第一章 殃及池鱼 许梁当官了。 官不大,四车间主任,当上的时间也不长,上周五公司那个肚子堪比六个月孕妇大小的人事部副部长亲自到四车间宣布的,今天恰巧也是周五,满打满算刚够一个礼拜。 人逢喜事精神爽,刚工作四年多一点的许梁能够当上别人也许十几年都当不上的车间主任,还是公司最年轻的车间主任,许梁的确有骄傲的本钱。 此刻许梁刚扒光了桌上的二十块钱一份的盒饭,背靠着黑皮转椅,踢掉了脚上新买的蜘蛛王皮鞋,两脚架到宽大的办公桌上,惬意地抿了口茶。 一个礼拜前自己还是个车间技术员,四车间原来的老方主任,事管得细,权力也抓得紧,年年评为先进,却也把自己累得跟狗一样,而作为车间技术员的许梁,生产上的事儿基本插不上手,一天到晚尽干些领设备配件,清点仓库的杂事。半个月前老方主任第十次被评选为公司年度先进人物,庆祝酒桌上老方主任心情十分激动,酒兴大发,推杯换盏来者不拒,气氛十分热烈,然而乐极生悲,大家伙兴致越发高涨的时候,只听得“咚”的一声响,老方主任突然就直挺挺地$∟,倒到地上,人事不省,这一倒居然就再也没醒过来!老方主任这一倒,主任的位置就落到了许梁头上,每每想到这,许梁睡觉都要笑醒。 许梁吐出片茶叶末儿,想着上午在车间转了大半个上午,一会该把从家里拿来的新空调被铺开,好好地睡个午觉,嗯,下午该去采购部问问那台返厂维修的电机到了没有,顺便约约采购部长晚上吃个饭,人家是公司董事长的小舅子,按古时候的话说,那也算是皇亲国戚,平时多找机会亲近亲近总没坏处,虽说他已经婉拒了两回了,但自己再约一回方显得诚意十足嘛。 许梁把空调被在宽大的办公桌上铺平,躺上去眯着眼,培养睡意。 砰!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撞开了! “主任!” 许梁吓得一激灵,差点就从桌子上滚落下来,现在的员工真是太不懂规矩了,请示领导连个门都不会敲的!许梁火气直冒,抬眼看见来人,火就消了大半。 推门进来的是许梁刚亲自任命的车间新技术员谢小玉,谢小玉是去年刚进公司的女大学生,脸蛋漂亮,身材也好,据说还是单身!许梁选她接自己的班未尝没有点公私兼顾的想法。 许梁看着满头大汗的谢小玉,身上的蓝色工作服也难掩她那一身优美曲线,柔声问道:“小谢啊,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咱们干化工的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平心静气,这样才不致于忙中出错,产生危险……” “不是啊,主任。”谢小玉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您快去看看吧,黄子仁黄总他非要亲自上楼去看八号釜投料,拦都拦不住。” 什么?许梁脑中嗡的一声响,再也顾不上听谢小玉说什么了,三两脚套好劳保鞋,安全帽就往车间跑,后边一路小跑地跟着谢小玉。 黄子仁这个王八羔子!平日从来不到四车间来转悠的,怎么这会来了?许梁一边跑一边骂。黄子仁是公司董事长的独生子,公司的唯一继承人,初中没读完就扔了书本出来混社会,近两年公司董事长见自己的独生子在外面闹得实在不像话,才安排到公司当了个客服部部长,以期他能够逐渐熟悉公司业务,将来好接自己的班。然而黄子仁到了公司后仗着自己老子是公司老大,飞扬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见了公司里的美女总要想方设法**一番,能弄上手最好,实在搞不定也要过够嘴瘾,占够口头便宜才罢休。谢小玉刚进车间没多久就被黄子仁盯上了,黄子仁本想故伎重演,不想被老方主任看见,被老方主任拿一把大竹扫把给赶了出来,此后一年多没敢踏进四车间一步。想不到这车间主任刚换人,黄子仁就来了。想到这,许梁便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许梁身后带着一阵风似的进了四车间,抬眼便看见黄子仁在钢构的二楼楼面上正与两名车间员工争辩着什么,他那一头鸡窝似的黄头发分外显眼。 “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公司领导的吗?知道我谁吗?我是……哎,许主任来了!许主任,这里,这!” 黄子仁转眼看见许梁进了车间,撇下那两阻挠的员工,扯着嗓子对许梁喊。 许梁上了二楼,把那两名手下叫了下去,又挤出点笑,“黄部长怎么有空亲自到我这小地方视察啊?” 黄子仁听了,颇为受用,嘿嘿一笑,“其实,我早就想来了解一下咱们四车间的生产工艺了,只是以前那个老方他,你知道的,脑子一根筋,凡事都太较真,他若还管着四车间,兄弟我还真不太方便来。”黄子仁很是熟络地一把揽过许梁的肩膀,嘻嘻笑道,“上星期兄弟我出了趟差,这不,今天一回来我听说许梁你都当主任了,我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敢紧跑过来了!怎么样,兄弟我够意思吧?” 许梁心里想着老方主任手拿大竹扫把赶人的样子,忍住笑意,不着痕迹地把黄子仁搭在肩膀上的手拿开,说道,“黄部长想要了解生产工艺,我许梁理当配合,黄部长你看是不是先到我办公室换了劳保,然后我才细细地给您讲一讲?” 黄子仁大手一摆,“哪有这么麻烦,我就是在边上看看,又不亲自动手,还用得着穿什么劳保啊。”他眼珠子四处乱转,哈哈怪笑,“兄弟我也知道许主任管着四车间这诺大一大摊子,事儿挺多,哪里敢要许主任亲自陪着,许主任随便安排个熟悉点的人给我大致讲讲就成了,那个谁?” 这时谢小玉刚进车间门,黄子仁见了,脸色一喜,当下一指谢小玉,“我看就让谢技术员给我讲讲就挺好的了!” 许梁见黄子仁见了谢小玉那喜形于色的样子,心里一阵不痛快,暗暗深吸了一大口气,才对走上楼来的谢小玉说,“既然黄部长都这么说了,那小谢啊,你就给黄部长好好讲一讲咱们四车间的工艺吧。”许梁把好好两个字说得重重的,很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哦。”谢小玉无奈地低应一声。 “哈哈,好好,那许主任你忙你的,谢技术员,咱们这就开始吧。”黄子仁高兴得忍不住大拍手掌。 “黄部长!”谢小玉一本正经地说道,“想要了解一个装置的工艺,一般就从原料开始,我们先下楼去看看原料吧。”说完也不等黄子仁同意,径自下楼。 “啊……好。”黄子仁跟着走了几步,经过一台反应釜时,瞧见反应釜视镜内反射出的灯光,眼珠子咕噜一转,扯着嗓子叫道:“哎,谢技术员,我看这釜正在反应是吧,不如你就带我看看釜内的情况吧?” 整个四车间内就听得黄子仁的大嗓门在那哇啦哇啦叫唤。 许梁已经快走到门边了,听见黄子仁的喊叫声,不由停住脚,转身看着二楼的两人。 只见黄子仁将头探到视镜上看了一阵,抬头对着谢小玉耳边说了什么,谢小玉眉头一皱,双手比划着讲了一遍,又亲自将头探到视镜内示范起来。混蛋!黄子仁要把头靠这么近做什么?简直快凑到一块了,这?真贴到一块了!王八蛋! 许梁肺都快气炸了,黄子仁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趁机占我的小玉的便宜!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许梁噌噌噌又往二楼急步走去。 许梁刚上到二楼,就看见黄子仁依旧将头挨着谢小玉的头,右手从背后慢慢地举了起来,好像手里还握着个什么东西。 他又要做什么?摸人家女孩子屁股?揽人家女孩子腰?不对,他手里拿的什么东西?许梁不由走近几步,睁大眼睛要看个究竟。 咔嚓! 许梁只见周围白光一闪,心里顿时明白了,原来是照相机。 等等,照相机?!不要啊!!!许梁几乎是扑了过去,想把相机抢下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随着又一声咔嚓声响,一阵巨大的热流瞬间从反应釜周围扩散开来。 我靠啊,我还回来干嘛啊!伴随着最后的意识,许梁的一缕幽魂,从此袅袅不知所踪。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许梁眨了眨眼睛,嗯,还能看到光,许梁放下心来,还能看见光,说明我还活着!只是不知道伤到哪里了?许梁又小心地感受下全身上下,似乎除了有点饿之外也没有哪里特别疼。底下什么东西这么硬?许梁用手摸了摸,粗糙的很,一根根的,扯起几根看了看,许梁眼睛猛地睁的溜圆。 稻草?! 许梁猛地坐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周围的一切,四周空荡荡的,只有身下坐着的一张稻草铺就的硬床,不远处一只小木桶孤零零地立着,灰暗灰暗的,几缕白光从墙上的一扇小窗子里射进来,顺着光带过来的还有一阵阵的臭味。 还有,这身衣服怎么这个样子,袖口这么大? 许梁莫名其妙地看着周围这一切,一时不明白自己这是到了哪里。许梁起身绕着这小房子走了一圈,心里头越来越不安,这地方布置得跟电视里古装戏里演的真像,实在是太像了! 仿佛是为了证明许梁的猜想一般,随着一阵脚步声响,两个青衣圆帽的汉子拖着个人从外面走过,许梁清晰地看到其中一人衣服前胸一个大大的狱字! 这里果然就是牢房!许梁一屁股坐了回去,脑中一片空白。工作之余自己也经常看一些穿越的小说,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穿越的一天。 随后一些零碎的记忆冲入脑海。原来自己穿越到了明熹宗天启六年,身上这具皮囊原本是江西吉安府万安县百加镇许家的长房的三少爷,名字居然也叫许梁,许梁不由感叹,这难道是天意?随着零碎记忆的涌现,许梁的心便沉了下去,不由又感叹一声,自己得倒多大的楣才会穿越到这么个人身上。 许家是万安县里数得着的大家族不假,这原来的许梁是许家长房三少爷也不假,只是,这出身也忒低了点:原来这许梁只是许家大房,现在的许家掌门人许常昆某日酒后随手捉了一个府里丫环欢好后的意外产物,许老太爷见是个男丁这才留了下来,要不然早就将那丫环赶出许府了。而许梁出生仅半年,那丫环居然莫名其妙的掉井里淹死了。许常昆一直将小许梁当作他平生的一大丑事,从小许梁出生后就没来看过一眼,现在亲生母亲意外死了,小许梁就更加没人理了。要不是许老太爷严令要小许梁安全长大成人,只怕这原来的许梁这会尸骨都烂光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原来的许梁虽然在许家没人理,但却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十六岁就已经是个正儿八经的秀才。 许梁将脑海里的信息基本过了一遍,心里头拔凉拔凉的。就这出身,这条件,以后可怎么活?难道自己也要像以前看过的小说里写的那样,凭着对历史的熟悉,辩明形势,提前烧好香,抱好某位历史上名人的大腿,然后混得风生水起?许梁仔仔细细地回想一遍初中学过的历史知识,愦憾,自己除了知道历史上明熹宗朱由校比较擅长木匠活,他弟弟明思宗朱由检死干死干,干死了也白干,大明还是亡了之外,就啥也不太清楚了! 第二章 难兄难弟 许梁双手抱着头,蜷着两脚缩坐在床角上就在那想啊想啊,然而许梁从高二文理分科以后基本上就没再翻过历史课本,要想从脑中尘封多年的历史记忆中找出那么一两条看起来行得通的出路,无疑比叫他解释有机反应机理还要困难。 小窗透过的日光逐渐暗淡,最终消逝,牢里过道的油灯也被点燃。其间有态度恶劣的狱卒递进来碗黄米饭,许梁扒了两口,就吐出来四口,以前看电视剧里说古时候牢饭如何如何差,现在总算见识到了,奶奶的,一碗饭里看样子至少掺了半碗砂子! 许梁想过绝食,忍了小半个时辰,便在肚子不断抗议之下不得不重新端起碗,捏起筷子尖,挑饭粒儿吃。 许梁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把那碗饭砂掺半的牢饭吃完,拾掇好稻草床铺,正要躺上去将就着对付一晚便听得一连串吵闹声。 “这位大哥,我真啥都没干哪,你们抓错人了知道吗!” “嘿嘿,老子都捉奸在床了,啊呸,老子都捉了你小子现形了,还想抵赖!” “兄弟,真不是我,我,我,我都不认识那女的!” $,“你不废话吗?淫贼哪回不是见着俊俏姑娘捉了就上的,难不成事先还得问清楚贵姓芳名,祖籍何地?” 许梁循声一看,只见当先一名青衣捕快昂首进了牢内,其后两名捕快押着一披头散发的男子紧跟着走了进来。再后便是先前递饭的狱卒。 那狱卒打开一扇紧挨着许梁那一间的牢房,两名捕快双手用力一推,将那仍在喊冤的男子推进牢房,狱卒麻利地锁上牢门。 许梁冷眼旁观,敢情进来的那位是个淫贼,最让许梁看不起的人之一就有淫贼,你说你真要是有生理需求,勾栏画舫,使两钱乐呵乐呵,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公平买卖,这种事如果只知道用强使坏,霸王硬上弓,那还算个男人了吗?嘿嘿,淫贼被捉,真是世道轮回,报应不爽。 那男子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随即他迅速翻身起来,直扑到牢门边,哀嚎道:“官爷,军爷,好哥哥,你们真弄错了,我真的啥都没干,我一醒来就在那了,我冤哪!” 当先那捕快火了,从腰上抽出一根铁尺,劈头盖脸直抽过去,嘴里骂道:“你个县衙里都挂上号的泼皮无赖,天不收地不埋的腌臜货,张三儿,你就是换身皮囊也休想逃脱你家邢大爷这一双透亮的招子。老实呆着,再闹休怪你家邢大爷铁尺无情!” 只听得那散发男子哀叫几声,蜷缩在床边上,呜咽抽泣不止。 许梁听那捕快骂得很是痛快,不由凑到牢门边上,陪着笑问道:“差爷,那位犯了什么事儿,惹得您这么不快?” 邢捕快一边将铁尺插回后腰,一边吐出口浓痰,说道:“嘿嘿,这个怂货,光天化日欺凌民女,被人家堵在现场,哥几个捉了回来却翻脸不认帐,死活不承认罪行,哼,敢做不敢认的怂货,我呸!” 捕快和狱卒离开后,那**贼张三儿仍然蜷缩在一角,嘴里喃喃不止。许梁本不想理会,奈何两人牢房紧挨着,边上又没有其他人,那张三儿虽然声音不大,听在许梁耳中却是嗡嗡响,使人无法入睡。 许梁被吵得心中烦闷,睡意全无,他走上前,隔着一排圆木格珊凝神听那**贼嘀咕。 “真不是我啊……我刚醒过来就那样了……呜呜,我明明在跟谢美女看视镜的,怎么就到了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哇……呜,哎唷。” 许梁听了暗自鄙夷,看来邢捕快并没有说错,这都被捉现形关进牢房了还在为自己鸣不平,吃干抹尽就想不认帐,一点淫贼应有的风骨都没有,真给行业前辈们丢脸。许梁十分失望,正想转回床上去躺着,只听那淫贼张三儿又哽咽着自语道:“奶奶的,这四车间真他妈的邪性,方老头当家的时候,老子去就挨了一顿扫把,这回换了姓许的,就更了不得,白光一闪,老子就到了破庙里……嗯,也说不定是那谢小玉与老子命格相冲,每回见她都准没好事!” 许梁听得目瞪口呆,这货该不会是黄子仁吧? 许梁蹲下身子,试探着叫道:“喂,黄部长,是你吗?” **贼蜷着的身子顿时一僵,一动不动地蜷在那,满头散发盖住的头微微晃动一下,从头发缝里窥视着许梁。 许梁见此情形,又惊又喜,提高声音叫道:“黄子仁,是你吗?” 呼!**贼蜷着的身子猛窜过来,探出两只手死死扯住许梁的衣角。 许梁吓了一大跳,抬眼见一蓬头垢面,完全陌生的脸伸到自己面前,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是谁?你怎么会认识我?” 许梁放下心来,急声道:“黄子仁,我是许梁啊,四车间主任许梁!” “许梁?呵呵,哈哈哈”黄子仁发出一串神经质般的怪笑,“你,你也到了这里,嘿嘿,我们都到了这里,还都被关进了牢里,嘿嘿哈。” 许梁等黄子仁笑完,问道:“黄子仁,你既然也到了这里,那你看见谢小玉没有?” 黄子仁奇怪地看他一眼,叹气道:“没有,我一醒来就被一伙人围在一间破庙里了,然后就被刚刚那姓邢的狗屁捕头抓进了县衙,挨了好一顿打之后就被送到了这里。” 许梁听了,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想了想又问“下午在车间里,你没事干吗要拍照啊?” 黄子仁:“我哪里知道就拍个照也会发生这种怪事,我就想将我和谢美女的亲密照留下来,方便以后展开攻势。” 许梁翻个白眼,“你个白痴,四车间红线区内是绝对不允许闪光拍照的。现在好了,你这一咔嚓,把咱俩咔嚓到牢房里了,还是明代的牢房!” “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过,”黄子仁拂起长发,露出那张污脸,安慰似地说道:“我打听过了,现在才是天启六年,明朝亡国时的年号好像是叫崇祯对不对,不叫天启,嘿嘿,大明朝至少还有好几十年,嗯,你看过穿越什么的小说吧,嘿嘿,这下咱们也可以玩一把穿越了!” 许梁对这个这时候还能异想天开的黄大少爷无语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黄子仁见许梁眯着眼,没接话茬,不由推了许梁一下,然后又开始发挥他的想像:“嘿嘿,到时候我弄个王爷什么的做做,你呢,就当个大将军吧,咱们二人无敌组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许梁叹了口气,“黄兄啊,你是不是应该先想想怎么从牢里出去啊?” 这下黄子仁就歇菜了,过了许久,他弱弱地问许梁,“许梁,你说这欺凌民女,在大明朝应该不会判好重的罪吧?” 许梁想了想曾经看过的电视剧,说道:“斩立决应该是不会的,秋后问斩也不太可能,我估摸着,很可能是充军或者流放。” “啊?!”黄子仁一屁股坐到地上,随即惨叫一声,跳了起来,“噢,我的屁股!” 许梁奇怪地看着黄子仁在满牢房跳着打转,“你屁股怎么了?” 黄子仁边跳边答,“下午刚挨了二十板子!” 黄子仁感觉疼痛减轻了,便又蹲下来,奇怪地问道:“对了,你怎么比我还早进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许梁再叹一声,说道“我比你惨一点,也可能好一点点,这可真是三岁孩子没了娘,那个说来话长了。” “别废话,快点说。” “我比你惨是因为我一醒来就已经在这黑漆漆的牢房里了,比你好是因为我进来的罪名没你那么吓人,有人告我偷了她的东西。” “哦,你是窃贼,”黄子仁笑了,“我是淫贼,你是窃贼,都是贼。咱们可真是难兄难弟啊。” 许梁纠正道:“是他们说“我”偷了,“我”不见得真偷了!” “有区别吗?你还不是照样被弄进来了?” 许梁一阵语塞。 两人沉默了一会,黄子仁期期艾艾地说道:“许梁,能求你件事么?” “说。” “我想你的罪名应该比我的轻一些,你要比我早出去几天,你,你出去以后,可要想办法把我也弄出去啊,我们,我们从现在起可算是比亲兄弟还要亲啊。” “……” 黄子仁见许梁没回声,生怕他到时候一出牢门就把自己给忘了,那自己人生地不熟,叫天不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别真给弄去充军发配了,忙又补充道:“许梁,我知道我以前是有些混帐,但你放心,我黄子仁绝对是个讲情义的人,今天只要你帮了我,他日我必十倍百倍报答你的!” 许梁正色答道:“你放心,怎么说我们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就算为了我自己,我也会想办法把你弄出来的。” “是这个道理,呵”黄子仁喜道,“我早就看出来了,许梁你是个真爷们,够意思,日后我黄子仁发达了,绝不会忘了你的!” 许梁一阵苦笑,心想就你那不学无术的样,想发达,嗯,够悬的。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章 拿钱救人 许梁和黄子仁两难兄难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到深夜,直到许梁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了再回到自己的稻草床上和衣睡下。 第二天,第三天都无事发生,狱卒除了正午的时候会递进来碗黄米饭外,对两人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两人被关在黑暗的牢房里百无聊赖,开始还时不时地说几句话,到后来连说话都懒得说了,各自躺在稻草床上瞪眼看着小窗的光线等天黑。 转机出现在第四天,一大早,那送递饭的狱卒径自走到许梁的牢门前,开了门,古板生硬的脸也有了些许笑意,他说:“许梁,你可以走了!” 许梁听得如闻仙音,一翻身从床上起来,拍干净长衫粘着的稻草,朝那狱卒点头示意,连看那狱卒也有了少许亲切之感。将走上通往监狱外的台阶的时候,听得身后一声喊:“许梁!” 许梁回头一看,黄子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翻身起来了,正两手抓着圆木,满脸热切期盼的盯着自己。 许梁对上黄子仁那满目“深情”,浑身都起了层鸡皮疙瘩,急忙郑重一点头,走上了台阶。 许梁跟着那名狱卒出了监〖︾,狱的大门,穿过县衙大堂的长廊,过了仪门,出了县衙大门,迎面就见一牌坊,牌坊上三个大字“忠廉坊”。 “三少爷!”大门外一个灰衣短衫,十七八岁的忠厚少年见了许梁出来,牵了身边的黑驴走上前,叫了一声。 许梁认得他是许家家丁铁四的孙子,铁头。据脑中零碎的记忆反馈,这铁头从小与自己玩到大,忠厚老实,没什么心眼,对自己也颇为尊重。当下笑道:“铁头!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铁头脸色惊奇,“少爷,你在里面是不是挨打了?伤到头了?” 许梁朝自己全身上下左右看了一遍,挺正常的啊,除了有股子馊味外。笑道:“怎么可能,我这不好好的吗?” 铁头摸一摸脑袋,又仔细看了一遍许梁,放下心来,“那就好,刚刚你叫我铁头,我还以为你脑子被打坏了呢,以前你不一直叫我阿铁的吗?” 许梁暗捏了把汗,靠近铁头,小声说道:“那个,阿铁啊,少爷跟你说件事情,少爷我可能是在牢里呆了那么些天,受到惊吓了,以前的事呢,有些记得,有些就不太记得了。”他又凑近了些,仿佛生怕被别人听了去一般,“这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讲,你可千万要保密,别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铁头听了,脸上泛起庄重的神色,一拍厚实的胸脯,“少爷放心,阿铁嘴最严实了!” 铁头打了个保票,忽想起什么似的,又小心地问道:“那少爷学过的四书五经可还记得?” 许梁奇道:“这跟四书五经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铁头急道,“少爷,今天是七月二十日,再过半个月就是秋闱了,您这次能顺利从牢里出来,还是老太爷特意交待了,让大夫人不要再追究您偷……那个事了,安心应考!” 许梁心里咯噔一下,秋闱?我还要参加秋闱?许梁脸色便讪讪地,看了看左右,说道:“先不管这么多了,少爷我一身的怪味,赶紧找间屋子洗一洗。” 铁头将黑驴牵着上前几步,邀功似的一拍黑驴背,“铁头早就准备好了,在城东头宜家客栈备好了热水和干净衣服,少爷请上马,呃,请上驴!” 许梁顿时满脸黑线,看了看嘿嘿笑着挠头的铁头,扶着铁头一支胳膊,骑上了黑驴。 两人上了县城大街,许梁便感觉不少路人在向自己行注目礼。不由臊得满脸通红,瞪一眼正兴致勃勃边走边欣赏美女的铁头,见他毫无反应,实在是受不了别人怪异的眼光,翻身下了驴,让一脸茫然的铁头牵着驴走。 许梁感觉路人眼光正常了许多之后,想了想,小声问道:“那个,阿铁,四书是不是西游记,红楼梦,三国演义和水浒传哪?” 铁头眼睛瞪得溜圆,大声叫道:“少爷,四书是论语,孟子,大学和那中什么啊!” 顿时,周围人群的目光唰一下集中到了许梁身上,直看着许梁脸色通红,无地自容,最终掩面而逃。 当许梁一身神清气爽地从客栈里出来,看这天也蓝了,草也青了,铁头那方脸也柔和多了。 铁头收拾好东西,看了许梁一副俊秀公子的样儿,嘴里啧啧有声,“少爷,您这身可真是好看多了。” 许梁一翻白眼,对这没什么营养的恭维话自动忽略。 “少爷,您看这天也不早了,咱们现在就回百加镇吧,这个点出发回去准能赶上午饭。” 许梁摇摇头,“不急,牢里还关着个呢,我得想想法子把他捞出来。” “谁?谁在牢里,少爷您不是已经出来了吗?”铁头奇怪地问道。 许梁懒得跟铁头细说,只是问道:“阿铁,你说一个人不小心犯了事儿,被关进了牢里,怎么着才能把他保出来呢?” “哦,”铁头挠头,“这事我就不知道了,少爷你得回去问问我爷爷,他准知道。” 铁头的爷爷,铁四,现今都六十多岁了,在许家当了三十多年外院家丁,万历四十年万安县发大水,大水淹没了半个百加镇,铁四爷为救许老太爷折了一条腿。许老太爷感激铁四爷的救命之恩,特许铁四爷为外院供俸管事,特意划了幢两进两出的宅子给铁四爷贻养天年,从此铁四爷在许家也就有了小半个主人的地位。 铁四爷见了全须全尾回来的许梁,打心里头高兴,敲着烟袋子唠了半天闲话。从许梁牢里呆的几天情况,到牢里的伙食,狱卒态度好不好,狱友多不多,再扯到铁四爷在许家三十多年的峥嵘岁月,万历四十年的那场大水…… 许梁眼见铁四爷谈话兴致一起就刹不住车,连忙抽了个空档问起案犯候保的事。 铁四爷吧嗒口烟,看着吐出的烟圈在半空中破碎,又将烟袋帽儿在桌角上磕了磕,斜了眼许梁,这才徐徐问道:“梁三儿,老夫问你,你那犯事的朋友对你当真这般重要?” 许梁认真地点头,“是的,四爷,我与他,嗯,可以说有过命的交情。” “非救不可?” “非救不可!” 铁四爷又眯了好一会,这才对着许梁如此这般地说了起来。 许梁仔细听了,这才明白,原来这大明朝要从牢里救一个出来也是有法子可用的,只要这个人犯的不是诛连九族,十恶不赦的大罪。具体法子便是想办法让受害人去衙门里说明不再追究,再往县衙里使些钱,基本上就能把人捞出来。 许梁抬脚就往许家帐房走,铁头跟在后边,吭哧了好一会,才吃吃地说道:“少爷,您要用钱得先跟大夫人请示,得了大夫人的条子才能在帐房里拿到钱。” “嗯?”许梁听了才想起许家还有这位自己名义上父亲的原配夫人,也便是自己的大娘,更是五天前将原来的许梁扭送官办的许杨氏。 虽然万分不情愿,但想到黄子仁在牢里可怜兮兮的样子,许梁还是硬着头皮去找许杨氏。 许家大夫人的厢房在许家大院的东南角,是一座三幢相连的杉木房子,青一色的盖瓦,漆红的窗棂,门口挂着珍珠帘子,屋内两排大红座椅,一身桃红纱袍的大夫人居中而坐,面无表情。 许梁就正对着大夫人站着,对着她那张好像别人欠了她许多钱未归还一般的,抹了浓妆的脸,一本正经,像背书一般把用钱的缘由说了一遍后,静静地等着她答话。 大夫人眼皮子一垂,慢条斯理,十分优雅地喝了冰镇的酸梅汤,这才瞟了眼对面的许梁,朱唇轻启,冷冷地说道: “梁三儿,前些天你私自拿了我娘家陪嫁的玉镯子,我本想把你交给官府好让你长长规矩,是老太爷发话你才放了回来,唉,这事我也就不追究了。今天你才刚进家门,居然就跑来要钱去救一个与许家毫不相干的外人!”大夫人将手中的瓷碗重重往桌上一放,沉声说道:“梁三儿,你娘去世得早,作为大娘我得负担起教导你的责任,许家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树上掉下来的,那也是一文一两大家伙辛苦挣下来的。许家乃是名门大族,每天光张口吃饭的嘴就有四五百张,大娘操持这么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那真是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她提高嗓门,伸出一根白惨惨的手指直指着许梁,尖叫道:“你倒好!一回来张口就要十两银子去牢里救一个**贼!真是长出息了!”大夫人将桌面敲得砰砰响,“你知道十两银子是多少钱吗?那差不多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一年的吃穿用度!” 边上侍候的半老徐娘,大夫人的陪嫁丫环莲花忙上前劝道:“大夫人您消消气,当心气坏了身子。”又对许梁说道,“三少爷,您也真是的,怎么能从家里头拿那么多钱就救一个外人呢,看把夫人给气的,还不赶紧给夫人道歉?” 许梁见大夫人好像真是气得不轻的样子,不由心中冷笑,从脑中反映的记忆来看,这大夫人从来就没把原来的许梁当许家三少爷看待,百般为难不说,还尽想着法子折磨,看现在许梁麻杆似的身板就知道,原来的许梁日子过得有多惨。如今自己头一回问她要钱,她就摆出副痛心疾首,亲娘教育儿子的样来,真是不要脸! 许梁也就不想再废话,暗想现在还不是跟她闹翻的时候,当下略一施礼,说道:“大娘教训得是,三儿知道错了。三儿告退!” 待许梁走出了房外,大夫人瞬前就恢复了笑吟吟的样子,问边上莲花道:“莲花,你说这许梁可真不识相,老太爷发话让他回来是为了准备秋闱的,他倒好,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巴巴地跑来问伸手问我要钱,可笑!” 莲花略一躬身,陪笑道:“夫人大可放心,就算老太爷让许梁参加秋闱,他也是考不过江大少爷的。” 莲花所说的江大少爷,便是大夫人的亲身大儿子许江。要说这大夫人肚子也真争气,嫁到许家后接连给长房许常昆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叫许江,二儿子叫许青,还有一个排在许梁之后的四女儿许茹。母凭子贵,大夫人在许家大院的地位因为有两子一女的存在可谓是风吹雨打不动摇。 大夫人听了,微微一笑,怔怔看着门前的珍珠帘子出了会神,自言自语道:“你说也真是奇了怪了,这许梁打出生起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生她的贱婢死后就更是没人照料,十六岁了身体还是瘦得皮包骨头,风一吹都要摇三摇,可就是这样,这许梁还就健健康康,大病没有,小病也少,嘿,读书还挺能耐,与江儿一块考中了秀才!” 第四章 帐房取钱 许梁出了大夫人的屋子,等在外面凉亭里的铁头迎上来问道:“怎么样,少爷,拿到大夫人的条子了吗?” 许梁失望地摇了摇头,学着大夫人的声调说道:“许家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树上掉下来的,那也是一文一两大家伙辛苦挣下来的。”走了两步,又捏着声调说:“大娘我恨不得一文钱啊,掰成两半花!”随即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铁头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小声劝道:“少爷,你小声点,当心让大夫人听见。” 出了大夫人的小院,铁头苦着脸说:“没有大夫人的条子就拿不到银子,怎么办啊?” 许梁嘴角泛起一阵冷笑,“哼,缺了她张屠夫,老子还就得吃带毛猪了?!”想了想,问铁头:“阿铁,你们做下人的每月都有银子领是不是?” 铁头一听,脸色一苦,捂着口袋紧张地说道:“少爷,我每个月才领两钱月银,我攒了两三年才也五两银子,那,那是我留着娶媳妇的,你可不能打我的主意!” 许梁见了,哭笑不得,忙宽心道:“本少爷怎么会那么没品,要你一个下人的银子,我是想问你≧,,既然下人都有月银,那我堂堂许家三少爷,是不是也有月银啊什么的?” 铁头听说许梁不要他的老婆本,顿时放下心来,想了想说道:“我知道江少爷,青少爷和茹小姐每月都会去帐房领一些银子的,想来少爷你也应该是有的。” 许梁听得大喜,回想了会硬是没想起来原来的许梁把银子放哪了,不由问道:“那阿铁,你知不知道本少爷以前领的月银子放哪了,本少爷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铁头吃吃地道:“那个,少爷,你好像从来都没在帐房领过月银……” 许梁听得大急,“阿铁,你想清楚了,是本少爷从来都没有领到过,还是从来就没去领过?” 铁头被许梁那几乎就要抓狂的样子吓得退了两步,认真地说道:“少爷你是从来没去领过!”他想了想又认真地说了句,“不过,我猜你也是从来就没领到过。” “真是岂有此理!”许梁大怒,一脚将路边一盆兰花踢翻在地。 “谁在内院喧哗?”一声威严的喝问响起,随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只见一黄色长衫的马脸中年人带着两名小厮急步走了过来。 “啊,原来是梁三少爷!”那中年人抬手拱了拱,连腰都没弯一下,“内院管事杨林见过三少爷。” 许梁见了,轻嗯一声,问道:“杨管事有什么事吗?” 杨林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刚刚老夫带人在内院巡查,听得有人在这里吵囔,就连忙赶了过来,原来是三少爷在这啊,哈哈。”他转眼看见铁头,立马摆起脸来,喝问道:“铁头,你是外院家丁,未得传唤不能随意进出内院的规矩你不知道吗?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外院干活!小心老夫扣你月钱!” 铁头听得急应一声,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许梁看着杨林,冷笑一声,“杨管事好大的威风哪!” 杨林嘴角抽动下,沉声道:“三少爷说哪里话,老夫受大夫人委任,担了这内院管事的差事,怎不敢竭心尽力办好差,刚刚老夫也是按规矩办事,三少爷若是觉得老夫处理的不妥当,自可向大夫人禀报。”杨林嘴角冷冷的笑意一闪而没,“三少爷要是没什么吩咐,老夫要接着巡查去了!” 说完,杨林带着两名小厮,大模大样地走了开去。 狗仗人势的东西!许梁暗骂一声,看准帐房的方向,急步走去。 许家许老太爷膝下有三子,长房许常昆现在管着许家大权,长房占据了许家大院的东南角,二房占了东北角,三房占了西南角,许老太爷独占西北角,帐房就设在四处小院相间的位置,据说是为了方便各房的日常银钱取用。 许梁踏进帐房门槛的时候,帐台上两名帐房先生正在拄着下巴打盹,许梁回想了下,脑中对这两个帐房先生并没有印像。他走上前敲响桌面,把两位帐房先生惊醒。 两个帐房先生一脸惊奇地看着许梁,一时没想明白这位爷怎么来到了这里。 “两位怎么称呼?”许梁问道。 “小的姓许。” “小的姓杨,三少爷有什么吩咐?” 许梁暗道,这许家大院里姓杨的是不是也忒多了些。他对着那姓杨的帐房说道:“杨先生哪,我请来领这个月的月银的。” 杨帐房与许帐房两人对视一眼,杨帐房翻了翻面前的帐本,轻咳两声,说道:“咳咳,那个三少爷,您的月银好像还没有定下数目来,所以,呵呵,暂时可能不方便支取给你。” 许梁早就料到是这么个结果,当下也不恼,自顾自捡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茶水对着茶壶嘴儿喝了一口,才对两位帐房先生说道:“本少爷也知道由于以前的疏忽,一直就没能按时领取月银,以致于多年以来帐房都没有本少爷的领取记录。”他十分大度地一摆手,接着说道:“不过没关系,本少爷今天想起来了,正好一次性把以前没领的月份一块领取了,至于每月的数目嘛,我看就按我四妹许茹的数量领取就好了。杨先生,许先生,你们帮我算算,我总共该领多少才合适啊?” 许梁一番话把两位帐房先生给说懵了,许家大院各房的少爷小姐们的月银跟家丁小厮的月银概念是不一样的,众家丁的月银算是工钱,缺了自然是可以补的,而少爷小姐们的月银呢,说白了就是家族里按月给的零花钱,谁听过零花钱也能补领的?况且这位长房的三少爷自出生到现在,这还是头一回过来领月银,这要是按他说的把以前未领取的一块补领了,这位爷今年十六岁,按许家的规矩,从八岁开始算起,每月一两多银子,八年下来那就是近百两银子,这么大的数目,许杨两位小小的帐房先生哪里做得了这个主? 杨帐房使劲咽了口唾沫,迟疑着问道:“这个嘛,三少爷,您要是光领本月的月银,就按茹小姐的数量来领,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是,您说要把以前未领取的一块取了,这,这,这许府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做过的……三少爷您是否有大夫人的批条?” 许梁很光棍地一摆手,“什么批条?没有!” 杨帐房明显地松了口气,他为难的两手一摊,“三少爷,不是小的不给您,您看您连大夫人的批条都没有,这个,这么大的一笔银子,小的可是做不了主的。您看您是不是先去问过大夫人,取了批条再过来?” 许梁不耐烦地说道:“哪有这么麻烦的,本少爷用点许家的钱,还要批条?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敢紧的,给本少爷算清楚了支取给我。” 这就要强取了?杨帐房一听许梁这话,反而放下心来,他往椅子背上一靠,慢幽幽地道:“三少爷你这样做,岂不是为难小的么?到时候大夫人怪罪下来,小的可担待不起啊。” 许梁抬头看看外面的天,太阳都快要落山了,要是再这样磨蹭下去,就算是拿到了银子赶到县衙也得等到明天才能把人捞出来了,不由大为着急,声调渐高地说道:“你只管把钱给我,我好歹是许家的三少爷,就算大娘怪罪,自然有我替你担着!” 杨帐房头都没抬,“没有大夫人的批条,三少爷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支钱给你的。” 另一位许帐房眼看两人越说越僵,不由小心地劝许梁道:“三少爷,您还是先去问过大夫人再来吧。” 许梁起身沉声道:“要是本少爷今儿个非取不可呢?” 杨帐房见一向软绵绵的长房三少爷这回突然变得这般硬气,一时也有些犹豫,不过一想到大夫人对这位爷一贯的不待见,再想起大夫人本姓也姓杨,论起辈份来还算是自己的姑姑,当下也就很硬气地回道:“那三少爷就是存心让小的为难了!” 那许帐房眼见两人一副马上就要干起来的架式,悄悄地移到门边,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许梁还真被气乐了,这许家大院的姓杨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牛气了,连我堂堂许家三少爷都敢顶撞,先是内院管事杨林,再就是面前的这位杨帐房。怎么办?再回去问大夫人那是铁定没戏的,可是黄子仁又非救不可,许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一狠,脚一跺,几步上前对着杨帐房说道:“那本少爷现在就教你个不为难的法子。” “哦?”杨帐房下巴一扬,忽觉一阵疾风扫过,啪!一个大耳光响。 “啊!”杨帐房连人带椅子被那一耳光打得向后倒去,等他头磕到地面,顿时明白过来,翻身而起,涨红了脸:“你怎么?哎哟!”又是一个大耳光扫了过来,杨帐房一个趔趄,后退了四五步,双手捂着两边脸,难以置信地尖叫道:“你敢打我?!” 许梁将刚扇过人脸的左手缩回背后,轻甩了两下,又将缓过劲来的右手向前递出,点着杨帐房破口大骂:“老子打的就是你个不长眼睛的东西!啊!老子堂堂许府少爷,来自己家的帐房取点月银都不行,你算个什么东西,小小的帐房先生,也敢推推脱脱,百般理由阻挠?老虎不发威你还当我是病猫呢!” 杨帐房捂紧了两只已经红肿得老高的脸庞,上面火辣辣的疼,人却是缩在桌边,惊惧地看着唾沫横飞的许梁。 许梁骂了一阵,两手的酸麻感已经消失了,这才瞪着杨帐房骂道:“混帐东西,还不快给本少爷取银子,大耳光子没挨够是不是?” “唔,哦。”杨帐房条件反射般地又紧了紧捂脸的手,跌跌撞撞地回到桌前,清点了九十六两四钱银子,用布包着,放在桌面上往许梁面前一推,“银子都在这了,你,你拿好!”说完又捂着脸缩到桌后边,两手不停地揉啊揉。 许梁一把抓过布包,掂了掂,朝杨帐房骂道:“不长记性的东西,早点把银子给我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嘛,非得逼老子动粗!” 许梁提了布包刚走到门边,只听见帐房外边一阵脚步声响,大夫人那特有的嗓子尖叫道:“谁也不许走!” 许梁顿住脚,只见内院管事杨林带着六名内院家丁,进了院门,家丁们分两边站定,许家大院的大夫人沉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半老徐娘杨莲花和那个趁着许梁与杨帐房争吵时悄悄溜走的许帐房。 许梁刚要开口说话,顿觉身边一阵风吹过,就见刚刚还在揉脸的杨帐房从身后急扑到大夫人脚边,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哀嚎:“夫人哪,您可算来了,您可得为小的作主哪!” 第五章 思过房 小半个时辰前,许家大夫人一番冷言冷语把许梁挤兑走了后,便坐在屋内与贴身丫环杨莲花感叹了一番许梁这贱孩子堪比磐石的硬命,怎么作贱他就是不死。大夫人却没料到这一阵感叹之后心里非但没有舒坦些,反而想起了自个儿二儿子许青的诸多不成器,心里头酸溜溜的便不是滋味。 大夫人在杨莲花劝慰下才喝了几口冰镇酸梅汤,正要躺下休息会,内院管事杨林就带着许帐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待听得许帐房禀报说许梁在自己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居然跑到帐房去要月钱去了,还想要把以前未领的都给补上?这可把大夫人给气乐了,吩咐杨管事带了四个小厮就亲自往帐房来了。 大夫人还没进帐房门迎面就见许梁手里提个沉甸甸的布包往外走,心里头咯噔一下,暗赞这许梁手脚可真够利索的,总共才这么一会的功夫,他银子都揣到了怀里,当下也不及细想,轻喝一声“谁都不许走”就示意杨林把帐房给围了。 大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话呢,就听见一声惨叫,接着一团人影就像滚圆球一般瞬间就滚到了脚跟前,把一向镇定的大夫¤↓,人也吓了一跳,待定睛一看,哎哟喂,这不是自个儿娘家那个远房侄儿吗?待杨帐房抬起那张肿成猪头一样的脸,大夫人又吃了一惊,只见杨帐房两边脸上红丝丝的,肿得老高,上面依稀可见两只手印。 杨帐房见了大夫人就像受尽委屈的孩子哭得那真叫一个凄惨哪,周围站着的家丁丫环看着他那样儿,想笑又不敢笑,嘴角都快抿歪了。 大夫人不由得退后了两步,喝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把杨帐房打成这样的?” 许梁见杨帐房还在那哭天嚎地,不由也是哭笑不得,听得大夫人问话,也不再站着看戏了,上前答道:“大娘,他那脸是他逼我,我才打的。” 大夫人为之一愣,嘴角直抽抽,半晌才问:“梁三儿,那你说说,他,他一个帐房先生,为什么逼你,啊不是,”大夫人气得尖声喝道,“你为什么无故殴打帐房先生?!” 卟嗤!杨管事发出一声短暂的笑声,忽觉得不对,忙马上板起脸来,满脸怪异的严肃。 杨管事的这一声轻笑,虽然短暂,却使院内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 许梁摸了摸鼻尖儿,看了一圈众人。 杨帐房还半跪在地上抽泣。 大夫人脸上也很是讪讪的,她朝杨帐房一脚踢了过去,骂道:“别嚎了!起来说话!” 杨帐房受她那一踢,边抹眼泪边站起来,又干嚎了三声,在大夫人越来越不耐烦的脸色下才止住哭声,抽抽嗒嗒地将许梁没有批条强取月银的事儿说了一遍。 大夫人听得脸色铁青,她阴着脸瞪着许梁,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梁三儿,他说的可是实情?” 许梁又摸了摸鼻尖,一提手中的布包,说道:“咳,那个基本属实。” 大夫人听得颇为意外,她原以为许梁既然强取了银两,那么他至少也会辩解几句,没想到他回应得这么光棍。 大夫人沉吟一阵,对许梁冷哼一声,沉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梁三儿未经家中长辈允许……你们,快拦住他!” 大夫人还在那一字一句的说家法呢,结果还未说上正题,就见许梁不知何时已经踱到了门边,提了银子正要开溜,当下也顾不得说家法了,大喝一声,把还没从痛苦憋笑中回过神来的管事,家丁惊醒。 许梁见大夫人眼盯着地面在寻思那会就开始不着痕迹地朝门外移,正要开跑的时候不想意图败露,还没跑出三四米远就被随后赶到的杨管事一把捉住了手臂,随后就被两个家丁反扭住了双手,那个费尽心机得来的布袋子也被夺了去。 “许杨氏!”许梁这下再也不顾什么情面了,大喊道,“老子是许家少爷,拿家里的月银子天经地义,你凭什么捉我!” 大夫人一听“许杨氏”三个字,气得浑身颤抖,自打为长房生下大公子许江成为名符其实的大夫人之后,整个许府内外,谁不对她这位许府大夫人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礼敬有加。许梁一声“许杨氏”无异于当着众许家下人的面狠狠地扇了她一个大耳光子。许杨氏是什么人?虽然挂了个许字,其实本质上还是杨家女子! 大夫人颤着手指头,点着许梁,尖叫道:“把这个,这个不知礼数,目无尊长的东西给我拉出去打,狠狠地打!!” 杨管事高声应声是,招呼家丁拖了一脸讥笑的许梁就往外走。 “且慢!”大夫人的丫环杨莲花喝止了杨林,凑到大夫人面前小声说道:“夫人,您这会千万不能打啊,您忘了,许梁是老太爷亲自让人接回来的,为的就是八月的秋闱,他大小也是个秀才,许府今年就江少爷和许梁两个人有资格参加秋闱,您这会要是打了他,只怕在老太爷那里不好交待啊。” 大夫人听了,就如吃了只苍蝇般恶心难受,抿着嘴左思右想了好一会,才无奈地一甩手,朝杨林叫道:“先关到思过房去,让他好好反省反省!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放他出来!”说完抬脚就往外走。 “大夫人,那我,我呢?”事态变化得太快,杨帐房这会才反应过来,眼见大夫人都要打道回府了,这才期期艾艾地问道。 “你?”大夫人斜了杨帐房一眼,“哪凉快哪呆着去!” 思过房,顾名思义,就是反思过错的地方。传说这是当年许老太爷发家之前生意连连受挫,特意闭门思过的地方。后来许老太爷发达了,挣下诺大一份家业。这思过房便一直保留了下来,成为现在许家惩罚犯错的许家子弟的地方。 得了大夫人的嘱咐,杨林倒没敢怎么着许梁。把他扭送到思过房,关了房门,着两个下人看守,杨林也就回去找大夫人复命。 思过房陈设极其简陋,一张平板床,一张方桌,两条长凳,桌上一壶凉水。许梁现在就坐在长凳上对着茶壶嘴喝了两口凉水。他跑到门边使劲摇门,喊道:“喂,你们两个,快点放本少爷出去,否则等我出去了,有你们两好看的!” 两个看守的家丁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苦着脸说道:“对不住了,三少爷,这是大夫人的命令,小的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您就不要为难小的了。” 任许梁好说歹说,威胁恐吓,那两家丁就是不开门。许梁无奈又坐了回去,仔细四处一打量这思过房,再估量了下自己现在的小身板,果断放弃了强拆思过房的念头。 怎么办?被那个老太婆关在这了,出都出不去,好不容易强要来的银子也被没收了。没了银子,怎么救人?黄子仁啊黄子仁,不是我许梁不仗义,实在是兄弟我现在自身难保啊,你就在牢里再多住些日子,等我出去了一准去捞你出来! 他又伸出两双纤细的手,端详许久,不由得很是泄气,以前总见书上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百无一用的书生,现在看了这双手,总算明白古人诚不我欺。在帐房里扇人两耳光都能弄疼了手,开溜的时候被那内院管事杨林一抓住手就再也挣不脱半分,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这本钱也忒薄了些。 夜幕降临的时候,看守的家丁换了两个人,同时递进来一个食盒。许梁打开一看,一大碗白米饭,两碟子青菜,其中一碟还放了几片肉片。许梁大为满意,吃过了万安县衙里的牢饭后,这样的待遇已经是天堂了!所以许梁暂时放下心思,端起碗来吃得津津有味。 铁头也找了过来。隔着门往里看。 “少爷,这可怎么办?大夫人发话了,谁都不许放你出来。” 许梁隔着门看着铁头那张方脸,心里很是感动,穿越到这个时代,虽然占据的这个身体不怎么样,但好歹还是有这么个真心的兄弟在身边。 “阿铁,你快去找许常……去找我爹,只要他发了话,我肯定能够放出来。”许梁想了想,建议道。 “没用的,”铁头大摇其头,“大老爷一向不管你,求他也没用。”忽然他眼睛一亮,高兴得猛拍了一巴掌,“我知道谁能救你了,老太爷!你被关到牢里就是老太爷发了话,大夫人才不得不同意放你出来的。我,我现在就去找老太爷去。” 铁头说完,就兴冲冲地跑出去找许老太爷搬救兵去了。 许梁眼中泛起一丝希望,如果说这许家大院还能有哪个人是许杨氏不敢得罪的,也就只有这个许老太爷了。 然而,半盏茶的功夫,铁头跑了回来,额头上全是汗水。 他无奈地对许梁一摊手,说道:“我没找到老太爷,听照顾老太爷的阿香姐姐说,老太爷今儿一早就搬到天湖山别院避暑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许梁听了也深感失望,见铁头一脸比他还要难过的样子,不由宽慰道:“没关系,老子就不信了,秋闱的日子就快到了,那时候她还不放我出来。” 铁头猛一点头,“少爷说得有理。”他想了想,又说道:“这样,我这几天就到老太爷房前去守着,老太爷一回来我就去求他,嗯,就这么办。” 说完,铁头一抹头上的汗水,风风火火地又走了。 第六章 四书五经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许梁就醒了,没办法,思过房内除了床,桌子凳子外啥都没有,许梁没法子只好早早睡觉,睡得早自然醒得也早。 再一次向门外看守的两个家丁做思想工作失败之后,许梁也就死了心,搬了张长凳子坐在门边上,透过门缝看外面的日出。 看了会就见铁头怀里抱了个大包裹走近来。 许梁大奇:“阿铁,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是吃的吗?整这么多你也太客气了呵呵。” 铁头头摇得像拨浪鼓,他将布包在地上摊开,一样一样地往外拿,许梁看得清楚,《论语》,《大学》,《孟子》,《中庸》,一本本地排了开了,随后《诗经》,《礼记》也出现在地面上。 许梁都看呆了,吃吃问道:“阿铁,大清早的你不晓得给我带些点心过来,弄那么多书过来做什么?书能当早饭吗?” 铁头嘿嘿一笑,“少爷,我家四爷爷说了,秋闱在即,既然你一时半会出不了思过房,那么把思过房当做书房也是一样的。四爷爷就让我把弄几本书过来给少爷你温习温习。” “呃?”许梁伸⊙,出手从门外抽进来一本《孟子》放在大腿上翻了翻,看了几行狗屁不通的古言,不由一阵头晕,他哀叫一声,“阿铁啊,就算是铁四爷让你给我带书,你拿个一两本就够了,你一下子搬这么多过来,是料定了本少爷要关到秋闱才能出来不成?” “啊?”铁头,顿住往外拿书的手,不好意思地挠头,“这个我可真没想到,我到了你书房,看书架上好几本书,我哪知道你到底想看哪一本,干脆一股脑儿全扛了过来,喏,外面还一袋子……” “天哪……”许梁全身无力地躺倒在长凳上,老子怎么会摊上你这么个呆货啊!! 铁头可不管梁少爷的心情,他十分仔细地将每本书都吹尽了灰尘,一本一本极负责地往思过房里塞。当两大袋书都被他塞进来之后,许梁已经彻底无语了。 铁头满意地看看脚下空空的两个布袋,拍拍手,扔下一句“少爷您慢慢看哈,我得去老大爷房前守着了。” 许梁在长凳上眯了好一会,真到一个家丁将早饭送过来才重新坐了起来。 门口高高的一堆书本,把送饭的家丁都吓了一大跳,他小心翼翼地绕过书本堆,将早餐搁到桌子边上就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许梁看了这堆得老高的书,不由一阵头大。打小许梁语文课程就不太好,初中到高中就一直在及格线上徘徊,古文言文他基本上每个字都认识,但合在一块就不太明白意思了。他抽出几本书翻了翻,结果悲哀地发现除了《论语》有小部份还能看懂之外,其他的书对他来说都像是看天书。 耐着性子翻看了两本,许梁就果断放弃了,就算他从现在勤学死学,半个月不到的时间怎么比他都绝没有可能比过那些死读了十几二十年书的穷酸秀才。怎么办?难道自己穿越到这大明朝,混啊混的却只能做万安小县的一个穷秀才,到死都有要看许家当家的脸色行事?想到这里放许梁便感到一阵恶寒。不行,想老子堂堂中国名牌大学本科毕业生,当年也是在众多文山题海中拼杀过来的人物,岂能在小小明朝的科举考试中跌倒?许梁想到当年高中时,语文老师准备的作文范文,曾经有那么一两回,许梁直接从几篇范文中东抄西抄凑成了一篇作文,最后评卷时居然得分也不低,想到这里许梁不由眼前一亮,所谓水路不通咱走旱路,条条大路通罗马,硬实力不行咱就发展软实力,功底差点咱就得取想法子投机取巧,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现,老子豁出去了,想法子把明朝几位状元的考题找出来背熟,实在不行老子在考场里就拆零了拼凑,哼哼,天下文章一大抄,不是你抄就我抄,怎么着也得把秋闱应付过去。 许梁打定主意之后,说干就干,立马把铁头叫来,让他去找几份明代状元的考卷拿来。要说这憨人也有憨人的好处,铁头零零碎碎地收罗来足足三十多份明朝历次秋闱解元的考卷给许梁送了过来。许梁大喜之下也不管好坏,通通拿来先读了一遍。 等许梁把这一通考卷读完,时间便到了下午。不知何时放到桌上的饭盒饭菜早就凉了。不过好在是夏天,凉些也以吃。 待许梁吃到一半的时候,门外例传来一声清脆的少女声音,听来如百灵鸟叫声一般灵动。 “三哥?三哥?小茹来看你了!” 门口看守的家丁陪着小心拦着许家四少姐许茹。 “茹小姐,大夫人吩咐过了,没她的命令谁都不许把三少爷放出来。” 许茹十一二岁年纪,一身蛾黄色长裙,闻言皱着小鼻子,不满地问道:“我隔着门缝儿看看三哥也不行吗?” 看守家丁更加小心地回答道:“呃,如果茹小姐不进去,在外面看一看自然是可以的。 许茹听了把乌黑的眼珠子一瞪,“那你们还不走开些,本小姐要和三哥说说悄悄话!” 可怜两个看守家丁被派来看着许梁,却也是万万不敢得罪了这位四小姐,在许家大院谁不知道这四小姐不仅深得长房许常昆的宠爱,更是深得许老太爷的疼爱,而且据说这位四小姐任性得很,无理也要辨三分,得罪了这么位祖宗,以后在许家还能讨得了好去了?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小心地陪着笑退后了五六米,但眼光却是一直注意思过房的大门。 许茹脸色一喜,提起裙摆三两步走到门边,透过门缝朝里喊。 “三哥,小茹来看你了。” 虽然大夫人对许梁刻薄之极,但这位茹四小姐对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哥哥却是十分要好的,这一点在许梁听到许茹的声音之后却从脑海中回想起来。 许梁放下手中的答卷,走到门边,笑着对许茹小姑娘说道:“四妹,你怎么来了?” “三哥,我从学堂回来后就听人说你让我娘关了起来,今天我趁莲姨不在,就赶忙跑来看你了。”许茹小姑娘眨着黑亮的大眼睛说道,她看清了门边堆放的一堆书本,不由大为叹服,大惊中叫道:“哇,三哥你可真聪明,居然想到用书本来堵门,哎呀,我怎么这么笨,早没想到呢,”她脸上露出一片开心的神色,“要是我每天早上也用书把房门堵了,那不就可以不用去学堂了?!” 许梁听得愣了愣,半晌挤着笑脸夸道:“四妹真是聪明机智,这样高明的法子也能想到。” 许茹听了三哥的鼓舞,大为振奋,暗想着回去之后立马就试验。未几她双十分沮丧地说道:“三哥,我真没用,听得你被关起来后我就跑去找娘亲,让她放了你,可我怎么求她,她就是不答应,最后还冲我吼起来……,三哥,你不会怪我吧?” 许梁听了大为感动,伸出一支手穿过门缝握住了许茹白晰红嫩的手臂,说道,“四妹不用为我担心,三哥自然有办法可以出去的,你回去后千万别在你娘面前提我的事情了,免得惹她不高兴。” 许茹脸色变得通红,轻轻挣了挣,没有挣脱被许梁握住的手,心中又想到他是自己的三哥,让自己的三哥碰一碰手臂又有什么关系呢?便也不再挣脱了,任许梁握在手里,感受着许梁掌心的温度,许茹低声安慰道:“三哥就委屈你先在思过房里呆两天,我再回去劝劝我娘,必定叫叫我娘早些放你出来。”她转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两名看守家丁,小声地对许梁说道:“三哥,你放心好啦,我一听说你又被我娘关起来了,我就叫人去通知爷爷了,我估摸着这会我派去的人已经快到天湖山了,你再忍两天,只要爷爷他回来,你准就出来了!” 许茹小姑娘隔着门跟许梁说了好一阵子话才离开。 许茹刚进许家大房的院门,便看见大夫人和莲花站在莲花池边上赏花,大夫人见了许茹,朝她招手叫道:“茹儿,到为娘这边来。” 待许茹走近,大夫人嗔怪道:“你看你这又是跑哪里去疯了?这裙角,袖子上一层的灰。莲花,快带四小姐进房去洗洗换身干净衣裳。” 许茹吐吐舌头,跟着莲花走,边走边嘀咕,“不就沾了点灰嘛,嗯,思过房前的地面未免也太脏了,哪天得叫人好好清扫一遍,不然,三哥的衣服也要弄脏了。” 大夫人在后边听了个一清二楚,连忙叫住道:“哎,回来。” “娘,又怎么了?”许茹不耐烦地问道。 大夫人板起脸色,“你是不是又偷偷地跑去见你那三哥去了?” “是啊。”许茹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自己去看三哥有什么不对。 “你呀你,”大夫人手指点着许茹,“以前你还小,成天跟着梁三儿屁股后转悠也就算了,现在你都转眼就十二了,眼看就要找婆家的人了,就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份,多跟你大哥,二哥亲近亲近是正经。” “三哥不也是我哥吗?我跟他怎么就不对了?”许茹奇怪地问道。 大夫人脸色一变,一甩手,抬高声音道:“总之你少跟那梁三儿往来就没错。还有啊,你去思过房的时候,那梁三儿在做什么?” 许茹心里有气,闻言便装着轻描淡写地踱了几步,说道:“你说三哥啊,这眼看就要秋闱了,人家是要中解元的人,自然是在读书了,娘,我跟你说哦,三哥读书可认真了”她抬起两只手举过头顶,想了想又放下到胸前位置,瞟了眼大夫人,接着说道“光那搬到思过房的书就堆得足足有这么,这么高,都快把门给堵严实了!” 许茹又走了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很是惊慌地说道:“呀,我得敢快去看看大哥,大哥原本文彩跟三哥就是半斤八两,现在三哥这般用功,我得去提醒大哥一声,可千万别被三哥比了下去,不然,娘,你到时候得多没面子是吧?娘,孩儿这就去看看大哥去。” 大夫人听得银牙紧咬,见女儿一溜烟儿地转过拱门,再也看不见身影,方才恨声说了句:“真是个小白眼狼,我杨彩凤怎么偏偏生养了这么个女儿,真是气死我了。” “夫人用不着动气,”莲花笑着说道,“四小姐原本就是这么个性子,咱老太爷还偏就喜欢四小姐这种直爽的劲儿呢。哎,夫人,您不看花了?” 大夫人脚步不停,朝后一甩手帕,说道:“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赏花哪,我也得去看看江儿,得督促着他用用功……” 第七章 捕快威武 清晨,天刚蒙蒙亮,一辆双马马车带着一阵风冲出了万安县城刚刚开启的城门,飞一般地朝百加镇疾驰而去。 赶车的伙计架车技术一流,马车跑得飞快,车内颠簸却并不是很剧烈。 许家老太爷此刻就端坐在马车内,座位上垫了厚厚一层棉花,使得整条坐椅坐上去舒服不少。 许老太爷此刻的脸色看上去却有些阴沉。眼中时不时地闪过一丝厉色。熟悉许老太爷的许家老人如果看见了便会知道这是许老太爷是动了真火。 许老太爷是真怒了。两天前许老太爷亲自安排铁四去把关在县衙的许梁接回许府备考,铁四是许府的老人,对自己又有救命之恩,是以对自己安排的事情,铁四必定办得妥妥当当的。所以许老太爷在安排了这些之后便放心地动身去天湖山别院避暑去了。 哪知道刚在别院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有许府家丁跑来告诉他,许梁让大夫人关到思过房去了。 许老太爷当时就气得掀了桌子,大骂妇人坏事!其实许老太爷两眼不瞎,对大夫人怎么对待许梁的都看在眼里,但他顾及着大房的颜面,一∮↙,直以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多加干涉,然而现在是三年一度的秋闱,多少名门望族,官宦世家都要把府内有资格参加秋闱的子弟集中培养,争取能够在秋闱中个举人,一来光耀门楣,二来也借此提升整个家族的声望地位。要知道在世俗眼中,仕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最末的,这么些年虽然许家积蓄了丰厚的家产,但在社会上的地位却并不高。 这时候如果许府内能出一两个举人进士什么的,对现在的许府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意义非凡。 所以老太爷才心急火燎地差人去把许梁从牢里接出来。 然而,这个许杨氏却丝毫不知轻重地把许梁关到了思过房,大夫人的心思对老成精的老太爷来说,不用说也能猜到,许府今天就两个名额,许江和许梁。把许梁弄进思过房,许江独中举人的概率就大了好多。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鼠目寸光,一点大局观都没有! 许老太爷大清早地突然出现在思过房外,把两个正在打盹的家丁吓了一大跳。 “把门打开!”许老太爷面无表情地喝道。 两看守家丁不敢怠慢,恭敬地开了门,待老太爷进了房便要小心地将门掩上。 “滚出去!”许老太爷大叫。两个家丁屁都不敢放一个,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许梁也被那一声大叫惊醒了,他起身见面前站着一满头白发,长须飘飘,手拄墨玉拐杖的老人家,满面严肃。心知是救星老太爷到了,当下恭敬地施礼:“许梁见过老太爷!” 老太爷进屋就看见散落在桌边的十几册书本,顿时一阵愕然,随即脸上闪过一丝赞赏之色,他端详许梁许久,沉声问道:“你在思过房的三天,都在看书?” “是!”许梁心知自己能否顺利出去,全靠这老头了,当下一付乖巧谦恭的样子答道。 “好!好!好!”许老太爷手抚长须,连说了三个好字,一言不发地就走出了思过房。 半盏茶的功夫,许梁便见铁头带了两名小厮,笑嘻嘻地进屋内收拾了东西接许梁回住处。 许梁出了思过房,一把抓过铁头,指着那两兴高彩烈扛了半袋子书本的小厮,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铁头伸出两只手边比划比大叫:“少爷,这下你发达了!刚刚许老太爷在许家正堂上发了话,以后谁都不许再为难你了,包括大夫人!少爷的一应待遇跟江大少爷一样!” 许梁听了,大为惊讶,“然后还特意安排了这两个人来跟我?” 铁头猛点头,又猛摇头,把许梁看得一头雾水。 铁头脸涨得通红,怪叫道:“少爷,不止这两个,”他朝自己鼻尖一指,急声说道:“还有我,哦,还有丫环云儿和秀儿!” 许梁无语地一拍脑袋,心中也很是欢喜,暗道难道是老子刚刚在思过房演技太高超,直把老太爷都给感动了?这,这幸福来得也太快了些吧? 许梁当下让两个新划到自己名下的小厮扛了包先走,自己走在中间,铁头跟在后头,一时颇有些朝中大员出巡的范儿。出了思过房,路过帐房院门前时,许梁又猛地一拍额头,暗叫一声惭愧,吩咐铁头道:“阿铁,咱先别回住处了,你去帐房支些银子,我们得先进趟万安县城。” 铁头眨巴眼睛,问道:“少爷,得支多少银子?” 许梁大手一挥,“就让他们把上回我取出来过的九十六两银子拿出来就行了!” 铁头瞪着眼,吃吃道:“少爷,这,要这么多,我怕取不来……” 许梁听得把眼一瞪,朝帐房院内高声叫道:“你只管去要,他们要是不给,哼哼,说不得本少爷还得再扇回人!” “好勒!”铁头高声应答一声,昂首就进了帐房院内。 结果不出所料,铁头小半会功夫就抱着包银子从帐房内出来了。 沉甸甸的银子在手,许梁便觉得底气很足。 两人进了城,许梁买了一整只烧鸡,一盘凉拌牛肉,一壶烈酒,便去了县衙大牢。那看守的狱卒居然对许梁有些印象。许梁往他手里塞了一两银子后,狱卒笑得便十分亲切,亲自把许梁带到牢里面。 许梁跟着狱卒再一次踏上了几天前刚走过的潮湿阴暗的石阶。 “许公子您是要看哪一位?”那前头带路的狱卒边走边问,右手把腰后那串铁钥匙拨得哗啦响,“不过您放心,只要是在这牢里,您要看望哪一个都成!” 许梁听了大为意外,“差爷您客气了,这样会不会给差爷带来不便?” 狱卒闻言转过身将胸脯拍得山响,连忙保证道:“公子爷尽管放心,嘿嘿,在咱这一片地儿,这点方便小的还是做得了主的。况且小的一看公子爷就是个面善的人,决不会给小的添麻烦的。” 许梁心知是那一两银子起了作用,当下便道,“那就有劳差爷了,其实,本公子今日来,是要见一见三天前关进来的那名**贼张三儿。” 那狱卒啊了一声,停住脚,一副十分遗憾的表情说道:“公子爷来得可真是不巧,那张三儿昨儿一早就随几个发往辽东的犯人一块儿被发往辽东了。您要是早来一天兴许还能再见着,现在么,只怕人都出了吉安府了。” 许梁一呆,怔怔地看着牢里的一片黑暗,不敢相信地问道:“差爷可弄清楚了,那张三儿当真被发往辽东了?” 狱卒在这万安县看了大半辈子的监牢,什么样的情形都见识过,见许梁这番模样,猜想许梁与那张三儿多半是熟识,当下急走几步,举起手中灯笼朝一处空空的牢房一照,说道:“小的决不会弄错,公子爷您看,这先前关押张三儿的牢房已经空了。” 许梁呆呆地看了空空牢房好一阵,心情沉重万分,原以为自己带了钱来就能把黄子仁捞出来,这样以后自己多少也算有个伴,不至于太孤单,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终究还是来晚了。辽东,嘿嘿,辽东!就黄子仁那一副打出生就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送到辽东那几乎天天干仗的地方可谓有死无生。 从此,这个世界上就只剩自己一个现代人了,茫茫人海,连一个能听懂自己话的人都找不着。 想到此,许梁对大夫人的恨意不由就更深了。 “公子爷?公子爷?您还看不?”边上狱卒见许梁久久不说话,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看了。人都走了还有什么可看的。”许梁惨然一笑,看了看手中提着的鸡肉烈酒,一把推到那狱卒手中,“这些,你拿着吃吧,我用不着了!”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那小的就谢过公子爷了,谢公子爷!”狱卒接过酒和肉,眉开眼笑。 许梁失魂落魄般地出了县衙,铁头早就等在外边,他迎上来说道:“少爷,我打听清楚了,张爷欺负的那女子姓苗,是城南苗家村一农户的媳妇,我探了探她家男人的口风,只要咱们出十二两现银,他们就会去县衙撤了状纸,张爷准能放出来……” “没用了!”许梁打断道,“人都已经发往辽东了还怎么放出来!” “呃?”铁头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也是满脸惊讶。 县城大街上,许梁心情低落地走着,铁头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路过一家饭馆时,听得里面吵吵嚷嚷的,许梁停下脚来看。 只见两个护院打扮的汉子拖了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出了饭馆的门槛,两人合力一甩,伴着一声清脆的惊叫,那女子被甩出门槛,跌倒在地上,女子发生一声痛呼,挣扎着又站了起来,跪倒在门前,一边磕头一边哀求:“大爷,您就行行好,给几文钱给我吧,呜呜,我都按您的吩咐吃下了五个馒头了,您不能说话不算话呀,呜……” 那两护院守在门外,其中一个伸出一脚,踩在女子撑着地面的手上,又拧动几下,痛得那女子直抽搐,然而女子依旧磕头苦求不止,并不缩回手去。 护院骂道:“臭丫头,敢紧走开,别搅了我们老爷吃午饭的兴致!” 女子抬起头来,坚定地说道:“你们不把钱给我,我死也不会走的!” “哟嗬!”护院挽袖子,点着女子骂道:“你还来劲了啊?你也不想想,你一个乞丐什么身份,我们家老爷又是什么身份?我家老爷是看你可怜,特意赏你几个馒头吃吃,说你吃几个馒头就赏你几文钱那是逗你玩呢,你还真当真了?敢紧走开,再不走,当心让你尝尝大爷拳头的利害!” 说道,护院抡起拳头就要上前打人。许梁看得心都悬了起来。周围围着看热闹的人大半也露出不忍之色。 “干什么?”这时一声宏亮的喝斥声传来。 众人循声一看,当先一名高大的捕快,身后跟着四名快刀手。不知谁叫道:“看,是邢捕头来了。” 边上几个认识邢捕头的人纷纷点头叫道:“邢捕头好!” 那要打人的护院也收了手,脸上堆起谄笑,“见过邢捕头。” 许梁这时也认了出来,这邢捕头便是那天把黄子仁押进大牢的那位姓邢的捕快。 邢捕头大马金刀地往前一站,四名快刀手自然地分两边站定,将邢捕头隐隐护在中间。 “怎么回事?光天化日,谁让你打人了?”邢捕头盯着那两护院,冷声说道。 护院脸色便讪讪地不说话。 邢捕头不再看护院,蹲下身去扶起那女子,和声问道:“这位姑娘,出了什么事情你跟我说说。” 女子见是万安县衙的邢捕头,脸上便显出几分希望之色,当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原来那女子名叫冯素琴,带着母亲逃难到万安县城已有半年多了,不想前几天母亲外出讨食中了暑气,又没钱医治,眼看母亲病得越发严重,作为女儿的冯素琴没办法只好上街向人讨钱好为母亲治病。然而万安县城历来就不太富裕,百姓见她一副外地人打扮,更是不太乐意施舍于她,冯素琴讨遍了万安县城也只讨来三四文钱,路过这饭馆的时候恰好被在饭馆吃饭的当地大财主谢贸财看见,谢大财主正愁没地方消遣,当下与冯素琴打赌,冯姑娘啃下一个馒头,他便付一文钱。冯姑娘救母心切,当下也顾不了别的,硬是生生吃下五个大馒头,哪知再向谢财主要钱时,谢贸财却是翻脸不认帐,拒不承认打赌一事。双方争执起来便有了许梁刚刚看见的一幕。 邢捕头听完脸色也是一片铁青,朝饭馆大喝一声:“谢财主!我老邢都站外面半天了,你还不出来,难道要我进去请你不成?” “哎哟,来了来了!”一身蓝袍的谢贸财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像只鸭子似地一摇晃着走了出来。一出来便连连拱手,“哎呀,怎么把邢捕头也惊动了嘛,”他一拍边上一护院的脑袋,骂道:“不长眼力劲的东西,老爷我只是想跟这位姑娘开个小小的玩笑,你们两个还真当我会赖帐吗?想我谢贸财在这万安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岂会舍不得那五文铜钱?还不快给钱?!” 谢财主眼见那护院掏出五文钱交到冯姑娘手中,马上就摆出一副真诚的笑脸,“邢捕头,您看这事弄得,嘿嘿,那个相请不如偶遇,老谢今个请邢捕头和四位差爷吃顿便饭,这家馆子的红烧肉那是万安城一绝,邢捕头,您快进来尝尝?” 邢捕头却是不买谢财主的帐,冷冷地看他一眼,说道:“邢某公务在身,不便久留,我说谢大财主,有钱了也就该想想怎么积阴德,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说完,带着四名手下走了开去。 “是,是,是,邢捕头骂得是,”谢财主脑门上不知不觉便见了汗,躬着腰待邢捕头走远了之后才直起身子,瞪一眼缩在一边的乞丐冯素琴,冷喝一声:“回去接着喝,真他娘的晦气!” 谢财主重新进了饭馆,热闹没得看了,人群也渐渐散了。冯素琴握紧了得来的五文钱,想想还不够药钱,便沿着大街继续乞讨。 许梁看着冯素琴远去的背影,想了想跟铁头招呼一声,紧跟了上去。 “冯姑娘,请留步!” 第八章 捕头邢中山 冯素琴听得身后叫声,回身一看,见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公子,后边还跟着个小厮打扮的方脸少年,想到刚经历的谢大财主的丑恶嘴脸,不由很是紧张,远远地站定,怯生生地问道:“这位公子,你,你叫我做什么?” 那两护院把冯素琴推出饭馆外时,许梁站得比较远,一时只看清了是名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但对女子的相貌并没看清。这时冯素琴远远地站定了,许梁这才暗吃了一惊,眼见这冯姑娘虽是一身破旧的衣裳,却难掩那一副苗条身段,饥黄的面容也盖不住那精致的面相。许梁不由想到,倘若这冯姑娘重新梳妆打扮,换身干净衣服,一定是个绝色的美人儿。 许梁大学毕业后就到了化工厂上班,化工厂里又多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偶尔有几个女员工,也是资色平平,唯一的一个资色尚可的谢小玉都被人暗地评为了厂花,但前世的谢小班跟眼前这位冯姑娘一比,却是略输一筹。 许梁见冯素琴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连忙小心地轻声解释道:“冯姑娘你别害怕,我,我不是坏人。” 冯素琴不说话,暗道刚刚那胖得快赶上猪的谢财】$,主脸上也没见他贴着“我是坏人”,最后却还不是坏到骨子里了。 许梁又说:“刚刚姑娘对邢捕头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他从怀里摸出约摸五两银子,想想又摸出一个布手帕包了,轻轻地放在地上,“这里有五两银子,我就放在这里,姑娘你敢快拿去给令堂治病吧。” 铁头在一旁见了,一脸的肉疼,许梁瞪他一眼,拉了他转身就走。 冯素琴见了许梁这般做法,大为意外,略一迟疑,出声叫道:“公子留步,”她弯腰深施一礼,“先前是我误会公子好意了,公子的大恩,小女子铭记于心,还请公子告知名讳,日后,日后我必报答公子今日的恩情。” 许梁右手朝后一扬,摆了摆,说道:“嗯,不必了,我的名字叫雷峰!” “啊,素琴谢过雷公子……” 许梁听得一个趔趄,铁头奇怪地看一眼自家少爷,回头高声说道,“冯姑娘,我家少爷不姓雷,我家少爷姓许,单名一个梁字,乃是百加镇许家的三公子,你可别谢错人了!” 冯素琴听了,心里略为奇怪,想要再谢过,却见许梁两人转过屋角,已经看不见了,只得做罢,她上前小心地拣起那包银子,满心欢喜地去找药房。 “少爷,雷锋是谁啊?” 两人走了一段路,铁头忍不住问道。 许梁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这个雷锋嘛,嗯,那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侠肝义胆,助人为乐,侠名远播四海,那真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啊。” “哦!”铁头挠挠头,心里暗想怎么以前我从未听说过这么个人呢,回去得问问四爷爷,他老人家知道的事儿多,没准他知道了却没告诉我。 过一会,铁头再次挠头问道,“少爷,张三爷都已经发配辽东了,我们,我们还去县衙做什么?” 此刻许梁正站在万安县衙前,看着那块高耸的“忠谦坊”出神。 许梁嘿嘿一阵笑,伸手一拍铁头的肩膀,说道:“阿铁啊,你就在县衙门口守着,看见那邢捕头回来,你就告诉我一声。” “哦,好。”铁头应了声,又问道:“那少爷您要去哪里?” 许梁手搭凉蓬,看了看当头烈日,幽幽说道:“少爷我嘛,自然是找个茶摊啊什么的休息下啊,你看太阳这么毒,万一把少爷我晒黑了可还怎么好意思参加八月的秋闱?” 铁头看许梁一步三摇地拐进一个街角,心道少爷就是少爷,考虑事情就是比咱要全面细致。 许梁在街边一个茶摊里坐下,要了壶西湖龙井,放在桌了只抿了一口就再也没动过。其实许梁对茶根本就没什么兴趣,好茶坏茶对他来说喝起来都是一个味。这大热天的,要是有箱冰镇的啤酒那就妙极了,可惜没有。 许梁对邢捕头饭馆前那一幕印像太深了,以前看电视里演,总以为捕快牢卒什么的那都是死跑龙套的角色,在稍微有些脸面的大人物面前那都应该只有点头哈腰,小心奉承的份,然而上午实地看见的那一出一下子就颠覆了许梁的认知。他绝对相信那谢贸财在万安县城是实打实的有头有脸的人,但在邢捕头面前,却乖巧得甚至有些害怕。这可比现代的警察叔叔牛气多了! 许梁一路走来就在琢磨,以自己对四书五经的认识,要想在八月的秋闱考试中杀出重围,实在是难如登天,就算他把收罗来的那几十篇解元郎的答卷从头到尾背得滚瓜烂熟,只怕也是白搭。 眼下看来想要正正经经的通过科举考试当官发财,那十有八九是没戏了。既然,既然这大明朝的捕头捕快这么拉风,自己何不改行弄一名捕快来当当?凭自己脑中多了别人所没有的现代知识,再加上前世自己闲来无事时翻看的那些侦探小说,拿人查案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没准三五年后,咱许梁就成了大明第一捕快呢? 许梁坐那小茶摊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越想越是高兴,没有救出黄子仁的失落感当下也一扫而空。 快正午的时候,铁头满头大汗地跑来说,邢捕头回县衙了。 许梁当下便吩咐铁头先去万安城里有名的醉仙楼要了桌酒席,自己整整衣服,就去县衙面见邢捕头。 邢捕头回到县衙向典史大人回了话,便汇合了那四名快刀手正要出门去吃饭,许梁迎面便找了过来。 “在下许梁见过邢捕头和四位差爷。”许梁客客气气地拱手施礼道。 邢捕头审视地看了许梁一眼,他记忆力远超常人,当下便认出这位爷就是几天前牢里的那个少爷人。当下沉声道:“你,有什么事吗?” 许梁不以为忤,脸上堆起笑,十分真诚地说道:“上午在下十分荣幸见识了邢捕头的一身正气,对邢捕头和诸位差爷的为人品性甚是钦佩。我已在醉仙楼备下酒席,特来请邢捕头和四位差爷一同前去吃顿便饭,聊表在下的敬佩之意。” 邢捕头眉头微微一皱,眼角余光见四名快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看着自己,当下一点头,朗声道:“如此,邢某和诸位兄弟就叨扰许公子一顿。” 四名快刀手也眉开眼笑起来,其中一名快刀手乐呵呵地说道:“许公子,咱们老大答应了,快前头带路。” 许梁也甚是开心,当下略一拱手,一马当先带着五名捕快来到了醉仙楼。 铁头见了许梁,迎出楼来,随着众人一块上楼。 四名快刀手进了单间的厢房,见满满一桌子的好酒好菜,一个个乐得脸色泛红。邢捕头看了,原本板着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许梁在前世没少与外部供应商,政府官员打交道,应付起来得心应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屋内的气氛就活泛起来。 一名快刀手,脱了上衣,露出一大块毛茸茸的胸肌,他端了满满一杯酒凑到许梁面前,大着舌头说道:“许,许公子,咱老七看你也是个爽快人,今天你看见咱们邢老大发威,嘿嘿,怎么样,佩服不?” 许梁也倒满了杯中酒,顺着话头,大点其头,“什么叫佩服,那真叫佩服得五体投地哪。想我许梁家中也有三五兄弟,可就没一个能有邢捕头这般爽利的人,唉,要是我也能和诸位兄弟一般,有这么位大哥该有多好啊。”许梁感叹完,与老七杯一碰,一口干了杯中酒。 老七抹一把嘴角的酒渍,瞪着牛眼,拍着桌子,大声说道:“这,这有何难?就,就冲今天你许公子把咱们当兄弟,那我们大哥,自然也是许公子的大哥了。”他转脸看着当中而坐的邢捕头,“邢老大您说是不是?” 邢捕头也被人劝了三四杯酒,情绪也有些上来了,眼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便向许梁举了酒杯,说道:“我看许梁你也是个性情中人,你这个朋友,我邢中山交了!” 许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哐地一声推开椅子,高举酒杯,大声道:“承蒙邢大哥不嫌弃,大哥在上,小弟许梁有礼了!小弟我敬您三杯!” 当下许梁不待邢中山说话,一口干了一杯又倒了一杯再干了,喝到第三杯时才停下,看着邢中山吃吃说道:“大哥为何不动杯子?可是小弟敬的诚意还不够?” 邢中山是傻眼了,别人吃请他也记不清经历了多少回,酒桌上大家兄弟朋友一通乱喊,那都是逢场作戏,活跃活跃气氛,事后谁也不会当真,哪里会想到许梁是这么一个实在人,说认大哥真就一本正经地认了?其实别看邢中山在平头百姓面前看着十分威风,到了县衙里那知县,县丞,主薄,典史前面还不得规规矩矩地听人使唤?看许梁这身打扮,今天这场酒席的档次排场,这许梁少说也是个富家少爷,没准还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将来是要入仕做官的,谁能想象这样一个人儿会跟县衙里跑腿的捕快们攀上兄弟? 四个快刀手也有些傻眼,铁头是却是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家少爷,不明白他这唱的是哪一出。 场面瞬间静了那么几分钟。 邢中山这才挤出点笑,说道:“哪里哪里,许公子是真性情的人,刚刚老邢也就随口这么一说,许公子不必当真。” “大哥说的叫什么话?”许梁装做十分受伤地样子噌地站起来,红着眼睛叫道:“我许梁是真心实意地认您做大哥,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岂能言而无信?” 邢中山这真被震住了,当下眼眶一湿,上前扶着许梁重新坐下,郑重说道:“既然兄弟你这么义气,我老邢也不是个迂腐的人,行,你这兄弟我老邢交了,来,大哥回敬你一杯。” 说完,邢中山满口喝光了酒,亮了亮杯底,杯底一滴不剩。 四个快刀手也跟着一起哄,气氛变得更加热烈。一个个跟许梁称兄道弟起来,顺带着连铁头也成了他们口中的兄弟。 酒席结束,许梁陪着邢中山一行人往县衙走。转过一个街角,眼见路上行人稀少,邢中山一扯许梁的衣服,拉到屋檐阴影下沉声问道:“许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难事要大哥帮忙?” 许梁大为意外,吃吃地道:“大哥说笑了,今日咱们聚得开心,哪里冒出来什么难事?” 邢中山嘿嘿一阵笑,“大哥这十多年捕快不是白当的,说吧,什么事儿?我老邢既然认了你这个兄弟,只要我能帮上忙,断没有闪到一边看热闹的道理。” 许梁大为叹服,当下也不再隐瞒,将自己想要弃学转而当捕快的事说了。 邢中山又被震惊了一把。沉吟良久,才徐徐说道:“兄弟你做这个决定要慎重再慎重。你别光看捕快在外面风光,其实你是不了解捕快的辛酸。” “大哥您别说了,现在这个世道,哪个行当都不轻松。” 邢中山见许梁语气坚决,便也不再劝,他重重一拍许梁的肩膀,说道:“兄弟想要当一名捕快,大哥在万安县衙里混了这么些年,这点小忙还是帮得上的。不过,兄弟你先别急着下决心,这样吧,你还是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下,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到时你再来县衙找我。” 许梁见邢中山肯帮忙,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也知道当捕快并不是说当就能当的事,也就顺从地听取了邢中山的意思,心想着我就回许府再呆几天,过几天就打好行装直接来找他。 第九章 铁四爷的忠告 当听说许梁从帐房直接取了九十多两银子去了县城的时候,大夫人原本还跟二房三房的妯娌们说笑的脸瞬时冷若冰霜。两房的妇人眼见大夫人脸色不善,颇为机敏的一个个找由头抽身离开。 杨莲花待几个妇人走后,凑到大夫人面前小声说道:“夫人管着这一大家子呢,许家家大业大,子嗣多,难免会出现一两个混帐的子弟,夫人何必跟那些人一般见识。” 大夫人冷哼一声,说道:“现在我哪还敢跟他有什么见识啊,人家梁三儿现在出息了,有老太爷保着,哼哼,许府上下谁不知道?” 莲花轻笑,端起桌上的茶水给大夫人续了杯,幽幽说道:“夫人何不暂且忍耐下来,老太爷现在这般惯着他,还不是因为秋闱么?唉,说起来咱们许府可有十多年未曾出过举人了,依老奴的意思,夫人,咱们现在哪,不但不能得罪了他,还得想法子奉承了他,待秋闱结束,无论怎么结果怎么样,咱们都是不吃亏的。” 大夫人奇怪地瞪着她,不解的问道:“哼,我不寻思梁三儿的麻烦就不错了,你还要我去奉承他?还不亏?我怎么觉得憋屈得慌呢?”¢, 杨莲花耐心地解释道:“夫人你想啊,那梁三儿按理当叫您一声大娘,以往呢,您对那梁三儿,咳咳,是不怎么上心的,现在他要备考了,夫人多照顾他一些,看在老太爷眼里,便是夫人您顾大局,明事理,就算将来他名落孙山,那也只能怪他梁三儿实力不济,跟夫人您可没半点关系。” “万一,万一他要是走了狗屎运儿,还真就中举了呢?” “嗨,那夫人您之前的奉承就更加重要了,”莲花一甩手帕儿,俏巧地接着说道:“那梁三儿中了举,就是麻雀就凤凰,一飞冲天,梁三儿就不再是原来的梁三儿了,到时候别说您了,就是老爷,老太爷没准都得看他脸色,夫人哪,万一真到了那地步,凭着您先前的那点恩情,他总不至于翻脸不认人吧。” 大夫人凝神听着,又细心地思量了会,缓缓点头道:“莲花你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道理。”她柳眉一挑,冷声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先放下身份,就奉承他几天又何妨,到时他要是侥幸中了举人,那也就罢了,哼哼,如果没中,那就新帐旧帐一块算,我让他又娶媳妇又过年!” 再说许梁与邢中山分开后,当天下午就回到了许府。进了自己的小院子,眼见院门似乎刚刚抹过,院中也已打扫干净,两名十四五岁,穿一身碎花裙的丫环正在院中晾晒衣物。她们见了许梁来,忙放下手中的活走上前躬身见礼,声音婉转动人,“婢子云儿,秀儿见过三少爷。” 许梁看了看两丫环的脸庞,虽说不上非常标致,倒也有几分姿色,缓缓点头,“嗯,你们忙你们的,有事我再叫你们。” 待许梁进了屋中,又是两声见礼声,“阿良,阿风见过少爷。”正是先前跟着铁头到思过房搬书的两名小厮。 许梁立马便有了从此翻身农奴把歌唱,当家作主的感觉。乐呵呵地让两小厮起身,又假假地勉励一番,便打发了出去。 “少爷,您真要去当捕快哪?秋闱怎么办?”铁头忍了一路,这会回到家了,再也忍不住了,着急地问。 许梁无声地叹了口气,示意铁头坐下,方才说道:“阿铁哪,我上回跟你说我可能是在牢里被吓着了,有些事儿记得,有些事儿忘了,你可记得?” 铁头点点头,还是一脸茫然。 “我知道你当时未必会当回事,但实际情况是,现在少爷我真是不记得那些四书五经的事了。” “啊?这,这可怎么办?”铁头这才晓得问题的严重性,急道。 “所以我要给自己找出路,当捕快便是目前最好的出路。” “可是,”铁头思想单纯,许梁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当下也不想许梁话的真假,他迟疑道:“你是许府三少爷,你若去当捕快了,只怕没人会同意。” “所以你得替我保守密秘!”许梁满脸严肃,郑重嘱咐铁头道:“少爷我要去当捕快的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许说,否则我跟你没完!” “哦,阿铁知道了……”许梁并没注意到,铁头这次的回答没以往这么坚决。 正说着,丫环云儿便进来欠身说道:“禀少爷,莲姑姑来了。” 许梁听得一愣,一时没弄明白这莲姑姑是哪位,便见云儿身后走上来大夫人的陪嫁丫环杨莲花。 “老奴见过三少爷!”莲花欠身见礼,便将个精致的长方形木匣子放到桌上,又说道:“大夫人知道三少爷回府了,特地让老奴送两根人参过来,大夫人说三少爷身子骨弱,这些日子又要用功备考,更需注意调养。” 许梁眨巴眨巴眼睛,与铁头对视一眼,惊奇之下脱口而出:“她会那么好心……啊,咳,那个有劳大娘挂念,你回去后替我谢过大娘,就说梁三儿知道秋闱的重要,定会精心准备,决不会让大娘失望的。” 莲花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逝,欠身说道:“既如此,那老奴就不多打扰三少爷用功了,老奴这便回去。” 她朝外走了两步,忽又想起什么,回头说道:“啊,大夫人还说了,三少爷要是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内院杨林管事,要是需要用钱,直接到帐房支取便是。” 许梁大为意外,脸上堆起笑又感谢一番,亲自将杨莲花送走。他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看太阳,自语道:“今天是怎么了,这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 身后的云儿噗嗤一笑,铁头也跟认真地看了看太阳,然后认真说道:“少爷,它是打东边出来的。” 许梁回了屋刚翻了几篇答卷,便又听得云儿在院子里叫道:“婢子见过铁四爷。少爷,四爷来了!” 铁四爷算是许府里不多的对自己好的人之一,许梁连忙放下答卷,热情地把铁四爷迎进屋。 铁四爷一身青衣,他落坐后随手将拐杖挂在一边,看一眼屋内的人,沉声道:“你们都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跟三少爷单独说一说。” 待云儿他们出去后,许梁笑着问道,“四爷这么严肃做什么?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嘱咐我,您说,三儿听着便是。” 铁四爷没好气地横了许梁一眼,说道:“我听铁头说,你不想参加秋闱了,要去县衙里当捕快?” 许梁嘴角一抽抽,腹诽道这大明朝的世道真是叫人看不懂了,连老实人铁头都要靠不住了,这小子刚刚还答应自己保守密秘,想不到转脚就告诉了铁四爷。难怪刚才铁四爷一叫下人们出去,他溜得比谁都快! 铁四爷见许梁眼珠子乱转,便猜到他在想什么,当下一摆手,说道“你也别怨铁头没守住密秘,这件事铁头做的没错。要不是他告诉我,你啊你,差点就要铸成大错了!” 许梁愕然道:“四爷你别故意吓唬我,做捕头有什么不好的?” 铁四爷瞪起眼,“一个听差跑腿的角色,老夫看不出有哪点好?梁三儿,老夫今天就郑重地叫你声三少爷!你是堂堂正正的县学监生,正经的秀才,一门心思参加科举,夺得功名才是正经,嘿嘿,秀才弃学当捕快,简直有辱斯文!” “可是,我只怕十有八九考不上啊”许梁苦着脸说。 “你别把你那套被吓着了,忘了没忘的说辞拿出来在老夫这里现眼!”铁四爷骂道:“这种哄人蒙人的小把戏,老夫八九岁就会了。这种话,也只有铁头这么老实的人才会信!” 许梁急了,“可是,四爷,我真是忘了啊!” 许梁哪敢说现在站您面前的许梁并不是真正的许梁,而是个冒名顶替的货啊,要是跟铁四爷明说,自己其实是几百年后穿越到这的,那还不得把老人家吓死? “你,你真忘了?”铁四爷问。 “是真不记得了。”许梁两手无奈的一摊,“要不然你以为我傻啊,好好的科举不去考,非得去当名捕快哪?” 铁四爷也傻眼了。他真没料到许梁身上会发生这种事。铁头跟自己说的时候,铁四爷还以为是许梁被大夫人收拾怕了,故意找个理由提前退场,把机会留给大少爷许江呢。现在看来,许梁说的多半是真的了。 铁四爷闭着眼沉默了好一会,这才睁眼缓缓说道:“梁三儿,不管怎么说,你就算现在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还是得去参加秋闱,你不是要铁头找了些以前那些解元状元的答卷们,从现在起你就多看,多体会,死马也要当做活马医,没准真到了考场,你突然就想起来了呢。” “可是……”许梁还要再说。 “没有什么可是!”铁四爷凶道:“梁三儿,不管什么事儿,有了机会就得学会抓住,白白错过就太可惜了,唉,想当年,要不是我胆小懦弱,怕这怕那,她也不至于成了什么大夫人……咳咳,总之,你去考就没错!” 呃?许梁听得大为震惊,这铁四爷这话信息量有些大呀。他小声地说道:“四爷,我是这么想的,先把这捕快当了,到秋闱那天,我再跟着去考也就是了。” “胡涂!”铁四爷跳脚大骂:“你那么些年的书是白读了?!你以为这还是前朝,是什么人都能进科举考场的?“捕役”,“快手”这类为人不齿的贱业,沾上了就一辈子都矮人一头,还想中举当官,做梦!” 铁四爷气得不轻,一把拿过拐杖推开门就走,许梁想上去搀扶着都被他甩手推开。 铁四爷气哼哼地直走到院子中间,见许梁陪着笑跟在后边,顿住脚语重心长地对许梁说道:“梁三儿,你要真是铁了心了要去当捕快,那我铁四也断不会死拦着,但无论如何,你得考完之后再去,到时候若是没个好结果,老夫就放下这张老脸去求老太爷,怎么着也要给你弄个“经制正役”的捕快身份,断不会委屈了你!”说完,老头连叹三声,慢慢走出了许梁的院子。 院中许梁呆呆地站在那里,连铁头讪讪地走到身边想要认罚都没注意。 第十章 有女素琴 许梁当然不能怪罪铁头,打黄子仁发配辽东后,能跟许梁混到一起的,也就这么个憨人了,况且无论怎么说,铁头这么做出发点都是为了许梁,方法可能有些不对,但心是好的。许梁想到铁四爷对自己说过的那一番话,想想暗自惭愧不已,前世的时候自己遇事犹豫不决问计于自己的父亲,父亲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男人大丈夫,伸手摸摸自己的裤档,看那二两肉球还在不在,在的话就得像个爷们的样子,输人不输阵,前怕狼后怕虎岂是男儿所为? 许梁经铁四爷这么一番劝说,已经下定决心要参加今年的秋闱,男人嘛,首先得拼,然后才会有结果。 接下来的六七天,许梁静下心来,将铁头收罗的那三十多篇前辈答卷,仔仔细细地看了两三遍,力求背熟吃透。 而大夫人那边,也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怎么的,时不时地差人送点营养补品过来,仿佛生怕许梁营养跟不上,影响了考试一样,那股子关爱劲许梁想想胃里就泛酸气。但不管大夫人是出于什么考虑,她能做出这么个样子,对许梁来说,都是难能可贵的,是以,暗地里,在许梁的口中,那许杨氏的■,名讳又改回了大娘。 转眼到了八月初一,离秋闱之日还有短短八天时间。许家大老爷许常昆经过请示许老太爷,已经定下了明日许府的两名秀才,许江和许梁,将离开许府,前往江西布政使司所在地南昌府参加三年一度的秋闱考试。 许梁已经将那三十多篇考卷看到第五遍,几乎能够倒背如流,心知再用功也难有精进。趁着离出府之日还有一天时间,忙里偷闲,让丫环秀儿备了些绿豆汤,冰镇酸梅什么的,拿到许府中间那片池塘边纳凉。 许梁发现这冰镇的酸梅汤喝起来感觉也挺好,冰冰凉,酸溜溜,喝两口透心凉,实 在是古时候夏天不可多得的防暑用品。 许梁喝过了酸梅汤,闭着眼躺在躺椅上,耳听得池塘边青蛙的呱呱叫声和风吹荷叶的沙沙声,躺椅边秀儿蒲扇轻摇,微风徐徐,真个自在的享受。 丫环云儿手里端着个瓷碗,兴冲冲地朝许梁走来。 许梁听得脚步声响,睁开右眼看见云儿,不由笑道:“你手里端着个什么东西,乐成那样?” 云儿眉飞色舞地摇着瓷碗显摆道:“少爷,这是大夫人让人送过来的天湖山青李子,听莲花姑姑说,这李子青皮汁甜,味道鲜美,别院今年刚送过来的头一批,大夫人特意吩咐送一碗给少爷您尝尝。” 对于大夫人最近频繁地差人给自己送这送那,许梁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让云儿放下碟子,从中取了一颗扔进嘴里,味道还真是不错,这天湖山的青李比其他的平常李子更脆也更甜。皮薄核小,别看从面外看依旧是个青涩的模样,吃到嘴里那汁水堪比蜂蜜般甜,却又比蜂蜜多了丝清新水果味道。 “还真不错!”许梁赞道。 云儿见少爷喜欢,也觉着高兴。她笑着问道:“少爷今儿个不用读书了么?啊,想是少爷已经胸有成竹,胜券在握了。” “呵,就你会说话。”许梁笑骂道,“明天就要北上南昌府了,今天少爷我啊,忙里偷闲,暂且偷下懒。” 云儿看了看周围,站着的下人都是许梁院里的丫环小厮,当下上前两步,说道:“既然少爷今天不用读书,那婢子就跟少爷报告个事情。” “哦?”许梁略为惊讶,又捏了个青李扔进了嘴里嚼了起来,边嚼边说,“你们都是少爷我在这许府里亲近的人儿,有事就说呗,何必忍到现在?” 云儿俏脸微红,嗔道:“婢子还不是怕打扰了少爷用功么?万一让少爷分了心思,秋闱没考上,啊呸呸呸,看我这张臭嘴,说的什么话。少爷才高好几斗,学富那个几十车,肯定能高中的。” “哈哈”许梁被她逗乐了,笑骂道:“你就别尽想着说好话奉承我了,什么事敢紧说。” “是。”云儿自己也轻笑了几声,收了笑容,左手朝许府正门外一指,“少爷,外面有个姑娘说是要见您,前两头被杨林管事看见了,杨管事得了大夫人的吩咐,怕惊扰了少爷用功,就让府里人拦在外面,都两天了,她也没走。就在许府周边转悠,像是要守着非见到您不可似的。” 许梁听得一翻身站了起来,姑娘?许梁认识的姑娘不多,府外边就一个,那个讨钱为母治病的冯素琴。难道她找到这里来了? 许梁急声问道“现在那人可还在外面?” 云儿肯定地点头,“在的,我刚过来的时候就见她还在外面,我想着她兴许真有什么急事,刚巧少爷您今天也歇息了,所以我才说了出来的。” “说的好!”许梁称赞了一声,抬脚就往正门方向跑。 许梁来到正门口,只见门外的大路上,果然看见那冯素琴在外面走来走去,时不时探头朝里望一眼,一身青色短裙,盘云发髻,灰色团花布鞋,淡粉的腰带勾勒出那盈盈一握的腰身,纤纤细手紧张地交叉握在胸前,俏丽的脸庞上微微腻汗,几缕发丝粘在脸上,惹人爱怜。 “冯姑娘!”许梁喊了声,急步走下正门口的石阶,来到冯素琴面前。 “啊,许,许公子……”冯素琴没料到许梁会走到自己面前,一时激动,一时紧张,两手握得就更紧了,抬眼见了神采飞扬的许梁,心中一慌,忙垂下眼皮,盯着那双刚买的团花布鞋,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说道:“许公子,我,我娘是要谢谢许公子,不是……是我娘,她病好了,要我来谢谢许公子的,的大恩情。” 许梁仔细地盯着她,眼见她不再是街头行乞的落魄模样,俏生生地就站在面前,神情紧张却更显动人,许梁心中高兴,乐呵呵地只是盯着看,不说话。 冯素琴就更不自在了,连握在胸前的手都没地方放了。她不由得退后两步,伸手从腰里想要拿东西出来,然而不知是紧张还是东西放得太严实,竟是连掏带扯,拿了四五下才掏出一个布包着的小包。 许梁一眼就认出那正是当初在万安县城大街上自己用来裹银子的那个布手帕。 冯素琴脸涨得通红,她将小包往许梁面前一递,“这是上次你借给我的银子,还余了些,我,我现在先还给你,不够的,我以后赚到钱了再给你送来……” 许梁光顾着高兴,仍旧没说话。 冯素琴两手平举着小包,眼巴巴地看着许梁,急道:“许公子,你,你倒是快接啊?” 许梁眼看自己再不有所动作,这小姑娘都能马上哭出来的样子,忙把那布包儿接下,顺带着整个手掌轻轻地在她手背上划过,触手一片温暖,冯素琴脸就更红了。 “那,那,我,我这就走了!”冯素琴见许梁终于把钱接了过去,大松了口气,急急说了一声,低着手转身就要走。 “哎!”许梁急了,叫道。 “许公子还有,有什么事?”冯素琴疑惑道。 “事?啊,我是有事。”许梁抬着看了看太阳,说道:“这里太热了,你先跟我进府去,有些话还得跟你说说。” “啊,不用了吧,许公子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行?”许梁瞪大眼睛,一指大路周围时不时走过的人,说道:“我要跟姑娘说的,可是相当那个重要的事情,你想让这些过路的大爷大妈全听了去?” “啊?不不不!”冯素琴大摇头,无奈地道:“那,那就进去说吧。” 许梁嘴角一丝得意一闪而过。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许府,许梁带着冯素琴朝自己所在的小院走去。冯素琴见许府宅院深深,屋舍整齐,府内亭台楼阁,鳞次栉比,不由更是拘束,默默地跟在许梁身后,决不乱瞧乱看。 许梁书房内,冯素琴规规矩矩地坐着,面前一杯茶水一口未敢动。 许梁见了,暗自好笑,他故意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吐了口气。仔细打量了冯素琴一遍,轻声说道:“衣服不错,可惜布料差了些。” “啊?什,什么?”冯素琴听得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梁笑道:“我说你现在这身衣服挺合身。” 冯素琴微红了脸,脸上闪过一阵羞涩。“我,我想着要亲自来谢谢你,没身衣裳不行,就就用了些余下的银子置了些……不过,”她抬起头,坚定地说道:“欠你的银子我一定会还清给你的!” 许梁急了,打断她道:“我当时给你银子,原本就没想过要你还了,再说,你不已经把钱给我了么,就别再说还不还的事了。”他再细细打量了冯素琴一番,点了点头,吩咐道:“冯姑娘,你现在这身布料还是差了些,色调也未免太暗了,云儿,你带冯姑娘去换身衣裳,快去!” “我,”冯素琴听得连连摆手,惊叫道,“我怎么能用你东西?” “去吧去吧。”许梁没容她拒绝,示意云儿赶紧带她去换衣裳。 云儿忍着笑意,带了冯素琴出了书房。 一盏茶的功夫,冯素琴红着脸扭怩地在云儿秀儿半推半拉下又进了书房。 许梁抬眼一看,不由呆了。他是知道冯素琴是个美人的,可换身衣裳的冯素琴的美太出乎许梁的意料。只见冯素琴换了身蛾黄衫子细罗裙,外罩一件薄纱对襟短衣,娉娉婷婷,妙目流转,秋波盈盈。如果说以久的冯素琴只是块璞玉,光泽掩于内,那么现在的冯素琴便是不世出的珍品,光彩夺目,艳丽逼人。 冯素琴见许梁久久不说话,心中也甚是高兴,未几便不由悲从中来,想想自己有多久未曾这么衣着光鲜在站在人前了,三年?五年?连自己都有些模糊了,当年父亲一出事,自己便从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一夜之间,风光不再,从此自己便和母亲,背井离乡,风餐露宿,大江南北,走到哪算哪,两个人,颠沛流离至今。泪水,便无声地涌进眼眶,顺着脸庞簌簌流下。 许梁眼见冯素琴刚刚还满脸欢喜,转眼怎么就泪眼迷离?心中奇怪,暗道看来冯姑娘是十分喜欢这身打扮,喜极而泣哪,当下笑道:“冯姑娘快别伤心了,这身衣裳你要是喜欢,就别换了,算我送你了。” 冯素琴一听,原来悲伤的神情飞快消散,柳眉渐竖,脸上闪现悲愤之色,她大声叫道:“许公子说的什么话?我冯素琴如今虽然身份卑微,但也曾读得几本书,虽不太懂得治国持家的大道理,哼,自尊自爱的觉悟还是有的,不错,许公子你的确有恩于我,可你怎可如此羞辱于我?” 许梁听得满面诧意,道:“冯姑娘,我,我哪里有?” 冯素琴眼见许梁仍不承认,不由更为悲愤,嘶声道:“你我萍水相逢,非亲非故,上回你就赠银两,今天就是赠衣裳,下回呢,就该连骗带抢,收进府来为奴为婢了吧?”她后退两三步,恨恨地看着许梁,哽咽道:“你这般作为,与那万安城里欺男霸女的谢财主有什么两样?” 说完,冯素琴痛哭出声,自觉许梁也是个贪图美色的肤浅公子,原本对许梁残存的一丝好感瞬间便荡然无存,看那依旧一脸呆滞的许公子也是面目可憎起来,竟是一刻也不愿在呆下去,大叫一声,右手掩面,飞奔出房,直往许府正门方向跑去。 许梁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问云儿,“冯姑娘这是怎么了?” 云儿也是茫然地摇头,她见自家少爷还在那愣愣地坐着,小声问道:“少爷,你不打算追哪?” “啊?”许梁跳了起来,大叫道:“冯姑娘往哪里走了?你们站着做什么,快去给我追回来哇!” 第十一章 开祠堂 冯素琴出了许梁的院子,沿着笔直的长廊一直跑,出了许府的大门,眼睛余光看见门口的许府家丁好奇打量的眼神,只觉羞愤难当,脚步不停,顺着前往万安县城的方向跑。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冯素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离那个深宅大院越远越好,离那个让自己失望透顶的人越远越好。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吹打在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直到快要闭过气去,冯素琴才两手撑着膝盖,半蹲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喘粗气。泪早已干了,脑中再次回想起许梁轻笑的话语“你要喜欢,算我送你了”,就那么短短的一句话,心却感到钻心的疼,他那轻挑的语气,似笑非笑的眼神,无不在显示着他许家三少爷的高贵,更衬得自己的卑微,曾几何时起,自己竟沦落到要接受别人施舍的地步?不,绝不!冯素琴心里头在不甘地呐喊。 泪水,再次满眼眶。 回到万安城西那座荒废的破庙,冯素琴收拾收拾心情,酝酿出平静的表情,穿过那扇蛛网密布的正殿,进了左边的侧门。 侧门内两扇拆下的门板平铺在地上,四角用几块破6→,砖头支撑着,那便是冯素琴母子的床,门板上的冯母正在细心地折叠晾干净的布片。冯母一身用拣来的布片七拼八凑的短衫,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年纪,脸上早已满是皱纹。冯母见女儿回来了,起身问道:“琴儿,可曾见到恩人了?” “娘,见到了。”冯素琴挤出点笑意。轻轻坐到床边。 “把银子还给人家没有?”冯母又问,“哎,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没什么。”冯素琴答道,“许公子,他送的套衣裳。” “拿来给娘看看。”冯母从女儿手中接过折好的一套衣服,在床上展开,见是套蛾黄衫子搭配的细罗裙,还有一件轻纱短衣。冯母轻轻的抚摸着那光滑柔软的料子,摸着摸着,冯母头扭向一边,手轻拭着眼角,轻叹口气,“琴儿,苦了你了!” “娘!”冯素琴扑到冯母怀里,呜呜地放声大哭,无论她在外面有多么坚强,回到自己母亲这里,整个心都是脆的。呜呜的哭声中,包含多少酸楚凄凉无奈! 冯母心疼地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听着女儿令人心碎的哭泣声,不禁眼泪纵横。 一对母女,一座破庙,一阵低咽的哭泣,庙外林中欢叫的知了似乎感受到了其中的悲伤,收住了叫声。 良久,冯素琴母女才止住哭声,渐渐平静下来。冯素琴从怀里掏出两只馒头,递给冯母,道:“娘,您饿了吧,快吃吧,这是我刚刚在街上买的。” 冯母接过其中一只,轻咬了一口,看着那咬开的缺口怔怔地出神。 “娘,您怎么不吃啊?” 冯母闻言抬头爱怜地看着女儿,定定地道:“琴儿,咱们别在这呆了,收拾收拾,我们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冯素琴惨然说道:“娘,我们又能去哪呢?” “去建昌!我们去投靠你舅舅去。”冯母一脸坚毅之色。 冯素琴满脸惊讶,她想想迟疑道:“可是,舅舅能接纳我们么?当年,他可是被父亲亲自赶了出去的。” 冯母笃定地道:“不管怎么说,为娘都算是他的亲姐姐,你舅舅是为娘看着长大的,相信娘,他会接纳咱们的。”冯母揽过女儿,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心疼地道:“琴儿,为娘不能再让你跟着我受苦了,眼看你都快十六了,若不能安然地替你找个好婆家,娘就是死了,也没脸下去见你爹爹啊。” 此刻,许梁失魂落魄地站在莲花池边,怔怔地出神,冯姑娘离开了,他派了铁头带着另两个小厮阿良阿风紧跟着就出去找了,结果两个时辰都过去了,铁头三人空着手回来了,冯姑娘就这么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许梁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竟惹得她如此恼怒,愤而离开?想了许久,许梁隐约想通了,兴许自己真是太热心了,以至于把人吓到了,唉,真是弄巧成拙。 许梁不是没想过带人到万安城里找,只是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父亲,许家大老爷许常昆派人来说,今晚要开祠堂,许府子嗣均要在场。 许家祠堂处于许家大院东南面,祠堂内亭台楼榭,十分幽静。祠堂大门两侧各立着一只一米多高的大理石狮子,进了门迎面见一两米多宽,三四米长的天井,过了天井进了祠堂正堂,正对着天井放着一张汉白玉的方形大石桌,桌上石制的香炉,炉后整整齐齐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许府的祖宗牌位,炉中一把红香燃得正旺,袅袅青烟互相纠缠着升起,在半空中变淡,消散。 许府自许老太爷以下,三房共计二十三口男丁尽数站到祠堂内,按辈份排成两排规规矩矩,安静地跪着。许老太爷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柱香,双手合十跪倒,闭眼说道:“许家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许千根今日带领许府上下二十三人特来此拜见诸位祖先,不日即是朝庭的秋闱考试,蒙列位祖宗不弃,今年许府有许江,许梁两人准许参加,今日,不肖子备齐三牲祭品,恭请祖宗保佑许江,许梁能够高中举人,光大门楣,振兴许氏……” 许老太爷说完一番祈求词,依次三房主事男丁上前敬香,然后是作为次此参加秋闱的许江和许梁,一番繁琐的仪式搞完,众人都有些疲惫。 许老太爷临末了还将大房许常昆和许江,许梁三人留在祠堂内。 许老太爷眼看着许氏祖宗牌位,待其他人都走出了祠堂,转身看着恭立在边上的许江和许梁,朝许常昆缓缓一点头,轻咳一声,说道:“许江,许梁,明天你们两人就要前往南昌府了,临行之前,老夫有些话要特意嘱咐你们,其一,你们此次是代表许府参加秋闱的,代表的时许府的颜面,在外面千万不可惹事生非,规规矩矩安心考试,其二,秋闱考试,无论是对许家,还是对你们自己的日后前程,都至关重要,你们要充分准备,仔细答题,嗯,江西布政使司参议黄维中黄大人原本便是咱们吉安府人氏,早年老夫与黄大人也略有交情,此次到了南昌,你们抽机会要前去拜访,其三,考虑到你们都还是头一回出门在外,路上花费银子的地方颇多,动身前你们各去帐房支取一千两银子备用,其四……” 许梁开始还认认真真地听着,当许老太爷讲到第五,第六条的时候便醒悟过来,只怕自己听得再仔细也是白搭,因为许老太爷从始至终也就刚开头看了许梁一眼,后面的话语基本上就是对着许江一个人说的,眼光始终不曾离开许江,许梁站在边上,压根就是一陪衬。唉,这没娘的孩子,就是没人疼哪!许梁不由感叹。 终于许老太爷零零碎碎地把该交待的都交待清楚,许家大老爷许常昆又对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勉励一番,当然,主要是大儿子许江,至于许梁么,许常昆做得比许老太爷还要明显,连一眼都懒得看。 许梁跟着许江出了祠堂,迎面便见大夫人带着两个丫环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见两人出来,大夫人迎到许江面前,亲切地道:“江儿,进去这许久累坏了吧,快随为娘回府去,为娘让厨房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鸡翅。” “娘,孩儿不饿。”许江看了眼后边的许梁,脸微红地道。 “哎哟,这孩子,”大夫人亲热地拉着许江的手,嗔怪道:“跟为娘还这么客气。走走,咱们早些回去。” 大夫人拉着许江走了两步,终于像是才看见许梁般,对许梁嘴角轻笑,说道:“啊,梁三儿,看大娘这一高兴,居然把你给忘了,我知道你也累了,已经让莲花盛了份送到你房内了,你也赶快回去趁热吃了,久了就凉了。” 许梁不以为意地拱手说道:“三儿谢过大娘,大娘有心了。” 待大夫人欢天喜地地拉着许江匆匆走了,许梁微眯了眼,恨恨地骂了句,他妈的! 许梁进了自己的小院子,便见铁头带着阿良阿风,云儿秀儿围了上来,铁云嘿嘿笑道:“少爷您回来了,咱们自己弄了桌酒菜,就等少爷您回来吃呢。” 许梁大为意外,在五人的簇拥下进了屋内,只见屋中那小圆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菜肴,氤氲的热气摇摆着往上冒,一股股菜香直飘进鼻中,令人垂涎欲滴。许梁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他不经意地抽衣袖拂下眼角,拉开椅子,豪气干云地道:“好!少爷今日胃口正好,来,你们也别站着,咱们一起大吃一顿!哈哈!” 铁头等人见许梁如此说,甚是高兴,忙各自找位子坐了,正要开吃,便听得一声宏亮的嗓子喊道:“如此佳肴,没美酒怎么成席?” 许梁抬眼一看,铁四爷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壶酒笑眯眯地倚在门边。 第十二章 参议黄维中 第二天,八月初二。 许梁是被铁头隔着门喊醒的,他坐起身,活动下脖子,觉得头还是有些晕。回想起昨晚上的情形,心里头感叹铁四爷太豪爽,太能忽悠,连自己这个杯把酒量的人硬是被他挤兑得硬灌了三四杯,最后连怎么倒到床上都不知道。 又是一番许府长辈的勉励鼓舞,许梁不免又结结实实地做了回陪衬。 终于北上的队伍开动了。 此次北上南昌,许府派出了内院管事杨林带了四名下人负责带路和保卫。许江和许梁各带了一名书童,许梁的书童是铁头,虽然他怎么看都像保镖远多于像书童,但没办法,许梁放心的人不多,铁头是最让他最满意的一个。 下午的时候许府的人马赶到了万安县城,将离开万安县城的时候许梁意外地碰见从城外回来的邢捕头。许梁大喜之下不免停下与邢大哥相见。 邢中山对上次许梁提过的要当捕快的事情只字不提,一直感叹自己没看走眼,许兄弟果然不是普通人。 许梁想起从许府跑出去的冯素琴,想到邢中山在万安城里的人面地位,当下便请邢≥⊙,中山帮忙寻找冯素琴母女。 好一番解释邢中山才明白那冯素琴是何许人也,当下邢中山哈哈大笑,促狭地对着许梁挤眉弄眼地保证一定把人找到,好生安置。 杨林管事虽是内院管事,比起许江,许梁两个甚少出远门的富家少爷,也算得上见多识广,外出经验老到,在他的安排下,许梁一行人八月初二从万安城出发,经泰和县城到吉安府,在吉安府住了一晚,次日一早出发,经临江府,历时三天,于八月初五下午到达江西布政使司衙门驻地南昌。当晚在城内杏花村街道杏花客栈住下。 许梁还是头一回来到这明代的南昌城,一切看来都是那么新鲜好奇,当晚不顾许江和杨林的劝阻,带了铁头沿着杏花村街一路逛了下去。 日也西斜,但街上行人依旧络绎不绝,只见宽达五六米的街道,青砖铺路,行人自发走在两边,中间偶尔有一两架马车,牛车,或载人,或拉货,在赶车人的抑扬顿挫的吆喝声中嗒嗒地驶过,街边两排店面,有高有矮,酒旗茶幡,随风招展,更有一座彩幔装点的门面下,两名半老徐娘,抹着红艳艳的嘴唇儿,捏着香帕儿在招揽客人,搔首弄姿,嗲声嗲气。许梁好奇地抬头一看,彩幔披着的门匾上三个鎏金大字“杏花楼”,再往上看去,二楼临街过道里三四个浓妆艳抹的窑姐儿正隔着护栏频频向许梁大送秋波…… 真个令人向往的去处哪!许梁暗咽了口水,强扭头忍痛离去,没办法,自己是来参加考试的,秋闱结束前可不能出什么差错,如果,万一本少爷没考上,到时再来这杏花楼里走一遭,也不枉来到古南昌城! 许梁回到客栈时,听得许江与几个青年坐在房内聊天,进去一打听,原来是早先住到客栈的应试秀才,有临江府的,广信府,九江府,也有吉安府的。吉安府的那名秀才姓秦,单名一个峰字,长得五大三粗,脸黑得跟包拯有得一比,许梁因为他是吉安府人,内心里便理加亲近些,一番攀谈之下才发现这秦峰虽然长得赳赳武夫的样子,却是有真才实学的主,孟子论语,张口即来,说得头头是道,听得许梁稀里糊涂。许梁心知自己那刚够垫底的那点墨水跟人家不在一个层次上,忙止住话题,聊些琐碎小事。 许梁却不知这可把秦峰难住了,许梁前世便是穷苦农民家庭出生,小时候家里穷,常常吃了上顿愁下顿,是以摘野果子,掏鸟窝儿,下套子捉老鼠的事儿干起来简直是家常便饭。他拣着几件这方面的趣事儿兴致勃勃地与秦峰说了,秦秀才听得两眼放光,心驰神往,却是干瞪眼答不上话。总之,许梁总算在秦秀才面前狠露了把脸。 第二天,许江把许梁叫到一块,商议着前去拜会许老太爷交待的布政使司参议黄维中。两人根据杨林管事提前打听好的地址找到永和门附近的黄维中府上,奉上拜帖,黄府家丁见是吉安府的学子,当下便有家丁引着许江许梁二人进了黄府正堂。 黄府正堂里已经坐了七八个吉安府的学子,众学子眼神都向着居中而坐的黄参议,执礼甚恭。 许梁跟着许江郑重地向黄参议见过礼,奉上礼物,便在黄府家丁的指引下随其他学子们坐在一起。 若许梁在南昌府大街上碰见黄参议,便绝对不会想到他俨然会是一名当朝从四品的高官。黄维中天生一张胖胖的圆脸,小小的眼睛堆在脸上,见人便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嘴唇上两撇八字胡须,一说话便一抖一抖地在鼻尖下跳动,如果手上再配个算盘帐本,十足的奸商一个。 黄参议面对着一众应试学子,优越感便十分强烈,此刻他神情放松地整个人几乎都要陷在宽大的太师椅里,他左手摩梭着手里的石弹儿,右手指头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一连串细微的仿佛奔马的蹄声。黄参议小眼睛亮光一闪,徐徐说道:“本官虽然身为朝庭命官,又是此次秋闱的主考,断不能以身试法,给你们特别的照顾,然而老夫毕竟出自吉安府,几位怎么说都是吉安府里家乡父老看重的年轻后生,今日你们能来到老夫府上,便是还认老夫这个吉安老乡,在此,老夫就拿当年参加秋闱的经验,与你们说道说道。” 一众吉安府的秀才们待听得黄参议居然是此次秋闱考试的主考官,不由得激动万分,一名年长些的吉安生员拱手说道:“来之前家父都在再三交待,说黄大人实乃我们吉安府全府的骄傲,如今黄大人肯亲自指点学生,学生何等荣幸,必当永记于心。” 一番话把黄参议说得浑身舒坦,脸上笑意更浓,他点出一根指头,虚点半空,摇头晃脑般地说道:“想我大明朝科举兴盛,实乃我朝太祖皇帝的创举,历经上百年,为国家贡献了无数栋梁之材,远有王阳明,于谦,近有张居正,杨廷和,都乃治世能臣,为世人景仰。我朝科举,取材于四书五经,须以圣贤立言,形文八股,八股文章,又分破题,承题,起源,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大结。措辞立意都大有讲究,届时你们行文下笔须牢记这八大部份,不偏不倚,方方正正,方能高中哪。” 众生员听得频频点头,只有许梁不以为意,腹诽道老头你说了这么半天,你说的咱都知道,八股文章,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下,结构都固定死了,大道理谁不会讲?得拿出些实在的干货来才能服人哪。 黄参议说得唾沫星子横飞,当下把他当年入贡院到考完中举的那一段心路历程说的绘声绘色,跌宕起伏,引人入胜。众学子听得是心旷神怡,许梁是昏昏欲睡。 黄参议见众学子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竖起耳朵听他讲故事,不由更是得意,小眼睛一转,接着说道:“秋闱中举,虽然是你们踏入官场的第一步,但想要做官,做得长久,关键还得看自身德操修养,老夫平日,最是欣赏宋朝周敦颐的《爱莲说》,其文有云“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将来你们是做菊花还是牡丹,就全看你们自己的了……莲,花子君子者也,这者也一词,用得当真是妙啊……” 出了黄府,回到客栈,许梁忍不住就大骂黄维中,“这黄老头可真够黑的,咱们巴巴地上门送礼,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真不知道?哼,装疯卖傻的尽装糊涂,老子喝了一肚子凉茶硬是没听出他露出点实在货!”他对着许江埋怨道:“早知如此,大哥你真应该听我的,封个百八十两银子意思意思就得了,就你非得一下子送去五百两,这下好,全打水漂了!” 许江对黄府一行也感到十分失望,他想想迟疑道:“三弟,给黄大人送礼是老太爷的意思,只是今日毫无所获兴许是黄大人身为主考官,自身有诸多不便……” 许梁嗤笑道:“屁的不便,老小子收钱的时候可没见他有什么不便哪?娘的,这大明朝当官的心可真够黑的!” 许梁一边骂着黄维中光拿钱不干事,一边在心里哀叹,完了完了,这下可真要回万安县城去当捕快了。他一把拉住想要进房间休息的许江,说道:“大哥,咱们出门前,老太爷可还有没有说起别的官员?除了黄参议外?” 许江摇摇头道:“没有,老太爷就要我们去拜访黄大人。” 许梁眼巴巴地看着许江,道“大哥,你再想想,会不会是你忘了,老太爷就没说过其他人?比如江西布政使,按察使,指挥使什么的?” 许江瞪大眼,苦笑道:“三弟说笑了,三司使大人那是什么人,岂是咱们平头小民能够攀得上的?”他安慰地拍拍许梁,“三弟别多想了,你的文章水平大哥是知道的,此次秋闱,你定能高中!” 屁的水平!许梁垮下脸,恨恨地心道。 第十三章 秋闱 八月初七。 许江一早就起来了,他想着今天要带许梁一起去看考场,便吃过早点坐在屋内等许梁,哪知道直等到快日上三竿,仍没见许梁打开房门,不由让铁头进去催。 未几铁头回来禀报道:“三少爷说了,考场请大少爷一并代看了,三少爷身体不适,就不去了。” 许江惊道:“三少爷出什么事了?要不要紧?” 铁头支支唔唔道:“没,没事,三少爷兴许是昨晚上没休息好,今早有些头晕,在房内休息一阵便会好的。” 许江听了,不疑其他,郑重嘱咐铁头道:“既如此,阿铁你可得好生照料三少爷,让少爷的身子早些好起来,耽误了考试,我唯你是问!” 铁头喏喏地答应下来。待许江带着杨林管事出了客栈,他便转身回了许梁房里。 “大少爷出去了?”许梁早就起来了,此刻他正伏在桌上抄抄写写着什么,桌边几张小片的白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少爷,他们走了。” 许梁听了,一指另一张空桌子,对铁头说道:“你小子也别闲着,∫,快帮着一块抄。” “少爷,我字写得不好啊?”铁头苦着脸道。 许梁抬头瞪眼道:“叫你抄就抄,字差点有什么打紧,本少爷到时能认出来就成,你写小些,别浪费纸!” 许江从贡院回来,见许梁房门紧闭,不由得问留守的家丁:“三少爷还没起来?” 家丁答道:“回大少爷的话,三少爷应该早起来了,早些时候阿铁还送了些包子馒头进屋去。” 许江听了与身后的杨林对视一眼,一时也没弄清楚许梁猫在屋内做什么。 又过了一天。 杨林看着时间,见天微亮,便着人去叫两位主子起床。因为今天便是进考场的日子,按以往的规矩,众考生须黎明前赶到贡院,排队进场。 许江和他的书童早收拾好了行装,又等了会,才见许梁哈欠连天地出现,待看清了许梁那对熊猫眼,许江大吃一惊:“三弟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夜没睡好?怎的黑圈这般黑?” 许梁又打个呵欠,心道老子何止是没睡好,是压根就没睡过,嘴里却说“没事,没事,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许江不免又大加安慰一番,待见了许梁身后的铁头,见铁头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没精打采地拖着个布包默然跟在身后。 一行人来到贡院外,待见了黑压压的一大片考生,许梁眼便瞪得溜圆,他略为估计了下,这少说也得有两三千人,这光江西一个省参加秋闱的便有这么多人,可想而知全国该有多少人?许梁小心翼翼地问许江:“大哥,那个你可知道江西一省此闪录取多少人?” 许江也不知道。这时陪同而来的杨林说道:“三少爷,如果小的没记错的话,天启三年的秋闱,江西一省总共录取九十五人,想来今年情形也差不多。” 许梁听了,一颗心便沉了下去,才九十五人!这参考的少说也有三千人!那么,自己半吊子水考上的概率有多少?这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嘛,过去的聊聊无几,落水的成片成片啊。 又过了个把时辰,贡院的大门才缓缓打开,两队衣甲鲜明的兵丁守住贡院大门,又有四名绿袍官吏出来指挥着一众考生排成三队,依次经过搜检军检查。 许梁跟在许江身后,未见便听得一声嘶心裂肺般的哀叫,一名脱光了外衣的考生由两名兵丁挟着,带出贡院外,那考生只穿着一套单薄的**裤,呆呆地任由两兵丁挟着拖往贡院外,神情一片灰暗,如丧姥妣。 许梁听得前面的许江轻叹一声,“唉,又是想要作弊的学生,他这一出去,只怕这辈子就别想做官了。” 许梁心里头咯噔一声,他紧张地探出头去,仔细看院门外的搜检工作。只见一名正在接受搜检的考生左手举着笔砚,右手举着衣袜,衣衫全开,两腿绷紧地站着,两名兵丁一个搜上身,一个搜下身,腋窝,脚底都不放过。 许梁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紧张地对许江说一声:“大哥,我突然肚子好痛,先出去方便一下,大哥你先进去。”说完,便飞也似地往外跑。 待出了贡院,许梁钻进一个街角,见四下无人,便飞快地脱下鞋袜,将脚上裹得厚厚地的层写满小字的纸片掏出,扔进一片草丛里,又飞快地将鞋袜穿好。 待这一通忙完,许梁又仔细检查一遍全身上下,见没什么可疑之处后,便要转身回贡院,一转头,便见不远处一位同仁也正在干着自己刚刚干完的事,那考生此时也看见了许梁,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阵,不约而同地发出一个理解的苦笑。 许梁顺利地通过搜检,寻着号码找到自己的号舍,见号舍外一名兵丁目无表情地站着,当下看一圈左右,轻声道:“差大哥辛苦了!”那兵丁看他一眼,仍是面无表情地站着。 许梁讪讪地笑一笑,挤身进了号舍。号舍设施极其简陋,一张长方桌,一个小凳子,桌上已经放好了几卷试题,许梁将笔砚,草纸在桌上放好,展开试题看了看,当下便有些傻眼。 只见当先一题便是“仲尼祖述尧舜,夫伊尹之乐,促尼之祖述,其与知闻知者抑有同异欤?请究其说。” 许梁咬着笔杆子瞪着试题苦思冥想,无从下笔,急得抓耳挠腮,手脚冰凉。 又过了半个时辰,许梁的答卷上依旧是空空如也。 许梁此时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心道大不了老子真就回万安府跟邢大哥当捕快去,奶奶的,这破秋闱老子还不伺候了! 刚要扔下笔杆子,想想又觉得十分不甘心,交白卷可不是咱许梁的一贯作风。许梁又静静地回想下苦背过的那三十多篇科考前辈的文章,隐隐地便记起几句与试题相近的句子,心中一喜,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研磨提笔就写两句。写完,再想,想着想着便想到自己到黄参议府上的一幕,把光拿钱不干事的黄参议在心里头咬牙切齿地又骂了一遍。 突地,许梁回想起黄参议摇头晃脑背诵周敦颐的《爱莲说》,“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这者也一词,用得当真是妙啊……,当时自己听得昏昏欲睡,只当黄老头得意忘形,装清高,此时想来,当时满屋子近十多名吉安府学子,黄维中再怎么皮厚心黑,似乎也没必要弄个爱莲说来念叨念叨呀? 许梁越想越觉得这黄老头,老奸巨滑,断不会无的放矢。若是黄老头存心放水,那么玄机必然就在他所说的那一番话里。许梁仔仔细细地回忆一遍从自己进了黄府正堂黄维中所说的每一句话,略有所悟,当下牙一咬,脚一跺,暗道凭真材实学,自己怎么说都是没戏,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锤子准不准,奶奶的,拼了! 许梁一经想通,心情便放松下来,说来也怪,此时许梁脑中一片空明,以前背过的文章,一篇篇地在脑中清楚回忆起来。当下又摘出几句,写在答卷上,又端端正正地在每句末尾添了两个字。 东拼西凑地凑了一篇答卷,许梁吹干墨渍,心满意足地看一遍,自觉没什么纰漏,放心地放一边,拿起另一题埋首做起答卷来。 当天,许梁天未黑就做完了所有答卷,第一场制义七篇,原规定考三天的考试,许梁半天就搞定,由于朝庭规定第一场考试不允许提前交卷出考场,许梁无奈只得细心收好答卷,把方桌子一收,和衣心满意足地补起觉来。 那号舍外的兵丁见许梁才考半天居然就呼呼大睡,心中鄙夷,暗道就你这熊样也想考举人?那我岂不早就该当大将军了? 好不容易挨到贡院开门,许梁一马当先,第一批冲出贡院,在客栈里洗涮一番才见大哥许江无精打采地回来。 许江见神采奕奕的许梁,不由大为叹服,“三弟脸上喜气扬扬,想必是考得十分顺利?” 许梁嘿嘿一笑,无所谓地道“管他呢,反正我是把试题都答完了。” “三弟当真好气魄!”许江竖起大拇指,连连赞道,话未说完,他打个呵欠,摆手道:“我是累惨了,我先回屋睡会,晚饭不用叫我了。” 许梁见许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屋,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的猜想也告诉许江,转念一想,黄维中透露的关节字眼,连自己都是猜的,万一猜错了呢?耽误自己的前程是不要紧,许江才学是有的,万一他听了自己的所谓字眼,也不顾一切的用上了,最后落榜了,岂不冤枉?想到这里,许梁抬起欲呼许江的手便又放了下去。 秋闱考试共三场,第一场制义七篇已经考完了。许梁报着无所谓的轻松态度,在接下来的第二场,第三场考试中也是早早地就答完了试题,余下的时间就躺在方桌上等贡院开门。三场考完,连号舍外看守的兵丁都对他大为叹服,用崇拜的眼光目送许梁离开。 第十四章 打马吊 秋闱考完了,众考生却还是不能走。为啥?因为成绩还没出来呢。许梁经过打听才知道,原来考生考完,所有试卷都须经弥封、誊录、对读后,形成朱卷,由主考官和同考官们组织阅卷,评出名次,张榜公布。这一番动作下来,没个十天八天是完不成的。 这其中的空档时间,近三千多考生驻留南昌府,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客栈,酒楼,**。许梁原本以为自己对于那考试结果是无所谓的,考完的第二天就鬼鬼祟祟地拉了铁头前往那座杏花楼,然而走到半路上却是突然没了兴致,心里头没着没落地又悄悄地回到客栈。经此一事,许梁这才知道,虽然他嘴里说着无所谓,其实还是有所谓的。就如同前世的高考,考完了虽然一口气把所有的复习资料都换了啤酒钱,回到家里东游西逛却是怎么都不能尽兴,究其原因,就是因为高考成绩还没出来啊。 秋闱后的考生心情,就跟高考后的高三学生一样。 许梁回到客栈,就去许江房内找他,结果却扑了个空。问他的书童才知道大少爷一早就出去了。 许梁无所事事,像个没头苍蝇似地在客栈周围乱≌→,转悠。好不容易待到吃午饭,心里头烦躁都都快要发疯了。 这时那个吉安学子秦峰找了过来。进门也是满身的火气。 “许梁,你没出去啊?”秦峰进门就扯着嗓子问。 许梁白他一眼,回敬到:“你不也没出去。” 秦峰站到许梁面前,足足高他一个头,秦峰嘿嘿一笑,端起桌上放着的一杯茶水一口喝了,咂吧咂吧嘴,他说道:“我一个人在屋内憋得慌,寻思着过来找你们。哎,你大哥呢?” “一早就走了!” “哦。”秦峰两眼对着屋子转瞅一阵,没话找话地又问道:“你上午在干什么?” 许梁幽幽地道:“你在干什么,我便在干什么。” 秦峰奇道:“不可能,我上午啥都没干。” 许梁盯着他呵呵一阵笑,两手一摊,说道:“真是巧了,我也啥都没干。”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呵呵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两人便大眼瞪小眼。 秦峰站起身烦燥地一挥手,大叫道:“受不了了,我要出去找点事情做,再这么呆下去我准得疯掉。” 许梁深感同意。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便要走出客栈去。路过另一间客房里,见里面围坐着一群人,正吆喝着玩得开心。两人一脸好奇地抬脚走进去。 许梁进去一打量,见四名学子围了张方桌子坐了,每人手里各拿了几张朴克牌一般的东西,周围站着三个学子在一旁看热闹。许梁抽起一张,只见上面绘了些图安案,看上去有又有点像后世的麻将子。 只见其中一人打出一张,叫道“九十!”却是张绘了人像的牌子,许梁看了看,隐约像是后世水浒传里的人物。 另一人哈哈大笑一声,也打出一张,“九十也敢器张,看我百万!” 许梁看得有趣,这怎么跟后世斗地主差不多啊,他问道:“哎,你们这玩的是什么啊?” 边上一看热闹的学子大惊小怪道:“我说兄弟,这你都不知道啊,马吊啊。” 许梁不好意思地讪笑道:“呵呵,我还真是头一回见这么好玩的玩艺,哎,他们玩得这么开心,要不我们也来玩一玩啊?” 那人道:“没人哪。” 许梁瞪眼指了一圈,叫道:“一,二,三,四,五,咱位光站着的就有五个人,怎么会没人呢?” 那人听得一愣,看一眼许梁和秦峰,咧嘴笑道:“嘿,原来是没人,你们来了可就有了。”他一扯身边一人,叫道:“走走走,角够了,咱们也开一桌。” 被扯的那人问道:“子唯兄,走就走,别拉拉扯扯的。” 那叫子唯的嘿嘿一笑,怪叫道:“陆长风,我张子唯能拉你一把那是你小子的福气,别人想让咱拉,咱还不乐意呢。” 张子唯回过头来,乐呵呵地解释道:“这位兄弟别见怪,我和陆兄乃是多年的好友,呃,原本我俩也是闲得蛋疼这才跑到这里看人打牌的,现在你们两位来了,我们正好亲自上阵。” 许梁轻笑一声:“原来是张兄和陆兄,小弟许梁,这位是秦峰。”一边高大的秦峰也拱手见礼。 张子唯哈哈笑道:“幸会,幸会!” 这里坐着打马吊的人不乐意了,其中一人叫道:“哎,我说张子唯,你要开桌赶紧开桌去啊,在咱们边上吵吵嚷嚷地搅得老子没心思打牌!” 张子唯也不恼,连连说声抱歉,示意许梁和秦峰敢紧出去。 许梁却没动脚步,他讪讪地笑道:“那个,张兄,马吊我还是头一回见,还不会打。”他奇怪地看一眼也没抬脚的秦峰,秦峰黑脸一咧嘴,说道:“呵,我也不会。” 张子唯一个趔趄,差点没趴地上,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关系,我也不怎么会,大家相互学习嘛。” 在张子唯的组织下,一个新的马吊桌终于开打起来。通过张子唯的讲解,许梁对这古代流行的马吊牌认识更深了,说起来这马吊牌跟后世的朴克牌有异曲同工之处。所不同的是后世的朴克有五十四张牌,而马吊只有四十张牌,马吊牌共分四门,有“十字门”,“万字门”,“索字门”,“文钱门”,令许梁大为惊叹的是,十字门的万万贯牌上绘的头像居然是宋朝的梁山好汉及时雨宋江宋公明! 许梁打过几番之后,渐渐便来了感觉。于是便提议大家伙给马吊添点彩头,押银下注,张子唯和陆长风眼见许梁和秦峰确实是初次摸牌的菜鸟,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结果便是,一下午马吊打下来,许梁连输了近百两银子,秦峰更惨,输出去两百两出头还外带欠了张子唯五十两赌债。 后面两天许梁似乎就找到了人生的大乐趣,到处拉人打马吊,他水平烂,赌品却好,从不赖帐,杏花村客栈的学子都喜欢跟他打,四五天下来,许梁钱输出去四五百两银子,却也把客栈里的一众学子混了个脸熟。 所谓时来运转,输到尽头便会赢,第六天开始,许梁手气大转,牌运大发,连赢了好几场,每次回房都能带回一大包银子,最让许梁开心的便是八月二十四那天,许梁做了一下午庄家,大杀四方,连赢近千两银子。不过自那以后,众学子见他便绕道走,一见许梁笑眯眯地喊打马吊浑身便打哆嗦,不是这个有事,便是那个不舒服,总之就是凑不成局,把许梁郁闷得不行。 后来许梁手痒得没办法,只好去找许江和杨林,铁头凑桌打马吊,结果许江和铁头输得那真叫一个惨哪,许江把许老太爷临出门发的那一千两银子输了个精光,铁头更直接,连辛苦攒的老婆本都输了出去,算来算去也只有杨林能勉强跟许梁打个平手。 发展到后来,许梁便想出一招,开始借钱给许江等人,只为凑个牌局。 这天许梁和许江等人又在一块打马吊,可能是连日输钱的缘故,许江,铁头,杨林等人火气都比较大。 “你怎么能出八万呢?你出八万让我怎么出?”许江红着眼睛瞪着杨林,骂道。 杨林红着眼睛瞪着铁头,也骂:“我怎出会出八万,娘的铁头你出什么六万啊?你手里那四索五钱的准备什么时候打出来?” 铁头很委屈,喏喏地道:“那,那我不出六万了,我出四索成不?” 许梁挽胳膊撸袖子,叫嚣道:“慢来慢来,这下棋还讲究个落子无悔呢,你们怎么能一点牌品都没有?许江你别穷嚷嚷了,有牌赶紧出,没牌就一边看着去!”这语气,哪有一点对大哥说话的样子。 这时,门口一个声音迟疑道:“敢问哪位是吉安府许梁?” 许梁头也不抬,回道“没空,这正赢钱呢。”他想想忽觉得自己赢钱了也要讲究低调,又抬头看一眼,见是个衙门的兵丁,不由奇怪道:“那个,我便是许梁,差大哥有什么事么?” 那兵丁不敢相信地问道:“这位公子,你当真是吉安府万安县的许梁许公子?” 许梁拍拍胸脯,叫道:“如假包换,说吧,啥事啊?” 那兵丁暗抹了把汗,换上笑脸,打拱作揖道:“哎哟喂,小的恭喜许老爷,高中此次秋闱三甲第九十名,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许梁呆了呆,轻扭了把脸,感觉到疼,这才回过神来,嘿嘿嘿地一阵笑,将手中好牌一扔,抓起一把桌上的碎银子塞到兵丁手里,“哈哈,同喜同喜,差爷辛苦了,小小茶水钱,差爷拿去。”又慌忙地一扫桌子,翻出杯子倒了茶,连连叫道:“差爷快请坐下喝杯茶水歇歇脚!” 那兵丁连连道谢,接了银子推迟道:“谢许爷,小的还有四五家要去报喜,就不耽搁了!”说完,点头哈腰的又匆匆退了出去。 屋内,许江,杨林,铁头也忙上前贺喜,杨林换上副谄媚的笑容,道:“临出吉安府老夫就做梦梦见三少爷中举了,果然,这梦可真准哪。” 铁头搓着手,恭喜一阵,讪笑着说道:“少爷今番中举,那先前打马吊输的钱是不是可以不还了?” 许梁顿时瞪起眼,大叫道:“怎么可能?老子告诉你,赌债也是债,一文都不许少!” 许江也上前笑道恭喜道:“恭喜三弟今日高中,也算是光宗耀祖了!”说道,他眼神便不由得暗淡下去。 许梁知道他想什么,讪讪地道:“大哥文采远胜于我,想来还没轮到通报大哥的喜讯。” 许江讪笑着应一声,当下四人便没了继续打马吊的心思,坐在屋内静静地等着外边的报讯人。然而听得又过去两拨人,却始终再没有兵丁进客栈里来。许江的心便沉了下去。 未几,客栈老板带了两名店小二亲自送来一桌酒菜,恭喜许梁高中举人。 第十五章 鹿鸣宴 许梁谢过了客栈老板,在屋内坐了又站起,站起又坐下。许江猜到许梁的心思,苦涩地笑道:“三弟,你还没去看过秋闱榜单吧?” “啊,”许梁道,:“是啊,一时还没顾得上,大哥,在这房内呆着也难熬,要不我们一起去看榜单吧?” 许江摆摆手,无力地说道:“我就不去了,三弟你去看就是了。” 许梁见许江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想说什么来安慰他,一时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当下只得微一点头,带了铁头出房间去看秋闱入选榜单。 许梁一出去,许江便无力地瘫坐在地,喃喃地抬头问杨林道:“杨管事,我是不是落榜了?” 杨林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道:“大少爷,大凡放榜之日,需要传报的人有近百位,报讯的衙差总共就这么几个,兴许是还没报到大少爷这边也不一定哪。”杨林说着上前扶起许江,“来,大少爷先起来,咱们再等等。” 许江听了明知道杨林是在安慰自己,却也好受了许多。 许梁出了客栈,急步朝贡院方向走,越走越快,最后终于跑了起来。远远地【4,把铁头落在后面老远。 待许梁赶到贡院外,只见一处布告栏周围围满了人,不时有在榜上找到自己名字的学子欣喜若狂地大声欢呼,也有在住处没等到报讯人,不甘心的学子再次来到榜单上查找,从头到尾看完榜单后终于确信自己落榜的学子,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围着看的人在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被挤在外围的人拼了命地要往前挤,一时间贡院几乎成了菜市场,吵闹声不绝于耳。 许梁来得早,挤了几次却硬是没挤进去,反而把自己累得一身汗,这时铁云喘着粗气终于也跑到了贡院。 许梁见得大喜过望,立马命令铁头挤进去看名次,只见铁头领命后左推右挡,三两下将旁边人挤到一边,硬生生挤出一个小道。许梁一边感叹铁头的蛮力,一边对自己的小身板再次无语,趁着人群没合拢,紧跟在铁头身后,也顺利地挤到榜前。 榜单其实就是一大串的中举学子姓名。许梁定睛一看,前一,二名自己压根就不认识,第三的是老熟人,张子唯。再看下去几行又见了另一个老熟人陆长风,再往下就都不认识了。 许梁是在最后一排的第一栏里找到自己名字的,三甲第九十名。他的名字后面还有两个人,最后的一位居然是那个牛高马大的秦峰。许梁咂咂嘴,原来自己考了个倒数第三名,这成绩,跟前世高考高数的成绩差不多,当年许梁高考高数成绩也是全班倒数第三名,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哪。 许江的名字果然没在上面。 许梁离开贡院往客栈走,一边在为许江可惜,一边也在为自己庆幸。现在已经可以肯定,黄参议当时在黄府的一番话,其实就是在暗点关节字眼的,只是不知道有多少吉安府的学子像自己这样,能够猜得到。另一方面来说,黄维中虽然贪钱了些,但到底也是个实在人,拿了钱还知道办事。想到这里,许梁忍不住仰天大笑三声。 许梁回到客栈的时候,许江已经从别人那里知道了结果,许大少爷将自己关到屋内,反锁了房门,谁敲都不开。 公文放榜的第二天,八月三十日,江西布政使司衙门组织传说中的“鹿鸣宴”,所有此次中举的举子都应邀参加。 宴会地点设在布政使衙门,由此次秋闱的主考官,江西参议黄维中黄大人主持。 许梁还是第一次见着身着绯红官袍的黄维中,四品官袍上代表官员品级的云雁看上去栩栩如生,黄维中头戴乌纱帽,着团领衫,素金腰带围着被那肥胖的肚子撑起的官袍,使黄维中此时看上去,凭白增加了几分威严。 宴会开始后,黄参议带着此次秋闱的另几名同考官站在主席旁,代表江西布政使衙门对此次中举的诸位举子表达了朝庭的祝贺之意,同时预祝诸举子在明年的会试中顺利晋级,高中进士,一番场面话说完,黄维中喘气都乱了节拍。他歇了一会才大手一挥,宣布鹿鸣宴正式开始。 许梁是没资格坐到主席上的,能与主考官同坐一席的只有排名前三的举子,比如老熟人张子唯同学就在此列。 许梁的位子,在大厅刚进门左侧那一桌,桌上的八人,从倒数第一名数到倒数第八名,比如倒数第一的秦峰,倒数第三的许梁…… 秦峰见许梁的排名居然比自己还要靠前,不由大为不服气,几天前他刚刚考教过许梁的功底,跟自己认识中的十年寒窗苦读的秀才们相比,那真是大大的不如,连论语都背不全的人儿,居然也考到了自己前面? 然而大明朝庭却是最讲究论资排辈的,哪怕许梁只比他秦峰靠前一名,在外人面前,许梁都要比他高一头。 是以,秦峰虽然不服气,却也没有办法。 宴会在其乐融融的气氛中进行,许梁表现得相当客气,相当谦虚。酒菜吃到一半的时候,他挤着笑的脸都有些酸。这时有人提议对对子助兴,这点子可谓搔到众人的痒处,所以这主意一经提出,便获得了大多数的认同,所谓大多数,其实是指另外的六个人,许梁低头吃菜,他是没表态的。 然而别人将他的态度当作了默认,于是活动顺利进行。当先一个便出了个对子:“酒过三巡,品世间风花雪月” 坐那人下首的举子沉思一会,便答对道:“菜过五味.尝生活酸甜苦辣”。 又一人接着出对子道:“鹿鸣宴,四座皆八方栋梁” 众人便一齐看着埋头吃菜的许梁,轮到许梁了。 许梁暗暗叫苦不迭,前世看古装戏,对戏里面那些个迂腐文人动不动就吟诗作对,许梁是深恶痛绝。 众人见许梁久不答对,便起哄道:“许梁兄,快答啊!” “是啊,如果实在自认答不上来,那得自罚一杯吧,哈哈。” 许梁抬头扫了圈自己这一桌的举子,苦笑道:“这位仁兄出的对子太深奥了,许某自认答不上来,甘愿罚酒!”说完,他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许梁下首坐着的便是秦峰,许梁答不上来,那解对子的任务便落到他头上,秦峰皱眉想了会,心神一动,便答道:“有了,我对:鄱阳湖,两岸均四海豪杰。” 众人轰然叫好,秦峰有意无意地看了许梁一眼。 对子继续接下去,转眼又轮到许梁,许梁再苦笑一声,便又要喝酒。秦峰拦住道:“许兄,不带这么玩的啊,您老是自认才学远胜于我们不屑跟我们对还是怎的?” 众人一听,眼光唰地盯着许梁,上一次许梁自认罚还可以说是确实对不上来,如果这一回仍旧是罚酒,那岂不是真是看不起在座的各位举子?众人盯着许梁,隐隐的便有了怒色。 许梁眼看就要成众矢之的了,不由傻了眼,他可不敢当众被推到众举子的对立面,无奈只得放下已经端起的酒杯,喏喏问道:“那,好吧,题目是什么?” 坐许梁上首的一举子说道:“许兄,我这题目便是:一朝中举,何须顾人前人后。” 许梁呆了呆,便坐在那抓耳挠腮地想下联,众举子都静静地盯着许梁看,只待确认许梁是真草包还是自视清高! 过了许久,众举子都快不耐烦了,许梁才抬起头,吃吃地说道:“那个,我的下联是,三入洞房,还须劳左手右手……” “呃?”众举子呆呆地看着许梁,一时没人答上话来,静了一会,秦峰才打破安静的局面,他讪笑道:“许兄,这下联,可真是,真是应景得很哪……呵呵。” 其他举子便也跟着呵呵傻笑起来。 许梁眼见再在这桌呆下去也尴尬,便端了酒杯朝主桌那边踱去。眼看着黄维中谈话的空档,许梁一个箭步上前,举杯恭声道:“学生许梁敬恩师一杯,多谢恩师的回护和栽培。” 黄维中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他睁着那迷离的醉眼看着这个窜到自己跟前的举子,一时没认出是谁,待许梁又说了一遍,黄维中这才明白眼前的人也是此次中举的吉安府举子。他记起许梁考得是第九十名,当下脸色便有些冷淡,端着酒杯轻轻地与许梁碰了下,放到嘴边轻抿了一口,便要回头跟旁边的同考官说话。 许梁又凑上前,小声说道:“学生临来南昌府之前,太爷爷许千根嘱咐学生给恩师捎带点家乡的土特产,万安雨前茶叶,学生已让下人送到恩师府上去了,还请恩师笑纳。” 黄维中听得眼睛一亮,眼睛眯得更小,他又转过头,再次与许梁碰了杯,脸色也有了暖意,“唔,原来你是许老员外的孙子哪,恩,万安的雨前茶,味道还是可以的,许老员外有心了哈。” 旁边的同考官听得一脸诧意,暗道黄大人不是不爱喝茶么? 许梁将意思表达到,便恭声告退,回到了自己那一桌。 第十六章 讨官 许梁从布政使衙门回到客栈,一进房间,铁头一脸肉疼地上前说道:“少爷,我按您说的一早就把东西送到黄府了。” 许梁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做得好。” 铁头吭哧一会,才皱着眉头说道:“少爷,我觉得您这回送的多了点。” “不多,不多。”许梁哈哈一笑,“两千两银子换个官儿做做,值了!” 铁头喏喏地又嘀咕道:“那里面有我留着娶媳妇的钱……” 许梁听了,瞪眼骂道:“你个夯货,将来本少爷做了官儿,还能差你那几两娶媳妇的钱?我们手里还有多少银子?” 铁头被骂得缩起了脖子,小声答道:“没多少了,前阵子少爷你赢来的散碎银子都拿去换成银票了,现在手里也就两百多两银子了。”他想想,又劝道:“少爷,您可不能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了,您要是再送个二百两出去,那咱们回吉安府的路费都没了……” 许梁不耐烦地一挥手,“你就别啰嗦了,敢紧的,去找杨管事再要五百两银子来,本少爷有急用。” “啊?还要送啊!”铁头哀∏,嚎一声,在许梁凶狠地目光下垂头丧气地出去找杨林了。 不久,许江和杨林便找到许梁房里来了。 许梁有一整天没见着大哥许江了,这会见他,便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许江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像是刚刚大病了一场一样。可见落榜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大哥,你没事吧?” 许江苦笑道,“我没事。三弟,刚铁头说你想要用钱?” 许梁点头应道:“是啊,我原来打马吊赢来的一些钱都拿去给人送礼了,下午我还要再出去下,身上没点钱怎么行?” 许江眉头一皱,好心地规劝道:“三弟,如今你已考中举人,今非昔比,原本这话我这做大哥的是不好说的,只是现在鹿鸣宴也已经吃过了,后面已经没什么事情了,你看我们是不是早点回万安城去,三弟你也好早点安心准备明年的会试?” 许梁暗暗苦笑一声,心道这事迟早也得叫许江他们知道,也就不打算再隐瞒,正视着许江和杨林,道:“大哥,杨管事,有件事我正要跟你们说,我决定,不参加明年的会试了,我要去找找黄大人,向他讨要个差事做做。” “什么,你不考进士了?”许江和杨林听了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梁。许江叫道:“三弟,你是不是上午酒喝多了,醉糊涂了?” “我清醒得很,一点都没醉。”许梁认真地说道:“我是说真的。” “三弟,此事兹事体大,你问过父亲大人和爷爷的意见没有?” “来不及了,等我赶回万安向他们禀明这事再要获得他们同意再回到南昌府,只怕到时候黄大人早把我给忘了。” 许江见许梁打定了主意,沉默一阵,问杨林道:“杨管事,咱们手里还多少现银子?” 杨林看看许江又看看许梁,道:“大少爷,我们这还七百多两银子。” 许江沉吟一阵,断然对许梁说道:“三弟,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你有了这种想法,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你再拿五百两银子去,铁头留下来帮你,至于我们,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动身回万安了。” 许梁大为感动,动情地道:“如此,多谢大哥。” “三弟说哪里话,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说谢就见外了。”许江摇头道,他想想又郑重地对许梁说道:“三弟,如果,万一事不可为,你可要及时动身回万安哪。你现在,可是许府唯一的希望哪。” 许梁听得眼睛都湿润了,差点一冲动就要把自己的情况坦白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科举作弊,怎么说都是不光彩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啊。 许梁寄予厚望的黄大人此时刚回到黄府,他肥胖的身子稍微一走动便是大汗淋漓。他瘫在太师椅里让下人扇了好一阵子凉风才缓过劲来。黄维中把管家叫过来,问道:“今儿上午有什么人到府上来没有?” 管家躬着身子,哈着腰说道:“老爷,上午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人,只是有一个吉安府的举子差人送来一盒茶叶。” 黄维中将那双小眼睛缓缓合上,徐徐问道:“盒子你拆了没有?” 管家小心地道:“拆了。”他轻啐一口,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万安小地方来的人,就是没矩规,这年头哪还有拿盒茶叶当礼物送的。”他凑到黄维中耳边,讥笑道:“老爷,我看过了,那茶叶也就是一般的茶叶,没什么特别的。” 黄维中睁一只眼睛,看了管家一眼,幽幽地道:“拿来我看看。” 管家被黄维中那一眼看得心神一颤,忙轻应一声,命人将那盒茶叶端上来。 盒子是普通的木盒子,盒内的的确确是摆着了四包茶叶。黄维中满脸诧意,想起上午鹿鸣宴上那个叫许梁的举子说的话,暗道看那小子也算个机灵人,没理由做这种蠢事啊? 黄维中将四包茶叶拿出来,对着空盒子翻来覆去的看,不一会,黄维中眼神一动,伸出只胖油油的手在盒底摆弄两下,在管家的惊奇目光中,黄维中扒下盒底一层盖板,只见盒子底部整整齐齐地叠放了一摞银票。 黄维中满意的拿起银票数了数,笑得就更加欢快了。 他刚把那摞银票收起来,便听得一声急报,一名兵丁快兵上前,呈上一封红漆的密信。 黄维中心里咯噔一下,心中一紧,赶紧打发兵丁出去,检查了一遍火漆,小心地拆开一端,从信封里抽出一份密报来。 黄维中举着密报看了一遍,脸色便渐渐变得铁青。黄维中本身是江西承宣布政使司从四品参议,同时也是九江分守道。密报便是九江分守道衙门官员呈上来的,就在整个江西全省都在关心秋闱的时候,鄱阳湖的水寇,趁着官府防御松懈,突然袭击了吴城县,正当附近的建昌县,新建县等地官兵闻讯前往吴城支援的时候,鄱阳湖水寇突地虚晃一枪,穿过官兵的防御空隙,直杀向毫无防备的建昌县,建昌县防务空虚,又被水寇偷袭,很快便沦陷,水寇们在建昌县城大抢一番后又在半道上设伏,把闻讯带兵赶回来的建昌县典史杀了个片甲不留,这才志得意满地回到翻阳湖老巢。 此次动乱,朝庭可谓是损失惨重,被抢被杀的百姓不计其数,朝庭官员,建昌县丞被杀,典史战死,官兵死伤三百多人。 黄维中虽是九江分守道,可职权上他还管着南康府的事情。建昌县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上官,他也难逃干系。 黄维中想通这一点后顿感事关重大,一个处理不好就有罢官杀头的危险。正想着该怎么善后,要不要向自己的恩师,当朝的吏部尚书周应秋先汇报呢,便见有下人进来禀报,有新进的吉安府举人许梁前来拜会。 黄维中自己都一摊子乱事,哪有心情见一个排名末尾的无足轻重的举人,不过转念想到自己刚收了人家两千银子,这么快就翻脸不认帐实在说不过去。便点头答应见见。 许梁见了黄维中,老远便是一个长揖,“学生许梁见过恩师!” 黄维中轻嗯一声,算是应答了,待许梁走上前,便沉着脸徐徐问道:“许梁啊,这上午我们还刚见过,后边也没什么事了,你不抓紧时间回家里好好用功,争取明年会试取个好名次,怎么又来我府上了?” 许梁心里头咯噔一下,这上午黄维中还是有说有笑的,怎么一转眼对自己就跟不认识一样?他见黄维中眉头紧锁,心中一动,轻声说道:“恩师,可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可有学生能够效劳的地方?” 黄维中撑起一只手揉着太阳穴,看眼许梁,叹息道:“唉,鄱阳湖水寇又闹事了,这回居然把建昌典史劫杀在了半道上,嘿嘿嘿……”他笑着笑着狠狠地一拍桌子,骂道:“这帮子饭桶!连伙小小的水寇都挡不住!” 许梁听得,心中大喜,暗道机会来了。立马摆起一副万分惊讶的脸,惊叫道:“怎么会这样?我大明的官兵就这么差劲么?哼,肯定是那建昌典史瞎指挥,不懂装懂,要是让学生去,定将那伙水寇杀他个落花流水,水落花流!” 黄维中见许梁一副义愤填庸的样子,也被许梁逗笑了,他笑骂道:“朝庭的事情与你一个小小的举人何干,你早些回去准备明年的会试是正经!想当官也得考上进士才行。” 许梁诧意地瞪眼问道:“怎么,举人便不能授官了么?” “呃,那倒不是,”黄维中道:“我朝举人也是可以当官的,只是不能立马授品级。” 许梁又问道:“那典史官是几品?” 黄维中哈哈大笑,“典史?典史算什么正经官儿?连从九品都轮不上。” 许梁心中稍定,趁机一指自己鼻尖,说道:“既然如此,恩师,何不让学生去任了那个捞什子的建昌典史?学生现在也算是举人身份,名义上也说得过去,如此一来,必不让恩师再担忧。” 黄维中睁大眼睛,惊问道:“怎么?你现在就想出去做官?不参加会试了?” 许梁这才透露出来意,他真诚地说道:“其实,咳咳,学生此次来拜会恩师,便是想请恩师给安排个差事的。”说道,他又将一个小盒子推到黄维中面前,说道:“学生下午回去之后,才发现上午让下人送的雨前茶还差了一包,这便一并给恩师送过来。” 黄维中摸了摸那个小盒子,心中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当下仔细地看许梁一眼,心里想道:“按这小子说的,让他一个新晋举人担当个无品无级的典史官却也不是太难的事,而且,有他在建昌县替自己看着,我能省多少事儿?” 想到这里,黄维中坐正身子,郑重对许梁道:“许梁,你当真想要现在就外放为官?” 许梁叫道:“还请恩师成全!” 黄维中又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许梁一眼,心里头便又犯了嘀咕,这身子单薄了些,嗯,年纪也小了些,还是个新晋的举人……不妥,不妥啊,老夫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靠着周应龙周大人才混到现在这个从四品的参议,若是轻率地提拔一个毫无资历的新晋举人,只怕日后必引人诟病…… 想到这里,黄维中那刚刚还意动的神色再次冷淡下来。 第十七章 挫败 出了黄府,许梁长吐出口气。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涌上心头。永和门大街上人来人往,一派繁华影象,八月的骄阳似火,许梁的心却如坠冰窟。 许梁脑中再回想起黄维中话,“许梁,按说你与老夫同出身吉安府,你爷爷与老夫又是旧识,这次秋闱老夫又是你的提点老师,按理说你难得求到老夫府上,在老夫职权范围内能给你些许方便,老夫断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只是,老夫身为当朝四品大员,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行事也不能太张扬,唉,说到底还是你资历太浅了,你看你今年还不到二十吧?哦,才十七!以前也没有在官府衙门里做过事?没有是吧!还是刚中的举人,老夫连此次举子名单都没来得及上报礼部,朝庭里也没有你的相关记录……总之,这事难度太大……你还年轻,不要急着想做官,回去安心准备明年的会试吧,届时高中进士,有的是出仕的机会。” 黄维中一番委婉的说辞,化成一句话,便是告诉许梁,你没戏! 许梁就如一个刚刚赌输了全部家当的赌徒一般,世界里一片灰暗。他原本以为黄维中爱财,人也实在,拿了钱就会办事,就像∑→,这次秋闱一样,明着不好说,就暗地里放水。秋闱中许梁送出去五百银,换来一个举人的身份。这次许梁前后送出去两千五百两,却只换来三个字:你没戏。 是送得礼不够重,还是确实如黄维中所言,自己太年轻? 不管什么原因,总之,许梁失败了。 铁头见着回到客栈的许梁,刚要问结果,看清了许梁脸上的灰败之色,硬生生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许梁摇头苦笑道:“你别问了,事没成!” 铁头嘴唇抽动,没说话,暗自心疼起那两千五百两银子。如果少爷把那些钱给我,那我该能娶到几房老婆?铁头心里暗算,嗯,上次许府外院家丁阿四娶丫环雀儿,听说只花了不到二十两,这我拿着两千多两的话,那该是足足一百个雀儿姑娘啊,就算三天换着搂一个老婆困觉,能从年头换到年尾,还不带重样的! 我的钱哪!铁头感觉心都在滴血。 许梁见大哥许江的房内坐着个陌生人,不由问铁头道:“大少爷他们呢?” 铁头闷闷地道:“大少爷和杨管事等不及了,上午就带着人动身回去了。” 许梁眼看铁头也是一副沮丧的样子,上前拍着铁头的肩膀,安慰道:“阿铁,别难过了,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还可以再赚嘛。”他挤眉弄眼地对铁头小声说道:“上回我带你去看过的杏花楼还记得不,今晚本少爷带你去乐呵乐呵,冲冲晦气。” 铁头红了脸,慌忙道:“少爷,我,我不去。” 许梁听得一把按住铁头,红着眼恶狠狠地冲他吼道:“必须去!” 杏花楼还是那座杏花楼。并没有因为许梁中了举或没当上典史官就变了样。 杏花楼的老板娘姓黄,人称黄妈妈,黄妈妈依旧摇着手帕,抹着浓妆站在门前招揽生意。兴许在她的眼里,不管来的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只要能给得起钱,便是大爷。 许梁拉着铁头来到门前的时候,黄妈妈拿捏着嗓子,扭着肥臀上前娇笑道:“哎哟,这位公子爷,长得可真俊哪,快里边请!”说着黄妈妈朝门内一声喊:“姑娘们,接客喽!” 许梁强装镇定,抬脚进了门,一进门就是个大天井,廊下倚着柱子摆放着几张方桌儿,三三两两的寻香客东倒西歪地坐着,边与窑姐们调笑着,边选中意的人。天井上方的二楼,便是一排的小房间,每间每户都不大,门口挂着牌子,偶有一两慵懒的姑娘打着呵欠从小房间里出来,沿着过道走过。 随着黄妈妈那一声喊,待许梁在其中一张小方桌上坐下,他面前便闱了四五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她们见来得是这么一个俊俏的少年公子,一个个乐得脸上笑开了花。 “哟,公子爷,您可是头一回来哪,您看我怎么样?”其中一个瓜子脸的窑姐儿扮着小女人样子,娇声说道。 “公子爷,您还是要我吧,我会的可多了,包您满意……”另一个嗲声嗲气地叫道,整个身子就要往许梁身上倒来,一阵水粉香直扑向许梁,她胸前两团粉嫩嫩的大白兔颤动着几乎就要当众跳出来。 许梁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时才惊觉自己准备的不够充分。他慌得一推那窑姐儿,一只手好死不死的刚好按在其中一只大白兔上,触手一片要命的柔软。许梁站起身大叫道:“慢来慢来!” 他朝身后没人理会的铁头一指,大声道:“今天你们的正主是这位爷,本公子只是陪同,几位姐姐莫要弄错了!” “啊?”铁头慌了手脚,双手乱摆着叫道:“不不不,我,我只是个下人。” 许梁摸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往方桌上一拍,叫道:“几位姐们看好了,今晚你们可得把我这位小兄弟伺候好了!” 那四五个窑姐们见了货真价实的银票,哪还用人再说,呼啦一下就把铁头给团团围住了。“哎,小老弟,既然你家公子都这么说了,你就放心好了,姐姐们最会疼人了……” 许梁轻呼一口气,赶紧走开几步,只听得铁头的喊叫声:“少爷,少爷……哎,你别乱摸……” 黄妈妈亦步亦趋地跟上来,脸上谄笑道:“老身一见公子,便知道公子爷是个爽利人,果然,公子连身边的人都这般照顾,真是难得哪。” 许梁轻笑一声,问道:“我说黄妈妈,你这杏花楼里就这些货色哪?”他漫不经心地看一圈四周,幽幽道:“可真是让本公子失望哪……” 黄妈妈听得一拍手帕儿,连忙说道:“瞧公子您说的,咱这杏花楼开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点子真本事怎么成。”她俏巧地看一眼许梁,娇笑道:“美人儿自然是有的,只看公子您出不出得起价钱……” 许梁啐了一声,笑道:“本公子今儿个心情不爽,你把你们这里最红的姑娘叫来让本公子瞧瞧。” 黄妈妈听得心花怒放,她娇笑道:“咱这杏花楼,最缺得便是像公子您这般爽快的人。”她伸出五只手指头,说道:“咱们杏花楼里的头牌,至少得这个数。” 许梁见了,一时没弄清楚她要说的是五两还是多少,捏捏口袋里还一百四十两银票子,担心她狮子大开口,报出个五百,五千两来,那到时自己如何是好?便仰天一个哈哈,道:“黄妈妈你有话就直说,这是要本公子漫天猜数么?” 黄妈妈陪着笑,说道:“那成,老身就直说了,至少得五十两!” 许梁放下心来,一挥手,“去,把人叫来。” 黄妈妈眉开眼笑,扭着腰身走了几步,忽回身凑到许梁面前,小声地说道:“其实,老身这楼里还有一位姑娘,却是比那头牌还要金贵些。” 许梁听得大怒,骂道:“你存心戏弄本公子不成?本公子要的便是最贵的那一位,怎么又冒出一个更贵的?” 黄妈妈陪着笑,“公子爷息怒,不是老身故意欺瞒您,实在是那位姑娘她架儿太大,规距太多,老身说了怕公子爷您生气。” “哦?”许梁听得大奇,当下也不恼了,挑了张方桌子坐了,说道:“那黄妈妈你且讲给本公子听听,本公子今儿还就得会会她,我倒要看看,她那里还是金镶玉嵌的不成?” 许梁前世看电视剧,是知道古时候有些名妓特摆谱的,一般寻香客不屑接待,若是看中意了,据说倒贴钱都不是问题。暗道难道自己今天这么走运,头一回进来就遇到了传说中的名妓? 待听得那黄妈妈解释一阵,许梁才明白,她所说的那位摆谱是有道理的。原来不久前,在杏花村街的边上又新开了一家细雨楼,干的也是与杏花楼同样的营生,那细雨楼的老板实力雄厚,楼里窑姐儿质量又比杏花楼高了一筹,几番竞争下来,就把杏花楼里原来的老顾客抢走了一大半。眼见着杏花楼前客人越发稀少,黄妈妈愁得吃不下,睡不着。恰在此时,一个自称是楼仙儿的年轻女子找到黄妈妈,声称自己可以借住在杏花楼里,帮着杏花楼回暖生意,但条件便是黄妈妈不得强替她答应客人,一切得由楼仙儿自己做主。 黄妈妈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就留下了楼仙儿,结果呢,自从楼仙儿在这杏花楼住下后,杏花楼的生意渐渐地便有了起色,慕名而来想要一睹楼仙儿芳颜的寻香客也越来越多。黄妈妈高兴之余也就正式允许楼仙儿在这杏花楼挂名。 黄妈妈说完,就要动身去请那楼仙儿,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女子声娇滴滴地叫道:“妈妈,我家主子有请这位公子!” 黄妈妈一听这话,喜滋滋地对许梁说道:“哟,看来公子爷真是有福之人哪,这刚说到楼仙儿,人家就让人来请公子爷了。” 第十八章 小楼一夜 许梁循声看去,见是一名十五六岁,一身碧绿短裙的丫环,那丫环又对着许梁福了一礼,做出个请的姿势,“公子,我家小姐楼仙儿有请。” 许梁见状嘿嘿一笑,暗道咱就是面子大些。当下笑吟吟地跟着那丫环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再转过一扇屏风,抬眼看去,竟是穿过了前厅,进了后院。只见这杏花楼的后院布置得十分雅致,亭台水榭,假山池塘,错落有致。 那丫环回头浅笑,带着许梁顺着一条横穿后院的碎石小道,来到一栋三层的小楼前,她卷起门帘,笑道:“公子您请进,我家小姐在二楼。您可直接上去。” 许梁抬眼看看四周,在心里自己鼓鼓劲,暗暗平息下越跳越快的心,一敛袍裾,便一步三摇地直上二楼。 二楼迎面又是一面珠帘,一阵轻扬的琴声从帘后边传来。许梁不由站着听了会,很遗憾,琴声婉转动人,许梁心里明白这琴声确实好听,但却说不出怎么个好法来。他在帘外站了一会,只听得帘后边琴声不断,绵绵不绝,却久久不见里面的楼仙儿出声。许梁还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头一回碰到这种场面,一时犹豫着£,到底是进呢还是不进。又过了会,听得那琴声似乎音调转急,如珍珠落玉盘地清脆。 许梁暗叫一声惭愧,心知只怕是自己的举动惹得楼仙儿不快了,心想反正自己也是大老粗一个,佳人嘛,唐突也就唐突了吧。硬起头皮,咳嗽一声,一只手扶起门帘,直直地走进了帘后。 帘后是一个粉色的世界,粉公的窗帘,粉色的帐子,粉色的床,临窗的红漆长桌后,坐着位粉色的姑娘。 只见这楼仙儿二八年华,长发披肩,腰身纤纤,肌如凝脂,面若桃花,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轻瞟一眼许梁,一声轻叹,佳人起身微福一礼,朱唇轻启,音如夜莺:“楼仙儿久候公子多时了。” 许梁已经看直了眼,他咽了口唾沫,嘶声道:“仙儿姑娘,切莫多礼,是许梁愚笨,未察得姑娘的琴音,那个,唐突了佳人。” 楼仙儿步履轻摇,香风浮动,她绕过琴桌,在屋中央一张小圆桌旁坐下,“许公子,既然进了仙儿这倚仙阁,便是贵客,快请坐。” 许梁只觉嘴巴发紧,喉咙发干,闻言规规矩矩地在小圆桌边欠了半个屁股坐了下来。 楼仙儿见状,心知这许公子准是第一回来这种地方,心中发笑,语气越发轻柔:“公子怕是头一回出来消遣吧?” 许梁听得,心里一紧,不由挺了挺胸膛,道:“哦,以前倒也来过几次,”他抬眼对着面前的佳人轻笑道:“只是,头一回见着像仙儿姑娘这般风华绝代的美人,一时震惊,一时欣喜,方才有些举止无措,倒叫仙儿姑娘见笑了。” 楼仙儿暗自好笑,见许梁好面子,死不承认,也不揭穿,她端起桌上一壶酒,盈盈起身,踱到许梁身边,倒了一杯酒,又盈盈地坐了回去。 一阵让人舒爽的轻香残留在许梁周围,许梁忍不住轻轻地吸了吸。 楼仙儿端着自己的酒杯凑到唇边,朱唇轻抿,一丝湿润的酒渍便印到娇艳的两唇间,她道:“公子年少多金,想必出身不凡?却未曾请教?” 许梁两眼直直地盯着那两片诱人的红唇,只觉得嗓子眼都快冒烟了,他抓起面前的酒杯,喉节一动,咕噜一声响,整杯酒便下了肚,他咂咂嘴,大杀风景地说了句:“再来一杯!” 楼仙儿眼角微不可察地一皱,轻笑着又给许梁倒满一杯。 许梁又一口喝光了,示意楼仙儿再满上,再喝光,这才感觉舒服了些,他满意地打出一个酒隔,咧嘴笑道:“这个仙儿你可就猜错了,嘿嘿,本少爷可跟年少多金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他嘿嘿自嘲地笑道:“没准明天以后,本少爷就变成了个穷光蛋,在杏花楼前乞讨为生呢!” “呵呵,”楼仙儿轻掩嘴角,笑道:“许公子你可真会说笑。”心里却在想,这半毛钱该是多少钱? 许梁听了,正要再自嘲一番,忽觉眼前一阵恍忽,不由晃动一下脑袋,只觉心窝子里一阵燥热,暗道这楼仙儿刚倒的什么酒,怎么劲儿这么大? 待他再看楼仙儿,眼前的楼仙儿隐约也变成了两个人,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时,楼仙儿还是一个楼仙儿。 许梁只觉脑袋有些沉,当下两手撑着桌面,两眼瞪着楼仙儿,嘿嘿笑道:“告,告诉你也无妨,嘿嘿,本少爷我哪,刚刚押了把大赌局,嘿嘿,结果……”他又吐出个酒嗝,大着舌头道:“赔了!” 楼仙儿眉头皱了皱,脸上厌恶之色一闪而逝,她轻笑接道:“哦,不知许公子赔了多少呢?” 许梁两眼瞪得老大,脸色一片病态的嫣红,他砰得狠狠一拍桌子,叫道:“赔了?!你说这他娘的怎么就赔了呢!嘿嘿嘿,赔了,赔了好啊,不然本少爷今晚也不会到这杏花楼来,呃,不对不对,老子是来这里睡姑娘的”他踉跄得绕过桌子,一把抓住了楼仙儿柔若无骨的玉手,一口热气从也嘴里直喷出去,许梁叫道:“本少爷跟你个丫头片子扯这犊子做什么?来来,咱们,呃,上床是正经!”说道摇摇晃晃地就要拉着楼仙儿往床上倒。 楼仙儿眼见许梁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一时大意,竟被他一下抓住了手,而且这许梁手劲大,捏得她手生疼,楼仙儿脸上厌恶之色更盛,另一只手拉住桌角,冷声道:“许公子你喝多了!” 许梁听得把眼一瞪,摇头道:“胡说!本少爷千杯不醉,能喝多吗?”待再拉楼仙儿,却拉了个空,心中大奇,定睛看去,却见楼仙儿趁着自己说话的空档居然挣脱了,站在桌子另一边冷冷地看着自己,隐隐地泛着一丝寒意。 许梁身子一激灵,眼前清醒了些,讶然道:“呃,仙儿你怎的一下子就到桌子那边去了?” 楼仙儿嗤笑一声,道:“许公子,来这杏花楼想要与本姑娘春宵一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他们却少有如愿的,你知道为什么么?” “为,为什么?” 楼仙儿傲然道:“只因为我这倚仙阁有我的规矩,只有我挑人,从来没有人挑我!我楼仙儿中意了,怎么着都行,我楼仙儿看不上,哼哼,就是金山银山堆在面前我也要赶出去。” “什么破规矩!”许梁大着舌头骂道,他觉得眼前又泛黑了,当下自顾自倒满杯酒喝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抬眼叫道:“说,本少爷该怎么着让你中意?” 楼仙儿眼见许梁又喝了杯酒,想要阻拦,想想又放弃了。听得许梁发问,徐徐便道:“上个月仙儿谱得一道曲子,一直缺首恰当的唱词,我看许公子多半也是个读书人,若是许公子能帮着把词填上,那便一切都好说!”说道缓缓走到琴桌后,刚要坐下,便听得许梁一声大叫:“慢着!” 许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喘着粗气摆手叫道:“老子平生最烦的便是吟诗作词对对子了!填词这活老子不会,不过,老子这里倒有首词儿,你若有兴趣,倒可以谱谱曲!” 说罢,在楼仙子愣愣的眼神中,许梁一只手拿起面前的酒杯,捏成个麦克风的拿法,一手捏个兰花指,随着一个大大的酒嗝,开唱: “那一年的雪花飘落梅花开枝头, 那一年的华清池旁留下太多愁, 不要说谁是谁非感情错与对, 只想梦里与你一起再醉一回……” 楼仙儿傻了,呆呆地看着刚刚还在撒酒疯的许公子,此刻半眯着双眼,左手拿个空酒杯子放在嘴边,右手捏着兰花指在半空中乱指,一双腿还在随着唱词抖来抖去。再仔细听许梁的唱词,越听越觉得虽然没琴曲伴奏,但许梁低沉的轻唱却也耐听得紧。 楼仙儿收起发呆的神情,转而认真听许梁唱词,这时原先引许梁上楼的那绿衣丫环也听得二楼居然有男人在唱歌,惊奇之下奔进倚仙阁,待看清屋内的情形,大张着嘴巴吃吃地问道:“小姐,这,这位公子怎么了?” “嘘,别出声,仔细听!”楼仙儿打断丫环,嘱咐道。 突的,许梁一只脚猛地踏出半步,扎成个半马步,惊得屋内的两名女子连退了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许梁。 一个扭捏的女声从许梁嘴里发出,接着唱道: “爱恨就在一瞬间 举杯对月情似天 爱恨两茫茫 问君何时恋 菊花台倒映明月 谁知吾爱心中寒 醉在君王怀 梦回大唐爱……” 楼仙儿与丫环对视一眼,双双轻拍胸脯,暗道吓死我了!刚放下心来,只见许梁仍是扎个半马步,却突地将左手中的空酒杯直直地对着楼仙儿伸出,用扭捏的女声叫道: “陛下,再来一杯吧……” 楼仙儿一个趔趄,吓得差点没趴地上,她紧拉着丫环的手,定定地看着许梁,却见许梁保持着递酒杯的姿势一动不动,正待上前看个究竟,一声鼾声从许梁身上发出,然后,咚的一声响,许梁直直地倒在地上,鼾声如雷。 楼仙儿回头瞪一眼绿衣丫环:“这酒里放的迷魂散是不是太多了?” 丫环奇道:“不会哪,小姐,我都是按以前的量放的啊。” 楼仙儿跺脚道:“那就奇怪了,这许公子怎的发作的这般快!” 第十九章 病倒 许梁悠悠醒来,头痛欲裂,映入眼帘的便是头顶上粉色的纱帐,一股淡淡的清香弥漫在空中,许梁愣了一会,才想起这便是那楼仙儿的倚仙阁。 身在温柔乡,心却发苦。即便是放浪一晚又能怎样?自己仍是名不见经传的末尾举人一个,身上银两已经不多,也许今天,也许明天,自己便不得不打点行装,凄凄然地离开江西的一省中枢,回到万安小县,如果不出意外,自己将永远顶着个举人的身份,碌碌无为。什么?还能中进士?开玩笑! 不行,我不甘心!死也不甘心!许梁心中在呐喊。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房门见左右无人便急急地下楼去。将至楼底,迎面便见昨晚那丫环端个果盘上楼,见了许梁,愣了一下,惊道:“许公子请留步!” “怎的?”许梁道。 “许公子这便要离开了么?我家小姐有事出去了,你不等我家小姐回来么?” 许梁讪笑道:“本公子有要事在身,那个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了!”说罢一拱手,抬脚便要出去。 “哎!”那丫环再次叫道:“许公子且慢,我家小姐还想要向许■,公子讨要点东西……” 许梁一拍额头,暗道自己真是急昏了头,吃干抹尽,连过夜钱都没掏就要走!他匆匆从怀里掏出把银票,也没清点,一把塞到那丫环手里,便再不停留,匆匆穿过那条碎石小道走了。 那丫环接了许梁一摞东西,不以为这便是小姐要的歌词,待看清是一堆小面额的银票后不禁哭笑不得,欲再叫许梁,却不见了许梁的身影。 许梁径直走出了杏花楼,便见铁头早已缩着脖子待在街边了。许梁微一点头,招呼了铁头便回客栈。 走了一阵,许梁回头奇怪地问落在后边的铁头:“阿铁,怎么走这么慢?” 铁头红着脸应一声,便加紧脚步,追了上来。 许梁见他走路的姿势大异平常,不由叫道:“哎,我说你这是走路哪还是扫大街啊,你这右腿怎么回事,一扫一扫地做什么?” 铁头脸更红了,他上前吭哧吭哧半天,小声地凑到许梁耳边说道:“少爷,那杏花楼的姐姐们太,太热情了,我,我下面有些肿,走快了蹭着疼……” 许梁顿时目瞪口呆,他怪异地看一眼铁头,问道:“你这夯货,昨晚上是不是尽折腾人家了?” 铁头听了连连摇头,“哪,哪有!是那三位姐姐尽折磨我来着……” 三?三位?许梁又愣了一愣,无语地转头不再理他。 铁头却又凑上来贼兮兮地说道:“少爷,这女人的味道真是棒极了。少爷昨晚过得怎么样?” 许梁听了,努力想了想,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不由支唔道:“唔,还行吧。” 此时天刚大亮,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几家早点铺子摆出架式开始做生意。许梁捡了间干净点的铺子,与铁头两人一人叫了碗馄饨吃了,便回到客栈。 客栈老板见了许梁,依旧是相当热情。亲自给许梁送来了热水,热茶。 许梁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决不能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万安县城去,至少临走之前还得搏一把。当下铺开纸张,拿出前世写高考作文的精神开始给黄维中写信。 他一边想着该如何写才能劝得黄维中帮自己,一边咬着笔杆子组织着语句。微不可察地,头上开始冒起了豆大的汗水,许梁以为是热的,抹干了也没当回事,信将要结尾时,许梁只觉眼前一黑,便再也支撑不住,趴倒在桌子上。 却说铁头跟着许梁回到客栈,回到自己房内倒头便睡,直睡到日暮西山才饿醒。铁头起来后便来到许梁房内,一进房门只见许梁趴在那书桌上,一封写了大半的书信墨迹已干透。铁头以为许梁睡着了,也没在意,轻轻退了出去,他出去找客栈老板要了两份饭菜便端来给许梁。待再进了房内,见许梁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趴着,心里头暗笑少爷昨晚肯定是累坏了。嘻笑着便醒许梁,连摇了三四下许梁都没反应,铁头这才觉得不对劲,伸手一探鼻息,热哄哄地像是蒸汽,再一摸许梁的额头,热得烫手,这可把铁头吓得不轻,他一声大叫便冲出去找客栈老板帮忙。 客栈老板倒也热心,出面帮着铁头请来了杏花村街上有名的大夫。一番诊治,折腾到半夜,许梁是退了些,人却迟迟不醒。铁头人虽笨手笨脚,心地却极为忠厚,眼见少爷病成这样,不由又是愧疚,又是自责,当下连自己房间都不回了,小心翼翼守着昏迷不醒的许梁,寸步不离。 有道是屋破偏逢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许江,杨林等人离开后,许梁又给黄维中送了回钱,留在自己手上的银子也就二百多两,杏花楼一行,许梁离开时匆匆忙忙地将身上的所有银票都塞给了楼仙儿的丫环。所以到现在两个人全部家当也就铁头包里还留着三四十两银子。 现在许梁病倒了,铁头担心得不得了,嘱咐大夫药都是用最好最贵的。其最终的结果便是,待到第二天,铁头摸遍全身上下,就剩十几个铜板了。 连连陪着歉意将带了珍贵药材的大夫送走,又向客栈老板赊了两天房钱,铁头回到许梁床边,见了许梁便不由得掉起了眼泪。 “少爷,你倒是快醒过来哇……呜……” 待到下午,许梁身上烧虽然退了不少,人却一直没清醒过来。这会客栈老板的脸色便有些冷淡了。铁头陪着笑好说歹说才端回来一盘子馒头。 铁头坐在许梁床前正就着热水啃馒头,一声清脆的女声在门边响起:“请问,这是许公子的房间么?” 铁头咽下口馒头,回头见一绿衣裳的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门外。他迟疑道:“呃,这是我家少爷的房间,你找我家少爷有什么事?” 那姑娘一听,脸上一喜,当下也不怕生,抬脚就走了进去,边说边说道:“你是许公子的书童吧,我叫绿儿,是杏花楼楼仙儿的贴身丫环,我来呢是要请许公子……呀,许公子这是怎么了?” 铁头抹了把眼泪,道:“你不看见了么,我家少爷他从你们那破杏花楼一回来就病倒了,昏迷到现在还没醒呢!” 绿儿惊道:“怎么会这样,可请大夫看了没?”心里想到,难道那晚迷魂散真放多了? 铁头闷闷地道:“请了,大夫看过之后,少爷他烧是退了,可还是不见醒。” 绿儿闻言伸手摸了摸许梁的额头,感觉确实是不怎么烫手。便略为放心,回头看见桌上放着的一盘子馒头,最上面一个还被人啃掉了一大半,不禁责备铁头道:“你,你就给你家少爷吃这些东西呀?那哪是给病人吃的了的?” 铁头听了,鼻子里便泛酸,鼓起眼珠子哽咽道:“我也想给少爷弄点好的,可,可我身上就十几文钱,我能怎么办?” 绿儿听了大为惊讶,想到前天许梁离开倚仙阁时塞给自己钱时那股子豪迈劲,万万没想到转眼间处境竟这样艰难。她当下不及细想,掏出一摞小额的银票,正是许梁塞给她的那些,递到铁头手里,道:“这些钱你拿着,好好照顾你家少爷,我这就回去报告小姐。” 铁头推脱道:“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绿儿头也不回,叫道:“那就是许公子的钱!” 许梁是第三天清晨醒过来的。铁头见许梁醒了,二话不说,扑上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抽抽搭搭地将三天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许梁听了,一时感动,一时茫然,感动的是铁头对自己一片忠心,茫然的是不明白杏花楼的楼仙儿不要自己的过夜钱,却还要自己拿什么。 不过要解开这一切都得等自己好利索了才行。当下许梁好生安慰了铁头一番,静心养病,待得第四天的时候,感觉好得差不多了,便下床将那封未完的信写完,交给铁头,要他再夹在茶叶盒子里给黄维中送去。 铁头不送,摇头摇得十分坚决,他哭道:“少爷哪,您都那样了,还要给别人送钱……您可知道,再送没了钱,咱们连万安都回不去了哇……” 许梁哭笑不得,他道:“谁说还送钱了?这次只送茶叶。再说了,咱们现在全部家当加起来也没有一百两银子,就是想送,也送不出手啊!” 待打发了铁头出去,许梁再次前往杏花楼,他要找楼仙儿问个究竟。 来到杏花楼前,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只见四天前还彩幔飘飘的杏花楼,此刻看上去却像是遭了盗强一样,原来从楼顶垂下的彩幔被割裂得一断一断的,扔得到处都是,那块鎏金的“杏花楼”牌匾也断成三截,安静地躺在街上,上面还残留着几块大脚印,待进了楼内,只见二楼的栏杆都碎了好几段,廊柱下的方桌大半被砸烂了扔进了天井里。 寻香客一个也没有,七八个窑姐儿抽泣着收拾了小包裹,正围着杏花楼的当家的,向辞行。 许梁等那几个窑姐儿离开,走到怔怔发愣的黄妈妈面前,拱手问道:“老妈妈,这,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竟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黄妈妈听得人问,回过神来对着许梁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强盗,土匪,那些个挨千刀的破落户啊!呜……我半生的心血哪……呜……楼仙儿个扫把星哪……” 第二十章 黯然离去 在黄妈妈边哭边说,断断续续的解释下,许梁听明白了个大概,头天晚上,原本正是生意十分红火的时候,杏花楼里突然就闯进一伙人,执着大刀长棍,在一个黑衣蒙面的中年人带领下,直冲进杏花楼后院,将闻讯想要从后窗跳窗逃走的杏花楼顶梁柱,倚仙阁的楼仙儿主仆堵了个正着。这原本也没黄妈妈和杏花楼什么事,看起来楼仙儿和那中年人应该是认识的,在黄妈妈看来,纯属私人恩怨。坏就坏在黄妈妈虽然看出来人家是私人恩怨,但黄妈妈不甘心放走楼仙儿这么个顶梁柱,于是扭着肥臀上前在正要离去的中年人面前陪着笑脸替楼仙儿求了两句情。 “这位大爷,仙儿姑娘可是我们这楼里的头牌,您就是喜欢得不得了,也得讲究个情调不是,仙儿姑娘不乐意,大爷您玩得也不痛快。要不大爷您先把仙儿姑娘放了,老身再去劝劝仙儿姑娘?”黄妈妈如此说道。 那中年人回过头来,横了眼黄妈妈,冷冷的目光就像一把刀子,生生刺疼了黄妈妈,只听那中年人冷哼一声:“头牌?还要讲究情调?都是你们这帮子藏污纳垢的窑子窝,老子找她们两个才会这么大费周章!→,来呀,给我把这破楼拆喽!” 然后在黄妈妈哭天喊地的惨叫声中,杏花楼鸡飞狗跳…… 许梁替黄妈妈默哀了一会,便无奈地回到客栈。此时铁头已经回到了客栈里。他见许梁回来了,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似地郑重走到许梁面前,说道:“少爷,我算了一下,咱们身上银两不多了,可得抓紧时间回万安去。不然,直要走回去了!” 许梁闭了眼睛,觉默一会,睁眼问道:“东西送到黄大人府上没有?” 铁头道:“送到了,是我亲自交给黄府的管家的。” 许梁踱了两步,顿住脚,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再等等,如果明天这个时候黄大人那边还是没消息,那咱们就收拾东西回万安!” “好!”铁头见许梁总算答应回万安了,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兴冲冲地回房收东西去了。 许梁站在客栈后边的小院子里,怔怔地看着灰蒙蒙的天,思绪却久久不能平静。痛苦,不甘,希望,失望,紧张,坦然,各种情绪在脑中交织。回想起秋闱前自己连着两天没睡觉,猫在屋内抄小抄,秋闱中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决心大胆用了自己猜来的字眼,幸而自己运气颇好,侥幸中了个举人。然而老天爷啊,既然你给了我希望,为什么就要让我绝望呢?除了以举人的身份马上外放个小官小吏,我许梁已经没路可走了。然而要外放就得抓住机会,求对人,黄维中便是那个该求的人。只有趁着在南昌府这段时间在黄维中面前建立的那点点香火情,求他给自己弄个官儿做做。否则回到万安小县城,就算县太爷是自己亲爹只怕都没用。 许梁听人说,在大明朝,以举人身份想谋个差事的人儿可是一抓一大把。有的人从二十出头便是举人,候到快五十多岁了都还没轮上一官半职。 要许梁也等上个十几二十年,那还不如再死一回,重新穿越得了。 当晚许梁睁着眼到天亮。随着当空的太阳渐渐走到正中,许梁脸上失望之换更浓,待到正午,许梁终于绝望了,在铁头眼巴巴的乞求目光中,他跳上那辆买来的马车。 这就要回万安了么?许梁再回头看一眼身后那高大的南昌城门,心里默哀道:别了,南昌…… 许梁的马车驶出南昌城门的时候,许老太爷带了许府上下近四十口人亲自到百加镇的大道上迎接从南昌府归来的许江,许梁等人。 许梁中了举人的消息,几天前许府上下便知道了,尽管许梁中了举了而被众人寄予厚望的大少爷许江落了榜,但无论怎么说,许府两名子弟参加秋闱,便有一人中举,都是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 万安县衙的知县老爷带了一众佐贰官三天前已经特意来贺喜过,十里八乡的乡绅商贾也闻讯赶来道喜,光流水席就开了上百桌。许府在百加镇建府三十多年来,还是头一回这么扬眉吐气过。 许老太爷高兴,许大爷,大夫人也很高兴,许家二房,三房,以及许府的大大小小管事家丁丫环们也是个个与有荣焉。 远远的,大道上出现两辆马车,车头插着的许家旗帜迎风飘扬。许家的举人许梁,哦不,应该是许三少爷回府了! 许老太爷带了人笑吟吟地迎上去。伸出两手,准备给自己那争气的孙子许梁来个热情的拥抱。 第一辆马车上跳下来的是大少爷许江。他见了这么大的迎接场面,不由得脸色一红,小声叫声爷爷,父亲,母亲,垂了头等着挨训呢,便见众人压根就没再看他。 许老太爷见第一辆车上下来的许江,意外了一会便更加欢喜,暗道难得许梁这孩子只了举了还这么识大体,尊重大哥,还让大哥许江坐了首辆马车。 许老太爷脸上笑意更浓,他带了众人绕过第一辆马车,来到后面一辆马车前,见得马车上遮帘摆动,心知许梁要下车了,当下张开怀抱,上前一把抱住了从车上下来的人儿,嘴里亲热的叫道:“梁三儿,真好样的,太给许府长脸了,太爷爷我要代表许府上下谢谢你哪……” 许老太爷说了一半忽觉得现声气氛不对,怎么身后这么安静,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众人大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车上下来的人。 这时许老太爷抱着的人出声了,公鸭似的嗓子谄笑着说道:“呃,老太爷,您弄错了,小的是杨林,不是三少爷……” 许老太爷惊得一松手,老脸涨得通红,他一尴尬地轻咳一声,上前一把拉开马车的遮帘,见车内空空如也,又急步跑到第一辆车前,打开一看,车内也是空的。当下懵了,瞪眼看着许江和杨林,嘶声问道:“怎么,许梁呢?他没跟你们回来么?” 许江和杨林两个人对视一眼,见众人都用探寻的眼光看着自己,许江只觉头皮发麻,他硬着头皮对许老太爷支支唔唔地说道:“三弟他,他说……他不参加会试了,要找黄参议黄大人谋份差事……” “什么?胡闹!”许老太爷听得顿时气得满下巴胡须颤动,他见周围四五十个人都看着自己,有惊讶的,有失望的,也有兴灾乐祸的。不由更是气恼,抬眼瞪着众人骂道:“还站这大道上干什么?正主儿都没回来!都赶紧散了,散了!” 许府大院内许老太爷房内,许老太爷当中而坐,大老爷许常昆站在一边,许江和杨林两人垂着头站在许老太爷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许老太爷问清了事情原委,气得右手一扫桌面,桌上的茶壶,杯子,花瓶叮叮铛铛滚落到地上,啪啪的几声,碎成一地渣子。 老太爷颤抖着嘴唇,骂道:“简直胡闹!只了举人不想着更进一步,考取进士,搏个正统出身,却想去谋差事,当些个柴薪皂吏!脑子进水了不成!” 老太爷骂了一阵,又瞪着边上站着的大老爷许常昆,指着他鼻尖骂道:“你看你这大房生的都什么料子,大的不争气,小的倒是争气,脑子又不好使!” 许常昆被骂得一缩脖子,无奈道:“爹,梁三儿打小就体弱多病,当初我是不同意养他的,是您非要保他……” 砰!许老太爷捶着桌角骂道:“混帐!你好歹也是许家现在的当家人,怎么能说这种不负责任的混帐话来!我不管,你赶紧动身去南昌,把那更混帐的梁三儿给老夫带回来!” 许常昆听了眉头深皱,迟疑道:“爹,我这边还一堆事儿呢!” 许老太爷听了,更气,将那桌子捶得砰砰响,咆哮道:“马上去!许府当家作主的不单缺你一个!” 大夫人听说许常昆要亲自去接许梁回来,一边替许常昆打点行装,一边不乐意地道:“老爷,许府上下这么多事情,你走了这怎么成,许府这么多人,您随便派个人去就得了,还真要亲自去啊。” “你就少说两句吧。”许常昆是被许老太爷凶怕了,听这老太爷的意思,自己这回要不去,这许家以后就轮不到他当家了?“这回老太爷正在气头上,凡事都得顺着他来。” 大夫人听了,沉默会,又说道:“唉,这从小缺娘教育的孩子就是不懂事,事情好歹都拎不清楚,嘿嘿,好不容易考上举人了,居然就想去做官!”她转着对着门边上站着的许江说道:“江儿,你将来可不能像那梁三儿一样,没考上举人便罢了,考上的话可千万眼光放长远些,安心搏个进士的正统出身才好。”她见许江闷闷地心不在焉,便加重语气道:“你别把为娘的话当耳边风,娘虽然不懂做官的大道理,可娘知道,在咱这大明朝,一个正统的进士身份,可让你受益一辈子!” 第二十一章 峰回路转 许梁并不知道因自己没回万安,许府已经闹翻了天,连许家大老爷许常昆都被老太爷打发来抓自己回去。 一辆敞蓬的马车,一匹黄瘦的马儿,铁头头戴斗笠坐在车头不紧不慢地赶着车子,许梁仰面躺在车上,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 “阿铁,我们到哪里了?”他问。 “少爷,我们已经过了丰城县了,前面就是临江府的地界了。”铁头道。 这就要走出南昌府了?许梁喃喃道。他再一次回头看了眼后方,官道上行人稀少,只有三两扛包的行人。 “唉,阿铁,前头还要有多远才能有客栈哪?本少爷这一身都快臭掉了。” 铁头回头一扶头笠沿,道:“少爷不用着急,进了临江府地界,马上就能到樟树镇了。” “嗯!”许梁又懒懒地躺下去,拿过一顶草帽遮住了头脸。虽然没了太阳直射,但还是闷热异常,他叹道,唉,早知道就换辆有顶盖的马车了…… 樟树镇遥遥在望,镇头那面大大的酒旗看得一清二楚。许梁精神一振,坐起身,催着铁头加快速度赶上去。好早些歇脚∷◇,。 这时两匹快马,卷起一场漫天尘土,从许梁的马车边掠过。快马过后,许梁被呛得好一阵咳嗽,马车上下都像是刚从土堆里捞出来的一般,尘土混了汗水沾在身上,好一阵不舒服。 “咳咳,这都什么人哪,这么嚣张!”许梁骂道。 “少爷,看样子他们像是官差,我们怕是惹不起哪。”铁头端详一阵那两匹快马上的两人的背影,说道。 许梁听了就焉了,自古就有言,民不与官斗,十斗十输。像自己混这样,还真是惹不起他们,呃,不对,本少爷现在也是功名在身的举人了啊!哼哼,将来我要是也弄个官当上了,非得找机会治治这帮子差**不可!许梁在心里暗自嘀咕。 到了那家酒店前,许梁与铁头朝酒店前那店棚里一看,只见一共就四五张桌子,都已经坐得满满当当,棚内的人一边喝着茶或酒,一边扇着凉风。 许梁看了一圈,见只有棚西角的一张八仙桌上只坐了两人,还有位置可以坐人。当下与铁头捡了两边的空位就坐了下来。 “小二,给我们上两壶凉茶先!”许梁坐下后就朝柜台那叫道。 “好嘞,二位先坐着,凉茶马上就来。”那柜台后的小二应道。 “哎,你眼瞎了呀,这桌有人了没看见哪?”一声冷喝响起。原来是先坐着的那两个人中的一个,抬头瞪着许梁喝道。许梁一看,暗道晦气,这两人分明就是刚刚泼了自己一身泥土的那两官差。说话的那名官差四十岁上下,一脸络腮胡子。 “这桌子这么大,你们也坐不满,我们坐坐有什么关系?”许梁一指两边的空座位,说道。 “唷嗬!”络腮胡子啪地从腰后拿出配刀往桌上重重一放,叫道:“爷坐了这桌,那就不许别人再过来掺和!我告诉你个穷酸,大爷我可是领了重要差事的,你个穷酸要是坐咱这桌影响大爷我歇脚,再而耽误了大爷的差事,老子非得把你们两个抓起来办个妨碍公务之罪!” “你们敢?”这时铁头站上前将许梁护在身后,“我家少爷可是考取了功名的举人。” “哈哈!”那络腮胡子大笑,打量眼许梁,嗤笑道“就你们?还举人?笑死人了,方才我路过看你们坐的那破破烂烂的马车,可是连我们南昌府城门口每日早晚进出拉尿粪的板车都不如。混成这样还要装身份?真是少见。”他嗤笑一阵,不耐烦的摆手道:“赶紧闪一边去!” 铁头气得满脸通红,愤愤地看着那个官**,许梁站着,心中也是大怒。他忍着气,拉着铁头,冷冷说道:“本少爷是什么身份,两位还真没必要知道。哼,南昌府的官差便了不起么?前些天本少爷在布政使衙门喝酒的时候,那当值的官差给本少爷倒酒的时候倒也和气的很,就是黄维中大人家的管家对本少爷也是客气得紧,二位既然这般在意这座位,那二位便坐着,慢慢的,好生的喝茶歇脚,本少爷就不打扰了!”说完,拉了铁头便走。又对店小二叫道:“小二,给我带来的那车上搬两壶茶,两壶酒过去!” “这位公子,请留步!”这时另一位一直未曾说话的官差起身说话了。 “怎的?差爷还要本少爷替你付酒钱不成?”许梁道。 “呵呵,公子说笑了。”那官差方脸熊腰,强壮得很,人却比那络腮胡子要年轻些,也就三十左右。他拱拱手道:“我们两个正是在布政使司衙门当差,听公子方才所言,想必公子也是此次秋闱高中的举人。小的姓方,未曾请教公子名讳?” 许梁见此人虽然四肢发达,但言语却颇为得体,当下也不再冷着脸,神色略为缓和,也拱手道:“原来是方差爷。”他一挺胸膛,傲然道:“不错,本少爷正是此次秋闱考中的举人,前些日子黄大人在布政使衙门举办鹿鸣宴,本少爷是参加了的。” 那方官差听了,语气更为客气,一踢仍坐着的络腮胡子,两人齐齐向许梁施礼道:“还来如此,失敬失敬。”又将那空着的座椅搬开,把许梁客气地迎过来坐下,客气地倒上茶水。 方官差又道:“既然公子爷也是此次的举人,不知公子爷可认得吉安府万安县的许梁,许老爷?” 许梁听了大为意外,他道:“我就是许梁,两位差爷找我可是有事?” 那两官差惊异地对视一眼,方官差又小心地问道:“许公子,您可知道你考取了什么名次?” 许梁狐疑地看那两人一眼,沉吟下道:“本少爷虽然名次不高,只有三甲第九十名,怎么?两位差爷尚有疑议?” 方官差放下心来,搓着手,尴尬地笑,“呵,呵呵,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哪。许老爷,您可让咱哥俩一阵好找哪。咱哥俩打听到您动身要回万安后,那真是马不停蹄,一路追下来,可算在这把您给追上了。” 许梁吃吃问道:“呃,你们追我做什么?” 方官差神色颇为亲热,道:“许老爷,我们是黄大人派来接您去府上议事的……” 南昌府黄维中府上,江西布政使司从四品参议黄维中见了被方官差带回来的许梁,一改先前冷淡的神色,又是看座,又是上茶,让许梁很是受宠若惊了一把。 黄维中坐在太师椅上两手拖了拖肥肥的肚子,对许梁亲切地说道:“许贤侄啊,呃,想我跟你爷爷许老员外也算是世交,直呼你名字那就太生分了。我叫你声贤侄可算妥当?” 许梁正襟危坐,连连点头,陪着笑说道:“使得使得。学生早就想唤您声黄伯父了,只是怕伯父您怪学生唐突。” “哈哈,”黄维中开怀大笑,“好好。你这声伯父叫得,老夫欢喜得紧。” 两人亲切地说笑一阵。黄维中一整神色,郑重看着许梁,说道:“贤侄的事情,老夫考虑过了,嗯,贤侄年纪轻轻,便有一颗为国出力的心,这很好。经过老夫与巡抚大人,呃还有京里的周应秋周部堂多次筹商,决定还是把你派去建昌县填补典史的缺。” 许梁听得心中大喜,忙起身朝黄维中深施一礼,道:“多谢黄伯父的栽培关照,日后侄儿必定精心做事,唯伯父马首是瞻。” “嗯,好。”黄维中见许梁如此上道,不由大为满意。他道:“此事我跟你说了,你一会就到布政使衙门领了批文就去建昌上任,此事宜速宜快,迟了怕出变故。” “是,侄儿这就动身。”许梁听了,连忙道。 “呃?”黄维中噎了下,摆手道:“说急倒也不用这般着急,此次你去建昌,有些话我还得交代你。” “伯父请讲!” “建昌动乱,连县城都让鄱阳湖水寇攻破,这事朝庭极为震惊。皇上已经下旨要追查原因。你此去建昌,首要任务就是查清楚动乱的原因,虽然建昌县丞,典史都因公殉职了,但他们生前的指挥,决策上是否有失误,这才导致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使几万无辜百姓受难。特别是那建昌典史冯道林,身为一县典史,原本不负责地方治安,怎么会带兵出城,还中了水寇的埋伏,全军覆没!这其中的内幕,你要仔细查清楚,报给我。” 黄维中想了想又道:“此事,吏部周部堂也很重视,你若把差事办好了,老夫必然在周部堂面前替你好生美言一番,好处,少不了你的。” 待许梁离开后,黄维中回到书房就开始给当朝吏部尚书周应秋写信。“恩师在上,学生黄维中执笔复言,建昌一事,学生已妥善安排,必不会误了大事……” 第二十二章 他追来了 建昌县,隶属于江西南康府,毗邻鄱阳湖,一条建昌江穿县而过。明孝宗分封张延龄担任‘建昌伯’后封‘建昌侯’,他的封地就是这座小县,这也是这座小县在明朝唯一被人记住的地方。 然而如今这座小县城再一次成为朝庭关注的焦点。因为十多天前,这座县城刚刚被人攻破了。县库被洗劫一空,官兵死伤近三百人,连一县县丞,典史都死了。 朝野震惊。 就在建昌县的百姓热切盼望着朝庭派大军清剿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那深藏在广阔鄱阳湖水域的水寇时,从县衙里传出最新的朝庭旨意,朝庭不日将派钦差下来调查事因。 建昌县典史冯道林虽然殉职了,但他是主要涉事人,所以,在朝庭钦差到来之前,关于他的一切动作都不能有,哪怕他如今都快成了一具腐尸。 建昌知县王贤已经吓怕了,为保万无一失,他不仅派人看紧了停尸房,还派人看紧了冯典史的家眷。 原建昌县典史冯道林在县城东门街道边的房子,是个占地挺广的大院落,若不是冯典史意外身亡,此该门前该是车水马龙,现在却是≌,门可罗雀。 一身天蓝色布裙的冯素琴打开大门,手里挎个篮子出了门。对着冯家大门的一棵大杨树下,那两个正在聊天的衙役看了看她,不以为意地接着聊天。这位面容姣好,体态动人的姑娘他们都认识,是冯道林的外甥女,只知道也姓冯。要说这冯姑娘对这娘舅一家可真不错,每天都一大早出门买菜买米,自冯典史出事之后,一屋子的老老小小都没了主意,只有这冯姑娘忍着悲痛,仍然按时出门,维持着这个家的吃穿用度。 是以,看守的衙役对冯姑娘的印象都很好。其中一个衙役甚至还笑着对冯素琴打了声招呼:“冯姑娘,一大早又出去买菜啊。” 冯素琴沿着街道往前走,随手从街边卖菜的人手上挑了几棵青菜,两根苦瓜,路过猪肉摊的时候,看了眼那面板上的新鲜猪肉,没舍得买。 唉,后天再买肉吧。冯素琴在心里无声地叹息。冯家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家里现在的经济状况了。自舅舅冯道林死后,家里置办后事就花了不少钱,刚要落土安葬的时候被县衙里派人带走了棺木,又向县衙里使了不少银子,只为使冯道林早日入土为安,然而王县令始终不松口。 一番花费下来,冯家除了那栋宅子,舅母,小表妹她们一众女子的首饰外,就没多少余钱了。 冯素琴想到自己和母亲衣衫褴褛地敲开冯家那扇大门,舅舅冯道林第一次见着自己两人时那种疼惜的眼神,还有后来舅母,小表妹对自己母子的多方照顾,冯素琴一直铭记于心。她一直就是个要强的人,也是个重情义的人,冯家对自己有恩,冯素琴就不能让冯家垮了。 自舅舅出事后,今天已经是第十二天了。 冯素琴想到自己的舅舅一心为公,兢兢业业为朝庭奉献了半辈子,就如,当年的父亲一般,都是让冯素琴敬重的人,然而,舅舅殉职了,不但未能换来朝庭的半句抚慰,连死了都久久不能入土为安。 这朝庭,到底怎么了?这大明的官儿,还有什么做头? 冯素琴买好了一天的菜食,暂寄放在熟识的店里,只身一人再次来到建昌县衙,再一次求见县尊大人。 当值的衙役知道这是原典史大人的外甥女,多少还念着冯典史的旧日情谊,招呼她在偏厅坐了,便去通报了知县王贤。 冯素琴在偏厅里坐了一个多时辰,都未能见到王县令,深深地无力感让她万分沮丧。 建昌主薄,葛乔葛大人正巧进偏厅找人办事,见了冯素琴,心知她的来意,当下也是一阵长叹,他见左右无人,上前对冯素琴说道:“冯姑娘,你这般干等着是没有用的。上面下了明令,县尊大人向来就是个没主意的人,这次建昌县又出了这么大漏子,县尊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岂会答应你,提前安葬冯道林,多生事端?” 冯素琴听了,不由悲从中来,她抬起泪眼看着这位年过半百,满头白发的葛乔葛大人,哽咽道:“葛大人,民女知道葛大人与我舅舅向来要好,如今我舅舅意外身亡,久久不能入土为安,民女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求葛大人帮帮忙,替民女向县尊大人求求情……民女做牛估马,也会报答葛大人的大恩大德。” 葛乔又是一阵长叹,无奈地摇头道:“冯姑娘,不是我不帮忙,冯典史也是我一向敬重的人,此事我已经向县尊大人提了不下三四次,唉,老朽无能为力啊。” 冯素琴听了,呆了呆,脸上一片灰败。心知连葛大人都说不通,那便是真的无法可想了。她苦涩地向葛乔福了一礼,挪着步子朝外走。 “冯姑娘?”葛乔叫道。 冯素琴停住脚,探寻地看着他。 葛乔小心地看一眼四周,见四下再无其他人,当下小声说道:“建昌新到任的典史大人是布政使衙门直接派下来的,听说是黄维中黄参议大人的学生,你不妨去求求他,兴许典史大人出面,县尊大人会给几分薄面。” 冯素琴听了,脸色一喜,匆忙谢过了葛乔,便去找那新到任的典史大人。 典史的办公房紧挨着县丞的房间,冯素琴到了门外,刚要进去,听得房内传来大声的说话声,不由停了脚步。倒不是她存心要偷听,只是里面人说话声实在太大,想不听到都不成。 只听一个年轻声音道:“宫主事,本官让你拿建昌一县的官吏名录,你这拿的是什么?三班衙役名册吗?”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典史大人,您让我拿官吏名录,想我建昌县上上下下,从三班皂吏,六房书吏,到郊野甲首,里长,那一个不算是我建昌县的官吏,您又没说具体要哪一块的,那我只好将我建昌县所有的官吏名册一本本找来,给大人您过目喽。” 年轻的声间似乎忍了一会,方说道:“好,那这回算我没交待清楚,现在本官再说一遍,宫主事你听清楚了,本官要查阅各班班头,各乡里长,各房主事等胥吏名册,你去给我找来。” 那苍老的声音咳了两声,说道:“那么,大人且歇息,下官还得回去好生整理一番,必能拿出让大人您满意的名册来。” “嗯,”那年轻的声音道:“那麻烦宫主事整理好了,下午再送过来。” “这哪有这般快的。”那苍老的声音道:“下官还要回去找齐了吏房各位同僚,汇总了各处档案,还要抄录整理,下午肯定是弄不成的。” “呃,那什么时候能好?” “嗯,这个,要全部准备好,至少也得三五天时间。” 这时房内一阵沉寂,未几一名年近六十的老者悠然地从典史房内出来。冯素琴待那老者走远了,方才进了屋子,刚跨进门槛,只听得砰的一声,一个茶杯被人从里面掷出来,砸在冯素琴脚下,碎成十几片。 冯素琴吓得一哆嗦,惊叫一声。 屋内的人听得惊叫人,急步从里面走出来,一看清来人,两边都不由呆了。 冯素琴呆呆地看着这张气得通红的俊脸此刻剑眉深锁,这个偶尔走进自己睡梦中的年轻男子,此刻竟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他居然追到建昌来了?冯素琴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醒悟过来不由臊得满脸通红。 还是许梁先回过神来,他吃吃问道:“冯姑娘,你怎么到了这里?” “啊,”冯素琴被许梁这么一问,也清醒过来,她抚了抚额前的刘海,又捏整齐裙角,方答道:“那天,我回到万安县城,第二天便跟着我娘来到这里投奔我舅舅。” “哦。”许梁仔细端详下冯素琴,一个多月没见,冯素琴看上去精神了许多,人也更娇艳动人。他道:“想必你舅舅也是建昌县的富贵人家,你跟着他以后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冯素琴听得他说到自己的舅舅,方醒悟过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连忙收起自己的那点女儿家心思,郑重道:“许公子,你来建昌当典史了,那真是太好了,你快帮我向县尊大人求求情,让他把我舅舅交还给我们吧。” 许梁听得,大吃一惊,惊问道:“怎么,你舅舅可是犯了什么事儿,让县尊大人下令拿了?” “不是!”冯素琴哭道:“我舅舅已经战死了,我只想早些要回舅舅的尸首,好早些安葬……” 许梁更惊,战死了?“冯姑娘,你舅舅,到底是那一个?” 冯素琴抹了把泪,肃然道:“我舅舅便是前建昌典史,冯道林!” 许梁彻底呆住了,愣愣地看着冯素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天,冯道林竟然是冯素琴的舅舅,这,这可如何是好? 第二十三章 思量 当许梁听说冯素琴要自己帮着说话的人,居然是前建昌典史冯道林,一时愣愣地看着冯素琴,心里头千回百转。 来建昌上任之前,许梁是仔细听取了黄参议大人的建议的。虽然黄维中并没有明确点出来要自己做什么。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要许梁帮着将原典史冯道林搞臭。许梁这些天来也一直就在想这些事情。 很明显,黄维中是受了高层的指使,想要在朝庭钦差到来之后,想方设法地把所有问题都往已经死去的县丞,典史身上引,尤其是这位原典史冯道林,按职权分工,一县典史本身是没有调动兵马出县迎敌的权利和义务的,除非这个县里,排在前头的知县,县丞,主薄都战死了,那典史作为一县的四把手,他才有可能亲自带兵上阵。那么,在建昌县知县,县丞,主薄都健在的时候,无论怎么说都轮不到一县主管公文收发的典史出头的。然而冯道林却偏偏出头了,不但出头了,还带兵出了县城,而且还中了水寇的埋伏,全军覆没。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都是值得朝庭方面感兴趣的内容。从许梁这些天的理解来看,受此事牵连的九江分守道,《↙,江西布政使司,指挥使司,江西巡抚衙门乃至兵部,都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最完美的结果便是,建昌的本地官员把责任全都担了。更直接点说,便是将一切责任都推到已死的县丞,典史身上。 许梁来到建昌后,虽然工作得并不顺利,特别是老资格的吏房主事宫德言,户房主事钱益,对自己空降建昌县颇有微词。而朝庭钦差不日将到达建昌的行文也已经到了建昌县衙。这种时候,别说自己刚到建昌县,根基不稳,就算自己已在建昌为官多年,根深叶茂,为稳妥计,许梁也万万不可为了一个已死的典史强出头,凭白惹得一身骚。 有道是识实务者为俊杰,许梁后世的处事经验告诉他,顺势而为才是上上策。 然而,好死不死的,冯道林偏偏和冯素琴扯上关系,冯素琴偏偏求到自己头上。 为难,真为难哪。 冯素琴见许梁站那,脸色阴晴不定,一会眉头紧皱,一会眼神飘乎,久久地却是不发一言,原本刚刚激起的一线希望,渐渐地往下沉。 “许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她忐忑不安地问。 许梁眼见冯素琴一眼然冀之色,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便又坚决起来,他将冯素琴迎到屋内坐下,这才字斟句酌,缓缓说道:“冯姑娘,那个我刚到建昌县,许多情况不是很清楚,你所说的事情,我一定会查证清楚。”他见冯素琴脸上显出失望之色,忙说道:“不过你放心,一旦我查证清楚之后,我一定会在县尊大人面前替你说情的。” 冯素琴何许人也,虽说小时候锦衣玉食,不识人间愁滋味,但最近这三四年来,她与母亲颠沛流离,尝尽了辛酸冷暖,对他人的言辞举动最是清楚不过,眼见许梁虽说得真诚,但话里的推拖之意却十分明显,当下心灰意冷,惨然一笑,起身道:“是民女唐突了,许公子如今贵为一县典史,诸事敏杂,思虑得远比民女周全,民女贸贸然地一见面就给许公子出这么大的一难题,是我的不是。既如此,还请许大人多多费心。” 说完,她微福一礼,便神情黯然地退了出去。 许梁微张嘴巴,抬了抬手想叫住她,最终颓然放下。冯素琴短短一句话,对自己的称呼由许公子,转眼变成了许大人,话里的失望疏远之意,他两世为人,岂能听不出来。许梁心里难过,却是坚决异常。 眼看心爱的姑娘伤心离去,许梁却只能叹息。穿越以来,经历这么多事情,许梁才突然惊醒,这个世界也跟前世的世界一样,有快乐,也有痛苦,有一帆风顺的时候,也有不如意的难事。 许梁前世便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最会审时度势。做任何事先必先思量一番,成功的胜算有多少,失败了损失又有多大。如同前世化工装置开车前一样,投料前先得强制性地做个工艺风险分析,风险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才会签字开车。 几天前许梁在南昌府为求一官职未果后那般失落彷徨,杏花楼一夜后生病却无钱医治,险些死在客栈里。每每想来,许梁都要吓出一身冷汗。经此一事,许梁才发现自己做事还是太冲动,根基还是太浅,就如河中的小舟,风平浪静的时候看不出来,风起云涌,大浪滔天之时,十有八九便要翻船。 是以,许梁在拿到江西布政使司的批文后,便暗暗发誓,在自己实力没有壮大之前,决不可剑走偏锋,强行做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 许梁回到租住的住处。铁头便报告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银子不够了。许梁听了便是一阵头痛,来到建昌县当典史之后,许梁才真切地明白大明朝官员的俸禄有多低。拿他这个没品没级的典史来说,朝庭规定的俸银是大米五石,也就是约500斤粮食,折成现银的话,也就一两多一点,许梁一个人的工资,要付房租,两个人要吃饭,偶尔还要请同僚喝喝革命小酒,奢侈点的,一顿就得去掉半个月的俸银。 许梁再一次感到自己的根基浅薄。他想来想去还是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当下问铁头道:“阿铁,咱们身上还多少银子?” 铁头道:“少爷,加上您上任那会几个衙门的书吏送的些许礼钱,也就十二三两了。” 许梁再问:“那我们能用多久?” 铁头挠挠头,数着手指头道:“少爷,咱们这房子月租是四钱四,按这么算的话,咱们不吃不喝,能在这里住上三年……” 许梁一拍额头,暗道真不应该问他个呆货。 入夜,当空繁星满天,微风习习。 一阵敲门声响起,许梁打开院门一看,不由惊喜道:“冯姑娘?” 冯素琴紧了紧裙裾,说道:“许……大人,民女深夜造访,多有打扰还请……” 许梁打断道:“冯姑娘,你我何必这般客气,直叫我许梁就成了。快请进。” 待冯素琴在屋内坐落。许梁道:“冯姑娘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事?” 冯素琴打量眼这间不大的屋子,虽然打扫得颇为干净,却难掩陈旧简陋。暗道看来许梁虽然当官了,这日子过得也不咋样。 她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不由又是一阵紧张。她抬眼看着许梁,忐忑不安地说道:“许……梁,民女……” 许梁瞪眼打断道:“冯姑娘,你我早就认识,也算是朋友一场,你叫我许梁,却自称什么民女,听来甚是怪异。这样吧,你叫我许梁,我便叫你素琴好了。” 冯素琴听得一愣,暗道哪有一个男子直呼人家姑娘闺名的,不过,怎么听他脱口叫出自己的名字,心里却是欢喜得紧呢。 “那好吧。”冯素琴红了脸,接着说道:“许梁,有道是人死为大,入土方为安,再说为人子女的,若不将故去的父母亲好生安葬,岂不是大大的不孝?素琴今日前来,还是要求许梁你,看在,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 许梁听了站起身,摆手打断道:“素琴你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他在屋内走了两圈,歉意地看着冯素琴,真诚地说道:“素琴,虚头巴脑的话我就不说了,冯大人这事,我真的无能为力。” “可是……” “素琴!”许梁加重语气,“我现在虽然是建昌县的典史官,但一来我刚上任,人脉,根基一点都没有,二来,冯大人这件事是当今圣上下令彻查的,邢部的行文已经到了县衙里,在查案钦差到来之前,他人是万万不敢插手的。” “这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冯素琴听得许梁这般说法,她聪明过人,也明白许梁说的是实话。只是想到舅舅冯道林,心里难过,坐在那吧嗒吧嗒地掉起了眼泪。 许梁看得心里一疼,几步上前,扶着她两只纤纤素手,柔声安慰道:“素琴,你放心,等钦差一到,我便凑明钦差,早日归还冯大人给你们,也好让冯大人早日入土为安。” 冯素琴听了,心下稍安,两手被许梁抓在手里,红着脸挣了挣,感觉许梁握得更紧了,扭怩道:“也只能如此了,许梁,谢谢你了,你,你可以放手了。” 话未说完,便见许梁伸手一揽,一把将冯素琴揽到胸前,惊得冯素琴惊叫一声,俏脸滚烫,眼神对上许梁,吃吃地道:“你,你要做什么?” 许梁盯着冯素琴,手抚着她柔顺的长发,深情地说道:“素琴,实不相瞒,当日我一见你,便喜欢上你了……” 冯素琴只觉心跳如鹿撞,听得心上人说得这般直白,心中欢喜,连日来的惊惶担忧便也轻了几分,埋首在许梁胸前,低声道:“其实,素琴,也早已忘不了你了……” 许梁心中大喜,双手搂得更紧,只觉胸前紧紧贴着两团柔软,心神一阵荡漾,探头轻嗅着她身上少女特有的芳香,轻声道:“当日你一口气离开许府,我便着人追了出来,可是没想到你一个弱女子,竟然走得那般快,他们居然没追上。” 冯素琴扭动下头,娇羞地抬头看着许梁,嗔道:“谁让你那般说我了!我当时气不过,不走又能怎样。” 许梁疼惜地轻拍一下,戏谑她道:“我这么说哪里不对了?呵,人家只是见你换身衣裳好看,好心要送你,却是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你了。” “你就是不对了!”冯素琴不依了,捏起粉拳,轻捶他一下,“那时我便是落魄,却也能自食其力,谁要你个外人送这送那了!” 许梁哈哈一笑,宠溺道:“好好,是我不对,现在我给你赔不是了。素琴乖乖,你就别生气了。哎哟,你打我做什么?” 冯素琴又捶一下,脸色红红地嗔怪道:“谁是你的乖乖了?!” 第二十四章 主薄葛乔 清晨,天微亮。 许梁翻身而起,感觉神清气爽。回想昨夜,佳人在侧,虽然没能一亲芳泽,却总算是亲耳听到冯素琴承认,从此,许梁在这个世界上也算是摆脱了光棍行列,加入有女朋友一族。 来到县衙,一大早知县老爷王贤又召集人开了个会,再次商讨一番迎接钦差的事情。经过这阵子的相处,许梁多少也明白了,这位县太爷王贤,可真是老好人一个,谁都不想得罪,啥都不想插手,政事能推就推,不能推就拖。好听点,叫无为而治,难听了,就是尸位素餐。真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是怎么混到一县之主的位置的去的。 许梁回到自己的办公房,处理了一些杂事,便见户房主事钱益,手里拿张了一叠告示进来。许梁接过一看,见是催收秋粮的布告。 “典史大人,夏税秋粮,向来便是县里的头等大事,大人敢快下文发告吧。”钱主事身材偏矮,却长了一身肥膘,站在许梁面前一眼看去活脱脱就一大肉球。许梁偶然间听下面人讲,这钱益钱主事早些年也不是这样的,他原本是新建县的落第秀才,找人使了些银子才换来建昌县户房主事的〗~,差事。户房主事虽然不是正经官,却是个肥差,户房经管应征应结,夏税秋粮,丁差徭役、杂课等项,是县里的大部门,几年下来,钱秀才学问没长进多少,身材却鼓了许多。 “嗯,钱主事,县里收秋粮一般是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许梁见没什么问题,便没话找话地随口问了句。 “典史大人!”钱主事叫了声,语气不阴不阳地说道:“你是县里的四老爷,那是高高在上的大人,您只管大方向就成,像收粮这般琐碎的小事情,交给我们这些人去做就行了,我们保证办得让您满意。” 许梁听了,抬眼看了他一眼,将那叠告示啪地一声拍在桌上,身体朝靠背椅上舒服地一靠,眯了眼淡然说道:“恩,这东西就先放我这吧。”说完,许梁端起桌上的茶水,递到嘴边抿了口,眼光微不察地瞟了眼已经瞪起眼的钱主事,暗道这钱胖子真没眼力劲,端茶送客的道理都不懂? 钱益当然懂。他只是没料到这许梁才上任没多久就敢给自己下绊子,鼓着眼急了:“大人,这马上就应该开始收秋粮了,您应该早些下发公文才行哪?” 许梁眼皮一抬,翻起了白眼,“本官做事,还用得着钱主事你来教?” “呃?”钱益气得不轻,当下一甩长袖,恨声道:“既如此,那大人你就看着办好了,若是耽误了秋粮,在下一小小户房主事,可是不会替大人担这责任的。” “钱主事说的什么话?”许梁抬头愕然道:“户房主管一县夏税秋粮,秋粮收不上来,可不就是户房的失职,你身为一房主事,岂能说没有责任?” “那大人你就快签字发文哪?”钱主事叫道。 许梁幽幽说道:“钱主事,我不知道以前冯大人在的时候这衙里是个什么规矩,我只知道如今是本官坐这椅子上,本官虽是新任典史,也是知道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先来后到。嗯,眼下本官这里还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处理,钱主事,你就先回去,布告等我签好了自然会派人去通知你的。” “你!”钱主事愤然地看着一脸淡然的许梁,深吸口气,生生压下窜到心口的火气,道:“好,那我就回去等大人你的消息。”说完,急步出了典史房。 许梁眼见钱主事出去了,左手捏个手枪造型,对着钱主事的背,抬手虚点一枪,又轻吹口指尖,仿佛要将枪口的硝烟吹散,冷笑道:“什么东西,真当老子好欺负了!” “哟,许大人这么早就开始办公了?”建昌主薄葛乔一身崭新的绿色官袍,右手拿把山水图纸扇,边走边摇地进了典史房,笑呵呵地对许梁说道。 “原来是葛大人!”忙起身给葛乔让座。 “哎,许大人别忙活了,老夫也就是顺道经过,见许大人正在屋里,就进来打个招呼。”年近五十的葛主薄看上去十分和气,笑眯眯地说道。 “老大人说笑了,许某虽然是官声新人,但立正稍息的规矩还是懂的。”许梁不由分说,还是恭敬地将葛主薄让到主座,自己在一旁坐了。 葛主薄一愣,“什么正什么息?” 许梁暗笑一声,仰天打个哈哈,给葛主薄倒了杯热茶,边说道:“许某初来建昌,原本早就应该前去大人府上拜会了,只是近来杂事繁多,总是没寻着机会,还请葛大人见谅啊。” 葛主薄听了,很是受用,脸上都快笑开了花。他连连打着哈哈摆手道:“许大人言重了。”他看了眼门外,有意无意地说道:“刚老夫过来,好像看见户房主事钱益匆匆地走出去,看上去气得不轻。” 许梁嗤笑一声,不做言语。 葛主薄笑眯眯地喝了口茶,解释似地说道:“唉,倘若钱主事无意冲撞了许大人,还请许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太过记较。唉,说起来,这钱主事,也是个失意之人哪。” “哦,这是为何?”许梁听得葛主薄话里有话,不由疑惑道。 葛主薄哗的一声将纸扇一收,徐徐说道:“想当年钱益钱秀才初到咱们建昌,年不过三十,一心想要在户房主事这个位置上有一番做为。然而我大明朝的官场,历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些地方还是几根萝卜挤一个坑。以他一个秀才出身,想要获得一官半职谈何容易。” 许梁听了,也感叹一声,想到自己为求一个小小典史,而费尽心思,不由深感赞同。 “钱主事做事仔细,年年考评都是上等。然而他苦等了三年,仍是一无所获,那颗热切的心慢慢便淡了。”葛主薄眉眼一抬,转而说道:“然而三年前,有个人的出现又重新点燃了他的希望。” “谁?” “就是原建昌典史冯道林冯大人!”葛主薄加重语气,一字一字地说道,“三年前冯大人也是以秀才之身突地一跃成为一县典史。” “原来冯道林也只是个秀才。”许梁暗道。转而一想,他不由疑惑道:“大人说了这么多,下官还是不太明白,这与下官有何关系?” 葛主薄看了眼许梁,缓缓坐下,幽幽地说道:“冯大人是秀才,钱主事也是秀才,冯大人能当典史,钱益就为什么不能?原本冯大人为国捐躯,这建昌县衙门里最有可能接任他的便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吏房主事宫德言,另一个,便是这户房主事钱益。然而,许大人你的突然出现,搅碎了他们的升官梦。” 原来如此!许梁总算明白了这前因后果。他这些天还一直纳闷呢,自己来到这建昌县从未得罪这两位,怎的这两个每回见着自己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原来是自己挡了人家的道了! 许梁起身,朝葛主薄深施一礼,“下官多谢大人提点!” 葛主薄连忙扶起许梁,亲切地笑道:“哪里哪里,想当年老夫也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今日与许大人一见如故,说谢就太见外了。” 葛主薄一番话,亲近之意也太过明显了。这可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许梁正为无法打开建昌的局面而苦恼,这一县主薄就巴巴地送上门来。许梁振作精神,与葛主薄亲切谈笑一番,两人很快便熟络起来。 “许大人哪……” “哎,葛大人,今日你我一见如故,再这般大人大人地唤来唤去岂不生分,”许梁哈哈一笑,打断葛主薄道:“我与大人,就如同大哥哥一样,若葛大人不嫌弃,许某便高攀大人一声大哥如何?” 葛主薄听了,喜上眉梢,眉开眼笑地道:“呵,那老夫痴长许老弟几岁,那么……” 许梁马上说道:“葛大哥在上,小弟许梁有礼了!” “哈哈哈。”葛主薄开怀大笑。 过了会,葛主薄说道:“许老弟啊,今日县尊大人又召集我们开会,商讨迎接钦差的事宜,只是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拿出个章法来。”他瞟一眼许梁,慢慢说道:“许老弟是布政使衙门直派的官员,必定见多识广,不知许老弟有何高见?” 许梁心里格噔一下,暗道这老家伙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沉吟一阵,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这一县主薄原本就是负责一县治安的,原本带兵出城的人应该就是这个葛主薄,怎么最终出去的人却换成了冯道林?不管怎么说,县城被水寇攻破,他这个主薄都难逃干系。那么,他现在来找我,十有八九便是要探我的口风,想要把自己撇清。 想到这里,许梁心中稍定,抬眼见葛主薄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更是大为放心。脸上摆出一愤愤之色,大声道:“这鄱阳湖的水寇,也太猖狂了,竟然堂而皇之地打进建昌城里来了!真是岂有此理!不过……” 许梁语气一顿。 葛主薄急道:“不过什么?” 许梁抬眼看了眼门外,又上前将典史门大门关上,转过身接着说道:“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无论怎么说这件事对我等建昌一县父母官来说,都不是光彩的事情。朝庭查案钦差不日就要到建昌县城了,在此之前,我们可得要想个好办法,好生筹划一番。不然,”他见葛主薄紧张之色更盛,嘴角微微一笑,道:“不然这钦差不知深浅地乱查一气,将事情闹大,对县尊大人,对葛大哥你,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葛主薄听得纸扇急收,连声道:“可不是吗,这些日子可愁死老夫了!” 第二十五章 摘清干系 许梁见葛主薄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暗自一笑,他凑到葛主薄耳边,蛊惑地说道:“其实,要想在这件事情上摘清干系,说难,却也不难。” 葛主薄听得眼前一亮,就如落水的人儿突然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急问道:“许老弟有办法?快说快说!” 许梁看着他,似笑非笑。 葛主薄老脸一红,尴尬道:“呃,老哥鲁莽了,许老弟还请教教老哥我,老哥我,感激不尽哪。” 许梁神色一整,看着大门方向徐徐说道:“要想从这件事毫发无损地脱身出来,就必须要给钦差,给朝庭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而这个说法,便是建昌城陷之时,县丞和典史都战死了而葛大哥你和县尊却全须全尾地活了下来。” “不知事发之时,老哥你在何处?”许梁说了一大堆,口干舌燥,喝了口茶水,问道。 “呃,当时,当时老夫,那个家里有些事情要处理……”葛主薄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因为怕死才死命说服知县王贤,从而让冯道林带兵出城的。 “嗯,”许梁看了眼满口胡扯的葛主薄,接口说道:“我听说葛£,老哥这两年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听说葛老哥的头痛病一直没好利索,时好时坏。”他斜了眼沉心细听的葛主薄,道:“想必当时葛老哥必定是头痛复发,痛不欲生,不能亲自带兵平寇,这才让典史冯道林带人出去的?” “呃,是这样么?”葛主薄被许梁绕晕了,吃吃地道。 “可不就是这样么?”许梁真想狠扇这木头老哥一巴掌。 “哦,对对,那天老夫可真是头痛得利害,连眼睛都睁不开。”葛主薄总算反应过来,尴尬地附合道:“别说带兵出城了,就是走路看道都废劲。” 孺子可教也!许梁大为满意。想想又说道:“想必县尊大人当时也是身体微恙……哦不!”许梁想想不妥,如果两个人都生病了,这也就太假了。他对着葛主薄肯定地说道:“县尊大人守土有责,水寇攻城之时,县尊大人身先士卒!谁知道那伙子水寇行事太过卑鄙,居然放冷箭!县尊大人不慎中了水寇的冷箭,身受重伤,那是被县丞大人强行让人从城头上抬下去的,临下城墙的时候,县尊大人还在振臂高呼“誓死保卫建昌城”!唉”许梁说着说着,都快被自己编的故事感动了,眼睛红红的看着葛主薄,哽咽道:“县尊大人如此高风亮节,实乃我辈楷模!” 葛主薄傻眼了,感叹眼前这位才是做官的行家啊。连声咐和道:“正是如此,唉,当时老夫卧病在床,在家里都隐约听到县尊大人在大声疾呼!唉,惭愧啊惭愧。”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种要吐的感觉。 葛主薄抽个空档,说了句:“嗯,我现在就去向县尊大人表达下老夫对他的崇高敬意。” 许梁忙道:“哎,我也去!” 这下两人进了二堂找到建昌知县王贤,如此这般的一说,王知县虽然懒于政务,但人并不傻,听了二人的计划,欣然同意。 只是听到许梁要自己装着受了箭伤,眉头不由一皱,可怜兮兮地问许梁道:“本县当真要装受伤了么?要不我也装病吧?” 许梁听了大摇其头,劝道:“大人,葛大人是头痛,如果您也跟着病了,只怕瞒不过有钦差。”他知道王贤是怕疼,灵机一动,不由说道:“大人身上可曾有旧伤痕,如果有,那就好说多了。” 葛主薄听了,也期盼地看着王知县。 王知县为难的一撸袖子,露出他满手的细皮嫩肉,指着小手臂上一点小红点为难的说道:“唉,本县全身上下也就这么点伤痕,还是前天不小心让一只大蚊子给叮的。许梁你看这成不?” 许梁和葛乔听了,睁大眼仔细在他手臂上找了找,好不容易在他手关节之找到那个小小的红色圆点,两人失望地苦笑:“大人,您这伤口,似乎,也许,大概小了些吧。” 王知县瞠目道:“难不成我还真得在自己身上扎一箭不成?” 许梁和葛乔忍着笑,点头。 王知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无奈道:“那……好吧。” 许梁想了想,又拱手道:“两位大人,光咱们决定了只怕还不够,还得在民间造势,造成一副既成事实的样子。” “哦,那该如何造势呢?”葛主薄已经对许梁十分佩服,当下十分配合地问道。 许梁眯了眼微微一笑,自信地说道:“有道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谎话让人说上一千遍,它便不再是谎话。两位大人,我们可得让参加这次动乱的人都在传说刚刚我们商议的事情,众口一词,即便是钦差来了,他也查不出什么东西出来。” 王知县听了,点点头,“嗯,许老弟说的十分有道理。要想让大多数人都按我们说的去传,自然是没问题,可怕就怕到时会有那么一小撮人会出来咬舌头,坏了我们的事啊。” “是啊!”葛主薄也点头应和道。 “所以,”许梁恶狠狠地道:“为保万无一失,咱们还得着手第二步,派人盯紧了那几个有可能闹事的刺头,严防死守,决不能让鬼子进村!” “什么鬼子?”王知县和葛主薄听了,齐声问道。 “啊,”许梁尴尬一笑,道:“下官的意思是决不能让那撮败坏份子在钦差面前说三道四。” 许梁说到这里,忽的心里一动,暗道现在倒是个帮冯素琴的好机会。于是试探着对两位上官说道:“下官这会倒想起一事来。” 眼见两位上官都盯着自己,许梁徐徐说道:“下官听说原建昌典史冯道林殉职后至今未能下葬,这事虽然朝庭有明令,但两位大人想啊,为人子女的,哪个不知道百善孝为先,我们县衙押着冯道林的遗体多日,已是令冯道林的家人敢怒不敢言,届时钦差到来,难保冯家人会冲出来闹事。与其留着这么个大隐患,大人何不下令,现在就发还冯道林给冯家人,到时钦差就是来人,冯家人忙着筹办丧事,必然没时间出来搞事。” 王知县听了,连连点头,很是满意地拍了拍许梁的肩膀,夸道:“许老弟年纪轻轻,思想就是活跃,办法就是多。”他一点头,“不错,我这就派人去传令,把冯道林的棺木还给冯家人。” 葛主薄上前一步,轻声道:“县尊大人,下官觉得为更加稳妥,大人不妨再赐些银两给冯家,一来这冯道林怎么说都与你们同朝为官,二来也显得咱们对冯家遗孀的抚慰之意。” “哈哈,不错不错。”王知县听了大为满意,他朝门外叫道:“来人!” 从门外闪身出来一名衙差,拱手道:“在!” “传本县的命令,发还冯道林的棺木。另外,却库房取五十两,哦不,取一百银现银,给冯家人送去。” “是!” 葛主薄见那衙差出去了,当下又说道:“县尊,下官与那冯道林也算是相识一场,下官想亲自带人将棺木送还冯家。” 王知县心情颇好,一甩手道:“去吧去吧。” 许梁想了想也道:“下官与那冯道林的外甥女也是旧识,下官与葛大人同去。” 当下许梁和葛主薄拱手告别,待走到门边,许梁回头对还在自得的王知县说道:“县尊,关于那个箭伤……” 王知县听了,脸色顿时垮了下来,郁闷地摆手道:“本县知道,你们快去吧!” 许梁和葛乔出了从二堂出来,从库房取了银子便去停尸房,这时听得县衙二堂内传出一声犹如杀猪般的惨叫:“啊……疼死我了,来人哪,快来人,老爷我受伤啦!” 许梁与葛主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生怕王知县冲出来找人算帐。 还未进停尸房,老远许梁便闻到一阵恶臭,不由得用长袖捂紧了鼻子。 葛主薄停在外面大口大口地喘气,朝许梁摆手道:“许老弟,老哥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味了,我就不进去了,就劳烦老弟带人去把那东西带出来吧。” 许梁听了,回头见葛主薄两眼发白,就快要薰倒的样子,无奈地应一声,带了四个衙役捂紧了鼻子走了进去。 待走到那尊黑棺木前,臭味更重。许梁也不说话,急示意四个衙役扛起棺木往外就走。 许梁一边走,一边忍,直想早些将这麻烦东西送到冯家。谁知道越是着急就越容易出错,将要走出停尸房时,前头扛棺的一名衙役在门槛上绊了一下,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带动着整个棺木朝一边落去,砰地一声砸到地面上。 走在前面的许梁听得声响,急转身要上前扶住棺木,不经意地朝棺木上一看,只见那棺盖被震开了一个口子,许梁一眼看去,正好看到里面黑衣上一团白蛆滚动,当下再也忍不住,退到一边吐了个鄱天覆地。 许梁吐到后来嘴里只剩黄水了,恶心感才稍弱了些,这时葛主薄递过来一条湿巾,许梁感激地接来狠擦了把脸,抬眼没见着边上的棺木,不由一愣。 葛主薄道:“别看了,我看你吐得不行,一时半会只怕歇不下来,我就让他们先走了。” 第二十六章 查案钦差 许梁与葛乔两人来到东门街边的冯家,那四个衙役早已经将棺木交给了冯家人,此刻站在冯家外面大树下纳凉。 冯家遗孀知道县里的主薄和典史大人亲自来了,连忙大开正门迎接两位大人。 冯道林的夫人,冯张氏带了冯道林的小女儿,后面跟着冯素琴和冯母,神情感激地对着葛主薄和许梁福了一礼。 “未亡人冯张氏见过二位大人,多谢两位大人将亡夫送还,家里略备了茶水,还请两位大人进府歇息。” 葛主薄骇得连连摆手,“冯夫人客气了,本官与典史大人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便久留。”他从怀里掏出包银子亲手交到冯夫人手里,拍着她手背安慰道:“县尊大人感念冯大人的英勇,特批了八十两抚恤银子让本官送来,冯夫人快收下吧。” 许梁听得一愣,看了眼葛主薄,嘴唇动了动,终于什么都没说。 冯夫人含着眼收了银两,对着许梁和葛主薄又是一阵感谢。 许梁跟着葛主薄安慰一番,眼角余光见冯素琴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抬眼对她微一点头,说道:“素……啊冯姑娘,】♂,眼下冯大人的遗体已经归还,姑娘当好生筹备,将冯大人好生安葬,呃,若有需要许某帮忙之处,还请不必客气,早日告知。” 冯素琴秋目含情,款款上前对许梁福了一礼,“民女多谢典史大人关照。” 许梁忙上前扶起,两手拖起冯素琴,微不可察地在她手心里点了两下,眼见冯素琴脸色瞬间一红,许梁笑道:“冯姑娘不必多礼。” 离开了冯家,一行人走了一段路,葛主薄摸出包银子,给了四个衙差每人一两辛苦钱,待那四个衙差道谢先行离开后,他又数了八两银子递给许梁。 许梁吃了惊,问道“葛大哥这是何意?” 葛主薄哈哈笑着点拍着许梁的手,说道:“许老弟到底刚进官场不久,有些事儿不太清楚。这钱你拿着,放心,绝对不会烫了手。” 许梁亲眼见那四个衙役都拿了银子,心知自己若不拿岂不太过不近人情,况且自己现在正拮据得很,当下也不再客气,接过银两,塞进怀里。 葛主薄看着许梁,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许老弟啊,这为人处世,许多时候要学会变通。就拿咱这大明朝的官儿来说,倘若个个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每月靠着朝庭发的那几两俸银过日子,这一家老小岂不都得喝西北风去?” 许梁大为触动,感激地对葛主薄说道:“多谢大哥提点,小弟受教了!” 第二天,建昌城里不知从何处传出传言,鄱阳湖水寇攻破建昌城那天,一县主薄头痛病复发,而一县知县身先士卒,奋勇阻挡,不幸中了水寇的暗箭……传言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整个建昌城都知道了。 而就在朝庭派出的查案钦差到达建昌县的前一天,建昌县吏房主事宫德言被派往建昌最远的虬津镇考察当地甲首,里长功绩。同时,户房主事钱益被派到马口镇催收秋粮,几个平是牢骚话比较多的衙役也被以各种理由调出建昌县城。而冯家的葬礼,也正在进行,只是不知何时起,冯家外面多了一个卖饮饼的摊子,据东门街的百姓观察,这饮饼摊虽然每日卖的饮饼不多,但那摊主却一直没有换地方。 天启六年九月十二日,阴天。 建昌动乱的钦差终于来到建昌县,许梁还是头一回亲自站在迎接明朝钦差的队伍里,眼见甲胄鲜明的钦差护卫踏着整齐的步伐经县城东门一路直走到县衙门口,旌旗招展,仪杖大开,两顶四抬的大轿稳稳地落地,随后,一身青色官袍正六品吏部主事杨所修和正七品的监察御史陆澄源,缓缓走出轿内。 虽然万分不情原,但大形势如此,许梁只得跟着王知县和葛主薄跪地接圣旨。吏部主事杨所修品级最高,又是钦差,王知县没办法,只得忍痛让出了县衙二堂,给两位钦差做了钦差行辕,自己搬到了原来县丞的房内办公。 待到下午,两位钦差便召集建昌县父母官谈话。杨主事品级最高,却是满脸笑意,对着一同到来的王贤,葛乔和许梁三人客气地看茶。相比之下监察御史陆澄源却是板着张脸,不苟言笑。 杨主事喝了口茶,笑吟吟地对边上坐着的三位建昌本地官员说道:“客套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此番建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圣上很是在意。杨某和陆大人奉旨办差,还望三位多加配合。” “那是一定的,”王知县代表建昌县官员立马欠着身子表态,“两位上差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官必定全力以赴,给上差把事办得稳稳妥妥的。” “嗯。”杨主事很满意王知县的态度。 “咳,”边上的陆御史出声了,硬梆梆地说道:“建昌的事情是通了天的大事,我和杨大人身负皇命,目的就是要将建昌的事情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王大人只需如实禀报即可,不必要求什么稳妥不稳妥。一切,都有杨大人替你顶着。” 杨主事眉头一皱,说道:“那个,王知县说的只要是实情,陆大人与我,必定会据实上报朝庭。”他特意把陆澄源放在自己名字前面。 许梁等三人脸上一阵尴尬,呵呵笑首点头应是。许梁心里骂道:不就个七品御史么,妈的,拿着鸡毛当令箭,你又不是主办官,神气个球! 杨主事清了清嗓子,郑重说道:“这次把三位叫来,是想先从三位这里了解第一手情况。王知县,本官问你,水寇攻城之时,你在何处?” 王知县身子一抖,起身拱手道:“回上差的话,下官……下官闻报有强盗攻城,那个深感守土有责,抱着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必死决心带领城里的留守人员亲自登上城头迎击水寇,当是时,那个黄沙满天,遮天蔽日,城头上杀声震天,将士们士气昂扬……” “王大人!”陆御史叫住道:“你只需说当时你在做什么就成,其也的,就不必细说了!” “呃?”王知县噎了口气,缓缓撸起袖子,只见那截小臂上绑了一层白纱布,一个血印子透过纱布渗了出来。“下官不幸,中了水寇的暗箭,被县丞强拉了下来……唉,可怜县丞了,好好的一个官儿,说没就没了!” 陆澄源上前端详一阵王知县的伤口,冷冷问道:“王知县,水寇攻击建昌城是哪一日?” 王知县将感叹词一收,回想了下,道:“回上差,是八月二十四日。” 陆御史又问:“那么今天是什么日子?” 王知县陪着笑道:“上差这是故意考下官么,今天是九月十二啊。” 许梁一想,暗道要糟,这陆御史这是给王知县下套呢。 只听得陆御史嗤笑一声,“我说王知县,算算日子,你中箭伤都过去近二十天了,你这伤,恢复得可比蜗牛爬还要慢哪!” “这……”王知县醒悟过来,吃吃地看着出御史,一时答不上话来。 许梁上前一步,拱手道:“上差有所不知,王大人他自那件事后,一直担心那水寇再来犯建昌,整日忧心冲冲,着急上火,前些天在巡查城墙时,伤口再次崩裂了!” “啊,对对!”王知县连忙说道:“下官正要向上差禀报来着。” “是么?”陆御史意味深长地看着王知县,慢慢说道,又转向许梁,问道:“这位想必就是新任的建昌典史吧,够年轻的啊?有二十不?” 许梁听得嘴角抽了抽,拱手道:“回上差,下官正是建昌典史许梁。” “哦,你就是许梁?”杨主事惊讶地说道。他打量许梁一眼,边端茶杯喝茶边问道:“既然你是冯道林的继任,那么你不妨说说,这冯道林在建昌行事如何?” 许梁听得杨主事问起自己名字时那股子惊讶之色,又问自己冯道林的行事为人,这自己刚来建昌,连活着的冯道林都没见过,哪里会知道冯道林行事为人如何。杨主事这话问得蹊跷哪。 许梁心里急速地思考着。嗯?这杨所修是吏部主事,曾听江西参议黄维中大人说过,吏部尚书周应秋周部堂也很关心这事,杨主事又出自吏部,那么,杨主事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也是带了密秘命令来的? 许梁微抬头看一眼杨主事,只见杨主事一手拖着茶杯,似乎是要喝茶,但长袖半掩之下,一只左眼却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见许梁抬头,他还眨了两下。 许梁顿时心里有底了。刚要说话,陆御史却抢先说话了,“杨大人说笑了,这许典史刚到建昌没多久,怎么会了解一个死去的原典史的事情。” 许梁高声道:“上差容禀!下官虽是刚到建昌不久,但这些日子来,建昌上下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便是这冯道林,冯大人。是以,下官对这冯大人的平素为人,还是知道一些的。” “好!许梁你快快讲来!”杨主事大喜,连叫道。 “是,”许梁直起身,与王知县,葛主薄对视一眼,徐徐说道:“据下官所知,这冯道林来到建昌为官三年,虽然做事认认真真,年年考评都是上等,要说能力,那是不消说的。但是,”许梁加重语气道:“冯大人在同僚,百姓们眼里,官声却不是很好。” “这是为何?”杨主事一副惊讶的表情问道。只有许梁看出他脸上一丝喜色一闪而逝。 “唉,”许梁叹了口气,见王知县和葛主薄都有些发呆,轻咳一声,接着说道:“问题就出在冯大人这能干上,冯大人是个急性子的人,做事风风火火,最见不得别人犹豫迟疑。建昌县里许多事情,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决定得了的,王大人和葛大人都是老成持重的人,可冯大人不这么看哪,下官听说好几回,冯大人都是抢了别的上官的活儿,就比如说这回建昌动乱,葛大人头痛复发,无法带兵,按理就应该由县丞大人出面,可冯大人听说吴城被围,急得不行,二话不说,接替了葛大人急急忙忙地就带兵出了建昌城!” 第二十七章 刺头钱益 许梁三人出了二堂,来到县衙外面,都心有余悸地大舒了口气。 葛主薄犹豫着说道:“许老弟,似咱们这般构陷冯大人,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些?” 许梁听了,顿住脚,心里头暗道一声惭愧,说道:“我的葛大人哪,你也不想想刚刚在钦差面前是多么凶险,我们不把注意力往冯道林身上引,只怕我们能不能从二堂出来都难说。的确,我承认,刚刚我这么构陷一位殉职的同僚是有些不地道,但是,”许梁目光炯炯地看着王知县和葛主薄,郑重地说道:“两位大人不要忘记了,咱们此刻早些摘清干系是正经,至于冯大人,说句大不敬的话,反正他已经死了,就是再怎么样朝庭都不会去追究一个死人的责任。倘若咱们能安然过了这一关,日后多照应下冯大人的家人也就是了。” 王知县这时也插口道:“老葛,许老弟说的是实在话。咱们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多考虑考虑自已要紧啊。” 钦差的查证又持续了两天,但一无所获。陆御史不甘心的又亲自到民间去暗访了一天,虽然打听到些不一样的说法,却也仅仅是只言片语,没能℃⌒,找到确凿证据。 这天陆御史出恭回来,走在二堂的长廊下,突然一个纸团从远处飞来,落在陆御史的脚下,陆御史捡起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明日午时,建昌江码头,当头日照千秋。”陆御史心中暗自警醒,不着声色地放进怀里,朝四周看一眼,没见着可疑人物,当下又回到二堂。 钦差正吏,吏部主事杨所修正在悠闲地喝茶。 陆御史兴冲冲地说道:“大人,有线索了!” 杨主事惊得拿杯子的手一抖,问道:“哦?什么线索?” 陆御史正待说出纸团的事,忽地想起这杨主事乃是吏部周应秋的心腹,脑中回想起离京前听到的传言,说是有人要借建昌县的事情做文章,拉江西的地方高官下马。当下兴奋之色一收,拱手道:“呵呵,现在还不明朗,待明日之后,一切必将见分晓。” “哦,那就好,那就好。”杨主事挤出点笑,心神不宁地说道。 待陆御史出了二堂,杨主事立马就让人传唤建昌典史许梁。 许梁毕恭毕敬地进来,向杨主事见礼。 杨主事也顾不得客套了,直言了当地说道:“许梁,你我都是周大人的人,我得到消息,你们的人要坏事!” 许梁吓了一大跳,从二堂出来就去找了王知县和葛主薄,将杨主事的消息一提,那两人也急得跳脚。 “他娘的,是哪个王八羔子这么不听招呼,让我查出来,我非让人扒了他的皮!”一向斯文的王知县这会也暴了粗口。 三人正在那一筹莫展呢,从外边急匆匆地跑进来一捕快。 葛主薄顿时就火了,骂道:“干什么呢你,火烧屁股了?” 那捕快被骂得一缩脖子,陪着小心报告道:“大人息怒,小的从马口镇赶来,有要事禀报。” “说!”三人听到马口镇一词,顿时神情一阵紧张,急问。 “报三位大人,县尊让小的盯着的钱主事,今天一早在马口镇消失了,小的们将马口镇上下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小的感觉事情重大,便赶来报告。” 许梁三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是惊色。暗道原来要坏事的便是那个发派出去催秋粮的户房主事钱益! 王知县打发了那捕快出去,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连声叫道:“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葛主薄直盯着许梁。 许梁想了想,道:“二位大人莫急,从杨大人提供的情况看,只怕这钱益暂时还没有见着陆御史。既如此,那咱们补救还来得及。” “怎么补救?”王知县哀叫道:“那钱益王八蛋这会都不知道藏在哪个姑娘的石榴裙里了,上哪找去?” 许梁摇头,嘿嘿笑道:“那钱矮子是藏起来了不好找,但我们为什么非得找到他呢?哼,钱矮子始终是要去见陆御史的,咱们只要派人跟紧了陆御史,就不怕找不到钱矮子!” 第二天,正午。 建昌江码头三艘货船停靠在岸边,四十几个脚夫正一袋袋地往下搬货物。一身青色长袍的陆御史带了四个乔装的钦差护卫扮成一个大商贾的样子,边看脚夫们搬货,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远处,几名行脚商人推着杂货车子,停在码头边上,坐在那大声叫卖。 在中间一艘货船上,建昌县户房主事钱益半推开船窗,看了看外边站着那个青衣男子。心知这便是查案钦差,他又仔细地看了眼四周,并没有发现异常,遂放下心来,整了整衣冠,推开门走出了船仓,对那青衣男子叫了声:“当头日照千秋!” 陆御史豁地一抬头,见中间那船顶上站着个又矮又胖的男子,便猜那便是给自己扔纸团的人,内心一阵激动,也说了声“当头日照千秋。”便带了四名护卫迎了上去。 这时,陆御史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回头一看,见刚刚还在叫卖的那几个货郎,已经弃了货车子,一阵风似地从自己身边跑过去。 陆御史暗自奇怪,待见到那几人直冲上中间那条船,而那个船顶上又矮又胖的男子脸上露出的惊慌之色,大叫“鼠辈尔敢!”,对身后的护卫急声叫道:“快,保护船上那个矮胖子!” 然而已经晚了,待那四名护卫拔出刀急追上船,那几个货郎早已团团抱住那胖子,直直地跳入了建昌江里,陆御史气极败坏地赶到船上,朝江里一看,心里一沉,只见浑浊的江水翻滚,哪里还有那矮胖子的影子。 陆御史气冲冲地赶回县衙,马上召集建昌的那三个官员前来答话。 “你们这是做什么?!真相是永远掩盖不了的。王知县,你自己说,事发当时你在做什么!”陆御史拍着桌子大喝道。 王知县已经知道钱益已经被制服,心里有底,当下脖子昂起,直直地说道:“回上差的话,下官早就禀报过了,下官亲自上城阻杀水寇,奈何中了水寇的暗箭,这才被抬下城头的。” 陆御史恶狠狠地盯着他,压根就不相信王知县的鬼话,然而王知县品级与陆御史相当,压根就不怵他,将头扭向别处,不再看他。 “葛乔!”陆御史又冲葛主薄叫道:“当天你当真是头痛病发?哼,你可要想清楚,欺君大罪可是要诛九族的!” 葛主薄慢条斯理地答道:“大人哪,我真是头痛犯了啊,哎唷,下官这一大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这头,您看,又痛了,哎哟。” 陆御史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又冲许梁凶道:“许梁,你呢?!” 许梁咂吧咂吧嘴,无辜地双手一摊,说道:“大人,那时下官还没来建昌呢……” “呃?”陆御史气得快要抓狂了,颤抖着手指头点着许梁三人,大叫道:“你们!好好!来人,把这三个,给本官拿下!” 随着一声应喝,十几个衣甲鲜明的护卫冲进二堂,上来就要抓人。 许梁三人傻眼了,王知县大叫道:“姓陆的,王某乃是朝庭命官,你一个小小的七品监察御史,无权捉我!” 陆御史冷笑。 十几个如狼似虎的钦差护卫押了三人就要往外走。 “住手!”一声威严的冷喝适时到来。钦差正使,吏部主事杨所修冷着脸走了进来,瞪一眼手下,喝道:“都退下!” “杨大人,”陆御史急了,上前道:“这三个人实在是胆大妄为,目无法纪,理应严惩!” 杨主事横了他一眼,问道:“陆大人,你倒是说说,他们三个怎么个妄为法了?” 陆御史气道:“他们三个,枉顾法纪,公然阻挠钦差查案!” “可有证据?人证?物证?” 陆御史瞪眼道:“当时下官带去的四名护卫俱可为证!” 杨主事听了,白眼一翻,骂道:“胡闹,钦差护卫岂能做证!” 在陆御史仿佛要吃人的眼光中,许梁三人灰头土脸地出了县衙二堂。 回典史房的路上,许梁不放心地对王知县和葛主薄说道:“两位大人,眼下这关虽然过了,但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钱益,那个打发到虬津去的宫德言有没有问题?” 王知县恶狠狠地骂道:“不管有没有问题,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老葛,你去传令,让人把宫主事看紧了,他若乱动,立马给我抓起来!” “是,下官这就去办!”葛主薄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走了。 “县尊,这陆澄源是什么来路啊,这么凶?”许梁好奇地问道。 “他?”王知县想了想,嘿嘿嘿无奈地笑道:“要说这陆御史啊,那可真是块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本县三年前外放建昌那会,他就在督察院当监察御史了,除了皇上,这老小子谁的帐都不买,是朝中公认的惹人嫌!不过,这人虽然让人讨厌得紧,却实在是洁身自好,勤俭奉公,让人抓不到一点点把柄,如若不然,只怕早在十多年前就被人整死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八章 刺头的下场 许梁回到住处,见屋内空荡荡的,铁头也不知道哪去了。便在屋内枯坐了会,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事情做,正要出去寻铁头,却见铁头提了个木桶从外面进屋了屋子。 “阿铁,你上哪去了?”许梁问道。 铁头一边放木桶,一边答道:“少爷,我刚去小河边洗衣物了,我刚把你放屋里的那堆衣服也洗过了。” 许梁听得一阵惭愧,他难为情地说道:“阿铁,真难为你了。” “少爷说哪里话,铁头跟着少爷,照顾少爷是应该的。”铁头摆手说道,“只是,铁头笨手笨脚的,怕是没给少爷洗干净。” “没关系,没关系。”许梁连连摆手,想了想,好奇地问道:“呃,阿铁,你是拿什么洗衣服的?” “用手啊!”铁头理所当然地说道。 “哦,还有呢?” “就用手啊。”铁头道,“哦,在河边我还问别人借了根木棒子。” “难道你没用肥皂吗?” “什么肥皂?”铁头惊道,未几他恍然大悟,“少爷,你是说皂角吧,那个……我看店里卖≧♂,的皂角挺贵的,要三四文钱一两,没敢买。” 许梁刚说出肥皂就醒悟过来,古代只怕没有肥皂的。他对铁头说道:“阿铁,你一会去街上打听下,看哪里能买丫环什么的,我们两个大老爷们,没个女人帮着收拾屋子也太不像话了。” “少爷,买个丫环要花不少钱的,你放心,铁头能做好这些事的。” 许梁暗自好笑,笑骂道:“我看你小子也是天生的穷命,放心好了,本少爷我买个丫环的钱还是有的。” 铁头听了,高兴地应一声,兴冲冲地就要急着上街去,许梁看他出了房门忽又折了回来,朝许梁说道:“啊少爷,铁头差点忘说了,上午冯姑娘过来传话,说是那个死去的冯道林明天出殡。” “啊,我知道了。”铁头不说,许梁还真把冯家的事忘了。想到自己虽然与那冯道林八杆子打不着,但怎么说他都是冯素琴的舅舅,算起来,将来自己娶了冯素琴,那还真要与他扯上关系。为了我的素琴,明天还真得去一趟。 冯家的丧事办得十分简陋,前来吊唁的人也不多。许梁一身素服来到冯家门前,负责接待的冯家老管家连忙上前将许梁迎了进去。 许梁进了灵堂,见白幔搭好的祭台下一只草垫子放在正中,一边并排跪着冯夫人,冯道林的女儿,还有冯素琴三个女子,冯母是冯道林的姐姐,辈分要高,她便站在边上。夏天天热,整个灵堂里充满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许梁朝四周看了眼,见墙角白布盖着几个竹筐,一处掀开的筐里露出三四条咸鱼。一串爆竹响,许梁郑重地上前上了三柱香,又拘了三恭,再挨个上前扶起跪着的三位女子。 冯夫人声音哀婉,哽咽着说道:“妾身谢过许大人,呜,我家老爷在这里当了三四年的官儿,这会才看出来官场的势力薄凉。” 许梁听了,连声安慰,待扶起冯素琴的时候,悄悄问道:“冯夫人这是怎么了?” 冯素琴眼圈红红的,小声说道:“灵堂设好三天来,建昌县衙的人一个没来,今天你是第一个。” 许梁心里便很不是滋味,不过转眼又释然,冯家看样子也没有什么得力的后台,一个过时的原典史,谁还会巴巴地前来奉承,就算是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冯素琴的关系,只怕今日也不会来。自古官声,商场,莫不如是。 许梁轻拍着冯素琴的手,几天不见,冯素琴看上去更加削瘦,柔弱得让人心疼,“素琴,人死不能复生,我知你心中难过,但也要注意自个身体,节哀顺便啊。” “嗯。”冯素琴低低地回道,小心地将缩回手,道“今日多有不便,待日后我再与你道谢。” 许梁理解地点头,又向冯母安慰一番。 这时听得灵堂外一阵骚动,冯家老管家引着一人走了进来,许梁抬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来的居然是此次的办案钦差副使,督察院监察御史陆澄源。 待陆御史祭拜完,许梁才上前与陆御史见礼,两人告别冯家人,一前一后出了冯府。 两人一路无言地走了会,陆澄源走到一棵碗口粗的柳树下站住,目光如炬,看着许梁问道:“许大人,今日祭拜冯大人,有何感想?” 许梁隔着三步远站住,一脸警惕地看着陆澄源。自那日从王知县口中知道这个陆御史的官声后,许梁对这个监察御史便是又佩服又有些发怵。 许梁一时摸不清这陆御史突然问出这么句话是什么意思,迟疑着说道:“下官也是感触很深,冯道林毕竟是当了三四年的建昌典史,想不到他这么一走,建昌县衙里连个前去祭拜的人都没有。唉,人还没走,这茶就凉了……” “哦?”陆御史颇为意外,没料到许梁会说出这么一番见解。他审视了许梁一番,说道:“本官与许大人的想法却大有不同。今日见到冯大人遗孀,孤儿寡母,场影凄凉,似这般景象的家庭又何止冯大人一家,建昌动乱中随冯大人一同战死的三百多朝庭官兵,受水寇袭击的无数百姓,哪一家不如冯大人家这般凄凄惶惶。” 陆御史欺身逼近许梁,盯着许梁,道:“许大人,举头三尺有神灵,行事做人,都要对得起自已的良心,看到无数的人受此等痛苦,许大人还不醒悟?难道真要与那些欺上瞒下的官场败类沆瀣一气吗?”陆御史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几呼是吼出来的。 许梁连退四五步,怔了怔,脸色阴晴不定,对上陆御史的眼睛,忽感觉陆御史的眼光似乎要洞察一切,他心虚地扭过头,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陆大人,下官对这么些遇难的官兵,百姓,也甚是同情,但此事,人祸天灾,实难说得清楚。下官也是据实禀报,一切有待圣裁!”说完,他朝陆御史一拱手,道:“下官衙门里还有事,先告辞了!” 陆御史看着许梁远去的背影,眼中显出失望之色,神情一片失落。通过这几天的查案,他也渐渐明白了,上到钦差正吏吏部主事杨所修,下到建昌县官属,都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并不愿意揭露事情真相,反而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已死的原建昌县丞,典史身上。陆御史愤怒,却又十分无奈。一天前陆御史看到了杨主事写好的此次查案的结论奏折,上面几乎将一切责任都推给了战死的县丞和典史。 陆御史想要据理力争,然尔他手上也拿不出确切的证据,原本他都打算放弃了,然而今天在灵堂里看到许梁,心里头不甘心又故意激了许梁一回,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陆澄源感到无比的孤独。 查案钦差终于要走了。建昌知县王贤带领了建昌一县大小官吏,将两位钦差出城。许梁发现,钦差正吏杨所修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而那位钦差副使陆澄源,却是神情漠然,一言不发地跟在杨主事身后,直到上轿离开,都未曾正眼看过一个人。 钦差走了,所有人都大松了一口气。 许梁跟着王知县进了县衙二堂,分主次坐落。 王知县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对许梁乐呵呵地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此次我们能够顺利过关,许老弟功不可没。晚上本县安排了一桌,咱们三个好好聚一聚。” 许梁谦虚地说道:“县尊说哪里话,这都是县尊领导有方,我们才能化险为夷。” “哈哈,许老弟就别谦虚了,”王知县兴致颇高,对葛主薄笑道:“晚上老葛可得替本县多敬许老弟两杯!” “那是当然!”葛主薄也是满脸轻松之意。 王知县看着谦虚有礼的许梁,越看越满意,捏了捏下巴,对许梁说道:“许老弟啊,我听说你来到这建昌县后,一直就租住在北边小巷的那个小院子里?” “呃,是啊。”许梁道:“有劳县尊挂念,下官得了黄维中大人的指令,匆忙赶来建昌上任,一时还没来得及回老家,那个身上所带的盘缠不多,只好暂且随意找个地方先住下。” “那怎么成?”王知县怪叫道:“许老弟大小也是咱们县里的四老爷,岂能住这么寒碜的地方。这样吧,咱们县衙在东门大街上有一处房子,原是县里一员外的房产,去年那员外犯了事,吃了官司,房子就收归县衙所有,如今一直空着没人住,我看许老弟你住着正合适。” “哎哟,”许梁惊得跳了起来,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 “哎,许老弟你就不要推辞了!”葛主薄这时也出声了,“县尊大人都已经发话了,许老弟再拒绝就说不过去了。” “那……那下官就多谢县尊大人了”许梁讪讪地道谢。 “应该的应该的,哈哈!”王知县哈哈大笑。 当下三人说笑一阵,许梁问道:“二位大人,眼下钦差离开建昌县了,不知对那户房主事钱益,怎么处置?” “他?”王知县哼了一声,冷冷一笑,“敢出卖本县,岂能轻饶了他,老葛,你回去安排安排,把那钱胖子整到辽东去守城,什么罪名你自己想,本县只要结果!哼,敢拆本县的台,活得不耐烦了!” 许梁听得心里一颤,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这还真不是吹的啊,细皮嫩肉的王知县动动嘴皮子,刺头钱益就被打发去了辽东守城门! 第二十九章 新宅 王知县所说的那栋宅子位于东门街西把头。王知县见许梁答应了入住,特意给许梁三天假。 许梁叫上铁头,打点好行装,其实也就三四个包裹,关严实了那座小房间的院门,两人来到那栋宅子前。那是座占地极大的宅院,正门外便是东门大街,进门两侧便是游廊,当中便是穿堂,穿堂而过,对称地建了四间小房,小房后面便是正堂大院,正面三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正堂背后,一扇半月形拱门,将正堂和宅院后面的竹林隔开。 许梁一边走,一边看,心里头满意极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和铁头绕着宅子各个房间都走了一遍,不由感叹古人住宅建的奢侈,随后就看着满地落叶杂草发了愁,这么大一幢房子,光靠自己两个人清理收拾,岂不得累死? 许梁怀里揣了银两,把恋恋不舍还在看房间的铁头拉了出来,将银子往他手里一塞,命令道:“阿铁,你现在就出去,想办法买两个使唤丫环回来。” 铁头这回答应得十分爽快。揣了银子出去,两个时辰不到就领回来两个十四五岁的女子,那两女子,面黄肌瘦的样子,…@,看穿着服饰,多半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身上的粗布裙子都打了补丁。许梁见了大为意外,受了那两上青涩丫环半生不熟的一礼后,拉过铁头,悄声问道:“你打哪弄来的这两个小丫头片子?不会半路抢来的吧?” 铁头摇头,从怀里摸出两张卖身契,递到许梁面前,说道:“少爷放心,这两人是铁头早就打听好了的,他们父母也同意了,您看,卖身契都写好了。” 许梁接过来,看了看,见果真如铁头所说,当下大为赞赏地夸了铁头一番,胸膛一挺,对那两个新来的丫环说道:“你们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以后就是我许梁府上的人了,你们放心,只要好好听本少爷的话,用心做事,本少爷是绝不会亏待你们的。”他看向其中一个瓜子脸的丫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环紧张地低声回答道:“回少爷的话,我,啊不是,奴婢叫赵四凤。” 许梁眉头一皱,又问另一个,“你呢?” 另一个丫环看上去要大胆些,脆生生答道:“俺爹都叫俺翠花。” 翠花?上酸菜?这都什么名啊。许梁哀叹一声,想了想,一指那瓜子脸的,说道:“你们已经卖身给本少爷了,这名字得改改,你就叫春儿,”又指着另一个道:“至于你嘛,就叫夏儿吧。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少爷!”这回两名丫环异口同声地答道。 “嗯,好!”许梁满意地一点头,朝院中地面上满地的落叶一指,威严地发号施令道:“现在,本少爷命令你们,好好地把我们家这院子,房子好生打扫一遍。” “是!”两名丫环应了声,便四下里找扫把抹布打扫起来。许梁站边上看了会,暗道这铁头还真会挑人,看这两个瘦弱的身子,一个拿扫把,一个提桶子拎抹布,干得十分卖力,再看那姿势,分明以前就干惯了这活啊。 天将黑的时间,这属于许梁的新宅子才算有些样子,许梁眼见天快要黑了,便叫停了干得满身大汗的众人,又让铁头上街叫来饭菜,四人围坐了一桌子,吃了在新宅的第一顿饭。 第二天,许梁醒来后又要招呼大家再接再厉,再次开展大扫除工作,只听得大门处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春儿上前把门打开,见了屋外的情形,一激灵,慌忙地关严实了大门,转身一阵风似地跑到许梁面前,语无伦次地说道:“少爷,不,不好了,门外来了一大群官兵,像是来抓人的……” 许梁顿时眼就瞪圆了,这才刚住进来就来了官兵?想干什么? 许梁疑惑地走到大门前,将门打开一条缝,朝外一看,顿时鼻子都快气歪了,门外边哪里是什么抓人的官兵,分明是县衙的同僚上门拜会嘛。 许梁招呼铁头一声,将正门大开,对着门外台阶下惊疑不定站着的一众建昌县同僚抱歉地说道:“哎哟,原来是葛大人和诸位同僚啊,快请进快请进!” 葛主薄见了许梁,怪异地一笑,说道:“哎我说许老弟,刚刚我敲门,结果一个女子开了门又立马关上了,害得我还以为走错门了呢,现在见着许老弟本人出来,我这悬着的心才放下啊,哈哈。” 许梁尴尬地笑,客气地将一葛主薄和一众六房主事,书吏迎进门去。 “许大人!” 许梁回头一看,吏房主事宫德言毕恭毕敬地站到自己身后,微躬着腰,递上一个红纸包住的信封,忐忑不安地说道:“下官听说许大人搬了新家,特地赶来贺喜,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大人笑纳。” 许梁大感意外,见宫主事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脸上带着乞求之色,略一犹豫,哈哈一笑,亲热地拍着宫主事的肩,说道:“宫主事何必这么客气,你们都是同僚,日后还是要互相帮扶地嘛。” “呵,是是,”宫主事暗暗放下心来,哈着腰连声说道“以后下官必定全心全意听从许大人的吩咐。” “哈哈。”许梁畅快地大笑,拉着宫主事的手一同进了大门内。 葛主薄一行人进了门,却没敢进正堂,站在院中互相说着闲话。 许梁暗自奇怪,待抬头一看,只见春儿和夏儿正站在叠起的长凳上对着正堂那两扇朱漆的大门擦得正起劲。许梁心里一阵哀嚎,讪笑着对葛主薄等人说道:“呃,呵呵,那个许某刚搬来这里,许多地方还没清理出来,这府里,嘿嘿,着实有些凌乱,倒让诸位同僚见笑了。” “哪里哪里。”几个主事,书吏连连拱手,陪着笑脸说道。 葛主薄见许梁这里确实是没法招待客人,便说道:“诸位,我看这许大人今日也特别忙,我看我们就不要妨碍许大人整理新居了,诸位衙门里也各有一堆事情,你们看是不是早些回衙办事啊?” “啊,葛大人这一提醒,下官倒想起来了,衙门里还一宗公文没有处理呢,许大人,下官这就告辞了。”工房主事恍然大悟似地说道,将一封红信封塞给许梁,便告辞。 当下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纷纷将贺礼奉上,各寻理由告辞。 许梁手里拿了一沓红信封,见七八个上门的县衙官吏转眼间走得一个不剩,回头看见那两个丫环还站在凳子上卖力地对着那正堂门窗又擦又抹,大喝一声:“都别擦了!” 院子里,许梁声色俱厉地教训着一脸无辜表情的春儿和夏儿。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做为许府的丫环,来了客人是不是应该赶紧给客人上茶水?啊?你看看你们两个,刚刚来了那么多人,你们就不知道停下来招呼客人要紧?还站在凳子上擦门窗?把个正堂大门堵得严严实实!几位大人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少爷,”春儿喏喏地小声说道:“春儿是想,让来的人看看,少爷您找的丫环是多么听话,干活多么卖力……” “我谢谢你了!”许梁左手点着春儿的脑门,把个春儿点得如小鸡啄米一般,“少爷我就不说你了,让你去开个门,你倒好,见了几位大人居然就吓得立马关门,还跑回来喊官兵来了?你们没见过官兵哪,哪有奉着礼金上门抓人的?” 春儿一缩脖子,委屈地说道:“春儿是没见过官兵哪,从小到大,春儿见过的最大的官儿也就是里长大人了,呜……” 春儿一哭,那边夏儿也跟着抽抽嗒嗒起来。 面对着两个哭哭啼啼的小丫环,许梁是有气无处发,眼光四下一转悠,却见铁头抄着双手乐呵呵地站台阶上看戏。 许梁顿时想起铁头这个罪魁祸首,瞪着他恶狠狠地叫道:“阿铁!你小子给本少爷听好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三天,三天之内,我要这两个小丫头片子学会怎么在许府里当丫环!” 铁头没想到这么一桩难事扑楞楞地就飞到自己身上,当下急愣愣地道:“少爷,这个,我,我也不会啊!” 许梁气得差点跳脚,又要开骂,只听得从大门外探进个人头,迟疑地问道:“请问,这是许大人家么?” 许梁没好气地看着那个探头探脑的家丁打扮的男子,喝道:“找本大人什么事?” “哎,阿九,怎么是你啊?”却是铁头看见来人,惊得叫道。 那家丁见了铁头,又仔细看了眼许梁,当下兴奋得一扭头朝身后大喊道:“老爷,找着了,三少爷果真在这里!” 许梁听得一头雾水,扯过铁头,问道:“你们认识?” 铁头还没来得及答话呢,一声威严的声音传来。 “梁三儿!” 许梁抬头一看,门外抬脚进来的,正是许府大老爷,自己名义上的父亲许常昆。 许梁惊道:“你怎么来了?” 第三十章 许常昆找来 新进家门的春儿夏儿知道了这位年近五十,满脸严肃的中年人是自家少爷的父亲,这会不用许梁吩咐,颠颠地端茶倒水,一阵侍候。 许常昆一言不发地进穿过穿堂,进了正堂,自顾自地在正堂主位上坐下,端茶杯抿了口茶,又噗的一声吐了出来,许常昆在许家喝惯了下人们泡好的温茶,没料到许梁这两个新招来的丫环全没有半点泡茶的经验,用的都是刚烧开的热水。 许梁见许常昆嘶哈着嘴,又想要保持威严,瞪了眼边上的春儿。 “梁三儿,为父不辞劳苦,从万安县来到这建昌县,只为问你一句话。”许常昆皱着眉头放下烫手的茶杯,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当真决定现在就当这无品无级的典史官了?” 许梁翻了个白眼,打许常昆一进门,许梁便猜到这位的来意了。许梁拱手施礼,郑重地说道:“不错,想必你也已经看到了,我现在已经是建昌典史了,这栋大宅子便是县尊大人特批给我住的。” “梁三儿!”许常昆加重语气,说道:“你是咱们许府近十年来出的第一个举人,自你中举之日起,你在许府的身份地位$,,便无人能及,你若安心应考会试,在许府的范围内,无论你想做什么,许府都会尽最大的能力满足你。” “不必了。”许梁断然说道:“哼哼,自本少爷记事起,许府便没给过什么好的扶持,以前许府都没想过要给的东西,以后就更不需要给了,本少爷若想要,自会去取来,何须人给?” “混帐!”许常昆一听许梁这话,气得一拍桌子,冷喝道“无论怎么说,许府都养育了你十七年,这份恩情,你总不能忘掉。老夫作为你的亲身父亲,就得为你的将来着想。你收拾收拾,这就随我回万安去。” 这句话说出来,正堂中侍候的两个丫环顿时惊得花容失色,自家少爷要回万安,那我们做丫环的怎么办?两名丫环都一脸紧张地看着许梁,心里头默念着,别答应,千万别答应! 许梁仰天打了个哈哈,冷然说道:“许府的养育之恩,许某自然是不会忘的。但是想要我放弃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典史一职,重新回到万安去苦读诗书,再次应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放肆,你连为父的话都不听吗!”许常昆摆出了家长的身份。 许梁讥俏地道:“你算个什么父亲!大言不惭,自本少爷出世以来,你何时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本少爷决心已下,别说是你,就是许老太爷今日亲临,我也是这番话。” “好,好!”许常昆快要气晕掉了,手指着许梁半天说不上话来。 深吸了好几口气,许常昆才平复了心情,冷然说道:“老夫好话说尽,你个梁三儿不知好歹,既然如此,那老夫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这就回去,将这一切禀报老太爷,你就等丰老太爷的怒火吧!哼,梁三儿,打今日起,你就别想要得到许家半点资助!”说罢,许常昆愤然一起身,对同来的家丁说道:“阿九,我们走!” 许梁拦住,假假地道:“你难得来一趟,吃过饭再走也不迟啊!” 许常昆一把推开许梁,怒道:“不必了,你梁三儿的饭,老夫消受不起!” 许梁顺着话音就接了句:“那就恕不远送了,两位走好哈!” 许常昆听得浑身一抖,用力地甩长袖,重重地踩着石阶路走了出去。 许梁气走了许常昆,回过头来就安排人接着清扫房子。 这一通忙活,直到第三天,众人才将这宅子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许梁吩咐铁头带了夏儿出去采买些锅铲碗筷之类的日常用品,自已躲进收拾一新卧房拿出那沓信封,挨个拆礼钱。待全部拆完,许梁点了点数目,脸上便笑开了花。光衙门里来的人送的礼钱就有近百两!几天前还在跟铁头两人为了生计发愁呢,没想到转眼间,自己就有了上百两银子,这钱,来得也太容易了些吧? “少爷!外面有个小姐要见您!”屋外春儿报告道。 “是谁啊?” “她自称是冯素琴。” 许梁听了,大为欢喜,急道:“快快请进来。” 待见了冯素琴,许梁眼前便一亮,只见冯素琴一身葛布短裙,月白衫子,荷花布鞋,头上满头青丝随意地扎个木簪子,蝴蝶结扎成的细腰带,全无半点雕饰,娉娉婷婷地站在院中间,秋波婉转,一眨不眨地看向自己。 “刚刚我恰巧碰见铁头,他说你们已经搬到这东门街上来了,我便过来看看,”她说,“那日,多谢你了。” 许梁嘿嘿一阵笑,“我也没料到这县衙的宅子居然就在东门街上,与你们家在同一条街,你说,这是不是说明咱俩特别有缘份?” 冯素琴微红了脸,“你又不正经了。” 许梁大惊小怪地说道:“我怎么又不正经了?”说罢上前拉过冯素琴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献宝似地说道:“走走,我带你看看我们的新家,也好让你这未来的许夫人检阅下清扫的成果。” 冯素琴由着许梁拉着往前走,娇嗔道:“谁是许夫人了,你家里好不好关我什么事!” “哈哈,我现在拉着谁,谁就是。” 两人说笑着沿着回廊往后院方向走,不时有一阵嘻笑打闹声传来。 新房后面是一片竹林,几条纵横交错的碎石路将竹林分割成几个大小不一的小方块,碎石路边上,每隔几米安置了长石凳,许梁拉了冯素琴此刻便在一丛茂密的竹林下的一块长凳上坐了,许梁搂着冯素琴的腰,细细地打量着怀里的美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相对无言,两人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 “许梁。”冯素琴出声道。 “嗯?” “我,我求你件事呗。” “啥事啊,说!” 冯素琴犹如空谷幽兰的声音在竹林里响起,“你知道的,我舅舅去世后,冯家的家境大不如前,舅母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她也在勉力维持,昨天,我听见舅母她悄悄地吩咐老管家去当首饰。所以,我想,请你帮我看看,建昌城里可有需要人手的地方,我想出去找点事做。” 许梁听得猛地坐直了,他惊道:“你要出去找事做?你会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嘛?”冯素琴不依了,她数着手指头,道:“人家会的东西可多了,琴,棋,书,画,女红,我哪样不会?” 许梁摇头道:“不行,我不同意你出去找事做。” “为什么?” 许梁轻打了怀中人一下,笑骂道:“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你忘了万安城里的谢财主了?” “可是,”冯素琴也坐直了身体,振振有词地说道:“我总得想法子挣点钱吧,总不能眼看着冯家坐吃山空吧?” 许梁想了想,暗道这还真是个问题,冯家除了个老管家是男人外,就剩四个弱女子了,如果没有稳定收入,长此以往,必然是坐吃山空,最终穷困潦倒。 许梁扶住冯素琴的头,直直地看着她道:“你只是想挣些钱?” 冯素琴猛点头。 “那好办!”许梁说道:“明日我就差人上冯家提亲去,到时本少爷送上厚厚的一份彩礼!” 冯素琴顿时羞红了脸,“许梁,跟你说正事呢。” “这怎么就不是正事了?我告诉你啊,在本少爷心中,就没有比这更正的正事了!” 冯素琴听得心中欢喜,却不得不说道:“冯道林虽说是我的舅舅,但他前几天刚入土,守制期未满,冯家怎可嫁人?” 呃,许梁挠头,冯素琴这么一说,提亲的事倒正是一时半会做不了。他想了想,微眯了眼,嘿嘿笑道:“有了!明日你就来我这里做事,我倒忘了,我这许府也正缺人手。” “啊?”冯素琴惊讶地看着许梁,吃吃问道:“我来你这里,能做什么?” 许梁一本正经地说说道:“你能做的可多了,你看啊,洗衣做饭,端茶倒水,铺床叠背暖背窝,哪样你不能干?” 冯素琴听了,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嗯,你说的这些,我倒真能做得来,啊!我才不给你暖背窝呢……”话未说完,冯素琴滚烫的脸已深埋到许梁胸前,捶打着许梁,“你坏死了,尽知道欺负我!” “哈哈!”许梁胸口微痛,表情却十分享受。待怀中的人儿停止了“殴打”,抬起她的头,认真地说道:“跟你说真的,你来帮我吧,我要做一件大事,正缺几个信得过的人手。” “啊,你要做什么大事?”冯素琴问道,心里暗暗打起了小鼓,他要做什么大事,还要找信得过的人?杀人还是放火? 许梁嘿嘿一笑,露出一副奸商面孔,对着冯素琴说道:“本少爷我要做肥皂!” 第三十一章 皂膏 有了试验制作肥皂的想法,许梁干脆再向王知县请了三天假。 一大早冯素琴就到了许府。她穿过游廊进了左侧的厨房,只见许梁挽起了袖子,已经在忙活了。 厨房里,三只木水桶里装满了黑糊糊泥浆般的东西,春儿和夏儿一人拿根木棍,正对着水桶用力地搅动。 “许梁,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冯素琴好奇地问道。 许梁一见是她,老实不客气地递过来一根木棍,道:“你来得正好,快,将后面那桶也给我搅匀了。” 冯素琴接过木棍,依言在最后一个桶里搅动起来。她仔细看了看,说道:“这是?灶灰吧?我们搅这个有什么用啊?” “正是!”许梁拿过一边的桌上的纸条看了看,对着三个好奇的女子解释道:“你们可别小看了这灶灰,这里面含了很高含量的钾盐,现在搅动起来就是要把里面的钾盐都溶解出来。哎,夏儿,你早上没吃饭哪,快使劲!” 夏儿叫苦道:“少爷,我都搅了快半个时辰了,手酸死了。” 另一个丫环春儿也叫道:“是啊,少爷,要不歇会±∟,再干吧。” 许梁嘿嘿笑了声,上前看了看,摆手道:“好了,你们这两桶可以了,快,倒到那边用布挡着的盆里,小心点,别将底下的泥巴都倒进去了。” 两个丫环听了,大喜,依言将两桶灰水倒在了早就放好滤布的盆里。 过了会,接灰水的盆里已接满了,而盆上盖着的滤布上残留了一层泥浆。许梁上前将那滤布撤掉,又翻来覆去的过滤了三四遍,直待灰水看不见明显的灰浆,整个灰水呈现均匀的灰白色,这才满意地点头。 这时,冯素琴搅拌的那桶也已经好了,在许梁的指点下,冯素琴亲自过滤了四遍,终于也达到了许梁的要求。 这些都做好了,剩下的就是等铁头将石灰粉买来了。许梁见三名女子都已累得气喘吁吁,笑道:“好了,看你们都累了,找地方坐会。” 春儿夏儿欢呼一声,嘻笑道跑了出去。 冯素琴拿过那张纸条,见上面写满了字,什么溶解,过滤,沉淀,皂化一类的字眼,还有一串看都没看过的字符,当下好奇地问道:“许梁,这是什么东西?” 许梁自得地一笑,揽过她的肩在凳子上坐下,指点着纸上的字符说道:“这个啊,便是本少爷的独家秘笈,有了它,我们就可能制出肥皂来了。” “这个肥皂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好用么?” “那是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可是,这上面写的什么啊,我怎么一点都看不懂呢?”冯素琴就如一个好学的学生一样,不懂就问。 “嘿嘿,这东西你要能看懂那就怪了,来,给本少爷揉揉肩,本少爷今儿就给你上上课。”许梁笑道。 “德行!”冯素琴笑骂一声,看了眼门外,见春儿和夏儿两人一时半会不会进来,便替许梁捶起肩来。 “噢……舒服!”许梁满意地哼哼一声,在冯素琴不满的眼神中,开始仔细地讲解起来。 待将整张纸讲完,许梁抓过杯子灌了一大口凉水,问冯素琴道:“懂了没有?” “嗯,我大概懂了,只是有些地方没想通,你说这水跟油怎么会生成肥皂呢?”冯素琴一手拖着尖下巴,不解地说道。 “咳,一会你就会知道了。”要许梁用他后世学的知识跟这位明朝的女子讲讲化学反应,还真有些为难许梁。是以许梁很不负责任地甩手说道。 终于,铁头扛了袋石灰回来了。 准备工作就绪,许梁指挥着手下这三女一男,按照既定的步骤,先将石灰加水,就如过滤灰水一样,滤出了两桶清石灰水,然后将石灰水一勺一勺地往灰水里加,在四人惊奇的目光中,灰白的灰水加了石灰水后,居然出现白色的沉淀。 许梁仔细地看着,一边看一边在纸上记录加石灰水的量,待沉淀不再出现后,又是一滤过滤,最后得了两桶清液。 就在冯素琴以为许梁接下来该往里面加菜油时,许梁便让春儿将灶上生起了旺火,又将一桶清液倒进洗刷一新的锅中。 “许梁,怎么还要生火啊?”冯素琴问道。 “嗯,”许梁比划着说道:“生火是为了加热,温度高了,反应就会快上很多。” 待锅里的清液烧开,许梁便让铁头一边往锅里加菜油,一边搅动。许梁在一边记着菜油的加量。 众人紧张地看着锅内,期待着传说中的肥皂出现。然而,随着铁头往锅内加的油量越来越多,锅内油水混在一起,却并没有许梁所说的那种黄黄的固体肥皂出现。冯素琴和两个丫环都探寻的目光看向许梁。 然而许梁却一言不发,紧紧地盯着锅内。 “停!”终于,许梁叫道。铁头依言停止了加菜油,抹了把汗。 肥皂出来了?三个心急的女人齐齐探头朝锅内看去。然而锅内只是一锅乳状的液体,连肥皂影子都没看到。 “许梁,是不是失败了?”冯素琴忍不住说道。 “嘿嘿!我许梁出手,怎么可能失败。你们看好了,本少爷要变法术了!”许梁叫自信地说道。他拿起勺子,舀了勺食盐倒进锅内。 众人紧盯着锅内,然而什么都没出现。 许梁又倒了一勺。 依旧什么都没出现。 难道我记错了?许梁这时也急了,接连倒了三勺食盐进去。终于,许梁大舒了口气。 成了! 在冯素琴等人震惊的目光中,锅内液体上层,开始析出一尘黄黄的,软软的固体。许梁用勺子捞了一层出来,又接着往锅内倒食盐。 直到锅内再也不析出那种固体了,许梁才大松口气,将捞出的肥皂放进桶里,又拿称称了下重量。 “这便是肥皂么?”冯素琴手里捏了团,把玩会问道。 “嗯。”许梁也捏了点在手里,点头说道:“现在这样,就可以算是肥皂了。你们拿去洗洗手看看。” 众人听了,兴冲冲地去试验,果然,这黄黄的东西虽然难看了些,但抹点放在手上洗手,滑滑的,洗过之后效果很明显。众人试验回来,脸上都很兴奋。 “少爷,这肥皂还真管用呢。”春儿激动得脸色通红。 “是啊是啊。”夏儿将两只洗过的白晰的手伸到许梁面前,“少爷你看,奴婢这手是不是比刚才白多了?” 许梁白眼一翻,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谁会没事注意你手白不白了?” “许梁,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冯素琴其实也想伸出手来让许梁见证下的,只是夏儿抢在前头,她便不好意思了,便转移话题问道。 “嗯,”许梁问铁头道:“我让你找副做豆腐的箱子来,你找好没有?” “少爷,我早弄好了!”铁头大声回道。 许梁肥皂制作的最后一步,压缩烘烤开始了。 然而意外出现了。许梁算着时间,打开烘烤后的肥皂出来,放在手里捏了捏,却没有后世中那种硬质成型的感觉,软棉棉的就跟豆腐块差不多。许梁以为是烘烤时间不够,又烤了一个时辰,然而再拿出来一看,豆腐块还是豆腐块。 许梁呆了呆,站那里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再试验第二桶灰水的时候,烘烤出来的肥皂还是软绵绵的。 真是扶不起的阿斗!许梁骂了声。 “少爷,这便是成型的肥皂么?”铁头手里拿了块,稍稍用力一捏,那肥皂块上面便陷进去两个手指印。 “呃,”许梁苦笑一声,“这个么,跟我认识的肥皂还是有些不一样,叫肥皂是有些不恰当。” “我看这样也挺好的呀,不叫肥皂,要不就叫它皂膏吧?”冯素琴端详着桌上摆着那一排肥皂块,说道。 “皂膏?”许梁听得满头黑线,再看桌上那几排东倒西歪的肥皂块,无奈地点头,“皂膏就皂膏吧……” 待三桶灰水都处理完,许梁对着桌子上一堆皂膏数了数,足足有一百多块。许梁拉过铁头,吩咐道:“阿铁,你去街上,找那些刻章子的人,刻四个章子过来,然后再买些白纸和印泥回来。” “好咧少爷。”铁头应道,“呃,章子上刻什么字?” 许梁想了想,道:“嗯,两块选大一点的,上面就刻“梁记皂膏”四个字,另两块就选小一号的,上面刻“天启六年九月”。” 待铁头应声出去了,许梁招呼屋内余下的三个女人,说道:“你们将那一百多块皂膏对半切开,这样太大了些。一会铁头买回印章和纸后,你们就将切好的皂膏用纸盒子包好,上面印大章,下面印小章。嘿嘿,印完了,咱们这梁记皂膏就可以对外出售了。” “啊?”三个女人互相对视眼,冯素琴迟疑道:“这皂膏,你还要卖到外面去啊?会有人要么?” 什么话这是?许梁听得一瞪眼:“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没人想要?” “少爷,那咱家这皂膏,能卖多少钱哪?”春儿嘻嘻笑着问。 “嘿嘿,本少爷都想好了。”许梁奸笑道:“咱这梁记皂膏,五文钱一个,全国统一价,童叟无欺!” “呀,能卖这么贵哪。”春儿大喜道:“那咱们桌上对半切了有两百多个,岂不得卖上上千文钱去,那,那就是一两银子啊。” 许梁一个暴栗敲了过去,看着捂着头的春儿笑骂道:“掉钱眼的小财迷,帐倒算得挺快。”他幽幽地说道:“今天这两百来块,咱一文钱都不要,全都白送出去。” “啊,为什么呀?”三个女人惊叫道。 “唉,”许梁眯了眼,说道:“开拓市场嘛!你们不懂!”话一出口,许梁不由想到被发配辽东的落难兄弟黄子仁,暗道要是这小子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高手,也寂寞啊!许梁恶寒地想到。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二章 水寇孙一虎 许梁带了铁头第二天用车拉了两百块皂膏出门,找了十多家杂货商点,要店家帮着分发试用皂膏,开始那些店家一个个都找理由,百般推辞,然而在许梁塞进去一两多银子后,便一个个地“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许梁心里暗笑有钱能使鬼推磨。 皂膏分摊完,还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贴小广告。 许梁和铁头两人分头行动,在建昌县里的各条大街显眼的地方都帖了张小广告,贴完就走,绝不多说多喊。 有个刚从窑姐那里出来的员外见许梁鬼鬼崇崇地在街边墙上帖东西,一时好奇,脚底打着飘儿就凑上去看个究竟,只见上面写着: “你还在为洗澡洗头洗不爽利苦恼吗?还在为新换的衣服上面的汗馊味而难堪吗?还在为每天用香草熏蒸衣物而烦不胜烦吗?现在,你不用苦恼,也不用难堪了!梁记皂膏,用得实惠,洗得干净,各大商店均有销售,今天梁记为推广皂膏产品,全部免费大赠送,心动不如行动,抢到就是赚到!” 那员外看完这小广告,一时摸不着头脑,转眼见边上就有家商店,直直地走进去问店家:“哎…,,小二,你这店里有那什么皂膏吗?” “皂膏?”店小二听得了愣了半晌才想起来一大早有个瘦瘦的人送来的十几盒所谓的皂膏,便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随手递给那员外:“喏,这个便是皂膏,你要便拿一盒去!” 员外接过来放在鼻尖上闻了闻,什么味道也没闻不出来,便问道:“这玩艺有什么用?” 店小二嘻嘻笑道:“什么用?洗手呗,刚我还拆了盒拿去洗了洗,嘿还真管用。” “白送?不要钱?” 店小二点头道:“那可不?”说着递过去一张纸,“这上面都写着呢。” 那员外往纸上瞅了瞅,见与自己在墙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嘿嘿笑道:“嘿嘿,这倒稀奇了,还有人白送东西的。小二,那你再给我拿一盒。” 店小二这回摇头道:“哎呀,这位爷,这可不行,放东西在这的那人有交待,一人只能送一盒,抱歉哈抱歉。” 许梁贴完小广告便与铁头汇合了往家里走,在家门口被六个捕快叫住了。 “许大人回来了!” 一名捕快上前拱手道:“许大人,县尊大人下了令,请许大人带着我们六个到山角镇去巡查。” 许梁意外道:“巡查?出什么事了?” 捕快道:“一早南康府就来了行文,说是抚台大人下了死命令,南昌卫官兵全部出动,清剿鄱阳水寇,听说昨天官兵就和水寇干了一仗。为配合清剿,县尊已经安排葛大人带人去了恒丰镇,我们几个就跟着大人您去山角镇。” 许梁听了,便知道事态紧急,回头对铁头说道:“阿铁你回去跟素琴说,这几天多做些,有店家来要就按四文一盒卖出去。”说完又对这群捕快说道:“我们走。” 山角镇和恒丰镇都是毗邻鄱阳湖的建昌县属镇。山角镇位于建昌江东面,靠近吴城县,地势平坦,水道多,每逢鄱阳水寇作落,多半要经过山角镇登陆。 许梁带了六名捕快来到山角镇,叫来当地的里长,里长姓徐。 许梁对徐里长问道:“徐里长,这两天镇上有什么动静没有?比如生面孔?受伤的路人什么的?” 徐里长四十左右,脸色黝黑,他朝许梁一拱手,道:“大人,朝庭对水寇用兵,咱也看见了,前天还有一伙官兵坐船经过这里,呃,目前镇里都加强了巡检,我和几个甲首带了人手轮番守夜,暂时倒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人。” 许梁点点头,听这徐里长说得有条不紊,暗道这徐里长倒还真有些章法。他又道:“如此甚好,今天本官带这六位弟兄就驻扎在你们镇了,徐里长可安排了住的地方?” 徐里长答得爽快,拍着胸脯道:“大人放心,我老徐早就得到县衙里的通知了,大人和几位差大哥若不嫌弃,就暂且住到我家里去。” 许梁点头,带了六名捕快跟着徐里长走过两里长的田埂路,便到了徐里长的家里。徐里长一进院子便喊着家里婆娘泡茶弄饭,自己捏把菜刀乐呵呵地进了鸡圈。 许梁见了很是满意,对带头的捕快笑道:“看不出来这徐里长对咱们还挺欢迎。” 那捕快听了只是笑。 “怎么?”许梁纳闷道:“若是平常人,家里凭白多了六七张嘴吃饭,哪里会有这么好的脸色?” 话说完,一众捕快都笑了。 带头的捕快拱手对许梁道:“呵呵,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来各镇公干,吃住在当地的甲首里长家里,并不白吃,回头户房是要算钱的。”他一指已经杀了只鸡正在拔鸡毛的徐里长道:“山角镇的徐里长,在县衙里是出了名的铁公鸡,若是平常我们过来,连杯水都难得讨来喝,这回有钱拿,他才显得特别殷勤。” 许梁听了,也跟着笑了,暗道这徐里长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连着三天,许梁带了六名捕快,联合了山角镇里的几名甲首,在几处河水上岸的地方不定时的巡查,都没有什么发现。 众人便都有些松懈了下来。 又过了一天,许梁来到山角镇的第四天。 一大早徐里长还了一人急匆匆地来找许梁。 徐里长神情严肃,一指带来的那人,对许梁说道:“大人,有情况。王甲首那一片昨晚上有户人家被杀。” 许梁听得心里一紧,对那王甲首道:“怎么回事,你快说。” 经过这几天的巡查,王甲首自然是认得这位年轻的建昌典史大人的。他哆嗦着嘴道:“死的人是我们甲的三娃,昨晚上他出去照黄鳝,一夜未归,一大早他爹出去找人,结果在不远的水田里发现了三娃,被人当胸捅了一刀,已经死去多时了。” “带我去看!” 许梁带了人带到那处出事的水田边,三娃的爹已经将三娃拖出了水田,正抱着他嘤嘤地哭,见了许梁,扑到他脚边大哭道:“大人哪,您可得为小民做主啊,青天白日的,我家三娃就这么被人杀了哇……” 许梁见了,连声安慰道:“老人家先起来,本官自当为你做主,查出凶手。”待来到三娃的尸身前,许梁看了看那三娃胸前的伤口,只见一个三寸长的刀伤,入口很深,创口的肉都外翻着,周围的血渍都已凝结成黑色。 “大人,这是朴刀所伤。”带头的捕快蹲下去仔细查看了伤口,起身对许梁肯定地说道。“看来应该是官军清剿时逃出来的水寇所为。” “嗯,你可知道这三娃死去多久了?”许梁问道。 “依属下看,不会超过三个时辰。” 许梁听了,打量眼周围的情况,这周边不是水田就是长满杂草的沼泽地,不远处还有几口池塘,池塘里的荷叶连成一片。这种地形,要藏个人太容易了,要找个人可就太难了。 “大人!”另一名二十多岁,浓眉大眼的捕快叫道:“这有血迹!” 许梁急转身顺着那捕快所指一看,果然,田边几丛杂草叶子上沾着几滴血珠子。 “大人,这也有!”不远处,又有一名捕快发现了血迹。 许梁精神一振,大手一挥道:“给我顺着血迹追!” 许梁一声令下,带着六名捕快拔刀在手,沿着若有若无的血迹一路追了下去。渐渐走出了水田和沼泽地,带到河边的土坝上,血迹没了! “大人!怎么办?”捕快在周围搜寻一阵,没任何发现,带着的捕快不由看着许梁请示道。 许梁看了看土坝周围,这一片地带已经没有了高大的树丛,都是砂土地,矮矮的一层青草覆盖着。不远处还有周边人家挖沙后留下的大小不一的沙坑。 许梁一指土坝尽头问道:“上面是通向哪里?” 带头的捕快看了看,回道:“大人,顺着土坝一路过去,便是虬津镇。” 虬津镇就在云山脚下,山高林密。 许梁道:“我们顺道土坝搜,小心注意那些沙坑。” 许梁一行七人小心翼翼地顺着土往上走。 突然,一声惨叫自后面发出。众人回头一看,只见走在最后的那名捕快脖子上被划了一刀,滚到沙坑里直抽搐,眼见是活不成了。众人身后四五米远的地方,一名浑身是血的高大汉子紧握着把两尺来长的朴刀,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众人,左脸上一道刀疤几乎横跨了整个左脸。 许梁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凶狠的眼神,骇得不由后退一步。 带头的捕快看了眼倒地的捕快,眼中闪过一阵悲色,提刀在手,大吼一声,冲上前对着那刀疤脸汉子直砍,身后,另四名捕快也冲了上去。 许梁身边空无一人,他想了想,拣了块石头紧握在手上,远远在站定,紧张地注意着战局。 那刀疤脸汉子估计是受了很重的伤,浑身就像是在血水里泡过一般,然而尽管如此,那人却仍是凶狠异常,被五名建昌县的捕快围在中间,一番撕杀,很快身上便新添了好几道伤口,随着一声惨叫,刀疤脸汉子跌出去三四米远,随即又翻身站起,单刀拄地,只见他半只左手几乎被整个剖成两半。 五名捕快也已经有三名身上带伤。带头的捕快叫道:“朋友,束手就擒吧。” 那刀疤脸汉子大骂一声:“放屁,老子孙一虎从不投降!”豆大的汗珠成串地从他额头上落下,他恶狠狠地盯着那五名捕快,大吼一声:“啊!” 在许梁震惊的目光中,刀疤脸汉子右手出刀,手起刀落,一截左手臂飞上半空,他居然自已斩断了左手。 “来吧!!!杀!”刀疤脸疯了一般冲进了捕快群中。 都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许梁一直不太相信,这回总算不得不信了。刀光闪动间,随着接连的几声闷哼惨呼,连那名带头捕快在内,三名捕快滚落在地,人事不醒。另两名捕快满脸惊骇地连退五六步,犹如见了鬼一样看着那刀疤脸汉子。 此时那汉子站着,摇晃两下,又单刀拄地,哈哈大笑着吐出两口黑血,大叫一声,又提刀冲了过来。 “妈啊,快跑啊!”还活着的两捕快吓得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许梁一看,也是吓得亡魂直冒,将手中石块一扔,跟着就跑。 第三十三章 斩杀孙一虎 许梁只得身后脚步声越来越急,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暗道完了完了,老子今天就要交待在这了。 耳边都能听到身后人的喘息声了,许梁心中一沉,直待挨那一刀。呼的一声,那两捕快飞快地从许梁身边跑过。 许梁悬着的心一松,随即在心里大骂,没义气啊没义气!想到后边跟上来的就该是那犹如厉鬼的刀疤脸,无边的恐惧涌上心头,许梁跟在那两没义气的捕快身后,拼了命地跑,听听得耳边风声呼呼地响,许梁也不清楚跑出去多远,眼见与前面跑路的捕快距离越拉越远,许梁心中着急,胸口就如有团火在烧,忽的,许梁脚底一滑,惊呼一声,整个人顺着土坝破滚落到了坝底。 一大口沙子灌进了嘴里,许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吐出满嘴沙子,心里暗道苦也,这回是不死也得死了,当下也就认命了,闭着眼躺在那等着那当头一刀。 然而,过了许久,许梁只听得呜呜的风声和建昌江上哗哗的流水声,预想中的寒光闪闪的朴刀并没有落下,许梁奇怪地一翻身站起,朝四下里一看,娘的,尽是自己吓自己了,别说刀疤脸大汉了,周围除了∑↙,自己以外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许梁呆呆地站了会,才回过神来,看样子这刀疤脸应该是没追过来。 许梁大松了口气,再看土坝上,那两没义气的捕快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起身重新爬上土坝往虬津镇方向走。 走了会,许梁便渐渐回过味来,那刀疤脸为什么不追了?作为一名身染多条人命的水寇,被官兵发现行踪最稳妥的办法不就是杀人灭口,不留后患吗?那他为什么不追了? 形势对刀疤脸汉子来说一片大好,现场那两捕快早已吓破了胆,一心只顾逃命,而许梁呢,也只有跑的份。 他是不想追了?抑或是想追但没能力追了? 许梁回想起那汉子浑身是血,那果断的一刀,半截手臂飞上半空,鲜血狂喷!站原地想了会,牙一咬,脚一跺,回头拣了块石块就往回走。 许梁一路小心地往回走,直来到刚刚撕杀的地方,现场四名捕快散落在各个角落,许梁上前一一查探,都已死去多时了。他拿起把刀,紧握在手里,又小心地往回找。 转过几个沙坑,许梁发觉地上滴落的血迹改了方向,似乎是朝建昌江边去了。 许梁心都提起了,握着刀的手心里满是汗水,湿漉漉的都有些拿不稳刀柄。待转过一个大沙坑,只见两只布鞋子露在坑边沿,许梁放缓呼吸,蹑手蹑脚地从背后绕过去,大喝一声,跃起对着那两只穿鞋的脚砍落。 随道一声闷哼,长刀砍入了那刀疤脸的两腿骨中,许梁连忙用力往外拔刀,然而连抽了两下都没抽出来,许梁不由松了手飞快地闪到一边,警惕地盯着躺在沙坑里奄奄一息的刀疤脸汉子。 那汉子浑身的血都凝结了脸色却白的吓人,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那柄两尺来长的朴刀就放在右手边。 刀疤脸汉子嘴角抽动一番,张开干裂的嘴嘶声嘿嘿笑道:“想不到我孙一虎风云一生,最终却是死在你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官吏手中,真是天大的笑话啊,哈哈……” 许梁这时也明白过来,这刀疤脸孙一虎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完全威胁不到自己的安全了。他壮着胆子上前,盯着孙一虎道:“哼,我只是不甘心,凭白折损了我四名捕快,最后还让你逃脱了!” “嘿嘿,你这狗官倒有几分血性。”孙一虎讥笑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配知道。” 孙一虎挣扎抬起头叫道:“老子岂能死于无名之辈,告诉我!” 许梁冷笑道:“你反正都快要死了,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孙一虎连喘了好一阵子,脸上显出嘲弄的眼神,道:“你不会杀我的。你知道我是谁吗?告诉你,我乃三千鄱阳好汉的二头领!”他脸上露出开心的笑,“你把我带回去,那可是个大功劳。而且我知道我们大当家私藏了好大一笔银子,你若不杀我,我可以告诉你。” 许梁脸上露出惊喜地神色,上前拿过孙一虎身边的朴刀,对孙一虎急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银子在哪?” 孙一虎笑得越发开心,他摇摇头,戏谑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得帮我找个安全的地方,待我伤好了,我便告诉你。” 许梁笑,探上前轻声道:“那你就别告诉我了!”说完,朴刀一挥,孙一虎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头颅上,孙一虎两眼睁得老大,满目诧意。 许梁呸了一大口,自语道:“跟老子讲条件,砍不死你!” 许梁进了建昌城,神情都还有些晃忽,右手拎着个沉甸甸的布包,布包一侧,隐约可见一块血迹。 待进了城门,许梁便发觉今日城里有些不寻常,首先是城门口警戒的士兵比往常多了一倍,再次是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偶尔能看到三五成群的大明官兵走过。许梁惊奇之下拉过一名守城的士兵问情况,这才知道一天前朝庭官兵大败鄱阳湖水寇,杀敌近两千,生擒近五百人。官兵凯旋归来,便有南昌卫前千护所近千名官兵奉命进驻建昌县临时修整。 许梁听了,加快脚步赶回县衙,进了二堂,只见二堂主座上坐了一员五品武将,衣甲鲜明,虎虎生威,二堂两侧一边坐了三员品秩稍低的武将,另一边建昌知县王贤,建昌主薄葛乔陪着笑脸坐着。 许梁进了二堂,略为迟疑,大步上前对着那五品武将拱手道:“建昌县典史许梁见过将军。” 那武将抬眼看见许梁,爽朗一笑,抬手道:“许大人免礼。” 王知县在一旁连忙说道:“许梁,当中坐着的这位便是南昌卫前千户所千户于永年于将军。” 许梁听了,忙又行了一礼,便欲退到建昌县属官一列。 “哎,许大人,你这手里提的什么东西?”于千户眼光一闪,看着许梁手里提着的包裹问道。 “哦,”许梁将右手中的麻布包提上前小心地往于千户桌上一放,边解开边说道:“下官奉县尊大人之命带人巡查山角镇,发现一名逃窜的水寇,下官带人紧追不舍,终于将这贼子斩杀。” 这时许梁已将那包裹解开,包裹里露出颗怒目圆睁,满脸凝结了鲜血的头颅。二堂里坐着的一众文武官员见了这么个人头,看了一眼都将头扭向一边。于千户赞赏地一笑,便待吩咐侍立的士兵将那渗人的东西取下去。 许梁退到王知县身边,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可恨这贼子虽然身受重伤,却是凶狠异常,尤其左脸上那道深深的刀伤看起来更是吓人,可怜下官带去的六名捕快,竟有四人惨死于这贼子刀下。” 于千户和一众武将听了这话,神色一动,都扭头朝那桌上看见,果然,那头颅左脸一道又深又长的刀伤,看起来十分显眼。 于千户神色一喜,连声夸道:“许大人神勇,为建昌百姓除了一大害啊。”他脸色一整,叫道:“来呀,快将桌上这东西收下去。” “将军且慢!”许梁又道。 “嗯?许大人可还有事?” 许梁朝上一拱手,又从衣袋里掏出块银白色的令牌放到桌上,徐徐说道:“下官将要杀死这贼子时,曾听这贼子自称是鄱阳三千水寇的二当家,还想求下官放他一马,下官还以为这贼子死到临头,故弄玄虚,可笑!不过,下官砍下这贼子人头后的确从他身上搜出了这块令牌,再结合这贼子所说,下官想,没准这贼子真是那伙水寇的二头领。是以下官将这人头带回来,还请将军找几个投降的水寇过来认上一认。” 于千户嘴角一阵抽搐,牙齿咬得格格响。他拿起那块白银令牌看了看,恍然大悟似地一拍脑袋,哈哈大笑道:“哎呀!本将军刚刚看那人头就瞅着眼熟,再看到这块令牌,恩,绝对错不了!许大人,你杀死的这名的确便是那番阳水寇的二头领孙一虎,素闻番阳水寇大头领用金牌,二头领用银牌,三头领用铜牌。再者孙一虎左脸上那道刀伤,在三千水寇中便是活生生的通行证。”于千户说道,起身几步走到许梁面前,亲切地拍着许梁的肩,说道:“许大人立下此等大功,本将军必当为你请功!” 许梁谦虚地笑,“多谢将军。” 于千户又笑了两声,转身回座位时脸色便瞬间阴沉了下来,许梁不知道,此刻于千户心里头都在滴血,眼看着一桩大功劳就要揽到自己头上,想不到这许梁一点都不傻,当众就将孙一虎的身份点了出来,唉,大庭广众之下,想装胡涂都没法装。 原来这于永年此次带领南昌卫前千户所上千弟兄出征打水寇,只是负责外围警戒,实际上战斗并没有进行多少,待向南昌卫指挥使大人请示要亲自领兵上前线时,人家仗都已经打完了,结果兴冲冲的于千户又轮到个看押降兵的差事。 这一通忙活,于千户啥功劳都没捞着,待听得兄弟单位议论说开战途中跑了个二当家孙一虎,于千户便上了心,特意向南昌卫指挥使大人请令,说是要押着五百来个降寇前往建昌县,要当众明证典刑,以慰建昌民意,其实暗地里就是想悄悄地在鄱阳湖边上搜索一番,想要在鄱阳水寇二头领孙一虎身上再挣份功劳。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小小建昌典史带了六名捕快就将大名鼎鼎的孙一虎斩杀刀下,这就没于千户什么事了! 然而许梁并不清楚这些,他交了孙一虎的人头,便急匆匆地回到东门街西头的家里。待进了门,寻得正在烘皂膏的冯素琴,二话不说,上前一把紧紧地将冯素琴抱在怀里。 冯素琴一动不动地僵立在那,感受到许梁有力的心跳,许久,才出声问道:“许梁,你怎么了?” 许梁放开她,右手拂起冯素琴额边的刘海,挤出个笑脸道:“没什么,只是受了点惊吓,到你这来找找安全感。” 第三十四章 再见黄子仁 在冯素琴的一再追问下,许梁简略地将斩杀孙一虎的事情说了一遍,惊得冯素琴花容失色。 待许梁洗过澡,换身干净衣服出来。冯素琴,铁头,春儿,夏儿都围了上来。冯素琴喜滋滋地说道:“许梁,你猜我们这几天做了多少皂膏?” 许梁看了冯素琴一眼,又见铁头和春儿,夏儿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便笑道:“多少啊?” “一千六百五十四个!”冯素琴喜道。 “哦?”许梁听了大为意外,“这么多?那么卖出去多少个?” 冯素琴使劲点头,道:“这几天陆续有好几家商店找过来要定购梁记皂膏呢,已经卖出去好多了。” “好多是多少?” 冯素琴听了,转眼看着铁头,问道:“阿铁,是多少?” 铁头傻了眼,迟疑着道:“可能,也许,应该有上千个吧。” 许梁惊道:“怎么,你们卖出去的不做统计的吗?” 冯素琴扭怩着说道:“做是做啊,只是卖的太散了,一时没顾得上统计。” 许梁点点头,想想又问↖,道:“那你们这些天用掉多少草灰,多少石灰,多少柴火,多少油盐总该知道吧?” 一句话问得冯素琴四人面面相觑。许梁见了,脸色便严肃了起来。 冯素琴小心地解释道:“许梁,你别生气,我们这些天光顾着做皂膏和卖了,一时没注意那些东西。下回,下回我们一定统计清楚了,”她说着举起粉拳头,郑重地说道:“我保证!” 许梁叹口气,将冯素琴的手放下,又看了眼其他三人,缓和语气说道:“行了,这也是我的疏忽,没把你们教会。”他一招手,道:“你们四个都进来,我跟你们好好讲一讲咱们梁记运作的法子。” 待冯素琴等四人像个好学生一般端坐在桌前,许梁在桌上展开张纸,边在纸上划拉着边说道:“咱们梁记皂膏的运作,大体上可以分为四大块,采购,生产,销售,财务。采购是买进原料,包括草灰,石灰,油,盐以及其他生产皂膏所用的必需品。生产,便是将原料加工成皂膏并按照要求包装好交付给销售。销售呢,顾名思义,就是将成品的皂膏卖出去,这其中就包括了店家上我们这里来提货,或者我们派人将东西送到店家手上。” 许梁喝了口茶水,见四个人听得聚精会神,接着说道:“前面说的一切活动都必须要经过财务这一关,采购要付采购的钱,销售要催收货物回款,生产要付员工的工钱,都必须经过财务过帐。现在,我给你们四个人分一下工:铁头,你负责生产,春儿,你负责采购,夏儿,你负责销售。素琴你嘛,总揽全部同时负责财务。” 许梁将各人的分工安排完,便又将四个部分的工作细节仔细交待清楚。待一切都解释完,见四人都有些似懂非懂,心知一时半会他们必不能全部领会,将来还得在实际过程中慢慢领会。便又对冯素琴说道:“素琴,你将我刚刚所说的话整理成各自的工作说明,哦,还有,我看春儿和夏儿她们两个都识字不多,有空你就多教她们识字算数。” 冯素琴茫茫然地点头,道:“好。只是,许梁你把我们都分配完了,这谁来干活哪?” 许梁一拍额头,瞪着冯素琴道:“你们各自主管一块,没人了可以再招人嘛,这年头,三只脚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满大街都是啊。” 许梁眼看也没什么好交待的了,打发四人出去,转身倒在床上便睡。迷迷糊糊间脑中便想起在县衙二堂时那些个武将的表情,心里头想到,看来那于千户必须是早就认出了这鄱阳湖水寇的二头领孙一虎的,但他们为什么要遮掩呢?许梁突地想起一个词:冒功!想到这便有些不寒而栗。当时自己退出二堂时,那于千户还是满脸笑容,连声说着要亲自为自己请功,现在想来,这事只怕有点悬。 奶奶的,别自己拼了老命捡回来一点功劳,到头来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凭白给别人做了嫁衣裳!不行,于千户只怕靠不住,我还得想别的法子将属于我的功劳呈上去。 许梁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江西布政使司参议黄维中。然而随即便被许梁自己否掉了,黄维中虽然能够帮上忙,但他可以说是许梁最大的倚仗,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使用,人情有限,用一分就少一分。 许梁眯着眼睛想了会,渐渐便有了主意。 许梁一大早便回到县衙里,直接找到了正在喝粥的建昌县令王贤。 王知县见了许梁,随意地挥手让许梁就坐,三两口喝光了碗里的米粥,呵呵笑着对许梁说道:“恭喜许老弟啊,立此大功,升官指日可待啊。” 许梁谦虚地笑,“哪里,这一切还得仰仗县尊领导有方哪。” 王知县连连摆手,说道:“许老弟太客气了,功劳是你的,终究是你的,谁都抢不走。再说了,于千户已经亲口答应替许老弟请功,本县就等着喝许老弟的庆功酒了。” 许梁听了,欠着身子将一封写好的奏折递到王知县面前,恭敬地说道:“下官昨夜连夜写了份奏折,想请县尊大人把把关。” “唔,你要亲自上折?”王知县大为意外。 “是。”许梁道:“此次巡查,死了四员得力捕快,怎么说都不能算是小事,下官想还是要向朝庭报告一声的好。” “嗯,是这样啊,那本县就替你参谋参谋。”王知县接过奏折,打开看了起来。看了会,王知县脸上表情便生动了起来,惊异地看一眼许梁,接着看完了整章奏折,捏着下巴半晌不说话。 “县尊,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许梁问道。 “唔,”王知县回过神来,满意地看一眼许梁,徐徐说道:“本县看这折子写得挺好,抓住了基本事实,这么呈上去没什么问题。” 许梁难为情地说道:“下官还是觉得,没能将县尊大人高瞻远瞩,提前布控,这才使下官能够侥幸斩杀寇首孙一虎的意思表达清楚……” “哎,许老弟过谦了。”王知县乐呵呵地说道。 许梁见王知县是真乐呵,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上前两步,拱手说道:“既然县尊也觉着没问题,下官想请县尊替下官上这道折子,呵,县尊您知道的,下官虽是建昌的官员,却是无品无级的,人微言轻,远没有县尊大人说话来得有份量。” “哦,呵呵,这倒是。”王知县听了受用得很,大度地说道:“既然这样,那许老弟就将折子放我这,一会我让人给递上去。” 许梁又是一番感谢,感谢完,正要退出二堂,王知县叫住道:“哎,许老弟啊,一会你带几个人,给城东头驻扎的于千户的营地送一批酒肉过去。”说完,王知县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唉,也不知道这于千户是怎么回事,进城的时候说得好好的,要在本县驻扎一个月,想不到昨天就变卦了,说是军务紧急,明日处决了那五百名投降的水寇,后天就拔营回南昌,唉,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许梁听了,似有所悟。他出了二堂,叫齐了户房主事书吏,上街采买了十几车酒菜,带了人就朝于千户的营地走去。 到了营地门口,守门的士兵听说是前来犒劳的建昌官员,兴奋得一溜烟进去禀报。未几,营门大开,从营内冲出来两队士兵,将那十几车酒肉兴高采烈地接了进去。又有一名百户上前领着许梁进营去见于千户。 许梁跟着接引的那名百户,绕过几座营帐,眼看就要到了中军大营前,忽的在十多米远处被看押着在搭建营帐的一名降寇,发了疯一般冲了过来,嘴里大叫着什么,惊得看押的士兵大怒,拔刀就追了过来。 许梁听得声响,与那名百户站定,诧意地看着这一幕。 十多米的距离转眼就到,然而那降寇必竟是脚上戴了脚铐,跑起来极为不便,堪堪跑出六七米远,就被身后的士兵追上,一脚踢出,将那降寇踢翻在地,随即,拳脚如雨下,狠狠砸在那扑倒在地的降寇背上。 许梁见那降寇转眼就被制住了,与接引的百户招呼一声,就待离去。 “许梁,救我!我是黄子仁!”那降寇嘴里喷出一口浓血,抬头看着许梁嘶声大喊。 许梁生生顿住脚步,转身急步上前,那百户见状,叫道:“住手!” 待那几名看押的士兵收了手,许梁蹲下身仔细打量着扑在地上的那名降寇,虽然此刻他满面污泥血水,但许梁一眼就认出来,这正是随自己一同穿越到明朝来的黄子仁。 “黄子仁,你怎么在这里?!”许梁大惊失色,失声说道。 黄子仁努力睁开了被血水迷糊住的眼睛,看着许梁,叫道:“救我……” “咳哼!”那接引的百户上前,轻咳一声,对许梁问道:“怎么,许大人认得这名降寇?” 许梁顿时醒悟过来,起身一把拉着那百户走到一边,说道:“这位将军,借一步说话!” 第三十五章 营救 许梁已经进了中军大帐,黄子仁还在死死地盯着,哪怕被两名士兵拖着两腿,像拖条死狗一般拖回降寇的看押地,像扔垃圾一般丢在地上,黄子仁的眼睛都还在看向大帐的方向。 黄子仁知道,如果说这时候这大明朝还有哪个人能救自己一命的话,那么非许梁莫属。从刚刚的情形看来,许梁现在应当混得挺好,至少那几个当兵的对许梁就很客气。 原本黄子仁都已经绝望了,自三天前那一场大战,兵败被俘后,黄子仁便和许多昔日的水寇一样知道自己的命运,从看押的士兵无意中聊天中得知,明天,最晚明天,自己便要被拉到建昌县城头,斩首示众。 黄子仁原本已经认命了,什么宏图霸业,都见鬼去吧,能多活一个时辰算一个时辰。然而,黄子仁万万没料到会在官兵大营中遇到许梁,这真是黑暗中的一线曙光,黄子仁欣喜若狂,眼见许梁就要跟着那百户进大帐,黄子仁便再也顾不上别的了,奋起直追。 结果,他虽然没追上,但总算引起了许梁的注意,尽管后来被打得半死,也值了! 黄子仁趴在地上,嘿嘿地直笑。2■, 时间对黄子仁来说,变得特别的漫长。他坐在地上,忍着胸口时不时的巨痛,一根根地扯着杂草,数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天,黑了! 黄子仁开始变得不安起来,站起身在边上走来走去。又过了一个时辰,有看押的士兵扔给每个降寇一个黑馒头,黄子仁抓在手里,肚子里饿得前胸贴后背,口中却是一丝食欲都没有。 边上一名降寇见了,叫道:“哎,黄子仁,馒头你还吃不吃,不吃给老子吃!” 黄子仁苦笑一声,将馒头扔了过去,那降寇一把接住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整个军营都开始安静下来。 黄子仁重新绝望了,他呆呆地看着满天繁星。 “你们谁是黄子仁?”一名小校带了四名士兵来到降寇群中,冷着脸喝问道。 黄子仁一惊,随即大喜,站起身挥手叫道:“我,我是黄子仁!” 小校与其中一名士兵对视一眼,那士兵点点头。小校呲着牙冷然一笑,一挥手:“给我带走!” 两名士兵上前,押了黄子仁便走了出去。这时那原先向黄子仁要馒头吃的降寇叫道:“喂,军爷,你们要把黄子仁带去哪里?把俺也带上呗!” 小校森然一笑,问道:“这黄子仁上午冲撞了咱们将军的贵客,这会老子奉命押他出去吃板子,怎么,你小子也要跟着去凑热闹?” 那降寇一听,立马摇头,“不不不,俺不去!” 小校押了黄子仁出了营地,越走越偏,渐渐走进了一片大树林中。 黄子仁看着形势不太对,扭头问道:“军爷,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小校喝道:“少废话,到了地头你自然就知道了!” 又走了一段路,小校一挥手,队伍便停了下来。黄子仁朝四周一看,见前面几棵树下,挖开一个大坑,坑里横七竖八地倒了好几具尸体,那小校正一脸冷冷笑意看着黄子仁。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黄子仁心中一沉,惊恐地问道。 “嘿嘿,小子,爷几个今天送你一程。”小校森然道,飞起一脚,将黄子仁踢落进了那个大坑里。 黄子仁头撞上另一具尸体的头,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待清醒过来,抬眼朝上一看,只见那五个士兵正指着坑里说着什么。 这,这是要活埋了我啊!黄子仁心中一片冰凉。想不到遇到许梁非但没有换得一线生机,反而比大多数降寇要先走一步。黄子仁想到这里,便猜测这一切都是许梁的授意,心中大恨。 “许梁!你个王八蛋!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黄子仁面朝夜空,破口大骂。 “你个生儿子没屁眼的混蛋,老子诅咒你脚底流脓,头上长疮,不得好死!呜……许梁,怎么说咱们都是一个地方来的人,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呜呜……”黄子仁是真绝望了,骂着骂着居然哭了起来。 “唉,我说子仁兄,你就不能歇歇再哭再骂吗?”一个声音颇有几分无奈地说道。 “呃?”黄子仁听得心中一惊,扭头朝坑边上一看,只见坑边上站着个青色长衫的瘦高男子,手里提个灯笼,微笑着看向自己。而刚刚还站在坑边上的那五个士兵,此刻早已不见了踪影。 黄子仁顿时明白过来,一翻身站起来,三两脚爬到坑边,手脚并用爬出了大坑,见了许梁,又哭又笑地道:“呵呵,哈哈,我就知道你许梁够意思,不会就这么丢下我不管的。”说着,伸出两只泥兮兮的手就想跟许梁来个热情拥抱。 许梁骇得后退两步,看向黄子仁,戏谑地道:“是么?哎刚刚我怎么听着有人在坑里还对我破口大骂呢。” 黄子仁顿时跳起脚,四处张望着叫道:“谁?谁他妈的这么不长眼睛?敢骂我黄子仁的兄弟!” 许梁白眼一翻,笑道:“行了,你就别装了,赶紧的,我们快些离开这里,死人成堆的地方,看着怪渗人的。” 建昌城内某个小饭馆内,已经换了身干净衣裳的黄子仁正坐在八仙桌边,对着桌上四盘子鱼肉大吃特吃,大嚼特嚼。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许梁道。 “唔,”黄子仁油兮兮的手抓着根猪蹄肉,塞进嘴里撕下块肉,另一只手抓过茶壶猛灌了几口茶水,口齿不清地说道:“饱汉不知饿汉饥你是,我都快四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许梁听了,便不再说话。待黄子仁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菜肴吃了个干净,才说道:“够了没,要不要再来点?” 黄子仁接连打了好几个饱嗝,摸摸圆鼓鼓的肚子,满意地说道:“不用了,已经饱了。” “那好,现在你该跟我说说你怎么会跟鄱阳湖的水寇混在一起了?我曾去万安牢里找你,结果听说你已经被发配辽东了。”许梁问道。 “你想知道?” “十分好奇!” “唉!”黄子仁长叹了口气,便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述起他这一段时间的血泪史。 原来黄子仁自万安牢里与许梁分开后,便眼巴巴地盼着许梁来救他。然而左等右等,等了四天,非但没等来许梁,倒等来了押他去辽东的官差。 黄子仁虽然后世读书不多,但也知道古时候江南最富,东北,西北最穷,辽东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自一上路,他便千方百计想着法子逃跑,什么半路闹肚子要方便啦,晚上趁官差睡着跑路啊,坐船时趁人不注意跳河啦,各种各样的法子试了不下七八回,然而不知是他黄子仁运气太差,还是押送的官差责任心太强,总之黄子仁没一次成功了。到后来把押送的官差惹烦了,一把铁链锁上他,吃饭睡觉都不松手,将黄子仁看得死死的。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个把月前他们走到吴城县境的时候,官差为图方便,居然想到走水路,经鄱阳湖到长江,沿江出海,走运河北上。 事情就出在鄱阳湖中,待官差雇来的船行到湖中间的时候,突然从一处划出几条小船将他们团团围住。一句话概之,他们遇到鄱阳湖水寇了。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黄子仁自己没跑成,水寇帮了他的忙,干掉了那几名官差,救出了黄子仁,黄子仁脱身后一想,反正自己也没地方可去,索性也加入了水寇队伍,做起了无本的买卖。 末了,黄子仁自嘲地说道:“许梁,同是穿越过来的人,如今你都混到了建昌典史,我却是当了水上强盗,还险些送了性命。唉,这人与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许梁无言以对,想了想,劝道:“子仁兄,我看你以后也别在外面乱闯了,以后就跟着我一起干吧,放心,以后只要我许梁有肉吃,就绝对少不了你黄子仁的骨头,啊,不是,我是说只要我吃肉,就绝不会让你只喝汤!” 黄子仁看了看许梁,脸上显出感激的神色,道:“许梁,以后我就叫你许大哥了,你的救命之恩,我黄子仁是永记于心的,只是,我现在还不能跟着你,我还想去外面闯上一闯,我就不信了,凭我的本事,会一直闯不出名堂来。” 哼,我才不要跟着你当小弟呢!黄子仁心里想道,几天前战事吃紧的时候,他曾奉大头领的命令亲自押了一批金银财宝找了个隐密的地方藏了起来,现在水寇们都被剿得差不多了,到时我去将财宝取出来,从此自己当老大,岂不快哉! “许大哥,青山常在,绿水常流,兄弟我今日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黄子仁站起身,拱手道。 “怎么?你现在就要走?”许梁惊道,“你疯了么?现在外面到处是官兵,你一个浑身带伤的陌生人,这会一个人出去是要送上门去吗?” “啊?这,这该怎么办?”黄子仁倒真没想到这一点。 “子仁兄啊,你想出去单干,我绝不拦着你,只是,”许梁劝道:“你现在满身是伤,还是先在我家里住下,养好伤,到时官兵也撤了,你想去哪里去不得?” 第三十六章 斩降寇 当晚许梁带着黄子仁回到许府,吩咐春儿收拾好房间供黄子仁住下,又让春儿出去药房买了几副疗伤的药回来,嘱咐黄子仁安心养伤。 一夜无事。 第二天建昌城东城门里里外外,人山人海,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南昌卫官兵护卫着城头,又有两排刀斧手光着膀子站成一排,每位刀斧手前面蹲着个反绑着双手双脚的降寇。 今天,是五百鄱阳湖降寇斩首示众的日子。 东门城头上,一身崭新文山甲的南昌卫前千户所正千户于永年在六七个武将的簇拥下徐徐走到临时搭建的平台上,看一眼城下黑压压的一片人群,颇有些志得意满,他问建昌知县王贤道:“王知县,昨日本官要你召集建昌一县富贾商户前来观看,你可曾通知到?” 王知县拱手答道:“将军放心,下官已经按将军的吩咐通知到了。” “嗯,今日可有因故不曾前来的?” “没有,本县一百三十七名商贾俱都到齐。” “好!”于千户赞了声,向城墙边走了两步,举手向底下人群示意,扯开嗓子大声说道:“诸位∷◇,建昌县的父老乡亲,一个月前,鄱阳湖水寇大肆侵犯建昌县城,攻破城池,杀掠百姓,犯下滔天大罪。我等身为大明军士,理当保家安民,在接到上峰的指令后,我,南昌卫前千户所正六品千户,于永年,带领着我手下近千名儿郎,奋勇剿杀,不畏生死,终于大破鄱阳水寇,今日,本将就要将这五百多水寇余孽,当着诸位的面,斩首示众,以敬效优,震慑不法!大家说,好不好?” 城墙下,偌大的人群,上千号围观的人,竟是没一个叫好的。 于千户老脸不由一红,轻咳一声,又叫道:“大家说,好不好?!” 城墙下还是没人出声。 王知县一看形势不对,马上鼓动起来,大叫道:“好!好!” 许梁和葛乔见状也跟着大声叫好,边上站着的建昌衙役见三位大人都这般叫好,哪里还不明白,也跟着叫好。 顿时这叫好声壮大起来,带动着城头上警戒的士兵,城下看热闹的群众,也跟着喊叫起来。王知县暗抹了把脸上的汗。 于千户阴沉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些,他退后两步,一挥手,喝道:“时辰已到,斩!” 随着于千户这一声令下,站着的一排刀斧手钢刀举起,带起一阵风声,唰地斩落,一排头颅应声落地,鲜血,瞬间梁红了半个城头。 “杀得好!”城下的百姓见城头上真玩真的,那将军一下令,果然说斩就斩,不少在建昌那场动乱中受了灾难的百姓鼓掌叫起好来。 “杀得好!” “好!杀光那些畜牲!” …… 于千户见了,脸上得意之色更盛,待士兵上前将倒地的降寇拖走,重换上新一批,刀斧手就位之后,又是一声大叫:“斩!” 十几颗头颅应声落地。 许梁看第一批砍头的时候,还是震憾了一把,血淋淋的场面,可比前世看电影里演死囚吃枪子血腥多了。 然而待砍到第五批降寇的时候,许梁便觉得不妥起来。他往城下一看,城头下原本有上千号人围观的,这会走了几乎一半,就是留在原地的人也多有不忍之色。 许梁看看时辰,想了想凑到王知县面前小心说道:“县尊,这样下去不行啊,”他往城下一指,“您看,这才杀到第五批,一百人都不到,城下已经走了一半人了,万一杀到最后就剩咱们几位在边上凑份子,岂不是让人笑话?” 王知县眉头一皱,愁眉苦脸地说道:“可不是嘛,昨天本县就向于千户进言,城头上杀几个震慑一下就得了,其他的拉到乱坟岗一通箭射死拉倒。”王知县说着朝于千户一扭嘴,“可这位爷不同意啊,执意要这么十几个十几个地慢慢杀,说什么这样比较有效果!唉,我能怎么办?” 许梁一听,暗道,这还有完没完了?瞟一眼正一脸自得表情的于千户,暗呸了一口,这姓于的八成是个死变态。 果不其然,斩首进行到第十轮的时候,城头下站着观看的人已经瘳瘳无几。城头上陪着站着的建昌县属官,以及那被点名观看的一百多位商贾,内心里都感觉到了这种杀人游戏的无趣,然而主持的于千户兴致依旧高昂,一百多号陪客谁也不敢乱说乱动,生怕搅和了于千户的兴致。 不知道谁打了第一个呵欠,这呵欠就像会传梁一样,未几城头上便是呵欠连天。 “怎么,几位可是觉着本将军郑重进行的这场斩首示众活动不够警醒?”于千户也注意到了众人的情绪,扭过头不满意地喝问道。 “哪里,哪里,”众人哪敢说个不字,纷纷打起精神应和道:“将军今日做法,实在是好,好得很。” “哦?”于千户感兴趣的接着问道:“那你们倒说说,本将军这法子好在哪里?” “呃?”众人显然没料到于千户会有此一问,马屁拍过了头,当下傻了眼,面面相觑。 “说呀,本将军正想听听呢。”于千户戏谑地扫一眼畏缩成一堆的建昌官商,喝道。 许梁心里头轻啐一口,不要脸,真不要脸,哪有逼着别人给赞赏的道理。许梁想了想抬脚上前一步,拱手高声说道:“将军容禀,那鄱阳水寇多次骚扰我建昌百姓,抢劫钱财,辱人妻女,实乃十恶不赦之徒。对这么些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振国威,将军此举,大快人心,人人称颂!” “说得好!”于千户听了,顿觉浑身舒坦,喜笑颜开。 许梁接着说道:“然而将军有所不知,这震慑宵小,就如战场冲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说道朝城头下一指,“将军请看,将军下令砍下头几批人头的时候,城头下欢声如雷,然而随着降寇一批批地斩首,欢呼的人声却是越发稀少。这是为何?不是百姓不振奋,实在是因为兴奋之情已过,宵小已然吓破了胆,后面再斩首,也难再引起更大效果。” 许梁郑得一拱手,道:“将军,此番震慑的意图已经达到,过犹不及,余下的降寇,不如一齐拉到外面乱箭射死,给他们个痛快。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许梁一番话真是说出了众多人的心声,是以许梁话音一落,众人便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于千户,期待着他的正确决定。 于千户听得暗自颔首,看一圈建昌的官商众人,见他们也是强打精神,一脸期盼地看向自己。 再一想今日自己风头也出了,收场的台阶也有了,真是面子里子都备齐了,当下点头道:“许典史说的不无道理,既然如此,那再斩一批,就结束了吧。” 众人听得神色一喜,纷纷出声恭维道:“将军英明!” 待于千户带着一帮子武将下了城头,许梁招呼十几个衙役将城头上面清理干净,一通忙活完,回到家里已是下午了。 许梁一进家门就去看铁头做皂膏,此前冯素琴已经划出了专门的制作皂膏的房间,称之为皂房。许梁进了皂房,见里面七八个新招的伙计正在忙活。许梁看得暗自点头,突然,许梁诧意地走到正低头搅灰水的一名粗布短衫的妇人面前,惊道:“冯夫人?你怎么也在这里?” 那妇人闻言抬起头,却是冯素琴的母亲,冯梨花。 冯梨花见是许家当家的到了,忙在短衫上擦干净了手,脸色尴尬地说道:“许大人,民妇听说你这里正招人手,民妇身上还有一把子力气,便央求着素琴进来帮工。” “呃,素琴她要你来的?”许梁听了气道:“太不像话了,您快歇着,我去把素琴叫来,好好说说她!” “哎,许大人!”冯梨花拉住许梁道:“您别去怪素琴,是我压着她这么做的。”说着她朝不远处另一个正在过滤石灰水的十三四岁,颇为清秀的小姑娘说道:“不仅是我,我弟弟的女儿,冯敏儿也过来了。” 许梁听得一个趔趄,转头看去,那个正红着脸远远地向自己福了一礼的小姑娘不是原建昌典史,冯道林的女儿又是谁?许梁曾去冯府祭拜过,对这个小姑娘也是有印像的。 许梁啥话也不说,转身就出了皂房去帐房里找冯素琴。 冯素琴见许梁气冲冲地进来,慌忙放下手中的算盘,站起身,怯生生地看着许梁。 许梁见她这般模样,再想到冯家的处境,气便消了大半,瞪她一眼,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沉声说道:“怎么,有胆做,没胆认了?” 冯素琴捏着裙角,慢慢地挪向许梁,边走边说道:“许梁,你听我解释。” 许梁不说话,待她走近了一把揽过来。 “呀!”冯素琴没料到他会这么做,惊叫一声,人却顺势坐到了许梁大腿上。 “许梁,你听我说。” 许梁一手掩住冯素琴的诱人小嘴,理解地道:“素琴,你什么也不用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嗯?”冯素琴惊喜地道:“这么说,你同意了?” 许梁点点头,“她们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在那里帮着做事吧,只是,你要特别注意伯母的身体,别累着了。” “嗯。我会注意的。”冯素琴顿觉压在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抬眼感激地看着许梁道:“许梁,谢谢你。” “呵,”许梁打蛇顺杆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怎么个谢法?” 冯素琴没料到他会有这么一问,想了想,吃吃地道:“嗯,我保证将皂房经营得好好的。” 许梁翻白眼道:“这个不算。”他朝自己左脸上一指,戏谑道:“这,亲一口。” “啊?”冯素琴俏脸泛红,心虚地看一眼帐房门外,见没人,做贼似地嘟起小嘴,眯了眼飞快地朝许梁左脸上点去。 许梁见状心中大乐,一扭头张着嘴就迎上去。 “唔?”冯素琴惊得睁开眼,感受到许梁两唇的火热,羞得满脸通红。 好一个长吻。 第三十七章 改良梁记 两人长吻完,又相拥着温存了一会。 冯素琴心情大好,起身找出这些天她整理的梁记资料,献宝似地拿给许梁看。 许梁接过来,翻看了一下,看了几张,不感叹自己眼光独到,找的女子天生就是经商的料子。许梁在那天只说了一遍,冯素琴就基本上理解了,并根据许梁的意思起草了采购部,生产部,销售部和财务部的职责和工作流程,又写出了梁记皂膏的生产流程,虽然有些地方写得与许梁的本意有些出入,但总的来说,非常出色。许梁边看,边在上面改动一番,回想起后世在车间的工作思路,又补充了些内容进去。然后递给冯素琴道:“这上面大体上没有问题,我又改动了些,你一会找家书社,给印出来,每个部门一本。” 迎上冯素琴亮晶晶的眼睛,许梁不由夸道:“素琴,你做得非常好,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冯素琴听了心上人的夸奖,心里头犹如喝了蜜一般甜。 她难为情地说道:“人家哪有你说的这么好,主要是许梁你说的法子管用,人家只是稍稍记录而已,只是,”她担忧地说道:“许梁,我按你教的法子算了下我们《4,这阵子的营利,我觉得,我们皂膏卖四文钱一个,并不赚钱。” 许梁大为惊讶,“怎么可能,四文钱已经有些高了。你怎么算的?” 冯素琴抽出一叠帐本递给许梁道:“喏,我都记在上边上,自我们开始做皂膏起,到现在,我们梁记一共卖出去三千二百块皂膏,扣除材料费用,我们还亏了四十三两七钱银子。” 许梁一把拿过帐本,仔细地翻看起来。待看完,他长出了一口气,对冯素琴说道:“素琴,你上面的记法没有问题,我看还是我们的生产上出了问题。” 说道,许梁一指帐本上一串数字,指点道:“你看,我们其他的花费都没有什么,主要是油,盐,石灰,柴火这四块,特别是这盐,消耗得也太吓人了。” 冯素琴点头道:“是啊,我也发现了,”她不解地道:“只是我们生产上就是按要求做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许梁道:“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出来,这样吧,反正这阵子衙门里也没什么大事,我这几天就亲自到皂房去看着。” 出了帐房,许梁不由骂了句:“他妈的,照这搞法,老子岂不是要破产!” 许梁想起在许府里养伤的黄子仁,便拐进了他的房间。 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抬眼看去,只见冯道林的女儿冯敏儿红着脸低着头端了个空碗从黄子仁房内出来。她见了许梁,福了一礼,便要出去。 “哎,等会。”许梁叫住道:“冯……敏儿?这怎么要你来送药,春儿和夏儿呢?” “许大人,”冯敏儿红着脸,细声细气地回道:“素琴姐姐说,春儿姐和夏儿姐白天都有许多事情要忙,敏儿年纪小,干不动重活,便来服侍黄公子。” “哦,”许梁听了,打发小姑娘出去。 黄子仁躺在床上,见了许梁,挤眉弄眼地道:“许大哥,你这府里姑娘可真不错,连个丫环都这么水灵。” 许梁笑骂道:“那小姑娘可不是我府里的丫环,人家是冯府千金小姐,我警告你啊,你可别欺负人家。” “哪儿,我哪能呢。”黄子仁摇头道,眼神躲闪。 “哎,你这伤差不多快好了吧?”许梁坐下问道。 “嗯,还行吧。”黄子仁道,他看一眼许梁,笑嘻嘻地问道:“我听那小姑娘说,你这府里还生产皂膏?是肥皂吧?” “嗯。” 黄子仁坐起身,两眼放光地问道:“怎么样?挣了多少钱了?” 许梁两手一摊,愁眉苦脸地说道:“赚个屁的钱,刚我从财务那出来,从生产到现在,一毛钱都捞着,反而还搭进去四十多两银子。” “啊,”黄子仁失望地道:“那还有什么搞头。” “是啊,”许梁道:“我打算这几天花点时间仔细查找下原因。哎,你反正没什么事,也帮着参谋参谋。” 黄子仁笑道:“哥,我哪懂那玩艺儿,你还是饶了我吧。” 许梁笑骂道:“少来,你怎么说也是你父亲的亲生儿子,当年黄董事长商界奇才,你难道就没继承他点优良基因?” 黄子仁还是笑:“屁的优良基因,当年人家都叫我黄世仁,人见人怨的角色。行吧,我成天躺床上也难过,我便跟你去看看。” 接下来三四天,许梁拉着黄子仁没事就在皂房里转悠,看到什么问题就记下来,回去之后偶尔两个人也讨论下,要说这黄子仁前世虽然不学无术,到底是商人家庭出身,耳濡目染之下对商业运作也不全是一窍不通,偶尔还是能说出一两个绝妙的点子。 时间转眼就过了五天,许梁把四个部门的人都叫齐了开会。 依旧是一个张桌子,许梁和黄子仁坐在上首,冯素琴等四个人分坐两侧。许梁轻咳一声,说道:“诸位,几天前财务部做了个核算,核算结果是,我们的梁记皂膏非但不赚钱,反而亏得利害。” 春儿和夏儿,铁头显然也早就知道这个情况,一脸严肃地看着许梁。 许梁接着说道:“这几天我和子仁兄到各个部门转了圈,发现了些问题,今天我把大家召集起来,就是要告诉大家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 “主要问题出在生产上,我们的生产流程要改一改,首先是灰水的溶解次数,过去我们一桶水只溶解一桶草木灰,现在要改成一桶水溶解三桶草木灰之后才进行过滤。” “其次是反应油的选材,春儿,以后你采购油,只要是油就成,不必要是那种清亮的好油。越便宜越好,采购回来之后混合了煮沸一遍就可以用。” “再次是这次的重点,我们的食盐的重复利用问题,以后盐析之后的盐水,要重新烘干,回收食盐,再次利用,绝对不允许用过之后就把盐水直接倒掉。” “最后,便是我们压模和烘烤的方法,”许梁展开张画好的图纸,指点着说道:“铁头你去找木匠师傅,将这两种模具每样做八副回来。以前我们的压模是用做豆腐的格子,压成之后还要切割,现在我们要用新的模子,一步到位,再者我们的烘烤都是一筛一筛地烘,这样费时费力费柴火,以后我们要用这种重新设计的烘箱,底下放炭火,烘箱内可以连着码十层筛子,一次就能烘十筛!” 将这一通发现的问题说完,最后许梁说道:“我准备再设一个部门,管理部,主要负责梁记人事架构,员工薪酬和综合管理事务,”他转向冯素琴,说道:“素琴暂时兼任管理部和财务部部长职务。” 许梁说完主要问题,又由黄子仁讲了一番采购和销售环节上的技巧。 新的梁记改良方案出台后,冯素琴等人都没什么反对意见,都是大力支持,许梁一宣布散会,各人就按要求重新开展工作。 黄子仁看着冯素琴四人神色匆匆地出了屋子,不由羡慕地说道:“梁哥,要是我手下也有这么一批忠心的手下该有多好啊。” 新订制的压模和烘箱第三天就送来了,试用之后效果很好,几乎跟后世的烘箱没什么分别。许梁见了很满意。 又过了三天,许梁从衙门一回到家,冯素琴便兴冲冲地跑来报告好消息,梁记开始赢利了,经过这一阵子时间,各个环节的改良都取得了显著效果,据冯素琴账本统计,这些天来梁记一共卖出了近六千块皂膏,净赚了五两三钱银子,钱虽然不多,但终归是赚钱了。 许梁听了,大喜之下,又跑进皂房将各个生产环节的操作方梁细化一遍,写成操作手册,让铁头组织皂房里七个员工特意培训了一遍。 待许梁兴冲冲地跑去找黄子仁房间,想要告诉他这个喜讯,不料却是扑了个空,房内冯敏儿端了满满一碗药正愣愣地要出门。 “哎,敏儿,黄子仁呢?”许梁问道。 “黄公子,他走了。”冯敏儿见是许梁,微福一礼,神情落寞地走了出去,出了门,回到厨房里,将那碗药水一倒,从怀里摸出张纸条出来,细细地看了一遍,眼神似喜非喜,似忧非忧,她呆坐了会,又将那张纸小心地折好,放回怀里,一整衣衫,神情自然地走出了厨房。 许梁在黄子仁房间呆呆地站了会,苦笑一声,转身离去。 第三十八章 陆御史的回马枪 时间转眼到了天启六年十一月。 关于建昌动乱彻查结果也渐渐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建昌县衙。许梁穿越到了这大明朝,发现这古时候官场的动向,也跟后世一样,正式文件没下来,民间的说法就一大堆,千奇百怪,越传越玄乎。 有传王知县要被撤职的,有传葛主薄要被流放的,更有甚者,居然传言许典史欺上瞒下,冒领战功,要被押进京砍头!传得是有鼻子有眼,连后续安排都有了,什么京城礼部,通政司要派人下放建昌,接替建昌空出的空缺。 传到后来,居然传出此次的查案副钦差,督察院监察御史陆澄源要到建昌当知县,国子监监生江渚南要当建昌县丞。 对于所有五花八门的传闻,许梁对陆御史的传闻最不感冒。 十一月十七日,朝庭的大动作终于揭晓。 江西巡抚赵大州,被撤职查办。 小小的一个建昌县动乱,居然会搞到一省巡抚,堂堂二品大员的身上,许梁感到很吃惊。 建昌县衙里,王知县把葛主薄,许典史一齐叫进了内室,喝退了左右,坐在那里对∑,着两人唉声叹气起来。 “县尊,出了什么事情?”许梁和葛主薄被向来乐观的王知县的叹气声搞懵了,惊问道。 “唉,”王知县叹口气,朝南一拱手,道:“圣上已经下旨,命锦衣卫锁拿抚台大人回京。” “呃,果真如此啊!”许梁和葛主薄对视一眼,一时没明白,这赵巡抚落难,跟你王知县有什么关系。 王知县见两位一脸茫然,解释道:“两位可知道,赵大人可以算是本县的恩师?唉,”王知县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赵大人这回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跟咱们建昌不无关系。” “啊?这是怎么说的?”葛主薄手一抖,半杯茶水抖到了桌上,惊问道。 “此次钦差前来查案,我们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原典史冯道林身上,吏部杨所修杨主事将查案结果呈报上去,不知怎么的,就有人上折弹劾赵大人,说建昌县之所有有如此大难,就是因为有冯道林瞎指挥,冯道林之所以能够瞎指挥,是因为有人当年保举了秀才出身的冯道林当了建昌县典史,这个保举之人,便是抚台大人!” 许梁惊得面无人色。通过王知县的话语,许梁看见里面一个早就设好的阴谋,江西布政使司黄维中指使自己将责任推到冯道林身上,原来这后手在这,一切都是为了将火引到江西巡抚赵大州身上。黄维中是那下套之人,而自己,便是那刽子手。 “可是,”葛主薄疑惑地说道:“赵大人乃当朝二品大员,单凭这点,充其量也只能说是赵大人被人蒙蔽,识人不明啊,断不可能就依此撤职查办啊。” 王知县两眼直直地看着葛主薄,半晌吐出一句话:“弹劾的折子后面还说了一件事情,冯道林原来是熊廷弼的小舅子,赵大人之所以要保举他,是受了熊廷弼的指使!” 葛主薄听了,呆呆地坐了回去,嘴里喃喃地道:“原来如此,果真如此,好狠,够绝!” 许梁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问道:“县尊,这熊廷弼是何许人也?” 王知县一字一顿地回道:“熊廷弼,原兵部尚书,蓟辽总督是也。” 许梁脑中嗡的一声响,惊得目瞪口呆,兵部尚书,蓟辽总督?冯道林还是他的小舅子,那么,那么,冯素琴该是他的什么人?!原来如此,难怪许梁打第一眼见到冯素琴,便觉着她不像一般平民百姓,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原来,冯素琴就是原兵部尚书,蓟辽总督熊廷弼的掌上千金! 赚大发了! 王知县见许梁脸色一阵变换,还道是许梁头回听说熊廷弼,心中震惊呢,也不催他,与葛主薄默默地喝着茶,待许梁神色恢复如常,王知县徐徐说道:“眼下这赵大人这事还不是最要紧的,我得到确切消息。” 许梁,葛乔认真人地看着他。 “赵大州被撤之后,接替他的人是杨邦宪。”王知县说道。 “他是魏公公的人?”葛主薄出声问道。 王知县点头,接着说道:“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我们县县丞一职有确切人选了。” “谁?”许梁和葛乔心里一惊,紧张地问道。 “这个人,我们谁都想不到。”王知县道:“督察院监察御史陆澄源!” 是他!许梁和葛乔听了都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一时各自沉思,内室里一片沉寂。 还是王知县最先打破沉寂,他道:“好了,本县今天就是把这事告诉你们两个,也好让你们有个准备。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是!下官告辞。” “哎,许梁,你等等,本县想起来还有件事跟你说。”王知县忽又叫道。 葛主薄见王知县没有要自己一起听的意思,神色一动,随即略有所悟,脸色瞬间变得灰暗,沉重地看一眼王知县和许梁,默默地退了出去。 “县尊?”许梁叫道。 “哦,许老弟啊。”王知县忽然一脸热情,拉着许梁到主坐上分左右坐下,说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说,葛主薄要被撤了。” “什么?”许梁大吃一惊,急声道:“怎么会?不是所有责任都推到冯道林身上了吗?” 王知县摇头道:“唉,老弟你还是太年轻,不明白这官场的规矩,出了这么大的事,连巡抚都被拉下马了,光靠一个死人是混不过去的。总得有人出来承担责任。” 说完,王知县一脸后怕的表情,看着许梁道:“说起这事,老哥我还要谢谢许老弟啊,要不是你及时的上了那份奏折,给老哥我挽回些面子,只怕这次,下台的人就是老哥我了。” 许梁知道王知县说的是那份自己让他代为上奏的呈报诛杀鄱阳湖水寇二头领孙一虎的折子,当下苦笑首摇头,一时无言以对。 王知县苦笑着拍了把许梁的肩,苦涩地说道:“老弟啊,这陆澄源杀出个回马枪,那是来者不善哪,日后,咱们两个可得同心协力,共渡难关啊。” 许梁听了,打起精神,拍着胸连番保证了一番,表示始终与县尊大人站在一条船上。这才出了内室,心神不宁地回了许府。 又过了五日,吏部的正式行文到了建昌县。建昌主薄葛乔,守城不力,贬为庶民;原督察院监察御史陆澄源,调任建昌县丞;国子监监生江渚南,任建昌典史;原典史许梁,剿匪有功,升任建昌主薄。 葛乔在接到公文后立马就回房提了早已收拾好的两个包裹,谁也不通知,悄悄地出了县衙,刚上大街,便见许梁驾了辆马车,等在街当中。 “老哥,我送你!” 葛乔见了,喉节一阵抖动,嘶哑着声音道:“好!” 许梁驾了马车,载了被撤职的葛乔,穿过热闹的东门大街,转眼就出了东城门,上了官道。 “老哥,你往后打算去哪里?”许梁问。 “我?”葛乔惨然一笑,“老夫在官场混了大半辈子,该看的也看了,该经历的也都经历了,现在撤了也好,我想回新建县老家去,守着家里几亩农田,过几年轻闲日子。” “好,那我就送你回新建县。”许梁一扬马鞭,在半空中甩出个闷响,驱驶着马车快速前进。 路上,一辆马车迎面而过。 “哎,前面那马车,等一等!”忽的许梁听得过去的那马车上有人出声喊道。 许梁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未几,过去的那马车也绕了回来,马车上跳下一个三十左右的长脸男子,他将车帘一掀,从车内走出个许梁的熟人。 新任建昌县丞陆澄源一身青袍,走到许梁面前,拱手道:“许大人,久违了!” 许梁见了,挤出点笑意,坐在马车上拱手还礼道:“原来是陆大人,幸会啊。” 那长脸的男子见状,脸上显出一丝怒气,叫道:“许梁,你懂不懂规矩,见了上官,岂能如此无礼。” 许梁听了,怪眼一翻,看着那长脸男子,不冷不热地说道:“恕许某眼拙,阁下是哪位?” 陆澄源见状,上前呵呵笑道:“渚南,不得无礼,”说道一指那长脸男子,对许梁说道:“许大人,这位便是新任的建昌典史,江渚南。渚南,还不快见过许大人。” 江渚南随意地一拱手,生硬地道:“下官见过许大人。” 许梁也拱手,眼睛看向陆澄源,道:“陆大人今日是来上任的吧,可真不巧,下官有要事在身,这便要出去,只怕赶不上大人的接风酒了。” “哦?”陆澄源奇道:“许大人这车上坐得什么人?可是要到哪里去?” 这时,许梁马车上车帘一抬,葛乔端坐在车内,冷声说道:“草民葛乔见过陆大人,大人恕罪,草民身子不适,无法下车见礼,还请大人见谅啊。” 陆澄源脸上顿时说不出的尴尬,讪讪地道:“原来,呵呵,是葛兄啊,呵,葛兄走好,哈,走好。” 眼见着许梁驾着马车卷起一阵尘土绝尘而去,那新到任的建昌典史江渚南愤愤地骂道:“一个过气的主薄,神气什么!” 陆澄源看着,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第三十九章 阉党的招唤 许梁将葛乔送到新建县城,便打道回府。这一去一回,路上便耗去了一整天,待第二日回到县衙,便听得下面的人说,昨晚上新任县丞和典史的接风宴,县衙里去的人并不多。王知县到酒桌上与陆县丞轻碰了杯酒便借口有事提前退出了酒宴。 许梁听了便明白了王知县的态度,一路哼着小不知名的小曲,穿着身簇新的正九品官袍,一步三摇地朝一县主簿的办公房走去。 经仪门进了大堂院内,一个声音响起。 “主簿大人今儿个好高的兴致啊!” 许梁抬头一看,只那那个长脸的建昌典史江渚南,站在走廊边上,似笑非笑,神态莫名地看向自己。 “原来是江大人。”许梁一整簇新的官袍,拂了拂胸前那只印花鹌鹑,一本正经地说道“江大人来得也挺早啊。回见!” “许大人留步!”江典史见许梁话没说上两句便想走,又出声叫道。 许梁脚步不停,森然一笑,边走边道:“江大人有什么公事还请到本官屋里去谈。” 江典史闷哼一声,一拂衣袖,愤而离去。 …¢, 许梁到了主簿房,唤过一名衙役,“去,将快班的所有捕役都招集到前院来,本官要训话。” 快班的人很快就集合到了大堂前的小广场上,整齐地站成两排。许梁带了两名衙役缓缓走到众捕快面前站定,扫一眼众人,朗声说道:“本官新任一县主簿,主管一县治安。虚头巴脑的话本官就不说了,在此,我就对你们提一个要求,你们穿上这身皮,便要保一县安宁,本官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打今儿起,只要你们认真做事,一心为公,本官保你们一生前程,反之,如果让本官查到你们胡作非为,任意吃拿卡要,本官定然严惩不殆。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捕快知道这许梁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时可没人傻到去触霉头。 “嗯,”许梁点点头,喝道:“班头出列!” 众捕快没人出声,也没有人站出来。 “嗯?怎么回事?”许梁问道。 “禀大人,”后排一个浓眉大眼的捕快畏缩地说道:“徐班头在围捕水寇头子孙一虎的时候就战死了,至今尚未任命新的班头。” 许梁循声定睛一看,不由乐了,那眼神躲闪的年轻捕快正是当时围攻水寇二头领孙一虎时丢下自己落荒而逃的两捕快中的一个。 许梁朝他一指,“你,出列。” 那浓眉大眼的年轻捕快迟疑了会,终是认命般走出队列,站到许梁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话,小的,小的叫胡小勇。”那浓眉大眼的年轻捕快说道。 “胡小勇?”许梁自语道,“果然只有小勇。”他一指胡小勇,郎声说道:“从今天起,胡小勇就暂代快班班头一职,你们有没有异议?” 众捕快羡慕地看着胡小勇,没人出声。 “好,那就这么定了。”许梁一锤定音,将其他人解散,单独留下了胡小勇。 胡小勇立马变得不安起来,头上汗水很快就下来了,当下双膝一软,跪倒在许梁面前,泣声道:“大人,我知道当初我们逃跑是我们不对,现在落在大人您手里,要打要罚小的绝无怨言。只是,小的肯求大人留小的一条贱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还一大家子人要照顾啊。” 许梁盯着他看了许久,轻笑一声,将胡小勇扶起,缓缓道:“过去的事本官就不追究了,但是,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是是,小的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胡小勇见许梁不再追究他私自逃跑之罪,心中大定。 “好,你起来吧,以后跟着本官好好干,本官不会亏待你的。” 待新任班头胡小勇感激滋零地退出了主簿房,许梁的思绪又回到了新到任的陆县丞身上。很显然,这陆澄源和那个一齐到来的典史江渚南两个人同气连枝,必然是关系非浅。说不定这陆澄源能调任建昌县丞本身就带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如当初自己突然空降到建昌县一样,身后没准就带着某位大人物的密令。如果真是这样,那往后自己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 唉,说到底自己现在还是朝**层没人罩啊。看来,是该到黄参议府上去拜访一下了。 黄维中依旧还是小小的眼睛,圆溜溜的肥肚子,他一身松散的家常长衫,见了许梁眼睛里便透着喜气。 “伯父,小侄看您今日浑身上下都泛着喜气,可是又有什么喜事?”许梁见黄维中嘴角带笑,赶紧顺着气氛满嘴胡扯。 “哦哈哈,”黄维中听了很高兴,一指许梁笑骂道:“贤侄你升任建昌主簿之后还是头一回到老夫这府上来啊。” 许梁立马满脸惶恐之色,陪着笑脸道:“倒让伯父挂念,是小侄的不是,小侄这不也怕打扰伯父您工作嘛。” “你个小东西,尽胡说,”黄维中笑骂道:“不想来就不想来,偏还找那么多借口。” 许梁见黄维中并不是真生气,当下心中一宽,嘻嘻笑道递上盒精心包装好的梁记皂膏,说道:“那小侄以后有空可就要到伯父您府上来叨扰,到时候您可别嫌我烦。”他拆开皂膏外面的包装油纸,讨好地说道:“伯父,这是建昌梁记皂膏,洗手洗头洗脚洗衣物,用着效果特好,侄儿特意带了些给伯父试用下。” “唔,难得贤侄你有这份心。”黄维中其实心里更希望许梁送的是银子,皂膏一类的小物件,人家可真看不上眼,当下朝陪在一旁的黄府管家一挥手,示意老管家收起来。 黄维中看一眼许梁,幽幽问道:“贤侄啊,最近你们建昌县发生了许多事情,你小子也升了官,经过这些事情,贤侄对咱大明的官场,可有什么心得体会啊?” 许梁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就开始考教起我来了。可一时半会又猜不透黄维中问的心得体会是哪一块。略一沉思,谨慎地说道:“经历了这么一堆事情,小侄也觉着,在咱们大明朝,想要安安稳稳地当个官太不容易了。倘若要当到伯父您这个层次,那得是多难的事情。” 黄维中听得眉头微微一皱,点头徐徐说道:“你能有这番领悟,这就很好。其实,在咱们大明朝,要想官儿做得稳,升得快,光凭个人本事,那是绝对不行的。”他看一眼许梁,见许梁正认真听着,心神一整,接着提点道:“你得抱团。怎么抱团呢?同学,同乡,师生,父子兄弟,都可以抱团。但这些都还只是小团,只能小范围的起作用,要想获得更大的空间,你得抱大团。” “伯父说得是。”许梁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只是侄儿天生愚笨,对这些抱团的事儿还不清楚,还请伯父教我。” 孺子可教!黄维中暗赞一声,满意地看眼许梁,说道:“简单点说,在咱这大明朝,想要当官,就必须地加入党派。什么浙党,微党,晋党,东林党,这些都是党派。”黄维中说完,眼光灼灼地看着许梁,问道:“许梁,你想入哪个党派?” 许梁心中一沉,哪个党派?这个,老子不清楚啊。什么晋党,浙党,东林党,也只在前世的电视里看到过,具体有什么区别,许梁可就抓瞎了。许梁脑中飞快地转了圈,当下对黄维中嘻嘻笑道:“侄儿跟着伯父您,您是什么党,侄儿便是什么党。” 黄维中听完一愣,点着许梁,哈哈大笑。笑完,他说: “你个小滑头,嘴皮子功夫倒真是利害。” 黄维中脸色一整,肃然道:“既然贤侄你这么说,那你以后便也算是自己人了。你听好了,咱们哪,既不是浙党,也不是晋党,更不是什么东林党。老夫是紧跟着吏部周应秋大人的,周应秋大人紧跟着当朝魏公公,这么算起来,老夫算是魏公公的人。” 许梁马上接口说道:“那小侄紧跟伯父您,说起来小侄是魏公公的人,更是伯父您的人。” 黄维中听了,心中大感畅快,亲切地鼓励许梁道:“贤侄你在建昌那里好好干上几年,到时候老夫帮你想办法换个好点的地方,你放心,在江西范围内,只要你报出老夫的名号,没人敢动你。” “啊?”许梁惊道:“伯父您对侄儿可真是太好了。” 这时黄府老管家放好了许梁带来的皂膏,重新进了客厅,闻言自豪地说道:“许大人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家老爷马上就要升任左参政了。” “多嘴!”黄维中训斥道,说是训斥,他眼神里的得意,任谁都看得出来。 许梁听了,连忙大大地恭喜一阵。 黄维中听得浑身舒坦,笑眯眯地又透露道:“贤侄你就放手去干吧,就算老夫这一层罩不住了,还有巡抚大人呢。嘿嘿,杨邦宪大人可是周大人的同窗同学。” 许梁心里又震惊了一把。 第四十章 快班扩篇 大明的十一月,天气已转凉,建昌百姓都大半换上了厚棉袄。许梁自拜会黄维中后,得到了黄维中的承诺,心中已是大定。 但也有一点让许梁感到不爽。 经过许梁多方打听,许梁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幂后大老板居然是个太监,阉人! 大明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魏忠贤! 虽然名头听上去很吓人,但阉人终归是阉人,跟着这样一个人,许梁感到日后会抬不起头来。许梁回来后就想过退出,但他忍住了,因为随着许梁打听到的消息越多,许梁就越发震惊。 这个魏太监实在是古往今来,数得上号的大阉人。他的势力太大,党派太强,党羽太多。 许梁打听了下,排得上号的阉党有:内阁首辅顾秉谦,吏部尚书周应秋,工部尚书崔呈秀,兵部尚书田吉,锦衣卫指挥史崔应元,指挥佥事许显纯,太常卿倪文焕、左副都御史李夔龙。 这是排得上号的,还有排不上号的呢,该有多少? 比如江西巡抚杨邦宪,左参政黄维中之流。 许梁不寒而栗,与这样一个3,庞大的利益集团站在对立面,许梁可以相象死得该会有多惨。 自南昌府回来后,许梁一边忙着主簿的日常事务,一边兼顾着梁记的生意,与新来的陆县丞和江典史维持着一本正经的同僚关系,除了正常的事务接洽,从未踏进这两位的办公房一步。 梁记皂膏已经进入了正轨,现在全建昌都知道县城里有个制造梁记皂膏的梁记商号,几乎所有的大客栈,大酒店都知道建昌城里有个低价处理炉灰,草灰的梁记。 整个天启六年十一月,梁记一共赢利了两百六十七两银子。许梁大喜之下,给每位部门部长各分发了五两红利银子,当然,冯素琴到得的是双份,按许梁的说法,人家兼了管理部和财务部两个部门,当然要给双份了。 时间进入十二月,许梁接连收到几条坏消息,据新任捕头胡小勇报告,建昌偏远的马口,恒丰,山角,虬津等镇陆续发生几起抢劫案,还有少女失踪。许梁气得拍了桌子,将一帮子捕快叫来,骂了个狗血淋头。 胡小勇待顶头上司许主簿骂完,缩着头叫起屈来。 “大人,不是咱们不卖命哪,实在是因为我们人手太少了,您看我们加起来也才三十多人,建昌县范围这么大,镇与镇之间隔得又这么远,小的们就是有三头六臂,也照应不过来啊。” 许梁闻言一听,暗道这还真是个问题,建昌一县下辖十五个乡镇,就眼前这帮子货,一个镇平摊下去,只有两个人。确实是忙活不过来。 许梁烦燥地一摆手,叫道:“你们先别说这么多,人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他冲胡小勇吼道:“狗日的胡小勇你听好了,这些日子给我盯紧了,查清楚是哪里冒出来的劫匪强盗!” 说罢许梁转身就去找王知县,申请快班加人手。 王知县一听这事也麻了爪,把县丞和典史都过来商讨。 陆澄源看上去越发清瘦,他沉吟好了阵子,才说道:“许大人说的也是实情,只是增加的人手饷银从哪来?” 许梁随口说道:“陆大人,饷银可以向百姓摊派嘛,总共就增加六十来人,能花了多少银子。” 陆澄源一听,冷嗤道:“许大人说得轻巧,建昌不比苏杭,百姓普通不富裕,本身的赋税就挺重,如果再加派,万一激起民变,谁来负责?” “那就找几个富商摊派,富商家里头总有钱吧。”许梁瞪眼道。 话音未落,典史江渚南冷笑道:“许大人有所不知,官府向富户摊派都必须要取得朝庭明令,正式行文,如此摊派,这批文谁去取?又以什么理由取?难道说建昌配置的捕快人手不够,捉不了几人小毛贼?哼哼,原先葛主簿在的时候,都周转得过来,怎么到了您许大人手上,这就人手不够了?” “你!”许梁听得火气直往上涌,这高高大大的长脸江渚南自来建昌后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仗着有个陆县丞在上面撑腰,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王知县眼看这越谈越僵,再谈下去就差打起来了,连忙叫停,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便开始和稀泥道:“许老弟啊,我看这事难度挺大,一下子扩篇六十名捕快只怕是不成,这样吧,我看就将前阵子出缺的那六名捕快名额补齐就行了。” 王知县转向陆澄源,问道:“陆大人,这没什么问题吧。” 陆澄源想了想,颔首道:“如果只是补缺,那自然没问题。” 商讨会就此不欢而散。 待陆江二人离开后,王知县歉意地对许梁说道:“许老弟啊,你这加人手,就得加饷银,这钱粮都归姓陆的管着,他那关要是过不了,本县也不好办哪。” 许梁拱手道:“县尊说哪里话,能够补齐缺位,下官已经是很感激了。只是这捕快人手这么少,这一县治安怎么着都不能保证。” 王知县撇了许梁一眼,一手敲打了着桌面,幽幽地说道:“这建昌治安混乱,这几天本县都接到好几桩诉苦的案子了,这么大的事情,也该向知府衙门报告一声了,当然了,本县听说许老弟在布政使衙门有些门路,如果能让上面也关注到建昌的难处,那就更好了。” 许梁听得心中一动,抬眼向王知县看去,只见王知县满脸诡异的笑。 许梁回到主簿房就写了两份报告,一份送呈九江分守道衙门,一份送呈南康府知府衙门。上午命人送出去,下午就被典史房给退了回来。 许梁见状大为光火,抄过两份报告蹭蹭地就去了典史房,路上两名路过的衙役见了许梁赶忙行礼,待见许梁满面怒气地直直走过,那两衙役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主簿大人为何这般生气。 进了典史房,许梁一眼就看见江典史正与陆县丞坐着喝茶聊天。 许梁啪的一声将两份报告摔到江渚南面前,震得江典史面前的茶水都荡了出来。许梁怒叫道:“江渚南,本官的报告为何不发出去?作为一县典史,无故封还上官的报告,你该当何罪?” 江典史抽过张抹布,小心地将茶水渍抹干,慢慢地说道:“许大人息怒,下官身为建昌典史,就应当为每一份收发的公文负责,下官查验了许大人的报告,下官认为大人的报告有失真实,是以……” “放你娘的狗屁!”许梁跳脚大骂道。 “许大人!”边上坐着的陆澄源肃然叫道:“有话好说,注意你的身份。” “唷,陆大人也在啊!”许梁冷笑道,他一把抽出信封里的报告,展开在陆江两人面前,说道:“那正好,也请陆大人一起看看,做个见证,看看许某这报告到底哪里说假话了!” “许梁!”江典史见状愤而站起身,叫道:“原本江某还敬你是上官,想给你留点面子,今日既然你如此不顾情面,那就不要怪下官说话难听。” 江典史指着许梁的报告说道:“这里,你说十二月十一日,马口镇刘老头家里丢失多只家畜,还有这里,十二月十六日,山角镇报告有多名姑娘无故失踪。哼,这般信口雌黄,不是有失真实是什么!” 许梁肺都快气炸了,叫道:“得亏江大人也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的人,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你这国子监监生是银子换来的呢。” “你!”江典史气道。 许梁指着刚刚江典史指出的地方,大声叫道:“十二月十一日,马口刘老头一夜之间一头牛和一只猪被人破栏牵走,一头牛加一只猪,就是两只家畜,两只不算多只么?还有,十二月十六日傍晚,有两名姑娘从河边洗衣物回来的途中突然失踪,两人不算多人?我且问你,一个以上算不算多?!” “你,你这是歪曲事实!”江渚南红着眼叫道。 “哼,”许梁狠狠地扔下一句话:“姓江的,老子告诉你,这两份报告发不发随你,几天后老子就上南康府和九江道去查证,若是府里和九江道还没收到老子的报告,你就等着老子的弹劾吧,不扒了你这身狗皮,老子许字倒着写!”说完,许梁看也不看陆澄源和江渚南一眼,砰得一声,摔门而去。 “流氓,地痞!”江渚南气得浑身颤抖,“简直有辱斯文!” 陆县丞呆坐在边上,愣愣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四十一章 组建巡防营 许梁回到主簿房,冲外面侍立的衙役吼道:“去,把所有的捕快给老子叫到院里来!” 那衙役吓得飞奔出去,一脚绊在门槛上,跌了个狗啃泥,但他哼都不哼一声,连滚带爬地又跑了出去。 快班的所有捕快很快就集合到了一起。胡小勇看着许梁铁青的脸色,小心地上前报告道:“大人,快班所有人现已集合完毕,请大人训话。” 许梁微眯了眼,冷冷说道:“本官问你们,是谁把前几天马口和山角两地丢人丢物的事情给江典史报信了?” 三十六名捕快你看我,我看你,没人答话。 许梁嗤笑一声,道“好,还挺团结!本官就在这等着,我数到十,若你们还没人站出来,或者有人知道却不说出来,那么,你们这个月的辛苦钱就通通都别想要了!” 众捕快听了,脸色一阵惊慌。 “一!” “二!” “三!”许梁冷着脸,冷冷地数数声听在坐捕快耳中,就如催命符一般难受。 “四!” “大人!我知道是谁透露给典史※∠,大人的。”终于有名小个子捕快受不了了,出声道。 “谁?” 小个子捕快朝前排一人指去,道:“是江五四。” 许梁走到前排那被指的捕快面前,冷喝道:“你就是江五四?” 那捕快满头大汗,“是,小的就是江五四。” “是你报告给江典史的?” 那捕快脸上的汗就像是下雨一般,滴滴地往下淌,他哭丧着脸说道:“大人饶命,那天江大人他找到小的,小的见他是上官,没办法才说的啊。” “何必说得这么严重呢,本官怎么可能会要了你的命?”许梁冷冷一笑,伸手在他脸上轻擦了把汗,轻声道:“看把你吓得,这汗流的。去帐房领了这月的月钱,以后就不要在县衙里出现了。” 那捕快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大人饶命啊,小的知道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大人您就放过小的这一回吧,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子,大人!” “滚!”许梁冷喝道,见那捕快还在哀求,大吼道:“滚哪!” 那捕快仍在苦求不已。 许梁一挥手,“把他拉出去!”两名捕快听了上前将那哀求的捕快拖了出去。 许梁呸了一口,骂道“姓江的,没一个好东西!” 再转向噤若寒蝉的一众捕快,许梁森然说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既然身上套了这身皮,就得一心一意地做事,哼,想要脚踩两只船,左右逢源,吃里扒外,那你们可得小心了,别让我发现了,哼,要是我再发现你们还有人不听招呼,吃里扒外,那就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从许梁当着众捕快的面发了那一通火以后,整个建昌县衙的人都知道许主簿和江典史两位上官不和的事了。县衙里的人最是势力,许梁与一县之主王知县关系又要好,是以县衙里三班六房各个长官虽然表面上不说,暗地里却是偏向许梁多一些,有事没事也要到主簿房内汇报一番,拉拉关系,以示亲近。而那江渚南江典史,逐渐变得没人理,各房若非有正经差事,平日鬼都看不到一个上门,冷冷清清的,也就同来的陆澄源偶尔会去那喝杯茶水。 江渚南郁闷无比,乖乖地签字将许梁的两份报告呈了上去,从此见了许梁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不几日从九江分守道衙门下发了正式公文。王知县将三个建昌属官又叫进来开会。 许梁早就到了,坐在右首位置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王知县聊着闲话。不一会,陆县丞和江典史两人联袂而来。陆县丞见了许梁,挤出点笑说道:“许大人来得挺早啊。” 许梁抿口茶答道:“呵,下官是早就在县尊房内,倒是陆大人来得挺快。” 江典史直直地朝主座的王知县拱手,一言不发,抿着嘴坐在陆县丞下首。 王知县看了圈就坐的三个属官,说道:“九江道的批文下来了,你们三个先看看。”说道将一纸批文递给陆县丞。 陆县丞接过看了一遍,脸色便阴晴不定。 江典史就坐在陆县丞下首,陆县丞看批文的时候江典史就一直注意着陆澄源的表情,见一向稳重的陆澄源脸色有异,心中好奇,伸出手去就要将批文接过来瞅上一眼。 陆县丞看完了批文,见江典史大手伸到了面前,正要放上去,想想不妥,看了江典史一眼,起身将批文传给了坐在对面的许梁。 江典史脸上便有些尴尬,但许梁是正九品主簿,职位品秩都比典史官高,按排位,这批文县丞看完理应是主簿看,所以江典史也无法发作,闷闷地收回手,等着许梁看完。 许梁接过一看,只见是九江分守道衙门对自己呈报上去的报告的批复,说面说考虑到建昌的长治久安,允许建昌县以民团的形式组建巡防营,粮饷自筹,上面还白纸黑字地写着由建昌主簿许梁担任巡防营巡防使,全权负责巡防营事务。 许梁听了几乎就要大笑三声,喜形于色地将批文转手就呈给了王知县。 江典史这脸色顿时就变得十分难看,对王知县说道:“那个,县尊,下官还未曾看过呢。” 许梁一拍额头,亲自将批文放到江典史坐着的桌边上,连连说道:“哎哟,许某一时高兴,居然忘了江大人你不没看,真是对不住啊对不住。” 江典史有气发不出,憋得满脸胀红,喘着粗气将一纸批文看完,便对王知县说道:“县尊,这批文与理不合啊,地方群县可是无权自主组建巡防军队的啊。” 王知县捏了捏太阳穴,一阵头痛。他对许梁和陆江二人的矛盾心知肚明,陆江二人是京城下来的,他王贤不好得罪,可王贤更知道这许梁也是省里派下来的,与左参政黄维中关系非浅,看这批文的手笔,分明就是兼任了九江分守道的黄维中的授意。由此也可见许梁在黄参政大人心中的份量。 王知县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总结出一条经验那就是不能得罪的坚决不得罪,他看一眼愣头青江渚南,缓缓说道:“江大人,地方府县是没有组建军队的权力,可这批文上说的是民团,还是九江分守道直接下达的指令,这就没什么问题了。” “可是……”江典史还要说,陆县丞踢了他一脚,止住他的话头,说道:“民团是只是协防力量,还算不上是正规军队,既然上面已经有正式批文,那自然是应当全力执行。只是建昌县库存银不多,只怕无法提供巡防营的粮饷。既然上面委任了许大人担当这巡防营的巡防使,粮饷自筹,想必许大人一定能想到妥善的办法,尽快将巡防营建起来。” 陆县丞一边说,心里一边在暗自后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唉,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原本想将许梁提议的扩篇快班的提议压下去,却没想到这许梁这么能折腾,上头对他一个小小的建昌主簿这么看重,报告呈上去居然就煞有介事的委了个巡防使的官儿。由此可见,传言许梁与布政使司某位大人关系非浅的话果然是真的。 陆澄源一边懊悔,一边就将话头封死,哼,你许梁想建巡防营?可以!但是,别想从县衙里拿走一文钱。没钱,看你这空头司令还怎么组建民团。 许梁听陆县丞将话头说得这么死,也就打消了从县衙里弄要钱的念头,当下接过话头说道:“陆大人说得甚是,批文说得十分清楚,巡防营粮饷自筹,自然没有要建昌县衙出钱出粮的道理。” 许梁朝端坐上首,垂眉闭目,似乎快要睡着的王知县说道:“县尊放心,下官必定将这巡防营顺顺利利地建起来,也使咱们建昌一地百姓早日安居乐业。” 哼,想凭粮饷来要挟我,我许梁要是让你如意了才怪,许梁看了看对面自以为心计得逞的陆县丞暗道,我许梁做事,只要你陆澄源和江渚南不明着反对就能办成。 王知县仿佛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一擦嘴角的口水,哼哼哈哈地笑道:“嗯,许老弟你能这么有信心,那就好。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大家散了吧。” 陆澄源刚进县丞房,江渚南后脚就跟了进来,江典史急吼吼地叫道:“大人,咱们真要他许梁把巡防营建起来哪?”他跺着脚道:“这眼下许梁架子就大得很,要是再让他当了那什么巡防使,那他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 陆澄源长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说道:“你呀,稍安勿燥。” 陆澄源给自己和江典史各倒了杯茶水,一丝精光在眼中一闪而逝,他眯了眼,阴阴地说道:“本官在督察院呆了快十年了,要是让这么个官场新丁爬到了头上,那本官这十多年的历练岂不是白活了?哼,巡防营是说建便能建的起来的么?没粮没饷,怎么建?”他一指江渚南,阴险地说道:“渚南兄,你那边注意点,凡是关于巡防营的对外公文布告,一律不发,他许梁若有意见,你就往我这推,我倒要看看,他一个小小九品主簿还有没有这胆子敢跟我这正七品县丞叫板!” 第四十二章 筹粮饷 许梁在县衙里当众拍胸脯说了大话,回到主簿房里却是发起愁来。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要组建巡防营,必然要先筹集到足够的粮饷,有钱了,才会有人兵马,有武器装备。可眼下的难题就是,自己虽然身为一县主簿,除了每月领的那一两多可怜的俸银外,就没有什么可支配的银两。虽然梁记皂膏赚了些钱,但那是许梁自己家的私房钱,许梁可不会傻到拿自己的钱出来养公家的人。 钱啊,上哪弄钱呢? 胡小勇轻手轻脚地进了主簿房,见顶头上司拄着下巴正愣愣地想事情,走到桌前,小声叫道:“大人,大人?” “嗯?”许梁抬头见是胡小勇,脸上便显出亲切之色,话说自那回许梁教训了胡小勇一回,又当众发了回火,将那个告密的小个子捕快当面开除出捕快队伍后,胡小勇对自己的态度越发恭敬起来。 “您让卑职查清那些劫匪的来历,卑职这里有些眉目了。” “说说看!”许梁一听,来了精神。 胡小勇凑上前说道:“这些天卑职安排了手下弟兄到那几个出事的镇上明察暗访了一番,打∠♂,听到有人在镇上招人入伙,我们的人混进应召的人里去了一趟,跑回来报告说,在鄱阳湖边上某一处小岛上不知何时又聚起了一支水寇,人数足有上百人之多。” “有这种事?”许梁心里一惊,“那我们的人可查探清楚那伙人的底细?” “查到了些。”胡小勇道:“那伙人跟以前的水寇好像有些不同了,他们自称为是什么天狼帮,帮主好像叫什么黄什么仁,哎呀,卑职一时记不起来了。” 黄子仁?!许梁手一抖,急问道:“那天狼帮主长什么样?” 胡小勇摇头道:“那卑职就不清楚了,我们的人还没见着那黄帮主就回来了。大人,咱们要不要报告给上面,请求朝庭再派官兵下来清剿?” 许梁摇头道:“也就百八号人的小帮派,如果为了这点小事就惊动朝庭大军,岂不是让人笑话。这样,小勇啊,你多派几个人混到天狼的人里去,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你跟派去的人说,事成之后,每人赏银十两!” 开玩笑,如果那天狼帮真是黄子仁搞的,那自己将朝庭大军招来,子仁兄岂不立马就要被灰灰了?许梁暗道,唉,难得黄子仁有这等本事,他想干事业,作为兄弟,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好嘞!”胡小勇应了下来,忽又陪着笑脸道:“大人,卑职听说您正在组建巡防营?” 许梁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胡小勇笑得越发谄媚,一指自己鼻尖,道:“大人您看,卑职跟着您也有些日子了,卑职对大人您一直是忠心耿耿,卑职想,到时巡防营建起来了,卑职就到营里去。” 许梁诧意道:“怎么,你捕头当得好好的,就不想当了?” 胡小勇陪着笑道:“卑职还是更愿意到巡防营去。” 许梁想到这胡小勇这一阵子做事倒也认真,对自己也恭敬,便点头道:“好,到时巡防营起来了,本官就委你个哨官当当。” 大明兵营建制,与卫所建制略有不同,五人为伍,二伍为什,三什为队,三队为哨,五哨为总,五总为营。哨官掌管一哨,手底下有三个队长,九个什长,也能管一百多人。胡小勇听了,顿时眉开眼笑,千恩万谢。 许梁见他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不由叹口气打击他道:“你别高兴得太早,眼下这建营的粮饷都还不知道在哪呢,县衙里不出一文钱,这巡防营,也不知道何时能建起来。” 胡小勇听了脸色一垮,愁眉苦脸地耷着脑袋走了出来。 未几,许梁惊讶地看着这刚刚还垂头丧气的胡小勇,这会又兴高采烈地窜了进来。 “大人,”胡小勇手舞足蹈地说道:“卑职刚刚想到一个办法,准能弄来银子。” “哦?”许梁笑道:“你能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胡小勇诡异地一笑,凑到许梁耳边如此这般一说,许梁听了顿时眼前一亮,狠劲地拍打着胡小勇的肩,夸道:“不愧是一县捕头,这么损的法子都能想到。” 胡小勇嘿嘿一笑,“大人,不管损不损,管用就成。” 许梁哈哈一笑,当下坐下来提笔写了个县衙要清点历年积案的布告,吹干了墨渍,交给胡小勇道:“你拿去给江典史,早些发出去。” 胡小勇捧着布告,欢天喜地地出去。一盏茶的功夫,他又捧着布告愤愤地回来了。 “大人,这布告让江典史给打回来了。” “怎么?”许梁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他还反了天了他!”许梁接到布告就要冲出去找江渚南,胡小勇一把拉住,小声地道:“大人,卑职问过了,江典史说是陆县丞的指令,以后您的公文都得经陆县丞签字同意。” “嗯?”许梁听了,生生顿住脚步。脸色阴晴不定。 陆澄源这是什么意思?许梁想了想,觉得现在还不是跟陆澄源翻脸的时候,当下哂然一笑,重又坐回桌后,将布告撕成一片一片的碎片。对胡小勇说道:“他们不让发布告,那本官就不发了,小勇啊。” “卑职在!” “打明儿起,你就按我写好的名单,一个一个地上门去请那些跟积案有关的人等上我这主簿房来,本官要找这些个人好生聊上一聊。” “诶!” 第一个被请上门的是西门街上开饭馆的李老板。 “李老板哪,”许梁坐在主簿办公桌后,将手中一叠案件卷宗翻得哗啦啦响。 “草民在。”李老板听得心惊肉跳,小心地应道。 “你在西门街开饭馆也有些年头了吧?” “回大人的话,草民是从父辈手里接手的饭馆,算起来,也有七八年了。” “哦,”许梁点点头,若有所思,幽幽地说道:“本官虽然在这建昌县里呆得时间不长,却也是知道李老板你向来是本本份份的商人,遵纪守法,乃是大大的良民。” “是,是,大人明察秋毫,”李老板抹了把虚汗,弓着腰陪笑道:“草民祖上三代,都是良民,草民经营着这家饭馆,也是诚信为本,童叟无欺,绝不敢弄虚作假,欺瞒百姓。” “嗯!”许梁深为认同地点点头,啪地一声将案卷一合,说道:“李老板的为人品性,本官是早有耳闻。这个,最近县衙里决定要清理一批历年的积压案件,刚刚本官翻了翻,好像有一本案卷上说,天启三年三月二十四,有个食客吃了你家的饭菜之后突然就口吐白沫,倒地身亡了,李老板可还记得此事?” 李老板顿时吓得跪倒在地,叫起撞天屈来,“大人明察啊,那,那个吃饭的人瘦得就剩把骨架子了,面无人色,进我家饭馆门都是扶着墙进来的。草民哪里知道他吃了我家的饭菜之后就这么突然就死了呢?” 李老板跪倒在地上,将头磕得砰砰响,“大人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哪,当年县老爷也是派人验过了饭菜的,草民这菜里没毒啊。” “哎,哎,李老板你这是做什么?”许梁大为意外地上前将李老板扶了起来,满目真诚地说道:“本官自然是相信李老板的。只是当年李老板这案子却一直未能结案哪,上面又催着县里要清理陈年积案,李老板哪,本官没有别的意思,本官也是职责所在,今日只是叫李老板你过来先了解下情况,过两日本官还是要亲自到你家饭馆那去查看现场的,嗯,后面可能还要查证死者身份,当年案发经过什么的,唉,总之还是要多打扰李老板你啊。” 李老板顿时就傻了眼了,这天启三年的案子,现在都天启六年底了,这位主簿老爷还要上现场去看?看什么?看饭馆的饭菜合不合口味?看饭馆的银子白不白? 李老板也不傻,扯着许梁衣袖苦求道:“大人明察,当年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了啊,这,草民冤哪。” “唉,”许梁为难地道:“本官也感到这事十分棘手啊,你看这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谁是谁非早就查不清楚了。要不,本官在县尊面前替李老板你说明下实情,把这案子早些结了?” “啊,那,那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李老板没料到这主簿大人会这么说,顿时连连道谢。 “诶,李老板先别忙着谢啊。”许梁难为情地道:“最近咱们县里准备组建巡防营,唉,这筹备的银两还不知道在哪呢。”他瞟一眼错愕的李老板,幽幽地接着说道:“本官是想啊,如果李老板能够慷慨解囊,捐献些银子出来,那么到时本官在县尊面前替李老板你说话也就方便了许多。” 李老板一听,顿时明白了,主簿大人绕这么一大圈的意思,一阵肉疼,不过想到能早些结案,狠了狠心,抬眼道:“那是应当,应当啊,”他牙一咬,从贴身衣袖里摸出一沓银票,数了五张,小心地放到许梁面前,道:“大人,那草民就捐个五十两银子,您看,成不?” 许梁掂了掂,瞟了眼李老板手中还一沓银票子,呵呵笑道:“唉,李老板,按说这捐献银子都是全凭自愿,不过本官想啊,你这捐得越多,本官替你说话的时候份量也就越重。” 李老板听了脸上一阵抽搐,一脸肉疼地又抽出来五张,放到桌上,眼巴巴地看着许梁。 许梁收在怀里,转脸一笑,从抽屉里摸出张纸条,递给李老板一支笔,笑道:“李老板真是有心了。来,还请你在这捐款条子上签上名字和数量。” 李老板一看,鼻子都快气歪了,敢情这许主簿今天就是收钱来了,连捐款条子都准备好了,就留了空白处等人签捐款人名和捐钱数量了! 李老板咬着牙走后,陈员外就进来了,陈员外哭丧着脸离开后,黄地主又被叫进来了。 连着几天,建昌城里城外稍有家底的富商地主,只要曾经在县衙里留了一丁点案底,都被许梁叫过来聊了一遍。 到后来两天,两户人家直接就差人送来了一百两银票,在捐款单上写了名字和数量,许主簿非但没怪罪,反倒乐呵呵地将两个顶替的下人放了回去。 没办法,这两户人家太识时务了,直接塞钱,连话题都省了,太省事了!许梁感叹! 第四十三章 招揽邢中山 这些个员外啊,商贾啊,地主啊,这些天在县衙里进进出出的,早就引起了陆江两人的注意。待陆澄源打听到许梁居然堂而皇之的向这些人索要组建巡防营的赞助款时,顿时气得须发皆张,怒气冲冲地到来王知县房内。 “县尊,这些天许大人的所作所为,不知您知道没有?”陆县丞显然气得不轻,见了王知县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开门见山就质问道。 王知县听得眉头一皱,掸了掸官袍,像是要将官袍上的灰尘掸干净一样,问道:“陆大人说说看,这许大人又做什么事了?” 陆县丞唇上两撇胡子一抖一抖地,气呼呼地说道:“县尊,下官得知,这许梁居然把建昌一地富商都叫到县衙里来,公然索要钱财,如此明目张胆的索贿,实乃是闻所未闻,简直是我大明官场的耻辱。县尊,出了这样的事情您也不管一管么?” 王知县右手微不可察地捏了捏袖子里那厚厚的一沓银票子,抬眼道:“陆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有真凭实据?” 陆县丞听了,心知这王知县向来偏袒许梁,眼见这王知县如此明显地袒护许梁,连这样的∴,事情都能包庇,当下冷然一笑,正气凛然地道:“这事只要随便找个苦主出来,俱可为证。县尊要是连这种伤风败俗的事都能容忍,那么,本官做为一县县丞,朝庭命官,断不会同流合污,哼,本官这就回去具折上奏,非要参许梁一本不可!” 王知县听了,心中大感不悦,拂袖道:“陆大人说的叫什么话,大明朝的清官可不缺你一个。你等着,本县这就把许大人叫来,是非曲直,一问便知。” 许梁很快就过来了,王知县当着陆县丞的面将陆县丞的话一说,许梁惊讶地看着怒目圆睁的陆澄源,道:“陆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陆澄源见许梁当着王知县和自己的面还在装糊涂,不由更是气愤,冷喝道:“怎么,难道本官所说都不是事实?” 许梁顿时就叫起了撞天屈,“这,这,唉呀陆大人哪,这回您可真是冤枉下官了,下官请那些涉案的富商地主们到衙门里来,实在是因为衙门里还有几桩陈年旧案一直未结,下官想早日清理掉,这才叫他们过来问话啊。”许梁一指王知县,道:“这事,下官跟县尊大人也是禀报过的啊。” 王知县点头,“不错,这事本县是允许了的。” 陆澄源质问道:“哼,什么事情不能光明正大的摆到台面上说,非得一个一个地叫进你许大人的主簿房内密秘地商量?密室之中,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谁能说得清楚?” 许梁一听这话,也火了,大叫道:“陆大人你这话可就说得太难听了。下官也想正正经经地按规矩办事,但是,哼,跟你同来的那位江典史,二话不说就将下官发过去的布告给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下官也曾问缘由,哼,江典史说,是陆大人您下了指令,凡是出自我主簿房的布告一律不发,这事,是也不是?” 陆澄源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事我怎么不知道?看来还是江渚南他曲解了我的意思了。陆县丞老脸一红,转移话题道:“好,那这事我就不说了,本官只想问许大人一句话,这组建巡防营的银子筹集到了没有?” 许梁一愣,暗道原来这陆老头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与王知县对视一眼,十分光棍地答道:“不错,下官是筹集到了组建巡防营的银两,怎么陆大人这也要过问?” 陆县丞冷嗤一声,“承认了就好,那本官现在倒要问问你,这钱怎么来的?” “富户们自愿捐献的!”许梁心里头冷笑一声,老子早就防着你这一手呢,当下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捐献?哈哈,”陆县丞一阵长笑,大喝一声:“大胆许梁,你当本官做了这十多年的监察御史是吃干饭的么?如此厚颜无耻地话你身为朝庭命官,居然也随口说得出来?” “陆大人这是怎么说的?”许梁眼见陆县丞快要暴走的迹像,满脸诧意地说道:“这些天下官找建昌富户询问案情,将结束的时候下官顺口说了句这阵子下官在筹集组建巡防营的银两,那几个富户个个拳拳爱国之心,纷纷慷慨解囊,大力捐赠,这,这一笔笔款项都是有各位捐献人亲笔签字的,陆大人要是不信,下官这就回去将收条拿来给大人过目。” “呃?”陆县丞惊道:“你说什么?有捐献收条?哼,拿来给我看!” 许梁冷嗤一声,转身大步回到自己的主簿房,抽了些收条带到了陆县丞面前。 陆县丞翻看一阵,愤怒的语气为之一塞,一言不发地将收条还给许梁,闷哼一声,就如突然受了很重内伤一般,大声地咳嗽起来, 许梁走到王知县身边,给了王知县一个放心地眼神,惬意地站着看陆县丞剧烈地咳嗽。 陆县丞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尽管心里头一百个不愿意,这时也不得不红着脸朝许梁一拱手,讪讪地说道:“看来还是本官急燥了,错怪了许大人,还请许大人见谅。” 许梁装作十分大度地摆手道:“陆大人太客气了。” 陆澄源神色一整,眼珠一转,转过话头便又说道:“嗯,既然这银子来得干净,那本官也就放心了。只是,许大人,这么一大笔银子放在你手上,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误了组建巡防营的大事。依本官看,许大人还是将银两交给户房,由户房统一管理,巡防营但凡要用钱,只管向户房支取,不知许大人以为如何?” 许梁一听,肺都快气炸了,原本自己还对这陆澄源还有些好印像,至少这老小子看起来一身正气,两袖轻风,多少还为百姓着想,想不到这老匹夫眼看构陷自己不成,转眼就将主意打到那筹来的银子上面。哼,将老子辛苦讹来的银子交给户房管理,那岂不是要老子拱手将银子送到他陆澄源手上?不要脸,真是太不要脸了! 许梁忍着怒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有劳陆大人挂念,不过下官早已经找好了巡防营钱粮的管理人选,就不用麻烦户房了。” “哦,不知许大人找的是哪位帐房先生?”陆县丞心里一阵失望,关切地问道。 “呵,其实这人陆大人您也认识,就是前建昌主簿葛乔葛老先生。”许梁道。 陆县丞听了一呆,讪讪地道:“原来是葛老哥啊,那,那本官就放心了。” 陆县丞讪笑一阵,又关切地说道:“不过这兵马粮饷的事情向来繁杂,许大人那边如果人手不够,可千万别跟本官客气,本官手底下有几个户房先生,管米管钱还是很有经验的。” 还没完没了了?!许梁怒气上涌,就要破口大骂。 “哎,陆大人,”连王知县都看不下去了,出声喝止道:“批文上说巡防营粮饷自筹,我看衙门里也是一堆事情忙不过来,这巡防营的事情,衙门里的人就不要插手了。” 陆县丞见一县之主王知县都发话了,这才讪讪地住了口。 自这事以后,陆澄源在许梁心里的印像急转之下,许梁路上见了他就当作没看见这个人,扭头看着别处,快步走过。在他的影响下,三班衙役也就对这位开罪了他们顶头上司的陆县丞不太待见,敬畏之心虽然不减,但人人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神色。底下人这个态度,陆澄源和江渚南岂会不知道?暗地里对许梁恨得咬牙切齿,却一时奈何人家不得,气得只能干瞪眼。 这天天刚蒙蒙亮,许梁一身簇新绿色官袍,带了捕头胡小勇和四个捕快,一大早便来到建昌江码头边。 早晨的建昌江河水依旧冰凉,但江上各船船夫,脚夫忙忙碌碌地,打着桨叶,扛着货包,干得热火朝天。 “真是个热闹的码头啊。”许梁不由感叹道。 “可不是吗?”边上胡小勇附声说道:“大人您看,这大清早的来往的船只就这么多,一天天,一年年下来,过往船只该有多少?卑职还听说建昌江上游有几个泼皮无赖专门在江中横了根竹杆,专收过往船只的过路钱,嘿,这无本的买卖油水足得很。” “还有这种事?”许梁赞道,“这些人脑子倒好使得很。” “呃?”胡小勇没想到许梁听了不但没生气,反而还夸了人家,一时不明白大人的意思,讪讪地笑着不敢乱答话。 许梁微眯了眼,放眼看着建昌江上来来往往的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船只,语气森然地说道:“小勇啊,以后巡防营也在这建昌江口设个关卡,专门收过往船只的过路钱。而且,这江上只许咱们一家收,其他的乱七八糟的竹杆子,你让人通通给我弄到牢里蹲着去!” 胡小勇听得心神一颤,敬畏地应了声,小心地站在许梁身后,一脸肃然地也看着江面。 未几,一艘无蓬的小船从江对面开过来,许梁见了船头上笔直站着的高大身影,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他挥起手大喊道:“邢大哥!许梁来接你了!” 船上那群人远远看见码头上站着挥手的那个瘦高男子,纷纷站起身来,当先的邢中山一脸慨然,转头对身后的四五个原万安县的捕快们说道:“许梁现在是一县主簿,一会你们见了他,可得注意礼数,千万别让人看了笑话。” 身后数人轰然答应。又有一名二十出头的短衫青年挤过来,乐呵呵地说道:“哎,邢捕头,那站我三弟后边的也是建昌县的捕头捕快吧?嘿嘿,一会见了面,这万安的捕快遇上建昌的捕快,该是怎样一个场景?” 如果许梁站近了些,便会认出这短衫青年,居然是许梁的二哥,许家二少爷许青。 第四十四章 巡防营教头 待邢中山一行人下了船,许梁迎上前笑吟吟地就要向结拜大哥邢中山见礼,骇得邢中山连忙一把拖住,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大人如今贵为一县主簿,身份今非昔比,折煞邢某了。” “邢大哥说哪里话,许某岂是那种不仁不义之人。”许梁道。 邢中山拖着许梁手不放,任许梁怎么说,就是不受他这一礼,许梁见邢中山这般坚持,只得作罢。 邢中山见许梁不再坚持,暗松口气,朝身后四个昔日的万安捕快一使眼色,齐齐地上前深施一礼道:“草民邢中山并几位弟兄见过许大人!” 许梁连忙叫起,嗔怪道:“邢大哥你也真是的,都是自家兄弟,何必搞些花架子。” 邢中山正色说道:“不然,大人如今身份尊贵,朝堂礼数千万马虎不得。大人如今依然能记着咱邢某和几位弟兄,邢某已是感动异常,岂可乱了规矩。” “这真是……唉!”许梁也知道依自己现在的身份,还与邢中山他们称兄道弟,必然会引人诟病,但许梁本就不是个迂腐之人,对那些个清高士大夫的臭规矩不以为然。见邢中山为自¢■,己考虑得这么深远,大为感动。 “三弟,恭喜三弟又升官了!”一身短衫的许青这时从后面站出来笑着说道。 许梁一听这声音,惊得张大了嘴,吃吃地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许青嘿嘿一笑,也不答话,朝身后叫道:“还不快过来见过你们少爷。” 随首几声应呼声,许梁在万安老家的四名家丁和丫环走了过来,满脸兴奋地朝许梁见礼道:“阿良,阿风,云儿,秀儿见过少爷!” 许梁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四个下人,瞪眼看着许青道:“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奶奶的,许常昆不是说从此后自己别想再得到许家半点援助吗?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就巴巴地将四个下人送了过来? 许青尴尬地挠头,道:“三弟,这其中缘由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日后我再与你细说。” 许梁一想,这么多人站在码头边上也不是个事,便点头,招呼了身后胡小勇和四个捕快与邢中山相认,这才带着浩浩荡荡十几个人回到了许府。 许梁安排邢中山等人住下后,急忙拉了许青过来,要问个究竟。 待许青吭吭哧哧地将前后缘由说完,许梁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却说许家大老爷许常昆自建昌县回到万安县将许梁铁了心要当个没品没级的典史官后,许老太爷果然大发雷霆,当声就通令许府上下,声称要将许梁逐出宗门,不许任何人再与许梁来往,连呆在许梁身边的铁头都差点被差人勒令回万安,后来还是铁四爷出面,好说歹说才打消了许老太爷要将许梁逐出宗门的念头。 待过了一个多月,江西一省高层大动荡,一省巡抚赵大州受建昌动乱牵连被革职查办,随后又有几名高官被调离,许老太爷不知怎么的居然打听到许梁居然升了官,当了正九品建昌主簿。 这下许老太爷不由得懊悔不已,暗怪自己当时话说得太绝,绝口不提将许梁逐出宗门的事,有意无意地就派人关注许梁在建昌的情况,大有许梁当官,许家也跟着大大沾光的味道。只是一时半会还没找到重新接纳许梁的机会。 想不到小半个月后,从建昌那边又传来消息,许梁不知怎么的居然被布政使衙门委了个巡防营巡防使的官儿,恰这时许梁写信给铁四爷让他转交邢中山,邀邢中山来建昌共谋发展。许老太爷一听这消息,大喜过望,暗道这是个重新缓和与许梁的关系的好机会,当下将许府里原本派去侍候许梁的四个下人由许青带着会同邢中山,一路将四个侍候的下人巴巴地给许梁送了过来。 许梁愣了半晌,不禁对许老太爷这般做法大为佩服,不愧是从商场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老家伙,厚黑水平就是高,脸皮子就是厚。 许青说完,却没走,期期艾艾地看着许梁,欲言又止。 “二哥,咱们也不是外人,有话就直说!”许梁道。 “嘿嘿,”许青傻笑两声,颇有些难为情地道:“三弟,你看二哥我读书读书不生,经商经商亏本,文不成武不就的,一直吊在许家无所事事,我想,我想在你那巡防营里也谋个差事干干。” “你?”许梁诧意地看许青一眼,对上他两只期盼的神眼,暗道这许青平日里虽然有些不学无术,但心眼并不坏,以前对自己的态度也勉强过得去,想到这里,许梁便点头道:“二哥想在巡防营里做事,当然可以,只是,二哥得从小兵做起,我可不会给你特殊的照顾的。” “成,没问题!”许青一听许梁答应了,高兴地应一声。嘿嘿,只要你答应了就好,到时候进了巡防营,谁会不知道我是你二哥,哪个不长眼的敢给我小鞋穿!许青想到。 三天后,退休在家的葛乔也从新建县里赶到了建昌。 这样一来许梁能够拉拢的人手基本就到齐了,他把邢中山,葛乔,许青,胡小勇等几个人召集到许府里开会,商讨组建巡防营的事情。在此之前,胡小勇已经调离了快班,新的捕头由跟着邢中山一同前来的老七担任,老七,本名燕七,正是几个月前与许梁在万安县酒楼里同桌喝酒的人之一。 “葛老哥,邢大哥,二哥,小勇,”许梁看一圈众人,说道:“眼下我们组建巡防营的银两已经备齐了,组建的人手也基本就在坐的几位。今天我把大家叫来,就是要一齐商量出个建营的办法来,咱们集思广益,拿出个大的章程出来。” “嗯,许大人说得不错,”葛乔捋了把胡须,缓缓说道:“我虽然从未带过兵,但好歹也在建昌官场呆了这么些年,那我先说说我的看法。” 葛乔见众人都认真地看着他,一时信心大涨,接着说道:“这组建一营兵马,要做的工作大体上应该有这么几块,粮饷,装备,兵员,将领,军纪。不知大人你打算招多少兵?” 随着许梁身份地位的提高,葛乔,邢中山,许青几个都逐渐不再随意地称呼许梁为老弟啊,三弟什么的,正式场合,都改口称声大人。这一点,几人都保持了默契。许梁虽然听出来几人的恭敬之意,但想到以后这种事情会越来越多,正式场合还像以前那么称兄道弟也确实不太妥当,也就默认了。 许梁听得暗自点头,俗话说这姜还是老的辣,葛乔虽然当的官不大,但这眼光见识确实不是自己能比的。当下说道:“开始咱们的步子不用迈得太大,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我想,就先从两百人的规模建起吧。” “恩,”葛乔点点头,道:“两百人,便是两哨人马,那这哨官,什长的人选大人可曾想好?” 这话一出口,邢中山,许青,胡小勇等人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许梁。 许梁扫了众人一眼,沉吟道:“我看,邢大哥武功高强,经验丰富,可为一哨哨官,胡小勇跟着我这些日子,能力品性都是上乘,可为另一哨哨官。”他看向眼巴巴看向自己的许青,道:“二哥虽然是新兵,但也是自己人,我看,就暂为一什什长吧。还有跟着邢大哥一同前来的四位弟兄,燕七已经在衙门里当捕头,他就不说了,另三位,可分别任什长之职。” 几人听了许梁的安排,各自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许梁最后看向葛乔,说道:“葛老哥为官多年,对建昌本地情况最为熟悉,人脉广泛,就暂任巡防副使一职,我若不在的时候,就由葛老哥全权负责巡防营事务。” 葛乔听了,喜形于色,道谢一声,接着说道:“那这将领就基本有了,粮饷,装备都可以用银子购置,兵员可以招募,军纪也可以起草,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嗯?”许梁一听,不由奇道:“我说葛老哥,您是不是说糊涂了,你刚刚说建营重要的就是粮饷,装备,兵员,将领,军纪,这些事儿都基本有了,还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欠什么东风了?” 葛乔眯着眼微微一笑,问道:“大人,我说的前面这些东西,自然现在是不缺了,但下官请问大人,咱们这些人里面,可有谁真正当过兵,上过战场,杀过敌人?” 众人连忙摇头。 葛乔又道:“那下官就要问问了,这兵怎么训练,军阵旗语怎么演练,攻坚、守城、突袭这类战事该怎么打,行军作战,安营扎寨要注意什么,这些东西咱们在座的可有谁知道?” 许梁与其他几人对视一眼,都傻眼了。许梁看向邢中山,吃吃问道:“邢大哥一身武艺不凡,想必也是知道些的。” 邢中山苦笑一声,道:“惭愧,邢某虽略懂些拳脚,但对这练兵行军却实在是一窍不通。” 许梁又转向其他人,其他人也都摇头。 许梁两肩一垮,丧气地道:“那可怎么办?总不能咱们上南昌卫去捉个卫所军官回来吧?” 葛乔摇头笑道:“其实大人也不必这般丧气,下官这般说法,只是要提醒大家,既使咱们兵将装备都齐全了,还不能缺一个项重要的东西,那便是巡防营教头。既然咱们都不懂军事,那咱们只有从外面请一个懂的人来当巡防营的教头,教咱们军事训练了。” 众人对视一眼,茫然道:“那这该上哪去找那么个人去啊?” 葛乔一扶被风吹散的胡须,笑眯眯地说道:“下官恰巧就知道咱们建昌城里就有那么一个懂兵法军事的人。” “谁?”许梁心中一喜,起身急问道。 “西门镖局总镖头戴风!” 第四十五章 镖头戴风 建昌县城西门街,是与东门街交叉而过的另一条主要街道,在大多数建昌百姓的印像中,建昌城东门多官绅,西门多富贾,建昌城里半数以上的商铺都设在西门街上。 自西城门进入西门街不足两里,立了个牌楼,牌楼再往东去,一栋临街的白墙大院,朱漆的大门早已班驳不复当初的光鲜,一杆黄边白底,半旧不新的矩形旗帜直直地竖在门廊上方,随风摆动,上面龙飞凤舞地书了四个墨色大字:“西门镖局”。 进门便在一个宽阔的小广场,广场东西两边,靠围墙处各摆放了一摆刀枪,一条青砖小道笔直地横穿广场,直达西门镖局的迎客厅。 客厅东西两侧各自并立着三两间厢房,而在东侧的一间厢房内,黑色长方形书桌之后,一名年约五十,重枣脸色,白发长须的老者坐在桌后,一手握着帐本,一手拨着算盘,嘴里喃喃有声,时不时眉头一皱。 这位长相与关公颇有几分相似的老者便是西门镖局的总镖头戴风。 戴风清算一阵,将帐本放下,背靠椅子,两手揉了揉太阳穴处,重重地叹息一声,不禁发起愁来,自天启三〗⊙,年以后,西门镖局的生意便一年不如一年,尤其是今年八月,建昌城被鄱阳水寇进城一闹腾,这镖局的生意就更加凋零,自天启六年八月至今,西门镖局已经连着三个月未曾接到一单生意了,局里的镖师也早已谴散了大部分,镖局花费已是削减到了最低,然而整个西门镖局人吃马嚼,坐吃山空,往年挣来的那些银子就快见了底。 戴镖头合上眼思索一阵,暗自打算着,倘若这个月再接不到生意,绝不能坐等家底耗空,那便狠心将镖局的生意停了,解散留下的那几名忠心的镖师,让他们另谋生路,无论怎么说,都得替我那宝贝女儿戴莺莺留点嫁妆本。 戴镖头暗暗打定了主意,再抬头脸上已是一片决然神色。 “报镖头,门外有个叫许梁的人求见。”一名绑腿护腕,缁衣马裤,三十多岁的镖师进门高声禀报道。 “哦?快快有请!”戴镖头一听有生意上门,喜上眉梢,急急地吩咐一声,待那镖师快步走了出去,忽觉得这许梁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细想一阵,戴镖头恍然大悟,昨晚上自己上挚友陈员外家喝酒,席上酒醉的陈员外拍着桌子大骂的建昌县主簿好像也叫许梁。今天上门的也叫许梁,这不会有这么巧吧? 戴镖头想到这里,急步地也跟着出了门,亲自朝大门外走去。出了迎客厅,戴镖头便见那镖师引着一行两人正朝迎客厅方向走来,当先一名青色长袍的青年,浓眉大眼,双目有神,正边打量着四周边朝前走,身后跟着一五十左右的褐袍老者,戴风定睛一看,认出那是前建昌主簿葛乔葛大人,天启五年的时间,自己还从葛大人手上接过一单押运官银的生意。 认出了葛乔的身份,再看葛乔行走之时略后于那青年半步,戴镖头立马便猜出这位青年正是建昌现任的主簿许梁许大人。 “啊哈哈,西门镖局戴风见过许大人,葛大人,”戴风快步走下台阶,满脸堆笑地拱手,“两位大人快快里边请。” “戴镖头,幸会,幸会。”许梁道。他打量戴镖头一眼,暗赞一声,好一条威猛的汉子。 “戴镖头,多日不见,镖头风彩依旧啊。”葛乔也笑道。 戴风将两人热情地迎进客厅,招呼两人坐下,一边忙着让人上茶水,一边心里头乐开了花,看这情形只怕是建昌县衙里又有一桩大生意要落到自己头上了,嘿嘿,戴镖头深知这年头最好做的便是官府的生意。 “两位大人今日亲临西门镖局,实在是令镖局蓬荜生辉哪。”戴镖头呵呵地说道,“不知两位大人可是有什么事需要用得着本镖局?” “哈哈,”许梁仰天打个哈哈,探首问道:“许某来到这建昌快四个月,对戴镖头和这西门镖局可谓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却一直未曾会面,今日见了戴镖头,才得偿所愿哪。近日贵镖局生意一向可好?” 戴镖头闻言,脸上一红,重枣之色的脸上就如刚喝过烈酒一般,他道:“戴某与诸位镖师本身就是在刀口上讨生活,承蒙各位江湖朋友看得起,这生意嘛,虽说不上十分红火,成不了大富,也就混口饭吃。” “镖头谦虚了。”许梁看一圈这厅内,虽然打扫得十分干净,一尘不染,然而桌椅茶具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想必这西门镖局近年生意必然不怎么如意。他道:“戴镖头经营这西门镖局这么多年,西门镖局声名远播,想必镖头一身武艺必定不俗?” 戴镖头听了,脸上便显出几分自得之色,嘿嘿笑道:“许大人过奖了,戴某虽说粗通拳脚,功夫不敢说十分高明,但对付十几个寻常汉子也是绰绰有余的。说起这镖局这一行,大人有所不知,这生意做得好不好,个人武艺并不是主要的,这行业名头占了三成,功夫占三成,余下的四成,可就全靠江湖上黑白两道朋友赏面子了。” “嗯,”许梁听得缓缓点头,他话题一转,便道:“许某听说戴镖头当年也曾在军营里呆过,当年也曾官居一城守备?” 戴镖头脸色一沉,他在军中干过的事情,建昌城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本人也十分不愿意提起,说起来当年自己受人陷害,险些性命不保,得贵人相助这才得以保全性命,不过这官自然也就做不成了,这才拖家带口迁至建昌居住,开了这家西门镖局。他看了眼端坐一边一直未曾说话的葛乔,暗道肯定是葛乔透露的消息,自己的事情,当年无意中曾让葛乔知道。戴镖头沉吟着不说话。 葛乔这时轻咳一声说道:“许大人有所不知,戴镖头当年可是正四品的济南城守备将军,只是后来造化弄人,这才到了咱们建昌。” 许梁顿时肃然起敬,心中大喜,拱手道:“原来如此,真是失敬失敬哪。” “唉,”戴镖头长叹一声,摆手道:“往事不提也罢,许大人,您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委拖西门镖局,还请直言。” 许梁想想,便道:“呵,那许某就直说了,许某今日前来,便是要与西门镖局谈桩生意。我也想请西门镖局保一趟镖。” 葛乔一听,惊异地看许梁一眼,这可与来之前商定的事情不符啊,来西门镖局之前,许梁与他商定的是,设法劝戴风关了镖局,直接进巡防营当差啊。 许梁给了葛乔一个放心的眼神。 “哦?”戴镖头喜道:“不知许大人要保的东西可曾带来,要送往何处?” 许梁摇头道:“戴镖头,我这趟镖有些特别,既不保人,也不保物,我想请镖头保一保我这将要组建的巡防营!” “这个……”戴风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这些天建昌将要组建巡防营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敢情这许梁不是来保东西,而是来拉自己入伙的。“中怕要让两位大人失望了,戴某早已对官场心灰意冷,只想过几天安稳日子,断不可能再踏入官场了。” “哈哈。”许梁大笑,摇头道:“戴镖头误会了,许某所说的要镖头保巡防营这趟活镖,并不是想要请镖头入巡防营当差,只是想请镖头在巡防营建成之后,入营替许梁训练士兵三个月,三月之后,镖头自可离开。” “嗯,这样的话,”戴风听了心中一宽,如果只是替许梁训练军士,这倒没什么问题,他想了想,便道:“如果许大人只是要请戴某帮着训练士兵,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这酬金方面……” “戴镖头尽管放心,”许梁大度地摆手道:“事成之后,许某付你一千两现银!”说道他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镖,递到戴镖头面前,“许某可以先付一百两银子做定金!” 一千两?!戴镖头听了,脸上激动之色一闪而逝,这可是堪比以往接十几趟活的酬金哪。 他看了看放到面前的那崭新的一百两银票,朝许葛两人看一眼,点头说道:“好,那许大人这活,戴某便接了!” 许梁脸色一喜,便要从怀里摸出早写好的契约,只听到迎客厅门口传来声娇斥:“爹爹,这镖不接也罢!” 第四十六章 戴莺莺 许梁循声一看,只见从门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短衫窄裤,满头青丝盘在脑后,一丝长巾罩住,光洁红润的脸蛋上微微腻汗,一双修长浑圆的腿带起一阵风韵,她直直走到戴镖头面前,脆生生地叫道:“爹爹,这活咱们不能接!” 许梁一愣,问道:“戴镖头,这位想必是令千金吧,戴小姐当真是貌美如花,令人赞叹。” 那少女扭头妙目一横,轻哼一声道:“我美不美关你什么事!” “莺儿,不得无理!”戴镖头轻喝一声,“为父正与两位大人谈事情,你练武刚回来,满头大汗的,快去换身衣裳。”又对许梁和葛乔两人歉意地道:“让两位大人见笑了,小女戴莺莺,少不更事,不懂礼数,莫怪莫怪。” “哪里哪里。”许梁忙道,心里暗道这小姑娘发什么神经,老子这才头一回见面,又没得罪她,怎么刚进门就摆脸色? 戴莺莺鼻孔里轻哼一声,转身在另一边的桌子上一屁股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重重地放下杯子,鼓着腮帮子一言不发地盯着许梁看。 《,许梁点头示意一下,朝戴莺莺微微一笑,只见戴莺莺见状双眉一皱,撇起了嘴。 许梁便尴尬起来。 戴镖头比他还尴尬,起身道:“两位大人,这个,刚刚你们提起的事情,事关西门镖局十几口人的去留,戴某一时之间尚无法答复,”他捡起那张银票恭敬地递还给许梁,道:“还请两位大人暂且回去,待戴某考虑两日。” 许梁与葛乔对视一眼,又看一眼端坐对横眉冷对的戴家小姐,当下接过银票起身告辞,两人便在戴小姐的注目视中离开了西门镖局。 “莺儿!”戴镖头转身对女儿叫道:“来者是客,你怎么能如此无礼?” 戴莺莺撇嘴道:“哼,刚刚要不是女儿及时阻拦,只怕父亲大人这会已经跟那主薄官儿签下了合约了。爹爹,您忘了您曾答应过母亲什么了吗?” 戴风闻言神色一暗,长叹一声道:“为父怎么能忘呢。”他慈爱地看着戴莺莺,道:“当年我们一家三口狼狈不堪地逃出济南城,为父曾亲口答应你母亲,今生今世再也不入朝做官,只愿平平安安地将你养大成人。唉,转眼间,莺儿你都这么高了。” 戴莺莺道:“爹爹您记得就好,哼,这些个当官的最会过河拆桥,背信弃义。”她望着长须飘飘的戴风,柔声道:“爹爹,咱位就守着这西门镖局,踏踏实实地过安稳日子,再也不沾惹那些奸诈的官吏,好么?” 戴风眼角湿了,看着这么懂事的女儿,心中半是感慨半是惭愧,沉吟了一会,他道:“莺儿,为父虽说不上一诺千金,但为父曾经说过的话当然会牢记于心,只是,这次那许梁亲自前来,却并不是要为父投身那巡防营,而是想请为父去替他训练三个月士兵,他给的酬金也丰厚,是以,我想,要不我就应了他们这一回。” 戴莺莺道:“爹爹你莫要被那许主簿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给骗了,这些个当官的最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的跟做的完全两马事。况且,这许梁也不是什么好官,您昨晚没听陈员外骂他吗,这主簿,哼,心黑着呢。况且,咱们西门镖局挣什么钱不行,非得挣当官的钱。” 戴风听了,心里一阵犹豫,不过想到西门镖局近来的困境,不由又是一声长叹,道:“莺儿,有些事你不知道,咱们镖局,已经连着三个月没接到一单生意了,再这么下去,西门镖局只怕撑不到过年,就得关门了……” “啊,爹爹你说什么?”戴莺莺惊叫道:“咱们镖局竟困难至此了么?” 戴风沉重地点头。 “这……”戴莺莺眼圈一红,泣声道:“都怪女儿没用,以前只顾着舞刀弄枪,未能替爹爹你分忧,”她抬眼看着戴风,眼神坚定地道:“不过爹爹你放心,从今往后,女儿再也不使小性子了,我定要和爹爹一起将西门镖局振作起来。” 戴风听了,迎上女儿认真的表情,哑然失笑道:“你个女儿家家的,能扛什么事,镖局的事情你不用分心,以后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为父这么多年都撑过来了,还能被些许困难吓倒?” 戴莺莺不服气地道:“爹爹莫要小瞧了我,如今女儿的功夫,在这镖局里除了爹爹,还没哪个镖师能打得过我呢。” “你呀!”戴风宠爱地道:“转眼都十六岁了,也别一天到晚就知道舞刀弄枪的,多向你婶婶她们学学女红刺绣,等过了年,为父就替你选个好人家……” “爹!”戴莺莺俏脸一红,嗔道:“女儿才不要嫁人呢,女儿就呆在爹爹身边,哪都不去!” 戴风听了哈哈大笑。 “爹爹,那这巡防营的事,您还接不接啊?” “唉!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哪,”戴风道:“眼下咱们镖局正是急需银两的时候,不管这许大人是什么想法,对咱们镖局来说这都是个机会,我们还是接下来吧,先把那一百两定金银子拿到手里应应急。” 戴莺莺听了,点头道:“如此也好,不过,爹爹,这回就让女儿替你去找那许主簿应下那差事。” “你?”戴风惊道:“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儿家的。” “爹爹,”戴莺莺道:“你也知道女儿都十六了,过去一直都是爹爹你照顾女儿,如今也该让女儿尽点孝心了,以后这些小事,就让女儿去做吧。” 戴风听了,沉思一阵,终于点头,他叮嘱道:“莺儿,你去找许大人时可千万要注意收收你那脾气,就算谈不拢生意,也不能冲撞了大人。” 建昌县衙主簿房内,新任的捕头燕七一脸怪异地笑意走了进来,凑到许梁耳边道:“大人,外面有个女子说要见你。” “嗯?”许梁抬头,见燕七一脸诡笑,诧意道:“女的就女的呗,你笑得这么猥锁做什么?快带进来。” “是!”燕七收了笑,转身就走了出去,许梁看见他拐出门那会肩膀还是一耸一耸地,显然还没完全收住笑。 待戴莺莺昂首挺胸地大步走了进来,许梁抬眼一看,自己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即想到这样不妥当,忙又收敛住笑,装起严肃来。 只见那戴莺莺身着一身淡绿的长裙,原本一眼看去应当是十分漂亮的,只是戴莺莺却不知为何将大腿以下的裙角卷了起来,扎了一个蝴蝶结捆在圆圆的臀后,这样一来,这戴莺莺上身是着了件裙子,下身却又露出半截马裤,这令看惯了许里丫环穿戴的许梁感到十分新鲜。 “戴姑娘,你怎么来了,快请坐。”许梁起身热情地道,他朝屋外喊道:“来呀,给客人看茶。” 戴莺莺倒一点都不怕生,十分熟络地自顾自在临窗的桌上坐了,摆手道:“许大人不必麻烦了,给我来壶凉开水就成,那茶我喝不惯的。” “呃……”许梁又朝外喊道:“那就上壶热开水。” 待倒茶的衙役一脸惊奇地退了出去。许梁问道:“戴姑娘今日前来,可是为了戴镖头的事?” “不错!”戴莺莺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我爹爹他身体不舒服,就让我来跟许大人谈谈训练士兵的事。” “哦,”许梁点头道:“这么说,戴镖头是答应接这趟活了?” “错了!”戴莺莺一脸得意之色地纠正道:“不是我爹爹答应了,而是我们西门镖局答应了。”她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正色道:“经过我们西门镖局所有人经过商讨,我们一致同意接下许大人这趟差事,只不过,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戴姑娘请讲。”许梁眼见这小姑娘装的一本正经,心中好笑,放松地将头朝靠背椅上一靠,笑眯眯地说道。 “痛快!”戴莺莺没想到这许主薄这么好说话,信心大增,看着许梁眼睛一眨不眨地说道:“我爹爹到大人你的巡防营任教头没问题,但是,我们要求,我们西门镖局的其他镖师,也得到巡防营里当教官,至于这薪水嘛,好商量。” “哦?”许梁没料到这小姑娘说了这么一个要求,探上前正色问道:“那不知贵镖局其他几位镖师都能教什么?” 戴莺莺眨着水灵灵地眼睛,颇有些奸计得逞地数着手指头道:“我爹爹呢,他只教行军布阵,安营扎寨,刺探奇袭的事情,至于其们的嘛,像什么拳脚功夫,骑马射箭,耐力体能这一些技能,自然得我们西门镖局里其他镖师担当了。” “好!没问题。”许梁笑眯了眼睛,他道:“不过我们主要请的是戴镖头,三月一千银的酬银那是对他老人家来说的,至于其他人嘛,酬银自然就没有这么多了,我看,其他人就三月一百两银子吧,戴姑娘觉得怎么样?” 戴莺莺一听,这许梁连其他镖师都开得这么高的价儿,喜得心花怒放,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似的,“行行行,没问题。” “好,”许梁笑眯眯地从抽屉里摸出一张写好的合约,递到戴莺莺面前,道:“这是我初步拟定的合约,戴小姐不妨仔细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那咱们就按这个尽快签了吧。” 戴莺莺接过来,细细地看了遍,抬头看着许梁疑惑地问道:“许大人,你这合约条件也太苛刻了吧,”她指着一处说道:“怎么这里面还有倒扣钱的条款啊?不行,这得改改。” 许梁听得大摇其头,一本正经地瞪眼叫道:“戴小姐你可要想弄清楚,我许梁可是花了大价钱将戴镖头和几位镖师请来的,你上建昌城里去打听打听,这满建昌城有哪家请人做事,三个月就给一百两银子的?别说一百两,就是十两都难找。”他认真地说道:“我这合约可是公平公正的很,你别看这上面列的扣钱条条这么多,其实只要你严格按合约来做事,根本就扣不着你们的钱。” 许梁指着合约上一处说道:“你看这条,各教头每日必须严格遵守巡防营的训练时间安排,不得迟到早退,违者每次扣银一两。戴小姐你要知道,咱们这可是直属于建昌县衙的巡防营,那是正规的军队组织,没点组织纪律怎么成?” “还有这条,教头在执教其间,倘若无故损坏巡防营训练设施,造成损失的,须照价赔偿。这条就更好理解了,人家长工上东家那里去做事,损坏了东家的东西都得赔钱啊,何况是巡防营里面?” 戴莺莺听得,想想也有道理,不由连连点头,她道:“许大人说的也有道理,那成,我们这就签了吧。” “好!”许梁笑眯眯地道:“与戴小姐合作就是痛快。” 许梁见戴莺莺在合约上署上了名字,拿起合约吹干了墨迹,自己收了一份,另一份交到戴莺莺手中。 戴莺莺收好合约,又伸出手来道:“许大人,这合约签好了,你这定金也该给我了吧。” 许梁一拍额头,哈哈一笑,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给戴莺莺。 戴莺莺接过银票,道一声谢,想想再没其他事了,朝许梁招呼一声,扭头就走。 “哎,戴小姐!”许梁叫住道。 “许大人还有什么吩咐?”戴莺莺停下脚步,问道。 “呃,吩咐倒谈不上,”许梁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出于对合作伙伴的形象考虑,想对戴姑娘提个小小的建议。” “什么?” “嗯,一会你出县衙的时候,还是把裙角放下来再出去吧。” 戴莺莺身子一顿,低头看了看下身,醒悟过来,嘤叫一声,捂着红透的俏脸低头冲出了县衙。 第四十七章 军器谈判[上] 一天的事情忙完许梁回到东门街西头的家里,刚进门,葛乔和邢中山,胡小勇等人就围了上去,脸上都愤愤然。 “怎么了这是?” “大人!”葛乔拱手道:“咱们的军器方面出了些问题。” “什么问题?”许梁诧意地问道:“军器这事我已跟王知县说好了,我们可以直接到库大使去支取就成,现在又有什么新问题?可是军器库里的装备存放时间太久,已不堪使用?” “军器倒没什么问题,”葛乔愤然道:“属下今天一早就去找了库大使,结果那大使说陆县丞打了招呼,我们要取军器须得有批条。” “县尊的话不算批条了?”许梁怒道。 “呃,”葛乔尴尬地道:“这个空口无凭。” 许梁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怒火,又看向邢中山和胡小勇,他们两人根据安排应该是去建昌江边先取建营地点和招募兵勇去了,不过看他们脸色不善,想必也是有问题。 “你们又有什么问题?” “大人!”胡小勇抱拳气愤地道:“属下和邢哨官按您的要求到建⊙,昌江边去取地点,选好了一处三面环水的高地,结果户房的官吏带人过来说,征地也要有陆县丞的批条。” “嘿,陆澄源这个老不死的,存心跟老子过不去啊!”许梁顿时明白过来,咬着牙根气道。 “是啊,大人,”葛乔道:“这陆澄源在督察院呆了十多年,旁的本事没学到,最会这种暗地里使绊子下套的事情。大人,这可怎么办?倘若这陆县丞一直就这么处处与我们为难,这以后可怎么开展工作?” “哼,老子明天就亲自找那老匹夫去。” “呃,大人,”葛乔道:“属下今天也找了陆县丞,他说明日辰时三刻,请大人到县衙二堂议事。” 许梁点点头道:“好,明日你与我同去,我倒要看看,这陆匹夫打得什么如意算盘!” 待许梁进了后院,冯素琴早已等在那了,桌上摆了三四样小菜。冯素琴道:“许大哥,你回来了。” 许梁点头,看了眼桌上的菜肴,呵呵笑道:“喔,这好丰盛哪。” 冯素琴道:“我看大哥你这些天忙里忙外,很是辛苦,今日皂房里事情少,我便亲自炒了三个小菜。”她端起桌上一壶酒,给许梁倒了一杯,酒香四溢。 “哈,素琴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啊。”许梁笑道。 “许大哥别乱说,”冯素琴一脸娇羞之色,“名份未定,当心让旁人听了笑话。” 许梁顿时就瞪眼叫道:“这府里谁敢乱搅舌头?当心我撕了他的嘴。” “唉呀,你小声些!”冯素琴紧张地看一眼门外,道:“许大哥,来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许梁捏起筷子,夹了夹肉片放进嘴里吃了起来,赞道“嗯,不错,素琴,就你现在这手艺,都可以开大饭馆了。” “呵,你净瞎说,人家哪能做那么好?”冯素琴听了心上人的赞词,心里头美滋滋的。 待许梁吃了会,冯素琴用低低的声音说道:“许大哥,我娘她,知道咱们的事了……” 许梁点头,道:“嗯,你都在皂房做了那么久了,她自然知道我是你老板了。” “唉呀,不是说这个!”冯素琴红着脸急道:“我娘她知道我跟你好的事了!” “嗯?”许梁重重地嗯了声,醒悟过来,抬头看着一脸娇羞的冯素琴,忐忑问道:“那,那伯母是个什么态度?” 冯素琴头垂得更低,声如细蚊,“我娘说,若许大哥不嫌弃,还请早日把事定下来,免得旁人说闲话……” 许梁顿时睁圆了眼珠子,惊喜地看着冯素琴,嘴里哈哈地连笑起来。他大笑着起身,走到屋外大嗓门一吼:“春儿,夏儿?云儿,秀儿?死哪去了?快快,给少爷我好生整一桌,爷今儿我高兴,要摆上一席!哎,别忘了把葛乔和邢中山,胡小勇他们叫过来!” 第二天,时间是天启六年十二月十五,阴天。 许梁与葛乔走出许府外,揉了揉依旧有些头疼的脑袋,迷糊地道:“老葛,咱们走吧。” 葛乔关切地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嗯,还行,还撑得住。” “唉,我昨晚就一直劝你别喝那么多酒。邢哨官也是,一个劲地敬酒!”葛乔顿着脚道。 “没事!”许梁摇头晃脑地一摆手,咧嘴傻笑:“这不,高兴嘛!”说着抬脚就下台阶,一个趔趄,差点栽到地上,吓得葛乔敢紧扶住。他朝府内喊道:“阿良!快去将大人备好的轿子抬出来。” 随着府内一声应喝,未几,一顶蓝色的四台官轿稳稳地停在许梁面前,阿良小心地卷起轿帘,道:“少爷,请上轿。” 蓝色官轿不紧不慢地朝县衙方向走,阿良一边走,一边嘱咐那四个轿夫:“抬稳些,抬稳些,少爷他不舒服,当心颠着了。哎,小心,这有个坑……” 葛乔一脸无奈地看着天色,心道就这速度,只怕是赶不上陆县丞约定的时间了。 到了县衙门口,官轿停下后,阿良拉起轿帘朝轿内叫道:“少爷,到了。呃,少爷?少爷?” 葛乔问道:“怎么了?” 阿良苦笑道:“少爷他,睡着了……” 当许梁一边走一边拍着两面颊与葛乔进了县衙二堂,抬眼一看,不由吓了一大跳,只见二堂里一县之主王知县当中而坐,陆县丞沉着脸坐在主座左首,江典史抬着他,对面空了两个位置,想来是留给自己和葛乔的,江典史再往门边方向,分两边却是坐满了人,许梁大略扫了眼,哟嗬,这六房主事,巡检,驿丞,仓大使,库大使,连建昌教喻和训导两位老夫子都到了,这,这是要“六部九卿”会审的节奏啊! “啊,抱歉抱歉,本官来晚了,见谅啊见谅!”许梁拱着手,打了个罗圈揖,讪笑着回到自己的位置了坐下。 “许大人做事,向来就是这么准时的么?”江典史呵呵冷笑道。 “啊,”许梁眉头一皱,看了看主座上王知县阴沉的脸色,不由讪笑一声,道:“昨晚上喝了些酒,起晚了啊,还请县尊和陆大人江大人见谅!” 王知县点头,看许梁一眼,复又神情复杂地看下首端坐的陆县丞一眼,沉声说道:“既然许大人和葛副使都已经到了,陆县丞,你可以开始了。”说罢,端起桌前的茶杯,抿了口茶水,再放下时却是眼皮子一垂,打起盹来。 许梁听了,大为惊异地看王知县一眼,暗道看来得罪这位县尊的并不只是自己啊,嘿嘿,陆老匹夫又做了什么事让王知县这么不高兴? 陆县丞脸色便有些尴尬,他轻了轻嗓子,看一圈屋内的众人,道:“今日把六房主事,各司职一起叫来,是为了许大人主持组建巡防营的事情,本官考虑到此事兹事体大,需要建昌一县属员集体讨论,是以,事先未经请示县尊,就把大家都召集到这里。”他朝王知县一拱手,歉意地道:“此事陆某办的鲁莽了些,还请县尊海涵。” 王知县轻嗯一声,仍未抬头,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清。 “好!”陆县丞脸上尴尬之色更盛,但想到这许梁一直以来的强势,脸上闪出一线决然,又道:“今日主要商讨两件事情,一是巡防营向县库支取军衣军器的事情,二是巡防营建营征地的事情。” 众官吏听了,顿时明白过来,看来这建昌许主簿和陆县丞今日这情形,只怕是矛盾早已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势成水火了。众官使暗道有好戏看了,一个个打起精神,仔细听着陆县丞讲话。 许梁背靠着椅子,待陆县丞话音一落,便冷冷地接口道:“本官以为,这两件事情,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根本用不着陆大人把大家都叫来,煞有介事的商讨。” 他看一圈众人,将众官吏看戏的眼神尽收眼底,徐徐地道:“建昌巡防营,说到底还是建昌县的属营,巡防营从县军器库中领用军器军备,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用不着商讨。” “不然……”陆县丞插口道。 “陆大人听下官把话说完,”许梁截住陆县丞的话音道:“这事,在建营之初,本官就向县尊大人报告过,县尊大人也是同意了的。” 王知县闻言睁开眼睛,点头道:“嗯,这个,本县当时确实是同意了的,只是后来陆县丞又有了不同的意见,嗯,这事,咱们县衙最好还是拿出一致意见的好,陆县丞,许主簿,这事你们两人就尽快商讨个结果出来,本县就不插手了。”说完,王知县眼皮子又一垂。 陆县丞闻言,冷嗤一声,得意地道:“许大人,县尊都已经发话了,这下,咱们该好好商谈一番了吧。” 第四十八章 军器谈判[下] 许梁见陆县丞一脸得意之色,心中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阵厌恶。这个陆澄源到了建昌县一个多月来,县务政事没见他有多少革新,一天到晚窝在县丞房内,虚头巴脑,阴险算计,与许梁的做事风格格格不入,自许梁开始组建巡防营后,这陆县丞一直就千方百计地想要插上一手,从粮饷到人事,他都没能沾到边后,这就开始在军器装备上拆台架秧子。许梁想起前世的一句话,外斗外行,内斗内行,说的大抵也就是陆县丞这一类人。 许梁深吸口气,道:“那陆县丞觉得咱们该怎么个谈法,还请陆大人划下道来,是死是活我许梁接着就是。” 陆县丞洋洋自得地看一圈堂内众官吏,从衣袖里抽出张纸条,伸到眼鼻子底下瞅了眼,这才道:“在谈之前,本官先问下许大人,九江分守道衙门下发的关于组建巡防营的批文里,白纸黑字地写着巡防营粮饷自筹,是也不是?” 许梁点头,道:“不错。” 陆县丞道:“那么,实际情况是这组建巡防营的银两一直以来都由你许大人独家管理,从未入过县衙户房的帐头,这是也不是?” ←,许梁又点头。 陆县丞见许梁应得干脆,心中轻蔑,脸上却是笑得更盛,道:“那好,既然如此,巡防营有什么理由白白地上我军器库领用军器?” 许梁皱了皱眉,道:“陆大人所说的都是实情,但下官觉得,巡防营上县库房取用军器,还是天经地义的,理由有二:其一,九江道批文上说的是粮饷自筹,可没有军器军备也是自筹,那这军备军器,县库里若当真没有,那也就算了,如果有,拔付一些也无不可。其二,巡防营虽是由下官挂职这巡防使,但批文上可没说巡防营就不归县衙管了,巡防营还是在县尊大人的直接管理之下,进一步说,巡防营保的是建昌一县的安宁,就这点上说,建昌县衙也没有不支持的理由。” 陆县丞尚未开口,底下坐着的户房主事就开口了,他朝王知县坐着的上方一拱手,脸上堆着笑脸道:“四位大人在上,下官身为户房主事,在粮饷军器一事上,下官以为陆大人所说的大有道理,旁的不说,下官只知道平常百姓人家的长工,佃户,倘若没往东家里头挣银子,那这东家自然也就没有一日三餐白白管饭的道理。话虽然说得粗俗,但道理却是这么个道理,许大人的巡防营自组建至今,既未向县衙户房缴纳过一文铜板,也未向户房呈报过一册帐簿,如此说来,户房也就没有过问巡防营的事务的义务。” 陆县丞听得赞许地看了户房主事一眼,暗道自己提拔的这名主事还真有些子本事,关键时候能够旗帜鲜明地站出来声援自己,不错,不错。 那户房主事眼睛余光发觉了陆县丞的赞许之意,大受鼓舞,端起面前的茶杯一口喝干了茶水,吐出片茶叶末,一撸袖口,眼光扫一圈周围端坐着一心只看热闹一言不发的众官吏,意气风发地接着道:“诸位大人都知道,这军器库房历来便是我户房管理的一大块,现在既然巡防营不归户房管,那这军器库也断然没有白白向巡防营提供军器的义务!” 户房主事一说完,除了陆县丞和江典史投来一眼赞赏之色外,其余诸人都如老僧坐禅,眼观鼻,鼻观心,户房主事没等来预想中的喝彩声,抬眼见上方坐着的一县主簿许大人眼色阴沉的吓人,心里头咯噔一声,暗道这下可就将许大人得罪惨了,忐忑不安地看一眼陆县丞,忽想到陆县丞可是正七品县丞,比许梁的正九品主簿品秩可高了整整四级,不安的心又稍稍放下,屁股挨着椅子沿讪笑着坐下。 许梁沉着脸冷冷地看一眼那户房主事,幽幽地说道:“哟,这位是哪冒出来的官儿啊?品秩几何啊?本官瞧着面生得紧哪?”他朝一旁坐着的吏房主事宫德言递了个眼色,接着道:“吏房宫主事可在?” “卑职在!”宫德言很有眼色地配合着大声应道。 “刚刚那站起来振振有辞的官儿是哪个司职的啊?说得那真叫个精彩哪,有理有据有联想,本官听着还以为是南康府或布政使司派来的专员呢,刚还吓了一大跳,只是仔细一瞅这身官袍,什么补子都没有,绿得发亮,也不像个有正经品级的官啊,怎么官威这么大?” 许梁冷冷的话音一落,周围坐着的众官吏顿时发出一阵窃笑声,户房主事脸色顿时就变成了猪肝色,臊得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 宫主事忍着笑,心知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当下一整官袍,朗声道:“回禀大人,刚刚发言的乃是新任的户房主事刘元刘大人,咳,刘大人想必是刚进衙门不久,还不太清楚咱们衙门里的规矩,如果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看在刘大人年轻不懂事的份上,原谅则个。” “噢……”许梁长长地噢了声,仿佛才明白过来一样,自语道:“难怪这么不懂规矩呢,原来还是个雏儿!”他朝对面沉着脸的陆县丞呵呵笑道:“陆大人你说这也真奇了怪了,这户房怎么尽出些不懂事的呢,上回出了个刺头钱益钱主事,目无上官,不听招呼,被打发去了辽东修城墙,怎么这次又出了个刘元刘主事呢?” 话音未落,县衙二堂里顿时轰堂大笑,那一县教谕和训导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连垂头打盹的王知县也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笑得拍了好几下桌子,户房主事刘元脸上红得就像一捏就成挤出血来一般。 “咳哼,”陆县丞轻咳一声,沉着脸道:“许大人莫要转移话题,刘主事虽然说得鲁莽些,但话糙理不糙,许大人的巡防营若要从军器库里拿军器,依我看也没有白白相送的道理。” “陆大人觉着该怎么做才妥当?呸!唉,好大一片茶叶末儿!”许梁吐出口茶水,道。 陆县丞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愠色,他连吸了好几口气,才道:“巡防营要想从军器库里取军器军备,还是得按价出钱购买。” 许梁听了,冷嗤一声,也不答腔,又问道:“那巡防营在建昌江边选定的建营地的事呢?” “自然也得按章办事,实地仗量,按市价购地。”陆县丞冷着脸沉声道。 许梁听了,沉着脸不说话。 “许大人若是觉得为难,那我们还可以在具体价钱上再商量商量,毕竟你我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能行个方便还得行方便嘛。”陆县丞见许梁久久不答话,长吐出口胸中的怨气,假假地笑道。 “不必了!”许梁猛地抬头,咬着牙森然说道:“就依陆大人的意思办。不过,许某还有个条件。” “哦?”陆县丞道:“许大人尽管说。” 许梁冷哼一声,道:“既然今天陆大人都把话说开了,那许某有些打算也就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陆大人刚刚所说的条件,本官都依你,只是,巡防营不是一两个人,那也是一两百号每天要张口吃饭的嘴,陆大人今天将巡防营粮饷自筹这四个字贯彻得这么彻底,那本官就将丑话说在前头,怎么着建昌一地总得给巡防营一条活路,军器,地皮照价购买,可以!但是,巡防营建成后将要在建昌江口设关卡收来往船只的过船税,以后巡防营巢匪所得战利品也必须归巡防营所有,县衙里面,不得插手!这两点,陆大人同意不同意?” 陆县丞没料到许梁会说出这么两件事情出来,捏着胡须想了好一会,暗道这巡防营剿匪所得,全归巡防营倒也没什么,就是他不说,这县衙里其他人要上前去要,也不一定能要得出来,只是这建昌江头收船税,每天来往建昌江的船只这么多,想必这关卡一设,每月收来的银子必不在少数。 想到这里,陆县丞爽然一笑,大声道:“许大人对本官提的要求答应得这么爽快,那本官也不能叫许大人难做。这样,以后巡防营的巢匪所得尽归巡防营所有,至于这建昌江收过船税嘛,嗯,建昌江毕竟是建昌县属的江河,全部划归巡防营所有,只怕底下的人会不答应,这样吧,我看巡防营过船税照收,以后每月给县里户房缴纳三百两银子的船税抽成,许大人觉得怎么样?” 许梁腮邦子咬得格格响,断然道:“不成,三百两太多了,至多一百两!” “二百两,不能再少了!”陆县丞摇着头道,就像个奸商一样,死咬着价格不松口。 “陆大人!”许梁一字一顿地狠声说道:“一百两已是我许梁所能答应的极限,大人同意便罢,不同意,那这前面所说的通通作罢,哼,建昌县里不给军器,难道九江道,布政使司便不会给么?你真道我许某全无退路了?” 陆县丞见许梁语气严肃,心知不能逼得太狠,便呵呵笑一声,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依许大人了,一百两就一百两吧,户房就吃点亏。” 许梁冷笑一声,对坐在一旁至始至终未发一言的葛乔道:“葛副使,你将刚刚陆大人与本官所达成的意见写成两份合约,给陆大人过目用印。” 葛乔应道:“是。”便有衙役呈上纸笔,葛乔坐在那里提笔就当场写起合约来。 陆县丞愣了愣,道:“许大人这是做什么,今日之事,建昌一县诸位同僚都可作见证,许大人还怕日后变卦不成?” 许梁冷笑一声,道:“有道是空口无凭,立字为据,许某是真怕了!” 一句话噎得陆县丞说不出话来。待葛乔将两份合约写好,许梁看过,放到陆县丞面前,道:“陆大人看看,没什么意见的话就请陆大人印上官印吧。” 陆县丞见许梁这么较真,没办法只得细细地看了一遍合约,半晌才讪笑着朝上首坐着的王知县道:“许大人这合约可不是跟我小小的县丞签的,这要用印,也该用县尊大人的官印啊,县尊,您看?” 王知县将今日二堂的全过程看得清清楚楚,原本他打定主意就是将自己撇到一边,任你们县丞主簿斗法,本县稳坐钓鱼台,想不到临了了这陆县丞将皮球踢到自己脚下,王知县眉头不由得一皱,深深地看一眼陆县丞,缓缓点头道:“来啊,去大堂取本县的官印来。” 待王知县用过印,许梁将一份收进怀里,从二堂里告辞出来,站在县衙过道里,转头肃然对葛乔大声吩咐道:“葛副使,你回去后就立刻着手向库大使和户房办理采买手续,银两要付清楚,哼哼,东西更要看清楚,莫要买回来些锈迹斑斑的废铜烂铁,记住喽,咱们巡防营可是付了大价钱的!” 几位嘻嘻哈哈说笑着从许梁身边走过的官吏听了,唬得纷纷神色一整,满面严肃地加快脚步从旁走过。 第四十九章 过年红包 县衙西墙边游廊下,建昌县丞陆澄源,建昌典史江渚南并排站着,冷冷地看着许梁和葛乔离去。 陆县丞感叹一声,对江典史道:“今日虽然占了上峰,暂时压过了许主簿一头,却也把王贤得罪了,想来有些得不偿失啊。” 江典史嘿嘿一笑,轻蔑地道:“陆兄多虑了,王贤也就占了个知县的位置,一点担当都没有的主,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吧,他还能将你这佐贰官怎么样?” 陆县丞忧心忡忡道:“毕竟他是一县之主,今日我们越过他直接召集了一县属官,他表面上不说,心里头肯定是不痛快的。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等军器库的银子一到帐,我还得想法子上下打点一番,那些个胥吏,能拉拢的还得拉拢。” “陆兄太过多虑了,”江典史笑道:“京城里有左督御史大人替您顶着,还用得着费尽心思拉拢那帮子胥吏杂官么?” 陆县丞听了,眉着一皱,见江渚南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正色说道:“渚南,你这态度可千万要不得,你记住了,眼中只有上官而容不下下属实乃官场大忌,孤臣可千万做不得。” ∨,江渚南见陆县丞满脸严肃,不由讪讪地收住笑,正色听着,内心里却颇不以为然。 陆县丞是什么人,那是在大明官场里沉浮了十多年的老油子,对江典史的心思哪会看不出来,当下苦口婆心地说道:“渚南,也许现在我说这话你没什么感触,你看着我,我为什么被活活困在督察院十多年?仕途上毫无建树,直到今年靠上左督御史大人这才外放个建昌县丞,呵,这是血泪的教训!” 许梁回到许府里,将诸事安排一番,当下许府众人根据各自领到的任务忙活起来。 又过了三天,许梁在葛乔的陪同下亲自来到建昌江边上那选定的巡防营营地查看。许梁站到高处查看一番,不油满意地点头,暗道这邢中山眼光可真利害,放眼看去,这营地位于建昌江水系和鄱阳湖水系的交界处,三面环水,只有西北面一处陆地通往山角镇方向,地势较周边的沼泽地高出两米多,进可攻,退可守,是个险要的关键所在。 先期由胡小勇在建昌县城周边招募来的十几名士兵已经汇集到营地上,由邢中山和许青带领着,正在清理营地周边的杂草乱石。 “老葛啊,咱们请来的泥水匠什么时候能够到位,得争取在年前将营地建起来啊。” “大人,属下从建昌各镇招集了近百名工匠,预计明后天就能赶到这里,”葛乔道:“您放心,年前,咱们这营地准能建起来。”他想了想,又道:“只是,有件事情大人你得先知道。” “什么事?” “咱们手里的银子不多了,”葛乔叹息一声道:“原本咱们手里是有近三千两银子的,只是买军器,购地皮,买粮草,制军衣,棉被,砖瓦,这一番花费下来,所剩银两已经不多了。” “嗯,”许梁点点头,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原本他讹自建昌富户的银两有三千多银,看着挺多,但巡防营建营伊始,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每天看着帐本,就感觉手里的银子如流水一般,哗哗地直往外淌。他眯着眼打量着江中间两艘正往建昌江上游开去的客船,一咧嘴,嘿嘿笑了起来。 “大人何事发笑?”葛乔见状好奇地问道。 许梁抬手一指那江中的两艘船,道:“葛副使,明日安排下去,找几个熟悉水性的士兵,买两三艘快船,从明日开始,对所有进出建昌江的船支收过船税,嗯,无论进出,大船十文,小船五文,统统地给老子收税。” “是!”葛乔应声道,他小声地问道:“大人,这收过船税是单收货船么?富户的私船,官衙的官船收不收?” 许梁听了一愣,想了想道:“富户的私船便不是船了么?收,怎么能不收?嗯,至于这官船嘛,倘若他们明确打出官船旗号,那便算了,咱们还是小心低调些为好,别一不小心这生意还没开张呢就栽到哪位大官的手里。” 新任捕头燕七刚从虬津镇查案回来,便听得手下报告说主簿大人传唤。当下茶都顾不上喝一口,急匆匆地跑往县衙主簿房,进了门,燕七脸上显出恭敬地笑容,道:“大人,您找我?” “嗯,”许梁点头,将手中一份文件合上,抬眼对燕七道:“别光站着,坐。” “诶。”燕七高兴地答应一声,在屋内墙边找了张椅子挨了半边屁股坐了。 “老七啊,您当这建昌县捕头也有半个月了吧?怎么样,事情做得还顺心么?” “还,还行。”燕七笑着说,他感激地道:“说起来还得感谢大人给老七这个机会,若没有大人的赏识,哪有咱老七的今天。” “呵,自家兄弟,就不要搞这么客气了。”许梁笑道,“眼看快过年了,找个时间,上我府上喝酒去。我把邢老哥他们几个都叫上,年前咱们万安县出来的几个单独聚聚。” “诶,好咧!”燕七眉开眼笑应道。 “今天把你叫来,是要你去办一件事。”许梁又道。 “请大人吩咐!”燕七嗖地站起身,昂首挺胸目光庄重地道。 “据胡哨官所说,建昌江上游有几个破落户在江心横了几根竹竿子,明目张胆地收取过往船只的过船钱,你带几个弟兄,以妨碍河运的名义将那几个人给我关到牢里去。”许梁正色道,他微眯了眼,冷笑道:“建昌江上,只有一家收船税的,那便是我的巡防营。其他的,哼,都是乱收费!” 建昌江上的船家很快便发觉建昌江上游那几个强插竹竿子收过船费的泼皮无赖不见了,隐约听知情人士所说是被建昌县衙新任捕头燕七带人给抓了起来。诸船家无不拍手称快,然而高光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们很快又发现从鄱阳湖进建昌江那个水系汇合口处,并排横在江中间停了五艘快船,船与船之前用竹竿相连,所有想要进出建昌江口的船只都得停下来缴纳五文到十文的过船税,才能进出,船家们想要不交,但眼瞧见对方衣甲鲜明,刀枪锋锐,打听之下才知道是新设的巡防营的关卡,心知这才是正规的官家,当下只得乖乖交钱。 许梁听说燕七将乱收过船费的那几个人都收到牢里去了之后,把燕七叫来,很是夸奖了一番。夸着夸着许梁便发现这燕七虽是脸上带笑,但却十分牵强,不由问道:“怎么哭丧着脸?” 燕七嘴唇嗫动几下,想说什么却终是不敢说。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扭扭捏捏地像什么样子!”许梁喝道。 “大人,”燕七受许梁这一激,抬起头气愤地说道:“属下听人说,六房主事和书吏们都都从户房那里领了过年的红包了,属下听说了,也跟着去领,哪知道那户房主事欺人太甚,说什么三班皂吏并没有并没有过年红包。” “什么红包?”许梁诧意地道:“我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属下已经打控清楚了,陆县丞让户房给每位胥吏发了一两到五两不等的过年红包,嘿嘿,连仓大使,库大命都有红包拿,偏生我们壮,皂,快三班没有!” 许梁站起身,看向窗外,心道这肯定又是那陆澄源的主意,哼,光拉拢一帮子书生胥吏,没有底下人帮衬,靠几个文弱书生能干什么事情,这陆澄源,气量还是小了些啊。 许梁想了想,嘴角挂起一丝笑意,他对燕七说道:“老七啊,你回去跟底下兄弟们说,陆大人不给兄弟们发过年红包,作为上官,本官保证他们每人都能拿到过年的红钱,嗯,你找个时间到街上给我包下一座酒楼,本官要宴请所有的建昌县所有的弟兄们提前吃个年夜饭!” “诶,好咧!属下这就去办。”燕七听了精神一振,胸膛一挺,咧着嘴大声应道。 第五十章 年前 时间接近年关,天启六年即将结束,对许梁来说,巡防营和皂房的事情基本上已停止了下来,距离新年还有六七天时间,许梁在这六七天时间内,基本上就忙了一件事情,摆宴请客。 首先是皂房的十多人,生产,采购,销售,财务,管理各部人手,大家伙忙了近三个月,从十一月皂房开始赢利,至十二月底净赚近七百银两子,临年底了,许梁作为皂房的大老板,没有理由不表示表示,摆桌酒席,席上说些勉励的话,席后每人封个红包。给来年定个经营目标,许梁提出的目标便是要在天启七年,在南昌府,九江府,南康府各开一家分号,将梁记皂膏的牌子在三府地界上家喻户晓。 然而是巡防营的几个骨干,加上即将走马上任的西门镖局戴风镖头和几位镖师,巡防营能否顺利建立,招兵,训练等工作能否顺利开展,说到底还得靠这些个骨干力量,许梁深知团队的力量,这酒宴,不能不摆。 最后便是许梁亲口承诺的给建昌一县壮、皂、快三班衙役的年前宴,作为直管三班的上级,手底下人受了委屈,许梁不能装聋作哑,无动于衷。当然,本着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的大原则,许梁还请了一县知县王贤,六房官吏,那个死心踏地捧陆县丞的臭脚的户房主事刘元除外,巡检,驿丞,仓库大使等县属官,至于陆县丞,江典史二人,虽然说自己与他们早已经尿不到一壶了,但表面工作还是要做,许梁让燕七假假地还是通知了一声。 结果酒席一开席,许梁就后悔了。他没想到这陆江二人,不但联袂前来赴宴,还特意带上了许梁故意落下的户房主事刘元。 十二月十五那天,许梁和陆澄源二人在县衙二堂当着众人的面像菜市声买菜的和小商贩就巡防营一事讨价还价的一幕至今回想起来还印像深刻,想不到这陆县丞几天一过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许梁客气客气说请吃饭,这老家伙居然巴巴的就来了,不但还了,还买二送一。 许梁又是郁闷又是佩服,由于有了这三位的参与,这一顿饭便吃得沉闷异常,草草收场。 十二月二十七日,晴。许梁赶到南昌府永和门附近,江西布政使司从三品左参政黄维中府上拜会。 迎接的黄府老管家早已是老熟人,他带着许梁一边朝正堂走,一边与许梁说着话。 穿过一扇半月形的拱门,许梁见左右无人,将一个早备好的信封塞到黄管家手里,呵呵笑道:“黄管家,新年快到了,许某也给您拜个早年。” “哎哟,许大人您真是太客气了。”黄管家老脸上笑开了花,极为熟练地将信封不着痕迹地塞入长袖中。 “呵呵,黄管家说哪里话,许某与黄大人叔侄相称,说起来与黄管家也不是外人,应该的,应该的。”许梁笑道,看见黄管家的手势,暗道这老家伙肯定是平日里收惯了孝敬,看人家那迅速熟稔的手势,行家呀。 “许大人说得是啊。”黄管家道,他走了几步,又说道:“唉,许大人,上回你送来的那几盒皂膏,府里面用着很好,不知道这皂膏是哪里弄来的?” 许梁忙道:“哦,说来不怕黄管家你笑话,这皂膏乃是我名下的小产业。府上用着效果好?那就好,回头我让人再送几箱过来。”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这皂膏挺贵的吧?”黄管家道。 “呵呵,我这个做侄子的给伯父家送东西,那还谈什么贵不贵的,多渗人呢。”许梁道:“只是原先我那人手不够,皂膏的制作量也不多,年后我想在南昌府里也开一个分号,争取扩大规模。” “使得!”黄管家抚掌笑道:“黄某在这黄府上也呆了快十多年了,这南昌地面上黄某说起来还是有几分簿面的,许大人如果需要黄某帮忙,可千万不要客气。” “哦?”许梁大为意外,惊喜地道:“那敢情好,年后我再跟您联系……” 两人边走边说,转眼就到了正堂门前,许梁进了正堂,见黄维中一身红袍,穿穿圆圆鼓鼓,正与另一位四十上下,唇边两撇八字胡须的青袍中年人对坐着说着话。 “侄儿许梁见过黄伯父!”许梁进了正常,郑重地行礼。 “哈,是贤侄啊,快快免礼。”黄维中哈哈笑道。 “诶。”许梁乖巧地应一声,起身笑嘻嘻地看着黄维中,道:“上回伯父怪罪侄儿许久不曾上您这来看望,侄儿这回趁着过年还没两天,就急忙特意过来看望伯父了。免得伯父再次怪罪。” “哈哈,你个小东西,尽讨人喜欢。”黄维中听了,开怀大笑,笑声渐消,他一指那八字胡中年人,对许梁道:“你来得正好,这位是南康府知府孙一平孙大人,你这建昌小县的九品主簿,见了上官还不快快见礼。” 许梁吃了一惊,忙转向那中年人,长揖道:“下官建昌县主簿许梁见过府台大人。” “免礼免礼。”孙知府眯着眼笑道,他打量许梁一眼,对黄维中笑道:“维中兄这侄儿在建昌干得不错,听说组建那巡防营未花县衙里一两银子。” “哈哈,这事我也听说了,”黄维中用赞许的眼光看了许梁一眼,笑道。 随后黄维中和孙一平又谈起了其他的事情,黄维中是从三品左参政,孙一平是正四品知府,而许梁呢,悲摧的娃才是个小小的正九品主簿,品秩与黄、孙二人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是以,许梁坐在一旁,脸上挂起淡淡的笑容,只听,不说。 黄维中与孙一平两人说着说着,居然说到一件令许梁惊异的事情上来。 只听黄维中道:“……为魏公公建立生祠的事情其实早在天启六年六月就有了,六月初二,浙江巡抚潘汝桢就向圣上进言,说魏公公心勤体国,念切恤民,戴德无穷,公请建祠,用致祝厘。圣上居然也准了。前些日子抚台杨邦宪杨大人就曾问计于老夫,说想在咱们江西境内择几处风水宝地,也给魏公公建几处生祠。老夫当时未曾可否,不过我看抚台大人的意思,这事只怕是近日就要提上日程了。” 孙知府点头应声道:“谁说不是呢,我听说顺天府、应天府、宣府,山西,河南各地都已陆续建起了好几处生祠了。当朝魏公公的脾气你我都了解,我猜巡抚大人也是怕落于人后,为魏公公所不喜啊。” “是啊。”黄维中点头道:“只是,这江西境内上哪去找来那风影宜人,风水上佳的宝地呢?哎,许贤侄,建昌县毗邻翻阳湖,近日贤侄也我留意些,有那些个好地方就赶快呈报上来,此事若做好了,可是大功一件哪!” “啊?”许梁惊道,心中暗暗叫苦,脸上却是神情庄重,点头应道:“是,侄儿晓得了!” 许梁心里暗自嘀咕,这魏公公好像还健在吧,虽说年纪一大把了,可也没听说搁个大活人的牌位放在祠堂里的道理啊。 祠堂历来便是族人祭祀祖先或先贤的场所。在明朝,百姓家族观念相当深刻,往往一个村落就生活着一个姓地一个家族或者几个家族,多建立自己的家庙祭祀祖先。换句话说,祠堂里面牌位上贡奉的是一个姓氏的祖先,众先祖,历经几代代宗,到了最近的几代几宗,上面都排得一清二楚,祖宗牌位,享的是香烛烟火,三牲祭品,但无一例外的,能被刻到牌位上的,都是死人。 当朝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太监魏忠贤魏公公,许梁的靠山黄维中大人的幕后终极大老板,您还在朝**活蹦乱跳的撒着欢儿,这么急不可奈地将您老人家的大名摆到祠堂里,日夜烟熏火燎的,这是求祝福呢还是惹诅咒啊? 人哪,不作死就不会死。许梁忽地想起后世的一句经典话。 第五十一章 山寨版皂膏 大明天启六年除夕夜已过,许梁迎来了穿越到大明朝的第二个年头。天启七年正月十五一过,巡防营营地也已建成,新招收的两百六十新兵由西门镖局戴风带领着正式进行各项训练。 令巡防营众人吃惊的是,巡防营的巡防使许梁,许大人居然也带着家丁阿良站到了新兵队伍里面,接受训练。戴风好奇之下问起了缘由,结果许梁一句:“你看我这身子骨,再不训练能成不?”戴风听了,二话不说,扯起嗓子指着许梁就喊:“你,绕校场跑二十圈,快去!” 巡防营无论从将领到士兵,内心里都认为巡防使大人是一时好奇,三天热度,绝对坚持不下去。 结果,许梁到现在为止已跟着新兵们连续高强度地训练了二十一天了。 现在的许梁看上去身体强壮了一些,稍稍变黑的脸上也多了些健康人的红润之色。 这天许梁跟着众士兵刚完成一轮负重长跑回到营地,远远地就见丫环夏儿在营门口走来走去,一脸焦急地看向营门口道路尽头。 待见到大队士兵往回跑,夏儿焦急的神色渐渐安定下来。她看清了跑在队】¤,伍后面的许梁,迎上前招手道:“少爷!” 许梁见了她,在路边停了下来,拄着两只膝盖喘着大气,半晌问道:“夏儿,你怎么来了?” 夏儿打量眼四周,见三三两两回营的士兵正在周围休息聊天,便凑到许梁耳边小声地说了一阵。 许梁听完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走,马上回许府!”许梁叫道,他朝营内大声一喊,将小厮阿良叫出来,备了马车,带上夏儿就急匆匆地往建昌城里赶去。 马车上,许梁又拉着夏儿详细地询问了一遍,待确信无疑后,许梁不禁摇头苦笑。虽,然他在后世早就领教了人类仿造山寨版品牌的利害,但怎么也不会想到刚来大明朝没多久,梁记皂膏刚出品不足半年,建昌城里居然就出现了山寨版皂膏。 一辆马车载着许梁回到了建昌城东门街西的许府。 许府后院皂房里,冯素琴,铁头,春儿等人早就围在一起等着许梁了。许梁进屋冲到人群中间的桌前,两眼直直地盯着桌上那三块灰色的山寨皂膏,那块皂膏大小几乎与正宗的梁记皂膏一样,只是颜色发灰,与呈现蜡黄色透亮的梁记皂膏不同,山寨皂膏灰灰的外壳内还密密地粘着不知多少小黑点,如果说正宗的梁记是只美丽的天鹅,那这山寨货简直是连丑小鸭都不如。许梁小心地捏起一块凑到鼻尖边上闻了闻,一股子不知名的怪味扑鼻而来。 “今天一大早,就有家农户拿了这三块皂膏找上门来要退货了,夏儿一眼就看出不对,但为了留下证据,我们还是给那家户换了我们自己的皂膏。”冯素琴在一旁解释道。 “有没有问到他是从哪里买来的?”许梁将那块皂膏扔到桌上,问道。 “没有,据他说是有人买了,觉得不好用送给他的,而这家户恰巧又知道我们这里生产梁记皂膏,他便想拿来换三块新的。”冯素琴道。 “少爷,这肯定是有人假冒了咱们的产品,真是太可恶了。”铁头握紧了拳头,恨声说道。 “难道我们的生产配方传到外面去了么?”夏儿歪着脑袋自语道。 许梁听了,抬头看她一眼,点头道:“很有可能,素琴,最近咱们皂房有人辞职不做吗?” “有三个人。”冯素琴想了想道:“管灰水的张伯说最近腰疼,来不了,负责皂化的林有才说老家有丧事,要回去奔丧,包装的马婶家媳妇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她这做奶奶的急着回去带孙子。” “那个林有才老家在哪里?” 冯素琴摇头,“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他也是别人介绍过来的,在皂房干了快两个月,年后领了工资就没来过。” “少爷,依我看十有八九就是这林有才搞得鬼,走的那几个人中只有这个林有才有机会了解咱们的生产全过程。”铁头恨恨地道,“这林有才平时不哼不哈的,想不到这么阴险。” “没有证据,光猜可不行。”许梁道:“这样,一会我们上街上去转一圈,打听下到底是谁在卖假皂膏,败坏我们梁记的名声。” 建昌城西门街,冬天里的阳光还是一付懒洋洋没睡醒的样子,照在人身上还不会感觉到暖意。街道上依旧热闹非凡,各商铺里店家与顾客讨价还价声,街边上小商小贩的吆喝叫卖声,手推板车行驶在青砖街道上的车轮压地面声,还有难得出门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见着喜爱物件的惊喜声,各种各样的声响构成了西门街特有的声音。许梁一身灰白的长袍,外罩一件比甲,脚上套一双极具保暖效果的牛皮靴子,正兴致勃勃地欣赏着街上免费的美女,每走一段路,他便总要钻到哪家杂货商铺去打探一番,一般小半刻钟头他便又抄着两只手,一步三摇地又走出了杂货站,兴致勃勃地又边欣赏着美人,边寻找下一家。身后,阿良就如一个受尽气的小媳妇,两手套进厚实的袖笼里,缩着头小心地跟着。 许梁又进了一家杂货商店,这是他今天寻着的第十三家。 店小二见来的像是个有钱的主,脸上便笑得亲切。 “这位客官,您要点什么?小店南北杂货,日常用品,柴米油盐,应有尽有!” 许梁回头小心地看一眼身后,探过头去小声地问道:“小二哥,你们这有那什么皂膏卖不?” “皂膏?有啊。五文钱一盒,客官您要几盒?” “五文?这么贵?”许梁大惊小怪地道,“小二哥你这做生意也太不厚道了,昨天我三叔家的小姨子的妹夫买来的皂膏还只要三文呢,你这里居然就要五文?真是狮子大开口!” “嘿嘿,”店小二笑,他从货柜里拿出一盒皂膏,指着皂膏上大红印记道:“客官您瞧清楚了,这可是正宗的梁记皂膏,别说是我这里,就是全建昌城都这个价,您啊,爱要不要。” “五文,太贵了,我不要。”许梁坚决地摇头,他又紧张地看一眼店里,偏上头诡笑着问道:“小二哥,你老实说,你这里就没有更便宜点的?嘿嘿,我知道这梁记皂膏是全城统一价,五文钱。嘿嘿,不瞒你说,我家老头子让我出来采买用品,那许个,能拿便宜点的,我也能按五文钱报销,嘿嘿,这个你懂的哦?” 许梁笑着若有深意地朝店小二眨了眨眼睛。 “噢!”店小二果真懂了,他一扯许梁的衣角,拉到柜台边上,从最底下的柜子里摸出盒皂膏,递到许梁面前道:“客官,这是最便宜的皂膏,只卖三文钱一盒。” 许梁定睛一看,正是先前自己看到的那种山寨版皂膏。他“惊喜”地一咧嘴,呵呵笑道:“不错不错,本公子要的就是这种,越便宜越好!哈,小二,你店里有多少,我要一千盒!” “啊?”店小二为难地道:“客观,不瞒您说,这皂膏我也是刚进货没多久,店里存货并不多,只有四十多块,您要不全拿去?” “啊,只有四十块啊,那有什么搞头?”许梁一听,大为失望,摇着头道:“四十块,本公子撑死了也就能多报个八十文钱,还不够本公子的一壶茶水钱呢,唉,太少了,不要了。” 许梁说道,朝阿良一挤眼,叫道:“阿良,走,咱们找下一家去。”说着抬县就要往店门外走。 “哎,哎,客官您别急着走啊。”店小二急了,冲出柜台跑到许梁面前,挤着笑脸说道:“客官,小的看您也真是诚心要,这样吧,这三文钱的皂膏啊,全建昌城也就只有我这一家店里有卖,你上别的地方想买都买不着。这样吧,敝店呢是没多少存货,不过,小的知道哪里能弄来这种皂膏,小的可以带你们去那里取货,想来那里应该是有一千盒的。” “好!”许梁高兴得抚掌笑道:“那还等什么,小二哥,快带本公子前去啊。” 店小二却不动步子,讪笑道:“客官,小的带您去是可以,可也不能白带啊。” “哎,这好说。”许梁回头朝阿良一点头,阿良上前,将一两现银子放到店小二手里。 店小二顿时就眉开眼笑,拿着银子掂了掂,小心地放进怀中,朝许梁哈着腰说道:“小的一看客官就知道您是个爽快人,没说的,客官,小的这就带你们去。” 许梁跟着那店小二,出了西门街,在建昌城里七绕八绕的,最后停在了临城墙边的单独的一处木屋前。许梁见那木屋院子里摆了两口大缸,一边些草垛里还散了些草木灰土,待走到那大缸前,只见一个缸内装的正是草灰水,另一个装了半缸的石灰浆。 许梁冷嗤一声,暗道可算被老子逮着了。 “客官,这可真是不巧了。”那带路的店小二在身后歉意地说道:“今儿个这屋子里没人。” 许梁一回头,脸色一变,狠声道:“怎么会?人呢?跑哪去了?” 店小二被许梁突然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后退了好几步,连连说道:“这,这小的也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在这里拿货准没错。”他慌乱地说道:“小的已经带到了,没什么事,小的先告辞了。” 说完,店小二转身就想跑,迎面撞上恶狠狠围上来的阿良。 店小二顿时器丧着脸,回头对冷冷看着他的许梁哀叫道:“客官,公子爷,这位大爷,你们这是要做,做什么呀?” 第五十二章 捉拿造假者 店小二一抬头,只见一件鲜红的物件摆到他面前,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四四方方的官印,店小二正欲看个清楚,那官印却被许梁收了回去。 “本官乃建昌主簿许梁,有件案子要问你。” “许大人?”小二一听,又膝就更软了,哭丧着脸道:“大人有什么事要问小的?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官问你话,你可要想仔细了再回答。”许梁一指那小木屋子,喝问道:“你可认识这制造这假皂膏的人?” “小的,小的不……不认识。” “不认识?!看来你这小二哥想的还不够清楚啊。那就没办法了,阿良,将他给本官带回牢里去,好生让他想想。” “是,大人!”阿良高声应道,说道就要上前捉那店小二。 “啊,别,大人饶命,小的认识!”店小二一听要被带去牢里,慌忙叫道:“大人,这租小的这房子做皂膏的那人叫林有才,小的以前跟他并不熟悉,实在是他找上小的,要租小的这房子,小的这才认识了他的……” “这房子是你的?”许梁听了,大■,为意外,“你就住这?” “回大人话,这房子乃是小的叔叔死后留给小的了,小的自己原本有自己的住处,房子才空了租出去的。” 许梁点头,心里暗恨,铁头果然猜得没错,这林有才说回家奔丧,奶奶的,原来是躲到这里自己做起皂膏来了。 “那这林有才哪里人氏,家住何地,你可清楚?” “这个小的真不清楚。” “嗯?!”许梁加重语气,冷喝道。 “大人,小的真不清楚啊!” …… 任许梁怎么问,这店二小都说不出林有才的更详细的情况来,看来这店小二果真与林有才不熟悉,许梁无奈,只得放那店小二回去。 许梁和阿良围着这单独的小木屋子转了圈,一时也没更好的法子,只得回去。进了县衙,许梁立马就安排燕七派人暗地里盯着那木屋子,一旦那造假的林有才出现,立马抓起来。 转眼过了三四天,木屋那边却一直没守到这造假的林有才。 待到第五天,一大早那名杂货店的店小二苦着脸跑来县衙里报案,许梁将这小二叫进了主簿房,慢条斯理地喝着热茶看着那店小二。 “大大人,草民张不二前来报,报案!”那小二见了许梁,认得正是五天前自己带到木屋去的那人,心中惊惧,哆嗦着嘴说道。 “哦,你报什么案哪?” “回大人的话,草民家的一栋独院的房子昨晚被人一把火给烧了。”店小二张不二哭道。 “啊?”许梁“惊”道:“什么人这么大胆?呃,你可瞧见纵火的人?” “草民没看见,不过有住边上的邻居看见了。”店小二抹了把泪,道:“大人哪,那可是草民的苦命的叔叔留给草民的唯一的家产哪,这说没就没了啊。” “嗯,那纵火之人着实可恨,你先别哭,本官问你,你最近可有什么仇家?”许梁问道。 “草民向来便是本本分分的人,哪里会有什么仇家?” “那你这房子可有人住?” “大人,”店小二看了眼许梁,心道你不是知道嘛,期期艾艾地道:“草民将那房子暂时租给了一个叫林有才的人住。” “好!”许梁听了,一拍桌子,提笔就记上,断然说道:“依本官看来,这租你房子的林有才有很大嫌疑!你放心,本官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这就让人将那林有才拿来问话,定要还你个公道。” “啊,大人,”店小二迟疑着说道:“草民,草民只是将房子租给了他,草民也不能肯定就一定是那林有才纵的火……” 许梁大手一摆,打断他道:“你不用说了,既然你将这事报了官,那怎么查案便是官府的事情了,你且先回去,待有了结果本官再着人通知你。” 待打发这店小二走后,许梁马上就叫来了捕头燕七,似笑非笑地命令道:“刚那店小二来报案,有人烧了他家的房子,房客林有才有很大嫌疑,老七啊,吩咐下去,满建昌地给本官捉拿这嫌犯林有才归案。” 建昌城内某条偏僻的小巷子内,一辆马车停在了一处院门前,车把式喝住马匹,将马车稳稳地停住,从车内走下来一名青色团花棉袄的中年男子,男子看一眼四周,抬脚就上到院门前,轻扣两下门环,院门无声地开了条缝,里面的人见了男子,打开一侧的大门,将男子迎进去,大门便又无声地合上。 院内,男子对着两手轻呵了口热气,问陪在一边的下人道:“怎么样,那林有才又试出什么结果没有?” 下人哈着腰道:“二爷,还是老样子,这姓林的小子前天和昨天各试了两锅,做出来的皂膏还是老样子,黑溜溜,软趴趴的一点卖相都没有,还一股子味儿。” 这被唤做二爷的男子听了顿了顿脚步,沉声道:“带我去看看。” 两人穿过院中的游廊,绕到后院偏房的一间大房间内,只风房内用砖头砌了两口大锅,锅内的不知名的汤水正冒着热气,一名三十左右,小眼睛的短衫汉子此刻正蹲在锅前,往锅内添柴火。 “怎么样,林有才,今天试出什么没有?”男子进屋就问。 短衫汉子抬头见了那男子慌得连忙站起身,搓着手哈着腰讪笑道:“原来是谭二爷来了,回二爷的话,小的前面试了三四锅,已经摸出些门道了,二爷再给小的些时间,小的必定能将这皂膏给做出来。” “嗯,”谭二爷点点头,鼓励道:“林有才你也别着急,慢慢想,慢慢试,二爷我啊,不急。” “诶,谢二爷。” 谭二爷从怀里摸出张刚从大街上撕下来的告示,递给林有才道:“现在外面满大街贴的都是捉拿你的告示,这阵子啊,你就安心呆在我这里,安心地将皂膏给本二爷试出来,你放心,只要你做出了合格的皂膏,本二爷保你毫发无伤。” 林有才接过告示,见是县衙里捉拿自己的告示,顿时脸色便十分难看。 “哈哈,别担心。”谭二爷安慰地拍着林有才的肩,自信地道:“只要你踏踏实实地跟着我谭二爷混,认真地替我办事,小小的建昌县衙算什么?别说只是烧了栋小木屋子,就算是伤了人命,只要有我谭二爷在,便没人敢动得了你!” 林有才挤出点笑,讪讪地道:“诶,是是,小的一定好好给二爷做事!” 林有才讪笑着,内心里却是一片灰暗。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其实林有才刚在许梁的皂房做了个把月的时候便自认学会了做皂膏的所有手艺,眼看着这皂膏这么赚钱,便雄心勃勃地想要自己出来自己单独做皂膏挣钱。谁知道理想很美满,现实却很骨感。林有才租了间木屋子,买来了原料便自己试做,连试了七八回才总算试出点皂膏的样子,可就算试出来的东西与梁记皂膏差了也何止十万八千里,难看不说,还难闻。 几乎掏空了自己身上所有积蓄,结果就试出来这么堆废品,林有才很伤心。他无奈之下,找到那房东,也就是店小二,以三文一盒的价格让店小二偷偷地卖,并且答应每卖出一盒,便给店小二一文钱的提成。 也该林有才走运,这废皂膏没卖出去多少,他人却让一位人唤作谭二爷的人留意上了,在林有才回木屋的路上就被谭二爷派人接到了这不知名的小院子里,在谭二爷一番郑重承诺之后,林有才便在院里又接着试验起皂膏来。 林有才看了看眼前正翻滚着热气的两口大锅,又看了眼手里的告示,烦燥地将那告示一把丢进了锅底下,眼见那告示瞬间被点燃,转眼烧成了一片灰烬。林有才哀叹一声,拿起身边的锅铲,在锅里搅动起来。 捉拿林有才的告示早已挂出去五六天了,这林有才便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许梁一时也没了主意。这造假的林有才一日不捉起来,存在的变数太多,不但许梁心里不踏实,就是皂房里冯素琴,铁头,春儿,夏儿他们,心里头也是慌慌地。 “许大哥,是不是没有那林有才的消息吗?”一日许梁回到许府,冯素琴迎上来问道。 许梁无奈地摇头,苦笑道:“这林有才难道真是只会钻洞的老鼠?怎么找都找不着了!” 冯素琴闻言白了心上人一眼,轻笑道:“就算是只老鼠那也只能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诶,许大哥,我在想也许我们一开始的思路就错了。” “哦,素琴你有什么想法?” “许大哥你想啊,”冯素琴掰着纤纤玉手,亮晶晶的眼光看向许梁道:“建昌县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这林有才若是提前知道了风声,存心想躲着我们,只怕也不太难,他只要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一直躲着不出门,咱们难道还能大张旗鼓地挨家挨户的上门去搜?依我看,这林有才既然想自己仿做皂膏发财,那他必然就不会就此罢手,肯定还在不断地试着做皂膏,而他若想要做皂膏,必然就少不了要用到做皂膏的那几种原料……” 第五十三章 梁记管理升级 许梁听了冯素琴的一番话,觉得大有道理,吩咐燕七注意这阵子建昌城里大量买进盐,石灰的人家,不过这样好比是漫天撒网,能否捉到那林有才这条大鱼也是个未知数。况且就算这条思路是对的,一时半会只怕也很难发现那林有才的藏身之处。 通过这件事,许梁发现梁记还在存在严重的管理缺陷。他将冯素琴等人召集到一起,宣布了一系列针对梁记的管理提升措施。 一是统计所有在皂房工作的人的基本信息,包括本人信息,家庭背景,家庭成员,详细住址,犯罪记录等,发放工作证,梁记的员工持证上岗。 二是成立保卫部,由家丁阿风任保卫部长,招募身强力壮的人进入保卫部当保安,在许府和皂房之前设立大门岗和生产门岗两道门岗,非持工作证人员不得进入生产门岗,同时也严格控制员工进出生产门岗夹带物品。 三是各道工序的员工禁止窜岗,若有离职员工,也不再从其他工序调人,而是直接招募新人补充,各道工序的详细配比由生产部指定专人负责配比,一线员工不再参与配比工作,原发放到员工手上每人一册的操作9,手册也全部收回,重新编制操作手册,删减大部份关键技术指标,发放形式也由原来的人手一册,改为每道工序共用一册。生产部所做的生产试验,技术文件资料全部收回到管理部保存。 四是每位梁记的员工都强制性地签署保密协议,对泄露梁记生产技术的员工最大限度追究责任,同时为了奖励那些保守密秘的员工,在每月的工资中额外增加保密补贴费用。倘若梁记员工离开梁记,必须经过为期三个月的调离原岗位的脱密期。 五是建立员工工资分级标准,为了稳定梁记员工,规定每干满一年的员工年终可以额外得到相当于一个月工资的奖励,每干满三年的员工如果职位没有获得提升,那么梁记将自动为他提升一级工资。 总之一句话,许梁要将梁记技术密秘泄露的可能性降到最小。 许梁将这五点管理变革要求说完,又在桌上摆出了一张许梁自己绘制的图纸,迎上众人好奇地目光,许梁指点着图纸说道:“我们将皂房设在家里头,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再者说家里头皂房也太小了,现在已经是将生产能力发展到了极限,很难再有新的突破,所以,我决定,新建一座正规的梁记厂房,地址我已经先好了,就在建昌城东郊的杨家岭,阿风,你是保卫部部长,工作内容最松,以后新厂的建设就由你来负责,我要它在三个月之内建成投产。” “是,少爷放心,阿风保证将差事办好。”阿风一挺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证。 “许大哥,你这图上画的都什么啊?”冯素琴睁着大眼睛问道。 “你们看,”许梁指点着图纸说道:“新的厂房将用围墙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包括办公楼,员工宿舍,食堂,原料库,成品库。” “少爷,这是大门吗?你不是说限制人员随意进出吗,怎么这里看上去开了两道门。”采购部长,原来的丫环春儿点着图纸方框的边上两道缺口问道。 “哈,”许梁笑道:“你这丫头眼睛是尖,少爷我这样设计是有道理的,这正对着办公楼的大门,就叫厂大门,那是人员进出的,边上那道小一点的门,就叫货运大门,那是为了运送产品和原料进出的。” 许梁又指向图纸上标注了办公楼的方框后方那道缺口,道:“至于这办公楼后面的这道门,就叫生产门岗,原则上讲只允许属于生产部的员工进出,生产门岗里面,正对着的叫生产部办公楼,办公楼左边依次是原水池,灰水车间,盐水车间,右边依次是皂化车间,压模车间和包装车间。” “少爷,什么是车间啊?”铁头是生产部长,涉及到生产部的事情,他不明白当然要问清楚。 “这又是咱们梁记的管理升级的重要一步,”许梁微笑着环视众人一圈,道:“以后的新厂与生产有关的工序将单独划进车间管理,车间负责人就叫车间主任,归生产部长直接领导。” “哦,这我明白了,就是以后让某一个人负责一道工序是吗?”铁头问道。 “孺子可教!” “那,少爷,铁头还是不太明白,新厂里没有水源吗,我们建这么大一水池子做什么?” “笨蛋!”许梁敲了铁头一个暴栗,笑骂道:“建水池当然是为了贮存水啊,新厂建在杨家岭,那地方当然是不缺水的,可是,咱们也不能保证一年四季杨家岭都不下大雨,涨大水啊,万一哪天河水浑浊了,咱们又没有贮存足够的干净水,那咱们梁记岂不要被迫停产?” 铁头一缩头,嘿嘿笑道:“少爷您别敲我,我现在明白了。” “那这些一排排的小圆圈又是什么?”冯素琴现在对许梁已是崇拜极了,眼里闪着小星星问道。 “嘿嘿,”许梁得意地一笑,瞟了眼冯素琴,捏着下巴十分得意地道:“说起来这又是本少爷的一大重大举措了。这些在每座房子两边成排放着的小圆圈,不是别的东西,它们都是盛水的大缸。” “我们不是有那么大一个水池了么,还要水缸做什么?”冯素琴不解地问道。其他人也深有同感地看向许梁,等待着这位他们眼中时不时带来惊喜的少爷解惑。 “这你们就不懂了。”许梁洋洋得意地说道:“这水缸和水池的作用是不一样的,水池呢,是为了给生产保证足够干净的水源,这水缸呢,装水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浇灭可能的火灾。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哪天咱们梁记点儿太背,哪座房子突然烧了起来,咱们也能就近找到水源及时扑救。否则,大火烧了起来,火势扩散开来,很可能将整座厂房都给烧没了,如果这样的话,那真是辛辛苦苦大半年,一夜回到解放前,白忙活一场。” “哦!”冯素琴等人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如此,少爷可真利害。” “嘿嘿,”许梁很享受这让人崇拜的感觉,他大手一挥,又掏出张图纸,展开在桌上道:“这些都还不算是本少爷最利害的,现在让你们瞧瞧本少爷最拿得出手的得意之作:三级过滤装置!” 冯素琴等人惊奇之下纷纷探头上前仔细看那许梁口中的得意之作。只见图纸上草草地画着对两组对称的四个方块,四块方块相连着,一块比一块略低些。冯素琴等人瞧了许久,仍是没看明白这看起来像城楼上的台阶样的东西有什么值得得意的地方。 许梁见众人一头雾水的样子,不由又有些失望,自己昨晚上想了一晚上才想出来的三级过滤装置,现在居然没有一个人能看懂!真是失败啊失败。 许梁指着其中一组四方块道:“这套就叫灰水三级过滤装置,最高的地方,将要建一排并排的三个底部最浅的池子,以后就用这个池子搅拌草木灰水,使用的时候两用一备,每个池子两侧都设有一道挡板,挡板后面便是滤布,灰水搅匀之后打开挡板,经滤布的第一级过滤,自然流到第二个稍低点的收集池中,收集池也如搅拌池一样,两侧设有档板,板后有滤布,经一级过滤的灰水在池中略为沉降,打开挡板后经二级过滤流到第二个收集池,再经沉降第三级过滤又自然流到最终的清灰水池……” 随后许梁又将另一个清灰水和生石灰直接混合后产生的碱水,类似的三级过滤装置讲解了一遍。 许梁道:“这里我想过了,以后咱们就直接用生石灰加入清灰水中,以取代以前加石灰水的过程,这样就能进一步减少参与皂化的水量,减少盐析过程中食盐的用量。” 林有才的搜寻仍然毫无进展,就在许梁快要绝望的时候,燕七带来了好消息。 “西门街一处小巷内最近有大量石灰和食盐运进去。” 许梁精神大振,断然命令道:“集合所有捕快,立即赶赴现场!” 第五十四章 林有才又跑了 一辆马车,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卷起漫天尘土,接连撞翻了四五个挑担走在街边的路人,在挑担人的大骂声中,绝尘而去。 谭二爷从没有像今天这般紧张过,尽管那赶车的车把式技术很稳,可以说是百里挑一,然而马车连番狂奔下来,谭二爷全身的骨头都快要颠散架了,但谭二爷咬着牙,双手死死的抓紧了马车窗边,他顾不上那几个挑担人的骂声,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现在的谭二爷来说都显得尤其的珍贵。 马车带起一阵风声,堪堪停在了西门街一条巷子内,谭二爷冲出马车,差点被尚未停稳的马车带倒到地上,他一把推开想要上前搀扶的车把式,冲上那扇紧闭的大门,连砸了三下大门。 “谁啊,这么没规矩……”开门的下人一声喊,声音生生咽了回去,“哟原来是二爷回来了。” 谭二爷不理他,问了句:“林有才现在在哪?” “二爷,他还在后院里。”下人答道,想要再说两句,却见谭二爷风风火火地已经跑进了游廊尽头。 谭二爷进了后院,见那林有才正撅着屁股,嘴对着烟筒正朝一口8∝,大锅底下吹风。 谭二爷上前一把拉起林有才叫道:“你现在赶紧从后门走,去马湾猛虎帮那里躲着,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谭志胜派去的。” “二爷,俺这一锅就快要好了,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等俺这锅出料了再去不成么?” 林有才眼盯着热气腾腾的锅内,一脸可惜地表情。 “叫你走就走!哪来那么多话,抓你的人马上就要到了!”谭二爷怒叫道。 “啊?”林有才这才真慌了神,他转脚就要朝边上一间厢房走去,却被谭二爷一把拉住。 “还要干什么?快走!” “二爷,俺这些日子的手稿还在屋内呢……”林有才急道。 “命都快没了,还要什么手稿!”谭二爷快被气昏了,连拖带拉,将林有才拉到后院的一扇小门边上,对早等在那的下人说道:“你带着他赶快到马湾去避避,路上不要停歇!” 下人点头,带了林有才就走。林有才边跟着走边回头喊道:“二爷,屋内的手稿!” “知道了!”谭二爷气呼呼地叫道,见林有才走远了些,心里头大松了口气,回头就要去厢房内找林有才所说的手稿,便听得前院传来惊叫声:“几们官爷,这里是私宅,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哎,不能进去……” 谭二爷听得心一紧,快步朝那厢房跑去。 大门外,许梁沉着脸看着门前停着的这辆马车,记起这正是在街头拐角的地方超过自己一行人的马车,心里头一沉,有种不妙的感觉。他见那门子和车把式还在大门口拦着不让捕快们进屋,冷喝道:“官府捉拿要犯,若有阻拦,一律按同党论处,来呀,将这两个同党抓起来!” 许梁又命令道:“去四个人,守住宅子后院,四人人守在门前,其他人,给我冲进去搜。” 众捕快高声应喝,燕七一马当前,带着捕快们推开大门冲进了院内。 “哎,官爷,你们不能进去啊,这是私宅!”那门子苦苦叫道。 许梁冷嗤一声,抬脚就进了院内,身后两名捕快紧跟着进去,隐隐将许梁护在中间。 先前跟着燕七进来的二十多名捕快已将院内各房的人都赶了出来,由两名捕快看着,其他人正仔细地搜索着。未几,一名捕快跑到许梁面前,报告道:“大人,后院有情况。” 许梁闻言,快步走进后院,只见后院一侧堆满了柴火,院中间两口大锅,七八只大水桶,锅内正腾腾地冒着热气,锅边上一只一米长的烟筒歪歪地扔在一边。 许梁走到锅前朝锅内看了眼,立马就认出这正是皂化反应快完成的液体。 “林有才呢?抓到没有?”许梁喝问道。 院中的几名捕快都摇头。 这时,燕七押着名三十左右的锦衣男子走了过来,燕七道:“大人,卑职在边上厢房内抓到这个正在藏匿东西的人,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手稿。” 许梁接过燕七递过来的手稿,瞄了眼,收入怀中,转身看着这锦衣男子,问道:“林有才呢?” 谭二爷咧了咧嘴,轻蔑地看眼一身绿色官袍的许梁,冷笑着说道:“草民不明白这位大人在说什么,什么林有才?我府里没这么个人。” 许梁道:“少给我装蒜!”他对院中捕快说道:“给我各处房间仔细地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该死的林有才给本官找出来!” “是!”众捕快轰然答应一声,四散开去,偌大的宅子里顿时鸡飞狗跳。 “哎,这位大人,”谭二爷冷笑道:“草民还真有些糊涂了,大人这般兴师动众冲进草民的房子内,又是搜又是查的,大人可有搜查公文?” “公文?”许梁意外地看了一脸冷笑的谭二爷一眼,道:“本官正在全力辑拿一在逃的纵火犯,有人举报犯人就藏在这宅子里,怎么,本官不能进来搜上一搜?” “哈哈!”谭二爷仰天大笑,道:“这位大人你要搜查犯人,只要有知县老爷的搜查批文,草民自然是全力配合,倘若没有批文么,这位大人,想我谭志胜在建昌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可不比那些苦哈哈的泥腿子,大人,今天你要是拿不出搜查批文,说不得谭某非得告大人你私闯民宅,欺压良民之罪!” 许梁冷哼一声,道:“原来你叫谭志胜,呵,你这刁民就嘴硬吧,一会我抓到了那林有才,看你还有何话说。” 谭二爷冷笑,洋洋得意地看着满宅子翻箱倒柜搜查的众捕快。 半个时辰过去了,搜查的捕快大部分都空着手返回到了后院中。待最后燕七也回到院中,朝许梁摇头。 “哈哈!”谭二爷大笑,一把挣脱了押着他的两名捕快,站到许梁面前,嘲笑道:“这位大人,现在您怎么说?无故带兵私闯民宅,恶意中伤良民,肆意破坏良民家产,嘿嘿,这一通罪名下来,谭某不知道大人您头上的乌纱还能不能戴得住。” “你嚣张什么!”许梁瞪眼道:“来呀,这谭志胜故意窝藏犯人,拒不交待罪行,罪大恶极,给本官带回衙门去,好生审问。” “姓许的!”谭二爷怒叫道:“今日你若敢动老子一根汗毛,老子跟你没完!” “唷嗬!”许梁惊叫道:“你们看看,这刁民还敢咆哮上官,带走,带走!” 谭二爷被两捕快押着往外走,他真气极了,回头恶狠狠地叫道:“许梁,你个狗官,你真敢抓我,我猛虎帮上下不会放过你的!” 许梁还真被气乐了,抬脚就要一脚踹过去,燕七连忙拉住,凑到许梁耳边小声地嘀咕一阵,许梁脸上一阵惊异,看眼那依旧在大骂不止地谭二爷,狠声道:“猛虎帮算个屁,敢断本官的财路,岂能轻饶了他!带走!” 待那谭二爷被押了出去,燕七看向许梁,请示道:“大人,这些东西怎么办?” 许梁狠声道:“初一都做了,也就不差十五了!将那些值钱的统统给我搬到巡防营地去,”他一指院中间那两口大锅,道:“那些个锅啊桶啊,统统地给我砸喽!哎,等等,那两大包食盐,给我搬回县衙去,留个证据,”他又看一圈偌大的庭院,冷声道:“至于院门,也给本官封了!” 待到众捕快将宅院查抄一空,宅门上贴上封条,又将围在院门前看热闹的百姓轰散,许梁这才沮丧地回到许府。 次日一大早,许梁就赶到县衙,想要亲自提审那谭志胜。待进了县衙仪门,抬头便见那谭志胜手里轻摇把纸扇,由那县牢的牢头引着,正往外走。 “哎,等等!”许梁叫住道:“怎么回事,他怎么给放出来了?本官不是说了,没本官的命令,不许放人的吗?” 牢头见是主簿大人,拱手道:“回大人的话,谭二爷是县尊大人亲自下令放人的。” 许梁心里咯噔一声,王知县?他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谭二爷笑得便很畅快,“哟,这不是主簿大人吗?哎呀,这可真不好意思,您看您都还没来得及审草民呢,这草民就无罪释放了,哈哈,您看这事整得,许大人您可怎么收场?” 许梁横了他一眼,没理他,对那牢头说道:“你先别急着放人,等本官向县尊大人禀明了情况再说。” 这时一名衙役从二堂方向出来,迎上许梁,拱手道:“许大人,县尊请您过去一趟。” 许梁心里一沉,点头道:“好,本官知道了。”又对那牢头道:“记住喽,等本官回来再说。”说罢转身朝二堂走。 谭二爷嘲弄的笑声在身后响起,他叫道:“许大人,您可快回来啊,爷我还等着回去吃早饭呢!” 听得许梁怒气上涌,狠狠一甩袖子,急步走开。 牢头低声对谭志胜道:“二爷,您可得小心了,许大人可是掌着巡防营的人,可不能把他得罪狠了。您呀,还是别再激他了,赶紧回去吧。” 谭二爷讶异地道:“怎么,现在便走么?” 牢头脸上堆起笑容,谄媚地道:“瞧您说的,二爷您是谁啊,建昌城里顶有名的人物,何况县尊都发话了,您就放心地走吧。” 谭二爷得意之色更盛,大笑三声,昂道挺胸地出了县衙,上了早候在县衙门口的马车,马车夫甩出个响鞭,马车便不稳不慢地驶离了建昌县衙。 第五十五章 猛虎帮 王知县最近的日子过得不好不坏,政事有陆县丞,治安有许主簿,王知县深知这两位来头比他大,不好惹,是以他一直禀承着两不得罪的原则,安心当起了甩手掌柜,哪怕在许陆二人矛盾激化,闹得满城皆知的时候,王知县都在装愣充傻。 但这回,王知县却不得不出面了。当谭家当家的,谭大爷谭志成昨晚上深夜找上门来的时候,王知县便知道有大事发生了。待弄清楚了谭大爷的来意,王知县眉头便皱成了朵花,捻着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躺在床上想了一夜,凌晨鸡叫的时候,王知县终于打定主意,一大早便安排人给牢里传话,将那被许梁关到牢里的谭二爷放了出去。 王知县深知,建昌城不能再出乱子了,倘若再出点动乱,那么,作为一县主官,这头上的乌纱铁定不保。如果说他王知县是明面上的一县之主,那么这谭氏兄弟和谭大爷一手组建的猛虎帮,便是黑夜里的大佬,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王知县在建昌做了近四年的县令,能不招惹那两兄弟,便不招惹。 待许梁进了屋,王知县轻咳两声,说道:“听说许老弟昨天将谭家二爷谭志胜给捉了?△∞,嗯,本县觉着这其中必然有所误会……” “县尊,”许梁急道:“下官昨天追查一个在逃的纵火犯,线索追踪到谭二爷的宅子上,虽然没能捉到那纵火犯,但却意外发现谭二爷居然在贩卖私盐!由于昨天天色已晚,这个怀况尚未来得及向县尊您禀报。” 王知县听了眉毛一抬,目光灼灼地审视一番许梁,徐徐说道:“许老弟啊,谭家两兄弟可都是建昌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谭大爷开了个车马行,包揽了建昌江一线所有车马生意,谭二爷经营了好几家店铺,向来也是诚信经营,嗯,那个谭家家大业大,偶尔多储备些食盐也是有道理的,并不一定如许老弟所言,是为了贩卖私盐。” “可是,县尊,下官在谭二爷府上查得大量食盐,证据确切啊?”许梁还想争辩,王短县摆手打断他道:“好了!许主簿,这事就到此为止,无论你查到什么,都不许再查下去了!” 许梁听得一愣,听见王知县居然称自己为许主簿,便感觉王知县这回是认真的,当下只得生生咽下心头的火气,拱手道:“是,下官谨遵县尊吩咐。” 王知县看向许梁,颇有些无奈地宽慰道:“老弟啊,谭家两兄弟的情况复杂的很,县里最好还是不要与他们正面起冲突。这事,就这么算了吧,老弟啊,本县是为你好。” 王知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许梁就是有天大的火气,也不便发作,当下只得应承下来,待出了二堂,回到刚刚与谭二爷碰面的地方,见周围早没了谭二爷的影子,许梁顿时火气又上来了,叫过一旁站岗的衙役,问道:“刘牢头和谭志胜人呢?” 衙役道:“回大人,谭二爷已经走了有一会了,刘牢头也回去了。” 许梁缓缓点头,摆手让那衙役退下,站在仪门底下微眯了眼回头看了眼县牢方向,一丝冷笑从嘴边一闪而过,脸上,却是一片阴沉。 许梁转脚回到主簿房,叫过燕七,肃然说道:“老七,你吩咐下去,给本官仔细查一查谭家两兄弟和那什么猛虎帮的底子,越详细越好!” “是。”燕七道,他掏出张绘了人像的图纸,放到许梁面前道:“大人,上回您吩咐的,要查清鄱阳湖新兴的天狼帮帮主的情况,卑职已经查清了,这是底下人送回来的天狼帮主的头像,这帮主名叫黄子仁,二十出头,长得一副书生相,任谁见了都绝不会联想到他天狼帮主的身份上来。” “嗯,弟兄们干得不错,辛苦了,”许梁接过图像,又从怀里掏出三张银票子,递给燕七道:“这些银子,你分给弟兄们,让他们多注意着点。” “诶。”燕七应道。他见许梁再没其他吩咐,便施礼退了出去。 许梁仔细看了下这张天狼帮主的手绘头像,虽然呈送回来的图像有些走形,但许梁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天狼帮主正是与自己一同穿越到明朝的黄子仁。许梁脸上泛起笑意,暗道这黄子仁还真能折腾,居然让他拉起了两三百号人的大帮会。可以啊,黄子仁,我许梁的巡防营都还没完全建起来呢,你这天狼帮倒搞得有声有色了?呵,有意思。 许梁在主簿房内感叹的同时,谭二爷坐着马车回到了西门街小巷内那栋宅子前,谭二爷扯掉门上的封条,打开门走了进去,待看清宅子内如遭了贼一般的空荡凌乱,谭二爷如就一头受伤的野兽一般,嚎叫起来:“许梁!老子跟你势不两立!啊!!!” 随谭二爷前来的下人惊惧地看着谭二爷,待谭二爷嚎声渐消,下人上前小声地问道:“二爷,这宅子还住不?这院里这么乱,打扫起来得要一段时间。” 谭二爷红红的眼睛瞪着那下人,吼道:“打扫你大爷的,走,去马湾猛虎帮总舵。” 猛虎帮的总舵位于建昌江上游,虬津和马口支流汇集入江处,也叫马湾,明面上,猛虎帮的总舵叫谭记车马行。 谭二爷进了车马行内部,找到猛虎帮的当家人,谭家大爷谭志成,红着眼睛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说,末了嘶声说道:“大哥,这姓许的欺人太甚,不给他些颜色看看,他就不会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谭大爷谭志成扫了眼自己的二弟,把玩着手中两只圆水晶球,半晌没答腔。 谭二爷急了,道:“大哥,小弟被人欺负成这样,您倒是说句话啊。” 谭大爷眼皮子一抬,没好气地说道:“你让我这做大哥的说什么?二弟啊,说到底这许梁还是咱们建昌的一县主簿,正九品朝庭命官,自古民不与官斗。依我看,你就好生经营西门街上那几家店铺得了,别再去弄什么皂膏了。你那宅子,封了就封了吧,回头大哥找那王知县说一说,尽早把封条撤掉也就是了。” “什么?”谭二爷蹭地从座位上跳起来,瞪着眼叫道:“那我宅里的损失算谁的?我在那黑漆漆的牢里受的苦又算谁的?不行,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谭大爷翻了个白眼,道:“那二弟你想怎么样?” “哥,我想过了,”谭二爷眼里泛着寒光,拧着嘴道:“这许梁头上顶了个建昌主簿的官衔,官面上咱们不好动他。但是,哼哼,他名下最挣钱的便是梁记皂膏,老子非得将那皂膏的手艺拿过来,咱们也弄个谭记皂膏跟他对着干,凭咱们的人脉财力,老子非得让他的梁记关门大吉不可!” 谭大爷沉吟会,缓缓点头道:“嗯,是得让他长点记性。既然你想这么做,那也就依你,但是,”谭大爷加重语气,郑重说道:“你小子给我记住了,商场打压可以,你可千万别头脑一热,闯出什么祸事来,那许梁毕竟是堂堂的朝庭命官,他要是出了事情,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诶,哥,小弟知道了。”谭二爷嘴里说道知道,心里暗笑这大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产业越大,胆子反而越小了,全没有当初在建昌江边打拼的时候的狠厉劲。 谭二爷找到先期安置在车马行的林有才,吩咐他接着试验皂膏。林有才一听自己辛苦弄出来的试验手稿都被许梁收了回去,顿时心痛得不行,哭丧着脸看向谭二爷,道:“二爷,原来手稿里记录的可都是这阵子小的试验的重要数据,现在被没收了可真在太可惜了。” “数据没了,你不会再试啊。”谭二爷不耐烦地道。 “二爷您说得轻巧,”林有才道:“没了数据,小的还要一样一样的试,光恢复数据就至少得一个月时间。” “啊,这么麻烦哪?”谭二爷惊道,他现在是恨不得立马谭记皂膏就能开张生产,好将梁记的生意抢过来。听说光恢得数据就得花掉一个月时间,不由大为苦恼。 林有才吃吃地道:“二爷想要加快速度,办法也不是没有。” “你有办法?快说快说!”谭二爷惊喜地说道。 “二爷,”林有才凑上前,小声地说道:“小的仔细想过了,若要完全生产出与梁记一样的皂膏出来,最好的办法便是将梁记的生产技术一股脑儿全偷,哦,是全拿出来,咱们照着做就成了。” 林有才说完就紧张地盯着谭二爷的脸色,他当然不敢说实在是因为自己学的水平有限,试了这么久试出来的也全是残次品,要是再试不出来,对谭二爷没法交待。 谭二爷一听,眼前顿觉一亮,哈哈大笑着拍打着林有才的肩,连连说道:“有道理有道理,本二爷怎么以前没想到呢?” 第五十六章 家贼难防 由于有了王知县的明令,许梁无奈,只得将谭二爷宅子的封条撤了,又由于不能对谭志胜用强硬手段,捉拿林有才的线索便是彻底断了。许梁郁闷无比,烦燥的心情无处发泄,跟着巡防营教头戴风狠狠训练了五六天,连出了好几天汗水,这心里才好过些。 这天许梁带了阿良来到建昌城东郊杨家岭查看新建的梁记厂房,只见厂房地基已要打好,上百名工人正根据要求在砌外墙。梁记保卫部阿风,带了四名高大的保安,头上戴顶草帽,活脱脱一工地包工头,他见许梁亲自到来,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阿风,这厂房盖得怎么样了?”许梁问道。 “回少爷的话,”阿见伸手朝工地上一指,答道:“按您给的图纸要求,所有房子的地基已经全部打好,现在正在砌外墙。” “嗯,工人们可有什么意见?” “嗨,少爷,咱们给的工钱都算是最高的了,那些个工人高兴还来不及,哪能有什么意见!”阿风撇着嘴说道。 许梁点头,又看了一阵,指着工地周围看热闹的几个人说道:“阿风,咱们梁记最关键的便是●,技术,现在厂子刚开始建,但也要注意保密措施,像工地周围,要全部用围栏围起来,进出口要派人把守,各个进出工地的人要持证进出。” “少爷,”阿风迟疑道:“现在厂房影子都还看不出来呢,有这个必要么?” 许梁脸色严肃起来,训斥道:“宁枉匆纵,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绝不能马虎大意。眼下这该死的林有才的事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诶,小的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人围围栏!”阿风许梁满面严肃,心时一紧,收起轻视之心,带了人急急忙忙地落实扎围栏的事情去了。 又过了三天,燕七将关于谭家两兄弟和猛虎帮的情况呈报给了许梁,许梁翻看了下,暗暗心惊不已。 资料上反映谭大爷谭志成运营了谭记车马行,车马行有船夫两百,马夫一百,船十二艘,马车上百辆,几乎包揽了建昌县一县水陆运输,而且这谭大爷江湖情感太深,居然以车马行为班底,像模像样的组建了个猛虎帮,自任帮主,在建昌城三教九流中声名大躁。而谭二爷谭志胜名下店铺十二家,酒店茶楼五家,赌坊红楼各两家,也是财大气粗的主。 许梁看了会,惊讶地发现,谭家两兄弟别看现在声名鹊起,其实崛起也就这三年的事情,三年前,这王知县也才刚到任不久,而这两兄弟就像是突然发了笔横财一般,买田买地,广招人手,迅速就从建昌城里二流的小商贩一跃成为现在建昌城的地下霸主。 三年前,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许梁不得而知。 建昌城东门街西头,许府的侧门大开,三三两两的梁记皂房工人干完了一天的活计,依次从侧门里出来,沿着东门街两头,四散而去。 一个老妇人,身后跟着个十五六岁的蛾黄色长裙的小姑娘走在最后面,也出了许府。许府门里面,丫环秀儿追了出来,喊道:“冯夫人,冯少姐,府里已备好了晚饭,奴婢来请两位过去用餐。” “秀儿姑娘,不必麻烦了,老身家里离这也不远,这就回去了。”冯素琴的母亲,年过六十的冯母摆手道。 “可是,没把二位迎回去,素琴姐姐会怪罪奴婢的。”秀儿苦着脸说道。 “哪能哪,姑娘你回去说,就说是老身自己要走的。”冯母说道,她拉一把跟在身后的原建昌典史冯道林的女儿冯敏儿,道:“敏儿,咱们回家去。” 落日的余辉倾洒在东门街上,给街道铺了屋淡黄的光晕。冯母和冯敏儿一大一小两名女子拖着长长的影子,走在回东门街东把头冯府的路上。 离着冯府还一里地的样子,冯敏儿开始左顾右看,仿佛在寻找什么。冯母见状道:“敏儿你这东张西望的看什么呢?” “啊,姑姑,没看什么啊,敏儿是见这周围新盖了好几栋小楼,也不知道是哪家这般阔气。”冯敏儿眼神躲闪,随口说道。 说完,冯敏儿眼光落在路边上静静停靠的一辆马车上,这马车车帘紧闭,车头上坐着的车把式一顶灰草帽几乎遮住了整个下巴,拉车的黄棕色的马儿迎着日光喷出个响鼻。 冯敏儿说道:“啊,姑姑,敏儿突然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在首饰店里买的耳环还没给钱呢,姑姑你且先回去,敏儿今天去将钱付了。” 冯母意外地停住脚,想了想道:“这样啊,那正好,老身也想给你表姐选几付首饰,老身和你一块去。” “啊别!”冯敏儿慌了,急急摆手道:“姑姑,敏儿一人去就成了,您看这太阳都快落山了,您都累了一天了,您啊,还是快回府去歇息吧,要是想要给素琴表姐选首饰,赶明儿咱们拉上表姐一块去选岂不挺好?” 冯母狐疑地看向冯敏儿,缓缓点头道:“那好吧,天色也不早了,敏儿你早去早回,别让你娘担心了。” “诶,敏儿知道了。” 冯敏儿看着冯母走远了,装做不随意地样子挪到马车旁,左右环视一眼,一拉车帘子,钻进了车内。 车内坐着的,赫然就是谭二爷谭志胜。如果许梁看了,必然要大吃一惊,然而冯敏儿却一点也不慌乱,她从怀里掏出两三张折成小块的图纸,递到谭二爷面前,道:“二爷,我已经将梁记的资料拿了些出来。” 谭二爷纸扇轻摇,笑眯眯地伸过手去,却见冯敏儿握着图纸的手一缩,又伸出另一支手,摊开手掌伸到谭二爷面前,道:“银子呢?” 谭二爷哂然一笑,递过去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冯敏儿揣进怀里,这才将图纸放到谭二爷手上,道:“我们现在算是两清了,二爷你以后也别来找我了。”说着就起身要下马车。 “等等。”谭二爷叫住道,他将那三张图纸大略看了一遍,眼里隐隐有些失望,道:“冯小姐,你这拿出来的只是灰水和烘房的图纸,那皂化的图纸呢?这最要命的东西你怎么没拿出来?” 冯敏儿神色一变,拂袖道:“二爷说得轻巧,皂化的图纸向来只有生产部长能看到,小女子一个包装的工人,能弄来这些东西已是千难万难,况且最近许大人他新设了保卫部,进出都查得很严,我能替你拿这些东西出来,已是担了天大的风险。” 谭二爷纸扇一收,探上前说道:“冯小姐,本二爷也能猜到冯小姐说得必然是实情,只是老话说得好,风险越大,这回报也就越丰厚。倘若冯小姐能将皂化的图纸一并弄出来,谭某愿出一千两银子购买!” 冯敏儿听得眼神一缩,犹豫不决。 谭二爷又蛊惑道:“冯小姐,冯家的处境谭某也是知道些的,自冯小姐的父亲不幸殉职后,冯家家道中落,处境艰难。你想想,轻轻松松的就能凭白拿到一千两现银子,那对冯府,对冯小姐你自个儿,得是多大的帮助?有了这上千两银子,冯小姐天生丽质,聪明过人,想要做什么营生不行?还用得着在许大人的那又闷又热的皂房内汗流浃背地讨生活?” 谭二爷一番蛊惑的话听得冯敏儿意动不已,想到家里的窘迫,母亲日日愁容不展,日渐消瘦,心里痛心不已。她一抿嘴唇,道:“我,我再想想办法,有消息了再通知二爷。” 待冯敏儿下了马车,谭二爷得意地轻笑起来,自语道:“许梁啊许梁,你绝对不会想到,搞垮你梁记的,除了我谭二爷之外,还有你皂房内部人的功劳啊,哈哈,任你防范工作做得再细,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次日,冯敏儿一整天都显得心神不宁,包装皂膏也是连番出错,冯母见状关切地道:“敏儿,你今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是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着,别硬撑着了。” 冯敏儿摇头道:“没事,就是这屋里太闷了。我,我先出去透口气。” 冯敏儿出了包装的厢房,在皂房周围慢慢地踱着步子,眼见生产部长铁头带了两名工人匆匆出了生产门岗,她见左右无人,转身拐进了铁头的办公房内。 铁头的办公房显得有些凌乱,图纸报表堆得到处都是。冯敏儿其实没见过真正的皂化图纸,她在铁头办公桌上一大摞纸张上翻找一阵,凭着感觉抽了几张图纸出来,叠好塞进怀里,担心铁头会提前回来,是以冯敏儿顾不上将桌面恢复原样,藏好图纸后急匆匆地就往外走,紧张得满手心都是汗,心跳如头小鹿在撞。待出了厢房,迎面就碰见生产部长铁头正从外面回来。 铁头见了冯敏儿,狐疑地问道:“敏儿,你去我房内做什么?可是找我有事?” “啊?哦,是,是那个,那个包装房的白纸不够了,我过来问问您,库里可还有白纸没有?”冯敏儿紧张地说道。 “噢,你这丫头,有白纸也不会在我这里啊,你上库房去看看。”铁头听了不疑有他,笑道。 “诶,我知道了。”冯敏儿听了,低了头匆匆走过。 “哎,”铁头叫道。 “啊?什,什么?”冯敏儿慌乱地问道。 “你慌什么,”铁头道:“你走反了,库房在那边。” “哦。”冯敏儿感觉心都要蹦出来了,依言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铁头摇摇头,莫名其妙地进了办公房。待在办公桌前坐了,看了眼桌上的文件,忽的脸色一变,他顾不上收拾,匆匆地出门直奔保卫部,出了生产门岗,想想不妥,铁头又拐向了管理部冯素琴的办公房。 第五十七章 冯敏儿的委屈 冯敏儿回到包装房,紧张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魂不守舍地机械地包装了一批皂膏,最后入库的时候却连自己包了多少都不知道,不得不又在成品库房前亲自数了一遍,填写了数量,这才最后一个出了生产门岗。 门岗的保安见是管理部长冯素琴的表小姐,见她手上并没有带什么东西,痛快地放行。 冯敏儿大松了口气,加快脚步朝外走。 “敏儿,”远处游廊下冯素琴带着采购部长春儿,销售部长夏儿站在那朝她招手。 “表姐!”冯敏儿尽管心急如焚,也只得走到冯素琴面前,挤出点笑说道:“表姐叫敏儿,可是有什么事么?天色已不早了,敏儿正打算回家去呢。姑姑都走了好一会了。” “敏儿,你来我房间,我有话跟你说。”冯素琴却没有平日的亲切,脸色看起来有些严肃。 “表姐,什么话明天再说行不,我急着回去啊。”冯敏儿暗暗叫苦,苦着脸说道。 “不行,你马上跟我过来。”冯素琴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转身朝自己的办公房走去。身后,春儿和夏儿堵在冯敏儿身后,5⊥,冷着脸说道:“表小姐,请吧!” 冯敏儿顿时就感觉有些不妙。她左右看去,见春儿和夏儿隐隐地将她围在中间,看上去很有几分看押的意思。 一行四人进了冯素琴的办公房,冯素琴在办公桌后坐了,春儿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两盏蜡烛点燃起来。 “表姐,你有什么话就说呗,关,关门做什么?”冯敏儿说道,她的脸色在一点点变白。 “敏儿,我问你,上午你是不是去过生产部铁部长的办公房?”冯素琴冷着脸道。 冯敏儿暗叫糟了,肯定是那铁头发现什么了。她硬着头皮道:“是啊,上午我见包装房的白纸不多了,便去问铁部长要白纸去了。” “铁部长桌上少了三张皂化的图纸,是不是你拿了?” 冯敏儿脸色更加惨白,她看一眼冷若寒霜的冯素琴和边上站着脸色愤愤的春儿和夏儿,一昂头,硬声说道:“表姐你可不能冤枉我,我是去了铁部长房内,但我可没拿任何东西。” “敏儿,你真没拿?” “真没拿!” 冯素琴见冯敏儿一口咬定没拿,顿觉又羞又气,她深吸口气,森然说道:“那好,你将身上衣物脱下来,让春儿和夏儿检查一番,若真没拿,表姐亲自给你赔不是。” “什么?表姐,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冯敏儿两眼泪水直涌,红着眼睛叫道:“我冯敏儿倒底做了什么事?你们要这样对我?呜呜,我要回家告诉娘亲,你们尽欺负我……” 冯敏儿带着哭声,转身就要跑出房去,夏儿身形一闪,堵在门口。 冯素琴眼见小表妹哭得这般伤心,一时也怀疑自己错怪了她,但想到梁记的安危,冯素琴心一狠,眼看那摇晃的烛光,冷声说道:“冯敏儿,这事关系到梁记的生死存亡,你就暂受点委屈,让春儿和夏儿检查下,若是当真我们错怪了你,你想我们怎么被偿你都可以。敏儿,你听话,你不接受检查,表姐怎么向梁记证明你的清白?” 冯敏儿嘤嘤的哭泣,肩膀耸动,不说话。 冯素琴见冯敏儿只是哭,无奈地叹息声,对站边上的夏儿使了个眼色。 夏儿走到冯敏儿面前,说道:“表小姐,得罪了。”说罢便要伸出手去搜冯敏儿的身。 “你别碰我!”冯敏儿退后一步,抬头恨恨地看着冯素琴,从衣袖里面掏出一卷图纸,砸到冯素琴面前的桌上,恨声道:“不错,那图纸是我拿的。” “好啊,”夏儿见状气愤地指着冯敏儿叫道:“亏你刚刚还演得这么认真,原来你真是个贼!我们梁记向来待你不薄,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居然还出卖梁记!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冯素琴呆呆地看着桌上那卷图纸,茫然地看向冯敏儿,喃喃说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偷梁记的东西?” 冯敏儿眼睛红得吓人,嘶声叫道:“为什么?你还要问为什么?我爹爹死了,冯家垮了!我娘天天为了府里的柴米油盐伤神,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我作为冯家的女儿,我能眼睁睁看着我家垮了吗?” 两行热泪顺着冯敏儿秀气的脸庞流下,她一指冯素琴,泣声道:“是,你冯素琴靠上了许大人,后半辈子吃穿不愁,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指日可待。那我呢,我娘呢?” 她哑着嗓子吼道:“我娘在家里整日以泪洗面,我天天在那又闷又热的包装房内叠纸盒,一天到晚累得两手都捏不住筷子……嘿,我本是堂堂建昌典史家的小姐,竟然落迫到这般田地,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冯素琴听了,惭愧地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没想到你是这般想的……可是,梁记毕竟从未亏待过你啊,你心里难过,没道理要出卖梁记啊?” 冯敏儿嘿嘿直笑,自嘲地说道:“梁记是没亏待我,可表姐你知道么,我忙了一个月也才一两多银子,这些钱还不如我以前一只耳环的钱,如果我拿了梁记的图纸,谭二爷他会付我一千两银子,一千两啊!整整一千两!我得在皂房做多少钱才能凑够一千两?” “冯小姐,何必与她说这么多,她现在是彻底被银子蒙了心,我们把她抓起来,交给少爷处理。”春儿气愤地说道。 “不,”冯敏儿惊道,“你们不能捉我。”她趁春儿离开门边的空档,突然发力,将正上前欲捉拿她的春儿和夏儿撞到一边,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小妮子,还想跑?!”春儿和夏了急了,又气又急地就要跟着追出去。 “别追了,”冯素琴叫道,“让她去吧!” “可是……”春儿和夏儿停住脚,迟疑地说道:“就这么让她走了,万一她跑到谭二爷那边去乱说乱写怎么办?” “唉,这事你们别管了,我会亲自向许大哥解释的。”冯素琴摆手道,她就像瞬间用光了身上所有力气一般,瘫坐在椅子上。 冯敏儿冲出了许府,连家也不敢回,边跑边哭,直跑出了东城门,不辩东西南北地居然跑到了建昌江边上。 天色将晚,幕气沉沉。建昌江上多数渔船货船都已收帆,江面上偶尔有三两小船驶过。冯敏儿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想到自己做过的事情,不由悲从中来,蹲在草地上大声哭泣。 这皂房是没办法回去了,家也不能回,说不得那许梁会派人守在自己家门口,就等着捉拿自己,谭二爷那边呢,自己没弄来他想要的东西,只怕也不会收容自己。冯敏儿想想,这建昌之大,竟是找不到自己一处容身之所,不由哭得更是伤心。 “哎,河边上这位姑娘,可是要搭船么?”一艘正从建昌江面上路过的小船的船夫看见了冯敏儿,高声叫道。 冯敏儿闻言抬头,看向那小船,眼见划船的是个白发老翁,又看了看延绵伸向远方的建昌江,神色一动,收住泪水,摇手叫道:“船家,你这是要去往哪里?” 白发老翁撑起竹竿,说道:“我这是去往九江府的船哪,姑娘,你要搭船不?这天就快黑了,你要搭船,这可是最后一艘了。” “哎,船家,你划过来些,我也要去九江府。”冯敏儿一想,反正家也回不去了,身上还揣了前些天谭二爷给的一百两银票,索性离家出走,去九江府上走一圈。 “好咧。” 待那小船靠了岸,冯敏儿扶着白发老翁递过来的手上了船,进了小船中间竹篷拱好的船仓,正要寻地方坐下,却见船仓内坐了四个粗布短衫的汉子,面色凶狠,汉子坐椅下,两名女子被反绑了双手双脚,嘴里塞了团破布,正一脸悲色地看向冯敏儿。 冯敏儿骇得连退了两步,叫道:“船家,我,我不去了,你靠岸让我上岸去。” 冯敏儿话音未落,便觉脑后一痛,眼前景色模糊,晕了过去。 船仓里两名汉子手里拿了绳索,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咧嘴笑道:“老大,这一个送上门的可真水灵,比刚刚抢来的那两个漂亮多了。”他蹲下身去一边绑着冯敏儿的双手,一边淫笑着说道:“老大,您瞧瞧,这皮肤嫩的,一掐就像会出水似的。” 汉子抬头,谄媚地对已经站到自己身边的一高大汉子说道:“老大,要不咱们上岛前找个地方,老大您先尝尝鲜,完了再给小的们乐呵乐呵?” 那高大汉子,一巴掌拍了过去,骂道:“想死啊你,帮主说了,这回所有找来的姑娘必先他老人家先过目,在这之前,一个都动不得。”骂完,那高大的汉子仔细看了眼已昏迷的冯敏儿,使劲咽了下口水。 这时撑船的白发老翁在外面叫道:“噤声,快到巡防营的关卡了!” 第五十八章 谭记皂膏 许梁是第二天才知道冯敏儿偷取皂化图纸的事的。面对冯素琴一脸的歉意,许梁是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 眼见冯素琴眨着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许梁心里叹口气,换上柔和的语气,安慰道:“既然东西都已经取回来了,横竖也没造成太大损失,我看这事也就不必深究了。只是,往后冯敏儿怕是不能再呆在皂房了。” 冯素琴松了口气,展颜说道:“恩,这个是自然,虽然这事情没几个人知道,但终归是个污点,不在皂房也好。” “唉,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啊,刚过年就出了林有才的事,现在冯敏儿也跟着出事,这天启七年,怎么就这么不顺呢。”许梁感叹道。 “是哦。许大哥,我听说云山上普云寺的菩萨挺灵验的,要不哪天许大哥你也上山去拜拜?” 许梁哑然失笑:“如果是有坏人作祟,我就是日日烧香只怕都无济于事。” 两人正说道,冯素琴的母亲走了进来,一脸惊慌,她道:“琴儿,你看见敏儿没有?” 许梁和冯素琴都看着她,冯素琴道:“娘,您怎么来了,快坐下︾,,”她上前扶着冯母在一边坐椅上坐了。 “许大人也在啊。”冯母朝许梁施礼,满脸急切地对冯素琴说道:“敏儿这孩子昨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昨晚上也没她回家去,我以为她跟你在一块呢,今天一早就来这里找你,你见过她没有?” 冯素琴摇头,道:“没有啊,娘,昨天她从我这里离开之后我就没见过她了呀。” “啊?”冯母听了,急得真跳脚,“这孩子,会到哪去呢?”她看向冯素琴,担心地说道:“你说她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小姐,建昌城门都没去过几回,她一个人,深更半夜的,能去哪呢?可别出什么事了吧?” “娘,您先别急。”冯素琴安慰道,“您先在这里歇会,我去问问其他人。” “我跟你一块去。”许梁说道。 许府前院里,许梁将府里的下人和皂房的工人都叫到一起,问起冯敏儿的行踪,众人都摇头,有个住在城东郊的妇人说道:“许大人,冯小姐,奴家昨天回到家里,再出来去菜地里摘菜的时候曾看见敏儿姑娘从马路上跑过,奴家觉得奇怪,还曾叫了她两声,可惜敏儿姑娘估计是没听见,也没答应,直接跑远了。” “你可看清了,敏儿姑娘朝哪个方向去的?”许梁问道。 “嗯,奴家看这方向,十有八九是去了建昌江边了。” 许梁与冯素琴两人对视一眼,均有种不好的预感。许梁将冯素琴拉到一边,说道:“素琴,你和云儿她们在城里头,敏儿常去的地方再仔细找找,我去建昌江边,叫巡防营的弟兄沿着江边找。” 冯素琴使劲地点头,嘴唇都在轻轻地颤抖。 许梁带了一百多巡防营的人沿着建昌江边仔细寻找了一遍,仍然没有发现冯敏儿的踪迹。许梁无奈,只得吩咐巡防营在江中的关卡,继续查找,许梁自己只身回了许府。 三天过去了,冯敏儿依旧一点音讯都没有。 冯素琴感到很内疚,面对前来皂房问讯的冯敏儿的母亲,惭愧地无言以对。待冯敏儿母亲抹着眼泪离开了,冯素琴看向许梁,泫然欲滴地哽咽道:“许大哥,都是我不好,现在敏儿一个人在外面,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该怎么办啊?” 许梁苦笑,暗道冯敏儿也算个大人了,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受那么点委屈就要不声不响地离家出走?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想到刚刚冯敏儿母亲抹眼泪的样子,许梁也不便再说什么无所谓的话。当下只得柔声安慰冯素琴道:“素琴,所谓吉人自有天相,冯敏儿聪明伶丽,想来也是小孩子脾气犯了自个儿躲到外边哪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去散心了,等她玩腻了自然也就回家了。” “嗯,”冯素琴听了,心里略为好过点,她叹口气,“目前也只能往这方面想了,但愿她能早日平安归来,省得她母亲担心,唉,看到舅母这个样子,我这心里也是堵得慌。” 县衙里燕七一大早就跑来向许梁报告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城郊的镇子最近接连有六七名少女无故失踪。 许梁一听,这冯敏儿的下落都还没着落呢,怎么又跑出来个少女失踪案,他气得拍了桌子,“查清楚是什么人做的没有?” “大人,目前尚未有确切线索,不过,依卑职看,这几名少女大部份都是在建昌江边上失踪的,卑职想她们多半是由水路被人绑架了运出建昌的。” “水路?”许梁不由就想到包揽建昌江水运生意的猛虎帮,若是猛虎帮要做这些事情,那他们人手,工具,作案地点都便利得很,他们下手,想不成功都难。 “这些天老七你给我仔细盯好了建昌江上那些个不明船只,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动手抓人!” “是。”燕七道。 “阿良!”许梁又朝房外喊道。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主簿房外侍立的家丁阿良闻声走进房内,拱手问道。 “你去一趟巡防营,通知葛副使,最近给我严查建昌江上过往船只,船里装了什么东西,藏了什么东西都要给我弄清楚才能放行。”许梁大声说道:“我看是建昌江上有些人,耐不住性子,皮痒痒了!” 待许梁忙完一天公事回到许府,冯素琴几个人一脸严肃地坐在正堂里等着自己。许梁心里头咯噔一声,暗道又出什么乱子了? “少爷,今天皂房有两名工人提出辞职。”铁头见了许梁,沉声说道。 “辞职?”许梁道:“那两个人开始调离本岗位进入脱密期了么?” 铁头沉默。 “许大哥,那两人是直接走的。”冯素琴道。 “什么!”许梁惊道,“这怎么行,保卫部门是干什么吃的,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保密协议呢,罚钱!” “他们走的时候向保卫部每人交了一百两现银的罚金才走的……”铁头道。 许梁这心顿时一沉,什么时候建昌的普通百姓也这么阔绰了,是个人随手都能扔出百八十两来? “只怕他们不是自己走,而是被人高价挖走的吧?”许梁微眯了眼,话里都泛着寒气。 “许大哥,我们也是这般想的,想不到这谭二爷这般无耻,断人财路,挖人墙角的事他也干得出来!真是可恨!”冯素琴恨声说道,她看向许梁,道:“许大哥,眼下这人都已经走了,罚金也交了,事情已然无法善了了,大哥,咱们往后该怎么办?” 话音未落,堂中的其他人眼光刷的一下全集中到了许梁身上。在他们心里,许梁便是绝对的主心骨。 许梁烦燥地在大堂里踱着步子,最近这几天坏事一件接着一件,都快把许梁压得喘不过气去。许梁边踱步子边思虑,眼下看来,梁记的技术只怕多少都要泄露出去了,想拦都拦不住,更糟糕的是,以谭家兄弟的财力,物力,人力,只要掌握了技术,想要建起一个更大规模的厂房生产皂膏,也就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怎么办?一旦谭二爷也成功做出皂膏来,必然要跟梁记抢市场,而无论是人脉关系,势力地位,财力支撑,作为建昌一地地下霸主的谭家兄弟,都比自己强出太多。 许梁一时也找不着头续,他烦闷地哗的一声将大堂关闭的窗子推开,二月的凉风呼呼地吹了进来,卷起窗两边的朱帘,摆成一段段的波浪,一股带着刚吐绿的鲜草气息的气流直窜入鼻尖。 许梁贪婪地连吸了几口,闭着眼睛仔细想了会,再转身睁眼,嘴角挂着邪邪地笑意,他道:“商场如战场,抢得先机最重要,一步先就步步先,这样,我们梁记要趁着谭志胜的皂膏仿制出来前,迅速地抢占市场。铁头,明日你带上些礼物去南昌府永安门附近的黄参政府上找黄老管家,让他帮忙尽快在南昌府境内推广梁记皂膏,素琴,你给我准备些精制的皂膏,明日,我要亲自去南康知府衙门,拜见知府孙大人!” 许梁眯着眼冷笑道:“我要让谭志胜看看,就算他偷到梁记的一招半式,他想跟我许梁过招过招,哼,还得再掂量掂量!” 三日后许梁拜会完孙知府,一脸轻松写意地回到许府,刚坐下便有下人呈上来一封烫金的请阑,许梁拆开一眼,嘴角撇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自语道:“想不到这谭二爷还真能耐,谭记皂膏这么快就要开张了!” 第五十九章 谭记宴会 今天是谭记皂膏正式挂牌的日子。 铁头奉命换了身新做的衣赏,他跑来等许梁。 “少爷,这次咱们去谭记赴宴,该封多少银子的礼钱才合适啊?”铁头问。 “封银子?封什么银子?”许梁大为诧意,不解地问道。 “呃,咱们去人家府上喝酒吃肉,登门时不该给点礼金么?” 许梁听了,怪眼一翻,道:“姓谭的用那么下作的手段偷了咱们梁记的技术,现在他请咱们去吃个饭还想老子随礼?哼,世上哪有这种事情,老子能去就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了。” “哦,可是……只怕不给礼的话,在门口去被拦住的。” “那么……你就准备个空的去,里面一文钱都别放!” “啊?这,这不太妥吧?”铁头吃吃地道。 “叫你别放就别放,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许梁火了,训斥道。 谭记皂膏的厂房选在西门街尽头一幢占地面积挺大的房子里,许梁带了铁头赶到的时候,院内三排八仙桌上都差不多坐满了人,谭家两兄弟在建昌地面上几乎∟,无人不知不人不晓,与众多的乡绅,地主,商贾,官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以谭记的宴会赴宴人员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熟识的客人围坐在一起,品着瓜子小菜,聊着闲话。一溜儿十几个特意从各大酒店找来的传菜的伙计,稳稳地端着各色冷热菜肴穿梭在各个席位之间。 随着门子一声高唱:“建昌县主簿许梁许大人到!” 谭家两兄弟听得声音,联袂迎出门来,谭二爷拱手,似笑非笑,道:“许大人,稀客啊。” 谭大爷听得眉头微微一皱,脸上堆起笑,道:“许大人,您能来真是蓬荜生辉啊,快请快请。” 许梁脸上挂着浅浅的笑,随着谭家两兄弟来到正堂的主座,穿过院中流水席的时候,许梁不经意地看见靠墙角的一桌上坐了三个人,眼光与许梁一接触便转而低下头去。铁头凑到许梁耳边小声说道:“少爷,那三个就是林有才和前些天辞职的另外两人,那三个杀才,果然被谭家收买过来了。” 许梁点头,再看眼正低头看向桌底的林有才三个,冷笑一声,不置一词。 正堂主席上建昌知县王贤,县丞陆澄源,典史江渚南郝然在座,许梁笑着向几个县衙的同僚见礼。 陆县丞语含深意地道:“许大人哪,以前建昌城里只有一个梁记,现在又多了个谭记,这以后可叫我们这些要用到皂膏的人如何选择啊?” 许梁仿佛没注意到陆县丞的深意一般,爽然笑道:“有道是萝卜白菜,各有各的菜,陆大人想用哪个,便用哪个呗。” 谭二爷见客人基本到了,清了清嗓子,自得意满地朗声道:“诸位,诸位!” 场中闲聊的众人闻声一静,都看向谭二爷。 “今日,乃是谭记皂膏正式开张的大好日子,承蒙各位朋友看得起,一起来见证谭记皂膏的伟大时刻……” 许梁端坐着,冷冷地看着谭二爷站在那里发表深情演说。 谭二爷得意洋洋地说着,边上一下人端只红布遮住的盘子站到谭二爷面前。 谭二爷转过身,来到王知县前面,拱手道:“县尊,还请县尊为谭记皂膏揭牌。” “哦,好。”王知县乐呵呵地起身。 许梁看着,谭二爷用挑衅的眼光看了许梁一眼。 “好!!!” 待得王知县揭开那盘子上的红布,院中流水席中适时地暴出一阵叫好声。王知县微笑着摆摆手,回到座位上。 “感谢县尊大人为谭记皂膏揭彩!”谭二爷待叫好声落,上前指着盘中端端正正放着的四块淡黄色,略带灰色的皂膏说道:“诸位请看,这便是谭记皂膏,这与此前大家熟知的梁记皂膏完全不同,谭记不仅在外包装纸上印有谭记标志,更是在皂膏本身印上谭记字眼,而且,谭记本着方便大家,实惠百姓的宗旨,我在此郑重宣布,谭记皂膏,每块只卖四文钱!” “哇,谭记比梁记还有便宜一文钱,可真是实惠啊。”人群里顿时有发出一声惊叫声。 “是啊,”又有人接口说道:“那个什么梁记,简直就是只吸血鬼,半块巴掌大的皂膏居然也要卖到五文钱,真是黑啊。” “就是,就是。” 有人站出来高声叫道:“谭二爷,您的谭记可真是为咱们老百姓着想,给咱们穷苦百姓谋实惠,就冲这一点,以后,我家,我们村子,都只用谭记的皂膏了,就让那什么梁记,见鬼去吧!” 许梁听了,心中不住地冷笑,谭二爷上哪找来那么些托儿啊,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哎,谭二爷,本官怎么看着这谭记皂膏里面有许多小黑点啊?别是没清理干净,残留在里面的脏东西吧?”许梁嗤笑着突然出声惊奇地说道。 谭二爷听得脸色微变,转瞬又展颜笑道:“许大人目光如炬,这都能让大人发现得了。嘿,这正是谭记区别于梁记的不同之处。”谭二爷面向大众,说道:“谭某这谭记,比之于梁记,有了更加奇特之处便是许大人所说的“小黑点”,其实,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脏东西,而是谭记为了增加谭记皂膏的香味,特意添加的鲜花香草粉,为的,便是让所有用谭记皂膏浣洗的衣物,晒干之后都留有余香!” 谭二爷话音一落,便又赢得一片满堂喝彩。谭二爷虚抹把汗,看向墙院边上的一桌,与正襟危坐的林有才对视一眼,暗道还好这林有才有些急才,居然能想到用花粉来掩盖皂膏上的黑点。 酒宴终于开席。 谭大爷谭志成见主桌上许梁尽捡着筷子挑菜吃,也不多说话,有心要缓和谭家和许梁的关系,端起酒杯来到许梁身边,举杯示意道:“许大人,我听说许大人最早制作皂膏,如今舍弟也弄出个谭记,日后说不得与许大人的梁记要有所竞争,若不小心有所得罪之处,还请许大人大人大量,不要怪罪。” 许梁咽下口中的腌制鸭舌头,端起酒杯与谭大爷轻轻碰了碰,微微笑道:“谭大爷说得哪里话,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谭二爷能将谭记红红火火地办起来,说来也是谭二爷的本事。许某只有佩服,哪里说得上怪罪。” “如此,那就多谢许大人了。”谭大爷笑道。 谭二爷也端了个杯子摇晃着膀子走过来,嘻嘻笑道:“许大人,谭记皂膏售价定位可是只有四文,不知梁记价格上面会不会也有所调整?” 许梁哂然一笑:“梁记自出厂到现在,一直便是五文一盒,童叟无欺,诚信经营,断没有因为市面上多了个谭记就凭白降价的道理。” “哈哈,谭某就知道许大人是个硬汉子,真男人!”谭二爷伸出了大拇指,夸道,内心里却冷笑不止,不降价,梁记就等着积货成山,关门大吉吧。 谭记宴会结束后,谭家两兄弟亲自送着建昌县衙一众官员离开。待两人回到正堂里,收礼的门子拿了封红信封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二爷,这个礼封里面什么都没有,是个空信封!” “嗬,这年头还真有吃白食的啊?”谭二爷听了,笑着跟大哥说道,“谁的啊,这么没规距?” “是……是许主簿的!” 谭二爷噎了口气,惊问道:“谁的?” “禀二爷,是建昌县衙门里主簿许梁许大人的!”门子这回大声说道。 谭家两兄弟听了互相看着对方,一时哭笑不得。 许梁出了谭记,带了铁头走在西门街道上。 “阿铁啊,今日在谭记有什么发现没有?”许梁问。 “嗯……那酒席上的红烧猪肘子味道着实不错!” 许梁白眼一翻没好气地道:“我让你来,你就光知道吃么?” 铁头嘿嘿一笑,“莫非少爷有新的发现?” 许梁点头道:“要说这谭志胜,也不全是一无是处,至少他这谭记皂膏有两点做法还是很值得咱们梁记学习的。其一,便是直接在皂膏上打上谭记的字印,这就很好,以后咱们梁记也要这么干。” “那其二呢?”铁头想了想,点头。 “还有一点嘛,他那在皂膏里面加香料,增加皂膏的香味,这法子也很出乎本少爷的意料。” “可是,少爷,”铁头这回不同意了,他迟疑道:“若是咱们梁记皂膏也在里面掺花粉,弄得原本透亮的皂膏变得麻麻点点的,似乎不见得好看吧?” 许梁得意地斜了铁头一眼,道:“你当本少爷岂是那种生搬硬套的人么?本少爷最擅长的,便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本少爷岂会采用直接在皂膏上撒花粉这般白痴的点子,想我许梁怎么说也是堂堂名校高材生……唉,说了你也不懂,到时本少爷直接从花中提取出液态香精的时候,阿铁你就会明白怎么回事了。” 许梁说道朝街道一边一指,对铁头说道:“这就好比那位卖豆腐的姑娘,阿铁你看,这位姑娘身材苗条,体态阿娜,一眼看去,原本是个美人胚,就是……唉!” “就是脸上斑点太多了些……”铁头顺着许梁手势看了眼,深表遗憾地跟着说了一句。 “着啊!”许梁道:“倘若咱们梁记皂膏也跟风似地在里面掺花粉,岂不如这位姑娘一般,凭白可惜了这身好皮囊。” “你们这两个泼皮无赖,对着本姑娘指指点点的做什么?!”那许梁口中的姑娘叉起小蛮腰,对着许梁两人凶巴巴地叫道。 许梁闻言顿时满面正义凛然,眼光十分不耻地看向铁头,训斥道:“阿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姑娘脸上只是略有瑕疵,并不妨碍市容,你背地里小声嘲笑两句也就算了,怎么能当着人家大姑娘的面指指点点呢?!” “我……我哪有!”铁头愣了,吃吃地道。 那满脸斑点的姑娘听了,顿时气得柳眉倒竖,她转头尖叫一声:“哥!这有两个无赖欺负我!” 许梁被那姑娘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急忙解释道:“姑娘你误会了,我们并没有欺……什么?这卖猪肉的是你哥?!” 许梁一拉还在发愣的铁头,扭头就跑。 “那两贼汉子,有种的别跑,吃你家马爷一板斧!你奶奶个熊!”离着那卖豆腐的姑娘隔了三四个摊位,一膀大腰圆,浑身肌肉的大汉手里舞了把切猪肉骨头的大斧子,气势汹汹地指着落荒而逃的许梁两人跳脚骂道。 第六十章 巡防营船只被围 谭记的横空出世,对梁记的打击效果在谭记发布宴会后短短十天不到的时间便完全显现出来,建昌县境内订购梁记皂膏的数量下降了近八成。不过,由于梁记见机得早,先一步将销售的重心转向了南康府和南昌府,随着建昌县本土市场的萎缩,南康,南昌两府的皂膏销量却呈现直线上升的趋势。 不过,许梁还来不及体会这其中的喜悦,他带了巡防营的一哨人马,正紧锣密鼓地在建昌江一线布控。据燕七报告,天启七年二月的前半个月,建昌一地陆续有近二十名少女无故失踪,知县王贤也深感事态严重,亲自给许梁下达了限期破案的任务。 许梁也感觉到建昌的地下势力太猖狂,已经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是以,这阵子许梁吃住都在巡防营营地,密切监控着建昌江上的可疑动静。 许梁在前,葛乔,邢中山在后,一行三人站在校场边上,看教头戴风引导着校场中一百多名士兵训练枪法。 “眼看这三月训练时间都快过去一半了,两位觉得这戴风教头练兵水平如何?”许梁幽幽地问道。 “咳,说句实话。”葛乔轻咳一∝,声,道:“葛某虽然从未踏进过任何正规的军营观摩,但以葛某的直觉,这戴风不愧曾经做过三品武将,练兵水平绝对不屈于当朝名将之下。” 许梁大为意外,想不到葛乔对戴风的评价如此之高,他转向邢中山,问道:“邢哨官也是这般认为的么?” “推崇之至。”邢中山淡然说道。 许梁点头,微眯了眼看着场中一板一眼练兵的戴风,场中一百多名士兵在戴风沉稳的口号声中,整齐划一地打出各种长枪招数,戴风游走在士兵中间,时不时地停下来纠正某些士兵的不正确姿势,不苟言笑,严肃却认真。 “从明天开始,安排专人将戴教头及其他几个西门镖局过来的教头的所有教导内容,清清楚楚地给我记录下来。”许梁微眯了双眼,冷然说道。 “大人,”葛乔惊道:“有这个必要么?我们干脆将戴教头收进巡防营不行么?” 许梁长叹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想么?我估计这戴风曾经在官场上出过什么大事情,已经对朝庭有了心理阴影,只怕说服他不是那么容易。功夫做在前面,全记下来,有备无患。” “大人,属下倒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邢中山道。 “说说看。” “依属下这些日子的观察,戴教头的确是个严谨较真的人,说服他比较困难。不过……据属下所知,戴教头膝下只有戴莺莺一个宝贝女儿,大人现在风华正茂,属下觉着,大人不如先将戴莺莺拿下,这样一来,说服戴教头,便容易多了。” “大人,此计甚好!”葛乔连忙附合道。 “呃……”许梁为之气结,愤愤地道:“你们两个将本官看成什么人了?本官一身正气,岂是那种可以随意出卖色相的人!” 拿下戴莺莺?这个,冒似可以有啊。许梁眼睛眯得更小了,脑中浮现出戴莺莺那双弹性十足,浑圆动人的长腿,暗咽了口水。 “大人,大人不好了!”一声急报,将许梁从臆想中惊醒。许梁睁眼一看,一名巡防营士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站在许梁身前一米处急急地说道。 “慌慌张张的,火烧眉毛了?”许梁问道。 “大人,胡哨官带了弟兄们在建昌江上巡查,发现一艘行驶的船上传出女子的哭声,胡哨官带了弟兄们乘了三艘快船紧追上去,直追了近三里路眼见着就要追上了,谁知道斜道里突然窜出来四五条船,横在江中,将咱们的船给拦住了,胡哨官喝问一番才知道那五条船都是猛虎帮的人,胡哨官吩咐小的赶紧回来报告。” 许梁听了,气道:“那现在胡小勇他们还堵在江心吗?” 士兵答道:“小的赶回来的时候还在那里扯不清呢,大人,您快去看看吧。” 许梁闻言,喝道:“邢哨官,带齐你部人马,随本官去瞧瞧。” “是!”邢中山应一声,跑到校场中正训练的士兵中,大声集合队伍。 当许梁带了邢中山所属一哨官兵近一百人分别坐了一艘大船三艘小船赶到出事的建昌江心的时候,可怜的胡小勇的三艘船已被近十艘船团团围住,一阵吵闹怒骂声从船群中传出来。 许梁脸色顿时就一片铁青,断然命令道:“吹号,弓箭手准备,三声号响,那些个船只还不散开,就给老子放箭!” “是!”众官兵轰然响应。 “呜——”一声急促的号角声从许梁乘坐的大船上响起。邢中山登上船头,大声喊道:“围着的船只速速散开,违者以乱民论处!” “呜——呜——”沉闷的号角声拖着长长的尾音继续响起,两排弓箭手,在船弦上站好位置,箭上弦,冰冷的箭锋直指向围拢的猛虎帮船只。 “官爷,你们的官船撞坏了咱们的船仓,我们要讨个说法!”围拢的船只中,一个猛虎帮头目站出来高声叫道,面对成排的箭支,夷然不惧。 “大人?”邢中山看向许梁。 “众将听令,”许梁牙根咬得格格响,森然道:“第一轮射,全体瞄向船身,放箭!” 嗖!嗖!嗖!一轮箭矢射出,在半空中映出一片黑点,飞快地落向猛虎帮的船身,巡防营一轮箭矢射完,猛虎帮外围的船只就活像一只大刺猬,船身上插满了箭支。 猛虎帮船中传出一阵惊叫,偶尔夹杂了几声惨呼,显然是有些不走运的帮众中了流矢。 巡防营官兵的第二轮箭矢已上弦。 那猛虎帮头目显然没料到巡防营的人说动手就动手,一点都不客气,顿时吓得不轻,哆嗦着喊道:“官爷别放箭,我们马上撤出来,散开,都统统给我散开!” 在猛虎帮的一片混乱中,围拢的猛虎帮所属船只终于撒出了包围圈,歪歪扭扭地在江中排成一长排,几乎封锁了整个江面,猛虎帮众冷眼看着巡防营的一众官兵。 胡小勇的三艘船与许梁的大部队汇合。胡小勇登上巡防营的大船,一脸惭愧之色朝许梁拱手道:“属下胡小勇参见大人。” “免礼。”许梁道。 “属下许青参见大人!”已升任巡防营队长一职的许家二少爷许青也跟着胡小勇上来了,按营中礼节参见许梁。 “咱们的人伤着没有?”许梁看一眼许青,问道。 “禀大人,属下只是被猛虎帮的船围住了,倒没有伤到人。只是可惜,让那艘人贩子的船逃了。” “人没事就好。”许梁道,“眼下咱们再追上去也是于事无补,暂且收队回营。” 许梁一声令下,巡防营所属一大六小,共七艘船只缓缓调转方向,在猛虎帮众的眼光下,朝巡防营方向驶去。 “许大人,等一等。”猛虎帮的那头目这时又高声叫道。 “问问他有什么事?”许梁冷眼看着那头目,对边上的许青说道。 “哎,我们大人问你们,有什么事没有?”许青走到船头,高声叫道。 “许大人,咱们谭二爷就在船上,想请许大人过船一叙!”那头目叫道。 巡防营众将闻言顿时一惊,谁也没想到猛虎帮的老二谭志胜会在船上,众将转眼看向许梁,却见自家大人脸色铁青,显然是气得不轻。 砰!许梁一拳砸在船上的护栏处,咬着牙叫道:“欺人太甚!”众将面面相觑,不明白许梁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大人,此话怎讲?”邢中山走上前,轻声问道。 “哼哼,原本我还以为小勇他们被围是猛虎帮底下几个不懂事的小虾米所为,现在看来,那谭志胜就在船上,他会不认得咱们巡防营的人?聚船围困,分明就是想故意羞辱我巡防营!” “啊?真是岂有此理!” “欺人太甚!” “混蛋,咱们跟他们拼了!” 巡防营众将一听,恍然大悟,个个气愤难当,摩拳擦掌,叫着了挽回颜面,给猛虎帮点颜色看看。 “行了!”许梁喝道,“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帐,咱们迟早要算回来。许青,你去回话,就说本官事务繁忙,谭二爷要是有事,明日自可亲自到县衙来谈!” 第六十一章 师出有名 回归巡防营地的途中,胡小勇愤愤不平地对许梁说道:“大人,猛虎帮的人肆意妨碍巡防营办差,掩护人贩子逃脱现场,刚刚大人您为啥不下令将他们都抓起来?” “胡哨官,你说猛虎帮妨碍巡防营办差,可有证据?”许梁道。 “大人,卑职带人刚要追上那艘船的时候,猛虎帮的人突然就冲了过来将咱们的船堵在江中,这般明目张胆,不是明摆着吗?” 许梁白了他一眼,眼看着江面滚滚的江水,反问道:“这条不能做为证据,我们没有亲眼看见人贩子和猛虎帮接触,就是把他们都抓起来,猛虎帮的人也会找出一千条理由来解释。” “那,那后来,猛虎帮十多条船围困着卑职,这总该算是违法了吧。” “猛虎帮的人跟你们打起来没有?没有吧。刚本官还听说咱们把他们的一艘船给撞坏了?” “这是他们的船自己非要撞上来,跟卑职有什么关系?”胡小勇瞪眼道。 “但他们的船被撞了毕竟是事实,若是本官这就武断地下令捉人,那谭家两兄弟铁定会到县尊那里去告本官的黑状。$,”许梁见胡小勇脸色愤愤地还要争辨,摆手道:“胡哨官,本官知道弟兄们都憋了一肚子火气,但是,我们是正规的巡防营,不是和猛虎帮那伙子人一样是小帮小派,咱们的每一项动作,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是以,咱们行事就要万分谨慎。” “那,照大人所说,弟兄们以后做什么事情岂不都要缩手缩脚?”胡小勇红了眼睛,轻哼一声道。 “错!”许梁纠正道:“你看过戏台里的比武没有?有时候把拳头收回来,并是不因为怕了,而是为了准备下一次更致命的打击。咱们巡防营做事的谨慎,并不等于咱们胆小怕事,而是咱们毕竟身上披了朝庭的军衣,行事都要讲个有理有据,师出有名。” “就比如说巡防营在建昌江口上设关卡,收取过往船只的进出船税,咱们手里有了县衙的批文,这税就收得理直气壮。” “那,大人,今天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胡小勇不甘心地看向自家大人。 船上,其他一直没有说话的邢中山,许青和几位队长都紧盯着许梁。 “本官什么时候说过这事就这么算了?”许梁眯了眼,恶狠狠地道:“敢动本官的人,不付出点代价,岂不便宜了他们。你们回营好生训练,本官这就回县衙找那师出有名的名去。” 县衙二堂里,许梁将要对猛虎帮开展调查的事情向建昌县令王贤这么一说,王知县眉头就紧紧地皱到一块。他沉吟良久,方缓缓地说道:“许大人,谭氏车马行可是承载着建昌一县的水陆运输,就为了巡防营三艘船被围困,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对谭氏车马行展调查,似乎不妥吧?”王知县没提猛虎帮的名头,而是用了谭大爷用以掩人耳目的谭氏车马行的名字。 许梁酝酿了一番愤怒的情绪,脸红脖子粗地大声说道:“禀县尊,下官这阵子发现这猛虎帮,哦,就是那谭氏车马行明面上做了水陆货运的营生,暗地里却与建昌本地的地痞**牵扯不清,前阵子多起少女失踪案,经下官多方查探,谭氏车马行的人都有牵连。”许梁加重语气,一脸严肃地叫道:“县尊,建昌县少女失踪案件频发,谭氏车马行脱不了干系,若是一味宽容谭氏,下官只怕以后这查案工作没法开展,这查案没法办,积案必然就多,积案一多,下官恐怕搞不好会激起民愤,生出事端。” 王知县皱着眉头,不说话。 “县尊,下官也觉着许大人说得在理。”一旁坐着的陆县丞这时也接口说道。 “嗯?”王知县闻言意外地抬头,眼光在许梁和陆县丞身上扫来扫去。 许梁也有些意外,话说自从许梁和陆澄源在巡防营组建的事情上闹翻了以后,自己与陆县丞基本上就成了彻底的路人,一直以来陆澄源对自己提出的意见要么不置一词,要么大力反对,从来没有赞同的时候,这时候陆县丞这么表态,这老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许梁也不清楚。 屋子里的另一个听众,建昌典史江渚南也很意外,陆县丞这不按常理出牌把大家伙都搞懵了,是以,王知县,江典史,许梁都眼光惊奇地盯着陆县丞,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陆县丞微微一笑,幽然地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了口茶,咂了咂嘴品味了会,这才好像想起自己刚刚将屋内众人的味口吊起来似地,不紧不慢地说道:“县尊,这建昌县一县之地,半个月的时间居然接连发生十多起少女失踪案,在这太平盛世,实在是骇人听闻的大事,不过好在建昌本地百姓心思醇朴,不像西北和西南等地的刁民,否则,只怕这状子都要告到邢部了。依下官看来,这些个案子要尽快了结,迟了易生事端。” 他见王知县还在犹豫,想了想,终于说出了一句要命的话。“县尊,如果下官没记错的话,县尊调任建昌知县已足足有三年有余,今年正是县尊您的初考之年,这种时候,这十几宗案子处理不好,万一辖区发生民乱,对县尊您的仕途名声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王知县一听这话,浑身一哆嗦,就像是喝醉酒沉睡不醒的人被人泼了盆凉水一般,清醒过来,唰地站起身点头道:“陆大人这话说得不错,本官差点把初考的事给忘记了。”王知县一整神色,满脸严肃地对许梁说道:“许大人,建昌县治安如此混乱,已经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巡防营对建昌治安责无旁贷,本县命你,全权负责追查那十几宗少女失踪案,务必尽快破案,给百姓们一个满意地交待。” “是!谨遵县尊大人令。”许梁一脸肃然,大声应下。末了他问道:“县尊,既然要彻底查案,那么万一查到谭氏车马行头上……” 王知县大手一挥,正气凛然,断然道:“什么车马行,不就是一帮子聚众集结的地痞**么?许大人,对这类败坏份子,巡防营下手一定要准,要狠!” “是!有县尊您这话,下官就放心了!下官这就赶去巡防营安排下去!”许梁喜形于色,朝王知县施一礼后就往外走。 “哎,许大人!” 许梁一只左脚刚跨过门槛,右脚还留在屋内,王知县又出声了。 “县尊还有何吩咐?” “其他人也就无所谓了,只是那谭志成,谭志胜两兄弟,乃是建昌县大大有名的人物,那个,咳咳,往年给县衙也曾捐献了不少家产,万一牵涉到谭家两兄弟,许大人你可要把握好分寸!” 许梁闻言一个趔趄,差点没直接趴到门槛上,无奈地轻点下头,沉着脸出了县衙二堂。 许梁前脚进了主簿房,陆县丞后脚就跟了进来。 “陆大人,稀客啊。”许梁道。 “许大人,本官过来是有几句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陆县丞道。 “下官洗耳恭听。” “咳,”陆县丞见许梁不冷不热的样子,脸上微热,他轻咳一声,说道:“说起来本官与许大人并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就是前些日子工作上略有分歧,那也是职责所在。唉,想不到许大人介意至今。” “呵,”许梁仰天打个哈哈,说道:“陆大人说笑了,许某对陆大人的高风亮节是钦佩得紧,哪里会有什么介意不介意?陆大人,下官马上就要赶往巡防营营地了,陆大人有话,还请直说。” “呃,那……好吧。”陆县丞尴尬地一笑,正色看向许梁,问道:“本官此来,只想问许大人一句话,许大人做官目的何在?” 许梁听了,顿时一阵警惕,审视地看着陆县丞,道:“下官不明白陆大人说的什么意思。” 陆县丞轻踱两步,将主簿房的门轻轻合上,再转身面对许梁的时候,眼里透着股子真诚,他道:“许大人不必紧张,本官的意思是许大人做官到底为了什么?我大明立国二百余载,开科取仕的仕子无数,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大明朝庭鱼龙混杂,有人当官为财,有人为权,有人为色,有人为名节,有人为利益……许大人,你为了什么?” 许梁被陆县丞问懵了,这自己马上就要去给巡防营官兵布置任务了,这一县县丞却跑来一脸真诚地问自己当官的目的,这,这种话题不该是在闲暇时,比如茶余饭后,诸位同僚们闲聊时唠的话题么?这种紧张的时候说种话题,场景不符合啊! “那陆大人当官却是为什么呢?”许梁没弄清楚陆老头的意图,哪敢轻意回答,沉吟一番,便又反问起陆县丞来。 “我么……”陆县丞喃喃自语,眼中渐含泪水,愣愣出神了会,这才缓缓地道:“一晃十二年了,陆某从一个新登科的三十二岁的两榜进士,在督察院蹉跎了这么些年,昔年的志向早已经淡忘了,现在我早已经不奢望什么一代名臣,清史流芳,只是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如此,方可不愧为大丈夫!” 第六十二章 许梁的志向 许梁听了,一脸钦佩之色地看向陆县丞,竖起大拇指连声夸道:“陆大人志存高远,鸿鹄之志,下官对陆大人您的钦佩之情犹如那建昌江的河水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大人,从今往后,我许梁必时刻以大人你为榜样,以大人您的要求为要求,紧跟大人的步伐,寸步不离,食则同桌,寝则同棉……” 陆县丞老脸一红,不满地说道:“许大人,本官今日这话完全是一片真心,许大人觉着不妥,听过便罢,又何必来消遣我?” 许梁嘿嘿收住话头,挠头道:“下官刚刚也是发自肺腑。” 陆县丞顿觉一阵无力感,颇有些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他深吸口气,语气颇为寂寞地说道:“许大人,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许大人年纪轻轻已是身居要职,难道许大人就从来没想过以后的路?人活一世,浑浑噩噩,全无半点理想志向,那样与那行尸走肉又有何分别?” 许梁撇了撇嘴,暗道我有什么志向,关你个槽老头什么事。 “许大人,本官今日已是掏心掏肺,许大人还是不肯信任本官,据实以告么?” ▽, “啊,让我想想啊。”许梁见陆县丞紧问,不由大为苦恼,低头想了想,再抬头看向陆县丞时,神色已是一片庄重,他道:“陆大人,其实下官我想做的事很多,有时我想当宰相,但怕事多,有时我想发财,又怕人偷,有时我想娶老婆,又怕罗嗦,有时我想烧肉吃,又怕洗锅,有时我甚至还想打你一巴掌,又怕惹祸!唉,陆大人,您看我想做的事情这么多,至今却是一件都未实现,惭愧啊惭愧。” 陆县丞差点没气晕过去。他怔怔地看向许梁,眼里透着浓浓的失望之色,无力地的摆手,道:“罢了,罢了,陆某今日是来错了,许大人,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他转身打开主簿房门,身形佝偻地朝外走去。 “陆大人!”许梁在屋内叫道。 “怎么?许大人可还是有什么俏皮话没说完,你说吧,本官听着。”陆县丞站在门边,不回头,道。 许梁摆出一副亲热的神色走上前,拉过陆县丞,按到最近的椅子上,又拿过茶壶亲自为陆县丞沏了杯热茶,这才一脸惭愧地说道:“许梁刚刚放肆了,唉,陆大人想问许某的志向,唉,说起来不怕陆大人笑话,今日大人以诚待我,那我必将真诚回报大人。” “许大人请说。”陆县丞神情激动,拉着许梁两只胳膊不松手。 “许某小时候,那时候家里穷啊,就想着能顿顿吃上大米饭,上学了,就想着将来能当个有名的科学家,进了高中,成绩下滑了,觉着科学家没什么希望,就想做个工程师什么的吧,等到大学毕业了,唉,要求就更低了,就想能找份稳定的工作,一个礼拜上五天休两天,那便是理想的生活……” “许梁!”陆县丞愤而起身,涨红着脸点头许梁道:“你不愿意说也就是了,又何必编些瞎话还欺骗老夫!告辞!” 陆县丞刚离椅子,又被许梁摁了回去。许梁自嘲地一笑,道:“陆大人喝口茶,消消火,唉,说真的,许某来到这个世上,也不想别的,就想着能够护得住一家老小,衣食无忧,能够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说得上话,做得了主。”说着许梁不好意思地朝陆县丞一笑,羞涩地道:“小子胸无大志,倒让陆大人失望了。” 陆县丞愣愣地看着许梁,摇摇头道:“许大人说笑了,你这志向已是不小了。”他起身走到门边。 “哎,陆大人您不再坐会?”许梁惊道,心里道你这老头也真是,老子都把压箱底的话都说出来了,你听了就要走? 陆县丞站到门边,两手又将主簿房门给合上,转身走到许梁面前,探着盯着许梁。 许梁见陆县丞一张清瘦的脸伸到自己面前,那脸上几点白斑分外显眼,再对上陆县丞一眨不眨的深情凝望的眼睛,不由骇得退了两步,摆手叫道:“陆大人有话好好说,在下,呃,不好这口的!” 陆县丞闻言一个趔趄,退坐到椅子上,大声咳嗽起来。末了陆县丞手指着许梁骂道:“许梁,你好歹也是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文化人,怎么行事言语全无半点斯文之意。” 许梁嘿嘿笑道:“许某本就念书少,识字不多,倒让陆大人贱笑了。” 陆县丞闻言一愣,明白过来哈哈大笑。许梁见了,腹诽道,果然笑得好贱。 “你呀!”陆县丞神色一整,止住笑,正色问道:“既然你我今日如此坦诚,那么本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梁白眼一翻,道:“陆大人你都有话了,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直说就是了。” 陆县丞点点头,朝县衙二堂方向一指,道:“依许大人看来,二堂那位可是能臣?” 许梁想了想,摇头。 陆县丞见状,颔首,接着说道:“二堂那位久居建昌多年,为官倒是四平八稳,滑不溜手,可若说政绩嘛,却是半点也无。你我身为佐贰官,直接下属,若也是有样学样,尸位素餐,那我等的名声,前途可都要毁了。” 许梁沉吟阵,觉得陆县丞说得有理,不由出声道:“那陆大人以为如何?” 陆县丞精神一振,眼光灼灼地道:“许大人,上官如此,我们身为下官的,就得想办法自救。眼下正是二堂那位的初考之期,若朝庭考评中上,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得了个差评,那么,那位自然是要受处份的,就是你我这样的佐贰官,也必然受到牵连。” “陆大人,”许梁说道:“您就直说吧,您想怎么干?”事关自己的乌纱帽,许梁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嗯,”陆县丞点头道:“若想要安然过关,那咱们就得替那位将事情给做好了。朝庭考满,无非就是人口,赋税,农桑,讼狱,安民这几大项,其他的倒不说了,比之三年前,各略有增长,倒是这讼狱,安民,唉,天启六年八月咱们县城就被人攻破过一次,受难百姓无数,如今天启七年新年刚过,两月不到,居然又有大批少女失踪,要是这些事情再不妥善处理,嘿嘿,初考想不过都难。” “大人说得是!”许梁郑重说道:“下官知道事情轻重,大人放心,下官必定全力以赴,尽快妥善解决。” “许大人有这样的领悟很好。只是刚刚那位也说了,对谭家两兄弟要慎重,嘿嘿,堂堂建昌县衙,什么时候也沦落到了要给个草头王脸面的境地了?”陆县丞抬眼看着许梁,眼含深意地说道:“不过,那位是上官,这指令不得不遵从,只是,遵从的法子有很多,许大人可要灵活掌握。” “哦?”许梁顿觉这陆县丞话里有话,长揖到地,诚肯地道:“下官年轻资历浅,不谙政事,还请陆大人教我。” 陆县丞幽幽地道:“那位说的是对谭家两弟兄要慎重,嗯,谭氏车马行近五百号人,可不是个个都是谭家兄弟。” “下官明白了!”许梁道。 待陆县丞回到县丞房,建昌典史江渚南在屋里等着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又了圈,眼见陆县丞进来,江典史迎上前,急声问道:“陆兄,你今日怎么还附合那许梁了?” 陆县丞看他一眼,回手将门关上,在主座上坐了,一挥手道:“渚南啊,凡事要学会沉住气,所谓城府是什么?便是忍着一次次不问,生生忍出来的。” “可是,下官我这着急啊。”江典史苦着脸道。 陆县丞乜了他一眼,徐徐说道:“我在督察院耗了这么些年,明白了一个道理,大明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目标一致,哪怕是杀父仇人都有可能立马称兄道弟。” “哎呀,陆兄你就别掉书袋了,快说吧,都急死我了。”江典史叫道。 陆县丞眼泛寒光,森然说道:“王知县的考满之期到了,这种时候,对于一个成熟的政客来说,稳定是第一要务,嘿嘿,眼下许梁却要对猛虎帮动手,以许梁那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建昌还能稳得起来么?” “啊?那岂不得出大乱子?” 陆县丞幽幽地说道:“建昌不乱,那位岂不还得赖在知县的位子上?他不走,你我怎么上位?” 第六十三章 不捉你捉谁 由于跟陆县丞在主簿房内聊了好一阵,许梁眼见这天色已不早,心知再赶往巡防营营地有些仓促,想着明日再去,吩咐随行的阿良打道回东门街的许府。 四台的官轿不紧不慢地走着。许梁坐在轿内,暗暗琢磨着下午陆县丞的话,马克思主义告诉许梁,要透过现象看本质。陆澄源今日巴巴地跑来跟自己大谈当官的理想志向,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只是,他有什么目的呢? 许梁不由想到苦逼的陆澄源十二年间一直呆在督察院里成天看报喝茶挑人毛病,去年好不容易外放个地方官,却还是副职,内心的苦闷可想而知。 想了一会,许梁得出结论,这陆县丞多半是不甘被王知县连累,也想要点实实在在的政绩。 突然,官轿摇晃一下,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许梁叫道。 “禀大人,小的巡防营什长刘威,有急事禀报大人。”轿外一声音叫道。 许梁闻言出了轿子,见轿外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巡防营士兵拱手恭立在轿前。 “大人,您快去看看吧,许青队长■,在知味楼与猛虎帮的人打起来了。”什长刘威说道。 “嘿,猛虎帮好大的胆子,在建昌城里打架,阿良,你速回衙叫一队捕快过来。”许梁一指刘什长,喝道:“你,前头带路!” 知味楼说得上是建昌城里比较有名报的酒楼,老板姓宋名磊,是个一脸福相的老头。往日临近傍晚,这知味楼里应该是坐满了客人的,只是,这会,宋老板却是苦着脸缩在柜台后面,身边两名小二哥紧张地护着自家老板,担忧地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口。 “我说诸位好汉爷,你们别打了,这顿饭算我知味楼请了,快停手吧,再打下去,小民这楼都要塌了。”宋老板苦着脸,朝以楼梯为界,两头站着的两伙人劝着。 然而没人理会他。 “姓许的,你他娘的别欺人太甚,赶紧让开!”二楼楼梯口,几个操着长板凳堵在楼梯口的人中,一个小眼睛的圆脸汉子色厉内荏地叫道。 “要我让开也不是不行,你把那白面小生给我交出来,我二话不说,立马拍屁股走人。”一楼上楼梯那口子,四个穿着便装的巡防营士兵也是操着长板凳,虎视眈眈地瞪着楼上,许梁的二哥,巡防营队长许青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横着的凳子上,冷笑着说道。 “许青,”那圆脸汉子叫道:“你当争要与我们猛虎帮为难,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们谭大爷,谭二爷在县衙知县老爷那里可是说得上话的人,别说是你一个小小巡防营队长,就是你们巡防使许大人也要敬咱们谭大爷三分。” “放屁,我们巡防使大人乃是堂堂朝庭九品官员,岂会看得上你们家谭志成那类草头王!”许青骂道。 “哈哈,笑死人了。”那圆脸汉子大笑,讥讽道:“上午也不知道是谁,见了我们谭二爷的船,屁都不敢放一个,调头就跑。” “你他娘的找死!”许青大怒,操起屁股底下的板凳就要往上冲,边上一士兵拉住他小声说道:“队长,不能上啊,咱们这才五个人,上面有二十多个啊。” 许青闻言,停住脚,恶狠狠地瞪着楼上,骂道:“鼠辈,有种的下来咱们单练!”许青想到上午的事情,心里就窝火,堂堂巡防营哨官亲自带队捉拿人贩子,居然被猛虎帮的船只给堵在江中央,进退不得,更可气的是,堂堂巡防使带人解围后居然一句狠话都没摞下就调头返航。气人啊! 待得许梁回县衙后,许青和几个愤愤不平的手下,跟胡哨官请了小半天假,便跑到这知味楼来,准备大吃大喝一顿,以泄心头之气。哪知道刚进门便见了那圆脸汉子带了一长串的人吃饱喝足了正从二楼下来,许青一眼就认出那随在圆脸汉子身后的白脸小生正是上午自己追查的那艘船上的人,由于他实在是相貌太显眼,许青便印像很深,如今在知味楼里意**见了,许青哪里肯放他们走,二话不说,就要上去抓人。猛虎帮的人哪肯答应,再加上又多喝了些酒,胆气便很足,两面互相看不顺眼,很快就撕打在一块,将一楼二楼满满的客人全吓跑了,桌椅也不知道砸坏了多少。 “哈哈!”那圆脸汉子一脸得意,嚣张地朝许青勾勾手指头,道:“我的许队长,有本事你就带人冲上来啊?哈,巡防营的人都是一帮怂货,光知道放狠话瞎叫唤!” 许青气得牙根紧咬,低声朝一士兵说道:“你去看看,刘什长叫的人来了没有?” 那士兵闻言转身就跑出知味楼,刚出了门就见许梁冷着脸站在街道中,一顶官轿停在边上,四个轿夫撸着袖子护在身后。那早先出去叫人的刘什长正陪着许梁站着。 “大人?”士兵没料到许梁就在酒楼外面,惊喜地叫道。 “站着别动。”许梁道。 “是。”士兵闻言,站到了边,想了想,小声地问道:“大人,咱们现在不进去吗?许队长那里现在只有四个人,万一再打起来,怕是打不过的。” 许梁白眼一翻,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觉着再加上本官,刘什长和这四名轿夫,咱们就能打得过了吗?” 士兵这回很肯定地摇头,讪讪地道:“那自然也是打不过的,可是,大人您是官儿啊?” 许梁嘿嘿冷笑道:“官儿,有兵的才叫官,没兵的官儿屁都不是。” 正说着,就听见街上伟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许梁扭头一看,只见建昌县捕头燕七带了二十多名握刀捕快,杀气腾腾地朝知味楼奔来。 “大人,卑职奉命带人赶到,请大人请示。”燕七跑到许梁身边,喘着粗气叫道。 “进去!”许梁冷然道。 知味楼里许青和那圆脸汉子口水仗打得正火热,便见两队捕快杀气腾腾地跑了进来,在楼梯口外围团团站定,手握快刀,冷然地看着楼上。 干仗的双方见此情景,不由都住了嘴,齐齐地看着门口。 一身绿色官袍的建昌县主簿许梁在捕头燕七的陪同下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燕七大声叫道:“建昌主簿许大人在此,尔等刁民,还不快见礼。” 巡防营的人脸上一片喜色,纷纷放下板凳,齐齐地叫道:“属下见过巡防使大人!” “嗯。”许梁点头,抬眼看向二楼楼梯口一众猛虎帮帮众,森然道:“本官在此,你们手里拿着凶器,可是还想再打上一架?” 那圆脸汉子脸上一阵抽搐,闻言赶紧对左右说道:“快放下,放下!”他纠结一阵,终于蹬蹬蹬地顺着楼梯下到许梁面前,拱手道:“小的谭氏车马行方免见过许大人。” 许梁点点头,一手指着那方免道:“抓起来!” 两名捕快迅速上前将方免按倒在地,反绑起来。方免叫道:“大人,小的未犯事,大人凭什么抓我?” “为什么抓你?”许梁蹲下身子,一边轻拍着方免那张圆脸,一边冷笑着说道:“寻衅滋事,聚众斗殴,这罪名够不够?” “那他呢?”方免不服气地瞪向抱着双手闲闲地站到一边的巡防营队长许青,叫道。 “哦,他呀,”许梁扭着看了一众巡防营官兵,对着方免两手一摊,歉意地说道:“他们归巡防营管,我一个小小的主簿可管不着巡防营的事。” 方免顿时气结,恨恨地叫道:“大人处事不公,小的不服!” 许梁白眼一翻,暗道你个小虾米服不服关老子什么事。一摆手道:“带走!” “大人,”这时许青上前报告道:“楼上还有一个小白脸,他是上午那人贩子船上的人,可不能让他跑了。” “嗯?”许梁心中一喜,朝燕七一甩头。 燕捕头唰地拔出佩刀,大叫一声:“弟兄们,跟我上去搜!” 当下燕七一马当先,带了一队捕快朝楼上冲去,楼梯口挤着的猛虎帮众,不敢阻拦,畏缩着退开,任众捕快上去。 “你看,”许梁看着被押着的方免,道:“你又多了项罪名,窝藏逃犯。” 方免恨恨地瞪着许梁,不说话。 “许大人,”这时那缩在柜台后面的酒店老板宋磊小心地上前,朝许梁施礼说道:“这车马行的人的酒菜钱还没付呢。” “看看,”许梁用十分不耻地眼光看着那方免,戏谑道:“你罪恶累累,现在还吃霸王餐,本官不捉你捉谁?” 正说着,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随即一声闷哼声传来。 “谁这么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了?”许梁叫道。 “大人,那小白脸想要跳楼逃跑!”燕七从二楼飞奔下楼,边跑边说道。 第六十四章 伪娘罗百贯 许梁一惊,对左右喝道:“你们几个,看住楼里的人,一个也别跑了。”说罢紧跟着燕七穿过知味楼的侧房来到后院。 “怎么样,人抓住没有?呃?”许梁小跑到后院,见燕七和四个捕快远远地围在院中,一点打斗的声音都没有。待拨开一名捕快上前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院中央一条青砖铺就的小道,一个白衣白袍的人俯卧在地,散乱的长发盖住了面容,趴在地上哼哼叽叽地就是爬不起来,白衣人身下,一大滩的血迹,将好好的一件白袍染得面目全非。 许梁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户,估摸着也就三米多高,不由大是惊奇,这人是怎么跳楼的,三米多高居然就能摔出满满一滩子血迹? “逃犯就在那里,还不快去给本官抓起来?”许梁叫道。 “大人,眼看这人伤得这么重,怕是活不成了。”燕七后退两步,对着许梁小声说道。 “嗯,伤得是挺重的。”许梁点头道。 “大人,卑职的意思是要不趁现在他还没断气,咱们赶紧走,免得弄出人命来赖到咱们头上。” ∽,许梁心里更惊,看看那扑在地上的白衣人,再看看那二楼里探出头来观望的猛虎帮众人,想到,这可真是晦气,眼看着就能捉到了,却没料到这倒霉的家伙从二楼跳个楼也能跳出这副德行!眼看这人身下血迹斑斑,半天爬不起来,出气多过进气的,万一弄回牢里去,没一会就断了气,那岂不白白惹来一身骚? “哎,许青呢,你来看看,这大虾米似的趴那的人是不是上午逃跑的那个人?”许梁回头对着跟过来的许青叫道。 “禀大人,正是此人,错不了!”许青很肯定地道。 “嗯?”许梁捏着下巴一脸慎重地道:“你再看清楚些,这建昌城里穿白衣的人可是很多,莫要冤枉了好人!”许梁说着,对着许青打了个眼色。 “大人,怎么会错……啊哈,这人远看着挺像的,走近了看却与上午那人贩子船头上站着的人又有些区别,这身材要高些,膀子也没有这么大……”许青走上前恰恰收到许梁的眼色,慌得急忙改了口。 “哎,楼下的官爷,这人明明刚刚爬窗户看风景不小心从窗台上摔了下去,官爷要找的既然不是这人,那还请官爷让开些,这位兄弟摔得这么重,咱们得赶紧带他去找大夫!”二楼的窗台上,观望的一众猛虎帮众中有人出声叫道。 “许青队长,你再上前看清些,咱们建昌县衙办案,向来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许梁退到院门边上,大声吩咐道。 许青一时不明白自家大人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明明这就是那个人贩子,却又要自己否认,无奈只得捏着鼻子又凑上前些,看着已经停止了哼叽的那染血的白衣人,假意端详一阵,很肯定的道:“大人说得不错,经过属下再次验证,这人的确不是咱们要抓的人。”说着,许青还伸出一根手指头,假意地拂了拂那白衣人沾满鲜血的头发,又道:“大人,不会错的,这人头发也比咱们上午追的那人的要长,虽然现在他脸上沾满了血迹,但是……咦,这血,这血怎的凝结得这么快,这好像是猪血啊!” 许青惊道,他又沾了些放在鼻尖上闻了闻,又从青砖地面上找了找,果然从中找出一小撮猪毛。顿时恍然大悟,气得一脚踹向那白衣人,骂道:“你他娘的还在装死?” “官爷饶命啊!”那白衣人受许青这一脚,一滚身飞快地从地上坐了起来,转眼间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许梁听了顿时鼻子都快气歪了,他蹬蹬蹬几步上前,一脚将那磕头的白衣人踢了个四脚朝天,大骂道:“险些让你小子给蒙了,奶奶的!带走,连着楼上的一群共犯,统统给我索了带走!” 骂完,许梁见鞋尖上也沾了几滴血印子,恶心地又慌忙跑到院中一角的草丛中擦了擦。 众捕快也感到被耍了,大为愤恨,如狼似虎地冲上二楼见人就抓,遇到稍有反抗的就是一顿拳脚侍候。 待得众捕快将二十多个猛虎帮的人反绑着用长绳拴成一条线,燕七押着人就要往县衙大牢里带,许梁叫道:“哎,燕捕头,将犯人带到巡防营营地去。” “啊?是!”燕七听得一愣,迟疑了会终应道。 许梁想到上回那刘牢头将自己好不容易带回去的谭二爷放回去的事情,心里一阵不舒服,这要是将犯人再关到县衙牢里去,保不准那死牢头又会得了谁的吩咐悄悄把人放了,还是押在巡防营里比较保险。 那白衣人披着件沾满猪血的袍子走在最后面,一摇一摆的样子看上去犹如厉鬼。 许梁见状对着倚在知味楼门口的酒店老板宋磊叫道:“哎掌柜的,给那最后面那个吊魂似的货换身干净衣裳!” “啊,这,这跟小店没关系啊。”宋掌柜的脸色一苦,喃喃说道。 许梁把眼一瞪,喝道:“怎么没关系,他那白袍上沾的难道不是你家后院的猪血?” “可是,小的也没让他非得往那血滩里跳啊。” “少废话,你今天酒店的损失赔偿还想不想要了?”许梁微眯了眼,威胁道。 “诶,官爷稍等,小的这就去拿。”宋掌柜的一听这话,飞快地往后院跑去。 待将众犯人押到巡防营营地,又安排士兵看押了,一通忙完,外面天色已然黑了。许梁吩咐燕七带着那二十几个捕快找地方喝酒吃饭,以示奖赏。许梁自已亲自提审那白衣人。 巡防营的一间特意清理出来的房内,许梁在一张临时搬来的长桌后落坐,许青押了那白衣人进来。 “提起头来!”许梁喝道。 待那白衣人抬了头,许梁打量一番,忍不住暗赞一声,好一个白面小生!只见这人天生一副柔美的眉眼,白白净净的脸蛋,细细的腰杆,这要是脸上再抹点妆,换身女人衣赏,任谁都要赞一声好俊俏的小娘子!但就这么个人,却是实实在在的男儿身。 “叫什么名字?” “小的罗百贯。”白衣人阴柔的中性声音答道。 噗!许梁喷出口茶水,瞪眼叫道:“你叫罗百贯?” “是。”罗百贯眉目微垂,声音带怯。 “嗯哼,”许梁清清嗓子,正色问道:“本官问你,前几日建昌城里接连发生好几起少女失踪案子,你可知情?” “小的,小的不……知情。”白面小生罗百贯低低地声音叫道。 “你倒挺会睁眼说瞎话!”许梁猛的一拍桌子,说道:“本官不妨告诉你,我与其他的文官略有不同,邢讯问案什么的,我也不在行,本官问案,若是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便只有一个法子可想,你想不想也试试本官的唯一的法子?” “小的不想。”那阴柔的罗百贯抬眼,挤出个泫然欲滴的表情,神色哀婉地看向许梁。 许梁浑身一哆嗦,扭头摆手大叫道:“将这个死伪娘给本官拖出去打,打到他说为止!” “不要哇,大人饶命!”罗百贯大叫,声音又尖又细。不过很快就被两名巡防营士兵拖出去了。 “大人,什么叫伪娘?”屋内只剩下许梁,许青两人,许青凑上前好奇地问道。 “伪娘?哼,刚刚那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的人就是伪娘!”许梁道。 “哦,这么说来,那皇宫里不是有很多伪娘?” “嗯?”许梁奇道,“宫里怎么会有伪娘,那三千佳丽可都是正点的美娇娘。” “大人您看啊,宫里头一大群的太监,不男不女的,可不就是伪娘么?”许青点着手指头,触类旁通的道。 “呃,有道理!” 未几,两巡防营士兵又将那罗百贯押了进来。 许梁看了看那罗百贯,奇道:“这就打完了?” 一士兵道:“大人,这小子太怂了,棍子还没落下呢,他就开始讨饶了!” 罗百贯连连摆手,道:“大人莫打,小的我愿招。” 许梁冷哼一声,鄙夷道:“本官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个演硬汉的料。说吧,本官听着呢。” 罗百贯捏个兰花指,用娇娇怯怯地声音叫道:“大人!” 许梁又是一哆嗦,摆手叫道:“慢来,你坐好了正经点说!再摆那副死相当心老子抽你。” 罗百贯委屈万分地说道:“大人,人家本来就这么个样子嘛……” “来呀,这位怕是没挨够板子,给我拖出去打过了再进来。”许梁朝左右叫道。 “唉别,大人,小的这就说。”罗百贯吓了一跳,忙站直了身子,一板一眼地说了起来。 随着那罗百贯的讲述,许梁和许青听得眼睛越睁越大,互相对视眼,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待那罗百贯讲完,许梁问道:“你当真只是负责**,哦不是,引诱,嗨,也不是,”许梁气道:“你当真只是负责在路上搭讪那些女子?” “是的,大人,他们让小的换上女人的衣裳,见着落单的姑娘就上去搭话,引到没人的地方他们再下手。” “他们为什么要你去?”许梁问道。 “嗨,大人,”罗百贯捻着衣角,脸上一闪过一阵娇羞之色,他低眉臊目的答道:“他们说,人家扮女人的样子赛过真姑娘,况且,这女人对女人,天生的戒心便小了许多。” 许梁盯着那罗百贯看了眼,点头冷嗤道:“你倒是天生一副骗人的好本钱,若是放在哪个地方挂牌接客,只怕用不了多久便是大红大紫了吧。” “哎唷,大人瘳赞了。”罗百贯娇羞之色更盛。 许梁见了,又是一阵恶寒。 第六十五章 敏儿归来 许梁回到许府,已是深夜。 卧房里亮着灯光,冯素琴手拄着下巴,斜靠着圆桌上,眯了眼正一顿一顿地打瞌睡,许是手撑久了,有些酸麻,眉毛皱成一个弯弯的弧度。圆桌上一盏油灯,摇曳人灯光下,大瓷碗倒扣了四盘小菜。 许梁进屋的时候,见着的便是这么一个场景。许梁心里一暖,又意外又感动,他轻轻上前摇醒冯素琴。 “许大哥,你回来了?”冯素琴睁眼见着许梁,惊喜地说道:“你看我,说好等你的又不经意地睡着了,你还没吃晚饭吧,快坐下,”她说着,伸手去探那盛着四样小菜的碗温度,又惊道:“呀,这菜都放凉了,许大哥你先坐会,我拿去厨房热上一热。” 说着,冯素琴起身,将最边上一个小碗小心地托起,打着呵欠往外走。 许梁一阵感动,他拉过冯素琴,夺过她手里的小碗,伸出食指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笑道:“你别忙活了,我在巡防营里吃过东西了。以后,我太晚回来你就早些歇息,不用一直等我的。” 冯素琴微红了脸,轻挽发梢,羞赧地捻着裙角,低声说道:“我5,听阿良回来说许大哥你这么晚了还去巡防营,必然是有大事,我就想着兴许大哥忙着忙着会没时间吃饭。” “呵,”许梁笑,将冯素琴揽在怀里,自嘲地道:“素琴你可高看我许梁了,我怎么看也不会像是那种为了工作废寝忘食的人哪。” “哎,那许大哥,你去了这么久,可是找到重要线索了?”最近许梁受命追查那十几宗少女失踪案的事情,冯素琴也是一清二楚的。 “嘿,你这么一问我现在想来都觉着好笑。”许梁想起那个娘娘腔的罗百贯,便将罗百贯男扮女装,专人在路上搭讪落单女子的勾当绘声绘色地对冯素琴讲了一遍。 冯素琴睁大眼睛,惊奇地道:“这世上还真有长得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啊?呵呵,只是这人怎么取了这么个名,罗百贯?想必那人小时家里头一定很穷很穷。”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罗百贯除了身上构造与女子不同外,如果穿上女装,一眼看去,任谁都不会看出那是个带把的!” “唉呀,许大哥,你怎么……这么粗俗!”冯素琴红着脸,捏了粉拳,轻捶了许梁两下,嗔怪道。 许梁装模作样地痛呼一声,便又想起什么似的,嘻嘻笑着说道:“说到这罗百贯的名取得惊奇,今儿个少爷我还遇到个更奇葩的名字。” “哦,是什么,快说快说。”说女人天生就有八卦之心,如冯素琴那般正经官宦人家出身的小姐也不能免俗,听许梁说道还有更奇怪的名,心里大奇,连连催着许梁讲出来。 许梁道:“傍晚与那罗百贯一同被抓起来的,还有一个猛虎帮的小头目,人称兔爷的人。你道这名号是怎么来的么?” “恩,想必那人鼻子长得比较特别,有点像兔子的鼻子。”冯素琴歪了脑袋,想了想,说道。 “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冯素琴又低着头仔细想了想,忽地抬头,啊地轻叫一声,道:“我知道那人为什么叫兔爷了!” “哦,这么快就想到了?”许梁意外地道,“说说看。” 冯素琴没来由地涨红了脸,扭怩地道:“人家说不出口。” 许梁大奇:“说嘛,你都想到了,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冯素琴脸就更红了,灯光映照下,娇艳无比,她声如细蚊地道:“那人想必与那罗百贯一般,长得……恩,有些讨男人喜欢,说不得便做了那窑子里姐们的事情,所以……” 许梁愣了半晌,目瞪口呆地看着冯素琴。 “怎么,我猜得不对么?”冯素琴道,“唉呀,人家都说了说不出口了,你非要人家说。” “啊……啊哈,哈!哈哈哈!”许梁禁不住放声大笑。 “人家不来了,你取笑我!”冯素琴顿觉着脸烧得利害,无地自容,娇嗔地瞪着大笑不止的许梁,气道:“不许笑!” 许梁还在笑。 “你还笑?”冯素琴气道,“再笑我走了!”说着她转过身,气鼓鼓地站着。 “别别,好了,我不笑了。”许梁再次揽过冯素琴的纤纤细腰,好不容易止住笑道:“还是我来告诉你吧,免得你又乱猜。其实那兔爷的名头跟他的长相和做的事情一点瓜葛都没有。他本名叫方免,当日加入谭氏车马行,登记名字的那位肚里墨水也不多,方免写着写着,不知怎么的便在免字上加上一点,方免就成了方兔。”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冯素琴听了,恍然大悟地道。 “是啊,要不怎么说这一个人取名字也是很有学问的呢。”许梁搂着佳人,闻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笑道:“就比如说,有人取了个名字叫子腾的。” “子腾怎么了?”冯素琴道:“子腾挺好的啊,又大气,又顺口。” 许梁嗤笑道:“他叫子腾当然没什么问题了,可是,他老爹偏偏姓杜啊,这就不好了,杜子腾?” 冯素琴听了,顿时明白过来,也是笑得前府后扬。 待两人笑闹一阵,冯素琴正色说道:“许大哥,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那个敏儿,你不用找了,她今天上午自个儿回来了。” “嗯?敏儿回来了,太好了。”许梁听了,也是一阵惊喜。 “不仅是敏儿回来了,她还带来了一个人。”冯素琴又道。 “谁啊?”许梁问道,暗想别是小丫头从外面玩了一圈,带了个便宜丈夫回来了。 “这人你也认识的,就是年前在咱们府上养伤的黄子仁黄公子,黄公子还让敏儿带了话,说是后天午时在知味楼等你见面。” 许梁听得,顿时一阵大喜,虽然他早就知道新兴起在鄱阳湖的天狼帮主就是黄子仁,但一直以来也是通过手下人打探的消息得知,自年前黄子仁在许府不辞而别后,两人就一直未曾见面。如今,作为天狼帮主的黄子仁居然堂而皇之地来到建昌县城,约自己会面。这,许梁是官,黄子仁是匪,官匪会面,想来也是让人期待啊。 知味楼还是那座知味楼,酒楼老板惦记着前天的赔偿款,对建晶主簿许梁许大人的到来表现得十分客气,亲自迎着上了二楼,推开门进了最清静的雅间。 雅间内天狼帮帮主黄子仁翘着二郎腿坐在正对着门的位置上,见知味楼老板迎着许梁进来,笑嘻嘻地道:“主簿大人,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许梁瞟了眼抱拳侍立在侧的四名强壮的汉子,也是一脸笑意,他道:“子仁兄最近在哪发财啊?好像发展得不错嘛,看这四名保镖,个个强壮得像头牛。” 黄子仁哈哈一笑,朝左右一摆手,道:“你们到外面守着,本座要和许大人叙叙旧。” 待那四名强装的汉子走了出去,黄子仁挤眉弄眼地对许梁道:“看来许大哥在建昌混得不太痛快嘛,我老远就听说建昌又出了个谭记皂膏,唉,连利润这么微簿的生意都有人抢,许兄,你好歹也是一县主簿,按我们那时的话来说,那就是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怎么混得这么惨,被个谭志胜搞成这副德性?” 许梁自嘲地一笑,道:“唉,身在局中,就得守局中的规距,我可比不得你,鄱阳湖中的霸王,说一不二的角色。嘿,不过想我许梁岂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人,别人欠我的,迟早要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黄子仁一拍手掌,大为赞同地道:“着啊,许兄,咱们怎么说也算是有了超前思想的人,向来只有咱俩欺负别人的份,怎么能让人骑在头上拉屎撒尿呢?嘿,兄弟我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望,若有什么地方需要兄弟出面的,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许梁一摆手,道:“暂时还用不着,哼,姓谭的想跟我斗,看我怎么玩残他。”他忽的想起一事来,惊奇地问道:“哎,我都忘了问了,你怎的会跟冯敏儿走到一起?” 在许梁诧意的目光中,向来不着调的黄子仁居然有些羞郝,他扭怩地道:“这事说来话可就长了。” “少废话,快说,怎么一回事?” 在许梁的一再催促下,黄子仁才断断续续地道出了原委,原来冯敏儿当日被人打晕,恰恰那抢人的小头目就是天狼帮的人,那小头目见冯敏儿长相甜美,便一心想着献给帮主黄子仁,以期待着获得帮主大人的赏识,升官发财。 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将人送上去后,却没料到帮主大人与那冯敏儿却是旧相识。结果预想中的奖赏非但没得了,还迎来了帮主大人一顿臭骂。 末了,黄子仁咂咂嘴,犹在回味似地说道:“想不到这大明朝的大家闺秀居然也是这般爽利,嘿,实在是太热情了!” 许梁见黄子仁一脸满足的神色,不由暗道,看来冯敏儿那朵娇花十有八九就这么被黄子仁那个无良少年摧残了。 黄子仁又道:“哎,兄弟,我听说你在搞那什么巡防营?有没有空位儿,把我也弄进去呗?” 许梁大奇道:“怎么,你帮主当得好好的,这么快就想改行了?” 黄子仁不好意思地道:“什么帮主啊,说得好听,其实也就跟着强盗头子差不多,成天守在一座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小岛上,还天天提心掉胆地防着官军来偷袭。我就想着,与其这样一天到晚地担惊受怕,倒不如提前投靠了朝庭。大哥,你上点心,早点将我这支铁道游击队收编成正规的八路军。” 第六十六章 千万不要勉强 许梁其实也很想将黄子仁留在巡防营,奈何巡防营编制已满,经费又紧张,一时半会还真没办法将黄子仁弄进去。当下也只得虚应着,只道一有机会便会第一个留给黄子仁。黄子仁听了,也知道许梁说的是实情,说到底许梁在建昌县衙也只是个三把手,上面有个不太管事的知县,还有个久经官场考验,狡猾近妖的县丞。有这么两尊大神在上面压着,许梁做事总要受点制肘。 当下两人在知味楼的雅间内,推杯弄盏,说起穿越前的往事,那一场因拍照引起的穿越事故,两人都不胜感慨。 四坛黄酒见了底,酒席才撤,出了知味楼,黄子仁死活不肯到许府歇息,用他的话讲,鄱阳湖好汉的总瓢把子到建昌主簿家过夜,这个,真不太合适。 又过了两天,巡防营对当日在知味楼抓获的方免和罗百贯等人的审讯工作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在巡防营官兵的棍棒和疲劳的轮番轰炸下,猛虎帮的兔爷方免终于没能挺住,将谭二爷授意他暗地里贩卖年轻少女的经过,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抖露得一干二净。 许梁见了审讯卷宗,大喜过望,立即命令巡防营按名8,单抓人。但不知他有所顾忌还是怎么的,在一连串的被抓人名单里面,单单没有谭二爷谭志胜的名字。 负责实施抓捕行动的巡防营哨官胡小勇心有疑虑,根据他多年从事捕快工作的经验,他临出发前小心地靠近背着手站在江边与巡防营副使葛乔说话的许梁,好心地提醒道:“大人,这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此次证据确凿,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将谭二爷给抓起来,免得他听到风声,提前跑了?” 许梁听了,没说话。 胡哨官以为巡防使大人没听明白,又清晰地复述了一遍,眼看着许梁,竖起耳朵准备聆听巡防使大人的教诲。 许梁深深地看一眼胡哨官,依旧没说话。 “大人?”胡哨官疑惑地问道。 这时,站在一边的巡防营副巡防使葛乔沉声说道:“胡哨官,大人的手令上写得很清楚,你只要严格按手令抓人即可,其他的,勿需多问。” “呃,是!”胡哨官终于明白过来上官不说话的意思,当下再也不敢多说一句,扭头就走。 看着胡哨官匆匆离开的背影,许梁讥笑一声,“哼,要是这会就把正主儿抓了,那谁来付那些小鱼小虾的赎银钱?”许梁轻叹一声,道:“唉,巡防营的大老粗做事倒还凑合,可想是说到搞经济创收嘛,还得靠我这巡防使来想招啊。” 抓捕工作持续了整整两天,凡是与少女失踪案有瓜葛的猛虎帮众,无论你是撑过船,还是盯过梢,又或者是帮着绑了人,甚至于偶然间对这件事情知情,一句话,只要是兔爷方免兄嘴里说出名字的人,统统地都被抓进了巡防营。 两天时间,近五六十号人手被关进了巡防营,还不许探监,谭大爷谭志成很快就知道了。待他从底下人吞吞吐吐的解释中了解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二弟,谭家二少爷谭志胜贩卖年轻女子的事情引起来的时候,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将谭二爷叫过来骂了个狗血淋头,末了给谭二爷丢下句狠话:“老子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天之内给我把巡防营时关着的人要回来,否则,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谭二爷是真不想来见许梁,但他又不得不来。他大哥谭志成的脾气没人比他更清楚,那向来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主,谭大爷说要收拾你,那就绝对不会是关照你,别说是亲兄弟,亲爹都不行。 许梁像是早就猜到谭二爷要登门似的,在巡防营营地的巡防使办公房会见了谭二爷。 一壶西湖龙井经热腾腾的开水冲泡好,在谭二爷面前放一满满一杯。 谭二爷瞧着那热气,又见许梁一脸笑意地过来,便没话找话地说道:“看来许大人这巡防营官兵待遇不薄嘛,这都喝上龙井了。” 许梁轻笑着摇头,道:“谭二爷这回可真说错了。想我巡防营建营至今不足两月,家底浅薄,能顾上温饱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敢奢望喝上龙井。其实,这龙井是专为谭二爷泡的。” “哦?”谭二爷大为意外,笑道:“许大人这就太客气了,这巡防营营地距离建昌县城怕也不下二十里吧,谭某刚坐下,龙井就泡上了。就算许大人立马命人去建昌县城采买,只怕也没有这般快的吧?” “若是临时采买,当然是来不及的。”许梁幽幽地说道:“其实,谭二爷面前的这壶龙井,是本官两天前就备好了的,就等着二爷你上门了。” 谭二爷一听这话,脸色唰地一变,尴尬地道:“……许大人,有心了。” 房内的气氛沉闷下来,谭二爷沉着脸,想着怎么挑起合适的话题,好往让巡防营放人的事情上引。 许梁自觉稳坐钓鱼台,一脸玩味地看着谭二爷,一点都不着急。 谭二爷思索一阵,抬眼正要说话,待见着许梁一副吃定你的神色,不禁怒气上涌,脸色由黄变红,由红变青,末了铁青着脸沉声说道:“许大人,你我都是聪明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巡防营怎么着才能放人?” “痛快!”许梁一拍手掌,欣欣然说道:“本官就欣赏谭二爷这么爽快的人。” “大人谬赞了,谭某承担不起。您开个价吧。”谭二爷冷笑着说道。 “每个关进来的猛虎帮众十两赎银,一手交钱,一手放人。”许梁道。 “什么?”谭二爷一听,脸色就更青了,愤而起身道:“真是狮子大开口,十两银子都能上街头买上个丫环小厮了。” 许梁从抽屉里摸出张写满名字的白纸,似笑非笑地说道:“其实本官也知道这价钱高了些,但是,接连十八位妙龄少女失踪,这件事影响实在是太坏,县尊大人亲口下令严惩不贷。二爷若觉着价钱高了,那也没什么,就让他们在巡防营里关着好了,你放心,巡防营虽然条件艰苦些,但一日三餐还是有保证的。”说着,许梁站起身,手里捏着的白纸在谭二爷面前一抖,说道:“天也不早了,二爷若没其他事,就请回吧,唉,这抓进来的几个人,心里实在是太过阴暗,心地极其的不地道,居然又揭发了其他人不少事情,二爷你看看,这一扯又不知道要扯出多少人多少事?唉,本官还得抓紧命人去一一追查清楚呢。” 谭二爷趁着许梁抖白纸的功夫,朝白纸上瞄了眼,居然又看见好几个猛虎帮众的名字在上面,心里一惊,牙根咬得格格响,他一把拉住许梁,脸上努力地挤出点笑,道:“许大人别急着走啊,咱们这事还没谈妥呢。” “唉,谭二爷不是觉着价钱太高么?” “咳,”谭二爷道:“刚刚谭某又仔细想了想,其实也不怎么高,这几个败类,混帐东西,被猪油蒙了心,居然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罚重点,给他们个教训也是应该的。大人你放心,今儿我回去就让人将赎银送过来。” “谭二爷主意变得这么快,可千万不要勉强哦?”许梁关切地道。 “一点也不勉强。”谭二爷挤出个笑脸,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恩,这样的话,”许梁一屁股坐回办公桌后,想了想又道:“接连十八名少女失踪,想必她们的家人必定难过得要命,这万一巡防营将人放了回去,那些个少女的家人前来闹事,也是相当麻烦的。” “嗯,那些个失去了女儿的家庭,我们猛虎帮,愿意每家给十两银子的抚恤金。”谭二爷咬咬牙,又道。 “如此,甚好。”许梁笑眯眯地道。他端起面前的小杯龙井,抿了一口。 谭二爷见状,起身告辞离去。 要说谭二爷的办事效率就是高,一个时辰后,谭二爷就差人给巡防营送来了七百四十两银子。 许梁也很守信用,见到布袋里白花花的现银子,挥手放人。 又过了一个时辰,谭二爷气急败坏的闯入巡防营,在巡防使的办公房内脸红脖子粗地叫道:“许大人,做人要厚道!其他人都放了,方免为什么还关着?” 许梁蹬地就站起来,叫道:“二爷说话要凭良心,当初咱们可说好了十两银子一名帮众,兔爷方免不但是猛虎帮管事,更是你二爷的小舅子,,身份高出帮众可不止一点半点。” 谭二爷听得一愣,半晌手指遥点着许梁,摸出张一百两的银票啪地一声按在桌面上,红着眼叫道:“放人!” 第六十七章 你身价涨了 许梁嘿嘿连笑着迅速地将那张一百两的银票揣进怀里,带了谭二爷就去巡防营的临时牢房里提人。 其实牢里现在还关着的人已然就剩下谭二爷的小舅子,人称兔爷的方免和娘娘腔的罗百贯两人。 待士兵打开关押的牢门,那方免一拐一拐地从牢里出来,谭二爷脸上刚刚消下去的青色,瞬时又起来了,他转身质问许梁:“许大人,巡防营私设牢房,邢讯逼供,谭某来日必到王知县那里告你一状。” 许梁听得大为惊讶,道:“谭二爷这话不知从何说起?许某彻查少女失踪案,县尊大人也是点头允许了的。而且本官熟读大明律,知法犯法的事那是从来都不屑于做的。本官办案,向来是有理有节,以德服人。至于这邢讯逼供,那根本就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谭二爷冷笑着一指站到自己边上,耷拉着两只胳膊,鼻青脸肿的方免,恨声道:“许大人,这现成的证据就在你面前,你当谭某眼睛看不见么?” 许梁打量眼方免,见他那副凄惨的模样也是大为皱眉,叫过那士兵,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方免兄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夜的时间,他就成了这副样子?” 那士兵被自家上官给问住了,吱吱唔唔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许梁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唾沫星子四溅地训道:“本官跟你们几个说了多少次,咱们巡防营地处偏辟,条件艰苦,环境恶劣,跟县城里的条件自然是比不了的,但咱们巡防营人穷志不能穷,更是要发奋图强,这临时的监牢迟早是还要住人的,墙角的积灰要扫一扫,蟑螂,蚊子要杀一杀,角落里的老鼠洞该堵上的就要堵上……” 许梁越说越起劲,伸出手,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样子,点着那看守的两士兵,叫道:“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懒,叫你们看守牢门可不是光开开锁,关关门就有用的,里面的兄弟该照顾的时候就要照顾,住宿条件该改善的就要改善,你们要想到,人家也只是一时不慎,虎落平阳,没准还是有出去的一天……” “大人……”那士兵小心地叫道。 “怎么?你们不服气?还有话说?”许梁瞪眼道。 “属下不敢!属下是想说,那谭二爷已经走远了……” 呃?许梁看眼四周,果不其然,谭二爷领着方免已经快到营门口了。他走得极快,像是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呆着一般,那可怜的兔爷方免只得加快一拐一拐的速度,只是两只胳膊垂直地耷拉着,远远看去,活像个僵尸。 “那没你们什么事了。”许梁摆摆手,说道。 他正要转身离去,牢里面传出一声阴柔的嗓音。 “哎,许大人,您可不能走哇。还有我呢!” 许梁一听这声音,这才想起来牢里面还关着个娘娘腔的罗百贯。他想了想,走进牢里,隔着栅栏向里面的罗百贯问道:“罗……百贯,你找本官何事?” “大人,嘿嘿,您看这牢里的人都走光了,您是不是把我也给放了?”罗百贯看上去倒是一点伤都没有,他身上依旧套着那件知味楼老板赠送的青色短衫,白晰的脸色就像抹过粉一样。 许梁白眼一翻,道:“我说这位罗兄弟,你以为其他人都是本官愿意放的?错,那些人可都是人家谭二爷出钱给赎出去的。” “啊,那好,谭二爷该是把我的赎银也付清了吧,大人你快放我出去吧。”罗百贯满脸希冀地道。 许梁作模作样地想了想,十分抱歉地道:“那可真对不住,谭二爷谁的赎银都付了,就单单没付你的。” “啊,”罗百贯瘫坐在地,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许梁嗤笑道:“罗兄弟,不是本官打击你,换作我是谭志胜,我也不会替你出赎银的。” “为啥?”罗百贯不服气地两手抓着圆木栅栏,叫道:“我替他谭家做了那么多事情,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谭二爷凭什么不放我?” “哼,你就是没苦劳也有疲劳都没用!你想啊,你是怎么进来的?那五六十位猛虎帮的人可是受你的牵连才被抓进来的。说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嘿,谭二爷恨你都来不及,又怎会花钱救你?” 罗百贯一听这话,思索一阵,一屁股坐到地上,愣愣地目无焦点。 许梁轻摇头,走向牢房大门。 “哎,许大人!”罗百贯又叫道。 “怎么?你又有什么事?”许梁停住脚,不耐烦地问道。 “大人,”罗百贯满面愁苦,他说道:“小的想问问,别人不救我出去,我自个儿掏赎银行不行?” “那当然可以了!”许梁一听,立马换上副热情地脸色,就如那惨淡经营的小店掌柜突然遇上大买主一般。 “大人,不知道那些猛虎帮的人的赎银是多少?”罗百贯小心地问道。 “普通帮众,一人十两白银,管事级的,比如刚刚出去的那个方免,得交一百两。”许梁数着手指头,活着帐房先生拨算盘一样,津津有味地说道。 “那小的立马修书一封,麻烦许大人替我转交给我嫁到虬津镇上去的姐姐,她肯定会替我付赎银的。”罗百贯脸上一片惊喜,急切地道。 “嗯,”许梁微眯了眼睛,又拨弄几下手指头,点头说道:“那敢情好,你这就写吧,让你那姐姐准备个一千两银子,本官估摸着也应该够了。” 罗百贯吃惊地抬头,叫道:“许大人,别人都十两,那方管事也才一百两银子,凭什么我就要一千两?” 许梁细细地打量罗百贯一眼,将罗百贯看得心惊胆颤。许梁很肯定地说道:“因为你值一千两!” 罗百贯愣了愣,讪讪地道:“许大人怕是看错了,小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怎么能值一千两?您看其他人都走了,小的还留在这里,久了也是浪费巡防营的粮食,还得劳烦巡防营的弟兄日夜看守……”他可怜兮兮地道:“大人哪,您就把小的当个屁,随手给放了得了。” 许梁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正因为其他人都放走了,你才值一千两啊。若是以前吧,你小子要说给自己赎出去,兴许十两银子也就够了,但是现在情况可就不一样了,别人走了,你的身价自然也就涨了。” 罗百贯惊得大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梁。 许梁走上前,很有耐心地解释起来。 “你看啊,这建昌县连番少女失踪案,百姓反应十分强烈,县衙里对首恶份子的处罚决心也是十分坚定。原本我这里还关着连你在内,足足有六十多名案犯,所谓法不责众,县尊也不敢一口气将这些人都给判重刑。但现在其他人都放出去了,牢里就剩下你罗百贯这么一根独苗苗,那就对不住了,这贩卖少女的黑锅,百贯兄弟,你就一个人背了吧。” 罗百贯脸色一点点地灰暗,未几瘫倒在地,失声痛哭。若是十几两银子,自己那相依为命的姐姐兴许还能看在死去爹娘的份上,能够说动她的夫家,替自己凑足赎银。现在许梁这么一说,他想要从这里出去,得要足足一千两,这,就是他姐姐把自己给卖了也整不出这么多钱来啊。 罗百贯想到这些,他没办法不哭,是以他失声痛哭,放声大哭,哭得是死去活来。 待罗百贯终于止住哭泣,他呆呆地看着这间小小的屋子,牢门已经关上了,许梁和看守的士兵也不知何时走出去了,灰暗的牢房里就剩下罗百贯一人。 我该怎么办?罗百贯瞪着失神的眼睛,痴痴地想。十八个人的失踪案件,主使的,绑架的,运送转移的,与买家接触洽谈的,在谭二爷的关照下,都一个个毫发无损地走出了巡防营,现在就剩下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却要担下所有的责任! 罗百贯仔细想来,似乎从头到尾,自己都没做过什么,自己所要做的,只是穿上身女人的衣裳,跟着盯梢采点的人的指引,装出一副生人不认路的样子,上前去与那被盯上的少女搭讪,然后引到人少的小路,负责绑架的人再跳出来将人绑了,至此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严格说来,自己只能算是帮凶,连从犯都够不着。 而现在,帮凶成了唯一的主犯。 罗百贯悲从中来。 第二日,许梁刚来到巡防营营地,那负责看守牢房的士兵就上前报告道:“大人,牢里的罗百贯吵着要见您。” 第六十八章 罗帐房 许梁笑道:“罗百贯哭够了?想见我,那把他带过来吧。” 许梁进了巡防营的办公房,靠在椅子上歇息一会,两士兵押着罗百贯走了进来。 罗百贯一进屋,隔着老远,挣脱那两士兵,只听得扑通一声,罗百贯跪倒在地,用特有的尖细嗓子哀叫道:“大人救我!” 许梁浑身一激灵,刷地站起身,急叫道:“哎,哎,哎我说罗百贯,你昨天还没哭够啊,打住,快打住,有话起来好好说。” 罗百贯抬起头来,两眼泛着泪水,凄凄惨惨地道:“大人哪,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我不想死啊。” “你想我救你?”许梁笑道:“本官与你素昧平生的,我吃饱了撑的要去救你?” 罗百贯磕头如捣蒜,边磕边泣声道:“大人,人家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要是救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嗯?”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就算做鬼也会记得你的……”罗百贯口不择言,抬眼见许梁脸色越发难看,忙接口道:“也不是,唉,其实我是想说,你要是救了我,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 许梁气乐了,他捏着下巴,好笑地道:“那你倒说说看,本官若救了你,你怎么报搭我?” 罗百贯闻言心中一喜,抬起头讨好地道:“我以后必将死心踏地地跟着大人您,鞍前马后,酒足饭饱,花前月下,那个尽心侍候。” “哎,可别。”许梁皱起眉头,恶心地道:“本官消受不起,也没那爱好。” “呃,”罗百贯尴尬地红了脸,他挠找头,道:“小的识字不多,许多话说得牛头不对马嘴,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只要大人您这回救了我,以后我罗百贯一心一意对您,随时听候大人您的招唤,您若指东,我决不向西,您若打狗,我帮着撵鸡!” 许梁皱眉道:“你倒底读没读过书?” 罗百贯惭愧地道:“小时候爹爹教过一阵子,后来,我都是自学的。” 许梁骂道:“那就好好说话,别乱用词语!” “啊,是。”罗百贯垂下头。 许梁想了想,笑道:“要本官救你也不是不可以,你想想你还能帮本官做什么,端茶倒水,看家护院的能耐就别说了,本官还用不起一千两一个的下人。” “诶。”罗百贯闻言喜形于色,跪在地上抓耳挠腮地想了许久,抬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我虽然没上过正经学堂,但我罗百贯人穷志不穷,立志发奋图强,自强不息,小时候自学苦读,略通文墨,大人,以后我可以帮着您写报告,拟奏折。这样一来,以后大人您就用不着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了。” 许梁听得骇然变色,断然道:“不行。就你那水平,以后的文书都交给你,那本官这官还要不要当了?这条不行,你再想想别的。” 开玩笑!就罗百贯那半吊子水,说起来还不如我许梁呢,让你代笔,我许梁岂不是嫌命长了? 罗百贯没办法,接着苦思冥想。 这时,巡防营副使葛乔手里抱了一沓帐册走了进来。 “大人,这是上个月巡防营的花费,请您过目。” 许梁接过帐本,放在桌上翻了翻,末了皱着眉头对葛乔说道:“老葛啊,你把这厚厚的一沓帐本一股脑儿搬过来,叫我怎么看哪?就没整理出个总帐么?” 葛乔老脸一红,搓着手道:“大人,说起来不怕大人您笑话,咱们巡防营里近三百号人,就没几个读过书的,就这些帐目还是我打着灯笼仔细挑选出来两个识字的士兵帮着记的呢。” 许梁一愣,暗道这大明朝立国都两百多年了,怎么全民教育还是这么落后? “两位大人,可否让小的帮忙看看?”跪坐在地的罗百贯这时小心地出声说道。 许梁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看个什么劲,老实想你的用处是正经。” 罗百贯缩着头,讨好地道:“许大人,小的爹爹就曾经是大明最大钱庄日升隆的帐房先生,小时候爹爹也曾多次教过我怎么记帐,是以……” “是么?”许梁和葛乔都大为意外,互看一眼,许梁扔出本帐册到罗百贯跟前,道:“那你小子现在看看,看你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罗百贯拿起帐册,仔细翻看起来。许梁和葛乔都没再出声,静等着罗百贯出结论。 一刻钟的功夫,罗百贯合上帐本起身将帐本恭敬地放到桌上。他道:“两位大人,刚我看了巡防营天启七年正月十八到二十四的进帐出帐。我发现,光从那本帐册上看,巡防营开销大过收入,十八到二十四这六天,亏空一百六十二两四钱五厘银子。” 葛乔闻言大喜,惊道:“不错,不错,你说得一点都不差。”他看着许梁,急切地说道:“大人,这人是个管帐的人才,属下请大人将此人划给我手底下。” 许梁急忙打断葛乔的话,朝葛乔挤着眼色,道:“葛副使,这事容本官考虑考虑。那个谁,罗百贯哪,你先下去。” 待那两名士兵押着罗百贯出门,许梁吩咐道:“先不用关到牢里去了,找个房间让他呆着。” 罗百贯一听,心中暗喜,明白这回十有八九自己要脱身了。 “大人?”葛乔疑惑地问许梁。 “想不到这罗百贯还是个算帐的人才。”许梁笑道。 “是啊,属下也没想到。”葛乔道:“大人,眼下咱们巡防营正缺这种人。大人可别把他放走了。” “我知道。”许梁微眯了眼,幽幽地说道:“我得想个什么法子,将这罗百贯给套住,一劳永逸。” 许梁很快就单独接见了罗百贯。 罗百贯这回一扫以往的哀伤神色,他看着许梁,急声道:“大人,您也看到了,小的我别的本事还真没有,可就是算帐在行,小时候我爹就将日升隆的报废帐册拿回家给我当读书课本,我都是看着帐本长大的。”说着,罗百贯难为情地道:“不怕大人您取笑,小的这名字就是爹爹取的。” “看出来了。”许梁哈哈笑道。笑完,许梁一整神色,语气真诚地道:“罗百贯哪,本官想过了,你小子算帐的本事很让本官心动。所以,本官决定,替你出了这一千两赎银子,将你放出来。”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罗百贯一听,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但是!”许梁又道:“本官这银子不能白出。”说着,许梁将一纸契约放到罗百贯面前,笑眯眯地道:“你得将这卖身契签了。” 罗百贯接过契约,看了一遍,脸色涨得通红,叫道:“我罗百贯堂堂大好男儿,岂能卖身他人,这契约,我宁愿死,也决不会签的。” 许梁略为失望,转而又道:“嗯,罗兄弟,本官做事向来以德服人,你不签,本官当然不会强迫你。眼下还有另一条路。” “哦?大人您请说。”罗百贯抬眼惊喜地道,暗道只要不卖身一辈子做下人,做什么都行。 许梁捏着下巴端详着罗百贯,眼里不怀好意:“唉,谁让老天待你不簿呢,让你有了这么身好身板。” “大人有话就直说。”罗百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退后一步,警惕地道。 “另一条路就是:本官将你暂时挂名到城东头的凤来阁去,等你在里面赚够了一千两银子,本官再正式将你的罪名一笔勾消。” “我不去!”罗百贯感到极大的侮辱,拖着又尖又细地嗓子叫道。 凤来阁的名头,罗百贯当然听说过,据说里面的客人专好男风。凤来阁里的“姑娘”也都是男儿身,里面做什么营生,罗百贯当然清楚。 “你真不去?” “我死也不去!” “有骨气!”许梁嘻嘻笑着朝罗百贯竖起大拇指,道:“本官就欣赏你这样有气节的汉子。” 说着,许梁一脸钦佩地看向罗百贯,道:“既然罗兄弟做人的原则性这么强,那后天上菜市口的时候,本官说不得也要去送送你的,你放心,你走之后,我会着人烧把黄纸,虽然不多,但罗兄弟你去了下面省着点花,应该也能顶几年。” “什……什么菜市口?”罗百贯脸色一变,吃吃地问道。 “现在告诉你也无妨。”许梁一脸真诚,凑到罗百贯身边悄悄地说道:“县尊大人已然派人来催着本官迅速结案了,后天,最迟大后天,你这个贩卖少女的罪大恶极的主犯就要拉往菜市口斩首示众了。” 罗百贯一听,惊得脸色煞白,呆呆地看着许梁。 许梁关切地拍着罗百贯的肩膀,道:“罗兄弟,保重啊。” 说完,许梁朝门外叫道:“来呀,将罗百贯押回牢里去,晚上给他上份好饭菜,明日一早,押往县衙。” 门外轰然应声,两名士兵走了进来。 “不要啊,英雄!”罗百贯回过神来,一把扑到许梁身边,死死抱住许梁大腿,大叫道。 罗百贯刚刚想到许梁所说的菜市口,脑中想象着,人山人海的菜市口,正午的日头当空照,知县老爷一声“时辰已到,行刑!”,刑场上那坦露着成片黑鸦鸦的胸毛的刽子手,手起刀落,自己一颗大好人头就落了地,一串血珠子飞起三尺高…… 许梁唉叹一声,惋惜地道:“罗兄弟,不要这样,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要像个男人样,死也要死得干脆利落,婆婆妈妈的岂不叫本官看轻了你?” 罗百贯松了手,转头就去找那张卖身契约,泣声连叫道:“契约在哪?哪去了?我签,我现在就签!我还没娶媳妇儿,不能死啊……呜呜……” 待罗百贯在卖身契上签了字,按了手印,许梁将契约收进怀里,亲手将罗百贯扶了起来,亲热地揽过罗百贯的肩,一副多年好友的样子,他道:“唉呀,以后小罗你就算是我许府的人了,从今天开始,小罗你就是咱们巡防营的帐房先生了。” 说着,许梁皱着眉头闻了闻,一股从罗百贯身上散出的汗馊味直吸入鼻中,许梁迅速地松了手,转身朝外面叫道:“来人哪,快带咱们罗帐房去洗浴一番,换身干净衣裳!” 第六十九章 梁记涨价了 罗百贯是在当了巡防营帐房先生六天之后才想明白,自己很可能是让许梁给骗了。再一次在巡防营见着许梁时,罗百贯委屈地对许梁说道:“大人,你阴我,骗我签下卖身契!” 许梁很是意外地问道:“小罗,你这话从何说起?想我许梁向来以仁义待人,以德服人,行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这卖身契可是你自已要签的,怎么能说是本官阴你呢。” “大人,我都问清楚了,县衙里根本就没催大人结案……”罗百贯红着眼争辩道。 “唉,”许梁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罗百贯说道:“小罗啊,你还是太年轻,试想当时你是待罪之身,本官乃执法之人,本官说县尊催了,那就算没催,本官也能让它变成催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人,你这是强辞夺理,草菅人命!” “混帐!怎么跟本官说话呢?”许梁变脸训道,想了想,许梁又放缓语气安慰罗百贯道:“小罗啊,就算你不小心签了卖身契,那也不会一辈子做下人嘛,等你攒够了银子,还是可以赎身的嘛,本官做事公道得很,只要你能拿出卖身的赎银,本官随6,时可以解除契约。我悄悄地告诉你,在许府当下人,待遇可不低哦。” 许梁说完,却见罗百贯更伤心了,只听罗百贯瞪眼道:“大人您就别提待遇了,我都算过了,就算您每月发我一两银子的月银,一千两银子我至少得在许府做满八十年,我今年刚过二十,再干八十年,我能等到那时候么?” “那还有本官时不时给的赏钱呢!”许梁狠声说一句,便不再理他,转身离开。 身后,罗百贯发出一声哀嚎:“爹啊,孩儿不孝啊,这辈子怕是娶不上媳妇了,罗家要断香火了啊……” 许梁听了,嘴角泛起笑意,暗道还是老子聪明,想出这么个高明的法子拴住了那罗帐房。嘿嘿,现在才想起来后悔,晚了! 相比许梁的顺风顺水,谭二爷最近却是一身晦气。 谭二爷又亲自送走了第四批前来要求谭记皂膏退货的商家,回到谭记脸色阴沉得如乌云一般,仿佛随时都能挤出雨来。 谭记的工人见大老板脸色不善,都小心翼翼地绕道走。谭二爷将谭记管事林有才叫进房中,披头盖脸地就问:“最近怎么回事,退货的人这么多?” 林有才喏喏地道:“二爷,咱们的皂膏没什么问题,我看是梁记那边在捣鬼。” 谭二爷将桌子拍得砰砰响,冷笑道反问道:“什么叫没什么问题?人家都说了,咱们的货摆到柜台一个月不到就开始发霉变臭。” 林有才缩着头,嘀咕道:“皂膏本来就是易耗品,谁知道他们一点皂膏能卖上一个月还没卖掉。” 谭二爷听了,气极反笑:“听你林大管事的意思,这还是人家的不是了?嘿,那梁记皂膏就能摆上半年不变质,你怎么不比一比?” 林有才自知理亏,不敢再说话了。 谭二爷烦燥地挥手道:“不管怎么说,你狗日的还是得给我想办法延长谭记皂膏的保质期。对了,那梁记最近什么情况?” “哦,我听说梁记皂膏涨价了,已经涨到六文钱一盒了。”林有才对老东家梁记的情况还是很关心的,一听到谭二爷询问,立马就答了出来。 “嗯?还涨价了?”谭二爷鼓着眼珠子,惊叫道:“老子都将价钱压到四文了,梁记怕是货都卖不出去,它凭什么涨价?” “听说是他们改了配方,往皂膏里面添加了什么东西,皂膏变得有香味了。”林有才道,他想了下,转身朝外走,边走边说道:“二爷稍等,我拿回来一盒,这就取来给二爷看下。” 待林有才回到屋里,他将一盒梁记皂膏往桌上一放。 谭二爷打开包装油纸,一股花香迎面扑来。谭二爷仔细打量眼那盒梁记皂膏,不由更是感到气馁,不管自己承不承认,梁记皂膏都比谭记要强上太多。一眼看去,梁记皂膏规规整整的小方块,亮黄亮黄的,几乎看不到一点麻点杂质,上方一个印出来的小圆圈里印了梁记的字样,淡淡的香味飘散开来,横看竖看,都比谭记皂膏要抢眼许多。 “以后咱们谭记也照着这个样子做!”谭二爷吩咐道。 “二爷,咱们这里没有那技术,怕是很难做出来。”林有才迟疑道。 “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给你一个月时间,要是做不出来,你就给老子滚蛋!”谭二爷恶狠狠地威胁道,他想了会又说道:“还有,谭记从明天开始,将价格降到三文一盒,全力将梁记打压下去!” “是。”林有才想说谭记皂膏出厂成本都要六文了,再降销售价岂不要亏死,但想到谭二爷的凶狠样,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张了张嘴,忍住了没说。 谭二爷自然是知道谭记的状况的,自谭记成立至今,他都已经搭进去了两千多两银子,结果非但没能将梁记挤垮,反倒是谭记皂膏越做越差。 谭二爷怀着郁闷地心情回到自己的府里,他最宠爱的小妾脸上挂着妩媚的笑意上前将谭二爷迎进内院。 美人在怀,谭二爷心情总算好了些,将小妾搂进怀里又啃又亲一阵,将小妾弄得娇喘吁吁,香汗淋漓,媚眼如丝。 谭二爷正欲更进一步,那小妾却道:“老爷,哥哥一早就到府上了,现在正在客厅急着见你。” 谭二爷一愣,挥手道:“方免来了?先不管他,让老爷我爽一把再说。” 小妾脸色娇羞,一只玉臂却拦着谭二爷,她娇嗔地道:“哎呀老爷……哥哥都等你一天了,您就先与哥哥谈正事,待晚上,妾身再好好侍奉老爷。” 谭二爷听得,思索一阵,哈哈笑着在那小妾胸前捏了一把,笑道:“那你可得洗好了等着,老爷我这就去将你那哥哥打发回去。” 方免肚子里灌了一肚子茶水,上了好几趟茅厕,正要再去一回,便见谭二爷一步三摇地走进了客厅,边走还边嗅着右手指,一脸猥锁地笑。 “方免见过二爷,多谢二爷搭救之恩。”方免起身施礼道。 “都是自家兄弟,别说见外话。”谭二爷随意地在客厅里主座上坐了,挥手示意方免也找地方坐。 “方免哪,听你妹妹说你都等我一天了,什么事这么急啊?” 方免闻言就如屁股上安了弹簧一般,瞬间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走到谭二爷跟前,谄媚地道:“二爷,道上朋友说得好,打狗也得看主人。眼下这建昌小小的主簿许梁,一出手就把咱们的人抓起来六十多个,一点也不顾及二爷和大爷的情面。二爷,咱们猛虎帮建帮三年来,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我这几天是越想越气,实在是难咽下这口气,这才来找二爷。” 谭二爷一听方免这话,心里头也是火烧火燎的,但想到大哥谭志成的态度,不由又有些泄气,他颇为无奈地对方免说道:“别说你被关起来的人生气了,二爷我想想也是气得不行。可是,我大哥他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了,死活不让我们找许梁的麻烦。唉,我大哥都这样说了,我这做弟弟的,能有什么法子?” 方免诡异地一笑,看一眼客厅外,小声地说道:“二爷,不是小的我成心说咱们大爷的不是,唉,不少兄弟们都认为,大爷兴许是年纪大了,已经没有了当初打天下的时候的威风了,什么事情都迟疑不决,搞得弟兄们做事也是缩手缩脚的。”他瞟一眼谭二爷,见他脸色正常,正认真听着,便又道:“其实以小的看来,眼下咱们猛虎帮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期,大爷再执掌猛虎帮就不太合适了,帮主的位置,还得像二爷这样敢打敢拼的人来坐……” “放肆!”谭二爷瞪眼训道:“我大哥的不是也是你一个小小管事能说的吗?掌嘴!” 方免闻言,一阵惊愕,退后两步,抬手就给自己的左右脸扇了两巴掌。 “二爷教训的是,小的鲁莽了。” “行了,以后这种话就不要说了。”谭二爷似乎也没有真生气,转眼就道。 方免立马就停了手,他不服气地道:“二爷,虽说大爷不想与姓许的起冲突,难道咱们就这样一直让姓许的压着?今天找碴,明天挑刺,以后这生意还让不让人做了?” “唉,大哥都发话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其实,”方免又凑近了谭二爷,幽幽地道:“要想解决这件事情,咱们可以用最直接最稳妥的办法。” “嗯,你有什么想法?”谭二爷意外地问道。 只听得方免嘿嘿一阵冷笑,道:“二爷您别忘了,弟兄们原本是干什么的?现在咱们建昌县的主簿大人再能蹦,这万一哪天不小心出点什么意外,主簿大人成了死人,那他就是想蹦也蹦不起来了。” 谭二爷吓了一跳,惊异地看着方免,担心地道:“这事干系太大,万一让大哥知道了,他准轻饶不了我。” 一丝狠厉之色在方免脸上闪过,他沉声道:“二爷,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没人说出去,大爷他怎么会知道?再说了,只要事成了,大爷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难道还真和二爷您翻脸?有道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大爷也就是嘴上说得狠,其实,他还是很关照二爷您的。” 谭二爷听了,深深地看一眼方免,脸上阴晴不定。 第七十章 我也不会水 对于十两银子的抚恤金,绝大多数丢失少女的人家都接受了。例外也有,比如老孙头。 在许梁自信满满地向王知县保证,王知县的初考期间建昌县绝对鸡不飞狗不跳,然而仅仅过了一天,负责分发抚恤金的衙役就回来向许梁报告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恒丰镇的老孙头拒绝接受抚恤金。 许梁很恼火,亲自赶到恒丰镇了解情况。 恒丰的里长亲自陪着许梁来到老孙头家里。 老孙头年近六十,个子不高,一米六几的样子,佝偻着背,精瘦精瘦的,眼神却有些凶狠,见了建昌县的主簿大人和本地里长,也不见礼,梗着脖子拦在院门前,一杆焊烟时不时抽上两口。 许梁见老孙头这副德性,暗道这人肯定比较难搞。 里长火了,叫道:“老孙头,这位是主簿许大人,特意来了解情况的,你杵在门口算怎么回事?” 老孙头眼光躲闪着,让开院门,这才把许梁让进了院内。 老孙头叫道:“俺家大丫失踪都快一个月了,县里也不给个说法,不明不白地送银子,这银子俺不能收,收了~,,到时就说不清楚了。” 许梁在院中站定,也没打算进堂屋内,眼见屋门后老孙头家的二女儿和儿子扶着堂屋大门正好奇地偷偷看向许梁,见许梁看过来,又瞬间缩回头去。 许梁道:“老孙哪,消消火,本官今天来也是了解情况,没说强压着你收抚恤银子。” 老头眼光盯着地面,不吭声。 里长见了,便又要发火,许梁摆手制止了,他在院中捡了个小木凳子坐了,朝老孙头一指,笑道:“来,老孙哪,你别站着,找地方坐了,本官跟你说说话。” 老孙头见许梁一脸亲切的样子,全没有当官的派头,脸色稍稍缓和,自顾自找了根锯好的柴火坐了。 里长见上官都坐了,光自己站着也不是个事,无奈只得挑了个干净些的凳子,用手仔细拍了拍,也坐了下来。 许梁指着堂屋内,问道:“老孙,刚屋里头是你的一双儿女吧?” “嗯,回大人话,”老孙头道:“俺大女儿没了,如今只剩下二女儿和儿子在身边。” “哦,那孩子他娘呢?怎么没见着?” “唉,别提了,”老孙头苦着脸吧嗒抽口烟,吐出个烟圈,道:“前年河里涨水,被水冲走了。” 许梁一愣,没料到是这么回事,他朝院外喊道:“阿良,把本官带的那串蜡肉拿过来。”待家丁阿良提了串蜡肉进来,许梁示意他交到老孙头手里,笑道:“本官今日前来,想着登门造访,怎么也得带点见面礼,随手在街上买的蜡肉,老孙哪,小小心意,别客气。” 那老孙头见了那串足有十多斤的蜡肉,慌得起身道:“这怎么好意思?大人太看得起俺了。”嘴里说着伸手将蜡肉接在手里,拎着就进了堂屋。 待老孙头出来,重新坐了,他手里端着碟子炒花生,放在许梁跟前,搓着手道:“家里头也没啥好招待的,前天刚炒好的花生,大人尝尝。” 许梁也没客气,抓一把在手里剥着吃,又对陪坐在一边的里长道:“你也尝尝,老孙家这花生还挺香。” 里长闻言,也抓了把放在手里。 许梁又与老孙头聊了会家常,这才将话题拐到抚恤金的事上。 “老孙哪,建昌县接连发生多起失踪案件,县尊和本官都非常重视,接连彻查了半个月,虽说有些眉目,但一直也没找到确切的线索。” 老孙头吭哧半天,道:“还要甚么线索,建昌县就巴掌大,除了那猛虎帮,还能有谁?” 许梁一皱眉,道:“你那都是猜的,衙门办案可不能靠猜啊,得有证据。本官也怀疑他们,这不,前几天硬逼着他们拿出些钱来抚恤那些失去女儿的人家么?” 老孙头瞪眼道:“大人,不是俺不相信你,俺都听说了,巡防营一口气抓了猛虎帮上百号人,可最后又都给放了!” 许梁顿时就变脸色,厉声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巡防营抓人,完全是因为猛虎帮在知味楼聚众斗殴,扰乱治安,跟失踪案可没什么关系。” 老孙头闻言缩着头,嘴角抽动,咕嘀了什么,声音太小,许梁却没听到。 许梁又放缓语气道:“老孙哪,你不要听别人乱说。眼下你家大丫没了,可你家二姑娘和儿子还在,你得向前看。我听说你家小子今年都十六了吧?” “过了年都叫十七岁了。”老孙头道。 “就是嘛。”许梁一拍手掌,颇有些推心置腹地道:“依本官看,这十两抚恤银,你还是先拿着,有了这钱,干点什么不好?儿子娶媳妇没?” “没……家里穷,人家看不上。”老头说起自己的儿子,也一是脸无奈。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许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指点头老孙头,骂道:“有了这十两银子,你就能给儿子娶上媳妇,也就能早日给你们老孙家续上香火。将来日子兴许也就好过些。” 老孙头垂着头,半晌才咕嘀道:“俺自己都没能续上弦,还能顾上他?” 许梁听了这话,哭笑不得。里长瞪眼骂道:“你个夯货,你都年近六十了,黄土都快埋到颈脖了,还续个屁的弦!” 老头可不怵里长,抬头瞪眼叫道:“俺怎么就不能续弦?人家镇东头的张员外,都八十了,走路都打晃,上个月还纳了房小妾呢?俺这身板,还比不过他?” 里长为之气结,扭头道:“你能,我懒得你这夯货说。” 许梁笑道:“诶,老孙有这想法也没什么错。” 老孙头听到了许梁的肯定,得意地瞟一眼里长,搓着手道:“大人,不瞒您说,俺家大丫长得可真不赖,水汪汪的大眼睛,可随她娘了。如果能安稳地嫁个富贵人家,光彩礼钱都不止十两这个数……” 许梁这才明白过来,这老头不是心疼女儿,而是嫌钱少! 许梁轻摇了摇头,对老孙头道:“嗯,按你家这情况,十两抚恤银子是少了些,不过,这抚恤标准已经定下来了,不能加。这样吧,本官今日也叨扰老孙你好一阵了,与老孙也聊得来,本官私人再拿出十两来,权当老孙娶新娘子的贺礼钱,你看如何?” “这,这怎么行……怎么好意思呢?”老孙头吃吃地道。 许梁哈哈一笑,示意阿良掏银子。 待二十两沉甸甸,白花花的现银子拿到手里,老孙头脸上顿时乐开了花。他蹬地起身,朝堂屋喊:“二丫,快去爹爹屋内床底下取两坛米酒来,许大人是贵客,得好好招待……” 许梁在老孙头家里呆到正午,这才打道回府。 走在回建昌县城的半道上,许梁忽的一阵心神不宁,在轿内查找半天,才找到症结所在,原来是尿憋的。 “停轿,本官有要事要办!” “少爷,您要办什么事,吩咐阿良一声就成,不用亲自下轿的。”轿外,家丁阿良讨好地道。 “这事你办不了!”许梁叫一声,走出轿外,飞奔到路边树丛后,看了看地形,不由暗道一声晦气,只见脚边已有前辈在那留了包“炸药”,从发黑的色泽上看,已然有两三日了。 许梁捏着鼻子又转过好几丛树丛,这才找到个满意的地方。 一阵舒爽之后,许梁一脸轻松地往回走。 啊!忽然一声惨叫声从落轿方向传来。许梁心里一惊,加快脚步跑出上大道,抬眼一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只见四名黑衣蒙面人手持明晃晃的长刀,正围住了轿子,轿边,两名轿夫躺倒地血泊中,另两名不知去向。家丁阿良手捂着滴血的前胸,坐倒在地。 阿良最先发现跑上大道的许梁,大叫一声:“少爷快跑。”便扑上前死死抱住一名黑衣人的大腿。他这一声喊,把四名黑衣人惊着了,其中两人长刀劈出,卷起轿帘一看,轿内空空如也。再回头,只见着建昌县主簿许梁许大人卷起长袍,偏了大道,正飞奔而逃。 我操啊!许梁边跑边骂。他不能不逃,虽然也曾在巡防营中跟着众官兵训练了近一个月,但一来时日尚短,没什么成效,二来,许梁本身身体就瘦弱,一番训练下来身体是结实了许多,但要空手与四名歹徒搏斗,许梁还是很有自知之明,这种找死的事情许梁是不会干的。 是以,他逃。 许梁上一回落荒而逃是在天启六年,击杀水寇孙一虎,但当时孙一虎已经身受重伤,许梁身边好歹还有两名捕快。这回更凶险,随他出门的四名轿夫中的两名已经躺那了,另两名估计是逃了,虽然有个忠心的家丁阿良,但这会只怕也早已死于非命了。 奶奶的,等老子逃出生天,非得抱仇雪恨不可!许梁暗暗发誓。 许梁一路飞奔,所幸身体早已强壮了许多,虽然胸膛里面仿佛要炸开,两脚沉重如灌铅,但好在许梁是见机就跑,是以追在最前面的两黑衣人虽然距离不断缩短,一时半会还是没追上。 忽然,许梁生生顿住脚步,眼前横着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许梁回头看向追来的两黑衣人,惨然一笑。 那两黑衣人也看见了大河,离着许梁二十步远,双双顿住脚步,长刀拄地,弯腰大口喘气,一人嘿嘿怪笑道:“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哈哈,跑不掉了吧?” 许梁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暗道老子就是淹死,也不做刀下之鬼。心一横,脚一跺,许梁朝着滚滚河水一头就栽了进去。 那两黑衣人见状,大骂一声,急步跑到河边,只见河中许梁潜入水中,正往河对岸游去,一会功夫,许梁头探出水面,溅起一阵水花,又潜了下去。 从河岸上看去,只见水中一个黑影越游越远。 “你怎么不追?”一黑衣人问道。 “你怎么也不追?”另一人反问道。 “我……不会水。” “呃,我也不会水。” 两黑衣人相视一看,大眼瞪小眼。 未几,另两名黑衣人跟着跑到河边。其中一人大叫道:“人呢?跟丢了?” 先到的黑衣人朝河中一指,道:“头儿,他跳进河里去了。我们都不会水……” 黑衣人的头儿跳脚大骂:“废物,一对废物!” 第七十一章 高手护卫 许梁一口气拼了老命,终于到了河对岸,再回头看,却没看到追杀的人,不由大为奇怪。他不敢停留,估摸着位置,发现站着的地方离巡防营比较近,便一路小心地朝巡防营营地走去。 一路有惊无险地安然进了巡防营地,许梁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换上干净的衣裳,许梁沉着脸立马召集巡防营队长以上将领开会。 葛乔,戴风,邢中山,胡小勇,许青,罗百贯等人进了议事厅,见许梁一脸前所未有的严肃,均感到有大事发生,规规距距地坐了,探究的看向许梁。 “大人,出什么事了?”葛乔替众将问出了疑问。 许梁没回答,沉着脸,眼光扫一圈众人,森然出声道:“邢中山,胡小勇上前听令。” “末将在!”邢中山和胡小勇应声出列。 “命你二人即日起,分赴九江府和南康府两地,招募兵勇,以十日为限,各自再募集二百兵勇。” “是!”邢中山等二人应道,听到许梁下达招兵的指令,不由都大为兴奋。 葛乔出声道:“大人,眼下巡防营中粮草紧缺,军饷不足2☆,,再扩编四百人,只怕粮草军饷供应不上。”他看着许梁,急切地问道:“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许梁道:“粮饷的事情本官想办法,眼下扩充兵力最要紧,哼,本官不发威,别人还当我许梁好欺负呢。” 众将一听,耸然动容。许青叫道:“大人,谁敢给您脸色,属下带人去灭了他!” 许梁怒气上涌,砰地一砸桌子,愤愤地道:“就在今天,正午时分,本官从恒丰镇回建昌县城,半道上居然遇上四个持刀的刺客。” “啊?大人,那您有没有事?受伤没有?”众将听了,急叫道。 巡防营副使葛乔道:“是谁这么大胆,竟敢谋杀朝庭命官!该杀!” 许梁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道:“建昌县里有胆子动本官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等着吧,此仇不报,老子这许字以后倒着写。” “大人,属下这就带人去将那两兄弟抓来!”许青叫道。 “抓来?”许梁皱眉道:“怎么抓?抓来之后呢?” “当然是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了。”许青瞪眼道。 “胡闹!”许梁训道:“这两兄弟不比一般人,在建昌县里根深叶茂,关系网盘根错节,一着不慎,打虎不成反被虎伤。” “你们都给本官听着。”许梁看一圈巡防营众将,郑重说道:“即日起,到咱们扩编的四百新兵成军之前,都不得与猛虎帮发生大的冲突。” “大人,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许青不服气地叫道。 “当然不能了。”许梁眼泛寒光,森然道:“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咱们巡防营立足不稳,猛虎帮实力又强劲,此时与猛虎帮争斗,实非明智之举。假以时日,咱们兵强马壮,再回头收拾他们,岂不是易如反掌?” “大人说得在理。”一直平心静气当听众的巡防营哨官邢中山出声道:“眼下大人却有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邢哨官想说什么?”许梁对邢中山还是比较敬重的,这位老哥在万安县当了十多年捕快,平素言语谨慎,但一旦出声,必不无的放矢。 “那些人这回没得手,难保没有下一回,大人的安危关系着巡防营众多将士的未来前程。依眼下的情况来看,大人身边的防卫力量太簿弱了。” “不错。”葛乔接声说道:“属下建议从巡防营中抽一个十人队出来,权当大人的贴身侍卫。” “这还不够。”邢中山道:“十人的护卫队,看着防卫力量是挺强的,但那是对一般的刺客,若是遇到刺客高手,这十多人还是于事无补。” 许梁听得暗自点头,若是等闲刺客,这些巡防营的士兵护卫自然是足以应对,可若是对方铁了心地要致自己于死地,请些个高手来,那自已的小命还是没保障。想到这里,许梁急问道:“那邢哨官可有什么办法?” “光有侍卫是不够的,大人身边还得有个高手。”邢中山道。 “可是我们上哪去请这么个高手来?”许梁疑惑地问道,他看向教头戴风,笑道:“咱们营里也就戴教头身手高明些,难道要戴教头当本官的护卫高手?那岂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么。” 邢中山瞟眼戴教头,幽幽然地说道:“营里面没有,并不代表营外边也没有。属下听说,戴教头的爱女戴莺莺,巾帼不让须眉,艺高人胆大……” 戴风嗖地蹿出两步,打断道:“大人,莫听邢哨官胡说,小女莺莺粗野丫头一个,不通礼数,怕是难当重任。” “戴教头此言差矣,”巡防营副使葛乔受了邢中山悄悄的一踢,这时也出声说道:“咱们要的是一个武艺高强,能护得大人周全的人,咳咳,那个习武之人,粗放些倒也正常,若是斯斯文文的,就是戴教头主动建议,咱们也不太放心哪。”葛乔说着,朝许梁一挤眼色,问道:“大人,您说是这个理不?” “啊,啊,本官也想起来了,当初本官初次见戴教头的时候曾听人说起过,令千金不但美貌出众,而且武艺过人。那可真是太巧了,依本官看,咱们也不用上外头找去了,本官这护卫队长非戴莺莺莫属了。”许梁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掌,哈哈笑道。 “大人,这……这不妥吧,小女尚待字闺中……”戴风急道。 许梁闻言两眼一瞪,责怪道:“戴教头,有道是主忧臣辱,你虽非巡防营中人,但好歹也挂了巡防营教头一职,怎么说也算半个巡防营的人,现在你看看本官这满脸的担惊受怕,战战兢兢,你怎么就不为本官的安危想想呢?” 戴风吃惊地看着颇有些得意的许梁,腹诽道:你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受到惊吓的人啊。他搓着两手,朝许梁打着商量道:“大人,小女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家,实在是不宜在外抛头露面,我这西门镖局里还有两位身手高明的镖师,担当大人的护卫绰绰有余。” “他们的身手比之戴莺莺如何?”许梁问道。 “呃,单论功夫,自然是莺莺强些,”戴教头吃吃地道:“可这生死搏杀,决定胜负的也不全靠功夫……” “你不要说了!”许梁叫道:“戴教头可别忘了,你们西门镖局几位的训练酬劳还在本官口袋里存着呢,本官若是出了什么不测,那你们的酬劳可就得到阴曹地府去找本官结了!” “呃……”戴风教头闻言为之气结,鼓着两眼直直地看着一脸无赖相的巡防营巡防使许梁,嘴唇抖动,却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戴教头在巡防营的卧房里绕着桌沿,背着两手转了足足四五圈,这才狠狠心,一甩大门的布帘,叫人牵来自己的坐骑,啪地甩出个响鞭,朝建昌城方向绝尘而去。 而在巡防营巡防使大人的屋里,葛乔和邢中山隔着大门的布帘缝儿见戴风离去,回头双双朝端坐在上首的许梁一笑,道:“恭喜大人,戴教头这一去,事就基本成了。” 许梁斜着眼看着这两人,说道:“我怎么看你们两个笑得这么吓人呢。” 葛乔爽朗大笑,道:“大人哪,属下这么做也是为大人的安危着想哪,”他又看向邢中山,一脸伤感地道:“唉,这做人手下难就难在这点哪,自个儿一心为了主子殚尽竭虑,主子呢,不但不理解,还尽是挑毛病!” “老实说,我也很伤心!”邢中山认真地说道。 “哈哈!” 西门街的西门镖局大院内,正在院中耍刀法的戴莺莺听了老爹戴风的一番说辞,一蹦三尺高,叫道:“我不去!” “哎呀,莺儿,”戴风早就料到戴莺莺会是这个反应,急步绕到戴莺莺面前,苦着脸说道:“爹也不想你去,可是,没办法啊,现在许大人他遇到危险了,没个得力的人保护不行哪。” “姓许的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戴莺莺鼓着凤眼嗤笑道:“他这巡防使当得,肯定又是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江湖上哪路好汉看不下去了,这才替天行道,要宰了这贪官。” “哎呀,我的好女儿,这话可不能乱说,”戴风担心地看一眼院门外,又上前将院门关严实,回头苦口婆心地劝道:“许大人这人,你爹我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还是有些了解的,说大贪嘛,倒也谈不上。” “哼,不是大贪,那便是小贪了,横竖都是贪。”戴莺莺冷笑道:“偷一两的是贼,偷一文的便不算是贼了么?” “哎呀,乖女儿,咱们就不说那些没用的了。”戴风对这直脾气的宝贝女儿也感到有些吃不消,他直接问道:“你就直说了吧,这护卫,你当还是不当?” “不当!”戴莺莺回答得相当干脆。 “那好吧,”戴风一屁股坐到地上,垂头丧气地道:“那明天爹爹也就不用去巡防营做事了,以后安心接着干咱们的镖局吧。” “嗯?”戴莺莺惊道:“爹爹,当初不是说好要做三个月么,明天就不去了?那这酬金要回来啦?” 戴风一翻白眼,道:“这东家都快要让人给一刀宰了,上哪要酬金去?” 戴莺莺顿时气得柳眉倒竖,叫道:“什么!姓许的自己惹了仇家,却要赖咱们的辛苦钱?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许大人说了,他要是死了,咱们一两银子也拿不到。” “他,他这是明着耍无赖!” 第七十二章 我被老二坑了 许梁在邢中山和胡小勇的陪同下在召集起来的巡防营士兵中挑选了十名士兵作为自己的贴身护卫。 众士兵看着那十名被选出来的幸运儿,都是一脸羡慕之色,对于他们这些普通士兵来说,能够被选中担任巡防使大人的贴身护卫,无疑对以后的升职大有益处。 许梁回到议事厅,那十名士兵已经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角色转变,排着整齐的队伍跟在许梁身后,脸色激动。 戴风和戴莺莺等在门口,戴风上前道:“许大人,以后小女护在大人身边,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人不必介怀。” 戴莺莺从鼻孔里轻哼出声,生冷地说道:“许大人,本姑娘可有言在先,我只保你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你是死是活,可不关我的事。” 许梁身后的一众士兵惊异地看着戴莺莺,脸上都有些愤愤不平。 这女的谁啊,这么嚣张,怎么跟我们大人说话呢? 许梁感到很没面子,他捏捏鼻子,苦笑道:“就依莺莺姑娘。”又回头朝身后的一众士兵诡异地一笑,说道:“你们十个人听好了,眼前这位戴莺莺姑娘就是你~∈,们的队长,队长在此,你们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蛋,还不快去向队长讨教几招?” 说完,许梁又对戴风道:“戴教头,你随本官进去,本官有些事要请教你。” 戴风迟疑一下,朝女儿戴莺莺看了一眼,跟着许梁进了议事厅。 许梁和戴风分主次坐下,又有士兵端上热茶水,许梁便笑道:“本官以茶代酒,多谢戴教头了。” 戴风慌得端起杯,道:“哪里。大人请。” 许梁道:“戴教头在咱们巡防营也呆了一个多月了,对咱们巡防营有……” 这时,厅外几声嗬哈叫喊声传来。 许梁顿了顿,接着说道:“对咱们巡防营可有什么建议?” 戴风想了想,道:“老夫早些年也曾在军中呆过些时候……” 厅外又是一阵呼喊声,随即一声娇斥声,几声闷哼。 许梁笑道:“想不到这十个挑出来的士兵还真是群愣头青,本官刚随口开个玩笑,他们居然当了真!一会万一莺莺姑娘有什么损伤,可叫本官愧对戴教头啊。” 戴风认真地看眼许梁,沉吟道:“玉不磨不成器,那些个新兵蛋子,心气高得很,莺儿给他们点教训也好。” “呃?” 许梁为之语塞,这时厅门口人影一闪,一身飒爽英姿的戴莺莺已虎虎生风地走了进来,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噜一声喝了一大口,嘴里嘶哈一声,叫道:“爹爹,你是怎么练的兵,一个个的这么不经打!” 戴风脸色微变,哭笑不得地道:“莺儿,大人面前,不得无礼。” 许梁惊讶的问道:“这……就打完了?他们人呢?” 戴莺莺冲外面一声娇喊:“都给本队长滚进来!” 随着她那一声喊,就见十个鼻青脸肿的士兵耷拉着脑袋走了进来,其中两个还一只手拖着另一个胳膊,边走边嘶嘶地吸着凉气。 许梁惊得下巴都快掉下去了,再看俏生生站着,曲线分明的戴莺莺时,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凉意。 许梁傍晚时分回到建昌东门街的许府。许府门口已经有四名带刀捕快站岗。四名捕快见了全须全尾回来的许大人,惊喜地上前见礼,待许梁进去,看到跟在一名年轻带刀女子身后的十名鼻青脸肿的巡防营士兵,纷纷变了脸色,暗道许大人这回肯定是经历了一番惨烈的战斗,连手下的护卫都个个带伤。 许府里急得直跺脚的冯素琴等人见了许梁安然回来,纷纷大松了口气。 冯素琴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许梁,拍着胸脯道:“许大哥,你安然无恙就好,我们都担心死了。” “我没事。”许梁道,他问:“阿良和那两个轿夫现在怎么样了?” 建昌县衙捕头燕七上前叹息一声,摇头道:“大人,那两轿夫脖子上挨了一刀,死了。” “那阿良呢?”许梁急切地问道。 燕七沉痛地摇头,低声道:“阿良胸口中了三刀,脸上被劈了一刀,也,死了。” 许梁心中一痛,沉声道:“他现在在哪,带我去看。” 一行人陪着许梁来到前院左侧厢房里,三付崭新红漆棺木并排放着。许梁走到第一付前,铁头上前小心的掀开盖着的白布。 许梁探头一看,只见棺中的家丁阿良已被清理干净血污,头上梳好了发式,一条深深的刀痕由左眼眶斜劈向右下巴处,虽然已被人小心地用针线缝合住了,但单凭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便可想象出阿良死得有多惨烈。 许梁心中大恸,用低沉地声音对铁头说道:“阿铁,阿良是为我而死,当厚葬。” “是,少爷。”铁头重重地点头应道。 冯素琴向前,握住许梁的手,一脸担忧之色。许梁心中微暖,轻摇头,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第二日,建昌县衙的所有官吏都知道了建昌主簿许梁许大人半路遇袭的事。几个跟许梁走得近的官吏亲自到许府看望。王知县也拖人带了礼。令许梁意外的是,建昌县丞陆澄源和典史江渚南居然也让人带了慰问礼物,陆县丞在礼盒中还留了张纸条,许梁接过一看,只见上面用刚劲的笔锋写着:“彻查到底,当心暗箭。” 在许梁的授意下,阿良的葬礼定在第三天,也就是天启七年三月初五。 封棺落土之后,许梁带着许府一行人回到家里。便有下人上来禀报,黄子仁来了。 许梁很感动,见了黄子仁便道:“说起来还是咱们一起来的兄弟够意思,我许府刚没了个下人,黄兄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还亲自赶来,我真是太欣慰了。” 黄子仁顿时瞪圆了眼,吃吃叫道:“我又不是诸葛亮,会神机妙算,你府里死了下人,我怎么可能知道?兄弟我是上你这避难来了。你府里谁没了?” “家丁阿良,他是从万安许家老家跟过来的人。” 黄子仁一竖大拇指,嘿嘿夸道:“还是大哥有情义,老家来的家丁待遇就是不一样。” 许梁看他一眼,沉声道:“阿良是为救我才死的。” “呃?”黄子仁惊道:“救你?你个主簿当得好好的,还用得着人救?” “他救我,是因为有人要杀我。”许梁道:“前天我从外面回来,突然就冒出来四个持长刀的黑衣人,杀了我两名轿夫,一名家丁。” 黄子仁又吃一惊,上前仔细打量许梁一遍,道:“那你命可真硬,居然这都没死。” 许梁叹息一声,道:“不是我命硬,而是因为阿良替我挡了会,而我跑得也勉强够快。”许梁又奇怪地看着黄子仁,问道:“你在鄱阳湖上草头王当得好好的,到我这来避什么难?朝庭又派兵围剿你们了?不能啊,我怎么没听到风声?” 黄子仁也跟着不住叹气,他垂头丧气地一摆手,沮丧地道:“唉,别提了,我被老二坑了。” 随后,黄子仁就一阵叹息一把泪地说起他避难的缘由来。原来黄子仁组建了天狼帮后,眼看着帮会规模越来越大,便又委任了几个二头领,三头领等来帮着管理帮会。其中的二头领乃是湖北某县屡试不第的秀才,名叫童俊,长得一副好面相,人虽削瘦,待人却是一团和气,对黄子仁更是恭敬无比,见面必恭称帮主,大礼参拜,再加上读了多年的四书五经,会识文断字出主意,深得黄子仁的信任。 不久之后,黄子仁便任命童俊当了天狼帮的副帮主,二头领。帮内一应大小事务都交给童俊打理,童副帮主得到黄子仁的无限信任之后对黄子仁也就越发恭敬,大事小事勤汇报,隔三差五到跟前嘘寒问暖,把黄子仁哄得团团乱转。 然而任黄子仁做梦也没想到,就这么一个恭顺无比的童俊,居然是个狼子野心的主。两天前居然在黄子仁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发动兵变,兵围天狼帮总部,想杀了黄子仁取而代之。 “你说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会相信了这么个王八蛋呢?”黄子仁哭丧着脸,一脸懊悔地对许梁说道。 许梁道:“然后就你这么光溜溜地被人从天狼帮总部赶出来了?成了彻底的光杆司令?” 黄子仁尴尬地看向许梁,道:“那倒也不全是,我还是带了手下出来的。” 黄子仁说着一指一直站在一旁默然不语的青衣人,道:“这便是我带出来的唯一的手下,他叫刘戈,乃是年前我从一处地主家的地牢里救出来的。你看到他背上的那张弓没有?”黄子仁说得一脸后怕:“这回多亏了刘戈啊,他那一把弓使出来,等闲之人不能近身。也就是因为有他,兄弟我才能有惊无险地逃出来,不然,兄弟我这一百来斤可就算交待了,就再也见不着许大哥你了!”说着就要抹眼泪。 许梁鄙夷道:“你有点出息行不行?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吗?大男人一个,动不动就掉眼泪。” 黄子仁道:“兄弟我是想就这么死了不值啊,咱俩当初在万安牢里定下的宏愿可都还没实现呢。” 许梁笑道:“我看你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我怎么没文化了?” “你以前没听人说过吗?”许梁幽幽地说道:“不想当皇帝的宰相不是个好厨子,啊不是,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个好士兵,干掉老大当老大,那一直就是所有老二的梦想。” 黄子仁郁闷的道:“我以前只听过防火防盗防记者,哪知道到了这里还得防老二啊。” 第七十三章 兄弟齐心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许梁问道。 “我,我还没想好,先在你这里住几天再说。”黄子仁道。 许梁盯着他看了半晌,道:“子仁兄,上回你说想要从良……想要加漂白当官,眼下正好有个机会。” “什么机会?”黄子仁听得两眼放光,忙问道。 “我已经决定了,扩编巡防营的建制,增兵四百,子仁兄,你若这时候加进来,我必然给你个哨官当当。” 黄子仁听得白眼一翻,道:“还是算了吧,你这个巡防使都才九品官,巡防营又是民团性质,兵部都没备案的机构,我去了充其量也就换身军衣穿穿,到时候巡防营一解散,我岂不还是小屁民一个?” 许梁用你是白痴的眼光看了黄子仁一眼,骂道:“说你没文化还真没冤枉你,巡防营是民团怎么了,老子今天还就明白的告诉你了,巡防营虽然现在是民团,但到底跟朝庭能靠上关系,你不是想当官吗,先在巡防营里任个职,到时我想办法,给你们在南昌卫所里弄个身份,到时就算巡防营撤消了,难道你们的军官身份也能跟着撤消?哼,据我所知,≤∞,这大明朝的卫所军官可都是世袭的。” “真的?”黄子仁听了,兴趣立马就起来了,未几他怀疑地问道:“许大哥,兄弟读书少,你可不能骗我?” 许梁一把揽过黄子仁的肩膀,挤眉弄眼地笑道:“咱两谁跟谁啊,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啊。” 我不骗你骗谁? 黄子仁听了,想了想觉得这事有谱,便兴奋地叫道:“好,那我就听大哥的,不过,光一个小小的哨官我可不满意。” 许梁笑骂道:“这你一个新进门的小兵,能给你个哨官当当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小子别得寸进尺啊!再说了,除了哨官,我这暂时也没别的位置给你啊?” “我听说你营里有个副使葛乔?我也要当副使!” “你想当老二?”许梁惊道,狐疑地看向黄子仁,这自己刚刚才说干掉老大当老大一直是所有老二的梦想呢,黄子仁就急着当老二,想干什么?现学现用?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黄子仁道:“放心好了,我黄子仁岂是那种白眼狼。我跟你讲,你给我个副使当当绝对不亏。我可以用一万两银子来换。” 许梁吓了一跳,看着黄子仁道:“你,你哪来一万两银子?” 黄子仁嘿嘿一阵冷笑,恨恨地叽笑道:“想那狗日的童俊做梦也不会想到,黄爷我悄悄地私藏了帮里绝大部分银子在外面,嘿嘿,等他急吼吼地接手天狼帮的时候,就会发现,天狼帮缺了我黄子仁,它就一穷哈哈的空架子,哈哈!” 许梁喜上眉梢,他急切地道:“好,既然你能给巡防营带来这么大贡献,那这副使的位置你是坐定了。快告诉我那银子藏哪了?我们赶快去取出来。” “取出来可以,但你不能去。”黄子仁警惕地看着一脸贪婪相的许梁,道。 开玩笑,想我黄子仁藏的可不止这一万两银子,万一这许梁跟着去了,见钱眼开,一股脑儿全抢了,那自己哭都没地方哭去。 “呃,那你自己带巡防营的士兵去。”许梁明白黄子仁什么意思,大度地道。 其实许梁还真没想过要吞了黄子仁的钱。 这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自己正为没地方筹粮饷发愁呢,这好兄弟黄子仁居然就能带来一万两银子,解了燃眉之急。 三天以后,黄子仁靠着那一万两捐银顺利当上了巡防副使,与葛乔平级,这样一来,巡防营便有了一正两副三名主事官。 一顶新做的蓝色官轿载着建昌主簿许梁许大人在建昌县衙的仪门前稳稳地停下。许梁自轿内出来,警惕地扫眼四周。侍卫队长戴莺莺见状冷嗤一声,道:“别看了,除非那些个刺客脑子都被驴踢坏了,否则谁会在堂堂建昌县衙门前下手杀人。” 许梁听了,尴尬地收回目光,又看眼手抱一柄用牛皮刀鞘包裹着的朴刀的女侍卫队长,不满地道:“有道是小心使得万年船,你没听人说过吗,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反过来讲,最安全的地方也很可能最危险。” “切!”戴莺莺可一点都不怵这建昌主簿,嗤笑一声,抱了刀抬脚便走,竟是连搭理都懒得搭理许梁。 “哎,你上哪去?你是本官的侍卫队长,要时刻保护本官的安危!”许梁叫道。 戴莺莺头也不回,朝后摆手道:“要是你在县衙里都能让人给宰了,那保护不保护都无关紧要了,趁早死了算了,省得劳累本姑娘!” 许梁为之气结,瞪眼向四散而站,暗自窃笑的一众男侍卫凶道:“笑什么笑,严肃点!站好了!” 说完,许梁一整官袍,神情庄重,迈着稳健的步伐朝县衙二堂走去。 许梁进了二堂,抬眼就见正大光明的牌匾下端坐着位绯红官袍的四品高官。许梁一敛袍裾,大礼参拜道:“下官建昌主簿许梁参见府台大人。” “许大人不必多礼,快请起。”南康知府孙一平一脸和煦的笑意,他一笑,唇上两撇八字胡须也跟着跳动起来。 许梁谢过之后,起身,忽感到左首一道阴冷的目光也在悄悄地打量自己,抬眼一看,见是个不认识的官员。许梁看了下那官员的补色,见他青色官袍上绣着鹭鸶,暗吃了一惊,这人衣着六品青色官袍,建昌县的所有官员都没这品级,猜想该是南康知府衙门的人。 “这位大人是?”许梁不由施礼问道。 “本官南康通判何论之。”那六品官员傲然道。 许梁心中微微不爽,脸上却泛起真诚的笑,又见礼道:“原来是何大人,下官见过何大人。” “呵,本官早在南康府就听闻建昌许梁年轻稳重,为官老道,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何通判微微笑道。只是听在许梁耳中,却感觉不是味道。 许梁是建昌县的三把手,论官职排位,前面还有建昌知县王贤,县丞陆澄源,是以许梁见过礼后便规规矩矩地陪坐在一旁,听着南康知府孙一平对建昌一县的问话。许梁听着,只有在王,陆二人答不上来的时候才偶尔地接一两句。 许梁由于大部份时间都在听,对周围的情况关注便多了些,忽地感到那陪坐的南康通判何伦之时不时地用阴冷的眼光在偷偷地看自己,便许梁转过来时却见何伦之在一本正经地听孙一平问话。 许梁开始以为是自己感觉出错了,待再一次感受到那种目光后许梁猛地一扭头,却见何通判右手端起茶杯向许梁微微示意,一脸意味深长。 许梁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一丝危机,可仔细回想了下,确认自己与那何通判的确是首次相见,往日并无恩怨,一时虽感到这何通判的眼光不怀好意,但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两个时辰的功夫,南康知府孙一平对建昌一县的问话结束,王知县将孙知府和何通判安排在二堂厢房歇息,便又急匆匆地来找许梁。 许梁很意外,见了一脸虚汗的王知县,惊道:“县尊,出什么事了?” 王知县摆摆手,认真地看着许梁,道:“上面对本县的初考来了,考评之人就是府台大人和何通判。许老弟,最近这几天你可得给我把建昌看好了,千万别出什么茬子。” “大人放心。”许梁一听,也知道事关重大,郑重保证道:“下官这就去妥善安排,加派人手,确保万无一失。” “嗯,”王知县难得地抱拳拱手,道:“拜托了。哦还有,今儿晚上本县在知味楼里安排了场酒席,宴请府台大人和何通判,届时建昌一地富绅,商贾也来参加,许老弟也请早些过去。” “呃,是。”许梁道。 “对了,”王知县想了想,又嘱咐道:“本县知道许老弟与那谭氏兄弟前阵子闹了些不愉快,但这几天还请许老弟暂时将过节放下。” 许梁点点头道:“大人放心,一切等到府台大人走了之后再说。下官虽然不谙官场,这点大局观还是有的。” “不是这个意思。”王知县摇头,凑上前对许梁小声说道:“老弟,你可能不知道,咱们这南康府的何通判三年前娶了谭家两兄弟的妹妹做二房,据说那谭家妹子深得何通判的喜欢,谭家两兄弟与何通判关系非浅。” 许梁猛地睁大眼睛惊异地看向王知县,暗道原来如此! 王知县轻拍下许梁的肩,拱拱手,又急着回二堂去了。 第七十四章 建昌商会 建昌的街道灯笼初挂,行人渐少。西门街的知味楼前却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知味楼的老板刘磊衣着全新的长衫,头戴顶团花圆帽,两眼眯成一条缝,脸上堆满了笑容,乐呵呵地正垂手站在知味楼门前亲自迎接今晚受邀前来的客人。 见一个客人进来,刘老板便是一个长揖。 “哟,贾员外,好久没见着您了,楼上雅座,您请您请!” 一辆青色丝绸做帘,金丝镶边的马车,在两匹毛色纯白的高头大马的牵引下缓缓到了知味楼前,车上的车把式停稳马车,车帘轻动,刘老板便先瞧见一双精致的绣花鞋踩在马车的踏沿上。 难道县尊大人还请了哪位贵夫人?刘老板暗道,由于是女人,他便不急着上前。 待那女子出了马车,往马车边俏巧地生生一站,眇目流转,笑吟吟地抬眼看一眼头上方的知味楼牌匾,再看一眼刘老板。 刘老板却迷惑了,因为这位美娇娘他也不认识。刘老板便有些尴尬,拱着手上前正要询问,便见那女子盈盈地一转身朝向马车,声如夜莺:“老爷,知味楼到了!” 刘∟,老板一个趔趄,忙又站定了,暗道马车里倒底是谁,怎的这么摆谱,他悄悄地退后两三步,稳稳地站着,仔细打量着那将要下马车的人。 一杆漆黑如墨,头镶绿宝石的手杖首先探到了地面上。 刘老板立马就慌了,猛窜上前,探出手笑容满面地道:“哎哟喂,张会长,您可算来了。来,小的扶着您老,慢着点……” 建昌商会的会长,张振东,到了。 许梁由于回了趟许府,再赶到知味楼的时候,知味楼二楼几乎坐满了建昌一地有头有眼的人物。 知味楼刘老板见了那一队持卫护送的马车,再瞧见那一身劲装的带刀女子,便知道是建昌主簿许梁到了。话说,自成许梁增加护卫后,女侍卫队长戴莺莺几乎就成了许主簿的活招牌,建昌乡绅都知道,女队长露面了,那一准是许大人来了。 “府台大人到了么?”许梁边走边问道。 “回大人的话,还没呢,小的看客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便着人去请了。” “嗯,那本官便在门前等一等。” 未几,一队衣甲鲜明的卫队,踏着整齐的步伐开到了知味楼前,当下,许梁在前,刘磊在后,两人上前将一众到来的南康知府孙一平,通判何论之,建昌知县王贤等人迎进了知味楼。 南康知府孙一平在众官员的簇拥下进了知味楼,上了二楼,在最上首的一席落座了。随着建昌父母官王知县一通开场白讲完,知府大人的接风宴便正式开始。 许梁打量眼在座的人,心里便一阵不舒服。许梁坐的主桌了除了以南康知府孙一平为首的一坐官员外,还坐了三个人,挨着建昌典史江渚南坐着的是位长须飘飘,年过七十的华袍老者,老者身后一名年轻貌美的女衣女子抱着一杆漆黑如墨,头镶宝石的手杖垂首侍立。 挨着老者坐着的,是位圆脸的员外,许梁打量一眼,有些眼熟,再一想,便记起这位正是自己筹备巡防营粮饷的时候曾找过来“谈话”的陈员外。 让许梁感到不舒服的人是第三个人,谭氏车马行的老板,谭大爷谭志成赫然在座。 酒过三循,菜过五味。南康知府孙一平便笑着问道:“咱们这桌坐的官员本官基本早都认得,今日与三位建昌的商界名人却是第一回见,来,本官与三位喝上一杯。” 建昌商会会长张振东等三人慌得起身,堆着笑脸一饮而尽。 孙一平又笑着问道:“本官自上任南康知府以来,还是头一回来到咱们建昌县,对建昌一地的情况甚了解,今日正巧三位在座,本官就问问你们,这三年来建昌县治如何啊。”说着,孙一平又朝建昌县一众属官说道:“三人说话,你们不许插嘴。” 王知县尴尬一笑。 商会会长张振东一捋长须,慢悠悠地拱手道:“老夫在这建昌一县呆了有五十多年,打万历爷登基那天起,老夫就在这建昌县了,要说这三年来的县治嘛,老夫自认还是有所了解的。” “张会长请说。”孙一平道。 张会长朝建昌知县王贤一拱手,道:“自天启四年县尊大人上任建昌县以来,励精图治,富户安民,建昌一地可以说是太平安稳,老百姓安居乐业。就算是去年被那伙无良的鄱阳湖水寇冲进城里,给建昌一地带来伤痛,那也只能算是天灾,好在县尊王大人事后积极安抚伤民,修复城墙,动乱后的建昌城能够迅速地安稳下来,县尊大人功不可没。” “恩。”孙知府满意地点头,道:“依张会长说来,王大人在建昌还是颇有作为的。” “府台大人说得是,”张会长点头道:“只是这一地县治如何,一县官员尽心尽力是一方面,当地百姓恭顺遵从也是相当重要的。” “哦,张会长此话怎讲?”孙知府眉眼一动,问道。 “咳,老夫也只是就事论事啊。”张会长道:“老夫身为建昌商会会长,对建昌一地商业情况较为了解,那老夫就斗胆,说说建昌商界的事情。” “张会长但说无妨。”孙知府道。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这话不仅在江湖斗殴上适用,对我们商界来说,也是适用的。单个商号店铺,资金少人面窄,抗击风险的能力便颇为不足,若几个商号店面联合起来,互利互惠,共谋发展,那力量便大了几倍不止,商会,便是这种各类商号联合的组织。” 张会长喝口酒,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眼下建昌一地八成以上商号都加入了建昌商会,但也有一些商号,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加入商会,而是一直在单独作业,这些独立作业的商号风险是很大的,一旦出事,对建昌一地的安稳是极为不利的。” “哦,这么说还有近两成的商号没有得到商会的保障?”王知县一听关系到建昌的安稳,便急着出声问道,“是哪些商号没有加入商会?张会长可知道?” 许梁心里咯噔一下,抬眼看向张会长。 张会长朝许梁微微一笑,道:“旁的小门小户的杂货铺子入不入商会其实也无关大局,只是,据老夫所知,建昌新兴的梁记皂膏,生意大,路子铺的也宽,却是一直单独经营,商会虽多次向梁记发出邀请,但也一直就没有回音。” 果然来了!许梁暗道。 “梁记?”王知县想了想,看向许梁道:“哎,许大人,梁记不是你名下的产业么?” 一直未出声的南康通判何论之眉眼一动,转向许梁,满脸诧意地问道:“怎么,许大人身为朝庭命官,自个儿还经商么?” 许梁暗骂一声,笑道:“何大人说笑了,许梁身为官身,岂敢再经商,梁记一直以来就是由下官的未婚妻打理,它是许家的产业,却并非许某打理的。” “唔,那就好。”何通判皮笑肉不笑,道:“许大人要知道,朝庭早有明令,官员一律不得经商,许大人可不要以身试法。” 许梁尴尬地笑。 这时张会长仿佛恍然大悟一般,看向许梁道:“还来梁记便是许大人名下的产业,那可真是出乎老夫的意料了,既然有许大人在,那梁记入不入建昌商会,倒也无关紧要了。” “哎,张会长说哪里话?”许梁心里咬得牙根痒,脸上却是一片笑意,他道:“梁记虽然是许家的产业,但到底还是正经商号嘛,加入建昌商会也是应当的。本官回头就让人找张会长洽谈入会事宜。” “哈哈,好,好。”张会长抚须笑道。 “本官突然想了起来,”何通判看向坐在对面的谭志成,道:“志成哪,你弟弟志胜是不是也开了个谭记皂膏?” “正是。”谭志成点头道。 “果真啊。”何通判抚掌大笑,他转向许梁,道:“许大人哪,既然梁记是许大人名下产业,又都出自建昌一地,依本官看,这梁记,谭记何不联合一记,强强联手,做出建昌一地的名头出来?” 何通判又转向上首的孙知府,解释似地说道:“府台大人可能还不知道,谭氏车马行的谭志成不仅是下官的大舅哥,而且还是建昌商会的副会长,其弟谭志胜年轻有为,对经商很是在行,名下十几家商号经营得有声有色。” 许梁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 第七十五章 慢慢地谈 孙知府听了,沉吟会,看眼许梁,转眼笑道:“原来谭会长还是何大人的大舅哥,哦哈哈,何大人家的那位美人本官见了也有些心痒痒啊,呵,说起来还是建昌的水土养人哪。” “呵,府台大人谬赞了。”谭志成起身,谦卑地笑:“谭某知道江边上新来了家画舫,舫间的主人艳惊四座,大人明儿有空,谭某想请大人和诸位大人一起去坐一坐。” 孙知府笑而不语。 何通判摆手道:“志成,府台大人公务缠身,哪有空去那种地方。” 孙知府却摆手笑道:“何大人说笑了,公务是忙不完的,这一张一弛才是为官之道嘛。既然刚刚谭会长都极力推崇,那明儿咱们不妨去瞧瞧。” 何通判听了,便不再坚持,又转向许梁道:“许大人,刚才本官所说,许大人觉得如何?” 许梁故意装傻:“何大人高风亮节,一心为公,下官十分钦佩。” 何通判一皱眉,道:“本官是问,许大人为本官的提议赞同与否?” “呃,何大人什么提议?咳咳,下官未曾听清楚。”许梁瞪眼愣道。⊙, “本官刚刚说,”何通判皱着眉头,一字一字地说道:“谭记和梁记合并为一记,共同生产皂膏,将皂膏做大做强。” 许梁轻笑,摆手道:“何大人说笑了,梁记米粒之辉,哪里能与谭记争光。梁记就是想靠上去,只怕谭记还看不上眼呢。” 谭志成立马站起身,拍着胸打包票:“许大人放心,虽然谭记皂膏是我弟弟的产业,但谭某在此可以保证,梁记若能归入谭记,谭记绝不亏待了大人。” 许梁微眯了眼,看着谭志成。 何通判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为了预祝谭记和梁记顺利合并,来来,咱们……呃,府台大人,下官……咳咳……建议一起喝一杯?” 孙知府笑吟吟地看何通判一眼,举杯道:“梁记皂膏本官早就听说过的,想不到建昌还有个谭记,唔,两者若能合并,倒也不失一桩美事,既如此,来,大家举杯!” 众人轰然响应,待一圈酒喝完,谭志成又端满了一杯起身对着许梁道:“有道是宜早不宜迟,许大人,明儿谭某便让舍弟上梁记洽谈合并的事情去,早日让两记顺利合并,许大人,谭某单独敬您一杯。” 许梁恨得牙根痒,也不起身,虚抬酒杯与谭志成遥遥地示意一下,酒杯凑到嘴边,湿了湿嘴唇。 谭志成也不在意,一口干了,缓缓坐下。 何通判端起半满的酒杯对许梁笑道:“许主簿,来,本官也与你喝上一杯。本官酒量浅,我随意,你干了!”说着,果真浅浅地喝了点。 许梁现在对这何论之是反感到了极点,心里将何某人的全家女性问候个遍,脸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慌得起身,也不知是激动呢还是怎的,手颤抖着一仰脖,一杯酒光了倒有大半洒到了衣襟上和地下。 孙知府的接风宴持续了两个时辰才散了。王知县领着半醉半醒的孙知府和何通判不知去了何处。许梁随了陆县丞等人一齐出了知味楼,各自离去。 知味楼二楼临窗,谭家两兄弟赫然站在窗前看着诸位大人陆续离去。谭二爷谭志胜看着许梁的那辆马车在坐侍卫的护送下消失在街道尽头,他道:“大哥,你说姓梁的会甘心将梁记让出来么?” 谭大爷谭志成嘴角带笑,道:“若是一般时候,他自然是不肯的,但是今晚当着众多大人的面将事情说了出来,以我看,他是不肯也得肯了。嘿嘿,除非他许梁甘愿得罪四品知府和六品通判。你说,他会有这么傻么?” “哈哈,以小弟对这姓梁的了解,他自然是聪明得紧的,我在想,许梁回去之后会不会气得吐血而亡?”谭二爷得意地道。 “哈哈……” 谭家两兄弟相视大笑。笑声渐弱,谭大爷脸色一整,对谭二爷肃然道:“二弟,以后做事千万不能如此鲁莽了,事情做干净了倒也罢了,你看看现在,许梁出入都侍卫成群,成了惊弓之鸟,他内心里多半是对我们有所怀疑的。” 谭二爷无所谓地道:“大哥,这事是小弟没考虑周全,一时大意让他给逃出条小命,不过大哥你放心,他逃得过初一,难道还能逃得出十五去?一次不成,那我就再来一次!” “胡闹!”谭大爷变了脸色,训斥道:“你当九品官员是这么好杀的么?一个弄不好后患无穷!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大哥,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变得越来越胆小了呢?”谭二爷不解地问道。 谭大爷沉默会,慨然一叹,道:“二弟呀,咱们现在不比从前,从前咱俩除了条命,什么都没有,现在不同了,咱们有偌大的家业,有妻小,不能不为这些考虑啊。” 谭二爷点头,想了想,他迟疑地问道:“大哥,咱们放手倒容易,不过我看这许梁也不是个肯吃亏的主,他若是揪着咱们不放该怎么办?” “真若到了这种时候,那就休怪谭某下手无情了。”谭大爷眼泛寒光,冷冷地道。 “哦。”谭二爷点头,过了一会,他又道:“呃,大哥,这种时候该是什么时候?” 谭大爷郁闷地直翻白眼,没好气地道:“明天你就上梁记去谈合并,他们若同意合并,便说明许梁服软了,他们若不同意,那么,这种危险份子,绝不能留。” 许梁满身酒气地回到许府。 冯素琴见了,心疼地让人打水亲自给许梁擦洗了脸,侍候他躺下休息,待许梁合眼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屋内。 冯素琴躺在床上刚有些睡意,便听得门外丫环冬儿在扣门,她道:“冯小姐,您睡了么?少爷醒了,叫咱们快去过去。” 待冯素琴等人满脸疑问地进了正厅,许梁已神情严肃地坐在主座上等着了。 “少爷,出什么事了?”铁头一手揉着眼角,手指搓了搓,弹出粒眼屎,打着呵欠问道。 众丫环下人也都睡眼惺忪地看着许梁。 许梁将晚上在知味楼发生的事情一说,众人瞬间就惊醒了。 铁头破口大骂:“这谭家的居然想要吞并咱们梁记?他还要不要脸了?自个儿经营不善,还想吞并咱们?嘿,我听说谭记都降到三文一盒了都卖不出去!” “是合并,不是吞并!”许梁纠正道。 “有什么区别吗?”铁头白眼道:“反正打的就是吞并的心思。” “许大哥,那咱们准备怎么办?”冯素琴自然也很气愤,她抬眼看向许梁,问道。在冯素琴想来,许梁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成竹在胸,现在把自己一伙人叫来,想必早已有了对策。 “合并的事情,是当着南康知府和通判的面说出来的,”许梁幽幽地道:“硬顶着不办肯定会得罪了这两人。所以,我们的在方向便是,合并还是要合并的。” “啊?”铁头等人惊叫道。 许梁瞪他们一眼,道:“听本少爷说完,我们对外自然是说赞成合并的。但是,两家商号合并不是个小事情,其中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事情,像人员怎么安排,利润怎么分成,配方怎么整合,销售渠道怎么重新分配,两家的份额怎么划分……这些都是事情。” 许梁面向冯素琴,道:“素琴,你组建一个临时的商谈小组,明天一早就上谭记去谈两家合并的事。记住一点,咱们要积极,要主动,谈的要细致,问题要讲透澈,细节都考虑全面,落在纸面上的东西要慎重再慎重!” “呃,许大哥,你说这么多,我都听糊涂了,到底该怎么谈啊?你说简单点?”冯素琴眨着清澈的眼睛,迷茫地问道。 “嗯,”许梁想了想,微眯着眼睛,看着冯素琴,认真地道:“一句话,就是要慢慢地谈,谈得越久越好。上午动身去谈,在谭记吃过招待饭下午就借口梁记还一堆事要处理,就回来。隔几天再去!就这样!” “噢,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咱们慢慢拖着,把合并的事情拖黄了!”冯素琴抚掌恍然大悟。 “孺子可教!”许梁大赞。 在许梁转身回卧房的时候,正厅内的众人听得自家少爷边走边嘀咕:“拖字多好哇,肥的要拖瘦,瘦的要拖死……” 冯素琴等人互看一眼,忽地齐齐地一哆嗦。 第七十六章 当心有诈 日上三竿。南康知府孙一平和南康通判何论之才意犹未尽地从停靠在建昌江边上的一艘画舫上下来。 江岸上早停了两顶灰色轿子,候在一旁的谭记车马行的老大谭志成见状迎了上去,做揖笑嘻嘻地道:“两位大人昨晚睡得可安稳?” 孙知府咂咂嘴,道:“唔,那喜儿姑娘的曲儿弹的着实不错,连本官这么不通曲律之人都听得沉醉了。” 孙知府再回头色眯眯地看一眼那画舫,笑道:“只是可恨春宵苦短,未能与喜儿姑娘做更深层次的交流,说起来还真是一桩憾事哪。” 谭大爷谭志成立马就谄笑着接口说道:“草民也觉着喜儿姑娘曲艺深厚,大人既然有兴再研究,这好办,一会我去跟舫主说上一说,就让喜儿姑娘随在大人身边几天。嘿嘿,草民见大人此次来建昌,随身也没个侍候的丫环,喜儿姑娘不仅曲儿弹得好,更会照顾人,留在大人身边侍候几天正合适。” 孙知府听了,笑笑,不置可否。 谭志成见了,一时没弄明白孙知府是答应了还是怎的,讪讪地站着,眼光求助地看向南康通判何论之。 ※→, 何通判微一点头,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道:“府台大人,这三月初的天还是有些泛寒的,大人还请早些回县衙,当心海风吹着着凉。” 孙知府点点头,紧了紧肩上的紫色披风,又朝谭志成微微示意一番,便进了当前的那顶轿中。 何通判也要跟着上轿,抬眼见谭志成朝自己使眼色,便恍然地大声嘱咐道:“我说谭会长哪,昨儿个本官提出来的谭记,梁记两家合并的事情,府台大人也甚是赞赏,回头你便让令弟抓紧操办此事,说起来梁记必竟是许大人名下的产业,你们更应主动一些,不能让许大人难做。” 谭志成暗松口气,点头哈腰大声应道:“是,草民待会就去通知志胜。只是,就怕许大人不太乐意,他是建昌一地的父母官,草民一介商人,可不敢强拧着许大人。” 话音未落,便听得坐到灰色轿中的孙知府冷哼一声,道:“谭会长你怕什么,两家合并不仅仅是你们两家的事情,此事本官也是点了头的,谭会长尽管放心大胆去做,出了问题尽可以找何通判,何通判的意见,便是本府的意见!” “诶,谢府台大人!”谭志成哈着腰应道,心里暗道,老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 两顶灰色轿子渐渐走远。谭大爷直起腰,冷笑着看向江面,抬手招过一名下人。 侍立在身后的一名短衫汉子上前,看向谭大爷。 “去,跟画舫的老板说一声,喜儿姑娘本大爷要了。” “是!”那汉子应道,又抬头问道:“大爷,那喜儿要过来之后安顿在哪里?” 谭大爷一摆手,道:“人要过来就先找个房间安置着,待天黑了再找顶软轿送到县衙二堂里去,记住,走侧门进去。” “是,小的明白了。” 那短衫汉子领命上画舫向画舫老板要人去了。 谭大爷哼着变了调的不知名小曲便朝自己的马车走去,一只脚刚踏上车蹬儿,便见自己的二弟,谭二爷谭志胜驾了辆敞蓬马车,带起一串灰尘,飞快地朝自己奔来。谭大爷眉头一皱,停住脚等着谭二爷。 “大……大哥,等一等。”谭二爷不待马车停稳,一翻身跳下马车,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谭大爷身前叫道。 “怎么了?风风火火的?”谭大爷叫道。 “他们……他们来了!”谭二爷叫道。 “谁来了?”谭大爷眉头皱得更深,不满地看向谭二爷,说道:“你歇匀了气再说。” 谭二爷闻言两手拄着膝盖,连喘了好一阵子粗气,这才对一脸不耐烦的谭大爷说道:“梁记的人来我的谭记了!今儿一大早,二爷我都还没起来呢,那梁记的人就巴巴地来了,说是来谈合并的事情。” 谭大爷听了,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没好气地道:“我还以为你让狗撵了呢!梁记来人了不正好么?昨儿个我就让你一早就去梁记谈嘛,现在他们来了,你还省了段路,这事正中下怀,你巴巴地跑来慌个什么劲?” “不是,大哥。”谭二爷摆手道:“小弟我仔细想过了,按道理合并这种事情梁记不推着挡着就不错了,哪还有上杆子的跑来主动谈合并的道理。奶奶的,刚开始我也跟大哥你一般想的,高兴坏了,还好那林有才提醒我,不然我说不定就着了他们的道了。” “嗯?那林有才说什么了?”谭大爷听了,微一停顿,问道。 “他说,当心有诈!”谭二爷看着自己的大哥,一字一顿地道。 “有诈?”谭大爷疑惑道:“合并的事情是我们先想出来的,通过何通判逼着许梁就范的,要有诈也该是我们使诈啊,梁记能有什么诈?” “大哥你想啊。”谭二爷难得有在自己大哥面前露脸的机会,这回机会难得,便将自己刚刚在马车上思前想后得出的一点顾虑说了出来。 “那梁记摊子不比咱们谭记小多少,然而自从谭记推出以来,不但价格比梁记便宜,产量更是比梁记大了许多,眼下建昌一地的大小商铺,卖的基本上都是咱们谭记的产品,梁记都快在柜台上看不着了。大哥,一般商号遇到这种情况,要么关门歇业,要么改行做别的营生,要么死撑到破产。可你看梁记这两月来的做法,既不关门,也不改行,天天照常进货生产,产品在建昌却见不着卖多少,他哪来的钱财支撑?许梁不笨,坐吃山空也不是这么个搞法啊……” “等等,”谭大爷见谭二爷说起来没完没了,云里雾里听得自己都迷糊,不由打住道:“你简单点说,梁记这么做意欲何在?” 谭二爷得意地一笑,凑到大哥耳边轻声说道:“我现在怀疑梁记早已负债累累,资不抵债,许梁现在这么着急上火,肯定是想早点甩掉这个包袱!” 谭大爷一听,颇为意外地看一眼自己的二弟,半晌颔首道:“嗯,照你这么说,许梁还真有这个可能。” 谭二爷咧嘴一笑。 谭大爷话峰一转,又道:“不过,这一切都是你小子单方面猜测,梁记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咱们谁都不清楚。依我看,你得早些将梁记的意图弄清楚,老话都得好,知已知彼,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谭二爷意气风发地道:“大哥放心好了,我已经让林有才有意拖延商谈进度,先想办法弄清他们的底细再说。” 谭二爷回到谭记时,时间已到了下午。他在正堂没见着梁记前来商谈的人,心中奇怪,便差人把林有才叫过来问情况。 “梁记的人呢?”谭二爷稳坐在太师椅上,斜了眼林有才,问道。 “二爷,”林有才哈腰嘻嘻笑道:“小的眼看中午了,给他们随意地叫了桌饭菜,招呼他们几个吃过了,便打发他们回去了。” “嗯?”谭二爷惊奇地问道:“他们这么容易就让你打发回去了?那你们上午都谈了些什么?” 林有才笑得就更加得意了,他道:“按二爷您吩咐的,整个上午小的就带他们几个人到咱们谭记瞎转悠,啥实质性的问题都没谈。” “好!”谭二爷拍掌大赞,满意地看林有才一眼道:“林管事你这事办得不错。眼下商谈不是重点,首要的任务便是要弄清楚梁记出了什么问题。这事,林管事你尽快去查清楚。在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什么问题都没必要跟他们谈。” “是,二爷放心,小的必定将梁记那窝里的家底全摸清楚。”林有才拍着胸保证道。 “好,你去吧。”谭二爷将林有才打发了出去,呷了口茶水,冷然自语道:“嘿嘿,许梁你别想跟二爷我玩鬼把戏,爷我是不会上当的!” 第七十七章 滴水不漏 冯素琴回到许府便找到许梁汇报一天的商谈情况。许梁听了,诧意地问道:“这么说你们这一天啥都没谈就这么回来了?” 冯素琴点头,道:“是啊,许大哥,我也觉着奇怪呢,一早我们去的时候,谭二爷听说我们是去谈合并的事情的,他开始还挺高兴的,在院子里大呼小叫地让人准备材料呢,可是过了一会谭二爷好像就突然改变主意了一般,只叫了那个梁记的叛徒林有才跟我们谈,自己却不见了人影,直到我们离开谭记,他都没再露面。” 许梁也纳闷了,这是怎么回事呢?谭家两兄弟应该是巴不得两家早日合并的啊,怎么梁记这边一主动,谭记反而退缩了呢。 “许大哥,你说会不会是咱们太过主动了,把谭二爷给吓着了?” “呃?”许梁愣了,想了想,摇头笑道:“应该不至于吧,哈,不管他了,咱们态度已经表现出来了,现在是谭记不急,那咱们就更不用着急了。” 明白了谭家的态度,许梁心里有底,对合并一事也就暂且放下。安心应付起孙知府和何通判一行人来。 许梁将三班衙役都加310,派了任务,严防死守,防止某些心态不好的人在两位上官面前说上不该说的话,给王知县的初考带来不必要的负面影响。 然而原本以为滴水不漏的防范措施最后还是漏了水。 这天孙知府的官轿刚在建昌县衙门前停下,一个黑影就猛地窜到轿前,高声大叫:“府台大人要为草民做主哪!草民的女儿丢得冤哪!” 护卫官轿的士兵护住轿子,虎视着跪在轿前喊冤的老汉,轿内的孙知府却良久未发出一点声音。 老孙头以为府台大人没听到,便又砰砰砰地连磕几个响头,边磕头边哭丧着脸大喊冤情。 然而,老孙头连磕带叫地哭喊了一阵,停得稳稳当当地官轿里却是一点声息也没有。 老孙头心里头咯噔一声,暗道莫非这回又拜错了菩萨,这孙知府也跟建昌县里的官是一路货,眼见护轿的几名士兵脸上已有不耐烦的神色,路边三三两两的几名看热闹的路人渐渐朝轿边围了过来。 老孙头心一横,娘的,横竖老子今天都闹到这地步了,干脆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也好叫那些个当官的不好收场。 想到这,老孙头闭着眼对着轿子重重地一磕头,忍着剧痛惨嚎:“大人哪,孙大人哪,你可要为草民做主啊,草民的女儿才十七岁,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没了……” “何人在衙门口喧哗!”一声威严的冷喝将老孙头的嚎叫生生打断。老孙头闻言抬头朝衙门口一看,只见建昌县主簿许梁许大人一身绿色官袍,满脸严肃,踩着稳稳当当的步子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许梁身后,四名握刀捕快亦步亦趋地紧跟着。 老孙头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晴不定,他看看正走近来的许梁,又转向官轿方向,心一横,一把扑到官轿前,扯住轿帘大哭道:“大人啊,草民有冤……呃?” 随着老孙头的一声凄凄惨惨的哭叫,他一手将落下的轿帘掀开一边,朝轿内一看,不由愣住了,官轿内空空如也,南康知府孙一平根本就不在轿内。 惨了!老孙头心里头哀叫一声,守了这四五天都白守了,还是没见着孙知府。 老孙头慢慢地转过头,看向一脸似笑非笑的建昌主簿许梁,欲哭无泪。 “呵,原来是许大人,草民,见,见过许大人……” “哟,这不是恒丰镇的老孙吗?怎么家里出大事了,要找府台大人报案申冤?哎哟喂,那可真不巧,府台大人昨天就去谭会长家做客了,据说是多喝了几杯,今天都不会回来,现在回府的只是座轿而已。”许梁站到老孙头面前,满脸遗憾地摊手说道。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老孙头挤出点笑意,挣扎着起身,朝许梁一拱手,道:“那草民这就先回家去,待府台大人回衙了,草民再过来。许大人,告辞……” “哎,老孙哪,别急着走啊。”许梁一扭身拦到老孙头前面,道:“府台大人没回来,可建昌的王知县,陆县丞,许主簿还在衙门里啊,老孙你身负这么大的冤屈,本官身为建昌的父母官,岂能视而不见,置之不理?来呀,快扶老孙进县衙去,本官要好生听一听他老人家的冤情!” 两名捕快应声,一左一右将老孙头夹在中间,夹了老孙头就朝县衙里走。 “哎,许大人,这,这不太妥当啊……唉呀,其实草民也没什么大冤情,说与不说都一样……哎哎,两位差爷快停下……” 许梁冷笑着听着老孙头带着哭腔的解释声消失在县衙里,转身面向围上来的七八个看热闹的百姓,森然一笑:“怎么,几位莫非也有冤屈要到县衙里诉上一诉?” 许梁话音未落,七八个围观的人轰的一声作鸟兽散。 建昌县衙主簿房内,四名带刀捕快虎视眈眈地瞪着缩在椅子上的老孙头,建昌主簿许梁许大人端坐书桌后,微眯着眼直直地盯着老孙头看。 老孙头心虚地看一眼许梁,又看一眼四周抱拳而立的带刀捕快,其中一捕快森然一咧嘴,老孙头吓得一哆嗦,迅速地垂了头。 许梁不说话,就这么幽幽地盯着老孙头。 主簿房内一片寂静,静得却让老孙头发慌。老孙头发现自己怎么坐着都不自在,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流下,终于老孙头从椅子上滚落下地,扑倒在许梁书桌前,带着哭腔叫道:“大人饶命哪!草民再也不敢了!” “哎,老孙你这是做什么?”许梁的声间从书桌上方传来,带着股清冷的音调,“你不是有冤情要诉么?怎么反倒喊饶命了?快说冤情吧,本官坐着都等了大半天了!” “大人,草民没……没冤情……”老孙头用低低地声音说道,说完,以头抵地,伏倒在地上。 “说!”许梁的声音忽地变高,十分凌厉“什么冤情!” 老孙头全身都在颤抖,将头磕得砰砰响,大气都不敢出。 许梁冷着脸连听了十几个砰砰的磕头声,这才幽幽然地说道:“我说老孙哪,你莫名其妙的磕什么头啊,还是说冤情吧,要是没冤情就巴巴地跑去当街拦官轿,那便是戏弄朝庭命官,其罪可不小啊!” “大人,草民真没冤情……”老孙头肠子都悔青了,抬头哭丧着脸道。 “嗯?!”许梁冷哼一声,脸色一沉。 “草民……”老孙头眼见许梁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惊惧,哆嗦着嘴唇道:“其实草民是想来……来告诉知府大人……前些天草民家里的两头……猪突然死了,草民怕是瘟疫,想叫府台大人多加防范。” “写上!”许梁朝书桌旁负责记录的捕快说道:“恒丰镇的老孙头三月初十特意跑到建昌县衙告知建昌县可能突发猪瘟,因为他家的猪死了两头!” 待那捕快记录完,许梁将记录伸到老孙头面前,问道:“老孙头,你看看上面写的是否属实,属实就按手印吧。” 老孙头抬起头,额头上早就磕成了青紫色,他眨巴眨巴眼睛,道:“草民,不识字。” 许梁推过书桌上的一盒印泥,冷然喝道:“按手印!” 老孙头无奈,乖乖地在记录上按下手印。 许梁收回记录,放进抽屉里,又悠然地坐回到靠背椅中,看着眼巴巴地望向自己的老孙头,道:“老孙哪,县衙里给的二十两抚恤银领到了没有?” “回大人的话,领到了。”老孙头苦着脸,道。 “那,你可新娶了媳妇?你那儿子娶媳妇没有?” 老孙头不吭声了,吱吱唔唔。 “本官问你话呢!”许梁冷冷地喝道。 “我媳妇娶了,我娃儿那媳妇还没娶着……”老孙头垂了头,小声说道。 “为什么不给你儿子娶媳妇?” “钱,不够……” “怎么会不够?”许梁诧意道:“县衙里给了十两,本官还私人掏了十两,钱呢,花哪去了?” 老孙头的头就垂得更低了,畏缩地小声说道:“娶亲那天,赌牌九输了……” 许梁蹬地起身,指着他破口大骂:“来人,将这老混蛋关到牢里去!” 待两捕快押了老孙头下去,许梁气哼哼地绕着书桌转了好几圈,末了朝屋外喊道:“去把燕捕头给本官叫来。” 建昌县捕头燕七很快就跑到了主簿房内,恭敬地拱手问道:“大人,您找我?” 许梁递过张名单,郑重说道:“这名单上都是前阵子丢失过女儿家的人家,你去找两艘船,将名单上的人,包括他的家人,都给我弄到鄱阳湖里去观光去,没得到本官的招呼,不许回来!” “呃,大人,您这是?”燕七很惊讶,一时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许梁的意思,小心地看许梁一眼,做个单掌下切的手势。 许梁惊异地抬眼看向燕七,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你误会本官的意思了,本官说观光,那真是观光,观光完了那些人还是得完整地送回建昌来的。” 说完,许梁又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伙人里面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给钱的时候嫌钱少,加钱了还想着再讹上一笔!奶奶的,都给老子弄到鄱阳湖里去消停会,等那孙知府走了,再回来收拾他们!” 第七十八章 千岛湖之行 许梁将燕捕头打发出去,便一敛袍裾,跑到王知县的办公房内,将老孙头的情况和自己的防范措施详细地与王知县说了一遍。王知县听了也惊出一身冷汗,对许梁果断和机智大为赞赏,又亲自写了批条,从县库里支取了三百两银子,供燕捕头租船之用。 许梁接过了批条,想了想对王知县说道:“县尊,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知县大手一挥,呵呵笑道:“本县与老弟早已不算外人,许老弟有话就直说。” “嗯,下官是这么想的啊。”许梁整理下分寸,看着王知县的脸色,说道:“府台大人孙一平和南康通判何论之按理说这回来建昌就是受命给县尊您进行初考的,但是,县尊哪,您看这孙知府和何通判除了刚来建昌那会正正经经地问过建昌县治情况以外,这几天都是跟那谭家两兄弟搞在一块,下官早就听说,那何通判与那谭氏兄弟关系非浅,而那谭氏兄弟这些年虽然表面恭顺,暗地里却不知道骂了县尊您多少回了,现在他们天天与孙知府混在一块,万一那两兄弟起了什么坏心眼,在府台大人面前说三道四,那岂不坏了?” ¤∷, 王知县脸色顿时就变了,紧张得一把抓住许梁的手臂,急声道:“许老弟说得不错!那两兄弟可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们要是暗地里使坏,那还真是防不胜防。” 说着王知县脸色一垮,苦着脸道:“只是现在他们跟府台大人搞到了一起,府台大人又是上官,出门我也不好跟着去啊,这样一来,他们就是想给本官上眼药,本官也是鞭长莫及啊!” 许梁满脸诧意,道:“县尊这话从何说起?府台大人和南康通判说起来都是咱们的上官,又是头一回来建昌县,县尊您身为建昌本地的父母官,地地道道的东道主,随时陪在两位大人身边,尽好地主之谊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人之常情?” “着啊!”王知县恍然大悟,感激地看一眼许梁,转身朝屋外叫道:“来人哪,备轿,本官要出去寻孙大人!” 许梁眼看着王知县风风火火地坐轿出了建昌县衙,暗道有这位大灯泡在边上照着,那谭家两兄弟就是想搞阴谋,估计也要收敛许多吧。 两天后,孙知府提议去云山脚下的千岛湖踏青。建昌一县属官,当地名人放下手中的活计,陪着府台大人前往千岛湖。 千岛湖,湖泊被成百上千座大大小小的岛屿填满,湖绕岛转,岛在湖中,湖水清澈,岛上绿树成荫,是难得一见的江南奇景。故而,千岛湖与附近的云山并称为建昌两胜地。 建昌知县王贤早一天就安排人通知了当地里长,保正,许梁更是受命下令建昌县巡防营两百兵丁会同建昌巡检司的兵丁共同开赴千岛湖上,负责警戒,闲杂人等一律禁止下湖登岛。 三艘清扫一新的当地游船被征用做府台大人的观光船。一艘船上载了孙知府,何通判,建昌属官,商会会长张振东等人,另两艘则载了建昌乡绅富户,有名望的商号老板以及孙知府从南康知府衙门带来的一百多护卫。 船头上,众人簇拥着孙知府,何通判站着欣赏着沿路的风景,建昌知县王贤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他建昌父母官的身份,微弯着腰,伸出他那白白胖胖的右手,指点着沿途的风光,不时媚笑着说上几句前些天死记硬背下来的千岛湖风影介绍,就如一个最称职的导游先生一般,卖力地解说。 他这一番功夫总算没白废,孙知府和何通判听得连连点头。 许梁远远地落在后头,看着船沿下的波光打个圈圈倒退。建昌县丞陆澄源和典史江渚南信步走到许梁身边,负手也看着远处。 “许大人,看来咱们县尊大人已是深得咱们府台大人的赞赏了。”陆县丞眼看着远方,说道。 话是说给许梁听的。 许梁微微一笑,道:“是啊,县尊大人身为建昌的首领官员,为孙大人和何大人服务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呵,本官瞧着几天前县尊还是愁眉苦脸的呢,怎么现在县尊看上去精神不错啊。”陆县丞一捋短须,扭头看向许梁,问道:“本官百思不得其解,许大人可知道缘由?” 许梁仰天打个哈哈,道:“有道是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陆大人可莫小瞧了咱们县尊大人,能稳坐建昌知县长达三四年,自然也有县尊大人的过人之处。” “唔,许大人言之有理。”陆县丞见许梁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答,心中暗恨,沉吟会便又说道:“本官听说前几天有个老头在县衙门前当街拦下了知府大人的轿子,却不知后来这事情怎么处理了?” 许梁警惕地看一眼陆县丞,缓缓道:“原来这事也把陆大人惊动了?说来也没甚么大事情,恒丰镇的老孙头家里死了两头猪,特意跑来禀报知府大人当心建昌发猪瘟。此事,下官已着人记录在案了,回头就让下面人去查清这事。” “哦?”陆县丞看上去很意外,他幽幽地说道:“本官怎么听说这老孙头是因为上个月丢了个女儿,特意跑来找府台大人申冤的呢?” 许梁脸色一变,脸现震惊之色,道:“有这种事?下官毫不知情,当时下官还把老孙头请进县衙里详细询问了的,他却没说起这事。” 陆县丞深深地看一眼许梁,心中对许梁这种说法也是无力辩驳。他摆出一副亲热的样子伸手轻拍了许梁的肩,笑道:“许大人不必多想,本官也是道听途说,不是最好。唉,只是眼下正是县尊初考的关键时期,那些个丢失女儿的人家可要安稳好,千万不能出乱子。” 许梁呵呵笑道:“陆大人说得极是,不过陆大人尽可放心,下官已经布署了万全之策,在府台大人回南康府之前,那十几户人家绝对不可能再出来闹事了。就连那老孙头,下官也妥善安置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陆县丞大为放心地松了口气,连声道。 “许大人,府台大人请您过去。”这时,一名负责警戒的士兵走上前,对许梁说道。 许梁闻言朝陆江二人微一点头,便朝船头的孙知府走去。 待许梁走远了些,建昌典史江渚南凑近陆县丞面前,恨声说道:“我说怎么找不着老孙头了呢,原来是让许梁给藏起来了。” 陆县丞抬手止住江典史的话头,摇头轻声道:“唉,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你说你当时怎么就不打听清楚那轿子里没人呢?大好的机会白白浪费了。” 江典史一脸愧色,道:“是小弟大意了,当时只注意到避开县衙边上巡视的衙役,却没料到孙大人会不在回衙的轿子中。” 陆县丞轻叹口气,道:“看来这王贤还是运气好一些,让他躲过一劫。眼下再搞小动作只会打草惊蛇,于事无补,唉,这次,就算了。” 江典史听了,也是一脸遗憾。末了他奇怪地问道:“陆兄,你说这王贤也真是神了,几天不到,居然混得跟孙大人和何大人熟稔无比,亲热得就如同亲兄弟一般!” 陆县丞神色复杂地看一眼站到船头的许梁的背影,恨声道:“你还真以为王贤那个蠢货会突然开窍?还不是因为有许梁在边上敲边鼓。哼,老孙头事败那天,许梁就去见了王贤,半刻钟不到王贤就大呼小叫地坐轿出县衙去找孙何二人了!要说不是许梁捣的鬼,本官说不得还真要高看王贤一眼!” 许梁来到船头,拱手问孙知府:“府台,有何吩咐?” 孙知府看一眼许梁,摆手道:“哦,本府没什么事,是何通判他有事找你。” 许梁听得心里一阵不舒服,隐隐地便有些怒气,又转向何通判,问道:“请何大人吩咐?” 何通判打个哈哈,笑道:“许大人不必这么认真,放松点。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府台大人和本官在建昌的事情也办理妥当了,打算明日就起程返回南康府,临走之前就想问下,梁谭两家商号合并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许梁顿时就觉得如同嘴里吃进去只苍蝇般恶心,脸色变了数变,深吸口气沉声答道:“回大人的话,那天下官回府之后,第二天就让人去向建昌商会申请入会了,这事张会长也是知道的。” 陪站一旁的建昌商会会长张振东闻言点头。 许梁又道:“至于两家合并的事情,下官也是一早就派人前往谭记了,只是据下面人回报说,谭二爷似乎有些事情要忙,还没顾得上实质性的商谈。” “是吗?”何通判眼神看向一旁的建昌商会副会长谭志成。 谭志成轻咳一声,拱手道:“呃,这事志胜也曾跟我说过,好像是志胜他们内部有些问题还需处理,具体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回头我把志胜叫来问一下。不过,”谭志成抬眼向许梁一笑,点头道:“梁记这边对合并的事情倒的确是非常配合的。” 何通判听了,沉吟会,朝许梁微一点头,转头指着远处一处小岛欣欣然向孙知府叫道:“哈,府尊,您看前面那小岛,看着就像只大乌龟趴在湖面上……” 许梁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朝周边的官员富绅点头示意,走向船仓,在转身的刹那,脸上的笑意就如同被河风吹过一般,消逝得无影无踪。 第七十九章 黄老财 南康知府孙一平和通判何论之终于打道回南康府了。建昌一县的属官俱都大松了口气。送走上官的当晚,建昌知县王贤就在西门街的知味楼小摆了一桌,宴请建昌佐贰官和建昌乡绅,含蓄地表达了对在座诸位的感谢之意。许梁注意到,王知县席间主动与陆县丞和江典史碰了两杯。 王知县与许梁碰了四杯。 第三天,许梁传令燕七,把流放到鄱阳湖上的十几家人家放了回来。 通过王知县的初考一事,谭氏两兄弟的暗实力在许梁面前表露无遗。许梁暗中心生警惕,一面让冯素琴带着那个合并商谈小组与谭记保持着表面上的主动积极,一面督促负责在城东郊杨家岭督造梁记新厂房的梁记保卫部阿风,加快建造速度。 而此进,巡防营的扩编已基本完成,巡防营士兵护编到六百人,按照许梁的意思,其中五百人划作五哨,五哨自成一总,巡防营巡防副使黄子仁兼任把总一职,哨官邢中山兼任副把总,负责一总的日常训练事务。另一百多人组成一哨,由原队长许青升任哨官,主要负责营地防务。 黄子仁刚加入巡防营不足半月⊥▽,,升任实权在握的巡防营巡防副使,一总把总,其升迁的速度已是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虽说有黄子仁自掏腰包捐献的那一万两银子当功劳,难而军中最敬重的是那些凭真本事一步步升迁上来的军官,比如邢中山,胡小勇等人,连许青都要差上一筹,而咱们的黄把总呢,文比不过葛乔,武打不过胡小勇,却一不留神窜到了众人的头上,就冲这一点,众将士虽然表面上不说,其实心里都有些瞧不起黄子仁的。 那种隔着八丈远的恭敬味道,黄子仁自然是知道的。 向来心高气傲的黄把总如何能受得了这些,打兼了这一总把总之后,黄子仁就在思量着怎么在军中树立起自己的威信。想了四五天,想到了。 这天黄子仁见许梁到了巡防营议事厅,待所议的事情谈完之后,众将都出去了,他却没走。 许梁只当子仁兄是想说些悄悄话,也没在意,自顾自的倒茶,品茗。 黄子仁眼见屋里人都走干净了,便搬张凳子移到了许梁身边,探着头小声说道:“哥,兄弟跟你商量件事呗?” “什么事啊?”许梁抬头,道:“先声明啊,要是想让我替你和冯敏儿做媒的事情我可干不了哈,你找我也没用。” 此前,黄子仁还在当天狼帮主那会就求着许梁为他上冯府去说亲事,许梁也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了,结果在冯府话都没说上三句,就让冯敏儿的娘,冯夫人给赶了出来,用冯夫人的话来说,冯敏儿虽然没了爹,但好歹也是官宦之后,岂能嫁个强盗头子,凭白毁了冯家的名声! “哎呀,不是这事!”黄子仁摇头道。 “那你还有什么事是要我帮的?”许梁意外地道:“论身份,子仁兄你现在已经是巡防副使,不比我差多少,论财富,虽说我名下还有个制造肥皂的梁记,可凭我这些日子的观察,你小子身上的银子比我只多不少!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是你不如我的?” 说着,许梁眉眼忽的一动,盯着黄子仁道:“你不会是想让我现在就下令巡防营开拔去鄱阳湖上讨伐那个背叛你的童俊吧?兄弟啊,不是哥哥不想帮你,只是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啊。” “哎呀,哥啊,你就别瞎猜了,我要跟你说的都不是这些。”黄子仁赶忙打住道。 许梁听了,停了下来,看着黄子仁。 黄子仁又凑近些,说道:“哥啊,你对兄弟那实在是没得说的,这么快就让我当了把总,你对我的好,小弟我十分感激。可是,大哥啊,你知道我底下的士兵背地里都叫我什么么?” 许梁一翻白眼,道:“我又没特意去偷听过,我哪知道他们说你什么?” “老财!”黄子仁委屈地道:“他们背后叫我黄老财!” “呃……”许梁想了想,嗤笑道:“黄老财不也挺好的么,这说明你有钱哪!” “哥啊,我的许大哥!”黄子仁郁闷得直想撞墙,羞愤难当地叫道:“我是堂堂巡防副使,一总把总,又不是地主老财!嘿,我知道他们这么叫我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因为老子在巡防营中没功劳么。我……我气不过啊!” 许梁听了,呵呵轻笑两声,道:“那你要我做什么?要不我下个军令,严令他们不得在背后叫你黄老财了,一经发现,严惩不殆!” “我的老大哥,你就别玩我了!”黄子仁气得跺脚,“你要是下了这个军令,以后兄弟我还用在巡防营呆吗?!” “好吧,说正经的,你想怎么干哪?”许梁收住笑,正色问道。 黄子仁一整神色,探寻地问道:“上回我记得你说过会想办法给我们弄个正经的官身,这事你没忘吧?” “是啊,我是这么说过。”许梁点头道:“不过,眼下时机还不成熟。” “那什么时候时机才成熟?” 许梁想了会,眼睛直直地看向黄子仁,道:“这么跟你说吧,如果在以前,我是说那个以前。” 黄子仁点头道:“我知道你说什么,不就是穿越以前嘛。” “嗯。”许梁接着说道:“以前在你爹的公司,一个小工人要想弄个官当当,除了正正经经做事,靠功绩一步一步从工人到小班长,工段长,技术员,车间主任,再到分厂厂长,最后升到公司副总,总经理,你觉着难度有多大?” 黄子仁笑了,说道:“那也得看情况了,如果那个小工人家里有背景,那升得就快。如果家里一穷二白,苦亲戚一堆,那就比较麻烦了。” 许梁也笑了,指着黄子仁道:“那是,如果家里有个牛逼的爹,就比如我认识的某人,年纪轻轻,在社会上混了几年,结果一进公司就成了客服部部长,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爹牛逼啊。” “我的丑事没必要一回回的拿出来说吧!”黄子仁道。 “呵,除了刚刚你说的家庭背景外,其实还是有些小手段的。”许梁道:“比如给拍上司的马屁,逢年过节给领导家里塞点东西,最直接的,送钱!那只要这小工人不是彻底的饭桶,他职位升得肯定也不慢。”许梁说道,说完,他表情遗憾地一摊手,道:“我说的时机,便是咱们巡防营的经费还不够多,目前能维持日常开销就不错了,实在没有闲钱去朝庭里打通关节,你知道的,大明的官员普遍俸禄都很低,都特别需要银子……而我们,目前拿不出多余的银子来孝敬相关官员。” “你早说啊,”黄子仁责怪地说道:“要多少银子?兄弟我现在身上有的就只剩下银子了!” “很多!”许梁想了想,斜了眼黄子仁,道:“你能拿出多少银子?” 黄子仁伸出三根手指头,想了想,又再伸出两根,道:“我出这个数。” “五……万?”许梁猜测道。 黄子仁怪眼一翻,没好气地道:“你当兄弟是开银行的啊!五千!” “五千哪?”许梁微眯了眼,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自语道:“恐怕不太够啊。” 黄子仁急眼了,又再伸出两根手指头,咬牙切齿地叫道:“再加两千!一共七千两!我说许梁,你别太过份啊,这可是兄弟压箱底的钱。哼,要是这还是不够,那兄弟也就没什么说的了,就一直顶着黄老财的帽子好了。” 末了,黄子仁用无限委屈地看神看着许梁,道:“如果大哥你忍心的话……” 许梁浑身一哆嗦,猛地敲着桌面,很肯定地道:“七千两,肯定够了。” “那就好!”黄子仁听了神色一喜,起身对着许梁一个长揖:“一切就拜托大哥了!” 许梁生受了子仁兄这一拜,待黄子仁直起身,讪笑着询问道:“如果弄不来千户,百户衔,总旗,小旗一类的成不成?” 黄子仁一个趔趄,唬得连退了四五步,站稳身形,咬着牙道:“只要是官身,大哥你就弄来个小小旗,兄弟我都认了!” 第八十章 冒充丫环 收了黄子仁的七千两银票,许梁又躲到许府里磨蹭了四五天,再来到巡防营营地时,黄子仁看许梁的眼神便有些幽怨。 又过了三天,黄子仁气冲冲地跑来质问许梁。 “你怎么还在这里?” 许梁一整官袍,摆出威严状,轻咳一声,朗声道:“本官乃建昌主簿兼巡防使,这里是巡防营营地,本官不在这里该在哪里?” 话未说完,黄子仁窜过来扯住许梁的圆衣领,恶狠狠地叫道:“少跟我来这套,你如果办不成事,就把钱还我!” “放手!”许梁眼睛斜着黄子仁,喝道,“再不放手我可要叫了啊。” 黄子仁狠狠地瞪着许梁,不甘心地松了手。 重新仔细地整平了衣领,许梁苦口婆心地对黄子仁道:“我说子仁兄啊,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想我许梁虽说不上一个唾沫一个钉,好歹也不是那种食言而肥,背信弃义的人吧。” “哼,”黄子仁撇撇嘴,“你最好不是,否则我跟你没完。” “老弟啊,”许梁苦笑道:“咱们要买的是一个官方的身份,不是两斤≤,猪肉,扔钱剁了就能立马提到手里。这里面首先得有门路,否则,我们有钱都不见得花得出去。” “甭跟我讲这些没用的,我只知道,这都第八天了,你还一点动静都没有!”黄子仁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气呼呼地叫道,“办不成,你得赔我七千两银子!” “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许梁手指着黄子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就拿了你点银子嘛,就冲我急眼!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打听到些眉目了,明天就上南昌府去。” 黄子仁听了,这才缓和神色,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气哼哼地走了。 女侍卫队长戴莺莺听说许梁要去南昌府,一早把侍卫队集合完毕,在许府前院里等着许梁。 然而许梁出来见了两排衣甲鲜亮,神气十足的侍卫队,却是泼了盆冷水。 “今天本官不带侍卫去。” 十名昂首挺胸的侍卫们闻言暴发出一阵欢呼,大人不带侍卫队,那也就是说这一整天都可以放假?众侍卫能不欢呼么。 戴莺莺一撇嘴,单手提了她那柄朴刀,一扭身就朝大门走。 许梁叫住她:“哎,莺莺……” 戴莺莺猛地一转身,柳眉倒竖,娇喝道:“你叫我什么?” 许梁立马改口:“咳,戴队长,你可不能走,你要随我去南昌府的。” 戴莺莺柳眉一挑,摇头道:“刚本姑娘可听许大人说了,不带侍卫去,那么本姑娘就没这个义务陪许大人你去了。” 许梁尴尬地笑,道:“戴队长是队长,不在侍卫里面。况且此去南昌府,路上说不得有什么危险,需要戴队长你的武力保护。” 戴莺莺瞪了瞪眼,指着已经四散的侍卫道:“那就更得将他们几个废柴带上了,多几个人,也就多几个挡箭的,万一遇上危险,你许大人也就死得慢一点。” 许梁轻叹一声,解释道:“本官此去是私人拜访,带侍卫就太招摇了。” 戴莺莺冷笑一声,“带个年轻女子在身边就不招摇了么?” 许梁为之气结,愤而一甩袍裾,拂袖道:“你别忘了承诺保护本官一个月,若本官在这一个月内出了意外,责任全在于你保护不周!爱去不去!”说完,气冲冲地上了马车,拉下车帘。 戴莺莺妙目流转,嘴角显出个得意的笑容,跃上马车,坐到驾车人位置上,脸上又恢复漠然表情,冷然道:“本姑娘这不是顺从你,而是不想你在保护期内挂掉,免得坏了我爹和西门镖局的名声。” 戴莺莺驾了马车,一路无话地进了南昌城。许梁下了马车,吩咐戴莺莺将马车寄放在酒店里,带了戴莺莺在南昌城里七拐八拐,渐渐走到了城西边。 眼见周边民房稀少,行人不多,戴莺莺不由问道:“许大人,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许梁边走边说道:“来见一个人。”他忽的停住脚,转头看着戴莺莺,皱眉道:“一会儿我们的称呼可得改一改,一会你不许叫我许大人,要叫我少爷,你嘛,暂时充当我的丫环。” “什么?丫环?”戴莺莺惊叫,摇头道:“不干。你别想占我便宜。” “哎呀,是暂时冒充,又不是真的。”许梁道。 哼,你想当本少爷的丫环,本少爷还嫌你粗野难驯呢。 “冒充也不行。”戴莺莺扭头道。 许梁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子,塞到戴莺莺手里,道:“就当我请你演出戏,这是演出费,这总成吧?” 戴莺莺又要拒绝,忽看清了手中的一百两银票,捏了捏,这才勉勉强强地点头道:“那好吧,不过说好,只是暂时!” “那是自然。”许梁松了气,又看向她手里的朴刀,道:“这刀你也不能带,得藏起来。” 戴莺莺一把将刀抱到怀里,断然道:“这是我的宝刀,我爹从小就教育我,人在刀在,人亡刀也得在!怎么能藏刀呢,万一丢了怎么办?” 许梁气道:“你见过哪家的丫环会随身抱着把这么大的刀的?” “呃……那好吧。”戴莺莺朝四周打量眼,眼睛一亮,朝边上急跑几步,一纵身跃上了路边一棵梧桐树,一会儿,她再跳下来时,两手已空空如也。 “走吧。”戴莺莺神气地一笑,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转过一排青砖房,一座军营豁然呈现在眼前,井字的营门,招展的旗帜,游走巡逻的士兵,四排整齐的白帐营房,哨塔上值守的士兵手中的长矛刀尖折射过来一线亮光。 这是一座正规军队才配备的军营。在南昌府,能在南昌城里建有这么大一坐军营的,也只有南昌卫。 戴莺莺不由停住脚步,转头吃惊地看向许梁。 “莺儿呀……”许梁拖着长音叫道。 戴莺莺听得浑身一颤,脸色一变就要喝问出声。 许梁忙挤眼色,道:“演戏!这是演戏!” 待戴莺莺神色恢复正常,许梁不知从哪里居然摸出柄纸扇来,纸扇在手中唰地一展,用自认最为优雅的方式轻扇几下,摆出富家公子的步型,高抬脚,轻落步,一步三摇,直直地朝敞开的营门走去。 戴莺莺都看呆了,不明白许梁摆出这个阵势做什么。 “莺儿,走,随你家少爷进营见于千户去!” 戴莺莺愣了半晌,朝一晃一晃往前走的许梁比划了个嘴型,轻轻地一跺脚,跟了过去。 来到营门前,守门的小校握刀喝问道:“军营重地,不得擅闯!来者何人?” 只见刚刚还老神在在的许梁许少爷纸扇一收,屁股一撅,小腰一弯,眉眼带笑:“哎唷,军爷辛苦了,小的姓于,乃是咱们南昌卫前千户所于千户大人的大侄子,今日特来拜访于伯父,还请军爷代为通报一声!”说话的当头,一锭二两白银悄无声悄地塞到了小校右手中。 小校右手掂了掂,不着痕迹地迅速塞进怀里,看一眼眼前这位笑得异常真诚的俊俏公子哥儿,点点头,“原来是找于将军的,你等着,我这就进去报告于将军。” 许梁微笑着道谢,待那小校进了营门,许梁唰地直起腰身,舒展纸扇,又风度翩翩地轻摇起来。 戴莺莺已经傻眼了,她伸手捏了捏娇嫩的脸蛋,没什么感觉,再用力一捏。 嘶!疼。 待两人顺利地进了营门,去往于千户军帐的路上,戴莺莺惊讶地小声问道:“你不是姓许吗?怎么成了于千户的侄儿了?” “嘿,我不这么说怎么进得来?”许梁道。 “那万一要是于千户他压根就没有侄子,你岂不是立马就穿帮了?” “怎么可能?”许梁对着戴莺莺一挤眼色,得意地笑道:“本少爷来之前早就让人打听清楚了,于永年在老家有两个侄子。”他诡异地一笑,道:“退一万步讲,就算于千户没有侄子,那他的亲信手下总该有哪个有吧?嘿嘿,我还打听了于千户手下有个郑百户,他是南昌本地人,肯定有侄子啊,外甥什么的,只不过,通过手下人接头会比较麻烦而已。” 第八十一章 买官身 许梁二人随着那接引的小校直走到军营中最大的一处军帐前,只见帐前两排执枪守卫昂首挺立,接引小校退到一边,朝许梁做了个请的姿势。 许梁小心地进了军帐中,只见军帐也分前帐和后帐,由一扇布帘隔开,布帘旁又站了两名握刀的士兵,目不斜视。许梁还是头一回进这大明军营主将营帐,见守卫这么森严,心里暗暗打鼓。回头看一眼戴莺莺,却见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戴姑娘此时全无平日的嚣张气焰,规规距距,轻手轻脚地紧跟在许梁身后。 穿过布帘,进了后帐,只见后帐两边各摆了两张长桌,正中一张宽阔的船形书桌后一员披挂整齐的中年将军正低头执笔写着什么。中年将军正是南昌卫前千户所正五品千户于永年。 于千户听得脚步声响,依旧专心书写,出声问道:“贤侄来了?” 许梁轻拍长袍,长揖到地,朗声道:“下官南康府建昌县主簿许梁见过于将军。” 戴莺莺见了,连忙跟着行礼。 于千户惊异地抬头,瞪大眼打量了许梁半晌,隐约记起建昌主簿这号人物来,勃然变色道:“大胆≥,!竟敢冒充本将军的侄儿,欺骗本将军,来人!” 两名握刀的守卫急步走了进来。 于千户一指许梁,喝道:“将这个欺骗本将的贼人抓起来!” 许梁拜伏到地,高声叫道:“将军容禀!”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许梁不敢起身看于千户,又快又急地说道:“下官乃是奉了我家大人,建昌知县王贤大人的命令特意前来拜见于将军的。” “哦?”于千户神色略为缓和,问道:“王知县有何话说?” 许梁抬起眼,朝站到自己身旁的两名守卫看一眼,又看向于千户,迟疑道:“不知将军此该说话方不方便?” 于千户沉吟会,朝两守卫一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在门口守着,没本将军命令,不许任何人进来。” 两守卫退出了大帐,于千户撇了眼许梁,道:“好了,现在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许梁暗松口气,脸上现出感激之色,恭敬地拱手道:“自年前将军在建昌城头当众斩杀五百水寇后,周边强盗,流寇大为震慑,建昌治安空前好转,将军这一斩,鼓舞了士气,振奋了军心,安稳了百姓,建昌属官和全县百姓都十分感念将军的恩德。” 说着,许梁从怀里摸出张信封,起身恭敬地呈到于千户桌上,道:“县尊大人今年初考之期已顺利通过,想起将军的恩德,特意写了封情真意切地感谢信,着下官当面呈交给于将军。” 于千户听了,摸起那信封,拆开一角看了看,眼神一动,又仔细地看了眼那信封,也不打开,随手放进抽屉里,神情大为缓和,点点头道:“唔,难得王大人还想着本将军,诶,许大人一路辛苦,快起来看座。”他又看向戴莺莺,问道:“哦,这位是?” 许梁屁股刚挨着板凳,闻言又立马弹了起来,解释道:“将军放心,这个是下官的贴身丫环,信得过的人。”随即板起脸对戴莺莺喝道:“没规矩的丫头,还不见过于将军!”说完,朝已微微嘟起嘴的戴莺莺连使眼色。 还好,戴莺莺还记得演戏的约定,依言朝于千户款款地福了一礼。 于千户放松身形,坐回椅子上,又让士兵进帐送上茶水,自己轻抿了一口,看向许梁问道:“说来于某和许大人也算是旧识,许大人想要见于某,直接到府上便可,为何却要说是于某的侄儿?” 许梁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将军,下官此来,除了代我家大人呈上感谢之意外,还有点私事想要麻烦将军。” “哦?许大人还有别的事?”于千户沉吟会,瞟了眼半开的抽屉里那看上去薄薄的信封,以他的经验看,里面充其量不会超过五百两银票。暗道就送这么点钱,也好意思求人办事?他为难地道:“咳,于某近年来一直在军中做事,对南康府县了解不多,只怕未必能帮得上许大人多少。” 许梁一听,起身走到于千户桌前,伸手住前一推,再摊开手掌,一张千两面额的银票便呈现在于千户面前。 “下官初次拜访将军,也未曾带得礼物,小小心意,请将军笑纳。” “啊,许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太客气了,于某无功不受禄,受之有愧啊。”于千户说道,眼神一直盯着那银票子。 “将军说哪里话。”许梁真诚地道:“将军去年亲自带兵入驻建昌城,不辞辛苦守卫建昌城,下官也是受益之人,些许心意,将军推辞那就太见外了。” “哦,哈哈,那于某就不客气了哈哈。”于千户说着,手臂一摆,将银票卷入袖中。 “啊,许大人刚想说什么事情,不妨说说看,于某好歹在南昌府也留了这么些年,多少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实实在在的银两入了口袋,于千户便主动问起了许梁的私事。 许梁听了,便将巡防营的情况说了说,把想要给巡防营中的将领弄个卫所军官的官方身份的想法说了出来。 于千户听了,深深地看眼许梁,久久不语。 许梁也不急,这种事情总得给于永年些时间考虑。他静坐在椅子上等着于千户的答复。 于千户为难地说道:“若是别的事情,就冲于某与许大人相交已久,于某断然没有推辞的道理,只是这卫所军官,世袭罔替,打洪武爷起,就直接在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备案了,想要突然增加几个人进去,难度太大。” 许梁起身,脸上堆笑,又在于千户桌上增加了一张千两的银票子,道:“下官自然也清楚事情的难处,但下官一直听人说于将军您路子广,面子大,能办事,会办事,所以才贸然求到将军您面上,还请将军想想办法。” 于千户眼睛一亮,贪婪地眼桌上的银票,吞了口口水,道:“既然许大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于某就算搭上些风险,也要试一试,嗯,虽说此事比较难办,但弄几个小旗总旗应该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 许梁摇头,伸出根手指头,道:“于将军,小旗,总旗也是好的,但至少还得想办法整个百户军官出来。” 于千户神情一变,惊异地看着许梁,将银票往外一推,道:“各卫所百户军官官居正六品,太过扎眼了,这事办不了,许大人还是将东西拿回去吧。” 许梁还是笑,又上前压上两千两,道:“还请于将军想想办法。” 于千户死死地盯着那三张银票,脸色阴晴不定,细细地汗珠子浮在脸上,他大呼口气,抹一把汗,摇头道:“不成。” 许梁想了想,道:“正百户搞起来有难度,那试百户也勉强可以。” 于千户眼色一动,单手一压银票子,粗声道:“试百户目标就小了很多,于某可以一试。” 许梁啪地一声也将手掌压着银票一角,盯着于千户道:“我要两个!” “你!”于千户喘着粗气,断然道:“一个已是千难万难,你还想两个?” 许梁又添上一张银票,狠声道:“好事要成双!” 于千户狰狞着脸,恶狠狠地瞪着许梁,许梁也回瞪着他。 一盏茶的功夫,于千户败下阵来,恨声道:“算你狠!” 第八十二章 你也好恶心 将手下爱将的官方身份落实妥当,许梁心满意足地与戴莺莺告别了于千户,沿着来路在一名士兵的引导下顺利出了营门。 转过来时的那片青砖矮平房,许梁神色完全放松了下来,转头看着身后闷闷地跟着的戴莺莺,点头赞道:“想不到你个成天舞刀弄枪的女中豪杰,扮起丫环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是么?”戴莺莺没精打采地轻问一句。 “嗯,在营中朝于永年施的那一礼便十分到位,我想府上的春儿夏儿都没你做得好。” 戴莺莺听了,开始没应声,过了会瞪起眼,两手一插腰间,不满地叫道:“哎你什么意思?难道本姑娘只能与你府上的丫环做比较?” “呵,你可别误会了,”许梁忙摆手道:“我只是说某人刚刚看上去比较知书达礼而已,颠覆了我以往的看法。” “哼,那是当然,”戴莺莺下巴得意地一扬,笑道:“想本姑娘算起来以前也是官宦家的千金少姐,知书达礼那是必须的……不过,大人你也再次印证了本姑娘的认知。” “什么认知?” 戴莺莺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斜了眼许梁,就差轻啐口口水了,她道:“你们当官的可真恶心。” 许梁闻言一愣,回想起自己向于千户告辞时,于永年那迫不及待的样子,那老小子肯定是巴不得许梁早些走,好回去收藏好那一沓银票子,话说许梁这一回,在他身上足足掷出去五千多两,如果光靠朝庭的俸禄,于永年就算从小当官,只怕也凑不够这个数。 “恩,那于永年是够恶心的,见了钱就跟只**的猫儿一样。”许梁轻啐一口,也鄙夷地道。 “我是说你也好恶心!”戴莺莺停住脚,冷笑着看着许梁道。 许梁一时没反应过来,待醒悟过来,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跺着脚叫道:“我怎么恶心了?你个小姑娘红口白牙的,无凭无据的,可不能诬蔑我!” 戴莺莺冷嗤一声,瞟了眼许梁,抬脚走向路边那棵藏刀的梧桐树。 “你别走,把话说清楚了!站住,不说清楚就想躲上树,哪有这个道理!”许梁紧跟在后边,感到受了莫大的侮辱,跳着脚大叫。 戴莺莺猛地一转身,冷眼看向许梁,轻蔑地道:“本姑娘以前只当你许大人虽然行事卑鄙些,好歹也算个好汉子,今日一见,哼哼,獐眉鼠目,卑躬屈膝,曲意逢迎,为人品性简直连街边的叫花子都不如,没个富家公子的修养,却偏做富家公子的样子,许大人难道以为舞把扇子,走起鸭子步便是高雅么?真是可笑之极!” “你,你,你……”许梁气坏了,面红耳赤地指着戴莺莺,一时想不到词反驳。 戴莺莺不理会他,纵身一跳上了梧桐树,未几从树上跳下来,惊异地朝四周打量。 许梁这会已是缓过神来,颤着手直指着戴莺莺,气哼哼地问道:“好,好,想不到本少爷在你眼里这么不堪,那你倒说说,英雄好汉该是什么样子!也让本少爷今日开开眼界!” 戴莺莺两眼仍巡视着四周,闻言脱口而出道:“七尺男儿身,当顶天立地,宁死不屈,南宋文天祥,誓死不降元朝,东晋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如此风骨,方可谓大丈夫!” 说完,戴莺莺足尖点地,朝另一条小路飞奔而去,临走丢下一句话:“本姑娘宝刀不见了,得去找回来,建昌许大人你就自己回去好了。” 许梁站着,听戴莺莺居然说出这么一段冠冕堂皇的话来,气极跳脚大叫道:“还不为五斗米折腰,那是五斗米,你换五斗金试试?!大丈夫光顶天立地有个屁用,还得能屈能伸!獐眉鼠目,卑躬屈膝,你当我乐意吗!” 许梁大呼小叫地说完,已看不见戴莺莺的人影,想到她最后说的那句话,不禁又畅快地哈哈大笑。 “叫你个小丫头片子看不起老子,刀丢了吧,哈哈,这就是报应!” 笑完骂完,许梁便气冲冲地找到那家存放马车的酒店,驾了马车一刻不留地回建昌。 路上许梁只觉心里头堵得慌,将手中鞭子挥得山响,马车驾得飞快。直待建昌城墙遥遥在望,许梁扑哧一笑,自语道:“老子跟个女人较哪门子劲!” 这么一想,心里便顿觉得畅快了许多。 许梁一甩马鞭,将马车丢给许府门前迎接的门子,大踏步地进了许府大门,穿过弯弯绕绕的游廊,进了后院,后院花草植被已被人打理得茂盛无比,绿茵满院。 许梁放缓脚步,朝自己的卧房走去,忽听得远处假山后传来一阵说话声。 “哎,素琴嫂子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黄公子,舅妈家的事情我一个晚辈怎好插手?” “哎呀,素琴嫂子,你看我跟敏儿,郎才女貌,情投意合,连我大哥都觉得我们般配得很,你就再帮小弟向冯夫人说说情呗。” “你大哥?哦,你说许大哥啊,他觉着你们般配,那你找他去呀。” “咳咳,那不是上回他去没谈成么。” “是被赶出来了吧?唉黄公子,不是素琴不想帮你们,敏儿对你的情意我这个做表姐的也多少知道些,只是舅妈她都发话了,你们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冯夫人不就是嫌我黄子仁曾经落草为寇吗?这人都难免误入歧途,难道就不能给人家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何况我好歹还救过敏儿,许大人又是我亲大哥,这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见情郎还得谢恩公呢,冯夫人这话说得好没有道理!” “黄公子呀,你跟素琴说这些大道理没用啊,还得舅妈点头才成,我还有事,得先去忙了。” “嫂子你别走,我,我给你跪下了,你要是不答应帮我,我就不起来……” 许梁听得这里,好不容易将一路上消下去的火气噌地一下又冒起来了,他急步走上前,冲着假山后正要屈膝跪下的黄子仁大骂。 “男人膝下有黄金!堂堂七尺男儿,就得顶天立地,傲骨铮铮!昔年南宋文天祥,誓死不降元朝,东晋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男儿何患无妻,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这样为个女人下跪不顾我这个做大哥的颜面,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以后别说是我兄弟!” 冯素琴和黄子仁见了许梁突然出现,都大吃一惊。黄子仁慌忙直起身,抓住许梁的手臂,一脸惊喜地道:“大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办成了?东西呢,快给我看看!” 许梁一把甩脱了黄子仁,拂袖冷然道:“哪有这么快!大明卫所军官层层批复,在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都要留案底的,没个两三个月就别想办下来。哎你怎么起来了?接着跪啊,可别被我耽误了。” 黄子仁羞愧难当,讪讪地道:“我,我也就说说而已……” “嗯?”许梁和冯素琴瞪眼看着黄子仁,冯素琴更是用一种愤愤的眼光瞪着他。 “啊,兄弟我突然想起来营里还有点事,先走一步。”黄子仁讪笑着,作个罗圈揖,急步退出了后院。 黄子仁走了,许梁便看向冯素琴,笑道:“那黄子仁居然能想到找素琴你帮忙,可见他还不算急昏头,嘿,只是冯夫人态度坚决,一时半会怕是求谁都没用。” “是啊。”冯素琴兴致缺缺地道。 “呃,素琴你这是怎么了?”许梁立马就感到冯素琴脸上的不快,一时摸不着头脑,讪讪地问道。 “没什么。”冯素琴嘟起嘴,带着委委屈屈地声调道:“你的好兄弟情场失意,你不上去大力支援么?” 许梁笑道:“这种事我哪好随便掺合,还是得靠黄子仁他自己。” 冯素琴幽幽地说道:“是么,刚刚也不知道谁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看哪,这手足和衣服待遇也没什么两样。” 许梁听得,顿时就明白了眼前佳人的不快原因,懊恼地跺了一脚,陪着笑脸上前道:“我刚那是因为教育黄子仁的需要,随口一说,素琴你可别往心里去。”说着便伸手欲揽过冯素琴。 冯素琴一折身,脱离了许梁的手臂范围,深情款款地朝许梁微福了礼,道:“大人一路车马劳顿,还请早些歇息。我去皂房看看。”说完,转身扭着碎步,优雅地走远了。 许梁呆站在原地,愣了会,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叫你乱说话!” 第八十三章 生祠选址 次日一早,许梁踱皂房里,本想找个机会跟冯素琴解释一番,结果却扑了个空,据铁头讲,冯素琴一早就带着春儿等人应谭记的邀前往谭记商谈合并的事情去了。 许梁很意外,问道:“不是有一阵子不谈了吗?怎么又开始谈了?” 铁头对具体的内情也不是特别清楚,他迟疑着说道:“兴许是谭家发现了咱们在拖延时间,发现上当了,这回催得挺紧的,昨天来了人,今天一早就来了人,还派了轿子。” 许梁听了,心中一沉,出了皂房就让人去找保卫部长阿风,半个时辰后,阿风风尘朴朴地赶了回来,衣襟上还挂了露水。 许梁披头就问:“杨家岭的厂房建得怎么样了?” 阿风道:“少爷,已建得差不多了,现在还些围墙,门楼未建。我估摸着再有个半个月也就够了。” 许梁点点头,道:“你让工人们加快速度,多请些人,几批人手同时施工,争取在五天之内建起来。” “少爷,这样一来恐怕要增加不少银两,我们预算的银两不多了。”阿风回想了下厂房的存银,道。 《, 许梁从怀里掏出张千两的银票,递给阿风,狠声道:“你去安排加快速度,加班加点的本少爷给双倍工钱!” 待阿风领了命令匆匆赶回杨家岭,许梁自语道:“花别人钱的感觉怎么就这么爽呢!” 原来这一千两银票还是黄子仁给的七千两的一部份。 许梁原想在许府里等着冯素琴回来,结果县衙里来人报告县尊大人有请。 建昌县衙二堂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建昌知县王贤居中而坐,建昌县丞陆澄源,典史江渚南早就到了,许梁进来后朝三位同僚见礼,落座后问道:“县尊,把大家都叫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王知县深叹口气,拿过桌上一纸公文递给许梁,道:“许大人,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许梁疑惑地接过公文,展开,见是江西巡抚衙门转给南康府的公函,上面巡抚衙门的大印红艳艳看上去有些吓人。待仔细将公函读完,许梁大惊失色:“杨大人要在云山上给魏公公建祠堂?!” 王知县点点头,苦着脸道:“是啊,也不知道是谁在巡抚大人面前嚼舌头,说建昌云山风影如画,气候宜人,地势雄伟,是个难得的风水宝地。南康知府孙大人指示咱们建昌要先行勘查地势,选好建祠地点,不日江西巡抚杨邦宪杨大人和布政使司左参政黄维中黄大人将亲监建昌,选定建祠地点。” 许梁一愣,一省巡抚和参政要来建昌,不勘查民情,不了解县治,就为了给魏公公选个好地方建生祠?这也太荒堂了吧? “那……不知县尊需要下官做什么?”许梁回过神来问道。 王知县看眼陆县丞,微一点头,陆县丞轻捋胡须,字斟句酌地道:“刚刚本官和县尊大人仔细商量过了,眼下看来在云山上建祠已是势在必行了,这首要之事便是选好地点,这事,许大人,就交给你来做。” 许梁眼瞬间就瞪圆了,心里大呼为什么,凭什么?眼见这么一件棘手的事情就像扑楞楞地毫无征兆就要飞向自己怀里,许梁哂然笑道:“陆大人说笑了,下官来到建昌时日尚短,对云山不熟,怕是难当此重任。” 王知县一摆手,用赞许的眼光看向许梁道:“诶,许大人过谦了,许大人的能力本官和陆大人都十分赞赏,年前围剿鄱阳湖水寇和这次处理建昌少女失踪案,许大人都处理得很好,本官对许大人信任得紧,这回若想办好上差,非得许大人出马不可。” 许梁连连摆手,推辞道:“县尊您高抬下官了,若是平常小事,下官兴许还能拼着一股子蛮劲,愣头愣脑,稀里湖涂地给办了,只是这回是给当今魏公公建生祠选址,兹事体大,下官见识浅陋,实在是不敢接手。” 王知县瞟了眼连连推辞的许梁,略为责备地道:“这事杨巡抚和黄参政都十分重视。许大人又是在黄参政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人,这事,许大人就不要推辞了。为了妥善地完成这事,本县现在就令谕全县上下,建昌县属所有人力,物力,钱材,许大人可不必请示,随用随取,事后补报就成。” “正是!”陆县丞也接口道:“许大人行事过程中若是需要本官帮忙的,本官义不容辞。” “可是……”许梁刚要再说。 王知县唰地起身,朝许梁摆手,道:“这事就这么定了,许大人回去好生准备,仔细勘查,务必在三日内在云山上选出个好地段来。”说完,兴许是自觉得语气太过生硬,又略一停顿,解释似地道:“许老弟啊,不是做哥哥的故意为难你,按理说这事应该是本官来挑头的,只是本官最近头疼的毛病就犯了,别说是登山勘查了,就是坐轿出门都极为困难……咳咳,这事,老弟你就多费心了,日后本官必为你在巡抚和参政大人面前为你请功。” 说完,王知县仿佛头疼真犯了一般,痛苦地轻哼一声,手抚额头,一边搓揉着一边出了二堂,回后宅去了。 许梁又看向陆县丞道:“陆大人,这事还是得由您来挑头,下官帮着跑跑腿较妥当……” “诶,许大人,”陆县丞也起身,真诚地摇头道:“说起来建昌的时日,本官比你还要短些,许大你对云山不熟,本官和江典史就更不熟悉了。那个……许大人你不要有顾虑,大胆去做,有困难及时找本官,哈,就这么着吧。” 陆县丞哼哼哈哈了一堆废话,与江典史一道施施然出了县衙二堂。 县衙二堂空荡荡地就只留下许梁一个人,许梁肺都快气炸了,操起那纸公函真想一把给撕了,生生忍了好久才将那冲动给压下去,砰地一拍桌沿,骂道:“娘的,都是一帮子老狐狸!” 出了县衙,许梁让人去点齐侍卫,准备车驾,准备先去云山看一眼再说。 在等候侍卫队的期间,许梁站在衙门口就寻思开了。这是许梁第二次听说给魏公公建生祠的事情,上一回是在天启六年去拜访干伯父黄维中的时候听他和南康知府孙一平聊天说起的,当时许梁也只是惊讶,压根就没当回事,在许梁想来,杨巡抚想要拍魏公公的马屁,替他建生祠,江西一省这么大地方,他爱建哪建哪,关我许梁何事? 没料到时隔不久,这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会落到自己头上。这真是飞来横祸! 两盏茶的功夫,许梁的私人卫队便赶到了,令许梁惊异的是,侍卫女队长戴莺莺居然也来了。她一身竹纹的罗裙,月白对襟衫子外罩件薄比甲,一头乌鸦鸦的黑发用根银簪子扎了,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刚出门去逛街挑细软的大家小姐,全无当日英姿飒爽的模样。 许梁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那所谓的宝刀找到了吗?” 戴莺莺两手空空地在许梁面前一摊,语调轻松地道:“没找到,丢了!我本来要去西门街逛逛的,路上见着他们几个才知道许大人你要去云山,我也就跟了过来了。” 许梁瞪眼道:“你就这么空着手去,路上怎么保护我?” 戴莺莺轻轻一笑,斜眼看向许梁,自信满满地道:“凭本姑娘的身手,就是赤手空拳也能保你许大人毫发无伤。别婆婆妈妈的了,快走吧,本姑娘也正想去云山上玩玩。” 许梁苦笑一声,上了马车,一行人朝云山走去。结果到了云山脚下,马车却再难上去,许梁无奈,只得舍了马车,徒步上云山。 一条碎石小道沿着山势弯弯曲曲地延伸向山顶,路旁草木森森,鸟语花香,凉风习习,松涛阵阵,偶有溪流潺潺,许梁一路走来,也是神清气爽,心胸开阔。走了一段,许梁无意间抬头一看,居然不见了领头的女队长黄莺莺,一问身旁侍卫才知道,人家早就跑到前头去了。 从一片半山腰的竹林中穿出,就见戴莺莺浅笑吟吟地坐在一处水谭边的大石旁,脱了棉鞋,探着光洁如玉的两脚在水谭里划啊划。戴莺莺见了许梁,招手道:“我说许大人,你属窝牛的啊,可真慢。这水好凉哦,过来歇会呗。” 一众侍卫闻言都脸色惊异,许梁尴尬地咳一声,讪讪地道:“我看这天也快正午了,还是赶紧上到山顶要紧,免得太阳升高了天气变热就不好走了。” 戴莺莺抬眼看看天上,切了一声,道:“还早着呢,坐会不妨事的。” 众侍卫这会也跟着起哄,嘻嘻笑着说走累了要休息会。许梁无奈,只得走到水潭边坐了。 过了一会,戴莺莺好奇地问道:“诶,许大人,这回上云山做什么呀?” 许梁闻言将替魏公公生祠选址的事情说了,戴莺莺惊讶地一拍掌,笑道:“这么好的事情怎么能落到你头上,看来这建昌一地的官儿脑袋果然都不太好使。大好邀功的机会白白便宜了你。” 许梁闻言白眼一翻,气道:“屁啊,这就是个作死的坑,那些个王八蛋一个个都精着呢,谁都不愿意往里跳,我这是被逼着没法子才接的差。” 第八十四章 真如寺 “你当王知县和陆县丞祠堂选址的事情推给我,是安了什么好心么?”许梁捡了块潭边石板与戴莺莺相对而坐,一脚将谭边沙地的一块鸡蛋大圆石子踢飞,冷笑道。 “一般这种通天的大事情,办好了,一举成名,加官进爵指日可待,相应的,万一办砸了,也必然是前途尽毁!想我许梁虽不谙为官之道,却也知道凡事但求稳重,剑走偏锋永远是人生大忌!” 戴莺莺听了,偏着头大为意外地看许梁一眼,哗啦一声拍打出一圈水波,点头道:“本姑娘虽然不懂当官的大道理,但本姑娘也知道风险大的买卖回报必然也高。听说这回大人你是给当朝魏公公办差,这事必然是惊动省里布政使司甚至是巡抚衙门的,大人你若是将这个差事办好了,肯定能在省里的高官眼里留下不小的印象,没准哪天那些个大人物想起了大人,那大人岂不受益良多。当年我爹就是……唉,总之我觉着这事能落到大人头上,还是利大于蔽的。” 许梁愣愣地看向水面,思虑良久,深叹一声,道:“我虽然对上面为什么这么急着给魏公公建生祠不甚明了,但我总觉着这件事说起来实在太23,过惊世骇俗,眼下还看不出来,日后总会给有心人留下把柄,核计起来,总归后患无穷。” 戴莺莺听了,歪了脑袋想了半天,终于点头,道:“恩,许大人你这样说来也有些道理,你的上官这马屁拍得也太没水平了些。”说着,她忽的脸色一变,轻吐舌头,道:“你们当官的真恶心,本姑娘果然没说错。” 许梁愕然,想想竟然无言以对,怔怔地看着潭面,水中一双白晰的脚丫子老在眼前晃来晃去。 “大人,咱们什么时候接着上山哪?”一名侍卫跑到水潭边,拱手问道。 许梁抬头看天,拍拍屁股起身,大手一挥:“歇也歇够了,出发!” 一行人再往上走竟然越走路越窄,到最后竟然连路都没了,坡也陡得利害,一行人只得踩着杂草,手脚并用得接着往上走。许梁左手都被利石割破了皮,红丝丝的挨着东西就疼,他朝领头的戴莺莺叫道:“诶,我的女队长,这条道对不对啊,我怎么觉着这像是从来没人走过的路呢?” 戴莺莺手脚接着爬,边爬边肯定地说道:“跟着本姑娘准没错了,我都来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哪回都能顺利上山。” 许梁听了,狐疑地打量眼前方,再回头看眼来路,只见山势陡峭,仿佛一不小心就要滚落山底一般,许梁不由抓牢了杂草树木,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直累得一身汗水湿透衣衫,许梁听得前方戴莺莺兴奋地尖叫:“诶,你们快点,我看到山门了,快要到了!” 一句话顿时让许梁和一众筋疲力尽的侍卫找到了力量之源,许梁不顾形象,十几个人乱叫着几步追了上去。 待上了山尖上,许梁一眼就看见沿着山尖弯弯曲曲而上的石阶路,远方隐约可见一块高耸的石制牌楼。 “大人,前面那立起来的就是真如寺的山门。”戴莺莺踮着脚尖,指着那石牌楼叫道。“穿过那牌楼,咱们就能看到山顶的真如寺了!咱们快些走吧。” “好!”许梁也大为高兴,当下连疲劳都轻了些,一马当先踩着石阶就走了过去。走了五六步,忽觉着不对,再回头一看,脚下的石阶路顺着山尖走势,直通往山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朝一旁眼神躲闪的戴莺莺大叫道:“你不是说刚我们走的是上山的路吗?那脚下这条又是什么?羊道鼠道吗?敢情这云山的进山路道还不一般,正道是杂草丛生,荆棘满地,旁道是石板铺路,顺阶而上?” 戴莺莺雀舌轻吐,难为情地捻着衣角,忸怩着说道:“对,对不起啊,许大人,我想着能上云山,一时高兴,就顺着以前我自己一人经常走的路走了上来了……” “你!”许梁气道。 戴莺莺缩了头,可怜兮兮地道:“你打我骂我都行……可不能扣我工钱!” “你……”许梁气结,抖着手指头,恶狠狠地威胁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不然,我决不轻饶!” 戴莺莺听了,眼珠子一转,顿时喜形于色,走上前,落后许梁三步,边走边道:“我保证决没有下一次……唉,大人当心,这石板长苔了,有些滑,慢着些……” 这一路走来,陆续看到有进山的百姓,百姓见了许梁这一队人马,有认得建昌主簿大人的,便赶忙退到路边,拱手让路,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跟着退到路边。 百姓认得许梁,许梁可不认得百姓,至少,这一路走来,许梁没见着一个熟人。 过了那道标着“真如禅寺”的大石牌楼,眼前便豁然开郎,许梁抬眼一看,只见周围几座山尖环绕相连中间,形成一处天然的低地,成片的寺院群就座落在低地中央,寺院前方,一池宽阔的潭水俯卧于前,池中开出了两条游廊,贯连着山门和寺院。 好一处世外桃源,佛门圣地。 早有见机的和尚前去通知了真如寺的住持方丈,三名身披红色袈裟的和尚顺着游廊迎了过来。 当先一名老和尚,慈眉善目,长须飘飘,看上去足有六七十岁了,老和尚离着许梁十步远站定,一声宏亮的佛号:“阿弥陀佛,贫僧常慧,恭候许施主多时了。” 许梁被这一声中气十足的佛号给惊着了,再看一脸微笑,看上去要多亲切有多亲切的常慧老和尚,暗道真不愧为高僧哪,这气度,比咱家一县主簿有谱多了! 当下手忙脚乱地双手合十还了一礼,道:“常慧大师言重了,本官冒然造访,多有打扰,还请大师海涵。” “哪里,许施主请!”常慧依旧脸上带笑,朝许梁做个请的姿势。 这时,戴莺莺越过许梁,朝常慧禅师笑嘻嘻地拱手道:“老禅师,我又来了啦。” 常慧禅师眉眼一抬,显然早就认得戴莺莺,脸色又亲切几分,笑道:“戴小施主,咱们又见面了。” 当下,许梁在前,常慧禅师陪在一侧,一行人朝真如寺内走去。 寺内梵音阵阵,前往寺中上香礼佛的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许梁笑道:“本官早听说真如寺的菩萨灵验得紧,今日既然来到宝寺,怎么也得给菩萨上柱香,许上一愿。” 常慧抚须,道:“许施主既然来了,便是与我佛有缘。礼佛更使施主佛缘加深,功德无量,来,许施主随贫僧来。” 戴莺莺凑到许梁身边,惊奇地小声问道:“许大人你想许什么愿?” 许梁嘿嘿轻笑,道:“我想请菩萨保佑我大明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民生富足,边疆安宁……” 戴莺莺不屑地一撇嘴,嘀咕道:“信你才怪。” 真如寺内最大最宏伟的便是大雄宝殿。正门朱漆黄幔,金碧辉煌。门前四根脸盆粗的红木立柱,柱上刻上镏金对联,许梁驻足看了一眼,只见上联是:性海涵空,普滋万类,一切圣凡出没其中,深见灵源浩淼;下联是:觉皇御宇,统摄三千,百亿河山流峙厥内,且瞻佛日辉煌。看着庄严大气,许梁却一时没弄明白意思,便也不作评论,进了大殿内,依着前世的拜佛章法,在释迦牟尼佛像前的布袋跪垫上跪下来,恭敬地磕头敬香。常慧禅师在一旁看着,微微点头。 毕恭毕敬地照着敬佛流程走完,许梁拍拍屁股,就要起身站起来,这时戴莺莺捧着个签筒献宝似地递了过来,道:“大人,难得来一回,抽个签吧,很灵验的。” 许梁一听,暗怪这丫头多事,强笑道:“本官刚已经在佛祖面前许过愿了,求签就不必了吧。” “要的要的,许愿归许愿,求签是求签,抽一签吧。”戴莺莺满面真诚,不依不饶。 许梁刚要再拒绝,戴莺莺转脸看向常慧禅师,问道:“大师,你说我说的对不?” 常慧禅师闻言一捋长须,轻点头看向许梁道:“许施主,求签解签,原非我佛之事,但凡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施主若有意,不妨求上一签,恰好贫僧对签也略知一二,可为许施主解上一解。” 许梁听了,瞪了戴莺莺一眼,接过签筒随意地抽出一根,递给常慧禅师道:“那就请大师给本官看看。” 戴莺莺一把夺了过去,瞪大眼睛叫道:“哪有这样求签的,对佛祖一点敬意都没有,你得闭上眼睛摇签筒,掉出的那只才是。” 许梁这会有些后悔把她带上山来了,在周围散站着的侍卫的窃笑声中,皱着眉规规距距地摇出支签,又在戴莺莺的强烈要求下,连掷了三次像牛角一样的东西,还好,三次都是“圣杯”,在戴莺莺的惊奇欢呼声中,许梁将那支签递给常慧禅师,第二十四签下签,有僧人取来了签字,许梁见上面写着:“不成理论不成家,水性痴人似落花,若问君恩须得力,到头方见事如麻。” 许梁见了,不明白意思,见是下签,隐约觉着不是什么好签。 常慧禅师沉吟半晌,对许梁说道:“许施主,求签讲究清静心诚,刚那签中途被人打断,还请许施主重新求一签。” 许梁依言又苦着脸再走了一遍程序,摇出一签,第九十八签,下下签,待僧人取来签字,许梁看了,脸都绿了。 签字上写着:“欲理新丝乱,明愁惹是非,只因罗网里,相见与人悲。” 第八十五章 山谷遇袭 常慧禅师怔怔地看了半天签字,才皱着白花花的眉头问道:“许施主,不知这签欲问何事?” 许梁看着这签字发呆,惊异不已,暗道难道自己手气真就这么背,连抽两签都是下下签?还是冥冥中真有神灵掌控?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边上戴莺莺见许梁半天没回答,便道:“老禅师,瞧您这话问的,我们家大人乃是当官之人,不辞劳苦来到您这真如寺,问的当然是仕途前程了,难不成要问财运姻缘?” 常慧禅师连咳几声,又问许梁道:“许施主,你的意见呢?” 许梁点点头,缓缓道:“既然抽到了,便请大师讲讲这本官日后的前程吧。” 常慧禅师皱着眉道:“依贫僧看来,许施主这签还是问姻缘比较好。不如贫僧就替许施主的命中夫人指点一二?” 许梁犹豫不决,戴莺莺却是等不及了,她嗔道:“唉呀老禅师,我们大人的姻缘就不劳您解答了,许大人他就想知道他这官还能当多久,能当到多大,您就别扯那些没用的了,快说说吧。” 许梁也跟着道:“还请大师赐教。” √, 常慧禅师默然半晌,缓缓点头道:“既如此,那贫僧就估且替施主解了这签,施主,解签全无定数,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解法,贫僧随口一说,施主听听就好。” “大师请讲。”许梁见常慧禅师这般嘱咐,原本心里就没底,现在就更没着没落了,紧张地盯着老和尚。 戴莺莺也安静下来,凝神听常慧禅师解签。 常慧禅师又沉吟半天,嘴唇抽动一番,终轻叹口气,看着许梁一字一顿地说道:“贫僧自幼出家,对朝中之事不甚明了,但有几句俗话,想来比较合乎这签的意境。君王与仕大夫共治天下,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昔年岳武穆,金牌十二道,魂断风波亭。施主,遇事三思而后行,顺势而为,明哲方能保身哪。” 许梁闻言脑中轰的一声响,愣愣的一片空白。茫茫然也不知后来怎么拜别了常慧禅师。待耳中听得一阵泉水声响,许梁浑身一激灵,意识仿佛才恢复清明。朝四周打量一番,不知何时自己已然置身于一处花草茂盛的谷中,脚下一股清泉顺着溪流水道穿谷而过。谷中树木密布,鲜花满地,虫鸣鸟叫,松涛阵阵,端是个好地方。 十名侍卫有意识地散走在四周不远处,身旁戴莺莺一脸担忧地看着许梁,见放梁看过来,出声问道:“许大人,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许梁道,吵哑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没事就好。”戴莺莺轻拍着胸,仿佛经历了很大惊吓一般。 “诶,我们怎么到了这里?”许梁疑惑地问道。 “你不知道啊?”戴莺莺惊道:“半个时辰前你听了常慧禅师的解签,就像突然入了魔一般,翻着白眼说不出话来,把我们都吓坏了。禅师说你可能入了魔障,指点我们带你到个山水清秀的地方来,好让大人你清醒清醒。” “是这样么?”许梁惊异地道,暗道怎么自己一点印像都没有?想了会,暗骂这千年古寺还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以后自己还是少来为妙。 “大人,”戴莺莺看了看许梁,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这抽签解签,也就是图个心里安慰,大多数都是不准的。常慧老和尚年纪都一大把了,兴许他自己脑子都有些迷糊,解签也是颠三倒四,乱七八糟,他说的话根本就作不得数的。” 许梁瞪眼训道:“常慧禅师实乃得道高僧,他说的话多半还是有些道理的。” “啊,那大人你信常慧老和尚说的话?” 许梁嗤然一笑,摇头道:“老实说我对这些大都是不太相信的。不管它了,既然到了这里,咱们往前去看看,诶,这叫什么地方来着?” 戴莺莺道:“听常慧禅师说,这是云山中一处绝美的圣地,叫什么什么谷来着……”她朝左侧不远处一侍卫喊道:“诶,大个子,这叫什么谷来着?” 那高个子侍卫抬头回应道:“百花谷。” 许梁听了,不置可否,沿着被人踩出来的小路朝谷中走去。谷中芳草萋萋,微风习习,许梁漫步其中,也觉心胸开阔了许多。走了一段路,眼见身后众侍卫都有意无意地落后许戴二人一段路,远远地跟着。而女队长戴莺莺见了满地花草,童心大发,一手敛着裙摆,府身寻找那娇艳的花朵采摘起来。 许梁看得暗自摇头,循着戴莺莺在花草丛中蹦蹦跳跳的欢快身影,朝谷中越走越深。 常慧禅师的解签无意识地闪现在脑海中。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我许梁只是在大明这超级大公司里面谋个小职位,混口饭吃,可没与朝庭签卖身契,卖于帝王家。想我许梁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难得上天垂怜,再给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岂能混啊混得小命再捏于他人之手? 许梁想着想着,便又想到这次生祠选址的事情上来,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沾惹到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上来的,据许梁的理解,但凡祠堂建起来,都要立碑建志的,谁建的,谁捐钱了,谁出力了,谁选的地址,谁请的施工队,碑志上都会刻得清清楚楚,日后万一死人妖,魏大太监倒台,朝庭清算,想跑都没地方跑,碑文上都写着呢。 这真是伸手将把柄送到朝庭手中。 然而,这事却棘手得很。江西巡抚亲自下令,南康知府督办,建昌县令和县丞亲自安排,许梁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正九品主簿,想讨价还价都没资格!办好了,自然皆大欢喜,办砸了,对不住,革职查办,菜市口走一回! 虽非君命,却也相差不远矣! 得想个什么稳妥的法子尽早脱身出来!许梁暗自下定决心。 许梁下了决心,心情便轻松了许多,再抬头却骇了一跳,只见刚刚还在开开心心摘花惹草的戴莺莺猫着腰蹲在自已脚边。 “大人,快蹲下!”戴莺莺招手叫道。 “怎么了?”许梁立马蹲下,紧张地问道。 “有情况!” “什么情况?”许梁小声问道。 “你听!”戴莺莺说道。 许梁凝神细听,除了阵阵风声之外,谷中安静得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声响。 “没什么声音啊,”许梁说道,他见戴莺莺紧张地注意着四周,更加紧张了。 “大人,你不觉得谷中这会太过安静了么?”戴莺莺道。 许梁听了,又仔细听了会,终于也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刚进山谷时虫鸣鸟叫的声音此起彼伏,与风声流水声一起将这个山谷装扮得热闹无比,但这会,却是一片死寂的安静。 “怎么办?”许梁对种情况可没什么经验,只得向戴莺莺讨主意。 “许大人,为安全起见,咱们得往回走,您的侍卫都在后面,汇合了侍卫,也就安全多了。” “好!”许梁点头道。 当下两人商议妥当,猫着腰沿来路往回走。 突然,砰的一声响,伴着一声惊慌的野鸭子叫,一只兴许正在草丛中孵蛋的野鸭子飞快地从不远处一草丛中飞起。 “跑!”戴莺莺娇斥一声,一把抓过许梁的衣袖,拉着就跑。两人脚步刚离开,几支箭带着啸声飞到,斜插入土中,箭尖仍轻颤不已。 我操啊!许梁大骂,奔跑中回头一看,只见近十名手执长弓的黑衣蒙面人正追了过来,边追边射箭。 一支箭尖险险地从许梁耳边飞过,将许梁吓出一身冷汗,连带着脚步一阵踉跄,幸而戴莺莺紧拉着他,才不至于摔倒。 戴莺莺不愧为西门镖局戴风镖头的女儿,对待遇袭的经验比许梁丰富不知多少倍。她拉着许梁不时变换着方向,躲避着身后的流矢。 身后的黑衣人几乎没发出多少声响,一声不吭紧追不舍,一阵接一阵的箭矢代表了他们必杀的决心。 “这么跑不是办法啊。”许梁跟着戴莺莺跑,气喘如牛,嘶着声音叫道。 “我知道,可我手里没刀,得先去汇合了其他人再来对付后面的人。”戴莺莺回应道。 正说着,前方传来一声喊:“大人在那,快保护大人!” 许梁抬眼一看,四名侍卫朝着许梁飞奔过来,其中一名左臂上还挂着支箭支。许梁还没来得及高兴,又见四人身后不远处,更多的黑衣人涌现出来,远远的围成一个半圆弧,平端着弓,冷然看着,缓缓逼近。 许梁再回头,见身后的黑衣人已停止了奔跑,也缓缓靠近。 “怎么就你们四个,还有人呢?”戴莺莺叫道。 “头儿,其他人都躺了,就剩咱们了!”一名侍卫哆嗦着嘴应道。 “一堆废柴!”女队长骂。 第八十六章 逃回建昌城 “现在怎么办?”侍卫问道。 “怎么办?操家伙,拼了!”戴莺莺果然不失巾帼英雄本色,身处包围圈,依旧斗志昂扬。 “是!” 许梁快气晕了,骂道:“拼你妹啊,敌强我弱,逃命要紧!”说完,率先朝山谷一边的树丛里钻去。 戴莺莺见状,恨恨一跺脚,娇斥一声:“快跟上大人!” 已经快围成包围圈的黑衣人发出一阵怒骂,为首的黑衣人大手一挥,众箭齐发,朝着狼狈逃窜的许梁六人射去。 许梁已顾不上东西南北了,见树林就钻,身边足有半人高的杂草刮在人脸上,生生发疼,耳边还能听到身后侍卫的怒吼声,箭矢呼啸声,这一刻,许梁甚至都没法回头再看一眼,唯一的念头便是逃出去,哪怕牺牲一切都再所不惜。 四名侍卫中的两人已然中箭,心知跑不掉,横刀在手,返身要与偷袭的黑衣人近身搏斗,然而愿望很快落空,七八支长箭,就如死神的镰刀一般,无情地收割了两人的生命。 两股黑衣人很快越过倒地的侍卫,紧追进丛林中,刚刚跃过一块青草∫☆,丛,就见两名侍卫从中突然跃出,长刀带起一阵刀风,迎着最先的几名黑衣人当头劈落,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任谁也没想到怆惶逃跑的侍卫竟然甘愿做了弃子,暗伏途中,临死一击。 两名黑衣人连哼都没能哼出一声,满目惊恐地看着胸前撕裂的长刀口子,鲜血狂喷而出,颓然倒地。 旁边的黑衣人怒吼一声,几个人冲上前将两名侍卫包圈在一起,厮杀成一片。更多的黑衣人看也不看厮杀的人群一眼,继续追着许梁和戴莺莺。 离着厮杀现声不远处,许梁和戴莺莺齐齐站住了脚步,在他们前方脚下,一条溪流从谷中流出,在脚边的山壁直流而下,形成条小型瀑布,放眼看去,只见白雾蒙蒙,不知道到底有多深。 许梁苦笑一声,对戴莺莺道:“看来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这日子肯定是出行大忌。飞流断路,逃无可逃啊。” 戴莺莺打量眼脚下的瀑布,道:“大人担心过早了,我看这瀑布水气升得高,一眼看不到底,其实未必有多高,况且这瀑布下面多半有水潭,咱们从这跳下去,多半死不了。” 许梁一听,转悲为喜,探出头细看了一眼,兴奋地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跳下去,万一没死,日后总能找机会报仇。”说着就要往下跳,回头却见戴莺莺眼睛来路,一付不急着跳的意思。 “你不跳?”许梁问道。 戴莺莺贝齿紧咬,恨声道:“许大人你先跳,本姑娘被人追了一路,手底下兄弟估计都死光了,临了了不拉一两个垫背的,讨点利息,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有道理!”许梁道:“我帮你!” 戴莺莺一听气得柳眉倒竖:“我谢谢你了!要不是身边多了你这么个累赘,依本姑娘的身手,今日岂会如此狼狈!你要跳赶紧的,别在这碍手碍脚!” “那,我躲边上,照应你!”许梁又道,话未说完,屁股上就挨了戴莺莺一脚。 “啊……救命啊!” 许梁只觉脚下一空,身体急速下坠,随即扑通一声掉进了水中,落水时水面拍击的力量差点没把许梁砸晕过去。诚如戴莺莺所言,这瀑布底下果真是一个水潭。 许梁在水潭中连呛了好几口,滋牙咧嘴忍着胸前的巨痛,手脚并用,用前世学会的一点狗刨技巧,好不容易将头探出水面,看清了大致方向,游到水潭边的石板上。抬头往上看,只见白花花一片水雾,全然看不清山壁顶上的情景。 许梁又凝神细听,试了一下便很快放弃了,瀑布的声音太杂太大,根本就听不到其他声音。 又坐了会,还没见着戴莺莺跳下来,不禁又为戴莺莺担忧起来。 虽说戴女队长功夫超群,艺高人胆大,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她一个姑娘家的,赤手空拳,又如何是一群执刀枪汉子的对手? 不会的!连戴镖头都亲口承认他家女儿自幼习武,功夫在整个西门镖局里都至少排进前三,这么一个江湖高手,对付几个小贼应该不在话下! 许梁如此这般地安慰了一番,又枯等了一会,戴莺莺却迟迟不见下来。 许梁坐不住了,站起身想要走到开阔点的地方去打探情况,就听得水声中夹杂着一声惊呼,许梁抬头一看,一个细长的物件闪着白光先坠到水潭中,随即一个黑衣人跟着掉入水潭中,紧跟着又一个黄衣身影掉了下来。 黄衣人自然是戴莺莺,她最先从水潭中探出头来,三两下划到岸边,又转身朝水里一探手,从水潭中捞起把长刀来。 未几,那掉下来的黑衣人也挣扎着从水中探出头来,大声咳嗽。戴莺莺扬起手中长刀,就要给那人来个了断。 “等一下!”许梁叫道。 “怎么?” 许梁跳下水中,从戴莺莺手中夺过长刀,又将那黑衣人拖到岸边,这才道:“先不急着杀他,我有话要问他。” 说着长刀架到那黑衣人脖子上,叫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瞪着红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许梁,吐出口黑血,嘶声道:“要杀便杀。” “有骨气!”许梁点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想要我的命,我想让你说,只是想给你留条活命的机会而已,既然你自己不珍惜,那我只好成全你了。”说着,举刀便要砍落。 “等等!”黑衣人叫道:“我要是说了,你当真不杀我?” “那是自然!”许梁顿住手势,认真地道:“想必你早就知道我是建昌主簿,朝庭命官,本官说话向来信守承诺。” “那,你起个毒誓!”黑衣人说道。 “真麻烦!”许梁嘀咕道,他依言右手握拳,举过头顶,振振有辞地发誓道:“若你说出幕后主使,本官许梁,在此立誓,决不杀你!若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起誓完,许梁长刀拄地,对黑衣人说道:“好了,这下你该相信本官了吧。” 黑衣人盯着许梁半晌,点头道:“出钱要我们杀许大人你的人是猛虎帮的谭大爷。” 果然是他!许梁暗道。他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将长刀交还给戴莺莺,自己蹲下身轻拍着那黑衣人,微笑着说道:“你很好,你放心,本官说了不杀你就决不会杀你。估计一会你们其他兄弟就要找来了,本官就先走了,兄弟你就安心留在这里等他们来接你吧。” “大人果然是守信之人!”黑衣人大松口气,感激地说道。 许梁越过那黑衣人,转头对戴莺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戴莺莺长刀往前一递,贯穿黑衣人的前胸。 “你……”感激的情神还挂在脸上,黑衣人死不冥目。 戴莺莺抽出长刀,在水潭中涤荡两圈,看向许梁道:“你不是说不杀他的么?当官的说的话果然都不可信。” 许梁嘿嘿冷笑几声,道:“我只是说我不杀他,可没说别人也不能杀他!” “你让我动手,与你自己杀人又有什么分别!”戴莺莺反问道。 “我让你动手了吗?”许梁惊讶地道:“刚我脖子有些痒,伸手挠了下痒痒,然后你就一刀捅死了他,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 “好了,我们快些走吧,再不走,等其他黑衣人来了,这瀑布怕是要白跳了!”许梁道。 两人急步走了一阵,戴莺莺停住脚步叫道:“我的许大人,你走反了,回建昌的路在这边!” 许梁头也不回,依旧大步往前走,他冷笑道:“沿大路回去,我怕会死得更快!” 戴莺莺一愣,若有所思,紧跟着许梁走了。 两人背离了回建昌的大路,反向绕道建昌县西边的虬津镇,准备沿建昌江而下,走水路返回建昌城。 虬津镇街头,急匆匆地走出来两名农夫,看上去像是一对夫妇,男的高高瘦瘦,扛把六尺来长的锄头,走得东摇西晃,头上扎着汗巾,兴许是刚从地里干活回来,满面的尘土沾了汗水,几乎糊成了个大花脸。女的用花格子红布裹紧了头部,只露出两只眼睛和半边脸部,左手斜挎了只竹篮子,篮面上用布遮盖着,看不清是什么物件,这女子虽是红布遮面,但那仅露出半边的精致脸庞,就让不少街头闲逛的汉子见了大为感叹,好好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 那对稀奇的农家夫妇离开不久,打街东头小巷里冲出来个虎背熊腰的黄脸悍妇,足有一般人大腿粗的两手一叉腰,鼓着眼珠子滴溜溜地朝街前街后扫一圈,深吸口气,破口大骂:“又是哪个挨千刀的破落户,无赖鬼啊!偷了老娘的一杆锄头,一篮子鸡蛋还不算完,连老娘家里洗了准备拆了当抹布的几件烂衣裳都不放过?缺德冒烟的王八蛋,龟孙子!有胆子拿,就得有胆子认!给老娘死出来,看老娘不打你个四脚残废!……到底谁拿了,站出来啊?” 街对面一家茶馆二楼临街的窗边,正在对弈的两老者,其中一个抬眼看了下街上,对另一老者摇头说道:“霍老头,你家侄孙媳妇又在骂街了,你这当太公的也不下去管管?” 第八十七章 兵围猛虎帮 那对农家夫妇离了虬津镇,拐了条小路折向建昌江边。 来到江边,时间已是傍晚,江上打渔的船夫多半都收帆归航。那扛锄头的男的扔下锄头,一屁股坐到砂地上。 “累死我了,想不到这锄头这么沉!”农夫打扮的许梁叫苦道。 “一看你就是富贵人家出生的大少爷,这辈子头一回抡锄头,哎哟唷,这一路锄头舞得,本姑娘在后头看得眼都花了。”那农妇,自然也正是戴莺莺,叽笑道。 “嘿,你还真说着了,本少爷打小还真没做过什么农活。唉,现在想起来真是怀念那时候的美好时光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天到晚只要念好书,其他的啥都不用操心。”许梁眼神看向江面,露出神往的神色,叹口气道:“哪像现在,天天操心,还要时刻防着明里暗里的陷阱,暗杀,这日子,怎一个苦字了得!” “我的许大人,你贫够了没有,咱们该走了,本姑娘不妨告诉你,那伙人的头头可是个利害角色,咱们这技俩恐怕瞒不了他们许久。”戴莺莺打断许梁的话头,催促道。” 许梁站起身,不以为然地道:』,“就算那孙子发觉了又如何?咱们都离开云山这么远了,他怎会知道我们去了哪里。再说了,你看看这江面,比强盗洗劫过还干净,连个船影子都看不到,我们就是想走,也走不成啊。” 说到船,戴莺莺也犯了愁,附合道:“是啊,平时这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多得是,怎么现在一条船也见不着啊?哎……那是不是条船啊?是船!” 许梁顺着戴莺莺说的方向看去,只见百米开外一处水弯地,芦苇丛中露出半条船弦。当下两人大喜,急步跑了过去。 来到那船边上,见是条江边放网的渔船,船主是居然是个中年妇人。许梁他们赶到的时候,那妇人正在烧水做晚饭,见了许梁二人,妇人走上船头,两手在衣服上擦干了水渍,疑惑地问道:“小兄弟,大妹子,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江边哪?可是要搭船过江?” 许梁挤出笑脸,连连点头道:“大娘您眼光真利害。”他拉过戴莺莺来,略带羞意地道:“我们是虬津镇上的人,这是我妹妹,我们想搭大娘您的船往山脚镇去。” “哦?”妇人打量眼戴莺莺,道:“你们真是亲兄妹,怎么一点都不像?” 许梁尴尬地道:“是妹妹,咳,干妹妹……唉哟!” 戴莺莺恨恨地朝许梁鞋面上跺了一脚。 “噢!”妇人仿佛懂了,又问道:“那你们去山脚做什么呀?” “回家!” “走亲戚!” 许梁和戴莺莺同时说道。 妇人哈哈大笑,“你们两个人真有意思,行了,大娘我也是过来人,我懂!” “嘿嘿,大娘您明白就好。”许梁轻松了口气。他连忙问道:“那您看,这船什么时候可以动身?大娘,只要你送我俩一程,到地方了必有重谢。” 妇人两手一摊,为难了,“我倒是能送,可我走不开啊,我家男人去镇上买酒去了,一会得回来吃晚饭,我正给他做饭呢。” 许梁急了,转眼看见戴莺莺左手上挎着的篮子,一把拿过来放到桌上,掀开遮盖的布,露出半篮子鸡蛋,许梁将篮子往妇人面前一推,真诚地道:“大娘您看,我们从家里出来的急,一时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这篮子鸡蛋呢,就当是我们租您船的定金,到了地方,我再付您十两现银子,您看成不?” 妇人听到许梁要送她鸡蛋,神色就生动了,待听到还有十两现银子,更是大为意动。她瞅了瞅篮里的鸡蛋,想了想,点头道:“中,小兄弟,大娘我这就去熄了炉子,送你们两个去山脚镇。” 许梁喜出望外,连声感谢。戴莺莺也道谢道:“真是太谢谢大娘您了,只是一会大叔回来该吃不着饭了,真是报歉。” 妇人大手一挥,无所谓地道:“大妹子说哪里话,我家那死鬼成天吃得跟头猪似的,少吃一餐饿不死他!你们的事儿要紧,江面上风大,你们到船仓里面去坐稳了!大娘这就去开船!” 许梁两人又是一番感谢。船仓里堆放着些鱼网衣物,隐隐地还有一股子鱼腥味。二人找了块干净些的地方坐了,便感到船身一动,船开了。 “这大娘可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戴莺莺道。 许梁听了,哼哼一声,不置可否。 “哎,许大人,你哼哼是什么意思?”戴莺莺瞪眼叫道。 “没什么意思!”许梁将头往衣物堆里一靠,眼看着仓顶,道:“大娘是不是热心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船咱们是付了大价钱的!半篮子鸡蛋外加十两现银子,这可真不便宜!” 不可否认,这妇人撑船真是把好手,加上顺着水流方向,虽然未起帆,但船行得又快又稳,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船就过了建昌码头。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船减速停了下来。 许梁二人惊异地走出船仓,要看个究竟,江面上天色已经黑了,不少停靠江边的渔船都点起了火把。 妇人也感到不好意思,她搓着手道:“原本想早些送你们到山脚去的,哪想到都这个时间了,巡防营的巡逻船还在江面上,他们要上船检查一下。” 正说着,五名巡防营士兵跳上船,领头的伍长举着火把往许梁面前一照,喝问道:“巡防营巡检办差!你是干什么的?天黑了不回家,要到哪里去?” 许梁与戴莺莺对视一眼,戴莺莺有些好笑地朝许梁眨眨眼睛。 许梁操起袖子抹干净脸上的泥沫子,转过脸对着那五个巡防营士兵,喝斥道:“大胆!见了本大人还不快快见礼!” 一句话把五个巡防营的士兵唬得连退了三四步,那伍长惊疑着上前仔细打量下眼前这位衣着破旧衣衫的高瘦农夫,待看清了面孔,哐当一声响,手中握着的朴刀掉到了船板上。 “标下见过大人!”伍长低头抱拳拱手,做了个标准的敬礼。 “见过大人!”另四名士兵见状慌忙跟着见礼。 撑船的妇人傻眼了! 巡防营营地依旧明亮如昼。营门正对着的大道上,百米开外,许梁和戴莺莺走在前面,那五个巡查的士兵满脸激动地紧跟在身后。 许梁朝后叫道:“诶,赵果然,你过来!” 身后那伍长急步走到许梁身边,高声叫道:“标下在。” “你刚刚说黄副使抓到了天狼帮的帮主?” “正是!”赵伍长点头道:“黄大人怕江上还有那天狼帮主的手下,这才下令小的们全江戒严,严格盘查过往船只。” “嗯。”许梁点头,赞许地道:“今天你小子事儿办得不错,那船家的银子给了么?” “回大人的话,给了!”赵伍长道。 “给了多少?”一旁的戴莺莺插嘴问道。 “按大人的吩咐,十两现银子,一文不多,一文不少!”赵伍长道。 “嗯?”戴莺莺瞪起凤眼,怒声斥道:“你个小兵子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许大人的面睁眼说瞎话,欺瞒许大人!本姑娘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哪个士兵能随手翻口袋掏出十两现银子来!” “怎么回事?说!”许梁一听,顿时也起了疑心,板起脸问道。 赵伍长顿时就叫起了撞天屈,“大人和戴队长容禀,标下真是给的实打实的十两银子,那老妇人开始还不肯收,是标下硬塞到她手里的。” 他委屈地道:“戴队长说的不错,光靠标下一人是怎么也拿不出十两银子来的,今早上刚发了这个月的饷银,兄弟们都没来得及到城里钱庄去存钱就被派去江上巡查了,这银子,是标下和标下这帮兄弟一起凑的。” “是啊,大人,”身后的其他士兵也跟着解释起来,“那钱是小的五人一块凑齐的。” 许梁听了,神色大缓,停住脚看向赵伍长,歉意地道:“如此,是我错怪你了!你很不错。”他又转向其他士兵,点头道:“你们都很不错!” “一会回营,每人赏银十两!”许梁大声说道。 “谢大人!” 巡防营里的几位将领惊异地迎着许梁进了议事厅。许梁将云山上发生的暗杀事件向众将一说,众人都气愤异常,纷纷叫嚷着要去灭了谭家两兄弟。 许梁一句话就止住了众将要报仇的气势。 “本官就算知道人是姓谭的派来的,可我们没有证据啊,这事得从长计议。” “难道就这么算了?”营地警备哨官许青红着眼睛叫道:“大人,这姓谭的想害你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知道!”许梁恨得牙都痒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将众将的情绪稳定下来,许梁这才问起黄子仁关于天狼帮主事情来。 巡防副使兼一总把总黄子仁听得许梁问起,顿时扬眉吐气,眉飞色舞,他手舞足蹈地叫道:“大哥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那个死叛徒童俊吗?哈哈,这老小子用下作的手段夺了老子的位子,我原以为再找他报仇千难万难了,想不到今天我去建昌江关卡上巡查,恰好就看见这老小子坐了艘船进了建昌江,奶奶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话果真不错,直到我把那老小子押进了巡防营里,他估计都没回过神来,哈哈,解气,真他娘的解气!” 许梁一愣,没料到这童俊会这么倒霉。待黄子仁乐完了,疑惑地问道:“他一翻阳湖上的草头王,不在湖里呆着,到建昌来做什么?” 黄子仁撇撇嘴,道:“这老小子没说,不过我从他手下人那里挖出点消息,原来这小子想和猛虎帮联手,好像要做笔大买卖。” “他跟猛虎帮能做出什么好买卖……等等,猛虎帮?!”许梁惊得跳了起来,喜形于色地问道:“童俊关哪了,快带我去!” 众将面面相觑,看着许梁小跑着跟着黄子仁去牢里见那天狼帮主童俊去了。 一个时辰后,许梁和黄子仁重新出现在议事厅。许梁扫一眼仍留在议事厅里的众将,大步走到主坐上坐落,冷然喝道:“诸将听令!” 巡防营众将虽然不明白许梁和黄子仁在牢里说了什么,但见许梁神色,轰然起立,肃然应道:“末将在!” “传令下去,巡防营全体将士,即刻整装,今夜寅时奔袭马湾,兵围猛虎帮!” “是!”应喝之声振颤房顶。 第八十八章 深夜造访 天启七年三月十六,月圆之夜。 建昌县巡防营地灯火通明。一队队披甲执枪的巡防营士兵按各哨归属排成六个方阵。巡防营议事厅里,隶属于巡防营的各将军个个披挂整齐,就连一向不常穿军衣的巡防使许梁许大人也都套上了他那套特制的铠甲,虽然看上去不如邢中山,胡小勇等人壮实,但也颇有几分军姿。 巡防副使黄子仁看了看时间,上前兴奋地道:“大人,时辰到了,请大人下令吧。” 许梁端坐主座,闻言摆手道:“不急,再等等。” 又过了半个时辰,从议事厅外大步走进来一员小将,他拱手大声叫道:“标下三哨队长刘威见过大人。” 许梁猛地向前一探身,神情紧张地问道:“如何?” 刘队长道:“大人,标下在猛虎帮入口处一直守到将近丑时,谭家两兄弟打一早进去就没再出来过。人肯定还在里面。” “好!”许梁唰地站起身,右手用力一挥,高叫道:“出发!” 当夜,巡防营众将按早先布置好的方案,由神射手刘戈自领一哨从水路沿建昌江逆流±,而上,直达马湾外围,防止猛虎帮人从水路逃脱。由许青领一哨人马负责外围警戒,其他四哨人马由许梁亲自率领,直扑建昌县西北面的马湾猛虎帮总部。 猛虎帮的龙头老大谭志成谭大爷其实刚入睡没多久。据杀手回报的消息,许梁还是逃了。谭志成当时就气得摔了杯子,将那前来报信的黑衣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严令他们加强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了保险起见,谭大爷又亲自从猛虎帮中抽调了上百名亲信乔装埋伏在建昌县衙和东门街许府家周围,连前往巡防营的路上都留了人,就防着许梁暗地里逃回来。 那几个留守巡防营外围的猛虎帮众睡得正香,一个人半夜尿急起来解手,突见路上巡防营的官兵排成长龙一路向西走,他愣愣地看了天半,一时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情。待整条长龙过去,那人才反应过来,顿时惊得脸色煞白,连裤带都忘了系,一手提了裤子就往回跑。 几个留守的猛虎帮众听清了那人的回报,个个吓得面无人色,也不敢打火把,抄了小路,借着月光没命地往马湾方向跑回去报信。 谭大爷刚有些睡意,就被卧房外砰砰的敲门声惊醒了,身边光溜溜地像个八爪鱼般压在谭大爷身上的小妾不满地朝外骂道:“谁啊,都什么时辰了?还让不让老爷睡个安稳觉了?!” 门外猛虎帮的管事陪着小心道:“十三夫人,请告老爷一声,巡防营那边有急事禀报!” 谭大爷一听立马就清醒了,一把将那小妾掀到一边,那小妾一时不防,砰地一声磕到床沿上,痛得眼泪汪汪,带着哭腔叫道:“老爷,您弄疼人家了!” 谭大爷回头怒骂一声:“闭嘴!” 他三两下套了件外套急步出了卧房,来到正堂,见了管家和四名满头大汗的猛虎帮众,急问道:“出什么事了?那姓许的逃回营地去了?” 一名帮众上前摇头道:“大当家的,那许梁回没回营小的没看见,不过半个时辰前小的看见大队巡防营官兵出营朝西边过来了。” 谭大爷心里一咯噔,急问道:“他们有多少人?你可看清他们去了哪个方向?” 那帮众听了想了想道:“约摸有四五百号人,火把都排出百米开外了!小的们为了弄清楚他们的去向,特地悄悄地跟了一段路。”说到这里,那帮众脸色焦急起来,道:“大当家的,他们,他们正是朝马湾方向来的。” 谭大爷脸色一变,止住那帮众,转向边上的管家,厉声问道:“管家,帮里现在还有多少人手?” 管家也是一脸惊慌,想了想道:“大当家的,原本帮里驻有两百多人,傍晚的时候又派出去上百人,现在帮里能召集的也就一百多人了,其他的弟兄多在别处,就是大白天的要赶到这里也得一个时辰。” 谭大爷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去。一时真没料到巡防营会挑了个猛虎帮防守最弱的时候来。他背着手绕了两圈,顿住脚转身叫道:“去,召集所有弟兄,带上家伙,准备迎敌。”又一指那帮众,道:“你去,把二爷叫起来。” 管家和那帮众领命急步离去。未几,整个猛虎帮都明亮起来,三五成群的猛虎帮众骂骂咧咧地边穿衣服边拿了各色武器朝正堂汇合。几名猛虎帮的管事也都陆续到了谭大爷身边。有人惊疑地问道:“大当家的,出什么事了?” 谭大爷冷哼一声,道:“没什么,巡防营那群胆小鬼找上门来了。” 几名管事听了,也是吓了一跳,虽说平日里他们嘴上个个不把巡防营的官兵放在眼里,但真要真刀真枪的面对起来,心里头还是有些打怵。 “报!”随着一声长报,一名帮众飞奔入堂,在谭大爷面前三步远站定,语气惊慌地说道:“大当家的,不好了,外面,外面好多官兵,把咱们总部给包围了!” 一声落下,周围人群里顿时就响起一阵抽冷气的声音,几个胆小的帮众就想悄悄地往内院躲。 “慌什么!”谭大爷高叫一声,厉色道:“几个小兵就把你们吓成这样?有本大爷在这,就是建昌知县王贤亲临,他也不敢伤本大爷半根毫毛!”他一指几个管事,道:“你们几个,先去门口守着。”又问:“二爷呢?” 刚刚领了命令去催谭二爷谭志胜起床的帮众捂着脸小声地道:“大爷,二爷还,还没起来……” 谭大爷听了一脚将那帮众踹翻在地:“去,把他叫过来!” 那帮众哭丧着脸,手指着刚刚捂住的左脸,道:“小的不敢,二爷他扇人!” 谭大爷朝他脸上看去,只见那帮众小半边左脸上一个红色的巴掌印,半边脸都肿了起来。谭大爷嘴角急剧地抽动几下,转身就去了谭二爷的卧房。 来到门外,谭大爷叫道:“二弟?” 屋子里没回音。 谭大爷提高声音:“二弟,快起来!” 屋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嗲声说道:“大爷,我刚侍候二爷躺下,二爷他兴许是累着了,已经睡沉了……啊!”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蹋,谭大爷铁青着脸色进了卧房。 这一声响也把谭二爷给惊醒了,他恼怒地坐起身又要扇人,待看清是自家大哥,不由惊道:“大哥?” 谭大爷铁青着脸,看也不看谭二爷,扔下一句话:“穿好衣服,给老子滚出来!” 待谭家两兄弟到了外面,听得大门方向已经吵了起来并且很快演变成了厮打声,未几,几声惨叫响起,打斗声越发激烈。 谭大爷沉着脸想了想,转头对谭二爷道:“二弟,你马上带几个人从后院走,坐船走水路,事情未明了之前不要回来。” “大哥?有这么严重吗?”谭二爷惊道:“老子就不信小小的巡防营敢把咱们怎么样!” “小心使得万年船。”谭大爷沉声道:“如果是许梁逃回来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你快走。” 安排了谭二爷,谭大爷带了管家人等走到大门边,眼见猛虎帮众和巡防营士兵缠斗地一起,地上还躺了好几个猛虎帮帮众,不由大急,越过门槛,大喝一声道:“都住手!” 猛虎帮众人听得声音,见是谭大爷到了,纷纷停了手,巡防营的人见了许梁的手势,也陆续退了出来。 场面为之一静,只有地上受伤的帮众陆续发出几声惨叫声。谭大爷眉头一皱,吩咐人将伤者抬下去。他朝巡防营官兵中一看,一眼就看到了端立地众将中的许梁。 “许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谭大爷狠声叫道。 “谭副会长!”许梁将那个副字念得又重又长,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配刀,一边状若随意地道:“本官深夜造访,打扰了谭副会长歇息,那可真是过意不去,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谭副会长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不过!”许梁话锋一转,道:“眼下本官查得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事关紧急,所以不得不连夜彻查。” 谭志成冷哼一声,不屑地道:“许大人这是要查什么案子?按说许大人查案,谭某作为建昌一地的守法商人,积极配合那是应当的。但谭某却不得不问问许大人,为何纵容手下士兵打伤我车马行的人?” 许梁一摆手,打断道:“慢来!谭副会长,你要问可以,但得先回答本官手里的这个问题!” 第八十九章 童俊的血书 许梁伸手进崭新的铠甲里面掏啊掏了半天,终于摸出张白绢,伸开一抖,周围的人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是块写满血字的白绢!血迹浸透白绢,一眼看去,一片团团碎碎,触目惊心的红白班点。 “诸位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许梁扫一眼猛虎帮众人,将目光定格在谭志成身上,呲牙森然一笑,道:“这是某个人的招供血书!” “啊,是血书!” “血……书?”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几个猛虎帮管事对视着,惊疑不定。谭志成沉着脸,冷冷地看着许梁。 “谭副会长,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么?”许梁见谭志成稳如泰山,隐隐有些失望,但戏不能不演,只好出声问道。 谭志成嗤然一笑,道:“许大人莫是糊涂了,血书是从许大人身上掏出来的,上面写了什么谭某怎么会知道?” “不知道谭副会长可曾听过鄱阳湖上天狼帮主童俊这号人物?”许梁话锋一转,问道。 谭志成沉吟一阵,不屑地道:“江湖草莽之辈,在茶馆里曾听人说起过。” ≌◆, 许梁双掌一拍,哈哈笑道:“那就是知道咯!”说完,许梁笑脸一收,一指谭志成,冷然喝道:“来呀,绑了!” 巡防营士兵轰然应声,立马冲出来四名士兵上前。 “我看你们谁敢?!”谭志成大喝一声,退后两步,身后几名猛虎帮管家见状,大叫一声:“保护大当家!”便带了一众猛虎帮众冲上前将谭志成护在身后,与上前的巡防营士兵对峙起来。 “姓许的!”谭志成躲在猛虎帮人墙后边,又惊又怒地吼道:“谭某向来遵纪守法,你凭什么抓我?” 许梁将手中血书朝空中又是一抖,借着火把的光瞅了两眼,冷然笑道:“不妨告诉你,这血书正是天狼帮主童俊所写,上面他亲口招供,与猛虎帮龙头老大谭志成密谋造反!本官今日深夜前来,正是要拿你回衙问案!” “放屁!谭某自成名以来,何曾认得那什么天狼帮,天狗帮的帮主!许大人,你这是栽赃隐害!”谭志成破口大骂。 身后一管事的操刀在手,恶狠狠地叫道:“大当家的,跟这狗官说这么多做什么!大家伙操家伙,跟他们拼了!” “哟嗬!”许梁似乎是被吓到了,夸张地连退了三步远,叫道:“这就要拒捕了?!来呀,弓箭手侍候!” 话音一落,围在外围的一层巡防营士兵退后两步,身后一层手握弓箭的士兵跨步上前,弓上弦,弯弓如满月,箭尖泛着寒光正对着猛虎帮众人。 那猛虎帮管事见状,哇哇大叫道:“看,大当家的,官兵果然早有预谋!弟兄们,护着大当家的,随我杀出去!” “是!”,“奶奶的,杀出去。”,“拼啦!” 一众拥在谭志成身边的猛虎帮众也被带起来血性,似乎完全不把巡防营的弓箭威胁放在眼里,个个握了武器就要冲上来。 许梁冷笑道,举起右手,道:“预备!” 一层弓箭手立马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紧弦声音。许梁戏谑地看一眼对面猛虎帮众人,果然就有几个人脸现惊慌之色。 现场形式万分凶险,眼看一场混战即将暴发。 “都住手!” 终于,谭志成没让许梁失望,他出声了。 谭志成铁青着脸色,瞪着身后的猛虎帮众,喝道:“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把刀放下!” “大当家的?”众帮众满脸诧异。 “放下!”谭志成吼道。 几名管事互相看了看,又看向谭志成,见他脸色铁青,只得恨恨地瞪一眼对面虎视眈眈的巡防营士兵,不甘地扔了武器。 众帮众见几名管事都放下武器了,也跟着扔掉手中武器,有几个躲到最后边的帮众仿佛手中的武器时刻会割伤手一般,一见有人带头扔了武器,他们扔得比其他人都快。一时之前,乒乒乓乓,刀枪剑棍落地之声不绝于耳。 谭志成一步步走向巡防营官兵,冷笑道:“不就是一封诬告的血书么!谭某纵横商场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许大人,谭某跟你去县衙便是。” 啪!啪!啪!许梁鼓着掌从士兵群中走出来,赞道:“以前别人跟本官说,猛虎帮谭大爷人中龙凤,大豪杰,大英雄,本官不信,今日,本官不得不信。” 许梁与谭志成隔着六七步远站定,看向猛虎帮众人,指点着道:“你看看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本官身为建昌主簿,巡查办案乃是职责所在,今夜前来无非就是因为有人告发谭会长密谋不轨,请谭会长到县衙里核实一下就完了!你,你,你,还有你们!刚刚都什么态度?”许梁又朝谭志成一指,语气恭维地道:“在建昌县,谁不知道谭大爷的威名!谁敢无凭无据地就把谭大爷怎么着了!” 训完猛虎帮众人,许梁又对谭志成道:“谭会长,对不住了,兄弟也是职责所在。” 谭志成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许梁一挥手,便有四名士兵上前,将谭志成结结实实的绑了,押入巡防营官兵群中,看管起来。 又有一名猛虎帮管事站出来指着许梁厉声道:“姓许的,我们大当家愿意去县衙乃是给王知县面子,天一亮咱们猛虎帮人便要去接大当家的回来,若是你敢动咱们大当家的半根汗毛,哼哼,我猛虎帮上上下下近三百号弟兄跟你没完!” 许梁听得脸色一沉,再抬头看向那管事,脸上又有了笑意,他连连点头道:“这位好汉说得极是!本官也只是奉命将谭会长带回去问个话,绝对不敢把谭会长怎么样的。不知好汉尊姓大名?” 那管事见许梁一副讨好的模样,暗自得意,昂首道:“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单,名长信。” 许梁听得,脸色唰得一变,朝单长信一指:“原来你就是单长信!血书上写有你的名字,来呀,给我一并绑了!” “你敢?”单长信没料到血书上也有自己的什么事,惊叫道。他俯身提刀在手,护在胸前。十几名隶属于单长信的帮众也跟着捡了武器,拥在单长信身边。 许梁这时一扫先前恭维讨好的神色,冷然喝道:“众巡防营的将士们听着,猛虎帮聚众造反,图谋不轨,证据确凿!给我格杀勿论!放箭!”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阵箭雨刺空之声,猛虎帮一边,大门口挤得满满一堆的猛虎帮众立刻死伤一片,人群就像炸开锅的热油,有中箭倒在惨叫的,有发狠捡了地上的武器往前冲的,有侥幸没中箭,哭爹喊娘往内院逃的,也有就地跪倒,大呼饶命的…… 然而巡防营的箭矢丝毫没有停歇的样子,一波波,密密麻麻地朝人群里发射。几名管事带了人还没冲到弓箭手身前就没在旁边护卫的巡防营朴刀手砍翻在地。管事单长信是冲得最猛的一个,这人也最为凶狠,身上连中三箭,背上被砍两刀,但还不倒地,连砍杀了三名巡防营士兵后被一直护卫在许梁身边的副把总邢中山一刀毙命,单长信临死前,两眼睛鼓成了青蛙眼,死死地盯着许梁。 谭志成此时就如一头发疯的狮子,连撞带踢,甩开了看押他的四名巡防营士兵,反绑着双手直直地就朝许梁飞撞过来。 许梁身边侍卫惊呼出声,眼看着谭志成就要撞上许梁了,斜剌里副把总邢中山一个箭步上前,手起刀落,一柄钢刀带起一阵风声,直刺向冲过来的谭志成,没柄而入,钢刀从前胸刺入,贯穿后背,露出后背足有一尺长。 谭志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跌倒在许梁脚下,鲜血顺着钢刀汩汩流出,很快染红了整套衣衫。 然而谭志成还没死,他挣扎着抬头瞪着许梁,咳出一口血水,嘶声道:“姓许的……你够狠……够绝……” 许梁冷冷地看着气绝身亡的谭志成,蹲下去打量眼谭志成依旧怒睁的两眼,轻叹口气,颇为无奈地自语道:“你一直想要我死,而我偏不想死。没办法,只好你先死了!” 第九十章 丧家之犬 谭志成就这样死了。 巡防营官兵已停止射箭,两队官兵在把邢把总的带领下冲进猛虎帮大院,对剩余的溃逃猛虎帮众掩杀过去。 其实留守猛虎帮总部的帮众不足两百人,在前院被杀了一批,连龙头老大谭大爷和几名重要的管事都死了,逃回后院的帮众无全抵抗的勇气,逃走小部份,大部分人见抵抗无益,丢了手上的武器,弃械投降。 邢中山带队又仔细搜索了半个时辰,将猛虎帮所剩不多的几十人和一些女眷着人集中看押在院中,又派人出来禀报。 许梁听了士兵的回报,朝边上的一名白脸士兵微一点头。 那士兵激动得脸色潮红,舞着兰花指,娇声叫道:“大人放心,属下别的本事没有,清点物件帐本那是最拿手了,属下这就带人去抄他个一穷二白,滴水不漏!” 话未说完,就有人踹了他一脚,黄子仁骂道:“行了,罗会计,敢紧干活!” 罗百贯挨了一脚,嘻皮笑脸站起来,带了身后的一队士兵朝院门走去,忽又回头看向黄子仁,委委屈屈地声调叫屈道:“我的副使大人,跟您《了多少回了,人家本名叫罗百贯,不叫什么罗会计。你再这么叫人家,人家就生气不理你了!” 说完,罗百贯风情万种地一甩头,迈着碎步进了院门。 黄子仁只觉浑身都不自在,讪着脸对窃笑不止的许梁叫道:“大哥,你这是从哪弄来这么一妖孽?可恶心死我了。” 许梁笑道:“既然连你也觉得小罗这么妖孽,不如你就替大家做点贡献,牺牲一回,把罗妖孽收了吧。” 黄子仁浑身一哆嗦,连连摇头:“大哥你饶了我吧,我可消受不起。” 许梁哈哈大笑。 邢中山快步走到许梁面前,道:“谭志胜没找到。” 许梁一愣,想了想道:“谭家的产业都摆在明面上,总共也就那么几处,他能躲到哪里去?这样,马上派人,将谭家两兄弟在建昌地面上的产业通通给我查封了,见着谭志胜,就地斩杀!” 谭志胜此刻全没有谭家二少爷该有的体面风范,他正在建昌江面上,如只落水狗般一沉一浮地往江岸上游。他已经离开江上那五艘巡防营的船只很远了,他却一刻也不敢停歇,仍在使出吃奶的力道往岸边游。 好几次,谭志胜都想就此放弃,沉到江底死了算了,然而一想到巡防营官船上无情发射的冰冷利箭,想到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在江中的小舅子方免,再想起猛虎帮总部冲天的火光,凄厉的惨叫声,谭志胜仿佛就凭空生出些力气,又坚持了下来。 平日里不起眼的建昌小江,此刻却如宽阔的大海大洋,怎么游也看不到对岸。 就在谭志胜已经用光了最后一丝力气,然而江面上灰蒙蒙的,江水天色浑然一体,预想中的江岸却不知道在何方。 啊!谭志胜原要仰天长啸,只是从喉咙中发出的只有嘶哑的呜咽声。 许梁!我谭志胜就是化成厉鬼也决不放过你! 咳咳,又呛了好几口江水,谭志胜终于认命地放弃了划水,心里悲叹,大哥,兄弟来陪你了! 整个身体觉入东水中,漫过鼻尖,再漫过眼睛,谭志胜睁着眼,透过江水看着空中那偏西的明月渐渐模糊。 这就要死了么? 谭志胜闭上眼睛,吐出几口水泡,又吸进去好几口江水,突然,一块硬物抵住了谭志胜的脚尖。 他睁眼看去,借着暗淡的水中光晕,一块江底的石块埋入江底半截,再打量四周,谭志胜不由兴欣若狂,脚下踩着江底,那肯定就快到江边了!谭卖胜双脚一蹬,又朝上浮去。 天色已大亮。建昌城门刚刚开启,早起的人们便被一条爆炸性的消息惊呆了。 威震江湖的猛虎帮昨夜一夜之前被建昌巡防营官兵一举铲除,谭氏两兄弟名下的所有产业,什么酒楼,赌馆,花馆,商铺都被连夜查封,店里的货物被封存,店门被贴上封条,门口有巡防营官兵把守,捉拿谭家二爷谭志胜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 整个建昌县城,人们讨论得最热闹的话题便是谭家的倒台,最感兴趣的问题便是谭家为什么倒台。 东城门口,打路边畏畏缩缩地走过来一台乞丐,蓬头垢面,赤着双脚,脏兮兮的脸蛋,就这一副模样,任谁都不会相信他就是谭家二爷谭志胜! 谭志胜顺利地进了城,赶到谭记皂膏房外,便见四名官兵守着院门,陆续有官兵从里面往外搬东西。 这一幕让谭志胜怒发冲冠,他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几名官兵许久,终理智战胜了感情,转身离开。 谭志胜又悄悄地回到自己的私宅住处附近,果然,这地方也被官兵查封了,谭府朱漆大门外,谭志胜看见自己的原配夫人和那名最得宠的小妾此刻凄凄惶惶地被人赶出来,眼睁睁地看着官兵抄家。那小妾见一官兵捧了个锦盒出来,扑了过去,哀求道:“差爷,这是妾身娘家的陪嫁嫁妆,你可不能拿走啊。” 那小兵斜眼着小妾,使劲咽了口口水,嗤笑问道:“既然是陪嫁,那这东西也算是谭家的东西了,咱们大人交待了,凡是谭家的东西都得收绞!”说完,那小兵一搭手捏住小妾的手,贪婪地抚摸几下,惊得那小妾连忙缩了手。 哈哈哈!那小兵和看守的士兵肆意大笑。 谭志胜再也看不下去,咬着牙转身离开,跑到无人处,发疯一般空着右手使劲砸墙。 啊! 谭志胜大叫,伴着叫声,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 此时两名路人经过,一人看了眼谭志胜,轻笑着对同伴道:“看,这乞丐还装深沉!” 谭志胜缓缓抬头,一眼看去,状如厉鬼。 日近当午,谭志胜又累又饿,街边以往不屑一顾的玉米馒头现在变得十分诱人。谭志胜亲眼看见许梁从建昌县衙里前呼后拥地出来,回到东门街的许府,他小心翼翼地尾随一阵,终发现这么做只是徒劳无功。 谭志胜游走在街道上,亲眼见一名衣冠体面的青年书生,装作无意的样子,趁包子铺老板不注意,顺手拿走了三个大肉包子。 他添添嘴唇,也装做逛街的样子,眼见那包子铺老板转过头去招呼别的食客,便飞快地拿了四五个包子塞入怀中。 “嘿,你干什么?偷东西!”包子铺老板居然立马就转过头来,喝问道。 “我没……偷。”谭志胜争辩道。 包子铺老板听了二话不说,撸起袖子操了擀面杖,绕过铺子劈头盖脸地打将过来。 谭志胜见状撤脚就跑。 “直娘贼!臭要饭的,顺了我家包子还不认帐,看老子不打断你的狗腿!”包子铺老板骂骂咧咧,眼见追不上谭志胜,抡起擀面杖对着谭志胜直掷过去。 只听得沉闷地一声响,擀面杖直击在谭志胜后背。谭志胜扑到在地,怀里的包子漏出来两个,滚到街角上,耳听得包子铺老板脚步声渐近,谭志胜忍着背上的剧痛,连滚带爬,再次落荒而逃。 建昌城的城隍破庙,谭志胜坐在干草堆中,伸手一摸后背,只觉又肿又痛,滋牙咧嘴地咬了口偷来的包子,一口没见着馅,再咬一口,居然咬过了头,剩下的半截还是不见肉馅,顿时悲愤不已,一把将另一个包子朝庙门口扔了出去。 呆呆地坐了会,悲愤的情绪几乎将谭志胜撕裂,良久,谭志胜挣扎着站起身,走出庙外,一眼见庙门口一只流浪狗嘴里叼了只白花花的包子摇头摆尾地跑了过去。 谭志胜愣了愣,嘴里发出神经质般地笑声,未几笑声变成了呜咽声,转而坐倒在庙门口,嚎淘大哭。 第九十一章 善后 许梁自然是不知道自己被谭志胜跟了一路的。 回了许府,许梁才想起来自己这事干得鲁莽了些,毕竟建昌县还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上头有知县,县丞,朝庭真要追究起来,自己这越权之罪是怎么样都洗不脱了。 许梁不由有些担心,而便让许梁担忧的是陆县丞的态度。王知县多多少少还跟自己算是一路人,明里暗里多半会照应着些,那个从京城督察院派下来的陆澄源就大不一样了,自己与他没啥交情不说,这些日子斗得势成水火。 然而这回许梁自作主张捅了这么个大漏子,一把端了猛虎帮的老巢,杀了谭志成,查封了谭家的所有产业,虽说许梁有呈到王知县面前的那纸血书和童俊的人证,打着清查乱匪的名义,突然发难,但怎么说都是不合程序的。 这么一个难得的扳倒许梁的机会,在大明官场混了十几年的陆县丞不会看不明白,然而陆县丞的反应却大出许梁和王知县的意料,他不但不追究许梁的责任,反而对许梁当机立断的举动拍手称赞,回过头来还帮着劝王知县,要王知县原谅许梁的过错。 这么一个人,如果▼,他真是替许梁着想倒也罢了,否则,那这人的心机得有多深? 许梁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翻来覆去地想了好一会,都想不透陆县丞这么反常的原因。 这时,下人来报,巡防副使葛乔来了。 昨夜许梁带人发难之时,葛副使恰好外出公干,是以并不清楚具体的过程,今早他一回到巡防营便听人说起了昨夜巡防营的壮举,老头一听脸都白了,驾了马车急匆匆地就来见许梁。 “大人,这回您鲁莽了呀!”葛副使一进正堂,见上许梁,跺着脚连连叫道。 许梁抬眼瞟了瞟,点头道:“是啊,现在想来,我也觉着鲁莽了些。只是,这做都做了,现在说什么都无益了,葛老你回来了正好,我正要找人商量一下,这事,怎么妥善善后啊?” 葛副使顿足,大为懊恼,道:“唉,要是昨天我没外出就好了,大人想动谭家两兄弟,还有更为稳妥的法子。既然大人能找到栽赃谭家的证据,那么完全可以禀明县尊,由县尊下令拿人,这样一来,就跟大人您没什么直接关系了。” “是啊,当时我也是被云山上那一场暗杀气昏了头,觉着这是个反击的机会,头脑一热便干了他娘的票。”许梁道,“不过,总算没白干,虽然跑了个谭二爷,总谭大爷总是躺了。” “大人,眼下咱们最好紧的,便是想法子将这事的影响降到最小。”葛副使道。 许梁一拍手,赞赏地看一眼葛乔,道:“我也是这么个意思。葛老哥你见多识广,咱们核计核计。” 葛乔一捋胡须,思虑一阵,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森然道:“一不做,二不休,若想要把大人你私自动兵的罪责减到最小,光凭一个通匪的罪证只怕是不够的。” “愿闻其详!”许梁眼神一动,询问道。 “那个什么天狼帮的童俊写的血书也好,供词也罢,呈上去都可以是一面之词,经不起上面查,要想安然脱身,大人你得做两手准备。” “其一,得让上面的人不太想彻查这件事,这得大人您想想办法,在府里和省里甚至京城里多通融通融,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早将这一页翻过去。” “嗯,有道理,”许梁大为点头,“这事我来想办法。那还有其二呢?” “其二嘛,”葛副使眼里闪着寒光,一脸狠厉之色,他看向许梁,一字一字地说道:“咱得给这次出兵找一个更正当的理由。谭大爷都通匪了,那他就很可能谋反!” 许梁瞪眼道:“谋反这罪名份量是够了,可本官呈上去的证据里没说谭家谋反哪?” 葛副使啐了口,幽幽地道:“谭志成人都死了,想要什么证据要不到?谭氏车马行上下四五百口人,霸着建昌江四五年之久,他府里就不能私藏什么兵器啊,铠甲之类的?嘿,一个商人,如果家里居然抄出来了大批的兵器铠甲,他想要干什么!” 许梁倒吸了口凉气,要说姜还是老的辣这话果然没错。许梁起身道:“葛老说得不错,本官这就去安排。” “慢着。”葛副使拦住了许梁。 “葛老哥还有什么要嘱咐?”许梁这回是真服了这阴险的老头,问道。 葛副使脸带微笑,看在许梁眼里却是全无一点笑意,看上去隐隐带着股子杀伐之气。他冷冷地说道:“大人,咱们巡防营彻查出谭家通匪的罪证,差不多就行了,至于这谋反罪名么,最好还是让别的人无意中发现比较好。” 葛副使咬着牙根,幽幽地说道:“我听说咱们建昌县丞陆大人对大人您的行为很是赞赏,他又是一县县丞,主管着钱粮,巡防营抄谭府的时候,就该要请陆县丞去几证一番,免得县丞大人到时又该疑心咱们私吞了谭家的家产。” 许梁听了,朝葛副使竖起了大拇哥。 许梁和葛乔两人又仔细商讨了一番善后细节,将几个关键点仔细推敲了一遍,自认没漏洞,安排人着手去准备。 不久之后,负责清点谭家家产的巡防营最利害的帐房先生罗百贯摇着小纸扇施施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名抬了大木箱子的巡防营士兵,进了正堂,士兵将两个大木箱子轻轻地放到一边,施礼退了出去。 “属下罗百贯,见过两位大人!”罗百贯道。 “小罗来得正好,快说说,这都查出了多少东西?”许梁道。 罗百贯脸色便生动起来,他一转身从身边的箱子里摸出本帐本样的东西,捏起兰花指,啧啧有声地叫道:“大人,这回咱们发了,发大发了!这谭家太有钱了,真可谓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我这本帐册上汇总了下,念给大人您听听。” “据不完全统计,谭氏名下有店铺三十六间,工场七家,赌坊两处,各处宅院六百多间……” “这些都别说了,本官就想知道你搜出了多少值钱的东西?”许梁打断道。 “哦。”罗百贯听了,连翻过几页,目光一定,出声念道:“大人,此次咱们共搜出黄金九百三十七两,白银三万四千一百六十五两四钱,各色珍珠首饰七十三斤,上好的丝绸三千二百匹,牛羊马狗近千条……” 罗百贯越念越兴奋,就如刚喝了两斤烧酒一样,脸色通红,兴奋得无以复加。 许梁开始还认真听着,待听了一会,便听不下去了。 只听罗百贯接着念道:“花瓶两千六百四十一件,筷子十六双……” “等等!”许梁乐了,瞪着罗百贯骂道:“筷子也算是值钱的?” 罗百贯眨巴眨巴小眼睛,道:“大人您不知道,这筷子可不是一般的筷子,乃是我从那谭志成的书房里搜到的,整整一十六双,全都是金子做的,金筷子!” 许梁愣了,点点头。 罗百贯见状,手指尖沾了口唾沫,沾着帐册又翻过了一页,正要接着往下念,葛副使打断道:“小罗啊,细细碎碎的物件你就不要念了,你直接说大概价值多少钱吧?说得老夫头都晕了。” “诶,”罗百贯对这个葛副使还是相当敬重的,毕竟人家救过自己的命嘛。 他翻到帐册最后一页,添了添嘴唇,道:“两位大人,折算成现银,一共是八万九千三百两,这还不包括房屋,货物,马车,船只等。” 许梁猛地睁开眼睛,很是震惊:“你说有八万两?” 罗百贯点头道:“大人,光靠现银是没有那么多的,属下说的是那些物件按市价折合。” “好!”许梁大感痛快。他一指罗百贯,吩咐道:“你把那些物件分一分,咱们巡防营留一半,余下的拿出五千两现银出来打点关系,其他的,你就登记造册,移交县衙吧。” “是。”罗百贯应道,他迟疑道:“大人,咱们只留一半会不会太少了,要知道那些个房屋店铺可都是镇钱玩艺儿,卖成现银的话至少还能值个两三万两,都交出去,太可惜了。” 许梁摇摇头,道:“不妥,咱们截留一半已经算不少了,小罗啊,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好事不能都让你一人占全了,你吃肉,也得给别人留点汤,这样日子才能长久。” 待罗百贯似懂非懂地退了下去,许梁转向葛副使,道:“葛老哥,眼下这事就得劳烦你去跑一趟了。” “大人您说。”葛副使猜到是什么事情,不以为意地点头应道。 许梁闭着眼睛想了想,忽地睁眼,指尖敲着桌面,缓缓说道:“一会小罗拿来的五千两银子,你让人给这几个人送去,县尊王贤王大人,跟本官关系向来不错,送个一千两,南康知府孙一平孙大人,乃是咱们建昌的直接上峰,也送个一千两吧,江西布政使司左参政黄维中大人,对本官向来回护有加,送两千两,嗯,另外,吏部主管杨所修杨大人,虽然本官与他没什么交情,但怎么说人家都算是有过照面的京官,你也送个一千两去,就当是见面礼。” 葛副使点头应承下来,又问道:“那,送去的时候说点什么呢?要不要留封信?” 许梁摇头,嘴角带笑,道:“送到就成,什么都不要说,也什么都不要留。本官这就写折子将这回的事情上报朝庭,你银子送到的时候,他们自然会懂本官的意思。” 第九十二章 事情棘手 送走了葛副使,许梁又回到后院与冯素琴聊了会闲话,顺便也安下佳人的担忧之心,又吩咐保卫部阿风明儿一早上云山去带回遇难的侍卫的遗体。 一晃到了深夜,许梁沐浴之后打算睡个安稳觉。 此时的建昌知县王贤睡得就很不安稳。王知县虽然政事不太在行,但嗅觉却很灵敏。他见到谭大爷那颗用盘子装好的大好人头那刻起,就知道建昌又要起风波了,要说这许梁可真狠哪,连谭志成在内,猛虎帮上下近百口人就被许梁一夜之间杀了个干干净净,抄家问斩都不带这么利索的。王知县是真要置身事外,然而事情出在建昌县,许梁又是建昌的主簿,说起来还是自己的下属,自己想脱身都难。 王知县不是不知道谭家两兄弟暗地里的那结勾当,然而他更知道谭家两兄弟与上头南康府里某些大人物的关系。那个谭家的便宜大舅哥,南康通判何论之就不说了,单是自己得以的消息,南康知府孙一平都在谭家挂名的谭氏车马行里有干股,每年从中抽不少银子。 从这上面说,猛虎帮就是南康知府和通判的私家银库。 现在,许梁≠,把人家的银库给抄了! 王知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吵得身边的王夫人也睡不踏实,王夫人睁眼骂道:“你个死鬼睡不着就到书房去,少吵老娘补觉。” 王夫人是东南某个名门之后,对王知县的仕途帮助不少,王知县向来对这位王夫人都是有些惧内的。 以往王夫人一发火,王知县都会嘿嘿傻笑一阵,然而轻手轻脚地起床去书房。但这回,王知县蹬地起身,套了件外衫在身上,骂了句:“你懂个屁!”,然而踩着重重的脚步去了书房。 卧房里,王夫人愣了半晌。 王知县到了书房里心里也没整出个稳妥的章法,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又一圈。终于,王知县站定了,暗叹一声,许梁老弟,不是哥哥不仗义,实在是你这回惹的祸事太大了,老哥帮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王知县回到书桌边,坐下,找来纸笔,便开始写奏章。 “微臣南康府建昌县知县王贤恭请圣安……” 待奏章写好,王贤又仔细地阅读两遍,改动了几个字眼,再确认无误后,又工工整整地抄了一遍,这才用上官印,放进信封里用朱漆封好,妥妥地锁进抽屉里,做完这一切,王知县才回到卧房,此时王夫人兴许是睡着了,侧着身子面朝床壁一动不动,王知县不以为意,合衣睡下。 第二天,王知县用过早饭,刚要动身去县衙点卯,便见一衙役提个布包进来,拱手道:“县尊,今儿一早许大人府上差人送来一个包裹,要小的面呈大人。” 王知县听了,点点头,接过包裹,放在一边,又惊奇地问那衙役:“那许主簿来了么?” 衙役道:“回县尊的话,许大人一早就带人去云山了,估计要下午才能回来。” “去云山做什么?”王知县奇道:“谭家的事情还没了结呢,他不回衙来又跑云山做什么?” 那衙役奇道:“县尊您不知道呀?前天许大人去云山被人围杀,手下近十个侍卫全死在云山上了!唉,要说这现在的世道真是乱了套了,连许大人堂堂的朝庭命官也有人敢刺杀!” 王知县这才真惊着了,瞪大眼睛,一把抓往那衙役的手急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本县昨天怎么没听许大人说起过?” 衙役也愣了,见王知县反应这么激烈,暗道看来这事县尊大人是真不知情的。便肯定地点头道:“是真的,这事在衙里都传开了。” 王知县又详细询问一番,这才打发那衙役出去,自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联想到许梁补追杀,谭家被抄家,王知县脑子不笨,脑子里便将其中的联系猜了个七七八八。 再打开许梁让人送来的包裹,见里面厚厚的一沓银票子晃得王知县眼睛发花。王知县愣神想了半天,急匆匆地回到书房,将昨夜写好的奏章点炎烧了,又重写了一份,派人呈了上去。 许梁亲自带人往云山上去,那个真如寺的住持常慧禅师早让人收集好了众侍卫的遗体,放在真如寺的后院,待许梁的人马到了,便移交给了官兵。通过这事,许梁对那老和尚不由高看了一眼。 傍晚时分,回了许府,着人好生安葬几位忠心的侍卫,便见巡防营副使葛乔急步走了进来。 “大人,事情有些棘手。”葛副使神情严峻地说道。 “怎么?”许梁问。 葛副使见左右无人,凑上前小声说道:“上午派人送给南康知府孙大人的东西被退了回来。” “嗯?”许梁立马就感到事情严重了,急问道:“老葛你说孙一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孙大人不好这一口?” 葛副使肯定地摇头,不屑地道:“咱们南康府的这位知府大人,在南康当了七年的知府,除了脸,他基本什么都要。” 说到这,葛副使语气更凝重了:“现在他把东西退了回来,只有一个解释,他对大人您的做法很不满意!” 许梁点点头,长叹口气,道:“上回孙一平和何论之来建昌,本官就看出那两人与谭家关系不浅,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这事难办了。” 葛乔也跟着叹气,两人默然地对了半晌,葛乔才出声说道:“大人,眼下咱们兴许还能做点补救措施。” “什么措施,你说!” 葛乔道:“既然南康府难以通融,那我们只有在建昌内部下点功夫。” “你是说……”许梁一听,略有所悟,看向葛乔。 “正是!”葛乔道:“只要大人想办法搞定了建昌的那两人,想必南康知府就算有意见,没了建昌县的支持,他鞭长莫及,兴许也就翻不起多少浪来。” 许梁深以为然地点头。 这天是巡防营将查抄谭家的物品正式移交建昌县库的日子。许梁为标榜巡防营的清白,特意邀了主管一县钱粮的陆县丞,户房主事刘元,库大使等一众建昌属官来到谭志成的宅子里见证移交过程。 成批的物件其实早就清点堆放好了,码得整整齐齐地放在谭家大院里,就先等着县衙的人前来收走。所谓移交,其实也就走个过场。 整个移交过程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这时许梁又向陆县丞提议,说难得进一回曾经的谭府,里面的小花园景色不错,趁此机会大家伙一起去看看。 众人欣然允许。一群人边走边聊进了后花园,便有几个巡防营的士兵迎上来,给每位到场的建昌属官手里塞了个红包。 陆县丞是花园里最大的官,众人一时不敢收,只看眼睛看着陆县丞。 陆县丞变色道:“许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梁笑道:“哈,陆大人别误会,这是给大家的一些辛苦钱,大人应该收下。” 陆县丞摇头,义正严辞地说道:“许大人,快让人把东西收回去,我等为朝庭做事,定期有俸禄,足以养家糊口,本官决不收这类不明之物。” 一席话,将在场的几位官吏说得面红耳赤,两个悄悄地又从口袋里将塞进去的红包拿了出来。一时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许梁哈哈大笑,上前亲热地扶着陆县丞的肩,道:“陆大人言重了!本官仔细打听过了,各地历来的规矩,但凡查抄之事,经办官吏留一成,地方留两成,七成才上交国库。陆大人,说句大不敬的话,朝庭俸银向来低微,大家伙过得都不容易,像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大人哪,该收还是得收的。” 陆县丞听了,迟疑不定,转眼见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由长叹一声,摆手道:“本官自然也知道诸位的难处,本官也绝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这样吧,许大人给你们的,你们就收下。” 众官吏听了,大松口气,纷纷将红包揣进了怀里。 只听陆县丞又说道:“至于本官这份,就不必了,许大人,你收回去吧。”说完,陆县丞不由分说,将那红包塞回许梁手中。 众官吏脸色顿时便尴尬起来。许梁见状,手指点着陆县丞,大为叹服地道:“陆大人高风亮节,本官是自叹弗如,来来,诸位大人,这边请,这谭府的花园还当真不错……哈哈。” 许梁将话题岔了过去,微笑着领着神色各异的诸官吏往花园深处走,在转身的刹那,笑意瞬间冷了下来。 第九十三章 粪坑的石头 由于有了陆县丞拒绝红包的这一出,随他前来的一众建昌属官全没了欣赏谭家后花园的心思,相顾无言,走马观花地沿着花园小道安静地走,许梁尽管心中暗恨不已,表面上还得强笑着调起众官吏的兴致。 一番辛苦努力,众官多少还是卖许梁些面子的,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要说这谭家的后花园建得着实不错,曲径池塘,假山亭榭,错落有致,园内绿草如茵,百花争艳,尽显建昌大户人家的华丽风景。众官吏走走停停,互相聊着官场,风月场的话题,谁也没再提及刚刚的不融洽。 许梁陪着陆县丞走在一块,眼见有几个官吏已经走到那花园深处要紧的所在,心不由紧张地提了起来,眼神有意无意地关注着那个地方。 “许大人,有些话本官觉着还是与你讲清楚的好。”陆县丞缓缓地道。 过了会陆县丞没听着许梁回声,不由回头看去,见许梁神情怪异地看向花园一角的假山堆中,那里三个户房的书吏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不由问道:“哦,许大人?” “啊?”许梁收回眼神,见陆县丞看向自己,5☆,不由尴尬地问道:“下官走神了,陆大人说什么?” 陆县丞狐疑地看一眼那处假山,说道:“本官刚才拒绝了许大人安排的红包,许大人怕是心里会有些别的想法,为此,本官有几句话想说。” “哦,大人请说。” 陆县丞幽幽地眼光看向花园深处,缓缓说道:“记得本官高中那年,年仅二十三,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一心想着报效朝庭,为国出力,不想造化弄人,分在了督察院,本官原想,督察院肩负监察朝中百官之责,听风闻奏,嘿嘿,最初那两年明里暗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这才陷在督察院十来年,平白蹉跎了大好时光。” 陆县丞长叹一声,接着说道:“这些年来本官早已经看开了,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最不缺的便是风骨,最不缺的便是读书人,本官这辈子只怕也做不了名臣了。” “但是!”陆县丞语气一顿,眼神坚决,“本官不管别人如何贪墨,如何结党,如何营私,本官管不了别人,但总能管住自己,外面多黑我不管,但本官这身却一定要纯粹,清清白白。许大人,你能明白本官的意思么?” 许梁认真地看了陆县丞半晌,点头道:“下官明白。陆大人,失敬了!” 陆县丞尴尬地摆手一笑,道:“哪里哪里,意气之言,让许大人见笑了。” 许梁又认真地朝陆县丞施了一礼,真诚地道:“陆大人,下官是真要失敬了。” “许大人快请起,陆某受不起啊。”陆县丞很意外,也有些感动,终算有个理解自己的人了。 “不,陆大人您受得起。”许梁道。暗想一会要拉你下水,可不就是大大的失敬了么? 两人正说着,便听得假山方向传来一声惊呼,未几便有一名官吏跑过来报告道:“两位大人,假山那边发现一扇暗门。” 许陆两人惊讶地互看一眼,急步来到假山处。此时假山那里已经围了一群官吏了,许梁上前一看,只见靠近假山上小喷泉的下面,青草遮挡的地方露出来一方木门,看样子像是某个地下室的出口。 许梁惊道:“原来谭家后院还藏有这么一处暗室,只是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陆县丞问道:“怎么,巡防营查抄的时候没发现么?” “没有。”许梁肯定地回道,他朝一名巡防营士兵一招手,大声道:“传令下去,把这园子给包围起来,没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出入。另外,再来几个人,将这门给破了!” 木门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边沿都有些腐坏,四名巡防营士兵对着木门一通砸,便打开了。 趁着士兵下去查看的空档,许梁对围观的众官吏说道:“诸位,今日咱们无意中发现了这么一处暗室,那真是意外之喜,一会安全了,咱们不妨一起下去看看。” 几名官吏听了就跟着起哄:“全听大人吩咐。” 一名士兵从那打开的木门后的暗道里出来,抱拳对陆许两人说道:“禀两位大人,暗道下面是一处密室,里面没有人。” 陆县丞问道:“密室里可放了东西。” 那士兵看许梁一眼,点头道:“放了。” “什么东西?” 士兵迟疑道:“标下说不准,大人下去看了就知道了。” 陆县丞不再理会他,一躬身,当先进了暗道里。 许梁朝众官吏团团一拱手道:“诸位,陆大人已然下去了,咱们也跟着去看看。” 那暗道其实并不长,也就四五十米的样子。许梁带了众官吏,闹哄哄地便顺着暗道走了过来。 户房主事刘元就跟在许梁身后,他边走对边上人说道:“这谭志成果然狡猾无比,居然想到在后花园里挖一密室,依我看,这里面肯定放了不少金银财宝。” 边上的官吏应声道:“可不是么,藏得这么严实,准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待众官吏进了密室里面,看清了密室里堆放的物件,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密室里放得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而是大批的刀枪,铠甲和成捆的治刀伤的药材,在一个角落里甚至还摆了一门土炮,边上几颗锈迹斑斑的大铁珠子,看上去像是曾经的土炮的炮弹。 众官吏呆了会,便炸开了锅。 “这,这怎么像是军械库啊。” “谭志成一介商人,他藏这些刀枪箭棍的做什么?啊,那还有个炮台!” “对啊,太奇怪了,难不成……他要造反?” “造反?” …… 许梁眼见众官吏越说越像那么回事,有几个已经上前去翻看那些刀枪铠甲了,生怕被人看出破绽,轻咳一声道:“诸位!” 众官吏听了,陆续住了嘴,转眼看向许梁。 “这谭家密室里,居然藏了大批军用器械,连陆大人和本官都没有想到。谭志成一介商人,虽说曾经聚了些人霸占建昌江的水陆运输,但他总体说还是名商人,还是建昌商会的副会长。现在咱们在这里发现了这些东西,他谭志成想干什么那是不言而喻的,本官以为,要向朝庭据实以报。现在咱们再呆在这里胡乱猜下去也没有意义,不如早些退出去,咳咳,这密室也不知道建了多久,浊气太重,对大家的身体也多有妨碍。陆大人,您说是不是?呃,陆大人?” 众官吏循声看向早先进密室的陆县丞,惊异地发现陆县丞铁青着脸,抿紧了嘴唇盯着那成堆的军器一言不发。 旁边靠得近的官吏轻碰一下陆县丞:“大人?您没事吧?” 陆县丞仿佛才被这一声呼唤召回了神,他收回目光,深深地看一眼许梁,摆手道:“许大人说得不错,此地不宜久留,诸位,咱们出去吧。” 诸官吏议论纷纷地出了暗道,回到谭府前院,户房主事刘元和库大使等人招呼衙役们接收了查抄物资,押着物资出去回衙。陆县丞站在谭府门前,定定地看着谭府的门牌。 许梁上前,也跟着看一眼那门牌,感叹一声:“唉,没想到啊,真没想到谭志成居然会藏有祸心。” 陆县丞转过头,盯着许梁,道:“本官也没想到。没想到你许梁心狠手黑远胜往昔,连本官都被你拉下了水。” “陆大人这话从何说起?”许梁大感意外,不解地道:“谭志成自寻死路,私藏军器,今日你我与诸位同僚都是亲眼所见,怎么能说是下官连累大人了呢。” 陆县丞猛地欺身上前,恶狠狠地道:“许梁你别以为你那些粗陋技俩能瞒得了所有人!本官仔细看过了,那些刀枪,大部分看上去都很新,有几把刀尖上还带了血迹,分明就是那晚你血洗猛虎帮时收来的,还有那些子铠甲,有一部份分明就是年前你从县库里领到巡防营的物资!谭志成虽然罪大恶极,但他人已经死了,你还这么极力构陷,居心何在?” 许梁深深地看陆县丞一眼,退后两步,道:“陆大人真是明白人!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本官有些话也不得不讲透。” 许梁咬牙切齿地道:“他谭志成,谭志胜两兄弟三番两次欲谋害许某的身家性命,幸而许某福大命大,几次死里逃生。许某的十名贴身侍卫刚刚入土,尸骨未寒!谭家两兄弟与许某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今日他若不死,难保哪天许某不会横死郊野!许某此举,实乃被逼无奈,还请陆大人体谅!” 陆县丞听了,勃然变色,指着许梁愤然道:“原来你灭谭家早有预谋!许梁,你身为朝庭命官,如此枉顾国法,公报私仇,眼里还有没有朝庭法度?不行,陆某这就回去写折子禀报朝庭!许大人,你就等着被锁拿候参吧!” 说完,陆县丞转身就走。一旁的巡防营哨官许青欺身上前,拔刀出鞘,拦着陆县丞。 陆县丞顿住身形,冷笑道:“怎么?你许大人也想把本官一并铲除了不成?” 许梁朝许青摇摇头,许青愤愤地收刀退了下去。 陆县丞冷嗤一声,抬脚便走。 身后,许梁叫道:“陆大人!许某听说陆大人只身来到建昌为官,身边连个使唤丫环都没有,特意派了几名丫环到府上侍候!” 陆县丞头也不回,叫道:“本官这就前去将她们赶出去!” 许梁哈哈大笑:“只怕来不及了,本官让人在**里买下了她们,赎身契上写得可是你陆大人的名字,况且,这事现在只怕在建昌城都传开了。” 陆县丞大骂:“卑鄙!”,头也不回,一溜儿小跑走了。 谭府大门外,许青担忧地道:“三弟,这姓陆的这么不识抬举,怕是要坏事。” 许梁呸了一大口,骂道:“真是粪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第九十四章 风水先生 当天许梁回到东门街的许府,刚进门便见院子中站了四个丫环打扮的女子,定睛一瞧,个个清秀可人,面相乖巧,自己却是一个都不认识。 那四个小丫环见了许梁,俏俏巧巧地福了一礼:“婢子们见过老爷!” “啊……好好,呃,免礼免礼……”许梁大感意外,进了后院找到冯素琴,惊讶地道:“咱们府上什么时候又添了新丫环了?怎的我都不知道。” 冯素琴一身白袍,正趴在桌沿上看帐本,闻言抬头,以手掩面,轻笑不已:“怎么,许大哥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许梁就更奇怪了。 冯素琴止住笑道:“这几个人便是半个时辰前咱们建昌县丞陆大人着人送到咱们府上的,”说着又从桌上递过去几纸契约,“喏,这是这四人的卖身契,上面的买主写的可是您许大人的名字。” 许梁接过一看,这才明白这四人原来是自己送给陆澄源的使唤丫环,却被这老小子不留情面的退了回来,一时对这陆县丞是又恨又佩服。 “许大哥,这四个人该怎么处置,院里的人可都不敢拿主意7≤,,也不敢让人家进后院,就等着你这个当家的回来定夺呢。”冯素琴说着说着又轻笑起来。 许梁回想下那四人的模样,看向冯素琴,道:“我看这四个小丫头也怪可怜的,不如……” “嗯。”冯素琴接口道:“她们四个不但可怜,还可爱,不如许大人就收了吧,正好府里也正缺几个暖床丫环,是么?” “啊哈……”许梁尴尬起来,“这个我倒没注意看,呃,素琴也觉着她们可爱?那就留着吧,总归是掏了钱买下来的。” 冯素琴白了许梁一眼,施施然地往外走。 “哎,素琴你这是上哪去?”许梁急道。 冯素琴叹口气,声调幽怨地道:“我一个弱女子能上哪去,刚许大老爷不是发话了嘛,我得出去跟那四个小蹄子交代一声,告诉她们可以留在许府了,免得她们担惊受怕,坏了暖床的水准,不然,许大老爷该又要心疼了……” 许梁暗道坏了。连忙几步上前,从后面一把抱住佳人,连道:“什么暖床丫环,净胡说,本老爷有素琴一个人就够了!” 冯素琴挣扎着,拍打着许梁紧紧环在一起的手臂,道:“外面有人看着呢,你放手……” “我不!”许梁霸道十足,扭过佳人,瞧着那诱人的小嘴就吻了上去。 呜……嗯!冯素琴还要挣脱,未几整个身子似乎都软了下来,柔若无骨地倒在许梁怀里。 一夜春宵苦短。 次日一早,许梁还赖在暖床上,便有两名绿衣丫环端了洗脸盆进来,来到床前声如夜莺地恭声道:“老爷,婢子侍候老爷起床。” 许梁惊得翻身而起,瞪着迷茫的眼睛问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呃,冯小姐呢?” 一名绿衣丫环欠身道:“回老爷,正是冯小姐吩咐婢子们前来侍候老爷的,冯小姐早些时候出去了。” 许梁听了,放下心来,再打量眼两个绿衣丫环,隐约记起是昨日在前院见过的四个中的两个,但见两人黑发垂肩,淡蛾眉,瓜子脸,身材匀称,模样喜人,不由暗叹一声:这么高档次的侍候丫环,这陆澄源怎么忍心拒绝! 许梁洗漱完毕,用过精致的早点,一身轻爽地前往县衙,一队新到的贴身侍卫一路拱卫着顺利进了县衙,许梁刚从轿中出来,便见一名中年官吏站在过道里等着。 “驿丞大人,早啊。”许梁点头道。 “许大人早!”驿丞拱手道。他左右看一眼,凑到许梁耳边轻声道:“许大人,今儿一早,陆大人就往京城派了封加急奏章。昨天,王大人也呈了一封,加上您自个那份,两天之内,咱们建昌小县就接连呈上去三封奏章!” 许梁心里咯噔一下,急问道:“你可知道陆大人奏章上都写了什么?” 驿丞搓手摇头道:“许大人说笑了,私拆奏折,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如此,多谢了。”许梁想想也是,便道谢道。 “哪里,许大人待下官不薄,下官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待进了二堂,许梁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不久王知县便到了,许梁注意了下,王知县神态倒与往常一样,有说有笑。 陆县丞和江典史很快也到了。江典史还好,朝许梁微微点了下头,至于陆县丞,对许梁便颇有些横眉冷对的味道。 王知县轻咳一声,道:“今日把大家伙召来,就一件事,上头传来口信,三天后江西巡抚杨邦宪和左参政黄维中两位大人将亲临建昌,就魏公公生祠一事选定建造地点。各位今日就回去将手头的事情处理一下,明日咱们一起上云山去,先选几个备用地点出来。” 王知县看向许梁,道:“许大人,原本这事就安排你去做的,只是前些天你那边出了些事情,今天还得劳烦你再去一趟,务必选几个地方出来。” “是。”许梁点头道。 “好,那就这么着吧。”王知县见许梁痛快的答应了,便起身准备散会。 这时,陆县丞说话了,声调不高不低,吐字却很清晰果断:“启禀县尊,眼下县衙里正忙着清点谭家抄家的物件,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是以,下官想请个假,明日就不去云山了,生祠选址的事,大人您决定就成了。”说完,陆县丞直直地看着王知县。 王知县被噎得不行,连咳了好几声,眼光若有深意地打量眼陆县丞,缓缓点头道:“既然陆大人公务繁忙,那便算了。” 江渚南江典史见状,看一眼陆县丞,嘴唇嗫动几下,终于也出声道:“县尊,下官这里……” 王知县立马拉下脸来,阴冷地盯着江典史,森然道:“怎么,江典史手头也有什么要事走不开?!” “啊,不是……”江典史见王知县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慌了神,结结巴巴连连摆手道:“下官是想说,生祠选址那是何等重要的事情,光靠咱们几个门外汉是看不出地方好坏的,下官,下官是想说,明儿上山的时候最好还是带几位风水先生同去。” “唔……有道理。”王知县意外地点头道,转向许梁,吩咐道:“许大人,这事就交给你了。” “是,大人放心。”许梁道。 许梁出了二堂,便找人叫来捕头燕七,吩咐他去找两个本地有名的风水先生来,好随自己去云山上看地方。 燕七应了,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凑到许梁跟前小声问道:“大人,您真要替那什么魏太监建生祠啊?” 许梁无奈道:“不是本官要建,是上头逼着本官哪。” 燕七道:“大人,说句心里话,云山这地方属下也去过好几回了,若说地段风水,哪里都比不过真如寺那块地方,咱们去找风水先生,十有八九便会看中那块地方。” 说到这里,燕七担忧地道:“大人,到那时,难道咱们还真得把好好一座千年古寺给拆了,替那死太监盖座祠堂?要真这么干,大人,咱们得罪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许梁愣愣地呆了半晌,心里头千回百转,一时没了主意。抬眼见燕七眼光直盯着自己看,不由恨恨地一跺脚,咬牙叫道:“奶奶的,常慧那老和尚为人不错,咱们可不能坑了那老和尚。这样,你找到人后先不要带到县衙来,找个僻静点的地方,本官亲自跟他们交待一番。” “是。”燕七也大松口气,又问道:“那,该安排在哪里合适呢?” 许梁白眼一翻,没好气地瞪着燕七骂道:“这我哪知道!我说燕捕头,你走街串巷的时间远比我多,你就想不起个安全的地方?” 燕七想了想,眼睛一亮,拍手道:“大人,建昌城西边有座荒废多年的城隍庙,平日里那地方没什么人去,我看那里就挺僻静的。” “嗯,就这地了。你快去办。”许梁道。 建昌的风水术士,算命大仙很多,但真正有名气的也就两三个,燕七找来了两个,一个姓林,一个姓秦,都是有些年纪,打扮得仙风道骨,眉须飘飘,看上去道行高深。 许梁侍卫们早将城隍庙周围包围了起来,庙里两个风水先生战战兢兢地陪着建昌捕头燕七等着许梁进庙来。 许梁进来,打量眼这破庙,确实破败得不成样子,庙顶瓦片残缺不全,庙内蜘蛛网横七竖八,地上积灰严重,一脚踩去,踢起一层土。 两个风水先生此刻全先半点仙风道骨,躬着身子规规距距地朝许梁见礼。 许梁看着两人正色道:“本官请你们来干什么,想必燕捕头都跟你们说了吧?” “说了,说了。”两名风水先生连声说道。 “嗯,”许梁道:“那你们待会到了地界,可得给本官认真挑选。” “是……” “呃,大人,”那姓秦的风水先生迟疑一阵,小心地出声道:“要说云山的风水,小的前前后后去了不下四五十回,闭着眼睛都能说出哪座山头好,哪座山头赖来,依小的看,魏公公的祠堂地点,最好的便是目前真如禅寺那块地方,好家伙,群山拱卫,众星捧月,端是一处宝地福地。” “嗯。”许梁点头,表情赞许地看秦先生一眼。 “呃,小的对云山也熟得很,”这时另一名林姓风水先生也不甘示弱地出声道:“真如寺地段最好那是不消说的,若说第二好的去处嘛,那非百花谷莫属。” “不错,林先生说得对。”秦先生也点头应喝道。 许梁与燕七对视一眼,暗道果不其然。 许梁点头,脸色一变,正色道:“好,两位果然不愧为风水大师,说出的地方连我们这些人都觉着好。现在,本官告诉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大人请讲。”两位先生道。 “听好了,”许梁神色看上去都有些凶狠,恶狠狠地道:“本官要你们想办法,将云山上的好地段都给我说出点不宜之处来,怎么不吉利怎么说,懂了吗?” “啊?这……”两风水先生惊道,林先生为难地道:“许大人,这不太好办哪,这风水一说,懂得可不止咱们两个,我们要是乱说,别人懂行的很容易就看出来的。” “这个我不管!”许梁道,“办法总是人想的,你们听着,这事若办成了,本官每人赏银千两,搞砸了,哼哼,你们可都是有家有室的人!” “啊……大人饶命啊。”两先生一听,吓得连连讨饶。 “哼!怎么选择,你们看着办吧。” 两风水先生苦着脸,讨饶不已。 燕七看不下去了,道:“哪有这么麻烦,风水风水,本来就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到时你们随更说就两个似是而非的缺陷出来,难道还有人说你们的不是?” 又是一番威逼利诱加恐吓,那两可怜的风水先生这才苦着脸答应下来。许梁和燕七先离开城隍庙,两风水先生又单独在庙里商讨一番,觉着一切兴许妥当了之后,两人才准备离去。 忽听得身后枯草堆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惊得两风水先生胆战心惊地回头看去,瞬间又放下心来,只见又脏又乱的枯草堆中,露出来一个蓬头垢面,脏兮兮地脑袋,睁着无神的眼睛打量着外面,看样子像是熟睡中被人惊醒了。 “原来是个乞丐,真是晦气。”两风水先生啐了口晦气,并肩走了。 第九十五章 不宜建祠 今日的真如寺热闹非凡。 建昌一县的知县,主簿,典史官带了一大帮子衙役捕快,哦,还有两位眉须飘飘的风水先生,大张旗鼓地到了真如寺。 一县主要官员,就差个县丞,不然就全齐了。 真如寺住持常慧禅师带着两名长老,一名执事僧亲自出山门迎接,这么大规模的官方拜访,算起来还是二百多年前当时的大明燕王殿下到真如寺的时候才有这规模。 激动啊,长脸啊,常慧禅师乐得都快看不见眼珠子了,从真如寺的山门一路到了大雄宝殿前,他是忙前忙后,里外张罗,生怕有一点不周全搅了诸位建昌父母官的雅兴。 许梁看着,不由替老和尚悲哀起来,一会他要是知道这一帮子人其实根本不是来礼佛上香,而是来验证把好好的真如寺改建成某位活着的人物的祠堂,他该是怎样一副表情。 在常慧禅师等人看来,今日这建昌的官员似乎对真如寺格外关注,前后左右,林林总总,一群人在王知县的带领下看了个遍,更让常慧禅师等人纳闷的是,那两个与官员们一起来的风水先生装模作样,手里拿个罗↖,盘看得比任何人都要仔细,边看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番怪异的举动把陪着的一众大小和尚看得稀罕不已,把常慧禅师看得是心惊肉跳。 别人不懂,常慧毕竟是当了多年的住持,见识要多上一些的。待一群人回到大雄宝殿前,常慧忐忑不安地上前陪着笑脸对王知县问道:“咳,王施……王大人,这两位先生是要做什么?” 王知县打个哈哈,看着常慧,带着恭喜的神色说道:“哦,你说他们两个啊?咳,说起来本官都要提前恭喜大师你了。”王知县朝天上一拱手,接着道:“当朝魏公公,鄞勉体国,圣上甚喜,着令各地择一风水宝地,为魏公公建祠立碑以铭记魏公的功业,各地已然建了许多处了,咱们江西也不能落与人后,这不,上头杨抚台说了,要在云山上为魏公公建一处祠堂。刚刚本官也仔细看过了,你这真如寺地段着实不错,哈,要是两位风水先生也觉着风水大吉,呵呵,到时这魏公祠建起来,大师你可是大功一件哪。” 王知县笑吟吟,常慧禅师却是骇得面无人色。他手足无措地道:“王大人,这真如寺乃是千年古寺,佛门重地,岂可毁了建祠,这,这样做佛祖定要怪罪的呀!” 王知县摇头笑道:“大师说得哪里话,魏公乃不世人杰,为其建祠,乃是圣上金笔允许,朝中无不称赞的大善举,就算佛祖他老人家知道了,也定会欣然允许,拍手称赞的。” “这……王大人,这不妥啊,真如寺香火传了上千年,可不能就这么断了啊?王大人?”常慧听王知县居然说出这样一番强辞夺理的歪理来,简直鼻子都快气歪了,生生忍下怒气,转而求道。 王知县一甩袍裾,不再理会他。 常慧见状,转而求许梁。 “许大人,您是与人佛最有缘的人,几天前老衲还亲自为大人解签来着,许大人,您替老衲向县太爷说一说,佛门重地,岂能建祠堂?” 许梁很为难。老和尚其实真算个得道高僧,自己还承了人家的情,现在却要拆了人家的真如禅寺,怎么说都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建祠这件事却不是许梁能左右的,想了想,许梁硬着头皮安慰常慧禅师道:“老禅师先不要着急,上峰也只是有这个想法,具体会不会在这建还得看风水合不合。” 正说着,林,秦两位建昌有名的风水大师查看完地段,捧着罗盘回到了王知县面前。 王知县问道:“两位大师,怎么说?” 常慧老和尚心得提到了嗓子眼了,紧盯着两位先生。 只听秦先生手抚长须,摇头晃脑地说道:“几位大人,常慧大师,此地外高内低,群峰环绕,一水盈池,直如众星拱月,实在是难得的宝地。” 常慧老和尚听得身形一晃,险些栽下地去,幸得边上执事僧人扶住。 “秦先生说得甚是。”边上林先生眼睛余光瞟一眼端立的许梁,接口说道:“真如寺这块地方确实风水宝地,宜家宜宅宜寺却不宜祠……” 常慧老和尚一听,眼睛猛地一睁,就如溺水的人最要溺亡之际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水草,紧张地问道:“此话当真?” 王知县也是吓了一跳,急问道:“林先生,这是为何?” 林先生手端罗盘,闭目沉吟一阵,睁眼朝四周拱卫的群峰一指,道:“诸位请看,这真如禅寺群峰环饶,原本是呈众星捧月之势,只是,大人请看,这一峰峰,一山山,连绵不绝,将真如禅寺围得是水泄不通,小的所说宜家宜宅宜寺不宜祠,缘由便在这里,建一般祠堂尚可,若是建生祠,那是万万不可,若强行建祠,刚气运郁积于内,难以通达于外,恐怕……” “怎样?”一番话说得王知县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急问道。 “恐怕祸及生祠主人!”林先生一字一顿地说道。 王知县倒吸了口凉气,常慧禅师却是大松了口气,许梁眉眼一抬,心里暗笑这林先生倒会编瞎话。 王知县看向秦先生,问道:“先生也这么认为?” 秦先生点头道:“正是,林先生所言小的也赞同。” 王知县听罢,兴趣索然地一摆手,道:“既然两位先生都这么说,那便算了,许大人,下一处候选地点在什么地方?” 常慧禅师听了心里又是一惊,还,还有下一处? 许梁道:“县尊,下一处距此地不远,乃是一处叫百花谷的地方。” 王知县听了,也不看常慧禅师了,大手一摆,“走,咱们去那里瞧瞧。” 一众官员衙役簇拥了王知县便去了那所谓的百花谷。常慧禅师眼瞅着人群走远,身形一晃,对边上执事僧道:“扶我一把。” 执事僧连忙上前扶住常慧禅师,关心地道:“方丈,您没事吧?” 常慧手抚前额,抚了把子虚汗,道:“可吓死老衲了。你别管我,你去紧跟着他们,探听了结果再回报于我,快去。” 百花谷也是好地方,王知县在这景色怡人的山谷中看得是眉气色舞,兴至高涨。那两风水先生又装模作样地查控一番,回报给王知县的说法居然也是不宜建祠。按林,秦两人的说法,真如寺那地方是山势围得太满,气运不畅,不宜建祠,而这百花谷呢,却是山居两侧,前后贯通,气运无法停留,一攒即空,是以也不宜建祠! 王知县听了,一时愣愣地不知作何感想。再问许梁还有什么备用地点,许梁却摇头说最好的地段也就真如寺和这百花谷了,其他的,都规格太小,难以入眼。 王知县听了,便也不作他想,招呼众人一路不歇地回了建昌县城。 执事僧人得知了结果,眼见县衙的人直直地下了山去,便一溜烟地跑回真如寺去向常慧禅师报告。 常慧禅师听了,眉眼眨动,若有所悟。 执事僧从常慧禅师那里出来,便将官府替魏公公建生祠选址的事情向几个前来打听消息的僧人说了,不久,这消息便在真如寺内传开了。 寺门前一个坐地乞讨的乞丐向几个进出的僧人打听了一番,冷笑一声,连要饭的家伙什都不要了,一骨碌爬起来急匆匆地下了山。 三天后,江西巡抚杨邦宪,布政使司左参政黄维中如期到了建昌,南康知府孙一平亲自陪着,也到了建昌。 杨抚台原想到了建昌立马就上山,将先址的事给落实了再说,不料黄参政却建议说大家伙车马劳顿,还是在建昌歇息一晚,洗一洗风尘,隔日再上山。 杨抚台一想,便也就点头答应了。 上官到来,王知县和陆县丞忙得不可开交,许梁却左右都没什么事情,在县衙里呆着别扭,便早早地回到了许府。 深夜,许府的大门被人拍响。下人开门一看,急急地去叫醒了自家老爷。 许梁和衣出来一看,不由吓了一大跳,急步上前,惊道:“黄大人……呃,伯父大人,您怎么来了?” 江西左参政,从三品大员黄维中一身锦袍,端立在许府前院中,身后十几名护卫拱立左右。 黄维中眉眼一抬,冷哼一声:“老夫这会要是不来,你这小命可就危险了!” 第九十六章 伯父救我 许梁又惊了一下,陪着笑脸吃吃地道:“伯父您可别吓我,我这好好的呢,能有什么危险?” 黄维中斜了许梁一眼,又哼了一声,道:“老夫这一大把年纪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就为了巴巴地跑你这来吓唬你?小子,我问你,我听说云山上没选着好地方,这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黄伯父这话从何说起?”许梁大惊失色,连连叫屈道:“这云山选址,乃是经过两位有名的风水先生看定的,他们说不行,这……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黄维中盯着许梁久久不言,半晌摆手道:“成,你小子嘴硬,老夫多虑了,我走。”说完,黄维中转身就走。 许梁慌了,几步绕到黄维中面前,拦住道:“伯父留步,侄儿知错了!” 黄维中顿住脚,又问:“是不是你干的?” “是。”许梁点头道。 黄维中伸出手指直点着许梁,骂道:“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又朝门外喊道:“带进来。” 两名护卫押着个布袋罩着的人走了进来,一名护卫将那人头上布袋一揭,露出个蓬头垢面的←,脑袋,嘴里塞了布团,恶狠狠地眼睛死盯着许梁,神情愤怒。许梁定盯一看,大惊失色:“这是……谭志胜?” 黄维中问:“这么说你认得这个人?” “是,这是已死的谭志成的弟弟,谭志胜,县衙里一直在捉拿他,想不到他会变成了乞丐,呃,他怎么落到伯父您手里?” 黄维中道:“他落在老夫手里才好呢,不然,天都帮不了你了。你跟我过来。” 许梁见到了谭志胜,自然明白肯定有出大事了。当下也不打岔,小心地将干伯父黄维中迎进正堂,又让人上了精致的点心,热茶,自己陪坐了,小心地问道:“伯父,这是怎么回事?” 黄维中喝了口热茶,摸着热茶杯,沉思会抬头问道:“老夫问你,你得仔细回答我。” “伯父您说。” 黄维中一指屋外,道:“那个乞丐谭志胜下午曾偷偷地靠近县衙,想向抚台大人告状,幸好被老夫半道给拦了,他说,是你让那两个风水先生作假证,把大好的真如寺地界说得一无是处?” “是……”许梁垂头道。 黄维中见了,沉思阵,点头道:“老夫明白了,你小子是不是想着咱们为了给一个太监立祠,对自身的声誉有损,日后为人垢病,所以才想方设法要搅黄了?” “是……”许梁头垂得更低了。 黄维中半晌未说话,又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能这么想,老夫也能理解。只是许梁啊,你还年轻,有许多事情并不是你想怎样便能怎样的,你要学会妥协,学会变通,不然,迟早会害了你自己的。” 许梁内心就更加不安了,身起长揖一礼,诚肯地道:“请伯父教我!” 黄维中见状,神色稍缓,摆手道:“你起来吧。” 许梁起身,看向黄维中,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黄维中道:“说到底老夫还是个念旧的人,你又是老夫亲自推举到建昌来的人,老夫心软,看不得你受委屈。” 黄维中神色一整,正色说道:“许梁,明日上山,无论如何,你得想办法将建祠的地点给定下来,而且这个地方还得让抚台大人满意,理由还得说得过去,哼,别想着随便指个地方糊弄人,抚台大人可是带了懂风水的人来的。” “啊?这,这是为何?”许梁道。 “为了救你的命!”黄维中解释道:“你可能不知道,几天前你私自带兵剿灭了建昌的那个什么猛虎帮,有人已经向朝**奏了,要查你。” “可是,这谭志成事后被发现私藏兵器,图谋不诡啊。”许梁争辩道。 黄维中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骂道:“少在老夫面前提那些子虚乌有的证据,人死之后找出来的证据,里面有什么猫腻,你当朝庭里的那些子文武大臣都是聋子瞎子,会不明白?据可靠消息,事发五日之内,从江西一地呈上去的奏章有五份之多,有保你的,也有查你的。” 许梁瞬间面无人色,内心狂呼:五份?怎么会有五份?自己上了一份,王知县和陆县丞一份?还有另两份是哪个王八蛋上的?还要查老子? 黄维中眼看着许梁惨白着脸色,呼出口气,道:“别在那眼珠子乱转瞎猜了,你也猜不到。建昌上了三份想必你是知道的,另两份,南康知府上了一份,江西按察使司也跟着上了一份!而这两分奏折,无一例外全都是要严查你的!嘿嘿,你小子也真长本事,居然劳动了四品知府和按察使司一块上折!” 黄维中猛地一拍桌子,骂道:“你自己掂量掂量,有几个脑袋经得住四品知府和一省按察使的查!” 许梁瘫坐在地上,豆大的汗珠沿着脸往下淌,他拜伏在地,泣声道:“伯父救我!” 黄维中叹了口气,摆手道:“给我起来,看你那点出息!这还没怎么着呢,就这德行!” 许梁抬起泪眼,又伸出长袖抹了把子泪,泪汪汪地道:“伯父,侄儿不能死啊,侄儿年方十八,还尚有娇妻未娶,大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行了!别嚎了!”黄维中骂道:“要想活命,你就得听老夫的!” “伯父请讲,侄儿全听您的!”许梁立马跪直了身子,哽咽道。 只听黄维中正色说道:“老夫在通政司有一两个熟人,会想办法将要查你的折子压上一段时间,但也不能压太久。你现在立马派人去找到那两个风水先生,要他们明天改口,嗯,真如寺必竟是千年古寺,声名远播,毁了影响太大,那个什么百花谷就一定要牺牲掉,哪怕它就是略有不足,你也要让他们说得完美无缺,无论如何,要将生祠地点定下来。” “是。”许梁点头应道,他想了想又不解地问道:“只是侄儿不明白,我这定下地点怎么就能让朝庭不查我?” “你这样做,是不能让朝庭不查你!”黄维中道,“但这是你唯一的翻盘机会。明儿一旦定下了祠堂地点,抚台大人必然会上奏折的,到时老夫会想办法让你的名字出现在奏折上,另外,老夫也会写一封密信给一些人,让他们想想办法在魏公公面前把你的名儿给说出来。嘿嘿,魏公公虽然为人不太好处,但最是护短,只要他老人家知道你是为他办事,那你这条小命就算捡回来了。” 许梁恍然大悟,大松了口气,忽又想到个要命的问题,道:“伯父说得甚是,只是侄儿担心,这查我的折子几天前就已经呈上去了,就算抚台大人明天立马就上折,怕也是来不及了。” 听到这话,黄维中却笑了,他自得地道:“你当抚台大人专折呈报是你们这些芝麻小官能比的?人家是八百里加急,中途换马不换人,保不齐抚台大人的奏章都到通政司的台面上了,你们的还在半道上晃悠呢。” 许梁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黄给中该交待的交待完了,便起身拍拍屁股准备走人,许梁挽留道:“伯父难得来一回,况且今晚天色已晚,不如就暂且在小侄这住下,明日再走不迟。咳,那个府里新进了两个侍候丫环,一会让她们侍候伯父歇息。” 黄维中听得大为意动,想了下又遗憾地叹口气,摆手道:“算了,明儿个抚台大人要是看不见老夫,该怪罪了。” 黄维中走了。许梁这才着急上火起来,大呼小叫地将铁头阿风等人叫来,急吼吼地吩咐道:“你们两个快去找燕捕头,把那两个风水先生找到!”又将要他们交待的话说了一遍,便打发他们两人出了门。 许梁一个人在院子里绕了两圈,心急如焚,不知所措。又有一名家丁上前禀报道:“老爷,黄大人临走留下那个被绑着的乞丐,该怎么处理请老爷示下。” 许梁猛得一拍额头,暗道自己这是急昏了头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咬牙切齿地道:“关哪了?前头带路!” 路上许梁边走边暗骂不已:奶奶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谭二爷呀谭二爷,原本以为老子再也抓不着你了,想不到你都混成乞丐了都不想着好好要饭,还想着要反咬老子一口!不弄死你,老子以后都要睡不安稳了! 第九十七章 断人财路之仇 那个乞丐自然是从猛虎帮总部逃脱的谭家二爷谭志胜。 此刻他被人反绑了扔到许府的柴房里,外边着两名许府家丁看管着。 柴房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谭志胜僵着身体斜躺在柴房的一角,无神的眼睛看着空中的黑幕,黑暗里,三只田鼠摸索着出来找食物,沿着谭志胜的脚部向上搜索,其中一只搜索一阵,兴许是发觉脚下这个人类穷得出乎它的想象,吱吱叫两声果断放弃,还剩下两只不死心,依旧在继续往上找。 谭志胜已经绝望了,尽管以前他是多么讨厌这些毛茸茸的动物,然而此刻,他却一动不动,连扭动下胳膊惊走那两只老鼠的想法都没有。一个绝望的人,又怎么会在意身上有一两只老鼠在爬呢? 谭志胜乔装成乞丐,鞋底里藏了柄沾了毒药的匕首,悄悄地跟了许梁几天,结果很让他气馁,他没想到这姓许的怕死到这地步,连上个茅厕都有两名侍卫跟着,是以,谭志胜一直没找到可以下手的机会。 就在谭志胜想要放弃这种无谓的跟踪,打算离开建昌前往南康府去投奔自己的妹夫,那个南康通判何论之的时候,8∠,他在藏身的那座四处漏风的城隍庙里小睡时无意中居然把许梁交待两位风水先生造假的话题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一来谭志胜不由喜出望外,他想了一阵果断就想到了置许梁于死地的办法,于是他又尾随着建昌知县王贤一群人到了云山真如寺,结果不出意外,那两名狗屁风水先生果真将真如寺这等圣地说得是大有缺陷,云山上最有名的两处地方,真如寺和百花谷,居然一个好地方都没选出来。谭志胜知道,报仇的机会来了。 连瞎子都能看出来真如寺那是块风水宝地,许梁居然要风水先生恶意造假,这不是欺瞒上官是什么?往远了说,就是欺君大罪,就凭这一条,小小的九品主簿许梁不死也得脱层皮!谭志胜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一想到不日自己大哥的仇即将报了,兴奋得下山的路上脚步都在颤抖。 谭志胜回了建昌,就一直在县衙周边转悠,果然,江西巡抚杨邦宪到了,左参政黄维中到了,南康知府孙一平也到了! 报仇雪恨,就在今日!谭志胜原本是要找个机会亲自到巡抚大人面前揭发许梁的,然而这一省巡抚周边护卫太严实,上赶子要凑上去拍巡抚大人的马屁的人也多,在县衙门口排成了长队,这造成的结果便是,杨巡抚打进了县衙的大门就没再出来。 谭志胜守到天黑,还是没能等到杨巡抚出现,这时,他看见左参政黄维中大人了,谭志胜就想,这黄维中是与杨巡抚一道来的,本身又是从三品左参政,即然秘密没法子告诉巡抚大人,那么,退而求其次,向参政大人揭发效果也是一样的。 于是,谭志胜从黑暗中窜了出来,跪倒在黄维中面前,大声喊冤! 黄大人开始还有些不高兴,待听得谭志胜要告发的人是建昌主簿后,果然立马就重视了起来,亲自带了谭志胜到了一间僻静的房间仔细询问,谭志胜顿感大仇可报,一五一十如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谭志胜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说完之后,黄维中刚刚还和和气气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一团黑抹布塞嘴,一个黑布袋套头,一根粗麻绳绑身,然后,谭志胜再见着光线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满脸惊讶的仇家许梁! 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落到了许梁的手里。谭志胜的苦楚无人诉说,眼泪纵横! 许梁再见到谭志胜的时候,谭志胜便是这副泪流满面的模样,谭志胜的脸由于乔装乞丐的需要,本来就很脏,现在再沾上泪水,脏得更是一塌糊涂,不忍直视。 许梁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谭志胜,似笑非笑,一脸探究。 谭志胜红丝丝的眼珠子好似快要撑破眼皮,恶狠狠地瞪着许梁,眼里有愤恨,有绝望。 良久,许梁叹了口气,道:“我一直不是很明白,我与你们谭家两兄弟远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们为什么偏偏要跟我过不去,三番两次谋害于我?” “唔……唔……” “哦,对不住,我忘了谭二爷你嘴里还含着东西。”许梁道,伸手将那团塞到谭志胜嘴里的布团取了出来。 谭志胜大吸了好几口气,再呸了一口,恶狠狠地叫道:“多说无益,今日谭某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剐,给爷个痛快!” “你就这么想死?” “少废话!”谭志胜惨然叫道:“姓许的,你害得我谭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大哥死于非命,既然我这个做弟弟的报仇无望,倒不如你成全了我,也好让我早些去跟我大哥团聚!” 许梁听了,无奈地道:“我一直都很想知道我许梁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两兄弟,反正你都是要死的,早死不如晚死,现在还有时间,你就不想跟我讲明白这其中的原委?” “你真不知道?”谭志胜道。 “真不知道。” “好,”谭志胜点头道:“那今日我便与你说个明白。” “你许梁来建昌之前,想我谭家两兄弟,在建昌那是何等风光,黑白两道,水上陆上,谁不知道我谭二爷,谭大爷的名号?建昌地面上,所有做生意的都得看我谭家的脸色行事,我大哥谭大爷一声令下,连县太爷都得退避三舍!名下产业千间,手下弟兄四百!建昌一县,我谭家的话就是圣旨,无人敢违背。” 谭志胜脸露出向往的神色,说到这里脸色一变,愤然地盯着许梁,道:“后来你许梁来了,替了那死鬼冯道林,当了建昌典史。原本咱们兄弟还犯不着与你为难。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你个丧门星居然弄出个建昌巡防营来,还封了建昌江的水路,设卡收船费!辱人妻女,断人财路,这等仇恨,不共戴天!” “等等!”许梁惊怪地道:“断了你们谭家的财路倒勉强说得过去,可我许梁自认洁身自好,还不至于做出辱人妻女的事情来。还说了,本官后来仔细算过了,就算我巡防营从你们谭家手里抢了建昌江上设卡收般钱,一个月下来也就几百两银子,对你们谭家来说那真是九牛一毛,我想你们谭家不至于这么小气,就为了这几百两银子就与我这位堂堂建昌官员翻脸。” “嘿嘿,”谭志胜用一种不屑地眼光看着许梁,冷笑道:“许梁,枉你身为一县佐贰官员,连这都猜不透,你当我谭家能在建昌屹立多年不倒,就全靠那些个正堂营生么?哼,建昌江上收过路钱能收来多少银子?我谭家的生意你想都想不到。罢了,这些与你说了也是白搭,你只要知道,你的巡防营在入江口这么一卡,生生断了我谭家多少财路!” “啊,本官知道了。”许梁恍然大悟,“如此说来你们谭记车马行也就是个明面上的幌子,真正的生意都在暗地里,不为人知!嘿,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们做了多少肮脏的勾当。你们这么死了,倒也算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谭志胜瞪眼骂道:“你以为你们这些个当官的便能好到哪里去?哈哈,笑死人了。有机会你去问问南康知府孙一平那个伪君子,问他这些年来从我们谭家搜刮去了多少银子!哼哼,你说我谭家脏,你却不知道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朝庭官员比我们脏百倍千倍。” “很好,”许梁起身道,“我总算明白了我们之间的恩怨。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许梁说完,朝外一招手,从柴房外跑进来两名执刀的家丁。 “将这个人拖出去处理了,”许梁吩咐道,“给他个痛快。” “是。”两家丁应了声,提着明晃晃的刀便上前押起谭志胜往外走。 “不!许梁,你不能杀我!”虽然明知道难逃一死,但当真到了要死的那个关头,谭志胜却无比害怕,他挣扎着叫道:“许梁,你不知道,我去县衙前已将你和那两个风水先生的话记了下来,交给了别人保管,我告诉他,如果我死了,他就会马上将那东西送出去。哈,许梁,你要是杀了我,你的丑行必将大白于天下。” 许梁大怒,这谭志胜临死了都要反咬一口,着实可恨。许梁心中杀意更甚,他欺身上前扯过谭志胜的衣领,急声问道:“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哈哈。”谭志胜自以为奸计得逞,得意地笑道:“许大人,只要你签应不杀我,我出去后立马就把那东西烧了,从此远离建昌,而不,远离江西,再也不在你许大人面前出现,如何?” 许梁看了谭志胜半晌,松了抓着的衣领,摇头冷笑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能如何,今日,你必须死,你若不死,本官将来都睡不踏实。快带出去!” 谭志胜暗自悲叹一声,又叫道:“慢着。” “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许梁道。 “许梁,”谭志胜神情怪异,看向许梁道:“我自知必死无疑,但我怕疼,不想死在别人手里。看在我为你解惑的份上,我求你一次,我左脚鞋底里藏有一柄匕首,上面抹了剧毒药物,见血封喉,你让他们帮我取出来,我要自行了断。” 许梁愣了愣,想了下,终于点头,朝一名家丁示意。那家丁小心翼翼地脱下谭志胜的左脚鞋子,果然在鞋底上找到了那柄匕首,家丁想到谭志胜说的上面抹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不由更加小心,将匕首用布托着,塞到谭志胜反绑着的手里。 谭志胜握匕首在手,又惨然说道:“你们出去,我不想别人看着我死,那样太难看。” 半个时辰后,许梁带人再进入柴房中,只见谭志胜依旧保持着反绑的姿势,满脸扭典,看上去极为痛苦,却是早已气绝身亡。再查看一番,就见谭志胜反绑的手中,左手握了那柄匕首,抵着右绑在一起的右手刺进去少许,黑血沿着手掌流到地面上少许,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并无其他伤痕。 许梁看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脑门,如此利害的毒药,要是给谭志胜一个靠近自己的机会,那自己岂有命在? 第九十八章 大跌眼镜 安排人处理了谭志胜的尸首,许梁又遇到了另一桩棘手的事情。据铁头派人回来报告,连夜出去寻找的那两名风水先生中的一个,就是那个林先生,大半夜的居然没在自个家里,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燕七带了几名捕快弟兄已经连夜去找了。 许梁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他也不敢睡,就枯坐在正堂等着。 其间冯素琴起来,劝了许梁两次,然而许梁虽然自认为已是修得心如止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然而真在这关乎身家性命的紧要关头,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平常视之。 一壶茶水由浓喝到淡,凉了热,热了凉。天边已是泛起鱼肚白,院里雄鸡已啼到第三回,负责寻找林先生的燕七等人,还未归来。 许梁愣坐了好久,再抬头,瞧见东方天际一缕霞光。许梁长叹一声,起身用冷水搓了把脸,便吩咐下人准备官轿前往县衙与巡抚大人的人马汇合。 一顶蓝轿,四名轿夫,十名带刀侍卫,出了许府大门,沿着东门街往西走,将出了东门街口,只听重身后一阵喊:“少爷,等一等!” 许梁猛的身形一震,叫≧,道:“停轿。”待掀开轿帘,铁头已满头大汗的跑到了轿边,上气不接下气,满面通红地急叫道:“少爷,找,找到了!” 许梁心中大喜,急问道:“找到了好啊,在哪找到的?” 铁头抹了把汗水,又啐了口唾沫,骂道:“他奶奶的,这紧要关头,这挨千刀的林先生居然不好好呆在家里睡觉养精神,这老小子居然不家心思跑到窑子里去快活!可让咱们好找啊。” 许梁身体无力地往座垫上一倒,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嘴角嗤笑道:“这老混蛋倒会享受……他现在人呢?” “呃,”铁头摸摸他那大头,憨然一咧嘴,道:“咱们一找到他人,燕捕头就让我先回来报信,他随后就带了那林先生去县衙。” 许梁稍稍放下心来,到了建昌县衙汇合了杨巡抚等人一路顺利地上了云山。 真如寺住持常慧没料到没过两天,这官府又来人了,看样子排场比之王知县那一波更气派,更隆众。仔细一打听,原来是一省巡抚到了。 杨巡抚带来的那名风水先生,姓张,看上去平平常常,葛衣长衫,若不是手里捏了盒罗盘,不知情的多半会认为这是位教书先生。 杨巡抚也不进庙,把队伍安在寺前的水塘前,坐地水塘边的一株大柳树下,与几位随行的官员聊天,等着林,秦,张三位风水先生的查看结果。 许梁可以说是这群官员中品级垫底的两个人之一,自然是被排挤到了最外围,前边挨着王知县,杨巡抚等高官聊得是风生水起,许梁陪得是昏昏欲睡,呵欠连天。 王知县见他这番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由悄声问道:“许老弟,我见你上山的时候就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怎么现在眼圈还这般红?莫不是昨夜折腾过多,伤了元气?” 许梁打起精神轻笑道:“啊,县尊尽取笑下官,下官年仅十八,尚未娶妻,哪来的折腾……啊欠……想是昨夜不小心着凉了。” 王知县窃笑道:“谁说非得娶妻了才能折腾?只要出得起价钱,嘿嘿,老弟想怎么折腾都行!只是,老弟你可得小心些,这会抚台大人谈兴正旺,没功夫注意你,我听说这杨巡抚最注重规矩了。” “是,多谢县尊……啊欠……” 常慧禅师作为一寺之主,虽然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却也安排了僧人端了些瓜果出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三位风水先生来到杨巡抚面前,看样子是有结果了。 杨巡抚问:“怎么样?”虽然没点名没点姓,但巡抚大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带来的张先生身上。 随着杨巡抚这一声问,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张先生身上。就见常慧禅师眉眼冷峻,神情肃穆,如炬的目光钉在张先生身上。许梁站在一众红袍紫袍的高官身后,目光游离着,正与探头看过来的左参政黄维中对了个正着。黄维中眉眼一眨,似在询问。许梁微微一点头。 张先生道:“宝地!乃上佳之选。”说完,便不再多说一句。 常慧身形一颤。 “嗯。”杨巡抚点头,赞道:“张先生乃是风水大师,你看的自然错不了。” “哪里。”张先生面无表情,简短地回道。 林,秦两位风水先生心里惦记着许梁的吩咐,听得杨巡抚一锤定音,连问问自己两人的意思都没有,不由大急,然而问话的是一省巡抚,他没问话,谁敢胡乱插嘴? 许梁见杨巡抚说了赞了张先生一句后竟抬眼打量着远方的群峰,半天不再言语,心时也是捏了把汗,暗道难道这真如寺真要保不住了? 其实对许梁来说,真如寺能保就保,实在不能保,那也就只好委屈了常慧禅师和他手底下的徒子徒孙,没办法,在身家性命和道德大义面前,还是自家小命要紧,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便是这个意思。 “大好河山哪!”杨巡抚感叹道,收回目光这才像是刚看见张先生身边的林,秦两位风水先生一般,云淡风轻地出声道:“这两位想必便是建昌县请来的先生吧,嗯,刚刚张先生所说,你们二人可有不同见的?” 林,秦二人对视一眼,秦先生上前一步,拱手答道:“回大人,真如禅寺这个地方确如张先生所言,乃是难得的福地。” 杨巡抚听得连连点头。 “只是……”秦先生咬咬牙,暗跺一脚,话峰一转,接着说道:“诸位大人请看,这真如寺地界外高内低,周边山峰首尾相连,团团环绕,呈盘龙之势,拱卫四周,好则好矣,却是过犹不及。” “此话怎讲?”杨巡抚眉眼一抬,喝问道。 “大人容禀。”秦先生心想反正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再顾及后果也于事无补了,于是壮着胆子,又振振有词地指点起来。 “原本这山连山,峰接峰,环峙四周,是大大的吉地,然而,这峰与峰之间却是连接太过紧密了,山头接山尾,山尾吞山头,盘龙反而成了困龙,是为不吉也。” 杨巡抚等人听了略有所思,许梁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了大半,常慧禅师连抹了三把虚汗。 “先生,你怎么看?”杨巡抚一时也没了主意,转而问张先生。 张先生细看一遍远方的山势,沉吟会,手朝正前方一指,开口道:“将这座峰削低二十丈。”杨巡抚还未说话,秦先生急忙打断道:“万万不可!云山山势浑然一体,若强行破土开凿,定会损及地脉,祸延子孙。” 张先生看林,秦二人一眼,反驳道:“只削二十丈,如何能损及地脉?” 秦先生也真是豁出去了,大声叫道:“地脉所在,便是一丈半丈都绝对动不得!” 左参政黄维中站出来出声喝止道:“住口,抚台大人面前,两位这么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待张,秦两位先生停了争辨,黄维中向杨巡抚建议道:“抚台,既然这真如寺地界两位先生意见相左,不如暂且搁下,去看了下一处地方慎重决定?” 杨巡抚想了想道:“也好。” 黄维中立马就朝一众绿袍官员里喊:“许梁,下一处候选地方在哪里,快带抚台大人前去!” 许梁猛得睁开沉重的眼皮,高应一声:“下一处是百花谷,诸位大人,这边请!” 黄维中便凑到杨抚台大人面前笑道:“抚台大人,这便是建昌主簿许梁,生祠选址的事,就是他在一手落实。” 杨抚台轻嗯一声,不置可否。 紧跟着杨巡抚身后的南康知府孙一平听到许梁的声间,原本脸上还残留的笑意瞬间便消逝得一干二净,脸色阴沉得吓人。 走在后面的王知县和陆县丞见许梁高声应答着,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方带路,不由苦笑着对身边的陆县丞道:“百花谷也不是个合适的地儿,许大人这么高调,一会再争议起来,他该如何收场?” 陆县丞冷哼一声,冷冷地说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百花谷查看的结果,让王知县和陆县丞大跌眼镜,一天前还振振有词地说百花谷前后贯通,留不住气运的林,秦两位风水先生,改口改得比翻书都快,这次绝口不提留不住气运的事了,反倒说百花谷前低后高,谷势笔直,魏公公的生祠若建于谷后高地,则福源开阔,气运亨通,大吉大利! 第九十九章 好自为之 这回三位风水先生的意见一致,都认为这个山谷可以建祠。杨巡抚又单独询问了张先生的意见,终于拿定主意选定百花谷作为建祠的地点。 听到这个决定,几乎所有的人都放松下来。常慧禅师是最高兴的一个,因为真如寺终算保住了,没毁在自己手里。许梁也松了口气,因为总算没出岔子,将这关糊弄了过去。 皆大欢喜。 杨巡抚心情很好,原本打算立马回南昌的计划也搁了浅,勉为其难地答应了王知县代表全县的真诚邀请,再在建昌留一天,尝一尝建昌小县的特色菜肴。 晚宴设在知味楼,老板宋磊听说这回要接待一省巡抚,午时刚过就关了店门,一门心思筹备晚上的宴席。 晚宴的气氛相当好,杨巡抚想着终算替魏公公选好了个地段,心情很放松,心情一放松,这态度就好,酒量也跟着涨,推杯换盏来者不拒。 左参政黄维中与杨巡抚坐主桌,瞟见最边上一桌坐着的干侄子许梁没精打采地坐着,一付郁郁不得志的样子,想着得再帮这小子一把,于是趁着酒兴巧妙地又将话题引到了主持建祠的事情≡,上来。 这一提,杨巡抚也在意了,停了酒杯就问众人谁愿意挑这个事情。 黄维中又建议道:“抚台,今天咱们选定了这建祠地点,才算是走出了第一步,后期的督工建造才是重中之重,其中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问题,非得着一名得力的本地官员专职督造才放心。” 南康知府孙一平听着,心里就犯起了核计,这黄维中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强调要本地官员督造,再想到黄维中对建昌那个小主簿许梁的一贯回护,顿时就猜到这黄维中要干什么。当下也笑呵呵地跟着说道:“黄大人所言甚是。要在云山上凭白建起一座祠堂来,方方面面牵连甚广,什么工匠,劳工,石块,土方,木材……等等一系列的问题,非得安排一名有威望,稳重的官员督造不可。抚台大人,下官不才,忝为南康知府,一直想为魏公公敬点心意,下官愿当这督造官,保证将这祠建好。” 杨巡抚哈哈大笑,摇头道:“孙大人哪,朝**下谁不知道你对公公的忠心,由你来督造本官自然极为放心,只是你必竟是一府知府,日常公务繁忙,哪能由你来担当?” 黄维中眉头一皱,忙插口道:“抚台言之有理,一平兄,你就不要掺和了。” 孙知府眉眼一动,笑道:“抚台大人,维中兄,下官来当这督造官也无不可,下官是想啊,这为魏公公建祠这般重大的事情,没有个相当级别的官员来督造,岂不让人耻笑?再者说,下官身为督造官,下官以下还可以有督造嘛,我府里的六品通判何论之,为人干练,做事稳重,其妻又是建昌本地人,所以何通判对建昌一地也不陌生,下官准备由他来当这督造,必然万无一失。” 杨巡抚一听,想了下,点头赞道:“嗯,孙大人想得很周全,本官也觉着可行。那这督造官本官就委任给孙大人了。” “谢抚台大人。”孙知府道,又瞟了眼黄维中,隐隐有些得意。 黄维中神色不变,笑吟吟地又道:“由一平兄亲自挂帅督造,下官看也是相当稳妥,不过,下官还有个小小的建议。” “哦?黄大人还有建议?说说看。”杨巡抚道。 “呃,抚台大人,一平兄,”黄维中道:“一平兄当督造官,南康通判何论之来当这督造,都没什么问题,只是下官想,这何通判虽是南康通判,必竟不是建昌本地官员。许多事情做起来未必方便。下官有个建议,建昌主簿许梁,年轻力壮,又是此次选址的勘查官员,真如寺和百花谷两处候选地点便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不如就安他个协造,帮着何通判一道顺利将祠堂建起来。” “哈哈,好。黄大人这建议甚好。”杨巡抚一听,相当高兴,他抬头朝下边坐着的官员中叫道:“你们哪个是建昌主簿许梁啊,站起来让本官瞧瞧?” 杨巡抚问话的时候,许梁正拄着下巴打盹,旁边建昌教谕见状悄悄推一许梁一把。许梁睁眼茫然四面顾,只见黑压压的满屋子的目光都看向自己,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见主座上黄维中不住地朝自己使眼色,便比划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暗问道:“你叫我?” 杨巡抚又问道:“许梁来了没有?” 许梁蹬地站了起来,叫道:“到!呃,抚台大人召下官何事?” 杨巡抚循声一看,见是最边上一桌的一名瘦高的九品官员,隐约记起此人正是上午带队去百花谷的官员,便点头道:“本官要委你个建祠协造的差使,配合南康知府孙大人,通判何大人建造魏公祠,你可愿意?” “啊?”许梁听了,想到要跟孙一平和何论之一块共事,脸色便发苦,正要拒绝,只见边上黄维中看向自己不住地微点头,心中一激灵,暗道这干伯父总不会害我,便连忙点头应道:“下官,下官十分愿意!” “哈哈,好!”杨巡抚哈哈大笑,末了又对周边人说道:“到底是年轻后生,有干劲。” 孙知府心内不快,闻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年轻人,有干劲是好的,怕就怕有些年轻人做事冲动,不计后果,害人害已。” 黄维中听得,眉头一皱,又见杨巡抚似有所思,连忙举杯道:“抚台,一平兄,来来,眼下又落实了一件大事,当浮一大瓢!” 晚宴结束后,许梁找到黄维中房中,不解地问道:“伯父大人,小侄前几天刚办挺了谭家两兄弟,那南康通判何论之是谭家的女婿,小侄与他们二人可谓是有深仇大恨的,您怎么还安排我去和他们做事?” 黄维中呵呵冷笑,道:“你当老夫老糊涂了?这会不知道?许梁,正因为你这回把这二人得罪得太狠了,所以老夫才想方设法地给你揽事做,只有这样,你许梁才能时不时地被上面的大人物们想起,别人想要对付你也就多了许多顾虑,对你也就越安全。懂吗?” 许梁一听,恍然大悟,连忙一脸惭愧地表达感谢。 黄维中坐到了床边,道:“好了,贤侄啊,你听老夫的总没错。时候不早了,老夫要歇息了。” 许梁眉眼一动,凑上前嘻嘻笑道:“伯父,您看这建昌小县,条件简陋,实在是没啥好招待的,这样,前阵子小侄买回家来两名内房丫环,贴心可人,最会服侍人,小侄这就让人把她们送来,以后就让她们随时侍候您老。” 黄维中目光一闪,吃吃说道:“这……不太好吧,老夫身为三品朝庭命官,当时刻为仕族表率,怎可……” “唉,伯父您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许梁嗔怪道:“伯父是朝庭大员,小侄当然不会玷污了伯父的清誉了,这只是当侄儿的心疼伯父您的身体,怕您操劳累着了,特地派来给伯父您放松放松,也好日后更好地为国效力不是?” “唔……这样……也好。”黄维中稍作犹豫,便允了。 许梁兴冲冲地就要回许府去叫人。 只听得身后黄维中又叫住道:“许贤侄!” “啊,伯父还有什么吩咐?”许梁回头问道。 黄维中沉吟阵,沉声说道:“难得贤侄一片孝心,有几句话老夫还得嘱咐了你。如今看来,这孙一平恨你入骨,虽然老夫会尽力周旋,争取在他发难之前保住你,但是,孙一平必竟是堂堂正四品封疆,又主管着南康一地,他要真要狠下心来治一个他治下的小县主簿,老夫还真是无可奈何。” “啊?”许梁心中一寒,不由急道:“那,这可如何是好?” “所以,”黄维中正色说道:“贤侄你要有两手准备。一是趁着孙一平发难之前,千方百计地要缓和你与孙何两人的关系,争取获得两人的谅解。二是要牢牢抓住替魏公公建生祠的机会,多多在上层高员中露露脸,争取混个脸熟,增加孙何两人动手时的顾虑。还有,千万记住一点,在这次风波过去之前,贤侄要好自为之,万不可再生事端。” “是,小侄受教了,多谢黄伯父。”许梁原以为这黄维中会想出什么必杀计呢,结果说来说去却是要许梁做缩头乌龟! 只是许梁心里知道,黄维中给出的这两条,许梁都是非常抵触的。就说头一条,要与孙何两人搞好关系,争取他们的谅解,怎么谅解?许梁亲手把何通判的大舅哥,二舅哥给干掉了,亲手把孙知府的私人银库给拆干净了,难道要许梁将那谭家兄弟俩给起死回生,将猛虎帮再恢得起来,把吃到嘴里的近四万多银子再吐出来?再把要上交到国库的四万多银子再要回来给送回猛虎帮去?这可能吗? 就算可能,许梁也决不会这么做的。开什么国际玩笑,吃到嘴里的肉,哪还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至于第二条,就更别提了,许梁对那个死太监魏忠贤从头到尾就没一点点归属感,若不是形势所迫,许梁说不得都得呸上一口,吐几口唾沫。 裤裆没二两肉的阉货,还想让许梁认作老大?做梦吧就。 许梁琢磨着踱出了黄维中的房间,来到外面的大街上,也不上轿,让四名轿夫抬了空轿在身后跟着,自己徒步往许府方向走,身前,身后,十名贴身侍卫散落着戒备四周。 突然,许梁猛地顿住脚,大骂一声:“娘的,就这两条操蛋的建议老子刚刚要是没说送两丫环过去,那老家伙估计都没想着说,还伯父呢,我呸!” 第一百章 土特产 江西巡抚杨邦宪和左参政要回南昌了。建昌一地的官员送出城。 左参政黄维中看上去精神很好,面色红润,他在杨巡抚上轿后又单独勉励了建昌众官员一番,众人看得明白,参政大人与建昌知县王贤说了两三句场面话,却对着建昌主簿许梁嘱咐了小半会,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待参政大人入轿后,建昌一地相送的官员分明听见轿内传出两声细微的娇呼声,众官心中诧意,表面还是微笑着恭送两位大人离开。 待江西一省两位大官走远,南康知府孙一平也要打道回府了。建昌县的官员不免又是一阵假惺惺地挽留。 孙知府也很会做戏,对着建昌一地的主要官员挨个勉励,从王知县开始,然后是陆县丞,说得是义重言辞,情真意切,似乎若不如此,不足以显出他作为南康府知府的威严和恩泽来。 许梁是建昌主簿,在建昌县里的地位排名第三,原本陆县丞之后就该是他这个三把手上前聆听教诲。 许梁眼光打量着孙知府和陆县丞的谈话,瞅着该结束了,便端正了姿势,微躬着身体,脸上堆起谦卑的笑来,拢$,在长袖内的两手都已经做好了上前握知府大人的手的准备,就等着孙知府转过脸来了。 孙知府果真结束了与陆县丞的谈话,转过脸来,然后,孙知府眼光落到建昌典史江渚南身上,伸出手拍着江典史的肩,温和地说道:“这位便是建昌典史江渚南吧?嗯,果真一表人才,年轻有为。” 众官愣了,许梁呆了,江典史也被孙知府打了个措手不及,眼光直直地看向孙知府,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躬着身子答道:“府台大人过奖了,下官……下官正是建昌典史江渚南。” “嗯,”孙知府满意地点头道:“本官听说你是国子监监生出仕?国子监那可是为国储才的地方哪,监内几位教授,博士都很有些水平,江典史出自国子监,想必县治水平不会差。” “呃,府台大人说得是,”江典史道,“国子监内人才辈出,随下官同期出仕的好几个都已经下到地方为官了。” “唔,”孙知府点点头,又道:“本官想着,把你放在建昌典史这位置位上,有些屈才了,最近本官会向朝**奏调整南康府内一些属县的官员,江典史要有挑大梁的准备。” “啊……是……呃,下官谢府台大人赏识。”江典史连连说道。 许梁就站在陆县丞和江典史之间,听着孙知府和江典史在那里一问一答,心里已是怒火中烧,但想着黄维中的告诫,生生将火气压了下去,只是这样一来,脸上的表情未免就有些僵硬。 孙知府听了江典史的道谢,这才转向许梁,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许梁,却不说话。 孙知府是上官,上官不发话,许梁作为下级是不宜先开口的。许梁挤出笑脸,与孙知府对视一会,见孙知府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心知孙知府是故意为之,当下先行开口道:“下官建昌主簿许……” “啊,国子监祭酒现在是谁来着?”孙知府突然又转向江典史问道。 “啊……啊,”江典史又被孙知府问了个措手不及,慌乱一会才将现任的国子监祭酒大人名讳报了出来。 许梁鼻子都快气歪了,现在瞎子都能看出这孙知府是故意让许梁难堪了。有几个陪同的建昌一县杂职官员已经扭过脸去幸灾乐祸地偷笑了。 就在许梁怒气上涌,差点就要发作的时候,孙知府终于又将目光放回到许梁身上,讶异地道:“啊,许主簿刚要说什么?” 许梁深吸了一口气,暗念了两遍小不忍则乱大谋,才将暴怒的情绪控制住,闻言道:“下官是想说,下官建昌主簿许梁躬听府台大人教诲。” 孙知府嘴角一抹冷笑一闪而逝,道:“在许主簿面前,本官哪敢提什么教诲啊。嘿嘿,许大人上头有个干伯父的参政大人在,南康府小小一府之地,谁敢给许大人教诲!” “府台大人说笑了。”许梁垂首道。 孙知府冷哼了声,转而向王知县等人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本府这都回南康了。” “恭送府台大人!”建昌众官员齐拱手道。 “府台大人留步!”许梁叫道。 “嗯?怎么?”孙知府顿住,回头冷然问道。 许梁脸上堆起该有的笑,上前一步拱手道:“府台大人难得来建昌一趟,下官刚着人备了份建昌本地的土特产,还请府台大人赏脸收下。”说着,挥手让随同而来的铁头呈上来一个小木箱子。 孙知府愣了愣,表情诧意地看着许梁,他真没想到这许梁脸面这么厚,刚刚自己明明是故意羞辱于他,现在这许梁居然还能厚着脸皮送礼! 孙知府诡异地一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打造精致的小木箱子,看一圈建昌众官员,笑道:“唔,许大人真是有心了。只是不知这箱子里都有些什么土特产哪?” 许梁心中一咯噔,暗道这王八蛋这么问想干什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土特产就是个幌子,真正的意思是送礼。难不成这孙知府当官这么久,还是头一回收礼,这点心照不宣的意思都不懂?想到巡防副使葛乔对孙知府的评价,除了脸什么都要。 许梁吃吃地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建昌本地产的一些茶叶甜点什么的,下官是想呈给府台您尝尝鲜。” “哦?”孙知府仿佛很有兴趣,笑道:“还有甜点!那正好,几位大人都在,现在就拿出点来也叫几位大人一块尝尝!” “这……”许梁闻言脸色顿时便很难看。 “唉,”王知县见状连连摆手道:“府台,这是许大人特意送给府台您,下官等人怎好享用?” “是啊,是啊,下官等就在建昌为官,建昌的土特产什么的都已经吃腻了。”下面的建昌官员如何不懂其中的意思,跟着王知县连连推脱。 “哈哈,”孙知府大笑,拍着额头道:“本官倒忘了,你们几个就是建昌的官员,建昌的土特产不吃也罢。” 许梁暗轻口气,陪着笑道:“府台说得是,您看,这些东西下官给拿到您轿里去?”说着就朝铁头使眼色,铁头见状便端了木箱子朝孙知府的轿子走。 “慢着。”孙知府叫道:“他们几个是建昌官员,对建昌土特产不稀奇,本府却是难得来一回建昌,倒急着想亲口尝一尝这建昌的点心。来呀,将那箱子打开!” 许梁愣了,脸色难看到极点,转而涨得通红。 两名南康府的侍卫上前,就要接过箱子,铁头紧抱着不松手,转而看向许梁:“少爷?” “怎么?”孙知府“惊讶”地道:“许大人这般小气,送给本府的点心,本府想现在尝一块都不行?” “唉呀,”王知县出声打圆场,说道:“府台大人,这天色不早了,这点心大人您留着路上吃正好,不急在这一时呀,呵呵。” 孙知府一听,横了王知县一眼,把王知县吓得一缩头,孙知府冷然说道:“本府就要现在试一试!” “少爷?”铁头又询问道。 许梁红了眼,恨声道:“给他们!” 那小木箱子很快就被打开,里面自然不是什么茶叶点心,而是满满一小箱子的白花花的银子,银光闪闪,其间还夹杂了几锭金元宝。看起来足有上千两之多。 现场的官员早就猜到是这么个结果,是以箱子盖一打开,众官员脸上都不太自然,满满一箱子金银,并没有带起哪怕一声的惊叫,现场死一般的沉寂。 只听得孙知府大惊小怪地叫道:“不是说是点心么?怎么是满满一箱子现金现银?”惊叫完,孙知府脸色唰的一变,无比严肃地朝许梁厉声叫道:“许梁!这是怎么回事?!当众行贿上官,这可是罢官去职的重罪!” 许梁脸上的涨红之色已变得铁青,他也满脸惊讶之色,朝手足无措的铁头吼道:“阿铁,这是怎么回事?” “少爷……俺……不知道啊?”铁头喃喃地道。 “混帐东西!”许梁气愤无比,冲上去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只听得啪的一声重响,铁头捂着脸又惊已惧地看着许梁。 “本官好生跟你交待得清清楚楚,要选西门街上第十三家那家的茶叶,那是雨前茶味道纯正,要选和记的八宝点心,那里手艺最地道!你看看你都拿的什么东西!这不是给巡防营官兵的饷银吗?你怎的拿之前也不看清楚!错拿了岂不让府台大人难堪,诸同僚耻笑!” “少爷……我……”铁头懵了,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什么你!”许梁又是一脚踹了过去,把铁头踹倒在地,许梁点着铁头的鼻尖骂道:“还不快把东西拿回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第一百零一章 见机发难 铁头这时也已经反应过来了,一挺身站起来就去夺回那个小木箱子。 孙知府冷喝道:“大胆!哼,人证物证俱在,任你巧舌如簧,也难逃这贿赂上官的罪名。来呀,给我摘了许梁的顶上乌纱,将这二人收监入狱!” 随行的南康府侍卫轰然允诺,便有四名侍卫出列,将许梁和铁头两人绑了。许梁冷笑道:“府台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官乃是朝庭正经的九品主簿,未得审查,谁敢定本官的罪名!” “哈哈!”孙知府仰天长笑,指着许梁道:“就知道许梁你会不服,王知县!” “……下官在。”建昌一地的官员都已经看傻了,谁也没料到这孙知府会这般作法,一点也不顾及在场众官的颜面,当场对许梁发难,王知县抹了把汗,急忙出列道。 “本府命你将这二人收监在狱,明日本府自会派人来审查。” 王知县应了声,又咬咬牙迟疑道:“府台,这个许大人尚未定罪,仍属官身,现在就收监是否合适?” 孙知府一想,冷笑着点头道:“那就暂不收监,县衙里着人看管起来,若∴,是丢了人,本府唯你是问。” “是……府台放心,下官一定将许大人……哦不,许梁看管严实。” 孙知府得意洋洋地走了。王知县没办法,先将铁头和那箱子黄白之物收到了县衙里,又对许梁抱歉地道:“许老弟啊,你明知道已经把孙一平得罪了,怎么还想着给他送钱哪,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许梁现在也是肠子都悔青了,他懊恼地道:“唉,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我也是想着缓和下双方的关系,哪知道这个孙一平这么不要脸,说翻脸就翻脸!” 王知县叹口气,摆手道:“那老弟你这几天就老实在家里呆着吧,哪也不要去。” 许梁瞪眼道:“县尊可是要派人看着我?” 王知县白眼一翻,道:“老弟你要是真想跑,本官就是把全县衙的人都派去,恐怕都看不住你!还怎么派人?你放心好了,回家该吃吃,该睡睡!呃,下面怎么做不用老哥教你吧?” “哪里!多谢大人。”许梁也有些小感动。暗道这大把的银子总算没白花,王知县还挺会放水的。 回到东门街的许府里,许梁便把冯素琴,黄子仁,葛乔等人召集过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下去,待各人领命而去,许梁又把梁记保卫部的家丁阿风叫了过来。给他下了死命令,抽调保卫部大批人手,从即日起严密监视进出建昌城的可疑人员,哪怕飞进来只苍蝇,都要弄清楚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将该预先要做的都安排下去,许梁坐在太师椅上又静想了一遍,不由大感头疼。如今看来自己与南康府的矛盾是解不开了,看孙知府今天的架式,他估计得整到自己完蛋为止才会罢休。 南康知府孙一平是正四品知府,在许梁这么一个小小的正九品主簿看来,应当是大山一般的存在,难而当许梁面对他的时候却并没有感到十足的压迫感,反倒是隐隐地有一丝兴奋。想着想着,许梁不由暗骂一句:孙一平这个死变态,以后别犯在老子手里,哼! 许梁没把得罪了孙知府当回事,家里的冯素琴倒是吓得不轻,围在许梁周围焦虑不安地转起了圈圈,看得许梁头发晕,不由苦笑道:“我的冯大小姐,好像吃官司的人是我,怎么我看你倒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上火呢?” “唉呀,许大哥,”冯素琴跺脚道:“你怎么不想想,你得罪的可是南康知府!南康府最大的官儿呀,他要想整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怎么办呢这是!” 许梁心中一暖,起身拉过还要转圈圈的冯素琴,按到自己刚坐过的太师椅上,轻笑道:“素琴,你多虑了。我仔细想过了,孙知府要想整死一个正九品朝庭官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呃?” “你不信?”许梁问。 “不是不信,是打死也不信!”冯素琴点头认真地说道。 “那好,今天我还就给你上上课。”许梁一想反正自己哪都不能去,耗着也是白耗着,便拉过一张板凳,在冯素琴对面坐了,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 “这些日子我闲着没事也翻了几天大明律。我发现哪,在咱们大明朝,想要一个人死很容易,敲闷棍,投毒,暗杀,**都可以轻易地让一个人死去,但是,想要堂堂正正,正正当当地杀死一个人,还不给自己留麻烦,那就有些难度了,而当他要对付的人还是一个在职的正九品官员的时候,无疑是难上加难,非常难。” “孙知府便是后一种人,恨我入骨,时刻巴不得我在地球上消失,可他又太贪心,想杀人,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这便难办了。” “呃?”冯素琴似懂非懂,歪着头问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他是正四品知府,直接罢了你的官,再找个理由将你抓起来不就行了,有什么难的?” “嘿嘿,”许梁轻笑,看上去还有些小得意,他道:“孙知府的难处便在这里,他要罢免我,总得有个理由吧?而且这个理由还得有充分的证据,否则,就算他是正四品知府,怕也架不住大明一百二三十位监察御史的弹劾!而我,却偏偏不会让他们找到那个理由。” 南康府的审查官员第二日上午便到了建昌,以南康正六品通判何论之为主审,正七品推官洪南星为副审,随行还带了六十多名护卫士兵,看样子是要大干一场。 何通判和洪推官一进建昌城门,在家里的许梁便得到了梁记保卫部的密报。得知孙知府把何论之给派了出来,许梁便觉着有些麻烦。不是冤家不聚头,何通判来查自己,那何判断肯定是要挖地三尺,没事也想栽赃点事出来的。 许梁有些不放心,又急忙把巡防副使黄子仁给叫了过来,两人躲进屋里鬼鬼祟祟地商讨了好一阵子。 再说何通判进了建昌县,直接把队伍开进了建昌县衙,对着建昌知县王贤和县丞,典史宣读了一封知府衙门开具的公文,便大摇大摆地占据了县衙二堂,把王知县挤到了偏房去办公。 何通判和洪推官在县衙里歇息一阵,便大张旗鼓地开始审查许梁贿赂上官一事。首先传唤了当事人之一的许府家丁铁头,结果这铁头一口咬定,银子是巡防营的,自己一着急给拿错了,任何通判和洪推官威逼利诱,这个长着方方长脸的愣头青翻来覆去就一句话:银子是我拿错了的,我家少爷毫不知情。再问别的就说头晕,记不清了。 就这么个滚刀肉,把何洪二人气得不轻,何通判便要用刑,洪推官却拦住了,用洪推官的话说,咱们必竟刚来,这一来就动刑,不吉利,还是先去巡防营里弄清楚些再说。 二人草草用过午饭,便让人去传唤巡防营的管帐的人来问话。何洪二人就见那传唤的衙役一路小跑出了县衙,只是他们没看见,那衙役拐过街角,便折向东门街方向,先去了许府。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巡防营的人影都没见着,连那出去传唤的衙役都不见回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才见那名衙役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哭丧着脸回报道:“两位大人,小的奉命前去巡防营营地传唤,守门的士兵好说歹说就是不让小的进去。小的没办法,只好先回来报与大人知晓。” 何通判顿时就火了,砰地拍了桌子,吼道:“反了他们了!小小的一个民团,也敢给本官摆脸色!你带本官的手令,再着二十名侍卫与你,有胆敢阻拦者,通通给本官抓起来!” “诶!”那衙役苦头脸,接过手令,汇合了何通判从南康府带来的二十名士兵,又去了巡防营营地。 这回巡防营的人倒很配合,一个据说是专门管帐的书吏乖乖地跟着衙役到了县衙,见了正堂上两位主审官,嗲着声音乖乖见礼,而后低眉臊目地退到一边,等着主审官问话。 洪推官用探究的目光仔细打量了眼那秀气得过分的白袍男子,一时想不起来该问什么。 何通判的免疫能力似乎要好上许多,也不管底下是男是女,惊堂木一拍,批头盖脸就问:“堂下站着的可是巡防营的帐房罗百贯?” “正是小人。”罗百贯用一贯的娘娘腔调答道。 “咳哼!”何通判又问:“那本官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巡防营一月的饷银花费是多少,进帐多少,出帐多少?” 罗百贯眨巴眨巴眼睛,捏起兰花指,眼睛翻白地朝上默想一下,便嗲声嗲气地道:“回大人的话,咱们巡防营今年一月饷银一共花了八百四十六两四钱银子,当月进帐是三千二百四十两银子,出帐是两千零六两六钱。” “咳,”何通判听得一愣,纠正道:“本官是问巡防营一个月的数目。” 罗百贯道:“大人要问哪一个月?” “不是哪一个月,就是一个月……哎不是,是一个月大概平均是多少?” 罗百贯听了,双手叉腰,瞪起眼正色道:“大人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做帐的,一是一,二是二,怎么能用大概平均这样模模糊糊的字眼呢。我跟你说,咱们吃帐房先生这碗饭的,那是给东家看紧钱袋子,一钱一厘都不能有差错,就比如咱们巡防营吧,上个月的进了一万六千斤又四两二钱米,那我得写上一万六千又四两二钱,不能只写个一万六或一万六千吧,还有……” 罗百贯似乎是好久没找着人聊天了,一打开话闸子就刹不住嘴,哇啦哇啦说个不停,把何洪两位主审官和堂内站着的衙役都给说晕了。 “够了!”何通判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惊堂木一拍,喝止道:“本官不管你们怎么记帐做帐,本官现在就问你,巡防营平均一个月的饷银有多少?你说!” 罗百贯吓得一哆嗦,嘴里嘀咕道:“这么凶做什么。” “快说!”何通判快要抓狂了,吼道。 “小人说……不上来。” “为什么?” “帐本在巡防营地,没带来。”罗百贯此刻看上去很委屈,红圈都红了,估计何大人要再吼他一声,罗百贯都要掉眼泪了。 “胡说八道!”何通判大骂道:“你当本官好糊弄呢?你巡防营一共就那几百号人,每人的饷银都有定数,是多少数目数都数得过来,还用得着去翻帐本。本官看你是故意戏弄本官,哼,不给你点厉害,你是不会说实话了,来呀……” “大人饶命哪……”罗百贯顿时跪倒在地,讨饶不已。 “想饶命,那就老实说。”何通判冷然喝道。 “大人容禀。”罗百贯泫然欲泣,抽抽嗒嗒地哽咽说道:“非是小人故意欺瞒大人,实在是这巡防营的饷银与其他地方的不一般,别的地方当兵的饷银那确实是有定数的,可这巡防营的,它没有哇!比如上个月,饷银是五百六十两,这个月,却有五千两之多,再上上个月,居然还要官兵们倒贴三百两,这……大人哪,这您让小人怎么说呀。” “……”何通判瞪目结舌,然后几乎是咆哮出声:“那就滚回去查帐本!滚!马上滚!” 第一百零二章 狗咬刺猬 第二日一早,何通判便又差人去传唤巡防营帐房罗百贯前来问话。考虑到昨天罗百贯所说的帐本,估计加在一块会比较重,那细胳膊细腿的帐房一个人搬不动,何通判这回特意多派了两个人。 四名侍卫领命前去,一盏茶的功夫又返回了正堂。 何洪两位主审官大感诧意,仔细一看便见昨天那个帐房罗百贯扭着小碎步,打着山水画扇,一步三摇地走了进来。 “草民罗百贯见过两位大人。”罗百贯轻轻巧巧地施礼道。 “嗯。”何通判稍感满意,问道:“罗百贯,那巡防营的帐本可曾带来?呈上来待本官查证一番。” “回大人的话,帐本草民带了。”罗百贯说着就伸手入怀,隔着簿簿的白袍襟在里面鼓捣一阵,摸出本黑封面,麻线订装的帐本出来,小心地呈上去。 何通判大喜过望,虽感觉这巡防营的帐本太过轻便了些,但总算拿到了实物,当下急急地翻开,看了两眼,眼睛就发直了,又疑惑地翻过几页,还是没看懂,无奈地放下帐本,喝问道:“罗百贯,这便是巡防营的帐本?” “1≈,正是。”罗百贯肯定地答道,“草民怎敢欺骗大人。” “这算什么帐本!”何通判气道:“上面记的都是什么鬼东西,本官怎的一个都看不懂!莫不是你故意拿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糊弄本官?” 边上洪推官疑惑地拿过帐本,翻了翻,表情便如何通判一般,瞪眼看着罗百贯。 罗百贯便叫起屈来:“大人哪,草民哪敢哪。这确实是巡防营的帐本,打草民接手这帐房的事之前,巡防营便是这么个记帐法,听说是许大人的新算法。” “哦?新算法?”何通判走下案台,翻开帐本,指着其中一行问道:“那你倒说说,这一行记的是什么?” 罗百贯看了眼便念道:“天启七年腊月十四,收缴建昌江关卡银计六百三十二两七钱。” 何通判听了,又仔细看了眼,遗憾,他只能看懂前面的时间和建昌江关卡银计这几个字,后面的数字便是不认得,不由又翻过两页,问道:“那这行呢?” “三月初六,购置新棉背花费计三百一十五两整。” 何通判比对了下,似乎是这么回事,当下又指了几个地方,见罗百贯对答如流,并无重复的地方,心知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结果,将那册帐本朝罗百贯脸上一摔,气恼地叫道:“这什么狗屁算法!” 罗百贯表面低眉顺目地拣起帐本,拍干净尘土,重新放入怀里,内心窃笑不已,想当初自己刚学会这种计算方法的时候,那也是足足用了一个月才算学会,这种又简单又好用的算法,也只有咱们许大人想得出来,就凭你们两个死读四书五经,走了狗屎运当了官的呆子,也想窥得其中奥妙? 何通判没办法,又向罗百贯问清了巡防营的收入和支出,又问了现银数量,心里头将几个数字推敲半天,确实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无奈只得挥退了罗帐房。 洪推官在一旁说道:“何大人,按那罗百贯的帐面看来,下个月巡防营的俸银确实有上千两之多,那牢里的许家家丁所说,是他自己拿错了箱子,这似乎也说得过去?” 何通判冷笑一声,道:“洪大人莫被那人憨厚的外表给骗了!什么拿错,这种事情还会存在拿错的可能?你别忘了,巡防营营地在建昌江边,许府宅地可是在东门街上,两地隔了十几里地,这也会拿错?!” 说罢,何通判一甩袍裾,道:“走,咱们再去审审那个家丁,本官就不信他不招!” 铁头已在建昌县大牢里关了两天。虽说是关着,但谁都知道他是建昌主簿许梁的人,许大人又一贯的护短,是以铁云在里面好吃好睡,关着单间,那牢房采光也还凑合,牢头和狱卒对他还相当客气,除了不能明目张胆地走出牢门,铁头在里面想干啥都行。 再加上铁头早得知了自家少爷捎的话,只要死咬着是拿错了,那便什么事都没有。 何通判和洪推官在县牢的偏房里把铁头给传唤过来,开始问话。 铁头自然又是老一套,反反复复就一句话,自己拿错了。 何通判火了,拍着桌子冷笑道:“铁头,你就一许府的家丁,还想着为主子遮掩,嘿,这种事情本官见得多了,主子犯了事,便让底下人顶罪,许诺了许多好处,下人呢,也傻,还真当那些个做主子的会兑现承诺!不妨告诉你,自你进了这牢门起,你在他许梁眼里就是个弃子了,而你还想着为主子尽忠?可笑。” 铁头不说话。 何通判缓和语气又道:“本官也是个爱才之人,似你这般忠心,就这么冤死了未免太过可惜。只要你如实招供,本官不但保你不死,还送你一生荣华!事了后本官便安排你去京城国子监读书,鱼跃龙门,从此做人上人,怎么样?” 铁头还是不说话。 何通判吼道:“你倒是哼一声哪,聋了还是哑了?!” 铁头抬眼看何通判一眼,嘿嘿笑道:“你这当官的也真可笑,俺铁头向来是只说真话不说假话,诚实守信在建昌县城里那是谁都知道的事,你却要俺来说假话害人!你这官儿心也忒坏了。” 何通判哈哈一笑,喝问道:“看不出来你小子倒挺会演戏,不做戏子还真屈才了。”说完何通判猛地一拍桌子,骂道:“巡防营和许府隔了十几里,你他娘的得失心疯了?巴巴跑十几里地去拿错箱子?!” 铁头抬眼,满面的不屑之色,仿佛看白痴一般看着何通判,道:“谁说巡防营的银子就一定要放在巡防营营地啊?我家少爷乃是建昌巡防使,银子放许府可比放外面安全多了!我就不能在许府里拿错箱子?!” “呃……”何通判气得不行,朝外喝道:“来呀,把这个混蛋拖出去打,打到他说实话为止!” 两名侍卫便上前押了铁头朝外走,铁头一脸正气凛然,大叫道:“狗官,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假话的……就算说了,那也是屈打成招……” 在外面的牢头见状陪着小心地走了进来,道:“两位大人,这牢里不能动私刑的。” 何通判怒不可遏,一脚踹过去,骂道:“本官做事,还要你个贱民来教!” 吓得那牢头,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未几另一间房传来鞭苔声和闷哼声,转而变成了叫骂声。 “狗官……屈打成招……冤枉哪……” 何通判叫道:“把他嘴巴堵上!” 三十鞭子打完,两名侍卫把伤痕累累地铁头押了进来,抽出了塞嘴的破布。 何通判围着铁头转了圈,看着他胸前纵横交错的鞭痕,啧啧有声地说道:“看看,你这是何苦呢?你给许梁顶罪,解脱的是别人,受苦的可是你自个儿!怎么样,打得疼么?” “……疼。”铁头嘶着冷气,道。 “那就招了吧。”何通判道:“招了,本官立马就让人给你上药医治。” 铁头冷笑一声,抬眼道:“好,我招,你过来,我说给你听。” 何通判大喜,探到铁头面前,道:“快说,银子是哪来的?是不是许梁要行贿知府大人?” “你靠近些,我只说与你一人听。”铁头又道。 “好。”何通判不疑有他,侧着头凑了过去。 一抹冷笑在铁头脸上一闪而逝。 何通判没注意,偏巧洪推官就站在边上,洪推官毕竟是老推官了,审讯经验十分丰富,见状,一拉何通判,叫道:“大人小心!” “啊!”铁头大叫一声,猛地一探头,对着何通判的耳朵边就咬下去,然而已经迟了,何通判堪堪被洪推官拉开,就听得一声牙齿碰撞声,铁头暗道可惜,两脚一蹬,朝着何通判就扑了过去,血口大张,森森白牙,状若颠狂。 何通判骇得是魂飞魄散,边急退边哭喊:“快,快把他抓起来……我的妈呀……” 待四名侍卫急上前将铁头制住,何通判跳脚大叫:“拖出去,打,往死里打!还想咬人!” 这一番毒打下去,便有侍卫上前报告:“大人,人犯晕过去了。” 何通判犹自心惊不已,闻言叫道:“这么快就晕了,浇醒了接着打!” 边上洪推官劝止道:“大人,不妥,当心弄出人命来。” 何通判听了,想想真要把人给打死了确实不划算,当下只得郁闷地将铁头放回了牢房。 何通判垂头丧气地出了县牢,回了县衙二堂,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目光游离着愣愣出神,内心里又恨又恼。 其实何通判是抱着弄死许梁以泄心头之恨的打算来建昌的,自打谭家两兄弟被许梁办挺之后,谭家嫁给何通判的那个妹妹,便是三天两头,又哭又闹,成天在何通判耳边哭诉着要为两个哥哥报仇。 何通判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谭家这位侧室,这谭家女子年轻貌美不说,关键是侍候男人的功夫不俗。现在这女子心情不佳,成天哭哭啼啼,也没心思侍候何通判了,这可让何通判很不痛快,几天前何通判还与谭家女子强行欢爱了一回,正在冲刺的半道上,这女子又抹着眼泪说起了两位哥哥的事情,这让何通判几乎立马就熄了火,差点还留下后遗症。 何通判对这许梁的恨意,也就蹬蹬地往上涨。 如今何通判手执知府衙门的批文,气势汹汹地来收拾许梁,结果两天审查下来,却似狗咬刺猬,无从下口。 何通判怎能不恨,怎能不恼? 第一百零三章 无法无天 何通判第二日又去审了回许府的那名家丁,结果比前一日的更加不堪,任凭何通判口水说干,铁头一言不发。 结果铁头又被暴怒的何通判下令拖出去打了一回,铁头旧伤添新伤,奄奄一息。 何通判在牢里没捞到实在的东西,又想起来巡防营的那个帐本,心生一计,从建昌县城里找来几名老帐房,兴师动众地前往巡防营地,打算盘帐。 往日热闹的巡防营地今日显得特别的冷清。营房里静悄悄的,空出来大半的房间。何通判,洪推官,还有那被强拉着陪同的建昌陆县丞等一大群人赶到巡防营地的时候,只见铁将军把门,营门口架了拒鹿马,里面连站岗的兵都没见着一个,营门内哨塔上放哨的士兵见状喝问道什么人。 何通判眼转脸看向陆县丞,意思是你去叫门。 陆县丞心里暗骂着何通判,手搭凉蓬上前对哨兵说明了情况,便见那哨兵急匆匆地顺着哨塔爬下来,一溜烟地跑进去报告去了。 “这巡防营平日里也是这样怠慢上官的么?”何通判心中不快,说出来的话语便有些冲。 陆县丞∫≌,早就领教过许梁的手段,心里也是十分不愿意与许梁翻脸,听得何通判略带责难的语气,心中怨气更甚,当下不咸不淡地道:“何大人有所不知,这巡防营打建营起便一直归许主簿管辖,费用自理,粮饷自筹,名义上受县衙管辖,实际上巡防营想做什么,甚少向县衙报告,是以,下官也不是很清楚。” 何通判听了,皱眉道:“巡防营充其量只是建昌县属的民团,本官记得当初九江道提议设置的时候,这巡防营定位便是协助地方治安,其地位犹在巡检司之下。现在这样不听指挥,陆大人,你作为建昌二老爷,要负起责任。” 这话说得便有些上官的味道。 陆县丞当官都当了十多年,岂能听不出来,闻言冷然道:“陆某忝为建昌县丞,主管钱粮,瑶役,民政,这巡防营直接受许梁和王知县调派,要说负责任也该是这两位大人吧。” 话音刚落,便见巡防营中一名校尉带了几名士兵跑出来,搬开营门口的挡路物件,那校尉直直地走到陆县丞面前,拱手道:“属下巡防营二哨哨官胡小勇,见过县丞大人。” 陆县丞忙一闪身,指着何洪二人道:“胡哨官,今日是南康通判何大人和推官洪大人前来办案,本官只是陪同,一应事情都由何洪两位大人说了算。” 胡小勇听了,又规规矩矩地朝何洪两位大人见礼。 何通判一整官袍,摆起官架子,威严说道:“胡哨官是吧?本官奉命查案,现要查封巡防营的仓库,清点存银,你快带本官前去。” 胡小勇听了,脸露为难之色,抱歉地说道:“启禀大人,今天恐怕不行。” “怎么?” “是这样的,”胡哨官比划着两手,解释道:“大人前来查案,巡防营自当全力配合,只是大人要查封仓库,清点存银,这个兹事体大,标下小小的哨官,可做不了这个主。” 何通判闻言摆手道:“你做不了主,那就把能做主的叫出来见本官。” 胡哨官道:“大人,眼下咱这巡防营能做主的都不在营里……” “什么?!”何通判怒道:“本官早听说巡防营有一正两副三位巡防使,难不成这三人都不在?” “大人息怒。”胡哨官诚惶诚恐,连忙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原本咱这巡防营确实有三位主官的,只是葛副使和黄副使四天前便外出公干去了,许大人又被知县大人软禁在许府里,在案件未查清之前不能出许府一步,是以,眼下这巡防营还真没人能做得了这个主。” “什么乱七八糟的。”洪推官看不下去了,冷喝道:“本官和何大人乃是奉命查案,谁若阻拦,便以同谋罪论处,何大人,咱们查案用不着巡防营做什么主,直接进去查封便是。” “不错。”何通判一听,还真是这个理,自己都被气糊涂了,现在咱是奉了知府大人的命令查案的,知府大人的话,在这南康一地谁敢违抗? “来呀,给我进去将他库查封喽。”何通判胆气一壮,喝叫道。 二十多名侍卫轰应一声,便要闯营。胡哨官见状,伸手拦道:“几位大人,有话好说,这样做岂不让标下为难么?” “你让不让开?阻碍办案视同同谋!”洪推官冷喝道。 胡哨官见状,心道许大人哪,属下对您可是仁至义尽了,这几位爷属下可得罪不起,先保小命要紧哪。当下讪讪地退到一边,任由侍卫冲进营门。 何通判见胡哨官这般模样,暗自得意,一马当先领着一众官兵就朝巡防营地最气派的那幢建筑走。 “什么人擅闯巡防营?”一声冷喝,随即从几个营房里冲出来三队执长枪的士兵,呈扇形之势挡住了何通判等人的去路。又是一名校尉越众而出,钢刀一指,喝道:“军事重地,擅入者死!” 陆县丞听得心中大乐,就这么个破破烂烂的巡防营,还军事重地呢!抬眼一看,认出那名年轻的校尉正是许梁的二哥许青。 何通判一挺胸,大声道:“本官南康府通判何论之,奉命调查建昌巡防使许梁行贿上官一事,今日前来查封巡防营仓库,尔乃何人,还不让开?” 许青听得,打量眼说话的那名蓝袍官员,暗道原来这便是要寻称三弟的麻烦的人,当下白眼一翻,硬梆梆的语调说道:“本将军乃是巡防营防卫哨官许青,这位大人前来查封,可有我家大人的批条?” 何通判怔了怔,茫然道:“什么批条?” “巡防营受巡防使许大人管辖,亦受建昌知县王大人节制,这位大人前来查封巡防营,自然得需许大人或王大人的批条了,否则本将军怎么知道几位大人是真的假的?” 何通判一指边上的陆县丞,道:“这位是建昌县丞陆大人,你该认得,他能证明本官的身份。” 只听那许哨官看眼陆县丞,慢条斯理地说道:“陆大人我自然是认得的,你们两位那就不好说了。” “你!”何通判顿时大怒,“本官奉命办案,谁敢阻拦,你个没见识的小校速速让开,否则,本官连你一起抓了。” 许哨官猛地退后几步,站到了巡防营士兵身后,高声道:“防卫哨众军只令,擅闯军营者,杀无赦!” “是!”随着一声高喊,拦在前排的巡防营士兵就已经平端了长枪,枪尖泛着冷芒,看他们冷漠的眼神,只怕有人敢上前一步,便是血溅当场的下场。 何通判气得浑身哆嗦,指着躲在士兵身后的许哨官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洪推官也是头一回碰见这么无法无天的民团队伍,怒道:“那个谁,快叫你的人把枪放下,否则,本官必治你个不敬上官之罪。” 许哨官脖子一梗:“本将只听身负巡防营营地守卫之责,任何胆敢擅闯巡防营营地者,乱枪捅死!” “好!好!好好!”何通判气疯了,须发皆张,喝道:“来呀,给本官冲上去,本官倒要看看,谁敢阻拦!” 二十名侍卫迟疑一阵,拔刀在手,小心地靠了上去。 “刺!” “哈!”前排的长枪随着那一声刺的命令,唰地平平刺了过来,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长枪在长度上天然就侍卫的朴刀占优势,这一刺虽然没能真伤到人,倒也把二十名侍卫吓得不轻,慌忙退了下来,紧张地与巡防营士兵对峙。 这一来,何洪二人也是吓了一跳,他们还真是头一回见过敢对上官动刀枪的团练兵马,当下气得浑身发抖,却也真怕对面这个愣头青校尉不知轻重,真与自己的侍卫们打起来。 “唉呀呀,你们这是干什么!”陆县丞就站在最后边看戏,眼见双方弄成了骑虎难下之势,心知自己再不出面,难保双方真打起来。 “那个谁,快叫人把武器放下!这两位当真是南康府的大人!” 许青倒也没全昏头,见状挥手让士兵将武器放低,解除敌对状态,自已环抱双手,冷笑着看向对面。 陆县丞又对何洪二人道:“何大人,洪大人,这小校榆木脑袋,死守军令,不知变通,眼下看来咱们要是手里没有许梁和王知县的批条,怕是真难进去。两位大人看是不是咱位今儿个先回去,明儿再来?” 何通判气得是脸红脖子粗,恨恨地瞪眼许青,见许青鼓着腮帮子也正回瞪着他,不由更气,愤而拂袖道:“走,回去!” 何通判一群人走了,许青得意地笑了。 回建昌的路上,何通判一路走一路骂:“这还是大明的兵吗?简直地痞**都不如!目无朝庭,无法无天!该死,该杀!” 又转头对陆县丞训道:“陆大人,看看你治理的建昌县,这种兵都有!” 陆县丞闻言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笼在袖筒里的双手握紧了拳头,心里暗骂不已:早知道真该让那几个兵**一杆长枪捅死了你个狗日的!捏了纸批文便不知道自个儿什么货色了! 第一百零四章 自呈证物 何通判一身火气的回到建昌县衙,一进正堂便见许梁一身青色长衫,正悠闲地陪着建昌县知王贤喝茶聊天,侧座上建昌典史江渚南也跟着时不时插两句,正说到什么高兴的话题,三人一齐大笑。 何通判一声冷哼,大步走进去,睥睨眼笑吟吟地许梁,冷然道:“几位聊得好生愉快哪……王知县,本官记得建昌主簿在行贿案件未查清之前,应当是待罪之身,未经本官传唤,不得擅离许宅,如今怎么堂而皇之地坐到了建昌县衙里?” 王知县脸色微变,拱手解释道:“何大人息怒,这许梁今日来县衙,乃是特意前来呈上新证物的。” 许梁满脸堆笑,朝何通判和洪推官拱手施礼道:“下官……哦不,罪官听说两位大人亲自来到建昌县,咳咳,那个审查罪官行贿上官一事,一听说,那真是喜出望外。因为下官知道,府台大人派两位大人亲自前来,说明府台大人还是相信下官的,南康府上下谁不知道南康通判和推官两位大人公正无私,明察秋毫,有两位大人在,下官这行贿的嫌疑必能很快就洗清了。是以这两日下官每日端坐家中,就等着两位大人派人来传唤问≤,讯了,哪知道两位大人公事繁忙,下官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传唤的官差上门,没法子,下官就只好自己带了证物前来县衙了。” “哼,说得比唱得都好听。”何通判在巡防营地受了一肚子鸟气,自然就没什么好脸色,摆手打断道:“你倒说说,要呈上来什么证物?也好让本官和洪大人开开眼界。” 许梁一指正堂内侧桌子边上放着的一个小木箱子,黑漆封面,黄线描边,盖面上还印着莲花印纹,大为轻松地道:“诸位大人快看,就是这东西害的人,下官当时感念着府台大人对建昌一地的厚爱,特意着人选好了几味建昌特产,就是用这么个箱子放着,就等着临行时赠于府台大人尝个新鲜,” 说着,许梁叹口气,跺脚道:“哪知道家里的下人办事这么马虎大意,居然拿错了箱子,把家里小箱子存着的那箱巡防营的饷银给端了过来,这才造成这么大一个误会,让府台大人难堪,实在是无心之过。” 何通判听了,斜着眼睛瞄了眼那小木箱子,嘴里冷笑连连“许大人可真会呈证物哪,说拿错还真就能拿错了,只是,本官怎么瞧着这箱子与送给许台大人的不太一样呢?” “就是嘛……”许梁一脸懊悔,“要不怎么说家里的下人太不像话呢,连大人这样的外人都能一眼就看出两个箱子的区别,诸位大人请看,这个小箱子乃是下官特意订做的,为了好看些下官还特意要求描了黄边,印了花色,哪知道这也能拿错!唉,回头下官非得把那粗心大意的家丁狠狠训一顿不可!” 何通判冷笑,不置可否。 洪推官走上前将箱子打开,果然见里面放了四五包精装的茶叶,四盒厚纸盒装的点心。看眼何通判,点头道:“如此说来,许大人行贿一案,想必真是一场误会。” 何通判听了眉头一皱,不满地瞪眼洪推官,暗怪他轻易下结论。不过自己这两天确实也没找到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明许梁有罪,这巡防营的帐本看不懂,牢里的许府家丁死咬着不松口,现在这可恨的许梁又自己巴巴地弄了份所谓的证物亲自送到了县衙里,一切的证据似乎都在说明许梁真是被冤枉了,尽管何通判打死都不会相信,然而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但这洪推官的结论不是下得太快了,洪推官也是主审官之一,他这结论一出,往后还怎么查?所以何通判很不满,正要开口纠正,便瞧见洪推官在向自己使眼色。 难不成这洪推官还有别的想法?何通判嘴唇动了动,终于什么都没说。 何通判不反对,也就视为默认了。 王知县哈哈笑道:“这便好了嘛,本县也是深知许主簿的为人的,现在证明许主簿没事了,那真是太好了。”说着,王知县转身从案桌上拿出一县主簿的官帽,送到许梁面前,笑吟吟地道:“来来,许大人,你的乌纱帽,拿好了,嗯,今天就算了,明儿个正式来县衙办差。” “诶,谢大人。”许梁接过官帽,捧在怀里,又转身朝陆县丞和江典史拱手道:“两位大人,久违了。” “恭喜许大人了。”陆县丞和江典史见状也干巴巴地道喜。 许梁又朝黑着脸的何通判和洪推官道:“两位大人,既然下官的误会洗清了,那么下官想一会就去县牢里将那坏事的家丁接回府去好生管教,不知可否?” 何通判不说话,眼光看向洪推官。 洪推官道:“许大人没问题了,那名家丁自然随时都可以领回去。” “诶,谢大人!”许梁又是连连道谢。 “不过。”洪推官又接着说道:“眼下虽然查明许大人行贿一事纯属误会,但这两日本官和何大人查案过程中还发现一些其他的情况,本官和何大人觉得有必要再查清楚些,到时说不得仍要叫许大人过来问话的。” 许梁心里一跳,暗骂这两混蛋多事,还其他的什么情况,不就是看自己在行贿一事上补救措施做得太严实,打不着把柄了便想借其他的小毛病搞事么? 心里虽然恨得咬牙,许梁当面还是将胸脯拍得山响,振振有词地道:“两位大人放心,下官向来是行得正,站得直,清正廉洁,奉公守法,不怕查,也经得起查。两位大人但凡发觉下官的可疑行为,下官必定全力配合,务必将事实弄清楚!” “那便好。”洪推官慢慢说道。 许梁告别了正堂里诸位大人,便急步去了县牢。 县牢里的牢头见了一身寻常服饰的许梁,尚不知道许梁已经脱罪,陪着笑脸道:“许……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嗯,本官的问题已经弄清楚了,纯属误会,现已官复原职,现在来带回那名不成器的下人,还请牢头带路。” 牢头一听许梁已官复原职,脸色越发恭敬,连连道喜,领着许梁就进了灰暗的县牢。进了监牢前的问讯房,来到单独关押铁头的牢房前,再往里走便有铁门拦住,门边上现两名面生的带刀侍卫守在门口,见了许梁等人,一侍卫喝道:“监牢重犯,没有何大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许梁上前道:“本官建昌主簿,现已洗脱行贿罪名,官复原职,特来领回许府的下人。” 侍卫定盯打量眼许梁,虽然他听说过许梁的大名,但并不认得许梁,再想着何通判的交待,脖子一梗,按刀拦住道:“没有手令,不得探视。” 牢头探头上前道:“两位公爷,这位确实是官复原职的许大人。” 侍卫又说道:“没有手令,不得控视。” 许梁皱着眉头,朝后一扬手,身后跟着的四名贴身侍卫得令冲上前,钢刀出鞘,寒光闪动间,两名南康侍卫的脖子上就各横了柄朴刀。那两南康府侍卫傻眼了,惊惧着不敢动弹。 许梁看也不看那被制住的南康府侍卫,大步进了牢房,牢头打开锁开了牢门,许梁进去,便见一床灰棉被垫着的床上趴着一名披头散发的人儿,白色的囚衣上斑斑点点的暗色血迹几乎将白色的囚衣印成了花色。 待两名贴身侍卫将铁头搀扶着起来,铁头抬眼看见许梁,咧开嘴嘿嘿直笑:“少爷,俺铁头啥都没乱说,嘿嘿……嘶……”铁头笑起来时牵动了脸上的伤痕,疼得呲牙咧嘴。 许梁红了眼圈,哽咽道:“阿铁,少爷连累你受苦了。” 第一百零五章 四面张网 何通判与洪推官回了县衙二堂,挥退了前来问候的建昌知县王贤,眼下四下里都是自己人,便不满地对洪推官道:“洪大人,许梁这无罪的定论下得也太快了,这让咱们回到南康府如何向知府大人交待?” 洪推官不以是意,轻轻地在下首落座了,道:“何大人不用着急,眼下咱们手里却有确凿的证据,再抓着许梁行贿一事不放,久了只怕建昌官员会不满。” 何通判冷哼一声,不屑地道:“本官办案,还须看建昌县官的脸色么?” 洪推官道:“大人,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咱们身在建昌,远离南康府,若是得罪建昌县官过多,他们明着不会阻碍,暗地里却拆台架秧子,这种事儿,以往下官办案时见得多了。” 何通判愣了愣,烦燥地一朝空中狠摆手,道:“那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难不成咱们就这么两手空空地打道回府?让许梁那小子一直逍遥下去?我不管,到时若是府台大人问起来,便说是你洪南星给的结论!” 洪推官见了何通判这副样子,心中不屑,暗道就你何论之这熊样也想办案?若不是靠上了孙一平,现在4⌒,老夫还用听你个废物使唤! “大人稍安勿燥!”洪推官耐心地解释道:“眼下很显然,这建昌一地的县官,衙役,巡防营都被许梁买通了,府台大人让咱们查的行贿案件涉及的又全都是与许梁关系密切的人,这些人以许梁的利益为利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的情形大人你也看见了,巡防营对咱们有敌意,没许梁点头那几个兵**连大门都不让咱们进,至于那个许府的家丁,看样子咱们就是把他打到死,他都不会改口招供的,许梁就更绝了,他居然亲自呈上来个小箱子作为洗脱罪名的证据!大人哪,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咱们若还是揪着许梁行贿一事不放,下官担心,咱们就是在建昌查上它一个月都难有结果!” “那……洪大人你的意思是?”何通判虽然业务不太在行,到底是跟了南康知府孙一平多年的人,头脑也灵活,听了洪推官这么一番话,虽然万分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洪推官说得有道理。 “大人,下官有这么个想法。”洪推官沉吟道,“既然死查许梁行贿一事上行不通,那咱们不妨大胆地放他一马,索性就认定行贿一事子虚乌有,纯属误会。这样一来麻痹许梁,二来也能空出手来查些其他的事情。” “说下去。”何通判也听出味来了。 “府台大人为什么派咱们来查许梁,无非就是想籍此把许梁整下去,至于他许梁是行贿也好,贪墨也罢,就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当年下官在刑部做事的时候曾学到过一手,叫做一点开花,四面张网。” “一点便是引子,也就是许梁行贿上官一事,若一点能开花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若花开不了,那便用下一招,四面张网。” “具体怎么做?”何通判不得不感叹术业有专攻,若论须溜拍马,那刻板的洪南星自然连替自己提鞋都不配,可若说到刑讯问案,那洪推官自然是自己的老师。是以何通判放下身份,离了主座,与洪推官隔桌而座,虚心请教起来。 “罪名不重要,过程也不重要,结果能把许梁整下去就达到了府台大人的目的。”洪推官此时看上去全无平常的谦逊模样,嘴角微斜,眼睛微眯,眼神冰冷,看上去要多阴险有多阴险。 “许梁身为建昌主簿,朝庭命官,分管的事情也多,那么他可能犯错的地方自然也就多。他分管三班六房,刑讯问案,那么这一年多来有没有枉假错案?他兼任建昌民团巡防使,协理治安,那建昌县屡遭海寇骚扰,许梁有没有责任?许梁年纪轻轻,听说来时身无分文,而现在却住豪宅拥美妾,这其中肯定有贪墨之嫌。还有,谭氏车马行因通匪被剿,呈报朝庭的收缴银两不足万两,下官可是听说谭氏兄弟为建昌首富,难道建昌一地贫穷至斯,堂堂首富家产才区区万两银子?若不然,其他的银子哪去了?”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何通判抚掌大笑。“洪大人果然不愧为刑房老手,办起案来老辣无比,本官是自叹弗如啊。” “哪里,哪里。”洪推官轻笑,脸上得意之色渐浓。 “好,那本官就按洪大人所说的,来他个四面张网,定要将许梁拿下!”何通判狠狠一拍桌子,恨声道。 许梁带回了伤痕累累的铁头,嘱咐下人请了建昌县里最好的大夫给铁头疗伤。便正式回到了建昌县衙办公。 当晚由建昌知县王贤提议,在知味道为许主簿接风,同时宴请南康府的两位大人。席间许梁陪着笑意连连向何通判和洪推官敬酒,又说了好些肉麻的恭维话,感谢话,听得两位大人也是笑意浓厚。 气氛渐佳时许梁趁着酒兴问起两位大人的归期,何通判红着脸,大着舌头连连摆手,说不急,不急,建昌县山好水好,再呆两天。 现在三天过去了,两位大人还占着建昌县衙二堂,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 许梁心中便犯起了嘀咕,所谓反常必妖,这两个惹人嫌的老混蛋霸着县衙二堂不愿挪窝自然不会干什么好事。 叫来暗地里负责盯梢的衙役询问,那衙役却说这两日何洪两位大人并无异常,前天礼节性地拜访了建昌商会张振东,昨儿个直接在建昌江边的画舫上呆了一整天,吟风弄月,寻花问柳,哪也没去。 许梁心中稍安,一路回了东门街的许府,看望会养伤的铁头,又陪着冯素琴用过晚餐,感叹阵这美好的生活,夜里和衣躺暖床上的时候,一种不安感便袭上心头。 建昌实在是个小县,建昌商会的会长张振东黄土都快埋到脖子了,以前谭家两兄弟扶这老头坐了建昌商会的会长位置纯粹是看这老头年纪大辈份高,抬出来充充门面,谭家两兄弟死后这建昌商会分崩离析就剩个空壳了,何通判和洪推官两个南康府的官员,巴巴地去拜访张振东做什么? 而建昌江上的画舫,许梁曾带巡防营的官兵借巡查的名义去过两次,一眼看去尽是些庸脂俗粉,倒不是说个个难看,只是姿色平庸,品质中下等。许梁可是听说这何通判家里十二房娇妻美妾,个个美艳无比,他会看得上这些个货色?还一呆就是一整天?难不成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不对,有猫腻! 许梁想到这一点,一挺身翻身而起,穿戴整齐就出了卧房门,叫过一名家丁,吩咐他赶紧去把梁记保卫部的阿风叫来。 阿风连夜就从杨家岭的梁记厂房回到东门街的许府。 许梁问起建昌县的可疑动静。 阿风怔了半天,才喃喃地道:“少爷,我听说您已经官复原职了,就把大部份盯梢的人马都撤了回来。是以,这两天也没收到什么可疑的报告。” “收回来了?”许梁一惊,急问道:“都撤回来了?一个都没留?” “那倒不是,”阿风也意识到自家少爷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想了一下便迟疑道:“我把城门口,各大街道,还有江面上的人手都撤回来了,但南康府来的那一拨人还是有人盯着的。” “那就好!”许梁轻松了口气,急问道:“我问你,这两天南康府那些人都做了什么你知道多少?” “呃……”阿风迟疑道:“他们好像也没干什么呀……噢,那两个官儿昨天去了建昌江上的画舫,呆到好晚才散。” “我不问那官员,我问他们手下那几十个兵,这两天都干了什么?”许梁问道。 “这个……”阿风傻眼了,摸着脑袋吃吃地说道:“这个我没问。” “那就去问清楚!”许梁吼道:“还有,各处的眼睛都给我派上!” “诶!”阿风屁滚尿流地急跑出去布置了。 第一百零六章 一生杀伐不断 又是一夜未眠。 清晨,梁记保卫部阿风带回来的消息,南康府那些侍卫很安静,老老实实呆在县衙里哪都没去。 许梁稍稍放下心来,随即又想到,何通判和洪推官去拜访建昌商会张振东做什么?他吩咐阿风,“去把葛副使和邢把总他们找来!” “少爷,您忘了,葛副使按您的吩咐去了北京至今未归,邢把总出海了,也没回来。”阿风道。 “那现在谁在巡防营地?”许梁一愣,问道。 “好像黄副使昨天从南昌府赶回来了。” “你去告诉黄副使,让他想办法弄清楚何通判和洪推官找张会长都说了什么。”许梁吩咐道,又指着阿风道:“还有,建昌江上那几艘画舫,你派人上去查探一下。” 安排了这一切,许梁整好衣冠,准备前往建昌县衙,坐进轿内走了一段路,忽感觉有什么不对,掀开轿帘看了看,原来是女侍卫队长戴莺莺不在轿前面。往常这小妮子都会抱着她那柄新铸的朴刀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面,如今引路的却是两名年轻侍卫,不由问道:“怎么,戴队长没来么?” 8, 一侍卫上前答道:“大人,戴队长昨天傍晚就让人呈了封信给大人,她说一月之期已过,咳咳,大人依旧无恙,日后她也不来了。” 许梁一愣,隐约记起昨天书桌上确实留有一封信,只是当时自己一直心神不宁地猜测何、洪二人的用意,便没有拆开来看。想到日后身边缺了名身手高明的女侍卫,许梁便觉得遗憾。 这时从一条街边小巷里拉拉扯扯地走出来两人。 “走,你个死算命的,竟然敢陷害老子,害得老子如今身无分文,没说的,跟老子去见官。”只见一名短衫马裤的中年汉子,扯着一名头戴方巾的算命先生,从小巷里出来,那算命先生瘦弱的身形,被拉得东倒西歪,右手一杆仙人指路的旗幡差点就脱了手。 算命先生挣扎叫道:“哎呀呀,你松手,快松手,见官就见官,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嘿,你个老鬼也知道不像话了?娘的,当初害老子的时候你怎得没想到会有今天?”那汉子叫道,说着撸起袖口就要揍那算命先生。 许梁听着那算命先生的语音像是个熟人,仔细一看不由暗笑,原来正是那名随许梁上云山上看风水选生祠地点的风水先生,秦先生。 想着是熟人,许梁便示意侍卫去将人带过来。 这时候拉扯的两人也见到街边停着的蓝色官轿,前呼后拥的亲兵侍卫,看排场也是个大官。又见两名带刀的侍卫走过来,那汉子不由就心怯起来,两人老实地到了许梁面前。 许梁先笑:“这不是秦先生么?怎的秦先生不但会看风水,还懂相术,当真是失敬失敬。” 两人认出是建昌主簿许梁,慌得松开拉扯的双手,双双见礼:“草民见过许大人。” 秦先生尴尬地笑,“让大人见笑了,风水相术,小的都略懂一二,权当混口饭吃。” 许梁又笑着问那汉子,“你揪着秦先生骂骂咧咧的整条街都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汉子搓着两手,恨恨地瞪眼秦先生,答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半吊子的算命先生半个月前居然断言草民有性命之忧,草民听信了他的胡说,这些日子胆战心惊地哪都不敢去,日子过了结果草民连根手指头都没划伤,今日恰巧见了这老家伙便与他理论,想要回那一两银子的算命钱,结果……这老家伙居然不肯!那草民没办法,只好拉他去见官了。” 许梁惊讶不已,转向秦先生:“先生几日不见,竟然贫困至斯?”要知道当日云山上事成之后,许梁可是亲自让人给两位风水先生付了一千两酬银的,这秦先生花钱也太厉害了吧? 秦先生红了脸,尴尬无比,吃吃地对汉子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本仙不是不退钱,实在是今日生意刚开张,身上凑不出钱来给你!” “我不管,现在许大人在这里,你总得给我个说法!”汉子不依不饶。 许梁轻笑,摸出一两银子扔给那汉子,道:“本官与秦先生是旧识,那一两银子算命钱本官替他还了。” 一两白花花的现银子到手,汉子脸上便笑成了朵花,对着许梁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秦先生红着脸又对梁道谢:“这次有劳许大人解围,秦某感激不尽,咳咳,那个今日老夫身上带钱不多,来日再归还大人的银子。” 许梁摆手,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秦先生用钱也未免太厉害了些吧,半月不到,本官给的一千两银子都花光了么?” 秦先生连连摆手,难为情地说道:“那倒没有,咳,老夫是过惯了穷日子的人,这银子总不会嫌多的。” 许梁哈哈大笑,忽想到自己在真如寺里求的下下签,便道:“既然秦先生也懂相术,却不知秦先生对解签之道了解多少。” 秦先生一拂长袍,扶正了那面仙人指路的旗幡,朝上面一指,见是“仙人指路”四字,尴尬一笑,又翻过一面,指着上面“妙手解签”四字得意地道:“本仙……哦,老夫也略懂一二。” 许梁没想到秦先生生意做得这么广,一面旗幡正面是算命大仙,反面就成了解签妙手,不由大为叹服,当下笑道:“是这么回事,本官一位朋友曾求了一签,只是当时解签的人说的不甚明了,今日不妨就请先生再解一次,那一两银子就权当先生的酬银。” “呃,如此甚好。”秦先生大喜,想到日后不用还许梁那一两银子,脸上都笑开了花。 当下许梁便将真如寺内求得的九十八签的“欲理新丝乱,明愁惹是非,只因罗网里,相见与人悲”的签字说与秦先生听。 秦先生怔了怔,默念一会,又问道:“不知大人的朋友生辰八字如何?” 许梁便又将自己的生辰日期说了出来。 秦先生听了皱着眉头沉思良久,才对一脸紧张的许梁缓缓说道:“不瞒大人,依大人那位朋友的生辰八字和这签的意境来看,只怕这求签之人……” “如何?”许梁紧张问道。 “一生坎坷,郁郁不得志!”秦先生捻着手指头,接道说道:“这人生辰属金,若在朝堂,便是行武之人,若于民间,多为屠狗之辈,总之一生杀伐不断,麻烦不断。自身即便没惹事,横祸也会撞上门。而且……” “怎么样?”许梁惊道。 秦先生脸色怪异,迟疑道:“大人多半是记错了这人的生辰八字,照命相看,求签之人,阳寿不长,可以说是英年早逝,应当在一年前就去世了。” 许梁呆了! “大人?”秦先生见许梁这表情,隐约便猜到许梁口中的朋友多半便是许梁本人,是以更加惊异,端详眼许梁的面相,嘴里默念一番,脸上就更加困惑了。 许梁醒悟过来,谢过秦先生,吩咐轿夫起轿前往县衙。 秦先生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蓝顶轿子半天,摇摇头,转身离去。 官轿稳稳地停在建昌县衙门前,许梁下了轿,眼见旭日东升,红霞满天,那一抹朝阳红得妖艳如血,全无平常的金光四射。 脑中想着秦先生的解签之语,“一生坎坷,杀伐不断,”许梁郁闷地朝一县主簿的签押房方向走。忽听得前方一个声音道:“许大人今日来得好早啊。” 许梁抬头一看,便见一向古板的南康府洪推官正站在游廊下,双手笼在长袖间,笑吟吟地朝自己打招呼。 “呵,洪大人早啊。”许梁强笑道。打过招呼,许梁便要走过去。 “许大人留步。”洪推官又道。 “洪大人还有何吩咐?”许梁愕然道。 “呵,”洪推官笑着摆手,道:“吩咐不敢当,只是何大人和本官可能还要在建昌逗留上两天,多有打扰许大人和诸位建昌官员,还请许大人见谅。” “哦,无妨。”许梁恍然道:“建昌县虽小,景致倒也有些,两位大人不妨多住些日子。” “正是这个意思,”洪推官笑得格外开心,“许大人能理解,那真是太好了。” 笑完,两人侧身而过,几乎是在同时,两人的脸上全无半点笑意。 洪推官进了二堂,冷声说道:“大人,下官又拖延了两日。” 何通判正坐在案桌后,手里捧着一纸卷宗仔细看着,闻言点头道:“两日足矣。” 第一百零七章 全城搜捕 许梁回到签押房,越发的心神不宁。 何通判和洪推官肯定的暗中追查着什么,但到底是什么,许梁却一点都不清楚。这种感觉很不好。现在整个建昌县衙二堂都由南康府的官兵把守着,想要暗地里派人进去查看一番都做不到。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更让许梁坐立不安。他枯坐一阵,便向王知县请了假,带了亲兵直奔巡防营营地。 巡防营门口的拒鹿马什么的早已清走,一队士兵执长枪守在营门口。许梁的马车进接冲进了营地内。 巡防副使黄子仁此刻正在试他那套新盔甲,由两名士兵帮着披挂整齐,黄子仁正美滋滋地对着一面立着的铜镜左瞧右看。 见了许梁进来,黄子仁叭地一声站到许梁面前,身上那套盔甲上缀着的甲片磕碰着哗啦作响,黄子仁嘻嘻笑道:“大哥,你看看,兄弟我这身从六品试百户的装备咋样?够威风吧,就是沉了些。” 许梁瞄了眼,问道:“找于永年办的事情办妥了?” “妥了。”黄子仁道:“那孙子虽然贪得狠了些,办事倒也牢靠,这回弄来两名试百户,两◎,名总旗,四名小旗的世袭军官衔,嘿嘿,这银子花得不冤。” 许梁点头,又打量眼黄子仁那身铠甲,摆手道:“行了,脱下来吧,你也不嫌累得慌。” 黄子仁嘿嘿笑着,先脱了头盔,待解铠甲时,便朝边上两士兵叫唤道:“诶,你俩就知道光站着哪,过来帮本将军一把呀,把那扣子解开!” 待黄子仁换上常服,许梁急问道:“早上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唉,别提了。”黄子仁一听,垮下脸来,说道:“张振东那老东西兴许是听到什么风声了,我让人盯了张府一整天,那老东西都没出门,这我们不好下手呀。我想等天黑,直接带人闯进去。” “等到晚上就晚了。”许梁道,说着咬咬牙,狠声说道:“带齐人手,随我去找他。” “啊,好”黄子仁摩拳擦掌,“奶奶的,我早就想带人冲进去了。” “冲进去?”许梁讶异道:“冲进去做什么?他张振东可是建昌县有头有脸的人,咱们就这么带人冲进去?然后呢?杀人还是放火?” “呃,那大哥你是什么意思?不冲进去怎么抓人?”黄子仁愣愣地说道。 “我是建昌主簿,当然是投贴子正正当当地拜访张会长了,至于你们嘛,带一百人手,去把建昌江上那几艘画舫给我抄了,罪名嘛,说捉拿逃犯。”许梁幽幽地说道。 “呃,大哥,咱们抄画航做什么?”黄子仁很不解。 “一是查一查何通判和洪推官那天在画舫上面都干了什么,二来嘛,也给建昌地面上的人提个醒,好让他们知道知道本大人不喜欢他们与南康府的人靠得太近。” 待许梁坐了马车赶往张府,半道上却被赶着回去报信的巡防营哨官胡小勇给拦住了。胡小勇听说许梁要去投贴拜会建昌商会会长张振东,摇头道:“大人,您不必去了,张振东根本就不在张府。” 许梁惊道:“怎么回事?” “嗨,咱们都看走眼了。”胡哨官一脸愤愤,道:“黄副使和属下都以为张振东呆在张府一直没出门,晚些时候属下觉得不对,恰巧属下村子里有几个老乡在张府做事,便让他们帮着查看清况,刚刚我那老乡出来说,张会长自三天前随着几名官差自后门走后就一直没回来过。” “官差?”许梁一听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肯定是何洪二人让张振东交待了什么东西,又把张振东给藏了起来。 许梁跳了起来,大叫道:“传令下去,巡防营全体出动,全城搜索张振东,一经发现,即刻逮捕,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是。”胡哨官领命后带人奔赴巡防营地,召集人手去了。 张振东果真是不在张府的。许梁带了一队人马,前前后后,就差把张府给翻过来,依旧没找到张振东的下落,临离开时,张府的管家追到大门口叫器着:“等我家老爷回府,非得上南康府告你们一状不可!” 许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临走了又返了回去,命人将张府里外的妻妾儿女,家丁下人统统索拿了,关到巡防营的牢里。又回到县衙里向王知县报告说发现张振东勾结土匪,现已畏罪潜逃,请命全城搜捕张振东。 现在县衙里有何通判别和洪推官两位南康府的官员在,王知县哪敢做这个主,大惊失色之下拉了许梁便去向二堂的何洪二人禀报情况。 何通判看上去倒没有一点惊奇的样子,沉吟半晌才缓缓说道:“张会长是否勾结了土匪本官不清楚,不过张会长倒绝不会是畏罪潜逃,眼下本官找他来询问些事情,是以张会长一直就在本官身边。” 王知县心神一凛,便猜到何通判又是在查案子,这一想便不想再插手了,当下恍然大悟在笑道:“原来张会长是让何大人给传唤过来了,这倒真让人意外,既然张会长没有外逃,那一切便好办了。”说着,王知县又转向许梁,道“许大人哪,依本县看,待何大人问话完你再去找张会长核实下,可千万别冤枉了好人。” 许梁连连称是,又向何通判请示道:“大人,眼下既然这张振东是在您这里,那么可否让下官与他见上一面,核实下他勾结土匪的事情,咳咳,实不相瞒,下官为求稳妥,已叫人索拿了张会长的家人,现在正关在巡防营的牢里,这个,早些查清楚事实,也好早些替张会长洗清嫌疑,您说是么?” 何通判眼神玩味地看着许梁,末了嘿嘿一阵冷笑,道:“许大人说得在理。不过,本官找张会长询问的事情十分紧急,张会长的什么嫌疑也不差这一时,这样罢,他的家人许大人不妨先关着,待张会长回去后再审查也无妨。” 许梁看那何通判一脸阴险的样子,便猜到何通判不会同意,也怕逼急了何通判当即翻脸,只得告退出来。 出得县衙二堂,许梁边往签押房走边打量县衙的房子,以前许梁不曾仔细打量县衙的建筑,现在看来,建昌县衙虽小,但正堂,二堂,前厅,两翼厢房,前后跨院,居然林林总总的也有上百间房舍。现在二堂由南康府的官兵把守,二堂以内房舍有四五十间,若要藏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燕七一见到许梁,许梁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有没有办法安排人进入二堂?” 燕捕头想了会,道:“二堂虽然不让咱们的人随意进出,但他们总是要吃饭的。每日三餐,都由皂班的弟兄进去送饭。” 许梁点头道:“让皂班的弟兄位留意一下,我怀疑张振东就被软禁在里面,设法给这老小子带句话。” “什么话?” “嗯,”许梁想了想,道:“就说他老婆孩子在我们手里,让他小心说话。” “是,我马上去办。”燕七拱手道。 晚间时候,负责清查建昌江上几艘画舫的巡防副使黄子仁让人带回来个不好的消息。 那日何洪二人在其中一艘画舫上呆到很晚,离开时曾带走两名歌伎。但那歌伎是什么人却并不清楚。 许梁火了,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查清楚!” 深夜,梁记保卫部阿风带回来了个泼皮男子。 “少爷,这小子知道那两歌伎的来路。”阿风报告道。 “快说,那两人是谁?”许梁急问。 泼皮却不着急,端着架子,待价而沽,抽着鼻涕,斜着眼皮子,道:“风爷说小的要是说了,公子爷会给不少赏钱。” “不错。”许梁点头,满口答应,问道:“只要你所言属实,多少银子咱们好商量。” 泼皮伸出一个巴掌,撑开五根手指头,道:“我要至少这个数。” 许梁点头道“没问题,阿见,给他五十两银子。” 手里被塞了五十两银票子,泼皮眼都直了,咽口唾沫道:“那两大官带走的歌伎,小的看得真真的,就是以前谭二爷家的那名三夫人和她的婢女。” “你敢肯定?”许梁心中大惊,又问。 “错不了。”泼皮道,“以前小的就住那谭二爷家巷子口,曾见过几回谭家那三夫人,水灵灵的娘们,一掐都能出水,小的看了头一眼便绝不能忘了。” 许梁虽然没有亲见,但听到这里已经信了。打发了那名泼皮出去,便陷入了沉思中。 泼皮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出了许府大院,走出了东门街的时候狠狠地又扇了自己一巴掌,骂道:“你他娘的就一天生的穷命,遇上这么阔绰的主就不知道伸两只手,出十根指头?!” 第一百零八章 谭家遗孀 许梁等到天亮,再也没收到任何有关谭志胜那小妾和丫环的消息。三月的阳光刚有些暖意的时候,县衙里来了名衙役,向许梁通报说,何通判今日要开堂断案,请主簿大人早点过去听审。 何通判要动手了。 建昌县衙大堂里,两侧站满了值守的衙役,建昌一地的父母官陪坐着,南康府何通判和洪推官主坐案台前,一脸的庄严肃穆。 许梁凑到边上王知县耳边,一脸惊奇地小声问道:“县尊,何大人这是唱的哪一出?” 王知县摇头,“我也不知道。” “咳咳。”何通判轻咳两声,朗声说道:“诸位大人,本官与洪大人在建昌逗留多日,原本打算明天就打道回南康府了,不料就在前两天,有两位女子拦到本官轿前大声喊冤,要本官替她申冤!” 何通判说到这里,轻叹一声,道:“唉,原本这算是建昌县诉讼,本官与洪大人不便过问,然而本官听取了这女子的诉求之后,大吃一惊,若是那女子所言属实,此事实乃非同小可。直至昨日,本官才核实了些事情,如今便召集诸位共同审理一番这件案子。” ︽, “何大人,”王知县出声问道:“不知是何人告状,所告何事?” 何通判眼光若有深意地看一眼正襟危坐的许梁,轻笑道:“待本官将那原告带来,一问便知。来呀,带原告谭钟氏。” “带谭钟氏!”随着传令衙差一声长吆喝,两名衙役带了名红衣女子徐徐走进了大堂。只见那女子约摸三十岁上下,一身红艳艳的宫装,柳叶眉,桃花眼,身形纤弱,满面忧容,一眼看去,真是我见犹怜。 “民妇谭钟氏见过大人。”女子轻巧地施礼说道。 “嗯。”何通判和颜悦色,问道:“谭钟氏,当日本官听了你的冤屈,今日当堂审理,你便将当日的冤屈再与诸位大人说一遍。” “是。”谭钟氏应声道,抬头朝堂内的诸位官员看了一圈,目光停在许梁身上,脸上渐显出愤恨之色,一指许梁,泣声说道:“启禀诸位大人,民妇谭钟氏,原本为谭家二爷谭志胜的三夫人,自嫁入谭家,相夫教子,苛守妇道,谭家原本为建昌第一大户,民妇因此得以衣食无忧,不料,祸从天起,十几天前突然有一阵官兵冲进谭府,说是谭家通匪,要抄家问罪,可怜民妇,遭此大难,衣食无着落,从此流离失所。” “原来你是谭志胜的遗孀!”王知县像是才认出这位谭家的三夫人一般,惊道:“当日谭家被抄家,听说谭夫人便带了家人回了娘家。唉,谭家两兄弟通匪被杀,全是他们咎由自取,好在朝庭宽厚,罪不及家人,三夫人生活无着落,本官听着也叹气,只是谭家实乃罪有应得,三夫人来此却还要告何人何事?” “不错。”建昌县丞陆澄源也应声道:“谭家通匪一事,罪证确切,朝庭已有定论,三夫人,你若是还想为谭家辩护,那便是胡搅蛮缠了。” “诶,两位大人何不听谭钟氏把冤屈讲完?”何通判道,“谭钟氏,今日本官替你做主,但有冤屈,直说无妨。” “谢大人。”谭钟氏款款地又福了一礼,再起身,满面悲愤地伸手一指许梁,叫道:“诸位大人,谭家有没有通匪,民妇作为不谙事务的女流之辈,自然不敢断言,今日民妇状告建昌主簿兼巡防营巡防使许梁,抄查谭府,私吞查抄银两,欺瞒朝庭,有蓄意栽赃陷害谭家的嫌疑。请诸位大人为民妇做主。” 话音未落,众人悚然动容。王知县惊道:“谭钟氏,你可有证据,诬告朝庭命官可是重罪!” “谭钟氏,谭家通匪,早有定论,休得再言。”陆县丞训道。 许梁端坐座中,如老僧入定,一言不发。 谭钟氏到底是久居府中的女子,涉世不深,见了建昌知县和县丞的严厉发问,心中胆怯,已有惊慌之色。 啪!何通判一直就注意着谭钟氏的神色,一见这情况便拍响了惊堂木,替谭钟氏解了围。“谭钟氏,你说你要状告建昌主簿许梁私吞查抄银两,可有证据?你放心,只要证据属实,本官定替你做主。”说完,冷笑着斜了眼许梁。 谭钟氏听到这话,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转而朝何通判伏倒在地,泣声说道:“民妇原本不清楚这事,只是前阵子偶然听得建昌县衙的官吏所说,当日呈报上去的查抄银子只有两万多两,民妇便起了疑心,其他的民妇不甚清楚,然而民妇身为谭家二爷的三夫人,旁的不知道,对谭家到底有多少家产还是知道的。别说区区两万两,就是再翻了倍数,都不止这个数。民妇进而想到,谭家是许主簿带人查抄的,定然是许主簿私吞了其余的银两,他查抄谭家,兴许正是眼热谭家家产,什么通匪没准都是蓄意栽赃的。是以,民妇这才斗胆状告许主簿!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妇,为谭家做主!” “谭钟氏,你起身说话。”何通判眉头一皱,盯向谭钟氏,问道:“依你所言,谭家到底有多少家产?” 谭钟氏刚直起的身子不由得一抖,抬眼看向何通判,眼神犹豫地道:“至少有四、五万两……总之绝对比两万两要多很多便是。” 何通判眉头皱得就更利害了,抬高声音道:“到底多少?” “四万……不,五万两。” “多少?” “五万两!” 大堂的几位陪审官听得何通判与台下原告一问一答,不由脸色怪异地互看一眼。与何通判同坐台上的洪推官脸上一热,拉过惊堂木一拍,道:“谭钟氏,你的冤屈本官与何大人都知道了,暂且退下。” “是。”谭钟氏便由两名衙役引着退到一边。何通判眼光如刀,追着那红色的背影,心里暗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原本何通判与她商定的是一口咬定谭家的家产至少值八万两,这个数乃是何洪二人与建昌商会的会长张振东核对过的,这谭钟氏昨日也答应得好好的,没料到今日上堂,她却私自改了口。 何通判转而看向如老僧入定的被告许梁,冷笑一声,问道:“许主簿,对于谭钟氏的指控,你有何话说?” 众人的焦点又落到了许梁身上。 许梁深吸口气,拍拍官袍,起身离座,站到堂中央,朝台上的何洪二人一拱手,满脸沉痛地道:“想不到下官一心为公,拳拳爱国之心可昭日月。临了临了了却还惹人非议,遭人忌恨。” 许梁眼圈都红了,他朝周边的建昌陪审官一拱手,道:“何大人,洪大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下官做事,向来是堂堂正正,坦坦荡荡。谭家通匪一案,刚陆大人也说了,那是已有定论的事情,下官就不重复了。至于谭家到底抄出了多少家产,下官有没有私吞,这些光凭这女子的一面之辞,说了是不算的。那查抄银两,物件,一件件都有帐可查的,倘若下官没记错的话,抄查的现银是两万一千多两,还有许多田产,房契,店铺未能变现。至于这女子所说,那完全是随意猜测,子虚乌有!请两位大人明察。” 其实许梁呈报给王知县的查抄银子加物件完全是不只这个数的,只是许梁知道王知县呈报给南康府的数目大致是两万一千多两,心知这时候无论如何得与王知县统一口径,不然,胡乱开口,那将会将整个建昌县拉入危险的境地。 王知县和陆县丞从许梁开口起就很紧张,眼睛一直就盯着许梁,待许梁一口气说完,不由双双暗松了口气。 谭钟氏听了,顿时就急了,站出来叫道:“何大人,这人说谎!谭家建昌第一大家,岂止区区两万两……” “三夫人!”许梁噔地一转身,打断谭钟氏道:“本官知道,谭家被抄,三夫人您受连累颇深,这滋味本官当年也受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成天受人白眼,挨人欺负……三夫人所受的这一切,多少都因本官而起。” 许梁眼泛泪花,声音哽咽,对着谭钟氏满面愧色:“三夫人所受一切,本官虽未亲临,却是感同身受。如今,你受奸人蒙蔽,跳出来诬告本官贪墨渎职,本官……本官虽然心中万分委屈,但是!本官绝不会怪你!哪怕事后证明你是诬告,本官也绝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只是三夫人哪……你状告本官,得拿出确切的证据啊,可不能听信别人的谣言哪,不然,本官的名声……可就生生毁了啊!” 许梁这一番话,越说越动情,越说越委屈,最后都快泣不成声了。听得王知县,陆县丞,江典史等人纷纷侧目,以手掩面,也不知是感动得还是恶心得。 台上何洪二人听得却是脸色铁青。何通判啪的一声,又一拍惊堂木,森然冷喝道:“许主簿,单凭谭钟氏一面之辞,自然说明不了什么,但是,本官却还查到其他人证。”说完,何通判得意一笑,朗声道:“来呀,带建昌商会会长张振东上堂问话。” 第一百零九章 张振东的苦衷 建昌商会会长张振东一身锦袍,随在一名衙役身后踱进了县衙大堂。眼光巡视着堂上和两边坐着的众官员,目光转到许梁的时候,停顿了那么几秒。 只见建昌主簿许梁一整刚刚还在抹泪的神态,转身朝张会长惊喜地叫道:“啊哈,张会长多日不见,本官很是想念,昨儿个本官还特意到府上拜访,不巧张会人居然不在府内,嘿,本官有幸见着了张会长的那一对孙子孙女,模样着实喜人哪。” 张振东听到许梁亲自去了家里,脸上就更显纠结,苦涩地道:“有劳主簿大人挂念了。” 堂上洪推官见张振东和许梁一问一答,高声打断道:“张振东,上前答话。” “张振东你身为建昌商会会长,而谭家谭志成身为副会长,那想必张会长对谭家必有所了解?” “回大人的话,了解说不上,大概知道些。”张会长道。 “嗯哼,”这时何通判正色问道:“那你便向几位大人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呃,”张会长瞪眼道:“谭家原本乃是建昌的大户人家,名下良田,商铺宅院几十间,府上仆⊥,役成群,谭家老大膝下育有两男三女,大女儿年前就出嫁了,嫁到了九江府的孙家,出嫁那天场面还真阔气,老夫都去了喝了好几杯……” “停!”何通判越听越不对味,皱眉道:“谁让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本官问你,既然你对谭家如此了解,那谭家总共有多少产业,值多少银两,你可有数?” 张会长听了,脸色就更苦了,不安地看眼边上站着的许主簿。 “本官问话呢,张振东!”何通判喝道,心里暗骂这老家伙故意装糊涂。 你倒是敢快把咱俩商量好的词给说出来呀! 张会长沉默片刻,回想起昨夜那送饭进屋的皂吏的话,当时那小杂役进屋的时候还是毕恭毕敬的,哪知道他随手关了门之后就立马变了脸色,狠着脸色对自己说,外面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建昌还是原来的建昌,府里的人总归要走的,现在你的家人暂时在我手里,说话小心点。 张振东虽然一大把年纪了,眉毛胡子都白花了,但人老成精,那杂役一说完,张会长就听明白了。 建昌商会幕后的龙头谭家都被许梁说弄倒就弄倒了,自己一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头子,膝下儿女一大堆,就算自己敢拼,儿女们怎么办? 许梁手里可是有五六百兵勇的主,连不可一世的谭家都铲平了,何况一个名不符实的张振东? 张会长暗叹口气,又权衡了一番,这才挤出点笑,道:“通判大人说笑了。老夫身为建昌商会会长,了解谭家的一些情况,那是因为张谭两家生意往来多年,走得近了些。可就算如此,老夫也只是知道些皮毛,钱财乃是商人的根本,谭家岂能轻易示人,咳咳,谭家乃是建昌大户这个老夫是知道的,可具体会值多少银子那除了谭志成本人外,恐怕就没人知晓了。” 张会长这番话说出来后就闭目养神了。 何通判呆了,目瞪口呆。洪推官也愣了,眼光直直地盯着张振东。 “张振东,张会长,你莫不是老糊涂了?昨天你还跟本官说……”何通判不死心,又问。 张会长猛地睁眼叫道:“何大人,昨天老夫与何洪两位大人喝得十分痛快,已然醉了,期间倒底说了些什么,全都记不清了。” “你……!”何通判眼珠子鼓得比死鱼眼睛还要大些,险些就将吞到肚子的粗口骂了几出来。 “张会长,你再好好想想?你的供词对本案至关重要。”洪推官深吸了口气,探身问道。 只见张会长立着的身子颤动几下,叫苦道:“两位大人,老夫所说全是实情,咳,老夫年纪大了,过了年都快八十了,往日出入都得人侍候,今日在堂中站了许久,越发有些眼晕了。大人哪,若是没旁的事,老夫想先行告退了?” 何通判恶狠狠地眼光瞪着抹额头,擦虚汗,身形微晃的张振东,烦燥地一摆手道:“行行,没你事了,下去歇着吧。” 张振东千恩万谢地下去了,临走还担忧地看向许梁,得到许梁安心的眼神答复后才退了下去。 谭钟氏就站在堂边上,原本以为在建昌久负盛名的建昌商会张会长来了,那必能替谭家申张正义,洗清冤屈,哪知道张会长总共在堂上就呆了那么一盏茶的功夫,东拉西扯说了一堆废话,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未提到,就又退下去了。 眼见堂上何通判和洪推官两人在那大眼瞪小眼,案子快审不下去了。谭钟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扑倒在堂下,叫道:“青天大老爷,那个张振东岁数都快敢上民妇的爷爷辈了,他记不住倒也可能,可是谭家的的确确至少有四万多两的家产哪,请大老爷给民妇做主,民妇所说句句属实。” 何通判皱着眉头尚未答话,听得堂边上建昌知县王贤右手一拍桌子角,喝道:“大胆妇人,公堂之上,上官未曾问话,岂可咆哮公堂!” 王知县这一声喝问大大的别与他以往和和气气的模样,倒把许梁吓了一跳,转眼看去只见王知县此刻面红脖子粗,像是要与人干架一般。 王知县离了椅子,一指堂外,振振有词地喝道:“方才人家建昌商会张会长已然说得清清楚楚了,谭家是建昌富户不假,那平头百姓,小康之家,勤俭些的家里存个千把两银子也能称得上富户,谭家家产,查出多少便是多少,数目都已经呈报朝庭了,岂能任凭你个未曾主事的谭家小妾信口胡说!” 王知县又转向何洪二人,拱手道:“两位大人,眼下只有谭钟氏一人的口供,既无人证,又无物证,单凭这一点,就诬告建昌主簿许梁私吞银两,下官认为,不足以取信。” 何通判看眼堂下跪着,泫然欲泣的谭钟氏,犹豫道:“这个……洪大人,你怎么看?” 洪推官打量眼王知县,若有所悟,沉吟道:“既然王大人也认为单凭谭钟氏的供词,不足以给许大人论罪,那么,供词不采纳也罢。嗯,谭钟氏可以带下去了。” 谭钟氏抬头震惊地看着洪推官,又用乞求地眼光看向何通判。 何通判却看向他处,拂袖道:“把谭钟氏带下去。” 谭钟氏大哭,被两衙役夹带下去。 许梁哈哈笑出声,道:“下官就知道何洪两位大人必能替下官洗清嫌疑的,如今好了,罪名洗清了。”说罢,转身便要重新落座。 “慢着。”洪推官叫道:“许大人,本官这里还查得一事,与许大人有关。” “哦?”许梁现在真是烦死这个不拘言笑的洪南星了,闻言皱眉道:“大人请讲。” “据本官查明,许大人当初来建昌上任的时候,只带得一仆人,盘緾不足,最初的时候还是借住在城南的一个小草屋里,如今半年时间不到,许大人豪宅美妾都有了,名下还有一个梁记皂膏,出入侍卫拱立,尽显富家子弟风姿,如此生活,着实叫人眼热,本官和何大人有些好奇,许大人这钱哪来的?” “不错,”何通判此时眼光灼灼,盯着许梁道:“许大人如今是正九品朝庭命官,单以许大人的俸银来讲,就算许大人从你爷爷那辈做官起,怕也难堆起这么大的开销。许梁,本官希望你能解释清楚?” 许梁听了,仰天打个哈哈,未几大笑,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许大人可是觉着本官问得好笑?”何通判脸色一沉,问道。 “下官不敢。”许梁止住笑,连连摆手道:“两位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下官就略为解释一下,现在下官住的这宅子,其实并非是下官的,乃是建昌县衙所属,是县尊大人眼见下官住处简陋,特允许下官居住的。” “不错。”王知县点头道:“这事户房也是有记载的。” “至于这日常花费银两嘛,”许梁又道:“那就更好说了,两位大人兴许不知道,下官的未婚妻冯素琴目前经营着一家皂膏店,取名梁记,那个,近来生意不错,进帐倒有些,下官的银两都是从梁记那取来的。” “本官可是听说梁记是你许大人家的产业?”何通判冷笑道:“我大明律令,朝中官员,一律不得从商。” “大人说得是。”许梁点头道:“这梁记说是下官的产业也不假,不过从始至终,都是由冯素琴在打理,下官从未插手过,是以下官算不得从商。就像何大人家一般,下官听说何大人家中有良田几十亩,店铺六七间,但都是家中子弟在打理,何大人并未亲自经营一样。” “呃……”由于说到了何通判自己身上,何通判倒不好多说什么。 问话陷入了僵局。洪推官嘴唇抽动,想问什么却终又什么都没说。 许梁轻轻一笑,轻巧地坐回了座椅上。端起桌上茶水轻抿一口。 “青天大老爷在,在哪里呀,草民要申冤哪……”堂外一声喊叫,一道青色地身影跑进了大堂,进了那大堂的门槛,朝堂上打量眼,倒头便拜。 噗!许梁看清了那人的脸,一口茶水便喷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章 说死人的坏话 跑进大堂的男子,约摸六十多岁,佝偻着背,又黑又瘦,他的瘦并不如寻常人的瘦骨如柴,是精瘦的代表,干巴巴的脸上布满了老人斑,粗布短衫,草鞋拖地,正是与许梁有一面之缘的恒丰镇的老孙头,那个说要与儿子同期续弦的老头。 “堂下何人,起来说话。”何通判打量眼堂下跪着的男子,说道。 “诶,谢大人。”老孙头站起身,低着头,两只黑漆漆的眼珠子就朝周围乱转,见着了堂边上坐着的建昌知县王贤,县丞陆澄源,正要再打量,只听上头何通判叫道:“堂下何人,报上姓名,状告何人何事?” 老孙头连忙朝堂上看去搓了搓手,挤着笑脸道:“草民姓孙,人家都叫俺老孙头,草民听说南康府何大人今儿个在县衙里审案,因家有冤屈,就来呈报青天大老爷,肯请大老爷为草民做主。” “老孙头,本官正是何通判,你有何冤情,尽管道来。”何通判这场审讯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找来的两名原告证人都不听招呼,眼睁睁地看着许梁左推右挡,把罪名推得一干二净,心里头极其不是滋味,原想灰溜溜地收场,现在听说有冤$≮,案,顿时又来了精神。 既然办不了许主簿,当回何青天也是可以的。 “草民的大女儿,原本今年该有十八岁了,不料两个月前突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半是被人掳去卖了,草民告到县衙,请求官府帮忙找回女儿,不料一个月过去了县衙里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在草民已然绝望的时候,一天县里居然着人送来十两抚恤银子,说是女儿失踪找不回来了,先拿银子,不要到建昌城来闹事……” “哦,还有这等事?”何通判惊道,探头问道:“你可知是谁送去的银子?” “是个差爷,具体是哪个草民就不清楚了。” “那这银子你可收了?” 老孙头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梗着脖子,瞪大眼睛叫道:“我家大丫辛苦养育了十几年,岂是几两银子就能弥补的?!这抚恤银子不明不白,草民当然不能收。” “好!”何通判大为赞赏,点头道:“那如今你可是再向本官申请寻找你那失踪的女儿?” “呃,”老孙头摇头叹息道:“我家大丫都失踪这么久了,十有八九恐怕是找不回来了。草民此来,是想请大人严惩那些不顾咱们百姓死活的贪官,还咱们建昌一片朗朗晴天。” 何通判兴趣就更大了,激动道:“看来你还是知道些内情的,你说,建昌是哪位贪官,不顾百姓疾苦了?” 边上洪推官眼见何通判兴趣上来了,而堂上坐着的可不就是建昌县里数得着的官儿么?要这么位不着调的老家伙点明哪个是贪官,这不把建昌一地的官儿都得罪干净了? 何通判背后有孙知府撑腰,咱老洪家可就没傍上什么大树,眼下知府大人的差事是办砸了,旁的事情咱就不掺和了吧。 想到这,洪推官一清嗓子,道:“何大人,这寻常诉讼乃是建昌知县的份内公事,咱们就不必代劳了吧?” 一语点清梦中人,何通判闻言一惊,这才觉着自己是太过越权了,堂边上王知县和陆县丞都在边上坐着呢,自己一个南康府的六品通判居然管到了下属县的诉讼,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啊,洪大人说得对,”何通判一拍额头,自嘲笑道:“你看本官都糊涂了。”说着又转向王知县的方向,拱手道:“王大人,让你见笑了,这是建昌的事情,来来,你请。”说着便从主座上起来,让出了案台。 王知县起身道:“哪里,哪里,何大人是上官,这案子您审也是一样的。” 何通判还要推让,只见台下老孙头急声叫道:“青天大老爷,这案子可千万不能交给王知县来审,草民状告的贪官,正是建昌主簿许梁,建昌县城谁不知道许主簿和王知县是一伙的。” 王知县开始听着还有些生气,待听到老孙头居然告到许梁身上,心知何洪二人正在可劲地寻称许梁呢,便尴尬地又坐了回去。 何通判听了这句话也生生顿住脚,几步回到案台前,一拍惊堂木,惊喜问道:“你要告许梁?什么情况,细细说来。” “是!”老孙头道:“前头草民说差爷送来十两不明不白的抚恤银子草民没要,后来草民才知道这银子是建昌主簿许梁让给的,草民打听过了,那阵子家里丢失过女儿的人家都收到了十两抚恤银子。大人您想,这许主簿要是心里没鬼,他何必巴巴地上门送什么抚恤银子?是以,草民斗胆,状告许梁,贪赃枉法,不顾百姓疾苦,实为建昌一地的大贪官。” “好,好,告得好。”何通判抚掌大笑,随即啪地一声重重一拍惊堂木,朝许梁坐着的方向喝问道:“许梁,老孙头所言,你还有何话可说!” 老孙头听到许梁两字时心里顿时一惊,怎么这许梁还没被关起来?原来这老孙头也是在坊间打听到南康府来的两位大人今日要办许梁,想到上回自己略为寻称,便从许梁那里多弄来一倍的抚恤银子,又听说这许主簿家境富足,不差银两,便想着趁机再上县衙告上一笔,没准许梁一着急,又能弄些银两花花呢。抱着这想法,老孙头才进了县衙,似是而非地告起许梁的黑状来。 老孙头只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沉重地叹息声,未几一双黑色官靴落到老孙头身旁,他转脸一看,建昌主簿许梁许大人一身绿袍,正满脸鄙夷地打量着自己。 “诸位大人,”许梁不再看这个讨厌的老孙头,朝上首何洪二人拱手道:“方才老孙头所言,事是那个事,理却不是那个理。” “哼,许大人莫非还有别的说法?”何通判冷笑一声,道。 “老孙头所说,两个月前有几家人家丢失女儿的事情是有的,本官差人每户送上十两抚恤银的事情,也是有的,他没拿十两抚恤银子,也是事实,只是,老孙头在一点上却说了谎。” “他说了什么谎?”何通判道:“既然许大人也承认老孙说的事情,他还能说什么谎!” 许梁低头冷笑道看着畏缩的老孙道,道:“他刚刚说他心痛大丫的无故失踪,不要十两抚恤银便是说了天大的谎言,事实是,他之所以不要十两抚恤银,根本就不是心疼女儿,而是嫌钱少。最后他没要十两,却足足要了二十两!老孙头,你说,本官说的是也不是?” 老孙头脸上有些红,有些愧色,他尴尬地争辩道:“俺家大丫长得俊,要个二十两难道不应该?” “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一句话,把堂里的官员和衙役都逗笑了。何通判顿时哭笑不得,心道就这样一憨货,还怎么审案?一时便没了接着往下问的心思。 老孙头脸上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眼睛盯着地上,懊悔不已,在又一阵嘲笑声中,一跺脚,道:“俺,俺不告了……俺走!” 说完,便逃也似地跑出了建昌县衙。身后,又是一串众人的嘲笑声。 许梁跟着笑了几声,便要悠然地踱回座位上。 “许大人!”堂上洪推官又出声叫住道:“依你所说,当时你的确是让人给每户失踪女儿的人家送了十两抚恤银子?” 许梁心里暗骂一声,回身道:“正是。” “那本官就不免要问了,”洪推官就如一只见了腥的猫,所有的精神都提了起来,目光如电,森然问道:“你是负责查案的主簿,就算最后查不到失踪人员的下落,也罪不在你,你为什么要让人送抚恤银?凭什么?银子哪来的?” 何通判听了也找到了问题所在,喜形于色,跟着喝问道:“不错,许梁,你解释清楚。” 许梁又是一声长叹,沉吟良久,脸现悲色,看向何洪二人,道:“两位大人真想知道?” “必须知道!”何洪二人异口同声喝道。 “诶,”王知县看上去便有些慌乱,起身劝道:“两位大人,您看这原告都走了,咱们就不必穷追着这些小事了吧!” 连环少女失踪案的内情,王知县多少是知道些的,那时恰逢王知县的考察期,为求稳妥,许梁花钱买稳的做法,王知县也是默许了的。 “王大人说的什么话!”洪推官道:“这是重要内情,本官必须弄清楚。” “好,”许梁看上去眼里像是噙了泪水,湿了眼眶,他两眼望天,徐徐道:“原本谭家两兄弟通匪被诛,就算再有过错,人死为大,本官什么都不想再追究,奈何如今形势所迫,谭志成啊谭志胜,你们黄泉路上听到了,可不要怪本官。” 一席话说得众官后背凉嗖嗖的。连一向不发言的陆县丞,江典史都不由扭动下座椅。何通判道:“许梁,你莫要胡说八道,你给的银子,与死去的谭家两兄弟又能有什么关系?” “几位大人有所不知。”许梁又叹口气道:“几位大人可知道,下官为何要一举拿下谭家,又是如何发现谭家通匪的?正是这抚恤银让下官对谭家起了疑心。当时连环十几家人家失踪了女儿,县尊和下官都非常重视。连续几日查案渐渐将嫌疑瞄向了谭家二爷谭志胜的身上,有一次差点就人赃并获,咳,下官是说人证并获……最后谭二爷被下官逼得没办法,便承诺给几位失去女儿的人家一点补偿,并让下官代发。下官一想,虽然都知道这事就是谭二爷做的,奈何手里没证据,谭二爷能拿出银子来抚恤,也就是默认这事与他谭家脱不了干系。这便有了方才老孙头所说的一出。然而下官没能救回十几名女子,内心惶恐不安,便着人暗查谭家的船只动向,货物往来,这才查出谭家居然与鄱阳湖水寇勾结,妄想造反。现在想来,这真可谓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何通判呆了,这怎么又扯到谭家身上去了? 王知县听了,嘴巴张得大大的,惊异地看着许梁。这其中还有这么长的故事? 陆县丞仅是愣了愣,微一徶嘴,便又低头喝茶。 洪推官可是老刑名,不好糊弄,他冷笑道:“许大人可真会推,说来说去这就没许大人什么事了?你可有人证物证?本官如何信你?” 许梁听了,白眼一翻,两手一摊,道:“其中缘由,原本就隐秘,知道的人甚少。我想,知道这事的人,除了下官以外,恐怕就只有谭家两兄弟了。洪大人不信,自可去问谭家兄弟!” 洪推官被噎得不轻,谭家两兄弟人都死了,还怎么问? 第一百一十一章 意外的升迁 正如何通判的审讯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许梁把一切的说法都推到死人谭家兄弟身上后,审讯便再也没办法进行下去。 进行不下去了,只有散了。 何通判不是没想过核对当初查抄谭家的帐本,结果却被洪推官拦住了,洪推官是从基层干起的,知道大明官场的猫腻。 大明的官儿明面的俸银少得可怜,要再没点潜规则弥补点,这一家人都得受穷。但凡抄家这种事,一般人都不愿意启这个头,但一旦开了,便人人都愿意掺上一脚,为什么? 查抄的银两,给上官送一点,朝庭报一点,自己截留一点,这都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矩,谁都知道,谁也不想坏了规矩。 所以,洪推官说,帐目不能查。 既然查不了帐,何通判也只能捏着鼻子认同了许梁的说法。死证没法查,但活证还有,那个恒丰镇的老孙头还在。何通判退了堂便安排心腹去找那老孙头。结果很奇怪,这精瘦的老头自离开了县衙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全无踪影。 何洪二人又在建昌呆了两天,第三天,不得不走了。因为自∏,那日以后,建昌城里的官员没有一个人待见这两个人了。许梁就不说了,连王知县和陆县丞都故意躲着这两人,二堂的食宿条件虽然没有降低规格,但衙役的服务态度可就变化太明显了。 那种隔着八丈远的恭敬味道,何洪二人岂能感觉不出来? 何通判和洪推官打道回南康府,建昌刘巡检带了一队官兵送出城。眼看何洪的车队走远了,刘巡检呸了口,大手一挥,率队回城。 何洪二人一路不停,第二日回到南康府,忐忑不安地去见南康知府孙一平。事情办成这个奶奶样,何洪二人都倍感没面子,将在建昌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便垂着头等着迎接知府大人的怒火。 孙知府听了半晌不语,然后悠悠地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抽出封白纸信封,递给何通判,道:“既然这回办不了许梁,那便算了,京里魏公公让人捎来封信,说圣上已然允了在云山建祠,魏公说近日打算将姓许的品级提一提,嘱咐我等好好替魏公办差。” 何通判大为震惊,接过信拆开看一了遍,惊道:“王贤要调走?” 孙知府点头,“是啊,本府也没想到,朝庭会将王贤调离,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不声不响的陆澄源还真是只不会叫的狗,不声不响就撕了人家一块肉下来。哼,都察院出来的,没一个好东西!” 何通判就更震惊了,不解地问道:“这,这与陆澄源有什么关系?” 孙知府刚要答话,瞄见洪推官还站在边上,竖起耳朵听着,孙知府不由眉头一皱,朝洪推官摆手道:“南星,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洪推官神情一黯,悲凉地施了一礼,退出房外,又将房门小心地关上。 孙知府瞄了眼房门,见关得严实,这才小声道:“这陆澄源听说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的门生,这回的事件本府也不甚清楚,大体听说是姓陆的上折子告了王贤一状,再加上左都御史在旁边扇风点火,这事情就成了这个样子:王知县滚蛋,陆县丞上位,空出来的县丞位子,便让姓许的王八蛋捡了个便宜。” 何通判听了,想到日后许梁官位升了,替小舅子报仇难度就更大了,回头见了那谭姓小妾,只怕又是一场哭哭啼啼。想到这,何通判便有些沮丧。他不甘心地看着孙知府,道:“大人,难道咱们就没法子治他个小小县丞了么?” 孙知府瞟了眼何通判,脸上闪过一丝恨意,咬着牙根道:“明着搞肯定是不成了,不过,只要这姓许的日后还在本府的治下,本府有的是办法寻称他,他就是金刚球,本府也得把他拍扁喽。” 何洪二人离开了建昌县,许梁着实放松了一阵,这日葛乔从京城里赶了回来,许梁便召集了自己的一系人马晚上在知味楼里摆宴,给葛副使接风洗尘。巡防营的众将官,一身簇新的铠甲,兴高采烈地前来赴宴,随行的士兵排成了长队,很是壮观。 进了知味楼,黄子仁,邢中山,刘戈,胡小勇,许青等人来到许梁面前,恭敬地抱拳施礼,齐声喊道:“末将等感谢大人的栽培,誓死追随大人!” 许梁打量着面前一排昂首挺胸的属下将官,听着坐将高声着誓死追随,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喜笑颜开地挨个扶起,道:“快别多礼了,今天本官高兴,说死不死的就太晦气了。” 众将轰然而笑。 这回许梁让黄子仁前往南昌府去催南昌左卫千户于永年,关于花钱买武将的事情,虽然听黄子仁回报,临了了于千户又顺走了两千两银子,但结果总算差强人意,黄子仁,邢中山两人的试百户武将身份,许青胡小勇的总旗,刘戈和另一名原万安县的捕快的小旗武将,可算是实实地地的落到了众将的头上。 邢中山等人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披上朝庭的鲜亮铠甲,成为一名兵部在册的六品武将,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待起身后两手握住许梁的手哆索着半天说不上一句完整话。 周围几位将官便指着邢中山笑,笑着笑着脸上都淌下了热泪。 不一会,便有士兵上前报告说葛副使到了。在许梁的招呼下,一众将官重新收拾衣装,下楼去迎接葛副使。 黄子仁与许梁走在最后,黄子仁凑到许梁耳边,贱贱地小声说道:“我的许大人,你现在是不是特臭美,特满足?” 许梁嘻嘻笑着回头,装模做样地歪头想了一下,认真地道:“嗯,还真有点。” 黄子仁为之气结,末了恶狠狠地说道:“你拿我的血汗钱做了顺水人情,我不管,钱你以后得还我!” 许梁听了,大为鄙夷,道:“我说黄老弟,你现在都是从六品武将了,品级比我这个主簿都高,还计较这些黄白之物做什么?多跌份!” 说完,许梁跨着八字步徐徐走了下去。身后,黄子仁愣在原地。 许梁刚走到楼下,抬眼就见葛乔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面色憔悴,风尘仆仆。许梁急步上前,拨开围拢的巡防营诸将,扶着葛乔,边说边摇晃着葛乔道:“老葛一路辛苦了!本官见你脸色都憔悴得不成样子,皱纹多了,这头发也白了不少,唉,老葛一大把年纪,本官却还要你跑这么远的差事,每每想及此,本官真是惭愧不安哪……” “大人!”葛乔趁着许梁说一通肉麻话的空档,歇匀了气,打断许梁道:“属下有急事禀报。” “老葛啊,今日你好回来了,就是天大的事也得先换了衣服,吃过饭再说。”许梁摆手道。 “不,”葛乔坚持道:“这事对大人来说就比天还大,非说不可。” 许梁一惊,盯着葛乔深看一眼,见他满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点头道:“咱们进去说。” 知味楼二楼的一间关得严严实实的客房里,葛乔与许梁围着张小圆桌相对而坐,葛乔探头嘀嘀咕咕地说完,许梁便跳了起来,大叫道:“什么?王知县要调走?” 葛乔闻言一愣,纠正道:“大人,是您要升迁!” 许梁一摆手,道:“王贤走了,换成陆澄源,我就是升任县丞又有什么用,还得看他陆澄源的脸色!”他盯着葛乔,急声问道:“怎么会这样?” 葛乔凑上前,又小声地说了几句。 许梁听罢,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太意外了,太阴险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又坐了会,许梁猛地一起身,道:“不行,我得去见王贤。”出了门,众将便见许梁风风火火地直直下楼,黄子仁见状叫道:“诶,大哥,你走了,这宴席还怎么开啊?” 许梁跳进轿内,道:“你带大家喝就是!” 建昌县衙二堂内院,王知县的老家人开门见是许梁到来,很是意外,待听说许梁要见知县老爷,那老家人便面有难色:“许大人,这么晚了,我家老爷都歇息了,不太方便,要不您明儿再来?” 许梁道:“你去告诉县尊,本官有十万火急的事儿。” 老家人没办法,只得进内院去通报。 许梁在那内外相隔的拱门外等了一会,还不见那老家人出来,心中着急,一横心便不管不顾地闪进了内院,眼见西边一排厢房里亮着灯光,直直地便朝那边走。 将到厢房屋外,堪堪碰见了从里面出来的王知县的老家人,老家人在这里见着许梁,大为惊讶:“许大人,你怎么自己进来了,快随小的出去。” 许梁不理他,问:“县尊起来了么?” “我家老爷说不便见客。” 许梁听了,绕过那老家人,靠近厢房,喊道:“县尊大人,下官许梁,有要事禀报!” 老家人惊着了,连连拦着摆手道:“许大人你小声些……” 屋内没声音。 许梁又喊。 “许梁!”屋内一声怒吼,“你奶奶的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吗!”这是王知县的声音。随即一声娇呼:“老爷,您吓着奴家了……” 许梁的声音比王知县的还大:“王贤,你都要罢官了还不出来!” 许梁声音未落,便听得屋内咚的一声,一声惊呼,随即建昌知县王贤一身薄薄的白衣白裤,亦着两只脚,蹬蹬蹬地从厢房内跑出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此户部非彼户部 王知县就这么光着两只脚冲到许梁面前,发髻凌乱,指着许梁骂道:“不带你这么玩的,老哥我刚睡下,你就吓我。” “我真没吓你,老葛从京里回来了,带来的准信。” “真的?”王知县不信。 “真的。” “那进来说话。”王知县道,详着当先朝会客厅走去。 “你不换身衣裳?” 王知县闷哼一声,没理会许梁的发问,夜色下就如一道白色的幽灵一般闪进了会客厅。许梁紧随其后进了会客厅。 老家人给许梁泡了壶热茶,又找来件厚实些的外套袍子细心地给王知县披身上,做完这些,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王知县裹紧了套在身上的长袍,探头紧张地问道:“老弟给我句实诚话,谁要罢我的官?” 许梁纠正道:“不是罢你的官,是调你走。” “去哪?” “户部任主事。” “嗨,”王知县笑骂道:“你吓死哥哥我了,我这七品小知县能提到六品户部主事,连升两级,这等事情应该是好事啊。1,呃,老弟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替老哥我高兴高兴?” 许梁看了王知县一眼,苦笑道:“你走了,陆县丞就爬到我头上了。有这么尊妖佛在上面,我哪里高兴得起来。” “陆大人不一直就在你上面么?”王知县神情放松,打趣道。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点头道:“若是陆澄源主事建昌,往后老弟是不会好过。”随即他又哑然失笑,“不过老弟也勿需担心,上头你不还有个干伯父嘛,只要黄大人还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许梁苦笑,所谓现官不如现管,黄维中对自己是不错,终究是隔了一层,大事上面能宏观照应下,却绝不可能面面俱到。就像这次,孙知府随便寻个理由就把自己整得够呛。 会客厅的灯笼忽明忽暗,许梁见王知县似乎仍沉浸在升官的意想中,嘴角带笑,喃喃自语,完全没有设身处地为许梁着想。又坐了会,许梁便起身告辞。 王县知从惊喜的情绪中惊醒,呵呵笑着亲自送许梁出门,见许梁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便笑着安慰道:“老弟看开点,倘若日后当真在陆大人手下难做,哥哥我便想法子在京城替你谋个位置,到时咱哥俩又能天天碰面了。” 许梁怔了怔,回头惊奇地道:“大人,你又不在京城任职,咱们怎么在京城见面。” 王知县一愣,吃吃问道:“刚你还说老哥要升任户部主事,难不成你当真是来消遣我的?” 许梁深叹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大人你别忘了,咱大明朝可不只一个户部。” “呵,老弟真会开玩笑,咱大明难不成还有两三个户部呵呵……呃,你……你是说?”王县知渐渐明白过来,瞪大眼睛看着许梁。 许梁沉重地点头。 “……”王知县呆了半晌,跳脚大骂:“是哪个王八蛋要陷害老子,许梁,你说!” 深夜里,留守的建昌县衙的衙役忽被王知县一连串大骂,乱骂声惊醒,几个尽职的衙役爬出被窝,打起灯笼要进二堂内院看个究竟,结果在二堂门口被那个王知县的老家人拦住了。 “不必惊慌,大人起夜崴着脚了。”老家人如是说。 大明朝与别的朝代不同,自成祖爷迁都北京城后,朝庭就形成了北京,南京两套中央机构,三司六部,北京城有的机构,南京城里也有一套,只不过没有什么实权而已,别说是小小的六品户部主事了,就算你在南京城里挂职尚书侍郞又如何,观花侍郎,溜鸟尚书,若是没有特别的机缘,但凡放到南京为官的人,仁途也就基本走到终点了。 这也难怪王知县会反应这般激烈。 许梁还是头一回见温和的王知县暴怒发火,一时没走成,反而还得停下来好生安慰王知县。 许梁回到家里已是深夜,夜寒露重,即便穿了厚夹袄也能感到丝丝凉意。绕过那精巧的回廊,便到了自己的卧房门前,屋内柔和的灯光透过纸纱窗,给院中的花花草草映上一道道黄光。 素琴这丫头还没睡呢?许梁心里想着,心中一暖,加快步子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一名湖水绿衫的女子坐在桌边,右手拄着下巴一顿一磕地打磕睡,却不是冯素琴,而是丫环夏儿。 许梁摇醒她:“夏儿,醒醒。” 小丫环一惊而醒,揉着惺忪的睡眼,轻打着呵欠:“少爷,你回来了,夏儿给您打热水去。” “算了,都这般晚了,别麻烦了。你去睡吧。” 夏儿听了,心知少爷一向如此,他说不必麻烦那便是真不必麻烦了,当下伸了个懒腰,呵欠连天地朝屋外走去。 许梁重重往床上一倒,柔软的蚕丝被覆盖上身,想着陆澄源即将升任建昌知县,心里头堵得慌。 “少爷……您睡着了?”却是夏儿又返回来了。 “没。还有事?” “嗯……”夏儿悄生生站在床沿,吞吞吐吐地小声道:“那个……冯小姐原本是要等少爷回来的,只是夏儿见冯小姐脸色极差,时不时还有咳嗽,便将她劝回去早些歇息了。” 许梁翻身而起,惊道:“素琴病了?怎么不早说!”说罢便急急出门朝冯素琴的房间大步走去。 身后夏儿紧跟着,惴惴不安地解释着:“其实冯小姐几天前便有些咳嗽,只是那时少爷您被南康府来的人缠着,她便吩咐婢子们不要告诉你,这两日越发严重了……” 许梁听得心中发紧,待走到冯素琴的卧房前,听得里面传来两声压抑的咳嗽声。许梁更急,推门进去,里面漆黑漆黑的,黑暗里冯素琴的声音听上去虚弱沙哑。 “许大哥……你回来了。” 身后丫环夏儿连忙找到桌上的油灯,用火折子点亮了。昏黄的油灯光里,粉色帐帘下的床头,冯素琴已然坐起靠在床头,一袭米色的睡衣裹着上身,长发依旧垂肩,脸色却变更蜡黄。 许梁心中大恸,上前扶过她:“快别起来了,躺下。”随即又心疼又责备:“怎的病得这么利害?也不告诉我?” “咳……大哥近来事情多,些许不适,怎好叫你分心。” “看过大夫了么?”许梁问道,眼见冯素琴两手还露在外面,便细心地拉进被窝里。 冯素琴想给个笑脸,不料牵动着连咳了两声,只得苦笑着解释道:“早先城里的大夫来过,开了些药,白天好多了,不料晚上便又咳起来了。” 听说看过大夫,结果还是这个样子。许梁便骂道:“请的什么大夫哪,看了还不见好!”又吩咐夏儿:“明儿你把建昌城里医术最好的那几个大夫请来,务必替素琴把病治好咯!” “哎,”夏儿应了声。 眼见佳人病成这样,许梁心情沉重,陪着她又聊了些闲话,又亲手喂着喝了半杯热水,再后来干脆便在冯素琴屋里睡下了,两人挤在一张床上,熄了油灯,又小声地说了一阵贴已话,说着说着,冯素琴便没再接声,想是睡着了。 当夜,许梁怀中的素琴咳醒过好几回,许梁一边轻拍着,一边心疼,一边自责。 素琴病成这样,自己到现在才发觉。想到这几日自己一直忙着应付南康府来的何洪二人,忽视了佳人,对何洪二人的恨意,便又重了几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陈年积病 四月中的气温在早晨还是有些凉,许梁推开窗,天色阴云密布,云层裹着湿气,凭白让人心情郁郁。 何况此时许梁本就心情不好。 东门街边早起的小摊小贩,刚开门营业的早点铺子,急匆匆赶着去工场做活的工匠,惊讶地看见建昌主簿许大人府上中门大开,接连六辆马车呼啸而出,四散驰去,车夫的响鞭声响彻了整整一条东门街。 人们不禁猜测,许府准是出什么大事了。久居东门街的人都知道,自许大人搬到这片宅院后,虽说出入排场大些,护卫成群,四抬大轿,除了几个心态不太好的暗骂几句狗官之外,其实许大人给人的印象还是挺和气的,有几次街边的板车摊子挡了道,许大人的轿子还停下来,待摊主收拾好了再徐徐走过。 许府一大清早地闹出么这大动静还是头一回。 许梁打发了府里的人去请建昌城里有名气些的大夫,又吩咐厨房给冯素琴准备些清淡点的吃食,待回到冯素琴房内,一摸佳人两手冰冷,又急吼吼地让夏儿去拿床新棉被过来换上,丫环还没把棉被拿过来,从房内又传出许梁的最新指示,床单@,也薄了,得垫上垫被。 冯素琴看着许梁大动干戈地为了自己忙前忙后,心中甜蜜。 “多吃些吧?”眼看冯素琴浅浅地喝了两口粥便放下了,许梁不由关切地说道,“吃饱了,病就好得快。” “浑身没劲,不想吃。” “那便先不吃吧,躺下歇会。” “躺着也累,许梁,你和我说会话吧。” “好。”许梁点头,想了想又道:“那你也得先躺着。” 待冯素琴听话地躺到床上,用棉被舒服地垫好,许梁自己搬了张矮凳子坐在床边上。 “……” 许梁这才发现居然一时没有话题可聊,抓耳挠腮,说点什么好呢? 冯素琴出了许梁的窘态,好笑地道:“要不,说个故事吧。” “啊,好。”许梁尴尬地道:“我想想啊。” “那我就说个大闹天宫的故事吧,话说也不知几千几万年前,世间人妖仙三族并存,妖族有个叫牛魔王的首领,为了与仙族的天帝争夺这天下霸主,进行了一场大战,当是时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冯素琴听着,虽然许梁说得磕磕巴巴,剧情脱节,前言不搭后语,想着这一生能有个人肯为自己编故事。 其实许梁所讲的,便是后世看过的一部电影,只是时日久远,许多剧情都忘记了,待好不容易说到那只名叫孙悟空的猴子从东海海底取来一根名叫如意金箍棒的时候,有丫环进来禀报,请来的大夫们到了。 许梁暗松了口气,便让请来的大夫给冯素琴会诊。 许梁是不懂这中医医术的,眼见着接到府里来的七名建昌有名的大夫一番望闻问切之后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地商讨,一会点头一会为难摇头的样子。 许梁虽然不懂,也看出只怕冯素琴的病有些麻烦。 终于那伙大夫似乎商讨妥当,推举出一名年长的大夫上前来报告会诊结果。 “怎么样?”许梁急切地问道。 那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斟酌了一番用语,手抚长须,语气沉重地说道:“回许大人的话,经过咱们几个人的共同诊断,我们一致确认为,冯小姐乃是寒气入体,侵害内腑所致。原本气入体多发于秋冬季节,人体受寒,寒冷、凝滞乃至寒凝经脉,寒气过盛,上制心火,则心痛、心悸、肢厥……” “哎哓我的老先生哪。”许梁打断道:“你跟我说这些都没用,我也听不懂,您就直说吧,这病该怎么冶,多久能治好?” “呃,”老大夫愣了愣,面露难色,徐徐道:“大人,原本这寒气入体也不是什么利害的病症,只是冯小姐的情况有所不同,以老夫看,冯小姐这病并非偶尔受寒所致,多半是陈年积荷,当时兴许是小风寒,未能重视,天长日久,日积月累,病症加重,某日病发,便一发不可收拾。” 许梁听得心中发紧,紧张地问道:“依你这么说,素琴这病便没法治了?” 老大夫叹息地摇头,道:“药石之术,能治病,却难治累疾,冯小姐这状况,根治很难,得慢慢调养,原先城东药铺张先生开的方子老夫也看了,确实是对症的良方,大人就依此方抓药,冯小姐悉心调养,保养个三年五年,兴许就痊愈了。” 许梁心都凉了,还得三年五年?不就得个风寒头痛吗,至于说得这般严重!刚要追问,只听那老大夫又嘱咐道:“大人切记,在此期间,冯小姐不能吹凉风,纳凉水,不能淋雨,否则,再染风寒,必定雪上加霜,危及性命!” 许梁不死心,追问道:“难道老先生就没个根治的法子么?我出高价的酬金,多少都行!” 老大夫摇头:“许大人,医者父母心,老夫要能根治,岂有不治之理,实则无能为力啊。” 许梁听了,又转向其他六位大夫,六位大夫都用抱歉地眼光看着他,摇头不已。 夏儿领着几位大夫下去领赏钱,许梁回到冯素琴床前。 “我都听见了。”冯素琴轻声道。 许梁忍着伤心,安慰道:“建昌县必竟是小县,城里大夫医术也有限得紧,明儿我让铁头上九江府,南昌府去请几名名医过来,再看下。” 冯素琴看着他,心只感动,却又轻轻摇头道:“大哥,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想那几位大夫所言非虚,当年家中剧变,父亲入狱,家母带了我一路南逃,风餐露宿,吃不饱,穿不暖,那几年一遇冷天便浑身发凉,冷得打抖,却也没法医治,一直挨到如今,想不到这回会这般严重……” 说着,冯素琴眼神暗淡,眼泪直流,想是回忆起那场家中变故。 许梁叹息,无声地揽过佳人,靠在肩头,用坚定的语气安慰道:“素琴,不必担心,我许梁发誓,就是倾家荡产,定要将你医好。” 冯素琴听了,定定地抬头看着许梁,又将头埋进许梁怀里。 “我信。”她说。 又过了一阵,冯素琴的母亲冯夫人和表妹冯敏儿过来了。许梁便退出来。 回廊里,建昌县捕头燕七在那走来走去,神情焦急。 “老七,今怎么过来了?”许梁走过去问道。 “啊,大人,衙里点完卯属下就来您这了,夏儿姑娘说大人在屋里陪冯小姐,属下便在这外边等着您。”燕七是从万安县随邢中山一同过来的人,算是许梁在三班衙役中的心腹之人。他来了,必然是县衙里有事情禀报。 许梁在前,燕七在后,两人沿着曲折的回廊往前院走。 “大人,今儿个您没去县衙,您可不知道,王知县点卯的时候很是说了些狠话。”燕七边走边禀报道。 “哦?”许梁其实是能够猜到的,但他还是问:“县尊都说了什么?有多狠?” 燕七想了想,肯定地说:“说得比往常都多,想必非常狠。”说着燕七便将县衙里发生的事情报告一遍。其实在许梁看来,也没什么意外的事情,无非是王知县知道了陆县丞暗地里告黑状,把自已好好的一县知县给发配到了南京户部去喝凉茶,心中极其不爽,但又苦于没有证据,便在县衙点卯的时候夹枪带棒,指桑骂槐,似是而非地骂了某人一阵。 “大人,您以后可得当心点,今日看来,王县知对您可是很不满意了。”燕七说完,又小心地补充了这么一句话。 “嗯,啊?”许梁一愣,醒悟过来燕捕头的意思,不由哭笑不得,燕捕头多半是把王知县的谩骂对像认成了许梁。许梁笑道:“放心好了,王知县并不是针对我。不过,多谢你了,今日事情多,改天你把三班的班长约出来,再把刘巡检叫上,本官请你们喝酒去。” “诶。”燕七喜笑颜开,两人过了后院拱形院门,燕七又小心地问道:“大人,冯小姐没什么大碍吧?” 许梁听得心中一酸,表面上还是摇头轻笑道:“没什么大事,偶感风寒而已。” “那就好。”燕捕头说着,眼见前院正门口进来一帮子衣甲鲜明的武将,当先两人是黄子仁和邢中山,心知巡防营的将领们来了,便不再多留,与迎面走来的巡防营诸将点个头,大步出了许府。 老远,巡防副使,从六品试百户武将黄子仁便招手喊道:“大哥,我听说我那冯嫂子病了,寻思着过来看看,结果他们几位非厚着脸皮跟来!” 身后的哨官胡小勇便笑:“哎,副使大人,刚你可不是这么跟兄弟们说的吧?大人你出门的时候明明说的是冯小姐病了,那冯小姐的表妹,另一个冯小姐必然也在许府……哎哟,你踢我做什么?” 黄子仁脸色微红,咬牙切齿地道:“你不多嘴会死呀!” 哈哈!周围将领跟着便笑。许梁见了,虽然心中担心着冯素琴,见着自己的一众属下如此,不由也笑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践行 众将打着探望冯小姐的名头,自然是要先去探望病人的。冯素琴房内冯夫人和冯敏儿正有陪着冯素琴说着话,只听得屋外一阵吵吵声,接着便有丫环进来,说是巡防营的官兵前来探望冯小姐。冯夫人听着,皱头皱了皱,想想便觉着不妥,正要起身出门去婉拒,就听得一声叫唤:“嫂子,你身子好些了没呀?”接着屋内便走进来六七个高大威猛的武将,当先一名年轻的将官,身披甲胄,大踏步地走在最前面,笑嘻嘻地看上去倒有些面熟,冯夫人略一错愕便明白过来这些是巡防营的将领。 七八个人大大咧咧的朝冯夫人问好,又七嘴八舌的向冯素琴表达着关切之意。满屋子都充斥着那些大男人的大嗓声,说的话语翻来覆去的就是“好生歇息,按时服药”之类之类,诚意兴许是有的,新意却是半点也无。 屋内冯素琴勉强应付几声,冯夫人在欲言又止。 还是许梁看不下去了,笑骂一声,将这帮子人统统都轰了出去。添乱嘛这是。 一众将领在许府的迎客厅里喝茶吃点心,热闹了小半个时辰,陆续便散了。 黄子仁却没立马走↖,,又在许府里晃悠了一阵,许梁送他出门的时候,冯敏儿居然也微红着脸前来送别。看黄子仁那挂在嘴边得逞的笑,许梁猜到这两人整个下午多半没做什么好事。 派往九江府和南昌府求医的人第二日带回了四个名医,一番诊治之后,又重新开了方子。许梁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让人抓药给冯素琴服用了。 病症似乎稳定了两日,然而仅仅是稳定,在某个雨后,冯素琴的病居然有加重的趋势,脸上冒着虚汗,手脚摸上去冰冷。 人,也渐渐消瘦下去。 许梁急得不行,再找大夫看过之后也没拿出什么好的方子。冯夫人整日守在女儿身边,以泪洗面。 冯素琴本人却看得开,甚至还带着笑意安慰许梁“别担心,大夫都说了这病得慢慢调养,终归是会好的。” 许梁在冯素琴屋内挤着笑脸,出来便沉着脸,府上的下人都知道自家大人心情不好,进出都轻手轻脚地,生怕触了许梁的火气。 又是一拨人被许梁打发出去寻医。 期间县衙里来人说请许梁回衙商量要事,结果被许梁骂了回去。 这日,铁头带了梁记保卫部的阿风小心地向许梁汇报一些事情:建昌城西杨家岭新建的梁记工厂建好了,两百多工人都培训到位了,原定在月中开工的,由于冯素琴突然病了,日子便一拖再拖,底下的人不敢拿主意,请许梁给个态度。 许梁沉吟良久,道:“工厂建好了,自然是要按时开工的。只是这阵子我没心思想这些事情,阿铁你便全权代表了,带上阿风,春儿,夏儿一块去,将这工厂给开起来吧。” 时间到了天启七年五月初,冯素琴的病情还是不见起色。 寻医的范围已扩展到了其他省份,所谓的名医来了一拨又摇头走了一拨。 这时候许梁便恨起了这个时代,若在前世,这类病症多半早就好了,但搁在这明朝,中药的疗效必竟慢,就算有,也不大容易看出来。 冯素琴已是浑身无力,病得不成样子。 一个晴朗的午后,许梁将冯素琴报出院中,放在躺椅上,晒着太阳,讲着杨家岭工厂的事情。 说聊是不够帖切的,大半的时候是许梁在絮絮叨叨地讲,讲工厂这几天又出了多少产品,进帐多少,已卖到饶州府了云云。冯素琴眯着眼睛听,偶尔轻嗯一声,或者轻笑一下,不管怎么说,梁记能出成绩,都有她的一些功劳不是么。 “许梁,”冯素琴抬眼看许梁,眼里的情绪莫名。 “嗯?” “……给我办场婚礼吧……”她说。 许梁一愣,伸手揉着她的长发,和煦地笑:“好,等你病好了,咱们立马就成亲。” 冯素琴摇头,看向许梁,道:“不,现在就办……我怕……我挨不到那时候了。”说完,一行热泪涌出。 许梁大恸,上前搂过她,拍打着后背,喝斥道:“不许这么想,你会好起来的……我发誓!” 过了一会,冯素琴挣脱了怀抱,盯着许梁,执着地道:“答应我!” 许梁看了她许久,哽咽着点头,“好,我答应你,三天后,咱们完婚!” 冯素琴听了,放心地笑了,她靠在许梁肩上喃喃地说:“这样,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当天,建昌城里几乎稍有点脸面的人都收到许府差人送来的请贴,三天后,建昌主簿许梁成亲。 也是在这一天,一支朝庭宣旨的队伍进了建昌城。 许府的大门被送信的衙差敲开,那衙役向许梁报告:朝庭的旨意到了,请许大人前去县衙接旨。 许梁很疑惑,像王贤这类朝中六七品的小官调动,似乎根本用不着朝庭传旨,吏部下个批文,送到当地的知府衙门,再由知府衙门派官员传达也算走完了全部手续。 到了县衙才知道,建昌一地主要官员的调动只是一方面,另一个旨意居然是特意下给自己的:云山魏公祠的协造使,虽然是圣旨,上面却没说是几品几级,想来这协造使也是个临时的差,兴许就是魏公公,哦,这会人家得改称九千岁了,他老人家一高兴,临时起意,给起了这么个官名。 王贤青了脸色,陆澄源和江渚南却是喜笑颜开,笑脸迎着传旨的公公进县衙歇息。 许梁接了旨便一路不停地回了许府里,连当晚的宴席都没参加。据说,当晚王贤就向新任的建昌知县陆澄源办理了交接。 次日一大早,接连三辆马车便悄悄自建昌县衙后门驶了出来,穿过安静地街道,驶向东城门。 前建昌知县王贤就坐在头一辆马车里,旁边坐着他的夫人。两人一路无话地走了阵,王夫人终于忍不住埋怨道:“相公您是升官,现在偷偷摸摸地离开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相公您是被贬了呢……大清早的,连个相送的人都没有。” 王贤瞪眼骂道:“妇道人家知道什么!陆大人是新官上任,咱们若是待得天明,大张旗鼓地走,你道那些个小官是送我呢,还是迎他?倒不如咱自个儿痛快地走,省得叫人为难……” “可是,妾身就为相公您屈得慌……”王夫人抹着泪说道。 王贤看着不忍,揽过王夫人安慰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在大明朝庭里最是灵验,眼下老爷我虽然遭了别人算计,然而老爷我今年不满四十,尚年轻,再说我那叔父还在京里,只要他还在位子上,有他老人家帮衬着,老爷我终归是还要起来的。夫人你就看着吧。” 王夫人听了,稍感安慰,末了又埋怨道:“早知今日,当初真该留在京里,当个闲职也好,今日也就不必受这等气了,你摊上个叔父却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王贤摇头道:“不许这么说叔父!当年朝中政局不明朗,叔父安排我去建昌当真是为我好。” 王夫人听了,便不再说话了。 马车到了东城门口,却被值守的兵丁拦了下来。驾车的老家人解释了什么,便有兵丁上前掀开车帘子,待看清了车中的王贤夫妇,那兵丁尴尬地放下车帘,马车放行。 车内,王贤轻叹一声,搂着王夫人相对无言。 又走了一阵,马车又停了下来。 王贤心中不快,沉声喝问道:“王伯,又怎么了这是?” 老家人王伯站到车窗边,小声说道:“老爷,许大人在前边。” 王贤一听,吃了一惊,一把掀开车帘往前一看,只见路边上一棵大树下,一辆马车停在路边,旁边四名带刀的护卫散立左右,树下边一块临时找来的木板架平了,上面摆了三样小菜,一壶小酒,建昌新任县丞许梁一身常服,坐在一边,举着酒杯朝马车这边探头出来的王贤示意着叫道:“县尊大人,天色尚早,下官准备了些酒菜,不妨一起喝上一杯再走?” 王贤微微一怔,随即哈哈一笑,跳下马车,朝那大树下的许梁走来。 许梁,王贤两人便坐在那不知名的大树下,就着小酒小菜,吃喝起来。 “唉,人常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王贤感叹一声:“本官在建昌为官四载,共事过的人不计其数,想不到离任了只有你许大人还记得我这个前知县。” “县尊说得哪里话,”许梁道,“下官初次为官,做了不少错事,幸而大人您多方回护,许梁铭记于心,如今大人您要离开了,下官送上一送也是人之常情。” “呵,”王贤笑,“许梁你是实诚人……只是往后在陆大人手下,太实诚可不成,会吃亏的。” “陆澄源真是猪油蒙了心,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上位!” “嘿,等着吧,”王贤冷笑,“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终有一天,陆某人从本官这夺去的,本官要连本带利的要回来!” 酒只一小壶,菜品也不多,仅三样。两人边吃边聊,很快酒壶便见了底。许梁拍拍衣服站起来道:“县尊,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该说的刚也都说了,眼下县尊你去了南京,天高路远,下官也没准备什么礼品,便赠些盘缠给县尊吧,祝县尊一路顺风。” 王贤客气一阵,见许梁执意如此,便也笑纳了。随后两人该起程的起程,该回城的回城。 王贤进了马车随手便将许梁赠送的所谓盘缠丢给王夫人。王夫人拆开一看,随即一声惊呼,倒把王贤给吓一跳。 王贤定盯一看,只见精致宣纸包裹着的纸盒里,整整齐齐地码了一摞银票子,王贤拿在手里数了数,竟足足有一万两之多。 这盘缠,未免太足了些。 “相公,这许大人给的也太多了,收还是不收?”王夫人也算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大方送礼的,惊疑不定地小声问道。 王贤沉吟会,点头道:“东西都到马车上了,不收也收了,你就收好了,兴许到了南京还用得着。” 这许梁,真实诚人哪!王贤感叹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婚礼 许梁送别了王知县,回到东门街的许府。许府的管家铁头已经在指挥着一群下人打扫房舍,布置新房了。前院后院,左右厢房,都有下人们在提着扫帚,水桶,抹布,屋檐下的蛛网,门窗背面的灰尘,这一回都遭了殃,尘土混合着水渍的气味,飘散在空气中。 许梁进门的时候,铁头正插着腰在指挥着两名家丁挂平大门上新换的大红灯笼,见了许梁的马车进府,铁头迎上来道:“少爷,你回来了,冯夫人请您过去。” “有什么事么?”许梁问道。 “这个小的可不知道。看起来挺急的,敏儿小姐都跑来问了两回了。”铁头道。 许梁点头,边朝府内走边问道:“知味楼的宋老板请到了没有?” “一早便到了。”铁头应声道:“宋磊听说是少爷您成亲,把酒店都关了,带了店里的伙计厨子器具天刚亮就来了,您回来的前一阵我见他带了伙计,拖了马车出门去了,多半是采买酒菜去了。” “嗯,”许梁点头,又吩咐道:“宋老板也算是厚道人,这回这般热心,赏钱可不能少了。” “诶』¤,,小的晓得了。” 待进了前院中,便见巡防营哨官许青带了一队士兵正列队训话,许梁经过的时候听得许青黑着脸训道:“哥几个给我听好了,明天便是咱们大人大喜的日子,咱们的任务便是保证婚礼期间不出差子,倘若瞧见哪些不开眼的家伙,你们就给老子就地绑了,扔到地牢里去先关着,完了再算总帐。” 拉过一名丫环打听了冯老夫人在哪,许梁直接去见这丈母娘,半道上刚巧见着了冯夫人,待问起缘由,许梁不由哑然失笑,原来是这丈母娘给未来女婿挑好了新郞服,要许梁来试一试。 新郞服自然是选用上好的布料,颜色也是大红色,彰显着喜庆,当套上这一身的时候,许梁才恍然觉着,自己居然就要结婚了!随即又想到冯素琴的病迟迟不见好转,心中便不是个滋味。 换回寻常服饰,许梁放心不下冯素琴,便要去看她,却被冯夫人拦下了,因为按习俗,新郎新娘这会不宜相见。 对于这条规距,许梁内心颇不以为然,但眼见冯夫人说得郑重,不想拂了老人家的意,便也作罢。 作为许梁特意请的来婚礼总管,巡防副使葛乔葛大人也已然到了,作为婚礼的主持,许梁觉得葛乔是最合适的人选,一来葛乔必竟是读书人出身,知晓大明婚礼的礼数套数,再者葛副使在建昌为官多年,眼下虽然退下来了,但人脉,威望尚存,与建昌地面上方方面面的人物也多有了解,实在是不二人选。 葛老头到了也不跟许梁客套,挽胳膊,撸袖子便安排开了,什么接礼的门子,收礼的库房,打杂的伙计,传菜的伙计,宾客的席位,酒水样式,掌勺的厨子,生火的丫环,烧茶水的,温酒的,传菜的,端点心的,总之许府里一帮子家丁丫环被葛副使叫到一起,指着名单安排一通,足足说了两个时辰,然后葛乔歇下来喝口茶水便又走到无所事事的正主,新郞官面前,详详细细地说起了婚礼的套路,过火盆,拜天地的注意事项,林林总总,事无巨细。 末了,葛乔问道:“大人,眼下还有个事情,女方长辈自然是冯老夫人无疑,然则大人您这边该安排谁呢?先前大人可曾派人去老家请令尊令堂或是其他长辈?” 许梁摇头,缓缓道:“没有,婚礼也是临时起意,虽然仓促但总归是要圆满稳妥些的。我那父亲……呃……尚在万安,嗯,我那二哥许青,也算是我的长辈,就让他代表了吧。” 葛乔听了,点头道:“长兄如父,令尊不在,由许青代表也是可以的。”想了想,葛乔又说道:“大人这般着急办婚礼,想必冯小姐的病情大有起色了?” 许梁听了,沉默半晌,长叹一声:“正是因为不见起色,我才着急。” 葛乔听了,也是感叹一声,两人沉默一阵,葛乔突然道:“糟了。” “怎么了?” “大人您看这天色,这般阴沉,多半有雨。”葛乔一手指天,惊道。 许梁闻言抬头,果然,清早许梁在城外等候王贤的时候,天色尚早,当时只是觉着雾气的缘故,并未在意,而现在与葛乔一起站在院前,时间已快接近午时,天色却不见放晴,阴沉沉的,十有八九是要下雨。 “我得让人先准备准备,万一天公不作美,那便真要糟了。”葛乔说道,便急急忙忙地找人布置任务去了。 许梁站在原地,发了会呆,自己是新郞官,然而此刻周围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居然好像只有自己一个闲人。回头看向许府后院冯素琴的住处,想必此时她也会有同样的感慨吧。 时间转眼到了婚礼这天。 应邀的宾客陆续便有前来的,许府的鞭炮声也渐渐密集起来,中间夹杂着接引人拉长声调的高唱声。 “陆家堡陆员外前来贺喜!” “一品轩茶楼张老板恭贺许大人新婚大喜!” “建昌巡检司刘大人前来贺喜!” 伴着一声声报唱声,前来的客人也多了起来,陆续有几桌酒席座满,早些时候到的,多半是些商贾富绅,大明重农轻商,商人的地位自然是低些的,寻常时候,即便是面对普通的秀才生员,商贾们多半点自觉也要矮一头,何况此时发出请贴的是堂堂建昌县丞,正八品朝庭命官许梁许大人,这真是天赐的与许大人接近关系的好机会,即便许大人未必会注意到,但能在许府的来客名单上记上名讳,也是好的,日后与人谈笑,大可说曾受邀参加许大人的婚宴云云,听上去也挺有面子不是?是以,大半接到请贴的商贾都是一大早就打点好了礼品,掐着时辰,估摸着时间便赶到了许府,表达的便是份诚意。 商贾之后,便是建昌的各级官员,杂职胥吏。新任的建昌知县陆澄源和新任的建昌主簿江渚南联袂而至,这个时候也是刚刚好,距离吉时还半盏茶的功夫。似这般建昌主政官员,自然是被热情地带到主桌上就座的。 新人出场了。 许梁一丝红绸在手,红绸的一端牵着披着凤冠霞披的冯素琴,红盖头遮面,看不清佳人的面容。 红毯铺路,路并不长,冯素琴却走得极小心。在许梁看来是有些慢的。不过许梁自已感觉但凡女子,在这个时刻,心情都是很复杂的,步子迈得小些,走得慢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许梁用红绸牵着佳人,在两侧宾客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走过红地毯。 途中许梁曾听得旁边宾客的窃窃私语声,大抵是说读书人的格调就是不一般,过个红毯都这般雅致之类。隐约听得一声轻咳声。 乐声起。拜天地。 一切都在按葛乔事先吩咐的套路进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冯夫人端坐上首,含泪带笑,旁边许梁的二哥许青,满脸堆笑,双手拢在北后怎么也找不着合适放手的地方。 “夫妻对拜!” 红绸依然在手,许梁循着唱礼声弯腰低头,不经意间触及冯素琴的发冠,似乎感觉有些抖。许梁直起身,眼见冯素琴也在缓缓起身。 葛乔就站在冯老夫人边上,待新娘子终于直起身,四周响起如雷的掌声,葛乔拿圆了腔调,高唱道: “礼成!!” 许梁轻舒口气,正要张口与冯老夫人说些什么,忽见冯老夫人脸色突地变了。 “琴儿!” 许梁循声转头,便见与自己三步之远站着的冯素琴摇晃着朝地上倒去。 “素琴!” 第一百一十六章 续命 眼看头披红盖头的新娘子即将倒下去,许梁箭步上前,拦腰抱住,掀开盖头看了,心便发紧。 盖头下冯素琴眉头紧锁,脸色发白,不见一丝血色。 冯夫人站上前见了,带着哭腔叫道:“琴儿,这是怎么了?” 许梁抱起便走,冲跟过来的许青叫道:“快去请大夫!” 此时周围的宾客离得近些的已然发现了异常,停了掌声惊愕地看着新郎官横抱了新娘子穿过来时的红地毯,急匆匆地往后院奔走,身后紧跟着抹眼泪的老夫人,陆续有许府的丫环下人跑过了,随着新郎往里走。离着主座远些的尚在不明就里地看着,待询问了周边人,个个惊大了嘴巴,边上几桌已有宾客离了坐位,朝红毯的方向围拢过来,想要看个究竟,这过程中也不知碰翻了几副盘子碗,摔到地上,响起清脆的碎裂声。 丫环女子的惊叫声,宾客渐起的议论声,场面一时混乱。 作为主持人的巡防副使葛乔站到台中呼喊着维持秩序,喊得嘶声力歇,然而宾客的打探声,议论声依旧嗡嗡不消停。 “安静!” 〗⌒, 忽地一声大吼声从大门方向传来,嗡嗡声为之一顿,待看清了发声的是一名青年人,有宾客隐约记得是先前与老夫人同坐一块的新郎家中长辈,但更多的人却是不认识的。是以,这一声吼的效果也仅仅维持了半分钟。 许青见状,穿过红毯,与已然喊哑了嗓子的葛乔站到一起,惶急地问道:“葛大人,这太乱了,我叫人带兵过来?” “万万不可!”葛乔吓了一跳,忙制止道:“而今在场的都算是许大人宴请的贵客,你带兵来算怎么回事?镇压吗?岂不把整个建昌县的名人都罪了!” “那……那怎么办?”许青必竟年轻,处理这事没什么经验。 “你快去请许大人过来,”葛乔吩咐道,“这边,我去跟陆大人说一说,让他起来说几句话。” 陆知县和江主薄就在主桌上坐了,从头到尾看清了整个事件的过程,然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陆知县稳稳地坐着,小声附合着其他人的议论,偶尔与江主簿聊些什么。 葛乔走过来,陆知县才抬头,微带惊色,问道:“老葛呀,这,这新娘子是怎么了?许大人莫不是娶了个病秧子吧?” 葛乔眉头一皱,俯下身解释一番,又将请他出来安抚宾客的意思说了,陆知县听了,沉吟着点头,起身,整齐了衣袍,两手抬高放下,向下压了压,清清嗓子高声道:“诸位,诸位……诸位!” “大家静一静!本官乃是建昌知县陆澄源!本官有话要说……” 许梁一路将冯素琴抱进了布置一新的新房,小心地将冯素琴放躺在床上,眼见冯素琴依旧穿着华丽的服饰,让春儿等人替她换了身柔软的衣物,再去看,冯素琴却是紧抿了嘴,青着脸色,闭紧了眼睛,却是昏迷不醒了。 冯老夫人半蹲在床前,看着,漱漱地掉眼泪。丫环春儿小声问道:“少爷,冯姐姐头上很凉,要不要用热毛巾捂一捂?” “也好,”许梁点头道:“你去倒些温水来,给素琴喂些。先不要喂药,待大夫来了再说。” 冯夫人起身朝外走,“我去给琴儿弄热水去。” 许梁拦住她道:“冯夫……娘,您就在这看着吧,这些事让下人去做就是了。前院估计还乱着呢,我得去看看。” 冯夫人点头,看着许梁,想到他刚刚改的口,又转向躺着的冯素琴,眼泪又下来了。 许梁出门便碰上赶进来的许青,两人一块急步朝前院走。 前院已然安静了许多,许梁进去的时候,便听得上首陆知县的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本官也很好奇,也很想知道,大家先不要乱猜疑,乱议论,一会许大人自个儿来了,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哎,许大人来了!” 众人循声看去,果然看见许梁走进来,目光就都聚集到许梁身上,有人高喊:“许大人,新夫人什么情况?” “是啊,许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莫不是这日子不对,冲了煞了?” …… 许梁沉着脸走到陆知县面前,先谢过了陆知县,然后才转向众宾客,语气沉重地道:“诸位,非常抱歉,内人身体忽然不适,已经回屋歇息了,让大家伙见笑了。一会本人向诸位敬酒赔罪。” 既然正主已然这般说了,何况人家还是建昌县的二把手,众人渐渐安稳下来,许梁让人重新清扫了院子,换上新碗筷,重新开席。挨桌地敬酒赔礼。 然而必竟是出了这档子事情,众宾客眼见许梁情绪不高,心知出了这种事,许大人心里也不痛快,婚宴早早地就散了。 陆知县走的时候对许梁语气关切地问道:“新夫人还好吧?”待得到肯定的答复,便又大度地道:“许老弟新婚燕尔,新夫人又身子不好,你便不必急着去衙门,本县放你几天假,待一切安好了再来县衙。” 许梁又忙着道谢。 陆知县又想起什么似的,又笑着说道:“唔,本官险些忘了,新到任的建昌典史秦峰,已然到任了,听说他与你一样也是去年中的举人,嘿,听说也是吉安府人士,这可巧了,你们两老乡倒可亲近亲近!” 许梁一愣,没想到秦峰居然当了建昌典史,他不是一心想点进士的么? 待送走了陆知县,替冯素琴看病的大夫也到了,正是先前给冯素琴开方子的城东药铺的张先生。 张先生诊断一番,拉着许梁到了一边,忧心地道:“许大人,原本冯小姐身子便弱,陈年积荷,悉心调养方可,奈何近日定又吹了不少冷风湿气,雪上加霜,情况大大不妙啊。” 许梁心中发紧,紧张地问道:“张先生,那该当如何?” 张先生道:“先前开的方子已经不管用了,老夫新开一道方子,大人着人按方抓药。” 说罢,张先生便坐下来,取过笔墨,写下一道方子,吹干墨迹,交给许梁。 许梁看过,转手交给候在一边的铁头,让他赶紧去捉药。又问张先生:“老先生,按您老这方子,内人多久见好?” 张先生看他一眼,语气沉重:“许大人,老夫这道新方子,已经不是治病了,而是续命……大人要早做准备。”说罢,张先生起身,朝惊呆了的许梁拱手道:“老夫告辞了。” 仿佛一道惊雷,将许梁炸了个七荤八素。不是治病,而是续命?要早做准备……准备什么?许梁愣愣地呆了半晌,再转头那张先生已经走了。许梁大喝一声:“快把张先生留住!”说完,冲出屋子,在许府门口拦下了张老先生,一番好说歹说,重金礼请,总算让那老先生答应留在许府,随时诊治。 安顿了张先生,许梁来到前院,十几名下人正在打扫着场地,巡防营的官兵也在帮着忙,葛乔,黄子仁,许青等人围在一桌坐了,聊着闲话,见了许梁上前,纷纷起身,询问一番,免不了就是一通安慰。 坐了会,葛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许梁便道:“葛老有话直说。” 葛乔便与巡防营众将交换下眼神,道:“大人,原本今日说这话不妥当,然而属下们想着,这事非说不可了。” “什么事?”许梁奇道。 “是这么回事。”葛乔道:“咱这巡防营原本便是大人来了之后才有的,我记得公文上也是说建昌主簿兼任巡防营巡防使,加强建昌的巡防力量。当时大人身为建昌主簿,自然没什么顾虑,然而眼下大人升任建昌县丞,主簿一职却换了那江渚南,属下们担心,巡防使的位子也要换人了。” 许梁听了,暗惊不已,这阵子为了冯素琴的事情,一直没注意到这层变动,这时得葛乔提醒,才明白其中的利害。抬眼见巡防营诸将都盯着自己,等着自己拿主意,许梁沉吟着便道:“葛老说得也未必没这个可能,不过,当初设这巡防营是直接由九江分守道衙门直接下的文,想换人怕也没那么容易。” 葛乔摇头,道:“大人,话虽如此,然而您别忘了,咱这巡防营归建昌县和南康府管着,南康知府孙大人对咱们可没什么好印像,建昌知县陆大人嘛,嘿,只怕也未必靠得住。大人,咱们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是啊,大哥,”黄子仁跟着点头道:“以前陆澄源不敢动您,那是因为上头还一个王贤在,如今这老小子当了这建昌知县,一手遮天,他为人又这么阴险,我敢打赌,他肯定要扶那江渚南上位的。到时咱们怎么办?” 其他人也跟着咐合。 许梁想了想,心生一计,将几人围拢了如此这般交待一番。众将听得面有喜色,结伴告辞离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巡防使换人 送走了巡防营的将领,知味楼的老板宋磊带了一众伙计又上前来向许梁辞行。对于宋大磊这人,许梁印像还是挺好,当下好生感谢一番,付了加倍的赏钱。 天色暗了,下起了绵绵细雨。 许梁轻叹一声,又去了新婚屋子,看了满屋子的红红艳艳,心生烦闷,着人统统拆了,换上寻常布置。 冯素琴依然不醒,中间张先生来看过一次,嘱咐了些事项。冯夫人坐在边上,冯敏儿和冯敏儿的母亲冯张氏陪着坐在边上,许梁走到床前,查看冯素琴的脸色,看上去已然没有这么青得吓人了。 冯老夫人显然是从大夫那里得知了病情,抽嗒着眼泪,絮絮叨叨地道:“我一早便看出今天天色不好,要变天,记得大夫的嘱咐,一直劝着琴儿要添衣裳,然而她不听啊,她说今天是大婚的日子,要做出最美的样子来,添了衣裳鼓鼓地便不好看了……唉,现下好了,再好看也没用了,……这都是命啊!” 旁边冯敏儿的母亲跟着轻声安慰。许梁听着,差点眼泪就跟着下来了,交待丫环春儿几句,转身急走出了屋子,一出屋子,眼眶便模糊了。7℃, 我的素琴,你个傻瓜!许梁骂。 屋内,冯张氏见许梁急急地出了屋子,便安慰冯老夫人道:“姐姐,你莫伤心了,许大人家世好,又当了官,素琴的病自然会得到最好的调养。眼下他们两人成了亲,许大人对您也改了口,往后姐姐的日子便算是有了着落了。唉,哪像妹妹我,孤儿寡母的……” 冯老夫人听了,眼见冯张氏低头抹眼睛,想到年前弟弟冯道林离去,冯家败落,便收了伤心,转而开导起冯张氏来:“妹妹呀,道林走得早,冯家便只有敏儿一根独苗了,你可要想开些。” “我能怎么想?”冯张氏拉过一旁冯敏儿的手,道:“只盼着哪家贵公子能看上敏儿,早些嫁过去享清福,也好过跟着我受穷。” 冯敏儿红了脸,不依地道:“娘,您说什么呢,我才不要嫁什么贵公子呢,再说了,贵公子怎能看上咱们家……” 冯张氏便叹气,道:“既便不能做大房,与人做妾也是好的。” “娘!”冯敏儿气道:“我死也不与人做妾!” 冯老夫人也道:“敏儿这般乖巧伶俐,定能嫁个好人家。诶,我见前阵子巡防营的黄大人对敏儿挺好的,怎么?” 冯敏儿不说话,捻着衣角。 冯张氏脸色尴尬,犹豫着道:“原本那黄子仁早对敏儿有意思,奈何那时候他身份……,妹妹便一口回绝了。” “身份有什么问题?”冯老夫人奇道:“我听那黄大人口口声声叫许大人为大哥,自身也是从六品试百户武将,巡防副使……啊,莫不是他已经成家了?” 嘤的一声,冯敏儿掩着脸跑了出去。 冯老夫人愕然看着。 冯张氏摇头叹息道:“姐姐你说的那些是后来的事,当时黄大人……”她凑到冯老夫人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冯老夫人惊讶不已,恍然点头。末了又道:“即便如此,妹妹你也得往前看哪,眼下人家是正儿八百的朝庭命官,莫不是你还看不上人家?” “哪有啊,姐姐。”冯张氏懊恼地道:“妹妹知道他跟了许大人之后便基本上没什么意见了,后来听敏儿说他又当官了,就更没意见了。可是……他迟迟不敢上门哪……” 屋内冯家两姐妹说了什么事情,许梁自然是不清楚的。眼见雨越下越大,许梁又回了屋内,着人在四周点了四座火炉子,炉火生起来,屋内便暖暖地,将屋内屋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冯素琴依旧不见醒。 铁头拿了清理好的收礼单子给许梁看,指点着收到的礼金礼品。许梁看了眼,一场婚礼下来,收礼近三千两,各类礼品物件无数,虽感意外,但有冯素琴的病情在前,倒也没什么表示,吩咐铁头小心收着便是。 一夜雨声不歇。 次日一早,东门街上早起的人们便见许府的下人们在爬梯子拆大红灯笼,大门上的喜字也撕了下来,换上平安符,有心询问之下,才知道许大人的新婚夫人病了。 许梁在屋内守着冯素琴到晌午,期间张先生来把过脉,告知许梁冯素琴最迟今晚便会醒。 许梁大感安慰。 如今许府里冯老夫人搬过来住了,冯张氏和冯敏儿因为要看护冯素琴也跟过来,昔日的冯府就剩下个老管家,老管家见这情景,留下一封信,告老还乡了。由此,冯家的三人基本就住进了许府。 午餐菜色丰盛,许梁和冯老夫人,冯张氏,冯敏儿同坐一桌,盏茶功夫,便结束了。 午后许府来了个不速之客。 许梁把来人迎到正厅,相谈甚欢。 “早就猜着新行的建昌典史会是哪个,怎么也没料到是秦兄哪。当真是惊喜无比。” 隔着一张桌子正襟危坐的一名绿色官袍的高大官员闻言爽朗笑道:“许兄说得是哪。月初家父拖人替秦某寻空缺的时候,我也没料到会到建昌县来,更没想到会在这遇上许兄。” 秦峰,建昌新任的典史大人说到这,一脸惊奇地对许梁说道:“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一年不见,许兄已然官居正八品县丞,而小弟虽然穿了身官袍,却是个不入流的典史,惭愧哪。” 许梁大笑。 “去年八月秋闱那会,你我相识一场,如今同殿称臣,自当相互扶持,共同进步。”许梁真诚地道。 “往后还得仰仗许兄了。”秦峰听得脸色微红,笼在袖中的右手捏了捏那纸公文,想着来时县衙里陆知县那人畜无害的笑脸,尴尬地轻咳两声,抽出那纸公文放到许梁面前,尴尬地道:“许兄,下官此来,一来是拜会许兄,二来嘛,县尊大人让下官转交一封公函。” “什么函?”许梁接过,拆开看了一遍,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问道“这等事情怎么不等我回衙再说?” “咳咳,县尊大人说许大人家中有事,不便来衙,那个……这是循旧例,只需知会许大人一声便好。”秦峰尴尬地解释。 许梁脸色沉了下去,调整巡防营巡防使这么重要的事情也只是循旧例? 秦峰又解释一阵,眼见许梁不说话,便尴尬地起身告辞。 几乎与此同时,一辆马车稳稳地停在建昌江边上的巡防营营地。新任的建昌主簿江渚南一身整齐的官袍,下了马车,在四名衙役地簇拥下徐徐走上营门,一名衙役上前叫道:“快去禀报,新任巡防使江大人到,里面的将佐速速出营迎接!” 守营的士兵闻言一愣,随即飞快地跑进营内禀报去了。 江主簿稳稳地站在营门口,打量着这座随江而建的营地,三面环水,一道相通,这座营地就如一道铁手,紧紧地抓住了鄱阳湖和建昌江的咽喉。江主簿打量会,不由也感叹许梁的眼光毒辣。 营内骚动起来,大批士兵从营房内跑出,在将官的指挥下列队,将官的喝骂声此起彼伏。 过了一刻钟,便见营内校杨上排了整齐的五个方阵士兵,刀枪如林。 随即有一名小校跑到营门口,喝令打开营门,走到江主簿面前,敬礼报告道:“禀巡防使大人,巡防营众将士整队完毕,请您未训!” 江渚南一愣,怎么没见着葛乔,黄子仁等人出营?难不成他们在里面等着本官? 江渚南想着,不想在士兵面前堕了威风,一摆官袍,昂首大步进了营门。来到五个方阵前,巡视一番,脸色便沉了下去。对接引的小校喝问道:“怎么只有你们几个?巡防营的两副使,一把总,几个哨官一个都不见?” 小校头一缩,吃吃地道:“回大人的话,黄大人他们都在议事厅内等您!” “混话!”随行的衙役骂道:“巡防使大人到了,他们居然不出营迎接!” 小校脖子一梗,道:“小的只是个听命的,有事大人尽可找黄大人,葛大人理论!” 那衙役便要打人,江渚南冷喝一声,铁青了脸色,直直地去了议事厅。 议事厅外站岗的士兵见着江主簿进来,高喝一声:“巡防使大人到!” 江主簿一掀大门,就见议事厅内坐满了将领,上首三把座椅,一边坐了葛乔,一边坐了黄子仁,当中一把空着。其他将领分两排坐在两边。 见了江主簿进来,众将目不斜视。上首葛乔一拱手道:“原来是主簿大人!听闻江大人兼任了巡防使一职,可有公文批复?” 江主簿冷哼一声,大步上前,在当中那把椅子上坐了,随行的四名衙役看出厅内气氛不对,小心地跟着,站到江主簿身后。 江主簿抽出那任命书,拍在桌上,喝道:“批文在此,葛大人尽可一验真伪!” 葛乔接过,仔细读了一遍,起身,朝众将点头,末了,众将也随之起身,面朝江主簿,恭声施礼道:“末将拜见巡防使大人!” 这一阵山吼,江渚南浑身舒坦,原先的怨气也轻了不少,满意地点头,正要招手让众将坐下,忽得脸色一变,暴怒而起,指着一侧坐着的巡防副使黄子仁道:“这位是黄子仁,黄大人吧?哦,还有这一位,想必是邢中山邢把总,见了本官,为何不拜?!” 邢中山稳稳地坐在左排第一个位置,听了就当没听见,头都没抬。 巡防副使黄子仁抬眼瞟了眼怒气冲冲的江主簿,抬手掸了掸衣甲,轻吹了两口气,仿佛要吹干净上面沾着的唾沫星子似的。 只听黄子仁幽幽地说道:“本将军没记错的话,一县主簿品级当是正九品,江大人,是吧?” “那又怎样?”江主簿喝道。 黄子仁拍拍胸脯,站起身,一指自己,轻笑道:“本将军乃是从六品试百户,领巡防营副使一职!江大人,您是正九品,我是从六品,咳,本将军不大擅长数数,烦您给算算,这正九和从六中间差了几级几品?” 第一百一十八章 韬光养晦 几级几品? 随着黄子仁的话音落地,江主簿的脸色变得如猪肝一样腥红,即便是刚念书的孩童也知道,从六品和正九品的差距有多大,然而大明朝向来以文制武,即便是正二品的总镇总兵,面对从三品的巡抚也是执礼甚恭,战战兢兢。 虽然实际情形如此,但到底在大明律法上没有明文写着,武将品级要比文官品级低好多的说法,也从来没有哪个武将敢当面质问,老子品级比你高,你个小小巡抚,知府该如何如何。 现在,居然就有这么一位不着调的从六品试百户,当着众将士的面,质问建昌主簿,巡防使江大人,我品级比你高,谁跟谁见礼才合适? 江主簿的脸色如红转紫,由紫转青,就如开了个染坊,变换了好几种色采,方才生生忍下口恶气,当下冷然喝道:“我大明向来以文为尊,既便黄将军身为从六品试百户,然而本官身为建昌巡防营巡防使,自然没有向巡防副使见礼的道理!” “有这说法么?”黄子仁一脸迷茫地看向葛副使。 葛乔看上去很尴尬,吃吃说道:“黄大人,我朝体制如此,巡↙,防使大人所言,大抵如此,况且江大人身兼巡防使一职,大人身为巡防副使,自然没有不向巡防使大人见礼的道理。” 黄子仁听了,想了半天,似乎想通了一般,整一整衣袖,郑重地向铁青了脸色的江渚南行了一礼,末了又拉了邢中山一把,煞有介事的劝解道:“邢把总,葛大人都说了,江大人是巡防正使,虽然品级低咱们一大头,但规矩上咱们得向江大人见礼。” 邢中山闻言目无表情地向江渚南行礼。 江主簿心里憋了火气,却又不便发作,当下生受了邢黄二人的一揖,闷坐了半晌才想起来训话,对着一众巡防营将士磕磕巴巴地讲了一番勉励的话语。 讲话的效果自然是寥寥的,江主簿讲完了,却没人响应,打角落里响起孤独的掌声,响到一半便生生停顿下来。最后还是葛副使带头鼓起了掌,才不致于使江主簿在巡防营的首次训话显得太过寒碜。 江主簿在巡防营不受待见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许梁的耳边,对于黄子仁的故意挑衅,许梁认为是不值得的,在一次午后,许梁劲戒黄子仁收敛一些,多少给江渚南一点面子。结果黄子仁冷笑着回答道:“你当我恭维他,他便会重用我么?建昌上下谁不知道你们情同兄弟?!” 许梁听得黄子仁执意如此,便也作罢,想着有从六品百户衔护身,小小的建昌主簿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何况此时许梁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冯素琴的病情上。 天可怜见,在张先生的悉心诊治下,冯素琴终于在大婚后第三天上午清醒过来。她见着许梁的第一句话便是:“许大哥,素琴又让你难做了……” 在百般央求之下,终于从许梁口中知道了自身的病情,冯素琴倒看得开,带着凉凉笑意说道:“张先生当真医术高明,居然还能断出素琴的生期,当真了不起。” 许梁大感痛心,悉心陪伴,寸步不离,说着当年的第一次相识,那个贪财的万安财主谢贸财,城边上那座栖身的城隍庙,那一场赠衣风波……然而冯素琴的精神大不如前,稍多聊会便感到乏意,每当此时,许梁便中止了谈话,扶着冯素琴小心躺下。 衙门自然是多日不去了的。五月初几的时候,却又有衙役前来,请许梁到县衙议事。 见了一县知县陆澄源,一县主簿江渚南,还有当年的同窗秦峰,不免尴尬。陆县丞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便脸色微红地解释巡防使换人一事,大抵是说这是南康知府衙门的意思,他作为建昌知县,也很难做之类的话语。 许梁不免又真诚地客气一番。心中却是冷笑不已,人都换了,再说抱歉的话,纯粹是脱了裤子放屁,臭不可闻。 然后陆知县才说起这次让许梁回衙的原意。这又要扯到几天前的一道圣旨,那便是任命许梁为云山魏公祠协造使的事情,虽然名头有些搞笑,但到底是实实在在的黄绢圣旨,做不得假。 许梁认真听了,才知道不日南康府的另一位协造使,南康通判何论之也将赶到建昌,与自己一同组织修建魏公祠一事。 这真是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上回何通判想整自己没找到下手的地方,灰溜溜地滚回了南康府,原以为自己可以清静一阵子,想不到这才没过多久,何通判居然又与自己扯上了关系! 两个势成水火的人放在一块做事,可以预见将来的不愉快。 联系到巡防使这么快就下批文换人一事,许梁不难想到南康府的某些人在其中起着的不光彩的作用。离了建昌县衙,许梁随即便赶车到了南昌府,马车顺利从江西布政使司左参政黄维中大人家的后门处驶了进去。 黄家的老管家自然是认得许梁的,先是恭维了一番许梁的升迁,再把许梁引到一处客堂中,说黄大人在前院会见要客,让许梁稍候片刻。 许梁起身感谢,一张千两的银票不着痕迹地落入了黄管家的手中。黄管家低头瞟了眼,悄无声息地拢入袖中,而后着了两名小丫环给许梁柒了壶上好的龙井。 说是稍候片刻,许梁也以为是片刻,结果两个时辰过去了,黄维中那圆滚滚,胖乎乎的身影依旧没有在堂中出现。黄管家过来陪着说了会闲话,又换了壶茶水。 然后黄维中进了屋子。他一屁股坐在当中的太师椅上,呼呼地喘着粗气,朝许梁摆手道:“贤侄,你不用多说,你的来意本官多少知道些,我一会还得去指挥使司,唉,西北又不消停了。咱们长话短说。” “伯父请讲!”许梁看出黄维中大概是侹忙的,忙收了心神,悉心请教。 黄维中看他一眼,微微点头,一抹脸上细细的汗珠,甩了几甩,道:“近日建昌县的变动本官大抵知道些,我即与你说一点,”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朝上一指,道:“建昌的上峰,南康府有几位大人对你很不满意!朝中有些人对你的升迁也颇有微词,眼下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是以,往后的日子,贤侄万事多加小心,别给有心人留下把柄。” 许梁心中大惊,诚惶诚恐地道:“侄儿惶恐,求伯父教我!” 黄维中点头,起身摊出肉乎乎的手拍打着许梁,用亲切的语气道:“眼下魏公公如日中天,圣宠无以复加,你不是还兼着那魏公祠的协造使么?往后大半年的时间里,你便什么动作都不做,一心一意替千岁爷建好这魏公祠,到时实实在在的功劳在手,任谁也动不了你!” 交待完,黄维中便顶着大肚子朝外走。 许梁在他身后喊道:“伯父,侄儿此次前来,还带得些许特产,望伯父笑纳。” 黄维中头也不回,朝后摆手道:“这些小事,你给管家便是了。” 许梁站在堂中见着黄维中鼓鼓的身影消逝在屋角,便又将随车带来的一副水晶棋子交与黄管家,谢过了黄管家的午宴邀请,离了黄府,动身回建昌。 刚回到建昌县衙,便被陆知县叫了过去。 “什么?三天内要筹集五千石粮草?”许梁看得手中的公文,惊道。 “是啊,许大人有所不知,”陆知县感叹一声,解释道:“半个月前,陕西又闹民变了,固原县被乱民攻陷,平凉知府仓惶逃出知府衙门,真是丢尽了朝庭的脸面!圣上龙颜大怒,着意出兵平叛,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派到咱们建昌县头上的,便是这五千石粮草。许大人,你身为建昌县丞,主管钱粮瑶役,这事便你来办,我让户房主事刘元在一旁协助你。” 许梁听着,应了下来。想着在黄维中府上听得只言片语,便猜到西北肯定起了大乱子,却没料到严重到要朝庭派兵镇压的程度,再想到户房主事刘元那张讨厌的嘴脸,不由大感烦闷。 户房主事刘元早就候在许梁的签押房内了。待得许梁进屋询问起县库粮草,刘主事眉开眼笑,得意地道:“许大人放心,咱们江南承平日久,各府各县多少都有存粮,五千石粮虽多,但凑一凑便也有了。”说着刘主事呈上一本帐本,边翻着页数边指点道:“大人请看,这是咱们建昌几大仓的存粮,这是前年的余粮,这是去年的,哦,这还有些是今年刚收上来的,属下大略算了下,起用这,这还有这几个仓基本也就够了!” 许梁对着帐本上的数字心里核计一番,不由点头道:“嗯,不错。帐面上是绰绰有余了,这样,一会刘主事你带本官到各仓去走一圈,实在看一眼。” 刘元收了帐本便笑,摆手道:“大人,帐面上没问题,实物就更没问题了。各仓都有专人看管,错不了数目,再说各仓年份久远,久积粮草,空气不流通,仓内味道浓重,实在不宜久呆……大人放心,这事属下保证办得妥妥当当的。” 许梁心中牵挂着家里的冯素琴,对这督办粮草一事原本就不怎么上心,再加上上午黄维中所提的韬光养晦的策略,虽然觉着刘主事笑得有些邪性,但想着刘主事一直便是陆澄源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刘元能够主动把活接过来,自己就更不想多事了,当下也就点头,吩咐刘元小心办差。 刘主事便捧着帐本,欢天喜地地离了押差房。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多管闲事黄道周 随手安排了粮草的事情,许梁便将心思放到了冯素琴身上。在张先生的悉心医治下,冯素琴这两日看上去似乎有好转的迹像,精气神也比以往好了很多,许梁看着高兴,只要冯素琴起来了,便陪在身边,聊些坊间的话题。 只是,陪在一边的冯老夫人却暗暗抹了好几回眼泪。许梁无意间看见了,便奇怪地问起缘由,老夫人却不说实话,只是不住叹气,摇头。 许梁转而找来了张先生,问起缘由。 张先生到底是实诚人,拿人钱财还知道替人办事。待许梁问起,便直言不讳道:“许大人,实不相瞒,老夫替尊夫人开的方子,补是大补,却也大燥,燥则伤身。这两日大人兴许未曾注意,许夫人喝水见多,嘴唇干裂,便是由此。” “可是,我见素琴精神已经好很多了呀?” “唉,大人哪,”张先生叹息道:“许夫人只怕是燥火攻心,回光返照,不日难免油尽灯枯,回天乏术啊……” 轰!许梁呆了。虽然早先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真当这一天从一名大夫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许梁还是难以接受。 ︽, 愣愣地回到冯素琴屋内,冯素琴真与冯老夫人轻声说着话,看见许梁进来,她便笑道:“相公,听说建昌江边的水草都绿成片了,去看我刚到建昌的时候看过一次,今年我还没来得及去看过呢?” “啊,”许梁闷闷地点头,强笑道:“前两日我从巡防营地归来,还看了一眼,确是长齐了。” “哦。”冯素琴脸色欣喜,随即想到自身的病情,眼神便暗淡,叹口气道:“可惜没法子亲自去看一回啊。” 冯老夫人便道:“河边尽长些杂花杂草,有什么看头。待得十月桂花开了,琴儿身子也好了,为娘陪你去。” “怕是要好久呢。”冯素琴道。 冯夫人听了,便扭了头不作声。这时许梁蹲下来,看向冯素琴,道:“哪需要好久,素琴想去,咱们现在就去。” “啊?真的吗?不好吧?”冯素琴听了惊喜着,又犹豫着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现在就去。”许梁道,“我去吩咐人收拾辆马车出来。” “许梁,外头风大,琴儿去了,怕是又要凉着了。”冯夫人担心道。 “没事,咱们就在车上看看,吹不了什么风的。”许梁说道,不待人回答,便大步出了屋子,找人准备行装去了。 府里人听说少夫人要出门,个个大惊不已,丫环春儿和夏儿想劝阻,看见许梁大为不善的脸色,便住了嘴,转而千方百计地布置起那辆出行的马车来。马车后窗罩上了厚实的遮风帘子,两侧车窗也加盖了纱布,车垫下垫了层软棉被。另一辆马车上还装了茶水点心,雨伞之类,又精挑了两名驾车技术最好的车夫,安排了随行的护卫,怎个行头看上去像是要出远门。 待得许梁牵了冯素琴出来,小心地坐进了马车里,这一队大行仗缓缓启动,沿着街道出了东门街,转南城门,出了城,往建昌江坝方向而去。 这天天色正好,暖风拂面。许梁陪着冯素琴坐在马车里,放下簿纱,透过纱帘打量着沿路的景致。 前两天建昌还下着小雨,今天是首次放晴,许多由于雨天被耽误的活计便大都赶到今天来做,是以,许梁这一队人一路走来,路上遇到的行人颇多,人多自然就热闹。 冯素琴兴许真是在许府里闷坏了,虽然隔着纱帘看不真切,倒也兴致得紧。 建昌城南城门外通往建昌码头的直道只有一条,沿江坝而建,在半腰上修了一条小道折向坝顶,许梁原想就在这条分岔口上登上坝顶去。 将到那处岔路口的时候,眼见前方停了许多马车,车上大包大包的布袋,十几上百个伙计靠在马车边,抬着头往前方看热闹。 只是这样一来,这些辆马车便将整条道给堵死了,许梁的马车想过都过不去。 两人在车内说了会话等了一阵,前去查看消息的春儿跑来说道:“少爷,少夫人,前面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许梁问道。 “婢子也不清楚,好像这些个伙计要送粮食到码头装船,被前面一伙官兵给拦下了,正争执不下呢。” 送粮食?许梁听得心中一动,打量眼前方十几辆装得满满当当的马车,不由想到那五千石粮草,公文上说要三天内筹完,即刻起运,算算日子这是第三天了,保不准这就是建昌起运的粮草。 许梁想着,便对冯素琴道:“你在车内歇着,我去看看。”跳下马车,又吩咐春儿道:“春儿你到车上陪着少夫人。” 带了两名护卫,许梁便七绕八绕地绕到争吵的外围。 这一路走来,许梁几乎可以肯定,这正是建昌要起运的粮草,只是不知为何会被人拦下,又起了争执。再往前走,便看见前方十步开外,一群士兵围在一名蓝袍官员的周围,虎视眈眈地看着周围。而那名官员,从服色上看大约是六七品的样子,正怒气冲冲地对对面的三名绿袍官员训着什么。 许梁定睛一看,呵,三名绿袍官可不都是建昌县的胥吏么,当中那位正是领了筹粮草的差的户房主事刘元。 “这位大人,咱们建昌乃是严格按照公文要求,筹齐了额定粮草,正要送到码头装船起运,您看这天色都不早了,您再这么拦着岂不误事?”刘主事陪着笑脸,耐心地解释道。 “起运?起什么运?”那官员抬高声调,指点着刘主事,叫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军粮!那是要送往陕西的!本官离京时就听闻圣上着意调兵入陕西,怎么这都一个月过去了,粮草还在筹集!尚在筹集也就罢了!可你看看,你们筹的都什么东西!”说着,那官员从一包散在地上的布袋里抓起一把黑漆漆的谷子,骂道:“这也叫粮食?!你家碳火都没这黑!这能吃吗?” “老大人!”刘主事颇为无奈,看着那漱漱往下掉的黑谷壳,争辩道:“这兴许是从库里搬运的时候错搬了陈年的谷子,已经霉坏了……” “嘿嘿,说得轻巧!”那官员冷笑道:“你把其他车上的袋子打开,本官检查检查,看是不是错搬了!” 刘主事听了,脸色就变了。这时另一名户房书吏红着脸叫道:“哎,我说这位大人,你谁呀,咱们建昌起运粮草,与你相干吗?” 那蓝袍官员听了昂首正色说道:“告诉你们也无妨,本官翰林院修撰黄道周!” “什么?”刘主事听了,简直鼻子都快气歪了,刚刚被人大呼小叫地拦下,看对方官袍补子,是个从六品的文官,随行还带了士兵,还当是府里或省里派来的暗访官员,弄了半天原来是清水衙门翰林院的笔杆子官儿,真是吃饱了撑得,多管闲事。 刘主事腰杆子一挺,一扫堆起的笑意,冷哼说道:“这位黄大人,您是翰林院的官,可管不到咱们建昌县的事儿!您呀,赶紧的,让开,小的们还要送粮草上船呢!” “哟嗬!”从六品修撰黄道周一听,怒叫一声,甩胳膊撸袖口,抬脚往面前的粮袋上一踏,喝道:“朝堂中人就能管朝庭的事!本官现在怀疑你们建昌县贪赃枉法,以次充好,尽用些坏谷子冒充军粮!来呀,给本官把这些个车上的袋子都解了,本官要一一查证!” “你敢!”刘主事也急了,当下撕破脸皮,一指黄修撰身后的色厉内荏地叫道:“我告你们,这可是上头急着要装船的军粮,耽误了船期,那是要掉脑袋的,我看你们谁敢乱动!” “你唬本官?”黄修撰也不像是吃素的,闻言冷笑一声,摆手喝道:“动手!” “谁敢动?!” 这一翻争吵,边上看热闹的伙计民夫便看出形势不对味了。当官的掐架,咱小老百姓可别跟着受牵连!抱着这样的心理,转着的伙计民夫反倒散开了些。 就是站到黄道周身后的士兵听说这是军粮便也有些犹豫,一名小校凑到黄道周耳边小声说着什么,大概是劝黄修撰不要管闲事,只见黄修撰听得连连皱眉,摇头不已。 刘主事内心比谁都急。他还真担心这个半道杀出来的翰林修撰硬要拆袋子,那便什么都遮不住了,别说丢官,掉脑袋都是轻的。是以,他喊了一声“谁敢动”之后便眼珠子乱瞄,想着多叫些人过来镇场面,也好让人敢快回建昌报信。 刘主事这一看,却见民夫位反倒退后了几步,不由就更急了,再看,目光一顿,随即大喜,叫道:“啊,许大人来了!”说着三两步窜到站在外围的许梁面前,恭敬地行礼道:“属下见过许大人,想不到些许小事,居然把大人您给惊动了!” 另两名户房书吏也忙过来行礼。 躲不掉了!许梁轻叹一声,走到那蓝袍官员前面,看了看他脚下踩着的布袋子,里面满满一袋子灰黑灰黑的谷粒儿,沉声问那三名书使:“这怎么回事?” 刘主事喏喏答道:“早上搬粮袋的时候兴许是搬错了陈粮,路上马车给颠散了一袋,让这位路过的黄大人给撞见了,硬是拦着不让走……” 第一百二十章 没有然后 许梁听了,盯着刘主事看了一会,眼见刘主事眼神躲闪,脸色惊慌,用哀求的眼光看过来,多少便猜到其中的猫腻。 “你是何人?”从六品修撰黄道周目光如炬,满面严肃地喝问许梁。 许梁打量眼这黄道周,只见此人中等身材,棕黄的脸色,蓄着山羊短须,额头上三两道皱纹,看上去足有四五十岁,一身蓝色官袍,虽然干净,但已洗得有些掉色了。 混到这把岁数还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可见黄修撰混得不如意。 再听黄修撰那颇为不善的语气,许梁也是心中不快。虽然黄道周品级比自己要高上一大截,但现官还不如现管呢,你一个远在京城的翰林院修撰,气势逼人地过问地方县务,岂不太不把地方官放在眼里了? 许梁一拱手,正色道:“本官建昌县丞许梁。黄大人有何见教?” “许梁?建昌县丞?”黄修撰略为惊讶,没想到眼前这名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居然是建昌县丞,但惊色一闪而过后,黄修撰便指着脚下的黑谷子气愤地质问道:“许大人,这便是你们建昌县筹来的三千石军粮?似这等东西恐怕¤⊥,连猪都不吃,你教我大明远征的将士如何食用?!” 许梁用脚拨了拨那散开的布袋子,皱着眉头看身后刘主事三人一眼,迎上刘主事三人乞求的目光,许梁微微一笑,淡然道:“黄大人说得甚是,本官自接到朝庭旨意后,可以说是全县军民总动员,三天之内仓促筹得这三千石军粮,也实属不易,当中难免有所疏漏……那个忙乱之中,错搬了陈年旧粮也是有的!” “不过黄大人放心!”许梁不给黄道周插嘴的机会,又接着保证道:“既然发现了漏洞,本官做为建昌县丞自然要极力纠正,那个刘主事!” “属下在!”刘主事听得许梁三言两语就把事接了过去,暗松了口气,忙道。 “一会你把这几十车粮草都打开检查一番,再发现搬错的敢紧换了!咱们建昌交上去的粮草,务必要让我大明将士吃得健康,吃得安心!” “诶,属下这就去办!” “黄大人,你看这般处理如何?”许梁转向黄修撰,问道。 黄道周盯着许梁审视地看了一会,缓缓点头道:“既然许大人也认为是搬错了,那本官便相信许大人之言。不过本官食君之实禄,自当忠君之事。横竖本官假期也还有些,那本官便在你这建昌呆上两日,待建昌的粮草起运后再走不迟!” 黄道周加重语气,略带威胁地对许梁说道:“许大人,若是本官在起运的船上再发现那些所谓错搬的粮草,哼哼,待本官回京,自当向圣上参你许大人一本!” 这便是极端不信任建昌官员,想要实地捉赃了! 刘主事三人脸色剧变,连许梁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黄大人教训得甚是!”许梁的难看之色仅维持了两秒,下一刻许梁便又满面真诚地拱手道:“建昌官员都为能为朝庭出钱出力而感到无上荣光,现在有翰林院修撰大人亲自坐阵监督,那本官就更有信心将这差事办好。” 许梁翰林院三个字说得很重,显然是要提醒黄道周,你是翰林院的官,别捞过界了! 然而黄修撰显然没有这觉悟,闻言脸色如常,点头道:“本官拭目以待。” 许梁又露出真诚地笑容邀请道:“黄大人难得到咱们建昌来一趟,下官身为建昌县丞,就以东道主的身份,请黄大人,呃,还有黄大人带来的众将士到咱们建昌的知味楼尝尝地道的建昌菜,顺便替黄大人洗洗风尘……” “不必了。”黄道周摆手打断许梁,冷头冷脸地说道:“本官路经此地,带得盘缠。本官在码头等着你许大人的粮草起运。”说完,黄修撰一摆手,带了身边的士兵便大步离去。 眼见黄道周一伙人的身影看不见了。刘主事呸了一大口,骂道:“呸,翰林院的穷酸,居然还管到咱们建昌县头上来了!真当自已是总督,巡抚了还……什么玩艺儿!” 许梁眯了眼想了会,脸色不善地看着刘主事,冷哼一声道:“刘元,这事是赖不掉了,老子不管你这车上有什么道道,我给你一天时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摆平了,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哼,要是让这黄道周把事捅到朝庭里去,老子第一个拿你开刀!” “诶。”刘主事听得许梁语气森然,也就收起小心思,小心地应答道。 当下许梁就让刘元把坏的谷子换回去,眼见着有一大半的车子都调转方向,沿路回转建昌城,许梁脸色便又沉了下来。 刘主事见了,尴尬地上前欲解释什么。 许梁冷哼一声,长袖一甩,转身回了自家的马车上,陪着冯素琴继续往建昌江坝上走。原本的出游被粮草的事情一打扰,再想到那个翰林院的修撰黄道周还等在码头上,许梁心情便有些沉重,连带着自然就影响到出游的质量,陪着冯素琴看了一阵,一行人便匆匆打道回府。 粮草的事情出了这么大的漏洞,还让个路过的黄道周撞见了,这些情况自然要跟一县一把手陆澄源报告。 尽管许梁是真不想去见陆知县那张敌我难辩的脸。但许梁还得硬着头皮去了。 陆知县自然是早就知道了,许梁进屋的时候看到户房主事刘元面红耳赤,缩着头站在一边,显然是刚被陆知县骂过。 许梁只当没注意到,一五一十将路上的事情向陆知县说了一遍。陆知县挥退了刘主事,便坐在太师椅上审视着许梁,幽幽问道:“许大人你怎么看?” 陆知县这语气,这神态,好比狄仁杰问计于元芳,元芳,你怎么看? 许梁想着,马上顺着语气诚肯地答道:“县尊,此事必有蹊跷!” “怎么说?”陆知县眼神一紧,紧问道。 许梁想了想道:“大人你想,黄道周身为翰林院的修撰,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到了建昌,而且还带了兵,还偏偏就盯上了咱们筹集的粮草?他想干什么?依下官看,决不会是凑巧路过那么简单!” “你是说他还有别的目的?” “大人,您见过哪个六七品的小官出门还带十几名士兵在身边的么?” “啊!”陆知县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阴晴不定,随即问许梁:“那许大人觉着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大人,”许梁道:“下官以为,不管那黄道周目的何在,只要咱们建昌的粮草不出现问题,不让他抓着把柄,那咱们自然对上对下都可以交差,是以,下官以为,这匹粮草务必要实实在在,经得起检查!” “唔,这是自然。”陆知县点头,看着许梁。 许梁打量下自身,深感诧意,问道:“大人,您这么看下官做什么?” “然后呢?”陆知县问道。 “什么然后?”许梁茫然摇头道:“没有然后了。” 许梁离开已经很久了,陆知县却还站那没动过。因为他发现自已越来越看不懂许梁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正八品县丞了。按以往陆知县对许梁的理解,许梁都是那种难缠的主,几天前陆知县未通知许梁的情况下,就一手操办了巡防营巡防使换人一事,一举把许梁从巡防使的位置上赶了下来,换上了自己的铁杆,建昌主簿江渚南。这其中自然有南康府孙一平的原因在,更多的其实是陆知县自身的需要。 许梁手里掌着巡防营,实在是太碍事了,巡防营不抓在手里,陆知县觉都睡不安稳。 陆知县是清楚这事会彻底得罪许梁的,也早就做好了与许梁摊牌的准备,然而虽然打听到许梁在接到负责送信的新任典史秦峰的那天连摔了两把椅子后,许梁却一直没什么动静,似乎是准备逆来顺受了。 而这次刘元这个蠢货私自贪墨,在军粮上搞小动作被许梁抓到把柄,按理来说是个向陆知县发起反击的绝好机会,然而许梁放弃了。 没有然后了!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把陆知县搞糊涂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巡防营裁员 建昌县户房主事刘元好郁闷。 虽然县衙六房里面户房待遇一直是最好的,刘主事也深得陆知县的重视,然而建昌县本来就不大,又地处江南,一年到头难得有什么工程项目,户房的税收例银每月上交国库一点,再给县衙的衙差,皂吏发点工资,加上陆知县的前任,前知县王贤,虽然政务不大在行,但也算清正廉洁,得过且过,没有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想法,后来许梁的巡防营在建昌江口拉杆收进出船税,最后也没进县库,直接就归了巡防营内部管理。 以上种种,建昌县这几年来库银都不怎么充裕,刘元这户房主事当得,也就没什么滋味。 当听到朝庭征调三千石粮草的进修,刘主事真是喜出望外,因为难得的劳钱机会来了。 拜得过且过的前知县王贤所赐,建昌县库虽然存银不多,但存粮却够,不但够,有三五年前的陈粮旧谷子还在仓内,一直未清理。 刘主事原本是要打报告处理的,恰在这时候朝庭征粮的公文下来了。征粮自然有征粮款的。在刘主事想来,只要按期交够了数量,里面掺些陈年坏谷子,自然◎,也是可以的,自己再把帐面上充作军粮的新粮卖掉,钱不声不响就能落进自己的腰包。 完美的计划,开始实施也很顺利,陆知县是刘元的老上级,说一声就可以。主管钱粮的许梁许县丞,刘元原本打算费些功夫,却没料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许县丞想都没怎么想就答应了。 一切都在按刘主事的计划走。 然后,半道上,有一袋坏谷子散了,被路过的翰林院修撰黄道周看见了,责任心超强的黄修撰插手了,临时客串了一把监督者。 一切,就坏在黄道周的手上。此事还惊动了许县丞,陆知县! 刘主事没办法,打落门牙往肚里咽,老老实实的换上好粮,还垫上了不少换装的工钱,而且,还生生欠了许县丞一个大人情。 因为许梁没有揭穿他。 陆知县知道京城的黄修撰在建昌码头,便打起仪仗去打算去见见这位黄道周。 然而黄大人脾气似乎很大,陆知县吃了闭门羮。 陆知县黑着脸回了建昌县衙,当夜据说砸了一个上好的茶壶。陆知县感到很愤怒,虽然黄道周品级比他高,然则陆知县资格却比黄道周老,陆知县在督察院当监察御使的时候,黄道周估计还是个秀才。 天启二年黄道周中进士,陆澄源已当了九年官了。 许梁打听了陆知县在黄修撰那碰了壁,很是吃了一惊。再回想起干伯父黄维中的教导,京里和南康府都有些人对自己有意见,本着多交朋友少竖敌人的原则,许梁带了厚礼,也去了建昌码头。 这天是天启七年五月初十,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建昌码头上停了四艘大船,那是为了起运粮草而准备的。黄修撰却不在船上,他住进了码头边上一家临江的小客栈,准确的说,整个客栈都被黄道周包了下来。 到了客栈门口,两名士兵把许梁拦住了,语气生硬:“黄大人吩咐了,概不见客。” 有了陆知县的前车之鉴,许梁对被拒一点都不意外,闻言笑容依旧:“修撰大人高风亮节,下官敬仰已久,既然黄大人发话了,那下官也就不叨扰了。”说完,朝身后一招手,两名随身护卫便将一个大箱子抬了过来,放在门口。 “黄大人说了,也不收礼!”守门的士兵见状,打量眼箱子,依旧目无表情地说道。 “这位兄弟见笑了!”许梁呵呵笑道:“下官哪敢给黄大人送礼!这些是建昌县最有名气的三步醉,酒香味浓,是给几位当差的兄弟们尝尝鲜的,请务必收下。” “这个……”士兵愣了,还是头一回见着不见上官送礼,反而带底下的小兵送东西的,一时不敢应声。 “这个不违反规矩!”许梁真诚地说道,随即摆手告辞。临了还留下句话:“转告黄大人,下官下次再来。” 守门的士兵上前打开箱子,箱内果然是两大坛子酒,一人转身就跑进客栈,上楼向黄道周禀报。 黄道周就站在客房的窗边,从头至尾看到了许梁到来的全过程,士兵上来请示如何处理那两坛酒,黄道周沉默一会,点头收下。 当天下午,申时刚过,建昌县丞许梁又到了建昌码头,随行的还有户房主事刘元。 守门的依旧挡着。 但这回许梁很执着,他说:“请回报黄大人,下官此来是来禀报工作的。” 听说是禀报工作,士兵不敢怠慢,又跑回去请示,随后回来说:“黄大人在二楼厅内,请许大人上去。” 许梁点点头,便进去了。刘主事也要跟着进去,又被拦下了,理由便是黄大人只请了许大人。 刘主事无奈,便在客栈大门外等着,左等右等,待到天黑,才见许梁从里面出来,刘主事想从许梁神态上看出端倪,然而他失望了,许县丞神色如常,出来后大手一挥,吩咐回城。 黄道周是在五月十二那天走的。 粮草的事情暂告一段落。除了刘主事搭进去些钱外,建昌一切如常,至少暂时如常。 五月十六日,南康府通判何论之带了工匠,劳工,护卫等近两百号人浩浩荡荡来到建昌,云山魏色祠正式开始动工。 何通判是协造使,许梁也是,然而何许二人的矛盾在整个南康府境内都不算秘密,为了全心全意建好魏公祠,南康知府孙一平还特意亲临建昌县,特意找来两人,勉励一番,大意是修建魏公祠是大事,二人的恩怨是小事,希望两人以大局为重。 许梁自然是连连点头,还主动向何通判见礼,希望何大人多多指教云云。 孙知府勉励完了,就开始分工。按他的意思,魏公祠的具体施工,归何通判负责。而后勤保障,归许梁负责。 所谓的后勤保障,无非就是工匠的食宿,工人的招募,材料的采购等等,许梁接手后就把户房主事刘元叫来,让他安排人去落实。 拋开派系问题不谈,刘主事办事还是有几分能力的。一应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倒让许梁有些刮目相看。 一晃到了五月底,这半个月的时间,魏公祠完也了基础施工,地基已建好,开始码外墙。许梁其间去看了几次,整个百花谷内都堆满了木料,砖头,工具架,工匠帐蓬,三百多号人在百花谷内干得热火朝天,很有点大建设的味道。 与何通判见了几次,两人依旧没什么话题。 月底的时候,巡防营中的一拨人找进了许府,看上去个个都很气愤,坐在客厅里捶桌子骂娘。 许梁这半个月就是许府和云山两头跑,没怎么关注巡防营的事情,待从云山上回来,进了客厅,便见几名巡防营的骨干,个个脸色脖子粗,像是刚与人干架完,连一向温和的葛副使都红了脸。 许梁大为惊讶:“怎么了这是?” “哥哎,”黄子仁最先叫起来:“你现在眼里只有那个祠堂了,巡防营要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许梁问,指着葛乔,道:“黄子仁你坐下,让葛老说。” 许梁发话了,屋内的人便停了口,等着葛副使开口。 葛乔看一眼大家,将目光停在许梁身上,语气沉重地道:“今天一早,那个江渚南召集我们开会,宣布了建昌县衙的批文,说巡防营严重超编,需要裁员。” “据江渚南所说,当初建巡防营的时候,批文上写明了巡防营的建制是两百人,现在咱们有六七百人,已经严重违规,必须裁员。” “葛大人别说了,”黄子仁叫道:“他江渚南无非就是看老子不顺眼,想方设法要削老子的权!哼,老子偏不同意裁,看他能把老子怎么样?” “稍安勿燥!”许梁瞪了黄子仁一眼,又问道:“江渚南准备裁多少人?” “按批文规定,只保留两百人!”哨官胡小勇闷闷地答道。 “那其他人怎么办?” “就在解散,自生自灭!”邢中山说话向来是有一句说一句。 许梁沉默良久,问黄子仁:“你们最近是不是惹到姓江的了?” 黄子仁怪眼一翻:“他是巡防使,咱们怎么能惹到他身上去?” 许梁自然不信,又问其他人,邢中山不说,胡小勇也没说,最后还是葛乔揭开了迷底。说白了,自江渚南上任那天,黄子仁和邢中山当众摆了江渚南一道后,三人的关系一直就很紧张。黄子仁怪脾气上来了,凡是江渚南赞同的,他就反对,凡是江渚南反对的,他就赞同,纯粹地对人不对事。惹得江渚南很恼火,却又拿黄子仁没办法。 最近的一次,江渚南想调整几名队长和哨官的人选,安插几名亲信进去,黄子仁死活不同意,还把其中两名哨官的总旗武将身份说事,弄得江渚南没了脾气。 然后便有了裁员这一出。 第一百二十二章 要忍 巡防营裁员的原因找到了。一众巡防营将士就此吵吵开了。 “大人,咱们巡防营有今天的规模不容易,弟兄们跟着咱们出生入死大半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凭那姓江的一句话,就解散四百多号弟兄,我们没法向弟兄们交待。”哨官胡小勇看着许梁,说道。 “是啊,”许青也插话了,“如果按江主簿的搞法,裁员三分之二,这撵谁留谁,咱们都为难。” 许梁坐在椅子上,半晌不说话。 “许梁,我哥!”黄子仁见状急了,大声叫道:“巡防营一直就是您一手建立的,现在姓江的一上台,嘴巴一张就要裁员,咱们要是就此遂了他的意,日后都没脸见手下弟兄!你现在虽然不当巡防使了,可在弟兄们的心底,你还是咱们的大人,这事,你得替咱们作主。” “许大人,您说句话吧。”葛副使也道。 许梁抬头,看了看众将士,手揉着额头,皱眉道:“你们以为这是江渚南的主意?那未免太看得起姓江的了。他背后站着陆澄源,巡防营裁员明着是对你们这些老班底不满,暗地里却是针对我许梁的。” ※∵, “我就说嘛。”黄子仁拍掌大骂:“这陆江两人成天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玩这出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哥,咱们不理会他,嘿嘿,咱们手底下有六七百号人,只要咱们不同意裁员,他姓江的光杆司令一个,就玩不转。” 其他人听了,也连连点头,都看着许梁,等拿主意。 许梁却摇头道:“不妥。陆澄源干了十几年的官儿,最是老谋深算。我担心,他裁员只是先手,后面必然还有后招。如果咱们一味抵制,到时一顶不服上命的帽子扣下来,咱们这一屋子的人都得受牵连下课。” “那……大人您说怎么办?”葛乔问道。 许梁叹息声,说道:“前几天我去了趟南昌府,黄维中大人对我说,京里和南康府有人对我很不满意,要我倍加小心,安心建魏公祠,不要给有心人留下把柄……我思来想去,南康府里对我不满意的人必然少不了南康知府孙一平,南康通判何论之。嘿,这何论之刚到建昌,巡防营便要裁员,说不得这其中也有何通判的一脚。时局危险,当处处小心哪。” “大人?” “为今之计,”许梁郑重地看一圈众将,肃然道:“我们要忍。他裁员,就让他裁。我们这些人不能明着反对,授人以柄。你们要记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咱们几个还在位子上,总有翻盘的机会。” “那就这么顺了他们的意?老子不甘心!”黄子仁闷闷地道。 “大人,那裁下来的四百多弟兄怎么办?咱们总不能撒手不管吧?”葛乔道。 许梁起身,在屋内踱了两圈,站定,幽幽地道:“我们不明着反对裁员,但也绝不能让他们过得这么顺心,回去后授意弟兄们,若被裁下去了就到县衙里闹一闹,给咱们知县大人找点事做。至于弟兄们的安置问题,我听说自打谭家两兄弟死后,谭氏车马行名下的船夫,车队各自拆台散伙,建昌县还没有像样的车马行,这样,葛老,你让帐房罗百贯带一万两银子出来,我自有安排。” “还有一事,”把总邢中山沉吟道:“大人,咱们几个都是紧跟大人的,难保江渚南急眼了把咱们一锅端,统统换上他自己的人?” “这倒不至于,”葛乔先一步说道:“眼下邢把总和黄大人,胡哨官,刘戈哨官,许青等人都是有品级的武将,撒换武将得先通过指挥使衙门。” 葛乔话说完,众将都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是有品级的在册武将。 许梁点头,又道:“葛大人说得不错,然而咱们得防着陆知县会向指挥使司衙门行文,强行撤换,明天,哦,不,就今天,子仁,你带些干货去趟南昌府,找南昌卫千户于永年大人,通过他给指挥使司通个气,免得到时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诶。”黄子仁道。 一番谋划,众人得了指令,离开许府。 第二日县衙点卯,许梁一早便到了县衙大堂,稳坐在座椅上等着陆知县和何通判的到来。由于何通判建祠期间都要在建昌办公,是以,每日的点卯,何通判多半也要到场。 捕头燕七见许梁进了大堂,急忙跟了进来,左右无人,凑到许梁耳边嘀咕道:“大人,巡防营要裁员,这事您知道不?” 许梁点头:“本官知道。” “您要当心,”燕七见许梁如此淡定,还道许梁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又道:“这几日何通判和陆知县走得很近,连着两日两人在酒楼吃饭。” 许梁猛得睁大眼睛,看一眼燕七,瞟见建昌主簿江渚南正朝大堂走来,点了下头,微笑着向江渚南打招呼,口里却轻声道:“老七你也要当心,如今非常时期,无事不要来见我。” 此时江渚南已进了大堂,许梁起身笑道:“江大人早啊。” “哟,许梁大更早。”江主簿一脸意味深长地笑。挨着许梁坐了,自顾自倒了茶水,便看向许梁道:“许大人,最近巡防营有些变动,下官想精简一番巡防营的编制,呵,许大人是前任巡防使,下官想向许大梁讨教讨教。” 许梁摆手呵呵笑道:“江大人说得哪里话,如今江大人身为巡防使,如何制理巡防营那是江大人份内之事,本官岂能随意插手。江大人有什么想法,向县尊大人禀报便是,你放心,本官是全力支持江大人的。” “哦?”江渚南盯着许梁那真诚的笑脸,挤着笑道:“是么?那就多谢许大人体谅了。” 过了会,三班六房的主事人员陆续到了,随后陆知县和何通判联袂而至,点卯开始。 先是何通判说了通魏公祠的进展,安排了些事项,然后陆知县开始安排当天的活计,零零碎碎地讲完,陆知县笑眯眯地看一眼正襟危坐的许梁,道:“下面再宣布一件事,考虑到建昌的实际情况和南康府知府大人的意思,咱们建昌巡防营人员严重超编,本官与江大人商议后,决定从即日起缩减巡防营编制,恢复建营初期两百员的建制。江主簿?” “下官在。”江渚南欠身道。 “你身为建昌巡防使,这事,务必办好。” “是,大人放心。”江渚南道。 许梁垂眉听着,扭动下屁股,换了个姿势。 陆知县马上就问道:“许大人可有话说?” “啊?”许梁闻言一台头,看着陆澄源,抿了抿嘴唇道:“那下官就说两句。” 上首坐着的何通判眉眼一动,意味深长地看向许梁。大堂里三班六房主事,建昌官员齐齐将目光落到许梁身上,各人的表情不一,巡防营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说是许梁的心血丝毫不为过,现在陆知县要缩编,无疑是打许大人的脸,是以,众人都饶有兴趣地看向许梁,想看看一向强势的许大人如何反击。 “那个……”许梁仿佛有些紧张,喏喏了半晌才吃吃说道:“承蒙朝庭信任,许某升任建昌县丞一职,自当为朝庭尽心尽力,肝脑涂地。眼下朝庭指派许某担当这魏公祠的协造一职,刚刚何大人也将魏公祠的进展情况说了,那么本官现在就着重补充两点,关于建造材料和工匠伙食问题……” 许梁话说到一半,众人便没兴趣听了。大家关心的是许大人对巡防营缩编的反应,谁还关心云山上的魏公祠呀,你就是建塌了都与在座的关系不大。 然而许梁却没注意到众人的反应,两手捏着热茶杯,尽拣魏公祠的细碎小事说,絮絮叨叨,啰嗦半天,才停了嘴。 陆知县脸色怪异,“啊,哈,许大人说得在理,在理……那个,何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何通判眼皮子一抬,道:“没了。” “那今儿就散了吧。”陆知县无力地摆手道。 许梁拍拍屁股,跟着六房书主事,像个没事人般往外走。 待人都走了,陆知县看向何通判,道:“大人,鱼儿不咬钩啊。” 何通判撇了一眼,起身道:“急什么,日子还长呢。” 江主簿看不懂许梁,但陆知县宣布的事情还得落实。散了会他来到巡防营地,召集了众将,问起裁员缩编的事情,葛乔便呈上一份名单,要江主簿定夺。 江主簿一看,不由气乐了,裁的撤的尽是些小兵小将,队长哨官把总以上的将官一个没动。江主簿气得拍了桌子,拿笔划掉些人,又加上几个名字,让随行的衙役念出来,邢中山,黄子仁等人赫然在列。 黄子仁冷哼一声,道:“江大人,黄某可是六品武将,没有指挥使衙门的批文,谁敢撤我?!” 江主簿斜眼冷笑:“你别得意,六品武将的身份保不了你,本官这就去请批文,你们这些个不听招呼的大爷兵,本官一个都不要,统统清出巡防营去。” “呵,本将军等着。”黄子仁道。 其他人不作声,眼神不善。 江主簿气冲冲地离开巡防营地,转而去找陆知县,准备行文江西指挥使司。 又过了两日,江主簿还没等到指挥使司的批文,建昌县衙的大门却让人给堵上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许梁呢 县衙正门外响起争吵声的时候,建昌一地的官员正在大堂里点卯。陆知县慢条斯理地讲着话,打门外惊惶失措地跑进一名衙役。 “报……报县太爷,不好了,巡防营的官兵前来闹事,把大门给堵上了!” 陆知县惊得从椅子上差点跳了起来,随即拍桌子骂道:“还有没有王法了?这里是县衙!”随即瞪着江渚南,恶狠狠地道:“江主簿,去管好你手下的人!” 江渚南在听到衙役的禀报的时候,背上的冷汗就下来了。听得陆知县的话,匆忙离了大堂,急惶惶地跑出去。 大堂里,南康通判何论之看向陆知县,似笑非笑地打趣道:“陆大人,这建昌的水土当真不一般哪,连个小小巡防营的人都赶冲击县衙!” 陆知县红色微红,瞟一眼若无其事的许梁,道:“让何大人见笑了,陆某治县无方。” “诶,陆大人又何必自责。”何通判轻摇头,颇为理解地看着陆知县,道:“本官远在南康府都知道,这巡防营乃是许大人一手创建,营中将士对许大人服气得紧。江主簿上任不足一月,出些小乱子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嘛。你说是吧,许大人?” “何大人这话从何说起?”许梁大为惊讶,道:“巡防营虽然是从下官手上建起来的,但眼下江大人才是巡防使,呵呵,有江大人在,小小巡防营闹不起来的。” 正说着,就见建昌主簿兼巡防使江渚南满头大汗地奔了进来,朝陆知县拱手叫道:“县尊,外面人,太多了!眼看是拦不住了,得叫巡检司派人来!” 陆知县气乐了,指着江主簿大声骂道:“江渚南,你才是巡防使!连你这个上官都摆不平,巡检司又能有什么作为?” 江主簿脸涨得通红,尴尬地道:“大人,外边围了少说三四百号人……没敢出去……” 陆知县狠狠瞪了眼唯唯喏喏的江主簿,一甩袍袖,道:“前头带路,本官倒要看看,是哪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来县衙捣乱!” 当下陆知县一马当先,江主簿小心地跟着,三班六房主事人紧随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便去大门方向。 此时建昌县衙大门口已经乱成一窝粥了。只见上百名衣衫不整的汉子撸着半开的袖口,排成一排堵在县衙大门口,正与守在大门边上的十多名衙役对峙。这群汉子的身后站满了助威的巡防营士兵,不过还好,这些人虽然看上去情绪很激动,但都赤手空拳,未带武器。但在最外围,有两队执枪带刀的巡防营士兵就不同了,这两批人分别堵住了进出县衙的两条街道,也没全拦死,就这么手握兵器,或坐或靠或站,带着讥讽的神态,冷眼旁观着其他兄弟与县衙的对峙。 “退后,退后!你们别再往前走了!”一名值守的班头紧张地喝道,右手握紧了佩刀,喊得凶狠,却是语音发颤,色厉内荏。 “叫你们县太爷和江主簿赶紧出来,给咱们个说法!” “就是!老子在巡防营干了这么久,怎么能说裁就裁!” “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每月可就靠着这点饷银过日子,现在说裁就裁,往后我这一大家子,难不成都喝西北风去!” …… “退后!”那班头眼见这些兵闹哄哄地,一人说一句,渐渐往衙门大门里挤,不由更紧张了,嘶哑着声音喊了一声,见没人理会他,陪着笑脸拱手道:“几位巡防营的兄弟,听我说,咱也就是个当差的,上头让办的事情咱不清楚,哥几个给点面子,别闹了,有话好好说,我已经禀报县太爷和江大人了,哥几个稍安勿燥……哎,你他娘的还往里挤!” 班头这边正苦口婆心地劝着,见三个巡防营汉子趁着他说话的空档穿过把守的衙役,就要往里闯,对自己这个班头视而不见,不由火冒三丈,这时也顾不上前方巡防营的人多势众了,要是让这三个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闯进了县衙里,那自己这班头也就混到头了,急忙上前两步伸手就要抽刀,忽见那三人急吼吼地往里闯,又急步地往后退,班头正感稀奇,再抬眼一瞧,原来是县太爷陆大人到了。 陆知县黑着脸出了县衙大门,往外一看,见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却也吓了一跳,再打量眼,不由更恨得咬牙,因为他看了一圈,居然没见着一个巡防营的将领,换句话说,围攻县衙的,全是小兵,由此可想,那些队长,哨官,把总,要么是被吓坏了不敢前来,要么,就是故意躲在背后看笑话。 “县太爷出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这一声顿时把正起劲吵吵的,外围助阵的,后边看热闹的巡防营汉子全惊动了,几百又眼睛瞬间盯着陆知县。 如果在平常,这么万众瞩目下,陆知县会很享受,现在,他很难受。 “陆大人,你是咱们建昌的县太爷,你就给今天在这的三百号弟兄给个痛快话,咱们在巡防营干得好好的,凭啥裁撤了?”发起问话的是站在人群中的一位黄衣男子,身着长衫,脸蛋白净,声音有些娘娘腔,全没有其他当兵的粗犷,倒斯文得像个书生。如果许梁看见他,多半会会心一笑,巡防营的帐房先生,罗百贯。 “是啊,”马上有人附合,“咱们得讨个说法!” “肃静!”当值的班头见了县尊架到,再看陆知县身后跟着一群绿袍官员,还有三班六房的主事人,自己的顶头上司,捕头燕七还冲自己笑了笑,顿时胆气便陡然提升不少,当下深吸口气,大喝一声。 人群安静了。 陆知县扫一眼人群,黑着脸沉声道:“尔等原本乃是我巡防营中的将士,当知理数,守法度,如此目无王法,围攻县衙,形同造反!还不速速散去!” 这话说得便有些重了,几个原本激愤的巡防营汉子便有些犹豫,迟疑着往后缩。 “哈哈!”只听人群中罗百贯大笑道:“陆大人莫要吓唬人!官府好端端的要裁掉咱们,总得给个说法!这事,就是闹到皇宫大殿去,咱也不怕!” 罗百贯这一说,又将许多人的胆气鼓足了。 陆知县狠狠瞪着罗百贯,沉声道:“好,这番巡防营缩编,原本就是按章办事,巡防营建制二百人,眼下严重超编,自当缩减!” “缩编归缩编。”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不顾陆知县要杀人的眼光,夷然不惧,叫道:“朝庭当初招募咱们的时候,可是说好的管吃管住管,按月拿饷钱,如今缩编了,可不能不顾往后弟兄们的死活!” 这话说到巡防营士兵的心里,话音一落,附和声不断。 陆知县回头瞪着江主簿,问道:“巡防营裁员,一点抚恤都没有吗?” 江主簿轻声道:“按规定,裁下的人每人多发一月饷银。”说着,又凑到陆知县耳边,咬牙切齿般说道:“县尊,这人便是巡防营的帐房先生,长相妖气,最会胡说八道。” “事无不可对人言!”罗百贯见江主簿附在陆知县耳边咬舌头,便大声道:“江大人有话何不当着大家伙的面说!” 江主簿气得直哆嗦,越过陆知县,一指罗百贯,喝骂道:“大胆,放肆,岂有此理!你一个半路出道的帐房先生,不好好算你的帐,跑这瞎搅和什么!” “本官怎么不管你们死活了?按规定,裁下之人,每人可在营里多领一月饷银!” “我呸!”罗百贯听得冷笑连连:“一月饷银能干什么?现在大米涨价,白面涨价,市面上买棵小青菜都得一文半!一月饷银?你们打发叫花子呢!” “就是,太少了!” “这是规定!”江主簿道。 “哪门子规定?”罗百贯骂:“县太爷看过了吗,批字了吗?知府衙门知道吗?哼,我看这一切都是你个小小主簿搞出来的鬼!” “贪咱们的救命钱,不得好死!” “刚上任就想着贪钱,当官的没几个好东西!” 很快人群就又开始骂了起来,江主簿气得直喘气。陆知县见状,脸色就更黑了,皱眉吩咐道:“去,让刘巡检带兵过来!” 县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刘巡检早就到了,开始带了二十名兵丁,赶到县衙边上,见了这么大阵仗,眼珠一转,便又退了回去,在外围见着来去巡检司衙门传令的衙差,小心地穿过人群来到陆知县面前,凑到陆知县面前小声说道:“大人,巡检司一共也就百十号人,全拉来都不顶用……” 陆知县瞪起眼:“难不成就由他们这般闹着?” 刘巡检小声道:“这些以前都是许大人管着的,您让许大人出来,他们也就消停了。” 陆知县听了,转脸去找许梁,在身后围着的一众绿袍官员里看了一圈,都没见着许梁的身影,不由问道:“许梁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威望 陆知县这一发问,身边人你看我,我看你,前前后后找了一圈,这才发现建昌县丞许梁许大人压根就没到前门来。 众人不作声,陆知县朝那班头一扬头,道:“你去请许大人过来。” 台阶下的争吵还在继续,江主簿气急败坏:“罗百贯,你们这些人到底想要怎样?如此聚众围攻一县衙门,已然形同造反。县尊大人仁厚,不以计较,你们还不速速散去!” 人群中罗百贯脖子一扬,高声答道:“江大人,陆大人,咱们来此只想讨个说法,巡防营要缩编咱们自当遵从,可朝庭也不能就此不管咱们的死活。” 听这话的意思是嫌抚恤银子给得少了,江主簿沉声道:“那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道来,县尊大人与本官自然会考虑。” “朝庭要解散我等也不是不行。”罗百贯道:“但抚恤银子至少得补齐三年!否则,弟兄们上有老下有小的,就得活活饿死!” 巡防营月饷银在一两银子上下,补齐三年也就是每人三十六两,按这种算法,解散的四百多人县衙得付出近一万五千两。 江主簿脸都绿』≧,了,然而还没等他说话,陆知县暴怒而出:“大胆,放肆!你当堂堂知县衙门是菜市场?还能讨价还价?本官限你等一个时辰内退出去,否则,刘巡检!时限一到,还不走的统统绑了押到牢里去!” “朝庭不满足咱们的要求,咱们就是不走。”罗百贯看起来丝毫不惧这一县知县,振振有词,又朝身边的巡防营汉子鼓动道:“兄弟们,陆知县不答应咱们的要求,给围起来!” “围起来!” 人群轰然响应,接着便有成排的巡防营汉子往衙门大门挤来,与负责守卫的衙役推扯起来。不知是谁先动的手,让守卫的衙役脸上挨了一拳,那衙役痛哼一声,立马挥拳还击。 “哎呀,衙役打人啦!” 这句话就如沸油窝里滴进了一滴冷水,人群瞬间炸了锅,巡防营士兵立马还手,衙役也红了眼,两伙人便扭打起来。 江主簿见状急忙护着陆知县闪进了大门内。 “关门,大门关上!”江主簿惶急地叫道。 陆知县已然气疯了,冲江主簿吼道:“看你办的好事!” “我……”江主簿垂了头,腹诽道:怎的怪到我头上,缩编不是你先提议的么? 陆知县凶完江主簿,耳听着门外边打斗声越来越大,间有几声惨呼声传来,听起来像是某位衙役的呼声,想想也知道,衙役总共就那位二十多人,巡防营的汉子可足足有三四百号人,这实力对比…… “哎唷,这外面好像打得挺凶的,陆大人,您可得敢紧拿个主意啊。不然事情闹大了可就不好收场了。”南康通判何论之一脸关切地向陆知县建议着,只是听声调倒多像是调侃的味道。 陆知县黑着脸,尴尬地看眼何通判,再看一圈围在自己身边的官员,突然怒气上涌,吼道:“许梁呢?怎的还不见人!” “来了……来了!” 听得一声应呼声,众人回头看去,就见建昌县丞许梁许大人一手提着官袍衣角,一路小跑地朝陆知县跑来。 许梁到了陆知县跟前,见陆知县脸色不善,连连抱歉道:“县尊息怒,息怒,下官方才肚子疼,去了趟毛厕……诶”说着许梁一脸惊异地看眼紧闭的大门,诧意万分:“这大门怎的关上了?外面怎么回事?打起来了?” 陆知县冷哼一声,怒道:“还不是许大人带出来的好兵!” “啊?”许梁更惊,看向江主簿,问道:“怎么回事,江大人?” 江渚南此时恨不得一拳砸了许梁那一副毫不知情的面孔,好在经过这半年的历练,江主簿也算有些自控力,生生忍住了,冷着脸对许梁解释一番。 许梁听完,大怒,蹬蹬蹬地就朝大门走,边走边骂:“反了他们了,还攻围攻县衙!”走到门边,探头透过门缝往外瞅了眼,愣了愣,又转身走了回来。 陆知县,江主簿,何通判和秦典史见状都奇怪地看着他,心想就等你来收场呢,你走了又回来做什么? 许梁搓着手,嘿嘿地不好意思地笑,朝陆知县解释道:“那个……他们还提了抚恤银?不知县尊大人是个什么意思,下官心里没底,出去了也不好应答……” 陆知县脸色显得更黑了,瞪着许梁道:“三年饷银?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绝无可能!” “诶……”许梁点头,刚要说什么就听得呼呼呼几声,打大门外围墙上面飞进来几个黑点,砸到院内散了开来,一阵难闻的臭气散出。 众官员纷纷捂住了鼻子,朝地上一看,吓得连连闪了开去,只见地上黑糊糊的一大坨,闻那气味再看实物,确是大粪无疑。 “里面的大人们听着,若是再不给弟兄们个答复,小心把那院门给拆喽!”门外一声粗嗓门喊道,听声音却不是罗百贯。 呼,呼,呼又是接二连三好几坨被扔了进来,陆知县躲闪不及,洁净地官袍上被沾上了几点。这下坏了,陆知县虽然自认谋略过人,那也仅限于朝庭之上,口诛笔伐,平素最爱干净,也从未经历过这种无赖阵仗,只见陆知县惨叫一声,声音极其凄厉,双手拍打着官袍,连跑带跳朝二堂后院就跑。 众官都稀罕地看着陆知县如同只受惊的兔子般奔向后院,许梁喊道:“县尊,这抚恤银?” “许大人看着办……啊呀呀,脏死了……混蛋……王八蛋!”陆知县边跑边骂,转眼间闪进了后院。 其他的官员见陆知县都跑了,再看着半空中时不时还有黑点点呼呼地扔进来,一个个怪叫着作鸟兽散。 江主簿显然也吓得不轻,但他没敢走。门后只留下他和许梁两人的时候,江主簿看向许梁,吃吃地道:“许大人,您看……” 许梁甩了甩长袖,将上面零星的几点污渍甩掉,又凑到鼻尖上闻了闻,皱起眉头,一转身便去推门。 “太不像话了!”他骂。 建昌县衙的大门徐徐开了,堵在门外的巡防营汉子见状就要往里冲,待看清了出门来的两人面目,又急忙退了出去。 “诶,怎么回事?”前面的人在往后退,后面的还在朝前涌,有不明情况的便叫起来。 许梁沉着脸一步步走出县衙大门,走到台阶边上站定,扫一眼闹哄哄的现场,皱眉喝道:“干什么这是?!” 人群为之一静。 “许大人,您可要为小的们做主哇!”一声嚎哭声从台阶下蹲着的衙役口中发出,那衙役挣脱了押着他的巡防营士兵,冲到许梁脚下,抬起被打得乌青的脸,惨兮兮地哭道。 许梁见了这兄弟这副惨样,也是不忍地皱眉,再见还有十多位衙役被巡防营的士兵押着,垂头丧气地盯着地面数蚂蚁,当下两眼一瞪,指着押解的巡防营士兵喝道:“你们干什么?想造反呢!放人!” 看押的巡防营士兵听了,不由松了手。哗啦一阵响,可怜的十几名衙役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并用上了台阶,躲到许梁身后,朝巡防营士兵怒目而视。 “许大人,兄弟们没想造反。”闹事的主心骨,罗百贯见许梁出来了,心虚地看着许梁道:“兄弟们只是气不过县里给的抚恤银太少,来此地讨个说法。” “讨说法?”许梁瞪他一眼,指着闹事的巡防营士兵,没好气地道:“讨说法就能讨成这个熊样?围攻县衙,殴打衙差,还往院内扔东西!无法无天!” 罗百贯缩了头,不作声了。 许梁接着骂:“你看看你们现在,堂堂巡防营与**无赖又有什么分别!这般作为,本官都臊得慌!” 听了这话,巡防营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红着脸低了头,一付惭愧后悔的样子。 “全体听好了,按各自编队,列队!” 许梁说完,便见巡防营闹事的士兵急忙找到自己的伍长,什长,在县衙门外整起队列来。 趁着这空档,许梁语重心长地对站自己身边的江主簿说道:“江大人,纪律是军队的灵魂,以前本官在任的时候,对这帮人要求便很严,眼下交到你手上,看来这纪律松懈了许多呀。” 江主簿脸色憋得通红,吭哧吭哧地道:“许大人教训得是。” 许梁颇为理解地轻拍江主簿的肩膀,真诚地道:“往后江大人还得严加管教才是啊。” 江主簿脸色就更红了。 很快,巡防营的列队便站好了。许梁满意地点头,高声叫道:“很好,全体听令:目标巡防营营地,跑步前进!” 听了这话,巡防营士兵愣了愣,迟疑着走了起来,罗百贯又出声了:“哎,许……大人,这县衙还没给兄弟们个答复呢!” 闹事主心骨出声了,原本迟疑着想按命行事的其他人又停了下来,转脸看着许梁。 许梁便骂:“什么答复!你们这帮混蛋真能狮子大开口,三年抚恤银都能讲得出来!本官告你们,至多给一年,明儿罗百贯就到县衙来领银子!其他的,一个子儿都别想。” “可是……”罗百贯又要开口。 许梁打断道:“没什么可是!”又放缓声调道:“当然了,本官对你们这些解散下来的人自然不会不管,我官在此承诺,必能为你们都安排一份事情做,断不致于让你们都饿死街头!” “真的?”话声刚落,巡防营士兵神情激动,便有人出声问道。 “本官从不食言!” “好!”队列中暴发一阵掌声。掌声渐消的时候,便见队列分出一个通道,巡防营副使黄子仁和葛乔打马从通道里进来,来到许梁面前,翻身下马,拱手道:“许大人,江大人,属下等奉命前来,请两位大人吩咐。” 许梁一摆手,朝边上江主簿一指道:“眼下你们巡防正使江大人在这,本官只是路过。”说完,拍拍屁股,背着手踱回了衙门内。 黄,葛两人便又看着江主簿。 江主簿意兴阑珊,无力地摆手道:“你们,把人带回去吧!” 然后,在近四百如巡防营士兵的注视下,江主簿步履沉重地进了县衙。 第一百二十五章 略懂一二 距离巡防营的士兵闹事的日子已经过了三天。 三天来,建昌知县陆澄源一直就呆在县衙二堂后院,足不出户,具体做了什么,无人知晓。 第四天傍晚时分,落日余辉照进县衙内院,给偌大的县衙里凭添了些生机。两名青衣杂役抬着盆换洗的脏衣物从二堂内院出来,刚经过那道半月形的拱门,迎面碰见建昌主簿江渚南。 “江大人!”两杂役抬着脚盆退到了旁,向江主簿见礼。待江主簿沉着脸进了内院,杂役甲便对着江主簿消失的方向呸了口。 “我呸,什么东西,狗仗人势!” 另一名杂役,杂役乙小心地看眼四周,劝道:“小声些,当心被他听见。” “听见就听见!”杂役甲很不屑地道,嘴上这般说着,但到底心虚,抬了脚盆加快了脚步。 “诶,你刚看见江大人手上拿了什么东西没?”杂役乙小声问道。 “没注意。”杂役甲回道,随即又翻了白眼,讥笑道:“江渚南手里能拿什么好东西,不是公文,便是通告,难不成还能拽张银票?就咱们江大人那点家底,怕◆,是给许大人提鞋都不配。” “那倒是……哈哈。”杂役乙笑了。 “混蛋!欺人太甚!” 这一声怒骂把正在小声说笑中的两杂役给吓了一大跳,手中端着的脚盆都险些扔了出去。两人骇然地对视眼,又回头朝二堂内院方向看了眼,端紧了脚盆,飞奔而出。 怒骂声的来源正是二堂内院。 内院特意腾出来当做陆知县书房的房间里,陆知县将书桌上的公文信笺全扫落到了地上,纸张在屋子里飘扬。 一向温文尔雅的陆知县此刻须发皆张,眼光凶狠,一串湖广一带的土话接连骂出声。 江主簿目瞪口呆地看着陆知县,听着那听不懂但肯定不是好话的湖广土话,随即反应过来,忙垂了头,免得陆知县清醒过来后两人难堪。 陆知县又气又急地骂完了,拄着书桌喘粗气。江主簿瞅着空档小心地建议着:“大人,想不到许梁在指挥使司也有人,咱们与他闹得太僵也不好,要不,巡防营缩编一事就算了吧?” 陆知县猛得盯着江主簿,红红的眼睛泛着凶光,咬牙切齿地咆哮道:“算了?!本官入朝为官十三年,今日受如此大辱,势不与他许梁善罢干休!” “可是……指挥使司的行文上可是不让咱们动那几个人哪。”江主簿小声地提醒道,他弯腰将地上那纸公文捡了起来,放到书桌面上。 陆知县噎住了,一把扯过那纸公文,鼓着眼珠子扫了一遍,沉默半晌,然后,嘿嘿嘿地笑起来。 江主簿冷不丁打了个寒战,陆知县这笑声听着根本就不似从陆知县口中发出,倒像是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的一般。 阴冷,怨毒,不寒而栗。 “许梁现在去哪了?”陆知县忽然问道。 “他……听说一早就上云山去了。”江主簿迟疑着答道。 “我听说当日他许梁不但花了县衙五千两银子,还亲口承诺要给那帮丘八找份事做?” “是……” “很好!好得很!”陆知县眼睛盯着手中的公文,幽幽地道:“他不是要给人找事情做吗?那就让他找个够。” 陆知县手指一点桌上那纸公文,朝江主簿吩咐道:“除了上面那几个人,其他的都让他们滚出巡防营去,空缺的人手你再到别处招回来。” “是。”江主簿点头,又迟疑着问道:“那个副使葛乔……原本是建昌主簿,与县里关系复杂,要不要动他?” 陆知县凶狠地一挥手,狠声道:“那老家伙最不是个东西!许梁一个愣头青能撑到现在,背后少不了这老家伙的掺和,撵走!” 云山之顶,真如禅寺,大雄宝殿,香烛闪耀,梵音阵阵。 三尊佛像之下,许梁跪在锦墩上,双手合十,正极其虔诚地闭了眼睛默默许愿。 过了会,许梁睁眼,从锦墩上起来,又朝边上微笑站立的常慧禅师施礼。 “阿弥陀佛,许施主诚心向佛,实乃我佛幸事。”常慧笑道。 “大师谬赞了。”许梁道,与常慧大师边说边往殿外走,身后,随行的丫环夏儿将包好的香火钱交给殿内的执事僧人。 殿外进出上香拜佛的香客络绎不绝。许梁赞道:“真如寺真不愧为千年古寺,大师执掌真如寺,定能弘扬佛法,光大我佛。” “呵,借许施主吉言了。”常慧笑了,所谓好话人人爱听,即使如常慧大师这等世外之人亦再所难免。 两人边走边说,转眼出了真如寺门,要告别了。常慧弹师看到寺门边俯卧的两尊虎虎生威的石狮,不由又感激道:“今日再次多谢许施主,若不是许施主及时赶到,只怕我寺门镇守千年的两尊石狮便要易主了。” 常慧禅师所说的事情,便是一早许梁到真如寺为病情日益严重的冯素琴祈福,恰碰上一伙民夫前来真如寺强搬真如寺门前两尊石狮子,许梁上前一打听,原来是新建的魏公祠正好缺两尊镇守祠门的石兽,负责建造工匠便看上了真如寺门口那两只,报告给了督造的官员。结果那南康府派来的无品无级的杂职官也不管轻重,带了人就来强搬。 真如寺的僧人自然不肯,两方争执不下的时候,许梁恰好上山来了,问明了原委,便把那官员一顿臭骂,将人赶了回去。许梁官虽才正八品,但他还挂着魏公祠的协造使,那官员受了一顿骂,也没脾气,灰溜溜地带人走了。 说起这事,许梁自然又是一番客气,末了伤感地叹道:“我能救得了大师的石狮,却救不了我夫人的性命,唉,世事便是这般无奈啊。” 常慧听得眉眼一动,问道:“哦,尊夫人得的可是重症?啊,是了,许施主今日在佛主面前许愿,为的也是尊夫人的病吧?” 许梁点头,怅然叹气。 “施主不必伤心,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尊夫人的病情很快就好了。”常慧安慰道,想了想,又问:“却不知尊夫人得的什么病?” 许梁苦笑,将冯素琴的病情大略说了一番。 常慧禅师听得眉眼眨动,沉默半晌,看向许梁郑重道:“许施主,贫僧与你也算有缘,今日施主又有恩于我真如寺,方才贫僧听得尊夫人的病情,似乎不致于此。贫僧侍奉我佛五十载,倒也习得些许功法,旁的不敢说,这伤寒之症,贫僧倒也略懂一二,莫不如待贫僧前去看一看如何?” 许梁惊异地看着常慧,先是惊讶,随即大喜,一把抓过常慧禅师欣喜若狂地道:“使得,使得。大师若能施以援手,本官,啊不,许梁感激万分。咱们,咱们这就下山。” 许梁真是高兴坏了,也不顾旁人诧意的眼光,跳脚大叫道:“阿铁,快去把我的轿子取来,快去快去!” 常慧微笑,双手合十道:“许施主,先莫高兴,贫僧也是略懂……” “不不不,大师,”许梁打断道:“别人说略懂,我自然也当他是略懂,您说略懂,自然是谦虚之言……轿子来了,哈,大师请,请!” 第一百二十六章 求之不得 黄昏时分,许梁的马车一溜烟地开进了东门街的许府,待车停稳当,赶车的伙计马鞭尚未离手,就见车帘声动,许梁一欠身,从车内跳了下来,他下了马车后居然扯起官袍将车沿上沾上的泥印子擦了又擦。 等在许府里望眼欲穿的葛乔,许青,罗百贯等人急忙奔上前,罗百贯委委屈屈地叫唤道:“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哇……小的们都被人整惨了呜……” 许梁愣了愣,转头打量眼罗百贯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点点头安慰道:“不就是被赶出了巡防营么,没事,回头我再安排你个差事。” “嗯。”罗百贯瞪着泪眼点头,“谢大人抬爱。” “好好,不抬爱不抬爱哈,呃你还有事么?”许梁看上去很急迫,连声问道。 “小的……小的倒没事了,是葛大人还有……” “没事了就好。”许梁还没等罗百贯说完,伸手一挡,将罗百贯拦到一边,又亲手扶起车帘,哈着腰恭敬地道:“大师,寒舍到了,请您下车。” “阿弥陀佛!”在葛乔等人好奇的目光中,一声宏亮的佛号,随即一名慈眉善目》,,眉须雪白,身披红色袈裟的老和尚从车内走了下来,见了围到许梁身后的葛乔三人,微一点头,算是打招呼。 许梁越发恭敬,抬眼见罗百贯还目瞪口呆地杵在跟前,挡了大师的道了,眉头一皱,将罗百贯拉到一边:“让让,让让哈,来,常慧大师,请随我来!” 说完,竟不再理会欲言又止的葛乔等人,陪着那老和尚朝许府内院走去。 罗百贯眨巴眨巴眼睛,自语道:“咱家大人什么时候改信佛了?他不是一直自诩是什么唯物主义者么?唉呀坏了,定是许大人早就知道咱们被那江渚南清理出巡防营的事了,心灰意冷这才中了那老和尚的算计,要削发明志,皈依佛门了……唉唷,葛大人,您干吗敲我?” “我不敲你敲谁?”葛乔没好气地骂道:“还皈依佛门,你看咱们大人什么时候像佛门子弟了?诺大一个许府里里外外这么多房间,你可曾见过一间佛堂?可曾听过许大人烧过一柱香?你个罗算盘尽胡说八道。还有,你说你都已经内定了要清理出巡防营了,许大人也知道了,你这一上来就挤在前边嚎个什么劲?老夫和许二哥可是憋了一肚子委屈要与大人说呢。” “我……这怎么又怪起我了呢?”罗百贯很委屈。 “不怪你怪谁!”边上许青也火了,点着罗百贯的头,把个罗百贯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咱哥三等了一下午,好容易我三弟回来了,好家伙,你上去哭哭啼啼半天,尽整些没用的说了,正事一件都没说上。” “我给忘了。”罗百贯一拍后脑勺,“我这就跟去跟大人说清楚。”说着就要往许府内院走。 “回来!”葛乔叫住道,“你缺心眼啊,没见咱们大人陪着那老和尙刚进去吗?” 这时,丫环夏儿抱了包东西朝内院走。葛乔便拦住了,叫道:“夏儿姑娘?” “葛大人好,二少爷好,罗大哥好。”夏儿停住脚,朝着三位巡防营的将领挨个问好。 “都好。”葛乔道:“老夫问你,许大人迎到内院的老和尚什么来头?” “啊,”夏儿想了想,便回答道:“葛大人想来也不是外人,告诉您也无妨。那是云山真如寺的常慧大师,少爷专程请来给少夫人看病的。” 问清了缘由,葛乔与许青对视眼,拉了还在张望的罗百贯朝外便走,罗百贯叫道:“咱不找大人了?” “改天吧,许大人今个没空。”葛乔道。 许梁陪着常慧大师进了许府内院,安排下人准备好了便请常慧大师给已然睡着的冯素琴诊治。 常慧大师对冯素琴诊断一番,又看了大夫开的方子,皱着眉头思虑半天,便让许梁把冯素琴叫醒,要亲自运功替冯素琴驱聊寒气。 许梁大喜过望,叫醒了冯素琴,说清了缘由,便请常慧大师运功驱寒。 许梁前世看电视电影,里面演到少林高僧运功治伤或逼出毒气什么的,多半是一运功便头顶背后或者全身冒热气,牛逼得不行。 穿越到大明朝,这还是头一回能亲眼见着大明当代的高僧运功。按着常慧大师的要求,冯素琴身着单衣,老禅师隔着衣物开始运功,许梁打发了无关的下人,只留了春儿夏儿两名丫环侍候,自己也站边上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初看常慧大师发功也没什么稀奇,看常慧大师那缓慢的动作倒更像后世的推拿,只是更慢更郑重,也没有传说中青烟升腾的迹像。冯素琴闭着眼睛,时而紧皱眉头,时而抿紧嘴唇,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而常慧禅师则心无旁鹜,神情庄重。 过了小半个时辰,许梁便惊奇地看见冯素琴的额头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又过了会,冯素琴似乎全身都在冒汗,后背上几处汗水浸透单衣,削瘦的脊背清晰可见。再看常慧大师,也是满脸大汗,神情疲惫。 许梁看得稀奇,却也放下心来,照这个样子看来,老和尚倒也靠谱。 常慧的治疗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结束后冯素琴沉沉睡去。许梁对常慧千恩万谢,原本想大摆宴席,好好答谢常慧大师一回,却被常慧大师婉拒了,大师要了间雅静的房间,说要歇息歇息,许梁自然无不允许。 次日送走了常慧大师,许梁再去看冯素琴,此时冯素琴已经醒了,气色比以往好了许多。许梁大喜之下,一边派人去请冯老夫人过来,一边坐到床前陪着说话。 片刻功夫冯老夫人,冯敏儿等人便闻讯赶来了,见了神色大好的冯素琴自然是欣喜异常。屋里一群女人叽叽喳喳说话,许梁便退了出来。 出了内院门迎面便见葛乔,许青和罗百贯三人凑在一块嘀嘀咕咕,见了许梁忙又过来见礼。 一行人来到会客厅,下人们奉上茶水点心。许梁便笑着问道:“昨天好像就看见你们三人了,出了什么事了么?” 葛乔等三人见许梁今日神情轻松,态度和气,便猜到多半是那真如寺的老和尚替少夫人诊治有效果。 葛乔便笑道:“原本昨天就该向大人禀报的,只是恰巧大人请了真如寺的高僧替少夫人治病,属下等人再打扰多有不便,今日看大人神色,莫不是少夫人病情好转了?” 许梁喜上眉梢,笑着点头。 葛乔三人便急忙起身恭喜一番。许青还嚷着要去看望弟妹,待听到此刻屋子里一屋子女人这才作罢。 葛乔神情严肃,禀报道:“大人,昨天您一早去了云山,有些变故尚未来得及禀报。昨天一大早,江主簿带了巡检司的兵勇赶到巡防营营地,宣布了巡防营的缩编名单,跟以往的缩减四百人的方案大大不同,这回整个巡防营只留下了黄子仁,邢中山,胡小勇,刘戈等有武官品级的人留任,其他人等,包括帐房,伙夫,马夫,杂役统统清理出了巡防营编制。” 许梁闻言一愣,沉思半晌抚掌轻笑道:“倒没料到江渚南会干得这么彻底,这么说来,老葛你和二哥都已被清理出了巡防营了?” “是啊。”许青点头道。 “更为麻烦的是,”葛乔接着说道:“解散时江渚南放出话来,说大人您当日在县衙门口亲口许诺,会安排巡防营解散人等往后的营生,这招极为歹毒,大人,咱们上哪去找这六七百号人的营生啊?” 许梁轻笑道:“葛老不必慌,本官当日敢这么说,自然有了打算。嘿,有些人想着给本官来个釜底抽薪,却绝不会想到,本官正求之不得。”说着,便将心里的打算与在座的三人细细说了。 葛乔等三人听了,放下心来,相继大笑。 又两日,来往建昌县的商人便惊讶地发现,原本在谭家二兄弟死后消失的建昌车马行不知何时又重新开张了起来,而且规格更大,业务覆盖了水陆两道,有心人细细一打听,才知道这重新开张的车马行居然不叫车马行,而是叫什么通天下物流,掌柜的居然是刚从巡防营巡防副使位置上退下来的葛乔葛大人。 又两日,更让人吃惊的事情出现了,开张运营十多年的建昌西门镖局,虽说近些年不太景气,半死不活地吊着,但好歹还开着张,而当日总镖头戴风当众宣布西门镖局就此关门,门下财产人手一并并入通天下物流,戴镖头本人更是担任了通天下二掌柜的要职。 这一重大新闻放出来,建昌地面上的人都在感叹葛乔的手捥老辣,随即又有传言,似乎通天下的幕后老板另有其人,这又让众人大为好奇,是谁有如此大的能耐,能够让葛乔和戴风都为之臣服?一时间关于通天下的老板是谁的话题充斥了建昌各个茶楼戏园,据说建昌江面上好几艘画舫也在议论,虽然各个版本都有,但总没有明确的定论,兴许有人已经猜到,但慑于某人的威势,也不敢大肆宣扬。 相比而言,建昌总捕头燕七的突然罢免,倒没引起多大议论。 天启七年六月十一日晚,月黑风高,一艘小船趁着夜色沿建昌江而下进入鄱阳湖水系,路经建昌江关卡时,上船检查的巡防营士兵进入内仓,当先踏入仓内的队长刘戈,见了仓内坐着的两排黑衣黑裤的大汉不由吓了一大跳,右手都握到了刀抦上,满目警惕地看着。 “刘哨官,别来无恙。”当头的一名黑衣人摘了头上的斗蓬,露出张笑脸说道。 刘戈定盯一看,又惊又喜:“你是……燕七?燕捕头?哈,真是你!” “是我。”燕七笑道,随即指着那两排静坐着的黑衣人道:“这些也不是外人,弟兄们,起来跟刘哨官打个招呼。” 那两排黑衣人唰地站起,整齐划一地向刘戈抱拳道:“参见哨官大人!” 刘戈听得一愣,再一看,更为惊喜,原来这两排黑衣人正是几天前被解散的原巡防营士兵,有几个还是自己的手下。 刘戈乐得连连摆手:“不必多礼,呵咱现在已经降格为队长了,嘿嘿……”笑着,笑着,刘戈忽然醒悟了什么,吃惊地问燕七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艘船上?难道你们是奉了大人的命令出去做事?” 燕七点头。 刘戈顿时满脸羡慕,打听着:“什么事啊,整得这么神秘?” 燕七笑着摇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第一百二十七章 商场得意 陆知县精心设计的难题似乎并没有难倒许梁。但随之带来的副作用还是有的。比如留任建昌巡防营的几位,黄子仁,邢中山,刘戈,胡小勇等人。虽说有兵部登记在册的武官名册做护自身符护身,不至于被无情地赶出巡防营,但江主簿几乎将原本的巡防营班底抄了个遍,基层校尉都换上了自己的人。 同时,借着巡防营缩编的理由,原本的职位都降了一格,把总降哨官,哨官降队长,队长降成什长,伍长一类。江渚南又趁机提拔了一位巡防副使,你当是谁?却是原县衙户房主事刘元。 这可把黄子仁气得不轻,当场冷笑说起怪话,这年头拨算盘的都改行舞大刀了,真个乱了套了! 黄子仁在巡防营里过得不顺意,便拉了邢中山等人来找许梁诉苦。许梁原本也没什么好招,干伯父的告诫还历历在目,为今之计,能忍则忍。 当下许梁在知味楼置办一桌上好的酒席,好生安慰几位一肚子怨气的属下,又从帐房里拿出些银两,当作兄弟几个的生活补贴,好言相劝,摆事实,讲道理,总算把几个人都说服打发回去。 许梁再回到∨∏,建昌县衙,与自己交好的一位户房书吏便迎上来,脸色怪异地报告:“大人,新任的户房主事在您房间等您。” 许梁微微一愣,随即想到那原主事刘元已经改换门庭当了巡防副使,户房主事的位置便空了,然而这户房主事空出来尚不足两天,怎么顶缺的人这么快就到位了? 而且,自己作为主管户房的上官,居然事先毫不知情?这就有些过份了! 许梁心里也是有些火气,进了签押房,就见一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规规矩矩地端坐在客座上,桌上一杯沏好的茶水,看样子一滴未动。 见得许梁进屋,那中年人忙起身施礼,语气恭敬:“属下新任户房主事田可刚见过县丞大人。” 许梁审视着他,浓眉大眼,面容清瘦,一身青色长衫似乎是特意换过,成色虽旧,倒也干干净净,脚上一双棉鞋,鞋边有些毛糙。 这是个读书人,多半还是个过得不怎么如意的读书人,这便是许梁对田可刚的评价。 “你便是户房主事田可刚?” “正是属下。”田可刚长揖到地,执礼甚恭。 “嗯。”许梁点头,在自己的主位上坐了,随口问道:“本官从未在县衙里见过你,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回大人的话,”田可刚低头回道:“属下原本是恒丰镇上的教书先生,得蒙县尊大人抬爱,前天才得以接了刘大人的差事,领了户房主事的差。” “教书先生?”许梁眉眼一抬,还是陆知县特意点的将!心里便很不舒服,瞟了眼道:“既然是先生,想必也是久读诗书之人,怎的不想着考取功名,偏跑来混个杂职胥吏?” 田可刚脸色尴尬,小声道:“万历四十五年的时候曾考取过本县秀才……后来几年,缕试不第,惭愧,惭愧!” 这也在意料之中,许梁倒不至于跟一个刚上任的户房主事耍脾气,当下也懒得再谈,摆手道:“就这么着吧,以后在户房用心做事,本官不会亏待你的,先下去吧。” “是。”田可刚应声道,抬头见许梁微眯了眼打盹,便又施了一礼,步履极轻的退了出去。 田可刚刚走,许梁便猛得睁眼,看着门外,撇撇嘴,冷哼一声,起身便出了签押房,朝候在门外的侍卫大声吩咐道:“来呀,备轿,本官要上云山督造魏公祠!” 一顶蓝轿便在十名执刀护卫的拱卫下出了县衙正门,拐过街角,顺着熙熙攘攘的大街走了一段路,又调转方向,直接回了东门街的许府里。 许府后院,冯素琴坐在靠椅上,身上盖着簿被子,正由冯老夫人陪着在池塘边赏花看鱼。见了许梁走过来,便招手笑道:“相公怎的今日回来得这般早?” 许梁呵呵笑道:“横竖在县衙里也是给某些人添堵,倒不如早些回来。”说着走到冯素琴身边,看了眼池塘中几尾红鲤鱼摇头摆尾地争抢鱼食。 便有下人搬来张椅子,许梁挪了挪,坐到冯素琴边上,伸手摸了摸冯素琴的额头,关心地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呢。”冯素琴轻笑,感叹道:“要说这真如寺的那位神僧当真有大神通,先前妾身自己都感觉没希望了,大夫也毫无办法,想不到常慧大师一番诊治,居然渐渐好了起来。相公,咱们可得好好感谢常慧大师。” “那是自然。”许梁道,便又朝陪在一边亲手喂鱼食的冯老夫人道:“娘,明天我便要再上山去请常慧大师下山治病,去时也要带点礼品上山,您看准备什么合适些?” 冯老夫人由于常慧大师让宝贝女儿的病情大有好转,对常慧大师很是感激,当下便道:“常慧师傅是佛门高僧,寻常物件人家未必用得着,送银子又显得太过俗气,嗯,为娘可得好好想想,”说着将手里最后一把鱼食扔进池中,拍拍手道:“你们先歇着,我去找铁管家看看府里可还备下什么好东西没有。” 冯老夫人走了一会,冯素琴便抬头问道:“相公,妾身病重的这些日子,梁记估计也没人打理,新开张的杨家岭厂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许梁白了她一眼,笑骂道:“你呀,就是个劳碌的命。你这总经理病倒了,这不还有相公我这个董事长嘛,你忘了,就你会的那些弯弯绕绕可都是当年相公我教你的呢。” 冯素琴脸色微红,不依道:“人家知道相公能耐,可就是放心不下嘛,怎么说都是相公的一番心血,若是败落了岂不可惜?” “呵,”许梁拉过冯素琴的纤纤玉手,轻拍着笑道:“放心好了。嘿嘿,相公我借着陆某人缩编巡防营的东风,已经悄悄地办成了好几件大事。” 许梁凑到冯素琴耳边,将这阵子利用巡防营六百多裁撤下来的士兵为班底,重新组建昌车马行,以及安排燕七带人去周边省份组建梁记的分销网点的事情细细地说了。 冯素琴听得又惊又奇,当下便嚷着要看看梁记新建的分销网点。 许梁摇头笑道:“哪有这般快的,大前天燕七才带人坐船出去,这伙估计连地头都没到呢。慢慢来,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呵,是妾身心急了。”冯素琴听了也是掩嘴轻笑,随即又问道:“只是相公你这好好的车马行生意直接叫车马行不好吗?” 许梁听了大为不满,连连摇头,用不屑一顾的眼光看着冯素琴,鄙夷地说道:“车马行听着多俗气,多难听,简直土得掉渣!哪有我这通天下三字来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呃,相公,大气好理解,什么是高端,上档次?”此时冯素琴精神头很好,眨着眼像个好学的乖宝宝。 “呵,高端嘛,这个……这个也不太好说,这么说吧,就说这建昌知县陆澄源,最近处处与你家相公我做对,又是缩编巡防营,又是撵走葛乔他们,还罢免了燕七的捕头职位,最近还偷偷摸摸地换了户房主事,更可气的是,他一个大男人县衙里正事不干,成天与那南康府来的何论之勾勾搭搭……你说他陆某人下不下贱,龌不龌龊?” “下贱,龌龊!”冯素琴听得义愤填慵,捏起拳头恨声道。 许梁大为满意,随即一指自己道:“陆某人贱得掉渣,那作为长期以来与黑势力陆某人艰苦斗争的你家相公我,便是他的对立面,高端的典型,上档次的代表……这个,你懂了没?” 冯素琴愣愣地看着一脸自得的自家相公,点点头:“懂了。” “孺子可教!”许梁称赞道。 “……相公?”冯素琴打量着许梁,又道。 “嗯?” “妾身发现……你脸皮好厚哦……” 第一百二十八章 缩头乌龟 一晃到了六月底,天气越发炎热。 与燥热的天气相反,陆知县最近的日子可就过得快意无比。 能让陆知县感到快意的东西,除了高官厚禄之外,那莫过于看见自己的老对头倒霉。而在建昌县能与陆大人过招过招的,数来数去也就那么一个,建昌县丞许梁许大人。 这些日子每每回想起每日点卯时,堂堂建昌县丞孤坐一角,没人问没人理,散会后落寞离场的情景,陆知县就感到如喝过蜜一般爽到心底。 陆知县自认在对付许梁的一系列手段上,自己的谋略还是可圈可点的,哦不,是漂亮至极! 三拳两脚,就把曾经在建昌县呼风唤雨的许大人整成个孤家寡人。 唯许梁马首是瞻的巡防营缩编了,除了那黄子仁和邢中山等三四个人外,巡防营从里到外都换成了自己的人手,从此,建昌县巡防营才算是真正隶属于建昌县衙门,隶属于他堂堂知县老爷! 一直以来藏在县衙三班衙役里替许梁充当耳目的燕七捕头被罢职了,之后就没在建昌地面上露面过,兴许是灰溜溜地回老家种地去了。 7↓, 户房主事虽然换了人,但也是陆知县安排的人,连户房里那位向许梁打小报告的小书吏前两天也被陆知县寻个由头赶回了老家。 陆知县这绵绵不绝的招数使出来,许梁可就彻底歇菜了。手下没人,部下也不听招呼,原先与他走得近的巡检司刘巡检见势不对,据说也与许梁断绝了往来,就连曾经的同科,建昌典史秦峰,以这阵子的形势看来,秦典史也在蓄意地与他保持距离,据说许梁曾经设宴要宴请秦典史叙叙旧情谊,结果秦典史借口闹肚子给推了! 做官做到许大人这份上,也真是可怜。 唉,谁让他许梁不识相呢。 陆知县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在县衙点卯的时候瞅着桌上那纸事先写好的要点,一条条,一件件,讲得头头是道,唾沫星子横飞,眼看着手下人恭恭敬敬地各自领命退下,不敢有丝毫迟疑,陆知县颇有些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感觉。 再瞟眼黯然坐在一旁的二老爷建昌县丞许梁,垂着头,拢着手,十足的局外人的模样,啧啧,太惨了! 陆知县交待完了当天的事情,众属官便施礼退出大堂,依命落实。 人走得差不多了,南康通判何论之指着许梁消失的背影讥笑道:“陆大人,你看许大人背着两手,一步一摇往外走的模样可像不像只老乌龟?” 陆知县听了一愣,随即抚掌大笑:“可不是嘛,哈哈,如今的许梁,整个就一缩头乌龟,咱们这般拿捏他,他就知道一味缩回头去,不敢有丝毫反抗。” 何通判也笑,笑完,他微皱着眉头道:“不过,这只乌龟如果一直缩着头,咱们还真拿他没有办法。他若是这般一直不温不火,滑不溜手,让咱们抓不到半点把柄,那咱们先前做的那些岂不稁无作用?” “呃……”陆知县经他一提醒,想起当初两人密谋的初衷:把许梁拉下马。细细一想,似乎自己这边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形势大好,许梁也混得很可怜,很惨……可是,尽管如此,许梁还是在建昌县丞的位置上稳稳地坐着,挪不动窝。 “他娘的!”陆知县忍不住暴了句粗口。 门口去而复返的建昌主簿江渚南刚进大堂,闻言笑着拱手道:“县尊何事这般生气?” 陆知县看他一眼,摆了摆手让江主簿落座,感叹一声道:“方才本官与何大人谈起咱们这位县丞大人,都说他是千年王八出身,一遇危险就缩头,偏生身上的王八壳子又硬得吓人,叫人恨得咬牙,却毫无办法。” 江主簿想了想才大略明白陆知县说的王八壳子多半是指许梁身后的干伯父,布政使司左参政黄维中,也不由笑道:“县尊何必着恼。要说如今的许大人,早就没了与县尊您争风的锐气和本钱。您看他现在成天不是躲在许府里,就是窝在云山上,据说还与真如寺里的和尚攀了交情,寺里一名老和尚隔三差五地往许大人府上跑,迎来送往,不知情的还以为老和尚在走亲戚呢。” “哦,还有这等事?”何通判奇道,随即打趣道:“难不成许大人诸事不顺,便想着找个老和尚在府上开开光,沾沾佛祖的仙气?” “哈哈,”陆知县摆手笑道:“恐怕是沾不来仙气,倒沾来了死气。何大人你是不知道,当日许大人成亲,拜堂当天那新夫人就晕倒在堂上,倒把本官吓了一跳,听说后来这新夫人越病越严重,竟是连床都下不了了。唉,可怜咱们县丞大人,怕是到现在都还没能圆上房!” “哈哈哈!” 陆知县边说边叹气,何江二人便跟着大笑出声。 “哈,呵,”江主簿笑得利害,差点没把眼泪给笑出来,他歇匀了气又接着暴料道:“更可笑的是,许大人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自降身份,与建昌城里那些商人们混到了一块,时不时就在知味楼大摆宴席,请的都是些布店老板,商行掌柜,席间与那帮子逐利商人们把手言欢,称兄道弟,简直是丢尽了咱们读书的人脸面,斯文尽丧!” “诶,江大人这你就误会咱们许大人了。”何通判抹着眼角,郑重地大摇头。 “哦?”江主簿心头一惊,暗道难道我又说错了,便微微尴尬地道:“咳咳,下官见识浅簿,倒让通判大人见笑了。” “呵呵,”何通判指一指江主簿,又看向陆知县,装做一本正经地说道:“许大人怎么可能与那帮浑身铜臭的商人称兄弟,人家许大人那是为了深入商人群中,套取做生意的经验,好为日后下台以后做生意积累人脉,打下基础,免得落个穷困潦倒,饿死街头的凄惨下场……你说是吧,陆大人?” “何大人分析得很有道理!”陆知县紧跟着点头,随即与何通判相顾大笑。 江主簿这时也明白何通判在取笑许梁,当下也跟着哈哈大笑。 三人又说笑一阵,陆知县这才看见江主簿手里还捏着纸东西,便问道:“渚南,你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哦,”江主簿听了,双手呈上手中的文件,趁着陆知县接在手里细看的时候,搓着手禀报道:“是这么回事,县尊,下官接手巡防营马上快一个月了,七月初的时候巡防营里要发饷银,咳咳,下官回去查了下帐本,发现巡防营帐上存银不多,怕是不足以清付饷银,特来请县尊批些银子应急。” 陆知县已将文件看完,抬头疑惑地问道:“先前巡防营一直就是饷银自筹,从未向县衙里要过银两,怎么你一接手,这巡防营就连饷银都发不出来了么?” “咳咳,”江主簿脸色发红,尴尬地解释道:“县尊,那个光发饷银的银子自然是有的,只是巡防营缩编前从向建昌本地的钱庄借了一笔钱来置办武器装备,眼下那笔借款马上就到期了,是以银子不足。” 陆知县皱眉,沉声问道:“差多少?” “两千六百两。” “怎会这么多?”陆知县惊道。 江主簿红着脸,喏喏地不敢出声,眼巴巴地看着陆知县。 陆知县便有些生气,先前为了安抚那帮闹事的巡防营士兵,县衙里就凭白支出了近五千两白银,想着现在又要从县库里再拿出两千六百两出来,心里便不怎么痛快。但江渚南倒底是自己带出来的人,见江主簿眼巴巴地看向自己,又心软下来,当下心烦地摆手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诶,下官知道,谢县尊大人。”江主簿暗松口气,这是他担任巡防使来的首次发饷,若是发不下来,定会给手下人留下不好的印像,从而也就难以树立自己的威信,现在陆知县允了,那便一切好说。 “一会你拿本官的条子去找户房田可刚领两千六百两……哦不,领三千六百两出来。”陆知县沉吟着说道。 “啊?”江主簿抬头,惊讶地看着陆知县。 陆知县瞪了他一眼,幽幽地说道:“七月初二便是府台孙大人父亲的六十大寿,到时本官和何大人都要前去贺喜,那多出来的一千两,便做本官和何大人的礼钱,但要记在你巡防营的帐面上。” “这……这如何使得?使不得,使不得。”何通判听了,吓了一跳,起身摆着手拒绝。 “诶,何大人!”陆知县打断道:“经过这一个月来的相处,陆某早就把何大人当做最要好的朋友,些许小事,何大人就不必推辞了。” “那……那何某就却之不恭了,呵”何通判听了,立马改口,随后又朝江主簿道:“如此便有劳江大人了。” “哪里,哪里,何大人客气了。”江主簿拱手道,虽然脸上堆着笑,但嘴里却微微发苦。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寿宴 许梁将手头上最后一件公事处理完,日头已然偏西了。估摸了下时辰,差不多快到闭衙的时间,许梁伸了个懒腰,起身朝衙门外走。 路过户房书吏们的办公房外,从门口往里看,屋里三个书吏正在埋头抄抄写写,那个新任的户房主事田可刚正端坐在椅子上与一名衙役交待着什么,眼睛余光看见路过的县丞大人,愣了愣,又装作没注意一般继续与那名衙役交待事项。 许梁不以为意,依旧迈着优雅的八字步一步不停地朝衙门口走去,心里默默核计了下时辰,嗯,到家还能与素琴对杀几盘五子棋。 五子棋便是由许梁首先在许府里发起的一项老少皆宜的活动,由于简单易学却又趣味无穷,很快便被府里人所喜爱,并一度超过马吊牌,成为许府里的主流活动。 事情的起因与冯素琴有关。自从有了真如寺常慧大师的治疗,冯素琴的病情日益好转,一个多月的时间,素琴虽然不能做剧烈运动,但日常生活已没有任何问题。 梁记的事情许梁自然是不允许她现在费心的,但冯素琴却是个闲不住的人,闷在房里呆了几天后就开始向』∽,许梁报怨太闲太无聊了,央求着许梁给她些事情做。 于是许梁便找来纸和笔,随手画上几十格方格子,与素琴讲清了规则,两人便在纸上一人画圈,一人画叉,下起了大明朝有始以来的第一盘五子棋。 结果可以预料,新入门的素琴同学被许梁杀得是血流成河,惨不忍暏。素琴好胜之心起来,又央着许梁连下了两盘,待得第五盘的时候才堪堪打成个平手。只是这样一来,素琴居然喜欢上了下五子棋。 许梁回到许府,进了后院,便见园子里的亭子里冯素琴与表妹冯敏儿正在一盘围棋盘上厮杀,棋子是围棋的黑白棋子,下棋的路数自然是五子棋的路数,旁边几个丫环一边替冯素琴把扇,一边看热闹。 冯素琴听得脚步声,抬头见是许梁回来了便雀跃着道:“相公回来了?快,敏儿让个位子,我与相公杀几局。” 冯敏儿嘟起嘴不太情愿地道:“这局还没完呢。” “快些吧,”素琴却不答应,伸手将棋盘上的黑子白子儿扫乱,笑道:“你都连输我八盘了,跟你下太不费心思了,敢紧让贤!” 冯敏儿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从旁边石桌上抓了两块杮子饼,塞了一块在嘴里,咬了两口,便又凑上来看许梁与冯素琴对弈。 许梁下了几黑子,瞅见冯敏儿腮帮子鼓鼓地,正吃杮子饼吃得起劲,便好奇地问道:“咱们家哪来的杮子饼?好吃吗?” “唔……好吃。”冯敏儿口齿不清地连连点头,又转身整个端起那装杮子饼的小盘子放到许梁面前,道:“好甜的,姐夫,你尝一块。” 许梁看了眼,见盘子几块杮子饼红里透黄,表面一层簿簿的白糖粉,卖相倒还可以,便捏了块扔进嘴里,嚼了几口也不由赞道:“味道还真不赖。” 冯素琴便掩嘴轻笑道:“这些是去年姨娘府上做的,搬家的时候还留了些,一直放在柜子里,今天倒让敏儿记了起来,便端出来叫大家尝尝。” “想不到你姨娘还有这手艺。”许梁笑道。 又说笑了会,眼看两人在棋盘上杀得激烈,难解难分,黑白棋子铺满了大半个棋盘。府里的门子走上前来禀报道:“老爷,门外有人给您送来一封信。” 许梁点头,接过信,拆开看了眼,脸上不由露出笑意。信是南康府知府孙一平回的。许梁不由感叹功夫不负有心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自魏公祠开工建设开始,许梁眼见着陆何两人咄咄逼人,便想出一招曲线救国的路数,表面上一味退让,哪怕是巡防营几乎整个解散重组,许梁都一声不吭,暗地里,许梁每隔五天,便要对外发出一封信函,收信人包括南康知府孙一平,布政使司左参政黄维中和江西巡抚杨邦宪。 这些信函字迹极其工整,包装极其华丽,送信极其准时,内容极其乏味。每封信里,许梁以魏公祠的协造使身份发出去的,信中的内容全部都是以协造使官员的口吻,用下级的语气向几位上级领导汇报魏公祠的进展,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许梁的想法很简单,就算不能让几位大人们记住自己,至少也得混个耳熟,日后见着许梁这两字隐约还能记起建昌县丞这号人物,只要上面这三位大人灭了动自己的心思,那么陆何两人闹得再欢都不顶用。 然而,许梁前前后后寄了十几封信出去,一封回信都没见着。南康知府孙一平这封是头一个回信的,这不能不让许梁意外和惊喜。 更让他惊喜的还在信末尾。孙知府开篇先以上级领导的语气肯定了许梁作为魏公祠协造使能够按时报告工作进展的做法,鼓励许大人再接再厉,将魏公祠建好建漂亮,然后在结尾的地方对许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希望当面汇报工作的请求表示遗憾,孙知府语气平淡地在回信上写道,最近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听许大人汇报,况且老父亲马上要过六十大寿了,到时就更忙了,要许大人再安心等等云云。 许梁唰地起身问门子:“那送信的人可还在府外?” 门子答:“在的。” 许梁一挥手,急步朝外走,下了亭子外的石阶,又停脚回头朝冯素琴郑重说道:“这局先留着,不许弄乱了,一会我回来接着下!” 冯素琴笑道:“知道了。”待许梁风风火火地走远了,冯素琴打量眼面前的棋局,皱着眉头想了想,嘴角一笑,伸出两指玉葱似的手指头,轻轻拨动了几颗黑棋子。 边上站着的冯敏儿猛得睁大眼看着她,腮帮子抽动,刚要出声谴责表姐的无耻行径,冯素琴瞪她一眼,冯敏儿便徶嘴不再说话了。 转眼到了七月初二。 南康府东边最繁华的街道边上,知府孙一平大人的府邸便座落在此处。今日是孙知府父亲大人孙老太爷的六十大寿,南康府境内各州县主要官员几乎都要敢来贺寿。担礼的伙计从街头排到了街尾,唱礼的门子拉长调的报唱声就没断过声,送菜帮厨的伙计从侧门里进进出出,进门的官员,富绅朝老太爷和孙知府见过礼,便各自找到相熟的宾客寒暄。 建昌知县陆澄源一早便跟着南康通判何论之进了孙府里。何通判一直以来就与孙知府走得近,与府里的老太爷很熟,孙府的管事下人们也都清楚何通判与孙知府深厚关系,是以何通判进了孙府就如同进了自己家一般,应付自如。 相比而言,陆知县与孙知府关系一般,原本也没什么深厚交情,但近两月借着何通判的缘故,倒也陪着孙知府同桌吃过两回酒宴,虽说谈不上有多深厚的交情,至少是脸熟。 但今日借着孙老太爷六十大寿的机会,能与孙知府这般地方上的实权派加深联系,陆知县也是深感机会难得,是以,虽然孙府里的人没给多好的招待,陆知县却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陆知县挂着这种笑容看着大厅里官员越来越多,看着众官员落座,看着老寿星就席,看着孙知府满面红光地招呼前来贺寿的客人……直到,他听到正门外门子的高声报唱:“建昌县丞许梁许大人恭贺孙老太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建昌县丞?许梁? 陆知县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与同桌的何通判对视眼,从对方眼里看到同样惊讶的眼神,两人便回头朝正门方向看去。 就见建昌县丞许梁一袭天蓝色的长衫,锦帽皮靴,满面春风,一步步穿过满座的南康府官员,富绅,走到正桌前,拱手朝孙老太爷施礼道:“晚辈建昌县丞许梁恭贺老太爷,愿老太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孙老太爷到底有六十多岁了,耳朵不背,眼神却不太好使,他听着许梁这名字有些陌生,便转头轻声问孙知府:“儿啊,这人是谁呀,与你相熟么?” 孙知府表情有些复杂,凑到老太爷耳边小声说了两句。孙老太爷便笑着虚抬右手,道:“许大人有心了,老朽谢过了。” 许梁便忙道不敢。这时孙知府出声招呼道:“许大人来了,这倒真是稀客。呃,正好,建昌知县陆大人也在,许大人便与陆大人坐一桌吧。” “是。”许梁笑笑,径直走到陆知县和何通判那桌,拣个位置坐了,随即朝着陆何二人拱手笑道:“何大人,县尊,想不到能在孙大人府上与两位大人同桌共饮,真是荣幸之至啊。” 陆知县脸上的淡笑随着许梁的出现便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此时的他感觉就如突然吃进去只苍蝇般恶心。 第一百三十章 调令 陆知县很恶心,许县丞却很热情。桌上坐着的除了老熟人陆澄源和何论之外,还有那位曾到建昌办理许梁行贿案的南康推官洪南星,此外还有其他县的三名官员。 就在座的官员品级来说,许梁的品级最低,也就是说,在座的都是上官。所以许梁态度恭敬,寿宴开席后,他挨个敬酒,本着您随意,我干了的大无畏精神,挨个敬了个遍。 敬到陆知县的时候,陆知县仅仅端起酒杯凑到唇边湿了湿嘴唇。 这时孙知府端了酒杯代孙老太爷前来答谢到场捧场的宾客,轮到了许梁这桌。众人共饮一杯后,许梁趁着孙知府没走,又倒了满满一杯,脸红脖子粗,摇晃着端到建昌知县陆澄源面前,大着舌头咧嘴一笑:“陆,陆大人,咱俩都,都是建昌来的,你,你又是我的上级,来,下官再敬您一,一杯!” 说着许梁又朝陆知县杯中满满地倒了一杯,瞪着红丝丝地眼睛看着陆知县。 陆知县登时脸都绿了。他虽然工于心计,但酒量并不大,先前与桌上人喝了几杯,孙知府过来答谢的时候又满满干了一杯,这时正努力地压着酒劲呢,现∧▼,在要是再喝了这满满一杯,岂不是要了老命了? 陆知县慌得摆手道:“诶,许大人,咱们时常见面,一起把酒言欢的日子多得是,嗝,咱们就算了吧,你多敬敬南府康里的大人们。” “不!”许梁很执着,端着的酒杯又朝前伸了伸,吐着酒气道:“陆大人对下官回护,甚,甚多,这些我都知道,今日我无论如何都,都得再敬您一杯。” “呵,呵,”陆知县尴尬地笑,又朝身边看着的孙知府等人道:“我看许大人是喝多了,哈。” 此时许梁脸色红得妖艳,呼出的热气都带着浓重的酒香,说话口齿不清,自然是醉了。 “我没醉!”许梁闻言把眼一瞪,手一摆大叫道,又盯着陆知县,道:“陆大人不喝便,便是瞧不起下官?这样,下,下官先干为净!”说罢,一仰脖子,咕噜咕噜,果真干了。然后许梁用袖口抹了把嘴角的酒渍,鼓着红眼睛瞪着陆知县。 陆知县真不想喝,端起杯凑到嘴边轻抿了一口,抬眼一看,许梁仍然瞪着他,大有他不把酒喝完便要上来拼命的架式。 同桌的其他官员这会也看出这两个人有些不对劲了,奇怪地看着两个。 孙知府见状轻咳一声,对陆知县笑道:“陆大人,许县丞也是一番诚意,你就别摆上官架子了,把酒喝了。” 陆知县略为惊讶地看眼孙知府,见孙知府在扭嘴示意,想到这是在孙知府府上,给孙老太爷祝寿,若是弄得动静太大岂不给孙知府难堪? 陆知县很快就想通了这一点,恼怒地看眼依旧死盯着他的许梁,暗道一声晦气,一抬手,捏着鼻子喝光了。这酒一下肚,陆知县便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火烧火燎,一阵阵酒气便朝嗓子眼上涌。 孙知府见陆知县喝了,便转身去了下一桌。 何通判多少知道陆知县的酒量深浅,见陆知县喝酒之后便端端地坐着,眼睛发直,脸色发青,忙朝他碗里夹了夹青菜,道:“陆大人,压压酒,压压酒。” 陆知县转脸朝何通判一笑,随即哇的一声,就见陆知县双手捂着嘴,蹲到凳子边大吐特吐。 边上的官员吓了一跳,纷纷离席,免得被溅到身上,何通判忙着拍陆知县的背,洪推官急忙招手叫下人打些清水过来,几名官员捂着嘴看着,交头接耳的说着,隔壁桌的客人也站起来要看个究竟。 正在这一团乱的时候,忽听得一阵呵呵的笑声,几名官员奇怪地寻找笑声的来源,找了一圈就见建昌县丞许梁依旧直直地站着,红朴朴的脸上却带着笑意,嘴里呵呵地乐得不行,一名官员正要开口问个究竟,忽见许梁身形一晃,直直地栽倒在桌子底下。 又是一番慌乱。 孙老太爷的寿宴结束后,许梁被随行的护卫们抬进轿内,回了建昌县,而陆知县据说吐到最后嘴里只剩黄水,被何通判扶到厢房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在许府里醒过来的许梁听说陆知县寿宴结束后第三天才返回建昌,当下大笑三声,快意无比。 这之后十几天,陆知县和何通判忽然对许梁客气起来。其实陆知县也很无奈,七月初二那天当众出了这么大的丑,陆知县对许梁可谓是恨得咬牙切齿。在某日找到何通判商量着怎么再出阴招把许梁搞倒搞臭,结果何通判却转告了个不好的消息:南康知府孙一平曾当着何通判面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话,许县丞很不错。 这让何通判傻了眼,要知道当初孙知府也是巴不得许梁滚蛋的主,怎的一场寿宴之后就改了口风?百思不得其解的何通判便悄悄地打听,结果从孙府一名管事的口中得知,当日许县丞送的寿礼之中带夹带了点其他的东西,虽然具体是什么那管事的没说,但何通判却明白,孙知府必然是由于这份寿礼,对许梁改变了看法。 陆知县听后就懵了,他没料到许梁这么会来事,居然悄无声息地就与孙知府搭上了线。 再过几日,连陆知县都要感叹,许梁太能拉人了。 原本与许梁特意保持距离的孙巡检,秦典史等人,兴许是从别的地方听到什么风声,又或者是许梁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又与许梁走得极近,半个月时间,这几人便与许梁出去吃了三四顿饭。 光吃饭自然不算什么,但饭桌上这几人总会聊些什么吧?比如暗室密谋之类。 后来,陆知县一手从京城国子监带出来的建昌主簿江渚南居然曾犹豫着说起许梁好几次宴请他,问陆知县他是否方便去。 陆知县登时就心惊肉跳,甚至感到一丝恐惧。此后便对许梁很客气,每日的点卯,陆知县交待完之后总不忘看着建昌县丞许梁,问一句:“许大人,你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建昌众官员很惊讶,许梁很满意。许梁暗自感叹,塞到寿礼底下那三千两银票没白花,立竿见影。 七月底,陆知县把许梁叫到县衙,笑容满面,亲切地将一纸调令放到还在发愣的许梁手上,恭喜道:“恭喜呀许大人,仅一年时间,许大人便从无品无级的举人升任正七品的知县老爷,与本官也是平起平坐,当真是可喜可贺呀。” 许梁看完这纸调令,犹自不信,惊奇地问道:“县尊,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知县笑得越发真诚,拍着许梁的肩,以羡慕不已地语气说道:“这你还不明白吗?朝庭正值用人之际,许大人德才兼备,本官觉着许大人放在建昌小县可惜了,特意上折向朝庭举荐许大人,想不到朝庭旨意这般快就下来了。” “不是,下官是想问,为什么是镇原知县?”许梁道。 “呃,这个本官也不知情,兴许正好镇原知县有空缺吧。”陆知县笑道。 镇原县,隶属于大明陕西省平凉府。地处西北,最近很乱。 许梁记得葛乔曾经说过,大明朝的官,有两个地方最要不得,一是辽东前线,与建州女真人几乎月月干仗,巡抚总督死了一个又换一个,官升得快,死得也快,说不准今日升官,明天就挂了。二是西北,西北又穷又偏,物资溃乏,且民风剽悍,犹其近两年西北大部遭遇旱灾,民不聊生,民乱四起。 但相比而言,辽东多少还靠近北京城,做出点政绩多少还能让朝庭知道,踏踏实实干几年命大没死没准就升迁了,换个富裕点的地方继续当官。而西北呢,一直以来就比较没人管,没人理,西北为官,生活条件差不说,基本就难有可圈可点的政绩,没政绩,也就没法升迁,二十岁外放陕西任知县,多半混到退休也就是个正七品知县,这还算是运气好的。 透过张簿簿的调令,许梁仿佛看到陆知县脸上阴冷的笑。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般若功 许梁回到许府立马就找来黄子仁,邢中山,葛乔等人,连新任的通天下物流二掌柜戴风也叫了过来,大家集思广益,讨论这封调令。 许梁读了这封调令,会客厅里顿时就炸了锅,吵得沸沸扬扬。 屋子里的人意见很不统一。葛乔和戴风一听是去陕西当官,连连摇头,坚决地劝许梁辞官不去。邢中山倒是说可以去试试,正好眼下在建昌小县也被陆知县压着,难有大作为。倒是黄子仁眼放亮光,嗷嗷叫着要趁早跳出建昌去,管它娘的去哪,能当家作主就成。被他们这七嘴八舌的一顿吵吵,许梁也很纠结,拿不定主意。最后,葛乔说了句:“要不,大人您上南昌府找黄参政问问?” 许梁深感有道理,自己这干伯父黄维中当官当了大半辈子,老奸巨滑,肚里的歪歪肠子肯定比这屋子的人加起来都多。 许梁便火急火燎地赶到黄维中府上,恰好黄维中也在府里。黄参政听了许梁的转述,再看了调令,登时就急了:“贤侄,你怎的要去陕西?” 许梁苦笑着把陆知县举荐的事情说了。黄参政拍着大腿骂:“你这是着了陆澄源那老∧,小子的道了。眼下你哪里都能去得,就陕西去不得,去了,九死一生。” 许梁惊得舌头都快伸出来了,忙问原因。 黄参政揉着额头说道:“其实三个月前陕西省就暴发了大规模的民变,流贼聚集了上万人在平凉,庆阳两地作乱。两个月前,陕西巡抚曾禀报朝庭,说陕西流贼甚众,有几股流贼居然合伙袭击了平凉府,后来流贼虽被击溃,但也曾一度攻陷镇原,泾州,崇信等地,当地官员大半被杀,少部分逃走。只是折子送到京城被魏公公压下,未曾明发。” 许梁听得眼都直了,讷讷地道:“有这般严重么?” “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黄参政郑重说道:“陕西流贼,聚则成贼,散则为民,居无定所,四处流窜,瞅个空档就袭击官府,防不胜防。年前至今,陕西一省已换了两任巡抚了,而且,镇原前任知县两月前殉职后,一直就空着,没人愿意去。” 许梁脸都白了,苦着脸问道:“伯父,那我,我能不去不?” “不能。”黄参政瞪眼道:“你当朝庭的调令是女儿过家家,说不去就能不去?” “那,那侄儿要是去了,岂不就再也回不来了?” 黄参政沉默良久,才叹口气道:“调令已然明文下达,你自然是非去不可的。这样,你多带点忠心之人一块前去,那地方兵荒马乱,流贼四起,你就暂且在镇原县忍两三个月,到时老夫再想法子把你弄回江西来。” 许梁得了黄维中的保证,垂头丧气的回到建昌。冯素琴早就等在门口了,见了许梁第一句话便是:“相公,妾身也要与相公去镇原。” 许梁脸色一变,拂袖道:“胡闹!你当我是去渡假呢?我这是去闯鬼门关!” “那妾身就更应该去!”冯素琴扬起白嫩的颈脖,坚定地道。 许梁不理她,绕过她进了许府,扔下一句话:“不许去。老子也没打算带你去。” 冯素琴不说话,默默地跟着进了后院卧房,待许梁坐下后,她一撇嘴:“相公不带我去,妾身便自己去!” 许梁顿时就火了,拍着桌子叫道:“你身子还未好利索,怎么去西北?出了事情如何是好?” 冯素琴听了,垂着头站着吧嗒吧嗒地掉眼泪,一会,抬起头,哽咽道:“妾身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难道还会怕死么?” 许梁闻言没来由地心头一软,再看冯素琴梨花带雨的凄惶模样,疼惜地揽过她,看着她坚定的目光,终点头道:“好,咱俩一块去。” 决定了要去陕西省上任,许梁便着手安排行装。车马护卫倒在其次,关键是陪同去镇原的人手,黄子仁,邢中山,许青几个都争着要随许梁前去,但许梁为稳妥计,最后决定谁都不带。按许梁的说法,他只是去那边呆个两三月,两三月后,干伯父黄维中便会把自己调回江西来了,若是带了他们几个去了,到时再回来他们几个那巡防营的官职可就没了。 然后最重要的便是冯素琴的身体问题,虽然眼下已然好得七七八八,但到底未曾根治,难保不会复发。许梁在屋里想了两个晚上,终于想到个稳妥的办法。 八月初五,天气晴朗。建昌县丞许梁再一次来到云山真如寺,拜见常慧大师。 在禅房见了常慧大师,一番寒暄之后,许梁命人呈上香火钱白银四千两。这等大手笔把一向镇定的常慧大师都给吓着了,命执事僧人收下之后连连感叹许梁是个有佛缘的人。 宾主尽欢,气氛非常好。许梁便提出希望拜德高望重的常慧大师为师,做个真如寺的俗家弟子,也好与我佛拉近距离。 常慧大师闻言一愣,犹豫着,但看到刚刚被执事僧收起来的香火钱,想着有这么位在建昌县衙当官的俗家弟子也不错,至少日后能给真如寺带来诸多方便,于是抚须允许。 当下在许梁的坚持下,就在常慧大师的禅房里,在佛祖的画像前燃起三柱香,又请来真如寺里的另两位高僧作见证,许梁恭恭敬敬地跪着朝常慧大师磕了三响头,敬了拜师茶。常慧大师笑吟吟地喝了口许梁呈上的拜师茶,笑吟吟地抬手要许梁起来。 然而许梁不起来。他看着常慧,又是一个长跪到地。 “师父在上,弟子许梁还有一事相求。”他说。 常慧微微一愣,笑道:“许梁,你有何事,先起来再说。” “父不曾答应,弟子不敢起来。” 常慧怔住了,隐隐觉着许梁所求之事多半干系重大,他沉吟着道:“那,你便说说所求何事?” 许梁依旧以头触地,闻言抬头,一字一顿地道:“弟子想学师父当日在府上救人的那套功夫,求师父教我。” 常慧登时脸色就变了,收敛了笑容,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边,看着许梁不说话。边上站着的两名高僧此时也是神情激动,其中之一出声说道:“许梁,方丈师兄的大般若功向来只传本寺弟子,从不外传。” 许梁眨眨眼,道:“大师说得甚是,如今许梁已拜了常慧大师为师,那许梁自然也是本寺弟子。” 那大师听了,愣了愣,想想许梁说得也没什么不妥,竟是无法反驳。 “求师父教我。”许梁见常慧沉着脸不答话,又磕头说道。 常慧深叹口气,皱着眉头道:“许梁,非是为师不肯教你,实乃大般若功为本寺镇寺之宝,向来只传内门弟子,而你是刚入门的俗家弟子……” 许梁打断他道:“师傅,弟子今日让师父为难,实非觊觎真如寺的秘法,而是为了我家夫人。您和两位大师想必也知道,我家夫人长期以来,深受寒气之苦。弟子若能学到师傅的大般若功,时时陪伴夫人左右,若有差池,也好及时救治。弟子常听师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弟子学功法,虽说只为了我家夫人一人,但对弟子来说,救好她一人,其意义便胜过救好千人万人。” “这个……”常慧大师很纠结。 “师父!”许梁又道,“求师父和两位师叔师伯,看在许梁一片赤诚之心,成全了弟子。弟子在此发誓,学得功法,终身只限于弟子一人知晓,若有外传,天打五雷轰!” “少爷?”边上陪同的铁头听到许梁发这么毒的誓言,登时急了。 许梁瞪他一眼,又看向常慧和另两位真如寺高僧,见他们还在迟疑,便又出声道:“师父,师叔,师伯,弟子若能习得此功法,弟子必将感激一生,弟子保证,日后真如寺在建昌县境内断无敢为难挑事之人上山。好教师父师叔师伯知晓,弟子自身身为建昌县丞,官居正八品,在建昌县境内,除了知县大人,便是弟子为尊。此外,建昌巡防营眼下虽不归弟子管,但巡防营几位主要将领,均听命于弟子。还有,建昌水陆两道,商会黑帮,三教九流,弟子都有些簿面……日后只要有弟子真心回护本寺,本寺必可高枕无忧,尽心侍奉我佛。” 常慧大师听得猛地睁大眼睛,脸现怒色,暗道这许梁居然拿他的势力来与真如寺讨价还价,着实可恨。只是另两位高僧听了,却颇为意动,其中一人看着常慧道:“师弟,咳咳,难得许梁夫妇伉俪情深,许梁自身又与我佛佛缘,咳咳,那个深厚,不如,师弟便传他大般若功罢。” 常慧听得,看那高僧一眼,垂眉想了一会,终长叹一声,摆手对许梁道:“起来吧,随为师来。” 许梁听得大喜,起身跟着常慧便走。两人穿过真如寺的寺院群,渐渐走向后院,常慧在一处关着门窗的精致小楼前停了下来,拍了三声巴掌响,便见那小楼的正门打开,一名长眉僧人从小楼内走出门外,对常慧施礼道:“见过方丈!” 常慧点头,进了那小楼。 许梁跟着也要进去,那长眉僧人伸手拦住,道:“施主留步。” 许梁便猜到这小楼多半是真如寺的紧要之地,硬闯不得,便安心地等在外面。半个时辰后,常慧大师从小楼里出来,一言不发地带了许梁又到了另一处无人的禅房,交给许梁一张手抄的大般若功法诀,便开始传授功法来。 按常慧大师所说,大般若功乃是真如寺的前辈高僧从金刚经中领略出来。这金刚经又名能断金刚般若波罗密多经,乃是昔年玄奘法师大般若经的第九经,故真如寺的高僧又将领略的那套功法命名为大般若功。 按常慧大师的说法,大般若功平常练习,有提神醒脑明目的功效,年深日久,乃至功法大成,更可健步如飞,身轻如燕,百病不得缠身,乃是真如寺密不外传的上乘功法。 第一百三十二章 前往镇原 许梁从常慧手里得了这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哦不,是修身养性,强身健体必备的大般若功,仔细记熟了这修练方法,当天趁着夜色兴冲冲地回了建昌县城。 又过两日,许梁与到任的新任建昌县丞办理了交接,正式卸任建昌县丞一职。当晚,陆知县安排了许梁的送别宴席,由于许梁离开建昌已成定局,大明朝幅员辽阔,再与陆知县共事的机率便小了许多,基本上已经与陆知县没什么交集,是以,陆知县当晚放得开,与新旧的两位县丞相谈甚欢,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狠狠地阴了许梁一把。 待许梁从酒楼回来,葛乔和戴风已经在许府的会客厅等候多时了。他们的目的就一个,考虑到建昌到镇原路途遥远,路上也不太平,两位老人家强烈要求许梁把原来的女侍卫队长戴莺莺带着,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许梁听了,想想干伯父说起陕西那边的情况,也是头皮发麻,有戴莺莺这么个武林高手在边上,总归安心些,于是欣然同意。 与此同时,建昌江边的一艘小船上,巡防营副使黄子仁与冯敏儿正坐在船弦边,看着夜色聊着天。 “明天许⊙→,大人就要动身前往镇原了,唉,听说我表姐也要跟着去。”冯敏儿两只修长的大腿挂在船弦边,轻轻地一摇一摇地。 “是啊。”黄子仁点头,“我跟大哥说我也去,他死活不同意,奶奶的,真不把我当兄弟!” 冯敏儿听了惊叫道:“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你走了我怎么办?” “傻瓜,你是我黄子仁的女人,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然是我去哪你便跟着去哪咯。” “我才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呢。”冯敏儿道,“再说了,我姐夫他都说了你们巡防营的部下一个都不带。”忽想起什么,转手就去掐黄子仁,笑骂道:“你刚说谁是鸡谁是狗呢!” “啊,别掐,停手……哎呀,我错了,我错了。”黄子仁受疼,讨饶道,随即两人打闹一阵,又偎依在一块了。 静静地呆了会,冯敏儿担心地问道:“黄大哥,你当真也要去镇原吗?” “那当然。”黄子仁点头,随即恨恨地道:“老子早就受够了那江渚南的鸟气了。” “哦。”冯敏儿闷闷地道,良久,她幽幽地问道:“那……我呢?” “你嘛……刚刚我说什么来着?” “什么?” “那什么鸡呀,狗呀……” “你去死吧!” 天刚蒙蒙亮,整个建昌城都还在睡梦中,偶有几声鸡啼狗吠,打更的更夫揉着惺忪的眼睛正往家里走,建昌城头的兵勇刚把城门打开。许梁带着他的新夫人冯素琴,丫环春儿,管家铁头,还有一百多名抽调来的护卫们,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出城了。 队伍拐上官道,走了一段,便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响,坐在马车上的许梁回头看去,只见一身紧身装的戴莺莺骑着匹棕色大马从后面追了上来。 见着探出头的来许梁,戴莺莺翻身下马,在许梁面前小蛮腰一叉,恶声恶气地道:“姓许的,你什么意思?说好的等本姑娘一块动身的,怎么就先走了?” 许梁嘿嘿一阵笑,拱手道:“抱歉抱歉,我见你老不来,以为你又改变主意不去了,便先走了。” “哼,还好本姑娘脚下这匹马儿跑得快。”戴莺莺冷哼一声,道。 这时,马车内的冯素琴也从马车内探出头来,朝戴莺莺嫣然一笑,招手道:“戴姑娘,这一路怕是要你多费心了,外头风大,你到车上来罢。” 戴莺莺见了巧笑嫣然的冯素琴,登时便有几分紧张,迅速地将叉腰的手放开,脸色微红地摆手道:“不,不必了,我骑马骑惯了,坐车反倒不自在。” 许梁便笑:“娘子你这便不懂了,人家戴姑娘乃是武林高手,高来高去,哪里用得着马车啊。” 冯素琴便好笑地白了许梁一眼,又要招呼戴莺莺上马车。 却见戴莺莺柳眉渐竖,娇喝一声:“谁说武林高手便不需要坐马车了?正好本姑娘方才赶了一路也累了,正要上车歇歇。”说罢,将手中马缰往边上一护卫身上一丢,掀起车帘,朝车内的冯素琴一笑,一扭身,便钻进了马车内。 这样一来,车内原本两人的此时便成了三人。戴莺莺坐到了左边,冯素琴坐中间,许梁便被挤到了右边。 都说三个女子一台戏,其实两个女人也差不多。冯素琴和戴莺莺同为年轻女子,年龄相仿,经历又各不相同,开头矜持地问答几句,很快便聊开了,天南地北,胭脂女红,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完全把许梁当做了透明人。 许梁真是肠子都快悔青了,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耳光子。人家戴姑娘都说了坐车不自在了,你还嘴欠地讥讽两句,这下好了,人家直接暄宾夺主,将马车当自己家的了! 日近晌午,许梁实在是受不了这两个女人了,便出了马车。车内,戴莺莺见许梁黑着脸下了马车,嘴角若有若无地露出一丝笑意。 八月的太阳很毒,照在人身上灼热得很。许梁见马车前后的护卫们无精打采地向前走着,有几个人把雨天用的斗蓬都戴上了,只为遮住那强烈的光照。丫环春儿坐在一辆装满行李的马车上,用小手帕不停地扇着凉风。带队的铁头迎了上来,道:“少爷,你怎的下马车来了?外面太阳多毒呀,你快进去吧。” 许梁嘀咕一声,被晒死总比被吵死好。 “啥,少爷你刚说啥?”铁头没听清,问道。 “没什么。”许梁说道,看着铁头问道:“阿铁,给老家去信了吗?” “去了。”铁头陪着许梁往前走,“大前天便寄了出去,按少爷的吩咐,寄给大老爷和铁四爷各一封。” “嗯。那真如寺呢?” “信也托人去送了。”铁头伸出长袖,抹了把汗,说道。 “呵,不知道常慧师父知道我已调离建昌县后该是怎么样一副表情?想想好期待呀。”许梁笑道。 “管他呢。”铁头无所谓地道:“就为了本什么般若功,咱们搭出去四千两银子,这价钱光买也足够了。只是少爷,您当日起的那誓也太重了。” “呵,”许梁笑道:“当日若不给真如寺的那三个老家伙吃点定心丸,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就学到功法。哎,到了镇原后本少爷便教你这套功法,也让咱们阿铁当回大师过把瘾。” “不,铁头不要。”铁头慌忙摆手。 “嗯?这么好的事情你居然不要?那可是真如寺的镇寺之宝呢?”许梁怪异的道。 铁头看许梁一眼,吃吃地道:“若是阿铁学了,少爷会被天打五雷轰的……” “切!”许梁翻个白眼,暗道老子自个都是穿越过来的人,命格这般硬,怕是连天都不收,雷都害怕的主。忽的许梁眼神一愣,似乎从护卫队伍里看到个熟悉的身形,待再定睛细看,却又找不见了。 “少,少爷,你看什么呢?”铁头回头看了张望着,略为紧张地问道。 “刚我好像看到黄子仁了。只是一晃又没了,兴许是眼花了吧。”许梁自语道,见铁头紧盯着自己看,拍了他一把笑道:“诶,你紧张个什么劲?” “我?我没紧张!”铁头道,待许梁走开了,又上上下下在身上看了一遍,自语道:“我紧张了吗?” 这时一个年轻护卫打扮的人靠了过来,瞪着铁头道:“你个笨蛋,差点就露出马脚了!” 铁头苦笑道:“我哪知道少爷眼睛这么尖,你躲人堆里他都能发现?” “你不回头做贼心虚地东张西望,他能发现吗?”那年轻护卫打扮的人恨声道,说着见许梁又朝这边走了回来,便一拉斗蓬沿儿,又钻回护卫队伍里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欲练神功 连着四五日高温,大大降低了许梁队伍的行进速度。尽管许梁已然下令早晚前进,正午找地方躲太阳,但天气太热,还是有几名护卫中署了。 许梁打开车帘子看了眼当空金黄色的太阳,又迅速将头缩了回去。 “这什么鬼天气,怎的一直就这么热热热的!”许梁道。 “是啊,这也太热了吧,咱们在马车内都有热得受不了,外面那些护卫们就更苦了。”冯素琴也没精打采地说道。 “哎,戴姑娘上哪去了?”许梁问道。 “她估计是上前头探路去了吧。”冯素琴道,忽地她看着许梁,极认真地说:“相公,妾身发现戴姑娘有些古怪。” 许梁立马打起精神,大有遇到知音似地说道:“娘子你也发现戴莺莺很八婆了?”说着许梁一脸遇人不淑的表情叹气道:“你说我咋以前就没发现她有这么啰嗦呢。” 冯素琴怔了怔,道:“不是啦,妾身是想说,戴姑娘很可能喜欢上相公了。” 许梁一愣,大摇其头:“怎么可能?她一见我就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恨不得我立马消失才好。↖,” 冯素琴眨眨眼睛,捏着手帕儿,解释道:“兴许是真的呢,相公发现没,每回戴姑娘与妾身说话,她总是要先看相公再看我。而且,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家,若没有特别重要的恩情,谁会巴巴地只身一人陪着去陕西这么偏远的地方。” 许梁道:“这娘子可就不知道了,戴姑娘肯来,可不是她自己的主意,实在是葛乔和戴风那两位老人家担心我路上的安危,这才命戴姑娘一同前往。” “哦?”冯素琴沉吟着,“是这样么?” “就是这样!” 冯素琴安静了会,忽地俏巧地白了许梁一眼,幽幽地道:“这话,相公信么?” “我……我当然信了?”许梁说,忽感觉自己这话怎么说得这么没底气呢。 这时,铁头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少爷,少夫人。” 许梁掀起车帘,问道:“怎么了?”待看清站在铁头身边那个护卫装扮的年轻人,立马跳下马车,指着那人怪叫道:“我,我,我就猜到是你小子!” 黄子仁抹了把汗,不好意思地道:“大哥,是我。”又朝车内的冯素琴叫道:“见过嫂子。” 许梁上上下下看黄子仁一眼,只见黄子仁早就没了以往的**公子哥的模样,一身偏小的军服沾满灰尘汗渍,背上的斗蓬和水壶斜挂着,像是套了块乌龟壳,脚上一双棉鞋已然破了两个洞,两截脚趾头露出来,上面也是一层灰。许梁感叹道:“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黄子仁尴尬地笑。他身后另一个小个子的护卫这时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期期艾艾地叫唤道:“姐,姐夫。” 许梁登时吓了一跳,这大白天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突然有个人上前来喊自己姐夫?再看这护卫装扮的人,灰头土脸,满脸被晒得黝黑,就如前世的非洲难民一般,定睛细看,更是惊得跳起来:“敏儿?!” “嘿嘿嘿,姐夫是我……” “表妹!你怎么在这里?!”车内冯素琴也认出冯敏儿来了,从车内下来,一把拉过冯敏儿尖叫道,又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冯敏儿,几日不见,冯敏儿居然落成了这般模样,当下又生气又心疼,敢忙拉上车内好生休息。 冯敏儿上马车后便哇地哭出来:“姐姐,敏儿想洗澡……这一身恶心死了……呜呜……” 马车外面,许梁听得冯敏儿的哭声,将黄子仁拉到路边,又气又急,语无伦次地叫道:“你,你,你怎么把这个小祖宗也给带出来了?” 黄子仁也是苦笑不已,原本他俩的打算是悄悄地混在护卫队伍里直到到达陕西镇原,结果黄子仁高估了冯敏儿的受苦限度,连着五天的高温赶路,冯敏儿便受不了了,哭哭啼啼地吵着要去找她表姐冯素琴。黄子仁没办法,这才主动找到许梁投案自首。 当下黄子仁把两人怎么混进队伍的事情说了,又严重申明了自己跟着去镇原的决心。许梁责怪道:“你来便来吧,还带个拖油瓶算怎么回事?” 黄子仁便极不负责的回道:“我不管,反正我们两也跟着走了这么远了,你可不能再把我们两打发回去。” 此时许梁的队伍都进入了湖广地界,要是强令两人再返回去建昌也确实不妥。许梁想想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这时冯素琴从马车内探出头来说道:“相公,前头遇到客栈便早些驻店吧。敏儿她好几天没洗浴过了。” 许梁点头,瞪着陪在边上的铁头凶道:“阿铁听到少夫人的话没?” “听到了。”铁头点头。 “那还不快去办?!”许梁骂道。 “噢。”铁头受了许梁这一凶,急忙跑到队伍前头,找客栈去了。 队伍又走了四五里路,果真在前头遇着家客栈,许梁便大手一挥,住了进去。 这客栈也就是官道边上的小客栈,客房总共也就那么十来间,许梁这上百号人一下子住进来自然是住不下的。大部分护卫们被安排在柴房和后院歇息。 客栈老板难得碰上这么大的顾客,见着铁头付给的五两银子定金,脸上都乐开了花,急吼吼地亲自去厨房安排伙计烧热水给那位叫得最响亮的客官洗浴。 晚间,黄子仁和冯敏儿换上干净衣服,又与许梁等坐一块吃了顿好的,待饭后几个女人离座回房后,黄子仁鬼鬼祟祟地凑到许梁耳边问道:“哥,我听说你在建昌拜了那常慧老和尚为师,弄来套利害的功法?” 许梁眼登时就瞪圆了,诧意万分:“你听谁说的?”说着便看向坐在饭桌旁默不作声的铁头一眼。铁头不说话,低头认真地对付面前一碟子花生米。 “嘿嘿,你还想瞒我?”黄子仁搓着两手轻笑,又坐到许梁边上,亲自给许梁倒了杯热茶水,挤眉弄眼地道:“有这等好事怎么不告诉我?还是不是兄弟?快拿出来让我也瞧瞧。” “你想学?” “想。” 许梁叹口气,道:“可惜,你学不了。” “为什么?”黄子仁不信,“你都能学我咋就不能学?” 许梁又叹气,苦着脸道:“我也没开始学。我来问你,说到武功秘笈,你最先想到的一句话是什么?” 黄子仁眨巴眨巴眼睛,想了半天,迟疑着道:“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吧嗒,铁头手上正夹着的两粒花生米掉到了地上,他鼓着两眼瞪着黄子仁,又看看许梁,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这练功夫,还有这等讲究?我咋以前从未听人说过呢?这代价也忒大了吧?那个,少爷刚成亲,少夫人身体又不好,两人尚无子嗣,少爷练这功夫可不太合适……转眼间,许府的好管家铁头便想了很多很多。 许梁极严肃极认真地道:“正是这句话。” “不会吧?这也太**了!”黄子仁惨嚎一声。 “哈哈哈……”许梁见状暴笑出声,指着黄子仁和铁头两个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人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靠,不带这么玩的。”黄子仁知道被耍了,打了许梁一拳,骂道。 许梁笑了一会,笑脸一收,看着许梁,正色道:“不过,你还是不能学。” “为什么?”黄子仁这次可真急了,站起身瞪着许梁质问。 “当日我在常慧大师面前立过誓,”许梁缓缓说道:“若学得此功,终生不得外传,否则天打五雷轰。我还年轻,今年才刚满十八岁,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可不能因此英年早逝。” “胡扯!” 许梁一指大松口气的铁头道:“是真的,不信你问阿铁。” 铁头猛点头。 “切!”黄子仁压根就不信这一套,用鄙夷的眼光看着许梁,道:“你我是什么样的人?**的还信这一套?” 许梁怔了怔,低头想了想,又抬头想通了似的朝黄子仁咧嘴一笑:“说的也是!走,咱哥俩回房一块研究研究。” 黄子仁大喜,与许梁勾肩搭背地上了客栈二楼。上了二楼,许梁又回头朝坐在饭桌边愣神的铁头叫道:“阿铁,你个长舌妇!还不快给本少爷滚上楼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有笔买卖 许梁和黄子仁,铁头等三人关上房门,凑在烛光下,对着那纸大般若功便开始研读起来,许梁一边回忆着常慧师父当日在真如寺上所传授的修练法门,一边试着练了一遍。在感觉略懂之后便手把手地教起黄子仁和铁头两人起来。 三人兴致都很高,在屋子里比划着照本宣科,也不管姿势对不对,运气准不准。一遍不会,那就再来一遍,三人就如同刚学步的孩子,虽然跌倒无数次,依旧兴致高涨。 夜色深了,客栈静了,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许梁打个呵欠道:“我太困了,先睡会。”说完倒到屋内的床上便睡。黄子仁睁着酸涩的眼睛,看眼窗外,打个呵欠,走到床边将许梁往床里边挪了挪,也平平地倒了下去。 最后剩下铁头,他看了眼那张床已被许梁和黄子仁挤满了,摇摇头,呵欠连天地回自己房里去了。 次日再次启程的时候,几个女人便发现许梁三人瞪着熊猫眼,一付没睡醒的模样,询问缘由,三人却是讳莫如深,绝口不提,弄得几个女人也是好奇不已。 队伍越往西北方向走,沿路看到的流民也越来越多,有时∵,甚至能够看到成群成群的流民,像无主的幽魂一般游荡在各个大城小城的周围,久久不散去。待进入湖广荆州府地界,不但成群结队的流民多了,举家逃难的人也是随处可见,他们大半操着西北口音,衣着破旧,或驾着瘦马车,或步行,扛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一路往东南方向走。 流民和逃难的人多了,坏人也便多了,坏人多了,拦路抢劫的事也就经常发生。许梁就曾亲眼看见几回流民和难民之间的争抢打斗事情,这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可以想象晚间夜幕降临之后,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们就该是怎样一副无助凄惶的场景。 当地官府也不能说完全不管,一路走来,至少武昌,汉阳,江陵等大城镇官府还会在城外象征性地设几处粥摊,尽管粥稀得能一眼见到碗底,但至少也能给人一些期盼,是以,这些大城周边的流民,难民也相对多。 许梁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都说西北比较乱,但也没想到会乱到这个地步。这还没进陕西地界,仅是湖广,情况便这般糟糕,那作为流民的重灾区的陕西该是怎么样的情况?镇原小县呢? “相公,他们好可怜哦。”冯素琴不只一次地红着眼睛说。 许梁也只能默然,过了江陵之后,许梁问铁头:“阿铁,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镇原?” 铁头便从马车里翻出地图,看了一阵,对许梁说道:“少爷,咱们刚过江陵,后面咱们要先到金州,再转到长安面见了陕西巡抚,然后就可以直达平凉镇原了。” “那得要多久?” “按咱们目前的行进速度,估摸着再有十来天便到了。” 许梁点头。黄子仁听了惨叫一声:“天哪,还得十来天!咱们都走了半个月了都。这时代没个飞机火车的可真是不方便。” 许梁便笑:“你就知足吧。我们算快的了。诶,你昨天还说你功力大有精进,日行百里不成问题的吗?” 黄子仁垂头丧气道:“那有什么用,我就是能飞着走也耗体力啊。”说着,黄子仁想到这十来天修练大般若功的成果,便又鬼鬼祟祟地凑上来问道:“说真的,哥,你觉得怎么样?” 许梁想了想道:“不怎么样。我才练多久,这练功又不是生看病吃药,岂能立马见效的?” 黄子仁脸色惊喜,认真地道:“你没动静,但我有感觉了。” “真的?什么感觉?” “嗯……就是觉着体内好像进了股子仙气似的,舒爽不已。”黄子仁道。 “切。”许梁根本就不信。那大般若功他自己也练了,除了饭量大了些外,什么感觉都没有。问铁头,铁头也说没什么效果。 又走了两日,许梁和黄子仁两人正四仰八叉地平躺在一架装行李的马车上,用斗蓬盖了头部,两人正躲在斗蓬下天南地北地瞎聊。话说自从冯敏儿恢复她冯家表小姐的身份后,许梁便被无情地剥夺了坐马车的权利,不得不与黄子仁挤在这架装行李的马车上。这时跑到队伍前方探路的戴莺莺忽然走到许梁和黄子仁的马车边,神情严肃地说:“许梁,我们被人盯上了。” 许梁惊得差点没把头上盖着的斗蓬给扔飞出去,坐起身叫道:“在哪,在哪?谁这么大胆,敢打老子的主意?” 戴莺莺朝刚刚从队伍边上骑马走过的四个人一扭嘴道:“这几个人在咱们身边来来回回好几趟了,定是前来踩点的探子,如果本姑娘所料不错的话,他们的大队人马肯定就在前方哪个地方等着咱们。” 黄子仁一跃而起,狞笑道:“奶奶的,黄爷不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就该烧高香了。正好,黄爷这一路无聊得都快疯了,正要找人打一架练练手!” 许梁道:“对方实力不明,不要轻举妄动。告诉弟兄们,注意警戒。” 很快,所有的护卫都知晓了前方可能有人找事的情况,众人打起精神,握紧手中武器,小心地朝前走。马车内的几名女人被告诫呆在车内,不得下车。 队伍转过一处山角,迎面便是一片大树林,林内郁郁葱葱,一眼看不到尽头,也听不到虫鸣鸟叫声,静悄悄的。忽的在前方领路的戴莺莺右手一扬,示意队伍停了下来,戴莺莺骑马越众而出,朝静悄悄的树林里高声喝道:“林子里的哪路好汉?出来见上一见?” 林子死一般的寂静,许梁和黄子仁走到戴莺莺身旁,看了看树林,暗道莫非林子里没人? 许梁看着戴莺莺,迟疑道:“戴姑娘,莫不是弄错了?里面没人?” 戴莺莺冷哼一声:“他们不出来,便当本姑娘不敢进去么?你们在林外等着,待本姑娘去探探路。”说罢双腿一夹马腹,操起手中钢刀,娇喝一声,居然就冲进了林子。 黄子仁看着许梁:“哥,我们也进去?” 许梁摇头,道:“不急,看看再说。” 过了一会,就听得林内响起戴莺莺的娇斥声,随即是刀剑撞击声,怒喝声,喊杀声杂乱地响起,然而树林太密,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林内一片树枝摇动,林内的打斗声却是激烈起来,并不断传出惨叫声。 许梁担心戴莺莺出事,当下也顾不得戴莺莺的吩咐,提刀在手,冷喝一声:“留下一半人手,其他人随老子杀进去。” “是!”众护卫高声应喝,发出一阵大吼,随着许梁和黄子仁冲了进去。 进了林子许梁才知道,原来这林子乃是沿着官道而建,多半还兼作路人躲雨的场所,林中还留有一座遮雨的亭子,但已经破败了。许梁未及细看,循着打斗声带人急奔,一行人呼呼地往前冲,冲了一段,前方打头的护卫却停了下来。 许梁和黄子仁越众而出,朝前方看见,登时便呆了。 离着许梁十步开外,几丛衫木之间,地上,树杆上,随处可见鲜血淋漓,四五个青衣汉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旁边散落着几截断手断脚,不远的一棵碗口粗的树杆上,斜斜地靠着一名剑眉方脸的汉子,胸膛上被划出一段长达半尺的刀口子,刀口很深,血肉外翻,大股大股地鲜血正汩汩地朝外流,他人还未死,喉咙里破风箱似地呼呼喘气,眼睛死死地盯着离他三步远站着的戴莺莺,眼神凶狠而骇然。 许梁吃惊地看着戴莺莺,道:“你,你把他们全杀了?” 戴莺莺转身,走到许梁身边站定,皱眉道:“几个踩点的探子,阴魂不散,杀了干净。”说完,便绕过愣住了的许梁走了。 许梁和黄子仁对视眼,忽的双双打个寒颤。 队伍继续前进。之后几日,也没发现再有人打许梁这队人马的主意,而自那日以后,黄子仁看戴莺莺的眼色便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畏惧中还带点崇拜。在队伍到达陕西境内的金州城,一行人找个大客栈住下,黄子仁便拉了铁头窜进许梁屋内,过了一刻钟的功夫,许梁便苦着脸出了房门,黄子仁和铁头鬼头鬼脑地跟在身后,三人来到戴莺莺歇息的房间,房门开着,里面却没人。 又听得隔壁冯敏儿屋内传来清脆的笑声。三人便又敲门进了冯敏儿的房内。 屋里,冯素琴,冯敏儿,戴莺莺还有丫环春儿正围在一桌说笑着什么。几个女子见许梁愁眉苦脸地带了黄子仁和铁头进来,都诧意地看着他。 许梁看了一圈,便嘿嘿地开始轻笑,踱到戴莺莺面前,看着戴莺莺道:“戴姑娘,有笔买卖,想和你做一做。”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入门刀法 当戴莺莺听说许梁居然要拿一张皱巴巴的纸张与她做交易,要她教许梁等三人刀法武功时,只是不住地笑。边笑边接过那纸张,放到面前瞄了一眼,只一眼,便惊叫道:“大般若功!” 看来还是个识货的。许梁顿时放下心来:“这你也知道?” 戴莺莺又看了会,点头道:“果真是大般若功。”忽又瞪眼看着许梁,吃惊地看着许梁等三人,道:“你们,你们居然去偷和尚的东西!” “哎,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许梁叫道。 戴莺莺冷笑:“难道这不是真如寺里常慧那老和尚的东西?” “这是常慧方丈的东西。”许梁点头承认,“不过,却不是我们偷来的。戴姑娘有所不知,常慧大师乃是我许梁的恩师,而我也算是真如寺的俗家弟子,弟子从师父弄点东西,这叫拿,怎么称为偷呢?” “当真?” “千真万确。” 这时冯素琴说话了,她拉过狐疑的戴莺莺轻笑道:“戴姑娘,是真的,相公从常慧师父那取来大般若功,说来还全是因我而起。”当下冯素琴︽√,将许梁为治好自身的病情,在离开建昌前亲自上山拜入常慧大师门下,求得大般若功的经过说了。戴莺莺这才信了。 戴莺莺信了,许梁却起了疑惑:“戴姑娘,你怎会知道这大般若功?” 当下戴莺莺一番解释,众人才明白,原来几年前戴莺莺的爹,当时还是西门镖局的总镖头,有一回走了趟远镖,路上中了歹人的毒,当时未察觉,待回到建昌后才逐渐发现全身发冷,大热天都得捂着厚被子,差点要了老命,后来几经问讯,才打听到真如寺常慧大师手上有一手大般若功的内家功夫,戴莺莺便带了中毒的戴风亲自上得真如寺,求得常慧大师出手,这才保住了戴风一命。 许梁等人听了,不由感叹一番。 戴莺莺看完了那纸大般若功,沉吟半晌,方点头道:“按说许梁你拿出如此贵重之物,我万无拒绝的道理,只是家父曾教诲过,戴家刀法只传戴家弟子,不传外人。想我西门镖局三四十名走镖高手,俱是同门师兄弟。” 黄子仁立马便道:“这好办,我们就拜你为师,你教哥几个刀法,也不算违了戴家门规。”黄子仁说做便做,立马跪地磕头,喊声师父。戴莺莺见了,想到父亲戴风家教向来严厉,若是日后让他老人家知道自己私传了别人功夫,多半要被责骂,如今黄子仁肯拜自己为师,虽说大可不必当真,但有这层关系在,想来父亲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话说,再说那大般若功,父亲也是向往已久,当下便点头允了。 黄子仁便嘻嘻笑着起身,而后铁头也有样学样,向戴莺莺行了拜师礼。 许梁在边上看着,想想能学到戴莺莺那吓人的刀法,喊她声师父也不吃亏,反正自己已经有一个便宜师父常慧了,再多个女师父也无所谓。待铁头退到一边后,许梁一整袍裾,拱手便朝戴莺莺拜去,口中说道:“弟子许梁见过……” “慢着。”戴莺莺却出声制止了。 “怎么?” “我可没说要做你师父。” “哎?”许梁懵了,指着黄子仁和铁头道:“怎的他们都拜得,就我拜不得?” 众人也惊奇地看着戴莺莺。 戴莺莺脸色微红,一手捏揉着衣角,看上去竟有些慌乱,未几兴许是被众人的惊奇眼神看恼了,她枊眉一竖,凶道:“我当他们两个的师父,那是本姑娘乐意。偏生就不做你师父!” “凭什么?”许梁不甘心地大叫道。 “就凭本姑娘是戴莺莺,不服咱俩出去练练?”戴莺莺道。 “你……这做人要讲道理,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啊?”许梁嚷道:“这大般若功我都给你了。”心道,完了完了,这买卖亏大发了,自己毛好处没捞着,凭白便宜了黄子仁和铁头。 许梁正要说,你不教我,我便不给你大般若功,黄子仁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一把将许梁拉到一边,小声埋头苦劝:稍安匆燥,稍安匆燥,就算戴姑娘,哦不,戴师父不收你,等兄弟我学会了她的几成本事,偷偷传你几招也是一样的。 戴莺莺见黄许二人躲在窗台边嘀嘀咕咕,虽然黄子仁说得声音不大,但戴莺莺却听得一清二楚,她上前两步,吸了吸鼻子,道:“本姑娘只是不想当你师父,又没说不教你刀法,你们两个嘀咕什么!” 许梁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这戴莺莺的意思是咱可以不拜师也能学到功夫,那还抗议个什么劲? 许梁三人大喜过望,当下便求着戴莺莺去了后院先露两手瞧瞧。冯素琴瞧着戴莺莺下楼的背影,眼神亮晶晶的,若有所思。 客栈后院里,几个护卫将前门后门把守得严严实实。院中的两处凳子椅子早已被下人搬到一边,空出来一大片青砖地面。许梁,黄子仁和铁头三人便抄着手站到边上,看着院子当中那道靓影舞刀。 只听戴莺莺一声娇喝,手中斩马刀,刀随人走,循着刀法套路,一招招使出来,但见身畔刀光闪动,隐隐带着破风之声。 许梁三人睁大眼睛看着,原先还能看清戴莺莺的出刀路数,待到后来,别说路数了,戴莺莺整个人都被一层刀光包裹着,根本分不清面目。 铁头看得呆了,黄子仁手舞足蹈,大呼过瘾,这可是他穿越以来头一回见着真正的江湖高手展示功夫,真真切切。 许梁也很震憾,他是亲眼见过戴莺莺的刀法的,年前在云山上遇袭时就曾见过戴莺莺的刀法凌厉,但那是被人围上了,打斗过程中,这戴莺莺正经练刀还是头一回目睹,亲眼见着戴莺莺仅凭手中一柄斩马刀,便将周身护得严严实实,刀光有如实质。想到传言刀法精奇之时,水泼不进,箭射不穿,原本许梁不信,如今看来,没准这世上还真有如此利害之人存在。许梁看了一会,过后便皱起了眉头。 过了会,院中的戴莺莺一套刀法练完,收了刀,走到许梁面前道:“这套刀法,传自家祖,被家父所推崇,极为利害,练至大成,等闪百八十人,不得近身。” “哇,利害利害。”黄子仁带头鼓掌。许梁皱着眉头道:“你这刀法利害是利害,只是未免太复杂了些,那个,有没有简单些的,易学些的?” 戴莺莺听了,想了想,道:“祖上还传下一路刀法,比上一路简单,招式也精简了许多。我练一遍你看看。” 说完,戴莺莺顾不得中场休息,又持刀练了一路刀法。这一整套使出来,虽然没有刀光裹身这般凌厉效果,但却如江海浪潮,生生不息,一招紧接着一招。完了,她停下来问道:“这路怎么样?” “戴姑娘……师父,这路看着也好。”黄子仁连忙道。 戴莺莺不理会他,眼睛看着许梁,许梁想了会,迟疑着说道:“还是有些复杂……有没有更简单些的?一招中间变化少些,动作简单些,呃,就像这样,一劈便算一招的?” 戴莺莺听了,气恼道:“我说许梁,你这是想学刀法呢还是要存心消遣本姑娘?但凡利害的刀法,哪招不是招中有招,随机变化?” 许梁慌忙摆手,真诚地道:“你千万别误会,学,我是肯定想学的,只是,咳咳,戴姑娘你知道的,我呢,天生身子骨就弱,最近虽然看着强壮了些,但也是徒有表象,我就想练个刀法强健体魄,必要时防个身便可以,你就挑你们家最简单,最容易学的那一套刀法给我就成。那几套利害的,你就传给黄子仁和铁头罢。” 戴莺莺顿时就哭笑不得,她总算看出来了,这许梁兴许根本就没想过要练什么刀法,纯粹是弄着玩,看在那大般若功的份上,戴莺莺皱着眉头想了想,道:“那我便教你戴家最简单的入门刀法,它最基本,最简单,也最易学,全套只包括扫、劈、拨、削、掠、奈、斩、突等八种用刀最基本的招式,你看好了。” 说完,便在院中将那入门刀法给练了出来,总共也就八式,每招一式,扫、劈、拨、削、掠、奈、斩、突各基本刀法一招招练完,便收刀停手,整个套路一板一眼,古板生硬,毫无杀气可言。 戴莺莺练完,收刀停住,抬眼看着许梁,暗道这回许梁若还是挑三拣四,那便叫他另请高明,这样麻烦的徒弟本姑娘不侍候! 许梁睁大了眼睛,满脸惊喜,抚掌连声说道:“对对对,我要练的正是这种刀法。这套刀法叫什么名字?” 戴莺莺以手抚头,声音痛苦地道:“这是戴家入门刀法,既然是入门招式,哪会有什么名字!” 许梁闻言一愣,随即展颜笑道:“没名字好,越是没名字的刀法,往往便越生利害。你们说是吧?”他看向黄子仁和铁头,征求意见。 黄子仁目瞪口呆,他没料到许梁这么没眼力,左挑右选居然就看中了人家戴家的入门招式,他转脸看着天空,不忍直视许梁。 到底还是铁头厚道,他摸了摸方头,嘿嘿附合道:“少爷说得有道理……呵呵,有道理。”许梁很满意,朝戴莺莺点头说道:“我要学的就是这套刀法!” 戴莺莺已经感觉自己被许梁打败了,她无力地将斩马刀扔在地上,转脚便出了后院。许梁见状叫道:“哎,你上哪去?再示范一遍呗?” 戴莺莺凶狠的声音传来:“渴了,喝水去。烦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最后的县丞 队伍继续往长安方向前进。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六日,许梁一行一百二十多人顺利进入长安城。当日在长安城内歇息一晚后,许梁次日一早便收拾整齐前往陕西巡抚衙门求见陕西巡抚胡庭宴。 结果很不巧,胡巡抚压根就不在巡抚衙门,接待的官员问明了许梁的来意,核对了调令公文,叫许梁在堂内等了片刻,不一会便出来交还了调令,告知许梁,你可以直接去镇原县走马上任了。 许梁犹自不信,忐忑不安地问道:“是否要先拜见平凉知府?” 那官员一脸不屑,摆手道:“早先的平凉知府三个月前便殉职了,现的平凉知府朝庭正式的任命尚未下达,乃是由布政使司参议洪大人兼着,洪大人随巡抚胡庭宴一同去宁夏了。再说了,洪大人公务繁忙,哪有空见你个小小的七品知县?” 许梁听了,便回了客栈,叫下人收好行装,当即起程前往镇原县。路上,许梁叫铁头拿出从建昌出发前找干伯父黄维中要来的陕西几位重要官员的资料,查到陕西从四品参议洪承畴一页。 洪承畴,字彦演,号享九,福建泉州£⌒,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天启七年任陕西布政使司左参议。 许梁合上资料,想了想,总觉着这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又行进了五日,一座隐在昏黄的天色中的小县城远远在望,此行的目的地,镇原到了。 许梁老远打量着这座自己即将上任的小县城,就如大西北中的一只丑小鸭,拙劣而沧桑。待走近了,不由失望透顶。 城墙不高,也就五六米的样子,砌好的砖头斑驳,两扇弧形的城门半掩着,其中一扇已经裂开了半边,随着风声咯吱作响。城头上用竹竿挑立着一面大明旗帜,上面沾满了风沙。东南角的城头已然塌了,一伙衣着破烂的民夫正在往上码石块砖头,看样子是在修补城墙。三五名手执长枪的兵勇在城头上看见许梁的队伍走近,一面大呼小叫着让城门边上的兄弟关上那扇破烂的城门,一边向下喝叫:“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许梁敢保证,若不是自己这一队人马穿着巡防营的报饰,打着大明的旗帜,多半城头上那兵勇便要鸣锣示警。 铁头便喝止了队伍,亲自上城门口去回话。趁着这空档,许梁回到马车上,换上自己那身崭新的正七品蓝袍官服。 未几,那城门大开,七八个兵勇稀稀拉拉地跑出城门,来到许梁的马车前,要向到任的镇原知县见礼。 许梁端站着皱着眉头看着这几个衣着如同叫花子般的兵勇,摆手让他们起身,又问道:“怎的守城的就你们几个?巡检司的人呢?” 其中一兵勇答道:“回大人的话,属下们都是巡检司的兵。” “巡检何在?” “巡检大人三个月前战死了。” “那县衙的其他大人呢?县丞,主簿,典史?” 那兵勇犹豫一会,迟疑着道:“小的已派人通知黄县丞了。” 许梁点头,叹口气,摆手道:“前头带路,本县要进城。” 那七八个兵勇便转身跑回去,将那两扇城门吱吱呀呀地开到最大,迎接这位年轻的镇原知县。 许梁进了城,看眼前方空空荡荡的街道,皱了皱眉,再抬头见那伙修城的民夫听说新任知县到了,大半停了手,围在城头上向下张望。 许梁便抬脚上了城头上,身后黄子仁和铁头等人也跟着上来。 那伙民夫显然没料到许梁会亲自上城头来,显得惊讶和慌乱,犹豫着小声见礼。 “知县老爷好……” “县太爷好……” “见过知县大人……” 许梁点点头,走到那修了一大半的城墙边上,那塌陷的城墙外墙已砌好了,目前正在码内墙。石块,泥团,青砖,泥砖散落在四周。扁担,竹篓子,麻绳就放在城墙边上,这些修墙的民夫看上去个个都像是饱经风霜,面容愁苦。 一个年长的民夫见许梁紧盯着那修到一半的城墙看,便出声解释道:“大人,这墙三月前便被流贼轰塌了,县丞大人便组织大伙修砌城墙,已经修了一个多月了,估计再有半个月,便能修好了。” 许梁闻言大惊失色,随即破口大骂:“城墙乃县城安危的屏障,墙塌已近两月,你们修了一个月了这墙还是这个奶奶样子?城墙塌了修不起来,城门破成那个鸟样,关上门都得往里灌风,他日若是再有流贼前来攻城,若大一座镇原城无险可守,无城可依,岂不个个死无葬身之地?那个什么什么县丞是猪脑子吗?” 民夫们不说话了,冷眼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知县老爷在那跳脚大骂。 忽的,一个气愤难当的声音自城下响起:“何人在上面辱骂本官?!”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着脏兮兮的绿色官袍的中年官员带了两名衙差从下面走上城头,打量眼这位高高瘦瘦,年轻得过份的知县老爷,不由更是气愤,也不管那年轻知县身边围了十几个带刀的护卫,指着许梁,跳脚咆哮道:“你个黄口小儿,死读了几年圣贤书,不谙世事,不明事理,信口雌黄,胡乱骂人!本官为得修这城墙已然费尽心思,求爷爷告奶奶,东拼西凑才招来这么些人,镇原县如今十室九空,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本官能修到这个程度,连府台洪大人都未曾说我,你个刚到任的白面书生,凭什么如此羞辱于我?” 看着面前这个满脸胡子拉茬,头发凌乱,眼圈深陷,面有菜色的大叔级县丞,许梁听他当面对着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镇原知县唾沫星子四溅地咆哮,一时还懵了,搞不清楚这什么状况,愣了一会才想起来这儿老子最大,当下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叫左右将这不尊上官的大叔县丞拿下是问,忽地觉着面前这人有些眼熟,再定睛细看,猛地想起一人来。 旁人还未说话,随许梁同上城头的黄子仁首先发火了,指着这中年县丞骂道:“哪来的山野村夫,竟敢如此无礼,来呀,给老子绑了!” 从建昌来的护卫们本就是巡防营士兵出身,对黄子仁的命令也听惯了,当下高喝一声,便踏出两名护卫,麻利地朝中年县丞肩上一按,便将那面黄肌瘦的县丞按跪在地。 中年县丞随行的两衙役惊惧着,想要上前搭救,立马就被众护卫按住了。 那中年县丞挣扎着大叫道:“来呀,有种把本官杀了,这受苦受气的芝麻官儿我早就当够了,趁早死了也省得在这世上受苦受难!来呀,动手呀!” “嘿,你这老家伙嘴还挺硬!”黄子仁怒道,扬手便要抽他。 “慢着。”许梁喝道。 黄子仁顿住手,看着许梁,叫道:“哥,咱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破破烂烂的镇原县,刚进门便受了这老家伙一顿骂,不抽他丫的两耳光子实在不解气。” 许梁摆摆手,道:“放开他。” “哥?”黄子仁惊道。 “放开他!”许梁沉声道。 待护卫们松了手,中年县丞起身瞪着红丝丝的眼睛看着许梁。 许梁走上前,轻笑着拱手道:“黄道周黄大人,建昌一别,想不到你我今日能在此相见。黄大人别来无恙啊。” 黄道周愣了愣,又凑近了些仔细打量着许梁,恍然大悟道:“是你?建昌县丞许梁?” “正是本官。” 他乡遇到了老熟人,再把现场气氛搞这么僵就没必要了。黄子仁挥手将那两衙役放开,又上前与黄道周相互见礼,黄道周开始还对黄子仁颇有意见,待听得黄子仁居然是从六品的试百户武将,品级在自己之上,便有气也没地方发了。 黄道周又以下官之礼正式向许梁行礼,便引着许梁下了城头回镇原县衙。 回衙的路上,许梁与黄道周并肩而行,许梁问道:“黄大人,怎的本官都到了这么久了,镇原属官就只见着黄大人一人,其他主簿,典史官呢?” 黄道周一脸灰败,闷声闷气地道:“前任主簿,典史在三个月前流贼攻陷镇原的时候就殉职了,下官躲进地窑里才逃过一劫。” 许梁惊叫道:“难不成继任的人至今未到?” “没到。”黄道周看许梁一眼,苦笑着说道:“下官独自一人守在这破落的镇原城,三个月来,大人是下官接来的头一个继任的官。” 第一百三十七章 烂摊子 许梁愣了愣,奇怪在问道:“怎的,官员出缺后没向朝庭报告吗?” 黄道周道:“哪没报?报了也没用,像镇原这类又乱又穷的地方,压根就没人愿意来。” 许梁叹气,又好奇地问道:“黄大人,我记得你是翰林修撰,怎么到了这里,出了什么事情么?” 听得许梁终于问起这件事,年过四十的黄县丞不由气得涨红了脸,愤愤地道:“朝中奸人当道,忠良难存。三个月前下官由福建老家返回京城,沿途见地方官员多借朝庭征粮之机大肆贪墨,回京后就向圣上递了道折子。下官也是想给圣上提个醒,折中压根就没点名道姓。可恨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居然就被莫名其妙地发配到这个地方来了。哎,许大人,你在建昌做官好好的怎么也到了这里?莫非?” 许梁苦笑着点头,叹口气道:“大意了,让小人算计了。个中缘由,不提也罢。” 一行人绕过几条萧条的街道,来到镇原县衙前。许梁顿时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叫道:“这,这便是镇原县衙?” 黄县丞苦笑着点头,解释道:“三月前镇原失陷,-∵,流贼杀进城中,烧杀抢掠。堂堂县衙重地,也被流贼烧毁大半……下官后来又着人修补了些。” 这真是许梁见过最寒碜的县衙了。牌楼被拆倒了,只剩下两堆乱石砖,县衙外墙也多处塌了,重新砌起的墙院也仅砌到原墙的一半多高,而且参次不齐,前一截是青砖,后一段就是石块,再过来很可能就是黄土墙,进了前院,大堂两边厢房也仅有可怜的几幢,院中几株大树多半遭了大火,仅余下漆黑的树干孤零零地立着,见证着这个衙门的坎坷。 衙中办差的两名书吏和七名衙差已经得讯来到前院,朝走上前来的新任知县见礼。 许梁数了数,叹口气道:“不用说,整个县衙也就剩这几个人了吧?” “是……”黄县丞点头道。 许梁都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无力地挥手让这些人各自散去,又让人带了人去安置后院,给自己那带来的近百名护卫找地方安置。自己带了黄道周和黄子仁进了县衙大堂。 大堂也破落得不成样子。还好案台还在,明镜高悬的牌匾尚挂着。许梁当先坐下,黄子仁也找了把椅子做了,黄道周左右看了看,从角落里搬过来把缺了腿的椅子,小心地坐稳了。 许梁轻咳一声,道:“旁的就不说了,这镇原县的情况着实出乎本官的想象。” 黄子仁轻笑一声,道:“何止出乎想象,这县衙比咱们建昌的城隍庙都不如。” 黄道周苦笑。许梁看了黄子仁一眼,接着说道:“既来之,则安之。黄大人,你在镇原呆了也有三个多月,镇原县现在的情况你说一说。” “是。”黄道周拱手,想了想说道:“镇原县隶属平凉府管辖,下辖十九个乡镇,天启七年初有人口五万六千多人,眼下嘛,城中尚有三千多人,城外乡镇尚有不足万人。” “什么?半年时间居然就减少了近四万人?这些人到哪去了?”许梁惊道。 黄道周深叹口气,脸皱成了麻花,徐徐说道:“平凉自天启六年冬天就开始干旱少雨,七年初至今,未下过一场大雨,土地欠收,赋税又重,百姓苦不堪言,再加上时不时的流贼做乱,百姓们就更活不下去了,年前开始,县内百姓逃难的逃难,落草的落草,饿死的,病死的,被杀死的,加入流贼队伍作乱的,不计其数……最后,便成了这个样子。” 许梁听了,半晌不作声,摆手道:“这些就不必细说了,黄大人再说说咱们县衙的配置吧。” “是。”黄县丞回想了下,道:“本县自那场动乱以后,目前尚在县衙办差的,有书吏两人,刑房和工房各一人,三班衙差七人,牢卒两人,巡检司兵勇十六人,加上下官,镇原县丞,实职在册的一共二十八人。” 黄子仁气乐了,叫道:“我说黄大人,你这哪叫县衙呀,寻常小门小户的,家丁加护院也不止这个数啊?” “为什么不补人?”许梁皱眉问道。 黄县丞两手一摊,道:“不是不补人,是补不到人。” “嘿,”许梁讶异道:“这大明朝还有不想吃公家饭的人?” 黄县丞看许梁一眼,解释道:“之所以补不到人,实在是因为县衙里没钱。不瞒大人您说,下官自上任至今,就没领到过一文钱的俸禄。底下的衙差,兵勇,就更不用说了,已经半年没发过饷了。” 许梁这才愣了。镇原穷他是有预料的,可镇原再穷,它也是一座县城啊,县衙门居然会连给官员兵勇发饷的钱都没有?这已经不叫穷了,这都已经走到绝路了。 “没钱发饷,不但外面的人不愿意到县衙来做事,连原本在县衙的人,都吵着要走,另谋出路。”黄县丞又说。 “咱们县衙里没钱,就不能上平凉府去支借点?”许梁问道。 “去了。”黄道周道:“平凉洪大人那里也发不出饷来。” 这,什么世道!许梁暗骂不已,想了想,恼燥地摆手道:“别人指望不上了,咱得自己想办法。这样,子仁兄,一会你去支两千两银子出来,交给黄大人,先付了县衙属员一个月的饷钱。”又看向黄道周,道:“黄大人,余下的钱你拿去把外头那座城墙给本官修好。” “好。”黄道周郑重地道,他来的这三个多月,手里一直没钱,现在许梁能拿出两千两银子出来,那么他自然就能顺利地招来人手,将那城墙给修妥了。 许梁点头,又一指黄子仁,道:“从今往后,黄子仁便暂代镇原巡检一职,巡检司的人手太少了,至少要补到四百人。” “得咧。”黄子仁嘻嘻笑,拍胸脯保证。 黄道周嘴唇动了动,他想说许大人这般安排是不合规矩的,他一个小县知县,按理说是无权任命一县巡检的。但想到镇原巡检空缺日久,许大人能安排人暂代,所谓事急从权,就这么着吧。 想到这,黄道周又忙将快冒到嗓子眼的话收了回去。 许梁还未说完,看着黄道周又道:“黄大人,你替本官留心下,物色几个识文断字的人出来,最好是有本县有功名的读书人,本官要叫他们先做点事。有品有级的就先不管,至少户房主事,一县典史这类无品级要求的官儿要补齐。哼,朝庭没人来,本官就不能自己找么?” “万万不可!”黄道周急道:“大人,这户房主事一类倒还好说,那一县典史,乃是吏部明文任命的朝庭命官,大人若是也任命了,那便是大不妥,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狗屁。”许梁怒骂出声,拂袖冷笑道:“老子到了这镇原破县,替朝庭收拾这烂摊子,脑袋早就拴在裤腰带上了。黄大人不必多言,按本官的意思去办,出了事情,本官一力承担。” “可是……”黄道周惶急道。 “没什么可是!”许梁怒道。说完,便不再理会他,起身朝县衙后院走。那里,冯素琴正指挥着护卫下人们大力清扫着各处房舍,准备安家落户。 “大人?”黄道周眼见许梁快出了县衙大堂,又道。 “怎么?黄大人还有疑议?”许梁停住脚,冷然道。 “呃,不是。”黄道周欲言又止,心中权衡一番,咬咬牙,说道:“下官还有件要事要禀报。” “说。” “县衙里断粮已经三天了,粮仓里干净得连老鼠都不愿光顾。再不发点粮食,衙门里的人都快饿死了。” 许梁听了,深吸口气,沉声道:“本官不是刚给你两千两银子吗,有钱你不会去买粮啊?” “大人有所不知,镇原城街上的粮店已经在五天前就经停店关张,不再卖米了。” “连粮店都没米卖了?” “那倒不至于……下官以为,这定是粮店在蓄意屯积,抬高米价。”黄道周道。 许梁顿时暴跳如雷,指着黄道周破口大骂:“县衙里的衙役捕快,巡检司都是吃屎的?堂堂官府衙门还能让几家破米店要挟?黄子仁!去,带人去买粮,胆敢不卖的,连人带店,统统给老子拿下!还反了天了他们!” “是。”黄子仁狞笑着便跑出了县衙大堂,在院中大叫道:“小的们,干活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一百三十八章 平凉知府 跟随许梁到镇原的那一百多名亲兵护卫原本就在院中歇息,听得黄子仁的叫声,很快便集结起来。 镇原县丞黄道周匆忙从堂里追出来,拉住黄子仁道:“黄大人,且慢。我与县尊大人请示过了,还是由我带人去购粮吧。” 黄子仁冷哼一声,不做理会,大手一挥,大声叫道:“咱们走。” “哎唷,黄大人,黄大人!”黄道周急得跳脚,说什么黄子仁又压根就不听,眼看着他就要带人冲出县衙去寻那几家粮店的晦气,这时许梁从堂内走出来,说道:“子仁,今儿个咱们就不去了,这事先让黄大人去办。” 黄子仁听了,看着许梁,点点头,不甘心地又将集结的队伍解散了。待黄道周叫了几名衙役出门去了,黄子仁跟着许梁进了后院。 院内冯素琴正指挥着几名下人打扫房舍。许梁见着这满院的破破烂烂,不住地叹气。黄子仁问道:“哥,为啥不让我带人去?” 许梁道:“黄县丞说的些话,我觉着也在理。咱们今天刚进城,人生地不熟,就这么大动干戈,确实不太好。就先让黄县丞去打个头阵,再不行∈,,咱们的人再上。” “嗯。”许梁点头。 “你的任务很重。”许梁又道:“虽说来之前伯父黄维中曾向我许诺,不出三月就把我调回江西去。但咱们得先在这里呆上三月才成。那破城墙我已让黄县丞找人修了,你的巡检司得敢紧建起来,要守住这么大座城池,巡检司人数得保持在千人左右,不然,咱们睡觉都不安稳。” “我也觉悬。”黄子仁应和道:“这地方兵荒马乱,城外流贼成群结队地流窜经过,城内没点军队实在是不保险。” “不过,巡检司必须完全控制在咱们手里。”许梁强调着说道,他让过一名抬了桶脏水外出的家丁,与黄子仁走到院中的一处草坪上,看着满院子忙忙碌碌的下人们,幽幽地说道:“我们带来的人为班底,挑几个忠诚可靠的提为队长,哨官,把总等等,普通士兵就地招募。” “好。”黄子仁点头,又皱眉道:“不过听黄县丞的意思,这镇原城里也没多少人,要招上千名士兵估计很困难。” “城里没有,城外等着混碗饱饭吃的人有的是。”许梁笑了,看着黄子仁道:“你只要放出风去,来咱们巡检司管饱管够,我敢保证,抢着来报名的人能排到五里外去。” 黄子仁听了,也笑。这陕西,太穷了。 商定一了些招兵细节,许梁,黄子仁两人找到无所事事的戴莺莺,练习刀法。 黄道周天黑的时候回到县衙,身后跟着四辆马车,车上堆了装满大米的麻袋。看来那几家早已宣布关门的粮店应该是知道新任知县今天到了,多少给了些面子。 县衙后宅连着收拾了三天,许梁看着才像些样子,睡在房内那股子尘土味道才渐渐闻不到了。冯素琴又让人在屋内安上了带来的新窗帘子,进门挂了垂幔,靠墙的位置摆上排书架,床边的地上铺好皮毯,又将一整套的茶具摆到桌上,这样一来,整个屋子看起来才有些江南人家的味道。 镇原的天气又干又热,夹着砂尘的风刮到脸上,粘着汗水,立马就像贴了层泥土面膜。许梁每日都要洗四五遍脸。清早和黄昏时分,他便在后院一遍一遍地练那戴氏入门刀法,简单的八式。 这天他正练到第五式的时候,县丞黄道周找了进来。通过这几天的观察,黄县丞感觉这位年轻的知县老爷,政务应该是不怎么熟的,许梁到任至今已经七天了,除了对修城墙和巡检司招兵上点心外,其他的事情大都是说:黄县丞你看着办吧。而这位许知县本人路子应当也挺野,张口闭口动不动就老子老子的,还骂人,跳起脚来骂,全无半点读书人的斯文相,而且他一个文人,居然还练刀法,可惜刀法不精,来来去去就那几招,黄县丞都快看熟了。 黄县丞进到后院,等了会,见许梁练到最后那一式,便适时地迎上去拱手道:“大人。” 许梁收了刀,看着黄道周:“有事?” “据平凉府传来的消息,府台大人回平凉了。” “哦,好。”许梁点头,将刀交给边上侍候的丫环,接过丫环递过来的毛巾擦干净了脸,又招手叫过一名丫环道:“备车,老爷我要去平凉府会会这位洪知府。” 说着,许梁便往外走,黄县丞紧跟在身后。两人出了后院,许梁停脚问道:“上回本官让你留心几个人选,你有结果了没有?” 黄县丞想了想,说道:“人选倒是有两个。” “说说看。” “是。”黄县丞摆出付汇报工作的架式,正色说道:“户房主事,下官觉着下官的学生毛玉洁便不错,毛玉洁跟着下官这么些年,虽然一直未曾高中,至今仍是个秀才,但玉洁他做事仔细,精于算术,最适合户房主事一职。” “嗯。另一个呢?” “至于镇原典史,下官觉着本县诸生贺诚就很不错,贺诚原本就是镇原县学诸生,饱读诗书,能说会道,且此人向来高义,为人所称赞。更为重要的是,贺诚还是贺虎臣之弟。有这层关系在,想来大人若举荐他出任本县典史,通过的机率便好很多。” “贺虎臣?”许梁想了想,没想起这么号人物来,便问道:“贺虎臣是谁?” “呃……大人不知道?”黄县丞惊道。 许梁摇头道:“本官到镇原也才几天,不认得贺某人也不稀奇。” “贺虎臣便是都督佥事,延绥副总兵。” 有这层关系在,那还怕啥。许梁当即点头道:“就他了。” 说话的空档,出行的马车已经备好,戴莺莺手抱着柄刀,站在马车边上等着许梁,马车后跟着十名骑马的带刀护卫。 待许梁进了马车,戴莺莺手一招,赶车的车夫甩出个响鞭,这支出行的队伍便走上街道,朝平凉府方向而去。 平凉城外虽然流民也很多,但进入城内情况便好了许多。说到底还是因为平凉为知府衙门所在地,驻有军队,未曾被流贼攻破过,是以许梁进城后便看见熙熙攘攘的街道,与江西的南昌府和九江府没什么大的区别,茶楼酒肆依旧开张,地摊小贩走街串巷,吆喝叫卖声随处可闻。 来到知府衙门前,许梁下了马车,向门口值守的士兵通报了情况。那士兵飞奔而入,未几跑出来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里面请,府台大人在二堂等您。” 许梁便在一名士兵的引导下来到平凉知府衙门的二堂,二堂里正坐着一名面色白净,浓眉长脸的从四品红袍高官。 许梁迎头便拜:“下官镇原知县许梁见过府台大人。” 从四品陕西参议,平凉代知府洪承畴眼见这镇原知县这般年轻,也是惊异不已,但洪知府到底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惊色一闪而逝,随即面色如常,虚抬手沉声道:“许大人不必多礼,快请起,看座。” 许梁依言起身,走到二堂边上的椅子旁,小心地坐下,抬头看着洪知府便挤着笑脸道:“下官原本应该早来拜见大人,只是在巡抚衙门听说府台随着胡巡抚外出公干了,呵呵,下官想来府台大人诸事繁多,不宜多打扰,便没到府里来,今儿听说府台大人回来了,下官便立马赶了过来。” “许大人有心了。”洪知府点头道,“本官代理平凉知府,处久了许大人便会知道,本官最看重做实事的人,知乎者也的听多了也烦。听说许大人到任也有七八天了,许大人对镇原一县可熟悉了?” “说不上很熟悉。”许梁抬了抬屁股,小心地回答,然后深叹口气,面露苦色:“不瞒府台大人,下官这镇原小县,穷哪,这真穷哪,全县不足万人,县衙里里外外加一块不足两百人,几月发不出饷银,天天吃了上顿愁下顿,这境况,比之江南诸省,当真是天上地下之别。” “是啊。”洪知府也跟着叹气,他盯着许梁看,正色说道:“许大人的难处,本府也知道,时局艰难,你难我也难,大家勉为其难。” “话虽然这么说。”许梁道:“但下官此来,还是要厚着脸皮求助于府台大人。镇原县真没粮了,再弄不到粮食,下官这苦哈哈的知县衙门就得散伙了。下官想请府台大人加以援助,拨些粮食过来。” 对于许梁见面话说不到三句话就开口要粮,洪知府仿佛一点也不意外,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两手一摊,苦笑道:“镇原的难处本府理解,可是,平凉也拿不出粮来。” “下官不要求许多,百八十石没有,一二十石也能应应急。” “一石都没有。” 许梁愣了愣,认真地看着洪知府,洪知府也回看着他,神情认真。许梁苦头脸又道:“米面没有,玉米绿豆地瓜花生什么的都成,只要能充饥就成。” “这个……倒能匀出些来。”洪知府沉吟会,慢慢说道:“一会本官写个条子,你上府库去领一些回去。” “如此,下官就替镇原一万多名百姓多谢府台大人。”许梁满脸感激之色,起身说道。 “唉,惭愧啊。”洪知府听了便很尴尬,摆手道。 “下官还有一件事要禀报大人。”许梁拱了拱手又说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混不下去了 当下许梁便把要提黄子仁为镇原巡检的事情说了,洪知府思虑片刻,想到一县巡检并不是特别重要的官职,虽说巡检司属于指挥使司管理,但陕西的指挥使司名存实亡,除了长安,庆阳,平凉,汉中等几个大府的巡检官员还多少掌控在手中外,其他小县这两年受越来越乱的流贼骚扰,多数县的巡检官员出缺了省指挥使司根本就不知道,也没法补缺。 现在许梁当面提出来,洪知府想着这也就是往指挥使司递句话的事情,便允了。 就当洪知府以为许梁正事谈妥的时候,许梁又拱手开口了:“下官这镇原县如今就下官和县丞黄道周两人,主簿官,典史官已经空缺了三个多月,下官想再向府台大人举荐名典史官员。” 洪知府心中一惊,典史官份量可比一县巡检重多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问道:“许大人想举荐什么人?” “镇原县学诸生贺诚,今年二十六岁,仪表堂堂,饱读诗书,能言善辩,又久居镇原,熟知当地情况,下官以为此人足以担当典史一职。”许梁徐徐说道。 洪知府皱眉道:“按例一县典史至少须举人出身⊕▼,,贺诚乃是秀才身份,规格尚不足以担当此重任。” 许梁轻笑,靠近洪知府道:“大人,陕西的情况大人远比下官清楚,陕西地处西北,自古百姓困苦,鲜有读书人,贺诚这秀才放在江南,两京,那自然是不足以委以重任的。但这是在陕西,镇原小县能出这么个秀才已是难能可贵了。” 洪知府还是不松口,摇头道:“规格还是低了些,报到吏部肯定通不过。” 许梁听了,嘻嘻笑道:“这贺诚还有个情况下官忘了说。他有个哥哥,叫贺虎臣,现任延绥副总兵。贺总兵为国尽忠,镇守一方立下汗马功劳。朝庭就是赏贺总兵家人个知县都不为过。” 洪知府悚然一惊,深深地看眼许梁,沉吟着点头道:“若是如此,倒可以一试。” “如此,那就拜托府台大人了。”许梁忙着道谢,正事聊完,便从洪知府手里拿了手令,到平凉府库领取了一些玉米地瓜之类的东西,又着人雇了七八辆马车,一路拉回了镇原县。 镇原城破损的城墙已修复了大半,在许梁的坚持下,抠门的县丞黄道周又增加了两倍人手,近三百多号人在城头上干得热火朝天。许梁的马车一路不停地进了城内,拐过街角便见衙门口排了两列长长的队伍,几名已经换了巡检司服饰的护卫正在维持秩序,见了许梁的马车过来,忙将衙门口清理出一条大道来。 许梁跳下马车,挥手让拉货的马车先开进衙门里,叫过一名兵勇,问道:“这怎么回事?” “回大人的话,这些都是得讯前来应征咱们巡检司的人。”那兵勇说道。 许梁听了,想起当日与黄子仁商议的招兵计策,走到一名应征的男子面前,问道:“本官这巡检司招兵可只管饭不管饷,你们怎么还来应征?” 那男子多半也认得眼前的官儿便是镇原知县,恭敬地答道:“小的原本也没打算能领到饷钱,这年头地旱得都快绝收了,能混碗饭吃便成。大人,您可不能不要我?” 许梁便笑,道:“似你这般年轻壮实,肯定是优先录取了。” 男子便千恩万谢。 这招只管饭不发饷的计策应当说相当成功的,三天来,光录取的人数就达到一千两百四十七人。此外还不断有人跑来应征。黄子仁跑来报告成果的时候曾请示是否接着招兵,结果被许梁否决了。 “咱们是自保,安全混过一段日子便等着调回江西了,招太多人到时也不好交待。”许梁说。 黄子仁深以为然,于是下令中止招募。把招来的兵勇集中起来训练。许梁把管县库的新任户房主事毛玉洁找来,查验了县军器库的武器装备存货,大笔一挥,全部划给了巡检司。 这事很快便让县丞黄道周知道了,黄县丞急匆匆地跑来制止道:“大人,军器库向来是战备物资,轻易不得动用。” 许梁听了,怪眼一翻,没好气道:“眼下咱们这镇原县就是战区,就是前线,本官装备巡检司那就是做战备!此事本官心意已决,休得再议。” “可是,万一平凉守备大人派人来查验,该如何是好?”黄道周忧心地道。 “到时就说军器库三月前就被流贼抢光了。”许梁大咧咧地道。 黄县丞听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末了叹了口气,又接着忙着去城头监督修城墙去了。 许梁朝黄县丞背影撇嘴,暗骂一声老古懂。 送走了黄县丞,许梁找来那毛玉洁命他前去军器库领出物资,自己拍拍屁股,便一步三摇地回了县衙后院。 后院的树荫里,黄子仁和铁头正在师父戴莺莺的指点下练习刀法。许梁便倚在过道边上的立柱上看。冯素琴正好也跟丫环春儿从屋内出来,瞧见自家相公在那里,便轻笑着过来说话。 许梁和冯素琴两人正边看人练刀,边说话,忽听得院门口一声悲嚎,倒把院内的众人吓了一大跳。 这嚎叫声音悲切,倒像是有人刚没了爹娘般痛心。众人聚到一起正要出去看清楚,就见一道黄影子从院门口跑进来,边跑边哭,到了近些,许梁等人才惊讶地看清了,这黄影居然是刚出去不久的县丞黄道周。 黄县丞见到许梁,将手中一纸公文塞到许梁手中,呼天抢地地又大哭道:“大人哪,吾皇,归天了!” 许梁听得手一抖,忙展开那纸公文,见是平凉知府衙门转来的,待看到一半,许梁便怔怔地看着天,说不出话来。黄子仁好奇之下从许梁手里接过那公文,看了也愣了。 大明熹宗皇帝陛下,驾崩了! 几人女子看了,也是震惊不已。 院子里,黄县丞的哭声极其悲痛,声泪俱下,泣不成声,哭声一声高过一声。许梁首先反应过来,忙招呼下人们将哭软了的黄县丞带出了后院。他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了,在自己居住的地方嚎啕大哭算怎么回事?哭丧呢? “子仁,我没记错的话咱们这位熹宗陛下应当挺年轻的吧?”良久,许梁转而看着同样一脸震惊的黄子仁,问道。 “呃,今年是天启七年,陛下十六岁登基,今年应当是二十三岁。”黄子仁想了想说道。 “诶,真是英年早逝哪。”许梁感叹道,“想不到我们刚到镇原没几天,这皇帝居然说死便死了。” “这人有皇位都不好好坐,死了也该。”黄子仁道。 “你们,你们怎的对圣上一点敬意都没有?”戴莺莺睁大眼睛,惊讶地问道。 “敬意?”许梁轻啐一声,指着当空灰蒙蒙的天色,骂道:“他把咱们发配到这种地方来,还想我们给他点敬意?哼哼,死便死了,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那可是个皇帝呢!” “我的好师父,皇帝又怎么了?”黄子仁也道:“有句话怎么说的,皇帝轮着坐,明天到我家。皇上,哦不,先皇只是命得好些,生在了帝王家而已,不然哪,若是寻常百姓出生说不准他混得比咱们还差些。” 戴莺莺瞪起凤眼,正要反驳,忽见许梁猛地一跺脚,叫道:“哎呀,坏了!” “咋了?”众人惊道。 “这熹宗驾崩了,可就坏了咱们的大事了!”许梁懊恼地道:“原本我那干伯父答应我至多三个月便可调我回江西。眼下这皇帝小儿挂了,那咱们调回江西的事可就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去了。” “不至于吧?”黄子仁惊叫道。 “太至于了。”许梁看着众人,数着手指头便恨声说道:“帝王驾崩可不比寻常老百姓,里面明堂多了去了。你想普通人家死个人还得守头七呢,这皇帝一死,要封谥号,要举国丧,要选陵址,建陵墓,先皇落葬后,新皇要劝进,要择日登基,要祭太庙,还得诏告天下,这一件件的事情麻烦着呢……呃,对了那继位的皇帝是哪一个?” 许梁看着黄子仁,黄子仁也摇头,道:“我光顾着看皇帝驾崩的那段话了,余下的没注意看。” 公文还在铁头手里,铁头展开看清了,念道:“先皇驾崩前,曾传位于信王殿下。” “哪个信王?”许梁问。 “信王,朱由检。”铁头道。 许梁听了顿时惊得面无人色,与黄子仁两人相顾骇然。别人兴许许梁不会记得,朱由检三个字许梁是怎么也不会记错的。崇祯皇帝朱由检,在位十七年,死于北京景山。 十七年,许梁今年十八岁,再过个十七年,便是三十五岁,刚过而立之年,按前世的历史进程,待得许梁三十五岁,这大明朝,便亡了。 混不下去了! 第一百四十章 高筑墙 短期内无法调回江西,也就是说至少还要在镇原这小县里呆下去。许梁和黄子仁很快就明白了目前的处境。一面由黄子仁尽快训练士兵,一面加快修复城墙的进度。 许梁还没来得及去找负责修墙的县丞黄道周,一大早起来就见县衙前院一阵青烟直直地朝空中冒,看情形像是衙门里失了火,把什么东西给点着了。慌得许梁跑到前院查看。 县衙正堂大门外,县衙里的书吏衙差们围拢在一边,青烟正是从人群中间升起,许梁上前一看,不由惊讶不已。 只见镇原县丞黄道周,一身素袍,头裹白巾,面北而跪,面前一盆火盆里正烧着黄纸。黄县丞一边泣声往盆里洒纸钱,一边郑重地朝北面方向磕头。这番行为让许梁很是费解,待向围在边上的书吏问缘由,才明白这是黄县丞在祭拜驾崩的先皇熹宗皇帝。 三叩九拜之后,黄县丞又从怀里摸出一纸祭文来,用泪眼瞅着那祭文哀声念道:“呜呼,吾皇,臣黄道周叩拜吾皇仙魂。臣少贫苦,三试秋闱而不第,年及不惑,幸遇吾皇,乃能点进士,拜翰林,历修撰,今在镇原,官拜县丞,臣以为日后当10±,能聆听陛下于殿前,一谢天恩。不想去岁一别,竟成永别。呜呼……” 许梁听得牙都快酸掉了,摇摇头,把站一旁看热闹的户房主事毛玉洁叫进了大堂里面。待落座后许梁便问起了县库的存粮情况。 毛玉洁原本是黄县丞的学生,外边老师在那祭拜先皇,毛主事也跟着红了眼圈,听得许梁问起,便将县库的存粮情况说了,按他的说法,县库里存粮已然不多,至多还能坚持半个月。 许梁皱眉听了,想到平凉府里借不来粮,镇原百姓家里也没余粮,年辰又极其不好,除了欠收就是绝收。再这么坐吃山空,早晚自己的小县衙就得饿死。可是想来想去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解决,干脆不想了。随后又好奇地问起黄县丞的情况。 “先皇驾崩,本官也觉得甚为遗憾,可今日本官见黄大人似乎格外痛心。唉,黄大人真乃朝庭忠臣哪。”许梁感叹道。 “大人有所不知。”毛主事抽了抽鼻子,拱手道:“天启二年,恩师年近四十才得以高中进士,是为天子门生,当年甚得先皇赏识,两三年间就升为翰林院修撰,对先皇甚为尊重。” “噢,原来如此。”许梁恍然大悟。随即想到自己也是天启六年中的举人,这么说起来,自己也算是死鬼皇帝当政期间中的的举人,也算半个天子门生,那自己要不要也到外面哭上一场?想了想许梁便打了个冷战。 过了会,黄县丞瞪着红红的眼睛走进来,朝许梁见礼道:“下官拜见县尊大人。” “啊,黄大人哭完了?啊不是,黄大人切莫伤心了。”许梁看着这四十好几的黄县丞,顶着红眼睛站在那,忙安慰道。 黄县丞擦了擦眼睛,不好意思地道:“下官想到先皇突然驾崩,情难自已,倒叫县尊大人见笑了。” “黄大人说得哪里话!”许梁大为惊奇地说道:“黄大人对先皇忠心,对朝庭忠心,那真是天地可鉴。想到本官也是天启七年中的举人,却做不到如黄大人般真情流露,真是惭愧的紧。”说着,许梁倒像是真惭愧一般,以手遮脸,不敢直视黄县丞。 黄县丞脸色微红,尴尬地打断道:“呃,县尊大人今日该有何安排?” “啊。”许梁马上把脸上的惭愧表情收起,坐正身子,正色说道:“本官得报最近外边不太平,流贼首领一丈青,上天龙,过天星等人纠集了两三万人在平凉府周边,估摸着是想袭击平凉府。我们镇原离着平凉不远,若是流贼临时起意打起镇原城的主意,那真是大大不妙。黄大人和毛主事就随本官亲上城头去看看,咱这镇原城修复得怎么样了。” 黄县丞和毛主事拱手称是,两人跟在许梁身后,汇合的许梁的随身护卫,一伙人出了县衙,穿过清冷的街道,登上城头查看城墙的修复情况。 东北角那块坍塌的城头已经修得七七八八了,几十名招来的民夫正在码最后的城垛。许梁一行人走近了,黄县丞忽地一指当先一名身材高大的短衫汉子说道:“县尊,当先这人便是本县诸生贺诚。” 许梁大为惊讶,印像中大明朝的读书人都是细皮嫩肉,手不能挑肩不能扛的,想不到还有亲自上城头搬砖的壮汉秀才。许梁便把贺诚叫了过来。 待贺秀才走近了,许梁见了,不由也要赞一声,好个仪表堂堂的美男子。这贺诚身高足有一米八以上,身体壮实,面目俊朗,腮两边挂着两撇短须,凭添了几分刚毅之色。 贺诚在短衫上擦干净了两手,朝许梁作揖道:“学生贺诚见过知县大人。” 即使是作揖,贺诚低了头也差不多有许梁一般高。要知道许梁这身板也是一米七的标准。许梁比较一下双方的外表,暗道声惭愧,抬手道:“贺生员不必多礼。” 待贺诚起身,许梁一指边上的黄县丞,笑道:“前些天黄大人还向本官推荐贺生员,本官听了之后当即向府台洪大人举荐你出任镇原典史一职,今日见了贺生员本人,本官更是觉得黄大人眼光不错。” 黄县丞听了,忙客气一番。贺诚脸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恭敬地道:“学生多谢两位大人抬爱。” “哎,贺生员怎的亲自到了城头,还与民夫们一起砌起砖来了?”许梁问道。 贺诚脸色一红,搓着手尴尬地道:“连年干旱,地里庄稼欠收,家里粮食吃紧,学生打听到黄大人这里修城墙每人有四两大米,便过来试试。” 许梁听了更惊,道:“以贺生员之才,何至于此,贺生员大可到县学里谋份教书的差使。” 贺秀才不说话,黄县丞尴尬地道:“贺生员原本也是县学的先生,只是自从流贼攻进镇原城后,城内居民逃的逃,散的散,十室去了其九,连县学也办不成了。” 许梁听了,也叹气,看看贺诚,挥手道:“县衙里正缺能人,贺生员以后也不必上城头搬砖了,虽然朝庭的任命尚未下来,但这镇原典史一职,早晚都是你的,从今日起,你便先领了工房主事的差事,来衙门里做事吧。” 贺诚喜出望外,连连道谢。黄县丞和毛主事也跟着道喜一番。一行人又沿着城墙一路走过去。 许梁探头看了看城墙的高度,皱眉道:“黄大人,你们来看,咱们这城墙是否低了些?” 黄县丞等人看了看,道:“大人,镇原城墙自建城之日起,所有城墙便按照两丈的高度兴建。” 许梁摇头道:“这可不行,两丈太矮了,若是流贼从外面进攻,随便搭个梯子便能杀上城头。咱们这墙至少得加高一丈。” 黄县丞迟疑着说道:“大人,若是这样各处城墙都加高一丈,其工程浩大,非短期能完工。” 许梁听了,抬眼眺望眼镇原城墙,点点头,想到这黄县丞所说也有道理,镇原城呈四方形,长宽近三十里,若是都加高无疑相当于再圈个镇原城。 这时贺诚拱手说道:“两位大人,属下有个想法,只需要在各处城门口和翁城加高,其余城墙外围各挖一条护城沟,这样使敌人要攻城,长梯也无法直达城头。” “好主意。”许梁听得眼前一亮,赞道:“就按贺主事的意思办。黄大人,照这样做得多久能完工?” 黄县丞看了下,心里又默算了一阵,答道:“下官估摸着即使是这样,也得两三个月之久。” 许梁大为不满,道:“按这做法,工程量减少近七八成,怎么还要那么久?” 黄县丞解释道:“大人,这加高城墙和开挖护城沟可不是小工程,光开挖护城沟一项,就得小半个月,加高城墙就更不用说了。城中现存的砖料不多,得临时造炉烧砖,一来一去,没有个把月做不下来。” 许梁打断道:“本官只给你半个月时间,无论如何,你得把这事办妥了。” 黄县丞听得眼睛都直了,急声道:“大人,半个月您就是把下官杀了,也办不了。” 许梁瞪他一眼,狠声道:“本官能等,你当平凉府周边那两三万流贼也能等吗?一会本官会下令,巡检司一千名士兵全部拉来供你调派。你只要把靠近城门和翁城的城墙加高就成了,嗯,可以把东西两座城门彻底封死,只留南北两座。至于筑城的砖么……”许梁说着放眼往城内方向看去,眼光停在那些破损废弃的房舍上,一手指着说道:“城中所有的无主宅院,尽可以拆了,梁瓦留着,石砖全部拉来修城墙。哎,那一片是哪家的房子,好生气派?” 黄县丞等人顺着许梁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镇原城北角,上千栋高矮不一的房舍连接在一起,中间几块空草地多半以前是花园,小部分已经坍塌,西南角的一片还被火烧过,留下黑漆漆的屋檐和光秃秃的墙院,不过尽管如此,仍然能一眼看出这片房舍曾经的辉煌。 黄县丞心里咯噔一下,吞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那是韩王爷的别院。” “韩王?”许梁惊道:“韩王的别院怎么建到了镇原?” 黄县丞苦笑道:“韩王原本是太祖皇帝的第二十子,洪武二十四年其孙朱冲受封于平凉,至今已传到第十代了。当代韩王朱全德,今年有五十多了,一直就住在平凉韩王府,偶尔也到镇原别院来小住几天。” 许梁指着那片破败了大半的别院,问道:“韩王别院破落成了这般模样,别院里还有人住?” “那倒没有。”黄县丞道:“三个月前流贼攻破镇原,兵围平凉府的时候下官就听说韩王别院的人都撤走了,韩王爷带着韩王妃和世子等人逃难到了长安府,至今未回平凉来。” 许梁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朝韩王别院的方向一指,道:“走,咱们瞧瞧去。” 一行人陪着许梁下了城头,朝韩王别院走去。路上,黄县丞眼见前方这位年轻的县尊大人步履轻快,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 第一百四十一章 拆 穿过两条街,许梁一行人停在一处大宅门前。宅门四周粉墙环绕,黑瓦飞檐,墙院内几株参天大树茂密的枝叶伸出墙外,在烈日下映到门外,留下闪烁的光点。朱红的大门虚掩着,大门上“镇原别院”的匾仍静静地挂着。 许梁示意一下,身后两名随身护卫上前将大门敞开,一群人进了别院内。院内宅院森森,亭台楼阁,抄手游廊,花径小道,布置得极为精致。兴许是被流贼光顾过,几间正房大门敞开,露出屋内摔倒的桌椅,扯断的帐幔,屋内久不住人,雕花窗格上布满了蛛丝,屋内地面积了厚厚一层灰尘。许梁等人大略地朝内看了一眼,便不再深入,转而到了一处小花园内。 小花园可不比房舍,有没有人气并没有影响到花草树木的生长,五颜六色的花朵在杂草丛中争奇斗艳。许梁看得啧啧称奇。 黄县丞小心地说道:“县尊,别院乃是韩王的私宅,虽然即是破落了,我等做臣子的不得允许,实在不宜久呆。咱们退出去吧?” 许梁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四周高墙深院,感叹道:“诸位,若是把这别院拆了,镇原何愁没有修城的砖料?”∝, 其他人尚未说话,黄县丞赶忙连连摆手,头摇得就像拨浪鼓,急切地说道:“大人,万万不可。韩王爷乃是皇亲国戚,又是地方番王,地位崇高无比,韩王名下产业,我等地方官员未经许可,私自动用,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许梁指指那些破损的房舍,说道:“话虽如此,但是咱们若是只拆那些已然破损的部分,想来韩王爷宅心仁厚,爱民如子,必然也不会多加怪罪。” “不妥。”黄县丞依旧摇头,郑重说道:“即便事后韩王爷不以降罪,我等还是得先请示韩王爷再做定夺。” 遇上这么一个死脑筋的县丞,许梁深感无语,无奈地看向随同前来的户房主事毛玉洁和工房主事贺诚,期盼他们能站到自己这边,便问道:“你们两个也是做同样的想法?” 毛主事看看老师黄道周,说道:“县尊,属下也觉着贸然拆韩王别院,实为不妥。” 许梁皱了皱眉头,又看着贺诚。贺诚拱手道:“属下也认为拆了韩王别院,后患无穷,得不偿失。还请大人三思。” 一个赞成,三个反对,许梁想到要还是强制性地要拆韩王爷的别院,几人面子上会很不好看,便失望地点头道:“既如此,那咱们就走吧。” 出了别院,黄县丞和毛主事告别了许梁,匆忙着去招人挖城沟了。贺诚见两人走远了,看不到影子了,转身站到许梁面前,拱手道:“大人,刚刚属下说的完全是违心之言。” “嗯?”许梁看着他,问道:“那你什么意思?” 贺诚指着身后那高大的别院大门,正色说道:“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县丞大人思虑周全,未免太过谨慎小心。属下认为,当务之急,便是筑高城墙,挖深护城沟。镇原城内,占地最大,宅院最多的便是这座韩王别院。眼下陕西时局动荡,韩王爷逃难到了长安府,短期内定然不会返回平凉,大人若想尽早筑高城墙,这别院,非拆不可。” “哈哈。”许梁听得大为满意。很是欣赏地拍打两下贺诚的肩膀,吓得贺诚皱着眉退了两步。许梁赞道:“到底是贺主事心思活络,明白事理!” “那这别院大人是拆还是不拆?”贺诚问道。 “拆!怎么能不拆!”许梁狠声道:“老子拆定了。”说着,又回头朝敞开的大门里面看去,越看越满意。俯身从地上拣了颗石子,三两步走到别院大门墙边,粉墙上写了个大大的拆字,又将那拆字围了个圆圈,退后两步,看着那字满意地点点头,招手叫道:“来呀,速去通知巡检司,让黄巡检带人带上锄头篓子板车一类的东西,把这别院给老子拆喽!” 黄县丞当天连跑了好几个乡镇,把几个乡镇的里长甲首们找来,安排了修墙挖沟的人手,直到天黑才返回住处,一天走动下来,累得是腰酸腿疼,胡乱吃点东西便躺下休息,未几便睡沉了。 次日醒来,用过简单的早饭,穿戴整齐又要先到城头上巡视去,就见自己的好学生,户房主事毛玉洁从外面走了进来。 “玉洁哪,这么早便过来了。”黄县丞笑着打招呼,又关切地问道:“吃过早饭没?家里你师娘早上煮了一锅粥,现在还热着呢,要不要来一碗?” 毛主事摇头,走到黄县丞身边,犹豫着说道:“恩师,有件事情学生觉得有必要让您知道。” “什么事呀?” “学生要是说了,您可千万要沉住气。”毛主事担心地说道。 “呵呵。”黄县丞笑道:“你当老师我还是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哪来这么多气啊?说罢,是不是县库里存粮又要告罄了?没事,下午我便上街去与那几家粮店掌柜的说一说,再赊些过来。” “恩师,不是粮食的事。”毛主事看了看黄县丞的脸色,小心地说道:“昨天咱们离开别院后不久,县尊大人便传令黄巡检带人带工具将韩王别院的大门拆了。” “什么!”黄县丞惊得几乎跳了起来,随即气得浑身发抖,大骂一声:“胡闹!”,气冲冲地便往外走。毛主事连忙跟了出去。 毛主事眼见黄县丞越走越快,到后来几乎是跑了起来,跟了一段便落后了上百米,心里对恩师的暴脾气也是苦笑不已,老师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脾气一上来居然走得比自己这个年青人还快。 待毛主事满头大汗地跟到韩王别院门口的时候,就见别院连大门带外围墙都已经被拆掉了,上千号巡检司的士兵正挥动着锄头锤子对着上百间房舍敲打,此起彼伏的金属撞击声和房屋倒塌声,连带着喧闹嘈杂的说话声,将整个别院弄得又吵又乱。翻出的砖块石料被装上板车,拉往城门方向,拆下来的横木,屏风,尚能用的桌椅,书柜之类便被打包装好,也拉上马车,却不知拉往何处。 随后毛主事便看见自己的老师,镇原县丞黄道周满脸通红,须发皆张,怒气冲冲地对着背着手站在外边的黄巡检大骂。 只是看上去黄巡检根本就不怵黄县丞,眼看他处,任黄道周的唾沫星子溅到脸上,自然风干。 毛主事走得近了,便听清了。 “你快叫你的人停手!这别院不能拆!”黄道周嘶哑着嗓子吼道。 “县丞大人,本官可是奉了县尊大人的命令行事。您有什么不满意,还请找县尊大人说去。”那黄巡检一脸无奈地表情,摊开两手,苦着脸说道:“本官也是职责所在,奉命办差,得罪之处,还请县丞大人海涵。” “你先停手,本官再与县尊大人理论。”黄道周叫道。 “没县尊大人的命令,本官恕难停手。”黄子仁一板一眼地回答道,说着又朝几个推着木板车经过的巡检司士兵叫道:“弟兄们手脚麻利点哈,上头县太爷许大人可是发话了,三天之内把这破院子拆干净了,每人赏银一两!” “好咧!”周边干活的巡检司士兵轰然响应。 “你,你,你!”黄道周见黄子仁根本就不理会自己,气得手指乱点,看看那些热情高涨的巡检司士兵,深吸口气,一甩袍袖,气冲冲地迎着走上来的毛主事道:“回去,找许大人理论去。” 两人又急急忙忙地赶到县衙,刚进二堂后院,恰好见几个巡检司的士兵将一车从韩王别院拆下来的桌椅屏风之类的东西送进院内,许梁的管家铁头带着几名下人迎上去帮忙卸货。 黄县丞见了,险些气晕过去,看准许梁书房方向,奔了过去。来到门边,里面一丫环正端了茶壶出来,黄县丞怒目金刚的样子把小丫环吓得不轻,缩了头飞奔而走。 “许大人!!!”黄县丞人未进屋,吼声先到。 “原来是黄大人。”屋内许梁正舒服地靠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闻言放下手中端详许久的一尊拳头大小的白玉狮子,抬头见着黄县丞和毛主事进来,笑着招手道:“两位来得正巧,快过来瞧瞧黄巡检刚着人送来的好东西,白玉狮子!瞧瞧,这色泽,这透亮,这雕工……” “许大人!!!”黄县丞又是一声山吼,把正在津津有味地介绍面前这尊白玉狮子的许梁吓得手一抖。 许梁停嘴看着黄县丞,见这黄县丞眼睛睁得老大,满脸怒意,下巴的灰白长须剧烈颤动。黄县丞身后,毛主事正小心地扶着他,担心地看着许梁。 许梁拍拍手,沉声道:“黄道周,黄县丞!本官是镇原知县,你身为下属,便是用这种语气跟上官讲话吗?” 黄县丞气极而笑,惨然问道:“那下官请问大人,是你下令拆了韩王别院?” “黄大人这话从何说起?”许梁听了,顿时看上去十分震惊,猛地坐直了身子,振振有词地道:“本官听说韩王别院三月前就惨遭攻进镇原的流贼掠夺损毁,本官到任之后,可从未见着过什么韩王的什么别院,见到的只是一堆毁坏殆尽的废墟!” 一席话听得黄道周和毛玉洁目瞪口呆。黄道周指着许梁愤然道:“你,你怎能如此厚颜无耻,颠倒黑白,信口胡说!” “黄道周!”许梁猛地一拍书桌,砰的一声将那尊放在书桌上的白玉狮子震动了几下。许梁瞪着黄道周,语气森然:“老子见你一大把年纪才对你如此客气!换了旁人,早就乱棍打出去了!哼,你年纪虽大,但想必两眼不瞎!当能看出眼下镇原城危机四伏,危若累卵,随时都有被流贼再次攻陷的危险。老子出此下策,实在是情非得已。为了镇原大局,为了大家的安危,收起你那副赤胆忠诚的恶心样子!这韩王别院,本官说它是毁于流贼之手,那它便就是毁于流贼手中!你个人的愚忠和全城的安危,孰轻孰重,可要掂量清楚!” 第一百四十二章 筑城的疯子 半个时辰之后,镇原县衙的衙役们看见县丞黄道周一脸灰败地从二堂后院里走出来。户房主事毛玉洁跟在他身后,一路小声地劝说着什么。 两人来到县丞的签押房前,黄县丞停住脚,朝身边的毛主事露出丝苦笑,摆摆手,说道:“玉洁,为师没事,你不必跟着了。” “恩师?”毛主事担心地看着黄县丞,轻声说道:“县尊大人年纪轻,做事未免有些急躁,但到底也是为了镇原百姓,话冲了些,还请恩师别记在心上。” 黄县丞摆手道:“玉洁不必多言。适才县尊大人一番话,虽说有失稳妥,但老师也绝非迂腐之人。放心吧。我已经想通了。” 在黄县丞的一再强调自己没事之后,毛主事才告别黄县丞,回到书吏房处理自己的事情。 黄县丞进了自己的签押房,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心里头五味杂陈。 一直以来,黄县丞所读过的圣贤书,所接受的思想便是忠君爱国,出仕为官之后,他也一直以忠臣自居,为人做事也时刻以忠臣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凡是自己认为不对的,必要指出来,哪怕遭受排挤打压也~,始终不变。 所以他虽然知道镇原城修城急缺石砖,而韩王别院拆了之后便能凑到大量砖料,然而由于是韩王爷的产业,他便一直反对私自动用。 而现在,许梁这位年纪轻轻的镇原知县眉毛都不皱一下居然把韩王别院说拆便拆了?虽说是打着修城的口号,但自己分明看见一车车拆下来的上好木料被悄悄地送进了县衙后院,而在许梁书桌上看到的那尊拳头大小的白玉狮子分明就是韩王别院之物。 堂堂七品知县,上任不足一月,打着正义的旗号,行那肮脏的勾当。黄县丞感到很愤怒。他抽出纸笔,落笔写了几行字,脑中又想到那些石砖也确实是被送到城头去砌墙,愣愣地拿着笔,久久落不下去。 嘀嗒,一滴墨汁落在雪白的宣纸上,黑汁水迅速染黑了大块宣纸。黄县丞长叹一声,伸手将那染了墨汁的纸张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里。 县衙后院里,许梁看着重新布置的小院落,满意地点头。管家铁头走过来报告道:“少爷,咱们这院子布置得也差不多了,还留下许多上好的木料该如何处理?” 许梁道:“先放着吧,这几天你到街上去留意些,看哪家人家用得着,便宜些卖掉,换些粮面银子回来。” “诶。”铁头听得喜笑颜开。 一会儿,冯素琴走了过来,递给许梁一碗绿豆汤。看着许梁接过喝掉,冯素琴笑道:“妾身方才听见相公书房里吵得声音好大,莫不是相公又与黄县丞意见相左了?” 许梁啐了声,骂道:“什么相左,那黄道周就一榆木脑袋,一条道走到黑,打死都不知道回头的主。想想我就生气。” 冯素琴安慰道:“相公也不必生气,妾身看黄大人也不像个迂腐之人,想必相公与他谈过之后,黄大人也会想通的。” “他能想通最好。”许梁道,听声音还带着火气。 冯素琴接过许梁喝空的碗,又随口问道:“相公,我看院子里的木料修理后院之后还剩了不少,相公可是想拿出去换粮食?” 许梁点头道:“嗯,我已经让阿铁去打听这些事情了。” 冯素琴轻啊了一声,看着许梁说道:“相公让阿铁去做这些事,只怕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 “相公你想,院子里这些木料原本就是从别院里拆过来的,咱们私自用了已是不该,若再拿出去换钱换粮,叫衙门里其他人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他们多半会记恨相公,说相公吃了肉,连汤都不分给旁人一些。” “唔,有道理。”许梁大为点头,感激地看着冯素琴,道:“幸亏娘子提醒,不然我还真不会想到这一层。”说着就让人赶紧去叫住要出门的铁头,又叫人去请来户房主事毛玉洁。 半刻钟后,毛主事进了县衙二堂后院,进门便感觉整个院子像是重新装修了一般,拱门正对的方向安置了一幅月色荷塘的挡风屏风,绕过屏风,见院内草坪上安放了两副石桌石凳,游廊栏杆旁每隔一段整整齐齐地放了一盆花草。毛主事不便多看,轻手轻脚地进了县尊大人的书房。 “大人,您找我?”毛主事小声问道。 “嗯。”许梁从书桌上一本书上抬起头,朝毛主事点点头,道:“本官叫你来,是有件事要你去做。” “请大人吩咐。” “你管着一县钱粮,最近巡检司从别院,咳咳,那个拣回来些看上去尚能用的木料,瓷器什么的,本官这院子里用掉了些,尚余了不少。你去镇原街上或者周边几个县打探一下,看有没有人需要的,出个合适的价钱就尽快处理了。售得的银两就记入县衙的帐房里。” 毛主事听得愣了愣,许梁拿了别院拆下的材料修院子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料到许梁会叫他去想办法卖了剩下的。镇原县库一直就很穷,尚存不多的几十两银子都拿去换了粮食。现在许梁把卖材料的钱打入县库,那么以后自己能够管理的钱粮就充裕些。腰包鼓了,自己这户房主事腰杆子也就要硬气。 想到这里,毛主事连连点头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把此事办好。” “嗯。”许梁满意地点头,摆手示意毛主事可以告退了。 毛主事一只脚刚踏出书房,屋内许梁又叫道:“慢着。” 毛主事无奈,又把脚缩了回来,转身恭敬地问道:“大人还有何吩咐?”心里头在狂呼:刚刚尽顾着高兴,忘了主动提银两分成的事了。 许梁眼睛盯着桌上的书本,头也没抬,随意地说道:“那个,若是行情好,别院那边应当还有许多,毛主事尽可与黄巡检接洽,将那些材料一并接过来卖掉。” 毛主事愣了一下,大喜道:“是,是,属下一定照办。” 过了一天,安排在镇原城外围警戒的密探传回消息,流贼首领一丈青,上天龙和过天星集结近五万多人,在兵围平凉府多日后,终天开始攻城了。 许梁顿时就坐立难安。平凉到镇原步行也就两天的路程,快马的话一天就能跑个来回。无论流贼攻打平凉胜负与否,镇原城都将受到波及。而以目前镇原城的防守条件,别说固守待援,能在城头上坚持一个时辰就算烧高香了。 许梁立马就召回了在别院监督拆房子的黄子仁,一千巡检司士兵撤出别院回到巡检司备战。又亲自赶到城头查看城墙加高和护城沟开挖情况。 此时镇原城的东西两座城门已经封死了。上百名泥水工匠正在加高南城门。近千名从各乡镇召集的民夫也在开挖护城沟,沿着南城门往西方向已经挖出一条宽一丈,深近六尺的深沟,沿城墙边伸长近三里。 县丞黄道周一身沾满尘土的绿官袍已经脏得看不见底色。他带着两名衙役正在检查挖好的护城沟,见得许梁带着护卫们走过来,便迎上去。 “黄大人,这进度还是太慢了。”自那日黄道周在自己书房吵了一架后,许梁还是头一回与黄县丞正面讲话。但许梁顾不得看黄县丞的脸色变化了,直截了当地说道:“本官刚得到消息,平凉那边已经开打了。估计这两日便能出结果,至多五日,流贼无论胜败与否,都将到镇原城。” “这么快?”黄道周听了,尽管对许梁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但大敌当前,不是摆个人情绪的时候,当下皱眉说道:“只是眼下这护城沟才挖到二成不到,南城门也才加高一边,五日之内,肯定是完成不了的。” “那就加派人手。”许梁道,“把镇原县境内所有能招集来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子,只要能动弹的,都给本官拉过来修城。本官给不了钱,绝对管饭。” 黄道周苦笑道:“大人,似这类修城的活历来都是召集青壮男子,没有把老人小孩,文弱女子也招来的道理。” 许梁打断他,指着黄县丞,恶狠狠地道:“我不管以往怎样,如今是本官当政,你按本官的指令去做,出了事情,自有本官一力承担。” “可是……大人,即便下官勉力施为,怕也是困难重重,短期内难以招集到这么多人手。”黄县丞为难道。 许梁听了,瞪着黄道周,见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暗道自己这边都火烧眉毛了,他老人家还在那推三阻四,渐渐火起,对黄县丞几乎是咆哮出来:“老子说怎样,便怎样,少他娘的废话!”又对身边的护卫叫道:“传令巡检司全体出动,镇原县内十七个镇子,挨家挨户给老子捉人过来修墙,但凡抵抗不来的,一律格杀勿论!” 待身边的护卫急步跑出去传令了,许梁指着惊呆了的黄县丞说道:“黄县丞!生死存亡之际,胆敢不用心用命的,休怪本官钢刀无情!” 都说天子一怒,横尸遍野,在镇原县,许梁一怒,效果其实也差不了多少。黄子仁得了许梁的命令,心知事态紧急,给正在集训中的巡检司官兵下了死命令,各个乡镇,但凡不愿意前来修城的,刀枪侍候,没得商量。 当下上千名巡检司官兵分作十队,各由哨官带领,犹如一阵狂风,吹向镇原城外十几个乡镇。最先一队官兵到达南川镇的时候,与当地里长说明了情况,那里长听说连女人老人小孩都要派去修城,头摇得如拨浪鼓,死活不答应。带队的哨官二话不说,手起刀落,里长那人头便喷着鲜血滚落在地,这把周边看热闹的百姓吓坏了,三名与里长平日交好的汉子上前与官兵理论,刚近身便被哨官下令拿下,就地砍了人头。 这把凌厉血腥的场面镇慑下去,其他人便再不敢轻举狂动了,在巡检司官兵的催促声中,南川镇尚住在当地的近五百名男女老少,开始骂骂咧咧,哭哭啼啼地收拾包裹往镇原城赶去。 黄县丞与毛主事在镇原城内安排房舍,搭建棚子安置拖家带口陆续进城的修城百姓,当镇原城内安置了近六千多人后,黄县丞和毛主事都双双感叹许大人手段了得。不过随后从百姓的只言片语中打听到巡检司官兵居然当场杀人,不由大惊失色,细细查问之下得知这一天巡检司在周边乡镇杀人已过百人。黄县丞不由气愤难当,黑着脸又要去找许大人理论,幸好毛主事还在他身边,见势不对急忙将黄县丞拉住了,好一番劝说才打消了黄县丞的危险念头。 “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黄县丞颤着声怒骂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别院的宝藏 镇原县突然多了近万百姓,可用的修城人手便充裕了许多。按照许梁的方案,从百姓中挑出近六千多人参与修城行动中,六千多人分成几十个组,分白天晚上两批,轮流作业,沿镇原城墙边上遍地开花,各处同时施工,光烧火煮饭送饭的妇女便有上百人。 血淋淋的教训面前,再没有人敢提出半点异议。只是黄县丞看许梁的脸色越来越不友善了。 又是一天中午,许梁顶着大太阳查看了一遍施工进度,刚躲回到树荫底下乘凉,户房主事毛玉洁迟疑着上前,小声说道:“大,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什么事?” 毛主事小心地看了一下许梁的脸色,见没有不悦的表情,才暗松口气,恭敬地说道:“镇原城里突然多出来上万人,县库里存粮就快耗空了。” “那就再去买些。”许梁说道。 毛主事苦笑道:“县库里连一个铜板都找不着了。” 许梁听了,沉思会,看着毛主事,说道:“你觉着咱们镇原城,哪里还有粮食?” 毛主事想了想,抬眼见许梁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2,,心神一动,脱口而出:“街上的粮米店定然有存粮。” “那就带人去借,有多少借多少。”许梁幽幽地说道,“让黄巡检带巡检司的人陪你一块去。” 毛主事听了,生生打了个寒战。越发恭敬地施礼告退。 这天,巡检司的官兵带着大车小车敲开了镇原城内所有粮米店的大门,领队的小校进门就将一纸写好借贷双方,只留了供填写粮米数量的空档的借据拍到店里的柜台上,手握佩刀,语气森然:“掌柜的,奉镇原县太爷之命,前来贵店借粮,这是借据,你填好,兄弟们好开搬!” 这哪是借粮,分明就是抢粮!几家粮米店掌柜的面对明晃晃的刀枪,敢怒不敢言,无奈之下忍气吞声,老老实实开仓“借”粮。 镇原城内最大的粮店叫作“楼记粮店”,一队官兵来到镇原城最大的粮店“借”粮的时候,里面的掌柜却丝毫不惧,叫上店里十几名伙计拿了长刀居然把巡检司的人挡在外面。店内那名年过半百,又黑又瘦的老掌柜吧嗒着旱烟袋,语气轻蔑:“咱们楼记粮店经营上百年,从来不赊不借!镇原知县若急需用粮,自可拿银子来买!楼记绝不短斤缺两!” 领队的哨官还是头一回碰见此情景,又听得身边士兵在耳边小声地说起大名鼎鼎的楼记粮店,一时犹豫着该不该动手。正当骑虎难下的时候,户房主事毛玉洁赶到现场,问明了情况,却也不敢拿主意,只得安抚住了巡检司的官兵,自己又急忙跑到城头上找许梁请示。 小半个时辰之后,毛主事赶回楼记粮店,将留在那与店里伙计对峙的巡检司官兵领了回去。 就当人们猜测官府在楼记粮店碰了钉子不敢有所动作的时候,毫无征兆地,第二天忽然就有人状告楼记粮店售卖腐坏的大米,吃死了一名老人。县太爷为了查清案情,当即着人将楼记粮店的掌柜伙计一并人等索拿归案,将楼记粮店也一并查封了。 镇原城的百姓这才真切地感受到县太爷的狠辣。 夜已深了,镇原城外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县衙后院却是一片幽静。一间装扮雅致的房内,冯素琴披着件薄薄的白色外衣,枕在床头又翻过了手中的几页书本,打个呵欠朝边上拄着下巴打磕睡的丫环问道:“怎么少爷还没回来么?” 丫环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迷茫地看了下四周,见着冯素琴询问的眼神,说道:“少爷掌灯时分就进书房了,好像还未出来过。” 冯素琴紧了紧外衣,道:“你随我去书房看看。” 主仆两人出了卧房,见书房里还亮着灯光,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冯素琴探头往屋内看去,只见书桌上一盏红烛已燃尽了大半,许梁头枕着手臂,靠在桌沿上,却是睡着了。待走近了还能听到轻轻的打呼声。冯素琴疼惜地取过一块毛毯盖到许梁身上,又将眼光放到书桌上许梁看了一半的帐本上,那是镇原县库的物资清单,几处物品上还划上了问号。 丫环小声说道:“少夫人,要不唤醒少爷,这桌上这般睡着,久了脖子会酸的。” 冯素琴点头,轻摇着许梁,唤道:“相公,相公,醒醒?” 许梁幽幽醒来,抬眼见是自家娘子,便露出笑意,道:“我怎么睡着了?” 冯素琴一脸疼惜,柔声道:“相公连着三天都未能歇息好,自然是累了。书房里太过冷清了,相公回房去睡吧。” 许梁用双手搓了把脸,把自己弄得精神点,摇头道:“不成,一会我还得到城外边去看看。” “相公……” “素琴不必担心我了,自习得常慧大师的大般若功后,你家相公的身体已是今非昔比了,就是连着五天不睡都能撑得住,”许梁给了冯素素琴一个安慰的眼神,见冯素琴披了件单衣就出来了,不由又责怪道:“倒是你,身子弱,快回去歇息吧。”说着又让丫环陪着冯素琴赶紧回房去。 冯素琴还要再劝,忽见门外黄子仁挟着一阵凉风跑了进来。见了许梁手舞足蹈,激动得语无伦次:“哥,发了!这回咱们真发了!” 许梁和冯素琴都惊愕然地看着他,不解地问道:“什么发了?你怎么回事,乐成这样?” 黄子仁脸兴奋得通红,正要脱口而出,忽见着边上的丫环,便挥手将丫环打发出去,又小心地关上书房的门。 许梁笑道:“子仁你怎么回事?鬼鬼祟祟的?” 黄子仁凑到许梁和冯素琴面前,深吸几口大气,平稳了下心情,这才道:“夜里我手下几个人在拆卸韩王别院的假山时,在那发现一个密室。带队的哨官万文山立马就向我禀报,最后我们砸开那密封的石门,哈哈,大哥,嫂子,你们猜猜里面发现了什么?” “莫不是韩王爷私藏的宝贝?”冯素琴笑道。 “岂止是宝贝!”黄子仁笑道:“当时我们进去一看,哇靠,满满一屋子黄金白银,珍珠玛瑙,古玩玉器。” 许梁和冯素琴也惊呆了,许梁急声问道:“现在那些东西你可收好了?” 黄子仁道:“还没呢,小弟我一时也是惊喜过度了,急忙就来找你了。再说,这么一大笔宝贝,我的巡检司人多眼杂,也没地方藏哪。” 许梁听了便急了,吩咐素琴回屋歇着,自己与黄子仁急忙赶去了别院。 别院里那座打开的密道洞口周围已经被巡检司的士兵把守住了。许梁和黄子仁下了密道,走了一段五十米左右的通道,进了那间藏宝的密室,一进去,许梁也是惊呆了。 屋子其实并不大,大小也就如寻常客房那般大,但屋子虽小,里面放的东西可不少。当先四个大箱子里放的全是金银之物,有成锭的,也有散碎的。紧挨着放了两箱子珍珠玛瑙,过来是一排安好暗格的柜子,柜子上摆满了古玩玉器,墙角上一尊銅像披了件战甲,脚下散了刀枪,看成色当是新铸之物,刀刃尚未开锋,仍显出焠炼出炉的暗红色泽。离着銅人三步远的地上,一块红布遮住了底下之物,许梁抽开,下面居然摆放着一门炮,这炮长约两米,炮口前端细些,后端比前端口径几乎大了一半,炮身边上摆了三门长约两尺的炮筒子。许梁顿时就震惊了,穿越到这大明朝之后,许梁倒是听说了明朝军中已经开始使用火炮了,但一直未曾亲见,现在居然就有这么一门炮摆在眼前,许梁不由得仔细看了几眼。 “大人,这火炮小的认得,是佛郞机炮。”身后一名巡检司小校见许梁紧盯着这门火炮,便犹豫着上前报告道。 “哦?”许梁大感意外,看着这名小校:“你怎么会认得此物?” 那小校恭敬地道:“标下以前家住夏门,前几年朝庭驱逐海边倭寇的时候标下的哥哥便在军中,他回乡后曾与标下说过这类炮。” 黄子仁指着这名小校道:“大哥,这便是发现了密道的巡检司哨官万文山。” 许梁这才认真地打量眼前这名万哨官,但见这人中等身材,肤色略黑,双眼皮下一对黑眼睛看上去很是精神,当下赞赏地拍着万哨官的肩道:“万文山,你很好!从今日起,本官提升你为巡检司把总一职,赏银百两!” “谢大人!”万文山大喜过望,连忙拜谢。 许梁点头,又对黄子仁和万文山说道:“密道的事情千万注意保密,绝对不能走漏风声。万把总,你带人去找几辆大车来,连夜将这批宝贝悄悄送到县衙后院去,尤其这门佛郎机炮,要给我小心藏好,这可是宝贝。今夜每个参与此事的士兵,各赏银十两,但要告诉他们把紧口风。” “是。属下这就去办。”万把总应声道。 当晚黄子仁又从巡检司中调来一队人马,十二辆蒙了黑布的马车悄悄地驶进了县衙后院内。许梁又吩咐管家铁头加派了后院守卫,一通忙活,天色已微亮。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丈青 一大早贺主事走进县衙,便感觉今日县衙里气氛与往常大有不同。待走到县衙二堂里面,这才弄清楚这种气氛的来源。 县衙里守卫增加了不少,尤其二堂后院,许大人和家人起居的地方更是戒备森严,四名执刀的护卫把守着通往后院的拱门,一名县衙衙役冒冒失失地想要进去,结果被护卫们拦了下来。 莫不是县衙里出了什么事情?贺诚带着这样的疑问进了县衙二堂,里面年轻的县尊许大人正与一名面生的巡检司将领说着话。 “本官已让黄巡检抽出一部分人手归你统领,不足的部分你再想办法到城外去招募,但不能抽修城的人手。”许梁说道。 “是,属下明白。”新任的巡检司把总万文山应声,又朝走近来的贺主事点头示意,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大人,”贺诚站到离着许梁五步远的地方,恭敬地出声叫道。 “贺诚你来得正好。”许梁道:“城外修城情况如何了?” “属下前来正是要禀报此事。”贺诚道:“眼下镇原百姓万众一心,齐心协力要把这城修好,南北两座城门已加▲∟,高了,护城沟也已经挖完了三面,尚剩下东边一段未完工。” “东边那段有多长?” “估摸着有五六里长。” “嗯,干得不错。”许梁感叹道:“可见事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短短六天时间,就能完成了这么浩大的一项工程,实在是难能可贵。” “是。”贺诚附和道,想了想他又小心地说道:“只是属下私底下听到百姓们的一些言论,有人对大人的做法颇有微词。” “哦,说来听听。”许梁感兴趣地问道。 “咳咳,当日大人下令巡检司上门拿人,稍有反抗便就地格杀,一些失去了亲人的百姓怨气很大,属下偶然间探听到说有人想要刺杀大人。”贺主事道:“这几日大人要当心。” 许梁沉默片刻,朝贺诚感叹一声:“贺诚哪,以后你可要记住本官的话,决心做一件事情,必然就有人反对,众口难调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当年本官曾经听到过一句话,至今印象深刻,今日就送与你。” “属下洗耳恭听。”贺诚拱手道。 “这句话叫作‘个人服从集体,少数服从多数,小局服从大局’!眼下整个镇原城筑城防守流贼,便是大局。一切都要以这个大局出发。本官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强征百姓也好,强借米粮也罢,乃至于拆了韩王爷的别院,这是为了这个大局。有些人不理解,不赞同,冥顽不化,跟大局对着干,那便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许梁说到这里,语气转为凶狠,森然道:“对待敌人,本官向来就不会心慈手软!” 贺诚愣愣地听着,忽地正对着许梁,郑重地作揖一礼:“大人的教诲,属下受教了!” 许梁呵呵一笑,摆手道:“行了,别酸了,我也就是姑且一说。走,随本官上城东边去瞧瞧。” 此时的镇原城已是三面挖了护城沟,已经灌了水,护城沟很快就变成了护城河。在黄县丞的调配下,三千多民夫已经全部汇集到了城东面,开挖最后一段。 许梁带着贺主事一路走来,沿途的百姓不断有人向许梁施礼问好。待来到正在开挖的那一段,沿着城东面城墙脚下,三千多人铺散开来,锄头挥舞此起彼伏,一眼望去,倒有些像百脚虫前进一般。 许梁站着看了会,不一会汗水便湿了后背。正要转身离去,斜角里便有两名扛了一篓子泥土的民夫打身旁不远处经过,细碎的砂土随着两人的走动有部份散落到地上。 许梁后退了两步,想让那两人先过去。 兴许是有些紧张,两名扛篓子的男子对着许梁挤出来的笑看上去很牵强。许梁正要开口安慰几句,一声娇喝“许梁小心!”,随即一道黄影猛地从许梁背后跃出,手中长刀带起风声,朝前抄去,就听得叮当两声,两柄匕首被打落在地。 “啊!”那两男子见事情败落,大叫一声,朝许梁扑来。 “大胆!” “放肆!” 戴莺莺怒喝,护卫们暴怒,此时戴莺莺已经挡在两男子面前,飞起两脚,将两名扑上来的男子踢得倒飞出两米远,摔在新鲜的泥土地上,惨叫着爬不起来。 随即便有四名护卫飞奔而出,将两名男子反绑在地。 “狗官!”男子怒骂,刚骂出声例挨了护卫一个响亮的巴掌。 贺主事这时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急忙去查看许梁:“大人,您,您没事吧?” 其实从始至终,那两男子都没挨到许梁的身,而那两男子从暴起发难到被制服在地,前后也就十几秒的时间,直到男子怒骂出声,周边干活的百姓才看出有人要刺杀镇原知县。不远处干活的百姓陆续停了手,站在原地好奇地看着,小声地议论。 远处,负责警戒的巡检司士兵正在飞奔着赶来。 戴莺莺也走到许梁身边,问道:“许梁,你怎么样?” 许梁摇摇头,拨开护卫朝那两行刺的男子看去,对上那两男子仇恨的目光,皱了皱眉头,道:“把他们两个押下去,审问清楚。” 说罢便不再看那两男子,转身便走。身后,男子的怒骂声传来:“狗官!今日杀不了你,我做鬼也……唔唔……”却是被看押的护卫塞住了嘴巴。 待进了镇原城内,得到许梁险些遇刺的消息的黄县丞和毛主事急忙过来寻问情况,许梁毫不在意地说了一下,几人登上城楼远眺。 未几审讯的结果也送到了。还是强征民夫的事情惹的祸,行凶的两人,一人是被巡检司当街杀死的南川镇的里长的小儿子,另一人也是一名被杀的人的弟弟。家人被杀,两人咽不下这口气,便整出了现场行刺这一出,可惜事发仓促,又没料到许梁身边有高手护卫,完败告终。 许梁苦笑首对贺诚说道:“看看,这便是我说的,想做事,肯定有人不满意。”又吩附那前来报告审讯结果的护卫:“把这两人按行刺朝庭命官罪,就地处决。” 黄县丞听了,皱眉道:“大人,此二人虽说罪不可恕,但也情有可原,还望大人网开一面,从轻发落,放他们一条生路。” 许梁瞪眼道:“黄大人好生糊涂,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两人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哥哥,都死在巡检司的刀下,此仇此恨,这两人这辈子都不会与本官善罢干休,今日本官若放了他们一条生路,日后便不知道要扯出多少事端。本官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勿需多言。” 黄县丞听了,沉着脸默不作声。忽的戴莺莺出声道:“许梁,你快看,城外边来了好多人。” 许梁等人闻言探头朝城下看去。果然,镇原城南门往外延伸的官道上不知何时起多了许多人,远远看去,这些人都扛了大小包裹,大人带了小孩子,步行的人挤在板车,牛车,马车中间,踏起齐人高的尘土,汇成一股黄流正急急地朝镇原城奔来。 “是逃难的百姓,快快,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黄县丞急声道。 “慢着!”许梁喝道:“关闭城门!来人未弄清楚身份前不可放人进城。” “大人?”黄县丞惊道。 “住口!”许梁喝道:“你当拖家带口,衣衫破烂的便一定是难民么?当心有诈!” 人群很快就奔到了镇原城下,见了紧闭的城门,当先几人抬头朝城头上喊道:“快开城门,我们是从泾州逃出来的百姓,快放我们进去。” 城头上的众官员都拿眼光看着许梁,等他拿主意。 其实许梁这会已经看出这群人绝对不是流贼装扮的了,因为他一眼看去,人群里不但有小孩,还有老人和抱在怀里的婴儿。 “本官是镇原知县许梁。”许梁朝城下喊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出了什么事情?” “知县老爷,”一名衣着青色长衫的男子拱手喊道:“我是泾州县衙书吏,我们都是从泾州城里逃出来的。泾州已经被流贼一丈青攻破了,县尊大人战死,县里的其他官员不知去向,小的带了这些人寻近路逃往镇原,还请大人开城收留。” 说着,那名泾州的书吏当先跪了下去。在他身后,其他逃出来的百姓也呼啦啦地跟着跪倒在地,磕头哭喊道:“求知县老爷开城门收留我们吧。” 许梁听了,命人打开城门放城外的百姓进城,又叫人把那泾州书吏叫来询问情况。 那书吏连喝了四大碗白水之后,紧张地对许梁说道:“许大人,流贼一丈青,上天龙和过天星攻打平凉府失利,已经放弃了平凉府,流贼首领一丈青带人攻破了泾州城,不久便会到镇原县,还请大人早做准备,关闭城门,固守待援。” 许梁听了,顿感事关重大。转头神情严肃地命令道:“情况紧急,黄县丞你和贺主事立刻出城去把尚在挖护城沟的三千多人放进城来。毛主事你速回县衙,准备守城器械。” 黄道周,毛玉洁,贺诚三人神情严肃,各自领命离去。许梁正要打道去巡检司,抬眼见那泾州书吏尙在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问道:“你还愣着做什么?” “小的,小的愿为许大人守城出份力。”那书吏说道。 “你别站这添乱了,去把你带来的那几百泾州百姓安顿好就成了。”许梁道。 巡检司的一千两百名士兵都已经派上了城头。城外的三千多人进了城后,许梁又命人将南北城门都用大石块堵死,又命黄道周从民夫中挑选了两千多精壮男子,分发了武器,与巡检司官兵一同守城。三千多手执武器的官兵守卫在城头,许梁悬着的心才略微放下些。 时间过了晌午,在上千双紧张的目光中,官道尽头慢慢地冒起一线黑线,黑线迅速放大,不一会便能清晰地看到组成黑线的密密麻麻的人头,待再近些,那些流贼手中刀枪的冷芒反着寒光,几杆破旧的大旗在流贼队伍中间竖了起来,中间一杆旗上一个大大的青字。 流贼一丈青,到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死守镇原 流贼渐渐逼近,离着城头两箭之地缓缓停了下来。 黄县丞与许梁等人就躲在城楼里面,他面无人色地说道:“大人,流贼人数有些多啊。咱们就这么三千多人,还是新兵,情况不妙啊。” 眼前一丈青的人马在镇原南城门口铺散开来,铺天盖地地将南面整面城墙都给围住了,远远望去,黑压压的全是凶狠的流贼。 敌人人多势众也很出乎许梁的意料,但自己一方守土有则,这都还没开打呢,黄县丞便说起了丧气话。许梁不满地道:“流贼在城下,咱们在城上,自古攻城仗便难打,黄大人莫不是被区区几个流贼吓怕了?” “那倒不是。”黄县丞胸膛一挺,铿锵有力地道:“下官誓与镇原共存亡。” 这时,一队快马从流贼队伍中跑出来,远远地绕着镇原城墙跑,城头上几个弓箭手放了几箭,均未射中,但也吓得那队快马不敢太过靠近城墙。 “大家不要慌,待靠近了再放箭。”城头上巡检司把总万文山喝道。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许梁问道。 “大人,流贼在用快马∞,查看城墙。”万文山说道。 过了一会,那队快马便返回到流贼队伍中。其中一人跳下马来,跑到流贼中间的主将位置,向那名骑在棕色大马上的流贼首领报告情况。 许梁等人在观察流贼的时候,流贼首领一丈青也在仰头观察着城楼上的许梁。一丈青听了那快马队长的回报,不由皱起了眉头,朝边上一名首领模样的人说道:“想不到这镇原知县倒不像个草包,居然知道挖沟修墙。” 那满面胡子的壮汉满不在乎地说道:“将军,区区几条小沟沟,怕它做甚,将军与我三千人马,待我王虎一把踏平了这座小县城。” 一丈青摇头,道:“我看这镇原城高墙厚,硬攻太吃亏了。”说罢,跨马越众而出,抬头朝城头上的许梁抱拳喊话:“本将军西北一丈青,敢问城楼上是哪位大人?” 许梁听了,朗声道:“本官镇原知县许梁,本官对阁下也是耳闻已久,可笑你一个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也敢大言不惭,自称将军!哈哈,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哎,城头上那狗屁知县,咱们将军乃是人中人杰,西北地面上响当当的英雄。”一丈青身边那名壮汉王虎举着长刀,操起大嗓门骂道:“奉劝你等快快献城投降,免得一会老子破进城去,杀你个死无全尸!” “哈哈哈。”许梁大笑。 “许大人,”一丈青喝止了王虎,又道:“今日本将军拥兵两万,兵临城下,你那城头上一共才多少人,硬守是守不住的,不如识相点,干脆投降了本将军,本将军也封你个副将做做如何?” “笑话!”许梁大笑道:“本官乃是朝庭的知县,正七品的官员,岂有投降一个四处逃窜的草寇的道理。你要攻便攻,要走就快走,少在那浪费口舌。” 一丈青恼怒不已,过了一会又不死心地说道:“许大人,就算你想着为朝庭尽忠,但也要想想城内的众多百姓,献了城,本将军保证秋毫无犯,否则,城破之时,城内鸡犬不留!” 许梁探出头指着那一丈青跳脚大骂道:“一丈青你眼睛瞎了不成,老子挖了这么深的沟,又筑了这么高的城墙,难道就是为了向你投降?别他娘的费话了,要打就赶紧的,不打就给老子滚蛋!磨磨叽叽唧唧歪歪老子没功夫跟你在这扯蛋!” 一丈青顿时气得浑身打抖,自起兵以来,攻克的城池不下十个,遇上的知县知府也都是满嘴仁义,谦谦君子,连城破求饶都是满口的之乎者也,似许梁这般满嘴脏话,斯文扫地的知县还是头一个遇上。 一丈青转身返回流贼队伍中,大叫道:“王虎,带你的人给本将军踏平了镇原城!” 王虎怪叫一声,长刀一指,身后的流贼怪叫就如涨潮的海水般,漫天盖地地往城下冲来。当先冲出来的是一波手举着木板,草篓制成的盾牌手,盾牌手之后便是长枪手和大刀兵,几副长梯由十几名士兵扛着夹在众多的步兵中间往前冲,转瞬之前,第一波的盾牌兵便冲到了护城河边。 “放箭!”万哨官大喊,城头上的明军稀稀拉拉地射出一阵箭矢,带起城墙下几声惨叫声,许梁诧意地看去,只见手握弓箭的士兵除了当先射出去的那几十名从建昌巡防营带出来的老兵外,新训练的弓箭手开着弓,紧张地左右瞄着城下的人流,却是久久不放箭。 万哨官跑上前对着一名弓箭手耳边骂道:“你他娘的倒是放箭哪!” “大人,他们跑得太快了,我瞄不准……”那弓箭手颤抖着说道。 万哨官险些气晕过去,一脚将那弓箭手踢倒在地,拔刀对其他仍在使劲瞄准的新兵吼道:“都给我放箭,往人堆里射!谁再瞄老子劈了他!” 众弓箭手惊惧,纷纷松手,一阵箭雨朝城下射去,将几十名冲在最前边的流贼射翻在地,惨叫不已。随即城头上的其他明军开始搬起城头上的石块,砖头反击。 许梁苦笑不已。新招的一千多名巡检司新兵刚招募不久便被派去拆韩王别院,后来又是挖城沟和修城墙,真正训练的时日并不多。这还是头一回上战场,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眼下也只能寄希望于建昌巡防营带来的那一百多名老兵能带动那些新兵了。 “瞄准了打。”万哨官的喊声游走在城头上各处。“不要慌,流贼上不来的。” 兴许是受了万哨官的鼓舞,城头上的明军情绪稳定下来,开始大胆地搬起脚下的石块砖头往城下人群里砸。 许梁紧盯着城下流贼的那几架长梯,只要长梯靠不到城头上,底下的流贼再凶狠都毫无益处。眼见冲在最前面的一架长梯被运到城下,开始竖立了起来。许梁顿时心都悬了,紧盯着,恨不得亲自搬块大石头将它砸个稀巴烂。 忽觉耳边嗖的风声响,一支箭从许梁耳边呼啸而过,钉在城垛上。 “小心!”戴莺莺惊呼,将许梁按到城垛下,叫道:“你不要命了?快蹲下。” 许梁听得周边嗖嗖嗖的箭矢声响,接着一连串的惨叫声响起,城头上瞬间就有十几名士兵中箭受伤,一名士兵胸口中了一箭,倒在许梁不五步远的地方,嘴角溢血,挣扎着道:“大人,救我……” 流贼开始射箭了。 许梁猫在城垛下,朝四周喊:“贺诚,贺诚!” “大人,我在这。”贺诚高大的身形蹲着靠了过来。 “你去城里,组织人员抢救伤员。”许梁喊道。 “是。”贺主事应道,又猫着腰退下了城楼。 许梁与戴莺莺退回到城楼中,对躲在城楼中的黄道周和毛玉洁道:“这里本官盯着,黄大人回县衙,组织人手,准备药物和食物。毛主事你去北城门,配合黄巡检,以免有失。” “是。大人保重。”黄毛两人得令匆忙走了。 流贼的还在密密麻麻地朝城头放箭,全力压制着城上的明军,明军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偶有胆大的起身朝城下还击,多数也被流矢所伤,城上明军的伤亡不断增多。万哨官跑到许梁面前,嘶声道:“大人,流贼箭矢太猛,弟兄们都不敢抬头,伤亡很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许梁狠声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传令下去,注意隐蔽,瞅空档还击,千万不能让流贼的长梯扎稳脚。” “是。”万哨官应声道,又匆忙跑出去指挥明军反击。 忽的,一名巡检司小校怒喝道:“你们做什么?站住!” 许梁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士兵扶着另一个肩上中了箭的士兵,后面跟着七八个士兵,正猫着腰往城楼下方走,结果被巡检司的小校看见了,喝住道。 许梁走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中箭的士兵看着许梁,带着哭腔道:“大人,我,我中箭了,流了好多血快不行了,要下去包扎。” 许梁见他肩上确实挂着一支箭,鲜血染红了半个手臂,便挥手让他们两个过去,又看着跟过来的七个士兵,问道:“你们几个又没受伤,要到哪里去?你们队长呢?” 七个士兵相互看看,当先一人畏缩地道:“我们不要打仗了,我们要回家去……” 又一人带着哭腔哆嗦着道:“连队长都被射死了,我们还留在城头,没准也会死。” “大人,您就放我们下去吧……” 许梁顿时明白了,这七人定是见着有人牺牲,有人中箭,害怕了,想当逃兵。当下沉下脸道:“胡闹!眼下敌人攻城正是紧经关头,尔等竟敢临阵脱逃!速速回去,本官念尔等初犯,放你们一马!” 一人哇地哭出来,叫喊道:“我不想死……我不要打仗……” 许梁一把扯过那人,指着城内吼道:“你看看城内,那里有咱们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城外便是杀人不眨眼的流贼,如果咱们不守着这城头,一旦城破,咱们的乡亲会被杀光,咱们的姐妹会沦为流贼的奴婢丫环,受尽凌辱!” 许梁摇着那人的肩,吼道:“是不是男人?是就给老子滚回去守城!” 那人呜咽道:“可我不想死……” 许梁气得怒发冲冠,唰地从旁边护卫腰间抽出佩刀,猛地捅进那人小腹间,又飞起一脚将那人的痛呼声打断,踢倒在地。 那人手捂小腹,痛得在城头上翻滚,腹间鲜血横流,滚动一会,整个人抽搐几下,气绝而亡,两只惊恐的眼睛鼓在眼眶内。 余下的六人吓住了,惊恐地看着许梁。 许梁一身官袍前面已染了大块血迹,手中斜握的长刀刀尖上尚在滴着血珠,他提刀在城头下台阶的地方划出一道直线,红着眼睛怒喝道:“越过此线脱逃者,杀无赦!” 第一百四十六章 银丝软甲 将那六人吓了回去,许梁深深地感到一阵无力,朝戴莺莺苦笑道:“当兵的怕死,这仗还怎么打。” 戴莺莺警惕地看着城头不断飞来的流矢,一扫额眉,道:“这镇原,守得住便守,守不住就走,有什么大不了的。” 许梁看着她,摇头道:“你不懂。” 大明的地方官有守土之责,城池失守,地方官便要追究责任,轻则罢官,重则杀头。许梁深知这一点,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受熹宗的突然驾崩连累,许梁短期内无法通过干伯父黄维中调离陕西,如果在镇原任上出了什么差错,那冤死了都没人申冤。何况,许梁的县衙后院里存放着刚刚得来的一笔巨款,那从韩王别院挖出来的财物,价值足有十几万两之多。 许梁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陕西地处西北,天高皇帝远。民风又剽悍,流贼也多,以前他只想着自保,现在手里忽然多了十几万两银子,不免就滋生了其他的想法。 但这想法要实现,提前是把眼前这座镇原城守住。守住了,日后自己有钱有粮有人马,再也不用时刻看人脸色。守不住,那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许梁正想着的时候,忽听得城下传来一个心惊肉跳的声音。 “相公,相公!” 许梁猛地循声看去,就见自己的夫人,冯素琴手握了个蓝布包裹,正沿着台阶朝城头走来,身后紧跟着她的表妹冯敏儿。 许梁吓得魂飞魄散,飞奔而下,冲到冯素琴面前吼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不要命了!快回去!” 冯素琴被许梁凶狠的模样吓住了,托着包裹吃吃地说道:“妾身,妾身在整理那些东西的时候,在那个铜像上发现了一套铠甲和一件银丝软甲,铠甲让敏儿送去给子仁了,软甲我给你送来……” 许梁骂道:“什么软甲铠甲!这里多危险,你让铁头送来就成了,还巴巴的亲自跑来!”说着一把将冯素琴手中的包裹接过来,推着她下了台阶,催促道:“快回去快回去。” 冯素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边往前走边回头道:“那相公你可得当心啊。”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 冯素琴转过头去,抹了眼睛,忽又回头朝许梁身边的戴莺莺喊道:“戴姑娘!” 戴莺莺疑惑地看着她。 冯素琴看着戴莺莺,神情复杂,道:“相公……就交给你了!” 戴莺莺愣了愣,点头,摆手道:“放心吧……夫人。” 冯素琴汇合了冯敏儿,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县衙里。 许梁打开那包裹,展开里面确实是件银丝编成的马甲,银光闪闪,外面两层由细细的银丝编织而成,里面一层摸上去像是丝绸布料。许梁摇摇头,就要重新包上。戴莺莺忽然说道:“许梁你还是穿上吧。” 许梁笑道:“我又不捏刀上去与敌人对砍,这软甲挺沉的,不穿也罢。” 戴莺莺认真地道:“刀枪无眼,还是穿上保险。” 许梁想了想,便依言将这件银丝软甲套在官袍里面。 这时贺主事带了十几个青壮汉子,三个城里的大夫赶过来救治伤员。城头上的喊杀声已是渐渐停了下来。城下的流贼也丢下了五六百具尸体,退了下去。 许梁登上城楼朝城下看去,一眼就见城下三张折断的长梯倒在地上,梯子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十几个人。万把总过来禀报道:“士兵战死两百多人,负伤近百人,弓箭手折损近半。流贼再来一波进攻,咱们怕是压制不住了。” 许梁点头,想了想道:“城内箭矢不多,得省着点用。一会再打起来,告诉士兵们专朝流贼首领们射箭。其他人就多用石块砖头吧,好在咱们城上存放的砖头够多。” 城内的许梁不好过,城外边流贼首领一丈青这边也难过。首领王虎恼火地向一丈青报告道:“将军,不是将士们不用命,实在是那该死的镇原县令太缺德。他那城墙是加高了的。咱们最长的梯子伸上去离着城头还得差一截。这仗没法打。” 一丈青在阵后边也看得分明,好几回长梯都伸过去了,奈何长度还是差了一截,够不着城头,活生生被城上的明军用长枪捅得掉下来。 一丈青道:“我再给你三千人马,你再去试一次。” 待王虎吹响号角,发起新一轮进攻,一丈青招手对一名手下将领说道:“去,把咱们后面家眷队伍里能用的木条,竹竿都收拢起来,搭几个加长的梯子给王虎送去。” 新一轮的进攻开始后,许梁站在城楼边上提着柄明晃晃的砍刀督战,如尊白脸杀神一般,倒是再没有想要逃跑的士兵过来找晦气。城头上不断有士兵受伤,死去,往来搬运伤员的百姓上上下下没个停歇,城内的大街上已经躺满了负伤的明军士兵,三名大夫正在满头大汗地给人包扎,由于全是箭伤,割断的箭矢堆了满满一堆,像座小山似的。 明军也是打出了血性,眼见着身边的人不时地中箭倒地,明军开始奋不顾身地探头还击。城下的流贼士兵一波波地往前冲,一波波地死,又一波波地退,在后边流贼将领的打骂声中,又组织起来,一波波地再次往前冲。 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响起,这一波的进攻停止了。 城头上的明军士兵也累坏了,纷纷坐到地上休息。趁着这个空档,黄县丞组织人手一桶桶地往城头上送水送饭,明军士兵也不嫌脏乱,用手抓了就吃。许梁手里拿块玉米饼子咬了两口,万把总走过来道:“大人,敌人已经发起两次进攻了。属下估计下一回的进攻必将更加凶狠。” 许梁用力咽下一大口饼子,道:“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丈青两番受挫,士气低迷,想必不久就该识相退兵了。” “呵,但原如此。”万哨官笑道。 “我可不这么认为。”一旁的戴莺莺忽然出声道。 许梁和万文山都看着她。戴莺莺朝城下流贼队伍一指道:“你们看,一丈青又搬出了好几架长梯子,怕是想玩把狠的了。” 许梁和万文山朝城下看去,只见十几名流贼士兵正扛着五副梯子从流贼队伍后方走出来,接着,流贼队伍中号角声响,流贼队伍发出一阵呼喊,第三轮进攻又开始了。 万哨官拔刀在手,走出城楼大喊一声:“准备战斗!” 许梁眼盯着那五副新出来的长梯,疑惑地道:“我怎么看这梯子长了些呢?” 戴莺莺定盯看了看,点头道:“好像是长了些,前面都是六个人抬梯子,这次换成八个人了。”随即想到什么,与许梁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了。许梁朝左右大喊:“注意那些梯子,靠近了就给我全力砸烂了它!” 流贼的进攻还是老一套,盾牌兵冲在最前面,弓箭手躲在盾牌下,靠近了就一窝蜂地朝城上射箭,给后面的长梯争取竖起来的时间。 许梁紧张地看着城下移动的长梯。见其中一个已经靠近城墙,快要竖起来了,而城上的明军砸了好几轮都未砸倒,终于,啪的一声响,梯子稳稳地靠在了城墙上,梯子沿伸出城垛一尺来长。 “快推下去!”同样发现了状况的万文山大喊,亲自带人冲了过去。十几个人连砍带推,中间又被箭雨射倒了好几个,总算把那长梯折断了,长梯掉落在地,摔成了碎片。城上的明军发出一阵欢呼。 咚,咚,咚! 突然,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城上的明军和城下的流贼都为之一顿,寻找鼓声的来源。随即流贼队伍暴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人人都如打了鸡血似的发疯一般攻城。许梁抬眼看去,脸色也白了。 在那流贼队伍的正前方,一架大鼓高高架起,那个曾经劝许梁投降的流贼首领一丈青,脱了上半身衣服,露着黝黑的背部,正在用力地击打那大鼓,鼓声便是由此而起。 咚,咚,咚! 随即,流贼军中的号角声也跟着响起。 呜—— “杀啊——” “踏平镇原城!” 发疯一般的呼喊声铺天盖地,城下的流贼不要命一般往前冲,弓箭手也不躲盾牌下了,边跑边朝城头上放箭,七八架长梯几乎时同架到了镇原城头上,长梯一架上,口中衔了长刀的流贼士兵抓着梯子迅速地往上爬。 形势万分危急。 万文山的喊声,声嘶力歇:“还击,还击!砍梯子!” 明军也疯了一般,再也顾不得随时会射过来的箭矢,用刀砍,用手推,用长矛刺,全力阻挡着流贼军的登城。 城下,王虎混在进攻的队伍中,冲到城下,大喊一声:“弓箭手,掩护!”便将手中大刀衔在口了,冲到一架立起的长梯下,手脚并用,如一只矫键的猿猴般往上攀登。 第一百四十七章 流贼退兵 城头上杀声振天。许梁眼看着爬上梯子的流贼越来越多,尽管城上的明军拼死压制,接连掀翻了四五处长梯,但在拐角的地方两座长梯始终未能砍断。两名狞笑着的流贼士兵跃上城头,与城上的明军撕杀在一起,拼死掩护后面的流贼登城。 万把总大喝一声,领着手下十几名明军顶了去。 第三个流贼冲上来了,第四个也露出了头。 许梁急了,朝身边的戴莺莺道:“戴姑娘……” 尚未说明要做什么,戴莺莺咣地拔刀在手,跳出城楼,朝出事的地点杀过去。 城下的鼓声越来越急,射向城头的箭矢也越来越密,登上城头的流贼转眼间超过了十名,逼得城上的明军节节败退。 忽的城内一声喊,须发皆张的黄县丞冲上城头,朝前一指:“给我杀!”身后由几名县衙衙役带头的近百人端着长枪,越过黄县丞冲了过去。黄县丞来到许梁身边,道:“大人,流贼进攻如此猛烈,我军伤亡众多,我见北门并无多少流贼,要不把北门的人抽一些过来?” 许梁左右看看,城头上尚未投入战斗的也就只〖,剩城楼里自己的十几名护卫了,若是流贼再冲上城头,除了自己这身边的人,便再无候补兵力,点头道:“也好。黄大人,你速去北门,调三百士兵过来。” 黄县丞急匆匆地又跑下城楼。 拐角的战斗扔在持续,戴莺莺与万文山两人各持武器,对着挤在城角的十几名流贼猛砍猛杀,尤其是戴莺莺,手中一柄钢刀轻若无物,刀光撕裂了风声,连削带砍,转眼前便将四五名流贼砍翻在地。 在两人身后,手持长枪的明军瞅空子就往前一顿猛扎,拐角的地方本来就不宽裕,十几名流贼挤在一起,不但施展不开手脚,生生当了明军的活靶子,还堵住了后面长梯上往上爬的流贼士兵。 十几名流贼很快便只剩下五六人在那苦撑,明军蜂拥而上,密集的长枪刺过去,流贼哪还有活路在? 许梁轻吁口气,暗道总算守住了。忽的身边护卫惊叫道:“大人,快看那边!” 在城门的东端,原本坚守的明军不知何时已然中箭倒下了一大片,余下不多的明军也是大半带伤,正被一名满脸胡须,身形高大的流贼杀得节节败退。 这流贼手持一柄长柄朴刀,抡转如飞,每砍出一刀,就大喝一声,勇猛异常,悍不畏死,腰上被明军扎了两个枪伤口子尚在滴血,但他却如没事人一般,追着败退的明军一路逼将过来。 在他身后,是接二连三跃上城来的流贼士兵。 许梁认得此人正是在城下指挥流贼进攻的流贼首领,见他杀上城来不由大惊失色,环顾左右,除了手下十几名护卫再无他人。许梁不及细想,捡起地上一把长刀大喊一声:“弟兄们,随本官杀过去!” 流贼首领王虎一路左冲右突,将明军士兵接连砍翻在地,杀得是畅快无比,毫无顾忌。眼见身后已尾随着冲上城头的手下已过十人,自觉大事已成,镇原城已破了大半,城内好酒美人,只等着自己杀进去享用,当下仰天大笑。忽觉得眼前蓝影一闪,一柄长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当头砍到,王虎长刀一格,闪身让过,仔细一看,见是城楼里坐镇指挥的镇原知县,愣了一愣,随即大喜,心中狂呼,杀得此人,明军必败! 许梁被王虎格挡的一刀震得手心发麻,心中骇然,想不到这流贼之中居然有如此生猛之人。要知道许梁自从练习了常慧大师的大般若功,又每日练习那八式刀法,各式不下百遍,一番苦练下来,臂力已远胜常人,方才一刀也是全力使出,没成想王虎随手一挡,就被挡了回来。 当下不及细想,许梁将练得烂熟的八式刀法,扫,劈,拨,削,掠,奈,斩,突,一式式使将出来,也不管什么招法路数,胸前,脚下,腰间,头顶,哪边离手中刀近便杀向哪边。一时之间居然与王虎混战在一起。 王虎虽然力大如牛,但到底刀法也没正经学过,能有今日这般水平全靠战场经验积累,刀使得刚猛,却也有失灵活,心中恨不得一刀将眼前这蓝袍县令劈成两半,然而越战心中却是恼火不已,面前这名舞大刀的官儿,刀法倒也没什么花哨,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招,若是寻常早被自己一刀劈死了,但眼前这人可恨之处就在于,他虽然刀法不凌厉,却很刁钻,前后左右,从头到脚,他刀在哪里,便杀到哪里,而且变招极快,这边刚把他临空一扫挡飞,还未等自己上前补刀呢,这人半空中的长刀带着风声就直直地劈下来了,这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王虎明明臂力远胜于他,临战经验也远高于他,偏生出刀没他快,反倒被逼得左支右绌,险些躲闪不及倒让他给伤了。 许梁身后的护卫们眼见自家大人如此神勇,个个奋力向前,大砍大杀。败退的明军眼见知县大人亲自捉刀上阵,深受鼓舞,发一声喊,又回头杀了回来。 许梁这边打得激烈,把戴莺莺和万文山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此时拐角处冲上来的流贼已被杀光,长梯上的流贼也被打下城去,两人循着杀声望去,待见着冲在最前面那名蓝袍官员,一时骇得魂飞魄散,万把总怒吼一声,急步跑过来,刚跑出几步,听得身边风声响,转头一看,只见戴莺莺犹如一只暴怒的母老虎般,连跑带跳,飞奔而过,经过城楼的时候倒把跑上城来的贺主事撞倒在一边。 王虎杀得火起,眼见好不容易杀出空地渐渐又被许梁逼了回去,暴喝一声,抡起大刀,再也不顾及是否会被许梁所伤,一味进攻,根本就不防守。几刀下去,竟把许梁手中的长刀震脱了手,王虎大喜,一跃而起,对着空手的许梁当胸劈落。 若是这一刀劈实了,许梁非得生生劈成两半不可。在这千钧一发之机,一声娇喝,一道人影适时冲到,只听咣的一声响,两柄长刀撞在一起,撞起一串火花。王虎心中暗道可惜,忽觉腹中如遭重击,倒飞出五步远。 戴莺莺发髻已然散开,长发在风中凌乱,她人犹如疯了一般,带起一片刀光,朝跌落在地的王虎卷了过去,随着一阵金属碰撞声响,一声惨呼,一声娇斥,电光火石之间,王虎硕大的身体直直地朝后飞出,半空中喷出一串血珠子,他人撞在城垛上,随即跌落下城去。 流贼和明军都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战斗就像被生生停顿了一般,连正在殊死搏杀的人动作都迟缓下来。许梁见状大喝一声:“杀!”捡起身边一把刀,又冲了上去。 战斗又恢复正常。此时登上城头的流贼已近五十人,而明军只有不到二十人,然而首领王虎已经战死,掉下城去,余下流贼士气大跌,反观明军,士气高涨,又有乱砍乱杀的许县令带头,个个鬼叫着随在他身后对流贼砍杀。 此时,万把总带人也已经赶到,加入战团。 城下的鼓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站在鼓前的流贼首领一丈青惊愕地看着城头上王虎直直地跌落城下,摔成一堆肉泥。一丈青身形摇晃,几乎站立不稳。手下将领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他。一丈青一把推开,跳下鼓台,抽出配剑,指着城头大吼道:“全军听令,给我进攻!!” 身边的两名将领见状抱住一丈青,大叫道:“将军不可啊!” 一丈青转头,瞪着红红的眼睛看着那将领,一字一顿地道:“你敢不遵军令,老子劈了你!” “将军!”那将领急声道:“咱们已经折损了四五千人,王虎将军已经战死了,攻城的长梯也毁得一架不剩。”那将领跪地恸声道:“将军,这镇原,咱们打不下来了!退兵吧,将军!” 其他将领也跟着跪下劝道:“将军,退兵吧!” 一丈青茫然地看向镇原城头,最后一架长梯被砍成两截,正在摔下城去,城下的士兵惊惶着开始溃退。 一丈青又朝王虎摔落的方位望了眼,悲愤地喊道:“退兵!” 流贼如退潮的海水般迅速退去,镇原城头上暴发出一片欢呼声。许梁一身官袍已然碎成一条一条的布片挂在身上,裂开的胸前部位露出那件银白色的软甲,他一扔手中长刀,穿过欢呼的人群,朝立在城垛边上的戴莺莺一步步走去,方才要不是戴莺莺及时赶到,自己这条小命就算交待了,许梁怎么说都得好生感谢她。 自流贼首领王虎摔下城后,戴莺莺便拄着长刀,直直地立在那里一动未动,长发随风飘扬,遮住了半边脸。 许梁来到她跟前,抹了把脸上的血渍,咧嘴笑道:“戴姑娘,咱们羸了。” 戴莺莺未动。许梁走近了些,又真诚地道:“方才幸亏你赶到了,不然……” 忽见一动未动的戴莺莺扔了长刀,猛地扑上来,抱住许梁,嘤地哭出声来:“你吓死我了……” 那紧挨着许梁的娇躯,仍在微微地颤抖,显然是真吓到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杀降的知府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你我。 戴莺莺靠在许梁肩头,心也渐渐踏实。 在刚才的那一刻,流贼首领王虎发锋扬起的时候,戴莺莺感觉心都要停止跳动,也是在那一刻,她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原来是如此在乎那个抄刀与敌人搏杀的男子。 一直以来,在她心里,许梁虽然是读书人出身,但为人却并不如她心中所想的那些正人君子那般文雅,他有些无耻,他攀附权贵,认一个姓黄的胖子大官做伯父,奉力讨好,曲意巴结,时不时地给人家家里送钱送东西;他还贪财,在建昌给谭氏兄弟定罪之后,大肆私吞家产,明知大明朝庭的官不能经商,家里还偏要经营着一家生意不错的梁记;他还很胆小,很怕死,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出入护卫成群,花言巧语说动了父亲戴风,骗自己给他当了一个多月的护卫;虽是文人,却全无斯文相,说话直截了当,用词粗俗不堪,一手字写得也极丑,七扭八扭地像狗爬…… 就这么一个人,无论如何与戴莺莺心中男人大丈夫形象是不八杆子打不着的。原本那一个月的护卫当过之后,与她也豪无关系,只是当听说∈,他要到陕西镇原为官之后,她却鬼使神差地对父亲戴风说陕西路途遥远,强人横行,实在不安全,最后居然就这么胡里胡涂地跟着来到了镇原。 其实这时候戴莺莺的内心已是有些在意许梁的,只是她知道许梁有了新夫人,而她自诩女中稁杰,断然没有与人做小的道理,是以一路走来,她也刻意地与许梁保持着距离。 然后没想到许梁居然与黄子仁等提出要拜自己为师,旁人倒也罢了,她怎么能做许梁的师父呢?若是做了师父,日后两人见面,许梁再执个弟子之礼,这叫她如何自处? 而就在刚才,她与万把总并肩杀敌,回头看见许梁拎着把钢刀居然冲到了最前面,与那高大强壮如牛的流贼首领对砍,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随即惊惶不已,她不知道若是许梁伤了或死了,她会是怎么样的感受?又该如何面对城下那位许夫人若有深意的话语:“戴姑娘,相公就交给你了……” 靠在许梁肩上,感受着许梁的气息,戴莺莺暗下决心,只要能时刻看着他,做小,便做回小罢。 许梁自然是不知道戴莺莺所思所想的,感到戴莺莺身子抖得利害,便轻拍着她。过了会,黄县丞,贺主事,万把总等人围了上来,黄县丞轻咳一声道:“大人。” 戴莺莺闻言醒悟过来,立即离了许梁,红着脸走到一边去了。 “什么事?”许梁问道。 “眼下流贼已退,城门应当可以打开了。”黄县丞道。 许梁看了看天色,摇头道:“眼下天就要黑了,流贼是否真退却尚不清楚,你等先抢救伤员,整理防务要紧,城门先关着,待得明日再看派人出城深清虚实。” 黄县丞点头称是,拱拱手,下去安排人救治伤员去了。 万把总指着城下受伤哀嚎的流贼士兵,问道:“大人,城下尚有不少受伤的流贼士兵,当如何处理?” 许梁冷哼一声,道:“敌人死没死,与我等何干。先晾它一夜,一切等明天再做定夺。” 当下万把总带人重新布置城头防务,黄县丞和贺主事等人收拢战死的明军士兵,抢救伤员,黄子仁与毛玉洁也从北城门方向过来向许梁禀报战况。 北城门并不是流贼进攻的主战场,虽说也有交锋,但多为骚扰为主,双方在城上城下对射了一阵,互有损伤。 黄子仁披着那件从韩王别院铜人上取下来的战甲,看上去威风凛凛,待见着许梁身上血迹斑斑,身上的官袍几乎碎成了布条,不由惊得脸色煞白,上前仔细查看一番,眼见许梁并无大伤,这才放下心来。 一行人回到镇原县衙后院,冯素琴见了许梁的样子,惊吓不已,抹着眼泪安排下人敢紧烧水替许梁沐浴,待听说了戴莺莺救下许梁的一幕,又悄悄拉着戴莺莺到一旁两人说了什么,等许梁换好衣裳出来,感觉戴莺莺看自己的脸色似乎又有些不同。 当夜,镇原城上防守依旧严密,城头下无数受伤的流贼士兵哀叫了一夜。 次日一早,守城的士兵便发现远处出现一支队伍,急速朝镇原城而来,鸣钟示警后,待那队伍走得近了,才认出是平凉知府洪承畴亲自领的明军到了。城头的小校又急忙跑去向县太爷禀报。 洪知府身边共带了五百余明军,流贼从平凉府退走后不久便带人出城,一路巡查治下各县,泾州已被流贼攻破,泾州知县及以下属官尽皆战死,城中百姓死伤无数。只是待洪知府赶到的时候,流贼一丈青已经撤出了泾州城。 洪知府在泾州停留一晚,重新安排了防务,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便带人赶往下一处,镇原县。 原本洪知府心中已做好了面对镇原城破的悲惨局面,然而走得近了,见镇原城头上依旧飘扬了大明的旗帜,城头上的守军也是明军士兵,不由大感意外。 五百多明军来到镇原城下,眼见城下横尸遍地,哀鸿遍野,长矛大刀木盾扔得满地都是,几十匹受伤未死的战马仍在无助的哀叫,呼呼的风中夹杂着受伤未死却又无法逃离的流贼士兵的惨叫声。 显然,一日之前,镇原城下曾有一场大战。 手下士兵去叫开城门,却得知城门已被砖头砌死了,需知县大人的命令方能开启。洪承畴听了,暗自惊奇,在等待城开的时候,洪知府恼怒的大手一摆,命令道:“检查城下的流贼,未断气的都补一枪。” 许梁听得士兵回报,急忙与黄县丞等人登上城楼,见真是平凉知府到了,一面命人去开启城门,一面在城头上与洪知府陪罪,又详细说了昨日一战的情况。 战况说完,许梁和黄县丞便发现洪知府手下的兵在挨个检查城下躺着的流贼士兵,时不时地再扎上一枪,面对流贼的讨饶都不为所动。 两人大惊:“大人,这是为何?” 洪承畴眼泛凶光,恨声道:“此番流贼攻县城,抢钱粮,杀百姓,罪恶滔天,死有余辜。” 城头上黄县丞不解地道:“可是,大人,眼下这些人既已战败,自当归降,既已归降,大人再这般做法,岂不太过残忍?” 洪承畴大摇其头,昂首大声道:“流贼即便为形势所迫,弃械投降,难保日后不会重操旧业,再次作乱。与其日后费心思收拾残局,倒不如现在杀个干净!” “可是,自古以来,杀降实乃不详之举……”黄县丞劝道。 只见洪知府浓眉倒竖,瞪眼骂道:“迂腐!如今大明千疮百孔,岂单单一个杀降便能致于此?!” 黄县丞见洪知府发火,喏喏地不敢再多言。 一刻钟后,镇原南门打开,许梁出城迎接平凉知府洪承畴入城,他瞟一眼城下周边,洪知府带来的五百士兵仍在巡视各处角落,见了未死的流贼士兵,便毫不留情地补上一枪,不由暗道,这洪承畴倒是个狠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韩王府来人 洪知府进了镇原城,在县衙里坐了会,听取了许梁等人的汇报,待听得镇原一战,守城明军阵亡一千多人,受伤八百多人,而城外死伤的流贼近四千人之后,洪知府大为赞赏,看许梁的眼光都透着亲近之意。 许梁见洪知府心情不错,在座位上抬了抬屁股陪着笑说道:“府台,此番镇原小县能够取胜,全赖守城将士用心用命,县衙佐官尽心尽职。黄县丞就不必说了,坐镇后方,调配人员,即便是户房主事毛玉洁,工房主事贺诚等人也是出了大力气,贺主事在抢救伤员的时候手臂上还中了一箭,却仍然死活不下城头。咳咳,可见贺主事虽是一介书生,却当真是有勇有谋。” “呵呵,此番镇原能守住城池,本府甚感慰。”洪知府笑着点头道,“至于昨日一战中立下功劳者,许大人心可记下,一并报送知府衙门,本府也定当酌情授奖。” “咳咳,下官是想说,”许梁听着洪知府并没有想起贺诚这号人物来,便尴尬地接口说道:“经此一役,可见贺诚足以担当镇原典史一职,上回下官曾向府台您举荐来着。” “喔,”洪知府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这阵子让流贼围了平凉府,本府就把这事给忘了。嗯,既然许大人一再举荐,那自然没什么问题,本府回头就向巡抚大人说去。” “是,是,劳您费心。”许梁满脸堆笑,又道:“下官这边还有一事需向府台您禀报。” “说说看。” “是这样的。”许梁注意着洪知府的脸色,小心地道:“下官得报流贼一丈青,上天龙等兵围平凉,便猜着流贼没准要攻打镇原,是以下令全县百姓修筑城墙,咳咳,那个,县库里存粮不多,不得已向镇原县里几家粮米店借了些粮食来。不过府台您放心,下官那都是白纸黑字,写了借条的。” “嗯,许大人为保一县百姓安危,出此下策也是情有可原。”洪知府沉吟着说道。 “是,是,府台您能体谅那真是太好了。”许梁很是感激,话锋一转,说道:“只是眼下这仗打完了,那借来的粮食也该归还了。镇原县库空虚,无力偿还,还请府台大人出面协调协调?” 洪知府笑呵呵的脸色顿时就冻住了,笑脸一敛,沉声说道:“本府理解许大人的做法,想来许大人年轻,干劲足,定能想到解决的办法,咳,府库存粮也不多,怕是无力支援。”说罢,洪知府起身走到许梁身边,亲切地拍着许梁的肩,道:“许大人若是想到解决的法子,便在镇原放心大胆去干,本府是绝对支持你的。那个本府还要到固原,隆德等地去查看情况,不便在镇原久留,这便要起程了。” 说罢,洪知府朝陪坐的黄县丞等人微微点头,朝县衙外走去。 许梁忙起身送洪知府出城,待洪知府带着手下五百明军绝尘而去,许梁不由苦笑不已。黄县丞见了,好奇地问道:“县尊您笑什么?” 许梁一指洪知府消失的方向,道:“黄大人,为官就得向咱们府台大人学学。” 黄县丞不解,看着许梁。 许梁道:“这官当久了,便要像洪知府一般,四平八稳,滑不溜手,难办的事能推就推,绝不沾手。方才我替贺主事要官,水到渠成的事,他满口答应,到我问他要粮,他便打起了马虎眼,三两句便绕了过去。” 黄县丞听了,也是苦笑,想到那些从粮店里强行借来的粮食,问道:“那县尊打算如何处理这些借条?哦,那楼记粮店的掌柜伙计都还在县牢里关着呢。” 许梁摆手道:“县库里没钱,本官能有什么办法?先这么拖着吧。至于楼记的人,回头你去把他们都放了吧。” “是。”黄县丞道。 两人转身回头往县衙方向走,经过城门的时候,从空中飘来一阵血腥味和腐臭味。许梁皱眉道:“黄大人,战后城内城外的尸首要尽快处理,这天气热,没两天尸体便要腐坏了。城楼上,城外边也要注意消毒,是火烧还是烟熏你看着办。” “是,还是县尊想得周到。”黄县丞点头应道。 连着两天,镇原都在处理战后的乱局,那六千多名被巡检司拉到镇原城修墙挖沟的百姓,在清理完战场后便陆续返回原乡镇,之后又陆续有几拨人搬进了镇原县城里定居,问起原因,原来是有几个城郊的乡镇在一丈青带领的流贼撤退时遭了殃,房舍都被气坏了的流贼们烧光了,回到乡镇的百姓见状一边大骂流贼的凶狠,想到镇原城城高墙厚,比毫无防守设施的郊野安全些,便又搬了回镇原县城,向县衙里说明了情况后被毛主事安排到城内住了下来。 而楼记的那名精瘦的掌柜带着十几名伙计从牢里放出来,回到楼记粮店,撕了官府的封条,进了店内,到仓库查看一番顿时气得破口大骂,仓库内原本存放的近百石大米此刻已是空空如也,连麻袋片都未剩下,只有墙角里几堆黑漆漆的老鼠屎。 这时候掌柜的就是用脚后跟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掌柜的一面骂骂咧咧的让伙计关了店门,一面差了得力伙计,连夜出城,奔进茫茫夜色中。 镇原城已渐渐恢复了生气,原本城内不足四千的居民在随后几天内陆续扩展到七八千人,多数是镇原城周边乡镇的百姓,也有部分从泾州,固原逃难过来的流民。流贼战乱的消息也随着人群传进了镇县县衙。 流贼首领一丈青,过天星,上天龙等近五万流贼围攻平凉失利后兵分三路,进犯平凉府治下的各州县,泾州,灵台,固原,华亭尽皆失陷,流贼所过之处哀鸿遍野。 而镇原,是平凉府周边唯一未被流贼攻陷的城池。据说平凉知府洪承畴已写了专折呈报于陕西巡抚衙门。 衙县清晨点卯的时候,众人说起最近的消息,看向许梁的眼光便有些敬畏,毛玉洁出声笑道:“依县尊大人镇原一战的功绩,属下敢断言,大人不日即将升迁,属下先行恭贺县尊大人。” 其他人听了,也齐齐出声恭喜许梁。 许梁哈哈摆手笑道:“坊间小道消息,诸位切莫轻信。镇原一战能保城池不失,诸位也是功不可没。” 众人便又连连恭维许梁一番,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照目前的形势看,许梁即便不升官,一番褒奖总是少不了的。 县衙里一时一团和气。与此同时,一队衣甲鲜明的骑士带着一阵卷起的尘土冲进了镇原城南门。 守城的士兵刚要拦枪喝问,眼见那当头一名骑兵将领手上展开的腰牌,顿时急忙退了回去。 那骑兵将领轻哼一声,将手中腰牌塞入怀里,甩起响鞭,沉声道:“去镇原别院!” 一队骑兵应喝一声,旁若无人地在镇原城的街道上纵马疾驰。穿过两三条街道,眼前忽的变得开阔,领着的骑兵将领猛地喝住座骑,战马希律律的一阵嘶鸣,喷出一阵热气,生生停了下来。 马上的将领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眼前原本该是韩王爷的镇原别院的地方,已经看不到一幢房舍,岂止看不到房舍,连墙院地基都像是被人特意开挖了一般,木梁砖瓦都不见了,而原本是别院大门的地方,原先高大气派的大门只剩下门口两尊重达千斤的石狮子依旧卧在那里。昔日的别院已彻底成了一片废墟。 骑兵们下了马,均是一脸惊愕地看着。那将领将手中的座骑交与边上的骑兵,一脸惶急地奔进废墟深处,手下的骑兵急忙跟上。 那骑兵将领应当对别院的布置相当熟悉,他一路不停,左拐右拐地直接到了一处乱草地中央,在原本是花园假山的位置上,一个挖开的黑漆漆的洞口就如一张血盆大口,承接着天上的雨露阳光。 那将领愣了愣,随即脸色变得铁青,沉声道:“去县衙!” 县衙里的点卯尚未结束,忽听得县衙外边一阵马蹄声响,接着听见值守衙役的惊叫,许梁等人朝外看去,就见一名白袍白甲的年轻明军将领怒气冲冲地大踏步进了县衙大门,在他身后,十几名衣甲鲜明的士兵手按刀柄,紧随着他。 转眼前那将领就进了县衙大堂,瞪着屋内众人沉声问道:“屋内谁是镇原县令?” 众人都拿眼光去看许梁,许梁从坐椅上起来,昂首道:“本官镇原知县许梁,堂下何人?” “哼!”白袍将领审视地看着许梁,手按刀柄,沉声道:“本将韩王府侍卫统领赵永远。” “失敬,失敬。”许梁口中说着失敬,心里却咯噔一下,韩王府的人! “不知赵统领来我县衙,有何指教?” “本将问你,韩王爷的镇原别院,如今成了一堆废墟。你身为镇原知县,当如何解释?” 许梁听了,几步绕出了县衙案台,走下堂来,脸色由惊讶转而变得痛心,离着赵统领十步远捶胸顿足地说道:“赵统领,即便韩王爷不派人来问,下官也是要找机会与韩王爷当面解释的。四个月前,也是如这次流贼作乱一般,流贼不幸攻陷镇原城,在城内烧杀抢掠,唉,可怜下官的前任知县,死于非命,而韩王爷好好的一座别院,居然就这么生生地被挨千刀的流贼给毁了!” “胡扯!”赵统领瞪眼道:“当日镇原城失守不到两天,朝庭平叛的军队便赶到了,何况镇原别院房舍不下千间,短短一天多的时间,流贼如何能将别院夷为平地?” 许梁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道:“这个,下官就不是很清楚了,下官一月前才到任。不过,赵统领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黄县丞,他比下官来得早,他比较清楚。” 赵统领又朝目光转向屋内唯一的正八品官黄道周,面沉如水:“黄县丞,当真如此?” 许梁顿时便紧盯着黄道周,表面平静,内心却很紧张,手心里全是汗。这黄道周向来是个死脑筋,又对朝庭忠心得紧,若是他当面拆穿自己的谎话,该如何收场? 说不得,到时自己便不得不再做回恶人,来个死无对证了。 许梁紧盯着黄道周,赵统领也紧盯着他。 然而黄县丞似乎毫无所觉,垂着眼皮子沉吟片刻,沉声道:“事情正是如许大人所言。” 许梁暗松了口气,忽听得赵统领发出一阵冷笑:“好个县令县丞,你们当本统领是三岁小孩吗?镇原城内房舍上万间,为何别的房舍都没事,单单拆了韩王别院?难道别院的砖料更特别不成?” 许梁上前一步,认真地道:“据说,流贼找别院的宝藏,是以才不惜一切代价要拆光了韩王别院!” “胡说八道!”赵统领大怒,咣地抽出配剑,指着许梁和黄县丞骂道:“你们两个芝麻小官,身为地方官员,居然坐视韩王别院被毁,如此渺视韩王爷,来呀,给本将绑了,押回韩王府去!” 第一百五十章 解职听堪 许梁哂然冷笑一声,道:“慢着。本官乃是朝庭正七品朝庭命官,上有知府,布政使,巡抚,吏部,没有吏部的行文,上峰的敕令,谁敢拿我?!” 刚要上前拿人的韩王府侍卫闻言顿住脚步,朝眼去看赵统领。 赵统领顿了顿,色厉内荏地道:“本将军可是正五品侍卫统领,还拿不得你一个小小知县?” 许梁大笑不已:“您是正五品的官儿不假,可您别忘了,您只是韩王府的一个侍卫头子,还管不到本官的镇原小县。” 许梁话音未落,只听得堂外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响,从县衙内院奔出一队明军士兵,奔进堂内,将韩王府一干侍卫团团围了起来。 许梁正色道:“赵统领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本官这还正点卯呢。” 赵永远眼见外面一队士兵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一伙人,知道事不可为,恨声道:“走。” 随即铁青着脸带了韩王府的侍卫们退出了县衙。 大堂里,镇原县的众官员面面相觑。贺诚担忧地道:“县尊,眼下韩王府来了人,这别院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1,韩王爷要是追查下来,咱们这屋里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许梁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招手叫过一名衙役,在他耳边嘱咐一番,又强作镇定地对众人道:“诸位莫慌,事情还未必会到那一步。” 又问毛玉洁:“毛主事,别院拆下来的那些材料都处理完了吗?” “大人,处理了一些,只是前几日流贼攻城,战后善后又担误了些时间,尚余下一些未来得及处理。” 许梁道:“你赶紧,价格可以压低些,尽早脱手,这些东西留在县衙里是个麻烦。” “是,属下明白。”毛主事郑重说道。 “嗯。”许梁点头,见屋里几个人还是一副心神不宁地样子,便道:“你们给本官听好了,眼下咱们几个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若是韩王府追查别院的事,咱们得统一口径,就说四月前别院就被毁了。” “是,属下明白。”几位镇原的属官应声,待散会后便一个个忧心冲冲地各自回签押房办事了。 许梁急步回到县衙二堂后院,找来铁头,让他敢紧去镇原城另找个幽静点的地方存放那堆要命的宝贝。待铁头火急炎燎地带人出门,许梁回到书房,心急如焚地等着黄子仁的消息。 在县衙大堂里那姓赵的韩王府侍卫统领前脚刚走,许梁就让衙役去找了黄子仁。 天将黑的时候,一身黑衣黑裤打扮的巡检司巡检黄子仁脸色阴沉地进了许梁的书房。 “怎么样?”许梁正等着他呢,一见面急切地问。 黄子仁将头上的黑巾摘了下来,摇头叹气道:“没办成。接到大哥你的信我亲自带人去了,那韩王侍卫在街上逗留一阵便急匆匆地出了城。我带人操了近路,在半道上截住了他们,没想到那领头的太过利害,还是让他给逃了。” 许梁跺脚道:“你怎的不用箭?有心算无意,一轮齐射我就不信他们还能不死?” 黄子仁苦笑:“这么明显的便宜我不占都不好意思。可恨的是那领头的太过狡猾,身上中了两箭居然会倒在地上装死,待我的人停止射箭下去检查那孙子才暴起发难,砍伤了两名士兵后夺马跑出去。” 许梁怔了怔,心知黄子仁也尽力了,也不好再责怪他。 黄子仁拿起桌上的茶壶猛灌了几口,看向许梁道:“大哥,你打算怎么办?” 许梁摇头,“我也不知道。” “实在不行,咱们跑吧。我听说大明的王爷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地位相当高,还个个富得流油,王府内光侍卫就有三四千人。韩王爷要是想弄死咱俩,那跟捏死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还不到那一步,再等等。”许梁沉吟道,想了想,又道:“但咱们也不能全无准备,这样,让万把总带着他的人到镇原城外驻扎下来,万一形势不妙,也好有个接应。” 许梁提心吊胆地过了三天。 三天后,长安府的巡抚衙门。巡抚胡庭宴一早就叫了手下的几位重要官员到巡抚衙门议事,众官员都到齐了,却没见巡抚大人露面。 一番询问下,原来胡巡抚在二堂见一位神秘的客人。 二堂里,正二品大员,陕西巡抚胡庭宴与正与一男子相对而坐。 胡巡抚年近五十,兴许是常年为陕西乱局操心的缘故,看上去老气许多,不知情的多半会把他看成六十多的老人。 而与胡巡抚对面而坐的那男子,一身锦衣,面目英俊,若非鼻梁上一块指甲大小的暗红胎记,他整个人该说是名美男子。 “巡抚大人,想我楼家在陕西乃至整个西北地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世家,楼家的产业遍布陕西各府,近百年来,无论是哪位大人主政陕西,与我楼家向来是相敬如宾。想不到如今被一个小小县令欺到了头上。”那男子气愤地道。 胡巡抚皱眉听了,沉吟着说道:“楼大公子不必生气,楼家堡的威名在整个陕西那都是响当当的,本官与令尊也是相识已久,镇原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本官定当彻查清楚,给楼大公子一个满意的交待。” 原来这青年男子竟然是西北世家楼家的大公子,楼船。 “那便好。”楼船点头,起身道:“那本公子就静候巡抚大人的佳音。告辞。” 胡巡抚微笑着送楼船出门,随即沉下脸来朝前院大堂走,将要进大堂的时候脸上又陡然摆出威严的神色,变脸之快,令人叹服。 今日,胡巡抚把陕西境内几个重要属下叫到巡抚衙门,主要便是商讨剿灭流贼的事情。眼下陕西境内流贼成风,各地都在暴发动乱,县城失守,县令战死的事情时有发生,个别地方还杀死了知府。 满满一屋子的红袍,蓝袍官员见胡巡抚迈着八字步从大堂屏风后转出来,急忙见礼问好。随即会议开始。 刚商议几句,忽有一名师爷从屏风后走出来,凑到胡巡抚耳边耳语一阵,胡庭宴脸色就变了,打断了那正在汇报情况的巩昌府知府,道:“诸位,今日暂且议到这里吧,洪大人留下,其他人散了吧。” 说罢,朝平凉知府洪承畴微微点头,又急忙随着那师爷进屏风后去了。 洪承畴不清楚巡抚大人单单把自己留下是个什么意思,但他手头上正好也有几件要事要向巡抚报告,便安心地端坐在椅子上,心里默默梳理着手头上的材料,耐心地等着胡巡抚的接见。 这一等就等了近两个时辰。 眼看已近午饭时间,屏风后才转出来名师爷模样的人,施礼请洪承畴过去。 洪承畴在巡抚大人书房里见着了双手按着额头的胡巡抚。 见胡巡抚没抬头,洪承畴便静静地站着不说话。 良久,胡巡抚停止了按额头的动作,沉声道:“你手下那个镇原知县许梁,是什么来路?” 洪承畴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没弄明白胡巡抚忽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想了想,便中规中矩地道:“镇原知县许梁,一个多月前由江西南康府下属的建昌县县丞调任镇原知县,他是天启六年的举人。中举之后便到建昌县任典史,一年后升任主簿,县丞。” 胡巡抚讶然道:“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这许梁居然就升到了正七品知县,这人能耐不小哇。” 洪承畴听了,便笑道:“是啊,要说这许知县还当真有些手段,此番流贼一丈青,过天星,上天龙等人围攻平凉,兵败后又转而攻打周边州县,崇信,华亭,泾州,固原等尽皆失陷,只有他的镇原县城未被攻破,下官这还正要向中丞您禀报来着。” 胡巡抚冷哼一声,道:“照你这么说,这人还有点用处。” “是。”洪承畴听得胡巡抚语气不对,忙收起笑容,小心应道。 只听胡巡抚声音陡然升高:“只是捅的漏子也不少,哼,刚刚,楼家堡的大公子楼船向本官告发镇原知县无端查封了他家的楼记粮店,随后,韩王世子朱子健特意跑来叫嚷着要本官罢了他的官。” 胡巡抚敲着书桌面,骂道:“他这是想干什么!上任不到两月就把楼家堡和韩王府都得罪了!” 洪承畴怔了怔,心里暗骂许梁惹事,看着胡巡抚的脸色,他小心地解释道:“中丞,那个,向城内粮店借粮守城的事,许知县曾与下官说起过,下官想,为保城池不失,暂且征借商家粮食,倒也不算过份。只是,他怎么惹到韩王世子了?” 胡巡抚冷然道:“朱子健说他韩王府在镇原的别院让人给拆成了平地,连派去查看的侍卫也死得只跑回来一个。” “他好大的胆子,竟敢斩杀王府侍卫?”洪承畴惊道。 “……倒也不一定是许梁做的,王府侍卫是在回长安府的半道上让人袭击了。” 哦。洪承畴轻拍胸口,暗抹了把汗,其实他对许梁还是很有好感的,来镇原上任不到两月,就杀退了上万流贼的攻城,这等人才,洪知府手头正缺着呢,该保还是得保,人嘛,谁能不犯点错呢。 可若是他许梁胆敢明目张胆杀害王府侍卫,这等形同造反的行径,那洪知府可就得立马离他越远越好。 “那中丞打算如何处理这许梁?”洪承畴问道。 “还能怎么处理?”胡巡抚骂道:“韩王世子在本官这磨叽了半天了,本官再不有所动作,怕是韩王爷都要怪罪了。撤职查办!” 洪承畴听了,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斟酌着词语道:“中丞,眼下下官这平凉府除了镇原一县,其他州县尽皆失陷,许梁在镇原百姓中的威望甚高,若是此时把他撤了,怕是要引起动乱哪。” 胡巡抚听话听音,知道洪承畴想保许梁,瞟了眼洪承畴,沉声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洪随畴上前一步,拱手道:“韩王府和楼家堡的面子不能不给,然而镇原城的稳定也不能不顾及,依下官的意思,不如暂且把许梁的县令职务免了,保留品秩,权当给他个教训,以观后效。至于镇原县事务,暂且由县丞黄道周兼着。” 胡巡抚皱眉摇头道:“那个黄道周本官也有些印像,年前的时候朝庭征军粮往西北平乱,他当是还是翰林院的修撰,正事不干,偏对征粮一事指手画脚,着实讨厌。” 洪承畴没想到黄道周在巡抚大人眼里印象这般差,急忙又弥补道:“县务也不全交给黄道周一人,镇原县的一个主事贺诚,本地秀才出身,有勇有谋,在此次守城之中表现很出色,下官想提他为镇原典史,与黄道周一共打理县务。” “一个主事?”胡巡抚狐疑地看着洪承畴。 “哦,贺诚有个哥哥,乃是延绥副总兵,贺虎臣。”洪承畴连忙又道。 “原来是贺总兵的胞弟。哈哈”胡巡抚展颜笑道:“贺虎臣可是难得的将才,本官正要向朝庭举荐他出任宁夏总兵官呢。” “好,那就依你的意思,那个镇原知县许梁,就办他个解职听堪吧。”胡巡抚道。 第一百五十一章 坏消息 前来镇原宣读敕令的是陕西布政使司的一名经历官,由平凉府的推官陪着。那经历官在镇原县衙大堂当众宣读了敕令,又让人摘了许梁的知县官帽官服,又让许梁交出县衙官印,着人将许梁带出大堂后,又宣布了贺主事的任命,这一轮程序走完,便算正式完成了镇原县城主政官员的更换。 许梁出了大堂,沉着脸进了后院,屋内冯素琴,戴莺莺,冯敏儿和铁头等人正一脸担忧地等着许梁。 冯素琴担忧地道:“相公……” 许梁抬眼看着众人,惨然一笑:“阿铁,收拾东西,准备搬离县衙。” 冯素琴又道:“相公,没事吧?” 许梁摇头,故作轻松样子,道:“我能有什么事?只是不做知县罢了,品秩尚在,过几天待我与伯父联系一番,换个地方继续做我的知县好了。” “相公能这般想便好了。”冯素琴道。 戴莺莺冷哼一声,撇嘴道:“这朝庭可当真是好赖不分,许梁你拼死拼活守住了城,最后不但没功劳,反倒罢了官了。” 许梁想到刚刚那经历官用的罪名,居然+∫,是强征米粮,引起民怨。不由想到那家名气挺大的楼记粮店,不由暗恨,一个小小商人居然搞倒了一县知县,可见楼记的势力不一般。 正想着,下人来报,平凉府来的那名推官来了。 许梁迎出去,那推官见了满脸堆笑,透着股亲切劲,许梁暗自奇怪,自己与这人乃是初次见面,他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 双方客套一番,那推官便小声说道:“此番解职,许大人不必介怀。府台大人让下官给您带句话。” “哦,”许梁眼神一动,洪承畴要给自己带话?又仔细看眼那推官,见对方挤眉弄眼的样子,便问道:“不知洪大人有何吩咐?” “呵呵,”推官一阵轻笑,靠近了点许梁,说道:“府台大人对许大人你颇为赏识,府台大人让下官转告许大人,解职听堪一事,不单单因为许大人征用了街上几户粮商的粮食,更重要的原因是韩王爷的别院让人给拆了,韩王世子找到了巡抚大人那里。咳咳,韩王一脉,居于平凉近百年,在平凉的威望无人能及,韩王世子的要求,连中丞大人都得给几分面子。此番解了许大人的职权,实乃无奈之举,只是个中缘由,不便落于纸面,许大人知情即可。” 许梁没想到这其中还能牵涉到一个番王世子,想到半路截杀那韩王府侍卫未成,多半是那侍卫统领赵永远跑回去告了自己的状,暗道声晦气。 推官见许梁脸色接连变幻,还道许梁是听了洪知府的话心中感念呢,忙又凑上前再添了把火。 “府台大人还说,要许大人稍安勿燥,耐心等待几月,待韩王府那边不再追究了,府台大人再想办法替你官复原职。” 许梁听了,一脸感激:“想不到府台大人如此厚爱下官,下官,下官真是无以为报。” 推官见许梁如此表态,顿时就觉着许梁这人很上道,当下也拿捏着表情,深有感触地道:“是啊,府台对咱们这些下属向来便是这么回护。” 许梁也跟着感叹,又聊了会,由于双方都不熟,很快双方都没什么话题了,而那推官还站在边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许梁忙又请推官到书房里小坐一会,示意侍候的丫环春儿奉上五十两银子的红包,那推官这才满面春风地告辞离去。 当天下午,许梁在县衙后院里指挥着下人们搬家的时候,镇原县丞黄道周和新任典史贺诚,户房主事毛玉洁等人联袂过来。黄县丞看着下人们抬着大箱小箱的东西往外搬,急忙对许梁说道:“大人,您这是何必呢?下官和贺典史都不住县衙里,您还是就住在县衙里吧。” 许梁大摇其头,极其严肃地说道:“这如何使得?!黄大人,您如今可算是镇原的正印官了,按我大明朝的规矩,你这正印官不住县衙反倒让我一个罢官的百姓住着,岂不笑话?” 黄县丞苦笑道:“我的县尊大人,敕令只是解了您的职务,您正七品的品秩尚在,即便是罢了官,这镇原城内也属您品级为尊,县衙您不住,何人敢住?” “谁爱住谁住,反正我不住。”许梁道,又指着黄县丞和贺典史正色道:“还有啊,以后不许叫我大人,老子现在是许百姓,不是许大人,记住了!” 黄县丞跺脚道:“您这不是为难下官吗?” 贺诚和毛玉洁也在旁边跟着劝,许梁任你怎么说,就是执意要搬出去住。三人见许梁执意如此,也只好作罢。 黄县丞又要叫县衙里的衙役过来帮着搬东西,结果被许梁一口拒绝。 三人无奈,只得怏怏退出县衙后院。 铁头找的新家位于镇原城东面,靠着拆掉的韩王别院附近,原本是一家镇原富商的宅子,那富商眼见陕西局势不稳,想着搬到江南一带去定居,便痛快地将宅子转手给了许梁。 宅院占地极广,正门紧挨着镇原正街道,红墙朱瓦,屋舍连篇,一道回廊将宅院分成前后两院,前院有正厅,厢房,小型的石砖广场,后院是女眷住处,一溜儿小房间绕着中间一处花园子而建,园内亭台水榭,幽静雅致,倒有些江南人家的味道。 能在镇原城内找到这样一处安身的宅院,冯素琴等人也很喜欢。将正门的牌匾换上许府的牌子,一大家子人便安顿下来。 镇原城内的居民仍在陆续增加,而原知县许梁被罢官的消息也在坊间传开。不少人听说之后拍手称快,当然也有部分人在替许梁抱不平,而原本要举家迁到镇原来的百姓听说那个在过万流贼攻城中守住了城池的许知县被罢官之后,对要不要搬到镇原来一时拿不定主意。 黄县丞执掌镇原遇到的第一件麻烦事随即而来,十几家在守城战中被强借了粮食的店家揣着借条找上县衙来,要黄县丞付买米钱或者还粮食。 那个楼记粮店的黑瘦掌柜也找上门来,说楼记上百石粮食不翼而飞,要县衙赔偿损失。 镇原县衙穷得叮当响,原本售卖韩王别院的材料倒进帐了两千多两银子,只是战后依许梁的意思,兑现了些战死明军的抚恤银,又补发了县衙里书吏,役差,牢卒们两个月的饷银钱,如今县库里现银仅余二百多两,付个两三家粮店还行,十几家一起来,哪里能够? 黄县丞没办法,对着十几个粮店掌柜的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在保证来年八月秋收后连本带息全都还清之后,才把十几家拿着借条的商家送瘟神般送走。 最后剩下楼记粮店的掌柜在大堂里要赔偿。 这个无凭无据的赔偿黄县丞是万万不能答应的。莫说黄县丞不清楚许梁有没有借故私吞了楼记的上百石粮食,就算是许梁私吞了,那也是打着镇原县衙的名头去做的。这等恶名,黄县丞自诩道德君子,如何肯背? 楼记掌柜左说右说,唾沫说干,黄县丞就是不认帐。偏生楼记掌柜的又拿不出确切的证据,两人在县衙大堂里争得面红耳赤。 一个说是,一个偏不承认,还要看证据。 楼记掌柜气呼呼地走了,走之前摞下狠话,说要让黄县丞见识见识得罪楼家的后果。 这些事情,许梁是事后听黄子仁说的。许梁被解职了,黄子仁还在干着他巡检的职务,手下挂名巡检司的兵勇已经扩充到一千六百多人,其中的六百人被万文山带着到了镇原城东南边二十多里外的鸡头山下安营扎寨,借着巡检司操练的名头驻扎在那里,以备不时之需。 一时之间,许梁成了镇原城里最清闲的人。每日在镇原城内四处逛逛,回到许府内练练大般若功法,将那入门八式刀法每式练上上百遍,然后便躲到许府后院陪着冯素琴下棋聊天,看上去整日无所事事。 写给干伯父江西布政使司左参政黄维中的信半月前就已经寄出去了。 被解职的当天晚上,黄子仁特意跑来找许梁,问起日后的打算。许梁想了想,便说道:“我觉得还是向我那干伯父求救保险一点。虽说洪承畴也让人转告说会找机会让我官复原职,但我们刚来镇原不久,与那洪知府交情也不深,是以,洪知府说的话未必靠谱。” 黄子仁听了,也深以为然。当晚,许梁便写好信,次日就着人送出去了。 之后许梁便一边闲闲地在镇原城内到处逛,一边耐心地等着黄维中的回音。 天启七年十月十六日,镇原下了一个多月来的第一场小雨,将积在屋顶上的尘土冲刷得干干净净。 许梁陪着冯素琴等人正在后院圆亭里下着五子棋,欣赏着雨打池塘。一名下人打着伞飞跑着穿过雨幕,边跑边大叫:“少爷,来信了,老家来信了!” 许梁欣喜地起身,待那下人跑进亭子里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信,哆嗦着拆开看。冯素琴,戴莺莺,冯敏儿等人也紧张地站起来,围着许梁,盯着许梁脸色。 许梁开始还很激动,渐渐地激动之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相公,信里怎么说?”冯素琴轻声问道。 许梁将信递给冯素琴,自己走到亭前,手拍打着栏杆,看着细细密密的雨幕怔怔出神。 信是留守建昌的葛乔所写。信里葛乔除了通报了通天下物流和梁记皂膏的扩展情况外,重点报告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建昌知县陆澄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居然一改以往与南康知府孙一平等人的亲密态度,居然上折弹劾当朝九千岁魏忠贤结党营私,图谋不轨。许梁早就听说了新皇崇祯登基后陆续有几个人上折弹劾魏公公,以陆澄源的阴险个性他想要投机一把,搏个好前程,许梁也能够猜到。然而葛乔在信中说,陆澄源这孙子把自己也顺势拉下了水。据建昌典史秦峰暗中向葛乔透露的消息,陆澄源的奏折中说,江西巡抚杨邦宪在建昌云山上建魏公祠,是为了巴结魏公公,而魏公公结党营私,图谋不诡,是以,所有参与建魏公祠的人都是魏忠贤的同党,巡抚杨邦宪是,左参政黄维中是,南康知府孙一平是,通判何论之是,前县丞许梁自然也是。 第一百五十二章 曾经的大佬 许梁驻栏想了一阵,随即哑然失笑。 陆澄源还是太年轻,太单纯,被猪油蒙了心了居然会傻到去弹劾魏公公。 魏公公是谁?当朝的九千九百岁爷爷,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太监,三朝元老。上到内阁六部,下到地方督抚,到处都是魏公公的徒子徒孙,权倾朝野,大明绝对的大佬。 新皇崇祯登基后,也不是没人弹劾魏公公。早在九月初八的时候,督察院副都御史杨所修就曾上折弹劾兵部尚书崔呈秀,工部尚书李养德等人,随后云南监察御史杨维垣也上书弹劾崔呈秀贪权弄私。两人虽未直接弹劾魏公公,但崔呈秀乃是魏公公的头号死党,弹劾崔呈秀就等于弹劾魏忠贤,结果崇祯都加以斥责。 而在九月二十八,圣上还特意下旨赐给魏公公的侄子魏良卿免死铁券。 一切迹象都表明,圣上对魏公公还是宠信有加。 现在陆澄源想搞投机,弹劾魏公公,不是找死么? 许梁想通之后便将那信丢到一边,继续一心一意等着干伯父的回音。 这天许梁带了两名家丁护卫又在城【,里闲逛。在一处小吃摊上吃过面点,又点了壶茶水美美地喝了,正坐在茶摊上两眼四处瞄着街上的年轻女子,忽见一伙七八个人手提着白布袋子匆匆地从街上跑过,随后又急匆匆地跑过去一拨。 许梁暗自诧意,又见三个人提着袋子从面前跑过,许梁连忙起身拉住跑在最后的青年男子,好奇地问道:“这位大哥,前面出了什么事了?你们这么多人提着袋子做什么?” 青年男子满脸焦急,见许梁拉着自己衣角不放手,惶急地道:“你还不知道吧,城里的十几家米店同时放出消息,米面只卖最后三天,三天后就要罢市歇业了。”说着青年男子挣脱了许梁,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许梁愣了愣,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茶摊的老板也提着两个布袋子跟着跑了出去。 许梁这才感觉到这事不寻常,叫过侍卫,也跟着人群过去看个究竟。 赶到镇原城里最大的粮店楼记粮店面前,见店门前已排起了三队长队。后面不断有人提了布袋子加入队伍中。站到队中的男子,女子,老人,半大的小孩子满目紧张地探头朝队伍最前方打量,其紧张程度仿佛生怕轮到自己便要没米卖一般。 许梁见店门边上立着一块木板,上面写了些字,便挤到板前去看。 队伍中有人叫道:“哎,你怎么能插队呢?买米到后面老实排队去。” 许梁笑道:“我不买米,我就到前面看看那板上写了什么。” “不买米你跑到凑什么热闹?”那人大惊小怪地叫道。这时旁边有人凑到那人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只见那人听得眼神一缩,多半是知道了许梁的身份,喏喏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却也不敢再多嘴。 许梁挤到那木板前,定盯一看,只见木板上用墨字写着:“所有米面,最后三天,卖完歇业!”许梁惊奇之下拉过旁边的一名店小二,问道:“小二哥,这粮店卖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歇业?” 那店小二认得眼前这人正是前知县许梁,还曾经下令将楼记粮店上下连掌柜带伙计都拉到县衙大牢里关过一阵子,想到如今许梁已不再是镇原知县,当下心中大感痛快,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白眼一翻,阴阳怪气地道:“许老爷,小的只是店里的伙计,歇业的事情您应该去问东家,这等大事,小的怎么会知道?” 许梁碰了一鼻子灰,心中不快,眼见这小二鼻孔朝天的模样,也懒得与这样一个浑人计较,走出来回到大街上,正想到别处去看看,听得旁边买了两小袋米的老汉一边往回走一边叹气:“唉,米价涨这么高,咱们小老百姓哪里吃得起呦。” 许梁叫住他,问道:“这位老哥,你买的米多少钱一斤哪?” 老汉满脸愁容,看着许梁摇头道:“半个月前老汉来这里买米,还是两文钱一斤,今天老汉听说米店要歇业的消息,急忙赶来,米价居然已经涨到了六文钱一斤,唉,原本估摸着能买五十斤的现在只买到十多斤……” 说着,那老汉摇着头,无可奈何地走远了。 许梁愣了愣,这米价涨得也太快了吧,半月时间居然涨了三倍。随后许梁又连看了另几家米店,情况大同小异,店门前也排起了抢米的队伍。米价有高有低,但基本都在五文以上。 许梁顿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匆忙地往县衙里赶去,将走到县衙门口,忽想起如今自己的身份,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县衙多有不便,便让一名侍卫进衙门去向黄县丞和贺主事报告情况,自己先赶回了许府。 许府里,铁头也早得了消息,一早便让人从店里购回来上千斤粮食。铁头见了许梁也是一个劲地说镇原的米价太贵了。 许梁心生疑惑,镇原城内所有的粮店同时打出将要歇业的牌子断然不是偶然,背后肯定有黑手。许梁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楼记米店的幕后东家,前阵子楼记米店掌柜在黄县丞手上没讨到便宜,多半惹恼了背后的东家,楼家便要寻机报复。 但这一切都还只是许梁的猜测,当下一面命人暗处留意,一面想着对策。想了一阵忽惊觉自己已经不是镇原知县了,还这般操心为哪般? 第二天米价涨到八文多,前去抢米的人就更多了,全城都陷入一种抢米抢粮的恐慌中。镇原县丞黄道周和典史贺诚特意把几家粮店掌柜的叫到县衙问清情况,商讨对策,吵吵嚷嚷一上午也没整出个双方满意的结果来,第三天米价还继续往上涨。 正在全城紧张的时刻,许梁接到了干伯父黄维中的回信。看完信许梁的心就凉了一半,甚至有些惊恐。 建昌知县陆澄源似乎是赌对了,在他上折弹劾魏忠贤不久便升任工部主事,结果这货刚到京城便又趁热打铁地上了一折,弹劾兵部尚书崔呈秀及东厂提督魏忠贤,这一回崔尚书未能躲过去,被罢了官。 崇祯这一手使出来,就是瞎子都能看出皇帝要对魏公公动手了,阉堂骨干人人自危。各地官员纷纷上折,要撇清与魏公公的关系。黄维中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闲功夫管许梁的事情。不过,黄维中在信中倒是给许梁提了个建议,若要安然渡过此关,还是尽早与阉党,与魏忠贤划清界限的好。 许梁此时真是欲哭无泪。原本自己便不是很愿意与阉党扯上关系,当初是黄维中要拉自己入伙的。后来为形势所迫,不得已接了云山魏公祠协造使的差事。外人见自己与黄维中等人亲近,多半会认为许梁是阉党,在阉党大佬眼里,许梁连编外人员都算不上。 现在崇祯皇帝举起了屠刀,要对付魏忠贤。阉党大厦将倾,连黄维中这样的朝中从三品大员都战战兢兢,自身难保。那许梁呢?地处西北,要根基没根基,要人脉没人脉,京里没人,地方上又得罪了地头蛇韩王府,如今还被免了职务,这等境况,还怎么混过关? 许梁惶惶不可终日,夜晚醒来都在担心说不准哪天京城里来人闯进府来将自己一家人给抓了。次日便从巡检司中抽调一百侍卫人手,将许府守卫得结结实实,又在镇原城里外密布暗哨,监视着进出城门的可疑人物。 就这样过了七八天,许梁又接到一封葛乔的来信。 许梁展开一看,不由呆了。 信上说:建昌知县陆澄源升任工部主事前,将隶属于建昌县衙的建昌巡防营给撤消了。留在巡防营中的邢中山,许青,刘戈,胡小勇等人眼下无处可去,已带了心腹手下动身投奔镇原来了。 这真是破屋偏逢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许梁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还有职务安置建昌来的这伙人? 除非在陕西指挥使司找个地方加以安置。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许梁让人备了厚礼,去平凉府拜访平凉知府洪承畴,结果却吃了个闭门羹,洪知府几天前就去了长安巡抚衙门至今未归,而整个知府衙门都沉浸在一种惶惶的气氛中,衙门内的官员个个行色匆匆,连那曾有一面之缘的平凉推官见了自己都没有一丝笑意。当日许梁被解职,可是这位仁兄口口声声转告说洪知府很是欣赏许梁的。 许梁失望地回到镇原。 又过了几日,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过来。 先是兵部主事钱元悫弹劾魏公公,几天后刑部员外郞史躬盛也跟着上书弹劾魏公公。 十月二十六,国子监监生钱嘉征弹劾魏公公十大罪,钱监生态度极硬,骂得极狠,称魏公公“罄南山之竹,不足书其奸状,决东海之波,难洗其罪恶!” 九千九百岁爷爷魏公公,终于被参倒了。天启七年十一月一日,圣上下旨,革除魏公公在宫内一切职务,着令派往凤阳看坟! 历经三朝,无数官员的爷爷,朝庭曾经的大佬,轰然倒塌。 第一百五十三章 拥兵自重 许梁还未从魏公公被罢官的消息中缓过神来,接着又传来一个更加不好的消息,魏公公离京六天后,圣上居然又下旨,命锦衣卫索拿魏公公进京问罪。可惜锦衣卫到的晚了点,追到河间府的时候,魏公公已然自杀了。 又有消息传来,崇祯皇帝下令缉拿已然离京的先皇奶娘,客氏,客印月。 许梁震惊无比,想不到崇祯皇帝贵为九五至尊,金口玉言,变卦居然变得这么快。几天前要魏公公去凤阳看坟,随后就能派人去要了魏公公的老命。由此可见崇祯对魏忠贤恨之入骨,堂堂九五至尊,万民共主,一点原则都不讲,说翻脸就翻脸。 侍候这样的主,实在太过危险。 圣上对魏公公尚且如此,其他人呢? 仿佛为了印证许梁的想法,京中又有消息传来,前兵部尚书崔呈秀在京自杀,消息报到皇帝那里,结果崇祯下旨,“虽死尚有余辜,论罪!”,经刑部商议,将已经下葬的崔呈秀再挖出来,斩首示众。 崔呈秀已经死了,尚且被拉出来再斩了回头。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许梁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良久之后,他→,把自己关进了书房,着侍卫守住房门,谁都不许打扰。 天启七年十二月初三,邢中山带着建昌巡防营的兄弟到了镇原,住进了许府。邢中山,刘戈,胡小勇,许青,罗百贯等人赶到许梁书房去见他,便见许梁胡子拉茬,面色憔悴,但双目有神。 许梁见到了邢中山等人,当下哈哈大笑,与来人挨个热情拥抱一遍,一扫前几日的惊惶之色,这让冯素琴等人放心不少。 随后许梁在前院大厅大摆宴席,给邢中山等人接风洗尘,又让人去请黄子仁和万文山等人过来议事。 虽说镇原比较穷苦,物资匮乏,百姓日子过得都很苦,但也看对谁而言,对许府来说,整几桌像样的酒席一点问题都没有。刚啼的小公鸡,大盘的鸭子,油腻腻的肥猪脚,烤羊肉,还有几腿风干的兔腿,再加上几盘子素菜,让上百名从建昌出发走了半个多月的汉子大吞口水,只是碍于黄子仁等还未到,不好意思动筷子,但那眼神却是紧盯着面前的肉食。 许梁和邢中山,许青等人聊着闲话,邢中山几人也适时地向许梁汇报了建昌的情况。当听罗百贯说梁记皂膏已卖到河北,两广,福建等省,月赢利银子上万两,而此次前来镇原就带了近三万两现银时,许梁畅快地笑。 黄子仁和万文山在许府门口碰到了一块,一同进府,忽见过道里冯敏儿在招手,万文山会意地先走一步。黄子仁走到冯敏儿身边,先给了冯敏儿一个热吻,待冯敏儿红着脸挣脱了才问道:“敏儿,啥事啊?大哥和建昌来的兄弟们正在里面等着我呢。” 冯敏儿警惕地朝四周打量着,见四下无人,小声地对黄子仁说道:“子仁,我听说朝庭的阉党要倒霉了,皇上要收拾阉党余党。你现在是正经的巡检司巡检,好好做你的官,可千万别与阉党扯上关系。” 黄子仁听了,神情便有些严肃,问道:“什么阉党,余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冯敏儿凑近两步,朝正厅方向努了一下嘴,道:“听说表姐夫许梁跟阉党的人关系不清不楚,皇上杀了魏公公后,许梁便很紧张,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三夜不出门。” 黄子仁警惕地道:“敏儿你什么意思?” 冯敏儿见状着急地道:“子仁,眼下形势这么紧张,你可要与表姐夫保持距离。万一皇上要拿表姐夫问罪,到时也不至于牵连到你。敏儿横竖已经是你的人了,到时子仁你也跟着出事,倒叫敏儿怎么活?” 黄子仁拂袖气道:“敏儿你说的什么话!我与许梁情同手足,过命的交情,他又是我大哥,大哥有难,我这做兄弟的岂能坐视不理!” 冯敏儿冷笑一声,道:“咱们把他当大哥,人家可未必把子仁你当兄弟。” “嗯?”黄子仁愕然地看着她。 “远的不说,就说当初从韩王别院挖出的密室,里面的东西价值连城,那可是子仁你带人弄出来的,许梁却全部收入他的后院里,咱们要点东西还得经铁管家的手。”冯敏儿迎上黄子仁的目光,一脸愤愤地说道:“这次许梁被免了职,平头百姓一个,而子仁你还是巡检司的堂堂巡检,手下兵勇上千,凭什么还得事事听他的吩咐。” 说着,冯敏儿眼泛冷芒,森然说道:“子仁,许梁他待咱们如此刻簿,难道咱们还要这么事事受他的摆布么?莫不如另起炉灶,自立门户。眼下建昌的那拨人到了,正好是个难得的机会。” 黄子仁一脸难以置信地眼神,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满脸不甘的冯敏儿。 “你,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冯敏儿道。 黄子仁指着冯敏儿,压着怒气,沉声道:“方才这些话我就当全没听见,以后不许再说,否则,休怪我翻脸。”说罢,黄子仁转身就走。 冯敏儿呆了呆,没想到自己一心一意为黄子仁考虑,却换来他一顿指责,心中委屈不已,她大叫道:“许梁到底有什么能耐,为什么你事事都要听他的?” 黄子仁身子顿了顿,冷然道:“他救过我的命!” 黄子仁进大厅的时候,满屋子的人都拿眼光看着他。方才外面冯敏儿的大叫声,屋内的人也都听见了。 黄子仁尴尬地道:“让诸位见笑了。” 邢中山爽朗笑着打趣道:“黄老弟啊,女人嘛,就不该惯着,该摆脸色就得摆脸色,否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其他人跟着轻笑,黄子仁走到许梁身边坐下。 许梁见人都到齐了,便起身道:“既然子仁也到了,那咱们就开席吧。” 厅内坐着的汉子早就等着许梁这句话了,许梁话音一落,就见下面满桌子的汉子齐刷刷地动筷子,有几个嫌筷子不灵便的已然直接伸手抓了块肉就啃。一时之间,厅里筷子酒杯,盘子的相互撞击声不绝于耳,撕咬食物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又有几声因被人抢光了肉食的喝骂声,打闹声。 邢中山连连摇头,苦笑着对许梁和黄子仁道:“邢某练兵无方,底下人都被我带野了。” 许梁不以为意,哈哈大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许梁便向坐在主桌上的一众亲信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子仁兄,邢大哥还有诸位兄弟,”许梁停下筷子看一圈众人,正色道:“眼下朝中形势危机四伏,曾经的阉党已是土崩瓦解,而我们与阉党的关系也甚是微妙。依目前朝中的动向看,圣上多半是铁了心要一举铲除阉党。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为免被朝庭打个措手不及,咱们得早做打算。” 众人都看着许梁,待许梁说完,邢中山拱拱手,正色说道:“许大人,自建昌巡防营被解散后,邢某带着这几位弟兄决定投奔你,便算是将这一百多斤交给大人你了,大人你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 其他人也齐声道:“一切听大人吩咐。” 黄子仁也道:“大哥,你说吧,兄弟听你的。” 许梁看一圈众人,迎上众人炽热,坚定的眼神,心中无比感动,这才是能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哪,什么黄维中,洪承畴,关键时候都靠不住。 许梁深吸口气,招呼众人坐下,徐徐说道:“魏公公倒台一事,我想了很多。想当年我初入官场,魏公公的威名威震宇内,朝庭内外,无不以拜入魏公公门下为荣。想不到新皇继位不到半年,就把魏公公整得身手异处,客死他乡。唉,权势滔天如魏忠贤者,也敌不过皇帝的一纸圣旨呀。” “许大人,你都把我们给说晕了。魏公公已经是个死人了,他的事情不说也罢,你就跟咱们直说往后怎么办吧。”罗百贯细声细气地说道,放在桌下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又捏起了兰花指。 “咳咳,”许梁略为尴尬,轻咳两声,原本想有个斯文点的开场白,不想这一桌坐的都是大老粗,讲了也白讲。许梁整理思路,正色说道:“那我就直说了。听说魏忠贤出事后,我吓得是吃不香睡不着,关在书房里想了三天三夜,总算想明白了。” 众人都齐齐地盯着许梁,凝神静气,等着许梁往下说。 砰!许梁左手一拍桌子,又灌了口烈酒,大声道:“奶奶的,官高位显,权势滔天又如何,在圣旨面前连个屁都不如。老子想通了,要想在大明挣个安身立命之地,必须得有自己的势力。说白了,就是得有自己的军队。兵权在手,朝庭和皇帝才会有所顾忌。” 众人听得呆了,罗百贯使劲咽了口唾沫,才惊疑地道:“大人,您是说咱们要拥兵自重?” “不错!”许梁赞赏地看眼罗百贯,道:“到底是罗算盘脑袋好使,一点就透。” 胡小勇迟疑着道:“若说拥兵自重,大人,您在建昌,在镇原不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么?建昌有巡防营,镇原有巡检司,属下听说黄大人手下弟兄都上千了。可这好像也没什么用哪,大人您还不是被罢官了……” 许梁点点头,又摇摇头,打断胡小勇的话头,道:“说得不错,我原本也是这个想法。之所以关键时候没起到作用,开始我也没弄明白,但我想了三天之后,我才想通。并不是这个思路不对,实在是我们的规模太小了。手底下捏着几百上千人的,在朝庭来讲压根就不算个事,皇帝圣旨一下,朝庭大军一到,转眼间就能灭了咱们。所以我们往后要顺着这个思路,做大,做强,大到让朝庭忌惮,强到让朝庭的军队灭不了,那时候,咱们就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罗百贯眨巴眨巴眼睛,吃吃地问道:“大,大人,那得是多少人马?” 许梁想了想,犹豫着说道:“怎么着也得十几二十万吧。” 众人瞬时就目瞪口呆了,僵着脸色愣愣地看着许梁。忽见许梁身边的黄子仁猛的抚掌大笑:“哈哈,大哥,你这想法太对兄弟我的味口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自已开粮店 酒宴结束之后,铁头安排下人给建昌来的士兵腾房间休息。许梁带着一众亲信属下进了自己的书房,在书桌上展开一张陕西省地图,指点着平凉府境内的几个点说道:“你们车马劳顿,先在府上休息三天,三天之后,各自动身去招募士兵。先各带三千两现银,五十名士兵前去,为免动作太大惊动陕西官府,募兵地点就限于平凉府境内,除了平凉府直辖境内不去,那地方有个安东中护卫所,行事多有不便。其他的州县,华亭,泾州,镇原,崇信,灵台,固原等等都可以去。招来的人手分批送到万把总的鸡头山大营里去。” 众人点头,黄子仁又补充道:“招收的时候不要直接以募兵的名义,就用招工的名义去招,如今平凉府旱灾严重,许多百姓都吃不上饭,你们去的时候可以多带些米去,在当地先给他们顿饱饭,保准事半功倍。” “说到米粮,大人,眼下镇原城内的所有粮店都已经关门歇业了。”万文山说道:“营内存粮不多,若是增加人手,怕粮食不够。” “镇原没有,那就去华亭,泾州购粮。”许梁道。 “属下派人去打探过了↑,,周边的县粮店都不卖给镇原县的人。”万文山道。 “嘿!”黄子仁气乐了,“几家小商小贩的也敢给咱们镇原县脸色看?小县城不卖,那咱们就上平凉,上长安府去买。有钱还能买不着粮了?” “只是这样一来,购粮成本怕是要增加不少。”罗百贯说道。 许梁看着他们,诧意地说道:“咱们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还买粮做什么?人家不卖给我们,我们就不能自己开粮店了?缺了他郑屠夫,难不成就得吃带毛猪了?” 众属下听了,沉思一阵,恍然大悟。罗百贯抚掌笑道:“大人说得在理,镇原城里没人卖粮,那正好方便咱们粮店开张。” “只是,”万文山提醒道:“陕西境内连年大旱,粮食多从外省调入,购粮路途遥远,且陕西境内流贼作乱频繁,商人半道被劫被抢的事情屡见不鲜,从外省运粮一路都风险太大,弄不好就得血本无归。” 许梁听了,用手指头点着万把总的额头骂道:“你真是猪脑子!巡检司上千号人是干什么吃的?护送粮草总会吧?上千士兵一路护送粮队,我倒要看看哪拨不开眼的流贼敢来抢!” 万文山被骂得头一缩,嘿嘿地挠头傻笑。众人围在许梁身边又将一些细节的东西讨论确定了,便各自回去歇息。 许梁单独留下了黄子仁,斟酌着用词,说道:“方才冯敏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其实黄子仁与冯敏儿说话的地方离着正厅有些路程,只是最后冯敏儿大叫的时候声音传到了厅内,旁人只听得一声大叫,许梁却因为修练大般若功的缘故,将整句话听得一清二楚。 “是不是冯敏儿对我有意见?” 黄子仁脸色微红,连连摇头道:“敏儿他小孩子心性,胡言乱语,胡说八道,大哥不必跟她一般见识。” 许梁盯着黄子仁,道:“真心话?” 黄子仁猛拍着胸,大声道:“绝对真心话!” 说完又放低声音,放缓语气,看着许梁郑重说道:“许梁,咱哥俩有幸一块来到这个时代,我是真心希望咱俩之间不要有任何芥蒂,轰轰烈烈地干一番大事业。我知道论能力论威望,我都不如你,而你又曾救过我的命,所以我是真心实意地认你当大哥。” “好。”许梁能看得出来黄子仁说的是实话,当下也甚为感动,伸出右手道:“那就让咱俩同心协力,做一番大事业!” 黄子仁见状,也伸出右手,两只手紧紧地握到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两人都有些激动,直到手心里隐隐有冒汗的感觉了,两人才不约而同地抽出手来。 尴尬了一会,两人落座,许梁说道:“刚才人多,有些话我不便讲。现在就你我二人,有些事得定下来。” “大哥,你说。” “若是按咱们在建昌和镇原先前做的那样,即便是拉起了上万人的队伍,也不能保证军队会听我们的。”许梁眼光灼灼,幽幽地说道:“如果我们一直在军中,实在地掌控着军队那也许不会出事,可一旦你或者我因故离开军队,难保军队会被官府或其他人掌控。到那时,咱们兄弟辛苦一场,凭白便宜了外人。” “那怎么行!”黄子仁叫道,“这种给人做嫁衣的事打死也不干。” “所以,我们得有自己的控制措施。”许梁道。 “啊,大哥你肯定已经想到了好法子,快说来听听。”黄子仁惊喜地道。 许梁点点头,道:“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想牢牢地掌控一支军队,无非就是在人,财,物上加以控制。我想到了三点,说来你听听。其一,新招的军队自成一军,制成正副帅印各一枚,我拿正印,你拿副印,把总以上将领任免必须有帅印签发才有效,军队的调动,必须见帅印才能调动。其二,军中定岗定编,将领和士兵都有既定的编号对映,编号制成胸标,扣于军服胸前,若有战死或离任,则由新人顶替该编号。其三,军中的军饷粮草一律由军中拨放,绝不能交由官府发放,军中将领,除了你我二人,其他人一律不得接受朝庭的官职封赏。呃,我暂时就想到这些,你觉得怎么样?” “妙啊。”黄子仁抚掌赞成,他虽然对制军管军不在行,但前世到底是混过公司的人,多少也能看出许梁这三点的利害,自然是拍手称赞。其实许梁说的这三条,多少也有借鉴前世在生产车间里管事的时候的做法。以前在生产车间,那个车间主任老方,就是这般牢牢地抓住了车间的人事权和财权,搞得在他手底下讨生活的技术员许梁一点脾气都没有,就是想搞鬼都折腾不起浪花来。 黄子仁随即想到一个问题,问道:“大哥,你刚说新招的人手自成一军,那这军队总得有个番号吧?就像戚继光的军队叫戚家军一样,咱们的军队应当叫什么?许家军?黄家军?” 许梁掩嘴轻笑,道:“什么家军听起来太俗了。我想就像梁记皂膏一样命名为梁军,当然叫你的名字,子军或仁军也成。” 黄子仁听了,默念两遍,皱眉道:“还是叫梁军吧,子军,仁军都太难听了些。” 许梁这边将招兵工开店的事情进行得红红火火,镇原县衙里县丞黄道周却为粮食的事情愁得头发一根根地往下掉。 镇原城里十几家粮店关门歇业已经半个多月了,多数百姓先前从粮店里抢购来的粮食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少部分吃光了粮食的人家已经在打算重新搬出镇原城。 上午户房主事毛玉洁又向黄县丞报告个坏消息,县衙里也快没钱了,不出五天,在县衙里办差的衙役书吏就要吃不上饭了。 黄县丞没办法,拉上典史贺诚两人又跑了趟平凉府,想向知府洪承畴诉苦,先借点粮食过来。 然而洪知府正为朝中大肆检举揭发阉党余党的事情犯愁呢,因为他也被人告了。天启二年,洪知府在京城的时候想外放个差事,但苦于家中不富裕,没钱,无奈将祖上传下来的一付水晶棋子送给了魏公公。其实在当时,只要是在京城当官的,基本上都给魏公公送过礼,洪知府当时还没直接送钱,送的是付不起眼的水晶棋子。在当时,洪知府送盒棋子那根本就不叫事儿。 奈何现在形势不对,朝中有些心态不好的官员为了撇清自己与阉党,与魏公公的瓜葛就如疯狗般胡乱攀咬,一个工部给事中居然连洪知府这么隐秘的事都给捅了出来。 镇原县丞黄道周与典史贺诚到来的时候,洪知府正在后院面壁反省呢。洪知府自己头上的乌纱说不定什么时候都要被摘了,哪还有心思管你小小镇原县的事情,打着哈哈便将黄贺两人稀里糊涂地打发了回来。 黄道周和贺诚两人垂头丧气地回到镇原县城,贺诚看见城门口站岗的巡检司士兵,便想到解职在家的前知县许梁,眼前一亮,对黄道周提议去找找许梁想想办法。 黄道周一想,反正眼下自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虽然找许梁也未必管用,但权当死马当活马医吧。两人便来到城东头的许府。 两人进了府之后,却没见着许梁,询问之下才知道许梁前两天就去了平原镇边上的鸡头山军营。负责接待的许梁的夫人冯素琴问明了两人的来意之后,掩嘴轻笑着安慰道:“二位大人不必着急,再过几日,我们梁记米店也要开张了,到时准能接上趟,不至于让镇原城饿死人。” 黄道周,贺诚两人听得吓了一跳,半信半疑地看着冯素琴,待冯素琴将许梁打算自己开米店的前后缘由说了,两人对许梁的大手笔大为叹服。 回县衙的路上,贺诚走着走着忽然醒悟过来,原先听说许大人在韩王别院找到了宝藏的事情,如今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不然,他哪来的钱在镇原又买宅子又开米店的?想到许府那典雅别致的小花园,贺诚暗吞了口口水。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一百五十五章 梁记粮店 镇原城里楼记粮店的掌柜也姓楼,单名一个止字,在家里排行老五,故人称楼五爷。自半个月前城里所有的粮店都关门歇业后,楼五爷也就安心地回到他在镇原城里的宅子里,在楼家大公子楼船新的指令未到来之前,楼五爷只有耐心地等。然而他也没空等,楼五爷人虽然长得又黑又瘦,偏生**贪杯,五十多岁的人了,居然在去年连娶了两房如花似玉的小妾。趁着这半个来月粮店不开门做生意,楼五爷成天呆在那两房小妾房里,翻云覆雨,很是过了一段舒心的快活日子。 这天楼五爷在小妾屋里过夜,大清早地被一阵急促的扣门声惊醒。楼五爷烦燥地朝门外叫道:“谁呀?” 屋外边楼记粮店的二掌柜伍思德在门外小声说道:“五爷,出事了。” “天塌了?”楼五爷喝道。 “不是。”伍思德道:“镇原城里有家粮店开张营业了。” 楼五爷顿时就清醒了,拨开如八爪鱼似地趴在他身上的那名光溜溜着身子的小妾,胡乱套了件外套,走到门前推开门,瞪眼看着二掌柜伍思德惊道:“哪家粮店这么不开眼?连楼家堡的面∮∴,子都不给?” 话说自楼家大公子楼船决定给镇原县衙一点教训,向镇原城的粮店打了招呼之后,慑于楼家堡的威名,所有的粮店都不得不关门歇业,以免得罪楼家。现在楼五爷居然听说有粮店开张,不由得他不惊。 “五爷,不是原来城里的粮店,”二掌柜伍思德解释道:“是家新开的,叫什么梁记粮店。” “店门在哪?带老夫去看看。”楼五爷撸了撸袖子,气势汹汹地喝道。 “就在咱们楼记粮店对面。”伍思德道。 “什么?!”楼五爷听得更加恼火,不听楼家的招呼,私自开张也就算了,居然还就开到了楼记粮店的对门,这不存心不把楼家堡放在眼里,与楼大公子对着干吗? 楼五爷一甩长袍,就要往外走。 “五爷?”伍思德叫住道:“您不换身衣裳?” 楼五爷闻言上下瞅自己一眼,见自己身上只套了件长外套,外套里面几乎是真空的,长满腿毛的大腿露在外边,一股凉风正顺着衣角往里面灌,就这形象要是走了出去,可真就丢人丢到大街上了。 楼五爷一阵胸闷气短,黑着脸又回了屋内,砰地关了房门,在屋里更换衣服。 楼五爷重新穿戴整齐,与二掌柜伍思德气势汹汹地来到那家新开张的梁记粮店前面,见店门口已排起了买米的长队,街上站不下的买主已经站到了对面楼记粮店的店门下。梁记粮店的牌匾下又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新店开张,有买有送。所有大米,一律四文一斤。” 楼五爷记得全城歇业的最后一天,米价已经提高到了十二文钱一斤,现在这新开张的梁记粮店居然直接压到了四文,这不是存心打其他粮店的脸面吗? 楼五爷与伍思德挤进店内,欲找这梁记粮店的店家问个清楚,进了店内,报上名号,梁记的伙计倒很客气,亲自领着两人穿过后门进了后院,伙计走到一名宫装丽人面前小声地说两句,那宫装丽人转过身来,却是许梁的夫人,冯素琴。她迎着楼五爷二人过来,徐徐站定,朱唇轻启,声音婉转:“原来是楼记粮店的楼五爷,幸会,幸会。” 楼五爷被眼前的女子的动人风采惊住了,讶异地拱手问道:“你是这家店的掌柜?” 冯素琴轻笑道:“算不上掌柜,掌柜的另有其人,本人算是半个东家。想不到敝店刚开张,楼五爷和伍掌柜就这么执情地上门道贺,实在是意外之至。两位贵客,快里面讲!” “不必了!”楼五爷尽管心里有火气,但也不好直接对这么位娇滴滴的美妇人施展,压着怒气,语气生硬的道:“今日老夫前来,只是想弄清楚谁开的这家粮店。既然是你……呃,还未曾请教小姐贵姓芳名?” 说了半天,楼五爷才想起来,人家压根就没说自己的名号。 冯素琴仪态万方地福了一礼,道:“妾身姓冯。” “原来是冯夫人。”楼五爷道。 “妾身本姓冯,但我家相公却不姓冯,而姓许。”冯素琴纠正道。 “呃,许夫人。”楼五爷感到自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生生忍了好一会,才正色道:“许夫人店面刚开张,有些情况举许并不了解。早在半个月前我家大公子就已向城里所有粮店掌柜打个招呼,未得我们大公子的指令,任何人不得在镇原城里开业售粮。” “哦?”冯素琴惊得后退两步,一脸害怕之色,问道:“你家大公子是哪个?” 楼五爷傲然道:“我家大公子乃是楼家堡的大公子楼船。楼家的威名手段想必夫人也该听说过,楼大公子说的话,夫人还是遵从的好。” 冯素琴迷茫地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原来你们楼家大公子这么有名气,可惜我和我相公却从未听人提起过。唉,我和我家相公为生活所迫,原本想开家粮店谋个生计,想不到不小心犯了你们大公子的忌讳。这可如何是好?” 冯素琴一脸无辜加可怜的模样,看得楼五爷也心生怜惜。楼五爷十分大度的摆手安慰道:“夫人也不必担心,念在夫人也是无心之过,你就赶紧将这店门关了,届时老夫向大公子说明缘由,想来大公子为人大度,必不会怪罪。” “唉呀,楼五爷说得轻巧,”冯素琴道:“我要是将这店门关了,家里上百口人,以后难不成喝西北风去?” “夫人可以做些别的营生嘛,布店,酒楼,茶馆都可以啊。”楼五爷好心地建议道。 “啊,楼五爷想得真周到。”冯素琴惊喜地道:“我家相公也是这般想法,是以,我让人在这镇原城里又开了两家布店,一家铁匠铺子,一家酒楼,啊,还开了家当铺。唉,原本靠这些店面维持生计是不成问题的,只是我家相公见偌大个镇原城居然没人卖粮食,便想着开家粮店生意必定会很好,果真如此,楼五爷你们也看到了,这刚开张呢,前来买粮的人就有这么多。呵呵,可真是让人惊喜呢。” 楼五爷暗骂要不是别人家都关门了你这刚开张的新店哪还有什么生意,便黑了脸色,道:“夫人,我们楼家在整个西北地界也是赫赫有名的家族。我们大公子一生气,整个陕西地面都要抖三抖。老夫奉劝夫人一句,立即关门歇业的好,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冯素琴听了,顿是一脸后怕,一脸为难。捏着手帕犹豫了好一会,才迟疑着对楼五爷抱歉地道:“既然楼五爷说得这般郑重,那今晚我就与相公商量,若是相公也同意,明儿个我便依言将这粮店关了。” “如此甚好。”楼五爷满意地点头道,“那老夫就明日再来。告辞。” “楼五爷慢走。”冯素琴欠身送着楼五爷和伍思德两人出去,再起身,回到屋内,一个黄衣丫环跳将出来,掩嘴轻笑道:“少夫人,你演得太好了。” 冯素琴扑哧笑将出来,甩起手帕打着丫环春儿,得意地笑道:“两个老不死的,还想在本小姐面前摆架子,玩不死他们。” 楼五爷与二掌柜出了梁记粮店,走在大街上,眼见陆续有百姓提了袋子上梁记粮店去排队买粮,想着姓冯的老板娘悄生生娇滴滴的可人模样,大为感慨地对一旁的伍思德说道:“想不到镇原城内居然有如此惊尘绝艳的女子,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有如此福气,能娶到这样的女子为妻,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份哪。” 一旁的二掌柜伍思德皱着眉头回想了会那个许夫人的样子,犹豫着说道:“五爷,我怎么觉得以前曾见过这名许夫人呢,在哪呢,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楼五爷板起脸训道:“你个粮店里的小掌柜,还想见过许夫人,别白日做梦了。赶紧回去搂你家那胖婆娘洗洗睡吧。哦,还有,明儿一早记得过来叫老夫。” “啊,叫您做什么?” 楼五爷瞪了二掌柜伍思德一眼,不满地道:“自然是再去验证那梁记粮店关门了没有喽。” 伍思德顿时满脸堆笑,摆手说道:“这等小事怎好打扰五爷呢,明儿小的亲自去看,回头报您一声就成了。” 楼五爷板起脸,凶道:“伍掌柜,梁记粮店开张乃是大事,事关大公子的指令,这等重要的事情老夫忝为楼记粮店的大掌柜,怎好假他人之手?亲力亲为才是老夫做事的准则!” 伍思德见楼五爷摆起了架子谱,忙收起笑容,满脸钦佩地伸出大拇指赞道:“大掌柜教训得是。大掌柜为了楼家堡,如此严谨务实,实在令小的惭愧!” 楼五爷听了,满意地点点头,踱着方步,一脸诡笑地走了。 次日一大早,楼五爷又带着二掌柜伍思德到了梁记粮店前,见店门大开,仍在正常营业。楼五爷脸上现出气愤之色,内心里却是笑开了花。 果然,这许夫人果真舍不得关了店门,如此一来,自己借此在大公子面前告上一状,借机整跨了这梁记粮店,再想法子使手段将这娇滴滴的许夫人弄上手,既能在大公子前面立上一功,又能抢得美人归,如此好事,怎能不让楼五爷惊喜。 再见到这位许夫人的时候,楼五爷满脸惋惜,对着许夫人说梁记没依令关门,自己也只好如实上报楼大公子,而许夫人将受到楼家的惩罚云云。 然后见许夫人满脸惊惶,楼五爷又隐隐约约地说自己再想办法宽限些时日,只要许夫人略做牺牲。 冯素琴还在那扮可怜,想着再戏弄楼止一番,眼见楼五爷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不由大感恶心,想不到这老家伙人老心不老,居然还想打自己的主意。当下冯素琴将可怜之相一收,冷然说道:“楼五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家相公说了,天下生意天下人做,我们梁记断然不会为了一个什么什么楼家的大公子的一两句话便关门的道理。楼五爷请回吧,以后最好也不要再来了。” 楼五爷眼见刚刚还一脸如受惊的小鹿般的许夫人忽然变得如此强硬,诧意不已,还待再假心假意地劝上几句,忽见厅门大开,打外面齐刷刷地走进来四名手执棍棒的伙计,护在许夫人前面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不由大怒,拍桌而起,怒声道:“老夫一片好心,想不到你们夫妇二人如此不识抬举。那便休怪老夫手下不留情了,日后你家相公若有什么不测,可别怪老夫今日未曾提醒你。” 只听许夫人冷哼一声,傲然答道:“楼五爷的话我必然会带给我家相公,楼五爷要是不怕死,尽管去找我家相公的麻烦好了。” 楼五爷听得心里一惊,心虚地问道:“你家相公是谁?” “前镇原知县许梁!” 是他!楼五爷听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慌乱地爬起来,再也不敢稍做停留,拉着恍然大悟的伍思德连滚带爬地仓惶跑出了梁记粮店。 第一百五十六章 楼大公子 楼五爷回到家里才缓过神来,这时也弄明白了那许夫人打一开始就清楚自己的底细,人家根本就是针对着楼家而来的。 镇原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楼五爷再也不敢隐瞒了,一五一十报告给了楼家大公子楼船,顺便也请示一下下一步的做法。 四五天之后,楼大公子从别处调来一批人,统一归楼五爷调配,铁了心要整垮许府。 几乎一夜之间,镇原城里的十几家粮店全都挂牌开张了。粮价还压得相当低,一路跌破一文八的历史最低价。楼记粮店就更狠,直接打出一文六一斤的大米价,与街对面的梁记粮店算是耗上了。 梁记的米价降到两文一斤的时候就不再下降了。 不仅如此,楼五爷还在许府另开的几家布店,铁匠铺,酒楼,当铺隔几步路远各开了同样的店面,服务比许府的好,价格还比许府的要实惠,一心一意从价格上打压许府。 这样境况施展开来,预想中许府的反应都没看出来,反倒让镇原县衙里的黄道周和贺诚高兴坏了。城内粮食危机没有了,街上店铺的生意好像也红火了许多,原本成天冷∨≧,冷清清的街道这几日也有了些许活力。顺带的,楼家的大笔资金流入镇原,或多或少振兴了镇原城的经济,进城讨生活的苦力和前来镇原定居的百姓也陆续增多了。 而针锋相对的许府,反倒没什么反应。即便是两家布店被隔壁的楼记抢光了生意,店里面从开门到关门一个客人都没有,梁记的店面依然按时开张,按时打烊,就连店里伙计闲得打磕睡,许府都没有要服软求和的意思。 相反的,楼记的各处店面生意相当红火,每日进出的银两过万两,然而,只有楼五爷自己知道,楼记这纯粹是赔钱赚吆喝,每日里顾客络绎不绝的干的却是赔钱的买卖,把梁记挤兑得很惨,自家帐面上却也是亏损得一塌糊涂。 就这么坚持了个把月,眼看快过年了,前来店里准备年货的顾客也越来越多,楼五爷感觉再这么低价经营下去没法向楼家堡的长辈们交待,同时对许府一声不吭的做法也甚感奇怪,当下便安排人仔细盯着许府里几家店面,想看看许府的店面靠什么维持运营。 一番明查暗访下来,楼五爷这才恍然大悟,按许府这种做法,就是把整个镇原城里的货物白送出去都打压不了许府。 因为许府的店铺干的就不是正常的营生。 就比如说许府的那两间布店吧,楼五爷能看到店里大把大把地进布匹,人家就直接在店里裁剪衣赏,现制现卖,虽然店里一个月下来卖不出去十件衣裳,但也没见布店货物积压,布匹还在一车一车地进。 再比如说许府的那家当铺吧,寻常的当铺典当的那都是至少还值点钱的东西,靠的就是万一别人当出去没钱再赎回来,当铺也能拿东西去卖个好价钱。而许府的当铺却不是这么干的,据楼五爷派出去的伙计观察,许府的当铺似乎什么都能当。什么破铁锅啊,锈锄头啊,钝镰刀哪,旧棉被哪,旧衣裳哪,总之什么东西都能拿到那去换钱,好好一座典当行居然让许府的人经营成个收破烂的了。 更诡异的还是楼记对面的梁记粮店,店里坐镇的那位许夫人似乎压根就不想靠卖粮赚钱,周围的粮点米价都降到两文以下的时候,梁记仍旧不降价,不但不降价,还安排人去楼记粮店里面直接大笔大笔地买进粮食,堂而皇之地从楼记店里买出来,再走过街,直接抬进了梁记粮店里面,堂而皇之地买,堂而皇之地卖。 这事干得实在是太缺德了!楼五爷知道之后气得够怆。想全力压价又怕梁记大肆购买,让梁记捡了大便宜,不压狠了又没办法打压梁记的生意。真是狠又狠不得,松又松不得,楼五爷纠结得不行。 总之,梁记的几家店面虽然店名与别人的没什么区别,但做法却很是与众不同,似乎那镇原前知县许梁根本就没想着做生意赚钱,存心开几家店面来恶心恶心楼家大公子。 楼五爷恨得咬牙,却也无可奈何。百般无奈之下,楼五爷将这些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楼家大公子楼船。 楼家大公子楼船自认才华横溢,商才权谋无人能及。在陕西境内一直也是顺风顺水,但凡事情,只要楼大公子开口,基本就没有办不成的。可就是在对镇原知县许梁一事上,胡庭宴巡抚的做法让楼大公子很不爽。自己的本意是让那芝麻官儿许梁身败名裂,最好是主动跪下来求自己放他一马。结果巡抚衙门却只是摆了许梁的官儿,连品秩都未抹除,看样子随时准备东山再起。楼大公子见状就想给镇原县一点教训,也好让陕西官面上的大人们知道知道楼大公子的态度。 所以他才要整出这起全城粮店歇业关张的绝户计,逼得镇原县衙低头。结果搞来搞去快两个月了,银子倒花费了不少,效果却是半点也无。 楼记粮店后院的房间里,楼五爷垂手低头,站在楼大公子面前,恭顺得像只小猫儿,连大气都不敢出。 楼家大公子楼般面沉似水,鼻梁上那块暗红胎记此时竟成了紫色。楼五爷见状更加紧张,他在楼船手下做事多年,熟知这位爷的脾气,一般这种情况多半楼大公子要动真火了。 “楼止。”楼船冰冷的声音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不带一丝人间气息。 “小的在。”楼五爷躬着腰,挤出笑脸,恭敬的道。 “你在楼家做事也快三十年了吧?” “回大公子的话,到今年十月份整整三十年了。”楼五爷小心地回答,后背已是紧张得出了汗。 楼船斜了楼五爷一眼,冷哼一声,道:“在楼家历练三十多年,按说也算是楼家的老人了。却连个丢了官的许梁都摆不平,你这三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楼船骂得很难听,楼五爷却不敢有丝毫反驳。十二月的天气,屋外寒风刺骨,屋内虽然点了暖炉,但也是凉凉的,楼五爷此时脸上却是汗如雨下。 他吭哧半天,心里急速地组织着开脱的理由,苦着脸小声地解释道:“大公子,并非是小的办事不尽心,实在是这许梁与寻常芝麻小官不同。” “有什么不同?”楼船冷哼道。 楼五爷上腰就弯得更利害了,擦着头上的汗水说道:“这许梁虽然被罢了官,却与巡检司的黄巡检关系十分要好,县衙里主事的县丞黄道周,典史贺诚对这许梁也十分敬重,再加上许府里下人众多,护卫成群。前阵子从建昌又新到了一批人,听说是许梁原先在建昌的老部下……咳咳,许府人多势众,要搞倒他实在是不容易。” “照你这么说,这许梁势力还挺大?” “是,至少在镇原城内,现在的许府算是个大家族。”楼五爷小心地说道。 楼船起身沉吟着走了两步,顿住脚,盯着楼五爷道:“咱们楼家堡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既然明着不好对付,那暗地里下手总能成事。本公子派给你的那批人中就有行刺的高手,本公子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本公子要听到许梁夫妇的死讯。” 楼五爷听得浑身一哆嗦,惊骇地抬眼看向楼船,见楼船满脸怨毒之色,只得拱手称是。想到那娇滴滴的许夫人就要香消玉殒,暗道一声可惜,犹豫了好久,终于小声说道:“大公子,那许梁如此不识相,得罪了楼家堡,当真是死有余辜。只是这许梁死便死罢,倒是可惜了那如花似玉的夫人,小的曾见过两面,生得那真是国色天香,世间少有的美人儿。” “哦?”楼船惊讶地道:“许梁的夫人当真有你说的这般美?” “绝对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楼五爷见楼大公子有兴趣,连忙说道,又指着侍候的一旁一声不吭的二掌柜伍思德道:“这许夫人的容貌,伍掌柜也曾见过。” 楼大公子拿眼光去瞟伍思德。伍思德拱手道:“的确如五爷所言。” 楼大公子眼珠子滴溜溜一阵转,手中纸扇一收,道:“走,带本公子瞧瞧去。” 梁记粮店的生意已是有专门请来的掌柜们打理,冯素琴只是隔几天去店里转一圈,翻翻帐目,平常并不在店里。 这天,冯素琴如往常一般,与丫环春儿两人坐了马车又来到梁记粮店。马车在梁记店门口停下,丫环春儿先下了车,随后冯素琴也扶着车护栏下来。冯素琴今日穿了套新定做的锦袍,外面罩了件湖水绿的比甲,黑鸦鸦的长发在头上挽在一起,用镂空凤凰纹的银簪子穿着,长发自然地沿着肩膀垂到半腰间,虽是冬天,为免冻着,穿得较厚实,但也难掩那娉婷身姿。梁记的掌柜早得了消息,殷勤地迎出店门来,陪着冯素琴主仆两人进店去,边走边汇报着什么。 而在楼记粮店门前街边的一架垂了车帘的马车里,楼五爷指点着冯素琴的身影给楼大公子看。 楼大公子眼睛直直地盯着那道靓影瞅,直到冯素琴进了店内,他才意犹未竟地收回目光,纸扇轻摇,虚点着梁记店门方向,道:“如此美人,跟着姓许的死了岂不冤枉,楼止,想办法弄回楼家堡去。” “诶。”楼五爷点头应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封锁全城 临近年底,最后一批军衣军被也终于从镇原城里发了过来,随军衣而来的,还有成套的军服胸标,胸标按许梁的设计,全都用八位阿拉伯数字代码表示,通过这简单的八位数字代码,就能识别出所在的军队番号编制,这也是许梁借鉴了前世车间里面工号的表示方法,现在用起来自然是熟门熟路。 夜里鸡头山大营里燃起成堆的篝火,训练一天的梁军将士们刚用过晚饭,围坐在篝火旁聊天休息。许梁一身量身定制的簇新铠甲,由万文山和邢中山两位营主陪着,从众多的篝火中间巡视回来。 梁军的编制,按照二伍为什,三什为队,三队为哨,五哨为总,五总为营,五营为军的结构编制。先期招募的六千多人,暂分为两营,由万文山和邢中山各任营主,其余各将各有任用。 万文山边走边赞叹地说道:“要说还是将军您有办法,这胸标一扣到军服上,现在属下一眼就能分辩出是哪个营哪个总,哪个哨的,不像以前,还得一遍遍地问。”依据许梁的要求,在梁军中,所以将士,不再称呼许梁和黄子仁为大人,一律改称将军。 许梁颇为自得地》,笑道:“那是自然,本将军想出的法子岂有不好的道理。只是底下新提拔的军官多半不熟悉,倒要组织大家多学习,多认识的好。” “是。”两位营主拱手称是。 “眼看着再有七八天就要过年了,各地招募的士兵已就在这几天回营,以末将的估计,到时鸡头山大营少说得有上万人,不知将军决定如何统属?”邢中山问道。 许梁脚步不停,接口说道:“这事我与子仁商议过了,刘戈现在是把总,准备提他为第三营营主。余下的士兵就暂不提营主了,到时候我与子仁选做亲兵营。” 万文山和邢中山两人对视眼,见许梁已有打算,便将自已心中中意的人选暂且压下。三人走到军中主帐前,忽听得一声急报。 一名信使飞马奔来,翻身下马,利落地跑到许梁面前,单膝跪地,手举一信叫道:“报将军,镇原急信!” 许梁接过信,挥退了信使,边拆信边进了大帐,在帐内刚走两三步,生生顿住脚,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万文山和邢中山都停下来看着许梁。 “将军,怎么了?” 许梁合上信,沉着脸,咬牙道:“家里出事了,你们两个留守大营,我先赶回去。” 说罢,许梁转身出了主帐,翻身上马,拍马直出大营。在许梁身后,随行的二十多名侍卫见状纷纷上马,紧随着许梁踏马而去。 镇原城东面的许府此时已是戒备森严。许府正厅里灯火通明,许府管家铁头,冯敏儿,春儿,戴莺莺,以及闻讯赶到的黄子仁或坐或站,焦急地等着许梁的归来。 许梁带起一阵冷风,进了正厅。尚未开口问话,丫环春儿嘤地哭将出来,呜咽道:“少爷,您责罚我吧。我没照顾好少夫人。” 许梁在主座上坐了,转手连喝了两大口热茶,感觉冻得通红的脸上有了一丝暖气,这才问春儿道:“你先别哭,快说怎么回事?” 春儿抽泣着说道:“下午我与少夫人从梁记粮店回来的路上,少夫人突然想吃烤红薯,奴婢便下马车去街角买,就一个拐角的距离,半刻钟的功夫,待奴婢买好红薯回去,少夫人便不见了。” “那马车呢?” “马车和车夫一齐不见了。”春儿道。 许梁看向黄子仁问道:“发动巡检司,给我找。” 黄子仁沉声道:“大哥,接到府里的消息,我就派人把南北两座城门都给封了,过往的马车行人挨个盘查。巡检司的人手也都派了出去,满城搜索嫂子坐的那马车。” 许梁听了,担心地问道:“会不会已经出了城?” 铁头摇头道:“不会的。春儿发现出事之后就赶回来报信,我立马就派人通知了黄大人。而且南北城门都有咱们的眼线,据回报说出事前后并没有马车进出。” 许梁放下心来。既然还在镇原城内那一切都好办。想了想,对黄子仁道:“加派人手,全城挨家挨户给老子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大哥放心,我这就去安排。”黄子仁起身便走。 待黄子仁出去,许梁绕着大厅乱转了阵,抽出身上的梁军腰牌递给铁头道:“阿铁你亲自赶去鸡头山,命邢中山带一营人马即刻进城。” 交待完了这些,许梁朝厅外走。戴莺莺跟上去叫道:“许梁你要去哪里?” “去县衙。”许梁道。 “我随你一块去。”戴莺莺道。 许梁和戴莺莺两人赶到镇原县衙,向镇原县丞黄道周说明了情况,黄县丞听说许梁的夫人冯素琴居然也会失踪,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待许梁说可能要封锁全城进行搜救时,黄县丞满口答应。 随后许梁和戴莺莺两人又来到马车出事地点。那里离着梁记粮店也就百步远,只是拐过了一个街口,加上地段也不是主要街道,是以行人并不多见。显得有些冷清。站在那里,地上一包烤红薯扔在墙角,一阵烤红薯的香味若有若无,一阵一阵地散发出来。 许梁皱眉道:“这多半便是春儿买来的烤红薯,素琴就是在这里闻到红薯香。” 戴莺莺前后看了眼,道:“看来那些人是有备而来,特意选了这么个人少的地方动手。” 许梁点头,道“你说会是谁跟老子过不去呢?” 戴莺莺冷哼一声,道:“楼家的嫌疑最大,这一个月来楼家可劲地打压梁记的生意,可是陪进去不少钱。” “嘿嘿,”许梁从喉咙里冒出点笑意,恨声道:“楼家的人自以为老子没证据,拿他们没办法,哼,素琴安然无恙便罢了,否则,老子要让他们后悔生下来。” 两人又在周边查看一番,可惜离出事时间久了,也看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许梁正暗自着急,又有巡检司的士兵快马来报,在城南边一处小巷里发现了马车。 许梁又急忙赶去,到达的时候黄子仁已在现场,巡检司的兵丁把守了整条巷子,那马车就停靠在巷子边一株老槐树下,赶车的车夫倒在路边,脖子上被人划了一刀,一刀致命,血流了一地。 马车内空空如也。 黄子仁无奈地朝许梁摊了摊手,除了加派人手仔细严查巷子周边区域外,也没有其他有效的办法。 许梁铁青着脸色站在南城门的城头上,那里地势最高,一眼能看清楚城内巡检司搜寻的火把。戴莺莺站在许梁身旁,一脸担忧地看着许梁。 期间镇原典史贺诚和户房主事毛玉洁亲自上城头来见过许梁,询问了进展,两人也别无他法,陪着站了会,便安慰许梁几句,之后各自离去。 搜寻至深夜,依旧毫无所获。巡检司的小校小心翼翼地上城头禀报结果,黄子仁踢脚骂道:“一群废物,连个大活人都找不到,接着找!” 许梁摆手道:“算了,天色也这么晚了,弟兄们劳累一天了,早些歇息,明日再作打算。” 黄子仁见巡检司的士兵确实也是疲惫不堪,当下也只得同意,他看向许梁道:“大哥,你在这干着急也没有用,早些回府歇息吧。” 许梁摇头,道:“再等等,算时辰邢中山也该到了。” 黄子仁听了,这才知道许梁还调了鸡头山大营的人马前来。 就在南城门往西北方向两三百米远的一处低私家宅院里,楼五爷躲在一间黑灯瞎火的阁楼里,隔着护栏紧盯着城头方向,眼见城内搜索的火把陆续撤了回去,而城头上那几道灯光下的人影还在那站着,不由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下了阁楼。 楼五爷下了阁楼,来到院内的一处厢房前,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厢房里,当中一张小圆桌上摆了几样精致小菜,一壶热酒,楼家大公子楼船正在自酌自饮。 “大公子,巡检司的人好像撤走了。”楼五爷道。 “嗯。”楼大公子轻嗯一声,指了指圆桌对面的凳子,示意楼五爷坐下,一仰脖又喝了杯酒,红着眼睛不满地瞪着楼五爷道:“你说这许梁一个罢了官的小老百姓,怎么还这么难缠,我们刚得手,车都还没出城呢,巡检司就作出反应封锁了城门!” 楼五爷也是一脸惊奇,拍手道:“是啊,小的也没想到巡检司反应会这么快。现在怎么办?”说着,楼五爷倒有些惊慌失措。 楼大公子轻蔑地笑道:“慌什么,你先把人给本公子藏好了,总有机会送出城去的。再说了,先前派出去的刺客也该下手了吧,这许梁能不能活过今晚还不一定呢。” “是,大公子英明。”楼五爷谄笑道。 “嘘!”楼大公子猛地顿住了,凝神细听,道:“这什么声音?” 楼五爷听了会,道:“好像是开城门的声音。” 楼大公子奇怪地说道:“大半夜的开城门做什么?你去看看。” 楼五爷听了,苦着脸又出了厢房,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爬上阁楼,探头朝城门口方向张望,看了阵,忽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珠子,又仔细看清了,顿觉大事不妙,慌里慌张地急忙跑下阁楼,飞跑着向楼大公子报告去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偷运出城 “你说有许多军队进了城?”楼家大公子楼船猛地站起来,惊问道。 “是。”楼五爷道。 楼船疑惑地自语道:“镇原巡检司原本士兵不足百人,就算许梁到了镇原后增加了巡检司的人手,但也决计不会超过千把人,今日城内搜索的士兵就得五六百人,巡检书司还得分兵守城,城外头哪里还有镇原兵?” “大公子,小的听说有一支镇原兵在平原镇鸡头山附近扎营。此番进城的多半便是鸡头山的兵。” 楼船点头道:“应当是了。明日你多加留意。” “是。” 镇原南城门下,邢中山率领着近三千挥下梁军士兵入了城,由黄子仁安排了暂时的住所,邢中山及手下将领又参见了许梁。 梁军三千人进了城,许梁便放心不少。他眺望着深夜里城内稀稀拉拉的灯火,沉声道:“众将士休息一晚,明日一早,逐门逐户,给我仔细地搜。子仁,你去县衙户房取来镇原城内居民册,凡原本不在城内住户,统统抓起来,挨个审问!” “是。”众将领命。黄子仁道:“大哥,若是把所∠,有的非城内住户都抓了,动静会不会太大?黄县丞和贺典史怕是有意见。” 许梁横了他一眼,冷然道:“他们有意见,让他们来找我。哼,就是把镇原城给我翻过来,也要把素琴找回来。” 次日,天刚亮。大半个镇原城都尚在睡梦中,三千梁军士兵,连同一千多巡检司士兵就开始拿着住户名册,挨家挨户搜查。镇原城内的酒楼,客栈,赌坊,茶馆,戏院等一切能藏人的地方都被限令停业,里面的酒鬼,赌徒,客商都要接受检查。 日光初起的时候,就有五十多名不明身份的人被抓了起来。 楼家大公子楼船听到楼五爷回报的消息,立马慌了神。照许梁这种搞法,不出半日,自己辛苦安插进城里的人手都要被查了出来。 接着又有消息传来,在一家小客栈里有两名刀客与搜查的明军动了手,打死打伤明军士兵多人后,被随后赶到的明军一阵箭雨射成了刺猥。 楼船脸色就更阴了,因为这两人正是他派去刺杀许梁的刺客。 “大公子,怎么办?”楼五爷急得团团转。一方面楼家各处店面里面都或多或少安插进了不少人,明军这样查下来,自己肯定脱不了干系。而另一方面,楼家大公子楼船还在城里,他是未来楼家堡的掌门人,他如果在自己的责任区内出了事情,那楼五爷这五爷也就算当到头了。 “要不,咱们还是把那女人悄悄地给放回去吧?”楼五爷小心地建议道。 “放回去?不行!本公子咽不下这口气。”楼大公子道。“让我想想。” 楼大公子在屋内转着圈想法子,楼五爷在一旁愁眉苦脸地陪着。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传进来。 楼大公子烦燥地骂道:“谁在那里哭哭啼啼?” 楼五爷凝神听了,确有女子的哭声,便吩咐人去打听清楚。 一会伙计来报:“大公子,五爷,是店里伙计孙不二家的老娘昨儿个去逝了。” 楼五爷摆手道:“让他们小声些,别吵到大公子歇息。” “诶。”伙计听了,就要退出去传话。 “慢着,”楼大公子叫住道,他朝楼五爷笑道:“本公子想到出城的办法了。” 城内的搜索行动仍在继续,眼见日头升高,被搜出来的不明人士已近两百人,有十几个还藏了兵器,自然是明军的重点照顾对象。 城内这么大阵仗,镇原县衙的黄道周和贺诚自然是知道了的。在接到越来越多的百姓到县衙告状后,黄贺两人赶到南城门的城楼上,会见许梁。 “许大人,巡检司误抓了不少人,有十几名家属已经告到县衙里了。”黄道周拱手道。“若是他们自身没什么问题,还请大人早日将人放了吧。” 许梁道:“我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还请黄大人,贺大人体谅。若是真误抓了,也只能暂且关着了,待搜查行动结束之后,一并放人。” “只是似这般搜索,还要进行到什么时候?”贺典史道。 “眼下四千儿郎全部出动,已经搜完了二成左右,估计明日即可结束了。”许梁道。 听得许梁豪不在意地说出四千儿郎,黄道周与贺诚都相顾骇然。一个解职的前知县,手里居然掌握着四千军队? “却不知许大人从何处调来这四千人马?”黄道周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可是向哪位总兵大人借来的?” 这话一问出来,贺诚紧盯着许梁,这话他也想问,但不敢问。 许梁猛地瞪着黄道周,审视的意味十分明显。侍立在许梁身后的侍卫手都不约而同地按到了刀柄上。 黄道周一脸泰然,平静地迎着许梁的目光。 两人对视良久,许梁收回目光,哈哈大笑,手指头点了点黄道周,笑道:“黄大人既然这么想知道,那告诉你也无妨。” 说着许梁一整神色,满目严肃地道:“我许梁虽说被罢了官了,但对朝庭的忠心始终不变。眼下朝中受阉党牵连,朝中大臣,地方督抚,全都无心政事,人人自危。我陕西全境流贼四起,民不聊生,我许梁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既然朝庭无力平乱,那我许梁说不得只好自已招兵买马,为还陕西百姓一个太平日子出一份力,尽一份心了。” 黄道周听了,幽幽地看着许梁半晌,眼睛余光扫过许梁身后一排亲兵侍卫,拱手施礼道:“如此,镇原城的安危往后就全靠许大人了。” 贺诚见状也忙着施礼。 许梁心里暗松口气,与黄贺二人客套一番。正说着,忽听得一阵依依呀呀的哀乐声响起,大街上走出一队披着丧服的人来,那是一支出殡的队伍。白幡阵阵之中一口漆黑如墨的棺材,两男两女手扶着棺木,边前进,边哭泣,如落叶般的纸钱飘扬在空中,被风吹散。 城楼上的许梁等人都停下来,观看这支队伍。 队伍来到城门口,守城的士兵上前将队伍拦住,要挨个搜查。 沉重地棺木落地声,一队巡检司士兵上前仔细地比对着出殡的人的面目,又搜查了随行的物品,没有发现可疑的物件,最后目光落到那具黑漆漆的棺材上。 为首的小校上前要要求开棺查看,扶棺的两男两女顿时就跪到地上,哀求不已。两相争执起来。 许梁在城楼上看得分明,带着黄道周,贺诚等人走下城楼来。 那为首的跪地哀求的男子见几名当官的来了,又见许梁走在最前边,扑到许梁脚下,哭道:“这位大人,小的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前两天不幸离世了,小的选好了日子今天下葬。”又指着那巡检司小校道:“这位军爷非要开棺查看。大人哪,人死为大,小的那老母亲受了一辈子的苦,生前跟着小的没过上什么好日子,现在她老人家走了,小的身为人子,只想让老母亲顺顺利利地下葬。大人,求您开恩,让小的过去吧。” “大人。”那小校见是许梁到了,拱手见礼,指着那棺木想要解释,许梁摆手制止他,又看着这哭得眼泪一大把的青年男子,将他扶了起来,道:“兄弟,你母亲走了,原本我们是不该打搅她老人家安息的。只是今日城内正在大举搜索流贼余党,所在进出城门的东西都必须严格搜查。” “可是……” “这样罢。”许梁从怀里掏出锭五两的银锭子,放到那男子手里,道:“今日事急从权,多有得罪,这五两银子就当是本官的赔礼钱。我们就开棺看一眼,没什么问题你们就可以走了。” 那男子瞅着手心上沉甸甸的银子,喉节一阵抖动,拿眼光去看旁边一男子,那男子长得倒也英俊,只是鼻梁上一块暗红的胎记,显得极不协调。 这有胎记的男子道:“既然大人们非要开棺查看,那便小心地开棺查看吧,只是还请诸位大人不宜打扰太久。” “这是自然。”许梁道,又多看了两眼这男子鼻梁上的暗红胎记,问道:“这位是?” 先前那男子将银子揣到怀里,闻言略为紧张地道:“这是小的堂兄。” 许梁听了,点点头,朝胎记男子拱手道:“得罪了。” 胎记男子略为点头,让到一边。 伴着格吱声,那具黑棺木的棺盖慢慢地打开,掀起盖着的白布一角,一名干瘦的老妇人的遗体静静地躺在棺木中。旁边摆放着几件银首饰,兴许是老妇人的生前之物。许梁仔细地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将身后的戴莺莺叫过来,戴莺莺也查看一番,她伸手想要再掀开些那盖着的白布。 胎记男子上前,抹着眼泪说道:“这位姑娘,你们开棺已是对老人大为不敬,难道还要打扰得我那可怜的婶娘死后也不得安生吗?” 戴莺莺听了,不由对胎记男子抱歉地笑了笑,收回手,又仔细地看了看那盖着的白布下的轮廓,朝许梁摇摇头。 许梁闪到一边,摆手道:“两位兄弟,得罪了。现在没问题了,你们可以走了。” 那两兄弟急忙道谢一番,哟喝一声,哀乐响起来,棺木再次抬起,徐徐出了镇原城。 第一百五十九章 赌鬼胡成功 许梁守在南城门口,从正午守到太阳落山,除了上午过去的那拨出殡的人外,又陆续有几拨人出城,但经过巡检司官兵仔细搜查,均未发现问题。眼见太阳快落山了,搜寻工作除了又搜出上百名不明身份的人外,冯素琴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许梁回到城东的许府,下人们端上晚饭,许梁却没心情吃。戴莺莺陪坐在一旁,见许梁这般模样,心中一酸,想到冯素琴一旦失踪,许梁便这么紧张,日后若是自己也出点什么意外,却不晓得许梁该是怎样的心情。 戴莺莺坐在桌旁患得患失,忽然想到冯素琴乃是许梁明媒正娶的夫人,而自己呢,连小妾都不是!想想便臊得慌。 “许梁,想来少夫人福大命大,定然不会有事的。你不必太过担心了。”戴莺莺红着脸劝道。 “唉,”许梁叹口气,愣愣地道:“莫不是咱们想错了?素琴已被带出了镇原城?” 戴莺莺摇头道:“不会的,据春儿姑娘所说,她走开买来烤红薯至发现少夫人出事这段时间,也就一会的功夫,况且春儿姑娘发现情况不对立马就报告给了黄大人。这么短的时间,◎,要连车带人一块送出城只怕不容易。” 许梁听了,苦笑道,“现在也只能做这般想法了。” “这饭菜都快凉了,许梁你在城楼上站了一整天了,快吃些填填肚子吧。”戴莺莺又道。 许梁听了,眼见戴莺莺一脸担心地看向自己,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拣起筷子,草草地扒了几口,心中想着自己这时候能吃上饱饭,而冯素琴却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受难,兴许正被人欺凌,想着便又没了食欲,命下人们撤走了饭菜。 此时太阳将落,余晖将整片西边天空映得血红。落日倒影映入院中的池水中,引得附近的几尾鲤鱼前来嬉戏,当许梁走上前观望的时候,鲤鱼受惊,红尾一摆,四散而去,令人怅然。 戴莺莺站在许梁身边,想安慰许梁一番却又想不到合适的话,闷闷地陪在一边。这时她倒暗恨起自己的不学无术起来,想到若是自己也如冯素琴一番博学多才,定能想到许多恰如其分的道理出来,好好开导开导许梁。 只恨自己打小就不喜读书,偏爱耍刀弄棍,待到如今,论身手自然是处于高手行列,论才情,与冯素琴一比,拍马都赶不上。 两人相顾无言地在院中站了会,忽听得院门口急促的脚步声响,铁头的声音传来:“少爷,好消息,好消息!” 院中的两人听了双双回过神来,许梁大喜,跑上前急声问道:“找到素琴了?在哪?” 铁头摇头道:“那倒没有。是巡检司在审讯的时候,抓到个赌鬼说知道少夫人的下落。” “谁?人呢?”许梁问道。 “带上来。”铁头回头叫道。 随即由四名侍卫押着一名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铁头一指那男子道:“少爷,这个人知道少夫人被抓哪去了。” 那男子抬头,畏缩地看眼许梁,小眼睛一阵乱转,咧嘴朝许梁谄笑道:“许大人,小的胡成功,曾亲眼看见少夫人被人抓去。”胡成功这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板牙。 “哦,你快说,是谁干的?”许梁喜道。 胡成功谄笑着,头却偏向别处,道:“许大人,您是大官人,小的知道是知道,却也不能白说。” 这便要挟上了。铁头瞪眼凶道:“让你说便说,哪那么多废话!” 胡成功看上去一点都不怕铁头,吸了吸鼻子,又伸出脏得看不见本色的袖口,在鼻孔边上擦了擦,怪眼一翻,道:“铁管家,你甭拿话吓我。我老胡可是镇原城内的破落户一个,过了今天没明天的人,许家少夫人可不一样了,那身价可是金贵得很。我老胡这消息放出来,讨点好处也不为过吧?况且那些人也不是一般的主。” “你!”铁头气得就要拿耳光子抽他,,许梁拦住了,轻笑道:“胡兄弟说得好,你说吧,要怎样才能告诉我?” “这还差不多。”胡成功得意地道,他眯起小眼睛,两手抚摸着肚皮,朝许梁不好意思地道:“许大人,我老胡打前天就混在赌坊里,刚要出去寻点吃的便被巡检司的军爷抓起来了,现在这肚子空得前胸快贴着后背了,我就是想说,也饿得没力气了。” “好说!”许梁马上吩咐:“来人,吩咐厨房准备几样好菜,再整壶好酒来。” 许府院中的小亭子里,一张圆石桌上很快便摆上了六七样香气诱人的热腾腾的菜肴,一身破烂的胡成功大爷似地叉着两只两月未洗的大腿,坐在那一手端盘子一手抓着菜肴就往嘴里塞,油汁滴得满石桌都是。 戴莺莺和铁头离着五六步远站着,厌恶地看着胡成功。 许梁却不以为意,轻笑着陪坐在一旁,倒了满满一杯酒,放到胡成功面前:“胡兄弟,来来,别光顾着吃东西,喝点烧酒解解渴。” 胡成功头也不抬,伸过油兮兮的脏手,夺过酒杯一饮而尽,嘶哈着吐出舌头,赞道:“好酒!”便又埋头大吃特吃。 这一顿饭足足耗了小半个时辰,摆着石桌上的七个盘子都见了底,那壶温酒也下去了大半,眼见铁头几乎快要怒目而视,胡成功满意地拍打着圆鼓鼓的肚皮,连打了好几个酒嗝,这才看着许梁嘻嘻笑道:“许大人真是爽快人,真让老胡我感动哪。” 许梁笑道:“胡兄弟食量惊人,也叫我好生钦佩。” “嘿嘿,过奖过奖。”胡成功倒真觉得许梁在夸他一般,又扯起那脏兮兮的袖口,胡乱擦干净了嘴巴,看眼那满桌狼籍,感叹道:“唉,老胡我好久没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了,只是老胡我现在身无分文,这顿过后不知道哪天就得饿死街头,心里头装着这么大一秘密又有什么用,唉。”说着又连叹了三声。 许梁笑得很是亲切,轻拍着胡成功的肩,道:“胡兄弟为我许府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许府怎能眼看着胡兄弟饿死街头!铁头,给胡兄弟准备五百两银子,就当许府的答谢。” “少爷?”铁头惊道。 许梁瞪铁头一眼,道:“不必多言,快去。” 胡成功已是呆了,欣喜若狂地看着许梁,连声说道:“许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这,这叫老胡怎么好意思呢?” 心里头却在狂呼:五百两哪!哈哈,老子这下发大财了! 许梁亲切地摆手道:“胡兄弟说得哪里话,小小心意,也是应该的。胡兄弟千万不要见外!” 待见着铁头将包好的五百两白花花的现银子放到石桌上,胡成功眼睛都直了,一把揽在怀里,朝许梁笑道:“那,那老胡我就不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许梁笑道。说罢,似笑非笑地看着胡成功。 胡成功还道许梁是在跟自己客套,待过了会见许梁还在用这种表情看着自己,猛地一拍脑袋,道:“哎哟,你看我都糊涂了。这少夫人的消息还没告诉许大人呢。” “呵呵,胡兄弟现在说也无妨。”许梁道。 胡成功两手紧抱着那包银子,看向许梁,正色说道:“许大人,老胡我见巡检司的人是从城西南方向开始搜寻少夫人的?” “不错。我家夫人的马车正是在城西的一条小巷子里找到的。” “大错特错了!”胡成功一脸惋惜道:“那丢在小巷子的马车根本就是一个晃子,少夫人在出事被抓的时候就已经被带上另一辆马车朝南城门方向去了。那时候恰好老胡我尿急刚从赌坊里出来,恰好就见着那伙人捅死了车夫,打晕了少夫人,然后带上另一辆等在边上的马车走了。” “这么说,我家夫人已经被送出镇原城去了?”许梁惊道。 “那倒没有,老胡我看得真切,那马车刚走上街,迎面便碰上了巡检司黄大人带人巡城,马车便拐进了街边一座院子里去了。随后少夫人的随行丫环跑在街上碰见了黄大人,黄大人便立马下令关城门了。” “嗯。”许梁听了暗道声万幸。又问胡成功道:“听你说得这么仔细,莫非你看清了那伙人的长相?” 胡成功连连摇头:“当时老胡我站得远,那伙人动作又快,我哪看得清楚。” 铁头早就看胡成功不爽了,听了大骂道:“那你怎么知道是谁抓了少夫人?空口白牙,骗吃骗喝,莫不是存心来消遣咱们?” 胡成功翻了个白眼,用十分不屑的眼光看着铁头,嗤笑道:“老胡我虽没看清那伙人的长相,但我却恰好知道他们拐进去的那宅子是谁家的。” “谁的?”许梁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胡成功伸手朝楼记粮店的方向一指,道:“楼记大掌柜,楼五爷。” “果真是楼家!”许梁起身,脸色顿间变得铁青,砰地一拳砸在石桌上,咬牙切齿地道:“传令邢中山,带人连夜包围那处宅子,所有楼记的人,统统给老子抓起来,严加审问!” “是!”铁头高声应道,转身急步跑出去传达命令。 眼见刚刚还和和气气的许梁忽然变了脸色,满脸杀气凛然,胡成功也是吓了一跳,抱起那包银子,讪笑道:“许大人,既然你们有要事要忙,那小的这就告辞了。” 胡成功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许梁一声冷哼,“慢着!” 胡成功胆怯地转过身来,挤着笑脸道:“许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许梁朝左右侍立的侍卫一摆手,道:“胡兄弟不必急着走。来呀,将胡兄弟押到柴房好生看着,待找到少夫人后再行定夺。” 胡成功听了,双腿一软,哭丧着脸道:“许大人,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能这样呢?”见许梁不为所动,不舍地看眼手中的那包银子,将它往古桌上一放,哀求道:“这银子老胡我不要了,许大人,你放我走吧?” 许梁听得连连摇头,看着胡成功幽幽地说道:“胡兄弟说得哪里话,我只是请胡兄弟在府上住上一阵子,绝无为难之意。只要事后证实你所言非虚,那这五百两银子你尽管拿去。若是最后发现是你在骗我,那说不得老子就要与你好生理论理论!嘿嘿,你当我许梁的银子是这么好挣的么?” 第一百六十章 哭声有异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却说那支出殡的队伍顺利出了镇原城,一路往南走了近两里地。扶棺的孙不二便说道:“大公子,风水先生选定的墓地就在前方那座小山后面。” 那楼家大公子楼船扯掉头上的白巾,打量着前方的地形,又回头看眼镇原城方向,摇头道:“这离镇原城还是近了些。那许梁鬼精鬼精的,难保我们出城后他不会起疑心。这样,再往前走三里地。” 孙不二为难地道:“可是风水先生划定的落葬地方就在前面哪,若是再往前走,岂不得走回头路?” 楼船听得瞪眼骂道:“你懂什么?我们这队伍一路从镇原城出来,沿路可是有好几处路边的茶摊,嘿嘿,镇原小县既穷且偏,官道上平日连客商都难得见一两个,在这种路上摆摊卖茶岂不得亏死?那些人多半便是许梁派出的暗哨。勿需多言,再多绕一段路总算保险些。” 孙不二见楼大公子发火了,便低了头,唯唯喏喏地不敢多言。 此时天将正午,当空虽有阳光,却也是寒风刺骨。那请来吹吹打打的乐师们也是冷得发抖,唢呐吹得也不甚连贯,听来断断续∮∑,续,夹在呜呜的风声中听得怪异之极。好在孙不二和楼大公子心思都不再这上面,也就由着那帮子乐师胡来。 队伍再前进两里地,眼见着大道前后不见人烟。楼大公子指手往岔道上一指,引着那队伍往偏了大道,往一处树林子里走去。将走近树林的时候忽见着前方草丛里几匹马在那低头啃枯草,一株碗口粗的大树后面探出来两名劲装打扮的汉子,满脸警惕的看着这支队伍。 楼大公子暗道槽糕,原本想选个偏僻点的地方方便行事,不料树林里已有人捷足先登。此时若是再退出去就太让人疑心了,为今之计只有穿过这片树林子再另找地方,楼大公子想到这里便示意众人打起精神,装出真正出殡的样式来。 乐师们奏起哀乐,孙不二和他的婆娘开始呜呜咽咽地扶棺痛哭,楼大公子也重新戴好白巾,一手扶棺,边往前走边注意着树林里的动静。 随着队伍的深入,不断有劲装的汉子从树林里显现出来,那些人个个手握刀剑,虽是警惕地看着楼大公子这支出殡的队伍,倒也未曾靠近。楼大公子注意到,在那众多的汉子当中,有一堆人隐隐护在一辆黑色马车周边。 楼大公子见着这些人的装扮,便明白今日多半是遇上了哪路强盗土匪,看这架式对方规模不小。队伍在穿过林子,双方都在打量,对方的汉子们多有挑衅的意味,眼神颇为不善。而楼家这边虽说有几名身怀武艺的护卫,但多数为寻常百姓,气势便弱了很多。楼大公子边走边担心,这些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人都很不好惹,行事随心所欲,极其不讲道理。希望这回自己遇上的是些稍稍讲理的人。 眼见着整支队伍都要穿过树林子,而对方依旧冷眼看着,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楼大公子悬着的心不由放下了大半。 “前面的人给我停下!”忽听得那黑马车上传出一声清脆的娇喝。随着这声喝声,散落在林子里的劲装汉子呼喊一声,各提刀枪,呼拉拉就将楼大公子的队伍拦住了。 出殡的队伍一阵慌乱,慌忙停下来。孙不二一脸紧张地站到楼大公子身边,紧张地问道:“怎么办?大公子,遇到强人了!” 楼大公子沉声道:“慌什么!静观其变!”说着向混在队伍中的几名楼家堡的护卫使眼角,将那几名护卫调到自己身后警戒。 一阵沙沙的脚踩树叶声响,就见一名头带方帽,身披蓝色披风的年轻公子走了过来,端详着楼大公子等人,又看了看那具黑棺,沉声问道:“几位这是要去哪里?” 楼大公子仔细打量眼这年轻公子,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女子,便抱拳道:“这位呃公子请了,在下乃是平凉府人士,眼下在下的婶娘去世了,今日正是下葬的黄道吉日。不知公子拦住在下等人有何贵干?” 年轻公子嘴角呈现个弧形,似乎笑了笑,目光灼灼地看着楼大公子道:“哦,原来只是婶娘去世了,我还以为是亲娘死了呢,这就难怪了。方才本公子在马车上听得诸位的哭声,虽听见哭声而不见悲伤之意,反倒有些惊惶之意,令人颇为费解。这位公子,可否开棺让本公子也一观究竟,也满足一番本公子的好奇心呢?” 楼大公子见眼前这位公子说得很是客气,语气中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之意,心中自然是万般不情愿的,看向那年轻公子,语气颇为真诚地说道:“在下久居长安府,前阵子忽然得到婶娘的死讯,五天前才赶到镇原帮着办理后事。棺中之人生前虽是在下的婶娘,其实平日里倒见面不多,是以在下料理婶娘的后事,也只是略表孝心,若说与已故婶娘有多深的感情倒也说不上。哭声有异,倒让公子见笑了。至于开棺一说,那便不必了吧。” 年轻公子眉毛一挑,沉声道:“若是本公子非看不可呢?” “这……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楼大公子强笑道。 “哎,对面的年轻人!我家小……公子想开棺看看有什么打紧,你这番推三阻四的岂不显得太过心虚?”说话的却是那年轻公子身边的一名男子,此人身着长袍,年纪颇大,声音却说不出的难听怪异,似男非男,似女非女。 “嘿嘿,我家公子与你商量那是给你面子,若是拂了我家公子的意思,哼哼,说不得我老人家便要出手教训你一番。” 随着那怪异男子话音,拢在年轻公子围的劲装汉子上前一步,钢刀半出鞘,看样子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动手杀人。 孙不二站在楼大公子身后,见状胆怯地后退一步,伸手在楼公子背后扯衣衫,给楼大公子使眼色,生怕楼大公子牛脾气上来,得罪了眼前这群强人,连累自己遭了无妄之灾。 楼大公子心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对方人多势众,若是一味阻拦难免引发一场血战。感觉到背后孙不二的动作,恼怒地一甩袍袖,沉着脸让开两步,道:“既然这位公子对在下的婶娘这般感兴趣,那便请上前看一眼也无妨。” 孙不二大松口气,连忙大步到走那黑漆漆的棺木前,叫了旁边人帮着将那黑棺木拉开半边,又退到一边,对走上前来的年轻公子一行人堆着笑说道:“公子爷,请看。” 年轻公子与怪异男子上前,朝棺内瞄了眼,棺中躺着的确实是名死去的老妇人,看遮盖的白布形状,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年轻公子与怪异男子交换个眼神,怪异男子摇摇头,凑到年轻公子耳边小声说道:“大小姐,既然棺中未发现异常,那便不宜多生事端。督公还在等着咱们早些赶回去呢。” 年轻公子点点头,疑惑地又朝棺内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朝站在一旁的楼大公子和孙不二点点头,与怪异男子一道往回走。 咚! 年轻公子身形猛地顿住,回头朝那黑棺木看去,凝神细听。怪异男子一挥手,身后的大批劲装男子唰地拔刀在手,围拢过来。 孙不二脸都白了。楼大公子笑得十分牵强:“哈,今天这风真大啊,哈。” “是么?”年轻公子冷笑道,又盯着那棺木。 咚,咚,咚!又连着三声沉闷的敲击声,众人听得分明,声音正是从黑棺木中传出来的。此时空中寒风呼啸,林中树木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而众人眼前黑漆漆的棺木里,却传来咚咚的敲击声,听来叫人后背发凉,心里打鼓。那护送的乐师和下人都吓得面无人色,扶棺的两名丧服女子一声尖叫,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满脸惊骇地看着那一路扶过来的棺木。 林中的众人眼睛都紧盯着,谁也没发出一丝声响。楼大公子与孙不二交换个眼神,悄悄地站到几名护卫中间,紧看着那年轻公子的神色。 咚,咚,又是两声敲击声传出来。 “装神弄鬼!”年轻公子冷喝一声,“把这棺木给我劈开!” 第一百六十一章 原来是他 待几名劲装大汉将棺盖掀开,听得声音是从那老妇人身体下方传来,几人倒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面对老妇人那惨白惨白的死人脸也毫无所惧,用麻布裹着两手将那老妇人生生从里面抬出来,扔到地上。老妇人随身放置的几件银首饰叮叮当当地撒落在地上。 孙不二见状大为气愤,要不是面前两人手执明晃晃的长刀逼迫着,他大有冲上前去的意思。 年轻公子上前朝棺内看去,眼见棺内底部已是空无一物,而那咚咚的撞击声此时也密集起来,听声音却是从棺底下传来。 这回便肯定那棺木底下另有空间了。几名劲装汉子抽出随身的长刀,小心地沿着棺底木板的边沿撬起,两人合力小心地抬开,待见着里面的情景,众人都吃了一惊。 原来这棺木设计都十分巧妙,分了上下两层,上层放置了老妇人的遗体,下层却藏了一名年轻的锦衣女子。但见那女子全身上下都被麻绳捆着,那麻绳绑得极紧,冬日里那锦衣女子穿得厚实都有几处几乎勒出了绑痕,女子口里塞了布团,口不能言,却不甘心,正用被捆着的双腿使劲踢打着木板,这才发出外〗,人听到的咚咚的敲击声。 见着阳光的刹那,那女子骤然见光,双眼反射性地闭了闭,随即睁了开来,看向探头过来的年轻公子,眼泛泪光。 年轻公子这才看清楚了那女子的容貌,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此时虽是担惊受怕,满脸憔悴,梨花带雨,沾满灰尘和泪水的脸上非但不显得肮脏,倒有另一番柔弱之美,即便年轻的公子自身为女人,也禁不住萌生出要将她揽在怀里,好生安慰一番的冲动。这被藏在棺底带出镇原城的自然是失踪了的冯素琴。 年轻公子即忙命人将冯素琴解救出来,护在身边,看向已经退到众护卫中间的楼大公子已是满脸怒色,冷笑连连道:“好一个婶娘出殡,好一个感情不深,原来是暗藏民女,为非作歹。来呀,将这些人统统给我杀了!” 众汉子应喝一声,便围上前,楼大公子身边的几名护卫此时牢牢将楼船护在中间。眼见一场混战即将暴发。 “且慢!”楼大公子出声道,“本公子乃是西北楼家堡的大公子楼船。” “那又怎样?”年轻公子冷哼道。 “此番行事既然败露,那本公子自然认栽。只是你们要想清楚,与我楼家堡为难的后果。今日你们若将我等尽皆灭口那便罢了,如若不然,我身边这几位可都是楼家堡的高手护卫,想全身而退自然做不到,但要是拼着一死突围一个回去报信却也不是难事。” 年轻公子听了,大为不屑。这时那怪异的长袍男子神色一动,想起了什么似地,凑到年轻公子耳边小声说道:“大小姐,楼家堡在西北势力非同小可,督公也是有意结交,此时与楼家结仇实在不妥。” 年轻公子听了,眉头紧皱,若是单单一个楼家堡的名头,年轻公子自然是不怕的,只是若是督公也有意结交,那便不好与楼家正面为敌了。一时之间,却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公子,救救我。”这时躲到年轻公子身后的冯素琴出声了,她在那具至今想来依旧恶心的棺木里从凌晨关到现在,目不见光,口不能言,还要忍受着时不时传来的腐臭气味,对这楼家堡的大公子楼船自然是恨之入骨,若是眼前这位年轻的公子不肯出手救自己,再落入楼家大公子的手里必定受尽屈辱,生不如死。是以见年轻的公子犹疑不定,不由大急,急忙出声哀求道。 年轻公子听得,想到这楼家的什么大公子如此对待这样一名柔弱女子,心中也是极为气愤,虽然碍于督公的意思不能正面与楼家为敌,但冯素琴却是决心救定了的。 年轻公子冷哼一声,道:“既然你们是楼家堡的人,那今日本公子权且放你们一马。只是这位姑娘本公子却是要带走的。楼公子可还有话说?” 形势比人强。眼下对方人多势众,楼船还能有什么想法,只得自认倒霉,拱手道:“楼某无话可说。” 年轻公子听了再不看楼船一眼,拉着冯素琴回了黑马车上,众汉子呼喊一声,纷纷上马,护着黑马车穿出树林离去。 林子里,孙不二哭喊一声,跑到那老妇人遗体边上,见自己的老娘亲如一包垃圾般被人随手扔到草地上,泥土草屑沾满身。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贪图楼大公子的银子,这才惹出这许多波折,楼大公子他是不敢怪罪的,别人怪不得,那只能怨自己,当下扑到老妇人身上,放声大哭。 “娘啊,孩儿不孝啊……” 孙不二的婆娘见丈夫哭得这般伤心,也上前,嘤嘤地低声啜泣。 其他送行的乡邻,楼家的伙计,吹锁呐的乐师,见此情景,却无一人感到同情,冷冷地站在一边看着这对夫妇放声大哭。 楼大公子阴冷的目光盯着远去的那群劲装大汉,直到所有人都冲出了树林,再看不见身影,他才收回目光,想到自己辛苦谋划一场,功败垂成,非但未能抱得美人归,反倒让人给抢了去,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心里的不甘就针扎一般刺得楼船混身难受。待回过神来听得孙不二夫妇还在那哭天抢地,惹人厌烦,不由大吼一声:“别嚎了!” 这一声怒吼生生将孙不二夫妇的哭声打断,夫妇俩满脸畏惧地看向楼大公子,就如一只雄鹰下的一对可怜的鹌鹑,连大气都不敢出。 楼大公子怨恨地撇了眼两人,大手一挥,带了手下人竟是不再理会孙不二夫妇,一刻不停地出了树林子,扬长而去。 楼大公子等人一走,余下的乡邻,乐师等人左右看看,见连安排抬棺的楼家伙计都走得一个不留,连忙有样学样,脚底抹滑,走得一干二净。 一眨眼功夫,树林子里就留下孙不二夫妇,一具开盖的黑棺木,一具老妇人的遗体,满地落叶。孙不二夫妇回过神来,左右看看,四下里已是空无一人,不由悲从中来,抱头痛哭。 深夜里,镇原城内的许府大院灯火通明。两队梁军士兵守在前院,不断有楼家的伙计被五花大绑地抓进来。 许梁沉着脸坐在正厅里,戴莺莺和铁头肃立左右,黄子仁与邢中山坐在两侧,又有两排梁军士兵静立正厅两侧。 楼记粮店的大掌柜楼止,二掌柜伍思德被反绑着各由两名梁军士兵押了进来。楼止见了堂上的许梁,挣脱了押着的士兵,冲上前,须发皆张地大叫道:“许梁,我楼家与你许府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何故抓老夫来此?!” 许梁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堂下这眉毛胡子一大把的楼记粮店大掌柜,听这老匹夫叫得这么义正言辞,若不是那赌鬼胡成功亲眼所见,只怕自己当真要怀疑抓错了人。想不到这老家伙死到临头了还想狡辩,不由大为恼火,怒喝道:“老不死的,少在老子面前装糊涂。我问你,我家夫人你们抓哪去了?” “什么,什么夫人?”楼止强笑道:“许大人这话问得可真是蹊跷,你家夫人不见了,与老夫有何干系?” “少装蒜!”一旁的铁头怒道:“我家少夫人昨天被抓上一辆马车,有人亲眼看见马车驶进了你家的院子里。” 楼止悚然一惊,楼大公子的手下下手迅速他是知道的,想不到这么快的速度还是让人给看见了,他强掩心中的慌乱,徶头说道:“老夫在镇原当了快二十年的粮店掌柜,名下宅子上十间,有几间已是废弃多年了,老夫可从没见什么马车进了宅子。” “呵呵,”堂上传来笑声,“哈哈。” 楼止惊异地抬头看见,却见堂上许梁坐在那轻笑不已,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 “呵呵哈哈。” “许大人笑什么?”楼止怒道。 许梁停住笑,起身,走到楼止面前,一把扯过楼止的衣领,冷然道:“我笑你个老匹夫不知死活,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不要以为你是什么狗屁楼家堡的人老子便不敢动你,敢动我许梁的人,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行!你不说是吗?那我就打到你说为止。” “你敢?!”楼止怒喝道“你敢动老夫一根汗毛,楼家堡不会放过你的!” “我呸!”许梁狠呸了一口,摆手道:“拖出去打!” 两名梁军士兵将楼止拖了出去,楼止大叫不已:“姓许的,你,你好大胆子,敢动老夫……啊……” 几棍下去,楼止便惨叫不已。说到底楼止身为楼记粮店的大掌柜,养尊处优多年,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也就是嘴上叫得狠,压根就受不得什么重刑。头两棍子打下去,老头还在狂骂不止,待十几棍下去,老头便疼得顾不上骂人了,惨叫连连,再几棍,连惨叫声都变得虚弱。 厅内二掌柜伍思德虽没人问他话,他却是汗如雨下,浑身如打摆子般抖得利害。许梁站在堂中,如没看见伍思德这人一般,一言不发地听着厅外的棍棒声。 未几,厅外楼家大掌柜的惨叫声已经停了下来,一名梁军士兵跑进厅来禀报道:“启禀将军,人犯吃不住刑已经昏过去了。” 许梁鄙夷地撇嘴,挥手道:“把他浇醒。”待士兵退出去,许梁踱到伍思德身旁,幽幽地说道:“伍二掌柜,你听见了吗?你家大掌柜已经昏过去了。接下来我想问问你,知道不知道我家夫人的下落?不知你可想好了要告诉我没有?” 许梁的声音很轻,很慢,听起来就如与好朋友谈心一般,但听在伍思德耳中却如厉鬼的声音一般恐惧。 伍思德身体抖得就更加利害。 “看来你还是没想好。”许梁遗憾地道。 伍思德咚地一身跪倒在许梁面前,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我说……” 待伍思德哆哆嗦嗦地将楼大公子如何将冯素琴抓来,又如何藏到出殡的棺木中顺利运送出城的经过说了。厅里原本坐着的邢中山,黄子仁等人都惊讶地站了起来。 许梁盯着伍思德咬牙切齿地问道:“那楼家大公子楼船如今可还在镇原城里?” 伍思德摇头道:“大公子白天的时候就混在出殡的人群里出城去了。” “出城了?”许梁震惊地后退两步,喃喃说道。 戴莺莺上前问道:“楼家大公子长什么样子?” 伍思德看她一眼,奇怪地道:“怎么你们不认得大公子么?大公子相貌奇特,最是好辨认,他鼻梁上有块暗红的胎记,如拇指般大小,一眼就能认出来。” 戴莺莺顿时呆在原地。许梁猛地上前抓住伍思德的手臂,睁大眼睛叫道:“你说什么?鼻梁上有胎记?原来是他!那个混蛋!” 许梁回想起上午在城门口,那个扶棺的男子,鼻梁上正好有块暗红的胎记,当初自己还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想不到自己兴师动众在镇原城内找得辛苦,人家楼大公子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出了城。 第一百六十二章 青衣卫 既然冯素琴已被这该死的楼家大公子楼船带出了城,难怪梁军三千多人在镇原城里都找不到。许梁随即想到问伍思德:“你可知道楼船最可能赶往何处?” 在许梁想来,既然楼船已经出了城,今日已近深夜,那只能寄希望于明早派人出城去追了。可是陕西全省人海茫茫,若是漫无目的地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是伍思德听了许梁这一问,可就抓瞎了。他虽然是楼家粮店的二掌柜,却并非楼家堡派出来的人,而是镇原县城本地人。偏生楼家大掌柜楼止权利欲又极重,只让伍思德分管镇原城内的买卖,对外进出货,事务接洽从来不让伍思德插手。是以,若是镇原城内的布置,伍思德自然是一清二楚,至于楼家的外部情况嘛,那就两眼一摸黑了。 伍思德摇头道:“小的不知。可恨那楼止匹夫,从来不让小的插手任何外部事务。” 许梁没办法,只得将浇醒了的楼记大掌柜楼止重新带进来,向他询问。 已是披头散发,状若厉鬼的楼五爷再也没有往日的威风,如只破风箱般呼呼地直喘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头上大汗淋漓≥,。听了许梁的问话,老头用怨毒的目光盯着许梁,若是目光能杀人,只怕许梁已被他碎成万段了。 伍思德见楼止这副德行,生怕再牵怒了许梁,连累了自己。上前对楼止说道:“五爷,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小的已把大公子带了许夫人出城的经过对许大人说了。您就别再硬撑着了。赶紧将楼家在镇原城外的势力分布对许大人说了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呸!你这个叛徒!”楼止一口带血的口水喷向伍思德,将猝不及防的伍思德喷得满头满脸。 “你!你个老家伙!”伍思德大怒,退后几步赶紧用袖口擦干了血水。 “有骨气!”许梁大为意外,盯着楼止说道。 “呵,今日老夫落入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楼止的声音沙哑,语气却很绝然,他心里清楚,此番楼大公子抢了许梁的夫人,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许梁与楼家的梁子已经结下了,很难善了。现在楼大公子逃了,自己落入许梁的手里,无论招供与否,都难逃一死。 对许梁如实招了,那么即便许梁能放自己一条生路,以楼大公子睚眦必报的个性,定然会受到严厉的责罚,多半还会牵连到自己在楼家堡的家人。与在镇原土生土长的二掌柜伍思德不同,楼止算是楼家堡中楼家的外戚,是直接从楼家堡派到镇原坐镇的,算是长期驻点,几个子女多在楼家做事。 如果拼死不招的话,那自然难逃一死,不过至少能够保全家人子女,在楼家也能落个宁死不屈的好名声,楼家长辈多少会念自己一番忠心,对几个子女照拂一二。想通了这些,楼五爷便打定主意,即使自己死在许梁手里,也要闭紧牙关,打死都不吐露楼家的半点消息。 许梁问了几声,楼止瞪着怨毒的眼睛,半个字都不说。换了黄子仁,邢中山,戴莺莺,铁手等人挨个上阵,轮着问了个遍,老头都是瞪着那副死鱼眼睛,连表情都不带变化的。 许梁算看明白了,这老家伙是打算死磕到底了。 最后许梁气不过,命人将软硬不吃的楼止拖出去又打到昏死过去才稍稍解气。 一夜无眠。 次日,腊月二十五,天刚微微亮,夜空中的星斗尚未隐去。许府中门大开,几批骑马的梁军士兵依次从门内纵马而出,沿南北方向奔城门而去。 尽管从楼止口中没问出半点有关楼家的信息,许梁还是派出上千人出城搜寻可能的蛛丝马迹。 许梁与戴莺莺草草地用过早饭,再一次登上南城门楼,向外眺望,期盼着能有一两拨人马返回,带来冯素琴的消息。 城内的大规模搜寻仍未停下。光天化日之下,堂堂许府少夫人竟然在重兵把守的镇原城内被人抓走,这事被镇原县巡检司巡检黄子仁视为奇耻大辱。黄子仁发了狠,命巡检司官兵全体出动,挨门挨户将以往隐藏在镇原城内各个阴暗角落的牛鬼蛇神全都来个大搜查。 日近晌午,镇原城外官道上人烟稀少,镇原城内各个大街小巷里鸡飞狗跳,城南门城楼上却是安静异常。许梁端坐在城楼的观望台上,面前桌上一壶清茶已是冰凉。许梁眼光看向官道尽头,每当出现一拔人,他神情便很紧张,待走近了看清了,发现并不是盼望中的返回报信的梁军官兵,便又重新失望。 戴莺莺见时候不早了,便忍不住出声说道:“许梁,晌午了,该用午饭了。早上你就喝了一碗稀粥。” “我不饿。”许梁摇头,转头看向戴莺莺,满目忧伤。 “素琴再也找不回来了对不对?” 戴莺莺的心仿佛被针刺痛了一下,迎上许梁的目光,读懂了其中的忧伤,不忍地别过头去。她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对不对?”许梁又问,似乎得不到答案便不甘心一般。 这叫我怎么回答?戴莺莺内心里喃喃说道,大明疆域纵横千里,若是楼家大公子存心要藏着冯素琴,即便许梁把手下近万名梁军官兵都撒派出去,要再次找回冯素琴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何况面对的又是盘踞西北上百年的楼家。 若是冯素琴永远找不回来了,那么,那么许梁会不会娶了自己取而代之? 戴莺莺被自己内心深处忽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随即面红耳赤地赶紧反驳。 我怎么能有这种不堪的念头?冯素琴生死未卜,许梁心忧如焚,我绝不能趁人之危! 这转眼的一瞬间,戴莺莺内心已是转了好几个念头,她心慌意乱地抬头见许梁目光仍在盯着自己,忙一整神色,抬头肯定地说道:“不会的。少夫人肯定能找回来的。” “是么?”许梁收回目光,喃喃自语。 “肯定能的。”戴莺莺认真地点头,“只可惜我们在陕西立足未稳,对西北势力不甚清楚,不然,断不会让那楼大公子堂而皇之地逃出城去。” 楼大公子楼船在戴莺莺眼皮子底下逃出了镇原城,戴莺莺也是很是自责。 “是啊。我们的消息太不灵通了。”许梁叹息道。“是时候建立起咱们自己的消息网了。” 许梁说完,转身下城楼回到许府,将铁头找来。 “少爷。”铁管家其实整个上午都在许府的临时牢房里审问楼记大掌柜楼止等人。听到许梁招见的消息很快便来到许梁的书房里。 “那楼止说了什么没有?”许梁问道。 铁头大为气愤和无奈,摊着两手,恨声道:“这老家伙倒真硬气得紧,上午又打昏过去一回,仍是什么都不说。” 许梁背靠着太师椅,闻言说道:“我看这老东西倒有些骨气,再审下去也难有突破。先关着,别再打了,当心打死了。” 铁头点头。 “我找你来是有件眼下最为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许梁说道。 铁头听了,连忙垂手拱立,用心听着。 “少夫人被抓一事,再次暴露出咱们的致命弱点,消息太不灵光了。连堂堂楼家堡大公子长什么样都不清楚,生生让那混蛋逃了。”许梁想到这曾见过一面的楼大公子楼船,恨得是咬牙切齿,他看向铁头,郑重说道:“你听好了,我要你从今天开始组建只忠心于我许梁的侦察队伍,作为我们日后行事的眼睛。替我查探镇原,平凉,陕西,乃至整个大明朝的消息,所有可能对咱们现在和将来有用的消息都尽力打探清楚。” 铁头听得许梁说得这般郑重,深感责任重大,为许梁对自己能如此信任感动不已,挺直了胸堂,拍胸表决心道:“少爷放心,铁头马上操办此事。” 许梁点头,给铁头个信任的眼神,亲切地道:“阿铁,一直以来,你都是我许梁最为信任的人。这件事情最为紧要,却也最需要保密,即便是黄子仁,邢中山等人都不宜透露。我想来想去,适合担当这项事情的身边也只有你一人而已。你可要用心。” 铁头眼睛湿润了,自许梁来到镇原县起,这还是他第一回叫自己阿铁。原本他以为许梁官做大人,势力涨了,手下能用的人手多了,早把自己这位打小一块玩耍的兄弟给忘了,从此只有纯粹的主仆关系。今天,他再次从许梁口中听到阿铁这个称呼,才恍然醒悟过来,少爷还是那个少爷,始终未变。 铁头抹下眼角,将那即将滚落的热泪擦去,声音哽咽地说道:“少爷,阿铁绝对不会辜负你。” 许梁也有些感动,笑骂道:“我这跟你说事呢,你哭什么!” “我,我没哭。”铁头又抹了下眼角,露出笑脸道:“阿铁是高兴。” “呵。”许梁笑了,“我也很高兴。”说罢,许梁起身走到铁头身边,手搭在铁头肩上,细声说道:“这支队伍,我取名为青衣卫。嘿嘿,大明朝有锦衣卫,我许梁有青衣卫。阿铁你便是青衣卫的首任大档头。组建青衣卫的人手,先从鸡头山大营那五百亲兵营挑选精明强干之士,而后再吸收其他奇人异士。我已给建昌的葛乔和戴风去信了,他们很快便会将通天下物流的分店开到陕西来,到时各处通天下物流分支,青衣卫都要安插人手。” 铁头认真地听着,生怕听漏了一点。 “眼下青衣卫的首要任务,便是审讯黄子仁抓来的那几百名可疑分子,尤其是楼记粮店的上百名伙计,更要严加审问。楼老头嘴硬,我就不信其他人也能这么硬气,总有几个怕死的。” 铁头将许梁说的几点,找来纸笔,一一记下。记好了,想到关在许府柴房里的那赌鬼胡成功,便道:“少爷,组建青衣卫,阿铁倒想到一个适于打探消息的合适人选。” “谁?”许梁问道。 “昨天抓进来的那个赌鬼胡成功。”铁头想起上午在柴房里见到那赌鬼的经过,不由笑道:“上午我去见过他一次,那小子别看是个赌棍,却是个混江湖的老手,抗蒙拐骗,骗吃混喝,居无定所,陕西境内各个府他都呆过,人还机灵,据他讲好几次从官兵和流贼手中死里逃生,如果能把他吸收进来,定能发挥大用处。” 许梁想到那胡成功在石桌上两手抓酒肉的情形,也是好笑地说道:“想不到这胡成功倒也是个妙人。阿铁你去找他谈谈,能招进青衣卫最好不过。” 第一百六十三章 重归朝庭的机会 胡成功在柴房里关了一天了,原本以为这辈子估计就算交待了。没成想许府的铁管家居然跑来邀请自己加入许府的势力行列,他自然是喜出望外,出了柴房随着铁头去书房参见许梁的时候,满脸兴奋得通红,以致于抬脚进书房的时候差点被那原本就不高的门槛绊了一跤。 见了临窗而站的许梁,胡成功长揖到地,大礼参拜。 “属下胡成功参见大人。” 许梁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枯树池塘,良久转过身,朝那依旧恭敬地低头拜见的胡成功招手道:“即然胡兄弟能够加入青衣卫,日后咱们便算是自己人了,胡兄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承蒙大人看得起属下,属下日后必定用心做事,以抱答大人的大恩大德。”胡成功郑重地承诺一番,这才站直身体。 “我听铁大档头说胡兄弟曾经也是长安府的秀才?”许梁问道。 胡成功看铁头一眼,神情莫名的伤感,红了眼圈,摆手道:“大人见笑了,属下年轻时身陷赌场中,不能自拔,乃至于家道中落,妻离子散,唉,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 许梁笑笑,颇为理解地轻拍下胡成功的肩膀,宽慰道:“胡兄弟不必伤感,只要用心做事,本官向你保证,定能将当年陷害你的那些人抓来任你处置,一雪前耻。” 胡成功大为感动,激动地抱拳道:“多谢大人。” 上午铁头向许梁举荐这胡成功的时候,许梁好奇之下便向铁头询问起这胡成功的来历来,铁头便将上午在柴房里对胡成功的一番交谈,得知胡成功的往事向许梁禀报了。原来这胡成功原本是长安府的一名秀才,出身也算是书香门第,虽然前几年未能取得功名,但在乡里也算是名门,二十岁的时候便娶了当地乡绅的女儿为妻,只是在随后六七年中两次参加考试,却都名落孙山,心中郁闷再加上受不了妻子,丈人的闲碎语言,某日酒后便在一帮损友的怂恿下去赌坊小试身手。 胡成功这一试便试出了问题,开始几回手气顺得不得了,连赢了上百两银子,赌兴大发之下连赌几回,结果后面越赌越输,最后不但把厚实的家底败个精光,还欠下了赌坊巨额赌债。 最终老丈人把妻儿接走,胡成功的家室田产也被赌坊的人收来抵还债务。至此胡成功才恍然醒悟,从始至终那赌坊的人便看中了胡家的家产,出千使诈,骗取财产。可惜为时已晚,胡成功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流离失所。 许梁知道了胡成功的往事之后也是不胜感慨。又宽慰胡成功几句,铁头便领着胡成功前往鸡头山大营挑选青衣卫的人手。 许梁在屋里呆了会,心中牵挂着梁军的搜寻结果,叫了戴莺莺又要前往南城门那里等候消息。这时下人来报,镇原县丞黄道周求见。 多半又是为了被抓来的人的事情,许梁想着,便在前院的大厅里会见黄道周。 黄道周进了许府正厅,与许梁互相见礼,各自落坐。许梁便道:“黄县丞若还是想为牢里那些人求情,那便免开尊口。在那些人的来路未查清楚之前,我是不会同意放人的。” 黄县丞愣了愣,拱手道:“许大人误会了,下官此来,并不是全是为了此事。” “那还有什么事情?”许梁问道,心中暗自奇怪,眼下自己已被巡抚衙门解了职务,按理说与官府的关系除了牢里关着的几百人外就再无瓜葛了。黄道周可是镇原县名义上的行政长官,县衙里的事情,黄县丞都能做主,许梁实在想不透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黄县丞亲自跑到府上来商量的。 “大人,你先看看这个。”黄道周从袖拢里拿出一封信,神色凝重地递给许梁。 许梁疑惑地接过,抽出信纸展开读了,不由惊叫道:“流贼围攻泾州城了?” 黄道周点头道:“是啊,这是晌午间刚接到的求援信。泾州知县林家络眼见流贼上天龙突然兵发泾州,派了心腹手下飞马赶来镇原求援。” 许梁听了,哑然失笑道:“这泾州知县好生糊涂啊,泾州被围,他应该向平凉知府衙门求援哪,求到镇原县头上算怎么回事?” 黄县丞略为沉吟,正色看向许梁道:“大人,非是这林知县昏了头,这林家络能想到派人来镇原告急,多半是以为大人您还是镇原知县。九月的时候大人镇守镇原,打退五万流贼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西北地境。” “哼,那又怎样?”黄道周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许梁便生气。当时为了守住镇原,许梁又费心思,又当恶人,结果城是守住了,许梁本人却也被巡抚衙门冠了个“强征粮食,激起民怨”的罪名,被解了知县职务。 “最后本官还不是落个解职听堪的下场!”许梁没好气地叫道。 黄道周上前两步,尴尬地轻咳两声,语气真诚地解释道:“咳咳,此事巡抚衙门做得确是有欠考虑,大人受了委屈,下官和整个镇原县的百姓都替大人鸣不平。不过,”黄县丞话锋一转,盯着许梁,意味深长地说道:“大人若想及早东山再起,重归朝庭,眼下正是个机会。” “哦?”许梁讶异地盯着黄道周,将手中的信纸抖了抖,道:“巡抚衙门的敕令放在老子的抽屉里现在拿起来还烫手着呢,胡庭宴,洪承畴尚在,他们下达的敕令,不至于说推翻就推翻吧?” “大人有所不知!”黄县丞大摇其头,捋着下巴上一小撮胡须,眼睛放光地道:“若在寻常时候,似大人这等被免的官员,除非特别的机缘,否则三五年内很难再复起。但眼下情况大大不同了。”黄县丞右手一指空中,意有所指地道:“上面正在大张旗鼓地追查阉党余党,朝中大臣,地方督抚,乃至知府县令,但凡与阉党有点瓜葛的,都如惊弓之鸟,全力应付随时可能到来的风波。” “下官查阅了近几日的邸报,腊月初的时候,圣上已经下旨罢免了几名与阉党关系非浅的地方大员,漕运总督,云南巡抚,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江西巡抚等七名地方高官尽皆落马。听说咱们陕西巡抚胡宴庭大人的材料正在圣上的书桌上摆着呢,说不定什么时候胡大人的乌纱帽便要被摘掉。” 许梁听到江西巡抚的时候,不由暗吃了一惊,江西巡抚杨邦宪也被罢官了?却不知道干伯父黄维中境况如何。但许梁是绝不会主动问起的,那样的话岂不是说自己与阉党分子也有关系? 许梁冷笑道:“黄县丞说这么多,却不明白这些与我有何干系?” “自然是大有关系了!”黄县丞抚掌说道:“不妨再透露给大人一个消息,下官听平凉府的官员说,府台洪承畴似乎也被人告发了,正在想方设法地洗脱罪名。眼下临近年关,各地流贼蠢蠢欲动,围攻县城的事情时有发生,反观官府这边,自巡抚衙门到各地知府衙门,却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不要说主动平叛了,就是出城救援都没人愿意出头。这次泾州告急,下官估计平凉府是绝不会出兵去救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带兵去解泾州之围?”许梁听了这么久,总算听明白这黄县丞扯了这么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正是!”黄县丞高兴地大叫一声,暗道你总算听明白了。 “哈哈,”许梁仰天大笑,指着黄道周道:“黄大人巧舌如簧,不去专门当说客当真是埋没人才。我如今可是一介布衣,它大明朝的城池被围了,当地官府不出兵去救,却反倒要我这个小民带弟兄们去送死?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黄大人还美其名曰大好的机会!哼,怕是送死的机会吧。” “唉呀,”黄道周见许梁还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由急得跺脚,连连摆手说道:“大人你误会了。”他上前两步,盯着许梁,正色问道:“那好,下官就问一句话,大人手底下招了这上万人马,又是造兵器,又是建营地的,可是想着万一日后不能复起,干脆就拉起队伍当土匪,从此做个山大王,据山而守?还是大人依旧希望能尽快官复原职,光宗耀祖?” 许梁听了,脸色一变,猛地顿住笑意,审视地看着黄县丞,沉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何如?” 黄道周听了许梁这句话,暗道还有戏,长袖一甩,昂然而立,振振有词地说道:“若是大人的志向便仅局限于做个山大王,那就当下官今日从未来过。若大人还想回归朝庭,平步青云,那不妨听下官一言。” 许梁盯着他,不说话。 不说话便是默许了。黄道周嘴角一笑,接着说道:“大人眼下可谓兵强马壮,却苦于没个正当名份,一介布衣却拥兵过万,终为朝庭所不容。倘若大人能借此次解围泾州的机会,击溃流贼,无疑向朝庭表明大人仍然心向朝庭,肯为朝庭所用。若往后再像模像样地与流贼打几仗,立些功劳,那么何愁朝庭不会重视大人,到时大人官复原职也好,就地招安也罢,摇身一变,又是大明朝的官了。大人,难道你不认为这正是重归朝庭的好机会么?” 第一百六十四章 泾州解围(上) 小半个时辰之后,镇原县丞黄道周许府正门出来。等候在许府外面街边的户房主事毛玉洁迎上前,接上黄县丞一道回县衙。 路上,毛主事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 黄县丞将毛主事的神态看在眼里,停住脚问道:“你我师徒一场,有话但讲无妨。” 老师主动询问,毛主事就不好藏着掖着了,再见这街上行人稀少,心中便少了许多顾忌,拱手说道:“学生有一事不明。” “讲。” “老师尝教导学生,为人臣者仗义执言,忠君爱国,克已奉公,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中无愧于人。”毛主事说道,“学生愚钝,但观许大人近来举止,招兵买马,非为臣之道,或有不臣之心。恩师为何视而不见?任其壮大?” 黄县丞愣住了,定定地看着毛主事,神情变幻,时而迷茫,时而愤怒,时而羞愧,呆立着一时无话可说。 毛主事见老师这番模样,却也有些慌了,他自小孤苦,是黄道周怜其身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两人的关系早就超越了师生,倒更像父子。毛主事年轻气盛,眼见许梁罢官之3,后居然大肆招募兵马,在镇原城内几乎是一手遮天,为所欲为,虽无镇原知县之名,倒有知县之实。 毛主事看在眼里,表面上不说什么,内心里却很为老师鸣不平。眼见老师居然对许梁的举动视而不见,今日反倒亲自上门请许梁出兵解泾州之围。堂堂县丞竟然要向一个罢了官的平民百姓低声下气,毛主事很气愤,一路上想劝说老师几句,又怕伤了老师的心,犹犹豫豫地一路上走得都不痛快。 待得黄县丞主动问起,毛主事这才将心中所想如竹筒倒豆子般,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说出来之后见老师愣在当场,只当自己这回真是鲁莽了,伤透了老师的自尊心,内心里愧疚不已,吃吃说道:“恩,恩师,学生妄自非议恩师,口不择言,还请恩师原谅。”说着长揖到地。 黄道周回过神来,连忙扶起毛玉洁,看向毛主事的眼神倒有些欣慰。黄县丞赞赏地对毛主事点头,说道:“玉洁,今日你敢于对为师说出这番话来,比之以往,大有长进。为师不怪你,为师很高兴。只是……为师今日这番作法,却也有为师的考虑。” 黄道周松了手,看着街道尽头方向,语气苍凉而无奈:“为师今年已经四十又三了,早过不惑之年,别人在为师这年纪的时候,早就身居要职,名利双收了。而为师庸庸碌碌这几年,却是一事无成。眼下又陷在这西北荒凉之地,如果没有机缘,怕是要在镇原小县终老此生了。” “可是,我不甘心哪!”黄道周长叹道:“想我黄道周寒窗苦读三十余载,年近不惑才得取得功名,入朝为官。想我满腹经纶,却无用武之地,你教我如何甘心?” 毛主事静静地随在黄县丞身后,听着黄县丞诉说,他也是泪眼沾襟。老师惊才绝艳,当年就深得先帝天启皇帝的赏识,毛玉洁作为黄县丞的学生,又怎会不知道?年中突然从翰林院修撰贬到这镇原小县,黄县丞虽然嘴上不说,但毛玉洁是完全能够感受到老师心中的苦楚和无奈的。 “恩师,您只是机缘未到,明珠投暗,日后总归有赏识您的人出现的。”毛玉洁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说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宽慰话来。 黄县丞苦笑着摇摇头,摆手说道:“等不来了,最懂我的先帝已经归天了。” 毛主事愣了愣,追上黄县丞,小心地劝道:“即便如此,老师您也不该与许梁这些人走得太近,许梁此举,形同造反。这对恩师的清誉大为不利。” 黄县丞回头看毛主事一眼,嘴唇抽动,很想把心中的大胆想法说与眼前这位得意弟子听,然而嚅动好久,终是长叹一声,摆手道:“你不懂的,对我来说,连路都没了,还要清誉何用。” 两人正走着,忽听得身后马中蹄声疾。两人闪到一边,抬眼看去,见一身银灰色盔甲的许梁一马当先,带着一队骑兵身边呼啸而过,马队过处,尘土飞扬。 许梁的声音渐行渐远:“黄县丞,老子这就去解了泾州之围……” 邢中山的一营梁军人马驻扎在南城门边一条巷子里,许梁带着一队贴身侍卫来到巷子入口处,翻身下马。早有在入口把守的梁军士兵飞奔入内通报。 许梁大步朝里走,戴莺莺紧步跟上,她边走边问道:“许梁,你真要去解泾州的围么?” 许梁脚步不停,点头回答道:“嗯……那黄道周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是好是坏,到泾州再看。” 两人由一扇小门进了一片院子内,得讯的邢中山和一干梁军将领迎上来,纷纷抱拳行礼。许梁也不说客套话,当即下令集合部队,赶往泾州。 泾州在镇原县东南方向,快马也就半天路程,许梁带了邢中山一营近三千梁军官兵,又汇合了黄子仁的六百巡检司士兵,即刻起程,奔袭泾州。一路上马不停蹄,狂奔上百里,即便如此,到了泾州城外天也已经黑了。 泾州城内火光冲天,隐约有稀稀落落的喊杀声。许梁的军队在城外一片树林里休息了半个时辰,又带人靠近泾州城去打探情况。斥候抓了几名从城里逃出来的泾州百姓,询问之下才知道泾州守军坚守到天黑,眼见援军久不到来,军心动摇之下才被流贼上天龙打开缺口,攻入城内。 眼下泾州守军与上天龙的流贼军正在泾州城内进行巷战呢,只是看这满城的火光,估计泾州城内守军也被消灭得差不多了。 许梁暗叹一句,还是来晚了。邢中山建议趁流贼尚未完全占领泾州城之际立即杀进城去,趁乱杀流贼个措手不及。黄子仁也跟着摩拳擦掌大为赞同。 许梁眺望泾州城内漫天火光,城墙上警戒的流贼士兵也并不多,想到这时候城内还有喊杀声,估计攻进城内的流贼军也不会很多,否刚早肃清城内守军了。许梁也是大为意动,立即下令黄子仁,邢中山各领千人从北门杀入,趁乱攻城。 黄子仁和邢中山点齐人马,呼喊一声,带着两千多梁军官兵如一条黑龙,直奔泾州北门而去。 许梁远远地看着,眼见梁军直到靠近城下了才被城头上几名流贼士兵发现,惊慌失措下,连鸣锣未警都没来得及就被赶到城下的梁军一轮箭雨射死了大半。随即梁军冲破那已经烧得只剩半边的城门,杀进城去。不久,城内杀声震天。 待见着黄子仁,邢中山率领的两千梁军都已杀进城内,拍拍屁股站起身,朝身后的戴莺莺笑道:“流贼乌合之众,子仁他们必能一举击溃他们。眼下咱们也该做点事了。传令下去,赶去南城门方向。” 戴莺莺奇怪地问道:“咱们绕到南城门去做什么?” 许梁笑道:“我估计流贼首领眼见着官兵从北门杀入,十有八九会逃往南门。咱们现在就赶去痛打落水狗。” 许梁从镇原城内带出来三千六百多人,黄子仁和邢中山带走了两千人,自己还留有一千六百人。当许梁准备绕到南城门方向堵截流贼军,结果还未走到一半,刚刚赶到西城门不远处,就见西城门大开,无数流贼争先恐后地从西城门内冲出来,如丧家之犬般夺路而逃。 许梁一看是这情况,那得了,南城门先不用去了,先把这伙流贼给收拾了吧。许梁哈哈大笑一声,拔腰间佩刀,大喝一声:“弟兄们,随本将军前往杀敌!冲啊!”说罢一马当先,迎着逃出城来的流贼直奔过去。身后梁军官兵见主将如此神勇,纷纷大叫着紧随而上,与冲出泾州城的流贼杀在一起。 其实早先一拨冲出西城门来的并不是流贼上天龙的主力部队,多是些家眷,老弱残兵,这些人随着流贼主力杀进城内,兴奋得四散开来去找粮食和钱财。还没走多远便听得北城门方向杀声突起,随后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惊惶地喊了一声“官军杀进城啦!”, 这一声喊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流贼老弱残兵还好些,多少曾经上过战场,有些胆量,但家眷就不同了,他们战斗力几乎为零,但传播谣言的能量可不小,听到官军杀进城的消息立马就炸了锅,一个个如刚死了爹娘般,慌不择路地就朝最近的城门方向逃跑。 这时候他们尚没赶到南城门方向,跑离最近的正好是西城门。这才与正好赶到的许梁遇上。 面对这么一群只知道抱头鼠窜的流贼份子,许梁身陷流贼群中杀得那叫一个痛快。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手中钢刀又是特意打造的长刀,用的又是戴莺莺教的简单有效的杀人招式,刀法入门八式,偏生由于持续修练大船若功的缘故,臂力大超常人,抡起长刀呼呼作响,骑马追上流贼就是当头一刀劈落,一刀下去多半就结果了一个流贼。 主将如此,底下的梁军士兵也差不多,在泾州城外的旷野中四散开来,追着四散逃命的流贼家眷大砍大杀。 许梁砍杀一阵,抬头一看,只见四下里流贼和梁军已经混淆在一起,带来的一千六百多名梁军除了紧随在自己身后的百名侍卫外,其他的梁军官兵已经如一盘散沙般散到了四处,短时间内再难集合起来。 许梁暗道要糟,经过方才的一阵砍杀,许梁也反应过来自己堵住的多半是流贼的家眷一类的人,他早就听说过,西北流贼作战,看起来人数众多,但真正的主力并不多,有一大半是流贼的家眷。这与朝庭的官军不同,人家流贼作战是带家属的,什么七老八十的老爹老娘啊,怀孕的妻子啊,刚会走路的孩子啊,能带上的都会带上,因为就连流贼首领们自己也不清楚,下一站会在哪里落脚。 许梁正要命令集合队伍,忽听西城门口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随即就见一队手执长枪的流贼军冲出城来,在长枪兵的后面,一溜儿装满大箱小箱,大包小包的马车。冲在长枪兵前面的流贼首领朝许梁站立的地方看了一眼,长枪一指,喝道:“杀!” 他身后的长枪兵便如潮水般往许梁这边冲上来。 许梁哈哈大笑一声,提刀在手,迎着就冲了过去。戴莺莺可就吓了一大跳,任是戴莺莺也一眼就看出这次的可不是好欺负的流贼家眷,多半是流贼的主力部队,而且西城门内更多的流贼士兵正源源不断地冲出来。戴莺莺与众侍卫急忙跟上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泾州解围(中) 许梁只当这迎上来的也是流贼的寻常部队,兴冲冲地拍马打杀过去。首当其冲的两名流贼士兵被斩杀之后,猛见黑夜里一排长枪泛着冷芒齐刷刷地对着许梁骑着的高头大马猛刺过来。 这可就要了老命了。许梁原本就是仗着骑在马上,天生比用脚站在地面上的流贼高了一大截,当空劈刀自然毫不费力。可这骑兵部队历来就最怕遇上长枪兵种。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几杆长枪扎过来,任你是汉血宝马,千里神驹,也要被扎个透心凉。何况是十几柄长枪一齐发力。许梁长刀划出个半圆,奋力格挡开了两柄,就听得战马一声哀鸣,许梁眼睛余光瞟去,见马肚子上扎进去四五杆长枪,战马脚步错乱,眼见是不行了。又有几杆长枪当空杀到,许梁正要弯腰躲过,忽然身子猛地往下一沉,却是战马被冲上来的流贼砍断了马脚,生生跌倒在地。 不过这一来也就正好避过了那刺到的长枪。跌落马下的许梁就地一滚,猛听得身后呛的一声响,却是一杆漆黑的长枪扎到方才许梁落地的地方。那使长枪的流贼道领见刺了个空,大喊一声,追着许梁杀过去。 许梁眼见四下里影∝↗,影绰绰的分不清敌我,似乎流贼人数还多些,将那流贼首领的长枪架飞,瞅个空档便要退回去。 使长枪的流贼首领发一声喊:“莫让那明军将领跑了!”说罢,领着一众手下冲过去。 许梁吓得亡魂直冒,四下里夜色正浓,梁军和流贼都分不清彼此,仅靠着几把手中的火把照亮脚下一片区域。许梁手中又没火把,想要找到自己的护卫队伍都找不着,耳边听着身后追声越急,不由懊悔不已,要是就这么黑灯瞎火地死在那个不知姓名的流贼首领手中,当真是大大的不值。 忽的斜剌里一声娇喝,戴莺莺从黑暗里冲出来,挡住了那流贼的长枪。戴莺莺身后,一众护卫蜂拥而上,抵住了流贼,护着许梁且战且退。 那流贼首领功夫倒也了得,与戴莺莺对打一阵,眼见周围的梁军都围拢过来,虚晃一枪,领着手下又退回了西城门口,命士兵组成两排长枪阵,也不再上前与梁军撕杀,护着流贼军源源不断地从城内出来。而许梁身边也才百十号人,一时倒也不敢再大意上前挑衅。 “许梁,你没事吧?”戴莺莺看向许梁,着急地问道。 “没事。”许梁道,想到刚刚的儿狼狈样,不由又气又恼,气呼呼地指着西城门下叫道:“快快集合队伍,随老子上去将那帮流贼杀他个屁滚尿流!” 跟在许梁身边的一名把总听了,急忙向手下叫道:“快去喊人,别管旁人了,速到将军这来集合!” 手下梁军士兵应喝一声,朝四周打量眼,整个泾州城外都是火把,都在撕杀,一时犹豫着不知道该上哪去叫人。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呀!”把总骂道。 几个手下硬着头皮,四面八方四散而去,边跑边大声呼喊:“将军有令,速速集合!速速集合!” 许梁听了,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一脚朝那把总踢将过去,将那把总踢出三步远。许梁跳脚大骂道:“这黑灯瞎火的,似你这般乱喊乱叫,还怎么集合队伍?当心把流贼也给招来!” “那……那怎么办哪将军?弟兄们都打散了。”把总呐呐地问道。 “笨蛋,吹号!”许梁气道:“吹集结号!” “啊,哦,哦。”把总这才醒悟过来。梁军日常训练中也有听号辨号的训练科目,却是许梁硬加进去的。其实明朝大规模军事作战,一般是击鼓前进,鸣金收兵。但许梁觉着行军作战,若还要带几面大鼓,未免太过累赘,于是效仿前世军队中的军号声。只是一时没找到那种声音嘹亮的材料,暂且用牛角代替。而牛角吹起来,声音低沉,传得却也远,勉强凑合。 随着两短一长的低沉的牛角声响起,在那旷野里与流贼撕杀的梁军士兵开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而后陆续有梁军士兵听懂了号声,撇下敌人,在黑暗里循着号角声集结过来。 而此时在西城门下,流贼的大部分人已经撤出了泾州城,少量断后的部队正在城内阻击城内的梁军。在城门下与许梁对峙的流贼首领听得牛角声响,眼见四下里梁军手中燃起的火把正在向许梁站立的方向聚集,而许梁身后已聚起了上千人,而城内尚有流贼士兵在撤出,一时便很是紧张。 忽的牛角号声一变,一连串又短又急的号声响起,黑夜里一阵喊杀声响起,流贼首领抬头一看,就见许梁一马当先,领着聚集的上千号人马向西城门底下杀来。 流贼首领见状长枪一收,双腿座下马腹,大喝一声道:“撤!快撤!”,他手下流贼士兵听令,随着长枪首领,竟是撇下城内的流贼军,遁入夜色中。 许梁见状领着梁军追着杀了一阵,眼见前方黑漆漆的看不清流贼底细,缓缓停了下来。身旁的把总劝道:“将军,穷寇勿追。眼下邢将军,黄将军尚在城内,应与他们及早汇合才是。” 许梁一想,是了,邢中山和黄子仁还在城里清巢流贼残兵呢,自己赶回去堵住泾州城门,关门打狗才是正经。当下转身自要喝令回城,忽的见脚下不远处白光一闪。 “咦,地上是什么东西?”许梁奇道。说着从一梁军士兵手中拿过火把,凑到地面上看去。用手拨了拨,翻出来看了,见是一锭足有五两重的银锭子。 “嘿嘿,这倒稀奇了,那帮流贼跑得居然这样急,连银子都不要了。”许梁笑道。又在地上摸了摸,居然又在旁边找出两颗拇指大的珍珠来。 梁军诸将见了,啧啧称奇,几个梁军士兵也拿了火把凑到地上去翻找,果然又有两人找到了银锭子,珍珠一类的东西。一时欢呼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许梁与戴莺莺和那把总三人面面相觑。许梁又用火把在地上照了照,见脚边依稀是两排车轮子印。 “莫不是流贼走得匆忙,连银两宝贝从车上颠下来了都不知道?”戴莺莺迟疑着说道。 许梁看着她,回想了下,一拍脑袋,跳脚大叫道:“奶奶的上了那流贼上天龙的当了。那使长枪的流贼头子在城门下布下长枪阵,根本不是要掩护城内的流贼撤退,而是给上天龙争取时间。那一溜儿马车上装的定是上天龙的身家宝贝!” “噢,难怪咱们一冲锋,那些人连抵挡都不抵挡,直接就干脆的撤走了!”把总也是恍然大悟。 “上马!吹冲锋号!给我追!”许梁翻身跃上一匹马背,大呼小叫地喝道。 “截下那批马车,弟兄们个个赏银十两!” “好!冲啊!” “快追!” 许梁重金许诺之下,梁军众将士个个如打了鸡血一般,呼喊着随着许梁追进茫茫夜色中,即便是身后大部分是步卒,倒也个个奋勇向前,与骑马的梁军并不落后多少。戴莺莺追上许梁,担心地叫道:“许梁,眼下这里不足千人,这般冒然直追过去太过危险了。还是等到邢将军和黄将军再追吧。” 许梁伏在马背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成,不成。若是等他们到了,流贼早跑没影了!”他两眼放光地盯着前方几点火光,叫道:“那马车上可都是钱哪!老子的钱哪!” 黑夜里,流贼在前方奔逃,许梁一帮人在后方紧追不放。使长枪的流贼首领眼见许梁越追越近,心知马车装满了东西,行进速度并不快,若是身后这群人紧咬着不放,迟早会被追上,当下朝前方黑马上一中年人大喝一声:“大哥,你带东西先走,小弟去挡一挡!” 骑在黑马上那中年人正是名声响彻陕西的流贼首领上天龙。上天龙回头时,那使长枪的将领已拨转马头,反向杀了过去。上天龙大喊道:“罗兄弟当心!”又朝四下里高声喝道:“加快速度,快。传令全军,熄灭火把,摸黑前进!” 许梁听得前方人声马嘶,待再行进一段路,却见道上一个手执黑色长枪的年轻汉子横枪立马,挡在当中。年轻汉子的脸色在身后一队流贼士兵的火光中映得忽明忽暗。 “好狗不挡道!”许梁喝住座骑,骂道。 “我乃……我呸!”年轻汉子正要报出名号,忽反应过来许梁抢先一句“好狗不挡道,”自己要是报了名号,岂不承认了自己是狗?凭白吃了个大亏! “我乃上天龙将军挥下大将罗汝才是也!”年轻汉子终于还是叫道:“对面的是哪路将军?” 许梁翻起白眼,骂道:“你管老子是哪路的。”目光越过罗汝才,见前方夜色中原本还能看到的火把光线已是廖廖无几,他却不知是上天龙下令熄了火把,还当是即将到手的几车财富就要飞了,当下大急。 “咱们义军也是走投无路,混口饭吃,还望将军行个方便……”罗汝才正要说希望许梁不要紧追不放,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大道理来。 忽见许梁大喝一声:“断人财路,着实可恨!杀过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泾州解围(下) 随着许梁一声令下,身后的梁军发一声喊,掩杀过去。与流贼罗汝才所部混战在一起。罗汝才撕杀一阵,不由暗暗叫苦。他的本意是想趁着夜色,敌我双方看不清虚实,追来的明军必不敢贪功冒进,自己虚张声势,权且将追来的明军阻上一阻,替跑路的大哥上天龙争取点时间。 按照以往与明军交战的经验,明军虽然战力颇强,对追杀自己这等义军很少有积极性的,多半是赶出自己的防区就算完事。敢连夜追出几十里的明军,今晚还是头一遭遇上。罗汝才砍翻了三员明军士兵,便被手持长刀的戴莺莺缠上了。 罗汝才与戴莺莺缠斗一会,发觉这伙明军中居然有女将,大感意外,再斗了六七个回合,发觉这女将武功居然不弱于自己,一柄长刀舞得虎虎生威,将罗汝才逼得左支右绌。 罗汝才眼见身旁部下逐渐减少,明军渐有合围的趋势,深知再缠斗下去,自己也要交待了。他瞅个空档便跳出战斗圈,打马便走。 主将一撤,底下的流贼顿时就作鸟兽散,见机得早的上百人奔入夜色中逃之夭夭,余下的三百多人被梁军围住,都作了俘虏。许⊕,梁命留下两百士兵看押,自已领了其余的兵马接着追了下去。 奈何被罗汝才这阻拦一阵,先前零星的火把亮光早已消失不见。许梁循着若有若无,似是而非的流贼踪迹又追了五六里地,追到一处小山丘处,透过路边的车轮印,竟然发现流贼踪迹分作三路,分三个方向,各自逃了。 许梁这下就犯了难了。原本跟在身边的梁军士兵就不足千人,与罗汝才撕杀一阵阵亡了上百人,又分了两百士兵看押投降的流贼,此时跟在身边的梁军士兵已不足六百人。若再分作三路人马追踪下去只怕会有被反包围的危险。 梁军将领都看向许梁,等着他拿主意。 许梁思索一阵,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若是就此空手返回,凭白折损了上百人手,连一点红利都没收着,心里大大的不甘心。可若是要接着追踪下去,脚下三条车轮印,却不清楚那批马车走的是哪条道。 许梁暗道,奶奶的,横竖是分不清了,干脆赌一把得了。当下从抽出配刀,朝地上扔去。配刀刀尖钉到地上,晃了两晃,刀柄倒向正前方。 身边的梁军都不明白许梁在做什么,奇怪地看着他。许梁捡起配刀,朝正前方一指,哈哈笑道:“马车必然是沿这着条道跑了,给我追!” 那把总好奇地问道:“将军何以如此肯定?” 许梁道:“方才我掷刀问路,配刀指向正前方,必然如此。” 把总噎了噎,内心里颇不以为然,但见许梁兴致颇高,不敢出声反驳,只得闷头赶路。许梁见状问道:“你嘴上不说,心里多半是不太认可的。” 把总道:“末将不敢。只是将军这问道的法子未免太过儿戏了些。” “莫非你能确定马车的去向?”许梁道。 “呃,将军说笑了。这四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末将随着将军一路追来,又未曾亲见马车去向,如何得知?”把总道。 “那不就结了嘛。”许梁瞪眼叫道:“横竖咱们跟丢了的,投刀问路又何妨?” 梁军一路无话,顺着车轮印子又追了一阵,黑夜里早就不辨东西南北了。许梁见久追不上,正打算放弃追踪,打道回泾州的时候,忽见前锋将士发出一阵欢呼声,几员士兵拖着两名受伤的流贼士兵押了过来,报告道:“禀将军,路边抓到两名受伤的流贼。” 许梁大喜,对着两人一番盘问,两流贼士兵一个肩上被砍了一刀,另一个脚折了,都是跟着流贼大部队逃跑,半路掉队的人,眼见被明军抓住,却也没什么抵抗到底的意志。被许梁恐吓一番便交待了其他人的去向。 原来那流贼首领上天龙当真是狡猾透顶,眼见许梁紧追不舍,果断下令队伍分成三路,各带人马,分兵而逃。 许梁听得那逃跑的流贼大部队就在不远处,又问得队伍中的确有五六辆装满东西的马车,喜不自胜,命人将两人看押了,全军急行军,务必一鼓作气将那伙流贼追上。 又追了一阵,忽听得前方树林中隐约有战马嘶鸣声。许梁喝住队伍,命一百长枪兵在前,一百弓箭手在后,大队人手紧随其后,朝树林中摸索过去。离着林中三十步左右,弓箭手一轮齐射,夜空中就如忽然惊起了一群黄蜂,箭矢带着嗡嗡声射入林中,随即林中传来一片惊叫声和惨呼声。 林中的流贼见被发现,又是一番慌乱,家眷四散逃命,胆大的悍不畏死地冲出林外,要与梁军决一死战。 梁军又是一轮箭雨下去,射翻不少。许梁随即下令梁军全面出击,领军杀进林内。待得冲入林中,火把照亮下,见林中各处都伏有流贼人手,但家眷居多,胆大的奋起反击,胆小的四散逃跑,老弱病残,妇女孩子多数抱头蹲地,簌簌发抖。梁军十多人一组,对林中的流贼清剿,蹲伏在地的不管,但敢反击的一律格杀。 许梁见林中只有两辆马车,用刀挑开马车上遮住的蓬布,见一车是大米,一车是衣服被褥,并没有找到所谓的银两宝贝。押过几名流贼士兵一问,才得知这一路的流贼首领眼见队伍中家眷太多,带了那五车银两财宝逃了,只留下两千多老弱残兵,流贼家眷在这树林中引得许梁来剿。 许梁听得大是不忿。想不到自己累死累活,紧赶慢赶,还是没捞着一钱一文的银两财宝。梁军搜索到天亮方结束,搜索的将领回报,此战共抓获流贼一千六百多人,不过多是些老弱残兵,家眷妇儒,真正的流贼士兵不过百人。 许梁沉着脸听了,放眼看去,俘获的流贼中老少居多,青壮年甚少,俱都一脸惊惶。暗道声晦气,寻思着眼下陕西各县粮食紧缺,镇原可没有多余的粮食来喂这些降兵,押回镇原县去也只是凭添累赘,当下把心一横,命梁军将那一百多名青壮流贼士兵杀了,取了首级。又挑出来三百多名女子,押着返回泾州与邢中山,黄子仁等汇合。 队伍来到泾州城外,早有城头上守卫的梁军士兵报与邢中山,黄子仁。邢,黄二人得讯大开城门,将许梁迎进城里来。 邢,黄二人将许梁迎到泾州县衙,分主次坐落了。邢中山便拱手问道:“末将昨晚杀出西城门外,与城外的梁军汇合,却未见着将军,生怕将军有年闪失,派出人手在泾州城周边四下查探,都没有消息。原来将军早已追出去了。” 黄子仁也道:“是啊,大哥,我与邢营主见大哥久不归来,都很为大哥担心。” 许梁摆手道:“唉,别提了,原本想追出去发笔横财,不想折腾了一夜,除了带回来三百多女人外,啥都没捞着。哎,如今泾州城内是什么情况?” 邢中山道:“昨夜末将与黄将军各领一路人马,由北门杀入,那时流贼也是攻陷泾州不久,立足未稳,我等突然杀到,流贼大为慌乱,大部分流贼四散而逃,偶尔遇上小股流贼也是一冲就跨。待到天亮末将与黄将军汇合,打扫战场,竟然杀敌两千多人,俘虏三千多人。” 许梁点头,又问:“我军伤亡如何?” 邢中山道:“阵亡二百余人,伤五百余人。” 许梁听了,着令厚待阵亡将士家人,又派人去俘虏营中传话,招收原归降梁军的人手,那俘获的青年,中年女子自然是要带走的。三人又说了一阵,许梁忽然想起,自进了这泾州县衙,泾州县衙的官员至今一个都没见着,不由问道:“怎么没见着泾州县的官员?难道都殉职了吗?” 邢中山与黄子仁对视眼,都是脸色怪异。 “怎么回事?”许梁问道。 “嘿嘿,”黄子仁嘿嘿直笑,道:“要说全部殉职嘛,倒也说不上。这泾州县原本有一知县,一县丞,一典史。流贼上天龙率兵围攻泾州的时候,那县丞,典史见势不对,带了家眷早就逃出了泾州城。这泾州知县倒还算有些骨气,领着城内的捕快,民壮守了一阵,眼见守不住了便躲了起来。” “哦?这么说现在这知县还没找到?”许梁也感到好笑,问道。 “找,倒也找到了。”黄子仁慢吞吞地道。 “那这知县也太不知礼数了!”许梁拂然不悦道:“我们辛辛苦苦地替他赶走了流贼,夺回了县城,他作为一县之主,这么躲着不见算怎么回事?” 黄子仁吃吃而笑,朝许梁摆手道:“大哥,你这么说可真是错怪这位泾州知县了。不是他不愿竟见大哥,实在是他现在没法见。哈哈,这老小子为了藏得性命,居然跳进了县衙后院的井里,这寒冬腊月的,要不是咱们救得及时,这老小子浑身湿淋淋的现在怕是早被冻成冰棍了!刚我出城去接大哥的时候去看过这泾州知县,他躺床上盖了三床被子都还在浑身直哆嗦呢。”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迟来的千户官 许梁听得黄子仁如此说法,对这泾州知县不免好奇,暗道这泾州知县倒也不全是孬种,得见上一见。于是吩咐县衙所剩不多的几名衙役带路去看望这位泾州知县。 泾州县衙为泾州城的重中之重,昨夜攻入城中的流贼首先便攻进了这里,杀死了守卫衙役后将县衙里搅得天翻地覆,县衙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流贼洗劫一空,桌椅亭台都被毁坏不少。幸而邢中山,黄子仁两人紧接着带兵杀入,这县衙才免遭被流贼放火烧毁的命运。 泾州知县林家络被救下后,由几名忠心的衙役草草收拾了一间屋子,安置在床上休息。许梁与邢,黄二人刚进得内院,林知县闻讯赶出门外。 许梁抬眼便见一名三十左右的青年人,身上足足套了三四件厚棉袄,穿得鼓鼓胀胀,一眼看去倒像个十足的棉花团。 邢中山指着这人向许梁介绍道:“将军,这位便是泾州知县林家络,林大人。” 林家络听了,心知面前这名身披银灰战甲,年纪轻轻的将军便是前镇原知县许梁,连忙拱手抱拳,奈何他穿得实在太过臃肿,使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将左手握住右手△■,,诚肯地说道:“在下泾州知县林家络,见过许大人。”说着,两行清鼻涕便流了下来,慌得林知县用手去擦。 许梁三人还礼之后,看得好笑,却也知道此时笑出声来未免让林知县难堪,忍得很是辛苦。 林知县脸色涨红,难为情地道:“此番流贼上天龙兵犯泾州,林某无能,未能守住城池。幸而许大人带援兵赶到,从流贼手中夺回泾州城。我泾州上下无不感激。只是林某身体有恙,不便接待,待日后康复了,再向三位将军答谢今日救命之恩。” 这一番长话说完,林知县鼻孔中的清鼻涕又快流到嘴唇边了,待再次擦干了,便道声抱歉,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又缩着脖子回了屋子。 许梁三人走出内院来,想到林知县的囧样,均是哈哈大笑。回到县衙正堂,又有衙役上前禀报道:“县尊林大人叫小的禀报许大人,现下林大人身体不适,不便理事,许大人若有安排,尽可自行作主,县衙上下无不遵从。” 许梁听得连连点头,暗道这林知县倒也有些眼色。想到此次带兵来泾州,梁军阵亡将士也有三百多人,回到镇原后光抚恤银便是一大笔钱,这钱光要自己掏是肯定不干的,现在林知县发了话,那还客气什么,当下命两队梁军士兵跟着泾州县的衙役去县库查点银两粮草,以充军用。 又与邢中山和黄子仁两人在堂中商议一番,过了个把时辰,士兵回报,泾州县库早被流贼洗劫一空,库房内空空如也,仓大使和库大使都被流贼杀了,县库大门都被毁了。 许梁三人互看一眼,不由瞪目结舌,这泾州县衙穷成这样,看来这战后的抚恤钱多半得要自己掏腰包了。 想到流贼运出城的那十几马车金银宝贝,许梁恨得咬牙切齿,不由坐在堂中生闷气。忽然士兵来报。 “禀将军,有泾州乡绅领了酒肉吃食,前来县衙感谢将军。” 许梁听得,连忙与邢黄二人走出县衙外,见县衙门口五名绵衣乡绅站在当前,乡绅身后一排八辆平板马车,马车上绑了大坛的酒肉,大木桶装的米饭,馒头,大盆装好的菜肴,马车上饭菜的香气混在升腾的蒸汽中直扑入鼻尖,让劳累了一晚上的梁军士兵垂涎欲滴。 几个乡绅见了许梁,迎上前道:“昨夜许大人领了我大明将士大破流贼上天龙,替朝庭夺回泾州城,保得泾州城内三万百姓身家性命。许大人可谓是泾州上下的大恩人,我等代表泾州百姓,凑齐了这几车酒肉吃食,特来慰劳许大人并诸多将士,还请许大人笑纳。” 许梁虽然在战事中没得到什么实在的好处,连带着看这几名锦衣乡绅也有些不顺眼,但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眼下他们带了酒肉来劳军,断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当下呵呵笑着谢过几位乡绅并泾州百姓,吩咐士兵将酒肉分发至各总各队享用。 五名乡绅又让人在县衙内摆下酒席,请出泾州知县林家络,宴请许梁三人。许梁等人劳累了一晚上,肚子正饿,当下也不客气,与泾州知县林家络,五名乡绅代表围坐一桌,开怀畅饮。 众人正吃着,又有城头上守卫的梁军士兵来报:“禀将军,安东中护卫千户官龙峰将军正在南城门外,请求入城。” 许梁愣了愣,问道:“这龙峰是哪个?” 林知县见许梁不太清楚,便解释道:“许大人刚到镇原任上不久,可能不清楚这龙峰的来历。平凉府内有安东中护卫镇守,卫指挥使大人是叶延庆,这龙峰便是安东中卫下的一名千户官。”说着林知县嘿嘿冷笑道:“这龙千户来得倒及时,流贼刚平便到了泾州,倒像是算准了时辰一般。”言语之中对这龙千户大为不屑。 许梁听了,暗想这林知县与这龙千户多半往日有过节。不过那是他位两个人的事情,自己作为外人,就不必掺和了。随即想到这千户官乃是朝中正五品的武将,品秩不低,在平凉府应当也算是排得上号的高级武将,能借机认识一番也不算坏事。 当官嘛,就是努力使朝中的朋友弄得多多的,敌人弄得少少的,这官才做得长久。于是许梁起身道:“既然是安东中卫的千户大人到了,诸位还是一齐到城外迎上一迎罢。” 林知县等人听了,表情便有些不以为然,但因为是许梁的提议,便不好反驳,怏怏地陪着许梁出南城门去迎接那捞什子的龙千户。 许梁一行人前呼后拥地来到南城门口,见了城外的龙峰千户,许梁见他一身铠甲倒也整齐,国字脸,络腮胡,骑在高头大马上倒也威风凛凛,又见他身后歪歪扭扭地站着约摸五百多名明军士兵,料想是安东中卫千户所的卫所兵。只是看那列队站姿,便猜多半是久不训练的军队。 龙千户见许梁一行人从城内走出来,许梁又是走在最前面,仔细打量着却面生得紧,自己并不认识。又抬头见城头上一排守卫标杆般站直了身子,看他们的军服样式与正规的明军服饰又不太一样,心中疑惑,大着嗓门问许梁道:“站住,你是哪里的官儿?这城上又是哪里的兵?” 许梁微微一笑,拱手道:“禀龙千户大人,小将许梁乃是镇原梁军的指挥使,昨日得知流贼上天龙围攻泾州,急率挥下梁军来援,幸不辱命,将流贼上天龙杀退。” “呃……”龙千户听了梁军的名字,内心里想了半天愣是没记起这是哪路明军的番号,心想眼下西北兵荒马乱的,朝庭再组建支军队也不稀奇。至于这许梁的名号,那就更没听说过了。龙千户拱手道:“原来是许将军。这么说流贼上天龙已被许将军杀退了,泾州城已经安全了?” 许梁道:“正是。方才小将与林知县,几位泾州乡绅员外正在县衙里吃酒庆祝,将军来得正巧,快请进城一道庆贺。” 这满脸络腮胡子的龙峰千户听得城内有酒喝,开心得哈哈大笑,跳下马来,与几位迎接的人见礼,吩咐带来的五百明军在城外扎营,自带了十来名亲兵随许梁到泾州县衙喝酒。 几人重又回到泾州县衙,林知县见堂中的菜肴都已凉了,便吩咐衙役撤了,重新开席。 热腾腾的酒菜重新端上来,几人吃了一阵。林知县向这龙千户敬了杯酒,便似笑非笑地问道:“久闻龙千户的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却不知龙千户今日到了我这泾州小县,有何贵干?” 龙千户听得愣了愣,脸上微微一红。其实他正是奉了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的命令,带兵出城前往泾州解围。奈何龙峰所辖的千户所在册兵员一千多名,实际兵员不到六百人,五十岁以上的老弱兵员过半数,带着这些老爷兵,如何能救援泾州?这龙千户长得虽然粗犷,为人却很是精明,自知叶指挥是早看自己不顺眼才派自己这一支人马出城解泾州的围,但带手下这帮人去只能去送死。是以他出了平凉府便下令放慢行军速度,慢慢吞吞地往泾州方向赶去。走到天黑也没走到泾州城外。又在城外三十里地驻扎了一晚,待得天亮才打起样子赶到泾州城外,派了探子前去查看,却得知泾州城还在明军手中,心中大感意外,这才亲自领兵到了泾州南城门外,叫人开城门。 听得林知县若有深意地问起来意,龙千户便吭哧了半晌,一时答不上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白送战功 “龙千户莫不是赶来援助泾州的吧?”林知县见状,心中冷笑,表面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问道。 “啊,啊,正是!”龙千户黑脸一红,借着举杯喝酒的动作,寻思着说辞,咕咚两声,喝了杯中酒,说辞便也有了。 龙千户双手抱拳,朝南边一拱手,道:“上峰安东中卫指挥使大人接到泾州急报,命我星夜驰援。龙某想到泾州城兵少将微,定不能久抗流贼攻击,接到命令后点齐手下兵勇,动身来援。幸得天佑我大明,流贼被许大人率军击退。” 林知县嘿嘿直笑,惊异地说道:“下官记得是昨天一早便派人向平凉府告急求援,千户大人在今天才赶到泾州城外,平凉府到泾州小县的路竟然这般难走么?” 这话说来,众人都听说林知县话里的讥刺意味。龙千户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沉着脸不说话。 许梁见状,见那林知县要再说下去,忙截住话头道:“林大人说笑了。昨日我见流贼上天龙势大,怕是早就埋伏了人手在半道上拦截平凉府的援兵。龙千户来迟了定是被上天龙的埋兵拦住了,恶战了一场。”说着又转向龙千户⊙☆,,挤眉弄眼地问道:“龙千户,是也不是?” “哦,啊。”龙千户恍然点头,正色道:“正是如此。本将在路上还与流贼打了两仗,伤了不少卫所官兵。” 这便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方才在南城门外众人看得分明,龙千户手下带来的五百卫所官兵,衣帽整齐,鞋面上尘土倒是沾了不少,那是长途行军的痕迹,却哪能看出半点与人打斗的迹像? 许梁见林知县表情颇为不屑,岔开话题,举杯向饭桌对面的一名五十左右的长须乡绅说道:“许某带兵剿匪平乱,本是份内之事。倒叫几位好生破费,实在愧不敢当,来,许某敬你一杯。” 那长须老者连道不敢,仰脖喝了。 许梁又问道:“今日能够与诸位同坐一席,也算是缘份。未曾请教诸位名讳?” 林知县听得,想到在坐的几位乡绅都是泾州城里有名望的人物,若是由他们自己介绍,岂不尴尬,于是起身,挨个指着诸位乡绅向许梁,邢中山,黄子仁和龙峰等人介绍一番。 许梁又举杯朝那老者笑道:“原来是梁老原外,嘿嘿,许某名中也带个梁字,想来几百年前咱俩说不定是一家人。来,来,再喝一杯。”原来那长须老者姓梁,名隐先,乃是世代居于泾州的望族。 梁隐先连道不敢,举杯喝了。 林知县见许梁似乎对这梁员外感兴趣,便自饮了一杯,微笑着说道:“许大人有所不知,梁员外世居于此,据说祖上乃是东汉义成侯梁统。” 许梁等人都是大感意外。 梁隐先连连摆手道:“惭愧惭愧,乡野老朽,庸碌一生,毫无建树,实在愧对先人。义成侯的名讳,林大人莫要再提及。” 众人皆笑。许梁见龙千户被泾州众人冷落在一旁,便朝邢黄二人示意。邢中山与黄子仁会意地举杯向龙千户敬酒。三五杯酒敬完,龙千户的兴致被提了上来,一扫方才的郁闷表情,与许梁等三人在酒桌上称兄道弟起来。 酒席散了,龙千户大醉,被手下亲兵扶了出去。林知县又让人奉上茶水,众人闲聊一阵,许梁便长叹一声。 “许大人何事烦恼?”林知县笑道。 “唉。”许梁又叹了口气,撇见梁隐先等人都眼看着自己,酝酿了下语气表情,一脸难过地说道:“昨日一战,虽然成功将流贼击退,但我梁军将士也是死伤颇重。许某想到率军回城之后,面对三百多阵亡将士的家眷妻女,该当如何安抚?” 有乡绅就笑道:“许大人说笑了,朝庭有明令,我大明将士作战身亡,自当有朝庭发放抚恤银两。” 许梁听了就更加难过了,唉声叹气地说道:“老丈说的不错,原本自当如此,奈何朝庭境况大不如前,别说阵亡将士的抚恤银了,放眼整个陕西省内,能够按时领饷的军队又有几支?” “啊,这当如何是好?”那乡绅惊道。 林知县一脸惭愧之色,朝许梁抱歉地说道:“许大人见谅,原本许大人领兵解救泾州危难,泾州自当有所回报。只是眼下泾州县库被流贼洗劫一空,除了这几栋县衙的屋子外,就再也拿不出像样的东西了。惭愧啊惭愧。” 泾州县衙被洗劫得一穷二白,这许梁自然是知道的。许梁摆手叹气,一脸愁苦相。 这时,梁隐先手抚长须,轻咳两声,缓缓说道:“许大人,林大人,容老夫说两句。” “梁员外请讲。” 梁隐先朝许梁拱手施礼,道:“泾州有难,许大人率兵来救,那是何等大仁大义之举,泾州上下无不感激许大人的大恩。如今朝庭积弱,各地军营长期不发饷也是实情。老夫是想,既然朝庭发不出抚恤银,而许大人的手下将士又是为保我泾州与流贼浴血奋战,这才有此死伤,为不让许大人手下众将士寒心,这阵亡将士的抚恤银两,不如就由老夫牵头,向泾州城内富绅百姓募捐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到桌上,道:“老夫就带个头,捐资二百两。” 其余四名乡绅听得梁隐先如此说来,都是点头赞同,当下四人各掏出随身银票,就地捐献。 梁隐先将五名乡绅捐献的六百多两银票放到许梁手上,道:“这些银子,许大人先收着,老夫这就回去张罗百姓募捐的事情。” 另四名乡绅跟着说道:“我们与梁员外同去。” 说罢,与许梁等人抱拳告辞。许梁嘴里连连说着“这怎么可以,”“这多不好意思”之类的话语,热情地将五名乡绅送出县衙外。待几人各上马车离去,许梁将手中的一叠银票塞进怀里,转头对泾州知县说道:“林大人,这泾州百姓,实在是,太热情了!” 许梁命令梁军在泾州城内逗留一日,帮助泾州县衙清理街道,修复城门。待到第二日,许梁点齐军队,押了战俘,与驻扎在泾州城外的龙千户带领的卫所军队一道出城,往平凉府去。临出城前,梁隐先果真亲到梁军营中,亲手交给许梁近两千两散碎银子,又赠送了十车粮食。许梁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感谢之言。 龙千户带领的五百卫所兵在前,许梁带领的梁军在后,朝平凉府进发。走了约摸三十里地,许梁带了亲兵拍马赶到龙千户军中,将龙峰约到一旁,朝一脸怏怏之色的龙千户报拳说道:“龙将军,流贼已退,将军当高兴才是,何故闷闷不乐?” 龙峰看许梁一眼,腹诽道:你带兵杀退了流贼,俘获战俘两千余人,立下如此战功,自然是洋洋得意。而我奉命领军来援,却是未杀得流贼一兵一卒,待到得平凉府面见知府洪承畴,报告说功劳全是你许梁的,岂不显得我这安东中卫的正五品千户官太过无能? “没什么。”龙千户不冷不热地回道,又问:“许大人可是有事?” 许梁嘴角带笑,对龙千户的心思捉摸得清清楚楚,微笑着凑到龙千户耳边,小声说道:“千户大人这番领军出战,于驰援途中与流贼伏兵相遇,龙千户身先士卒,奋勇杀敌,斩杀流贼军首级三百余,一举粉碎了流贼伏兵增援泾州城的设想,这才让在下的梁军能够顺利从流贼上天龙手中夺回泾州城。千户大人当日一战,可谓是大功一件哪。” 龙千户眼睛越睁越大,听得许梁煞有其事的满嘴胡扯。犹豫着说道:“当真……有此事?” 许梁连连点头,朝走近来的几辆马车一指,正色说道:“确有其事!千户大人请看,这斩杀的流贼首级已装在马车上,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谁敢贪墨了大人的功绩!” 龙千户朝那盖了蓬布的马车上看去,只见赶车的梁军士兵掀开蓬布,露出里面堆得密密麻麻的流贼首级,一股血腥味飘散过来。这批首级正是许梁当夜追到那林中斩杀的三百余首级,只时竟然装到马车上当做了安东中卫龙峰千户的战功证明。 许梁趁机又挤眉弄眼地说道:“龙将军,许某为人最是实在,待朋友也极为真诚,凡事都讲究个实事求是,功劳是别人的,决不敢侵占一丝一毫。” 龙千户转过头来,愣愣地看了许梁半晌,忽然大手一拍许梁肩膀,哈哈笑道:“许梁,你当真够朋友!你这朋友,我龙峰交定了!” 许梁轻笑道:“许某与龙将军也是一见如故,像是前世早就认识一般,当真是奇了……” 两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对视一眼,双双哈哈大笑。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官复原职 大军来到于十二月二十五日傍晚到达平凉府东城门外。只见平凉城头上守卫森严,刀枪林立,一派肃杀气氛。安东中卫千户龙峰喜气洋洋地上前叫开城门,却被告知单请龙千户一人进城,其余军队暂在城外驻扎。 龙千户大感意外,问守城小校原因,小校只是笑,说是上头吩咐。未几城头上用麻绳落下一个大竹篓子,城头上小校请龙千户坐进去,再拉上城头。 这番进城的法子未免不光彩,但众人见平凉城城门紧闭,警戒甚严,都猜到兴许又出了什么大事。龙千户心里没底,当下也没多想,坐进篓子里进城去查探清楚。 龙千户进城了,许梁与邢中山,黄子仁三人却被摞在了城外。三人等了一阵,见城门久不开启,又听得龙千户手下那五百卫所官兵不满地朝城头上大喊大叫,高声怒骂。 黄子仁担心地说道:“大哥,情况不对啊,这平凉知府在搞什么飞机?” 许梁摇头,道:“城内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眼下稍安勿燥,静观其变吧。” 邢中山忽说道:“依我看,定是那平凉知府洪承畴见我军势大,担£≧,心有诈,这才紧闭城门。” 许梁听了,扭头朝身后的梁军队伍看去,但见军容整齐,三千多人排成个大方阵,梁军士兵在外,将押来的两千余流贼俘虏看押在阵中,军阵阵头在自己身后,阵尾却几乎铺到了城外的官道上。再抬头见城头上明军守卫一脸紧张的神情,料想邢中山说的不错,于是传令军中将领约束部下,不得喧哗生事。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城头上一阵喧闹。许梁等人抬头看去,见几个明军将领拥着一身绯红官袍的平凉知府洪承畴站在城楼中,那进了城的安东中卫千户官龙峰赫然在侧。洪知府眯眼打量着城下的两路军阵,一路是龙千户的五百卫所兵,但见阵中官兵或坐或站,骂骂咧咧,热闹得倒像个菜场。另一路便是许梁带来的梁军,只见军阵中士兵肃立,鸦雀无声,连那阵中被看押的两千余战俘俱都被梁军军威所慑,不敢出声。 洪知府瞪眼身后的龙千户,又盯着城下梁军军队愣愣出神。 城下许梁见状招呼邢,黄二人下马,一起向城头上的洪知府见礼道:“下官许梁见过府台大人并各位大人。” 洪知府点头,幽幽地问道:“许大人今日驻兵平凉城下,意欲何为啊?” 许梁道:“下官在镇原接到泾州知县林家络,林大人的告急求援书信,生恐泾州有失,不及禀报大人便带领下一帮弟兄前往泾州。所幸到得及时,众将士奋通向前,方可大挫流贼上天龙。杀敌上千人,俘获流贼两千三百一十六人,尽皆押来平凉府,听候府台大人发落。” 城头上洪知府沉吟半晌,又与旁边一员中年将领细说两句,方朝许梁朗声说道:“难得许梁你对朝庭一片忠心,本府甚感欣慰。来呀,开城门请许大人入城详禀!” 城门守卫将城门打开,五百卫所官兵先行入城,许梁带着梁军跟着进城,不料值守的小校拦住道:“许大人留步。府台大人只命许大人和黄巡检入城,其余人等在城外等候。” 许梁三人愣了愣,心里对这洪知府如此安排很是不满。眼见这小校眼神不善,大有一付许梁若不从命便要上前拿人的趋势。许梁朝邢中山点点头,悄声说道:“邢中山你在城外约束大伙,小心戒备。”停顿会,又说道:“若我与子仁天黑前还未出城,你便尽起我梁军将士,直取平凉。” 邢中山点头,退回梁军军阵中。许梁与黄子仁二人进了城,又被要求卸下随身兵器,这才在一队明军士兵的陪同下来到平凉知府衙门。随即一名小校上前对黄子仁道:“黄巡检,叶指挥使大人有请。” 小校见黄子仁略有迟疑之色,又说了一遍,见黄子仁无动于衷,便笑着对许梁说道:“许大人,府台大人在府衙后堂等着您。黄大人,请快随我来吧。” 黄子仁跟着那小校走了。许梁随着那队士兵进了平凉知府衙门后院,在洪承畴的书房里见着了洪知府。 许梁郑重地行礼,站起,恭敬地等着洪知府问话。 洪知府定定地看着许梁,面色复杂。 “你带来的那两三千士兵当真是你招募的?” “是。” “是你带着这些兵将打退了流贼上天龙?” “是。” 洪知府问得直白,许梁回复得简单。随即书房陷入沉默之中。洪知府审视地看着笔直站立,目不斜视,一身甲胄的许梁,看了许久,嘿嘿轻笑道:“许梁你很不错,果真没让本府失望。” 许梁立即单膝跪地,拱手抱拳,郑重说道:“下官对朝庭,对府台大人赤胆忠心。日后府台大人但有吩咐,莫不拼死用命!” “好,好!”洪知府满面笑容,上前将许梁扶起,赞赏地连连拍打着许梁的肩膀。随即又详细地询问起泾州一战的经过。 许梁一本正经,一五一十地说了,又将路上对龙千户鬼扯的那番瞎话煞有其事的说了。听得洪知府连连点头,大为满意。 谈话结束时,洪知府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纸公文,递给许梁道:“许梁你保得泾州不失,立下如此大功,那“解职听堪”的处罚今日便撤消了罢。从今日起,许梁你又是镇原县的知县了。” 许梁听得大感意外,惊奇地道:“下官多谢府台大人苦心栽培。呃……这起复行文不用吏部批复么?” 按许梁的理解,吏部主管全国官员升迁任用,似这等复职公文,怎么着也得吏部下批文吧。 洪知府呵呵笑道:“许梁你只是停职,并未罢官。这等小事,并不需要经过吏部。”许梁恍然大悟,对洪知府千恩万谢,又连连拍胸脯保证日后全心全意听从洪知府的招呼。待告别洪知府出得书房,赫然见书房外并排站了两排全神戒备的刀斧手。领头的刀斧手见许梁出来,挤出点笑意,挥手带着其他刀斧手退了出去。 许梁顿时就惊出一身冷汗。看样子这洪知府把自己诳进城来本就没安什么好心,方才在书房内但有一丝应答不合洪知府的心意,只怕洪知府一声令下,屋外的刀斧手就要冲进来将自己剁成肉泥! 许梁快速走出知府衙门后院,来到前院,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将手中那纸复职的公文打开看了看,赫然见落款的日期是天启七年十二月初五,上面印着陕西抚巡衙门鲜红似血的大印。许梁算了算日子,今日是十二月二十四,也就是说在二十天前巡抚衙门就已经下文让自己复职,却不知何故被洪知府给压了下来。 想到洪知府书房外那两排杀气腾腾的刀斧手,许梁不禁又打了个冷战。顿时感觉这平凉知府衙门里似乎处处危机四伏。当下不敢停留,急步走出衙门外,见黄子仁早已等候在门口,两人汇合后,急步出了平凉城。 两人回到城外的梁军阵中,负责留守的邢中山见两人安然无恙地归来,不由大松口气,当下与城内的守军递交了战俘,便打道回镇原城。 路上许梁取出那纸复职的公文与邢中山和黄子仁两人看了。两人都很是高兴,许梁注意到黄子仁笑得有些牵强,只当他也如自己一般,在平凉府安东中卫指挥使司也受到了惊吓所致,也不作深究,于次日十二月二十五日回到镇原城。 镇原县衙里自黄道周以下各级官员听闻许梁复职的消息,兴高采烈地将许梁迎到县衙大堂,大礼参见。待其他官员退出去后,黄道周又亲自到许梁原先的书房里,将许梁停职这段时间镇原城的政务及朝庭的动向详细地与许梁说了。 两人交谈良久,黄道周正事谈完,便搓着手笑道:“眼下大人重掌镇原县,真是可喜可贺。今日下官到后院好生收拾收拾,大人明日便可搬回县衙后院来住了。” 按大明的惯例,一县正印官须得住在县衙里面。许梁停职这段时间,后院一直是由县丞黄道周居住,现在许梁官复原职了,黄县丞便不好赖在里面不搬走,是以提了出来。 许梁摇头,打住黄县丞的话头,正色说道:“不必这般麻烦,本官还是在自个家里住得舒服。这县衙嘛,黄县丞也不必搬了,接着住里面吧,没事!” 黄县丞唬得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这,这哪成?向来没这规矩呀!” 许梁打断他道:“以前兴许没有,自本官往后,镇原便有了这规矩!”许梁这话说得不容置疑,相当霸气。黄县丞听得愣愣地呆了半晌。 第一百七十章 黄子仁要成亲 秘密组建的侦察机构青衣卫已在铁头和赌鬼胡成功的筹备下组建成功,首批纳入青衣卫的探子有四十八人。另有八十名身手高明的士兵组成的侍卫队,专职贴身保护许梁的人身安全。铁头带了胡成功来向许梁请示给这两支人马命名的时候,许梁考虑了一会,展颜笑道:“那专职刺探消息情报的便叫侦缉处,专职警戒的便叫警备处吧。另外青衣卫再增设一处,为档案处,专职汇总筛选情报和可用档案。” 铁头和胡成功两人点头称是。许梁又问道:“我出发去泾州前让你们青衣卫重点查找少夫人的下落,如今查得怎么样了?” 铁头二人听了满脸惭愧,道:“属下无能,审遍了牢中所有人,尚未查到有用的线索。那个楼记粮店的大掌柜楼止,任凭咱们的人严刑拷打,几次昏死,他就是不招供。” 许梁内心火气就从心底直往头上窜,黑着脸说道:“随我去看看这老不死的!” 三人来到许府里专门用来关押楼止的地下室里。许梁刚进地下通道,隔着墙外就听得屋内一阵阵的鞭打之声。铁头轻轻推开门,许梁放眼往里看去,屋内有些暗,屋∞↗,角点着两盏昏黄的油灯,靠墙边上用铁链拴着一名衣衫破碎的人,这人低垂着头,头上身上难得找到块完整的皮肉,纵横交错的鞭打印子布满全身,血迹斑斑。青衣卫的探子高高扬起的牛皮鞭重重鞭打在他身上,也仅能引起他的一声哼哼,任谁也不会猜到这已被打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人会是曾经在镇原商场叱咤风去的楼五爷。 探子鞭打一会,见那楼止无力地垂着头,已然昏死过去,便停了手。许梁看得皱了皱眉头,吩咐铁头道:“这老混蛋倒也算条汉子。看来就算你们把他打死,他也不会吐露半个字的。今晚赏他顿好酒肉,便给他个痛快,送他上路吧。” “是。”铁头应道,说罢他朝屋内的探子打个手势,让他们将楼止从铁链里放下来。 许梁又看了楼止一眼,叹口气,转身便出了地下室。 又过了一天,十二月二十七日一早,黄子仁带了冯敏儿进了许府,找到正在练刀法的许梁,待许梁收功后,黄子仁上前道:“大哥,兄弟我跟你说个事。” “啥事?”许梁问道。 黄子仁看眼身边的冯敏儿,脸色一红,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和敏儿,打算,打算成亲了……” “嘎?”许梁噎了一噎,目瞪口呆地看看黄子仁,又看看冯敏儿,见两人脸红红的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便确认黄子仁是认真的。当下欣喜地道:“这,这好事啊。你跟敏儿情投意合,早该成亲了!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呵,大哥你也这般认为就好了。”黄子仁也笑道:“我们打算大年三十那天就办酒席成亲,顺便把梁军中的弟兄们一块叫来热闹热闹,呵呵。” 许梁愣了愣,今天是二十七,再有三天便是大年三十,想到成亲的礼节和需要准备的东西颇多,便不放心地问道:“这么急?成亲可是大事,还有三天准备得过来吗?” 一旁冯敏儿抢在黄子仁开口前说道:“姐夫,怎么会来不及?我跟子仁商量过了,婚礼一切从简,主要是把大伙叫来吃个饭,图个喜庆。” “哦。”许梁点头,便笑道:“既然你们已经打算好了,那我双手赞成。嗯,你们若是有什么还没准备好的,尽管向铁管家交待,所需银两尽可去找罗百贯支取。” “那就太好了。”黄子仁道,“上回大哥和嫂子的婚礼也是铁管家操办的,这回还得请铁管家张罗着办。”说罢,黄子仁拉了拉冯敏儿,示意她随自己出去。 冯敏儿没动步子。她恼怒地白了黄子仁一眼,朝许梁嫣然一笑,道:“姐夫,我们还有件事。” “说。”许梁将他们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就猜到这两人巴巴地找来肯定不单单是告诉自己他们要成亲的事情。 “姐夫你看子仁跟着你到了这镇原县后就一直住在巡检司衙门后院里,连个像样的住房都没有。眼看我们就要成亲了,姐夫您看是不是给我们买套像样点的房子啊?”冯敏儿说着两眼朝许府的高墙大院打量眼,一脸羡慕地说道:“姐夫你看你和表姐住的府邸多气派,若是我和子仁的住处太过寒碜,不知情的人便会说子仁没本事,知情的多半会嘲笑姐夫你不善待兄弟……” “胡说!我与大哥情同手足,哪来的善待不善待的说法!”黄子仁听得冯敏儿越说越不像话,便打断她道。 许梁愣了愣,虽然有些恼怒这冯敏儿话说的太过尖酸刻薄,但想想她说的也不无道理。黄子仁跟随自己从建昌到镇原,事事以自己为中心,从未真正开口求过自己什么。眼下黄子仁要与冯敏儿成亲了,撇开自己与黄子仁的兄弟情谊不谈,单单冯敏儿也算是自己的小姨子,如今冯素琴下落不明,生死难料,如果自己对冯敏儿这么一个难得的小要求都不满足,日后如何向冯素琴交待? 许梁一拍额头,哈哈笑道:“敏儿说得对,你们成亲,姐夫我自然要给你们安排个好住处。这样罢,我这就让铁管家到街上去给你们物色个宅子去。” “姐夫,不必麻烦铁管家了。”冯敏儿连忙说道:“昨天子仁和我在城里已经看好了一栋宅子,我与子仁都很满意,想买下来,就是那宅子有些贵……” 许梁听了,无所谓地笑道:“既然你们都选中了,那自然极好。买宅子的钱你们不必担心,直接找罗百贯支取就是了。” 冯敏儿听得心花怒放,喜滋滋地道谢,与黄子仁告辞出来,找罗百贯要银子去了。 许梁笑着摇头,暗道这冯敏儿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一栋宅子就把她乐成这样。当下也不作他想,用过早点便去了镇原县衙办理公务。 不久,罗百贯找进县衙,见着许梁,急声问道:“大人,黄巡检想要取钱置办栋宅子,您同意了?” 许梁靠在太师椅后,点头道:“是啊。他们年三十就要成亲了,没处像样的宅子也确实不像样。” 罗百贯听了,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话也没说,施个礼想退出房去。 “哎,回来。”许梁叫住道,“就这么点事你用不着找到县衙来禀报吧?怎么回事?” “没事。”罗百贯道:“大人您同意了那便成了。黄大人也不算外人,花点钱也应当的。” 许梁听得罗百贯如此说法,不由认真地问道:“听你这意思,子仁他似乎支取了很多钱?” 罗百贯惊讶地道:“黄大人要取多少钱,大人您不知道?” 许梁摇头。 罗百贯伸出一根手指头。 许梁大松口气,道:“嗨,千把两银子的事,这么较真干吗。” 罗百贯摇头,看着许梁,认真地纠正道:“大人,不是一千两,是一万两!” 许梁大惊失色,问道:“什么宅子这么贵,居然要花上万两?” 这也不由得许梁不吃惊。许梁眼下住的许府在镇原城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宅院了,当初也只花了两千两不到,但当时也是占了卖家急于出手的便宜。即便如此,花一万两买栋房子,还是太奢侈了! 罗百贯解释道:“黄大人看中的宅子,靠近西大街,据说是某位还乡的大官置办的宅院,黄大人看上了,便连宅院带家具物件,带那原住户名下的产业,田亩,一道全买下来了。是以贵了些。” “他买宅子就买宅子吧,连田亩都买下来做什么?”许梁惊奇不已。 “咳咳,”罗百贯注意着许梁的神色,见许梁确实是不清楚其中的细节,便道:“属下听说那宅子的主人本意是不想卖宅子搬家的,是敏儿小姐硬看上了,非要买下来。那宅子的主人这才提出要连他名下的产业,田亩一道出手,他好举家搬离镇原县。” 黄子仁听了,一时无语。想了会便挥手让罗百贯退下。 这时黄县丞,贺典史与户房主事毛玉洁三人一道进了许梁的签押房。黄县丞苦着脸色向许梁说道:“大人,巡检司抓起来的人的身份不知道查清楚了没有?方才有一拨家眷又在县衙门口哭闹了。这眼看没几天就要过年了,您看是不是先放一部分查清了的人回去,好让人家过个团圆年?” 许梁一时还没从刚刚罗百贯带来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待黄县丞又小心地说了一遍他才听清了是怎么回事。想到冯素琴至今下落不明,冯敏儿又偷奸耍滑,玩弄心眼,自己这年只怕过得极其不顺心,这边牢里的几个泼皮无赖还在成天成天的鼓动百姓哭闹。登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将面前的长桌子拍得砰砰响,竖眉瞪眼地骂道:“反了天了他们!吩咐下去,想要放人可以,每人交一两银子的候保费!” 黄县丞瞪眼吃吃说道:“大人,这,这不太妥吧?” 许梁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休得多言,就这么办!还有,这只是针对其他人,楼记名下的伙计就免了吧,老老实实给我呆在牢里过年!” 黄县丞等人见许梁火气挺大,顿时住了口,不敢再劝,施礼退出去。 许梁见状又命人将铁头叫来,待铁头进了签押房,许梁杀气腾腾地道:“立刻带人,将镇原城内楼记名下所有店铺,茶馆,酒楼,统统给我收缴了。里面的银两物件没收,门面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卖钱!奶奶的,楼家让老子连个年都过得不顺心,他们也就别想好过!” 第一百七十一章 意外的宾客 许梁恼怒之下,镇原城里楼家堡的生意就遭了殃。几乎一夜之间,铁头带领上百名青衣青帽皂靴,胸前绣云纹飞鹰图案,身披蓝色披衣,手执长刀的青衣卫侍卫,将镇原城内凡是挂了楼家堡名号的店铺都查封了。 其实自楼记大掌柜楼止和底下大部份伙计被抓之后,楼家的生意就处于半开半关状态。剩下的几名看店的伙计眼见如狼似虎的青衣卫上门,畏畏缩缩地四散而去,生恐走得慢了也被抓进去。 有两家伙计心中不服,飞奔着报于镇原县衙门,值守的三名衙役赶到事发地点一瞧,见这阵仗,就有些胆怯,再打听到眼前是许大人手下的青衣卫办事,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溜之大吉。 而那两名原想请官府申张正义的伙计,被两名青衣卫提着衣领,像拎着两只小鸡般给扔进了县衙大牢里。 县衙大牢里早些时候关进来的二掌柜伍思德,眼见其他被抓进来的人交了所谓的候保银子后都被放回去跟家人团聚过年,而自己和楼记的伙计却被告知没这个候保的待遇。正失魂落魄坐在地上难过,忽见两名青衣卫又押了楼记伙计进牢房里来,他见这℃∧,两人服饰与普通衙役大相径庭,又见牢卒对二人相当客气,便猜到这两人定是镇原知县的嫡系手下,于是大叫道:“差爷,差爷,我要见许大人,我有话说!” 两名青衣卫将伙计扔进牢房,着牢卒锁了,来到伍思德牢门前,哂然笑道:“你当咱们大人是谁都想见便能见得吗?大人发话了,所有楼记的人,今年都得老老实实呆在牢里过大年,咱们大人管年夜饭!” 伍思德听得差点哭出来,急指着自己鼻尖叫道:“差爷,两位大哥!我不是寻常伙计,我是楼记的二掌柜。” “哈哈!”青衣卫听了,更是大笑,“你就是大掌柜都没用,还二掌柜!”说罢好笑地摇头,转身朝牢房外走。 伍思德心知眼前这两人是自己尽早出去的唯一机会,再错过可就真要在这又黑又暗又臭,脏兮兮的牢里过大年了,摇着铁门大喊:“两位别走!我,我有重要情报向许大人禀报!” 两青衣卫听了这句话,不由又走了回来,惊疑不定地问道:“重要情报?什么情报,说来听听?” 伍思德听了,想到自己被关进牢里就是因为楼家大公子抓走了许大人的夫人,于是叫道:“我,我知道许夫人在哪里!” 两青衣卫吃了一惊,惊喜地问道:“你当真知道?快说,少夫人被带到哪里去了?” “我,我不说。”伍思德摇头,暗道我要知道许夫人的下落,早就被放出去了,哪还用被关到现在。但这话要是对眼前这两人说了,说不定不但出不去,还要遭一顿毒打。伍思德故弄玄虚地道:“这么重要的消息,我只能当面对许大人讲。” 两青衣卫对视眼,都有些怀疑这人在说谎,但两人心知许梁对少夫人的重视,万一这楼记二掌柜真知道少夫人的下落,那报告到许大人那里,定是大功一件。两人将伍思德放出来,带了他去见许梁,路上恶狠狠的威胁道:“要是让哥俩个发现你小子在骗我们,哼,有你好受的!” 许梁听说有了冯素琴的消息,急忙将人带到县衙二堂详细询问,待看清了堂下的伍思德,不由大失所望,朝押他来的两青衣卫骂道:“胡闹!这人是楼记二掌柜伍思德,他对楼家的情况毫不知情,如何能知道少夫人的下落!” 两青衣卫这才肯定自己上了别人的当了,被许梁骂的不敢还嘴,将一肚子怨气撒到伍思德头上,拥上前踢了伍思德两脚,就要将伍思德押回牢里去好生收拾。 伍思德挣扎着大叫道:“许大人,小的,小的真有话说。” 许梁听了,将两青衣卫呼退,看着伍思德,冷然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伍思德扑倒在地,磕头叫道:“大人,小的知道楼家那混帐大公子得罪了您老,可小的对您可是尊敬得紧,决无半点加害之意啊。眼下小的向大人您交待了是大公子抓走了尊夫人,这楼家咱是回不去了。”伍思德提头朝许梁看了眼,重重磕头道:“从今住后,小的愿在许大人混口饭吃,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许梁好笑地看眼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伍思德,道:“本官手下这碗饭可不容易吃,今天你这么急着拜入本官门下,无非就是怕楼家报复,嘿嘿,要本官收容你倒也不难,只要你能让本官看到收容你的价值所在。” 伍思德一愣,抬眼眨巴着眼睛,仔细回味着许梁的话意,许梁说得明白,自己今后要靠在许梁这棵大树下,总得贡献点好处。只是自己这十几年来一直在楼记粮店做事,算算帐,管管进货出货,码柜台是可以的,若说其他本事,却很难拿得出手。想了会便想到方才在县衙牢里见着的那两名新抓进去的楼记伙计,伍思德记得这两人是偏远店面的留守伙计,起初并没有被抓进来的,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才被抓进去,于是伍思德小心地问道:“小的见牢里新关了两名楼记的伙计,却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这个许梁就不知情了,便看向两名青衣卫。一名青衣卫见状冷哼一声,道:“我家大人下令查封镇原城内所有楼记店面,这两人不知死活,居然敢阻拦,那只好抓他们到牢里去反省反省。” 伍思德“啊”的一声,惊喜地说道:“原来大人要查封楼记的店面,那真是太好了。镇原城里楼记摆在明处的店面并不多,有几间是暗地里控制的,旁人未必清楚,小的却是清楚的得。”说着朝许梁拱手说道:“大人,若是小的将镇原周边所有楼记的产业清点出来,还请大人接纳小的,保全小的一家老小安全!” 这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这伍思德还有这般大用处,许梁哈哈笑道:“那是自然。” 当下由两名青衣卫带着伍思德去清理楼记的产业。由于伍思德自知已没有退路,一心一意地要在许梁面前好好表现,于是将楼记在镇原城周边的明里,暗里的产业指点得清清楚楚,查封帐册报到许梁那里,总价值竟然近三万两,许梁大喜之下,心中由于冯敏儿诈去的一万两银子带来的些许不痛快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许梁见伍思德如此卖力气,大为赞赏,许了他在罗百贯手底下做事,专门接管许府从楼记接管的门面。 转眼到了年三十,镇原巡检司巡检黄子仁的婚礼如期在新购置的黄府举行。其实这时候的结婚礼仪复杂的紧,从纳采,问名到请期,迎亲,一步一步有“六礼”之说。若是完全按规矩来只怕一个月都未必能准备妥当。好在黄子仁本就不是正统的大明人士,冯敏儿的母亲也远在江西建昌,两人的本意就是为了图个热闹,是以应有礼仪一切从简。请了许梁做为男方家的长辈,主待拜堂仪式,三拜之后送了新娘子入洞房就算走完了全部过程。 余下的节目便是敬酒劝酒了。这天到场的大部分是梁军和镇原巡检司的官兵,少数几个镇原县衙的官员书吏也到场庆贺。邢中山,刘戈,胡小勇,罗百贯等建昌老人和黄道周,贺诚,毛玉洁等镇原新秀尽数到场。 由于绝大多数的宾客都是行武出身,大大咧咧,吵吵嚷嚷,在新郞官黄子仁敬完一圈酒后,便各自开怀畅饮。有两桌的弟兄喝尽兴了居然拼了桌子,撤了酒席,当场投骰子赌钱,旁边围了一圈人观看,也有即兴下注的主。 大凡从军之人无不好赌,赌桌一开,很快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群人。许梁和黄道周等坐在主桌的官员见了不由哭笑不得,由于这不是在军中,又是这么喜庆的日子,众将领也就听之任之,未加阻止。 许梁见黄子仁端着一柄铜酒壶一步三摇地回来,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粗声粗气地捏起筷子夹菜吃,脸上一片红晕,心道这小子多半是喝高了,晚间恐怕得苦了新娘子,随即想到那冯敏儿仗着自己表姐冯素琴的面子,蛮横任性的样子,心里便暗爽不已。 许梁正想着忽听得大门外一串鞭炮声响,随即有唱礼的高声唱道:“安东中卫千户龙大人前来贺喜!” 许梁等人听了,都是大感竟外,起身朝大门方向看去,便见一身便服的安东中卫右千户所千户官龙峰带了两名随从,笑吟吟地进了大门,四下里打量眼,见院中一角一堆人挤在一块吆喝着赌钱,愣了愣,随即看清了前方主桌上的许梁等人,微微一笑,大步流星地走上来。 许梁等人与龙千户互相见礼,着人添上干净的碗筷,坐下寒暄。许梁与边上的黄道周对视眼,都很疑惑这镇原小县的巡检成亲,怎么着也不会惊动远在平凉的正五品千户官前来贺喜吧?一时弄不清这龙千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虚情假意地客套一阵,又听得门外一阵鞭炮声响,唱礼官在门外高声唱道:“泾州富绅梁员外前来贺礼,恭贺黄大人新婚大喜!” 众人转头看去,便见长须飘飘的泾州富绅梁隐之在一名锦衣青年的搀扶下走进门来。 许梁顿时吃惊不小,镇原小县的一场普通婚礼,居然把正五品武将和泾州富绅都引来了,这真是太意外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上门生意 黄子仁见龙峰和梁隐之居然能在自己的婚礼上出现,一时意气风发,喜气洋洋,推杯换盏趁着酒兴又与龙梁二人各喝了两杯。两杯下去,他脸上就更红润了。 龙千户抹干净滴到络腮胡子上的两滴酒滴,倒满酒杯朝黄子仁咧嘴一笑,眼睛余光瞟了许梁一眼,道:“兄弟远在平凉,便打听到黄老弟今日大喜,顾不得回家与老婆孩子团圆,急匆匆地跑来喝黄老弟的喜酒,怎么样,兄弟我够意思吧?来来,黄老弟,干了这杯!” 黄子仁盯着面前的一杯酒,打了个酒嗝,朝龙千户嘻嘻笑,晕晕乎乎地道:“早在泾州城的时候,我,我就看出来了,龙千户你,是个,讲,讲义气的人……”说罢一口闷了眼间这杯酒。 龙千户笑得更加大声,眼光若无其事地看向微笑着的许梁,再举杯,脸上尽是亲热神色,道:“黄兄弟看得起我龙某,我真是太高兴了。日后黄兄弟到了平凉,你我同在叶指挥手下做事,咱俩可得好生亲近亲近。” 这许说出来,许梁和邢中山等梁军将领的脸色就变了,惊异地看着龙千户。 只听得黄子仁嘿嘿直笑,∫,头趴在桌沿上,眯着脸瞧向龙千户,醉眼迷离地摆手道:“龙千户太,太客气了,这,这八字还没,没一撇的事,就不必说了……”话未说完,就见黄子仁头一偏,竟是趴在桌沿上睡着了。 众人见许梁脸色铁青,很是难看。龙千户见状很惊讶,道:“呀,许大人脸色怎的这么难看?莫不是喝多了?” 许梁抬眼盯着龙千户,冷然问道:“方才千户大人说与子仁在叶指挥手下做事,这话是什么意思?” 龙千户满脸惊愕,问道:“怎么许大人还不知道么?黄巡检不日便要高升安东中卫千户官了。这……你没听说?” 许梁摇头,道:“本官未曾听说。这是怎么回事,还请千户大人说道说道。” 龙千户见状,两手对拍一掌,恍然大悟又懊悔不已地道:“唉呀,看我这快嘴!这事指挥使司衙门还未批复,我怎么就给说出来了!”又朝许梁和邢中山等人连连抱拳拱手,连声说道:“抱歉抱歉,我也是道听途说,具体情况,也不甚清楚,哈,来,来,我敬许大人一杯,权当赔罪了!” 许梁端起杯子,与龙千户碰了碰,凑到嘴边轻抿一口,心里冷笑连连,什么道听途说,骗鬼去吧。今日这龙峰遮遮掩掩地说出这么件事情来,定是上面已要有了结果,甚至于今日龙千户巴巴地赶到镇原来喝黄子仁的喜酒,本身都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是龙千户话头到此为止,后面任凭许梁和邢中山等人怎么套话头,他都在装傻充愣,顾左右而言他,竟是一句都不再提起。许梁无奈,见黄子仁趴在桌上像没事人般睡得正香,嘴角口水流了一大块,摇摇头,叫过黄府新来的管家,让他安排下人将黄子仁扶进新房里去。 出了这等事情,酒席再吃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许梁告了个罪,先行离席出来,沿着黄府大院内的碎石小道边走边打量着黄子仁花了一万两买下的府邸。只见院内房舍整齐,院中亭台楼阁,花草树木,池塘假山,应有尽有,从布局看,这规模气派,与自己的许府已是不相上下。 许梁走了一段,思绪又回到龙千户所说黄子仁要升迁的事情上来。从龙峰的话语和黄子仁的反应来看,这事十有八九是板上钉钉的了。看情形黄子仁也早就知情,只是为何他一直没有对自己说起呢?许梁猛然记起前几日率梁军解围泾州城,大胜之后向平凉报功,当时是自己一人去见了平凉知府洪承畴,而黄子仁在进知府衙门前就被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使人带走了的。如此说来,多半是在那时,黄子仁便知道了升迁的事情。 许梁又想起当日站在平凉知府洪承畴书房外的两排全神戒备的刀斧手,心底隐约觉得这黄子仁凭白无故获得升迁有些不妥。 “啊,原本许大人在这里散步!”一声苍老的呼声在许梁身侧十步开外响起。许梁猛地回头看去,见泾州富绅梁隐之和那名随他同来的锦衣青年在十步开外正微笑着向自己打招呼。 许梁拱手道:“自泾州一别,梁员外别来无恙啊。” 梁隐先道:“当日大人在泾州城一战,老夫对大人十分仰慕,前日听闻黄大人成亲大喜,今日冒昧来贺,希望许大人和黄大人千万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梁员外言重了。”许梁见这梁员外年事颇高,胡子眉毛一大把,眼神却明亮异常,透露着精明之色,便一边客套着,一边猜测着这梁隐先的来意。 梁隐先自知向黄子仁贺喜只是个幌子,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就没意思,笑呵呵地朝身边一脸谦恭之色站着的锦衣青年道:“子期,这位便是当日率军解围咱们泾州城的许梁许大人。”又对许梁拱手道:“许大人,这位是犬子。” 梁隐先的儿子梁子期便朝许梁施礼说道:“梁子期拜见许大人。” 许梁打量着这锦衣青年,见他神情与梁隐先颇有几分相似,想起这青年人自进黄府后,便安静地陪着梁老员外就座,吃酒,话不多,谦恭有礼,颇有涵养。心中好感大增,便赞道:“梁兄弟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将来在朝**定有一番大作为。” 梁子期听得,脸上虽还带着笑,神情却显然一暗。梁员外神情也有些不自然,忙岔开话题道:“咳咳,许大人过奖了。听闻许大人府上最近购置了好几家店面,想必府上也有人要开店做生意?” 许梁对这梁家父子的神色看在眼里,寻思着自己刚刚的话头并没有什么过份的地方,一时没想明白这两人为什么对朝庭做官一事讳莫如深。听得梁员外说起许府在镇原城里开店的事情,许梁心中暗惊,青衣卫将原有楼记的店面产业大举查封也就是两天前的事情,镇原城内的大部分人都不甚清楚,想不到这消息居然能传到远在泾州的梁隐先耳朵里。 许梁语气不由谨慎了几分,盯着梁员外不冷不热地说道:“梁员外说笑了,想我大明朝庭早有明令,在朝官员,不得经商谋利。许某身为正七品的镇原知县,怎能知法犯法?” 这真是睁着眼说瞎话了。梁隐先打听得清清楚楚,前两日镇原城里闹得鸡飞狗跳,一夜之间,楼家堡在镇原城周边的生意产业被人连根拔起,虽然到目前还没有人正式承认,但明眼人都知道,眼下镇原城里有这等手段和能力的,除了掌握着一支秘密军队和镇原县衙大权的许梁外,谁还有这么大的能耐? 但这话要说破可就没意思了。泾州梁家虽然世代居于平凉府,但几代下来,梁家的势力和影响力已是一年不如一年,特别是自梁隐先这一代到其子梁子期,男丁稀少,单脉相传。而且由于祖上传来的训示,梁家子孙世世代代,不得入朝为官,是以虽然几百年来,梁家财大气粗,却一直恪守祖训,即便族中子弟才华横溢,也只能在田园,商贾中发挥才智,不得当官。 眼下梁家势微,西北动乱,作为当代梁家家主便少不得要为梁家的子孙做打算。梁隐先一贯最擅长审时度势,他从许梁上任镇原知县以来的一贯作法中揣测出许梁这人极有手段,将来定非池中之物,迟早要飞黄腾达,特别在许梁带兵解围泾州后,梁隐先就更加肯定了这一点。自那日许梁离开泾州后,梁隐先便千方百计地寻找着与许梁再次加深印像的机会。 为此,梁隐先不惜调动族中势力,在镇原城内开了两家店面,目的就是为了多打听些许梁的情况。当他听说许梁派人查封了楼记的店面,看样子像是想自己开门做生意之后,梁隐先如获至宝,喜出望外,借着黄子仁成亲的机会,巴巴地便亲自赶到镇原来。 梁隐先见许梁说得一脸义正严辞,内心好笑,表面却十分认真,他道:“老夫对许大人的为人品性自然是深信不疑的。许大人身为朝庭命官,自然要极力维护朝庭的纲常法度。只是老夫虽不在朝为官,却也知道似许大人这般地方官员,既要官做得体面,又要维持该有的吃穿用度,这每月的开销想必不小。咳咳,老夫前几年曾到京城访友,我见那京城里的大人们也如许大人这般恪守法度,然而这些大人们的族中子弟,却也有不少开店经商,这些情况想必圣上都清楚,却也未加阻止。这个,老夫听说大人府上的人买下了不少门面,想必也是大人的族中子弟想要那个自食其力,不愿拖累了大人。” 许梁听得这老员外在那自圆其说,将一番鬼话说得冠冕堂皇,不由好笑,也不解释,顺着梁员外的话意连连点头道:“梁员外说得不错。本官此次来镇原为官,家中确实跟随着一位哥哥,他也曾跟本官说过要在城里开几间粮面布匹之类的铺子。” “啊,这便是了。”梁隐先哈哈一笑,笑得像极了只千年老狐狸,他指着陪笑的梁子期道:“不怕许大人您笑话,梁家在泾州乃至整个平凉府,都算得上是个大户人家,名下田亩地产颇多。每天收获的粮油棉麻也有不少,大人家中的这位……咳,哥哥若是恰巧想做粮油棉布生意,我梁家倒能帮得上大忙。这些事情向来都是由子期处理,日后许大人若是用得着,尽可找子期联系,梁家定然给许大人,哦不,是许大人家的这位兄弟开出最实惠的价钱。” 梁子期听得老父亲说得这般直白,讨好的意思太过明显,俊脸微微一红,尴尬地朝许梁拱手称是。 至此,许梁终于弄明白了这位梁员外的来意,心中又惊又喜。许府在镇原城里开张的两家粮店都是从平凉府乃至外省进货,路途远,运输成本高,一直就在为找不到平凉府境内的本地粮商苦恼,想不到这梁隐先居然巴巴地跑来要与许府做生意,而且听梁隐先这说话的神情语气,似乎生怕自己不答应与他合作一般。 其中的缘由许梁一时没想透,但梁家能送上门来自然不算坏事。许梁笑得无比真诚,握着梁员外的两只枯瘦如柴的手,轻摇着说道:“若能与泾州梁家做上生意,那定是只赚不赔了,本官就先替家中那哥哥答应下来,日后再与梁员外和子期兄详谈。” “那老夫和犬子就恭候佳音,哈哈。”梁员外也笑得十分畅快,再与许梁扯了几句闲话,心中今日的目的已达到,便乐呵呵地拱手告辞。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奔前程 黄子仁婚礼上的插曲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很大的反响,但后遗症还是有的。崇祯元年纪年开始的第一天,梁军中就有关于黄子仁要升迁的流言蜚语。其实婚礼当天真正听黄子仁和龙峰两人对话的人并不多,也就坐在主桌上七八个人,但那日许梁曾亲自向他们交待,事情真相未查清楚之前切莫声张,外传。 想不到第二天传言就在梁军中有了极大的市场。 崇祯元年正月初四的时候,平凉开始飘起鸭绒般的小雪。邢中山,胡小勇,许青,罗百贯等人在许府里吃过酒席,几人又说起这事。 “奇怪了,”邢中山道:“当日我们几个都得了大人的吩咐,嘴管得甚严,绝对没有向外人透露只言片语,底下的士兵怎么会这么快便知道这种事情?” 众将听了,你看我,我看你,均是摇头。罗百贯嘿嘿笑道:“你没说,我也没说,咱们在坐的都没说,那传出去的自然是另有其人。我看镇原县衙里那几个官与咱们大人可不是一路人。” 当日主桌上镇原县衙的县丞黄道周,典史贺诚是在座的。罗百贯的意思大家伙都听得明白,自然是说黄~∑,贺二人泄露的消息。 众将听得,不由点头。 “不会是黄县丞和贺典史。”这时,许梁沉着脸肯定地说道,“贺诚这人生性耿直,黄道周虽说有时候有些迂腐,但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物,不会是他们说出去的。” 众将听许梁这么说,一时都沉默了。许青烦燥地叫道:“哎,我说咱们坐在这里瞎猜,猜到天亮也没个结果,与其这样,不如现在直接去找黄子仁当面问个清楚。” “不错,我们这就去黄大人府上问个明明白白的。”胡小勇和罗百贯随即附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其他人都看向许梁,等他拿主意。 许梁看众将一圈,缓缓摇头道:“再等等。”说着幽幽地叹息道:“这都第四天了,他也该来了吧。” 许梁不是没想过亲自找黄子仁问清楚,只是这样一来,倒显得自己有上门逼问的架式,让黄子仁脸上难堪。他想着黄子仁倒底是与自己一同穿越过来的人,多少会念些昔日情谊,他若心里还有自己这个大哥,总归会主动来找自己说清楚前因后果,所以他只有静静地等。 众将见许梁都发话了,便不在这件事情上纠结,谈笑一阵,胡小勇便从怀里摸出三粒骰子,邀了众人赌钱。 这一手勾起了众人的兴趣,几人围在一起便呦五喝六地赌起钱来,许梁跟着也掏出些银子下注凑份子。 许梁押了三轮,输了两把,赢了一把。忽见正厅门帘声动,青衣卫的铁头和胡成功夹带着一阵冷风闪进了厅内,朝许梁见礼后,铁头抢过一盆燃得正旺的炭火烤火暖手,胡成功眼见众将聚在一块赌钱,赌瘾被勾起,笑嘻嘻地挤过去看热闹。 许梁待铁头烤了阵子火,便问道:“怎么样?” 铁头搓着两手,答道:“城里基本太平,城东有两处木棚叫积雪压塌了,所幸没压着人,黄县丞正领着衙役清理,街上店门都基本关门歇业了。” 许梁点头,又问道:“几日不见黄子仁了,他一直呆在家里吗?” 铁头想了想,道:“没怎么看见黄大人出门。”说着忽嘿嘿一笑,凑近许梁耳边,轻声说道:“据青衣卫的探子回报,昨天一早,黄大人好像与敏儿表小姐吵起来了。表小姐似乎气得不轻,声音大得站在黄府外边的街上都能听见。” 许梁听了,轻哦了一声,暗道这冯敏儿平时还看不大出来,这刚成亲就立马变身成了母老虎,也不知道黄子仁压不压得住阵脚,随即想到黄子仁至今还没来向自己解释,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又过了两日,雪越下越大,路边草地上积雪都快有一尺来深了。许梁见这场雪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下令镇原城内的官兵和百姓全体出动,清扫街上和官道上的积雪,至少也要清理出一条路面出来。又听从了县丞黄道周的提议,命人连夜编织草袋子,铺在城内的主要街道上,以免路面太过光滑,伤到行人。 黄子仁依旧没来。 正月初八,天气初晴。积寻开始慢慢融化,路面上低洼的地方积了些雪水,行人不注意一脚踩下去,溅起一片水珠。 两骑快马信使,从镇原南城门进入,疾驰到镇原县衙门前,下马,信使飞奔入衙,将一纸朱漆的公函呈到许梁面前。许梁仔细检查过封漆,见毫无损伤,便点头挥退了信使。 许梁待信使退去,小心地沿着漆封撕开,将那里面的公文读了,便如忽然被抽空了全身力气一般,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屋顶愣愣出神。 黄子仁的升迁行文终于来了! 许梁左等右等,望眼欲穿,只盼着黄子仁能够站到自己面前,亲口告诉自己真相。无论是真是假,其实许梁都会尊重黄子仁自己的决定。他看重的是黄子仁的诚肯态度。然而最终,许梁没等来黄子仁的解释,而是等来了陕西指挥使司下达的调任公文。 安东中卫后千户所正五品千户,嘿嘿,好大的官啊! 许梁满嘴苦涩。又过了许久,许梁才感觉周身恢复了丝力道,挣扎着起身,走到签押房外,对值守的衙役吩咐道:“去,将黄县丞,贺典史找来。” 黄县丞和贺典史对于黄子仁的升迁并没有感到很意外。毕竟在婚礼当天他们也是听得龙峰千户说过的。 黄子仁任职安东中卫的千户官,品级一下子就升到了正五品,虽说在大明朝向来以文为尊,武将的品级并不值钱,但正五品的实职千户,在整个平凉府也算是份量很重的人物。是以许梁向黄县丞和贺典史传阅过公文之后,便打起县太爷的仪仗,一行三人前往黄府宣布任命。 黄府里冯敏儿远远地看见县太爷的仪仗队伍朝府里走来,料到大事已成,急忙回屋换上早就备好的新衣裳,又仔细地给黄子仁穿戴整齐,觉着准备妥当之后,她便满脸喜气地陪着黄子仁到府门外去迎接。 许梁等人进了黄府里,见着黄子仁,隐约见他脸有愧色,心底轻叹一声,一板一眼地向黄子仁宣读了指挥使司下达的任职公文,见黄子仁又喜又愧的神色,许梁上前两步将公文郑重地交到他手里,轻笑道:“子仁你瞒得大伙好苦啊。” “大哥,我……” “哎,什么都别说了!”许梁道,“子仁你能够得到上峰的赏识,官升正五品千户,说起来不但是你的荣幸,更是咱们几千弟兄的荣耀。我真替你高兴,真的!” 黄子仁听了这话,神色明显地大为放松。其实自那回从叶延庆指挥使口中得知上峰有意提拔自己为安东中卫后千户所千户官之后,这十多天来,黄子仁一直就处于惊喜和愧疚中。一方面他内心里渴望着能够出人投地,建功立业,虽说跟着许梁他黄子仁依然让人尊敬,但老二无论怎么风光都没有当老大舒爽,何况黄子仁前世便是有名的纨绔子弟,过惯了颐指气使的日子,骨子里便不是甘于屈居人下的人。而另一方面,黄子仁看得出来,许梁对自己确实是坦诚相待,又曾经救过自己的性命,又有着一同穿越的革命友谊,就这么撇下这位大哥而去,怎么说都有些不够义气。 好几回,黄子仁都想着要去当面跟许梁说清楚,但次次都没去成。 黄子仁看着许梁,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不由很是感动,红着眼眶哽咽道:“大哥,兄弟这么做,你不会怪我吧?” 许梁连连摇头,重重地一拍黄子仁的肩,笑道:“子仁这般出息,我这做大哥的只觉得脸上有光,何来怪罪之说?” 旁边黄县丞和贺典史跟着向黄子仁贺喜,不免说些恭维祝贺的话语。冯敏儿这会也拿出黄府女主人的威仪来,指挥着黄府的下人们赶紧整出一桌精致的酒席,要请许梁等三人吃酒。 许梁笑着指指天色,道:“敏儿别忙活了,这时候离饭点还早着呢,我与黄大人,贺大人衙门里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不宜久呆,说会话便要走了。” 冯敏儿听了,便作罢,陪在一旁不住地朝黄子仁使眼色。 黄子仁犹豫着朝许梁说道:“大哥,兄弟还有件事得大哥同意。” “你我兄弟一场,何必这么见外,有事尽管直言。”许梁笑道。 黄子仁道:“此番我去平凉府就职,手下需要带一个贴心的兄弟过去。梁军三营营主刘戈,跟我有过命的交情,我想把他带一块带到平凉府去。” 不久前刚升任为三营营主的神箭手刘戈,是天启七年九月随黄子仁一道从鄱阳湖水寇中逃出来的人,此人箭法如神,百步穿杨,由于黄子仁曾救过他一命,是以,刘戈对黄子仁向来忠心耿耿。黄子仁要去平凉上任,想把刘戈调过去也是人之常情。 许梁点头道:“这有何难,回头你跟刘营主说一声,直接带他走便成。” “光刘戈一人还不成。”黄子仁咬咬牙,又说道:“我想求大哥将刘戈手下那帮梁军弟兄也一并划给我。” 黄县丞和贺典史见这两兄弟在商讨梁军的事情,便自觉地离远了,背着两手端详着大堂两侧墙上的壁画,他二人听得黄子仁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由都顿了顿,可见这两人眼睛虽在看壁画,耳朵却集中在许梁和黄子仁的谈话上。 许梁听得脸色不由一变。刘戈为一营营主,手下掌管着五位把总,每总五百多人,一营便差不多有两千六七百号人,黄子仁一句话,便想要带走两千六百多名梁军士兵。如今梁军一共才近万人,营主包括刘戈在内才区区三名,换句话说,黄子仁一下子就要带走近三成梁军士兵,这对刚组建的梁军来说,无疑是一大重创。 许梁皱着眉头沉吟着,抬眼见黄子仁紧盯着自己,满是肯求之色。想到自己与黄子仁一道穿越到这大明朝,若说亲如兄弟,知根知底,谁也比不上黄子仁。想到这里,许梁便点头道:“子仁新官上任,手下没几个听招呼的弟兄怎么成?那一营将士,便一并划归给你带走吧。” 黄子仁见状喜极而泣,抹着眼角道:“大哥重情重义,兄弟我没齿难忘。”说着,他郑重地朝许梁深施一礼,道:“小弟黄子仁多谢大哥成全!” 许梁忙将黄子仁扶起,笑道:“子仁你这样说便是太见外了。” 黄子仁嘿嘿直笑,从怀里摸出柄手掌大小的黄色令牌来,放到许梁手中,道:“这梁军令牌,小弟我是用不着了,现在交还给大哥。日后大哥若识得贤能之士,能为大哥分忧,再将这令牌赐给他吧。” 许梁见了这令牌,正是统领梁军的正副令牌中的副令,抬眼见黄子仁说得极为真诚,便缓缓点头,放入怀中。 边上冯敏儿见了,眼神便有些焦急,向黄子仁使劲递眼色。黄子仁陪着许梁等人走到黄府正门外,目送三人离去。冯敏儿一扯黄子仁衣袖,急道:“方才你怎么不向姐夫提起这分财产的事情?” 黄子仁瞪她一眼,狠声说道:“什么分财产?!大哥义薄云天,我黄子仁又岂是小气之人!几两银子,又何必与大哥去争!” 冯敏儿睁大眼睛,叉腰大叫道:“几两银子!你倒说得轻巧!当初从韩王别院密室里找到的财宝,价值没有十万两也有八万两!你舍得做好人,让姐夫一人独吞,我可舍不得。不行,我得找姐夫说说去!” “站住!”黄子仁悖然大怒,喝道:“你若敢去,以后便别想进我黄府的大门!” “你!”冯敏儿顿时气得不轻,见黄子仁转身气冲冲地走进府内,心知黄子仁是真发火了,当下也真怕惹得黄子仁不高兴,恨恨地朝许府的方向吐了口唾沫,方气哼哼地跟着进了黄府。 第一百七十四章 梁军副将 正月里那场大雪过后,天气又放晴了几天,如今走到外面已难得看到残留的积雪。寒冬的气温依旧很低,凉风嗖嗖。 许梁带了县丞黄道周,梁军营主邢中山沿着镇原城内的街道徐徐而走。三人身后,跟着四名县衙衙役。 这算是许梁崇祯年号启用以来的首次巡城。时候尚早,大部分街面上的店门尚未开张,但也有几家已挂牌营业,为的正是做正月里的生意,多赚点钱,早点摊的老板已在扯着嗓子叫卖:“包子喽,刚出笼的包子!”几个用竹篓子担了大青菜的百姓自许梁等人身边点头哈腰地走过。 黄道周见了周边的影象,感慨地说道:“其实寻常百姓所需所求并不多,一日三餐,食能果腹,衣能蔽体,足矣。我就不明白,西北地界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百姓流离失所,卖儿卖女,山川大地,流贼四起,为害四方,整个西北乌烟瘴气……唉!” 许梁笑笑,他已不止一次听得这位县丞大人大发感慨了,早就见怪不怪。许梁朝黄县丞说道:“本官知道黄大人忧国忧民,只是外间的事情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咱们能管的只有这小小的◎≧,镇原一县。黄大人,本官知道你学贯古今,才干见识远胜于我。本官不妨现在就跟你明说,这镇原城怎么管理,怎么让百姓安居乐业,一切由你黄道周作主。而本官只管负责镇原城的安定,流贼犯境,扰乱我镇原子民,你尽可来找我,可若是镇原百姓吃不上饭,饿死了人,那我许梁唯你是问。” 黄县丞听着,细细回味一番,便听明白了许梁这是在对自己权力下放。想着许梁如此信任自己,黄县丞不由得心头一热,差点想说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的话来,随即想到镇原县的处境,不由苦笑道:“大人如此信任下官,实在让下官感动。只是,这巧妇尚难为无米之炊,如今镇原县衙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下官就是有满肚子的规划想法,也是无济于事哪。” 许梁呵呵直笑,镇原县衙的境况他作为主政官,自然是一清二楚。许梁道:“前几天本官查封了镇原城内所有楼记的产业,得了些银子,回头你让户房主事毛玉洁到许府找罗帐房领八千两银子过来,暂充县库官银。先将去年十二月拖欠的俸银分发了,多出来的你就精打细算着用吧。” 其实查封楼记产业总共报上来的有三万多两银子,只是钱入了许梁的口袋,再要全部拿出来就难了,许梁拿出八千两来,很大程度上还是看了黄道周的面子,这黄县丞虽然有时说话太难听,但到底是一心为公,全心全意为镇原百姓着想的清官,好官。 对这样的官员,许梁也不忍寒了人家的心。 黄县丞听了,大喜过望。连忙招手叫过名衙役,让他马上去找毛主事办理此事,仿佛生怕许梁事后反悔似的。 几人巡视了一遍主要街道,见街上秩序井然,并无作奸犯科之事发生,便一路沿着出城的方向,来到南城门口,顺阶而上,登上了城楼上。自城楼上放眼望去,远处群山像是刚被水洗过一般,清新而朴素。黄道周忽然说道:“大人,自去年底猫藏起来的各地流贼,怕是又要陆续起来生事了。我们应当早做防备才是。” 许梁道:“是啊,各地流贼躲了一个冬天,营寨里抢来的粮食经过一整个冬天,应当也是消耗得七七八八了。过阵子天气转暖,这西北大地上定又是流贼四起,兴风作浪。” “所以说这吃饭是头等大事,百姓只要能有口饭吃,就难有造反的心理。”黄县丞指着远处几块荒田说道:“去年镇原大旱,地里欠收。好在前几天刚下过一场大雪,雪水尚在,可作土地灌溉之用。下官想这就去发动百姓,挖塘蓄水,翻田犁地,为今年的播种早做准备。” 许梁赞许地看着黄道周,道:“黄大人思虑周全,镇原县务,就有劳黄大人费心。” 黄道周连道三声不敢。过一会,他又慨然叹道:“正月初五的时候,下官在京中的好友来信,说起京中的形势,当今圣上似乎铁了心要惩治阉党,邢部和大理寺报上去的处置意见已经被发还两回了。”说着,黄县丞凑到许梁耳边,小声嘀咕道:“据说咱们巡抚大人胡庭宴也在处置名单上,只怕乌纱帽不保。” 许梁想起去年十一月,曾经权倾朝野的司礼太监,东厂提督魏忠贤轰然倒台,庞大的阉党团队顿时树倒猴孙散,杀头的杀头,罢官的罢官,降职的降职,闹到现在都还没结束的意思。 许梁道:“本官估摸着圣上只怕也是想争那一口气,魏公公当政的时候,满朝文武,谁敢不对魏公公奉承巴结?圣上若是想一口气将阉党中人全都处置了,谁来替朝庭卖命?” 黄县丞也笑,又道:“当今圣上英明睿智,只怕在年前就已经着手准备了。年前的时候圣上接连提拔了好几位年轻官吏,像工部主事陆澄源,是从江西建昌知县的位置上提起来的,还有那吏部文选司郞中,更是令人睹目,是由南京礼部主事升上去的,也不知道圣上看中了这王贤哪一点,不然在南京礼部当主事的人,这主事怕是得干到退休了。” 许梁听得黄县丞如此说起这两人,不由呆了呆,陆澄源升任工部主事,他是知道的。而王贤居然担任了吏部的文选司郞中,这就太让人意外了。吏部有一个很重要的职位,便是文选司郎中,这个职位品级虽然不高,才正五品,能量却不小,负责官员的升迁任免,但凡四品以下的官员升迁,文选司郎中的意见都有举足轻重的份量。而且担当这个职务的人,日后只要不出大错,出任吏部侍郎,进而出任吏部尚书,执掌天官大权,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许梁没想到老熟人王贤居然会混到这个紧要的位置上,一时又惊又喜。想到王贤从建昌知县位上被明升暗降发配到南京礼部衙门去当个成天喝茶的礼部主事,离开建昌时,自己还曾奉上了一万两白银做盘缠,借此种下香火情。 许梁想到这一层,不由就更开心了。随即想到一个问题,王贤是去年底升任吏部文选司郎中的,而自己的复职批文上的日期也是在去年十二月初,这其中会不会有王贤的因素在里面? 许梁虽然一时没想透,却也打定主意回去之后要与老上级王贤加深联系。 黄道周和邢中山都一脸惊异地看着神情变幻的许梁,不明白许梁这番表情是什么意思。好在许梁很快就清醒过来,摆正神色,朝邢中山问道:“邢营主,刘戈随黄子仁前去平凉之后,军中便缺了一名领军将领,本官想恢复第三营的编制,不知邢营主心中可有营官的合适人选?” 由于许梁问的是梁军中的事情,黄道周不便插话,便将心中的好奇收起,眼睛眺望着远方。邢中山沉吟会,缓缓说道:“眼下有两个人选,胡小勇和许青。这两人都是跟随大人的建昌老人,能力才干不相伯仲。末将觉着这两人都可以担此重任。” 许梁听了,皱了皱眉头。其实许梁心里最初的想法便是让自家二哥许青出任第三营营主一职,许青是自己许家的二哥,为人可靠。然而邢中山特意提到胡小勇这个人,胡小勇也是久跟许梁的老人,当初从建昌捕快干起,一路升到如今梁军的把总位置,能力未必有多突出,但忠心和功劳总是有的。倘若许梁坚持起用许青,看在胡小勇等建昌老兵的眼中,未免觉得许梁有任人唯亲的嫌疑,也让跟随许梁而来的建昌巡防营老兵们寒心。 许梁想了会,徐徐说道:“胡小勇和许青都是挺不错的人选,这样罢,胡小勇任第三营营主,许青出任第一营营主。” 邢中山一愣,随即脸色微变。梁军第一营现任营主正是邢中山本人,许梁说让许青出任第一营营主,那邢中山自己呢? 许梁将邢中山的神色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黄子仁交还的梁军令牌副令,递到邢中山面前,笑道:“至于邢营主你嘛,就卸下营主之职,任本将军的副将吧。这枚梁军令牌,就由你掌管。” 邢中山顿时睁大眼睛,盯着眼前摇晃的梁军副令,他起初听许梁要许青出任第一营营主之时,只当许梁是对自己不满意,要削自己的兵权,心中未免难过。万万没想到许梁非但没有这个意思,反倒要升自己为梁军副将,执掌梁军副令。 邢中山激动异常,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哆嗦着伸出两手将那小小的令牌捧在手心里,随即朝许梁郑重地半跪行礼,声音哽咽着说道:“末将……末将定不负将军栽培!” 许梁连忙将邢中山扶起,笑道:“邢大哥快起来,当初你我在万安老家结识,你便是我的大哥,梁军交到大哥手中,我也很放心。” 邢中山哽咽得就更利害了,嘴唇抖动着,眼眶里眼泪在打着转转,他重重点头,扭向一边,将即将滚落的泪珠擦干。 这时,黄道周指着城外排成长队的车队叫道:“哎,城外是哪家的车队?” 第一百七十五章 楼家堡的消息 许梁与邢中山闻言探头朝城外看去,只见方才说话的功夫,城外边已集合了十几辆排成长队的车队,车是寻常的拉货板车,板车上整齐地码着结实的麻布袋,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货物,拉车的牲口有驴子有马,赶车的汉子都是棉袄马裤,即便是大冷的冬天,有几个依旧敞开了袖口,多半是长途赶车,劳累出汗的缘故。当先唯一的一辆蓝顶马车上,车帘掀开,从中跳下一名锦衣青年来。 许梁定盯一看,不由吃了一惊,青衣他正好认识,正是泾州梁隐先梁员外的独生子,梁子期。当日在黄子仁的结婚酒席上梁员外还特意拉着这位梁子期与自己认识。 许梁记得当时梁隐先提及能够供应部分粮米布匹,许梁满口应承,随后便交待负责许府生意的罗百贯与梁家联系。现在见梁子期带了这么大一支车队进镇原城来,多半便是送货上门来了。 许梁便带了黄道周,邢中山等人走下城楼,朝正与守城军士交涉的梁子期走去。 “梁兄弟,梁兄弟!”许梁叫道,离着梁子期三步远站着,乐呵呵的打招呼。 梁子期循声转过头,见是镇℉,原知县许梁,顿时吃了一惊,急忙拱手施礼道:“唉哎,是许大人!梁子期见过许大人和诸位大人。” 许梁摆手笑道:“我与梁兄弟一见如故,梁兄弟又何必如此见外。”许梁又将视线越过梁子期,朝他身后的十几辆装满货物的马车打量眼,问道:“梁兄弟,你身后这一溜儿车队,都是你们梁家的?” 梁子期点点头,道:“正是。三天前我们接到许大人府上那位罗掌柜传来的要货定单,家父十分重视,发动全府上下全力备货,短短两天时间内就将货备齐了,这不,今儿天色正好,我便安排将货送过来了。” 许梁听得梁子期说得如此郑重,想到短短两天之内就备齐了十几车货,确实下了大力气,当下连连感谢。转头招手叫过一名青衣青帽,胸前绣了飞鹰图案,腰配朴刀的青衣侍卫,命他速去通知罗百贯前来接收。 守城的军士见镇原知县和县丞都对这锦衣青年十分客气,哪里还敢多加盘问,客气地挥手放行。 梁子期见状心中也是颇有几分自得,领着许梁和黄道周,邢中山走到车队前,献宝似地掀开车上盖着的油布,道:“几们大人请看,这五车全是去年新出的大米,那边三车是玉米粒,再后边四车是脱籽的棉花,再有就是些大豆红薯了……呃,大人,这红薯一类的粗粮在镇原城内也这般好卖么?” 许梁连连点头,笑道:“这倒不是,只是本官觉着这红薯耐旱稳产,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兴许能派上大用场,是以特意吩咐多备一些。”说着郑重地朝梁子期道:“梁兄弟费心了。也请梁兄弟转告令尊,就说本官多谢梁员外了。” 梁子期连连摆手,双方又客气一番,便见罗百贯领着一众梁记伙计赶到城门口,当下引着梁家的车队进城,找地方卸货结算去了。 这些事情自然有梁家的管事去处理,并不用梁家大公子亲力亲为。许梁心情大好,邀请梁子期到府上去坐一坐,并请了黄县丞和贺典史前来做陪。 许梁发话,黄道周和贺诚自然无不从命。两人陪着许梁和梁子期进了许府,许府的下人们奉上茶水点心,点上暖炉,放下门帘,将厅内与厅外隔成两外世界,屋外寒气逼人,屋内温暖如春。 众人落座之后,许梁与梁子期东拉西扯,相谈甚欢,只是黄县丞和贺典史看上去却有些冷淡。 许梁看在眼里,趁着梁子期离座解手的时机,不满地朝黄县丞和贺典史道:“黄大人,贺大人,这梁兄弟远来是客,咱们作为镇原的父母官,起码的待客之道也该有吧?两位大人莫不是对本官心怀不满,存心敷衍?” 黄贺两人连道不敢。两人交换个神色,黄道周便说道:“县尊,咱们三人都是读书人出身,下官是一甲进士,您是江西举人,贺大人最不济也是个县学秀才,自古三教九流,士农工商,商人重利轻义,排位最末。这泾州梁家,富则富矣,出身却低了些。大人赏识梁子期,赏他些银两便是了,又何必如此折节相交,堕了读书人的气节?” 许梁愣了半晌,又想了会才明白黄县丞和贺典史心里存的什么想法。他们居然是打心眼里瞧不上梁隐先这一类的商贾人家。 其实也是,许梁本就不是正经的大明土生土长的人,连这个举人身份都是靠作弊得来的,对于这时期的等级观念没什么印像,自认为梁子期这人不错,细心结交一番也没什么不妥。而黄道周和贺诚则不同了,受脑子里根深蒂固的封建等级观念影响,最是注意等级划分,平日里兴许对这些家财万贯商贾客客气气,其实内心里根本就是瞧不上人家。 许梁轻哼一声,心里对这两人的想法作派很是不屑。虽然不屑,许梁可没有想对这两名左右手悉心改造的想法,想了想,便对二人说道:“两位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这泾州梁家日后可是咱们镇原县的财神爷。” 黄,贺二人惊奇地看着许梁,齐声问道:“县尊此话怎讲?” 许梁眼珠子一阵急转,心里便有了计较,煞有介事的解释道:“两位应当清楚,咱们镇原县人口偏少,百姓普遍贫困,县衙里收上来的那点田亩课税银子,连维持县衙的正常开销都困难。” 黄贺二人听了均是连连点头,许梁说困难还是客气的说法,若非许梁最近又拨了八千两银子入县库,整个县衙都快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许梁又徐徐说道:“这泾州梁家世代居于平凉府境内,家中产业甚多,涉及的行业也多。本官想请梁家在镇原城内多开几家店面,充盈镇原的商贸市场。镇原商业繁荣了,咱们收上来的商税银子也就多了些,日后咱们县衙的日子也就好过很多。从这些上说,梁家可不就是咱们的财神爷吗?对财神爷,本官向来都是相当客气的,两位大人也当多少给点面子。” 黄贺二人听了,都有些恍然大悟,连连称是。 待得梁子期返回,众人重新落座,梁子期便感觉黄县丞和贺典史对自己的态度不再像方才这般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变得亲切了许多。梁子期猜到多半是许梁从中做了工作,心里对这位年轻的知县大人很是感激,言辞间更加恭敬了。 许梁将话题朝梁家要在镇原开张面店的事情上引,暗地里又朝梁子期打了好几个眼色。梁子期倒也是个眨眼眉毛动的角色,顺着许梁的话意便连连点头,称确有其事云云。 贺典史见状,笑道:“想不到梁公子家里生意居然也做得这般大。本官原本只听人说西北地界,生意做的最好的便是楼家。现在看来梁公子家与楼家这生意规模只怕也在伯仲之间吧?” 梁子期俊脸一红,虽然听得贺典史将梁家与楼家相比较,他听来脸上有光,但到底是有自知之明的人,面有惭色地拱手道:“贺大人谬赞了。我梁家虽然经营些店铺庄园,但也是小打小闹,如何能与名震西北的楼家堡相提并论。” 许梁听得心神一动,不由问道:“听梁兄弟所言,这楼家堡当真是利害得紧,只是本官以前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不知梁兄弟对这楼家堡知道多少?” 梁子期听得脸色微变,抬眼见许梁盯着自己,神情专注,便猜想这许梁定是十分关心楼家堡的情况。梁子期原本就在千方百计地找机会接近许梁,当下沉思一阵,便徐徐说道:“这楼家堡虽然名声响彻西北,说起来也就是这五六年的时间。大概是在天启二年的时候吧,毫无征兆的,这楼家堡就突然崛起于西北境内,大肆扩建,购买田产店铺,其后两三年的时间,楼家堡的势力急据扩张,已达到骇人的地步。” 许梁缓缓点头,又问道:“那梁兄弟可知道这楼家堡到底在什么地方?” 梁子期想了想,遗憾地摇头道:“怪就怪在这里。西北地面上的大小商贾富绅都忌惮楼家堡的势力,但却很少有人知道楼家堡到底在什么地方。家父当年也曾花大力气打探楼家堡的底细,花了大力气也才勉强查到楼家堡的大概方位。” 许梁心猛地一悬,紧张地问道:“在哪?”听起来声音都带颤音。 众人都看着许梁,不明白许梁何以如此关注楼家堡。 梁子期道:“应当在汉中府的飞仙岭和白水镇一带。唉,当年家父得到回报,也曾派了几名得力人手去查探清楚,可惜的是,这几人一去之后,至今杳无音讯,想来是遭遇不测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前往汉中 梁子期对楼家堡的了解也仅限于此,许梁想要再问些别的,他便不清楚了。尽管如此,许梁依旧喜出望外,有消息总比没有消息好。 送走了梁子期,许梁已是迫不及待地要到汉中府去查看清楚了。许梁将梁军中主要将领和镇原县衙属官召集到一起,说起要亲自前往汉中府的打算,结果众人一致反对。其中又以黄县丞和贺典史反对的声音最响亮,理由最扯淡。 按黄贺两人的话来说,一县知县若非公事,不得随意离开辖区,就算要短暂离开,也必须报请上峰同意,知府衙门批准,否则,私自离去,便视为藐视朝纲,轻则罢官,重则流放充军。 许梁没想到去趟汉中府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听得众人吵嚷,只得作罢。 暗地里,许梁派青衣卫侦缉处档头胡成功,尽起侦缉处全体探子,前往汉中府明察暗访。 黄县丞只当许梁能够顺从民意,放弃前往汉中府的念头,过了元宵节,就听得衙役来报,梁军六千五百人进了城,在原先韩王别院的地面上建造营地,准备安营扎寨,又过了两日,许梁下令镇原所辖各乡各镇,组建巡防+︽,民壮队伍,由各里长,坊长管理,组建乡镇之间的联防线路,又听得户房主事毛玉洁来报,近日有大批粮草入城,尽数屯于新建的韩王别院营地。 黄县丞心中越发感到不安。 正月二十六日,许梁忽然召集了黄县丞,贺典史,梁军中的邢中山副将,许青营主,万文山营主,齐聚许府大厅,说是有要事相商。 大厅里许梁端坐主座,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厅两侧肃立着两排青衣卫侍卫。众人见厅中如此排场,暗道不妙,惴惴不安地看着许梁。 只听得许梁肃然叫道:“镇原县丞黄道周上前听令。” 黄县丞心里打鼓,上前一步,拱手道:“下官在。” “嗯,”许梁轻咳一声,手抚额头,皱眉说道:“本官近日偶感风寒,头痛难忍,已无法正常处理镇原县务,本官已向平凉知府洪承畴大人告假一个月,本官休假期间,镇原县一应政务,俱由黄县丞负责。” 许梁此言一出,厅中众人都是一惊,没料到许梁会突然告假。黄县丞打量眼许梁,但见他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哪里有半分生病的模样,再想到许梁近来的一番动作,料想许梁生病是假,借机前往汉中府是真。 想到前几日收到的战报,庆阳,临洮等地都有流贼作乱,围攻城池,难保流贼不会盯上镇原,没有许梁这个正印官镇守,镇原岂不危险?想到此,黄县丞心中大急,抢声说道:“大人万万不可!” 黄县丞话音未落,忽然厅两侧两排青衣侍卫齐声喊道:“大人训话,未经询问,不得暄哗!” 两排侍卫齐声喊起,声音震耳欲聋,众人都心神一凛。黄县丞浑身颤动,瞪眼怒道:“即便如此,下官还是要说!” 许梁一指黄县丞,大叫道:“大胆黄道周,本县训话,又未曾问你,不得多言。本官念你是一县佐贰官,冒犯之处,不与你计较,还不快速速退下!” 黄县丞梗着脖子,拱手施礼,不发一言,想做无声地抗争。旁边镇原典史贺诚将黄县丞劝到一边,小声道:“黄大人,县尊尚有指令要颁布,待县尊讲完之后,咱们再与县尊说道。” 黄县丞听了,横了眼许梁,一甩长袖,退到一边。 许梁不再看他,又朝邢中山说道:“梁军副将邢中山上前听令。” “末将在!”邢中山上前道。 “我命你率梁军六千镇守镇原城,协防周边乡镇,本官走……咳咳,本官养病期间,一应梁军大小事务,皆由你负责。首要任务,便是守住镇原城!” “是。”邢中山应声道,又迟疑着问道:“请问大人,若是上峰命令梁军出城作战,该当如何?” 许梁切了一声,道:“梁军只需守住镇原城即可,其他的,勿需理会!” 随后许梁又与其他几人交待了些事项。待众人都交待完,许梁停下来喝茶的间歇,黄县丞猛地又站了出来,大声说道:“许大人,朝庭有成规,凡一县主官外出,需得上峰批文同意,方得成行。下官等人未见着上峰的批示前,对大人的指令,不敢遵从。” “嘿,”许梁气乐了,卟的一声将一片茶叶末儿吐到桌底下,瞪着如倔老头一般杵在厅中间的黄县丞骂道:“黄大人这般说法,莫不是不相信本官所言?” “不敢。”黄县丞语气生硬地道:“下官等人身为一县佐贰官,身负协助,监督知县的职责,职责所在,下官也是按规矩办事。” “你!”许梁瞪着他,气不打一处来,明眼人都知道自己这番安排正是为了借机出城干私活,梁军中的其他人都见自己去意已决,都不再反对了,就黄道周忒不识相,还争辩得冠冕堂皇,上纲上线!厅中众人都看着许梁和黄道周两人,眼见许梁气得脸红脖子粗,而黄道周梗着脖子反倒像个没事人一般,垂手而立。贺典史就站在黄道周身边,见黄道周将许梁顶撞得不轻,连连向黄县丞使眼色,奈何黄道周视而不见。 大厅之中许梁和黄道周两人针锋相对地瞪视着对方,许久之后,许梁垂下眉毛,吐出口长气,没好气地道:“那依黄大人之见,本官该当如何?” 黄县丞见许梁说出这句话,心知许梁是暂时服了软,给了个台阶下。黄道周也不想将事态弄得不可收场,知道见好就收。他道:“还请许大人暂留几日,待上峰的批复行文到了,下官自然遵从。” 许梁缓缓点头,道:“好,就依黄大人。”说罢朝众人摆手道:“今天就到这了,大家伙都散了吧。” 黄道周,贺诚拱手施礼,准备退出去。梁军中的许青,万文山等人却站着没动脚,许青仗着自己是许梁老家的二哥,便嘻嘻笑着说道:“大人,你看这时辰也不早了?是不是……呃?” 往常,许梁召集众人到许府议事,都要让厨房准备午饭。众人也都知道这个规矩,况且许府的厨子做出的伙食,那都是大酒楼的级别,比寻常酒楼的饭菜可口不少,是以众人都喜欢有事没事到许府里汇报工作,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掐着饭点到许府来报告,弄得许府的下人们哭笑不得。 许青这话问出了大家的心声,众人顿时都微微地顿住脚步,用心听许梁的答复。 只见许梁剑眉倒竖,拍桌子骂道:“怎么,还要赖老子一顿午饭?滚,都给老子滚!” 众人听了,急忙抱头鼠窜,一窝蜂地跑出了许府。 黄县丞出了许府,连家都没空回,找了马车就往平凉府赶去。待得黄县丞在平凉城内见着知府洪承畴,将情况说明了,肯求得洪知府收回批准许梁休假的条子,黄县丞再急急地赶回镇原,时间已是二月初了,黄县丞到许府一打听,不由鼻子都快气歪了。 许梁正月二十六白天发火将众人轰出了许府,连夜就带了管家铁头和戴莺莺并十几名侍卫乔装出城了。 沔县是汉中府西南地境的偏僻小县,沔县东南有定军山,西北有飞仙岭,是汉中府通往飞仙岭和白水镇的必经之路。 许梁与戴莺莺,铁头等一众人等骑了快马,自镇原一路赶来,于二月初的时候到达汉中府,在汉中府歇息一晚,与前期到达汉中府的青衣卫侦缉处档头胡成功汇合,一众人等又朝沔县进发。 不巧路上因故耽搁了一些时候,待到达沔县城外,时间已近子时,沔县城门早就关了。众人无奈,好在青衣卫的探子早将这汉中府的大部分地境摸清了,当下由青衣卫探子领路,众人在沔县城外十里地左右敲开了一家官道边上小客栈的大门。 开门的店小二呵欠连天,见了许梁等十几人,兴许是见惯了夜半投店的客人,也不大惊小怪,揉着眼屎道:“几位客官,小店早就打烊了。” 胡成功将一两白花花的现银子放到那小二手里,道:“麻烦小二哥了,我们几人错过了时辰进城,只能在你这店里投宿一晚,粗鄙人家也没甚么讲究,能给个门板放平了睡觉就成。” 小二见着实在的银两,当下喜笑颜开,急忙将众人迎进店内,又去摇醒了靠在柜台上打磕睡的另一名伙计,让他先去楼上准备客房,自己又笑吟吟地拎着壶凉开水给许梁等人倒水喝。 店内正热闹着,只见店门嘭的一声被人从外边踢开了,两名头戴布帽的麻衣青年一前一后,看起来像是主仆,大步走进来,打量眼屋内的许梁等人,也不甚在意,捡张桌子坐了,当先一人朝店小二叫道:“小二,给本公子温壶热酒,再上盘熟牛肉,两只烤鸡,要快点,饿死本公子了!” 店小二正给许梁大献殷勤呢,被人叫着内心不爽,又见店门大开,凉风嗖嗖地刮进店内,吹得烛火苗子东倒西歪,忙上前将店门关了,拴严实了,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到两人桌前,挤出点笑意说道:“两位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您看时候太晚了,小店早就打烊了,连灶门都封了……” 啪!店小二话音未落,就见那青年公子拍案而起,手指点着那小二的面门连声怒骂道:“这叫什么混帐话!灶门封了,就不能再捅开?哦,你爹死了,你娘就不知道改嫁,非要守一辈子活寡?!快去生火做饭,再唧唧歪歪,当心惹火了本公子,一把火烧了你这黑店!” 这公子骂得又快又急,偏生语音动人,听起来就如一串珍珠滴落在玉盘上一般,许梁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想不到这汉中府境内民风剽悍至斯,连个夜半投店的都这么牛气。 那小二被训得面无人色,心知碰上了硬茬,也不敢还嘴,屁滚尿流地赶去后院厨房生火做饭。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再见楼仙儿 店小二闪人后,那公子见许梁等人都看着自己,不由又叉腰叫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公子训人哪!” 许梁等人听了,也是好笑,也不与这人一般见识。摇摇头,上楼去找客房住下。客栈二楼房间其实也不多,许梁一众人等到来,就将不多的几间客房睡满了。似许梁和戴莺莺两人各占用了一间单间,其余侍卫人等,免不了三四个人同挤一间屋子。 许梁等人早在天黑前已用过晚饭,是以并不需要店家准备吃食,胡成功叫店小二奉上热水,许梁洗后便和衣睡下。 结果刚睡下不久,听得楼下有人吵了起来。许梁凝神听去,便听出正是那一同投店的青年公子主仆二人。 许梁自修练大般若功后,视力听力都大超常人,他听了会便听明白这场吵架的由来。很简单,店内空客房本就不多,许梁的人先住进去,客栈便没有空房间了。那青年公子主仆慢条斯理地吃过店家呈上的牛肉烤鸡,饭饱之后要找客房歇息才知道客栈已没有客房了。 青年公子的性子,那是无理也要闹三分的主,遇到这种事岂能善罢干休,便撸胳臂捥袖口印ァ恪 担琺.23w∨x.co$m氲昙依砺燮鹄础?br /> 吵嚷一阵,青年公子火起,就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随即店小二一声惨叫,多半是青年公子扇了那小二一个大耳光子。随即二楼的楼梯响起脚步声,就听得青年公子清脆的声音气冲冲地边往二楼走边叫道:“我就不信了,这客栈里这么多房间,难道都住满了?” 又听得店小二哭丧着脸劝道:“真不敢骗您,客官。小店原本空房就不多,早先那位胡大爷领着十几号人上楼去,一下就住满了,这些客官您也都看见了的。” 青年公子气哼哼地叫道:“住满了?你就不能叫他们几个大男人挤一挤,给本公子腾出个房间来?” “这,这不合适哪……” 又听得青年公子拍门声响,随即兴许是看见了房内的情况,只听他叫道:“这屋里三个人,确是不好挤了。” 而后,“这间也三个。” “这间有四个。” 随着青年公子一路数过来,店小二不住地赔理道歉。很快再过两间便要到许梁住的那间房了。而许梁房间的前一间,正是戴莺莺的客房。 似青年公子这般闹腾,青衣卫的侍卫们早都清醒了,只是未得命令,不好出手,是以原先几间都是普通侍卫的房间,青衣卫们都忍了。 但这间可是戴莺莺的客房。戴莺莺是谁?往明了说,那就是许大人的侍卫队长,授业恩师,往暗了说,多半日后便是许府的二夫人,青衣卫的主母大人。这要是让这青年公子踢开了戴莺莺的客门,那青衣卫的档头侍卫们日后就没脸见人,基本上就可以解散了。 是以,青年公子主仆尚未到房门前,两名值守的青衣侍卫便拦住了。 “这位公子留步。此间乃是咱们大人的住房,大人已要休息了,不便打扰。请回吧。”侍卫冷然说道。 青年公子心里本就有火气挺大,连开了四五间房门,屋里头坐着躺着的都是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推门就闻见股子汗臭味,似这种房间,青年公子心底是不屑于住的。他其实是在找女人的房间。 “呵呵,本公子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们大人帮忙匀个客房出来,你看这外面夜这么深,天又这么冷,这方圆十里也就这么一家客栈了,帮个忙,让我去给你们大人说一声。” “抱歉。我家大人休息了,不便打扰。”侍卫还是一样的语气,说道。 “那……便得罪了。”青年公子说完,猛地挥掌向两名侍卫拍去,两侍卫怒喝一声,抽刀斩出。 青年公子轻巧地闪过,又欺身上前,于两侍卫立足未稳时,踢出两脚,拍出四掌,只听得两声闷哼,两侍卫跌倒在地。那店小二见状,抱头逃下二楼去。 这几声动静,早就按捺不住的青衣卫众侍卫纷纷怒喝一声,提了兵刃从各自房间冲出来,朝青年公子围拢上去。 青衣卫侦缉处档头胡成功挥刀大叫道:“哪来的毛头小子,给我拿下!” 青年公子得意地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冲上前的众侍卫,抬起一脚踢开客房门,正要抬脚进去,忽见一柄长刀划出一阵刀光,悄无声息地劈向青年公子抬起尚没有来得及收回的右脚,青年公子大惊失色,闪身急退。 刀光随即从房里卷出,卷向青年公子。 青年公子一退再退,他这才看见使刀的正是自己要找的那名女子,只是这女子的武功之高,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青年公子连退了三步,再转身时手中已出了一把尺来长的弯刀,弯刀划出一个又一个的半圆亮光,与戴莺莺的长刀战在一起。 一时之间,就听得二楼过道里叮叮当当,兵刃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青衣卫众侍卫眼见戴莺莺出手,便不急于上前,紧紧地守住二楼过道两端,堵住了青年公子主仆二人的退路。 “公子,我来助你。”青年公子的仆人,那个麻衣小厮见青年公子已被戴莺莺逼到了墙边上,攻少守多,眼见就要败于长刀之下,噔地也抽出柄类似的弯刀,跃步上前攻向戴莺莺的身后。 “唉呀,真是无耻,想倚多为胜么?”在侍卫中间掠阵的青衣卫档头胡成功见状哇哇大叫,生恐戴莺莺打不过,正要喝令众青衣卫上前助阵,忽见那麻衣小厮一声痛呼,整个人横飞着撞破房门,跌进了许梁的房间里。 哎哟,坏了!胡成功只当许梁屋里就许梁一人,胡成功平日又从未见过许梁练刀法,是以一直以来都认为许梁与绝大多数的大明官员一般,道理能讲一箩筐,打架却只有挨打的份,当下怪叫一声:“快保护大人!” 众侍卫急忙冲进许梁房间,当先跳进屋内的两名侍卫进去会随即又飞快地退了出来,退时与往里冲的侍卫撞了个满怀。胡成功见状心都悬了,急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边说着,边跑进了许梁的客房,朝屋内一看,才知道是虚惊了一场。 屋内正主儿许梁正稳稳地坐在小圆桌前,斟着茶水悠闲地小口抿着,离他五六步远的地上,那麻衣小厮躺在地面上,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他脖子上正架着一把刀,刀锋冷芒四射,寒气逼人,持刀的铁头抬眼看了眼胡成功,笑道:“你倒挺会抢风头,大呼小叫的生怕大人不知道你在外边。” 胡成功嘿嘿笑,又朝许梁拱手道:“大人英明神武,早就算好了这人会撞进屋来,是以命铁大人在屋内守着。当真是高哪。” 许梁笑笑,不理会胡成功毫无水平的马屁,摆手道:“夜深了,明天还得赶路,不要纠缠太久,速速拿下了,浪费时间。” “是。”胡成功哈腰说道,摆手叫过两名侍卫,将受制的麻衣小厮押起来带出去。 那麻衣小厮起身的时候便回头朝许梁看去,皱眉想了下,又看向已坐在小圆桌边的铁头,忽地挣扎着大叫道:“是你,是你们!许公子,铁大哥,是我啊,我是绿儿!” 许梁和铁头都吃了一惊,叫住押了人往外走的侍卫,两人上前仔细打量着这麻衣小厮,许梁奇怪地问道:“你认得我?你是绿儿,哪个绿儿?” 这小厮挣脱了侍卫,伸手将头上的布帽摘掉,就见一头乌黑的长发顺肩滑落,这名叫绿儿的小厮原来是名女子。 绿儿惊喜地叫道:“许公子,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我家小姐楼仙儿的贴身丫环哪。”说着她又急急地比划着两手说道:“前年九月,在江西南昌府杏花楼,我们见过面的,你都不记得了么?还有铁大哥,隔天绿儿还替我家小姐到客栈送过银子的,当时铁大哥还说许公子病得不轻呢……” 这绿儿这么一提醒,许梁和铁头都猛然记了起来,又细细地看眼绿儿的相貌,依稀与记忆中有八分相似,不由惊喜地笑道:“你真是绿儿!你家小姐呢?” 正说着,就听得外边过道里一声闷哼,随即有兵刃被击飞落地的声音。 绿儿脸色一变,许梁和铁头也明白过来,绿儿既然在这里,那外面与戴莺莺打斗的青年公子自然也是楼仙儿乔装的。听这动静怕是楼仙儿打不过戴莺莺,吃了亏。 几人急忙走去屋外,许梁抬眼就见那青年公子被戴莺莺反扭着手臂,提着衣领押着过来。 绿儿惊叫一声,上前叫道:“快放了我家小姐!” 戴莺莺冷哼一声,看向许梁道:“许梁你没事吧?这人武功倒也了得。” 被押着的青年公子别过头,怒叫道:“本公子技不如人,栽到你手里,要杀便杀,用不着你来评判我功夫如何如何。”待看见绿儿好端端地站着,不由心中疑惑。 许梁呵呵直笑,朝戴莺莺摆手道:“戴姑娘你放了她吧,都是自己人,一场误会。” 青年公子怒瞪着许梁道:“谁跟你是自己人?” “小姐……”绿儿唤道。 “你叫本公子什么?”青年公子惊叫道,随即看见绿儿长发披肩,吃惊不已:“你的帽子……呃?” 许梁走上前,让戴莺莺松了手,又朝青年公子笑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楼仙儿,咱们又见面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跟去瞧瞧 楼仙儿先是一愣,随后仔细地打量着许梁,指着许梁问旁边的绿儿:“这是许公子?” 绿儿使劲点头。 楼仙儿这才确信,当下也是高兴不已,也不去计较被戴莺莺打败的事情了,叽叽喳喳好奇不已地围着许梁问起别后的情景,待听说许梁已在镇原任知县,不免惊叫,掰着手指头数起分别后的年份,随即一声大叫:“哇,许梁,你也太利害了吧,两年哪,就是正七品知县了!” 许梁与铁头对视一眼,都很难将眼前这名咋咋呼呼的人与天启六年在南昌杏花楼遇到的那红馆人对映起来。 当下许梁又介绍戴莺莺,胡成功两人与楼仙儿主仆认识,随即安排楼仙儿主仆与戴莺莺同睡一个客房。 戴莺莺看在许梁的面子上,倒是没什么意见,想不到楼仙儿一蹦三尺高,使劲摇头,振振有声地说道:“不行!我可不要与戴姐姐住一屋。我和绿儿睡一屋,打小我俩就睡惯了的。” 许梁见状,见楼仙儿一副娇惯的样子,念起她以前怎么说也算救过自己的性命,便也不强求,又让侍卫们腾出一间客房,让于楼仙儿主仆+,。 待安排妥当了,众人各自回房歇息。 许梁原本就比较困,半夜又被楼仙儿这么闹腾一阵,困意就更浓了,躲进软棉棉的被窝里很快就进入梦乡。 睡至半夜,许梁忽的警醒,猛地睁眼一看,更是吓了一大跳,就见床前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儿拄着下巴靠在床前正色眯眯地看着自己。 “谁?”许梁一挺身坐了起来,手已经握到了放在床里头的配刀。 “嘻嘻,是我。”楼仙儿的声音传来。她啪地一声点燃了火折子,引燃桌边的油灯。 借着灯光,许梁看清了楼仙儿的面容,楼仙儿此时已换上女人装扮,上身一件狐皮夹袄裹着棉袍,罩住了纤细的腰身,下身是一条锦绣的棉裤,如果不是头上那一头散乱着的乌黑长发,整个形象看起来当是挺淑女的。 “你怎么到这来了?”许梁惊道。 “我乍一见着你,高兴得睡不着,便过来看看你了。”楼仙儿道,“想不到你倒睡得跟头猪一样。” 许梁哭笑不得,打着呵欠摆手道:“我赶了一天的路,又困又乏,急需要好好的睡一觉。现在你看也看了,没事就请回房去吧。” “那我就是有事。” “有事?那就明儿请早。”许梁又是一个呵欠,重新躺回被窝里,睁开一只眼睛朝楼仙儿说道:“我要睡了,门在你后边,出去的时候记得关好。” 楼仙儿见许梁这个做派,不由大为气恼,鼓着腮帮子瞪了许梁一会,眉眼一笑,伸手便掀起被子一角,居然坐到床沿上,两脚一缩,似乎躺进被窝里来。 许梁顿时吓得不轻,抬起头惊叫道:“你干什么?” 楼仙儿眨巴着水灵灵的黑眼睛,道:“我懒得回去了,今晚就在你这里睡吧。晚上正好陪你说说话儿。” 许梁抬高声音道:“胡闹!”随即两手一推,将楼仙儿推出了床沿,又怒道:“快些回去。” 楼仙儿嘀咕一句,“又不是没睡过。”但见许梁脸上渐有怒容,倒也不敢真惹他生气,扁着嘴角,气哼哼地出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许梁从房内出来,迎面便见着开门的戴莺莺。戴莺莺似笑非笑地打招呼道:“许梁,昨晚睡得可好?” 许梁对上她那大有深意的眼神,便猜到戴莺莺多半是知道夜里楼仙儿来自己房间的事情,脸色一红,吃吃说道:“呃,还行吧,就是夜里太冷了,被窝里半天不见热乎。” “是么?”戴莺莺语气酸溜溜地道:“这倒奇了,昨晚没人暖被窝么?” 许梁瞪她一眼,狠声道:“有也被我赶出来了。” 戴莺莺抿嘴一笑,昨夜楼仙儿几时进屋,几时出来,她都是一清二楚,甚至于许梁和楼仙儿在屋内的谈话她都知道,自然也就知道楼仙儿被许梁轰出房的事情。 胡成功早安排店小二准备了一桌精致的早点。许梁等人围桌坐了,吃了一会,许梁便问楼仙儿道:“楼姑娘,我们一早便要起程赶路了,却不知你们要去哪里?” “许梁你们又要去哪里?”楼仙儿问。 “我打算先去沔县,再去飞仙岭和白水镇。” “呃?许梁你去飞仙岭做什么?”楼仙儿惊奇地问道。 “嘿嘿,告诉你也无妨,”许梁道:“有个什么楼家堡的大公子得罪了我,我正要找上楼家堡去寻他的晦气。”随即猛然想起楼仙儿也姓楼,便笑道:“你也姓楼,这倒巧了,你可知道楼家堡?” 楼仙儿摸摸小巧的鼻子,点头道:“楼家堡嘛,本姑娘自然是知道的。不瞒你说,我和绿儿正是从楼家堡里跑出来的。现在许梁你要去寻楼家堡的晦气,那真是太好了。我与你同去。” 身后丫环绿儿担忧地说道:“小姐,咱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再回去,不好吧?” 楼仙儿瞪眼道:“你个小丫环懂什么!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敢去找楼家堡的晦气的,这等热闹不去瞧瞧,岂不可惜。” “这么说,楼姑娘你知道去楼家堡的路?”许梁惊喜地问道。 “这是自然。”楼仙儿点头。 许梁等人不由大喜过望,想不到这么容易便有了楼家堡的消息。当下许梁等人吃过早饭,付清了房钱,便动身前往楼家堡。 按楼仙儿的说法,楼家堡在飞仙岭附近,必须要先到沔县,穿过沔县县城,再到飞仙岭。 出发前往沔县时,许梁先一步上了马车,戴莺莺正要跟着上去,楼仙儿抢先一步,一脚踏上车沿,扭头朝戴莺莺笑吟吟地说道:“戴姐姐,我与许大哥久别重逢,各自心里都有好一席悄悄话要说,昨晚太晚了,没时间细说,现在路上正好有大把时间,这马车先借妹妹我坐一坐如何?” 戴莺莺皱眉听了,见车内许梁没出声反对,头一扬,便转身跃上了另一匹马背上,打算骑马前进了。 楼仙儿嘴角一丝得意地笑意。待进了马车,忽又一本正经地问许梁道:“到底你大还是我大?要是你比我还小,方才我叫你一声许大哥,我岂不吃亏?” 许梁愣了愣,朝楼仙儿胸前瞄了一眼,幽幽地道:“不用比了,肯定没你的大。” “哼哼,我就知道。”楼仙儿得意地道,忽见许梁眼光还停留在自己胸前,醒悟过来,夹紧狐皮夹袄,啐道:“谁让你比这个了!” 许梁呵呵直笑。笑一阵,许梁便问起楼仙儿的情况。楼仙儿一心要跟着许梁去找楼家堡的晦气,自然毫不隐瞒,有问必答。 令许梁大感意外地是,楼仙儿居然会是楼家堡当代堡主的三女儿,此次能够与许梁在客栈相遇,正是她与绿儿偷偷从楼家堡跑出来的。 许梁不免狐疑地看着楼仙儿,道:“这么说楼家堡岂不是你家?眼下我领着人去找楼家堡的麻烦,你怎么反倒乐见其成?这,这不科学啊?” 楼仙儿吸了吸鼻子,语气愤愤地道:“楼家堡虽然是我家,但堡中那几个老老少少着实讨厌得紧,我娘去世后,他们就老想着法子欺负我。哼,我楼仙儿抹不下脸来大义灭亲,可有人去找他们的麻烦,我自然要拍手称快。” 呃?许梁为之语塞,这,这都什么子女啊,还是亲生的不? 楼仙儿见许梁一脸愕然,不由白了许梁一眼,道:“你用不着摆这个表情。就你带来的这十几个人,哼哼,到了楼家堡谁找谁的晦气还不一定呢。”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四小姐李廷 沔县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小县城。城墙破旧,街道陕窄,店铺生意也不怎么好。许梁等人找了家据说是整个沔县最有名的酒店,用过午饭,喂饱马匹,添置了新干粮,便打算再次起程了。 忽然,走在最前面的楼仙儿急急地往人群里躲。许梁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就听得街角一声暴喝:“她们在那!” 许梁等人循声看去,就在十几步开外,急急地冲出来七个黑衣大汉,为首的人身高足有六尺,长得膀大腰圆,十分强壮。 七个黑衣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跟在许梁身后的胡成功见这架式,一挥手,手下众侍卫越众而出,拦在前面。 为首大汉喝住了手下黑衣人,审视一番局面,拱手对许梁说道:“前方是哪路朋友,在下楼家堡外院管事陈振,奉了堡主之命前来带回敝堡三小姐,还请行个方便。” 许梁道:“谁是你家三小姐,我们这里的人中只有许某的朋友,没有什么楼家三小姐,四小姐的。” 楼家管事陈振目光落在许梁身后的楼仙儿和绿儿身上,沉声道:“三小姐,陈某奉了堡主+∷,之命,要找回三小姐,三小姐你还是跟陈某回去吧。” 楼仙儿自许梁身后挪出来,瞪眼叫道:“陈管事,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你回去告诉我爹爹和那混帐哥哥,楼仙儿就是死,也绝不会嫁给那个狗屁的韩王世子做妾的。” 陈管事眉头皱起,为难道:“陈某职责所在,三小姐莫要让陈某为难。” 楼仙儿柳眉渐竖,怒声道:“我就是不跟你们回去!” 陈管事沉吟会,道:“那就休怪陈某动粗了。”说罢见十几名青衣侍卫依旧拦在面前,又朝许梁等人抱拳道:“这位朋友,在下要带回咱们楼家保的三小姐,这可是楼家堡的内部私事,无关人等,还请让开。” 众侍卫都等着许梁下令,许梁沉吟着。 忽然楼仙儿猛地自许梁身后环腰抱住施许梁,朝陈管事嗲声说道:“陈管事这话可就不对了,面前这位许梁许公子可不算外人,说起来你们还得尊称许公子一声姑爷呢。早在两年前,我与许公子一见倾心,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 “咳咳……你胡说什么!”许梁惊道,甩手将楼仙儿推开。 楼仙儿妙目微嗔,瞪一眼许梁,又接着说道:“不瞒陈管事,仙儿三番五次从家里跑出来,就是为了找到这位许公子。”见许梁莫名其妙地瞪着她,凑上前在许梁耳边咬着牙根狠声说道:“许梁你休想抵赖,当日在杏花楼,你我可是同床共枕过的!” 许梁一愣,随即哭笑不得,说起来自己确实与楼仙儿睡过觉,但那时楼仙儿是杏花楼的头牌,自己却是个失意的考生,一夜多情而已,这,这怎么算睡过呢?那日可是付过钱的好不? 楼仙儿此话说出来,不说那楼家堡追出来的七外黑衣人脸色大变,就是许梁这边的侍卫们都是脸色怪异。铁头尴尬不已,戴莺莺一脸狐疑地在许梁和楼仙儿身上看来看去。 陈管事吭哧半晌,沉声问许梁道:“此话当真?” 许梁略为尴尬,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楼仙儿道:“当然!” 陈管事犹豫一会,抬头正色说道:“即便如此,三小姐还得随我等回去,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一切有堡主和大公子发落。” 楼仙儿气道:“本姑娘跟你说这么多都白说了吗!我死也不回去。” 陈管事听了,脸色一沉,喝道:“拿下!”身后的黑衣人就要上前拿人。 许梁喝道:“放肆!”众侍卫听了,拔刀在手,与上前的黑衣人打斗起来。 要说楼家堡的实力当真不容小瞧,即便只有区区六人对抗十几名青衣侍卫,居然一时之间,斗了个旗鼓相当。 陈管事看了会,怒喝一声,拔刀在手,一跃而起,也加入战斗,只见陈管事刀法大开大合,左右冲撞,很快就将拦截的四名青衣侍卫杀退,奔着许梁大步冲来。 戴莺莺娇喝一声,越过许梁迎上去,将陈管事挡住。 铁头和胡成功等人见状急忙护在许梁身边,胡成功紧张地说道:“想不到楼家堡的人身手这般利害,我们的人怕是要挡不住啊。” 许梁紧盯着战局,没有说话。楼仙儿却道:“你个胡成功尽知道胡说,我看戴姐姐刀法精奇,远在陈管事之上,有戴姐姐在,陈管事那帮人绝对讨不了好去。” 事实却实如楼仙儿所说,陈管事与戴莺莺杀了十几回合,眼见久战不胜,又见手下六名黑衣人渐渐被十几名青衣侍卫逼迫得渐有招架不住之势,心中权横一番,知道今日事不可为,怒吼一声,连击三招逼开戴莺莺,退出战斗,呼啸一声,当先快跑离开。 余下六名黑衣人见状,纷纷撤出战斗,紧跟着急速离开。 众侍卫跟着就要追上去,许梁叫道:“别追了。” 楼仙儿大叫道:“怎么不追?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陈管事肯定会再带人来抓我们的。” 许梁摇头,道:“我们本就是要去找上楼家堡去,暴露又何妨。只是此地咱们人生地不熟,情况未明之前,切不可穷追不舍,以免中了人家的圈套。” 这时铁头说道:“少爷,咱们也快些出城吧,刚才一番打斗,怕是已经惊动沔县官府了。” 当下众侍卫各自上马,许梁上了马车,楼仙儿跟着跳了进去,正要放下车帘,就见戴莺莺也跟着坐了上来。 “咦?戴姐姐你怎么也上来了?”楼仙儿讶异地问道。 戴莺莺轻哼一声,道:“本姑娘打斗得累了,到车上来歇歇脚。”说罢与楼仙儿对面而坐,将许梁夹在马车中间。 众人根据楼仙儿的指引,当天下午到达飞仙岭,又抄了一条小路拐进山岭群中,再走了一段,忽有前方探路的侍卫飞马来报。 “大人,前方去不得了。” “怎么?”许梁惊问道。 侍卫一指前方小道尽头,道:“拐过那山脚,有一支军队正在围攻楼家堡。暗哨已要布到了山林中,咱们再往前定要被暗哨发觉。” 许梁大惊,探询地看着楼仙儿,楼仙儿摇头道:“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知道。” 为免被那支不明军队发现,许梁等人偏了小道,牵马沿另一条山路绕到一座山腰上,铁头又命侍卫们看好马匹,布置警戒。许梁与戴莺莺,楼仙儿等人又爬了一段山坡,来到一处山顶高地,隐在树丛中远眺山下的楼家堡。 此时军队的攻打呼喊声已是清晰可闻。众人放眼看去,只见一座方圆足有两三里的城堡立在山谷中,此时城头上也是杀声振天,城头上站满了黑衣人,正全力向城下攀爬的军队砸石块,放箭,倒热油,全力阻挡军队攻城。 而在城下,密密麻麻的围了足有四五千人马,看旗帜标记却不像是正规的朝庭军队,中军之中一杆大旗迎风飘扬,旗上隐约是个大大的李字。 许梁大惊小怪地叫道:“哇,这城下攻城的倒像是支流贼军队啊,你们楼家堡真是什么人都能得罪,前番得罪了我许梁,这次居然连流贼都得罪了。” 楼仙儿大翻白眼,道:“我又不在堡内管事情,楼家堡家大业大,与人结仇那也是常有的事。”说着又疑惑地自语道:“只是应当不会与流贼搭上瓜葛啊,这是怎么回事呢?” 戴莺莺轻哼一声,冷冷地说道:“我看多半是楼家堡多行不义,连流贼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来兴兵申张正义。” 楼仙儿瞪眼还嘴道:“流贼还会申张正义?!姐姐你别逗了。咦,”她伸手朝那流贼中军之中一指,惊讶地说道:“那大旗下的人我好像认识。” 嗯?许梁等人都惊奇不已,齐齐地看着楼仙儿,道:“你认得?” “嗯。”楼仙儿很肯定地点头,道:“错不了,前几天这人也是穿了这么一件月白色团花的袍子坐在楼家堡的议事厅内作客,好像叫李廷,我听爹爹和家中叔伯们都叫她四小姐。啊,旗上绣的也是李字,绝对是她。” 许梁等人听了,都惊奇不已,哪有几天前上门做客,几天后就兴兵讨伐的道理?许梁想了一会不由取笑道:“妙极妙极,我看定是那李廷当日在你们家受了委屈,气不过带人来找场子来了。嘿嘿,你看这城下的兵将少说也有四五千人,连日攻打之下,楼家堡怕是要除名咯。” 楼仙儿见许梁一付兴灾乐祸的表情,冷笑道:“虽然我不怎么喜欢楼家的人,但楼家堡也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攻破的。楼家堡内常年驻扎了不下两千护堡民壮,而且楼家堡城高墙厚,比寻常府县的城墙都要高上一丈有余。”说着,她指着城下攻城的兵勇,道:“攻城之人虽多,但都没带什么利害的攻城器械,似这般用人命去填,必难以取胜。” 许梁听了,收住笑容,又朝山下看去,见果如楼仙儿所言,攻城的兵勇虽多,却仅用云梯,圆木,弓箭一类的攻城器械,兵将一波波地往前冲,冲到城下已经倒了一大半,再有部分爬上云梯,也基本难以登上城楼,多半爬到一半便被城上的楼家堡民壮杀死,摔下地去,一命呜呼。 众人一时都不说话,细看山下李家军攻城。只有楼仙儿在那喃喃自语:“奇怪,这李廷怎么会攻打楼家堡呢?” 第一百八十章 夺妻之恨 许梁一行人藏在高处,远观着山下的李家军进攻楼家堡。李家军接连发起三轮进攻,除了丢下满地尸体外,可以说是毫无建树。士兵开始畏缩不前,很显然,面对楼家堡如此**的城墙,一味送死任谁都不会干的。 李家军开始鸣金收兵,但却对楼家堡围而不走,想必是要歇息一晚,明日再战。 许梁命人在树中埋锅造饭,众人草草吃过,又让人搭建了几处简易的帐棚,安排了岗哨,准备再等着看好戏。 夜间楼仙儿又跑过来要与许梁叙旧,被许梁无情地拒绝了。 楼仙儿不爽地走后,没想到戴莺莺居然也跟着走了过来,犹犹豫豫地对许梁欲言又止。许梁暗叹一声,心道今夜是没法安稳睡觉了。 许梁坐起身,直直地看着她,道:“戴姑娘,有事?” “啊没。”戴莺莺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就后悔了,马上转口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来问问你……” “问问我与仙儿到底什么关系?”许梁道。 戴莺莺愣了愣,没想到许梁会这么直接,捻着衣袍角道:“许梁+£,,如果你觉着不方便说,那,那便算了。” “嗯,我确实不方便说。” “啊?”戴莺莺一时想明白,疑惑地看着许梁道:“你说什么?” 许梁重新躺回地上,隔了一会才道:“是你自己说的,我不方便说便算了咯,嗯,我确实是不方便说。” “你?”戴莺莺指着他,脸涨红了,“爱说不说,我还懒得听呢!” 许梁瞄了她一眼,又合上了,没再理会她。 戴莺莺气鼓鼓地站了一会,回头见许梁眯着眼在那假睡,不由更气,低头凑到许梁耳边,语气坚决地说了一句什么,转身捂着滚烫的脸跑开了。 许梁初时只觉一阵迷人的香气靠近,随即耳边吹来一阵温热的喘息,戴莺莺呼出的热气吹拂着耳畔,酸酸麻麻,暖昧得紧,正要接着假睡多享受一会,就听得戴莺莺斩钉截铁地说出一句话,许梁立马眼睛就直了,待戴莺莺跑开了他还没回过神来。 她说,“我不管,你就算跟她睡过,她也只能当老三。” 今夜,许梁注定要失眠了,只是不知道身边这两女的睡得安稳不。 次日清晨,朝阳东升,给这飞仙岭众山添加了一份暖意。山下三通鼓响,杀声又起,李家军开始攻城了。 战争的过程连许梁看了都觉得无聊。李家军自清晨攻到下午,冲了一波又一波,虽然将城头上守城的楼家堡民壮射死了不少,但李家军死得就更多了,许梁初步估计,白天这一连串的冲锋,李家军至少折损了两千多人。 按李家军这规模看,李家军总共也就六千来人马,照这个速度,明日那个四小姐李廷再攻不下楼家堡,她就得含恨撤军了。 见识过楼家堡的城高墙厚,李家军要是就这么撤了,那光靠许梁单方面的力量,怕也攻不下楼家堡来。 许梁想通了这一点后,立马就拍屁股起身,将两名青衣卫叫过来,吩咐他们即刻回镇原鸡头山大营,调万文山一营人马过来。又命胡成功带了亲笔信,细细交待一番,让他去给四小姐李廷送信。 许梁安排了这一切,又等到天阳将落山,便点齐十名青衣侍卫,动身朝李家军大营方向走。戴莺莺拾刀跟上,楼仙儿见状也跟在许梁身后。 许梁回头瞪着她道:“我去谈判,你跟着去做什么?” 楼仙儿顿时语塞,支支吾吾地,忽瞄见戴莺莺嘴角挂笑,不由指着戴莺莺道:“那戴姐姐又是跟去做什么?” 戴莺莺笑道:“本姑娘可是咱们许大人的侍身侍卫队长,紧跟许梁,那是职责所在。” 楼仙儿闻言把酥胸一挺,叫道:“那我,我,我是许梁的未婚夫人,就更应当跟去了。” 戴莺莺惊奇地道:“咦,你去做什么?我只听说书的说过临阵商谈,多带师爷文书同去的,可从未听人说还带家眷去的。哦,倒也有带的,不过那多半是随身侍候的丫环下人。”戴莺莺又看着楼仙儿,点点头道:“嗯,楼妹妹你这模样扮个端茶倒酒的丫环倒也勉强……” “你!”楼仙儿见戴莺莺连嘲带讽,居然说成楼仙儿若去便是端茶倒酒的丫环了!顿时气得不轻,扬手想甩她一掌,忽醒悟若论功夫,自己万万不是戴莺莺的对手,不由就更恼火,气哼哼地瞪了她半晌,忽眼珠一转,追上许梁,揽过他的手臂道:“戴姐姐你这话就说错了。有句话你没听过吗?叫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本姑娘作为许府的少夫人,相公有事,自当追随的。是吧,相公?”最后一句,却是对许梁说的。 许梁甩开了她的手,瞪着她道:“去可以,不许多话!” “哦。”楼仙儿脖子一缩,乖巧地应了一声,随即朝戴莺莺咧嘴无声一笑。 许梁等人来到离着李家军大营外三里地,在一处开阔的草地上停了下来。许梁朝林中吹出口哨,未几林中用口哨回应,自林中奔出三人,正是青衣卫档头胡成功和两名手下。 “怎么样?她来不?”许梁问道。 “大人,话我已原原本本地带到了。”胡成功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此时离咱们约定的时间尚早。” 许梁点头。众人待了会,见天色晚了便点起火把。又过了半个时辰,许梁听得林中马蹄声响,接着有一排火把从林中延伸出来。 就见白天见过的那名月白团花袍的青年人骑马带人自林中走出,离着许梁等人十步远,青年人在马上拱手,声音清脆地道:“在下河北李廷,这位便是派人前来的许梁许兄吧?” 许梁仔细打量眼,虽然夜色中火光摇动,看不大清这四小姐的真切面容,但听她声音已经确认她是楼仙儿口中所说的四小姐无疑。 许梁拱手道:“在下许梁,江西吉安府人氏,今日有幸能与四小姐合作,共谋楼家堡,真是三生有幸。” 四小姐微微错愕,道:“你认得我?” 许梁仰天打个哈哈,道:“四小姐的大名,如雷贯耳,西北地面上,谁不知道四小姐的威名?”许梁这便是信口胡说了,他连四小姐的名字还是昨天刚听见,哪里来得如雷贯耳?他见这四小姐手下居然能聚起五六千精壮人马,便猜着四小姐必定是西北地面上的大人物,是以先捧上一捧。 四小姐听得呵呵一笑,又问道:“听许兄信中所言,许兄与这楼家堡也有极深的仇恨,想要一举除之而后快?却不知道是什么仇,什么恨?要知道楼家堡也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 “唉,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许梁唉声叹气,摆手道:“伤心人伤心事,不提也罢。” “那就请许兄长话短说,”四小姐端正马姿,道:“我洗耳恭听。” 许梁听了,抬眼见四小姐审视地看着自己,周边军士虎视眈眈,许梁酝酿一番,猛的一整神色,满面愤慨,大声说道:“既然四小姐这般不信任在下,那许某为了取信于人,也就不怕自暴家丑了。”说着马鞭一指楼家堡方向,破口大骂:“人都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今生我与那楼家大公子楼船,不死不休!” “哦?这又是为何?”四小姐奇道:“难道令尊被楼家的人给害了?” “那……倒也不是。可恨那楼船小贼,贼眉鼠目,长相猥琐,自娘胎里出来便算个三等残废。自个儿人太丑没姑娘肯嫁给他,他就来抢别人家的老婆!”许梁骂着,忽悲声叫道:“可怜我那刚过门不久的新婚夫人,花儿一般的人儿,嫁到我家还没享过几天清福,便遭此横祸,被楼船小贼趁机掳去,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呜……” 许梁好端端一个英俊男儿,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潸然泪下,听得周边的侍卫军士都心有戚戚焉。 戴莺莺听得目瞪口呆,楼仙儿听得气愤不已,对面的四小姐听得也是眼眶微红,心中酸楚,正待出声宽慰两句,就听许梁猛地收住悲声,杀气凛然地狠声道:“四小姐,你说,如此奇耻大辱,我许梁该不该找楼家拼命?” “该!”四小姐脱口叫道。 第一百八十一章 梁军到来 许梁道:“四小姐,许某见四小姐的人马攻打楼家堡连日来死伤颇重,许某恰逢其会,有心助四小姐一臂之力。” 说到正事,李廷便摆正神色,正色道:“却不知道许兄怎么帮我?” 许梁一指楼家堡,伸出三个手指头,道:“许某手下也有些人马,四小姐只需给许某三天的时间,待许某的人马一到,与四小姐你合兵一处,你们双方全力攻之,楼家堡必破。在此期间,还请四小姐暂且罢兵,围而不攻。” “你有多少人手?”四小姐道,在她想来,许梁能够带来的人马想必不会很多。 许梁道:“我手下三千儿郎,三天后必到。” 四小姐大感意外,朝身边一骑马并立的长衫男子低声商量几句,抬头朝许梁轻笑道:“许兄既然有如此势力,那大可自行找上楼家堡去,似乎用不着与我李家军联手吧?” 许梁朝那长衫男子细看两眼,见他身材微胖,面色沉稳,一言不发地立于马上,周边的士兵都很是恭敬,便猜着这位多半也是个重要人物。许梁当即摆手道:“四小姐此言差矣,有道是人多力量大,柴多火↑,焰高,楼家堡既是四小姐的仇人,也是我许梁的仇人,这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你我今日联手,行事必然事半功倍,如此美事,何乐而不为?” “说得好。”四小姐拍掌轻笑道,“如此,本小姐就回去整顿军马,静候许兄佳音。” “多谢。”许梁拱手道:“只是,许某尚有一事不明。” “许兄请说。” 许梁想到楼仙儿的话语,沉吟着便说道:“许某虽然知道楼家堡的人目中无人,讨厌得紧,但那也分对谁,似四小姐这般英雄豪杰,楼家堡多半不会轻易开罪的,却不知道四小姐与楼家堡怎么结下的梁子?” 四小姐沉吟着,一时未答话。许梁见状忙道:“许梁也是一时好奇,随便问问,四小姐若不方便说,那也无妨。” 四小姐听了,看着许梁抿嘴一笑,一手捋起散落的鬓发,道:“既然咱们两家要合作,那告诉你也无妨。”说着四小姐脸上显现出恼怒之色,恨声道:“世人只知道楼家堡在西北地面上势力庞大,却少有人知道五六年前楼家堡也只是汉中府境内的小门小户,若不是机缘巧合,得贵人相助,楼家堡哪有今日的荣耀。当年那位贵人相助楼家堡曾有约在先,一旦日后贵人的子嗣门人有难,找上门来寻求援助,楼家堡需全力帮扶。” 许梁恍然道:“想必帮助楼家堡的这位贵人便是四小姐家中的前辈?” 四小姐点头,咬牙恨声道:“不错。当年帮助楼家堡发达的正是我李家的长辈。唉,当年我家中那长辈在朝在野那是何等尊贵,这般布置为的也正是以防日后家道中落,家中子弟能有条后路。果不其然,几年以后我家中这位长辈得罪了权贵,家道中落。本小姐拿了长辈交给的信物找上楼家堡,想请楼家堡兑现当年的承诺,哪知道这楼家堡的人儿狼子野心,忘恩负义,居然翻脸不认人,本小姐在楼家堡莫说讨来任何实质性的援助,连口热茶都没能喝上。嘿嘿,世态炎凉,人心不古,果真不假。” 许梁听得义愤填庸,愤愤然骂道:“许某平生最看不起的便是那些背信弃义的小人!我原本只道楼家堡那大公子楼船卑鄙无耻,如今听四小姐说来,整个楼家堡的人都是群无耻小人。” 许梁说到这,就感觉后腰一紧,接着一痛,扭头用眼睛余光看去,见楼仙儿目光如刀,狠狠地剜着自己。 许梁不着痕迹地上前两步,躲开了楼仙儿,又朝四小姐说道:“四小姐,那便这么定了,三天后你我举旗为号,在此地会师,共同进攻楼家堡,誓平楼家堡!” 双方约定后,各自回营。 其后两日,许梁见山下李家军果真停止了攻城,而是紧紧地守住楼家堡各处城门出口,等候许梁的人马到来。许梁一众人等隐蔽在山上,注意着楼家堡和李家军的动静。而山下围困楼家堡的李家军中军大帐中,那四小姐也正与人商议战事。紧密把守的中军帐内,四小姐与那名长衫的中年人相对而坐。 “外公,你说这许梁靠得住不?”四小姐轻声说道:“眼下我们已经等了两日了,再有一日,便到约定之期了。” 长衫中年人手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声音沙哑地道:“横竖咱们也攻不下楼家堡,既然有人巴巴地要来凑上一脚,信一回他又有何妨?只是我怎么听着这许梁名字这么熟悉呢?在哪听过呢?” 四小姐见中年人又在锁着眉头回想,便轻笑道:“外公你又在想以前的人了。这大明子民千千万,有几个人取同一个名字又有什么稀奇?能入外公眼的人名多是些了不得的大人物,廷儿也基本上都知道,许梁这名却是头一回听说,这次多半是你多想了。” 中年人听了,宠溺地抬着摸了摸四小姐的垂肩长发,慨然叹道:“我的廷儿这般说,那便是了。只是廷儿哪,你聪明才情不输于任何人,只可惜是女儿身,不然,咱们李家就后继有人了。” “外公……”四小姐闻言,不由叫道,“女儿身怎么了?廷儿就算是女子,也一样给李家光宗耀祖。” “可你总归是要嫁人的,嫁人人便不再是李家的人了。”中年人缓缓说道。 “那廷儿便不嫁人了,一辈子陪着外公。”四小姐道。 “呵呵,”中年人直笑,连声道:“好好,廷儿有这份心,也不枉外公疼你一番。” 两人说着,便听得门帘响,自帐外走进一名身姿绰约的年轻女子,女子手中端了壶茶水,细心地为四小姐和中年人各斟了一杯,对两人福了一礼,恭敬地道:“老爷子,四小姐,这刚泡好的西湖龙井,得趁热喝。” 中年人点点头,四小姐起身拉过那女子,走到榻前将她按着坐下,轻笑道:“冯姐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些小事,让下面人做便行了。我可是请了你当军师的,你的职责便是替本小姐出谋画策。” 女子轻笑。 这时又有一人急步进了军帐中,随着他带进来的还有一股凉风。这人也是如那中年人一般,一袭的褐色长衫,他走到中年人面前,神色惶急地报告,声音如鸭子叫般,听起来怪异:“督公,据探子来报,有一队约三千来人的军队正朝飞仙岭方向赶来。” 中年人听了神色一怔,脸色微变道:“朝钦,你可打听清楚了,是哪里的军队?” 这人正是中年人的心腹之人,也姓李,名朝钦。李朝钦道:“督公,不像是朝庭的军队,打的旗号是个梁字,看来路可能是平凉,延绥那边的军队。” “难道会是哪路义军?”四小姐问道,其实西北境内揭竿起事的流贼相互间的称呼,都叫义军,流贼那只是朝庭对作乱之人的称呼罢了。 李朝钦又摇头,道:“也不是义军,从他们的装备来看,比寻常义军强上太多了。” “那会是哪路人马?”几人面面相觑,都猜不透。四小姐扭头见了那姓冯的女子,眼前一亮,便问道:“冯姐姐,你好像就是平凉一带人,你可知道平凉,延绥一带有哪路军队是打梁字旗号的?” “啊?”姓冯的女子闻言略为慌乱,摇头道:“我虽然在平凉住过,但对当地的军中势力也不甚清楚。” 四小姐正感到失望,又听姓冯的女人接着说道:“不过,四小姐你难道忘了,我们正在等着与人合作打楼家堡,这会不会正是前来相助的友军?” “啊,是了。”四小姐恍然点头道:“那相助的许梁说他的人马三日便到,这多半便是他的人马了。” 姓冯的女子正与李朝钦倒茶,听得四小姐说到许梁两字,拎茶壶的手猛地一抖,大半杯茶水溅出杯外,幸而屋内的其他三人心绪都在来的军队上面,并没有注意到桌上的异常,女子匆忙擦干了,重新续上杯。 “李朝钦,你这便到约定地点去找许梁的人接头,确认这支军队的来历。”四小姐朝李朝钦说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 素琴的下落 李朝钦出了中军大帐,带了两名随从来到与许梁约定的汇合地点,顺利地与许梁留在附近的青衣卫探子接上头,见着了许梁,问起那只军队的来历。 许梁待李朝钦将那支军队的情形描述一番,得知万文山等人已到沔县附近,心中大喜,好言宽慰李朝钦一番,便将心中稍定的李朝钦送走,随即许梁下令众人撤出山林,当晚回沔县找客栈洗浴一番,净等着万文山进城会见。 李朝钦虽然对许梁能召来这么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心中欢喜,同时也对许梁的身份好奇不已,瞅个机会与留守的青衣卫探子攀谈一阵,有意无意地问起许梁的身份。那负责接应的青衣卫探子知道许梁与李家军结盟合作的事情,只道李朝钦也算是自己人,加之得知万文山率领的三千梁军已到沔县附近,存心卖弄,不无得意地说道:“要说咱们大人哪,那在整个平凉府境内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平凉府境内百姓兴许连安东中卫指挥使是哪个都不清楚,但绝对知道咱们大人许梁的名号,去年九月流贼上天龙围困镇原城的时候,咱们大人刚到镇原县上任不久,兵将稀少之时硬是死守住了镇原城!嘿嘿,这事8∝,在当时可是镇原周边的一段传奇神话!” 李朝钦听得心神一动,不动声色又套问了几句,这才急匆匆地赶回李家军大营中去报信。 李家军中军帐中,李朝钦将打探到的情况细细说了,四小姐与那督公都大为惊异。督公想了一阵,拍脚大叫道:“本督想起来了。” “督公记起什么了?”李朝钦道,四小姐也紧看着他。 督公道:“当年江西巡抚杨邦宪向朝**折,要在建昌县的云山上修座魏公祠,本督记得当时主持修祠的人中,就有一名建昌县的小官,名叫许梁的。” 李朝钦想了想,跟着说道:“不错,督公这么一说,属下也还有些印像。当时这许梁能捞到修建魏公祠的差事,据说还是走了江西左参政黄维中的路子。只是不知为何他不在建昌好好地做官,怎么会跑到陕西镇原来了?” 督公捏着光下巴,思索一阵,道:“多半也是受了牵连,被人发配到西北来了。” 四小姐听了督公和李朝钦的话,大为高兴地道:“既然这许梁与外公也算认识,那更不算外人了。这番他能带兵来助,楼家堡必能告破。” 督公听了,非但没有跟着高兴,反倒大为紧张,他缓缓摇头道:“不然。这许梁如今既然还是朝庭的官员,手下又掌有兵马,他这次带兵来飞仙岭,虽说是来助咱们,但究竟安的什么心思倒不好说。”说罢,督公看着四小姐和李朝钦两人,眼里闪着冷芒,幽幽说道:“你们别忘了,楼家堡虎踞西北,与地方官府关系非浅,没准是楼家堡找来的援军也说不定?” 四小姐和李朝钦听了,俱都一愣,随即脸色阴沉。 当晚掌灯时分,由梁军营主万文山率领的三千梁军士兵到达沔县城外,离着城门两里驻扎,早有飞马驰往沔县报信。 许梁等人得讯赶到城外军营中,与梁军中诸将领见面,又细说了第二日汇合李家军攻打楼家堡的事宜,当夜将诸事商量妥当,众人早早歇息。 次日一早,梁军早早埋锅造饭。太阳初升的时候全军拔营,朝飞仙岭开拔。 许梁随在军中,一路不停地赶到预定的汇合地点,忽有留守的青衣卫探子急忙来报。 “启禀大人,楼家堡外的李家军昨夜一夜之间,全部撤离了。” “什么?!”许梁听得大惊失色,一面命梁军加快行军速度,一面与铁头,万文山等人拍马赶到楼家堡外,眼见楼家堡外一连上百个营帐完好无缺地立着,并未扎起,而营中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息。 许梁在营外停留一阵,早先进营查看的青衣卫侍卫回报,整座大营已是空营一座。灶台,床位,篝火等尚在,灶灰尚有余温,显然是李家军有次序地连夜撤离了。 许梁转身责问留守的青衣卫探子,“李家军撤军,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不立即向我禀报?” 探子低了头,嚅嗫着道:“回大人,属下等人离着军营尚远,况且昨夜营中灯火依旧,并无异样,至今日凌晨属下才发觉营中太过安静,属下等人大着胆子进营查看,才确认李家军已连夜撤走了……” 许梁听了,心知照此情况看,这是李家军早就有意撤兵,存心隐瞒,青衣卫探子未曾发觉,也是正常,当下也不再怪罪。 一行人看着空荡荡的大营面面相觑,许梁心中疑惑丛生。 这李家军撤离得好生奇怪,早不撤,晚不撤,偏偏赶着梁军赶到的关头才悄然撤军,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许梁一时没想通。忽听得楼家堡城头上欢声雷动。 胡成功回报道:“大人,楼家堡的人发觉围城的兵撤走了,正在城头上欢呼庆贺呢。” 万文山看着楼家堡,朝许梁问道:“大人,眼下咱们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许梁眯着眼打量眼楼家堡城头上的攒动的人头,道:“咱们费那么大劲找到楼家堡来了,不打上一架岂不白来了?传令,吹号进军!” 随着梁军的集结号吹起来,后面赶到的梁军赶到,穿过李家军留下的空空荡荡的军营,列成方阵逼近楼家堡,离着楼家堡城墙边一箭之地缓缓停下。刀枪如林之中,一杆梁军大旗迎风而立。 楼家堡城头上的民壮的庆贺欢呼声尚未尽兴,便惊异地看见城下又集结了一支衣甲鲜明的军队,欢呼变成了惊恐,几名执事一类的头领在城头上奔走疾呼,惊惶地集合城中的民壮备战。 许梁坐于马上,细细地近距离打量着这座堪比一座坚固城池的楼家堡,越看,眉头皱着越深。 铁头手搭凉蓬,看了看楼家堡高高在上的角楼,喃喃说道:“好高哇。” 万文山上前一步,朝许梁拱手请令道:“大人,这城虽高,但城头守军并不多,末将愿带人马,一举攻破楼家堡。” 众将都看向许梁,等着许梁下令发起进攻。 等了会,许梁摇头,指着城墙下横七竖八死了一地的李家军尸体,道:“算了吧,这城池修得跟个王八壳子样,又厚又高,眼前横死的李家军士兵尸首尚在城下躺着,前车之鉴哪,我军若一味强攻,只怕也会如李家军一般,死伤惨重。” 万文山道:“大人,将军难免阵前亡,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许梁摇头叹气道:“我许梁攒下这些家底不容易,得省着点花。”说着朝胡成功道:“算了,胡档头,你上前去喊话。” 胡成功见许梁命他上前喊话,暗道这可是在梁军阵前露脸的好机会,心中激动,高声应和着打马出列,正要上前,又折了回来,尴尬地朝许梁拱手道:“呃,大人,喊什么?” 许梁为之气结,道:“你就说镇原知县许梁带兵前来拜会楼家堡,要楼家堡堡主出来答话!” 胡成功听得,上前将许梁的原话高声叫了一遍。 楼家堡城头上守城的管事紧张地听清了胡成功的话语,又见城下的这支军队并不急于攻城,心知事情非同小可,急急忙忙地答应着,跑下城头去向楼家堡堡主报告。 楼家堡当代堡主正是楼船的亲生父亲,姓楼名得禄。连日来李家军的攻城,楼得禄心情紧张,已有好几天没睡好觉了,今日一大早听得回报说围城的李家军撤军了,方才得空躺床上休息会,正要合眼睡上又听得守城的执事来报,居然又来了一队军队,指名道姓要见楼家堡的堡主,不由又气又急,领着几个家中长者朝城头走去,途中正巧遇上在城中调拨粮草,安抚伤员的楼家堡大公子楼船,父子俩便一同上城头。 楼得禄,楼船一行人上了城头,眼见城下黑压压一片肃杀的军阵,不由得个个心惊。楼家堡堡主楼得禄手扶城垛,朝城下拱手,高声说道:“老夫楼家堡堡主楼得禄,敢问城下是哪路将军?今日兵围楼家堡所为何事?” 许梁在城下一眼就认出了楼家大公子楼船,拍马越众而出,手执马鞭指着正在四处打量的楼船叫道:“本官镇原知县许梁,有话要问楼家大公子楼船。” “原来是许大人。”楼得禄听见许梁居然只是个朝庭的七品知县,心中便有些不悦,又听得许梁指名要楼船答话,心中就更加不高兴了,暗道这真是世风日下了,几时起连个小小知县也敢带兵围攻楼家堡了? 楼得禄森然道:“老夫乃是楼家堡堡主,许大人有话,尽可对老夫直言。” 许梁不并理会楼得禄,指着楼船骂道:“楼船小儿,老子都杀到楼家堡了,你还要畏畏缩缩地躲在人群里不敢出头吗?” 楼船脸色涨红,看向楼得禄,见老父亲微微点头,便上前道:“许大人,本公子在此。” 许梁见了,高声骂道:“楼船小儿,你个臭不要脸的腌臜货将我家夫人抓到哪里去了?快将我夫人放了,老子兴许还能饶你条狗命,否则,今日老子就拆了你这破城,踏平了楼家堡!” 楼得禄听了,瞪着楼船道:“怎么,你还抢了人家夫人?” 楼船连忙摆手,道:“爹,你别听他胡说,我,我没得手。”说罢又朝许梁叫道:“许大人,你误会了!本公子并没有抓到你家夫人。” 许梁骂得更凶:“放你娘的臭屁!你手下人什么都招了,你个不要脸的还想狡辩!” 楼船涨红了脸,当着族里众多长辈的面被城下一个小小知县这般谩骂,很是恼怒,只是看楼得禄脸色越发阴沉,楼船才没敢跳脚回骂,他忍气吞声地朝城下解释道:“许大人,是真的。我楼船敢对天起誓,我绝对没有抓走你家夫人,你家夫人是被那四小姐李廷半道劫走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一百八十三章 冤有头,债有主 许梁听得哈哈大笑,摇头骂道:“我说楼大公子,你当我许梁是三岁小孩子吗?当日是你楼船使了奸计将我家夫人抓出镇原城,此事本官已确定无疑。如今本官兵临城下,你却来跟我说,人不是你抓的?” 楼船见状又气又急,见许梁压根就不相信自己,再看他后身队伍整齐的梁军军阵,心知以楼家堡今日的形势,万万不可再激怒许梁,使得刚缓和下来的楼家堡再陷入战火之中。楼船生生忍下将要破口大骂的怒火,僵着笑脸拱手道:“许大人,楼某所言千真万确。咳咳,那个,当时楼某一时鬼迷心窍,抓了尊夫人,是楼某的不是。但是,在镇原城外十几里地的一处树林中,尊夫人确实是被恰巧在树林中的四小姐抓去了。此事,当日那出殡的楼家伙计夫妇也是亲眼所见。许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回镇原后再将这两人找来,一问便知。” 许梁愣了愣,听得这楼船言之凿凿,听起来很像是确有这么回事。不由疑惑地问道:“此话当真?莫不是在骗本官?” 楼船立马指天发誓:“千真万确。” 许梁想了会,不由又冷笑道:“即便是如此,但9∽,我家夫人是在你楼家手上丢的。哼哼,我家夫人是怎么弄丢的,你们楼家就得好好地替本官找回来。否则,本官誓不与你楼家善罢干休。” “这,这……”楼船登时傻眼了。 这时楼家堡堡主楼得实禄也基本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了,狠狠地瞪了楼船一眼,走上城垛前,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容老夫说一句。” “楼堡主有何见教?” “咳咳,”楼堡主脸色微苦,指着城下断壁残垣,苦笑道:“楼家堡的境况,想必许大人也亲眼看见了。前几日那四小姐李廷兴兵来犯,将楼家堡围得是水泄不通,连日苦战,楼家堡险些不保。既然尊夫人是被那四小姐中途夺了去,敌人势大,楼家商贾之家,光凭楼家堡一堡之力,是万万不能找回尊夫人的。以老夫之见,我们楼家堡给许大人你陪个不是,至于这找人嘛,许大人挥下兵强马壮,军威整齐,还是许大人亲自找四小姐要人比较妥当些。” 许梁斜了楼堡主一眼,道:“依老堡主所说,那令公子强夺了我家夫人离去,光陪个不是,这过节就算过去了?那我许梁岂不太好说话了?” “这个……”楼堡主噎了会,建议道:“犬子有眼不识金香玉,无意中冒犯了许大人,自然是犬子的不是。这样,我楼家经营西北上百年,世代为农为商,若说有多大势力倒也说不上,些许银两堡里倒还是有一些。老夫看许大人挥下兵马甚多,每日花费定然不是小数目。楼家堡愿出白银三万两,支援许大人,权当楼家堡陪罪的诚意,许大人以为意下如何?” 许梁听了,心神一动,暗道这老家夫倒是财大气粗,陪个罪出手就是三万两,看来冯素琴果真不在楼家堡内,多半是被那四小姐抓去了,可恨自已还想着与她合作,却想不到是她夺走了素琴。 这楼家堡的银两,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许梁微一点头,展颜笑道:“楼堡主果真豪爽,只是区区三万两白银,怕是换不回我家夫人吧?” 楼堡主听得,脸色微沉。楼大公子楼船不由说道:“许大人,我楼家在镇原周边的田庄生意尽皆被许大人夺去,里面价值也不下三万两,许大人莫要欺人太甚!” “啊,哈哈。”许梁仰天打个哈哈,见好就收,道:“既然楼堡主这么讲道理,那本官也不做那不讲理之人。楼大公子所言,本官就暂且听你们一回。却不知堡主所说的那三万两白银子,现在何处?” 楼堡主听许梁的意思,是不打算攻打楼家堡了,脸上也有了轻松之意,招手叫过一名执事,在他耳边小声说两句,那执事飞快地跑下城楼了。 “许大人稍候。”楼堡主叫道。 过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从楼家堡城楼上用麻绳吊下来一个白布包裹,许梁待包裹落地之后命人上前去取了回去,打开看了,见是上千两的散银子和三万两银票,点点头,命铁头收好了,又朝城楼上拱手道:“楼堡主果真是信义之人。” “哼,老夫执掌楼家堡近二十年,虽说不上一言九鼎,但也知道信用二字。”楼堡主冷然说道,“包内有三万两见票即兑的足额银票,还有一千二百两现银子,就当是许大人手下弟兄的赶路盘缠。许大人收好东西,就请尽早动身去找那四小姐要人好了,大人一路走好,恕不远送了。” 许梁摆手道:“慢来慢来,楼堡主兴许是听岔了。本官何时说过,就一定会亲自去找那四小姐要人了?” “哎,许梁,你刚刚明明说……”楼船听得大急,睁大眼珠子怒叫道。 “本官只是说暂且听你们一回。”许梁眼皮子一抬,振振有词地说道:“听你们一回,也就是说本官也不是不相信你楼大公子所言。只是,本官虽然读书不多,讲不出多少大道理,却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家夫人是被你楼家抓走也好,是被那四小姐半道劫去也罢。我只知道人是在你楼大公子手上丢的,那自然是要在你楼大公子手上要人。至于本官会不会亲自去找四小姐的麻烦,却与你楼家堡毫无相干了。” “想不到许大人堂堂朝庭命官,居然也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楼船恼怒道。 “楼船小儿,你嘴巴放干净点!”许梁悖然大怒,“今日你好歹是说那四小姐抓走了我家夫人,那四小姐本官多少还知道些,倘若你胡编个连本官听都没听过的阿猫阿狗出来,难道也要本官满世界去找去?人是在你手上丢的,本官不找你找谁!?哼,今日看在楼老堡主的面上,本官不与你楼家为难也就是了。难道你真以为你楼家堡城高墙厚,本官手下这三千儿郎奈何不了你们么?!” “那,许大人以为楼家该如何是好?”楼堡主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了,沉声问道。 许梁道:“楼堡主这话问得好。”许梁一招手,道“来呀,将楼家小姐给本官请过来。”手下将士领命,未几便推着楼仙儿和绿儿走到阵前来。 “仙儿?” “三妹?” “三小姐!” 城楼上一片惊呼。 楼仙儿拿眼光瞪着许梁。许梁毫不理会,也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挥手又命人将两人带了下去。 “许大人,你待怎样?”楼堡主乍见到楼仙儿出现在许梁军中,已经气急败坏了,惊叫道。 “本官可不敢把令爱怎么样!”许梁哈哈大笑,道:“如今我家夫人生死不明,本官只好请令爱到我镇原小县去做一阵子客。不过你们尽管放心,仙儿姑娘在本官那里自当好吃好住,尽心侍候。” 许梁笑着说着,忽的脸色一变,冷然道:“不过,这待遇可不会持续太久。本官给你楼家一个月的时间,一月时间之内,我家夫人完好归来,仙儿姑娘自然也是毫发无伤,如若不然,堡主和大公子下次见着仙儿姑娘缺胳膊断腿的,可不要太过惊讶!” “你敢?!”楼堡主和楼船暴怒,喝叫道。 “本官敢不敢,两位试一试不就知道了?”许梁冷笑着,拨转马头,挥手喝道:“回镇原!” 城下梁军军阵在变换阵形,前队变后队,有序撤离楼家堡。楼家堡城楼上,楼堡主脸色铁青地看着,抓着城垛的手青筋暴突,显然已是怒到极点了。楼家大公子楼船战战兢兢地上前,小声说道:“父亲,后天韩王世子就要来堡上迎娶三妹了,眼下三妹落在许梁手里,这该如何向韩王世子交待?” 楼堡主猛地一回头,怒瞪着楼船,就像一头暴怒的雄狮,楼堡主暴喝道:“你还有脸问我怎么办!你没见过女人吗?**至斯,连个妇人都不放过,也不怕吃相难看?” 楼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低眉顺目,任楼堡主唾沫飞溅到脸上,风吹自干。楼老堡主吹胡子瞪眼睛将楼大公子好一顿臭骂,骂得累了转身气冲冲地往城楼下走,在下台阶时被台阶边战死民壮的尸首绊了一下,险些跌下台阶去,楼老堡主连踏七八步稳住身形后,更是气得抓狂,仰天大叫:“啊!!!我楼家堡何时受过这等侮辱!” 第一百八十四章 钦定逆案 许梁率军自沔县回镇原,路上走了两日,营主万文山便找到许梁报告了三回。原因据说是楼仙儿太闹腾,偏生梁军上下隐约知道这楼仙儿似乎是自家大人的旧识,还多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里面,是以万文山虽然听命将楼仙儿主仆关了起来,却也不敢太过为难。 楼仙儿自离开沔县起,就一直叫嚷着要见许梁。万营主请示了两回,许梁都没怎么想好怎么面对她,也就一直拖着。眼见万文山一脸苦色地又过来请示,许梁还在沉吟,边上戴莺莺哼哼两声,说话了:“许梁你还是去见见这对主仆吧,不然,咱们这一路怕是没法清静了。” 许梁尴尬着,想想楼仙儿的尖嗓门这两天整个梁军队伍都不陌生了,便来到专门用来关押楼仙儿主仆的马车前,士兵开了车门锁,打开,许梁探头朝里看了看,看清了车内的情景,不由瞪了眼陪在身后的万文山,朝车内乐道:“本官记着你俩好歹也算个阶下囚啊,现在怎么看着倒像是许某的座上宾?” 车内楼仙儿衣衫整齐,用白晳的手指尖捏着面前的点心往嘴里送,嘴里吐字不清:“唔……唔,你要是再不来见我5→,,我就不仅仅是白天喊喊了,连晚上也喊,让你们都睡不安稳,哼哼。” 许梁不由哭笑不得,摆手道:“行了,以后也别喊了。说吧,急吼吼地找我有什么指教?” 楼仙儿咽下嘴里的点心,刚要说话,见手指头上粘了点,又将手指头放嘴里舔两下,小巧的雀舌在唇边卷两卷,又隐了回去。就这么个动作,看得车门外一干梁军将士口干舌燥。 楼仙儿可不管这些,她问道:“哎,许梁,许大人,你不会真把我当人质吧?” “你本来就是人质。”许梁道。 楼仙儿急了,瞪眼道:“我们可是朋友,而且本小姐还救过你一命!你要是欺负我,便不算好人,你这叫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无耻至极!” 楼仙儿说得郑重无比,生怕许梁忘了两年前她曾给许梁送银子治病的恩情,又将那点往事简单而郑重地描述一遍,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许梁。 陪在许梁身边的万文山在楼仙儿讲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反应过来,急忙借故闪人了,是以,车门前暂时只有许梁一人。 许梁无奈地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一个月的时间之内,还得委屈你们一下,当回人质,等我将素琴找回来,自然会让你们离开。” 楼仙儿苦着脸又求了两遍,许梁铁了心了,硬是没松口,又嘱咐她别再乱喊了,便准备抽身走人。 侍立在马车边上的梁军士兵见状小心地请示道:“大人,这马车还上锁吗?” 许梁身形一顿,斜了士兵一眼,把士兵吓得脖子一缩,待许梁走远了,士兵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上锁。 马车内,楼仙儿气鼓鼓地坐在软垫上,转眼见马车侧面坐着的丫环绿儿正伸手抓点心吃,没好气的一把夺过来,数落绿儿道:“就知道吃吃吃!还有没有点当人质的觉悟?老实坐着!” 绿儿委屈地缩着头看着自家小姐,待见楼仙儿数落一阵,一转手便扔了块点心进嘴里,顿时眼睛瞪得老大。 队伍进入平凉府境内,由万文山营主率军回鸡头山大营,许梁领着青衣卫的侍卫和戴莺莺,铁头,胡成功,楼仙儿主仆等一干人等自回镇原县城。 进入镇原县境,见道路两边的田地大都已经翻土准备播种,陆续见着赶牛翻地,田间除草,斩山开荒的百姓,想起离开镇原时县丞黄道周所说的,要大力劝农耕,眼下看来,进展倒不错。 一行人到了镇原城下,早得到消息的黄道周,贺诚,邢中山等人赶到城门口迎接。寒暄之际许梁倒看见三个绿袍官服的生面孔,黄县丞趁机向许梁介绍这三名官员的身份,原来是新到任的镇原主簿,巡检和驿丞。 三人恭敬地见礼,许梁微一点头,便当先入了城。 回到许府大院,一帮原先的属下便紧跟着过来,在许府议事厅里,黄道周先汇报了些许梁离开后镇原的政务进展情况,黄县丞讲得有条有理,诸事处理皆十分恰当,许梁听得满意地点头,待黄县丞少歇,许梁便问道:“新来的那三位是怎么回事?” 黄县丞道:“新任的主簿郭天叙,是从平凉知府衙门派下来的,据说是洪承畴大人的门生,巡检刘勇和驿丞陈圳,是从安东中卫指挥使衙门出来的,来历倒不是很清楚。” “怎么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许梁奇怪地问道,按理,似这等往一县衙门增派佐贰官和杂职官,是应该向自己这位知县大人通气说明的。 黄县丞听了,便苦笑道:“大人离开后第三天,行文便到了县衙,第四天这三人便一齐到镇原来上任了,下官想通知您也来不及啊。” 许梁嘿嘿冷笑:“以往本官向朝庭要个人补缺,一拖再拖硬是没人愿意来,现在倒好了,一来就来三个。看来是有人对本官不放心了。” 厅中众人听了微微变色,新任营主许青大咧咧地道:“大人,咱们手上有人,怕它什么!” 黄道周皱了皱眉头,看许青一眼,接口说道:“大人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有件事情还未曾向大人禀报。” “什么事?” 黄道周抬手一指北方,满脸肃容地道:“魏公公的案子,有眉目了。” 众人悚然动容,显然都听得出来黄道周说的是什么案子,许梁起身急切地催促道:“黄大人快说说,上面是什么情况?” 厅内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黄道周身上,凝神静气,专注的神情比小时候读书识字还要认真百倍。 黄道周走动两步,朝北方微一拱手,转而朝着许梁,眼光扫一圈众人,沉声道:“据下官在翰林院的好友来信所说,三月初八,圣上圣裁,魏忠贤,崔呈秀,许显纯等二百六十一人获罪,罪情分七等,诸人或杀或贬,或罚或免,俱都发落。圣旨已下,朝庭的邸报应该用不着多久便能到镇原了。” 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崇祯皇帝一口气整趴了两百六十多名朝庭官员,可谓是大手笔。许梁心里核计一番,朝庭编制,六部一般只有一个尚书,左右侍郞,四个司,每司大概有郞中一人,员外郎一人,主事两人,邢部和户部机构多些,也才十三个司,加上大衙门督查院和各地御史有一百五十多号人,整个北京朝庭,最多不超过八百多名官员,一下子整倒了两百六十多人,基本是铁了心要把阉党斩草除根了,崇祯可真狠哪! 众人还未从这消息的震憾中缓过神来,黄道周又暴料了:“咱们陕西巡抚胡庭宴胡大人因罪犯第六等,交结近侍次等,已被撤职查办。眼下陕西政务,由三边总督武之望大人执掌。” “啊?”许梁惊道,随即反应过来,这胡巡抚自己也只是听说过,连见都没见着,天启七年来陕西上任的时候,前往西安府巡抚衙门晋见,胡巡抚恰好外出,未接见许梁。连个面都没见过的巡抚,与自己八杆子打不着,撤了也就撤了吧,自己啊个什么劲?便问起与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平凉知府洪承畴来:“那府台大人怎么样了?” 黄道周想了想,道:“信中倒未曾提到洪大人的名字,想来是没事吧。” 许梁听了,不由有些失望。凭感觉,许梁便觉得这洪承畴有些利害,眼光太毒,眼里不怎么揉砂子,在他手下有些难混。要是洪承畴也跟着胡巡抚一块完蛋了,那倒真是件快意的事。 许梁没说话,镇原典史贺诚疑惑地问道:“黄大人,您说的这些,跟这新来的三人有什么关系?” 黄道周微微一笑,道:“原先旁人不愿意到咱们镇原来当官,一是镇原守军人少,又经常被流贼攻陷,来了多半有性命之忧。”黄道周看向许梁,抬高声音道:“但现在不同了,平凉上下,谁不知道镇原城里有许大人在?谁不知道镇原城里有梁军六千?况且,眼下魏公公的案子终于结案了,原先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各位大人们便也有闲功夫安插亲信门生了。镇原县衙能一次来三位官员,下官一点也不觉得稀奇。” 众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许梁看着黄道周,越发觉得这胡子一大把的黄县丞不简单,政务娴熟,眼光毒辣,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么有水平的人才居然在我许梁手下当差,想想便觉得庆幸。许梁正得意地想着,许府管家铁头进入厅内拱手道:“少爷,厨房已备好酒菜,可以开席了。另外,建昌来的戴风戴老爷子几天前就到了府上,在书房等着见您。” 许梁倏然起身,喜形于色,笑道:“戴掌柜来了?好好。”说着,许梁朝厅内众人招手道:“诸位先去客厅吃酒,待本官见过戴掌柜后,即刻便来。”说完,神情急切地朝书房走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民以食为天 梁记名下通天下物流的二掌柜戴风看上去比之在建晶的时候精神气都好了许多,颇有点越老越辣的味道。许梁走进书房的时候,戴莺莺正陪着老父亲站在窗前闲聊叙旧。见得许梁进来,戴莺莺转身给许梁沏好一杯茶水,朝许梁轻笑着点头,退了出去,将书房让给戴风和许梁。 许梁张开双臂,哈哈一阵笑,上前给了戴风一个熊抱,使劲拍了拍老头的肩,这番热情将戴风弄得颇为不自在,他尴尬地推开许梁,拱手朝许梁见礼:“属下戴风见过大人。” “戴掌柜不必多礼。”许梁笑着摆手道:“戴掌柜远在建昌,替本官打点通天下物流,劳苦功高,许某十分感谢。” “大人言重了。”戴风见许梁说得这般客气,不由大为受用,乐呵呵地道:“老夫与葛大人受大人所托,打理建昌梁记皂膏和通天下物流,深感责任重大,半年来尽心尽力,所幸不负大人所托。” “哦?”许梁道:“本官近来杂事繁忙,一直没功夫过问建昌的事情,戴掌柜快与本官说说。” “是。”戴风点头,脑子里理了理思路,看向许梁徐徐说道:“大『,人突然调离建昌,属下等人始料未及。大人走后,那陆知县和江主簿两人对梁记深怀敌意,寻事了几回,属下等人谨记大人教诲,多方忍让,诸事小心,倒也未让陆,江两人寻到大岔子。不久,那陆澄源也调回了京城,剩下江渚南孤掌难鸣,加上继任的建昌知县大人为人和善,梁记的日子才逐渐好转。” “如今通天下与梁记互为补充,梁记皂膏在通天下物流的运力支持下已卖到了两广,福建等省,年前咱们在南直隶和京师都开了分销店面,同时通天下物流以水陆船运为基础,兼顾车马行生意,生意也是越做越大,与运河漕帮,盐商,江南的布商,粮油商都建立了业务往来。” 戴风无不得意地道:“眼下咱们通天下物流在江南地面上,也算是数得着的大商号。” 许梁连连点头,对戴风等人的成绩赞不绝口:“你们能将梁记做大,打大局面,实在让本官意外和惊喜。往后梁记怎么做,戴掌柜有什么想法没有?” 戴风拱手道:“此次老夫赶来陕西,正是为了向大人请示。来之前葛大人曾与老夫商量过,属下两人都认为应当趁着大好形势,继续将梁记扩大。” “具体怎么做?”许梁问。 戴风喝口茶水,道:“属下等人以为,梁记要做大,首要的便是在江南地界站住脚,江南物富民丰,商人如云,为天下商贾聚集之地,梁记开打江南市场,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许梁点头,看着戴风,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不错,戴风所说的一点都没错。大明的江南承平日久,商贾云集,大明八成以上的商人都在江南,江南对梁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戴风大受鼓舞,神采飞扬地接着说道:“其次便是蜀中,四川天府之国,蜀地之富,为天下侧目,这等钱财,不赚太可惜了。” 许梁又点头,四川也算是富庶之地,传言川中蜀王富可敌国,由此可见蜀地之富。 许梁看着戴风,让他接着说。 戴风微微一愣,道:“暂时就想到这些,具体如何做,还得大人您拿主意。” 许梁闭眼沉思起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台面,过了会,他睁眼说道:“戴掌柜方才所提的两点,本官都同意。同时本官还要补充两点。” “大人请讲。”戴见神情一震,凝神郑重说道。 “其一,京师为大明的中枢所在,重要性绝不低于江南和四川,应当做为首要的开拓方向。其二,如今本官在陕西为官,虽说此地贫穷,不够太平,但为了日后行事方便,陕西也不可放弃。” “是,”戴风点头称是,想了会,他心悦诚服地道:“还是大人思虑周全,属下等人自愧不如。” “行了,戴掌柜也不必太过自谦了。”许梁笑道,“过两天本官替戴掌柜引见一人,戴掌柜与他打好交情,在陕西行事定能方便许多。” “谁?” “泾州富绅梁隐先。”许梁道,见戴风一脸迷茫,便笑着招手示意道:“日后见了本人,戴掌柜自然知晓,眼下客厅的人该等不及了,咱们先去用膳。” 戴风陪着许梁前往客厅,原先在厅内吃酒的人多半是建昌老人,见着戴风自然亲近无比,一番把酒言欢,酒席兴尽而散。 转眼到了崇祯元年三月十五,按许梁的提议,每逢初一,十五,镇原县衙全体佐贰官,杂职官都要在县衙点大卯,目的是为了决定后半个月镇原政务事项,顺便解决前半个月各司留下的问题。 许梁放心地将镇原县一应政务交给县丞黄道周和典史贺诚,可并不代表着许梁就对镇原县政务从此撒手不管了。许梁前世在公司上班那段时间,学到的最重要的一条管理经验便是,高层决策,中层管理,基层执行。而在镇原县,许梁是当之无愧的高层决策者。 镇原县衙大堂,镇原县所属的大小官员济济一堂,很有些前世政府部门开常委会的意思。许梁端坐在县衙案台后,看一圈众官员,见了正襟危坐的三位新到任的官员,镇原主簿郭天叙,巡检刘勇和驿丞陈圳,轻咳两声,开口说道:“前些阵子本官外出了一阵子,不想回来后郭大人,刘大人和陈大人三位大人居然已经到任了,未赶上三位大人的接风宴,本官深表遗憾。” 郭天叙三人听了脸色便有些尴尬,县丞黄道周轻咳一声,拱手解释道:“回大人,那个……三位大人的接风宴……还没办呢……” “啊?……”许梁惊道,眼光对上黄道周不以为意的眼神,心中略有所动,忙接口说道:“既然还没办,那赶早不如赶巧,今天是十五,就今晚补办一桌吧。”说着又看向郭天叙三人,抱歉似地说道:“怎么说三位都是从平凉府下派到镇原来的,镇原虽穷,也不能差这顿饭钱!” 镇原知县如此郑重说起,郭天叙等三人也不能无动于衷,纷纷起身拱手致谢。 待三人重新落座,县丞黄道周便起身面朝许梁开始陈述接下来一两个月的镇原主要施政政务。 黄县丞一条条说得不快不慢,声调拿捏恰到好处,听来还有些押韵。许梁仔细听着,眉头却皱了起来。 钱,缺钱,镇原县缺钱! 黄县丞满肚子的施政纲领,真正付之行动的并没几条。绝大多数都是因为镇原县拿不出钱来而不得不停工。像开拓荒地,给百姓垫付种子,支持农具,开挖水库畜水等等,哪一条不要钱?光是修缮县郊那座几近干涸的水库预算就得上万两银子,而镇原县衙是绝对拿不出钱来修水库的,而水库不修好,待到夏秋季节,以这两年镇原的气候来推测,田里多半是没水浇地的,没水浇地,庄稼就得旱死在地里,百姓就没粮吃,没粮吃就会引发动乱,流贼四起…… 许梁想想头就感觉有些大,不知何时黄道周已停止讲述了,堂上众官员静静地等着许梁拿主意。 许梁叹口气,看向户房主事毛玉洁,问道:“方才黄县丞陈述的几条,要花费多少银子?” 毛主事脸色暗淡,县衙没钱,他这户房主事腰杆子也就直不起来。毛主事沉声道:“回大人,属下预计至少需要两万六千两银子。” “我们县衙有这么多银子么?”许梁苦笑着问道。 毛主事笑得比许梁还苦,“大人,库房里连铜板一块算上,也不会超过五百两银子。” “黄县丞,你可曾听清了?”许梁道。 黄县丞急了,“大人,县衙的情况下官自然清楚,可是眼看春种迫在眉眱,官府若不加以帮扶,我镇原百姓饿死的将会更多,大人,您得想想办法哪?” 许梁翻起白眼,吐出口粗气,摆手道:“没钱,什么规划都是一堆烂纸!”见黄道周依旧用期盼地眼神看向自己,无奈地说道:“这样罢,那些花费大的项目都暂且不去理会,民以食为天,给百姓垫付春种的种子这一条先施行下去。毛主事,将库房里的钱全支出去买种子。” “是。”毛主事应声道,“只是光库房里那点微末银两,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许梁沉重地点头,对黄县丞说道:“后天本官约了泾州的梁员外到府上喝茶,届时黄大人不妨也到府上坐一坐,兴许能从梁员外那里化点缘。” 黄道周听得,神情一动,郑重点头。 黄道周退回去后,镇原典史贺诚紧跟着出列向堂上诸位官员通报了朝庭关于前秉笔太监,东厂提督太监魏忠贤案的处理结果,不过从众人的表情看,大多数人显然早就从不同的渠道提前获得了这一消息,是以听了神情并没有太过惊讶。 贺典史说完,堂中出现了短暂的安静。这时,一名衙役快步走进堂内,朝案台后的许梁高声禀报道:“报县尊,平凉知府洪大人请您即刻前往知府衙门,有要事相商!” 许梁心里一咯噔,这个时候平凉知府洪承畴急着找自己会有什么事?由于急着赶去平凉府,余下的议题自然推后,许梁正要宣布散会,就见新任镇原驿丞陈圳起身叫道:“县尊大人,下官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快说!” “咳咳,”陈驿丞道:“镇原驿站刚刚恢复,人员,物资急缺,入住的官员连个像样的床都没有,是以,下官想请大人先拨付些银两应应急……” 陈驿丞话还未说完,便被许梁生生打断了:“没钱!” 陈驿丞被噎得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许梁一阵风似地打面前跑过,出了县衙大堂。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初见东厂 许梁带了二十名青衣卫快马加鞭赶到平凉府时,天色已经黑了。进了平凉城,隐隐地感觉气氛不一般,城门岗哨增加了一位人手不止,盘查也紧,街道上时不时有成队的巡城军士出现,路上往来的百姓也都行色匆匆。 知府衙门更是岗哨林立,许梁的马车在大门口被一队值守的校尉拦住了。 “站住!干什么的?”校尉手按刀柄,语气森然。 这等时候,许梁可不敢造次,老实下了马车,十分客气地拱手道:“军爷请了,下官乃是镇原知县许梁,奉府台大人急召,特来进见。” 校尉审视地上下看许梁一番,对许梁的年纪也有些吃惊,听说是平凉知府洪承畴的部下,脸色便柔和些,他道:“原来是许大人,真不巧,眼下这知府衙门已由三边总督武大人入住了,本校奉命值守,大意不得。如今天色已晚,总督大人已经歇息,许大人要见洪知府,还请明早再来。” 许梁又吃了一惊,认真打量着衙门口守卫的官兵,这才看清了如今衙门口的守卫已经全换了人,寻常衙役竟是一个都没看见。看这排场,估计也只有三边总督才能¤,摆得起来。 许梁更加小心,陪着笑,退到一边,准备先去平凉驿站住下。 离了知府衙门一段路,许梁在马车上便听得身后有人追了上来,边追边喊:“许大人,等一等!” 马车边上警戒的青衣侍卫喝住了马车,等了会,便见从后方拍马赶来一名青衣小厮,那小厮利索地跳下马,跑到马车前,拱手施礼道:“许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你家老爷是?” “哦,”小厮答道:“平凉知府洪大人便是。” 原来许梁的马车赶到知府衙门去的时候,平凉知府洪承畴其实早安排了人在那等候。当下许梁由那洪府的小厮引路,转过两条街道,进了一幢外表普通的宅院。侍卫们留在大门外,许梁只身一人去见洪承畴。 洪知府刚刚洗浴完毕,穿着宽松厚实的棉袄,靠在雅致的书房内太师椅上正捧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 许梁进来,规规矩矩地见礼。 洪知府放下手本,招手呵呵笑道:“许梁来了,一路辛苦了。” “大人召得急,下官只好立即赶来。”许梁道,“不知府台大人唤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洪知府肚里子还备着一堆的寒暄话语,没想到许梁喜欢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只好将备好的台词放下,呵呵笑道:“不着急,来呀,给许大人看茶。”又朝许梁招呼道:“许梁,家里不比衙门,不必客气,快请坐。” 下人奉上茶水,许梁选了个靠近点的位置,小心地坐了。 “尝尝本府的西湖毛尖,年前刚到的,平日难得喝一回。”洪知府又道。 许梁见状,只好小口抿了一下,却没品出什么特别的味道。 “许梁哪,本府授意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大人将你手下的得意干将,黄子仁调入安东中卫,事先没通知你,你可不要介意哪。”洪知府的声音徐徐传来。 难不成是黄子仁犯了什么事?许梁这般想着,嘴上连忙道:“不敢,府台大人能看上黄子仁,那也是黄子仁的造化。如今黄子仁官居一卫千户官,前程似锦,处境远比在下官手下当个小小的巡检光采得多。说起来还要多谢府台大人苦心栽培哪。” “哈哈哈,许梁你能这般想,也不辜负本府一番心意啊。”洪知府哈哈直笑,看上去开心不已,又道:“黄千户武艺高强,能文能武,叶指挥使也十分看重。” 说着,洪知府感叹一声,看向许梁,一脸感慨,道:“说起来还是你许梁会识人啊,本府听说你手下还有个人,叫邢中山的,校场练兵,颇有章法,什么时候也带来给本府见见?” 许梁听了,心中暗惊,这老家伙想干什么?挖走了一个黄子仁,现在又想打邢中山的主意? 心里头转了好几个念头,许梁陪着笑道:“让府台大人见笑了,邢中山捕快出身,不知礼数,哪里懂得行军练兵之道。” 洪承畴听了,笑吟吟地看着许梁,意味深长。 许梁生怕再聊下去,这洪承畴又要挖什么坑给自己,连忙止住话题,郑重地拱手问道:“天色已晚,大人劳累一天了,也当早些歇息,下官不便久扰,不知府台大人这么急着召见下官,有什么要紧事?” “呵呵,你呀!”洪承畴见许梁再次提起,便也不好再扯东扯西,好笑地指点几下许梁,收起笑容,正色说道:“想必你也看见了,三边总督武大人已经到了平凉府。” 许梁点头。 “总督大人公务繁忙,轻易不会到平凉来,”洪知府接着说道,“此次武总督大张旗鼓,架临平凉,原本是为了一桩旧案。嗯,西北楼家堡,许大人可曾听说过?” “西北楼家,声名赫赫,下官自然是知道的。”许梁道,内心在想,难道这武总督要对楼家堡不利?果真如此的话,那倒替自己好好教训教训那讨厌的楼家大公子楼船了,真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不错,正是楼家。”洪知府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幽幽说道:“楼家当代家主,楼得禄半个月前向总督大人报告说,发现了魏忠贤后人的踪迹!” “啊?”许梁大惊。 洪知府看一眼许梁,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道:“乍听得这事,连本官也吓了一跳。魏忠贤案,圣上早有圣裁,定的是诛九族的大罪。原本朝庭以为魏忠贤一脉早已伏法死绝,想不到楼家居然翻出来个魏氏后人!总督大人不敢大意,立即报告朝庭,眼下圣上已命武总督全力追捕魏氏后人。此次召许梁你过来,正是要你带兵随总督大人一同出征!” 许梁已是惊得合不拢嘴。魏忠贤一案刚刚尘埃落定,连带着两百六十多朝庭官员落马陪葬,现在百官人心稍安,原本以为这一页总算翻过去了,从此大家伙收拾好行装,准备放下阉党的包袱,轻装上路,想不到时隔不久,居然又整出个魏氏后人来!这番追查,又不知道要牵扯出多少官员,多少麻烦事!这挨千刀的楼家! 等等,随总督大人带兵出征?追捕一个不知真假的魏氏后人,有朝庭的锦衣卫或者东厂出面就足够了,还要军队出征? 什么情况? “大人,单单追捕一个魏氏后人,用得着这般兴师动众么?”许梁不由惊奇地问道。 洪承畴也感到有些烦燥,摆手解释道:“许梁你不知道,楼家报告的那魏氏后人,据说是魏公公的外孙女,已经改名换姓,好像叫什么李廷,又称四小姐,不知怎么的混进了陕西境内,聚集了上万流贼,眼下藏身于汉中府,凤翔府和巩昌府交界的马岭一带。这女子手下人多势众,非军队出面难以剿灭……” 咣当,许梁面前的茶杯翻倒,茶水倒了一桌子,沿着桌面流往地上。见洪知府惊奇地看过来,许梁手忙脚乱地道:“想不到,想不到此人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实在该杀!” 洪知府只当许梁是听到那四小姐兵马上万给吓的,也没在意。听了许梁的说法,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道:“朝庭听到的一切,都是楼家堡的一面之辞,真实情况如何,谁能说得清楚,哼哼,魏氏后人,嘿嘿……” 洪知府哼哼嘿嘿冷笑几声,省悟起许梁还在身边,尴尬地轻咳两声,摆手道:“这些事情,本官先与你说道说道,好叫你心里有数。明日总督大人当有安排。好了,你赶了许久的路,且回去歇息罢。” 许梁也怕在屋内呆久了,内心震惊中露出破绽,给鬼精鬼精的洪知府看出不妥,连忙告辞出来。 汇合了洪府门外的众侍卫,许梁也不打算去驿馆了,着人找了间上好的客栈先住下。乍听得这样惊人的消息,许梁得好生消化一番。 次日,许梁早早来到平凉知府衙,衙门前已停了一溜儿的马车,轿子。许梁以为自己已经挺早的了,想不到还有比自己更勤快的! 由一名总督府的亲兵引导着,许梁进了知府衙门大堂,一进去,许梁便愣了! 大堂案台后的位置是空着的,显然武总督并没有这么早到的意思。堂上已按品秩坐了两排红袍,蓝袍的文官和衣甲鲜亮的武将,在案台右首第一个空着的太师椅后边,并排昂首站着四名按刀的人,圆帽,褐服,皂靴! 那是东缉事厂的标准行头!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东厂王公公 许梁目光在四名东厂番子身上停留片刻,其中一名番子似有所感,阴冷的眼光扫向许梁,见是个蓝袍小官,颇为不屑地收回目光。 这让许梁大感气愤,他又将堂内众官看了一遍,内心一阵悲叹,人家番子无视自己是有道理的,整个堂内,除许梁自己外,品级最低的也有从五品,许梁这个正七品的小县令在这里沦为垫底的角色。 堂内的座椅是不要妄想了。许梁估摸着位置,在造近大堂门边的角落里悄悄地站着,朝边上那名从五品的官员,平凉府同知陆大人,点头打个招呼。结果人家压根就不想搭理许梁。 无聊地陪站一阵,又有几名军中将领大踏步走进大堂里来,许梁微一打量,好歹见着两名老熟人。 安东中卫千户官龙峰和黄子仁紧随着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到了。作为安东中卫的指挥使,叶指挥自然是排有座位的,但龙峰和黄子仁品秩稍低,便只有陪站的份,方位恰好就在许梁的斜对面。 龙峰和黄子仁很快也发现了许梁,热情地点头示意。黄子仁乍见许梁出现在知府衙门大堂里,又惊又喜,想要过来说话,就听∫∝,得正堂屏风后脚步声响,情知武总督多半要出来了,便重新站好,将眼光看向屏风。 一身绯红正二品官袍的三边总督武之望步履沉稳地走出来,在案台后站定,却不急着落座,侧身朝身后一人拱手示意。 武总督官居正二品,在陕西省内,有资格让武总督侧身让礼的人几乎没有。但这人武总督却万万不能得罪的。 许梁站在门口,探头看得分明,那紧随武总督出来的,居然是名着紫色蟒袍束玉带的年老太监。老太监年纪大,架子也大,面对武总督的让礼,仅微一点头,便迈着外八字步,踱到那座太师椅前,椅子后一名东厂番子早用衣袖擦净了座椅,供老太监坐下。 武总督这才落座。 “诸位大人,本官三边总督武之望,想必在座在大多数人都认识,少部分不熟悉,但那不要紧,本督在此,再与诸位认识一下,”武总督开口说道,声音略微沙哑。 “本督乃关中人氏,万历十七年进士,历任霍丘县知县,吏部主事,太常寺少卿……”武总督啰啰嗦嗦地开始介绍自己的发家史,为官史,从中进士那年说起,说了大半天,一直说到年初迁三边总督。 许梁听得昏昏欲睡,呵欠连天,不由得轻声问身边的那名从五品平凉同知。 “陆大人,总督大人唱的是哪一出啊?开家谱哪?” 陆同知嘴角抽动,强装严肃地一本正经听着。就在许梁以为又贴了回冷屁股后,不料那陆同知眼睛看着总督大人,嘴里却轻声说道:“许大人有所不知,武总督年事已高,据说今年都快七十五六了,人老了,就喜欢唠叨,你啊,就当听了回评书吧。” 许梁听了,没料到武总督据然年纪这般大,再打量武总督,才发现这老头确实是满脸皱纹,老态龙钟。 武总督还在漫无边际地唠叨,下边的官员也不敢打岔。然而终于有敢插嘴的人说话了。 那名大马金刀端坐案台右首首位的东厂老太监声调阴冷地说了:“武大人,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尽早言归正传的好,您老身为三边总督,想找人聊天有的是时间,咱家可是有皇命在身,不能在陕西久担搁的。” “啊……哦,王公公所言甚是。”武总督听着这位王公公言语不悦,这才意犹未竟地收住话头,摆正脸色,朝堂上众人正色说道:“那本督就闲话不多说了,现在说具体的事情。” 许梁听了,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就武总督这般,也能叫闲话不多说了?这小半个时辰,满屋子的人可就光陪着听他老人家扯淡了。 武总督声音严肃,“诸位应当知道,魏公公一案,朝庭早有定论,咳咳,那个,按理说应当早就结案了。然而,本督半个月前突然接到禀报,魏公公居然……” “武大人,魏忠贤乃是大明的罪人,谋逆之人,也配称之为公公?”王太监又不满地插嘴说道。 “啊,王公公言之有理。”武总督噎了噎,立马改口说道:“那个魏忠贤,按律当满门抄斩,诛其九族。然而西北忠良之士向朝庭举报,魏忠贤居然还有后人在世!……” 其实武总督所说的话,许梁基本上都已经知道了。连那个所谓的魏氏后人李廷长什么样,许梁都一清二楚。是以许梁听了会,便开始走神。 这武总督居然都这么大年纪了,朝庭还放他出来当官,实在是不尽人情。还有那个架子比总督还大的王老太监,倒底是东厂的什么人物,莫非是东厂提督太监?不对,当朝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太监好像不姓王,那他是什么人呢?许梁眼神飘乎,脑中就在想啊想。 忽感觉手臂被人拍了一把,许梁回过神扭头看去,见陆同知在猛朝自己打眼色。许梁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镇原知县许梁何在?”堂上武总督在叫。 许梁这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急忙站出列,朝武总督见礼,“下官镇原知县许梁,见过总督大人。” “哼,你便是镇原知县许梁?”武总督语气不善。 “正是下官。”许梁小心地应答,看着武总督,一时不明白自己哪里又得罪了这位老人家。 “本督方才连唤了你三声,你都未应答。你可知罪?” 嗡,许梁脑中轰的一响,暗道坏了,刚刚光顾着琢磨王公公了,连武总督叫自己都没听到。许梁急忙啪的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叫道:“下官知罪。只怪下官听了大人的为官历程,一时钦佩无比,想到下官自身,连大人的万分之一都不如,暗自惭愧不已,情难自禁,才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呵!许梁这话一出口,堂上众官员顿时一阵牙酸。无耻啊,太无耻了!不少官员心中大骂。 嘿嘿!连王公公都讶异地看着许梁,冷笑出声。 武总督也愣了,愣愣地看了许梁一会,啼笑皆非地道:“既如此……那么这回,本督就不计较了。许梁听令!” “下官在。” “着你带三千兵马随本督出征征剿,捉拿魏氏后人。”武总督道。 “下官领命!”许梁郑重说道,又施了一礼,方起身回到大门边上自己的站立方位。陆同知暗地里朝许梁竖了大拇指。 接着,武总督又接连下了好几道命令,都是针对征剿魏氏后人李廷的李家军的。安排到任务的文官武将各自出列领命,又退下。 武总督颁发将令完毕,转而朝王公公笑道:“王公公您老还有什么指示?” 王公公依旧大马金刀地坐着,两脚呈大八字朝外分开,显得霸气十足。他嘴角带着阴冷的笑意,目光如刀,开口前先朝北方抱拳施礼,才开口说道:“皇恩浩荡,天威难测。咱家和诸位都是替圣上办差的人。圣上英明神武,诸位尽心办差,圣上自然欢喜,诸位若是蓄意期瞒,欺君罔上,哼哼,咱们东厂的牢饭可也不是那么好吃的!”说到这,王公公猛的站起身,昂首而立,威严地说道:“有圣谕!” 这话一出口,把堂中的众官员吓得不轻,武总督原本两眼似闭非闭地在那养神,听了王公公突然说出这三个字,吓得急忙起身走下案台,与堂中的其他官员一齐面朝王公公站立的方向跪倒。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公公嘴角得意之色一闪而逝,负手而立,森然说道:“圣上有口谕:此次捉拿魏氏后人,尔等当尽心尽力,务必将那魏氏后人生摛归案。” “臣等遵旨!” 众官员再次起身后,陆同知见许梁脸色铁青,不由小声问道:“怎么了许大人,可是身体欠安?” 许梁挤出点笑,道:“兴许是客栈的早点吃坏了肚子,不过不妨事。” 内心里,许梁鼻子都快气歪了。就在众官一齐跪倒的时候,许梁眼睛余光瞟见了王公公那一末自得的笑,待听得王公公说传的是口谕时,许梁已经基本可以肯定,那所谓的口谕,十有八九是假的。 假不假的不要紧,要紧的是王老太监骗了许梁下跪!死太监,三等残废,贱人! 第一百八十八章 蹊跷 武总督的任务布置完了,王公公的训话也结束了,众官各自回去准备出征事宜。许梁等着一众陕西高官走出知府衙门大堂后,最后一个出门。 安东中卫千户官黄子仁等在外面。两个同期穿越的人再次相见,自然份外亲近。许梁一面命人持了自己的调兵书信回镇原调邢中山和胡小勇领一营梁军前来平凉府集合,一面命侍卫前去入住的客栈设下宴席,要与黄子仁酒言欢。 两人出了知府衙门,见衙门口一名蓝袍官吏正怏怏地从知府衙门出来,准备上马车离去。许梁呵呵直笑,打招呼道:“这不是林大人吗?林大人别来无恙哪?” 泾州知县林家络闻言回头,见是许梁和黄子仁,由于许梁和黄子仁曾率军从流贼上天龙手中解围了泾州城,林家络对许梁二人自然感激万分,便走上前拱手道:“许大人,黄大人!想不到会在这里见着两位,真是意外啊。” 三人都是青年才俊,难免生出知音之感,三人互相客套一般,许梁便邀林家络随自己一齐前往酒店吃酒。 林知县自然无不允许。 十两银子置办的酒席,酒是≯★,好酒,席是好席,许梁和黄子仁两人相谈甚欢,却见林知县面对满桌子好菜强颜欢笑,许梁不由问道:“林兄,今日咱们三人难得聚一起,且把烦心事放开,开怀畅饮才是正事。” 林知县苦笑不已,“许大人,林某与两位大人一见如故,奈何却高兴不起来啊。” “老林,这是做什么嘛!”黄子仁已经与林家络称兄道弟,闻言不满地叫道,“有什么难事说出来,咱哥三一块研究研究。” “唉,”林知县深叹口气,看看黄子仁,再看看许梁,声音沮丧地道:“其实林某已经第四次来平凉找知府大人了。两位也知道,泾州年前刚被流贼攻陷,虽是两位大人救援得及时,未曾造成大难,然则泾州城到底是元气大伤。这眼看开春了,泾州百姓都想着按期播种,可是,八成以上的百姓都没有播种的器具哪,连犁地的黄牛,全县都不会超过三十头,粮食种子也奇缺……林某身为泾州的父母官,不能看着百姓错过播种季节,来年活活饿死哪!是以,我便想找府台大人拨付些银两粮食。” “看林兄这样子,莫非洪大人没理会?”许梁问道。 “唉,”林知县只是不住地叹气,无可奈何地道:“林某求了洪大人三次,洪大人总算答应先拨些银两给我,今天原本林某便是来平凉领取银两的。可是,方才陆同知对本官说,三边总督武大人不日将发兵出征,平凉府内所有钱粮都被充作军需,暂时没有余银给泾州!” 原来如此!许梁与黄子仁交换个眼神,遇到这种情况,两人也只能替林知县可惜。黄子仁道:“陆同知倒也没说假话,我大哥许梁也在应召出征之例。” 许梁又将武总督出兵的事由与林知县细说一遍,林知县知道事不可为,也只得自认倒霉,接连灌了好几口烈酒,不住地唉声叹气。 许梁想到泾州的境况比之镇原尚且不如,镇原虽说也困难,但倒也未曾听人说还缺农具的,即便是粮食种子,心想有了泾州梁家的帮衬,想必也不会有大问题。随即想到泾州梁家原本应当是泾州的富绅,却被自己挖了墙角,这般做法多少有些对不住泾州知县林家络的意思。 许梁沉思会,对林家络说道:“林兄,你我兄弟一见如故,眼下林兄有难事,做兄弟的断无袖手旁观的道理。” 林家络听了,一扫原本无精打采的样子,坐直了身形,惊疑的问道:“许兄此言何意?啊,莫不是许兄在知府衙门里有人?那真是太好了。” “哪里,”许梁摇头道:“兄弟来陕西的日子比许兄尚且晚了一两年,知府衙门的面孔都没认全,如何能有熟人?” “那么,许兄可有办法帮愚兄一回?” “是这样的,”许梁道:“我镇原县虽说也困难,但境况比之泾州却又略微好上一些,粮食种子却也是奇缺的,但翻地的牲口,耕种的农具多少还能匀出一些,林兄若不嫌弃,许某这便修书一封,林兄差人交于镇原县丞黄道周,黄大人自会照办。” 林知县顿时就激动了,感目感激之色,举杯朝许梁郑重说道:“许大人些举无异于雪中送炭,林某代泾州上下感念许大人的义举。” “林兄客气了。” 当下与林知县碰了一杯。 林知县无意中得到了许梁的援助,心中稍安,当下也打起精神,说些陕西趣闻与许,黄二人听,三人很快又喝了好几杯。 黄子仁酒量不如许梁,几杯下肚,脸色便泛红,再几杯下去,便有些口齿不清了。他睁着矇眬的醉眼,大着舌头看着许梁,道:“大哥,不是兄弟我,我说你,镇原还是太,太小了!” 许梁与林知县都看着黄子仁,心道黄子仁多半是到量了。 只听黄子仁接口说道:“原本我跟着大哥在镇原当巡检,便觉得这官做得挺大了,到了平凉之后才知道,以前的想法是多么可笑,简直就是井底之蛙啊。” “子仁你喝多了。”许梁笑道。 “我没喝多!”黄子仁鼓着两眼,叫道,又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知府衙门方向,道:“就拿上午衙门里的那些人来说,大哥可知道都是些什么人?” “我不知道。” “晾大哥也不清楚。”黄子仁将头凑近了许梁,嘴里喷着浓得的酒气,嘿嘿傻笑道:“三边总督一到,陕西省的三司衙门,能来的基本上都来了,布政使,按察使,指挥使,还有那些参政,参议,指挥佥事,地方总兵,守备,游击将军一类的人物,满满地站了一堂哪,就我们安东中卫的指挥使叶延庆大人,也只在门边上安了个座椅,至于你我,嘿嘿,那只有站的份。” 听黄子仁说起这么多陕西高官到了平凉府内,林知县和许梁都吃惊不小。许梁自嘲道:“是啊,上午为兄那是紧挨着门边站着的。” 黄子仁深以为然地点头,又一脸诡异地看着许,林二人,道:“你们知道那群人里最神秘的人是谁么?” 许梁想了想,刚想说是那个架子极大的王公公。黄子仁已经自已开口说道:“正是那名东厂的王公公。你们知道他是谁么?” 许梁和林知县都摇头。 黄子仁突然声调放小,紧张地朝四周看去,见窗门紧闭,便嘿嘿直笑。 这番做法无端地将许梁和林知县两人弄得好紧张,却也好奇不已。两人等了会,却见黄子仁只是笑,一时并不开口,不由暗自着急,许梁故意激他,用不以为然的口气道:“王公公的身份有什么稀奇,看他的着装气势,多半便是东缉事厂的首领,即便不是大档头,至少也是二档头。” 黄子仁听了,一脸得意,就像怀里揣着个大宝贝而别人不知道一般,他得意地摇头,道:“王公公是东厂档头自然不假,然而他的出身却鲜为人知。”说着看一眼许,林二人,自顾自点头道:“说起来大哥和林兄也不算外人,今日我便悄悄讲与你们听,你们可得守口如瓶,免得给兄弟我和叶指挥使大人带来麻烦。” 林知县奇道:“这与叶指挥又有什么关系?” 黄子仁嘿嘿笑道:“似这等隐秘之事,兄弟我哪能知道?这一切都是叶指挥偷偷告诉我的。” 许梁惊异不已,道:“看来子仁你甚得叶指挥赏识哪?” 黄子仁听了,受用不已,得意地轻笑,招手让许梁和林知县靠近了些,神秘兮兮地道:“我跟你们说,那王公公乃是东厂的二档头,本名叫做王体乾,当年魏公公得势的时候,那在朝庭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可算是魏公公的左膀右臂。” 许梁听了,倒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林家络大吃一惊。 “啊?他是王体乾?!”林知县惊叫。 “正是!”黄子仁点头,嘿嘿冷笑道:“如今魏忠贤怕是连骨头都快烂成粉了,王公公却还活蹦乱跳。更妙的是,皇上居然让他来捉拿魏公公的后人,你们说,妙不妙?” 许梁尚在一脸茫然,林知县见状,便将王体乾的来历对许梁细说一遍。许梁弄明白王体乾的来头后,吃惊程度不下于林知县,一时惊疑不定。按林知县所说,王体乾在天启朝乃是魏忠贤的得力助手,司礼监大太监,大内总管般的人物,魏忠贤所干的坏事,王公公基本都有份,害死王安,陷害东林党,替魏公公在朝中排除异已,都有王公公忙碌的身影。现在魏公公死了,跟魏公公稍有瓜葛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而作为魏公公的亲信太监,得力助手,王体乾非但没死,还混进了东厂,当了东厂档头,这等诡异的事情,许梁想想都觉得蹊跷得很。 三人知道了这么个大消息,却又各自讳莫如深,当下也不再谈论其他,各自喝闷酒,酒席很快便散了。 黄子仁自有亲兵带回府去。林知县却是没有住处的,要赶回泾州城去。许梁送到客栈门口,临分别时,林知县迟疑着将许梁拉到一旁,小声问道:“方才黄千户所说,许兄不日将带兵随武总督出征?” 许梁点头,不明白林知县突然发问用意何在,疑惑地看着他。 “这倒怪了!”林知县看着许梁,说出了心中的疑问:“武之望乃是三边总督,挥下受他节制的兵马不下十万,征剿一伙小小的流贼团伙,即便那团伙头目是魏忠贤的后人,也轮不到许兄你一个小小的地方知县带兵前往啊?” 许梁顿时就愣住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兵围马岭(上) 许梁立马就去找了平凉知府洪承畴,打听此次出征的军队构成。然后自己也觉得不对味了。 按说此次出征规格应当是挺高的,三边总督挂帅,还有钦差王公公督军,这等高档次的出征,配备的手下按理至少也应当是总兵官,指挥使一类的高级将领带兵。然而结果不是。许梁从洪知府闪烁的言辞中打探得清楚,此次出征围剿马岭的李家军的军队构成,有武总督直属的游击将军李英带领的四千兵,庆阳守备贺人龙带领的三千兵,安东中卫千户官龙峰带领的安东卫所两千兵,此外,便是许梁的三千梁军,再加上总督府的亲兵营两千兵,总计一万四千兵。 总镇总兵一个都没到,连副总兵都没有,卫指挥使以上军官也无一人前往。连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都不在出征之列,原因据说是前几天训练时脚崴了,骑不得马。 这就太奇怪了!然而任许梁如何追问,洪知府都在顾左右而言他。幸好,洪知府是跟着武总督一同出征的。 许梁在客栈等了两天,邢中山和胡小勇带了三千梁军到达平凉城外,将部队留在城外后,邢中山等梁军将领进城面见许∧,梁。 许梁亲自出城清点军队,又按照部署,命梁军驻扎在出征的安东中卫龙峰千户的卫所兵边上。 又等了两日,庆阳守备将军贺人龙带兵赶到。武总督便下命出征。 许梁还是第一次随着明军大部队出征作战,眼见着总督府的亲兵营打起仪仗,当先开拔,其后是游击将军李英的固原兵,庆阳守备贺人龙的庆阳兵,安东中卫的卫所兵,许梁的三千梁军,排在最末开拔。大军排成一条长龙,延绵三四里,旗帜招展,尘土飞扬,后军望不见前军。沿途上千百姓围在道路周边,稀奇地看着明军出征。 大军走了三日,到达汉中府的风县附近。当晚大军驻扎后,武总督升帐,召各路领军将领帐前议事。 武总督当中而坐,东厂王公公和平凉知府洪承畴分坐左右,各路将领分两排坐了。许梁的座位仍在靠门边的最末位。 议题只有一个,此战的打法。 “如今我军一万四千人,据报那魏氏后人李廷聚众约有一万余人,占了马岭一带,占山为王。明日我军即可到达马岭,与那李家军短兵相接。如何攻山,诸位将军可有良策?”武总督徐徐说道。 “嘿嘿,总督大人说笑了,”庆阳守备贺人龙咧嘴笑道:“我大明军队,兵强马壮,区区万余流贼,还要什么战术战法,大人一声令下,我贺人龙第一个带兵杀上山去,必杀它个片甲不留,死无全尸!” 武总督点头,朝贺人龙赞道:“贺守备武艺不凡,贺疯子的威名本督来之前便听人说起过,今日一见,果真勇猛!” “嘿嘿!”贺守备摇头晃脑,得意不已。许梁在末位陪坐了,听得武总督称赞贺人龙,顿觉得大事不妙。倘若武总督当真听了贺人龙的建议,不管不顾地杀进山去,两军撕杀,那身陷李家军军中的冯素琴岂不十分危险?一个弄不好,被哪个不长眼的小兵小将一刀砍死了,那自己这番忙活岂不都白废了?许梁暗自焦急,奈何自己在这帐中品秩最低,官职最小,上官未问话前,哪有他说话的份。 “守备大人勇则勇矣,”东厂王公公大马金刀地坐着,手里托着热茶,嘴里对着茶水吹气,声音不阴不阳:“只是咱家出京的时候,皇上特意嘱咐咱家,要务必活捉那魏氏后人李廷。似守备大人这般莽撞地杀上山去,万一伤到那魏氏后人怎么办?” 贺守备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撇嘴道:“两军阵前,刀枪无眼,倘若那李廷不幸死了,那也是她命该如此,怨不得旁人。” “嗯?”王公公剑眉倒竖,森然道:“皇上要的是活着的李廷,贺守备呈上李廷的尸体,在皇上面前如何交差?” 贺人龙噎了噎,一时被问住了,又见那王公公面泛寒意,心中不由恼怒,冷哼一声,“那依王公公之见,这仗该怎么打?” 武总督见王,贺二人说出了火气,连忙出来打圆场,和稀泥,朝贺人龙摆手道:“贺守备方才所言,倒也不失为良策。然而此次出征,我等乃是奉皇上命令,王公公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一切还得由王公公拿主意。” 王公公满意地点头,横了一眼贺人龙,放下茶杯,幽幽地开口说道:“若要活捉那李廷,以咱家之见,咱们这一万四千兵,不妨将这马岭暂且围个水泄不通,只要我军守住各处出口,不让那李家军冲出重围,不消几日,那山中的李家军粮草耗尽,必然束手就摛!” 帐中诸将听了,都有些不认同。区区万余流贼,寻常时候,只消两三千明军便能杀得对方抱头鼠窜,何况现在一万四千明军出动,若是只围不攻,耗它个十天半个月李家军不投降,岂不让人笑话? 武总督沉吟着,一时没表示认同。王公公说完了自己的计策后,正美滋滋地等着武总督表态赞同自己的意见,便见上首的武总督皱着眉头沉吟不语。王公公脸上便有些难看。 帐中诸将,庆阳守备贺人龙对王公公的馊主意不屑一顾,其余诸将,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一言不发。平凉知府洪承畴似乎对眼前的那只茶杯很感兴趣,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仔细看。 突然一个声音从帐门方面传来。 “下官以为,王公公此计甚好!” 帐中诸人惊异之下,循声看去,见坐在帐门口的镇原知县许梁站起身,拱手高声说道。 许梁此话说出来,武总督和洪知府都皱着眉头看他。王公公见总算有人附合自己的意见,心中大喜,连带着看那一身蓝色官袍的小小知县也顺眼了许多,他拿出自认最温和的语气问道:“你这芝麻官儿倒有些见识。那你倒说说,咱家这计策好在何处?” 许梁看上去大受鼓舞,朝帐内诸人做了个团揖,一本正经地说道:“诸位大人,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军大军压境,却围而不攻,必能给山上的李家军造成极大的威慑,使敌人自乱阵脚,不攻自破。如此我军不费一兵一卒,便能生摛了那魏氏后人李廷!如此良策,似下官这等粗俗之人是绝对想不出来的,也只有王公公这样高瞻远瞩,运筹千里的国士,才能信手捏来!” “呵呵,哈哈!”王公公听得开心不已,转而看向武总督,道:“武大人以为如何?” 武总督两根眉毛都要挤到一块去了,沉吟着,抬头见王公公目泛寒光,盯着自己,心里叹了一口气,道:“那就依王公公之计,明日一早,兵围马岭!” 许梁听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接着,武总督给各路领军将领安排围山任务,在王公公的建议下,庆阳守备贺人龙负责守住进山大道,而许梁的任务则是马岭南面的一条进山的羊肠小道。散会的时候,贺人龙的脸色阴沉得都能挤出水来,看向许梁的目光颇为不善。 许梁回到梁军军营,将邢中山和胡小勇及军中的五位把总召集起来,将围山的计划说了。五位把总领命营整顿军务,留下邢中山和胡小勇。 邢中山道:“将军,既然要围山,恐怕得围些日子,旁的倒没什么,倒是我军随军粮草带得不多,三五日还好,久了怕是不行。” 许梁笑道:“邢将军多虑了,总督大人定下围山的计策,自然会有人准备粮草。” 邢中山和胡小勇两人交换个眼色,脸色都有些难看。胡小勇冷笑一声,禀报道:“将军有所不知,末将担心即便武总督会筹来粮草,也落不到咱们梁军头上。” “这是为何?”许梁惊道。 “有件事末将未曾禀报将军,”邢中山沉声道:“自平凉出征前,邢将打听到其他各路军队都可以从知府衙门处领取十日的粮草,可是末将带人到知府衙门领取时,府衙的人却不给发放,那放粮的官员说咱们梁军不是正规编制的朝庭军队,不在粮草发放之列。” 许梁听了,脸色一变,想了半晌对邢中山和胡小勇道:“粮草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先把山围住再说。”说完,又将内心里对冯素琴处境的担忧说了。 邢,胡二人听得许梁此举是为许少夫人的安危考虑,当下也没异议,三人将围山的安排仔细商定,才各自离去。 第一百九十章 兵围马岭(中) 大军进山的时候被巡查的李家军暗哨发觉,不多时从山上冲下来一队上百人的人马,与负责进山大道的贺人龙部厮杀一阵,被贺人龙部杀退回山中。 许梁带了三千梁军绕到山的南面,准备在既定的那条进山小道上设卡,封死李家军下山的路。然而赶到既定地点,许梁才大呼上当,那条原本在武总督行军地图上标明为羊肠小道的山路,不知何时已被山上的李家军改造,形成了一条宽五六尺的大道,从路上留下的马车痕迹上看,眼前这条路应当也被李家军当做了主要要道。 恰此时有一队李家军士兵下山,与梁军不期而遇,双方又干了一仗,虽然对方被击退,但梁军也伤了十几个人,可谓出师不利。 梁军一面抓紧时间构造防守工事,一面派人回去向武总督禀报情况。三千多人忙活了一个下午,总算在那条道上连挖了三排大坑,又搭建了四个箭塔,塔前放置三排拒鹿马,三千梁军就在道路一边安营扎寨,准备将山上的李家军围死困死。 当晚拂晓时分,山中的李家军突然发起突袭,原本静悄悄的马岭忽然杀声四起,黑夜里也不知道有多少↗,李家军士兵在向明军的阵地冲击。 许梁严令梁军各部驻守各处,不得随意撤离,遇到冲上前的李家军便用弓箭还击,这般安排之下,梁军阵地接连打退了三拨李家军的冲击,待得天亮,只见山道两边留下上百具李家军尸首。 此夜以后,山上的李家军接连三天未发起冲击,也没见到大队人马突围。而此时梁军的粮草已经不多,许梁无奈,只得命胡小勇带五百兵勇下山去购置粮草。 第三日,武总督再次召集各路将军开会。庆阳守备贺人龙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其实这也难怪,贺守备的防区原本就是宽阔的进山大道,防线长,受李家军的冲击力量也最大,光这几日,贺守备军中阵亡将士已达六百余人,有两次贺守备气得都要直接带兵攻山,好在被王公公派来负责督战的东厂番子拦住。 然而王公公不管贺人龙强烈要求攻山,依然命各部不得轻举妄动,严防死守。 又过几日,明军不攻山,山上的李家军也没有率军突围的意思,双方暂时出现相持状态。 山上的李家军不突围,原本可能是自知实力太差,突围不了。然而明军这边居然也没有动作的意思,这就让人费解了。好像王公公对捉拿李廷一点都不着急一般。 王公公不急,许梁却不能不急。仗打成这个样子,许梁想向山上的李家军通个消息都没办法。更重要的是,胡营主用白花花的银两买回来的粮食已所剩不多了,再这么无期限地干耗下去,梁军就要弹尽粮绝了。 许梁亲自找上武总督的营地,求见武总督,然而武总督闭门不见。许梁不死心,又去了两次,两次都吃了闭门羮。 搞什么飞机?还打不打了? 武总督指示不许动,各路将领心里都憋了一肚子火。因为明军被勒令不动,可山上的李家军没这限制,经常三更半夜派百十号人摸到明军营地边,抽空放冷箭,或者放一把火,就算伤不了几个明军士兵,能恶心恶心围山的明军将领都是好的。类似的事情在马岭各处防线上持续上演,半个月下来明军疲惫不堪,士气低落。 贺人龙最是爆脾气,在与许梁一般吃了两回闭门羹后,找人联合了各路将军,联名上武总督的帐前讨个明确的说法。 除了总督府的那个游击将军李英外,其他各路领军将领,庆阳守备贺人龙,安东中卫千户龙峰,镇原知县许梁三人联袂前来讨说法,武总督眼看躲不过去了,才终于派人出来向许梁等人回话。 回话的消息让许梁等人吃惊不已,武总督居然又听从了王公公的建议,在明军大军围山期间,密秘地派人上山去向李家军谈判招降! 实在是太气人了!,要围而不攻,生擒李廷的是你王公公,现在要谈判招降的还是你王公公!这不是把各路将领都当猴耍吗?据说贺人龙回营后把桌子都掀了。 许梁冷笑不已,在营门前盯着那条封死的进山道路端详了半天,咧嘴一笑,把邢中山,胡小勇两人叫进帐中,如此这般一阵交待,邢,胡二人心领神会地布置下去。当晚天黑时分,便从梁军营中鬼鬼祟祟地走出两人,顺着山道便进山去了。 这两人晚上进山去,直到过了两天都不见回来,许梁,邢中山等知情的人便在心中哀叹,这两人怕是回不来了。 就在许梁犹豫着要不要再派人进山去的时候,那先前派出去的两人居然在第四天的深夜回来了,随他们一块回营的,还有两名黑衣人。 顿时梁军营中如临大敌,戒备森严,而中军大帐守卫林立,帐门紧闭。 中军帐中,许梁,邢中山,胡小勇等三人与那两名黑衣人相对而坐。就见其中的一名黑衣人摘了头上的黑巾,露出盘在头顶的一头秀发。 “四小姐当真是女中豪杰,艺高人胆大,许某佩服。”许梁道。 那黑衣人居然是李家军的首领,人称四小姐的李廷。四小姐不理会许梁的恭维,开口就问:“世上知道本小姐与魏忠贤的关系的没有几个,是谁向朝庭告的密?” 许梁道:“据本官所知,一个月前有西北忠良之士向刚上任的三边总督武之望大人检举了四小姐的身份。” 四小姐猛地一捶桌子,银牙紧咬,恨声道:“楼家这帮小人!” 许梁道:“四小姐,本官的提议你意下如何?” 四小姐显然是知道许梁说的是什么提议,她盯着许梁,邢中山,胡小勇三人看了一遍,摇头道:“冯姐姐人我可以交给你,但我的条件也要改一改。” “你说。” “我把冯素琴放了之前,你得保证我手下近万人成功撤出马岭。”四小姐道。 “这不可能!”许梁叫道:“即便是暗中放了你四小姐,我许梁都要担天大的干系,若是你李家军全部在我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你让我拿什么向上面交待?” “可是你家夫人在本小姐手里。”四小姐威胁道。 “那也不成!”许梁说得不容商量。 四小姐沉默一阵,吐出口气,从怀中将一个黑布包住的包袱放到桌上,道:“好,那我加码。” 许梁,邢中山,胡小勇等三人都紧盯着那黑包裹,惊疑不定,那布包四四方方,看不出什么来头。 “这是什么?金砖吗?”梁军营主胡小勇怪叫道:“我家将军不缺钱!” 四小姐凛烈地一笑,将包裹打开,却见里面包着的居然是本书,她将那书呈到许梁面前,道:“许大人你若肯放我李家军一码,我便告诉你一个有关我外公魏忠贤的一个大密秘。” 许梁将那本书拿在手上,看了看,又翻了翻,大惊小怪地叫道:“这是《金刚经》?” 四小姐点头。 许梁啪地将那本在街面上书店随处能买到的《金刚经》摔到桌上,像看白痴一般看着四小姐李廷,道:“你送我本佛经算什么意思?想劝本官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再大发慈悲,放你们一条生路?”说着,许梁自己先笑了起来,边上邢中山和胡小勇也跟着发笑。 四小姐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她重新将那本佛经放到自己面前,看着发笑的许梁三人,神情郑重地道:“你们现在发笑,那是因为你们还不知道这佛经代表着什么。许大人,你可知道此番明军大军压境,东厂的那条老狗王体乾为何执意要你们只围不攻么?” 许梁愣了愣,这也正是许梁一直猜不透的地方,王体乾怎么说也是三朝元老,经历丰富,以其智力水平来看,怎么着也不会干出让上万明军围住一座山,只围不攻的荒唐事来。 “原因就在这本佛经上。”四小姐嘴角带着对王体乾的不屑,冷冷地说道,“我李家军被围,原本只当是死路一条,不料与明军对冲几回,居然发觉明军只围不攻。哼哼,起初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七天前,王体乾那老狗派人偷偷摸摸地送来一封密信和这本《金刚经》,我才知道这老狗打的什么主意,他那在京城的主子又想干什么。嘿嘿,哼哼,崇祯狗皇帝害得我魏家家破人亡,我又岂能让他称心如意!” 许梁越听越迷糊了,他又将那本佛经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翻看,从纸张到字迹,都是寻常的佛经,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见四小姐咬牙切齿,一付恨崇祯入骨的模样,心中一动,不由惊疑地问道:“莫非你那什么魏家的大密秘,就与这本佛经有关?”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兵围马岭(下) “不错。”四小姐点头,满脸嘲讽之意,“世人只当崇祯皇帝欲除我外公魏忠贤而后快,是因为我外公执掌朝庭大权已久,分了狗皇帝的权,挡了他的道了。似这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故事,历朝历代,数不胜数,原本我外公有此遭遇,也不稀奇。可如今那狗皇帝已经大权在握,前朝我外公一系的势力荡然无存,朝庭为何还对我一个漏网小女子念念不忘,甚至不惜征调大军围剿?个中缘由,许大人天资聪颖,不觉得奇怪么?” 许梁想了想,道:“今上乾坤独断,这么做兴许是为了永绝后患。” “哈,”四小姐冷笑着反驳道:“永绝后患?大明朝兵马不下百万,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怎么就能成了大明的心腹大患?” “这个……” “有道是无利不起早,商人也罢,朝庭也罢,崇祯也不例外。”四小姐将那本佛经拍了拍,道:“崇祯皇帝这般做,原因就在这本《金刚经》上。” 许梁等人的好奇心都被四小姐的话**起来了,一眨不眨地看着四小姐,等着她揭开谜底。 四小姐将众人的神情尽收肯∈⊙,底,如同讲故事一般,徐徐说道:“其实大明朝到了万历年间以后,朝庭早已是入不敷出,各地军饷年年拖欠。至天启年间,情况更是糟糕,几乎到了要靠向地方钱庄借贷过日子的地步。呵呵,”四小姐突然自得地笑了笑,又道:“我那外公魏忠贤,历经三朝,治国安邦,匡扶社禝的本事自然是没有的,但攒钱的本事可谓一流,特别是在天启朝那短短的六七年间,我外公名下的财产已经达到惊人的地步。” “啊?”许梁等人惊叹着,随即释然了,想魏公公当政这么些年,捞些钱财自然不是难事。 “我外公存下这么一大笔数不甚数的家产,自然是要留给魏氏子孙享用的。那时候天启皇帝正当壮年,我外公也不甚在意。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自天启六年冬天起,天启皇帝身体突然就变差了,更要命的是,天启皇帝当皇帝这么久,身后居然没有一位皇子在世。那时,我外公为以防万一,便暗中安排得力属下找了个安全的所在,密秘存放了他当时所能汇集的所有家产。” “那,那得有多少?”胡小勇吃吃地问道。 “具体数额连我外公本人都不甚清楚,但总价值绝对不下于三千万两白银。”四小姐道。 啊!三,三千万两?!许梁等人惊得倒吸了口凉气,惊得合不拢嘴。许梁打听过,大明朝庭一年的税银收入,也就在四百五十万两左右,换句话说,魏公公当年一下子就藏起了将近朝庭六七年的税银收入总和。 富可敌国都不足以形容魏公公之富啊。 “这钱藏在哪里?”许梁脱口而出。 四小姐看许梁一眼,撇嘴一笑,道:“这么一大笔生生世世都花不完的财富,藏在哪里都不妥当。当时我外公手下的太监刘若愚便替外公想了个法子,将藏钱的地方画成图,分别存放在五本羊皮封面的《金刚经》上,然后将那五本羊皮佛经分别送给不同的人保管,为防消息走漏,当年参与藏银的人,全部杀死做了陪葬。” “啊,如此一来,除了找齐那五本佛经找出地图,否则除非魏公公在世,否则任谁都不知道藏银的地点了?”许梁道。 四小姐点点头,又摇头道:“事到如今,即便是我外公仍活着,也得找全了那五本佛经才知道藏宝地点。因为当年我外公怕万一失势,受刑不过,吐露藏宝地点,凭白便宜了仇家,是以,即便他本人,也不知道这批宝藏埋在何处。” 许梁想了想,不禁为这大字不认几个的魏忠贤拍案叫绝,想不到魏公公这么狠,自己的宝贝埋在哪里,连自己都不告诉!这样一来,即便是自己被严刑拷打,任对方使尽招数,也休想从他嘴里得到宝藏的下落,狠,太狠了! 帐内一时安静下来,众人都为魏公公当年的狠劲振憾。良久,许梁出声道:“四小姐你告诉我这样一个密秘,本官听着很稀奇,可这与本官又有何关系,如果本官所料不差的话,其中一本羊皮佛经已经落到了皇上手上,既如此,你莫不是以为凭我一个小小的镇原知县,也能妄想与当今皇上去抢那批宝藏?” 四小姐摇头道:“许大人是聪明人,眼下已要有一本佛经落到狗皇帝手中,但至少还有四本流落在民间,知道这四本佛经下落的人,当世之中,除了本小姐以外,再难找其他人。倘若我把这四本佛经的下落告诉了许大人,以许大人的能耐,找到一本两本的不成问题,到时许大人手中握着狗皇帝求而不得的东西,该怎么做,难道还要人教么?” 许梁听得顿时心动不已。不错,若崇祯皇帝如此在意那魏忠贤的宝藏,自己找到其中一本在适当的时候往崇祯皇帝面前这么一送,那升官发财岂不是指日可待?许梁心里想着,抬眼见四小姐急切地看着自己,忽想到另外一个法子,当下哈哈笑道:“四小姐说得本官差点就动心了,只是四小姐似乎忘了一件事,眼下你已处在我梁军重重包围中,本官要是直接把你拿下了交到王公公手里,不也是大功一件么?” 邢中山和胡小勇听许梁如此说法,不由得站起来,手按刀柄,看向四小姐和那名一直未曾说话的黑衣人,满是戒备。 那黑衣人猛地窜到四小姐面前,紧张地护着四小姐。帐中的气氛顿时十分紧张,原本相谈融洽的双方忽然变得剑拔驽张。 四小姐玩味地看着许梁,掩嘴一笑,轻摇头,“许大人最好也别忘了,你那娇滴滴的夫人还在本小姐手中。本小姐既然敢来,就有把握安全地回去。好叫许大人知道,来之前本小姐已经命人将那冯素琴看押起来,两个时辰之后不见本小姐安然返回,我手下的将士就会拿她的脑袋来陪葬。” “你!算你狠!”许梁没料到这四小姐人虽年轻,做起事情来也这般老练。冯素琴在她手中,自己终归是投鼠忌器。当下只无奈地重新招呼邢,胡二人坐下,斟酌一番,说道:“那好,我家夫人冯素琴外加上另外四本《金刚经》的下落,这两样东西,换你李家军三千人的性命!” “三千?太少了。”四小姐叫道,“至少得六千!” 嘣!许梁重重地一捶桌子,将桌上的茶水敲得茶水四溅,许梁态度强硬,森然道:“三千人,一个都不许多。四小姐答应便罢,否则,今夜四小姐休想安然返回!” “你!”四小姐怒气冲冲,与许梁大眼瞪小眼,对峙一阵,四小姐败下阵来,终于不得不答应了。 于是敌我双方又重新坐到一起,将那放人下山的法子细细地商定一番。诸事议定,四小姐两人便要告辞离去。 “慢,”许梁拦住道。 “怎么?许大人莫不是反悔了?”四小姐惊道。 “本官都已经答应合作了,四小姐是不是得把那四本佛经的下落说出来了?”许梁道。 四小姐冷笑道:“许大人还是信不过我李廷哪。你放心,佛经的下落我会让你家夫人转告许大人的。事成之后,许大人自可向冯姐姐问去。” 四小姐带着那名黑衣人走了。许梁眼见两人隐入夜色中,想想还是对这四小姐不太放心,又将邢中山和胡小勇叫来,三人将刚刚议定的计划再仔细推敲一番,生恐考虑不细,到时操作起来出现差错。 明军和马岭山上的李家军又对峙了两日,这天总督营中派人来传话,说是总督大人设宴款待诸路将军。 席上贺人龙等将领憋了一肚子火气,他们日后还要受三边总督武之望管辖,自然不好当面摆情绪,但酒桌上的不和谐却是十分明显。笑吟吟地武总督两次提议众将举杯共饮,几个武将端杯的时机都是参差不齐。 王公公的脸色便有些阴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武总督眼见帐中几位将领都在底下互相碰杯,反而对这东厂王公公等人不理不踩,生恐挥下这几位悍将得罪了这位王公公,日后带来麻烦,便笑吟吟地起身朗声说道:“诸位将军!” 总督大人发话,几名将领陆续摆正神色,看着武总督。 “本督知道,王公公当初定下这围山之计,诸位都不大认同。”武总督笑呵呵地说道:“不瞒诸位说,就连本督心中也是没底。不过,现在看来,咱们都多虑了,王公公早就定了攻山妙计。”说着武总督朝王公公拱手恭维着说道:“现在本督宣布一个好消息,经过王公公和东厂兄弟的不懈努力,山上的李家军已经同意投降朝庭,那魏氏后人李廷,将于后天,也就是四月初九,带领山上的上万流贼缴械投降!” 帐中诸将听了,都将目光落到王公公身上,惊讶之色溢于言表。王公公的脸色也就由阴转晴。 “王公公立下如此大功,本督提议,咱们共敬王公公一杯,恭贺公公兵不血刃,旗开得胜!” 这回,几位将军都同时端起了杯子,王公公满是皱纹的老脸如同菊花绽放,自得意满地举杯朝诸将遥遥示意,一饮而尽。 王公公杯子刚放下,许梁便又举了满满一杯朝王公公恭敬地道:“原来王公公早有破敌妙计,可笑下官还在营中为如何拿下那李廷犯愁,王公公此举,即便是诸葛武侯再世,也不过如此啊。呵呵,下官对公公的景仰之情,就如那长江水,滔滔不绝。公公,下官自饮此杯!” 贺人龙等军中将领都拿鄙视地眼神看着许梁,王公公开怀大笑,“嗯,你这小知县倒也有些意思,真会说话,哈哈!”王公公笑着,居然也端杯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酒。 许梁顿时就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满脸通红地连连抱拳,待坐回座位上,见那王公公尚在得意地睥睨四座,心中冷笑不已。 第一百九十二章 无法收场 午宴宾主尽欢,许梁醉熏熏的已辩不清路,被跟随的青衣侍卫们架了回去。 马车回到梁军营地,青衣卫打开车帘,正要小心地上前叫醒自家大人,不料刚打开车帘,许梁便一身整齐地跳下马车,这利索的样子哪有一点喝醉酒的意思? 下午的时间对许梁来说变得有些漫长,好不容易天色黑了,营内掌起灯火,许梁与邢中山,胡小勇等梁军将领来到营门外,早有得令的士兵清理了上山道路中间的拒鹿马,箭塔上的哨兵也都撤了下来,三千梁军箭上弦,刀出鞘,悄悄地分立大道两侧,静静地等待着那约定的时辰到来。 不多时,从山上道路尽头方向亮起一盏红灯,在路中央连闪三下,山下的许梁见状,也让人放出信号,未几便见山上一队黑影渐行渐近。 在梁军阵前通亮的火把照耀下,四小姐一身紧身衣,将那身玲珑的身段显现得异常妖娆。这等诱人的曲线吸引了绝大多数梁军士兵的目光,然而许梁的目光却不在她身上。在四小姐身后,两柄钢刀架住了颈脖,多日未见的许府夫人冯素琴正与许梁四目相对,一眨不眨。 “10↓,相公,你瘦了。”冯素琴再次见着许梁,又喜又心疼。 “嘿嘿,你家相公我最近忙着减肥,光吃素食了,所以身材苗条了些。”许梁嘿嘿笑着,仔细打量着几月未见的冯素琴,但见她一身素服,如空谷幽蓝般让人怜爱,兴许是担惊受怕的原因,下巴比之印像中显得削尖不少,不由大感疼惜,恸声道:“倒是你,这些日子受苦了。” 冯素琴嘴角带笑,不顾眼角一滴清泪无声流下,摇头道:“素琴不怕苦,素琴知道相公一定会来救我的。” 许梁听得又是愧疚不已,伸手想要捧着爱人仔细看看,忽听得边上四小姐清冷的声音道:“喂,我说许大人,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谈情说爱,互诉衷肠也得分个时候,有什么贴心窝子的话待日后团聚后再细细说来不迟,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一番话将许梁唤回现实,许梁冷哼一声,盯着那架在冯素琴雪白的颈脖上的钢刀看了一会,转身朝四小姐狠声说道:“希望四小姐还记得咱们的约定,信守承诺。如若不然,即便是天涯海角,许某也要将你斩于马下。” 四小姐轻哼一声,道:“许梁你放心,本小姐可不像你们朝庭的官员,将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当做家常便饭,本小姐答应的事情,自然说到做到。”说罢,斜了眼许梁,朝身后影影绰绰的黑影道:“咱们走。” 当下梁军分布道路两端,李家军士兵在四小姐的带领下,自三千梁军的注视下,紧张地撤出马岭。黑夜中就听得砂砂的脚步声响,李家军就如一条黑夜里的潜龙,龙首在山下,龙尾隐于山顶。 许梁与梁军诸将领站在火把下,注视着李家军士兵依次通过梁军的卡哨,约摸半个时辰过去了,山上的李家军依然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而那砂砂的脚步声越发紧凑了。 许梁尚未觉察出异常来,邢中山却听出了不劲的地方,他朝许梁道:“将军,情况不对啊,当初咱们与四小姐商定的是只放过李家军三千人马,那四小姐也当面应许,只带三千人下山,现在您看,都过去半个晨辰了,下山的李家军依然没个尽头。” 许梁听着,也反应过来,看着那些越走越快,几乎是跑动起来的李家军士兵,暗呼上当了,拔剑大喝一声:“来呀,快将人拦住!” 随着许梁一声呼喊,就听得李家军队伍中一声高呼:“大家快冲啊!” “冲啊!!” 顿时原本按次序下山的李家军士兵就如沸油窝里突然溅进了一杯水,炸开了锅,随着那一声呼喊,黑夜里不知道多少李家军士兵如潮水般朝梁军的阵地冲来,冲到阵前的李家军举起手中的长矛大刀,与守卫的梁军士兵厮杀在一起,而黑暗里又飞出来一阵箭雨,这番动乱将严阵以待的梁军士兵杀了个措手不及,原本听到许梁的命令想要冲上去截断人流的梁军士兵不但未能冲上前,反倒被那黑暗里的箭矢杀得节节败退。 随在许梁身边的众梁军将领见状,急忙回到各自军阵中指挥梁军抵抗,然而此时急欲逃下山的成百上千李家军士兵已跑动起来,在求生的欲望下不要命地往梁军阵营里冲击,只求能打开缺口,逃出生天。 李家军大力冲击之下,梁军的合围未能奏效,陆续有不少人穿过道路两侧的梁军空隙,逃下山去。而且在黑暗里李家军的流矢威慑下,梁军渐渐有溃败的趋势。 若再任李家军冲锋下去,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许梁见状心知今日的境况无法善了,叫过一名梁军号子手,命他吹冲锋号。就在那两军乱哄哄的冲撞中间,一阵又又短又急的梁军冲锋号奏响了。 众多的梁军士兵自然听得出这是梁军的冲锋号,都将目光落在号响的方向,那里,许梁拔刀在手,大喊一声:“全军听令,将敌人赶回山上去,杀啊!”说罢,率先跃进黑夜里,与李家军士兵战在一起。 邢中山,胡小勇等人见状,红着眼睛大喊,“给我杀!” 诸梁军士兵看得分明,主帅许梁和副帅邢中山都新自上了战场,顿时激起了血性,个个奋勇向前。一名梁军队长大喊着跃起,一枪将一名李家军士兵扎了个透心凉,然而那李家军士兵倒也勇敢,自知必杀,仍死握着长枪头不放,在梁军队长拔出枪头的空档,一柄长刀带起一阵风声,自那梁军队长的脖子边划过,将那梁军队长一棵大好头颅连带颈上皮肉齐根剁下,喷涌的鲜血,射了一名冲上前的梁军士兵满头满脸。那梁军士兵见了那队长的惨状,怒喊一声,端平了长枪便刺…… 许梁一柄朴刀,接连砍翻了三四名李家军士兵,眼见此时那急欲冲出山去的李家军士兵也杀红了眼,悍不畏死地与梁军士兵对抗,战斗一时相持不下。许梁跳出战斗,招过一名梁军士兵,急道:“快去禀报总督大人,请大人发兵来援!” 马岭其实并不是特别大,梁军驻扎方向杀声突起的时候,武总督隐约便听得一些动静,然而由于心里想着后天那魏氏后人李廷便要率众投降,武之望和王体乾并未往心里去,还当是梁军内部搞欢庆呢。 然而梁军方向动静越来越大,渐渐地火光也起来了,映得南边半边天都很亮,武之望这才有些坐不住了,此时他正与王公公和洪知府聊着闲话,正要起身命人前去查探,便见一人飞奔上前,半跪于地,急声叫道:“报——,启禀总督大人,那山上的李家军夜间突然袭击了梁军大营,我家大人请总督大人快快发兵救援。” 武总督悚然一惊,急声道:“对方有多少人马?” 那报信的梁军士兵答道:“黑夜之中,漫山遍野尽是贼兵,不知有多少人。” 武总督听了,起忙命人去请游击将军李英。 东厂档头王公公却拦住武总督道:“武大人莫慌,那李廷多半是不甘心就此投降我大明朝,临死还想搏一把,大人当心中了那李廷的调虎离山之计!” “啊?”武总督一时没了方寸,惊惶地问道:“那公公以为如何是好?” 王公公沉吟片刻,颇为自信地道:“想那李英将军驻守马岭西边大道,也是紧要的关口。而今南边的梁军告急,庆阳守备贺人龙部距离梁军大营最近,大人不妨命贺人龙派人去梁军营探个究竟,再做打算不迟。” 武总督一听,想着王公公所说也有些道理,便打发了那报信的梁军士兵,又命人去向贺人龙传达指令。随后便回到帐内,与王公公继续谈笑。陪坐的平凉知府看着武总督欲言又止,再见王体乾与武之望谈兴正浓,便收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王体乾乃是三朝老臣,原本魏忠贤案后被罢官回乡,最近却不知何故突然一跃而成为东厂二档头,实权在握的东厂头子。武之望不清楚其中的内幕,只当王体乾圣眷正隆,那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是以,武总督放下身份,对王公公曲意巴结,两人在总督营中对席长谈,从民间趣闻到朝堂秩事,聊了个胡天黑地,两壶热酒很快又见了底。 约摸一个时辰过后,就听得帐门外又是一声长报。 “报——!镇原知县急报总督大人,援兵久不见至,梁军死伤惨重。倘若再不见援兵,梁军必败!肯请总督大人速速发兵!” 武总督顿时就清醒了,急匆匆地跑上前抓住那报信的梁军士兵衣领问道:“贺人龙部何在?” “禀大人,未见着贺将军的人马!” 坏了!武总督暗道一声,与急步走上前来的东厂档头王体乾对视眼,从各自的眼中都看到惊诧之意。 武总督不及多想,尽起总督府亲兵营两千人马,疾驰梁军营地。来到梁军营前,武总督,王公公和洪知府都惊呆了。 但见弯弯曲曲的进山道路上,横七竖八地倒了一路的尸体,有李家军的,也有梁军的,原本梁军扎营的地方已成了一片火海,在半山腰上,两军的厮杀还在继续,黑夜里早已分不清敌我。七八个侥幸冲破梁军防线的李家军士兵正慌不择路地朝山下狂奔。 武总督脸色铁青,朝左右道:“来人哪,随本督杀上山去!” 有了两千总督府亲兵营士兵的有生力量加入,苦战中的梁军士兵如虎添翼,很快就打破相持局面,将顽抗的李家军逼回山上去。 武总督找到镇原知县许梁的时候,都几乎认不出这位七品知县了。 许梁一身官袍血迹斑斑,头上的乌纱帽早不知掉到了何处,一柄砍刀已然砍缺了好几道口子,见到武总督,王公公和洪知府的一瞬间,许梁一把扔掉拄在地上的砍刀,哇的一声哭喊道:“大人,你怎么才来啊!我梁军……死得好惨哪!” 第一百九十三章 后果不堪设想 武总督尚未说话,王公公一步窜上前,急声问道:“那李廷可还在山上?” 许梁委委屈屈地道:“下官,下官不知。山上的李家军忽然发动袭击,下官的军营被冲散,尽管下官拼死抵挡,还是有部分人冲下山去了。” 王公公脸色一阵灰白,朝许梁狂叫道:“那你还愣着做什么,快上山去查看清楚!” 许梁见那王公公气急败坏,惊惶地忙收拢部下,点起火把,沿山道往山顶攻去。武总督见状一面命亲兵营攻山,一面让人传令马岭的其他各处明军发动攻击。 其实此时尚留在山上的李家军已不足三千人,眼见逃生无望,明军围拢上山来,不甘心束手就擒,借了夜色和山上的林木与明军周旋。 至次日天亮,山上的残余李家军已基本肃清。邢中山清点了梁军人数,向许梁禀报了伤亡情况,许梁听得,小心地陪在武总督等人身边,心里却在滴血,将那狡滑的四小姐李廷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由于四小姐不按约定行事,将好好的一场暗中纵敌计划演变成了黑夜袭营,导致事态无法控制,而事情一旦暴露,∏,让武总督等人察觉是许梁暗自打开出口放跑了李廷,那许梁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许梁无奈之下,只能尽起梁军全军,与李家军硬碰硬地交战,力求造成一种梁军奋勇还击的假像。然而死磕的代价也相当惨重,梁军伤亡人数达到两千人左右,可谓是梁军成立以来伤亡最严重的一次。 明军将山上的李家军营寨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魏氏后人李廷。在那早已人去楼空的原李家军议事厅内,王公公对着站着的几个领军将领骂得狗血淋头。 “我们有一万四千人,啊?居然连个山门都看不住!让人从咱们眼皮子底下溜了!”王公公咆哮道,单手一指耷拉着脑袋的许梁,吼道:“镇原知县许梁,你手下三千梁军干什么吃的!居然让人冲破了营寨,酿成如此大祸!你可知罪?” 许梁闻言啪地跪倒在地,叫起了撞天屈,“公公,诸位大人,下官着实冤枉哪!那李家军冲营的时候,下官手下三千儿郞可是拼死抵抗哪!下官眼见漫山遍野都是敌人,急忙派人向总督大人告急求援……奈何援兵久不见来,我梁军上下用两千条人命挡了李家军近两个时辰,兵是越打越少,敌人却是越聚越多,最终才抵挡不住的哇。” 许梁说得委屈不已,又指着身上那件已不成样子的官袍,道:“诸位大人请看,下官身上这件染血的官袍,便是证明。” 武总督皱眉扫了眼许梁,沉声叫道:“庆阳守备贺人龙何在?” 贺人龙待听说跑了李廷之后已暗觉不妙了。当晚他喝得大醉,得到总督府救援许梁的指令后,并没放在心上,想到自己三千人马却要守这么一条进山大道,这些日子以来损兵折将最为严重,而这一切多少都要与那小小的七品知县脱不了干系,便存心要让许梁吃点苦头,折损些兵马。便想着拖个把时辰再派兵前去,然而贺人龙不成想到自己已经喝醉了,拄着头在帐中打盹,一迷糊就睡着了,直到总督府派人来下令连夜攻山,贺人龙才惊醒自己已铸成大错。 贺人龙上前一步,粗声粗气地道:“末将在。” “昨夜梁军告急,本督命你率兵驰援,为何不见你带兵前来?”武总督喝道。 “总督大人容禀。”贺人龙早已想好了应答的法子,振振有词地道:“昨夜末将接到大人的命令,正要带兵来救,不料自山上也冲下来一队人马想要冲关,末将生恐关口有失,不敢冒然离开,是以才救援晚了。” “胡说八道!”王公公剑眉倒竖,大骂道:“昨夜南边火光冲天,打得热闹,其余各处皆无动静,贼兵主力都在南边,你那关口哪来的人马冲关!” 贺人龙心知事态严重,也不管王公公脸色有多难看,梗着脖子答道:“末将所言,句句属实。公公若不信,可派人到末将驻守的关口查验,那冲关的上百贼兵首级尚在路边未曾收起。” 王公公却不信他那一套,冷笑连连:“如今这马岭山上到处都是贼兵的首级,贺将军要凑个百十来个,岂不容易得紧?” 贺人龙脸涨得通红,大叫道:“末将句句属实,公公何以冤枉人?” 王公公冷然道:“休得狡辩,来人,将那不遵将令的庆阳守备押下去,听候发落!” 便有四名东厂番子上前,将贺人龙押了便走。 “人龙无罪!”贺人龙人到了外面,仍在高喊。 厅中诸将暗自心惊,许梁眼见着堂堂庆阳守备将军,转眼间就沦为阶下囚,不由也吓得冷汗直冒。见那王公公阴沉的脸又朝自己转来,立马仆倒在地,高声叫道:“下官未能守住关口,让那李廷逃出山去,下官认罪,公公想杀要剐,下官绝无怨言。” “哟嗬,你倒光棍!”王公公冷哼道。 许梁伏着的身子闻言一阵擅抖,泣声说道:“只是下官尚有一事相求,关口有失,铸成大错,罪责下官一人承担。只请公公饶了下官手下那残存的几百梁军士兵,此番随总督大人出征,下官三千梁军自筹粮饷盘缠,旁人自平凉出发之时便领了十日的粮草,只有梁军上下自带干粮,然而梁军上下个个都为能为国尽忠,为圣上分忧而感到无上光荣,即便是吃糠咽菜也绝无怨言。此番两千将士战死沙场,下官只求大人饶了这些士兵,好让他们能够带了战死的袍泽回归故里……不情之请,还望公公成全!” 许梁一番长话说出来,便以头抵地,静等着那走到自己身前的王公公发落。心里却紧张得要死,心知这回是生是死,皆在此一举,如此一想,全身抖动的幅度就更大,如同打摆子一般。厅中诸人心知许梁说的不全是真话,但也知道此战梁军伤亡最重,况且前面刚有一个贺人龙被押下去,如果许梁也被拿下,说不准下一个便会扯到自己身上,如此一想,看向许梁的目光便多少带点同情。 东厂二档头王体乾站到许梁面前,眯着眼睛打量着脚下这名吓得发抖的七品知县,打量良久,忽然呵呵地轻笑起来。 王公公又退了回去,声音清冷地道:“许知县,你且起来罢。咱家可没说要处罚你哪。” “啊?”许梁猛地抬头,又惊又喜地看向王公公,见他微微点头,便又用难以置信地眼神去看武总督。 武总督摆手道:“许大人请起,此番贼人逃脱,罪不在你。” “啊……”许梁喜极而泣,咚咚咚地又连连磕头,边磕边叫道:“下官多谢大人的不杀之恩,公公和大人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日后但有差遣,下官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说罢手脚并用地站起身,又用染血的袖子去抹眼泪,将唯一还算干净的脸抹得腥红一片,顿时引得厅中诸将轻笑不已。 明军收拢了山上的降兵,王公公一气之下,命人将山上的降兵就地挖坑活埋了,以泄心头之恨。眼见到手的功劳就这么扑愣愣地飞了,王公公郁闷至极,将手下东厂番子尽数打发出去探寻那李廷的下落,自己躲进马车内,随大军返回平凉府。 梁军三千人出发,只回来八百人,许梁的心情沉重得很。武总督见梁军确实损失惨重,授意平凉知府洪承畴补发了梁军三千人十日的粮草,又将在马岭山上缴获的战利物资分发了些给许梁,见魏氏后人李廷的下落短期内无法探知,只得命各军返回各自驻地,武总督亲自押着原庆阳守备将军贺人龙返回固原总督府。 而那东厂二档头王体乾,心里急于找出李廷的下落,在武总督离开平凉后也悄悄出了平凉府。 许梁带了梁军八百多人,押了几车粮草物资,正要率军返回镇原县城,忽得报洪知府急召衙门议事。许梁不明就里,暗道大军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洪知府还找自己议什么事? 去了知府衙门才得知是关于朝庭振灾粮食发放的事情,平凉府治下的几个县县令都要到知府衙门来,然而开会的时间却是在后天。许梁便想先回镇原,待得后天再回来,不料洪知府热情无比,呵呵笑道:“许大人何必这般匆忙,且在驿馆住下,正好本府也有其他事要与你说道。” 顶头上司发话,许梁无奈,只得留下。许梁命邢中山领了梁军先回镇原,也好尽快查清楚那四小姐李廷到底有没有依约释放冯素琴回镇原,因为按照许梁与她的约定,那四小姐李廷逃出马岭后就应当释放冯素琴回镇原县城去。 许梁自身带了十几名青衣侍卫住进了驿馆,第二日闲极无聊便去了安东中卫军营找黄子仁和龙峰叙旧,这一日便打发了过去。 四月十二是洪知府定下的开会日子,平凉府治下各县知县陆续赶到知府衙门。许梁进门的时候恰好遇到泾州知县林家络,走了几步又碰上了急匆匆走过来的平凉同知陆大人。陆大人见了许梁,挤出些笑,靠近了许梁忽然在耳边轻声说道:“府台大人让我带句话,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事,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许梁听了,停住脚愣愣地看着陆同知,然而陆同知说完之后就如没事人一般与泾州知县林家络说笑着进了府衙大堂。许梁朝左右打量眼,忽惊觉府衙守卫多了几个生面孔,略一沉思,便捂着肚子朝茅厕方向走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押解进京 一盏茶的功夫,许梁回到知府衙门院内,不紧不慢地靠近知府衙门大堂。 大堂两侧衙役站得笔直,堂内却听不到很大的声响,有一种压抑的安静。许梁抬脚进了知府衙门大堂,堂内坐着的十多名官员目光齐刷刷地落到许梁身上,神情各异。 许梁打量眼,一眼就看见堂中左侧坐着一人,约摸四十多岁,身着一件黄色长袍,袍上绣了些似蟒非蟒,似龙非龙的图案,张牙舞爪。 朝庭的蟒袍许梁是在东厂档头王体乾那见过的,其规格样式与这人穿戴又大不相同。许梁目光在那人身上停留一会,心里便猛然想起这人的来历来。飞鱼服,绣春刀,不正是锦衣卫的装扮么? 许梁很快收回目光,沉稳地走到堂中,朝洪知府施礼道:“下官镇原知县许梁见过府台大人。” 平凉知府洪承畴自许梁进来后,便一直注意着许梁,待许梁施礼后,洪知府盯着许梁沉声说道:“许大人不必多礼。”说着抬手朝那着飞鱼服的人道:“这位是北镇抚司的千户大人徐长青,嗯,徐千户找你问点事情,许大人务必配合,万万不可怠慢。”说完,洪知◆▽,府便紧盯着许梁,眼里的警告之意十分明显。 许梁朝洪知府投以感激的一笑,便转向那徐千户道:“见过千户大人。” 锦衣卫千户徐长青闻言起身,朝身上拍打两下,朝洪知府咧嘴笑道:“既然正主儿到了,徐某也就不打扰知府大人与诸位大人议事了,告辞!”说罢,徐千户看也不看许梁,抬脚扬长而去。 两名锦衣卫校尉上前,带了许梁出来。 出得知府衙门,早有一辆黑色马车等在外面,押着许梁的锦衣校尉拉开车门,对许梁冷声说道:“许大人,请吧。” 许梁一脚踏上马车,又再回头看了眼身后这座知府衙门,眼睛余光见不远处两名青衣卫侍卫扮成路人自衙门前经过,其中一人朝许梁微一点头,便快速离去。 许梁略微放下心来,转身上了马车。车内装扮简单,倒也干净。随后马车便行动起来。许梁感觉到马车在前进,想要找开车窗,敲了两下才发现车窗早已被钉死,当下只得作罢。 看不见外面的情景,但听声音便猜到是朝城外的方向,只听得城内的喧闹声越来越小,待到得城门处,马车停了会,兴许是守卫检查,随后马车便又开动,终于听不到城内小商贩的叫卖,取而代之的便是单调的马蹄声响。 又走了一阵,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一名锦衣卫校尉上得马车,一把摘下了许梁头上的乌纱帽,又掏出一付铁链,将许梁双手用铁链锁了。 许梁惊道:“本官尚是官身,未曾定罪论刑,校尉何以绑我?” 那校尉冷哼一声,没搭理许梁,下了马车。只听得马车外徐千户哈哈笑道:“许梁,似你这般犯事的官员,徐某亲手抓了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个,上路起初总要说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来,嘿嘿,你也不想想咱们锦衣卫是干什么的?用得着咱们锦衣卫出手拿人的人基本上这辈子算是交待了。你就老老实实随我进京去,路上还能少吃些苦头。” 进京?许梁听得,心中就急了,急忙叫道:“千户大人,莫不是搞错了,许某一个偏远小县的芝麻官儿,一不欺君,二不犯上,哪用得着进京受审。” 徐千户道:“嘿,本千户只知道听令拿人,至于审案问讯,那我便管不着了。今日本官见你小子见了咱们锦衣卫,居然不惊不惧,倒也算条汉子。这才与你说了这些,否则,旁的犯官即便是求我指点,咱也懒得浪费口舌。” “是,是,”许梁连忙说道:“许某虽然未曾去过京城,但也知道大明锦衣卫的人,个个都是英雄好汉。” 徐千户听得哈哈大笑,引得旁边几名锦衣校尉也跟着发笑,不管怎么说,能从别人嘴里听到赞扬自己的话,总是该笑笑的。 许梁在车内分辨得清楚,这次押解自己的锦衣卫连同那名徐千户在内,共有八人,其实以许梁如今的身手,想要突起发难,夺路而逃,倒也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只是这样一来,许梁日后便只有落草为寇这一条路可以走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走上与朝庭的对立面。然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由于事发突然,事先一点兆头都没有,许梁对这次的事情一点头续都找不到。如今魏忠贤的案子早已结案,即便有人翻起自己在江西建昌县的那些陈年旧帐,应当也不至于惊动锦衣卫。真不知道又冲撞了哪路神仙! 许梁突然想到那远在京城的工部主事陆澄源,那可谓是自己的冤家死对头,若说有人能够暗地里下黑手,翻出自己的什么黑材料,那非陆澄源莫属。如此一想,许梁顿时对这道貌岸然的陆澄源恨得咬牙。 却不知道回到镇原的邢中山等人接到自己借着上茅厕的机会让青衣侍卫送回去的指示后,这些紧跟自己的人马会不会按指示来做了?万一他们得知自己被押解进京,冲动之下想着发兵来救,整个半路劫人什么的,将局面弄得全无挽回的余地,那倒真是糟了! 也不知道冯素琴被那四小姐李廷放回来了没有?许梁坐在黑暗的马车内,瞪着车门缝照进来的些许亮光,脑中便在想着镇原的人和事。 其实这回四小姐倒没有食言,冯素琴早就安然回到了镇原城内。 少夫人安然归来,许府众人都极为高兴,管家铁头笑呵呵地指挥着府里的下人将许府里里外外细细打扫一遍,大丫环春儿拿出新备好的床单被褥,将少爷和少夫人的房间布置一新,厨房的伙计早早地准备好了一顿最精美的宴席,要献给虚惊一场的少夫人品尝,连戴莺莺知道冯素琴平安归来,居然撇下了从建昌赶来的老父亲戴风,跑去见冯素琴。 冯素琴拿出主母的仪态,与府内的众人见了面,简略说了些离开后的事情,又让下人去请尚在城中的胡小勇,许青,罗百贯等人过府一叙,诸事交待妥当后,冯素琴便派人去平凉府打听出征的梁军的消息。 四月初十便听说梁军到了平凉,即刻便能回到镇原。冯素琴一早便带了府中下人到镇原城门口迎接,上百号人自上午等到太阳将落山,总算远远地看见梁军的旗帜在官道尽头慢慢变大变清晰。 迎接的众人不由一阵欢呼,待众人近了,冯素琴急切地上前查看,眼光自邢中山,胡小勇和几个把总脸上划过,唯独不见了自家相公许梁。 冯素琴便有些焦燥,问邢中山等人道:“邢将军,怎么不见相公一道回来?” 邢中山急忙解释道:“夫人莫急,原本许大人也要与咱们一道回镇原的,只是临时被府台大人召去议事,晚个三两天便能回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冯素琴点头,听说许梁只是在平凉府议事,心中放心不少。 忽然,冯素琴身后的罗百贯指着陆续进城的梁军队伍惊叫道:“我记着梁军三千人出城,怎么今日只回来八百多人?” 罗百贯管着梁军的粮草饷银,对数字极为敏感,他对着进城的梁军队伍约略数了数便发觉不对。 罗百贯话一出口,众人顿时一惊,齐齐地将目光落到邢中山身上。镇原县丞黄道周问道:“邢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邢中山,胡小勇及几位把总脸色便暗淡下来,邢中山用低沉地声音说道:“马岭一战,我梁军伤亡惨重,两千多名弟兄战死当场……” “啊!” 众人惊叫。 接着邢中山将当夜那李家军袭营的事情说了,其中自然略过了与四小姐李廷暗中合作的事情。 冯素琴对内情一清二楚,她没想到自己随那四小姐李廷下山后,山上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连累了两千多梁军将士丢了性命,心下愧疚,收起对许梁的担忧,赶忙安排人手去安置梁军伤员。 又过了两日,仍不见许梁归来。 冯素琴心中着急,又派青衣卫赶到平凉去打听消息。结果派去的人半道上正巧与许梁安排回来报信的人碰到一起,两伙人赶回镇原报信。 镇原的人这才知道许梁又出事了。邢中山一面依着许梁的指示细心地安抚军队,做好应变准备,一面急派人去平凉府再探听消息。 很快便有留守在平凉的青衣卫侍卫飞马赶回镇原传信,镇原知县许梁,被锦衣卫押解进京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救人 消息报进许府,冯素琴乍听得,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幸而大丫环春儿就陪在身边,慌里慌张地搀扶住了。春儿见少夫人脸色泛白,气息凌乱,生恐少夫人有失,一面大喊着命人去请许府管家铁头,一面小心地扶着少夫人坐下,又让人端来温热的清水,喂了少夫人服下。 冯素琴喝了两口温水,放下杯子,身子软绵绵地斜靠在长椅上,却不说话,眼光直直地朝前看去,毫无焦点,两行清泪沿着睁开的眼角无声地滑下。 “少夫人?”春儿也是泪眼婆娑,唤了声夫人,便跟着抹起了眼泪。另两名侍候的丫环见少夫人和春儿都是这般模样,就更加惊惶。 就在满屋子女人惶惶不安之际,许府管家铁头红着眼眶走进来,进得屋内,铁头撇过头去擦拭两下眼角,再回头强装稳重,朝屋内几个轻声哭泣的丫环们训道:“哭什么!许府的天塌不下来。” 待那几名丫环稍稍止住哭声,铁头摆手道:“你们几个,先下去罢,我与少夫人说点事。” 几名丫环听了,朝铁头福了一礼,退了出去。春儿朝铁头使眼色,“铁管家,你快劝劝少37,夫人,少夫人身子弱,当心哭坏了身子。” 铁头缓缓点头,走到冯素琴声旁,低头说道:“少夫人,先别难过,眼下事情尚未清楚,事情也未必有多严重,你且放宽心。我请了邢中山,胡小勇,万文山等梁军将领来府上商议,那许青少爷和黄县丞,贺典史也要来,咱们大家伙齐心协力,必能想出妥善的法子来。” 冯素琴愣愣地看着铁头,眼神空洞,喃喃自语,“即便把大家都叫来又有何用?那可是锦衣卫啊……落到锦衣卫手里的人,还能有好么?” “这个……”想到抓走许梁的居然是朝庭的锦衣卫,铁头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一点把握也没有,声音也弱了下去,铁头艰难地搓着手,干巴巴地道:“大家一块想法子,总归是有办法的。” 冯素琴只是不住地摇头,语气悲凉,“你们不懂的,朝庭既然派出锦衣卫拿人,非是叛国谋逆,犯上作乱,诛九族的重罪才成,寻常案件,哪用得着锦衣卫出马……当年先父蓟辽总督熊廷弼,便是被锦衣卫押入京师,遭遇不测的。”这般说着,冯素琴眼泪又下来了。 铁头束手无策,与春儿两人只是不住地劝少夫人要宽心,然而两人心里都清楚,少夫人与少爷伉俪情深,少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少夫人如何能够宽心得了。 两人苦劝无果,急得团团转。忽然一道黄影大步走进屋内,铁头与春儿看清了来人,却是戴莺莺。 戴莺莺此时一身劲装打扮,她看着两眼无神的冯素琴一会,摇头冷笑起来。 “哼哼,呵呵,可笑啊可笑。” 铁头和春儿都惊讶地看着戴莺莺,春儿责怪道:“戴姑娘,往日我家少爷和少夫人待你不薄,今日少爷有难,戴姑娘不施援手便罢了,何以发笑?” 戴莺莺冷哼一声,“原本本姑娘只当少夫人与许梁夫妻情深,如今看来,当真应了那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笑我还真当少夫人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才情学识远胜于我,也只有这般人物才配得上许梁,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错看了她,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你胡说什么?”冯素琴猛地抬头,盯着冷笑不已的戴莺莺,“我家相公被押解进京,我自然痛心难过,倘若相公遭遇不测,我自当追随相公于九泉之下,绝不独活!”冯素琴说得坚决,也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剪刀来,握在手中。 “少夫人!”铁头和春儿惊呼,便要上前去夺过剪刀。 “哈哈哈哈!”戴莺莺又是一阵长笑,直笑得前仰后合,似是刚听到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一般。 这下连铁头也看不过去了,怒瞪着戴莺莺,叫道:“你又笑什么!” 戴莺莺收住笑声,看向冯素琴的眼光极为不屑,“我只替许梁不值,居然娶了这么个软弱女子为妻,如今许梁生死难料,作为许府正室夫人的冯素琴竟然只知道躲在屋内失声痛哭!” “你什么意思?”冯素琴被她眼中的不屑深深刺痛,争辩道:“相公是被当朝的锦衣卫抓了,我一个弱女子,除了暗自伤心之外,又有什么办法?” “你没试过又怎么知道毫无办法?”戴莺莺一脸气愤,指着委委屈屈的冯素琴大声叫道:“锦衣卫了不起么?是有三头六臂还是怎的?法理尚且不外乎人情,我们难道就不能想尽办法救得许梁出来?远的不说,那镇原县丞黄道周,典史贺诚是绝不会眼看着许梁出事的,还有那平凉知府洪承畴,多半也与许梁相善,许梁的结义兄弟黄子仁,如今也是正五品的千户官,许府有这许多的人脉关系,就不能向上通融通融,求得朝庭网开一面?退一万步讲,即便是这些关系都全无作用,冯姐姐你别忘了,咱们还有近万梁军将士,那可都是紧跟许梁的人马,实在不成,咱们上万弟兄,还不能从京城里把许梁抢回来么?” 戴莺莺越说越气,转个身一拳砸在桌上,“即便你们个个贪身怕死,为了许梁,京城就是龙潭虎穴,我戴莺莺也要闯上一闯!到时就算是死,也好过似你们这般只会躲在屋内哭哭啼啼丢人现眼!” 冯素琴和铁头,春儿等人目光呆滞地看着大发雌威的戴莺莺,震惊不已。 三人尚未回过神来,猛听得又一女子的声音叫道:“说得好!戴姐姐若是去京城,可一定要带上我楼仙儿!” 随着话音,一身湖水绿的长裙的楼仙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贴身丫环绿儿。 “你……又是哪个?”冯素琴终于醒悟过来,指着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往戴莺莺身旁一站的楼仙儿问道。 “我……”楼仙儿猛地想起眼前这人便是许梁的正牌夫人,气势顿时便矮了一截,语气渐弱:“我是许梁的好朋友……兼人质!” “什么?”冯素琴迷惑了,什么时候许梁还弄来个这般美貌的人质了? “哎呀,”楼仙儿摆手道:“我的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现在还是想着怎么救许梁要紧。” 冯素琴狐疑地打量着楼仙儿,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想要追问,又想起楼仙儿的话,想想还是先救许梁最紧迫,便也不好再追问。迎上戴莺莺鼓励的神色,冯素琴深吸口气,缓缓起身,朝屋内众人郑重说道:“戴姑娘说得不错,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为了相公,我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铁管家。” “诶!”铁头见冯素琴终于下定了决心,心里也高兴,急忙应道。 “随我去客厅见见邢中山,黄道周等人。”冯素琴道,她又看向戴莺莺和楼仙儿,道:“戴姑娘和楼姑娘,不妨也随我一同前去。” “好。”戴,楼两女同声应道。 许府客厅里早就坐满了许梁一系的人,当中的主人位置空着,邢中山与黄道周相对而坐,其他人或坐或站,神情沉重,谁都没有大声说话,一屋子人静静地等着许府少夫人冯素琴的到来。 一会有许府下人走进来向邢,黄二人禀报,“少夫人过来了。” 邢,黄等人便起身,将目光看着屋外,远远地便见许府少夫人冯素琴在大丫环春儿和许府管家铁头的陪同下,一步步沉着的向客厅走来,下午的阳光落在她头上,映出点点金色,在三人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戴莺莺和楼仙儿两名佳丽。戴莺莺一身劲装,英姿飒爽,楼仙儿一袭湖水绿的长裙,娇艳动人。 两人隐隐地落后冯素琴三步远,像是早有默契一般。 冯素琴一行人进得屋来,屋内众人都躬身向冯素琴见礼,一番寒暄,邢,黄二人上前请了冯素琴去主位上就坐。 冯素琴却怎么也不敢答应,先是请黄道周上去,黄道周不肯,又去请邢中山,邢中山自然也不肯,冯素琴无奈之下,让丫环春儿上前将主位上的坐椅搬出来,与邢,黄二人并排放了,然后才款款地向邢,黄二人福了一礼,轻轻坐下。 这番礼让,旁的不说,倒让邢,黄二人及屋内诸将对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许府少夫人印像大好。 戴莺莺与楼仙儿两人悄悄地退到屋墙边,找张凳子坐了,其余诸人也各自落坐,屋内哗啦啦的搬动椅子声响了一阵便安静下来,众人都看向冯素琴,等着这位许府少夫人发话。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亲表妹 “相公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已知道了。”冯素琴的声音尚带着刚哭泣过的颤音,神情却坚定。 “诸位都是跟随相公多年的老人,眼下相公有难,还须诸位同心协力,救相公于水火。” “弟妹说得哪里话,”头一个说话的,是许梁的老家二哥许青,冯素琴进屋之前,许青便注意观察着屋内众人的反应,似邢中山这般沉着坚定的有之,似镇原县丞黄道周等左右为难的有之,但也有部分人惧怕锦衣卫的威名,胆怯心惊。许青生怕那些胆小的人先开口乱了屋内的气氛,是以抢在众人之前说道:“我等跟随三弟自建昌来到镇原,早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了三弟,梁军更是三弟一手创建,我想,梁军上下对三弟的忠心,天地可见。你说是也不是,邢将军?” 邢中山自然明白许青的用意,闻言点头道:“不错。若是梁军中有哪个敢忘恩负义,怀有二心,邢某第一个饶不了他。” 梁军中的其他将领急忙拱手表态:“末将誓死追随许大人。” 冯素琴见状很是感动,起身朝众人施礼,感激道:“难得诸位如此信任我家相公,素琴在此谢过∵,了。” 众人连忙还礼。 梁军营主胡小勇迟疑着说道:“少夫人,我等对许大人的忠心自然不用置疑。只是,末将听说这次捉拿许大人的乃是锦衣卫长安千户所的人,锦衣卫凶名在外,势力庞大,且锦衣卫密探无孔不入,咱们想要从锦衣卫手中救回大人怕是不容易。” 许青冷哼一声,怒瞪着胡小勇,“胡营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少夫人和邢将军还未曾决定如何营救呢,胡营主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啊,我不是这意思。”胡小勇脸色讪讪,急道:“我是想提醒大家,营救许大人非同寻常,当细细谋划,小心行事。” 许青听了,不屑地哼了声。胡小勇见状便有些恼怒,愤愤地坐着。 “好了,不要吵了。”邢中山朝两人喝道,又拱手朝镇原县丞黄道周道:“黄大人,邢某和这梁军的几位都是些粗人,冲锋陷阵那是没得说,但若说想辙救人,黄大人见多识广,还得劳烦您出主意。” “哪里。”黄道周很客气,转向冯素琴道:“少夫人在此,自然一切听少夫人的。” 冯素琴摇头,语声诚肯,“素琴妇道人家,哪能想到什么好办法。诸事还得仰仗黄大人和邢将军。” 黄道周还要客气一番,许青插嘴道:“黄大人你就不必推辞了,这朝庭的事情咱们梁军的人全凑一块,也没您懂,你不帮着想办法,那就没人想了。” 黄道周呵呵轻笑,捋着胡须沉吟会,便徐徐说道:“事发突然,咱们这两眼一抹黑。当务之急,便是弄清楚许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捉人的是锦衣卫,可见是北京城里出了状况,那么我们便要派人去京城仔细打听。” “这是其一,再者从这次的事情也可见许大人的事情小不了。朝中的事情,说到底还是皇上说了算的。锦衣卫虽然利害,却也不至于当场谋了堂堂七品朝庭命官的性命,换句话说,许大人即便是押到京城,还是要经过三法司的会审,内阁的票拟,皇上的朱批,才能定罪论刑。这期间尚需一段时间,那我们便要抓紧这段时间做些文章。” “黄大人这般说来,相公自被抓到定罪,还有时日?”冯素琴惊喜地问道。 “正是。”黄道周点头道。 “那咱们该如何……做文章呢?”冯素琴又问。 镇原县丞黄道周轻叹一声,“法理不外乎人情!大明律法森严,但历经两百余年的时光,执行到今日已是面目全非,唉,说起来这真是我大明的悲哀啊……” 黄道周感叹着,忽见屋中众人脸色怪异地看着自己,醒悟过来,连咳两声,脸色微红地接着说道:“事急从权!咱们不能等到弄清了事情原委再临时抱佛脚,想办法。文章要做在前面,少夫人,邢将军,咱们要赶在许大人押到京城前打通关系,锦衣卫,刑部,督察院,大理寺,内阁,宫里的太监……等等,凡是有可能在许大人的事情上说得上话的人,咱们都不能落下了。” 罗百贯就坐在戴莺莺和楼仙儿两人的边上,黄道周说一个衙门,罗百贯便记一个,待黄道周说完了,罗百贯不由得惨叫一声:“我的天哪,这,这得花多少钱哪?” 罗百贯那特有的柔媚嗓子叫出来,楼仙儿便吓了一跳,心里想着,这怎么还有个女人?待偏过头去看清了罗百贯的面容,顿时一脸的纠结别扭,小心地搬远了些坐椅。 冯素琴也觉得这般花费下来,钱必然要许多,但为了许梁,花点钱又算什么呢?瞪了罗百贯一眼,便沉声说道:“好,就依黄大人的意思,为了相公,即便倾家荡产又何妨!” 黄道周又道:“京里的关系要打通,咱们陕西地面上的也要打通。平凉知府衙门,陕西三司,三边总督府,凡是能靠上的,都尽可能靠上去。” 对黄道周的意见,冯素琴尽皆采纳了。当下又安排了人手出去准备。待众人都散了,冯素琴将邢中山,许青两人叫到内院,当着戴莺莺和楼仙儿的面说道:“黄大人的办法都是明面上的法子,咱们也不能全指望外人。” “弟妹,黄县丞怎能算是外人呢?”许青不明就里。 邢中山到底是干过捕头的,见识过不少阴暗面的东西,很快领悟过来,看了两眼戴莺莺和楼仙儿,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咱们上万梁军,不行就干他娘的!” 冯素琴点头,白皙的脸上闪过一片狠厉之色,“邢将军和二哥回到营中后,暗中调出三千到五千可靠的人手出城,化整为零,悄悄地混进京城去。我将这边的事情安排妥当后,也会赶到京城与你们汇合。” 邢中山和许青点头,自去安排调兵的事情。 天将黑的时候,一辆马车载着许府少夫人冯素琴趁着城门落锁前进了平凉城。马车在一条幽静的小巷前停下,冯素琴下了马车,披上了丫环春儿拿过来的披风,打量着眼前这幢阔气的宅院,大门檐下两盏红灯笼已点燃,照着那块黄府的牌匾也呈现淡红色。春儿上前拍响了大门,连拍了两回,自门后响起脚步声,接着大门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一名小厮探出头来问道:“你们找谁?” “快去禀报你们主人一声,镇原知县许梁大人的夫人来了。”春儿道。 “啊,稍等,小的这就去禀报我家夫人。”那小厮听说是镇原知县老爷的夫人,不敢怠慢,合上门,一路小跑着去禀报了。 一盏茶的功夫,黄府的大门打开,黄府的管家黄二领着两名下人出来,黄管家朝冯素琴施礼道:“原来是表小姐来了,快里边请。” 冯素琴没见着黄子仁和表妹冯敏儿出来迎接,心中便有些不快,但想到此番是有求于人,也就不能摆脸色,微笑着点头,随黄管家进了黄府。 黄管家在前,冯素琴在后,一行人沿着弯弯曲曲的游廊朝黄府里面走,看方向竟然是黄府内院的去向,冯素琴不由得问道:“黄管家,你家千户大人今儿个不在府上吗?” 黄管家脚步微停,转脸躬身答道:“回表小姐的话,我家老爷一早便去指挥使衙门开会了,至今未归。如今我家夫人正在内院等您。” 原来黄子仁不在府上。冯素琴恍然暗道,随即便有些生气,怎么说自己都是冯敏儿的表姐,自己到了府上,冯敏儿居然连出门迎接都不去。 黄管家引着冯素琴和春儿两人到了一幢珑玲的小楼前,便不再上前,示意冯素琴自行进去。 冯素琴和春儿两人进了那小楼,对着楼正门的是个小型的会客厅,中间铺着地毯,两边各放了红漆坐椅,茶几,半人高的花瓶里种着几株不知名的花草。 一侧又是一扇小门,珠帘垂挡,叮当作响。 冯素琴正打量着,自珠帘后响起冯敏儿的娇笑声,“早就听说姐姐你回镇原了,一直想着去许府看你,却也一直没得空,想不到姐姐今儿便亲自过来了。” 随着笑声,冯素琴的表妹,黄子仁的正室冯敏儿掀开珠帘施施然走了出来。冯素琴抬眼看去,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冯敏儿一身及地的锦质长裙,腰系彩玉带,头带凤形金钗,左手轻摇着鸳鸯扇,身形款款,着装华丽。与冯敏儿一比,冯素琴虽然自认姿色不差于她,衣装未免朴素了些。 “姐姐快请坐。小翠啊,快给表小姐上茶。要上最好的茶!”冯敏儿娇声吩咐着,自已在小客厅的主位上坐了,对着冯素琴又一脸担惊受怕的说道:“当日听闻姐姐被人掳走,妹妹我担心得整晚都睡不踏实,就怕姐姐你在歹人手中受了什么屈辱。”冯敏儿在冯素琴身上仔细地看了一遍,手掩着心口道:“姐姐你没出什么事情罢?” “我还好,”冯敏儿的神眼让冯素琴一阵不自在,强笑道:“有劳表妹你挂念了。怎么,子仁他还没回来么?” “嗨,他呀,一天到晚地往指挥使衙门里跑,难得在家几天。”冯敏儿扁着嘴角,埋怨道:“也不知道这安东中卫是没其他能人了还是怎的,那个叶指挥就知道给我家子仁安排事情。”冯敏儿虽说得幽怨,但眼中的得意,却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哎,姐姐,”冯敏儿打量着冯素琴,嗔怪道:“不是我这做妹妹的说你,你好歹也是堂堂知县老爷的夫人,平日着装打扮了可不能太随意了,免得让旁人笑话。”说着冯敏儿自腰间拉起那挂在腰间的玉佩,抚摸着玉佩道:“就说这玉佩吧,虽然以前不曾带过,但自从带在身上以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许多,哦,前日那知府衙门的陆大人的夫人还送了我一块,我放着也不用,要不就送给姐姐吧?” “敏儿……”冯素琴见冯敏儿津津有味地说得开心,好像真不知道许梁出事了一般,急忙打断她的话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要与你家子仁商量,你姐夫他,被锦衣卫抓走了你知道吗?” “啊?”冯敏儿顿时嘴张得老大,啊了一声后,便摇头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在前两天!”冯素琴道,便将那青衣侍卫回报的信息与冯敏儿说了一遍。 冯敏儿静静地听着,待冯素琴说完了,她皱着眉头,为难地道:“姐姐,按理说你是我的亲表姐,许梁又是我姐夫,他出了事情我和子仁能帮一定要帮。只是,这事牵扯到锦衣卫……你知道的,我相公子仁他刚当上千户官,与上面的大人们也不甚熟悉。” 冯素琴听了心便往下沉,挤着笑艰难地说道:“许梁与子仁乃是结义的兄弟,相信子仁他也会帮着想办法的。” “那是自然。”冯敏儿起身摇着扇子,表情肯定地道:“一会子仁要是回来了,妹妹我一定转告他姐姐的意思。” “那便好。”冯素琴强笑着。 “哎呀,姐姐你看这天都这么晚了,子仁就算是要在叶指挥府上做客,这也该告辞回来了,怎的还不见回来呢?”冯敏儿走到门边看着黑漆漆的夜色,嗔怪着说道,又朝外面喊道:“黄管家,黄管家,快派车子去叶大人府上看一看,老爷多半是又喝多了认不得回来的路了!” 只听得外面,黄管家高声应喝着跑了出去。 冯素琴顿时就如坐针毡,尴尬地起身走到冯敏儿身边,将一纸信封包住的银票放在她手上,强笑道:“那我便不打扰表妹你歇息了。些许心意,就当是姐姐给表妹搬家的贺礼。告辞了。” 冯敏儿手指尖捏了捏那信封的厚度,娇笑着道:“姐姐你来就来嘛,还这么客气,弄得妹妹我不收都不好意思。哎,姐姐这就走了啊?小翠,赶紧地,替我送送表小姐!” 冯素琴连说不用了,便与春儿快步走出黄府内院。自游廊往府外走的时候,就见对面游廊里两个丫环打着灯笼引着一名老妇人往内走。 “老夫人,您慢着点。”那丫环谄笑着道。 冯素琴看得分明,这老妇人竟是冯敏儿的母亲,冯素琴的舅母,却不知何时到了陕西平凉。乍见着舅母,冯素琴便想到远在江西建昌的自己的母亲,怎么舅母到了,自己母亲却没到? “哎,少夫人快看,那不是冯老夫人吗?她怎么也到了平凉?”春儿也看清了那老妇人,不由惊讶地说道。 冯素琴沉下脸来,冷冷地说道:“不知道,别多事,咱们走!” 第一百九十七章 韩世子的挂念 自离开平凉府后,许梁被关在那辆简陋的马车里,已经走了五天了。路上许梁倒也没搞什么小动作,自己老实,自然那八名锦衣卫也落得轻松。五天时间相处下来,许梁与锦衣卫的人倒也能搭上几句话。 那长安千户所的锦衣千户徐长青,押着许梁入了长安府,在一处没门牌号的小院前马车微一停,一名锦衣校尉上前有节奏地拍了几下门,小院的侧门便悄无声息地开了,载着许梁的马车便驶了进去。 然后许梁便被关进了一间密室里,三餐有人送饭,只是不见阳光,一盏随时要熄灭的黄油灯点亮着密室内一小块区域。又这般过了三日,许梁被再次带上马车。 锦衣千户徐长青走到马车前咧嘴笑道:“许大人,原本这趟差事咱家是不必去的,只是恰巧咱家也要进京一趟,嘿嘿,便由我亲自送许大人进京。” 连日不见阳光,许梁的脸色苍白,嘴唇干涩,他拱手道:“那便有劳徐大哥了,有徐大哥在,许某这一路也不至于太无聊。” 边上一混熟了的锦衣校尉凑近来呵呵笑道:“许大人,有咱们千户大人亲自送你进京,也是¥,许大人的运气。” “那是自然。”许梁道。 马车在十三名锦衣卫的陪同下,如进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滑出了这栋神秘的院子,又绕到一条少有行人的巷道,七拐八拐地走了一阵,居然一会就绕到了长安城门边,顺利地出了城。 马车上了官道,路上行人稀少。 徐千户打开车门,朝车内叫道:“许大人,徐某敬你是条汉子,这样罢,这上京的路途遥远,你别起歪心眼,咱也不寻称你,一路你规矩,咱们也轻松,如何?” “如此甚好。”许梁笑道,将绑了铁链的双手伸出车外,朝徐千户示意。 徐千户微一偏头,便有一名校尉上前将铁链自许梁身上解了下来。许梁揉搓着压出链印子的手臂,坐回马车内,又说道:“锦衣卫刑侦天下仕民,文武百官,被锦衣卫盯上的人,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不得安生。许某晓得锦衣卫的利害,自然不敢自讨苦吃。徐大哥和诸位弟兄尽管放心好了。” 徐千户听得,诧意了一会,便又走开了。 约摸走了十多里地,队伍路过官道上的一处茶水摊子,便停下来歇脚。几个校尉找了桌子坐了,吩咐伙计上凉茶。许梁自马车上跳下来,朝马车边上负责看押他的校尉道:“校尉,咱也去喝口水去。” 校尉拿眼光去瞟徐千户,见徐千户没有明着反对,便笑嘻嘻地跟着进茶棚内找地方喝茶。 许梁自顾自地在徐千户一桌坐了,吆喝着叫伙计添茶水。 正喝了两口,便听得有人啧啧地怪叫:“哟哟哟,这谁啊?这不是镇原知县老爷许梁吗?” 许梁抬头看去,就见韩王府的侍卫统领赵永远带了两名手下走了过来。赵统领围着许梁轻了个圈,大惊小怪地叫道:“许大人这是怎么了?怎的这么一副潦倒模样?哟,徐千户也在啊!” 赵永远是韩王府的侍卫统领,自然是认得锦衣卫长安所的千户官的。连忙向徐千户问好。又对许梁冷嘲热讽,“原来许大人这是要进京哪?还劳烦徐千户亲自护送?看来摊的事儿还挺大?呵呵呵,年前许大人在镇原城力战流贼上天龙,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概,想不到今天居然沦为任人摆布的阶下囚,当真是让人惋惜哪。” 呸!许梁猛地吐出口茶水,盯着那装茶的碗摇头道:“我说这路边小摊的茶水怎的这样难喝呢,原来是边上有只疯狗在呱噪。” “你?”赵统领脸色涨红,指着许梁狠声叫道:“好你个许梁,死到临头了还这般猖狂!” 许梁顿时就明白过来,看着赵永远道:“我说这打哪飞来的横祸呢?敢情是你们韩王府搞的鬼啊?” 赵统领冷哼一声,嘿嘿冷笑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许梁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咱们韩王府在陕西封王建府百余年,得罪了韩王府的人,哪个能有好下场?” “哎呀,我好害怕哟。”许梁拍着胸口,一脸害怕之色,讥笑道:“韩王府如此威风,怕是连地方官府也不放在眼里罢?” “那是自然。”赵统领得意洋洋,扬着大拇指,“不说咱们韩王爷,就算是咱们世子,在西北地面上,敢个官儿敢不给三分面子?” 许梁没搭他的话,却对徐千户笑道:“徐大人,看来韩王府当真了不得,连个看家护院的头儿也敢在您老面前放肆。” 徐千户沉下脸色,捏着茶碗,冷哼道:“赵永远,本千户在这,容不得你放肆!” 赵统领心中一跳,这才想起边上还有这位杀神在,连忙陪笑脸,谄笑道:“徐大人恕罪,下官口无遮拦,无意冒犯千户大人。那个……下官特意候在这里,要与这位镇原县的芝麻官转告几句话。” 徐千户道:“许梁乃是朝庭重犯,等闲之人不得靠近。” 赵统领尴尬地补充道:“这是韩王世子特意安排的,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千户大人行个方便。” 听说是韩世子的交待,徐千户便不能不给这个面子,低头喝茶,算是默许了。 赵统领便将许梁引到一边,阴恻恻地道:“许大人,你一再破坏世子的好事,先是拆了韩王别院,贪墨了韩王爷密室中的财产,后来居然又抢了世子中意的夫人,哼哼,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如今你要被押往京城受审,世子对你十分挂念,怕你到了京城挨不过三法司的酷刑,让本统领转赠个东西给你。”说着将一只拇指粗的小瓷瓶递给许梁,“这是世子特意为大人选的**,只要喝上一滴,立马见效,神仙也难救。” 许梁瞟了眼那小瓶,冷然道:“韩世子怕是要白费心机了,这药还是留给世子自己享用吧,许某好端端的进京,便能好端端的回来。”说罢,许梁转身就要走。 赵统领拦住道:“许大人话别说得太满。虽说当世知名的刑具基本上都在厂卫的诏狱中,但我听说三法司的刑具也差不了多少,许大人还是先拿着,万一挨不过了也好自己做个了断,总好过生生受苦不是?”说罢,赵统领将药瓶塞进许梁怀中,快意无比地大笑三声,带了手下扬长而去。 有了赵统领这断小插曲,许梁总算大概弄清了这次灾祸的来源:韩王府! 队伍再次前进。这天走了山西平阳府境内,经过一个小镇,原本好好的行人忽然跑动了起来,恰此时马车正行走在一条临河的小道上,一边是沿河而建的成片房屋,一边是清澈的河水,道路原本就不够宽,勉强能容两辆马车并排通过,徐千户等几名锦衣校尉又都骑了高头大马,十几匹马在陕窄的临河小道上呈一字型排开,经跑动的人群一阵冲击,校尉们与马车的距离无形中又拉大了些。 行人骚动的时候,徐千户便招呼众校尉下马,朝中间的马车处靠拢。 恰这时跑动的人也越来越多,各色打扮的都有,跑在前边的是年轻壮年,然后是妇女小孩子,再后面结果夹杂了几名老人家。 徐千户拦下一人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那人答道:“前面刘员外府上又开始发放米面了!” 那人答完,撇下徐千户朝前方撤丫子开跑。徐千户见状,再看道路虽然略为拥挤,但倒也能过人,便放下心来,护着马车急急地朝前走。 忽然,猛听得后方一人高喊:“米面快放完了,大家快跑啊,去晚了就没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随着那一声喊,原本紧跟着马车的人急切地越过马车朝前赶,陆续飞奔过去十几个人后,猛然间后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响,徐千户回头看去,但见足有上百号人正不管不顾地朝前冲来,这一大拨人跑动起来,就如突然卷到的洪流,夹带着路边原本没打算跑的百姓也不由自主地跑着往前方跑。 随着与马车距离的缩短,被夹带进来的百姓也就越多,渐渐汇成了一股气势汹涌的人流,朝马车劈头盖脸地卷过来。人流中不断有人大喊:“快跑啊!” 护在马车后面的锦衣校尉已发现了危险,拦在马车后大喊道:“锦衣卫办差,不得靠近!让开!快让开!啊……” 混乱中校尉也没看清楚,头上就挨了一砖头,顿时血流如注,再想喝止却早被人流挤到河里去了。 徐千户这时已明白形势不对,抽刀在手,大喊一声,与几名锦衣卫校尉逆着人流朝马车奔来。 然而此时人流早已漫过马车,朝前冲来,混乱中那人流中的马车就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摇摆不定,随时有倾覆的危险,而护在马车周围的锦衣校尉,早已辨不清到了何处。徐千户见身边的几名锦衣校尉也卷入了人流之中,艰难地想要向徐千户靠拢,而自己与马车的距离,正在慢慢扩大。 那马车,那马车居然有朝后方移动的趋势! 徐千户怒喝一声,猛提一口气,身形如雁,居然凭空跃起,脚尖在奔跑的人头上一点,朝前跃进丈余,再一点,又跃进丈余,眼看再点几点,便能跳到马车顶上。 就在此时,异状突起,那卷在人流中隐隐有后移之势的马车不知何故竟然被挤到了路边,掀翻进了小河里,咚地一声闷响,带起三尺高的水花,七八名跑在小道最边上的百姓随着那马车一齐跌落水中,又在河中扑腾扑腾地拍打水花,想要爬上岸来。 徐千户暴喝一声,脚尖连点,如腾空的大雁般,三个起落前就落到了马车翻落处,一手扶着河边的柳树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漂在河中,车顶一沉一浮的马车。 马车内一时没了动静。 第一百九十八章 初到京城 随后不久,随行的其他锦衣校尉也赶到了。众校尉见了河中的马车,有人惊叫道:“这许大人该不会是淹死在河里了吧?” 锦衣卫千户徐长青瞪眼骂道:“捞起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你们几个还不下去救人!” 众校尉慌忙跳下河中去,五六个人合力将那马车扶住,两名校尉沉下身子,将车门打开,随即岸上的人便见许梁一头湿透的长发盖住了面庞,自水中探了出来,刚一出水面,许梁便不住地咳嗽,又吐出好几口黄水,抹了把脸,将散乱的头发拨开,嘴里大叫道:“妈的,可呛死老子了。” 校尉们见许梁没出什么大事,都轻松下来,扶着许梁上了岸。 徐长青狐疑地盯着许梁,意有所指地道“方才这般混乱,难得许大人居然还能老实地呆在马车里。” 许梁两手甩着头发,将水珠甩干,闻言笑道:“我说过了,落在锦衣卫手里,再怎么折腾也是自讨苦吃。许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特别看得清形势,特识时务。” 徐长青点头,“那就好。” 众人再打量这条临河的小道,转眼间这道∽√,上便恢复了冷清,那群乱哄哄地跑着去抢米面的人早已不知跑到了何处,马车依旧沉在河中,而锦衣卫们的坐骑也在刚才的动乱中受惊跑走了,偌长的一条小道,从头看到尾,竟然就只剩下锦衣卫和许梁这十几个人。 徐长青又冷笑道:“这些人未免跑得太急了吧?一会路过那捞什子的刘员外府,可得好生看看他是如何放粮的。” 十几人在路边又找回了三四匹马,一行人连马车也不要了,步行上路。出了小镇,果真见着一座宅院,门匾上书着“刘府”字样。四名锦衣卫样尉上前拍门,却不见人应答,四人心中火起,拔出绣春刀,在门栓上鼓捣几下,将大门打开了。四名校尉冲进去查看一番,才知道这刘府早已是人去楼空。 徐千户看向许梁的眼光隐隐地便有些不善。 次日,锦衣卫联络上当地官府,配齐了马匹,马车,便接着上路。队伍走出平阳府境的时候,徐长青猛地叫停了队伍,转身朝身后看去,便见一队约摸四十骑的青衣劲装汉子,青衣胸前绣着云纹飞鹰图案,肩搭青披风,腰挂佩刀,不远不近地跟在后边,为首的一人四方脸,大浓眉,下巴上一大把胡须,脸色微黑,冷静地扬起左手,喝住了队伍,遥遥地与徐长户相对而望。 十几名锦衣卫校尉呼啦啦围在徐千户身边,刀出鞘,劲驽平端,狠厉地盯着这队人马。 “朋友,自平阳出城后你们便阴魂不散地跟了咱们一路,”徐千户眯着眼睛打量着这名相貌毫不出众的方脸汉子,说道:“奉劝你们一句,别再跟了,否则,会死得很惨的。” 方脸汉子咧咧嘴,伸手在下巴上一抹,将那粘在上面的胡须抹掉,朝徐千户拱手道:“久闻锦衣卫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在下乃是镇原知县许梁府上的管家,镇原城里的人都叫我铁管家。” “原来是许大人的人。”徐千户呵呵直笑,“难得铁管家忠心为主。只是许大人此番由我等押送进京,铁管家若想要半道劫人,徐某劝你还是不要尝试的好。本官认得你铁管家,我锦衣卫手上的劲驽可不认得。” 铁头指着那一排正对着自己的劲驽,嘿嘿直笑:“徐千户说得是。不过徐大人大可放心,铁某可没有从锦衣卫手里抢人的想法。我也只是担心我家少爷这一路上被歹人算计,这才一路跟着,万一出事也好有个照应。至于徐大人所倚仗的劲驽嘛,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这玩艺儿咱也有。” 铁头话刚说完,便见身后的四十多名青衣汉子齐唰唰地抬起右手,朝徐千户等人端平了,每人右手上端着的,正是与锦衣卫手中的劲驽相似的手驽,驽弦上幽幽地寒光映得诸锦衣卫心中也跟着一寒。 徐千户见状心中急跳,瞪目结舌地看着铁头。其余锦衣卫也很紧张,显然对方也是有备而来,那端在手上的手驽即便性能上比不上锦衣卫的特意配备的劲驽,但两伙人这么近的距离,一轮齐射过来,自己等人哪还有命在?锦衣校尉们便看向徐千户,紧张地等他拿主意。 铁头稳稳地坐在马匹上,弯起嘴角也在等徐千户的反应。 “哎呀呀,你们这是做什么?”许梁跳下马车,走上前来,一手压下了身边锦衣卫校尉的手驽,摊着手苦口婆心地劝道:“两边都是自己人,搞成这样剑拔驽张的做什么!”又指着铁头等人叫道:“快把东西收起来,别吓着徐大人。” 又对徐千户抱拳道:“徐大人,许某治家无方,那铁管家乃是跟随许某一块长大的儿时玩伴,对许某感情甚深,担心许某路上出乱子,这才私做主张,要一路护送许某进京。不过徐大人放心,没有我的指令,他们不敢乱来的。” 徐千户听得冷哼一声,暗道,难不成有了你的指令,他们就敢明目张胆地与锦衣卫对着干了?徐千户此时也知道形势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勉强笑道:“原来真是许大人府上的人手,这般忠心的属下也不多见了。许大人对我锦衣卫不放心,着人护送倒也可以,但绝不能靠近百米以内。” 许梁连忙点头谄笑道:“那是自然。瞧徐大哥你这话说得,不是寒碜我吗?我对锦衣卫那是绝对信任的。可是我信不过那些想要陷害我的人。自镇原到京城这一路山高水长,路途遥远,难保那些人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半道上来谋人性命。许某正值壮年,若是因此英年早逝岂不冤枉?嘿嘿,这些人跟着,只是担心许某的安危,对锦衣卫可绝不敢有什么不敬之意。” “但愿如此。”徐千户冷哼道,摆手让人收了劲驽,着四名锦衣卫校尉在队伍后头监视着铁头那一队人,招呼许梁上了马车,队伍继续上路。 此后一路上,徐千户带着的锦衣卫在前,铁头带着的青衣卫在后,就这么相隔百来步,不远不近地缀在马车后边,锦衣卫赶路,青衣卫也赶路,锦衣卫停下来歇脚,青衣卫也停下来歇脚,锦衣卫投宿住店,青衣卫也找店住下…… 徐千户见身后总有这么一拨人像狗皮膏药一般贴在身后,打又不能打,甩又甩不掉,心里郁闷不已。 许梁见徐千户这几日脾气越来越差,知道症结所在,在又一次投宿住店之后,求了一名相熟的锦衣卫校尉给铁头带了口信,当晚铁头便带人来到客栈里,笑嘻嘻地给每位锦衣卫校尉手里塞了一千两银子,又给徐千户房里送去了五千两银票,再从徐千户房里出来的时候,徐千户便脸带笑容,居然站在二楼过道护栏边,目送铁头下楼。 大明朝的官儿俸禄都低得离谱,锦衣卫因为地位特殊,待遇相比之下要好一些,但也好不了多少,以徐长青锦衣卫正五品千户官为例,月俸约为十六石,换算成银子也就三两多一点,四两不到。许梁一下子送去了五千两,那差不多想当于徐千户一百年的俸银收入。 真金白银摆在眼前,一边是朝庭法度,一边是白花花的银子,徐千户没有任何犹豫,一把笑纳了。 当晚许梁便由最次等的房间换到了上等房睡觉,连门口的看守也撤了。 第二天启程的时候,两拨人出了城,距离便缩短了许多,也就隔着十来步远的距离,要不是徐千户还多少顾及着影响,怕是巴不得两队人合在一起去。 许梁乘坐的马车一早就换了铁头特意送过来的新马车,里面设了柔软的坐垫,还有靠背的软垫,车身也长,铺展开来基本上可以拿来当床睡,一旁的暗格里放满了果脯点心。徐千户朝车内看了眼,便啧啧有声地挤进了马车内,与许梁同坐一车,连马都不想骑了。 一路无事,二十几日过后,京城高大的城墙便遥遥在望。宽阔的官道上行人,马车渐多,偶有背着小旗的信使在道上疾驰而过。 将到京城永定门下的时候,徐千户从许梁的马车上跳下来,转而骑在自己的坐骑上,命令众校尉打起精神,准备进城。徐千户回头看去,见一路上与自己一帮人融洽相处的铁头等人早不见了踪影,暗自点头,一提马缰,摆出不苟言笑的模样向守城的兵丁交验了腰牌,带着队伍进了永定门,过天坛,经正阳门大街,穿过正阳门,再经过两条小巷,便进了北镇抚司的所在地。 第一百九十九章 锦衣卫诏狱 许梁下了马车,尚在打量着这座寂静的院落,但见宅院深深,却甚少见着人走动,显得空旷阴冷,徐长青指点着四周傲然道:“许大人,这便是咱们北镇抚司。怎么样,气派吧?” 许梁连连点头。 徐长青便歉意地道:“如今咱们到北京了,便要委曲许大人到牢中去呆一阵子了,徐某相信,以许大人的能耐,不日便能出来,届时徐某给许大人摆酒压惊。” 许梁连道不敢。 徐长青便朝两名校尉吩咐道:“你们两个,带许大人过去,好生安排着。” 校尉嘻嘻笑着,“千户放心。许大人,请随小的来。” 许梁跟着这两名锦衣卫校尉朝北镇抚司后院方向走去,在一处普通的小楼前停了下来,一名校尉上前扣响了紧闭大门的拉环,便有一名牢卒模样的人探出头来,见了锦衣卫校尉和身后的许梁,道:“这阵子朝庭没什么事啊,怎么又要进人?”又指着许梁道:“校尉,这是哪来的倒霉蛋?” 锦衣卫校尉笑骂道:“你个小牢卒管得倒还挺宽!赶紧的,前头带路。” 牢卒被¢£,骂了也不着恼,嘿嘿笑着引着三人进门去。许梁这才惊觉这外边看上去挺普通的小楼,里面的门后竟然有四名执刀的守卫把守,里面是一条直通的通道,颇为昏暗,每隔一段在墙壁上点着油灯,四人走了五十步远,通道忽然右转,再走十几步,又左转,然后通道便斜着向下延伸,青砖铺就的向下的台阶由于多年不见阳光,潮湿得都带了水渍,脚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约摸向下走了几十步台阶,迎面便是一扇漆黑的铁门。铁门旁边一处小隔间里灯火通明,几名牢卒正围坐的桌上磕瓜子闲聊。 锦衣卫校尉见了坐着的牢头,便笑道:“我说常阿四,你小子管着这地方倒落得轻松自在,日日喝酒吃肉,兄弟我却要在外面拼刀子。” 牢头常阿四,长得一副尖嘴猴腮的猥琐模样,他伸手一抹唇上两撇八字短须,咧嘴笑道:“我倒是想到外面去跟着几位千户大人,可惜大人们看不上哪。没办法,只好守着这阴森森的诏狱咯。哎,这又是哪里的官儿犯事了?” 校尉显然与那常牢头是相当熟悉的,说笑着走到桌前抓了一把瓜子放在口袋里,对常牢头说道:“这位是陕西镇原县的知县许梁许大人,犯了点小事暂时关到这里。你们几个可得照看好了。” 常牢头脸色微惊,斜了眼睛扫了眼许梁,微微颔首,问道:“那就关到人字八十号去罢。” 校尉听了,摇头道:“你这牢头也忒小气,里面又不是没空房间,人字号条件太差,至少得换到地字号。” 常牢头便不乐意了,翻起白眼道:“校尉,一个地方的小知县,到了这里有人字号住着就不错了。” “这位许大人可是徐千户特意关照的。”校尉幽幽地提醒道。 常牢头听了,便不再说话,带了两名牢卒,押了许梁,打开铁门进了诏狱里面。里面的光景与外面又不太一样,先是一排的砖砌的小房间,都用铁门锁着,各个小房间之前有砖墙相隔,房门上标了个白漆的天字。 再过来又是一道铁门,进了铁门,依旧是一排小间,与外面的天字号房相差不大,只是要小了些,门上的字号也换成了地字。常牢头便挑了三十六号间,打开门对许梁道:“你的是这间,自个儿进去罢。” 许梁将常牢头与锦衣卫校尉的对话情景从头听到尾,心知眼前这牢头得罪不得,便拱手笑道:“有劳常牢头照顾。他日许某若能出去,必有厚礼相谢。” 常牢头听得轻啐一口,撇嘴笑道:“你这官儿倒想得开,谢不谢的咱不指望,你还是祈祷自己能活着出去再说吧。”说罢,常牢头将铁门上锁,抓了一大把锁钥匙套在中指上,边走边摇得哗啦响。 许梁朝关自己的这间地字三十六号牢房细细查看一遍,还好,情况比想象中有要好上不少。至少有张床,有张小桌子,床上还铺着床棉被子,虽然看上去不太干净,但总比那些纯稻草遮盖要体面得多。牢房内陷入寂静,偶有一两声咳嗽声自旁边的牢房响起,除此之外,倒也听不到旁的什么声响。 许梁坐到床边,将那棉补铺平了,让自己坐得舒服些,又将桌上那盏油灯调亮不少。思绪便回到了平阳府境内的那一幕。 想不到铁头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营救自己。其实铁头闪进马车要带自己逃走的那一刻,许梁差点就心动了。然而想到自己千苦万苦建立起来的梁军,和这来之不易的官家身份,便要随着这一次逃走灰飞烟灭,从此变成与西北境内流窜的流贼一般无二,许梁是深深的不甘心。就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忽听得外面放哨的侍卫示警,眼见铁头再从车内出来便要被那飞速靠近的锦衣卫千户徐长青发觉,许梁当机立断,让手下人弄翻了马车,掉进河里,而铁头便趁乱自水底溜走了。 这回虽然未曾逃走,但许梁也不是一无所获。想到铁头临走前留下的那个地址,许梁便想着找机会与外面联系上。 常牢头便是许梁盯上的目标。 三天后常牢头巡视牢房。许梁便隔着铁门叫住常牢头,苦着脸叫苦:“我说常牢头,你这里的伙食也未免忒差了些吧?天天青菜萝卜的,见不到一点荤腥,许某吃了这三天,肚子里一点油水得没有,刮得慌!” 常牢头气乐了,抽出戒尺点着铁门,讥笑道:“你这小芝麻官还挺讲究!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诏狱!你还当是你家呢?!我告诉你,你小子一日三餐有得吃就不错了,寻常犯官,到了老子这,一天就啃个黑馒头,喝碗馊稀饭!” 许梁愣了愣,见那牢头要走,连忙隔着铁栏拉住常牢头,挤眉弄眼地笑道:“常牢头别急着走啊,咱们,咱们打个商量如何?” “什么商量?”常牢头在这牢里都混了大半辈子,收犯官的贿赂都收顺了手,见了许梁这副神色便猜到有戏,停住步子问道。 “嘿嘿,”许梁嘿嘿直笑,拿眼光去看陪在常牢头身边的另两名牢卒,犹犹豫豫的。 常牢头摆手道:“这两人都是常某的兄弟,有话你但讲无妨。” 许梁听了,便道:“那我可就说了哈。常牢头,还有这两名差爷,你们这伙食确实是太差了,许某好歹也是一方知县,吃惯了细粮。嘿嘿,那个,你们能不能通融通融,给许某整些好点的吃食来,最好能整些肉食,像什么鸡啊,鸭啊,猪头肉啊,有狗肉就最好不过了。你们要是能整来,许某给钱,给双份的价钱!” 常牢头听得,与另两名牢卒交换了眼神,便嘿嘿直笑。常牢头脸色为难地道:“原来是这事,要说咱们这诏狱规矩森严,寻常犯官咱家是绝对不给他方便的,但你许梁怎么说也是徐千户特意交待要关照的人,这样罢,咱就破一回例。” “那就多谢了,多谢了!”许梁拱手笑道。 “诶,许大人别急着谢。”常牢头道,“有道是见者有份,咱们这里可是有三个人,你出双份咱哥仨个出去可怎么分?” “这好说!”许梁见常牢头这般说,便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痛快地道:“这样罢,许某出三份的价钱!” “哈哈,许大人真是爽快人,成交!”常牢头哈哈大笑,伸出一只手掌摊到许梁面前,扬了扬,看着许梁。 “什么?”许梁莫名其妙。 “掏钱哪!没钱怎么买东西?”常牢头不满地道。 “呵呵,”许梁尴尬地指指身上这套已几日未换的衣裳,讪笑道:“常牢头说笑了,你们看许某现在这个样子,全身上下可还能翻出钱来不?” 常牢头顿时就变了脸色。一名牢卒上前骂道:“他娘的,你个穷酸耍我们的是吧?”说着便扬起拳头要揍许梁。 许梁忙道:“三位不要动手,听许某把话说完。” “说!”常牢头阴沉着脸色,冷哼道。 “许某在这里是没办法弄钱。”许梁陪着笑脸解释道,“可是,我在外面的家人有钱哪。我跟三位说,只要你们替我弄来了吃的,尽可以去找我在京城的家人报帐要钱。” 常牢头听了,脸色才缓和下来,问道:“那你家人现在何处?” “京城外城法华寺附近有家名叫通天下的车马行,里面管事的叫燕七,人称七爷,他是许某的老家亲戚,三位想法子找到他,他定会按约定付钱。”许梁信心满满地说道。 第二百章 隔壁的狱友 常牢头眯着小眼睛想了想,盯着许梁阴恻恻地道:“看你小子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那咱就受累跑一趟。不过,你所说的是真的倒也罢了,如若不然,哼哼,到时叫你晓得常爷爷的利害。” 许梁拍胸打包票,“错不了,错不了。常牢头你尽管去就是。到了地方见了人,只管报我许梁的名号。” “嗯。”常牢头点点头,又饱含威胁地盯了许梁一眼,这才悠悠然踱了出去。 许梁隔着铁栏对着常牢头的背影诅咒一番,暗骂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想我堂堂镇原知县,梁军首领,几时这般对一个看牢门的这般低声下气过?心里头默想了好几种出去之后报复那该死的牢头的法子,臆想一阵,想到现在的处境,又唉叹一声。 “喂,年轻人,你是刚进来的罢?”忽然自隔壁的地字号牢房传来一声公鸭嗓子的问话声,这声音略为苍老,听上去却是满是戏谑之意,很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许梁作听到这么个声音,还是惊着了,使劲挤着铁栏看向隔壁间,却因视线受限,什么也没看到,不由没好气地答道:“是啊。你又是哪位?想必$∨,被关在这里很久了罢?幸会幸会。” 那人嘿嘿一阵阴冷地笑,“方才咱家听到你要与那牢头做买卖?” “那便怎样?” “真是个不知世事的雏儿,”那人讥笑道:“咱家跟你说,这世上的人,就没几个能比看牢房的更无耻的。你个娃娃还想与他做交易,真个坨大的冤大头。” 难不成这人与常牢头有过节?许梁心里想,嘴上却不以为然,“我看这常牢头人便挺实在的啊,我出钱,他出力,公平买卖,童叟无欺。莫不是你在牢头手上吃了不少亏,这才蓄意诋毁人家?” “你这人还不信!”那人气哼哼地叫道:“也罢,横竖咱家也是无聊得紧,这便与你好生说道说道,也好叫你晓得这人心的险恶。” 许梁听了好笑,这诏狱中居然还有这等闲极无聊的犯人,要与旁人聊人情世故来打发时间?但想着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一屁股坐在铁门边,懒洋洋地道:“你倒说说看,这人心怎么个险恶法。” 那人听着许梁的语气似乎有些生气,啪啪啪地踩着重重地脚步声也走到门边,席地坐了,气哼哼地道:“咱家就来说说这牢头牢卒,方才你也听见了,常牢头所说,你关在这地字号房一天能有三餐青菜罗卜,那算是好了,旁人一天就啃点黑馒头,喝碗馊稀饭度日是也不是?” “不错,那牢头的确曾说过。”这种事情许梁记得清楚,自然承认。 “那便是了。”那人嘿嘿冷笑道:“年轻人你刚来,不清楚这诏狱里面的门道。锦衣卫的诏狱牢房也分三六九等的。最好的是天字号房,里面的犯人一日三餐,顿顿有荤有素,打点得好的还能时不时地混点小酒喝喝。稍次一些的便是你我现在关的地字号房,三餐有保证,虽是青菜萝卜,好歹能保证三餐。再差一些的是人字号房,一日两顿,剩菜剩饭,爱吃不吃。最难过的是最后一类,鬼字号房,一日一顿,吃的嘛,便是常牢头所说的黑馒头,馊稀饭,关在里面的人活下来算命大,死了也正常。” 许梁听得惊出一身冷汗,想不到诏狱里面还有这种种门道,想了想又奇怪地道:“依你所说,那咱俩关的这间,还算是好的。可是即便如此,兴许也是锦衣卫衙门定下的规矩,与看守的牢头又有什么关系?” “屁!”那人恶狠狠地暴了粗口,“锦衣卫的大人们高高在上,哪里会去注意这些琐事。原本牢里早先的规矩是一日三顿的白饭,搭配些菜食,最后之所以会演变成这等模样,全是牢头牢卒们私底下弄的名堂。那天,地字号自然是对上头有交待或是家人有打点的犯人住的,那人字号是关普通犯人的,鬼字号嘛,关的便是曾得罪过牢头,抑或者是外面仇家有交待的。牢房分了这四等,从中克扣的伙食自然就进了牢头的腰包。这还只是寻常的名堂,油水更多的是来自于犯官家人,或者是犯官的仇家。进来的人想要过得好一些,便如你这般甘心当冤大头,大把地塞钱。外面的人想要关到里面的人吃些苦头,甚至于最好死在牢里,也得向牢头塞钱,从伙食上做手脚,病发了不给医治,时不时的拖出来一顿皮鞭毒打……凡此种种,你想都想不到!” “不会有这么黑暗吧?”许梁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哼哼,”那人大声地吐出口唾沫,满是讥讽:“大凡看守犯人的牢头牢卒,个个心黑手狠脸皮厚,偏生他们基本上世代操持此业,子承父业,手里头捏着犯人的生死,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上下其手,吃了买家吃卖家,吃了卖家吃庄家。莫看他们平日见了上官点头哈腰,恭顺至极,其实私底下捞黑钱个个捞到手软。” 许梁已是惊呆了。看来自己还是混的时间太短,太单纯,对牢卒这一行太陌生,不由又拍着额头大感庆幸,那花在徐千户等人身上的上万两银子不冤,否则自己在这锦衣卫诏狱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关到了鬼字号牢房,那后果岂不是无法想象? 那人良久没听到许梁说话,只当是他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嘿嘿嘿地得意地笑几声,又讥笑道:“你若不信,待那常牢头带了你要的吃食过来,你便能知道他们心有多黑了。”说罢,那人似乎快意无比,呵呵地连笑几声,起身拍拍屁股,慢慢走回床头,躺了下去,嘴里哼起了小调:“俏冤家扯奴在窗儿外。一口儿咬住奴粉香腮,双手就解香罗带。哥哥等一等,只怕有人来。再一会无人也,裤带随你解……” 晚间时分,常牢头手里提着食盒,笑吟吟地来到许梁的牢门前,亲手解了锁,将食盒放在地上,伸手一样一样地从盒中往外拿食物。一大碗香喷喷的白米饭,一碟子红烧肉,一碟子炖狗肉,一小碗肉汤,两样素菜。将这些东西摆上了桌,常牢头便嘻嘻笑道:“许大人果真是实诚人,白天我到那通天下车马行去,找了那当家的燕七,报上你的名字,那燕七便俸我做上宾,又是请摆宴席,又是送东西,忒热情。” 许梁眼睛盯着那几样诱人的菜肴,谗得都快流口水,压根就没听常牢头说什么。 常牢头见状,指着食盒道:“我心里惦记着许大人还在这里等我回话,早早地便回来了,特意备了这些东西,许大人慢用。一会大人吃好了,朝外面喊一声,我让人进来收拾东西。”说完,常牢头做了个慢用的手势,便笑吟吟地要出去。 许梁想起隔壁那人上午说的话,不由问道:“哎,常牢头,这一桌得花不少钱吧?” 常牢头此时已出了牢门,将牢门琐上,回头咧嘴笑道:“不多,不多,总共也才花了五两银子,许大人尽管放心,我常阿四是个守信之人,花费了多少,便绝对依约向燕七报销多少,绝不多报瞒报。” 许梁听得一怔,挤出点笑意,“瞧常牢头说得什么话,许某还能信不过牢头你么!” 待常牢头出去后,许梁便捡起筷子,面目凶狠地消灭起桌上的美食来,边吃边念:十五两银子一桌的饭菜,可不能浪费了,嗯,光这块狗肉,就得值四五钱银子,他奶奶的! 半个时辰后,有牢卒进来将碟子碗和食盒收拾了提了出去。隔壁的那人便在一旁哈哈大笑。 “年轻人,五两银子的席面吃得可痛快?哈哈!” 许梁恶狠狠地道:“我乐意!你那纯粹是羡慕嫉妒恨!” “嘁!” 这般过了两日,朝庭也没有派人提审许梁的意思,锦衣卫的徐千户和几个相熟的校尉也没到牢里来探望许梁,许梁与外界沟通不畅,心中着急,也毫无办法。常牢头每日三餐都用食盒给许梁送一盒上好的吃食进来,当然价钱也贵得离谱。许梁每回吃得都是咬牙切齿。 那隔壁的人起初还冷嘲热讽,总要挖苦几句,待到第二日,连讥讽都不做了,第三日,却是与许梁话都懒得说了。 许梁心中惊奇,饭后问起缘由,那人气鼓鼓地道:“你个娃娃也忒不仗义!你在那边顿顿吃得满嘴流油,咱家却在一旁咽些青菜萝卜,境遇如此天差地别,咱家与你无话可说!” 许梁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我有肉吃,总比咱们两个都啃萝卜的好吧?” “好什么好?咱家看不出来。”想不到那人倒也是小孩脾气,依旧气哼哼地道。 许梁讶异不已,嘻嘻笑道:“你看,我吃饭的时候,你也在吃饭,那么我这屋里的肉香味,总能散过去一点到你那边,你虽然吃不到嘴里,闻一闻也是好的嘛。这与望梅止渴,画饼充饥是一样的道理。” 那人不答话,许梁听得一阵磨牙声,想是那人气得不行,不由稍稍快意了些。 两人沉默一阵,那人期期艾艾地又放低声音说道:“诶,许梁,许大人,我与你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 那人难为情地道:“就你那伙食,也匀咱一份呗?” 许梁顿时一蹦三尺高,大叫道:“凭什么?!那可是十几两一顿的饭菜,非亲非故的,你也好意思要?” 那人讪讪地道:“你看这地字号就关了咱们两人,那就是缘份,你又关我隔壁,说起来咱俩还是那个,狱友,对,狱友!再说了,我,我又不白吃你的。” 第二百零一章 原来你姓刘 许梁嘁了一声,道:“难不成你吃了还带付钱的?你要身上有钱,怕也用不着嘴谗我的东西了,早自个儿掏钱早叫牢头买去了。” 那人道:“咱家虽然没钱,但咱家在这北京城里呆了大半辈子,又在宫里呆了一二十年,嘿嘿,脑子里可装了不少好东西。年轻人,咱家听你这口音,估计也就刚二十出头的年纪,想必是死读了几年圣贤书,侥幸考上了进士什么的,虽然外放了一官半职,但对朝庭定然知之甚少。” 许梁不由得点头,挠着头不好意思,“这倒叫你说着了,我许梁天启六年中了举人,外放一县典史,虽是当了官儿,却是头一回进北京城,这还是让锦衣卫给押进来了。惭愧,惭愧!” “那你就不想了解了解咱这大朝中枢,皇宫内院?”那人循循**着。 许梁心中一动,暗道这人关在锦衣卫大牢里,却还住着地字号房,又宫里呆过,多半是个犯事的老太监。想我许梁最大的弱点便是对朝庭中枢不熟悉,在内阁和六部没有说得上话的人,至于皇宫内院,那更是踮起脚尖都够不着。如果能从这老太监手里打听到点东西,倒也不差▲,。许梁便怀疑地问道:“听你这口气,莫非你真知道?” “当然。”那人傲然道。 “不会是骗人的吧?我不信。”许梁摇头,“除非,你先给许某透露一些。” “嘿你个小娃娃怎的这般不识趣?”那人气道,“咱家今年六十又七了,黄土都快埋到颈脖了,还能骗你个年轻后生不成?” “你现在关到这里,即便不被黄土埋,怕是也没多少时候了。”许梁道。 “嘿,你个小兔崽子,敢咒咱家?!”那人气得大叫,呼哧呼哧地喘气,过了会,那人颓然道:“也罢,咱家今儿就给你小子露一手,免得被人小瞧了。” 哼哼哼,许梁冷哼着。 “从哪说起呢,”那人自语着,一拍额头,道:“有了,咱俩现在关在锦衣卫牢里,那咱家就给你小子讲讲锦衣卫的那些事。” “锦衣卫最初乃是由太祖皇帝一手建立,起初并不叫锦衣卫,而是叫拱卫司,后来改称称亲军都尉府,洪武十五年才正式改叫锦衣卫。锦衣卫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刑侦天下仕民,文武百官,职责超脱于三法司之外,乃是一等一的利害衙门。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有正三品指挥使一人,从三品指挥同知两人,正四品指挥佥事四人,从四品以下镇抚使,千户,百户若干……” 许梁摆手道:“你说的这些我想只要是个当官的基本上都知道。就没有点新鲜的?” 那人冷笑一声,“那好,咱家就整点一般人都不知道的。” 那人朝四周打量一阵,见地字号牢房区域空荡荡的除了自己与许梁两人外并无外人,便放低声音道:“锦衣卫权势滔天,那你可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当这锦衣卫的指挥使?” 许梁咂吧着嘴,暗想这咱还真不知道。便来了兴趣,催促道:“这许某还真不太清楚,快说说。” 那人得意地嘿嘿直笑,捻着光下巴,道:“锦衣卫是替皇上办差的,有专折密奏的特权,紧急情况下,即便宫门落锁,锦衣卫指挥使也能有法子进宫见着皇帝。这也是一般臣子所无法比拟的。由此可见,当上锦衣卫指挥使的头一条,便是得到皇帝的充分信任,皇帝信你,你才能坐上这个要命的位置。像洪武朝的第一任指挥使毛骧,跟随太祖皇帝多年,深得皇帝信任;正德朝的指挥使钱宁,江彬,那是跟正德皇帝同睡一张床的人,宠信无以复加;还有那嘉靖朝的指挥使陆炳,乃是皇帝奶娘的儿子,与嘉靖皇帝亲如兄弟……” 那人显然对朝庭十分熟悉,说起明朝的那些人来,如数家珍。 许梁感慨道:“说得是啊,换做是我,也得用自己熟悉的,信得过的人。” 那人顿了顿,笑骂道:“你感叹个什么劲?你倒是想让自己的熟人当锦衣卫指挥使,可惜你不是当今皇帝。” 许梁讪讪不已,“说说而已,还有没有,快说快说。” 那人道:“如此紧要的位置,若想坐得安稳,光有皇帝的信任那是远远不够的,朝中还得有人支持。否则,久了便成了孤臣,做了孤臣,好事没人捧,坏事没人拉,最终里外都讨不着好去。是以这历任锦衣卫指挥使,但凡干得久些的都得有些来头,像那成化朝的指挥使万通,乃是当时万贵妃的弟弟,正德朝的指挥使石文义,背后有司礼太监刘谨的支持,天启朝的田尔耕,那是魏公公的干儿子,就算现任的指挥使骆养性,也是前指挥使骆思恭的儿子。” 原来现任的指挥使叫骆养性,许梁暗道,想不到锦衣卫每一任的指挥使都这般背景复杂,自己日后行事可得与骆养性搞好关系,不然说不准哪天又会犯到他手里。许梁想着,随即苦笑不已,现在就想与骆指挥拉关系又有何用?自己眼下这一关能不能挺过去还不知道呢。 那人见许梁久不应声,又听他在一旁长吁短叹,得意地道:“怎么样,年轻人,咱家这脑子还好使吧?这等隐秘的事儿换你几顿饭吃吃不亏待了你吧?” 许梁回过神来,点头道:“区区几顿饭便能听到这样隐秘的事情,确实不亏。这样罢,以后但凡有我许梁的一份,便有你的一份。只是你每吃一顿,就得给我讲讲这朝中不可为人道的事情。” 那人听得许梁答应,高兴得手舞足蹈,连连点头道:“使得使得。横竖咱家也是过了今天没明天的人,脑子里那点存货便拿出来与你小子换酒肉又有何妨?他娘的,就是死咱家也要做个饱死鬼。” 许梁便跟着笑。 那人又道:“既然你这小子这么爽快,那咱家就多与你说两句。” “什么?” 那人诡异地一笑,再放低声音,“你莫看这锦衣卫的指挥使平日里威风八面,百官敬畏,嘿嘿,却难有几个得以善终,多数都是不得好死。” “啊?还,还有这等事?”许梁惊疑着道:“你刚刚不是说能当上指挥使的人,皇帝都十分信任么,有皇帝撑腰,谁还敢拿他们开刀?” 那人感慨着小声道:“事情坏就坏在皇帝太信任了,皇帝不好明着做的事情,多数都交给了锦衣卫,而朝庭的诸多内幕,皇宫的许多丑闻,都逃不过指挥使的眼睛,似这等事情,陷得越深,知道得越多,也就越危险。所谓圣心难测,兴许前一天还是指挥使,后一天便死无全尸,像那第一任指挥使毛骧……” “喂,你个老鬼在与许大人嘀嘀咕咕地做什么呢?”突然常牢头的声音在牢内响起,许梁回头看去,见常牢头提着食盒正站在过道里,连指点着边走过来,到得许梁身边,转眼间换上温和的笑脸,笑吟吟地道:“许大人,该用午饭了。” 许梁恍然,想不到听这老家伙说得兴起,时间已到了午饭时间,见常牢头在掏钥匙开牢门,许梁忙道:“常牢头,这回别忙活了,这顿许某不吃了。” “咋了?”常牢头抬头瞪眼道:“这可是我仔细备下的,许大人你不吃,这饭钱可不能赖了。” 许梁摇头笑道:“牢头想岔了,我是说今天这顿,你就替我送到隔壁那屋去。他的那份,就给我,我们做个交换。” 常牢头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叫道:“怎么,许大人要与刘老鬼换?” 许梁笑着点头。 隔壁那人听得,连忙伸手叫道:“小兄弟,这咱家怎么好意思呢?你这般盛情,那咱家就不客气了。哎,常阿四,快将食盒递过来,快点。” 常牢头又问了许梁一遍,见许梁确定后,才边摇头边走到一旁,打开那人的牢门。 牢门一开,那人便迅速地将食盒捧到手里,端回了牢里那小桌前。 常牢头指着他骂道:“你个老鬼饿死鬼投胎哪?” 那人一边迫不及待地从食盒里往外拿吃食,闻言回头甩袖骂道:“真个虎落平阳被犬欺,想当年咱家得势的时候,每回到这牢里来,你常阿四不是恭顺得像条狗一般,恨不得跪下来舔咱家的鞋底板!如今咱家落魄了,你个狗眼看人低的渣籽便在咱家面前摆起威风来,真真不是人做的东西。” “你说什么!”常牢头悖然大怒,自腰间抽出戒尺,扬起便要打那人。 那人昂首冷冷地道:“你动咱家一下试试,回头哪天咱家见了圣上,你就当心你那狗头!” 如此一说,常牢头扬起的鞭子便再难以落不下去,脸胀得通红,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人一阵,终也不敢不顾及自己的小命,收了戒尺,嘭地关上牢门,哗啦啦琐上了,气哼哼地走了。 那人也不管这些,慢条斯理地美美地吃了顿好的,饭饱之后背着手踱到牢门边,朝许梁一侧亲切地叫道:“小兄弟,够义气,咱家多谢了。” 许梁将他与常牢头的话听在耳中,道:“不用。” 过了一会,许梁似乎是自语着说道:“原来你姓刘。却不知原先是在内庭二十四衙门的哪个衙门里主事?” 第二百零二章 来信 那人沉默一阵,长叹一声,“将死之人,往事不提也罢。你既已知晓咱家的姓氏,日后便唤咱家一声刘公公罢。听别人叫了大半辈子的刘公公,一时没人叫了,倒不自在了。” 许梁轻笑,唤道:“刘公公。” 刘公公便开心地咧嘴笑。 许梁却在想,这刘公公是哪个衙门的刘公公呢?听他的口气,倒像是能经常见着皇帝的人,想必原来的身份不低。只恨自己对朝庭的事情知道的太少,连天启朝司礼监有几个大太监都数不上来。 常牢头倒也没跟钱过不去的意思,按许梁的吩咐,自外面送进来的吃食由一份变成了两份。刘公公倒也守信用,每当与许梁两人隔着一扇墙各自用餐的时候,刘公公便边吃边断断续续地与许梁说一些朝庭的事情,而对许梁的称呼,也由小兄弟变成了许兄弟,这便有了亲近之意了。在接连几日将大明朝庭的三司六部聊了个遍之后,刘公公不由对许梁感慨道:“许兄弟,咱家现在都有点怀疑你是怎么考中这举人的?难不成当年那考官是你家亲戚?” 许梁尴尬不已,吃吃说道:“公公取笑了,不瞒公↖,许某这举人,倒有一半是用银子捐出来的。”许梁倒不至于如实地说自己这官是靠考场作弊当上的,只能撒谎说是捐的。 刘公公自然清楚这里面的门道,缓缓点头,也不深究。 连接十多天,许梁都安稳地关在锦衣卫地字号牢房里。其间倒有犯官被押进来,也有原先关着的犯人被押出去,偶尔能听到犯人受刑时的哀嚎声。刘公公在当中被锦衣卫校尉们带出去一回,自早晨被带走,傍晚便被送了回来,许梁特意留意了他的身上,衣服上没有血迹污渍,人的精神也正常,显然不是押出去受刑了。 却不是他被带去了哪里?许梁心中好奇,曾旁敲侧击地打听一回,刘公公都闭口不答。那常牢头再见刘公公的时候,便恭敬了许多。 这天,常牢头送来饭菜,许梁与刘公公各自打开吃了。 两人吃到半饱,刘公公便开始给许梁讲朝中的事情,“上回咱家说了那大学士钱龙锡,今儿咱家就给你讲讲刑部尚书乔允升。乔允升,字吉甫,洛阳人,万历二十年进士……” 刘公公的声音不紧不忙,还有点抑扬顿挫的味道,倒像是私塾的先生在教授诗文。他不紧不慢地说了一阵,边吃边说,眼见到了八分饱了,忽惊觉一旁的许梁怎么这么沉默,一直没答话,正要询问。 “呵呵,哈哈!”许梁在一侧开心地笑,“真是天不绝我许梁啊,哈哈!” 刘公公听了,莫名其妙地问道:“许兄弟,你笑什么?” 许梁将那被油纸包着的纸条放到油灯下,又细细地看了一遍那纸条上细如蝌蚪的正楷小字,见再没落下什么,便将纸条放到油灯上,点燃烧了。 再回到桌前,端详着那被咬开一半的煎饺皮,方才,这纸条便是从这只煎饺中取出来的。煎饺是普通的煎饺,微黄皱起的外皮,一侧还有部分烧焦了,卖相实在说不上好。然而此时许梁看来,却不异于世上最好的美味,他小心地夹起放进嘴里,细细地嚼了,品味着咽下。 想着冯素琴在纸条上传来的信息,许梁心里轻松了不少。原来许梁通过常牢头与燕七接上头后,早赶到京城的冯素琴等人便在想法子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给牢里的许梁传递最新的消息。经过几天的明查暗访,终于摸清了常牢头常去购置吃食的那家名叫味源楼的店,于是一夜之间,那店老板便悄悄地换了人。那陷害许梁的人也已经打听清楚了,是一名叫做史俊生的陕西监察御史,状告许梁的罪名有三,其一强征商户米粮,引起民怨,其二私毁韩王府别院,目无朝庭,其三招募私军,疑有反意。最要命的便是第三条,私军自然指的是梁军。许梁是文官,未得授意是无权招募军队的。这个史御史许梁闻所未闻,见所示见,要说有什么私人恩怨那是绝对说不上的,那便是有人指使。联想到进京的半路上见到的那韩王府的侍卫统领赵永远,许梁用脚后跟都能猜到这是韩王府的报复。 然后便是好消息,冯素琴已通过各种途径,先后打点通了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骆指挥使已答应将案子暂缓押下,联系上了吏部文选司郞中,许梁的老上级王贤,想通过他与宫里的亲戚打通宫里的关系,又说通了平凉知府洪承畴,洪知府答应不日便上书朝庭,承认许梁是受了自己的指示就地招募兵勇的,最近更是搭上了刑部尚书乔允升的胞弟,再活动活动便能与刑部尚书递上话了……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相公你安心呆着,过几日便能放出来了。 “许兄弟,你笑什么?”一侧刘公公又在问。 许梁回过神来,快意地笑道:“啊,哈哈,公公方才所言实在是精彩至极啊,许某心向往之,是以发笑。” 刘公公噎了噎,道:“可是,咱家并没说什么有趣的事物哪。咱家说的是人!” 许梁尴尬地道:“啊,是人哪,人就更妙了……呃,公公方才说到谁了?” 刘公公顿时明白许梁根本没在听他说话,气呼呼地道:“敢情咱家这口舌是白费了!咱家方才说的是如今的刑部尚书乔允升!” 许梁愣了愣,拍手欣喜地道:“刑部尚书乔允升?这,这人要紧哪,许某这冤情能不能昭雪,说不准就全靠乔尚书了。公公,劳你再细细地与我说一说这人。” “咱家说过了。” “我没听清……” “已经说完了。” “听清了的又忘了不少……” “哼!” “公公!刘公公!好公公……你就行行好,再与我说一遍嘛。” 一侧刘公公着恼许梁不认真听自己说话,气鼓鼓地想要闭口不言。一侧许梁急于知道这刑部尚书乔允升的情况,轻声细语哀求不已。 这一副诡异的场景让进来收拾食盒的牢卒惊异不已,待收了食盒出去,那牢卒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一脸恶心的神态,恨不得将手中拎着的食盒也一道扔了。 刘公公到底挨不过许梁的死缠烂打,一阵猛求,又将自己吃饭期间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令刘公公诧意的是,刘公公自己说得味同嚼蜡,许梁却听得极为认真,期间还破天荒地问了几个问题。 天黑了,味源楼的后院阁楼内,冯素琴与戴莺莺两名丽人临窗看着常牢头一脸纠结怪异地用白布包着两个食盒的手柄,出了味源楼的厨房。 冯素琴道:“这牢头当真黑心,拿了七八钱银子的吃食,竟然找燕七要报帐十五两!这等无本的买卖他倒做得顺风顺手!” 戴莺莺嘴色微抿,轻笑道:“姐姐你莫要生气,咱们要想着这钱是让许梁花去了,心里便能好受许多。” 冯素琴闻言扑哧一笑,点头道:“倒也是。唉,只盼着那乔尚书也是个爱钱的贪官才好,相公也能早日出来。” “对了,仙儿姑娘离开许府也快一个月了,算起来也该来京城了吧?”冯素琴问道。 说起那楼仙儿,戴莺莺便眉头微皱,道:“应当快了吧。咱们离开许府的时候,那狐狸精自己说要回楼家堡一趟,说什么要帮着查清楚是谁在陷害许梁。哼哼,依我看,她多半是借机逃回楼家堡去了。” 冯素琴看了眼戴莺莺,回想起楼仙儿那青春灵动的模样,倒与戴莺莺口听狐狸精有些般配,便轻笑道:“我看那仙儿姑娘也挺直率的呀,你怎能说人家是狐狸精呢?” 戴莺莺自鼻尖哼出一声,撇嘴道:“姐姐你是没看到她在许梁面前那骚情的样儿,骂她狐狸精都是轻的。” 冯素琴听了,没来由地轻叹口气,对着戴莺莺认真地说道:“戴姑娘,若是这回相公能平安脱险,那么……” “什……么?”戴莺莺吃吃问道,心里头如小鹿乱撞,脸色胀红。 “那么,我便让相公迎你过门罢。呃,你可还愿意嫁入许家?”冯素琴道。 戴莺莺的脸色顿时红得就像滴血一般,面红耳赤,嘤咛一声,手捂脸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冯素琴也不着急,嘴角轻扬,细细端详着这位功夫高强的女高手的窘样。 窗前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室内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恰在此时,上楼梯的方向响起踢踢踏踏的急促的脚步声。 “少夫人!”邢中山中气十足的嗓音在楼梯口响起,通天下的二掌柜戴风紧跟在邢中山身后也上楼来。 冯素琴,戴莺莺两人醒过神来,冯素琴转身朝邢中山笑道:“邢将军回来了,戴掌柜也回来了?” 邢,戴两人都上前向冯素琴见礼。戴莺莺趁这个空档,以手遮面自两人旁边快速走过,下楼去了。戴风狐疑地朝女儿的背影扫了眼,暗自奇怪道:“莺莺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红?” 冯素琴道:“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邢中山摇头,道:“末将这边倒没什么进展。那乔尚书这几日都不在乔府露面。倒是戴老哥那边有情况。” 冯素琴便问戴风:“戴掌柜,那你说说,发现什么了?嗯?戴掌柜?” 戴风心里还在嘀咕,忽腰上被邢中山拍了一把,顿时回过神来,朝冯素琴拱手道:“那督察院的官儿倒是没机会见上,只是回来的路上随老夫同去的兄弟认出一人来,老夫听那兄弟说得郑重,觉得有必要说与少夫人知道。” “哦,是谁?”冯素琴问道。 “韩王府侍卫统领赵永远。” 第二百零三章 左都御史 其实韩王府的侍卫统领赵永远半个月前就已经赶到京城了。要说韩王世子朱子健心胸实在说不上宽广,他指使陕西道监察御史史俊生狠狠地告了许梁一状后,眼见着锦衣卫上门押走了许梁,心里仍不放心,命令侍卫统领赵永远赶到京城,非要亲眼见着许梁上刑场他才能罢休。 赵统领起初还不大乐意,暗笑世子太过小题大做了。似这等六七品的地方小官,又是摊上了毁坏番王别院,私练兵马的重罪,押到京城走个审讯过场,就该拉到菜市口砍头了。 那天赵统领在京城正阳门附近亲眼见着押解许梁的马车进了城,又尾随着到了北镇抚司门口,亲眼见马车进去,赵统领放下心来,回到客栈便安心地等着许梁被处斩的消息。 在赵统领看来,进了锦衣卫诏狱的人,基本上就很难再出来了。 然而这世上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越容易出现意外。 赵统领在客栈里左等右等,每日派手下到锦衣卫,刑部,都察院去打听,却迟迟等不到许梁的处理结果。 如此过了十来天,赵统领坐不住了。 坐不1,住的赵统领便去都察院找那告发许梁的人,陕西道监察御史史俊生。 史御史这几天也正纳闷,几次去北镇抚司询问,都被人找各种理由打发了回来。再细细一打听,也不知道是哪个当差的锦衣卫校尉说漏了嘴,居然让史御史打听到许梁的家人做通了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的工作,案子让骆指挥给押了下来。 面对权威朝野的锦衣卫头子,正三品的指挥使骆大人,一向敢说敢言的史御史也麻了爪。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韩世子交待的任务就要给拖黄了,史御史一筹莫展。 赵统领走进史御史家里的时候,见了史御史一脸愁苦样,赵统领首先发问道:“史大人,你是怎么办事的?那许梁关进锦衣卫诏狱都快半个月了,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都是替韩世子卖命的人,史御史自然对赵永远熟悉,史御史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苦笑道:“下官也没成想骆养性会插手这件事情。”说着又疑惑地问道:“那许梁的家人如何能与骆指挥扯上关系?会不会是咱们情报有误,那许梁在朝中还有鲜为人知的关系?” 赵统领不屑道:“屁的关系,若是有关系他还能让锦衣卫给弄进京城来?” 史御史一想也是,但又不太放心,喃喃道:“还是小心为上,如今时局微妙,圣心难测,当心一时大意,阴沟里翻船。” 赵统领只是番王府的侍卫统领,对时局什么的自然没有史御史那么在意,两人枯坐一阵,赵统领烦燥地叫道:“史大人,眼下咱俩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许梁若是不死,咱俩都别想有好果子吃。世子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史御史想起韩王世子朱子健的狠厉手段,一时头皮发麻,绕着桌子转了几圈,咬咬牙道:“如今看来,要想把事情办妥当,还能不得罪骆指挥,免得引火上身,咱们得避免自己动手,最好是借刀杀人。” “怎么说?” 史御史手朝头上一指,嘿嘿冷笑道:“都察院左都御史曹于汴曹大人虽然年纪大了,却最是嫉恶如仇,遇事敢言,而且颇受当今皇上的信任。咱们把事情捅到他那去,让他老人家去找骆指挥打擂台。” 都察院原本有左右都御史,然而就在不久前,右都御史曹思诚被撤之后,朝庭一直也没再任命右都御史,如今都察院的一应事务都由左都御史曹于汴负责。左都御史官居正二品,乃是与六部尚书平级的朝中重臣,抬出这位杀神与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过过招,份量是绝对够了。 不过想到对手是锦衣卫头子,赵统领还是有些担心,“有左都御史出面,骆指挥多半会给面子,怕就怕曹大人也不肯与锦衣卫结怨。” 史御史听了,狡诈地一笑,道:“若是单凭一个七品小知县,曹大人自然不会出面。可是你不知道,曹大人之所以能坐稳左都御史这个位子,还是靠着大力清算阉党余党,得到圣上赏识。下官记得年前工部主事陆澄源陆大人曾经上过一道折子,里面就曾提到这许梁在建昌为官时候的一些事情,好像就与阉党有关。若是咱们再把许梁与阉党余党扯上关系,嘿嘿,不怕曹大人不出面。” 赵统领听得大喜过望,与史御史两人又谋画一番,方才离去。史御史目送赵统领离开,一转身也朝都察院衙门走去。 史御史回到都察院,便去找翻找那本工部主事陆澄源年前弹劾魏忠贤的奏折,然而找来找去,硬是没找到。与通政司的同僚细细一打听,才知道崇祯皇帝钦定逆案之后,相关检举揭发状告魏忠贤的奏章都被集中烧了。 史御史不由一阵惋惜。不过不要紧,奏章是死的,烧了就烧了吧,但上奏折的人却还在,奏折没了,找到当事人也是一样的。 史御史又匆匆忙忙地去了工部,找到工部主事陆澄源,将来意细细地说了,便要拉陆主事下水,团结一致,一块搞倒许梁。 陆主事自从当了京官之后,这半年来都快把许梁这位被他设计赶到西北荒凉小县受苦的旧时同僚给忘到脑后了。 待陆主事听史御史说起许梁居然被锦衣卫押到了京城,不由大感快意,呵呵笑着拍手称快,又听得骆指挥要保许梁后,陆主事心里便有些无奈,连道了三声可惜。随即听清了史御史的计策,居然是要拿许梁曾在建昌当了云山魏公祠协造使的身份说事,在左都御史面前上眼药,怂恿左都御史曹于汴出手,办挺许梁。 陆主事暗道,许梁曾当了云山魏公祠协造使的事情原本就是确有其事,自己在年前弹劾魏忠贤的时候就曾提起过,现在再向左都御史曹于汴提一遍也没什么损失,没准借机真就能办挺了那个该死的许梁呢?退一万步讲,即便让许梁逃过一劫,能借此机会与朝庭正二品大员,左都御史曹大人搭上话,混个脸熟也是极好的。日后自己升迁,曹大人若能侥幸记起,在皇上面前说上一两句好话,所带来的功效岂不比任何政绩都好使得多? 这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陆主事要是不做他便不是陆澄源了! 锦衣卫诏狱里,许梁见常牢头开了牢门,将那用白布包状的食盒快速地放到桌前,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您慢用。”说罢便转身飞快地退出牢里,边朝外边走,边用手中的白布擦拭手心手背。 许梁惊奇不已,自常牢头接了给许梁改善伙食的差事后,哪回见着许梁不是笑吟吟的,刻意奉迎巴结,怎的今日见了自己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许梁出声问隔壁的刘公公道:“公公,你发现今日这常阿四可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刘公公头也不抬,专心地享用眼前的美味,口齿不清地回道:“唔,这王八蛋整个人都掉进了钱眼里,眼里除了钱啥都不认,似这样的人,许……兄弟还指望他能正常?” 许梁呵呵一笑,便也不再深究。 正吃着,忽听得外面铁门开启声。一个爽朗的笑声叫道:“啊哈哈,许大人多日不见,住得可还习惯?” 许梁听得那声音,惊喜地起身,走到牢门边,见铁门外昂首站着的正是多日未见的锦衣卫千户徐长青。 随徐千户一道进来的常牢头一脸纠结地将牢门开了,牵强地笑道:“千户大人,你与许大人慢慢聊着,小的在外面候着。” 徐千户随意地摆摆手,又拱手朝许梁道:“哎呀,徐某一回京,接连几日便忙得前后脚跟打架,这不我刚从通州赶回来,好不容易得空便急急地来见许大人。” 许梁哈哈笑道:“不敢不敢,徐大哥公事繁忙,还要劳你惦记许某,真是……许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哈哈,那便什么都不必说了。”徐千户大咧咧地道,说着,自顾自地走进牢内,来到那放了菜肴的小桌前,扫了眼菜品,惊愕地道:“我还当许大人在牢里吃得不好呢,看来许大人这一日三餐安排得不赖嘛。” 许梁便笑,搓着手难为情地解释道:“多亏了徐大哥你的照顾,常牢头看在徐大哥你的面子上才对许某这般客气。” “哈哈。”徐千户亲热地拍两下许梁的肩,挤眉弄眼地道:“许大人这话便是见外了,就凭你我这进京一路的交情,又在是锦衣卫的地盘上,怎么着也不能让许大人日子难过哪。”说罢,徐千户道:“今日我们难得见面,待徐某叫人弄几壶酒来,咱俩来个一醉方休!” 说完,徐千户便朝外喊那候在外边的常牢头出去买酒。 这天,徐千户硬是在这锦衣卫的诏狱中陪着许梁喝光了三坛老酒,才起身离去。 徐千户一走,隔壁的刘公公便冷笑道骂道:“这徐长青放的什么烂臭屁,许兄弟你关到牢里快二十天了,姓徐的当真便忙得到牢里看你一回的时间都没有?这话说出来连鬼都不会相信。” 许梁想起方才徐千户醉眼迷离中有意无意地说起骆指挥对自己很关注,还曾特意找他问起自己的情况云云,显然这徐长青是弄清了骆指挥对自己的态度,料定自己定会有惊无险地放出来,这才迫不及待地进牢里与自己会面,提前烧好冷灶,续好香火情。 真是个见风使舵的妙人! 第二百零四章 为官三会 常牢头进来收拾东西,将那食盒酒坛归拢归拢,命牢卒带了出去。见许梁仍与隔壁的刘公公闲聊,想了想,满脸堆笑,将许梁拉到一旁,轻声规劝道:“许大人,小的也算看出来了,许大人不日便能走出这诏牢,官复原职。出去之后,许大人加官进爵,锦衣玉食,自然是千好万好。只是……” 常牢头这天神情怪异,许梁便猜到这人心里有事情,便道:“只是什么?牢头有话但讲无妨。” 常牢头嘴角朝刘公公的方向一扭,皱着眉头道:“小的也就是看许大人您大度,这才估且一说,隔壁那个可是个挨不得的要犯,许大人将来是要当大官的人,即便有些特别的兴趣爱好,也当挑个时候,挑个对头,况且数来数去也就这几日的光景,许大人若是觉着烦闷,小的可差人时不时地进来陪您老唠唠嗑。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小不忍则乱大谋,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许梁见常牢头说得郑重,心里就更奇怪了,“哎哎,牢头你等会,我越听越糊涂了,我有什么特别的,呃,兴趣爱好?” 常牢头一脸讳莫如深,“哎呀,许大人,这等事情在北京城▽←,里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您放心,小的早已交待了手下人,出去之后绝对守口如瓶,只是大人可要切记,万万不可与那刘老鬼纠缠太深。”说罢,常牢头便退出牢门去。 “哎,把话说清楚再走哇。”许梁叫道。然而常牢头已急急地走了。 我与刘公公能有什么兴趣啊?许梁纳闷不已。 一侧刘公公道:“许兄弟,那常阿四与你又嘀咕了什么?” 刘梁摆手道:“莫理他,莫名其妙。” 刘公公见过道里没人了,便感慨一声,说道:“许兄弟。咱家看今日这光景,你怕是不日便能出得这诏狱了。咱家与你坐席长谈的时候也就不多了。可惜啊可惜。” 许梁笑道:“公公,你我相交莫逆。许某能够安然走出这该死的牢房,公公当高兴才是。为何可惜?难不成公公巴不得兄弟我一辈子呆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 刘公公摇头道:“非也非也,咱家在这牢里关了大半年了,难得遇上许兄弟你这么个厚道人。想到许兄弟要出去,牢里就只剩下咱家,孤零零的一人,整日还要面对常阿四那张可恶的嘴脸,心中难过,是以可惜。” 许梁哈哈大笑。“公公,许某即便是出去了,有机会定会回来看望你老的。” 刘公公听了,也笑,“许兄弟是个厚道人,这个咱家是知道的。” 两人闲话一阵,刘公公道:“这些日子承蒙许兄弟照顾,咱家顿顿有酒有肉的。眼看许兄弟就要走了,咱家两手空空,也没啥好奉送的。思来想去。便嘱咐许兄弟几句话吧。” 许梁早就猜到这位刘公公定是有大来头的人,闻言顿时神情一振,感激地道:“公公请说。” 刘公公沉吟一阵。道:“说起来咱们这大明朝庭,便像那树林,林子大了,里面什么鸟都有。有单飞的,有扎堆的,有吃虫子的,也有专门候着吃其他鸟儿的。许兄弟他日重回朝庭,可要当心。” 许梁朴哧一笑,“公公这比方倒也贴切。我记下了。” 刘公公长叹一声。声音寂聊,“咱家在宫里呆了半辈子。最是看惯了这些个文武百官的起起落落。许兄弟,若要想这官儿当得长久。平稳,你得仔细三点。” 老太监要传道了。许梁凝神细听。 “其一要会干。许兄弟尚年轻,无甚根基。想要得到上官的赏识,似你这等六七品的芝麻小官,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是看不上眼的。若要入得大人们的法眼,你就得会做事,做出政绩,做出彩头。想方设法地让上面的大人们脸上有光。这样一来,大人们心里舒坦了,看你也就顺眼了,你这机会便也来了。” 刘公公右手虚点着半空,颇有点指点江山的味道,“咱们这大明朝的大人们,最是虚伪。既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许兄弟在下面做事,可要时时想着让上峰满意。” 许梁点头,暗想这老家伙说得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 “其二嘛,”刘公公道:“要会看。光干事,而不看路那是不行的。许兄弟要官得当长久,就得时时在意这朝庭局势,各方关系。遇事先想三分。朝中的动向,圣上的想法,许兄弟都得注意。有句话叫宫里的风,朝中的雨,我大明朝庭大小事情皆由圣裁,圣心独断可绝不是一句空话。风向好时,许兄弟尽可放手一搏,大胆施为,莫怕得罪了旁人,只要你的做法让当今圣上满意,旁的闲言碎语,又能奈你何。风向不对时,可要收住阵脚,即便是内阁大臣,六部尚书的帽子摆在面前,也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即便坐上去了也会轻易就被挤下来,陷入万截不复的境地。许兄弟还年轻,熬得起,慢慢等着终归是有机会的。” 许梁连连点头,听他说得句句在理,不由对这老太监刮目相看。 “其三,要会拍。”刘公公徐徐说道。“花花轿子人人抬,好话谁都爱听。许兄弟你有政绩,又能迎合上意,那些大人们面子里子都有了,一旦有空缺,不提你提谁?” 刘公公长叹一声,落寞地道:“当年魏公公得势的时候,有多少人屁本事没有,就是能拍马屁,得到魏公公的赏识,得以加官进爵。这些人当官,全凭一张嘴,闲睱时候叫来聊天解闷还行,干事情,光靠说哪成?唉,当年他若是听咱家的,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许梁悚然一惊,不由探询道:“公公,您与那魏忠贤……还共过事?” “咳咳。”刘公公连咳两声,道:“不说了,说了这许多,咱家也累了。得回去躺会。” 许梁听得刘公公的脚步声响,再过一会,再无动静,猜到这人多半是躺下了。许梁苦笑不已,心中对这刘公公的身份更是好奇得紧。 许梁百无聊赖之下,又唤了刘公公两声,皆无答应,便悻悻地回到床前,愣愣地坐了,回想一阵刘公公的话语,越想越觉得精僻,感叹道:“这得在宫中混多少年才能有这觉悟哪。” 当晚,许梁迷迷糊糊间居然做起了梦。梦里又回到镇原县,正在升堂问案。县衙大堂里两排衙差敬畏地排列左右,县丞黄道周小心地陪坐一旁,堂中一白衣犯人垂头跪着,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许梁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抽出案台上令签朝堂下扔去,大喝一声:“拖下去,斩!”便有衙差上前,押了那犯人便走,未几听得堂外一声惨叫,便有衙差用盘子托了个血淋淋的人头进来,呈到许梁面前,道:“禀县尊,犯人已伏法!”许梁呵呵一阵笑,朝看首级看去,只一眼,便惊叫起来。 “啊!”许梁猛地大叫着坐了起来,满头大汗。他伸手抹了把汗,心惊肉跳地自语道:“怎么会是子仁?!” 再朝四周看去,见还是在锦衣卫的牢房里,许梁暗道原来是虚惊一场,坐了会便觉得口渴难奈,起身找水喝。 一侧刘公公问道:“怎么了,许兄弟?” 许梁喝了两口凉水,道:“没事,做了个怪梦。公公,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刘公公白眼一翻,翻了个身接着躺着,道:“这四周除了土墙便是铁门,那油灯一年四季都亮着,咱家哪知道是什么时辰。” 许梁苦笑着,见那桌上的油灯昏暗昏暗的,便调亮了些,又怔怔地想了回梦里的情景。 不久,铁门声响,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常牢头走到牢门前,面无表情地将牢门打开,四名锦衣卫校尉走到许梁的牢门前,喝问道:“犯官许梁何在?” 许梁起身,走到门边,惊疑道:“我便是许梁。” 当头的校尉朝许梁上下打量一阵,点点头,挥手道:“带走。” 便有校尉上前,将许梁两手用铁链锁了,推着许梁往牢门外走。许梁惊道:“校尉,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校尉冷笑一声,“去哪里?你是犯官,咱锁了你去,自然是去受审了,难不成还请你吃酒?” 边上人便哈哈大笑。 刘公公隔着牢门朝许梁喊道:“许兄弟,当心哪。记着,什么也不要承认!” 锦衣卫校尉回头怒瞪刘公公一眼,推搡着许梁便走。 许梁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未完待续) ... ... 第二百零五章 如此断案 穿过几道曲曲折折的陕长甬道,来到诏狱外面,四月里清晨的阳光尚带着些许清冷。许梁贪婪地呼吸着外面新鲜空气,抬头端详着东方天际的太阳,这是许梁这半个月来首次见着阳光,因为稀少,所以珍贵。 北镇抚司衙门里依旧冷清。四名锦衣卫校尉催促两声,将许梁带到一间小房间里面。房间早有两名官吏坐着窃窃私语,见着许梁等人进来,两人坐直了身子。 许梁打量眼,见左边一人,年约四旬,国字脸,颔下一丛短须,从官袍补子上看,当是个七品的官员。右边一人,脸色略黑,小眼睛尖下巴,乍一看上去,似乎他整个脑袋都要比常人的小一圈,这人一身红袍官服,居然是个正四品的高官。 “跪下!”左边那官喝斥道。 许梁冷笑一声,道:“许某尚是待罪之身,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嫌犯,未曾有罪。不必跪。” 那官怒道:“好一副伶牙利齿!既是待罪之身,见了本官和张大人,如何不跪?” “许某平生只跪五种人,天地君亲师,不知两位大人占了哪一条?”许梁道。 那〗∠,官道:“本官刑部郞中夏可立,旁边这位是都察院佥都御史张大人。我等奉命审理你的案子。” 许梁朝那小脑袋的佥都御史张大人看一眼,暗道原来这贼眉鼠眼的混蛋便是陷害自己的陕西道监察御史史俊生的上级,看他长得那样,果真很猥锁。 “原来是夏大人和张大人,待罪之人许梁见过两位大人。”许梁举着铁链扣着的两只手,朝两人拱手示意,身子依旧站得笔直。 夏郞中见状。还要再出声喝斥,就听右边张大人啪地一拍桌子,阴沉着脸色喝问道:“堂下之人可是许梁?” “正是。”许梁答道。 “半个月前。有陕西道监察御史史俊生状告镇原知县许梁图谋不诡,圣上震惊。命本官与夏大人审理此案。”张大人一双小眼睛泛着冷芒,阴阴地盯着许梁,徐徐说道。 “哪里,下官只是副审,一切都由张大人主持。”那刑部郎中夏可立慌忙陪着笑说道。 张大人顿了顿,接着说道:“本官断案,只问事实,不问其他。本官问你什么。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旁的勿需多言。” 许梁听得心中一震,不由对这张大人又高看了一眼,莫看他小鼻子小眼睛的,做起事来居然也这般狠辣。 佥都御史张大人说完,朝一侧微一点头,示意那记录的官员可以开始记了,便沉声问道:“本官且问你,去年九月,镇原城里十三家粮米店的存粮被镇原县衙征用。这事有没有?” 许梁借粮一事,镇原城内人尽皆知,无须抵赖。许梁痛快地点头。“有。”又朝一侧看去,见在房间角落里,居然还坐着名七品官服的官员,正在奋笔疾书,许梁这才明白,这边还有负责审案记录的人在。 佥都御史张大人指点着道:“记上,许梁承认强征商户粮食。” 许梁顿时就傻眼了,自己那明明是暂借,与各商家都立字据开欠条的。那是准备有借有还的,这张大人审案断案哪有这样断章取义的?急忙叫道:“大人容禀。这事下官这么做,那是有原因的……” “放肆!”张大人悖然大怒。“本官让你说话了吗!来呀,掌嘴二十,给他长长记性!” “是!”张大人发话,两名锦衣卫校尉上前一把反绑了许梁,一名虎背熊腰的光膀子校尉大步走到许梁面前,嘿嘿一笑,扬起巴掌,呼地一声便扇了过来。 许梁尚没反应过来,左边脸便挨了结实的一巴掌,顿是脸上火辣辣的疼,正要开口喊疼,转眼间右脸又吃了一巴掌。 “下官冤枉……啊……”许梁叫道。 啪,啪,啪…… 那强壮的校尉的巴掌抡圆了,左一下,右一下地扇过来,二十巴掌扇完,许梁两边脸肿得如同发酵的馒头似的,火辣辣地钻心地疼。 张大人阴冷的脸上没有一丝神情波动,见行刑完毕,冷冷地接着说道:“本官再问你,韩王爷在镇原城内置办的别院,韩王爷离开镇原时还是好好的,自许梁你上任镇原知县不久,别院便被夷为平地,这事,有没有?” 许梁呸地吐出口血水,冷哼一声,“不知道!” “胡说!”张大人猛地起身,一把将座椅推到身后,指着许梁冷笑道:“韩王爷的别院正是被你给拆了,砖石砌了城墙,里面的玉器古玩却全让你占为已有了!这事证据确凿,容不得抵赖!你说不知道,可是蓄意欺瞒本官?!来呀,再掌嘴二十!” 许梁顿时怒火中烧,奈何两手早被校尉按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那强壮的校尉上前,抡圆了巴掌,对着许梁又是左右开弓。 再二十巴掌下来,许梁原本肿得老高的脸颊又肿了几分,一眼看去,血丝丝的,两侧嘴角也溢出了鲜血。 许梁脸颊肿胀得又没了什么知觉,心中的怒火已是到达极点,他两眼怨毒地死死盯着那张大人。 陪坐的桌边的刑部郞中夏可立见了许梁这张面目全非的脸,亦是不忍地皱着眉头,眼睛急忙看向别处。 佥都御史张大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冷笑着对上许梁仿佛要吃人的眼神,轻哼一声,又道:“本官再问你,你到镇原上任不满半年,便招募了几千人马,在镇原城外鸡头山上日夜操练,是也不是?” 许梁盯着他,死死地盯着,干脆不说话。 张大人冷笑道:“你若是不说话,本官便当你是默认了。”说着又扭头对那负责记录的官员道:“写上,许梁默认招募兵马之事。” 边上刑部郞中夏可立见状小心地插嘴说道:“张大人,依下官之见,现在这许梁脸部受刑,兴许已无法开口说话了。方才他不答话,不是不回答,而是无法开口说话。” 张大人嘿嘿几声,抚掌轻笑:“夏大人提醒得甚好。这样罢,许梁,你若想说是,便点点头,若想说不是,便摇摇头。如何?” 许梁仍旧怒盯着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张大人等了一会,见许梁保持这种要吃人的眼神一动不动,不禁拂袖怒道:“你莫要以为瞪着双死鱼眼睛,不说不做便能蒙混过去!来呀,犯人拒不合作,藐视朝庭,藐视圣上,给本官用刑!” 屋内的锦衣卫校尉又是高声应喝,两名校尉走出屋子,再回来时便拖了一付刑具进来。 这是铁了心要屈打成招了!许梁心知今日定难善了了,若是再不配合,除了招来无谓的严刑拷打之外,对案件的结果审理结果不会有任何影响。 当两名锦衣卫校尉将上面尚沾了血迹的刑具摆到许梁面前,许梁开口艰难地道:“别打,我说。” 许梁一开口说话,满嘴都在疼,不由疼得呲牙咧嘴。 “这便对了嘛。”张大人呵呵笑着,对着许梁揶揄道:“本官断案,最是讲道理,我问案,你配合,咱们双方都省心省事,何乐而不为呢?” 许梁又吐出口血水,道:“你问吧,我什么都招。” “好,是条汉子!”张大人道:“那本官再问你,天启七年你在江西建昌当县丞,可是担任了云山魏公祠的协造使?” 许梁愣了,怎么连这么远的事情也扯出来了?这种事情以韩王府那帮人是绝对不清楚的,那么,肯定有人与自己不对路,眼见自己落难了,便跟着落井下石。他娘的,是哪个龟孙子在背后算计老子?! 许梁心里将那算计自己的人骂了一遍又一遍,其实也就转瞬间的事情。 “是。”许梁点头道。 张大人笑得就更开心了,小脑袋跟着摇头晃脑起来,他走近了许梁,对许梁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本官查了查,许梁你是天启六年中的举人,同年便调任建昌典史,半年时间迁至建昌县丞,这等升迁速度,背后少不了大人物的支持。支持你的人是谁?是不是前江西左参政黄维中?” 许梁猛地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张大人。他是真吃惊了,许梁与黄维中的关系,知道的人并不多,能够大略猜到这层关系的人也就原来建昌县和南康府那几个地方官员。现在不仅扯出了魏公祠,还扯出了干伯父黄维中,他们想要干什么? 许梁正要矢口否认,抬眼撞见张大人那满是嘲弄的眼神,便颓然道:“是。” “哈哈哈!”张大人放声大笑,转头朝那埋头疾书的官员道:“史大人,快写上,许梁不否认与阉党余孽的深厚关系!”(未完待续) ... ... 第二百零六章 捅到天了 “不,我与阉党没任何关系!”许梁登时跳脚大叫,这一来嘴张得大了,不由又是呲牙咧嘴,嗞嗞地抽着凉气。 混蛋,王八蛋!许梁顿时明白,前面的几条,事实摆在那里,抵赖也赖不过去,况且有冯素琴的密信在先,平凉知府洪承畴将上书揽下部分责任,那事情便还有回转的余地,唯独这与阉党的关系,那是打死也不能承认的。崇祯皇帝对魏公公恨之入骨,登基伊始便一脚将两百六十多名与魏忠贤有牵连的官员赶出了朝庭。 两百六十多位官员都说灭就灭了,自己要是再与阉党沾点边,那便是找死了。 “那魏公祠协造使的差事,乃是朝庭任命,许某一个正八品的小小县丞,只能听命行事。那左参政黄维中,与许某祖父乃是世交,是以对我多加维护,至于他是不是阉党,许某一点都不清楚。”许梁不顾嘴里生疼,又快又急地高声喊道,“张大人,你们不要冤枉了好人!” “放肆!”佥都御史张大人脸色一变,指着许梁叫道:“事实俱在,岂容你狡辨!看来不用大刑,你是不肯招认了!用刑!” 许梁挣扎着,状若7■,颠狂,破口大骂:“狗官,今天你就是把老子打死了,也休想诬陷老子!” 张大人气急败坏,哆嗦着嘴唇叫道:“用刑,快用刑!” 眼见一场酷刑就要降落到许梁身上,许梁大骂不止。 这时,屋外一阵暴喝:“锦衣卫千户徐大人到!” 屋中顿时为之一静,众人朝外看去,便见锦衣卫千户徐长青带了四名锦衣卫校尉大步走了进来。 张大人沉声问道:“本官都察院佥都御史张年运,正在此处审理镇原知县许梁一案。徐千户有何事?” 锦衣卫千户徐长青两眼先在许梁身上停留一会,皱眉,然后朝张大人拱手道:“下官锦衣卫千户徐长青。受锦衣卫指挥使骆大人指派,特来此听审。” 锦衣卫与东缉事厂对重大案件。有旁听监审的职权,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如此安排,张大人尽管心中大不痛快,却也没法说什么。 张大人心里咯登一下,面无表情地道:“既如此,请徐千户候在一旁。”说罢,张大人朝左右喝道:“来呀,接着用刑!” 许梁大叫:“狗官。锦衣卫千户在此,你都察院休想屈打成招,诬陷老子!” 张大人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朝手握刑具的锦衣卫校尉拂袖叫道:“愣着干什么,用刑!” “且慢!”徐千户伸手阻拦道:“敢问张大人,为何用刑?” 张大人冷啍一声,不作答。副审官刑部郞中夏可立见状,连忙将许梁受刑的前因后果对徐千户说了。 徐千户听了,脸色一沉,冷冷地道:“徐某受锦衣卫骆指挥指派。特来此听审,正是要看看审讯过程中可有滥用私刑,刑讯逼供的不法行为。以保障此案能够审得公平公正。” 张大人不悦地道:“徐千户可是说本官断案不公,滥用私刑?” “哪里,”徐千户摇头,两手抱拳朝上一拱手,道:“锦衣卫督查百官,职责所在。张大人若是断案公允,让人心服口服,锦衣卫自然全力配合,无不遵从。可若是胡乱用刑。屈打成招,咱们锦衣卫也不能不管。” 张年运听徐千户说得上纲上线。又句句不离锦衣卫指挥使络养性,开口必称骆大人。自知这人在架虎皮吓唬人。阻挠自己对许梁用大刑,不由恨得牙根痒,却也无可奈何。心知有这徐千户在,这大刑是用不了了。 张年运喘着粗气坐了半晌,见徐千户如老僧入定般抱拳站着,隐隐的对许梁大有维护之意。便摆手道:“今天就暂且到止,史俊生,将口供与犯人画押。” 监察御史史俊生听了,将手上的墨迹尚未干透的口供笔录捧在手上吹干了些,又取过印泥,来到许梁面前,道:“这是口供,押手印吧。” 许梁只瞄了一眼,见那最后一条,许梁不否认与阉党的深厚关系仍写在上面,骂道:“老子从未承认与什么阉党有什么关系。这是伪供,老子不认!” 史御史满面狰狞之色,上前一把抓过许梁的手指头,许梁双手紧握拳头,不松手。 “把他手指掰开!”史御史朝按着许梁的校尉喝道,待校尉掰开了许梁的手指,史御史强行捏着按了手印。 他满意地看着那鲜红的手印,正要转身呈给张年运,只听许梁卟的吐出口血水,吐在那口供上,将上面沾湿了一大块。 “老子给它上点色!”许梁哈哈大笑。 “你!”史御史怒喝道,见许梁大笑不止,悻悻地将口供呈给张大人。张大人看了,又转给夏郞中,夏郞中看都没看,又放回到张年运面前。 徐千户道:“两位大人,口供给徐某看一眼。” 张年运沉着脸,朝史俊生一扭头,史御史见状又拿起口供放到锦衣卫千户徐长青手中。徐千户拎在手中细细地看了,又将它放回了桌上,扭头朝外面喝道:“来呀,把咱们自己录审讯记录拿进来给犯官画押。” 便有一名书吏自外间进来,将一纸写得满满当当字迹的审讯记录放到许梁面前,许梁看了眼,又看看徐千户。 徐千户眨眨眼睛。 许梁便痛快地按了手印。 张年运,夏可立和史俊生三人傻眼了,他们没想到锦衣卫的工作做得这般细,悄悄地在外边还安排了人负责记录。这审讯口供史御史已经做了,锦衣卫又拿出一份算怎么回事?况且,不用猜,方才张大人的审讯过程肯定一字不差地记录在案了。 三人不由得齐齐地吸了口凉气。佥都御史张年运怒道:“徐千户,你们这是做什么?犯人口供,没有我等主审官的签字,光凭犯人的手印是做不得数的。” 徐千户将那纸许梁按了手印的审讯记录揣入怀中,仰天打个哈哈,边朝外走边说道:“三位大人不必惊讶,这只是锦衣卫寻常的审讯记录,一般情况下只是做个必要的记载,没甚么大的用处。” 张年运脸上本就偏少的肉不由地抖动一下,锦衣卫的东西,一般情况下是没有用处,可要等到拿起来用的时候没准就能要了人命。 许梁被突然提审的消息很快便由常牢头传到了燕七的耳中,随即冯素琴等人也知道了。在味源楼的后院里,几名青衣卫侍卫守住大门,许梁一系的嫡系人马都聚在一块商量这突然的变故。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骆大人不是已经回话说会压下案情,往后拖一拖的么?怎么这么快就提审相公了?”冯素琴疑惑地道。 “会不会是骆养性临时反悔了?嫌咱们打点的银子少了?”铁头道。 “应当不至于。”邢中山摇头,沉思一会,道:“以骆指挥这等手握重权的高官,即然应下了这事,除非有重大原因,否则是不会出尔反尔的。骆指挥是朝庭正三品指挥使,手里又掌着锦衣卫这等要害的衙门,要让他改变主意,非一般人能够办到。” 戴风道:“锦衣卫直接听命于当今皇帝,如此说来,能够让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妥协让步的,恐怕只有……” 戴风说到这里便停住了,然而他虽然没说出下面的话,但屋中众人都明白他想说什么。冯素琴脸色唰地白了,颤抖着声音问道:“那便再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么?” 众人心情沉重,谁都没敢轻易说话。邢中山努力挤出点笑容,安慰冯素琴道:“少夫人,即便是崇祯皇帝亲自过问,总也绕不过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三个衙门。昨天刑部尚书乔允升的胞弟派人回话了,刑部尚书乔大人已答应适当的时候过问一下,有了刑部尚书的过问,事情会有转机也不一定……” 这时,自外边飞跑进一人,进了屋内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气。 众人看去,却是在外面负责打听消息的青衣卫档头胡成功。胡档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众人说道:“不,不好了。少夫人,咱们送到乔尚书府上的银子被退回来了。” “什么?”冯素琴猛地起身,指着胡档头,惊惶地道:“你再说一遍!” 胡档头哭丧着脸,道:“就在方才,那乔尚书的胞弟将东西送到味源楼前,放下东西就走了。哦,他还让我给少夫人带句话。” “他,他说了什么?”冯素琴身形摇晃两下,慌得春儿急忙上前扶住了她,随即又被冯素琴一把推开了。 “他说,他说,许大人的事情已经捅到天了,乔尚书无能为力。”胡档头道。 冯素琴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怔怔地盯着胡档头,颓然跌坐回去,惶惶地不住地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会这样?”(未完待续) ... ... 第二百零七章 大局为重 冯素琴在那自顾自的惊惶失措。 邢中山和戴风等人见了,急忙上前劝解出主意。一屋子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主意都出了不少,可行的却没有几条。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让冯素琴原本慌乱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坐在那里细细地与邢,戴两人商议一阵,当即定了几件事情。一是要尽快打听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皇帝是不是真的过问许梁的案子,二是通知正朝北京赶来的葛乔尽早赶到京城,共同商量大事,三是传令回镇原,由万文山留守镇原,胡小勇再领三千梁军乔装进京,以备万一。 商议即定,当下各人领命行动。冯素琴带了戴莺莺和春儿亲自赶到刑部尚书乔允升的府上,然而向门子通禀之后,那门子便如见了瘟神一般,急忙退进府门内,关严实了大门,竟是连门都不让冯素琴等人进去了。 三人枯等一阵,又上前拍门,只听里边门子放声叫道:“许夫人,咱们大人放话了,没空见你。你请回吧。” 冯素琴不甘心,再让春儿去扣门。只听里边一声怒吼:“叫你走就走,再不走,小心让巡城御史把你们关到牢里去⊕,!” 戴莺莺气得又要去踹门,冯素琴拦住了,摇头叹息,转而去了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的府上。骆府的门子倒不至于关门拒客,骆府管家出来,叹着气对冯素琴三人道:“许夫人,我家大人有交待,许知县的案子已非我家大人能够控制的了,不过,我家大人会在职权范围内尽可能照拂一二。旁的,就听天由命了。” 冯素琴心情又沉重几分。道了几声感激话,离了骆府回到马车上,与戴莺莺。春儿两人怔怔地枯坐一会,朝外吩咐车夫道:“去吏部衙门。” 吏部文选司郎中王贤。是冯素琴最后的希望。 王贤依旧是那副心宽体胖,发福的模样,在吏部衙门边的茶楼里,王郎中听了冯素琴的话后,大吃一惊道:“这事,我还不知道!这样罢,弟妹你先别急,我这就去找人打听清楚。” 经历了乔尚书和骆指挥两人的冷遇。再见着王郎中尚能暖心人的表态,冯素琴等人便稍感暖和些。 王贤倒是急性子,说打听便真打听,立马别了冯素琴等人,腆着大肚子下楼去叫马车往皇宫方向赶去。 当天深夜,王贤敲开味源楼的侧门,将最新的情况通报给了冯素琴。果然不出预料,当真是皇帝发话了。其实原本许梁的事情,皇帝日理万机的都快忘记了,加上骆指挥拿了冯素琴的钱。故意拖着不往上报,许梁被押到诏狱里半个月,皇帝都不知道这事。然而不知道这事怎么惊动了左督御史曹于汴。听王贤所说,这曹大人也算是崇祯朝最得圣心的几个人之一,曹大人都七十多岁了,又得圣心,皇帝特许宫内坐轿,圣眷可见一斑。几天前崇祯退朝之后,曹大人突然找到皇帝,神情严肃地汇报了这事,请求皇帝严查严办。连主办官都想好了,佥都御史张年运。 皇帝一听曹老头说得郑重。隐约地又记起似乎是有这么回事,便命人将陕西监察御史史俊生状告许梁的折子找来。再看一遍,果然龙颜大怒,大笔一挥,许梁案的主审官,佥都御史张年运便匆忙走马上任。 王贤最后叹息着说道:“若是旁的官员来主审这件案子,兴许还能有回转的余地。这佥都御史张年运和左都御史曹于汴都是素有清誉的名臣,眼里不揉砂子的人,早年曾被魏公公排挤打压,是以最痛恨与魏公公有瓜葛的人。许老弟在建昌的时候曾担当了一阵子云山魏公祠的协造官,这便是火上浇油的大麻烦。” “那相公他便再无挽救的办法了么?”冯素琴眼里噙满了泪水,哽咽着道。 “唉,为今之计,也只能寄希望于平凉知府洪承畴的奏章能早些送到皇帝面前了。”王贤叹息着,又完慰冯素琴一阵,告辞离去。 形势越来越不妙,过了两天,连那替许梁送饭的常牢头都不到味源楼来买吃食了。再派人去锦衣卫衙门里打听,那些校尉位连银子都不收了。 许梁自那日被审之后,后面又被提审了两回,佥都御史张年运威逼恐吓,使尽浑身解数,许梁就是不承认与阉党有关系。 碍于锦衣卫的强硬态度,审讯过程中张大人又不能强势用刑。这审讯便陷入死局。张年运眼看皇帝限定的结案日期就要到了,气急败坏之下不顾锦衣卫千户徐长青的强烈反对,还是对许梁用了大刑,五十板子下去,许梁已然被打得昏死过去。 浇醒,再问,许梁还是不承认。 张大人没办法了,总不能当着虎视眈眈的锦衣卫千户的面,将人当场打死吧。万般无奈的张大人便将那口供交到左都御史曹于汴手中,询问他的意见。 曹大人皱着眉将那沾了血星子的口供看完,沉吟着道:“光这上面几条,也够杀他十个来回了,那犯官既死都不承认与阉党有关,怕真是清白的。这事不宜纠缠太久,尽早结案吧。” 不久,冯素琴等人便从锦衣卫那里打听到这个让人绝望的消息。前镇原知县许梁,私练兵马,蓄意谋反,罪证确凿,判斩刑。行刑的日子都定好了,五月初九,端午节后。 整个味源楼都陷入一片哀痛之中。 而在离着味源楼不远的一家客栈内,一间套房里正进行着激烈的争吵。 “三少爷怎么说都是老太爷的孙子,身上流的是许家的血。现在他有难了,你们竟然毫不顾及亲情关系,要将三少爷逐出许家,这是人做的事情么?!”正在斯声咆哮的,是一名年过八旬的拐脚老头,满头银发,怒视着对面的一男一女。却是许梁万安老家的外事管家,铁头的爷爷,铁四爷。 那男的一身织锦长袍。五旬左右,听得铁四爷的咆哮。满脸愧色,默然不语,却是许梁的今世的亲身父亲,许家大爷,许常昆。 女的自然是许常昆的夫人许杨氏。 这三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了北京城中,却不与冯素琴等人会面,反而远远地避开了,躲到这间客栈里面。 许杨氏脸色也有些尴尬。但依旧争辩道:“铁老四,我们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你也知道,咱们许家在万安也是大户人家,上上下下加起来有上千人。现在梁三儿他自己不争气,考上了举人当了官了不想着好好办差事,偏要去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堂。现在好了,惹出事了,要掉脑袋了。哼哼,他倒是死了一了百了,可朝庭不会就这么善罢干休的。我们许家如果不与他尽早划清界限,是会被他连累的。到时候上上下下这么多号人,都得跟着吃官司!” “那也不能把三少爷逐出家门!”铁四爷高声叫道。边叫边用手杖重重地击打着楼板,将整座房间都敲得一颤一颤的。 “哈哈,”许杨氏仰头大笑,两只三角眼斜斜地瞟着怒发冲冠的铁四爷,叫道:“你倒说得轻巧!是,你铁老四儿子死得早,膝下也就铁头一个孙子,就这一个孙子也跟着梁三儿在外边胡闹,这回怕也是要陪着上刑场的。横竖你孙子也快要没了。便不想想老爷和我的感受!”许杨氏掰着手指头,振振有词地道:“我们与你铁老四不一样啊!老太爷膝下便有三房。我们还只是大房,除了梁三儿。还有许江,许青两个儿子,许茹一个女儿。梁三儿出事,我们也痛心,可我们不能不想着另三个子女啊?若朝庭追查起来,许家因梁三儿遭难,他们三个怎么办?这还只是我们大房一家,还有二房,三房呢?” “我听说梁三儿这回招惹的罪名可是蓄意谋反的大罪,那是要诛九族的!”许杨氏尖叫着,胸膛急剧地起伏着,呼呼地喘大气。 铁四爷听了,愣愣地看着许杨氏,想要用什么话来反驳她的话,却苦于没想到站得住脚的说辞。烦燥地一摆手,铁四爷转向瞪着许家大爷许常昆,道:“常昆,大夫人妇道人家,见识浅薄,你是什么意思,我要听你说。” 许杨氏听了又要叉起腰来发火,许常昆瞪了她一眼,将她到嘴边的骂声吞了回去。许常昆走到铁四爷面前,扶着铁四爷在椅子上坐了,又亲手给他续了茶水,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方才贱内所说,虽然不中听,但也不无道理。四叔,我知道你向来疼爱梁三儿,你不同意,我也能理解。可是,我现在是许家的掌事人,要为整个许家考虑。梁三儿这事,全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可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哪!”铁四爷叫道,气哼哼地又要起身。 许常昆连忙轻轻按住他,语调沉重地道:“刮骨疗毒,壮士断腕!大局,大局为重哪!四叔!” 铁四爷沉默一阵,叹口气,道:“若是老太爷在这里,他定然不会同意你们这样做的。” 许常昆定定地看着铁四爷,声间飘忽,道:“四叔,这件事情,父亲他也是赞同的。” “什么?”铁四爷身子猛的一颤,震惊地看着许常昆。 许常昆自怀里摸出一张纸,展开放到铁四爷面前。 铁四爷颤抖着双手拿起纸张,凝神看去,只见上面写道:“若事态危急,当以许家基业为重,当断则断。”许老太爷的签字铁四爷是极熟悉的,此时看来,往日龙飞凤舞的签字竟有些狰狞恐怖。 铁四爷怔怔地,手中的纸自指尖滑落,掉到桌上。 许常昆感慨道:“来京城之前,我便与父亲请示过,他便写下了这份字据。我便明白他的意思,梁三儿在许家的去留,便完全取决于他这次事情的大小。梁三儿若是能救,咱们自当倾力营救,可现在是想救都没法救,唉。这也是我们到了京城却没有与梁三儿手下那帮人接触的原因。” 许杨氏自桌上取过字据,见确实是许老太爷的亲笔,不由放下心来,朝铁四爷冷笑道:“怎么样,这回你该没话说了罢。” 她见铁四爷怔怔地没回答,自已暗自得意一阵,忽地想起一事,惊叫道:“啊,坏了,青儿还与那伙人混在一起,可得敢紧把他叫回来。”说罢,许杨氏惶急地朝外走。 许常昆叫住她道:“你不必去了,我已让人通知青儿赶过来了。”(未完待续) ... ... 第二百零八章 疾风劲草 事情已是坏得不能再坏了。哀痛过后,冯素琴再次召集许府众人。 令人诧意的是,冯素琴脸上居然看不到一丝哀伤之意,满目坚毅。 她朝屋内众人挨个看去,每人身上都停留一会,将屋内众人看了一圈之后,她缓缓地,却字字带着斩钉截铁的气势,说道:“后天便是端午节了,端午节后,再过四日,我家相公,你们的许大人,便要押到菜市口斩首示众了。” 众人都不说话,看着冯素琴。 “我们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能找上的人也都找遍了,然而相公的命运依然没有改变。”冯素琴道:“我们散尽财产,受尽冷眼,却无能为力。可我不甘心,诸位,你们甘心么?” “不甘心!”众人齐声说道。 冯素琴点点头,沉声道:“好,朝庭无道,那我们只能靠自己想办法。诸位,我冯素琴要去做一件大事,诸位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众人隐约猜到冯素琴将要去做什么,一时神情各异,陷入沉思。这时铁头带着铁四爷走了进来。 冯素琴是不认得铁四爷的,然而大丫环春儿¢,却是认得的。她吃惊地叫道:“四爷,您怎么来了?” “春儿,这位是?”冯素琴问道。 “少夫人,这位便是老家的铁四爷,铁管家的爷爷。”春儿道。 冯素琴忙起身迎上去,“素琴见过四爷。” “少夫人折煞老夫了。”铁四爷打量着冯素琴,连连点头。 冯素琴将铁四爷迎到屋内坐了寒暄一阵,问道:“素琴正与人商议要事,四爷可有要紧事么?若没有,还请先到房间歇意。待素琴忙完了再过去请安。” 铁四爷神情一恸,自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到冯素琴桌上。悲愤的道:“原本我不该这时候找上来,只有此事非同小可。才不得不匆忙赶来。”又指着那书信,道:“这是三少爷的父亲,许家的大老爷许常昆托我转交给少夫人的。许家恐被三少爷拖累,已将三少爷逐出许家,这是许常昆的亲笔字据。” 铁四爷这话一说出来,屋内众人人人变色。冯素琴先是诧异,转而愤怒,继而冷笑不已。将书信拆了粗略看了,便放入怀中。 邢中山冷哼一声道:“为了免受牵连,许常昆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不要,这样的人家,咱们大人不要也罢。”又瞪着铁四爷道:“这位铁四爷想必也是许家的老人,你老是不是也要与许大人断绝关系?” 铁四爷怒道:“老夫虽是残缺之躯,断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老夫今日过来,一是要转交许家的书信,二便是誓与三少爷共生死。” 邢中山赞赏地道:“好,不愧是铁管家的爷爷。”随即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冷笑着道:“那许家的二少爷许青,如今已不在屋内,想必早被许家的人叫回去了罢?” 铁四爷点头。道:“不错,许家二少爷许青已被许常昆绑了带回万安老家去了。” 邢中山听了,冷笑连连:“好,好得很!” 想不到许青也走了。冯素琴心中暗叹一声,端直了身子,朗声说道:“许家怕被相公连累,见死不救,这样的家世相公早些摆脱也好,省得脸上蒙羞。现在。咱们接着议事。” “慢着。”青衣卫档头胡成功起身叫道。 “怎么,胡档头还有话要说?”冯素琴问道。 “嘿嘿。”胡成功咧嘴轻笑,将身上的配刀解下。放到桌边,摇头晃脑地道:“少夫人,虽然你还没说接下来要干什么大事,但想必也是掉脑袋的事情。嘿嘿,既然连许大人的亲生父亲都不顾他的死活,那咱老胡也没必要替他白白送了性命。这等大事,咱老胡不做也罢。” 说罢,胡成功略微一拱手,转身大步要走出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戴莺莺娇喝一声,一个起落跃到胡成功身边,在胡成功尚没反应过来之际,左手一勾,右脚一撩,便将胡成功打趴在地。戴莺莺唰地自腰间拔出刀,喝道:“忘恩负义的东西,本姑娘现在就宰了你!” “啊,饶命哪!”胡成功吓得冷汗连连,趴在地上哇哇大叫。 刀光如练,眼看便要落到胡成功脖子上。 冯素琴喝道:“莺莺,住手!” 刀刃便停在胡成功的脖子上,微微划出一道刀口,刀口上很快渗出了一丝血迹。胡成功脸上的汗水就像下雨一般,他感受到刀锋的寒意,虽然大叫着,却是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惹怒了面前这位功功高强的女杀神。 “冯姐姐,这等人还留着干什么,让我一切杀了干净。”戴莺莺道。 邢中山跟着也呸了一口,骂道:“邢某平生最看不起的便是这种背信弃义之徒。少夫人,杀了他。” 其他的人跟着骂,用鄙视的眼光看着如条死狗般趴到地上一动不敢动的胡成功。 冯素琴伸手在空中往下压了压,将屋中的骂声压了下去,她走到胡成功面前,鄙夷地看着胡成功,道:“人各有志,你要出去另谋出路,奔个好前途,我不拦你,也不杀你。只是你身上这身服饰乃是我青衣卫的制服,你得留下。戴姑娘,你放了他吧,杀这种人,当心污了你的手。” 戴莺莺冷哼一声,不情愿地在胡成功身上狠了两脚,收回刀。 胡成功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当下也不顾及屋内的众人,手忙脚乱,三两下扒下身上的青衣卫制服,仅留了贴身的内衣,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屋内众人又对着胡成功的背影大骂一阵,燕七还跟到屋外,狠狠地吐了两口唾沫。冯素琴待众人稍静,看一圈众人,沉声问道:“还有谁要走的,不妨现在提出来,素琴绝不拦着。” 众人皆道:“我们誓死追随许大人,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冯素琴心中稍暖,走到屋中央,缓缓地弯下腰去,对着众人深揖到地,慌得众人连忙还礼,戴莺莺和春儿连忙上前扶起冯素琴。 戴风道:“少夫人,使不得。” 邢中山道:“少夫人,你这是干什么?” 冯素琴起身,眼眶已然湿润了,朝众人感激地道:“今日留在屋中的人,都是相公与我的大恩人。此次行动,倘若事成,许府日后永不负诸位。倘若事不成,诸位的恩情,只有待来世再报答了。” “少夫人……” 眼见冯素琴如此感怀,众人的心里就如一团火在燃烧,暖烘烘的。 许梁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其实以他如今的状况,即便是知道了,也不能怎样。虽然经过这几日的时候,脸颊上的肿胀已经消下去不少,但后来挨的那结结实实的五十军棍,就差点将许梁的屁股打散了架。 如今虽然不怎么疼了,但结的疤尚未痊愈,一挨着东西便疼痛难忍,这几日许梁连睡觉得是趴着睡的。 趴着睡,自然很难睡着,许梁睡不着便在心里骂那韩王府,骂监察御史史俊生,骂佥都御史张年运,骂那个隐在幕后要置自己于死地的王八蛋! 几日来,这些人也不知道被许梁骂了几千几万遍。每骂一遍,许梁对他们的恨意便加重一分,几千几万遍下来,许梁真是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这天,常牢头打开许梁的牢门,招手让身后跟着的两名牢卒将进去。许梁惊奇地看着两牢卒将手中的篮子放下,从中拿出几样热气腾腾的菜肴,一大碗白米饭,居然还有一壶小酒。 许梁便趴在床上朝常牢头招手笑道:“哟,常牢头,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居然有加餐?难道是端午节?也不对,昨天听人说端午前是前天。牢头你这是搞哪一出啊?” 由不得许梁不感到惊奇,自那日被提出去受审后,佥都御史张年运便吩附了牢卒们断了许梁预定的上好伙食。常牢头虽然贪财,但也更惜命,没有顶风作案的勇气。 常牢头只是笑,道:“许大人,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生生死死都不要怪罪到我们头上,今晚兄弟我请你顿好的,你好生享用了,明儿个也好安心上路。” 许梁指着常牢头呵呵直笑:“牢头你也真是的,好端端的要请我吃饭,你知道我嘴巴刚好,就是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去,偏拿这些东西来诱惑我……”笑着笑着,许梁的声音渐渐变了,眼里的惊恐如长草一般,他沙哑着声调问道:“这是……断头饭?”(未完待续) ... ... 第二百零九章 绝笔书信 常牢头沉默不语,长叹一声,低声道:“你且慢用吧,好了叫我。”说罢,常牢头便走了出去。 许梁挣扎着坐起,走到桌边,看着那摆满小桌的吃食怔怔出神,未几,酸涩的泪水涌上来,模糊了双眼。 想不到啊,想不到,别人玩穿越都是封王拜相,风光无限,轮到自己,冒冒失失地闯荡一年多,竟然在牢里吃上断头饭了! 同样是人,人生际遇相差怎么就这么大?贼老天,你待我不公哪!如此对我,我不服! 许梁心里无声地呐喊,伏倒在桌边失声痛哭。呜呜咽咽地哭了一阵,将那桌子好酒好菜都弄得凌乱了。许梁抬起头,擦干了眼泪,恨恨地想着,即便是死,也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人生的最后一顿上好的伙食,便将掉到地上的筷子拣起来,仔细地擦了擦,正要伸筷子,只听得隔壁刘公公长长地叹息一声,出声道:“许兄弟,咱家与你相识一场,这最后的晚餐咱家陪你吃如何?” 许梁怔了怔,心中一暖,哽咽着道:“好啊。”说罢便朝牢外喊来常牢头,要把刘公公请到自己这牢里来吃喝。 常牢头想±◆,了一阵,见许梁肯求地眼神,想到这人虽然命运不济,但对自己也着实不差,便痛快地将刘公公放了出来。 刘公公一身脏兮兮地白衣裳,带了自己牢里唯一的一张小板凳过来,在放满吃食的小桌一侧坐了。 许梁看了看,转身扯过自己床上的那床棉被,铺开来垫在凳子上,便与刘公公吃喝起来。 “想不到许某在这世上的最后一顿晚饭,竟是与刘公公一齐过的。”许梁感叹着。看眼刘公公,想到至今自已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眼神一暗。道:“公公,今夜过后。你我便将永别了,我与公公相处多日,却至今不知道公公的名讳,想来真是遗憾。” 刘公公沉默一会,缓缓说道:“许兄弟,非是咱家故弄玄虚,而是咱家这名号实在不宜为外人道。许兄弟你知道了,对你没什么好处。反倒凭白惹来一身麻烦。” 许梁自嘲地苦笑道:“公公你看我现在都快上刑场的人了,还怕他娘的什么麻烦?” 刘公公一愣,道:“说得也是。也罢,我便告诉了你罢。咱家便是刘若愚,曾经是内直房领事太监,当年也在魏忠贤,李永贞两位公公手下当过差。只是如今,嘿嘿,这位个老混蛋死得不能再死了,咱家却还在这暗无天日的诏狱中苟延残喘。” 许梁听得愣了愣。脑中对刘若愚这名号却没什么深刻的印像,但想到此人居然被关到锦衣卫诏狱中,想必原先定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便故作恍然地道:“原来公公真名叫刘若愚,失敬失敬。” 刘公公嘿嘿一阵苦笑,看着许梁道:“许兄弟你明儿先走一步,咱家兴许后两天便跟着去了,黄泉之下咱俩说不准也能再次凑到一起,再坐下来促膝长谈。” 许梁道:“却不知阴曹地府它卖不卖酒?” 刘公公哈哈笑道:“要说酒,最好的便是京城下水巷子里的烧香春,地府的小鬼酿的酒再好也及不上烧香春的万一。” 两人双双大笑。笑着笑着,两人便相继痛哭流泪。 许梁伤感一阵。见刘公公哭得比他还利害,不由奇道:“公公。我伤心是因为明儿就要上刑场了,心里亏得慌。你又不急着上刑场,为何也这般伤心?” 刘公公抽着衣袖抹着眼泪,抽抽嗒嗒地道:“兄弟,你亏得慌,咱家更亏得慌。咱家原本是南直隶定远人氏,祖上世袭延庆卫指挥佥事,家父官拜辽阳协镇副总兵。论身世,咱家也是世家子弟,咱家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拜魏忠贤和李永贞这两个老混蛋所赐……” 刘公公边哭边向许梁倾诉,将自己的痛苦经历向许梁诉说一遍,令许梁哭笑不得的是,刘若愚进宫当太监,居然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曾经做了一个怪梦,这才自宫了进宫里做太监了! 刘公公说完,许梁陪着哭,也说起了自己的痛苦经历:“公公,你知道吗,与我相比起来,你那都不算什么!您老好歹还是世家子弟,生下来便是大富大贵,后来在宫里虽说跟着魏公公名声差点,可这世上的宝贝,那些金银玉器,好吃的好玩的,您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尝过?你再看看我,原本我在一个小公司班上得好好的,事业刚刚起步,便被一个不知深浅的纨绔子给陷害了,侥幸拣回条命,在这大明朝庭里左右折腾,折腾来折腾去,名堂没折腾出来,倒把自己折腾到诏狱里来了。现在,我年纪比你轻,却死又要比你死得早……我这苦命啊,公公你能体会么?” 刘公公哇地一声上前与许梁抱头痛哭,拍着许梁的背叫道:“兄弟,你的命当真比咱家还苦啊……” 两人呜呜地又哭了一阵,坐回去各自吃了几口酒菜。刘公公愣愣地坐着,凄凄惨惨地看着许梁。 许梁也看着他,各自神伤。 刘公公开口说道:“许兄弟,今日一别,只有来世再见了。咱家给你唱首歌罢,为你壮行。” 许梁抹着眼角,缓缓点头,嘶呀着道:“好。” “人生百年,如梦如幻,有生有死,壮士何憾……”刘公公沙哑地嗓音开始轻唱,低沉的调子,悲伤的语气,随着歌声,在牢里萦绕。 许梁听着,心里的酸楚便涌泛上来,呛着鼻尖,咸咸的,如泪的味道。 刘公公唱了一遍,许梁轻声问道:“这什么歌?听得我心里更难受。” 刘公公两眼无神地盯着屋顶,道:“天启三年的时候,咱家到辽东去监军,一场大战之后,边军死了几万人,那残存的将士便远远地望着战场上满地的尸首,唱这道歌。这歌声,几千人轻唱起来,连咱家这般冷眼旁观的人都听得泪流满面,从那以后,咱家便记住了这歌,想到许兄弟你就要走了,咱家便想起了这首歌,便要唱给你听听。” 刘公公眼含热泪,挤出笑脸鼓励许梁道:“许兄弟,你死则死矣,却也要死得轰轰烈烈,这边军的歌,便是为你而唱。”说罢,刘公公便又开口轻唱起来。 唱到中间,许梁跟着调子接了过来,两人的歌声虽然不太谐调,但却悲壮。 “保我国土,扬我国威,生有何欢,死有何憾,北地胡风,南国炊烟,思我妻儿,望我家园,关山路阻,道长且远……” 外边守着的牢卒听得牢内的歌声,怕弄出事情,悄悄地进来查看,一牢卒见许梁和刘若愚两人又哭又笑地在那放声高歌,想上前制止,却被常牢头拦住,常牢头转手将几位看热闹的牢卒拉了回去。 许久之后,歌声停了。常牢头便带人进来收拾东西,将刘公公押回他自己的牢内,常牢头走到低垂着头的许梁身边,蹲下来轻声问道:“许大人,你可有什么话要小的带给你的家人?” 许梁抬头,两眼无神,喃喃道:“话?什么话?老子马上就要死了,人死如灯灭,人走茶就凉,死就死罢,还用得着捎话?!” 喃喃地自语一阵,忽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常牢头的手,道:“我不要你带什么话,牢头,你去找纸和笔来,我要给我娘子写信。” 常牢头为难地道:“许大人,您是钦犯……” 许梁抓着常牢头的手稍稍用力,肯求道“常牢头,许某这一生,旁的倒不担心,唯独对我那娘子放心不下,我担心我死后,她会跟着寻短见。你便当回好人了,帮了我这忙。你放心,我不在信上乱写,这信大可呈给上面的大人们审查,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常牢头还在犹豫。 许梁又道:“常牢头,只要你帮我把这信交给我家娘子,一笔丰厚的赏银是绝对少不了的。” 常牢头神情一动,点头,转身出去找来纸和笔,交给许梁。 许梁便在那小桌上,右手握了毛笔给冯素琴写起信来。半个时辰之后,许梁放下毛笔,将一沓写满了字的纸交给常牢头,道:“拜托了!” 常牢头前后翻看一遍,见上面确实没写什么违规的东西。便皱着眉头将那一沓信纸收起,用大信封封好。出了牢门,常牢头不敢私自做主,便去找了锦衣卫千户徐长青,将信呈给徐千户审查。 徐千户皱着眉看完了信,虽说一眼看上去上面确实没写什么暗示性的内容,但许梁是钦犯,身份特殊,徐千户也不敢大意,便亲自去找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然而不巧,骆指挥外出去了。(未完待续) ... ... 第一百一十章 转机 第二天,五月初九,天色阴沉。 徐千户一早便拿着许梁的绝笔书信找到骆指挥,将那信呈给骆指挥看。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见了那厚厚一沓的书信,翻看了头两页,便瞪着徐长青笑骂道:“我以为只有我们这些粗人字写得难看,现在看来,这许梁这字,比咱们也好不到哪去嘛。” 徐千户便笑,道:“谁说不是呢。大人,这人马上就要押出去问斩了,这信您看要是没问题,咱便争取赶在他人头落地之前给送出去。” 骆千户想到自己原本是收了许梁的钱,夸下海口说要保他一命的,结果还是被都察院的曹于汴横插一脚,许梁的命还是没能保住,心里隐隐地有些对不住许梁,便点点头,将那书信粗略地看了起来。 忽然,骆指挥脸色一变,抽出其中一张纸,盯着上面一行字逐字逐字地看着。徐千户好奇地瞄了眼,见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娘子,相公我听说那李家小姐将五本羊皮金刚经的去向曾经说给了你听,相公死后,别无所求,只想你设法找来一本,烧了寄给我看看,以解我心头之惑。” 字很寻〖∽,常,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许梁想看金刚经嘛。徐千户暗想着,不明白骆指挥为何如此在意。 骆指挥猛地将书信揣到怀中,朝徐千户叫道:“快去,设法将那监斩的人拖住。”又朝外面大喊道:“来人,备马,我要进宫!” 皇宫里早朝刚散,京中六部的大人们相继出了宫门,各自上轿准备回衙门再用早餐。登基不久的大明最高统治者崇祯皇帝却依然在乾清宫中处理奏章。 任谁都不会相信,敢登基伊始就把阉党彻底整趴下的皇帝今年其实才十八岁。此时这位年轻的皇帝正坐在宽大的书桌旁。皱紧眉头翻看奏章,连看了三本,崇祯皇帝眉头都没有舒展过。 皇帝大人如此神态。宫内小心翼翼地侍候着的七八名宫女太监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怒了这位年轻天子。御膳房送来的早点被搁在一边。早已凉了。 这时,宫外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随即一名中年太监轻步走了进来。他见崇祯皇帝仍在看奏章,脸色疲惫,不由有些担心,上前伸手摸了摸那早膳,见早已凉了,轻挥手让两太监取了重新温热。又轻手轻脚地走到崇祯身边。轻声道:“陛下,您歇歇吧,老奴着人再去热了早膳,陛下将就用一些罢。” 崇祯抬头,对那中年太监笑道:“原来是承恩哪,你来得正好,与朕看看,这封折子朕处置得妥不妥当?” 原来这名中年太监正是崇祯皇帝极为信任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 王公公连忙摆手笑道:“陛下折煞老奴了。陛下乾坤独断,老奴哪敢多嘴。” 崇祯皇帝呵呵轻笑,用手指头虚点着王承恩。“你呀。”忽见王承恩手上还捏了份奏折,不由问道:“你手上拿着谁的奏折?” 王承恩将手中的奏折放到皇帝面前,谦笑道:“这是通政司刚刚收到的陕西平凉知府洪承畴的奏折。” 皇帝“唔”了一声。边打开边道:“这个洪承畴又写了什么,不会又向朕开口要钱吧?” 王承恩道:“老奴方才在路上翻看了下,好像是关于那个镇原知县许梁的事情。” “许梁?”皇帝想了下,想起佥都御史张年运关于许梁图谋不诡一案的结案折子来,便打开洪知府的奏折仔细看了起来。 边看,皇帝的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放下折子,想了一阵,道:“去将张年运的折子找来。” 王承恩听了。弯腰在书桌后一个大箱子里翻了一阵,翻出一份折子。展开放到皇帝面前。崇祯皇帝将两份折子摆到桌上,对比着看了一遍。便靠坐在椅子上沉吟不语。 “承恩,这事你怎么看?”忽然,皇帝幽幽地问道。 王承恩斟酌着用词,看着皇帝的脸色,小心地道:“依老奴看,张年运张大人乃是正真之臣,经他办的案子向来少有出错的。” “唔。”皇帝轻唔一声。 “然而,”王承恩又轻声说道:“这次的事情与往常又有些不同。这次的事情不在京城,而是远在几百里外的镇原小县,张年运大人足不出京便审好了案子……咳,这个,现在许梁的顶头上司平凉知府洪承畴又上折说情,依老奴看,真实情况,当以洪知府的较稳妥些。” 皇帝听了,睁眼审视地看着王承恩,道:“承恩你这么说,未免偏坦许梁了?” 王承恩表现得很坦然,轻笑道:“陛下,非是老奴偏听偏信。其实说起来,老奴对这许梁倒也并非一无所知。” “哦?”皇帝这倒意外了,“你认识这人?” 王承恩摇头,道:“陛下说笑了,老奴这些年一直跟在陛下身边,未曾远行,如何能认得许梁。陛下可还记得,老奴有个侄子,现在在吏部做事?” “嗯,吏部文选司郎中王贤?”皇帝道。 “正是王贤。”王承恩道:“王贤早几年在江西建昌当知县,这那时候许梁便是刚到建昌当典史。两人同在一个衙门做事,彼此也较为投缘,老奴对这许梁的印象便是由我那侄子说起的。据王贤所讲,这许梁虽然年纪轻轻,做事却颇有章法,在建昌的时候就带着一个巡防营将周边鄱阳湖的水寇剿得干干净净,至今建昌县的百姓安居乐业,全靠许梁当初的功劳。” 皇帝听得缓缓点头,又将眼光投到那两份奏折上。王承恩便陪在一旁不说话。他久随皇帝,深知皇帝本人自主意识极强,极不会被旁人意见所左右,似方才这等替许梁表功的话语,王承恩也是下了极大下的决心才当面说出来的。 这时,一名小太监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骆大人在殿外求见。” 皇帝听了,挥手道:“宣他进来。” 骆指挥调匀了气息,放缓脚步,走进来,朝皇帝见礼。皇帝待他起身后,便笑问道:“骆爱卿,这一早的进宫可是有事?” 骆指挥便将路上想好的说辞恭声说道:“启禀陛下,臣刚刚接到安长千户所传上来的紧急情报,特来向陛下报告。” 听说是紧急情报,皇帝的神色便严峻起来,沉声问道:“什么情报,讲。” “是,”骆指挥道:“五月初一,陕西庆阳守备军营发生哗变,营中官兵围攻庆阳知府衙门,庆阳知府已被乱兵绑走了。” 皇帝听得神情一变,骂道:“怎么回事?这庆阳守备贺人龙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带的兵?” 骆指挥惊讶地道:“启禀陛下,原庆阳守备贺人龙贺将军早在半个月前就让三边总督武之望解职了。眼下的守备将军是另有其人。” “那他人呢?” “兵变发生的时候,新任守备将军已被乱兵砍死。”骆指挥道。 “混蛋!”皇帝气得不轻,狠狠地拍着桌子。王承恩见状便劝道:“皇上您消消气,当心伤了龙体。”又朝骆指挥道:“骆大人,好好的守备军营怎么会突然哗变?” 骆指挥道:“据说是守备营连着四个月没发军饷了。原本贺人龙将军在的时候,还能镇得住场面,可在个把月前,贺人龙因在马岭围剿流贼李家军时畏敌不前,被武之望大人解除了兵权。” 王承恩疑惑地道:“贺人龙,人称贺疯子,咱家听说他可是剿流贼的急先锋,怎的畏敌不前了?” 骆指挥听了,心里顿时笑开了花,自己还正愁怎么将话题往许梁身上引呢,没成想这王公公这么上道,将话路都铺好了。 骆指挥脸上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吃吃说道:“具体情节下官不太清楚,据说贺人龙和镇原知县许梁等人各带了兵马随武大人,还有东缉事厂的一位公公前往马岭清剿流贼,在作战中那个镇原知县许梁所带的三千人马折损了两千多人,倒也杀了流贼三千多人,而那素有威名的贺疯子所部却仅折损八百多人,却基本是在围山过程中折损的。武大人恼怒贺人龙怯懦畏敌,这才将他治罪。具体情形,陛下可传招东厂的那位公公前来一问便知。” 皇帝听得神情一变,那位东厂的公公,便是王体乾,身份实在不宜公开。皇帝也知道王体乾正在替自己办要素事,便略了过去,忽问道:“骆爱卿,你所说的镇原知县许梁,可是牢里关着的那个许梁?” 骆指挥暗道大事成宜,急忙道:“正是此人。不过,下官听说今日这人便要押到菜市口问斩了。唉,此人作战如此英勇,杀了倒是可惜了。” 皇帝便又将张年运的折子细看一遍,见上面并没有提及许梁与阉党的什么关系,便对王承恩道:“如此说来,这许梁倒也算个忠义之人。承恩,你去外边看看,若是那人还没行刑,便拦下了带过来让朕也瞧瞧。” “老奴遵旨。”王承恩应一声,便大步地出了大殿。骆指挥瞧着王承恩匆匆离去的背影,暗道这王公公怎么看上去比我还要急切呢?(未完待续) ...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圣旨到 许梁一夜未睡,待得天明,便有锦衣卫前来,将许梁锁了押出监牢,待到得诏狱外面,便有候在外边的兵马司的兵丁守候,一辆囚车已备好。 负责监斩的都察院监察御史史俊生一脸阴冷地笑意,快意无比地核对一遍手续,便一挥手,由兵丁押着许梁推进了囚车中,自始自终,许梁一脸木然。 史御史抬头看了看天色,洋洋得意地朝一众负责押送的兵丁挥手道:“犯人已到,出发……” “慢!”忽然一声高喊自诏狱一侧传来,锦衣卫千户徐长青手里拎了一大坛子酒,就如捏着只无足轻重的小鸡仔一般,大踏步地走上前来,兵马司的兵丁犹豫着想要拦住他,却被徐千户重重地一把推开。 “徐千户,你要干什么?”通过这一阵子审讯许梁时与锦衣卫的这位千户官相处,史御史发现这徐千户对许梁极是维护,而且扯着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的名号胡搅蛮缠,连主审官佥都御史张年运对他都极为头疼,就更不用说小小的七品言官史俊生了。 徐千户走到史御史身旁,皮笑肉不笑地抬了抬手中的酒坛子,不屑地瞥了眼史御史,“☆,本千户与许梁一见如故,眼看许梁即将上刑场了,特沽了坛好酒请许梁品尝品尝。” “这,这可不行。”史御史神情紧张,拦着道:“这许梁可是钦犯,眼下本官正要押着他赶往刑场,徐千户,耽误了时辰,本官可担待不起。” 徐千户撇嘴毫不在意地道:“史大人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离午时还早着呢。我就想送许梁一送,误不了什么事儿!” “那,那。那也不成……” “哎,我说你这个人是死脑筋哪?”徐千户沉下脸色,不悦地道:“怎的这般难说话!就是罪大恶极之人死前还能吃顿饱饭呢。何况许梁还曾是朝庭的官员!” 徐千户伸手一推史御史,将史御史推了个趔趄。自顾地走到囚车前,朝许梁道:“许大人,徐某提酒来送你了,喝了这坛酒,你也好安心上路。” 史御史稳住身形,对徐千户怒目而视,却也不愿意得罪锦衣卫太狠,愤愤地低声咒骂两句。站在边上敢怒不敢言。 许梁听了徐千户的话,好一会,眼睛里才逐渐有了焦聚。他盯着徐千户一会,咧咧嘴,声音沙哑,“许某一早便让人带出来了,肚中空空如也,徐大哥能带酒来,正合我心意。” 徐千户哈哈一笑,朝边上一扬头。便有一名锦衣卫校尉上前,替许梁倒酒。徐千户看了看许梁被缚着的手脚,朝囚车旁的兵丁喝道:“替许大人松绑。这般绑着,怎能喝得尽兴?” 兵丁可不敢做主,便朝监斩官史御史看去。史御史头摇得如同拨浪鼓,“这如何使得?!”徐千户怒哼一声,正待发火,许梁沙哑着声音说道:“徐大哥,算了,不必折腾了。你我时间宝贵,能与徐大哥多喝几两酒下肚才是正经。何必在这等奸邪小人身上浪费时间。” 徐千户这才作罢,便命锦衣校尉端了碗放到许梁嘴边。徐千户道:“来,许大人。当日徐某押着你同上京城,原本想着许大人终会拨云见日,沉冤得雪,不想许大人竟然走上了不归路。许大人年纪轻轻,却英年早逝,令心感慨。来,干了此杯。” 许梁哈哈一笑,将头探到碗边,咕咚咕咚三两下便喝了个一滴不剩,末了咧嘴吐出口浓重的酒气,嘶哈着道:“好酒!” 徐千户拍拍酒坛子,不无得意地道:“这下水巷自产的烧香春,就是与宫里的御酒相比,也毫不逊色。今日为了替许大人送行,徐某特意让人一大早去取来的。” 许梁感动地道:“徐大哥盛情,许某只有来世再报了。” 徐千户和许梁便在这锦衣卫的诏狱门口,旁若无人,你一碗,我一碗地当众喝起酒来。喝一碗,两人便要感慨着说了阵子话,零零碎碎,军国大事,街坊消息,想到什么便聊什么,毫无顾忌。 史御史起初还能耐着性子在旁边候着,眼看着日头越升越高,时辰越来越晚,不由焦急起来,上前催促道:“徐大人,下官还要押着犯人进刑场,喝了这碗,便罢手吧。” 徐千户瞪起牛眼,酒气冲天地吼道:“你这人也忒没人性了!老子总共也就带了这么一坛子酒,还不许咱哥俩喝完的?休得多言,待这坛子酒喝完,你尽可带人上路。” 史御史朝徐千户那酒坛子里瞥了眼,见里面摇晃着尚有半坛子酒,不由焦急不已,跺着脚道:“那你们可得喝快些,莫要误了时辰。” 徐千户登时大怒,手掌将酒坛子拍得山响,吹胡子瞪眼地骂道:“误得什么时辰!即便误了时辰,老子也替你顶着!再多嘴,当心老子的拳头!” 史御史乍见徐千户怒目金刚的模样,吓得后退了两三步,摆手讷讷不语。 徐千户转而朝许梁道:“许大人,来,咱俩接着喝。” 史御史愤愤不已,隔着一丈远的距离绕着囚车转起了圈圈。眼见当空的太阳越来越偏向当中,照在身上的气温也越来越高,隐隐地又听得街上打更的报唱巳时一刻,眼见午时就要到了,而这押犯人的队伍还未出得锦衣卫的大门,不由惊慌起来。 误了时辰,他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可担待不起。 史御史便不再顾及徐千户的面子,朝左右兵丁喝道:“时辰快到了,来呀,鸣锣开道。” 徐千户摇晃着坛底的一些残酒,大着舌头叫道:“酒还未完,怎可上路?” 史御史怒喝道:“误了时辰,谁人担当得起?你们几个,还不快把徐千户扶到一边去?”这话,却是对旁边的锦衣卫校尉说的。锦衣卫校尉见监斩官动了真火,也知道倘若真误了时辰,即便是徐千户也吃罪不起的,忙上前将半醉的徐千户架走。 押送犯人的队伍这才顺利出了锦衣卫大院。 烧香春这酒其实是极为霸道的烈酒,许梁喝了这七八碗,若放在平时,早已醉得不醒人事了,只是此时人之将死,原本因麻木而压下的对死亡的恐惧被这几碗烈酒一浇,便又觉醒了,醉眼迷离地瞪着两只眼睛隐约地随着囚车上了街上,见沿路这一拨,那一拨地站了围观的百姓,好奇而又稀罕地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也有缺德冒烟的人朝车上砸果皮,鸡蛋的,然而更多的人也只是站在边上边看边与旁人小声议论着。 许梁的身子在不住地因对死亡的恐惧而不受控制地颤抖,脸上,背上,胸前汗如雨下,而奇怪的是,脑中反倒越来越清醒。 这便是要上刑场了么?嘿嘿,看看这些麻目不仁,无知的愚民,他们见了囚车上的人,便都以为是罪有应得的罪人吧?许梁看着这沿路看热闹的百姓,想到这条路上曾经用囚车送走过多少人,当他们身在囚车上,看见那些愚民的那一刻,是否也如自己这般觉得可笑? 忽见得前方人群密集,虽有兵马司的兵丁隔开了通过的道路,依旧有不少人拥挤着伸着脖子朝前看,就像从未见过人砍头一般,在那高出三尺的平台上,法场已准备齐了,一个坦露着上身的凶恶大汉怀抱把鬼头刀杵在日光之下。 那便是法场了吗?不知道素琴他们是否已要知道了自己将要被砍头的事情?这么大的事情,想必他们早就打听清楚了罢。许梁此时其实已经很清醒了,睁大眼睛仔细打量着那将法场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想着能不能在其中找到一两个熟悉的人影。 人在世上的最后一刻,最想见的便是自己喜欢的人,不是么? 忽然,许梁心中一喜,在法场边上靠近小摊的地方,有一个青衣青帽的人他很熟悉,那是青衣卫警备处的一名队长,当初率军去马岭的时候,便是这人带队跟着去的。随即许梁又看见了另一个青衣卫侍卫,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许梁循着人头看过去,惊讶地发现光那一处摊位边便有几十名青衣卫。许梁震惊着,目光忽有所感地落到临街的一处茶楼上,在那二楼临街的阳台边,有三个头罩黑纱的青衣女子,看那熟悉的轮廓,当是冯素琴,戴莺莺和春儿无疑。那正脉脉相望的,不是冯素琴又能是谁? 再落到冯素琴旁边的戴莺莺身上,许梁忽地注意到她腰间一块鼓起,那是戴莺莺平日放配刀的地方,等等,她还带了刀?! 许梁悚然一惊,倏地回过头打量摊边那队青衣卫侍卫,便见他们看似随意地或坐或站着,左手都斜插在腰间,微微鼓起,显然也是带了兵刃的。 一个让许梁又惊又喜的字眼瞬间在许梁脑中亮起,劫法场! 囚车离法场越来越进,已进快到入口了,法场的入口其实是一段短短的斜坡。 动了!动了!乔装的青衣卫们动了!就如围观的人群突然被激起了看热闹的激情一般,自各个方向,数不清的乔装的青衣卫在往道路中间挤来。 许梁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了,手心里不知何时已全是汗水。 急促的马蹄声突然自道路后端响起,随即一个声音高喊:“圣旨到!”(未完待续) ...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撞柱子 随着感声,一匹快马自道路后端飞快地直冲过来,在囚车前立住马头,骑士昂首立于马上,朗声叫道:“圣旨到!” 这一声喊就如带了魔法一般,原本闹哄哄的法场立马就安静下来,押送的兵丁首先跪倒,接着是看热闹的百姓,连那正要往前挤的青衣卫也悄悄停下脚步,跪了下去。 监斩官,监察御史史俊生一脸惊异地走到那骑士前边,伏地跪倒。 “圣上口谕:镇原知县许梁私练兵马,密谋造反一案,罪证不足,着押回重审,钦此!” 许梁脑中轰的一下,瞬间一片空白,随即惊喜莫名,不禁呵呵大笑,只是他此刻声音沙哑,所发出的笑声也发被掐了喉咙一般,只能发出赫赫的声音。 监察御史史俊生的惊讶程度绝对不下于许梁,他茫然地起身,犹自难以置信地问那骑士道:“这当真是圣上的意思?” 骑士悖然变色,喝道:“大胆,陛下金口玉言,岂能容尔等怀疑!” 史御史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心中悔恨不已,这圣旨来得真是太不是时候了,眼看许梁就要掉脑袋了,结果圣旨到了》4,。看来韩世子交待的事情是办不成了。想到韩王世子的狠厉,史御史生生打了个寒战,再抬头,脸色白一阵青一阵,变幻不定,忽的一丝狠厉之色在脸上一闪而逝。 他倏地站起身,一指那骑士,高叫道:“大家莫听这人胡说……” 史御史的声音生生折断在骑士身后沉重的脚步声中。两队衣甲鲜明的锦衣卫飞奔过来,转眼间将那关着许梁的囚车团团围住,再后面又是两辆马车轰隆隆地驶来,停稳了。 当先一辆马车上跳下来一名中年太监。史御史定睛一看,不由又吃了一惊,急忙迎上去拱手道:“下官监察御史史俊生见过王公公。公公怎么亲自来了?”边说着,史御史脊背上吓出一层冷汗。暗道,好险哪。 王承恩轻嗯一声,站着先整了整衣冠,这才转身朝囚车中的许梁打量眼,问史御史道:“这人便是镇原知县许梁?” 史御史哈着腰,陪着笑点头道:“公公好眼力,这正是许梁。” 王承恩点点头,右手一摆。轻飘飘地道:“来呀,把他弄到后边那马车上去,随咱家进宫。” 王承恩来得快,去得也快,将许梁安顿在马车上后,一挥手又领着一众锦衣卫匆匆忙忙地又走了。原地只有那扬起来尚未落地的尘土和那空空如也的囚车,尚能证明王公公他真的来过。 此时,法场周边跪着的兵丁百姓才陆续起身。百姓见无热闹可看了,纷纷散了。史御史失魂落魄地在原地站了半晌,待兵马司的兵丁都收队了。他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声,落寞地走了。 王承恩押了许梁进了后宫到了午门。便不可再乘坐马车了。挥手招过四名小太监,将许梁自马车上押了下来,由两人押着随自己去乾清宫面见崇祯皇帝。 走了一阵,王公公不耐烦地回头叫道:“许大人,你倒是走快些啊,陛下已经等急了。” 许梁两手两脚都被铁链绑着,加上屁股上伤还没好,好几道伤口都已撕裂了,白色的囚服上沾了血渍。每走一步,便疼一阵。 许梁拱手苦笑道:“王公公。非是许某不想快些走,实在是旧伤未愈。想快也快不起来哪。” 王公公皱着眉头看着许梁像只受伤的企鹅般一步步往前挪,嘴里还嘶嘶地喊疼,不由朝那四名太监喝道:“你们四个,架着他走。” 这一来速度便快多了,许梁也就轻松了许多。他边由四个太监架空了,脚不沾地,随着王公公的速度往乾清宫赶去,一边打量着这座皇宫,想着自己的案子由皇帝招回重审,多半是死不了了。想到拣回条命,巨大的反差之下,心里便轻松了许多,开始啧啧有声地打量皇宫内院。 真他娘的大啊! 皇帝此时已用过早膳,正由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和刑部尚书乔允升陪着闲聊。听得王承恩回报镇原知县许梁被从法场上救下来了,正在殿外候旨,皇帝心情尚好,便宣许梁晋见。 许梁便小心地抬脚跨过那道高约半尺的门槛,忍着疼痛,呲牙咧嘴地一步一步挪到大殿中间,朝坐在上首的皇帝看了一眼,便卟通一声跪了下去,吸着凉气,忍着疼痛大声说道:“将死之人许梁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许梁每说一句万岁,便跪拜一下,三声万岁喊完,已是疼得冷汗直流。 皇帝的声音自上首宽大的龙椅上悠悠地传来:“你便是许梁,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许梁头伏于地,叩首道:“罪臣不敢。” 崇祯道:“朕命你抬起头来。” 许梁闻言,缓缓抬头,朝端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看去,与崇祯的目光一碰,便急忙错了开去,又细细打量着这名大明的末位皇帝,但见他也就二十上下的年纪,身形略显瘦,套在华丽的龙袍下并不能将龙袍撑满,额头略高,眼窝内陷,周边还微微地带一圈黑眼圈,想必是夜间纵欲过度的缘故。不是说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棒磨成绣花针么,说的便是这种人罢。 许梁暗中不由恶毒的揣测。这便是崇祯皇帝给许梁的第一印像。 许梁在暗中观察崇祯的时候,崇祯也在仔细观察许梁。许梁的年轻也很让崇祯吃惊。官居正七品,居然比自已这个皇帝还显得白净年轻!而且,看上去也比较瘦,白色囚服上衣穿在许梁身上显得松松绔绔,嗯,面目倒也俊朗…… 大殿中安静了那么一小会。 崇祯皇帝轻咳一声,朝一旁陪着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和刑部尚书乔允升摆手道:“骆爱卿和乔爱卿先退下罢,朕要问许梁几件事情。” “是,臣等告退。” 皇帝发话。骆指挥和乔尚书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许梁明显感觉到,两人出去时眼光都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下。 “朕听说,你身上还带着伤。下跪困难,怎么见了朕还要行如此大礼?”崇祯目光落到许梁微微抿起的嘴角上。探寻地问道。 许梁又是一个叩首,再抬头已是泪眼婆娑,声音哽咽,“回陛下,罪臣以区区举人身份,得以出仕为官,官到正七品,主政一方。这一切都是先皇和皇上慧眼识珠,皇恩浩荡,罪臣时时感念于心,平日夙愿,便是有朝一日,能得见天颜。今日见着皇上,即便是要即刻死去,臣也要行这叩拜的大礼,三呼万岁。区区一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哦?”崇祯皇帝微微一笑。随即冷哼一声,“你这人倒也乖巧,知道普天之下只有朕能赦免你的罪行。便编这些瞎话来哄骗朕,哼,你当这些对朕有用么?” 许梁登时委屈不已,叩头像不要钱一般咚咚咚地又叩了好几个,再抬头,额头都已磕红了,他委屈巴巴地道:“皇上聪明睿智,英明神武,登基伊始便不费吹灰之力收拾了权奸魏忠贤。大明上下无不拍手称快。罪臣知道,在皇上面前。什么心机诡计,阴谋密谋都是多余的。无效的。可是,罪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不敢有丝毫欺瞒。皇上若不信,我就,我就……” “你待怎样?”崇祯皇帝紧接一句,双目如电,盯着许梁。 许梁四下里看了一眼,便指着一根柱子叫道:“我便撞死在这柱子上。”说罢,猛地起身,啊的一声喊,朝着那根柱子直直地撞将过去,只听咚的一声沉闷的声响,许梁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摇摇晃晃地走动两步,忽然嘴角舔到一股微咸的腥味,随即两眼一翻白,又直直地朝后倒了下去。 老天爷,可千万别真撞死了老子啊!昏倒的最后一刻,许梁心底呐喊道。 崇祯倏地自龙椅上站了起来,吃惊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许梁。王承恩已急跑过去,探手在许梁鼻尖放了一会,朝崇祯皇帝恭声道:“陛下,许梁昏死过去了。” 崇祯皇帝自上面下来,来到许梁身边,皱着眉头打量着许梁头上汩汩出流的鲜血,卟哧一笑,摇头道:“这人怎么回事,朕又没说不信他,这么急着撞墙做什么!” 王承恩悄悄打量着崇祯的脸色,见他嘴色微扬,便陪笑道:“陛下,这许梁充其量也就是个举人,不比那些金榜题名的进士状元郎,好歹殿试时曾见过帝王,他一个从未进过京的半吊子官,估计是死读了几年圣贤书,脑中只有些愚忠的思想,是以才如此胆大妄为,只想着以死明志,却不知血溅乾清宫,已是大大惊扰了圣驾。” 崇祯皇帝目光停留在许梁沾满了血迹,棱角分明的脸上,幽幽叹道:“若是我大明朝的官儿,个个都如他这般愚忠倒好了……”顿了顿,对王承恩道:“拖下去,找个太医给他包扎吧。” “是。”王承恩应着,便指挥着几名太监将许梁又拖死猪死狗一般拖出乾清宫,找太医给他包扎去了。 崇祯又怔怔地盯着地上一滩拖出的血迹,那是自许梁屁股伤口崩裂渗出的血液,被太监拖出去的时候通过囚服涂抹到地上的,自柱子处一直延伸到殿外。王承恩进得殿来,见崇祯眼光落到血迹上,忙又叫人打水来将血迹冲刷干净。 王承恩正指挥底下太监宫女们忙活着,忽听见崇祯皇帝幽幽地唤道:“承恩,那许梁包扎过了醒了便送出宫去罢,嗯,他全身是伤,多半是走不得路了,你让人抬出宫去。” “诶。”王承恩轻声应着,又问崇祯皇帝,“陛下,还送回诏狱里面去吗?” 崇祯摆手道:“诏狱就不要去了,找个地方给他安心养伤。他那谋反的指控,到此为止,谁也不得再议。”(未完待续) ...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归来 许梁悠悠醒来,头上沉甸甸的,隐隐作疼,小心地打量眼四周的环境,一眼便看见扇朱漆的木门,阳光透过门上的雕花空隙散射进来,在室内的地面上留下摇曳的光影。 不是在牢里! 许梁长舒一口气,抬手触摸着头上包扎得严严实实的白布,一阵中草药的味道飘入鼻中。许梁放心不少。看来自己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试想,若是皇帝真要杀自己,又何必费事去给自己包扎? 许梁看着窗格外射入的阳光,怔怔地想了会,便听得木门声响。 一名二十岁左右的青衣小太监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看见许梁醒了,不由欢快地叫道:“许大人你醒了?我,我这就去告诉王公公。”说着,那小太监欣喜不已地又转身关上房门走了。 过了会,王承恩带了两名亲信太监来到许梁床前。王承恩打量着许梁,点点头,道:“许大人,你现在感觉如何?” 许梁抚抚额头,皱眉道,“头有点晕。” 王公公笑了,“那么粗的柱子任谁撞上去都会晕的。许大人还能醒过来算是好的了。” 许☆,梁惭愧道:“倒让公公见笑了。” 王承恩摆手,感慨道:“咱家可没有取笑许大人的意思。你这一撞撞得好,撞得妙哪。皇上已经发话了,赦免了你的罪名。你且回去安心养伤罢。” 许梁吃惊不已,随即欣喜地道:“这么说,我可以离开了?” 王公公道:“许大人现在是自由之身,自然可以离开。” 许梁便欣喜地爬起来,趿着鞋子匆忙地朝王承恩微一拱手,便一扭一扭地走到门边。大略寻摸了个方向,便急不可耐地要离去。 王承恩见他吃力地走了十来步,招手叫住道:“许大人?” 许梁顿住。回头,疑惑地道:“公公可还有吩咐?” 王承恩慢悠悠地走到许梁面前。背着双手问道:“咱们大明朝这皇宫内院,纵横好几里路程,似许大人这般走法,怕是天黑也出不了宫。” 许梁尴尬地摸摸鼻尖,道:“这个……呵呵……” 王承恩一挺胸膛,朗声说道:“陛下皇恩浩荡,体谅许大人的苦楚,特备了轿子送许大人出宫。” 说罢。王承恩朝东南角的殿后扬了扬手,便有四名大汉将军抬着的软轿在一名太监的引导下走了过来。 许梁顿时瞪溜圆了眼睛,指着那软轿吃吃地道:“这,这是给我坐的?” 王承恩微笑着点头,朝许梁做了个请上轿的手势,“许大人,请吧。” 许梁见王承恩表情不似作伪,便放心地坐进去。软轿抬起走了几步,又听得后边王承恩唤道:“许大人?留步。” 只见王承恩又跟上来,掀开轿帘递给许梁一个小瓷瓶。道:“这是太医院精心配制的伤药,对各类创伤有奇效,你且收着。回去按时换药,不日便能痊愈了。 许梁听说这是太医院出品的药,不由感动得热泪盈眶,紧握着王公公的手道:“公公如此厚待下官,下官真是无以为报。” 王承恩轻笑一声,靠近软轿轻声说道:“许大人不必与咱家见外。咱家姓王,吏部文选司郎中王贤乃是咱家的亲侄子。” 许梁登时恍然大悟,拿出多年卧底终于找到组织的激动神情,使劲摇晃着王公公的手。“原来公公便是王老哥的亲叔父,王老哥多次提起过您老。今日总算见着真人了。再说感谢的话那就太见外了,那什么。以后公公要是有用得着我许梁的地方,尽管开口,千万别客气。” 王承恩便笑,不着痕迹地将被许梁甩疼了的手臂抽出来,说道:“我那侄子,也没啥大出息,日后许大人发达了,还请勿忘今日,多照拂他一些。” 许梁便连忙拍胸脯指天发誓,要与王郎中团结互助,共同进步。 别了王承恩,许梁坐在软轿中由一名小太监领着四名大汉将军顺利地出了皇宫。经午门来到街道上,小太监便叫醒正闭目养神的许梁,“许大人,您老家住哪啊?咱们这是往哪去?” 许梁沉思会,想起路上铁头给过的那个地址,便道:“这位小公公,你带我去外城法华寺附近,找一家名叫通天下的车马行,那里主事的是我的亲戚。” 小太监听到地点,不由暗暗叫苦,这法华寺他是知道的,距离午门可不近。隔了四五条街道。然而许梁是司礼监秉笔王承恩交待下来要安全送到地方的人,看起来背景还挺深,不好得罪。 小太监苦笑一声,都着嘴催着四名大汉将军抬了软轿快快前往法华寺。 一行人到了法华寺附近,问许梁通天下物流的确切地点,许梁支支吾吾地根本就说不上来,只一味地说就在法华寺附近,要他们好好找一找。 小太监与四位大汉将军心里就便加不乐意了,愤愤然地绕着法华寺边上转了半个大圈,总算在法华寺北面不远处找到通天下物流。 着人上前叩开大门,说明了情况,里面正巧赶回来布置事务的燕七听闻许梁安然归来,喜出望外,飞奔着出来,见真是许梁放回来了,激动得热泪盈眶,哆嗦着两手将许梁扶下软轿,命车马行的伙计小心地扶了许梁进去,又让人赏了小太监和四名抬轿的大汉将军,将这几人圆满地打发走了。 燕七一面着人飞马前往味源楼报讯,一面三步并做两步,健步如飞地回去见许梁。 味源楼后院密室里,一众许府的头目们正在紧张地商议着那封突然的圣旨的用意。其实在押许梁的囚车即将进入法场的时候,埋伏的人群中的青衣卫们大部分已经靠近了囚车,只要站在临街的茶楼二楼的冯素琴一个行动的信号,便能将许梁救出来。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那个突然赶到的圣旨打断了原本的计划。冯素琴最终也没了下达救人的指令,最后眼睁睁地看着许梁被王承恩带走。 许梁法场是不用去的,却不知后面又被带到了哪里。许府众人在法场附近守候一阵,见连兵马司的兵丁都收队撤走了,众人明白许梁这命是暂时保住了。便一面留人注意打探消息,一面回到味原楼商议对策。 “怎么还没有消息?”许府的少夫人冯素琴在屋里转着圈圈,焦急不已。 “我说冯姐姐,求求你别再转圈了,看得我头都晕了。”戴莺莺见冯素琴原地走了一圈又一圈,不由叫住道。 冯素琴停下,朝戴莺莺埋怨道:“我这不是正着急嘛!” 戴莺莺撇撇嘴,“咱们的人紧跟着那两辆马车,那是亲眼看着他们进宫去的。眼下咱们的探子就守在宫门口,若是许梁出来了,他们会有信传过来的。” 邢中山也跟着劝道:“少夫人,圣旨上说发还要重审,倘若我估计不错的话,那王公公将人带进宫去,怕是皇帝要亲自审讯的。这中间自然费的时间久些。” 冯素琴听了,略微放下心来。 不久之后,便有青衣卫探子来报,一顶密闭的软轿出了宫门,正朝外走,却不确定是谁在轿中。 冯素琴立马指令青衣卫探子紧密跟踪那软轿的去向。 过了半刻钟,便有消息传来。软轿往锦衣卫方向去了。 屋中众人的心便瞬间提了起来。锦衣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许梁若是无事,还去锦衣卫做什么? 随即有消息说软轿并没有进锦衣卫,而是折向外城方向了。 冯素琴等人听了,叹息着连连说跟错了对象,又急命青衣卫探子紧密注意皇宫的动向。 如此焦燥不安地等了半个时辰,皇宫里依旧毫无动静。 戴莺莺便指着冯素琴泪眼婆娑地埋怨:“都怪你,若是当时不再犹豫,这会咱们带着许梁早坐船出海了。现在好了,许梁在宫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戴风瞪了戴莺莺一眼,喝道:“莺莺,你胡说些什么!” 戴莺莺梗起脖子,气红了脸,“我哪里胡说了!当初可是算计得好好的,劫了法场就去天津卫,坐船走海路直下江南。这一路上各处接引地点都备好了人手,葛乔调拨来的海船也早就到了天津卫外。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便因为少夫人的犹豫而胎死腹中!” 冯素琴心中难过,也跟着抹了眼泪,朝戴莺莺道:“戴姑娘,你不必说了,若是相公因此而丧命,我也绝不苟活于世。” 戴莺莺听冯素琴连殉情的话都说出来了,便气鼓鼓的不再说话。 这时一名满头大汗的伙计冲进密室中,手舞足蹈地叫道:“少爷,少爷他回来了!”(未完待续) ... ... 第一百一十四章 西北出事了 冯素琴见着许梁的那一刻,不顾在场的十几号人,扑到许梁身上哭得稀里哗啦。温热的泪水就如决堤的河水般,许梁胸前很快就看不到一块干燥的地方。 虽是美人在怀,许梁此刻却忍痛消受。他一边轻拍着冯素琴,一边吸着凉气安抚着:“好了,好了,别哭了,相公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 冯素琴一听,哭得就更伤心了,似乎要将这一个月来担惊受怕,所受的煎熬都要发泄出来一般,一时半会没有停歇的迹像。 邢中山,戴风,铁四爷,铁头,戴莺莺等十几号人尴尬地陪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还是大丫环春儿上前,扶起冯素琴道:“少夫人,少爷有伤在身,当心伤口。” 冯素琴这才恍然醒悟过来,急忙起来上上下下仔细检查着许梁的伤口,见许梁头上布着白布,趴在床上臀部也裹了厚厚一层布条,脸上鼻青脸肿,虽是换下了囚服,隐隐地还有血迹渗出衣服外,一眼看去,整个一经历过大刑的模样,不由更是心疼,眼泪簌簌地掉,却也不敢再扑到许梁身上。 其他人得空,纷纷上前见礼,互相一阵寒↙,暄,见冯素琴像护犊子般守在边上,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屋内仅剩下冯素琴和丫环春儿的时候,冯素琴便要解开纱布去查看伤口。许梁怕他见了便是难过,便阻拦着:“不必看了,刚用过药。还是太医院上好的伤药,休息几日便没事了。” 冯素琴停住手,惊讶地问:“相公怎么会有太医院的伤药?” 许梁想到那位赠药的王承恩,便笑着将王承恩与王贤的关系说了。两人一阵感慨。 次日,原本在天津卫海边备了海船准备接应的葛乔赶到通天下车马行。来见许梁。听说皇帝赦免了许梁的罪名,也是欣喜不已。聊了一阵,便又问起许梁往后的打算来。 许梁尚在沉吟。冯素琴便道:“相公,这京城咱们是不能再呆了。过几日你伤好些了,咱们便用葛老的船走水路快快返回江南去罢。去建昌也好,去别的地方也罢,这京城,实在太危险了。” 许梁摇摇头,瞪着冯素琴道:“那哪成?我凭白无故受了这许多的苦,打点关系又花费了这近十万两银子,现在还被逐出了许家家门。不得些实惠岂不太亏了?” “可是,那韩王府的赵永远还在京城,他若是再打人寻咱们的麻烦,以韩王府的势力关系,咱们是斗不过他的。”冯素琴惶急地劝道。 想到这一切都是韩王府搞的鬼,许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骂道:“狗日的韩王府,我许梁与他势不相立。” 葛乔也跟着劝:“大人,韩王府封王建府上百年,势力人脉深不可测。眼下咱们实力不济,暂避其锋芒,日后找机会报仇雪恨才是上策哪。” 许梁拧着眉头犹豫了一会。见葛乔和冯素琴都一脸希冀地看着自己,吐出口浊气,缓缓点头道:“也好,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样罢,咱们再在京中停留几日,待我伤好些时候,咱们便回镇原去。” 王承恩奉送的伤药效果那真是杠杠的。用药两天,伤口便结了痂,又过得四五日。各处伤口都好基本快好了。 许梁一早便换了身全新的衣裳,领着冯素琴去吏部郎中王贤府上拜访。感谢他在自己落难期间大力相救,当然。主要是想再加深一下与王贤的感情。 开玩笑,王贤有王承恩这个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当亲戚,许梁不可劲的巴结才怪。 王贤见了许梁自然亲近无比,招呼着许梁坐了,又把自己的妻儿请出来,与许梁见面。两家人寒暄着,王夫人便领着冯素琴进了内院,厅中便只剩下许梁与王贤两个大男人。 许梁感慨着道:“王老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哪。兄弟我这番死里逃生,可真是看清了世间冷暖。” 王贤道:“老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许梁道:“这次兄弟我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与王老哥把酒言欢,宫里的王承恩公公替我说了不少好话。些许心意,还请王老哥替我转交给王公公。”许梁说着,将一厚厚的一沓用信封包住的银票子递到王贤面前。 王贤撇了眼那信封的厚度,呵呵笑道:“老弟真是太客气了,唉,既然是给王公公的,老弟放心,哥哥我一定将礼物送到。” “哈哈,多谢多谢。”许梁拱手笑道:“如今王老哥位居中枢要职,可要对兄弟多加照拂哪。” “一定,一定,哈哈,许老弟,来喝酒。” 谢过了王贤,许梁又亲自到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府上答谢,当然,锦衣卫千户徐长青和那几个相熟的锦衣卫校尉位也少不了一份厚礼。 再过两日,许梁安排妥当了事情,又去了吏部,要来了复职批文。由于有了王贤的帮忙,这批文来得毫产费力。 许梁一身轻松地出了吏部衙门,正要打道回府,迎面便见太监王承恩带了两名小太监急急地跑过来。 许梁诧意地打招呼道:“王公公,许梁见过王公公。” 王承恩到了许梁面前,大松口气,抹把汗,拉了许梁便走。 “哎,公公,你这是做什么?”许梁边跟着走边问道。 “哎呀我的许大人,你还有功夫在这大街上闲晃,咱家为了找你都快急死了。”王公公脚步不停,急急地说道。 “找我做什么?” “陛下在乾清宫等着召见你!” 许梁顿时矇了,急忙问起缘由,王承恩边走边说,他走得又急,偏生语速又不快,将将走到午门的时候,才总算把这前恩后果讲清楚。 西北出事了! 就在许梁被押往京城不久,留在陕西的东厂档头王体乾不知道从哪得到四小姐李庭的藏身地点,大喜之下亲自带了安东中卫的兵马,又从三边总督武之望那里抽调了两千兵,兴冲冲地赶去围剿,一头扎进了敌人的包围圈。这一仗打得实在太狠,待王体乾丢盔卸甲地冲出重围后,身边跟着的兵不到一千人,其他的人都死在包围圈中了。事后据三边总督武之望八百里加急报给朝庭的奏折上称,流贼上天龙,过天星,神一魁,王左桂还有那个四小姐李庭等几股流贼合兵一处,近十万人马围攻王体乾,十几个人打一个人,王公公能拣条命回来便是万幸了。 崇祯皇帝看到这封奏折,气得把书桌都掀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十几天后,三边总督武之望,陕西参政兼平凉知府洪承畴联名上书,平凉告急!上述的流贼团伙趁着平凉府境内守兵空虚,竟然堂而皇之地大举进攻平凉,视固原总督府如无物。 平凉府内当时守军不到两千人,光靠这些人守是绝对守不住的。然而总督府能抽调的援军也不多,游击将军李英率两千兵疾援平凉,甫一交战,便被流贼杀退。 不过不要紧,隔壁庆阳府还有兵,庆阳守备军在武之望重新任命贺人龙为守备将军,又补发了两个月军饷后已经重归朝庭的怀抱,不再闹事。 庆阳守备军有不下五千人,然而守备将军贺人龙接到武总督驰援平凉的指令后,嗤之以鼻,回报说庆阳也有大股流贼出沿,战事紧张,脱不开身,要武总督另想办法。 两日后,平凉被攻陷,平凉城内各级官员,除极个别逃出城外,皆战死。洪知府恰好在固原总督府中,逃过一劫。 消息传到京城,崇祯皇帝不但掀了桌子,还将周边能顺手拿到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砸完了,铁青着脸色的皇帝召集群臣商议平乱的办法。 然而西北的局面朝中大臣们都基本清楚,商量来商量去,就是没人愿意出头,去平凉收拾烂摊子。 气急败坏的崇祯皇帝在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许梁,那个在乾清宫中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拿头去撞柱子的镇原知县许梁。这便派人去召许梁进宫。 许梁弄清楚这前因后果之后,头皮便有些发麻。平凉的局面,他虽未亲见,但近十万流贼攻陷的城池,光想象便知道情况有多糟,估计即便是从流贼后中再花大力气收复了平凉,也只是收回一座空城,除了四面几堵残破的城墙就啥也不剩了。 王承恩引着许梁进了金銮殿,殿中黑压压的朝中大臣纷纷将兴灾乐祸的目光集中到一身白衣的许梁身上。 看看,这便是将要派到平凉去送死的倒霉鬼!(未完待续) ...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平凉同知 “臣许梁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许梁的声音沉稳,看不出一丝惊惶。 “许爱卿快快请起!”崇祯皇帝正一手揉着额头,看着堂下那些个沉默不语的大臣们心烦,见着许梁到了,脸色便瞬间好看了许多,亲切地招手道。 “谢陛下。”许梁起身道。 “唔,许爱卿,你身上的伤可曾好些了吗?”崇祯皇帝一脸关切地问道。 许梁忙拱手道:“谢陛下关心,都是些皮外伤,已要好得差不多了。” “那便好。”崇祯皇帝笑呵呵地点头,轻吐了口气,忽地摆正神色,正色说道:“许梁听旨。” 许梁立马跪下,凝神听着。 “闻三边总督武之望急报,流贼首领上天龙,过天星,神一魁,王左桂,四小姐等近十万兵攻陷平凉,平凉府除知府洪承畴外尽皆阵亡。有鉴于镇原知县许梁忠心体国,熟知军务,朕封你为平凉知府,即刻上任,整顿兵马,收复平凉!”崇祯皇帝一口气说完,便紧盯着许梁。 许梁跪在地上,没有动静。他已然被崇祯皇帝深深地震惊了。平凉□,知府是正四品的官,而许梁目前,是正七品知县,崇祯皇帝一句话,许梁更从正七品一下子跃升到了正四品,连升六级! 许梁尚没缓过神来,大臣中便有一红袍高官越众而出,高声道:“陛下,万万不可!”声音苍老。 许梁闻言扭头看去,见是名正二品的白胡子官员,看样子七老八十的。 “曹爱卿,有何不可?”崇祯没等来许梁的感激涕零,反倒等来了左都御史曹于汴的反对声。不由大是不快。 曹于汴一指许梁,沉声说道:“这许梁因涉嫌谋反案,刚从锦衣卫诏狱中放出来。虽说得蒙皇帝仁厚,开恩赦免了他的罪状。但终是一污点,许梁此人是否可用,尚在两可之间。” “哎,朕既已赦免许梁无罪,那许梁便还是清白之身,自然还是朝庭的忠臣。”崇祯皇帝皱眉说道,脸上已隐隐有些不耐烦了。 “即便如此,”左都御史曹于汴依旧掷地有声地叫道:“许梁此前为镇原知县。官仅区区正七品,如今一跃而成为正四品知府,红袍加身,如此越级提拔,揠苗助长,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符祖制,不合规矩。” 许梁总算听明白了,这老头振振有词的说一大堆。就是反对自己当知府!许梁一直认为,世上最大的仇恨莫过于断人财路,杀人妻女。这老棺材瓢子自己见都没见过,却巴巴的跳出来阻拦许梁当官,眼见崇祯皇帝沉着脸坐在龙椅上沉吟不语,眼看这即将到手的知府的官帽就要扑楞楞的飞走了,许梁恨不得上前一脚踢死了这老混蛋! 许梁头伏于地,泣声说道:“皇上容禀,臣以为这位老大人说的一点都没错,微臣资历浅簿,又曾涉重案。即无经天袆地之才,又无匡扶社稷之功。何德何能,能居于如此高位?” 许梁说着。便听得曹于汴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龙椅上的崇祯皇帝惊疑地看着自己,忙又接着说道:“然则承蒙陛下信任,有意栽培,臣虽无大能大才,若能委于重任,必然殚精竭虑,鞠躬尽粹,死而后已。方可不负陛下皇恩浩荡。” 崇祯皇帝听了眼见又有了笑容,忽听得又一名红袍高官出列拱手高声说道:“陛下,臣佥都御史张年运赞同左都御史大人的观点。许梁不宜担当如此要职。” 许梁回头一看,见是那曾打了自己两顿耳光子,五十板子的都察院佥都御史张年运,听他所言,暗道,原来这老棺材瓢子便是执掌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曹于汴!想起王贤曾交待的话,这曹于汴和张年运都是一条道上的人,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不由恨恨地瞪了张年运一眼。 随后又有几位官员出列,拱手道:“臣等附议。” 崇祯皇帝脸色瞬间由晴转阴,抬手指指堂下几位官员,无可奈何地气道:“好,好,这便是我大明朝的忠臣!方才朕让你们提平凉知府的人选,你们一个个的装聋作哑,现在朕自己找了人,你们偏又急不可耐地跳出来挑刺,这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倒说说,想闹哪样?” 左都御史曹于汴颤颤微微地上前两步,拱手道:“陛下息怒,都察院自太祖皇帝起便设立至今,身负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凡朝中不合法,不合规之事,臣等以予纠正,责无旁贷。” 崇祯皇帝手指头指点着曹于汴,咬牙狠声说道:“朕乃天子,乾坤独断,一言九鼎,朕的话便是圣旨!今儿朕还就不信了,非要提一个知府看看。”说罢看向许梁,道:“许梁,快接旨!” 许梁听了,立马高声应道:“臣许梁接……” 旨字尚在嗓子眼上,猛听得曹于汴悖然怒道:“陛下若是一意孤行,老臣为维护朝庭纲常法度,只有撞死在这根柱子上!”说罢,老御史发足便朝着边上一根柱了撞去,幸得旁边的官员见机得早,匆忙将他拦腰拦住。 “你!”崇祯皇帝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曹于汴,恼怒曹于汴,却又不能真让朝中老臣就这样出事。 许梁见曹于汴奔向的柱子,正是自己当初柱上的那根,不由暗骂道:“老东西,有本事别让人拦着,你倒是撞一个老子瞧瞧!撞死了老子兴许还能奉上几滴眼泪!然而话虽如此说,许梁却深知眼下这种情况,这个接旨的话是万万不能说的。万一崇祯皇帝心疼曹于汴,自己接旨了却让曹于汴撞死了,岂不让皇帝难做? 内阁大学士成基命见状急忙出来打圆场,将老御史拉回来,又拱手朝崇祯皇帝说道:“陛下,咳咳,那个许梁年纪轻轻,虽是忠心体国,但以正七品知县直升为正四品知府,确是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成爱卿可有何良策?”崇祯道。 “以老臣之见,不如先提许梁为平凉府正五品同知,先辅佐知府洪承畴一两年,待时机成熟后再升为知府,这样一来,便顺理成章了。”成基命捋着山羊胡须,悠悠说道。 崇祯皇帝听了,暗想如此安排倒也没有什么不妥,便缓缓点头看向正在整官帽的左都御史曹于汴道:“曹爱卿,如此安排,你可有意见?” 明朝的规矩,四品以上官员着红袍,是以,历来红袍便是高官的象征。左都御史曹于汴如此极力阻止许梁当知府,原因大半便在于此。现在许梁只是当个正五品的同知,那便不怎么要紧了,嘿嘿,四品以下的官员,有我左都御史曹于汴在京城里鼓捣着,过两年许梁在哪还不知道呢。 曹于汴便点头道:“如此安排,老臣无疑议。” 崇祯轻哼一声,又看向其他几个附议的官员。 那几名官员连忙拱手道:“臣等无疑议。” 崇祯见状,便大手一挥,朝许梁道:“那许梁听旨,朕封你为平凉府同知,即刻赴任,不得有误。” 许梁无奈地道:“臣遵旨,谢皇上恩典。” 心里却在骂,好么,转眼间降了两级! 崇祯轻嗯了一声,待许梁起身,嘴角勾出抹笑意,朝群臣中间巡视一阵,叫道:“吏部尚书王永光何在?” “臣在!”王尚书闻言出列。 崇祯看着他,严肃地道:“平凉府失陷,平凉知府洪承畴守土失职,着吏部革去洪承畴平凉知府一职,暂保留左参政的职务。” 王尚书愣了愣,恭身应是,又问道:“那何人接替知府一职?” 崇祯听了,摆手道:“这事不着急,吏部慢慢地仔细斟酌,务必提出个合适的人选出来。”说罢,崇祯皇帝一扭身,走了,身后两名小太监急忙眼了过去。王承恩高唱一声:“退朝!”便也紧跟着走了。 左都御史曹于汴跟着愣了会,忽的脸色一变,叫道:“皇上?”待叫出声时,崇祯皇帝早没影了。曹于汴恶狠狠地瞪一眼嘻嘻笑的许梁,又急忙追上已快走到殿外的吏部尚书王永光,叫道:“王大人,等一等,那个平凉知府的人选可得抓紧定出来……”(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一十六章 要政策 群臣走光了,许梁才最后一个出了金銮殿。刚出殿门,门口候着的一名青衣小太监便躬身说道:“许大人,皇上在养心殿等您。请随我来罢。” 许梁猜到崇祯皇帝必然有些许要与自己交待,便随着小太监朝皇宫深处走,一刻钟后便到了养心殿。养心殿乃是皇帝日常召见大臣和处理政务的地方,殿外守卫也极是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殿门口两个小黄门握着拂尘候着。引许梁前来的小太监示意许梁等在殿外,自己轻步地进去通禀。 不一会,殿内传出太监的宣唱:“宣平凉同知许梁进见。” 许梁便整好衣冠,微低着头走了进去。 进了殿内,一眼便瞧见太监王承恩在研磨,崇祯皇帝手握支金色的毛笔,正对着书桌上一封奏折写着什么。 许梁迎头便拜:“臣平凉同知许梁叩见吾皇。” “嗯。”崇祯皇帝轻嗯一声,并未抬头,继续将手上的朱批写完,将笔架在桌上墨黑的笔架上,轻吁了口气,扬头见许梁仍躬着身子,便招手笑道:“许爱卿快快免礼。”又对殿两侧侍立的小太监道:“给许爱卿赐座∧,。” 许梁慌得拱手道:“谢皇上。”待一名小太监搬来一只小巧的锦墩,许梁挨着半张屁股轻坐了,小心地将目光放平稳。 崇祯见许梁一本正经地坐着,脸上不由得泛起笑意,崇祯皇帝年轻气盛,平日也比较在意臣子的态度。似许梁这等谦恭谨慎的模样,崇祯皇帝最为满意。而像左都御史曹于汴这些老臣,见了自己若有若无的便带了些过来人的神情,动不动就上纲上线。不是太祖成法便是朝庭纲常,崇祯皇帝极为反感。 “唉,原本朕想干脆封你个知府当当。奈何大臣反对。眼下封了同知,许爱卿可有什么想法?”崇祯皇帝全身都靠在宽大的坐椅上。摆出最放松的姿态悠悠然问道。 许梁满脸惶恐道:“微臣惶恐。因微臣之事使得皇上为难,实在是微臣的罪过。微臣当个平凉同知已是尽力施为,岂敢好高骛远,贪图知府。” “唔,许爱卿能这样想便极好了。”崇祯皇帝赞许地点头,道:“爱卿放心,平凉府朕已把知府洪承畴撤了,这两年也不再设知府了。也不另派同知。换句话说,许爱卿便是平凉知府衙门里最大的官儿了。平凉知府事,爱卿尽可大胆施为。” 许梁惊喜不已,这么说来,自己虽然顶着同知的名份,挑的却是知府的差事?不由又是一番感激之言。 王承恩此时已收好了笔墨,插嘴道:“许大人年轻有为,此番临危受命解救平凉府于危难之中,心中可有良策?” 许梁愣了愣,这种话不应该由皇帝来问吗?抬头看看崇祯皇帝。见崇祯皇帝不以为忤,反倒专注地看着许梁。显然,这也正是皇帝找自己来的目的。 这便是要立军令状了。 许梁沉思一阵。朝崇祯皇帝和王承恩拱手道:“回禀皇上,此番流贼虽然号称十万兵,其战力不过十之一二,且流贼各部互不统属,彼此之间并不信任,臣上任平凉后当召集兵马,分化离间,各个击破。” “此计甚好!”崇祯皇帝抚掌笑道,“爱卿此计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又朝王承恩笑道:“承恩。你看看,朕就说这回没有看错人吧?” 王公公笑道:“皇上圣明。许大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识。实乃我大明之福!皇上得此忠臣良将,实乃社稷之幸哪。” “哈哈哈。”崇祯皇帝大笑着。朝许梁道:“方才这位王公公对朕特旨提拔许爱卿还存有疑虑,现在听了爱卿的破敌之计,朕便放心了。一会爱卿陪朕用过午膳便去吏部领了官服印信,及早上任罢。” 许梁愣了愣,见崇祯皇帝并没有什么别的表示,不由苦笑道:“皇上容禀,臣这想法是这样,但到了平凉真要实施起来,却远不是这么简单。” “哦,爱卿说说,还有什么困难,朕今日一并给你解决咯。”崇祯皇帝道。 许梁两手一摊,苦笑道:“皇上,解一城之围,无论前期计策如何精妙,最终决定胜负者,终有一战。眼下臣手中既无兵马,也无钱粮,两手空空,即便到了平凉也是无可奈何。” 崇祯听得敛起笑容,皱着眉头道:“爱卿,国家困难之际,朝庭也不宽裕。” 许梁登时瞪眼道:“臣所求不多,兵六千,两月粮草,饷银三万两足矣。” 崇祯皇帝听了,眼睁得比许梁的还要大,连连摇头道:“如今北边战事紧张,无法调动兵马,户部连年亏空,京中大臣们已有两月未领到俸银了。” 许梁吃吃地道:“这,皇上,没兵没饷,您让臣怎么收复平凉?” 崇祯皇帝撇嘴道:“这个得爱卿自己想办法。” 王承恩道:“许大人,朝庭眼下确实拿不出钱来应付西北,许大人聪明过人,定能想出其他法子来。” 许梁愣了半晌,他想不到崇祯皇帝是如此小气吝啬,铁公鸡一毛不拔,既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这没钱没兵的,我一个光杆的司令即便浑身是铁,又打得了几个钉? 沉默良久,许梁好像认命地叹口气,很是无奈地道:“皇上,既然如此,您得答应臣几个条件,臣才敢前往平凉平乱。” 崇祯皇帝道:“爱卿请讲,只有不花费钱粮,不要调兵,朕都准了。” 许梁看着崇祯皇帝数着手指头便开始要政策。 “镇原县里有臣的家眷房产,臣离开镇原后,须得是县丞黄道周接任镇原知县。黄县丞与臣共事有半年多,与臣平日相处融洽,有他在镇原当知县,照拂着臣的家着,臣在平凉也安心。” “这是小事,朕准了。”崇祯皇帝十分大度地道。 “平定平凉之乱,臣手中须得有一支能打硬仗的兵马不可。那安东中卫的兵马战力极弱,不堪使用,臣要调在镇原的梁军出征,虽说这是臣临时招募的兵马,但也得皇上给个名份,承认了梁军的番号。” “唔,你要平乱,手下没人却实不妥,这样罢,朕会通知兵部,承认梁军的存在。”崇祯皇帝沉吟着道。 “臣若出征外地,平凉城内须得有良将驻守。臣请设立平凉游击一职,由原济南府守备将军戴风担任游击,配合臣守城。” “都依你!”崇祯皇帝道。 “臣手中无兵无饷,两手空空,白手起家,为平定平凉之乱,必要时候须得用些非常手段,臣观那都察院左都御史曹于汴和张年运对臣颇有成见,臣肯请皇上,臣在任期间,皇上得充分相信臣下对皇上,对朝庭的赤胆忠心,对言官御史的诬告不加理会。” “朕平日看那些言官也厌烦得紧,这条也准了。” 许梁听了顿时精神一振,他没想到皇帝居然相当够意思,要啥给啥,便想趁热打铁,再接再厉,又道:“臣在镇原为官的时候,曾与那韩王府有很深的误会,韩王封地在平凉,若是韩王爷仍在平凉,那臣的大计便要举步维艰,臣肯请皇上下旨,改封韩王封地到别的地方。” “准……呃,等等。”崇祯皇帝听着许梁提的前几条都是不花钱的事情,一时答应得兴起,正要顺口也应了,忽醒悟过来,看着许梁,为难地摇头道:“许爱卿哪,韩王叔在平凉建府愈百年,封地可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兹事体大,这条不能答应你。你再提些别的吧。” 许梁愣了愣,想要再争取一下,道:“可是皇上,韩王爷若在平凉,臣的差事就没法办哪?” “不成。”崇祯皇帝道。 “许大人,”王承恩道:“韩王爷论辈份可是皇上的叔叔,皇上登基不满一年,便下旨要迁其封地,这要传出来,叫其他番王怎么看皇上?况且,王府拆迁可不是小事,所费钱粮可不是小数目。” 许梁听了,垂头丧气地道:“即如此,那便算了罢。臣没别的要求了。” 崇祯皇帝听了,心里回想了一遍许梁提的几点要求,发现竟然没一条要费银子的,不由大感高兴,不花钱便能平定流贼作乱,省事,太省事了!看许梁也是越来越顺眼,眼看午膳时辰到了,便让王承恩传膳。 待许梁出得养心殿,往回走到皇极门附近,远远地便见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坐在门内阴凉处。骆指挥待许梁走近,起身呵呵笑道:“许大人去了这许久,可算是出来了。”(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一十七章 锦卫衣的苦衷 许梁连忙拱手见礼道:“骆大人。” 骆指挥上前,在许梁肩上轻捶一拳,显得亲近无比,笑骂道:“你在宫内吃御膳,我为了等你却在这里站着喝西北风,不成,许大人得请我一顿。” 许梁愕然道:“骆大人在此,是为了等下官?” “正是。”骆指挥道:“走走,本官请许大人喝两盅去。” 许梁想着骆指挥向来待自己不错,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点头,两人出了皇极门来到午门外,许梁正要上自己的马车,骆指挥拉住道:“横竖无事,许大人上本官的马车,咱们路上说说话。” 许梁无奈,便让自己的马车在后面跟着,自己坐上了骆指挥的马车。路上一路闲谈。走了一段路,马车竟然折向了锦衣卫衙门,自侧门驶了进去。许梁便想到骆指挥见自己铁定是有事情。 两人来到院内一间幽静的小房间,房内锦衣卫千户徐长青和两名校尉已等在里面,一张小圆桌上摆了几样精致的菜肴,一壶老酒。 骆指挥便指着两校尉摆手道:“你们两个去外面守着,本官和徐千户与许大人吃吃酒。”↘, 两名锦衣卫校尉应声是,便退了出去,又将小房间房门关严实了。 屋内三人分主次落座。三人走了一圈酒,骆指挥便感慨道:“想不到皇上会让许大人去平凉当知府,如此可见,许大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哪。” 许梁忙纠正道:“是同知。” 骆指挥翻了个白眼,笑骂道:“名虽是同知,职权实为知府。以皇上今日在朝堂上的态度看,皇上十有*是不会再往平凉派知府了。” 许梁登时对骆指挥佩服不已。 徐千户又起身劝酒。骆指挥又道:“许大人,你此去平凉上任。有皇上撑腰,旁的倒不怕什么,你要千万当心都察院的人。” “这。这是为何?”许梁佯装不明白,吃惊地道:“我与都察院并无过节。井水不犯河水,当心他们做什么?” 骆指挥哈哈大笑,指着许梁道:“许大人,你不实诚。” 许梁吃吃地笑:“我怎的不实诚了?” 骆指挥道:“咱们大明朝的科道言官,最是骨头硬,脾气臭,而且爱搅事,乱咬人。无风尚能卷起三层浪来,何况你这回把左都御史曹于汴得罪得这么惨!那帮子搅屎棍都不是省油的灯,眨眼眉毛动的角色,只要曹老头稍微透点风声,本官敢向你许大人保证,告你的折子便能堆满养心殿!” 许梁顿时愤愤不已,骂道:“姓曹的老棺材瓢子与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为何要如此陷害我?” 骆指挥道:“因为他觉得你该死,而你偏没死!”说着。骆指挥冷哼两声,道:“你莫看这老头平日里德高望重的硕德老臣的样子,其实他最是小心眼!本官与他共事这么多年。对这号人最清楚不过。” 许梁就更加气愤了。暗恨了一阵,忽醒悟过来,朝骆指挥拱手正色说道:“骆大人今日把许某邀到此处,可是有要事要谈?” 骆指挥听了,与徐千户双双停了筷子。骆指挥问许梁道:“许大人,以你看来,本官这锦衣卫如何?” 许梁不明白骆指挥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用意何在,便正规正矩地道:“锦衣卫刑侦文武百官,天下仕民。直接向皇上报告,可谓是权柄滔天。骆大人身居锦衣卫指挥使的显赫位置。圣眷可见不浅。” 骆指挥轻摇头,“许大人话虽然说得不错。却是不了解咱们锦衣卫的苦衷。刑侦天下的衙门可不止锦衣卫这一家。东缉事厂对百官和锦衣卫的监督职权,说起来权力仍在我锦衣卫之上。况且,因为阉党败类,前指挥同知许显纯的缘故,当今圣上对咱们锦衣卫一直心存芥蒂。” “哪有的事……”许梁吃吃地道。 “哼哼,”骆指挥苦涩地道:“这其中的滋味本官最是清楚。如若不然,何以这次追查羊皮金刚经的事情,不经我锦衣卫,反倒要东厂那帮残废出手,还特意启用了王体乾?” 骆指挥说到羊皮金刚经的时候,眼睛就紧盯着许梁,注意到许梁显然的惊愕表情,不由暗道:果然,许梁果然知道羊皮经的事情! 许梁见骆指挥和徐千户都紧盯着自己看,便惊叫道:“想不到骆大人也知道羊皮金刚经!” 骆指挥哂然一笑,得意地道:“那是自然。嘿嘿,经书的事情还是我锦衣卫大牢里的刘若愚供出来的呢。”然后骆指挥掏出一张许梁写给冯素琴的绝笔信,放到许梁面前,正色问道:“许大人,你也知道羊皮金刚经?” 许梁点头。 “你怎么会知道?”骆指挥提高声调问道。 许梁道:“说来话长了。一个月前东厂的那位王公公召集我等进剿马岭的流贼四小姐,当时武总督下令围而不攻,许某恰好也在出征之列,恰好我手下的军卒中有亲戚在四小姐的军中,我便策反了他做了内应。嘿嘿,围山十来天后,那王公公居然派人带了本金刚经去山上劝降,那四小姐见了金刚经便脸色大变,与流贼中的首领们商议的时候便将羊皮金刚经的事情说了出来,被我那内应知晓,连夜下山告诉了我。” 许梁见骆指挥和徐千户神情紧张,甚至看上去有些凶狠,心中笃定羊皮金刚经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便胡编了个故事,说给两人听。 然则骆指挥丝毫没有怀疑许梁一番话的真实性。因为马岭一战的事情,锦衣卫调查的一清二楚,王体乾命人带了本普通的金刚经上山劝降,骆指指挥是知道的。所以骆指挥没有怀疑。 “那四小姐是什么人?”骆指挥急声问道。 许梁道:“据王公公所说,这四小姐便是魏公公尚在世间的唯一亲人,她是魏公公的女儿的女儿,算是外孙女。当世之中,知道羊皮金刚经下落的,恐怕也只有这个四小姐了。” “那你可知道经书的下落?”骆指挥又问道。 许梁摇头,道:“我只知道其中有一本是在楼家堡家主手中,好像经三边总督武之望大人献给了皇上。至于其他的四本,我便不知道了。” 骆指挥便有些失望,与徐千户交换个眼神,骆指挥道:“许大人,此番骆某请你来,便是为了羊皮金刚经的事情。许大人不日即将前往平凉上任,眼下,本官想与许大人做笔生意。” “你想要我寻找那些经书?”许梁问道。 “不,不。”络指挥道:“你只需弄清楚那些经书藏在哪里就可以,其他的事情由我锦衣卫来做。此事对锦衣卫,对朝庭,对皇上都关系非浅。事成之后,本官自当为许大人申报功劳,加官进爵。” 许梁听了,轻笑一阵,奇怪地反问,“我若知道了经书的下落,直接向皇上报告,得皇上赏识,升官岂不更快些?” 徐千户听了,脸色便有些发白,心里捏了汗,暗想百密一疏,居然漏算了这茬。是啊,人家要是真知道经书的下落,自己上皇上禀报,功劳岂不更大?又何必再由锦衣卫转道手,凭白分了功劳?想到这里,徐千户便紧张地看着骆指挥。 骆指挥直直地盯着许梁看了半晌,忽然仰天大笑,指着许梁道:“许大人是聪明人,本官就喜欢与聪明人谈事。不错,你若直接交给皇上,确是大功一件,皇上兴许能升许大人的官。然而,许大人,皇上能保你一时,难道能保你一世么?你难道忘了,京城里你得罪了都察院,地方上你得罪了韩王府!这两方势力若想找许大人的麻烦,不知道许大人如何应对?” 许梁脸上冷汗唰就下来了!不错,在都察院和韩王府这两大势力面前,许梁恐怕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骆指挥很满意许梁的反应,等了会,凑到许梁面前,幽幽地说道:“倘若许大人将消息交给了我锦衣卫,不但功劳不会少了你许大人的,而且,得罪都察院和韩王府的麻烦,锦衣卫替你摆平!如此利人利已的美事,许大人何乐而不为呢?” 许梁听得砰然心动。(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一十八章 经书的下落 骆指挥开出的条件令许梁不得不深思,诚然如骆指挥所说,许梁打听到羊皮金刚经的下落,转告知骆指挥,所得到的好处确实要比直接告诉皇帝要好得多。锦衣卫是谁?那是令多少官员谈之色变的机构,倘若许梁日后能得到锦衣卫的庇护,曾得罪的都察院或者韩王府要想再找自己的茬,事前便得掂量掂量得罪锦衣卫的后果。 这买卖,稳赚不赔!许梁当即拍胸膛表态,愿将打听到的消息第一时间禀报骆指挥。骆指挥和徐长青听了哈哈大笑,开心不已。 酒足饭饱之后,徐千户亲自送许梁到锦衣卫衙门外,趁人不注意将一面银质的腰牌塞到许梁手上,送别的时候亲热地抱拳笑道:“许大人到了平凉,若有消息可直接到长安千户所找我。” 许梁呵呵直笑,告别了徐千户,上了马车才拿出那面腰牌仔细查看,这是块椭圆开的银质腰牌,边上纹了祥云图案,正面刻着“锦衣卫百户许梁”字样。依徐千户所说,有了这块腰牌,许梁日后便算是锦衣卫的百户官了,当然这身份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然而有了这块腰牌,许梁遇事尽可以就近找当地的锦衣卫协助。 ●, 许梁将腰牌放到手中把玩一阵,嘿嘿一笑,收入怀中。 回到味源酒楼,冯素琴一干人等正紧张地准备着回镇原的行装。许梁趁冯素琴不备,自她身后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哈哈笑道:“娘子,大功告成,亲个嘴儿!” 冯素琴起初吓了一跳,待听清了是许梁的声音。不由又羞又气,挣扎着下地,嗔怒道:“相公。这么多人看着呢!” 许梁登时扫一圈院中忙碌的众人,老气横秋地道:“老爷我与自家娘子亲热。哪个不开眼的敢偷听偷看?” 院中的下人们憋笑不已,纷纷找理由躲了开去。 冯素琴羞红了脸,举起粉拳轻捶着许梁,嗔道:“相公……” 许梁嘿嘿一笑,见下人们都走光了,趁机在冯素琴娇嫩的脸蛋上吧唧了一口,便拉着羞赧不已的冯素琴来到院中一处小亭子里坐了。 “相公此去吏部办事,可是相当顺利?”冯素琴见许梁如此高兴。呵呵笑道。 “嘿嘿嘿,”许梁一阵得瑟的笑,凑到冯素琴耳边将上午在皇宫里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 “什么?相公要当平凉府的同知?”冯素琴惊叫道。 “还不止呢,”许梁得意地道:“我还替戴掌柜的谋了个好差事。” “什么?” “平凉游击将军!”许梁道。 “啊?”冯素琴又惊了一把,疑惑地问道:“当今皇上怎会对相公如此厚爱?” 许梁听了,呸了一口,骂道:“球的厚爱!崇祯他是兜里没钱,又穷又抠。要我去收拾烂摊子,不给钱也不给兵。没办法,我只好提些不费钱不费兵的要求咯。嘿。这些崇祯倒是大方的紧,要官给官,要政策给政策!你莫看戴风提了游击将军。实际上手下一个兵都没有。” “原来是这样!”冯素琴恍然道。 许梁想到骆指挥提起的羊皮金刚经,便问道:“娘子啊,当初朝庭大军兵围马岭,我答应放那四小姐三千兵马下山时曾与四小姐有言在先,她须得告诉你那几本羊皮金刚经的下落。这阵子我事情多,一直没得空问,她兑现了诺言没?” 冯素琴回想一阵,点头道:“嗯,相公这一提起。妾身倒真记起来了,四小姐放我离开时的确说过几本什么金刚经的下落。” “哦。那你快告诉我。”许梁听得精神一振,惊喜地道。 冯素琴道:“四小姐说。有一本放在西北楼家堡当代家主手中,不过被楼家的大公子转而交给了朝庭。” “这个我自然知道,其他的四本呢?”许梁道。 “嗯,有一本据说是给了左督都,皮岛总兵毛文龙。还有一本嘛,好像是给了一个叫郑什么龙的海盗头子。”冯素琴道。 许梁听得,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惊道:“四小姐当真说给了毛文龙和一个姓郑的海盗头子?” “嗯。”冯素琴点头道。“怎么了相公,有什么不对吗?” 许梁登时心就凉了半截,长叹道:“魏公公心思诡异,当真令人无法猜透。那姓郑的海盗头子我不清楚,皮岛总兵毛文龙,我却是听说过的。听闻此人官至左都督,平辽总兵官,驻守东江,皮岛,挥下兵马数万,又地处海外,极是强横。”心里却在骂,羊皮金刚经在这样的人手里,还怎么拿回来? 冯素琴哦了一声,道:“原来这毛总后竟这样有名。那这郑什么龙呢?” “这个我却不知道了。”许梁道。 “郑芝龙?”忽的亭外一声询问。许梁与冯素琴回头看去,见葛乔正朝亭中走来,到得面前,询问道:“大人可是在说郑芝龙?” 许梁惊奇地问道:“葛老哥知道郑芝龙?” 葛乔笑道:“老夫这一年多基本都在东南沿海,岂有不知道大海盗头子郑芝龙的道理。不过人家眼下早就不干海盗的营生了。今年三月份,郑芝龙接受福建巡抚熊文灿的招安,任职福建海防游击将军。” 许梁愣了愣,忽惊道:“葛老所言,这郑芝龙接受朝庭招安是今年三月份的事情?” 葛乔道:“错不了。” 许梁生生地打了个寒战。想到魏公公埋宝藏是在天启年间,这个时候郑芝龙还在海上干那无本的买卖,偏偏偏这个时候魏公公居然与他有了联系,还将这么重要的物件交给郑海盗保管,他想干什么? 葛乔和冯素琴两人见许梁怔怔地站在那里,脸色变幻不定,一会惊奇,一会害怕,一会沉思,一会愤怒,两人都不明所以。 “大人,大人?” “啊?”许梁回过神来,看着葛乔,道:“葛老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葛乔道:“大人不日即将上任平凉,老夫这里也没什么要紧事,便想先行一步,尽早返回建昌,主持梁记皂膏和通天下物流的生意。戴掌柜在外面忙着收拾行李,他也要与老夫一同回去。” 许梁拱手道:“建昌的事情,让葛老哥费心了。不过,戴掌柜这次不跟着回建昌去,我另有安排。一会你见了他,叫他过来找我。” “是。”葛乔脸色微微一惊,随即恢复正常,禀报完毕便出去给戴风传话去了。 许梁犹在为魏公公的谋划心惊,回想一阵,又惊讶地问冯素琴道:“娘子,怎么四小姐就告诉你这两本的下落么?还有两本呢?” 冯素琴眨巴着眼睛,迷茫地道:“没了,她就只说了这两本。” 许梁顿时脸色一变,恨不得跳脚骂娘。 又被那四小姐算计了!当时在马岭的时候,四小姐说得一清二楚,羊皮金刚经共有五本,而许梁现在得到的消息,一本在楼家堡,一本在毛文龙手上,一本在郑芝龙手下,还有剩下的两本呢? “好个李庭,真不愧是魏忠贤的好外孙女!”许梁骂道。 冯素琴听得,脸色忽然一变。惊道:“相公你方才说什么?四小姐是魏公公的外孙女?” “正是,怎么了?”许梁问道,“她难道没对你提起过,他的外公是前朝的大太监魏忠贤么?就是那个死后还被崇祯皇帝下令扒出来千刀万剐的死老太监!” “不,”冯素琴一脸震惊地连退两步,看着许梁连连摇头,道:“相公,只怕咱们都被骗了,那魏忠贤多半根本就没死。” “哈哈,怎么可能?”许梁道:“行刑当天,可是有几千人看着呢?刽子手们足足在尸体上割了三千六百刀。”忽想到魏公公埋宝藏,保管经书的诡异之处,许梁说着说着也变了脸色,“素琴,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冯素琴颤抖着语调道:“我在四小姐军中那阵子,曾侍候过一名老人家,看样子多半是名老太监,而那四小姐称他为外公。还有,四小姐军中还有一名督军,好像也是名太监,名叫李朝钦!” 许梁脸色瞬间就白了,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惊恐地看着冯素琴,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一十九章 回到镇原 冯素琴给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许梁一时接受不了。他记得非常清楚,崇祯皇帝钦定逆案中给阉党定了七等罪名,一举囊括了两百六十一名朝中大臣,魏忠贤是罪名榜上头一等。被凌迟。然而由于此前魏公公已要死了,尸体被锦衣卫从坟里挖出来带回京城,当众又剐了一遍。 据说行刑当天法场上围了几千人,不少等着就为扒一块魏公公的碎肉回去煮了吃。所谓恨到极致,吃其肉,喝其血,仿佛非如此不足以泄心头之恨。 几千人见证的场面,怎么能做假呢? 许梁想不通,更不敢细想。皱着眉头在亭中走来走去。 戴风边走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走了过来,朝许梁拱手道:“大人,你找我?” 许梁见了戴风,暂时将心中的疑惑放到一边,温言道:“戴掌柜,又后你可得改改称呼了,咱得称你声戴将军。” “大人莫要拿我一个老头开玩笑。”戴风莫名其妙地道。 “呵呵,”许梁轻笑道,招呼戴风在亭中的横栏上坐了,将自己向皇帝举荐他出任平凉游击将军的事情说了。 @, 戴风起初还不肯相信,经过许梁一再说明,再有冯素琴在一旁证实,戴风才信了。相信之后便湿了眼眶,紧握着许梁两只胳臂,声音哽咽。几年前他戴风原本也是堂堂济南府的守备将军,遭奸人暗算才被罢官回到建昌小县避难,一晃六七载,原本以为自己再没有机会回归朝庭,乍听到这个消息怎不激动惊喜? 许梁又好生安慰一阵,吩咐戴风将手头上关于通天下物流的事情交接好,明日到兵部领了将印信物。便能与自己一道回镇原。 当晚,许梁将留在京城的许府诸人召到一起,当众宣布了朝庭的任命。众人听说许梁不但升任了平凉同知。而且举荐戴风出任平凉游击将军,连梁军的番号都在兵部备了案。人人欢欣喜舞,当夜味源楼提前打烊,内部大摆宴席,以示庆祝。 次日一早,诸事妥当。许梁更与戴风各去吏部和兵部取来官印信物。临出吏部衙门,文选司郎中王贤亲自送出门外,亲近无比地与许梁作别。 待许梁再回到味源楼前,汇合了回镇原的人手。众人检查一番行装,见没有落下什么东西,便启程离京。通天下车马行的掌柜燕七带着几名手下送出永定门,与许梁分别时,许梁道:“老七,你在京城,替我做两件事情。” 燕七道:“大人请说。” 许梁回头看着身后高高在上的北京城墙,幽幽地道:“魏忠贤受剐刑一事,你替我查控清楚,那魏公公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子?是面目全非还是模样清楚。” “大人放心。属下一定查探清楚。”燕七郑重应道。 “第二件事,”许梁脸上呈现出狠厉之色,道:“那韩王府的侍卫统领赵永远应当还在京城之中。待我们离京之后,你给我盯紧了他,找机会让他消失。” 燕七神情一凛,沉声道:“是。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许梁一行一百多人五月十七离开京城,六月初才回到镇原县城。而邢中山领着乔装的几千梁军陆续于六月中旬返回镇原县。 此时的平凉府境内基本算是流贼的天下了。平凉府治下,除了镇原县,固原州,泾州外,其余诸州县基本上就算是被流贼军队接管了。十多万人在平凉府境内游街窜巷。完全视朝庭军队如无物。 镇原城原本也是人心惶惶,县丞黄道周与梁军哨官万文山收拢了梁军五千多人死守镇原城。打退了流贼的两次进攻,才算保住了镇原城。 许梁一行人进了城。县丞黄道周,主簿郭天叙,典史贺诚,巡检刘勇和驿丞陈圳,加上万文山领着的梁军将佐喜笑颜开地赶到县衙与许梁见礼。 许梁与众人简略寒暄过后,便问起最近的情况。县丞黄道周苦着脸道:“大人,流贼肆掠平凉已愈两月之久了,周边的官军任凭流贼为害,迟迟不见发兵。咱们镇原城多亏了万营主带领梁军弟兄尽力守城,这才保得镇原不失。” 许梁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三边总督武之望大人也不管吗?” 黄县丞轻叹口气,摇头道:“武总督倒是挺上心,着急上火地要解救平凉,向安东中卫的叶指挥使,庆阳守备将军贺人龙,延绥总兵贺虎臣等周边将领都下了命令,让他们派兵驰援平凉,唉,命令下了好几回,除了总督大人帐下游击将军李英率部赶到平凉城上与流贼上天龙打了一仗外,其余诸将,皆无所动作。” 许梁听了,心中一沉。叹道:“武大人可是三边总督,这些将军这般做法,难道就不怕武大人怪罪吗?” 涉及到高层的态度,黄县丞便不好答话。戴风皱眉道:“旁的倒也罢了,平凉城可是安东中卫的根基,怎么安东中卫的叶指挥也不着急?” 黄县丞看眼戴风,印像中梁军中没有这号人物,便看眼光去看许梁。许梁见状指着众人道:“跟诸位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新任的平凉游击将军戴风戴将军。” 众人顿时吃了一惊,纷纷上前见礼。黄县丞才道:“戴将军有所不知,两个月前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率安东中卫兵马随东厂王公公出征四小姐,不料中了敌人的埋伏,损失惨重。眼下安东中卫可用的失马不足千人,叶指挥倒是想收复平凉,可惜手底下兵不够,也没有办法。” 平凉的情况大抵如此,武总督和叶指挥是想收复平凉的,奈何底下的骄兵悍将们不听招呼,而光靠总督府直属的那点兵,想要收复平凉无异于痴人说梦。 形势如此,许梁也没什么好办法。当下将自己升任平凉同知的事情和黄道周接任镇原知县的事情当众宣布了,又吩咐黄道周郭天叙贺诚等人准备粮草弓箭,自己带了戴风,刑中山,万文山等梁军诸将到镇原军营去点兵。 来到韩王府别院改建的梁军军营中,万营主命人吹起集结号,将营中的五千多梁军士兵集合在校场之上,恭请许梁训话。 许梁在点将台上巡视一阵,左看又看居然没看见另一个营主胡小勇,不由惊奇地问万文山道:“万营主,怎么没见着胡小勇?” 万文山一脸愤怒之色,恨声道:“禀将军,胡营主一个月前已经离开梁军,投靠安东中卫指挥同知黄子仁去了。” “嗯?”许梁听了,脸色一变,问道:“怎么回事?” 邢中山和戴风等人听了,俱都一脸惊异之色,万文山一脸不屑,呸地朝地上吐出口唾沫,道:“一个月前,少夫人自京城派人传来急讯,要胡小勇带一营人马乔装进京,不料那胡小勇见了信件,料想将军在京中情况危急,心中胆怯,竟然不仅不听从命令,反倒来游说末将,要末将领了留守镇原的梁军舍了将军,转而投靠到新任安东中卫指挥同知黄子仁的门下,我呸,我万文山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知道忠义二字,岂能跟着他一般卖主求荣!” 许梁听得脸色已是铁青。邢中山破口大骂:“龟孙子,不是人做的东西!跟那京城里的胡成功一路的货色!我呸!” 万文山又道:“那胡小勇临走前还想带着他那一营士兵随他而去,幸得末将发现得及时,追回了大部份,但还是有几百人被他带走了。” “混蛋!”邢中山跳脚大骂,“梁军乃是将军一手创建,他胡小勇自己不要脸,怎敢带走我梁军士兵?哼,他日别叫我邢某撞见,否则非一刀劈了这龟孙不可!” 许梁只觉得胸中的怒火如脱缰的野马般不受控制地往上涌,脸上红得能滴出血来,双手不住地颤动,忽“啊”的一声大吼,一拳砸在平台木栏杆上。 只听砰的一声响,那木栏杆剧烈地摇晃着。 诸将吓了一跳,惊惶地看向许梁,只见许梁铁青着脸色,胸膛急剧地起伏,鼻中气喘如牛。那砸过栏杆的右手直垂到腰间,上面已被划破了皮,两行血珠顺着手指头往下嘀。 校场上五千多梁军士兵听得这声响,顿时鸦雀无声。 “将军,你的手……” 许梁摇摇头,咬紧牙关,愤怒地目光投向固原州方向,心里默念着:恩断义绝! “将军?”诸将又轻唤一声。 许梁深吸几口气,平息了胸中的怒意,怒力恢复正常的神色,朝戴风等人摆手道:“我没事。” 诸将都一脸担忧地看着许梁,对许梁说的没事显然不信。 许梁意兴阑珊,再也没了点兵的念头,朝邢中山道:“胡小勇营中留下的士兵,都归在平凉游击将军戴风的挥下。吩咐下去,广贴告示,招募兵勇。各总各哨,加紧训练……今日就不点兵了,让大家都散了吧。” 说罢,许梁便一言不发地下了平台,落寞地朝营门外走去。邢中山,戴风和万文山等人对视一眼,各自叹气。(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二十章 身心俱疲 梁军军营距离许府并不远,许梁一人背着手边走边沉思,身后四名青衣卫侍卫亦步亦趋地紧跟着,警觉地注意着四周的情况。 由于流贼攻陷了平凉府,镇原周边县逃出的难民多半到了镇原城里避难。沿街道两边东一群西一群的坐了难民。整个街道嗡嗡嚷嚷,显得极为暄闹。 然而许梁充耳不闻。失望和愤怒已经充满了他的内心。他对胡小勇和胡成功这两人监阵背叛感到愤怒,然而更多的其实是对一道穿越过来的黄子仁的失望。自冯素琴口中,他已经知道自己出事后,冯素琴曾经上门去找过黄子仁,然而直到自己押到京城,差点送命,也没见黄子仁站出来说半句好话。 不但如此,面对胡小勇的背叛,黄子仁不但不加以阻止,反倒欣然接受,如此所作所为,完全不顾及与许梁的兄弟情谊,又或者说,他黄子仁已经料定许梁这回会死在京城,再也回不来了? 失望的负责情绪一直伴随着许梁,进了许府,耳旁听得下人们亲切而不失恭敬的问候,许梁的情绪才好了一点。 然而这种好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会客厅里,梁军总≥∝,管罗百贯和梁记掌柜伍思德早已等候多时。 “大人,属下听说大人想要大力招募兵勇?”罗百贯待许梁在主位上坐下后直接问道。 许梁点头,道:“流贼势大,仅靠梁军眼下的兵力,不足以对流贼造成威胁。扩军势在必行。” “大人,属下不是反对扩军,而是眼下咱们粮草银饷极其匮乏,即便是如今的局面也是勉力维持。实在无力再扩军了。”罗百贯虽然语音有些柔美,不够阳刚,但做事却极为认真负责。这点也是许梁极为欣赏的。 “咳咳,大人这次出事。少夫人下令征调了八成以上的资产,光打点京城里的那些衙门大人们就花费了七八万两,加上大人出来后亲自登门答谢,这一番花费算下来,足有近十万两之多。眼下许府帐面上存银不足万两,若是强行扩军,粮饷必须不足。” 这次进京花费的银子之多,数额之大。连许梁也感到十分意外,十万两银子,差不多便是许梁前世的六千万元,许府一下子抽走了这么多银子,无疑于掏空了大半个许府。 然而扩军也是势在必行的事情。许梁拄着头沉思一阵,问道:“梁记各店面里还能不能抽出些银两过来?” 梁记掌柜伍思德便拿出一厚厚的一本帐本翻看一阵,摇头答道:“大人,梁记各处店面现银也是勉强维持正常运转,若是再抽走现银,梁记便只有关门歇业了。如此做法。无异于杀鸡取卵。” 伍思德说的倒也是实情。若是为了扩军就把梁记的生意停掉,那无异于自缚手脚,许梁还不至于用这种昏招。沉吟了一阵。也没有想到什么可行的办法,不由大感烦燥,挥手让罗百贯和伍思德两人回去。 许梁此时感到深深的倦意,回到镇原后,诸事都不顺心,特别是黄子仁的见死不救,落井下石深深地挫伤了许梁的感情。他一身疲惫地回到许府后院卧房,仰头便倒在软棉棉的大床上。 冯素琴见许梁一脸倦意,上前替许梁脱了靴子外套。又蹲在床头,伸手自许梁小腿处开始往上轻轻地拍打起来。 “唔。”许梁睁眼,看着冯素琴道:“你在做什么?” 冯素琴一脸疼惜。嫣然道:“我见相公身心俱疲,便想替相公放松放松。” 许梁讶异地道:“你还会这些?” 冯素琴没答话,细心地拍打起来,一阵酥麻的感觉让许梁受用不已。冯素琴柔声细细地说道:“前些年我与母亲逃难的时候,母亲累了,我便像这般替她老人家拍打,母亲还曾夸我做得好呢,相公,你感觉怎么样?” 冯素琴说着扭头朝许梁看去,却见许梁闭了双眼,均匀的呼吸,已经睡着了。冯素琴轻叹一声,将许梁的腿放到床中央,扯过棉被,细心地盖上,将这些做完,冯素琴端详许梁一阵,蹑手蹑脚地关门出去。 固原州原本是归于平凉府管辖,只是后来由于多了个三边总督府,其军事政治地位便直线上升,超过了平凉府和长安府,成为实际的军事重镇。 许梁与新任的平凉游击将军戴风一早来到总督府衙门,拜会了三边总督武之望,又去拜访了陕西参政洪承畴。待到午时,各路奉命赶来的文武官员基本都到了总督衙门大堂里,武总督便升堂议事。 两个月前,许梁还是镇原知县的时候,但凡到平凉府开会,品级低得连个座位都没有。如今许梁身为平凉同知,领平凉知府事,身份地位直线上升,再次开会,不但座位有了,位置还靠前,紧挨着陕西参政洪承畴。斜对面的,是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 东厂王体乾居然还在固原城内,武总督开会议事,王公公坐在下首。 武总督看上去比两个月前苍老了不少,也憔悴了许多。他沙哑着声音说道:“诸位大人,各路将军,流贼攻陷平凉已有月余,事情已经惊动了朝庭,皇上震怒。眼下平凉同知许梁和平凉游击将军戴风也已经上任,各路将军想必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今日本督便决定与流贼决战。” “总督大人,却不知哪位是平凉同知?”第一个出声的居然是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 武总督朝许梁一指,道:“原镇原知县许梁便是现在的平凉同知。” 叶指挥满脸惊讶地看向许梁,惊问道:“原来是许知县!想不到许知县被锦衣卫押着进了趟京城,回来摇身一变,居然当上了平凉同知,际遇之奇,本事之大,令本官刮目相看哪。” 叶指挥说得阴阳怪气,许梁岂能听不出来,许梁看眼武总督,好像没有听出叶指挥的语气一般,冷冷地道:“哪里,叶大人客气了。” 叶指挥轻哼一声,转眼看了眼正襟危坐的戴风,又道:“这位宝相庄严的年迈老将想必就是那位新任的平凉游击戴大人吧?啧啧,戴大人年事已高,不知尚能饭否?” 尚能饭否说的原本是廉颇的事情,现在叶指挥当众用这话来问戴风,取笑的意思显而易见,堂中众人便吃吃轻笑不已,几位总兵官更是哈哈笑出声。 戴风顿时就气红了脸色,他原本是济南守备,这些年靠走镖讨生活,风餐露宿的,外貌与那些官府衙门的大人们自然要显老不少。然而戴风毕竟是新任的游击将军,品秩又在叶指挥之下,是以受了委屈,也不敢当众与叶指挥顶撞。 戴风能忍,许梁可就忍不了了。戴风可是自己特意向崇祯皇帝举荐的人选,目的就是为了配合自己的工作。现在他受了委屈,许梁如何能善罢干休? 当即许梁便轻笑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指挥道:“叶指挥当真是好眼力!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清真假。只是本官远在京城便听人说起叶指挥此番带兵出征,怎的没用你那火眼金睛,看清敌人的虚实,反倒落入敌人的包围圈中,损失折将,狼狈而归?末了了还让流贼趁虚而入,一举攻陷了平凉?莫非当时叶指挥是睡着了不成?” 嗤!又有几人听了许梁揶揄的话语,轻笑出声。叶指挥的脸色登时就成了猪肝色,这次他为了讨好东厂王公公,特意亲自带了安东中卫五千多兵随王公公出征,原本想着在王公公面前好生表现一把,不想弄巧成拙,损兵折将不说,还丢了平凉城!想要再夺回平凉城,无奈手下兵员不多,实力不济,请武总督发兵嘛,各路将军却又推三阻四,毫不积极,如此这般,弄得叶指挥心里也是窝火得紧。 叶指挥尚未说话,坐在上首的东厂档头王体乾忽的剑眉倒竖,瞪着许梁道:“许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指责咱家领军无方咯?” 许梁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骂叶指挥,而叶指挥这次出事,其实是跟着王体乾出征的,骂了叶指挥,岂不连王公公也跟着骂了? 许梁忙陪笑道:“公公说得哪里话?叶大人损失了兵马,乃是他带兵无方,与公公您又能有什么关系!” “哼!”王公公轻哼一声,阴冷的眼光瞪了眼许梁便不再答话。 叶指挥见状心里暗笑不已。 “好了,诸位安静!”三边总督武之望沉声说道:“咱们商议战事要紧!”(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又是王公公 战前会议开完,各部便依计各回各营准备。戴风跟着许梁边朝总督府衙门外走,边小声地说道:“大人,兵法有云,穷冦勿迫,围师必阙。总督大人之计,怕是要激起平凉城内流贼拼死反抗的意志,即便攻下平凉,军队损失必然也大。” 许梁边走边打量着四周,瞥见走廊过道边几名东缉事厂番子在那游走。压住戴风的话头,一言不发匆匆出了总督府。两人回到驿馆,命手下青衣卫侍卫把守住了房门,许梁才拉着戴风坐下了,语重心长的道:“戴将军,你初来陕西,对上层的情况不太了解。武总督是个老好人,那个东厂的王体乾又是钦差,有他在堂上搅和,武总督便不能不顾及王公公的意见。” 戴风瞪眼道:“武之望才是三边总督,那个王体乾,阉人一个,屁都不懂。” 许梁苦笑着,暗道就你这想法,难怪当年济南府的守备将军坐不稳。许梁道:“戴风,王公公与武之望之间的微妙关系,三两句也说不清楚。你我都是初次上任,资历浅,上头说什么,咱们就做什么总没有错。那些不满的话语,放在心里就可以,千万别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人心险+,恶,当心祸从口出啊。” 戴风讪讪地点头,“大人,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其他人,我是不说的。” 许梁放心地点头。吩咐侍卫们收拾了东西,即刻返回镇原县。 出了驿馆,迎面便见一群武将簇拥着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有说有笑地朝驿馆里面走来,与正要出门的许梁等人在驿馆门口不期而遇。 叶指挥见了许梁,笑声一敛,朝旁边的新任指挥同知黄子仁笑道:“黄将军。来来,我与你引见一下,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便是新任的平凉游击将军戴风。我听说戴将军也是从建昌小县过来的人。说起来你们俩还是老乡哪。这老乡亲见面,场面必定感人哪。啊,哈哈。” 许梁和戴风看眼一身崭新衣甲的黄子仁,双双一皱眉头,戴风拱手,语气生硬地道:“原来是黄同知,幸会。” 黄子仁面色尴尬,抱拳挤出笑脸朝许梁道:“大哥,你回来了?” 许梁打断他道:“黄将军。你贵为从三品的指挥使同知,下官区区一个正五品的芝麻小官,可不敢高攀。”说罢,视叶指挥和黄子仁等人如透明人一般,沉下脸自一侧走过。 黄子仁脸上的笑便如冻在脸上一般,久久恢复不过来。 走在路上,戴风呵呵直笑,拍掌道:“痛快,真他娘的痛快。”说着,戴风双腿一夹马腹。赶上前与许梁平行而走,解气地笑道:“大人,您没看见方才那黄子仁的脸色。跟朵衰败的菊花般。哈哈。” 许梁呼出口气,轻轻摇头,道:“我没想到黄子仁居然会是这样的人,方才见着他,我没骂他都算是好的。只是日后,他黄子仁与咱们便是陌路之人,井水不犯河水了。” 戴风呸了口,道:“品性如此低劣的人物,老夫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的。” 一路不停歇。两人进了镇原城,便直接去了梁军军营。点齐出征兵将,准备作战粮草。救伤药材,又与诸将商议安排留守镇原的人员,诸事安排妥当,许梁才离了军营回到许府。 由于许梁现在的身份是平凉府同知,黄道周接任了镇原知县,许梁再在镇原县衙办公便有些鸠占鹊巢的味道,尽管黄知县一再表示不会介意,但许梁还是将许府当做了临时办公点。许府少夫人冯素琴见许梁回府了,便欢欢喜喜地唤下人们将准备好的晚膳端上来。喜孜孜地陪着许梁吃晚饭。 眼见许梁连吃下去两大碗米饭,冯素琴眼睛都快眯成了月芽儿。待许梁放筷子的时候,冯素琴便将戴莺莺的事情提了出来。 许梁愕然道:“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冯素琴道:“在京的时候,你关在锦衣卫诏狱中,妾身整天担心你的安危,身边除了戴姑娘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我见戴姑娘对相公也是真心实意,便答应了。再说了,人家戴姑娘为了救你,连命都可以舍出去,如此佳人,相公你就不要拒绝了。” 许梁哭笑不得地看着冯素琴,笑骂道:“如此大事,你个妇道人家怎能私自做主?” 冯素琴听得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摇着许梁的手臂道:“我不管,反正这事我这个许府的少夫人是同意了的。再说我看这戴姑娘人品端庄,待人也真诚,嫁入咱们许府也能与我做个伴。怎么着都比那个楼仙儿要强。相公,你就依了嘛?” 许梁捱不过冯素琴的糖衣炮弹,苦笑着点头道:“好好,待相公我收复了平凉,我便找戴将军去提这事。” 冯素琴听了,这才松了手,喜孜孜的招呼下人进来收拾碗筷。待许梁不经意地抬头,她人早没影了,估计是找戴莺莺提前透露口风去了。 梁军上下忙活了一天,出征的部队集结完毕,四千多梁军士奉命出征。平凉游击将军戴风和梁军副将邢中山到许府来请示什么时候部队开拔。 许梁皱眉道:“没有接到武总督传达的指令哪,先原地待命,等候指令。” 如此过了两天,固原方向依旧没有消息传来。许梁惊讶之下便亲自赶到固原三边总督府去询问消息。 一问之下,许梁目瞪口呆。 事情出在庆阳守备贺人龙身上。贺守备回到庆阳召集部将将武总督的指令一说,部将们便炸了锅。死活都不愿意奉命出征,理由嘛,还是军饷的事情。许梁记得他在京城的时候,庆阳守备营就因为军中连着四个月不发饷银闹了回兵变,还干掉了刚上任不久的守备将军。现在又因为拖欠军饷的问题闹事……这贺人龙是怎么带的兵! 其实西北军中,连着几月不发饷银早就是家常便饭,欠饷的情况到处都是,若都像庆阳兵这般胡闹,那整个陕西便没有可用之兵了。武总督十分恼火,找来贺人龙一顿臭骂,骂完了,事情还没解决,当下由三边总督府出面,向固原当地的富绅赊了四千两银子,先补发了庆阳兵一月的饷银,这才将这帮大爷兵请动。 崇祯元年六月二十六,三边总督武之望集结了庆阳,延绥,固原,镇原的四支官军终于气势汹汹地朝被流贼攻陷了近两月之久的平凉城进发。 按照计划,由庆阳守备贺人龙部率军攻平凉城东门,延绥总兵贺虎臣部并安东中卫残部攻平凉城西门,游击将军李英攻南门,游击将军戴风攻北门。四路大军同时攻城,按东厂王公公的说法,必能一举拿下平凉城! 平凉城下杀声震天,炮火轰鸣。离着平凉城一里外的一处高地上,三边总督武之望亲自坐阵督战。陕西参政洪承畴,平凉同知许梁陪同观战。在他们视线的正前方,正是总督府直属的游击将军李英的部队。 只听得一排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响过之后,上千的明军士兵如潮水般喊着杀声朝平凉城南门冲去,离着城墙五十步开外,弓箭手一轮齐射,将城头上探出头来的流贼射翻了不少,随即趁着这档子间隙,明军的云梯,冲城车朝城下靠了过去……城头上,无数的流贼士兵冒头还击,弓箭,石头,木块,铁锅,能扔的能砸地东西如下冰雹一般落下城墙。愤怒的杀声,惨叫声,惊恐声编织成南城门下的生死较量。 武总督观看一阵,欣慰地捋须道:“洪大人,许大人请看,城头上的流贼毕竟是泥腿子出身,不懂得守城战的打法,不晓得抢占先机,不让攻武器靠近城墙。如今看来,李将军再有一轮冲锋,这南城门便要告破了。” 许梁和洪承畴跟着点头称是。诚然,守城的流贼明显经验不足,调配不力,李英的第一轮冲锋,便有十多名明军士冲上了城楼上,与流贼展开肉搏战,虽然最后还是被扑上来的流贼压下去了,但仅从这一点,便能看出流贼人虽众,战力却并不高。 许梁陪笑着,忽想起没在这边见着那位讨人嫌的东厂王公公,便笑着问道:“大人,怎的没见着王公公?我军如此神勇,王公公不亲眼看看,岂不可惜?” 武总督脸色微变,沉默一会才哼了一声,说道:“王公公跟着贺虎臣部去攻打西城门去了。” 许梁啊了一声,惊疑地道:“刀枪无眼,王公公跟着攻城部队去做什么?啊,是了,王公公出自东厂,见多识广,想必是亲自指挥作战去了。” 武总督冷哼一声,不屑地道:“延绥总兵贺虎臣是征战多年的老将,大小战役不下百仗,区区一处城门,用不着王公公多嘴。” 许梁听得,心知武总督也开始厌烦这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厂王体乾了,与洪承畴交换个眼神,静静地陪着武总督观战。 忽听得平凉城方向一阵高昂的喊杀声,许梁等人猜着是游击将军李英又发动进攻了,便紧张地盯着南城门方向,待看一阵,三人脸色突然变了。(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二十二章 推诿扯皮 只见西边方向,一支上万人的流贼部队如一股洪流般自李英部的侧翼冲入李英军阵中,与李英部撕杀在一起,这股突然出现的流贼顿时将明军的部署打乱了,原本准备往南门方向冲锋的明军被急忙调过去应付这股侧翼的流贼,如此一来,已经冲到城下的明军由于缺了后续的弓箭掩护,成了城头上流贼的活靶子,转眼间死伤了一大片。 游击将军李英的怒吼声穿透了撕杀的人群,传到了许梁等三人的耳中,三人面面相觑。武之望颤抖着嘴唇,叫道:“这是怎么回事?”随即急声命令自己的亲兵营部将:“快,你带领亲兵营速去接应李英将军,替他挡住侧翼!” 部将应一声,急跑出去招手点齐了五百亲兵朝城下冲去。 忽的洪承畴两眼怒睁,指着城下道:“来不及了!” 许梁和武之望急忙朝城下看去,脸色就更白了,只见南城门大开,自城中冲出一队上千人的骑兵,席卷进了两军之前,骑兵之后,黑压压的步卒怪叫着冲出城外来。 李英部在流贼双面夹击之下,连连败退,未几败退演变成了溃败,无数明军掉转枪头,转〗-,身而逃。冲到半路的总督府亲兵部将见状急勒转马头,回到武总督面前,护着武总督三人退走。 平凉围城之战就此失败。败得莫名其妙。 许梁随着武总督的亲兵营退到泾州附近,进了泾州城,陆续有退下来的明军尾随着进城。戴风和邢中山两人气急败坏地找到许梁,连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眼看城门就要破了,打哪里来的流贼?” 许梁摊着两手,摇头苦笑:“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次日,武总督在泾州县衙聚将议事,脸黑得像炭火。许梁注意到延绥总兵贺虎臣脸色差不多跟武总督一样脸。腮帮子鼓鼓的还气得不轻。 武总督将面前的案台拍得山响,盯着贺总兵怒喝道:“贺虎臣!围城之战功亏一匮。你要负全部责任!本督事先安排得一清二楚,四路大军各攻一门,四面夹击之下,平凉城必然一举攻破。你贺总兵为何自作主张,舍了平凉转而驰援泾州?” 贺总兵抿着嘴,嗡声嗡气地道:“本将军无话可说,总督大人要问,尽管去问王公公和叶指挥使!” 武总督便将不善的眼光扫了东厂王公公一眼。又落在安东中卫指挥吏叶延庆身上,沉声喝道:“叶将军,这是怎么回事,说!” 叶指挥使立马就叫起了撞天屈,连连摆手道:“末将仅是配合贺总兵作战,救援泾州,不是末将的主意,末将也是听命行事。”说罢,便拿眼睛去瞟正襟危坐的东厂王公公。 武总督听了,便盯着最后一位当事人。问道:“王公公?” 东厂档头王体乾顿时就如被踩了尾巴的狗一般,跳将起来,叫道:“行军作战。可是几位领兵将军的事情,咱家一个东厂的档头,可扯不上关系!” 贺虎臣暴怒道:“王体乾!本将军奉命要攻打平凉,是你走到半道上执意要改道驰援泾州!这才误了军机,铸成大错!如今,总督大人问责,你怎能推得一干二净?!” 王公公听了,剑眉倒竖,冷冷地盯着暴怒的贺总兵。鼻尖哼了一声,道:“贺总兵!咱家奉了皇上的旨意追剿魏氏后人。阉党余孽,突然得知那四小姐李庭正攻打泾州城。咱家皇命在身,急于围剿四小姐有什么不对?再者说了,军队掌握在你贺总兵的手上,咱家的建议贺总兵可以不理会嘛!” “你!”贺虎臣气得双目欲裂,瞪着王公公就像要一口生吞了他一般,气极而笑:“好,好,好个阉货,现在倒推得一干二净,横竖都成了本将军的不是了。” “大胆!”王公公尖叫道:“你骂谁阉货呢?” “谁应谁便是!”贺总兵也真是豁出去了,冷哼道。 叶指挥忙起来打圆场,朝贺虎臣道:“贺总兵消消火,王公公也别生气,大家有事好商量,好商量嘛。” “住口!”贺虎臣怒瞪叶指挥一眼,骂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叶指挥当众被人辱骂,气愤难当,见贺总兵气势汹汹,也不敢回嘴,一时尴尬异常。 贺虎臣朝三边总督武之望拱拱手,语气生硬地道:“总督大人,此次攻城失利,罪责全在贺某一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罢,扭头大踏步出了县衙。 武总督抬手叫住道:“贺将军,你要到哪里去?” 衙门外贺总兵回道:“贺某耻于与阉货和小人同堂议事,先行一步!”说罢,便听得重重的脚步声远去。 堂内,东厂王公公跳起来对着门口骂道:“贺虎臣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要干什么!不像话!” 叶指挥连忙轻声安慰:“公公息怒,息怒,当心身体……” 武总督看着王公公在那跳脚撒泼,厌恶不已却又发作不得。怔怔地看了王公公半晌,长叹口气,道:“王公公,行军作战乃军机大事,公公日后切不可轻率轻言,贻误军机。” 王公公讶异地扭头看着武总督,愣了愣,沉下脸色,道:“总督大人这话什么意思?咱家奉旨办差,那也是钦差大臣,难不成还指挥不了一个小小的地方总兵?” 武总督也怒了,冷哼一声道:“本督乃是三边总督,节制三边军务民政,日后本督指令,旁人休得多言!”说罢眼光巡视着堂中剩下的几位将军。 “是,谨遵总督大人赦令!”诸将拱手应道。 “咱家可是钦差大臣!咱家的话也代表皇上的意思,你们也得听!”王公公见状也摆起威风,威严地叫道。说罢巡视着诸将。 诸将正襟危坐,无人应声。 “你们?”王公公见状,好不尴尬,未几恼羞成怒,指点着武之望,洪承畴等人,狠厉地叫道:“你们给咱家等着!” 说罢,王公公气哼哼地走了。 堂上武总督忽的身形一晃,跌坐在椅子上。洪承畴坐得离他最近,见状忙奔过去叫道:“总督大人,你怎么了?”见武总督双目紧闭,嘴唇青得吓人,忙叫道:“快来人,总督大人忧劳成疾,晕过去了!” 堂中的武将们急忙围上前去查看,随后自堂外冲进来四名总督府的亲兵,小心地背了武总督出了县衙大堂,找地方供武总督歇息去了。洪承畴放心不下,也跟着走了。 堂中便只剩下几员虎将和许梁等人,庆阳守备将军贺人龙嘿嘿嘿的咧嘴笑道:“阉货气跑了,总督大人也累倒下了,眼下咱们屋里的人怎么办?是接着傻等着,还是各回各家啊?要不咱凑两桌打马吊吧?许久没摸牌了手痒得紧……” 没人应声。叶指挥挪动下椅子,旁若无人地走了。 贺人龙没人理会自己,便拍拍屁股,自言自语地道:“得咧,都走了,咱也走吧。” 接着,陆续有几员将军离开了。堂中只剩下许梁和戴风,哦,还有泾州的知县林家络。林家络是主人家,即便别人都走了他也不能走,何况还有顶头上司,平凉同知许大人在呢。 许梁将堂中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眼见好好的一场战事竟然被一个东厂档头毁在手里,心里惋惜不已。想起此次流贼上天龙,过天星,神一魁,王左桂和四小姐等之所以能集结众兵趁虚而入一举攻占平凉,起初也是由于这位王公公调走了安东中卫大部分兵力的缘故,不由对这扫把星似的王公公暗恨不已,想着自己日后可一定要注意防范这死太监。 泾州知县林家络上前来,拱手朝许梁笑道:“下官泾州知县林家络,见过同知大人。” 许梁笑道:“林兄何必如此见外,你我本是旧相识,提起同知岂不生份?” 林知县便温和地笑,“这不一样,大人如今官居正五品,身份地位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这礼不可废啊。” 许梁便呵呵直笑,又替林家络引见戴风。 林知县心知游击将军戴风定是许梁的心腹之人,不肯怠慢,连连施礼。三人寒暄一阵,许梁打个呵欠,问道:“林兄,本官劳累一天了,身子也乏了,可得找个地方好生休息,那总督大人身体有恙,本官不便打扰,还请林兄看着点,有消息了及时禀报于我。” “是,大人放心。”林知县应道。 许梁便与戴风出了泾州县衙,先去梁军营中巡查一番,见没什么事情便找个军帐准备先躺一会。 迷迷糊糊的正要睡着,忽听得帐外有人喊报告,许梁起身朝帐外喝道:“什么事?” “将军,总督大人醒了,请您过去。”(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二十三章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许梁起身,整好官服,掀开帐子出来,见一名总督府的亲兵站在帐外,亲兵见了许梁,又拱手道:“大人,总督大人有请。” 许梁点头,道:“前头带路。” 说罢,便吩咐青衣侍卫将自己的坐骑牵来,刚跃上马背,游击将军戴风和副将邢中山围了过来,戴风道:“将军,可要末将与你同去?” 许梁便用询问的眼光看向那传令的亲兵,亲兵挠着头,不确定地道:“武大人只说请许大人过去,其他人未曾提起。” 许梁听了,朝戴,邢两人摆手道:“两位将军好生看好营地,本官去去就回。” 出了梁军营地,赶往泾州衙门的路上,便见一群明军正朝城门方向走去,看样子是要出城。许梁仔细辨认一番,在队伍前方总算看到一杆叶字旗帜,泾州驻军中,标叶字的也只有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了,只是不知道这叶指挥领了部队要去哪里。许梁打心底不想再与黄子仁有什么交集,便撇过头,默不作声地急急走过。 泾州县衙大门口,泾州知县林家络早就等在门口了,见许梁骑马到了,迎上去道:“许大人您-,到了,快随下官来。” 两人边走边说,进了县衙,绕到二堂后院,在一间守卫森严的厢房里见着了三边总督武之望。 许梁乍见武总督,便被武总督的模样吓了一跳。只见武总督披散着头发,斜靠在床头,后背用厚厚的棉被垫高了,脸色从未有过的灰败。床边的几案上,尚摆着半碗汤药,一股草药的味道飘散在并不宽阔的厢房中。 武总督见许梁进来了。打起精神朝许梁摆手道:“许大人来了,快请坐。” 许梁赶忙上前两步,低头看着武总督。关切地问道:“大人快请歇着,您这身子不要紧吧?” 武总督苦笑。声音苍老,“人老了,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 一旁探着身子坐着的洪承畴便接口说道:“总督大人三月的时候便患过一场大病,因政务繁忙,一直未能好好休息,最近平凉失陷,总督大人心急如焚,长期忧虑不安再加上那些个混帐东西不听指挥。总督大人气急攻心之下,终于再次病倒了。” 许梁吃了一惊,见武总督一脸憔悴,灰败的神色绝不是作假。凭心而论,武总督给许梁的一贯印象,虽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大作为,但人格品性却是没得说的。暂且不说能力如何,武之望七十多岁的人了,风一吹都要摇三摇,一大把年纪干着三边总督的差事。心地还算正直,也不搞拉帮结派的朝庭勾当,也没听说他贪财好色什么的。总的来说还算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一心想把陕西的局面稳住。只是为官魄力要差一把火候,不太敢下狠手,像庆阳守备贺人龙这样桀骜不驯的刺头,武总督抓了之后居然又给放回去了。 许梁转眼之间心里便按印象给武总督定了性,探下身子朝武总督温和地道:“总督大人为国为民,实在令人敬佩。大人身体有恙,不宜多说话,安心休息为好。” 武总督欠了欠上身。坐起了点。洪承畴忙将他腰下的垫子抬高了些。 武总督摇头道:“本督的身体本督心里清楚,今日这屋里没有武将。只有文臣,洪大人。许大人,还有这位林大人,咱们都是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读书人,本督心里堵得慌,你们陪老夫唠唠嗑。” 许梁朝屋内看了眼,见果真一屋子全是文官,暗笑道:你们三才是真正的读书人,老子却是个冒牌货,嘿嘿。 泾州知县林家络听得武总督把自己也算在唠嗑的人里边,激动的脸色通红,急忙搬了把椅子挨着许梁,靠床头坐了,如决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乖学生一般,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的武老师。 屋内的人目光都落在武总督身上,等着他开启话题。 武总督目光在床边三人身上扫了一遍,落到许梁头上,感慨地道:“你们三个都是年轻有为的后生,朝庭的栋梁之材。尤其是许大人,年纪最轻,官却不轻。当年老夫在你们这般大的时候,还在翰林院里面研墨写书呢。呵呵,后生可畏啊。” 许梁等三人便陪着笑。 笑了一阵,武总督看着许梁道:“许大人年纪最轻,在陕西呆的时间也最短,你来说说,老夫武之望是个怎样的人?” 许梁闻言一愣,这,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一个人如何如何,不太好吧?光说好的吧,人家会说你虚伪,要是实话实说吧,又担心被说的人心里记恨。许梁心里纠结一阵,见武之望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讪讪地笑着,道:“总督大人论年纪,都是下官爷爷辈的人了,那个,呵呵,下官见着总督大人您,就如同见着我那老家的爷爷一般亲切,总督大人学识渊博,心怀天下,忧国忧民,下官是景仰得紧的。” 武总督听了,抬手点点许梁,朝洪承畴和林家络两人呵呵笑道:“看看,不愧是皇上钦点的平凉同知,这话说得,连老夫听了都快甜腻了,哈哈。” 许梁便摸着鼻尖嘿嘿轻笑。洪承畴和林家络也陪着轻笑。 武总督朝许梁道:“许梁,你不诚实,光说好的,没说坏的。今天老夫不想听好话,就想听坏话,你说两句老夫听听。” 你这么大的官,老子敢说你的坏话吗!许梁不由腹诽着,讪讪地笑,道:“下官担心说了,您老不高兴,这一不高兴,就容易伤着身子,病情就加重了。还是不说吧。” 武总督瞪眼道:“老夫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你但讲无妨。”说着,武总督还用鼓励许梁挑错的眼神看着许梁,眨眨眼睛,催促道:“说吧。” 许梁忐忑不安地道:“那,那下官可是斗胆说了啊?” “说吧,说吧!” 许梁听了犹不放心,又看向洪承畴,见洪承畴也一脸洗耳恭听的样子,便连吸了好几口凉气,平静下心情,斟酌着用词,注意着武总督的脸色,缓缓说道:“总督大人好则好矣,就是对待底下那些个骄兵悍将,未免太过宽佑了些。” 武总督听了,神情一顿,沉默下来,脸色神情变幻,似痛苦,又似纠结,又似愤怒。洪承畴见状看首许梁,欲言又止。林知县见状坐正了身子,垂下头去一声不吭。 许梁坠坠不安地看着沉默不语的武总督,撇嘴暗道:是你非要我说的,现在我说出真心话来了,你又不高兴了,什么玩艺儿!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四人的喘气声。 良久,就在许梁恼悔不已的时候,武总督抬头,语调沉重地看着许梁道:“许大人总算把心里的真话说出来了,呵呵,老夫很欣慰,也很难过。” “武大人,其实下官也就随口随便这么一说,当不得真的……”许梁一脸懊悔地讷讷说道。 武总督摆手,长叹口气,怔怔地看着前方,声音听上去无比的落寞,寂聊。 “你们只道老夫心肠软,身为三边总督却全无煞气,镇不住那些个总兵,守备,游击,指挥使……唉,你们这样想,老夫不怪你们,可是又有谁能体会老夫心里的苦啊。老夫今年都七十多岁了,黄土都快淹到脖子上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非是老夫不敢做,实在是不能做啊。” 武总督说一句,便叹息一声,探手指着屋外边,道:“就说那庆阳守备贺人龙,平日桀骜不驯,嚣张惯了,一向不把上官的话放在眼里,上次马岭一战,老夫将他一举拿下,结果怎么样?庆阳守备军营哗变了!可怜那新到任的守备官,做了哗变的替死鬼……庆阳的情况是个典型,却不独有,可以说西北境内处处都是这样的情况,庆阳守备营官兵没拿到军饷便哗变,那其他地方连着半年,一年未发军饷的部队呢?随时都有哗变的可能!现在之所以还能保持稳定局面,绝大多数靠的便是领军将军的个人威望在那里镇着,倘若老夫狠下心来把一营将领拿下了,没准过两天士兵就会哗变成了土匪草寇,为祸西北!” 武总督眼角不知何时已噙了泪水,目光自洪承畴,许梁和林家络身上一一扫过,哽咽着道:“老夫上任三边总督以来,战战兢兢,如履簿冰,生怕一招不慎,铸成大错。老夫一人,死不足惜,若是连累了西北百万的百姓跟着受苦,那可是百死莫赎了!老夫是有心杀贼,奈何无力回天哪!”武总督说到伤心处,以手掩面,呜咽不止。 “武大人,您快别说了,您的难处,下官都懂!”洪承畴跟着哽咽道。 “大人……”许梁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他万万没有料到,西北的局面竟然会这样复杂。官兵不靠铁的纪律约束,却要靠带兵将军的个人威信来维持,这该是种怎样操蛋的局面!如此一来,武总督岂不是拿那些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骄兵悍将们毫无办法,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千方百计小心哄着? 屋内许梁等三人陪着武总督落泪,忽听得屋外亲兵来报:“报,启禀大人,有急报!”(想知道《明末强梁》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二十四章 贺总兵也要走 “什么事,说!”武总督喝道。 一名亲兵走进屋来,单膝跪地,拱手道:“启禀大人,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带领安东中卫一千多人马离开泾州,出城去了。说是要回西安府找都指挥使司搬援兵。” 洪承畴登时大惊失色,怒道:“胡闹,平凉尚未攻克,正是用兵之际,叶指挥竟然带人走了?快去追回来。” 亲兵听了,急忙应一声,就要退出屋去。屋内武总督叹息一声,眼神更黯淡了,摆手阻止道:“别追了!追回来了也于事无补。” 洪承畴急道:“大人,安东中卫虽说眼下兵少将微,但倒底是一支攻城力量,若放任他们离去,怕是影响不好啊。” 尽管许梁现在对这叶延庆和黄子仁是一肚子意见,但也知道眼下收复平凉是首当其冲的大事,其他的个人恩怨都得暂且放到一边。许梁不是那种为了一已之私,不顾大局的人,于是跟在洪承畴后边拱手说道:“总督大人,安东中卫原本就是守卫平凉的部队,若是连平凉本地的部队都拍屁股走了,那其他府县的部队会怎么想?叶指挥此举于收复平凉的大局大大不利哪。”±→, 武总督两朵眉头都快拧到一处去了,闭紧眼睛沉默着,萧瑟地摇头,道:“没用的。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那是混迹陕西官场多年的老狐狸。平凉城失陷后,叶延庆整天就想着怎么开脱责任,保住官位,何曾有过心思收复平凉?” “可是……”洪承畴还欲再劝。 武总督打断他的话头,道:“该留的总会留下,想走的留也留不住!随他去吧。”说罢,武总督双唇哆嗦着。想必是轻声说了什么,但许梁离得远,未曾听清。 武总督喃喃一阵。抬眼朝许梁等人说道:“老夫乏了,想睡一会。你们先退下罢,待明日老夫再聚将议事。”说完,武总督整个人便缩进了背窝里,闭目养神起来。 许梁和洪承畴,林家络等三人面面相觑一阵,无奈地叹气,各自离去。 许梁出得泾州县衙,与林知县和洪参政告别。上马回梁军军营。路上边走边回想起武总督的话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许梁要是身在三边总督这么个位置,面对底下人错综复杂的情况,说不准也会跟武之望一般小心谨慎起来,陕西大大小小的卫所,军营不下百个,基本上个个都是欠饷严重,有的地方甚至一两年了未发过军饷。士兵还能安份守已就已经是高素质的表现了,这要是再把领兵的将军动一动。换几个新面孔上来,弄不好陕西全境就得哗变四起了。 这样看起来,各处卫所军营哪里还是保障力量啊。分明就是埋在各处的**包啊,随时有可能点燃,将三边总督炸得粉身碎骨。 许梁不禁打了个寒战,开始同情起武之望的处境来。 走了阵,忽见一骑士拍马自身旁疾驰而过,朝泾州县衙方向跑去,看那骑士满头大汗,神情紧张的样子,准又是哪里出大事了。 三边总督武之望尚在病中。而且刚刚躺下,许梁很想叫住那报信的骑士晚些时候再去。免得惊扰了武总督休息。许梁抬起了手又放下,想想自己只是一个正五品的平凉同知。总督衙门的事情怎么着都轮不到自己来干预,于是做罢。 将到梁军军营的时候,许梁惊奇地又见一骑士朝着泾州衙门的方向策马狂奔。 难道又出大事了?许梁隐隐地觉得情况不同寻常,自泾州县衙到梁军军营总共也就隔了两条街道,一刻钟的功夫居然接连见到两名快马信使,若不是有重大事情发生,这种概率该是很少见的。 许梁皱着眉头进了梁军军营内,回到自己的军帐,正在揣测总督府又有什么新情况,忽见帐门掀起,平凉游击戴风和梁军副将邢中山一阵风似地跑进来,神情慌张。 “将军,大事不好了。”邢中山叫道。 许梁心里正在七上八下地漫天胡猜总督府的事情,乍听得邢中山的叫声,心便悬了起来,不由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惊问道:“怎么了?流贼攻城了?” “呃,那倒没有。”邢中山噎了噎,连忙道。 “那到底是什么大事不好了?” 邢中山上前一步神情严峻地拱手道:“将军,安东中卫叶指挥带人走了后……” 许梁翻了白眼,吁口气,放下心来,没好气地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呃,将军早就知道贺守备要回庆阳的事了?”邢中山惊异地问道。 “什么?贺守备也要走?”许梁刚刚稍微放下的心顿时又心惊肉跳起来。 “将军您不知道?”戴风这时咦了一声,道:“那庆阳守备贺人龙,见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带了人一声不吭地出城之后没多久,也带齐了本部人马,随后出城了,看方向该是回庆阳了。” 许梁登时坐不住了,安东中卫的人跑了不怎么打紧,他们总共也就一千多人,收复平凉也帮不上大忙,说不定让许梁时不时地见着叶延庆和黄子仁,心里还添堵,他们走了,许梁毫不可惜。似这等许梁不待见的人,爱上哪上哪,最好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然则庆阳守备贺人龙份量比之叶延庆,那份量重了不是一星半点了。贺人龙虽然脾气不好,架子大,然而他老人家到底会办事,敢打敢拼,手下兵将也多,有近五千多号人,可谓是收复平凉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 贺人龙若是跟着跑了,那武大人的收复平凉大计还怎么玩?许梁随手取了马鞭,朝外走去,边走边道:“不行,本官这就去见武总督,让他务必将贺人龙追回来。” 许梁顾不上休息,带了几名侍卫,也如那送信的骑士一般,朝着泾州县衙的方向策马狂奔。 泾州县衙转眼即到,许梁轻巧地翻身下马,急匆匆地往县衙二堂里面走。 在那刚刚分别的厢房外边,洪承畴和林家络正在绕着屋前的青砖地面转圈圈。许梁迎上去,叫道:“总督大人歇息了么?下官有要事禀报!” 洪,林二人抬头见了许梁,双双急步上前,将许梁硬拉着往外走。 “哎,洪大人,你们拉我做什么,我要见总督大人,十万火急的大事情!”许梁身不由已地补洪承畴和林家络两人强拉着往外走,边叫道。 两人理也不理许梁,直将许梁带出了县衙二堂范围,到了大堂前的小校场前,洪承畴才松了手,盯着许梁道:“武大人正在休息,你别进去打扰他。” 许梁道:“我真有急事。” 洪承畴道:“天塌下来都不行。” 许梁瞪着洪承畴,见他一脸沉重,又看看林家络,林知县也是神情黯然,朝许梁轻轻摇头。 许梁急得跳脚,朝两人叫道:“庆阳守备贺人龙带兵走了,总督大人知不知道?我要找总督大人速速派人去把贺守备叫回来!” 洪承畴瞥了许梁一眼,道:“大人知道。” “那你们还拦着我?” 洪承畴登时满脸悲愤之色,沉声道:“大人不但知道贺守备要回庆阳,而且还知道延绥总兵贺虎臣也在集合部队,准备离开。然而武大人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你也别去打扰他!” 许梁登时就如狗被踩了尾巴一般,跳脚叫道:“你说什么,延绥总兵也要走?乱套了,真乱套了!这仗还怎么打,平凉城还收不收了?不行,我得去找总督大人!” 延绥总兵贺虎臣是多年的老总兵,行伍经验十分丰富,而且此次出征,带的又是手下的老兵,作战英勇,与庆阳守备贺人龙一般,都是收复平凉的主要力量,现在连贺总兵也要跟着走,那这仗真就没法打了。 许梁急得跳脚,然则洪承畴和林家络却脸色沉重,十分沉得住气。 “武大人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你们倒是说话啊!”许梁大喊大叫。 泾州知县林家络见状将许梁拉到一边,声音哽咽着道:“武大人,武大人吐血晕倒了!” 许梁顿时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洪,林二人,半天没缓过神来。 此时,进县衙二堂的半月形拱门里,转出一个头戴方巾的游方郎中,手中提了个医药箱子,自里面出来,边走边摇头叹息。(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二十五章 对手与队友 许梁,洪承畴,林家络等三人急忙围了过去,打听武总督的病情。待那郎中摇头捻须将武总督的病情说清楚之后,许梁三人的心情就更加沉重了。 三边总督武之望,晕倒后,已喂了汤药,然而还没醒过来,按郎中的话来说,武大人能不能醒过来,还得看他老人家的造化了。 过了两日,三边总督武之望还未清醒过来,但郎中说病情已稳住了。在陕西参政洪承畴的张罗下,三边总督府亲兵营并游击将军李英的人马,护着尚在昏迷中的武总督打道返回固原总督府。 许梁和林家络,戴风,邢中山等一众官员送行到泾州城门口。众人看着总督府的大部队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路道的尽头。 游击将军戴风便暴了粗口:“这叫什么事儿!好端端的几路人马收复平凉,弄到最后就剩下咱们梁军这一支部队了。” 梁军副将邢中山跟着骂:“这几天尽看着这帮老爷兵扯犊子了,流贼倒没正经打杀几个!朝庭大张旗鼓地来,灰溜溜地走,整到最后,一件像样的事儿都没办成!真他娘的晦气!” 听着梁军中两位将军如《$,此当众鄙夷朝庭的正规部队,泾州知县林家络和陪送的泾州乡绅脸上便红红的有些难堪。许梁出声喝斥道:“戴将军,邢将军,休得多言!”又朝泾州知县林家络道:“林大人,看样子一时之间朝庭是很难集合兵马收复平凉了,如今各路人马都撤回原地去了,我们梁军也不宜在泾州久呆,这便也要告辞了!” 林知县笑道:“许大人不着急走,下官这边还有一事相求。” “哦。”许梁问道:“林大人何必如此见外,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林知县眼光扫视周边陪着的乡绅,笑道:“许大人借一步说话。” 许梁便狐疑着随林知县来到一旁。林知县瞟一眼昂首挺立的游击将军戴见,朝许梁挤眉弄眼地道:“许大人。你如今是平凉同知,领着平凉知府的差事。嘿嘿,下官这泾州县也是平凉府的一份子,许大人官儿升了,眼光可不能光盯着镇原一处,也得照看着林某这泾州小县。有道是手心有背都是肉,同知大人可要一碗水端平!” 许梁听得一头雾水,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林大人到底想说什么?您这七绕八绕的。本官都被绕胡涂了。林大人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林家络听了,凑近了些,朝戴见扭了扭嘴角,道:“大人,眼下泾州防卫力量簿弱,下官担心守不住流贼的攻击,想请许大人下令将游击将军戴风移防泾州。如此一来,下官这觉也能睡得安稳些。” 许梁一想,这平凉府治下还在自己手中控制的可就只剩下固原,镇原和这泾州城了。若是泾州再陷了流贼的手中,少了泾州城这个挡箭牌,那镇原和固原将直接面对流贼。那便大大的不妙了。 许梁当即点头,将戴风叫过来,命他负责泾州防务。又从出征的梁军中调出三千人马归于平凉游击将军戴风指挥。许梁和邢中山带齐了其余梁军士兵赶回镇原。 回到镇原许府,许梁沐浴更衣,脱下贴身的银丝软甲,换上舒适的家居长袍,满屋子转悠一阵,却没见着冯素琴和戴莺莺两人,不由暗自奇怪。叫来下人一问,才知道冯素琴和戴莺莺两人居然联袂去城里的梁记米店查看生意去了。 许梁忽想起好多天没去给铁四爷请安了。便去了铁四爷的住处。 话说铁四爷在京城里与冯素琴相识后,跟着许梁回了镇原。在许府的一侧单独划了个小院供铁四爷居住,又安排了专门侍候的丫环下人,一应待遇比之在老家万安府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铁四爷见了许梁过来,很是高兴,拿出自己亲手制作的茶叶来招待许梁。两人闲聊一阵,铁四爷便犹豫着道:“三儿,如今你升官了,有件事情老夫提出来,你考虑考虑。” “四爷爷,啥事儿啊?”许梁笑道。 “嗯,”铁四爷沉吟着道:“当初你在锦衣卫诏狱中,险些丧命,老家的大老爷和大夫人担心连累老家人,忍痛将你逐出许家,咳咳,以当时的境况来看,大老爷出此下策也实属无奈之举……” “四爷爷,你别说了。”许梁沉下脸色,不悦地道:“三儿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想让三儿再重归许家,认祖归宗!哼,这件事情,错不在我许梁,若想要我低头,休想!” “咳,话也不能这么说。”铁四爷苦口婆心地劝道:“三儿你身上流的可是许家的血,你与许家的关系,那是一纸文书,说断便能断得了的么?你与许家,即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那个,当时大老爷这般做,是有些不对,但他毕竟是你父亲,脸皮簿,想让他认错也不大好看,三儿你大人有大量,便不与他们计较了罢。” “呵呵,”许梁苦涩地一笑,轻哼一声,拂袖道:“四爷爷若是留三儿喝茶便是为了与三儿说这些,那这茶水不喝也罢。三儿外面还有许多事情,先告辞了。”说罢,许梁朝铁四爷微一拱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铁四爷皱着眉头追寻着许梁的身影,待许梁转过围墙,看不见了,愣愣地,叹了口气,低头细心地收拾桌上的茶具。 许梁受铁四爷的话语刺激,心情郁闷,便来到前院的小校场上,对着一桩木人狠狠地拳打脚踢一阵,出了一身汗,心里好受了些,这才罢手。 镇原知县黄道周和典史贺诚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许府,迎面便见许梁正站在一桩木人前拿湿巾擦汗水,两人上前见礼。 许梁将湿巾丢给侍候的丫环,朝两人笑道:“本官刚从泾州赶回来,想歇息一阵再叫你们过来,想不到你们倒积极,这么快便来了。” 镇原知县黄道周端详一阵那木人,轻笑道:“大人政务繁忙,还能不忘锻炼体魄,如此心性,实在令人钦佩。” 许梁哈哈大笑,指着黄道周道:“看来世道真变了,连黄大人都学会取笑人了。” 黄,贺二人便跟着轻笑。 许梁领着两人朝会客厅走,路上边走边聊。 “大人刚从泾州回来,下官听归来的将士说,此次收复平凉并不顺利,具体如何,倒不是很清楚,还得大人解说一二。”黄道周道。 许梁想起在平凉城外看到的一幕,眼看游击将军李英所部再一个冲锋,便能拿下城门了,不料从侧翼冲出来的一支流贼队伍,生生打碎了明军夺回平凉的美梦。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瞪眼骂道:“什么叫并不顺利,那是极其的不顺利,真个窝囊至极!想想老子就来气!”说罢便将平凉城外一仗的经过简略说了,末了破口大骂道:“说起来这东厂的王公公可真是天上的扫把星,谁跟着他谁就倒霉,凡事只要有他掺和,任是稳妥的事情都得泡汤了!死老太监,真他娘的讨人嫌!” 黄道周显然没料到平凉战败居然是由于东厂王体乾的临时起意引起的,惋惜不已,见许梁大骂王体乾,与贺诚两人尴尬地陪笑不陪骂。 三人进了会客厅,分宾主落坐了,下人们奉上茶水。黄道周感叹道:“此备战争失利,连总督大人都抱恙在身,下次再要聚集这几路大军,怕是很难了。” 许梁闻言翻起了白眼,斜了一眼黄道周,冷笑道:“黄大人倒是好生乐观,居然还想着朝庭的几路大军!嘿嘿,子曰: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摊上西北这几路骄兵悍将,还想指望他们会来帮咱们收复平凉?做梦吧!” 黄道周愣了愣,冥思苦想一阵,吃吃地问许梁道:“呃,大人,孔夫子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许梁眼望屋梁,指着自己的鼻尖,幽幽地说道:“这话不是孔子他老人家说的,是老子说的。” 黄道周又在苦想,旁边贺诚肯定地道:“大人,老子也没说过这样的话。” 许梁看着他俩,像是受到屈辱一般,再次指向自己,郑重说道:“我,老子!” 话音未落,“卟哧!”忽听得会客厅外,一个女子忍俊不禁的轻笑声。(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二十六章 开源节流 许梁等人抬头看去,见一身淡紫长裙的冯素琴掩嘴轻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罗百贯,戴莺莺和铁头。 冯素琴等人先向镇原知县黄道周和典史贺诚见礼,然后朝许梁俏巧地笑道:“相公何时说过这样的话,怎的我不知道?” 许梁呵呵笑道:“可不就是刚刚么。哎,你们几个怎么走在一起,做什么去了?” 冯素琴笑而不语,罗百贯道:“大人,少夫人和戴姑娘听属下说最近银两紧张,特意属下去梁记各处商号巡查去了。” “哦,可有什么收获?”许梁笑着,转而看着戴莺莺,道:“戴姑娘也跟着去了?” 戴莺莺脸色微红,扭怩着道,“我,我闲来无事,便跟不夫人去看看,呵,梁记商号记帐的法子当真是新鲜,比寻常的记帐方法省事多了,我听罗兄弟讲了一遍,就学会了。”说着,戴莺莺一脸崇拜地看向许梁,眼里似乎闪烁着小星星,“听罗百贯说,这法子还是许梁你想出来的?当真是了不得。” 许梁哈哈大笑,能得到戴莺莺的认可,许梁也倍感稀奇。 冯素琴待许梁停止了笑』≯,,找椅子坐了,朝许梁和黄道周等人看了一眼,担忧地说道:“相公,这阵子咱们梁军又扩军,又准备粮草,人吃马嚼,兵器装备什么的消耗太大,再这么下去,不出半个月,我们库里的存银即将耗尽,无以为继了。” 许梁手抚额头,无奈地道:“坐吃山空,总归不是个办法。”想了想,朝铁头道:“这样罢,今日咱们正好坐下来好好商讨一下。想出个应对的法子来。阿铁,你速派人去请戴将军,邢将军。万营主,还有户房主事毛玉洁来府上议事。” 铁头应一声。急忙走出去。 趁着人尚没到齐,许梁朝黄道周和贺诚道:“黄大人和贺大人对眼下的困境有什么法子?” 黄道周手捻着胡须,一根一根地揪着,纠结着脸色,徐徐说道:“大人,若要应对财政危机,唯有开源与节流二法。只是,眼下平凉流贼肆掠。百姓困苦,田亩赋税已是加无可加,加上连年干旱,土地欠收,开源一途,实在没法可想。那么只要节流,然而纵观镇原县政,三班六房,各级官吏每月也仅能领些果腹的米粮,俸银时有时无。亦是减无可减。横竖想来,下官也是愁得毫无办法。” 黄道周所说,基本也是实情。许梁微微点头,又看向贺诚。 镇原典史贺诚轻咳一声,道:“虽说黄大人所说都是实情,但也绝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眼下百姓困苦,然而商贾之家却也是大有人在,我朝商税三十而取一,但在镇原却几乎没有什么收入,大人若想充实府库,商税一项或许可以做些文章。” 许梁听得连连点头。道:“贺大人说的不错,士农工商。商人排位最末,但却最是有钱。只要把平凉的商税恢复起来,当能解一解燃眉之急。” “相公,难道咱们镇原城里的商铺都是从来不纳税的么?”冯素琴惊讶地问道:“虽说镇原城外世道不太平,但我看咱们城里的商号店铺,生意却红火得很啊。” 许梁咬牙冷哼一声,恨恨地道:“他娘的,咱们这边为了凑军饷收复失地想得头发都快白了,那些商人倒在一旁快活地赚钱,不叫他们出点血,实在说不过去。”许梁转而朝黄道周道:“黄大人,就这么定了,自明日起,恢复镇原城里的商税,但凡在镇原城里做生意的人,不管他是行商还是坐贾,都得给老子交钱!” 黄道周听了,苦笑道:“大人,即便咱们恢复了商税,镇原城里收个遍,但也收不到多少银子。到头来,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许梁轻咦一声,道:“黄大人莫要说丧气话,我看镇原城内商家不下千家,每家缴个十两八两的,也有上万两银子。嘿嘿,有了这笔钱,我梁军便能扩充五千人马,到时光复平凉,便胜算大增!” 黄道周叹口气,正要说话,忽听得堂外一阵脚步声响,回头看去,却是邢中山,戴风,万文山,毛玉洁等人到了。新来的人各自找椅子凳子坐了,看着黄道周。 黄道周便接着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我朝有明令,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这大家都知道的,然而还有一条,商税有所收,也有所不收,凡书籍,笔墨,农具,舟车,丝布之类,免收商税。我镇原城内商号虽说,但大都经营米粮,布衣,排除这些不能收税的商号,能收到多少商税便不好说了。” 听得黄道周这样一说,屋内众人都倒吸了口凉气,许梁目瞪口呆地叫道:“还有这么操蛋的规定?”随即怒气冲冲地道:“这是哪个*定的规矩?脑子进水了不成?” 黄道周登最被戗得不轻,连连咳嗽几声,摆手道:“这是太祖爷传下的规矩。” 听得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定的规定,许梁便跌坐回去,闷声不说话了。 这时,户房主事毛玉洁探询地问道:“诸位大人,方才可是在商量征收商税的事情?” 许梁垂头丧气地点头道:“是啊,好不容易想个招数,还只能收一小半,唉。” “呃,下官有一计,或许可以帮大人把商税收上来。”毛主事道。 嗯?许梁登时就来精神了,坐直了身子,鼓励地朝毛主事道:“毛主事快讲,你有什么法子?” 毛主事看看黄道周,拱手道:“黄大人所言,商税有取和不取之说,确实是太祖爷定的规矩。咱们不好明着反对,然而其实还有变通的法子。世道太平的时候,自然对这些商家是不能收税的,然则眼下是特殊时期,大人为了尽快平定平凉的流贼,收复平凉城,必要的时候,可以特事特办。当年倭倭寇袭扰东南沿海,总督胡宗宪为募集军饷,就曾向江南诸省搞过提编,摊派军饷。现在大人不妨学一学胡总督,向坐贾行商征收战时税,这种战争时期临时增设的税种,朝庭也是允许的。” 许梁听了,转而问黄道周:“黄大人以为如何?” 黄道周赞赏地看一眼毛主事,捋须笑道:“若按毛主事的法子,绕开商税的名目,征收战时税,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许梁顿时眉开眼笑,一指毛玉洁,道:“好,毛主事能想出这法子,真是好得很。即日起,平凉府衙治下设立一课税局,就由毛玉洁任主事,其余税吏税员由梁军士兵充任,打明儿起,就给我挨门挨户,征收战时税去……” “大人!”黄道周急忙打断许梁,道:“此事还得经过布政使司和三边总督府报批同意才行。” 许梁不以为然地摆手道:“上面报批也就是走个过场,明儿我便上固原城去向武大人请示。” 增收的法子总算想到一个可行的,许梁心情不错,环视着众人,乐呵呵地笑道:“诸位还有什么更好的点子,不妨都提出来,大家议一议。” 平凉游击将军戴风起身说道:“大人,末将提一点。” “戴将军请讲。”许梁道。 “方才毛主事说的,可谓是开源的路子,眼下末将便想到个节流的法子。”戴风笑吟吟地看一圈众人,道:“太祖皇帝打下大明江山,便设立了卫所制度,各卫分配有田亩,由卫所兵耕种,众卫所战时为兵,闲时务农,所谓养兵百万,而不费朝庭一钱一粮,说的便是卫所屯田。只是后来各卫所常期疏于训练,加之卫所田地兼并严重,卫所兵卒多有逃亡,这才导致卫所兵战力低下。末将想说的是,咱们梁军有上万兵,朝庭并不供给粮饷,仅靠许府的生意维持,必难长久,咱们为什么不能仿效各地卫所,划定地点建立屯营,战时训练,闲时务农呢?” 戴风话刚说完,坐他旁边的梁军副将邢中山便嗤笑一声,道:“戴将军此言差矣,若依戴将军的法子,我梁军精锐不出两年,便锐气尽失,只知犁田种地,不知举枪拼杀了!”(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二十七章 屯田之争 戴风听得脸色不由得一变,他自认为自己这番话完全是出地减轻梁军负担来考虑,且可行性极高,不料刚提出来,便遭到邢中山的反对,脸色便有些难看,轻哼一声,沉声道:“本将军所言,我朝早有旧例可循,有何不妥?” 邢中山轻笑着,起身朝许梁拱手道:“大人,末将认为戴将军所言极为不妥。兵营屯田的结果,看看安东中卫那一帮子老弱残兵便知道。末将军认为,即便是花费些钱粮,也要务必保持军队的战斗力,倘若为了省钱而培养一堆废物兵,还不如不养。” 戴风见状,大为不甘心,脸红脖子粗地叫道:“军队屯田,我朝早有先例,只要加强训练,士兵的战力一样能够保持!” 邢中山寸步不让,反问道:“若是三五年后,带出一队锄头兵,戴将军吃罪得起吗?” “你……” 仿佛点燃了火药一般,戴风和邢中山便在许府的会客厅中就军营屯田的利弊展开了一声即时辩论赛,两方各不相让,争执不下。 屋内其他人稀奇地看着戴风和邢中山两人。梁军的将领,给黄道周和贺诚等人的印象▼,,一直是很团结的,似今天这种争执的热火朝天的场面,他们还是第一回碰见,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镇原县衙的几个人决心作壁上观。 而梁军中的其他人呢,就更不好出面劝解了。一个是许梁特意请来的平凉游击将军,一个是梁军副将,说起来都是上级领导,劝了一方怕开罪了另一方,干脆,装聋作哑。默不吭声。 冯素琴和戴莺莺倒是想劝,奈何自己是女流之辈,而且对军中之事不甚了解。就更不好出头了。 然则能够平息争论的人还是有的,便是坐在上首主位的梁军将军。平凉同知,许梁许大人。 屋内看热闹的人不约而同地意识到这一点,纷纷将目光投向许梁。 他们惊讶地发现,许梁似乎注意力并不在堂中争吵的双方身上,只见他目无焦点地抬头看着屋梁,嘴唇微微的一张一合,似乎在喃喃自语。 熟悉许梁的冯素琴便知道,自家相公又在走神想事情了。 戴风和邢中山的争吵声愈来愈大声。终于把许梁的目光吸引过来。 许梁朝两人摆手,道:“好了,两位将军不必争了!” 然而不知是两人争论得太投入还是许梁的声音不够大声。许梁说完这句话后,屋内的其他人都听清了,安心地坐下来准备听许梁训话,而戴风和邢中山两人,还在针锋相对地吵。 许梁皱了皱眉头,又说了一遍。 没效果。 咣当!一只茶杯自许梁的桌前直掷入堂中两名争论的人中间,砸到地上,茶水四溅。瓷碎片四处飞射! 戴见和邢中山猛地吓了一跳,急退开来,扭头朝茶杯的来源方向看去。只见许梁铁青着脸,盯着他俩。 “两位将军吵够了没有?”许梁的声间不紧不慢,却带着股阴冷的味道。“没吵够的话,接着吵,老子有的是时间陪你们。” 闯祸了!许大人真生气了!戴风和邢中山两人瞬间明白了这一点,又朝对方各自冷哼一声,双双拱手施礼道: “末将不敢!” “不敢就好!”许梁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道:“既然你们两个吵完了,那就请坐下来。听本官说两句。” “是!”戴风和邢中山两人应了声,小心地各自找到自己的座位。轻轻坐了。 许梁沉吟着,瞪眼戴见。又瞪眼邢中山,道:“戴将军和邢将军都是我梁军中的中流砥柱,统兵大将。而且两位也都是一大把岁数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像个年轻后生一般争风斗勇?没水准,没品味,没素质!在此,本官要对你们两个提出严厉的批评!” “末将知错了!”邢中山见状,首先主动认错。 戴风见邢中山都认错了,连忙也跟着拱手道:“末将也知错了。” “嗯!”许梁脸上这才有了些许笑意,看眼两人,又苦口婆心地劝道:“两位将军以后要记住,到了你们这个层级的人,要学会讲道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现在,我就来给你们讲讲道理。” 许梁道:“方才戴将军和邢将军所言,出发点不同,各有各的道理,说不上谁对谁错。” 隐约的,戴风轻哼一声,挑衅地瞥一眼邢中山。 “我考虑过了。”许梁郑重说道:“梁军军营,屯田还是要屯的,一为储备粮草,二来补帖军饷。” “大人所言甚是!”戴风急忙高声说道。 邢中山不服气地哼一声,脸色也难看了些。 许梁又道:“但是,却不能像其他卫所一样,战时出兵,闲时种地。我梁军的屯田,须实行轮岗制,一年有四季,一季由一营专门负责屯田事宜,其余各营则按时出操训练。一季期满,再更换其他营负责屯田事宜,这样一来,屯田,训练,两不耽误。” 邢中山脸色由阴转晴,咧嘴嘻嘻笑道:“到底还是大人有想法,这样一来,带出来的兵便不会像那些只会种地的废物兵一样了。” 戴风知道邢中山这话多少是说给自己听的,心里不家些不服气,但想到这是许梁亲口提出的想法,仔细一想,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便闷闷地不再反驳。 镇原知县黄道周抚掌笑道:“许大人此计,比之寻常屯田高明许多,倘若真能如此施行,倒真是一大创举。” 许梁得意地哈哈一笑。暗道还是老子有办法。随后命人取出平凉府地图,与众人商议着又选出了泾州和固原两城附近的两处地方作为梁军的屯田之所,加上镇原城外的鸡头山,便有三处梁军基地了。 诸事商议完毕,打发毛玉洁回去准备组建课税局的事宜。许梁歇息一晚,一大早便带人赶到固原城三边总督府内,打听三边总督武之望的情况。 左参政洪承畴尚在总督府内,听闻平凉同知许梁到了,便召了许梁到二堂会面。 许梁询问了一番武总督的病情,听说武总督昨晚曾清醒过一次,喝了点稀粥,渐渐有好转的迹像,不由略微放下心来。与洪承畴寒暄一阵,便将自己想要在平凉府境内征收战时税的事情说出来征求洪承畴的意见。 洪承畴听了脸色凝重,看着殷切期盼着的许梁,十分慎重地道:“向商户增收战时税,此事非同小可,许大人可要千万慎重考虑。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行此下策。” 许梁垮下脸来,朝洪承畴苦笑道:“洪大人,下官出此下策,实属无奈之举。朝庭出兵收复平凉遥遥无期,而流贼已经肆虐平凉愈两月之久,下官若再不想法子起兵收复平凉,那下官这平凉同知也就基本当到头了。” 洪承畴缓缓点头,看着许梁,道:“话虽如此,但此事实在兹事体大,依本官之见,许大人不妨召集平凉各州县知县,一起商讨此事。” “好吧,”许梁缓缓点头,又问道:“那总督衙门这边……” 洪承畴轻笑道:“眼下总督大人尚未完全清醒,不宜打扰,不过许大人尽管放心,征收战时税的事情,只要平凉府内部没有意见,届时本官会向武大人说明情况的。武大人政务娴熟,必会同意的。” “如此,那下官就多谢洪大人了。”许梁真诚地道。 “哎,许大人何必如此见外,”洪承畴轻笑道:“许大人想早日收复平凉,那是造福平凉百姓的壮举,本官断无不支持的道理!” 许梁又连连感谢,向洪承畴告辞出来,回到镇原城内但安排人向平凉府治下各州县发出通知,召各州县知州知县到镇原城许府大宅开会。(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战时税 此时的平凉,只有镇原,固原,泾州三县在官府的手中,其余州县,尽落入流贼的手中。许梁这位新上任的平凉同知召集部下开会,其实到场的也就寥寥数人。 镇原县衙知县黄道周,县丞郭天叙,典史贺诚,户房主事毛玉洁,泾州知县林家络,固原知州张凤奇,此外,还有陕西参政洪承畴。 固原知州,也是从五品的官职,知州张凤奇,许梁还是第一次见面。张知州浓眉大眼,仪表堂堂,不苟言笑,进了议事厅朝洪承畴和许梁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便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不说也不笑。 许梁见人都基本到齐了,便轻了轻嗓子,将要在平凉府境内向商户征收战时税的前因后果说了,询问几位大人的意见。当然,主要是想知道固原知州张凤奇和泾州知县林家络的意见。 许梁微笑着说完,便停下来,耐心地等着张知州和林知县发表意见。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几位大人们时不时端起茶水,吹着水面上飘着的茶叶沫儿,时不时抿一口。 固原知州张凤奇沉默着。泾州知县林家络到底是实在人,见许梁将目光移过来,便爽快地△『,道:“大人,您是平凉府的同知,您说怎么干,下官便怎么干。” 许梁闻言赞赏地看林知县一眼,暗道林知县到底是与自己有交情的人,关键时候能与自己站到同一条战线上。 许梁便将目光落到固原知州张凤奇身上,出声问道:“张知州,你有什么意见?” 固原知州张凤奇优雅地抿了口茶水,慢慢悠悠地放下杯子,再细心地盖上盖,这才抬头看一圈屋内的众官员。嘴角微微一撇,算是挤出点笑容,他道:“既然同知大人点名要本官说两句。那本官便勉为其难,提点本官自己的看法。”又朝上首坐着的陕西参政洪承畴拱手道:“正巧洪参政也在这里。也好做个见证。” 许梁听了张知州开头的几句话,顿时心里便不舒服起来,什么叫我点名要你说两句,你便说两句,还勉为其难?还要参政洪承畴做什么见证?开头是这样,估计后面也没什么好话。 果然,张知州作模作样的叹气,说道:“许同知提议增收战时税的本意是好的。然而,许大人刚来陕西不久,没有深入了解平凉府的民情。唉,我平凉的百姓,日子过得苦啊。自天启五年开始,陕西地区便没正经下过几场雨,连年干旱,土地收成一年不如一年,百姓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部分地区的百姓已经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更有甚者,为了活下去,易子而食……诸位大人。你们想过没有,平凉百姓早已不堪重负,若是再增收什么战时税,一招不慎,引起民乱,如何是好?” 张知州说着一脸愤愤然,虽然批评的是诸位大人,眼光却只落到许梁一人身上,很显然。在他眼中,许梁便是那个始作俑者。罪大恶极。 许梁皱了皱眉头,解释道:“张大人言重了。此次战时税的征收,并不针对全城百姓,只是针对行商坐贾……” “那就更不妥当了!”许梁话还未说完,张知州立马接口驳斥道:“自古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低下,比之农夫尚且不如。我大明向来轻视商人,商人对自己的处境地位本就是积怨已久,心怀不满。许大人不想着好生安抚,反倒变本加厉,对商人征收战时税!落在全天下人的眼中,知情的会说是平凉同知许大人的意思,不知情的,还会误会平凉府内的官员集体压榨商人的血汗钱呢!” 张知州说得唾沫横飞,振振有辞,许梁却是怒火暗升,心道农民穷咱了解,不好在他们身上加赋,但商人们不穷啊,实际上,但凡经商之人,手中都有些家产,比之种地的农夫,境况好了何止一倍两倍?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低,那又不是我许梁造成的! 张知州居然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理由来说事,真是岂有此理! 许梁觉得岂有此理,屋内还有一人更是气愤难当。镇原户房主事毛玉洁此时看张知州的眼神,便如看杀父仇人一般,怒火中烧。 对商人征收战时税,是毛主事提出来的,凭着这建议许梁还要升他做平凉课税局的主事,虽然说这地方府县的课税局主事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到底是归于官一类的人了,有了课税局主事的这个台阶,加上毛主事自己努力努力,老恩师黄道周点拨,大领导许梁提拔,不出两年,他毛玉洁也能混到有品有级的朝庭命官当当。 现在,这个固原知府张凤奇居然摆出一堆理由来反对征收战时税,这不挡了他毛主事的升官大道了吗? 毛主事脸红脖子粗,愤而出声道:“张大人此言差矣,所谓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商人逐利,家有余财,如今向他们征收战时税,也是要他们为国出力。况且此次征收的战时税,份额也仅是三十取一,与商税相当,只是排除了商税不取之列,一应商品,皆在征收之内。” 张知州回过头来,看清了说话之人是个没品没级的杂职胥吏,不禁拂袖怒喝道:“大胆!我等朝庭大臣议事,哪有你一个无品无级的小吏说话的份?不知礼数,不懂规矩!” 毛主事脸色就更红了,气得浑身颤抖。 许梁终于忍不下去了,指着毛主事,出声道:“张大人,这位便是新任的平凉课税局主事毛玉洁。方才毛主事所言,本官深以为然。此次征收战时税,实在是因为平凉陷落,府库空虚,无钱粮招募兵马,以便收复失地。个中缘由,还请各位大人理解支持。” 张知州冷哼一声,看眼一直没出声的陕西参政洪承畴,梗着脖子叫道:“即便如此,似这等临时增加税种,光凭咱们这屋子的人是做不了主的,须得提请三边总督府,报户部审批,专折奏于皇上。” 许梁听了,转向洪承畴,道:“这件事情,本官先前也向洪大人请示过,洪大人也是不反对的。” 洪承畴点头,沉声道:“不错,许大人的提议,三边总督武大人也没有反对。” 张知州听了,嘴角抽动几下,依旧不死心地问道:“那么户部呢?可有朝庭的批文?” 许梁心中的火气噔噔地往上窜,盯着张知州,冷下脸来,语气森然地喝道:“本官这次召集诸位前来,是想请诸位在征收战时税的过程中提些建议,绝不是讨论收与不收的问题。无论如何,自明日起,平凉府治下各州各县,开始征收战时税。” 黄道周和林家络见状急忙起身,走到堂中,拱手朝许梁道:“下官遵命。” 张知州脸色变得铁青,冷哼一声,道:“既然许大人早有计较,那还找我们议什么,直接颁文施行便是了!今日召我等议事,纯粹多此一举!下官州衙里面还有紧急公务要处理,告辞了!”说罢,张知州朝洪参政微一拱手,转身大步离去。 留在屋内的众官员面面相觑,小心地注意着许梁的脸色。 许梁脸色很平静,待张知州走后,他随意地朝看着众人,道:“这事便这么定了,诸位回衙之后,当按要求仔细落实。散了吧。” 众官员领命,起身离去。许梁陪着洪承畴往许府外院走,在许府大门外目送洪承畴上了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 镇原知县黄道周并未走远,他走近了些,眼看着洪承畴离开的方向,幽幽地说道:“固原知州张凤奇,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原本也是政绩相当突出的官员。次此张大人如此不配合,多少还是有原因的。” 许梁回过头来,问道:“什么原因?” 黄道周道:“原本平凉知府是由张凤奇担任的,但不知怎的由洪大人兼任了一段时间。如今洪大人的知府职务被撤了,许大人当了平凉同知,知府的位置空在那,张大人还是挪不上去。境遇如此,张大人难免心怀不满!” 许梁长哦了一声,暗道原来还有这层意思在,难怪这张知州见了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敢情自己还不知不觉地的挡了人家的道了。(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二十九章 零敲碎打 新任的平凉课税局主事毛玉洁工作热情空前高涨。他从梁军中挑选了几十名能识文断字的士兵,集中培训了一遍战时税的征收办法和记帐方式,宣讲了一遍工作纪律,分编了课税小组,如此这般一通程序走完,这几十名丘八们便摇身一变,成了课税局的税吏。 几天之后,三个课税小组便分别进驻镇原,固原和泾州,开始向三地的商人收战时税。 为了积极配合战时税的征收,冯素琴授意许府名下产业,全力配合课税局的征收工作,也算是为战时税的征收开了个好头。 商人抵触的情绪自然是有的。镇原城内征收的当天,便有十几家商号拒绝缴纳,商号掌柜还扬言要上京城去告发平凉同知许梁的不法行径,横征暴敛。 消息报到许梁这,许梁冷笑一阵,将毛主事找来,恶狠狠地吩咐道:“但凡拒绝缴纳战时税的,咱也不抓人,抓人关到牢里还得管饭钱,太不划算!拒缴的一律勒令关门歇业!勒令无效的,查封商号,资产充公!哼哼,本官的府库正空着的呢!” 有了许梁的强硬指示,毛主事腰杆硬了许多,再次催缴的时+♂,候,便不留情面,严格按要求办事。几天便关闭了七家商号。 其他的尚在观望的商号见状,明白官府这次是动真格的,一番权衡之后纷纷服了软。究其原因,犯不着啊! 因为战时税虽然是临时增加的税种,但税率基本与商税相当,三十而取一,还是一个月征收一次。这对众商家来说,其实真是毛毛雨,生意好的开门两三天便赚回来了。若是与官府死抗着关门歇业罢市。无形中损失的钱财多了几倍不止。 商人逐利,算盘打得贼精,这笔帐还是会算的。 只是。这几天,许府前院里开始莫名其妙的出现成堆的大粪狗屎。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扔的,头天清扫干净了,第二天一早又有了,搞得许府前院臭气冲天。 许梁大怒之下,命青衣卫侦破凶手。第二天便有当事人被守候在附近的青衣卫探子抓获,一番审讯,幕后的商家也浮出水面。许梁岂是善罢干休的主,命黄道周以冲撞府衙的名义抓起来扔进了大牢里。商家名下的产业也查封充公。 无意中便多了一笔意外之财。 战前税征收了半个月后,课税局主事毛玉洁便捧着帐本向许梁汇报战果。许梁翻看一阵,镇原县征收了三千二百一十七两四钱,泾州县征收了两千四百两零六钱。 许梁眉开眼笑地连连点头,再看到明细项,意外地发现泾州梁家上缴的税银占了泾州税银的大头,足有六百两之多。 梁隐先果然不愧是老狐狸啊,对形势把握得相当准,知道许梁正缺钱,是以积极支持。 许梁最后翻到固原州这一页。脸上的笑意瞬间就凝固了,吃惊地问毛主事道:“怎么回事,固原怎么才征收了这么点银子?五百两都不到?” 毛主事听了。脸现气愤之色,道:“大人,那个固原知州张凤奇根本就不支持征收战时税,课税局的人下去,张知州连个办公的地方都不提供,也不安排衙役配合,光这四百多两银子,还是固原课税小组的税吏们亲自上门,挨家挨户。求爷爷告奶奶才收上来的。” 许梁听了,心中顿时将原先残存的一丝丝挡了张凤奇升官大道的愧疚感拍散。恨恨地一拍桌子,骂道:“张老匹夫。如此不顾大局,总有一天,老子要找他算帐!” 许梁也就是口头骂骂而已,其实以现在平凉府的形势,连府衙所在地都在流贼手中,许梁这个平凉同知的威信,可以说是半点都没有。这种时候,不要说拿下一个从五品的知州,就是撤一个不入流的小吏,他都要掂量着来。 毛主事看着许梁的脸色,小心地问道:“大人,怎么办?要不下官把固原的课税小组撤回来?” 许梁摇头道:“不可!征收战时税可是本官在会上当众宣布的政策,若是此时撤回课税小组,岂不是自已打自己耳光?本官威信何在?” “那……该如何是好?”毛主事挠头不已。 许梁冷笑一声,道:“固原州衙不派人收税,那便由课税局直接派人下去征收!不足的人手,你去找邢将军,让他给你配齐!哼哼,缺了他张屠夫,咱们还就得吃带毛猪了?可笑!” 毛主事得了主意,欣喜地去梁军营地找邢中山要人去了。 第一次征收战时税便收上来锐银近六千两,解了梁军军需的燃眉之急。有了这笔钱,梁军扩军便能顺利进行。许梁欣喜之下,想到这自己到任平凉同知一个月来,除了与三边总督武之望出征过一次外,没有与流贼再有交战接触。 此时梁军已有步卒一万五千人,已具备了与小股流贼一战的能力。许梁便不想让流贼队伍过得太轻松。于是命青衣卫侦骑四出,打探流贼的活动消息,命邢中山,戴风,万文山等梁军将领,各领一支两千人的梁军,避开由流贼重兵把守的城镇,找准落单的流贼队伍,瞅机会便冲杀过去,杀一阵便撤回来。再找机会再出去打一场,充分发扬许梁所谓的打一仗换个地方的指导思想。 一时之间,挗报频传。七月初十,副将邢中山率部于双峰堡附近击溃流贼一千多人,斩杀四百余人。七月十二,平凉游击将军戴风,于白石原与流贼过天星主力部队三千人相遇,撕杀一阵,大败之,杀敌一千二百余人。七月十八,梁军营主万文山率部击溃出城掠夺的隆德流贼守军,杀敌八百余人…… 战报报到朝庭,人人欢欣鼓舞。崇祯皇帝下旨擢升许梁为从四品,赏银千两! 许梁虽然看不上那一千多两银子,但品秩提升的激励作用是相当显著的。在许梁的指示下,梁军各部四处出击,连连攻破流贼队伍。 从七月初十到八月初,梁军连战连胜,虽然一直未攻击城镇,但不停的零敲碎打之下,各地流贼犹如惊弓之鸟,轻易不出城,出城必然是几千几万的大股部队。 这便让梁军无可奈何了!说到底梁军也是组建没满一年的军队,作战经验并不丰富,面对相当或两三倍的流贼队伍还能硬着头皮冲上去打一打,若是遇上上万人的队伍,那还冲上去死磕,就真是找死了。 双方便进入短暂的相持阶段。 许府里,热情的八月阳光照进院内,在四周的过道里留下斑驳的光影。许梁在树荫下练完一阵戴氏的入门刀法后,刚坐下歇会,邢中山和万文山两人一身甲胄,雄纠纠,气昂昂地便找了过来。 两人围着许梁比比画画地一阵解说,许梁腾地站起身,惊叫道:“什么,要组建骑兵?”随即两眼放光,脑中想象着自己鲜衣怒马,身后杀气腾腾的骑兵方阵,自己右臂轻摇,身后便万马奔腾的壮哉场面,不由得呼吸一阵急促,拍掌叫道:“好,咱就练骑兵!” 邢中山和万文山对视一眼,见许梁也赞成,大受鼓舞,摩拳擦掌地道:“大人,若是咱们梁军也有了骑兵,行动迅速,来去如风,进可攻,退可走。如此一来,即便是面对上万的流贼,末将也有一战的信心。” 许梁连连点头,兴奋得脸色潮红,呵呵乐道:“流贼绝大多数都是步卒,咱们要是有了一支骑兵,追杀他们还不是小菜一碟!本官骑兵在手,何愁拿不下平凉城?” “呃,”万文山见许梁乐呵呵的,光想到有骑兵的好处,没想到建骑兵的难处,不由说道:“大人,咱们梁军组建骑兵,首当其冲的,便是马匹。末将和邢将军清点过了,目前咱们军中有军马六百匹,但组建一支成规模的骑兵,至少要马匹三千匹以上。这个,缺口很大……不知大人可有解决的办法?” 许梁尚的乐呵呵地臆想着骑兵的威武,听得万文山说起马匹的事情,反应过来,仔细一想,顿时垮下脸来,摊着两手苦恼地道:“缺少这么多马匹,我上哪给你找去?平凉的百姓穷得快连饭都吃不上了,谁还给你养马?!” 邢中山和万文山两人听了,眨巴眨巴眼睛,眼巴巴地看许梁,指望着许梁能再想个法子出来。 许梁被两人可怜兮兮的目光看得心里打怵,恼火地叫道:“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能变出马来!” “哟,许大人这是怎么了,火气这般大?” 忽然,一声戏谑的声音传来。(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三十章 苑马寺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明末强梁》更多支持!许梁抬眼看清了来人,顿时满脸堆笑地起身,大步上前拱手笑道:“徐大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来人赫然是锦衣卫西安所千户徐长青。 徐长青呵呵一笑,扫了眼屋内的邢中山和万文山,笑道:“早就想来拜会许大人了,只是一直不得空。” 许梁摸了摸鼻尖,配和地笑,心里却暗自冷笑,两个月前在锦衣卫诏狱的时候,这位老兄也是说一直要来探望蹲牢房的许梁,奈何不得空云云。两个月过去了,徐千户居然还是这个路数,一点长进也没有。 许梁陪笑着,将徐千户引进堂内,将邢中山和万文山与徐千户引见一番。万文山待听说眼前这位与自家大人看上去相当熟稔的人居然是锦衣卫的千户,心中忌惮之下,脸色便有些不自然。 许梁自然知道徐长青到来绝不单纯是为了拜访自己,锦衣卫的人上门,可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他见屋内气氛尴尬,便找个由头打发邢中山和万文▼,山出去,两人如蒙大赦,匆忙离开。 许梁便问徐长青道:“徐老哥特意造访,可是有什么要事?” 徐千户嘿嘿一阵笑,把玩着手中一只玉扳指,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上头对经书的事情催得紧了,要我找许大人问问情况。” 经书自然是指羊皮金刚经。许梁表情遗憾地摊手苦笑道:“不瞒徐老哥,眼下这平凉府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平凉城还在流贼手中。那知道经书下落的四小姐李庭也是流贼中人的一支,她人在平凉城中,我就是想找他打听消息也没办法联系上。” 徐千户缓缓点头。平凉的情况,徐长青作为锦衣卫在西北的负责人,他自然是知道的。徐千户不满地拍桌子叫道:“三边总督武之望怎么回事。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居然一座县城都未收复!” 许梁叹道:“武大人是好人。可是平凉的水很深,武大人也无可奈何!”说着便冷哼一声,满脸鄙夷地道:“别人尚且不说,咱们安东中卫的指挥使大人在武大人用人之际,说走就走,完全不把收复平凉当回事。连他都这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德行,武大人还能指望谁?” 徐千户哂然说道:“巧了。我刚从西安府出来的时候就曾见过这位叶指挥,韩王世子纳妾当天,我还与他同坐一桌喝喜酒来着,嗯,他边上还坐了个指挥同知黄子仁。” 许梁呸了一口,骂道:“老子在这里绞尽脑汁的想法子收复平凉,他们倒好,还有心情跑去喝别人的喜酒!我呸!什么东西!”猛地反应过来,惊讶地说道:“你所说的韩王世子是不是那个朱子健?他又糟贱了哪家姑娘?” 徐千户撇嘴笑道:“韩王爷膝下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不是朱子健还能是谁?不过。这次你倒冤枉人家韩世子了,他倒想糟贱人家,可最后还是没糟贱成!凭白闹了个大笑话!” “哦?”许梁对关于韩世子笑话非常感兴趣。嘻嘻笑着问道:“难不成成亲当天,他遇上了贞烈女子,让人家一把剪刀给阉了?” 徐千户闻言呛得连连咳嗽,“那倒不是。韩世子想娶第七房小妾,不想这回踢到铁板了,那个女子不甘心,成亲当天打昏了看守,一把火将新房烧了,趁乱逃走了!前院满满一院子的佳宾贵客正喝着喜酒呢。就见后院燃起了大火,哈哈。新娘子没见着,倒让我们好好看了一把火!那韩世子气得。脸都绿了!” 许梁哈哈大笑,“这女子当真也刚烈,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若有机会,我倒要见识一下。” 徐千户也感到痛快不已,听了许梁的话,回想一阵,道:“西北楼家堡你有印象不?那女子听说正是楼家堡老堡主的三女儿,被楼家大公子楼船强送给了韩世子了。” 许梁登时脸色一变,紧张地问道:“你说什么,那女子是楼仙儿?” “啊,对,”徐千户笑道:“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字。呃,许大人你怎么了?” 原来楼仙儿被她那禽兽哥哥送给了韩世子!许梁暗道,楼船小儿真不是个东西,居然把自己的妹妹送给别人做小妾,还是第七房! 许梁一直以为楼仙儿在自己落难之后趁机逃回楼家堡去了,现在想来,她多半是回到楼家堡便被楼家大公子关起来了。许梁急忙问道:“徐老哥,那楼仙儿最后安全逃出来了没有?” 徐千户见许梁对这名楼仙儿的女子这么关切,看来关系不浅,便收起笑脸,正色说道:“应当是安全逃脱了,我离开西安府的时候,韩王府的人还在满世界搜索她呢。怎么,许大人认识这个人?” 许梁点头,道:“楼姑娘乃是我的故友。徐大哥,你回去后还请帮小弟留意下,若有楼仙儿的消息及时告诉我。” 徐千户一口应下,“些许小事,包在徐某身上。”然后眼光怪异地看着许梁,暗自道:还故友呢,多半是床友吧! 许梁与徐千户聊了一阵,徐千户又问道:“刚我进来的时候,听你在那大声嚷嚷,怎么回事?” 许梁听了,想到万文山组建骑兵的提议,想到眼前这位爷可是锦衣卫西安所的千户官,对西北的情况了如指掌,自己没办法弄到马匹的事情何不说给徐千户听听,没准他有路子呢? 许梁想着,便将梁军要组建骑兵营,而紧缺马匹的事情说了。 徐千户听了哈哈大笑,抬手亲热地拍着许梁肩膀,“唉呀,许大人哪,你可是平凉府的同知啊,别的地方弄不来马匹可以理解,若是连你都弄不来马匹,那真是叫人嘲笑了。” 许梁听了一头雾水,愣愣地问道:“徐老哥莫开玩笑,我现在连府衙都还在流贼手中管着呢,连个发号施令的衙门都没有,上哪弄马匹去?” 徐千户又是一阵大笑,在许梁无辜的眼光中止住笑意,说道:“许大人,平凉府可是朝庭最重大的马源地区,光平凉城内便有行太仆寺和苑马寺,虽说这些年马政日益萎缩,规模大不如前,供军营用马之需的苑马寺仅存两监四苑,但许大人想要组建区区两三千骑,应当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啊?” 许梁瞪起眼睛,挠挠头,吃吃地问道:“朝庭的太仆寺我是知道的,苑马寺却又是什么机构?” 徐长青不免又是一阵长笑。见许梁一脸迷茫,是真不清楚苑马寺是什么衙门,便抱着扫盲的态度,简略的对许梁解释了一遍。 许梁听完,顿时惊喜不已。 想不到啊,想不到。平凉府内居然有与太仆寺职责相当的养马机构,眼下虽然说平凉苑马寺的官员们尽皆落入流贼之手,生死不明,但两监四苑还是好端端的存在的,而且就分布在平凉,通渭,固原附近。平凉城郊的牧场估计是没指望了,但通渭和固原的牧场应当还在。有牧场就必然有马匹。 这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许梁喜孜孜地将徐千户送走,转身就赶到固原三边总督府,向卧病在床的三边总督武之望申请了手批,然后急不可奈地把万文山叫来,让他带了银两,批文向通渭和固原牧场买马。 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虽然直管马政的苑马寺没了,但三边总督府的手批一样好使。牧场的养马军卒见了盖了鲜红总督府大印的批文,再看了万文山带去的上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二话不说,立马痛快的交接马匹。 一千八百多匹战马顺利到位,加上梁军原有的六百多匹战马,便有两千五百匹,勉强能够组建一个骑兵营。许梁欣喜之下,提拔万文山为梁军骑兵营统领,专门训练骑兵作战。(我的小说《明末强梁》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三十一章 给四小姐送信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明末强梁》更多支持!夏日炎炎的烈日照着梁军的校场,新任的骑兵营统领万文山一身甲胄,顶着当空的烈日,带领着身后两千五百名骑兵正进行艰苦的骑兵作战训练。 启步,冲锋,骑射,劈砍,穿刺,骑兵作战中能用到的基本招数都要训练。骑兵和战马很快都累出了一身臭汗。 校场边一排樟树下,从四品的平凉同知许梁一身簇新的绯红官袍,坐在太师椅下正美滋滋地看场中众骑兵训练。 话说自梁军骑兵营成立以后,许大人几乎天天都来观看万统领带兵训练,一壶凉茶,一张长椅,许大人脸上挂着吟吟的笑意,躲在树荫里一看就是一上午。 然而骑兵带给许大人的新鲜感还没过去,苦恼的事情接踵而来。拜那一千多匹战马所赐,许梁好不容易攒下的几千两战时税银,一把花得一干二净。而且梁军总管罗百贯报告说,战马草料消耗太快,银子花得如流水一般。 看着罗百贯一脸肉疼地表情,许梁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再不有所改善的话,堂堂梁军便要以破产而告终。 许梁的书房里,许梁在罗百贯眼巴巴的目光中皱紧眉头在屋内绕起了圈圈,边走边想着创收的办法。 七月份的战时税已经征收过了,钱都花光了,再增加税种,肯定会引起城内商号的恐慌,进而引发民变,这条肯定是行不通的。 向朝庭求援?那就更扯了。以崇祯皇帝那小气吧啦的样子,不找许梁要钱就不错了。 把梁记和通天下物流的货款收过来应应急?无异于杀鸡取卵,竭泽而渔。这种傻事许梁还是干不出来的。 思来想去,只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了。以战养战!想想辽东地区的后金部队,不也跟许梁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嘛,手下兵将很多,家中却是一贫如洗,怎么办?对着明朝开抢! 于是在又一次的梁军高层军事会议上,许梁使劲敲着桌子,苦口婆心地训道:“本官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咱们梁军与普通的官军不同!官军有朝庭发饷。吃喝不用操心,咱们不一样啊,咱们是粮饷自筹,费用自理!本官再说一遍,梁军家底很薄,许府也没有多少余钱!以后再出去作战,杀敌是次要的,首要任务是多多的抢来战利品,什么粮食,草料。衣服,靴子,长枪。大刀,锅碗瓢盆……咱们能用的,能换钱的都统统地给我弄回来!” 底下有梁军将领便笑:“大人,若是您说的那些统统都没有,那这仗还打不打?” 许梁瞪起眼睛,看白痴一样的看着那名梁军将领,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道:“既便什么物件都没有,驴子马匹总有一两匹吧?若果这些还没有,人。人总有吧?人都没有你难道跟鬼打仗?!” 众将领轰堂大笑。 那被训的将领红着脸,争辨着说道:“驴子和马还可以。人弄回来做什么?跟咱们抢粮食……” 许梁气冲冲地上前,一个暴栗敲在那将领头上。将那将领敲得满眼泪花。 许梁跳脚骂道:“说你笨,你脑子还真不会转弯!人怎么没用?男人可以押回来放到营地去种庄稼,女人可以赏给弟兄们作婆娘,小孩子可以押回来当干儿子养,老人家可以……呃,老人家就算了,一大把年纪了,拉回来也没什么用,放回去浪费敌人的粮食好了。” …… 许梁将自己的战利品理念对着一屋子梁军将领们灌输清楚了,直讲得口干舌燥,待将那些人打发回营,许梁留下邢中山,万文山,戴风,铁头和罗百贯等梁军骨干议事。 咕咚咕咚地连灌了三杯凉茶,许梁嘴里的渴意才消退了些,许梁抹一把嘴巴,长舒口气,才道:“往后的作战指导思想,本官刚刚说过了,就不重复了。一句话,多抢些东西回来。现在我把你们留下来,是想谈谈怎么收复平凉的事情。” 众将看着许梁,等着他发话。 许梁翻了个白眼,看一圈众人,道:“你们有什么好想法,说出来大家一块参详参详。” 平凉游击戴风道:“大人,虽然前阵子咱们连番出击,杀了不少流贼,但贼兵依然势大,骑兵营未形成战力之前,单靠咱们梁军步卒,想要收复平凉,无异于痴人说梦。” 邢中山道:“最可恨的便是这阵子流贼被咱们打怕了,据城而守,死不出城,咱们想劫个道,敲个闷棍什么的都无从下手。” 许梁静静地听着,长叹一声。戴风和邢中山两人说得都是事实,许梁手下的兵还是太少了,在城外面对面的打打遭遇战还凑合,要是围攻城池,那便抓瞎了,一没攻城武器,二没攻城经验,一窝蜂地冲过去只能是死伤一片。 许梁长叹道:“要是咱们手里也有几门火炮就好了。奶奶的,一通炮火轰过去,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说到火炮,许梁猛然想起那自韩王府别院密室里搜出来的那尊红夷子母炮。便问铁头道:“阿铁,那尊子母炮还在吗?” 铁头挠挠头,道:“少爷,还在库房里搁着呢,咱们军中也没有会用它的人手,而且也没有足够的火药。” 许梁便沉默了片刻,叮嘱铁头道:“吩咐青衣卫,这阵子专心查找那些会制火药和用火炮的人。” “是。”铁头恭声应道。 这时府上的下人上来给屋内的众人换了轮茶水,顿时屋内一阵呷茶水声。后面万文山和罗百贯又提了些建议,但都不尽如人意。 许梁看了看,见众人沉默不语,暗道梁军还是人才凋零,都是些半路出道的老粗,提刀砍人还凑和,出谋划策就完全不靠谱了。 人才啊!咱许梁手下怎么就没一个像三国诸葛亮一样大智近妖的谋士呢?许梁心里哀叹着,见众人眼睛都看向自己,等着自己这个梁军主帅拿主意,不由苦笑一声,道:“现在看来,与流贼硬碰硬是不成的了。咱得走些旁门左道,力争以最小的损失收复平凉,解救平凉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大人,你就直说咱们怎么干吧?咱们都听您的。”邢中山最是直接,见许梁在那摇头晃脑地高谈阔论,不由催促道。 许梁满脸黑线,暗道我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在你们产这帮老粗面前秀秀文采,怎么这么不识趣呢?不鼓掌就算了,还敢打断我说话!没素质! 瞪眼邢中山,许梁轻咳两声,目光在众人脸上停留一会,说道:“本官出京之前,皇上曾问过我解救平凉的法子,我说此次流贼上天龙,过天星,神一魁,王左桂和四小姐等四五伙流贼合兵一处,才有现在平凉府内的流贼规模,看着八万九万上十万的好吓人,其实真正能上战场的不会超过一半,其他的,尽是些老弱妇儒!而且这么多支互不统属的流贼团伙,内部之间必然是貌合神离,面和心不和。我思来想去,唯有对流贼用这离间计才最妥当。” “大人英明!”当军众将纷纷拍马屁,只是干巴巴的只会简单地说一句“大人英明,”肤浅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许梁看向众将,嘿嘿直笑,道:“只是实行这离间计,需得找一名聪明机警的人混进平凉城去,替本官向城里的四小姐送封信件。谁愿意受累跑一趟哪?” 许梁话音刚落,平凉游击戴风便一脚越众而出,抱拳道:“末将愿往!” 许梁笑看着戴风,摇头道:“戴将军要镇守泾州,保着泾州不失,事关重大,不能轻易离开。” 戴风听了,嘴角抽动一下,拱了拱手,又退了回去。 邢中山见状,咧嘴一笑,道:“大人,这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许梁还是摇头,道:“邢将军多次率军与流贼短兵相接,流贼很容易便能认出你来,你不能去。”他见万文山也在跃跃欲试,瞪了他一眼,道:“万统领也是一样的。此次派去的人,须得是不常在流贼面前露脸,聪明机警,能够随机应变的人去为好。嗯,咱们之中,似乎也只有……”许梁说着,眼光在堂下的将领中寻找着合适的对象。 众人也跟着前后左右地查看,忽的,几道目光先后落到梁军总管罗百贯身上。 许梁看得满意不已,连连点头,乐呵呵地说道:“只有罗总管前去最合适不过了。” 邢中山和戴风等人见状,也看着罗百贯连连点头,一脸坏笑地看着正在愣神发呆的罗百贯。(我的小说《明末强梁》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三十二章 罗百贯进平凉城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明末强梁》更多支持!罗百贯是梁军总管,负责梁军上下粮草兵饷,物资采购调配,一句话,他是个管后勤的,像这种商议作战方针的会议原本就没罗总管什么事。 罗总管觉悟也很高,知道自己在会上插不上嘴,干脆就躲在角落里盯着房梁算计自己的事务。眼看七月就要过去了,八月初就该发放军饷了,这发饷的银子还不知道在哪呢?那新招募的六千新兵的军衣军裤,长矛武器也不知道该死的伍思德准备好了没有?还有,新组建的两千多骑兵,每日的马料都是个不小的数目,一会散会了得赶紧安排人去采买……别看就一两万人的梁军,后勤事务也是多得不得了。 罗总管正在细细地核计手上那不足万两的存银该怎么好生分配,忽惊觉地看着众人,愣愣地说道:“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许梁走下来,围着罗总管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那眼神就跟相中了窰子里的哪个头牌一般,边看边啧啧有声。 罗百贯被看↘,重通体生寒,忐忑不安,“大人,您这么看属下做什么?” 许梁欣尉地点点头,一手搭到罗百贯肩膀上,断然说道:“恩,不错不错,就你了。” 罗百贯两白泛白,迷茫地看着许梁,见许梁走回自己座上去,又救助似地看看旁边的铁头,凭直觉,罗百贯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铁头嘿嘿一笑。凑到罗百贯耳边嘀嘀咕咕地一阵说。 “不行!”罗百贯登时跳脚大叫道:“我不干!”声音又尖又细,就跟半夜里被人猥亵了一般凄厉。 许梁揉了揉耳朵,沉下脸来。喝道:“吵什么!本官有问你话了吗?” 罗百贯哭丧着脸,上前两步。叫道:“大人,您换个人去吧,这事,属下真干不来。” 许梁冷哼一声。 邢中山吃吃笑着劝道:“咳咳,罗总管哪,这事除了你之外真就没合适的人了。你看我们几个人都是面对面的与流贼干过仗的,一去平凉城准能露馅。你一直呆在镇原城内,露脸的机会少……” 罗百贯瞪起眼睛。竖起兰花指,头摇得像拨浪鼓,“哪个说我就没露过脸了?梁军上下的吃喝拉撒,我忙里忙外,镇原,平凉,西安各府各县不停地跑,露脸的时候就比你们少了么?”又转过头来,哀求许梁,“大人。咱不去成不?” 许梁斩钉截铁地道:“必须去!” 罗百贯愣在当场,如丧考妣。 许梁见他这副德行,放低声调。温声说道:“我说小罗同志!这是组织信任你,特意交给你的任务,你可不能有抗拒心理,不满情绪。” 罗百贯幽怨地看着许梁,哭道:“大人,平凉城里好几家店面的掌柜都认得我,我去了平凉,肯定自投罗网,有去无回。您就忍心眼看着属下去送死?” 许梁皱眉道:“谁让你就这样跑去了?本官都替你想好了,以你的姿色。啊不是,是气质!你得乔装打份一番。换身女装再去,保准没人能认得出来。” 罗百贯登时就如被踩了尾巴的狗一般,跳脚尖叫:“我不干!打死也不扮女人!” 许梁又揉了揉耳朵,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喝道:“那你嫌命长了,就这副德行去吧!” 罗百贯涨红了脸色,可怜兮兮地看着许梁。 许梁沉下脸来,喝道:“这事就这么定了。铁头,你去府里挑一身合适的女人衣裳替罗总管换上。” “诶。”铁头憋笑着应一声,出去找女人的衣服去了。 罗百贯杵在堂中,转而可怜兮兮地看向邢中山和戴风等人,盼着他们能站出来替自己说说好话。 众人纷纷扭过头去,一本正经地端茶水喝,脸上绷紧了笑意。 嘎吱,嘎吱…… “什么声音?”许梁抬眼问道,正对上罗百贯怨气深重的眼神,只见他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正在气哼哼地磨牙。 许梁忙低头喝茶水。 “嗯,今天这茶水泡得不错。”许梁一脸享受地道。 “是啊,是啊,好茶,好茶!”邢中山等人纷纷附合道。 嘎吱,嘎吱…… 众人忙又低头喝茶。许梁暗骂道:这铁头怎么回事,找套女人的衣瓽都这么费事?还不回来! 可怜地罗百贯气哼哼地在堂中央磨了一阵子牙,神情变幻一阵,一跺脚,朝许梁恨恨地道:“大人,你要属下去也成,但得答应属下两件事情!” “说吧说吧,只要你去,什么条件都好说。”许梁轻笑道。 “第一,属下去了平凉,要是万一有什么测,回不来了,请大人务必找到属下的尸骨,送回老家建昌,转交给我那姐姐,姐夫。”罗百贯道。 许梁闻言一愣,缓缓点头,看向罗百贯的眼神也变得庄重起来。邢中山,戴风等人听了,也收敛了笑意,郑重地看着罗百贯。 “其二,属下这次若是事情办成了,回来之后大人得赏我个秀才身份。”罗百贯道。 许梁大度地摆手道:“只要罗总管将事情办好了,那可是大功一件,莫说个区区秀才,即便是举人,本官也会替你弄来。” 众人原本以为罗百贯会欣喜地答应,不料罗百贯摇援头,道:“属下不要什么举人,只要秀才。” “呃,这是为何?” 罗百贯低头沉默一阵,再抬头已经红了眼眶,他幽幽地道:“小时候我爹就指望我能才考上秀才,天天拿店里的帐本回来教我识字,只是我不争气,到我爹去世了。我都没能考上秀才。这回大人若能让我当个秀才,我爹地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许梁感慨一声。上前拍着罗百贯的肩,肯定地道:“你放心吧。只要你活着回来。你便是平凉府的秀才!” “嗯。”罗百贯哽咽着。 这时铁头带着一名许府的丫环走了进来,丫环手上捧了两套女人的衣裳。许梁便道:“好了,现在小罗你听好了,我来告诉你要做什么。” …… 平凉城已经是流贼的天下了。几路流贼一齐占了这座规模在整个陕西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城池,在搜刮了城内的财富后,流贼首领将便将生财的路子放到了进出城门的百姓身上。几个首领们一合计,得咧,四个城门各占一座吧。收取进出城税。 眼下平凉东城门便是由上天龙的人马把守。城门口歪歪扭扭地站了两排流贼士兵,一名小头目正在吆喝着对进城的百姓收进城税。 一辆破破烂烂的牛车被一名头载草帽,短衫上打满补丁的黝黑汉子驾驶着,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牛车上坐了一名村姑模样的人,斜坐着,螓首低垂,似是羞于见人。 小头目一眼就看见了这两人,趾高气扬地上前,喝问道:“站住,干什么的?” 赶车的汉子顿时吓得手脚无措。支支吾吾地道:“军爷,俺,俺们想进城……” 小头目打量眼破烂的牛车。再看两人衣衫破旧,料想也没什么油水,兴趣便弱了许多,指指车上的村姑问道:“车上那个是你什么人?进城做什么?” 汉子吭吭哧哧地道:“回军爷,那是俺妹子。俺们这回是进城投奔俺妹夫的。” “你妹夫?”小头目怪叫着,随即哈哈笑道:“那你不用去了,这平凉城已被咱们义军占领了,你那妹夫多半早死了。” 汉子着急得头上汗水淋漓,连连摆手道:“不是的。俺妹夫也是义军中的人,在四小姐军中当差。俺们是来投奔他的。” 小头目顿时吃了一惊,义军首领四小姐的大名他自然是听说过了。听这汉子说他妹夫也是义军中人。心下便亲近了几分,心里腹诽着,不知是哪个兄弟这么有福气,居然还有老家的婆娘挂念,哪像自己,混到现在还是个老光棍! 小头目想着,便想看看那村姑的模样,嘻嘻笑着上前,一把抓过那低着头的村姑的手,抚摩着淫笑道:“哪家兄弟这么有福气,还能娶到这么漂……呃……” 小头目原本淫笑着摸着那村姑的手,一只手伸上前勾起那低垂的下巴,色眯眯地看清了村姑的面容,顿时就把称赞的话噎了回去。只见那村姑浓眉大眼,脸上斑斑点点,偏还抹了浓重的粉色,一对红唇用胭脂染得腥红腥红,白森森的脸庞,腥红的嘴唇,这等模样,形如厉鬼。 小头目心头打了个寒战,连握在手中的村姑的手都感觉有些粗糙,不由一把放开,心惶惶地回到牛车前,朝那汉子喝道:“进城是吧,交钱。一人两文!” 汉子从怀里摸出四文钱放到小头目手中,小头目叫道:“不够,还差两文。” 汉子陪笑道:“军爷,俺们总共就俩人……” 小头目瞟一眼那拉车的大黄牛,喝道:“还有它呢!” 汉子愣了愣,瞪目结舌地看着小头目,苦着脸又递过去两文。 小头目这才摆手如同赶苍蝇似地道:“快走,快走!”心里暗哼一声,他娘的,你妹子长成这个鬼样子,吓了爷爷一跳,收你两文铜板压压惊! 牛车进了平凉城,七拐八拐拐到一处偏僻的地方,车上一直低垂着头的罗百贯叫道:“铁大哥快停车!我要找地方洗脸洗手!”(我的小说《明末强梁》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夜里的纸团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明末强梁》更多支持!扮作村姑的人自然是梁军总管罗百贯,而那赶车的黝黑汉子,则是许府的大管家,青衣卫的大档头铁头。 铁头将牛车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前,跳下牛车上前拍三下门,待了会,院门半开,开门的汉子见了铁头,神色一喜,将大门打开,放牛车进来。汉子探出头在小巷前后察看一眼,见无人跟踪,便缩回头,关严实了院门。 这是个二进的院落,前院青砖码墙,小石板铺地,院中一道笔直的碎石小道直通后院,两边墙角整齐地码了半人高的柴火,柴火上还晾晒了几件衣服。罗百贯跳下牛车,朝那开门的汉子急声问道:“哪有水?快弄些水来!” 汉子急应一声,朝厨房方向一指,道:“大人随我来。” 罗百贯便急匆匆地跟他去了。 铁头在院中停留一会,就见三名青衣人走上前来,齐齐地拱手道:“属下参见铁档头。” 铁头点点头,抬手道:“免礼,流贼占领的这10,段日子,城内的情况怎么样?” 原来这座不起眼的小院落是青衣卫侦缉处在平凉城内的秘密接引点,负责人便是侦缉处的一名队长,名叫姚石。 姚石恭身道:“请档头到后院堂内,属下向您禀报。” 当下铁头随着那三名青衣人进了后院一处屋内,姚石安排探子在前后门负责警戒,又着人上了茶水点心,这才拿出汇报的态度朝坐在上首的铁头拱手道:“流贼攻陷平凉城后,城门紧跟着封闭了一段时间。档头又随少夫人去了京城,属下等人没得到撤离的指令,便继续在城内潜伏下来。” 铁头道:“姚队长和诸位兄弟这些日子辛苦了。城内流贼分布情况如何。你们可曾打探清楚?” 姚石道:“此次流贼上天龙,过天星。神一魁,王左桂和四小姐等首领攻陷平凉城后,又分兵接连攻隐了境内好几座县城,他们推举王左桂为流贼首领,神一魁为副。眼下城内的流贼主力主要是王左桂和神一魁的人马,其他流贼首领的人马则占据了其他县城。” 铁头缓缓点头,问道:“那四小姐的人马驻守哪里?” 姚石道:“四小姐李庭两个月前率军攻陷了沔县附近的楼家堡后,获得了大量钱财。大肆招兵买马,实力在众流贼首领中排名第三,据粗略估计,至少有两万兵马。他们一部分驻守华亭县,一部分驻守平凉西城门。四小姐本人就住在西城门边上。” 这时,罗百贯已洗干净了脸上的胭脂水粉,边擦着手边走进来。姚石等人急忙起身见礼。铁头替双方引见一番,罗百贯开口便道:“姚队长,一会陪我去那四小姐的驻地踩踩点,我得找机会给四小姐送点东西。” 四小姐眼下的住处原本是城内富绅的宅院。四小姐率军攻入城里后,将城内富户洗劫一空,四小姐便看上了这座占地极广的宅子。顺手便将那富绅的一家老小处理了,心安理得的住了进去,洗刷一新,便将这里当作了李家军的总部。 宅子里把守严密,大门口十多人把守,各处门洞也安排了守卫,时不时的还有一队队巡逻的士兵四处巡查。 夜里院子里灯火通明,各处的大红灯笼都已点燃,红红的灯光将这座宅院弄得跟过年过节似的喜庆。 此时的李家军首领。四小姐李庭脱下了在外人面前一贯的男儿装,换上淡粉的长裙。头上捥了个宫庭发式,用一根银簪子串了。面色温婉,身形款款,正如大家闺秀一番坐在一处池塘旁的小亭子里,抚琴轻唱。 那被李家军上下称之为督公的人坐在一旁,眯了眼睛,手拿纸扇,一下一下地随着琴音打着拍子。 琴声清悠,唱曲婉转,一曲方歇,督公睁眼拍手叫好。 “庭儿的琴技可是越发娴熟了,当年咱家在宫里听到的曲子,也不过如此啊。” 李庭掩嘴轻笑,“外公取笑庭儿了。” 督公呵呵轻笑,纸扇轻摇,颇为得意地道:“怎会是取笑呢,假以时日,咱们挥师北上,将那崇祯小儿赶下台来,咱家便将那京城里最有名气的乐师找来,与庭儿比比琴艺,看咱家今日有没有说假话。” 李庭轻笑,听到督公说要打到北京城去,不由神情黯淡了几分,看着意气风发的督公,长叹口气,担忧地道:“外公,先别说打到北京城了,能不能把平凉府占住了都还是个疑问,您看这两个月来,王左桂和神一魁可有攻打泾州,镇原和固原的想法?泾州城打了两次,没打下来,便没人再提打泾州的事情了。” 督公听了,皱眉不屑地道:“王左桂和神一魁这两个泥腿子王,目光短浅,鼠目寸光,自以为占领了平凉城,便是占领了整个大明了。咱家听说王左桂还在琢磨着登基封王?” 李庭点点头,“前些天议事,是有人向王首领提过。只是由于孩儿的坚决反对,这才作罢。” 督公冷笑两声,鄙夷地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 李庭面上忧虑之色更盛,抚着琴弦道:“我听说那个平凉同知许梁又升官了,已经穿上红袍了。据探子传回的消息,他好像在固原和通渭两地的牧场买了不少马匹,看样子是要训练骑兵了。” 督公脸色一变,沉声道:“消息可靠吗?” 李庭点点头。 督公便也跟着焦虑起来,眼看着夜空,喃喃地道:“咱家看许梁这个人,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这小子在沔县就摆了咱们一道,在马岭又折了咱们不少人马……他若是手下有了一支骑兵,那咱们的处境就大大的不妙了。”督公焦燥地走动几步,摆手道:“此人不除,将来必是咱们起事的心腹大患,得想个法子,把他踩下去。” 李庭听了,不以为然的道:“外公多虑了,连三边总督武之望都拿咱们没办法,他一个小小的平凉同知,即便是建起了骑兵,又能翻起多少浪花来?” 督公摇头,道:“三边总督武之望,那是眼看就要入土的人,西北的那些兵将又不买那老家伙的帐,他不足为虑。倒是这个许梁,你切莫小瞧了他。” 李庭嘟着薄薄的嘴唇,心里尚有些不服气。 两人在亭中沉默一阵,就见李家军的行军总管李朝钦急惶惶地走了过来。李朝钦将手中两个揉成一团的纸团递给督公和李庭,神色不安地道:“督公,小姐,方才有人自院墙外扔进来的,你们看看。” 督公疑惑地展开手中的纸团,凑到红烛前看了看,嗤地冷笑一声,看着一脸惊讶之色李庭道:“咱家说什么来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李庭惊疑不定,道:“许梁要约我见面,他什么意思?” 督公尚在沉吟着,李朝钦犹豫着说道:“这许梁可是平凉府的同知,眼下他的知府衙门被咱们的人占了,他两个月来没什么大动作,会不会是找咱们讲和来的?” “讲和?”李庭摇头,道:“他许梁若没本事拿下平凉,凭什么与咱们讲和?”又看着督公,问道:“外公,你怎么看。” 督公眼里泛着寒光,冷哼一声,道:“看来咱们这平凉城的防守也不是铁板一块啊,城里到底还有多少朝庭的探子?嗯,讲和是不可能的。既然他约了咱们会面,那便去瞧瞧他许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庭点点头,道:“好,那我便准备准备,亲自去会会他。” 督公摇头,指着李朝钦道:“不,你不能去。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谁也不能保证这许梁会不会按规矩出牌,这事,让朝钦替你去。” 李朝钦沉思着,点头称是,拜别了两人,出来,走在半道上掏出怀里的又一个纸团,展开看了,不由骂道:“这该死的许梁会不会挑时辰?三更半夜地找人见面!”看了看手中的纸团,又骂道:“他手下人也忒不会办事,送个信居然用了十多个纸团,浪费啊!”骂完,李朝钦将手中纸团一拋,纸团在半空中划出个优雅的弧线,落入草丛中。(我的小说《明末强梁》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三十四章 引来个死太监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明末强梁》更多支持!平凉城北偏西约摸十四五里地,有个小土坡,土坡的背面便是曾经香火鼎盛的关帝庙。传说曾经有多少走江湖的汉子成双成对地前往关帝庙前斩鸡头烧黄纸,相约结拜为兄弟。那时候关帝庙可是热闹得紧,三天两头有人在庙里高喊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宣言,边喊边手拉手对着关老爷三叩九拜。 那是以前,打天启六年起,西北连年干旱,地里收成不好,百姓普遍吃不上饭,来关帝庙前斩鸡头烧黄纸的人便迅速少了。 没办法,这年头连自己都吃不饱话,哪有钱买鸡买黄纸,温饱问题没解决之前,关老爷也靠不住。 待到崇祯元年的时候,这关帝庙便算彻底荒废了。寻常时候,连路过的乞丐都难得光顾一回,冷冷清清。 然而在这个夏夜里闷热的夜晚,夜深人静,四下里一片漆黑的时候,破败的关帝庙里居然燃起了篝火,火光惊起了四周的一群栖息的麻雀儿,扑愣愣地飞远¤,了。 流贼李家军的行军总管,督公的心腹,李朝钦带了四名手下,踏破寂静的夜色,朝着关帝庙走来。 远远的看到庙里摇曳的火光,李朝钦裹紧了背上的披风,轻咳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色,强作镇定的进了庙门。一进去,便见庙内靠着墙边贴墙站了两排青衣青帽,胸前绣了祥云飞鹰图案。手按弯刀的劲装汉子,冷冷地看着李朝钦,将李朝钦看得头皮一麻。 这装扮。正是青衣卫侍卫。领头的青衣卫队长出声问道:“来的可是四小姐的人?” 李朝钦心里扑通扑通直跳,闻言回道:“正是。” “我家大人在里间等候多时了。里面请!” 李朝钦便抬脚朝里走,身后四名手下也紧跟着要进去。守在门口的青衣卫横刀一拦,冷喝道:“一个人进去。” 李朝钦便有些慌乱,迎上那青衣侍卫冷漠的眼光,无奈地摆摆手,道:“你们在外边等着。” 进了里间,看清了里面的清况,饶是李朝钦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呆了呆。 当中一堆篝火燃得正旺,火堆边架起了两个木支架,上面一半片羊肉被一根细木串引着,正放在上面孜孜地烤。细木的一端握在一个背对着李朝钦的人手中,只见他仿佛没看见李朝钦进来一般,犹自仔细地翻转着手上的细木,专注地烤着他的羊肉串,一只手握了盐巴,细心地撒在上面,肉香四溢。 离着火堆不远。摆了一张桌案,多半是关老爷的香案桌,此刻被搬来充当了临时的餐桌。桌上两付碗筷。三碟子冷盘小菜,一壶酒。 “来了?”烤羊肉的男子随意地问道,声调如同问候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朋友一般。 李朝钦没答话,因为他都被搞糊涂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来了便坐吧。”那男子又随意地说道,“这腿羊肉马上便烤好了。” 李朝钦轻唔一声,便走到桌前小心地坐了,好奇地盯着那男子看,很想问一句。你是哪个?因为他虽然很早便从督公和四小姐口中听说了许梁的名号,但一直未曾亲见。对不上号,想想还是忍住了。看这人烤得这么专心,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男子终于满意地轻吁一声,抬起那肉香四溢的羊肉串,凑地鼻尖上闻了闻,又是满足地啧啧声响,麻利地起身,提着那烤好的羊肉便转过身来,满脸笑容:“马岭一别,原本以为你我再难相见了,想不到这么快又……”声音忽的拔高,满是惊异:“他妈的你是哪个?” 李朝钦慌得连忙起身,尴尬地拱手道:“在下便是李朝钦。” 不用说,烤羊肉的自然是平凉同知许梁。许梁没见着臆想中的四小姐李庭,反倒见到这个猥锁的中年男子,不由大是失望,闻言又吼道:“他妈的李朝钦又是哪根葱?” 李朝钦就更尴尬了,连忙表明身份:“在下是咱们李家军的行军总管,咳咳,那个我们小姐事务繁忙脱不开身,特意让在下替她来赴会。” 许梁愣了愣,看看手中烤了好半天的羊肉串,再看看桌上特意从镇原带来的酒菜,不由大为失望,意兴阑珊地道:“怎么你家小姐没来么?派你来有什么用?大事你能替四小姐做主吗?” 李朝钦忙道:“既然我们小姐派我来,自然是能做大部分主的。” 许梁点点头,随意地一摆手,道:“那就坐吧,你吃过没有?” 李朝钦刚坐下,闻言笑道:“呃,在下吃过了……” “吃过了?那就好。”许梁紧接着点头,将桌上摆在李朝钦面前的几碟小菜拨拢到自己面前,又将手中的羊肉撕下一块,塞进嘴里,边咬边含糊不清地道:“老子为了等着你与们四小姐会面,忙得连晚饭都没吃,你先坐着,让老子填填肚子先。” 李朝钦顿时无语,见许梁旁若无人地坐在对面大吃大嚼,吃得满嘴流油,又自顾自倒了满满一杯酒,一仰脖子,滋溜一声,喝了一大口。他嘶哈一声,又埋头啃羊肉。 许梁的美滋滋的吞咽声混在羊肉香气里,自然而然地飘进了李朝钦的鼻中,那浓烈的酒香…… 咕,咕。李朝钦忽的一捂肚子,看着许梁喉咙一耸一耸的,舔了舔嘴唇,说道:“那个,许大人是吧?你看这天色这么晚了,咱们是不是先谈事情要紧?” 许梁翻起白眼,道:“不着急,待老子填饱肚子再说。” 李朝钦又支支吾吾地道:“那,许大人,能不能让在下也尝尝那些烤羊肉?” “你不是吃过了吗?” “那个……你定的见面时间是半夜子时,在下出城出得早,那顿晚饭早就顶不住了。”李朝钦道。 许梁闻言将手中那坛酒往李朝钦面前一推,道:“那你就喝喝酒吧,这可是镇原城里有名的烧刀子,酒香劲足!你尝尝,我喝不惯这种霸酒。” 李朝钦为之气结,想想自己也算是一方使臣,许梁这般怠慢未免太看不起自己了,便拂袖起身道:“我看许大人也没有谈事情的诚意,既如此,那在下就告辞了。” “哎,别急着走啊,”许梁招手道:“好歹说点事情再走不迟啊。” 李朝钦原地站住,沉声道:“许大人有话便说。” 许梁遗憾地放下手中的那串羊肉,不知从哪里摸块抹布,擦了擦手,斜着眼睛看着李朝钦道:“原本本官是打算与你家小姐彻夜长谈的,你看我连夜宵都准备好了,奈何你家小姐压根就没来!那本官与你也没甚么好说的,就一句话,趁早带着你们的人滚出平凉府去,免得老子大兵压境,到时叫你们想走都走不了。” 李朝钦听了,顿时变了脸色,冷哼一声,道:“许大人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咱们十万义军占领了平凉,朝庭说剿灭咱们,嘿嘿,这都快八月了,平凉城还在咱们义军手中,哈哈。” 许梁呸了一口,吐出点羊肉末儿,指点着李朝钦道:“以前不对你们用兵,那是因为朝庭仁义,说到底你们还是我大明的子民,不到万不得已,朝庭不愿与你们兵戎相见,剿灭了你们,也是伤了大明自身的元气。但现在不同了,你们太不识抬举了!平凉城说到底还是朝庭的,还是我这个平凉同知的,借你们暂住一阵子也就行了,你们还赖着不走了!哼哼,那就别怪我许梁手下不留情了。” 李朝钦冷哼一声,扫眼那桌上吃食,恨声说道:“许大人的话在下必定原原本本地带给四小姐。告辞!”说罢,转身大步走了。 许梁听着外间李朝钦四人上马离去的响动,拍拍屁股,起身朝外间喊道:“进来几个人,将这里收拾收拾!他娘的,原本想约会个美娇娘,结果引来个死太监,真他娘的晦气!”(我的小说《明末强梁》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三十五章 谣言四起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明末强梁》更多支持!李朝钦气哼哼地走了,边往平凉城方向走,边低声咒骂。 李朝钦是替四小姐前来赴会的,怎么说也是一方特使,结果受到许梁的极端冷遇。虽说西北七月底的夜晚气温温和,但李朝钦出城一趟却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谈出来,凭白受了一肚子鸟气,再加上三更半夜走了十多里夜路,李朝钦的心情自然就不会太好。 一般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胆子就大,脾气也不会太好。 所以当平凉东城门的流贼守军拒绝开城门之后,李朝钦一路压抑的怒火终于暴发出来,跳脚朝城头上大骂:“瞎了你们的狗眼了!老子是李家军的行军总管!因事外出公干,半夜回城,快开城门!” 守城的流贼是上天龙的人马,那头目倒也听说过李家军中的行军总管这号人物,奈何城下黑漆漆的,李朝钦的脸看不真切,黑暗里也不知道李朝钦身后有没有其他人,那头目便不敢大意,陪笑道:“哟,真对住李爷,上头吩咐了,天黑了就5∮,得关城门,您要叫开城门,小的还得去请示上头,您看这都这么晚了,各路将军也都安歇了……要不委屈你老在城外将就一晚,明儿一早小的就开城门?” 按说这头目说出这话倒也在情在理。可是李朝钦听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啊,关帝庙里许梁让老子受了委屈,那是形势比人强,老子奈何不了他,现在都到自己家门口了。你还叫我委屈? “你他娘的叫老子住到城外边,睡树林子?”李朝钦丝毫不留情面,破口大骂道:“龟儿子的。这大夏天的蚊子都能吃人!赶紧开城门,再不开门。当心老子进城了,削了你的脑袋!” 头目听了,也火了,冲下面冷笑一声,喊道:“李总管,规矩如此,你骂也没用!”又朝左右吩咐道:“传令下去,莫理会他!”说罢。头目便悠哉地下城楼找地方补觉去了。 李朝钦在城头下叫骂半晌,见城头上那头目早没影了,一排守城士兵木桩似地站在城墙边上,对李朝钦的叫骂充耳不闻。 李朝钦顿时又气又急,偏又毫无办法,幸得手下人提醒,西城门是由李家军把守的。李朝钦才回过神来,骂骂咧咧地拨转马头,绕到西城门,叫开城门。这才进了城。 风平浪静地过了两三天,平凉城内不知何时起,忽然在百姓和流贼士兵中流传起了一些闲言碎语。大意是说李家军的头领四小姐其实与现任的平凉同知许梁是旧相识的。联络得还挺勤快,一官一贼的至今还有书信往来,隐隐约约地影射这两人平系不同寻常。 这些消息,开始只在底层流贼士兵中流传,上面的各路首领并不知道。而李家军的行军总管李朝钦由于与底下士兵接触得较多,无意中听到了,沉得好笑不已,心想这些个士兵真是吃饱了没事干,闲得蛋疼。四小姐与许梁那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关系,下面人居然也传得像模像样! 没素质! 李朝钦就当听了个极冷门的笑话。一笑了之。 又过了两三天,李朝钦觉得不对味了。小道消息越传越玄乎了。这回又有了亲的版本。说什么其实四小姐是对风流倜傥的从四品平凉同知许梁许大人在马岭上一见钟情,暗恋至今,而许大人风华正貌,也对四小姐印像颇好,两人虽然身份立场不同,但那份纯真的感情却是藕断丝连,时不时地鸿雁传书,以述衷肠。 传得有鼻子有眼,连往来的书住形式都说清楚了,说就在不久前,许大人接连写了好几封情书,用纸包状命人悄悄地扔进了四家军驻地的围墙内,约了四小姐见面,以解相思之苦……很快那份白纸黑字写好的情书居然就出现在士兵群中! 李朝钦叫来几个知情人士,一番威逼利诱,很快就拿到了那所谓的情书。细细一看,脸色就变了,立马急匆匆地去找了四小姐李庭。 砰!一只重拳狠狠地砸在桌上,沉闷异常。李家军总部内,四小姐李庭气得浑身颤抖!歇斯底里地叫道:“查!给我狠狠地查!哪里传出来的混帐流言!” 李朝钦急应声是,匆匆跑出去落实了。 督公拿过那纸情书看了看,皱眉沉思一阵,惊异地道:“看来咱们倒小瞧了这个许梁啊!嘿嘿,居然知道给咱们耍花招!不错,不错!” 四小姐见督公犹自在那称赞不已,不由气道:“外公,你说什么哪!你没看到上面还写着,咱们李家军正要与官军联手,陷害诸路义军首领的鬼话吗?这不是陷害咱们吗!这个许梁,真是可恶至极!” 督公嘿嘿笑道:“这有什么!王左桂和神一魁能做到义军首领,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这样肤浅的挑拨离间岂能见效?只要你尽早去找两位首领说明情况,他精心布置的陷阱便全无用处!” “啊?”四小姐脸色微微一红,道:“既然是肤浅的伎俩,一眼就能看穿的,也就不必特意向王首领他们解释了吧,这等小事,兴许还没传到他们耳朵里呢。” 督公听了,摇头看着四小姐,似笑非笑,扬了扬手中的情书,道:“既然你这个当事人都能看到这封……情书,他们自然早就看过了。伎俩低劣是一回事,你不去说明又是另一回事了。” “哦……”四小姐应一声,不情不愿地出去,准备去见那王左桂和神一魁,想到又要面对王左桂那双色眯眯的眼睛,四小姐心里便一阵腻味。 好在王左桂和神一魁两的见四小姐亲自登门说明情况,态度和督公预计的一样好,笑容满面,一团和气,连连拍胸说着不相住那所谓的情书上的鬼话,当着四小姐的面,王左桂还亲手点燃了自己手中的又一封一模一样的情书,以示相信四小姐的诚意,末了极其和善地关切四小姐有没有用过午餐,真诚邀请她留下来用顿便饭云云。 当然,四小姐坚决地婉拒了。 原本以为这件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事态越发严重起来,民间又暴出更多细节性的东西,连李家军行军总管李朝钦头天傍晚出城,至深夜方回平凉城的事情都抖露了出来,而李朝钦的具体去向,是去见了平凉同知许梁。 四小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又一次拍了桌子。这次,连督公脸色都变得郑重起来。李朝钦忐忑不安地看着两人,惶惶地问道:“督公,现在该怎么办?” 督公沉吟一阵,慨然长叹,“看来那许梁约庭儿出城会面,本身就是个巨大的陷阱!无论我们谁去了,都算是掉进了他早就挖好的坑里!此子心机如此深沉,连咱家也没意料到啊。”说罢转向李庭,郑重地说道:“你还得去找两位首领,说明情况。嗯,态度要诚肯此!” 四小姐咬咬牙,恨恨地又出去了。 王首领依旧很客气,依旧说会全心全意相信四小姐,客气地送走四小姐,这回没留饭。看着四小姐走后,他转身就命心腹去查证几件事情。 消息是瞒不住有心人的。王首领的心腹刚去东城门询问了东门守城的头目,四小姐这边就得到了消息。 两个时辰后李朝钦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报告说,王首领的心腹带人去了平凉城外的那座关帝庙,在庙里找到一堆熄灭的篝火,两副碗筷,一壶酒,几样点心,还有,一只啃了一大半的羊腿肉…… 督公脸色铁青,指着李朝钦恶狠狠咆哮道:“带齐人手,全城给我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朝庭的眼线找出来!快去!” 四小姐还是头一回见外公发这么大的火,不由安慰道:“外公,你别动气,王首领只是想要查证一番罢了,他还是相信咱们的。” 督公愣一愣,朝四小姐苦涩地笑道:“庭儿,你经历少,不晓得人心的险恶。王左桂若是信咱们,就不会派人去查证!” 他轻叹一声,道:“传令下去,李家军悄悄打点行装,随时准备出城。这平凉城,怕是容不得咱们了。” 仿佛为了证实督公的话一般,没过几日,义军首领王左桂召集各路义军帐前议事,以为了加强平凉城南门户,华亭县的防守力量这等冠冕堂皇的理由,安排李家军全部移防华亭县。 李家军撤出平凉城的时候,四小姐回望着这座高高厚厚地城墙,目光越过城墙,对着镇原城方向恨得咬牙切齿!许梁,你等着! 而此时正在固原城内三边总督府与病情较好的三边总督武之望议事的许当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疑惑地揉着鼻子,再听得武大人说的话之后,顿时气得邪火乱窜!(小说《明末强梁》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三十六章 捅刀子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明末强梁》更多支持!固原三边总督府内,红袍蓝袍的官员坐得满满当当。令人惊奇的是,在坐的都是文官,武将没一个到场。 三边总督武之望病了快半个月了,自七月底病到八月初,这阵子精神总算好了些,便召集手下官员堂前议事。 陆陆续续说了几件事情之后,武之望看向正在抹鼻子平凉同知许梁,眼光又瞥了眼一旁坐着的固原知州张凤奇,轻咳两声,道:“许大人,关于固原战时税一事,固原知州张凤奇有些想法,本督也比较赞同,现在由张知州说出来,也好听听你的意见。” 许梁登时停住了手,愣了愣,疑惑地看着固原知州张凤奇。 固原知州张凤奇笑吟吟地朝堂内诸位官员作了个团团揖,拍了拍身上那套从五品的官袍,郑重其事地说道:“总督大人,布政使大人,还有几位参政,参议,各位大人好。关于平凉同知许梁许大人意欲在平凉府境内征收战时税一事,起初下官虽然有些意见,但回来一想,下官明白≤,过来,许大人的做法还是正确的。不但能够迅速挽回平凉钱粮紧缺的状况,而且能够加快收复平凉城的进度,这等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下官是极为赞同的。然而……” 说到然而,许梁便知道他话的重点来了,不由斜了他一眼,暗哼一声,静静地听着。 “然而,”张凤奇接着说道:“对于固原战时税的收法和分配。下官认为还是有不当之处。” “哦?”许梁不屑地哼一声,扬眉问道:“张大人口中的不当之处是指什么?” 固原知州张凤奇丝毫不理会许梁语气中的不屑之意,朝上首的三边总督武之望拱手道:“眼下。固原的战时税是由一个叫什么什么平凉府衙课税局的衙门来收取,收上来的银两帐目不经过固原州衙。收多收少下官这个固原州的父母官都不清楚,是为一大不当之处。” 许梁又是一声冷哼,对这两面三刀般的固原知州张凤奇极为不齿,当初安排收战时税的时候,平凉府衙之下为数不多的三个州县,泾州和镇原县衙都在积极征收,唯独固原州衙阳奉阴违。 现在看到有计划外收入了,张凤奇便削尖了脑袋。想跟着分杯残汤喝喝? 做人怎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其二,”张凤奇眼光自许梁身上瞄过,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他道:“战时税,战时税,顾名思义,便是在战争战备状态下才会征收的临时税种,收上来的银两主要目的便是为了充实各地驻军,以便及早收复平凉。然而,据下官所知。泾州,镇原和固原三州县征收的战时税已经全部用在了梁军一支军队身上。下官认为这是极为不妥的。平凉驻军可不止梁军一家,平凉府还有安东中卫。当然,安东中卫的叶指挥已经率兵前往西安府了,这就不提了。但作为三边总督的所在地,固原还是有军队的,总督大人的亲兵营就不必说了,驻守固原的游击将军李英部,也是固原州中的长期防备力量,固原州收上来的战时税,却没一文一两花在这两支军队身上。岂不太过厚此薄彼了些?莫非在许大人眼中,只有梁军而没有朝庭了吗?” 这许说得就相当严重了。堂中坐着的一干陕西大臣们顿时纷纷变了脸色,陕西布政使朝许梁沉声喝问道:“许大人。张大人所说可是事实?” 许梁肺得快气炸了。这个张凤奇作为许梁的名义上的下属,有意见居然不直接向自己提出来,反而在这种总督,布政使,参政,参议都在场的大会上突然发难,指责上官,如此做法做派,实在可恶至极! 许梁深吸口气,用吃人的眼光瞪了洋洋得意的张凤奇一眼,朝布政使拱手道:“大人容禀,关于张大人所说的第一条,当时因为初次在固原州征收战时税,固原州的衙役们征收不齐,阻力重重,是以下官才命平凉课税局的税吏下来帮着征收。” “嗯,战时税由平凉府衙直接征收也无不可。”布政使到底是老官僚了,知道里面的门道,缓缓点头,又道:“那为何征收的战时税银全都拨给了梁军,其他驻军却是一两怨没有呢?这许大人作何解释?”布政使大人问到这里,眼光便有些咄咄逼人,带点审讯的味道。 许梁听了,对张凤奇的恨意便又加重了几分。他酝酿了一下情绪,沉重地长叹口气,朝堂上诸位高官拱手苦涩无比地道:“诸位大人有所不知,非是下官的梁军要独吞这第一笔税银,实在是因为下官的泾州和镇原两地距离流贼占领的平凉城最近,时时受到流贼的骚扰和威胁,战死战伤的士兵已愈四千多人。唉,诸位大人也知道,西北连年大旱,地里庄稼颗粒无收,百姓赋税一减再减仍是收不上来,平凉府库里已是干干净净,连老鼠都不愿意光顾!那些梁军士兵的军饷尚能拖欠着,但那些战死的士兵的抚恤银子,战伤士兵的医治费用,是万万不能拖欠的!” 堂中诸位大人听了,想想也是这么回事,纷纷缓缓点头。 许梁见状神情又悲愤了几分,伸出一只巴掌,数着上面五根修长的手指头,叹道:“然而诸位大人知道么?七月收上来的第一笔战时税银,总共才区区不到五千两,其中固原州收上来不足五百两!这么点银两,连应付梁军的伤死病残都不够,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军队?” 许梁说到固原州收上来不足五百两的时候,固原知州张凤奇脸色便难看地抽搐一下。 许梁最后委屈万分地道:“诸位大人,非是下官偏袒梁军,实在是暂时还顾不上其他军队哪。”又朝三边总督武之望抱拳拱手,“武大人,平凉府的情况您最清楚,您可要替下官做主哪。” 三边总督武之望听了许梁的话,心中也有几分愧色,暗恼自己不该轻信了固原知州张凤奇的鬼话,居然怀怀疑许梁借征收战时税的机会中饱私囊。不由讪讪地摆手道:“咳咳,那个许大人方才所言,倒也是事实。如今看来,许大人的所作所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下官谢大人明察。”许梁连忙拍马屁道。 武总督脸色便红了几分,尴尬地朝许梁道:“只是许大人日后也应当注意分寸,梁军也好,固原兵也好,将来都是要为收复平凉出力的,许大人可要一视同仁!” “是,下官明白。”许梁应道。 “嗯,那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武总督道。 “大人,”张凤奇又急着跳出来了,他焦急地道:“这战时税的征收权还是应当归固原州衙所有吧?那个州衙的三班衙役都是土生土长的固原本地人,对情况熟悉,征收起来也方便……” “张大人不必多说了!”三边总督武之望打断他,皱着眉头道:“固原的税银征收,还是由平凉府衙课税局的人来收吧,哼,堂堂固原州,七月才征收了不到五百两税银,张大人也敢说三班衙役熟悉情况?” 张凤奇便噎在当场,嘴角抿动几下,想说什么,终又颓然放弃。许梁冷笑不已,斜着惶急的张凤奇暗骂道:小样,还想跟我斗,玩不残你! 散会后,许梁暗暗下定决心,要想尽一切办法,将固原知州张凤奇这个两面三刀,阳奉阴违,喜欢背地里捅刀子的刺头整下去,再不济也要整走!见陕西参政洪承畴陪着三边总督府之望转向总督府内院,便急忙追上去叫道:“总督大人,留步,下官还有一事禀报。”(小说《明末强梁》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大将军炮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明末强梁》更多支持!三边总督武之望听得许梁的呼唤声,顿了顿,朝许梁招手道:“许大人,有什么话随老夫到书房里来。” 许梁便跟上武之望和洪承畴两人,亦步亦趋地跟进字武大人的书房。有下人前布置好了茶水,分主客坐了。 武之望打量着洪承畴和许梁,欣慰地道:“老夫这三边总督当得不摇摇晃晃,手下的兵将不听招呼,老夫也是力不从心了。不过好在还有洪大人和许大人在,依然对老夫如此尊敬,有你们两位在,老夫也就轻松许多了。” 许梁听了,不明白好端端的武之望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心中惊异,连忙与洪承畴同时起身,连道不敢。 陕西参政洪承畴恭声说道:“大人切莫妄自菲薄,大人的难处,下官和许大人都明白,相信皇上和朝中大臣们也都了解的。” 许梁也附合道:“是啊,大人,您且放宽心,先把身子养好,西此的乱局总有一天会恢复的。” 武之望看着》〗,,捋着胡须连道了三声好。又看向许梁,笑道问道:“方才听许大人的语气,似乎有事?” 许梁拱手道:“是的,大人。如今流贼占据了平凉城已快三个月了,下官手下的梁军也训练有些时日,下官想找个机会先打下一两座城来,收复些失地,也好给朝庭和平凉百姓们一个交待。” “唔,”武之望沉吟着,皱眉道:“上次老夫召集了庆阳。延绥的兵马,加上安东中卫的兵马都无功而返。眼下一时之间想要再次召集几路兵马前来,怕是有些难度……” 许梁忙道:“下官自然知道。下官是想。单凭梁军一军的力量,率先发起进攻。” 武之望和洪承畴听得悚然动容。洪承畴惊讶地问道:“听许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想撇开各地官军,只凭梁军一军攻城?” 武之望也惊疑着道:“许大人此举,会不会太草率了些?据老夫所知,梁军目前也只有万把人,还要分兵守卫泾州和镇原两城。战事一开,能够抽调的人马想必不多。” “所以,下官才来找总督大人您哪。”许梁微笑着说道。 “哦?”武之望道:“你说说看。需要老夫做什么?” 许梁顿了顿,看着武之望和洪承畴,正色说道:“下官想求总督大人两件事情。其一,下官率梁军攻城后,需要固原游击将军李英率部随军出征,以便押阵。” “嗯,这好办。” “其二,”许梁嘿嘿地笑,看着武之望,像看个大卖主一般。道:“下官听说固原城内尚有几门火炮,下官想借来一用。” 许梁也是前几天听得镇原知县黄道周无意中说起,才知道固原作为朝庭九边之一。城内是存有大炮的。这才动了向三边总督武之望借火炮的心思。哼哼,有了火炮,攻城便容易得多了。 武之望听了,神色便凝重起来,皱眉迟疑着道:“许大人,火炮一事,非是才夫不想借给你,只是固原城里的火炮都被安在了固原城头上,每尊重愈千斤。拆装殊为不易……而且固原城头上的火炮身负守卫朝庭九边的重任,轻易不得动用……这个。倒有些难办了。” 许梁听了,微微有些失望。不甘心地道:“大人,固原城头上的大炮下官也曾见过,既然大炮对固原如此重要,那也确实不宜动用。那仓库里可有剩余的火炮吗?” 武之望摇摇头,道:“没有了,老夫上任三边总督后,就命人将所有的火炮都安到城楼上去了。” 许梁听得,愣了愣。 这时,陕西参政洪承畴突然想起了什么,插口说道:“武大人,下官记得西仓里尚有几门大将军炮,不如借与许大人用用?” 武之望听了,也想了起来,哈哈笑道:“洪大人这么一说,老夫也想起来了,西仓里确实有七门大将军炮,哈哈,老夫这就写个批条,许大人拿了去西仓找找看,若是那几门炮还能用,便一并拿去好了。” 许梁听得喜形于色,千恩万谢不已。 趁着武之望写批条的空隙,洪承畴见许梁乐得手舞足蹈,便打击他道:“许大人莫要高兴得过早。那七门炮可是还是万历二十年造的,在西仓里放置了这三十多年,有没有烂掉还不一定呢。” 许梁听了,不免又有些担心起来,放了三十年的东西,就算是块铁锅估计也快差不多了。不过,不管怎么样,总得到西仓去看看实物再下结论。 西仓顾名思义,便是在固原城西边,是一个很偏僻的大仓库,平时用来放置些过期的军械之类的东西。 许梁出了三边总督府,叫齐了侍卫,便在陕西参政洪承畴的指引下驱车直往西仓而来。到得西仓大门口,却见大门紧闭。守门的两名小兵无精打采地在大门边上站着,见着一身绯红官袍的许大人到了,不由惊得站直了身子,对许梁连连哈腰见礼。 待许梁说明了来意,便有一名小兵飞跑向仓库旁边不远处的一间小房子里,不一会叫来一名青衣官吏。 许梁待那小吏走近前来,不由吃了一惊。但见这人虽然着了身普通的青色长袍,却是身形高大,足有一米八左右,比许梁这一米七的身材尚高出半个头,而且这人看上去身形强壮,待走到面前却隐约有一股儒雅之气。 那小吏不亢不卑地站到许梁和洪承畴面前拱手见礼道:“下官西仓副使司马求道,见过洪大人,许大人。” 许梁不由得又吃了一惊,受前世的惯性思维影响,便凡小说或电视电影中出来什么东方啊,慕容啊,公孙啊,司马啊,等等一类的人名,都是很牛逼的人物,现在却有一名名叫司马求道的小吏,一个看仓库的小官站到自己面前,许梁心里便失望不已。 “嗯,”许梁心里失望,脸上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淡淡地应一声,将手中的三边总督府之望的批文交给那司马求道手中,道:“本官今日前来,要借用西仓里的七门大将军炮,这是武大人的手批,你瞧瞧。” 司马求道听了,神色一变,惊异地打量着许梁,接过那纸手批,又看了许梁两眼,才拱手道:“大人稍等,仓里东西太多,待下官清理一下。”说罢,司马求道朝外喊了两声,唤过了三名看护的小兵,领着他们进了西仓内。 一股尘土的味道在西仓仓门打开之后,扑面而来。 许梁和洪承畴连忙闪开了些。 许梁一手扇着尘土,一边问洪承畴道:“洪大人,总督大人今儿是怎么了,无缘无故为何如此感慨?” 洪承畴用左袖捂住了鼻子,看着许梁,嗡声嗡气地道:“武大人这也是有感而发啊。” 许梁惊疑地看着他,暗道,我也知道武大人是有感而发啊,问题是他老人家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了。 洪承畴又移开几步,走到尘土渐消的方位,朝跟着走过来的许梁叹气道:“本官听说上回官军围攻平凉失利之后,东厂王公公负气回京,在皇上面前告了武大人一状。皇上下旨斥责了武大人几句,唉,武大人本身就在气头上,见状更是气不过,连夜上书乞休引退……” “啊?”许梁惊讶不已,连忙关切地问道:“那后来怎么样?” “后来,皇上将武大人的折子押下了,留中不发。”洪承畴道。 许梁放下心来,抹把子虚汗,讪讪地笑道:“看来,皇上还是挺看重武大人的,知道西北离不开武大人。” 洪承畴白了许梁一眼,像看个白痴一般,眼看着前方,幽幽地道:“非是皇上看重武大人,据武大人事后打听得知,皇上不让武大人退休,实在是因为朝庭没有人愿意来接替武大人!” “……”许梁瞪目结舌,无言以对。 两人默默的站了会,忽听得西仓内,司马求道的喊声:“两位大人快进来。” 许梁和洪承畴两人闻言进了西仓内,穿过临时清理的一条小道路,自满仓的零碎衣甲,枪棍之间走过,来到仓库最里面堆放的一排铁炮前。 司马求道指着脚下那七尊铁炮,神色略微得意地道:“两位大人请看,这便是万历二十年造的天字一百三十五号大将军炮!”(小说《明末强梁》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大将军炮的威力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明末强梁》更多支持!许梁仔细打量着司马求道脚下那并排的七尊所谓的“天字一百三十五号大将军”炮,但见这些铁炮炮身长足有一米五左右,炮口宽度有十厘米左右,炮身上有九道箍,一圈一圈地像是缠在上面一样。 令人惊异的是,仓库房里其他军械早就尘土成堆,唯有这几门铁炮却保养得极好,虽然看上去有些陈旧,但却是一尘不梁,呃,还是有两门铁炮上面布满了尘土的。 洪承畴问出了许梁心中的疑惑,他指着墙角边那两门灰尘满炮身的铁炮道:“为何那两门如此……破旧?” 许梁也看着司马求道。 司马求道天真的耸耸肩,撇嘴道:“那两门是彻底报废的火炮,除了放在那里烂掉之毫无用处,我只对这五门没坏的火炮有兴趣。” 许梁惊疑地看着他,指着那五门炮道:“你的意思是说,余下的这五门都是有用的?” 司马求道自得地一扬头,道:“那是自然,经我司马求道维10℉,护的火炮,焉有不能用的道理。” 许梁听了,顿时大喜过望,激动地扶着洪承畴的胳膊道:“哈哈,洪大人,你看见了么?真是天助我也啊,有了这五门炮相助,何愁收不回平凉。” 洪承畴不忍地又当头泼冷水,“光有铁炮又有何用?没有配套的弹药,许大人也是空欢喜一场。” “呃?”许梁噎了噎,转而坠坠不安地问司马求道道:“那这些大将军炮的弹药还有么?” 司马求道仿佛受了侮辱一般,皱眉看向洪承畴,用愤愤不平的语叫道:“我司马求道既然维护了铁炮。哪有不维护弹药的道理!”说罢,用重重地脚步走到一边,费力地搬出来一个大木箱子。咣地一声放到洪参政面前,将洪参政吓得连退了两步。丝毫不顾忌他是从三品的高官。 在许梁等人惊喜的眼光下,司马求道用揭开新娘子红盖头的神情打开了那木箱盖子,只见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九颗碗口粗的铁球球,不用问,这便是大将军炮的炮弹了。 司马求道拍拍手,又返回去搬出一箱,这回更加小心,打开一看却是灰黑的火药。引线之类的东西。 司马求道做完这些,示威似的瞟了眼洪承畴。 许梁登时喜出望外,哈哈连笑着拍了拍苦笑不已的洪承畴,围着脚下那两个木箱子爱不释手。 嘴里啧啧有声,许梁朝身后跟进来的青衣侍卫们一摆手,大叫道:“本官要的就是这些,来啊,搬走。” 众青衣卫们应喏一声,上前开始搬东西,又有两名青衣卫跑出去寻找运炮的马车和人手。 许梁和洪承畴在一旁看着众人搬运。许梁大呼小叫:“哎,哎,轻点。轻着点,这可都是宝贝!”随即又跳脚大骂:“你干什么?!轻拿轻放,这东西会爆炸的!你想本官死在这里是不?” 陕西参政洪承畴在一旁看得苦笑不已。 西仓副使司马求道这时犹豫着上前,拱手问许梁道:“敢问许大人,您要这些大将军炮前去做什么?” 许梁看那些搬运东西的侍卫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司马求道,乐呵呵地道:“还能干什么?狗日的流贼占了本官的平凉府衙快仨月了,也该归还了!本官要用这些火炮轰他们个屁股开花,哈哈。” 笑着。许梁又赞赏地看着身材高大的司马求道,连连点头道:“小伙子……呃。年轻人,你很不错。”其实许梁的年纪是最小的。现在却来叫一个无论个头,块头和年龄都大过自己的人为小伙子,年轻人,老气横秋得紧。 司马求道尴尬不已,讪讪地道:“许大人谬赞了。那个,下官虽是一西仓副使,倒也懂些点炮放炮的手艺……大人,呃,若不嫌弃……” “什么?你会打/炮?呃,不是,你会开炮?”司马求道话音未落,许梁便窜了过来,双手抓住司马求道的手,急剧摇晃着连声问道:“真的假的?” 司马求道连忙点头道:“下官岂敢欺瞒许大人,许大人看下官维护的这五门大将军炮的手艺,就当知道下官所言非虚。” 许梁连连点头。不错,若不是懂得使用火炮的人,哪里还会去在意仓库里堆放了二三十年的大将军炮,更不会去细心养护了。 许梁想到这里,顿时就如走到路上忽然捡到了几百万一般高兴,呵呵呵的傻笑不已。 司马求道忐忑不安地问道:“许大人,下官想跟着您去,您可愿意接纳?” 许梁呵呵呵的傻笑不断,点头就如鸡啄米粒一般。心里乐开了花,这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来固原之前许梁还担心会空跑一趟,现在看来,不仅火炮有了,连开炮的专业技术人才都让自已淘到了,连许梁自己都暗自佩服自己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啊。 以许大人如今在三边总督武之望心中的印像,向他老人家要个人,那还叫事吗?许梁带着大队人马押着那五门大将军炮回镇原的时候,原固原州西仓副使司马求道忽的就摇身一变,成了梁军中火炮教习。 回镇原的路上,许梁与司马教习边走边谈。这才知道司马求道的来历,正如自己原先设想的一样,但凡信什么慕容,公孙,东方,司马一类的人物都来头不小,这司马求道原本也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司马求道原本是广东海商巨贾司马家的长房二公子,自幼喜好结交奇人异客,对格物杂学甚为喜好,颇富冒险精神,自小跟着家族的商般往来于琉球,吕宋,,日本,高丽等国,拳脚功夫了得,尤其热衷于钻研火炮技术,对家族海船上安放的火炮极为擅长,炮打得极准,在司马家众多只知道花钱享乐的子嗣中算是异类。正因为如此,司马求道与司马家的长房长子向来不合,于是在长房长子接任家主之位后,这位二公子便悲剧了,被新上任的家借了个由头,赶出了司马家中,流落到西北一带,历经三四年,居然也混成个仓库副使的小官当了。 许梁这回真是明白自己当真是捡到宝了,如此有专业技术,又能识文断字,还多次去过琉球,吕宋,日本,高丽等国,旅途经历十分丰富,见多识广的人,能够投到自己名下,为自己效力,想想许梁做梦都要笑醒。 许梁立马就决定,我要给司马同学提品级,涨工资,涨待遇,绝不能委屈了人家!那个火炮教习的位置太过寒碜了,得改! 五门大将军炮运进镇原城内的梁军营地,立马引来了众多梁军士兵围观。 许梁召集了梁军中的诸将,当众隆重地向邢中山,戴风,万文山,罗百贯等人介绍了梁军新任火炮营营主,司马求道将军!又简约而不简单地介绍了司马将军维护天字第一百三十五号大将军炮的传奇经历,引得一帮子梁军将军啧啧称奇。 当下,许梁命令从梁军中抽调一千人手,划归火炮营中,由司马求道将军统领。 司马求道到底是年轻人,脸皮簿,被梁军将军,平凉同知许梁许大人这么漫无边际,虚虚实实的一顿猛夸,脸色红通通的,十分难为情。 难为情的司马将军在接着许梁的话头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之后,立马表示,要向诸位将军演示一遍大将军炮的威力。 众将拍手叫好。 于是,众人自屋内来到校场外,驱散了围在五门大将军炮前指指点点的梁军士兵。司马将军亲自挑选了一门大将军炮,热热闹闹地开到城外开阔地,在两名火炮营士兵的帮助下填装弹药,调整好角度,炮口对准了百步开外的一处小土丘,点火,引线嗤嗤地燃起。 许梁和众位梁军将军离着大炮远远地站着,捂紧了耳朵,紧张地盯着那门大将军炮。 眼见司马将军和那两名火炮营士兵也站远了些,捂住了耳朵。 炮身上的引线已然燃尽,火苗进了炮膛。 然后……没有然后了。 预想中的轰隆声,爆炸声并没有出现,火苗进了炮膛之后,便如石沉大海一般,大将军炮静静地杵在那里,寂静无声。 许梁等人不由得惊异地相互看看,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情。司马求道又等了一会,小心地上前查看一番,满头大汗地跑到许梁面前,讪讪地摆手道:“大人,火药存放太久了,有些潮了,哑火了……”(小说《明末强梁》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三十九章 炮轰崇信 许梁顿时满脸黑线,尴尬地朝左右梁军将领们笑道:“看来这大炮也有偷懒的时候哪,呵呵,今天是看不成司马将军放炮的绝活了……” 邢中山和戴风等梁军将领们讪笑着,司马求道面红耳赤。 许梁道:“司马将军,既然火药潮了,你可得赶紧拿出来找地方晒晒,本官可是急着用这五门大将军炮的。” 司马求道立即拍胸脯保证,给他三天时间,必能还许梁五门打得响的大将军炮。 许梁点点头,引着一帮子梁军将领们散了。 三天后,司马求道恬着脸讪讪地进了许府大院,找到许梁,满脸愧色。 “那个,大人,那些受潮的火药还没晒妥当,还得一两天时间。”司马求道拱手说道。 许梁抬眼看着窗外红艳艳的太阳,瞟了眼司马求道,幽幽地道:“本官看这天色挺好的啊,连着半个月都是大晴天吧?这种天气,人站在外边都得晒掉皮,怎么,这火药的潮气就这么难消除?” 隐隐的,许梁话语便带了些责备的语气。 司马求道顿时惶恐不安,急忙解释8,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火药一类的东西,最是凶险,湿了打不着,热了易爆炸。这晾晒火药也是极为讲究,不能对着太阳晒,也不能放在地板上,得用蓬布遮着,地上铺好麻布,将火药晾在麻布了,这样晒着才保险。” 许梁奇怪地问道:“你那里倒底有多少火药?即便麻烦了些也用不了三天吧?” 司马求道脸色就更红了,搓着两手,讪笑道:“多倒也不多,只是前面晾晒的时候手下人不得法,不小心引燃了许多,浪费了不少。就这法子还是末将与底下人反复实验才想出来的招呢。” 许梁瞪目道:“怎么。你不是对火炮很有研究的么?怎么晒火药你居然不知道?” 司马求道两手一摊,十分理直气壮地道:“末将只是炮得好,具体怎么料理火药。向来是底下人的事情,末将一向不关心的。对末将来说。能有弹药,能开炮就成。” 许梁猛地一拍额头,瞪司马求道一眼,没好气地将这个不负责的火炮营营主赶了出去。心里暗自怀疑,自己用他当火炮营营主是不是不太合适? 崇祯元年八月十五,月圆之日。 平凉同知府梁尽起八千梁军,于深更半夜,乘着皎洁的月光起程。奔平凉府东面的崇信县城而来。 人含草,马衔枚,八千梁军静静悄悄地来到崇信城郊。 许梁眺望着沐浴在月光中的崇信城,整个城池基本已陷入沉睡中,城楼上几盏黄黄的灯光。 许梁一挥手,梁军各部便按照布署悄悄地靠近了预定的位置。此次攻击崇信,许梁亲自率领八千梁军,由邢中山领一营三千人马作为前锋,戴风领三千人马作为后卫,许梁一千亲兵及火炮营的一千人马作为中军。 许梁选了崇信城作为首个攻击点是经过一番慎重考虑的。首先崇信城池比较小。里面驻守的流贼军队也不多,才四千多人,许梁能够调动八千人马。攻打重兵驻守的平凉城估计是没什么戏的,打打才四千人的崇信城还算凑合。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崇信在平凉东面,紧挨着泾州,若是将崇信城打下来,那么,崇住,泾州。镇原和固原将成包围之势,将平凉城围在中间。在地势上对流贼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 火炮营的五门大将军炮已推到合适的位置,火炮营营主司马求道挨门炮地调整方位。将五门大炮全对准了崇信城的北城门。 然后,司马求道猫着腰来到许梁身边,拱手问道:“大人,位置对准了,什么时候开炮?” 许梁嘴里咬着根草,眺望着远处的崇信城门,又抬头看看月色,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司马求道道:“已过了亥时了。” 许梁嘿嘿一笑,道:“夜半子时,准时开炮!” 司马求道点点头,又问:“大人,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子时?” “我听说,子时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候,适合杀人放火打炮!”许梁想了想,极认真的看着司马求道说道。 司马求道顿时满脸钦佩之色,恭维道:“大人见多识广,博古通今,末将佩服。” 许梁听了颇为受用,瞄了眼那五门静静对准崇信城门的大将军炮,问道:“我说司马求道,你现在怎么着也是堂堂火炮营主了,总不能次次都亲自上阵校准炮位吧,该培养几名炮手了。” 司马求道沉默一阵,满眼狂热地看着那五门大将军炮,就如看五位光溜溜的姑娘一样,他严肃地摇头,道:“不成的,打炮这种活,干好干赖,全靠眼神和悟性,大人您派给末将的兵,眼神还行,悟性就太差了点,连末将万分之一都赶不上。” 许梁切了一声,不屑地撇嘴,暗想着等这回仗打完,无论如何得想办法将司马求道肚里子那点开炮的门道摸清楚,贡献出来给众多火炮营的兄弟共享共享。 时间悄悄地到了子时。 许梁朝司马求道一点头,便见司马求道喜滋滋地站到五门大将军炮后面,大嘿一声:“点火,开炮!” 轰的一巨响,众梁军士兵就见头上空一团火焰飞速地升起,朝不远处的崇信北城门方向落去。 轰!轰!轰!接连五声炮响,将半夜的宁静撕得粉碎。 大将军炮声势浩大,准头却差,有一棵落进了崇信城内,一颗落到旁边的城楼墙上,另两颗射程近了些,落到了城下的空地上,唯一的一颗幸运儿,总算正确命中目标,打在紧闭的城门上,然而似乎威力不足,城门未破。 炮声惊呆了崇信城楼上流贼守卫士兵,一翻惊叫怒骂,哭爹喊娘之后,城楼上的数不清的灯火迅速燃起,城楼上流贼士兵来往穿梭…… 许梁朝司马求道怒骂道:“就这准头,你他娘的还敢称神炮手?!” 司马求道由于就站在五门大将军炮后面不远处,脸色已经被熏脸了,睁着两只白眼珠子,气极败坏地正命火炮营的士兵重新扶正炮口,填装弹药。 许梁回过头来,朝正看过来的邢中山狠狠地挥手。 邢中山便拨转马头,长刀向前一指,他身后的梁军士兵发一声喊,如潮水般往崇住城下冲去。 “冲啊!”“杀啊!” 三千梁军冲出来,崇信城楼上正张惶四顾的流贼首领过天星见状凄厉地怒吼:“敌袭!”,便有一排仓促从沉睡中调上城头的弓箭手上前,压着城垛,张弓搭箭,怒瞪着越靠越近的梁军。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步! 眼见梁军已欺身到了城下百步之内,过天星整个脸都扭曲了,指着城下大喊道:“放箭!” 忽然,轰的一声巨响,城墙猛的一震,过天星抬眼看去,见空中又有两团火焰呼啸着朝城门方向飞来,吓得立马蹲到城垛底下,嘶声吼道:“放箭,快放箭!” 一轮稀稀拉拉的箭矢声射向快奔到城下的梁军,伴着一阵闷哼,冲在前方的梁军士兵倒下百人。 城头上的流贼正要搭弓再放的时候,轰,轰两声,又是两颗炮弹落到城门边上。再探出头来,迎面便遇上了梁军自城下射上来的箭雨……又是一阵惨叫声响。 许梁已经气极败坏了,眼看第二轮的炮火中的前三颗全都打偏了,除了刨下来几块城砖之外毫无所获,不由气得大骂,亲自跑到大炮位置,见另两门大将军正滋滋地燃着引线。 引线燃尽,轰,轰的两声巨响,许梁也被震得两耳嗡嗡不已,待硝烟渐散,许梁正要抬头查看,却见大将军炮边上站着的司马求道手舞足蹈,状若颠狂:“哈哈,中了,中啦!塌了,塌啦!” 许梁惊异地朝城下方向看去,只听得冲到城下的梁军暴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欢呼大叫着如打了鸡血一般朝城门口冲去。 许梁定睛一看,只见那崇信城门只剩下两扇木破碎的木框子在那摇摆,中间的木板已被大将军炮弹洞穿!(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四十章 王左桂出兵 成了,成了,大事成了! 许梁心中欣喜若狂,顾不得司马求道身上满身的尘土,上前哈哈大笑着重重拍打着司马求道的两肩。 “崇信收复,司马将军当立头功!”许梁开始封官许愿。 “哪里,哪里,一切还是靠大人指导有方。”司马求道眉开眼笑,黑漆漆的脸上两只白眼珠子眯成了一条缝。 许梁对着司马求道猛夸一阵,夸得司马求道都不好意思了,这才罢手,回到中军阵前,查看崇信城下的战况。 此时,邢中山带领的三千梁军已有两三百人入了城,正与城头和城内的流贼激战。运到城下的云梯也架起了三架,一连串的梁军士兵正在城下梁军兄弟的弓箭掩护下手脚并用爬上城楼。而城楼上流贼守军眼见城门已破,人心惶惶,忙着阻杀自城门口涌进的梁军,是以城楼上的守卫并不严密。 许梁见状,朝身后的鼓手喊道:“来呀,快击鼓,替邢将军助威!” 咚咚咚!高亢的鼓声响起,振人心魄。崇信城下的梁军听了,精神大振,战意昂扬,撕杀就更激烈了。 许梁见℉,了,美美地站着,看双方激战。心里得意不已。看看,咱许梁带出来的兵,军容整齐,纪律严明,战斗力那是扛扛的。听听这脚步声,多么铿锵有力,听听这雷鼓声,多么振雷人心! 这声音,真如千军万马一般哪! 许梁美美地臆想着,忽的感觉到一丝不对,这地面的颤动,沉闷的脚步声,似乎不该由才三千人的邢中山部发出来啊? 哪来的声音?许梁放眼四顾。目光越过梁军军阵,忽见梁军周边不知何时涌起了一片黑线,伴着沉重的脚步声。黑线迅速变大大粗,终于。黑线显现了它的真面目,黑压压的流贼自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流贼手中托起的长矛大刀反射出点点皎洁的月光。 “报——!”一名在外围负责警戒的梁军斥候惊慌换措地飞奔过来,拱手叫道:“报将军,自东面,西面,北面突然出现大股流贼军队,已经将我军团团包围了!” 许梁一脚踢了过去。骂道:“老子两眼不瞎,这么大的动静,早就看见了。要你们在外面警戒,都是死人哪!人家都围上来了才知道!” 此时戴风跑了过来,神情凝重,问道:“大人,我看这突然出现的流贼不下三四万人,怕是流贼的主力部队到了。邢将军尚在夺取崇信城,双方正在绞着状态,撤退不容易。怎么办?” 许梁抬眼看着黑压压,一眼看不到头的流贼军队,也是头皮发麻。再看正在崇信城楼与守城流贼撕杀的梁军,咬牙切齿地拔刀在手,冲一名传令兵吼道:“你去,命令邢将军全力攻城!”待那传令兵急急地跑开后,许梁大叫道:“中军听令,目标崇信!进攻!” 又拉过戴风,恶狠狠地道:“戴将军,带着你的人马,负责断后。给老子和邢将军占领崇信争取时间!” “是!”戴风沉声应着,大步返回自己的军阵中。大喊着传达军令,属下的三千梁军。枪口逆转,对着围上来的流贼军团。 梁军中军迅速朝崇信城下转移,火炮营急忙地推动大将军炮准备朝城下运。 然而围上来的流贼军队却并不给梁军机会。三通鼓响,三面的流贼军队怪叫着朝许梁的中军冲过来。… 戴风的三千负责断后的梁军结成防御阵型,卡在中间,很快便被冲上来的流贼军队淹没了。许梁见状,不由得催促梁军加快速度。 在东面流贼军阵中,有一支三四千人的流贼军队,纹丝不动。军阵前方,一把不知从何处搬来的太师椅平稳地放着。 十万流贼的首领,平凉城暂时的拥有者,王左桂,王大将军大马金刀地坐着,坦露着半边上身,银色的月光下露出几丝茂盛的胸毛。 王左桂眼神阴冷地看着三面的流贼军队围剿戴风的三千梁军,对正在匆忙指挥梁军中军后撤的平凉同知许梁不屑地嗤笑一声。 平凉同知,朝庭从四品的高官,梁军将军许梁也不过如此嘛!王左桂此时心底得意不已。他知道自己坐上这十万义军大头领的位置,底下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头领并不是心服口服。特别是那个李家军的四小姐李庭,仗着她自已出身高贵一些,又识得些文墨,时不时的能讲些别的头领听了似懂非懂的道理,一向对王左桂这样穷苦人出身,大字不识一箩框的人不太服气。对自己堂堂的十万义军大头领的指令阳奉阴违,这让王左桂很不爽。 特别是在王左桂决定要自立为王的时候,这个四小姐更是激烈反对,还当场说些什么义军立足未稳,朝庭强军环伺的怪话,以此扰乱军心,隐隐地指责王左桂志大财疏,不堪自立为王的意思。 真是胡说八道,岂有此理!王左桂自认自己雄才大略,封王都是自谦的叫法,称帝才能符合自己的身份!他也明白四小姐李庭的意思,无非是平凉都没完全打下来,不宜封王。 好嘛,那今天本将军便打给你个小妞瞧瞧!王左桂见被围的梁军渐渐有溃败的迹像,收回目光,思续又回到四小姐李庭身上。 四小姐,你看着吧,今日一战之后,平凉府内,我王左桂将再无敌手!今日一战,也能叫他四小姐看清楚,我王左桂,是何等的隐忍之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形容的正是我这种人。哼哼,平凉同知许梁又能如何,他一出兵,我王左桂便知道了! 有心算无意,许梁,焉能不败? 崇信城下杀声振天,无论梁军还是流贼,此刻的人命都变得极其不值钱,先一刻能杀了几名敌人,下一秒兴许就被人砍断了脑袋。 喊杀声,箭矢飞射声,刀枪碰撞声,兵器砍入人体的卟卟声,甚至于血液飚射的声响,都充斥在战场之中,将崇信城下变成人间练狱,无时无刻不在收割生命。 许梁对耳边的血腥场面充耳不闻,他边撤边纳闷,也一直没想通,这三更半夜的,自己出其不意地率军攻击崇信,远在平凉的王左桂怎么会知道,而且还来得这么快,这么及时! 然而这一切想不通都得放到以后再想,首要任务,便是抵挡住四周黑压压的流贼的围攻。 此时邢中山率领的三千梁军已经全部杀入城中,正与守城的流贼展开巷战。许梁的中军也刚刚赶到城下,正在陆续进城。后边,是司马求道的火炮营护着的五门大将军炮,再后边,是戴风的三千梁军奋力抵挡着冲上来的一层又一层的流贼。 戴风所属部队伤亡已经过半,有几个人抵挡不住,拔腿往城门方向跑。 许梁见状,心中一颤。他明白,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四面都是流贼军队,逃跑只能是溃败,最终兵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 一两个人抵挡不住,开始逃跑,后面必然会带动一个队,一个哨,一总,甚至于全营的梁军逃跑。 这种时候,任何的心慈手软都是致命的! 许梁拨转马头,带了身边的四十名青衣卫侍卫越过火炮营,冲到那五名戴风军中的逃兵面前,二话不说,拔刀就劈,转眼之前,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便滚落于地。 另四名逃兵和边上的火炮营士兵已经惊呆了,怔怔地看着怒发冲冠的许梁。 许梁一指那吓得浑身颤抖的四人,喝道:“临阵脱逃,砍了!” “将军饶命!”四人吓得瘫倒在地,不住磕头求饶。然而已经晚了,身后的青衣卫见许梁铁青了脸色,冲了上去将四人就地砍倒。 许梁端立于马上,朝四周梁军喝道:“生死关头,当奋勇向前,临阵脱逃者,杀无赦!”随后命那四十名青衣卫侍卫拔刀在手,虎视眈眈地盯着前方抵挡流贼的梁军。 溃逃的局面就此扼住。眼见戴见的人马越打越少,许梁朝火炮营的将领喝道:“火炮营,留下开炮的炮手,其余的,给老子顶上去!”(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四十一章 攻守易位 火炮营的几百号人便依命冲进了戴风的部队中,填补了战力。 许梁眺望着三面黑压压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流贼士兵,再回头见城楼上邢中山的部队已经攻占了城楼,留下两百弓箭手站守在城垛之后抽空子朝外围的流贼放箭。 许梁拍马进城,边跑边喊:“亲卫营,上城楼!司马求道,把大炮搬上来!” 转而进了城内,跃下马背,许梁留下五百亲兵在城门边,率了五百亲兵急步迎着石阶便登上城楼,又将所有的弓箭手调到城垛之后,扫一眼便见先前赶到的两百弓箭手在那费力地瞄准流贼,担心伤着梁军自己人。 许梁大叫道:“弓箭手听令,朝外围的流贼军中放箭!放箭!” 众弓箭手听令,张弓搭箭,只听得一阵嗡嗡嗡的弓弦松张之声,崇信城楼上就如忽然下了一场箭雨,尽数落到围攻戴风所部的流贼军中,一时之间,流贼人仰马翻,中箭的流贼士兵如狂风吹倒稻田一般,尽数倒下。流贼的围攻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区域,后续的流贼心惊胆寒之下,进攻的气势为之一顿。 嗡!城楼上又是一阵箭雨射下,7★,无情地收割着流贼士兵的生命。 流贼开始畏缩不前。 正当时此,只听得城下一声大吼,许梁探头看去,只见火把与月光照耀下,一支流矢正中平凉游击将军戴风的肩头,箭羽犹自挂在肩上晃动不已。此时的戴风全身上下的衣甲已看不清本色,他双目怒睁,右手拖着长刀,左手一把扯下肩上的箭矢,掷到地上。大吼一声:“呀!!!”迎着前面的流贼冲上去,刀长轮转如飞,如入无人之境。连接砍翻了身边一圈流贼士兵,将冲到面前的流贼逼得连退不已。 戴风身后的梁军见主将如此骁勇。士气大增,倍受鼓舞,紧跟在戴风身后,逼近了流贼军团,大砍大杀。 团团将梁军围困的周边数万流贼,竟被戴风带着不足两千梁军逼得有败退的迹像。 城楼上梁军见状,又是一轮箭雨射下。 流贼首领王左桂猛地自太师椅上弹起,惊疑地叫道:“想不到官军之中。竟有如此骁勇之人!”又朝身边的传令兵叫道:“传令各部,全力进攻!”又眺望着崇信城楼上那道沉稳坚毅的身影,叫道:“传令上天龙部,自西城门入崇信城,从城内对梁军形成合围!” 待传令兵匆匆走了,王左桂冷哼一声,远看着崇信城下那个中年将军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周边流贼畏缩不前的局面,脸上阴晴不定。 许梁站在城楼上。一时之间也被戴风的勇猛气势震憾。 司马求道已将五门大将军炮连同两车的弹药运进了崇信城内,正命火炮营士兵费力地扛着大炮朝城楼上走。 许梁又看向崇信城内,见城内不远处四处火起。想是邢中山率人正与城内的流贼守军激战。 城外鼓声大作,几队流贼传令骑兵绕着流贼外围边跑边大声喊着:“大首领有令,各军全力进攻!大首领有令,全力进攻!斩杀官军首级者,赏银百两!” 刚刚被戴风逼退的流贼又蜂拥着冲过来,与城下的梁军交战在一块。 许梁急命城楼上的梁军弓箭手放箭,压制流贼。城上城下,杀声不断。 忽然,崇信西城门方向杀声突起。隐隐的有火光。许梁正惊异着,一名梁军士兵飞奔着上城楼前。拱手禀报道:“报将军,流贼自西城门杀入城中。正向北门杀过来。”… 许梁心头一跳,急声问道:“邢将军现在在何处?” 士兵道:“邢将军正率人阻击西门的流贼。” 许梁正要说话,忽听得赶到城楼上的司马求道惊叫道:“大人,戴将军快要挡不住了!” 许梁转头看去,见三面的流贼已经密密麻麻地朝戴风所部挤压过来,戴风所部虽然不至于立马败退,但面对数倍于已方的敌人,勇猛如戴风,也冲不动了,所剩不足两千的梁军正渐有后退的迹向。 许梁心底暗叹一声,朝那报住的梁军士兵叫道:“传令邢将军退到北门来,在城楼下组建防御方阵阻挡西城门的流贼!” 又叫道:“号子手,吹集结号!弓箭手,放箭!” 两短一长的号角声呜呜地响起,夹杂在流贼咚咚的鼓声中,显得弱小而坚强。城楼上梁军的箭矢如雨而下,射翻了一片流贼,随后,流贼军中的箭矢也对射上城楼,射死了十几名梁军。 戴风听得号角声,回头朝城楼上看去。许梁见状手捏成喇叭形,大喊道:“戴将军,快退入城中!” 城下杀声阵阵,戴风虽未听清许梁说什么,但听得集结的号角声,便一刀格开了流贼刺到面前的长矛,调转马头,喝道:“进城!” 众梁军士兵随着戴风且战且走,慢慢向崇信北门靠近。 流贼紧追到城门下,自城楼上射下来铺天盖地的箭矢,留下一地哀嚎不已的中箭士兵,仓惶退了开来。一直退到城楼上弓箭的身程之外,缓缓停了下来。 许梁见戴风顺利进了城,松了口气,待戴风登上城楼上,许梁紧握着他的两只手臂,诚肯地道:“戴将军,辛苦了!身上的箭伤不要紧吧?” 戴风咧嘴一笑,“些许小伤,算不得什么。”他看着城下停止了进攻的流贼军队,担忧地道:“大人,如今看来,城外定是平凉城中的流贼主力部队。他们若是一味进攻,咱们这点人马是坚守不住的。” 许梁缓缓点头,沉声道:“不错,为今之至,只有收缩兵力,坚守至天亮,方有一线生机了。” 戴风惊疑地问道:“你是说……?” 许梁缓缓点头,看着镇原县城方向,幽幽地道:“我军兵发崇信之前,我已命骑兵营整顿兵马,若天亮我军没有传回消息,万文山将军便发兵来救!”看着戴风浑身上下的血色,许梁温声说道:“戴将军且与退下来的弟兄们好生歇息,守城的事,便交给我了。” 戴风点头,退下城楼去。不一会,便见邢中山领着两千多梁军赶了过来,在通往北城门的街道上布防,将追上来的自西门进城的流贼杀退回去。 攻守双方出现了短暂的宁静。 许梁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流贼军团,不由苦笑不已。原本自己一方是来攻打崇信的,不想打到中途,刚轰塌了座北城门,平凉的流贼主力部队便赶到了,还将自己的几千人马形成了合围之势。许梁原本是进攻方,现在反而变成了防守方,借着北城门的城墙来抵挡流贼的进攻。 流贼首领王左桂也很郁闷!他苦心准备,广布眼线,眼见平凉同知府梁三更半夜尽起梁军精锐进张崇信,意想中的全奸梁军的机会摆在眼前,是以王首领也是下了血本,亲率平凉城内近四万义军,连夜出城,驰援崇信,临出发前还派人去华亭,传令四小姐李庭率军来援。 王首领肯抓住机会,也舍得下本钱,赶到崇信城外的时间也刚刚好。义军大军赶到的时候,许梁的梁军正在炮轰北城门。 这不能不让王首领欣喜若狂,若是自己的人马再晚来个把时辰,让梁军彻底攻陷了崇信城,守住了四处城门,那即便他王左桂十万大军赶到,也别想轻易地奸灭梁军了。 然而梁军的坚忍却出乎了王首领的意料,四万义军围着梁军打了快一个时辰,梁军居然还没垮,还守着一座孤零零的北城门负隅顽抗。 还好,眼下城外有三路义军,城内有上天龙的一支人马,四路义军,仍对梁军形成了合围之势! 战局,仍掌握在我王左桂的手中!王首领轻哼一声,右手用力一挥,战鼓声起,第二轮的进攻开始了。(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四十二章 梁军骑兵 许梁立在城楼之上,耳边充斥着敌我双方的撕杀声。他虽然没能看清远在外边的流贼首领王左桂,但对这王首领的狠厉也算是彻底领教了。 自丑时起,四面八方的流贼如潮水般朝北门城楼涌来,妄想一举冲破梁军的防御阵地。破损的北城门已被流数股流贼冲击了一次又一次,然而尽管每次冲进城门内的流贼都在城内梁军的长枪阵和城楼上的箭雨覆盖下无功而返,但流贼的顽强仍然让许梁大感意外。 双方你来我往,自子时打到寅时,流贼军一*地上,一*地死。梁军的伤亡也在不断增加,戴风的部队和邢中山的部队都被派到了城楼上和城门边上,死死守着北城门。许梁身后,再无预备兵力。 流贼的鼓声越发激昂,流贼的进攻也越发激烈。面对着城门里面的长枪阵,城楼上的弓箭,火炮,流贼表现了大无畏的拼命精神,倒了一波再补上去一波。 东方天际,开始泛起鱼肚白。 流贼首领王左桂已要将身下那张太师椅劈得稀巴烂了。他狂燥地在原地转来转去,嘴里愤愤地咒骂着,也不知道在骂什么。 一≮∈,名流贼将领小心地跑来请示道:“大首领,弟兄们已连续攻击了两个时辰了,各军都疲惫不堪,恳请大首领下令让弟兄们歇意一会再打。” 王左桂顿时就如被不小心点燃了的火药桶,跳脚对着那流贼将领咆哮:“歇息?你看看对面城楼上的官军歇息了吗?咱们四万多人,还打不过对面区区几千人!你还想歇息?” 那将领讷讷地不敢反驳,闭着眼睛任王首领的唾沫星子打到脸上。 “滚!滚回去进攻!”王左桂大骂道。 那将领二话不说,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回自己的军阵,继续吆喝手下士兵攻城。 王左桂又在边谍谍不休地咒骂着。边原地转圈圈。 流贼冲了一阵,又败退下来。天色已经大亮了。 王左桂转头看向南面华亭县的方向,恶狠狠地骂道:“李家军那个臭婊子竟敢不遵本将军的号令!”又抬头看向崇信北城门方向。喃喃地道:“早知道会这样,真该带几门火炮过来!”随即脸色阴冷。唰的一声抽出配刀,朝左右喝道:“来呀,随本将军攻城!” 许梁眼睛酸涩,一直紧张地注意着战局,城内的梁军在流贼的连番攻击之下,已经减员到了不足三千人马,眼看天色已经大亮,心中稍安。 忽的心里又是一紧。他已经发现了,这拨流贼的攻击异常猛烈,鼓声阵阵,杀声呼啸,流贼军队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一般,几近疯狂。梁军顿时压力倍增,城门里的防御阵地已经出现松动的迹向,若是由流贼这样凶猛的冲击再来两下,城门必破。 许梁眼光在流贼军阵中巡视一阵,终于明白了流贼军队这般兴奋的来源。百步开外的空地上。那只原本一直杵在小土坡上的军阵,正在那名看上去威风凛凛的黄袍将军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朝北城门方向逼近。黄袍将军过处,流贼军队呼喊如山响。 这一定是*oss!许梁基本就可以断定,这黄炮将军即便不是王左桂,至少也是神一魁!他左右巡视一阵,想找个神射手出来放一箭冷箭,将那的黄袍将军给干掉,然而一圈扫视下来,竟然没有中意的人物。不由暗叹一声,若是刘戈还在梁军之中便好了。以他神乎其神的弓箭射术,定能一箭将那黄袍将军射于马下。可惜,刘戈是黄子仁的人。跟着黄子仁去了西安府。… 许梁失望地叹气,转而将目光落到正手忙脚乱指挥着火炮营的士兵填装弹药的司马求道身上,心神一动,几步跑过去,扳过司马求道,指着远处那渐渐逼近的黄袍将军道:“有没有把握,一炮将那人给老子轰死?” 司马求道脸上依旧黑漆漆的,只露着两只眼珠子是白色的。他瞄了一阵,摇头道:“很难。大人,你也看到了,这大将军炮威力大是大,可是准头极差,轰座城门都偏得利害,何况是那会走动的人?” 许梁恶狠狠地道:“轰不准也得轰!把五门大炮都朝他瞄准,轰不中他,也得把他吓回去!说不准咱们大家伙的身家性命就靠你了!” “我……我试试吧。”司马求道苦着脸点头,吩咐士兵将炮头调整过来,对准了黄袍将军。司马求道又站到大将军炮屁股后面伸出大拇指比划两下,暗自点头,又走到下一座大将军炮上,再伸出两拇指…… 许梁顿时急眼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不紧不慢的比划什么东西!一把上前夺过一名火炮营士兵手上的火把,伸到比划好的大将军炮后,点燃了。 只听轰的一声响,炮弹夹带着一阵火光,落到流贼军阵中,炸死了十多个人,但却是离黄炮将军远了点,隔了十来步的距离。 这一声炮响虽然未打中黄袍将军,但也把他吓了一跳。 黄炮将军自然是流贼大首领王左桂,他原本气势汹汹地带着亲兵营打算亲自上阵,忽感觉地面一震,接着一声巨响,扭头朝声音的来源地一看,十来步远的距离,一颗炮弹将地面砸出个坑,旁边倒了一圈的缺胳膊断腿的人,正躺着哀嚎,疼得满地打滚。 王左桂再抬头朝城楼上看去,便见又一门火炮正滋滋地燃着引线,黑漆漆的炮口正对着自己所站的方位,不由吓得亡魂大冒,冷汗直流。 王左桂虽然凶狠,但更惜命,看到大炮才惊觉自己堂堂十万流贼的大首领,身先士卒冲到城下直接面对炮火实在太不明智! 王途霸业都比较遥远,眼下还是保命要紧! 王左桂只看了一眼那炮口,二话不说,一扭头将身后两名亲兵拉到自己前面,档住了,返身便往来处跑。 只听得轰隆一声响,地面又是一震,炮弹落到王左桂左手方向七八步远,又是一圈人倒地,炮弹的热浪直冲王左桂的脸上。 王左桂走得就更急了。身边的亲兵队长惊疑地说道:“将军,您走反了,城门在那边……” 王左桂此时恨不得一刀捅死这个榆木脑瓜的亲兵队长,边跑边大骂:你眼瞎啊?没看出城楼上的炮火就是冲着老子来的吗?! 刚跑出几步远,又是一声轰隆声响,那亲兵队长只觉得耳中嗡嗡直响,使劲摇了摇头,待清明了些,便前后左右地寻找王左桂的身影,找了一圈没找着,正着急着呢,就听得身旁亲兵惊叫道:“不好了,大将军中炮弹了!” 亲兵队长循声一看,乖乖不得了了,只见就在自己侧前方不远处,一颗炮弹炸死了一圈人,那个身着黄袍战甲的流贼大首领王左桂,此时正四脚八叉的卧着,满身的血,一动不动。 亲兵队长紧跟着哀嚎一声:“不好了,大将军中炮弹了!快,快救大将军!” 随行的亲兵争相惊叫,手忙脚乱的抬了生死不明的王左桂急惶惶地朝外边走。… 他们这一阵呼喊顿时就将王首领中炮弹的消息传了开来,四下里的各路流贼军队纷纷转头查看情况,眼王首领的亲兵营挤成一堆惊慌地朝外退走,只道王首领时运不济,甫一上场便挂掉了!顿时战意全失,惶惶不安地跟着王左桂的亲兵营便撤走,竟是连攻城都顾不上了。 崇信城楼上顿时暴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戴风见围城的各路流贼相继掉转枪头撤退,便拱手朝许梁道:“大人,如今流贼首领中弹,流贼锐气尽失,此时我军若出城追击,便能大获全胜!” 许梁见城下各路流贼惶惶如丧家之犬,撤走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哈哈一阵大笑,朝邢中山和戴风道:“留下两百军士归司马将军守城,其余人等,随本将军出城追敌!” “是!”梁军众将应诺。 于是,许梁一马当先,领着邢中山和戴风及两千多尚可一战的梁军士兵一路呼喊着追出崇信北城门,撵上最后一支撤退的流贼大砍大杀。 这路流贼将领见状,调转马头想要阻挡梁军一阵,甫一照面便被许梁突勿的一刀劈落马下,余下的流贼纷纷胆寒,撒丫子便跑。这一跑便将原本还算有序撤离的其他流贼军队冲散了,要知道恐惧和不安是极容易传梁的,很快各路流贼也相继惊惶起来,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跟着没命地逃跑起来,一个个如死爹死娘一般,边跑边哭喊惊叫。 流贼的大溃逃就这么突然间地形成了,偶有一两个流贼将领想要喝止溃逃,声音很快就淹没在溃逃的人流中。 许梁带着两千梁军如撵鸭子下水一般,追着溃逃的流贼大军一路追杀过去。 刚刚追出崇信城郊,忽听得前方马蹄声重,许梁抬头一看,只见一队骑兵如一股洪流一般,自一侧直截入溃逃的流贼人流中,如一柄锋利无比的铡刀一般,将流贼人流生生撕成两截! 许梁待看清了领头的骑兵将领长相之后,惊喜地大叫道:“弟兄们,咱们梁军的骑兵到了,跟我冲啊!”(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四十三章 收复平凉 逃跑的流贼各军都快要绝望了,前方有骑兵拦路,后方有步军追击,与骑兵一接触便败得稀里哗啦,被突然出现的骑兵队伍一冲击,流贼各军谁也顾不上谁,纷纷四散而去。 许梁领着两千多梁军追击一阵,与骑兵汇合上了,骑兵营统领万文山纵马过来,拱拳拱手道:“启禀大人,末将率骑兵营来迟一步,叫大人受惊了。” 许梁哈哈大笑,连连摆手,“来得正是时候!万将军,本官命你率骑兵营往平凉城方向追击流贼军,往人堆里冲杀,防止他们汇合,将这几万丧家之犬冲得四分五裂最好不过。本官随后便到。” “是!”万文山高声应一声,拨转马头,带着两千多骑兵犹如平地里卷起了一股狂风,卷向奔逃的流贼军中。 两千多梁军骑兵顿时将官道挤得满满当当,沿着官道一路向平凉城方向冲杀过去,逃跑的流贼被斩杀,补马匹冲倒,被踩死踩伤的不计其数。许梁领着两千多梁军步充当了梁军骑兵营的善后部队,也不管四散而逃,窜进林间,山谷,田野的小股流贼,一路沿着骑兵冲杀过的痕迹追杀过去,见着倒在路边四肢残缺,已¥,无战力的流贼伤兵理也不理,见着尚能站着的流贼便一刀过去,顺手了结了。 万文山领着骑兵营将士一路追一路杀,追到平凉城郊的时候,三四万的流贼军队,尚能全须全尾逃进平凉城去的不足一成,这时候谁也没有心思去理会流贼大首领王左桂他人在哪里,侥幸逃得性命的流贼犹如惊弓之鸟。丢盔卸甲,蜂拥着挤进城门去。 梁军骑兵在平凉城下来回冲杀一阵,不小心靠近了平凉城下,被城楼上流贼守军射下的一阵箭雨放倒了百十人,万文山见城楼上防守严密。便退了开去,对城外的流贼军队实施报复性打击。 半刻钟后,许梁率领两千梁军步卒赶到平凉城下,眼见梁军骑兵在平凉城外围游走,追杀散落的流贼,而平凉城门方向城门紧闭。城头上人头攒动,不由气得跳脚,叫来万文山骂道:“怎的不杀进城去?” 万文山道:“大人,城楼上弓箭手防守严密,末将手下尽是骑兵。冒然杀入,怕是要陷入苦战之中。” 许梁听了,懊恼地揪着头发,眼见平凉城门紧闭,军中又没带得那五门大将军炮,想要凭手中那两千步军和两千骑兵强攻下平凉城,无异于痴人说梦。恨恨地瞪一眼紧闭的城门,正要下令梁军追杀那四散的小股流贼。忽听得身后一声急报:“报——,大人,镇原急报!” 许梁转过头来。见是青衣卫侦缉处的一名探子飞马过来,见着许梁翻身下马,拱手急道:“报大人,流贼四小姐率近万流贼围攻镇原城!” 此话一出,梁军众将均是大惊失色。许梁一拍额头,暗道难怪方才一路追杀过来没见着四小姐李庭的人马。原本她是趁着镇原兵力空虚之际,奔着镇原城去了。 镇原向来是许梁和梁军的根本所在。梁军的军械,粮草。兵将家眷都基本安置在镇原城内,平凉城打不打得下来都不甚要紧,镇原城要是丢了,那可真是大事不妙了。 许梁沉下脸色,刚要下令全军火速回援镇原,忽听得旁边邢中山指着平凉城门惊喜地叫道:“大人快看,城门开了!” 许梁急忙朝平凉城门看去,只见城楼上流贼守卫此刻乱成了一锅粥,正与一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厮杀,而城门已被打开一扇,远远看去,隐约有人朝自己这方向疾声呼喊。城门里面,似乎正在激烈打斗。… 情形如此诡异,连许梁都要怀疑流贼内部是不是在搞内讧。然而不管如何,夺取平凉城的机会就在眼前,稍纵即逝!这等便宜,许梁要是不占,就太对不起那些打开城门的壮士了! 许梁朝城下一指:“攻城!” 万文山一马当先,朝半开的城门冲去,身后,骑兵营将士呼啸着跟上。再后面,两千多梁军步卒飞奔着,冲了过去。 城楼上的流贼守军见梁军骑兵转眼间冲到城下,大惊失色之色胡乱地放了一阵箭雨,然而,梁军骑兵带起一股狂风,直奔半开的城门而来,转眼间杀进平凉城去。骑兵过后,是高喊着杀声的梁军步卒。 “官军攻进城啦!” “快跑啊!” 勿需梁军喊过多的口号,城上的守军见大势已过,纷纷夺路而逃,朝城内的逃走。城内原本就住着两万多流贼家眷,自第一波流贼逃进城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流贼此番出战惨败的消息,连大首领王左桂都生死不明,原本就人心惶惶,慌乱地收拾了金银细软,随时准备逃命。 原本就人心惶惶,此时再听得自城楼上逃下来的流贼守军的一路惊叫“官军攻进城啦!”、“快跑啊!”,流贼家眷哪里还会去惊清真伪,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一伙的功夫,全城都知道官军攻进城来了。顿时尚在城内的流贼家眷争相涌上街道,朝其他三路城门夺路而逃,一时间城内哭喊惊叫,互相踩踏,被踩死踩伤,被挤伤的不计其数。 平凉城内这一乱,连原本准备率军来阻挡官军的流贼军队也挡住了,想要冲到城门方向去看个究竟,却被慌乱的人流挤得不成队形,领军的流贼将军一看这情形,得咧,咱也跑吧,调转马头,转身就跟着人流跑。 而此时,梁军骑兵才刚刚冲上平凉城的正街道,梁军步卒,才刚把城楼上的流贼守军清理干净,根本没有余力追击。 许梁在城楼上狠狠地拍打着铁头和罗百贯,哈哈大笑着,“老子就知道放你们俩进平凉城来没有错,看看,这回你们打开城门,可是立了大功!” 许梁喜形于色,铁头和罗百贯腼腆地笑。不错,方才率了上百号人自城内夺取城门,放梁军入城的正是早先进城的铁铁头和罗百贯两人。 铁头和罗百贯原本在散播了四小姐的流言后,躲过了流贼的大肆追查,一直潜在平凉城内,昨夜半夜时分,城内的青衣卫探子探得城内流贼大举出城,两人便觉得不对味,急忙密秘召集了平凉城内能动用的所有人手,静观其变。待到天亮,第一波逃回城来的流贼骑兵传回流贼溃败的消息,铁头和罗百贯才知道许梁已对崇信发动了进攻。 两人没敢贸然行动,直到陆续有更多的流贼军队逃回城内,城外梁军骑兵出现,而后许梁率领的步卒也赶到城下,城头上流贼守军人心惶惶,士气低落,铁头和罗百贯两人一核计,干脆夺取城门,放梁军入城。 平凉的收复就在此一举。 许梁命令邢中山和戴风各领一千梁军步卒,紧随梁军骑兵杀入平凉城深处,尽早夺取另三座城门,自己领着余下的六百多梁军关闭了城门,把守了城楼,静候另三座城门夺下的消息。 城楼上,许梁又对铁头和罗百贯两人大大的夸奖一番,将两人夸得心情激动不已。… 铁头和罗百贯见许梁面色忧虑,不由得问道:“大人,如今平凉城门已破,平凉唾手可得,成功收复平凉,那是大功一件哪,大人当高兴才是。” 许梁看向镇原城方向,叹道:“你们有所不知,此战即便是收复了平凉,然我梁军伤亡惨重,元气大伤,可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两败俱伤啊。况且,此刻那李家军的四小姐正领着上万人攻打镇原城,镇原守卫空虚,虽说我已请了固原游击李英将军率军守卫,然而那四小姐李庭机智不下于我,身后又有个魏公……咳咳,胜负实难预料啊。”许梁差点就顺嘴把魏公公的名号给说出来了,连咳两声,岔了过去。 铁头和罗百贯听了,脸色一变,因打开城门放梁军入城的激动情神也收敛起来。铁头挠着头道:“少爷也不必担心,镇原知县黄大人一向调度有方,守城经历丰富,又有李英将军的人马帮忙……那个镇原城高墙厚,流贼是不会那么容易攻下来的。” “是啊,是啊。”罗百贯也连忙道。 许梁点点头,叹一声,“现在也只能如此想了。”说罢,看着城内火光四起,乱哄哄的场面,朝罗百贯招手道:“小罗,你过来,我吩咐你点事情。” 罗百贯闻言探过头来,许梁对着他耳边轻声嘀咕几句,罗百贯听得脸有喜色,两眼放光,嘿嘿轻笑着连连点头,“大人放心,干这事,属下最拿手了。” 许梁安排铁头处理城楼上的防务,自己找个椅子坐了,疲惫地合上眼睛,心思又放到了镇原城上。 也不知道镇原城里现在怎么样了?许梁想着,又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道,有黄道周这等老成持重的官员守城,应当无大碍吧。随即想到那个四小姐李庭和她身后的死老太监魏忠贤,不由得又不太确定起来,有这老妖怪在李家军中折腾,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 其实,什么怪事都没有发生。四小姐李庭此刻正面对丰牢牢掌握在梁军手中的镇原城,气得咬牙切齿,恨得无可奈何。(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四十四章 搜捕余寇 镇原城,太高,太厚了! 四小姐李庭哀叹,自昨夜寅时起,李家军一万两千人向镇原城发起进攻,人是一*地上,冲城槌,云梯,弓箭,甚至于连华亭县城楼上唯一的两门火炮都让李庭搬来了,然而镇原城的易守难攻出乎李庭的想象。 城楼上那个中年知县巍然不动,指挥着为数不多的镇原守军,将一次次冲到城下的李家军士兵打退。 待到天亮,李家军发起了不下六次总攻,都无功而返,除了丢下上千具尸体外,连块城砖都未能刨下来,拉来的两门大炮弹药早已打完。 四小姐李庭都打算放弃攻城了,然而她的外公,人称督公的人不同意。按他老人家的话来讲,镇原守军就那么点人,不足千人,就是拿李家军的命去填也要把镇原城啃下来。只要镇原城打下来了,无论崇信那边王左桂他们得手与否,义军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督公的性子,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喜欢搞旁门左道,剑走偏锋。四小姐李庭作为他的外孙女,多少也遗传了些他的特征。昨夜王大首领给四小姐的指令其实是命她率李家军前往崇信城外汇合,参与︾,围奸梁军的大计,然而四小姐李庭却认为,此时梁军大举出动,老家镇原必然空虚,如果趁此机会一举拿下,断了梁军的后路,那么,平凉全境唾手可得。 四小姐的想法很对督公的胃口,于是,一万两千李家军星夜急驰,杀往镇原城。 在督公的坚持下。李家军又发动了一轮进攻,也是最后一轮进攻,因为打到一半的时候,自李家军的左侧出现了一支官军。 固原游击将军李英率部赶到了。 李英将军个人武艺兴许不怎么样,但带兵打仗还是有股子狠劲的。到了也不招呼,大刀一挥,带着手下两千多人对着李家军左翼就冲了过去。 李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忙派中军去阻截,一番交战,李英败走。然而却没走远,隔着上千米的距离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再冲上来。 这仗没法打了! 李家军中军之中,李庭再次提议撤兵,行军总管李朝钦也赞同。督公却还在犹豫。 李庭自然知道督公的犹豫其实是不甘心,连夜奇袭却连根毛都没捞着,换了谁心里也不会痛快。 督公抬眼看着如一群饿狼一般远远缀着李家军的固原游击将军李英,看眼李庭和李朝钦,狠厉地道:“咱们百里奔袭,连番攻击之下镇原城已是强弩之末,眼前的麻烦只是对面那路固原来的官军,只要咱们先把这支官军解决了。不但解决了后顾之忧,而且城内的守军必然士气低落,咱们再发动进攻。必能一举攻下。” 李庭眺望着端立马上的游击将军李英,隐隐地感觉这人也不太好惹。然而督公的意见也在理,若是能把李英所部打残或赶跑,镇原必能拿下。于是点头道:“也好,那就先打发了这路官军。” 正要聚将发兵,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督公和李庭等人抬头看去,见一名探子跃下马背。急步上前,惶惶地报告:“大小姐。大事不好了,围攻崇信的各路义军已经被打败了,大首领下落不明!” 督公听得,放在背后的手不由得一阵抖,李庭急声问道:“怎么回事?平凉义军不是出动了四万多人吗?短短一夜之间如何能败得这般快?”… “小的不知。”那探子回道:“小的是在外边碰到离出来的义军所说的,听说平凉同知府梁已带了梁军追往平凉城去了。” 李庭听了,愣愣的不作声。督公嘴角一阵抽搐,嘶声骂道:“那可是四万义军哪!就是四万头猪,放在那让梁军砍,一晚上也砍不光啊!王左桂这个笨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朝钦也是脸色灰败,出声问道:“督公,现在怎么办?打还是撤?” 督公铁青了脸色,重重的一甩袍裾,“四万人都被打残了,咱们还怎么打?撤,快撤!” 呜呜的号角声响起,正在城下攻城的李家军听见号角声,如潮水般退去,李家军后队变前队,全军跑步前进,急急地撤走。 游击将军李英见了,追了一阵,被断后的李家军一轮箭雨挡了回来,便不敢再追,退入镇原城中。 李家军不敢靠近平凉城,离离地绕过平凉,想尽快撤回华亭县去,然而半路上又被自平凉城出来的梁军骑兵撵上追杀一阵,虽是打退了骑兵,李家军也损伤了两千多人。 至此,崇信之战宣告结束,此战,梁军伤亡六千多人,但也险而又险的收复了崇信和平凉两城,梁军骑兵也正式亮相,在追击流贼溃兵中大放异彩。 消息报到三边总督府武之望处,武之望开始还不相信,待派人特意核实了,才震惊不已地信了,连夜给朝庭写奏章,又安排陕西参政洪承畴前往平凉处理战后事宜。 洪参政带着上百号人紧赶慢赶,于战后第三天赶到平凉城外,想要进城,却见城门紧闭,城楼上梁军守卫甚严,洪参政的护卫冒冒失失地上前叫门,被一支箭矢射了脚背上,当即捂着脚连蹦带跳,疼得眼泪直流。 “将军有令,平凉城刚刚光复,城内流贼余寇甚多,现关闭所有城门,搜捕余寇!任何人等,不许进出!”城楼上一名梁军小校朝城下的洪承畴等人高声叫道。 洪承畴满脸黑线,朝上面叫道:“本官乃是陕西参政洪承畴,奉三边总督大人之命前来平凉,城上守军,快快打开城门!” 城楼上梁军小校探出头来,语气客气了几分,拱拳道:“原来是洪大人,哟,真不好意思,上峰命令如此,小的也不敢违抗。” 洪承畴点头,又道:“小校尉职责所在,本官不怪你。速去通知你家大人许梁,说本官到了平凉城外了,唤他上城头答话!” “诶,洪大人稍等。”小校应一声,转头跑出了洪承畴的视线。 洪承畴无法,便在城外耐心地等候。八月中旬的太阳最是毒辣,洪参政在阳光下站了阵,便汗水淋漓,不由得回到马车上乘凉。 马车里其实也是闷热异常,洪承畴呆了一刻钟又呆不住,重新下马车,见城楼上那去报信的小校尚未回来,便绕着马车转圈圈,一边用巴掌扇着热风。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小校总算在城楼上露了头,陪着笑脸朝洪承畴笑道:“对不住了,洪大人,咱们将军重伤未愈,至今昏迷不醒,不能上城答话。” 洪承畴听得一愣,急道:“许大人受伤了?还昏迷不醒?快开城门,本官要去看看他。” 小校摇头,道:“洪大人,没有上峰的命令,小的可不敢开城门!小的职责所在,您可不要为难小的。”… 洪承畴跺脚道:“你这小校尉好不明白事理,你家将军昏迷着呢,谁来下令开城门?你快快开城门,放本官去,若是事后你家将军怪罪起来,自有本官替你做主。” 小校摇头,“那不成,没有将军的命令,小的不敢开城门。” 洪承畴急得跳脚,抬高声音道:“小校尉,快开城门!” 小校只是摇头,翻来腹去就一句话“没有将军的命令,小的不敢开城门”。将洪承畴气得直翻白眼。 在与那小校费了一顿口舌无果后,洪承畴驱车来到另一处城门,想要叫开城门,结果境遇大致不差,守城的小校听说城下之人居然是陕西参政后,很是客气,态度极端正的跑下城楼去传信通报,小半个时辰之后再出现在城楼上,一脸为难地叫洪承畴不要为难他。 洪承畴都快气晕了,偏偏守城的又是梁军中的中下级军官,领兵的营主,将军一个都没见着,对着一群二杆子发脾气也毫无用处,又转了另一处城门,叫开城门无果后,气哼哼地喝令返回固原州去了。 而在平凉知府衙门二堂里面,平凉同知许梁许大人压根就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只是神情怪异,似哭似笑,看着邢中山,再次问道:“你刚刚说,安中中卫千户官龙峰,还有那个平凉原同知陆一发还没死,关在牢里?”(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战利品 邢中山很肯定地点头,道:“错不了,虽然现在这两人被打得面目全非,仅剩了一口气在,但看身形和旁边人的指认,这两人确实是龙千户和陆同知无疑。” 许梁听了,如同突然被抽空了身上所有力量一般,跌坐回椅子上,抚着额头皱眉骂道:“这叫什么事!那陆一发怎么还没死?” 邢中山听得一愣,随即明白了许梁的难处。 仔细一想,便能明白许梁为什么为难,因为他许梁现在虽然品级是从四品,但官职还是平凉府的同知,当初崇祯皇帝任命许梁的时候只当平凉府的官员都死绝了,哪想到许梁好不容易收复平凉以后,却发现这原平凉同知陆一发居然还没死。 许梁是同知,陆一发也是同知,而且是原本的老同知。这要是把这位爷再弄出来,平凉府以后知府位置空着,两同知坐镇知府衙门,下面的州县听谁的?虽说这平凉同知陆一发曾经给许梁通风报信,说起来还有那么点交情,但同行是冤家啊,涉及到平凉府的指挥权这等大是大非的问题,许梁自然当仁不让。 头疼啊!这陆一发要是死了该多好?许梁左手揉着3≧,太阳穴,沉吟不语。邢中山仿佛能听懂许梁心中的想法,上前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悄声问道:“大人,要不咱们设法送他一程?” 许梁悚然一惊,看着邢中山狠厉的眼色,不由摇手道:“不可!这陆一发人不坏,且多少对我有恩,咱可不能做那恩将仇报的事。” 邢中山听了。微微和些失望,又有些欣慰。 许梁想了会,摆手道:“这样罢,先找个地方将两人弄出来,着大夫给两人治伤。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是。”邢中山应一声,出去安排去了。 这时铁头和罗百贯走了进来,许梁抬眼看着铁头,问道:“洪大人他们还在城外?” 铁头轻笑道:“洪大人在四个城门处纠缠一阵,已经走了。” 许梁点点头。慨叹道:“这回可算把洪大人得罪惨了。” 铁头道:“少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大计,得罪便得罪了吧,大不了以后少爷再上门赔礼道歉就是了。” 许梁嗯了一声。懊恼地道:“也只能这样了。”又问罗百贯:“我安排你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罗百贯原本平静的脸色,顿时便活泛起来,自腰上掏出本帐本翻开,呈到许梁面前,嘻嘻笑道:“大人,有料啊!他奶奶的,别看这些个流贼原来大部分都是些泥腿子。但看看人家的财产,丰厚得紧哪。您看看,这光投降的流贼中收缴的金银细软。折算成银两就有三万八千多两,还不包括那些武器铠甲攻城器械,仓库粮草布料……眼下戴风将军正领着梁军挨门挨户地清查,一经发现藏匿的流贼,便立马抓捕,身上的所有物件财产。一律收缴。嗯,照这进度。属下估计再有两日便能全搜完了。” 许梁顿时满意地点头,接过帐本翻了翻。又放在手中轻拍打着,朝罗百贯和铁头道:“此次作战,我梁军伤亡过大,光抚恤银子就是笔不小的数目,日后还要补充兵源粮草,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咱们的眼光不能光落到流贼身上,那些被流贼占领过的宅院,家破人亡等等无主的物件,都可以算作此次战争的战利品,你们两个抓紧时间,将这些东西收拢起来,登记造册,另找地方存放。”… “大人,这样做动静会不会太大了点?”罗百贯迟疑着问道。 许梁登时把眼一瞪,骂道:“屁的动静!这东西南北城门都封死了,动静大能大到哪去?你们大胆去做,如果有闹事的,不服的,叫青衣卫出面,暗自料理了!” 铁头和罗百贯听了,均是一愣,惊异地看着许梁。 许梁见状,苦口婆心地道:“这种眼神看我做什么?!阿铁同志,还有小罗同志!革命工作不是请客吃饭,该狠就得狠!有道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崇信一战,我们元气大伤,若无大量钱粮补充,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元气?” 铁头和罗百贯两人听了,端正神色,拱手道:“是,属下明白了!” 两人昂首挺胸地大步出去落实收刮战利品的事情,这一来,平凉城内那些曾经遭过流贼搜刮的宅院便遭了殃。 已经没人的宅院自然是能搬能拿的全都拿走,尚有人在的呢?罗百贯也有办法,他在院中对着那些花瓶衣柜胡乱一指,这,这,还有这,这些都是流贼留下的财产,搬走!什么?你说是你的?拿出证据来?没证据还狡辩什么!你个刁民! 被搜到的人家只得自认倒霉,偶有几个态度强硬的,罗百贯也不当面发难,客气地转身便撤出去。只是一般隔一晚,左邻右舍的人便会惊讶的发觉那户人家人都不知道去哪了,而家里的东西,自然也被人搬走了。 许梁偶尔听说了罗百贯的做法,冷笑一声,也不加管束,由着他胡来,只是每日搜出来物件帐本,许梁是要亲自过目的。 安东中卫千户官龙峰和平凉同知陆一发被安置在府衙的侧厢房里养伤,昼夜有兵勇看守,美其名曰保护,其实就是监视,防止两人伤好能下地了到处乱看乱走,发现些不该发现的东西。 平凉城四处城门紧闭了八天之后,终于再次打开了。自鸡头山和固原,泾州三处梁军基本新招募的六千梁军新兵也在城门打开的当天进驻平凉城。戴见在城中北侧选了个开阔的地块,作为平凉游击将军府和军营驻地。六千梁军便划归游击将军府管辖,崇信一战中立了功的梁军中下级将领都按功劳大小升了职,在游击军中任职。 梁军大举收兵的通告已贴满了平凉,崇崇信,泾州,镇原和固原的大街小巷,前来投军的青壮年络绎不绝。 陕西参政洪承畴总算顺利进了平凉城,入驻平凉知府衙门。许梁亲自向洪大人解释了一番前些天平凉四门紧闭的缘由后,便踱到安东中卫千户军龙峰养伤的房间,喝退了守卫之后,许梁笑吟吟地开门进屋。 一进去,许梁便抱拳拱手道:“哎呀,龙千户,本官杂事缠身,这么迟才来看你,实在是抱歉啊。” 龙千户经过这七八天的养护,身上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只是脸上有些伤疤看上去就算全好了也难很恢复原样了。不过,龙峰本就长得大条,些许小伤疤也不影响整体形象。 龙峰见是平凉同知许梁到了,急忙翻身下床,朝许梁郑重地行礼,感激地道:“下官安东中卫千户龙峰见过同知大人。大人拯救下官于水火之中,下官感激不尽,如何还来抱歉之说。” 许梁连忙虚托一下,将龙千户扶起,双方围着厢房里的小圆桌子就座了之后,许梁笑吟吟地道:“平凉失陷的时候,本官远在京城,不知详情,回到镇原才知道龙千户率了不足千人死守平凉,虽战败被俘却英勇可嘉。” 龙千户脸色一红,惭愧地道:“大人真是羞煞下官了。下官守城不力,唯有战死城头以报皇恩,奈何平凉城还是失陷了。” 许梁道:“诶,平凉失陷,实在是双方实力悬殊,非龙千户个人之过。” 两人谈了一阵,许梁便将话题转到此次的来意上面,探询地问道:“龙千户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不日便能走出这屋子了。只是千户也当听说了,平凉失陷之后,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和指挥同知黄子仁,带着残存的安东中卫兵马投奔西安都指挥使司去了,眼下安东中卫名存实亡,不知龙千户日后有何打算?”(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四十六章 麻烦事 龙千户听了许梁幽幽地道出来这么一句话,顿时就愣住了,迎上许梁若有深意和期待的眼神,龙千户随即明白过来,许大人这是在向自己伸橄榄枝。 龙千户鼻尖一酸,差点就落下泪来。 这么多年以来,又有谁能知道从卫所底层一步步艰难爬到正五品千户官位置的龙峰心里的难和苦。龙峰家庭出身不好,没有显赫的家世,自然也就没有更多的钱财去上下打点,每年指望着那点可怜的俸禄过日子,日子紧紧巴巴,前年买了个婆娘也在这次平凉失陷过程中走失了,下落不明。好不容易混到千户官的位上,却不被安东中卫的上层待见,好事轮不到自己,坏事,难事准有自己的一份。 好不然,怎么叶指挥使会带着大部分人马随东厂王公公出征,而把一堆老弱残兵留给龙千户守城呢? 龙千户这些年也算看透了,做梦都想着能有一日靠上大官,平步青云,却苦于没有门路。现在,眼前这位从四品的平凉同知,平凉城的收复者,梁军的最高决策人跑来问自己,日后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跟着您干咯! 龙千户看着◆,许梁,忐忑不安地道:“下官原本就是个早就该死掉的人物,幸得大人解救,大人的大恩,龙某无以为报,只有这一百多斤交付与大人,就怕大人嫌弃龙某粗笨,不堪大任……” 这便是*裸的表决心了!许梁暗道不枉老子救你一场,于是连忙止住龙峰的话头,道:“龙千户说得什么话,什么恩不恩的。本官从来不计较这些……日后龙千户在梁军中,只要肯用心做事,比什么报答感恩的都强。” 龙千户喜极而泣,立马跪倒便拜:“下官多谢大人收容!”又重重地道:“末将龙峰见过将军!日后但凭差遣,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许梁呵呵一笑,亲切地扶起龙千户,道:“龙将军快快请起。这样罢,将军安心养伤,伤好之后便到平凉游击将军戴风那里去任副将吧。” 龙峰立马便道:“大人,末将这伤已无大碍了。您看!”说着,龙千户抬手使劲拍打自己的胸膛,拍得砰砰响,以示自己能够走马上任了。 许梁欣喜地点头,“好。好,那龙将军便直接去找平凉游击戴将军吧。” 眼见着龙峰兴冲冲地穿戴整齐,出去找戴风报到去了。许梁便哼着小调转而去了不远处的平凉同知陆一发的房间。 平凉同知陆一发其实伤好得也差不多了,许梁在龙峰房内的动静陆大人早就觉察了。对于许梁探望病号不先找自己反而去了龙峰的房内,陆一发隐隐地便有些不安。 许梁是平凉同知,陆一发也是,然而许梁官居从四品,比陆一发这正五品的官品秩要高一级。况且许梁手下有兵权,又是收复平凉救了陆一发一命的大恩人,陆一发便将心态摆得好正。 虽说以前许梁当镇原知县的时候。见了陆同知还得拱手见礼,然而时代变了,曾经的下属已经爬到了自己的上头。陆一发见许梁笑吟吟的进来,便急忙上前恭敬深深作了一揖,“下官陆一发,见过许大人。” “哎哟。使不得,陆大人!”许梁忙上前扶住了陆同知将要弯下去的腰身。和蔼地道:“你我官职相当,都是平凉同知。我可当不起陆大人如此大礼。”… 陆一发执意将那个深揖作完,徐徐起身,才看着许梁道:“大人此言差矣,下官虽然忝为平凉同知,但大人官居从四品,下官才区区正五品,下官见了大人自然得尊称一声许大人。况且许大人又救了下官身家性命,于公于私,下官都要行这一礼。” 许梁呵呵直笑,轻摇头点着陆同知,道:“陆大人啊,你就是太实在了。不过,本官就欣赏陆大人这般实在的人。” 转眼间,许梁这说话的语气便隐隐有上官的样子了。 陆同知不以为忤,反倒觉得理所当然。 许梁关切地问了几句陆同知的伤情,又嘱咐了些好生休养的话语,两人咸不淡地聊着,许梁心底正在琢磨怎么隐晦地点出自己的来意,探探陆同知的口风。 陆同知见许梁神情,便猜到许梁的真正来意,当即不等许梁说出来,拍胸表态:“大人放心,日后下官以大人马首是瞻,大人指东,下官决不向西,大人指狗,下官决不撵鸡……” 许梁顿时放下心来,暗道这陆一发倒是个识时务的妙人儿,见他表了态了,便看着顺眼了许多。温言安慰几句,便告辞出来,随手将门外的守卫给撤消了。 出得屋来,许梁正要悠哉游哉地踱回府衙后堂去,便见一名青衣侍卫走上前来,拱手道:“大人,门外有两个女子吵着要见您。” “女子?”许梁惊了一下,问道:“什么女子?” 难道是梁军的将领们要巴结自己,特意挑了两个绝色佳人来讨好自己?许梁暗想着,随即否决了,即便是梁军将领要送女人,也该是暗地里,悄悄地自小门,用台小轿送进来,这么堂而皇之地放到府衙门口,人来人往地让许多人都看见了多难为情? 侍卫凑上前来,在许梁耳边轻声说了两声。 许梁顿时脸色一变,转身往里走,道:“就说本官重伤未愈,不便见客,让她们回去吧。” “是。”侍卫应道,便出府去打发那两女子。 许梁往回走了两步,将到二堂门口的进候,跺了跺脚,又转身叫住那侍卫道:“哎,回来,还是我自己去见一见好了。” 许梁拧着眉毛出了知府衙门大门,抬头便见两名个手挽着布包袱,满面焦虑的女子,一名约摸十*岁,一人约摸四十多岁。 那年轻的女子见了许梁,忙惊喜地上前两步,亲切地唤道:“姐夫,您可算出来了。” 许梁眉头皱得就更深了,冷冷地看眼冯敏儿,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冯敏儿听了脸色便有些讪讪地不自然,低着头红了眼圈,可怜兮兮地道:“姐夫,那些挨千刀的流贼杀入平凉城来,大肆抢掠,敏儿家里也遭了大殃,家里的下人护院管家全都被杀了,敏儿和母亲躲到地窑里才算逃过一劫……”说着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许梁冷冷地看着,无动于衷,想到自己落难的时候,黄子仁和这个冯敏儿见死不救,袖手旁观的作态便觉得恶心。看着冯敏儿梨花带雨,伤心落泪的样子,许梁暗哼一声,活该! 冯敏儿哭了一阵,见许梁撇起嘴角,噙着冷笑,想到眼下黄子仁不知道去了哪里,自己与母亲唯一能指望的便是眼前这位平凉同知许梁了,见他冷眼旁观的模样,想到自己在许梁落难时候的作法,也是懊悔不已,当下悲从中来,哭得就更大声了。… 冯母见状上前两步朝许梁福了一礼,道:“老身冯氏见过许大人。” 冯母算是冯素琴的舅母,平素为人倒也过得去,许梁有火气自然不能针对冯母,便拱手道:“冯夫人不必多礼。嗯,咱们站在外边也不像回事,快里面请吧。” 冯母应了声,便拉着哭泣中的冯敏儿随着许梁进府衙,冯敏儿偷偷地拿眼光去看许梁,见许梁没什么别的表示,便渐渐收住哭声,跟着往里走。 到了府衙二堂,许梁让人给两个女子上了茶水,沉默一阵,便看着冯敏儿和冯母道:“黄子仁跟着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大人去了西安府,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眼下我这里诸事繁杂,也没功夫安顿你们两个,先前黄府应当还能住人,你们便回去安心住着,静候黄子仁回来吧。”许梁见两人各提了个大布包袱,便猜到这两人有投靠自己的意思,然而许梁是真不想再多看冯敏儿一眼,若非因为冯素琴的缘故,许梁连见都懒得见这两人,现在先将话头封死,就此打发了这两人最好。 冯敏儿和冯母听了,脸现失望之色,冯敏儿抽抽嗒嗒地道:“我们不想回黄府了,平凉城里不太平,流贼虽然退走了,没准什么时候又会卷土重来。” 许梁道:“不会了。眼下平凉城内有游击将军戴风的六千兵驻守,等闲流贼是攻不下平凉城来的。” 冯敏儿还是摇头,看着许梁,抹了把眼泪,可怜兮兮哀求道:“姐,姐夫,我们不想在平凉城里住了,想搬回镇原城去,先前姐夫和姐姐送给子仁和敏儿的宅子还有人打理,我和母亲搬回去就能住了。” 经历了平凉失陷的事情之后,冯敏儿感觉这平凉城也不安全,还是早点回到许梁的大本营镇原县去比较安心一点。 许梁点头道:“那你们便回镇原去吧。” 冯敏儿支吾着道:“可是平凉到镇原路途遥远,我们两个弱女子上路,万一遇上歹人怎么办?姐夫,你就行行好,派人送咱们回镇原去吧?” 许梁听了,脸色微沉,盯了冯敏儿一眼,暗道,这才是你们今天的来意吧。(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四十七章 赏银千两 许梁是真不想理会冯敏儿,然而冯母怎么说也是冯素琴的长辈,看在冯素琴的面子上,许梁黑着脸叫来两名青衣卫侍卫,命他们送冯敏儿和冯母前往镇原。 将两人打发走了,刚刚听到龙峰和陆一发表忠心的好心情便荡然无存。 接下来连着好几天忙碌,平凉刚收复,战后的善后事宜繁杂细碎。首先是投降的流贼要安排处置,许梁命邢中山挑选了三四千精壮些的汉子编入梁军新兵中,其余的人大部分被分派到镇原,固原和泾州的梁军基地负责屯田。那些流贼家眷中的年轻女子,便被分批赏赐给了崇信一战中立了功劳的梁军士兵将领。此外便是战死的或伤残的梁军士兵抚恤银两发放,平凉府知府衙门空缺的大部分官员的替补,收复的崇信和平凉县两地知县和县衙属员的任命等等。 许梁在决定不杀陆一发以后便将关注重点放在了各处官员的替补问题上,似知县一类的地方要员许梁没有决定权,但有建议权。许梁便花了两天时间写了封长长的折子用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 按许梁的臆想,这回自己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崇祯皇帝必然会兑现∨,承诺,将自己扶到平凉知府的位置上,另外,自己在奏折上建议的官员任命也应当能够实现。 奏折八月下旬送出去了,直到崇祯元年九月初,朝庭关于平凉府官员问题的任命依然杳无音讯。反倒是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在西安府听说平凉已经收复,便带了手下一千多号人腆着脸回到了平凉府,在安东中卫所在地面上装模做样的练训起来。 叶指挥回到平凉的当天下午,便带着指挥同知黄子仁特意拜访了平凉同知许梁。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表态安东中卫将日夜操练,以便为日后收复平凉府境内其他各县出一份力,顺便向同知大人申请点粮饷经费。 平凉同知许梁对叶指挥和黄指挥同知为朝庭忠心效命的决心表示非常赞赏,对申请粮饷经费的事情一口回绝。 哼哼,当初你们跑的时候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现在却还有脸来要钱?真不要脸!再说了,安东中卫的粮饷一直是直归陕西督指挥使司和兵部负责,我平凉知府衙门凭什么当这个冤大头? 叶指挥和黄指挥同知黑着脸离开了。 许梁等朝庭的回复等得心急,便打算再给朝庭添一把火,在安排妥当平凉,镇原。泾州和崇信各地的防备兵力后,许梁将进攻的目标盯住了华亭县。 自崇信一战之后,流贼队伍四分五裂,原来的大首领王左桂据传捡回了条命逃回庄浪小县去了,其余的各部也是选了几个占领的小县城守着。而原本排名第三的四小姐李庭因为兵员相对较多,实力已经超越了王左桂和神一魁,占了第一大流贼队伍的宝座。 枪打出头鸟,许梁便是要杀一杀四小姐李庭的锐气,以报当日她偷袭镇原县的大仇。 诸事准备妥当,火炮营主司马求道还从平凉城内淘来了三门火炮,加上原有的五门大将军炮,炮火数量增至八门。然而问题随之出现了。火药不足。 许梁惊讶之下特意找司马求道问清缘故,才知道火药这类东西在明朝也是违禁之物,轻易不得制造和使用的。官军中大部分的火药都来自于一个部门,京城的兵仗局的火药司。而火药司生产火药数量有限,八成以上都用在了辽东,分配到西北的屈指可数。… 崇信一战,火炮营用光了所有的存货,若要再次使用火炮。需等到兵部下一批火药到了之后才能实施。 许梁听清了原委之外,顿时气得骂娘。气哼哼地发了一通火。又诡诡祟祟地问起火药的制备过程来。 这个司马求道倒也知道一些,他关上房门。在许梁书房里嘀嘀咕咕一阵,许梁登时一扫之前的火气,脸有喜色。 还是那句话,缺了他郑屠夫,还就非得吃带毛猪了?在许梁穿越前,随处可见的山寨货,许梁自诩出身于名牌大学化工专业的高材生,只要知道了火药的制备原理,再仿制些火药出来,岂不是小菜一碟? 然而这事也急不得,还得注意保密,以防走漏风声。许梁特意嘱咐司马求道先选一个稳妥的地方,做点前期准备再说。 司马求道原先就成天跟着家族的海船出海,对制造火药的一类的活计更是热衷得紧,听说许梁有自己制造火药的想法,兴奋得满脸通红,连叹自己没跟错人,喜孜孜地下去布置去了。 然而被火药紧缺的事情一耽搁,许梁进攻华亭的计划也就泡了汤。没有火炮的支援,要许梁下令手下的梁军士兵徒手去刨华亭县城的城墙,这等自杀式的进攻方式许梁是不悄一顾的。无奈之下,许梁命万文山带着已经扩编到三千骑的骑兵营游走在各县周边,专挑落单的流贼队伍打,权当练兵了。 盼星星盼月亮,关于许梁收复平凉城的赏赐总算下来了。在平凉知府衙门里,许梁听了传旨太监将赏赐旨意宣读完,愣愣地傻眼了。 旁边平凉同知陆一发见那蓝袍太监还双手托着黄绢圣旨眼巴巴地等着许梁接旨,忙轻咳一声,唤道:“大人,大人?您该接旨了。” 许梁回过神来,朝北方一叩首,木然地喊一声:“微臣领旨谢恩。”又木然地自太监手中接过圣旨,朝那太监勉强一笑,道:“公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快请里间歇息。” 那传旨太监也知道许大人兴致不高,忙摆手推托道:“许大人不必了,咱家还得到固原州去传旨去,不便久留,告辞。” 许梁见状,忙自怀里摸出张一百两的银票不着痕迹地塞到太监手上,道:“既如此,本官就不强留了,公公慢走。” 送走了传旨太监,许梁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旁边陆一发和戴风等梁军将领围过来想安慰什么,许梁摆手道:“都别过来,本官想静一静。” 说罢,许梁起身独自一人回到府衙后院书房里,关了房门,坐在红木椅上,盯着房梁愣愣出神,过了一会,许梁忽的嗤笑一声,将那卷圣旨又拿出来看了看,呵呵冷笑道:“崇祯皇帝可真看得起我,我替他收复了平凉,手下人马折损了五六千人,他倒好,不兑现当初的承诺也便罢了,如此大功劳,轻飘飘地颁一份赐予许梁同进士出身,赏银千两便算完了?” 又不是状元,以许梁如今的地位,谁还稀罕这同进士的身份?赏银千两连战后抚恤的零头都不够! 许梁一时气愤,一时郁闷,一时无奈,一时又好笑。 过了会,门外响起叩门声。 “谁啊?”许梁怒声喝道。 “大人,锦衣卫西安所的徐千户来了,在二堂等着见您。”屋外一名青衣卫侍卫小心地低声禀报道。 徐长青来了?许梁连忙起身,整利索衣帽,开门去见徐长青。 徐千户是锦衣卫的人,朝庭的动向了如指掌,这次的许梁的功劳这么大,赏赐却这么低,其中的猫腻正好问一问锦衣卫。 平凉府衙二堂里,徐长青正心不在焉地喝茶水,见了许梁进来,忙起身拱手道:“下官锦衣卫千户徐长青见过许大人。恭贺许大人又立奇功,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许梁轻哼一声,挥手示意二堂的守卫加紧看守,不让外人进来,又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了,看着徐长青,没好气地道:“许某现在正郁闷着呢,徐大哥又何必特意跑来看我的笑话!”(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四十八章 提前布局 锦衣卫千户徐长青便嘿嘿直笑。 许梁待他笑了一阵,端正身子,探上前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徐大哥可要说清楚。” 徐长青收住笑意,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水,又闭眼品味一番,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待许梁脸上不耐烦的神色写在脸上,徐长青才睁眼幽幽地说道:“下官一早得以锦衣卫的传讯,想到许大人听了这赏赐的旨意必然不满意,这才特意赶过来给许大人解解惑。” “还请徐大哥快说清楚。”许梁催促道。 徐长青指一指头上,道:“皇上对许大人立下如此大功,赏赐却如此轻浅,连咱们骆指指也感到意外。骆大人疑惑之下特意让人查证了一番,弄清了缘由,这才传信给下官,要下官告知许大人。” “其实原本圣上得到许大人收复平凉的奏报后是非常满意的,原本就打算任命许大人为平凉府的知府。然而……”徐长青又呷了口茶。 一听到然而这两字,许梁便知道后面准没什么好事,便竖起耳朵听。 “然而这事又让督察院的曹于汴和张年运两人搅了局。”徐长青道:@∧,“当日在朝庭之上,圣上要升许大人官的时候,曹大人和张大人立马就站出来反对。他们说许大人手上握有近万梁军,应当是早就有与流贼一战的实力,为何故意拖了两个多月才发起进攻,让无辜百姓长期处于流贼的压迫之中。” 许梁听得顿时大怒,骂道:“这两个老匹夫真是胡搅蛮缠,无事也生非!他不想想平凉城内光流贼守军就不下四万人。梁军才区区万余人,以一打四,他当我梁军将士个个都神勇无敌么?真是岂有此理!” 徐长青嘿嘿地笑,道:“许大人莫要生气,都察院这帮子搅屎棍向来都是这德行。好事都能让他们说成坏事。圣上对这些人也都习惯了。光凭这些说辞,圣上是不会多加理会的。” “嗯?”许梁诧意地看着徐长青,问道:“听你的意思,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原因?” 徐长青点点头,轻叹口气,看着许梁。问道:“敢问许大人,平凉收复之后,四处城门紧闭了八天,不许人进也不许人出,其间梁军大肆搜捕流贼余孽。是不是不小心将几家良家的宅院也……侵占了?” 许梁听了,心头一震,迎上讪笑道:“当初平凉刚收复,城内鱼龙混杂,本官为保平凉城内的安稳,是曾让人搜捕流贼余党来着,搜捕过程中难免对百姓人家有所打扰,怎么。这也算罪证吗?” 徐长青道:“其实许大人当时做什么都不要紧,关键得看有没有引起有心的人注意。都察院佥都御史张年运在朝堂上告发许大人你收复平凉后,对部下约束不严。纵容部下抢掠行凶,残害人命……骆大人认为,多半是这一点让圣上改了主意。” 许梁听了,愣了一会,将牙齿咬得格吱作响,心里将铁头和罗百贯两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两个混蛋。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做事这么毛糙。让人抓了把柄! 随即醒悟过来,许梁惊异地道:“佥都御史张年运远在京城。这老匹夫如何能知道平凉府的事情?” 徐长青敲着茶几道:“这下官就不是很清楚了。多半都察院本身也有消息来源吧。” 许梁恨恨地将曹于汴和张年运两人骂了遍,期期艾艾地问道:“那这事,就没有其他回旋的余地了吗?”… 徐长青卟嗤一笑,“许大人,这圣旨都下到平凉府来了,还怎么回旋?” 见许梁脸色灰败,徐长青又安慰道:“许大人也不必太过灰心丧气,怎么说圣上对许大人还是满意的,这赐同进士出身,赏银千两,虽说赏赐是薄了些,总归比没有强。” 许梁听了哭笑不得,暗道你这还叫安慰话吗? 两人坐了阵,徐长青又问起骆指挥使关心的那几本羊皮金刚经的下落来,“许大人,骆指挥还让下官问问,许大人查证那金刚经的下落一事,进展得怎么样了?” 许梁本能地想说还在调查中没什么进展,忽心神一动,急忙更正过来,脸上浮现激动神色,朝徐长青道:“本官还正要找机会与徐千户联络呢,经本官多方打探,已有经些眉目了。” “哦,许大人查到什么情况了,快说一说。”徐长青原本对许梁的打探不抱什么希望,乍听许梁说有了眉目,不由大喜过望,噔地起身急切地问道。 许梁看着徐长青急切的神情,脸上似笑非笑。 徐长青便讪笑两声,又坐回去,抿口茶水掩饰一番,朝许梁郑重说道:“许大人查得什么情况,骆指挥使早有吩咐,许大人可以直接告诉下官,由下官转告给骆大人。” 许梁呵呵轻笑,道:“徐大哥说得哪里话,我许梁还能信不过你么?即便骆大人没有这般吩咐,我告诉了徐大哥你,徐大哥还能独吞了许某的这份功劳不成?怎么看徐大哥也不像是这种人哪。” 徐长青尴尬地咳两声,连忙道:“许大人说得是,该是许大人的功劳,下官绝不贪墨了。” 许梁这才笑吟吟地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地道:“据本官多方查探,其中有一本金刚经,应当落到了皮岛总兵毛文龙的手上。” 徐长青大惊失色,“不至于吧?毛总兵可是个老兵油子,与魏公公甚少有交情,经书怎么会落到他手上?” 许梁一脸不负责任的神情,咧嘴呵呵笑道:“虽然本官也不肯相信,但本官查探的结果却偏偏是这样。据说是天启三年的时候毛总兵进京述职,曾多次到魏公公府上拜访,多半也就是在这期间,魏公公将经书交给他的吧。当然,这只是本官探得的消息,具体是真是假,本官也不敢保证,还得有劳骆指挥派人去查证。” 徐长青一脸苦色,左手捏着茶杯转来转去,嘴里喃喃轻声念叨,“在毛文龙手上,这可不太好下手,该如何是好……” 许梁也不催促,由着徐千户自个念糊涂经,心底却暗笑不已,心想若不是老子现在要借助骆养性的支持,即便是这一条消息,也没打算要告诉你。 徐长青念叨一阵,忽抬头问许梁道:“这是其中一本,其也的几本呢?许大人可有消息?” 许梁两手一摊,万分遗憾地道:“没有了,暂时就探听到这一本的下落。若是日后有了新的消息,本官必会第一时间通知徐大哥你的。” 徐长青点点头,连声道:“那就辛苦许大人了。” 许梁道:“哪里哪里,能为骆指挥效劳,许某荣幸之至。呃,眼下平凉城刚收复,治下许多职位空缺,本官有些任职的人选报到了朝庭,到时还得请骆指挥多加照料。” 徐长青顿时明白许梁这是在谈报酬了,想到许梁怎么着也算提供了重要线索,帮了锦衣卫的大忙,便点头道:“许大人也算半个锦衣卫,对自己人的事情,锦衣卫上下必然会十分上心的,许大人尽管放心好了。”… 徐长青该交待的事情交待完了,该问的事情也问清楚了,便起身告辞。走到二堂门口又折了回来,朝许梁说道:“还有一事忘了告诉许大人了,许大人要当心固原知州张凤奇。” 许梁一愣,不明所以地道:“固原知州张凤奇?他怎么了?我担心他做什么?” 徐长青嘿嘿轻笑,眨眨眼睛道:“有件事情许大人未必知情,张凤奇中进士那年,左都御史曹于汴是那一年的主考官。下官在京城听到些风声,曹老头似乎很看重这位得意门生,有把他扶上平凉知府位置上的想法。” 许梁登时明白徐长青想说什么,急忙朝徐长青手里塞了好几张银票子,这徐千户的消息对许梁来说太重要了。 因为一直以来,许梁都自认为是平凉知府的不二人选,即便是在收复平凉后意外地救出了原平凉同知陆一发之后,许梁还是抱着这种想法,因为思来想去,没有比许梁自己更合适担任平凉知府的人了。 然而徐千户特意透露出那个讨人嫌的固原知州张凤奇居然与都察院的当家老大曹于汴有师生关系,曹老匹夫还有意让张奇上位平凉知府,这就不能不引起许梁的警惕。 朝庭给许梁的感觉,但凡有曹老匹夫掺合的事情,都会存在很大人的变数,这糟老头子,惹人嫌,能量却不小,实在让许梁头疼。 许梁登时觉得自己不能坐等其成了,得早做打算。当天便给京城的通天下车马行掌柜燕七传讯,让他打点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邢部尚书乔允升,吏部文选司郎中王贤和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等与许梁攀得上关系的官员,又在余后的几日,许梁以平凉府的名义下发公文,正式派平凉游击副将龙峰驻守崇信城,平凉游击将军戴风驻守平凉城,梁军副将邢中山驻守泾州城,梁军火炮营和骑兵营驻守镇原城,明确镇原,泾州和固原三座城池划定的地点为梁军的军屯基地,明确毛玉洁为平凉课税局主事,全权负责平凉府境内战时税的征收事宜。 将平凉各地的军事防备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上后,在一个晴朗的午后,许梁拎着包精心准备的礼品便进了陕西参政洪承畴的家门。(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四十九章 表字国忠 陕西参政洪承畴在平凉府的住宅还是他担任平凉知府时候的老房子,平凉收复后,洪参政由于协助处理平凉和延绥两府的政务,便一直住在那老房子里面。 屋子虽然陈旧,但院内却栽种了些果树瓜果之类,花草修葺整齐,绿树成荫。洪府的老家人将许梁引到洪参政的书房外,向里面通禀一声,接过许梁手上的礼品,便由着许梁自己进去。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临窗的书桌上,陕西参政洪承畴两手捧着本书正对着阳光读得入神。 “大人好闲情逸致啊。”许梁拱手笑道。 洪参政抬眼看了许梁一眼,随意地朝屋内椅子上一指,笑道:“许梁你来了,快随意坐吧,自己家里,不必多礼。” 许梁嗯了一声,对洪承畴如此随意的态度很是受用。洪承畴对自己越随意,就越说明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 许梁找了张椅子挪近了窗台边上,轻轻坐了,便笑道:“大人,的时候还是不要直接对着阳光为好,以免伤眼睛。” 洪参政呵呵两声,合上书本,道:“本官也只是闲暇的时候翻一翻,平时诸事繁杂∞,,哪有这功夫翻书本哪。不过,似许梁你这般年轻的后生还是应当多读读书的。自书本中能学到许多东西。”说罢,将手中的书本朝许梁扔了过来,笑道:“推荐你看看司马迁写的史记,认真读一读,能长不少学问呢。” 许梁挠头不已,接过书本见果真是史记。看起来相当陈旧,书页边角都有些毛糙了。翻了翻,许梁便道:“大人推荐的书,下官一定要好生看一看。” 洪参政捋了捋颌下一缕短须,道:“朝庭对许梁你的嘉奖本官也听说了。许梁你要放宽心态。朝庭的事情,往往背后都是几方相互博弈的结果。许梁你还年轻,仕途还长久,只要肯认真做事,有些人再怎么打压都压不住的。” 许梁连连点头,冲这几句话。洪承畴对自己还算是相当不错的。 “恩,平凉刚收复,知府衙门的事情肯定也很多,许梁你今日特意上门,定有要事?”洪承畴道。 “呵呵。”许梁轻笑两声,摆手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这不平凉收复了嘛,知府衙门和崇信县空缺了许多位置,我来想向大人你推荐几个人选。” “唔,说说看。”洪参政轻声说道,眼睛却半眯起来,目射精光。显然是极为关注。 “平凉府与平凉县同在平凉城中,平凉知县的人选便极为重要,”许梁注意着洪参政的神色。斟琢着说道:“镇原知县黄道周,原本是从京城翰林院下派过来的,在镇原知县任上政绩突出,是平凉知县的最合适人选。” “唔,”洪参政不置可否,抬了抬眼皮。“那空出来的镇原知县由谁接任?” “镇原县丞郭天叙。”许梁立马说道,郭天叙是从平凉知府衙门派到镇原县的。虽然外人不一定特别清楚,但许梁却早就知道郭天叙是陕西参政洪承畴的人。在许梁想来。把黄道周调到平凉县来,与知府衙门也近,自己有事的时候安排起来也顺手,顺道还能给郭天叙腾出位置,扶他上知县,一来方便了许梁自己,二来也卖洪参政个人情。 洪参政并没有马上表态,沉吟半晌,道:“许梁你这般安排也没什么大的不妥,不过,本官有一个想法。”… “大人您说。”许梁心里一惊,暗道难道这样安排洪参政并不满意? “黄知县的能力本官也是相当认可的。”洪参政道,“只是把他放到平凉知县的位置上并不太合适。一来他只在镇原县主政,对平凉县不是很熟悉。二来黄知县政绩突出,如果平级调动,未免寒了黄道周的心,我看平凉推官对黄道周来说就很合适。至于平凉知县的人选嘛,郭天叙原本就是在本官手上从平凉知府衙门派下去的,对平凉县的情况也相当熟悉,就由他来当这个平凉知县。许梁你说呢?” 平凉府的推官是正六品的官,对目前正七品的镇原知县来说,品级是升了两级的。只是镇原知县是主政一方的大吏,而平凉推官却仅仅是个知府衙门的属官,品级升了,实权却小了很多。这样的安排,先不说黄道周本人的意见,光许梁就不认可。 然则这是洪参政提出来的意思,许梁却不能不慎重考虑。略微想了一会许梁恍然大悟道:“到底还是洪大人深谋远虑,郭天叙确实是平凉知县最合适的人选。至于平凉推官嘛,我想还是先看看吏部的意思吧。” 洪参政便明白许梁并不想将黄道周放到平凉推官的位置上,便不再多劝。随后许梁又道:“至于崇信知县,下官觉得原典史贺诚比较合适。贺诚虽然是目前品秩不高,但这一年来协助治管镇原县也是颇为出色。” “唔,贺典史人不错,他任崇信知县,本官也觉着合适。”洪参政点点头,其实他对贺诚的印像并不深刻,除了偶尔到镇原开会见过贺典史几面,知道这人是延绥总兵贺虑臣的胞弟之外,对他的能力并不是特别了解,只是因为这人是许梁提出来的,便作了这个顺水人情。 所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许梁没有反对郭天叙的任命,洪参政也不会去反对贺诚的任命。 “那就这样吧,”洪参政道,“许梁你先拟个奏折出来,本官署了意见就呈到吏部去。” 许梁听了,便连连感谢,虽说黄道周的安排未能如愿,但能将贺诚扶到崇信知县的位置上,也算是大有收获。 事情谈妥了,两人扯了会闲篇,洪参政忽然上上下下极为认真地打量着许梁,嘿嘿直笑。 许梁被洪参政诡异的笑容看得心里发毛,不由惊疑地问道:“洪大人何事发笑?”又上下看了遍身上的衣裳,见没什么穿反或者裤腰带没系上的囧事,迷茫地看着洪参政。 洪参政笑了一会,问道:“许梁你还没有取表字吧?” “什么?”许梁愣了会,一时听成了婊子,想了会才明白洪参政说的是表字。古代的文人官员除了本名之外大都喜欢取个表字,还有称号什么的,比如洪承畴,表家彦演,号亨九。 那都是斯文人干的事,许梁与他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自然没想着取表字装点门面什么的。 “粗鄙之人,哪还用得着取表字。”许梁尴尬地摆手道。 “诶,许梁你这话便说差了,”洪参政大大的摇头,极认真地道:“咱们大明的官员,有名没字的是会让人耻笑的。许梁你好歹也是从四品的平凉同知,没有个体面的表字怎么成?”说着洪承畴兴致极高地摩拳擦掌,道:“要不本官替许梁你取一个表字吧?” “那……怎么好意思?还是不要了吧?”许梁推拖着。 “要的,要的。” “太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很快就好。”洪承畴执着得很,说着便在书桌上铺上白纸,提起桌边的毛笔,沾上墨汁,沉吟一会,更龙飞凤舞地写了两字,乐呵呵地呈到许梁面前,道:“许梁你看看,这两字怎么样?” 许梁绕到洪参政身旁,定睛朝那白纸上两个遒劲的大字看去,一个趔趄,差点没一头栽到地上。 国忠?许国忠?我日你洪老头的先人板板! 许梁乍一看到纸上国忠这两字,首先想到的便是前世看过的一部唐朝宫庭戏里,杨贵妃的表哥,杨钊,后来为了拍唐玄宗的马屁,改名叫了杨国忠。他虽名国忠,却一点也不忠,实在是个大大的权奸!唐朝的没落,少不了杨国忠的一份功劳。 现在,兴致勃勃的洪参政居然也给自己取这两字,难道是要许梁学学那杨国忠?(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五十章 撞见楼仙儿 许梁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全身都不自在起来。 洪参政仍没觉察,端详着国忠两字,沾沾自喜。 “怎么样?许梁对本官特意选定的这两字可还满意么?” “咳咳,那个……大人,下官才疏学浅,肚里实在没什么墨水,要不这表字我看就算了吧,我觉得许梁这名字叫着挺顺嘴的,听着也干脆……”许梁艰难地说道。 “诶,本官方才不是说过了嘛,许梁你如今红袍官服都穿上了,将来说不得要进京入阁的,没个表字说出去都会叫人笑话。”洪参政似乎对给许梁取表字这件事特别上心,坚持要给许梁取这两字。 许梁使劲吞了口唾沫,讪讪地笑道:“要不……大人你给我换两个字吧,国忠,两字,听起来太高端大气上档次了些,下官怕日后行事出错,玷污了洪大人特意给下官选的这两字。” 洪参政见许梁左右推拖,不由摆正神色,正视着许梁道:“许梁,你当本官选了国忠两字是随意取的么?本官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 许梁怔了怔,暗道老子明白个屁!难不成你还真要我学杨国忠∵,?然而这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便讪讪地回道:“洪大人对下官的栽培,下官自然是铭记于心的。” “唉,你还是不太明白。”洪参政叹气道:“国忠,国忠,取的是为国尽忠之意。如今许梁你虽身为平凉同知,却手握重兵。本官给你选这两字,就是希望许梁你时刻牢记为国尽忠!官越大,权越重。身上的责任也就越大。我见前些日子许梁你分派手下将领分守镇原,泾州,崇信和平凉诸城,虽是为了巩固各地的城防,然而各地重兵尽撑握于许梁你一人之手。此事,非正常之道啊。” 许梁听着,顿时汗如雨下,讷讷地道:“下官此举,全是出于一片公心,绝无贪权弄私之意。” 洪参政摆手打断许梁道:“本官是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们位置上的。本官自然相信你对朝庭的忠心。然而大明朝监察机构无处不在,京城有邢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地方上有监察御史,按察使。各地巡按,有锦衣卫和东厂的侦缉密探,许梁你的这种做法,容易被有心人利用,陷害啊。本官替你选了国忠两字,就是希望许梁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一颗公心,忠于朝庭,忠于圣上。切不可做出祸乱天下,乱臣贼子的勾当!” 许梁浑身一抖,不顾脸上汗如雨下。拱手道:“下官惶恐!下官必当谨记洪大人今日的教诲,一心为公!日后若是做出为祸朝庭的事情,天打五雷轰!” 洪参政听许梁居然发了这么重的毒誓,不由也是一怔,随即欣慰地连连点头,上前将许梁扶住。连声道:“好,好。许梁你能明白本官的苦心,真是太好了。” 许梁顺势起身。抹了把脸上的虚汗,又对洪参政表了一番忠君爱国的决心,将洪参政哄得喜形于色。 洪参政看看天色,见日已西斜,便乐呵呵地走到门口,朝院子里扫地的下人叫道:“来呀,快却让厨房准备顿上好的酒席,老爷我今天高兴,要与许大人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转身又拉过许梁的手,亲切地唤道:“来,国忠哪,这付字一会我就让人装裱起来送给你,虽然比不得大家之作,但也是本官的一番心意,国忠你可千万不要嫌弃哪……” 许梁顿时一阵反胃。 洪府的厨子手脚倒也利索,半个时辰左右便准备好了一桌看上去美味可口的佳肴,然而许梁瞪着满桌子菜肴却毫无胃口,难以下咽。 洪参政兴致极高,连连举杯劝酒:“来来,国忠哪,咱们再碰一杯……” …… “呃,国忠你怎么不动筷子呢,可是我府上的菜肴不合你口味?” “哪里……是下官乍得洪大人取了这么一个清新脱俗的表字,心情激动难以平复,这酒席,不吃也差不多饱了!” “哈哈!那就多喝点,来,再干一杯!” 许梁自洪府出来,已经醉得快走不动道了。洪参政就更惨,是被洪府的下人从桌子底下抬到床上去的。 守在洪府外面的青衣卫侍卫将许梁扶上轿子,打道回知府衙门。 许梁在轿里昏昏沉沉地走了一会,拍停了轿子,“停轿!”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侍卫上前问道。 许梁喷出口酒气,眨巴着醉眼大着舌头叫道:“老子让洪承畴恶心一整天了,得找个地方好好吐一吐!” 说罢,许梁打量眼周边的环境,见旁边一条偏僻的小巷,此时天色尚未全黑,还能勉强看得清事物,只是小巷里静悄悄地,不见一个行人。 许梁抬脚摇摇晃晃地便朝小巷里走,侍卫们要跟过来,许梁摆手喝道:“别跟来!” 许梁一人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小巷,前后看看,见离着轿子和侍卫有二十来步远了,又看看路边一丛草丛,暗自点头,嗯,这地方不错,适合大吐特吐。 选定了地方,许梁一敛官袍,蹲下身来,伸手朝喉咙里一扣,哇哇啦啦一阵响,便对着那丛可怜的小草大吐特吐起来,顿时酒气朝四处漫延开来。 许梁扣了一回又一回,直到嘴里再也吐不出有料的东西,翻来覆去的仅剩酸水了,这才罢手,瞪着泪眼大骂一声:“他娘的,可恶心死我了!” 忽然,自小巷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许梁睁着泪眼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隐隐约约地见是一名绿衣女子惶急地跑过来,她身后紧紧地跟着四名黑衣汉子,手中的长刀斜指地面,泛起阵阵寒光,一声不响地紧追着这女子不放。 许梁拢起官袍的宽大袖口,也不顾及弄脏了这身崭新袍子,胡乱在眼睛上一抹,使眼睛看得清楚些,再盯睛细看已经奔到自己前方十来步远的女子身上,见她一手捂着肩膀,肩膀上暗红的血迹,想是受了刀伤。 那女子瞄了眼许梁,又将目光放到巷子口那顶蓝轿子和轿边的侍卫身上,迟疑着放慢了脚步。 等在巷子外的八名青衣侍卫也发现了巷子里的动静,担心许梁的安危,急忙跑了过来,长刀出鞘,护在许梁周围,警惕地看着那女子和她身后也慢下来的四名持刀黑衣人。 三方人马就在这条阴暗的小巷子里停了下来,许梁和青衣卫堵在出口方向,女子夹在中间,那四名黑衣人拦在另一端,三方都不明白各自的身份,警慎的打量着。 领着的黑衣人朝许梁拱了拱手,沉声道:“前方是哪位大人,在下是西安府的官差,追捕这名女逃犯到此,不请这位大人施以援手,一起拿下这名逃犯。” 没办法,许梁这身崭亲的绯红色从四品官袍在一众青青灰灰黑黑的人当中实在太过鲜明,黑衣人一眼就认出了许梁是名朝庭的大官。 “这位大人,别听他们胡说!”女子又气又急,急叫道:“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官差,我也不是什么逃犯,他们要杀我,请大人快救救我!” “这位大人,莫轻信这犯人的一派胡言,在下确实是西安府的官差。大人若不信,在下有腰牌为证。”领头的黑衣人也怕眼前这红袍高官轻易听信了这女子的话,横插一脚,急忙说道,又从怀里掏出块银质的腰牌,丢到许梁脚下。 许梁弯腰捡起那腰牌看了眼,咧嘴想笑两声,结果却呵出了两口酒气,抬手直直地朝女子身后指去,嘿嘿冷笑道:“本官身为朝庭官员,协助地方捉拿犯人义不容辞。来呀,把他们给我杀了!” 那领头的黑衣人听了刚要拱手说感谢的话,忽惊疑这官员说他们是指谁?女逃犯就一个人,似乎用不着说他们吧? 还没想通,只听得脚步声响,迎面刀风起,八名青衣侍卫跃过中间那女子,向四名黑衣人围杀过来。 四名黑衣人暴喝一声,才明白这官员要杀的居然是自己四人,顿时大惊失色,此时想要逃跑已失了先机,被八名武功高强的青衣侍卫围杀一阵,陆续毙命当场。领头的黑衣人到死也没想通,对面这红袍高官看了自己扔过去的韩王府的腰牌,为什么要大开杀戒。 许梁自草丛里揉着额头走出来,朝那惊喜交加的绿衣女子笑道:“仙儿姑娘,好久不见啊。”(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五十一章 府里藏了个人 平凉知府衙门后院一间单独清理出来的厢房里。 请来的平凉当城里的老大夫细心地给楼仙儿左手臂上的伤口清理干净,敷上草药,用绷带小心地绑好。 楼仙儿斜靠在床头,扭头一眨不眨地朝许梁看,任那满头银发的老大夫在自己的左手上施为。 老大夫技术娴熟,很快就将一切打理妥当,在一名青衣卫端过来的热水盆里仔细地清洗干净手,又取了洁白的毛巾擦干了,这才朝许梁拱手道:“大人,这位小姐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许梁问道:“这伤口严重吗?多久能见好?” 老大夫傲然道:“老夫选用的俱是上好的草药,这位小姐手上伤口并未伤到骨头,坚持用老夫的药,过个五六日便无大碍了。” 许梁听得,道谢一声,招呼名青衣侍卫将老大夫带下去领赏钱。 回头,见楼仙儿依旧犯花痴一般盯着自己看,许梁不由恼道:“别看了,当心看成斗鸡眼。” 楼仙儿吸吸鼻子,“斗鸡眼就斗鸡眼!我就要看!”说罢又眨着大眼睛看向许梁。 许梁感到⊥★,好笑又无奈,推了推被角,坐到床边上,回想起昨夜小巷里那一幕,便感慨道:“前阵子我就听徐大人说你在韩王世子的婚宴上逃掉了,我还特意让徐大人帮着留意你的下落,不想你居然被人追杀到平凉城里来了,还恰好叫我遇上。” “呵呵,这就心有灵犀一点通嘛。”楼仙儿轻笑着,凑上前挨着许梁的肩坐了。 许梁往外挪了挪。 “干吗?!”楼仙儿瞪眼叫道。 “那个。男女授受不亲!”许梁讪讪地道。 楼仙儿听了,登时原本的好心情便被破坏殆尽,赌气地扭过身去,脸朝着里面,一会肩膀一耸一耸地。吧嗒吧嗒无声地掉起了眼泪。 许梁慌了,忙迟疑着搭手要将楼仙儿身子扳过来。然而楼仙儿拧着劲,许梁又顾及着楼仙儿左手上的伤势,不敢太用力,许梁便只能看到楼仙儿纤细的后背。 “怎么了?好端端的你哭什么?”许梁摸着鼻尖,讪讪地问道。一直以来。许梁在对待女人,尤其是哭泣中的女人方面都显得笨手笨脚,往常的花言巧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别哭啊,当心撕开伤口……” “撕开才好!痛死我算了!”楼仙儿怒哼哼地叫道,又声音哽咽地道:“早知道你许梁这么嫌我。我就应该直接嫁给朱子健当小妾算了,省得巴巴地逃回来惹你生厌。” 呃?许梁听得不由得一愣,“你说什么?你是为了我才逃婚的?” “鬼才会为了你!”楼仙儿猛地回过头来,两眼噙满了泪水,“我是不甘心与人做小才跑的,哼!” 许梁此时就算再迟钝,也能听出来楼仙儿说的都是气话了,讪讪地陪着笑脸道:“好嘛,好嘛。刚刚算我说错了,我向你赔不是。” “什么叫算你说错了!你本来就说错了!”楼仙儿气鼓鼓地眼着许梁,大声地谴责他。眼里的泪水顺着白晰的脸颊往下流,慌得许梁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人家听说你被锦衣卫捉进京城去了,想着冯姐姐他们进京里打点关系要花费不少银两,便独自一人跑回楼家堡去,想从家里拿些银两出来。结果等我带了银两赶到京城的时候,你都已经平安无事地回镇原了。人家又巴巴地自京城跑回镇原去找你……” 楼仙儿抽抽嗒嗒地说,许梁愣愣地听。不由问道:“我回镇原也有两三个月了,怎么没见着你来镇原找我?” 楼仙儿顿了顿,脸色愤恨的道:“我怎么不想早些到镇原去找你,可是……可是我刚回到平凉府境内,便让我那大哥派人抓回去关了起来。那时楼家堡已经被四小姐的人攻破了,爹爹和几位叔叔伯伯都死了。我大哥想把我送给韩王世子朱子健做小……” 许梁心中一恸,他原本以为楼仙儿是对自己没有情义,趁着自己落难之机跑回楼家堡去做大小姐去了,没想到这其中也有这么多波折,楼仙儿不但没忘了自己,反倒千方百计地想要去救自己。当下心疼地将楼仙儿轻搂进怀里,伸手轻轻地擦拭干了楼仙儿脸上的泪水,疼惜地道:“我不知道,你为了我居然受了这么多的苦。” 楼仙儿靠在许梁怀里,一动不动,轻叹一声,喃喃道:“有你这句话,我即便是受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她又接着轻声说道:“仙儿心里有了你,即便那人是韩王世子,身份高贵,仙儿也不稀罕。我大哥见我死都不从,一直把我关到小屋子里,关了一个多月。后来,仙儿急着出去见你,便假意答应了我大哥,这才获得了少许自由,但也出不得府。直到成亲那天,仙儿才找到机会逃了出来。” 许梁想不到什么词来安慰她,便用手轻拍着楼仙儿。 楼仙儿说着,神情不由得一黯,“可是,绿儿她为了掩护仙儿逃走,却没能逃出来,这会只怕遭遇不测了。” 许梁道:“绿儿倒也是有情有义,我这便让人到西安府去打听清楚,但有绿儿还活着的一线消息,必叫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将绿儿姑娘救出来。” 楼仙儿轻嗯一声,将头埋进许梁怀里,声音凄凉地道:“许梁,我爹爹和叔伯们都死了,唯一的大哥也要把我送给韩世子做妾,绿儿也下落不明,现在,仙儿除了你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可以依靠了……你,你可不能不要我……” 许梁揉着她的秀发,吃吃笑道:“傻丫头,你为了我我受了这么多的苦,我怎么会不管你呢?” 楼仙儿抬起头,看着许梁,略为焦急地道:“可是,你身边已经有了冯姐姐和那个戴莺莺了,冯姐姐还好一点,那个戴莺莺不知怎么的一直对仙儿有成见……日后我要是与她做了姐妹,我们两个争斗起来,你可不能去帮她,得帮我!” 许梁愣了半晌,摇头苦笑道:“你想这些做什么呢?现在赶紧把手上的伤养好才是。” 楼仙儿很执着,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快说,你帮我还是帮她?” 许梁苦笑不已,道:“我谁都不帮,行了吧?” 楼仙儿皱了皱鼻子,嗔怒道:“你这人真没劲,我都对你这样了,你就不能说两句好话哄哄我?人家还是病人呢!” 许梁无奈地道:“那我明着两不相帮,暗中偏向你一些总行了吧?” 楼仙儿偏着头想了会,展颜一笑,“这还差不多。”过了会,又不放心地问道:“这是仙儿逼着你,你才这么说的。若是那戴莺莺也像仙儿这般逼你说,只怕你背着我又会说偏向她多了些了?是也不是?” 许梁肯定地摇头,“不会的。我肯定是偏向弱者多一些的。” “嗯!”楼仙儿嗯一声,随即抬高声调,“不对,我怎么就成了弱者了?” 许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手都成这样了,还不是弱者?” “那是因为人家受伤了嘛。” “就算你伤全好了,也肯定打不过莺莺的。”许梁肯定地道。 “许梁!你欺负人!”楼仙儿尖叫道。 …… 许梁在屋里陪着楼仙儿聊了好一阵子闲话,不知怎么的,许梁感觉与楼仙儿呆一块说说话,逗逗嘴,感觉挺好的,嘱咐了楼仙儿好生歇息后,许梁便出来。 原本想将镇原知县黄道周调到平凉县任知县的想法泡了汤,又委婉地拒绝了陕西参政洪承畴提出的,调任黄道周为平凉推官的提议,许梁觉得有必要跟黄道周沟通一番,做好他的思想工作。 因为无论从哪方面讲,年近四十的黄道周都算是许梁手下人中能力素质都比较高的,做好黄道周的思想工作,使黄知县始终与许梁站在一条战线上,极其重要。 许梁带齐了侍卫,便回到镇原许府里。 进府先去了冯素琴的房间,恰好冯素琴在房里拨拉着算盘在那写写算算,很有些持家的味道。许梁心情大好,便坐在边上边看冯素琴打算盘,边说着闲编。 聊了一阵,戴莺莺一阵风似地走进来,见了许梁,似笑非笑:“听说,你府里藏了个人?”(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五十二章 岳父有请 许梁听了戴莺莺语意不明的问话,登时心里就开始骂娘:哪个混蛋这么喜欢嚼舌根?嗯,肯定是随车的青衣卫!一点组织纪律都没有,罚薪,没得商量! 冯素琴还不知道楼仙儿的事情,惊讶地问道:“谁啊?” 戴莺莺朝许梁一扭嘴,“你问你家相公喽。”说着,戴莺莺径直走到桌前的椅子旁重重落座,斜张着两条修长浑圆的大腿,睨着许梁,等着许梁的解释。 许梁嘿嘿笑两声,摸着鼻尖朝冯素琴道:“能有谁啊?楼仙儿。” “啊?”冯素琴惊讶不已,“仙儿妹妹回来了吗?她怎么不到镇原来?” 许梁道:“她手上有伤,行动不方便。” 冯素琴又啊了一声。 戴莺莺冷笑一声,道:“她是手上有伤,脚还是好端端的,不影响走路。” 许梁听了,瞪戴莺莺一眼,目光在戴莺莺浑圆修长的大腿上停留一会,便将楼仙儿为了救自己如何回楼家堡要银子,如何上京城再回来,如何被楼家大公子抓了关起来要送给韩王世子做妾,又如何从婚礼上逃跑出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冯素琴听得,一脸担惊受怕的神色,朝许梁叹道:“想不到分开的短短两三个月的时候,仙儿妹妹居然遭了这么大的罪。相公,找时间还是将仙儿妹妹送到镇原府上来吧,平凉城里尽是一些笨手笨脚的大头兵,连个细心的丫环都没有,仙儿妹妹在那里,也不方便。” 许梁点点头。夸赞道:“还是娘子明事理。” 旁边戴莺莺又轻哼一声,撇过头去。 许梁想起那个找上门去要许梁派人送回镇原来的冯敏儿和冯母,不由问道:“前些天我让青衣卫送了敏儿和她母亲回镇原来,素琴你们可与他们见过面?” 冯素琴此时已算清了帐本,将算盘子归位。合上帐本,道:“敏儿刚回镇原来的时候曾到府上来过一回,坐了一会便走了,妾身要留她们吃饭都不成。” 许梁点点头,道:“嗯,现在黄子仁跟着安东中卫叶指挥使又回平凉城来了。得派人告诉他们一声。” “切!”戴莺莺活动下双腿,鄙夷地道:“这就不用许梁你操心了,冯敏儿多会算计的人,黄子仁一回平凉,她们母子俩便知道了。当天打点行装,装了三四车的东西便搬回平凉城去住了,临走也没来向咱们说一声!看看人家,有求咱们的时候便死乞白赖地,用不着了,便离得远远的!这种人,以后最好都不要咱们家的门为好!” “莺莺!”冯素琴听她说得太刻薄,嗔怪道。 许梁咦了一声。大惊小怪地问道:“咱们家的门?咱们好像还没那啥吧?” 戴莺莺顿时脸色通红,手足无措地自椅子上起来,比划着澄清道:“我。我是说你们家的门,你听错了……” “哈哈!”许梁难得见戴莺莺吃瘪,开怀大笑。 戴莺莺羞得满脸通红,娇艳欲滴,跺一跺脚,逃也似地飞奔出房门。 许梁登时笑得就更畅快了。冯素琴也跟着掩嘴轻笑。 忽然,戴莺莺又一阵风似地转了回来。在门口朝许梁叫道:“对了,许梁。有件事跟你说。” “哈……什么事?”许梁边笑着边问。 “我爹要你有时间去他那里一趟。”戴莺莺道,脸色更红了,说完,一扭身,又是一阵风似地跑远了。 “呃?”许梁笑声登时就卡在了脖子里,上不上,下不下。 平凉游击将军戴风是许梁的属下,有什么事情也该是他来找许梁汇报才对。除非……他是以岳父大人的身份约自己……那么……许梁这个贤婿该以怎样的姿态去登门拜访? 许梁想到这一层,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回头,却见冯素琴在那对着许梁掩嘴轻笑,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我……我去县衙找黄知县谈点公事。”许梁讪讪地说完,便在冯素琴更大声的笑声中落荒而逃。 黄道周听说许梁回镇原了,也正要出县衙到许府去见许梁,听得衙役报告说许梁到县衙来了,慌得出门将许梁迎进签押房里。 分宾主落座,黄知县亲手给许梁斟好茶水,才拱手道:“下官听闻大人回镇原来了,正要出门去拜见大人,不想大人却移步过来了。” 许梁点点头,打量眼签押房,道:“前些天与陕西参政洪大人商量了些事情,有些情况要与黄大人提前说明一下。” “大人请讲。”黄道周坐直了身子,恭声说道。 “关于这次咱们收复平凉,朝庭对本官的赏赐想必黄大人也都听说了。”许梁呷了口茶水,品味一番,徐徐说道:“后来本官又从锦衣卫西安所的徐千户那里得到些不太好的消息。” 黄知县聪明异常,对朝中的局势也并非一无所知,闻言便接口说道:“可是平凉知府的人选有了变数?” 许梁沉重地点头,叹口气道:“不错。原本以为本官是唯一合适的人选,但从最近的情况来看,已经基本可以断定,不会让本官来当这个平凉知府。” 黄知县捋着下巴上一缕短须,沉吟着道:“大人可知道朝庭会派谁来当这个平凉知府?”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固原知州张凤奇会窜上去。”许梁皱着眉头道,“他是左都御史曹于汴大人的门生。” 黄知县听了,长哦一声,连连说道:“这就难怪了。张知州三天前已经动身去了京城。” “什么?”许梁惊叫一声,大怒道:“这事本官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这张凤奇也太放肆了!离开官衙竟然不向本官这个上峰打招呼,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平凉同知?眼下他还没当上这个平凉知府呢!” “大人息怒。”黄道周道:“张知州乃是固原的知州,城里就有三边总督武之望,他直接向武总督报告也说不定。” 黄道周这样说,许梁也知道很有可能。然而心里还是怒火中烧。原本因为战时税的事情,许梁对这个喜欢背地里捅刀子的张凤奇就很反感,奈何人家后台硬,关系深,一不留神,人家就窜到许梁头上当知府去了。 而且,这平凉府还是梁军打下来的。 如果真是张凤奇当了平凉知府,那许梁辛苦一场,真就替别人做了嫁衣赏。 这样一想,许梁就更气得不行。 黄道周见状好一阵宽慰。许梁心里火气消了些,这才将自己想要让黄道周当平凉知县,而洪参政不同意以及洪参政要提黄道周任平凉推官,而许梁不同意的事情说了出来。 黄知县沉吟一阵,道:“大人,下官觉得,如有可能,先提个推官做做也不错。” 许梁心里吓了一跳,他原本以为黄道周也会是与自己一样的看法,不由急忙解释道:“黄大人,平凉推官也就是名头好听些,实际并没有多少实权,还经常会夹在知府,同知之间两头受气,这官不好当。” 黄知县道:“话虽如此,至少品级提上去了。” 平凉推官是正六品,比镇原知县正七品高了二级。 许梁抚着额头,感到有些头疼,苦口婆心地劝道:“黄大人,有句话叫宁当鸡头,不做凤尾。在镇原,你至少还是一县之主,当了平凉推官,你却什么都不是了。” 黄知县慨叹一声,道:“大人,下官自然明白大人对下官的回护之意。只是,大人哪,下官今年都四十又三了,再不抓紧时机前进一步,往后年纪大了,机会便渺茫了。下官拳拳爱国之心,下官并非贪恋权势,而是想实实在在地替国家,替百姓做几件实事……” 许梁连连点头,道:“黄大人的志向本官自然明白。只是黄大人切莫着急乱了方寸!黄大人若想一展心中抱负,不妨再等一等,待那张凤奇离任之后,本官替你想法子谋来固原知州的差事,届时黄大人再提品级也不迟。” “大人对下官的栽培,下官没齿不忘。”黄道周很感动,从官这些年,难得有这么位替自己着想的好上级,他想了想,问了句令许梁哑口无言的问题。 “大人,固原知州乃是从五品的官,下官现在忝为正七品知县。从正七品知县一跃而升任从五品的知州,连升三级,骇人听闻的情况,非对江山社稷有大功劳者,不可为也。” 许梁愣愣地傻眼看着黄道周半晌,猛地一拍脑袋,“我再找洪大人去说一说!”(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五十三章 奏折之争 洪承畴对黄道周的去向并不是很关心,待许梁找上门再细说一遍缘由之后,洪参政便痛快地答应了,不两日便将许梁拟好的奏折签了字送到固原三边总督府里。 三边总督武之望早已心灰意冷,无心政事,只是由于朝庭迟迟不批准他的乞休请求才不得不勉为其难地留任三边总督。武总督随意地翻看那奏折,见陕西参政洪承畴的签字赫然在上面,想也不想,顺手就签了字,命人以正常的公文呈了上去。 奏折呈到通政司,通政使见是关于平凉府空缺官员的奏章便先呈到了内阁。当时的内阁恰好是内阁首辅,东阁大学士李标当值,李首辅拿着奏折看了半天,想起崇祯皇帝向来比较关注平凉府的事故,便拿了奏折进宫去面呈崇祯皇帝。 皇宫养心殿内,大明至尊崇祯皇帝看了看李标呈上来的奏折,拧着眉毛沉吟了半响,抬眼问李标道:“李爱卿以为如何?” 李标尚没弄清楚崇祯皇帝的真实态度,自然不敢乱说乱动,中规中矩地拱手答道:“陛下,平凉刚刚收复,当务之急为稳定局面为重。平凉府内空缺的官员,以稳妥计,以起用平凉当地官-□,员为宜。” 崇祯听了,点着李标道:“李爱卿这是老成之言哪。” 虽是平常的一句话,然而李标听了却紧张得出了一阵冷汗。崇祯不赞同也不反对,熟悉他的大臣们便知道这多半是没让崇祯皇帝中意了。 “承恩,传吏部尚书王永光,左都御史曹于汴。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进宫议事。”崇祯皇帝并没有将目光停留在李首辅身上多久,随即扭头朝侍候在一旁的司礼监秉笔王承恩淡淡地吩咐道。 王承恩应一声,一收拂法,施施然地便出去找人传旨意去了。 崇祯皇帝将奏折放到一旁,与李首辅聊起了别的事情。 半个时辰之后。王永光,曹于汴和骆养性三人联袂进来,朝崇祯皇帝三叩九拜之后,起身,看着崇祯皇帝。 “皇上,召臣等前来不知有何吩咐?”曹于汴年纪长些。便由他来提问。 崇祯皇帝便示意小黄门将奏折分别送给三人查阅。待奏折重新回到案桌了,崇祯皇帝幽幽地道:“诸位爱卿都弄清楚了什么事情了,朕心中难以决定,便想听听诸位爱卿的意见。哪位爱卿先说?” 王永光和骆养性都看眼光去瞟左都御史曹于汴。心想,曹大人你横竖都开了头了。便由你先说吧。 曹于汴见状,一挺胸膛,当仁不让地上前两步,拱手道:“皇上垂询,老臣不敢推托。” “曹爱卿但说无妨。” “皇上,老臣以为,平凉府的空缺依奏折上如此安排,殊为不妥。”曹于汴沉声说道。“旁的暂且不论,单以镇原知县黄道周区区正七品,一跃而升任正六品的平凉推官。连升两级,便极为不当。那镇原知县黄道周于收复平凉过程中一直留守镇原县城,可谓寸功未立,无功却升迁,此例一开,朝庭纲常法度何在?” “咳咳。曹大人,奏折上平凉收复一战。一者是靠前方梁军将士浴血奋战,二者是靠后方粮草军需调配有方。镇原知县黄道周虽未能亲上阵前,但他居于后方调度粮草兵饷,抢治伤残军士,也算是有功劳的。”吏部尚书王永光听左都御史曹于汴将黄道周贬得一文不值,心中便不痛快,出言说道。 王永光连黄道周是谁都分不清楚,然而王尚书看重的是奏折上三边总督武之望的签字。年过古稀的武之望之所以升任三边总督,便是王尚书极力推荐的结果,对于自己推荐的人选报上来的方案,能争取的,王尚书自然要争取的。 然而左都御史曹于汴并不打算给王尚书这个面子,闻言冷哼一声,道:“即便如此,给黄道周提些品级也就是了,连升两级,未免太过了。” 王永光听得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闻言又道:“既然曹大人不赞同升迁黄道周为平凉推官,那关于郭天叙和贺诚的任命,曹大人该同意了吧?” 曹御史摇着头,抚着颔下一缕长须,“也不尽然,郭天叙原本便是镇原县丞,升任平凉知县倒也合情合理。只是那镇原典史贺诚,原本便是秀才出身,得陕西参政洪承畴的赏识才破格提拔为镇原典史,以一个不入流的杂职一举而升任为正七品的崇信知县,如此升迁速度与那连升两级的黄道周又有何分别?” 王永光拂袖不悦道:“哼,那以曹大人的意思,这奏折上所奏之事便是一无是处咯?” 曹御史冷笑着,脸上露出鄙夷之色,道:“从这封奏折上用词文风上看,这该是那举人出身……哦,此子已是同进士出身的平凉同知许梁亲笔所写。许同知原本就是举人出身,处事莽撞,政事不娴熟,他提出这么不着调的建议也不奇怪。”说罢,左都御史曹于汴面向凝神细听的崇祯皇帝,拱手道:“皇上,平凉之事事关西北大局,当慎之又慎,选人用人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纰漏。为尽早稳定平凉府乱局大计,老臣斗胆举荐固原知州张凤奇任平凉知府。” “固原知州?”崇祯皇帝在脑中回想一阵,隐约记起这么个人来。便道:“这固原知州张凤奇很突出吗?朕怎么没甚么印像?” 王永光上前一步,接口说道:“这固原知州张凤奇天启二年便调任固原知州了,那时皇上尚未登大宝,自然不甚清楚。下官记得,张知州是万历四十二年进士,当年还是曹大人亲自录取的呢。” 王永光虽然语调平平地陈述一件事实,实际上便是在点出曹于汴与张凤奇的师生关系。 “原来还是曹爱卿的学生!”崇祯皇帝恍然,似笑非笑地看着曹于汴。 曹于汴对王永光在皇帝面前暴出他与张凤奇的关系十分不满,愤愤地盯一眼恍如未见的王尚书,目光迎上崇祯皇帝,脸色十分坦然地道:“所谓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老臣只想着为朝庭,为皇上推举有用之才,至于他们与老夫有没有什么关系,那反倒没想过。” 王尚书冷笑一声,嗤笑道:“曹大人当真是高风亮节,却不知那固原知州张凤奇又有何过人之处,能够担当知府要职?” 曹御史大义凛然,掷地有声:“固原知州张凤奇,于天启二年便调任固原知州至今已愈六年之久,在职期间虽然未有十分突出的政绩,然则张知州任固原知州六年来,固原在西北民乱四起的时候,从未发生过任何一起乱象,由此可见,张知州能力如何。况且张知州久在固原,熟知平凉府境见人事政务,风土人情,由他来担任平凉知府一职,实乃不二之选。” 王尚书听得,顿时哑口无言,其实他对这张凤奇压根就不了解,便只能由着曹于汴自演自说,即便说岔了也没理由反驳,当下轻哼一声,眼皮子一合,似老僧入定一般,干脆不以理会。 旁边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听得曹于汴居然拿固原州内六年内无民乱来说事,不由在心底大骂曹老头无耻。谁不知道固原州乃是九边之一,三边总督衙门所在地,城内驻有重兵,城内当兵的比百姓还要多,这种情况,哪个脑子进水了的暴动份子会选固原起事? 然而,骆养性尽管了解其中的内幕,却不能当即说出来。因为他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朝庭的特务机构头子,没有皇帝的允许,锦衣卫是无权参与国家大事的决策的。 想反驳的人苦于找不着理由,肚子里装着理由的人却因为身份特殊不便张口。在这种情况下,曹于汴摆足了架式,将那平淡无奇的固原知州张凤奇说得是天花乱缀,夸得是天上少有,地上难寻。 整个养心殿内,就只得曹老头在那哇啦哇啦一通卖力演说。(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五十四章 张知府 尽管左都御史曹于汴卖力坚持要提拔固原知州张凤奇,在大殿里讲得口干舌燥,然而崇祯仍然未明确表态。 将东阁大学士李标,吏部尚书王永光和左都御史曹于汴三位老臣撵出了养心殿,崇祯皇帝靠在宽大的座椅上凝神细思。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从头至尾都没有发言,骆指挥向来都是这样,皇帝不问,他便不说。他知道崇祯皇帝是有事情要垂询,便静静地等着,偶尔与侍候和秉笔太监王承恩交换着眼神。 良久,崇祯皇帝长出了口气,抬眼看着骆指挥使,见骆指挥仍是端立着,挺直了后背,嘴角便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崇祯皇帝至少目前来说,对这位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还是很满意的。 “骆爱卿,方才一直未问你的意见,骆爱卿以为,王爱卿和曹爱卿两方之言,朕该听谁的?” 骆养性恭敬地拱手,“皇上,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无论皇上最终决定如何,都是皇恩浩荡。想来张知州也好,许同知也罢,都会心悦诚服的。” 崇祯呵呵轻笑两声,便换了个问法,“前天锦衣卫↖,呈上的折子中提到,平凉同知许梁收复平凉后,招收了许多兵马,梁军中的将领俱都分驻各城了?那梁军如今到底有多少人马?” 骆指挥点头道:“不错。许梁收复平凉城之后,将手下的将领戴风,龙峰,邢中山。万文山,司马求道等人分别驻守在镇原,泾州,崇信和平凉等处,如今梁军上下。已有近两万人马。” “两万人哪……”崇祯皇帝眼神惊疑地一闪,脸色微沉,自言自语道:“小小一个平凉同知,居然拥兵两万!日后若是由他做了平凉知府,那还得了?唔,那固原知州张凤奇如何?” 骆指挥回想一阵。道:“臣这里暂时没有张大人的过多记载,张知州出任固原知州,向低调得紧,政绩不显,倒也无甚大错。” “哦。你这么说,这张知州倒是个守成之人?”崇祯笑了,沉吟一阵,扭头对侍候在一旁的秉笔太监王承恩道:“拟旨,固原知州张凤奇迁为平凉知府,镇原县丞郭天叙为平凉知县。” 养心殿内,笔墨都是时刻备好了的,王承恩很快便将崇祯皇帝的旨意拟好。握着笔抬头看着崇祯皇帝,凝神细听皇帝的下一句。 等了会,见皇帝没有往下说的意思。王承恩不由轻声问道:“没了?” 崇祯皇帝闻言,点了点头。 “呃,陛下……”王承恩皱了皱眉头,迟疑着道:“平凉同知许梁毕竟是收复了平凉,立下大功的人,首次为部下请功。便全部驳回,是否会引起梁军上下离心。许梁心寒,还请陛下三思。” 崇祯听了。沉思一会,微微一点头,道:“唔,承恩你这么说,倒也不无道理。梁军收复了平凉,朕若是一点表示都没有,未免让人觉得朕赏罚不明。这样罢,镇原县丞郭天叙离任后,典史贺诚便接替县丞一职罢。至于镇原知县黄道周,就依曹爱卿的建议,暂且不动。” “陛下容禀,”王承恩咬了咬牙,又硬着头皮道:“关于镇原知县黄道周的去留,老奴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说。”崇祯皇帝对王承恩向来很信任,鼓励王承恩说下去。 “曹大人认为镇原知县黄道周不宜出任平凉推官一职,老奴却以为,把黄道周自镇原知县的位置上调离出来,有利无害。”王承恩徐徐说道。 “胡闹!”崇祯皇帝不悦地道,“许梁手下已握有两万梁军,现将黄道周提上去,不就是纵容许梁扩大实力吗?梁军毕竟不是正规的朝庭军队,任其发展下去将来结果如何实难预料,似这等不可控制因素,得时不时地打压才好。承恩这招,可谓是昏招哪。” “呵呵,”王承恩听了崇祯皇帝的训斥,丝毫不以为意。陪笑道:“老奴自然明白陛下的担心,然而老奴此计,正是为了削弱许梁的影响力。陛下有所不知,许梁手下论智谋才干,无人能出黄道周之右,把黄道周自梁军的根基之地,镇原城内调到平凉任推官,表面上看是将黄道周的品级提升了,仔细一想,实则是明升暗降。黄道周在镇原县,是一县之主,权力集中,而升到平凉推官呢,上面有平凉府的知府张凤奇,有同知陆一发管着,相当于圈养在平凉知府衙门之内了,猛虎一旦进了笼子里,虎牙再利害又能有什么用?” 崇祯皇帝听了,想了一会便明白过来,哈哈一笑,道:“承恩此计甚好。就依你。只是谁还接任镇原知县呢?总不会是贺诚吧?” 王承恩心底轻舒口气,暗道,许梁啊许梁,咱家看在王贤侄儿的面子上,能帮你的也就只能到这了。便道:“至于镇原知县的人选,老奴觉得那个原陕西监察御史史俊生便挺合适。史御史向来与许梁不对路,素有恩怨,几个月前还上折子参了许梁一本。这些事情,骆指挥使当是相当清楚的。” 崇祯皇帝便抬眼去看骆养性。 骆指挥已经被崇祯皇帝和王承恩两人之间有问有答的看傻眼了,心底对王承恩在崇祯心目听份量之重,震惊不已,已经悄然下定决心,日后要与这王太监搞好关系,万万不能得罪了这老头。 见崇祯皇帝看过来,骆指挥连忙拱手道:“王公公说得不错。四月初的时候,史御史告发许梁私练兵马,疑有反意,还是锦衣卫出手拿人进京的呢。有了这笔梁子在,史御史想与许梁亲近都难。” 崇祯呵呵畅快的笑,用力地挥手,道:“如此,甚好!” 有了崇祯皇帝的拍板,吏部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相应公文流程,行人司派人快马加鞭赶往平凉去传旨。 消息传到平凉府的时候,平凉同知许梁正陪着兵部下来的职方司郎中孙元化在新近运到的一批火药上查看成色。 两人看着两车兵仗局火药司新造的一批火药安全地入了平凉府库,许梁通过与孙郎中交谈过后,见这孙郎中对火炮之类的东西似乎很有研究,便抱着探听机密的目的将孙郎中拉到街上茶楼去喝茶,顺便虚心请教些火药方面的问题,以便为日后仿制火药打下理论基础。 茶楼的小二哥刚将冲泡好,散发着清香的雨前茶端上来,茶水尚烫嘴,两人都还没动嘴,便听得一名青衣卫侍卫心急火燎地跑过来报告说朝庭的旨意到了,要许梁赶紧回府衙准备接旨事宜。 许梁无奈,万分遗憾地将孙郎中晾在一边,赶回平凉知府衙门。 待见着固原知州张凤奇满面笑容地随着宣旨的人昂首挺胸进了知府衙门大门,朝着摆好的香案走过来,许梁脸色刷的就变得铁青。 眼见张凤奇走近,许梁左右看一眼,忽的一捂肚子,哎哟叫唤一声,弓着腰急忙忙地拨开人群,直奔茅房。 传旨的行人到了香案前,见许梁一溜烟地跑没影了,不由与张凤奇面面相觑。旁边平凉同知陆一发便陪着笑脸歉意地道:“那个,许大人闹肚子。” “……” 张凤奇的笑脸便有些僵硬。传旨的行人理解地道:“无妨,人有三急。咱们等许大人回来罢。” 满屋子的官员便陪着行人在香案前站着,眼见案上的红香都快燃过半了,闹肚子的许梁还未见回转。 传旨的行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看看天色,轻咳两声,道:“吉时已到,不等了,原固原知州张凤奇,接旨……”(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五十五章 称病 张凤奇尴尬地接了任命他为平凉新任知府的旨意。 起身后,更尴尬的事情出现了。 正常情况下,行人司到各地去传旨意,特别是那种嘉奖提拔的旨意,跪地接旨的一方必然会明里或暗里打赏些传旨的行人的赏钱,以图个喜庆吉利。 这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行规,各地官员送得自然,行人司的官员拿得也顺手。 然而,问题便出现在这里。传旨的行人宣读完旨意,将黄燈燈的圣旨黄绢交到张知府的手中,便笑吟吟地抱拳拱手道:“恭喜张大人了,红袍加身,荣升知府,皇恩浩荡哪!” “哪里,哪里,”张知府人适喜事精神爽,此刻手里拿着那卷圣旨,早将许梁带给自己的些许不快放到脑后去了。张知府热情地朝身后拱手道:“大人一路辛苦,快请里面喝茶歇脚。” 传旨的行人却不进去,道:“下官还得赶着去镇原县向那原知县黄道周宣旨,时间紧迫,就不去叨扰了。”说罢,笑吟吟地看着张知府,右手放到腰边上,有意无意地拍了拍官袍。 张知府毕竟不是头一回接圣旨,知道这里面¥¢,的规矩,伸手一摸口袋,登时心里一惊。 坏了!兜里没带钱。张知府是喜气洋洋地从固原赶到平凉来跪地接旨,准备即刻走马上任平凉知府的,早上兴奋得脸红心跳,慌乱之中居然忘了带钱袋子。 张知府手在口袋里操了半天,便尴尬地抽出手来,朝一旁的平凉同知陆一发道:“陆大人,上使一路辛苦。快去库里取些银子来给上使,权当茶水钱。” 陆同知一听,登时就懵了。这种打赏的事情,还能让公家掏钱的道理?张知府是兜里没钱,急昏了头才朝陆一发发号施令。然而满院子么多平凉府的官员们都看着呢,如果陆同知听从了张知府的指令,堂而皇之地去府库支取银两,再送给传旨的行人,那真要叫人笑掉大牙了,说不得还会引起爱找事的督察院的弹劾。 进去支钱是万万不可的。剩下的,便只有陆一发自己掏钱,暂时将这赏银给垫付上,将这关给圆满地打发过去。 然而陆一发一摸口袋,脸色也黑了。他忘了。他老人家也刚被许梁从流贼手中救下来,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钱? 陆同知涨红了脸色,嚅嚅地没移动步子。 张知府惊讶地看着陆同知。 传旨人行人见状,挤着点冷淡的笑意,讪讪地道:“时候不早了,下官告辞了。”说罢,带着几名护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知府衙门去。 张知府的脸色黑的如同炭火,怨恨地盯了陆同知一眼,一声不吭地进了二堂后院。陆同知心底哀叹一声。茫然自问,我他娘的今儿个是撞了哪路邪神了?招谁惹谁了我?! 第二天,平凉同知许梁便差人向新到任的平凉知府张凤奇请了一个月的病假,据说是吃坏了肚子外加着了风寒,上吐下泄,虚脱得下床都得让人扶着。 这*月份。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许梁居然也能得风寒?这理由实在不怎么高明。张凤奇自然不是傻子。知道许梁这般做法是向自己这个抢了他位置的人示威抗议,张知府初来乍到。也不想立马就与许梁关系搞僵,便大笔一挥,准了许梁的病假。 哼哼,你是病了吗,那就可劲的呆在家里养病吧,这平凉府衙,你许梁不来最好。 许梁在平凉城内一直是住在知府衙门后院的,现在后院被张知府占了,许梁便想在平凉城内再找一间住宅。 刚把许府的管家,青衣卫的档头铁头叫到身边,要他去留意平凉城内的宅子,铁头出去没多久,就与梁军总管罗百贯笑嘻嘻地联袂过来。 罗百贯鬼鬼祟祟地凑到许梁面前,挤眉弄眼地道:“大人,属下早就相中了一座宅子,只是前阵子大人一直住在府衙里,属下便没提。眼下大人想找处宅子,正好让属下带您去看看。” “嗯?”许梁惊异地看着脸上笑成一朵花似的罗百贯,点点头,道:“是么?今儿横竖无事,快带我去瞧瞧。” 三人便边走边说,朝那罗百贯早就留意好的宅子走去。 路上,罗百贯卖弄着他的眼光,道:“大人您是没见过那宅子,好家伙,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前院天井广场,中院连篇房舍,后院水榭池塘,比之大人您在镇原的宅子也毫不逊色。” 许梁笑道:“这么高档的宅院,盘下来得花不少钱吧?眼下咱们虽说有些存银,但也要省着点花。” 罗百贯笑得就更欢快了,连连摆手道:“大人放心,这宅子好是好,偏生咱们得来没花一文钱,权当白送给大人了。” “还有这等好事?”许梁惊异地叫道。 “嘿嘿。”罗百贯挠着头,得意不已。 这时,铁头出声说道:“少爷,这宅子靠近西城门,原本是平凉城内一家富绅的宅院,后来平凉失陷,四小姐李庭看中了那处宅子,将那富绅一家料理了,做了李家军在平凉府内的总部,梁军收复平凉后,宅子便归了梁军所有。” 许梁哦了一声,又不放心地问道:“你们确定了没有?那富绅一家当真死绝了吗?” 罗百贯拍着胸膛打包票道:“大人放一百个心好了,属下早打听清楚了。四小姐李庭强占那宅子的时候,将那富绅一家老小一百三十二口全都拉到城外乱坟岗乱箭射死了。眼下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大人您就放心地住进去得了。” 许梁听得心里一阵不舒服,怎么听着罗百贯这话,心里瘆得慌? 三人来到西城门附近的那处宅子里,见大门上的匾名已换成了许府,上百名梁军士兵正在卖力地清扫庭院,擦洗门窗。士兵们见到许梁进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向许梁三人见礼。 罗百贯又领着许梁和铁头将这宅子屋前屋后都转了一遍。许梁看得连连点头,心里非常满意。 不错,这宅子不但大气,而且布置极为优雅,比之许梁在镇原的府第都要强上许多。许梁连连点头,拍着罗百贯的肩将罗百贯狠狠地夸奖了一番。 三人转完了一圈,又回到府门外,罗百贯回头看着那宅子,道:“大人,今儿属下让人将这里彻底清扫一遍,明儿晾干一天,后天大人便可以搬进来住了。” 许梁点点头,打量着这宅子,朝铁头吩咐道:“一会阿铁带人去采买些家具用品过来。呃……再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出名的寺院,请几个得道的高僧到来好好做场法事。” 铁头点头,惊道:“呃,少爷,好端端的做法事做什么?”罗百贯也惊奇地看着许梁,不明所以。 许梁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宅子的前两任主人,头一任全家死光了,第二任被人赶跑了,光听起来就太不吉利,我想请几个得道高僧过来,念念佛经,镇镇邪气,免得不小心步了前两任的后尘!” 铁头和罗百贯听了,汗颜不已。罗百贯伸出大拇哥两眼崇拜地道:“大人高瞻远瞩,老谋深算,古怪精灵,上知三千年,下知五百载……” 许梁听得浑身一哆嗦,连忙打断他道:“停!快别恶心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罗百贯嘿嘿轻笑,讪讪地道:“大人,这是属下新学会的词儿,头一回用,还不太熟……呃,大人,你看什么?” “嘘!”许梁竖起食指在嘴边,叫铁头和罗百贯两人噤声,指着远处街道上旁若无人地走过去的三人中的一个,迟疑道着:“你们看,我怎么觉着这人这么像韩王府侍卫统领赵永远呢?”(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五十六章 各位都吃过了么 许梁注意到赵永远的时候,赵永远早就看见了许梁。可以说,赵统领这辈子除了父母亲之外,便只对许梁印象最深了。 可以理解,赵永远在京郊外被一伙黑衣蒙面人杀了个措手不及,九死一生,身负重伤之下跳进河里才得以逃得一条性命,只是左脸几乎被对半划开,深可见骨,即便痊愈之后也留下了狰狞恐怖的伤痕。而最后赵永远借助韩世子在京城的力量,打探出这次暗杀的幕后主使之人居然是已经到平凉上任的许梁。 赵永远对许梁的恨意,顿时超越了他以往的任何仇人。 冰冷怨毒的目光停在许梁身上久久不愿撒去。 最后还是一身华服的韩王世子重咳一声将赵永远唤回来。“永远,稍安匆燥。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咱们初回平凉,根基不稳,而许梁的势力如日中天,轻易不要去招惹他。” 赵永远恨恨地盯了眼许梁的方向,收回目光,垂下头拱手道:“是。” 韩世子点点头,又转头对另一名华服年青人,那年青人鼻梁上一块暗红的胎记,显得整个脸都极不协调。 “▼,楼船,据本世子手下人传回的消息,你那妹妹楼仙儿就躲在平凉城里。”韩世子冷哼一声,眼里泛起冷芒,“如此桀骜不驯的女子,本世子是消受不起的。你只要从你妹妹手上将那东西取回来,本世子便对她大闹婚礼的事情不追究,楼公子与本世子还是多年的好朋友,如若不然。休怪本世子棘手摧花了。” 楼家大公子楼船满脸虚汗,讪笑道讨好的地道:“世子息怒,在下也没想到舍妹会行事如此鲁莽。世子放心,只要在下找到仙儿,必将她绑来给世子。任你处置。” “哼,”韩世子又是一声冷哼,满是威胁地对楼船道:“本世子给你五天时间,将那东西找回来,否则,你该知道是什么后里。” 楼船脸色一变。汗如雨下,连声称是。 许梁其实并没有完全认出赵永远,因为赵永远相貌改变太大了些。自然也不知道韩王世子已经到了平凉城中。 许梁对罗百贯选中的宅子相当满意,当即要铁头去采买一些日常用具,花卉盆景。又命人将平凉府后院的东西搬进新宅,顺道也把在里面养伤的楼仙儿接进府来,又买中来几名侍候的丫环。这一通忙活布置,虽说不需要许梁亲力亲为,但对新宅子的布置还是花去了两天时间。 两天过后,许梁才正式搬进了新宅子里去。 也就是在这一天,接替张凤奇固原知州的人选出炉了,任许梁打破脑袋壳也想不到。工部主事陆澄源会空降固原,成为从五品的固原知州。而接替黄道周的人,居然是原陕西道监察御史史俊生。 贺诚也没按许梁的建议出任崇信知县。而是在镇原县升了县丞。 陆澄源和史俊生的到任,令许梁如同兴致正浓的酒桌上突然吃进去一只苍蝇般恶心。 史俊生就不说了,许梁能够进诏狱,全是史俊生的功劳。 而陆澄源呢,许梁与他的恩怨,那真可谓是源远流长。罄竹难书。 放这两个与许梁不对路的人到平凉府来,可见当今崇祯皇帝和朝中大臣们有多么见不得许梁好。 许梁很气愤。对崇祯皇帝的这次安排,可以说是刻薄寡恩到极点。 气愤中的许梁觉得是时候向朝庭表明一番自己的态度。不然崇祯皇帝和朝庭会以为他许梁是这么好打发的一个人。 是以,新上任的平凉知府张凤奇主持召开了几次会议,许梁都因“病假”中未参加。尽管知府衙门的人还看见许同知会议当天兴致颇高地去逛了趟鸟市,买回了两只价值不菲的八哥。 由于许梁的缺席,张知府的许多需要用到各地驻城守军的事情便落实不下去,没办法,平凉府境内,除了固原州外,其余的各县城都由梁军驻守,想动梁军?你有许将军的手批么?没有?那就对不住了,恕难从命。 张知府郁闷得不行。 八月二十八这一天,张知府再次召集了平凉府治下的各县长官到平凉知府衙门开会,商讨追缴钱粮的事情。 这说起来还是七月十九日发生的事情,当时南京户科给事中陈饶向崇祯皇帝上书,说什么因为天启年间各地都免了很多地方钱粮赋税,导致现在各地的军营卫所当兵的都不能按时领饷,各地拖欠饷银严重,士兵士气低靡,希望崇祯皇帝追缴各州县拖欠的钱粮。 崇祯皇帝刚登基不久,业务还不太熟,见了陈给事中的奏折,想当然地认为这是利国利军的大好事,便准了,着户部行文各地,追缴天启年间至今亏欠的钱粮。 公文发到平凉府的时候,许梁正忙着对付流贼军队,看过公文冷笑了两声便将它束之高阁了。 现在张凤奇当了平凉知府,便旧事重提,又拿出这张公文来说事。目的嘛,自然是希望从中捞些钱粮出来,好发展发展自己的势力。 会议开得异常沉闷,张知府将追缴钱粮的事情一说,各州县的官员都不吱声,新任的平凉推官黄道周则明确反对追缴钱粮。 结果被张知府摇着公文冷嘲热讽地说一顿,又搬出户部和崇祯皇帝的名头来,将黄道周驳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张知府洋洋得意地看眼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耷拉着脑袋的平凉推官黄道周,扫一圈沉墨是金的诸知州知县,便命户房的书吏将天启年前各州县免除的钱粮总额念出来,以便给各州县安排追缴的任务。 那户房书吏捧着本厚厚的帐本正抑扬顿挫,摇头晃脑地念着钱粮数额,忽听得堂中一阵骚动,抬眼一看,生生停止了念叨,目瞪口呆地看着闲庭信步般走进大堂来的那名身着绯红官袍的年轻官员。 许梁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在堂中左首第一个空位子上轻轻落座了,朝周围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官员们作了个罗团揖,“各位大人,早啊!” 众官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拱手陪笑道:“许大人早!” “各位都吃过了么?”许梁又东呵呵地问。 “呃……吃过了,吃过了!”众官员又陪笑道。又有一官员顺嘴问了句:“许大人您吃过没啊?” “啊,我哪?”许梁笑得就更畅快了,眼睛都乐成了一条缝,呵呵笑道:“我自然也是吃过了的。早上连吃了两个包子,三个馒头。这位大人,你早上吃了些什么哪?” “我……”那官员没成想许大人今儿个兴致这么高,居然煞有其事地问起早饭吃什么来,一时犹豫着该不该往下接,因为他看到堂上的张知府脸色越来越阴沉了。 好在张知府马上就给他解了围。 “嗯哼!”张知府重重地咳一声,沉声朝许梁道:“许同知不是已经病了么?前些天还听府上人回报说病得都快下不了床了,怎的用了什么灵丹妙药,这么快便好了?” 许梁哂然一笑,“府台大人见笑了,本官这病是心病,心气顺了,这病自然也就好了。” “这么说许大人今日心气顺了?”张知府问道。 “哪能呢。”许梁摇头,朝张知府似笑非笑地道:“有张大人您在这知府衙门里坐着,本官这心气怎么能顺得了!” 张知府脸色更就黑了,冷哼一声。众官员听了许梁这话,一时震惊不已,张凤奇抢了许梁的知府官位,这在平凉城内几乎是妇孺皆知的事情。然而事情是这样,心里头知道就可以了,绝不能当面说出来。 许梁今天当着众多平凉府官员的面说出来,无疑是与张凤奇彻底撕破脸皮,明火执仗对着干了。 张知府胸膛急剧起伏,脸色涨得通红,怒气越来越盛,看样子马上就要暴发了。 这时,回护张知府的急先锋出场了。 “平凉同知许梁,许大人!”新任的固原知州陆澄源朝上首的张知府拱手一礼,对着张知府目不斜视地冷声叫道:“张大人乃是圣上钦封的平凉知府,官居正四品,许大人可仅仅是一名从四品的平凉同知,如此顶撞上官,说不得本官便要参你个不敬上官之罪!” 许梁循声看去,见是那个久违了的老冤家陆澄源,不由悖然大怒,砰地一拍茶几,指着陆澄源骂道:“我当是哪里来的疯狗在那乱吠乱叫,扰人清静呢!原来是工部主事陆大人哪?本官就奇了怪了,你不在工部好好地替朝庭砌墙码砖块,跑平凉来干啥?找抽吗?”(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五十七章 延期追缴 “你?”陆澄源被许梁这么一凶,顿时就面红耳赤,难堪至极。 “你什么你?”许梁喋喋不休,继续骂道:“你也知道要敬重上官,难道你眼瞎了看不见本官身上这一身红袍?本官从四品的平凉同知,你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固原知州,本官未曾问你话,你如何跳出来乱喊乱叫?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官这位上官?如此不敬上官,不知礼数的斯文败类,竟然也敢跑到平凉知府衙门里来议事?” “来呀,”许梁朝外冷喝道:“将这位不敬上官,目无法度的狗屁固原知州赶出平凉知府衙门,如此素质低下,品行败坏之人,不配进这知府衙门!” “是!”堂外高声应喝一声,便冲进来一队梁军士兵,将目瞪口呆的陆知州押了便往外走,屋内的诸位官员惊得舌头都快掉出来了。 “许梁!你公报私仇……我,我要上折告你,我要上京城去告你去……”陆知州被梁军士兵拖到门口了才醒过神来,挣扎着跳脚大骂。 这一声骂,可算将张知府从震惊中拉回来,张知府急忙叫道:“慢着!” 押人的梁军士兵闻言顿住了,+♂,迟疑着看向许梁,许梁撇了撇嘴,冷然摆手道:“带出去!” 那队士兵便立马迅速地押了陆知州出了知府衙门大堂,远远地还听着陆知州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张知府愣了愣,哆嗦着手指着许梁叫道:“许梁,你太放肆了!” 许梁右手指尖掏了掏耳朵,看一圈众官员。像没事人一般道:“这下清静多了!现在可以开始安安心心地坐下来议事了!唔,府台大人,刚刚你们议到哪里了?” 张知府铁青着脸色,重重地哼了一声,看也不看许梁。 许梁呵呵一笑。不以为意,看向那依旧捧着帐本的户房书吏叫道:“刚刚是不是你在念帐本?” “是……”书吏忐忑不安地道。 “那接着念完吧。”许梁幽幽地说道。 “呃……是……”书吏应了声,又担心地看一眼张知府,见他脸黑得跟铁锅底似的,便盯着帐本嗑嗑吧吧地念起帐目来。 大堂里的其他官员安静异常,连坐椅子坐累了想换个姿势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弄出点声响惹得堂上某位大人的不快。 大堂里就听得书吏像刚识字似地断断续续,嗑嗑吧吧地念着帐本,待将那本帐本念完,书吏脸上都是汗珠子。 许梁眯了眼睛似乎是睡着了。书吏便将目光落到张知府身上,迟疑着道:“府台。帐本念完了……” 张知府重重地吐出口浊气,左手朝空中用力地挥了挥,似乎要将心中的不快驱赶走一样。看圈众官员,目光将到许梁身上时,立马收了回去,沉声道:“那便这样罢,这州县需要追缴的数额诸位也都清楚了,回去之后敢紧追缴罢。会议到此为止。散会。” 张知府说完,当先起了身,刚要动步子。忽觉得不对,堂下坐着的各位官员压根就没要散会的意思,都拿眼光瞅着平凉同知府梁。连右首的另一位平凉同知陆一发也不例外,看着许梁,等着他发话。 似乎没有许梁的发话,各位官员都不敢离场一般。 张知府顿时脸红脖子粗。尴尬气愤无比,站在桌案边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许梁悠悠然睁开双眼,看圈众位官员。似乎对各位的表现很是满意,咂吧着嘴,幽幽然地说道:“诸位大人,方才户房书吏念的追缴数额想必大家都听见了……呃?府台大人站着干吗?可是有急事要离去?那您先忙,本官领着大家伙接着开会?” 张知府强压着心里腾腾的怒火,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方才忘了问两位同知的意见了,现在请许同知谈谈你的看法。”说罢,张知府又极其不自然地坐了回去。 “哦,看法嘛。”许梁呵呵笑两声,摸着长了短须的下巴说道:“要说这追缴减免钱粮一事,乃是圣上御批,户部行文,白纸黑字落到纸面上的大政策,不仅仅是咱们平凉,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各府各县都要严格实行,这钱粮,收是一定要收的。” 张知府听了,意外地看许梁一眼,他原本以为许梁今日特意跑来府衙开会,就是为了将追缴钱粮一事给搅黄的,现在听得许梁说出这么一番赞同追缴的话来,不由惊奇不已。 堂下官员面色各异地互相看看,轻声说着什么。平凉推官黄道周起身拱手道:“大人容禀,追缴钱粮一事虽说是势在必行,然而平凉连年干旱,又刚经历战乱,平凉百姓十室九空,民不聊生,此时若是再强行追缴钱粮,必然会引起民怨,甚至于民乱!还请大人三思!” 泾州知县林家络也起身说道:“黄推官说得一点都没错,府台大人,许大人,陆大人,平凉如今兵荒马乱,百姓困苦,怨声载道,稍有不慎,便能引发大规模的动乱,还请大人三思。” 张知府摆手道:“林知县,追缴钱粮可是皇上的旨意,咱们追缴钱粮也非出于本意,实在是没有办法。” 林家络嘴唇动了动,又看着许梁。 许梁轻叹一声,两手在空中往下压了压,叫道:“黄大人和林大人快请回坐。” 待两人坐回去了,许梁道:“方才黄大人和林大人所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平凉百姓已是困苦至极,若再追缴钱粮,必然将他们逼向绝路,这等逼民造反的事情,咱们绝对不能做。然而朝庭的旨意也不能不遵从,本官思来想去,想到一个变通的法子。” 见众官员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许梁略微得意地瞟了眼张知府,见见他仍是黑着脸色,不由更乐,接着说道:“百姓欠了朝庭的钱粮,一时之间又没能力全部归还,这个时候朝庭除了抄百姓家底之外,其实还可以向欠钱的百姓打个长期欠条,算上利息,要欠钱的百姓日后慢慢归还。如此一来,既能收回追缴的钱粮,又有不把百姓逼上绝路,可谓两全其美。嗯,我看就以二十年为限吧,那个谁?”许梁一指那户房书吏,道:“你给算算,眼下这应追缴的钱粮延长的二十年追缴,每年该追缴多少钱粮?算好了,重新做本帐本,就按那个份额追缴吧。” 书吏应一声,又不放心地看眼张知府。 张知府冷哼一声,问道:“许大人,如此做法,该如何向户部交差?” 许梁奇怪地看张知府一眼,问道:“那行文上可曾规定必然追缴齐全的期限?” “呃……这倒没有。”张知府道。 “那不就结了嘛!”许梁翻个白眼,“又没给期限,咱们一个月追缴,一年追缴,乃至于十年,二十年,上百年的追缴,户部那些大人们谁敢说咱们一句不是?” “这……”张知府瞪目结舌,嚅动了嘴唇,竟无言以对。 许梁起身打个呵欠,道:“那就这么办吧。唉,早上起得早了些,到现在还犯困。本官得回去被被觉些,唉,还要回去敢紧写份折子,弹劾那固原知州陆澄源,欺君罔上,目无上官……这混蛋,真不让人省心!” 说罢,许梁呵欠连天地朝外走。 众官员连忙起身,看着许梁的背影恭声道:“恭送许大人!” “免了免了!”许梁人已走到门口了,朝后轻轻摆手道。 张知府沉了脸色,气冲冲地甩袖子便进了府衙二堂后院。 一会的功夫,值守的衙役们便听得张知府书房里一阵瓶瓶罐罐摔到地上的声音。随即听得张知府如一只受尽伤痛的野兽般发出凄厉的嚎叫,将在外面值守的衙役们听得心惊胆战不已,相互之前悄悄地一打听,才知道今日的会议许久不露面的平凉同知大人许梁现身参加了会议,不但赶跑了一名知州,而且将府台大人气得不轻。 众衙役顿时觉得解气不已。 镇原知县史俊生走到二堂后院门口,听得张知府那一声惨叫,心里头一哆嗦,忙拉过一名衙役问道:“府台大人这是怎么了?” 衙役一撇嘴,“谁知道呢,兴许是羊癲疯发作了……” 史知县听得心底哀叹一声,挥退了衙役,转身轻手轻脚地进去找张知府去了。(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五十八章 庙里埋了东西 许梁将老冤家陆澄源羞辱了一阵,将他赶回了固原州,又在会上将知府张凤奇无视了一把。感觉用不了多久,整个大明朝庭都会知道许梁的态度了,便心情大好,回到西城门边的许府里,叫人连夜写了封弹劾陆澄源的奏折送往北京城。 没几天,整个平凉府都知道这些事情了,上门找平凉同知许梁拜访的各县官员络绎不绝。众官员总算看清楚了,在平凉,手握重兵的许梁才是真正的老大,至于平凉知府张凤奇,呵呵,你没见张凤奇在平凉城里连一队守城士兵都调动不了么? 这件事传播得实在太快,以至于连来向许梁辞行的兵部职方司郎中孙元化都听说了。 在许府里,孙郎中委婉地劝戒许梁做人要尊重领导,要低调。许梁嗤之以鼻。 不过,孙郎中有这个态度,倒令许梁对他高看一眼。想到孙郎中是搞火炮的,许梁便兴致勃勃地拉了他到许梁后院一个房间里,将从镇原城里的韩王府别院密室里搜出来的那尊佛郎机子母炮让孙元化观摩。 孙郎中两眼放光,对着那尊火炮爱不释手,双手在炮身上摸来摸去,样子就要抚摸$,着哪个窑子里的头牌姑娘一般,炽热的眼神令许梁不禁怀疑孙郎中的取向有没有问题。 “错不了,正是这种中号的佛朗机子母炮!”孙郎中喃喃自语,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一脸兴奋地看着许梁问道:“许大人,你是从哪弄来的这尊火炮?这等型号的佛郎机可不多见哪,下官也仅是在松江县求学的时候曾听老师讲过它的构造模型。真实的样子还没见过,想不到是这样子……” 孙郎中喋喋不休,喃喃自语,专注的神情就如同许梁前世时的法律系的同学在两眼翻白地苦背法律条文。 “孙大人还见过这炮的模型?”许梁想不到在大明朝还有人专门研究火炮,还做了模型!惊异地问道:“敢问你的老师是谁?” 孙郎中顿时一脸崇拜之色。道:“下官的老师,便是当今帝师,翰林院侍讲学士徐光启。” 许梁“啊”了一声,点点头,“原本孙大人还是徐学士的弟子,失敬失敬。” 孙郎中顿时满脸激动。欣喜地问道:“许大人也认得恩师?” “呃……”许梁噎了噎,讪讪地道:“略有耳闻。” 孙郎中看着许梁,眼神很受伤,直言不讳地道:“你不认识恩师,你也没听说过恩师。对不对?” 许梁顿时尴尬不已。 干学问的人就是有这么讨厌,什么事情都爱较真,许梁前世历史课当成了补觉课,不知道徐光启是何许人也也实属寻常。小孙同学这受伤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老师很有名吗?我许梁必须认识?! 什么逻辑! 许梁不想在认不认识徐光启的这个傻逼问题上与孙郎中纠缠不清。他找孙郎中来,还有别的重要的事情要问。 “孙大人,本官有一事相求。”许梁道。 “许大人太客气了。”孙郎中到底是知识份子,脸皮薄,许梁用上求字。孙郎中脸色便有些发烫,立马将许梁不认识自己的恩师的事情拋之脑后。 “自收复平凉一战之后,本官这才知道火炮的威力。”许梁感叹道。“只是,火炮的威力大是大,就是准头忒差了些,十炮出去,就有九炮打偏了!不知道孙大人可有什么办法让火炮打得更准一点?” 说到这个许梁就来气,那个火炮营的营主司马求道。自己炮打得准,偏生是那种自己会。教不了别人的人,每回要他多培养几个炮手。司马求道都说底下人资质不行! 孙郎中沉思会,上前指着火炮上的两个部件道:“大人,若想要炮弹打得准,必须得利用好这个照门和准星,与目标三点成一线,有时候还要考虑距离的远近,风力的强弱。还有,火药的多少,均匀与否都对火炮的准头有很大影响。” 许梁连连点头,暗想这孙郎中说的与自己料想的基本一样。 孙郎中见许梁居然能立马就听懂,不由大感惊奇,又解释道:“很多人不明白这火炮的准头为什么还要考虑距离的远近,其实近距离开炮是基本上不用考虑距离的,但是远了便不行了。嗯……大人当知道一个炮弹打出去之后,总归是要往下落的。”说着,孙郎中拣起一颗石子,朝前方扔去,道:“就像这颗石子一样,出去的时候是直的,远了便往下掉了。” 许梁又点头,道:“恩,就要拋物线一样。” “呃……拋物线?”孙郎中听了,展颜一笑,道:“许大人这说法倒也形象得紧,拋物线,拋物?嗯,不错,确实是拋物线。” 许梁哈哈大笑,想到拋物线便想到别的东西,便上前取来纸和笔,铺在桌上,卖弄似地对孙郎中道:“其实本官对炮弹的看法与孙大人的略有不同。”说着,许梁在白纸上画了个草图,指着上面两个箭头道:“孙大人请看,这炮弹飞出去时,就好比自背后受到一股一瞬间的推力,它往前飞的同时又受到一股自然向下的重力作用,炮弹在这两股力道的共同作用下飞行轨迹便像这个拋物线形状了。” 孙郎中走上前看了看,皱眉指着那画在炮弹上向下的箭头问道:“许大人所说的那炮弹屁股后头的力道下官可以理解,可这向下的是什么力道?什么是重力作用?” 许梁脱口而出,“重力便是地球的吸引力,它有一个重力加速度的特定值……” “什么是地球?还有那个重力加速度又是什么?”孙郎中又急声问道,如好奇宝宝一般。 “呃……”许梁顿时噎住了,他这这才想起来这位孙大人只是大明朝的官员,对前世物理课本上习以为常的理论公式并不了解。若要向他细细解释一番,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口舌,许梁便不负责任的摆手道:“你不管这么多,反正就有那么回事。” “许大人博学多才,令下官佩服。”孙郎中愣了愣,讪笑道。又低头,拧着眉头盯着那张纸上的箭头沉思一阵,道:“许大人讲的,下官从未听人说过,想必我那老师徐光启大人会了解一些,下官回京之后当请教恩师。”孙元化又指着那尊子母炮,对许梁道:“许大人,您这门火炮可否让下官带回京去,让老师也看一看?” 许梁听了,一个箭步窜到炮管前,挡到孙郎中面前,连连摆手道:“这可不行。熟归熟,东西可不能乱拿!你那老师要看,大可以请他到平凉来看,这火炮是我好不容易从别人密道……呃,从别人手里抢出来的,珍贵得紧,可不能给你带走!” 孙元化见状,讪笑着,见许梁确实没有让步的意思,便放弃了。 许梁眼珠子一转,又摆出笑脸道:“不过,若是孙大人能提供些本官需要的别的东西,这火炮,送你都成。” “啊?什么东西?”孙元化惊道。 许梁凑上前,小声地说了点什么。孙郎中顿时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许梁,惊叫道:“许大人,这东西只有兵仗局的火药司才会有,我一个小小的兵部职方司郎中如何能有这东西?私自打听,这可是要杀头的!”说罢,孙郎中便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再也不敢在许府停留,惊惶地告辞走了,许梁追在后面喊都喊不住。 看着孙元化落荒而逃的背影,许梁苦笑着连连摇头,嘀咕道:“不就是问个火药配方么,至于吓成这样吗!” 忽听得身后一个声音。 “你在找火药配方?” 许梁乍听得这突勿的声音,吓得一激灵,猛一回头,见楼仙儿左手臂上缠着几圈白绷带,正站在自己身后五步远的地方,笑吟吟地问道。 许梁顿时没好气地叫道:“拜托你下次走路带点声行不行?人吓人,吓死人的!” 楼仙儿嘻嘻笑,又问道:“你在找火药配方?” 许梁瞪了她一眼,垮下肩膀,垂头丧气地道:“是啊,原本以为兵部会有,哪想到连孙郎中都不知道。” 楼仙儿笑得就更欢快了,她看着许梁,眨着灵动的大眼睛笑道:“我在逃跑途中,路过一座关帝庙,庙里埋了东西,等我回去挖出来,送给你,你便有火药配方了。”(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五十九章 仙儿被抓 许梁难以置信地盯着楼仙儿,见楼仙儿虽是眉毛弯弯,巧笑嫣然,表情却不像是开玩笑,当即又惊又喜,“你是说,你有配方?” 楼仙儿点点头,道:“当初我从……” “嘘!”许梁猛地打断了她,神情紧张地前后左右各警觉地扫了眼,做贼似地揽过楼仙儿,小声说道:“屋里说去,当心隔墙有耳!” 楼仙儿被动地随着许梁往书房方向走,迟疑着问道:“可是,这里就是许府啊,难道还不够安全吗?” 许梁又是嘘了一声,脚步不停,边走边道:“你当我府里就安全了吗?幼稚!看看那些新进府的丫环下人,那个端盆水走过来的那个丫环,你别看她脸泛桃花,羞羞涩涩,难保就不是个安插到府里的卧底……” 楼仙儿顿时噎住了口。两人来到许梁的书房里,许梁命四名青衣侍卫把守住了书房四周,又仔细地关严实了门窗,许梁这才松了口气,对楼仙儿点头道:“现在安全了,你说罢。” 楼仙儿俏巧地白了许梁一眼,暗自觉得许梁有些紧张过度了。她娓娓道来:“许梁,你也知道仙儿是从韩王世子≤↗,的婚礼上逃出来的,可是你却不知道,原本仙儿与绿儿是能悄悄地逃出来,谁也不用惊动的,之所以仙儿被韩王府的人追杀,绿儿还被抓了,便是因为仙儿逃跑途中,顺手还拿了韩世子一点东西。” 许梁恍然,“便是那火药配方?” 楼仙儿点头,接着说道:“那日外间热热闹闹,仙儿在后院中被人打扮得光鲜照人。凤冠霞披都戴上了,就等着时辰到了被拉到外间去与那朱子健拜堂成亲了……”楼仙儿回忆着,脸上红晕渐起,眼光迷离,娇艳欲滴。 “说重点。”许梁皱了皱眉头。催促道。 楼仙儿醒过神来,白了许梁一眼,“可是我不甘心哪,便趁着那两个侍候我的老妈子不注意,一拳一个,将那两人打晕了。换上丫环衣裳,偷跑出去找着绿儿,便要趁着韩王府里人员混杂之际悄悄溜出府去。偏生好死不死地,我与绿儿在经过后院花圃之时,无意中听得那韩世子与一名府中谋士高子林的对话。隐约听得那韩世子对高子林说些事关重大,妥善保管之类的话,又催着高子林去密室。仙儿便猜得那高子林手上拿着的东西必是极为重要的物件,哼,仙儿气不过韩世子都有几房妻妾了还要强逼人做小,横竖咱都要走的人了,临走前偷点东西换些利息也不为过,于是仙儿与绿儿两人便尾随着那高子林。想敲晕了他夺取物件。” “然后,你们俩就被人发现了?”许梁叹息着问道。 楼仙儿吸了吸鼻子,难为情地道:“本姑娘好歹是大家小姐。做人堂堂正正,暗地里偷人东西还是头一回,紧张加手生,出点意外也实属寻常……关键是那高子林为人实在太过机警,我刚跃到他身后他便发觉了。”楼仙儿一脸恨意,捏紧了拳头气愤地道:“他发现身后有人。连回头看也不带看的,张嘴就大喊捉刺客。我没办法,见事情败露只要打晕了他抢了东西便走。只是,高子林那一声喊,却也把王府侍卫招来了,绿儿为了掩护我逃走,却侍卫抓了……” 许梁听了,不禁也要为那素未谋面的高子林赞叹一声,如此机警的人物,难怪韩世子要倚为心腹,楼仙儿栽到这样的人手里,一点也不冤。 许梁又惊怪地问道:“既然你都把东西抢过来了,如此来之不易的物件,怎的不随身带在身边?” 楼仙儿哼一声,用鄙视地眼光看着许梁,“你当我楼仙儿是头一回出来混江湖的?那么重要的物件,如果放到身上,万一我被人追上,不但东西要被搜出来,怕是连命都保不住。我把东**起来,万一落到他们手里也好有个求饶的筹码。” 许梁呵呵笑道:“你倒不傻。” 楼仙儿得意地哼了声,看着许梁,笑眯了眼睛,“许梁,如果我回去把火药配方取出来给你,你怎么报答我?” 许梁愣了愣,没想到楼仙儿居然会问自己怎么报答她。想了又想,许梁摊开两手,特难为情地道:“要不……我就吃点亏,对你以身相许了?” 楼仙儿吃惊地睁大眼睛,两颊飞红,嗔骂道:“谁要你以身相许了?!呃,不对,你还吃亏了?你吃什么亏了!能娶到本姑娘这么如花似玉,万里挑一的女人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许梁呵呵直笑。 楼仙儿骂了两句,也跟着朴嗤笑出来,嗔怒地瞪了眼许梁,道:“算了,本姑娘也不要你别的报答了,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便行了。” 许梁惊讶不已,想不到楼仙儿这么好说话,当下连连点头,“成,不就一件事情嘛,我答应你便是。”随即感觉自己话说得太满了,万一这楼仙儿说出个让自己特难办的事情出来,比如进京刺杀皇帝什么的,那该如何是好? 许梁暗惊出身冷汗,牛皮吹过了,连忙往回拉,讪讪地又补充道:“不过,这件事情可得我做得到才成,不能伤及无辜,不能违背伦礼道德,不能违反纲常律法,不能……” “行啦!”楼仙儿用特鄙视地眼光瞪着许梁,恨恨地道:“我保证要你答应的事情,对你来说轻而易举,男儿大丈夫,婆婆妈妈的,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许梁顿时放下心来,对楼仙儿的笑骂也不以为意,腆着脸讪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快说是什么事儿啊?” “现在不能说,等我取了东西回来你便知道了。”楼仙儿道。 “呃……” 许梁推开书房门与楼仙儿自里面出来的时候,守在门口的侍卫看向许梁的眼神,便是又崇拜又羡慕。 看看,还是咱们大人有本事,大白天的拉了个姑娘便进了书房,还关严实了门窗,在里面还呆了这么久……而且看楼仙儿红朴朴的脸色,分明就是……啧啧。 楼仙儿惶惶地走了,许梁得意不已,在四名青衣卫们崇拜的目光中,昂首挺胸,雄纠纠,气昂昂地踱出来。 过了两日,楼仙儿感觉手臂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便带了几名青衣侍卫出府去找回埋在关帝庙里的火药配方。 许梁备齐了礼品物件,在铁四爷的带领下,特意放低了姿态去了平凉游击将军戴风的府上。许梁是去找戴风将军提亲的。 虽然许梁与戴莺莺互相中意,戴风也心知肚明,乐见其成,然而这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六礼之数,什么提亲、相亲、定亲、送钱、娶亲、成亲、拜亲,一样也不能落下。那日戴莺莺扭扭怩怩地说出未来的老泰山要见许梁后,许梁便犯了愁,不知道该怎么去见戴风合适。好在府上还有个铁管家提醒了一句,这事他爷爷,铁四爷拿手。加上铁四爷又与许梁的爷爷平辈相称,算是许梁的长辈,由他老人家出面,再合适不过。 许梁顿时大喜,特意找到铁四爷将缘由一说,铁四爷当即拍胸表态,包在他老人家身上。 是以,许梁这回上戴将军府上去,扮的是见家长的金龟婿,低眉顺眼,乖巧得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到了戴将军府上,铁四爷代表许梁的长辈与戴将军聊着话,商讨着相关的事情。许梁陪在一旁,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眼睛余光打量着铁四爷和戴见,见他两老头端杯喝茶,便配合地端杯子。 平凉游击将军戴风头回见许梁如此作态,心里头笑开了花,想到日后多少能摆出老泰山的谱来压许梁一头,便觉得这女儿嫁得值!其实戴风行走江湖多年,压根就不怎么再意铁四爷一本正经提出来的六礼之说,只是为了多欣赏会某人的乖巧模样,便憋着笑意与铁四爷扯淡。 许梁陪坐着,见戴风鬼头鬼脑,时不时瞟自己一眼,而那铁四爷捋着长须仍在如同老学究一般与戴风讲解结亲的礼仪。许梁不禁哀叹,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就不该找铁四爷了。 许梁正煎熬着,忽听得堂外急促的脚步声响,随即一名青衣青帽,皂靴,衣服上绣了祥云飞鹰图案的青衣卫侍卫飞奔进来,朝着许梁单膝跪倒,一手捂着腰间,腰上鲜血染红了大片衣衫,侍卫头上大汗淋漓,急声道:“大人,出事了!仙儿小姐被人抓走了!”(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六十章 营救仙儿 许梁乍听得侍卫这话,登时神情大变,猛地站起身问道:“怎么回事?” 那侍卫满头是汗,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急的,抱拳道:“属下等人护着仙儿小姐刚出了平凉城便发现被人盯上了,对方有十多个人,属下等人不敌,一面护着仙儿小姐往外走,一面回来禀报大人……” 许梁未待他说完,草草地朝铁四爷和戴风两人一拱手,便一阵风似的绕过那侍卫出了屋子,只听得他在外面大声喊道:“来人,备马,调兵!” 许梁是真怒了,作为梁军的统帅,平凉城的守护者,许梁原本以为平凉城在自己的势力控制之下该是太平无事,没想到还有人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楼仙儿可谓是自己的女人,一直在平凉城内许府里养伤,平日连门都很少出过,想不到难得出去一回居然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 这是有备而来啊! 许梁早已不是两年前建昌县里的小官吏了,当时许梁无权无势,事事要看人脸色,如今的许梁,手握两万重兵,官居从四品,已无需再看一般人的脸色。 青衣卫侦缉处的闻风而动,铁头亲≈≯,自领着三十多名探子飞马赶来。许梁的三千亲兵营也已集结待命,整装待发。 许梁一马当先,领着一众人马杀气腾腾地奔出平凉城去。 队伍来到平凉城郊,见路边三名青衣侍卫倒在血泊里,一地纷杂的脚步逃向山里,许梁脸色阴沉,循着踪迹挥师前进。青衣卫侦骑四出。 再追出二里,又有一名青衣卫倒在路边,身上尚有余温。随即有探子回报,在不远处的林子里发现了抓楼仙儿的人。 许梁长刀一指,身后的亲兵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朝目标涌去。 远远地。已以看见荒原上几个身影押着一名女子惶惶而逃。亲兵们呼啸一声,大喊从四面八方围拢过去,有神箭手张弓搭箭,嗖嗖几箭,将四五名警戒的大汉射杀。 上百骑拍马绕到前方,自前方围堵。 包围圈已经形成。敌人无路可走。许梁稍稍放下心来,打马趋上前,待看清了领头的那人,见着他鼻梁上那让人过目难忘的暗红胎记,许梁顿时大怒。喝道:“楼船!快放了仙儿。” 楼家堡大公子,楼船此刻犹如丧家之犬,眼见四面八方都是梁军,刀枪的冷芒闪闪发亮,晃得人心惊胆寒。 楼船看着身边仅剩的四名手下,冷哼一声,一把揽过楼仙儿的脖子,手中一柄匕首顶着楼仙儿白嫩的颈脖。朝许梁色厉内荏地叫道:“许梁,楼仙儿在我手上,叫你的人别过来!再过来当心楼仙儿的性命!” 许梁哈哈大笑。重重地呸了一口,骂道:“楼船,你可真是个人渣,旁人对自己的亲妹妹都是百般呵护,生怕她受了一丁点委屈。你倒好,不但把自己妹妹送人做小。现在还挟持了她来保全自己的贱命!我呸,人品卑劣到这种地步。骂你我都嫌污了我的口,杀你都嫌脏了我的手!” 他看着眼里满是泪水的楼仙儿。抬手朝后一指道:“你妹妹跟你比起来,好了何止千倍万倍,只要你把她放了,本官不为难你,放你离去,如何?” 楼船怨毒地看着许梁,再看看周围冷眼监视着自己的众多梁军,扣紧了楼仙儿的脖子,状若疯狂地仰天大笑,“哈哈!许梁,你用不着如此辱骂本公子,若不是你手下那几名侍卫身手了得,又有漏网之鱼跑回去给你通风报信,今日,本公子早就带着楼仙儿走了。哼哼,楼仙儿是本公子的妹妹,本公子来带回自己的妹妹,又与你许梁何干?” 许梁摇头,十分不耻楼船的话语,再次说道:“只要你放了仙儿,你伤我几名侍卫的事情,我可以暂不追究。” “可笑!”楼船大叫,“本公子是来带回逃婚的妹子,天经地义,碍着你许梁什么事了?是你手下的侍卫动手在先,被杀死也只能怪他们技不如人!” “哥哥,你放手吧,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也休想得到那东西!”楼仙儿这时叫道。 “闭嘴!”楼船猛地一巴掌扇到楼仙儿脸上,只见楼仙儿脸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溢出了血丝,楼仙儿怒瞪着楼船。 楼船大声骂道:“都是你个贱人坏了本公子的好事!逃婚也就罢了,你竟然还偷走了韩世子的东西!害得本公子在世子面前抬不起头来!快说,那东西你藏到哪了?” 楼仙儿冷哼一声,看向楼船的眼神满是悲伤,“大哥,楼家堡已经毁了,你不要跟韩世子这些人搅在一起了,回去重整楼家才是正经啊。” “你知道什么!本公子与韩世子交好,正是为了借助世子的力量,替咱们楼家报仇雪恨!” “大哥,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朱子健他们分明是要谋取我们楼家的家产……” 许梁见他们两兄妹吵了起来,不由皱眉道:“哎,楼船你当本官与这三千梁军不存在是吗?” 楼船停止了与楼仙儿的争吵,看向许梁,道:“许梁,今日本公子认栽!你把路让开,放我走,我出去之后,再放楼仙儿。” 许梁冷嗤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啊?你出去之后,若还是抓着仙儿不放,叫我怎么办?先放人!” 楼船嘿嘿一阵笑,摇头道:“许梁信不过本公子,本公子又何尝信得过你?若我放了她,万一你反悔怎么办?” 许梁道:“本官虽说不上一言九鼎,但也是一个唾沫一个钉,说了放你走,便会放你走的。本官堂堂朝庭四品大员,难道这点诚信都没有吗?” 楼船依旧摇头,道:“不成,得我出去后再放人。” 楼仙儿道:“大哥,许梁向来是守信之人,你快放了我吧。” “闭嘴!”楼船骂道。 许梁见楼船不肯让步,不由沉下脸色,道:“既然你这么不相信本官,那本官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弓箭手准备,将那擅杀我军士卒的贼子就地射杀!” 梁军亲兵中的弓箭手听了,张弓搭箭,顿时听得一片弓弦声响,上百张弓瞄准了荒原中间的楼船等人。 身处众多弓箭的峰芒之中,楼船和身旁仅剩的四名持刀大汉顿时惊惶不已,楼船看着许梁,强自安抚手下人,道:“不要害怕,楼仙儿在我们手上,他们不敢放箭的。” 许梁冷笑着,抬起左手,喝道:“预备——” 弓箭手闻言拉满弓弦,眼见许梁口中只要再喊出一个放字,楼船等要就要万箭穿心了。 楼船登时大急,叫道:“许梁,你少吓唬人了,弓箭无眼,你就不怕伤到楼仙儿?” 许梁看眼一脸沉静的楼仙儿,道:“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仙儿若是幸身死,本官会好生安葬她的,她的死可算不到本官头上,那是你这个做大哥的不会选路子……至于你们嘛,说不得死后尸首便要丢到荒山野岭里去喂狼。” 许梁说罢,左手就要往下压。 “慢!”楼船急叫道。 “怎么?” “许梁,本公子先放人也可以,只是你得起个誓,本公子才放心。”楼船叫道。 许梁恍然,立马举起右手,指天划地地发誓道:“那好,本官平凉同知许梁,在此起誓,若是楼家大公子楼船放了楼仙儿,本官就放他离开,绝不伤他性命。若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楼船见许梁当真发誓,迟疑了一会,便点点头,收回手上的匕首,凑到楼仙儿面前,威胁她道:“我先放了你,日后再找你要东西!” 说罢,往前推了楼仙儿一把,任楼仙儿回到许梁身边。 许梁待楼仙儿走近,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阵,见她身上没受什么伤,这才放下心来,疼惜地搂在怀里。 楼船在远处叫道:“许梁,人本公子已经放了,该你兑现承诺了。” 许梁点点头,摆手道:“本官向来是个守信之人,说到做到。你尽管走罢。”(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六十一章 同时娶进门 楼船听了喜形于色,招呼了四名大汉便走。 “慢,”许梁一指那四名大汉,道:“本官只是说放楼公子走,可从未说过也放这四个杂碎一起走。来呀,将这四人就地砍了!” “公子?”那四名大汉大惊失色,乞求地看向楼船。然而形势自楼船放人的那一刻起,便不在楼船的掌握之中了,况且许梁也的确未曾说过也放了这四人。 几声惨叫,四名大汉被冲上去的梁军亲兵用长枪扎了个透心凉。 楼船惊惧地看着四人倒地的身躯抽搐几下,再也不动了,脸色难看地转向许梁,恨声道:“算你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许梁,咱们后会有期!” “慢!”许梁又叫道。 楼船顿时心惊肉跳,又急又怒,“怎么,你要违背誓言不成?” “楼公子说得哪里话!”许梁讶异地叫道:“本官的誓言犹在耳边,怎么能违背呢,楼公子把我许梁当成啥人了?” “那……你想干什么?” 许梁一指楼船,幽幽地道:“来呀,把楼大公子的两腿给我打折了。” ※9,“许梁!”楼船顿时跳脚大骂,“你卑鄙无耻,言而无信,算什么英雄!” 许梁不理会他,摆摆手,便有亲兵冲上去,三两下将大骂不止的楼船摁倒在地,随即两声惨烈地叫声,楼大公子的两腿便被齐根地打折了。 楼仙儿听得惨叫声,埋头进许梁怀里,又探头出来,肯求道:“许梁。他必竟是我大哥,你可不能伤了他性命。” 许梁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悠悠然地走到疼得浑身直哆嗦的楼大公子面前,冷冷地看着他道:“本官只是起誓说放你离开,不伤你性命。可没说不能打折你的腿!” “许梁!!!”楼船咬牙切齿。瞪向许梁的眼光仿佛能一口将许梁生吞了。 许梁蹲了下去,轻拍着楼船汗涔涔的脸,轻声说道:“一直以来,本官都想找你好好算一算当初你掳走我家娘子的那笔帐,本想要你的狗命,不过看在你妹妹的份上。再加上本官也发了誓不杀你,便收你两条腿好了。呵,本官处事是不是很公平?” 楼船死死地瞪着许梁,一言不发。 许梁轻笑两声,带了人马大步离去。 空旷的荒原里。楼家大公子楼船怨毒的骂声传出老远。 “许梁!我与你不死不休!” 许梁带着楼仙儿来到她埋藏火药配方的那座关帝庙里,在楼仙儿的指示下,梁军亲兵们撬开墙角的砖头,自里面取出一本被油布包裹的簿册子,交到许梁手上。许梁展开翻看一阵,顿时惊喜不已,对楼仙儿笑道:“这正是我要的配方,仙儿。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楼仙儿笑笑,也为自己好不容易抢出来的东西能让心上人满意而欣喜不已。 回到平凉城里,楼仙儿从许府下人的口中得知铁四爷已经正式代表许家长辈向平凉游击将军戴风提亲了。连成亲的日子都拟定好了,九月初九,重阳节那天,诸事皆宜,是个良辰吉日。 楼仙儿心里着急,便匆匆地跑去找许梁。 许梁正窝在书房里对着那本刚得来的火药配方仔细研读。待见楼仙儿脸色不善地进来。便笑道:“怎么了,谁又惹咱们楼大小姐生气了?瞧瞧这小嘴撅的。都能挂住酱油瓶了!” 楼仙儿幽怨地瞪了许梁一眼,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坐在一旁生闷气。 许梁放下册子,问道:“咋了?我欠你钱了?” 楼仙儿瞪了许梁一眼,嘟着嘴叫道:“你欠我的地方多了去了!我问你,你是不是要娶那戴莺莺过门了?” 原来是上门吃醋来了!许梁顿时明白楼仙儿的火气由来,呵呵地搓手讪笑道:“嗯,好像是这么回事……这事是铁四爷帮着操办的,我不是很清楚……咳咳,你也知道,莺莺她跟着我这么久,吃了不少苦头,他爹又是梁军中的得力干将……” “是,她为你吃了苦头,她爹又是游击将军,她什么都比我好。”楼仙儿气哼哼地叫道。 “呃?她又碍着你什么事了?”许梁奇怪地问道。 “我不管,你九月初九娶了她,也得娶了我!”楼仙儿叫道。 “这……你这不是胡闹嘛?”许梁苦笑道:“我与莺莺的婚期,那是堪了生辰八字,选了日子的。这天,娶你进门不太合适啊。” 楼仙儿一听许梁这话大有推托之意,不由气苦不已,坐在那里,眼泪汪汪地看着许梁,泪珠子吧嗒吧嗒地往地上掉。 “我就知道,我在你心里一点份量都没有……”楼仙儿声音哽咽着道:“什么生辰八字,我都打听过了,初九那天,诸事皆宜。就是干什么事都合适,娶一个可以,娶两个也行!你这样说,分明就是故意推托……” 许梁汗颜不已,为难地道:“我是无所谓,反正你们两个迟早都是我许梁的人,哪天进门都行。可是,咱们得顾及一下莺莺和戴将军的感受吧?原本是选了日子娶莺莺过门的,你再来插一脚,算怎么回事?” 楼仙儿止住哭,抹干了眼泪,问道:“你这样说就是不肯了?” 许梁讪笑道:“这事,得再商量商量。要不,你就九月初十进门吧?推后一天,怎么样?” 楼仙儿红红的眼睛瞪了许梁一眼,直直地伸手到许梁面前,道:“拿拿来!” “什么?” “我的火药配方!” 许梁顿时就急忙窜到书桌后,将那本小册子搂在怀里,瞪眼叫道:“你这就没意思了,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要回去呢?” 楼仙儿冷笑一声,道:“那你当初还答应我一件事情呢,不也食言而肥了吗?” 许梁摸着后脑勺,惊奇地道:“我又答应你什么事了?” 楼仙儿登时鼓起了眼珠子,指着许梁怒道:“我说要把火药配方给你的时候,你亲口答应了我一件事,这才过去多久啊,就翻脸不认帐了!” 许梁恍然,记起是有这么回事。随即叫屈起来:“我冤哪,我是说可以答应你一件事,可你到现在也没说是什么事情哪?” 楼仙儿哼哼两声,正色说道:“那好,我要你答应我的事情,便是与那戴莺莺同天娶进门!” “呃……这事嘛……”许梁迟疑着。 楼仙儿又是哼哼两声,斜视着许梁,嗤笑道:“怎么,这事让许大人伤及无辜了?违背伦理道德了?还是违反纲常法度了?” 当初许梁答应她的时候,曾经要求过要许梁做的事情必须是不伤及无辜,不违背伦理道德,不违反纲常法度。这本是许梁为了避免楼仙儿提出些自己难以办到的要求,特意划出来的条条框框,没成想,楼仙儿现学现卖,原话奉还。 许梁顿时哑口无言。暗自叹息,失策啊失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楼仙儿会提这么条要求呢? 楼仙儿见许梁神情一阵变幻,久久不发一言,想到自己提的这么点小小的要求,许梁都要左右权衡,难下决定,看样子自己在许梁心中根本就是无足轻重,当下不由悲从中来,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 许梁见状,不禁苦恼不已,连忙上前安慰她道:“唉哎,仙儿你别哭了,我最怕你这样无声地掉眼泪了!行了,行了,我答应你还不成吗!” “真的?”楼仙儿惊疑地问。 “真的。”许梁肯定地道,“我许梁说出的话,向来是一个唾沫一个钉……” “德性!”楼仙儿破涕为笑,仰起泪水横流的脸蛋,踮着脚尖就在许梁唇上吧唧了一口。 许梁品了品,嗯,有点咸…… “那我先去准备准备。”楼仙儿说着,提起裙裾,转眼间又像个欢快的小蝴蝶,扑愣愣地飞出了书房。 许梁眼光追随着楼仙儿的背影,待看不见了,抹了把嘴唇,便开始想着怎么向铁四爷,戴莺莺,戴风,冯素琴等人去说,好让大家都容易接受楼仙儿在九月初九那天与戴莺莺同时娶进门。想了一阵,许梁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头疼不已。(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六十二章 发妻平妻 随着九月初九的临近,整个许府开始忙碌起来。许梁的正室夫人,冯素琴领着原本住在镇原许府的家丁下人们一齐搬进了平凉许府来,冯夫人一声令下,许家近百名家丁丫环,统统归于铁四爷管辖,因为铁四爷在许家当了几十年的外院管事,对嫁娶之事经验极为丰富,由他来持操,无论是许梁还是冯素琴,都放心得很。 虽然忙碌,但许府的下人们脸上喜气洋洋,干起活来走路都带风。然而细心的冯素琴却发现,这个家的正主儿,许梁看上去却是忧心冲冲,兴致不高。 由于古时候的礼仪,新人嫁进门前,男女双方不宜见面,是以,戴莺莺早就搬回了平凉游击将军戴风的府上去了,而那楼仙儿本身伤势就未见好转,加上得了许梁的承诺,这几日也是刻意躲着许梁,暗地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东西。 许梁身边,就只剩下个冯素琴能时常见面,夜间也多半留宿在她房里。 这天两人躺床上安歇后,冯素琴便问道:“相公,眼看着莺莺就要嫁进许府了,我看你这几日怎么闷闷不乐的样子?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许梁这几日就10,为着怎么将楼仙儿的事情给提出来发愁呢,见冯素琴主动问起,便长叹口气,苦着脸小心地说道:“素琴,咳咳,有件事情我得跟说。” 冯素琴嗯了一声。 “那个……楼仙儿不是在府里养伤嘛……”许梁吞吞吐吐地想着措词,“她听说了莺莺要进门的事情后,有些想法……” “嗯,仙儿妹妹对相公的情意。我是看得出来的。她见莺莺提前进了许家的门,多半她心里也跟着着急了。”冯素琴道:“若是相公也不反对,我想,待莺莺进门之后,挑个好日子把仙儿妹妹也接进府来得了。省得相公成天惦记。”听冯素琴这声音。幽怨得紧。 “咳咳……”许梁连咳几声,连忙澄清道:“谁成天惦记了!你看仙儿现在家也没了,又没地方可去,对你家相公我又有情有意,我……我就是想帮帮她。” “哼哼!” “唉……”许梁感觉再不把实情说出来,多半今晚就别想睡安稳了。便干脆了说道:“仙儿她从韩王府里逃出来的时候,抢了韩王世子一点东西送给了我,那东西对我也很有用,我便答应了替她办一件事情。受人恩惠,当用心报答。原本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仙儿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来。” “楼仙儿提了什么要求,让相公这般为难?”冯素琴奇怪地问道。 许梁沉吟着,慨叹道:“她要与莺莺同一天进咱们许家的门。” “啊?”冯素琴也吃一惊,掩嘴叫道:“这怎么可以?” “是啊,”许梁也苦恼着,“我这几天也正烦着呢。你说戴老将军将女儿嫁到咱们家,结果还要与别人同时成亲。这让我怎么开得了口?” 冯素琴瞪着许梁,娇嗔道:“看你惹的什么风流债!这下吃到苦头了吧。” 许梁讪笑着,揽过冯素琴道:“我也不想啊。谁让你家相公魅力大呢。现在怎么办?男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都答应仙儿了……这事你得帮我。” “我……我怎么帮你?”冯素琴瞪目结舌地道。 “我不管,谁让你是我娘子呢,相公有难。你得拔刀相助。”许梁理直气壮地道,又搂过冯素琴。亲昵地温存会,软语相求道:“求求你了。好娘子,我是实在开不了口,要是我当着戴莺莺的面去说的话,我怕她会直接拔刀劈了我的,她要是劈了我,娘子你可就得守寡了……你们都是女人,沟通起来应当方便些……怎么样,相公求你了。” 冯素琴被许梁软语相求得抵挡不住,白了许梁一眼,便点头道:“我试试看吧。” 许梁立马惊叫出声:“哇哈哈,还是大老婆对相公好,来来,让相公亲一个!” “呵,别闹了,人家正在想办法呢……” “好好,你慢慢想,我不打扰你。” …… 次日一早,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便亲自登门拜访平凉游击将军戴风府上。 戴府里,戴莺莺正在苦着脸试新婚礼服,见了冯素琴进来,立马扔下侍候的丫环,兴冲冲地上前朝冯素琴道:“姐姐你怎么来了?我被爹爹关在这府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都快闷死了。” 冯素琴轻笑道:“每一个女人出嫁前,都会有些烦燥的,莺莺你这状态,太正常了。” “我可不是因为要出嫁烦燥,”戴莺莺撇嘴,拉着冯素琴出了屋子,指着满院子的刀枪架子,来来往往的大头兵,苦着脸道:“姐姐你看看这府上,不是兵器就是这些当兵的,要不就是这几个呆头呆脑的笨丫环,我住在这里,想找个人说话都找不到,哪有在姐姐府上快活。” 冯素琴顿时瞪目道:“呃,你马上就要嫁给相公了,你不期待,不紧张吗?” 戴莺莺茫然四顾,道:“我不紧张啊,呃,我应该紧张吗?许梁我又不是没见过……他又打不过我,要紧张也该是他紧张啊。” 冯素琴顿时吃笑不已,对这精神大条的戴莺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两人在府里走了一阵,找个凉亭坐了,冯素琴才道出了今天的来意。 “莺莺,姐姐这次来呢,是有个事情要跟你说。”冯素琴道。 “姐姐你说。” “你看你马上就要进许家的门了,日后与我做了姐妹,我这做姐姐的当然高兴得紧。可是,你想啊,以相公公现在的官职地位,以后可能进咱们许家大门的女子肯定不只你和我两人,那些个相公偶然间看上的,其他官员巴结相送的,指不定会有几个。”冯素琴拉着戴莺莺的手,推心置腹地徐徐说道。 戴莺莺听了,登进不乐意了,瞪眼叫道:“许梁他敢!姐姐你放心,只要咱俩做了姐妹,妹妹指定将许府的大门看得死死的,决不让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进咱家的门。” 冯素琴吃吃笑道:“妹妹你有这份心当然是好的,只是这种事情却千万不能做出来。” “为什么?”戴莺莺道。 “妹妹啊。”冯素琴好笑地道:“男人嘛,哪个不花心,哪个不好色?你若指望着看紧门户,他们难道就不会背着咱们在外边养小三小四?” 戴莺莺摇头,肯定地道:“姐姐多虑了,我想许梁他肯定不会的。” 冯素琴嗤笑道:“相公他现在是看着不会,那以后呢?相公还年轻,刚二十出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假以时日,待得咱们人老珠黄,姿色大减,咱们还能拦着不让相公纳妾?莫说咱们两个能拦不拦得住的问题,这一个善妒的坏名声,咱们可就背定了。” “呃,姐姐你都把我说糊涂了。”被冯素琴这么绕啊绕的,戴莺莺都迷糊了,冯素琴今天是来干吗的。听这意思,这许梁日后要纳妾,自己还不能拦着?由着许梁三个四个,七个八个的往家里带? “呵呵,”冯素琴轻笑着,凑到一脸迷惑的戴莺莺耳边,小声地道:“这几日我思来想去,若是想保住咱们以后在许家的地位,收住相公的心思,唯有这么办……都说三妻四妾,莺莺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我……我哪知道?”戴莺莺瞪目说道。 “三妻四妾,便是指一家之中的一发妻,二平妻,四偏妾。”冯素琴徐徐说道,“只要把这三妻的名份占住,以后任相公是娶几房小妾,都得看咱们的脸色。那个……姐姐进许家的时间早些,这发妻的名份算是有了,过几日妹妹你过了门,便算是平妻了。可是平妻平妻,需的是两个才算平。如果光娶了妹妹一人,咱们去找相公要这发妻平妻的名份,怕是占不住理。” “那怎么办?”戴莺莺惊疑地道:“难道咱们到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女的过来,塞给许梁,再凑个数?呵——”说着,戴莺莺首先失笑起来。 冯素琴也跟着笑,嗔了戴莺莺一眼,推心置腹地道:“其实用不着再去找,现在府里头住着的,就有个现成的人选。只要把她再一块弄进许府来,这三妻之数,便算是定了。” 戴莺莺想了想,恍然大悟,随即一口回绝道:“姐姐是说楼仙儿那个骚蹄子?不行!找谁也不能找她!”(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不速之客 “唉呀,妹妹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冯素琴一脸嗔怪神色,道:“你害怕什么?那楼仙儿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戴莺莺啐了口,道:“那楼仙儿虽然不算不得老虎,却是个狐狸精!让她进许家的门,日后必是个祸害。绝不能让她嫁进许家来。” 冯素琴噎了噎,她没料到戴莺莺对楼仙儿成见这么深。想了想,又道:“妹妹你想想看,相公对楼仙儿如何?” 戴莺莺仰头想了会,垂头丧气地道:“那还用说吗?就许梁见了楼仙儿走不动道的样,肯定也是喜欢的。” “这不就是了嘛。”冯素琴一抚手掌,道:“以相公对楼仙儿的态度,咱们要拦着不让楼仙儿进家门是不成的。不说是你,就是姐姐我也看不惯楼仙儿这人,可是架不住相公中意人家啊,与其这样,咱们倒不如干脆成全了他们,把楼仙儿一道娶过门,一来博个贤惠的好名声,二来也正好成三妻之数,给你我正式名份。” “可是,这也太便宜楼仙儿了!”戴莺莺气恼地道。 “哎,”冯素琴说得口干舌燥,心里暗骂许梁给自己出难■,题。喝了几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这才接着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你想啊,就算她楼仙儿嫁进了许家,有姐姐我和你一块联手,她一个没了娘家的孤单女子,又能翻起多少浪花来?” 戴莺莺仔细一想,不错,听说楼仙儿的老家楼家堡早就便那四小姐李庭带人攻陷了,楼仙儿的家人几乎死了个干干净净。她要是嫁进来。外头没了娘家人的支持,里面又有冯素琴和自己联手压制着,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冯素琴见戴莺莺坐在那里神情颇为意动,便又添了把火,道:“其实我选那楼仙儿。还有一个考虑,除了她是相公中意的人选之外,楼仙儿毕竟与你们相识已久,咱们对她知根知底,她又没什么娘家人了,咱们压制起来也不用有什么顾虑……如果换一个咱们都不熟悉的女子进门。占了平妻的位置,娘家还有点背景家世之类的,那便情况不妙了。妹妹,你说是不是?” “不错!还是姐姐想得周到!”戴莺莺立马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要害。立马拍手同意冯素琴的提议。 冯素琴见状暗松了口气,当即两人又坐到一起。将日后如何打压楼仙儿,好让她吃点苦头的计划商量一遍,结成了攻守同盟之后,冯素琴才慵懒地伸个懒腰,起身告辞。 冯素琴回府后便将结果告诉了许梁。许梁顿时大喜过望,兴冲冲地去找了楼仙儿,又把铁四爷叫去,让铁四爷安排几个下人准备楼仙儿娶进门的事宜。 这一来令众人大感意外。平凉游击将军戴风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想去找许梁说道说道,结果被自家女儿戴莺莺劝了回去。戴风见自己的女儿都不反对,便只好作罢。 只是如此一来。许府就更忙了。以前铁四爷是按着一位新娘子的标准来准备的,现在突然多了个新娘子,准备的物件自然也要跟着翻倍。连带着成亲的礼仪流程也要略微改一改,那些分发出去的请贴上也要跟着补发一份,追加个名额。好让到来的宾客有个准备,给双份的礼钱。 关于补分请贴的事情。铁四爷原本不怎么同意,按老人家的意思。请人上门喝喜酒是一件多么郑重的事情,怎么能如此儿戏。然而许梁执意要补发一份。理由居然是好暗示对方给双份的份子钱! 九月初九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一大早府许里就开始张灯结彩,下人们根据铁四爷的分工安排,门子,厨子,帮工,传菜的,走堂的,清点礼单的,入帐的,端茶倒水的,摆弄果盒的,温酒的……林林总总,各式人先按早就演练了好几遍的职责做好各自的事情。 时间尚早,作为此次婚礼的当事人,许梁却在府里无所事事。他饶有兴趣地围着偌大的许府各地转悠,与忙碌的下人门热情地打着招呼,与娇俏的丫环们逗逗嘴,再转到陆续送到的礼品上查验一番,品评着礼单的成色与份量……大半个上午,怎一个闲字了得? 看着到了迎亲的时辰,许梁这才换上新郎官的衣裳,骑着戴了红花的高头大马前往不远处的游击将军府上迎新娘子戴莺莺过府。至于另一位新娘子楼仙儿,由于本身就在许府里,连迎亲这一步都省了。 一路乐师们吹吹打打,鞭炮声噼里叭啦,许梁骑在高头大马头,领着身后一连串的花担,礼品朝着游击将军府走去,沿路的百姓听说今儿个是平凉同知许梁许大人成亲,娶的还是平凉游击将军的女儿,听说还一次娶两房,都是大感稀奇,纷纷站在路边伸长了脖子看热闹。仿佛许梁长了三头六臂似的。 那一刻,许梁甚至怀疑自己是去游街示众。 顺利地从平凉游击将军府上迎了新娘子戴莺莺上花轿,又一路热热闹闹地原路返回,再一次穿过围观的百姓,许梁抬眼见着了许府的大门,这才暗松了口气,奶奶的,可算回来了! 忽的许梁脸色一变,瞪大眼睛看着许府大门前。 只见门前围了一大群人,大门前的台阶下居然跪满了衣衫褴褛的乞丐,每位乞丐面前一只又脏又破的瓷碗,乞丐们静坐着,看也不看身边地上撒落的铜钱。许府大门口围着看热闹的百姓,也有早到的吃酒的宾客。许府的管家铁头满脸焦急地在领头的乞丐面前说着什么,铁头身后,是十几名满脸怒色的许府下人。 迎亲的队伍自然也看清了许府门前的景象,不由停了下来,喇叭不吹了,鞭炮也不点了,惊疑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许梁皱着眉头打马上前,来到静坐的那群乞丐身边,沉声问道:“这怎么回事?” 铁头抬头见了许梁,便抹着冷汗跑到许梁面前,焦急地道:“少爷,不知道打哪来的一群乞丐,忽然跪在许门口,给钱了也不要,就是静坐着,堵着大门不走。” 许梁眉头一皱,暗道这哪来的野乞丐,这么没有眼力劲?敢在许梁成亲的大好日子里找不痛快? “笨蛋!”许梁骂道:“你是怎么办事的?他们不走你就不知道赶他们走哪?” “赶了,他们就是不走。”铁头苦着脸道。 “怎么赶的?”许梁瞪眼道:“叫一队亲兵过来,清场!一群臭要饭的,还敢在老子面前摆谱!” “少爷,不能啊!”铁头惶急地摆手道:“我爷爷吩咐过了,今天是少爷大喜的日子,万万不能冲用武力,冲了喜气!” “……”许梁噎了噎,翻身下马,走到那领头的乞丐面前,见他四十多岁年纪,蓬头垢面,面前一只特大号的瓷碗。许梁冷笑道看着他道:“这位兄弟,今天是本官大喜的日子,诸位乞丐兄弟能赶来捧场,本官十分高兴。诸位可是嫌给的钱少了?不要紧,本官再添。”说罢,许梁转身朝几名许府下人道:“去帐房领一百两散碎银子来,发放给这些乞丐兄弟。” 很快两名下人便提了一袋子散碎银子出来,走到乞丐面前,挨个分给众乞丐,递给领头的乞丐,领头的乞丐抬眼不屑地瞟眼许梁,又垂下头去,看也不看那伸到自己面前的散碎银子。下人无奈,轻轻将银子放到那只特大号的破碗里。随后又分发给其他乞丐,依旧是没人伸手接,均放到碗里。 许梁见众乞丐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像,脸色便沉了下来。 有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宾客叫道:“许大人,这些叫花子分明就是来捣乱的,许大人不必与他们客气,乱棍打出去吧。” 许梁沉下脸色,深吸口气,对那领头的乞丐说道:“这位兄弟,你们赶来捧场,本官非常欢迎,现在本官钱也给了,还望兄弟给许某个面子,带着你的弟兄离开吧。今日是本官大喜的日子,本官不想动粗,免得伤了和气。” 领头的乞丐抬头看了许梁一眼,嘴角一扯,分明是在冷笑。 许梁心底的火气顿时就蹬蹬地上来了,正要有所动作,忽听得有人戏谑地大声笑道:“哟,这是怎么了?许大人大喜的日子,怎的来了这么多穷亲戚?” 许梁循声看去,不由又是一愣,暗道这王八蛋怎么来了?(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六十四章 泼开水 一脸冷阴的笑意,摇着纸扇,风度翩翩一步三摇走上前来的年轻人,许梁虽然从未谋面,却也是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韩王世子朱子健。对于许梁时刻提防的人,许梁对朱子健的画像看了不下四五遍,自然对此人印像深刻。 韩王世子身旁还跟着一名身穿青色长袍,头戴纶巾的中年文士。 韩王世子笑吟吟地朝许梁拱手道:“本世子听闻许大人今日双喜临门,如此好事,本世子怎能不上前贺喜一番,呵呵,冒然造访,愿许大人不要见怪。” 许梁眉头微微一皱,暗想自己虽然与韩王世子朱子健素未谋面,但暗地里的恩怨纠葛,双方都心知肚明,今日自己娶亲,压根就没请韩王府的人,想不到韩王世子居然巴巴地赶来了,对于韩王世子的真正来意,许梁很怀疑。许梁随便又舒展开来,摆出最温和的语气,客客气气地说道:“世子太客气了,本官与韩王府向来不熟,倒叫世子破费当真是不意思。” “哪里哪里,”韩王世子轻笑着,一脸地虚情假意,指着地上静跪着的一地乞丐,大惊小怪地问道:“许大人,看来乞丐兄弟也知道今天是许大人∞▼,成亲,特意来贺喜啊。呵呵,由此可见,许大人收复凉的丰功伟绩,是何等的深入人心,连不问世事的乞丐都被许大人折服哪。哈哈……” 韩王世子畅快地笑,这种情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一群乞丐是来拆台架秧子的,与许梁相好的宾客和许府的下人们个个都愤怒不已。即便有一两个存了看热闹的心思,也不敢当面说出来,更不能笑得这般放肆。 是以,韩王世子这么旁若无人的大笑,顿时引得众人怒目而视。 韩王世子依旧不觉得自己有多讨人嫌。自顾自地笑一阵,一拍脑门,朝许梁道:“不过,我看这几位乞丐兄弟贺喜的礼数似乎有些特别……堵在大门口!这就不太好了,许大人,还是得尽快请这几位乞丐兄弟早些进屋歇意才好啊。”眼见许梁看过来的眼色越来越阴沉。韩王世子摸着鼻尖讪讪地道:“纯属个人建议,嘿嘿。” 许梁沉下脸色,道:“世子,你们还没熟到那个地步,本官做事。还用不着世子来教。” 韩世子仰天打个哈哈,道:“许大人就当本世子从没说过。不过,今儿可是许大人的大喜日子,动刀动枪,伤着人,见着血光可就大大不吉利了,许大人可要把握好分寸哪。”说罢,韩世子悠悠然挤到许府大门的台阶上。转而朝噙着冷笑站在一边的镇原知县史俊生道:“哟,这不是史大人吗?听说史大人上任镇原知县已有月余了,本世子一直未得空上府上拜访。实大是不该哪。” 史俊生听得浑身一哆嗦,露出惊惧的神色,陪着笑脸道:“下官事务繁忙,未来得及拜会王爷和世子,是下官的不是。世子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见怪。” “是吗?”韩世子轻笑着。凑到史俊生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饱含威胁地道:“你以为你升了知县便可以与本世子撇清干系了吗?幼稚!” 镇原知县史俊生听得又是一阵哆嗦。脸有都快要哭了。 韩王世子见史俊生这副德性,心里头不屑地撇了嘴。就这素质,这能力,也想舍了韩王府单干?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韩王世子真要再威胁两句,忽听得许梁用阴沉地声音说道:“今日大家也都看见了,这几位乞丐兄弟见府上办喜事,特适跑来奉个人场,本官万分感激。然而现在本官赏钱的也给了,红包也封了。这几位乞丐兄弟还是静坐着,不肯走。既然如此,本官就只有得罪了。” 边上有宾客听了许梁的话,帮腔叫道:“许大人,快将这几名乞丐弄走吧,再磨叽都要担误了良辰,那可就糟了。” 这回,那领着的乞丐总算有了动作,他抬头也斜了许梁一眼,冷笑道:“许大人,你成你的亲,我们跪我们的,又碍着你什么事了?你没看见哥几个都跪在街道上吗?难道这条大街也是许大人的?” 许梁讶异地叫道:“你会说话啊,本官还不你就是个哑巴呢。” 乞丐头冷冷地哼一声,道:“有种许大人便将咱们几个一齐杀了。” 许梁心底已是怒到极点,朝许府的下人们喝道:“来呀,准备几桶滚烫的开水,将大门口这地面彻底地清洗一遍。这地面太脏了,什么蚊子,蟑螂的都能滋长!” 许府下人们高声应喝一声,便有七八名下人急转身跑进府内去,许府内开水是现成的,很快便有四名下人扛着一大桶滚烫的开水出来。许梁走到桶边,用大勺舀了一勺开水,朝已经露出惊恐神色的乞丐们伸过去,咬牙切齿地再次喝问道:“再给你们次机会,走还是不走?” 几名跪在最前方的乞丐明显害怕起来,盯着许梁手中的开水,想走,又犹豫着看向领头的乞丐。 领头的乞丐这回也慌了,他没料到许梁会这么狠,居然用上了开水。他瞪着许梁大叫道:“兄弟们不要害怕,许梁不敢泼的。” 许梁猛地将勺一朝乞丐头领一倾斜,横甩过去,就见勺中的开水划出道优美的弧线,朝领头的乞丐当头泼过来,顿时就听得一连串的惨叫,包括领着的乞丐在内,三四名溅到开水的乞丐跳将起来,惨叫着连连拍打着身上不多的衣物。 “救命啊……杀人啦!平凉同知杀人啦!”领头的乞丐跳着脚大叫道。 许梁冷哼一声,一弯腰,又是一大勺开水端到手中,瞄着乞丐头领的位置又不管不顾地泼洒过去。 这回,慌得大门口转观的宾客,百姓急忙往边上走,领头的乞丐再挨了大半勺开水,脸上,手臂上顿时就起了透明的水泡儿,惨叫连连,再也顾不上逞能了,哇哇大叫着夺路而逃,在他身后,十几名乞丐紧跟着四散而去。 “好!许大人干得漂亮!”四周看热闹的人见了十几名乞丐抱头鼠窜的可笑样子,鼓掌叫道。 许梁冷笑一声,招手叫过铁头,在他耳边轻声吩咐道:“让青衣卫的弟兄们,盯紧了这十几名乞丐,特别是那带头的。查清楚,这回又是哪个嫌命长的混蛋出的幺蛾子!” 铁头应一声,转身去召集手下。 韩王世子见乞丐们都跑没影了,阴狠地眼光扫一眼许梁,随即摆出和气地笑容,朝左右宾客拱手道:“现在没热闹看了,诸位可以进府去了,新娘子要落轿啦!” 乐声再次响起,许府正门大开,许梁引着迎亲的队伍再次起程,顺利进了许府,大红花轿抬进了二堂,自有安排好的下人们接应。 许梁送到二堂门口,便折回前院,帮着招呼客人。 梁军中的领兵将军们陆续赶到了,围坐了两桌在那吆喝着扯闲篇。许梁朝就座的宾客们打量眼,见韩王世子与镇原知县史俊生坐到了一块,不久,安东中卫的叶延庆和黄子仁也跟着坐到了一桌,几个人颇为熟稔地谈笑风生。 平凉同知陆一发和推官黄道周,泾州知县林家络等几名与许梁交好的就文官凑了一桌。见了许梁过来,黄道周等人起身恭贺一番,许梁正浅笑吟吟地招呼着,忽听得一声爽朗的笑声:“啊哈,国忠老弟,恭喜恭喜哪,本官有事担搁,来迟一步啦。” 许梁头皮一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艰难地转头,朝穿过酒席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的陕西参政洪承畴讪笑道:“娶个小老婆而已,哪敢劳动洪大人大驾,洪大人亲临寒舍,实在是令许府蓬筚生辉哪……”(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六十五章 婚宴大醉 “哎,国忠老弟说这话就见外了。”陕西参政洪承畴走到跟前,亲切地拍着许梁的肩,一脸羡慕地道:“国忠今日双喜临门,本官即便是再忙,也该来道贺一番的。” 洪承畴左一个国忠,右一个国忠,叫得那个一个顺嘴,亲切哪。许梁听得尽管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在这种场合下,也只得挤着笑脸小心应付着。将洪承畴引到黄道周那桌就坐,又陪着聊了会闲话。 平凉推官黄道周一脸惊奇地问道:“大人,下官一直不清楚大人的表字是什么,今日洪大人说出来,下官等人才明白。大人取国忠二字,可见志向高远哪。” 许梁脸色僵硬了些,朝洪承畴一扭嘴,轻哼道:“这字是洪大人给取的……我想不要都不行。” “呃?”黄道周噎了噎,怪异地看眼洪承畴。 洪承畴乐呵呵地又朝许梁笑道:“国忠哪,三边总督武之望大人听说你今天娶亲,他有事脱不开身,让本官替他带了份贺礼,礼单已经交给府门口的管事了。” 许梁顿时露出感激不已的神色,连连拱手道:“总督大人太客气了。” ︾, 随着选定的时辰到来,在铁四爷的主持下,许梁与两位新娘子的拜堂成亲大礼按时进行。在众多宾客的或是羡慕,或是惊艳,或是感叹的目光注视下,许梁两手拉着红绸带,一端牵着戴莺莺,一端牵着楼仙儿,在司仪的指挥下,顺利走完拜堂的戏码。将两位新娘子送回新房内,许梁刚转身,梁军中的邢中山,龙峰,万文山。司马求道等军中将领便每人端了满满一杯酒拥上前来,起哄着要敬新郎官一杯。 许梁挨不过众将领的热情劝酒,连干了好几杯将众将打发回去。刚找到椅子坐下,那一桌子文官们又挨个凑到许梁面前,口中说着“许大人双喜临门,艳福不浅。这杯下官干了,您随意……”说完,不待许梁有所表示,仰起脖子一口闷了。 许梁又岂是那种好意思随意的人,没办法。苦着脸色又喝了好几杯。 一轮酒席下来,许梁杯子就没空过,到后面,许梁看到那晃晃荡荡的酒水眼睛就发直。最后陕西参政洪承畴见许梁已经醉意深重,坐在椅子上都晃悠了,起身将又一拨的劝酒的挡了回去。 “许大人已要到量了,各位就不要再劝了。新房里两位新婚夫人还等着呢,你们把许大人灌醉了。叫人家许大人晚上如何与新夫人洞房?”洪参政义正严辞地说道。 满院子当官的,就数洪参政品级职位最高了,洪参政发了话。便顺利将许梁解救出来,没人敢再上前。 许梁见状顿时感动得眼泪稀里哗啦。迷离着两只醉眼,瞅着洪参政道:“还是洪大人心疼下官哪……不像那些浑蛋,尽知道敬酒,还这么多人轮着对付我一个!” 洪参政呵呵一笑,道:“谁让国忠你今天是新郎官呢。还一下子娶了两位貌美如花的新夫人,他们这是嫉妒哪。来。国忠哪,本官看你喝得也差不多了。旁人就不必敬了,本官这杯,你得喝了!” “……” 一场婚宴下来,许梁光荣地醉倒了。被下人们扶到大夫人冯素琴的房间,又是敷热毛巾,又是灌酸菜水,折腾到半下午,许梁吐了好几回,将肚里那为数不多食物吐了个一干二净,这才沉沉睡去。 冯素琴见了,顿时哭笑不得。待得夜幕降临,冯素琴见许梁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看了看天色,想到另两间新房里还有刚过门的新婚夫人在等着许梁前去揭红盖头呢,许梁这般睡着了算怎么回事?若不叫醒他,估计许梁能呼呼睡到第二天去。 没办法,冯素琴只好将许梁使劲摇醒。 许梁醒来时,只感到头痛欲裂,睁着迷茫的两眼茫然四顾,待看清了自己是在冯素琴房内,放下心来,倒头又要躺回去。 冯素琴见状,连忙拉住了他,嗔怪道:“相公,快别睡了!你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办完呢?” “嗯?别吵我,让我再眯一会,头痛死了,有什么根紧事明儿再说吧。”许梁有气无力地摆手道。 “不成哪,这件事非比寻常,非得今晚办了不可。”冯素琴哭笑不得地叫道,又用力将许梁拉着坐了起来。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啊?”许梁不耐烦的问道。 “嗯?”冯素琴伸手摸着许梁的额头,试探了下,感觉也不怎么烫手,便惊奇地叫道:“相公你不是吧,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就忘了?” “什么日子?”许梁脑中一片空白,愣愣地问道:“咱俩成亲纪念日?还没到吧?” 冯素琴顿时无语地抚着额头,看来相公这回真是醉得不轻,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冯素琴嗔怪地叫道:“今天是相公你迎娶戴莺莺和楼仙儿过门的日子!人家两位妹妹还在新房里等着你去揭盖头呢!” 许梁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仔细在空白的脑中回想一阵,总算记起这档子事情来。猛地坐直了身子,看着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色,急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酉时了。”冯素琴道。 许梁三两下套了件外套,边朝外走边问道:“那些吃酒的人散了吗?” 冯素琴道:“大部分都散了,前厅还有邢中山等几个梁军将军还在。洪大人在你睡着的时候就走了。”又催促道:“相公先别管这些了,快去新房里吧,这会两位新娘子该等急了。” 许梁惶急地点头。转而出来,顺着走廊朝安置的新房方向走,迎面便碰见大丫环春儿领着四名提了食盒的丫环走来,春儿见了许梁,掩嘴轻笑道:“婢子见过老爷。老老爷睡得可好?” 许梁尴尬地唔了声,摆摆手,看了看方向,决定先去戴莺莺房里。走了一阵,忽见春儿领着那四名丫环紧跟在自己身后,看方向也是要去戴莺莺房内。 许梁咦了一声,叫道:“春儿,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春儿笑道:“大夫人吩咐了,新过门的戴夫人和楼夫人自午拜堂之后一直粒米未进,大夫人怕两位新夫人饿着,特意让婢子带点点心过去。眼下婢子正要去戴夫夫房里。呃,老爷这也是去戴夫人那么?” 许梁顿时翻了个白眼,暗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现在走的这条路,除了去戴莺莺房里,还能去哪? 许梁尴尬地领着春儿等人推门进了戴莺莺的房里,抬眼见戴莺莺头顶着块红色的织锦盖头,挺直了身子端坐着。盖头的边抖动了几下,兴许是让风给吹的。 许梁见状感到十分愧疚,自己大醉,睡了快一个下午,却累得戴莺莺不得好好休息,一动不动地顶着红盖头一整天,连口水都没法喝。 真是对不住啊,但愿戴莺莺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那么多,否则,她要是发起飚来,许梁自认是吃不住她的。那什么,许梁的功夫还是戴莺莺教的,论拳脚功夫,许梁还是很有自知之明。 许梁讪讪地笑两声,搓着双手道:“莺莺啊,那个,相公来晚了,你别见怪啊。我这就过来把那盖头揭了啊?” 说着,许梁便伸着微微颤抖的手,小心地靠近,正要一把揭了。 “慢!”大丫环春儿急叫道。 “怎么?”许梁吓得手一抖,不由得脸色一黑,朝春儿叫道:“又怎么了?” 春儿走到床边,取来杆称杆,放到许梁手上,吃吃笑道:“老爷,你醉糊涂了吗?揭盖头哪能直接用手的。得用称杆。” 许梁脸色一黑,讪讪地一把接过那称杆,黑着脸叫道:“你家老爷怎么可能忘了!哎,你们几个还在房里磨磨蹭蹭的做什么?摆个点心要这么久吗?弄完了赶紧走!” 春儿吃吃轻笑,撇了撇嘴,领着四名丫环飞快地出了房门,又将房门关上了。 房内就剩下许梁和戴莺莺两个人,大红的烛光印照下,整个房间都被反射出一种温馨的红色。 许梁尴尬地嘿嘿笑两声,捏起称杆,对着戴莺莺头上那织绵盖头挑去。 “等一下!” 忽的,盖头下的戴莺莺出声叫道。 “嗯?”许梁又惊了一下,手一抖,称杆往上一弹,便将那织锦盖头挑飞起来,斜斜地落到地上。 许梁定盯朝戴莺莺看去,只见戴莺莺满脸通红,娇艳欲滴,娇羞得紧,看上去羞羞涩涩,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许梁见状心中喜爱无比,正要上前将眼前的俏佳人抱在怀里,忽见戴莺莺腮邦子快速地嚼动几下,随即喉咙一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许梁惊疑地再仔细一看,隐约见戴莺莺涂了胭脂红的唇边尚留着几粒饼干碎渣子,许梁顿时恍然大悟,指着戴莺莺叫道:“原来你在偷吃东西!”(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六十六章 痛苦的洞房之夜 戴莺莺脸色一红,飞速地咽下最后一口饼干,抹干净嘴边,扭怩地道:“我都快饿扁了,不让走,不让动的,还不许人家吃点东西吗!” 许梁嘿嘿一阵笑,挠头道:“抱歉,抱歉,我的错。那啥,都怪宴席上兄弟们太热情了……我不喝都不成,醉了一下午。” 戴莺莺嗔怒地瞪了许梁一眼,忽然问道:“这么说你酒醒后第一个来我房间?” “是啊,”许梁奇怪地点头道:“我一起来看天色都黑了,便匆匆地过来啦,怎么了?” 戴莺莺轻吁口气,自语道:“这还差不多。” 许梁愣了愣,便扶着戴莺莺起身道:“饿坏了吧,走走,咱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 戴莺莺也真是饿坏了,闻言急忙起身,三两下除去了头上的凤冠,走到桌前,坐下抓了呈上的点心就吃,光从吃相上看,实在是很没有风度。 许梁轻轻摇头,也从小碟子中挑了几块糕点尝了尝。由于本身刚酒醒,也没什么胃口,吃了两三块,便不想动手了。停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笑吟吟地欣赏着戴莺莺风卷残般的吃相。 ∏∟, 忽的许梁惊奇地看着她,只见戴莺莺很快扫光了面前的点心,略为不满地看着空空的四个小碟子,探手入怀里,一会掏出个撕了一小半的烧饼出来,放到嘴里,大口啃了起来,啃了一会,才想起对面还坐着许梁,猛地抬头仰着鼓鼓地腮帮子朝许梁尴尬地笑,又将手中的烧饼朝许梁挥了挥。口齿不清地问道:“你……要不?” 许梁好笑地摇头,道:“你吃罢,我不饿。” 待戴莺莺很快地将一个烧饼吃完,许梁便笑道:“想不到你身上藏的东西倒挺多。” 戴莺莺不好意思地道:“临出门的时候侍候我着装的大娘便告我说成亲特麻烦,要我随身带点吃的。有备无患。想不到到了府上,果真不出所料,要不是我身上还带着干粮,这一整天的非饿晕不可。” 许梁哈哈大笑。 待闲坐一阵,许梁惦记着还有楼仙儿房里要走一趟,便道:“那莺莺你先歇着。相公我还得到仙儿房里去一回。” 戴莺莺听了,不情愿地起身,忽说道:“相公,要不妾身给你跳支舞吧?” “啥?”许梁愣了,迟疑着道:“你……还会跳舞?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改天我抽时间专门欣赏,仙儿该等急了。” 戴莺莺坚持道:“不嘛,就一会就好。我特意学了一支舞,就为了今晚跳给相公你看的。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说罢,戴莺莺急急地脱去身上的新娘装,身上的惊人典线渐渐呈现。 许梁看得猛咽口水,暗道难不成莺莺要给自己个天大的惊喜,新婚之夜跳脱衣舞?这。这真没看出来,戴莺莺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想不到关键时候这么放得开。这该是怎样的一个惊喜? 许梁随即发现自己想歪了,戴莺莺身上的新娘装褪去之后,里面是一身湖水绿的长裙,腰上缠着红丝带,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了跳舞用的。 戴莺莺解开丝带,执在手中。回头朝许梁嫣然一笑,轻踏步子。开始翩翩起舞。只见她手中的红丝带如同有灵性一般,随着戴莺莺的舞姿上下飘扬。如流动的红云绕在戴莺莺身旁一尺宽的半空中……看那流畅的红丝线,想不到戴莺莺不但武功高强,连舞也跳得这么好。 许梁看得啧啧有声,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盯着那绷紧了,盈盈一握的浑圆腰身,口水不知不觉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想着,今晚,就在今晚,这具美妙绝伦的身子即将属于自己…… 紧接着,戴莺莺越舞越快,渐渐有破空之声,许梁从臆想中回过神来,细看一眼戴莺莺,又是吃了一惊,只见此时戴莺莺舞风大变,原本轻柔,曼妙的舞姿竟带着杀伐之气,看她凌空的一腿带着风势,方向正是寻常人的面门位,再看她手中红丝带猛的朝前一抖,丝带直击出去,“哈!”她,她竟然还轻喝一声? 随后,戴莺莺猛的跃起,在屋内半空中一自利落的翻身,“呀!”的一声,丝带化作长刀,直斩入地面,啪的一声脆响! 戴莺莺满意地抽回红丝带,做了个刀法的收手式,扭头朝许梁看去,期期艾艾地道:“怎么样?” 许梁嘴巴张得大大的,闻言右手自下巴处往上一托,木然地点头,讪讪地道:“这……就是你特意准备的舞蹈?很……好……” 戴莺莺听了,顿时眉开眼笑,靠到许梁身边,轻声问道:“妾身刚刚的舞姿,比之楼仙儿当年在杏花楼给相公跳的舞如何?” 许梁听了一愣,暗自撇嘴,就你那耍大刀似的舞蹈,怎能与楼仙儿仙子谪尘般的舞姿相比?许梁看着戴莺莺期待的眼神,吞了口口水,违心地夸赞道:“那个……旁的不说,单从气势上讲,莺莺你的就比仙儿的强上太多,两者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戴莺莺听了,难得地羞红了脸,随即痛快地朝许梁摆手道:“行了,我这边没事了,你去仙儿那吧!” 许梁诶了声,起身朝外走,刚打开房门,迎面便见楼仙儿撅着嘴气鼓鼓地站在房门外,身上的新娘子礼服和头饰早卸掉了。 “呀?仙儿你怎么站在门外边?”许梁讶异地问道。 “哼,仙儿命苦,嫁给许家一整天,没人问也没人理。”楼仙儿幽幽地道。说罢,楼仙儿抬脚就进了房内。 屋内原本浅笑吟吟的戴莺莺猛的脸色一变,柳眉倒竖,怒喝道:“楼仙儿,这是我的房间,谁让你进来的?” 楼仙儿立马回嘴骂道:“你还好意思提?你也太欺负人了,相公可不是你一人的,凭什么就兴你霸着相公一整天!连我那屋去都不让去看一眼?” “你?你胡说什么!”戴莺莺又气又怒。 许梁见双方甫一照面便剑拔驽张,看形势发展下去有大打出手的趋势,连忙插到两女中间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小声些,外边还有客人呢。” “哼!”楼仙儿怒哼一声,却也将声音放小了些,怒目瞪着戴莺莺。 “仙儿你这可就误会莺莺了,”许梁急忙解释道:“相公这么晚来,实在是因为白天醉得不轻,睡到天黑才醒来。我这就正要动身去的你房里,你便来了么。嘿嘿,一整天没吃东西,想必早饿坏了吧,要不到你房内去用点点心什么的?莺莺也累了一天了,咱们让她歇息一会?” 楼仙儿瞟了眼戴莺莺,又媚眼如丝地对着许梁道:“不必了,仙儿早叫人端了点心过来,就在戴姐姐这房中吃点吧,也好让相公早些歇息。” “啊,好……”许梁道,又不放心地看向戴莺莺,戴莺莺撇着嘴,瞪着楼仙儿不吭声。 楼仙儿朝屋外一招手,便见楼仙儿房中侍候的丫环提着食盒进来,将食盒内的点心摆到小圆桌上,放好了急忙躬身退出去。 许梁不由得暗赞这小丫环真机灵,知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来,相公,快尝尝仙儿特意为你准备的桂花糕。”楼仙儿轻笑着,用玉葱似的手指捏着块糕点放到许梁嘴边。 许梁尴尬地吃了,待楼仙儿又要捏第二块的时候,许梁忙摆手道:“仙儿啊,相公吃过了,饱了,吃不下了。” 楼仙儿略为失望,又娇声道:“那相公你喂仙儿吃……” 许梁为难地看着脸色已经很黑的戴莺莺,道:“这不太好吧,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相公喂……” “不嘛,仙儿就要你喂着才吃得香嘛。”楼仙儿嗲声嗔道。 啪!戴莺莺重重地一拍桌子,将桌上四碟点心震得弹了起来,有几块落到碟子外边,戴莺莺朝楼仙儿怒喝道:“收起你那娇滴滴的恶心样!要吃敢紧吃,吃完赶紧走!” 楼仙儿看着散落的点心,尖叫道:“你凶什么凶!相公!你看她!” 许梁连忙劝道:“别吵,别叫,外边还有客人呢!仙儿,你别闹了,吃完了我陪你回去吧。” “谁说我要回去了?”楼仙儿奇怪地道:“今晚我就住这了,跟你们一块睡!” 话音未落,戴莺莺暴怒喝道:“什么!不行!” 许梁连连劝道:“冷静,冷静!小声些……外边有人……” …… 当晚,许梁躺在香喷喷的锦塌上,看看枕着自己左胳臂的戴莺莺,又看看枕着自己右胳臂的楼仙儿,见两女都深情地看着自己,朝两女回了个温暖的笑容,内心里泪流满面,我的洞房花烛夜啊!(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六十七章 神龟展翅 第二天许梁醒得比谁都早,悄悄抽回了早已酸麻的手臂,蹑手蹑脚地起身,套了件外套便出了房门,在院子使劲甩动着两只手臂。 早晨起夜的下人乍见到这么早起来的许梁,惊异地朝许梁见礼问好,狐疑着忙自己的事情,又回头看两眼许梁,再百思不得其解地走了。 待得戴莺莺和楼仙儿两位新过门的夫人起来,各自在自己房间里梳妆打扮一番,联袂去向许府正室夫人冯素琴奉茶见礼。 然后许梁一家子做着用早餐,戴莺莺和楼仙儿两人你夹一块,我夹一块地朝许梁碗里填早点,不一会许梁碗里就装不下了。 许梁瞪圆了两眼,放下筷子,呵欠连天地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罢。” 冯素琴见状关切地问道:“相公,可是昨夜没睡好?妾身看你眼圈都黑了。” 许梁哀叹一声,暗道我是根本就没睡好不好……轻咳两声,瞪着楼仙儿和戴莺莺道:“昨天实在是醉得太利害了,到今天头还有点疼。” “哦,”冯素琴点点头,“那相公今日该不去府衙了罢,好生休息才是。” 《, 许梁摆手道:“不去了。一会还要陪戴莺莺回戴府去。” 戴莺莺闻言,便得意地瞟楼仙儿一眼。 饭后,戴莺莺跟着冯素琴到仓库去挑选礼品,许梁与楼仙儿在前院等着下人们备好马车。 许府管家铁头鬼鬼祟祟地凑上前来,将许梁拉离了楼仙儿一段距离,遮遮掩掩地将手中一个折好的小纸包塞到许梁手里。 许梁奇怪地问道:“这什么东西?” 铁头脸色微红,凑到许梁耳边小声地道:“少爷。这玩艺叫神龟展翅,是阿铁一早特意跑到回春堂里找那老中医要来的,据说只要在茶里放上指甲尖那么一丁点,便能让人大展雄风,一夜七次八次不成问题。” 许梁顿时明白这纸包里面是什么东西。暗道还是古代好啊。纯中药配方,不添加任何添加剂,关键是药效还这么好!好东西啊! 许梁赶忙一把揣到怀里,暗想着找机会得试一试,看是不是真有铁头说的那么神。 随即许梁感到一丝不对劲,拉过铁头问道:“好端端的。阿铁你弄这什么神龟展翅给我做什么?” 铁头难为情地看着许梁,满是安慰地小声说道:“少爷,这也没什么丢人的,我都向老中医打听过了,这世上有那么一小部分男人。是生下来天生就不怎么行,命中注定的,怪不得他本人。”说着又挤眉弄眼地道:“少爷你就放心地用吧,这事除了阿铁和那回春堂的老中医,谁都不知道。” 许梁听得就更迷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好端端的用这个干吗?哪个王八蛋造谣说老子不行了?” 铁头还当许梁不好意思,用理解地眼神看着许梁,又看眼一脸狐疑地看过来的楼仙儿。将许梁拉远了些,小声说道:“少爷,我铁头对你可一直是忠心耿耿。少爷你就别瞒我了!一早那阿宽就跟我说了,说亲眼看见少爷大半夜地就起来了,在院子里使劲地甩手臂……你说你洞房之夜都沦落到要靠手的地步了,又何必瞒着我呢?老中医说了,只要坚持用他的药,就算原本是条鼻涕虫。也能恢复成降妖伏磨的金刚杵!” 许梁听得脸色越来越黑,渐有怒火暴发地迹像。铁头看得急忙说一声:“那个……我突然想起来外边还有点事。我先忙去了……”说着,一阵风似地溜出门去。 许梁看着铁头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想起那个看见自己甩手臂的那个家丁阿宽,暗骂这小子惊惊诈诈,不明白事实真相的情况下就到处造谣说许梁不行,实在是可恨!似这等守不住密秘的家丁绝不能在府里留,须尽早清离出许府。 楼仙儿走上前来,疑惑地问道:“相公,怎么了?铁头跟你说什么了?” 许梁哭笑不得地道:“没什么。阿铁刚刚说隔壁老刘头家的公猪昨夜居然下了一窝小猪仔,铁头赶着去凑热闹去了。” “啊?真的?我也去看看!”楼仙儿惊讶地叫道,一手提了裙摆便朝府门外跑。将到门边上,楼仙儿停住脚,讪讪地又走了回来,朝许梁嗔怒道:“相公你又在骗人,哪有公猪生猪仔的……” 许梁哈哈直笑。 过了会,戴莺莺等准备妥当,许梁便与她上了马车,前往平凉游击将军戴风府上,算是回门探亲。 半道上知府衙门的衙役追过来,恭恭敬敬地请示道:“大人,府台大人召集各位大人们在府衙大堂开会议事,请大人移步过去。” 许梁一手伸出马车窗外,摆手道:“回去转告府台大人,就说本官赶着去拜访老泰山,没时间赶去议事。” “是。”衙役不敢多说多问,苦着脸色回衙禀报。 平凉知府衙门大堂里,平凉府治下除了平凉同知许梁外各地官员都到齐了,平凉知府张凤奇,端坐上首,斜眼打量着左首空着的坐椅,沉着脸色等着座椅的主人到来。 不久,派出去传话的衙役将许梁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张知府。张知府挥退了衙役,脸色就更难看了,朝堂下坐着的一众官员们道:“许同知因故缺席,便不等他了,现在开会。” 堂中众官员听了,脸色各异,有恍然的,有惊讶的,也有愤慨的。然而不管是谁,都没敢当即站出来说许同知的不是。 他们犹还记得,新任的固原知州陆澄源就因为在会上顶撞了许大人,结果被许大人命人生生赶出了知府衙门,丢尽了颜面,一时沦沦为陕西官场的大笑话。而陆知州愤而告到朝庭,非但未能伤到许梁分毫,反倒引来崇祯皇帝一顿斥责。至今,陆知州每每到知府衙门开会,都沉着脸一言不发。 深刻的教训摆在眼前,谁还敢自讨苦吃? 平凉知府张凤奇对许梁也是无可奈何,尽管许梁一再表现得不尊重他这个顶头上司,然而张知府却不能发脾气。究其原因,便是因为许梁掌到兵权,大半个平凉府都在梁军的掌控之中,若是张知府把许梁逼得太紧,万一惹毛了这个愣头青,在某个月夜风高之夜,突然有一群来路不明的强人杀进知府衙门,将睡梦中的张知府给咔嚓了,这种事情,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是以,尽管许梁极其不配合,张知府却不能不硬着头皮开这个会。距离平凉收复,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来,由于平凉府内的人事更迭,军队调防,等等原因,朝庭未对仍占领着华亭,灵台,庄浪,隆德,静宁等地的流贼动用一兵一卒。上一回被梁军打残了的流贼又有了死恢复燃的迹像,据张知府派出的探子回报,各地驻守的流贼总兵力不下于七万人,其中最大的一支流贼队伍,便是驻守华亭和灵台的李家军,据说原本的首领是四小姐李庭,如今换了她的外公,人称李心贝的人。这李心贝自幕后走上前台之后倒也有些手段,连拉带打,很快就将王左桂和神一魁给压了下去,稳坐了流贼的大首领的宝座。而且这李心贝还在日夜操练兵马,随时准备反攻。 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官军要是再不出动将李家军镇压下去,过不了多久,又有流贼大军兵临平凉城下了。 这次会议的议题便是商量着怎么出兵华亭,围剿李家军。 然而这次会议,仍然由于平凉同知许梁许大人的缺席,没开出什么结果。 会议的规格是极高的,议题也是明确的,连进攻方案也是清晰的,然而,负责进攻的兵力是不太确定的。除了安东中卫指挥同知黄子仁率领的一千多卫所兵,加上固原州游击将军李英率领的两千多兵外,梁军出动多少兵马,由哪位将军领兵,鬼才知道! 会议开出这么个不是结果的结果,张知府觉得异常憋屈和无奈,他朝平凉推官黄道周苦涩地道:“黄大人,咳咳,会后还得有劳你亲自到许府跑一趟,问问许同知的态度,确定由哪路梁军出兵。” “是,下官遵命。”平凉推官黄道周淡淡地道。 “散了吧。” 张知府耷拉着脑袋往府衙后院走,镇原知县史俊生在身后招手叫道:“府台大人,请留步。” 张知府回头见是史知县,灰败地脸上挤出点笑意,“原来是史知县哪。史知县唤本府有何事?” 应当说,张知府对镇原知县史俊生的印像还是挺不错的。自张凤奇升任平凉知府后,原本许梁一系的官员对张凤奇都冷淡得很,数来数去也只有这镇原知县史俊生和那个从工部主事升上来的固原知州陆澄源对他这个正四品的平凉知府比较尊敬。而这两个人,无一例外,都是许梁讨厌的人。 史知县走近了张知府身边,陪着笑脸道:“府台,您什么时候有空,韩王世子朱子健回到平凉有些时日了,一直想邀府台出去坐坐,世子他向下官打听了好几回,下官不好推托,便冒昧地问一句……”(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世子的谗言 张知府直到坐到平凉城里最气派的酒店的雅间内,旁边由韩王世子朱子健,镇原知县史俊生等人陪着,满满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肉香四溢,房内一名面罩轻纱的貌美女子端坐一角,窈窕身姿,琴音醉人……听着久违的恭维话语,张知府此刻才总算找回些正四品红袍高官的感觉。 如果斜对面不坐着位脸上刀疤深重,模样吓人的凶猛汉子的话,这感觉就更完美了。 酒席的气氛非常好。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韩王世子身旁坐着的那名叫高子林的中年文士便轻笑着探寻地问道:“府台,在下听说白天的会议,平凉同知许大人又缺席了?” 张知府听得脸色微沉,轻唔了一声,道:“是啊,许大人新婚燕尔,要晚些时候回府衙办理公务,这些情况,本府是理解的。” “哦!”高子林长哦一声,惭愧地轻笑道:“原来是这样。在下还误以为许大人只顾着自己纳妾娶亲,不顾平凉百姓的死活呢。” “子林兄言重了,言重了哈。”张知府未曾接话,镇原知县史俊生摆手,目光在张知府身上停留片刻,道:“咱们许大人怎会是那种↗,人?许大人一心为公,忧国忧民,这在平凉城里那可是从所周知的事情。平凉和崇信,可都是在许大人手下收复回来的。” 韩王世子指着史知县朝张知府笑道:“看看,史大人可真会替上官说话。府台大人手下有如此回护上官的属下,真是让人羡慕啊。” 张知府轻笑,听得出来史知县与韩王府的关系不浅。附合着点头赞许地道:“史知县不错。” 韩王世子又意味深长地道:“方才史大人说得不错,许同知倒底是曾经在流贼手中收复了平凉和崇信两城的功臣,子林兄方才的话实在有些偏见,当罚酒一杯。” 高子林笑道:“好,在下认罚。”说罢滋溜一声。一口喝了一杯。 “不过……”韩王世子道:“本世子如果记忆不差的话,许大人手下过万梁军,自从收复平凉和崇信后,特别是在府台大人上任以后,梁军上下可鲜有作为啊?嘿嘿,眼看着流贼越聚越多。府台大人急得火烧眉毛,许大人还有闲心思娶亲纳妾?如此说起来,咱们的这位许大人也未必将心思全用在为国为民上面哪?” “可不是么?”镇原知县史俊生紧接着韩王世子的话尾又添了把火,拍着桌角恨恨地道:“下官到了这镇原县,多少算看出来了。这许大人能力是有的,就是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些,几次府衙议事缺席不说,动不动便当着府台大人的面摆脸色。上次固原知州陆大人只是在堂上站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惹得许大人不快,竟让许大人命人把陆大人赶出了府衙!还有追缴拖欠粮银一事,许大人竟然提出来个二十年的追缴方案,呵。二十年后,咱们到时候在哪都不知道呢,他这不是存心糊弄朝庭嘛!” 张知府听了。想起自己上任平凉知府以来,许梁的一贯不合作,脸色便难看起来。轻叹一声,道:“许梁他手握重兵,又有功于朝庭,平日做事难免有些脾气……唉。不提他了,来。世子,本府敬您一杯。” 韩王世子笑吟吟地陪着张知府喝了一杯。见张知府脸上怏怏的,十分不痛快,便朝高子林使了个眼色。 高子林便卟嗤一声,突然笑了出来。 “子林兄何故发笑?”史知县很会演戏,见状立马配合地问道。 高子林掩嘴摇头笑道:“在下刚想到个十分好笑的事情,一时没忍住,这才失笑出声,倒叫诸位大人见笑了。” 张知府听了,闷闷地品着菜肴,并没有出声询问的意思。韩王世子见状,只得亲自上马,将话题引出来,便好奇地问道:“哦?子林兄又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说出来让大伙都听听。该不会又是哪座楼里的头牌跟个小白脸跑了吧?” 史知县等人便配合地大笑,张知府也跟着失笑几声,探询地看着高子林。 “哈哈,当然不是。”高子林笑道:“在下是听说咱们这位同知大人前不久还特意取了个国忠的表字?”他摇头晃脑地含叨着,“国忠国忠,为国而尽忠。在下想着许梁他取国忠二字,所作所为却……咳咳,未免有些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味道,是以发笑。” 张知府原本稍有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沉着脸色不说话,良久,张知府抬头看着韩王世子,正色问道:“世子今日盛情相请,有什么话就请直言罢。”经过这一顿谈笑,张凤奇要是再听不出来韩王世子和史知县等人话中有话,他这十几年的官儿算是白当了。 韩王世子见状,沉吟了会,摆出推心置腹的神色,朝张知府道:“府台,说出来也不怕府台笑话,本世子与那许国忠,啊呸!与那许梁也是早有过节!本世子回到平凉这么多天早就听说这许梁在平凉知府衙门里无法无天,连道都是横着走的,根本就没把您这位平凉知府放在眼里!” “哼!”张知府轻哼一声,脸上也很气愤。 韩王世子接着说道:“本世子就是见不得许梁这副臭德性!也替府台大人你鸣不平!想府台大人您可是平凉府的正印官,堂堂朝庭正四品的大官儿,岂能任由一个二十岁不到的黄口小儿骑在头上拉屎撒尿!” 砰!张知府猛地一拍桌子,将那低头抚琴的女子惊得琴音一乱。张知府脸色铁青,愤愤地骂道:“许梁欺我太甚,终有一日,本府必将所受之辱百倍奉还!” “府台大人有志气!是条汉子!”韩王世子听得连忙竖起大拇指,连声赞叹道。 高子林和史俊生也紧跟着奉承着。 张知府听得顿觉得胆气儿一壮,胸中似有烈火在烧,估计再来碗烧酒壮壮胆色便敢撸袖子杀上许府去找找许梁单挑! 然而这烘烘的火气也仅仅是持续了那么一小会儿便自动熄灭了。张知府垮下肩膀,很是屈辱和无奈地看着韩王世子等人,叹气道:“可恨本府眼下收复平凉失地还要借助梁军的兵力,暂时还奈何他不得……” 韩王世子暗道声可惜,眼看着就便忽悠得让张凤奇与许梁反目成仇了,没成想这张凤奇到底是个软蛋儿,关键时候硬不起来。想了会,韩王世子讶异无比地问道:“府台说得哪里话?府台大人乃朝庭重臣,地方大吏,只要登高一呼,有的是可用的兵马,何以非得借助梁军的那点人马?” 张知府摇头苦笑道:“世子还是不了解平凉府的情况哪,平凉府库的那点存银,连发官员胥吏的俸银都十分勉强,哪里还有余量去招募兵马?” “嗨!府台大人你不早说!”韩王世子一脸恍然,痛惜地大叹道:“男人大丈夫,岂能让这些黄白之物自缚了手脚!府台大人库里缺银子,咱们韩王府多少还有些家底,多了拿不出来,十万八万的还是绰绰有余的!”说罢朝高子林道:“子林,明儿你便到府上取两万两银子出来,给府台大人送去。” “这如何使得?”张知府惊叫道,连连摆手:“本府怎么要世子的银子?那个……无功不受禄啊!” 韩王世子顿时一翻白眼,暗骂道,你个老混蛋还真当本世子是送银子贿赂你呢?本世子是要你去招兵买马,好与许梁对掐! 韩王世子摇头道:“府台见外了啊!本世子支援府台大人银两,乃是希望府台早日招募到听命于府台大人自己的兵马,杀一杀那个许梁的嚣张气焰!再者说,本世子还有求于府台大人你的。” 张知府听了,暗道原来韩王世子还是要求自己办事呢。顿时放下心来,想到那即将到手的两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顿时十分大方地道:“世子但有差谴,尽管道来。” 韩王世子一指那从头到尾低着头闷声喝酒吃菜的狰狞男子,道:“给府台大人介绍下,这位原本是咱们韩王府的侍卫统领赵永远,因为得罪了许梁,结果被害成现在这副样子!”(未完待续) ... ...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有骨气 张知府听了,略为打量眼赵永远,便偏过头去,皱眉说道:“这个许梁真是太过份了,有道是杀人不过头点地,怎能如此羞辱这位……呃,赵统领!” 韩王世子深以为然,气愤地道:“可不是嘛。如今赵统领脸上破了相,不宜再在韩王府担任侍卫统领要职了,本世子念赵统领对韩王府忠心不二,不忍亏待了他,便想替赵统领在军中谋个好差事。” 张知府呵呵笑道:“原来是这样。却不知世子需要本府做什么呢?” 韩王世子道:“府台原本便是固原州的知州,对固原州的驻军应当相当熟悉。本世子想请府台在固原游击将军李英面前递个话,将赵统领安排进游击将军门下去任职。” 张知府略一沉吟,道:“游击将军李英,本府倒也认识,只是交情不深,即便本府出面说情,赵统领到了军中怕也没有什么好差事。倒不如就在平凉的安东中卫中安排个差事稳妥些,那安东中卫叶延庆和同知黄子仁与本府都相当熟稔。” “万万不可!”韩王世子道。 “呃,这是为何?” “唉,府台大人4↗,有所不知。”韩王世子一脸沉重惋惜,道:“赵统领原本就与许梁有很深的过节,平凉城中认识赵统领的人不在少数,将赵统领放到安东中卫军中,万一被有心人发觉,让许梁知晓,横生枝节,反倒害了赵统领。为稳妥起见,还是放到固原州好些。” “……即如此,本府尽力而为吧。”张知府听了。沉吟着说道。 韩王世子道有声有劳了,便朝赵永远示意。赵永远沉稳地朝张知府道:“赵某感谢府台大人帮扶。大人大恩,赵某日后必有厚报。” “赵统领客气了!” 韩王世子见目的已达到,打起精神,重新调和起雅间内的气氛来。见张知府色眯眯地眼睛时不时的落到弹琴的蒙纱女子身上,便挤眉弄眼地轻笑道:“府台大人,此女名叫月香,乃是韩王府花费数年特意调教的艺伎,吹拉弹唱,色艺双馨。大人若是喜欢。晚些时候本世子差人将她送到府上,替大人揉肩捶腿,解解乏意如何?” 张知府听得十分意动,轻咳两声,吃吃笑道:“这……不太合适吧?”说着又瞄向那弹琴的女子。眼中的饥渴渐渐按捺不住地呈现出来。 韩王世子嘿嘿一笑。 …… 许梁自平凉游击将军戴风府上拜别了老泰山,回到西城门边的许府内,刚下马车,与戴莺莺往里走,边走边朝戴莺莺说道:“我看老爷子府上尽是些大头兵,连个得力的使唤丫环都没有,一会莺莺你在府里挑几名忠厚细心的丫环送过去。” “嗯,好。”戴莺莺双颊带着红晕。许梁第一次以女婿的身份上门,在戴风面前做足了贤婿的样子,让戴莺莺很是满意。 “莺莺你闲暇时候也多回去陪陪老爷子。他若得空也尽可以接他过府来住上三两日。”许梁又道。 戴莺莺俏巧地嗔了许梁一眼,道:“知道啦,啰嗦!” 许梁被说得摸着鼻尖,狡辩道:“这怎么能叫啰嗦呢?你相公我这是在向老岳父表达孝心,孝心懂不懂?” 戴莺莺轻哼一声,未做理会。 许府管家铁头听得许梁回府了。迎了上来,轻声对许梁说道:“少爷。探子回报,傍晚时分。张凤奇,史俊生和韩王世子朱子健在酒楼里饮酒。” 许梁怔了怔,边走边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铁头摇头道:“房间外面守卫甚严,咱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不过……他们离开的时候,探子发现了一个人。” “谁?” “韩王府侍卫统领赵永远。” 许梁大为惊异,道:“燕七传回的消息,不是说这小子早就死在北京郊外了吗?” 铁头迟疑着道:“燕掌柜传回的消息,只是说赵永远身受重伤,跌进河里,并没能确定他已经死了。如今看来,这赵永远只怕是逃过一劫了。” 许梁恍然道:“我想起来了,那日我在城门口看见的那人就是赵永远。”许梁咬着牙关,嘿嘿冷笑道:“这小子倒真命大,居然还没死透!” 说罢,许梁朝铁头吩咐道:“安排人盯紧了他,找机会做掉他!” 铁头惊异地道:“赵永远现在跟韩王世子在一块,动他必然会惊动朱子健。要不先缓一缓,待他落单了再动手?” 许梁摇头,眼里闪着冷酷的光芒,狠声说道:“咱们想杀他却没杀成。赵永远现在定是恨我入骨。这等不死不休的局面毫无调和的余地,尽早解决他,也好让我早日睡个安稳觉。” “是,阿铁明白了。”铁头沉声道。 两人回到许梁的书房里,许梁翻看一阵放到桌上的公函信件,铁头道:“对了,上午的时候,黄道周来府上找你,看样子是有要事禀报。” 许梁轻嗯一声,笑道:“多半是白天张知府开会议事的事情。” 正说着,便有下人来报,平凉推官黄道周求见。 许梁呵呵说道:“说曹操,曹操便到了。”感觉房内暗淡了些,便让人眯燃了屋内的油灯。 不一会,平凉推官黄道周便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朝许梁见礼过后,便将上午开会的情况向许梁禀报一回。 许梁微闭了两眼靠在长椅上静静地听着。沉思一会,才睁眼说道:“要梁军出兵也不是不可以,但得有两个条件。” “大人请讲。” “其一,这次进攻的城池目标得改一改,华亭不好打,先打灵台。”许梁徐徐说道:“我听说如今平凉府内实力最强的一股流贼便是李家军了,那四小姐李庭别看她是女流之辈,却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狠角色,心机城府比之那什么王左桂,神一魁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泥腿子强上不只一点半点。没有必胜的把握之前,少招惹她。” 黄推官惊疑地看着许梁,道:“大人所有不知,现在李家军的首领已经不是那四小姐李庭了,而是换了她的外公李心贝,这李心贝也是个了不得的狠人……” “等等,”许梁打断黄道周道:“这李心贝又是打哪冒出来的人物?” “大人,”黄道周只当许梁并不清楚李家军的内情,便耐心地解释道:“这李心贝原本是李庭的外公,一直在四小姐李庭的身后出谋划策,如今撕破了伪装走到明处来了。” “四小姐李庭到底有几个外公?”许梁皱眉问道,暗想李庭的外公不是人称督公的魏忠贤吗? “呵呵,据说四小姐李庭就只有李心贝这一个外公。”黄道周笑道。 “不对吧?”许梁起身肯定地说道,“李庭的外公不应该是……”魏忠贤三字已经跑到了许梁喉咙边上,他猛地醒悟过来,魏忠贤,李心贝?嘿嘿,好个魏忠贤,竟然玩起了文字把戏,他以为换回了本姓,将名字取了下半部分便能瞒天过海了吗?幼稚!有我许梁在,无论怎么伪装,都难逃老子的法眼! 许梁畅快的哈哈大笑,笑得黄道周和铁头莫名其妙。 “大人,你笑什么?”黄推官不由问道。 “没什么!”许梁摆手道:“刚说了第一条,现在说第二条,那便是收复的城池,必须得由梁军驻守。这两条,黄大人尽快回去转告张凤奇,他若同意,咱们便依约出兵,助他一臂之力。” “是!”黄推官点点头,急匆匆地又走了。 待到次日一早,黄推官再次来到许府里,向许梁回报了平凉知府张凤奇的态度。 令许梁和黄道周都大跌眼镜的是,张知府听了许梁的两个条件之后,想也没想,一口回绝了。 “有骨气!”许梁错愕之下,讥讽道。(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七十章 张知府出兵 两万两亮晃晃的银票子摆到张知府面前,张知府顿时便觉得腰杆子直了不少。美滋滋地正数着钱,平凉推官黄道周便打外面进来,淡淡地见礼,淡淡地回复许梁昨天提出的两个出兵条件。 张知府抽屉里压着厚厚一叠子银票子,闻言悖然大怒,一口回绝了,语气前所未有的坚绝。 将莫名其妙的平凉推官黄道周打发了出去,张知府贼兮兮地关严实了房门,手指尖沾了唾沫,又重新将抽屉里的银票子一张一张地清点一遍。 从中抽取了七八张,放进怀里,看了看,又抽出来三张,放入怀里,张知府这才将剩下的银票子分成两份,各用信封装好。一封放回抽屉里,一封捏在手中,朝外边沉声喝道:“来人哪。” 自屋外应一声,垂手走进来名知府衙门的衙役。 张知府将手中的信封拍在桌上,朝那衙役官威十足地道:“去,将这信封亲手送到庆阳守备将军贺人龙手上。” 待那衙役恭敬地捧着信封出去,张知府脸上涌出一阵淫荡的笑容,顿时感觉腹中微微一阵燥热,一敛袍裾,急吼吼地又赶回后院,准备再找¥,那昨夜韩王世子送过来的艺伎胡天黑地一番。 崇祯元年九月二十日,平凉知府张凤奇集合安东中卫,固原游击,庆阳守备等三路兵马,共计六千余人,在平凉校场举行了隆重的誓师仪式,宣布即刻出兵,围剿盘踞在华亭县的流贼团伙李家军。 校场上旗帜迎风招展,平凉长街上百姓夹道欢送。六千出征的军队雄纠纠,气昂昂地开出平凉城。一辆由两匹白马并驾的马车上,平凉知府张凤奇一脸庄重,只是微翘的嘴角怎么也瞒不了有心人,此刻的张知府一扫以往的颓唐态势。意气风发。 马车行到平凉城门口,有城内的乡绅代表拦下马车,嘴里高喊道青天大老爷,呈上一把大号的雨伞…… 许梁坐在临街的酒楼二楼上看见了,猛地将口中一口花水喷了出去,溅得旁边平凉推官黄道周一身。 “这就是传说中的万民伞吧?这张凤奇也太无耻了吧!”许梁瞪眼骂道。 黄推官一边用干净的抹布擦拭着身上的茶水渍。一边也是苦笑道:“这……咳咳,张府台第一回领军出征,为振奋军心,将气氛搞得隆重些也没有大错……” “这是万民伞哪?”许梁鄙夷地道:“哪有军队出征的时候送这玩艺儿的?真是太不要脸了!以前咱没看出来,咱们这位张府台脸皮居然这么厚。都快赶上本官了。” 黄推官尴尬地笑。 过了会,楼梯口脚步声响起,铁头大步登上楼来,走到许梁身边,拱手道:“少爷……呃,大人,查清楚了。” “怎么说?” 铁头看眼黄推官,道:“庆阳守备将军贺人龙之所以能够率军前来。是因为张府台特意派人去请了他,据说还奉送了不少银子。” “嘿?”许梁瞪眼叫道:“他哪弄来的银子?” 许梁身为平凉府的同知,自然知道平凉府的情况。除了课税局毛玉洁那里每月还能收上来三四千两战时税银之外,整个平凉府根本就没什么税银。而那课税局的战时税银,按许梁的命令,基本上全花在了梁军身上。 如此一来,平凉府内可供知府张凤奇支配的现银便少得可怜。而那庆阳守备将军贺人龙,那可不是个容易请得动的主。寻常几十上百两银子,人家未必看得上眼。张知府能请动贺守备。没个几千两银子是绝对办不成的。那么问题来了,平凉府库一贫如洗。他哪来的银子? 铁头嘿嘿轻笑两声,禀报道:“据底下打探到的消息,韩王府的谋士高子林曾亲自到知府衙门拜访过张府台,还送去了一名名叫月香的艺伎。如果咱们所料不差的话,张府台的银子,多半是韩王世子朱子健送的。” 许梁缓缓点头,随即咬牙切齿地破口大骂:“这张凤奇脑子烧坏了吗?有现成的梁军不用,非得舍近求远,去求别人!” 黄推官听得感动不已,暗道许梁还是很顾及平凉局势的。刚想出声恭维几句,又听得许梁接下来的一句话,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没趴到地上。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王八蛋有大把的银子,怎么就不想着和老子做做生意?”梁军将军,平凉同知许梁如是说道。 骂着,许梁惊疑地看着跌到楼板上的黄推官,“我骂张凤奇呢,黄大人何以吓成这样?” 黄推官尴尬地起身,扑打着身上的灰尘,边打边四处张望着道:“楼板太滑了……” 再向城门方向看去时,出征的队伍已经全部出了平凉城,围在街道周围的百姓也陆续散了,巡城的梁军士兵开始沿街清理散落到街上的垃圾。 黄推官担忧地道:“大人,张府台此次出征围剿李家军,不知道有几成胜算?” 许梁嘿嘿冷笑,“我听说流贼兵力已近八万,光留在华亭县的李家军总兵力就不下于三万人。咱们张府台七零八凑地才勉强凑够了六千兵马。用六千人去围剿三万人,我是想不通张府台心里是怎么算计的,难不成他以为他召来的这些军队,个个武功盖世,以一当十?” “那……那张府台岂是十分危险?”黄推官瞪目结舌地道。 “他危不危险,关老子屁事?”许梁翻着白眼说道,暗道要是这讨人嫌的张凤奇就此死在外边才好呢。 黄推官开始忧心忡忡起来,围着二楼楼板围圈圈。喃喃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 许梁手抚额头,无奈地看着黄道周,看黄道周这付样子,多半又是忧国忧民的正义感开始泛滥了。 果然,黄道周转了几圈,停在许梁面前,期盼地看着许梁,道:“大人,虽说您与张府台不对路,然而这些毕竟是个人恩怨。张府台此次领兵出征,为的是解救华亭县的黎民百姓,还请大人暂且放下个人成见,以朝庭大局为重,不计前嫌,派梁军出城,助张府台一臂之力!”说完,黄道周朝许梁长揖到地,语气诚肯地道。 许梁轻叹口气,扶起黄道周,道:“黄大人,本官遇见了你,也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似你这般,回回都想着黎民百姓,做事不计较成本回报,本官要是都听了你的话,岂不要赔光老本?放心罢,虽说张府台比较废柴,但到底他军中还有个游击将军李英和庆阳守备贺人龙,有这两人在,官军即便要败,也不至于败得太快。” 黄道周听得心底稍安,微有愧色。见许梁领着铁头朝楼下走,便急忙跟上,边下楼边道:“可是,敌我实力悬殊太大,即便是贺疯子在场,也无济于事哪。大人,为保万无一失,还得请您发兵接应……” 许梁没理会他,转而朝铁头问道:“那个韩王府侍卫统领赵永远,盯住了没有?” 铁头听了讪讪地道:“正要回报大人知道,那个赵永远,弟兄们跟丢了。” “什么?”许梁惊叫道:“侦缉处是干什么吃的,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铁头惭愧不已,“这事也真是奇了,那赵永远就像是突然从平凉城中消失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已经加派了人手,到现在还是没有下落。” 许梁狠声道:“再加派人手,就是将平凉城给我翻过来,也要找出赵永远。” “是。阿铁明白。” 黄道周跟着许梁下了楼,来到街道上,见铁头拱手离去,黄道周忙挤到许梁身边,焦急地劝道:“大人,军机大事,怠慢不得!还请大人早日发兵出城,以应变万一!” 许梁仍是不加理会,自顾自往许府方向走。黄道周紧跟在身旁,喋喋不休地苦劝,从黎民百姓到天下苍生,从忠君爱国到民族大义,直说得口干舌燥,气喘如牛。 许梁最后实在被追缠怕了,顿住脚,朝拄着腰板歇气的黄道周道:“算老子怕了你了。一会我便传令梁军骑兵营,命万文山领兵出去接应。” 黄道周立马拱手激动地道:“大人不计前嫌,顾全大局,百姓幸甚,大明幸甚!张府台若是得知大人今日义举,必然感念在心。” 许梁嗤笑道:“少给本官戴高帽子!我出兵可不是为了救张凤奇,而是可怜那些随他出征的士兵!张凤奇死了不要紧,可别糟贱了我大明的将士!” “呃……”黄道周词穷了,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七十一章 原野遭遇战 华亭县城效外约摸十里地,是一片平坦的原野。 九月正是植物种子成熟的季节,原野上大片大片的野草结满了草籽,沉甸甸地随风摇晃。 平凉知府张凤奇率领六千官军行军到达这片原野的时候,只听得远方一声炮响,接着四周突然冒出来数不甚数的流贼士兵。 张知府在平凉城里又是誓师又是送万民伞,这么大的动静,作为镇守华亭的李心贝自然早就知晓了。当李心贝得知张知府只带了区区六千官军,而梁军并未参与行动时,李心贝偏执的个性再一次发挥作用。他不顾李庭和李朝钦两人固守华亭的建议,命李家军倾巢出动,打算在这片原野上与官军死磕。 双方就在野草遍地的原野上展开大战。虽说张知府本人头一回见了这么多的流贼吓得手脚冰凉,哆哆嗦嗦地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好在军中有贺人龙,李英和黄子仁等将领在,官军很快就摆好阵式,庆阳守备将军贺人龙嘿呀呀地一阵大吼,领着手下的庆阳兵就冲了上去。 李心贝自然不甘示弱,命手下上天龙率一只人马出阵迎敌。 原野里顿时人叫马●,嘶,杀声震天。 双方自上午撕杀到傍晚时分,各自丢下几千具尸体,互有损伤。 而在原野西边的一处小山坡背后,不知何时居然静悄悄地埋伏着一支人马。看装束正是梁军。 一眼望去,首先是戴风老将军率领的五千步卒,步卒后方,便是司马求道率领的一千火炮营。七尊大将军炮并排立着,黑森森的炮口对齐了山坡顶上,最令人注意的便是万文山率领的三千骑兵,三千匹战马均用短棍横在马口中,防止马惊了弄出动静。偶尔和几匹战马听得山坡背面的喊杀声,不安地踢动几下四肢。 许梁头上缠了朵临时编织好的草帽子,嘴里衔了根杂草,正兴奋地趴在地上看着前方两军撕杀。铁头紧挨着许梁趴着,眼见官军阵营渐渐有不支的迹像,焦急地问道:“大人。该出击了吧?” 许梁嘴里嚼着那杂草,幽幽地道:“慌什么?” 铁头道:“大人,您看官军阵营已经越打越小了,再打一阵,就垮了。” 许梁道:“这不还没垮的吗?”说完指着官军阵营中那辆极为显眼的马车。道:“看到张知府了没?那老小子都还在马车上稳稳地坐着呢,他都不急,咱们急什么?” “呃……” 许梁离着远,看不清楚张知府的表情,如果他站到张知府面前的话,想必许梁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其实张知府此刻坐得一点都不稳,惶急得差点就要哭出来。尽管马车四周都是官军,将自己团团护住。然而张知府依然感到没有安全感。 战争的形势连瞎子都能看出来,官军与李家军势力相差太大,战败已经不是概率问题。而是时间问题。 官军的伤亡粗略估计,已经过半。张知府坐在马车上,透过那车门缝儿看着形势,心知再不撤走,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张知府刚要探出头去传令撤兵,不知从何处突然飞来的一支流矢。叮的一声射到车门上,斜钉入车门中。箭羽犹自颤动。 “妈呀!”张知府怪叫一声,又跌坐回马车内。胸腔内的心跳就像要蹦出来一样。 “来人,快来人!”张知府在车内惊叫。 “大人,什么事情?”有安东中卫的士兵闻声上前,将车门打开一条缝,探头朝里面问道。 张知府见了这士兵,就如落水的人儿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水草,惶惶地抓住那士兵的手,连声叫道:“快去传令三位将军,流贼势大,不宜力敌,快快撤兵!” 那士兵得令,缩回头去,未几又探头进来,叫道:“禀大人,贺将军和李将军正在阵前与流贼撕杀,暂传令不过去。目前只有黄子仁将军尚在阵中。” “啊?”张知府惊叫着,急忙道:“那,快快请黄将军过来。”待那士兵又缩出头去,张知府听得车门上又是几下震动,显然又有几支流矢射到马车上。他顿时觉得这马车目标太大了,自己坐在里面无疑成了李家军的活靶子,便起身,朝外小心地飞快瞄了眼,打开车门,一溜儿跃下马车,跑到士兵中间,低着头,缩头缩脑地朝外张望。 士兵们见张知府下马车来,纷纷见礼。 “见过府台大人!” 张知府连连摆手,不一会,在军阵中休息的安东中卫指挥同知黄子仁身披厚重的甲胄,走上前来,朝张知府拱手道:“府台,唤末将过来有何吩咐?” “黄将军你来得正好!”张知府拉过黄子仁,一脸担惊受怕的表情,道:“流贼势大,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咱们得趁流贼尚未形成合围之前赶紧撤兵。” 黄子仁听了,打量着四周几乎个个带伤的安东中卫士兵,沉重地点头,道:“大人言之有理。末将这就去唤贺人龙将军和李英将军过来,商议撤兵事宜。” 张知府听得连加摆手,道:“黄将军,形势瞬息万变,此时再找贺将军和李将军相商已经来不及了。将军快收拢兵马,随本府速速撤离。” “啊?”黄子仁吓了一跳,惊讶地指着正带领士兵与流贼军对冲的贺人龙和李英,犹豫着道:“可是贺将军和李将军尚在阵前与敌人撕杀,此时我军突然撤离,不妥当吧?” 张知府急得直跳脚,拉着黄子仁的手,焦急地说道:“黄将军此言差矣,此时贺将军和李将军正在阵前与人撕杀,正好抵挡住了流贼军队,给咱们撤离争取时间。我们可不能辜负了两位将军的一番美意。快快撤退吧。” 黄子仁还待说什么,忽的注意到安东中卫的士兵都在自己身边,此时若是随着张知府一道撤走,后方有贺人龙和李英顶着,安东中卫兵马必能大大减少伤亡。当下神色一动,拱手应声是,便传令安东中卫所部,护着张知府迅速撤离。 张知府和黄子仁两人带着安东中卫所属人马悄然撤离战场,在前方与流贼撕杀的贺人龙和李英很快就知晓了,回头见安东中卫那杆黄字大旗下一身绯红官袍的张知府歪歪扭扭地骑着马仓惶而逃,不由气得破口大骂。 这种事情根本眶不住人,不久整个官军将士都发现张知府带人先跑路了,顿时官军士兵低落到极点。 指挥流贼作战的李家军首领李心贝远远地见官军阵营中有慌乱迹象,又见一支官军已经撤出战场,飞快地朝远方逃去,顿时明白官军支持不住了,想要撤退了,李心贝见此机会,自然不肯放弃,手中令旗一变,打出个全军突击的指令。 流贼军中激昂的鼓声顿时咚咚的响起,流贼向惶惶的官军发起了猛烈进攻。 官军缺了主帅,早就沦为一盘散沙。庆阳守备贺人龙和固原游击李英各自领着自己军中的人马,谁也顾不上谁,各自且战且走。 两人身后,流贼军队疯了一般追杀过来。 官军的撤退受流贼军队这不要命的一冲,很快就演变成了溃败,贺人龙犹如困兽的怒吼声在乱哄哄四散而逃的官军中显得异常悲愤,刺耳。 流贼军队一路追杀,官军丢盔卸甲,死伤无数,任贺人龙和李英如何嘶吼训斥,依旧无法捥回溃败的局面。两位将军身旁除了紧跟着的几名亲兵护卫之外,再难聚起兵力阻击追兵。 贺人龙见四下里都是惶惶不安的逃兵,回头见追兵越来越近,悲愤地大吼一声,压低身子,领着为数不多的亲兵发足狂奔。 找那挨千刀的张知府算帐都是次要的,当务之急还是先保住性命要紧。 沉重的马蹄声,便在此刻响起。听得溃逃的官军士兵中暴发出一阵喜极而泣的欢呼声浪,贺人龙抬头惊疑地看去,只见前方山坡上,黑压压的足有三四千骑兵,端平了长枪,逆着官军逃跑的方向,飞驰而来。 沉重的马蹄声如踏在贺人龙心坎上一般,震得一向嚣张的贺疯子有那么一小会,心都忘了跳动。 骑兵转眼即到,领兵的骑兵将军经过贺人龙身旁时,似乎朝贺人龙看了一眼,随即错身而过。 “杀!”贺人龙听得那骑兵将军凛烈的杀声。 “杀!!!”整个骑兵军队紧跟着那骑兵将军的喝声暴发出惊天动地地喊杀声。随即整只骑兵队伍就如一柄刚出鞘的钢刀,无情地冲入追击过来的流贼军中,大肆收割人命。(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七十二章 来呀,上大炮 贺人龙呆呆地退到路边,回头惊疑地看着那只突然出现的骑兵队伍冲入流贼军中,如一股洪流,将原本紧凑的流贼军阵,冲击得七零八落。 贺人龙身后的七八名亲兵也呆呆地站着,一名亲兵揉着眼睛,迟疑着问道:“将军,那是梁军的骑兵吗?” 贺人龙神眼很复杂,缓缓点头,盯着那远去的骑兵队伍,眼中有惊疑,有羡慕,也有一丝恨意。 “将军快看!”亲兵们惊叫道,“梁军,好多梁军!” 在刚刚梁军骑兵出现的方位,再次暴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急促的号角声中,当先一杆梁字大旗在旗手手中猎猎作响,一名白须的老将,手持一柄加长的九环大刀,一马当先,领着身后无数的梁军步兵冲了过来。循着梁军骑兵前进的方位,杀将过去。 庆阳守备将军贺人龙尚在愣神,固原游击将军李英随着一身鲜亮衣甲的平凉同知许梁踏马走过来。 李英将军老远就朝贺人龙惊喜地叫道:“贺将军,许大人率梁军来接应咱们了!” 许梁骑到贺人龙面前七八步远,立于马上,抱拳拱手道★,:“贺将军,本官率军接应,来迟一步,所幸贺将军身无大碍,实在是万幸哪。” 庆阳守备贺人龙抬了抬眼皮子,扫了眼许梁,冷冷地道:“许大人的梁军赶到的可真是及时哪,若是再晚来一刻钟,我军便要全军覆没了!许大人对时机的把握,当真是令人佩服!” 许梁听得噎了噎。旁边固原游击将军李英听贺人龙说话带着火气,且说得难听,便讪笑着打圆场,道:“呵呵,贺将军。许大人还带来了大将军火炮,有火炮在手,反攻华亭大有胜算。将军快快收拢人马,随许大人进兵华亭。” 贺人龙嘿嘿冷哼一声,冷着脸色朝端立于马上的许梁生硬地拱手道:“许大人见谅,贺某的庆阳兵损伤过半。已无力再战。贺某这便率军回庆阳休养,告辞!”说罢,贺人龙撇过头,大步走了。 “这……”固原游击将军李英见状,尴尬地解释道:“许大人莫怪。贺将军向来就是这直脾气。” “呵呵,”许梁呵呵轻笑,玩味地看着贺人龙越走越远,不以为意地朝李英将军道:“李将军不必解释,贺疯子的为人,本官还是知道点的。李将军暂且收拢兵马,本官这就要去取那华亭县城了!” “是,许大人请便。末将恭祝许大人旗开得胜。马到功成!”李英陪着笑脸道。 许梁率了亲兵营和司马求道的火炮营追上了戴风的步卒,远远地缀着败逃的流贼军队朝华亭县方向追去。 李心贝见了梁军骑兵出现,气得差点吐血。心里哀叹。功败垂成,功败垂成哪!被万文山率领的三千多骑兵这么横行无忌地一番乱冲乱砍,再瞧见后方追上来的黑压压一大片梁军步兵,李心贝便知道自己这一仗又输了。 此时流贼军队已经被冲散,要在梁军步兵赶到前再组织起大规模的兵力,无异于痴人说梦。李心贝一面命上天龙部率兵断后。阻挡梁军的骑兵,一面率领李家军匆匆往华亭县方向撤去。 华亭城郊基本上都是开阔的原野杂草地。想要在这里与梁军的骑兵死磕,无异于以卵击石。李心贝这点常识还是有的。他打算尽快赶回华亭县,借助华亭的城墙,阻挡梁军的进攻。 许梁的大军追到华亭城下,眼见城门紧闭,城头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守城流贼,上千张大弓对准了城下的梁军,两边角楼上还架起了两门火炮,城楼上一身灰色披风的李家军首领李心贝和李庭,李朝钦等人站在城垛之后,打量着城下的梁军。 梁军骑兵在离着城墙一箭之地停了下来,戴风的步兵开始缓缓上前,摆出攻城的架式。 许梁骑马越众而出,抬头朝华亭城楼上的几个李家军首脑们看去,朗声叫道:“哪位是新任的李家军首领李心贝李老爷子?” 李心贝上前两步,探头朝城下的许梁应道:“咱家便是李心贝!许大人兵临城下,有何指教?” 许梁仔细打量眼这化名李心贝的魏忠贤,见他六十多岁年纪,脸上虽然有些皱纹和老人斑,一眼看去却是白白净净,头上的发髻梳得整整齐齐,一件黑色披风两端极为对称地披在肩上,两腿直立,站姿笔挺,很有些睥睨天下的气势。 许梁暗道,可算见着魏忠贤的真面目了!他拱了拱手,摆出温和的笑容,说道:“本官早就听闻李家军中有个督公,文武双全,才略过人,今日见了李老爷子,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哪。李老爷子身处困境,依然稳如泰山,面不改色,就这份沉稳劲,便让本官佩服不已。即便是四小姐李庭相比,她也是要差些火候的。呵,四小姐别来无恙哪,马岭匆匆一别,本官对四小姐很是想念,当日本官甘冒天大的风险诚心相邀四小姐出平凉城来,把酒以欢,怎奈四小姐疑心太重,竟然失约,实在是令人遗憾哪。” 许梁一脸亲切的笑容,就如见了老朋友般,自顾自在华亭城下,几万人的注视的目光下,怡然自得地絮絮叨叨。 四小姐李庭打断许梁的话头,冷哼一声,讥笑道:“许大人兴师动众,率军前来,难道就是为了在城下一逞口舌之利么?” “当然不是!”许梁断然说道。他抬眼看着李心贝,感慨地道:“想天启七年本官高中举人,侥幸被委任了建昌典史的职位,那时候当朝的魏公公还是权势滔天,炙手可热。本官虽然官小位卑,一直未能入得魏公公的法眼,这官路便走得磕磕绊绊,极不顺利。今日见着李老爷子,便不由想起当年的魏公公,若是魏公公还活在当世,也该如李老爷子这般年纪了吧?” 许梁边说边注意着城头上李心贝的神色色,见李心贝果真脸色一变,心中就更加肯定,此人必是魏忠贤无疑。 李心贝神情一阵变幻,冷哼一声,道:“许大人说得什么疯话,咱家一句都听不懂。许大人今日若只是为了找咱家唠唠嗑,咱家事故多,还真没功夫陪着。许大人若是想取我华亭城,便请自便吧。” 许梁便又长叹气,惋惜地看着李心贝和李庭,道:“其实,本官一直以来都特别不愿意与两位兵戎相见,怎奈何我是官,而你们是贼,官兵捉贼那是演了多少年的戏码,本官也没办法。依本官之见,两位还是尽早交出华亭县城,咱们和平解放华亭,不打仗,不死人,这样多好?” “哈哈哈哈!”李心贝仰天大笑,似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笑完,李心贝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向许梁,摊手叫道:“本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朝庭手中夺得这华亭县,现在许梁你却想让本督将华亭县拱手让出来?这可能吗?你没吃错药吧!” 许梁又用可婉惜的眼光看着李心贝,道:“既然李老爷子如此坚持,那本官就只好得罪了。”许梁说完,回头朝梁军军阵中尖声叫道:“来呀,上大炮!” 许梁快速地退回梁军军阵中,随即梁军中一阵动作,七尊大将军炮便被推到军阵前方,黑漆漆的炮口对准了华亭县的城门,火炮营的炮手在火炮营营主司马求道的指挥下,开始紧张地填装火药,炮弹。 华亭城楼上,原本一脸冷笑的李心贝看清了那七门大将军炮,顿时脸色就变了,失声叫道:“这是天字第一百三十五号大将军炮?!”随即惊惶地朝城门下嘶声吼道:“快,快将城门堵死,快!”(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七十三章 收复华亭 梁军火炮营原本就有五门大将军炮,在收复平凉之后又找到另两门大将军炮,是以,火炮营中的实际火炮数量为七门。 许梁敢打华亭县城的主意,凭借的便是这七门威力巨大的大将军炮。正巧,前不久,兵部职方司郎中孙元化送来了新一批火药,勉强够许梁使用一阵子。 随着震耳欲聋的几声炮响,华亭城楼南边的一角便被大炮轰塌了。驻守的城楼下的李家军便被炸死几个,压死几个,李家军首领李心贝摇晃着被震得嗡嗡作响的脑袋,待头脑恢复清明之后,急忙命人前去查看损伤情况,刚走出来,身后的城楼也被一颗炮弹轰塌了,漫天的尘土扑面而来,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身边的李家军士兵惊叫着,四处躲闪。面对远在弓箭射程之外的大将军炮,李家军上下都感到深深的无力。四小姐李庭自硝烟中追出来,将李心贝拉到城垛下,焦急地叫道:“外公,梁军的火炮太猛了,咱们的弓箭火炮都达不到那么远,再让他们这么轰下去,华亭县迟早要失守。” 李心贝气得铁青着脸色,吐出满口的尘土,大骂道:“这该死的许梁太狡猾了,仗『≡,着自己有火炮,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开炮,太无耻了!” “外公,咱们撤出华亭城吧?”李庭说道。 “什么!”李心贝脸色大变,瞪圆了眼珠子,怒喝道:“咱们李家军眼下就只要华亭和灵台两城,丢了华亭,咱们还能去哪?去守灵台吗?愚蠢!本督哪也不去。就守着华亭!”说罢,李心贝两手用劲撑起身体,拨开护在身边的亲兵,重新探出头来查看情况。 刚抬头,猛见半空中一个圆滚滚的铁坨坨。带着呼啸之声,挟裹着阵阵热浪,当头砸到。 “砰!”炮弹命中城墙上的过道中,砸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大坑,坑周围躲了一圈的李家军士兵,有的已死生死不知。有的尚在鬼哭狼嚎。 “外公!”四小姐李庭光叫一声,朝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督公李心贝猛扑过去。刚从城下城门口安排士兵堵城门的行军总管李朝钦登上城楼,见李庭抱着一动不动的李心贝坐在地上,不由吓得手脚冰凉。 梁军中的火炮仍在继续不要钱一般朝城头上发射。 轰!砰! 城楼上的李家军士兵仓惶奔走,成了大将军炮的活靶子。心惊胆战,却无可奈何。 李庭等人护着李心贝惊慌地下了城楼,找了个靠城内墙边的房子,对着李心贝又是捏人中,又是拍凉水,折腾了好一会,李心贝才悠悠然转醒,起初两眼茫然地看着围上来的李家军中的将领。过了一会。才回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急急地坐起,惊惶地问李庭道:“我昏了多久?华亭城。失守了吗?” 四小姐李庭见李心贝无恙醒来,喜极而泣,连连摇头,宽慰李心贝道:“外公放心,城还在咱们手上。” 李心贝这才略微放心,想到大将军炮的巨大威力。一脸后怕的骂道:“想不到这大将军炮这么利害!” 行军总管李朝钦道:“督公……梁军有大将炮,华亭是守不住的。是战是守。督公当早做决断!” 李心贝闻言黯然沉思片刻,颓然道:“传令军队。准备撤退吧。” 李朝钦又问道:“我们撤往哪里?撤回灵台县去吗?” 李家军手中只有华亭和灵台两座县城,现在华亭守不住了,李朝钦想当然地认为部队应当撤往灵台。 结果李心贝摇头道:“梁军有大将军炮,即便咱们全部撤回灵台,梁军夺了华亭,便切断了灵台与其他城的联系。况且即便咱们撤回灵台,许梁若是带了大炮追过来,灵台也未必能收得住!” “那,咱们应当去哪?”李朝钦疑惑地问道。 李心贝嘿嘿一笑,一道锐利的冷芒在眼中一闲而逝,他抬手一指西边方向,道:“咱们这边与官军打得火热,王左桂,神一魁他们倒在一旁看热闹!真便宜了他们!咱们撤往西边,顺道也将梁军引过去,也好让王左桂和神一魁这两混蛋见识见识梁军的大将军炮!” 许梁端立马上,欣赏着大将军炮在华亭城楼上遍地开花,硝烟滚滚。火炮营轰了足足半个时辰,火炮营营主司马求道抹着汗水上前来,禀报道:“将军,大将军炮不能再打了,现在烫手得紧,再打下去就要报销了!” 许梁缓缓点头,道:“那就叫弟兄们停下来歇会。传令戴将军,步兵进攻!” 戴风得令,领着手下将士发一声喊,个个手执大刀,长矛,朝城下涌去…… 华亭的收复是在许梁的意思之中的事情。半个时辰之后,华亭城已尽归梁军。李心贝领着撤走的李家军士兵,往西边逃去,城内已经没有成规模的流贼抵抗。梁军步兵在城内打扫战场,按照梁军一贯的做法,华亭城门紧闭,没到七八天的时间,休想开城门。 许梁慢慢悠悠地入一华亭城,在华亭县衙找到个还算像样干净的椅子坐了。戴风将军领着游击将军营中的几个心腹将领进来。 几个手下将领见了许梁纷纷拱手见礼。戴风想着自己是许梁的岳父,少了许多拘束,哈哈摇头道:“不痛快,真不痛快!一场战争下来,风头和功劳都让火炮营和骑兵营抢去了,我的步兵只能跟在后边拣落。” 许梁瞟了他一眼,对戴风的想法心知肚明,幽幽地道:“戴将军可是想去收复灵台,替手下将士们赚点奖金?” 戴风便嘿嘿直笑,抄手抱拳,道:“大人英明。末将愿请命领一支梁军杀到灵台,誓必收回灵台县。” 他身边那几个游击将军营中的将领齐刷刷地起身,并排站到戴风身后,齐声拱手道:“末将愿随戴将军前去收复灵台,请大人恩准!” 许梁哈哈一笑,想着李心贝领着李家军的主力已经往西边走了,看样子是想去和王左桂和神一魁汇合去了,灵台城内并没有多少守军,由戴风领着兵步前去也没个风险,便点头道:“戴将军去可以,但得带着火炮营一道前往。” 戴风瞪眼道:“些许小城,本将一支人马,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收复了,还用得着火炮营助阵?” 许梁正色道:“戴将军听令!” “呃,末将在。” 许梁道:“我命你带领挥下兵马汇合火炮营,即刻开往灵台县,收复灵台。” “是……”戴风尽管不愿意带火炮营前去,但还是听了。 “不过,”许梁又道:“戴将军须得在三通大将军炮响之后,才能向灵台县城发动进攻。违者,军法从事!” 戴风怏怏地领命走了。这时候,骑兵统领万文山率军追击撤退的李家军一段距离之后也赶回了华亭。 万文山一本正经地向许梁汇报了追击的过程之后,喜笑颜开地道:“大人,末将在追击流贼过程中俘获了流贼军中的一员猛将。末将觉得这人武功高强,是个人才,便饶了他一命。” 许梁道:“草莽之中,不乏英雄!万将军若是真觉得此人可用,便留下吧。” “诶,是。”万文山应声说道。 华亭县的善后工作直到两天之后才勉强结束。两天后,许梁带着戴风,万文山和司马求道等梁军将领前往战俘营中查看。 按许梁的想法,将这些上过战场的泥腿子兵归为梁军编制,一则壮大梁军的军力,二则也能顺道解决了大部分流贼士兵的处理问题。 战俘营由戴风的梁军驻守,待许梁进了营门,缓步走到各新编的营门口,值守的梁军士兵认得许梁,急忙朝许梁见礼。屋内已要决定投降梁军的人听说眼前这位便是三万梁军的首领,纷纷很是警畏。 忽然,一声尖叫响起:“放开我,我要见许大人!”(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七十四章 罗汝才归降 许梁等人循声看去,见一名高大的年轻汉子正挣扎着朝许梁的方向走来,在他身后,几名梁军士兵紧紧地跟着。 见得许梁等人看过来,一名梁军士兵几步上前,朝许梁拱手道:“禀大人,这人是新归降的流贼头领,听闻许大人到了,吵着要见大人。” 许梁摆手道:“把他带上来。” 不一会,几名梁军士兵押着那名汉子到了许梁面前。那汉子抬头朝许梁咧嘴一笑,迎头便拜:“败军之将罗汝才,见过同知大人。” 万文山顿时吃了一惊,指着罗汝才道:“大人,这便是末将曾向大人提起的那名归降的流贼将领罗汝才。” 许梁轻嗯一声,朝罗汝才喝道:“罗汝才,抬起头来!” 罗汝才闻言抬头,朝许梁腼腆而讨好地笑。 许梁端详一阵,见眼前这名汉子一双黑眼珠子乱转,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面容似曾相识。 “是你!”许梁叫道,上前一脚将罗汝才踢翻在地,又冲上前连踢了好几脚,边踢边骂道:“可算让老子再找着你了,王八蛋,害老子头回出兵便空欢喜一场★,!我踢,我踢死你!” 戴风和万文山,司马求道等梁军将军看着许梁暴起发难,对刚刚归降的罗汝才拳打脚踢,似是有深仇大恨一般,不由看傻了眼。 罗汝才在地上哎哟哎哟地痛呼着,双手护着头部,可怜兮兮地讨饶道:“莫打,莫打!罗某与大人素未谋面。不知何曾得罪了大人?” 许梁停下脚,气呼呼地指着罗汝才大骂道:“你个混蛋还敢说没得罪我?!去年本官带兵解救泾州的时候,可不就是你这个混蛋操把黑漆漆的长枪带兵横在路中间,害得老子跟丢了那一批装满金银的马车!说,当初断了老子财路的人是不是你这个混蛋?” 罗汝才眨巴着眼睛。回想半天才想起似乎是有这档子事。当时许梁带兵赶到泾州城外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罗汝才当时还在上天龙手下当差,负责领兵断后,貌似的确是与眼前这位年轻的许大人打过照面。罗汝才当即低头装孙子,理亏地道:“罗某当初有眼不识泰山。不认得许大人,得罪了许大人实在是罪该万死!” “嘿,你倒承认得爽快。”许梁惊异地轻笑着,虽然这罗汝才当初得罪了自己,但到底罗汝才也算是许梁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将才。心中早有意招揽到挥下,便轻喝道:“过去的事情,本官大人有大量,就不与你计较了。” 罗汝才刚起了半个身子,闻言立马马屁如潮:“是,是,大人是将军头上能跑马,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人物。自然不屑与与小的为难。” 许梁嘿了声,一脚踢过去,笑骂道:“你个马屁精!倒挺能说!” 罗汝才硬挨了许梁一脚。搓着两手谄笑着说道:“大人见笑了,小的早些年多少也曾读了些经史子集,粗通文墨,论文采自然无法与大人相比较的。” 许梁嘿嘿笑道:“你一个流贼的首领不想着怎么好好当头目,还去读书,难不成想考状元不成?” “早些年也曾想过。可惜未能考上……” “站直了回话!”许梁见罗汝才嘻皮笑脸的样子,猛地一沉脸色。喝道。 罗汝才立马就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胸膛。一本正经地正视着许梁。 “说,为何这么快就归降朝庭了?”许梁冷然喝问道。 罗汝才眨着眼睛,一本正经地道:“罗某这是降梁军而不降朝庭!” “嗯?”许梁诧意地问道:“你还学上关公了!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当年三国时期,关公兵败,归降魏国时就曾说过,降汉而不降曹的话,现在罗汝才说出这种话来,自然是读过三国的人。 罗汝才脸上又露出谄媚地笑容,道:“朝庭的官军被我们义军……啊不是,是被流贼军队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丢尽了颜面。但许大人的梁军便不同了,大人亲率梁军兵临华亭城下,两个时辰不到便成功收复华亭,这等壮举,罗某早就仰慕已久,咳咳,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 “就你这样的,也算良禽?”许梁讶异地道。 罗汝才尴尬地道:“咳咳,罗某能文能武,在整个流贼军中也算是拔尖的人物,多少还是能与良禽沾点边的。” 许梁听了,轻笑出声,边上梁军诸将也是轻笑不已。 罗汝才不由得脸色一红,讪讪地道:“诸位大人别笑,罗某说的可是事实。” 众人轰堂大笑。 许梁又是一脚踹了过去,笑骂道:“少在本官面前装疯卖傻!既然归降了我许梁,便安心在梁军中干,若是让本官发现你身在曹营心在汉,怀有二心,本官决饶你不得。” 罗汝才立马拍胸打包票,指天划地地起毒誓:“我罗汝才此生誓死追随许大人,若有二心,天打五雷轰,死无全尸!” 许梁轻哼一声,将罗汝才打发了回去,便接着巡视其他战俘营。 又过了两三天,许梁安排妥当了华亭和灵台两城的防务,又收编了投降的流贼军队,就地再招募了一批新兵,收缴了城中的马匹,棉布,银两,粮食等战利品,命万文山率骑兵营继续追击流贼的部队,自己带了梁军返回平凉城。 平凉知府张凤奇灰头土脸地逃回平凉,待听说许梁亲率梁军出城,成功收复了华亭和灵台两县,待得许梁回城之后,张知府悲愤地质问许梁:“你不是说不答应你的两个条件便不出兵的吗?” 许梁两眼望天,悠悠地说道:“本官起初是这么说的,不过后来我又改变主意了。”他朝错愕的张知府龇牙一笑:“本官后来想到,有府台大人你在前面与流贼死磕消耗流贼的兵马,本官随后发起进攻,必能顺当些,容易些。唉,一不小心叫府台大人当了垫脚石,府台可千万不要见怪……那什么,本官还赶着回去给朝庭写战报呢,失陪失陪!” 许梁走后,张知府原地站了半晌,忽然两眼翻白,仰天便倒。 陕西参政洪承畴得报梁军又收复了华亭和台灵两县,喜得从延绥特意赶到平凉,代表陕西布政使司向许梁表达慰问和嘉奖。 慰问完了,洪参政便提出新要求,希望许梁和广大梁军兄弟们再接再厉,一鼓作气,一举荡平平凉府内其他残存的流贼。 许梁一脸遗憾地看着满怀期待的洪参政,摊着两手道:“我的洪大人,下官也十分希望能够长驱直入,一举荡平流贼,然而,条件不允许哪。” 洪参政很是诧意,“什么不允许?许梁你现在梁军近四万,兵强马壮,况且流贼新败,正是大举出击的好时候。” 许梁一脸苦涩地指指头上,道:“大人您别忘了,平凉可是张府台主事,下官做为平凉同知,锋芒盖过张府台,容易遭人记恨的。” 洪参政噎了噎,这个问题涉及到朝庭在平凉的势力布局,里面很可能还牵涉到崇祯皇帝的意向,他便不好多说。 许梁见状,又补充了一点,“这个其实还是次要的,更主要的原因是,大人,梁军中的火药快用光了,急需从兵部补充火药。没了火药,下官的七门大将军炮就是一堆废铜烂铁。” 洪参政讪笑道:“梁军兵强马壮,没了火炮,一样可以打下城池来的。” 许梁连连摇头,“那怎么成?下官向来很爱惜手下将士,没了火炮的助攻,难不成要下官的士兵徒手去刨墙?” 洪参政听了,心知许梁在兵部配发的火药送到之前,估计是不会再发兵的,当下也不再劝,回去想办法替梁军筹集火药去了。 许梁目送着洪参政走了,转脚便叫了一辆马车,带齐了几名青衣侍卫,悄悄地赶到镇原城外的鸡头山大营中。 马车顺利地进入营地范围,来到营地旁边一个偏僻的小山洞前停了下来。许梁跳下马车,打量着眼前的小山洞,这其实也就是山上的一处溶洞,洞口长满了茂盛的青藤,绿油油的叶子盖住了大半个洞口,一股凉习习的风正从洞的深处吹出来,令人舒服得紧。不一会,便见火炮营营主司马求道带着几名守卫过来,恭敬地道:“末将参见大人。” 许梁轻唔一声,皱眉问道:“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 司马求道讪讪地道:“末将寻摸了好久,找来找去也就这山洞符合大人所提的要求,安全,隐蔽,在洞里搞出动静,外边也不容易发觉。”(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七十五章 火炮解体 ps:看《明末强梁》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山洞的防守极为严密。 许梁进了山洞,里面早被火炮营的士兵们打扫得干干净净。十几名从军中特意挑选出来的,有铁器作业经验的铁匠师傅们正围着两尊火炮细心研究。 “我觉得这门子母炮应当从下边开始拆顺利些,诸位请看,用锥子沿着这条缝敲过去,基本上就能拆下一大半。”其中一名白花花的胡须的老铁匠打量着地上那门佛郎机子母炮沉吟着说道。 “不然,”另一位黝黑肤色的精壮汉子摇头道:“陈老请看,纹路到这边便没有了,以上的管口部门是一体浇铸的,用锥子敲也没处下手。” “这个……”那姓陈的老铁匠听了,皱眉打量着,一时没了主意。 其后其他铁匠们七嘴八舌的又提了好几种将子母炮解体的办法,但无一例外的,都遇到了难题。 许梁轻咳一声,将十几名铁匠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拜见大人!▲,”众铁匠见是许梁到了,齐刷刷地拱手见礼。 “诸位不必多礼。”许梁摆出亲切的笑容道,他来到那尊佛朗机子母炮前,笑吟吟地问道:“诸位都是我梁军中经验丰富的打铁师傅,可研究出解体这尊子母炮的法子?” 众铁匠相互看看,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到那姓陈的老铁匠身上。陈老铁匠想了想,为难地朝许梁拱手道:“大人容禀。老夫和诸位同行寻思了半天,若是要依大人的意思完全将这两门火炮解体出来,多多少少必然要损伤炮体,如此一来,解体之后想要再次复原就难办了。” 许梁笑吟吟的摆手道:“诸位还是误会了本官的意思。”许梁指着身边这尊佛朗机子母炮和另一尊天字第一百三十五号大将军炮。道:“本官既然要你们想办法将这两门火炮拆了,就没想着要再复原的意思。诸位尽管放心大胆的拆解。” 众铁匠听了,长舒口气。陈老铁匠语调轻松地道:“大人如此想法,咱们干事就容易得多了。大人放心,只要三天时间,老夫和诸位同行便能将这两门火炮全部拆解了。” 许梁满意地点头。问道:“这位老师傅高姓大名?” 陈老铁匠一脸受宠若惊,弯着腰拱手道:“老夫陈瑜。” 许梁点点头道:“原来是陈瑜老师傅,失敬。”又问那先前与陈瑜争论的黝黑壮年汉子,“你呢?” 壮汉局促地拱手道:“小的王大壮。” 许梁笑道:“王大壮?一听就是打铁的好苗子。” 王大壮挠头嘿嘿笑道:“不瞒大人说,小的自十二岁就在铁匠铺里帮工。打铁生涯算起来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许梁听了很满意,转头朝司马求道说道:“司马将军找来的这些铁匠师傅还是很不错的。这些师傅们可都是我梁军中的宝贝,司马将军要尽心保护好他们的安全,一应待遇按普通军士的双倍发放。另外,本官看陈瑜和王大壮年纪稍长,经验又丰富,便由陈瑜和王大壮任这些铁匠们的主事吧。” 司马求道点头应许,十几名铁匠师傅们听说能拿双份工资。个个喜笑颜开。王大壮拍着结实的胸膛朝许梁说道:“大人放心,你安排给咱们的活,咱们保证圆圆满满地完成。” 许梁点点头。道:“本官对诸们的能力自然是毫不怀疑的。诸位暂且在这里用心做事,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司马将军,司马将军解决不了的,你们尽可以到平凉许府来找本官。” 诸铁匠们又是连番感谢,感激涕零地话说得许梁如同这些人的再生父母一般,弄得许梁听了都有些脸红。 许梁鼓励了一番。又指着地上两尊火炮说道:“本官还是得说明一点,你们怎么拆解这两尊炮。本官不管,但是。你们得把拆解的过程全部详细地记录下来。哪怕是发现炮管里有有几道裂痕都不要放过,记下来,本官有大用处。” “是。”众铁匠应道。 许梁一番许诺将这十几名铁匠们的工作积极性大大调动起来,看他们针对这两门火炮的拆解方法进行热烈的讨论,在旁边听了会,便将司马求道拉到一旁,悄声问道:“本官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什么东西?”司马求道茫然地问道。 “硝石和硫磺!”许梁道。 “哦!”司马求道恍然大悟,转身走到山洞里面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提了两个布袋子过来,呈给许梁道:“属下早让人收集好了。” 许梁将布袋子提在手中拎了拎,感觉份量有些轻,便问道:“就这么点?” 司马求道苦着脸色道:“这些东西太难找了,那些硝土按大人你的建议,都是火炮营的弟兄们在各处马厩和茅房墙根上用竹片刮下来的,而这硫磺就更难找了,是手下人跑到延绥一带,自火山洞中取回来的。暂且就只弄来这么多。” 许梁略为遗憾,吩咐道:“这些东西还得接着收集,火炮营在兵部新一批火药送到之前,基本上没什么任务了,往后的重点,一是将那两门火炮拆解下来,二便是大力收集硝石和硫磺。” “是,末将明白。”司马求道点头应道,然后期待地看着许梁,道:“大人,你打算什么时候试验火药?告诉末将一声,末将给你打下手!” 许梁将两袋来之不易的东西扔给身边的青衣卫,笑道:“你先把火炮拆解了再说,火药的事情,有了眉目了,自然会叫你。” “诶。”司马求道乐呵呵地应着,又不放心地道:“那大人你可不能忘了。” “不忘,不忘。”许梁连连保证。 许梁带着那两袋子东西回到平凉西城门边上的许府,一进门便命人将铁头找来。 铁头很快就赶到许梁跟前,问道:“少爷,你找我?” “嗯。”许梁看着铁头,道:“我准备在青衣卫中再增设一个处,叫军火处,专司制造火药火炮。这几天你在军中挑选一批能算术,会识字的,忠诚可靠的军士进入军火处做事。” “诶。”铁头应道,“我这就去安排。”说完就要下去落实这件事情。 许梁叫住他道:“这事先不着急。现在你让人在后院隐蔽些的房子里安口铁锅,准备两台石磨,嗯,再备些木炭。” “是。”铁头应着,也不多问,转身去安排下人准备去了。 许梁回到书房里,从抽屉里找出楼仙儿自韩王府偷出来的火药配方,将上面的配比记下,又看了一遍上面记载的硝石和硫磺的提纯方法,对照着前世所学的化学知识,取出纸笔,将主要步骤记录下来,然后又小心地将配方放回抽屉里,锁好。 许府家大业大,人多好办事。一个时辰之后,铁头已经按许梁的要求将铁锅和石磨,木炭等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 许梁命青衣卫在门外守着,不放任何人进来,拉着铁头,神神秘秘地进了屋子。 铁头也有些激动,盯着许梁手中那两袋东西,紧张地问道:“少爷,咱们开始吧?呃,先做什么?” 许梁一指那口码在简易灶台上的铁锅,道:“生火,烧水。” 铁头立马屁乐颠颠地开始生火烧水。 许梁在锅内放了小半锅水,待水温上来后,将手中那袋子收集起来的硝石倒进水中,用锅铲搅匀了,待那锅中的硝石渐渐溶化了,锅底中剩下些碎石土渣子,便找来一块厚实些的布料,将锅中的水经布料过滤一遍,然后又将滤水倒入锅中,接着烧水熬盐。 铁头紧张地盯着锅中滚烫的水,许梁说什么,他便做什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在铁头惊讶的目光中,锅底开始析出白色的硝酸钾结晶,铁头兴奋得又猛添了把柴火。 又是一个时辰之后,许梁眼看着铁头小心翼翼地将那全部析出的白色晶体放在一个大竹筛中,端到阳光下晾晒。 许梁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见手掌上黑漆漆的都是灰,再看铁头,整个脸上都像是刚贴过锅底一般,就只剩两排大板牙是白色的了,不由笑骂道:“明儿说什么也得在屋里开个烟囱,不然太呛人了!”(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七十六章 试验做火药 ps:看《明末强梁》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看着竹筛上铺满了簿簿的一层如食盐般的粉状固体,许梁顿时感觉一下午的忙活没有白费功夫。 次日,铁头带着几名划归入军火处的青衣卫们在屋内叮叮当当地开着窗户,许梁站在屋外边,捧着手中一张手写的火药制作方案,冥思苦想。 许府的三位夫人听到动静好奇地跑过来看热闹,听说是在试验制作火药,开始还大感惊奇,抢过许梁手中的方案就着阳光瞅了半天,见方案上面手绘了许多瓶瓶罐罐的东西,还有些三人都看不懂的符号,摇了摇头,楼仙儿首先发问:“呃,相公,这便是火药制造配方吗?怎么与我给你的那份大不相同?” 许梁自得的傲然一笑,招呼三女到树荫底下,指着方案上面画好的试验仪器道:“这是你们家相公我自己参照仙儿给的配方自己琢磨出来的方法,看到这个像大方桶一样的东西没有?” “嗯。” “相公我叫它烧杯,你们看这↘,下边画了个三角形,那代表火焰,就是加热的意思,还有这个小碟子样的东西,原本应该是叫坩埚的,可惜现在没有,用竹筛子代替了,加热也改成了暴晒……”许梁细细地指点道。 “……”三女睁大眼睛看着,迷茫地听着,你看我,我看你。 小半个时辰之后。许梁总结道:“大致过程便是这样了,相公我虽然没有亲手试验过,但仙儿给的配方上的法子,理论上应当是可行的。现在我让铁头他们将东西准备好,准备先按这个思路先做一些出来。看看效果如何。”见三女听得迷茫而认真,许梁不由叹气道:“看来你们还是没听懂,这样罢,相公我再讲解一遍。” “不,不用了相公。”三女对视一眼,由仙儿出头。尴尬地摆手道:“虽然相公的法子咱们没怎么弄明白,但是……听上去好利害的样子哦,我们相信相公一定能做成功的……那什么,冯姐姐在西街布庄上相中了一款极好看的裙子,我们正想去看看呢。相公您忙,我们先走了哈……” 冯素琴和戴莺莺两人随着楼仙儿的话语猛点头,随着仙儿话音刚落,三女急急地转身走了。 许梁瞪目结舌,目光追着三人,气急败坏地叫道:“哎,回来,你们三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娘们!” 三女闻言。走得就更急了。 气呼呼地在院中站了半晌,铁头跑过来报告说烟囱已经开好了,可以开始工作了。许梁便踱进屋子。打量眼并排站在屋内的五名军火处的人,点点头,道:“往后你们便归为军火处了,以后所有关于火药火器的事情,你们都得守口如瓶,哪怕是对自己的婆娘都不得泄露。一会铁头给每人签一份保密合约,若出现泄密的行为。你们得负全责!到时候不仅你们个人得受罚,严重的还将祸延家人。” 五名军火处的人听得脸色微变。连忙拱手道:“属下等人绝对守口如瓶,不泄露半点军火处的内容。” 许梁见五人脸色,虽是起了誓言,但言语之中还是略有不甘心,想了想,便道:“火药技术对本官,乃至对于整个梁军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技术,本官不得不慎之又慎。当然,做为对你们信守诺言,保守密秘的补偿,凡是军火处的工资,都是青衣卫其他处的双倍,此外,在正常的薪酬之外,每月每人将获得一两银子的保密补贴。” 五人听了,权衡一下利弊,想着有双份的工资还有额外的补贴,纷纷放下心来,喜笑颜开地又保证一番,这回语气便痛快多了。 当下许梁命五人仔细记录下自己后面的操作,便开始进行提纯硫磺的操作。按照方案上的做法,许梁先将那一小袋硫磺土在石磨里研磨成细粉状,然后将细粉倒入菜油中,用根木棍快速搅动,待半桶菜油混着硫磺粉呈现出漩涡状,稍停,静置一段时候,眼见着菜油中混浊一片,桶底隐约可见一层泥沙杂质。 许梁满意地点点头,便命人叫桶内混浊的油小心地倾到锅里,生火加热,边加热边搅拌。油温微沸的时候,油质变得清亮些,锅底可见一层融化的黄色液体,许梁见状便在方案上记上一笔,油未沸而硫磺融化,可见硫磺的熔点比油沸点要低,至于多少度,那便不得而知了。 眼见硫磺熔化,许梁命人将烫手的油锅小心地倾倒出来放入一个干净的桶内,又将那桶放入另一个更大一号的桶中,在大桶中加入冷水,隔着桶壁加速冷却。 趁着油冷却的时间,许梁又命人将准备好的木炭放到另一个石磨中研磨成粉以备用。 待硝石粉,硫磺,木炭都已被磨成了细细地粉状,许梁便取来一杆药店里称取药材的小号铜称,对照着方案上的配方,几钱几两地小份小份的称,称好,记下各自的数量,和匀了。便兴致勃勃的拿到院外做点试验。 试验的结果……着是能着的,就是与许梁预想中那种砰的一声,火光四射现象大相径庭,它是小火兹兹地燃烧,烧完了地上留下一小滩焦状的黑糊糊。 失败!按这种效果,别说做大炮了,能在炮筒内将火药全部烧完就算好的了。许梁以为配方上存在问题,又逐样地略微调整个各自的份量,再兴致悖悖地拿出去试烧。 经过反复试验,许梁和铁头等几个人在短短的一个下午的时候,反复经历了充满犹希望到失望的落差过程,满头大汗。 然而也并非毫无所获,至少自制的火药燃烧效果在逐步改善。 待到傍晚时分,许梁不得不停止了试验。因为,没原料了!司马求道收集来的硝土和硫磺原本就那么小小的一袋,经过许梁一下午的折腾,终于光荣地告罄。 许梁灰头土脸地下令收工,安排军火处的人仔细揣磨白天的试验,写下心得体会,一会命人去通知司马求道,抓紧时间加快收集硝石和硫磺的进度。许梁回去沐浴更衣,抚头哀叹,果然是尽信书不如无书哪,倘若完全按楼仙儿送来的火药配方调制火药,别说制出能发射炮弹的火药了,估计仅能点着。 受试火药失败的事情影响,许梁连着几天心情都不太好。直到崇祯元年的九月底,朝庭关于收复华亭,灵台两县的褒奖旨意下达,许梁的心情就更不好了。 崇祯皇帝的旨意,平凉知府张凤奇领导有方,成功收复了华亭和灵台,官升一级,三边总督武之望和陕西参政洪承畴等俱有褒奖,参战的安东中卫指挥同知黄子仁,固原游击李英,庆阳守备贺人龙各有升赏,而作为收复华亭和灵台的主要贡献者,梁军诸将,压根就未提及,平凉同知许梁,因作战有功,赏银千两! 又是赏银千两!我呸!许梁差点破口大骂。 有功而不赏,这就没意思了。觉得崇祯和朝庭很不够意思的许梁立即下令,外出追击逃往隆德和庄浪的流贼的梁军骑兵营收队归营,各地梁军,固守城池,未得许梁的命令,不得出击寻事。 谁爱打谁打去,爷不侍候了。许梁暗道。 受褒奖圣旨的刺激,自华亭一战灰溜溜地退回平凉的平凉知府张凤奇最近可算抖起来了,很是高调的接连召集平凉各地官员开会,布置政务。许梁在知府大堂上冷眼旁观,张知府胸前那云雁的补子直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讨厌得紧。 惹人眼球的议题,在许梁眼里,只有一个,那便是收复的华亭和灵台两县的知县人选。两县收复后,许梁命梁军驻守两地,把持了城防,然而两地县衙的主政官员一直就空着,吏部的公文未下达之前,暂由平凉知府衙门兼管。 一个晚霞满天的黄昏,平凉推官领着课税局主事毛玉洁进了平凉西城头许府的大门。(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七十七章 张知府的心机 ps:看《明末强梁》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起点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许梁的书房里,落日余辉映照着,留下一片斑斓的金黄色。 许梁静静地听完平凉推官黄道周说完来意,顿时一脸惊讶地失声叫道:“你说什么,张凤奇有意让毛主事出任灵台县的典史?” 黄道周点点头,“不错,前天张府台特意找下官过去商议此事。” “黄大人怎么看这事?” “大人,”黄道周小心地打量着许梁的脸色,咬咬牙,直言不讳地道:“张府台此举,可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无非是看中了课税局的战时税银,想要将税银揽到手中。若是寻常时候,下官自然是一口回绝的。然而……”黄道周转脸看了眼陪坐在一旁忐忑不安的课税局主事毛玉洁,道:“玉洁他作为下官的学生,无怨无悔地跟了下官这么些年,下官人微言轻,一直因为不能给毛玉洁一个妥善的出路而内疚不安。如今恰好难得有了个出仕为官的机会,下官……下官不想放弃,还请大人成全!” @,“还请大人看在属下忠心耿耿的份上,大力成全。”毛玉洁跟着黄道周的话音躬身说道,因为紧张,声音带着颤音,躬着的身子忍不住的微微颤抖。 许梁良久没有回话。黄道周抬眼打量着许梁的脸色,见许梁腮帮子鼓鼓的,脸色变幻不定,看上去十分为难的样子。黄道周心中微微一凉。 毛玉洁等了会,小心地抬眼一瞟,见了许梁的神情,心中哀叹一声,嘶声说道:“还是属下唐突了。属下一时只顾及自己的想法,未能顾全大局,叫许大人为难,属下该死。” “呵……毛主事说得什么话!”许梁突然呵呵一笑,抬手将毛主事扶了起来,“毛主事这两年做事用心。忠心不二,本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眼下既然张府台将如此大好的前程奉送到毛主事面前,我们若是拒绝了,不但是巨大的损失。反倒让张府台难堪。这是利人利己的美事,本官也是非常赞同的。” 黄道周和毛玉洁两人听了,倏的齐抬头,惊喜地叫道:“大人您同意了?这真是,太好了。” 许梁摆出温暖的笑容,亲切地轻拍着毛玉洁的肩膀,鼓励道:“玉洁做了灵台典史之后,可要好好做事。千万莫让张府台和本官失望哦。” 毛玉洁差点热泪盈眶,语无伦次地道:“下官,下官必定不负大人和老师的期望。大,大人对下官的苦心栽培,下官至死不忘。” “哎,玉洁言重了,言重了啊。大好的喜事,说什么死不死的太不吉利了。”许梁呵呵笑道。 黄道周迟疑着问道:“大人。只是玉洁调走了,那平凉课税局怎么办?” “黄大人哪。”许梁看上去十分大度,摆手笑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咱们用一个课税局的主事,换一个灵台县的典史,无论横看竖看,都是占尽了便宜。平凉课税局,张府台既然这般在意,咱们干脆让给他又有何妨?” 黄道周心里大松了口气,附合着轻笑一阵,得了许梁的承诺,他与毛玉洁又道谢一番,喜孜孜地告辞离去。 两人一离开书房,许梁笑呵呵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整个人陷入了沉思状态。 张凤奇如此天马行空,恰到好处的一招,令许梁大感意外的同时,佩服不已。联想到张知府上任以来,一贯的昏招臭棋,许梁不难猜测,张知府能整出这么精妙的招数,必然是受到了背后哪们高人的指点,说不准便是他在京城的那位好老师,左都御史曹于汴的言传身教。 用一个无关紧要的灵台县典史官的位置,换取平凉府重要的财政权,令许梁吃了哑巴亏却又无法说出来。毛玉洁作为平凉推官黄道周的得意门生,早便是秀才出身,只是因为屡试不第才委屈地在黄道周门下寻求庇佑。这样的人,面对突然降临到头顶的一县典史官的乌纱帽,怎不欣喜若狂?许梁若是同意,倒也罢了,若不同意,那么虽然能短时间之内能保住课税局不失,难免寒了毛玉洁的心,令毛玉洁心生嫌隙。 张府台这招的高明之处便在这里,轻飘飘的拋出一个灵台典史的引子,无论结果如何,张府台都稳坐钓鱼台,左右都不会吃亏。 是以,许梁思前想后,想明白其中关节,便痛快的同意了。至少表面上能让黄道周和毛玉洁安心。 许梁在书房里踱了好几圈,忽的神色一动,坐回桌前,铺开信纸,提笔便写了一封信件,信写好了,朝外喊一声,“来人。” “大人?”房下一名值守的青衣卫进房里,拱手问道。 许梁将信交给侍卫,沉声道:“将此信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呈给吏部职方司郎中王贤大人府上。” 晚宴上,冯素琴等人见许梁闷闷不乐,便想方设法地说些欢乐的话题。 “冯姐姐,你知道吗?”楼仙儿口中问的是冯素琴,眼光却只落到许梁身上,吃吃笑道:“昨日我走在街上,看到街边耍把戏的一人竟然嘴里能喷出火苗来,那火,足有这么大这么长……吓了我一大跳,好玩极了。”楼仙儿两手在许梁眼前比画着那喷出的火苗。 “是吗?”冯素琴和戴莺莺两人配合地惊奇地叫道,“那我们倒要抽空去瞧一瞧。” “嗯嗯,可好玩了。”楼仙儿猛点头,见许梁没什么表示,便笑道问道:“呃,相公你去看吗?” 许梁抬眼看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幼稚!” “呃?呵……”楼仙儿讪讪地笑,朝冯素琴和戴莺莺两人拋了个无效的表情,低下头去猛扒饭。 戴莺莺见状,想了想,便道:“相公,昨日妾身到爹爹府上去了,自爹爹那里听来一件十分稀奇的事情,爹爹说他营中居然有人自称是大唐剡国公罗士信的后人,而且这人还是个新归降的流贼,可真是笑死人了,居然有人脸皮厚到这种程度,生下来姓罗便要想着攀上名人罗士信,倘若妾身姓李,岂不也能到处吹嘘,我是李世民的后代?哈哈。” 许梁终于抬起头,出声问道:“莺莺你说的这人,莫非是那罗汝才?” “对,就是这人。”戴莺莺点头,“相公也知道此人?” 许梁点点头,道:“这人说起来与莺莺你还打过照面的。你还记得天启七年九月的时候我们出兵泾州,夜里追击的路上率军拦着我军去路的那员流贼将领吗?他便是罗汝才。” 戴莺莺想了一下,啊的一声叫道:“他便是罗汝才吗?这人倒也有些本事,旁的暂且不论,一杆长枪耍得倒不错。只是他现在吹牛说自己是剡国公的后人,未免太扯了些。” 许梁听了摇头轻笑。忽的心中一动,这罗汝才也信罗,据说当年隋末第一猛将罗士信手中使的好像也是一杆长枪,莫非这人并没有说谎,他果真是罗士信的后人? 许梁突然很想去见一见这位罗汝才。 戴风的军营安扎在平凉城东边,许梁轻车简行,带着几名侍卫来到军营里边,找到戴风,问起罗汝才的事情,戴风亲口承认确有其事。 许梁当即让戴风陪着去见见这个罗汝才。 罗汝才归为梁军之后,暂且在戴风营中任一个小队队长,手下管着三十多号人,在四万梁军之中,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官了。 营中的集训已经结束,各营返回住处歇息。许梁等人来到罗汝才营帐之外的时候,罗汝才正盘腿坐在木床上,对着围坐一圈的本队士兵,眉飞色舞的宣讲自己以前投身造反事业的光辉事迹。 “……当时我扭头一看,那刺过来的一枪距离我的脖颈就差那头发丝那么一点点,便能伤到我了,那使枪的官军将领凶狠的圆饼脸瞬间就在老子眼前放大了数背。吓得老子……” “哎,队长,这人脸长得好好的,怎么能瞬间放大数倍呢?”一名用心听罗汝才吹牛的梁军士兵插嘴问道。 “是啊,还有头发丝那么一点点,到底是几点点哪?”又有另一名梁军士兵提问道。 “别打岔,听老子讲完!”罗汝才正讲到兴头上,被那两士兵一顿问,顿时恼羞成怒,转头喝叫道,这一转头,忽的看清了在营帐外静静站着的几个人,“哎哟喂!”惊叫一声,一轱辘翻身站起,三两脚跳下木床,脸色通红地朝外拱手叫道:“小的,下官,末将……属下罗汝才见过许大人,戴将军!”(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七十八章 罗先锋 ps:看《明末强梁》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罗汝才这一声喊,顿时惊醒了围坐一圈的其他士兵,众人见许梁和戴风两位梁军大佬竟然不声不响地站到了营帐门外,大惊失色之下乱哄哄的起身行礼,而后飞快地抽身闪人。 待其他士兵都走光了,罗汝才见许梁和戴风两位大人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看,窘得脸红如滴血,讪讪地拱手道:“军中训练清苦,属下见无以为乐,便编排些瞎话哄弟兄们开心……” 许梁自顾自走到一张木床边,也不看床上脏不脏,轻轻坐了下去,抬头看眼罗汝才,幽幽地道:“方才你吹牛的话本官也听见了些,这些行军打仗的瞎话,你胡乱编排些,倒也无伤大雅。可本官还听说你逢人便说自己是大唐剡国公罗士信的后人?如此不状边际的瞎话,你也编排出来招摇撞骗?这就有些不对了。” 罗汝才起初是被上官撞破了自己吹牛皮的现场难不情得脸色通红,此时听了许梁调侃的话语,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愤愤地解⊙↓,释道:“大人可冤枉死属下了。属下别的敢瞎说,这事关祖宗出身的大事情,属下如何能瞎说!” 许梁听了,惊异地与戴风对视一眼,不由坐直了身子问道:“莫非你还真是剡国公罗士信的后人?” “当然!”罗汝才一脸自傲神态,挺直了胸膛叫道。 戴风朴嗤一声,轻笑出来。摇头道:“罗汝才你就别扯那些骗人的瞎话了。你姓罗便能是罗士信的后代了?” 罗汝才愤而叫道:“戴将军,属下所言句句属实。何须骗人!” 戴风笑道:“据本将军所知,大唐剡国公罗士信自大唐武德五年在洛水之战中城破被俘。后被刘黑闼所杀,死后并无子嗣,哪来的后人?” 罗汝才涨红了脸色,拳头握紧又松开,吭哧吭哧的半天答不上话来。 戴风见状,紧张地挡到许梁面前,朝罗汝才喝道:“罗汝才,说归说,大人面前。可不兴动粗!” 罗汝才沉默半晌,忽的双手拳头一松,啪的一声跪倒在许梁面前,声音哽咽道:“许大人,戴将军,非是罗某欺世盗名,非要与大唐剡国公攀上关系,实在是罗某的先祖确实是罗士信,这点两位大人勿须怀疑。” 许梁将挡在自己身前的戴风拨到一边。惊疑地道:“可是,方才戴将军也说了,剡国公死后,并无后人?” 罗汝才声音顿时低了八度。声如细蚊:“罗某祖上,是剡国公的私生子……” 许梁和戴风双双倒吸了口凉气,顿时恍然大悟。许梁正要再问。忽惊觉接下来的话题不宜外传,便挥手命青衣卫到帐外守卫。 “罗汝才你这么说。倒也有可能,那么祖上的生母是何人?”许梁轻声问道。 “窦建德之女窦红线。”罗汝才低垂了头。轻声道。 “原来如此。”许梁恍然道,传闻罗士信死时其年仅为二十八岁,史料上并未记载子嗣,多半是年纪轻轻,又逢乱世,连年征战,没有时间娶妻。然而罗士信虽然正式过门的妻室没有,暗地里的相好总归是有一两个的,传闻窦红线便是其中之一,自古英雄出少年,况且罗士信在当时又那么有名,慕名倾心的年轻女子肯定不在少数……许梁不无恶意的揣测。 “罗队长快快请起。”许梁起身亲切地将罗汝才扶了起来,纠结着脸色,忍着笑意感叹道:“本官未曾想到罗队长的来历如此……坎坷,实在是令人意外和惊喜。”他转而朝戴风道:“罗队才乃是名门之后,担任一队队长太过屈才了,得大力提拔。” 戴风便摸着鼻尖讪笑道:“末将也想重用罗队长,只是罗队长刚加入梁军不久寸功未立,提拔过快,怕底下将士不服,引发事端。” 许梁点点头,这戴风说得也有道理。 罗汝才这会神色早恢复如常了,闻言哼了一声,拱手叫道:“两位大人,自古英雄不问出处,有志不在年高,高官显位,有能者居之。罗某虽说不上文韬武略,出类拔粹,然而自问凭身上这一身本事,担当个先锋官是措措有余。” “有志气!”许梁伸出大母哥,赞叹道,随即为难道:“只是,戴将军说得也有道理,罗队长寸功未立,实在不宜提拔过快,否则底下弟兄不服啊。” 罗汝才愤而叫道:“即如此,罗某请命,愿在营中将士面前小露一手,也好让营中众将士见识见识罗某的身手。” “好!就依你。”许梁当即拍板道,说实话,许梁对这剡国公的私生子……的后人的本事也好奇得紧,想亲眼见识一番。 许大人发话,戴将军当即照办,很快传令下去,全营将士校场集合。命令一下达,营中顿时鸡飞狗跳,惊叫怒骂声自各营响起,校场上尘土飞扬。 校场点将台上,许梁大马金刀地端坐着,皱眉看着校场上急急忙忙地寻找各自方阵的梁军将士,微微不满地看眼戴风。 戴风顿时尴尬不已,吃吃地解释道:“将士们刚操练完,乍闻重新集合,未免有些慌乱……” 旁边的罗汝才轻不可闻的轻哼一声。 许梁幽幽然说道:“令必行,禁必止,无论何时何地,军容军纪都不可放松懈怠。” 虽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年过五十的戴风听了却是无端地后背上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拱手道:“大人教训得是,是末将疏忽了。” 许梁轻唔一声。端坐着不再说话。 戴风瞟眼许梁,感受着后背上的凉意。暗自惊奇的自问:我这是怎么了?往常听了许梁类似的话语也没有今日这般紧张介怀哪?我说起来还是他岳父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许梁官威重了,还是自己胆儿小了? 其实不仅仅是戴风有这疑问。其他的梁军将领,包括黄道周等一批文官,在梁军越发壮大,许梁威望日重的时候,面对许梁的时候都不知不觉地恭敬许多,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力,倒是许梁始料未及的。 过了一刻钟左右,平凉游击将军营中六千多将士集结完毕。六千多号人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到一身绯红官袍的许梁身上,静静地等着许梁发话。 许梁依旧大马金刀地端坐着。巡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朗声说道:“平凉游击军营的将士们!本官身后这位小将,名叫罗汝才,乃是大唐剡国公罗士信的后人,仪表堂堂,武艺超群。本官爱惜他的才能,欲提升他为梁军的先锋官,然而罗汝才毕竟是新加入咱们梁军之中,诸位都不熟悉。为了让大家伙认识这位未来的先锋官,本官在此,当着六千梁军弟兄的面,命罗汝才当场演示一番武艺。诸位弟兄若有不服气的,尽可以上台来与罗汝才过过招,若是打赢了他。这梁军先锋官的位置,便是你的了!” “本官如此安排。你们有没有意见?”许梁大声问道。 “没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回答。 “都没吃饭哪?大声点,有没有意见?”许梁暴喝道。 “没有!!!”这回梁军士兵的回答齐心多了。 许梁满意地点点头。朝罗汝才道:“开始罢。” 罗汝才闻言,操起身旁的一杆黑色长枪,走到校场前方,朝四周拱手示意,摆了个枪法起手式,持枪在手,大喝一声,枪随身手,当场舞起枪法来。 许梁在点将台上睁大眼睛仔细看着,但见罗汝才这路枪法,大开大合,威猛异常,舞到深处,只见枪声阵阵,寒光点点,那杆黑色长枪在罗汝才手中就如突然复活的黑蛟龙一般,一朝入海,天地任遨游,钩、挂、缠、绞……枪枪凶险,枪枪致命。罗汝才越舞越快,到后来,只见罗汝才周边地上的尘土随着枪风随枪而动,环绕四周,枪风阵阵,枪影重重,连罗汝才的身形都看不真切了。 许梁看得又惊又喜。暗道如此霸道的枪法,如果是自己的仇家杀上门来与自己单挑,自己绝对抵不过十回合便要被扎个透心凉。他招手叫过一名侍卫,在侍卫耳边轻声吩咐几句,那侍卫转身走了。 过了会,正当校场中六千多号将士目不转睛地看着罗汝才舞枪的时候,那侍卫端着满满一盆凉水过来,靠近了罗汝才的身边,两手一扬,一盆凉水对着罗汝才当头罩下,顿时罗汝才头上就如突然下起了暴雨。 罗汝才暴喝一声,枪声更疾,寒芒连闪。 待那盆凉水尽数落于地面,罗汝才又连舞了一串枪花,哈的一声收枪在手,顿住脚步,气息微乱。 许梁猛地起身,几步下了点将台,来到许梁身边,检查下罗汝才的衣服,干燥如常,只有枪尖沾了几滴水珠,再回头打量着均匀的洒成一个圆圈的水渍,心中打了个冷战,哈哈强笑着朝罗汝才点点头,大步返回点将台上,朝校场上鸦雀无声的众将士们喝问道:“本官任命罗汝才为梁军先锋营先锋官,可有人有异议?” 六千多梁军将士沉默一阵,忽的抱拳齐声高喊:“参见罗先锋!”偶尔也有人起哄喊叫:“罗先锋威武!”“罗先锋万岁!”。 骇得许梁和戴风忙在人群里查找是哪个不开眼的混蛋乱喊乱叫,奈何黑压压的人群都在激动的放声高喊,根本分辩不出来,两人只得作罢,待人群情绪稍稍稳定,戴见急忙解散了队伍。(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战争也是笔买卖 ps:看《明末强梁》背后的独家故事,听你们对小说的更多建议,关注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悄悄告诉我吧! 许梁说话算话,立马整编了一支近三千步兵的先锋营,驻地就在平凉游击军营旁边,给罗汝才配齐了副将和参军,任命了几位把总和哨官,又调拨了粮饷军器,短短三五日,梁军先锋营看上去便像模像样。 先锋营成立之后,许梁又召集了几位梁军骨干将领,在平凉城里最豪华的酒楼,大摆宴席,贺喜罗先锋走马上任。 许大人如此实在,罗汝才很感动。酒桌上罗先锋面红脖子粗,吐着混身的酒气将胸膛拍得梆梆响,发誓要好好打几场漂漂亮亮的胜仗,以报答许大人的知遇之恩。 当晚,罗先锋大醉而归。 第三次,罗先锋披挂整齐,精神抖擞地站到许梁面前,笑得满脸褶子,“大人,您对末将的苦心栽培,末将没齿不忘。说起来末将便是那蒙尘的千里马,而大人便是那相马的伯乐,末将若不能遇上大人您,至今还与流贼为伍,说起来得令祖上蒙羞……大人对末将可是有再造↓,之恩哪。” 许梁听得眉头一皱,不悦地道:“说人话!” 罗先锋嘿嘿一笑,鬼头鬼脑地凑上来问道:“那啥,大人,末将的先锋营已经组建多日了,营中弟兄们都为能被选入先锋营而感到无上光荣,最近更是热情高涨。连走道都带风。嘿嘿,末将寻摸着。是不是可以带兄弟们出去练练手,找一两股流贼打上几仗。顺便提提咱们先锋营的知名度。” 许梁瞟了罗汝才一眼,幽幽然道:“怎么,手痒了?” “哪能呢……就是闲得慌。” “既然你这么闲,正巧前几天鸡头山军屯基地传信过来,那里正在大举开荒,急缺人手,我看就派你们先锋营去吧。” “这……这多不合适哪。”罗汝才瞪起两只牛眼,讪讪摇头笑道:“末将那是先锋营,那是要随时准备着上战场的。开荒种地,那是屯兵们做的事儿。” 许梁瞪了他一眼,声音沉了下去,“既然不想去开荒,那就老实在营中呆着!” “呃?”罗汝才闻言一愣,吃吃问道:“大人,义军……啊呸,是流贼,流贼都逃往隆德和庄浪方向了。咱们不乘胜追击吗?” 许梁没好气地道:“罗先锋,你是个先锋官,本官说打哪里,便打哪里。本官说不打,便不许打!你听明白了吗?” “是,是。”罗汝才听得许梁语气不善,点头如小鸡啄米。摆出笑脸拱手谄笑道:“末将自然唯大人马首是瞻,大人指东。咱绝不向西,大人说打狗,咱绝不撵鸡!大人不想打,咱绝对不会让先锋营的将士们出营一步。” “嗯!知道就好。”许梁满意地点头,端起面前的茶杯抿口茶水,又瞟了眼罗汝才。 罗汝才是明白人,自然知道端茶送客的道理。腆着笑脸,他又讪笑着轻声问道:“大人,末将再多嘴问一句,眼下正是流贼士气低落的时候,咱们不乘胜追击,一举收复平凉全境,反而按兵不动,坐等错失良机,会不会太可惜了?” 罗汝才话音刚落,许梁便冷冷地瞥他一眼,捂着茶杯,沉着脸,不发一言。 罗汝才见状,立马仰天打个哈哈,低头哈腰地边飞快地退出房去,边道:“……大人日理万机,您忙……末将告辞了。” 在许梁那里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罗汝才夜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一阵,猛地翻身坐起,披了件外衣便出了先锋营,转角便进了平凉游击军营。 巡逻的梁军士兵认得这位便是新任的先锋官,也不加阻拦,任罗汝才顺利地来到平凉游击将军戴风的军帐前。 眼见帐内还亮着灯光,罗汝才正要掀帐门进去,门口值守的士兵拦住道:“罗先锋,戴将军他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情罗先锋明儿再来吧。” 罗汝才指着帐内透露出来的灯光,笑骂道:“尽睁着眼睛说瞎话!帐内还亮着灯光呢,如何能够睡下了?”说罢,便扯着嗓子叫道:“戴老哥!睡了没?末将罗汝才来拜望您老啦!” 隐约听得帐内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随即便见平凉游击将军戴风下身穿了条宽松的裤衩,上身套了件白短衫,扭扣半解,胸毛外露。戴风脚步微乱地走出帐门,转手又将帐门合严实了,微红着脸色哈哈一笑,道:“原来是罗老弟来了!哈哈,老哥我这营帐内闷热得紧,正想出去透透凉风,走走,咱们去营外边逗两圈。” 在那帐门掀开的一瞬间,罗汝才一眼便瞥见帐内木床上斜躺着名红肚兜的年轻女子,凌乱的长发,羞红的脸蛋,差点闪瞎了罗汝才的两眼。 罗汝才也不点破,意味深长地附合道:“戴老哥真是好兴致哪。” 戴风老脸一红,尴尬地摆手道:“什么兴致不兴致的,都不知道老弟你在说什么!” 罗汝才嘿嘿一笑,眼睛在戴风露出的大块胸肌上扫了扫,慌得戴风连忙扣紧了衣扣。两人慢步来到营外,走到一处僻静处,罗汝才便将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 “戴老哥,你我也不是外人,小弟心底有句话,不吐不快。” “唔,你说说看。” 罗汝才沉吟着,道:“白天小弟我曾去找过许大人,想请命率先锋营出城追击流贼。然而,许大人似乎不太乐意。小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按说剿灭了平凉府的流贼,对咱们大人来说,那可是大功一件哪。” 戴风听了。心底暗骂,就这破事。用得着你半夜来打搅老夫的好事么!想着帐内还有名刚接进门的娇滴滴的美妾,那粉嫩劲儿。一掐几乎都能出水,戴风浑身一阵燥热,想着尽快将这小子打发走。 “唉,”戴风长叹口气,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罗汝才,“罗老弟你刚加入咱们梁军,还是看不透咱们这平凉城的微妙啊。” “啊?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罗汝才惊疑地问,“难道传闻咱们大人与那李家军的四小姐李庭有一腿,这事是真的?” 戴风顿时哭笑不得。笑骂道:“这哪跟哪啊!” “那老哥你说的微妙是指什么?” 戴风见左右无人,便将罗汝才拉近了些,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咱们大人,与平凉知府张凤奇一直以来,便不对路。原本这平凉知府的位置,是留给咱们大人的,奈何这张凤奇上头关系硬,后台架子大,生生将大人挤了下去。这不是咱们大人不想出兵剿灭流贼。实在是上头有这位平凉知府张凤奇在,所有的功劳他都得拿大头,再加上陕西三司,三边总督府的那些大人们。每人都要分一点,轮到咱们大人的时候,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就只能喝两口汤了。” “这……不至于吧?”罗汝才惊得合不拢嘴。 “怎么不至于?”戴风道“就说这回收复华亭县和灵台县,张知府。洪参政,武总督。李游击,贺守备都各有升赏,就连那个跟着张知府一路从战场上跑回平凉来的安东中卫指挥同知黄子仁都升了一级,而咱们大人呢,最后就落个赏银千银!朝庭待咱们大人如此不公平,咱们大人如何能提得起兴趣再领兵出击?” 戴风一番话,总算让罗汝才恍然大悟,与戴风分别后,自此安心带兵训练,绝了主动追击的念头。 按部就班,百无聊赖地领着先锋营的将士们苦训了大半个月,罗先锋闲得都快发疯,数次想再次去找许梁申请带兵出征,想到戴风那晚的话语,又生生忍住了。 原本以为这崇祯元年以后的三个月的日子就要这么苦闷地蹉跎了,不料,意外和惊喜总能在罗汝才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十月初的时候,许梁忽然将先锋营先锋官罗汝才和骑兵营万文山叫到许府书房里,笑眯眯地对两人说道:“万文山,罗汝才听令!” “末将在!” “本官命你二人各领一步兵,一骑兵,即日起对流贼团伙发起全面进攻。”许梁道。 “末将领命。”万文山和罗汝才齐声应道。两人起身后,都从各自的眼里看到惊异之意。罗汝才讪笑着问道:“大人,上回不是说不让出兵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许梁笑眯眯地往骑子上一靠,悠悠然说道:“上回是上回,这次是这次!这次不但要打,还要狠狠地打,肥的要打瘦,瘦的要打死。最重要的一点,杀敌之后,要记得将首级带回平凉城来。” 万文山和罗汝才两人闻言更惊了,齐声问道:“要人头做什么?” 许梁呵呵一笑,点头桌面,喜笑颜开地道:“有人花了三两银子一个的价钱买流贼的首级,普通士兵三两,头头脑脑的价钱还要翻倍,而且,买家心意特真诚,还预先付了一万颗首级的定金。” “所以……咱们要打?”罗汝才吃吃地问。 “你这不废话吗!”许梁瞪眼骂道,“战争也是笔买卖,有人出钱请咱们去砍人赚银子,那还有什么犹豫的!现在这世道,说什么报效朝庭,奉献大明,都是扯淡,银子才是实在货!” “大人英明!”罗汝才短暂的惊讶之后,立马恭维道。(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八折优惠 平凉府境内,官军与流贼停战近一个月之后,终于再次开战。梁军骑兵营和先锋营共计七千余人向盘踞在隆德和庄浪附近的流贼发起连续的进攻,平凉游击将军戴风和梁军副将邢中山各率三千梁军做为侧应,四路大军与流贼部队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之内,连战连胜。 打了半个月之后,各路流贼算是彻底被打残了,已经形成了梁军恐惧症,打到后来,流贼各部成天龟缩在城内,依托紧固的城墙负隅顽抗,打死也不出头。一时间,平凉府境内流窜的流贼队伍大幅度减少,平凉境内迎来了短暂的安宁。 平凉城内喜气洋洋,沿着平凉城的主要街道,沿路张灯结彩,广大平凉百姓喜迎梁军将士们凯旋归来。 平凉知府张凤奇今天也很高兴,不管怎么说,梁军能够大举肃清各地流贼,怎么说都少不了他的一份功劳。 报喜的奏折昨晚就连夜寄往京城了。 张知府瞥眼笑吟吟的亦步亦趋落后自己半步的平凉同知许梁,对今日许梁如此谦恭的表现感到非常满意。张知府一路如元首视察一般,朝街道两旁的百姓们亲切地挥手致意,领着●,一众平凉府衙门的官员们来到东城门外,面对整齐列队在城外的梁军方阵,张知府志得意满地代表朝庭对归来的梁军将士们做了慷慨激昂的欢迎致词,对梁军此次出征取得的重大成就表示祝贺。 平凉同知府梁待张知府话音刚落的时候,带头鼓起了掌,众官员和梁军将士们见许大人在那可劲的鼓掌。齐刷刷地猛拍手掌心,虽然他们未必知道一向与张知府不对路的许大人为何带头鼓掌。但管他呢,许大人做什么。只要跟着做就成了,只要许大人满意就成了。 梁军和官员鼓了掌,围观的普通百姓也跟风可劲的鼓掌,一时间,平凉东城门外掌声如雷,久久不息。 张知府见状,一股豪情情不自禁地自脚底下一直窜到脑门上,顿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极其的舒坦。 张知府沉浸在这种氛围之中,微闭了两眼。满脸陶醉。 许梁见状,又接着拍掌不停,脸上的笑容极其真诚而厚道,此时任谁也无法看出,许梁会与张知府有嫌隙,不知情的多半还会以为许大人是张知府的亲信之人呢,瞧瞧这场面撑得,多有诚意! 谁都能够看出来,许梁在恭维张知府。 对于舍得给自己付银子的主顾。许梁向来都很尊重,该捧场就捧场,一点都不含糊。往前平凉效外的路上,许梁打量着走在最前面的张知府。眼里看到的不再是生死对手,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许梁回想到半个月前,一向与许梁不对路的平凉知府张凤奇突然首次造访许府。假惺惺地与许梁客套一番之后,终于点出了来意。居然是想请梁军出征剿灭流贼。条件嘛,便是按人头计数。每个二两…… 许梁听了张知府的来意之后,足足愣了半刻钟,而后,确认张知府不是在开玩笑之后,许梁变得严肃起来,沉吟了一会便觉得这买卖可以做,但价钱都往飘一半,也就是三两银子一颗人头。 一番艰难的讨价还价之后,许梁与张知府终于达成共识,许梁还煞有介事地取来纸笔,将张知府征召梁军出征的条件和军队指挥权,后勤保障等等内容条款写下来,双方确认无误,各自摸出随身携带的官印,各印上花印。然后,许梁喜孜孜地收下了张知府递上来的定金两万两银票,热情地送张知府出门。 两人来到城郊外的矮树林边上,树林里隐藏了不少许梁顿时满面笑容,引着张知府来到一块清理过的草地上,只间几堆堆得老高的圆锥形物件,被梁军用白布遮住了。梁军士兵将遮在上面的白布掀开,张知府登时骇得面无人色,蹬蹬蹬地连退了好几步,指着许梁语无轮次:“许大人,这,这是什么意思?” 许梁呵呵一笑,迎着张知府略为惊恐的目光,笑得极为真诚,“张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对下官的合作誓言犹在耳边,想不到转眼间张大人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张知府闻言,略为放心,强笑道:“许大人邀本府出城,原本是要本府查看流贼首级哪。” “呵呵,张大人请看。”许梁笑呵呵地朝场中一摆手,守候在林中的梁军士兵见了手势,齐刷刷地上前,将盖在一堆堆锥形隆起的上面的白布掀去,顿时露出了下面的物件。 人头,数不清的人头!码得整整齐齐,堆得工工整整的人头!人头有大有小,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远远看去,糊在上面的血丝犹在,草地上被滴落的血水浸染成了暗红色。放眼望去,整个小树林几乎就成了无数人头的海洋,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皆是成堆的人头。风吹动林木,带起一阵阵的呜鸣之声,听起来令人毛骨耸然。 张知府只睁眼看了一眼,便吓得紧闭了双眼,踉跄地跌倒,好在旁边的知府衙门的衙役见机得快,敢忙将张知府扶住。 只见张知府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浑身哆嗦个不停,微睁眼摸索着许梁站立的方向,哆哆嗦嗦地道:“许,许大人,你,你们杀敌便杀敌,带回来这许多人血淋淋的人头做,做什么?” 许梁见张知府吓成这副模样,对林中这番特意摆出来的阵式效果非常满意,心里暗爽不已,脸上却满是讶异,吃惊地道:“张府台说得哪里话?本官这不是与张大人有合约在前么,前番梁军大举出征,斩杀了近三万六千名流贼,本官怕张大人疑心梁军虚报数目,弄虚作假,出征之前特意交待了出征的将领们,务必将流贼首级带回来,给张大人亲自过目。” 张知府听得一脸郁闷,连连摆手道:“许大人何必如此,你们同殿称臣,彼此之前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么?快快,快将这些吓人的东西盖起来。” “呃,你不点点数目?” “不点了,不点了!许大人,快命人收起来罢,本府看着这些吓人的东西就头疼。”张知府道。 许梁点点头,乐呵呵地又一挥手,众梁军将士听令,又将白布盖了回去,遮住了那些骇人的物件。 张知府抚着心口一阵长按,许久之后,待心跳正常了些,便抹一把脸上的冷汗,朝左右衙役道:“快,将马车驾过来。本府腿软了……” 许梁笑吟吟地凑近了张知府,搓着两手一脸奸商的笑,“张府台,您看这货物您也看过了,这银子什么时候能支付给本官?” 张知府闻言一愣,恍然道:“呃,这事啊,回头本府便命人将银票呈到你府上去……刚你说多少首级来着?” 许梁嘿嘿直笑,“其实也没有多少,一共是三万五千四百六十二颗,连三万六千都不到。嗯,这个……张府台跟本官也是首次合作,本官也不能太过计较了,本官刚刚算过了,咱也不按流贼的士兵,头目来区别价钱了,都按三两银子一颗的价钱算,一共应当是十万七千多两银子,冲着张府台与本官乃是头回做买卖,本官就给府台你个八折优惠,咱们二一添作五,您哪,就给个八万两的整数。除去先前府台预付的两万两定金,府台您还得给本官白银六万两整。” 许梁拨拉着手指头,将梁军的劳动酬劳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给了个八折优惠,然后满眼期待地看着张知府。 张知府听得浑身一阵哆嗦,差点没跳起来,惊叫道:“六万两?!怎么会有这么多?!” 许梁闻言,脸色便不怎么好看了,指着周边一堆堆白色的人头堆,沉声道:“张府台你要是说这话就没意思了。谁不知道我许梁与人做买卖最是公平公道,童叟无欺。大人要是信不过本官,那咱就再将那白布揭开,咱们挨个点数!” 张知府又骇了一跳,连连摆手道:“不,不,许大人,本府不是这个意思。” “那张府台是什么意思?”许梁满脸气愤地质问道。 “我……”张知府还待说什么,忽见许梁满脸不快,眼泛寒光。张知府心底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打量眼周边的环境,见自己身旁就几名平凉府衙的衙役,周围除了城堆的人头之外,就是执枪执刀的梁军士兵。 此处地处平凉郊外,偏僻冷清,甚少有人往来。而许梁在张知府心中,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若是他起了什么坏心思,就地将自己连同那几个衙役,马夫一刀咔嚓了,往那三万多首级堆上再添几颗新鲜的人头上去,事后再挖个天坑,填土一埋,自己死后将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唉,许大人误会了,”张知府连忙修正语气,道:“本府不是心疼钱,而是乍听到梁军将士们甫一出征,斩获竟然如此丰厚,巨大的惊喜之下,脱口失言。六万两……天公地道!本府这就赶回平凉去筹措银两,告辞!”(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 楼家大公子遇害 一路仓惶回到平凉知府衙门,张知府一把跌坐到府衙二堂的红木太师椅子上,肠子都悔青了。 其实张知府是真不想与许梁有什么瓜葛,最好的老死不相往来。然而形势比人强,虽然张知府在朝中有老师,左都御史曹于汴大力相助,凭白抢了许梁不少功劳,该得的,不该得的奖赏一样都没落下。然而古话说得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崇祯皇帝年轻气盛,眼里不揉砂子,几万流贼走街窜巷,在平凉府境见逍遥了大半年,平凉知府衙门都没能彻底将流贼动乱平息,崇祯皇帝心底早就对张知府有不少意见,最近的几封请功奏折批复中,崇祯皇帝的措词很是严厉,责成平凉知府张凤奇限期平息叛乱,否则,乌纱帽不保。 张知府哑马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好不容易亲自领兵出征,结果打成个落荒而逃的熊样,想再领兵出征,结果压根就没人愿意去。固原游击将军李英借口伤口未愈,不便出征;安东中卫借口兵力损伤严重,兵源缺失利害,无力出征;而庆阳守备将军贺人龙,人家算是看清了张知府的真面孔,压根就不想搭理他。 一时之间,张知府臭得没人理≯∴,。也该是张知府命不该绝,就在张知府心灰意冷,打算坐等着吏部撸掉头上那顶乌纱帽的时候,有一个人找上门来,愿意出钱出粮,帮助张知府,条件便是要张知府整跨平凉同知许梁。 于是面临绝境的张知府在黑暗中看见了一丝曙光,左思右想了三个晚上,最终下定决心。找梁军出头,攻打各地流贼。尽早收复平凉其他县城,尽早平复动乱。也好给朝庭一个满意的交待。 按张知府最初的设想,调动梁军出征,不但消灭了各地流贼,而且借机消弱了梁军的实力,张知府为自己能想出如此一石二鸟的妙计,还在屋内得意了许久。 然则理想是圆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张知府错误地估计了流贼和梁军的实力。在专业的梁军面前,各地流贼只能算是业余水平,一冲就跨。一打就败,半个月的时候,被梁军打得稀里哗啦,输得一败涂地,最后龟缩在几座主要县城之中,伺机反扑。 六万两白银,大致相当于平凉府两年的税收银两。 平凉府衙穷得叮当响,自然是拿不出这笔钱来的。张知府理所当然地找上了那位神秘的赞助商。 在一处隐蔽偏僻的幽静宅院内,张知府如做贼一般。带着几名贴心的衙差,七拐八拐地进了院子。 “张大人方才是说将本公子奉送的银两都送给了许梁?”院子里,夕阳西下,一名清瘦的年青公子斜躺在长椅上。鼻梁上一块暗红的胎记份外显眼,自腰间以下,皆用粗厚的葛布遮挡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年青公子虽是一脸病容,浑身上下散出着阵阵草药味道。然而一又阴狠的眼睛却紧盯着张知府不放。 张知府略为尴尬,极为不适应这位公子的目光。撇过目光,沉声点头道:“不错,本府思来想去,整个陕西境内,有实力与流贼一战的,除了驻防的边军,便只有许梁的梁军了。边军肩负守边重任,等闲不得调动。本府便只能调动梁军的人马。” 年青公子不满地摇头道:“话虽如此,只是如此一来,咱们大把大把的奉上银两,岂不便宜了许梁那个混蛋?” 张知府眉头一皱,道:“调用梁军也只是权宜之计,圣上和朝中大臣们三番五次催促本府尽早平息叛乱,本府如此做法,也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举。楼公子,你与那许梁有血海深仇,本府与许梁也是势不两立。说起来咱俩是同坐一条船的人,当同舟共济,齐心协力,将那目中无人的许梁踩下去!” 不错,那年青公子居然是楼家堡的大公子楼船。 楼船闻言隔着葛布抚着两只毫无知觉的大腿,满脸的恨意,愤然叫道:“张大人所言甚是,楼家旁的本事没有,却最是疾恶如仇,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楼某这两只腿落到今日的地步,全拜这该死的许梁所赐,楼某此生,誓报此仇!”说完,楼船转眼看向张知府,问道:“此番梁军一共斩获了多少流贼首级?” 张知府沉吟一阵,捻着手指头徐徐说道:“流贼首级一共是三万五千多颗,按照三两银子一颗的价钱,总共是十万五千两,先前咱们预付了两万两,这次只要再补齐八万五千两便足矣。” 听得要如此巨大的数目,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楼家大公子楼船也大吃一惊,“怎么会要这么多?” 张知府嘿嘿一笑,“光这价钱,还只是按普通流贼的身价计算的。那些被斩杀的流贼头目的首级,也一并放入其中,也按三两银子的价钱付款,并未多算。” 楼船听得,神情明显一暗。当梁短短半个月的时候,便能斩获三万多流贼,从这件事情上说,一方面反映出梁军战力雄厚,流贼烂得就是一坨潭梓,另一方面,也能说明梁军势力日溢庞大,而作为梁军将军的许梁,位高爵显之下,日后进出必然是护从如云,守卫严密,想要再找许梁的麻烦必然难度大大增加。 张知府和楼船两人商谈一阵,楼船又命人取来近九万两银票,交到张知府手上。 张知府手里得了九万两白银,所谓手中有粮,心底不慌,张知府暗自感觉自己要高人一等,平日里指挥着各地操作工指手画脚,令人烦不甚烦。 与此同时,还是那处僻静的院落,楼家堡的大公子楼船得到贴心手下阿三的回报,气得浑身抖嗦,他气急败坏地朝阿三吼道:“你当真打听清楚了?梁军只要了六万两白银?” 阿三肯定地拱手道:“公子,这事绝对错不了。属下派到梁军中的细作传回的话说,梁军得了这大笔银子,正在营中分红利。” 砰!楼船公子重重一捶砸到面前的书桌上,两眼通红,歇斯底里地叫道:“梁军要六万两,这张知府竟然开口要九万两!这余下的三万两白银哪去了?” 阿三垂了头,默不作声。这事压根就不需要阿三来解释。大明的官员俸禄低得连狗都养不活,哪还能指望那点俸禄养家糊口?余下的三万两银子,自然是进了知府大人的私自腰包里。 楼船公子沉默一阵,忽的抬头自嘲地冷笑一声,恨恨然骂道:“都是一帮子喂不饱的白眼狼!韩王世子如此,平凉知府也一个德性!”楼船又转向垂手拱立的贴心侍卫阿三,亲切地道:“阿三,本公子手下,最信任的人便只有你了!如今韩世子靠不住,平凉知府张凤奇也未必靠得住!没办法,只有咱们自己动手了!” “公子爷请吩咐。”阿三头垂得更低,恭声应道,一双又小又精悼的眼珠子在底下四处乱转。 楼船听得心底略微一暖,朝阿三温和地说道:“你去联络几个江湖上的英雄好汉,找机会,将那该死的许梁给做掉!事成之后,本公子给你一万两,哦不,二万两的赏钱!” 阿三听得心底一震,迟疑了一会,便抬头恭声应道:“属下领命。” 夜深人静的时候,楼家大公子楼船早早的睡下,叫了名娇滴滴的美姬盘腿坐在自己毫无知觉的大腿上,恣意侍弄一番,心神疲惫之下,早早地吹熄了灯火睡了,那名一丝不挂的美姬,便如八爪鱼般伏在楼船身上。 夜,静悄悄。 房门无风自动,掀开一个侧边,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进来,摸索到床头,借着微弱的星光,找准了楼家大公子楼船的脑袋,手中寒芒一闪,血光四溅。 旁边那美姬隐约觉得脸上粘糊糊的,迷迷糊糊地睁眼,尚未看清楚,便觉得脖颈间一凉,一阵剧痛,两眼猛地睁大,想要嘶喊,却再也发不出声响,随即两眼暗淡下去。 …… 次日,两名宅中的丫环早早地端了热水进屋准备侍候楼家大公子楼船洗漱,刚进屋没多久,忽的自屋内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杀人了!杀人了!快来人哪,大公子遇害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 捐献文书 楼家大公子被人杀死在卧房里,楼家的下人们立马报了官。 平凉知府张凤奇乍听到楼家大公子的死讯,先是呆了一呆,随即脸上青筋突起,暴跳如雷。 “是谁?是谁敢胆如此大胆!查!给本府死命地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凶手捉拿归案!” 张知府铁青着脸色带齐了知府衙门三班衙役,气势汹汹地赶到案发现场。一进卧房,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知府衙门的衙役们封锁了整个宅子,将所有的管事和下人们都集中到了前院里看押,再由仵作进屋去验尸。 其实压根就不用验尸,案发现场一眼看去,即便是张知府这样的外行人也能立马看出这是赤裸裸的谋杀。 楼家大公子依旧保持着仰卧的姿势,喉咙间一个血洞,血渍粘糊糊地染红了整个颈脖下面的床单,而那美姬尚扒在他身上。脖子却是被斜斜地划开,刀口深可见骨。这一男一女两眼均是惊恐地睁着,翻白的眼珠子异常突出。 张知府捏着鼻子打量会这两人的死相,随即心便沉了下去。楼家大公子是死得不能再死了。若放♂,在半个月前,楼家大公子就算是满门死光了,张知府都会毫不在意,然而眼下不同了,自从从楼家得了九万两白银之后,张知府从中尝到了甜头,已然隐隐地将楼家当做了摇钱树。凭借楼家的财力和张知府在朝庭的强力后援,张知府有信心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将整个平凉府掌握到自己手中,从此再也不用看平凉同知许梁的脸色。 现在。摇钱树被人三更半夜地悄悄砍倒了。 张知府临窗而立,咬牙切齿地咒骂着这个坏他好事的凶手。 平凉府的捕头也姓张。原本便是固原州的捕头,算是张知府的人。张凤奇升迁的时候,便设法将张捕头弄到平凉知府,接着当捕头。 张捕头凑上前来,打量着张知府的脸色,恭声报告道:“大人,属下询问清楚了,这楼家大公子和那女子是被利器所伤,房里东西有被翻动的迹像,其中一间暗格里原本应当是存放现银的。已经被凶手盗走,只留下几钱散碎银子。通过检查宅子的下人丫环,发现其他人都在,唯独少了个名叫阿三的管事,据说此人原本是大公子最得力的手下。属下以为,此人嫌疑最大。呃……大人?” 张捕头在恭敬地汇报案情,却发现张知府眼神飘乎,不知道看向何方,显然并没有认真听张捕头的报告。 “唔。”张知府回过神来,脸色灰败地朝张捕头吩咐道:“既然查清楚了,那便下海捕公文,全力捉拿这阿三吧。” “是。”张捕头应声说道。忽听得张知府轻轻地喃喃自语:“楼船就这么死了……倒可惜了楼家丰厚的家产……” 张捕头久跟着张凤奇,对张凤奇所思所想,倒也能猜到八九分。张捕头见张知府两眼炽热地打量着这座雅致幽静地宅子。隐隐地便猜着张知府内心深处的想法,挥退了左右衙役和正在那两具死尸身上捏捏打打的仵作。凑上前,诡异地轻笑道:“大人。属下听说这楼家堡早在几个月前便被流贼攻陷了,楼家的族人死得就剩个楼家大公子楼船了。想不到世事无常,如今居然连楼家大公子也横死家中,可怜楼家向来以善行闻名于西北,居然落得个家破人亡的悲惨下场。” “唔,”张知府听着,疑惑地看着张捕头,一时听明白张捕头想表达什么意思。 “属下早就听说楼家大公子面对家族厄运,有意将家产无偿地捐献给大明朝庭。”张捕头眨巴着眼睛,接着说道:“上回梁军打了大胜仗,楼家大公子不就慷慨解囊,足足捐献了九万两银子么?” “唔,张捕头这么一说,本府也好像想了起来。”张凤奇一点就透,立马心领神会地点头,手抚长须,沉吟着说道:“前日楼公子还向本府提起捐献的事情来着,只是本府诸事繁杂,一时没顾得上。” 说着,张知府眉头微微一皱,看着张捕头,为难地道:“只是眼下楼公子横死家中,这捐献的事情,无凭无据的……不太好办哪。” 张捕头闻言立马接口说道:“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属下刚刚搜查房内的时候,恰好从抽屉里搜出了楼家大公子的捐献文书,方才还向大人您禀报来着,大人您就忘了么?” “噢!”张知府长噢一声,恍然大悟地拍打着额头,自嘲地道:“瞧本府这记性……呃,这文书哪去了,刚刚还在桌上的?”张知府两眼在空空的书桌上扫来扫去。 张捕头笑嘻嘻地上前,研墨铺纸,指着雪白的宣纸笑道:“大人请看,这捐献文书,可不就在桌上么?” “啊哈哈!”张知府畅快地哈哈大笑,赞赏地拍着张捕头的肩,“张捕头你不错,很不错嘛。” “呵呵,大人过奖了……” 一刻钟后,张知府昂首挺胸地自楼家大公子的卧房里出来,迈着八字步,官威十足地踱到一坐被看押到院中的管事下人们面前,轻咳两声,朗声说道:“楼家大公子楼船,深夜被害,本府深感痛心!不过万幸的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现已查明,这起凶杀案乃是楼家的管事,阿三所为。目的嘛,自然是谋财害命!朗朗乾坤,此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着实可恨!本府已经下发海捕公文,势必将凶手捉拿归案!嗯,既然案件已经清楚了,那你们自然是没有清白的,统统无罪释放。” “多谢清天大老爷查明真相,还小的们清白。”院中的楼家管事和下人们齐声说道,感激不已。 “诸位不必多礼了!”张知府呵呵一笑,“为民申冤,缉拿凶手,乃是官府份内的事情嘛。嗯哼,眼下还有一件事情要向诸位当众宣布一下。” 楼家的下人们闻言愣了愣,既然张知府已要当众说出凶手另有其人了,大家伙差不多就可以散了,洗洗睡了,还能有什么要紧事? 眼见院中的楼家下人们都疑惑地看向自己,张知府老脸不由得一红,尴尬地说道:“楼家大公子就这么去了,对百姓,对朝庭来讲,都是巨大的损失哪。你们兴许不知情,你们大公子为了替平凉百姓尽一份心,出一份力,早就写好了捐献所有家产给平凉知府衙门的捐献文书,只是因为事发突然,你们大公子一直未能兑现。” 张知府话音刚落,便有楼家的管事疑惑地叫道:“知府大老爷,莫不是弄错了,咱们大公子早在半个月前就将库房的大部分存银都分派到各地去了,并未听说他要捐献家产哪?” “是啊,从没听说过哪。”又有管事的疑惑地说道。 张知府听得脸色微沉,掏出那纸捐献文书,竖到众人面前,道:“诸们请看,这便是在房中搜出来的你们家大公子早就写好的捐献文书。本府身为堂堂朝庭命官,岂会说那些没根没据的话?” 离得近的管事凑上前看了看,咦了一声:“这笔迹……不像是大公子的笔迹哪,呃,还有这字,好像还未干透……” “嗯哼!”站在张知府边上的张捕头闻言重重地咳了声,将那管事往人群里一推,沉声喝问道:“你这管事,可看清楚了!莫要胡说八道!” 张捕头饱含威胁地瞪着那管事,声音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一般,冷冰冰地问道:“这可是你们大公子的绝笔!你们大公子半夜横死,尚有心愿未了!怎么,你们几个竟然连一个死人最后的心愿都不能满足吗?” 那管事见状,心底一寒,唯唯喏喏地点头道:“是,是,捕头说得是。方才,方才是小的眼花,看错了!这确实是大公子的笔迹。” 张捕头满意地点点头,又点了几个管事模样的人,叫道:“你们几个,也上前看看。” 被点到的几名管事,惶恐不安地上前,大略瞄了眼,慌忙点头道:“错不了,正是大公子的笔迹。” 张知府见状,顿时笑得满脸褶子,将那纸文书收起,再次踱到众人面前,笑吟吟地道:“既然大家都认得楼家大公子的笔迹,那真是太巧了!一会本府便依文书上所言,派人到各处去清查楼家的店铺田产,你们几个管事可要大力支持哦。” “不敢,不敢。”几个管理一脸灰败,惶惶然道:“但凭大人差谴。” 张知府得意地转身,正打算回知府衙门去安排人手来清点接收楼家的家产,忽听得大门外沉重的脚步声响,随即,门外一声高喊:“平凉同知许大人到!”(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楼家家产 宅院里的人齐刷刷地朝门口方向看去,便见两排青衣青帽,胸前绣了祥云飞鹰图案,手按配刀的青衣卫侍卫昂首大步走进来,分别立于院子两边,将那二十多名知府衙门的衙役们挤到了院墙边上,引得众衙役怒目而视,敢怒不敢言。 张知府脸色不善地紧盯着大门口。 不久,一声悲怆的哭腔。 “楼船兄……我的楼船兄啊!你怎么就这么撤手而去了哇!呜——!” 院中众楼家下人一阵恶寒,都伸长了脖子朝外看,暗道,这谁啊?呼天抢地的,也……太假了吧? 就见许梁一身蓝色素服,抹着眼泪朗朗跄跄地朝里走,边走边哭。 “楼船兄!小弟我来晚了哇……呃?府台大人也在啊?”许梁抬眼见了一脸嫌弃的平凉知府张凤奇正用要吃人的眼光瞪着许梁,不由满脸惊讶地问道。 张知府轻哼一声,道:“本府接到楼家下人的报案,急忙带人赶来查明案情!想不到许大人歇息在家,消息居然也这般灵通,本府前脚进府,许大人后脚便到了。不过……许大人似乎晚来一步了,这边本府都安排210,妥当了。” 张知府想到那即将弄到手的楼家丰厚无比的家产,畅快地轻笑。 许梁只当张知府说的是案件本身,嘿嘿轻笑几声,道:“本官听说一向太平的平凉城里居然出现了性质如此恶劣,影响如此败坏的杀人案件,哪敢怠慢。立马飞奔着赶来了。呃,我那楼船兄长如今在何处?” 张知府听得暗呸了一口。这姓许的话真不要脸。平凉谁不知道楼船与许梁结怨已久,据说楼船那双腿便是许梁的人给废了的。现在许梁竟然当着众多楼家下人的面。一口一个楼船兄长叫得这么亲热!真是太恶心了! 张知府朝后院撇撇嘴,道:“楼船的尸体尚在卧房中,许大人若要亲眼查看,尽管请便。” 许梁嘿嘿一笑,回头朝门外叫道:“仙儿,进来罢。” 随即,同样一身黑色素服的楼仙儿神情哀婉地由两名许府丫环扶着,走进院里来。 楼家下人中暴出一片惊呼:“三小姐?!是三小姐!” 许梁上前两步,拉着楼仙儿一只手。引着她朝卧房方向走去。 张知府听得楼家下人喊出“三小姐”三字的时候,顿时就感觉不妙了。见许梁和楼仙儿快要进入后院的时候,一扯张捕头,沉声道:“咱们也去看看,当心这许梁使坏!” 卧房里楼船和那美姬的尸身已经被衙役们收拢了平排放在地上,用白布盖好了,准备抬出去。 见得平凉同知许梁进来,几名衙役们急忙见礼。 许梁挥退了衙役,俯身揭开白布。看清了楼船脖子上的刀伤,心里暗笑一声:这混蛋就这么死了,倒便宜他了。 楼仙儿也跟着蹲了下来,打量着白布下的楼船。神情莫名。 许梁瞟见张知府和张捕头紧跟着进屋来,顿时一抹眼角,捶胸顿足地号啕大哭。呼天抢地:“楼船兄,我的楼船兄!你怎么好端端的竟被奸人所害啊!自去岁一别。小弟一直想与楼船兄你握手言和,尽释前嫌。把酒言欢哪!奈何,天意弄人,一直未能如愿哪!楼船兄你天姿聪颖,博闻强识,年少多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差点就一树梨花压海棠了!想不到竟会横死家中,英年早逝!难道真是天妒英才?呜——楼船兄!既然天意如此,你就放心地去罢,你的家人,我会替你照顾,你的事业,我会替你打理……” 张知府听得顿时又一阵恶寒。张捕头凑到张知府面前,悄声说道:“大人,形势不对啊,许大人这是做什么?” 张知府撇撇嘴,暗道:“发神经!” 许梁又哭天抢地地做了一阵,感觉差不多够意思换取楼家的家产了,便收了眼泪,将沉默着,红着眼圈一言不发的楼仙儿扶了起来,朝张知府和张捕头两人森然一笑,便带着楼仙儿回到了前院。 张知府和张捕头紧跟着到了前院。 许梁站到众楼家下人面前,指着身旁的楼仙儿问道:“你们都认得本官的三夫人,楼家的三小姐罢?” “认得,认得!”众下人叫道,又朝楼仙儿拱手:“见过三小姐!” 楼仙儿朝众人微福一礼,声间哽咽道:“楼家还能撑到现在,多亏了诸位,仙儿先谢过了。” “不敢……三小姐言重了。”众下人匆忙还礼道。 楼仙儿道:“仙儿已经嫁入许家,事关楼家的事情,我家相公许梁可便宜行事。仙儿身子不适,先告辞了。” 楼仙儿说完这句话,便朝众下人又福了一礼,朝许梁点点头,由两名丫环扶着,徐徐退出了宅院。 许梁搓着手嘿嘿一笑,“诸位都认得楼家三小姐,也就是本官的三夫人,这便好办多了。如今本官的大舅子,楼家大公子楼船不幸遇害,楼家一时间群龙无首。老话说得好,国不可一日无君,楼家堡在西北各地这么多的店铺田产,不能没有个发号施令的人。方才诸位也听见了,本官作为楼家堡如今唯一的家产继承人,楼家三小姐的相公,有权全盘接收和处理楼家堡的所有生意和财产……嗯,诸位有什么意见没有?” 许梁说完,楼家的下人们面面相觑,无所适从。几个楼家管事欲言又止地看向平凉知府张凤奇。 “怎么?”许梁见状,回头脸色不善地看着张知府。 张知府得意地抽出那纸捐献文书,在许梁面前抖了抖,道:“许大人来晚了一步,楼家大公子楼船在死前已写好文书字据,要将楼家堡名下所有的财产全部无偿捐献给平凉知府衙门。这是捐献文书,几位楼家的管事们都确认过了的,百分百的楼家大公子的亲笔。” “什么捐献文书?”许梁诧意地抽过那纸文书,飞快地看了遍,顿时将里面的门道了然于胸,拍了拍那文书,递还给张知府,哈哈大笑起来。 “许大人,你笑什么?”张知府心底一格登,叫道。 楼家的几个管事的也跟着疑惑地问道:“这位许大人……” “嗯?”许梁皱起眉头,不悦地道:“怎的一点规矩都不懂?什么许大人!要叫本官为姑爷!” “是,是,”几个管事狂汗不已,拱手吃吃说道:“姑爷……按说楼家大公子死了,但楼三小姐还在,而且三小姐方才也发了话,诸事俱由姑爷您作主,整个楼家堡都得听您的。只是……知府老爷手上有大公子的亲笔捐献书,这叫小的们如何是好?” 许梁听了,朝张知府森然一笑,哂然道:“原来是为这事哪,也真难为你们了。”许梁转向张知府和张捕头,将两人看得一阵紧张。 “不错!我那大舅哥,楼家大公子楼船的确是曾经写过一封无偿捐献家产给平凉知府的文书!”许梁十分肯定地说道。 张知府听了,顿时眉毛舒展开来,悬着的心也紧跟着略微放下,正要附合几句,忽听得许梁话峰一转,“不过!” 张知府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吊在那里不上不下的。 “不过什么?”张知府脱口问道。 “不过,”许梁戏谑地看眼张知府悠悠然说道:“我那大舅哥写文书的时候,本官恰好也在场,本官记得很清楚,楼家大公子当日写那封文书的时候,曾写了上下两封,张大人手上拿的是下封,本官府上存放着的,乃是上封。本官记得这下封文书确实是说要将楼家的全部家产捐献给平凉知府,但上封却有个条件,那便是在万一楼家堡楼家的所有族人都死绝的情况之下,这下封的文书才有效。眼下嘛……楼家三小姐尚在,本官又是楼家三小姐的相公,楼家货真价实的姑爷……这么说来,张大人手上的捐献文书自然是无效的。” “你!你胡说!根本没有的事!”张知府听得瞪目结舌,万万没想到许梁竟能睁着眼说瞎话,顺道还阴险地把自己手上的捏造的捐献文书也给绕了进去。事关楼家丰厚的家产所有权的归属问题,张知府也撕破了脸皮,面红脖子粗地骂道。 许梁猛地欺身上前,盯着张知府,眼泛寒光轻声威胁道:“张凤奇,你别给脸不要脸!” 张知府色厉内荏,坚持说道:“我手上有楼船的亲笔文书!” 许梁嘿嘿冷笑,咬牙切齿地道:“那破玩艺儿,我分分钟能弄出一叠来,你信不信?哼,给了台阶就要知道顺势下台,想从我碗里抢食,张大人可要掂量清楚后果!”(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 面子工程 张知府闻言,顿时气得浑身颤抖。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赤红着双眼与许梁对视良久,不甘和屈辱萦绕在眼中,张知府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双拳握得紧紧的,只见张知府牙关一咬,蹬地上前一步。 “两位大人……息怒,息怒!”眼见张知府满腔怒火即将暴发,旁边的张捕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插身到许梁和张知府两人中间,陪着笑脸,拱手连连劝道,不住地朝张知府使眼色,眼神分明在说:冷静,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许梁将两人的眼神交流看在眼中,一脸冷笑地睥睨着两人。 张知府看看张捕头,再看看许梁,又看一眼已经悄悄围上来的青衣卫侍卫,以及那些被吓得噤若寒蝉的平凉府衙役,铁青着脸色深吸了好几口大气,重重地哼一声,拂袖而去。 张知府将走出宅院大门之际,许梁幽幽然地声音自身后轻飘飘地传过来:“恭送府台大人,府台大人慢走,恕不远送了……” 张知府一个趔趄,被那门槛一绊,差一点就跌倒在台阶上,匆忙地稳住身形,以手掩面,急急而走。≡∴,身后,一众衙役惶惶地紧跟着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张知府回到府衙内院,一言不发地进了书房,甫一进门,强压着的怒火便如突然暴发的火山一般,喷涌而出,硝烟滚滚。 “混蛋!王八蛋!无耻小人!”张知府尖锐得已经变声的咒骂在书房里响起,吓得周边的衙役们惊慌而走,惊得前院里各签押房主事的官员。胥吏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震惊而又好奇地隔着门窗朝府衙后院方向探头探脑。 随即砰砰乓乓的一阵碟子碗。笔架子,砚台等等物件摔落在地声响。 平凉府衙的众官员不禁面面相觑。惊有余悸地揣测着,是哪个不开眼的人物竟然气得府台大人如此不顾颜面,大发雷霆? 平凉府张捕头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的时候,只见满地的零碎物件,张知府正双手叉腰,乌纱帽歪带,气呼呼地正盯着面前唯一完好的书桌子,兴许是书桌太重,张知府想砸。但没砸动。 “府台……息怒啊。”张捕头小声地劝道:“外面的大人们都在,注意影响……” “影响?”张知府怪叫一声,哈哈大笑,状若颠狂:“我还怕什么影响!今日本府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笑着,张知府一脸怨毒地叫骂道:“世上竟有如此卑鄙无耻的人!他吃肉,竟然连口残汤都不想分给旁人!简直欺人太甚!我,我忍不了了!” “冷静,冷静!”张捕头惶急地劝着,连忙取来一杯凉水。递给张知府,“大人,先喝口茶,息息火。” 张知府一把接过茶杯。一仰而尽,喝完,啪的一声。掷于地上,那精致的茶杯便被摔得粉碎。瓷片儿撒到各个角落里。 “啊!气死我了!”张知府哇哇大叫。 张捕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里闪过一阵失望之色。待张知府稍微消停会。张捕头小声说道:“其实,严格说起来,楼家三小姐尚在,许同知又娶了楼家三小姐,楼家的家产落到许大人手上,倒也无可厚非……” “你说什么!”张知府闻言大怒,手指尖连点着张捕头,咆哮道:“是你!当初提议捏造捐献文书的是你,如今反过来替许梁说好话的也是你!你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你是看许梁强势,便巴不得凑上前去捧他的臭脚!混蛋!” 张捕头羞愤地道:“大人,属下没有这个意思。” “哼,没这个意思?”张知府冷笑连连,又自嘲的摇头叹息道:“算我张凤奇瞎了眼,居然会相中你这么个卖主求荣的软骨头,我不想再看见你,你给我滚!马上滚!” 张捕头脸涨得通红,还待解释什么,只见张知府背过身去,嫌弃地做着赶人的手势。张捕头叹息一声,怏怏地拱了拱手,退出书房。 张知府回府后大发雷霆,在书房里又摔又砸的事情很快就通过各种渠道传到许梁耳中。许梁只是不屑的冷笑,鄙夷地说了句:“在外边干不过别人,便回到家里耍横,算什么男人!” 悠闲地坐在凉亭里欣赏池塘中的游鱼戏水,许梁把铁头召了过来,吩咐道:“那杀害楼大公子的凶手阿三,有线索没有?” 铁头道:“没有。侦缉处的弟兄们正在极力追查。” 许梁点点头,道:“嗯,也别让知府衙门的捕快们闲着,让那张捕头带着他手下那帮人,给我大张旗鼓地找,声势弄得越大越好。” 铁头听了,不解地问道:“少爷,一个无足轻重的阿三,似乎没必要这么重视吧?” 许梁白了他一眼,摇头轻笑:“我不是重视那个阿三,楼家大公子横竖都已经死了,楼家的家产已经归到许府名下,那个什么阿三阿四,是死是活都无关紧要。我这样做,一来是给那些刚归入咱们许府名下的楼家的那些掌柜,执事们看看,显得我做为楼家的姑爷,对大舅子的遇害,是多么重视。二来嘛,说实话我对那个阿三杀死楼大公子,谋财害命的动机很是好奇,我怀疑这事没有那么简单,说不得背后便有些咱们不知道的密秘。” “哦,我明白了。”铁头恍然道。 “接收楼家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顺利!哪能不顺利呢!”铁头呵呵笑道,“有三夫人亲自出面,罗百贯和伍思德两人在旁协助,再加上咱们派去的一百多名青衣卫侍卫……据传回来的消息说,各地的掌柜执事,听闻楼大公子死了,对三夫人接管楼家都没有什么疑义。” 许梁满意地笑,扬了扬手指头,道:“再调一百名青衣卫过去,若是遇到那些不配合掌柜执事,就采取些措施,让他们闭嘴。” “是。” 许梁诸事吩咐完,从旁边侍候的丫环手中抓了把鱼食,撒到池塘中,引得一群红鲤鱼争相抢夺,水波渐起。 铁头在旁边侍立会,见许梁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拱了拱手,便要退走。 “对了,”许梁忽然出声道:“那楼大公子的遗体怎么安排的?” 铁头道:“回三少爷的话,暂且安置到那宅子中,布置了灵堂,落土的话,估计得等三夫人回来再定。” 许梁点点头,沉吟着道:“让底下人尽可能办得隆重些,要舍得花钱!” 铁头迟疑着道:“少爷,我听我爷爷说,这未满六十的人的丧事办得太过隆重,不太吉利……” “诶!”许梁摆手,幽幽然地说道:“楼大公子那是被人加害,又不是暴病而亡,他虽然横死,可也算为咱们许府办了件大好事,凭白奉送了大笔家产,说起来多少还对咱们许府有恩,对待恩人,太过怠慢了就让人笑话,况且,到时候说不得楼家的那些掌柜,执事还会赶到平凉来奔丧的,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 铁头领命而去,然而没过三天,他又苦着脸回来了,许梁讶异地看着他,“怎么了?” 铁头站在许梁面前,还用巴掌扇着气,捏着鼻尖,苦着脸说道:“少爷,要不您给定个安葬的日子吧,这天气太热了,楼家大公子的灵堂根本就呆不住人,太臭了,棺木里都渗出了污水,还招臭虫……” 许梁登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指着铁头叫道:“停!别说了!离我站远点!” 铁头后退几步,眼巴巴地看着许梁。 许梁想了想,无奈地道:“这样罢,赶快派人去通知楼仙儿,让她定个时间。至于灵堂,你派人去购置些咸鱼来,堆在灵堂里,能撑几天是几天吧。” “诶。”铁头应道,又苦恼地道:“可还是不行哪。这味太重了,夜里没人守的。” 许梁骂道:“笨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不会加钱哪?一晚上十两银子,还愁没人守夜?”随即许梁厌恶地摆手道:“没事了赶紧走,你站这,我都能闻到臭味了!” 将铁头赶走了,许梁在身上左右闻闻,一脸恶心地朝外叫道:“来人啊,快准备热水,老爷我要洗浴!”(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一夜暴富 楼大公子的灵堂又坚持了五六天,终于坚持不住了。 因为味道实在太大了,已经远远超出了那栋宅子的范围,向周边的居民区和街道蔓延,按铁头的话来说,那股味道已经超出了扰民的范畴,再不有所行动,就要引起民乱了。 臭名昭著,真正的臭名昭著!兴许若干年之后,平凉的百姓不会记得那栋屋子里住了谁,但一定会记住那屋子的主人死后遗臭十条街! 楼仙儿的回复还未传来,楼大公子便被匆忙地安葬到了平凉郊处的一处山上。 在等待楼仙儿归来的这段日子里,鸡头山大营那边终于传回好消息,那两尊火炮已被顺利拆解。拆解的样本已经被描绘成图册,送到许梁手中。随同图册一道送到许府中的,还有两小袋硝土和硫磺。 许梁瞅着两本厚厚的图册端详了半天,仍然没看懂,便亲自赶到鸡头山大营那座已经被火炮营戒严了的山洞中。 陈瑜和王大壮两名主事见了许梁,一脸激动地迎上去。 丰厚的酬劳已经拿到手中,两位主事不能不激动。对着许梁手足无措地感激一番,两人≤≦,便引着许梁来到山洞旁边的一座小土屋里面,对着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两排火炮部件,道:“大人请看,这便是那两尊拆解后的炮体部件,左边这排是佛郎机子母炮的,右边这排是大将军炮的。” 许梁点点头,掏出其中一本图册,对陈瑜道:“有劳陈老替本官指点出来。实物和图片一一对应。” “是,大人请。”陈主事恭敬地道。 当下陈瑜主讲。王大壮辅助,两人陪着许梁绕着那两排火炮部件走了一遍。令两人大感惊讶的是。眼前的这位平凉同知许大人,虽说开始的时候不太懂火炮构造,但随着两人讲解的深入,许梁提出的问题越来越尖锐。从许梁口中说出的名词,连两位经验老到的老师傅都听不太懂。像厚度,长度,高度,宽度好理解,那弧度。半径,内径,外径,准星,照门,三点一线一类的名词就需要许梁一再解释,两人才大概明白。 许梁一边问,一边在图册上做好标记,那些看上去歪歪扭扭。奇奇怪怪的符号,令两位老师傅不明觉厉,肃然起敬,纷纷收起轻视之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待许梁满意地告辞之后,陈瑜和王大壮两人后背上都被汗水湿了一大块。陈瑜感慨地道:“咱们这位许大人。不简单哪!” 王大壮深以为然地附合点头。 许梁正在指挥着青衣卫军火处的几名专家专心研制火药的时候,许府的门子来报。兵部职方司郎中孙元化求见。 兵部的新一批火药到了!许梁暗道,急忙洗净了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去会客厅见远道而来的孙郎中。 孙元化看上去风尘仆仆,然而精神却很好,见着许梁慢悠悠的进来,蹭地自座椅子上起来,上前朝许梁拱手,“下官见过许大人。” “孙大人不必多礼,快请回坐。”许梁乐呵呵地笑着,坐到主位上,示意孙元化用茶,便轻笑道:“孙大人为了平凉府百姓的安危,不远千里运送火药前来,如此高尚风骨,实在令本官钦佩哪,不知孙大人此次共运来多少火药?” 孙元化闻言一愣,尴尬地道:“许大人误会了,下官,下官此次来到平凉,并非为了公事。那个……火药的事情,兵仗司的火药局尚未拨付,还请许大人耐心等待。” 许梁脸上的笑意便僵了僵,不由得换了个舒适些的坐姿,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到了靠背椅上,眼皮子一抬,道:“孙大人说笑了。既非为了公事,那本官与孙大人可还有什么私事可聊?呃,咱们什么时候熟到这种程度了?” 孙元化脸色一红,十分尴尬,他从怀里摸出封信和一本小册子,上前轻轻放到许梁面前的茶几上,讪讪地笑道:“上回下官听了许大人关于重力的讲述,深受启发,回京之后便向下官的老师,翰林院侍讲学士徐光启大人转述了许大人的设想。不成想恩师也对许大人的构想十分感兴趣,这是恩师写给许大人的亲笔书信,还请许大人过目。” 许梁惊异地拾起信,展开看了,便见一手遒劲的小楷字映入眼帘。大略看了看,不由又吃了一惊,信中翰林院侍讲学士徐光启对许梁关于重力加速度的说法大为赞赏,字里行间透露出要与许梁互相学习的愿望,顺道还奉送一本徐光启大人亲手翻译的外国著作《几何原本》,希望许梁阅读一番,提点建议和想法云云。 翰林院侍讲学士,大致相当于前世的中科院院士一类的人物,即便在大明朝也算是极有文化的知识份子,而且,侍讲学士多数情况下,还负责给皇帝和太子讲课,日后的官场潜力巨大。 许梁在信中得了徐光启一顿润物细无声的夸赞,心里得意了许久,抬眼看向孙元化的脸色也温暖了许多。 “孙大人太客气了,送封信的小事情,何须劳烦孙大人亲自跑一趟。”许梁呵呵笑道,“本官对徐光启大人也是仰慕已久,能够有机会拜读徐大人的大作,本官也是深感荣幸哪。” “下官冒昧前来,许大人不怪罪便好。”孙元化还没有适应许梁的变幻脸色,吃吃地说道:“恩师听说了许大人的构想后,也是惊异异常。下官此次前来,一则是为了亲手交付恩师的书信,另外,则是想再当面向许大人讨教一番。” “不敢,不敢!”许梁自谦地摆手,“说讨教就太见外了。本官与孙大人一见如故,对令师徐光启大人也是仰慕已久。孙大人若是不嫌弃本官出身低微,咱俩就以兄弟相称如何?” 孙元化顿时一脸的受宠若惊。起身惊惶地摆手道:“大人,这如何使得?” “诶。”许梁一脸嗔怪地表情,摆手断然说道:“本官今年刚满二十,自问是比孙大人年轻几岁的,那本官便称孙大人一声孙大哥如何?” “许大人……这,这使不得。”孙元化急急摆手。 “诶,孙大哥,你怎的还叫我许大人?”许梁叫道:“你直呼我许梁便可以了。” “这,这……”孙元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许梁郑重地起身,站到孙元化面前。庄重地作揖行礼:“小弟许梁,拜见孙大哥。” “哎,”孙元化见状,纠结一阵,急忙将许梁扶起,“许梁,哎,许贤弟,快快请起。” 许梁见状。眼睛都乐成了一条缝。顺势而起,招呼孙元化再次就座。 两人寒暄一阵,孙元化拱手道:“贤弟啊,既然你们今日结为兄弟。那为兄的情况也当告诉你,为兄孙元化,字初阳。江东人士,天启三年的举人。祖上……”孙元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自己的情况,见许梁眨巴着眼睛。认真听着,便问道:“为兄只知道贤弟也是天启六年的举人,却不知贤弟字号,祖上情况。” 许梁尴尬地轻咳一声,摆手道:“咳咳,既然兄长垂询,那我便说了罢。我老家在江西吉安府,祖上有几亩薄田,算是个小康之家。” “却不知贤弟取了什么字号?”孙元化问道。 许梁俊脸微红,吭哧半天,吐出两个字:“国忠。” “国忠?”孙元化惊叫一声,随即抚掌赞叹道:“这字取得好啊!国忠,为国尽忠!好!好!” 孙元化连说了两个好字,许梁脸色就更红了。 “那个,国忠贤弟哪,”孙元化叫道。 许梁听得一激灵,急忙摆手道:“孙大哥,你还是直接唤我许梁吧。” “呃?这是为何?” 许梁又是吭哧半天,特难为情地说道:“国忠二字,乃是陕西参政洪承畴大人替我取的。那个……洪大人特意交待,他老人家取的字号,不可轻易示人……” “哦,原来还是洪大人的手笔。”孙元化听了,不疑有他,便改口叫道:“那许贤弟,为兄有话就直说了,你提的那个重力加速度,该是怎么样的一个……速度?” 许梁暗松了口气,便打起精神,开始回忆着前世的所学知识,在厅中比划着讲解起重力加速度来。 两人谈论交流了许久,待孙元化满意地告辞离去,便有下人进厅来道:“老爷,三夫人他们回府了。” 许梁惊喜地叫道:“仙儿这么快便回来了?她现在在哪?” 下人回禀道:“三夫人回府的时候见老爷正与孙大人谈话,便先回了内院,眼下正在帐房与大夫人,二夫人在一起。” 许梁挥退了下人,兴冲冲地赶去内院帐房。 一阵风似地进了帐房,不理会门口和房内几个帐房先人的起身见礼,喜孜孜地朝正围坐在一块的三位许府夫人叫道:“家产理清了?快给相公我瞧瞧。” 冯素琴嗔怒地白了许梁一眼,将手中正翻看着的一本新帐本递到许梁面前。楼仙儿和戴莺莺许梁一把夺了过去,不由掩嘴轻笑。 许梁低头翻看着这本帐本,脸上越看越喜,巨大的惊喜都快让心都跳出来。 发了!发了!这是要一夜暴富的节奏啊! 许梁边看边默念:汉中府,布庄十二处,粮店七间,茶楼二座,酒肆六间,赌坊两处,田庄十六座……西安府,当铺三间,布庄二十久,酒楼七间,车马行一处,仓库六座,药店三间……,庆阳府……,巩昌府…… 翻看完,许梁合上帐本,抬头看向三女,嘿嘿嘿地乐得合不拢嘴。(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不差钱 夜凉如水,弯月高悬。 许府三夫人楼仙儿房内。 “相公……”楼仙儿意乱情迷,只觉得自己发出的细细的呻吟声完全不似个温良贤淑的女子,虽然以往楼仙儿也曾假扮风尘女子在烟花之地逢场作戏,但那是为了逃婚,何曾如此明这般近距离地接触一个男人,即便这男子是她的相公。 手里脉动的,是相公的力量和刚阳,那么清晰地传送她的心底,吓得她芳心如小鹿乱撞。她的肌肤,真如瓷器般的细腻,未着寸缕的肌肤隐隐有淡淡的光泽,吹弹可破,呼吸声乱,面色桃红。 “相公……!”当许梁终于忍不住闯入那处泥泞时,一丝酸痛,让楼仙儿忍不住娇吟出声,咬着牙忍耐那奇怪的感觉,两条结实有力的腿子绞得紧紧的,声若啼哭地叫。 云歇雨收时候,楼仙儿一头青丝,粉面红透,香汗淋漓,半生半死。她一动不动的瘫在许梁胸膛上,就像一朵刚被暴风骤雨摧残过的花朵,又像是一朵饱受雨露滋润的鲜花,娇艳滴人。 朝阳初升,许梁慵懒地靠在床头,欣赏着铜镜前美人梳妆。 楼∝,仙儿回头,羞红了脸,娇嗔道:“不许看了!” 许梁嘿嘿直笑,“昨夜没看够。” “要死了!”楼仙儿叫道,返身坐回床前,白晰的玉臂勾上许梁有肩,媚眼如丝,喃喃轻语道:“相公……” 许梁看着她。 “妾身……还要……”楼仙儿说着,将头深埋入许梁胸膛,脸红得似火烧。 “啊?”许梁顿时又惊又喜。蠢蠢欲动正待一把揽过美人,一亲芳泽。 忽的。屋外一声叫唤:“相公,仙儿妹妹。你们起来了么?” 屋内两人倏的分开,许梁黑着脸朝外叫道:“起来了!” 屋外戴莺莺闻言一声轻笑,将门推开一侧,鬼头鬼脑地朝里面探望一眼,掩嘴轻笑道:“相公昨夜睡得可好?外边几位将军都到了,正在会客厅里等着呢。”许梁黑着脸,在楼仙儿的侍候下穿戴整齐,出了房门,见戴莺莺似嗔似怨地站在门外。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扰人清梦,坏人好事!今晚本相公要你好看!” 戴莺莺听得,委委屈屈地随在许梁身后朝会客厅走,待远离了些,撇嘴嘀咕道:“若不是看仙儿给咱家立了大功,哪能让她抢了先……” 许梁闻言脚步一阵错乱。 会客厅里,梁军的主要将军位济济一堂,等着许梁的到来。 许梁进了客厅。各位将军们见礼之后,分主宾坐下。许梁轻咳两声,看了圈各位将军,道:“这阵子大家都辛苦了。今日把大家召集过来。便是想给咱们几万梁军弟兄涨涨待遇,大家知道,前几个月府里手头紧。日子不宽裕。现在手头宽裕了,本官可不是个吃独食的人。还是那句话,只要本官吃米饭。就绝不会让大家伙喝稀粥。眼下本官决定拿出二十万两银子出来,改善改善咱们梁军的待遇。恩,具体怎么做,大家先拿个章法出来。” “二……二十万两?”梁军总管罗百贯是跟着楼仙儿出去接收楼家资产的人,自然知道这银子的来路,但一下子拿出二十万两现银出来,他作为梁军总管,管粮管帐,还是肉疼不已。 “会不会太多了些?”罗百贯迟疑着说道。 “诶!小罗同志!”许梁摆手道:“这本官就要批评你了!二十万两看着虽多,但摊到每位梁军兄弟的头上,也不过四五两银子,不多!” 罗百贯听了,挠挠头,便不再反对。 “大人,”邢中山作为梁军副将,是除许梁之外在梁军中权利最大的人,他第一个出声说道:“咱们梁军弟兄基本上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老家还有妻儿老小,虽说咱们梁军待遇丰厚,从不拖欠军饷,然而现在平凉兵荒马乱的,粮食,衣物都在涨价,弟兄们日子依旧过得紧紧巴巴,末将建议,给每位梁军士兵先发二两银子的现银补贴,以改善梁军兄弟的生活。” “恩,”许梁点头,朝罗百贯道:“邢老哥这建议深得人心,记上。” “大人,”平凉游击将军戴风年长些,第二个发言,“许多梁军弟兄之所以投军,多数是因为家里的田亩没了,无以为生,走投无路之下才投的军。末将建议,由梁军拨出一部份银两,购置田产,奖赏给那些有功将士,以安梁军军心。” 许梁想了想,摇头道:“戴将军的建议是好的。只是要另行拨付银两购田产,那就大好不必了。咱们收复平凉各州县的时候,肯定会收回来许多无主之地,会后本官找陆同知和黄推官提一提,叫他们清算出来,将那些无主之地直接划给我梁军将士们便是了。” “这样做……张知府会不会不赞同?”戴风担心地问道。 许梁冷哼一声,傲然道:“些许小事,本官还是能做这个主的。” “如此,再好不过。”戴风道。 这时,先锋营先锋官罗汝才高高地举起了手,叫道:“大人,末将提一条!” “说。”许梁好笑地道。 罗先锋嘿嘿一阵笑,搓着手道:“大人,诸位将军,你们都是有妻室的人,兴许不能理解那些老光棍的痛苦。眼下咱们梁军高歌猛进,连战连胜,自流贼手中抢回来许多年轻女子,末将建议,干脆将这些女子赏给单身的有功将士为妻。” 众将听了,沉默一会,轰堂大笑。 骑兵营营主万文山由于与先锋营并肩作战的时候多些,与罗先锋也算混熟了,当下打趣道:“罗将军,莫不是罗将军身边没有枕边人,夜里孤枕难眠,这才提出来打赏女人来罢?唉,罗将军要真是这样,跟大人说一声,那些俘获的年轻女子,敞开了随你挑便是。” “哈哈!”众人又笑。 罗汝才脸色一红,急忙摆手道:“不是我,我早有相好的了,我是替手下那些将士们着想。” “哦!有相好的了!”众人又起哄。 “你们?!” 许梁适时出来控制场面,双手往下压了压,忍着笑,板起脸色道:“好了!不许笑了。罗先锋刚提的建议,本官就认为很好的嘛。咱们梁军之中确实是不乏三四十岁了还没尝过女人味的老光棍存在的嘛!咱们要正视现实。” “就是!”罗汝才感觉许梁在替自己撑腰,连忙理直气壮地跟了一句。 “噗呲!”又有人笑喷了。 许梁顿时把眼一瞪,叫道:“别闹了!这事准了!” 又看看众将,问道:“还有人提议没有?” 平凉游击将军副将龙峰左右看看,见没有再提,便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末将有话说。” “说。” “大人,”龙峰道:“咱们梁军,平日里不是训练,就是守城,要不就是征战,军中又禁赌,弟兄们在营中闲下来的时候无所事事,除了打架,拌嘴就没啥乐子了,末将是想说,要不请几个戏班子,挨个军营巡回唱戏,也好给诸位将士们找点乐子。” 许梁听得眼前一亮,正要说话,梁军总管罗百贯便不干了,站出来,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成,不成!龙将军此言差矣。咱们梁军眼下有近五万人,有近二十多个营,加上军屯基地的那些屯兵,要是请戏班子唱戏,一个营就算呆一天,走一遍下来也得近个把月,如此一来,那岂不是要常年花钱养个戏班子在军中?” 龙峰听了,讪讪地道:“罗总管说得是,是龙某考虑不周了。”龙峰由于是收复平凉之后才归附梁军的将领,与梁军中原来的将领们并不太熟悉,听得罗百贯的反对意见,便讪讪地退了回去。 “诶!”这时许梁出声了,他看一眼罗百贯,道:“龙将军提的建议正合我意。咱们梁军弟兄们的日子确实太过单调无聊了些,我看弄个戏班子在军中天天唱戏,也没什么不妥嘛。” “可是,大人,请常年养个戏班子,要花许多钱的。”罗百贯叫道。 “小罗同志!”许梁又朝罗百贯训斥道:“咱们梁军是有番号有组织的正规军团,组建个女子文工团……呃,不是,组建个军中的戏班子也很正常嘛,平日里除了演演戏,还能教将士们唱唱军歌,说到军歌,咱们梁军也该有代表自己身份的军歌了……我看那边军中唱的那首人生百年,如梦如幻的词就挺好的嘛。” “咳咳,大人,”戴风尴尬地打断许梁道:“咱们大明军中,是不允许有女子进营的……” 许梁登时把眼一瞪,喝道:“那是别人家的穷军队,咱们梁军,不差钱!养群女人还养不起吗?都别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戏台艳舞 许梁最近很忙,忙着替一对又一对的梁军中有功将士们主持婚礼。自从上次会上,许梁同意将俘获的流贼女子赏给有功将士为妻之后,几乎一夜之间,就有上百对仓促而就的新婚夫妇手持贴子,腆着笑脸打听着上许府请求平凉同知许梁前去主持他们的成婚大礼,不答应就赖在府里不肯走,不去都不行,仿佛许梁不去,他们这婚就结不成似的。 许梁推不过,也不想扫了众多将士们的兴致,便勉强出面主持了几回,后来实在是累惨了,便借视察军营的由头,躲进了梁军军营中。 然而梁军军营中也不安宁,各营杀猪宰羊,和面包饺子,搞得跟过春节似的热闹。 镇原城梁军大营中,许梁在前,邢中山和铁头在后,一行数人行走在营中的小路上,旁边不时地整齐走过一队队巡逻的士兵,军营校场上,嘹亮的梁军军歌正在唱响,虽不整齐,但却高昂,自各营灶头方向时不时随风飘来阵阵肉香。 邢中山呵呵笑道:“大人,您还别说,大人选定的这首军歌,一两个人哼哼的时候尚不觉得,百十人合唱的时候,那股子苍桑的感觉便出来了。前日末↗,将跟着唱了回,奶奶的,差点掉下泪来。大人这是打哪里找来的歌曲?” 许梁凝神听着校场方向传来的歌“……北地胡风,南国炊烟,生有何患,死有何憾……”,心底不由想起在京城锦衣卫诏狱的那段日子,那个名收刘若愚的前司礼监大太监。当日这首人生百年的歌。便是刘太监教给自己的,如今许梁已贵为朝庭从四品高官。五万梁军的大将军,而那位刘公公呢。也许还在锦衣卫诏狱里关着,也许早被放出来的,又也许,已经死去多时了。 世事无常,谁又能说得清楚? 许梁长叹一声,边走边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这首歌,是本官当日在锦衣卫诏狱中的时候,隔壁的一位刘公公教的,据说原本是边关将士们吟唱的歌声。当日本官心灰意冷,前途暗淡,便是听到这首歌,催人泪下,这才牢牢记住了它。” 说完,许梁又轻叹一声,随着那飘荡的歌声轻哼着。 邢中山和铁头两人默不作声,随着许梁往军营深处走。 前方空旷的草地上,用木头临时搭建起了一座简易的戏台。台下影影绰绰的围了一群梁军士兵,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一队簿簿红纱袍的年轻女子练舞步,人群里不时传出一阵叫好声以及啧啧的吞咽口水声音。 许梁三人循声走近,只见当头一名梁军士兵一脸猪哥相。两眼睁得像铜锣,紧盯着那队翩翩起舞的女子,嘴角的哈喇子滴成了一条透明的长线。直垂到胸前的衣襟上,润湿了一大片。 戏台上演奏着轻快的曲子。 许梁见了这人没见过女人的样子暗自好笑。顺着那人的目光往戏台上看去,登时眼睛也直了:戏台上那排女子个个年轻貌美。洁白的脸蛋上着了些淡淡的胭脂粉,白里透红,眼如秋水,一身拖地的绯红色长裙簿如蝉翼,几如透明,粉光溜溜的修长玉腿隐隐若现,月白色的团花抹胸儿将胸前深深的乳沟儿挤到众人眼前,那绷紧的粉嫩胸脯随着舞步上下颤动,飞舞的红丝带晃得人口干舌燥。 这是在民风纯朴的大明朝,然而此刻台上给许梁的感觉,就像是在灯红酒绿的高档会所里,七八个性感迷人的美女跳起了钢管舞,台下一堆摇头晃脑的非主流青年在那狂嚎乱叫。 这……什么情况? 许梁目瞪口呆了一会,回过神抹干净不知何时溜到嘴角的口水,回头见邢中山和铁头依旧紧盯着台上看,不由重重地咳了一声,将尴尬的两人唤过神来。 “这谁弄的?胡闹吗这不是!”许梁指着台上,气愤的道。 邢中山尴尬地上前,大声叫停:“停!别跳了!” 他这一声喊惊醒了大部分痴呆的台下看客,众梁军将士回过神来,扭头见是邢中山,再见邢中山身后绷紧了脸色的许梁,大惊失色之下,纷纷匆忙地拱手见礼,落荒而逃,转眼间走得干干净净,草地上留下一块块的湿滑的口水印子。 乐声停了,台上跳舞的红衣女子们挤在一块,用好奇而又胆怯的眼神悄悄打量着许梁等三人,她们都是头一回进入梁军军营中,虽不认得许梁等人,倒也猜到这三人必是梁军中的重要将领。若非重要将领,方才邢中山这一声喊,台下看戏看得入迷的梁军将士们不会散得这么快。 许梁沉着脸色,朝那排舞女喝问道:“谁让你们在这跳舞的?你们班头呢?” 一名坐在乐师人群中的长衫中年人满脸堆笑地走到许梁面边,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小的便是这里的班头,见过三位大人。大人有何吩咐?” 许梁打量眼这中年人,只见他一身灰色长衫,国字脸,八字胡,听声间年纪在地四十多岁,看上去却极为显老,满额头的皱纹,一双手却保养的极为白晰修长。 许梁指了指台上挤作一团的舞女,问道:“你们便是新组建的戏班?这是在干什么?” “回大人的话,姑娘们正在练习舞步,今儿小的们才赶到营中,正式的演出得到明天,姑娘们正在抓紧时间温习曲子。” “这什么破曲子!唱个曲儿,练个舞步,有必要穿得这么透,这么少吗?”许梁训斥道,心里暗骂这梁军总管罗百贯办事太不靠谱了!让他给梁军中建个戏班子,没事给军士们唱唱戏,那是纯粹从艺术角度,缓解下梁军将士的疲劳,似现在这样,他派出这么香艳的舞女上台,就不怕激起梁军将士们压抑的野性?引起动乱? 班头正要作揖回话,忽听得戏台后一声女声:“姑娘们,怎的不跳了?”随即戏台上后台的门帘子一掀,一个风姿绰约,身形款款的宫装丽人低头走了出来,她身后紧跟着两名黄衣丫环。 许梁看清了这宫装丽人的面容,不由惊讶出声:“仙儿?怎么是你?” “啊?相公!” 这宫装丽人正是许府的三夫人楼仙儿。楼仙儿乍见到许梁,登时又惊又喜,两手提着裙裾,泛起甜甜的笑容朝许梁飞奔过来。 许梁见这戏台怎么说也得有三尺来高,见楼仙儿转眼间便奔到戏台边上,慌得急忙上前将楼仙儿接应下了戏台。 邢中山和铁头两人见状,十分配合地散了开去,临走,将那班头和乐师,连带着那八名舞女撵了开去。 楼仙儿见了许梁,在他面前蹦蹦跳跳地叽叽喳喳就说个不停:“相公,你来得正好,方才看见妾身亲手调教的舞曲,相公觉得怎么样?” 许梁难以置信地看着楼仙儿,吃吃说道:“你怎么进营来的?刚刚那舞,是仙儿你教的?” “妾身是那戏班的舞艺教头,进梁军营中自然不费吹灰之力。”楼仙儿仰起白晰的颈脖,颇为自豪地道:“刚刚那舞姿是不是很美,很动人?有没有口干舌燥,如饮醇酒的感觉?” 许梁登时无语,“有那么一点点……” “哼哼。”楼仙儿闻言得意不已。 “不过!不许在军中演!”许梁紧接着断然说道。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不准演就是不准演!”许梁沉声说道,说完抬脚沿着草地间的石径小路往营外方向走。 楼仙儿紧追上来,摇晃着许梁一支手臂,“相公,总得给个理由吧。” “没理由!” “你!”楼仙儿站住,跺着脚叫道:“你这是霸王条款!” 许梁闻言,气极而笑,转身返回到楼仙儿身前,指着戏台方向,手指连点,喝道:“你看看台上那些舞女们的行装,这是演戏哪,还是开窑子?” 楼仙儿听了,不以为意地叫道:“这有什么!当年我在杏花楼,楼里的姐儿们都是这种打扮起舞的。” “大姐!你现在是许三夫人,不是当年那个杏花楼的红牌!”许梁愤愤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着楼仙儿骂道:“咱们梁军众将士,那可是一群纯洁的人,高尚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可以死在校场上,可以死在战斗中,但绝不能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军营的戏班,那是为了鼓舞士气,传递正能量,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弄到军营里来,否则,军法从事!” 楼仙儿原本就比许梁矮一个头,如今被许梁唾沫横飞的一顿训斥,头越来越低,最后都快埋到胸前了,其惊惶凄惨的模样仿佛雄鹰脚下的一只可怜的小鹌鹑。 许梁训完了,领着楼仙儿走出梁军大营,楼仙儿委屈巴巴的边走边嘀咕:“这么凶做什么……人家就只会教这种舞嘛……”(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 欲建分厂 回平凉的路上,楼仙儿在马车里缠着许梁软磨硬泡,想要许梁同意她到军中戏班里去任教习,然而许梁就是不松口。 楼仙儿一脸怏怏地回到许府,待马车停稳,气鼓鼓地径自回房里。 许梁摇头苦笑。 回到府里没多久,许府大夫人冯素琴便找了过来,挨着许梁坐了,轻笑道:“相公,白天又有三拨人过府来请相公去主持婚礼呢,都让妾身给挡回去了。” 许梁苦笑道:“我就奇了怪了,这赏赐的政策刚下达,怎的就有那么多人要成亲?难不成这世上一见钟情的事情真就这么容易发生?” 冯素琴掩嘴格格地笑,俏巧地白了许梁一眼,“哪有的事儿,若是这么容易一见倾心,那还要月老和媒婆做什么?唉,其实那些被俘的女子也当真可怜,关在牢里担惊受怕,现在听说能够出狱嫁作人妇,岂不比在牢中好上太多?对她们来说,哪里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能有个梁军将士看中了,便是烧高香了,要她们嫁人,自然是千肯万肯。” 许梁一愣,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看来自己的决策,帮着梁军解决了家庭问∑,题的同时,还顺带着解救了一批落难的妇女同志,真是是……功德无量哪。 许梁自得的嘿嘿直笑,冯素琴见了,也不清楚许梁在笑什么,陪着坐了会,冯素琴道:“对了,相公,有个事情妾身得跟你说。” “嗯?” “前几天留守建昌的葛乔传来消息。据说他们试验着往皂膏里面添加了些香料进去,制出来的皂膏用起来还又好看又好闻。价格翻了快一倍。”冯素琴微笑着说道。 “是吗?”许梁惊喜不已,皂膏是他亲手发明出来的。加了香料进去,岂不就成了香皂了吗?原本的皂膏卖价是四文钱一盒,现在加了香料,一下子就提升到了八文一盒,这其中的利润,几乎翻了一倍。“是葛老想出来的?那可得好好奖赏他一番。” “这是自然。”冯素琴道,“妾身还有个想法,这加了香料的皂膏,可就得改个名字了。免得与普通的皂膏搞混了。嗯,它用起来带着香气,便叫香皂如何?” 香皂?!许梁目瞪口呆,这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啊。大明朝的香皂命名权居然让冯素琴抢了先? “怎么?相公觉得这名字不好听么?”冯素琴见许梁两眼发呆,只当许梁对自己取的名字不中意,忐忑不安地问道,她捻着衣角,小声道:“妾身随口说的,相公要是不满意。便再取一个名吧。” “哪里。”许梁伸手轻抚着冯素琴乌黑柔顺的长发,宠溺地刮了刮她秀气的鼻梁,“素琴宝贝取的名字谁敢说不好?香皂这名字,既贴切又大方。我看就挺好。” 冯素琴得到许梁的肯定,神情大为放松,兴致勃勃地又说道:“相公。妾身还有个想法,你看哪。咱们的皂膏在江南各省都这么畅销,干脆咱们在平凉府也建个分厂吧。一来相公又是这里的同知,不怕地方上的势力干扰,二来嘛,这西北地区乱是乱了点,但还是有很大的市场潜力的。” 受许梁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冯素琴现在多少也知道市场是怎么回事了。许梁听得眼前一亮,对着冯素琴夸赞不已,“还是素琴宝贝有眼光,其实这事我也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以前资金紧张,一直拿不出大量的银两出来,现在好了,咱们有了楼家的财力支持,这事便可早早地提上日程了。” “嗯。”冯素琴深以为然,想到楼家,便想到楼仙儿,想起两个时辰前,楼仙儿央求自己的事情,便试探着问道:“相公,妾身听说,你不同意仙儿妹妹到军中戏班去当教习?” 呵,冯素琴也学会跟自己打迂回战了,分明是楼仙儿求自己未果,便找冯素琴去寻求支持去了,还哪来的听说?许梁轻叹一声,“非是相公我执意不让楼仙儿去戏班中当教习,素琴你是没看见她教出来的舞蹈,那热辣奔放的场面连你家相公我这样已经有了三房妻室的男人都忍不住要喷鼻血,何况那些普通的梁军将士?” 冯素琴俏脸一红,轻啐一口,白了许梁一眼,道:“其实,仙儿妹妹的舞姿妾身是亲眼见过的,她当这个舞蹈教习绝对绰绰有余。” 许梁还是摇头,“不成,太暴露了。” 冯素琴见状,犹不死心地道:“相公不同意仙儿妹妹去当那教习,无非就是担心仙儿妹妹教出来的舞蹈太过……那啥,倘若那些舞女跳的时候都衣着正常些,那相公会不会同意呢?”冯素琴倒底是大家闺秀,太下流的词语还是说不出口。 许梁想了想,缓缓点头道:“那倒也不是不可以……” “呵,那妾身这就去找仙儿妹妹说去。”冯素琴欣喜地起身,一手提着裙摆,兴冲冲地走了,看那架式,好像她说通了许梁便能从楼仙儿那里得到什么奖赏似的。 晚宴的时候,楼仙儿一扫白天进府时怏怏的神情,席间有说有笑,还笑吟吟地朝许梁碗里夹了好几块红烧肉。 许梁不由得感叹,这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哪。 冯素琴是那种决定了就要动手做的人。得了许梁的允许,冯素琴亲自出面,到平凉府内各处街道小巷里走了一遍,选中了块建皂膏厂的地段,花钱买下,之后便招集了上百名匠开始施工建厂房。 模式都是现成的,可以完全照搬建昌杨家岭厂房的格局布置。土建开工之后,冯素琴也没闲着,招募人手,开展培训,安置住处,一时间忙得脚不沾地,连带着把二夫人戴莺莺也拉过去帮忙。 许梁曾去看过两次,对那里热火朝天的施工场面很满意。 时间就在忙着建厂的过程中悄悄溜过了三五天,其间许梁又去了趟鸡头山军营,将一纸画好的改良版的佛郎机子母炮的设计图纸交给陈瑜和王大壮,让他们设法按要求先造一尊炮出来。 回来之后许梁便一头扎进了许府中的火药实验室,指导着那几名青衣卫军火处的人再次试验火药。 这次火炮营收集的硝土和硫磺也并不多,提在手中也仅是五六斤的样子。许梁感觉光靠人工去到处收集那马厩和厕所的那点微末的硝土,收集上来的量实在太少。好在通过向兵部职方司郎中孙元化打听,知道兵仗司的火药局他们制造火药并不是用许梁的法子,据说是有专门的硝矿,好像还用黄铁矿提炼硫磺,许梁命火炮营在平凉府境内各处山头展开搜索,黄铁矿还好找些,那个硝矿就纯粹要靠运气了。 上回试验的配比,许梁大致有了底,这次实验,主要是提高纯度。许梁总结了上回实验的黑火药燃烧性差的原因多半有两个方面,一个是杂质太多,另一个便是粒度问题,说白了就是研磨的还不够细。 硝土的提纯,许梁增加了过滤次数,又增加了草木灰水的添加量,经过四五道搅拌,沉淀,过滤,再晾晒之后,硝的色泽和纯度看上去就如白糖一般。 硫磺的提纯,许梁还是增加了融解和冷凝的次数,看起来效果还不错,最后提纯的硫磺呈现出纯粹的土黄色。 正当许梁忙着调试配比的时候,许府的管家,青衣卫的档头,铁头神色凝重地找到许梁,递上来一封信件。 许梁疑惑地拆开一看,脸色就变了,嘶声问道:“送信的人呢?” 铁头摇头道:“送信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乞丐,得了人家五钱银子,替人跑腿,真正的送信人早走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章 飞鸟尽,良弓藏 整个平凉府都快要沸腾了。 就在两天前,梁军先锋营,会同骑兵营,平凉游击军营,共计一万二千兵马突然对尚在流贼手中的隆德,庄浪两城发起进攻,经过激战,一举拿下隆德和庄浪两城,随即大军向流贼驻守的最后一座城池,静宁城出发,准备再接再厉,乘胜追击,将平凉府内的流贼团伙一网打尽,只是在半道上,突然接到指令,停止进攻,各军返回驻地。 不管如何,隆德和庄浪总算是重新回归到大明朝庭的书怀抱,如此振奋人心的消息,怎不令平凉全城的百姓欣喜若狂。 路过平凉游击军营的百姓见营内杀猪宰羊,成车的米酒被送酒的伙计送入军营中,营内暄闹声响得两条街外都能听到,连营门口执枪站岗的士兵脸上都喜气洋洋,路人纷纷感叹,梁军此次打了大胜仗,许大人高兴之下,只怕是又要大赏全军了!那几路领兵出战的将领们,升官发财,那是指日可待了。 谁都不会想到,那几路领兵出战的梁军将领们非但未能升官发财,反倒正耷拉着脑袋,脸色通红地挨着某人的训斥。 “谁让你们出战的?”许】⊥,府议事厅外,两排青衣侍卫手按刀柄,满面冷峻,许府的其他下人们听得议事厅里传出的声响,胆战心惊地远远绕行。 许梁端坐在议事厅主座上,阴沉着脸色,将面前的几案拍得砰砰响,一手点着堂中三名披挂整齐的梁军将领们破口大骂:“你们都是统兵大将。不是小兵小卒!未得将令,私自出兵。眼里还有没有军纪法度?还有没有我这个梁军大将军?啊?” 堂中三名将领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右侧一员年轻些的白袍将领脸涨得通红。不服气地小声嘀咕:“这不都打了大胜仗了么……” 话音未落,许梁登时一指,几乎是咆哮出来:“罗汝才!你在那嘀嘀咕咕的说什么!莫要以为声音小本官就听不见!你还不服气是吧?有话站出来说!” 罗汝才一身雪白的战袍,闻言咬了咬牙,心一横,梗着脖子便昂头站出来,不服气地叫道:“大人,不是你让末将等人出城追击流贼军队的吗?如今打了大胜仗,大人不但不为末将等人请功。反倒大发雷霆,末将不服!” 罗汝才旁边站着的是骑兵营营主万文山,他见罗汝才居然站出来指责许梁,不由担心地连连朝罗汝才使眼色,奈何罗汝才当作未看见。 “嘿,你还有理了!”许梁气极而笑,又连拍了几下案几,骂道:“本官让你们出城找机会寻称各地流贼的晦气,何曾下令让你们攻打城池了?当初本官是千嘱咐。万交待,不要攻打城池,不要攻打城池,你他娘的都当作了耳旁风了是吧!” 罗汝才一时语塞。犹自面红脖子粗地昂头叫道:“不管怎么说,末将等人也是取下了两座城池回来的,即便是有违军令。这功过相抵,大人不赏不罚便是了。又而必加以斥责?” 许梁见罗汝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形象,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取了两座城池,可你怎么不提你们折损了近五千梁军呢?”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罗汝才犹在争辩。 “混帐东西!你便是这么与本官说话的吗!”许梁气得在座椅边上团团乱转,忽的一指罗汝才,喝道:“来人,先锋营先锋官罗汝才不遵将令,私自出兵,还死不悔改,顶撞上官,拉出去砍了!” 厅外闻声便冲进来四名青衣卫侍卫,手按刀柄,腰刀半出鞘,虎视着罗汝才,其中两名青衣卫上前一把将罗汝才按住,押了便要拖出去。 罗汝才难以置信地瞪着许梁,眼里隐隐地有失望之色。 “大人息怒!”旁边平凉游击将军戴风和骑兵营主万文山大尺失色,急忙上前拱手劝阻。 戴风拱手道:“大人,此次出兵,末将等人也有责任的。还请大人看在罗将军身先士卒,奋勇杀敌的份上,格外开恩,饶他一命。” “请大人开恩。”骑兵营主万文山拱手叫道:“大人,此次出征,虽是违反军令,但也情有可原。” “哼,你们违犯军令,还违犯出好来了?”许梁抱拳于胸前,冷冷笑道。 “大人容禀,”万文山一跺脚,便待说出原委,忽听得罗汝才抬头叫道:“万将军,罗某死便死罢,何必与这等不识好歹的人多费口舌!” 说罢,罗汝才眼光红红地紧瞪着许梁。 万文山回头喝道:“胡涂!大人乃是通情达理之人,个中原委不说出来,难免大人误会。”说罢,万文山便面朝许梁,徐徐说道:“大人,自从大人下令提高梁军众将士待遇,特别是同意将俘获的女子奖赏给有功将士后,咱们梁军上下,无不感念大人的宽厚仁义。罗将军便与末将和戴将军商议,要一举奸灭平凉府内流贼,荡平静宁州,以收复隆德,庄浪和静宁州的大功绩献给大人,以报答大人的知遇之恩。末将和戴将军打心底也是赞同的。” 许梁听了,虽是冷哼了一声,但脸色已是由阴转晴,“所以你们三个就趁着本官忙着试验火药,无空分心的这几天悄悄出兵,攻打隆德和庄浪?戴将军,万将军所言,可是实情?” 平凉游击将军肃然道:“万将军之言,句句属实。” 许梁听了,沉默一阵,转而展露出笑意,走到罗汝才面前,挥手让四名青衣卫侍卫退出去,扶正罗汝才,呵呵笑道:“三位将军不早点说清楚!罗先锋,是本官误会你了,本官给你赔不是了。” 说罢,许梁当真就朝罗汝才鞠躬行礼。 罗汝才见状,大感意外,急忙扶起许梁,尴尬地道:“大人折煞末将了!其实这都怪末将心气急躁了些,大人快请起。” 许梁呵呵轻笑,又朝三位将军拱手致谢:“三位将军如此心意,本官深为感动,三位将军辛苦了。” “哪里,哪里。”三位将军眼见许梁一脸感动神色,浅笑吟吟,纷纷拱手还礼,一时间三位将军喜形于色。 太好了,许大人不怪罪了!而且,看样子,这马屁拍得很到位哦。 戴风,万文山,罗汝才三人顿时放下心来,笑呵呵地目送许梁又坐回了主座,互相看看,都在猜测着许梁接下来该会怎么奖赏。 许梁笑吟吟地坐回主座上,将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轻拍打着椅子沿儿,转而收起笑容,道:“好了,三位将军的心意,本官谢也谢过了。现在该谈谈你们不遵军令,私自出兵的问题了。” “啊?还要罚哪?”三人顿时惊叫道。 “这是自然!”许梁扫一眼三人,沉稳地道:“你们私自出兵,虽说事出有因,情有可原,然而不遵军令,便是不遵军令,不管最初的目的怎样,造成的事实便是你们三个不遵军令,私自调兵,违反了梁军军规。虽说你们三个的出发点是好的,结果也算差强人意,收复了隆德和庄浪两座城池,但违反了军规,便得受罚。” 戴风等三人眼见许梁说得郑重,这一顿罚是绝对逃不过去了,三人垮下脸色。 许梁徐徐说道:“念你们三个是初犯,且动机纯良,成效显著,本官就不打板子了,各罚俸半年,以观后效。” 三人一听,只是罚俸,并不要挨板子,顿时齐齐松了口气,但随即想到半年的俸银说没就没了,又是一阵肉疼,哀声叹气地拱手道:“末将等认罚!” 待三名梁军将领垂头丧气地离开后,许梁摸出一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书信,眼睛眺望着静宁州方向,冷笑道自言自语道:“魏忠贤啊,魏忠贤,看在你写信点醒本官的份上,本官便暂且放你一马罢。嘿嘿,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大字不识一个的魏公公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有学问,竟然会讲故事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 府台要赖帐 其实,流贼首领李心贝给写许梁的信中,除了讲了个故事之外,啥也没说。然而许梁第一时间便看懂了李心贝,也就是魏忠贤的隐藏意思。 一直以来,朝庭和祟祯皇帝能够容忍许梁和梁军壮大的原因,便在于平凉府内流贼肆虐,需要有一支强力的军队来震摄,而在平凉府境内,安东中卫已经被打残了,固原游击军营也差不多歇菜了,数来数去,能够派上用场的,也只有许梁的梁军了。 是以,虽然平凉知府张凤奇上了无数道奏折,左都御史曹于汴在朝庭之上陈述了无数次,想要将许梁异地调任,以消弱其在平凉的势力,崇祯皇帝都没有答应。 平凉府尚在动乱之中,这时候再没了梁军震慑,平凉府岂不乱了套了?是以,只要平凉府内流贼一日未平,许梁和梁军便能高枕无忧。 这也是为什么许梁要在罗汝才和戴风等人急于进攻流贼驻守的静宁州的紧要关头,急于招回梁军的重要原因。 一大早,许梁换上一身崭亲的从四品绯红官袍,乘坐了一顶软轿,摇摇晃晃地赶到平凉知府衙门。许梁下了官轿,抬头看了看天色,觉●∞,得时辰还早,便慢慢悠悠地踱进了平凉推官黄道周的签押房内。 远远地隔着窗棂便看见黄道周正趴在监窗的书桌上写写画画,神态极为认真。 许梁在窗外敲响了木墙,黄道周抬眼见是许梁,不由得起身热情地向许梁施礼道:“原来是许大人。快进请来。” 招呼许梁进了签押房,又手忙脚乱地替许梁泡了杯热茶。恭请许梁在主位上坐了,黄道周欠着小半边屁股。轻轻挨着另一张小椅子坐了,惊讶地道:“大人可有些日子没来下官签押房了。” 许梁听了,一阵尴尬。自从固原知州张凤奇走马上任平凉知府后,许梁不是休病假,便是有急事,常常不在府衙里面办公,有事也只是将几个亲信之人叫到许府里去商议,连知府张凤奇数次召开的会议,许梁多半都要缺席。 然则许梁虽然不常在府衙里露面。府衙里的官员却谁也不敢不重视许梁的意见。往往,平凉同知许梁的一句话,其效力胜过平凉知府张凤奇。 许梁摸着鼻尖嘿嘿直笑,“本官诸事繁杂,加上最近身子不适,府衙倒确实是来得少了些。” 黄道周自然清楚许梁和张凤奇之间的恩怨纠葛,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面说道:“大人,崇信和华亭县的知县任命已经下来了。毛玉洁果然被提为崇信典史,那个华亭知县却是个从江西调任的人。” “可是叫秦峰?”许梁问道。 “正是秦峰。”黄道周惊异地笑道,“据说这秦峰原本也是江西南康府下面的建昌县的一县主簿,却不知为何能够一举升迁为一县知县……呃。许大人当初也是在建昌为官,莫非?” 许梁哈哈一笑,志得意满地道:“当年本官身为建昌主簿。秦峰乃是刚到任的建昌典史,说起来秦峰还是与本官同期考中举人的生员。” 黄道周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怪不得……原来如此……” 许梁却暗自想到,这吏部职方司郎中王贤虽然品级不高。但办事倒也干脆,许梁仅是简短地向王郎中透露了些想法,王贤他居然就能顺利运作秦峰出任华亭知县。由此可见,王贤所占的位置是何等重要。 许梁与黄道周谈笑一阵,便拍拍屁股,起身伸个懒腰,道:“闲话就不多说了,本官这次来,是专程找府台大人商议事情的。” 黄道周眨巴着眼睛,“大人不必去了。府台大人他……病了。” “哦?”许梁惊疑地道:“府台大人年富力强,怎的突然就病了?” 黄道周道:“到底什么情况,下官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府衙的衙役们说,华亭知县任命之后,府台大人原本也是很高兴的,只是固原知州陆澄源大人去见了府台大人一回,府台大人便病倒了。” 许梁顿时就猜测到,准是那陆澄源听到秦峰出任华亭县的知县,知道秦峰与许梁乃是同年的举人,又都是吉安府人士,这才迫不及待地转告了张知府,张知府掌控平凉的美梦成空,自然沮丧不已。不过,如此小小的打击,居然就病倒了,这搞打击能力也太弱了吧? 许梁哈哈大笑,“府台大人居然病倒了,这本官都头一回知道。本官这就去看望府台大人。唉,说起来府台大人乃是平凉的父母官,为平凉百姓的安危,劳心劳力至于病倒,实在是我辈楷模哪。” 说罢,许梁在黄道周目瞪口瞪的目光中,施施然地踱出黄道周的签押房,转而朝平凉府衙内院走去。 一路上,许梁哼着不知名的小典,一步三摇。 在那道半月形的拱门口,两名值守的衙差陪着笑脸,犹豫着伸手虚拦住了,“许大人留步,后衙乃许台大人家人休息重地,未得府台大人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许梁顿时满脸不悦之色,拂袖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大人说笑了,”两衙差笑得比黄莲还苦,连连拱手作揖,“小的就是不认得亲身父母,也不能不认识许大人您哪。许大人莫要生气,府台大人昨天交待,身子微恙,任何人都不见。” 许梁嘿嘿一笑,摆手说道:“小伙子,这你就不懂了,府台大人说任何人不见那是针对各县和其他兄弟府县的外人来说的。”许梁一指自己鼻尖,傲然叫道:“府台大人乃是平凉知府,本官却也是平凉同知,这府台大人乃是下官的方向标,指明灯。听闻府台大人身子微恙,本官身为张大人的左膀右臂,那是早担心,晚忧虑,茶饭不思。险些整成个单相思,现在听闻张知府身子好多了,咱们便不好再编理由了。许梁非要亲眼看一眼府台大人的状况才安心。” “可是,府台大人吩咐了,得有张府台的指令才可以进去。”一名年轻些的衙役朗声说道,另一名衙差见状,急忙拉住那年轻的衙役说道,说罢朝那衙差连连使眼色。 许梁顿时脸色更加难看,冷哼一声,自有身后的青衣卫们伸手隔档开这两名小衙役,许梁轻哼一声,昂首进了内院。 张知府自然是建康得紧,一点也看不出病的迹像。许梁进去的时候,张知府正在一处凉亭里纳凉,手里捧着个盒子,正饶有兴趣地亲手撕着馒头沫儿扔进塘中去喂鱼,旁边一名春衫短袖的丽人夸张地惊叫。 这女子原本便有七分颜色,又巧施铅华,顿时便显出十分颜色起来,粉红色的抹胸裹着两团尤物,撐得鼓鼓腾腾,一笑便抖动得蔚为壮观。 张知府伸出两只咸猪手,在她胸围子里掏了一把,引得那女子娇笑不已。 许梁摆出夸张的笑意,拱手哈哈笑道:“府台大人好生兴致哪……看来外边传言府台大人生病了,这也太不可信了。” 张知府乍听得许梁的话语,一阵惊慌,打发那女子离去,沉下脸来,喝问道:“许大人,你怎么来了?” 许梁仿佛没有看到张知府脸上的不悦之色,笑嘻嘻地拱手道:“府台,喜事,大喜事哪。” 张知府垂下眼皮子,闷闷地道:“本府治下,百姓困苦,何喜之有?” 许梁三两步上了亭子,自顾自在一侧的栏杆上坐了,拱手笑道:“府台大人难道没听说吗?梁军大举出击,一举攻克了隆德和庄浪两县,如此大胜仗,难道还不是大喜事?” “唔,这个本府虽未见到正式的战报,但消息却是早就听说了的。本府还正要上奏朝庭,替许大人和梁军将士们请功呢。” 信你才怪了!许梁暗骂一声,自怀里掏出一封帐单样的东西,呈到张知府面前,呵呵笑道:“此次出战,打了流贼军队个措手不及,斩获的流贼首级有近四万人之多,这三四一十二,再打个八折,府台一共得付本官白银九万六千两。” 张知府一听这数目,险些晕了过去,接过那帐单瞅了又瞅,见上面一堆黑色的小楷名字,看了一会,张知府只觉得眼花了。一会过后,张知府终算露出了个笑脸,虽然很牵强,但一点热烈的气氛都没有。 “那个……许大人哪,你我同朝为官,袍泽情深,这首级委实多了些,本府最近手头有些紧,拿不出这九万多银子出来……” 许梁登时一跳而起,大叫道:“怎么,府台大人要赖帐?!”(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 恶人先告状 张知府脸色一变,紧张地打量眼四周,见周边除了许梁外便没什么外人在,神情略微放松,强笑着说道:“许大人说得哪里话,本府身为一府长官,堂堂正四品朝庭官员,必然是言出必行,岂会做那种食言而肥的事情。” 许梁将空空的两手在张知府面前一伸,道:“下官自然是相信府台大人的人品的,那就请府台大人给钱吧。” 张知府讪笑着将许梁伸到面前的双手往外一推,“许大人哪,咱们这平凉府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本府能够挤出些银子已经千难万难,向平凉城里的各位富绅,那真是求爷爷,告奶奶,说尽了好话。眼下府里确实没有银子。你看,要不先安排梁军将那最后一座城池静宁州给打下来,咱们再一起算算?” 许梁听得暗自冷笑,什么向城里的富绅筹集银两,分明就是死鬼楼船当了冤大头。现在楼船死了,楼家的家产落到了许梁的手里,张知府的财路断了,弄不来钱了,张知府却还在编瞎话骗人。 “许大人,你尽管放心!只要静宁州打下来了,本府就是沿街乞讨,也要将梁军兄弟的赏银凑出来。”张知府见许梁不『,相信,又拍胸脯保证道。 “哎,府台大人言重了。”许梁很感动的样子,连连摆手道:“下官对府台大人的信誉,自然是信得过的。” “那便好。”张知府没想到许梁今天这么好说话,一时惊奇不已,讪讪地询问道:“那……许大人您看几时发兵静宁州哪?本府也好有所准备。” 许梁斜了张知府一眼。很是无奈地深叹口气,苦着脸色道:“唉。府台,下官对府台的人品信誉自然是一万个相信。只是……府台。你也知道,梁军上下有几万人,下官虽然是他们的领导,但一万个人便有一万个心思,下官自然是全心全意地信任府台大人,可是架不住底下人怀疑哪。尤其是此次,光战死的梁军将士便有五千多人,梁军此次损失如此惨重,底下人意见很大。若是再传出赏银无法兑现。即便是下官出面,也压不住场面哪。” 张知府眉头紧皱,对许梁的话自然是不会相信的。别看许梁说得无奈可怜,这平凉府内,谁不知道许梁在梁军中是绝对的权威,底下的梁军将士几乎把许梁当作了神明来拜,早晚三柱香,若说连许梁都震不住场面,那还有谁能震得住? 张知府算是听明白了。说来说去,许梁还是要钱。 然而张知府真心不想自己掏钱。好不容易从冤大头楼船那里搜刮来两三万两银子,放在手里都还没捂热,此时再拿出来赏给梁军。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张知府便跟着叹气,跺着脚将亭下池水中的鲤鱼惊走。“许大人,眼下本府确实是没钱哪。” 许梁为难地道:“那……这就很难办了。府台。不是下官不通情达理,非得逼着府台您拿银子。只是这次的事情太大了,死了五千多人哪。” 张知府脸色沉下来。盯着池水不接话。 许梁踱前两步,绕到张知府相对的一根柱子后面,瞟着张知府幽幽地道:“府台,底下将士们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又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咱们要是一点表示都没有,往后,别说打静宁州了,能不能点兵出征都是个问题。” 张知府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许梁见状,猜到这张凤奇估计口袋里真没多少钱了,便略略松了口,试探着道:“府台,您看这么着成不成,这流贼首级的赏银呢,咱就暂时先放一放,待静宁州取下来之后再另行赏,眼下呢,先把那战死沙场的五千多将士的抚恤银先发了。” 张知府也知道一毛不拔是过不了关的,听许梁松了口,便迟疑着问道:“那抚恤银得要多少?” “府台你能拿出多少来?”许梁脱口而出,见张知府惊愕的表情,忙纠正道:“下官的意思是,按梁军的标准,一名将士五两银子的抚恤银,阵亡五千多人,差不多便是两万五千两的抚恤银子。当然,府台大人眼下正是非常时期,可尽可能的多赏些。” 张知府听了,犹豫半天,颤抖着手伸出一根手指头,脸都快要皱成菊花了,“那个……本府暂先兑现一万两成不?” 许梁就在那算计,“一万两的话……摊到每个阵亡将士身上,也就二两银子。这个……说不过去啊,再加点。” 怎么感觉不像是要赏,倒像是菜市里选菜时与商家讨价还价一样。 哎,跌份哪。许梁叹息一阵,看着张知府道:“大人要是实在紧张,那便凑个两万两的整数,好让下官将这抚恤银两给兑付过去。” 张知府苦着脸色,一手捻着短须,犹豫良久,才仿佛下定了极大决心似的,道:“那本府先付一万五千两,不能再多了。” 许梁又坚持了两次,然而无论许梁怎么说,张知府都是苦着脸色,将银两数额加到一万五千两便死活不再往上加了。 许梁猜测着多说无益,一万五千两该是张知府能承受的极限了。对许梁来说,蚊子腿也是肉,起初来找张凤奇的时候,许梁是打算空手而归的,现在能敲出来一万多两银子,许梁还是很意外的。 最后,许梁终于勉为其难地点头同意先拿银子回去试试看,从张知府手上接过那一摞码着整整齐齐的银票子,许梁感觉没再呆下去的必要了,转身就走。 身后,张知府殷切地叫道:“许大人,回去之后可要尽早出兵哪,本府等着许大人凯旋的好消息!” 许梁随意地朝后一扬手,“再看吧!” 张知府目送着许梁一步三摇地离去,恨得咬牙切齿,想到将藏到枕头底下的一万多两银票子就这么轻飘飘地送到许梁手上去了,结果才换来一句再看吧!不由暗骂:若非皇帝逼得紧,哪容得许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嚣张! 张知府钱出了,眼巴巴地枯等了四五日,没等来梁军出兵的消息,倒听说许府名下一处生产皂膏的厂子要竣工开业了,平凉同知许梁这两日几乎天天呆在那里,看样子是将出兵静宁州的大事拋到了脑后。张知府暗地里咒骂一阵,转而跑了趟固原州总督衙门。 没两天,三边总督武之望传令许梁尽快出兵静宁州。 三边总督武之望已经有几个月没理事了,基本上就等着朝庭确定接班人选,武大人就可以拍拍屁股,回家养老去了,据说武总督这两三个月唯一正经做的事情便是宅在总督府里写医书。 现在忙着写医书的武总督突然发出赦令,不能不让人怀疑。惊疑的许梁接到总督府限期出兵的赦令,命青衣卫查找缘由,很快就查到平凉知府张凤奇身上。 顿时许梁就气乐了,原本磨磨蹭蹭地准备做做出兵的样子,如今连样子都不想做了。连夜洋洋洒洒写了封上千字的奏折,用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然后,许梁又如没事人一样,天天盯着平凉皂膏厂的建设,招工,培训忙得不亦乐乎。 其间张知府委托平凉同知陆一发找到许梁,闪烁其词地询问缘由。许梁登时就指天划地,悲愤异常,脸朝平凉府衙方向,叫骂道:“张凤奇这个直娘贼!说好了一个人头三两银子,公平买卖,童叟无欺!老子千辛万苦,打下了隆德和庄浪,将士们死了五千人,伤了上万人,砍下的流贼首级都堆成了小山,张凤奇这个言而无信的混蛋,吝啬得连个铜板都不给,还想叫老子出兵?!” 陆同知陪着笑脸,轻声询问道:“听说……不是付了一万五千两吗?” 许梁重重地呸了一口,冷笑连连:“那是抚恤银,是给死人的,不是给活人的!” 陆同知愣了半晌,无话可说,灰溜溜地掩面离去。 不久,从京中传出的消息,平凉同知许梁把平凉知府张凤奇给告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总督大人有请 朝庭震惊。大明立国二百余年,下属状告上级的事情屡见不鲜,可许梁这封奏折还是引起了这么大的反响,实在是因为这封奏折里状告的事情太奇葩了。 据朝中有心人传到平凉官场的消息,在这封奏章里,作为平凉知府张凤奇的直接下属,许大人是长期被无良上级张知府欺凌和压迫的一方,说好的清剿流贼,按人头点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公平买卖,还立了合约,然而张知府却食言而肥,在梁军付出惨重代价打下隆德和庄浪后,张知府拒绝按合约付款,就连区区一点点抚恤银还是许同知三番两次低声下气,向张知府求来的……面对强势的张知府,善良而单纯的许同知纯洁的心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差点就跳河自尽了。 弱小的许同知泣血上疏,肯请大明崇祯皇帝陛下,朝中六部九卿,为许同知作主,替他申张正义,要回张知府恶意拖欠的赏银。 据说崇祯皇帝看了奏章之后,啼笑皆非。但凡官场上这种见不得光的交易,买志双方都不会傻到去主动曝光,让同僚耻笑。然而,许梁尽然就这么干了,还干得理直气壮。 朝庭的反4■,应尚未可知,作为被告方的平凉知府张凤奇倒是先有反应了。 张知府已经病了三天了,据知府衙门里侍侯的下人们不经意间传出的消息,张知府如挺尸般横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帐帘,长吁短叹。时不时还发出“既生瑜,何生亮”之类的感慨。郎中开出的药,熬好了放在床头。张知府一口未动。 许梁听说之后,嘿嘿一笑,浑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妥。整日里依旧忙着筹备平凉皂膏厂的事情。 至多再过三五日,咱这平凉皂膏厂便可以开工生产了,这边一开工,连销售渠道都是现成的,许府里原有的店铺,加上最近接收的楼家的产业,这便是条宽阔的产业链哪。 坐在回平凉城许府的软轿里。许梁欣赏着街边的景色,暗自想着。想到泾州梁家前两日突然提出的想法,许梁不禁对这梁隐先和梁子期父子高看了一眼。在听说许府建造平凉皂膏厂之后,梁子期找上门来,期期艾艾地提出希望和许府的生意再次加强合作,而且梁家的条件相当诱人。建造皂膏厂的费用全部由梁家承担,事后的销售渠道,梁家所有的店铺也全力支持,而梁家期望占有平凉皂膏厂一成的股份。 这真是赤裸裸地倒贴上门。面对梁家的诚意。许梁稍一合计,便痛快地答应了。 许梁想着,虽然地势平坦,然而软轿里还是有些摇晃。许梁隐隐地便有些乏意。正想靠着小睡一会,忽的街边酒楼门前几个身影引起了许梁的注意。 酒楼的大店门之下,一身锦袍的韩王世子正站在门口与走上前来的平凉知府张凤奇搭讪。旁边陪着几员地方官员。赫然是镇原知县史俊生,固原知州陆澄源。还有两员武将,却是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和指挥同知黄子仁。 张知府看上去眼色憔悴。强笑着应答几句,便随着韩王世子朱子健进了酒楼里。安东中卫指挥同知黄子仁进去之前,似乎还朝许梁软轿的方向看了一眼。 张知府不是病得都下不了床了吗?怎么与韩王世子搞到了一起?这黄子仁怎么回事,居然也跟着混到了一块?许梁心里突生出几个疑问,回想起这几个人亲切交谈的情形,脸色便有些不快,踢了踢轿板,催促着软轿加快速度。 其他人能够围绕在平凉知府张凤奇和韩王世子朱子健身边,许梁一点也不意外。然而黄子仁居然也加入了他们的小圈子,许梁便有些不舒服。黄子仁是与许梁同期穿越而来的人,对许梁的能耐和手段最清楚不过,原本许梁与黄子仁该是情同手足的兄弟,然而自从许梁出事,而黄子仁袖手旁观,还挖许梁的墙角之后,许黄二人渐渐的已形同路人。 连带着那冯敏儿与冯素琴两表姐妹的关系也很冷淡。想到冯敏儿那一贯的尖酸刻薄,许梁不由得感叹,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有一个贤惠的女人,而一个失败的男人背后,肯定也必有一个坏事的女人。冯敏儿无疑正是这种女人。 只是这几个人搞到一块,许梁虽然不惧他们闹事,却也要防着他们背地里下黑手,搞破坏。回到许府,许梁便安排青衣卫侦缉处重点监控这几个人的动静。 穿过曲折的游廊,转而进了内院。许梁抬头不经意地一看,眼前一亮,只见院中碎石花径旁边,一名丽人倚柱而立,她上身套了件淡粉色对襟的短衫,罩着一身米白色碎花长裙,娉娉婷婷,衣袂轻舞。 许梁心里痒痒,轻手轻脚绕到她身后,正要突然出声捉弄她一下,忽的见她蛾眉轻皱,脸色怏怏,不由得停止了捉弄的想法,轻咳一声。 戴莺莺正悄悄地想着心事,听得声响回过神来,见是自家相公,不由展颜笑道:“相公,你回来了。” 许梁嗯了一声,踱上去与她并肩而立,柔声问道:“莺莺刚才在想什么呢?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戴莺莺神情略为慌乱,强自镇定道:“没有啊,哪有。” 许梁侧过身,手搭上戴莺莺弹性惊人的腰身,揽她入怀,道:“莺莺,相公这阵子杂事情挺多,对你们关心不够,这是相公的错。等着吧,待局势稳定了,相公陪你们的时间便多了。” 戴莺莺听了这话,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间,烘得浑身都暖洋洋的。她羞红了脸色,摇头道:“不是的。妾身知道相公是做大事的人,手底下这么多弟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事事都得操心。妾身不怪相公,只是……” “只是什么?” 戴莺莺抬眼凝视着许梁,微微嘟起了簿唇,轻叹道:“只是妾身整日呆在府里,无所事事,觉得太闷了些。” 许梁觉得好笑,道:“怎么会呢?”他指着小院里亭台楼阁,花花草草,摇头晃脑地道:“你看这春暖花开,草长莺飞,动物们都到了思春的季节……” “相公,现在是十月了,秋天都快过了。”戴莺莺瞪大眼睛,纠正道。 “咳咳……这不是重点。”许梁尴尬地道:“莺莺你是许府的二夫人,在咱们大明朝,大凡官员的妻妾的日子,不都是每日里赏赏花,喂喂鱼,逛逛街,刺刺绣什么的吗?” 戴莺莺脸色更红了,捏起粉拳,轻捶打着许梁,嗔道:“相公又来取笑人家,你明知道妾身从小到大,连针线都没摸过的人,除了会耍一把大刀之外,什么都不会。” “哈哈。”许梁笑着,刮一下戴莺莺秀气的鼻尖,搂紧了些,道:“好了,相公逗你呢。我怎么会不知道莺莺你自小与从不同,那些女红针线,都是寻常女子们干的事儿,咱们莺莺是不屑一顾的。” 戴莺莺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鼻子一皱,仿佛在说,你知道就好。 许梁想了想,道:“莺莺你整日在府里闲着也不是个事。要不你去帮帮素琴,替府里打点生意?” “妾身连算盘都经常打错,相公就不怕生意赔光了?”戴莺莺道。 “那……要不你去帮着仙儿训练戏班子吧?”许梁捏着下巴,又建议道:“莺莺你一身武艺,指点戏班子里那些武僧肯定绰绰有余。” 戴莺莺还是摇头,道:“妾身学的可都是打架杀人的真功夫,如何教得了那戏班里的花拳绣腿?” 许梁沉吟半天,叹口气,无奈地道:“那……便只有最后一条路了,你还是回来接着担任相公我的侍卫队长吧。” “真的?相公也这么想的?”戴莺莺雀跃不已,呵呵呵地笑得花枝乱颤,“方才妾身琢磨了大半天,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适合我。” 许梁哈哈一笑,取笑道:“嗯,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相公……你又取笑人家!” 第二天,许梁刚准备出门,软轿刚刚抬到跟前,就见戴莺莺一身湖水绿的紧身劲装,腰间挂着把朴刀,刀身用牛皮刀鞘裹着,浅笑吟吟地等着许梁。 许梁打量阵,赞了一句:“你进入状态倒挺快!” 许梁进了软轿里,一行人便朝平凉皂膏厂方向走去。今天,是皂膏厂正式开工的日子,冯素琴像模像样的搞了个开工仪式,许梁是赶去捧场的。 行至半路上,两匹快马追赶上来,马上的骑士翻身下马,在软轿前拱手叫道:“许大人,总督大人有请!” 许梁皱了皱眉头,道:“你们回禀总督大人,就说本官尚有要事,明日便去拜会。” 骑士又拱手道:“许大人,总督大人命,请大人即刻前往固原见驾!” 软轿里沉默一阵,许梁终轻叹道:“前头带路。”(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 和事佬 武总督召见许梁的用意,许梁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上一封要许梁出兵静宁州的敕令之后,许梁毫无动作,紧接着还委屈巴巴地上了封状告平凉知府张凤奇恶意拖欠赏银的奏章。武总督召见许梁,无非还是为了出兵静宁州的事情。 总督衙门的兵丁自然是认得这位叱咤风云的平凉同知,恭敬地行礼放行。许梁进了总督府,让戴莺莺和八名青衣侍卫在前院等候,自己整利索绯红官袍,拿捏好姿态,端起庄重的神态,轻手轻脚地进了总督大人的书房。 此时残阳如血,透过窗棂照在低头沉思的三边总督武之望瘦弱的背上,武总督虽是一身簇新的正二品朝庭大员的官袍,然而却难掩武总督身上的落寞寂廖之意。 武总督听得声响,从沉思中抬起头来,看见一脸恭敬的许梁,笑了笑,脸上深重的皱纹像是春风拂过一般,缓缓地舒展开来。 “国忠,你来了。”武总督沙哑的声音说道。 许梁听得国忠二字,登时心中一阵反胃,脸上恭敬之色却不变,急上前两步,深施一礼:“下官平凉同知许梁,拜见总督大人!” ¢↓,武总督忙轻抬手,笑道:“国忠不必多礼,快就坐。” “谢大人。”许梁谢过,挑了个靠近书桌的椅子,轻轻坐了,一脸恭敬地看着武总督,等着武总督发话。 武总督又叫下人上了茶水,见许梁这副毕恭毕敬的神色,笑道:“这里不是衙门大堂。国忠不必拘谨。这里没有三边总督,也没有平凉同知。我是武之望。你是许国忠,两个忘年之交闲聊。仅此而已。” 许梁跟着笑了笑,道:“有些日子没能聆听大人教诲了,乍见到大人,无端便紧张起来。” 武总督叹口气,“是哪,我们快有三个月未见面了吧?” “没有那么长。”许梁一本正经地道:“才两个月零九天。”说完,朝武总督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武总督顿时哈哈大笑,手指点着许梁,“你呀!” 两人笑了阵。许梁端详着武总督的斑白的两鬓,感慨道:“大人,您老了,也瘦了……” 武总督沉默一会,自嘲道:“老夫今年都七十三了,自然是老了。”看见许梁关切的神色,武总督心里感到一阵暖意,招呼许梁用茶,“这是福建的老友送给老夫的雨前龙井。国忠你尝尝。” 许梁依言端杯大口喝了两三口。 武总督一脸期待地问道:“味道如何?” 许梁咂吧着嘴,喃喃道:“没品出什么区别。” 武总督笑骂道:“你那是牛饮,品茶品茶,那就是要小口小口地慢慢品尝。才能品出味道。” 许梁嘿嘿笑道:“下官粗鄙之人,用大碗喝惯了凉水,大人要下官品茶。却是糟踏了好茶叶。” 武总督又是无可奈何地笑。随后又闲聊了会,武总督对许梁在平凉新建的那个皂膏厂评价很高。着实夸赞了许梁的经济头脑一番。 东拉西扯了一阵,武总督才将话题引到出兵静宁州的事情上来。 “国忠哪。你上的那道折子的事情老夫也听说了。”武总督捋着雪白的山羊短须,徐徐说道:“国忠此举,虽说是气愤之下,但落在朝中同僚的眼里,未免有损颜面。” 许梁暗道,在这大明朝庭中,自己认识的所谓同僚还不超过三十名,大明朝庭官员有几千上万人,其他人的看法,自己理会他做甚? 然而这种想法自然是摆不到台面上说,许梁露出委屈的神色,看着武总督,道:“大人容禀,下官这样做,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自从接到大人出兵的命令之后,下官便召集梁军诸将士开会商议出兵事宜,然而,形势比人强哪,军中那些将领们听说不但赏银没拿到,抚恤银也才争取来这么点,战死的五千多将士尸骨未寒,总督府又要梁军出征……当时便在下官的议事厅中吵了起来,任下官道理讲了一箩筐,好话说尽,竟然没有一个愿意带兵出征!” 武总督噎了噎,审视着许梁的神色,半晌,说道:“国忠哪,按说梁军中的内部事务老夫身为三边总督,不该插手。然而国忠你才是梁军大将军,领兵带兵,莫不讲究个令行禁止,只要国忠你执意出兵,我想梁军中的其他将领们,即便是有意见,也断不敢违抗军令的。” 许梁心里格登一下,武总督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怀疑我故意拖着不出兵吗? 许梁脸上委屈之色更盛,眼圈泛红,“大人,非是下官不用心用命,您也知道下官手下这支军队,不同于一般的朝庭军队,军饷,粮草都是自给自足,自生自灭。将士们要吃饭,要领饷,要养家糊口,凡此种种,就全靠着那点军饷了。这打了胜仗,奸灭了流贼,却领不到赏银,如何能让底下将士们服气?这要马儿跑,也得给马儿吃草呀。” 武总督道:“国忠你府上不是还经营着好几家店铺吗,军中缺饷,可以从府里的生意里暂时抽调一部分哪。” 许梁睁大双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滴落下来,声音哽咽:“大人哪,下官家里就是放着座金山银山,几万人天天人吃马嚼,这么些日子下来,也得搬空了呀。” 武总督见状,想着许梁说的也在理,便放缓了语气,摆手道:“国忠不必如此,老夫也知道你受了很大委屈。”他长叹一声,道:“说到底,这打仗打到最后,打的便是国力,便是银子哪。” “着啊。”许梁快速地用衣袖抹了把眼睛,连连点头附合道:“总督大人精僻哪。没银子,谁愿意替咱卖命哪。” 武总督在书房里踱起了步子,转着圈圈,脸上忧虑之色越来越浓,终长叹一声,喃喃道:“要是本督手里有一笔银子便好了。” 许梁眨巴着眼睛,迟疑着问道:“大人,您是三边总督,二品大员,不如由大人您出面,向朝庭申请调拨些银两过来应应急,下官在这里向您保证,只要银子一到,下官必能说动梁军众将,兵发静宁州!” 武总督摇头苦笑不已,一手指着自己鼻尖,道:“若是往常,依本督的簿面,皇上兴许还能拨些银子过来。只是眼下朝中谁不知道本督是早有去意,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加上最近辽东局势紧张,朝庭的财力都放到了辽东。” “辽东?辽东又怎么了?”许梁惊奇地问道。 “国忠你不知道吗?”武总督看了许梁一眼,道:“蓟辽总督袁崇焕向朝庭要了三十万两银子安抚辽东将士,崇祯皇帝也只批复了十万两。” 许梁吓了一跳,吃惊地问道:“袁总督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武总督冷笑一声,轻声说道:“说是说安抚辽东将士,其实,袁崇焕多半是另有打算。”他靠近了许梁,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据说,袁总督对皮岛总兵毛文龙意见很大,多次在私人场合扬言要办毛总兵。” 许梁又吃了一惊,许梁对朝中的武将不熟悉,但对皮岛总兵毛文龙却是知道的,魏忠贤的其中一本羊皮金刚经便是落在毛总兵手上,只是不知道许梁将这消息透露给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之后,锦衣卫有没有将那本金刚经弄到手。 武总督见许梁呆呆地坐着,眼珠子一阵乱转,便扬手笑道:“辽东的事情,咱们理会它做什么。既然国忠你一时半会也发不了兵,那就暂且回去,静候消息,本督再想想其他办法。” “是。下官静候大人佳音。”许梁起身拱手说道,拜别了武总督,出了书房。 想不到武总督此次把自已叫来,果真是打着当和事佬的主意,想劝许梁出兵。许梁在总督府内的过道里,边走边琢磨,想清楚了武总督的用意,想到自己为了拥兵自重,居然玩出养匪自保的戏码,隐隐地觉得有些对不住武总督的信任,随即又想到手底下五万多梁军都在指望着自己过日子,而张凤奇和韩王世子这一伙人与自己积怨已久,若许梁手中没了梁军这股力量,后果如何,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许梁便将那一点点内疚之情丢到九宵云外,所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在许梁自身的安危面前,武总督的信任,又能值几文钱? 将将走到总督府门口,迎面差点就撞上匆匆而来的一员武将。许梁定睛一看,却是固原游击将军李英。 “李将军?这急匆匆的做什么去?”许梁问道。 “原来是许大人。”李游击见是许梁,忙拱手见礼,随即气哼哼地道:“末将来找总督大人要银子!末将这游击军营已经连着三月没发军饷了,军中士兵们情绪很大,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许梁听得是拖欠军饷的事情,忙朝里一指道:“武大人正在书房里,李将军快去。” “多谢!”李游击匆匆一拱手致谢,风风火火地直奔武总督的书房而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 开门红 许梁走出总督衙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戴莺莺便提议先去住店,待明早儿一早再回平凉。 驿馆自然是不去住的。虽说朝庭的驿馆对官员免费,许梁也有资格入住,但这种地方平日入住的官员比较多,极易遇到官场中人,许梁想图个清静,便在固原城里找了最红火的一家客栈入住了。 用过晚饭,戴莺莺见左右无事,便想叫许梁陪她到街上去看看。 脱下官袍,换了身便服,许梁看上去压根就不像是官员,面发冠玉,头戴纶巾,白衣胜雪,右手再握把描金的折扇,时不时地摇两下,当真是个俊俏少年公子。 戴莺莺走在许梁身边,感受着时不时停留到许大公子身上的惊艳目光,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路过一座张灯结彩的小楼的时候,自临窗的二楼传出一阵娇滴滴,甜腻腻地招呼声:“下面的这位公子,上来玩玩吧?” “妹妹会唱曲儿!” “姐姐会吹箫!” 莺莺燕燕,情意绵绵,热情的模样都快让人严重怀疑如果许大公子抬脚进去,里面有得是姑娘倒贴钱! ※∟, 身后随行的几位乔装的侍卫见了眼红得紧,戴莺莺见状,低声咒骂一声:“不要脸!”赶紧上前,双手搂紧了许梁的一只胳膊,生怕许梁会突然飞了似的。 许大公子嘿嘿直笑,眼睛瞟着二楼,喃喃叫道:“太热情了,太热情了……” 顿时就遭来戴莺莺一顿白眼。 闲庭信步地走了一阵。许梁突然将目光放到街边上两个卖刀的汉子身上。这两人虽然反穿了衣裳,但许梁一眼便看出。这两人必是军中之人,再看两人跟前摆着的两把朴刀。制式也是军中之物,许梁隔着十来步远远地看着,不一会,便有一名壮汉上前问价,谈了几句,扔下二两碎银子,便将两把刀买下了。 便见那两个卖刀的汉子拿了银子急奔旁边一家酒店,一进店门便扯开嗓子叫道:“掌柜的,给爷爷来两斤牛肉。十个大包子,他娘的,几个月没闻着肉味了……” 戴莺莺奇怪地问道:“相公,怎么了?” 许梁轻叹一声,边走边道:“想不到军中缺饷已经严重至此,都有人胆敢拿军刀出来换饭钱了。” 戴莺莺回头看一眼那两个汉子进去的酒楼,轻哼一声,不屑地道:“朝庭无能,奸臣当道。大明朝庭连军队都养不活,哪里还会去在意平头百姓,难怪百姓争相造反。” 许梁轻叹口气,大明财政匮乏。并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许梁不想追究,他只能顾及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是想到下午的时候见着固原游击将军李英,心里有些担心。总督府也没钱,李英将军怕是要白跑一趟。空手而归了。 一夜无话,次日。许梁等人一早起程,赶回平凉府。 马车刚进门,许府总管铁头靠上前,小声说道:“少爷,大夫人昨夜回府之后,兴致不高。” 许梁一愣,猛地想起昨日原本是要去平凉皂膏厂开工仪式上捧场的,结果却被武总督叫了去。 许梁探头探脑地进了内院,问路过的丫环冯素琴在哪,得知冯素琴尚在她自己屋内,许梁便堆起满脸笑意,踱进了冯素琴的小楼里。 冯素琴一身贴身的米黄色衣裤,似是刚起来,正对镜梳装,垂肩的长发,乌光监人,盈盈一握的腰肢,浑圆翘挺的两片臀肉挤压着红木小圆凳子,黛眉凝翠,似是没看见许梁进屋一般,专心至致地瞧着铜镜里面。 许梁记得曾有人说过,世上最暧昧的时刻,便是男人剔须,美人梳头。便浅笑吟吟地上前,双手环着冯素琴的纤腰,轻嗅着佳人秀发,一脸迷醉地道:“我真是太有眼福了,一大早赶回来,进门便见着了佳人对镜梳妆……娘子,如此良辰美景,咱们要是不做点什么,岂不愧对了这大好光阴?” 冯素琴开始还面无表情,待听得许梁煞有其事地说完,双手还在腰间轻轻的挠啊挠,便再也绷不住表情了,转脸似嗔似怨地道:“相公又去忙什么大事了,说好的要去参加皂膏厂开工仪式的,结果总不见来。害得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孤零零地在那强撑场面。” 许梁把眼一瞪,凶巴巴地叫道:“可是有人欺负了娘子?还是有人砸了场子?素琴你快告诉我,我带人去扒了他们的皮!” 冯素琴白了许梁一眼,嘀咕道:“马后炮。” 许梁嘿嘿轻笑,搂着冯素琴将武总督召去问话的缘由说了一遍。冯素琴听得许梁确实是有事情,便也不计较了。待许梁问起平凉皂膏厂的开工情况,冯素琴脸上的表情才真的活泛起来,轻扬螓首,傲然道:“相公你是没去仪式现场,没看到当时的情况,可热闹了。当天想要订购咱们的皂膏的人就排起了长队,最后考虑到咱们自己的店面还要预留一些外售,便签了几单之后就暂停了,许多人没订购到还要向咱们预约呢。” 许梁点点头,皂膏在西北畅销,许梁是早就猜到的,皂膏这种所有人家都用得着的东西,价钱又不贵,四文钱一盒,买一盒省着点用差不多就能用一个月,如此价廉物美,经济实用的东西自然是深受欢迎。 “都有哪些人去了仪式现场哪?”许梁状若无意地又问道。 “嗯,好几位大人们都去了,像平凉推官黄大人,平凉知县郭大人,镇原县丞贺大人,还有华亭知县秦峰秦大人……梁军中几位将领们基本上都去了。”冯素琴轻笑着,“不过,妾身却知道,这些大人们能够赏脸前去,多是看在相公你的面子的。” 许梁哈哈一笑,道:“那最后他们发现相公我没到场,是不是特别失望哪?” 冯素琴摇头道:“那也没有啦,就算有,几位大人们哪会做得这般明显?哦对了,锦衣卫西安所的徐千户居然也来了,他见相公不在,特意留下一封信,要妾身转交给你。”说罢,冯素琴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摸出一封火漆好的信递给许梁。 许梁略为意外,锦衣卫找上自己,莫不是又有什么难事要落到自己头上?接过信封,查验一遍火漆印记,正要拆开,听得冯素琴又迟疑着说道:“相公,昨日在现场,表妹冯敏儿也来了。” 许梁心中一惊,看着冯素琴,沉声说道:“她来做什么?” 冯素琴小声说道:“表妹她将镇原的那处宅子连田产一块出手了,拿了一万两银票过来,想要在平凉皂膏厂里掺一股,占一成的股份。” “你答应了?” “没有。”冯素琴声音越来越低,道:“我说这事要相公你点头才成。” 许梁松了口气,断然道:“下次她要是再找你,你就告诉她,我许梁名下的所有产业,她都休想染指。区区一万两银子便想坐拥一成股份,做梦去吧。” 冯素琴听了,想起冯敏儿找上自己时的不安模样,心中不忍,道:“我看表妹也挺可怜的,她说黄子仁在安东中卫当官,平日里开销也大,他们名下又没有像样的营生……相公,要不就让她们参一股得了?” 许梁脸色一沉,拂袖骂道:“糊涂!真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你忘了当初你家相公落难的时候,他们两夫妇是如何对待咱们的?这事,就是不行!没得商量!” 冯素琴见许梁发了这么大的火,便没敢再坚持。闷闷地梳理好秀发,换上衣赏,见许梁正在翻看锦衣卫千户徐长青送来的那封信,便不打扰他,抽出桌上一本帐册,抓过算盘,仔细核对起来。 过了会,冯素琴抬头惊喜地叫道:“相公,你快来看,光昨天咱们接到的订单,就够皂膏厂全力生产两个月了。这利润,至少得有两万多两……呃,相公,你怎么了?” 冯素琴惊喜地叫喊一阵,没听到许梁的回应,抬头一看,见许梁捏着那封信,脸上表情怪异,一会咬牙切齿,一会又哭笑不得。 只听得砰的一声,许梁一拳砸在身边的圆桌上,震得桌上一盒胭脂水粉平移了几寸,许梁嘿嘿冷笑道:“好,好,好得很!”(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 香饽饽李心贝 许梁万万没有想到,崇祯皇帝对自己递上去的那封状告平凉知府张凤奇的奏折的回应居然会是这样的。 徐长青送的信采用的是锦衣卫中紧急程度最高的标记,许梁当日受了徐长青递给自己锦衣卫试百户令牌的时候,曾匆忙地听得徐长青介绍了一遍锦衣卫的联络方式和暗语,此刻握在手中的那封信,便是最高级别的那种。 信估计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亲笔所写,骆指挥这么着急上火地给许梁写信,只为告诉许梁一件事情。 崇祯皇帝竟然会受理许梁那所谓的委屈,亲自批示从皇家内库中调拨了七万两白银,着人不日送往平凉,以充作梁军打了胜仗的赏钱。当然,崇祯皇帝这么乐意当冤大头也是有条件的,崇祯皇帝已经拟旨,着东缉事厂王体乾王公公为剿匪正使,平凉同知许梁为副使,全力出征,剿灭盘踞在静宁州的流贼,务必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这是圣旨上的官方说辞,暗地里的实际用意是,要许梁配合东厂三档头王体乾,将李家军中的主要首脑赶尽杀绝,尤其是那个李家军首领李心贝。 骆指挥在信的最后,点¢∑,出了李心贝的真实身份,经过东缉事厂王体乾的艰苦打探,李心贝的真实身份正是本应死去多时的前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魏忠贤。骆指挥的的要求便是,要许梁想方设法,在王体乾弄死魏忠贤之前,套出最后一本羊皮金刚经的下落。 许梁看完信。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得很糟糕。原本许梁的打算是,利用残存在静宁州的流贼未剿灭的机会。充分发展梁军的实力,这种时候。朝庭离不开梁军的保卫,许梁尽可以闷声发大财,抬头扩张梁军,而不会招来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烦。 这也是许梁为什么不惜得罪三边总督武之望,也不肯出兵静宁州的原因。养匪自保的招数,虽然老套,却很有效。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那个该死的,躲到李家军中的李心贝的身份会在这个紧要关头暴露。居然让崇祯皇帝得知他便是化名李心贝的魏忠贤! 崇祯皇帝这辈子最痛恨的人,除了北边的皇太极之外,就数魏公公了。亲眼见着已被烧成焦炭的魏忠贤的尸体,现在居然暴出魏公公没有死,还在西北活蹦乱跳?!许梁能想象崇祯皇帝乍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之后的反应,崇祯皇帝拼着金刚经的下落不要了,也要将残存在世上的魏忠贤彻底弄死。 金刚经,又是那该死的羊皮金刚经!许梁清楚地记得四小姐李庭曾对自己明确说过,羊皮金刚经一共有五本。西北楼家堡的那本已经被崇祯皇帝得了,一本在皮岛总兵毛文龙手上,一本在东南海盗头子郑芝龙的手上。 已经明确下落的才三本,尚有两本下落不明。而这骆指挥的信中。却白纸黑字地写着,探明最后一本金刚经的下落。 最后一本?也就是说,骆指挥应当也知道其中一本金刚经的下落!联想到那具由追捕魏忠贤的锦衣卫呈到崇祯皇帝面前。烧得成焦炭的所谓魏忠贤的尸体,许梁便觉得里面的故事很阴暗。很长。 皇帝要杀魏忠贤,骆指挥却要许梁在魏忠贤死之前问出最后一本金刚经的下落。一时之间,化名李心贝的魏忠贤成了抢手的香饽饽。 许梁一个头两个大,为着怎么样才能拖延出兵而苦恼不已。他深深地知道,在如今梁军未能足够强大之前,平凉府内流贼早一日被剿灭,梁军便早一日有危险。如今梁军虽然看着有五万人,但多是新兵,骑兵不多,火炮奇缺,崇祯皇帝要是想灭了梁军,只须调动几支边关劲旅,梁军的下场,便只能落草为冦。 崇祯元年十月二十七日,许府大院中许梁焚香沐浴,面北而拜。前门后院,许府的下人们跟着跪了一地。 两排手按绣春刀,身着尖帽皂靴的东厂番子威风凛凛地护在一名大红蟒袍,白玉腰带的东厂三档头身后,目空一切地目光冷冷地打量着一众许府众人。 东厂三档头王体乾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阴冷笑意,俯视着伏地而拜的许梁,两脚呈外八字站了,展开手中一卷黄绢圣旨,慢条斯理地念道:“奏天承运,皇帝诏曰:国之危难,幸遇良臣,平凉同知许,忠勉体国,克已奉公,身居高位,不负皇恩,亲率梁军,收复隆德,庄浪失地,有功于朝庭。怎奈府库空虚,无力发赏,令将士积怨,朝庭蒙羞,为昭显天恩,奖赏有功之士,着东缉事厂王,亲领内库专银,赏于梁军将士……又闻奏流贼李心贝仍据于静宁州,虎视大明,为祸西北,着令东缉事厂王为正,平凉同知许为副,全力以赴,毕其功于一役,剿平乱匪,平乱安民,钦此!” “臣平凉同知许梁叩谢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许梁木然地按程序走完,接过圣旨,起身见着王体乾,满脸堆笑地道:“王公公一路自京师而来,山高路远,车马劳顿,辛苦了。” 王公公听了受用不已,昂首挺胸,两只枯枝般的手抚着腰间的白玉腰带,表情淡淡地说道:“许大人客气了。四月分别时,许大人还是正七品的镇原知县,如今咱家再见许大人之时,许大人已是红袍加身,身居高位了。许大人的际遇,当真是羡煞旁人,要喜可贺哪。” “公公谬赞了!”许梁谦虚地道,朝屋内一招手,“公公请里面就坐,喝些茶水点心。” 王公公摆手道:“哎,不忙。许大人先清点一下皇上的赏银再说。”说罢,王公公领着许梁来到府门外并排放着的十几口大箱子,指点着道:“这箱子里边是当今圣上特意从内库里拨付出来的五万两银子,赏赐给许大人和手下的梁军将士们。还请许大人清点过目一番。” 我靠!许梁听得五万两的数目时,不由吃了一惊,脱口而出,“公公,皇上的赏银不是说七万两吗?” 王公公笑吟吟地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斜眼看着许梁,幽幽地道:“许大人是打哪听来的小道消息?皇上赏赐的可就只有五万两白银。这些箱子自京城出来,一路上打尖歇脚就没开封过。五万两赏银许大人硬要说成是七万两,可是不信任咱家?想要讹人陷害?” 许梁话一出口,便知道不妥当了。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信中明明指出赏银是七万两,以他堂堂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自然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慌骗人。现在东厂王公公实际运到平凉的却只有五万两,那剩下的两万两银子哪去了?许梁用眼睛余光扫一眼守在箱子旁边的东厂番子们,眼见诸人眼神不善,便猜到这两万两银子准是让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东厂中人私吞了。 许梁连忙仰天打个哈哈,朝脸色阴沉的王公公陪笑道:“公公所言甚是,下官虽然与王公公交流不多,但对王公公的人格品性自然是信得过的。公公说是五万两,那就是五万两!准是下官听错了。” “嗯!”王公公听了,脸色由阴转晴。 许梁一面命人帮着卸车,一面热情地招呼王公公进府歇息,当天好酒好肉地热情款待,临走还给王公公和几位东厂头头奉送了红包。 夜色浓重,许府正门里两只大红灯笼高高挂,许梁浑身酒气,呵呵轻笑着将已醉得不轻的东厂王公公扶上马车,亲切地挥手告别,待一众东厂番子们拥着这辆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刚刚还东倒西歪的许梁忽的站直了身形,转身沉稳地进了府,边走边对身后的铁头咬牙切齿地叫道:“吩咐下去,让侦缉处看紧了这帮没卵蛋的阉货!他娘的,连老子的银子也敢贪!终有一天,我要他们连本带利给吐出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 宴无好宴 朝庭奖赏了五万两银子给梁军,这事在平凉城里人尽皆知。许梁得知银两数目清点无误之后,便命人将五万两现银子直接送到梁军军营里,交给梁军总管罗百贯,登记入帐。 同时,东厂三档头王体乾到了平凉府,平凉府内各级官员,如走马灯似地打点好精美的礼品赶去王公公入住的院子投贴子求见。 平凉知府张凤奇,固原知州陆澄源,镇原知县史俊生,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韩王世子朱子健……赶着去拜会王公公的人名单不断更新,王体乾估计得收礼收到手软。 许梁算起来对这东厂王公公也不陌生,不过印像不太好,主要是共事的过程不太愉快:其一是围攻马岭,清剿四小姐的李家军的时候,王公公表面上打着围而不攻的旗号,暗地里便派人上山,联络招安,害得庆阳守备贺人龙折损了不少人马。其二是解围平凉的时候,当时还是三边总督武之望调集了各路大军,结果王公公半路兴起,丢下大军汇合的指令,私自领着一路军队去解围泾州,令武总督解围平凉的大计功败垂成。 通过这两件事,许梁对这位王公公的评价就八个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与这种人共事,想不失败都难。 平凉推官黄道周在许梁书房里汇报完平凉府衙的几件重要事项之后,便问道:“大人,听说府台大人今晚在醉仙楼宴请东厂王公公一行,下官接到了赴宴的帖子,不知大人是否也参加?” 许梁嘿了一声。扬眉问道:“都哪些人去?” 黄道周道:“府台大人没细说,估计平凉府里的几位大人都会去吧。” 许梁沉吟一会。道:“王公公是京里来的贵人,又是东缉事厂出身。难得来平凉府一回,咱们作为地方官员,又是东道主,宴请王公公也是情理之中,今晚本官与你同去。” 黄道周点点头,道:“那下官晚些时候便来府上与大人汇合。”说罢,黄道周便拱手告辞离去。 许梁随后便招了青衣卫侦缉处的探子进屋,吩咐道:“查一查,今晚在醉仙楼赴宴的人都有哪些?” 探子闻言。报拳离去,天将黑的时候,探子带回了消息,今晚参加王公公的洗尘宴的官员,除了平凉府衙的几位文官外,安东中卫叶指挥,指挥同知黄子仁,韩王世子朱子健均会到场。 许梁得知韩王世子和黄子仁也会在宴会上,心里便不太想去。然而想到东厂王公公的品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只是对他的能力评价,但凡这种人,心眼都很小。容易记仇,谁要得罪了他,他必千方百计地报复回来。 许梁很讨厌这个王公公。若是寻常人,许梁压根就不会理会他。然而这王体乾偏偏又是东厂的人,还是三档头。心眼极小,能量却挺大。许梁思量一番,觉得这位爷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夜幕降临时分,平凉推官黄道周一身藏青色长袍,候在许府门外。许梁得报,便更换了便衣,带了四名青衣侍卫出得门来,汇合了黄道周,一行数人朝醉仙楼走去。 醉仙楼并不远,自许府出来,转过两个街口便到了。 酒楼早让张知府包场了,整个晚上都不对外营业,大门左边歇业的标牌竖在台阶上,在门口红灯笼的照耀下,老远便能看见。 酒楼门口负责迎宾的平凉府衙役见许梁和黄道周联袂而来,堆起笑脸拱手作揖道:“许大人,黄大人快楼上请。” 许梁轻嗯一声,打量眼这座酒楼,登上台阶后随口问道:“王公公到了么?” 衙役连忙作了个请上楼的手势,陪笑道:“回大人的话,王公公早到了,正在楼上雅间与府台大人和世子叙话。”待许梁和黄道周二人穿过酒楼一楼,扶着楼梯扶手上楼,那衙役便扯着公鸭嗓子朝楼上叫道:“平凉同知许大人,平凉推官黄大人到了!” 许梁和黄道周脚步不停,直上二楼,见迎面一间大包间正门大开,门口两名青衣小厮垂手侍立门边,两人正要进去,忽听得包间内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一身织锦长袍的韩王世子朱子健笑呵呵地迎出门来,描金的折扇唰的展开,轻扇两下,朱子健笑道:“我们早就等候许大人多时了,许大人来得最晚,待会酒桌上可得多饮几杯。” 许梁笑道:“世子久违了!本官要是知道世子这么早来,本官说什么也得早点动身。叫世子久等,罪过罪过。” 朱子健哈哈一笑,又朝黄道周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随着许梁进屋去。 屋内的景象又有不同。当中一张加宽的大圆桌子,四周有一人高的红烛台上点着大红蜡烛,将屋内照得通明,四名红衣侍女手中各端了一壶酒,妙目流转,随时准备上前替诸位大人们添酒,圆桌主座上自然坐着大红蟒袍的东厂三档头王体乾,平凉知府张凤奇和韩王世子陪坐左右,平凉同知陆一发坐在张凤奇的下首,韩王世子下边坐位却是空着的,另一端坐了平凉知县郭天叙,固原知州陆澄源,镇原知县史俊生和安东中卫的叶延庆,黄子仁等人。 许梁进屋连连拱手,哈哈叫道:“下官来迟了,抱歉,抱歉。” 王公公抬头轻笑,“许大人到底是来迟了,得罚酒三杯。” 许梁不以为意,边笑边落座。 人到齐了,酒宴开始。平凉知府张凤奇开头讲了些欢迎王公公的场面话,几位官员也跟着应喝几声,待热腾腾的美味佳肴流水席般的端上来,众人便放下矜持,开怀畅饮。 韩王世子朱子健扭头朝许梁轻笑道:“许大人。以前本世子可能与许大人发生了些不愉快的误会,后来。本世子查清楚了,这些都是那该死的王府侍卫统领赵永远。借着我父王和本世子的名义,胡作非为,冲撞了许大人。作为赔罪,如今韩王府已经重重地惩罚了赵永远,将他赶出了韩王府。” “这是为何?”许梁很是惊讶,尽管心里冷笑不已,脸上却是很难为情的表情,“韩王爷和世子实在是多虑了!经过这些日子的思量,本官早就弄清楚了。以前与韩王爷和世子的种种过节,都是误会,解释开来就没事了。世子实在不值得为此大动干戈,咳咳,赵统领这人本官也认识,拋开各自的成见不讲,赵统领还是很有本事的。” 朱子健配合的冷哼一声,一脸摒弃之色,“许大人太抬举他了。这个狗奴才为了一已私利。竟然挑拨韩王府和许大人的关系,实在是罪该万死,本世子将他赶出王府算是便宜他了。” 许梁很想问问,这位赵统领到底去哪了。因为自从许梁无意中发现了赵永远后,安排青衣卫查找他的下落,却是至今没有任何消息。赵永远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且韩王世子朱子健今日的态度也很让许梁意外,朱子健想要与许梁尽释前嫌。重新修好的意图太明显了。 尽管许梁心里犯嘀咕,却丝毫不影响他与朱子健虚以委蛇。两人笑得都很假,语气听上去却特真诚。 虚情假意地应付一番,只听得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端了满满的亮晶晶的一杯酒挤到东厂王公公面前,讨好地说道:“公公,下官听说此次公公来平凉,还有一项重要的事务便是清剿盘踞在静宁州的残余流贼?” “唔,不错。”王公公自得地一笑,瞟了眼许梁,道:“咱家这回来西北,身负皇上两项重任,一是替皇上赏赐梁军将士,二嘛,便是要剿灭流贼,收复静宁州。”他一指许梁,道:“咱家是正使,许大人是副使。” “哇!”叶指挥表情很夸张,一脸钦佩之色,“流贼肆虐平凉近半年,一直未能彻底剿灭他们,现在有王公公亲自坐镇,下官相信,静宁州不日即可告破。来,下官敬您一杯,恭祝公公您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哈哈,叶大人抬爱了。”王公公笑得满脸褶子。 叶指挥咕咚两声,饮干了这一杯,又示意桌后的侍女满上,感慨万千地朝王公公道:“公公,下官多少也算是朝庭的一员将军,下官的安东中卫虽说兵将稀少,却也希望在公公帐下效犬马之劳,拳拳报国之心,还望公公成全!” 包间里众人见叶指挥这番做作,都不约而同地停杯放箸,神情各异地看着叶指挥。 许梁见状,暗自警醒:今日这顿是替王公公的洗尘宴,并不是表忠心的恰当场合,叶指挥想要向王公公表忠心,有的是单独的机会,没必要在这种时候煞有其事的提出来。反常必妖,叶指挥这番做作,必有深意。 王公公摆手笑道:“唉,叶将军有这番为报效力的心意,咱们就很欣赏了。只是咱家听说安东中卫眼下兵力不足两千,且多是新招的兵勇?咳咳,此次咱家受当今圣上信任,委以清剿流贼的重任,那是出不得半点差池……这出征静宁州的兵力,有许大人的梁军便足矣。” 叶指挥听了略有失望之色,忽的又诚肯地拱手道:“下官惭愧!安东中卫在下官手中破落成这个样子,下官难逃其责。既然出征静宁州公公看不上下官的卫所官兵,那下官斗胆,愿率安东中卫全所将士,待梁军出征之际,驻守平凉,以替公公留守着安全的大后方,让公公安心剿匪,消除后顾之忧。” “唔……难得叶大人一片忠心,”王公公沉吟着点头,又看了眼许梁,“那这驻守平凉城的差事便交给叶大人你了……” 许梁猛地起身,截口说道:“不妥!公公有所不知,平凉城的防务,向来是由平凉游击军营的将士们驻守的。安东中卫的兵士,都是新兵,全无守城经验,眼下安东中卫的首要任务,还是加紧训练为好。” “唉,许大人此言差矣!”叶指挥摇头说着,眼睛直盯着王公公,“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给底下官兵实战的机遇,光靠守在军营里训练,纸上谈兵,如何能练得百战精兵?公公,您说是不?”(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 有人等不及了 许梁冷哼一声,“叶将军若是想要训练队伍,不妨跟着本官的梁军一道出发,在静宁城下实战一把,真刀实枪地与流贼厮杀一把,岂不更容易出成效?” 叶指挥老脸一红,讪讪笑道:“许大人说笑了,想我卫所官兵皆是新兵,冒然派上战场,无异于送死。凡事讲究个循序渐进,卫所军不宜攻城,守城倒是极为适宜的。”说罢,叶指挥又朝东厂王公公扬了扬酒杯,恭身一礼:“还请王公公给下官这机会。” 王公公顿时有些犯难,许梁的态度无疑是反对的。尽管许梁到来之前,叶指挥等人已经私底下有了表示,然而想到许梁毕竟是梁军大将军,攻打静宁州,王公公还是要仰仗许梁的,登时心底便有些动摇,瞥了眼许梁,见许梁隐隐地有些怒气,王公公忙轻咳两声,伸手虚托了叶指挥一把,呵呵笑道:“咱家只是奉命剿匪,至于大凉城守卫问题,这事是大凉府的内部事务,咱家虽是钦差,但也不好插手哪?叶大人拳拳报国之心,咱家自然十分赞赏,只是叶大人想要驻守城池,问咱家却是进错庙,拜错菩萨了,这事,得平凉知府张大人拿主意啊?” 叶指∫◇,挥微微一愣,错愕地看着王公公,见王公公笑吟吟地一指平凉知府张凤奇,心中暗恼这王体乾临时变卦,却也不便发作,便又尴尬转向平凉知府张凤奇。 张知府顿时手足无措,原本先前的安排中并没有这一出,一时慌乱不已。迟疑着看一眼王公公和韩王世子,两手捏得紧紧的。目光游移着说道:“这个嘛……平凉游击将军戴风出征之后,叶大人的卫所兵倒正好用来加强城防力量。” 这便算是默许了。 许梁嘿嘿冷笑道:“府台大人莫不是糊涂了。区区一座平凉城,我梁军自可守住,何须劳烦叶指挥出马。” “这……”张知府一时无语,对许梁如此不给面子,暗恨,却不想将许梁得罪太狠,犹豫着吭哧了半天。 许梁冷着脸色,盯着张知府,很想看看这位张知府有没有胆子雄起一回。然而张知府吭哧了半天。瞟见许梁的脸色,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脸色涨红,如喝醉酒一般。 韩王世子见张知府窝囊的样子,心里失望不已,起身打着圆场,“诸位大人,今夜咱们可是替王公公接风洗尘的,怎能让些许小事破坏了气氛?叶大人也真是。酒桌了提什么公事嘛,来来,咱们一块再碰一杯?” 韩王世子这番提议,陆澄源和史俊生等陪坐的官员连忙起身响应。众了碰了一杯之后,叶指挥重重地坐了回去,兀自生产闷气。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 这一场不快便算岔了过去。后面尽管韩王世子,陆澄源等人尽挑了些欢快的话题。想活跃气氛,然而经历了先前的不快。几个重要人物都兴致不高。 许梁陪坐了会,便借故起身告辞,黄推官紧跟着许梁起身离去。 许,黄二人走了,包间里的其他人却没急着走。韩王世子朱子健斜眼看着平凉知府张凤奇,转而朝王公公哑然失笑道:“若不是知道咱们张大人仍是朝庭正式任命的平凉知府,本世子还误以为许梁才是平凉知府呢?” 王公公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张凤奇顿时臊得头都快埋到桌子底下,忽然倏地抬起头,涨红了脸色,愤然叫道:“世子何以如此羞辱本官?” “我羞辱你了吗?”韩王世子讶异地叫道,瞪眼扫一圈屋内的其他人,问道:“陆大人,史大人,你们说说,本世子何时羞辱张知府了?” 陆澄源和史俊生讷讷地不敢回应,虽然他们对张知府的软弱无能也深为痛恨,但人家到底是平凉知府,两人还归张知府管着,日后还多少看人家脸色行事,怎么敢傻到去当面得罪。 “瞧瞧你自个儿,许梁面前便像老鼠见了猫的样儿!败兴玩艺儿!”韩世子冷哼一声,起身拂袖而去。对面,安东中卫叶指挥和指挥同知黄子仁急忙起身,匆匆地朝王公公拱了拱手,紧追着韩王世子而去。 宴席不欢而散。 平凉推官黄道周陪着许梁一路踱回到许府门口,临分别时,许梁沉吟着说道:“今晚本官瞧着形势不对头,这几天知府衙门那边的动向,你多注意点,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向我报告。” “大人放心,下官省得。”黄推官点头应下,又摇头轻笑道:“今晚也不知道这叶延庆发了什么疯,竟然会这么急着跳出来?他的安东中卫闲得发慌还是怎的?” 许梁目光落在街上廖廖的灯光上面,眼眸深沉,幽幽然说道:“有人看着王体乾带着圣旨到了,自以为强援来了,便等不及了。” “大人,你说会是谁等不及了?” “好多人都等不及了。安东中卫现在穷得叮当响,又没军务又没油水,叶指挥当然要等不及了,张知府被咱们欺负成受气小媳妇了,他也该等不及了……” “那咱们怎么办?”黄道周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许梁翻了个白眼,撇嘴道:“那是他们等不及了,咱们不缺兵不缺饷的,又不急,这能有什么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仅此而已。天色不早了,黄大人早些回去歇息吧,本官也乏了。” “呃?”黄道周没想到许梁会这样回答,愣了愣,想再问清楚些,便见许梁呵欠连天地进了许府,不由苦笑着回自己的住处去。 许梁对着黄道周说自己不着急,多少有些叫黄道周宽心的意思。次日许梁便叮嘱青衣卫盯紧了安东中卫和韩王世子这些人,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上窜下跳的要做什么,但盯紧些准没有错。 虽说东厂的名声不太好,但像王体乾这样的东厂重量级人物到了平凉,平凉的各级官员哪能不知道把握机会与王公公多亲近亲近?即像眼下没有求到王公公的地方,但谁又能保证以后的仕途会不会出点什么事呢?事先勤上香,总比出事了临时抱佛脚强。抱着这种心思,各级官员排着队地宴请王公公,自然,每回宴请总要礼貌性地给许府投个帖子。 这种酒宴从头到尾虚情假意,堂堂梁军大将军许梁自然是不屑一顾的。趁着王公公赶着去赴一个又一个的宴请,许梁充分利用了这段时间到新开工的平凉皂膏厂去转了几天。 皂膏厂由伍思德主管,算是执行厂长,许府大夫人冯素琴和泾州梁家大公子梁子期作为皂膏厂两大股东的代表也时不时地会到厂里去转悠。 许梁在厂里查看各道工序生产线时,就遇到了梁子期。 梁子期还是那付谦谦有礼的翩翩君子样子,见了一身便服的许梁,热情地迎上来深施一礼,“草民见过同知大人。” 许梁赶忙扶住了,嗔怪地叫道:“梁兄这是做什么?你我相识一场,不搞官场中作揖行礼的这一套。” “大人是平凉顶梁柱,是平凉的保护神,子期见了大人,怎可乱了礼数?”梁子期呵呵笑道。 许梁得了梁子期这一记马屁,浑身舒爽,乐呵呵地领着梁子期在厂内各处走了一圈。忽的指着进进出出忙碌的工人,问道:“子期觉得本官设计的皂膏厂如何?” 梁子期一脸膜拜,长揖到底,心悦诚服地道:“大人远见卓识,奇思妙想,令人叹服!子期从未想过,工厂竟然可以这么开!” “这不会又是马屁吧?”许梁怀疑地问道。 “绝对发自肺腑!”梁子期诚肯地道,他激动地挥舞着左手,兴奋地道:“我算过了,按皂膏厂的这种布局和开工模式,各道工序分工作业,生产速度比之一般的工场,至少快了三四倍有余,而且这皂膏不愁销路,供不应求,说起来还是大人义气,同意梁家参股!跟着大人做生意,想不挣钱都难!” 许梁哈哈大笑。 这时,见皂膏厂的厂长伍思德一路小跑地过来,跑到许梁面前边抹汗边道:“大人,府里传信,让大人赶快回府去。王公公来府上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 几时出兵 王公公看上去精神很好,红润的脸色掩盖了不少老人斑,可见最近伙食相当好,再加上那身代表身份的大红蟒袍,隐隐地便有目空一切的风采。 “公公最近气色好多了。”许梁打量王公公一眼,轻笑道:“人家都说西北的水土不养人,可那也看对谁。如果是王公公,那就大不一样了。” “许大人说笑了。”王公公一手抚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对连日来的美味佳肴怀念一阵,道:“咱家今日前来,是想与许大人商量何时出兵的事情。皇命难违,咱们再不出兵,圣上怕是要怪罪了。” 许梁听了,关切地看着王公公,道:“公公远道而来,车马劳顿,要不要再歇息几天,养精蓄锐一番?” “皇命要紧!”王公公手朝北方拱手,恭敬异常,道:“咱家出京也有些日子了,早日剿灭流贼,擒了匪首,咱家也好早日回京复命。” 许梁见状一脸钦佩之色,感慨道:“公公忠君爱国,时时刻刻想着为皇上分忧,实乃我辈楷模哪。” “不知许大人何时发兵?” 许梁沉吟着,极认真地道:“请公公※7,放心,本官今日便调遣兵将,一切准备妥当了,本官再去请公公校场点兵。” 王公公得了许梁这番中肯的承诺,满意地走了。 这一日,许梁和王公公都特意回避了那场宴席中安东中卫叶指挥的提议,仿佛这场不愉快的酒宴从未发生过一般。 连着几日,平凉城里的战备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梁军士兵在城内穿行,一辆辆装载粮草的马车往来于军营和城门之间。平凉军械库大门打开,里面的武器装备被全部调往平凉游击军营。平凉城北的许府里时不时看见披挂整齐的梁军将领们进府开会议事,然而行色匆匆地离去。 从朝中官员,到平头百姓,贩夫走卒,都知道梁军要准备出征了。 东厂王公公临窗而立,看着城中繁忙备战的景象,微微点头,暗道这平凉同知许梁虽然脾气大了点,架子端得高了点。但还是忠于朝庭的嘛,朝中隐约有人构陷许梁拥兵自重,所作所为非臣子之道的谄言,真是子虚乌有。 紧张的氛围持续了四五天,待到第六日,运粮的马车少了。平凉城的大街小巷又渐渐恢复了平常景象。 看来是准备妥当了!王公公暗自想着,命手下的东厂番子早早收拾好行李,做好随时动身的准备,就等着许梁上门来请王公公校杨点兵了。 第六日。许梁没来。 第七日,许梁没来。 第八日,许梁还是没来。 第九日,王公公坐不住了。焦急地赶到许府去问情况。 许府议事厅里,许梁一脸无奈,摊着手。苦着脸色道:“事情办成这个样子,本官都没脸去见公公您……” 王公公吃了一惊。急问道:“怎么?难道军队还不能出征?” 许梁深叹口气,道:“即便今日公公不来府上。本官也是要向公公您说明情况的。战备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 “弓箭衣甲,粮草马匹都没什么问题,就是火炮营的火药不够了。上个月本官向朝庭申请了一批,然而至今未曾运到。”许梁手抚额头,为难地道:“公公去看过静宁城,也当知道,静宁城乃是流贼最后的倚仗,防守必然严密,没有大炮的支援,当靠梁军步兵两双手去刨墙,十天半个月都打不下来。” 王公公急得跺脚,狠狠地拍打着大腿外侧,懊恼地叫道:“就为了火药的事情?许大人为何不早提出来!咱们领的可是皇命,办的可是皇差。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不配合?火药短缺的事可向总督府衙门讨要一批过来。” 许梁道:“要了,但没要到。” “这是为何?”王公公瞪眼叫道。 许梁沉默良久,犹豫一阵,看着王公公,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苦涩地道:“公公有所不知,本官和手下的梁军也就看着风光,放在朝庭眼里,压根就没人看得起咱们。总督大人倒是想从边关中调拨些火药应应急,然而边关的那些将军们不答应。边关将军们拿守边重任说事,总督大人也没有什么办法。” “那就催兵仗局快送货过来!”王公公道。 “公公……平凉距离京城上几千里,从京城送货,一来一去,这一个月都要耗过去了。”许梁善意地提醒道。 “那……这该如何为好?”王公公一时也没了主意。 许梁注意着王公公的神色,见他两手拢在宽大的袖口中,急迫的神情不似作伪,便尺疑着说道:“从京城调拨显然是不现实的。不过,平凉火药紧缺,旁边的几个府库里,应当还有些火药,若是公公您有法子朝他们要一点过来,够打个几十上百炮的,咱们这仗也就基本打成了。” 嗯?王公公听了,神色一动,恍然大悟,迎上许梁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眼神,才知道许梁其实早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却不想去出头,得罪了同僚,便等着王公公出马。 王公公腾地起身,一脸狠厉,“好,咱家这就去各府看一看,设法也许大人调拨些过来。也请许大人整军待发,待火药一到,即刻出兵!” “这是自然!我等着公公您的好消息。”许梁笑眯眯地点头应道。 待王公公领着几名东厂番子走后,火炮营营主司马求道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站到许梁身边,眼睛看着许府大门方向,戏谑地问道:“大人,咱们就这样去占有周边府县的火药,会不会太过份了?” 许梁嘿了一声,不屑地道:“怎么能算是我们占了呢,这明明是东厂王体乾公公的意思,咱们一偷,二没抢,东西是王公公出面去要的,与咱们梁军又有什么关系?” “大人所言甚是。”司马求道对许梁的强盗逻缉佩服得五体投地。“有大人替咱们撑腰,这平凉城,咱们还怕谁?” 许梁轻笑一阵,暗道以东厂的威名,再加上皇帝的旨意,王公公出面去讨要火药,谁还敢不给面子?不出几日,火炮营的火药便可到位。 “本官让火炮营找的那些硝矿最近有眉目了吗?”许梁随即问道。十月初的时候,兵部职方司郎中孙元化来过平凉,虽然未能给梁军带来火药司的火药,然而许梁却从他那里套出了古代另一种硝的提炼方法,便命火炮营拿着孙元化画出的样子,四处分流而去,全力寻找那些特定环境下生成的硝石。 司马求道暗道一声惭愧,恭敬地拱手道:“已经在延绥一带的山中发现了些眉目,但尚未确定。” “这件事情要隐蔽,不要搞得人尽皆知。”许梁吩咐道。 “是,末将明白。”司马求道点头说道。 要说东厂王公公的面子就是好使,仅仅过了三天,便从庆阳府库里找出来几包火药,庆阳知府屁颠颠地派人送到梁军军营中。 又过了两日,巩昌府也送来一些。 至此,火药已基本达到许梁要求的最低数量。 王公公又亲自赶来许梁府上,询问何时出兵,并且要亲自到步兵军营里去看一看。 许梁对王体乾的执着精神也感到很意外,也看出这王公公对自己有些不够信任,便带着王公公去了平凉游击军营。 游击军营里井然有序,该出操的出操,该巡逻的巡逻,一点即将出战的样子都没有。王公公脸色便阴沉下来。 一行数人走到军营校杨中央,只见临时搭好的简易戏台上,一队舞女正在翩翩起舞,舞姿优美,衣着却很中规中矩,显然许梁对楼仙儿的告诫起了作用。 欢快的乐声中,夹杂着台下上百人时不时的喝采声。 王公公两眼瞪得溜圆,这种歌舞升平的样子哪有一丝战前备战的样子?王公公不禁又惊又怒,尖叫道:“你们军中竟敢搭戏台唱戏?!”(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天色已晚,明日再战 对于王公公的惊叫,许梁嗤之以鼻。 “许大人,我大明军中,禁止女子入内。”王公公愤愤然叫道。 “公公,这是我梁军的戏班子,并非如你想象中的那类女子。”许梁沉默一阵,轻飘飘地回道。 “不管是哪类女子,总之……”王公公还待争辩,忽的闭上了嘴,只见楼仙儿衣袂飘飘,如花丛中飞舞的蝴蝶一般,穿过戏台子,跃过戏台的简易栏杆,扑楞楞地跑到许梁面前,吐气如兰:“相……见过大将军。” 许梁微微一笑,朝王公公笑道:“公公,这位是梁军戏班的舞蹈教习,楼仙儿。” “见过王公公。”楼仙儿优雅地福了一礼,甜甜地道。 王公公尚在发愣,平凉游击戴风解释道:“楼教习也是也是许府的三夫人。” 王公公瞪目结舌,指着许梁久久说不出话来。 楼仙儿嫣然一笑,上前一步,伴在许梁身侧,边走边道:“大将军,仙儿这支改良后的舞如何?可还入得您老人家的法眼?” “一般,一般,凑合,凑合……”许梁回道。 】, 戏班在军中出现,颠覆了王公公对大明军队的一贯认知,云里雾里地在军营中走了一圈,待出了军营,王公公都没完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出得军营,几人站在平凉游击军营门外,楼仙儿早已返回了戏班里,许梁与戴风交待着话。 “我梁军万事俱备,三日后便出征静宁州。平凉城近日暗潮涌动,不太安稳。戴将军镇守后方,当仔细在意。确保万无一失。”许梁双手靠于背后,目光落到平凉城远处影影绰绰的屋檐上,脸有忧色。 平凉游击将军戴风猛地双手抱拳,全身的甲胄哗啦啦作响,“请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负将军所托。” “慢来,慢来……”王公公听得形势不对,急忙摆手打断戴风,惊疑问道:“难道戴将军不随军出征吗?” 戴风沉声应道:“由大将军安排。末将留守平凉,不在出征将领之例。” 王公公看向许梁,脸色微变,“许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许梁并没有收回目光,瞥了眼王公公,哂然一笑,“平凉游击军营身负守卫平凉重任,岂可轻易动用?本官从未说过要派游击军兵出战。” 王公公愣了愣。过了会,想起了什么,顿时气急败坏地叫道:“既然如此,许大人带咱家到这游击军营来做什么?看梁军如何操练?还是看军中那座破戏台?” 许梁眨了眨眼睛。一脸迷茫之色,“公公得知戴将军不出战,似乎很意外?” “我……”王公公为之气结。心道咱家要看的是梁军的备战情况,你带咱家到一个压根就不在出征之例的军中去看个什么劲? “公公难道不觉得我梁军中的戏班。在整个大明朝百万军队中也算是创举?”许梁又自得意满地说道。 “我,我不与你理论!”王公公脸色很差。不理会许梁的得意之色,拂袖而去。 王公公走出了一段路,又听得许梁在身后喊道:“三天后平凉北门外誓师发兵,王公公莫忘了!” 王公公身形一顿,也没回头,也没回应,加快脚步走了。 许梁与戴风两人在营门外又静静地站了会,戴风终于问道:“大人,您在担心什么?”其实起初,戴风的游击军是接到指令要随军出征的,然而几天前,许梁忽然又传令游击军营负责防卫平凉城。戴风隐隐地便猜到当中肯定有什么新的变故。 许梁幽幽地收回目光,在戴风身上停留一会,轻叹一声,说道:“王体乾的接风宴上,安东中卫叶延庆忽然发了疯,请命守城,青衣卫又陆续打探到韩王世子一些不寻常的消息,叶指挥往知府衙门最近跑得越发勤快了……本官担心,游击军营调离之后,有些人会按捺不住,跳出来搞风搞雨。” 戴风听了,沉默一会,忽又问道:“如果……事态不可控制,该当如何?” 许梁神情一变,沉思良久,一脸狠厉之色地道:“平凉城内六千梁军,若是还控制不了事态,只能说明你懦弱无能!” 戴风不仅仅是戴风,同时还是许府二夫人戴莺莺的父亲,许梁话说得太难听,然而戴风却是脸色如常,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难堪之色,仍执着地问道:“控制局面不难,怕只怕血腥味太浓。” 许梁嘿嘿冷笑,盯着戴风道:“为达目的,死几个人,杀几个人又有什么?血流成河又何妨?” “末将明白了。” 崇祯元年十一月五日,平凉同知许梁亲率梁军步兵两万,骑兵三千,火炮七门,兵发静宁州。旌旗猎猎,刀枪如林,行军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行进的中军之中,有一支上百人的特殊队伍,青衣青帽黑披风,胸前绣着祥云飞鹰,手挎腰刀,眼神凌锐,警惕地护着当中一辆马车。令人惊奇的是,赶车的车夫居然是一名黑色颈装的年轻女子,女子一手执缰,眼光看着前方,时不时地侧头朝车内说着话。 骑快马的行军探子往来于长长的行军队伍中,将最新的消息报告给那辆马车中的主人。 “想不到李家军居然也有胆量在半道设伏。”许梁斜靠在车内感叹道。车内就他一个人,这话自然是对赶车的女子说的。 戴莺莺回头道:“有骑兵营和先锋营在前方探路,几千的小股流贼即便成功设伏,又能有什么效果?” “看不出来你对咱们梁军也挺有信心?” “你也说过,流贼也就是看着吓人,实际的战斗力十分低下,依咱们梁军的战力,若要平定流贼,早一个月前就该平定了。”戴莺莺声音不缓不急,轻笑着说道:“若不是相公你要顾及着其他的原因的话……” 许梁沉默不语。 一骑快马冲到马车前,马上的东厂番子抱拳拱手道:“许大人,王公公命加快行军速度。” 许梁在车内打了个呵欠,不悦地摆手道:“我梁军两万步卒,就算不惜马力,也要顾及人力,快或不快,静宁城就在那里,不会插翅膀飞了!回禀王公公,我军已经在勉力加速,再快也快不了。” 马上的番子闻言,皱了皱眉,终是什么都没说,拱了拱手,又打马回去。 戴莺莺略为不安地道:“相公,王公公可是东厂三档头,又是剿匪正使,你与他闹僵了不太好,多少给他点面子。” 许梁轻呸了一口,一脸厌恶,“若不是圣旨上委了他个正使的名头,否则我理都不会理他。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贪污了我两万两赏银!” “相公,他可是东厂三档头呢?”戴莺莺好心地提醒道。 “东厂又怎么了?三档头很了不起么?”许梁冷笑道:“你家相公我还是梁军大将军,平凉同知,锦衣卫百户呢!” 几个时辰之后,梁军大军抵达静宁州东城门下,三千梁军骑兵在外围巡逻,两万梁军步兵按照各自的所属方阵,在城外集结完毕,两万余梁军将士,用冰冷地目光打量着这座流贼手中的最后一座城池。 静宁城城门紧闭,城门外挖了一条又长又深的壕沟,通行的吊桥已经被收起,不知放到了何处,城墙明显是加高了的,新老的城砖分界线在落日的余辉下看得一清二楚,城楼上站满了守城的流贼士兵,神情紧张地盯着城下的梁军方阵,弓箭手张弓搭箭,注意着一切可能靠近射程范围内的梁军骑兵,城楼上两尊大炮露出黑漆漆的炮口一角,城内的李家军首脑俱都汇集在东城门的城楼上,李心贝两眼眯成一条线,冷漠地打量着城下的梁军,目光落到中军梁字大旗之下的那辆马车上,不知作何感想。 李心贝在打量马车的时候,马车上的许梁也在细细地看着这座城池。目光落到那新老城砖的分界线上,眉头微微一皱。 王公公作为此次攻剿匪的正使,也坐在一辆华丽的马车上,他看了紧闭的城门一会,便转头朝许梁道:“许大人,流贼被梁军骑兵所迫,尽归于静宁城中,欲做那困兽之斗。我军兵临城下,气势如虹,当分兵守住四座城门,以防贼兵逃脱。” 许梁冷冷地看了王公公一眼,又打了个呵欠,像是没睡醒一般,抬眼瞥了眼将要落山的太阳,随意地朝传令兵摆手说道:“今日天色已晚,传令各营退后五里,安营扎寨,养精蓄锐,以待明日之战!”(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 围师必阙 王公公愕然在看着许梁,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许梁对王公公的漠视,令王公公忍了又忍的怒火终于无可抑制的暴发。王公公阴恻恻的喝道:“许梁你太放肆了!咱家可是剿匪正使,对此次战役有绝对的指挥权!许梁你可是要抗旨不遵么?” 随着王公公话音落地,侍立在王公公身旁的东厂番子整齐划一地手按刀柄,阴冷地目光盯着许梁。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排青衣侍卫横到了许梁和王公公中间,迎上东厂番子的目光,不屑地对视。 一声轻笑,许梁道:“王公公言重了,圣上命本官兵发静宁州,本官便尽起我梁军精锐,兵临静宁城下,本官如此尽职尽责,全心办差,哪来的抗旨不遵?” “大胆!”侍立在王公公身侧的东厂番子估计是名校尉一类的小头目,闻言怒斥道:“王公公仍是圣上钦命的剿匪正使,你一个区区从四品同知,尽敢对公公不敬?对公公不敬,便是藐视圣上!这是欺君之罪!” “哪来的疯狗在那乱叫!”梁军先锋官罗汝才听了顿时横眉冷对,喝道:“大将军与王公公说话,哪有≈,你一个小小校尉插嘴的份,不知礼数,不懂规矩,看来东缉事厂真正懂规矩的人真不多了。” “你!”那东厂校尉闻言大怒,他出自东厂,虽是个小小校尉,但一直以来,即便面对朝中红袍高官,对方多半也礼敬有加。何曾想到梁军中一个先锋官竟然敢训斥自已,顿时手按刀柄。便要上前,忽见王公公一摆手。 只见王公公冷哼一声。“许大人今日所作所为,咱家日后必据实禀明圣上。”说罢,一甩长袖,冷着脸走了。 许梁冷笑一声。随即梁军缓缓后退,直退出五里开外,在一处空旷荒废的原野上安营扎寨。东厂王公公一众东厂番子的营帐在梁军一角,与中军大帐遥遥相望。 中军大帐之内,四盏明亮的油灯分别设在四个角落。许梁与此次出征的梁军将领邢中山,万文山。司马求道,罗汝才,龙峰等人围着一座拼凑起来的长桌子而坐,西北十一月的天气转冷,寒风在帐外呼啸,掀动着帐蓬的一角。 长桌上摆放着座内嵌式的铜瓮,下面烧着无烟的兽炭,上面瓮内汤水沸腾,水汽缭绕。放上调料,配好切成簿片的羊肉片,便是个临时的火锅。 梁军众将吃得满头大汗,畅快淋漓。 许梁从瓮中捞出一勺青菜叶子。吹了两口气,放进嘴里,回味似地嚼动起来。 “将军。我们如此怠慢这位王公公,日后他若是当真向皇上禀报。该当如何?”邢中山放下筷子,想了想说道。 许梁专心地在瓮内捞着吃的。毫不在意地说道:“王体乾就是皇帝脚下的一条老狗,吠得凶并不代表他就敢扑上来咬人。能咬谁,该咬谁还不是得看主人的意思?这位王公公兴许栽赃嫁祸很有一手,但对于行军作战,却是个白痴水平。梁军是我们的梁军,怎么打,什么时候打,那得按我们的意思来。至于他什么态度,关我们何事!” “哈哈,将军说得太好了。阉人一个,理他作甚?”罗汝才哈哈说道。 “哈哈……”众人大笑. “来呀,再去整盘羊肉进来!” 中军帐内热闹得紧,王公公帐中却是寂静异常。王公公坐在椅子上,听得中军帐里隐隐约约传出来的欢声笑语,一阵烦闷,示意手下的校尉再满上杯酒,吃溜一声喝了,暗中告诫自己不要在意那边的笑声,却发现笑声怎么都挥之不去。 腹中烈酒下肚,如同火烧,四肢却有些冰冷,王公公脸色越来越难看。 校尉不知道王公公在想什么,小心地问道:“公公,您没事吧?那许梁太放肆了,竟敢在军中饮酒涮羊肉!还不邀请公公您去……” “够了!”王公公怒喝一声,瞪那校尉一眼,挥手道:“出去!” 校尉缩紧了脖子,小心地放下酒壶,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又仔细将帐门关好。 里面,王公公一脸怨毒,盯着桌上的酒壶就像盯着杀父仇人一般。 “欺人太甚!” 次日梁军大军再近逼近静宁城。 王公公与许梁乘坐的两辆马车中间隔着五六米远。 许梁打量着静宁城楼上的守军,并没有看到李心贝,四小姐李庭等人,城楼里负责守城的是两个陌生的面孔。 “许大人不必再看了!”王公公阴恻恻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嘲讽道:“拜昨日许大人后退五里的命令所赐,昨天夜里,有一支流贼军队已经悄悄逃出静宁城去了。”说着,王公公声音转冷,威胁道:“许大人一意孤行,不遵上令,导致流贼逃出城去,为祸平凉,罪无可赦!许大人就等着撤职查办吧。” 许梁毫不在意,悠悠然说道:“人逃走了,静宁城还在,只要本官顺利拿下静宁城,对朝庭,对皇上都是个交代,怎么说都算是大功一件。至于逃出城外的流贼军,他能逃,我们就不能追吗?追上去杀了便是。” 王公公嘿嘿冷笑不语,看着前方的静宁城,戏谑地道:“不知道许大人今日打算如何攻取这静宁城?咱家看这城墙不低,城门紧闭,城上守军又多,似乎不好打啊。” 许梁朝前一指,道:“公公耐心在一旁静观就好了。来呀,传令开炮!” 战鼓声响,排在前排的两个步兵营前进五十步,给身后的火炮营留出足够的发射距离,再一通鼓响,七门大将军炮发出一阵怒吼,七颗炮弹带着一串浓烟朝紧闭的静宁城门落去。炮弹落地,尘土满天。静宁城头上一阵惊叫,怒骂,间夹杂着守军将领的喝斥声。 两支步兵营缓缓朝前逼近,离着城上一箭之地,又缓缓停了下来。静宁城楼上射下一轮箭雨,然而由于距离远,除不数几支无力地射入步兵营阵中外,大多数都落在步兵阵营前方十步开外,城楼上守军将领一顿怒骂官军的无赖行径,转而命人去调整城楼上的两门黑漆漆的火炮,艰难地将炮口转向步兵方阵方向。 此时,火炮营的第二轮齐射开始,几颗炮弹落到城门周围,将城墙和地面砸出散乱的几个大坑。 王公公手搭凉蓬,远眺着城门下的滚滚硝烟,不禁嘲弄地对许梁道:“许大人莫不是以为把城门轰塌了,便能取下静宁城吧?那城楼上的守军是用来看的?” 许梁嘿嘿一笑,摸着鼻尖倒有些不好意思,随意地朝王公公一拱手道:“倒叫公公见笑了,本官领兵以来,就没正经打过几仗,本官用兵,能用火炮的,就绝不用人刨。” 再一轮炮响完,城门已经轰塌了大半,露出了里面支撑的横木。 许梁一挥手,中军中的掌旗兵摇动着手上的梁字大旗,邢中山呛啷一声拔刀出鞘,朝前一指:“杀!” “杀啊!” “冲啊!” 先前冲到前方的两支步兵方阵几乎同时暴出一阵怒吼,往前冲去,迎着城楼上的箭雨和火炮,冲过二十来步,掩藏在木盾之下的弓箭手猛地探出头来,对着城楼上便是一轮齐射! 梁军中不断有人倒下,城楼上也不断有中箭的流贼守军跌落下来,双方的箭矢交织在半空中,织成了一道箭雨,无情地收割着双方士兵的性命。 火炮营的大将军炮又将炮口瞄准了城门上的那座城楼,里面城垛里躲着流贼守军的指挥将领。 几声炮响,炮弹在半空中划出黑色的弧张,落向城楼上。 静宁城的收复已无悬念。许梁怡然自得地坐在马车上,优雅地端着盘点心,时不时地捏一块扔进嘴里。 王公公看了一阵,忽的脸色惶急道:“许大人,北门告破已无悬念,快调兵包围其他三座城门,务必将流贼剿灭在静宁城中。” 许梁像看白痴一般看着王公公,悠悠然说道:“公公枉吃了几十年闲饭,难道就没听过一句话?” 王公公听得又是一阵怒火中烧,什么叫枉吃了几十年闲饭?见着许梁身边那名带刀的黑衣女子投过来的冷冷目光,生生忍住怒气,沉声怒道:“什么话?” 许梁道:“穷寇莫追,围师必阙!我要是将这座静宁城都给围死了,城里的几万流贼岂不得跟我拼命?公公若想去堵住其他三处城门,便请自便,反正本官是不会去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一章 欲诛叛徒 东厂虽然名气很大,王公公带到平凉来的人毕竟不多,东厂番子虽然手段毒辣,但那是对于犯事的官员来讲,有些事情他们也不擅长,比如围城,比如征战。没了梁军的支持,王公公根本就无力去堵任何一座城门。 王公公很气愤,很恼火,也很无奈。城门轰塌后,城楼上的流贼抵抗并不十分强烈,城门顺利攻破,流贼四散而溃,沿着其余的三座城门逃走。 梁军骑兵追杀出城。 许梁进了城,王公公紧跟着也进了城。 静宁州衙保留得依旧完好,正堂内明镜高悬的牌匾依旧明亮。几名东厂番子仔细清洁着案台,王公公负手而立,打量着案台后的青天日月屏风,冷笑道:“许大人是不是很得意?静宁城得来不费吹灰之力,如同贼人双手奉上一般?” 许梁悠然道:“本官只看结果,不看过程,今日的结果便是梁军收复静宁城,至于怎么收复的,想必当今圣上不会太过关心。” “许大人莫要忘了,圣上要的是李心贝的项上人头。而李心贝只怕昨夜就逃离静宁城了。” 许梁沉默半晌,道:▲※,“本官已命万文山率骑兵追击溃军了。况且,李心贝又是谁?本官不认识。” 不理会身后王公公老羞成怒,许梁踱出了州衙。城内大规模战斗已经消失,小股未来得及扩撤出城的流贼正与城内搜索的梁军交锋,厮杀声呼远呼近地响起。几处着火的房子正在滋滋地燃烧,青烟扶摇着升空。 刚收复的静宁城难免有些混乱。 混乱持续到晚间时分,俘获的流贼都已集中看押。燃烧的房屋火势已经熄灭,城中原住户紧闭了房门,在门后用惶恐不安的眼睛打探着城内的动静。 静宁城四门紧闭,城楼上重新换上大明的旗帜,梁军登上各处城楼,宣告正式成为这座小城的主人。 夜深了。 一队青衣卫侍卫拱卫着一辆黑色的马车悄悄地出了静宁城北门,马车过后。城门砰的一声合上,将城内与城外隔成两个世界。 马车在城外几里处的河边停了下来。许梁下了马车,在戴莺莺和众侍卫的簇拥下朝河滩上篝火旁的几人走了过去。 仿佛感受到许梁等人的到来。河边几匹战马不安地嘶鸣几声。 火堆旁的女子看着慢慢靠近的许梁众人,情神复杂,身边的护卫手按武器,紧张地护在她身后。 “我以为你们早已逃到了大山深处。想不到你还敢回来。”许梁离着那女子十来步远站定。双手环抱于胸前,道。 “许大人,好久不见。”那女子是四小姐李庭,神色复杂地拱手道。 许梁朝火堆旁打量眼,不无遗憾地道:“上回我邀四小姐出城一叙的时候,备好了美酒佳肴,而你失约没来。今夜许某依约前来,四小姐却是连张就座的凳子都没准备。待客诚意之差,令人唏嘘。” 四小姐抚平额前被河风吹乱的发髻。轻笑道:“听闻许大人亲率大军前来,我李家军将静宁城拱手相让,这份礼遇比之许大人的夜宵点心,岂不厚重得多?” 许梁嘿嘿一笑,静宁城一战的顺利出乎许梁的想象,城门告破之后,梁军入城就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虽说头天晚上流贼大部分撤走,但若没有主力军李家军的主动撤离,静宁城确实不可能这么轻松就拿下来。 许梁知道四小姐说的是实话,便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沉吟一会,不由问道:“四小姐特意通知我今夜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只是想与许大人做笔交易。”四小姐道。 许梁一愣,四小姐说到交易,许梁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上回马岭之战,四小姐原本答应释放冯素琴外带告知许梁羊皮金刚经的下落,结果最终四小姐是露一半藏一半,金刚经的下落说是说了,却说得不全,这让许梁很不爽。 许梁飞起一脚,将河滩上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踢飞,落进浅浅的河水中,满眼警惕地道:“许某很乐意与诚信的人做交易。”言外之意,四小姐你不够诚信。 四小姐猜到许梁话有所指,讪讪地道:“我不明白许大人在说什么。虽然以前咱们与许大人闹得有些不愉快,但本小姐敢保证,这回的交易,许大人稳赚不赔。” “说说看。”许梁看着哗哗的河水说道。 “我听说此次官军大举出动,朝庭还派了人来,那个人叫王体乾?”四小姐紧盯着许梁,沉声问道。 王体乾是前朝老人,传闻是魏公公当年的左膀右臂,四小姐能知道王体乾的名号,许梁毫不意外,遂点头道:“王公公乃是东厂三档头,位高权重,甚得皇上信任。” “我要他死!”四小姐嘶声叫道,语气里带着无尽的恨意。 “他得罪你了?”许梁问道,随即又自语道:“唔,王公公受命剿匪,你们确实有杀他的理由。不过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四小姐想他死,便派人去杀了他好了。” 四小姐沉默一阵,无奈地叹气道:“王体乾靠着卖主求荣,得到崇祯的信任,现在又是东厂的档头,出入侍卫成群,防范甚严,尽管我与外公想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然而却奈何他不得。” “如果许大人能帮我们一把,事成之后,我们李家军必有重谢。” 许梁吓了一跳,连连摇头道:“你开什么玩笑,王公公可是东厂档头,我堂堂一个朝庭命官,嫌命长了去谋害王公公,与整个东缉事厂作对?” “哼!”四小姐冷笑一声,讥笑道:“说得比唱得好听,我怎么听说许大人与这位王公公好像相处得不太愉快?” “咳咳,那只是许某与王公公处世理念不同,略有分歧而已。”许梁讪笑道。 “事成之后,我李家军上下撤出平凉境内,从此只要许大人在平凉一天,我李家军决不踏进平凉半步。”四小姐沉声说道。 “呵呵。”许梁轻笑,眼神专注地投在河面上。 呵呵的意思,自然是四小姐提的条件根本没打动许梁。 四小姐低头沉思一阵,抬头一字一顿地道:“如果加上最后一本金刚经的下落呢?” 许梁自河面上收回目光,迎上四小姐的目光,展颜笑道:“听起来不错。只是上回好像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你还是对我隐瞒了一些。”他叹息着道:“你上次摆了我一道,算我经验不足,花钱买教训,这次你又摆出这些诱惑来,叫我如何信你?” “你待怎样?”四小姐道。 许梁皱着眉头想了一阵,道:“想必四小姐你也知道,我梁军虽然名义是官军,但实际上却得不到朝庭的支援,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就拿此次出征来说吧,粮草军饷,人吃马嚼,花费了不少银两,每每想到这些,我都心如刀绞,夜不成寐。”许梁徐徐说着,忽的话峰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四小姐,道:“我听说你们攻占平凉府内这些城池的时候,挣了不少钱?” 四小姐皱眉看着他,看了好久,好像重新认识他一样,轻叹一声,道:“似你这样的人,怎么混上朝庭命官的?你是官员,现在却想敲诈我们义军!说吧,要多少?” “两万两现银!”许梁道。 “你怎么不去抢?!”四小姐惊叫道:“两万两银子,够咱们李家军上下半年的吃用了!王体乾贱命一条,如何值这么多钱!” “其实我也觉着王公公值不了这么多钱。”许梁道,“然而没有我的配合,你们杀不了王体乾的。”他万分遗憾地摊开两只手掌,叹息道:“既然四小姐觉得不划算,那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说罢,许梁转身便走,在他身后的青衣卫侍卫绕到他身后,警惕地看着四小姐等人。 “慢着。”四小姐叫道,她咬着嘴唇想了一阵,点头道:“我答应你。事成之后,两万两银子,一文都不会少你的。” 许梁轻笑着摇头,“我要先收着银子。” “你不要太过份了!”四小姐气恼地道:“我们刚从静宁城撤出来,一时半会,上哪去弄银子。” “那是你们的事情。”许梁道,“收不到银子,我总担心四小姐你又在忽悠我。” 身后一阵沉默,隐约听得四小姐呼吸声渐重,终于她恨恨地道:“明日这个时候,你派人来此地取。” 许梁点点头,抬脚就走,忽又停住脚步,转身好奇地问道:“我十分好奇,你们这么急迫地想王公公死,到底为什么?” “对于叛徒,自然要他死得越快越好!”四小姐如是说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 不眠之夜 如离开时那样,静宁城门悄悄打开,许梁的马车悄悄地进了城,一路行驶到衙门口,经侧门进了衙门里面。 许梁下了马车,不经意间朝王公公入住的厢房里看了眼,见屋内还亮着灯光,王公公居然还没有入睡。 戴莺莺道:“相公,咱们连夜出城再进城,难以瞒过东厂的眼线。” 许梁奇怪地道:“即便他看见咱们出城又如何?王公公难道能想象得到咱们去做什么了?” 戴莺莺的目光停留在窗纸上昏黄的灯光上好一会,担忧地道:“就怕王公公瞎猜。” “那就让他猜好了。”许梁抬脚往里走,道:“长夜漫漫,王公公能够有点话题去猜,也能排解寂寞不是?” 许梁和戴莺莺两人走过之后,王公公屋内的灯火亮至深夜方熄。 在同一时间,平凉城内的张知府书房内也亮着灯光。 张知府喝退了值守的衙役,关严实了房门,就着灯光,怔怔出神。他的旁边,静静地站着知府衙门的张捕头。 灯下的桌上一个信封静静地放着,撕开的一端露出银票的一角,≡,从花色上看,该是一千两的面额。 张知府怔怔地出神,张捕头目光偶尔落到信封上,又随即移开。 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内很安静,桌上拇指粗的烛火笔直地燃烧着,不偏不倚。 傍晚时分,安东中卫叶指挥在衙门的属官差不多走空了的时候,进了府衙里面。再一次肯求张知府给安东中卫的卫所兵一个展现自我价值的机会。替梁军守一段时间的城楼。 许梁带着两万多梁军出征静宁州了,然而平凉府的驻军一点也没减少。平凉游击军营未动用一兵一卒,游击将军戴风依旧坚持一早一晚到各处城楼去巡视一遍。 守军未减。张知府找不到安排安东中卫登场的理由。 原本张知府是要拒绝的,然后叶指挥取出了那个信封,推到张知府面前,信封的一端露出一叠银票的一角,令张知府即将说出口的不字卡在了喉咙里。 张知府呼吸沉重,眼光久久地停在那个信封之上,一时炙热,一时犹豫,一时婉惜。心里权衡再三。终于理智战胜了贪欲,张知府一脸肉疼地将信封往外推去。 叶指挥右手及时地压住了张知府的动作,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代表的是我安东中卫全体将士的为国效力的决心,府台这一推,让将士们寒心。” 张知府摇头叹息道:“惹怒许梁的后果,本府承受不起。” 叶指挥道:“本将军知道府台大人的难处,也十分理解府台大人的委屈,我们都急切盼望着府台大人能够一展四品封疆的风采。府台大人只要下这道手令,不但日后我安东中卫唯大人马首是瞻。而且能够成功赢得世子的友谊。” 正是叶指挥的最后一句话,让张知府原本坚定的决心产生了动摇。 安东中卫的效忠或许不算什么,指挥使叶延庆的为人品性,张知府也算了解。说是效忠,也就是场面话,客气客气。当不得真的。然而韩王府在平凉开府建衙两百多年,韩王府的势力渗透到了平凉府的各个角落。仅仅下一道手令,便能赢得韩王世子的友谊。这事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不能不让张知府慎重对待。 书房里,毛直的烛光轻微地摇晃了一下,仅仅是轻微的一晃,张知府仿佛就从怔怔的沉思中醒过神来,目光又落到那个信封上,迟疑着说道:“静宁州正在征战,为防流贼逃入平凉城中为非作歹,本府出于保卫平凉百姓安危的角度考虑,特命安东中卫接管西城门……这么说起来,听着是不是很合情合理?” 屋内的听众就张捕头一人,话自然是说给张捕头听的。 “大人,平凉游击将军戴风还在城内。”张捕头提醒道。 张知府不由得叹息一声,面色愁苦地道:“是啊,城内还有六千梁军,还有一个游击将军。” 张捕头跟着无声叹息。 内心挣扎了很久,张知府的脸色越发坚定,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到桌前,捏起毛笔,飞快地拟就了一道手令,端详一阵,颤抖着取出随身的官印,印上那道鲜红的印章。将这一切做完,张知府似乎被抽空了身上所有的力量,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吸。 张捕头依然沉默地看着张知府做完这一切,没说话。 过了许久,张知府好像身上恢复了些力道,朝张捕头挥了挥手。 张捕头沉默地上前,取过那道墨迹尚未干透的手令,沉默地向张知府低头行礼,转身打开房门,大步走进黑漆漆的夜色中。 世子的友谊啊!张知府感叹着,满嘴苦意。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次日静宁城聚将点兵,许梁看着王公公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关切地问道:“哟,公公这是怎么了?昨夜没休息好?” 王公公尽管心里将许梁骂得半死,然而表面上还是笑呵呵的。 “想着李家军还在为祸平凉,咱家有负皇上信任,心中惶恐不安,哪能睡得好?” 这老东西都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许梁暗自冷笑,明明是猜测了一夜许梁的动向,偏要说是有负皇命,心中惶恐,这脸皮也真厚。 许梁哈哈笑着拱手道:“公公可要保重身体啊。” “呵。”王公公挤出点笑意。 待众将聚齐,王公公斜眼看着背着两手站在众将面前,讲得唾沫星子横飞的许梁,眼里闪过一阵狠厉之色。 点将完毕,依旧由万文山带着骑兵营,罗汝才带着先锋营,两支部队在静宁城外围肃清流贼,主力部队依旧留在城中,紧闭了城门,以搜捕漏网的流贼的名义在城内大肆搜捕,抓获的流贼或者其他一些身份不明的人,被关到军营深处。陆续有成车的东西表面用油布包裹着,运进军营中。 梁军处理起这类事情来,经验老到,驾轻就熟。 待到入夜时分,又一辆马车悄悄地出了北城门,靠近城门的一个小木屋里,两名蹲守的东厂番子看着城门轻轻关闭,其中一人佝偻着起身,跑回衙门去报信,别一人,仍在那里守着。 此时的许梁,正在陪王公公饮酒,那番子急匆匆地进来,见着王公公与许梁在一张小长桌上相对而坐,推杯换盏,好不开心,番子急忙收住匆忙的脚步,拱手侍立在一旁。 许梁抬眼看了他一眼,将空着的酒杯朝桌上一放,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许梁含糊不清地叫道:“你,倒酒!” 酒席吃了一个多时辰,许梁才起身摇晃着离去,那番子急忙放下酒壶,凑到王公公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王公公脸色潮红,惊疑地自语道:“许梁整晚都在这里饮酒,出城的又会是谁?” 静宁州衙里,许梁的住处与王公公的住处本就相差不远。许梁回屋,着侍卫端来热水,敷了敷滚烫的脸,靠在床头休息了会,便听见开门声音,戴莺莺风风火火地进了屋子,站到许梁面前,将一叠银票子呈到许梁面前。 “妥了?”许梁瞄了瞄那叠子银票子,轻笑道问道。 “不是很妥。”戴莺莺道。 “嗯?” 戴莺莺将手上的银票子甩得哗啦响,冷笑道:“四小姐担心钱打水漂,只答应先付了五千两!” 许梁嗖的一声从床上弹起,抓过那把银票子,仔细清点一遍,登时跳脚大骂道:“她这算什么?先给定金,余款事后再结?!为了避嫌,老子费尽心思陪着那老棺材瓢子喝了大半宿烧酒,恶心得差点就吐在当场!结果她给我来这手?”(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章 平凉动乱 一连串难听的话自许梁口中骂出,听得戴莺莺皱起了眉头。 骂声还在继续,戴莺莺终于忍不住了,将手中那沓银票拍在烛台边上,冷淡地道:“若是觉得四小姐不地道,咱们不与她合作便是,五千两银子到了咱们手上,总不至于吃亏。” 许梁一愣,想了想,不由失笑道:“这倒也是。” 过了会,许梁又叹息着说道:“虽然四小姐不仗义,然而我们还是得帮她这个忙。” “为什么?” 许梁道:“且不说事成之后回报丰厚,单是这阵子咱们对王公公的怠慢,依王体乾的性子,他日这老家伙回京之后必然会在背后搞风搞雨,难得有借刀杀人的机会让王公公回不了京,这种机会,错过了岂不可惜。” 心里头想着谋害王体乾的计划,许梁想到很晚才睡着。 次日,许梁将罗汝才叫过来,如此这般地安排一番,待罗汝才领命而去,许梁正要踱进王公公的房间,忽听得衙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许梁诧意地往外看去,只见一名梁军信使满头大汗地飞奔进衙,停在许梁面前,℃→,双手呈上一封信,急切地叫道:“大人,平凉急信!” 许梁心里一格登,两万梁军出发才几天,平凉城里居然就来了急信?飞快地抽过信封,拆开匆匆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挥手斥退了那信使,许梁朝散落在衙门内四处青衣侍卫吼道:“传令下去,除先锋营外。各营紧急集合!” 便有几名青衣侍卫飞奔出衙门,四散而去。 刚梳理完毕的戴莺莺自屋内奔出来。吃惊地问道:“相公,出什么事情了?” 许梁将信塞到她手中。沉声道:“收拾东西,准备马车,回平凉去。” 说罢,许梁大步走进了王公公的住处。 衙门里紧张的气氛,王公公早就得报了,见着许梁沉着脸色进屋来,王公公探寻地问道:“许大人,怎么了?” 许梁抚平些胸中的怒气,沉声道:“平凉城里出事了。安东中卫与平凉游击军争夺平凉西城门的驻守权。起了冲突,戴将军受了重伤。” “啊?怎么会这样?”王公公脸上的惊讶神色不似作伪,心里头狂呼:果然动手了! 许梁的目光在王公公脸上停留一会,不无遗憾地道:“公公,据外围探子传回的消息,在城外五十里地发现一支流贼队伍,很可能是李家军的主力,原本今日本官要率军出去迎战的,只是现在平凉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本官得即刻回去,此间的事务,还请公公您多费心。” 王公公心神一动,想起手下人打听到的情况。许梁乘坐的马车两次半夜出城,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然而王公公倒底是在官场打磨多年的老人。心中所想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 “许大人客气了。”王公公很是理解,和气地道:“平凉乃梁军的根本所在。平凉不容有闪失,许大人尽管放心回去。” “如此。那就一切拜托公公您了。”许梁拱手道:“一早,我已命先锋营整军待发,准备出城追剿李家军,只是罗先锋粗人一个,冲锋陷阵倒是可以,若说行军用计倒欠火候,既然本官要赶回平凉,那还请王公公随军出征,也好替罗先锋把把关。” “这怎么可以?”王公公本能地要推脱,说道。 “哦,本官权且这么一说,去不去还得公公您拿主意。”许梁轻笑着朝王公公拱手,“告辞!” “慢走。” 许梁走到门边,忽又顿了顿,解释似地说道:“据报,前几天公公提到的那个首领李心贝,很有可能就在这支队伍当中。” 王公公神猛地一缩,眼光追随着许梁远去的背景,若有所思。 衙门外戴莺莺等人早就备好了马车,青衣侍卫列好队,随时准备出发。邢中山,万文山等梁军将领得到命令,集结好军队之后便来到州衙外等候,许梁与众将交待几句,将平凉城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几员虎将便转身离去。 许梁上了马车,戴莺莺跃上车头,扬鞭一甩,马车缓缓起步,随后加快速度跑动起来。 王公公和手下的东厂番子们站在州衙大门外,目送许梁的马车前后拱卫着快速离去。 马车看不见了,远远地听着军营方向传来沉重地行军脚步声响,梁军特有的号角声也陆续吹响,呜呜地飘散在清晨的静宁城中。 王公公负手站立一会,微眯着眼睛不知道看像何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于许梁关于平凉府出事的说辞,王公公并十分愿意相信,不说安东中卫叶延庆那帮人有没有这个胆与梁军相争,只说平凉知府张凤奇会不会强硬一把,不顾忌激怒许梁的后果,悍然站到叶指挥一边,支持叶指挥急夺平凉城的守卫权。 王公公打死也不会相信张知府有这个胆量,那晚的接风宴上,张知府的窝囊熊样,在座的几位都有目共睹。 便在这时,一名东厂番子疾驰而到,翻身下马,凑到王公公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王公公脸色一变,难以置信地问道:“果真如此?” 番子肯定地点头,道:“戴将军胸前中了一箭,被手下亲兵匆忙抬进了许府里,这是平凉城里的兄弟亲眼所见。” 原来张知府还真的有这个胆量!王公公想到,既然平凉的动乱千真万确,那许梁的焦急匆忙也就合情合理,城门被安东中卫抢了去是小事情,但平凉游击将军戴风都中箭受伤,这可就非同小可了!难怪许梁火烧火燎的。 王公公醒悟过来,朝随身在侧的东厂校尉急叫道:“快去营中看看罗先锋出城没有!” 罗先锋已披挂整齐,恰好准备率军出城。王公公安排好静宁城的防务,带领手下四五十名东厂番子,也加入了出征的队伍中。 罗先锋看上去比前些天谦虚多了,跟着王公公的马车,落后一个马头,不紧不慢地走着,时不时地凑上前,讪笑着问候几声。 “罗先锋,探子回报的李家军出现的地方在哪?”王公公对罗先锋的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连带着问起话来声间也柔和许多,不会听着刺耳。 罗先锋马鞭朝前一指,道:“公公请看,探子回报的地方就在前方的峡谷中。” 王公公顺着罗先锋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是一个瓮形的峡谷入口,两边山高林密,只有峡谷中一条路可以走。 看着那葱郁的山林,王公公迟疑着问道:“此处地势险要,须查探仔细,切不可大意。” 罗先锋不甚在意地摇头,笑道:“公公放心,末将已派游骑先行进峡谷中探路去了。” 不一会,探路的游骑越过行进的先锋营步兵,向马车走来。 “报!前方查探后,一切正常。” 既然一切正常,王公公也不好说什么,三千多梁军徐徐开进了峡谷中。 随着队伍持续深入,王公公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忽的,队伍前锋一声怒吼:“敌袭!” “戒备!” 先锋营一阵有序的骚动,弓箭手,刀盾手,长枪手按早就练熟的路子在前方组成了防御阵形。罗先锋一拍马背,打马上前。王公公朝东厂校尉扭头示意,校尉也紧跟着打马到了前方。 峡谷中间是个向外扩散的葫芦形状,中间一块宽约十来米的平地,一队足有上千人的流贼军队,便横挡在路道中间,虎视眈眈地瞪着对面的先锋营将士。 东厂校尉看了会,又将目光在两侧的陡坡上看去,朝罗先锋拱手道:“罗先锋当心对方有埋伏!” 罗先锋斜了他一眼,提枪在手,哈哈大笑道:“你这校尉也太小心了,区区千把人的流贼,也敢妄想阻挡我先锋营的去路!先锋营的将士们,随本将军杀过去!” 先锋营暴出一声呼喊,一路怪叫着,随在罗先锋的身后,向对面严阵以待的流贼队伍冲杀过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章 就这么跑过去了 东厂校尉登时把两只牛眼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身旁的先锋营士兵高举着手中的兵器,怪叫着,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越过校尉,朝对面的流贼军队冲杀过去。 以校尉活了四十多年的经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军队的最高指挥官王公公尚在后方,未曾发布过进攻的指令,而这位罗先锋居然粗略地看一眼对方的实力,便敢不经请示高举长枪,率军冲击? 而且,底下的士兵也都跟这罗先锋一个德性,浑身如突然打了鸡血一般,怪叫着紧跟着罗先锋,说冲就冲,一点都不含糊! 校尉呆呆地在原地立了半晌,直到身后的先锋营将士都冲出去十来米远,校尉才想起身后还有一位王公公坐在马车里等着自己的回话。校尉急忙跑到马车边,伸手抹一把冷汗,吭哧地道:“公公,敌人不足千人,罗先锋……冲锋了!” 王公公将马车上的遮帘掀开,怔怔地看着不断向敌人靠近,如同一群疯子一样怪叫着冲上前的先锋营将士,看着那个冲在最前边,手提一杆墨色长枪,胯下坐着匹高大的黄马的罗先锋,看着罗先锋背上的黑披风随风起舞。 +, “不愧是梁军第一猛将哪!”王公公感叹道,先前从许梁口中听过这位梁军罗先锋的评价,冲锋陷阵可以,行军用计却欠火候!似这等急性子的做派,哪里说得上欠缺火候,这分明是连火都尚没点着嘛。 不过,看对面流贼军队人数并不太多。遇上罗先锋这等不要命的冲法,王公公敢保证。这队可怜的炮灰流贼队伍,经不起罗先锋的一轮冲锋。 看。流贼队伍开始慌乱了,面对着气势汹汹冲上前来的罗杀神,原本横在道路中间准备做车匪路霸的流贼一窝蜂地往峡谷两边分散,似乎不敢与罗先锋对敌。 先锋营的气势达到了最高点,旗帜稍稍放低,杀声如雷。只见罗先锋带着身后的先锋营将士和卷起的尘土,直直地向流贼队伍冲撞上去。 王公公睁大眼睛,仔细眺望着前方的战斗,想着一会。流贼军该是怎么样的人仰马翻,鬼哭狼嚎的惨烈景象。 王公公心里叹息一声,似乎在为这些即将死在这一轮冲锋中的流贼的生命叹息。 忽的,王公公猛地将两眼睁到最大,嘴巴猛张,不顾及吹入口中的尘土,喉咙里发出吼吼的奇怪声音。 过去了?就这么跑过去了?! 没有预想中的浴血厮杀场面,没有箭矢横飞,枪矛乱刺的场景。甚至于没有哪怕一两声惨叫声,两支接上头的队伍,仿佛是多年的老友,极有默契地做着眼神交流。流贼军队一分为二。贴着峡谷两侧站着,空出了中间的大道。 而罗先锋和他身后的先锋营,就如同没有看见身旁的流贼军队一般。一路高举着武器,喊打喊杀地一路高喊。兵不血刃地自中间的大道急奔而过,迅速冲向峡谷深处。消逝不见。 如果不是一路上扬起的尘土尚未落地,谁也不会想到先前曾有一支三千多人的梁军队伍从中跑过。 王公公先是惊异,而后脸色剧变,变得惨白无比,惨叫一声:“你妈呀!” 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般,王公公以此生最迅猛的速度跳上马车,扬手给了一样惊呆了的赶车的东厂番子一巴掌,嘶声吼道:“撤,快撤回去!” 马车旁四十多名侍卫的东厂番子猛的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调转马车,朝着进峡谷的来路飞快的奔逃,赶车的番子扬起的马鞭重重地落在马背上,响起一声盖过一声的沉闷声响。 王公公在车上颠得东倒西歪,探头朝后方看去,见那只流贼队伍又由两支汇合成一支,见着马车逃跑,并不急着追赶,不紧不慢地收拢队伍,在后面压近。 王公公的心,便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先前罗汝才的生猛让王公公赞叹,此刻体会到许梁的决心,王公公遍体生寒!任他打破脑袋也想象不到,堂堂从四品朝庭命官,居然会与流贼勾结一块,谋害钦差大臣,东厂三档头。 身后的流贼队伍并不着急追,并不是他们不想追,而是没必要追。今日的局面,已是必死的局面。 王公公只觉得心里面很冷很冷,自脚底到头顶,彻骨的寒冷。 果然,马车狂奔了一段路,渐渐停了下来。东厂校尉探头进车内,满脸绝望。 “公公……前面没路了……” 此时一刻钟前王公公曾走过的来路,已被密密麻麻的流贼军队封死,如林的长枪对准了马车,枪尖上的闪烁着死亡的气息,两旁陡壁上,各站了一排张弓搭箭的弓箭手。 王公公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十岁,艰难地出了马车,下到地面上,一手扶着车沿,放眼在渐渐逼近的流贼士兵看了一眼,听着前后越来越近的沉重脚步声,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忽地他的目光停留在流贼军阵之后,一块高地上临风而立的那名黑袍老者身上,尽管两年多未见,王公公对这人的身影依旧熟悉,他的身子如同筛糠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四十多名东厂番子紧围在王公公身旁,握刀的手心里早已被汗水湿透。 “公公,怎么办?”校尉问道。 王公公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黑袍老者身上,脸色灰败而绝望。 校尉久不见王公公拿个主意,见身边的东厂番子都看着自己,心知王体乾已经指望不上了。 此时流贼军阵已逼近到了二十步开外,一眼看去,将流贼士兵脸上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茫然而狠厉。 “拼了!”校尉嘶声大喊,握紧腰刀迎着流贼,冲杀上前。 “拼了!”四十几名番子齐声大喊,紧跟着冲上去了。 王公公眼前顿时一片腥风血雨,厮杀声,惨叫声,断手断脚散落在四周。东厂番子虽然英勇,然而在绝对的数量面前,即便是武林高手又能坚持多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王公公身旁的东厂番子尽皆战死,血色染红了王公公脚下的那片沙地。 流贼军队将王公公和那辆马车团团围住,却并没有攻击。 随后,包围圈中让开一条路,那名站在高地上的黑袍老者背着两手,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王公公目光追随着那名老者,渐渐站直了身躯,抿着嘴唇。 老者紧盯着王公公端详了好久,讥笑一声:“老狗,气色不错!看来崇祯小儿的伙食当真比本督的要好一些。” 王公公盯着他,颤声叫道:“你果然还没死!” “你这老狗都没死,本督怎么能先死?”老者满脸嘲讽之意,戏谑道。 “看来,锦衣卫也不可靠。”王公公叹息道,“想不到你倒台了,锦衣卫居然还有人拼死为你效命。” 老者看着他,摇头道:“你错了!锦衣卫自许显纯之后,就再也没有本督的人。” “哼哼,锦衣卫为了掩护你,弄了具烧得他亲爹亲娘都不认识的尸首呈给皇上,你还说锦衣卫没有你的人。” 老者呵呵一阵怪笑,“连本督自己都未曾想到,你这老狗又如何能想到?说起来,本督能够活到今天,还是靠了身上的那本羊皮金刚经。世人爱财,堂堂锦衣卫又岂能例外?” 王公公神色恍然,喃喃道:“原来如此。”忽的,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经质般地怪笑起来。 呵呵,嘻嘻,哈哈哈! “你笑什么?”老者怒道。 “听不出来吗?咱家在笑你!哈哈哈!笑死我了!”王公公哈哈直笑,笑得弯下腰来,上气不接下气。 “本督有什么好笑的?” “因为你可笑!”王公公收住笑意,重新站直了身躯,迎着那老者疑惑的目光,道:“当年你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要把所有的家产都埋了起来。埋就埋了吧,你偏还自作聪明,非要弄张地图,弄张地图还不够,还非要分成五部份存放!原本分五份存放也没什么不好,哈哈,你还嫌不放心,居然将这五部分分散给了几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人去保管!按说这样做也没什么大错,可你知道你极端可笑的地方在哪吗?” 第三百零五章 王公公说着便开始发笑,然而这老都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 本官没看到 王公公说着便开始发笑,然而这老者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沉着脸色看着王体乾。 “你怕别人知道你那点家底,将参与藏宝的所有人都悄悄处理掉,更绝的是,为了满足你那变态的心理,你居然连自己都不知道那藏宝地点,除非,集齐了五部羊皮金刚经。”王体乾如同看一个神经病人一般,看着那老者,摇头冷笑道:“可你从来就没有想过,万一那些经书再也找不回来,你辛苦挣下的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岂不要永远长眠于地下?就比如现在这样,有一本已经放到了皇上的桌前,你却再也拿不回来?” 老者沉默一阵,傲然道:“我魏忠贤的东西,即便我自己得不到,其他人,更是休想得到!” 王体乾冷嗤一声,反问道:“如果有人凑齐了五部经书呢?比如当今圣上?” 老者冷笑着斜了他一眼,傲然不语。 王体乾脸色一变,震惊地指着他叫道:“我明白了!你肯定还留有后手!你个老不死的!” “放肆!”老者身边护卫的人大怒喝斥道。 王体乾就像没听到这一声喝斥一般,如同≠,看见鬼一样,狠狠地盯着那老者,忽的大吼一声,两手如同利爪,扑向老者! 朴!两柄长刀直递进王体乾的小腹中,又猛地抽出来。 王体乾脸色扭曲着,死死地盯着那老者,脸上尽是不甘和绝望之色…… 此时的平凉城三座城门紧闭,只有西城门大开着。然而进出的行人也都行色匆匆,神情怪异。在西城门周边,除了巡逻的安东中卫士兵。竟是连个摆摊,做小生意的行脚商人都没有,沿着西城门进城的大街方向,地上的青砖上隐隐可见一小块暗红的血迹。 城楼上安东中卫的士兵们很紧张,握着兵器的手心全是汗水。城楼上的安东中卫百户官胡小勇看着城门外静静站立着的两个梁军步兵方阵,拢在腰下的双手一阵紧一阵松,寒风呼呼的十一月天气,胡百户的脸上却冒出了细细地汗珠子。 城外那两个梁军方阵一个时辰前到达,正堵着进出城门的方向。列好方阵,静静地立着,既不进攻也不防守。 胡百户知道这支队伍在等待北城门边上许府里传来的命令。 胡百户远眺着许府的方向,嘴里发苦。 许府的厢房里,平凉城最有名气的三名大夫便请过来替昏迷不醒的平凉游击将军戴风诊治箭伤。三名大夫在许梁和邢中山,万文山等梁军将领的注视下,小心地商量一番,便由其中一名年长些的大夫上前向许梁通报诊治结果。 万幸中的万幸!戴将军身上的箭伤,距离心脏也仅仅是擦肩而过。未能伤到心脏,然而由于贯透力道极强,戴将军还是受伤昏迷不醒。 得到三名大夫再一次说明戴将军无性命之忧后,许梁便安排人送三名大夫回去。留下戴莺莺在床前盯着。许梁招手将几位梁军将领叫出去。 回到前院,许梁自进府门就忍到现在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瞪着低着头站到面前的青衣卫档头铁头和那名曾随同戴将军一道前往西城门的把总咆哮道:“谁干的?给我查!” 铁头低着头,急忙说道:“青衣卫已赶往西城门周边。正在暗查。” “城门还在安东中卫手里?” “是。”铁头道。 “大人,末将的两营人马就在西城门外。随时准备夺回西城门。”梁军副将邢中山沉声道。 “大人,末将的骑兵营随时待命。”骑兵营主万文山黑着脸也叫道。 许梁沉声道:“去西城门!” 许梁一声令下。便有传令的青衣卫急奔向城外的梁军传达命令。随后又调了一营步兵自城内大街前往西城门。 待许梁等人到达西城门口时,梁军已将整个西城门团团围住,城门口和城楼上的卫所官兵吓得脸色煞白,两腿战战。 安东中卫百户官胡小勇见着许梁等人阴沉着脸色大步到达,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迎上前去,抱拳施礼道:“安东中卫百户胡小勇见过许大人,见过诸位将军。” 许梁上下打量眼胡百户,嘿嘿冷笑连连。 “长出息了哈,敢抢我梁军的城门。” 胡百户脸上的细肉一阵抽搐,红着脸色,讪讪地道:“我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之处,还请许大人和诸位将军见谅。” 许梁冷哼一声,抬眼看向城上战战兢兢的站在寒风中的卫所士兵,森然说道:“你们是自已放下兵器,束手就摛?还是要我们帮你们?” “呃……啊?”胡百户惊讶一阵,见许梁脸色不善,他身后的诸将脸色都阴沉沉的,周边的梁军士兵怒目而视。慌忙自怀中掏出一纸手令,搓着手讪讪地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有府台大人的手令在此。请许大人过目。” 胡百户颤抖着手将那纸手令放到许梁面前。 许梁瞥了眼,单手接过,冷笑一声,三两下撕个稀巴烂,甩手朝街道上方一扬,顿时在许梁身后扬起一阵纸屑,纷纷扬扬,随寒风而荡。 “什么手令?本官没看到。”许梁道,然后又看向胡百户,幽幽地说道:“胡百户,本官在等你的答复。” 那一片飞舞的纸屑,破碎了胡百户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胡百户脸上神情变幻不定,他没想到许梁竟然胆敢当着几千人的面,堂而皇之地撕毁平凉知府张凤奇的手令,然后还来一句,本官没看到!如此无赖,如此蛮横,如此不讲理!胡百户惨然一笑,解下配刀,俯身放到地上,苦涩地道:“我等愿放下武器,听候大人发落。” 胡百户这一放,城上城下的卫所兵顿时心中一松,争先恐后地丢了手中的长枪弓箭,哗啦啦地就地跪倒。 梁军士兵冲上前,将满地的兵器收缴,又将束手就摛的卫所官兵结结实实地绑了,押回军营里去。 城外的梁军开始进城,城内的梁军登上城楼,重新担当守卫西城门的职责。 许梁循着那平凉游击军中的把总的指点,来到那处暗红的血迹前,蹲着身子仔细看了看那早已干透的血迹。 把总朝旁边一条小巷子一指,道:“大人,箭是从小巷里头射过来的。” “当时什么情况,你说。”许梁起身道,目光深入到那小巷里。 把总朝许梁抱拳,回忆道:“昨天将近末将陪着戴将军巡查完各处,正要回军营里去,便得到西城门的守将来报,安东中卫指挥使同知黄子仁带了四五百人,手持了张知府的手令,要来接管西城门的城防。守将不敢答应,飞马报于戴将军。末将便跟着戴将军来到西城门外,戴将军不同意让出西城门,与那黄子仁吵将起来,越吵越激烈的时候,忽然就听得嗖的一声,待末将醒悟过来那是流矢声音,看向戴将军时,戴将军已然中箭。” 把总又指着那个小巷,道:“当时末将站在戴将军身边,循着箭的走势,看出那箭是从小巷里射出来的。” 许梁点点头,转而问铁头:“巷子里查探清楚了吗?” 铁头道:“那小巷由于靠近城门,位置又偏,平日里并没有多少住户。平时空旷阴森得紧。离此处一百来步远,是一座早已荒废的茶楼,侦缉处的人去看了,里面尘土漫天,却有新近人员走动的痕迹。箭,应当就是从那茶楼的二楼里射出来的。” 许梁等人走进小巷,来到那处荒废破败的茶楼前,又仔细看了看从茶楼到事发地点的距离,沉思着。 万文山吃惊地说道:“这距离至少也有一百五十步,从茶楼二楼一箭命中目标,行凶之人必定是个神射手。” 许梁和邢中山,铁头等人听了,脸色便更加难看起来。平凉地处西北,能够在一百五十步开外准确命中目标的神射手,几乎没有! 几乎没有,也就是说至少还能找出那么一两个。(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杀你何需证据 能够被称之为神射手的人,在安东中卫之中。 许梁脑中浮现出一付面孔,虽然有些模糊了,但名字却记得十分清楚。 他叫刘戈,会百石弓。 平凉西城门事件之后的两天,平凉游击将军戴风刚刚从昏迷中苏醒,梁军出手逮捕了当日在西城门驻守的四百多名安东中卫官兵,平凉同知许梁冲到平凉知府张凤奇房中,捶着桌子发了好大一通火,平凉城四门紧闭。 西城门事件造成的后果很多,便看上去都不是特别严重。似乎也没能与那名神射手刘戈扯上关系。安东中卫叶指挥亲自到许府里要求许梁放人,许梁给出的关押这些卫所官兵的罪名是:无端冲击平城门守军,疑有反意,看押待审。 无端的意思是:没有理由,没获得允许。安东中卫原本手上有张知府给的手令,然而许梁撕了,有也成了没有,所以无端! 叶指挥愤愤然回去。 这时候,又从刚收复的静宁城传来消息,东缉事厂的王体乾王公公在出城追剿流贼李心贝的途中中了敌人的埋伏,全军覆没。 如平地之间突起≤♂,了一声炸雷,炸得平凉城里的所有官员晕头转向。知府张凤奇当天赶到静宁城外的事发现场,回来之后神情灰败,如丧姥妣,气急败坏的传话给梁军,要严查!许梁连夜泣血上折,表达对王公公为国损躯的哀伤之意。 就当全平凉城的官员都在为王公公的死惶恐不安的时候,梁军突然大举包围安东中卫,在叶指挥和黄指挥同知注视之下。五花八绑地带走了卫所中的另一位百户官,刘戈。 许梁在许府的地牢里见着刘戈的时候。刘百户脸上很平静,看向许梁的眼神有些漠然。 侍卫们搬来太师椅。许梁轻轻坐到刘百户面前,端详了他良久,轻叹一声,喃喃说道:“还记得本官最初组建建昌巡防营的时候,平凉游击将军戴风当时还是西门镖局的总镖头,是被我硬拉着到巡防营里去当教官的。那时候你还在鄱阳湖里的小岛上当个水寇小头目。一晃三四年过去了,戴镖头摇身一变,成了游击将军。而刘戈你呢,虽说进步慢点。如今也是百户官员。刘戈,你可知道,本官一直对你很是欣赏?” 刘百户两手两脚被铁链绑着,又被青衣卫锁在墙上的立柱上,可以活动的范围并不多。他看着许梁,嗤笑道:“许大人可是怀疑我射伤了戴将军?” 许梁又是一声长叹,表情痛苦,“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会对夕日的老战友下如此毒手!你令本官很是失望。” 刘百户冷笑连连。晃动着手臂上的铁链,嘲弄地道:“我知道许大人抓我来这里,便是怀疑我。然而许大人说这么多,也仅仅是怀疑。证据呢?” “我没有证据。”许梁道。 刘百户认真地道:“许大人您是堂堂从四品红袍高官,对大明律应当比我熟。我官虽小,也是朝庭的官员。大人要治我的罪,没有证据可是不行的。太祖皇帝制定的大明律。可不是个无用的摆设!” 许梁轻轻摇头,“本官看得出来。你很得意。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然而整个平凉城中,要找出一个一百五十步开外能够射箭命中对方要害的人,除了你刘戈之外,本官想不到还有其他人能做到这一点。”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刘百户道:“许大人找不着,并不代表他就不存在。须知高手往往在民间。许大人若是找不出有力的证据,那还请把我放了吧。”刘百户将两只绑了铁链的手伸到许梁面前。 许梁好像看到了十分好笑的事情,哑然失笑道:“今日我既然能够把你抓来,自然就没想过放你回去。男人大丈夫,敢作敢当。你就承认了吧。” 刘百户脸色一变,强硬地道:“没有证据,我什么也不会承认。” 许梁又认真看他一眼,叹息道:“你如此冥顽不灵,我只好杀了你。” “还是那句话,证据呢?”刘百户道。 “我要杀你,不需要什么狗屁证据。我能猜到是你就够了!”许梁沉声道,他拍拍衣袖,站起身,打算再最后一次看刘百户一眼,傲然说道:“有些事情,并不需要证据,光猜,也就能猜到了。原本我想你若大胆承认了,我便赏你个全尸,想不到你如此不注意把握机会,唉……” 刘百户脸色终于变得惊慌起来,挣着两只手臂上的铁链哗啦作响,他朝许梁颤声叫道:“我是正六品百户官,没有证据,许梁你胆敢擅杀大明将领,朝庭必会严查到底的。” 许梁看着刘百户,又是连连摇头,啧啧有声地说道:“刘百户说得极是,我大明可是向来严于律法的法治国家,就连处决个平头百姓都得层层审核,圣上御笔勾画。本官若杀了你,确实会惹来很大的麻烦。” “对,对,许大人就这样杀了我,十分不划算,您老就当我是个屁,悄悄给放了吧?”刘百户带着一丝希望之色,看着许梁说道。 许梁哈哈大笑,迎着刘百户的目光,嘲弄说道:“本官杀了你,自然是因为你暗杀了朝庭的游击将军,本官逮捕你归案问讯的时候你暴起发难,欲夺刀伤人,结果被侍卫乱刀砍死。这件事情,我想关到军营里的四百多名卫所官员,总会有人非常乐意当这个证人的。哈哈哈,是不是很有意思?” 刘百户听了,心知许梁已经做了万全的安排,今日必死无疑,不由又惊又惧,颤抖着坐倒在地,心中对自己的一时鬼迷心窍,悔得肠子都青了。 许梁走出地牢的时候,身后的牢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他叹息一声,朝外走去。 诚如许梁对刘百户所言,他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当时射箭的人一定是神射手刘戈。然而没有证据,并不代表刘戈的嫌疑就会少了,似这种高技术含量的暗箭伤人的事情,许梁靠猜,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许梁不是叹息神射手刘戈的死,而是可惜了那出神入化的射箭手艺。幸好戴风仅仅是受了重伤,倘若戴风因此而丢了性命,那以许梁的性子,可就不单单杀一个神射手刘戈那么简单了,许梁绝对会让整个安东中卫来给戴风陪葬。 因为戴风对许梁和整个梁军来说,太重要了。于公,戴风是最早的梁军嫡系,梁军中现在所训练的科目内容,都还是戴风手把手教出来的,戴风可以算是梁军中的元老级人物。于私,许梁娶了戴莺莺,私下里在戴风面前,许梁都得尊称他一声岳父大人。 许梁出了地牢,又转向戴风的病房,见病床上的戴风比之昨日又精神了许多,渐渐放下心来,嘱咐戴莺莺好生照料,又将刘戈的事情与戴风说了一遍。 出了屋子,刚到前院的过道上,只见迎面一道人影疾冲过来,慌得许梁身后的侍卫急忙抽刀向前,挡在许梁面前。 许梁看清了来人的长相,喝止了侍卫们拔刀相向的动作,一脸惊喜地展开双臂,作出欢迎状:“徐大哥,什么风把您老给吹过来了?” 锦衣卫西安千户所千户官徐长青直冲到许梁面前,唰地止往脚步,脸色潮红,气喘吁吁,指着许梁气急败坏地叫道:“许梁,你,你疯了吧你!” “徐大哥说的什么话!兄弟我怎么听不懂呢?”许梁讶异地叫道,一脸迷茫加无辜。 徐长青拄着膝盖,如拉破风箱般呼呼地喘了半天热气,见许梁装傻不认,不由气乐了:“你也太大胆了,连东厂王公公都敢动?!”(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 自求多福 许梁呵呵轻笑,拉着徐长青进了议事厅,让下人们奉上热茶水。 招呼着徐千户喝了阵子茶水,许梁才拿捏着悲痛的神色,黯然说道:“王公公含功冒进,中了敌人的埋伏的事情,我也是刚听说。唉,想不到我刚回平凉城来,王公公居然就遭此横祸!世事无常,真是世事无常啊。” 徐长青眼光灼灼地看着许梁,摇头苦笑道:“许老弟,你我都不是外人。你又何必在哥哥面前惺惺作态。” 许梁讶然道:“徐大哥何出此言?王公公的死,我也很意外。” 徐长青又深深地看了许梁好一会,认真地问道:“真不是你干的?” “真不是我。” 许梁暗道,事情是李家军做的,我只不过微提供了些微末的帮助,算不得主谋,自然也没必要替李心贝担这个名份。 徐长青道:“老弟,事情真相如何,你心里清楚。只是做哥哥的要提醒你,锦衣卫要调查一件事情,甚少有不能水落石出的。” 许梁笑道:“徐大哥又在吓唬我,想必王公公的死,朝庭就算有所怀疑,也不会让锦衣卫来-☆,调查。呵呵,就算锦衣卫调查,徐大哥和骆指挥使大人岂有不回护自己人的道理?” 徐长青摇头道:“京里的大人们都知道锦衣卫和东厂不对路,就算要查也该是东厂自己派人来查。” “嗨,那就更不用担心了。”许梁翘起了二郎腿,上下摇动着笑道:“就凭东厂那帮阉货带出来的徒子徒孙。欺行霸市兴许是把好手,查案子?呵呵。” 徐长青目光在许梁摇动的靴子上停留一阵。道:“老弟,我想说的是。东厂虽然主事的是宫内的那几位公公,但底下干活的人,基本是从我们锦衣卫调过去的。我想查案的功夫,即便不如锦衣卫,相必也差不了太远。我西安千户所稍稍一留意,便知道老弟你的马车两次深夜出静宁城,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东厂的那帮人,只要不是太饭桶。应当也能查到的。” 许梁晃动的二郎腿猛地一顿,收起玩笑的表情,正色问道:“原来咱们和东厂还有这么深的渊源?这倒有些麻烦了……” 徐长青轻哼一声,眉尖一挑,问道:“你刚不是说与你无关么?你紧张什么?” “我?我哪紧张了?”许梁讪讪地道,“不过我真没有亲自动手。我只是听闻王公公与某些人有些私仇未了,给他们创造了一个了结的机会而已。”随即许梁坐直身子,正色说道:“若是他们查起来,徐大哥可得帮帮我!” 徐长青苦涩地道:“我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许梁,锦衣卫现在处境微妙,骆大人已经有指令下来,近期内锦衣卫不静观其变。不做任何活动。” 许梁吃惊地问道:“这是为何?” 徐长青叹口气,嘿嘿嘲讽地道:“说起来还得拜这们东厂王公公所赐。王公公查证当年的魏公公就是现在的李心贝,而锦衣卫呈到皇帝面前的那具烧焦的尸体居然是假的!圣上震怒之下。对锦衣卫十分不满意。虽然不知道最终的处置结果如何,但想必当年参与追捕魏公公的那些锦衣卫是脱不了干系的。” “徐大哥难道也参与了当年的追捕?”许梁问道。 “唉。当年我还是锦衣卫的百户,正是参与此事。得到骆指挥的赏识,才这么快升迁到西安所千户官的位置上。”徐长青感慨地道:“谁能想到,事隔几年,魏公公的身份居然还会重现世间,朝庭反攻清算,徐某前途堪忧哪,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啊。” 许梁震惊得张大嘴巴,乍听得其中还有这些内幕,想不到徐长青还身陷这种麻烦事情当中。以当今崇祯皇帝眼里不揉砂子的性子,当年魏公公死了犹不解恨,拉出来再剐了三千六百刀,如今深得崇祯皇帝信任的锦衣卫居然狗胆包天,做下如此瞒天过海之事,崇祯皇帝的怒火,就算不把整个锦衣卫翻个地朝天,也肯定会严惩几个人来消消怒气。 徐长青作为当年参与此事的锦衣卫百户,首当其冲,性命堪忧!许梁怔怔地看着徐长青,想要宽慰徐长青几句,却觉得在崇祯皇帝的滔天怒火面前,所有的言辞都苍白无力。 许梁欲言又止,纠结着表情对着徐长青。 徐长青理解地笑笑,道:“许老弟匆需多言。今日我来这里,不全是为了王公公的事情,更主要的是转告老弟一声,自今日往后,老弟对任何人都不得提及骆大人要你查找羊皮金刚经的事情。” “对自己的老婆也不能提吗?”许梁道。 “就是自己的亲爹亲娘都不能提!”徐长青正色说道,“还有,许老弟不要主动与西安所的锦衣卫接触了。日后若需要许梁你的时候,骆指挥自会设法联系你。” 许梁吃惊地问道:“形势已经严峻到这个地步了吗?” 徐长青深深地叹息着,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强笑着起身,朝许梁摆手道:“话我已经交待完了,走了。” 徐长青离去的身影看上去有些落寞和箫索。许梁送到大门外,徐长青跃上手下锦衣卫小校牵过来的坐骑,朝许梁微一拱手,拍马而去。得得的马蹄声中,徐长青的话远远传来:“老弟深夜出静宁城的痕迹,我会替你抹平,其他的,就自求多福吧。” 许梁听了,远远地对着徐长青的背影弯腰深施一礼,表示感谢。有了徐长青这句话,许梁身上的嫌疑和风险便要小很多,徐长青自身危难送头,居然还能想着帮许梁一把,冲这份情义,许梁便对徐长青高看一眼。 想着朝庭居然会对王公公的死起疑心,许梁不知不觉便眉头深锁。 北京城皇宫里,养心殿内。 一身玄黄龙袍的崇祯皇帝斜靠在龙椅上,一手端着本奏折放近了看着,边看边冷笑。 嘿,嘿嘿!冷冰冰的诡异笑声飘荡在养心殿内,四下里侍候的几名宫女和小黄门敢紧低垂着头,安心地扮聋子和瞎子,冲皇帝看奏折的神态,准没什么好事。 王承恩手里捧着两本折子进了养心殿,见皇帝正在阅读奏折,便轻声将手上两本放到案台上,又绕到铜鼎边上,用火钗将里面的炭火烧得更旺些,感觉屋内温度似乎又高了些许,王承恩才重新回到案台前,如同那几名宫女和小黄门一般,垂头侍立。 然而崇祯皇帝并不打算让王承恩扮木头,崇祯皇帝将手中的奏折啪的一声拍到案台上,冷冷地哼了一声,像是对王承恩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全心全意替朕办差的王体乾死在静宁城外,咱们的这位许同知不想着替王公公雪冤报仇,反倒着急上火地给朕写奏折,说他对王体乾的死很悲痛,很惶恐。哼,他内心里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呢,惶恐?惶恐个屁!” 皇上真是气着了,堂堂九五至尊连这等粗俗的话都骂出来了!王承恩心里想着,想到这个许梁这么闹腾,有些厌烦,想到亲侄子与这位的深厚革命友谊,又很无奈。 “陛下,王体乾身死殉国,许梁作为剿匪副使,他上折请罪也是应当的。”王承恩小声说道,朝案台上一指,道:“喏,这是刚从通政司收上来的请罪折子,一封是平凉知府张凤奇的,一封是陕西参政洪承畴的。” “唔。”崇祯随手拿起翻了翻,感觉没什么兴趣,便放下了,随口问道:“有三边总督武之望的折子吗?” “还没有……”王承恩道,见崇祯皇帝皱了皱眉头,便又补充道:“兴许是折子还没到京里吧。” “哼,”崇祯不悦地道:“连参政,知府,同知的折子都到了,他堂堂的三边总督,谁还敢扣压他的折子!你不用替他打掩护了,朕知道,这老头压根就没写!” 王承恩听崇祯皇帝如此说法,便乖乖地住了嘴。近半年来,三边总督武之望消极怠工,崇祯早有不满之意。 “过几天让内阁和吏部议一议,派个年轻点的人去替武之望吧。”崇祯手抚额头,轻声吩咐道。 “是。”王承恩应下了,便又听崇祯道:“传旨,宣刑部尚书乔允升,佥都御史张年运进宫。”(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白馒头 那一天,崇祯皇帝将刑部尚书乔允升和佥都御史张年运召进了宫。 那一天,许梁将徐长青送走之后,心情无端地有些烦燥,与李心贝合谋害死王体乾的事情,许梁做得很隐蔽,然而锦衣卫仍旧能查到蛛丝马迹,令许梁对锦衣卫的侦查能力有了新的认识。 令许梁烦燥的来源还是来自于李心贝,按照约定,王公公挂掉之后,李心贝应当兑付一万五千两银子,全军撤出平凉府境内,外带告知那最后一本羊皮金刚经的下落。 毫不令许梁意外,李心贝再一次食言了。据驻守静宁城的梁军先锋官罗汝才传回的消息,李心贝领着李家军和剩下的流贼军队游走在静宁城外的大山之中,并没走远,时不时地还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静宁城外,游走一番,看那意思是还想把静宁城抢回去。 至于银子和经书的下落,那就更别提了。 许梁恨得咬牙切齿,一时却无法顾及到他。相比于藏身于大山深处的流贼军队,许梁更关心此次平凉动乱幕后的故事。 平凉游击将军戴风的伤势已基本稳定了。许梁探望戴风后,与戴风说了会话∟,,自他房中出来,走到许府前院的草径之上,青衣卫档头铁头便紧跟了过来,站到许梁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问出了什么没有?”许梁问道。 “没有。”铁头摇头说道,“我与胡小勇谈了两次,胡小勇什么都不肯说。其他的卫所官兵也问了一遍,没有什么发现。似乎。这次的事情,当真是叶指挥一时冲动的结果。” 许梁摇头。肯定地道:“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这人我多少有些了解,那可是个老官油子,没有大利益,大好处摆在面前,他岂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而且,张知府之所以肯下那道手令,是因为拿了叶指挥不少好处。” 许梁回头看着铁头,道:“阿铁。这里面,水很深哪。可恨现在锦衣卫自身一堆麻烦,不然借助于他们的力量,必能查清楚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铁头惭愧地道:“少爷,阿铁无能。” 许梁道:“我不怪你。青衣卫毕竟是刚成立不久的组织,能力水平自然不能与成立两百余年的锦衣卫相比。去牢里看看胡小勇,我要亲自问问他。” 两人来到许府密秘地牢里,在一间小房间里面,青衣卫将安东中卫百户官胡小勇带了过来。 经过这几天的关押。胡小勇脸色憔悴不堪,身上的袍子沾了不少污渍,隐隐地散出一股难闻的馊味。 胡百户嘶声叫道:“姓许的,爷爷落到你的手里。要杀要剐,给爷个痛快!” 许梁端坐于桌后,打量胡百户一眼。道:“小勇,你我相识一场。我这人向来重情重义,其实我真不想为难你。” 胡百户自鼻孔内哼了一声。显然对许梁的话不相信。 “来呀,给胡百户看座。”许梁吩咐道。 一名青衣卫侍卫从屋子角落里找出张椅子,放到胡百户身后,胡百户老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上面,冷笑着看着许梁。 许梁眼望屋梁,神情似乎在回忆,“当年许某有难,身陷锦衣卫诏狱,胡小勇你弃我而去,义无反顾地投奔黄子仁。唉,夫妻本是比同林鸟,林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何况你一个外人?所谓人各有志,这事,我不怪你。” 胡百户沉默地看着许梁,沉声道:“这事是我对不住你。” 许梁摆手道:“过去的事情,咱就不提了。现在只要你肯告诉我,叶延庆闹这么一出,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便立马放了你。” 胡百户脸色变幻一阵,看着许梁,神情漠然地道:“很遗憾,我不知道。” 许梁认真地盯着胡百户,看了许久,突然说道:“当日有人在西城门附近的茶楼里暗中一箭射伤了游击将军戴风,虽然我没有掌握确切的证据,但我还是把刘戈抓起来杀了!你看,我虽然重情义,但对胆敢伤害我或者我手下的人,可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胡百户脸上震惊之色一闪而逝,转眼间又恢复漠然神色,道:“你在威胁我?” “哪里,”许梁摇头,认真地道:“我只是在规劝你,不要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胡百户沉默着。 许梁等了会,起身朝屋外走,边走边道:“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想通了便告诉我。” 铁头随着许梁出了地牢,迟疑着问道:“少爷,倘若胡小勇两天后还是不开口怎么办?” “那就杀了他。” “啊?”铁头惊讶地看着许梁,道:“可少爷你刚刚还说你很重情义?” 许梁不屑地道:“那是特意说给胡小勇听的。对于胡小勇这样无情无义之人,我还用得着讲什么情义?” 铁头默然无语。 许梁问道:“其他的卫所官兵现在关押在哪?” “还在平凉游击军营。” 许梁转而去了游击军营。此时主事的是游击副将龙峰,龙峰得报许梁到来,敢紧带领几个把总出营门将许梁迎了进来。 许梁问道:“那些卫所官兵的伙食怎么样?” 龙峰不清楚许梁问这话的用意,据实回答道:“早晚各一碗清粥。” 许梁点点头,吩咐道:“今日加餐,准备几百个新鲜的包子馒头,抬到牢里去。” 龙峰虽然略微诧意,但想来许梁此举毕有深意,也不多话,安排人去准备。馒头平日游击军营自身就备下不少,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一个把总便领着几十个士兵抬了十几筐热气腾腾的白馒头进了关押安东中卫官兵的房子里面。 四百多名卫所官兵,各个都是三四十岁的精壮汉子,关到营中这几天,天天就两碗清粥,哪里吃得饱?是以,当十几筐散着香气的热馒头摆到众卫所官兵面前,众人饿得发绿的眼睛就更加绿幽幽的,紧盯着栏杆外的白花花的馒头不放,嘴角的口水滴滴嗒嗒。 许梁随着龙峰进屋来,见着的便是这么一副情景。 卫所官兵中自然有认得许梁的,便有人挥手大叫道:“许大人,快把我们放了吧?” “许大人,我们是无辜的……” “许大人,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许大人,快发馒头吧,都快饿死了!” 牢里的卫所官兵七嘴八舌地叫着,乱哄哄的。站在栏杆边上的人便探手出去想要抓一两个馒头过来,不过,很快便有一块戒尺打过来。 “肃静!”龙峰见状,大吼一声! 众卫所官兵受他这一吼,惊惧着慢慢安静下来。 龙峰朝许梁做了个请的手势,自觉地退到许梁身后。 许梁上前,随手自身边的筐内抓了个馒头,放到嘴边,闻着升腾的热气,赞道:“这馒头真香!” 牢内顿时暴出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众卫所兵眼巴巴地看着许梁。 许梁朝众人笑了笑,蛊惑地问道:“你们饿不饿?” “饿……” “想不想吃?” “想!” 许梁将手中的馒头咬了口,吃了下去,只得又是一阵的吞咽口水声音,不由笑得更加迷人了,道:“想吃馒头很简单。只要你们把你们守西城门这两天时间内,所看到,所听到的事情都说出来,只要每人能说出十件不一样的事情,便能得到两个馒头。如何?” 众卫所官兵迟疑着看着许梁,没人作声。 许梁露出个鼓励的眼神,问道:“谁愿意第一个出来试一试?这馒头,很香的哦。嗯,现在还热乎乎的,一会凉了就不太好吃了。” 卫所官兵,相互看看,终于有三个人迟疑着举起了手:“大人,我们来说。” “好,很好!”许梁笑道,指着这三人道:“把他们带出去。” 便有梁军士兵打开牢门,将三人领了出去,在外边的十几个隔开的小房间里,早有备好的纸笔和记录人员,对三人所说的事情详细记录下来。 牢内的卫所官兵迟疑着,小声商量着,却再没有人举手,很显然,众人都在等先前那三人的结果。 许梁也不着急,慢慢腾腾地将手中的馒头啃完。早有梁军士兵抬了张椅子进来,恭请许梁坐下。(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罩黑蓬布的马车 一盏茶的功夫,那先前出去的三人面有喜色地回来,喜滋滋地在十几筐热馒头面前左挑右选了一阵,各自挑了两个自认为个头最大的白馒头重新进了牢里,连走边大口吞咽。 许梁轻笑道:“看来这三位回忆得很顺利。” 现成的例子摆到眼前,令不少卫所官兵都放下心来,众人纷纷举手。便又有二十多个卫所官兵走出去回忆。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二十多人顺利回来,手上各自捧着两个馒头。 这下子,几乎所有的卫所官兵都举起了手,热切地盼望着早一刻轮到自己出去问话,好早一点吃上热馒头。 许梁背着手从牢里出来,铁头手里抓着一叠写满字的笔录迎上来,喜滋滋地向许梁报告道:“还是少爷有法子,这一会,便得了这么多笔录。” 许梁轻笑一声,看着喜滋滋地录完笔录回牢内领馒头的卫所官兵,说道:“笔录录完之后,青衣卫仔细排查,肯定能从中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铁头摩拳擦掌,“少爷放心,我一定查清楚。” 四百多人的笔录,一时半会却是做不●≧,完的。留下几个把总和青衣卫在现场监督,许梁和龙峰,铁头等人便回中军大帐,美美地吃了顿龙峰特意准备的午宴。待到午宴结束,笔录也做完了,许梁等人便回到许府里,铁头自去安排人排查笔录。 许府的三位夫人迎过来,拥着许梁进府,大夫人冯素琴轻声说道:“相公。上午的时候,平凉推官黄道周大人来府上了。” “唔。黄大人说什么了吗?”许梁问道。 “黄大人来问,什么时候能够打开城门?”冯素琴说道:“西城门事件之后。平凉四城门已经半闭五天了,城内城外的百姓商贾都颇有意见,平凉知府张凤奇催着黄大人好几次。” 许梁想到,调查西城门事件不知都何时能够有眉目,平凉城里有几万军民,长时间关着城门也确实不是个事。便沉吟着点头说道:“今日便开城门吧。”说罢,许梁招手叫过一名青衣卫,吩咐他去通知城防营的梁军打开城门。 冯素琴拍手雀跃,“太好了。城内的皂膏早就卖空了,几家店铺也早就断了货,城门开了,正好抓紧时间补货。” 许梁连咳几声,提醒道:“注意形象,形象!” 冯素琴闻言紧张地看四周一眼,见除了戴莺莺和楼仙儿两人在掩嘴偷笑外,路过的侍卫家丁们都低着头行色匆匆,忙掸平了裙摆。摆出端庄的仪态,一手搂住许梁的胳臂,依偎着朝里走。 许梁目不斜视,嘴里却轻声说道:“过了。过了啊!” 冯素琴却充耳不闻,搂得更紧了。 身后的戴莺莺和楼仙儿两人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嘻嘻。” 第二天。许梁看见铁头顶着双熊猫眼站到自己面前,不由得吓了一大跳:“阿铁。你昨夜做贼去了?” 铁头叫苦连天:“少爷,昨夜我审了一夜的笔录。眼睛都快看瞎了。” “啊?那辛苦辛苦!”许梁暗叫一声惭愧,昨夜自己倒是搂着偎香倚玉,睡得香甜。却没想到铁头会为了审笔录一夜未睡。“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没有?” 铁头呵欠连天,扬了扬手中一张纸,道:“按照少爷的意思,青衣卫将那四百多卫所官兵所能想起来的事情都记了下来,找出了出现次数最多的二十件事件。” 这时,冯素琴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名端了早点的丫环,叫道:“相公,早点备好了。” 许梁朝院中的小圆亭石桌上一指,“先放那。”又问铁头:“你吃过没?” 铁头连忙摆手道:“我一会去厨房找点吃的。” 许梁摆手道:“何必麻烦,走,咱们边吃边聊。” “这……”铁头还在犹豫,许梁不由分说,拉着他进了亭子,强按着铁头坐下了。 冯素琴见状,笑了笑,示意丫环将早点放上,又吩咐另一个丫环再去端些早点过来。许梁这才注意到桌上只备了两份碗筷,想是冯素琴打算与自己吃的,现在多了个铁头,冯素琴只得添加碗筷。 许梁歉意地朝冯素琴笑笑,冯素琴撇撇嘴,仿佛在说,你叫都叫了,还看我做什么? 铁头也注意到这个情况,顿时涨红了脸,坐立难安,局促地道:“少爷,我不饿,要不你先和大夫人吃早点,我先去外边转转?” 冯素琴温和地笑道:“铁管家没关系的。我已叫人去拿碗筷了。” 许梁喝了口粥,道:“阿铁你坐这,我看了有疑问也好问你。” 铁头这才小心地坐了。 许梁边吃边看,忽的噗嗤一声,一口将吃进去的清粥喷了出来,然后不住地咳嗽。许梁指着纸上写着的事件,哭笑不得地朝铁头道:“这上面都记了些什么啊这是?第一条,进城拉粪的牛车,出现了一百七十八次?” 冯素琴愕然地看着铁头。 铁头脸色一红,难为情地道:“据卫所官兵回忆,那两天确实有几辆拉粪的牛车进出西城门,由于味道太大,许多卫所官兵都看见了,是以许多人都记上了这一件事情。” 许梁听了,怔了半晌,摇头苦笑不已。 冯素琴好奇地问起怎么回事,铁头便将许梁想从进出西城门的物件上入手调查的想法说了。 “第二条,一件红衣赏的卖菜大婶进城,出现了一百二十一次?”许梁又问道。 铁头脸色就更红了,“这位大婶我也见过,她本就住在平凉城西郊,经常进城卖菜,又偏喜欢穿红着绿,看上去十分显眼,是以,许多官兵都印像深刻。” “唉……”许梁叹息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铁头见许梁脸色不太对,便道:“少爷,这头两条确实不靠谱,您看第三条,第三条就有价值多了。” 这时,丫环们将添加的碗筷,点心端了上来,冯素琴自顾自小口地喝粥。 许梁低头看去,不由念出声来:“第三条,一个身穿藏青道袍的道士拿着根算命的旗幡进城,旗幡上写着“神算子”,出现了八十九次……” 噗!咳咳!这回把冯素琴给呛到了,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道:“这粥……太烫,你们继续!”说罢,冯素琴又小口喝着粥,刚喝一口,又是噗地一声全吐了出来,这下再也忍不住了,放下碗,伏在石桌上,掩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在强忍着笑意。 铁头脸红得就跟块大红布似的,恨不得地上开条缝好让自己钻进去。许梁无奈地摊手说道:“想笑,你便笑吧。忍着笑,好累人的。” “咯咯,哈哈哈!”冯素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 许梁无奈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冯素琴才忍住笑,抽出手帕擦着脸上的泪水。 许梁问道:“好笑吗?” 冯素琴不由自主地点头,忽感觉不对,又连连摇头。 许梁白了她一眼,又朝纸上看去,连看了十几条,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件,不由瞪了铁头一眼。 铁头很无辜地看着许梁,暗道,这可是照少爷你的意思做的,可不能全怪我。 许梁放下纸,抚头叹气道:“阿铁,照这个样子排查,很难取到想要的结果。” 铁头点头承认了,“我觉得也是。” 冯素琴插嘴说道:“相公,铁管家,你们的想法,我也听明白了。在我想来,既然相公怀疑叶指挥夺取西城门另有目的,那咱们就不妨从这方面去想,有什么事情是在梁军守城的时候干不成,非要把梁军支开才能做的。” 许梁一愣,拍腿称赞道:“说得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做什么事情是非要把梁军支开呢?”铁头疑惑地道,“西城门也就是一座普通的城门,除了进出城外,也干不了别的事情啊。” 冯素琴揉着额头,苦想一阵,道:“我记得但凡进出城门的车辆,货物城防营都要打开检查的。那么,叶指挥要夺取西城门,必是要送一些不方便检查的东西出城,或者进城。” “比如?”许梁听着眼神越来越亮,看着冯素琴鼓励道。 “比如,武器,火药,违禁物品等等。”冯素琴道,“但凡这类东西,进出城门的时候,多半是会放在箱子里,或者盖上蓬布,总之就是不让人看见。” 许梁缓缓点头。 铁头噔的一把坐起,抓过石桌上那纸,指着最后几条兴奋地叫道:“我想起来了,少爷,夫人,笔录上第十八条,有几辆罩黑蓬布的马车未经检查便放行出城,这事,出现了四十八次。” 许梁取过那纸,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对铁头沉声说道:“这多半便是咱们要找的东西,阿铁,你去把记得这件事的那些官兵找来,再详细询问清楚。” “哎。”铁头兴奋地应一声,急急地离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 打草惊蛇 铁头一早出去,傍晚时分便匆匆赶了回来。找到许梁,铁头难掩脸上的激动之色。 许梁见他这副模样,便猜到调查的事情必有收获,也不着急,静静地等铁头开口。 “少爷,不出所料。那些罩黑布的马车果然有问题。”铁头道,“经过详细询问,还有一个重大发现。那些马车并不是同一个时期出的城,而是在不同的时段,被城楼上的卫所官兵看见的。据详细比对,至少有五批这样的马车在两天时间内出了城,不知去向。” 许梁震惊地问道:“一批出城的马车有几辆?” “至少有七八辆。” “也就是说,至少有四五十辆装戴不明物品的马车出了城?”许梁问道。 “是的。”铁头肯定地道,“而且,据分布的平凉的侦缉处探子打探的消息,城里的叶家车马行在事发头两天,有人在车马行里预定了十二辆马车,至昨天城门重要打开时方返回城里。我已经派人去车马行调查了。” 许梁点点头,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那几十辆马车里装的是什么,但至少不是寻常物件。许梁越发肯定里面~,有阴谋。而且依目前的情况看,安东中卫肯定涉事其中。许梁嘱咐青衣卫暗中加强对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和指挥同知黄子仁的监控。又从鸡头山大营中抽调一营人马入驻平凉,加强进出平凉的盘查力度。 安排了这些事情后,许梁刚回到书房,便有青衣卫侍卫来报:“大人。牢里的胡小勇请求见您。” 许梁闻言一愣,算了算时间。自上次许梁给出两天期限后,到现在刚好是两天时间。胡小勇这个时候要见自己,多半是要坦白了,只是到最后关头才想着坦白,可见他还是抱有侥幸心理。 “他可是想坦白了?”许梁轻笑道。 侍卫一脸不屑,道:“大人给了两天期限,属下看时间到了,便按命打算把他了结了,没成想这小子一听属下要送他上路,立马就痛哭流涕地吵着要见大人。” 许梁哑然失笑。没想到胡小勇不是抱有侥幸心理,而是怕死。 许梁进了地牢里,在那间小房间里第二次见着胡小勇。 胡百户这回神态就丰富了许多,怨恨和恐惧情绪纠结在脸上,见着许梁,扑到许梁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许大人,小的知道错了。小的什么都愿招,只求大人放小的一条生路。” 许梁一脸嫌弃之色。沉声道:“本官到这牢里来,可不是为了听你痛哭流泪的。” 胡百户手腿并用,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沉痛悔恨地低头说道:“小的坦白。叶指挥抢夺西城门的守城权,是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 “他要偷偷运一批武器出城!”胡百户道。 果然有猫腻,许梁身子微微前倾。问道:“武器哪来的,要运到哪里去?” 胡百户摇头。道:“这小的真不清楚。许大人你也知道,小的仅仅是个小小的百户官。上面大人们的许多事情,小的并没有权利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叶指挥要运的是武器?”许梁看起来根本就不相信他,蔑笑着问道。 “嘿嘿,原本这些小的也是不清楚的。”胡百户讪讪地道:“只是小的奉命守卫西城门,指挥同知黄子仁大人给小的指令便是接应一批罩了黑蓬布的马车出城。小的虽然没有打开马车上的蓬布,但几次仔细留意,还是叫小的看清了马车上的东西,正是崭新的成批成批的朴刀弓箭。小的记得十分清楚,那些马车分作五批,每批八辆到十几辆不等,隔三四个时辰便安排出一次城门。” “那些马车最后去了哪里?”许梁此时已经信了七八分。 “许大人,小的以我人格担保,小的真不知情。小的只知道那些马车出了城之后便朝西边走。”胡百户叫道。 许梁冷冷地看着他,呸了一口,“就你这样,也有人格?” 胡百户尴尬地道:“多少还是有一点的……” 许梁哼哼一声,挥手让侍卫把胡百户重新押回牢里去。胡百户挣扎着叫道:“许大人,小的知道的全说了,你怎么还不相信我?求求您了,把我放了吧?” 许梁撇嘴说道:“若是证实你所言非虚,自然会放你出去。” 许梁完全相信胡小勇的话,叶指挥不惜得罪自己也要夺取西城门的守卫权,目的正是要送一批武器出城。然而安东中卫这两年日渐没落,军士常年不发军饷,卫所本身就穷得叮当响,根本就没有能力再弄来这么几十车武器。 那么,叶指挥又是在帮谁?或者说,叶指挥又是谁的人?许梁站在地牢门口,迎着寒风,怔怔地想着,脑子里将陕西境内的大人物们都过了一遍,一时不敢确定叶指挥效忠的大人物到底是哪一个。 许梁在琢磨叶指挥的时候,叶指挥和指挥同知黄子仁正坐在平凉韩王府的会客厅里,韩王爷两年前就搬到了西安府的别院居住,平凉的韩王府只有韩王世子当家理事。此时韩王世子朱子健喝退了所有侍候和丫环下人,整个会客厅里除了叶,黄二人外,就剩下韩世子朱子健和韩王府客卿高子林。 四人分主客静静地坐着,脸色都有些阴沉。 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这次是带着黄子仁来向韩王世子讨主意的,自然不肯一直沉默下去,他焦虑不安地朝韩世子和高子林说道:“平凉同知许梁在暗自追查那些送货的马车,昨日,许府的人已经查到了叶氏车马行的头上,用不了多久,他们便能查到所有的事情。到时候,我们会非常麻烦。” 韩世子轻轻地敲着茶几,嘴里哼着轻微的江南小调,没有接腔。 叶指挥见状,也发火了,怒道:“世子,这次我们都是在替你做事情。你的事情成了,却不管我们的死活?哼哼,你无情,休怪本将军无义,真到了紧要关头,说不得本将军只好把世子的那些事情全抖落出来。” 韩世子眉头渐渐地皱起,拧成个川字形,不悦地看叶指挥一眼,又将目光投在黄子仁身上,不满地喝问道:“你们安东中卫怎么回事?小王只是要你们帮着把东西送出城去,可没要你们去杀人!还想杀堂堂的平凉游击将军!现在好了,姓许的一把火烧起来了!” 黄子仁脸色比谁的都差,苦恼不已地分辨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刘戈向来本分,他会突然出手伤了戴风,连我都十分不解。” 韩世子骂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如此不守规矩的人,怎么还能升到百户官?” 黄子仁道:“刘戈这人,极重情义,知恩图报,我对他有大恩,多半是当日他见我与那戴风争吵,心中不愤,这才愤而出手。” 叶指挥喝住道:“好了,刘戈人都死了,还议论他做什么!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安然渡过这个难关。” 韩世子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客卿高子林,问道:“子林,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叶指挥和黄同知心知此人是韩世子的心腹谋士,素有谋略,便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高子林。 高子林一身白袍,头戴纶巾,肩插纸扇,一副酸腐学究打扮。只见高子林摸出纸扇,展开轻扇了几下,感觉扇到且上的全是凉风,便尴尬地停止了摇扇子,摇头晃脑地沉吟一阵,看一圈众人,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自信满满地道:“为今之计,只要咬住叶大人是按照平凉知府张凤奇的手令命令,奉命行事。至于刘戈箭伤平凉游击将军戴风一事,纯属刘戈的个人行为,与安东中卫,与叶大人和黄大人都没有任何关系。至于什么马车货物的事情,更是子虚乌有!对了,叶大人回去之后,不妨起草封文件,说明刘戈在行凶之前就已经被清理出安东中卫了!” “妙!太妙了!”叶指挥想了一下,不由扶掌大笑,朝高子林道:“高先生大才,叶某佩服!” 得到了高子林的妙计,叶指挥便拉着黄子仁敢紧回驻地去做准备工作。 韩世子待叶,黄两人走后,朝高子林叹道:“可惜了刘戈,终究不能为我所用。” 高子林起身朝韩世子深施一礼,恭维道:“区区一个射箭的莽夫,为了世子的大计,牺牲了便牺牲了罢,世子何必耿耿于怀。只要大事可成,到时世子便是开国的功臣,整个大明朝都要看世子的脸色行事,到时世子挥下想要多少个刘戈这样的人,都是招手即来!” 高子林说得鼓舞人心,韩世子听了却反应不大。他远眺着远方灰蒙蒙的天际,轻叹道:“但愿如此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 长乐街十七号 安东中卫,指挥同知黄子仁在那封伪造的开除安东中卫百户刘戈的文件上签了字,心情便很不好。 另一位心腹属下,百户官胡成功见状,便在营中整了好酒好菜,邀黄同知共饮。两人吃喝一阵,黄子仁心情本就不痛快,再加上喝了几杯烈酒,心中的憋屈当即一发不可收拾,抿一口酒,长吁短叹一阵。 “你知道吗?”黄同知瞪着迷离的醉眼,看着胡成功,嘿嘿苦笑道:“四月的时候,许梁获罪入狱,本官晋升安东中卫千户官,平步青云,当时愿意追随我的人,刘戈,胡小勇,还有你……我升任指挥同知后,你们三人都提了正六品的百户官。我们同心协力,在整个安东中卫也是不可忽视的力量,那时候,许梁还在锦衣卫的大牢里蹲着呢!” “大人,您喝醉了。”胡成功劝道。 “我千杯不倒,怎么会醉?”黄同知瞪眼叫道,盯着胡成功看了一会,仰天长叹一声,苦笑道:“谁知道那许梁居然会死里逃生,还莫名其妙地当上了平凉同知?” “大人,许大人的际遇,确实让人惊奇。”胡成功跟着叹气,一仰脖一口喝光了¤∽,满满一杯烈酒,满嘴的苦意。 若是当初,我胡成功能够与邢中山等人坚守在一起,没有走错那一步,如今也该如邢中山,万文山等人一般大权在握,风光无限了吧?只是,世事无常,谁又能预料呢?胡成功想着。越来越后悔自己当时有眼无珠,看不清形势。 黄同知还在喃喃自语。“刘戈死了,小勇被抓了。数来数去,我堂堂指挥同知,身边可用之人,便只有你胡成功一人了?呵呵,哈哈……” 黄同知哈哈大笑,脸上却全是泪水。 胡成功确认黄同知是真的醉了。然而他不并不想劝黄同知停杯,胡成功心里也很苦,也就更加理解黄同知的处境。 两个时辰后,值守的亲兵见屋内久无动静。便进来查看情况,见黄子仁和胡成功双双趴在桌子上,呼声如雷,桌面上杯盘狼籍。几名亲兵便出去准备好马车,将烂醉的黄同知架起,扶上马车,送回平凉城内黄同知的家里。 黄府的女主人冯敏儿正在府上焦急不安地等着黄子仁的归来,见亲兵架着烂醉的黄子仁平安回来,轻了口气。也顾不得说教那几名亲兵,将黄子仁放到床上,解了身上的甲胄,吩咐家里的丫环打水给老爷醒酒。 忙活了一阵。黄子仁悠悠转醒,只是头痛欲裂,拄着额头。皱眉不已。此时冯敏儿的老娘,冯杨氏闻讯也过来探问情况。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在黄子仁前眼晃来晃去。若得黄子仁更加烦燥,摆手道:“岳母大人。我这里已以没事了,您还是早些回屋歇息吧。” 冯杨氏见状,不放心地又嘱咐几句,便离去。 屋内剩下冯敏儿和黄子仁两人了,冯敏儿便坐在床沿上低着头,倏倏地掉眼泪。 黄子仁皱眉问道:“又怎么了这是?” 冯敏儿抽抽嗒嗒地道:“子仁,这两天府外边突然多了些不明身份的人,而且身上还藏了刀剑,府里人进出的时候,那些人的都盯得很紧。” 黄子仁猜到多半是许梁的侦缉处的探子,在自己府门前监视自己,心中恼火,恶声恶气地道:“这是黄府,只要你家相公还在指挥同知这位子上,他们就不会太放肆!这几天你和你娘少出门,安心在府里呆着。” 冯敏儿担心地道:“相公你又经常不在府里,剩下我和我娘两个弱女子,万一那些人冲进府来怎么办?我不管,相公你快派一队人马来府里守卫。” 黄子仁瞪眼骂道:“胡闹!” 冯敏儿委屈巴巴地掉眼泪。黄子仁见状,放缓了语气,安慰道:“我手下的人,刘戈死了,胡小勇被抓了,剩下唯一的一个胡成功,得呆在卫所里替我盯着,哪里还有人派来守家门?” “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外边那些歹人欺负咱们两个弱女子?” 黄子仁长叹一声,道:“我怎么说还是朝庭的将军,没有确切的罪证前,那些人还不敢动我。只要我不倒,你们就不必担心。” 冯敏儿听了,略微放宽心,静坐了一会,便又期期艾艾地嘀咕道:“早知道会闹成这样,当初真应该与表姐和表姐夫和好。” “你有完没完?!”黄子仁暴喝道。 …… 青衣卫按照新发现的线索一路追查下去,许梁原本以为会很顺利,不料铁头神色紧张地报告道:“少爷,不能再查下去了。” “为什么?”许梁感到很奇怪,问道。 “弟兄们顺着那些罩黑蓬布的马车这条线索,查到了叶氏车马行,进而查到了那些武器的来源。”铁头说道。 “是吗?”许梁心中一喜,既然查到来源,那便好办事了,不由问道:“那还犹豫什么?带兵前去抓人哪!” “少爷,这人,抓不得!”铁头苦着脸,小声说道。 “嘿,这平凉城里还有我们梁军不敢抓的人?”许梁轻笑道。 “少爷你听我说。”铁头急道,“弟兄们查到那些武器,是运到平凉城西面十几里地,由一伙黑衣人接手拉走的,而那些武器的来源,最终确认是从平凉城西长乐街十七号宅院里拉出来的。长乐街十七号,那是韩王府名下的宅子。” 韩王府?许梁心里猛的一惊,随即明白事情的复杂性了。虽然许梁未与韩王爷见过面,但对于韩王世子都是一点都不陌生。韩王府在平凉开府建衙两百多年,历任韩王爷在平凉官场上都素有贤名,而且历经两百多年的传承下来,韩王府的人脉关系已经渗透到了陕西省的方方面面,其隐形的势力,不可估量。旁的不说,单说前阵子平凉推官黄道周和平凉同知陆一发两人清查的平凉田亩数量,发现就有七成以上都算是韩王府的产业。 也就是说,平凉的农户,有七成以上的人是在为韩王爷打工。 面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由不得铁头不慎重。 许梁怔怔地想了一阵,忽的问铁头道:“你说,如果是韩王府在偷偷地往外运武器,会不会是韩王爷好日子过腻了,想要换个活法?” 尽管许梁没点出是什么活法,但铁头一下就听懂了。他摇摇头,认真地道:“少爷,即例最后查证那些东西是出自韩王府,也不能说明韩王爷就有反意。韩王爷虽无节制地方官兵的权利,但韩王府自身还是有王府侍卫队的,那些东西,也有可能就是给侍卫队准备的。” 许梁瞪眼骂道:“给自己家的侍卫队换装备,有必要偷偷摸摸的进行吗?” 铁头摸摸他的大方头,迟疑着说道:“兴许……是韩王爷不想太招摇,喜欢行事低调?” “狗屁!”许梁骂道,“我看那韩世子朱子健一脸阴冷的笑,一看就不像个好人。有其子必有其父,儿子这么坏,老子又能好到哪里去?!不要有顾虑,给我仔细地查!” 铁头苦着脸,小心地建议道:“少爷,此事兹事体大,牵连甚广,您看是不是把黄推官找来,问问他的意见?呃,还有件事情还没来得及向少爷您禀报,前天咱们找来问话那个叶氏车马行的掌柜,昨天夜里忽然死了。” “死了?”许梁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据说,是得了马上风……”铁头道。 许梁沉默一阵,好端端的掌柜居然这么巧,说死就死了?这是真的得了马上风,还是韩王府想要阻止许梁调查,给许梁个警告?许梁看看铁头,道:“还是找黄道周问问吧。” “哎,我这就去通知黄大人。”铁头对许梁能够从善如流,十分高兴。浑身轻松地跑出去找黄道周。(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 烫手的山芋 平凉推官黄道周最近一直忙着统计和划分田亩的事情,虽说上面有平凉两位同知大人的支持,下面有各级胥吏帮衬,然而黄道周还是不够放心,对具体的事务抓得很死,容不得手下人出一点差错。 得到铁头的报告,黄道周还以为梁军中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放下手中的活计,急急忙忙地赶来许府见许梁。 到了许府里,见许梁和大夫人冯素琴正在被炭火烘得温暖如春的书房里聊着闲话。冯素琴手里抓着几本帐册,想必是在借机向许梁汇报近来许府各项生意的进展。 冯素琴见黄道周风尘仆仆地进来,收好帐册,朝黄道周嫣然一笑,退出了书房,将空间留给黄道周和许梁二人。 丫环端上来茶水点心,许梁招呼黄道周坐了,见黄道周靠近了炭炉,两手放在上面烤着火,一脸享受的表情,不由问道:“马上快腊月了,黄大人可备下过冬的棉衣?” 黄道周笑笑,“给孩子们倒各置办了一身,大人的前些年置过一身,还能够穿。” 许梁叹道:“我看你现在穿得就很单簿,外头天气这么冷,当心着凉了』≠,。” 黄道周嘿嘿一笑,贪婪地烤着火。许梁又感叹道:“月初的时候罗百贯曾经给下面人都发了二两到十几两不等的补贴银两,听说你只肯拿那最低档的二两银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黄道周嘿嘿笑道:“下官自身有俸禄,再说大人待下官不簿,府里三位夫人也经常去寒舍。每次去都送那么多东西,平常用度也够了。” 许梁连连摇头。还要再劝,黄道周却不想在上面纠缠。岔开话题问道:“大人急急地唤下官前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许梁苦笑一声,将青衣卫调查的结论给黄道周看了,又将自己的想法与他说了。 黄道周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案卷,心里想着种种可能,思考了良久,朝许梁道:“大人,您摊上大麻烦了。” “怎么说?”许梁问道。 黄道周一指那案卷,道:“从案卷上看。似乎极有那种可能。然而,大人,即便情况就如大人所想的那样,素有贤名的韩王爷要密谋造反,但这种事情,若没有当今圣上的圣旨在手,大人千万不能沾手。” “这是为何?本官发现韩王府的异动,难道不能有所行动,而是眼睁睁地任它为所欲为?”许梁诧意地叫道。 “大人。”黄道周指了指头顶上方,道:“你我只是朝庭的官员,能管得了平凉城的一山半水,几万百姓。却管不了分封各地的藩王。” 许梁道:“那本官就将这些线索上报给朝庭,让皇帝派人下来彻查。” 黄道周摇头道:“这也不妥。大人你想,你是从四品的平凉同知。不在监察系统之内,似这类证据。若是由您呈上朝庭,且不说结果如何。单单大人你呈证据的举动,便会令多少人反感厌恶?朝庭有刑部,大理寺,督察院,有东厂和锦衣卫,这些人都没能发觉韩王的异动,而让您发觉了?这事摆到明面上,这些人的脸上必然无光。而那些藩王呢,彼此之间同气连枝,大人您揭发了一个韩王,便等同于与整个皇室宗亲为敌,日后这些人都会防着大人你。朝庭诸司讨厌你,各地宗室防着你,大人日后该如何在朝中立足?” 许梁听了黄道周的话,没成想里面会有这么多说法门道,即便是他胆子大,也不由得惊出一阵冷汗。他心里不服气,犹自强辨道:“至少,皇上该是很满意的。” 黄道周摇头,苦笑道,“也不尽然。” 许梁登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不是吧?我许梁替皇上找出了那隐藏在宗室中的败坏份子,清除了大明朝的毒瘤,皇上难道不高兴?” 黄道周看着许梁,见他疑惑的神情不似做伪,便耐心地说道:“今上乾坤独断,又年轻气盛,他的态度下官不好把握。不过纵观历朝历代,似这等宗室叛乱的事情屡见不鲜,当权者的态度大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只要未铸成大错,那些犯事的藩王多半削了王位,关到宗人府了事。而那些揭发藩王做乱的官员,虽然当时能够得到些蝇头小利,但最终都被边缘化,难于位列中枢。” 许梁讷讷地坐着,十分沮丧,原以为是发现了惊天的大秘密,结果让这黄道周一分析,才知道手里捧着的,是个烫手的山芋。 黄道周说了这么一大堆,口干舌燥,连喝了两杯热茶。看着许梁,微微一笑,说道:“大人,其实这事情也很好处理。” “嗯?”许梁倏地抬头,“你有好办法?” 黄道周手捧着茶杯,感受着其中热度,幽幽然说道:“下官听说皇上对东缉事厂王公公的死很关心,特意派刑部尚书乔允升和佥都御史张年运两位钦差下来查案。这两位可是钦差大臣,对地方上的一切异常情况都有过问的权利。” 黄道周眼睛瞄着握茶杯的那只手,端详一阵,说道:“若是两位钦差在查案的过程中不经意间发现了韩王府的一些异常举动,那么无论结果如何,就与大人您没什么关系了。” 许梁恍然大悟,抬头见黄道周眼神一直停留在他自己那双枯枝似的手上,嘴角一抹坏笑。不由暗道,想不到黄道周看上去道貌岸然,原来内心里也是蔫坏蔫坏的,以前咋就没发现呢? “黄兄大才,小弟佩服。”许梁乐呵呵地上前站到黄道周面前,深施一礼。 黄道周侧到一边,连连摆手道:“下官说什么了吗?下官什么都没说。” 许梁这才发现,黄道周不但蔫坏,还有些无耻。 送走了黄道周,许梁吩咐冯素琴道:“过几天你抽空去黄大人府上一趟,给他家送几套棉衣,再送些米面,柴火过去。” 冯素琴笑道:“这些事情,即便相公你不说,我们三姐妹也时常去的。” 许梁郑重说道:“这次不一样,东西置办隆重些,要显出相公我的诚意。” “哦……”冯素琴点头应下。 许梁听取了黄道周的建议,便让青衣卫暂停了对长乐街十七号的追查,只是暗中加强了对韩王府和安东中卫的监控,将涉事的相关证人单独密秘关押,耐心地等着钦差大臣的到来。 事过不久,朝庭的正式行文下达到平凉府。刑部尚书乃是正二品的大员,为迎接他的到来,陕西参政洪承畴特意放下延绥那边的事务,提前赶到平凉府。 而与锦衣卫相关的事情,也陆续传到平凉府的官场。据说因为魏忠贤的事情,龙颜震怒,锦衣卫指挥使洛养性在午门外受了顿结实的庭杖,当年参与追捕魏忠贤的锦衣卫,统统掉了脑袋,但也有例外,西安所的千户徐长青在洛指挥使的周全之下,得以保住一条性命,发配辽东充军。 站在平凉城东城门口,许梁陪着洪承畴站在城门边等候钦差大臣到来的时候,小声地与洪参政聊着锦衣卫的大事情,唏吁感叹着。 洪参政旁边的平凉知府张凤奇看上去脸色红润,神采飞扬。 将近午时,钦差的仪仗终于到达平凉城外,众官员迎了上去。许梁注意到,张知府恭敬地朝刑部尚书乔允升见礼,随后便转向佥都御史张年运,恭敬中带着亲热的味道。 许梁向两位钦差见礼的时候,刑部尚书乔允升微笑着点头,那佥都御史张年运却装作未曾看见,侧身与洪参政说着话。 许梁脸上笑意不减,耐心地等着,待佥都御史张年运终于无奈地转过头来,许梁笑吟吟地道:“下官平凉同知许梁,见过钦差大人,张大人车马劳顿,一路辛苦了。” 张御史抽角抽了抽,微一点头,也不说话,脸便转向下一位官员。 众官员拥着两位钦差进城的时候,洪参政感叹地对许梁说道:“几月不见,许梁你涵养功夫越发的精妙了。面对张大人的冷脸,许梁还能保持恭敬和笑脸,就这份火候,便相当不简单了。” 许梁嘿嘿轻笑,也不解释,陪着洪参政往知府衙门走。冷眼看着走在前面,端着钦差架子的佥都御史张年运,心里冷笑连连:待你们收到本官送上那个烫手的山芋后,看你们还如何淡定?(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送别徐长青 由于钦差大臣的到来,平凉知府衙门临时充作了钦差行辕。众人拥着两位钦差进了知府衙门,两位钦差大臣在案台后的主位上坐了。便开始了钦差到平凉后与平凉地方官的第一次谈话。 “诸位都是我大明朝的官员,往前说几年,本官说不准还是诸位的同年呢,啊?”刑部尚书乔允升看上去一脸和气,乐呵呵地巡视一圈,十分有风度在摆手说道:“王公公乃是三朝老臣,对皇上对大明朝忠心耿耿,皇上乍闻王公公遇害,悲痛万分,对王公公的死,也尚有疑虑,这才命本官与张大人一同前来彻查一番。不过诸位不必太过担心,该干啥还得干啥,只要心中无愧,便可放心办你们的差事。” 乔尚书说得一团和气,但他是朝庭二品大官,部堂高官,说出的话自然是高屋建翎,泛泛而谈,听起来很有道理,其实啥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说到。 轮到佥都御史张年运发言了,只见这位爷一扫在东城门前的和善面容,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方才,尚书大人也说了,皇上派咱们来平凉,是为了彻查东厂王公公的死因。”张御史沉声说道,一双阴冷的●,眼睛扫视着堂上诸官。 “不瞒大家说,王公公的死,不但当今皇上有所怀疑,我们都察院也十分疑惑。算起来王公公了不是头一回来西北了,前几回都平平安安,未出现任何意外,只有这次。不但王公公身死,就连手下的人都全军覆没!这在本官看来。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西北虽乱,但也绝对不会乱到这种地步。除非,有人暗中与贼人勾结,蓄意陷害王公公!” 张御史这话说出来,在坐的平凉官员脸色就变了,张御史是查案钦差,所做所言都代表着皇帝,似他这般说话,虽未曾言明是那个人要陷害王公公,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将所有平凉官员都怀疑进去了。 平凉同知陆一发和推官黄道周有脸有怒色,倒是知府张凤奇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许梁眼角余光发现堂上的平凉官员都有意无意地将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略一琢磨便明白过来,张年运口中的有人陷害王公公的有人,数来数去,平凉府境内有这能力陷害王公公的,也就廖廖数人,自己的嫌疑还最大。 许梁眼皮子轻抬,淡淡说道:“佥都御史大人的话。本官不敢苟同。王公公三朝老臣,年高德邵,本官和诸位同僚对王公公爱戴都来不及,哪敢有半点加害之意。张大人此言。未免有失公正。” 张年运冷森森地朝许梁一笑,“许大人,本钦差也就这么随口一说。权当是给诸位提个醒,许大人又何必这么较真?莫非许大人心中不安?” 许梁微微一笑。拱手朝北边天际施礼,说道:“本官坦坦荡荡。何来不安之说?倒是张大人身为钦差,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当今圣上的威仪,当谨言慎行,切莫堕了皇上的脸面。”说着,许梁朝刑部尚书乔允升拱手问道:“下官不知道方才张大人所言,有人蓄意陷害王公公,是圣上的意思,还仅仅是张大人自己的意思?” 乔尚书抚须笑道:“圣上只是令本官和张大人前来调查清楚,旁的并未多言。” 许梁装作虚惊一场的模样,手按胸口,一脸后怕的表情说道:“有尚书大人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 张御史涨红了脸色,哼了一声,重新又森然说道:“诸位听好了,在钦差未将王公公的死因调查清楚之前,平凉府内所有官员,不得擅自离开平凉城。即便确有要事要出城去,也必须经过本官和尚书大人的批准。” 张御史重重地朝许梁瞪了眼,哼一声,道:“梁军中的将领也不得例外!” 许梁不屑地哼了一声。 谈话结束之后,钦差留下取陕西参政洪承畴和平凉知府张凤奇两人单独问话,许梁与其他官员出了知府衙门,来到门外,见守卫的衙役兵丁都换上了钦差的仪仗。钦差的侍卫队正在往知府衙门内搬卸着行李。 平凉同知陆一发和推官黄道周走到许梁身边,看着成队的钦差侍卫忙进忙出。陆一发感慨道:“大人,来都不善哪。” 陆一发道:“看来皇上当真是铁了心要查清楚王公公的死因,连京营官兵都派出来了。” 许梁吃惊地问道:“这些是京营的官兵?” 陆一发点头道:“错不了,京营的官兵制服与寻常军队略有差别,明眼人一眼就能区分出来。我看这回两位钦差来平凉,随行的京营官兵不下三千人,看样子,是要有大动作啊。” 许梁听了,暗自警醒,表面却装做不在乎的神色,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咱们怕什么,走,好久没与陆大人和黄大人聚一聚了,今夜本官做东,咱们三个好好搓一顿。” 陆一发和黄道周两人愕然叫道:“大人,今晚怕是要安排给钦差接风的,咱们就这样走了,不太好吧?” 许梁愣了愣,道:“那就改天吧。对了,这接风宴本官就不参加了,到时黄大人替我在尚书大人面前解释一声。” “啊?大人您要去哪?”黄道周惊讶地问道。 许梁上了驶到面前的马车,道:“本官要急事,要出去一趟。” 马车走远了,黄道周才突然想起来,急忙喊道:“大人,您出去得跟钦差大人请假?” 然而马车早走远了。黄,陆二人相视苦笑,各自摇头。 许梁的马车径直出了平凉城,上了官道,快马加鞭地朝西安府方向驶去。马车前后,各有四名青衣卫侍卫骑马守卫。 马车里。许梁斜躺在柔软舒适的软榻上,眯着眼睛打盹。戴莺莺靠着马车边坐着。捏着兰花指,轻重得当地替许梁揉肩。 许梁一脸享受的表情。 戴莺莺看了。停了手,轻笑道:“不捏了,捏了一路,手都酸了。” 许梁睁眼,呵呵笑了两声,将身子往车内侧挪了挪,示意戴莺莺道:“这软榻够大,过来坐相公边上。” 戴莺莺俏脸微红,回头看一眼车帘子。见关得严严实实,便坐到了许梁身边。许梁握着戴萝莺莺的手,感慨地叹息一声。 “相公为何叹气?”戴莺莺问道。 “我是想起半年前,锦衣卫押我进京的时候,第一回见着西安所的千户官徐长青。”许梁徐徐说道,“那时候的徐千户意气风发,春风得意,面对韩王府的威胁毫不在意,那时候若想半道上杀我。那就跟捏死只蚂蚁一般简单,那是何等的威风!” “唉,想不到半年时间过去了,当时的阶下囚如今红袍加身。手握兵权,而徐千户却要被发配辽东充军。人生际遇,实在是奇特至极哪。” “相公。既然徐长青都发配充军了,日后即便能重新回到锦衣卫中。也很难再升到千户官的高位。这样的人,在京里的大人们面前连颗棋子都不如。相公又何必大老远地路去相送?”戴莺莺不解地问道。 许梁听了。坐直了身子,对戴莺莺正色说道:“莺莺,你要记住一点,人可以无知,可以无耻,可以自私自利,但不能好坏不分,恩将仇报!徐大哥虽然被发配充军了,但他毕竟帮过我。就冲这份恩情,我都得前去送一送。” 戴莺莺听了,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两天后,许梁到达西安城。来到锦衣卫西安千户所大门前,见大门紧闭。许梁拍开门一打听,才知道徐长青半个时辰前已经被押解出城上路了。 许梁不敢停歇,急忙调转马车,追出城去。一车七八匹快马,一行人马直追至西安城外的官道上,才远远地看见两名头戴尖帽,青衣皂靴的东厂番子押着一身白衣的徐长青在官道上慢慢前进。 马车越过三人,停在前方。许梁跳下马车,来到三人面前,先朝两名东厂番子拱拱手道:“两位校尉请了,我与这位徐大哥有些要紧话要说,还请二位行个方便。” 许梁说着,便朝紧随着下马车的戴莺莺示意,戴莺莺便将两封银票分别塞入两名东厂番子的手中,笑道:“两位行个方便。” 那两东厂番子自然是清楚徐长青的来路,一路上对这位前锦衣卫千户也相当客气,此时见有人要见徐长青,又有厚实的银票子塞到手中,自然是千肯万肯,两人朝许梁说道:“既如此,那我们正好也走累了,咱们两个到那边去歇息一下,你要与徐爷谈事情,还请抓紧时间,不要担搁过久。” “两位放心,绝对误不了事。”许梁呵呵笑道,待两名东厂番子走远了,便朝徐长青笑道:“临时听说徐大哥今日要被流放,小弟急忙赶了过来,匆忙之间,也没来得及准备分别的礼物。” 徐长青感动不已,爽朗笑道:“临离开西安府前,还能再见着许老弟,徐某很高兴。老弟能来,徐某就很感激了,礼不礼的那就太见外了。” 许梁摇头轻笑道:“话虽如此,但不拿点东西总归是不像话的。”许梁在自己身上摸索一阵,将身上的银票子全翻了出来,塞到徐长青口袋里,嘻嘻笑道:“这些可是我随身的银票子,上面还有我的体温,全当给徐大哥路上的花费。” 徐长青瞅了瞅,凭感觉,许梁塞进来的银票子总金额不下于万两。徐长青眼眶湿了,沙哑着声调说道:“既然是许老弟的一片心意,徐某要再推辞,就是打老弟的脸了,那徐某就不与老弟客气了!” 许梁笑道:“理当如此!” 两人相视大笑。许梁扫了眼坐在官道旁的大树下歇息的那两名东厂番子,放低声音,奇怪地问道:“怎么是他们来带老哥上路?”(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你在针对我 徐长青看了那两东厂番子一眼,苦涩地道:“魏公公一事,圣上对咱们锦衣卫失望到了极点。这东厂与锦衣卫多年来明争暗斗,如今锦衣卫失势,东厂自然嚣张到了极点。似我这样的重要犯人,寻常捕快哪有这个资格押送?” 许梁感慨着,问道:“徐大哥若是不想去辽东受那份罪,老弟我倒有法子把你留下。你知道的,我在江南诸省还经营着几样生意,安排一个人的去处并不是什么难事。” 徐长青沉思一会,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的去向,连皇帝都关注着,若是再起事端,于锦衣卫,于我京里的妻儿老小都大大不利。” 许梁问道,“令公子多大了?” 徐长青脸上露出为人父的欣慰笑意,道:“长子已经十六岁了,在县学里念书,再用功几年,搏个进士的身份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许梁看着徐长青的表情,便猜到徐长青之所以甘愿伏法,多半还是顾及到长子的未来前程。想到徐长青已经要发配辽东,那么徐家长子的身份便很成问题,不由问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令公子还能参加科举吗?” ※,徐长青道:“多亏了咱们洛大人说情,圣上格外开恩。徐某此去虽是发配辽东,却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充军。按洛指挥的说法,是替朝庭守边三年,三年满后便可重回锦衣卫。” 许梁听了,欣喜地道:“如此,便是很好的结果了。” 看来这趟亲自赶来相送。是相当值得的。徐长青居然不是像传言中所说的那样,以犯官的身份发配辽东。居然还有重回锦衣卫的可能!以洛指挥对待徐长青的态度,许梁不难推测。三年后,只要洛养性还担任着锦衣卫指挥使,那徐长青受重用,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许梁心里畅快了许多,又与徐长青聊了些家里的锁事,待那两押送的东厂番子上前催促了两回,许梁才与徐长青分别。 回到平凉城,已是两天后。 再见着两位钦差大人,张年运的脸色便阴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乌云。 平凉府的大堂里。乔允升和张年运坐在案台之后,两旁钦差的侍卫队昂首侍立,张年运一拍惊堂木,森然喝问道:“平凉同知许梁,今日本钦差找你来,是想问你些关于王公公出事前后的事情,你须得据回答。” 许梁恭敬地行礼,态度极其端正,道:“钦差垂询。本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十一月十八日,你可曾随王公公率军出征静宁城?”张年运问道。 “正是。” “夺回静宁城后,你为何撇下王公公。单独率领大部分人马返回平凉?” “钦差大人,您这话问着就不对了。”许梁道,“非是本官执意要率军回平凉。而是当时平凉城里出了大事情,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突然率卫所官兵要夺取西城门。与平凉游击军发生冲突,本官为了尽快平熄动乱。这才急急率军回城的。” “本官问的是你为何单单撇下王公公?”张年运问道。 “钦差容禀!”许梁拱手叫道:“王公公乃是剿匪正使,本官回城之前,特意向王公公请示过,王公公说静宁城新归附,他心里放心不下,执意留守在静宁城内!为了保卫王公公的安危,本官还特意调拨了六千梁军归王公公指挥!” 许梁睁着眼睛说瞎话,反正王公公已经死了,许梁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死无对证,张钦差要查,那也只能到地府去找死鬼王体乾问清楚。 张年运噎了噎,对于许梁的说法,他还真没办法查证,吭哧着道:“你所说的话,本官自然会去查证。现在本官问你,为什么你刚率军离开静宁城,王公公便出事了?” 许梁白眼一翻,鼻孔朝天地道:“本官在王公公出事的前便赶回平凉来了,王公公为什么会出事,这本官哪里清楚?” “哼,许大人不觉着这时间太巧了吗?”张年运冷冷地问道。 “张大人这话说得蹊跷,这世上凑巧的事情多了去了,老天爷爱整这么多巧合出来,本官能有什么办法?”许梁轻哼一声,说道。 张年运闻言气得不轻,又是重重地一拍惊堂木,色厉内荏地喝道:“许梁,注意你的态度!本钦差是在代表当今圣上问话!” 许梁撇撇嘴,尽管心里十分不屑于张年运,但表现上还是十分恭敬,拱手道:“本官知错了,钦差大人请继续问吧。” 这台语不是该我来说吗?张年运闻言顿时又气得不轻,感觉自己这位钦差大臣的气势完全压不住这位平凉同知。 “那……本钦差问你,西城门的动乱,起因是什么你可清楚?”张钦差问道。 许梁装模做样地想了会,茫然道:“本官不知,多半是安东中卫的叶大人癫痫症发作,突然想来这么一出罢!” “……”张钦差听着吹胡子瞪眼睛,半天才恢复过来,寒声问道:“四天前,许大人未经请示,擅自离开平凉城,你去了何处?” 许梁瞪眼问道:“这也与王公公的案子有关?” 张钦差愠怒道:“这事虽然与王公公的死没有直接关系,但本钦差想知道!” 许梁登时不服气地道:“既然与王公公的事情无关,那这是本官的隐私,本官拒绝回答!” “你必须回答!”张钦差提高声音喝道。 “张大人!”许梁也沉下声音,冷笑着道:“本官如果没记错的话,圣上只是派你来彻查王公公的案子的,事关王公公的案情,张大人自然有权过问,至于其他的事情,像本官堂堂从四品平凉同知,这些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夜里睡在那位夫人房内,清晨上过几回茅房……这类事情,您无需知道,也无权知道。张大人若还是这般对本官的私事刨根问底,本官有理由怀疑,你是在针对我!” “大胆!你敢这么对本钦差说话!”张年运怒喝道。 许梁冷笑道:“张大人你是钦差,您别忘了,本官大小也是个钦差!王公公是剿匪正使,本官却是剿匪副使!圣旨尚在我府上日日用香火供着,张大人若不信,本官这就让人回去取来给你瞧瞧!哼哼,你是钦差,本官也是钦差!” “你……”张年运你了半天,却说不出狠话来,他猛然想起,许梁还确实是剿匪钦差,正使王公公死了,这位副使却还在堂上站着。 “好了,两位大人都消消火气!”一直靠太师椅上的刑部尚书乔允升终于出面打圆场了,他朝许梁和张年运两人团团拱手,笑呵呵地道:“张大人不要着急,许大人也不要生气,都是为了更好地替皇上办差嘛,何必相互斗气呢。今天的问话,我看就到这吧。” 许梁轻哼一声,朝乔尚书拱拱手,拂袖大步离去。 张年运尚仍地气哼哼的,乔尚书瞟了他一眼,幽幽然说道:“张大人,查案子也不急在一时半会,咱们得沉得住气。想要治一治似许梁这般朝中三四品的高官,没有实打实的确切证据,光逞口舌之利,只会落了下乘!本官执掌刑部多年,经手过的奇案大案,无一不是靠证据断案,只要证据确凿,莫说是三四品的官员,即便是六部九卿,皇亲国戚,本官也敢把他们绳之以法!可若是拿不出证据,即便是升斗小民,也休想动他分毫!” 张御史听了,愣了愣,起身朝乔尚书真诚地深施一礼,“部堂金玉良言,下官受教了!” 张御史出了知府衙门大堂,正要回自己的住房内,迎面便见一名蓝袍官员走来,两人靠近了,那官员朝张御史启齿一笑:“见过佥都御史大人!” 张御史轻嗯一声,旁若无人地走过。(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 男人的直觉 张御史自那天突然传唤许梁后,连着几日也没在找许梁的麻烦。许梁乐得自在,躲在许府的实验室里与军火处的那些人试验由陈瑜和王大壮等能工巧匠打造的小型号佛朗机子母炮。 路过许府的百姓时不时地能够听到许府里传出一两声大号爆竹似的炸响,几名路人好奇地在许府门口探头探脑,很快便有许府的家丁出来将人驱散。 平凉知府衙门里,佥都御史张年运受了刑部尚书乔允升的启发,这几天忙着安排人手,调查整个与王公公的死有关的事情,又亲自去了趟静宁城,查看了事发的那处陕长的陕谷,传唤相关的人员问讯,接连几日忙碌下来,张御史一脸沮丧地回到平凉府内。 耗去了六七天时间,张年运没有查到半点有用的线索。在与平凉知府张凤奇关起门两人密谈一回后,张御史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张御史转而去找刑部尚书乔允升,向他讨一道手令,令许梁移交被关押的涉事安东中卫的卫所官兵。 乔尚书自然满口答应,手令瞬间写就,交到张御史手里,又匆忙地绕过他,急急地赶着出门赴宴。 ≠∠, 看着乔尚书匆匆离去的背景,张御史有时候真要怀疑崇祯皇帝把这位爷送到平凉来查案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因为自始自终,王体乾的案情,都是张御史一人在忙活。 四百名面黄肌瘦的卫所官兵顺利地移交到了知府衙门的牢房里,由钦差带来的京营官兵看守。张御史又是连着几天审讯,依旧毫无所获。 张御史都快要绝望了。再一次撞见乔尚书红光满面地出门赴宴,张御史终于忍不住了。拦住乔尚书道:“部堂,眼看这都十二月了。案情毫无进展,下官心中着急。部堂您是不是抽空也关心一下案情。” 张御史挡在面前,乔尚书不由得无奈停住脚步,他仔细看张御史一眼,拍了拍张御史的肩,鼓励道:“年轻人,好好干,本官看好你。” 张御史四十多岁,乔尚书也才六十出头。六十出头的乔尚书拍着四十多岁的张御史。叫他年轻人…… 张御史哭笑不得,拱手诚肯地道:“部堂,您别开玩笑了。” 乔尚书再次认真地看着张御史,叹了口气,道:“张大人,你看看本官,本官今年都六十二了,即便身子骨再硬朗又能在朝庭上呆几个年头?圣上派老夫来这里,说是查案。其实就是散散心。查案这种事情,若是往前推个十几二十年,老夫也会如你这般干劲十足,至于现在嘛。这事就全权由你负责了。张大人你就大胆地查,本官就在背后全力支持你。” 张御史没想到乔尚书是这种想法,虽然不知道崇祯皇帝的真实意图。但乔尚书是正二品大员,六部堂官。身份地位与张御史高了不只一点半点,乔尚书硬要这么说。张御史也只有听命的份。 “只是,下官才疏学浅,能力不足,怕是要辜负部堂你的信任。”张御史道。 “唉,”乔尚书眉头微皱,决定还是提点张御史几句,便问道,“最近许梁在做什么?” “好像……也没干什么。”张御史迟疑着说道,“那日问话之后,许梁他便躲在许府里,连着好几天没出府门一步。里面时不时发出些稀奇古怪的声响,也不知道他在里面搞什么名堂。” 乔尚书道:“张大人,要查清一件案子,眼光不能光落到一个人头上。许梁这人鬼精鬼精的,他知道你盯着他,便故意老实地呆在许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咱们耗时间。然而他本就是平凉府的同知,咱们却是京城来的,他耗得起,咱们总不能为了这一件破案子在平凉呆个三年五年?” “部堂您的意思是让下官将调查的范围扩大?”张御史问道。 “与其盯着许府那潭子死水,倒不如换个地方大范围撒网,是好是赖总能捞着点东西。”乔尚书道。 “下官明白了。”张御史道,随即又迟疑着问道:“可若是到最后仍是没什么发现,那又该当如何?” 乔尚书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提高声音训斥道:“张大人,若是最后没查出问题,那便说明王公公的死纯属意外,据实上报即可!” 听了乔尚书的话,张御史似有所悟,却想到如果最终没有找出什么证据,不能往许梁身上栽赃点罪名上去,不由得又有些遗憾,一路沉思着往里走,迎面又遇到个蓝袍的官员。 “见过佥都御史大人!”那官员叫道。 张御史微微一点头,忽地想起眼前这官员有些眼熟,定睛一看,恍然记起这官员正是前几天与自己在过道上相遇的那人,不由问道:“咦,你是那个,那个谁来着?” “下官平凉同知陆一发。”陆同知拱手微笑道。 “噢,原来你也是平凉同知!”张御史恍然道。 陆同知脸色涨红,愤愤然叫道:“钦差大人说得甚是,下官这同知的份量自然无法与许大人想比。” 张御史听着,才知道平凉府的两位同知之间,关系也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友好。忽的记起乔尚书的话,既然要构陷许梁,能从许梁的对手那里下手那是最好不过了,他打量着陆同知,说道:“陆大人今儿有空吗?本官查案过程中遇到了些难题,正要找个人讨教一番。” 陆同知脸上隐约有激动之色,作揖说道:“能够为钦差大人分忧,是下官的福分。” 张御史听了,暗道有门,便摆出最温和的笑脸,招呼着陆同知回到自己的房里。 分主宾落坐,着侍卫奉上茶水,张御史随意地找几条审讯过程中的小事情与陆同知探讨,言语之间竟然发现这位陆同知对平凉的情况非常熟悉,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对另一位同知许梁很不服气。 张御史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想法,便故意说些称赞许梁是能臣干吏的话。 果然,陆同知涨红了脸色,愤愤不平地叫道:“钦差大人若是对许梁这人做如此评价,那便大错特错了!” “哦,这是为何?”张御史故意惊讶地问道。 “哼,许梁这厮,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陆同知拍着桌子骂道,“张大人远在京城,兴许对许梁的为人品性不够了解,下官在平凉为官十多载,亲眼看着许梁短短两年时间从小小的镇原知县发展成现在的平凉同知。张大人莫要被许梁忠厚老实的外表所蒙蔽,其实许梁这人,最是虚伪狡诈,两面三刀。” “呵呵,看来陆大人对许大人成见很深哪。”张御史呵呵轻笑道,起身上前将房门关上了。 陆同知见状,心里就更放心了,声音就更大了,怒骂道:“非是下官喜欢在背后诋毁人,钦差大人若是与他处事久了,便会发现下官今日所言非虚。就说钦差大人此番查证的王公公的死因一事吧,哼哼,下官就一直在怀疑很可能是许梁动的手脚。” 张御史悚然一惊,心中暗喜,脸上却正色问道:“陆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无凭无据的,构陷同僚,可是官场大忌!” “呵呵,这事还用得着构陷?即便靠猜,也能猜到了。”陆同知冷笑连连,啐了一口,道:“许梁早不归,晚不归,偏偏在王公公出事那天一早,便急急地率军返回平凉,如此急于制造不在场的证据,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御史心中喜色更盛,急切地问道:“陆大人何以如此肯定?” 陆同知白眼一翻,鼻孔朝天,哼道:“直觉,男人的直觉!” 张御史一个趔趄,差点没吓趴在地上,心中恼怒,这陆一发是不是闲极无聊,特意跑来消谴自己?然而陆同知的下一句话,便打消了张御史要赶陆同知出门的念头。 “钦差大人应当认识安东中卫的指挥同知黄子仁,大人可知道黄子仁与许同知之间的密切关系?”(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 我应该生气吗 张御史回想着这几天调查得来的消息,说道:“本官听说黄子仁与许梁本是情同兄弟,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如今两人关系极差,形同路人。” 陆同知叹道:“钦差大人果真是这么认为的。” 张御史道:“听你这意思,这里面还有不实之处?” 陆同知挥舞着拳头,愤然叫道:“这便是许梁最为阴险之处。朝中的大臣,包括下官都险些被他们给骗了。大人只听到些传言,再加上许梁这人极善伪装,我们只当这两人矛盾深重,然而又鲜有人知道,黄子仁的正妻,与许府的大夫人是至亲的表姐妹,许梁和黄子仁两人官场上确实是鲜有往来,然而私下场合,这两位夫人却是经常走动。大人你想,若没有当家的家主许可,这两位夫人岂会如此?” 张御史半信半疑地听了,又置疑道:“可是,经本官查实,西城门事件,黄同知的亲信刘戈一箭差点把许梁的心腹爱将,平凉游击将军戴风射死。许梁震怒之下,亲自带兵上安东中卫将刘戈抓捕回去,杀之泄愤了!这件事情,许多人都亲眼所见,总不至于有假吧?” 陆同知想了想,〖▽,皱眉不解地道:“这也是下官起初一直没能理解的地方。可是随后黄同知的反应再一次映证了下官的猜想。下官怀疑,整个西城门事件,都是许梁和黄子仁暗中操纵,唱的双簧!” “钦差大人一直在查证此事,应当比下官清楚,刘戈被杀后。黄同知一直很沉默,丝毫没有找上许府去替刘戈讨公道的打算。更重要的一点。外面都在传言,刘戈被许梁所杀。然而又有谁见着死去的刘戈的尸首?下官特意去安东中卫打听过了,刘百户死后,遗体并未交给安东中卫。” “难道这里面也有问题?”张御史深吸了口凉气,吃惊地问道。 陆同知略为尴尬,轻咳两声,道:“按说这事本不关下官的事,然而下官实在看不惯许梁在平凉府里作威作福,不忍心钦差大人为他所蒙蔽。原本这些话下官不该说的,既然张大人问起。下官便权且当作闲聊,与张大人说道说道。下官先申明,这仅仅是下官的猜想,没有丝毫证据。” “哎呀,本官了解!今日你们二人仅做闲聊,今日陆大人所说所感,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绝不会让第三人听去便是。”张御史催促道,“陆大人有什么想法。快请道来。” “下官着重打听了下这位神射手刘戈的来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陆同知道,“任谁也想不到。这位刘百户,来平凉之前便一直跟随着黄同知,然而此前在江西建昌巡防营。在镇原巡检司刘百户都算是骨干力量,不但深得黄子仁的信任。而且许梁本人也十分欣赏他。换句话说,刘戈此人。与许梁和黄子仁关系都十分好。再想到刘戈此人一身出神入化的射箭本领,下官怀疑,所谓刘戈被杀,很可能是许梁弄出的障眼法。” “可是,即便如此,生生一个大活人,许梁又能藏到哪里去?” “哎呀,钦差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陆同知道:“咱们的这位平凉同知许梁,可不单单是一名朝庭官员,许府名下的生意遍布西北,听说许府在江南诸省也有生意往来,这天大地大的,要想掩藏个把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张御史听了,怔怔地不再说话,脸色变幻不定。陆同知今日给信息量太大,张御史一时之间还不能完全消化。 陆同知等一会,轻叹一声,神色黯淡地拱手道:“下官手上还有些根事要处理,告辞了!” 陆同知转身打开房门,抬脚朝外走,身后,张御史突然问道:“陆大人为什么要告诉本官这些?” 陆同知顿了顿,沉声道:“下官对朝庭对圣上忠心耿耿,见钦差大人整日愁眉不展,有心助大人一臂之力。” “哼哼!”张御史冷哼一声,道“陆大人这话不嫌太过虚伪了些?” 陆同知沉默会,终于恨声说道:“实不相瞒,平凉有许梁在位一天,我陆一发将永无出头之日!许梁倒了,我才有机会。”说罢,陆同知走了出去。 张御史又坐在屋里静静地想了会,嘴角露出了丝微笑。陆同知的话语,张御史自然不会全盘相信,然而,张御史提出的种种可能,却使得张御史心底突然长了杂草一般,时不时地撩拨着张御史的思维。想到王公公,便想到许梁,想到许梁,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与黄子仁的关系,想到西城门事件发生的时间实在太巧,许梁离开静宁城的时间也太凑巧了…… 张御史鬼鬼祟祟地在平凉城各处走了两天,明察暗访了些线索,在一个天气阴沉沉的午后,张御史又将平凉同知陆一发请到房里,关上门密谈了两个多时辰。 张御史和陆同知的这些举动,自然躲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平凉推官黄道周见陆同知隔三岔五地往钦差房里跑,有时候在知府衙门走廊里两人也在边走边嘀嘀咕咕,而且两人在嘀咕的时候,碰着黄推官经过,两人便双双停了嘴,待黄推官走过,两人又开始嘀咕。 连嘀咕都要避着黄推官,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事。 黄推官自然知道自己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们避开的地方,他们要避的不是他黄道周,而是黄道周身后的许梁。 偏偏许梁自那日钦差问话之后,便极少来知府衙门里面。黄道周心里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便赶到许府里,准备去给许梁提个醒。 然而十分不凑巧,许梁不在府上,去了镇原城南的鸡头山大营。黄道周感觉自己的情报对许梁来说十分重要,虽然他不是梁军系统内的人,但此时也顾不许多了,让许府的家丁们备了马车,连忙赶到鸡头山大营去找许梁。 正是寒冬腊月的时候,鸡头山大营的军屯秋收已经结束,屯兵们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大事,一部分安排去开荒,一部分留守营地。黄道周的马车顺利通过营门口守卫的盘查,打听清楚了许梁所在的地方,一路穿过营地往后山方向走,透过马车窗子,黄道周看到营地里闲下来的屯兵们三三两两地躺在简易的木板上,晒着难得的太阳,慵懒而惬意。 马车到了后山,忽的听到一声炮响,随后有人群的欢呼声传来。黄道周下了马车,循着炮声的方位独自一人找了过去。 走过一片坡坝,黄道周看到前方是一块开阔的草地,枯黄的杂草软趴趴地伏在黄砂地上,寒冷的北风吹过,卷起一层浅浅的尘土。 许梁身后围着一群人,他的脚下架着一尊看上去比寻常的佛郎机炮少了许多的佛朗机子母炮,然而制式却与黄道周印象中的大不相同,炮管放置在两轮的车上,炮管底下用纹了一圈圈的螺纹的铁棒支撑,炮身放置炮弹的地方却安装了一个弧形的槽。 黄道周走近了,才看清许梁一手放在火炮后部,摇动着一个圆形的手柄,又推动着炮身,便炮管尾部沿着弧形的角度移动,原来许梁是通过它来调整炮口水平方向的。 许梁笑道:“黄大人居然找到这里来了,正好,你有眼福了!看看我新近设计的火炮!”许梁调整好高度和角度,接过一名火炮营士兵递上来的火把,引燃了引线,引线燃起些许青烟,滋滋地烧着,转眼间烧进炮弹里面去了。 轰!一声巨响,黄道周只觉耳畔一阵嗡嗡响,又听得众人的欢呼声。黄道周抬眼看去,只见炮口所指的方向,往前百步开外,几处堆起的新鲜土堆中间,炮弹命中的地方,留下一块小坑,旁边的枯草已被引着,冒着青烟。 许梁犹不满意地摇头,朝身后的司马求道和几个火炮营将领道:“角度还是有问题,你们再调调。” 说罢,许梁朝黄道周走来,笑道:“你怎么来了?” 黄道周上前,焦虑不安地将这几天平凉同知陆一发的异常举动,以及黄道周的担心,对许梁说了。末了,黄道周鄙夷而又气愤地道:“大人,这个陆一发也太忘恩负义了!当年要不是大人您收复了平凉城,哪有陆一发的今天!这个小人眼见钦差到了,便急吼吼地要上去抱大腿,毫无廉耻之心!” “唔……”许梁静静地听完,轻唔一声,指着司马求道正在搞捣的那尊小火炮,道:“你说我应该给它取什么名字好?” 黄道周停住口,足足愣了半晌,愕然问道:“大人你好像不怎么在意?” 许梁奇怪地看着黄道周,道:“我应该生气吗?” “陆一发和张年运搞到一起去了哎,他背叛了大人你!”黄道周气愤地叫道。 许梁想了想,认真地点头道:“好吧,本官现在很生气!”(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荒山野岭很危险 黄道周不信。 许梁无奈地解释道:“黄大人,这件事情不再于构的态度怎么样,而在于这压根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你也看到了,佥都御史张年运对我抱有很深的成见,每时每刻都在睁大眼睛,想要查出我的罪证,这种时候,我只有以不变应万变。嘴长在别人身上,陆同知想做什么,我阻止不了,也无权阻止。那么,我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大人毕竟救过他的性命啊。”黄道周不甘心地喃喃道。 许梁无所谓地轻笑一声,指着不远处司马求道等人围着的那尊火炮,自得意满地道:“先不要理会陆一发了,今日正好你来了,快给我想想,本官亲自设计的火炮,取个什么好听的名字好?” 黄道周兴趣缺缺,撇嘴道:“左道旁门,难登大雅。” 黄道周声音虽小,奈何许梁听得一清二楚,只见许梁愤愤地回头,挥舞着拳头叫道:“什么旁门左道,这叫发明!发明不懂是吧?那格物,格物总理解了吧!” 黄道周垂下眼皮子,道:“下官只知经,史,子,集,左传,春秋!不懂什么格物不格物!” 2◇, 许梁叹气道:“你这老头就这点不好,不尊重科学……”便将想请黄道周赐名的想法放弃。两人围着草坪走了一段,许梁忽又回头道:“就叫龙翔炮,你觉得怎么样?” 黄道周没说话。许梁又自顾自地否定了,摇头道:“翔字不好……改叫凤舞吧?也不成,太娘了点。要不叫飞鹰炮?” 黄道周双眼呈四十五度角望天。拒绝发表意见。 许梁眼巴巴地等了会,没等来黄道周的意见。便颔首道:“就叫飞鹰炮吧。” 就这样,一种经许梁改良后的佛朗机子母炮的正式命名出现了。 草地上。许梁走在前面,仍然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开始的时候我一直没想通怎么才能准确算出炮管里火药燃烧的动力有多大,后来,我总算想明白,其实我并不需要知道具体的火药推力有多大,只要保证所有的火药填装量都是一定的,那推力基本上也就近似于相等了。这样一来,炮弹发射出来,向前的力道和向下的重力基本上类似于定值。那炮弹的发射轨迹也就可控了……” 许梁与黄道周一道返回平凉城内,临分别时,许梁看着黄道周感叹道:“你还是被那些四书五经毒害得太深,一时之间看不起我的飞鹰炮,我可以理解。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看飞鹰炮的威力的。唉,兵部那个职方司郎中孙元化就跟你不一样,他的接受能力就比你强上许多。” 黄道周呵呵一笑,朝许梁拱手施了一礼。转身离去,长袖飘飘。 许梁无可奈何地叹气。其实他是想把黄道周发展成为专家型人才的,可惜黄道周读了几十年的书,满脑子的经史子集。忠孝廉礼,却从根子上看不起那些创造发明。 一路叹气着进了许府,铁头见许梁回来。便紧跟着他进了书房,关上房门。铁头神色凝重地道:“少爷,白天的时候。钦差张年运把游击将军戴风叫到知府衙门问话。” 许梁惊奇地道:“戴将军能走了?” 铁头摇头,道:“戴将军虽能下床,却还是不能走动太久。他是被钦差的卫队抬进知府衙门里去的。” 许梁听了,脸色一沉,骂道:“这张年运真是条疯狗。” 铁头道:“少爷,我现在担心,以张年运这种搞法,迟早会问到先锋营的头上。虽说罗先锋和众多先锋营将士都是忠于少爷的,然而谁也不能保证三千多人之中不会出一点纰漏。要知道,当日咱们陷害王公公,三千先锋营是亲眼所见的。” 许梁道:“这还真是个隐患。可是张年运是钦差,他要问案,我们又不好拦着。唉,真是头疼哪。” 铁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两人在屋内冥思苦想一阵,还是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第二天,许梁起了个大早,洗漱一番,容光焕发,神采飞扬,命人备齐了些精致的礼品,许梁便出门去拜会陕西参政洪承畴。 到了洪参政的府门前,见洪承畴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负手而立,看样子很像是特意来迎接许梁的。 许梁见状慌忙出了软轿,拱手施礼道:“下官惶恐,不敢劳烦参政大人亲自出府迎接!” 洪参政愣了愣,指着许梁哈哈大笑,“你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老夫哪里是在迎你,昨夜刑部尚书乔允升特意到府上小酌,在府里过的夜,方才刚送走。” 许梁听了,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讪讪而笑。 洪参政见了许梁,到底是开心,随意地说笑两句,便招呼许梁进了府。 客厅里,洪参政与许梁叙了会闲话,话题便转到此次两位钦差查案的事情上来。洪参政盯着许梁,问道:“老夫听说,佥都御史张年运最近查案的劲头很足?” 许梁双手放到大腿上,摆出最自然的姿势,点头道:“是啊,昨日已经传平凉游击将军戴风过府问话了。可怜戴将军重伤未愈,是被人抬进知府衙门的,堂堂游击将军,如此进府衙,可谓丢尽了脸面。” 洪参政沉吟着道:“张御史此举,确实不妥。国忠哪,你跟老夫说句实话,王公公的死,与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许梁顿时叫起撞天屈,嗖地从椅子上窜起,指天划地:“老大人你问这话可就太伤下官的心了!下官敢对天起誓,未曾动王公公一根汗毛!” 洪参政盯着许梁看了好一会,轻轻点头道:“老夫还是相信你的,虽说国忠你平日做事急燥了些,但绝不是那种做事不顾及后果的人。只是……为何张御史会处处针对你呢?” 许梁听了,用委屈的声音说道:“这个,下官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佥都御史大人。对了,下官此来是要向大人禀报个消息。” 洪参政看着许梁,道:“什么消息?” “据驻守静宁城的梁军探马来报,退守到山里的流贼前两天又突然大举出山,接连烧毁了十几处村镇!下官想即刻派军出城剿灭,老大人以为可否?” 洪参政抚掌笑道:“国忠说笑了,剿灭流贼,本就是国忠份内之事,国忠尽可自行作主,何必请示于老夫?” 许梁摸摸头,露出个憨厚的笑,道:“这不剿匪正使王公公死了嘛,又是两位钦差查案的非常时期,下官虽是剿匪副使,但心里也没底,想来问问老大人你的意见。” 洪参政肃然道:“清靖地方,剿匪荡寇,本就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国忠你勿需顾虑,尽管放手施为。” 许梁担心地道:“可是,张钦差曾发过话,王公公的案子未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平凉府……” 洪参政道:“国忠你是为国尽忠,为圣上分忧!张御史若是要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于你,老夫说不得要与他理论一番。” “有老大人这句话,下官就放心多了。”许梁道。 拜别了洪参政,许梁立即将梁军先锋官罗汝才和骑兵营主万文山叫来,沉声命令道:“先锋营和骑兵营,连夜起程,开进山中,全面剿匪!非得本官将令,不得返回!” 罗汝才和万文山两人面面相觑,迟疑着问道:“大人,真打还是假打?” 由于前不久,罗汝才刚与李家军合作过,现在却要突然翻脸,拔刀相向,是以有此一问。 许梁狠声道:“四小姐三番两次放我鸽子,当然是真打!但是,你们两个也要注意作战的技巧。” 罗汝才和万文山对视眼,暗道果然还有别门道,便看着许梁仔细听着。 许梁幽幽然说道:“此次剿匪,你们两个不要急着贪功冒进,要稳定地打,持续地打,打得越久越好。” “这……”罗,万两人又不禁迷惑了,这仗到底该怎么打? “大人说话越来越高深莫测了!末将连听都听不懂了。”罗汝才搓着手下的黑泥沫,嘿嘿笑道。 “大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万文山问道。 许梁想了会,沉声说道:“张年运抓着王公公的死因不放,已经询问过戴风将军了,依我的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便会传唤你们两个去问,多半还会问讯于先锋营将士。他是钦差,他要问话我们只有配合。然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们两个带兵去了山里,他张年运再大的能耐,也不甚于深入山里去审讯。” 罗,万两人恍然大悟。随后罗汝才又问道:“若是,张钦差派人到追到山里去传唤,我等又该如何处理?” 许梁听了,沉默一阵,忽杀气凛冽地道:“荒山野岭很危险,钦差派去的人,很可能出现意外。你们见不着传唤的人,自然勿需理会。”(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乔尚书老狐狸 当晚天黑之后,平凉城门落锁。子时时分,突然东,南两座城门大开,梁军先锋营和骑兵营分别自两处城门连夜出城,匆匆奔入黑漆漆地夜色中。 六七千人的部队出征,自然难以瞒住暗住盯梢的人。钦差张年运很快就便沉得的砸门声惊醒,迷迷糊糊地起床,打开房门,待听说了探子禀报的异动,张御史立马就惊醒了,连夜点齐一队钦差卫队,赶去东城门。 待张御史气急败坏地带兵赶到东城门,只见城门紧闭,出征的先锋营官兵早已出了城,不知道去了何处。 张御史喝令守城的将校找开城门,然而将校压根就不理会这位钦差大人,声称没有平凉游击将军的指令,城门已落锁,绝对不能擅自开启。 两军对峙的期间,守城的梁军越聚越多,手执兵器,脸色不善地围在东城门处,隐隐地将张御史和那队侍卫困在中间。 张御史气得差点吐血,见形势不对,他还不至于干出强行闯城门的事情。转而气冲冲地去了平凉游击将军府,要戴风下令开城门。 戴风将军原本就是伤病员,睡得早,也睡得沉。钦差侍卫∧♀,们粗暴地将将军府的大门敲开,张御史进了将军府上,喝令将军府的下人去将戴风叫醒扶起,张御史亲自走到戴将军床前,强忍着怒意,用自认最和气的语调,向戴将军索要开城门的手令。 戴风一脸迷茫,朝胸前缠得一层纱布一指,苦笑道:“钦差大人。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能管理城防事务?城防早移交给许大人兼管了。” 张御史听了。顿时气血上涌,眼前发黑。二话不说,出了平凉游击将军府,一路咒骂着转而去了城北的许府。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赶到许府大门口,侍卫尚未上前拍门,忽然自围墙上,两侧小巷里冲出上百名手执劲驽的青衣卫,将不足二十人的张钦差和侍卫们围在中间,青衣卫校尉警惕地喝问道:“来者何人?胆敢深夜擅闯许府?” 张御史没料到许府的防卫这么严密,暴露在冷冰冰的箭芒之下。再急燥的心情也会冷静下来。张御史上前,表明身份,喝令青衣校尉进府通传。 青衣校尉上上下下将张御史打量一阵,令两名青衣卫进府去通禀,却并未将警戒的力量撤去,依旧冷冷地盯着张御史和一众钦差侍卫。 张御史心里恼怒,强忍着不发作,负手站在寒冷的街道上等了许久,才听得许府里响起一串脚步声。随后府门半开,许梁身穿米色棉衣裤,呵欠连天地出来,揉着眼睛朝张御史拱手问道:“张大人大半夜的不在屋里睡觉。带兵赶到下官府上,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张御史冷哼一声,暗道。你当我愿意三更半夜不睡觉,顶着寒风到处跑吗? “子时时分。梁军先锋营和骑兵营突然大举出城,去向不明。许大人可清楚?”张御史冷冷问道。 许梁道:“确有此事。静宁城那边的流贼又不安份了,本官身为剿匪正使,出兵清剿流贼,义不容辞!” 张御史暴怒道:“本钦差早有指令,各级官员将领不得随意出城,况且本钦差正有许多疑点要问讯于梁军先锋官罗汝才,许大人此举,该做何解释?” 许梁手捂嘴唇,将涌到喉咙边的呵欠声压了回去,轻描淡写地道:“军情紧急,刻不容缓!本官正打算明日亲自上知府衙门去向两位钦差大人禀报。而且,这件事情,本官曾与陕西参政洪大人汇报过,洪大人也是赞同的。” 张御史见许梁这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更加恼怒,气急败坏地喝道:“你速速下令,打开城门,本钦差要传唤梁军先锋官罗汝才到府衙问话!” 许梁听了,眼睛越睁越大,终于气极而笑,“三更半夜,张大人就为了传唤一个罗汝才便要本官下令开启城门?笑话!城门落锁,事关全城百姓的生死安危,岂能如此儿戏!” “许梁!”张御史喝道:“本官怀疑罗汝才和先锋营深夜出城,必是想要隐瞒什么罪证!你若心中无愧,为何敢打开城门?” 许梁白眼一翻,终于打了个呵欠,摆手道:“张钦差如果没有旁的事情,就请回吧!仅仅为了传唤一个出征的将领便要半夜开城门,说出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本官丢不起这人!”说罢,许梁转身进了许府大门,大门紧接着砰的一声合上。 门外边,张御史气得浑身颤抖。 次日,天色微亮,东城门刚刚开启,便见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般飞奔出城,看服饰,正是钦差卫队的官兵,城楼上的校尉见此情景,不屑地呸了一口。 钦差大臣,刑部尚书乔允升刚刚洗漱完毕,便见佥都御史张年运冲进屋来,顶着双熊猫眼,拉着乔尚书的长袖,气急败坏地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向乔尚书控告一遍。 乔尚书被缠得没办法,只得决定将双方当事人找来,当堂对质。 于是,休息在家多日的平凉同知许梁被传唤到了知府衙门大堂,平凉府衙的各级官员也都聚到了大堂之上,乔尚书见人都差不多到齐了,便清了清嗓子,抬眼看着许梁,正要开口询问,忽听得堂外沉重的脚步声响,抬眼朝外看去,便见陕西参政洪承畴大步走了进来。 乔尚书微微惊愕地问道:“洪大人怎么也来了?” 洪参政昂首立在堂中,朝顶着熊猫眼的佥都御史张年运瞪了眼,道:“老夫听闻尚书大人今日升堂质问许国忠昨夜梁军先锋营和骑兵营深夜出城的事情,特意过来当回证人。” 乔尚书左右看看,疑惑地问道:“敢问洪大人,许国忠是又是哪里的大人?” 许梁心里一阵腻味,尴尬地拱手道:“尚书大人,下官表字国忠……” “哦!”乔尚书长哦一声,神情怪异,显然没料到许梁会有这么一个表字。怔了一会,想起正事,便问道:“呃,洪大人要做什么证人?” 洪参政伸出蒲扇般微黑的手,指着许梁道:“昨夜梁军突然出征,国忠他早已禀报给了我,我很是赞同。两位钦差大人若是想要借此事处罚国忠,那便连老夫一道处罚了罢。” 洪参政说完,堂上众人齐齐一惊。乔尚书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沉吟着不语。张御史那双熊猫眼瞬间睁到最大,眼里惊疑不定。许梁也是十分震惊,此外还有一丝感动,当初将先锋营出征的事情煞有介事地向洪参政禀报,未尝没有将洪参政推到前台当挡箭牌的想法,只是没料到洪承畴居然也是个不怕事的人,而且这么回护许梁。 张御史愣愣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乔尚书转眼间便想了许多事情,从洪承团对许梁的回护态度上看,许梁与洪承团的关系肯定不一般,联想到自己离京前朝庭中关于陕西巡抚人选的热议,乔尚书便打定了主意,他略微尴尬地轻咳几声,朝洪参政呵呵知道:“洪大人快别站着了,快请坐。”他又扫一圈堂内众官员,继续呵呵笑道:“如此说来,这都是一场误会!哈哈,看看这事闹得……张大人,依本官之见,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张御史抬眼看一眼大马金刀坐着的洪承畴,吭哧了半天,终是没有说话,神情黯然地低了头,张御史可以不顾及许梁平凉同知的身份,但却不能不顾及陕西参政洪承畴的面子。洪承畴官声向来不错,是朝中陕西巡抚的热门人选,对于这样的人物,张御史哪敢轻易得罪? 乔尚书见状笑得便有些冷淡,“洪大人关心百姓疾苦,地方安危,授意梁军出征,无可厚非。许大人为保平凉城的安稳,坚持原则,不愿随意打开城门,也是尽忠职守的表现。至于张御史嘛,为了尽快查清王公公的死因,行事急燥了些。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为了更好的替皇上办差,这件事情,谁都没有错,纯属误会!” 乔尚书三言两语便给这事件定了性。既然都定性为误会了,那这质问自然进行不下去了,乔尚书便宣布散会。 众官员陆续离开的时候,乔尚书忽然叫道:“许梁,呃,国忠哪,你随本官过来一趟。”(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 酸儒,我呸 乔尚书在原本是平凉知府的书房里接见了许梁。 书房里应当是经过一番打扫,靠墙的书架上的书籍码得极为整齐,一尘不染,乔尚书坐在书桌后边,将桌上摊开一半的古书收起,随手放进抽屉里面,朝许梁招手道:“许大人不必拘礼,本官到了平凉之后,还未曾找许大人单独聊聊,快请坐吧。” 许梁脸上露出个受宠若惊的笑容,小心地搬张凳子,靠近点那书桌坐了,拘谨地一笑道:“自京城一别,下官居然能够这么快再次见着部堂,着实高兴了好些天。” “哈哈,许大人客气了。”乔尚书手捋长须,爽朗地笑道。两人聊了些京城的事情,乔尚书很快就将话题引回到眼前。 “佥都御史张年运大人做事,向来就极为认真,他是纯粹地对事不对人,这些天张大人查案的热情很高,兴许有许多触动许大人的地方,那也是张大人一贯的行事风格,绝非对许大人自身有什么看法。”乔尚书徐徐说道。 许梁心底冷哼一声,什么对事不对人,这张年运明明就是盯上了自己!心里这般想着,许梁脸上却露出理解的笑意,拱手道:』∮,“下官对张大人的行事作风也早有耳闻,不曾在意。在王公公的事情上,下官坦坦荡荡,纯洁得如同镇宣刚出炉的白纸,找不到任何污点。” 乔尚书颔首道:“许大人有如此胸襟,令人钦佩。本官听说昨夜梁军中的先锋营和骑兵营业也开拔?” 许梁道:“大人容禀,被咱们从静宁城赶出来的流贼又有了反攻的迹象。下官得报,不能不防。是以连夜派兵出城。” 乔尚书赞赏道:“许大人在审讯期间能够不忘本职,一心为公。十分难得。这事若传到当今圣上耳中,圣上必然欣慰。” 顿了顿,乔尚书放低声音道:“说句大不敬的话,王公公左右是死了,本官到平凉来查到什么东西并不重要,只要能给皇上一个过得去的交待就成。许大人,只要你用心办差,大力剿匪,必要的时候。本官会提点张御史,尽早结案的。” 许梁听得心中一动,听乔尚书的意思,他是不想深究王公公的死因了?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位尚书大人大张旗鼓地跑一趟平凉,就是为了随便找个理由糊弄崇祯皇帝?许梁虽然打心里怀疑,然而纵观乔尚书到平凉后的种种表现,除了赴宴就是听曲,要不然就是喝花酒,对查案的事情一点都不上心。 许梁一时不敢确定这位刑部尚书的真实意图。小心地应对一阵,便满脑子疑问地退了出来。 出了那间书房,来到衙门外院,许梁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循声看去,见院中央过道里围了一群官兵在那笑嘻嘻地看热闹,人群中间依稀有两个人在扭打。旁边还有一人在劝架。 待听清了其中一人的叫骂声,许梁猛地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拨开围在外面的京营官兵。探头往里看去,只见平凉推官黄道周披散着发髻,一手牢牢地抓住平凉同知陆一发的官袍,一手使劲朝陆一发脸上打去,却在半空中被另一蓝袍官员,平凉知县郭天叙拦住了。 “无耻之徒,受老夫一拳!哎呀,郭知县,休得拦我!”黄道周状若颠狂,由于一手被郭天叙拦住了,打不下去,愤愤然叫骂道。 另一方,平凉同知陆一发一侧肩上的官袍已经被扯掉了半边,身上的官袍也被黄道周扯得皱皱巴巴,陆一发涨红了脸色,面对黄道周的愤怒叫骂和随时有可能落下的拳头,一味躲闪,狼狈不堪。 围观的京营官兵难得见到朝庭官员撸袖子干架,看热闹的热情高涨,兴奋地紧盯着场中,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许梁见状,脸色一黑,沉声喝道:“黄道周!快住手!” 黄道周扭头见是许梁,手势一顿,却仍不放手,叫道:“许大人,你来得正好,且看老夫如何教训这个无耻之徒!” 陆一发看见许梁,如同溺水之人见着了救命的水草,尖叫道:“许大人,救命啊!” 黄道周听了登时大怒,扭过头又要冲上前去揍陆一发。 许梁冲上前,甩手将两人分开,愠怒道:“够了!堂堂平凉推官,当众行凶打人,成何体统!” 黄道周愣愣地看着许梁,怒哼一声,瞪着陆一发。 陆一发涨红了脸色,挣脱了黄道周,草草地朝许梁拱手一礼,拨开围观的官兵,掩面而去。众京营官兵见没热闹可瞧了,不免有些惋惜,慢慢地散了。 许梁怒气冲冲地喝问黄道周:“怎么回事?” 黄道周撇过头去,不吭声。许梁转而看向平凉知县郭天叙,郭知县两手一摊,茫然地禀报道:“下官也不知情,当时陆同知走在路中间,钦差张大人追上去与陆同知说话。不知怎么的,这恰好让黄大人看见了,黄大人就这么怒发冲冠地冲上来,扯着陆同知便打,下官见势不对就敢忙上前劝架。” 许梁朝四周看了看,不由问道:“那张御史呢?” 郭天叙道:“黄大人与陆大人打起来后,张钦差便抽空走了。” 许梁点点头,打发郭天叙离去,自己拉着黄道周出了知府衙门。两人走在街上,都没怎么说话。 将走到黄道周府上的时候,许梁终于忍不住了,没好气地问道:“到底怎么了?” 黄道周撇撇嘴,闷声闷气地道:“没怎么,下官看见陆一发又与张年运凑到一块了,看不顺眼,手痒了想揍人,一激动便冲上去了。” 许梁无奈地叹道:“老兄,你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老胳臂老腿了,又精瘦精瘦,浑身上下没几两肉,还想学人打架?也就陆一发见你年纪大了,没有还手,不然,两个你上去都要被陆一发打趴下。” 黄道周看了许梁一眼,不负责任地道:“打趴了有什么打紧,后边不是还有大人你吗?” 许梁瞪眼道:“我虽然还属于年轻小伙子的行列,但我可不会动手帮你。” “哼哼。”黄道周道。 两人又沉默着走了一阵,不一会两人站到了黄道周家门口。许梁再一次问道:“真没别的原因?” 黄道周认真地道:“真没有。就是看不惯!” 许梁点点头,认真地看着黄道周,诚恳地道:“下次别这样了。” 黄道周扬头想了想,道:“大人你说得对,真打我是打不过陆一发的。下回再看见陆一发跟那张御史腻歪,我也不打了,直接上去吐口水!叫骂一声:酸儒,我呸!” “……” 许梁发现自己无法令执着的黄道周改变主意,心里又沮丧又无奈。连带着对黄道周偶尔露出的无赖痞子做派,也很佩服,只是碰上这么位执拗的老头,陆一发只能自认倒霉。 陆同知自己也觉得没脸见人了。然而今天他还是得去见一个人。 佥都御史张年运的房里,陆同知脸上的难堪之色尚未完全褪去,坐在红木椅子上见张御史皱着眉头沉吟着走来走去拿不定主意,陆同知心里憋着的火气便渐渐上升,脸色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粗重。 “钦差大人意下如何?”陆同知问道。 张年运停下兜圈子的步子,想着一早派出去传唤梁军先锋官罗汝才回府问话,至今未见传士兵回来,心中焦急,又回想起刑部尚书乔允升的交待,为难地道:“方才尚书大人将本官叫了过去,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想再深查下去,本官若是再去带兵去查那长乐街十七号,忤逆了尚书大人的意思,反倒不美。” 陆同知惨然一笑,噔地起身,怨恨地道:“算我陆一发瞎了双眼,居然会相信钦差大人能够扳倒许梁,如今铁一般的证据摆在眼前,钦差大人不一举拿下,反倒顾虑重重,缩手缩脚!罢了,罢了!横竖我陆一发今日已经丢尽了颜面,也没脸再在平凉呆下去,我这就上奏朝庭,告老还乡。” 说罢,陆同知怨恨地看张御史一眼,转身离去,身影是那么孤独,凄凉。 张御史怔怔地看着,脸色阴晴不定。(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放个人出去 平凉城里难得地下了场雨,淅淅沥沥,时大时小,屋檐下也时断时续地流着屋檐水。 “冬天里的第一场雨啊!” 许府的书房里,许梁背负着双手,临窗而立,看着屋外边蒙蒙的雨,感叹着。 铁头陪着许梁站着,他对窗外冷冰冰的雨珠子没什么感触,摸摸方头,没能接上话。 许梁站了会,从窗外收回目光,感觉夹带着雨水吹进来的风有些刺骨,便关了窗台,回到桌边,舒服地坐了,问道:“你是说尚书大人已经插手了,张年运想收手了?” 铁头道:“陆大人派人传回来的消息是这么说的。” “张年运查到哪里了?” “长乐街十七号。” “又是十七号啊!”许梁叹息一声,目光坚定地道:“我们在十七号面前收了手,不能叫张年运也停步在十七号面前。那人一直躲在背后兴风作浪,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舒坦下去。” “少爷,咱们该怎么做?”铁头询问道,又惋惜地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以韩世子的狠厉,长乐街十七号如今只怕是空宅一座♀,,即便张御史查进去,也不会有任何收获的。” 许梁想了会,冷冷一笑,朝铁头吩咐道:“放个人出去,给咱们张大人增加些信心。另外,想办法给十七号宅放点够劲的东西进去。我要让那位不死也得脱层皮下来。” 铁头点点头,好奇地问道:“少爷,什么东西才算够劲?” 许梁脸上泛起邪恶的笑容。招手叫铁头靠近。 铁头狐疑地凑上前,听清了许梁小声说出的那件事物。立马怔在当场,愣愣地看着许梁。 “听清了吗?”许梁问道。 铁头木然地点点头。 “那就快去准备吧。”许梁淡淡地说道。 铁头哦了一声。目光呆滞地走出书房,被外边的冷风冷雨惊醒,喃喃说道:“少爷真狠哪。” 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着下了三天。 既然已经得到乔尚书的指令,佥都御史张年运尽管心底万分不甘心,然而胳臂拧不过大腿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张御史也就放下了追查的心思,将案底收拢成册,束之高阁,自然也没有心思去理会梁军先锋官罗汝才为何至今未归。做完这些之后,张御史感沉浑身都轻松了许多。也就有时间去赶赴那些早已投了拜帖的酒宴。 在知府衙门里。陆同知再也没来找过张御史,偶然地半道上相遇,张御史愕然发现陆同知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原本才三十多岁的人,头上居然隐约有了白发,眼神黯淡,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错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张御史难得的感到一丝愧意。 今夜是平凉知府张凤奇单独宴请张御史。 饭桌上,张知府对张御史为何突然中止调查的事情只字未提。只是挑些轻快的话题,顺便恭祝张御史回京路上一路顺风之类,毫无营养的话语。 尽管从头到尾,张知府都没有提起。细心的张御史却知道张知府情绪不高。 酒宴结束,张知府亲自送张御史出府,两人站在府门外的石阶上。客气地说了分别的话语。张御史终于深叹口气,半是解释。半是安慰地道:“张大人,关于王公公的案子。至少从本官查到的情况,没有牵扯到许梁身上。如今乔部堂已经有了安排,本官也只好听从。” 张知府笑得很牵强,拱手道:“本府明白。张大人已经尽力了。只是,好可惜啊!” 张御史也跟着感叹一声,“可惜啊。” 府门口的门子惊疑地看着两位大人,听不懂两人都在可惜什么。 张御史朝张知府拱手道:“本官此来,未能完成左都御史曹大人交待的事情,本官回京后自会向曹大人请罪。” 张知府道:“形势如此,张大人不必自责,想来恩师也不会怪罪的。” 张御史点点头,挥手作别,上了官轿,便打道回知府衙门。一顶黑轿摇摇晃晃,转过两条人迹稀少的街道,轿里的张御史被晃得酒意上来,迷迷瞪瞪地打瞌睡,忽的轿身一顿,轿外侍卫大声喝斥:“什么人?!” 张御史猛地就清醒了。他为官数十载,听闻了无数个查案官员深夜轿前喋血的故事,转眼间便想到无数个可能,后背上冷汗涔涔,双手不由抓紧了轿沿,紧张地听着轿外的动静。 “大人,救命!”轿外有人喊道。 张御史听了,紧张地心情稍稍放松,只要不是那种最坏的可能,他便安心了些。张御史平复下咚咚直跳的心脏,掀开轿帘,一眼便看见轿前方七八步远跪着名汉子,黑夜里也看不真切长相,但见他头发散乱,身上一件破棉袄破破烂烂,上面纵横交错的都是鞭打过的痕迹,一张绝望的脸上也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你是何人?”张御史威严地喝问道。 那汉子手脚并用向轿前爬了几步,朝张御史磕头不已,大叫道:“钦差大人救我!有人要害我!” 张御史瞳孔一缩,忽的注意到街角几个黑影闪动,黑影手中的长刀寒光闪耀。 张御史惊疑不定地看着远处,轿外的侍卫上前禀报道:“大人,那些黑衣人该是想要追杀这汉子的,现在已经走远了。” 张御史点点头,从这点上看,那些黑衣人该是认出了自己钦差大臣的身份,投鼠忌器,不敢在钦差面前行凶杀人。 “钦差大人救我!”那跪在地上的汉子又惶惶地叫道。 张御史沉声问道:“你是何人,那些人为何追杀你?” 那汉子连磕了一串响头,这才抬头乞求道:“卑职安东中卫百户胡小勇,刚从许府地牢里逃出来,平凉同知许梁要杀我!” 张御史悚然一惊,制止了胡小勇,扭头朝侍卫喝道:“带上他,回府!” 黑轿子再次抬起,急急地朝知府衙门方向走,轿后,两名侍卫夹着刚从许府地牢里放出来的胡小勇紧跟着。 一轿数人自知府衙门侧门进了府衙里,张御史找了个僻静的小房间,将胡小勇安顿下来,又命人将小房间四周严密把守,这才站到了胡小勇的面前,端详一阵,问道:“你知道本官的身份?” 胡小勇使劲点头,“整个平凉城里,只有钦差大人你能救得了我,卑职自然是认得您的。” “你说许梁要杀你,为什么?” 胡小勇一脸怨毒之色,愤愤然说道:“钦差大人容禀,卑职要向大人您揭发平凉同知许梁和安东中卫指挥同知黄子仁互相勾结,密谋造反。” “恩?”张御史心里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冷笑道:“休得胡说八道,构陷朝庭命官可是死罪!” 胡小勇凄惨地道:“卑职知道钦差大人不会相信,可是卑职有确凿的证据!” “什么证据?”张御史猛地前倾,紧盯着胡小勇问道。 “就在王公公出事的前一天,安东中卫夺取了西城门的控制权,嘿嘿,连着两天时间,自平凉城里至少往外运了五十多车的兵器。”胡小勇嘿嘿冷笑道:“旁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卑职却是一清二楚!钦差大人,许梁和黄子仁要用这些武器密秘地训练一支军队,以行不义之举。” 张御史愣了半晌,心里翻起惊天骇浪。果然!许梁果然有问题!随后,张御史又清醒过来,看着胡小勇冷笑一声,道:“一派胡言!平凉城四座城门一直由梁军掌控,许梁要运些东西出城,随时都可以,又何必要假安东中卫的手?” 胡小勇听了,脏兮兮的脸上露出自得的笑容,道:“钦差大人有所不知,平凉游击军营虽然都属于梁军,里面可不全是许梁信得过的人。而安东中卫指挥同知黄子仁手下的卫所兵,才是紧跟着许黄二人从建昌一路过来的亲信,这种事情,交给他人来做,许梁和黄子仁都不会放心。”(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半件龙袍 张御史又失眠了,和与往的焦虑不同,这一夜张御史是兴奋得睡不着。从那个寻求庇护的安东中卫百户官口中,张御史得知了许多自己想要东西,也再一次印证了平凉同知陆一发透露的消息。 天刚微亮,被昨日的小雨浸透的平凉城难得的显现出一丝清冷。张御史穿戴整齐,先去那间小房间里查看一遍胡小勇的情况,透过张开一张缝的小门,张御史见里面的胡小勇正四仰八叉,呼呼大睡,口水滴落在新更换的棉袍上,湿润了一围领边上一大块。 死里逃生的人的头几个晚上都会睡得很香甜,张御史笑骂一声,嘱咐房间外的士兵仔细看守,便放心地赶去乔尚书房外等候。 守候了一阵,听得屋内乔尚书起床的声响,张御史便急不可耐地上前敲门。获得允许后,张御史闪身进去。 半个时辰之后,知府衙门响起紧急的脚步声,从京营官兵中挑选了一千多名士兵,披坚执锐,在两位钦差大人的带领下,直奔长乐街十七号宅冲去。 脚步声声,马蹄阵阵,惊醒了沿路多少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平凉百姓。 长乐街十七◇,号宅,看上去是个挺气派的宅院,红墙院朱色正门,进门的石阶上两尊虎虎生威守门的石狮子。 宅院里应当是没有人的,张御史和乔尚书等率大队人马赶到,分兵将整个宅院团团围住。人叫马嘶,这阵响动,即便屋内住着的是个聋子瞎子也应当感受到了。 然而整个十七号宅静静悄悄。什么回应都没有,大门紧闭。 京营的校尉得了两位钦差的指令。朝那扇大门一挥手,便有十几人扛着粗圆木三两下将府门撞开。无数官兵冲进宅院里面去。翻箱倒柜,大肆搜查。 张御史和乔尚书两人抬脚进了宅内,不经意间被士兵们搜索而带起的尘土呛了几口,两人忙用手扇着。 低头看见过道里青砖地面上的青苔,再注意到四周房梁上随处可见的蛛丝蛛网,乔尚书脸色便有些难看,瞟了张御史一眼。 很显然,这栋气派的宅院应当是有些日子没人住了。或者说,自西城门事发之后。原本住着的人通通搬离了,留下栋空宅子放在这里。 随着接连几名搜查的士兵回报,没有任何发现。张御史的心也跟着往下沉。然而回想起平凉同知陆一发和那安东中卫百户官胡小勇提供的消息,张御史便强按下急燥的心,耐心地等待。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张御史快要失望透顶的时候,先前进屋的那名京营校尉面有喜色地大步出来,在他身后,两名士兵抬着只上锁的黑色木箱子过来。 “禀大人。在后院的密室里发现这只箱子。”校尉声音宏亮地报告道。 两位钦差大人眼光都投在这只黑色木箱子上,张御史神情激动,颤声说道:“打开!” 校尉掏出匕首,插入锁内。用力一搅,那锁头应声而落。 张御史,乔尚书紧盯着校尉慢慢地将那箱盖子打开。张御史手心里全是汗水,比之当年进京赶考等待发榜时还要紧张三分。 箱子终于全部打开了。两位钦差大人定盯朝箱内看去,不由大失所望。 箱子里尽是些寻常的衣物。虽然有些看上去很华丽精美,但衣服就是衣服,并不是两位钦差想要的东西。 乔尚书又朝张御史瞪了一眼,张御史回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箱子边,校尉一件一件地拣着箱子里的衣物往外扔,忽然,他轻咦了一声,手中捧着件黄色的袍子惊疑不定。 “这是……?” 这一声轻咦又将两位钦差的目光吸引过来。乔尚书道:“给本官看看。” 校尉便恭敬地将手中那件黄色袍子呈到乔尚书手上,乔尚书开始随意地翻动几下,忽的脸色凝重起来。 张御史眼睛紧盯着乔尚书手中那件袍子,这件袍子颜色很鲜艳,是那种少见的明黄色,布料也很柔顺,应当是件尚未完工的袍子,一边绣了些图案,由于是从里往外翻起的,一时看不清到底绣的是什么图案。 待乔尚书神情凝重地将袍子翻了个面,两人看清了那半边绣好了的服饰图案,不由双双倒吸了口凉气。 乔尚书双手一颤,险些将手中的袍子扔飞出去。感觉拿在自己手上非常不合适,急忙扔给了张御史。 张御史愣愣地接过,看着那些图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九爪金龙!黄袍上居然绣的是九爪金龙!这件黄色的袍子居然是半件龙袍! 两位钦差大臣大眼瞪小眼,久久说不出话来。 乔尚书此时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会搜出这种要命的东西,他真不该听信了张御史的话,同意带兵来搜查,平安无事地回京复命岂不挺好?! 张御史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神智逐渐恢复过来,虽然搜出来的东西出人意料,但想到许梁和黄子仁两人居然会暗藏了这种要命的东西,便是大罗金仙也休想救得了这两人了!喜色渐渐回到张御史的脸上。 “哟,张大人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便在这时,许梁的惊奇地声音从两位钦差身后响起。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陕西参政洪承畴,平凉知府张凤奇,平凉同知许梁三人联袂走进院子里来。 张御史见了许梁,顿时哈哈大笑,提起那件半成品龙袍,问道:“许大人来得正好!你可认得这是何物?” 许梁闻言凑近了些看了看,迟疑着说道:“咦,这黄袍子居然还绣了这么大的爪子,一,二,三……七,八,九,哇,居然是九爪金龙!这,这是龙袍!” 洪承畴,张凤奇听了脸色剧变。张御史却仰天长笑,畅快无比。 “好,好,许大人认得就好!哈,哈……” 许梁看着失态的张御史,恍然大悟地大声叫道:“看来我们所料不差,韩王爷当真有不臣之心!” 张御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许梁道:“许梁你先别管别人了,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哈,哈,呃?这关韩王爷什么事情?” 许梁一脸怜悯地看着张御史。平凉知府张凤奇上前,指着张御史手中那半件龙袍,艰难地说道:“张大人,这间宅子一直就是韩王府的产业,如今大人您在韩王爷名下的宅子中搜出了龙袍……” 张御史愣了一愣,怪叫一声,将手中的袍子扔得远远地,随即醒悟过来,冲着许梁,洪承畴和张凤奇三人叫道:“你们怎会来这里?!” 许梁十分无辜地看着张御史,道:“本官和洪参政,张知府想着两位钦差大人不日即将回京,便到知府衙门去拜会,在衙门里听说两位钦差大人来这长乐街十七号查案来了,便跟过来看看!”然后许梁一脸钦佩地看着张御史,道:“想不到张大人果然目光如炬,一查便查到韩王爷意图谋反,下官佩服,佩服!” “我,我没有……”张御史脸色灰败,失魂落魄地道。 “够了!”乔尚书脸色阴沉得如同能挤出水来,骇人的眼光在场中诸人身上一一扫过,沉声说道:“事涉藩王,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你我所能处理得了的了。我们得立马报告朝庭,恭请圣裁。” 许梁立马接口道:“尚书大人言之有理。然而为防罪证流失,犯官逍遥法外,下官建议立即将涉事的人员逮捕,看押!” 乔尚书目光在许梁身上停留了好久,沉声问道:“依许大人之见,哪些人涉事其中?” 许梁拱手说道:“事涉韩王爷,虽然韩王爷不在平凉,然而韩王世子却在平凉,应当将世子暂且软禁。此外,帮助韩王府往外运输武器的安东中卫也脱不了干系,指挥使叶延庆,指挥同知黄子仁,必须立马捉拿归案!” 乔尚书缓缓点头,转头命令京营领兵将领点兵去捉拿这些人。 张御史指着许梁叫道:“许梁,你,你也脱不了干系!” 许梁瞪着他,无辜地道:“张大人何出此言?” 张御史叫道:“韩王爷若谋反,你许梁也参与其中。” 许梁愤然叫道:“张大人,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本官何曾与韩王府有瓜葛?张大人空口白牙,便要构陷本官么?” 张御史疯狂地叫道:“本钦差有的是证据!”(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一箱子的卷宗 张御史所说的证据在知府衙门里关着。 他一路领着诸位大人急急地赶回平凉知府衙门,朝关押安东中卫胡小勇的那间房子走去,将近房子的时候,一股血腥味飘散过来,忽见门口两名看守的士兵倒在门口,身下一堆血迹。 张御史心中一惊,三两步冲进房内,只见屋内那早上还呼呼大睡的胡小勇此时倒在地上,胸前一个血口子,面目惊恐地瞪着上方的房梁,血已干涸,死得不能再死了。 紧跟着张御史过来的众位大人乍见此等惨状,也是震惊无比,平凉知府张凤奇朝外大叫道:“张捕头!快带仵作过来!” 张御史浑身颤抖,出得房门,指着人群中的许梁,颤声说道。 “你……” 你了半天,却你不出个所以然来。许梁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又看看其他官员,两手一摊,苦笑道:“我不明白张大人要说什么!” 乔尚书叹息一声,洪参政道:“张大人太操劳了,应当注意歇息,来人,快扶张大人回房歇息。” 便有两名侍卫上前,要扶张御史。 “别碰我+,!”张御史尖叫道,忽的他看见平凉同知陆一发在人群外围探头探脑,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水草,粗暴地拨开众人,一把拉住陆一发,叫道:“陆一发,你快告诉尚书大人和洪大人,当初你是怎么发现许梁的阴谋的。” 陆同知用茫然地眼神看着张御史,又看看诸位官员,惊奇地问道:“张御史是怎么了?” 张御史急急地叫道:“你当初是怎么跟本官说的。你现在在向乔部堂再说一遍!” 陆同知茫然道:“我说什么了?” 张御史一把扯过陆同知的官袍团领,涨红了脸色叫道:“你说只要许梁在平凉一天。你就永远出不了头,你说许梁虚伪狡诈。两面三刀!你说王公公的死是许梁一手策画的!你说,你快说呀!” 陆同知费力地的挣脱了张御史的手,朝众位大人做了个团团揖,强笑道:“张大人真是莫名其妙。许大人是下官的救命恩人,下官感激许大人还不及,又怎敢构陷许大人,做那忘恩负义之事?” “你混蛋!”张御史大叫着,摇头陆同知的脖子,“你明明就是这么说的!” 陆同知很无辜地看着众人。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张御史疯了!”许梁摇头叹息道。 “真疯了!”洪参政也摇头道。 乔尚书朝旁边的士兵一瞪眼,沉声道:“快将张大人扶回房去。” 张御史愣愣地看着众人,看着他们摇头叹息,一脸惋惜的神色,犹如木桩一般被两名侍卫拖着朝住处走去。心里的冷意瞬前包裹了全身,刺骨的寒意。 曾经他志得意满地以为,找到了那半件龙袍,便算给许梁判了死刑。无论任何人,只要摊上这种事情。任你劳苦功高,都只有死路一条!张御史在一刹那都能预料到许梁死后平凉城的势力格局,曾经的许府集团土崩瓦解,平凉知府张凤奇成为真正的四品知府。实权在握。张御史本人也因为办事得力,得左都御史曹于汴大人的推荐,出任右都御史! 曾经他以为他看到了胜利的顶峰。直到他走到峰顶,才愕然发现。峰后面,是个坑。 一切的一切。都是许梁的阴谋!从张御史踏进平凉府的那一刻起,许梁就在挖坑。然而张御史终于看清了这一切,却大事已成,无法扭转局面。 半件龙袍是真的,在场的官员,京营士兵都亲眼看见了。 长乐街十七号是韩王府的产业,这也是真的,知府衙门里肯定早就备了案底。 在韩王府的宅子里发现了绣了一半的龙袍,无论此事的过程如何,一经形成事实,都是严重的政治事件,马虎不得,也唬弄不得! 张御史毫无知觉地随着两名侍卫架着走,忽的口中一甜,哇的一声,喷出口血箭。 远处的众位官员兴许看见了张御史的异状,至少平凉知府张凤奇就特意朝张御史关切地看了一眼。 然而更多的官员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到张御史身上。他们都被那名率兵出去捉拿韩世子的京营校尉回报的消息惊呆了。 韩王世子朱子健不见了!成功捉拿归案的,只有安东中卫的指挥使叶延庆和指挥同知黄子仁。 在昨天,韩世子还曾和某位官员在酒楼里喝酒到深夜,甚至在今日一早,还有人看见韩世子。 然而,京营官兵前往韩王府拿人的时候,韩世子却不见了。 平凉知府衙门大堂里,刑部尚书乔允升将匆忙写就的一封奏折递给陕西参政洪承畴看,见他没有什么意见,便印上官印,着人立马投送出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平凉府里能来的官员都来了。 乔尚书一脸倦容,揉着眉心道:“搜查韩王府的产业,发现龙袍的事情,本官已经向圣上专折报告了。眼下安东中卫叶延庆和黄子仁已收押在案,韩王世子下落不明。后边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还得大家拿出个章程来。洪大人,你有什么意见?” 陕西参政洪承畴端坐着,一脸肃容,坚决地道:“查!一查到底!韩王爷素有贤名,现在却摊上谋反的罪名,这事一定是有人背后搞鬼!查清楚!给圣上,给韩王爷一个满意地交待!” 乔尚书噎了噎,终于缓缓点头道:“那就查吧。”说罢,乔尚书巡视一圈,沉声道:“平凉知府张凤奇何在?” 张知府应声出列,拱手道:“下官在。” “即日起,抽调平凉府治下所有精干捕快差役,听候调遣,彻查韩王谋反案!”乔尚书须发皆张,狠声说道。 “下官遵命!”张知府苦涩地应道。 张知府刚退下去,平凉同知府梁便出列拱手说道:“乔大人,洪大人,关于韩王谋反一事,其实自王公公出事的前一天,平凉西城门事变之后,下官就一直在暗中调查,已经查出了韩王世子的许多问题,下官这就将调查的案卷案宗呈给两位大人过目。” 许梁朝平凉推官黄道周微一点头,道:“黄推官,请你将查实的案卷呈上来给两位上官过目吧。” 平凉推官黄道周沉稳地应一声,走到堂外,一挥手,便有两名平凉府的衙役抬了个敞口的木箱子吭哧吭哧地进来,放到堂中央,落地的时候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可见木箱之重,案卷之多。 堂内众官员探头朝箱内看去,只见满满一箱子的案卷案宗! 乔尚书冷吸一口气,吃惊地问道:“光西城门一案,短短数日,便有了这么多卷宗吗?” 黄推官拱拱手,面无表情地道:“不是,所有关于韩王府历年来犯事的卷宗,能找到的都在这里。” 乔尚书便恼怒不已,看许梁这架式,分明早就收集好了韩王府所犯的事情,就等着自己接招呢! 乔尚书不悦地道:“本官只过问韩王谋反一案,其他的事情,挑出来另案处理!” 许梁尴尬地笑笑。黄推官面无表情,漠然地拱拱手,算是应承下来。 乔尚书沉着脸又说了一阵,无非就是安抚众官员的话,然后急急地散会。许梁跟在乔尚书和洪参政身后,愕然问道:“两位大人不先审讯,这是要上哪里去?” 乔尚书冷哼一声,未作应答。洪参政回头苦笑道:“平凉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着也该向三边总督武大人知会一声。” 许梁摸着鼻尖,讪讪地拱手送两位面色不善的官员离去。过了会,便见平凉知府张凤奇阴沉着脸色朝佥都御史张年运的房间奔去。 平凉推官黄道周和同知陆一发,平凉知县郭天叙渐渐围拢到许梁身边,黄推官感慨地道:“想不到啊,想不到!” 陆同知担忧地道:“大人,这番您可将刑部尚书乔大人得罪惨了。” 许梁无奈地道:“是啊,把堂堂刑部尚书当枪使,带来的后遗症肯定不轻。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对头太凶悍,没个刑部尚书在前面顶着,我可吃不消。” 黄推官神情复杂地看着许梁,看了会,便朝陆同知拱手,诚恳地道:“此前下官对陆大人多有误会,多有得罪,下官向陆大人赔不是了!” 陆同知摆手道:“自家兄弟,不说见外话。”(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不见 刑部尚书乔允升与陕西参政洪承畴赶到固原州去告知三边总督平凉城里发生的事情。乔尚书自固原回到平凉,脸色便不太好看,阴阴沉沉的。 许梁借着询问案情的由头到知府衙门去求见了两次,都没能见着。 得罪刑部尚书的后果,当真很严重啊。许梁感叹道。 知府衙门里乔尚书的住房,佥都御史张年运自搜查长乐街十七号宅后第一回踏入乔尚书的房间。 张御史绕过地面上堆得足有一尺来高的案卷案宗,走到正捧着一部卷宗阅读的乔尚书面前,拱手道:“部堂,我们都被许梁给当枪使了!” 乔尚书轻哼一声,啪地将手中的卷宗扔到地上,第一眼看到那半件龙袍的时候,乔尚书便反应过来,自己多半是被人利用了,而当许梁带着洪承畴,张凤奇两人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长乐街十七号宅,乔尚书便确定,许梁就是那使坏之人! 对于一向看上去挺本分的许同知竟敢在自己面前耍花枪,乔尚书恚怒不已。然而许梁坏就坏在,即便乔尚书发现了他的阴谋,也不得不按照许梁的意图往前走。乔尚书乃是刑部尚⊥,书,执掌大明刑律,况且又是钦差大臣,众目睽睽之下在韩王府的名下的宅子里发现了半件龙袍,尽管后来证明这半件龙袍做工和质地都不咋的,显然是仓促做成,但龙袍就是龙袍,哪怕那就是块破布,只要上面绣上了九龙九爪。也是诛心之举。 乔尚书明知道前面是个巨坑,他也得闭着眼睛往里跳。该抓的人要抓,该查封的府第要查封。该向朝庭汇报的事情他得汇报。尽管乔尚书将许梁恨到咬牙切齿,该走的流程却一样也不能落下。 张御史看出乔尚书脸色不对,有暴怒的节奏,急忙转移视线,小声地建议道:“部堂,圣上派咱们来,为的是查证王公公的案子。这韩王谋反案实乃是无心之举,西北地面上正二品的大员可不止部堂您一家,这种事情。您看是不是尽早转交三边总督府为妙?” 张御史不提还好,一提这事,乔尚书便暴怒喝道:“你当老夫不明白其中的利害?老夫做事还用你来教?” 张御史被乔尚书这么一凶,立马低了头,唯唯喏喏。 “只是可恨武之望这老匹夫,装病装上了瘾!本官与洪参政正式向他禀报,这老匹夫居然突然就卧床不起了!”乔尚书咬牙切齿地骂道,“这老匹夫都向朝庭告病假好几个月了,怎的还不病死了他!” 张御史没料到武总督居然如此油盐不进。不由也傻了眼,武总督要是不接招,那西北地面上,数来数去。也就眼前这位刑部尚书品级最高,除了他,没人敢查这种藩王谋反的案子。可怜自己被许梁摆了一道。现在却还要跟着乔尚书跳火坑,张御史心里那个恨哪。 “那可如何是好?”张御史惶惶不安地道。 乔尚书斜了他一眼。想起这一切都是这位佥都御史多事,临回京了非要带兵去长乐街十七号宅搜查一下。这才惹出这么多麻烦,说起来,挖坑的许梁固然可恨,这位引着自己往坑里跳的张御史也同样可恶。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乔尚书指着张御史的鼻尖骂道,唾沫星子扑到张御史满头满脸。张御史唯唯喏喏,不敢回嘴。 乔尚书骂累了,拄着桌面呼呼地喘粗气。抬头看见张御史可怜兮兮,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等着自己拿主意,不由更是恼怒。 咒骂一声,乔尚书没好气地道:“传令下去,让京营的将领分一部分人手明儿一早押着叶延庆和黄子仁动身回京。” 张御史听到回京,心中一喜,眼巴巴地问道:“那咱们呢?” “咱们?”乔尚书翻了个白眼,恨恨地道:“咱们赶紧把王公公的破事结了,也动身回京。平凉城里里外外都是许梁的人,咱们再在这里呆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被许梁暗算了!只有尽早回到京城,再慢慢与许梁算帐。” “部堂英明!”张御史欣喜地点头,连连说道:“下官这就去安排。” 张御史刚出门,又有一士兵在屋外问道:“大人,平凉同知许梁在外头求见。” 乔尚书恨声道:“不见!” 许梁在知府衙门进后院的拱形门边上等了一阵,见那前去后院通传的士兵回转,朝许梁无奈地摇头,许梁便知道今日见乔尚书又没戏了。 其实许梁急着见乔尚书,倒不是关心韩王谋反的事情,这种事情许梁做局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再往后便不是自己能管到的事情了。许梁关心的是,乔尚书对自己的态度。虽然猜到乔尚书必然会恼恨自己,但没能亲眼见到,总还抱有一丝幻想。 如今乔尚书第三次拒绝见自己,许梁便感到问题的严重性。想到自己又在朝庭里树立了刑部尚书这么一个强敌,心情便很沮丧。 郁闷地上了软轿,刚要打道回许府,自知府衙门侧门里小跑出来一名京营士兵,士兵走到轿边,陪着笑脸,隔着轿帘,朝许梁说道:“许大人留步。” 许梁心中一惊,掀开轿帘,欣喜地问道:“可是尚书大人忙完了,要见下官?” 士兵错愕了一会,摇头道:“不是!是牢里的原安东中卫指挥同知黄子仁要见您,让小的给您带个口信。” 许梁听说不是乔尚书回心转意,而是已经被关到府衙大牢里的黄子仁要见自己,不由大失所望,唰地一声放下轿帘,许梁沉声道:“不见!” 软轿启动,上了平凉街道,走到一处人少的拐角,侍卫长戴莺莺靠近了轿子,迟疑着说道:“相公,黄子仁想要见你,多半是要向你求救。你与他相识一场,在建昌的时候情如兄弟……” 许梁打断她道:“自从我被押解进京,黄子仁不但袖手旁观还大肆挖我的墙角之后,我与他便不再是兄弟!” 戴莺莺嘴唇动了动,还待说什么,终于轻叹一声,什么也没说。 许梁一行人回到城北的许府,软轿刚要抬进正门,戴莺莺忽然轻咦了一声。 许梁问道:“怎么了?” 戴莺莺眼睛看向街道尽道,疑惑地道:“那好像是黄夫人的轿子。” 许梁自轿内探出头来,左右看着,问道:“哪呢?” 戴莺莺道:“走远了,看不见了。” 许梁便哦了一声,把头缩回轿内。软轿在许府内小广场上停稳,许梁自轿内出来,迎面便见大夫人冯素琴和三夫人楼仙儿两人一前一后,迎了过来。 “相公回来了。”两人甜美的嗓音问道。 “嗯。”许梁应一声,一手拉过一人,当先往许府后院走去。冯素琴和楼仙儿轻笑着跟着。 进了内院,冯素琴便轻声道:“方才表妹来过。要见相公,相公不在,我便将她打发回去了。” 许梁听了,不置可否。 冯素琴又道:“表妹说,她明儿还来,看那样子,非要见着相公不可。” 许梁顿了顿,沉声道:“我知道冯敏儿见我是为了什么。韩王谋反,那是通天的案子!若是以前,黄子仁还认我为大哥,那说不得我便拼了这身官袍不要,也要救他一命。如今我们两人形同陌路,他是他,我是我,他的事情,我不会插手!” 冯素琴听了,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之色,见许梁说得郑重,便缓缓点头,又问道:“那明儿表妹要是再来,该如何回应她?” “不见!”许梁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 次日一早,冯敏儿看着紧闭的许府大门,欲哭无泪。(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固原兵变【上】 这天天气晴朗,虽然冬天里的太阳没有多高的温度,但照在人身上多少还有些暖意。正因为了有那一丝暖意,平凉大街上行走的百姓便比平日多子不少,平凉城的街道,也就热闹不少。 由知府衙门朝东门方向的主街道上,更是热闹得紧。虽然沿路都有平凉游击军营的士兵守卫,然而围在道路两边看热闹的百姓仍旧围了好几层,挤到前面的便牢牢地守住自己的紧要位置,围在后边的便探长脖子,专注地盯着慢慢走过的那排成长龙的京营官兵。 他们看的不是那衣着鲜亮战甲的京营官兵,而是队伍中的两辆黑色马车,马车四周车帘紧闭,看不清里面的物件,然而不少百姓都知道,里面关着的,一个是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一个是指挥同知黄子仁。 今天是他们两人押解进京的日子。 两辆马车徐徐走过,沿路引来一阵叫骂声,有几个胆大的看客将早备好的臭难蛋,烂菜叶子,馊饭菜朝马车上砸去,嘴里骂道:“狗官!” 临近东城门的一栋三层楼的小酒楼里,许梁坐在临窗的位置上,将楼下街道上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许梁皱了皱眉头,却没说什么。 做陪的两位,一个是平凉同知陆一发,另一个是平凉推官黄道周。许梁今日宴请这两位官员,一来是与支持自己的陆,黄二人小聚一回,二来。也是替黄道周向陆一发赔礼道歉,为了帮助许梁设局。引着钦差张御史一步步往许梁设计好的方面去查证,陆一发着实做了不少工作。也受了不少白眼,黄道周为此还差点打了陆一发。 许梁怕手下两员骨干由此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隔阂,便特意将两位聚到一起,只是不知道为何,特意选在今日,又特意桃中了这家靠近东城门的酒楼。 三人静静地看着两辆挂满了各类脏东西的马车徐徐出了城门,在三百名京营官兵的护送下上了官道,消失在官道尽头。 “两位钦差要回京了。”黄道周收回目光,说道。 许梁缓缓点头。轻笑道:“没想到乔尚书醒悟得这么快,居然想出这么一招,他要回到京里,咱们后面的布置可就完全用不上了。” 黄道周感叹道:“下官当年刚中进士的时候,乔允升便在朝庭里当了四十多年官了,以他这样的眼力和手腕,能想出这一招,抽身事外,一点也不稀奇。韩王谋反。光凭半件似是而非的龙袍,还定不了堂堂韩王爷的罪名,从调查到定罪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乔尚书请求朝庭另派专人调查也说得过去。只是乔尚书若是等他回到京城以后。大人便有些麻烦。” “是啊。”许梁感叹道,“姜还是老的辣,这话果然一点都没错。乔尚书随随便便出手。咱们便只能干瞪眼。” 平凉同知陆一发道:“大人,乔尚书原本的来平凉的目的便是查证王公公的死因。如今他急着回京,王公公的案子也能尽早结案。” “只是他这一回京。韩王谋反案很有可能便会转交给锦衣卫或东缉事厂来调查,这两拨人,咱们可是插不上手的。”许梁道,“好不容易挖了个坑,到最后却中能在边上看着别人表演,多少会有些失落啊。” 黄道周和陆一发听了,知道许梁是在说玩笑话,配合地哈哈大笑。 笑了一阵,三人端酒吃菜。过了会,许梁道:“如今安东中卫和韩王府一时半会威胁不到咱们了,余下的便只有一个张凤奇。西城门一案,张知府的手令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咱们只要在适当的时候把这条证据捅出去,张凤奇这知府他就当到头了。到时候,平凉府可就是咱们三人的天下了。黄道周你满脑子的设想计划,本官保证,都会统统实现的。” 许梁说得眉飞色舞,鼓舞人心,陆同知淡淡地陪笑着。然而黄道周会兴致不高,看眼许梁和陆一发,担忧地道:“大人,张知府眼下还是不动他为好。” 许梁吃惊的问道:“这是为何?” 黄道周叹了口气,道:“十一月初三的时候,圣上再一次组织廷推,张知府的恩师,左都御史曹于汴成功入阁,成为内阁大学士。大人已经开罪乔尚书和张御史了,若是再把身为内阁大学士的曹于汴再得罪狠了,大人哪,咱们前途就大大不妙了。” 许梁愣了愣,没料到左都御史曹于汴会这么快成为内阁大学士。曹某人权位提高,显然对许梁来说,并不是件好事。许梁自身为了一个小小的正四品平凉知府的官帽子,都历经磨难,至今还差半步之遥。而曹于汴那老棺材瓢子短短半年时间,居然从左都御史一跃而成为内阁大学士。 人比人,真得气死人哪!由此也可见,什么功劳啊,政绩啊,都是狗屁,拥有圣眷才是升官发财的不二法门! 一转眼的时间,许梁心底便想了许多。黄道周和陆一发都静静地看着脸色变幻的许梁,等待他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许梁的脸色渐渐变得坚定,抬眼朝黄道周和陆一发哂然一笑,无所谓地道:“虱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反正曹老头早已经看本官不顺眼很久了,我们即便是毫无动作,曹老头也绝不会放过我,与其如此,倒不如把张凤奇拉下马。这样,本官被打压的时候,也不至于觉得太吃亏。” 黄道周愣了愣,看着许梁呵呵直笑。陆一发不由在心里感叹,“张凤奇啊,张凤奇你抢谁的位置不行,非得去抢许梁的?” 如此又过了两天。 钦差乔允升和张年运忽然召集平凉城内的官员开会,会上,乔尚书简略地透露了些王公公一案的查证结果,纯属意外,没有人为因素!好叫众位官员放心。 众官员大松口气的时候,乔尚书又宣布了一个更让人激动的消息,韩王谋反案,已交由圣裁,自己与张御史在平凉担搁了好些日子,该返京了。连日子都选好了,十二月初四,诸事大吉,宜出行,宜嫁娶。 众官员大喜,随即发觉神态不对,又摆出一脸挽留的神态,请两位钦差再多住几天,多体会一番平凉城的特色菜肴。 然而两位钦差去意已决,诸官员只得作罢。当晚,由平凉知府张凤奇包下了平凉城里最豪华的酒楼,权当钦差大人的送别宴。 当晚宾主尽兴。 十二月初四那天很快便到来,自前一天夜里,平凉府忽然下起了小雪,待到早晨,雪有越下越大的迹像,草地上都铺了薄薄一层白色。 许梁起了个大早,梳洗好了之后,着了身棉夹袄,棉裤,外套件貂皮披风,脚上套双牛皮靴子,如果头上再戴顶毡帽儿,活脱脱一个草原勇士。 他慢条斯理地在清扫一空的场中打舞了一套入门刀法,又将戴莺莺前些天才传授的一套刀法练了一遍。话说许梁的入门刀法已要练到了许梁所谓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连戴莺莺都惊奇不已。 慢条斯理的舞刀,再慢条斯理的喝着粥,就着刚起锅的油条,许梁吃得香甜。 “相公,您今儿不去送送两位钦差大人吗?”戴莺莺盯着许梁手中的半截黄灿灿的油条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是啊,相公,你吃得也太慢了!”楼仙儿也跟着说道,“我和冯姐姐都早吃好了,就等相公你了。” 许梁瞪了楼仙儿一眼,叹息道:“唉,难得清闲下来,细细品味一根油条,美好的意境就这样被你们两个给打岔打没了。” “嘻嘻。”楼仙儿根本就不惧许梁。 许梁摇头道:“两位钦差不待见相公我,他们走的时候平凉城的许多官员都会去相送,我就不去给钦差大人心里添堵了。” 许梁说完,将手中那根捏道凉了的油条三两口咽了下去,又伸手去盘子里拿另一根。 便在这时,平凉推官黄道周飞奔着跑进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朝许梁叫道:“大,大人,不好了,固原兵变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固原兵变【中】 黄道周说完,许梁还只当黄道周是在开玩笑。 固原城乃朝庭九边之一,三边总督府所在地,一直有重兵把守。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发生兵变? 然而黄道周大冷的雪天,额头上却见汗,焦急的样子告诉许梁,他没有一丁点开玩笑的意思。 黄道周又重重地说了一遍之后,许梁才惊愕地张大了嘴,怪叫一声,扔下手中的吃食,起身就大声叫着准备马车,屋内戴莺莺急忙回屋,飞快地换身衣裳,带了武器便紧跟过来。 好在青衣卫的反应向来很迅速。一盏茶的功夫,一队青衣卫便拥着一辆马车待在许府外边。 许梁三两步登上马车,戴莺莺呼啸一声,马车便开起朝知府衙门而去。忽的黄道周大呼小叫地追上来,抓着车夫的一只手,也跟着上了马车。 “大人,下官与你同去。”黄道周呼着热气说道。 许梁点点头,忽的摸出随身带着的梁军令符,递到马车外,朝外喝道:“传令邢中山,带两个营的梁军在城外等候待命!” 马车外的两名侍卫拱手接过令符,领命而去。 ∠◆, 一行人急匆匆地赶到知府衙门口,见驻守的京营士兵正在集结,进出的官员胥吏行色匆匆,一派肃杀的气氛。 许梁和黄道周朝里走的时候,迎面正遇上乔允升,张年运和洪承畴三人往外走。 “大人,什么情况?”许梁朝三人拱手问道,这种时候。也不分亲疏了,眼睛看着三人。 乔尚书沉声道:“固原城里发生兵变。乱军攻陷了州衙和州仓库,目前乱军正围着三边总督府。老夫正要带人前去解救。” “下官已命梁军在城外集结。随时听候尚书大人调遣!”许梁忙肃然说道。 “好,那就随老夫出城吧!”乔尚书点点头,沉声说道。说罢便与张年运和洪承畴三人往府门外走去。 驻守的京营将领大声喝斥着,催促官兵们加速集合。 许梁见状,也顾不得进府衙里面了,转身朝外走,走了两步,发现黄道周还紧紧地跟着,不由回头说道:“黄大人。固原危难,但平凉城的安危也不能放松!你就不要跟着去了,留在府里,守住后方。” “啊?”黄道周错愕会,终于也清醒过来,如果府衙里的大人们都赶去固原了,谁还留守平凉?然而黄道周内心里更想跟着去固原,便迟疑着说道:“平凉有府台大人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许梁顿了顿。朝府衙深处看了眼,道:“我信不过他。” 黄道周马上反应过来,点头道:“那下官就留在府里,等着大人的好消息。” 这时。又一个声音叫道:“许大人,末将与你同去!” 许梁循声看去,却是固原游击将军李英。只是此时的李将军全无半点将军的风采。眼里布满血丝,满脸疲惫。一身甲胄上面血迹斑斑。头盔也掉了,配剑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腰畔只挂着只空剑鞘,一双靴子上面磨破了好几处口子,被雨水一浸,湿搭搭地在脚边留下一串水印子。 许梁吃惊地问道:“李将军怎么在这里?” 李英红着脸色羞愧地道:“固原兵变,末将自营中突围之后便一路赶来向钦差大人报信。” 黄道周道:“李将军自昨天兵变时起程,连走了一夜才赶到平凉。” 许梁看着李英将军便有些暖意,问道:“还撑得住不?” 李游击道:“没问题。” 既然李游击说没问题,许梁便把他带上,想要留李将军坐马车,李将军却死活不肯,硬是骑了匹马跟着。 此时两位钦差带着京营官兵已经出了城门,许梁见知府衙门外边停了好几辆马车,马车上都装满了大包小包的货物,平凉推官黄道周领着几名衙役,正马车上将东西卸下来。许梁便猜到这多半是两位钦差大人想带回京城去的土特产。只是十分不凑巧,刚运出府衙便遇上固原发生兵变,一时起不了程。 许梁等人赶到西城门外,见平凉游击副将龙峰领着几名亲兵站在城门口,见许梁的马车过来,龙副将便上前行礼。 许梁厉声说道:“龙将军,部队出城以后,平凉城四门关闭,全城戒严!未得我军返回,不得打开城门!” “末将领命!”龙副将大声应道。 许梁等人出了西城门,身后的城门便徐徐关闭,龙副将站在城楼上向许梁行注目礼。城外的原野上,邢中山领着两个营六千多梁军已经整军待发。许梁汇合了梁军,便紧跟着钦差的行军路线朝固原城赶去。 此时坐在马车上,许梁才有空去理清固原兵变的事情,把李英叫到马车前,边走边询问起来。 固原游击将军李英便将固原兵变的前后向许梁说了一遍。许梁这才明白,固原城里能够发生兵变,说来说去还是与朝庭连续几月拖欠军饷有关。士兵们积怨已久,随时都有可能暴发兵变。固原游击将军李英尤其凄惨,兵变发生的时候,李将军正在家里搂着婆娘睡觉,毫无征兆地,乱军便冲进了李游击的家中,慌乱之中,李游击只来得及顾着自己逃了出来,妻女家人都丢在了固原城中,李游击起初想去找三边总督武之望搬救兵,然而走到总督府外,见乱军已经将总督府围得水泄不通,李游击这才知道事情闹大了,连夜便夺了马匹赶来平凉报信。 许梁听了,便对李游击有些不满,责备道:“李将军,你怎么会如此大意?固原城发生如此大规模的兵变,事先岂能一点异兆都没有?” 李英回想着兵变前后的事情,迟疑着说道:“许大人,虽说此次兵变是由于朝庭拖欠军饷引发,但末将这一路想来,其中不乏有人故意挑动士兵的情绪。” 许梁道:“谁敢如此大胆?” 李英恨恨地道:“几个月前,平凉知府张凤奇在末将的游击军中安置了一批人,其中有个刀疤脸,看起来是这伙人的头目,他来到军中之后,末将便发现此人经常游走于各营之间,扇风点火,蛊惑军心!此次兵变,十有八九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刀疤脸?”许梁听了,脑中不由回想起一个模糊的面孔,沉声问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姓赵,叫赵东!”李游击道。 “姓赵?!”许梁惊道,“那人脸上的刀伤是不是自左半边脸斜切入右脸,刀口极深?” “正是!”李游击也吃了一惊,“原来许大人也见过赵东?” “什么赵东!”许梁冷哼一声,骂道:“这人姓赵不假,本名却不叫赵东,而是叫赵永远,原本是韩王府的侍卫统领!本官一直在追查此人的下落,相不到他居然躲到了军中。” “啊?”李游击惊道。 许梁想到,既然赵永远躲到军中,那此次兵变,极有可能便是赵永远一手造成的。不,韩世子应当才是主谋,赵永远武夫一个,这么高技术含量的事情他还是想不出来的。想不到许梁弄了件马马虎虎的假龙袍构陷韩王爷谋反,居然歪打正着,韩世子朱子健果然心术不正。 许梁想了一阵,又沉声问李游击道:“既然早就发现这赵永远心怀鬼胎,为何不尽早铲除,以绝后患?” 李游击为难地道:“这赵永远是张知府安排进来的人,末将也几次想将此人清出军中,只是顾及到张知府的面子,才迟迟未能行动!” 想不到张凤奇也牵连其中!许梁暗道。 李游击焦急地道:“许大人,兵变过去已经一夜了,末将逃出固原城的时候,乱军就已经包围了总督府,末将的家眷也失陷城中,咱们得加快行军速度才是。” 许梁点点头,朝邢中山喊道:“邢将军,命令将士们跑步前进!”(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固原兵变【下】 许梁率军赶到固原城的时候,固原城的乱军早已弃城而走。两位钦差带领的京营官兵先一步到达,已经将东城门留人把守。 许梁问起几位大人的去向,守城的士兵答道:“尚书大人和几位大人带兵赶去了三边总督府。尚书大人让小的给许大人带句话。” “什么话?”许梁道。 “尚书大人说,许大人带兵赶到了,还请许大人分兵守住固原城四座城门,搜查城内的乱军,安抚百姓,救治伤员。”士兵说道。 许梁沉声应了。钦差乔允升带来的京营官兵也就三千多一点人,押送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和指挥同知黄子仁进京分了三百多人,留守平凉府衙又安排了四百多人,乔尚书实际带到固原来的也就两千多人,这点人,解围总督府兴许是绰绰有余的,但若分兵守城,清查城内乱军的话,是捉襟见肘了。 许梁带梁军进了固原城,由梁军副将邢中山带领五千多人去负责接守四座城门,以及分兵彻查城内的乱军。许梁领着随行的青衣卫和一千多官兵先赶去固原州衙门。 一路走来,固原城内乱哄哄的,每家每≈,户都像是遭了抢劫一般,随处可见撞碎的大门,窗子,小院里东倒西歪的桌子凳子柜子,有家人被杀或被伤的百姓凄惨地边哭泣边救治伤员,也有家里的黄花大闺女被乱军糟蹋了的父母在家中呼天抢地。 固原城里最豪华的那间客栈也没能幸免,许梁曾要在那客栈里住过,对客栈老板还有些印象。路过的时候。客栈老板正两眼无神地指挥着店里的伙计修补被砸坏的店门,见着许梁领着一大拨梁军经过。无神地眼光往外看了眼,又收回目光专注地看着伙计修补店门。 固原游击将军李英向许梁要了一队士兵。先赶回自己家中,解救他陷落的家人。 许梁对城内的乱象,虽然有些心里准备,但还是不免吓了一跳。此次事件,单说兵变已经不足以形容其恶劣,应当用劫掠更恰当些。 固原州衙正门大开,梁军包围了衙门,自有领队的将领带兵进去搜查。许梁与戴莺莺和一干青衣卫侍卫走进衙门里,只前院中间的青砖地面上已经摆了十多具尸体。清一色衙役打扮。再往里走,便见着几名倒地的丫环侍女,家丁下人,看样子该是固原知州陆澄源的家丁下人。 万幸地是,或都许梁私底下觉得遗憾的是,尚未见着固原知州陆澄源的尸首。 许梁在州衙内院的小亭子里站了,梁军士兵搬来一张尚好的椅子,恭请许梁坐了。梁军的搜查又持续了一会,除了找到四名身伤重伤。尚未死透的衙役外,再没有任何发现,自然也没见着陆澄源。 几拔搜查的士兵都返回来向许梁报告结果,许梁隐隐的便有些失望。 正要收队。安排人清理卫生,忽然听见内院里响起一个声音。 “救命啊……” 声音沙哑飘呼,许梁等人忙四处查看。一时未能发现声音的来源。梁军士兵四散开来,围着整个州衙内院仔细地查找。 “救命……”那个声音又在叫。 许梁仔细分辨一会。暗道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不一会,许梁便反应过来。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固原知州陆澄源。 许梁与陆澄源自建昌县就开始明争暗斗,自然对陆某人的声音非常熟悉。 不一会,几个搜查的梁军士兵惊喜地叫道:“在这里!” 许梁闻言,立马赶过去,这才发现陆澄源居然是躲在墙角边的井里。梁军士兵找来绳索,放下井去,将陆澄源拉了上来。 陆澄源出了井,站在许梁面前便浑身冻得直哆嗦。许梁定盯打量他,才看清陆澄源全身上下仅穿了一套薄薄的棉衣棉裤,虽然没有弄湿,却沾满了泥土,头发散乱,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狼狈至极。 许梁待陆澄源连打了好几个啊欠之后,才微笑着端详着井里,好奇地问道:“这井下边全是水,你是怎么躲过乱军的搜查的?” 陆澄源上下牙齿打战,哆嗦着道:“井的中段,是个开挖好的小窑口,我,我跳下去之后,恰好绊在窑口边上,便躲在窑里,没让人发现。” 许梁道:“你倒命好。” 陆澄源鼻尖上一股透亮的鼻涕快流到唇边了,急忙擦拭一下,看着许梁道:“许大人,下官在井中冻了一夜,全身都快冻僵了,且容我去添几件衣服。” 说罢,陆澄源朝许梁拱拱手,转身便去找衣物。 许梁喝道:“陆澄源,你站住!” 陆澄源站住了,转过身,冷冷地问道:“许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许梁慢悠悠地站到陆澄源五六步远,打量着陆澄源的簌簌发抖的模样,嘴角轻扬,道:“咱俩好久没单独面对面交谈了,有些事情,该说一说,有些帐目,也该算一算了。” 陆澄源眼见梁军士兵把守了院门,几名青衣青帽的侍卫冷笑着围过来,将陆澄源围在中间,陆澄源脸色便变得很难看,沉声问道:“你待怎样?” 许梁将身上的貂皮披风紧了紧,朝手心里呵了口热气,笑呵呵地道:“陆大人乃是朝庭命官,你我同殿称臣,我可不想把你怎么样。只是陆大人以往与我积怨太深,而我又十分不喜欢陆大人你在暗地里时刻挖坑陷害我。怎么办呢?我想来想去,杀了你嘛,又怕麻烦,放了你嘛,又怕你再来陷害我,这样吧,陆大人便给我个承诺好了。” 陆澄源瞪了许梁一会,趁着许梁说话的空档,陆澄源已经发现,整个院子里都是梁军士兵,没有其他人,也就是说,陆澄源此刻算是落入到许梁手中了。 “好,”陆澄源低下头,叹息着说道:“我陆澄源今日落到你许梁手中,生死全在于你!那我便想个誓言:从今往后,我陆澄源绝不再针对许梁你,若违誓言,天打雷轰,不得好死。” 许梁听了,啧啧有声地看着他,嘲弄地道:“陆大人这誓言也太没诚意了。似这样的起誓言,我六岁的时候便一天发好几个。” 陆澄源涨红了脸色,怒声道:“许梁,我陆澄源向来说话算话,既然立誓不再与你做对,便绝对说到做到!” 许梁摇头说道:“非是我多心,实在是陆大人你的人品太不可靠。为保险起见,陆大人还得再起写封字据下来。” 说罢,许梁朝身边的青衣卫示意,很快便有青衣侍卫找来白纸和笔,放在陆澄源面前。 许梁沉声道:“我说,你写!” 陆澄源冷冷地瞪着许梁,道:“你知道我现在全身都快冻僵了,哪还能写字?” 许梁道:“那是你的事情。” 陆澄源怒视着许梁,终于受不了身上越来越重的冷意,使劲搓了搓手,蹲下去拿起了笔。 许梁一把将笔夺过来,扔到一边,冷哼一声:“用墨写的字据想来不够庄重,你用自己的血写!” 陆澄源登时起身,暴怒道:“士可杀不可辱!” 许梁轻叹口气,看着陆澄源道:“看不出来陆大人还挺有骨气!”他指着那口井,悠悠然说道:“陆大人可以不写。你看到那口井了没有?我会把你再次丢进井里去,再往井里填些土石,陆大人便要祈祷,这回会不会又有这么好的命,能够留得性命?” 陆澄源转头看着那口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井,光溜溜的井口上还留有青苔的痕迹。他身子再次剧烈颤抖起来,脸色铁青,怨毒地盯着许梁。 许梁仿佛没有看到那道目光,眼睛盯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头,自顾自地说道:“陆大人该知道,我许梁也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嗯,你考虑的时间并不多,我数到三,你不答应,那我只好当作从未救过你。” “一。” 陆澄源死死地盯着许梁,未说话。 “二,三!”许梁忽然快速地数道,随即喝道:“把他丢下去!” 陆澄源愕然地睁大眼睛,心里狂呼:耍赖啊这是,哪有这般数数的? 当两名青衣卫狞笑着欺身上前,对死的恐惧很快便战胜了那点可笑的自尊。陆澄源恨声道:“我写!”(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总督府争议 许梁紧盯着陆澄源。 陆澄源颤抖着伸出右手食指,端详半天,小心地放入嘴巴中,闭紧眼睛,用力一咬,想要咬出点血出来。 “啊,哦!”伴着一声尖叫,陆澄源在那里又蹦又跳,使劲地甩着手指头,痛得眼泪直流。 甩动一会,陆源源打量那根手被自己咬痛的手指头,只见上面极深的两个牙印,通红通红,但终究是未曾破皮,只是两个血点子。 许梁登时无语,命人找来把匕首,扔到陆澄源面前,冷哼道:“用刀子,直接点。” 过了会,陆澄源捧着破开口子的手指头,急忙对准了面前的白纸,紧张地看着许梁。 许梁昂首而立,在小院里踱着步子,幽幽地道:“大明罪臣陆澄源,泣血坦白:罪臣有负皇恩,贪图蝇头小利,背住弃义,助纣为虐,会同韩王爷,密谋造反……” 许梁一边踱着步子,一边将平凉城里最近发生的一些大事情,都栽赃到可怜的陆澄源头上,谋害东厂王公公,投靠韩王密谋造反,鼓动固原州官军兵变等等,一桩桩,一件件,都有陆澄源的份。 ∑, 陆澄源沾着自己的鲜血书写着,起初还心疼手指头,担心失血过多会要了小命,写到后来,听着许梁几乎将所有的坏事情都栽赃到自己身上,心中的恐惧渐渐超过了对流血过多的担心。 字迹越发潦草,看向许梁的眼色惊恐无比,如同看见一个吃人的魔鬼一般。 当许梁吐出最后一个字。陆澄源划出最后一笔,瞪着鲜红。粗大的字据,再见许梁笑吟吟地脸色。想到日后许梁手中握着这么一份够杀自己八百回的字据,顿觉以后的生活黑暗无比,悲呛之中,两眼一阵翻白,咚地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许梁皱了皱眉头,喃喃道:“这么快就晕了?”揭起那张血字据,许梁看得十分满意,小心地折起。放入怀中,又上前踢了躺地上的陆澄源两脚,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挥手让两名青衣卫将他像拖死狗一般拖回屋里,随意地找了床棉被盖上,免得真冻死了他。 许梁安排了士兵把守州衙门,便带人赶去总督府。 三边总督府的大门已经塌了,府门内外战死之人的尸首早已被先前赶到的京营官兵清理完毕,只有地上。墙上的斑斑血迹,尚能证明昨夜总督府里曾经发生过剧烈的争斗。 许梁下了马车,自门口的京营校尉口中打听到昨夜乱军与总督府的亲兵皱夺总督府的控制权到深夜,见久攻不下。乱军才撤走。也正因为如此,武总督尚在府内,未曾受到伤害。许梁大步朝总督府里面走。进了防卫严密的总督府议事堂。 一进议事堂,许梁便见三边总督武之望。两位钦差大人,陕西参政洪承畴等人都坐在堂中。洪承畴等人正关切地看着武总督。 许梁拱手施礼,朗声道:“下官平凉同知许梁参见总督大人。” 武总督满脸苦意,见了许梁,抬了抬手,轻声道:“国忠你也来了?别多礼了。” 许梁便在堂中找椅子坐了,看看诸位官员,细心听着。 刑部尚书乔允升道:“武大人,如今虽然乱军主动撤离了固原州,固原城暂时无忧。然则乱军有近万人,又得奸人鼓动,若任其在外为乱,后果难料。本官建议,武大人尽早调拨虎狼之师,发兵清剿。” 武总督神情萎糜,看上去像是惊吓过度一般,深叹口气,道:“乔大人所言甚是。固原兵变,酿成如此大祸,本督难辞其咎。本督这便调遣人马,追击乱军。” 其实也不用怎么调遣,三边总督武之望手中可用的兵也就几支,平凉的梁军,庆阳的守备军,延绥的总兵,至于几万边军,那是想也不用想的。 堂上几位大人们在商量着怎样调兵,许梁插不上嘴,便悄悄出了议事堂。在总督府内随处看了一阵,便见固原游击将军李英,一脸悲愤地朝议事堂大步走来。 许梁连忙拦住他道:“李将军,堂上武大人他们正在商议军事,不便打扰。” 李游击愤愤然叫道:“乱军已经撤走了,还商议个屁,直接打过去便是!” 许梁见李游击悲愤莫名,像是受了什么大刺激一般,不由愕然问道:“李将军这是怎么了?” 李游击惨嚎一声,朝许梁叫道:“许大人,他们太没人性了!末将府上一十七口人,全部被杀了!可怜我那刚过门的第三房小妾,如花似玉,我见犹怜,死得好惨哪!” 原来是家中遭了殃!许梁暗道,想必是李游击带了从许梁手中借来的一队士兵,赶回住处后,发现的事情。 李游击抹了把眼泪,愤愤然往议事堂走,叫道:“末将已要打听清楚了,兵变一事,全是那个挨千刀的赵永远搞的鬼!末将这就向总督大人请命,非得带兵出去宰了他不可!” 许梁听得心中一动,忙跟上去循循诱导道:“我记得李将军曾说过,赵永远进军中乃是平凉知府张凤奇安排的。如此说来,固原兵变,张知府也脱不了干系!” 李游击愣了会,点头道:“不错,狗日的张凤奇,如果不是他,末将何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们得上奏弹劾张知府!”许梁道,“李将军敢不敢上折?本官愿与你一道上折。” 李游击愕然问道:“张知府也得罪了许大人?” 许梁道:“平凉西城门事件,张知府得了某些人的庇护,至今未受到惩罚,本官看不惯。” 李游击点点头,与许梁一道重新进了总督府的议事堂。堂上,乔尚书好像与武总督起了争执,两人别着脸,谁也不看谁。旁边陕西参政洪承畴正在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比较好。 李游击走到堂中央,推金山倒玉柱,对着武总督迎头便拜,悲呛地道:“总督大人,兵变一事,全由恶贼赵永远鼓动引起,末将请命,带兵追杀此贼!” 武总督问道:“赵永远是谁?” 李游击道:“此贼,原本乃是韩王府的侍卫统领,由平凉知府张凤奇大人引荐,得以进入军中,没成想此人包藏祸心,其罪可诛!” “哦?”武总督惊讶地道:“此人还曾是韩王府的人?” 许梁闻言,抢在李游击之前大声答道:“总督大人,赵永远有命案在身,下官一直在追查此獠的下落,却毫无线索,不成想他居然会藏身于军中。此獠能够进入军中,与张知府脱不了干系,下官以为,张知府与韩王府牵连颇深,应当即刻解职待查!” 佥都御史张年运不悦地喝斥道:“许大人,今日乃是商讨如何发兵追击乱军一事。许大人莫要转移话题。” 许梁对这张御史向来没什么好感,闻言登时怒喝道:“张大人如此回护张凤奇,可是得了张府台不少好处?” 张御史登时就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脚叫道:“许大人休得诬陷本官!张府台与那赵永远之事,单靠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一面之词,如何能够定罪?” 许梁嘿嘿冷笑道:“本官记得,平凉西城门事件,安东中卫叶延庆之所以胆敢从梁军手中夺取城门驻守权,便是靠着张府台的一张手令,这才让韩王府成功往外运送了几十车兵器!此事西城门事件的案卷案宗上都有记载,人证,物证俱在!依张大人的逻缉,难道也是一面之词吗?” 议事堂上的诸位官员都有些傻眼了,明明是商议怎么出兵的问题,怎么转眼间许梁和张年运就为了张知府的事情吵起来了? 武总督苦恼地揉着眉心,沉声喝道:“够了!本督今日只议出兵之事,其他事情,休得多言!”(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延绥总兵 武之望乃是三边总督,他说只议出兵之事,没有人会去反对。 议事堂中,几位陕西境内屈指可数的大人们就如何调兵出征商讨起来。 从始至终,许梁除了与佥都御史张年运争吵过后,便垂下眼皮,未曾再发一言。他的眼神平和,视线透过议事堂的门窗,落到屋子外面的薄薄雪景之上,看起来像是对眼前的战事漠不关心,即使几位大人们终于商定了出征的军队和领军将领,梁军赫然在列。许梁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散会了,许梁沉默地起身,拍拍袍裾,走了出去。 陕西参政洪承畴看着许梁出门的背影,脸有异色。 议定的领军将军是延绥总兵贺虎臣,庆阳守备贺人龙和许梁作为支援军队,拨在贺总兵的管辖之下。 贺总兵尚在延绥,率军赶到固原尚需时日。 许梁带来的六千梁军开始维持被乱军破坏的秩序。等待贺总兵到来的空档,许梁参加了固原游击将军李英为家人举办的葬礼。 李将军神情悲伤,扶着他刚娶回来的第三房小妾的棺木哭得稀里哗啦,劝都+,劝不住。旁人只当李将军是有多喜欢那个小妾,只有许梁恶意地揣测李英将军多半是为自己的前程伤心。相比之于家人的离去,李游击由一名统兵四五千的游击将军,经历兵变之后成为了光杆将军,手下连一个亲兵都没有。 临时搭建的灵堂里,几名在大街上随机抓来的僧人正在垂头闭目。吟诵经文。许梁宽慰了李游击几句,实在受不了里面的气氛。便出来,来到李府的院子里透气。 许梁打量着李游击的这栋挺阔气的宅院。内心里想着李游击可能的去处,想着有没有可能将他收归帐下。 便在这时,陕西参政洪承畴站到了许梁身边,用随意的语气说道:“马上要随贺总兵出征了,国忠你有什么感想?” 许梁收回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轻笑道:“贺总兵乃边关老将,经验老到,由他来挂帅,必能一战功成。总督大人这般安排。恰当至极,我能有什么感想。” 其实西北有两员虎将,都姓贺,一是延绥总兵贺虎臣,一是庆阳守备贺人龙。论能力水平,两人不相伯仲,只是贺人龙锋芒太盛,加之脾气不太好,是以进步得慢一些。 “其实。本官最瞩意的领军之人,是国忠你。” 洪承畴幽幽然说道。 许梁没料到洪参政会有如此想法,不由哑然失笑,问道:“大人为何有如此想法?” 洪参政道:“贺总兵和贺守备两人带来的兵都不会很多。充其量三四千便了不得了。而许梁你挥下随时可抽调上万梁军出征。如此显然的兵力优势,武大人居然没有想到你,说实话。我很意外。只是武大人虽然此举,定然有他的考虑。许梁你可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 许梁笑道:“我心服口服。” “可是,我看你在议事堂上。并不是很愉快。”洪承畴道。 许梁道:“与出征的事情无关。” 固原州衙门已被收拾利索,驻守的梁军挑了间最明亮暖和的屋子给许梁歇息。幸存的十几名衙役和州衙胥吏开始在衙门里战战兢兢的办公。兵变的乱军几乎将整个固原州洗劫一空,大片大片的房舍被烧毁,上万百姓流离失所。兵乱后的城池修复重建,商业店铺的恢复,遇难官员的抚恤等等一系列的事务,固原州衙看上去很忙碌。 许梁是比较清闲的那一个。他上午去固原知州陆澄源房内看了看,可怜的陆知州原本就是井下冻了一夜,被许梁救起后又连连受了惊吓,心神的疲惫加上受了寒气的损伤,陆知州终于不出意外地病倒了。 许梁在他卧房里出现的时候,陆澄源身上盖了三层厚棉被,依旧簌簌发抖。见着许梁进来,陆知州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看向许梁的眼神很复杂,从最初的怨恨,惊惧,逐渐转为臣服。 在建昌的时候,陆澄源表现得很强硬,很有骨气,为了上位不择手段。而在许梁手里握着足以毁灭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的时候,陆知州转变得很快。 虽然许梁看不透陆澄源的内心想法,但至少表面上,陆澄源很恭顺。趿着棉鞋下地,陆知州对许梁躬身大礼参拜,谦卑地说着归顺的话语。 许梁对陆知州的表态很满意,温言安慰一番,嘱咐他好生休息。 许梁并不指望陆澄源能够真心归顺,然而只要陆澄源顾及着他手中的字据,不敢明目张胆地给许梁下绊子添乱,许梁的目的就基本上达到了。在救起陆知州的那一瞬间,许梁曾经想过悄悄地把陆澄源干掉,然而很快许梁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很显然,如果陆澄源死了,朝庭肯定会再派另一个人来接替固原知州的位置,而这个接替的人,许梁未必会有多了解。相反,陆澄源虽然讨厌,但好歹自己也算熟悉的人,况且许梁又掌握了他谋逆的证据,那么,放一个傀儡知州在固原,总比朝庭再派个陌生人过来强。 收服了陆澄源,许梁在平凉的势力便又稳固了不少。虽然上面仍有一个知府张凤奇挡道,然而许梁相信,即便张知府京里有人,许梁仍然能够设法将这个挡道之人踢开,一举坐上平凉知府的位置。 因为,那位置,原本就是许梁的。 想着三天前总督府议事堂里,三边总督武之望只谈兵事,不涉及其他的话语,许梁便感到一阵烦闷。 如此明显的证据摆在眼前,张凤奇居然还能稳稳地当着他的平凉知府,许梁便不由得感叹,朝庭不公,世道不公。 听说李游击连着两日都在刚开张的酒楼里一个人喝闷酒,许梁决定去酒楼里陪这位老兄一起喝,顺便再鼓动他上奏弹劾平凉知府张凤奇。 随同延绥总兵贺虎臣一道到达固原州的,还有一个坏消息。几天前由京营官兵押解进京的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和指挥同知黄子仁在刚出陕西境内的时候,被一伙不明强人解救,去向不明。负责押送的京营官兵死伤过半。 尚在固原城中的两位钦差大臣听闻此事之后又惊又怒,也等不到大军出征的时候,两位钦差大人告别了三边总督武之望,率京营官兵前往事发地点。 许梁也很诧意,谁敢如此大胆? 知晓许梁与黄子仁之间的关系的平凉官员都在暗自猜测,会不会是许梁下的手。那些猜疑的目光令许梁很无奈,暗叹道:真不是我干的。 四天过去了,庆阳守备贺人龙还在庆阳城里磨磨蹭蹭。延绥总兵贺虎臣的四千兵马和许梁的六千人马早已集结在固原城外。 然而却不能再等下去了。 静宁州守将罗汝才用八百里加急的快马传回的求援信息,撤出固原城的乱军在赵永远的带领下一路向南,顺利与龟缩在静宁城外大山里的流贼会师,两军隐隐有合作之势,一天之内攻克隆德城,兵锋直指静宁州。 尚未准备充分的朝庭官军连夜起程,兵发静宁城。 一夜急行军。许梁的那辆马车再次踏上前往静宁城的道路。 马车里的许梁斜靠在车内的软垫上,看着戴莺莺细心地切着果脯点心,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方桌上的手微微颤抖。 戴莺莺柔声问道:“你有些慌?” 许梁握紧了拳头,叹息着说道:“我不能不慌!据青衣卫侦缉处传回的消息,流贼和乱军合拢之后,兵力达到了四万余人,而静宁城里,只有罗汝才的三千先锋营。” 戴莺莺道:“不是还有万将军的骑兵营吗?” 许梁苦恼地道:“骑兵营冲锋可以,守城不行。”(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等来的结果 固原州和静宁城之间的路程并不远,快马一天就能到,步行的话,也就三天的路程。 许梁心系静宁城的安危,恨不得一万官军立马飞到静宁城里,帮罗汝才守城。好在统兵的将领,延绥总兵贺虎臣不愧为西北名将,体谅许梁的处境,同意许梁的提议,绕过横在固原州和静宁州之间的隆德,大军直趋静宁州而去,视占领隆德的流贼为无物,令守城的流贼将领虚惊一场。 三天的路程,只用了两天半便走完了。半道上遇到自静宁城退回来的梁军先锋营和骑兵营。两营官兵并不像是打了败仗的样子,衣甲普遍整齐,军旗也依旧鲜艳。 听着罗汝才和万文山在许梁和贺总兵面前呈报的消息,贺总兵震惊无比,许梁哭笑不得。 静宁城失守了!只是失守的过程比较奇特。流贼三万余人即将攻打静宁城的时候,尚在静宁城守城的先锋官罗汝才和呆在城内休整的骑兵营营主万文山一合计,心想光凭自己在城内的三千多人,是压根就抵挡不住三万流贼的进攻的,虽然静宁城的城墙修得很高。 罗汝才不想做这个无谓的牺牲,说动了万文⊙,山,两人在三万流贼到达城下的前一刻,领着自己的将士打开城门,跑了! 静宁城被梁军收复,不足一月,又失守了。 贺总兵气得胡须一阵阵颤动,指着先锋官罗汝才暴怒道:“守城将士守土有则,尔等竟然弃城而逃!”若非顾及着罗汝才和万文山是梁军中的将领,贺总兵非得当即将两人拿下问罪不可。 然而正因为罗汝才是梁军中的将领。罗汝才并不怵这位延绥总兵,闻言认真地道:“总兵大人。这不叫弃城而逃,这叫战略性撤退!” 贺总兵脸上怒意更盛。沉声喝道:“狡辨!” 罗汝才笑嘻嘻地还待回应两句,忽见许梁沉下脸来,便住了口,看着许梁,脸色讪讪的。 许梁犹自不敢相信,问道:“你们两个当真什么都没做就这么从静宁城里跑出来了?” 罗汝才苦着脸道:“大人,末将打听过了,此次出动的流贼有三万多人,其中还有一大半是原来固原城内的官军。城内加上万将军的骑兵也才区区六千人,平均五个打一个,末将怎么算都没有赢的把握,与其全都死在城内,倒不如干脆大方的让出来。待大人带着援军到了,咱们再打回去。” “你们只要坚守两天时间,贺将军与本官的援军便到了!”许梁惋惜地道。 “大人,静宁城墙很高很大,三千梁军根本就守不住的。况且大人总不至于叫骑兵营的将士舍弃战马。登上城楼而战吧?那样会遭天谴的。” 贺总兵道:“即便城内的梁军只有三千人,但城内有几万百姓,只要发动起来,不愁等不到我们。” 罗汝才嗤笑道:“百姓?我们才刚刚收复静宁一个月的时间。守城的时候百姓不会背后捅刀子便不错了!” 贺虎臣沉默语,许梁惋惜道:“不管怎么着你们两个也不应该空着手跑出来……” 看许梁那惋惜的眼神,只有贺总兵尚不明白。罗汝才和万文山都听明白了,许梁不是怪罪他们弃城而走。而是怪罪他们逃离之前没有做些工作,抢些东西出来。 万文山面有愧色。罗汝才呵呵直笑道:“大人。其实咱们也没有空着手出来,离开静宁城之前,末将下令将城内不能带手的所有兵器箭矢火炮都摧毁了。嘿嘿,咱们用不着,也不能留给旁人用!” “……” 不管罗汝才和万文山两人行事如何荒唐,但他们必竟是许梁手下的将领,梁军虽然是番号属于大明朝庭,但梁军自给自足,军中将领的升迁任免,都由许梁决定。在这一点上,即便是大明崇祯皇帝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何况延绥总兵? 贺总兵见许梁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生气,便也不再多言,先锋营和骑兵营汇合到行军大队伍中去。 既然静宁城已陷落,那便没有必要再急行军了。贺总兵在行军打仗方面确有其独到之处。一万六千余官军在距离静宁城几里外的地方扎营,次日全军士气高涨,贺总兵便指挥官军朝四门紧闭的静宁城发起攻击。 角号声重,鼓声振天。静宁城下的攻城战役如火如荼。 正如先前所说,静宁城城墙太高大了些。尽管贺总兵指挥得当,甚至亲自擂鼓,以鼓舞士气,然而官军的进攻依然没有丝毫进展,伤亡数量在不断增加。 仅仅一个上午,官军阵亡的士兵总数达到两千多人。而且死的多是梁军士兵,这买卖做不得了! 许梁坐在马车上,远远地眺望着城楼上那道笔直的身影,许梁知道这人就是赵永远。许梁悠悠地看着,眼睛余光看见贺总兵又要鼓击进攻的时候,许梁终于忍不住叫停道:“贺将军,我军未曾携带火炮,似这么冲锋下去,会死多少人?”他一指远处的城楼上,道:“你看上午我军死伤两三千人,而那城楼上的流贼守军可有减少的迹像?” 贺总兵愣了愣,看眼远处城楼上,无奈地摇头,问道:“许大人有何良策?” 许梁道:“这座静宁城建得太阴险了,洪水淹不着,猛火烧不着,城墙还这么高,流贼还龟缩在城内打死都不出城来,除了用火炮轰,本官想不出其他的好办法。但即便没有办法,也总比让士兵们徒走去刨这么高的城墙好一些。” 贺总兵想了会,点点头,恨声说道:“静宁城再高,毕竟只是一座城,只要城内有人,便要吃粮!本将军就将整个城池包围起来,就算打不下来,饿也得饿死他们!” 许梁缓缓点头,忽又问一旁的梁军先锋官罗汝才道:“你们出城的时候烧了兵器库,可曾烧了粮库?” 罗汝渚挠着头,羞惭地道:“没……” 许梁叹息道:“连烧个东西都不会烧。下回记着,射人先射马,烧屋先烧粮!” “……” 贺总兵连连咳嗽不止,罗汝才瞪眼恭维道:“大人不愧是大人,说话果然精僻!” 当即贺总兵下令全军停止进攻,将四座城门团团围住,又命骑兵营游走四周,防止城内的流贼出城迎敌。 城楼上的流贼眼见四处城门被围,开始尚有些慌乱,随后便渐渐平静下来,冷眼对着城下一箭之地之外的朝庭军队。 许梁和贺虎臣都以为流贼军队必然会派兵出城迎战,或者至少在城楼上咒骂一阵,自城楼上撤泡尿往下面浇……然而城内的流贼很奇怪,官军不进攻,流贼便不理会,各自隔着一箭之地,遥遥相望,大眼瞪小眼。 三天过去了,形势依然如此。朝庭大军兵临城下,城内的流贼似乎没看见一般,该干嘛还干嘛。 似乎,他们压根就不担心这个事情。 贺总兵纳闷了,背着两手在中军主阵之前绕来绕去,喃喃自语道:“他们怎么不出城呢?” 许梁问道:“现在怎么办?” 贺总兵停了会,吐出一个字:“等。” 许梁愕然,三万多流贼龟缩在高高地静宁城墙之后,死都不出城,而朝庭大军兵围静宁州,领兵的将领给出的作战方针,居然是个等字。 贺总兵的延绥军能等,他们有兵部发饷,然而许梁的梁军却等不起,多等一天,意味着许梁要多承担消耗一天的人吃马嚼!如果流贼当中的李心贝,赵永远下了大决心要做个缩头乌龟,一直就守在城墙上,打死也不出城。 那许梁的梁军,岂不是自己就把自己吃穷了? 许梁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由得更加烦闷。 许梁精打细算着,尽可能地降低梁军的损耗,他以为明军会在城外等很多天。然而仅仅过了三天,出征在外的贺总兵和许同知收到了三边总督府传来的急报。 许梁惊异地看着贺总兵,道:“这难道便是等来的结果?”(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梁军行事准则 静宁城虽然说不上是座雄城,但无疑是比较高的一座城。四万人驻守城内,对峙城外的一万人,无论怎么说,都不会有什么风险。 静宁城内的军队分作两派,一支是以李心贝为首的流贼军队,人数在两万人左右,另一支便是固原兵变后的叛军,领军人物是赵永远。 两支军队虽然合作,但暗地里并不十分信任,从各自帅帐的安置情况便可发现。经过几个月的经营,赵永远在叛军中的威信十分高,虽然他一眼看上去面目狰狞,叛军对这位赵将军的行事作风却很是敬畏。 此时赵将军全无将军的风采,恭敬地站在一名锦衣男子面前。 “你的表现很让我满意。”锦衣男子站在静宁州衙的屋檐下,看着恭敬地立在自己身边的赵将军说道。 “属下能有今天,全靠世子苦心栽培。”赵将军将身子弯得更低,不敢表露一丝一毫的不敬之意。 谁能想到,锦衣男子竟然是在平凉城里突然消失不见的韩王世子朱子健。 “我走到今天这一步,自然早就放弃了那个世子的虚名,以后不必称我为世子了。”●∷,韩世子朱子健说道。 “那属下该如何称呼您?” “昏君无道,百姓困苦!我顺天意起事,以后,我便是顺义王。咱们的军队,便是顺义军。”韩世子道。 赵永远也相当会来事,仅仅是愕然了一会,便极为自然地跪地大礼参拜道:“末将赵永远叩见顺义王。” “哈哈!” 韩世子朱子健得意地大笑。招手将赵永远唤起。 “王爷,末将听说老王爷和王妃尚被看押在西安府中。如今王爷既然起事,何不挥师杀进西安。救出老王爷和王妃?”赵永远说道。 朱子健声音一顿,沉吟着道:“虽然本王顺应天意起事,然而现在毕竟兵马弱小,不足以进军西安。” 赵永远担忧地道:“末将只是担心,时间拖久了,朝庭会对老王爷不利。” 朱子健脸色不变,沉声道:“为了本王的大计,必要的时候父王做出点牺牲也是值得的。” 赵永远便不再说话。 过了会,一行人大踏步地闯进了静宁州衙。站到朱子健面前。领头的居然是位劲装的妙龄女子,那女子沉着脸色站到朱子健面前,只是想来这女子在城中地位颇高,顺义军士兵虽然恼火这女子闯进来,却不敢真拦,尴尬地挡在那女子面前,却不敢碰触到她的衣衫。 朱子健挥手让顺义军的士兵退下去,轻笑道:“四小姐突然造访,本王不胜欢迎。” 来人自然是李家军的四小姐李庭。她疑惑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封王了?” 朱子健傲然道:“自本王起事的那一刻起,本王便是顺义王了。” 四小姐冷笑一声,显然对这位自封的王不以为然。她沉声问道:“城外的官军成天在外面乱喊乱叫,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出城?” 朱子健听了。神秘地一笑,道:“快了,最多在这两日。必有消息传来。”他看着四小姐的眼睛,道:“官军撤退之日。便是我顺义军出城之时。” 四小姐冷哼一声,怀疑地道:“你就那么肯定官军会撤走?许梁这人我了解。想让他乖乖撤走,很难。” 朱子健轻笑不语。 四小姐看了他良久,似乎是在核实朱子健说话的可靠性。朱子健的眼睛里有种异样的狂热,看在四小姐眼里,甚至于感到惊悸。 “好吧,我们就再信你一次。”四小姐缓缓说道。 “定然不会让李将军和四小姐失望。”朱子健自信地道。 四小姐哼了一声,突然表情严肃地道:“我还要再申明一遍,你我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静宁城解围之后,你我两军互不相干。而且,你最好祈祷当日你所说的计划快点实现,因为我们李家军只会再相信你三天时间,三天时间一到,不管官军撤不撤走,我们李家军都要强行突围。” 四小姐说完,下巴一扬,转身就走。 朱子健一直挂的嘴角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见,脸色阴冷。 赵永远担心地道:“世子……,呃,王爷,若是三天之后官军还没有动静,李家军当真突围,我们该如何应对?” 朱子健没有正面回答赵永远的问题,他看着四小姐即将走出静宁州衙门正门,双手一紧,恨声说道:“若不是看在李家军还有点用处,本王岂容你如此无礼!等着吧,等高子林归来,等各地狼烟四起,本王会让你们明白,本王是何等利害之人。” 官军围城的一天又过去了。黑夜降临。 官军中军大帐,许梁和贺总兵相对而坐,两人面前的茶几上都摆着杯热气腾腾的茶,然而两人的看都没看茶水一眼。贺总兵双眉紧皱,面有忧色。 许梁问道:“真的要走吗?” 贺总兵道:“非走不可。”他看着许梁颖惑的眼神,嘴角扯了扯,好像是想挤出些笑意,然而脸上的忧虑之色更盛。 “三边总督武大人此人,许梁你或许了解的不够深入。武总督虽说年事高些,性子软些,但他绝不糊涂。若非遇到了极端紧急的事情,武总督绝不会急召我回去。” 惋惜地叹道:“只是可惜了这几天的辛苦围城。贺总兵你一走,我手下这一万梁军必然挡不住城内的四万人马。你想过没有,一旦城内的人马杀出城去,再想找机会奸灭就难了。” 贺总兵沉默一阵,还是执着地道:“武大人以三边总督的身份相召,我不能不回去。此地的战事,便交给许大人你了。” 许梁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多说无益,便深叹口气,摇摇头,出了中军大帐。 当晚,随同贺总兵出征的士兵开始悄悄地收拾行装,趁着夜色,在贺总兵的带领下,连夜悄悄撤离官军大帐。 邢中山,罗汝才,万文山和戴莺莺等人陪许梁站在中军大帐帐外,看着那只三千多人的军队,不打火把,黑灯瞎火地消失在大营外的夜色最深处。 “他就这么走了?”先锋官罗汝才道,语气愤愤然,十分不平静。 “三边总督相召,他不走又能怎么办?”许梁幽幽地道。 罗汝才涨红了脸色,道:“大人你说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许梁沉默一会,看着罗先锋,认真地道:“这是总督之命。” “呃?”罗先锋愣了愣,看许梁说得这般认真,罗先锋一时没反应过来,暗道,难道君命不是大于总督之命的吗? 许梁不管罗汝才的瞪目结舌,眼光朝北面看去,暗自猜测着到底固原城出了什么事情?竟能让三边总督武之望这么急着把这位声名远播的贺总兵召回去。 身边的将领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中军帐前出出短暂的宁静。而后,宁静被打破,梁军副将邢中山问出了最关切的问题:“贺总兵走了,咱们怎么办?” 许梁不由回忆起自己看过的那道急信,武总督要贺总兵紧急回归,却只字未提许梁和梁军的事情。贺总兵回归后,梁军是战是走,武总督只字未提。 众人都看着许梁,等他拿主意。许梁沉吟着,忽然问邢中山道,“静宁城中,到底有多少人马?” 邢中山伸出四根手指头,道:“不少于这个数字。” 许梁再次沉默,过了会,他轻笑一声,道:“他能走,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走?” 听了许梁这话,众将脸上都露出了放松的笑意。众人觉得外面真的很冷,冷风嗖嗖的,众人簇拥着许梁进了中军大帐,命人点起炭火,一群人围在火炉旁边烤火。 烤火的过程中,戴莺莺忍了几次,终于无奈地发现自己忍不住,她看着许梁,弱弱地问道:“可是……相公,武大人可没说让咱们也撤啊?” 许梁平静地道:“武大人同样也没说咱们不可以撤。” “可是……” “没有可是。”许梁看着她,认真地道:“我们梁军的行事准则,便是,凡是没有明文禁止的,那便可大胆地去做。”(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 去而复返 第二天,四小姐如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城楼上巡视。城外面的官军营帐中燃起了几股炊烟,站在城上,可以看见营内官军士兵巡逻走动的身影,中间那个最大的营帐门外,一杆梁字大旗在凛冽的寒风中摆动飞舞。 官军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四小姐皱起了眉头,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她又仔细地远眺一遍官军营地,仍旧没有发现异常在哪里。 便在这时,听得一个兴奋的声音自城内响起,“退了!官军退了!” 四小姐循声看去,只见一名士兵飞奔着沿着石阶上了城楼,跑得气喘吁吁,却一脸笑容。 “四小姐,南城门外的官军退了!”士兵大声喊道,兴奋得手舞足蹈。 城楼上的士兵暴发出一阵欢呼,人人晃动着手中的兵器,以此来表达他们的兴奋之情。虽然城内的军队比城外的多,然而李家军中大部分人都是穷苦农夫出身,论战力连梁军的三分之一都不如,现在官军突然从南城门撤走,等于是放弃了围城,能够少打一仗,少流些血,士兵们没有理由不兴奋。 四小姐尚∫,在疑惑官军为什么要这么做,陆续又有几人跑上城楼来报,西城门和北城门的官军也撤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城楼上的欢呼声更大,有几个兴奋过头的士兵甚至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与旁边的士兵热烈相拥。 四小姐再次疑惑地将目光投向了城外的官军军营。官军的主帐设在东城门外,其他三座城门外的官军都撤走了。这是最后一路官军。 自东边和北边,远远地向那座营帐中走去三支军队。打着梁字大旗,与那座营帐汇合。融入到了一起。 融入到一起,人数也就多了,战力也就强大了。 四小姐瞳孔一缩,她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官军的大旗!四小姐知道此次出征的官军主帅应当是延绥总兵贺虎臣,中军大帐外的大旗上应当是贺字才对,然而不是,四小姐看到的,是个大大的梁字。 军旗换字,要么主帅死了。要么主帅走了。官军来到静宁城外,一个介样的战斗都没有发生过,贺总兵生龙活虎,绝对不会说死就死,那看来贺虎臣真的走了。 四小姐看着那杆飘扬的梁字大旗怔怔出神,忽听得身旁一声得意的轻笑:“如何?四小姐这回该相信本王所言非虚了吧?” 自称顺义王的朱子健不知何时居然也登上了城楼,看着那杆梁军大旗说道。 四小姐即便不肯相信朱子健的大话,此时也不由得将信将疑。想到朱子健曾说的那个惊天计划,倘若真能按他所设想的那般。那么陕西遍地将是起义军,而他顺义王朱子健,将是诸路起义军的共同的王。 四小姐冷哼道:“即便延绥总兵贺虎臣当真走了,那也不能说明就是你的所谓的大计造成的。兴许是三边总督武之望突然发了神经。特意调离他呢?哼,你们大明朝庭,向来喜欢干这种事情。” 朱子健不以为意。道:“本王知道你虽然嘴上不肯承认,实际上已经相信了本王的话。那么。本王想知道,四小姐和李将军心底是怎么想的。是否与本王一起,共襄大举?” 四小姐尚在迟疑。朱子健指着城外的梁军大营畅快地说道:“你看,连许梁也要退走了。” 静宁城外的梁军大营,梁军正在收拢军帐,集结军队,营外的游骑忽然增多,游走在大营周围,警戒着静宁城上的敌人。中军帐外,一队青衣侍卫拥着许梁登上了马车…… 梁军徐徐开拔,向运处离去。就在静宁城楼上上千李家军和顺义军将士的注视之下。 四小姐终于叹息一声,消除了最后一丝疑虑。看着朱子健道:“虽然还是想不透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还是有兴趣跟你过去看看那所谓的大举。只是,我李家军与你顺义军兵分两路,各走各的。” 朱子健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本王。” 四小姐摇头道:“这与信不信无关。我只是不想被你们连累。” 朱子健脸色微沉,道:“此话怎讲?” 四小姐道:“你我虽然干的都是反朝庭的事情,但我李与外公原本就被朝庭追杀,我们扯起反旗,谁也不能说我们不是。而你不同,你原本可是堂堂大明韩王世子,朝庭待你不簿,而你却鼓动了一帮领不到军饷的士兵叛出朝庭,居然还自称什么顺义王,我不知道你顺的义在哪里。朝庭若要出兵,首要对付的便是你这个顺义王!” 朱子健脸色阴沉得利害,胸膛起伏不定,看着四小姐坦然地走下城楼,重重地哼了一声。 梁军离开静宁城已有一个多时辰了。八千多梁军步卒沉稳地行走在返回平凉的官道上,步卒之后,是负责断后的三千骑兵。 一辆马车走在步卒中间。 许梁掀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静宁城方向,后方的三千骑兵队伍整齐,一路走来,静宁城里的流贼和乱军,没有派后出来尾随,猜想中的战斗并未出现。 然而许梁想不透,城内有四万人马,许梁身边只有一万多人,如此鲜明的战力对比,城内的人为什么没有追出来?是他们太懦弱,还是另有打算? 一骑东来,穿过长长的步卒队伍,来到马车跟前。马上的士兵跃下马背,朝许梁拱手见礼,敬地呈上一封急信,又翻身上马,打马擦着步卒的边沿,原路返回,消失在远方。 许梁看着那干净利落的身影,微微点头,心里想到,花费重金打造的青衣卫侦缉处的探子,就该是这个样子。 然而许梁才拆开信,看了起来。许梁越看脸色越凝重。从头到尾将那信看完,许梁恍然大悟。 昨日三边总督武之望忽然来信急召延绥总兵贺虎臣返回,许梁便猜到肯定出了什么大事。然而许梁还是没想到这次的事情会这么大。 短短数日之间,陕西境内竟然接连暴发了十几起起义。府谷王嘉胤,安塞高迎祥,汉南王大梁……短短数日,陕西地面上居然出现了这么多位闻所未闻的流贼首领,许梁看了看起义暴发的日期,前后连贯极其紧密,不超过五天。若单单说巧,未免太巧了! 一时之间,陕西境内峰火遍地,狼烟四起,各地府县纷纷告急。延绥总兵贺虎臣,是三边总督武之望召回去带兵平乱的。 前一刻还算太平安稳,后一刻便冒出来十几路起义军。换作许梁处在三边总督武之望的位置上,许梁也会感到头皮阵阵发麻。 忽然,许梁心神一动,回头看向静宁城方向,右手一抬,沉声道:“停!” “停!”一连串的喊停声,由各营的传令兵依次传递下去,几息之间便传到到了梁军步卒的最前方。走在最前方的是梁军先锋营。 先锋官罗汝才调转马头,拍马赶到马车旁边,邢中山,万文山两员将军也先后赶到。 “大人,怎么了?”罗汝才疑惑地问道。 许梁回望着静宁城方向,仿佛要看穿十几里的相隔空间,将静宁城的一切尽收眼中。 “派探马返回去,看看静宁城里的敌人有什么异动没有。”许梁沉声喝道,“咱们就地休息!” 邢中山安排了十几名探子返回静宁城。几员梁军将领便围在马车周围,聊着闲话。许梁将刚收到的急信给几人传阅,又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众将听了,虽然不及肯相信这个可能,然而因为这是许梁说出来的,众人便一脸震惊地听着,先锋官罗汝才还笑道:“大人您多心了,兴许只是巧合罢了。谁又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将各地的起义军首领联合到一起?” 许梁也想不出来有谁有这种大能耐,便不再猜,安心地等着探马的回话。 小半个时辰之后,两名探子飞奔而回。 “禀大人,我军刚离开静宁城不久,城内的人便大举出动。” “去了哪里?”许梁问道。 “南方。” 许梁听了,眼神变幻一阵,忽的朝众将喊道:“原路返回!”(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马蹄岭 梁军大军调转方向,沿原路返回,朝静宁城进发。 梁军离开静宁城半不太久,也就两个时辰左右。在许梁下达原路返回的军令之后,梁军各营没有过多的疑问,从领兵将领到普通士兵,立马执行。 这也就是梁军与其他朝庭军队有所不同的地方。梁军的日常训练中,有一项极为枯燥的训练项目,站军姿!长达三四个时辰的站立,任你风吹雨打,未得解散命令便不得解散。起初很多将领对这项训练项目都不理解,连当时的教官戴风都持怀疑态度,最后还是在许梁难得的强硬态度下才执行的。 也正是小小的站军姿的项目,长年累月训练下来,养成了梁军中令行禁止的良好军纪。 是以,梁军的反应才如此迅速。 回去的途中,探马不断将最新的消息向许梁传来。静宁城几乎倾巢出动,留在静宁城中的守军并不多,静宁城几乎等于一座空城。 流贼和乱军一路毫不停留,一直向南方前进。 许梁听到这些消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流贼趁梁军撤走之后派人出城,向南,向北,向东,向西,无●↘,论朝哪个方向推进,许梁都能理解。然而倾巢出动,轻而易举地放弃好不容易拿到手的静宁城,这就让人无法理解了。 许梁知道李家军在山里住了将近一个多月,对打下一座城池做为容身之处的渴望。然而李家军居然将到手的静宁城弃之如蔽履,这已经不是理解不理解的问题,但凡个正常人都不会干这种事! 许梁的眉头越皱越深。他想不到敌人的用意,他很苦恼。 远远地。梁军队伍赶到静宁城郊,许梁抬头甚至能看到高高的静宁城楼上。稀稀拉拉的守军脸上的惊惶之色。 静宁城果然是等同于一座空城。 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许梁正要挥手令梁军进攻,忽见又一骑探马飞奔而至。 “报!禀大人,李家军和叛军在静宁城外三十里处分兵了。” “嗯?”许梁猛然抬头,吃惊地问道:“李家军去了何处?有多少人马?” 探马回报道:“李家军往正南方向,叛军折向东南。李家军人马近两万人。” 许梁点点头,轻声说道:“有意思。” 他们为什么分兵?一道出发,去半路分兵,不想着一道赶到终点站?许梁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转而命令道:“传令,邢中山带领三千人马,务必拿下静宁城!骑兵营,追上李家军!” 许梁一声令下,梁军也分兵了。邢中山领着三千梁军逼近静宁城。万文山率领三千骑兵绝尘而去,许梁亲率余下的五千多步卒,扔掉了一些辎重,轻装上阵。跑步前进。 静宁城的正南面,是巩昌府的通渭县。看李家军的走向,他们要去打通渭县!许梁要在李家军赶到通渭县之前,追上它。并争取消灭它。 若是李家军和固原州的叛军未曾分兵,许梁仅靠手下的一万多梁军,也不敢打李家军的主意。毕竟固原的叛军曾经是朝庭的军队。战斗力高出泥腿子出身的李家军不止一截半截。 叛军若在,许梁不敢出手。叛军离开了。许梁不想放弃这个出手的机会。 马蹄岭是平凉和巩昌两府之间的山岭,它由两座东西走向的山体组成。两侧是原野,中间是一个长达两里的山谷。 李家军的两万人马便来到了马蹄岭。李家军人数虽说,但其中有一半是家眷。虽然李心贝一次催促队伍加快速度,然而由于有了近万名家眷,行军速度依然不快。 带着上万家眷的李家军,应对风险的能力其实很弱,也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李心贝要与顺义军一齐走出静宁城外三十里才开始分兵,各走各的道。 有一万多名顺义军在身侧,安全走过三十里。无论是李心贝,李朝钦,还是四小姐李庭,都认为梁军是真的走了,不会再追上来攻打了。 既然安全了,就没必要与顺义军一道走了。 所以李家军和顺义军分兵了。 李家军连续赶了三个时辰的路,士兵都已经疲惫不堪,队伍后面的家眷位更是怨声载道,骂骂咧咧。有军中将领便提出扎营,生火造饭,填饱肚子再走。 马蹄岭树木葱郁,虽是寒冬季节,岭上却是一片绿意。那条两里长的通道安安静静,看上去很安全。 李心贝将队伍带到通道中间点的位置,开始原地休整,士兵们从通道两边的坡上捡来了柴禾,伙头军开始埋锅造饭。 亲兵收拾了一处干净些的平地,在上面铺好貂皮,扶着李心贝缓缓地坐了下来。四小姐打量着这个陕长的通道,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妥。 “外公,此岭山势陡峭,树木浓密,极易设伏,若是官军将两端封死,咱们就等困死在通道中,咱们还是先过了此岭再休息吧。” “你懂什么?”李心贝坐在貂皮上,扬头瞪眼看着四小姐李庭,觉得有些酸,便干脆不再去看四小姐,而是指着通道两个笔直相对的进出口,冷嗤一声,道:“此处恰好位于通道中央,我军在此地扎营,无论遇到的是巩昌府的官兵还是平凉府的梁军,我军都能抢在官军到来之前,转身奔向另一方。大明的将令,非得旨意,否而不得随意调兵出府作战。” 李心贝洋洋得意,道:“如此一来,只要咱们见势不对,立马退向另一端,追杀的官兵就得气得吐血。” 四小姐听了,便不好再说什么,她看向脚下的通道,暗道这通道充其量也就两里地的样子,实在不行,撤向另一端也容易些。 四周飘来米饭香味,伙头军中几十口锅里的米饭快熟了。一名伙头军从滚烫的开水中捞起半只羊腿,用大一号的砧板托着,送到了李心贝面前。四小姐蹲下身,用小刀细心地切下来片片薄薄的羊肉,用小碟子装好,一件件摆到李心贝面前。 李心贝呵呵一笑,摸出一双银筷子,挑着小碟子的羊肉,沾着盐巴吃。 吃了一块,李心贝再去夹第二块,忽的筷子一抖,未能夹稳,羊肉片掉到了珍贵的貂皮上。李心贝有些心疼羊肉污梁洁白的貂皮,虾米似地躬着身子低头再次去夹那片羊肉。 夹住,抬起,平稳地往李心贝嘴里送。 没来由的,李心贝的手中的筷子又是一抖,羊肉片掉落下来,再次落到珍贵无比的貂皮上。李心贝低声咒骂一声,想到再去夹,忽见身旁侍候的四小姐脸色不对,眼睛盯着砧板上的小刀。 小刀在颤动,发砧板之间碰撞发生清脆的声音。 叮玲…… 颤声越来越强,越来越近。李心贝和四小姐都相顾骇然,两人双双起身,朝通道的进口方向看去。 通道的进口处,一支骑兵像海里的波涛一般,对着通道中央正四础休整的李家军士兵和家眷。 两人的脸色都瞬间变得煞白。 咄!咄!咄!利箭的破空之声在李家军的头顶响起,连成一片! “敌袭!” 凄厉的,惊恐的尖叫声撕裂了整个马蹄岭通道的上空。 梁军骑兵营自通道进口杀到,在一片尖叫声中,冲入李家军的后部。李家军的后部,是李家军将士家眷。 一时间尘土飞扬,人仰马翻。梁军骑兵犹如刚出笼的野兽,无情地冲入李家军中,刀光四起。一名年长的妇人正在给身旁的五六岁的小女孩喂稀饭,对突然降临的灾难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一刀切下头颅,自脖子间狂喷而出的血液喷到那小女孩身上,小女孩愣了一会,哇的一声哭出来,然而哭扭也仅维持了一会,便被一名梁军骑兵撞飞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三章 兑现承诺 李心贝和四小姐看着梁军骑兵冲杀过来,听着通道入口处的惊恐惨叫声。短暂的震惊之后,李心贝变得极为愤怒。 他终于看出来,梁军骑兵并不多,不会超过三千骑。而李家军所处的这个通道陕长,十分不利于骑兵冲杀。 更重要的是,李家军有两万多人,除却上万名家眷外,仍有一万多人马。 李家军的精锐快速集结,在暴怒的李心贝指挥下迎着梁军骑兵冲去。然而通道并不宽阔,李家军在不退惊慌后退的家眷冲击下艰难地前进。 眼见着前方梁军骑兵左冲右击,倒在骑兵的长枪之下的家眷越来越多,李心贝恼怒异常,挥剑亲手砍倒了两名慌乱冲到他面前的妇人,大喝道:“挡路者死!” 慌乱后退的家眷终于有所害怕,纷纷向通道两边闪避。李家军得以快速冲到前方,然而离着梁军骑兵尚有一箭之地,梁军骑兵中传出一阵号角声,随即所有的梁军骑兵拨转马头,快速后退。 冲到面前的李家军只来得及射出一轮箭。 李心贝朝前一指,领着军队追了上去。 缀着这支◎◆,梁军骑兵卷起的烟尘,李家军冲到陕谷入口处,迎接他们的,是当空的一轮箭雨。 冲在最前面的李家军纷纷中箭倒下。李心贝急忙喝住,停下冲击的步伐,惊惧地看着前方。 陕谷的出口开阔地,黑压压的站着一片梁军。躲在长枪兵之后的弓箭手张弓搭箭,瞄准了李家军众人。随时准备再次放箭。步兵方阵的左翼,那支退出谷来的骑兵正在集结成冲锋的阵型。 李心贝眼光落到步兵阵前那辆马车上。 许梁摆了个闲闲的姿势坐在马车上。仔细地看着李心贝,讥笑道:“我应该称你为魏公公呢。还是李公公?” 李心贝脸上没什么表情,漠然地看着许梁,道:“我不做公公快两年了。我本姓李,许大人如果看得起,可以称我一声李将军。” 许梁拱手道:“哦,原来是李将军。可是,即便你现在做了将军,你还是位公公啊。” 许梁的话顿时引起身后梁军将领的窃笑声。 李心贝脸色顿时非常难看。四小姐见状大声喝问道:“许梁你追着我李家军不放,难道就是为了逞口舌之利吗?” “四小姐好久不见。”许梁随意地拱拱手。“本官亲率大军追击到此,自然不是为了取笑李将军的。而是有军令在身,清剿流贼和叛军。” “我记得许大人已经撤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李心贝好奇地问道。 “本官身负剿匪重任,如果就这么空手回去,没法向三边总督大人交代。”许梁道。 “在我的印象中,许大人可不像是那种忠于朝庭,尽心办差的人。身为文臣,却手握重兵。这哪里像是忠臣。”李心贝冷笑道。 “可我怎么说都还算是朝庭的官员。”许梁道。 “我李家军几乎全部撤走,等于是将静宁城拱手相让,许大人若要军功,静宁城唾手可得。又何必劳师动众紧追我李家军不放呢?”李心贝问道,“况且,即便是许大人想要立功。我相信剿灭固原州的叛军,会便朝庭赏识许大人的。许大人为何舍本逐末。紧追着我李家军不放?” 许梁紧盯着李心贝,轻笑着问道:“李将军不明白?” “愿闻其详。” 许梁一指李心贝旁边的四小姐李庭。道:“王体乾的死,本官也算贡献了一份力量。当日四小姐答应本官的事情,至今都没有兑现。本官今日追击到此,便是要四小姐兑现当初的承诺。” 李心贝恍然记起东厂三档头王体乾的死。若没有许梁授意,梁军先锋官引着王体乾落入圈套,李心贝还真没办法成功杀了王体乾。当日,四小姐代替李心贝答应许梁的合作条件有三条,貌似一条都未兑现。 李心贝沉默良久,缓缓说道:“今日我们李家军便要撤出平凉府了。” 当日许梁提的条件之一便是李家军要全部撤出平凉府。 许梁摇头道:“你知道本官想听的不是这些。” 李心贝长叹一声,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遗憾的是,最后一部金刚经的下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除非我死了。” 许梁神色一冷,问道:“你不再考虑考虑?你已经七十多岁了,眼看没几天活头了,然而你不为你的外孙女想一想?她还年轻,美好的日子才刚刚开始起步。因为你的自私,你会害死她的。” 李心贝看一眼身边的四小姐,四小姐扶着李心贝的手紧了紧。 李心贝冷然说道:“她不会死,而我也不会这么容易死。” 许梁摇头叹息着,“只怕她就快要死了。”说罢,许梁朝前用力一挥手,喝道:“进攻!” 早已等待着的梁军骑兵营营主万文山双腿一夹马腹,当先冲了出去,他身后,三千梁骑紧跟着向前,沉重的马蹄声响彻陕谷。 梁军步兵阵前的弓箭手射出第二轮箭雨,嗡嗡的箭矢声飞过天空,落到李家军阵前。李家军蜂拥向前。 四小姐护着李心贝飞快地隐入亲兵之中,李心贝看着已经与梁骑厮杀在一起的李家军,狠声喝道:“走!” 李心贝不是傻子,虽然他不曾识字,然而论智慧计谋,李心贝不在任何人之下。从在陕谷入口处看到许梁那一刻起,李心贝便深切地知道,光凭自己手下那些人,想要与梁军交锋,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梁军不是陕西境内的那些废柴卫所官兵,梁军纪律严明,战力雄厚,与朝庭的百战边军相比也不弱下风。从固原兵变前,梁军先锋营和骑兵营如同犁地一般将已经退到深山的中李家军追杀了一遍又一遍便可以看出来梁军的战力强悍。 然而李心贝原本就没打算要杀退梁军,他只是要人将梁军挡住了阵子,给自己的撤退争取时间。 亲兵护着李心贝顺陕谷一路往南,沿路几名心腹将领带着手下士兵汇合进李心贝的撤退大军之中,撇下辎重,家眷,往陕谷的南边出口奔去。 李心贝带领的流贼军,主力自然是李家军,然而也有不少其他的流贼队伍,比如原来的流贼首领过天星,上天龙等。 领兵挡在梁军面前的便是这两人。梁骑太过凶悍,上天龙手下的兵越打越少,随时都有士兵倒地死去。然而上天龙还在坚持,他不能退,他在等着李将军带人来援。 一杆长枪刺穿了档在上天龙身前的亲兵,长枪尚未拔出那名亲兵的体内,汩汩的血水尚在流淌,上天龙大喝一声,一跃而起,手中的砍刀砍向那骑在马背上高出上天龙许多的梁骑,将那抽枪不及的梁骑劈下马来。 有杀声迫近,上天龙抬头一看,是梁军的步兵冲上来了。上天龙正要提刀再战,过天星跑过来,愤怒的神色几乎要吃人。 “大哥,别打了,快撤吧!李心贝拿了咱们当挡箭牌,他自己早撤走了!”过天星叫喊道。 上天龙惊异地回头看去,只见身后除了自己的亲兵,看不到一个增援的李家军,惊慌失措的家眷正抱紧了手中的包袱,没命地往陕谷的另一端跑。 “李心贝,我操你祖宗!”上天龙愤怒地大叫着。转身大吼一声,“弟兄们,走!” 许梁坐在马车上,远远地看着陕谷内的战斗,对上天龙的那一声怒吼惊异了一下,问身边的梁军先锋官罗汝才:“此人便是上天龙吧?” “正是他。”罗汝才道。 “你不肯亲自上阵,也是因为此人?” 罗汝才低下头,沉声道:“他是末将的结拜大哥,末将虽然决意效忠大人,但总不能向结拜大哥下手。” 许梁点点头,赞叹一声:“够义气。”看着万文山领着梁军已冲杀进陕谷中去了,许梁道:“走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 追出平凉 梁骑势如破竹,李家军主力趁机撤走后,留下几千流贼家眷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许梁坐着马车赶到陕谷的南边出口时,陕谷内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 李心贝跑得太快,过天星和上天龙逃跑的本事居然也不差,梁骑居然没能追上他们。万文山甲胄上左一块右一块的血迹,绝大多数都是敌人的,也有少部分是自己的。然而他毫不在意,今骑兵在外围布下警戒之后,万文山来到许梁面前,翻身下马,拱手道:“大人,前方便是巩昌府的辖区了。未得兵部允许,擅自带兵进入他人辖区,形同造反。” 陕谷出来,再往南便是巩昌府的通渭县。许梁嗤笑一声道:“我梁军做事,什么时候理过这些臭规矩?大军继续前进,追上李心贝再打一场。” 万文山将目光落到正在排着队等着梁军士兵绑住双手双脚的几千流贼家眷,皱眉道:“李家军未曾带着辎重和家眷,没有这些东西拖累,行军速度必然很快,步兵是无法追上去的。” 许梁沉吟着,点头道:“那便带骑兵去追。”随后许梁朝身边的罗汝才说道:“先锋营留下来收拾战场。” ≠■,通渭是巩昌府的小县城,城墙不高,守军的也不多。李家军逃出马蹄岭后,一路向南,打算的攻击目标便是这座小城。 通渭的城楼遥遥在望,李心贝甚至能够看清城楼上四下游走的守城士兵。 李心贝回头望着身后长长的行军队伍,身后的道路延伸到远处,荒无人烟。没有任何追兵的迹象。 李心贝为了尽快摆脱梁军,拋弃了粮草辎重。拋弃了自起事起便一直紧跟着他的几路流贼首领,拋弃了几千名流贼家眷。仅带着嫡系的六千多李家军精锐仓惶离去。 现在的李家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纯粹简单,除了手上一杆兵器,将领座下兴许还有一匹马,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粮草没有,连伙头军造饭的锅都丢在了马蹄岭。 然而李心贝脸上却露出开心的笑容,尽管随在李心贝身边的四小姐和行军总管李朝钦等人脸上却看不到什么笑意。 李心贝自然知道四小姐和李朝钦不高兴的原因,他开导着自己的外孙女。道:“庭儿,眼光放长远些。粮草没了,可以再购置,兵马没有,可以再招募,只要咱们能够摆脱梁军的追击,一切就都能尽快恢复。”他探手指着远处的通渭城,轻笑道:“只要攻下这座小城,我们的粮饷兵力将得到补充。” 四小姐神情怏怏。低声道:“可我还是觉得不应该放弃陕谷中那些人。” 李心贝沉声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当断则断!为了我们的大计,牺牲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四小姐低着头。不说话。 李心贝恼怒地道:“你是在置疑本将军吗?!” “庭儿不敢!”四小姐道。 李心贝脸色稍缓,说话之间,队伍已经到了通渭城外。远远看去,通渭的城门已经关闭。城楼上守城的明军正在紧张地加强守卫,通渭城内的代表敌袭的响锣声。远远地传到城郊,李心贝甚至能够看清城楼上那守城校尉脸上的绝望。 李心贝指着城楼上加起来还不足百人的守卫,哈哈大笑道:“区区百人,也妄想守住城门!”他招手叫过一名李家军将领,沉声喝道:“给你一千人马,一刻钟之内,拿下通渭城!” 将领领兵而去,点齐一千人马,朝不足百人守卫的通渭城门发起攻击。 由于守城的人太少,城楼上的喊杀声都显得有气无力。两名身着蓝色官袍的文官哆嗦着登上城楼,其中一名刚从城垛间探出头去,便被一支流矢射中眼睛,惨叫一声跌落回去。城下李家军的箭雨压得城上的守军喘不过气来。城门口几十人扛着一根粗大的目头正在一遍一遍地冲击那座城门,每撞击一回,便传出沉闷的声响,带起城门的晃动。 李心贝越发得意,照这情形,眼前这座小城的城门怕是再撞两下便要告破了!四小姐和李朝钦两人眼战事如此顺利,都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不断有守城的明军自城楼上中箭倒下,也有掉落城下去的。城楼上每杀死一个人,城上的守卫力量便减弱一分。随着城下传来的一声呼喊,通渭城的城门,终于被撞开了!那名李家军将领挥舞着大刀,第一个冲进了通渭城中,在他身后,几百名李家军士兵如同涨潮的潮水般涌进城去。 李心贝哈哈大笑,端坐在马背上用力地向前一挥手,喊道:“儿郎们,随本将军杀进城去!城内有喝不守的美酒,睡不完的女人,抢不完的金银财宝!” “杀!”尚在城外未参与攻城之战的五千多李家军发出一阵大喊,随着李心贝话音落地,人人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鼓足了劲要往前冲。 便在此时,沉重的马蹄声自李家军背后响起。 李心贝愕然回首,只见梁骑摆出冲锋阵型,犹如一阵狂风一般,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飞快地朝自己的军阵中冲来。 沉重的马蹄声引得众多的李家军士兵回头张望,随即惊叫声响起,李家军军阵一阵骚动。 李心贝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煞白煞白的。他带着满脸的不解和滔天的恨意嘶声尖叫:“列阵!迎敌!” 士兵们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将领们咒骂着扬起了手中的配刀,四小姐和李朝钦等人护在李心贝身边,紧张地注视着飞快靠近的梁军骑兵,梁骑平端着的长枪反射着点点寒光。 正在蜂拥着冲进通渭城去的李家军士兵也发现了这边的状况,跑动的步伐迟疑着,终于又随着大部队冲进城。 正在用手中的弓箭压制城楼上的明军守军的李家军弓箭手,留下一小半继续压制,大部分匆忙地跑向城外的军阵,想要汇入军阵中,给急奔而来的梁骑以远程打击。 转眼之间,梁骑离着李家军阵到了百步之内,梁骑张弓搭箭,松弦。 嗡! 李家军众将士不由得抬眼看着空中急速飞来的箭雨,却也只能无奈地看着,因为李家军中的全部弓箭手都被派去压制通渭城楼上的明军守军了,阵中并无弓箭手! 一片惨叫声!无数人倒在地上翻滚惨叫,身上或多或少地插了箭矢,寻常的箭矢经过加速后的梁骑射出来,其冲击力增加了一倍不止,杀伤力惊人,射到人身上,几乎要贯穿整个人体。 惨叫声刚起,梁骑便冲入了李家军军阵之中,仿佛一把剪刀,生生将方方正正的李家军军阵撕开一道口子,随着梁军的深入,口子不断向两边扩大,人仰成翻,血肉横飞! 风在耳边呼呼地响,许梁半伏在马背上,手中一柄长刀不断向前挥出,将拦到面前的敌人劈死,撞飞,温热的血水飞溅到脸上,身上,许梁来不及抹净,眼睛紧盯着前方,准备将下一个拦到面前的敌人杀死。 他不敢停,也不能停。两侧都是飞速奔跑着的梁骑,他若冒然拉缰停下,不但能不下来,还会被身后飞速奔跑的梁骑辗压成肉泥。 许梁还是头一回体验骑兵集体冲杀的感觉,那种一往无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令许梁惊叹。这时候的任何武功技巧都是多余的,直接的砍劈效果最好,杀伤力也最大。而许梁勤练的戴氏入门刀法,正是这种最基本最简单的刀技,是以许梁用起来得心应手。 “嗬!!!”许梁不由得放声大喊。惊得身旁紧密注意着他的戴莺莺一阵紧张,以为许梁已经受伤,定盯打量一阵才放下心来,继续密切注意着许梁周边,将可能伤害到许梁的事物消除掉。 李家军军阵中间的那道口子越撕越大,李心贝将身边的亲兵营派上去,想要阻止梁骑的冲击势头,然而除了增加几具尸体之外,梁骑的冲杀速度丝毫未受阻。 李心贝目光死死地盯着梁骑中那个放声大喊的平凉同知许梁,握紧了配剑,双目怒睁,恨不得冲上去将那厮一剑劈成两半。心里头狂呼:他怎么能追到这里?!梁军怎么敢出平凉!(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仅余百骑 李家军被梁骑冲了个对穿。梁骑所过之处,横尸遍地。 李心贝心都在滴血,仅仅一个回合,李家军至少损伤了两千余人。四小姐和李朝钦两人大声呼喊着,收拢被冲散的士兵,李朝钦带人在组织防御,应对梁骑的下一轮冲杀。 远处,梁骑划出个半弧线,将想要汇合进李家军队伍中来的百余名弓箭手杀戮殆尽,调转方向,再次集结成冲锋阵型,冷冷地注视着惊惶失措的李家军。 马蹄声再起。一股洪流再次冲向李家军中,而且这次的冲击方向,不再是普通士兵,而是李字大旗下的李心贝。 李朝钦嘶吼一声,带人挡到了李心贝有前面,长枪平端,紧张地对准了扑上来的梁骑,梁骑至,血光起。李朝钦朝后大喊:“督公!快走!”随后双手握紧长刀,大吼一声,冲杀入梁骑之中。 李朝钦身后原本有近千人,他长刀抡转如飞,将身前不断刺到的长枪砍飞,冲上来的梁骑,甫一交手,便被李朝钦诡异的刀法,斩于马下,他身边的士兵都被冲散了,最后的几名亲兵也被马蹄辗成了肉泥。 然而李朝钦还在不断▽,挥刀砍杀,马踏地面,带起滚滚尘土,围着李朝钦绕成了一个圆圈,李朝钦状若疯魔,衣甲碎成了布条,身上到处是伤痕,腰间的一个血洞尤其恐怖,鲜血汩汩流出,怎么捂都捂不住。 在李朝钦周边,横七竖八地堆满了战死的梁军骑兵,几匹被砍断腿的战马倒在地上。不住地悲鸣。 梁骑停止了进攻,围成一圈。注视着他,即便死在李朝钦刀下的梁骑不下三十人。众多的梁军骑兵对这样一个人却生不出多少恨意。 单刀挡铁骑,无论成功与否,都值得让人尊敬。 谁能想到,李家军的行军总管李朝钦竟然是个用刀的高手。 许梁抬头远眺,逃离的李心贝已经快看不到影子了。许梁拍马上前,感叹地道:“魏公公有你这样忠心的属下,死了也值了。” 李朝钦左手握着刀,拄于地上,右手紧紧地捂着腰间的血洞。惨白的脸上豆大的汗珠落下,皱头拧成了川字,他感觉全身上下都在痛,然而表情却很漠然,看着许梁道:“世人都说魏公公祸乱朝纲,而我只知道魏公公于我有大恩,我无以为报,唯有以死相报。” 许梁看着他,看了很久。道:“虽然你伤了我不少人,但我敬佩你的忠义,我给你自尽的权利。” 李朝钦身子直了直,看一眼围在他身边的数十骑。道:“我还能多杀几个人。” 许梁一愣,叹息道:“你没机会了。”说罢,一扬手。围在李朝钦周边的梁骑张弓搭箭,对准了中间的李朝钦。 李朝钦惨然一笑。猛地提起手中的长刀,狂喝一声。向最近的梁骑冲去。 弓弦声响。 李朝钦仅仅朝前奔了四步,便被射成了刺猥。 许梁将目光投向李心贝逃走的方向,喝道:“追!” 李心贝的恶梦正式开始。 梁骑就像是幽灵一般,每每在李家军以为摆脱了他们的时候,梁骑总能突然地出现,一出现就是冲锋的阵型。李家军也很不经打,一冲就垮。然而梁骑可怕的地方在于,即便是将李家军冲垮了,梁骑也不着急,远远地缀着,待李心贝好不容易收拢部队逃走的时候,梁骑再发起新一轮冲击。 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李家军遭遇了三次梁骑的追击,李家军终于被玩残了,步卒四散而逃,紧跟在李心贝身边的仅有一百余骑,步兵一个都没剩下,不是死了,就是逃了。 许梁的目标是李心贝,自然不会去理会其他逃走的人的死活。 李心贝从来没有像这样狼狈地逃窜过,他带着身边仅剩上的一百余骑拼命的往前逃,马鞭用力地抽打在马背上,在呼呼地声风中发出啪啪的脆响。身后不断有骑兵掉队,或者悄悄溜走。 李心贝在奔跑的马背上回头看去,身后的梁骑像一朵乌云一般紧咬着不放,而且距离正在不断缩短。李心贝等人所骑的马匹是临时从攻陷的城池中收缴的,多数是拉货的马,这与梁骑特意从隆德,固原等马场挑选出来的战马相比,无论是速度还是脚力都大大不如。 两军的距离在进一步缩短。 许梁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半伏在马背上老人,想着只要再追一阵,便能将李心贝一举成擒,心里便畅快了不少。一路追来,损伤上千骑造成的损失,也能弥补了。 只要抓住李心贝,许梁就有办法从他口中问出那最后一本金刚经的下落。 近了,许梁与最后一名李家军士兵之间的距离不足百步,许梁张弓搭箭,瞄准。 嗖!这是箭矢飞射的声音。 许梁猛地心生警兆,急忙一低头,将整个身子伏在马背上,一支箭自许梁头顶飞过,冷冽的箭风刺痛了许梁的头皮,这支不知从何而来的箭最终射在许梁身后的一名青衣卫头上,那青衣卫惨叫一声,跌落马下。 咄!咄!咄! 突然自道边的林中射出一片箭雨。 “有埋伏!”万文山大喊,止住冲击的势头,将落到身上的两支箭拍飞。 冲在最前面的上百骑纷纷中箭倒地,在地上惨叫着打滚。 密集的箭雨不断从林中射出来,落到梁骑的头上,武艺高强的梁骑拔刀格挡,更多的梁骑却是无法避免地中箭,惨叫着跌落马下,有不少人又被收势不及的梁军骑兵踩蹋,一向阵型严谨的梁骑受这突然的箭雨攻击,阵形一时混乱。 “右转!”万文山瞪目大叫道。 听着万文山这一声喊,就如在黑夜里突然出现的一盏指明灯,梁骑纷纷向右拨转马头,斜斜地转弯,绕开那片箭雨的射击范围,缓缓停住,戒备地看着那片林子。 那是片极小的林子,就在大道的左边,许梁带兵追击李心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那片小小的林子里会有人埋伏着。 这时,一队人马自林中缓缓出来,长枪兵在前,弓箭手在后,缓缓地向停住了的梁军骑兵们逼近。 许梁冷冷地看着那突然自林中冒出来的人马,看衣着服饰,竟然是明军的服饰! 此时已有上千人走出了林子,排开阵形,缓缓走过来,而林子里面,源源不断地有更多的人马走出来。 这里哪里的军队?怎么会帮着李心贝?许梁抬眼看去,受这支来路不明的明军阻拦,李心贝和他手下的人早跑没影了。 突然,许梁浑身一震,惊讶地看着这支明军当中,骑着匹大黑马的年轻将领。 虽然这将领把自己裹得很严实,然而许梁一眼就认出,这人竟然是黄子仁!再看他身边的另一位将领,竟然也是老熟人,原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 听闻叶延庆和黄子仁在押送进京的途中被一伙来路不明的人救走,钦差大臣乔允升和张年运还急急忙忙地带着京营的人马赶去彻查,谁能想到这两人居然会出现在巩昌府境内,还拦下了梁骑。 许梁看着黄子仁,神情复杂。 黄子仁和叶延庆指挥着这支不明来路的明军站在梁骑的一箭开外之地,弓箭手在军中警戒,长枪兵押在阵前。 “看到我在这里,是不是特别意外?”黄子仁在马上看着许梁轻笑道。 许梁惊奇地问道:“是谁救了你们?” 黄子仁道:“许梁,看在咱们好歹想识一场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现在我和叶将军都是顺义军的将领。” “顺义军?”许梁道:“没听过。” 黄子仁嘿嘿笑道:“顺义军乃是顺义王的军队,顺义王的名讳,想必许梁你也尚未听过,但韩世子朱子健的大名,想必你肯定记忆犹新。” “原来朱子健当真反了。”许梁恍然大悟,打量眼这支军队,他终于看出来,这支明军原来是固原州兵变之后叛出朝庭的叛军。许梁好笑地看着黄子仁道:“朱子健狼子野心,居然要造反,如今大明朝虽乱,但远未到气数将近的时候!你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黄子仁表情遗憾地道:“我也想重归朝庭的怀抱,可惜大明朝庭不肯容我。” 这时,叶延庆不耐烦地喝道:“黄老弟跟这狗官啰嗦什么!是打是走,让那狗官给个痛快话!”(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 贺老贼 叶延庆口口声声骂着许梁为狗官,却不曾想过其实他自己也曾经是狗官中的一员。 许梁脸色变得凝重,看着黄子仁道:“你们想打架?” 黄子仁摇摇头,道:“不怎么想。如果你能放过李心贝,这架也可以不打。” 如果许梁还要继续追着李心贝不放,那就先打赢了黄子仁再说。 许梁听得明白,目光在黄子仁身后黑压压的人马中停留一会,问道:“你知道他是谁?” “知道。” “你跟他很熟?”许梁又问道。 “以前从未谋面,应当很陌生才对。”黄子仁想了想,道,“不过,顺义王与李心贝很熟,我现在是顺义王的兵,顺义王不想他死,我们便只好把你拦下。” 许梁叹了口气,道:“李心贝早跑没影了,我就是想追也追不上了。打架这种事儿,总归是不好的,能不打便不打吧。”说着许梁认真地看着黄子仁,指着地上躺着的,惨哼哼的梁军骑兵,道:“我要把他们也带回去。” 黄子仁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梁点点头,朝万文◆,山道:“带上受伤的弟兄,咱们回平凉!” 梁军走了。 黄子仁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直没有什么行动。叶延庆忍不住地问道:“黄老弟,许梁的人马奔袭上百里,疲弱不堪,你刚才为何不下令进攻?” 黄子仁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了叶延庆一眼,幽幽然地问道:“你知道为什么王爷要把军队的指挥权交给我,而不是给你吗?” 叶延庆也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按道理说,叶延庆官位一直比黄子仁高。一直是黄子仁的上级,然而从囚车上被救下时起。那位顺义王的谋士高子林便明确地说了,从今往后,叶延庆只能是黄子仁的副手。 曾经的下属变成了上级,叶延庆想了一路都没有想通,所以他茫然问道:“为什么?” 黄子仁看着他,欲言又止,“我说了怕你接受不了。” 叶延庆顿时挺直了胸膛,正色说道:“黄老弟但说无妨。” 黄子仁催动坐骑往前走,过了一会。幽幽然说道:“因为你一直比较蠢,而我至少还能看清形势。” 叶延庆闻言一愣,恼怒地道:“黄子仁何出此言?!” 黄子仁摇摇头,道:“本来我不想说,你非让我说。我说了你又恼羞成怒地质问我为什么,你还不承认自己蠢?说你比较蠢,是看在你总算还没蠢到家。王爷派我们来,只是接应李将军,现在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就没必要再生事端。你要我们与梁军骑兵交战?且不说能不能打赢,即便是打赢了,也是惨胜,两败俱伤的局面。王爷的大业正在起步期。正是用人之际,你想把王爷千方百计从固原城里挖来的那点军队消耗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你说你是不是蠢?” 叶延庆闻言登时涨红了脸色。拳头捏得极紧,嘴唇哆嗦一阵。终于低下头,没有再说。 许梁也觉得自己很蠢。干了件蠢事。追击了上百里,手下梁军骑兵损伤近千人,结果依旧让李心贝成功逃脱。虽说成功击垮了李家军的主力部队,然而许梁想要结果未能达到,即使将李心贝手下的士兵全部杀光,对许梁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返回平凉的途中,骑兵营中愁云惨淡,士气低落。上百名骑兵各自护着一名受伤的过重不能单独骑马的骑兵共坐一骑,骑兵营营主万文山将队伍从前数到后,又从后数到前,发现依然是二千一百七十八人,再也不能出多一两个来,心情便很沉重。 戴莺莺靠近了许梁,小声地劝着许梁下次千万不可再头脑一热亲自提刀上阵了,伤了自己不要紧,影响旁边人正常发挥那就不好了。 许梁回头看一眼跟在队伍后面那几十匹无人乘坐的战马,皱了皱眉头。 马蹄岭到了。 过了马蹄岭,便是平凉府境内,便是回到了家。那条两里路长的陕谷口,先锋营在罗汝才的带领下列队欢迎骑兵营的胜利归来。 先锋营的士兵欣喜地看着骑兵们进入陕谷,当许梁出现在谷口时,先锋营中暴发出一阵欢呼,而当看见队伍最后那群无人乘坐的战马时,人群又一阵沉默。 先锋营和骑兵营两营汇合,押着陕谷一战中俘获的近六千流贼家眷,返回平凉府,大军进入静宁城。 自崇祯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出征,到二十七日返回静宁城,许梁在外征战,几天时间未曾好好休息过,进了静宁城中,许梁做的头一件事便是洗浴一番,脱下沉重的甲胄,换上暖和舒适的棉袍,再要了桌好酒菜,把手下几员大将叫到一块,美美地吃一顿。 邢中山和罗汝才早从万文山口中得知了骑兵营追击李家军的结果,猜想着许大人看上去像没事人一样,但心情肯定不会太好,于是倍加小声,陪着笑意,将酒宴烘托得很热闹愉快。 邢中山要负责静宁城中的防务,不敢多饮。万文山手下折损了不少人,心情也不佳,喝酒也没什么兴致。许梁端着酒杯子挨个走了一圈,意外地发现桌上坐着的人里面只有先锋官罗汝才今晚酒兴特好,来者不拒。 许梁哈哈大笑,与罗汝才你来我往,喝得不亦乐呼。 喝到一半,邢中山和万文山便有些担心地看着罗汝才。因为他们都知道罗汝才酒量好,但喝高了也极容易乱说话。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先锋官罗汝才喝到高兴处,扯开了外衣,露出光膀子,提起酒壶,咕噜咕噜地对着张开的大嘴就往里倒酒,如果倒白水一般。 许梁见状一拍桌子,大赞道:“好酒量!” 罗汝才酒倒了大半,当地一声放下酒壶,脸色通红,满嘴酒气,一手拄着桌子,一手忽地朝前方一指,骂道:“庆阳守备算什么东西!奶奶的,也敢跟老子抢东西!” 许梁顺着罗汝才的手指方向看去,见他指尖对着的,是屋内的一盏油灯,不由哈哈大笑:“哈哈,罗先锋喝醉了!” 邢中山和万文山两人连忙起身,绕到罗汝才身后,一人架着罗汝才一只胳臂,强笑道:“罗先锋确实醉了,不能再喝了。来,哥几个扶你下去歇息。” 罗先锋登时把眼一瞪,甩开架到自己身上的两只手臂,叫道:“谁他娘的醉了?我没醉!奶奶的,我就是气不过,要不是担心给大人惹事,老子早拿鞋把子抽他了,还贺疯子,我呸!整个一流氓!” 邢中山和万文山两人神情一变,上前架了罗汝才便走。罗汝才挣扎着叫道: “哎,哎,你们干什么你们……我还要喝酒……” 许梁瞪着迷离的醉眼,指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呵呵乐道:“瞧瞧,又一个醉了!” 戴莺莺就坐在许梁身边,见邢中山等人的举动,略有所思,想要提醒许梁两句,一转头,便见许梁扑在桌上了。 次日,许梁醒来,觉得头还是有些沉。戴莺莺侍候着洗漱一番,又跑到外面练了一阵刀法,出了些汗水,浑身才轻松一些。 丫环端上早点,许梁和戴莺莺两人坐在桌旁慢条斯理地吃起来。戴莺莺看着许梁,忽然说道:“相公,罗先锋那里发生了些事情,好像与庆阳守备贺人龙有关系。” 许梁疑惑地看着她,戴莺莺便将昨夜罗汝才醉酒后的举动说了出来。 由于年关将近,许梁要赶回平凉去过春节,安排了静宁城的守城人马,许梁到营中巡视了一遍,散了些红包,说了些鼓舞的话语给驻守静宁城的梁军鼓鼓劲。巡视完毕,许梁将邢中山,万文山和罗汝才三员将领叫到中军大帐,沉着脸色问起缘由。 罗汝才等人见隐瞒不过去了,便将许梁带着骑兵营追出平凉府后,马蹄岭陕谷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说了出来。 许梁听完,顿时大怒,拍着桌子破口大骂:“贺老贼,欺人太甚!”(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年前【上】 许梁回到平凉府,已是十二月二十九日,气哼哼地想要去找那该死的庆阳守备贺人龙算帐,然而打听到的消息,贺人龙早就返回了庆阳。 许梁只得将找他算帐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因为另一件更急的事情摆到许梁的面前。那就是崇祯元年,终于要过去了。 说来好笑,举许是各地的起义军也要过年,原本陕西境内狼烟四起的声面暂时也消失了,各地迎来短暂的平静。 听闻到平凉同知许梁许大人终于归来,平凉府内的各级官员纷至踏来,都快踏平了许府的门槛。 送礼的,下请帖的,请示工作的,表态站队的,各种需求的官员都有。固原知州陆澄源是第一个上门的,他恭敬地呈上一包所谓的土特产,一再向许梁表达他的忠心。 平凉推官黄道周是晚上才来的。正是许府开饭的时候,黄推官手里夹着个布包,见了坐在餐桌前的许梁和三位夫人,头一句话便是:“哟,正准备吃饭哪?正巧我也还没吃。”然而看着许梁施了一礼,笑吟吟地。 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忙叫丫环再添付碗筷,黄大人理所当然地坐了《∫,过来。 许梁真要怀疑这老头是不是特意赶过来蹭饭的。因为黄推官坐上餐桌之后,甚少言语,尽顾着夹肉扒饭,速度惊人,许梁刚喝第二碗肉汤的时候,黄推官已经放下筷子,满足地向桌上的人施了一礼,离座坐到了一边。捧着许府丫环们奉上的上好茶水,美滋滋的喝着。 许梁吃过饭。丫环们收拾了桌子,三位许府的夫人轻笑着返回内宅。许梁与黄道周隔着一只茶几坐了。问道:“说罢,黄大人找我什么事?” 黄推官回味似地品着茶水,感叹道:“茶不错。” 许梁盯着他,道:“喝完你可以回去了。” 黄推官认真地点头,又喝了一大口,满意地抚摸下肚皮,起身抬脚便真往门外走。 许梁愕然地看着他,黄推官出了大门,去了外间。看样子当真要告辞而去。 黄道周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无聊了?许梁喃喃自语道。 不一会,黄推官又施施然地踱了回来,重新坐回去,看着许梁嘿嘿轻笑。 许梁没有看他,幽幽地说道:“本官刚刚还在想,你若真不回来,说不得明天本官得派人到你家去要回今晚的饭菜钱。” 黄道周看着许梁,道:“上回大人说要在平凉城东划出一块地,建梁军东大营。这事,张知府不同意。” “大人说要在平凉再建一处军屯基地,张知府不同意。” “大人说要恢复平凉的马场,张知府也不同意。” 黄道周一连说了好几个不同意。这些都是许梁原本要黄道周计划要做的,张知府居然都不同意。 许梁问道:“他为什么不同意?” 黄道周叹了口气,道:“大人上折弹劾张知府的事情。张知府知道了。固原游击将军李英上的那道奏章,张知府也知道了。” 许梁皱紧了眉头。他没有问张知府是怎么知道的,想来以他和大学士曹于汴的关系。京中自有人向他通风报信。固原兵变后,许梁鼓动固原游击李英上折弹劾张知府,许梁自然也跟着上折了。 许梁很快便明白了张凤奇的想法,既然许梁在弹劾他,即便张知府左右不了平凉的局面,但能在一些政务上恶心恶心许梁也是好的。况且,这种恶心又何尝不是一种报复手段? 许梁烦燥地骂道:“他怎么还能厚颜无耻地坐在知府的位置上!” 黄道周苦笑着,无奈地道:“人家有个大学士的老师。” 许梁也无语了,左都御史曹于汴在十一月份成功入阁,成为大明朝庭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有这位爷在京城里护犊子一般护着张知府,一两封奏折,根本奈何不了张知府。 黄道周问道:“怎么办?没有张知府的手批,这些事情就进行不下去。” 许梁沉吟着道:“旁的可以先不考虑,东大营的事情必须开始建起来。向他请示,那是给他点面子,没了他张凤奇的手批,咱们的东大营难道就不能建了吗?可笑。”他指示黄道周:“你先去圈好地方,建营的事情,年后由戴风负责。” 黄道周应下,告辞离去。 许梁回到书房,铁头将最近青衣卫发现的情况向他报告。 朝庭终于确认,韩世子朱子健主导了固原变兵,韩王府谋反罪名成立,锦衣卫已经将尚在西安城里的韩王爷和王妃押解进京,所有韩王府的产业,一律被查封,针对韩世子朱子健的海捕公文已经下到了各府各县。只是不知道朝庭会派谁去收缴韩王府,韩王一脉在平凉建府上百年,累积的财富必然惊人,收缴过程中的油水相当厚。 司马求道带着火炮营满平凉地搜寻那硝石矿,至今仍没有什么进展,到是找到三处黄铁矿,临近年关,司马求道召回了全部的火炮营,准备过年后再接着找。 陈瑜和王大壮带着一些工匠按照许梁给出的图纸,终于赶制出两门飞鹰炮,被许梁命名的飞鹰炮采用了螺杆紧固和卡扣结构,易于拆卸和维修,眼下正根据许梁的要求,在制作浇铸模具,朝着许梁预想中的标准化制造迈进。 青衣卫军火处的火药研发已经找到了较理想的配比和粒度要求,只等着司马求道发现哪怕一处硝石矿,解决了硝的短缺之后,火炮营便能大量装备飞鹰炮。 平凉皂膏厂的运作已经进入正轨,事实证明,伍思德不仅仅是个出色的掌柜,更是个出色的工厂管理者。皂膏厂生产的皂膏通过楼家和梁家的各种渠道,已经将卖到了河北,四川。借着这股优势,泾州的梁隐先提议成立平凉商会,梁隐先凭着资历和威望,成为了平凉商会的首任会长,而让许梁惊讶的是,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居然被推举为平凉商会的副会长。 铁头零零碎碎地念着,许梁静静地听着。等铁头终于将手中汇拢的各类消息汇报完,夜已经深了。 许梁挥退了铁头,朝后院走去。两名丫环各提了一盏灯笼在前方照路,走到后院的路口,两名丫环微微停顿了一下,其中一名丫环问道:“老爷,今晚歇息在哪位夫人屋内?” 许梁抬头一看,前面有两条石子路,正方向是大夫人冯素琴的房间,左侧却是三夫人楼仙儿的房间,犹豫一会,许梁道:“去大夫人那。” 冯素琴斜靠在床头,一盏大灯放到旁边的床头柜子上,她正就着灯尖光翻看各地店铺呈上来的年终运行报告,许府原本的生意加上继随了楼家的产业,如今冯素琴管理的摊子其实已经挺大了,光店铺就不下六十间,此外还有几处田庄,工场,各地一年的运行情况呈在她手中,也就一串数字,冯素琴看到不理想的地方,黛眉便轻皱起来。 听得房门声响,抬眼见是许梁走进屋来,冯素琴不由一阵欣喜,放了手中的报告,从床上起来,自然地替许梁宽衣。 “我还以为相公会去仙儿妹妹房里呢。”她道。 许梁轻笑道:“出去了这么些天,第一天回来,自然要先照顾好大的,然后才能顾及到小的嘛。” 冯素琴白了许梁一眼,道:“这种事情也要讲究先来后到?” 许梁认真地点头:“不如此,怎么能够长幼有序呢?” “讨厌……” 此时许梁已脱下了外面的厚实棉袍,他一揽冯素琴,两人双双倒在床上,许梁嘿嘿轻笑:“相公让你见识下不让你讨厌的东西……” 冯素琴探手触及的一处火热,登时羞红了脸,忽的叫道:“啊,灯没熄!” 许梁探起头,对着柜子上的烛火,吹出一口粗气,屋内登时黑得不见五指。(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八章 年前【中】 在许府的另一处小楼里,屋内的灯火很晚才熄。 许府的二夫人楼仙儿在床头枯坐到很晚,一直到派去打听的贴身丫环回禀,知道许梁已去了大夫人的房内,楼仙儿才轻叹一声,挥退了丫环,熄灭了灯火。她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黑漆漆的帐顶,开始怀念自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丫环绿儿,只是想到寻找了这么久,如今连韩王府的都被查封了,而绿儿依旧下落不明,心中便黯然伤感。 一夜说长也不长,两眼一闭再一睁,这一夜就过去了。 大夫人冯素琴房内,冯素琴头枕着许梁的一支手臂,懒洋洋的不想起来。 许梁便陪着她赖在床上,直到冬日的阳光照进屋内,两人才起来,冯素琴坐在铜镜内梳妆,许梁跑到外边练了一阵刀法,再进屋,接过丫环端来的洗漱用具,将全身收拾利落,换上冯素琴特意准备好的一套裘衣,看上去不像个朝庭从四品的官员,倒更像个风度翩翩的富家少爷。 冯素琴见了,脸上喜色更浓,问道:“相公,你当真决定不去参加平凉商会的酒会吗?” 在一早上两人醒来的时候,冯素琴-1,便将平凉成立商会,而她已是副会长的事情告诉了许梁,尽管许梁其实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但他还是表现得很吃惊,搂着冯素琴夸赞了几句,听得冯素琴眉开眼笑。 许梁道:“你们商会的事情,我一个朝庭命官,去了不合适。” 冯素琴轻笑道:“我能当上副会长。人家可都是看着你的面子呢。今日酒会,多少人都眼巴巴地等着相公你前去。梁会长也跟我提了两次。” 说着,冯素琴央求道:“相公。人家头一回当副会长,接到商会第一个任务便完不成,传出去,会好没面子的。” 许梁不为所动,轻笑道:“商会是你们的商会,又不曾给我一丁点好处,我凭什么要去?”他看着她,戏谑道:“你知道的,相公我现在也算是平凉的大人物。大人物的脚向来是比较金贵的。” “去嘛。” “给个理由先。” 冯素琴无奈地看着许梁,指了指许梁身上穿着的那件貂裘,道:“其实,商会也是给了相公好处的。” 许梁见状,惊讶地问道:“你说这衣服?” 冯素琴点点头,道:“这是梁会长让人从草原带回来的,托我送给相公。” 许梁听了,摸了摸裘衣,指尖传来柔软舒适的感觉。说实话,许梁对这件衣服还是相当满意地,做工好,还特保暖。在寒风中走一圈,都不觉得冷。 “要不,我再送回去?”许梁探询着问道。 冯素琴撇嘴。鄙夷地道:“相公你都穿过了,还在屋外兜了一圈。” 许梁垂下头来。叹气道:“好吧,拿人手短。那我便勉为其难,参加一回。” 冯素琴转而轻笑。 平凉商会在平凉城东有专门的商会宅子,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平凉商会成立后的第一次酒会便安排在此。 许梁和冯素琴共坐一辆马车,在几名青衣卫的护卫下朝平凉商会而去。路上许梁掀开车帘一角,欣赏着沿路的景色。临近年关,街道上的各家店铺也都贴上了新对联,换上了新灯笼,大部分店铺都已挂了停业的牌子,店家和伙计都回去准备过年,一家裁缝店里,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三个半人高的小孩子正在试穿置办的新年衣裳。 一切看上去都很喜庆,当然,不和谐的景象也有,许梁一路看过来,至少看到三家饭店伙计在厌恶地往外赶上门乞讨的乞丐,街边,不少衣着破烂的难民在寒风中簌簌发抖,满脸愁苦,受各地突然暴发的起义影响,许多事发地区的百姓流离失所,成百上千的难民涌入平凉城中,等待救济。 许梁轻叹一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说起来这真不是一句空话。只要有战争,便会有家庭破碎,百姓失所。 西北连年干旱,地里庄稼几乎到了颗粒无收的地步,百姓吃了上顿愁下顿,有些地方还出现了易子而食的事件。现在又接连发生了十几起起义事件,天灾加上人祸,西北百姓承受的苦难就更加严重。 许梁感叹着,忽感觉肩头一沉,扭头一看,冯素琴不知何时将头靠到了许梁肩上,两人透过车帘,一起看着外边。 “我原本以为早几年跟着母亲从北走到南,那段日子便是很苦的了,现在看到这些难民如枯木死水的眼神,才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苦。”冯素琴喃喃说道。 许梁道:“人生本来就很苦。” 冯素琴道:“可他们太苦了,相公你想办法帮帮他们吧。” 许梁沉吟一阵,苦笑道:“你家相公又不是菩萨佛祖,没有大神通,如何能帮这么多人?我能护着你们和手下几万梁军吃饱穿暖便不错了,如何还能管得了其他不相干的人。” 冯素琴看着他,肯定地道:“相公既然能护得了我们,必然也能护得了他们。只要相公你想.” “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许梁笑道。 “嗯!”冯素琴猛点头,“在我心里,相公你是世上最牛的人。” “原来我的形象这么高大?”许梁讶异地道。 “是啊。”冯素琴道,她数着手指头开始念叨:“相公你看啊,你十八岁便当官,短短两三年便身居平凉同知高位,官从四品,红袍加身,一手创立梁军,挥下将士四万。你年仅二十一岁,便是朝庭从四品的高官,说不得便是大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红袍高官。而且你还有钱,家底丰厚,虽然其中有一大半是别人送的。” 冯素琴数得极为认真,许梁听得快笑疼了肚子,装着洋洋自得地样子,追问道:“还有呢?” 冯素琴想了想,道:“你还有好几栋宅子,娶了三个老婆,还一下同时娶了俩……” “哈哈!”许梁开怀大笑,摸着鼻尖暗道原来老子这么牛逼!细想一阵,冯素琴说得还真是这么回事,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居然做成了这么多大事。 正要再逗冯素琴再发掘一些自己的光辉事迹,许梁忽然看见冯素琴泪眼矇矇,看着车外。 许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是位上门乞讨的老太太,只见这老太太头发花白了一大半,衣着尚算完整,一手拄着竹杖,一手捧着个旧碗,被一家饭店伙计赶出来后,愁苦地哀求两声,叹息着,又佝偻着寻找下一家可能的行善店铺。 这类画面,许梁一路已经看了不下三处,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时不明白冯素琴为什么眼有泪光地要盯着看。 从以往的印象来看,冯素琴虽然善良,但远未到多愁善感的地步。 “她好可怜。”冯素琴看着那老太太走远了,忽然说道。 “谁?谁可怜?”许梁环顾街上,吃惊地问道。 冯素琴指着那远去的老太太,道:“那个人。” 许梁好笑地看着冯素琴,好笑地道:“街上到处都是上门乞讨的乞丐难民,看上去都很可怜。” 冯素琴坚持说道:“她尤其可怜。背井离乡,无依无靠。” 许梁这才听出一丝不一样的意思出来,惊疑地问道:“你认识她?” 冯素琴泪眼婆娑,哽咽着道:“她是舅母……” 许梁惊道:“她是冯敏儿的母亲?!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冯素琴只有一个舅母,那便是前建昌典史冯道林的遗霜,冯敏儿的亲生母亲,那个被冯敏儿从建昌县接到平凉来居住的冯氏。她怎么成了这乞丐? 冯素琴摸了把眼泪,哽咽说道:“黄子仁被押解进京,中途又被人救走,关于他的海捕公文早贴满了城里的各处墙壁。黄子仁被抓的时候,我曾悄悄去看过舅母,她们的日子倒没受到太大的影响,如今看来,该是黄子仁被人救走之后,朝庭迁怒于他的家人,冯敏儿和舅母必是受了牵连。方才我们只看见舅母一人,却不知道表妹怎么样了?” 许梁想到在追击李心贝的途中看见的黄子仁,想到他居然被韩世子朱子健所救,成了朱子健谋反的急先锋,不由一阵嘘唏。 尽管许梁心里对冯敏儿和黄子仁有意见,但对这位冯素琴的舅母却印象挺好,而她又是冯素琴的舅母,看见了总不能放手不管。许梁朝外喝道:“跟着前面那老太太。”(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年前【下】 许梁的马车跟着那个老太太,也就是冯氏,转过几条街,透过车帘子远远地看着她又敲开了几家的门,遭了许多白眼,辱骂,身子佝偻得越发利害,然而,终于有一家人家,施舍给了她两个黑漆漆,硬梆梆的馒头。 冯氏便不再乞讨,如获至宝地将两个黑馒头护在手心里,拄着竹杖,直直地朝前走去。 许梁的马车远远地跟着,想要去看清楚冯氏落脚在哪里。 “这不是去黄府的路。”冯素琴早已擦干了眼泪,看着远处那个人的背影,说道。 许梁没说话,冯氏越走越偏,街道也就越破败,难民也就越多。最后,马车在一处早已荒废的草棚前停了下来。 许梁和冯素琴两人下了马车,打量着眼前低矮破败的草棚子,入口的石阶上落着一层牲畜的粪便,早已干涸,许梁一眼就看出,这是间废弃的马棚或者是牛棚。 许梁朝两名青衣卫示意,两名青衣卫便小心地上前,推开那扇破烂的门。 一杆竹杖突然从门背后刺出来,随着竹杖出来的,还有一声怒吼,声音胆怯却坚决。 突~∠,然的变故草棚外的众人都吃了一惊。好在许梁的的贴身侍卫是从青衣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手上功夫不弱。 是以,这一杖便没有刺到他们,两名青衣卫闪了开去,警戒地看着草棚。 冯氏批散着头发,眼神惊恐,握着竹杖的手青筋穿越。躲在门后面,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冯素琴上前,柔声说道:“舅母。别怕,我是素琴。” 冯氏一怔,听出了冯素琴的声音,迟疑了一会,将门撑开一些,露出了一张愁苦木然的脸。 冯氏的两手依旧握紧了竹杖,显然并没有因为冯素琴的到来而放松戒备。 “舅母……”冯素琴又唤道。 冯氏仿佛没有听到,目光依次从冯素琴的头上落到许梁的头上。 许梁微微躬身施礼。 冯氏的神情略微放松了些,沉默一会。转身回到了草棚里面。 冯素琴跟了进去,许梁见了,苦笑一声,也低头走了进去。 先前在外面便能看出这是间牛马棚,此刻进了里面,才再次确认。牲畜粪便的味道充斥在草棚的各个角落。 草棚当真极破,四处用杂草围成的墙院和屋顶到处是洞,凉风透过那些洞口钻进来,吹得地上的草屑飘起又落下。 靠进里面的一角。几件旧衣物铺平着,俨然就是一张简易的床。冯氏坐在床边,低垂着头,眼光无神地落在两个咬了一半的黑馒头上面。 许梁与冯素琴对视一眼。从各自的眼里都看到了惊讶之色。冯素琴鼻尖一酸,走上前蹲在冯氏身边,哽咽道:“舅母。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冯氏无言,眼光依旧落到那两个辛苦讨要来的黑馒头上面。肩膀微悚。 “舅母,跟素琴回许府里去吧。”冯素琴又道。 冯氏缓缓提头看着她。眼里有泪光闪现,嘴唇抽动着,又抬头看向许梁,眼里有询问之意。 冯素琴也转头看着许梁。 许梁轻叹一声,迎上冯氏的目光,真诚地道:“没想到舅母过得这般艰难,未能及早接舅母过府去居住,是许梁之过。舅母,你就随我们回府上去吧。” 冯氏的眼泪成串地往下落,呜呜地轻哭起来。 冯素琴扶着她的肩膀,柔声劝道:“舅母,怎么就你一个人,表妹呢?” 冯氏闻言,哭声渐大。 冯素琴忙道:“好好,舅母先别哭了,先随素琴回府再说。” 冯氏哭泣着,轻轻地摇头。 “怎么?”冯素琴见她摇头,想不明白冯氏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想跟自己回去?眼下冯敏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冯氏居然又落到这般田地,冯素琴未曾看见便罢了,既然看见了,又如何能放手不管? “你不愿意跟素琴回府里去?”冯素琴又问道。 冯氏哭泣了一阵,哭声渐渐小了些,闻言瞪着泛红的眼眸看着冯素琴,摇头说道:“我不想回许府,我要回建昌去。” 冯素琴一愣,怔怔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这时许梁出声说道:“你先随我们回许府,年后我便安排人送你回建昌去。” 冯氏倏地抬头,睁大眼睛看着许梁说道:“真的?” 许梁点头,“比真金白银还真!” 听了许梁这话,冯氏脸上忽然有了一丝欣慰地笑容,看着许梁定定地道:“许梁你是朝庭命官,可不能哄骗我一个糟老太婆。” 许梁笑道:“舅母你多虑了,我以咱们大明皇帝的名义起誓,年后就安排人送您老回建昌去。” 冯氏听了,想了半晌,点点头,道:“我相信你便是。” 然后便起身收拾草棚内属于她自己的物件,几件破衣物,一床薄薄的棉被,一把油伞,一只旧碗…… 冯氏要自己拿着那些收拾好的物件,冯素琴将她的东西放下,扶着她笑道:“您先随我回府去,这些东西我让下人来拿。” 冯素琴扶着冯氏出了草棚,冯素琴要扶她上马车,结果冯氏死活不肯,宁愿自己走路。许梁和冯素琴两人苦劝无果,也只得依她,让两名青衣卫进草棚里去取了物件,放在车上。一行人先赶回了许府里,将冯氏安顿好。许梁和冯素琴再启程前往平凉商会参加那场酒会。 平梁商会的那些富绅商贾,见着堂堂平凉同知许大人亲自赶来参加酒会,个个喜出望外,拘谨而不失热情地应对着在商会会长梁隐先陪同下前来见面的许梁。随着许梁在平凉府境内地位的巩固,商会中人没有人会不明白许梁的态度对于整个平凉商业的影响力,酒宴上纷纷想着法子上前巴结讨好。 许梁应付一阵,渐渐也有些吃不消。恰恰冯素琴也惦记着刚关回许府里去的舅母冯氏。于是许梁便借着不胜酒力,早早地退了场。这令商会会长梁隐先感到遗憾不已。 回许府的路上,冯素琴隐隐的便有些焦急。许梁见状轻拍着她的肩,给她安慰。 待冯素琴略微平静下来之后,冯素琴想起许梁在草棚外的话语,不由轻笑道:“相公,你怎么能用咱们皇上的名义起誓呢?” 许梁嘿嘿轻笑一声,反问道:“怎么,有何不可吗?” 冯素琴道:“是相公你起誓哎,怎能用别人的名义!” 许梁闻言,无所谓地耸着肩膀,道:“我习惯了用别人的名义起誓,因为那个的话,即便万一我不小心破了誓言,日后倒霉的也多半不会是我自己。” 冯素琴惊得合不拢嘴,指着许梁道:“相公,你真是……” “真是什么?”许梁问道:“太无赖了?” 冯素琴哭笑不得,想了半天,道:“太卑鄙,太无耻了!” 许梁听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两人嘻笑一阵,冯素琴又担心地问道:“相公,过完年,你当真要送舅母回建昌去吗?” 许梁靠着车窗,仔细想了想,道:“不是我要送她回去,是她自己坚持要回去。”许梁轻叹一声,道:“你想过没有,其实你舅母能够回建昌去也好,正好能与岳母大人做个伴。现在黄子仁跟着朱子健在造大明朝的反,冯敏儿也多半被抓了起来,你舅母在平凉基本上是无依无靠。回到建昌,也未尝不是个好的办法。” 冯素琴想了一阵,哦了一声。 许府到了。 冯素琴迫及待地赶去见冯氏,许梁见状,也跟着过去想打个招呼。 进了那间特意收拾出来给冯氏住的屋子,许梁和冯素琴便双双愣住了。 屋内的冯氏已经换上了暖和华丽的衣裳,在许梁和冯素琴的料想中,她此刻应当坐在暖炉旁暖着手,喝着茶水,吃着点心。 然而她没有。冯氏正弯着腰将她从那草棚里带回来的几件衣物,铺在崭新的床上,细心地叠整齐,她做的是那么认真,以致于许梁和冯素琴两人进了屋子,她都没有发现。(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 远方曾有个家 冯素琴顿时眼眶便湿了,唤道:“舅母。” 冯氏手一僵,转过身来看见许梁和冯素琴站在屋内,正盯着崭新的床上那几件旧衣物,床和被褥是那么新,衬托着那几件旧衣物就分外显眼。冯氏感觉双手都找不到地方放了,尴尬地低声解释道:“这些衣物,补补还能穿。” 冯素琴到上前,扶着冯氏坐在床边,挤出笑脸道:“这些衣物,舅母想留便留着吧,回头我让府上再给您添几套新衣物。舅母,以后,您在府上,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冯氏搓着手,难为情地道:“使不得,使不得。” …… 许梁坐在一边,听着这两女子叙亲情。 半个时辰后,冯素琴终于问出了许梁一直想问的话题:“冯敏儿到底出什么事了?” 冯氏眼光愣愣地看着,找不到焦距。过了许久,她长叹一声,道:“这都是命啊!敏儿她命不好啊,命里该有这一劫……” 接着,冯氏便开始抽抽嗒嗒地讲述黄府里发生的事情。原来自黄子仁被抓起来后,冯敏儿便四处找门路,打通关系,想将黄子仁捞8,出来。而大明朝的官府衙门都比较黑,特别势利,冯敏儿为了救黄子仁,着实花了不少钱。大半个黄府都差不多快被她给搬空了。 然而黄子仁还是被押送进京。 原本这也尚不至于牵连到冯敏儿,必竟黄子仁尚未定罪,搞诛连也尚未到时候。然而冯敏儿是那样势利。泼辣的性子,为救黄子仁花费了这么多银两。结果全都打了水漂了。冯敏儿自然不肯善罢干休。 拿了钱,怎么能不干事呢?! 虽然冯氏说得不够详细。但许梁多少也能猜到。必定是冯敏儿觉得自己受骗了,花了大把的银子却没取到应有的效果,心里气不过,去找了某些收钱的人理论。当然,这是文明的说法,实际上的情况,很可是冯敏儿还撒了点泼,甚至于可能还叉着腰站在那位官员的门口骂了半天街。 以冯敏儿的性子,她绝对做得出来。 起初兴许没什么事情。那官员必竟有些理亏,被骂了两声,也只得自认倒霉。然而谁都没有想到,黄子仁在押解进京的半路上会被人救下来。 许梁在巩昌府境内追击李家军的时候已经确认过了,救黄子仁的人是朱子健。 朱子健这一救,黄子仁的事情性质就立马变了,从嫌疑犯直接变成了在逃案犯。钦差震怒,某些官员趁机落井下石,于是。黄府被查封,冯敏儿被抓起来,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冯敏儿的故事听完,许梁便将其中不为人知的部分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宽慰冯氏两句。许梁便走了出来。 许梁并没有告诉冯氏,黄子仁现在的下落。因为许梁还不确定,要不要直接告诉她。 随意地走在许府宽阔的院子里。许梁发现整个许府早已张灯结彩,过年的气氛十分浓厚。丫环家丁们脚步匆匆的忙着各自的事情,厨房方向飘过来一阵阵肉香。那是炖了很久的猪蹄的香味。 “又一年要过去了。”一个声音忽然感慨着说道。 许梁转头看去,见是从镇原许府赶过来的铁四爷。 “四爷爷,你在平凉城里住得可还习惯吗?”许梁问道。 铁四爷看向许府里两个阔大的天井,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摇头道:“对一个糟老头子来说,哪里有张床,能睡觉,哪里都一样。平凉城里的这座许府比之镇原的那座要大得多,但那些东西对于一个随时要离开的老头子有什么意义?大或小,只有对于梁三儿你来说,才有意义。” 许梁苦笑道:“四爷爷,三儿久不读诗书,也不懂佛性禅机,您说话能别这么绕吗?” 铁四爷哈哈一笑,摆手道道:“哎,老咯,话多了让人烦喽。” 许梁顿时哭笑不得。陪着铁四爷在院子里走了一段路。 铁四爷抬眼看天,又说道:“老家这个时候,老太爷该领着阖府上下的许家男丁,进许氏祠堂上香了。” 一句话,将许梁的思绪回到了天启六年的那一场匪夷所思的穿越。想起了吉安府万安县的那个许氏大族,那个许老太爷,许大爷,许杨氏,许青,许江,许茹等一干人等,他们的脸庞在许梁脑子里忽明忽暗,忽然清晰,忽然模糊。但无论是哪种感觉,许梁知道,他很难忘记那些人,那些事。 “大房里出了许江,许青和你这三位男丁,小时候老太爷和我都认为大少爷许江将会是带给许家飞皇腾达的那个人。现在看来,老太爷和我都看错了,真正能够给许家带来无上荣耀的人,其实是梁三儿你。”铁四爷今日话听上去特别多。 铁四爷转头打量着许梁,眼里满是欣慰。 “梁三儿,你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有权有势还娶了三个老婆,虽然眼下三位夫人并无所出,但假以时日,三位夫人必能给许家开枝散叶。梁三儿你有今日的成就,许家的所有人都为你骄傲。唉,只是可惜,当年你落难的时候,老太爷走错了一步,一步错便步步错,弄得梁三儿你和许家像是世代的仇人一样。” 铁四爷还在感慨着絮絮叨叨地说着。许梁听着听着便觉得变了味,他将脸上挂着的淡淡笑容怍敛起来,看着铁四爷正色问道:“是不是万安县的那些人又来找你了?” 铁四爷猛地顿住,惊愕地看着许梁。 许梁讥笑道:“四爷爷你别想编谎话来骗我。自从上回我拒绝他们以后,他们已经有些日子没来烦我了。今天他们要四爷爷说这么些话,他们想干什么?” 铁四爷仅仅是惊愕一阵,便松开紧握的拳头,尴尬地笑道:“看,梁三儿你果然利害,四爷爷一开口,你便猜到了。” 许梁心里一阵恼火,冷冷地说道:“四月的时候,我被押至京城,差点死在那里。也就是那时,我的那位父亲许家大爷许常昆托您送来了字据,自那时起,我便与万安的许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他走他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不会去烦他们,他们也别来烦我。” 铁四爷满嘴的苦意,许梁刚升任平凉同知的时候,老太爷便心生悔意,想重新接纳许梁进许氏族谱。铁四爷便劝了一回,没能成功。 现在,大年三十的这一天,铁四爷仍想试一试,尽管他知道许梁或许会很不高兴,但铁四爷一辈子侍奉许老太爷,许老太爷的要求,铁四爷很难抗拒,而县,从内心里,铁四爷也认为许梁重归许家,对许梁有百益而无一害。 铁四爷感到很苦,便仍要试一试。 “梁三儿,”铁四爷苦口婆心般地轻声劝道:“过去的事情,谁对谁错,咱们就不必再提了,事情过去了便让它过去吧。” 许梁轻哼一声,“世上的事情,如果都想过去便能过去,那哪里还会有那许多的悲欢离合?这件事情,发生了便是发生了,我可以不愿想记,但我岂能忘记?” 铁四爷脸色更苦,“不管怎么说,你身上流着许氏的血,你与许家,打断骨头连着筋,断不了。” 许梁漠然道:“如果骨碎了,筋也断了,还怎么再续?四爷爷你不必多说了。” 铁四爷嘴唇嚅动,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转眼间,铁四爷便苍老了许多,叹息着道:“我老了,劝不动你了。我也不求你能心甘情愿地回归许家,只是梁三儿你莫要忘了,远在江西吉安府的万安小县,你还曾有个家。” 说罢,铁四爷便不再劝,眯紧了双眼。 许梁身形微微一颤,呆立许久。许久之后,许梁忽然问道:“这次又有什么事情,让老太爷想起了我?”(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一章 又到秋闱年 铁四爷闻言一阵惊喜,道:“明年又是大考之年,大少爷许江这两年勤学苦读,要再次参加秋闱。” 许梁恍然。许家的大少爷许江,也就是许梁的大哥,在天启六年原本便是最有希望中举的人,虽然最后未能如愿高中,但许江的学识底子还是很好的。大明朝秋闱三年举办一次,过年后,崇祯二年又是秋闱的年份,看样子许江要再次搏击一回。 许梁沉吟着,皱眉说道:“江西的秋闱在南昌府进行,我早已离开建昌了,在江西省内并没有什么关系。” 铁四爷道:“然而主考官多半是从京城里派下去的。如今三少爷怎么说也是红袍高官,京里的大人们总归认识几个。” 许梁回想一阵,苦笑道:“四爷爷你这倒说错了,京里的大人们,大多数我也不认识,即便认识的少数几个人,也是仇人居多。” 铁四爷瞪眼惊讶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许梁叹了口气,道:“三岁孩子没有娘,说来话长。”于是便将自己与都察院左都御史曹于汴和邢部尚书乔允升,佥都御史张年运这些文臣之前的恩怨简略地说了9★,。 铁四爷听直了眼,他没料到许梁居然与这么些大人物结了仇。愁眉苦脸地想了一阵,铁四爷脸上又冒出点希望之色,迟疑着说道:“我记得原建昌知县,王贤王大人如今是吏部文选司郎中,他久在京城,王大人能否帮上忙?” 许梁翻了个白眼。道:“王贤乃是吏部尚书,管不到礼部的事情。” 铁四爷神情微暗。喃喃道:“这可怎么办?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许梁遗憾地摇头,问道:“既然许江大哥他这两年用心读书。那应当能够考得上。考试这种事情,最重要的还是靠实力,靠关系走后门,毕竟不是正道。” 铁四爷道:“按正常来说,老太爷和大老爷都不担心许江少爷,只是每次秋闱,说是公正严明,但总有人会弄些猫腻出来。依老太爷的意思,不需要三儿你去通关系帮着许江少爷。只要三儿你能设法保证没有人为难他便成。” 许梁无奈地道:“我没有办法。” 铁四爷怔了好长一会,叹息着,拄着拐杖走了。 许梁仍站在那里,没有动步子。思考着自己与京里的关系,自都察院之后,许梁似乎又把邢部给得罪了,论起与京里的关系,与许梁相善的只有吏部文选司郎中王贤。以前还有锦衣卫的指挥使洛养性,然而自李心贝的真实身份暴光后。洛养性在午门外挨了顿板子,手下参与追杀魏忠贤的锦衣卫或死或发配,损伤严重,锦衣卫已经断了与自己的联系。洛养性对许梁的态度如何。许梁心里也没底。 想来想去,许梁竟发现自己是那样的势单力孤,不由有些沮丧。 年夜饭很丰盛。鸡鸭鱼肉,荤素搭配得当。许府请来的那两位厨子做菜的手艺当真不错。许梁开了张大圆桌,将三位夫人。舅母冯氏,铁四爷和铁头,大丫环春儿,已经伤势大好的平凉游击将军戴风叫到一块,热热闹闹地吃年夜饭。 子时的更声一过,崇祯元年便正式宣告结束了,崇祯二年悄然开始。 一场大雪,出现在大年初一的清晨。 雪是难得一见的大,说鹅毛大雪都不够贴切,天空中落下的雪花就跟一团团棉花似的,一个时辰不到,便将整个平凉城铺了厚厚的一层白色。 三夫人楼仙儿的屋里,楼仙儿看着窗外的雪景,难得地发了声感慨:“瑞雪兆丰年啊。” 结果换来许梁一声嗤笑:“屁的兆丰年!突然下这么大的雪,平凉城里的难民肯定措手不及,若处置不得,得冻死多少人?!” 楼仙儿脸色红润,心喜于许梁能够年三十宿在自己屋内,受了许梁一声取笑,也不着恼,轻笑道:“人家只是感慨嘛。” 许梁撇嘴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完,许梁朝屋外走去,楼仙儿此时正在对镜梳妆,见状叫道:“相公,你去哪里?我叫了早点过来了。” 许梁的声间自院子里传来,“不吃了,我得先去城里看看。” 许府里,铁头和一众青衣卫早就准备待命了。许梁一挥手,带着铁头和四名青衣卫出了许府,上了大街上。 许府门前的积雪已经被许府的家丁打扫干净,地上铺了些草袋子。 再往前走几十米,街上便难得看见路了,大大小小凌乱的脚印子印在厚厚的积雪上面。许梁提起袍裾,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了积雪里,朝平凉知府衙门方向走去。 沿路,陆续见着开门扫雪的百姓,也有倒地不起的难民,全身弓得跟只虾米似的。 往常两刻钟便能走到的知府衙门,因为下雪的原因,许梁一行人竟走了快一个时辰。待安全到达知府衙门大门口,许梁的全新的牛皮靴子里便都跑进去不少雪粒子,受了许梁的体温的影响,融化成了冰水,踩在脚上咯吱做响,非常难受。 知府衙门里,一众衙役们也在忙进忙出的清扫积雪,平凉知府张凤奇背着手站在屋檐下,看着一众衙役们抡动着扫把。 许梁朝张知府走去,不顾张知府突然变暗的脸色,沉声道:“这雪太大了,城里进了不少难民,得及时收拢救治,不然,难民的难以度日。” 张凤奇沉默一会,看着许梁语意不明地道:“许大人看着办吧。” 声音渐冷,听上去还有些阴阳怪气。 许梁不理会他,转身去召集衙役,又让青衣卫去平凉游击将军营里,调梁军帮助着一起扫雪,这样衙役们自然不会反对。 便在此时,平凉推官黄道周和同知陆一发两人联袂而来。黄道周一双棉鞋全湿了,难以想象,黄道周能否承受得住脚底下的冻意。 当下许梁带着黄道周和陆一发两人带着一大帮子衙役,握着临时找来的扫雪工具,浩浩荡荡的开始清扫任务。 许梁拿着扫把扫了一会,便交给了知府衙门的衙役。许梁自然是不会一直亲自动手扫雪的。示意平凉同知陆一发安排这些人,许梁将黄道周叫到了一旁,沉声道:“给我查件事情。” “大人请讲。” 许梁靠近了些,轻声道:“原安东中卫指挥同知黄子仁事发时,尚有发妻冯敏儿和兵母冯氏在城里,然而到如今黄府也被查封了,冯敏儿下落不明,冯氏没地方住,只能住在一间又脏又臭的牛马棚里。你去查一查,平凉知府衙门的牢里是否关着冯敏儿。” 黄推官问道:“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要将查封的宅子如数归还?” 许梁摇摇头,道:“黄子仁阴谋造反,宅子该封也就封了吧。我要你去查,便是要查清楚冯敏儿到底在不在平凉城里。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黄道周点点头,应承下来。 远处,平凉游击副将龙峰领着几千官兵也赶来清扫路上的积雪,由于有了生力军的加入,整个平凉城里的主要干道很快便能清理出来。 黄道周的办事效率极其高强。许梁上午放出话去,黄推官下午便路到许府里报告结果。 许梁听了,半晌没说话,深深地叹息一声,问道:“当真不在牢里吗?” 黄推官肯定地道:“不在牢里。下官亲自到牢里核对了囚犯名录,又到各个牢房清查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冯敏儿。” 许梁道:“那就再查查黄府是怎么被查封的。” 黄道周显然是有备而来,听到许梁的指令,却没任何动作,恭身说道:“查过了,查封黄府是知府大人下的命令。至于抓捕冯敏儿,则是衙门里张捕头动的手。”(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大力推荐 许梁虽然因为与平凉知府张凤奇斗争的缘故,极少在知府衙门里办公。对知府衙门里的衙役并不是全部认识,但他对张捕头很熟悉。 平凉知府衙门里有一个姓张的捕头,而且只有一个。他与平凉知府张凤奇同姓,而且是张凤奇最忠心的狗。 许梁想了一会,神色绝然地道:“有人太不安份了。发动咱们的人,不停地上折子状告张凤奇,直到把他搞下台为止。” 黄推官苦恼着,看着许梁的脸色,小心地劝解道:“大人,眼下陕西各地都是起义军,正是需要官府稳定团结的时候,打击张凤奇的事情能否先缓一缓?” 许梁不悦地道:“正是因为迫切地需要稳定团结的官府,所以才要加快速度把张凤奇搞下台。不然,本官在前线奋勇杀敌,张凤奇却躲在城里拆台架秧子,这谁受得了。黄大人说要稳定团结是必须的,但我与张凤奇八字不和,团结不到一块去。” 黄推官见许梁已经决定了,便不再多言,拱手施了一礼,转身消逝在去知府衙门的路上。 平凉城的大雪连着下了三天三夜,待正月初四那天,雪终←,于停了。各地进出城的商人百姓开始进出城门,城内也开始热闹起来。 当天许梁接到固原州总督府衙门传来的军令,令许梁带兵即刻前往固原州听用。 梁军的骑兵营在追击李心贝的过程中损伤严重,能够上阵杀敌的骑兵不足三千人,许梁便没有带上。清点了六千步兵。又点了罗汝才和龙峰两位将领随自己出城前往固原州。 平凉城的守城任务,交给了平凉游击将军戴风。 梁军出城的时候。平凉城里的几封状告平凉知府张凤奇的奏折也随着急驰而去的驿站信使出了城门,朝北京城方向奔去。 新年刚过完。武总督就这么急着召自己带兵前去,许梁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出了什么事情。如今陕西省内,除了各处的起义军外,没有别的令武之望更看重的东西。 许梁带着六千梁军赶到固原城外,安营扎寨,进了固原城内才知道,这次奉命而来的军队不止梁军一家,延绥总兵贺虎臣,庆阳守备贺人龙。居然连西夏总兵王恩也来了。加上许梁带来的六千梁军,此时聚焦在固原州内可以出战的明军总计两万余人。 武总督摆这么大的阵仗,出的事情必然不会太小。 总督府大堂里的军事会议上,许梁听着三边总督武之望描述的形势,不由吃了一惊,暗道这乱子果真不小。 平凉府自大年初一就开始下雪,白雪茫茫,隔断了平凉府与外界的联系。 而平凉在下大雪,其他地方可能还是晴天。 起义军们极有可能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正月初一后,起义军王嘉胤部,王左桂部,高迎祥部。王大梁部,以及朱子健的顺义军,一起发动。趁广大的大明官员和百姓躲在安里宴请亲朋的空档,攻城掠寨。势不可挡。 几股起义军自不同的地点,沿不同的行军路线。然而,陆续到达汉中城下,近十万大军对汉中城形城合围。 这一天,才是正月初三,平凉的雪势刚刚变小。 许梁半眯着眼睛,细细地回想着武之望说出来的事情。心里的震惊无法用言语表达,这十几股起义军,几乎同时于各地起义,然而又几乎同时发动,扫清障碍,最后成功会师于汉中城下。 这种事情若一味解释为巧合,连鬼都不会相信。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能居中调动各路起义军,顺昨会师于汉中府。 “汉中府的守军不足五千人,形势十分危险,本督目前能够抽调的兵力,便是你们几位。”三边总督武之望最后总结着说道,“现在我命令诸位即刻起程,赶往汉中府,在汉中城失陷之前到达,杀退起义军。” “然而人无头不行,军无主帅也不行。”武之望又道,“诸位将军,谁领这元帅之职?” 堂中诸位将军你看我,我看你,都不作声。 庆阳守备贺人龙咕哝一句:“二万打十万,一打五啊。” 武之望的目光在诸将的身上停留一阵,见无人应答,便说道:“延绥总兵贺虎臣,领兵十多年来,鲜有败仗,这行军元帅之职,贺总兵便担了吧。” 贺总兵眼光有意无意瞟了庆阳守备贺人龙一眼,若有所指地淡然说道:“本将军怕有些人不听指挥,指哪不打哪。” 贺人龙听到武总督直接任命贺虎臣为行军元帅之后,虽然心底有极度的不甘心,但他依然没有说什么,虽然贺人龙人称贺疯子,无论是从威望,还是才能等,延绥总兵贺虎臣都要略胜贺人龙一畴。 待贺总兵将领箭取下来,捧在手心里。 武总督便又说道:“此次进击,事关汉中府的生死存亡,事关朝庭的颜面,无论如何,还请诸位将军暂释前嫌,尽心尽力,拜托了!” 武之望说着,起身走到堂下,朝众将军深深地鞠躬,长揖到地。堂中的众官员纷纷起身,给这位武总督回礼。 武总督见状,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重亲回到座位上,一手捋须,一手平放,满意地看着堂中诸将,呃,还有那位一身绯红官袍的青年官员。 许梁没有注意到武之望的眼神曾经在自己身停留了一会,但他注意到,庆阳守备贺人龙嘴角一抹阴冷的笑。心神一动,想起那此拆损的梁军骑兵,想起那仓惶而逃出去的李心贝,许梁心知愿望越来越强烈。 于是,许梁不由自主地站出来,拱手向三边总督武之望,满脸的义正言辞。 “总督大人,即然主帅人选已定,下官以为,尚需要决定一位先锋官的人出来。这名先锋官须得有大智慧,大勇气,行进在最前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为朝庭的大军顺利到达汉中城外,给起义军一个迎头痛击!” 许梁此言一经说出口,屋内的众人都是一惊。先锋官的事情,其实并不是生次出征都必须设立,而且这事完全是行军主帅的内部事情,贺总兵出征之前,便能自行决定,实在没必要拿到桌面上来说,而且还当着众官员的武将的面来说。 武总督微微一愣,随即展颜一笑,看向贺虎臣,道:“原本先锋官该由贺总兵来指定,不过,既然许大人已经提了出来,那便在这堂上确定下来吧,贺总兵,你的意思呢?” 贺虎臣微微一笑,点头道:“如此也好。”然后,贺总兵微笑着看着许梁,问道:“许大人,不知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许梁闻言,俊脸难得的一红,看上去倒有些羞于启齿。 众人恍然道:难不成,许梁要毛遂自荐,亲自去当这个先锋官? 贺总兵和武总督都微笑着看着许梁,给了他个鼓励的眼神。 许梁的胆气似乎就壮实了许多,胸膛微挺,眼睛在堂内众人身上滴溜溜一阵转,手指微微地指向众武将,转了一圈,落到自己身上。 许梁脸色就更红,道:“所谓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本官以为,这行军先锋官,必得是有勇有谋,智勇双全之人方能担任。本官看来,称得上有勇有谋,智勇双全的人,只有……” 众人紧盯着他,见他的神情,有人不由心底大骂许梁无耻。想自己当这先锋官便直说就是,还非得搭上有勇有谋,智勇双全的评语,给自己脸上贴金,真是太无耻了。 庆阳守备贺人龙鼻尖冷哼一声,见了许梁的姿态,贺守备就已经基本确定许梁要做什么,不屑地看着他。 许梁的只有两字尾音未落,指着自己鼻尖的手忽的转动,朝贺人龙指来,许梁接着说道:“只有庆阳守备贺人龙将军能够担任!” 众人愣了,贺守备呆了! 谁也没想到,许梁绕了一大圈,居然会将众人的目光引向贺人龙身上。 贺守备呆呆地看着许梁,迷茫地问道:“为什么是我?”其实当屋内众的数十道目光落到贺人龙身上的时候,贺守备甚至于无端的激动起来,久经沙场,一惯冷静的心都漏跳了半拍。 众人也用疑惑地目光看着许梁。 许梁用极真诚的神态,指着贺守备说道:“有勇有谋,智勇双全,贺将军当之无愧!”(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 晚出发 许梁说得是那么真诚,听起来好像不给贺守备安个行军先锋的名号,将会天理不容一样。 贺人龙尽管心中有些疑惑,然而他向来以粗犷威猛著称,不及细想,咧嘴嘿嘿而笑,颇为得意。 武之望和贺虎臣见贺人龙这副德性,又没有人站出来反对,便顺水推舟,点头允许。这样,贺人龙的行军先锋一职终于落到了实处。 诸事商议完毕,各人回去做好准备,文官准备粮饷马匹战甲,武将们各自回营,约束部下,只待领齐了粮草便能起兵。 庆阳守备贺人龙追上正朝总督府衙门外走的平凉同知许梁,咧嘴直笑,“许老弟,你仿日大力举荐贺某,贺某承你这份情,如今离出征的时辰尚早,今晚贺某做东,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小酌两杯如何?” 许梁愣了愣,嘴角带笑,表情遗憾地道:“贺将军太过自谦了。贺将军的威名名扬四海,先锋官的差事非将军莫属不可!将军顺利担当这先锋官,实乃名至实归之事。本官也仅是顺应天意人情,不敢居功。至于小酌几杯嘛,咳咳,能与贺将军把酒言欢,是本官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是奈何︽,大军出征在即,我梁军出营出得匆忙,粮草尚未带齐,得赶紧回去准备。唉,将军也当知道,我梁军不比将军的庆阳兵,有朝庭的粮草供养着,而我梁军向来粮饷自筹。” 许梁连连抱拳,话里话外无尽的遗憾之意。 贺虎臣见状,只得作罢。亲热地与许梁挥手告别,神态比之以往不知道亲近了多少。 许梁笑吟吟的。翻身上马,埋城外的梁军营地走去。 许多人都对许梁的举动不解。这许多人中也包括了陕西参政洪承畴。只不过多数人不解之后。也就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而洪参政不是一般人,思来想去,隐隐地觉得不安起来,便去找了武总督。 武总督身边围了几个文官,正在商议着怎么准备粮草。两万多人的军队出动,光粮草就是个极庞大的数字。 武总督见了洪参政过来,撇下那几员文官,招呼着洪参政坐下。问起来意。 洪参政斟酌半晌,慢慢地说道:“今日许梁的举动很奇怪。” 武总督笑道:“许梁的举动哪回都不是这样,出人意料。” 洪参政摇头道:“此次不一样。”他看着武总督,担心地道:“有件事情,大人未必知道。” “什么事?” 洪参政小声地说道:“许梁率梁军追击李家军的时候,因故托后时辰赶去增援的庆阳守备贺人龙曾带兵在平凉府与巩昌府交界的地方,抢了不少梁军的战利品。” 武之望闻言一愣,问道:“竟有这等事情?” 洪参政道:“确有此事。虽然未曾公开,但梁军中几个主要将领都知情。许梁身为梁军主帅。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情况。现在他居然跳出来大力推荐贺人龙担任先锋官,下官想来,总归有些不安。” 武之望沉默一阵,叹道:“即便贺守备当真抢了梁军的战利品。我们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洪参政先是一愣,承即明白了武之望的苦心。出战的军队数来数去就这两万多人,若是因为贺守备抢了梁军的战利品。却反过来去追究贺守备的责任,这样对当前的战事极为不利。是以。武总督也只能装聋作哑。 洪参政沉默一阵,犹豫着建议道:“许国忠是那种眼里不揉沙子的人。贺守备抢了梁军的战利品,这么大的事情,许梁肯定记恨在心。下官担心出战途中,贺,许两人之间会闹出事来,影响战局。” 武总督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理?不过,无论如何,不能牵连到贺人龙身上。贺人龙这种暴脾气,一言不合,便有可能摞挑子不干。若没了他,我们还怎么打?” 洪承畴点头称是,看着武之望,探询地问道:“朝庭给梁军的旨意上是说梁军粮饷自筹,然而,许国忠的梁军接连出征,在追击李家军的战争中更是损兵折将……督台,您看,此次出战,能否将许国忠带来的六千多兵的粮草问题解决了?” 武总督看着洪承畴,脸色愁苦。回头指着身后正在捻须商议的几员文官,苦笑道:“若是粮草充裕,拨些给梁军倒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现在承畴也看见了,不瞒你说,以目前库里的那些存粮,供给其他明军三天的口粮都够呛,哪里还有余粮发给许国忠。”武总督满嘴苦意,朝洪承畴道:“世道艰难,你去跟国忠说一说,粮草的事情,还得国忠他自己先想办法克服着,待打了胜仗以后,本督再给国忠他请功。” 洪参政笑得也很苦,无奈地应下。 当洪参政在固原城外的梁军营里见着许梁,将武之望的期望与许梁说了,许梁表现得很吃惊和感动,红着眼眶子,连连拍胸脯保证要好杀生敌,以报武总督知遇之恩。 然而武总督的关怀虽然很感人,却并不能解决任何实际问题。待各路明军都领到粮草,整装待发的时候,梁军营中尚收集到了十几袋陈米,平凉城里刚下过雪,地上的雪层也很厚,而要从平凉城内往固原输送粮草,并不切实际。 汉中城的军民在热切地盼望着武总督的援军,军情不容担搁,行军元帅贺虎臣便决定先带着领到了粮草的明军出发,朝汉中府方向赶去,庆阳守备贺人龙带着他手下的人,走在了队伍的最前边。 许梁借着粮草欠失的理由,率六千梁军返回平凉城,待准备齐了粮草之后,再率军前去与行军元帅贺虎臣汇合。 许梁率军回到平凉城里,发动知府衙门准备梁军出征的粮草,顺带的,许梁将已划归到平凉知府张凤奇管辖的平凉课税局内的税银子领用了三千多两,许梁是平凉同知,是拥有几万梁军的平凉同知,他带人前往课税局要银子,课税局的人哪敢不给,乖乖地呈上银两。 平凉知府张凤奇接到手下那个课税局郎中的哭诉,得知自己辛苦预留下来的银子被许梁洗劫一空,即便是泥人也激起了不少血性,张凤奇带齐了课税局的郎中和税吏,气势汹汹地赶到许府与要与许梁理论理论。 结果许梁轻飘飘地一句话便堵住了张凤奇的嘴。 “这事,武总督是知道的。” 许梁如此说道,心道你若有本事,便亲自去找三边总督武之望核实去。就怕你不敢! 经过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一干扰,许梁再次带着六千梁军出发去追贺虎臣的时候,已经比明军晚了三天时间。(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 虎头关 许梁带六千梁军行军两天,行到凤翔府境境内,竟然得到一条意外的消息。 汉中府失陷了。 许梁微微一错愕,随即恍然,恍然之后也只有叹息。 汉中府的失陷不是概率问题,而是时间问题。毕竟汉中城内只有五千明军驻守,而攻到汉中城下的起义军不下十万余人,汉中城能够坚持这么些天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既然汉中城已经失陷,那么汉中全境失陷也是迟早的事情。许梁尚在考虑要不要带梁军继续前进。 这时候又有军令传来,令许梁带领梁军急行军到虎头关,参与虎头关战役。 虎头关是汉中城北的一道关口,关山不险,战略地位却很重要。夺下了虎头关便算扼住了起义军北上的门户。 许梁带着梁军急行军,历经一天一夜,赶到虎头关外。 看着虎头关外的情形,许梁和六千梁军将士们愣住了。 明军的营帐建在虎头关外,几千个营帐朝四面排开。进入营中,便见匆忙呼喊行走的明军士兵,当先几排白色的营帐里,浓得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混杂在6←,一起,怪异至极尚未走近便听得营帐里面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明军的随军军医正游走在各个伤兵营帐之间,大冷的冬天,军医的额头上都泛出汗珠子。不断有伤兵从营外抬进来,抬进伤兵营帐中,也陆续有经救治无效而死去的伤兵被人从营帐中抬出去。 虎头关下硝烟滚滚,杀声阵天。从营帐中远远看去,只见高耸的虎头关上。密密的起义军队不断用箭矢,落石。擂木阻挡着明军的攻击,两架好不容易搭到城墙上的天梯。被城上的起义军掀起,朝地面落下,在落的过程中,爬到天梯上面的明军士兵如沸水锅里下饺子一般,不住地惨叫着往下落,最终摔成了一堆烂泥。 有炮声自关外的明军阵营中响起,带着浓重的黑烟的炮弹飞到虎头关的城墙上,城楼上,城角下。换来几声起义军的惨叫,外带砸出一个或大或小的坑。许梁对这炮声极为熟悉,那是天字一百三十五号大将军炮,用来攻城,极有威慑力。 许梁愣愣看着远方明军的攻城,听着那震耳欲聋的杀声,炮声。回过神来,看向随军出征的罗汝才,邢中山。戴莺莺等人,从各自的脸上都看到了骇然之色。 许梁回过神来,顾不上安营扎寨,带着六千梁军赶到虎头关下。列好方阵。在明军的欢呼声中,许梁走向中军。 中军阵前,行军主帅贺虎臣没有了往日的沉稳。眉头紧锁的脸上有焦燥之色,只是他隐藏得极好。一般人难以发觉。 许梁不是一般人,自修行大般若功之后。许梁的洞察能力远非常人可比。 “贺将军!本官带挥下六千梁军前来向将军汇合!”许梁走到贺虎臣身前,拱手朗声说道。 “许大人一路辛苦!”贺虎臣点点头,道:“先暂且歇息片刻,且看贺守备如何破关。” 许梁闻言点点头,退到一边。暗道,原来前方正与虎头关守军激战的是庆阳守备贺人龙的人马。许梁仔细搜寻着,一时没有找到那位贺守备。 看了一会,许梁问一旁的宁夏总兵王恩,道:“王将军,眼下是什么情况?我军怎的被起义军拦在了虎头关外?” 王恩虽然也是正二品的总兵官,大明向来重文轻武,再加上王恩又是个不怎么受重视的总兵,是以王恩对肯前这位年轻得过份的从四品红袍高官许梁,也不敢摆架子。笑呵呵地道:“汉中城被攻破,十多万起义军攻入汉中城,夺了汉中城内粮仓,起义军便越发壮大,我军刚进到这虎头关时,虎头关便换了主人。贺元帅指挥着大伙连攻了两天,虎头关却一直打不下来。” 许梁看着王恩总兵笑吟吟地面孔,不由腹诽道:明军打成得这般艰苦,死伤将士无数,这等悲惨的事情,王恩怎还能笑得出来? 王恩虽然未曾听到许梁的腹诽,然而眼睛的余光捕捉到行军元帅贺虎臣的一抹不悦神色,王恩便醒悟过来,自己方才笑的场合确实有些问题。 王恩知错立马就改,急忙收敛了笑意,对着许梁又说道:“此处虎头关守关的起义军将军叫高迎祥,号称闯王!光听这名号,便猜想这人定是个急先锋之类的角色,哪成想这混蛋居然守城也这般利害。” 王恩指着虎头关城楼上,半是愤愤半是佩服地道:“从这两天攻城的情况上看,关内的守军不足两万人,可这闯王高迎祥用兵着实有些本事,我军弓驽大炮连着抢攻了两天,虎头关却是纹丝不动。” 许梁惊异地哦了一声,附合着说道:“想不到草莽之中,居然也有用兵如此利害之人。” “可不是嘛。”王恩感叹道,他凑近许梁身边,鬼鬼祟祟地小声说道:“许大人你来得晚,不知道。庆阳守备贺人龙做为开路先锋,进入汉中的时候就遇到三股起义军的埋伏,折损了不少人手。如今到了虎头关下,贺宁备不知为何凶性大发,执意要把虎头关拿下来。这已经是贺守备第三次带兵冲锋了,再这么拼下去,庆阳守备营就要没兵了!” 王恩小声地说着,隐隐地却有幸灾乐祸之意。 许梁微微一笑,暗道我这么卖力地把贺人龙推到先锋官的位置,打的便是要尽可能消耗贺守备的实力的目的,如今贺人龙打得越惨,许梁越高兴。听闻贺人龙凄惨到这个样子,许梁不觉暗爽。 许梁还待再打听些东西,忽听得呜呜的号角声中明军阵营中响起。 那是撤退的信号。 明军急速后退,退入明军阵营之中。攻城方一退出,守城的一方自然也乐得轻松。战局出现了短暂的宁静。 庆阳守备贺人龙一手抱着只染血的头盔,一手扶着配剑,气喘如牛地走到贺虎臣前,脸上满是怨毒之色,朝贺虎臣抱拳拱手道:“元帅,本将军的守备营兵力损失近八成,战力急剧下降,请元帅再划拨些人马给我,我必将这关拿下!” 贺虎臣没有急着应答,闭目沉思一阵,睁眼说道:“贺守备连番征战,挥下将士都疲惫不堪。如今许大人带领挥下六千梁军已经赶到,贺守备暂且退到一旁歇息一阵。下一战,就由许梁的梁军上阵打一场。” 说罢,贺虎臣将目光放到许梁身上,和气地说道:“许大人,下一场就由梁军进攻,许大人意下如何?” 王恩,贺人龙等人齐齐地将目光落到许梁身上。贺人龙扯了扯嘴角,咧嘴一笑,道:“许大人终于赶到了,本将军久不见许大人带兵赶到,还以为许大人畏惧起义军,不敢带兵增援呢。” 许梁站直了身子,听了贺人龙的话,垂下眼皮子,也不动怒,沉声道:“本官要返回平凉城中筹备行军粮草,战甲,马匹,一应事务繁杂,一时之间无法准备足够的粮草,以是担搁了些时间。” “许大人晚了四天才到,这速度也真够快的!”贺人龙冷笑一声,道。自从当了这先锋官之后,贺人龙的人被起义军埋伏了三回,尚未赶到汉中城下,便折损了上千人马,贺人龙这时也反应过来,行军先锋官这职务不好当。许梁大力捧着自己当先锋官,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是以,贺人龙见着慢慢吞吞赶来的许梁和梁军,心里头火冒三丈,三言两语之间,尽是恚怒,挖苦之意。 “我梁军缺少战马,自平凉城赶到虎头关,全靠将士们一双脚底板,一路走过来。大雪覆地,尚未化尽,这一路的艰辛,贺将军成天坐在马背上,想必体谅不到的。”许梁看上去没有动怒,目无表情地回复着,但语里的意思却是说得很清楚,梁军是一路走过来的,不存在消极怠工的行为。 见许梁和贺人龙没说几句话,便要闹僵,作为统帅的贺虎臣忙站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贺守备和许大人都少说两句。”贺虎臣道:“许大人一路急行军赶来,其中的艰辛自然不必多言,本将军都明白。而贺守备久战虎头关不下,难免打出了火气,倒并非针对于许大人,许大人请不必在意。” 许梁朝贺虎臣微微颔首,看在贺虎臣的面子上,本不想再纠缠,不料庆阳守备贺人龙鼻孔里又冷哼一声,道:“原本许大人是急行军而来?我看许大人这一身袍子光鲜亮丽,一尘不染,根本看不出有多急嘛。” 许梁登时大怒,反唇相讥道:“贺守备久攻虎头关不下,打出了火气!是个男人便再率军回去打过,跑回来说些风凉话算是哪门子的英雄?!” 贺人龙也怒了,瞪圆了眼睛喝道:“本将军连番进攻三四次,将士们疲惫不堪,自然不宜再战!许大人在一旁也歇息够久了,且让本将军开开眼,看看许大人的梁军又有何能耐!” 许梁嗤笑一声,斜了眼贺人龙,嘲讽道:“你当本官是与你一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打了一二次打不下来,却还要逞强接着打三次四次?你当本官手下的兵是与你守备营的兵一样不值钱,白白送死而不心疼?!”(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 死守的决心 贺人龙一听,原本因为守备营兵力折损利害而强压抑的怒气登时就暴发了,握着沙钵大的拳头就要上前动粗。 好在贺虎臣和王恩两人见机得快,强行拉住了。贺虎臣连劝带哄,总算将气哼哼的贺守备劝住。 许梁神情不屑地看了眼贺人龙,转而传令梁军先锋官罗汝才率先锋营发起进击。 安静了一会的虎头关下再次杀声振天。 在罗汝才的带领下,梁军三千多将士如涨潮的潮水一般,气势汹涌地向虎头关冲击着。许梁站在中军阵前,让明军的五门大将军炮一齐对准了虎头关的城门。按以往屡试不爽的经验来讲,只要将虎头关的城门轰碎了,梁军杀进城去,城头上的起义军无论先前抵抗得多么顽强,必然一触即溃。 对于许梁的提议,贺总兵自然指示照办。五门大将军炮对准了关门轰击了三轮,那两片看上去十分结实的关门终于不负众望地碎成了好几片。梁军一阵欢呼,一队梁军啊啊叫着冲到轰碎的关门下,搬开碎木想要给后面的大部队腾出进城的道路。 明军中军阵前,贺虎臣,王恩等将军见许梁的法≡≯,子果然有效,不由得松了口气。许梁见状斜了眼犹自生闷气的贺人龙,眼里很是得意。 然而许梁的得意并未能持续很久。随着奔到关门前的那队梁军一阵惊叫,怒骂,那一队梁军居然掉头就往远处跑。 虎头关城楼上,箭如雨下,尽数落到那队梁军身上。这时候已带了身后几百名梁军准备进城的先锋官罗汝才见状眼色大变。怒喝一声,拍落了落到自己头顶的流矢。立退率军后退。 远处,许梁和贺虎臣。王恩等人脸上的喜色僵在脸上。心里都有疑问:怎么关门轰碎了,罗先锋不带兵杀进关去,反倒后退做什么? 答案随后揭晓。梁军后退之后,先锋官罗汝才垂头丧气地跑到许梁面前,拱手摇头道:“大人,几位将军,我军即便将关门轰成了渣,也进不了城。”罗汝才说着怒骂道:“那帮孙子将整个城门都封死,除了从城楼上爬过去。或者将整个关门轰塌了,否则,没有任何取巧的办法可想。” 许梁一愣,随即脸色变得惨白,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贺虎臣和王恩听了是这样的情况,不由得一阵叹息,暗道可惜。 “哈哈哈!”突然中军阵前传出一阵幸灾乐祸般的长笑。 众将扭头看去,只见原本铁青了脸色的庆阳守备贺人龙正在对着虎头关下发笑。他的目光落地处,正是先前那队梁军阵亡之处。 许梁怒道:“不许笑!” 贺人龙闻言冷哼道:“嘴长在本将军脸上。本将军想笑便笑,你管得着吗?” “够了!”贺虎臣喝止道。他瞪了贺人龙一眼,又将目光落到虎头关城楼上,抿紧了嘴唇。脸色逐渐惨白。 “好狠哪!”贺虎臣叹道。 许梁和王恩等讶异地看着贺虎臣,一时没明白贺总兵的意思。贺虎臣一手指向关门口,指着那碎关门后面隐约裸露的石块砖头。道:“敌人将关门用石砖堵死,便是存了死守的决心。虎头关这仗。难打了。” 许梁听了,想通了其中关节。不由得也暗自凛然。一般军队守关,将关门落锁也就是了,极少会采用这种极端手段将关门封死的。因为一旦将关门用石块砖头封死,虽然能够顺利地阻挡敌人从城门口攻入的可能性,但同时,一时关口被攻破,关内的人便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投降或者死战。 现在这座小小的虎头关上的起义军守将,下令将关门封死,显然是存了死守虎头关的打算。 这样一来,明军除了自城墙上越过去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攻下此关。 问题想通了,众将也就死心了,一心一意准备从城墙上杀进关去了。见着天色已晚,贺虎臣下令鸣金收兵。 许梁将梁军营帐设在明军营帐的南边,与明军并不是同一道进出口。方才梁军首战,死伤便达到七百多人,数量报上来后,许梁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三千多梁军首次进攻,结果连块虎头关的城砖都没能搬下一块来,反倒折损了先锋营六百多士兵。 由于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夺取虎头关,这天一天,贺虎臣都没有再次发起进攻,传令明军各营,连夜赶制了近万只箭。 贺虎臣没有召集开会,许梁便乐得轻松,也不到其他营去走动,便呆在梁军营内,巡察梁军安营扎寨的事情。 将近子时的时候,终于从主帅帐中传来指令,全军明日辰时三刻再次向虎头关进攻! 一夜无话。 第二天,梁军和明军都已早早清醒,根据贺总兵的要求,抽调了两百多名弓箭手。 也许是被那扇堵死的城门刺激到了,贺总兵准备玩一把大的,他命令梁军和明军连番不断地朝虎头关进攻,又有五百多名弓箭手时刻准备着朝着虎头关放箭,以压制城楼上的弓箭手,给地面上苦苦支撑着攻城的将士提供极宝贵的时间。 然而,事情的结果很让许梁很沮丧,明军和梁军的步卒不可谓不英勇,明军的弓箭手也绝对不会太差,城墙下又增添了近三千具尸体,有明军的,也有梁军的。虎头关依旧巍然不动。 贺虎臣无奈之下,只得鸣金收兵。他把几位出征的将领都召集起来,商议战争形势。 明军大营中军大帐中的气氛很沉闷。虎头关守将的坚强和死守的决心让众位将军都大感意外。 “我军攻打虎头关至今,将士阵亡了近六千多人。”贺虎臣沉痛地说道:“我军的伤亡,不可谓不惨重,然而守军的难打出乎了我们的意料,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号称闯王的高迎祥的兵如此强悍!”贺虎臣叹息一声,数着手指头道:“我军已被这座小小的虎头关拦在关前,已有五天了。往后我军该如何行动,各位将军有何高见?” 众人都没有急着说话。宁夏总兵王恩在低头喝水,庆阳守备贺人龙在打玩茶壶,邢中山和罗汝才目光盯着许梁,而许梁在走神。 从贺虎臣的角度看去,平凉同知许梁眼睛呈四十五度角朝上看,目无焦距,显然在走神。 贺虎臣眉头微微一皱,很快又变成了和气的神色,看着许梁问道:“许大人想得如此入神,想必有极高明的意见?” 边上的宁夏总兵王恩连忙扯了一下许梁的衣袖,令许梁回过神来。 许梁将刚刚自己回忆到的画面在脑中重播了一遍,看向贺虎臣,道:“贺将军,本官仔细回忆了一下上午的战斗,虽然不能确定,但本官认为如此守在虎头关的,必然不是一般的农民起义军!甚至于很可能就不是临时招募的泥腿子。” 贺虎臣道:“说下去。” 许梁点头,目光在几位将军脸上巡视一遍,说道:“不知道诸位将军注意到没有,每当城楼上的起义军即将抵挡不住的时候,总能恰当好处的出现一些黑衣人,人数有一次两人,有一次五六个人,有一次只有三人,然而不管有多少人出现,这些黑衣人武功高强,且射功极佳。战力与普通起义军相比,高了何止一点半点。” 贺虎臣跟着也回忆一阵,点头道:“不错,本将军早就注意到这些事情了。” 许梁道:“似这样拥有恐怖的人,非家产深厚的人家资养不起。”(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太安静 “许大人到底想说明什么问题?”贺虎臣问道。 许梁脸上露出担忧之色,道:“本官担心,此次陕西各地起义,有地方上的门阀大族参与其中。” 贺虎臣听了,脸色不由一变。 正如许梁所说,陕西境内几百年来,一直不乏一些隐世的门阀。虽然有明一朝,尚未出现过门阀大族乱国的情况,但任何人都不能小瞧了门阀的力量。历史上陕西境内的门阀大族,也有一个正式的称谓:关陇门阀。 贺虎臣沉吟一会,摇头道:“扯远了。还是回到如何夺取虎头关的事情上来吧。” 宁夏总兵王恩道:“贺将军,我军是为救援汉中府而来,如今汉中府已经沦陷,所谓救援便毫无意义。如今虎头关一时半会又打不下来,本将军的意见,干脆咱们撤回平凉得了。” 贺虎臣摇头,不悦地斥责王恩道:“王总兵怎的说这种话!我等身负三边总督大人的指令,即便汉中沦陷了,那咱们再夺回来便是!岂可碰到了座小小的虎头关,便要打道回府?我军若行此举,日后该如何向汉中的百姓交代?如何向皇上和武总督交代?”4, 一席许,说得宁夏总兵王恩面红耳赤,唯唯喏喏地。 许梁见了宁夏总兵王恩的形象,不由也对这位王总兵有些意见。他好歹也是个总兵,战争大事岂可如此儿戏!连带着,许梁对这位时常摆着嘻嘻笑脸的总兵的作战能力也产生了怀疑。 庆阳守备贺人龙轻哼一声。这一声虽然轻,但却被正要坐回到骑子上去的宁夏总兵王恩听见了。当下王总兵脸色更红,渐有气恼之色。 贺人龙看向贺虎臣道:“元帅说得不错。虎头关守军的战力比之正规的明军也不逞多让。即然强攻不成。那咱们便守在这虎头关前,守他个弹尽粮绝!” 许梁不由轻笑出声。道:“以贺守备这种法子,只怕最终我军攻下了虎头关,汉中府境内的城池都要被起义军夺光了。” 贺人龙登时反驳道:“本将军只提本将军认为好的建议。许大人若是看不上眼,捂着耳朵不听便是!反正本将军这话也不是说给许大人听的!” 贺虎臣见许梁和贺人龙两人又有开吵的迹象,不由一阵头疼。 会议吵来吵去,最终也没有什么稳妥的法子能够拿下虎头关。 梁军营中火堆边上,许梁远远地打量着夜色中的虎头关,对起义军中突然冒出来如此强硬的军队,感到很不安心。 虎头关就如那一根鱼刺。卡在了明军的脖子里,进不得,退不得。若是绕过虎头关前往汉中,难保虎头关的守军不会趁机断了明军的粮道。若要打下虎头关,结果却证明虎头关极其不好打。 许梁沉思着,邢中山和罗汝才两位将军踱到许梁身边,与许梁一道看着远处虎头关城楼上的灯火。 “大人,不对劲。”邢中山忽然说道。 许梁回过神来,问道:“哪里不对劲?” “太安静了!”邢中山道。“虎头关里太安静了。” 罗汝才笑道:“邢大哥说笑了,此时天色已晚,夜色正浓。虎头关里的起义军也要有休息的时候,这时候安静些。也实属寻常。” 许梁探询地看着邢中山,等着他的下一段话。因为许梁明白,邢中山向来惜字如金。一件事情,能用两个字说完。他绝对不会用三个字。邢中山说虎头关太安静了,许梁便知道他说的不是那种安静。 “大人。我军连续攻打虎头关四五天了,虽说一直未能攻下,但关内的守军未免太镇定了些。”邢中山缓缓说道,“既便关中守将有把握守住虎头关,那也至少应当往汉中府方向传个间讯啊。或者增援兵力什么的。但是,没有!虎头关的起义军将城门封死,死守在城内,当起了缩头乌龟,横在我军面前,就等着我军上前攻打!奇怪的是,我军攻打的时候,起义军知道反击,我军偃旗息鼓的时候,关内的军队也就紧跟着偃旗息鼓。这座关表现得太沉得住气了。这看起来就好像……” “好像什么?”许梁的心也紧跟着紧张起来,盯着邢中山问道。 “末将不知道说得是否正确。”邢中山沉吟着,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就好像他们在等什么人到来一样。” 许梁的心,猛的一惊! 邢中山分析得有道理。这两天来,许梁对虎头关中起义军的沉稳也是深感不安,只是一直不清楚不安的感觉在什么地方。 如今听邢中山这么一解说,许梁猛的想到了一个可能。 传闻此次围攻汉中的起义军有十几支之多,兵力达到十多万人。许梁相信,即便驻守汉中的五千明军个个英勇,能够以一打五,汉中保卫战打下来,折损了起义军不少人马,算下来,汉中府内的起义军应当也有近十万人左右。而如今虎头关中只留守了两万人,那么其他的七八万人马哪里去了? 明军被阻在虎头关前五天时间,除了与虎头关的守军碰过面以外,与其他的起义军并没接触到。 如果说虎头关中的起义军将军是真的在等人,那么等来的必将是近十万起义军! 许梁越想心中越冷。猛地转身,看向邢中山和罗汝才两人,严肃地吩咐道:“传令梁军中的探马,将侦察的范围扩大到五十里,仔细清查,不得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罗汝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急忙去安排。 许梁在营中站立了一会,心中的不安情绪越发激烈,想了想,披起貂皮披风,转而朝明军大营走去。 来到明军大营,穿过那一片伤员的营帐,闻着那股浓重的草药味和腥味,许梁来到中军帐前。眼见帐内还亮着灯光,许梁便让门口的守卫进去通报。 延绥总兵贺虎臣果然还未休息,此时贺虎臣正一手托着盏烛火,一手撑着桌沿,对着桌上展开的军事地图仔细地看着,嘴里念叨着什么。 见许梁进来,贺虎臣笑笑,放下烛火,直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问道:“许大人还未入睡呀?急匆匆的赶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许梁此时心中焦急不已,当下也顾不得寒暄了,走到贺虎臣身边,将自己的担心和猜想细细地与贺虎臣说了。 贺虎臣开始还认真听着,到后来便有些不以为然,哑然失笑道:“许大人是否担心过度了?汉中府境内地势开阔,可谓四通八达,起义军想要包围我军,那得要多少人马?二十万还是三十万?呵呵,真是异想天开!” 许梁着急地使劲搓着手,道:“贺将军,虎头关的敌军如此安静,非常的怪异,所谓反常必妖,将军当细细在意才是。以本官之见,将军应当即刻向四面派出探马,查探我军周边五十里的情况,以防敌人逼近,埋伏,而不知道。” 贺虎臣苦笑着用指尖点着许梁,笑道:“许大人多滤了!以本将军前天得到的消息,数万起义军分作几支,正在大肆攻打汉中府境内的其他州县,暂时还顾不上赶来包围我军。”贺虎臣笑道:“况且我军两万精锐尽集于此,等闲几万泥腿子兵,来多少杀多少,何惧之有!” 许梁小声地纠正道:“贺将军,我军已折损五六千人了,可战之兵已不足两万之数了。” 贺虎臣脸色微沉,道:“无妨。即便是五千兵马在手,正面交锋,本将军也能杀他个落花流水。” 许梁还想再劝,贺虎臣脸露不耐之色,摆手道:“许大人的提醒,本将军会仔细在意的。夜深了,许大人早些回去休息吧。” 许梁愣了愣,见贺虎臣毫不在意,一时也有些火气,拱拱手,一言不发地走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章 断粮之日,反攻之时 许梁知道贺虎臣完全没有将自己的担忧和提醒放在心上。回到梁军军营,许梁的心情沉重。他漫无目的的在营中行走,巡营的士兵撞见了,远远地抱拳见礼,小心地错身而过。 他一边走一边沉思。 虎头关的守军的战力之强,完全颠覆了许梁对起义军的认识。以前许梁习惯称呼这些造大明朝庭的反的人为流贼,现在,他觉得这批人有资格被称之为起义军队。许梁以前与流贼打交道的次数也不在少数。从天启七年九月,流贼首领上天龙,过天星攻打镇原城,到解围平凉,收复泾州,以及后来的收复静宁州,隆德等城。各地流贼以往都很好打,基本上一冲就垮,一杀就散。 然而眼前的虎头关很不好打。暂且不去考虑其他的几万起义军的去向问题,单单是虎头关城楼上那时不时出现的黑衣人队伍,就让许梁很警惕。 许梁还曾一度怀疑,黑衣人队伍的出现是关陇门阀暗中勾结的结果,现在经过一路想来,许梁不由得哑然失笑。前韩王世子朱子健,如今的顺义王,带着韩王府两百余年积累的财富和势力义无反顾地投入到造反的事业中,连亲※∮,生父母的安危,被押解进京的韩王爷和韩王妃都不顾及了。 韩王府虽然说不上门阀,但韩王府的潜在势力,比之任何一个门阀都不逊色。 梁军先锋官罗汝才安排了探马的任务,正要回自己的帐蓬内美美地睡一觉,见着许梁背着双手。在营内漫无目标的行走,他便好奇地凑了过来。 罗汝才见许梁时不时头盯着地上。不由也跟着看了几眼地面,结果地面上除了尘土和干枯的杂草之外。什么名堂也没看出来,不由问道:“大人,您矁啥呢?掉东西了?末将替您找找?” 许梁闻言抬头,见是罗汝才,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摆摆手没理会他。 罗汝才见状,只当许大人是掉了些隐秘的东西,不太方便让他人代劳寻找,想想便要离去。忽然又转念一想。自己身为梁军的先锋官,由于是从流贼首领上天龙军中投诚过来的,出身不太好,虽然许大人看上去也比较赏识自己,但罗汝才总感觉自己与许大人之间还隔着那么层意思,比不上邢中山,戴风等人那样,与许梁亲密。 看许大人今夜眉头紧锁,一会低头看地。一会抬头望天的样子,内心肯定焦急得不行。如果我罗汝才这个时候能够帮着许大人一块低头看地,抬头望天地寻找东西,万一真让自己找着了。岂不是拉近自己与许大人关系的绝好机会? 罗汝才如此想着,鬼鬼祟祟地又跟了过来,凑到许梁身边。神秘兮兮地道:“大人,您到底掉了什么东西了?不妨告诉末将。末将好一块找找。您放心,末将口风极紧。” 许梁顿时一愣。扭头见罗汝才紧张兮兮的贱模样,一边小声询问,一边还四处张望,如同做贼一样。许梁虚踹了罗汝才一脚,笑骂道:“谁说本官掉东西了?!” 罗汝才低着头,佝着背,挤眉弄眼地贼笑。 许梁喝道:“站直了!” 罗汝才立马就站直了,不解地看着许梁。暗道难道自已这回又猜错了?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许梁问道:“探马的事情安排妥当了?” 罗汝才听了,将胸堂拍得梆梆响,“大人放心,您安排的事情,末将无一不安排得妥妥的,绝无半点纰漏。末将往东南西北中这各个方向都派了不下两骑探马,查探范围扩散到五十里外,哪怕发现了一丝丝的蛛丝马迹,探马都会立马回报的。” 许梁点点头,忽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道:“东南西北中?中是哪个方向?” 罗汝才啊了一声,嘿嘿陪笑道:“错了错了,是东南西北,没有中。麻将打多了,讲顺嘴了。” 许梁哼一声,道:“有了情况立刻回报于我。” “是,末将明白。”罗汝才点头说道。 许梁点点头,背着手继续行走。忽发现罗汝才还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不由回头问道:“还有事?” 罗汝才紧走几步,凑到许梁跟前,探询地问道:“大人,您真没掉东西?” “滚!”许梁笑骂道,一脚踢出过去。 罗汝才闪身躲过,嘻嘻笑着走了。 经过罗汝才这么一打岔,许梁原本沉重的心情也随之放轻松了些,摇头苦笑两声,许梁转身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不管明天怎么样,先把今夜过完再说。 明天其实也没怎么样,只不过下雨了。雨也不大,只是淅淅沥沥,绵绵不尽。自早晨一直持续到中午,午后稍减弱些,便又开展继续淅淅沥沥。 受雨天的影响,明军没有表现出要尝试攻打虎头关的迹象。虎头关内防守依旧严密,守卫的军士换上蓑衣,站在雨中的城楼上,军姿笔挺,如同久经沙场的老兵一般。 人称闯王的高迎祥,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白袍白巾,负手站在虎头关城楼里,端详着远处绵绵雨幕中的明军营寨。 “及时雨啊。”高迎祥道。 城楼里除了守卫的军士之外,还有一名白衣胜雪的中年文士,羽扇纶巾,如果再在唇边添上两缕长须,乍眼看去,倒有几分三国孔明的风采。此人正是韩王府的客卿高子林,韩世子朱子健举旗谋反后,高子林成了朱子健手下最得力的谋士,被拜为顺义军的军师。 高子林眼光落在明军营中,在雨中升起的炊烟上,左手摇动几下羽扇,十分肯定地道:“再有三日,明军将断粮了。明军断粮之日,便是我军大举反攻之时。” 高迎祥听了,神情略微放松,欣喜地道:“军师谋略过人,迎祥佩服。” 高子林神情颇为得意,双手朝天上拱了拱,道:“这都是教主的计策,子林也只是奉命行事,说不上谋略不谋略。” 高迎祥听他说到教主,神情转为肃然,也朝天上拱了拱手。随即微微皱眉道:“教主当真神通广大,居然能够联络起这么多支起义军同时起事,从而一举拿下汉中府,尽夺汉中府仓粮饷,为我义军的壮大提供大量粮饷。只是,迎祥不明白,教主怎会选定了韩王世子朱子健这样的蠢货当义军领袖?” 高子林脸色不悦,道:“选定朱子健,乃是教主亲自下的命令,我等身为教中弟子,只有服从,不能置疑。” 高迎祥道:“可是朱子健自号顺义王,把军队改称顺义军,这等愚蠢至极的做法,难道也是教主大人的意思?那蠢货难道不知道,我们小打小闹的无妨,可一旦称王称帝,必然为朝庭所不容。” 高子林沉默一会,轻叹一声,扇子也不摇了,道:“这倒是朱子健自作主张,并非是教主大人的意思。” “蠢货!”高迎祥骂道。 两人在城楼里默然地看了远处的明军营帐一阵,高子林忽然说道:“高堂主,我估计三天后,明军发现粮道被阻,军中断粮,以贺虎臣和贺人龙这两贺的疯狂性子,肯定会做困兽之斗,虎头关将迎来最猛烈的进攻。高堂主当有所准备才是。” 高迎祥愣了愣,回头看一眼城楼上披着蓑衣站岗守卫的义军将士,不忍地道:“如此一来,我教中精锐便要尽数折损在这虎头关中了。” 高子林一脸狠厉之色,道:“为了本教的千秋大业,即便莫说是区区几千教中精锐,即便是你我尽数丧命于此,也在所不惜。” 高迎祥惊骇地看着高子林,问道:“军师,这难道也是教主的意思?” “正是。”高子林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 粮道危机 淅沥的小雨连着下了一天一夜。 明军大营里一片安静。主帅贺虎臣既没下令各营准备进攻,也没有召几位将军进帐议事。虎头关里静悄悄,许梁越发感到不安。 他注意着明军营中出营的探马情况,结果发现贺虎臣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前夜的劝戒当作一回事,探马始终围绕在明军大营十里以内巡察。 许梁正与邢中山在营中巡视,只见梁军先锋官罗汝才神色慌张地急步走来。 “大人,邢将军,出事了。”罗汝才道。 “出什么事情了?”许梁和邢中山几乎同时开口问道。 罗汝才道:“前天夜里派出去的四拨探马,到今天上午为止,只安全回来一拨,其他三拨的人都没有回来。” 邢中山不以为意地道:“会不会是探马有事担搁了?”罗汝才摇头道,“不太可能!我派出去的探马都是久经训练的老兵,出发前我就要求过,查探范围只限于方圆五十里,按脚程算,自前天夜里到今天,时间上够他们跑几个来回了。这三拨人没有回来,只能说明他们出事了,再也回不来了。” ≠↘, 许梁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问道:“那回来的那些探马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罗汝才道:“据探马回报,武都山脚下,有大军行进的迹象。从行军规模上预计,有三四万人之多。” 许梁心中一紧,正色问道:“那只军队的行进方向是哪里?” “沿着武都山脚往一直往北走。” 许梁转身往梁军中军大帐里走,邢中山和罗汝才紧跟着进去。 许梁朝帐内的侍卫道:“取行军地图来。” 将行军地图在桌上展开。许梁很快便在地图上找到了武都山的位置。武都山在虎头关以北约五十里,是从凤翔府到汉中的必经之路。同时也是明军输送粮草的路线。 “粮道!”许梁和邢中山,罗汝才三人盯着地图上武都山的位置看了一会。齐声叫道。 梁军的粮草都是随军带着,有专门的伙头军和运粮马车护送,随梁军行动。而明军的粮草由于出征的时候三边总督府并未凑够足量的粮草,在明军进入汉中府境内之后,一直便是由护粮队伍从凤翔府往军中提供,粮队走的道路,正是要经过武都山脚。 许梁又想到罗汝才说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派出去的探马,只回来一拨。正是派往北边查探的那拨,虽然人回来了,却发现有大军行动的迹像。 其他三个方向呢,连人带马,都死在了外边。岂不是说其他三个方向也有大军埋伏? 许梁想到这一层,脸色就变了,急声朝罗汝才说道:“罗将军,立即将所有的探马都派出去,一定要弄清楚周边都有些什么人!” “是!”罗汝才应着。急步掀开帐帘,走出去。随后听见他大声喝叫着召集探马的声音。 许梁转而看着邢中山,沉声说道:“即刻传令全军,收拾行装。随时准备拔营跑路!” 邢中山点点头。 许梁觉得必须将这个情况告诉贺虎臣等人。来到明军营内,正碰见刚从伤兵营帐内走出来的宁夏总兵王恩。 虽说许梁对王总兵的作战能力曾经产生了怀疑,但相比之于贺虎臣和贺人龙这两个鼻孔朝天。目空一切的人来说,成天一付笑呵呵模样的王总兵无疑是比较好打交道的人。 许梁一看见他。脸上瞬间就堆满了笑容,拱手笑道:“王总兵亲自慰问受伤的将士。拳拳爱兵之心,实在令人感动哪。” 王恩看见许梁亲切熟稔的笑容,微微诧意,暗道这许大人今日怎么转了性子了,见面就笑呵呵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王总兵虽然没想通许梁为何是这个态度,面对许梁的询问,王总兵老脸难得一红,摆手尴尬地道:“许大人过奖了,王某也是闲来无事,随处走走。” 许梁接着笑道:“王总兵太谦虚了,随处走走都能走到伤兵营里去,若是特意慰问,岂不是要躺到伤兵的床上去?” “啊?”王总兵想要接着谦让,忽然听清了许梁的话,不由尴尬地傻笑。 走进伤兵营帐自然可以是探望慰问伤兵,然而躺到伤兵床上去,那就只能是身负重伤了。王总兵腹诽着,许梁如此说,莫不是要咒本将军?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王总兵不要见怪。”好在许梁见王总兵脸色变了,立马改正道。 许梁明着说是玩笑,王总兵也就不好生气。尴尬地一笑,与许梁一前一后走着。 许梁扯了些杂事,状若无意地问王总兵道:“王将军,我军被拦在虎头关前已经有好些日子了,是战是走,贺总兵都没个定论。我的梁军原本随军带着的粮草就不多,再这么耗下去,我梁军就要断粮喝西北风去了。呃,王将军,你营中粮草可充足?能否,那个,嘿嘿,匀一些给我,日后回到平凉之后,许某必双倍奉还。” 王总兵不颖有他,听了许梁的话,表情为难地道:“许大人,虽然我带的是宁夏兵,许大人带的是梁军,叫法不同,但都是咱们大明朝的军队!若是寻常时候,只要我营中有粮,匀些给梁军兄弟应应急,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如今我营中粮草也不多了,最多还能坚持两天!”说着,王总兵便脸色愤愤然地骂着某些人:“狗日的送粮官,再不运粮过来,我们就要被活活饿死了!到时莫说收复汉中,能留把子力气走回宁夏去就谢天谢地了。” 许梁讶异地问道:“怎么,那送粮官已经好久没送粮了吗?” 王总兵愤愤然地挥手,咒骂道:“我营中已有三日未接到粮草了!嗨,鬼才知道这些送粮的官吏又出了什么鬼点子,那些个杀才个个肥得就跟米仓里的老鼠一样,吃拿卡要,皮厚心黑,往年每回打仗,都不能按时送粮过来!只可恨这些杀才不归我管,不然我非得将这些杀才全拖出去砍了!” 王总兵怒气冲冲地咒骂着,忽的醒悟过来,问许梁道:“呃,许大人这么急匆匆的过来,为了何事?” 许梁听着王总兵对送粮官的一顿劳骚话,对这位王总兵的感觉顿时改善了不少,连看王总兵那张总是笑嘻嘻的老脸都有几分亲近之意。许梁道:“本官军中的探马在外面发现些不妙的情况,正要向贺总兵报告。” 王总兵听了,呵呵笑道:“正巧,我也要去找贺总兵要粮草。我与你同去。” 两人来到明军中军大帐内,见贺总兵一身棉袍,坐在书案之后,手里捧着卷兵书正看得入神。 许梁见状腹诽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丫的还在装深沉! 贺虎臣见许梁和王恩两人一块到来,微微一愣,不舍地放下兵书,看着许梁道:“许大人又来了?” 为什么要用又呢?王总兵疑惑地看着许梁。 许梁上前两步,抱拳拱手,沉声向贺虎臣说道:“贺将军,眼下起义军处处透着诡异,为安全计,还请贺将军加派人手,速速将周边的起义军情况查探清楚。” 贺虎臣听许梁又扯起派探马的事情,神情不悦,脸色一沉,垂下眼皮子冷淡地说道:“许大人,你是文官,舞文弄墨自然是行家里手,但却不了解咱们武官行军打仗的做法。本将军身为次此的行军主帅,本身又官拜延绥总兵,大大小小经历的战事不下百起。如何安营,如何扎寨,如何进攻,如何防守,如何刺探军情,本将军心中早有定夺,许大人就不必多心了!” 贺虎臣还是这付目空一切的骄傲样子!许梁暗叹一声,生生忍下心中泛起的怒意,声调也随之转冷,道:“贺将军乃是当朝名将,如何行军打仗,本官才疏学浅,自然不敢多言。本官此来,只是要告诉贺将军一件事情,前夜我梁军四拨探马出营,至今日只安然返回一拨!而且就这一拨探马还带回来个极为不利的消息。” 许梁面朝北方,看也不看贺虎臣一眼,冷淡地说道:“虎头关以北五十多里的武都山脚,有三四万人的大军行进的痕迹!本官言尽于此,这消息代表着什么,贺将军自有判断,告辞!”说罢,许梁转身朝帐外大步离去。 贺虎臣惊疑地看着许梁离去,愣了半晌。这时见宁夏总兵王恩尚杵在帐中央,不由问道:“王总兵前来,也有事?” 王总兵尚在惊讶于许梁亲口说出的那个消息,听着贺虎臣询问,便拱手道:“贺将军,末将前来,是想请将军拨些粮草给我,我营中已有三日未接到粮草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不撤反攻 贺虎臣又愣了愣,这时候想起许梁临走前告诉的消息,忽然也心神不宁起来。招呼王总兵坐了,又急忙传唤军需官进帐。 军需官看上去很无辜,摊着空空的两手道:“将军,送粮队到达营里还是三四天前的事情。这两天下雨,没准是担搁了行程也说不定。” 贺虎臣虽然知道运粮的车队由于天气影响延误几天也是常有的事情,但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挥手斥退了军需官,又打发走了王总兵,贺虑臣终于决定要去查看清楚,急忙叫来心腹校尉,命他带轻骑前去沿路查看。 宁夏总兵王恩出了中军大帐,并没有返回自己的营中,而是绕道去了梁军军营。一进梁军军营,王总兵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梁军营中除了营门口警戒守卫的士兵还在坚守岗位外,其他的人,都在干着同一件事情,打包行装,喂食战马,伙头军正在灶房准备行军干粮。 王总兵一边朝梁军的中军帐方向走,一边东张西望,心里暗自乍舌:梁军这是要准备拨营啊! 看来形势果然不妙!王总兵想着,加快了脚步,朝中军营帐走去。 应付了⊕◆,帐门口守卫的通传,王总兵进了帐内,只见梁军中的主要将领都围坐在一起,神情严肃。 王总兵见状越发紧张,心慌慌地走到许梁身边,问道:“许大人,出了什么事情?” 许梁扭头看着王总兵,神情复杂,忽然问道:“王将军。如果我说我军危在旦夕,你信么?” 王总兵直愣愣地看着许梁。木然地点头:“我信……” 许梁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道:“经过打探。我军的东面和西面都有一支起义军埋伏,距我军距离不足二十里。如今的情况是,南边有虎头关挡道,北边虽然暂时还未发现敌军,但我想武都山附近肯定驻扎了起义军。我军的粮道,极有可能已经被截断了。” “啊,这,这可如何是好?”大冷的冬天,王总兵脸上的汗水说下就下。急惶惶地道。 许梁眼光直直地盯着王总兵,狠声说道:“形势如此危急,再想往南进发已经无异于痴人说梦,唯一的可取之道,只有趁着起义军尚未形成合围之前,退出汉中府去。本官欲再往中军大帐,劝主帅挥师返回,王总兵,你可愿与本官一道前去?” 王总兵道:“末将自然要随许大人同去。” 商议既定。许梁和王恩两人便出了营帐,朝明军的中军大帐走去。出了梁军军营,王总兵招手叫过一名亲卫,令他即刻返回宁夏军军营。传令收拾行装。 路上,王总兵迟疑着说道:“许大人,贺总兵乃是当朝名将。杀伐决断,若是他执意不肯回撤。我们该如何是好?” 许梁道:“为将者,明察敌情。当机立断。回撤是唯一可行的办法。贺将军即便孤傲了些,总归是讲道理的人。” 王总兵哦了一声,闷闷地跟着许梁往明军大帐里走。此时明军大营内,各营集合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一队队明军从各自的营帐内走出来,在校场上列队,一队火炮手正围着五尊大将军炮填装火药。 许梁和王恩两人见状,不明所以。许梁叫住一名匆忙跑过的校尉,问道:“出什么事了?” 校尉见是平凉同知和宁夏总兵,拱手答道:“禀二位大人,主帅下令,校场点兵,多半是要再打虎头关了。” 校尉匆忙地说完,又跑着返回自己所属的营队。 许梁和王恩两人面面相觑,随即大惊失色。明军都快被团团包围了,贺虎臣不想着趁包围圈未形成,冲出去,怎么反倒要攻打虎头关?东面和西面的起义军离着明军不足二十里,一个时辰之内便能赶到,形势如此危急,还打虎头关? 两人急忙冲进了中军大帐。 帐内,延绥总兵贺虎臣正满面狠厉地朝手下几员将领训话。见许梁和王恩两人进帐,停止了训话,转而朝两人说道:“许大人和王总兵来得正好,本将军决意尽起我军兵力,势必攻下虎头关!两位快快回营整军备战。” 许梁道:“将军万万不可!” “怎的?” 许梁道:“据本官派出去的探马回报,我军东面和西面都有起义军,离此地不足二十里,一个时辰之内便能赶到,对我军形成合围之势。而且我军的粮道被截断,军中缺粮,不能久战!为今之计,当速速回撤才是。” 王恩也拱手道:“贺将军,许大人所言甚是,当务之急,不是进攻,而是回撤啊。” 贺虎臣冷下脸来,拂袖喝道:“你二人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本将军当年面对数万蒙古兵,犹未曾后退一步,如今区区几万泥腿子兵,居然要撤退?说出去我堂堂延绥总兵丢不起这人!” “将军,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许梁劝道,“我军粮道被截,军中粮草不足,若不能尽快补充粮草,军心不稳哪。” 贺虎臣道:“只要拿下虎头关,关内自有粮草。” 见贺虎臣还是坚持攻打虎头关,许梁不由得大为光火,愤怒地反问道:“然后呢?然后起义军围困虎头关,即便不攻,困也能把我军生生困死在关里。” 贺虎臣沉默一阵,叹气道:“夺取虎头关后,先守,再待援。” “我还是坚持率军突围,尽快撤回去。”许梁道。 “放屁!”突然自帐外传来一声怒骂。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庆阳守备贺人龙怒气冲冲地进来,瞪着许梁反问道:“回撤路上,沿途不知道有多少起义军拦截,我军多是步兵,又带有重沉的大将军炮,各营还有许多伤残士兵,我们这些全须全尾的将士回撤倒方便,那三千多受伤的军士怎么办?” 贺人龙须发皆张,怒瞪着许梁。由于这一路上庆阳兵损伤极重,三千多伤兵中倒有一半是庆阳兵,如果回撤,势必要放弃这些行动缓慢的伤兵。这也就难怪贺人龙极力反对回撤了。 许梁默然,梁军损伤不重,伤兵不多。然而其他各营,或多或少都有伤兵存在,许梁想说干脆放弃这些伤兵,只带领未受伤的士兵撤回去,但这种话太过绝情,许梁自认是说不出口。 他望向宁夏总兵王恩,期待着王总兵能够站出来说一句话。 然而王总兵歉意地看着许梁,沉默不语。因为宁夏兵中,也有几百伤员。 见众人都不吭声了,贺虎臣深深地叹息一声,目光众许梁等人脸上滑过,肃然说道:“各军回营,准备战斗!虎头关若破,我军尚有一丝希望,若不破,那便全军覆没于此!此乃生死存亡之战,各军须用心用命!” “是!”贺人龙和王恩郑重地应道。许梁心里叹息一声,也拱手应道。 一刻钟之后,各营点军完毕,全军共计一万三千余人列阵于虎头关前。 咚,咚,咚!三通鼓响,明军行军主帅贺虎臣长刀朝前方一指,双腿一夹马腹,大喝一声,当先朝虎头关下冲去。 贺虎臣身后,宁夏总兵王恩,庆阳守备贺人龙,平凉同知许梁及各营将领,带着身后的军士,沉着地朝虎头关下冲去。 没有高喊的杀声,也没有不绝于耳的鼓响,虎头关下,上万人急速奔跑,带起一阵沙沙声,这种沙沙声,虽不能与震天响的火炮声相媲美,但却密集异常,透着股子绝然的意境。 虎头关城楼上,白袍白巾的起义军将军高迎祥和羽扇纶巾的军师高子林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明军,听着那沙沙声,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高子林声音变得嘶哑,道:“城楼上的事务,就拜托给高将军了。” 高迎祥沉重地点头,红着眼眶看着高子林,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走那一步。” “我明白。”高子林道。 咄! 明军的第一支箭,射到了城楼上,钉入城楼的木柱中,箭羽微微颤动。 一支响箭,几乎同时自虎头关城楼上直直地射向空中,在高达千米的半空中暴开,闪现一团绿色的烟花。(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 攻进虎头关 奔跑的人流中,许梁抬头看见半空中那团绿烟亮起,心中发紧,知道虎头关内的起义军终于发信号求援了。 也就是说,在虎头关周围的起义军看见信号,将加快速度,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明军周围。许梁长刀前指,大叫道:“杀!” 明军知道此战的重要性,也不需要什么激励喊口号,个个奋勇向前。弓箭手中的箭矢仿佛不要钱一般,纷纷朝虎头关城上射落,明军后方的五尊大将军炮,再也不节省火药,炮口对准了关门正上方的城楼,一连五响,炮炮都落向城楼,恨不得一轮炮下去就将那座小楼轰塌了,城门口,两队明军用盾顶在头上,抗击着城头不断砸下来的石块,护着盾下面的铁镐队,誓必要将堵在城门里的石头砖块掏空。 咚!一块磨盘大的石块准确地命中两面盾牌,盾牌下两名明军口里喷着鲜血,倒地不起,连带着将一名手握铁镐的明军压在下面。旁边的明军见状,扑上去两人,用手中的盾牌护在头顶,手脚并用地将压在下方的明军拉出来。结果刚拉出来半个身子,忽然自城楼上泼下来半锅热油,随着一阵凄厉的惨叫,几名明军被高温的热⊥,油烫得皮开肉绽,惨叫连连地满地打滚。 虎头关下,处处是这种殊死搏杀的场景。明军中再也不分宁夏兵,庆阳兵,延绥兵,梁兵等等兵种,展现在起义军面前的,只有一种兵。那就是明军。 不断有人中箭倒地,不断有人自天梯上跌落城下。不断有人被城头上落下的重物砸成肉泥,明军阵后方的大将军炮已经发射完了最后一颗炮弹。轰隆的火炮声再也不能响起。 付出了极惨重的代价,城楼上的起义军终于渐渐抵挡不住明军的攻势,即便白袍白巾的高迎祥将最后一支黑衣人队伍拉上城楼,也无济于事。城墙的一角,终于有一名明军跳上城内。 一名黑衣人猛扑过去,一刀将那名明军砍落城下。然而,又有两名明军跳了上来。 黑衣人朝一名明军扑过去…… 又有一处有明军登上城楼,渐渐的,有第三处。第四处…… 城楼上的起义军疲于应付跳上城来的明军,对城下的压制力量大为减弱,也就有更多的明军登上城楼。 高迎祥见状,知道大势已去,收拢身边几名亲兵,悄无声息地奔下城楼。 又是一阵欢呼声自城下的明军中响起。城门里堵住的石砖,终于被明军搬空,城外的明军欢呼着,如潮水般涌进城去。 冲入关内的明军追着不断后撤的起义军。在关内展开巷战。 此时城楼上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城楼上的明军开始清理城墙,城外的伤兵开始进城。 有火光,自城内某处亮起。被风势助燃,火势迅速扩大,浓烟滚滚。 贺虎臣朝火起方向看去。惨叫一声:“不好,贼人要放火烧粮!” 大喝一声。贺虎臣牙眦惧裂,带人急速朝火起方向赶去。 许梁在青衣卫的护卫下进了虎头关内。他没有去理会各个街道的小股抵抗的起义军,也没有去理会城内的火光。而是登上城楼,注视着城门里排着队进城的伤兵。偶尔将目光投向远方,眼神忧虑。 万幸,虎头关终算是成功拿下。然而自那团绿色的烟花亮起过去已经有半个时辰了,许梁担心某支就在附近的起义军会随时出现。 一条淡淡的黑线自远处的山角悄然呈现。 许梁眼色一凝,紧盯着那逐渐变粗变大的黑线,手心渐渐泌出汗水。回头看看城下,此时进城的伤兵不足三分之一,尚有三千多名伤兵正在排队等待进城。 寒风吹过,黑线现出了它的狰狞面孔。猩红的大旗猎猎作响,密密麻麻的长枪寒光点点,马啼声渐渐可闻。这条由无数起义军士构成的黑线铺展开来,足有一里多长,黑压压的军队看不到尾,当中两队骑士护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上的人头戴王冠,黄袍拖地。 “敌袭!”惊惶的尖叫声自城外的伤兵当中响起。人群开始慌乱,原本整齐的队伍开始扭曲散乱,受伤较轻的士兵开始往城门方向一拐一拐地急步挤来,沿途冲倒了多少相互搀扶的伤兵。 “戒备!”城楼上,明军将领高声道,喝令明军停止打扫战场,登上城楼戒备。 邢中山奔到许梁面前,看着呈现铺天盖地之势的敌军,惶急地道:“大人,罗先锋带着人追杀城内的起义军去了,城门口兵力不足千人,城外的尚有这么多伤兵需要入城,该如何是好?” 许梁紧盯着城下慌张进城的伤兵,朝远处趋近的敌军一指,沉声道:“邢将军,你守在城楼上。”说罢,许梁回身,随口指点了几名梁军哨官一级的将领,喝道:“你们几个,带兵随本官出去挡他们一挡!” 几个哨官领命,点齐了所属军士,随许梁朝楼梯走。 邢中山明白许梁要做什么,急声叫道:“大人,你守城,我去。” 许梁此时已经下了城楼,抬头骂道:“本官只会进攻,不会防守,让我守城也是抓瞎。” 许梁翻身上马,忽然一骑停到自己身边,扭头一看,戴莺莺正盯着自己看,眼里写满了担忧。 许梁心中一暧,给她个安慰的眼神,发动坐骑,朝城门奔去,身后,四百名梁军士兵紧跟着出城。 此时伤兵的慌乱已蔓延到了城门口,几十个人拥挤在城门口,相互推搡着,进城的速度反倒慢了下来。 许梁见状,心头大怒,朝坐骑抽了几鞭,连人带马,便冲到人群里,冲散了拥挤的伤兵,有两名被冲倒在地的伤兵对着许梁怒目而视,随即破口大骂:“干你娘,敢撞老子……” 许梁跃马过去,二话不说,手中长刀递出,两声惨叫,那两名被撞倒在地的伤兵脖子上各开了一个血槽,抽蓄不已。 众伤兵惊惧。 许梁怒喝道:“排好队,不要乱,按顺序进城!再敢冲撞拥挤者,杀无赦!”又朝站在城门口维持秩序的明军校尉喝道:“你带人在此守着,胆敢作乱者,就地格杀!” “是……”那校尉也被吓傻了,木然地应着。 许梁不再管他,带着身后四百多名梁军直朝外边冲过去,见着插队冲乱的伤兵,挥手便是一刀砍过去。身后的梁军有样学样,一路过来,沿途不少想要拥挤进城的伤兵都被斩杀。 众伤兵被鲜血淋漓的场面震摄,对着许梁等人敢怒不敢言。大部分在心里不断问候许梁的祖上女性。 不过经过许梁的这一番震慑,进城的队伍逐渐恢复了秩序,众伤兵虽然心中惊惶,倒不敢拥挤插队,个个加紧步子,朝城内走去。 城门口那维持秩序的明军校尉,远望着迎着那支敌军而去的梁军,钦佩不已,忽见着一名伤兵探头探脑地想要插队进城,不由一个刀背拍过去,喝骂道:“瞅啥子瞅,一个个来!” 城楼上梁军副将邢中山神情凝重,在城楼上不断游走,指挥着城上的明军准备守城器械。 许梁,终于走到了伤兵队伍的最后边。迎面百米开外,便是不断趋近的起义军。 由四名梁军哨官带领的梁军士兵默默地站在许梁身后,排成防御阵型,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紧盯着前方。 有两名伤兵相互搀扶着,自伤兵队伍中脱离出来,站到了梁军队伍里。 许梁看着他俩,脸色微异,问道:“你们不进城?” 那两伤兵互相看看,一人咧嘴一笑,摇头道:“我断了一腿,他缺了只胳膊。进城去也是缺医少药,活着受罪,能够跟着大人多杀几名敌人,死了也不亏。” 许梁赞赏地哈哈一笑,胸中豪气顿生,连声道:“好样的!” 随后,许梁将目光投到那辆黄色的马车上,看着马车上的人,皱起了眉头。(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 四骑冲出重围 许梁对面的起义军很多,多得遮住了远处的山峦。黄色马车上的那人一身黄袍,一脸阴冷地笑,在许梁眼里很欠抽。 随着马车上那人举起的一只手,这支不知道有多少人的起义军缓缓停下来,离着许梁和身后的梁军仅有五十步之远。 许梁看着马车上那人,不屑地道:“想不到你还真给自己套了身龙袍。” 前韩王世子,如今的顺义王朱子健,扭头打量眼身上的那件崭新的龙袍,自得地道:“许大人费尽心思,在本王的长乐街十七号栽赃了件龙袍,本王要不整一件穿穿,岂不辜负了许大人的一番美意?” 许梁道:“你自称顺义王,你的军队自称顺义军。堂堂大明藩王,却举旗反叛,任我怎么看,都看不出你所谓的大义在哪?” 朱子健道:“朝庭腐朽,皇帝昏庸,本王不忍太祖皇帝两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顺应天意,举旗起兵,天下百姓,无不响应,是为大义。” 许梁冷笑,转而将目光投到马车旁边一员年轻将领身上,摇头道:“你跟着他混,没前途的。” 黄子仁垂下眼皮子,沉6,声道:“朝庭不容我,那我只好换个朝庭。” 许梁道:“你的老婆,丈母娘还在朝庭手中,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回头吧,我保你不死。” 黄子仁摇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许梁肯定地道:“有的。” 黄子仁道:“在哪?我看不到。” 许梁一指马车上的朱子健,道:“杀了他。” 黄子仁默然不语。 朱子健忽然觉得坐垫不舒服,往边上移了移。朝许梁强笑道:“不愧为大明最年轻的四品高官,巧舌如簧。居然想离间本王和黄将军。” 许梁笑道:“你在害怕。” 朱子健辩解道:“本王从不害怕。”他目光越过许梁,看向那些渐渐走远的明军伤兵。摇头道:“许梁,本王一直以来,都特别欣赏你。如今我五万大军兵临城下,虎头关你们是守不住的。你降了吧,本王命你为顺义军的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你和军师辅佐,本王大业何愁不成?” 许梁摇头,呸了一口。道:“痴人说梦!” 朱子健叹息道:“可惜了。”说罢朝前一指,喝道:“杀了他。” 无数起义军向许梁冲过来,与许梁和身后的梁军士兵厮杀在一起。 梁军围成一个圆圈,将许梁和戴莺莺护在中央,长枪大刀一致对外,将层层涌上来的起义军挡在圆圈之外。 杀声顿起,血肉横飞,残肢断臂遍地。 起义军每往前推进一层,便要倒下一层的士兵。梁军将士背靠着背。用赴死的决心将敌人挡在外面,每一次长枪的刺出,都将收割一名冲上来的起义军士兵的生命。然而,涌上来的起义军士兵人数必竟太多。从起义军士兵中刺出来的长枪更是密密麻麻,防不胜防。是以,尽管将起义军成功的挡在了外面。但梁军士兵也越打越少,圆圈的半径逐渐缩小。 许梁的目光越过外面层层的起义军。落在虎头关城门处,心道只要再坚持一刻钟的时间。伤兵们便能顺利躲进虎头关里面去。 一刻钟,只要再坚持一刻钟! 马车上的朱子健也将目光落到虎头关城门口处,见那长长的伤兵队伍已经缩短了大半,再看看那虽然不断减薄,却依旧在坚持的梁军圆圈,不由眉头微皱。 在马车的另一边,前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赫然在侧,他注意着朱子健的神色,探询地问道:“王爷,要不放箭吧?” 虽然看上去梁军士兵出乎意料的顽强,但只要起义军一轮箭雨射出去,任你能飞檐走壁,也要射成个刺猬。 朱子健冷冷地看了叶延庆一眼,道:“许梁一人,足抵百万雄师。你把许梁射死了,本王还怎么招降他?” 叶延庆听得朱子健对许梁如此看重,不由暗自不服气,指着远处虎头关城门,道:“属下怕担搁下去,那些伤兵进城后,虎头关便要关城门了。” 朱子健冷哼一声,不屑地道:“虎头关一座孤城,即便送给明军,他们都守不长久。”又将目光落到被重重包围的许梁身上,赞叹地道:“只要此次生摛了许梁,便算不虚此行了。” 叶延庆听了,看着人群中依旧静坐马上的许梁,不由越看越不顺眼,腹诽道:装,你丫接着装! 此时许梁身边仅余四十多名梁军士兵,两名哨官早已战死,两名护在许梁身边。包围圈中,从始至终都没有动兵器的只有许梁和戴莺莺两人。 许梁再回头眺望眼远处的虎头关城门,与旁边的戴莺莺对视眼,双腿一夹马腹,拔刀在手,大喝一声:“走!” 戴莺莺和两名哨官立即拍马跟上,护在许梁身边。仅余四十人的梁军忽的齐齐一声大喊,往前冲去,生生撞开一个缺口。 四骑跃出,刀光起,兵戈声疾。 挡在许梁身前的起义军士兵,无论长枪大刀,均挡不住许梁身前的那片刀光,起义军人仰马翻,不断从许梁身侧跌落在地。从马车上朱子健的位置看去,许梁身边明明只有四骑,此时却如同有千百骑一般,犹如一道洪流,从重重围困的起义军中冲出一条黄线,挡在洪流前面的起义军不断惨嚎着向两侧倒下,断手断脚随处洒落。 眼见重重的起义军都挡不住许梁带起的那道洪流,许梁转眼间就要冲出包围圈,朱子健不由气急败坏,一只手重重拍打着马车护栏,嘶声叫道:“放箭!给本王放箭!射死他!射死他!” 叶延庆听了,不由撇嘴,暗道这时就不怕伤着许梁了? 旁边的将领惊疑地看着朱子健,迟疑着说道:“王爷,那里面有都是我们的人……” 朱子健瞪眼骂道:“那也给我射!射死他!” 一轮箭雨冲天而起,落在许梁身边的起义军身上,顿时将许梁周边的起义军射倒了一大片,惨叫声连连响起,许梁肩上中了一箭,一名梁军哨官被射杀。 只是如此一来,许梁身边的起义军骤减,身旁出现短暂的空档,许梁立马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一举冲出了包围圈,朝城门口奔去。 身后,又是一片箭雨落下,大部分落到了许梁三人身后,偶有几支够得着,却被许梁和戴莺莺长刀拍落。 朱子健鼓起了眼珠子,疯狂地叫道:“追上去!”又骂道:“一群废物!” 黄子仁紧跟在起义军中,朝虎头关城门处冲去。骑在马上,黄子仁的两手都禁不住地颤抖,心里头翻起了惊天骇浪。 太可怕了!许梁什么时候练成了这么吓人的刀法?黄子仁看得分明,许梁在冲出包围圈的时候,出刀极快,极准,几乎每一刀劈出,都能准确命中身边的敌人要害,每一抹刀光,便要带走一条人命,或者斩下一个肢体。 戴氏的入门刀法,黄子仁也见过,平淡无奇,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利害!那许梁的刀法是从哪学来的?若是这等刀光落到自己身上,自己能不能接得住?黄子仁一路想着,很快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他能看出许梁的刀法又快又准,却也知道自己在这种刀法面前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城门口尚有五百余伤兵正等待进城。许梁等三骑带起一阵尘土,朝城门口冲来,三骑之后,无数起义军喊叫着紧追上来。 城楼上的邢中山紧紧地盯着飞奔而来的许梁,手心里全是汗水。 城外边闹了这么大动静,贺虎臣早已得报,率军返回,自邢中山手中接管了防务。 贺虎臣见城下尚有四五百伤兵要进城,而城门大开,那两扇城门早在前两天便被明军的大将军炮轰成了木渣子,想要关城门,只有用东西堵。远处,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起义军正气势汹汹的追上来。 “快将城门堵死!”贺虎臣朝城下的士兵叫道。 邢中山一听,急忙拉住他叫道:“不成,城外还有这么多伤兵未进城,况且,许大人还在外面!” 贺虎臣一把将邢中山拉着的手甩开,大声喝斥道:“妇人之仁!敌军攻进城里来,我们都得死!” 邢中山见状,拔刀在手,指着贺虎臣叫道:“许大人尚在城外,谁敢关城门!” 贺虎臣喝道:“愚蠢!”夷然不惧,又朝城下喝道:“堵死城门!” 邢中山啊的一声大叫,举刀朝贺虎臣砍去,尚未砍出,便被贺虎臣的亲兵抓住,夺了兵器。 邢中山愤怒地叫道:“贺老贼,我要杀了你!” 贺虎臣冷哼一声,不以理会。忽听得宁夏总兵王恩惊叫道:“你们快看!”(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二章 伤兵之死 此时,城门口的尚未入城的伤兵已不再往城内走,他们调转方向,面向铺天盖地冲过来的起义军,艰难地,缓缓地集中到一起,按照日常出操时那样,排成一个四百多人的小方阵,他们没有手中没有兵器,兴许少部分人手中还有根拐杖,然而他们互相之间,手拉着手,盯着起义军奔来的方向,眼里没有害怕,只有赴死的决心。 城楼上的贺虎臣,王恩看见这一幕,齐齐地愣住了,邢中山停止了挣扎,呆呆地看着城下那个伤兵方阵,突然哽咽出声,手捂着粗糙的脸,痛苦地蹲了下去。 贺虎臣红眶通红,朝城下嘶声力竭地喊道:“堵城门!” 宁夏总兵王恩跳脚大骂:“操你妈!弓箭手准备!” 城门口,几个明军士兵双眼含泪,抬着一块厚重的石板,砰地一声落在城门口。随即有更多的石块,砂袋码了上去。 许梁还在策马奔向城门,忽见伤兵们手牵手,转过身,面向自己,以视死如归的庄重神情,迎向起义军,同时,也堵住了许梁归城的道路。 许梁和戴莺莺,还有那最后一名哨官,迟疑着减慢速度。∨■, 身后起义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许梁心里惨然,他顿时明白了这些伤兵想要做什么,他们手无寸铁,居然要用这血肉之躯,挡住冲上前来的起义军,为关内的明军备战争取一些时间。许梁正要横下心来拨转马头,与伤兵们一起做最后的拼搏。 忽然他神情一凝。随即心中大恸,只见原本手拉手的伤兵们突然从中让出一条空隙。空隙笔直地指向城门口,从空隙里看去。城门口的明军正在不停地砌满砖石。 “大人,快进城!”伤兵们齐声大喊。 许梁鼻尖泛酸,纵马疾驰,三骑冲进伤兵们让开的空隙中,空隙随后合拢。 冲击的起义军,终于狠狠地冲进了伤兵们组成的方阵中,惨叫声在许梁三人的身后响起。 城门瞬间即到,只是此时城门的最后一道空档已被石块填满,许梁等三人停在堵死的城门前。相顾无言。 身后的伤兵们被斩杀的嘶喊声,惨叫声不断响起,刀枪扎入人体的声音刺激着许梁绷紧的神经。 三根绳索自城楼上伸下来。 许梁抬头往上看,只见邢中山在城垛上探出头来,大叫道:“大人,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 许梁不及细想,翻身下马,抓住绳子便往上攀爬。又感觉邢中山在城上往上拉,耳边传来弓箭声响,咄咄几声,箭尖击打在城砖上。无力地落下。 听着城楼上有人疯狂地大叫:“放箭!” 头顶嗡的一阵响,许梁只觉得连天色都为之一暗,无数箭支带起啸声自城楼上射下。却不知道落向了何处,只听得城下边闷哼声。惨叫声越发激烈,射到自己身旁的箭支也越来越密集。 “再放!”那个声音又在大叫。 许梁听出来。这个声音属于宁夏总兵王恩。忽然身旁一声闷哼,许梁侧头看去,却是在自己左边抓着绳子往上爬的梁军哨官头上中了一箭,满头满脸的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哨官抬头看了许梁一眼,似乎咧嘴笑了笑,便再也抓不住绳索,朝城下坠去。 “大人,快上来!”城楼上邢中山在嘶声大叫。 许梁抓紧了,快速度往上爬,眼看着再有两三米便能登上城楼了,忽然城楼上一片惊叫:“大人小心!” 许梁骤然感觉一片尖啸之色,不由探头看去,顿时手脚冰凉。 只见半空中,足有上百支箭矢形成的黑点,急速地朝许梁当头罩来。 完了!许梁暗叹一声。尽管许梁自认大般若功大成,刀法也犀利无比,但面对上百支箭齐射的人间大杀器,任许梁是佛佗在世,也难逃被当场射死的命运。 城楼上,邢中山在怒吼,许梁已经准备认命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在许梁另一侧的戴莺莺怒喝一声,拋开了手中的绳索,如同飞翔中的大雁一般朝许梁扑来。 堪堪抢在空中的箭矢落到许梁身上之际,戴莺莺的人也到了。 许梁只听得一阵咄咄的箭矢射中人体的声音及一声闷哼,回想到刚刚听到的那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娇喝,许梁顿时明白了什么,骇然地往下看去。 也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许梁看清了飞速下落的戴莺莺,头上背上插满了箭支,嘴里狂喷着鲜血,渐落渐远,咚的一声闷响,砸到地上。 那最后的一瞬,许梁甚至没有看清楚戴莺莺脸上是什么表情。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 “呀!!!” 许梁仰天长啸!泪如雨下。 “大人!”邢中山在城楼上喊着,双手并用,终于赶在又一轮的箭雨到达之前,将许梁拉上城楼,急忙护着许梁躲进城楼里面。 许梁双眼通红,心里的愤怒几乎要将头发点燃。他不顾邢中山的阻拦,自城垛间探出头来,目光落到城下,寻找着那片箭雨的来处。 他的目光定格在马车旁的黄子仁身上,此刻黄子仁正尚张开一柄大弓,弓弦上的箭矢早已不在,在黄子仁身后,是上百名抽调来的弓箭手,弓箭瞄准的方位,正是许梁方才上城楼的地方。 许梁目光死死地盯着黄子仁,眼里的仇恨恨不能生生将黄子仁撕碎了。远处,黄子仁也看着许梁,眼神淡漠,略为婉惜。 “大人?”邢中山担心地唤着许梁。 许梁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收回目光。又看向城下,自城楼上看去,坠下城去的戴莺莺和那名哨官只能看清楚衣服的轮廓,却看不清面目,插在戴莺莺身上的箭矢触目惊心。离着戴莺莺落地的不远处,最后的一名试图抵挡起义军的伤兵也已经被乱箭射死。 近五百名伤兵的尸首横七竖八地躺着,残破的身上或插了箭支,或中了长枪。伤兵之中,一杆不知道是明军哪座营的营旗孤零零地立着,显得那么凄凉和无助。 起义军缓缓退后,离着虎头关两箭之地,摆开阵式,虎视眈眈。 城楼上明军的弓箭也停了,全城一片寂静,所有人沉痛地看着城下。有泪自明军的脸上无声地落下。 贺虎臣和王恩回到城楼里面,沉默地看着远处的起义军。 两名青衣卫上前,替许梁拔出肩上箭支,处理伤口。 许梁沉默着,安静得有些可怕。邢中山两手搓紧又放开,紧张地看着许梁。 戴莺莺不是戴莺莺,她是平凉游击将军戴风的女儿,许府的三夫人,她嫁入许家不足一年。她的死,会给许梁带来怎样的打击,邢中山心里没底,很是担心。 城楼里寂静得可怕。 突然,一阵细微的歌声自外边传了进来,声音低沉而悲痛。 “人生百年,如梦如幻,有生有死,壮士何憾……” 许梁从沉默中醒来,循着歌声的来源,转头看向外面。 那是梁军的军歌,当年在锦衣卫诏狱的时候,许梁向狱友刘若愚学来的。 起初两句,该是一名梁军士兵所唱,随着歌声渐起,城墙上的其他梁军士兵也跟着哼唱起来。 “保我国土,扬我国威,生有何欢,死有何憾……” 歌声漫延到城下的梁军中,歌声越来越大,渐渐形成了一曲悲壮的合唱。 许梁起身,跟着歌声吟唱。 “北地胡风,南国炊烟,思我妻儿,望我家园……” 城楼内,邢中山和一众青衣卫见状,也沉痛地跟着吟唱。 悲凉的歌声,自虎头关城楼上响起,飘向远处的起义军军阵。 贺虎臣和王恩虽然不会唱梁军的军歌,但他们能感受到歌中的悲意,相视一眼,沉默着。 谁敢说明军中没有袍泽情义?谁敢说明军胆小如鼠?谁敢说卑微的士兵不懂得舍生取义?城楼下四五百名明军伤兵用他们的生命,让许梁重新认识了大明朝的军人。 一歌终了,歌声渐歇。 忽然,一声愤怒无比的呐喊,自城楼上空响起,响彻在起义军中。 “黄子仁,我操你祖宗!”(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三章 烧了吧 虎头关内外,出现了短暂的宁静。 负责带兵追击高迎祥的庆阳守备贺人龙和梁军先锋官罗汝才两人返回来,登上城楼。他们在城内都听到了那阵歌声,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随后在邢中山的解释下,两人都收敛了神情,走到许梁面前小声地安慰两句。 贺虎臣问道:“贺守备,罗先锋,城内的情况怎么样?” 贺守备不住地摇头,道:“城内的起义军已经全部肃清,虎头关南门也在我军手中。只是,虎头关将破的时候,起义军放火烧毁了粮仓,虽然经过我与罗先锋的大力抢救,关内的存粮还是烧掉了七成以上。” 罗先锋道:“眼下我军兵力减少,可用之兵不足万人,伤兵有三千余人。辎重物品都丢在了关外边。靠城内的那点粮食,充其量也仅能维持个四五天。而且,城内药物溃乏,高迎祥实在是缺德,不仅烧了粮仓,还烧光了城内所有的药店。” 贺虎臣沉吟着,说道:“这一仗的惨烈,超出了我的预计,眼下当务之急,是加固城防,救治伤员,设法派人回去求援……呃,许大人,你做什么去?” 』, 贺虎臣尚在说着,却见许梁默不作声地站起来,朝城楼外走去,不由问道。 许梁顿了顿,道:“你们商量着,我到外面去。” 出了城楼,许梁来到自己登上城楼的方位,怔怔地看着城下。 守城的明军躬身向许梁行礼。虎头关一战,许梁亲率四百梁军出城。迎击起义军,顺利帮助了三千伤兵进城。出城的四百梁军尽皆战死,连二夫人戴莺莺都牺牲了。这等行事,全城将士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仅此一举,许梁便赢得了广大明军将士的尊敬。 许梁看了会城下,忽然轻声说道:“我想把二夫人抬进城来,谁来帮我一把?” 许梁身后一阵甲胄声响,几员明军齐声道:“小的愿意。” 跟在许梁身后的四名青衣侍卫上前道:“大人,我等自认有些身手。我们愿意下去把三夫人带回来。” 许梁看着他们,点点头,道:“好,你们都很好。” 明军找来绳索,放下城去,两名青衣卫便顺着绳子滑下城去,小心地走到戴莺莺坠落的地方,摊开一块大蓬布,又小心地将戴莺莺的尸首放好。裹紧,系在绳索上…… 许梁和城墙上的明军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弓箭手挽弓搭箭。注意着起义军的方向。 远处,起义军中。黄色马车上的顺义王朱子健也发现了明军的意图。朱子健感叹道:“想不到许梁还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唉。只是可惜了他那一身本事,不能为本王所用。” 黄子仁眼睛紧盯着虎头关城上垂下去的两段绳索。面无表情地道:“王爷若不满意,末将可一箭将那两青衣人射死在城下。” 朱子健和叶延庆都惊异地看着黄子仁。 朱子健很是诧意地问道:“本王记得黄将军与许梁原本情同手足?” 黄子仁冷然道:“如今我们是生死之敌。对待敌人。末将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朱子健听了很是满意,看着黄子仁连连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道:“本王很欣赏黄将军对敌人的态度。只是许梁必竟是梁军主帅,平凉同知,算是本王十分看重的敌人。对待这样的敌人,该有的敬意还是要给的。” 黄子仁听了,垂下眼皮子,放在弓弦上的手松了松。 在五万起义军的注视之下,戴莺莺的遗体被顺利地送进了虎头关内。从始至终,起义军未发一箭。 叶延庆轻笑着问黄子仁道:“本将军只当黄将军刀法了得,不成想箭法更是如神,却不知黄将军这箭法师承何处?” 黄子仁看了叶延庆一眼,漠然道:“我手下有一勇士,号称百步穿杨的神射手。我的箭术,都是他教的。” 叶延庆知道黄子仁说的是哪个,轻哦了一声。 朱子健将两人的对话听全了,对那神射手倒提起了极大的兴趣,兴致勃勃的道:“黄将军手下居然还有这等人才?快带出来,给本王瞧瞧,本王重重有赏!” 黄子仁听了,脸上一阵抽蓄,道:“他来不了。” “这是为何?”朱子健好奇的问道:“难道是本王面子不够?” 黄子仁沉默着,不说话。叶延庆轻笑一声,靠近朱子健,道:“王爷,黄将军手下这名神射手,他真来不了。早在起事之前,这人便被许梁斩杀了。” “啊?”朱子健惊讶地叫了一声,连连婉惜道:“可惜啊可惜。” 虎头关内一处干净的宅院里面,死去的戴莺莺已被清洁过了,换上了她最喜欢的衣裳,一眼看去,倒像是在沉睡一般,只是这种睡,一睡便不再醒来。她习惯带在身边的那柄朴刀便摆在她身旁。 屋子很大,被打扫得极其干净。然而里面却只有许梁一人。邢中山和罗汝才,还有那些贴身的青衣侍卫,都被许梁赶到了屋外边。众人暗处焦急,却无计可施。 许梁就蹲在戴莺莺面前,仔细地端详着戴莺莺惨白的脸,怔怔地看着。他想起了与她的点点滴滴,许多事情。 建昌县里的那个被迫签下三月之期的侍卫队长,云居山真如寺下的遇袭,前往陕西镇原的千里护送,戴家刀法的传授者,那个为了他敢去京城劫法场的刚烈女子,与楼仙儿同时娶进门的许府二夫人,虎头关前为他舍身挡箭的人…… 许梁想了很多,回忆了很多。想得越深越细,他就越愧疚。许梁这才羞愧地发现,一直以来,许梁自诩身居高位,武功凑合,手下拥兵数万,应当是最强的那个人,然而最终却发现,是她默默地,无怨无悔地护在他身边。 而许梁呢,在戴莺莺临死之前,连她是哭是笑都没有弄清楚! 泪如雨下,长歌当哭! 屋外的邢中山,罗汝才两位梁军将领,听着屋内许梁的呜咽声音,担心不已,想要进去完慰几句,却发现两人笨嘴笨舌,根本无从劝起。这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远在平凉的梁军总管罗百贯,心想此人虽然娘了点,但嘴皮子功夫比自己肯定强上许多倍,要是罗百贯就在这里,那便不会这样束手无措。 邢中山和罗汝才两人在屋外纠结着,几次想推门进去看着究竟,手好几回挨到门边框上了,又缩了回来。 如此纠结了个把时辰之后,屋内的门突然开了。 邢中山和罗汝才两人立马站直了,摆出最严肃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许梁,想说什么,却硬是想不起什么话头,一时间两人脸涨得通红,尴尬万分。 许梁看着两人脸上如同变脸似的,一会红一会白,搞不清楚两人在想什么,他朝屋内一指,淡淡地道:“烧了吧。” “是!”两人齐齐地大声应道,忽然想起来不对劲,不由大惊失色,“啊?大人您说啥?” 许梁看了两人一眼,再次说道:“烧了。” 邢中山和罗汝才两人瞪直了眼睛,问道:“大人您不带二夫人回平凉了?” 许梁顿了顿,又回头不舍地看着屋内,低下头,沉声说道:“烧了,我才好带她回家。” 柴火很快就准备好了,侍卫们将戴莺莺入了上去,齐齐地躬身向这位青衣卫警备处的档头做最后的告别。鲜有人知道,戴莺莺同时还是青衣卫警备处的档头,青衣卫有四大处,侦缉处,警备处,档案处和火药处,其他三处的档头其本上青衣卫中人都知道,然而只有警备处的档头最神秘,不成想居然会是许府的二夫人戴莺莺。 火起,青烟笔直冲上云宵。 许梁,邢中山,罗汝才等三人站在火堆前,沉默不语,火光照在三人脸上,忽明忽暗。 一声急报,打破了这份安静。 “报,启禀许大人,高迎祥率军三万围在虎头关南门外,贺总兵请您速去议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 我去 整个虎头关都很紧张。 号称闯王的高迎祥率领三万大军围住了虎头关的南门,顺义王朱子键率五万大军挡在了虎头关的北门。虎头关总共就两坐成城门,城外全都是起义军。 令人骑怪的是,起义军也仅仅是将虎头关团团围住,即不进攻,也不撤走。 “他们这是要活活困死我大明军队啊。”贺虎臣看着远处连绵不断的起义军帐蓬,沉声说道。 许梁,贺人龙,王恩等人就站在贺虎臣身旁,沉默不语。 良久,贺人龙恨声说道:“贺将军,虎头关内粮草不足,药材奇缺,不宜久呆,当早做打算为好。末将以为,应心早突围。” 贺虎臣深叹口气,道:“难哪。此去凤翔府,路上近百里,贼人势必沿路拦截。我军尚可一战之兵不足万人,即便强行突围,能够活着撤回去的将士又能剩下多少?” “那……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贺人龙吼道,烦燥地在城楼里逗着圈子。 “诸位,我有一计。”宁夏总兵王恩沉吟着说道。 众人齐齐地看着王恩,贺虎恩期℉,待地道:“王总兵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王恩徐徐说道:“眼下虎头关内尚有五日的粮草,诸营省着点用,还能撑个七八十来天。我军战力受损严重,且伤残士兵数量众多,光守在虎头关内无异于坐以待毙,若是全军突围,正如贺总兵所言。起义军在路上便能将我军消灭殆尽。是以,本将军认为。单纯的突围和固守,都不是上上之策。为今之计。只有派一支强兵,冲出重围,返回固原州内,向三边总督大人求援,而其他的人,配合伤兵固守虎头关内,死守待援,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王恩说完了。诸人都陷入了沉思,都在考虑王恩的计策是否可行。 贺虎臣缓缓点头,抚掌说道:“此计大有可为。只是,谁愿担当这突围之人?” 庆阳守备将军贺人龙蹭地上前一步,拍着胸前的甲胄,虎虎生威地道:“本将军一杆梨花枪,扫遍全营无敌手,等闲十多人不能近身。请贺将军下令,本将军愿带队突出重围。向朝庭搬救兵。” 贺虎臣打量着眼前这位黑面黑须,煞气逼人的庆阳守备贺人龙,脸露赞许之色,正要出声嘉奖几句。忽听得宁夏总兵王恩出声问道:“贺守备回到固原之后,几日能够带援兵返回?” 贺人龙一愣,迟疑着说道:“这个。得看总督大人什么时候能够调齐援军了。”贺人龙宽慰地看着诸人,拍胸脯保证道:“诸位将军放心。只要武总督调齐了援军,本将军立马带兵赶回虎头关。接应诸位安全返回。” 宁夏总兵王恩叹道:“三边总督武之望挥下能够动用的兵力,原本也只有庆阳,延绥,宁夏,平凉和西安府,眼下除了西安府外,其他诸府的兵力尽集于此,贺将军即便回去,等到武总兵凑齐了尚能与城外五万起义军一战的兵力,再赶回虎头关外,只怕两三个月都过去了。贺守备再带兵回来,可是来替我等收尸的吗?” “我……”贺人龙想要极力争辩,嘴巴张了半天,终究是哑口无言。诚如宁夏总兵王恩所说,三边总督武之望手下能够动用的兵力并不多,其中的主力都被困在了虎头关内,武总督手下,哪里还有现成的兵力能够调动? 诸将也明白问题的根本所在,均叹息着,神情黯然。 这时,许梁沉声说道:“我去。” 诸将齐齐一惊,唰地抬头看向许梁。 “许大人,您说什么?”延绥总兵贺臣虎惊疑地问道。 许梁看着诸将,再次认真地说道:“我说,我去调兵来救你们。” 庆阳守备贺人龙怀疑地问道:“许大人能够调来援兵?” 许梁沉声道:“本官手下梁军五万,只要我能够冲出重围,必带兵来救诸位。” 宁夏总兵王恩顿时欣喜的道:“许大人,本将军献出此计,许大人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贺虎臣和贺人龙看着许梁,经王恩这么一提醒,顿时回想起来,许梁手下的梁军,除了平凉游击将军戴风是有正式的番号外,梁军本身便有近四万兵马。而且这些兵马只听从许梁的命令,如果许梁回到平凉府内,军令一下,五万梁军精兵尽出,虎头关的危局立马解除。 延绥总兵贺虎臣顿时欣喜地朝许梁拱手为礼,感激地道:“我等的性命,就拜托给许大人了。” 许梁侧身让过,沉声道:“贺将军不必多礼,本官与那起义军的仇恨不共戴天。即便不是为了救援诸位,本官回去之后,必定尽起我梁军精锐,与起义军决战到底!” 贺虎臣等人又上来说着些鼓励和感激的话语。 当下许梁与诸将商议突围的法子,许梁提出要带着邢中山和罗汝才还有三千梁军突击出关,庆阳守备贺人龙便提出了置疑。 仅仅是突围出去,又不是与起义军拼命,有必要将当军中可战之兵全部带去吗? 其实贺守备心底还有一层意思没讲出来。 许梁此举,实在是太像卷铺盖跑路的!打算一旦出去,便不再回来了。 许梁听明白贺守备的隐含意思,顿时气得怒喝不止,大骂贺守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最后在延绥总兵贺虎臣和宁夏总兵王恩两人的劝说下,许梁和贺人龙才停止争吵。不过贺虎臣和王恩也不同意许梁将梁军主力带去突围。用他们两人的话说,多留些可战之兵在关内,紧守虎头关也能更久一些。 许梁明白贺虎臣等人的担心,沉吟一阵,便也作罢。他从梁军中挑选了两百名身强体壮,略有武功的梁军士兵,准备随自己一道行动。 当夜,当夜幕降临,天色转黑,伸手不见五指,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刮着。突然自虎头关北城门上方用绳索降下去几十名黑衣士兵,趁着夜色向包围圈外突围。 驻守虎头关北门外的正是顺义王朱子健亲自率领的五万起义军。巡逻的起义军听得一角的杀声,很快便掌握了梁军有人要突围的事情。 大批起义军自营帐内涌出,很快便将意图冲出重围的几十名黑衣人围住,付出了上百人的代价之后,将意图突围出关的明军斩杀殆尽。 顺义王朱子健披着件皮衣披风,顶着凉嗖嗖的寒风出营询问战况,得知仅仅是几十名明军突围,且已被全部斩杀后,朱子健抬头看着远处虎头关城楼上昏黄的灯火,暗骂一声,加强了自己营帐的守卫,便回帐休息。 顺义王朱子健躺下,搂着床里面那名美姬,亲亲捏捏一番,总算又有了些困意,便合眼睡去。夜里顺义王朱子健难得的做了回春梦,梦里朱子健正在紫禁城的大明皇宫里与几名股肤胜雪,貌美如花的嫔妃颠鸾倒凤,正美不胜收的时候,忽感觉天空响起了炸雷。 炸雷将朱子健惊醒了,抬眼一看,自己一只咸猪手尚且搭在床内侧美姬的玉乳上。帐外有兵士惶急地叫道:“王爷,醒了吗?明军又突围了!” 朱子健遗憾万分地在美姬玉乳上狠狠地捏揉了两把,将那不着寸缕的美姬从睡梦中弄醒,在美姬泫然欲泣的眼神中,朱子健披着皮披风,再次来到帐外,只见外边火把闲烁,人声嘶鸣。 朱子健来到营外,低头见地上又躺着十几具黑衣人的尸体,顺义这将军黄子仁正站在尸首边上,沉着脸看着地上。 朱子健轻咳一声,看着黄子仁威严地道:“黄将军,情况怎么样?” 黄子仁抬眼看着朱子健,又将目光投向那依旧寂静的虎头关城楼,沉声道:“又一批意图突围的明军,全被乱箭射死了。哼,不自量力。” 朱子健一听,事情已经了结了,便欣慰地拍着黄子仁的肩膀,道:“有劳黄将军了,有黄将军在,本王大可高枕无忧。黄将军在此看着,似这等有人送死的事情就不必禀报于本王了。” 说罢,朱子健打着呵欠,又回中军大帐里去了。 这回朱子健躺在床上,眼光直直地看着屋顶,凝神听着营外边的动静,预备着明军的下一批送死的突围士兵。 看着眼睛酸痛,几乎睁不开眼睛,营外边依旧静静悄悄,什么异常情况都没有。朱子健终于完全放松,咸猪手下意识地伸进了身旁美姬的两腿之间,一边揉搓着一边准备入睡。 营外嘈杂的声音再次响起。 朱子健痛苦地闭紧了眼睛,想等待着那阵嘈杂声过去。 然而过了一会,嘈杂声非断没有减弱,反倒有扩大的趋势。渐有喝斥声,兵器碰撞之声,人员受伤闷哼惨叫声响起,几股声音夹杂在一起,吵得朱子健根本无法接着闭眼装睡。 朱子健猛在起身,大喝一声,双眼通红地奔出帐外。 一只脚刚抬出帐外,迎面便差点与急奔过来的起义军士兵撞到一块。 “哎哟!走道看着点!天塌了?!”朱子健怒骂道。 那士兵顿时面色如土,不断地磕头求饶。 朱子健昂首站立,享受了半天士兵的跪拜,这才慢条斯理地问道:“何事这般慌张?” “禀王爷,有明军突围出去,逃走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与贺虎臣谈谈 朱子健立马就惊醒了,一脚将眼前这名士兵踢翻在地,急声喝道:“逃出去多少人?” 士兵跌倒在地,未得朱子健允许,也不赶爬起来,趴在地上,抬起头哭丧着脸叫道:“禀王爷,突击的约有上百人,冲出去的也就十多个人,其余的,都被黄将军带人拦下了。” 听闻明军只跑出去十多个人,朱子健略微放心。他撇下那名可怜的士兵,带着十多名亲兵便赶到营门口去。 远远的,只见一队士兵手举着火把自远处回营,当先一骑,正是黄子仁。 待黄子仁走近,自坐骑上下来,朱子健披头盖脸地喝问道:“怎么回事?我五万顺义军在此,重重围困,居然还让明军有了可趁之机,冲出去十多个人!” 黄子仁脸色微沉,立即又舒展开来,朝顺义王朱子健恭声说道:“也是末将大意了,明军前两次突击,都是十多号人,防守的将士未曾在意,不曾想最后一次,明军居然出动了上百人,且个个身手不凡,一时措手不及,这才吃了暗亏。” “不过,他们也没讨了好去,上百人突击,七十多人被我军拦下。”黄↑,子仁又道。 朱子健不耐烦地摆手,沉声道:“本王不管这些,冲出去的是谁?许梁,贺虎臣还是贺人龙?” 黄子仁回想一阵,道:“为首之人年纪尚轻,手持一柄黑色长枪,冲击时如入无人之境。明军当中,使长枪的。又如此生猛之人,当是梁军的先锋官罗汝才。” 朱子健听了。回想一阵,总算想起来梁军中有这么号人物。又想起罗汝才曾是起义军首领上天龙的把兄弟的传言,心中一阵不快。问道:“许梁可在其中?” 黄子仁沉吟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说道:“夜里瞧不真切。” 朱子健听了心里就更烦燥,朝左右喝道:“传令其他各路人马,封锁水陆要道。全力拦截罗汝才。” “是。”左右亲兵应声道。 安排完毕,朱子健一时也没了睡意,拉着黄子仁挨个营巡视,又带人马到虎头关下威慑了一下,吓得虎头关城楼上的明军紧急戒备。 一夜折腾下来。明军便再也没有派兵突围,这让一心想杀几名明军的朱子健未免失望。 待到天亮,留在虎头关南门方向的军师高子林来到顺义军中,见到朱子健,行礼之后,第一句话便是:“听闻昨夜有明军突出重围去了?” 朱子健听了,脸色略微不快,心里暗自奇怪这昨天夜里刚发生的事情,怎么一早远在虎头关另一端的军师高子林便知道了? “军师好灵通的消息啊。”朱子健不冷不热的道。 高子林见状猛的惊醒。发觉刚见着朱子健,头一句话便是寻问昨夜的战况,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朱子健他在顺义军中还有心腹之人?高子林在韩王府做了六七年的客卿,最是清楚朱子健的为人品性。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心胸陕窄。几乎所有纨绔子弟身上的臭毛病他都占全了。 高子林讪讪地道:“昨夜我见这边火光大亮,隐隐又有厮杀之声。担心王爷这边出事情,是以一早便急急发赶过来。呃。王爷,昨夜真跑出去不少明军了?” 朱子健心中冷笑,对于高子林口口声声所说的什么发现火光大亮,有厮杀之声才跑来问讯的鬼话自然是不信的。但朱子健到底还是有些城府,喜怒尚有些自制之力,且更知道日后要仰仗这位军师的地方甚多,又多少顾忌着高子林的另一层身份,此时不宜翻脸,便放缓了语气,温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虎头关内的明军不甘心坐以待毙,居然派人想冲出重围去搬救兵。昨夜趁我军不备,漏网逃出去十几个小鱼小虾,无关大局,本王已传令各路义军全力拦截了。” 高子林脸色郑重,问道:“可曾弄清楚领头之人的身份?” 黄子仁在一旁拱手说道:“是梁军的先锋官罗汝才。” 高子林听了,松了口气。 朱子健又问道:“军师特意赶来,就为了这事?” 高子林连忙拱手道:“自然不止这些。王爷,关于虎头关内的明军,不知王爷有何打算?” 朱子健呵呵一笑,大为快意地道:“军师撤出虎头关的时候,将关内的存粮和药材烧了大半,如今一万多明军困入关中,缺粮少药的,那就成了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哈哈,本王也不费心去攻打了,咱们就团团围住,势必要将这些所谓的大明名将困死在虎头关内。” 朱子健得意万分地笑着,看上去一脸狰狞之色。 军师高子林沉着脸色听了,脸上的失望之色一闪而逝。待顺义王朱子健笑声停了,高子林沉声说道:“王爷想要一举消灭陕西的明军主力,此计自然挺好。只是若按王爷的法子施为,所耗时日必然较长,少则七八十来天,多则一两个月。不知王爷想过没有,我们十几路起义军齐聚虎头关附近,只为了将明军的主力困死在这里,十多万人马,每日光吃粮就是个大问题。” “哎,军师多虑了。”朱子健十分不以为然地道:“我军刚取下汉中,城内的存粮有几万担,足够我们十多万人马坚持一两个月了。” 鼠目寸光!高子林暗叹一声,苦口婆心地又劝道:“王爷,汉中存粮虽多,但坐吃山空,并非长久之计啊。” 朱子健顿时不悦地朝高子林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对,那以军师之见,该当如何?难不成我军真要攻打虎头关?” 高子林腹诽道,你当这十多万临时凑起来的起义军队是原先驻守虎头关的教中精锐哪?!就现在这些扛惯了锄头的起义军的战斗力,三四个人能打过一名明军士兵便要烧高香了!别看虎头关以南和以北都驻扎着三万,五万的军队,黑压压的一大片,其实也就高子林知道,这些只是看着吓人,虎头关内的明军真当狠下心孤注一掷,全力冲击,胜负还是五五之数! 高子林道:“王爷,我军刚刚建立,军心不够稳定,明军据关而守,这仗,能不打最好不要打。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劝降。” 朱子健听了一怔,随即哑然失笑道:“军师莫说笑话逗本王开心了。你要本王劝降明军?哈哈,大明朝开国二百余年来,军师可曾听过哪路明军将领手下尚有几千兵力,会甘心投降的?” 高子林手捋长须,轻摇羽扇,悠悠然说道:“此一时,彼一时。虎头关内明军缺粮少药,几千伤残士兵急需药物治疗,况且城内的存粮最多够明军坚持五天。嘿嘿,五天时间,即便那逃出去的罗汝才能够搬来救兵,除非他会妖法,能够直接从固原州飞到虎头关下,否则,明军必败。明军此次的主帅是贺虎臣,而不是贺人龙这样的疯子,贺虎臣号称西北第一名将,最会审时度势,其中的凶险,他比谁都清楚。向我军投降,是他唯一的出路。” 朱子健听了半天,想想军师说的似乎挺象那么回事。迟疑着问道:“那,要不先与贺虎臣谈谈?” 高子林沉声道:“必须谈谈。” 黄子仁眼睛都直了,听着朱子健和高子林两人打哑谜,不由问道:“军师,咱们在关外,贺虎臣在关内,怎么谈?” 高子林得意地一笑,道:“本军师自有法子。” 高子林当下命人取来纸笔,写了封言辞肯切的劝降书信。正要封装,想想一封不太保险,便又照着抄了两份,凑齐三份之数,卷成小纸筒,绑在箭上,令军中的弓箭手走到虎头关城下,将三封劝降书信化作三支信箭,射进了虎头关内。(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六章 他乡遇故知 似这种以信箭向敌方传送消息的事情屡见不鲜,贺总兵打了一辈子仗,基本上什么阵仗都遇到过,城内的明军捡到了信箭呈到贺总兵手中,贺总兵便觉得这事棘手。立马在虎头关的将军府里召集贺人龙,王恩,邢中山等几位将领过来开会商议。 案桌上整齐地摆着展开了的三封劝降书信,贺人龙等人各自传阅了,坐了回去。 庆阳守备贺人龙第一个跳起来强烈表示反对。 “滑天下之大稽!我堂堂大明守备将军,岂能向乱臣贼子投降?贺总兵,这还有什么可商量的,不降,宁死也不降!” 贺总兵知道贺人龙的性子,直来直去,不会想事情绕弯弯,听着贺守备几乎咆哮声,眉头皱了皱,未做评价,转而将目光落到宁夏总兵王恩身上,问道:“王总兵,你的意见呢?” 王总兵瞟了眼放回到案台上的那三卷招降书信,沉吟了好了会,才幽幽然说道:“本将军以为,朱子健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劝降信又写得这么情真意切,若是我军一口回绝,未免惹怒了朱子健。本将军以为,投降也未尝不可……” “王恩!〗,你个懦夫!”王总兵话音未落,庆阳守备贺人龙又跳了起来,对着王总兵怒目而视,跳脚大骂。 “贺守备听本将军把话说完!”王总兵右手伸到耳边,拍了拍耳朵,看着贺人龙沉声说道。 “说,你说!”贺人龙怒气冲冲,道:“本将军倒要听听。你王总兵如何能够不要脸面,将归降贼人的事情说出朵花来!” 贺虎臣听了。不悦地看着贺守备,道:“贺守备先控制下火气。待王总兵把完说清楚了,你再冒火不迟。” 贺守备哼了一声。 王恩沉声说道:“说起来,投降一事,里面也满有学问。有不投降,真投降,诈投降,先降了再反降。本将军所说的投降,自然不是要真投降。圣上和朝庭待我等恩重如山,我等岂能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那你还……” “我说投降也未尝不可。”王总兵解释道:“是考虑到虎头关内确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敌军不打进来,咱们也没能力打出去,所谓阴天打孩子,耗着也是耗着,既然朱子健想跟咱们玩劝降,那咱们不妨就陪他玩玩,一来拖延些时间,二来嘛。但凡劝降都是有条件的,说不得咱们自朱子健手中捞点好处回来。” 贺虎臣听了缓缓点头,想起还有一位未曾发言,便转向梁军副将邢中山。问道:“邢将军,你以为如何?” 邢中山道:“可以一试。” 贺虎臣点点头,又转向贺人龙。道:“贺守备,现在你怎么说?” 庆阳守备贺人龙看看贺总兵。又看看王恩,道:“搞阴谋。耍诡计,贺某不在行,两位总兵若是觉得可行,那贺某没什么意见。” 见没人反对,贺虎臣便定下心来,与王恩细细商量着如何“归降。” 待到傍晚时分,自虎头关城楼上忽然响起一通鼓声。 起义军营中的朱子健,高子林,黄子仁,叶延庆等人正围在一块烤火,听得城楼上鼓声响,众人奔出营门外,朝城楼上看去。 看了一会,众人便松了口气,个个脸有喜色。 只见城楼上三名明军弓箭手手挽弯弓如满月,朝城下各射了一箭,那箭头上居然用红布包裹着,三箭射出来,就如三道红线,落到地面上,显眼得紧。 朱子健等人自然知道这便是虎头关内的明军的回信,急忙派人去出营去取回来。 众人拥着朱子健进了中军大帐,分主次坐了,喜孜孜地等着朱子健通报明军愿意归降的喜讯。 朱子健拆着卷起的书信,手都兴奋得微微颤抖,脸上神情更是紧张而期待。 书信展开,捧在手心里,朱子健低头仔细地看着,看了会,脸上的神情便由晴转阴,表情似哭又似笑,怪异至极。 众人看着朱子健的表情,不知道明军的回信中说了什么,不禁面面相觑。 军师高子林焦急地催问道:“王爷,贺虎臣在上面说了什么?明军可是宁死不降?” 朱子健抬头,脸色怪异地看着高子林,道:“贺虎臣愿降。” 军师听了,顿时大松口气,脸上绽放出如菊花般的笑容。黄子仁和叶延庆听了,也是面有喜色。 “但是,”朱子健又说了,“他有条件!” “什么条件?”军师问道。 朱子健将一卷回信递给高子林,道:“军师自己看吧。” 高子林接过看了,脸上也是哭笑不得的表情,捏着回信,恨得牙根痒痒。 回信中,贺总兵说得极为客气。先是大大夸赞了顺义王朱子健对待绝境中的明军的大仁大义,贺总兵很感动,并说从个人的内心深处讲,贺总兵极愿意归降顺义王,然而无奈手下的各路明军将领中派系林立,对于归降与否的问题上,意见很不统一。希望大仁大义的顺义王爷给贺总兵点时间,以便贺总兵能够顺利做通反对者的思想工作,不胜感激云云。末了,贺总兵忐忑不安地请求,为了方便贺总兵能够更好,更顺利地做通几位反对者的思想工作,极早带领关内的明军归降顺义王,请求顺义王爷先向城内投运些应急的草药来…… 同一片天空下的傍晚时分,在离着虎头关以北三十多里的一座小镇里,许梁和罗汝才,还有十名多青衣卫,已经更换了寻常百姓的衣裳,各自一副山中猎户打扮,此刻正围坐在小镇里唯一还在开张的路边酒店里吃饭喝酒。 店家是一对年过五十的夫妇。掌柜的兼小二哥是丈夫,掌勺的是妻子。米饭和菜色都是寻常至极的种类,酒是寻常的自家酿造的米酒,淡得出人影来。许梁等人逃了一路,也没心思讲究,菜一端上来,除了在店门口放哨的两名青衣卫之外,众人开怀大吃。 许梁吃得较快,一会功夫便有两碗米饭下肚,觉得有了八九分饱意,便停了筷子,招呼掌柜的过来结帐。 许梁很好奇,便顺嘴问了掌柜的一句:“掌柜的,我们这一路走来,方圆三十里内,就遇见了你一家酒家,如今汉中府内世道不太平,朝庭和起义军正在打仗,你的酒店照常营业,你就不害怕遇上兵匪歹人吗?” 掌柜瞟眼许梁等人身旁放着的兵器,一点也不惧怕,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板牙。 “客官说笑了!其实乱世也好,太平盛世也罢,最安全的还真就数老汉开酒店饭馆这一行当了。”掌柜笑道,“客官年纪轻轻,听口音又不似本地人,没能经历过老汉这些年的事情,不管什么人,官兵,强盗,土匪还是流氓,他们总得张嘴吃饭不是?谁会凭白无故的跟一个开饭馆的老百姓过意不去?” 许梁哑然失笑,“掌柜的你倒想得开。” 掌柜道:“不是老汉想得开,实际就这样。就说老汉村里吧,兵荒马乱的时候,村里能活到老汉这把岁数的,除了那些老掉牙的老家伙外,其他与老汉同龄的,相差不大岁数的,不是被拉去当兵战死了,便是被战乱牵连死了。” “哦!”许梁哦了一声,暗道这掌柜的倒真是好运气。见掌柜的收了银子,伸手进兜里掏散碎银子找零,许梁大度地摆手道:“甭找了,余下的算哥几个给掌柜的赏钱。” “哎,那就太谢谢客官您了。”掌柜的点头哈腰地笑。得了许梁的银子,笑容便又真诚了几分,凑到许梁身边,神秘地笑道:“其实不瞒客官你说,老汉我这店现在还能开着,还有其他原因。”他朝汉中府方向指了指,小声说道:“这回占领汉中的起义军中,我那婆娘的弟弟便在起义军中,混了个小头目当了,恰巧我那便宜小舅子正好管着这一片,有他罩着,等闲还真没几个人敢来店里搞乱,即便是起义军兵士来店里吃饭,也是要给钱的。” 掌柜说得有几分得意之色。 忽然,许梁看见在外面把风的青衣卫进来,做了个示警的手势。仅仅是示警,说明来的危险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许梁不动声色,仍旧与掌柜闲聊着。周边桌上的青衣卫们纷纷将手摸到了佩刀上。 一行十几人正自酒店边的道路上走来,看装束,正是起义军的装扮。 为首一人,国字脸上蓄着八字短须,头戴布帽,肩扛柄朴刀,尚未进酒店来,便扯着嗓子喊道:“姐姐,姐夫,快给我这帮兄弟整一桌酒菜上来,巡查了这一路,饿惨了。” 掌柜闻言,便撇下许梁,边向这人走去,边笑道:“是小五和诸位弟兄们来了?快快进屋里坐……” 一阵寒暄。 坐在许梁身边的梁军先锋官罗汝才侧头朝许梁小声说道:“这人叫孙五,小名小五子,原本是起义军首领上天龙的亲兵。” 许梁心中一惊,也小声问道:“这么说,他应当认得你?” 罗汝才轻叹一声,道:“末将原本是上天龙的结拜兄弟,这孙五只要两眼不瞎,自然能够认出来。” 许梁无奈地叹道:“久汗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这时候对咱们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 再等三天 酒店太小,客人本就不多。许梁等十几个人几乎占了三四张桌子,孙五带着七八个亲兵们走进来,想不看见许梁等人都难。 西北地区连年干旱,地里颗粒无收。许多老实巴交的农民都发展了第二副业,那就是打猎。猎物的皮毛可以换钱,也可以自己留着做衣裳,猎物的肉更是绝佳的美味,身手好的猎户在西北地面上还是很吃香的。 孙五见着十几名猎户在店里,起初也没甚么在意。如今孙五的身份早已今非夕比,孙五如今是上天龙手下的一员领兵将领,手下少少地也管着一两千号人,光保护他的亲兵也有几十个。 “呵,姐夫,今儿生意挺不错的嘛。”孙五说笑着,与掌柜地走进来,挑了张桌子坐了,又热情地招呼几名亲兵随意地坐了,便催着掌柜的去上酒菜。 趁着上菜的空档,孙五便开始打量着旁边的许梁等人。 许梁等人从孙五进来,便一直安静地坐在桌子上用着餐。未曾向孙五等人乱看乱瞄,其目的就是为了不起起孙五等人的注意。 然而许梁等人不去看孙五,孙五一双贼眼睛却滴溜溜地乱转↑↖,,转到许梁身上,咧嘴呵呵一笑,喝问道:“哎,几个猎户,收获怎么样?捕到野山羊没有?野牛,野猪也成。本将军连着好几天没吃着野味了。” 孙五问起,许梁若一直不回答,反倒会引起他的疑心,于是许梁脸上挤出点笑意。尴尬地道:“这位军爷,我们都是虎头关附近压庄的猎户。这几天那边在打仗,我们被逼得没办法。想到这边来碰碰运气,只是刚到宝地,还未曾上山,是以没有猎物孝敬军爷。” 许梁说得惶恐,孙五听得此人如此上道,心里很是满意。他指了指这间酒店,朝许梁道:“小兄弟你记住了,这间酒店乃是本将军家亲戚开的,以后在山上猎到了好东西。记得放一腿在这店里,也好叫本将军尝尝鲜。” 许梁连连点头,哈着腰道:“军爷放心,小的记住了。” 孙五很满意,旁边的亲兵也跟着凑趣,指点着许梁朝孙五道:“爷,这小子倒挺上道。” 孙五洋洋得意,沉得前方这位年轻的猎户还算对自己的脾气,便推开一个凳角。朝许梁招手道:“来,小兄弟,本将军很赏识你,过来陪本将军几杯。” 孙五用的无全是命令的语气。 许梁心中一阵不快。隐忍着摇头道:“不了,多谢军爷赏识,我们吃饱了。该进山了,村子里一家老小还等着咱们打了猎物回去开锅呢。” 孙五听了。哈哈一笑,也不甚在意。挥了挥手。这时掌柜的搬了两坛酒上来,孙五手下的亲手们开始给孙王倒酒。 这时候许梁等人已经拾好了东西,朝孙五微微一拱手,便起身离开桌边,朝酒店外面走去。 孙五小口地抿着酒,忽听得旁边亲兵啧啧有声地道:“那人手上拿的长枪不错,枪身黑不溜秋,枪尖却泛着寒光。” 孙五内心里鄙夷了这亲兵一下,心道这小子太没见识了。寻常猎户家的兵器,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另一名亲兵附和道:“真是把好枪。” 孙五抬头,朝外看去。此时许梁等人大部分已经走到店外。孙王的目光定在其中一名猎户身上,这名猎户先前似乎是紧挨着那答话的猎户的。孙王看着的,是这人提在手上的一柄墨色长枪。 孙五突然觉得这人手上提着的长枪有些眼熟。他仔细回忆一阵,忽的脸色一变,噌的起身朝许梁等人喝道:“站住!” 许梁等人身形一顿,许梁朝罗汝才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只见罗汝才轻啸一声,猛地转身,墨色长枪犹如一条黑龙,直奔孙五面门而去。尚未出店门的青衣卫轻喝一声,齐唰唰地抽刀出手,朝正坐在桌上吓呆了的几名亲兵杀去。 孙五狼狈地,险之又险地躲过那突然刺到的长枪,脸上被长枪的寒意划伤,连退几步,绕到桌后边,心里吓出了一声冷汗,哆嗦着尖叫道:“你是罗汝才?!” 罗汝才轻叹一声,“多想你没能认出我来。” 此时周边的亲兵已被放倒了四五个,惨哼声,惊醒了呆住了的亲兵们,几人围在孙五身边,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胆怯地看着逐渐逼近的青衣卫。 孙王立马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道:“二将军饶命啊!” 罗汝才叹息着摇头,道:“晚了。” 一柱香之后,许梁等人从酒店里出来,每人身上还带了些干粮,肉干之类的东西。许梁回头看了那酒店一眼,朝青衣卫们点点头。 两名青衣卫上前,掏出火折子引燃了枯草,丢入酒店外的柴垛中,不一会,大火便淹没了整个酒楼。 许梁等人在火势扩大之前,就离开大道,专捡小道行走,一路向北。 越往北走,遇到的关卡盘查就越密集,许梁等人险之又险避过之后,终于来到武都山脚下。沿着武都山脚,一路往北,便是唯一通入凤翔府的道路。 以前这是明军的粮道,如今一眼看去,倒像是起义军的一座大营。连绵几百个营帐依着山脚走势依山而建。大道正中那处关卡也最为严密,三层拒鹿马,几百名士兵在盘查,过往的百姓,差点连内裤都被他们给翻出来看。 许梁和罗汝才两人趴在不远处的草坪中,沉默地看了武都山脚下那座关卡清查人员,放人等各种工作。两人仰得脖子都酸了,不由有些气馁。 罗汝才叹气道:“大人,此处的起义军将领倒不是草包,守城拦截做得很到位。末将方才仔细核计了半天,发现始终没有任何一处忙里偷闲的守卫人马。如此一来,咱们想要混进去,只怕是行不通的。” 许梁也很沮丧,思来想去,一时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不由暗骂道:这驻守武都山的是哪个混蛋?关卡居然搞三层,真是浪费资源。 虎头关北门外的起义军营中,正皱眉看着手中的那个回信的顺义王朱子健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揉几下鼻尖,暗道谁在念叨本王? 自昨天连夜将几车草药送到虎头关下,顺义王朱子健和营中诸将眼睁睁地看着城楼上用绳索落下来几个人,将那几张草药打包,又吊了上去。然后便是漫长的等待,一屋子人等到次日太阳落山,都没能等来虎头关内的贺虎臣的回音。 就当朱子健感觉自己被欺骗了,大发雷霆,准备明日一早,发兵攻打虎头关。然而,兴许是明军一大早便感觉到了起义军中的杀气,城楼上又是一通鼓响,又从城楼上落下来三支箭矢。 朱子健手中拿着的,便是其中一份。 回信中,贺总兵依旧客气,光感谢顺义王的大仁大义就写了一半的篇幅。在回信最后,贺虎臣才轻描淡写地写了一句,说道得了顺义王抛入的草药,明军又有一大部分人同意向起义军投降,然而尚有几员军中老将视气节如同生命,死活不同意投诚。贺总兵说,再给他三天时间,三天时间一到,即便明军没有投降,我贺虎臣也会将虎头关的大门打开! 朱子健听了沉默不语。军师高子林一脸凝重,道:“三天,又要三天哪。” 便在此时,有士兵急奔进来,朝朱子健和军师高子林拱手道:“禀二位大人,北边大梁王派人传信说有一处道边的酒店被人烧了,里面死了七八个起义军将士,” 朱子健听了,急忙道:“快叫黄将军回来,本王有要事交待与他。”(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 亲笔手令 许梁等十几人被拦在武都山下已有两天了。两天来,许梁和罗汝才两人每日都到关卡前去查看,越看当真是越绝望。 不过,却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至少如今许梁和罗汝才总算弄清楚了这驻扎在此地的起义军首领是谁。 大梁王,王大梁。 前韩王世子朱子健多少还算有些皇家血统,自称个顺义王,多少与情理还能沾点边。而这王大梁却是土生土长的庄稼汉,祖祖辈辈出过最有出息的人才是村里的教书先生。这样的人,居然也有脸自称大梁王? 许梁刚开始从周边百姓嘴里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都笑话不已。然而经过这两天的观察,王大梁敢称大梁王,与顺义王并列称王,那是有道理的。因为大梁王带兵,实在很有一套。 犹如拦路猛虎般拦在官道中间的那道关卡,许梁和罗汝才发现,即便是三层关卡之前要换人,也能时刻保持另两层关卡必须有人在。至少许梁观察了两天,没能想过混水摸鱼的办法。 入夜,在武都山一个偏谷里面,许梁蹲在一堆火堆旁,翻动着木架子上的串羊腿。一会功夫,罗汝≥↗,才和几名青衣卫走进来,将手中抱着的一堆衣服丢在地上。 许梁看着,又看看罗汝才。 罗汝才伸手从自己的贴身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张皱起来的宣纸,递给许梁。 许梁接过,凑到火堆旁看了看,很是满意。将手中翻羊腿的活交给其他青衣卫做了。 许梁摸出自制的写字毛笔,那种毛笔毛极短。用它写出来的字,一横一竖。就像被人用抹布卖力擦拭了一遍一样,粗粗壮壮,毫无飘逸和美感可言。 许梁凝神细想了好久一阵,才提笔小心地写下一段话,想了想,又在其中几个字上轻轻地描了几笔,这才放到火堆旁,端详一会,满意地点头。 许梁朝众人喊道:“全都换上起义军的衣服。明日一早,诸位随本官闯营去!” 当晚许梁命侍卫们仅预留一日的口粮,其他的都拿出来众人美美的吃了一顿。 安排了守卫的暗哨,罗汝才便踱到许梁身边。 许梁正在更换起义军的衣裳,在身上闻了闻,是衣服上散出来的一股子怪味。不由恶心地问道:“你在哪里找来的衣服?怎么味道这么难闻。” 罗汝才毫不负责的道:“死人堆里!” 许梁吃了一惊,不满地说道:“不是叫偷几套衣服出来的吗?实在不行,绑几名起义军士兵也就够了。难怪这么难闻,原来是死人的味道。” 罗汝才苦笑道:“大人哪。末将要在不惊动起义军的情况下找来十几套衣物,除了从死人堆里找,咱还能上哪去找?” 许梁听了,想想也觉得罗汝才说得很有道理。便忍着恶心。躺在铺了一层杂草的地面上。 罗汝才却没走开,他好奇地问许梁道:“大人何以能够断定明早咱们便能成功逃出去?” 许梁瞥了他一眼,道:“本官又不是神仙。哪里知道明日能不能顺利通过。” 罗汝才傻眼了,差点一跃而起。惊惶地叫道:“那大人你不早说明,夜里我们把多出来的吃食全部解决掉了。只留一日的口粮,哪里能足够?” 许梁叹了口气,道:“你慌个什么劲?本官只知道一点,预留一天的干粮,便足够了。明日要是一切顺利,咱们顺利回到凤翔府,自这里到凤翔府境内,不足两百里,到了凤翔府境内,自有地方官准备粮草。” 罗汝才感觉心中好紧,不安地问道:“那要是……被拦下了呢?” 许梁顿时一翻白眼,朝罗汝才没好气地说道:“到那时候,连命都快保不住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饭?” “呃……”罗汝才愣了半晌,终于心悦诚服地朝许梁拱手道:“大人果然高瞻远瞩!末将佩服。” 又一天过去了。 这天是晴天,东方天际的太阳刚刚升起,血红血红的映照在东边天。武都山关卡,依旧有两层还在运作。 几名向起义军军营卖菜卖炭的百姓正在许梁等人前面接受检查。 关卡的起义军士兵收起了几枚铜板之后,才状若放心地放这些人过去。 许梁昂首挺胸,迈着沉稳的八字步走到第一层关卡前面,脸呈四十五度角往上看,手中一张皱巴巴的上好宣纸唰地一声呈到那起义军士兵们前。 那士兵凑上前仔细瞅了半天,硬是没看懂那上面写的什么。想问许梁,却见许梁压根就没拿正眼看他们,又见许梁等人虽然一身脏乱,看样子像是走了好长时间路的缘故,但却个个趾高气昂。 欺软怕硬向来是人的天性。那士兵不敢乱喝斥,转身一路小跑着进了关卡边上一间临时搭建的草房子。 不一会自草房子里跑出来一名起义军的校尉,那校尉捏着手中皱巴巴的纸张,迟疑着小声念道:“兹有大将军黄子仁挥下,校尉胡成功带人前往北边公干,各路友军予与放行……?” 那校尉念完,脸都快皱成了菊花。他怀疑地看着许梁等人,朝许梁问道:“你是黄将军手下的胡校尉?” 许梁依旧鼻孔朝天,哼了一声,道:“正是。” “你们要去北边公干?” “正是。” 那校尉疑迟着说道:“可是我听说黄将军乃是当朝进士出身,想必文采武功,俱都上佳,你这拿的,不太像是黄将军的亲笔手令吧?” 许梁登时悖然大怒,指着那校尉喝斥道:“大胆!你算什么东西,胆敢嘲笑我们黄将军的字迹难看!” 校尉一时不能确定许梁的身份,犹自难以置信地问道:“朝庭进士出身,写出来的字就这水平?” 许梁心中一动,上下看了那校尉一眼,吃惊地问道:“哟嗬,你个憨货还懂书法?” 校尉颇为得意,道:“本校尉投军之前,可是货真价实的帐房先生!” 许梁长哦了一声,忽的抬高语气,很是气急败坏地咆哮道:“我们黄将军原本就是赳赳武夫,大字不识得一箩筐的人,只是有功于朝庭,皇帝老儿特旨,授以我们黄将军同进士出身!知道什么叫同进士吗?” 校尉退后几步,脸色微变,连连道:“知道,知道,就是跟进士一样一样的。” 许梁瞪眼骂道:“能一样吗?同进士同进士,关键就在于同字。是跟进士一样,但却不是进士!” 校尉陪着笑脸,许梁越是骂得凶,校尉反倒越觉得许梁的身份不会是假的。全起义军中人谁不知道,顺义王朱子健起事之前,特意派心腹之人将原本要押解进京的黄子仁解救回来,委以重任,宠信得无以复加。 同样的,跟着黄将军的人心气儿高些,难免也要牛逼烘烘一些,对此,校尉是深有体会的。 “让开!耽误了黄将军的大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许梁又怒声喝问道。 校尉陪着笑脸,拱手说道:“胡校尉别见怪,上头大梁王爷特意吩咐了,武都山以北,尚是朝庭的地盘,未得王爷批准,咱们的人不得越过武都山界。” 许梁脸上怒意更盛,跳脚大骂道:“什么破规矩!你知道黄将军命我等去北边做什么吗?那是去接黄将军的岳母大人过来享清福的!这事,咱们顺义王爷也是亲口应许了的。怎么的,顺义王爷的话在你们大梁王的军中不好使还是怎的?” “不是,不是,胡校尉别误会,”校尉都快要哭了,连连解释道:“小的也只是个小小的校尉,听命行事的人,胡校尉你就别为难我了……” 话未说完,就见寒光一闪,许梁手中的长刀毫无征兆地落到校尉肩上,只听得许梁冷冷地道:“你蓄意阻拦,我现在就是一刀劈了你的狗头,大梁王不敢到顺义王面前替你说一句好话,你信不信?” 校尉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脸道:“我信……” 许梁一脚将那校尉踢到一边,大手一挥朝前直走,嘴里叫道:“你把黄将军的亲笔手令拿着,大梁王要是问起来,你也好有个交待!弟兄们,咱们走,替黄将军办差事要紧!”(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大梁王王大梁 许梁等人撞开了那名校尉,直往北边闯。 守关的起义军见状,个个气愤难当,想要上前去将这支来路不明的人马拦下。结果被校尉制止了。 校尉撇下关卡,手里拿着那纸所谓的黄将军的亲笔手令,连忙回去,去将这边发生的事情呈报给大梁王。 在各路起义军首领中,大梁王是个平素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物。他相貌平平,拳脚功夫在众多起义军首领中,只能算是三流角色,他也不是特别聪明,论计谋水平,比之闯王高迎祥尚且不如,更不用说与军师高子林相提并论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物,居然成了起义军中的三王之一。 因为大梁王有一项鲜有人知的本事,他不聪明,但认死理。脑筋不好使,便只知道直来直去。军师高子林曾断言,既使是让大梁王一人守虎头关,那么,只要大梁王还活着,虎头关便绝不会丢。 大梁王带领着近三万起义军把守了武都山一线,将整个武都山官道分设了几处关卡,层层拦截。大梁王治军极死板,说是五更造饭,早一点晚一点都不成,↘,不管刮风下雨,哪怕就是天上落刀子,也得五更造饭。 大梁王带着手下一众将领,将最后一处营地巡视完毕,正要回中军大帐,只见守关卡的那名校尉急匆匆地赶过来,冲大梁王抱拳拱手道:“禀大梁王,关卡处来了一队起义军兄弟。说是奉了黄将军的命令北上去接黄将军的岳母过来享清福。” 大梁王一时没反应过来,迟疑茫然问道:“黄将军。哪个黄将军?” 大梁王身边有员女将,若果让许梁看清这人的面孔。必定要大吃一惊。这女将竟然是李家军中的四小姐李庭。 李庭朝大梁王拱手道:“大梁王,顺义王手下只有一位黄将军,原本就是安东中卫指挥同知,被顺义王所救,全心全意归顺了顺义王。传闻黄子仁被锦衣卫押解进京之时,家中尚有一位正妻那正妻的母亲在。” 大梁王长哦了一声,对身边的李庭露出个自认为极温情的笑容,展颜笑道:“原来是这厮!”随即呸了一口,朝那校尉叫道:“本王当初便说过。若要北上,须得本王批准才成。那伙人如今在哪呢?带他们领头的过来给本王瞧瞧,可别放走了朝庭的奸细!” 校尉听了,有些傻眼,呆呆地道:“王爷,那些人不等属下禀报,已然强行闯关了。” 大梁王一听,登时大怒,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哪?几百个人居然拦不住他们十几个人?” 校尉觉得自己很委屈。吭吃着说道:“他们,他们有黄将军的亲笔手令。”说着,校尉将怀里的那封手令恭敬地呈给大梁王看。 大梁王接过,瞅了瞅。一脸茫然。 四小姐李庭好心地提醒道:“大梁王,你拿反了。” 大梁王一阵尴尬,将手令调了个头。再瞅两眼,眼睛余光见四小姐李庭两眼好奇地看着自己。顿时黑脸一红,转手将手令甩给边上的一名师爷装扮的文士。道:“你给瞅瞅,上面写得啥?” 师爷看了大梁王一眼,将手令中的意思说给大梁王听。四小姐李庭在一旁暗自鄙夷:大字都不识一个,居然也敢称王,跟着这样的人去皱天下,若能成功了这世上当真就没天理了。在师爷艰难地对着手令念叨的时候,四小姐李庭探头瞄了眼,看那极为罕见,难看,毫无美感的字迹,四小姐李庭不由得想到另一个人身上。当年李家军气势如虹,占据了平凉府的进修,四小姐李庭就曾收到过类似笔迹的书信,还挺多,丢得李家军临时的中军中到处都是。 当年许梁就曾用这种自制的毛笔写信让青衣卫扔进了李家军的中军大帐。 在四小姐所知的人中,只有许梁会写这种奇奇怪怪的字。现在想来,黄子仁想必也是会写的。 大梁王听明白了手令的意思,顿时火冒三丈,咆哮出声道:“黄子仁算什么东西!充其量他就是朱子健圈养着的一条狗!他说放人就放人?我呸!当我大梁王是什么人了!” 大梁王气势汹汹地带着一队人马直奔关卡处而去。 沿路经过诸多起义军营帐,许多起义军都从自己的营帐中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远处大梁王带着一队人马,杀气腾腾,也不知道谁这么倒霉,竟敢惹得大梁王火气这么大? 一行人来到关卡,守关的士兵禀报着许梁等人早已撞开关门,往北边而去了。大梁王顿时一脚踢出去,将面前那士兵踢翻在地,又朝左右将领咆哮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四小姐又吃了一惊,想不到平素看上去最为无害的大梁王,发起疯来,竟然如此可怕! 大梁王身边的起义军将领们连声应着,抱头鼠窜,各自就近找了马匹,纵马向北边追去。 关卡中,一时人声糟杂,大梁王双手叉腰,对着骑马追出的起义军中将领跳脚咒骂! 骂得渴了,大梁王正要去找杯水喝喝,便见一杯茶水呈到大梁王身边。 大梁王扭头看去,顿时满脸惊喜之色,腰也不叉了,双手在甲胄的软棉布上擦拭几下,笔吟吟地双手接过,美滋滋地喝了两口。 喝完茶,大梁王笑吟吟地看着四小姐李庭,眼里眼外都是赤裸裸的占有欲。 “方才吓着四小姐了吧?”大梁王变脸变得极快,方才还是一副咆哮如雷的样子,一转眼居然又像个初尝情爱的纯洁小少男。 “其实,本王平日也不这样的。刚刚都是被手下这帮废物气糊涂了!”大梁王脸上堆着难为情的笑脸,解释着说道。 四小姐李庭心里一阵恶心,脸上却是笑脸如花,自然地接过大梁王手中的茶杯,娇笑道:“属下早就听闻大梁王含蓄内敛,是个斯文君子。即便有时些许失态,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大梁王一张普通至极的脸上顿时笑得满脸皱子,欣喜地道:“原来四小姐你早就知道本王的本性纯良了?这真是太好了!本王方才还一直担心四小姐你会误会呢。” 大梁王凑近了些,又柔声说道:“其实,四小姐你如今虽然是被顺义王朱子健分派到本王军中,但四小姐你可不算是我大梁王的下属,称属下就大可不必了。” 四小姐很是茫然地问道:“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呵呵,别人都叫本王为大梁王,”大梁王说道,“其实本王也是有本名的,我的本名叫做王大梁,四小姐不妨称本王一声梁哥吧。” 四小姐看着眼前这张惹人生厌的嘴脸,恶心得都快把昨夜的饭菜吐出来了。推拖道:“这……怎么可以呢?大梁王地位尊崇……” “唉呀呀,四小姐你与本王还如此见外做什么?”大梁王腆着脸道,“咱俩的大事,本王都已经与你外公李老爷子说了……” 咱俩能有什么大事!四小姐暗地里愤愤不平,差点没忍住,要当场翻脸,好在想起了外色李心贝的计策,便生生忍住了,虎以蛇委。 两人周边的亲兵都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去,看着紧张地检醒四周,其实是在避嫌。 大梁王的表现,太过跌份了,连他们这些做亲兵的,都觉得很难为情。 正在这时,关卡外又奔来一队人马,这批人马足有上百人之多,而且都是骑兵,为首一员年轻将领,手执大刀,腰身笔直,纵马来到关卡之外,目中无人地朝守关的起义军喝道:“大梁王王大梁何在?本将军黄子仁奉顺义王之命前来,有要事相商!快去请大梁王出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章 上当了 关卡周边的几百名起义军为之一静,神色怪异地看着黄子仁等人。 黄子仁自虎头关外带着一百多骑一路急急地赶来,先在那座出事的酒楼里呆了一阵,前前后后仔细查看了事故现场。虽然没有任何有实质的内容发现,但此时整个汉中府都在起义军的笼罩之下,各地明朝官府的抵抗兵力早被清理干净,这种时候还敢朝起义军下手的,除了自虎头关内逃出去的那十几人外,其他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酒店被烧得一干二净,基本上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 黄子仁在现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弄清楚的消息,便想逃出去的罗汝才等人必定急着赶回平凉去搬救兵,那么罗汝才必定要往北边走。 而北边,正是沿着武都山脚驻扎的大梁王的人马。 黄子仁便想着到大梁王的地面上去打听一番,看是否有可颖的线索。 黄子仁是以才有这么霸气横秋的一喊。 喊完,黄子仁便有些后悔了。王大梁自称与闯王高迎祥齐名的起义军将领,其在众多起义军中的地位,与顺义王朱子健差不了多少。自己虽然承蒙顺7,义王看中,被委以重任,但却未必也会被高迎祥和王大梁这些人看中。 关卡内这之一静,便说明了很多问题。 “你就是黄子仁?”良久,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 黄子仁循声看去,见是名甲胄整齐,披着血色披风的中年将军。只是这名将军相貌实在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即便身上穿了这一套甲胄,放在黄子仁眼里。依旧毫不起眼。 黄子仁又将目光落到旁边一人身上,只见这人面容姣好。眉眼清秀,肤色白净,薄唇轻抿,说不出的迷人。 黄子仁差点为之失神。 大梁王将黄子仁的失态看在眼里,心里越发不舒服,加重了语气,阴冷地道:“你找本王,所谓何事?” 黄子仁顿时大吃一惊。任他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大名鼎鼎的起义军大梁王居然会是如此普通的中年人。 感受到眼前这位大梁王的不悦。黄子仁连忙收敛心神,自坐骑上下来,摆出恭敬的姿态,略微躬了躬身,道:“小将黄子仁见过大梁王。前几天自虎头关内逃出来一批明军,小将奉顺义王爷之命,一路追踪过来,却失了踪迹,特来询问一下。大梁王军中,可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大梁王听了,上上下下打量眼黄子仁,恼怒地发现。眼前这人虽然称不上特别英俊,但比之于自己却是要强了许多倍,心里更是不爽。冷冷地一笑,道:“异常倒未发现什么大异常。只是不久前有一支人马,手里握了黄将军的亲笔手令。刚冲破我军的关卡,往北边去了。黄将军驭下有方,想不到手下的兵却如此不敬上官,不守规矩!” 黄子仁怔了怔,道:“大梁王是否弄错了,小将前天刚从虎头外出去,连日行军,身边除了这一百余骑之外,再未带人马,更未曾出过什么手令!” 大梁王冷笑一声,道:“黄将军撇得倒挺快!”说着,朝那师爷示意,那师爷便将那张宣纸写成的北上手令呈到黄子仁面前。 黄子仁接过之后,看了看,立马就愣住了!他与许梁都是意外穿越过来的人,来到大明朝未曾学会写毛笔字,基本上都是用握圆珠笔的笔法写字,其笔划粗细,字型结构自然大有区别。 黄子仁一眼就看出,这张手令必定是许梁写的! “如何?黄将军还有何话可说?”大梁王声调异常地冷,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黄子仁神色焦急,再也顾不上理会大梁王的话语,朝大梁王大叫道:“快追!梁军将军许梁就在那些人当中!”说罢,黄子仁也顾不上等待关卡的木栏推开,呼啸一声,带着一百余骑朝北边追去。 大梁王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虽然脑筋不太好使,但却绝对知道许梁是谁,自然也就知道许梁的人头对于整个起义军,对于教主他老人家,是何等的重要!若摘得此人首级,大梁王便是起义军中的第一人,是教中的第一功臣! 大梁王急忙打呼小叫地招呼亲兵们找来马匹,上马追去,辛苦布置的三层关卡,被许梁,黄子仁,还有大梁王三拨人一冲撞,就此告破。 黄子仁与大梁王一前一后,各带了近百骑一路向北,走了一阵,便与正要返回的起久军将领遇上了。这些将领,正是先前被大梁王赶出来追许梁的人。 黄子仁和大梁王诧意地看着这些人,大梁王问道:“怎么样?冲关卡的人抓住了吧?” 将领们摇头,拱手道:“末将等人直追到凤翔府与汉中府交界的地方,未曾发现这伙人的踪迹。依属下想来,多半是逃入凤翔府去了。” 黄子仁满脸沮丧,大梁王如丧考妣!眼看着到手的功劳,飞了! 三支骑兵汇合成一支,往武都大大营方向走,既然已要逃走了,条件不充分时再追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一路上,大梁王有感于许梁等人能够顺利从重重拦截中逃出去,罪魁祸首便是黄子仁的亲笔手令。是以,大梁王一路上都在嘀嘀咕咕地数落着黄子仁的不是。 往回直走了一段路,大梁王也基本上说了一路。忽感觉身边的女将领四小姐李庭一直未曾说话,低头沉思着。 大梁王便奇怪地问道:“四小姐在想什么?” “啊?”四小姐李庭惊醒过来,神情略微慌乱,朝左右看看,便道:“属下……” 大梁王打断道:“不必称属下!” “呃……”四小姐无奈地道:“我在猜想,那个许梁当真好本事,如今想来,那份黄将军签署的亲笔手令自然也是假的。而黄将军一看,便能够看出手令一定是许梁所写。与此相比,黄将军该更利害一些。” 四小姐眼珠子一转,展颜笑道:“大梁……梁哥!黄将军年少有为,我很是钦佩呢,真想与黄将军结识讨教一番,只是知道梁哥能否给我引见一下呢?” 四小姐声音甜蜜,大梁王听了,脸色却几乎黑成了铁锅,轻哼一声,对着前方的黄子仁怒目而视,像看待杀父仇人一般。 四小姐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 大梁王的轻哼声极轻,连四小姐李庭都未曾听清楚,不料正在前方低头行走的黄子仁就在大梁王轻哼声的同一时间,猛地转过头来。 大梁王和四小姐都吓了一跳,惊异地看着他。 这人难道有前后眼不成?大梁王暗自猜疑道。 黄子仁目光越过大梁王和四小姐两人,落到官道远处,忽然沉声问道:“大梁王,此地北上,是否只有脚下这一条道?” 大梁王微微一愣,点点头道:“不错。不然本王何必在此地设下层层关卡!” 黄子仁听了,猛地一提马缰,沉声道:“回去,咱们上当了!许梁这些人靠两支脚走,绝对快不过马匹,他们应当就在这条官道附近!” 说罢,黄子仁一马当先,朝前路奔去。 大梁王和四小姐对视一眼,眼里都有惊异之色。很显然,黄子仁说的极有道理。许梁身边才十几个人,又没有骑马,即便跑得再快,也绝对不可能快过马匹。方才起义军之所以认为许梁已经逃回凤翔府了,那是因为沿路都没有看到许梁的人影。 然而,很有可能,许梁并手下十几号人,其实就藏在官道附近某处。(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一章 无生老母 黄子仁领着两百余骑便又沿官道仔细巡查。查了一遍,一无所获。 犹不死心,大梁王又抽调来两千士兵,将官道附近如同犁地一般,来来回回,巡查了好几遍。 依然一无所获。 天已经黑了。黄子仁仍不死心,想要将搜查的范围再次扩大。大梁王只是不断地唉声叹气,不理会黄子仁的不满,命令士兵收队回营。 起义军回营的火把渐行渐远,消逝不见。 官道重新回复安静,只有寒风的呼啸声穿梭在官道两端。偶尔,有几声不知名的动物的啼叫,夹杂在黑夜里的寒风中,听起来凄厉而荒凉。 不知从几何时起,官道上居然响起了脚步声。 许梁和罗汝才一行十几人逐渐走上了官道,他们未曾打起火把,也没有交谈声,一行十几人就这样沉默着往北而走。 沙沙的脚步声,汇入官道里的自然的声响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转过了两个山头,确认离着大梁王的起义军大营已经足够远,许梁的队伍里才点起了两支火把,一前一后,以便照亮前方的路。 《, 队伍里响起罗汝才的声音。 “大人,您真是太神了!”罗汝才一脸崇拜加佩服,啧啧有声地道:“好险哪,若不是咱们藏得快,咱们这十几号人可就算交代在这了。大人,您怎么就知道义军必定会派人来追?” 许梁淡淡地道:“易地而处,如果我是大梁王,只要不是蠢到家。在这种紧张的时刻突然出现一支十几人的队伍要北上,必定要亲自弄清楚这些人的来历。” 罗汝才道:“可咱们不是已经提供了黄将军的手令了吗?” 许梁嗤笑一声。道:“真金白银都可能是假的,何况一份手令?” 罗汝才哦了一声。跟在许梁身后嘻嘻笑道:“还是大人足智多谋。”说罢又看着远方的夜色,大松口气地道:“总算能够安然回到平凉了!” 听到罗汝才这句话,队伍里响起一片轻笑声。队伍里的青衣卫打趣道:“罗将军,难道你也会害怕吗?弟兄们跟着你冲出虎头关的时候,您那身枪法,可是神勇得很哪。” 罗汝才笑骂道:“没听过吗?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本将军即便是天生神力,以一挡百,若不是咱们大人领导有方。咱们哪能走到这里!” 侍卫呵呵轻笑道:“大人的英明那是有目共睹的,不过罗将军的神勇,咱们兄弟也是亲眼见识过了的。” 罗汝才自得的一笑。 忽然许梁右手一扬,众人见状急忙拔刀护在许梁周围,两支火把探照着前方,眼神戒备地看着远处黑暗里的官道。黑暗里,火把的照亮范围并不是很远,远处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罗汝才紧了紧手中的墨色长枪。上前一步喝问道:“什么人?” 黑暗里,罗汝才的喝问声惊起一声乌鸦的惊叫声,远处静悄悄的,无人应答。罗汝才迟疑着看着许梁。道:“大人,好像没人。” 许梁轻哼一声,朝远处沉声喝道:“既然来都来了。还不现身?” 随着许梁的话音落地,黑暗里的远处啪的一声响。亮起了一支火把,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火把迅速地亮到十多支,并缓缓地向许梁等人靠近。 罗汝才和青衣卫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紧盯着远处走过来的人。 两队人马靠近,罗汝才等人朝前看去,见对方人手也就三十多号人,并没有料想中的成百上千号人,不由得稍稍轻了口气,待看清了领头之人,罗汝才不禁惊疑了一下。 许梁也很意外,他道:“四小姐特意守在这里,可是想要拦下许某等人?”他看了看四小姐李庭身后的三十多起义军士兵,摇头道:“可是四小姐带来的人手好像不够多啊。” 四小姐李庭薄薄的嘴唇居然轻笑了笑,朝许梁道:“许大人当真好算计,小女子佩服!” “不敢当。”许梁道。 “想当初许大人率领手下精兵强将,一路追击我李家军,令我李家军损兵折将。我与外公带着不足百骑逃往汉中。”四小姐道,“不想时过不久,许大人再次领兵出征,却是被困虎头关,许大人想要归去,能够带出来的居然也只有十几个人。人生际遇,当真是难以预料啊。” 许梁轻笑一声,看着四小姐身后的夜色,道:“许某历经千辛万苦才总算走到了这里,再往前走十多里便是凤翔府的地界。我赶时间,四小姐若是想重修旧好,那今天真是不凑巧,改天再约如何?” 四小姐撇嘴道:“无耻!”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与许大人再次合作。”四小姐道。 许梁玩味地看着她,摇头道:“你和你外公一样毫无诚信可言。与你合作,我怕被你卖了还在帮你数钱。四小姐若不是要拦下我等,那咱们青山长在,绿水长流,后会无期,再见!” 许梁说完,猛的一挥手,带着手下十几号人戒备着朝前走去。 四小姐身后的起义军都拿眼睛去看她,等待着她发号施令。待到许梁等人走到跟前,四小姐仍抿紧了嘴,没有任何指令下达。士兵们互相看看,迟疑着让到一边。 许梁等人便与四小姐的人马各走官道一边,相对而望,错身而过。 当许梁的人马完全越过四小姐的人时,四小姐终于朝许梁叫道:“你就不想知道最后一部金刚经的下落?” 许梁听了,身形一顿,回头看着四小姐道:“你愿意告诉我?” “只要你肯与我们合作。” “又来这一套!”许梁撇嘴道,毫无兴趣地朝后摆手道:“再见。” 四小姐跺了跺脚,道:“这次是真的。” 许梁头都懒得回,继续往前走。 四小姐见了,恨得牙根痒痒。见许梁当真没有停下来的迹像,不由大感着急,大声道:“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许梁的身旁,罗汝才乍听到这一句话,不由身形一顿。许梁虽然对这句话没什么感觉,但罗汝才的异常,许梁立马就感受到了。是以许梁停步,转身,看着四小姐问道:“啥玩艺?操你老母?!” 罗汝才顿时满脸惊愕地看着许梁,随即很无语。 四小姐气结地道:“你无耻!” 许梁问罗汝才:“她说啥?” 罗汝才道:“她说,大人你无耻……” “我知道,前面一句。” 罗汝才纠结着脸色,道:“她说,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许梁茫然道:“什么意思?” 罗汝才道:“大人,这是白莲教的八字真言。” 许梁恍然,想了想,随即对着四小姐怒声道:“好哇!你敢念咒咒我!” 罗汝才无语,四小姐也很无语。 许梁讪讪地,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四小姐道:“只要许大人你和我们合作,事成之后,我便将最后一部金刚经的下落告诉你。而且,为表达我方合作的诚意,本小姐可以向许大人透露些起义军的密秘。” 罗汝才凑到许梁耳旁,小声说道:“大人,八字真言一真是白莲教教义,四小姐想要说的密秘,极有可能与白莲教有关。大人不妨听一听。” 许梁微不可察地点头。其实当他明白这事与白莲教有关之后,便大感兴趣,前世的时候,看了许多电视剧,电影,里面便有不少白莲教的镜头,如今能够真切地接触一番白莲教,许梁毫不迟疑地动心了。 许梁状若悠闲地又朝四小姐那边踱了几步,道:“既然四小姐和你外公这回这么有诚意,那四小姐便不妨暂且说一说,这长夜漫漫,本官闲着也是闲着,便权且听一听。”(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二章 买卖不成仁义在 四小姐心里又骂了声无耻。她徐徐说道:“此次陕西省境内几乎同时暴发了十几起农民起义,而且这十几起起义军在初战胜利之后并不贪功,居然不约而同地前往汉中府而来,最终成功攻下汉中,尽取汉中粮饷,兵力更是发展到十多万人马,如此大规模的起义,事先居然一点征兆都没有,许大人难道就不会觉得太巧,太意外?” 这其实也是许梁一直没弄明白的地方,若说巧合,两起三起的凑一块举事,那兴许是有可能的,可这是十几起起义,说是巧合,恐怕连三岁小孩都不太相信。许梁摸了摸鼻尖,讪笑道:“兴许是这些人隐藏得太深了,朝庭这两年又将重心放到了辽东,是以才没有觉察。” 四小姐摇头道:“既便如此,锦衣卫的西安所还在呢,哼哼,锦衣卫的本事,想要查一件事情,很难有查不出来的。” 许梁道:“那你说为何?” 四小姐道:“这便是与本小姐方才所说的八字真言有关了。” 许梁道:“就那句操你老母?” 四小姐气道:“是无生老母!” “呵呵,不好意¥≥,思,说顺嘴了。”许梁道。 四小姐稍稍平复了下情绪,道:“其实这些起义,暗中都是由一个教派精心策划的,那几路起义军的首领,像大梁王王大梁,闯王高迎祥,赵嘉胤,军师高子林,都是那个教派的骨干力量,韩王世子朱子健更是被封为教中圣子。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便是西北闻香教的教义。” 许梁奇怪地道:“不是白莲教吗?” 四小姐看向许梁的眼光。就像是看一个白痴,这种眼光令许梁很恼火。 “闻香教是白莲教的一个分支。教主据说是王森。”四小姐道。 许梁恍然道:“小小一个闻香教,居然能引发这么大的力量,这个闻香教主王森倒真是了不起。” “可惜,王森早在十几年前便死了。”四小姐道,“如今策划这件事情的,乃是闻香教当代的教主。传闻这位闻香教主惊才绝艳,武功谋略俱是天下无双,而且极其神秘,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鲜为人知道。” “这么神秘?”许梁惊讶地道:“看来这个闻香教主辛苦策划了这十几起起义,所图必定不小。” 四小姐点头,道:“虽然未曾亲耳听见,但我与外公多番分析,这回起义军集合十多万兵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许梁你们困死在虎头关内,所图绝不仅仅是汉中府一府之地,便是想将陕西境内的朝庭可用之兵一把消灭在虎头关内。进而攻占整个陕西,再放眼全国,虎视京师。” 许梁听了,悚然一惊。暗道,果真阴险!虎头关内被困的人有许梁本人,延绥总兵贺虎臣。庆阳守备贺人龙,宁夏总兵王恩。基本上陕西省内比较能打的将领都在里面了。诚如四小姐所说,只要将这几个人消灭在虎头关内。起义军在整个陕西,将再无敌手! “好算计,好阴谋!”许梁叹道,“难怪虎头关怎么打都打不下来!” 四小姐道:“好教许梁你明白,当初闯王高迎祥死守虎头关,将明军拦在虎头关外的时候,手下的两万余人,几乎全部都是闻香教中弟子组成,据说教中的高手,也尽集于此。可惜,最后还是被明军攻破了,闻香教众,死伤惨重。” 许梁哈哈大笑:“死得好!” 四小姐道:“我知道许大人你急着赶回去调兵前来解救虎头关的危局,可是闻香教主利害无比,起义军中的首领又尽是闻香教徒,梁军即便善战,想要解围虎头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若是许大人能够与我合作,有我在起义军中做内应,许大人行事,当事半功倍。” 许梁沉思了半晌,缓缓点头,看着四小姐道:“你也是闻香教徒?” 四小姐呸了一口,鄙夷地道:“不是。” 许梁理解地道:“是了,你与你外公一心想着造反,对教义理解不深,也不够忠心,应当距离收纳进教还有相当长的一段差距。” 四小姐怒了,喝道:“许大人,我们是在谈正事,请你端正态度!” 许梁得意地笑了笑。 四小姐接着说道:“有本小姐的帮助,许大人解围虎头关应当不是难事。事成之后,本小姐希望许大人能够助我和外公成功脱离起义军中,允许我们进入平凉府境内。” 许梁咦了一声,上上下下看了四小姐好几眼,道:“你们被起义军绑架了?也不像啊!这倒把本官弄糊涂了!如今起义军气势如虹,兵强马壮,如你所说,又有这么牛逼的一位闻香教主在暗中指挥,你们跟着起义军混,前途那应当是大大的啊?为何还想着要脱离出来?” 四小姐听了,脑中回想起顺义王朱子健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还有大梁王王大梁那只癞蛤蟆看向自己时,炽热如火的眼神,心中一阵邪火无处发泄。她冷哼一声,道:“个中缘由,许大人就不必知道了。只要许大人答应这些,本小姐便保证将最后一部金刚经的下落告诉你,如何?” 许梁沉默着,过一会,抬头道:“成交!到时本官怎么联系你?” 四小姐心里轻松下来,说出的话也有了些许暖意,道:“许大人大军到了,本小姐自然会设法与你取得联系。” 许梁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商议即定,许梁和四小姐挥手作别,各自奔向各自的去路。 许梁等人又走过了十几里路,便遇到一队巡逻的明军,表明了身份,被接应进了最近的一座小县城中歇息。 次日一早,许梁从当地找来十几匹快马,众人返回平凉的速度便加快了许多。途中歇息的时候,罗汝才迟疑着走了过来,问许梁道:“大人,您当真要与那四小姐合作,同意李家军进入平凉府境内?” 许梁讶异地道:“谁说的?” 罗汝才瞪目道:“昨夜大人你与四小姐商谈的时候,末将亲耳听见的。” 许梁笑道:“说着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 罗汝才吃惊不已,“可是……可是……” 可是你已经答应与她合作了啊! 许梁猜出罗汝才想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轻笑道:“四小姐违约在先,还违约了这么多次。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本官耍回赖算是回敬她一下。不过看在她给本官提供了闻香教这么重要的线索的份上,日后她若不幸落到本官手里,本官可以放她一马,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你看,本官多么仁义,都不忍心杀她。” 罗汝才再一次发现自己跟不上许大人的思维节奏,只能无奈地回了个傻笑。 “呵呵!” 进入平凉府地界之后,整个队伍的情绪都彻底放松下来,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有一种终于回家了的感觉。 平凉城的东城门全部敞开,两排衣甲整齐的梁军执长枪警戒两侧,得讯许梁归来的平凉知府衙门官员,同知陆一发,推官黄道周,平凉知县郭天叙到亲自到东城门外迎接。平凉游击将军戴风,副将龙峰也站到了迎接的人群里。 许梁的心忽然沉重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悲痛。 许大人的这种情绪很快就被罗汝才等人察觉,于是,整个队伍的情绪都低落起来。 黄道周等人原本做好了喜迎许梁安全归来的准备,待许梁走近了,黄道周惊讶地看出许梁心情并不好,不由噎了噎,正待上前行礼,便见许梁越过他,直接走到了平凉游击将军戴风面前。 戴老将军打量着一身风尘的许梁,抱拳行礼道:“末将见过许大人。” 许梁看着他,声音低沉起来,道:“戴将军箭伤刚好,要多加休养,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宜太激动。” 戴风疑惑地看着许梁,只当许梁是关心他这个岳父的身体,呵呵笑道,用手拍打着胸前有箭伤的地方,道:“末将的伤其实早好了,就等着大人回来好安排末将领兵出征了。” 许梁默然,轻轻地叹息一声。 戴风侧过头朝许梁身后的人群中看了一眼,没有发现自己的女儿,便迟疑着说道:“呃,莺莺没同大人一道回来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 莺莺没了 许梁长时间地不说话,神情悲痛。许梁身后,罗汝才和十几名青衣卫难过得低下了头。 戴风看着,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声音颤抖,强笑道:“莺莺还在虎头关内是吗?没关系……她有邢将军看着,邢将军老成持重,不会有事的……” 许梁伸手扶住戴风,红着眼眶哽咽道:“老爷子,莺莺没了……” 戴风猛地甩开许梁,怒道:“没了是什么意思?走丢了,失散了?” 许梁难过地看着他。周围的黄道周,陆一发等人也听懂了许梁的意思,没了自然是有很多种情况,但戴莺莺是随许梁一道出征的,许大人此时说没了,那意思只能有一种,那便是:死了! 许府二夫人,戴将军的长女,死了! 这便是许梁回到平凉城之后,黄道周他们听到的第一个消息。 戴风脸色越发苍白,推开身后的龙峰等人,蹒跚着往城内走。 许梁叫道:“老爷子?” 戴风朝后面扬扬手,吼道:“别管我!” 许梁抿紧了嘴唇沉痛地看着戴风,只见戴风步覆不稳,≌,如同喝醉酒一般。许梁看着,朝一旁的平凉游击副将龙峰道:“龙将军,劳烦你跟着戴将军。” “哎。”龙峰点点头,朝许梁拱手,转身跟上戴风而去。 黄道周,陆一发等人看着许梁,黄道周迟疑着说道:“大人,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您保重身体……” 许梁道:“诸位,今日本官车马劳顿。想先回府歇息,诸位有事情。待以后再细说。” 黄道周,陆一发。郭天叙等人急忙让开了一条道,“许大人请!” 回到平凉城北的许府里,冯素琴,楼仙儿,铁头,春儿,铁四爷等人都聚集到府门前,迎着许梁进府。 得知了戴莺莺的不幸消息,冯素琴和楼仙儿将其他人支走。两人走进了许梁的书房。 许梁经过洗浴,已经换了身干净的棉袍,头枕在太师椅的靠背上,望着屋顶出神。 冯素琴,楼仙儿两人轻手轻脚地进了书房,站到许梁身边,冯素琴担忧地道:“相公……” “嗯?”许梁看着她。 冯素琴道:“有道是人死不能复生,相公别难过了。” “是啊,是啊。”楼仙儿跟着说道。“说起来戴姐姐也算是死在战场上,那什么,不是有句话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吗?戴莺莺因战争而死,死得其所……呵……” 许梁不禁瞪了楼仙儿一眼,道:“会不会安慰人?!什么乱七八糟的!” 楼仙儿讪讪而笑。她本想说出些大道理来宽慰许梁,可说到后来。连她自己都听出这不算什么好话,不免羞愧难当。 许梁深叹一声。朝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人挤出个难看的笑,道:“你们不必担心我,我已以难过过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冯素琴应了一声,拉了还想说话的楼仙儿出了书房。 两人走在曲折的游廊里,楼仙儿泫然欲泣,边走边自责地道:“以前我还处处看戴姐姐不顺眼,事事跟她做对,不想戴姐姐竟然说没就没了……” 冯素琴见状,不免又转而来安慰楼仙儿,道:“人有旦夕祸福,也事难料,谁能想得到呢。” “我真不该与戴姐姐争的。”楼仙儿道。 两人走着,冯素琴安慰几句,两人又去厨房看了看命人备下的晚饭准备好了没有。再出来,便看见冯素琴的舅母冯氏迎面走了过来。 “素琴,舅母有话要跟你说。”冯氏说道。 “舅母,怎么了?”冯素琴问道,朝院中的圆亭子指了指,三人便转到了凉亭里,各自找石凳子坐了。 冯氏两手放到腰前,不知所措地搓揉,不安地问道:“我听说,二夫人在虎头关外战死了?又说是死在我女婿的箭下?” 冯素琴沉默一会,强笑着问道:“舅母,这些是谁跟你说的?” 冯氏执着地问道:“你跟舅母说句实话,是不是这么回事?” 冯素琴点了点头。楼仙儿在一旁冷笑一声,道:“冯夫人倒选了个好女婿,造反叛乱,六亲不认!” 冯氏听了,浑身一哆嗦,两手搓得就更凌乱了。 “仙儿,别说了。”冯素琴道。 冯氏脸色纠结地站了一会,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点头道:“我明白了。”又看着冯素琴,肯求道:“素琴,出了这样的事情,舅母也没脸在许府里再呆下去了。原本许大人答应年后便送我回建昌去,如今许大人心情肯定不好,我就不去见他了,素琴,你明天就派人送我走吧。” 冯素琴吃了一惊,宽慰她道:“舅母,不必这样。黄子仁是黄子仁,他做了什么事情,都与舅母无关,舅母不必自责。我相信,相公他也不会怪罪到你身上的。” 冯氏摇头道:“我,我还是尽早加建昌去吧。素琴,以前舅母总算待你不薄,舅母难得求你一次,你就帮帮我吧。” 冯素琴咬着嘴唇想了想,缓缓点头道:“好吧,明天正好有一趟运皂膏往西安府去的车队,你便随车队一起动身吧,到了西安府,会有人接你去建昌的。” 冯氏听了,千恩万谢地返回自己的屋内,收拾细软去了。 许梁回到许府后的第一个晚上,餐桌上,冯素琴将冯氏的事情跟许梁说了。许梁点了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吃完了,待丫环们收拾餐桌的时候,许梁朝冯素琴道:“用最快的时间,自许府各处产业里抽调五万两银子出来。” 冯素琴和楼仙儿都震惊地看着许梁,冯素琴想到了什么,郑重地点头,道:“什么时候要?” 许梁道:“越快越好,最好三天之内备齐。” 冯素琴点头。 许梁又看向楼仙儿,道:“莺莺的死,有些人总要付出代价。我出征在外,仙儿你就替我多去戴将军府上走动走动,给老爷子解解闷。” 楼仙儿点头道:“相公放心吧。仙儿明儿就去把梁军戏班的事情交接了。戴将军那里,仙儿天天去。” 三人在餐厅里坐了一会,忽听得下人来报:“老爷,平凉知府张凤奇到了。” 他怎么来了?许梁暗自惊疑。 毫不客气地说,平凉府的官员都知道,知府张凤奇和同知许梁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平日两位平凉府的大佬基本上是老死不相往来。 而许梁回到平凉府的第一天,从未踏足许府的平凉知府张凤奇居然亲自到了许府里!这不能不让人感到意外和疑惑。 会客厅里,许梁进去才发现,来的不止平凉知府张凤奇,平凉同知陆一发,推官黄道周两人赫然也坐在一旁。 许梁在主座上坐了,微感惊异地看了陆一发和黄道周两人一眼。 陆一发就如同屁股突然被针扎了一般,从座椅上腾地站了起来,朝许梁连连摆手解释道:“许大人,原本咱们是不该在这时候打扰大人歇息的,只是府台大人对梁军东大营的事情有异议,非得要下官和黄推官一道前来。” 许梁招呼陆同知坐下。梁军东大营的事情,是许梁力主要建设的,陆同知和黄推官盘点平凉府内田亩的时候,许梁就授意两人在平凉城东匀出来一大片土地,做为建设梁军东大营之用,虽然一直未曾得到平凉知府张凤奇的同意,但东大营的施工进度却是一点都没耽误。 许梁看着面沉似水的平凉同知张凤奇,问道:“张大人有什么意见?” 平凉知府张凤奇抬头,怒气冲冲,挥舞着右手臂,愤愤不平地高声叫道:“在平凉城东,圈划了这么大一片土地,其中大部分还是可以耕种的良田,仅仅是为了给梁军建一座东大营,这等劳民伤财的事情,本府绝对不能赞同!许大人快快停止东大营的建设,恢复田地,否则,休怪本府不念同僚之谊,到圣上面前参你一本!”(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 半夜起火 你什么时候又念过同僚之谊过?暗地里弹劾我的次数还少吗! 许梁心中冷笑,沉声说道:“东大营的事情势在必行!况且建造东大营的土地,梁军可以按市价购置。”转而看向陆同知,说道:“陆大人,回头你给那片地面估个价,报到我这里来。” “咳,咳,”陆同知虽然也是同知,但早就心死踏地地站到了许梁这一边,轻咳两声,说道:“府台,许大人,两位也不必生气,其实选定那片土地的时候,下官与黄大人是特意挑了那些贫瘠的山地,种不了什么庄稼,值不了多少钱。是吧,黄大人?” “不错。”黄道周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一般,说了不错两字,便闭嘴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张知府将面前的茶几捶得砰砰直响,几乎是咆哮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我大明有朝庭,有圣上,有大明律法!凡事都要讲究处程序!许大人,怎么说本官还是平凉知府,未经本官同意,东大营的建设便是违规行为,目无纲常法度!” 许梁看着这位平凉知府,见他煞有介事,大张旗鼓地反对东大营,心里便犯了嘀咕,…8,东大营的建设,其实在崇祯二年前便开始动工了,那时候张知府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压根就没当面表达过反对意见。如今许梁刚从前线回来,大半夜的,张知府就跑到许府里来郑重申明他的立场!这混蛋想干什么? 许梁沉下脸来,淡淡地说道:“东大营的建设不能停止,张知府若觉得其中有些手续不够完备。就劳烦黄大人赶紧补齐。” “下官领命。”黄道周道。 张知府闻言,气得须发皆张。颤抖着手指,指点着许梁。陆一发和黄道周三人,愤怒地叫道:“你,你们!你们这是目无王法,渺视皇上!本府身为平凉知府,断然不能坐视不理!你们三个,就等着接受本官的弹劾吧!” 张知府说完,起身,重重地踩着步子,走了。 许梁和陆一发。黄道周三人坐在会客厅中,面面相觑了半天,许梁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陆一发和黄道周均摇头苦笑。 许梁轻哼一声,骂道:“神经病!莫名其妙!” 陆,黄二人离开之后,许梁静坐一会,仍未想通张知府整这一出的用意何在,只能暂且归结为张知府真得了神经病。 许梁原本就连着几天赶路,再经过平凉知府张凤奇这莫名其妙的一搅和。顿觉浑身乏力,当晚早早地便在大夫人冯素琴屋里歇下了。 夜里迷迷糊糊间,许梁似乎又回到了虎头关下,双手紧紧地抓住绳索。奋力地往上爬,周围的流矢声不断响起,忽听得城楼上邢中山的惊呼。扭头看去,十几支箭组成的黑点呼啸着由远及近。往许梁身上罩落! 许梁眼前一暗,再睁眼时。便看见戴莺莺背上插满了箭支,跌落城下! 不要!许梁猛地睁眼,抬眼便看见头顶的一床淡粉色蚊帐。帐外圆桌上一盏油灯尚燃着灯光。许梁坐起身,隔着帐帘看着桌上那盏油灯怔怔出神。 冯素琴不知何时也惊醒了,她跟着坐了起来,看着许梁,担心地问道:“怎么了相公?” 许梁摇头,“没事,做了个恶梦。” 冯素琴便要起来,自然地说道:“妾身给你倒杯水来。” 许梁拦住她,轻笑道:“不用起来,外边天冷。” 冯素琴道,“那相公也躺下吧,你身上穿得这么薄,坐着当心着凉。” 许梁便依言重新躺回被窝里,一支手臂人伸出去,给冯素琴当枕头。 冯素琴往许梁怀里靠紧了些,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轻声道:“相公,跟我说说吧。” “说什么?” “莺莺是怎么……死的?”冯素琴迟疑着问道。 许梁双眼望着淡粉的蚊帐,沉默一会,叹息道:“那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许梁便从进入汉中府说起,将戴莺莺出事前后的事情叙述一遍。 冯素琴静静听着,末了感动得哭得稀里哗啦。 “莺莺真了不起!”她说。 许梁无言,将她搂紧了些,两人静静地躺了会。忽听得外边有家丁掌起灯笼,叩着房门,小声地叫道:“老爷,夫人?出事了。” 许梁道:“什么事?我已经睡了。” 那家丁解释道:“方才平凉府的捕快来府上报告说,知府衙门后院起火了!” 许梁顿时就完全清醒了!匆忙地套上一身衣裳,打开房门,冲那两名家丁问道:“你再说一遍,哪里起火了?” 家丁道:“知府衙门后院起火了!” 许梁听了,抬脚就往外走,走到前院,铁头带着几名值守的青衣侍卫也赶了过来。铁头指着知府衙方向,道:“少爷,知府衙门这火还挺大的!您看这天都映亮了!” 许梁抬头朝知府衙门方向的天空看去,果然,那边大亮,火光伴着黑烟,直冲天际。 “走,去看看!”许梁沉声道。 一行人接近知府衙门的时候,平凉知府衙门的水龙队已经赶到,正在往里同洒水救火,城防营的士兵在街道两边警戒,防止无关人员靠近,知府衙门的三班衙役,正面色惶急地用水桶提水帮助灭火。 知府衙门大外门,陆一发,黄道周两人早已到了,几名知府衙门的杂职胥吏围在两人身边,议论纷纷。 不知道是谁咕了一声:“许大人到了!” 众官员很快便向许梁围了过来。 有胥吏问道:“许大人,怎么回事啊?三更半夜的,府衙怎么起火了?” “是啊,火势这么大,可别烧死人了!” 许梁听着,顿时觉得好笑,自己也是接到火情才从家里赶过来的,又如何能知道好端端的知府衙门里面怎么就起了这么大的火? 许梁见众官员围拢在门外,议论纷纷的也不是个事,便大声说道:“大家也别在这围着了,有水龙队在帮着灭火,相信很快便能扑灭的。陆大人,黄大人随本官进去看看,其他人都散了吧!” 许梁发话,众官员齐齐应诺,几个杂职胥吏朝许梁拱手作别。许梁带着陆一发,黄道周进了知府衙门里面,来到后院的入口处。 这时后院的火势已经得到控制,大部分的火焰都已被扑灭,只是后院的房舍一间挨着一间,建得很密,又都是木质结构,极易着火,而且经火烧过之后,所有的房子都有随时倒塌的可能,是以水龙队和救火的衙役都没敢轻易往里面走。 众多的救火的衙役当中,平凉捕头张捕头尤其激动,一桶一桶地水往着火的房子里浇,形同颠狂。 许梁诧意地看着他,旁边有衙役见许梁等三位大人到了,便上前,小声地禀报道:“大人,这屋子都是府台大人一家在住,已经找到了两名被烧得认不出模样的下人。而且,府台大人至今尚未找到,看张捕头惶急的样子,只怕是凶多吉少。” 许梁等三人互相看了眼,都从各自的眼里看出惊骇之色。 知府衙门后院,向来是平凉知府张凤奇和他的家人住着的,三更半夜里忽然就起了大火,而张知府多半正睡得香甜,如此一想,许梁不禁又惊又喜。 张凤奇,别被活活烧死了吧?! 尽管心里存着这般幸灾乐祸的想法,然而许梁却万万不能在此时表露出来。许梁惊惶地上前两步,朝水龙队的人和衙役们大声疾呼道:“快都别站着了,快救火!府台大人还在里边呢!快把火灭了进去看看,当心晚了府台大人可就成烤乳猪了!” 水龙队和衙役们一听,忙又加快了灭火速度。 许梁站着,背起了双手,饶有兴趣地看着,丝毫看不见着急的样子。 平凉推官黄道周看了会,忽然脸色一变,悄悄走近许梁身边,轻声道:“大人,这事蹊跷啊。” “是挺蹊跷的!”许梁嘻嘻笑着。 黄道周看了许梁一眼,再次点醒道:“知府衙门建衙二百余年,甚少着火,这大人您昨天刚回来,府衙后院就突然燃起了大火,还烧死了人,张知府也生死未卜……” 许梁的笑意顿时就僵在了脸上。(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 接女儿回家 ps:感谢书友:kuzhu,等待停泊的风,8508026,铁血易玄的月票打赏!谢谢!谢谢你们的大力支持! 许梁瞪着黄道周:“黄大人你什么意思?” 黄道周道:“大人,问题它不在于下官是什么意思,而在于此事传扬出去,圣上和朝庭的大人们对大人您会是怎么样的看法。” 许梁靠近了黄道周,咬牙切齿地道:“这火跟老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黄道周回道:“有没有关系,这都不重要。张府台要是就此烧死了,这顶谋害上级的黑锅,大人你推都推不掉。” 许梁愣了愣,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想通了就更是气得不行,咒骂道:“这又是哪个王八蛋在陷害老子!” 方才许梁还巴不得张凤奇烧死了才好,如今却担心他真烧死了,自己要背顶坨大的黑锅。不禁又气又怒,大声喝斥着水龙队和衙役们加快灭火速度,又命城防营的士兵进来清理现场。 火终于灭了!士兵们开始清理现场,几具被烧死的尸体被抬了出来,看装扮多半是张知府的下人,有两人头上尚带着金银≮,首饰,多半是张知府的妾室。 张知府的正妻尚在老家,平凉府里只有两名妾室随身侍候。 仵作在现场查验尸体,良久之后,许梁着急地问仵作道:“怎么样,里面有张知府吗?” 仵作摇了摇头,肯定地道:“回大人的话,经查验。府台大人不在其中。” 许梁暗松了口气。只要张知府不在其中,那至少他还有生还的可能。只是等了许久。搜查现场的士兵再也没有发现新的尸体。 许梁刚放下些的心,又不禁悬了起来! 张知府别被直接烧成了灰。连尸骨都找不着了吧? 许梁站在原地,着急地小范围转着圈圈,黄道周安慰道:“大人,只要没找到,便还有希望。” 许梁恼火地道:“他死不死的不要紧,他娘的别拉上老子背黑锅啊!” 黄道周听了,感叹道:“现在,也只能祈祷张知府福大命大,能够逃过这一劫了。” 忽听得一侧房间里一阵骚动。有衙役兴奋地跑过来向许梁禀报道:“许大人,陆大人,黄大人,府台大人没死!他躲在书房下面的暗格里了。” 许梁等人一惊,又一喜,三人急忙朝那书房里赶过去。堪堪来到门口,却见张捕头架着一身黑漆漆的平凉知府张凤奇自那书房里出来。 许梁朝面目全非的张知府感叹道:“府台大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张知府嘴唇干裂。沙哑地道:“快扶我去喝水……” 张捕头急忙架着张知府出去找水喝。许梁,陆一发,黄道周三人好奇地走进那间差不多被烧成了空架子的书房里,寻找着张知府在烈火之下居然还能生还的理由。 三人看了一阵。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到一处。 那是个被掀开来的土坑,里同泥土被烧得烫手,一端尚垫着厚厚的几部书。在被掀起的那块盖板,底层是木块。上面一层敷了泥土。张知府必定是躲到这土坑里面,再用盖板盖上。这才逃过一劫,没有被烧死。 许梁等三人出来,就听得前面张知府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嚎:“我的小心肝啊!你们死得好惨哪……” 许梁三人来到后院门口,见张知府伏在一堆黑漆漆的尸首前面,手里捧着一把金银首饰,哭得肝肠寸断,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许梁看了看,朝陆一发和黄道周道:“张知府骤临惨变,情绪不平稳,府衙的事情,二位就多操点心。” 陆一发吃惊地问道:“大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您不在府里主持事务吗?” 许梁摇头,道:“不了,我明儿一早约了梁军诸将来府上商议兵事。” 许梁回到许府里,见天色已经快亮了,便早早地到了议事厅里,喝了点绿豆粥,便拄着下巴琢磨知府衙门着火的事情。 黄道周说得极对,在平凉府境内,许梁与张凤奇互相看不顺眼,早就不是什么官场密秘,张凤奇借着老师左都御史曹于汴的庇护,一举从固原知州的任上越过许梁,抢了平凉知府的位子,断了许梁高升的道路。 而许梁也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发动了一番属下,同僚,整张知府的黑材料,状告张知府的折子就从未断过。 两人势成水火,人尽皆知。如果有人要问,谁最想平凉知府张凤奇死,无疑九成以上的人会说是平凉同知许梁。 基于这些原因,如果张知府真的被烧死了,许梁难脱干系。 好在,张知府命格还挺硬,书房都快烧成了空架子,张知府居然还能死里逃生! 如此一来,虽然许梁身上纵火犯的嫌疑轻了许多,但嫌疑却会一直存在! 只是,不爽啊! 许梁心中呐喊。 梁军的将领们陆续到齐了。许梁坐直了身子,朝众将领看去,用力地挥了挥手,沉声说道:“闲话本官就不多说了!众将听令!” “在!”众将齐唰唰地起身,庄重地叫道。 “抽调固原,镇原,泾州三处军屯基地的屯兵入城,接替原有的城防部队,各城梁军,抽出三分之二,三天之内,到平凉城外集合!万文山的骑兵营,司马求道的火炮营,暂停其他一切事务,一道集合!”许梁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看上去杀气腾腾,沉声说道:“此次出战,我梁军起兵三万,将由本官亲自率领,杀进汉中府,夺回虎头关!” “梁军总管罗百贯,三日之内,凑齐三万梁军五日所需粮草!各军屯基地守将,广散募兵文书,招募兵马,待本官回师之时,我要看到五万新兵!” 许梁一条条指令下达下来,各当军将领沉声应答。 所有的军事指令都安排下去了,各位梁军将领们神情放松下来,开始小声地打趣说闲话,并陆续各自回营,准备出征事宜。 罗百贯缠在许梁身边,一脸苦相地叫苦:“大人哪,三天时间,你就是把我杀了,切了肉块当行军干粮,咱也凑不齐这数啊。” 许梁上上下下瞥了他一眼,讥笑道:“得了吧,就你那一身排骨的样,剥了皮就没二两肉!别抱怨了,赶紧做事去!” 罗百贯嘀嘀咕咕地往外走,迎面却看见平凉游击将军戴风,一身披挂整齐,大步流星地进了议事厅。 罗百贯脱口而出:“戴将军,你怎么也来了?” 许梁也看见了走近来的戴风,两日不见,戴将军似乎苍老了许多,眼窝挂青,眼里带着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睡。 许梁这次点将出征,考虎到戴风的身体还有情绪,特意没让人去叫他。不成想,戴风居然来了。 戴风看着许梁道:“许大人商议兵事,怎的没人通知我这个平凉游击将军?” 许梁尴尬地笑,招呼戴风坐下,轻笑道:“您别误会,主要是考虎到你箭伤刚好,正是恢复和巩固的阶段,我想让你在府里多休息一阵子,是以就没叫你。” 戴风瞪起带血丝的眼睛,怒骂道:“我唯一的女儿死在了外面,你当我还能有心情在家里休养吗?许大人要出征是吧?那好,算我戴风一个!” 许梁为难地摊着两手道:“可是,方才您来之前,所有的行军方案都确定过了,没您什么事儿。” 戴风轻哼一声,眼神坚定,沉声说道:“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去虎头关接女儿回家!许大人若是不同意我去,那我便带着我的平凉游击军单独前去!许大人若要因此治我的罪,待莺莺接回来之后,任你处置!” 许梁连忙摆手,说道:“岳父您说的什么话!好吧,你去准备准备,三日后随军出发。”(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六章 武总督急召 ps:感谢书友:眼药.,等待停泊的风的月票打赏。月底了,肯求票票。 目送着戴风离去,许梁心情复杂。从内心深处讲,许梁并不赞同戴风出征,一来戴风毕竟是旧伤刚愈,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戴莺莺的意外已经让许梁痛心万分,倘若戴风再在出征途中有所闪失,那许梁会愧疚死的。 然而,谁能阻挡一个父亲去接唯一的女儿回家?许梁不能! 将调动梁军的事情落实下去,梁军这个盘踞在平凉府各州县的庞大军队迅速开动起来,短短两日之前,由各州县开往平凉的军队行走在前往平凉府的官道上,成批的载满粮草的马车赶往平凉,面对突然如此紧张的局面,即便是消息最蔽塞的乡村老太太也明白,梁军要出去打仗了。 外面一片忙碌,许梁却忙里偷闲,在书房里大致阅览了一遍青衣卫侦缉处整理上来的情报,又看了看梁军,许府名下各产业呈上来的运营报告。批示了些处理意见,许梁便完全放松了下来。 将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位夫人叫到一块,坐了马车到各处去走一走,看一看。 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人多少猜到许梁此举与戴莺莺的死有关,但能够陪着自家相公游山玩水一番,虽然春寒料峭,寒风刺骨,心里却是极喜悦的。 时间过得很快,如此过了两日。 这天,许梁与冯素琴,楼仙儿自外边回来。刚下马车便看见平凉推官黄道周焦急地等在院中,黄道周难得地穿上了许梁特意让冯素琴送过去的那件保暖效果极好的棉袄子。双手拢在长袖里,不时呵着热气。在院子中间转着圈圈,脸庞冻得通红。 许梁见状,埋怨许中的下人道:“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怎能让黄大人等在外面?还有没有点眼力劲!” 下人委屈地看着许梁。 黄道周忙道:“大人,不关下人们的事情。是下官心中着急,特意在这里等您回来的。” 许梁猜到黄道周必然是有极重要的事情,忙将黄道周迎进书房,又命人生起暖烘烘的炭火,奉上热水热茶。 一番招待之后,许梁才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黄道周双手捧着热茶杯。脸上焦急之色稍安,皱起眉头,看着许梁轻叹道:“大人这几日都没去知府衙门里面,有些事情没来得及向您汇报,前天府衙起火,几乎烧毁了后院里大部分的院落。府台大人家里人死了不少,没地方安置,都转到库房那边去了。张府台也暂时住的驿馆里。” 许梁点点头,道:“这件事情。你们处理得很好。只是那场大火太过离奇,原因不简单。黄大人你是平凉推官,该派人好好查一查。” 黄道周叹道:“让下官着急的事情便在这里。府衙火灾之后,张府台有些情绪失控。一度叫嚷着有人蓄意谋害他,要张捕头严查行凶之人。而且,坊间有些传言对大人很不利。” 许梁脸色一变。即例不用亲耳听到,许梁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苦笑道:“传言可是说本官要谋害张府台?寻火是我放的?” 黄道周点了点头,犹豫着又说道:“不止这些。有传言说张府台不同意大人兴建梁军东大营,失火的当晚,张府台还到许府里与大人吵了一架……总之传得很难听。” 许梁听了,不由更加气愤,愤然叫道:“这是哪个王八羔子传出来的瞎话?黄大人,通过这件事情,本官就发现,咱们这平凉府的社会风气越来越败坏了!有时间黄大人牵头,好好杀一杀这股子造谣生事的歪风邪气!” 气呼呼地说了一阵,许梁不禁摇头,暗道这肯定也是放火之人早就设计好的,就等着栽赃陷害自己。不由看着黄道周,苦笑道:“有道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本官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时间能证明一切,流言必将不攻自破。” 黄道周叹息着点头,担心地道:“下官就担心,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以谣传谣的人多了,对大人的名声有损。而且,张府台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在怀疑大人您。今儿一早,张府台便驱车去了固原州,至今未归。” 许梁倏然抬头,惊疑地看着黄道周,黄道周肯定地缓缓点头。 许梁顿时明白,张府台突然遭遇了如此横祸,在三边总督武之望面前,一下子由强势的平凉知府变身成了受尽某些人的欺凌和迫害的可怜人!衙门后院被烧,张府台身为平凉知府,不坐镇指挥着追查真凶,恢复府衙,却巴巴地跑到三边总督府所在地,固原州去了。 去干什么?许梁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必然是在武总督面前,打悲情牌,扮可怜,求安慰去了。 而且许梁可以肯定,张凤奇弹劾自己的奏章早就送到京城里去了。 许梁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命人去将青衣卫档头铁头叫来。 铁头很快就出现在书房里,许梁站在书桌后面,愤怒地拍着桌子,恶狠狠地喝道:“有些人毫无大局观念,南边我们大明的军队正在苦苦坚守,浴血奋战,而某些人却一味地惹是生非,造谣中伤,设局陷害!你带着侦缉处,给本官好好查一查,到底谁是府衙起火的幕后真凶!” 许梁发了一通火,将黄道周和铁头打发了出去。心里虽然恼火张凤奇的阴险,但想到三边总督武之望和陕西参政洪承畴对自己一向十分回护,即便张凤奇告到武总督那里,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太严重的后果。 许梁想着,不怵张凤奇。 三日的时间到了。虽然紧急,但三万梁军还是按时到达平凉城外,粮饷军械也基本准备到位。许梁一身崭新的甲胄,在众梁军将士的簇拥下对三万出征将检阅和做动员讲话。该走的流程完之后,许梁拔刀在手,正要十分霸气地朝南边一指,道一声“出发”,忽的见两骑纵马奔到校场外围,被营门口的梁军士兵拦住了。 许梁从那两名骑兵背上的小旗帜上认出了这两人是三边总督府的信使! 三边总督武之望虽然一直说要辞官归去,然而说了快两年了,还一直在三边总督的位置上坐着。相比于西北大多数官员无视于这位老总督的赦令,许梁对武之望一直都十分尊敬。 许梁见那两名传令的骑兵在营门口焦急万分地朝里面张望着,显然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报告给许梁本人。 于是许梁将已经扬到胸前,又重要放了回去。大步走到营门外,问两人出了什么事情。 其中一名传令兵朝许梁拱了拱手,道:“禀许大人,三边总督武大人紧急召见许大人,还请许大人即刻动身前往固原州相见!” 许梁听了,眉宇间就皱成了川字形。问传令兵道:“总督大人可曾说是什么事情?” 传令兵摇头,“小的不知。” 许梁道:“本官正要率军出征,收复虎头关。你们先回去禀报总督大人,就说本官凯旋之后必定火速前往固原州拜见武总督。” 传令兵还是摇头,再次抱拳拱手,郑重说道:“启禀许大人,总督大人发话了,今天之内必须见着许大人您。而且,陕西参政洪承畴也在总督府里,等着见许大人。” 许梁愣了愣,转眼间便想了许多。许梁在西北最重的后台来自于陕西参政洪承畴和三边总督武之望,并且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层关系,而且武总督和洪承政对许梁的印象还插好。 两位对许梁极为重要的人物在固原州的总督府里急等着如见许梁,这样的话,如果不想失去这两位大人的庇护,许梁只能无可奈何地决定还是先去固原州一趟。(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 宁静致远 许梁道:“两位请稍等片刻,待本官前去交代些事情。” 两名传令兵急忙拱手,陪笑道:“许大人请便。” 许梁回到校场前台,众梁军将领疑惑的目光中,无奈地笑了笑,沉声道:“临时出了些事,武总督急召本官前往固原州。那么,此次梁军出征,本官便不能亲自前去了。”他朝平凉游击将军戴风一指,道:“此次出征,由戴将军担任主帅,罗汝才为先锋,各位将军当齐心协心,听从指挥,本官在平凉府等着诸位胜利归来。” 众将应诺,戴风道:“许大人,此去固原州,来回也就两天的路程,不如末将带大军先走,许大人那边事情了结之后再追上来?” 许梁摇头道:“算上今日,我们离开虎头关已有君子九天了,虎头关内粮草不多,紧持不了多久!兵贵神速,耽误不得,戴将军及早出去为好。” 戴见听了,便不再劝。许梁看向梁军先锋罗汝才,把他叫到一边,轻声吩咐道:“罗将军,虽然本官未曾亲自带兵前往,但战事途中,如果能够与李家军中的四小姐联系上,得了她的帮助也总是好的。” 2,罗汝才眨巴着眼睛,问道:“若是那四小姐当真帮了咱们,做了内应,事成之后,放不放李家军进入平凉府?” 许梁嘿嘿一笑,面沉似水,道:“事成之后,一旦李家军进入平凉府境内,你就以朝庭官军剿匪的名义,将他们围困起来。活捉四小姐李庭和她那死鬼外公。” “只要活的?”罗汝才问道。 许梁道:“必须是活着的,死人就没有意义了。” 将诸事安排妥当。许梁带了一队青衣卫,坐了马车。随着那两名传令兵前往固原州。 大清早的出去,待到傍晚时分,许梁才进了总督衙门。随着接引的总督府亲兵进了总督大人武之望的书房,低着头进去,抬头便见武之望和洪承畴两人都站起身,面向着对面一名红袍官员,许梁定睛看去,认出那人居然是平凉知府张凤奇。 武总督朝许梁轻轻点头,转而面对着张凤奇。道:“张知府的请求,本督会酌情考虑的。张大人暂且先回去,凡事待本督上奏朝庭,看看朝庭的态度之后再做定夺。” “如此,那就有劳总督大人和参政大人费心了。下官告退!”张知府点头哈腰地说道,往书房外面退走。 许梁感觉得到,张知府临出门前,还用阴冷的目光瞪了许梁一眼。 书房里就剩下武之望,洪承畴。许梁三人。洪参政朝许梁轻笑道:“国忠,你都看见了?” 许梁愕然道:“下官看见什么了?你是说张知府?” 洪参政点点头,道:“张知府骤遇如此大的变故,情绪起伏不定的情况下。有些过激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又做了什么过激的行为?”许梁好笑地问道。 洪参政道:“自昨天开始,张知府便呆在总督府里,缠着总督大人。哭哭啼啼地请求总督大人给他申冤做主。”他看着许梁,认真地道:“为了安抚张府台。我已命西安府的捕快来平凉,彻查平凉知府衙门失火一事。” 许梁连忙道:“是该查。大人放心,平凉府衙门的捕快衙役们一定十足十的配合好他们查案。” 洪参政用审视地眼光看了许梁良久,道:“国忠你能如此想,总算不辜负总督大人和我对你的期望。” “下官惶恐。”许梁道。 “呵呵,”洪参政轻笑道,看了眼三边总督武之望,见这位二品大员正铺开了宣纸,准备提笔写点什么。便又朝许梁道:“案情未查明之前,我和武大人都不会给张知府任何承诺。看得出来张知府很失望,他又哭着提出,请求调离平凉,回京任个闲职。关于这条,我们没有反对。” 许梁嗤笑一声,道:“他倒想得挺美,在平凉府惹了一身骚,拍拍屁股便想走人?” 洪参政轻笑着。忽听得书桌后三边总督武之望爽朗的声音道:“彦寅,国忠,二位过来看看本督这手字如何?” 许梁和洪参政闻言双双走近前去,只见武总督桌前摆放的大白宣纸上,用粗旷的笔墨写下了四个遒劲的大字:宁静致远。 洪参政抚掌笑道:“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大人这四个字,可谓道尽了大人的生平哪。” 武总督哈哈大笑,指着洪参政道:“彦寅哪,你又取笑老夫了。” 洪参政认真地拱手道:“下官实乃肺腑之言,何来取笑之说。” 许梁听得脸上一热,暗道平时真看不出来洪承畴拍上级马屁的水平居然如此高超!难怪能始终得到三边总督武之望的赏识,出入三边总督府如自家后花园一般。 武总督笑笑,抬头定定地看着许梁,问道:“国忠,你觉得这四字如何?” 嘎?许梁闻言,立马就抓瞎了!他能认得那四个字念什么,可对书法一行实在太过陌生,评不出个所以然来。然而武总督虽然看上去是随口一问,但谁知道这老人家是不是藏了别的什么心思在里面? 许梁心手里开始冒汗,装做端详字迹的样子,认真看着,脑中却在急剧的思考,该如何胡谄两句出来,既不会落了武总督的面子,又不致于显得自己太草包? “啧,啧!”许梁啧啧地赞叹道:“督台,下官虽然不懂书法,自身笔力更差劲。然而即便是下官这等粗鄙之人见了督台您的这份字,也是觉得写得极好的。” 武总督看着许梁,呵呵轻笑道:“哦,国忠你倒说说看,老夫这字,好在哪里?” 许梁开始抓耳挠腮,吭哧吭哧地道:“嘿嘿,督台你硬要下官说,下官倒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极好!” 武总督与洪参政不禁莞尔,笑骂道:“你倒滑头!” 武总督手捋长须,看着许梁徐徐说道:“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国忠哪,你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难免心高气傲,眼里不揉沙子。只是人生在世,并不能事事都能称心如意,急功近利,什么事情都要去争一争,抢一抢,往往到最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国忠你人品,能力都是上上之选,是难得的干才。只是心性上尚需磨练,心存高远,三思而后行,不急不躁,不骄不傲,才能走得长远,乃于于位极人臣,成为大明朝庭最上层的那几个人之一。” 大明朝庭最上层的几个人,除了内阁大学士还能是什么?许梁得了武总督如此高的评价,难得地脸红了一下,讪笑道:“督台您太抬举下官了。” “不!”武总督坚定地摇头道:“老夫对你很有信心!”然后武总督看着许梁,眼神里透着惋惜之色,感叹道:“只是,这回,你太孟浪了!” 许梁愕然,他这才明白,武总督说了这么多,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回到了知府衙门起火的事情上来了。 许梁连连摆手,辩解道:“督台,这事跟下官真没关系……” 武总督打断许梁道:“国忠你不必解释,老夫也是过来人!这事你们平凉知府衙门就不必插手了,全部交给西安府的捕快们处理。”他定定地看着许梁,道:“西安府的捕头姓牛,你要相信他,就如同相信老夫一样。” 许梁不禁怔住了,如此看来,洪参政从西安府调人过来查案,居然也是武总督的意思?许梁感受到武总督对自己回护之意,不禁眼圈一红,十分感动。 武总督将那封字迹折好,放到许梁手里,道:“这副字,老夫就送给你了。” 许梁沉重地点点头,小心地接过,看着武总督,眼眶湿湿的,一时无言。 武总督摆手道:“少在老夫面前玩煽情!我听说你的三万梁军已经出征了?” 许梁点点头。 武总督一脸欣慰,道:“那本督也就不留你过夜了,三万军队出征,后勤补给是个大事情,你早些回去,仔细应对!” 说罢,武总督背过身去,冲洪参政叫道:“彦寅,你替我送国忠出府去。” 洪参政应了声是,将欲言又止的许梁送出去了。 书房里,武总督悄悄转过身来,揉着眼睛,轻声笑骂道:“这小子,还真会煽情!”(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 陷害出好来 许梁被洪参政拽着衣袖,几乎是拖着出了武总督的书房。总督府内值守的亲兵们见一向沉稳的洪参政居然与一名年轻的红袍高官拉拉扯扯,不由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 许梁见状,稍稍用力,将衣袖从洪参政的手中抽出来,尴尬地道:“这么急着拉我出来作什么!我还有紧急军情要向武大人禀报呢。” 洪参政两眼瞄着四周,将那些亲兵们好奇的眼光瞪了回去,陪着许梁往总督府外面走,边走边问道:“国忠,你又有什么紧急情报?” 许梁道:“贺总兵,王总兵,贺守备他们被起义军困在虎头关内已经过去九天了,虎头关内缺粮少药的,他们坚持不了多久。急需要朝庭派军队前去解救。” 洪承畴听了,表情淡淡地,显然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沉吟一阵,叹息着说道:“自贺总兵带兵出征之后,武大人就一直关注着汉中府的战事。贺总兵被起义军首领高迎祥拦在了虎头关外的头一天,武大人便得到西安锦衣卫的报告了。粮道被截断之后,武总督当即派游击将军李英率兵前去支援,然而李游击手下新招募的一千多人多是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甫与敌军交手,便败退回来。” 许梁奇怪的问道:“怎么没向朝庭求援吗?” “怎么没有?!”洪参政苦涩的摇头道:“贺总兵他们被围困在虎头关内,武大人心急如焚,一天之内连上三道求援奏折。然而……唉。不知为何,朝庭的援兵一直未到。” 洪参政叹息着。看着许梁,又高兴起来。欣慰地道:“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紧要关头,国忠你从虎头关内突出重围,安全回到平凉!回来之后,便即刻起兵增援虎头关。你是不知道,武大人听说了这些事情之后,有多么的欣喜若狂,在我面前连声感叹没有看错人。” 许梁愣了愣,他其实只是心痛于戴莺莺的死。又记挂着虎头关内还有邢中山和几千梁军弟兄,一心只想着尽快接应虎头关内的明军安全归来,倒从未想过为君分忧,为国尽忠之类的念头,不由有些脸红。 洪参政感叹着,轻拍着许梁的肩,道:“总督大人对国忠寄以厚望,即便这回你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武大人都要千方百计回护于你。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看重了国忠你肯为国效力的决心。” 许梁点点头,想了想,觉得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 “洪大人,尽管很感激武大人和洪大人对下官的厚爱。”许梁极认真地说道:“可是有些话。下官还是得当面说清楚。平凉知府衙门里的那场火,我许梁敢对天发誓,那火不是我放的!” 洪参政愣了愣。见许梁神态如此认真,缓缓点头。 许梁顿时有种沉冤得雪的感觉。不想洪参政接下来一句话便又弄得许梁毫无脾气。 洪参政理解地说道:“嗯,你手下人放的火。其实也是一样的。” “我……”许梁想去撞墙,哭丧着脸道:“你们怎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洪参政见许梁这副委屈万分的样子,不禁也笑了,道:“不是我和武大人不肯相信你,只是你要知道,在平凉城里,除了你许国忠外,想要再找一个有能力谋害堂堂平凉知府的人出来,真的很难。所以,国忠你是独一份的怀疑对象。” “真不是我!”许梁道。 “你怎么证明?”洪参政道。 “我有不在场的证据!”许梁气愤地叫道。 洪参政嗤之以鼻,“平凉城八成以上的官吏都与你相善,他们的证词,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你就不要拿出来现了!” 许梁愣了半晌,心想自己当晚在平凉府中,见过自己的人除了平凉府治下的官吏外,便只有许府的丫环下人了,若按洪参政这种说法,整个平凉城内,还真没有人能证明许梁不在场 ! 许梁气哼哼地走了一阵,眼看着就要到了总督府大门外,许梁还是没能找到能够证明自己不在场的证人。看着似笑非笑,如老狐狸一般的眼神,不由更感觉到不爽,最后咬牙切齿地看着洪参政道:“如果真是我放的火,我敢保证,张凤奇会被烧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哪还有命在!” 这句原本是气话,不想洪参政听了,身形一顿,看着许梁,深以为然地道:“还真是这个道理!看来还真是有人要蓄意陷害你!” 许梁脸露感激之色,道:“我的老大人,你总算想通了!” 洪参政相信了许梁的话,随即又开始为另一件相关的事情担忧起来,喃喃自语道:“可参照除了你之外,会是谁这么用心险恶呢?” 然后洪参政便站在总督衙门口,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一会看天,一会看地的。 许梁见状,陪在他身边,疑惑地看着姿势怪异的洪参政。 不一会,许梁的马车驶到了总督衙门口,许梁打断了洪参政的沉思,道:“洪大人,您老想清楚了没有?下官依武大人的吩咐,要急着赶回平凉府去的。” 洪参政从深思中醒过神来,摇晃几下脑袋,似乎想要将脑中的念头舍弃,他走近了许梁,小声说道:“眼下看来,国忠你很可能是被陷害的。不过,虽然你受了些委屈,但我与武大人商量过了,我们一致认为这对国忠你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许梁哑然失笑,“我没听错吧?被人陷害还能陷害出好来了?” 洪参政觉得这个说法有些好笑,也笑道:“话糙理不糙,差不多可以这么说。你看平凉知府张凤奇请求调回京城去,武大人都没有表示反对。为什么?你想想看,只要张凤奇调离,那么平凉知府的位置便空出来了。到时候我与武大人会极力推荐国忠你当上这个平凉知府!” 许梁连连表示感谢。洪参政道:“不过,虽然受了冤屈,但国忠你回到平凉之后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特别是对张凤奇本人,不能起什么坏心思。你只要帮着朝庭打赢这场仗,其他的事情,我和武大人会帮你解决的。” 洪参政如此提点,许梁岂会分不清好赖,当即表达了紧真诚的谢意。告别了洪参政,许梁坐在舒适的马车上,准备趁着天尚未全黑,赶早返回平凉府去。 然而,马车刚拐过总督府东边的街道口子,早在此地守候多时的固原知州陆澄源就如同多年的卧底终于重新回到组织一样,他三两脚窜到马车前,腆着笑脸朝车内坐着的许梁笑道:“大人,下官得知许大人亲自赶来固原州,喜不自胜,立马去酒楼里准备了桌上好的席面,就等着许大人您前去呢。” 许梁自车帘里探出头来,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眼一脸谄媚的陆澄源,道:“陆大人有心了!只是本官急着赶回平凉府去,席面就不去吃了。” 陆知州垮下脸色,惶急地道:“别介啊,大人,您看这席面都安排好了,这会功夫菜估计都已经上桌了!您要是不去,那多浪费啊。再者说了,下官已经有些日子没听取大人的亲口教诲了,有道是择日不如撞日,大人,您就移步去吧,也好叫下官再次聆听大人的教诲。” 许梁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斜眼看了陆澄源一眼,再次确认了一件事情:无畏的人一旦有所畏惧,便会变得极其无耻。许梁自然清楚,陆澄源之所以如此放低姿态,对自己巴结讨好,就是因为许梁手里攥着足够毁灭陆澄源所拥有的一切的供词。 许梁还待要拒绝,忽听得外边一声惊喜地叫声:“咦,前方可是平凉同知许梁许大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 倚翠楼的了了 许梁抬头看去,只见固原游击将军李英一脸惊喜地走过来。 “还真是许大人!”李游击抚掌,乐呵呵地笑道:“末将见过许大人!” 许梁道了声免礼,打量着李游击,但见李游击此刻一身宽松的长衫,头戴方巾,脚踏马靴,腰间随意地系了块布腰带,看上去很是放荡不羁。 许梁惊奇的问道:“李将军咳咳……越来越文雅了……” 旁边固原知州陆澄源听了,险些笑出声来。别人不清楚,陆知州与李游击同在固原州内,对李游击的事情最是了解。李游击原来的亲信手下在攻打平凉的时候,基本上死了个精光,成了光杆司令。好在三边总督武之望比较欣赏李游击,从牙缝里省出点银子,帮着李游击又组建了一只两千人的队伍,然而好景不长,前不久李游击奉武总督的命令,带兵前往汉中想要从起义军中重新夺回粮道之时,又被起义军首领大梁王打了个稀里哗啦,手下将士或死或散,跟着李游击逃回固原的不足百人。 如此一来,李游击又险些再当了回光杆司令。但这回武总督再也拿不出钱来给李游击再招募士兵了。是↑,以,李游击这些日子,几乎日日混在茶楼酒肆当中,看似放荡不羁,实则是酸楚无奈。 李游击脸色微红,干笑道:“许大人见笑了。”又热情地朝许梁道:“许大人,有道是相请不如偶遇,今晚末将做东。陆大人也一道去,今晚咱们三在倚翠楼不醉不归。” 陆知州赶忙说道:“李将军说晚了。下官早就在倚翠楼订好了。” 李游击一听,立马喜笑颜开。抚掌笑道:“那敢情好!许大人,请!” 许梁摇头苦笑不已,如果仅仅是陆澄源,自己自然是可以大方的拒绝的,现在再加上个固原游击将军李英,许梁便不太好一走了之了。当下便随着这两人朝那倚翠楼走去。 拐过两条街道,越往前走,周边的影致越妖艳。待三人站到了那倚翠楼不远处,许梁看着那彩楼欢门。听着里面的莺莺燕燕,不禁眼都直了。瞪目结舌地看着陆,李二人:“这就是倚翠楼?这是个吃饭的地方?” 陆知州和李游击双双给了许梁一个是男人都懂的眼神,嘻嘻笑道:“大人,这地方环境好,服务周到,酒菜也算一流,正是吃饭的最佳场所。当然了,酒足饭饱之后。大人您要是有兴趣放松放松,那也是方便得紧!嘿嘿。” 许梁暗道,难怪要叫倚翠楼呢,光听这名字便知道是个什么场所。说起来许梁自从来到陕西省之后,一直事务繁忙,再加上家里有三位如花似玉的夫人侍候着。倒一直没机会去深入了解一番平凉府的烟花柳巷,今日居然就站在这倚翠楼门前。机会难得,何不……进去看两眼?他有些意动。只是再看一眼身上这件绯红官袍,皱眉说道:“如此烟花之地,我这一身官袍,就这么进去未免太招摇了吧?” 陆知州嘻嘻笑道:“大人尽管放心,这倚翠楼算得上是固原城里最好的一家,大人尽管放心随下官去便是,保准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许梁将信将疑,随着陆知州往前走,不料却没有直接进倚翠楼的正门,而是绕到后面,陆知州轻车熟路地拍开一扇小门,将许梁和李游击领进了倚翠楼里面。 负责开门的是一位扎了两支小辫子,十一二岁的黄衣丫环。她显然是早就认识陆知州的,带着人穿过倚翠楼后院的小花园,进了一栋精致的小楼。 许梁跟着往里走,李游击啧啧有声地朝陆知州叫道:“陆大人,了不得呀!若非今晚跟着陆大人进来,本将军还从不知道倚翠楼后院,居然有这样雅致的所在。” 陆知州暗自嗤笑一声:就你那赳赳武夫的样子,也想扮文雅,装斯文?他状若讶异地问道:“怎么,李将军以前从未来过这里吗?” 李游击顿时满脸惭愧,吭哧着不回答。 黄衣丫环将许梁等人引进小楼里,只见小楼里面布置得极为香艳,淡粉的垂幔挂满了四周的窗棂,两盏长信宫灯照亮了室内,一幅大号的鸳鸯戏水屏风将小楼隔成两片空间,外边一张四人坐的小圆桌子,桌上早摆放了些冷食果盘,紧挨着屏风的是一个大铜鼎,里面的无烟兽炭燃得正旺,将屋内烘得暖洋洋的,檀香混着胭脂水粉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令人心思神往。 许梁等人轻轻在小圆桌上坐了,过了一会,便见那黄衣丫环引着另两名秀气的丫环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美酒端上来。许梁趁着这空档,朝屏风后看了一眼,一眼便看见了一张淡粉帐帘罩着的床,帐帘旁边挂着件薄如蝉翼的长裙,一双绣花鞋端正地摆在床下的地上……这竟然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按说许梁已经有了三房夫了,早过了青涩的年龄,然而见此情景,不禁感到口干舌燥。 酒菜上齐了,桌边侍候的丫环们将三位大人的酒杯倒满,陆知州端杯朝许梁恭敬地笑道:“许大人,以前下官自不量力,妄想与许大人一争高下,如今想来,实在是可笑至极!承蒙您大人大量,不计较下官以前的冒犯!下官早就下定了决心,日后唯许大人马首是瞻!”说罢,陆知州一仰脖子,一口干了。 许梁见状,暗自点头,心道这陆澄源转变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只是现在还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不过,此刻陆澄源能够当面表态,许梁还是比较满意地。当下也喝了一杯,嘶哈一声,道:“陆大人,从今往后,你与我许梁,与梁军诸将,可就是自己人了。以后你就会发现,我许梁对待自己人向来是很大方的。” 陆知州感激地轻笑。 旁边游击将军李英见状就有些看不懂了。在李游击的印象里,固原的陆澄源向来是与平凉知府张凤奇一路的。什么时候陆澄源也臣服于许梁了? 李游击不由得对许梁更加的佩服。他倒没有说什么表忠心的话,分别与许梁和陆知州各碰了一杯。 李游击自然有他自己的骄傲!平凉府内谁不知道李游击是三边总督武之望的心腹爱将?许梁虽然利害,但与三边总督武之望相比,未免失色了不少。李游击想要抱大腿,自然就要找最粗的那根去抱。 而西北境内,谁的大腿能粗过三边总督武之望? 许梁对李游击的情况也有一定的了解,内心里虽然略感遗憾,但也没有介怀。三人你来我往,酒桌上气氛相当好。 不知何时起,小楼里忽然响起了琵琶声,声音清脆怡人。 许梁和李游击几乎同时惊醒,双双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只见大幅的鸳鸯屏风后面,不知何时已挂起了珠帘,一名丽人,手抱琵琶,端坐在帘子后面,纤纤玉手拨弄琴弦,悦耳的琵琶声袅袅地传到了许梁等人的耳中。 隔着珠帘看不清那丽人的容颜,但仅从身段上看,丽人长发,纤腰,曲臀,玉指如葱,长腿错落,已是美得惊心动魄。 三人沉醉在琵琶声中,满桌的美味佳肴,竟都不屑一顾了。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三人从乐声中回过神来,陆知州抚掌赞叹道:“了了姑娘的琴技越发传神了!” 丽人微微躬身,轻福了一礼,声调婉转动人:“知州大人抬爱了。” 李游击震惊地叫道:“难道这位便是名动西北的了了小姐?!” 了了朝李游击轻轻颔首,“了了见过李将军。” 李游击顿时蹭的一声自凳子上跳起来,涨红了脸,手足无措的乱摆一气,“了了小姐快快不必多礼!李某一介武夫,今生能见着了了小姐一面,何其有幸!”(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章 卖艺不卖身 这下轮到许梁惊讶了! 固原游击将军李英可不是寻常的阿猫阿狗,无名鼠辈,好歹他也是堂堂的游击将军,不想见着那个了了小姐居然是这样一副手足无措的德性! 了了小姐当真有如此大的魅力? 固原知州陆澄源指着许梁朝了了说道:“我来给了了小姐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平凉同知许梁许大人!” 珠帘后的了了小姐听了,盈盈起身,朝许梁深福了一礼,道:“许大人的名讳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了了这厢有礼了。” 了了的声音听到许梁的耳中,说不出的悦耳动听。许梁虽然未如李游击这般,激动得手足无措,却也正式地起身做揖回礼:“了了小姐不必多礼。” 两人客气一番,各自回座。许梁又道:“了了小姐的琴声超凡脱俗,实乃许某平生仅见。却不知了了小姐名讳如何?” 许梁说完,眼角余光发现李游击比他这位问话人还要紧张,竖起了耳朵听着,生怕漏听了一个字,即便是固原知州陆澄源,也端坐着,凝神细听。 原来这两人也不知道了了小姐的名讳。】≡, 珠帘后了了小姐似乎轻笑了一下,似嗔似怨地道:“许大人,哪有一见面便打听姑娘家名字的道理?我们女儿家脸皮子薄,见面便寻问名讳,可是会吓着人家的。” 从李游击的反应就可以看出,这位了了小姐肯定极有名,似这样的著名烟花女子。居然说自己脸皮薄?许梁哑然失笑,道:“也是许某唐突了。既如此。那许某不问便是。” 李游击和陆知州听了,脸上的失望之色一闪而逝。 不料了了小姐又咯咯地轻笑了两声。道:“若是旁人如此唐突,了了多半是不予理会的。不过许大人乃人中龙凤,不是寻常人。许大人垂询,了了自当如实告知。” 许梁摸了摸鼻尖,暗道原来自己还是人中龙凤,以前咋没人告诉自己呢。暗自臭屁了一会,许梁朝了了小姐拱手说道:“了了小姐请说,我们洗耳恭听。” 了了小姐道:“浮生若梦,了了尘埃。我便是了了尘埃的了了。” 许梁愕然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许梁道:“了了小姐可是把我们三个都当做了三岁小孩?!” “许大人何出此言?了了绝无此意。”了了小姐讶异地说道。 旁边李游击见许梁似乎和心目中的女神了了小姐扛上了,不由心中着急,插口说道:“许大人多虑了,了了小姐艳绝天下,品性纯良,断然不会欺骗我们的。” 许梁不理会李游击的白痴说法,轻哼一声,道:“三岁孩童都会念,赵钱孙李。周武郑王,了了小姐却连个姓名都遮遮掩掩,不真是不痛快至极!了了小姐不愿意透露直说便是,又何必编些不着调的谎话来搪塞我们。” 了了小姐轻笑着摇头。道:“许大人误会我了,对于我们这些沦落风尘的烟花女子来说,姓名只是个称呼而已。了了自懂事起便在这烟花之地了,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又如何取姓氏?既然姓名只是个称谓,那我取了了尘埃又有何不可?” 许梁愕然。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李游击一脸花痴相,看着珠帘后的了了小姐,伤心地道:“了了小姐,你的身世好可怜哦。” 许梁道:“想不到了了小姐你的身世如此坎坷。相见即是缘分,了了小姐何不放下手中的琵琶,走出来与咱们三个一道吃酒?” 许梁话刚说完,陆知州和李游击两人脸色大变,李游击看着许梁,责备地道:“许大人怎的如此说话?” 许梁愕然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李游击扭过头去,脸有怒色。陆知州探到许梁面前,小声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了了小姐曾经立下规矩,今生今世,只卖艺不卖身,不陪吃,不陪喝,不陪睡,若违此誓,以死明志。” 许梁不禁吓了一大跳,惊叫道:“这么严重?!” 陆澄源缓缓点头,道:“了了小姐才貌双绝,性格却极是刚烈,多少达官贵人,挥洒千金,欲一亲芳泽而不得。下官虽然有幸见到了了小姐两三回,却也一直不敢提如此过份的要求。” 许梁听了,心中大大的不以为然,心道了了一个烟花女子,即便煞有其事的立些规矩,以标榜身份,但最后还不是摆不脱被人玩弄的命运?于是探询着道:“若是有人用强,那结果会怎么样?” 陆知州和李游击齐声说道:“了了会死!”声音异常坚决和肯定。 许梁再次愕然。 这时珠帘后的了了小姐带着歉意开口说道:“许大人,了了曾立下重誓,恕不能如你如愿了。” 许梁摆手道:“无妨。” 了了又道:“虽然不能陪三位大人喝酒,但了了愿为三位大人献上一曲,给三位大人助兴。”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许梁三人忙道谢一番。 琵琶声再起,这次换成了悠扬的曲调。许梁三人重坐落坐,将注意力转到酒桌上来。三人谈笑一会,不由将话题转到了平凉知府衙门起火的事情上来。 固原游击李英一脸惋惜地朝许梁说道:“许大人,这件事情,你操之过急啊!” 许梁对李英会将怀疑的对象锁定到自己身上早有准备,连解释的兴趣都没有了,好奇地问道:“李将军些话怎讲?” 李游击道:“许大人您忘了?上次您鼓动我弹劾张凤奇,我这阵子横竖无事可干,便专门找那老小子的毛病,弹劾的折子那是一封接一封的往北京城里送。” 许梁苦恼地道:“张凤奇上头有内阁大学士曹于汴死命保着,弹劾他的折子就算把通政司堆满了估计都没什么用。” 李游击听了,得意地看着许梁,嘿嘿直笑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三人成虎,流言可畏!咱们这么勤奋地上奏折,总会引起朝庭的大人们的注意。再加上前韩王世子朱子健在汉中府闹得实在太凶,若不是曹于汴拦着,他张凤奇早该被抓回京城蹲大牢去了。” 李游击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我听说,圣上对这位张知府也不满意了。” 许梁这才明白张凤奇背后还藏有这么多故事。 李游击一脸惋惜地道:“这张凤奇眼看没几天蹦头了,这时候大人你再搞这么一出,还搞得极其不彻底!这往后的事情就难说了!唉,大人你手下人没放火的经验可以来找我啊,论放火烧屋子,我李英可算是一把好手!” 许梁笑骂道:“瞎说什么!知府衙门那场大火,根本与我一丁点关系都没有!过几天西安府的牛捕头会带人过来调查原固,事实真相如何,等调查结果出来之后,就什么都清楚了。” 李游击听了,嘿嘿笑了两声,显然对许梁的话不以为然。 忽然,固原知州陆澄源道:“大人,您与张凤奇结怨太深,若放任他回京城去,日后总归是个大祸害!不如快刀斩乱麻,永绝后患!”他看着许梁,轻声说道:“大人若是不方便,下官手上还有三两个高手……” 许梁紧张地看一眼四周,见桌边上两名丫环还在侍候着,忙挥手赶她们出去,又看向珠帘后的了了小姐,见她正低头认真地弹奏琵琶,许梁猛地凑到陆知州面前,恶狠狠的说道:“这事本官自有计较,你好生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千万别干那些尽帮倒忙的蠢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 流鼻血了 ps:全新的7月已经开始,沐紫月跪求各位的推荐,打赏,月票! 陆知州见许梁当面郑重地警告,便将心底的那点小心思收起来,随后尽挑些轻快的话题,将酒桌上的气氛活跃起来。 许梁不经意间抬头,打量眼鸳鸯屏风后面,却不见了那位了了小姐。 固原游击将军李英怅然若失地道:“了了小姐两刻钟前便走了。” 许梁愣了愣,暗道这女人架子倒真的挺大,面对着三位朝庭命官,她居然不辞而别。陆知州察觉到许梁神态间的稍许不悦,感慨地解释道:“大人,了了小姐向来就是这种高傲的性子,今日了了小姐演奏了几曲,多半也是累了。”他谄媚地笑道:“下官特意为大人准备了两位姑娘,尚未梳拢,嘿嘿,大人您忙了一天,想必也乏了,您就在这小楼里好生歇息吧。” 说罢,陆知州朝李游击示意,两人起身,双双朝许梁拱手告辞。 许梁一时心猿意马,一时紧张纠结,扯住要离座的陆知州,道:“陆大人,你我都是官身,公然留宿在烟花之地,传出去不太好吧?” 陆3≦,知州摇头道:“大人尽管放心,此地下官早就交待好了,绝对没有人来打扰。” 许梁又推拖道:“既然陆大人早有安排,那本官便随意歇息一晚就好了,那些名堂就没必要搞了。” 陆知州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回头,道:“那两个小姑娘乃是倚翠楼调教多年的娈生姐妹。正是对人生最迷茫的时候,许大人就不要推拖了。那个,长夜漫漫。大人就帮着两人指点一下人生的方向吧,哈哈。” 陆知州与李游击走到了小楼外面,李游击嘿嘿地淫荡的笑,回头看着身后小楼里的灯光,朝陆知州道:“陆大人为许大人准备得如此充分,看得本将军也是心里痒痒,陆大人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陆知州今晚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向许梁表忠心,原本的计划里就没李游击什么事!然而李游击既然横插进来,陆知州也不想让李游击太难堪。当下爽朗的一笑,朝前面倚翠楼一指,哈哈笑道:“今夜陆某与李将军一见如故,这样罢,前院的姑娘,敞开了随李将军挑选。” 李将军顿时听得直流口水,哈哈大笑着揽过陆知州,转眼间两人的关系似乎就变得比亲兄弟还要亲。 “咱们哥俩原本就都在固原城里,以往联系得太少了。显得生份,往后可得多走动走动!” 李将军亲切地笑着,乐呵呵地便与陆知州两人去了倚翠楼前院。 小楼里许梁一人无趣地坐着,那黄衣丫环带人进来收拾了桌上的杯盘。奉上茶水,便退了下去。 许梁慢慢悠悠地品着茶水,满怀期待地等着那所谓的迷人在人生道路上的姑娘。 过了一会。便听得珠帘声响,许梁抬头看去。只见两名约摸十四五岁的姑娘,精致的脸蛋吹弹可破。一袭薄袍难掩玲珑身段,胸前两点红点点最是诱惑人。 原来所谓的萝莉,多半也不过如此吧,许梁暗吞了口水,心里想道。 两萝莉身形款款地走到许梁身边,一左一右扶住了许梁两只胳膊。 “大人,奴婢扶您过去歇息吧。”两萝莉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 触手一片柔软,许梁心神荡漾,强忍着在她们胸前掏一把的冲动,喃喃点头道:“好哇。” 两萝莉诚如陆澄源描述的那样,多半是经过了长期的调教训练,虽是心中羞涩,脸颊泛红,一副娇滴滴,怯生生的模样,但扶着许梁的手却没一丝颤抖,步覆依旧轻盈。 许梁就如同在梦里一般,随着两萝莉绕过鸳鸯屏风,进了里面,又在两萝莉的侍候下坐到了粉床沿上。 一缕幽香自粉床里面透露出来。 许梁对接下来的节目很是期待,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两萝莉胸前鼓起的红点点。 两萝莉脸上红得发烫,羞涩万分地互看一眼,伸出手在腰间的腰带上轻轻一扯,身上套着的薄袍应声滑落,两具美得令人眼晕的胴体活生生地呈现在许梁面前。 许梁眼睛猛地睁到最大,眼珠子一动不带动。 “大人,奴婢替您宽衣吧。”一名萝莉甜甜地叫唤着。 许梁就如同着了魔一般,呆呆地点头道:“好……” 一只白皙粉嫩的玉手温柔地探到许梁腰间,正待替许梁宽衣解带,忽然另一名萝莉掩嘴惊叫道:“呀,大人您流鼻血了!” 许梁猛的一惊,感觉鼻孔里似乎真的有液体流过,探手一摸,满手指的血色。登时心中惨叫一声:不是吧?这还没办正事呢就流鼻血了?! 两名萝莉齐齐地一声尖叫,登时方寸大乱,两人胡乱地裹紧了薄袍,一人扶着许梁到了外间的木盆边上,另一人慌忙跑出去打水进来。 两萝莉对如何讨男人欢心,该是相当有道行的,但术业有专攻,对于如何处理一个大男人流鼻血的事情上,却显得功力不足,水打来了,两萝莉却干着急,不知道如何处理。 最后还是许梁亲自动手,先用毛巾用冷水打湿,敷了颈脖,再轻轻拍打一阵,仰着脖子靠着躺了会,感觉鼻血已经止住了后,才洗干净了脸。 待两萝莉出去倒了水回来,两人围在许梁身边,都有些不知所措。 方才暧昧的气氛经过这一场鼻血闹剧,早已荡然无存。两名萝莉内心纠结着该不该按照以往训练了千百遍的流程走下去。 而许梁经凉水这么一敷,早已从精虫上脑的迷乱中清醒过来。暗道一声惭愧,打发了这两名萝莉出去,自己也整利索衣衫,寻着来时的旧路走出了倚翠楼里,寻着守候在外边的青衣卫们,连夜起程,赶回平凉府去。 次日一早,固原知州陆澄源双手提着买来的精致糕点,笑嘻嘻地赶到小楼里准备许大人请安,待叩响门进去,发现整幢小楼里只有两名早就醒来,衣衫整齐的萝莉,而许梁许大人,早在昨夜便离开了。陆知州呆呆地站了半天,苦笑一声。 许梁回到许府的时候,天色刚刚亮。进了大夫人冯素琴的卧房,许梁看着睡眼惺忪的冯素琴,不由上前轻轻地拥抱了她一下,感慨地道:“唉,还是自己的老婆好啊。” 冯素琴愣愣地看着许梁,忽闪着大眼睛,不明白大清早的许梁的感慨从何而来。 青衣卫挡头铁头自许府下人口中得知许梁已经回来了,巴巴地跑来,拱手说道:“少爷,您让侦缉处追查知府衙门着火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许梁哦了一声,道:“什么情况?” 铁头道:“侦缉处的弟兄们对于张知府能在当时熊熊大火,如此炎热的环境下居然能够及时地躲进书房的暗格里,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大人您刚回来,守卫森严的知府衙门居然就着火了,而当晚张知府恰恰难得睡在了书房里,而大火起时,书房里恰好有个暗格,还刚好能容得下一个人!这一切都看上去都太巧了!” 许梁摆手道:“说重点,本官对这些细支末节的不感兴趣。” “诶,”铁头挠着大方头,想了想,缩减了一下语言,道:“侦缉处的弟兄们特意追查了下书房时里的那个暗格,结果发现,那暗格居然就是起火前半个月挖好的,而且用的盖板不是寻常的木板,而是铁板,似乎是特意为了挡人住火势而专门打造的一般。而且,起火当晚,前院值守的衙役说没有听到后院有人喊叫,我们怀疑,那些烧死的丫环下人,很可能在起火前便死了,或者是昏迷不醒。”(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二章 有预谋的放火 “你是说,有人放炎前便设计让张知府府上的下人丫环们无法开口说话?”许梁总算听明白铁头要表达什么意思,问道。 “不错。”铁头点点头,道:“而且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所有府里的丫环下人开不了口,还包括那两名侍妾。事先还不能让人有所察觉,那么这放火之人必定是与里面的人都相当熟悉。” 铁头最后说道:“数遍全平凉府,有这个能力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平凉知府张凤奇本人。” 许梁听得心中一动,细想一遍知府衙门起火前后所发生的事情:张知府于半个月前便悄悄地在书房里挖了个能够藏人的洞,待许梁回到平凉的当晚便拉着平凉同知陆一发,平凉推官黄道周跑到许梁府里,为着已成定局的梁军东大营的事情与许梁大吵了一架,然后当晚,知府衙门后院便起了火,几乎烧死了张知府府上的全部家人,家丁,丫环,管家,连两极为得宠的侍妾都未能幸免于难,而偏偏张知府本人当晚睡到了书房里,躲进半个月前挖好的洞中逃过一死。然后便是一边大张旗鼓地叫嚷着调查纵火真凶,一边却跑到三边总督衙门去哭着喊着不当知府★,了,想要调回北京城当个闲散的官儿。 反过来说,如何这事真是张知府自己干的,他目的何在?要知道张知府在京城有大学士曹于汴保着,无论许梁如何弹劾张知府都于事无补。只要张知府在平凉城一直呆下去,安安心心地做他的平凉知府,那么。无论许梁如何嚣张跋扈,如何目中无人。他都不敢谋害张知府,除非他不想在大明朝庭里混了! 那张知府辛苦地设计了这么一个局。还有什么意义?许梁猛地回想起在固原倚翠楼吃酒的时候,固原游击将军李英的话,经过李英将军孜孜不倦的努力弹劾,越来越多的朝庭官员意思到张知储的问题,而最要命的是,崇祯皇帝对张知府不满意了,大学士曹于汴估计也罩不住了。 大明朝庭官员近万,最终的老板却只有一个,那便是崇祯皇帝。如果崇祯皇帝对一个官员不满意了,也就意味着这个人的官路基本上就断了,以后别再想要进步了。 张知府所面临的情况大抵就是这样,本身与韩王世子朱子健有些瓜葛,不清不楚。加上朱子健在汉中府一阵闹腾,攻城掠地。后边还有许梁和李英的契而不舍的弹劾状告,崇祯皇帝对张知府的坏印象终于形成了。 在无所动作,许梁都能预见到张知府的未来,不是被押往京城。便是死在被押送的路上。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崇祯皇帝突然得知张知府险些被人烧死在知府衙门里面,联想到平凉同知许梁的一贯强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无论能力威望都稳压张知府,只要将张知府干掉。许梁便隐隐然是平凉知府了。 一个长期被强势下属欺压,生命毫无保障的受气包知府形象。便树立起来了。这么一张大悲情牌打下来,只要是个人。便不免洒几滴同情的眼泪。 许梁将前后因果大胆猜测一番,不禁也要为张凤奇这一保命绝招鼓掌喝彩。 精彩,太精彩了。牺牲几个下人,侍妾,不但张凤奇自己安然脱险,顺道还向许梁的衣服上泼了盆脏水。 许梁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朝铁头说道:“既便我们如此怀疑张凤奇,一切也仅仅是猜想,没有任何证据啊。” 不料铁头摩拳擦掌,“少爷您就放心吧,侦缉处的弟兄们偷偷地从那些被烧死的下人中挑了两副回来,只要剖开查证出这些人生前曾经吃过什么,或是中了什么毒,那咱们这个猜想便绝对成立。” 许梁点点头,道:“如此,去验证一番也好。只是你们要抓紧,过两日西安府的牛捕头便要来平凉府查案了。” “是,阿铁晓得了。”铁头说道。 南边的战事进展顺利,平凉游击将军戴风率领着三万梁军开进汉中府,于正月二十二和守在武都山脚的大梁王打了一仗,大败大梁王。大军继续开进,气势汹汹地直奔虎头关而去。许梁原本要亲自赶去与戴风汇合的,只是中间又出了知府衙门着火这档子事,令许梁对张凤奇更加警惕,加上梁军在戴风的率领之下,进攻一切顺利,许梁便断了赶去汉中府指挥战事的心思。 不是许梁不想替死去戴莺莺报仇雪恨,只是梁军三万人出征,粮饷物资都由许府的财力提供,许府里即便有座金山,也支持不了多久。此次出征的目的,主要还是将困守的虎头关内的明军和梁军接应回来。至于报仇,呵呵,盘踞在汉中府境内的起义军有十几万人,而梁军精兵仅剩下三四万人,全接出去与起义军血拼,仇兴许是能报了,但梁军也基本上被打残了。 是以,许梁改变了初衷,将南边的战事交给戴风,自己在平凉城内主持招募新兵一事。 平凉知府张凤奇自固原回到平凉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所有的被烧死的人拉到平凉城郊外一道火化了,骨灰撒进了山里,回到平凉知府衙门后便命平凉同知陆一发将知府衙门后院恢复过来,然后便一脸悲色地躲进了平凉府的驿馆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上去极度伤心的样子。 西安府捕头牛辅机便在张知府躲进驿馆后的第三天带人赶到平凉府里,专责调查知府衙门着火案。 牛捕头不愧是三边总督武之望特意要来的查案专家,尽管事故现场已经被新土填成了平地,遇害者都被烧成了骨灰撒进了山里,唯一的生还者躲到驿馆里闭门谢客。牛捕头还是一丝不苟地查案,认真地查看现场,走访群众,调阅案卷案宗,整理问案笔录……查案程序一套一套的,严格到苛刻。 平凉推官黄道周每每在许梁面前说到这位西安府的牛捕头如此查案的时候,都大摇其头。愤愤然叫道:“世上哪有这般迂腐的查案的,人都化成灰了,所有证据都被某些人故意抹平了,牛捕头就算把平凉城里的每一个人都问遍了,也无济于事!整个一个浪费人力,物力,财力。” 许梁呵呵轻笑,示意黄道周喝口茶水,消消气。 “我看那牛捕头查案挺认真的嘛。”许梁呵呵轻笑,看了眼黄道周,道:“三边总督武大人特意叫人家来查案,那这位牛捕头必然有些过人之处,黄大人稍安勿燥,一切等调查结果出来之后再说罢。” 黄道周冷嗤一声,道:“他一个小小的牢头出身,能有什么过人之处!” 许梁讶然问道:“黄大人认识此人?” 黄道周缓缓点头,道:“听闻武总督要派这位牛捕头来平凉查案后,下官便特意找人了解一番这人。牛捕头叫牛辅机,原本是陕西按察使司从九品的司狱。早两年因为得罪了权贵,被罢官去职。不过好在三边总督武大人与牛捕头的家人有旧,武大人出面保了牛捕头,牛辅机这才摇身一变,成了西安府的捕头。” 许梁恍然,暗道原来三边总督武之望与西安府的小小捕头牛辅机之间还有这层关系,难怪武总督要对自己说,相信牛捕头要像相信武总督自己一样! 许梁和黄道周两人在许府里的亭子中说了会闲话,忽听得下人来报:“西安府捕头牛辅机求见。”(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三章 张知府的一生 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许梁让人将牛捕头请进来。 牛捕头规规矩矩地向许梁和黄道周二人行礼,然后道明了来意,原来牛捕头经过多日调查,终于对平凉知府衙门纵火一案有了结论。 牛捕头呈上来的,是厚厚的一叠卷宗。 许梁摆手道:“本官看着这些卷宗便头晕,黄大人是平凉推官,你给黄大人先看看。” 牛捕头便依言将卷宗呈到黄推官面前。黄推官原本对牛捕头的做法便颇有微词,心中对于牛捕头能查出个什么结果来一直持怀疑态度。见状也不推拖,拢起长袖,双手接过卷宗,摊开在桌面上,便翻看起来。 许梁悠闲地喝着茶水,而牛捕头看上去也相当沉稳,安静地坐到一边,等着黄推官翻看完毕。 一丝愕然神色在黄推官脸上显现,黄推官不由得抬着探询在看着牛捕头。 牛捕头越发沉稳,端坐着稳如泰山。 黄推官眉头微皱,也不看那厚厚的查案过程,将卷宗翻得哗啦啦作响,直接翻到结案部分,仔细将其中的内容看了,愕然地看着牛¢≠,捕头,道:“这便是知府衙门着火案的结论?” 牛捕头点头,拱手道:“正是。” 黄推官表情怪异,良久不语。 许梁看得奇怪,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黄推官将手中的卷宗递给许梁。 许梁接过,看着翻开的那卷宗最后一页,愣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牛捕头的调查工作做得相当扎实,我看就以这个结论结案吧。” 黄推官皱着眉头道:“大人。三更半夜,堂堂知府衙门后院居然燃起了大火。还烧死了七条人命,如此人命关天的案子,单单归结为一个意外事故,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许梁呵呵轻笑,意味深长地看向牛捕头,道:“牛捕头给黄大人解释解释。” 牛捕头起身,朝黄道周施了一礼,气势沉稳地道:“黄大人,下官这几天查证了各项证据。没有证据显示场大火是人为的。从衙役的口供,街坊的证词,还有那七名遇难者的检查情况看,这就是一起普普通通的案件,从现场的火势发展情况看,火源来自于张府台的侍妾房中,事后在那里找出一盏烧空了的烛台,说明很有可能是那侍妾半夜里起夜时不慎打翻了烛台,这才引起了大火。而由于那侍妾也葬身火海。责任不予追究。” 许梁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嗯,我看牛捕头调查的经过详实,结论也很有说服力。黄大人。你看呢?” 黄推官心底自然是不认可这份调查结论的,但黄道周经验老到,从许梁的态度中便知道许梁是认可这个结论的。沉默一会。黄推官道:“一切听大人的。” 许梁摇头轻笑,知道黄推官心里对于这种结论还不认同。但许梁要的便是牛捕头给出的这种结果。侍妾起夜打翻了烛台引起大火,这纯属就是个意外。主犯已死,谁都不用承担责任,多好。 更重要的是,就此结案后,张凤奇便能早些离开平凉府,给许梁腾地方。 许梁很满意地看着牛捕头,问道:“这份卷宗,你给张知府看过没有?” 牛捕头道:“下官得出结论之后第一时间便送到大人您这里来,府台大人那里尚未呈过去。” 牛捕头如此上道,许梁就便满意了,笑盈盈地点头,道:“牛捕头这案子查得非常好,深合本官的心意。你这就将这卷宗送去给张府台过目吧。嗯,牛捕头办事认真,本官有机会会在三边总督武之望大人面前替你好好美言几句的。” 牛捕头一直不带笑容的脸上这才活泛了些,感激地朝许梁拱手,道:“下官多谢许大人栽培。” 许梁呵呵笑着摆手道:“去吧。” 待牛捕头走后,黄道周终于忍不住道:“大人,七条人命啊,审案岂能如此儿戏?” 许梁深深看一眼黄道周,苦口婆心地规劝道:“我的黄大人哪,你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直了!非常时候当行非常手段,如今我梁军精锐在汉中府与起义军交战,急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在这种形式下,稳定压倒一切。有人想借知府衙门的大火在平凉城里无事生非,本官却偏不让他得逞。” 黄道周隐隐约约地猜到许梁的说的是谁,只是他仍旧过不了自己心底的良知,悲愤地说道:“这可是七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就这么死了,也没个说法,一个意外便要掩盖了所有的事实!” 许梁见黄道周还在纠结这件事情,不由抬高声音说道:“七条人命在黄大人眼里兴许是惊天的大事,但在本官眼里,它与在汉中府战死的成千上万梁军将士的性命相比,它什么都不是。此事到此为止,休得再议。” 黄道周见许梁说得坚决,深叹口气,也不便再劝说。 牛捕头将那份鬼都不相信的结案卷宗送给张凤奇过目,张知府足足愣了一刻钟,才神情复杂地在上面批了字。 知府衙门起火一案总算结束了。张知府请求调回京城的申请也在几天后获得了批准。他又花了两天时间打包处理些在平凉府当知府时候的东西,将知府的印信转交给许梁保管,便在一个灰蒙蒙的清晨,坐了辆马车,准备悄悄离开平凉城。 马车来到东城门外,城门也刚刚开启,张知府便看见城门口围了许多人,清一色的官袍,绿的蓝的红的,再仔细一看,平凉府内几乎能到的官员都到了,十几号官员候在一身绯红官袍的平凉同知许梁身后。看样子,居然是要给张知府送行的。 许梁见张知府从马车内探出头来,笑吟吟地便带着身后的官员迎了上去。 “哎呀,我的府台大人,您老想要离京也不跟下官等人说一声,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就要走了吗?那怎么成?这要让其他府的同僚们知道了,还不得说咱们平凉的官员多么没有人情味呢。”许梁脸上摆着真诚的笑容,看着一脸惊愕的张知府笑道。 许梁身后,众官员也忙着上前向张知府寒暄,亲近的官员趁机奉上礼品。 张知府莫名其妙,看着许梁疑惑地问道:“许大人,你们这是做什么?”内心里暗道,我挑这个日子离开平凉,那是早就想好了的,事先根本没有告诉任何人,怎么许梁居然也知道了? 许梁哈哈笑道:“我的张大人,您看咱们大冷的天起了个大早就为了送一送府台大人您,你现在居然还问咱们要做什么!听来多让人伤心哪。” 张知府听得,脸上摆着谦虚的笑,心里却在怀疑,暗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旁边有名小官吏接着奉承地说道:“可不是吗,府台大人,许大人得知府台您今儿一早就要动身离开平凉城,特意派快马挨这挨户通知咱们到这东门城外送别府台大人。” 又有小吏感慨地说道:“许大人对张府台可真是用心哪。看来以往传言他们二人素有矛盾,多半也是假的。” 张知府听着这些议论,心里突然有些不安。抬着看见许梁那张笑得极真诚,人蓄无害的脸,不由猜测着许梁到底想怎么样。 许梁呵呵笑着,站在外面待那些官员们都差不多恭维完了,便轻咳一声,道:“哎哎,诸位大人都拜别完了吧?完了该轮到本官了。” 许梁朝众官吏做了个团团揖,呵呵笑道:“临边之际,本官想与张府台说几句悄悄话,还请诸位大人行个方便。” 众官吏笑着,远离了马车十几步。 马车边的张凤奇登时就紧张了几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 张知府的一生【二】 许梁呵呵轻笑着,上前几步,朝马车上坐着的那名车夫瞪眼叫道:“哎,还有没有点眼力劲儿?本官要与府台大人说掏心窝子的话,是你一个赶车的能听的吗?” 那车夫一听,连忙麻利地跃下马车,躲到了十几步开外。 张凤奇就更加紧张了,紧盯着走近来的许梁,色厉内荏地叫道:“许梁,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这许多同僚们可都看着呢,你,你别乱来啊。” 许梁呵呵笑着,欺身上前,将头往后缩的张凤奇一把扯住了衣领,声调聚然转冷,道:“张凤奇,你够可以的啊,为了保得身家性命,连两个娇滴滴的侍妾美人都能狠下心来加害啊。” 张凤奇猛地睁大眼睛,眼神慌乱,道:“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府衙着火的案子,西安府来的牛捕头调查得很清楚,那纯属就是个意外。” 许梁冷冷一笑,将张凤奇提着衣领押到身前,道:“你连牛捕头那么离谱的定案结论都能同意,就更说明你张凤奇大大的有问题。你别以为能够瞒天过海,那七个死去的人生前,你都给他们下了蒙汗药了,别以为人死了本官就查不出来︾∈,。” 张凤奇一听,心底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差点就要跪地求饶了。然而随即一想,那七个人的都烧成灰了,所谓死无对证,许梁说得再利害再严重都是无证据的猜测!登时又心安了下来,装傻充愣地道:“什么蒙汗药?我身为朝庭命官,岂会用这种下三滥的东西害人。” 许梁将张凤奇的领口用力一拉紧。差点便将张凤奇给生生提了起来。张凤奇惊慌地道:“你别乱来,朝庭已经批准我回京了。如果这时候我死了,恩师和朝庭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许梁听了。忽的又松了松手,伸手轻轻地扶正了张凤奇的衣领。凑近了张凤奇的耳边,声音微小,仅够许梁和张凤奇两人听到。 只听许梁咬牙切齿地道:“你放心,虽然我内心深处恨不得将你碎成千万段,但由于种种原因,我不想这么做。你应该庆幸你有个位高权重的好老师,不然的话,你早就访死了。” 张凤奇惊惶着。双手微微颤抖。 许梁又在张凤奇领子上轻轻地拍了两下,似是要拍干净张知府衣服上的灰尘。这一幕落到众官吏的眼中,只当许梁和张府台亲密无间呢。 张凤奇尚在消化许梁所说的话,又见许梁转身,面对站到十几步外的众官吏说道:“诸位,眼看太阳就快出来了,天色也不早了。本官就代表全平凉城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给即将离去的原平凉知府张大人说两句祝愿。” 众官吏都停止了各自的窃窃私语。看着许梁。张知府心里一哆嗦,紧张地看着许梁,不明白许梁又要做什么。 许梁眼光徐徐地从众官吏的脸头扫过,感慨一声。道:“张府台即将离我们而去……我们平凉又少了一位英明的府台大人,北京城里却多了个成天喝茶扯闲往篇的闲散官员。” 众官吏乍听许梁的第一句话,不由都吓了一跳。还好许梁的第二句立马就跟着来了,不然。这话说得太吓人了。 张凤奇紧盯着许梁,如果张凤奇眼时原怨恨能够杀死人的话。许梁估计都够死几千遍了。 许梁继续感慨着说道:“尽管咱们都舍得张大人走,但这是张大人最后的心愿,我们没有理由去反对。哎,回想起来,张大人在平凉的这半年多来,做了许多事情,也出了许多成绩。尽管许多事情,张大人做了,咱们都还不知道。但这些都丝毫不会影响到张知府在咱们心目中的高大形象……总之,张知府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灿烂的一生,他的人虽然离开了,但他的精神,必将发扬光大,世代永垂不朽!” 许梁说完,众官吏中鸦雀无声。张知府只觉得一股令人窒息的凉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全身上下,凉飕飕的。 “你……,你……!”张知府哆嗦着嘴唇,恨恨地看着许梁,半天却骂不出一句话来。众官吏脸上都讪讪地,这会儿就算是聋子都知道许梁与张凤奇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和解,反倒有越演越烈的迹像。 苑马寺新到任的寺卿有意缓和气氛,讪讪地出声说道:“两位大人,天色真不早了。张大人该起程了。” 张凤奇恨恨地一甩袍裾,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走!” 张凤奇的马车消失在平凉城东的官道尽头。几名与许梁不熟悉的官员尴尬地陆续散了,许梁身后,只有平凉同知陆一发,推官黄道周,平凉县知县郭天叙还在许梁边上候着。 许梁从远方官道心头收回目光,咧嘴嘿嘿嘿地畅快地笑。 黄道周三人也跟着陪着笑。黄推官道:“大人,您方才的那席话,说得太损了!传出去未免有失体面。” 许梁摆手笑道:“本官原本就是粗人一个,还要什么体面?!” 平凉县知县郭天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人您那哪像是送别赠言哪,跟个墓志铭差不多。那张凤奇被吓得,脸色都雪白雪白的了。” 许梁哈哈大笑,摸着鼻尖道:“都说了,本官就一粗人,打打杀杀尚可,舞文弄墨一点都不会。方才心情激动,有些用词不当,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哈哈哈……”四人相视大笑。 黄道周打了个呵欠,道:“大人,后面没什么了吧,下官今天起了个大早,得回去补个觉先。” 许梁笑道:“一大早得报张凤奇要走,急急忙忙地安排人去请人过来,连我家夫人准备好的早点都没机会吃一口,现在张凤奇这个碍事的绊脚石滚蛋了,本官高兴,咱们四个到醉仙楼里去,不醉不归。” 听到有免费酒席吃,黄道周也立马就清醒了,呵欠也不打了,乐呵呵地自行在前头带路。 许梁大惊小怪地道:“哎,黄大人,你不是要赶回去睡觉吗?” 黄道周回头,大义凛然道:“睡觉什么时候不能睡?!难得许大人请回客,下官不积极捧场怎么行?” 到了醉仙楼,黄道周叫过店小二,一口气点了七八样菜,还都是肉类菜品,许梁听着店小二抑扬顿错地朝厨房里报出菜名,眼睛都听直了,瞪着黄道周问道:“我说黄大人,你是有几百年没吃过肉了?” 黄道周老脸一红,忽的指着刚欠着个屁股坐下的平凉知县郭天叙,道:“大人,郭知县说大冷天要多吃肉,防寒保暖,精力旺盛!” 郭知县登时就如坐针毡,腾地起身,朝许梁连连摆手,急忙解释道:“大人,我,我没这么说过……” 陆一发看得哈哈大笑,许梁也不禁莞尔。笑闹一阵,点好的菜品便流水价地端上来。四人美美地吃了一顿。 饭后还剩了许多,黄道周看得连道可惜,一脸肉疼,又命店小二找个油布包好,用布包装着,说是要拿回家去喂猫。 许梁见状,心里便有些难过。他知道黄道周说是说拿回去喂猫,其实多半是拿回去当晚上的菜食。黄道周家中有三儿一女,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本身饭量就大,每月的口粮都不够用。偏黄道周还特死板,许梁给的东西,他都不肯多要。(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五章 肃清张知府的势力 送走了平凉知府张凤奇,许梁的心情很是愉快。次日一早,许梁来到知府衙门里,再一次查看了被大火烧毁的后院。 平凉府衙门里一应官员一个不落地到场,围在许梁身边。 由于缺少资金,后院的恢复工作基本上停滞不前。进后院的拱开圆门被陆同知命人用篱笆围了起来,平时禁止人员进入。 许梁提出要查看现场时,陆同知才赶忙命人将篱笆撤了。整个后院其实也没剩下什么东西,被大火波及的木结构都被清理出来,整个后院只余下几截残垣断壁,烟熏的墙面上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事故。 许梁的目光从各处断墙上扫过,暗道以后这便是我办公的地方了,得整利落些,雅致些。于是指着后院朝平凉同知陆一发和推官黄道周道:“陆大人,黄大人,府衙着火案子已经有了定论,张知府也离开平凉回归京城了,咳咳,知府衙门的后院虽说不如前院这般重要,但也是堂堂知府衙门的门面,太寒碜了可不好。陆大人,你找些工匠过来,将后院重新恢复一番。” 陆同知迟疑着,小声说道:“大人,眼下知府衙门钱粮紧张,♀→,而且张知府离任后,新的知府尚未到任,现在恢复,会不会太早了?” 许梁听了,心里便不是滋味,淡淡地瞟了眼陆同知,道:“陆大人,知府虽然空缺了,但本官这平凉同知还在,倘若什么事情都要等着知府来定,那咱们平凉府还做不做事情了?咱们是朝庭的官员。眼光要放长远,眼界要拓宽一些。眼里不能只有上司!” 陆同知受了许梁那淡淡的眼光,心里顿时就惊出一阵冷汗。暗道自己真是犯糊涂了,张凤奇这个正牌知府离任了,许梁这个平凉同知自然是下一任知府的不二人选,这个时候自己还去说什么等知府到任,岂不是凑上去找骂吗? 陆同知反应迅速,立马摆出一付受益匪浅的神情,抚掌说道:“许大人所言甚是。这个……府衙后院这般荒凉破败,确实不成样子。许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尽快将后院恢复好。” 许梁点了点头。道:“嗯,那就辛苦陆大人了。对了,对这后院的恢复有一些想法,想与陆大人探讨探讨,一会我让人将我昨夜想出的几点建议给陆大人送过来,陆大人参详参详。” 陆同知心里就跟明镜似的,惊喜地道:“下官正为如何恢复后院犯愁呢,想不到许大人早有了好的想法。这真是,太好了。” 许梁轻嗯了一声。暗道这陆同知还算上道,知道按自己的意思来办事。 许梁转而看着黄道周,道:“黄大人,马上就要进入二月了。百姓翻田耕种可是大事,黄大人要仔细盯着,尽可能让治下的良田都播种上。虽说气候干旱,但种上了总归多少都能收一点粮食回来。百姓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黄道周拱手道:“大人放心。下官会注意的。”他拧起眉头,道:“只是。大人,说来说去还是银子的问题,受流贼和起义军的影响,民间农具和耕牛缺失严重,知府衙门拿不出多少钱来购置。” 陆同知也抢着说道:“是啊,大人,不但黄大人那里需要银子,下官要恢复府衙后院,也急等着银子。” 许梁沉吟一阵,道:“如今课税局是谁在主事?” 黄推官道:“是由户房主事兼着。” 许梁知道前课税局主事毛玉洁到崇信县去当县丞后,课税局便一直由张凤奇的亲信,户房主事兼着。如今张凤奇离任了,许梁便要将课税局重新撑握到自己手中。 许梁沉声道:“让户房主事别干了。课税局本官重新任命人选。”转而又看着黄道周,道:“本官决定在平凉府治下所有州县都征收战时税,由于征收面加大,一般的人怕是难以服众。我看课税局的主事,也别再选其他人了,黄大人,便由你兼任了吧。” 黄道周想了会,缓缓点头道,“下官遵命。”又道:“大人,下官兼着这差事是没什么问题,下官只是担心以前从未征收过战时税的州县实施起来会有抵触情绪,阳奉阴违起来,事情便不好办了。” “哼哼。”许梁冷笑着,狠厉之色在脸上一闪而逝,道:“那本官就再给你配个人,西安府的牛捕头为人干练,处事圆滑,是个难得的人才。本官准备把他调来担任平凉府的总捕头,课税局要是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事,就交给牛捕头。” 黄道周愣了愣,想到牛捕头将知府衙门着火案,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给办成个意外事故,黄道周对牛捕头的查案能力不好评价,但对此人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算是领教了,想着有这么个人在一旁帮衬着,多少也不算坏事。便点头同意了。 不料陆同知出声提醒道:“呃,大人,咱们知府衙门里原本的张捕头还在,牛捕头调来了,那张捕头怎么办?” 张捕头便是那个紧跟着张凤奇的张捕头,从青衣卫侦缉处的报告中,许梁知道这个张捕头在张凤奇自导自演的知府衙门着火一案中,张捕头扮了很重的戏份。 许梁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好感。挥手说道:“张捕头年事已高,捕头一职可都是刀口上舔血,随时都有可能受伤。我听说镇原县有个牢头过世了,张捕头便到镇原去当个牢头吧。” 众官员中没有人表示反对,虽然大人都知道张捕头今年不过四十五六岁的样子,怎么看也说不上年事已高,然而大家都似乎集体对这件事情失忆了。 就这样,许梁一席话,便将张凤奇在任时最亲信的两个人给踢出了知府衙门的核心部门。 随后许梁又当众将张凤奇在任时的好几项政策给推翻否决了,一时间,平凉府的各级官员,都明白平凉同知许梁许大人在肃清前知府张凤奇的残存影响力,众官员集体沉默。 随着几天后,平凉府新任捕头牛辅机的到任,由平凉推官黄道周亲自挂帅,十几个课税局派出的课局小组分别进驻平凉府治下各个州县,曾经只在平凉,固原,镇原,泾州四地征收的战时税在平凉府全府范围内开始征收。 而新任的平凉府总捕头牛辅机也带着重新组建的马快,步快总计一百二十人,在平凉府治下各个州县巡视,监察搜捕不法份子。 起初谁也没将平凉府的这两个看起来不相关的事情联系到一块,而在某一日,静宁州的一个布匹商人,拒绝缴纳战时税后,没两天那名商人便被牛总捕头查出这商人售卖劣质布匹,吃饭赖帐,逛窑子不给钱,殴打上门的乞丐等等有损平凉府士绅风度的丑事,接着又有百姓告发那商人侵占了那名百姓家几亩田地,又有百姓状告那商人家的管事光天化日勾引村里的寡妇……一时之间,关于那位名声一直很好的商人居然丑闻不断。牛总捕头带着一众凶神恶煞的捕快,几乎天天准时的掐着饭点叩响那商人家的大门。 三天后,那商人回过味来,立马乖乖地到静宁州的课税小组里交了双倍的战时税,隔天他家里便清静了好多。 也就在战时税顺利在各地征缴的时候,自汉中府传来战报,平凉游击将军戴风率领的三万梁军接连打败大梁王,高迎祥,朱子健等等几路起义军,顺利解围虎头关,救出了被困的明军将士,日前戴将军领着一万多名梁军驻守虎头关,邢中山率三千梁军护送明军返回平凉。 消息报到三边总督武之望那里,武总督激动得热泪盈眶,立马决定要亲自赶去迎接明军将士的安全归来。 许梁受邀一道随三边总督武之望前往。(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六章 贺总兵归来 时间进入崇祯二年的二月,枯黄了一个冬天的植被开始吐出几点新鲜的绿意。 风依旧刺骨的寒冷,吹打在当头那杆武字大旗上,猎猎做响。 官道边,是一支约摸上千人的队伍停在那里。 三边总督武之望骑在高头大马上,眼光时不时紧张而热切地看着官道的尽头,看一阵,便隐隐有些失望,隔一会,又不放心地再抬头看一阵。 陕西参政洪承畴,固原游击将军李英,平凉同知许梁各自骑了一匹马,围在三边总督武之望身后。 洪参政轻笑道:“总督大人,时候尚早,贺总兵他们要赶到这里还要些时间,您老就暂且放宽心吧。” 武总督听了,哑然失笑道:“难道老夫真的老了?当年在北边与数万鞑子交战的时候,也没有这般紧张过。” 许梁笑道:“督台,您这是关心则乱。” 武总督扭着看着许梁,满脸的欣慰,道:“此次我大明将士能够安然返回,国忠你当记头功!回头本督便向京城递折子,为国忠你请功。说说吧,国忠你想要圣上怎么奖赏?” ∫∧,许梁讶异地道:“督台,圣上是奖是罚,您说了能算?” 武总督笑道:“圣上乾坤独断,老夫一个臣子如何能够决定得了?不过,国忠你想要什么,老夫可以向圣上建议。”说着,武总督居然还朝许梁眨了眨眼睛。 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可有些事情。光靠意会,便给了别人装傻充愣的权利。拖着拖着很可能就拖黄了! 许梁不想再拖了,决定放下矜持和伪善。坦然地看向三边总督武之望,道:“督台,下官在平凉同知这个位置上也干了有些时候了!下官不想一直同知下去。如今前知府张凤奇已然离任,下官想接任平凉知府一职,还请总督大人成全!” 武总督似乎早就猜到许梁会提这种要求,一点意外的神情都没有。捋了三捋长须,颔首说道:“国忠你有这个想法,老夫早就想到了。你放心,回去之后。老夫便向圣上进言,举荐国忠你为平凉同知。” “谢总督大人!”许梁感激地说道。 “哈哈,国忠不必多礼了。”武总督笑道。 洪参政和李游击见状,提前向许梁道喜。 在他们看来,许梁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又有三边总督,朝庭正二品的大员向崇祯皇帝举荐,许梁升任平凉知府一职,那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提前恭喜一番,锦上添花之举,虽廉价,但效果却很不错。 许梁就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决定趁热打铁,再立一大功,郑重地拱手说道:“武大人。洪大人,朱子健狼子野心。身为皇亲却公然领兵造反,如今我梁军已占领了虎头关。夺回汉中府指日可待。下官想,打铁须趁热,趁着我军大获全胜,连战连捷的大好形势,尽起我梁军兵力,直取汉中府,生摛朱子健!” 许梁豪言壮语,听得武总督连连赞叹着点头,兴致高涨地道:“好,国忠有如此大志气,本督十分欣慰!倘若国忠你当真夺回汉中府,本官必定保举你为陕西巡抚!” “哈哈,”许梁听得眉飞色舞,朝武总督叫道“君子一言?” 武总督接道:“快马一鞭!” 两人双双放声大笑。 洪参政,李游击附合着笑。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官道尽头出现一支明军队伍,当头一杆军旗被烧得破破烂烂,依稀可以辩认出来,那是个贺字。 延绥总兵贺虎臣的贺字。 武总督等人都收起笑意,翻身下马,朝那支走近来的队伍走去。 渐渐的,两支人马走近了。许梁看清了当先走过来的几人,分别是延绥总兵贺虎臣,宁夏总兵王恩,庆阳守备贺人龙,梁军副将邢中山。 几位将军个个满脸倦容,军装早已破旧,上面残留着暗红的血迹和泥印,他们身后,是几千名相互搀扶着走来的明军伤兵,远远地还能看到队伍中间一排简易的担架,担架上露出重伤士兵的一角。 贺总兵等人走近,齐齐地在三边总督武之望跟前跪倒,抱拳哽咽着说道:“末将参见总督大人!末将领兵两万出征,不但未能收复汉中,反倒损兵折将,仅带着四千重伤将士返回,末将领兵无方,罪该万死,请总督大人责罚!” 贺总兵身后,其他将士紧跟着沉声叫道:“请总督大人责罚!” 几员将军身后,互相搀扶的伤兵们闻言不约而同地站费劲地站直了身躯,仰起苍白,沾满污物的脸,沉默地看着三边总督武之望。 回归的队伍里顿时安全下来,连伤兵的哼声都听不到了,只有偶尔的几声马嘶声。安静异常。 这种安静却让许梁觉得不安。 沉默,其实是种可怕的力量。 不在沉默中暴发,便在沉默中死亡。 这支回归的队伍尚有四千余人,虽然几乎个个带伤,但却远未到死亡的境界。 不会死亡,那么,等待着的,便只能是暴发。 许梁脑中回想起,虎头关下,四五百尚未来得及进入关内的伤兵,毅然决然地回头,用血肉之躯,以视死如归的态度迎向踏马而来的起义军。 许梁紧张地看着三边总督武之望。两支队伍的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三边总督武之望身上。万众瞩目。 武总督的目光悲悯地看着贺总兵身后,排成长队的伤兵队伍。看了良久,他收回目光,蹲下身去,伸出双手将贺总兵扶了起来,又对其余几位将军说道:“起来,都起来。” 待几位将军疑惑地站起身,武总督声调哽咽,嘶声说道:“此次出征,几位将军浴血撕杀,众将士用心用命,虽然吃了败仗,但绝对不是诸位将军的原因,大势如此,非人力可为。若说有罪,也全是本督的罪过,与尔等无关!” “督台……”贺总兵感动地叫道。 武总督摇头道:“贺总兵什么都不要说了。诸军长途跋涉,已经到了极限。本督已在平凉府里备下了酒菜,更换的衣裳,诸位将军快起程,赶到平凉府去再歇息吧。” 几位将军齐齐向武总督拱手道:“多谢大人。” 武总督点点头,向官道旁边走开几步,又朝身后一挥手,令亲兵们让开官道大道,给这支回归的队伍让路。 然而几位将军却没有急着起程,他们走到许梁面前,朝许梁弯腰拱手,深深施礼。 许梁连连摆手,叫道:“几位将军,这是做什么?” 贺总兵直起身,看着许梁,郑重地说道:“此次我等身陷虎头关,全靠许大人冒死突围出来,又尽起三万梁军星夜兼程赶回,保住虎头关,我等才能安然返回。如此大恩大德,我等没齿不忘!大恩不言谢,日后许大人如有差遣,我等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许梁心中一热,暗道总算没枉我救你们一场。 “诸位将军言重了!”许梁赶忙说道:“许某与诸位并肩做战,是为袍泽兄弟!兄弟有难,许某岂能见死不救!” 庆阳守备贺人龙双手乱舞地道:“许达银,偶贺某系个粗银但你的达恩偶系也定飞报达的!” 许梁听了,只见这位边说边做手势,但声音却极为怪异,吐字模模糊糊的,一时没听清这位贺守备说什么,不由愕然地看着贺守备。 贺总兵见状,苦笑着解释道:“许大人,贺守备在守城过程中被流矢射中了嘴巴,喉咙里受了伤,是以说话不清楚。方才贺宁备是想说,他一定会报答你的。” 只见贺守备一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苦着脸色朝许梁猛点头。 许梁这才发现,贺守备嘴巴上方的两颗大门牙没了,他一露齿,便像一排白墙中间开了两扇小门。(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七章 再领兵进汉中 许梁客气一番,让到一边。回归的队伍再次起程。 平凉城里,同知陆一发和推官黄道周早命人准备好了酒肉饭菜,轻伤的明军接接应着入席,重伤的明军也由专人用担架担着去了平凉游击军营,在那里,几十幢营房已被清空,改造成了伤员病房,平凉府境内稍有名气的外伤大夫早就等候在这里。 许府,许梁的书房里,随伤兵们一道回来的梁军副将邢中山双手抱着一只用红布裹紧的瓮,轻轻放到桌上。 许梁上前,轻轻抚摸着那瓮,神情悲痛。 良久,许梁问道:“戴将军怎么没有回来?” “大人,”邢中山轻声说道:“戴将军说,二夫人既然已经嫁入许府,便是许府的人。二夫人的身后事,大人您拿主意即可。戴将军说,汉中府仍在起义军的掌控之中,某些人不死,戴将军心中难安。” 许梁黯然,他知道戴风所说的某些人,是指害死戴莺莺的黄子仁,朱子健等人。虽然起义军在戴风的连番打击之下,连连退缩,主力部队已经被压制在汉中府附近,然而黄子仁,朱子健等人却一直未死。 ←, 杀害女儿的仇人未死,戴将军岂肯善罢干休。 许梁长叹一声,道:“戴将军要报仇,随他去吧。邢将军你也累了,先下去歇息吧。” “是,大人保重!”邢中山拱手道。说完,便退了出去。 许梁坐在书桌后面,眼光落到那红瓮之上。 昔日俏佳人。今日一抔土。 痛,痛彻心扉。 平凉城北郊。一座新坟悄然落成。 十几名青衣侍卫此刻换上黑衣黑裤,散立四周。许梁,冯素琴,楼仙儿,铁头等人皆是一身素服。 “莺莺,此处山水清秀,地势开阔,是平凉府内最有名的风水师选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许梁低深着声调说道:“最主要的是,自此地回头看去。一眼便能看到许府。而我在府里的阁楼上,举目远眺,也能一眼就看见你。” “你的父亲仍在汉中府领兵作战,他托人给我带话,那些人不死,他是不会回师的。你看着吧,梁军新招募的三万人马已经集训了半个月,我准备亲自带兵,杀入汉中去。替你报仇。” “天色不早了,你歇息吧。” 许梁说完,当先转身,朝山下走去。身后。冯素琴,楼仙儿等人默默地跟着。 回到城里,平凉推官黄道周候在许府里。见着许梁,迎上前拱手道:“大人。延绥总兵贺虎臣,宁夏总兵王恩和庆阳守备贺人龙等几位将军已经带着轻伤的明军返回驻地去了。平凉游击军营里。尚有两千多重伤明军在接受治疗,不便随几位将军返回驻地。” 许梁道:“那些重伤士兵,让那些大夫们好生医治。” 黄道周道:“大人,那些重伤士兵们,即便是治好了伤,也不能再上战场了。朝庭的抚恤银两原本就少,且多半不能足额发放。” “你想说什么?”许梁道。 “大人,”黄道周郑重地朝许梁拱手施礼,沉声说道:“下官的意思是,这两千多伤兵,若是放任他们遣返回故里,世道艰难,他们的日子必定会过得极为艰难,甚至是朝不保夕,下官想代这两千伤兵向大人求情,收容他们,也好让他们日后的生活有些保障。” 许梁长叹一声,道:“道周,你可知道我梁军的日子也不宽裕。戴将军在汉中与起义军打了半个月,朝庭可没提供一兵一饷,全靠着许府的生意在勉力维持。如果要再负担起两千人的口粮,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黄道周沉默着,叹息道:“下官明白。可是……说到底这些人都是为保我大明的江山,才负伤的。朝庭若就此放任不管,未免让将士们寒心。” 许梁道:“本官如今也只是平凉同知,我们之上,有陕西三司,有三边总督府,即便要管,也轮不到我们来插手揽事。” “可是……”黄道周艰难地道,“武总督眼下为应付汉中府的战乱都已经是焦头烂额,至于陕西三司,已经被起义军吓破了胆,缩在西安府中,毫无作为。大人,若将这两千伤兵的生计寄希望于这些人身上,下官很担心。” 你担心?你担心什么?许梁斜了眼黄道周,暗道,你无非就是担心这两方官员都不想管这些人,便同情心泛烂,想将这个包袱接过来! 若是其他人仗着个人的好恶,要许梁干这干那,许梁一准会火冒三丈,好在许梁深知黄道周的为人,知道他向来就是以天下苍生为已任,胸怀坦荡,刚正不阿。 许梁欣赏他这一点,却也苦恼他这一点。 看着黄道周眼巴巴地等着自己下决心,许梁沉吟良久,才无奈地说道:“好罢,本官身为平凉同知,也不能见死不救。这两千伤兵伤好之后,黄大人你去给他们解释清楚,愿意返回故里的,知府衙门发放路费,不愿意回去的,将分到梁军中的各个军屯基地和平凉皂膏厂去做事。升官发财是别想了,至少有碗饱饭吃。” 黄道周听得喜笑颜开,连连点头,连连代那些伤兵们很是称赞了一番许梁的仁义,便喜滋滋地回去落实去了。 三边总督武之望和陕西参政洪承畴在随后的两天,也先后离开平凉,各自返回驻地。武总督临走之前,特意召见了许梁,一来是嘱咐许梁好生照料这些伤兵,二来催促许梁尽早发兵,增援平凉游击戴风,尽早平息汉中府的起义军。谈话的最后,武总督若隐若现地暗示着,许梁的平凉知府的位置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许梁再一次见识到了武总督的恩威并施!打一鞭子揉三揉,既能督促着许梁干事情,也能给许梁些盼头。 许梁不由感叹,武总督的驭下之术果然高超,至少许梁听到从武总督嘴里说出许梁当这个平凉知府差不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话后,许梁那自认久经风雨的心,不由得漏跳了半拍。 武总督走后,许梁将平凉府的事务安排妥当,规定自己离开平凉之后,平凉府的事务由平凉同知陆一发和平凉推官黄道周二人共同打理。知府衙门的事情安排妥当,许梁便开始从固原,镇原,泾州和平凉等四地的军屯基地里抽调新兵,准备亲征汉中府。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许梁此次抽调的三万梁军新兵,从下达军令到诸事准备齐全,全军开拔,前后也耗去了将近十天时间。 梁军总管罗百贯在交付最后一部分粮草的时间,脸上肉疼得就像是别人在他身上剐了几斤肉走一般,不住地跟在许梁的马车后,喃喃叫道:“大人哪,这是最后一次了哈,可别再打了,再打下去,许府的生意可就要全部关门歇业了!” 许梁自马车上探出头来,哭笑不得地怒喝道:“罗会计,你就不能盼着点好事情?许府垮了,你一家老小上大街上喝西北风去?” 罗百贯低了头,小声地嘀咕什么,显然很不服气,许梁却没听清,也不想过多理会这个守财奴。 三万大军开拔,虽然多是些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队伍行进过程中也少了那股子肃杀的气场。然而这丝毫不影响平凉百姓对梁军推崇。 许梁坐在马车里,自许府到城门口的路上,时不时地听到沿路的百姓在议论梁军的此次出征。 “看哪,梁军又开拔出去打起义军了!” “可不是吗,自前几天便看到城外有军队在集结。” “你们不知道吧,听说此次出征,乃是许大人亲自挂帅!嘿,许大人出马,汉中府的那些起义军还能坚持几天?” “是啊,听说许大人带兵打仗,功夫可利害了!” …… 许梁听着马车外这些百姓的议论,没想到能听到百姓议论自己!听评论,平凉府的百姓、们似乎还很推崇自己,对自己很有信心?这倒是个意外的惊喜。 许梁想着,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了些许笑容。 三万梁军的行进速度并不是特别快,许梁走了一阵便有些乏了,这时候便开始怀念起戴莺莺在时的好处来,戴莺莺若在,此时多半便会在一旁捏着粉拳替许梁捶背。 许梁想着,又伤感一阵,困意袭来,渐渐沉睡。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许梁被一阵叩车门声惊醒,不悦地掀开车门,看着马车旁那名敬畏地拱手站在马车边上的青衣卫,问道:“什么事?” “大人,平凉城急件!”青衣侍卫说着,双手呈上一封加急的密信。 许梁接过看了眼笔迹,认得是平凉推官黄道周的笔迹,不由暗自猜想道,这队伍刚离开平凉城没几天,黄道周便派人送来紧急密件,难道平凉城里又出了什么纰漏不成? 如此想着,许梁检查了密信的封漆,见无误之后,拆开看了,只一眼,脸色便变得极为难看,猛地朝马车外喝道:“停!” 随护在马车周边的青衣卫们便齐声大喊道:“大人有令,停止前进!”(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八号 大问号 梁军缓缓停止了前进,静立着等待下一个命令。 随许梁一同出征的邢中山纵马奔回许梁身边,惊疑地问道:“大人,怎么了?” 许梁指着前方道:“我军到了什么地方?” 邢中山道:“我军已经进入凤翔府境内,前方不足五里便是五丈原了。” 许梁心中一动,目光落到远处群山之中,忽然幽幽地问邢中山道:“当年诸葛孔明五次北伐而未果,最后得病逝世的地方,可正是五丈原?” 邢中山闻言一愣,不明白许梁为何有如何一问。邢中山捕头出身,四书五经没读过几本,但三国的事故倒听人说过不少,本身也极为津津乐道,对于其中的典故知之甚详。遂点头说道:“是五丈原。” 又奇怪地问道:“大人好端端的为何这样问?” 许梁没有立马回答邢中山,慨叹道:“五丈原,大凶之地,于我军不吉利啊。传令下去,后队变前队,全军撤回平凉。” “啊?”邢中山惊讶地抬头,茫然道:“大人,过了五丈原,前方便是汉中府境地了。戴将军正在虎头关里等着与咱℃≥,们汇合啊?” 许梁突然沉下脸来,训斥道:“本官说话,你没听明白吗?汉中府不打了,回去!” 邢中山又是一愣,他这时已经反应过来,肯定是出了某种极为重大的变故,否则许梁不会如此失态。 他刚要问许梁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见许梁一脸怨毒之色,几乎是咬着牙根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一句话:“传令平凉游击将军戴风。将军权移交给先锋官罗汝才,着令他即刻返回平凉。” “诶。”邢中山不敢多问,领了命令后。想了想,又迟疑着说道:“大人,戴将军决意打踏平汉中府,若是戴将军接到命令后,执意不返回怎么办?” 许梁冷冷地看了邢中山一眼,从怀里掏出梁军帅印,扔给一旁的青衣卫校尉,沉声道:“你带着本官的帅印前去,若是戴风胆敢不遵将令。那就把他绑回平凉城里来!” 青衣校尉听了,暗自凛然,双手接过帅印,点齐了一队侍卫,翻身上马,直奔虎头关而去。 三万梁军,即刻回围平凉。 邢中山忐忑不安地跟在许梁的马车后边,对于许梁如此大的反应感到十分意外。梁军帅印,邢中山也有一枚。不过许梁手中的是正印,而邢中山掌握的,是副印。 帅印一出,如许梁亲临。 邢中山记得。自梁军帅印诞生之日起,虽说帅印非比寻常,权势极大。但也仅是在梁军军规里面说说,从来就没有发挥过作用。 现在。许梁居然连梁军帅印都搬出来了,可见事情严重到什么程度! 回平凉的途中。许梁的脸色沉阴似水。邢中山小心地陪着,不敢多打听多询问。三万梁军将士,也从两位梁军主帅的情绪中感到紧迫和压力,全军回归的速度加快了近一倍。 大军自平凉赶到五丈原用了四天时间,而自五丈原返回平凉,却只用了两天半时间。 回到平凉城北边的许府里,平凉同知陆一发,推官黄道周和铁头等人早已等候在议事厅里面。 众人落座之后,邢中山终于问出一回归途中一种上忍得异常辛苦的问题:“诸位大人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梁朝黄道周点头说道:“道周,你给大家伙说一说。” 黄道周点点头,左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磕着茶几,道:“有一件喜事,圣上有感于平凉游击将军戴风老成持重,解围虎头关有功,决定升戴将军为正三品副总兵。皇恩浩荡,梁军上下与有荣焉。” 黄道周干巴巴地说着,说是与有荣焉,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比笑意。 邢中山不是傻子,初听这事件对梁军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好事。然而见着厅内诸人阴沉着的脸色,邢中山便知道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黄道周接下来又说了一句话:“还有一件喜事,圣上称赞许大人识人有功,特赏银两千两!” 然后,黄道周收了话头,捧着茶几个的热茶细细地品着。 “没了?”邢中山问道。 “没了。”黄道周道。 邢中山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不是说许梁要接任平凉知府的吗?怎么最后来个赏银两千银,便没下文了! 许梁接任平凉知府,朝庭正二品大员,三边总督在许梁面前拍了胸打了包票的,其可靠程度就差斩鸡头,对着关公像起誓言了。 如此板上钉钉的事情,居然也能说黄就黄了!难怪许梁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议事厅里诸人气愤填慵。 “这,这算怎么回事?”邢中山挥舞着拳头,大叫道:“朝庭还要不要脸,崇祯还要不要脸?亲口答应事情,说变就变!” 陆同知小声地道:“邢将军,同意许大人接任平凉知府的事,是三边总督武大人答应的,朝庭和皇上可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邢中山瞪直了眼睛,盯着陆一发,叫道:“三边总督武之望是不是朝庭的人?他是整个西北最大的官,连他说的都不能算?” 陆同知尴尬地咳嗽。 黄道周沉重地点头道:“有功而不赏,有过而不罚,非为君之道。圣上此举,过了。” 陆同知骇得脸色大变,急急叫道:“黄大人,慎言,慎言!” 黄道周横了陆同知一眼,肃然叫道:“本官敬的是朝庭的纲常法度,而不是个不辩是非,颠倒黑白的人,哪怕那个人是君王!” 陆同知不由得愕然地看着黄道周,看来一向站在朝庭这一头的黄道周也开始对朝庭不满意了。 许梁朝诸人摆摆手,道:“事已至此,诸位稍安勿燥。黄大人,那笔封赏的两千两银子什么时候能够送到平凉府里来?” “这个……从京师到地方,中间要过许多道手,没个一两个月,银子是到不了的。“黄道周道。 许梁道:“你给我一天三次地催着朝庭,要他们将赏银尽快发下来。本官急等钱买酒喝!” “散了吧。”许梁道,说罢便转身朝后院走去,从许梁离去时那重重的踩踢地面的声音上听,许梁应当特别生气。 议事厅里几位官员相互看着,感叹一声,沉默着离去。 黄道周却没有走,他还有几件事情要向许梁禀报。出了议事厅,黄道周打听到许梁去有书房,便轻手轻脚地赶去许梁的书房,尚未进门,便听得屋里一阵东西摔倒,摔裂的声音。 黄道周心中一震,在屋外小心地等了会,待屋内的砸东西的响动轻了些,黄道周才小心地推门进去。 屋内已经没有整齐的物件了,砸得满屋子都是,茶杯茶壶碎得散向各处。许梁站到桌前,正用自制的毛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九章 许梁的态度 ps:求票票,求打赏。 许梁问黄道周:“有事?” 黄道周点点头,打量着满地零碎。 许梁道:“出去说。” 两人便出了书房,来到前院的小亭子里面,凭栏而望。 “大人,”黄道周道:“课税局到各州县征收战时税,各地反应不一。有两个县抵制情绪较大。” 许梁问道:“我不是让牛捕头全力配合你吗,哪些人这么不开眼?” 黄道周苦笑道:“征收战时税,两京一十三省,也只有咱们平凉府开了这个先例,各地富绅商贾明面上不敢说,暗中意见都挺大。再加上当地官府暗中偏坦,课税局和牛捕头的工作也难以开展。” “哦?”许梁很意外,原来的平凉知府张凤奇离任后,许梁在平凉府中说一不二,下属的各州县也很少有反对的意见。 “是哪些官员暗中反对?” 黄道周沉思了好一会,思量着要不要将名字说出来。 许梁道:“我对那些胆敢阳奉阴违的人很感兴趣,黄大人但说无妨。” ℉, 黄道周缓缓点头,道:“崇信知县秦峰,还有镇原知县史俊生,这两人对征收战时税一事不甚上心。” 秦峰?许梁又吃了一惊,镇原知县史俊生出身督察院,是左都御史曹于汴那一派的人,对许梁向来抱有敌视情绪。然而秦峰却在江西南昌府与许梁同期中的举人,可谓是同窗,在秋闱那一段时间。许梁与秦峰还多次坐到一块打过马吊,在牌桌上多少曾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许梁通过吏部文选司郎中王贤将秦峰从建昌县丞的位置上调到陕西崇信。提了一级任了一县知县,原本就打着收入自己旗下的意思。没想到秦峰这人到了平凉之后,不但一次都没到许府来联络感情,表明立场。反而在许梁大力推行战时税的时候,不仅不支持,反而使阴招,下绊子!着实可恼! 许梁想了一阵,道:“这些事情本官来处理。” 黄道周又道:“还有一事,吏部的行文到了府衙里,说是新任的平凉知府就要到了。” 许梁倏然抬头。冷声说道:“谁来?” 黄道周道:“据说是湖广省一个下等府的知府要调过来。” 许梁的呼吸突然就得沉重起来,抱在胸前的两只手不由握成了拳头。 “道周,”许梁幽幽地说道,“你在京城六部当中可还有说得上话的人?” 黄道周回想一阵,道:“下官离开京城也有两年了,京里的老关系走动得极少,关系也渐渐淡了。大人可是有事?” 许梁道:“这次的事情,本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在与本官过不去。” 黄道周道:“其实下官在知道戴将军升任副总兵之后,便觉得不对劲。当时就写信给京中好友了,只是到现在,京里也没有回信。回头我再催一催。” 黄道周汇报完了事项,感觉许梁的心情阴郁。小心地开导几句,便离开了许府。 一天之后,黄道周曾看到过的那个大大的问号摆到了三边总督武之望的桌上。 武总督和陕西参政洪承畴两人双双盯着桌上那个黑漆漆。粗大的问号,相顾无言。 武总督问道:“国忠特意差人送这张纸过来是个什么意思?” 洪参政回想一下。道:“下官在总督府衙门口接到这张纸的时候,特意问过那名送纸过来的骑兵。那骑兵说,这是个问号,问号的含义便在于个问字。那骑兵还说,许大人心情很急,耐性不怎么好,要大人您务必尽快给个答复。” 武总督拧着胡须,花白的眉毛皱紧到一起,眼光落到那个足足占据了大半张上好的宣纸上的问号。他怎么会不知道许梁想问什么!然而这次的事情,武总督自己都十分意外,许梁自虎头关内突出重围,率梁军解围虎头关,营救出困在关内的延绥总兵贺虎臣,宁夏总兵王恩和庆阳守备贺人龙的事情经过,武总督在为许梁请功的奏折上写得一清二楚。以武总督的把握,许梁凭借此等功绩,坐上平凉知府的位置,那是十拿九稳的。 然而意外就是这么匪夷所思地发生了。升官的人居然成了平凉游击将军戴风,而许梁的赏赐,居然是可笑的白银两千两! 就这么份奖赏,武总督都没脸去见许梁。如今许梁要武总督给个解释,叫武总督如何解释? 武总督长叹一声,问洪参政道:“你说国忠已经把派去支援的三万梁军新军撤回了平凉府内?” 洪参政叹息着点头,道:“是的。据下面人回报,国忠原本率领着三万梁军已经到了汉中府与凤翔府交界的五丈原附近,得到平凉推官黄道周的加急密报之后,当即率军回平凉的。” “督台,”洪参政道:“国忠此举,无疑是在向咱们宣布,他对这件事情感到很生气。如今汉中府尚有几万起义军肆虐,咱们又调不出兵力来清剿!若要平息汉中府的战乱,非得借助梁军的力量不可。这其中,国忠的态度至关重要。” 武总督看眼洪参政,心里叹息一声,暗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许梁的态度至关重要?平凉府几万梁军,虽说其中也有朝庭加封的平凉游击将军,如今刚刚升任副总兵的戴风。然而谁都知道,几万梁军根本不会理会朝庭的命令,他们只会听从许梁的指令。 “要不,督台您再给北京上道折子,请求圣上收回成命?”洪参政迟疑着说道。 武总督摇头,肯定地说道:“木已成舟,朝庭的旨意岂能如此儿戏?况且前来接任平凉知府的人这会估计都已经到了西安府了!” 洪参政为难道:“那这可就麻烦了。国忠原本就是个极为强势的人,好不容易整走了张凤奇,正要一展抱负的时候,朝庭又整来一个知府,以国忠的脾气,两人肯定不会处得很愉快。” 武总督苦笑道,“你还想两人处得愉快?不大打出手老夫就觉得是奇迹了。” 洪参政深以为然,指着那个大大人问号,道:“那大人,这个东西怎么办?” 武总督一脸郁闷地道:“还能怎么办?你去平凉府找国忠当面谈一谈,先稳住他,让他将汉中府拿下来再说。” 洪参政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然而最终无奈地叹息一声,无声地朝武总督拱拱手,退了出去。 对于洪参政的到来,许梁早有预料。 但他没料到洪参政这么有诚意,许梁当时正在平凉游击军营里查看慰问重伤后接受治疗的两千多名明军士兵。 营地里处处弥漫着草药味道,伤兵们的情绪尚算稳定,许府的三夫人楼仙儿将梁军戏班子请进了营房里,几个花旦正在临时搭建的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曲,台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伤兵,道路两边时不时地有提了药箱子急急走过的外伤大夫。 许梁就站在戏台下边凝神听曲的时候,陕西参政洪承畴在平凉同知陆一发的陪同下,找了过来。 许梁上前向洪参政行了礼,三人远离了戏台子,渐渐听不清台上的唱词了。 “国忠,今日本官前来,也不与你说客套话。”洪参政开门见山,直接说道:“对于这次你没能当上平凉知府,武总督和我都十分意外。对于朝庭如此亏待于你,我们都很是同情。然而个人的委屈是小事,如今汉中府乃在起义军的掌控之中,汉中的百姓日夜盼望着我大明军队能够早日收复汉中。国忠你能否暂将个人委屈放在一边,先全力收复了汉中府如何?” 许梁听了,清冷地一笑,指着远处戏台子,问道:“洪大人看看那边,你能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吗?” 洪参政和陆同知都将目光投到戏台子上,洪参政不明白许梁指的是什么,犹豫着说道:“本官看到一群受伤的明军将士围在戏台下看戏。” 许梁轻轻的摇头,道:“我看到的与你的不一样。”(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 谁来可怜我 洪参政和陆同知都盯着许梁,等待着许梁的说法。 许梁指着戏台下,徐徐说道:“你们看这台下里三层外三层的重伤将士,他们都曾经是我大明军队中最英勇的将士,为了大明的安宁,江山稳固,在汉中府内与起义军浴血奋战,虽然侥幸未死,拣回一条命,却个个带伤,缺胳膊断腿,落下一身的病痛。” 洪参政感叹道:“他们确实是大明最忠诚的战士。” 许梁道:“我这营里至少还有两千多名这样重伤的明军将士,更多的轻伤的人已经被各自的将军带回驻地去了。只有他们,由于不能再上阵厮杀,又重伤急需治疗,这才一直留在游击军营里面。” 许梁问道:“你知道这些伤兵一天的医药费用,吃穿用度要花多少银子吗?” “你知道从他们退回来至今,朝庭的兵部,陕西的指挥使司可曾拨付过多少钱粮吗?” “你知道朝庭日后是打算如何安置这些伤员吗?” 许梁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洪参政都答不上来,呐呐地道:“这个……兴许朝庭正在考虑当中,尚没有合适的方案。” 〗, 许梁冷笑道:“他们回到平凉,已经半个月了,朝庭还在拿方案?” 洪参政讪讪地道:“这个……朝庭也有朝庭的难处……” 许梁鄙夷地哼了一声,又道:“他们虽然身受重伤,但至少现在有人给他们医治,三餐不用愁。伤好之后,如果不想返回故里。还会有人安排一份事做,不致于饿死街头。” 许梁再指着自己。问洪参政道:“你在看看我,为了替朝庭平定汉中,挥下近两万梁军儿郎战死沙场,我的二夫人戴莺莺,为保护我,也死在起义军的箭下。然而到了最后,连挥下的将领都升任副总兵了,我却什么也没得到,连那笔搞笑的赏银。至今也没见着一文!你让我可怜汉中府百姓的疾苦,那我问你,谁来可怜我?谁来?!” 洪参政被许梁一席话噎得说不出话来。涨红着脸色,沉默半晌,艰难地说道:“国忠,我们都知道你的委屈和难处。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还请你看在几十万汉中百姓的份上……” 许梁打断他道,“我谁都不看。我算是看明白了,谁都靠不住。任何事情都只能靠自己。” 说罢,许梁当先朝营门外走去,洪参政和陆同知见状,讪讪地跟了过去。 营地门口。停放着许梁一惯乘坐的马车。一队青衣卫护在马车周围。 许梁登上马车,回头见洪参政和陆同知还跟在马车边上,又回头看着洪参政。真诚地道:“洪大人,你和武总督都是我许梁极为敬重的官员。我许梁不是对你和武总督有意见,我只是对这个黑暗的朝庭愤慨。我一会要赶去外地。午饭便由陆大人陪着您,告辞!” 一队青衣侍卫护着许梁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街道尽头。 洪参政沉默地站着。 陆同知抬头看了看天色,朝洪参政拱手说道:“洪大人,这次的事情对许大人打击挺大,若有得罪大人的地方,还请洪大人不必往心里去。您看这天色不早了,许大人离开之前指示下官陪您用餐,这平凉城里就数醉仙楼的酒菜最有特色……” 洪参政摆手,满嘴苦意,道:“陆大人不必费心了,既然许大人有事走了,本官也就不在平凉城内担搁了,本官这就赶回固原去向总督大人禀报。陆大人留步。” 陆同知朝大步离去的洪参政招手叫道:“洪大人,吃了午饭再走也不迟啊。” 洪参政朝后摆手,带着两名亲兵,大步走远了。 崇信县城位于平凉城东面,靠近泾州和华亭。 傍晚时分,许梁的马车驶进崇信城中,径直驶到崇信县衙门口。 崇信知县秦峰和县丞毛玉洁得报,急忙从各自的签押房里迎出来,将许梁迎进衙门大堂。秦知县将许梁迎到主座上就坐,又命衙役奉上茶水,在一旁小心的陪坐着。 许梁抿了口茶水,感觉味道怪怪地,不由停了杯子,看眼正襟危坐的秦知县,展颜笑道:“秦峰,你我有几年两年没见面了吧?” 秦知县欠了欠身子,朝许梁恭敬地道:“回同知大人的话,算起来有刚好一年五个月,不足两年。” 许梁笑道,“你倒记得清楚。建昌一别,一晃两年了。去年崇信知县出现空缺,我头一个想到的便是秦峰你啊。想着秦峰你当了这崇信知县,必能给我极大的助力。” 秦知县拱手,道:“同知大人说笑了,下官有幸能与同知大人一道中举,已是难得的机缘,又如何敢自称给同知大人以助力?同知大人人中龙凤,官场上一骑绝尘,年纪轻轻便官居从四品,下官愚钝资质,不敢望大人项背。” 许梁听着秦知县一本正经,一口一个同知大人地叫着,心里便有些不舒服。许梁是平凉同知,秦知县称一声许梁为同知大人原本也没什么错。然而官场上的事情便是这样,许梁是同知大人,却并不想属下人称自己为同知大人,因为听着便不舒服,下属们称一声许大人,或者大人,都没什么问题。但直接称呼官职,就显得生份和疏远。 秦知县的这份疏远,无疑就在向许梁表明,他秦峰是不想归附于许梁旗下。 许梁早非官场新嫩,对其中的区别自然一清二楚。 一时之间便失去了继续与秦知县谈话的兴趣。 这时,衙役进来报告:“禀大人,平凉府总捕头牛大人在外边求见。” 崇信知县秦峰皱眉,朝衙役喝斥道:“不长眼睛的东西!没看到同知大人正在与本官谈话,不便打扰吗?” 许梁听得眉头一皱,秦知县这是在骂谁不长眼睛?是那衙役,还是外边的牛捕头? 衙役吓得面如土色,急忙走出去传讯。 许梁却摆手叫住了,道:“无妨,牛捕头这阵子一直在下边州县巡视,本官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叫他进来说会话也好。” 衙役便拿眼光去看秦知县。 秦知县又喝斥道:“还看什么?快滚出去请牛捕头进来。” 衙役哭丧着脸,又跑出去请牛捕头进来。 牛捕头大步进县衙大堂,先朝许梁行礼,又向秦知县和毛县丞见礼,这才小心地坐到一边。 许梁便朝牛捕头问道:“牛捕头,你进来可是有事禀报?” 牛捕头咧嘴嘿嘿笑一阵,道:“属下没什么事,恰巧巡查到崇信县城,听闻大人您到了这里,便赶过来拜见。” 许梁呵呵轻笑,道:“最近平凉府治下各州县都在征收战时税,你常在下面走动,课税局有什么事情,你可得帮衬着点。” 牛捕头也是个眨眼眉毛动的角色,让牛捕头带人借巡查的名义暗中帮助课税局征税,原本就是许梁交给牛捕头的任务,此刻许梁旧话重提,显然不是健忘了,而是故意说给在坐的某个人听的。 牛捕头便猛点头,道:“大人尽管放心,属下省得。” 许梁转向秦知县,呵呵笑着问道:“秦峰,崇信县战时税征收情况怎么样?” 秦知县恭敬地道:“回同知大人的话,征收战时税的事情,崇信县里也有专门的课税小组,具体事情由课税小组在做,下官不是很清楚。不过,只要是朝庭承认和允许的事情,下官必定会大力支持的。” 许梁淡淡地看了秦知县一眼,暗道,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只有平凉府征怍战时税,听秦知县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战时税似乎不被朝庭承认和允许? 许梁哦了一声,转向县丞毛玉洁,道:“毛县丞,秦知县政务繁忙,无暇分心,你主管钱粮赋税,征收战时税的事情,你就多费点心。” 毛县丞起身拱手道:“大人放心,下官明白。” 许梁点点头,起身,朝随着站起身的秦知县点头称赞道:“秦知县熟读大明律法,能够事事按章办理,是崇信百姓之福。” 秦知县表情淡然地道:“同知大人谬赞了。” 许梁点点头,脸上挂着亲切的笑意,道:“行了,天色快黑了,本官也没什么要紧事,便不打扰了。” 秦知县双腿就如同生根了一般,一动未动,朝许梁拱手道:“恭送同知大人。” 毛县丞慌忙伸手道:“大人难得下来一趟,今晚便留在衙门里吃顿便饭吧?” “不了!”许梁沉声说道,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敛去,一言不发地出了崇信县衙。 毛县丞和牛捕头慌忙追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一章 证明给你看 毛县丞再次肯请为许梁摆接风宴,然而许梁一口回绝了,当天便起程返回平凉城。 崇信县一行,许梁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情,秦峰不可能为自己所用。 许梁回到平凉城的时候,平凉游击将军戴风也几乎同时进入平凉城中,戴将军脸上看不到一丝丝笑容,进了平凉城中,连戴府的大门都没进,就直接随护送他回平凉的青衣卫到了许府里。 许梁刚自马车上下来,戴风便到了。许梁站在马车旁,戴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相顾无言。 戴风下马,走到许梁面前,拱手见礼。 许梁侧身让到一边,道:“戴总兵折煞许某了,戴将军荣升副总兵之职,当真是可喜可贺。日后多多为朝庭做事,为圣上分忧,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戴风抬头,苦笑道:“这些都是朝中奸人的诡计,想凭此离间你我的关系,许梁你如此聪明之人,岂能轻易就中了别人的算计?” 许梁哼哼两声,抬脚朝书房里走。戴风跟着过来。 路上,许梁和戴风一前一后,走着。 许梁道:“是别人%,的算计也好,是旁的什么也罢,戴将军升任正三品副总兵,总归不是假的。” 戴风道:“许梁,老夫原本就志不在朝庭,我能来陕西,完全是因为莺莺。如今莺莺死了,老夫此生,便再无任何依靠。副总兵之职,许梁你若不喜,老夫向朝庭推掉便是。” 许梁心中一震。不由又想起了戴莺莺,戴风能够从建昌来到平凉。出任平凉游击将军,完全是因为自己是戴莺莺的夫君的缘故。自己一冲动就把戴风给招回平凉。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份了? 许梁摇头道,“戴将军,既然朝庭已经提了你为副总兵,你便安心地当着便是。” 戴风道:“许梁,你放心,莺莺去后,老夫此生也就也就你一个女婿较为亲近了。朝庭莫说给老夫区区一个副总兵,即便是奉送个兵部尚书,也休想离间得了你我。” 戴风郑重地朝许梁说道:“老夫的心意。会证明给你看的。” 许梁听得,有些感动,又有些愧疚。当晚便留戴风在府中用餐。次日,许梁又亲自带戴风到平凉城北郊的山上,将戴莺莺的墓地指引给戴风。两人在墓前,不免又是一场唏嘘伤感。 戴风兴许是伤感于女儿的离去,自看完墓地回城后,便将手中事务全部交给副将龙峰打理,将自己关在戴府里。闭门谢客。 许梁听闻后,又抽空去探望几回,许府的三夫人楼仙儿依着许梁的意思,也向戴府里跑得勤快了些。 一个黑漆漆的深夜。醉仙楼的生意基本打烊,店里的伙计已经打扫完整栋醉仙楼三层小楼。整个醉仙楼,只有三楼的临街小包间里还有客人未走。店小二们趴在桌上,拄着下巴。一边注意着三楼的客人的动静,一边打着瞌睡。 看眼楼外越发深沉的夜色。店小二很想上楼去催促一番,然而眼神对上三楼包间门口那两个凶神恶儿煞一般的侍卫,脚肚子便发软,再也没有上楼的勇气。 三楼临街的包间里,一张圆桌上其实也就坐了两个客人。一人青衣青帽,普通青衣卫打扮。另一人锦帽貂裘,面容冷峻,颚下一把花白的长须,却是久不出门的平凉游击将军戴风。 戴风脸色狠厉,道:“许梁的升官之路被朝中奸人陷害,奸人当道,许梁的升迁之路变得极为艰难。张凤奇走了,平凉城里暂时还是许梁说了算,倘若再弄来一个知府,那许梁的处境便很尴尬。” 那青衣人缓缓点头,却又一脸无奈地道:“前不久平凉府衙失火后,我便劝过少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然而少爷不同意,说是传出去有损官声。” 戴风冷笑道:“现在许梁一味纵容,他的官声又能好到哪里去?朝中有曹于汴,张年运,乔允升那些人在,许梁做得再好,也是给他人做嫁衣裳。铁管家,你自小跟随你家少爷,自然是心里盼着许梁能够事事顺意。然而如今奸臣当道,忠良报国无门,铁管家,许梁想通过正常途径升迁,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一身寻常青衣卫侍卫打扮的人,居然是许府的管家,铁头。 铁头听得戴风如此评价自己,心中欢喜,神情坚毅,朝戴风道:“戴将军深夜将我叫到这里,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为了我家少爷,我做什么都愿意。” 戴风欣慰着,盯着铁头,幽幽地说道:“方才我便说过,平凉城里若无知府,平凉还是许梁说了算。既然朝庭给不了许梁知府的名份,那咱们就得坐实了许梁知府的权力。” 铁头愣了愣,疑惑地道:“可是我听说朝庭任命的新任知府已经到了西安府,不日便要到平凉上任了。” 戴风听了,冷冷地笑一声,看着夜色,沉声说道:“如今西北地面上极不太平,起义军在汉中府肆虐已久,各地盗匪成群,自西安府到平凉路途遥远,又不太平,出点什么意外,那也实属寻常。” 铁头顿时睁大了眼睛,喃喃说道:“可是少爷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戴风冷笑道:“谁要许梁同意了?你是青衣卫的档头,暗中抽调得力人手,出去做些什么事情,难道还要事事都向许梁汇报?” 铁头道,“那倒不用。只是我担心少爷知道了会怪我的。” 戴风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指着铁头说道:“你不说,我不说,办事的弟兄们把口风闭紧,许梁如何能够知道?再者说了,即便那新知府死在上任的路上,那也只能说明这短命鬼无福消受这知府的位置。沿路数不清的徒匪贼窝,谁知道是哪路好汉做的案子?” 铁头还在迟疑,戴风终于暴怒而起,手指头点着铁头的鼻尖,骂道:“以前我一直不明白许梁手握重兵,手下能人将才辈出,却两次三番与平凉知府无缘!今日才弄明白,原来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太笨了。” “我……”铁头瞪目结舌,底气不足地道:“我是按少爷的命令行事。” “铁头,你首先是青衣卫的大档头,然后才是许府的管家!”戴风恨铁不成钢,苦口婆心地道:“许梁当初设立青衣卫的初衷是什么,想必你比我清楚,无非就是有许多事情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便交给青衣卫去处理。青衣卫做的事情,根本就是为许梁分忧。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青衣卫上下,必须要有这份觉悟!” 铁头愣愣地看着戴风,一直以来,铁头都是按部就班地做着他自认为该做的事情,对许府,对青衣卫,都是这样态度,直到听了戴风的一席话,铁头才恍然大悟,如同重新认识了青衣卫一般,缓缓点头,道:“戴将军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 新知府死了 许梁最终没有等来三边总督武之望关于特意送去的那个大问号的回复。过了几天,许梁将三万梁军新兵分散到平凉府治下各州县做为城防营。 又见戴风回平凉后轻行简出,也没有向许梁提及要再次返回虎头关领兵作战的意思。关于许梁本应升任平凉知府的那场风波,似乎就要这么平淡的结束了。 便在这时,许梁接到京城里,吏部文选司郎中王贤的回信。王郎中的回信中,终于揭开了这场风波的内幕。 其实崇祯皇帝得到三边总督武之望的奏报,原本是同意许梁接任平凉知府的。然而很不凑巧,武总督奏折送到的那些天,恰巧内阁中的几位大人都有事没在,左都御史曹于汴做为唯一值守的内阁大臣,接到通政司转过来的奏折,看到了武总督为许梁请功的奏折,心中厌恶,想着爱徒张凤奇在平凉被许梁排挤得连个下属县的知县的权力都不如,返回京城之后委了个闲得蛋疼的职务,从五品的鸿胪寺右少卿,从此上班便是喝茶喝到下班,毫无建功立业的机会。 曹阁老便将这一切都归结于许梁陷害的,见武总督要为许梁请功,想也没想便打∵,算把这事给搅黄了。 曹阁老中规中矩地票拟完内阁的意见,送去给崇祯皇帝过目。崇祯皇帝一看武之望的奏折,见许梁又立了一功,开始还挺高兴,再看下去却没有看到内阁的拟制意见,不由感到奇怪,便找来当值的曹阁老询问缘由。 曹阁老到底和崇祯皇帝说了什么话。让崇祯皇帝改变了决定,王贤不得而知。因为这些内幕,也都是王贤在皇宫当太监的叔父王承恩事后打听出来的。特意让王贤转告许梁。 然而似提升一位副总兵和任命一位知府这么大的事情,崇祯皇帝当然不能全听曹阁老一人的意思,便在三日后的朝会上将这事提了出来。 皇帝询问其他大臣意见的时候,曹阁老便第一个跳出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和安排。然而令人惊异的是,其他的大臣居然没有一个提出反对意见。于是,戴风莫名其妙的升了副总兵,许梁得了两千两银子的打赏。 这就太不可思议了!如果这奏折是平凉同知许梁自己呈上去的,朝中没有人替自己说话还是情有可原的。因为许梁原本就没在北京城的朝庭里呆过,认识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但呈奏折的可是正二品高官,三边总督武之望,武总督混迹官场四五十年,历经三朝,即便在京城里没建立什么党羽,但同窗,同僚,学生。老师总归是有几个的。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武总督说话,这就太不正常了! 好在王贤比较厚道,在信的最后,王郎中点出了异常的原因:崇祯皇帝决定崇祯二年二月开始进行京察。以便查缺补漏,整顿京官,而主持这次京察的人选。便是曹阁老。 许梁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起末,暗道自己此时栽在曹阁老手中。还真是一点都不冤。大明朝庭考核官员,大体可以分为京察和外察两种。京中官员,最害怕的便是京察,每临京察,各级官员都是战战兢兢,如履簿冰,生怕被考察官员评个贪、酷、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弱等等差评,那就是一夜间打回原型,什么前途都没有了。 京察中最为关键的,不在于京察形式内容,而在于执行京察的人。实在是因为这年头,不贪的就不是大明朝的官员,谁的屁股底下都不会很干净,就看考察官员想不想办你而已。 而崇祯二年的京察,执行者居然是曹阁老,那么,在京察前的这等要命的关头,谁敢站出来挑事?惹曹阁老不痛快!还想不想在朝庭里混了? 虽然,京察针对的是在京的五品和五品以下官员,许梁相信,以三边总督武之望的人脉,能够说得上话的绝对不是五品以下的小角色,肯定是有些份量的人物。比如尚书,侍郎一类的人。 然而,京察虽然管不着尚书侍郎,但尚书侍郎手底下总归有些品秩低的官员不是?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平凉同知许梁,却把曹阁老得罪了,曹阁老虽然未必能立马收拾得了尚书侍郎,但底下的人,可就难免要遭殃了! 为了一个许梁,得罪曹阁老,牺牲手下人,太不经济,太不划算!所以,至始至终,没有人出头替武总督说话。 许梁的境遇,就此注定了。 许梁弄明白又是那个内阁大臣兼左都御史曹于汴搞的鬼之后,气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处发泄,二月里的寒内呼呼声中,许梁光着膀子在许府前院的小校场上,疯狂地舞了一顿刀法,待收刀之后,许梁上身已是大汗淋漓。 接过府中丫环递过来的热毛巾,擦洗干净一身汗水,许梁换上新衣物,便坐到书桌前,磨墨摊纸,开始写奏折。 几天后,许梁向尚驻守在汉中府虎头关内的罗汝才,万文山,司马求道等将领下达命令,放弃虎头关,全部撤回平凉城里。 得知梁军突然撤离虎头关,几乎等于将虎头关拱手让给起义军的消息后,三边总督武之望惊得半天没缓过神来,直起身眼前便是一片头晕眼花,身形摇晃几下,跌坐回椅子上,无力地挥手,将那名传讯的士兵打发出去。 武总督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目无焦点。心里头上万个声音在问:怎么办,怎么办?没了梁军的压制,汉中府的起义军要闹翻天了! 陕西参政洪承畴轻手轻脚进屋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三边总督武之望两眼无神,惶惶不安的样子。 洪参政暗叹一声,朝武总督轻声唤道:“大人,大人?” 武总督眼珠子转动几下,清醒过来,见是洪参政站在面前,黯然说道:“你来了。许梁收虎头关的守军全部撤回平凉去了。” 洪参政沉重点头,道:“下官知道。” 武总督喃喃说道:“一声不响,全部撤离啊!许梁这是要干什么?” 洪参政犹豫着道:“大人,接到京里传来的最新消息,国忠决定撤兵之前,向朝庭递了份奏折。” 武总督咦了一声,道:“许梁向朝庭递奏折,他怎么不提交给我一份?” 洪参政看着武总督,不吱声了,暗道,很显然,许梁对武总督也失望了呗。 武总督似乎想到了什么,苦笑着摇头,问道:“他在奏折里说了什么?” “他说……梁军连月征战,将士们疲惫不堪,后方粮草供应不济,梁军无法再在虎头关内坚守下去,决定撤回平凉休整……” 武总督仿佛听见了可笑的事情,嘿嘿地冷笑两声,不屑地道:“许国忠想摞挑子不干了,偏还找诸多理由!真是可笑!”随即又恼怒地吼道:“他撤兵之前,倒是跟本督说一声哪!” 洪参政问道:“督台,即便国忠对咱们说了,咱们也没兵可派。” 武总督噎住了,涨红了脸色,吭哧半天,说不出什么硬气的话来,怅然长叹道:“是啊,老夫也是无兵可派啊。” 洪参政上前两步,道:“督台,梁军撤走的事情已经这样了,先放一放。这里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 武总督头枕在椅子背上,表情痛苦地揉着眉心,问道:“又哪里出什么大事情了?” 洪参政盯着武总督,轻声说道:“赶来平凉上任的新知府,刚出西安府便死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 收义女 “谁死了?!”武总督惊愕地问道。 “新任的平凉知府。”洪参政说道,“新知府在西安府向布政使大人报到之后,便出去前往平凉,离开西安府后便失去了踪影。最后还是被效外的里正带人巡山时发现的尸首。” 武总督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指着洪参政道:“查,给我查清楚。人是怎么死的!” 洪参政道:“大人,陕西按察使司已经介入了。相信调查结果很快就能出来。” 武总督缓缓点头,忽然眼光直直地看着洪参政,怀疑地问道:“这件事情,会不会与许梁有关系?” 会不会许梁派人暗杀了新任的知府? 其实洪参政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曾经也有过同样的怀疑。然而现在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洪参政便不能直接下定论。不偏不倚地说道:“调查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此事与国忠有关。以国忠一惯的行事作风,不太可能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也许,这谅是场意外。” 武总督听了,觉得太阳穴中隐隐作痛,表情痛苦地道:“一切待调查结果出来之后再说吧。” 〖◇, 许梁并不知道他又再一次成了怀疑对象。万文山,罗汝才等人撤回平凉后,按照许梁的安排,万文山和罗汝才投入到梁军东大营的建设中去,火炮营营主司马求道继续在平凉府境内查找硝矿。 许梁这几日便一直呆在镇原城外的鸡头山大营中,与铁匠大师陈瑜和王大壮对飞鹰炮的规格参数及制造细节再一次进行更正。 目前按照许梁提供的图纸和实地查看之后的改进意见,陈瑜和王大壮已经按照图纸要求做出了十二门飞鹰炮。炮体重三百二十多斤,每门炮配备十只炮弹。射程可达到千米,虽然用在攻城战中的威力不如天字第一百三十五号大将军炮。但胜在重量轻,射程远,打击面广,而且由于配备的炮弹打击物选用球形铁珠子,取代以往填装大将军炮的铁片,铁钉等尖锐物,有效减少了对炮管的摩损。 按照许梁的要求,这十二门飞鹰炮严格按照标准件配备,各配件的规格和重量与设计要求严格保持一致。许梁带着火炮营的一总人马。在鸡头山大营的后山上,通过几天的发射实验,已经基本掌握了无风的时候,飞鹰炮瞄准的准星和调整角度问题,形成了成套的射击参数,具体表现在目标多少米范围内时准星高度和调整角度,事后证明,按这种参数发射出去的炮弹,命中率提高了一半以上。 当然。这些试验材料都作为绝密材料被许梁带回平凉,交给青衣卫档案处妥善保管。许梁回到许府后,询问了些平凉府的近况,也终于从平凉推官黄道周口中得知了新任平凉知府死在上任的半道上的事情。 面对着黄道周的好奇探询。许梁知道黄道周心里在想什么,义正言辞地一口否决。因为许梁连这个平凉知府的面都没见过,一个陌生人的死亡。许梁提不起任何兴趣。 事实证明,即便许梁心胸坦荡。但怀疑却从示减少。就在许梁自鸡头山大营回到平凉的第三天,早就赶到平凉城的按察使司的官员当即上门拜房。询问新知府出事的那段时间,许梁身在何处,有什么人证明云去。 这让许梁感到很无语。晚餐过程中,许梁将这件事情当做笑话对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人说了出来。 冯素琴端庄沉稳,听了之后很体谅地安慰了许梁几句。倒是三夫人楼仙儿,笑嘻嘻地说道:“其实那什么知府死了的消息传到平凉城的时候,我当时还真以为相公你动的手。现在相公你当众否认此事,那便只能怪那人命不好了。” 随后楼仙儿又冷笑道:“那人敢来平凉相公的位置,死了也是活该。” 许梁听了,也不禁摇头失笑道,“真不明白按察使司那些人是怎么回事,我与那人素未谋面,他死了,居然也能怀疑到我的头上。” 冯素琴关切地道:“相公,树大招风,你现在处境微妙,朝庭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关注着你,新任的平凉知府突然死了,他们能怀疑你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咱们没做过,谁也不能强栽赃过来。” 楼仙儿吸了吸鼻子,样子显得十分俏皮可爱,闻言附合道:“就是,相公,咱们不用理会那些疑神疑鬼的人。我和冯姐姐都相信相公你的。” 许梁呵呵一笑,心中感到一股暖意。 楼仙儿忽想到什么,神情扭怩地朝许梁说道:“相公,仙儿还有件事情要相公拿主意。” “嗯?”许梁抬头,看着楼仙儿,笑道:“梁军戏班的事情,仙儿你看着办就是了。缺钱了就去找罗总管要,缺人嘛,就去外面请。” 楼仙儿幽怨地道:“戏班的事情,都是小事情,哪用得着相公你来决定。难道在相公眼里,仙儿便只配管管梁军戏班子这摊子小事情吗?” 许梁哑然失笑,知道自己猜错了,不由也被钩起了兴趣,问道:“那是什么事情?啊,难道你又谱出首新曲子,要相公我发挥天才般的文采,替你的曲子取个曲名?” 楼仙儿没好气地白了许梁一眼,嘟起嘴,哼哼两声,感到被自家相公轻视了,干脆闭口不说话了。 冯素琴见状轻笑道:“好了,相公别取笑仙儿了。” “这事就由我来说吧。”冯素琴徐徐说道:“是这么回事。莺莺妹子出事之后,相公不是吩咐仙儿有空就多去戴府那边看看戴将军吗?我与仙儿妹妹便经常去那边,陪戴老爷子说说话,解闷。去的次数多了,时间长了,我们都觉得戴老爷子为人极好相处,加上戴老爷子似乎与仙儿妹妹也极为投缘。昨天,戴老爷子突然提出,想收仙儿妹妹为义女。仙儿妹妹当时不敢答应,便回来听听相公你的意见。” 嗯?戴风要收楼仙儿为义女?许梁一愣,起初觉得有些诧意,好端端的戴风怎么和楼仙儿玩起了义父义女的戏码了? 冯素琴将前因后果一道说完,便与楼仙儿静静地看着许梁。 许梁沉吟一阵,看着楼仙儿,道:“仙儿,这件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楼仙儿道:“我……我拿不定主意,想听听相公你的意思。” 许梁眼神温柔地看着楼仙儿,轻声道:“既然是戴老爷子想认仙儿你为义女,当然还是以仙儿你的意见为主了。嗯,你觉得戴老爷子这人怎么样?” 楼仙儿仰头想了想,肯定地道:“戴老爷子……还好啊,为人和气,一点架子都没有。” 许梁问道:“那你愿意认戴老爷子为义父吗?” “我……我也不知道。”楼仙儿犹豫着说道。 许梁见状,又换了个问法,“那,仙儿你讨厌戴老爷子吗?” 这回,楼仙儿回答得很快,很肯定,“不讨厌。” “那你与戴老爷子在一块聊天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许梁又问道,“是开心呢,还是压抑呢,或者是紧张?” 楼仙儿想了想,道:“戴老爷子风趣幽默,与他聊天,还是挺放松的。” 许梁听明白了。点头道:“那就认义父吧。” “哦。”楼仙儿道,过了一会,似乎全身都放松下来,抬头朝许梁和冯素琴两人甜甜地一笑。 不久,平凉游击将军戴风将认许府的三夫人楼仙儿为义女的消息在平凉城里不胫而走。这几天许府和戴府两处在平凉城里有名气的府第都变得忙碌起来,准备举办酒宴庆祝戴将军喜收义女。 就在许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的时候,陕西参政洪承畴再次来到平凉。(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四章 位置又空了 虽然是平凉游击将军戴风喜收义女,但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许梁的意思,是把几位亲近的官员,梁军将领叫到一块,在许府里随意地摆几桌酒席,稍稍的贺喜一番便可以了。然而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不同意。 她振振有词地说道:“这对咱们许府来说兴许不是什么大事情。但对戴将军来说,意义可就大不一样。戴将军在平凉城里举目无亲,唯一的亲生女儿也战死在汉中府,失女之痛,正是最悲痛的时候,这时候难得他能看得上仙儿妹妹,心中疼爱之下有意收仙儿为义女,此举无异于戴莺莺死而复生。这等重要的事情,岂能不大肆庆贺一下?” 冯素琴说得听上去很有道理,许梁无从反对,便只得由着冯素琴的意思,在平凉城里散发请贴,邀请与许梁和戴风相善的官员,士绅前来捧场。 此刻,许梁和冯素琴两夫妻一身锦袍,站在许府的小池塘边,看着府里的下人们在铁四爷的操持安排下准备酒宴。 许梁看着下人们在府中内外忙忙碌碌,脸上挂着笑意,道:“咱们府上好久没有这般热闹了。上回还是娶莺莺过门的时候……4,” 说到这里,许梁想到戴莺莺,心中便又不免伤感,怔怔地不说话。 冯素琴知道许梁的意思,伸手握紧了许梁的手,强笑道:“相公你看今日这么热闹的日子,莺儿妹妹九泉之下有知,也会替戴老爷子和仙儿妹妹高兴的。咱们应当替莺莺高兴才是。” 许梁点点头。收拾好情绪,转移话题。四周看看,道:“仙儿哪去了?” 冯素琴轻笑道:“仙儿妹妹担心一会向戴将军敬茶的时候失了礼数。正在屋内请了几个老婶子指点呢。” 许梁摇头轻笑道:“也真难为她居然能想得这么细。” 两人谈笑一阵,便见一身团花锦袍的平凉游击将军戴风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朝许梁和冯素琴两人打招呼,见府中的宾客陆续到了,便别了许梁,到大门口去迎接宾客去了。许梁眉头轻皱,看着戴风的背影说道:“戴将军老成持重,怎么会突然想着要收楼仙儿为义女?我听说他这阵子极少出门,连游击军营的事情都一股脑儿交给副将龙峰了。他这阵子表现有些惊奇。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自然是担心戴风这突然提出收楼仙儿为义女,其中会不会另有目的? 冯素琴俏巧地白了许梁一眼,摇头轻笑道:“相公多虑了。戴将军的为人品性,素琴自认还是看得清楚的。他提出收楼仙儿为义女,妾身看来,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来楼仙儿为人活泼乖巧,嘴又甜,与戴将军相处得来。二来仙儿与莺莺年龄相仿。看见仙儿,戴将军便如同看见了莺莺妹妹一般。” 许梁叹道:“但愿是我多想了吧。” 冯素琴拉紧了许梁,朝大门口方向指去,笑道:“相公。有大部分宾客都已经到了,相公你作为许府的主人,也该去迎接一下了。” 许梁顿时苦恼地道:“当初我就说摆几桌庆祝一下就成了。你非得大摆筵席,这般麻烦。” 冯素琴推着许梁往门口走。边推边失笑道:“相公你就委屈一把吧,赔几个笑脸便能收到大把大把的贺礼。这等好事,上哪找去!” 许梁被动的往前走,抗拒道:“那也不能让我堂堂的平凉同知出去卖笑吧?” 冯素琴感慨道:“这么值钱的卖笑,旁人想卖,还卖不出去呢。” 两人嘻嘻哈哈地说笑着,来到大门口,汇同戴风迎接前来吃酒席的官员士绅商贾。 迎了一阵,许梁便看见陕西参政洪承畴自一顶轿子里出来,忙与戴风迎上前,双方寒暄一番,许梁引着洪参政进府,在主坐上坐了。 酒宴进行得极为顺利,高朋满座,宾主尽欢。 很快便到了奉茶的环节,幽扬的乐声中,司仪在一旁高唱着:“义女向义父奉茶。” 便见楼仙儿双手从一旁丫环的托盘里接过早准备好的茶壶茶杯,满满地倒满了一杯,恭敬地双手呈到戴风面前,略带羞涩地道:“孩儿见过义父,请义父喝茶。” 戴风满面红光,笑吟吟地接过,凑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便放到一边,自怀里掏出一对玉手镯,对楼仙儿说道:“仙儿,义父手边也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这对玉手镯,乃是莺莺她娘当年陪嫁的嫁妆,传给了莺莺。如今,义爷便把它交给你。” 楼仙儿听了,吃了一惊,推拖道:“义父,这么贵重的东西,仙儿不能要。” “这是义父给你的,你就拿着吧。”戴风道。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能要……”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戴风不知怎的,眼圈忽然红了,抬高声音说道。 许梁见状,朝楼仙儿说道:“仙儿,这是你义父的一片心意,你要好生收着,仔细保管。” 楼仙儿点点头,双手接过手镯,甜甜地道:“谢谢义父。” 戴风见楼仙儿接了过去,连声说道:“好,好……” 司仪便又高声唱道:“礼成!” 楼仙儿收了玉手镯,不便在大厅里久留,便朝堂中的宾客们告了声罪,回到女眷们那边去。 戴风似乎情绪很高,左手提着柄酒壶便走入宾客中间去了,当先到达的便是梁军中将领的那几桌,顿时将那几桌的气氛掀到最高点。 主座上,尚有许梁,洪参政,陆同知,黄推官等人。 洪参政便靠近了许梁,举杯与许梁轻轻碰了碰,道:“新上任的平凉知府在西安府附近出了意外死了。” 许梁点点头,道:“早些天陕西按察使司的人来询问过我,我对他们说,这事跟我毫无关系,我一点都不知情。” 洪参政点点头,又道:“堂堂正四品的知府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在上任的路上,朝中大臣们很是火大,内阁的曹阁老连续给三边总督府和陕西三司施加压力,要咱们追查原因,找出真凶。” 说罢洪参政便盯着许梁的脸色。 许梁一脸平静之色,自顾自地夹了片卤牛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品尝。 过了一会,许梁说道:“虽然这是总督府和陕西三司的事情,但如果要用到平凉知府衙门的地方,平凉府必定全力配合。现在的总捕头牛辅机原本就是从西安府调过来的,他与陕西三司的人都很熟悉,双方接洽也顺利。” 洪参政有些疑惑,从许梁的反应上来看,看不出任何问题。 洪参政便换了个话题,将声音放低,低到只有许梁一个人能听清。 洪参政说道:“虽说新知府的死多半是个意外,但这对国忠你来说,却是个绝好的机会。” “哦?是吗?”许梁淡淡地回应。 “国忠你的升迁受挫,事后我和总督大人弄清楚了。”洪参政说道,“那阵子恰好逢到曹阁老主持崇祯二年的京察,京里的大人们不好帮武总督说话。如今京察已经过了,提名的知府也死了,这平凉知府的位置,又空了!” 洪参政的声音极轻,听在许梁的耳中却有着一股难言的诱惑之力。(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平凉府考察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许梁为了升任平凉知府的位置,费忙心思,若说对知府的位置没有相当的执着,那都是骗人的鬼话。 洪参政的话虽然听在许梁耳中很轻,但引诱之力却相当强大。 曾经以为那块最诱人的蛋糕是别人的,忽然发现,自己还有抢过来的希望,怎么不令人兴奋异常。 许梁强压着内心的激动,表情淡淡地看着洪参政,道:“知府的位置空了又与我有何相干?” 洪参政暗道有戏,不怕许梁装着漠不关心,只要许梁不是一味漠视,肯开口说话,便可知道许梁对知府的位置还是想当在意的。 洪参政轻轻七拍大腿,道:“上次安排落空,那真是时运不济,谁让国忠你摊上曹老头主持京察呢!现在不一样了,京察之期已经过了。本官和武总督准备再次提名国忠你为平凉知府。” “是吗?”许梁看上去也看不出有多惊喜,依旧淡淡地道:“那下官就多谢洪大人和武大人的一番美意了。两位大人对许某的苦心栽培,下官没齿不忘。洪大人放心,下官这后半个月哪也不去,老老实实在府7℉,里呆着,专心等着朝庭的圣旨。” 许梁说得极为真诚,洪参政听了却表情讪讪地,尴尬地道:“那个……猪往前头拱,鸡朝后边扒!国忠想要顺利升任平凉知府,这武总督和本官的大力举荐是一方面,此外,国忠你自己也要多多在圣上面前好好表现。” 许梁眼神茫然。装傻充愣道:“下官这不表现挺好嘛?一心一意呆在府里,哪也不去。啥也不干,不干事。不惹事,不给上头添麻烦,多好啊?” 洪参政感觉这谈话没办法继续下去了,瞪了许梁一眼,略微抬高声音,道:“国忠,你这样耐心等待固然也算是表现较好的一个方面,但武总督和本官其实更希望国忠你能够再次出兵,收复汉中府。平息起义军的叛乱。” 许梁看了洪参政一眼,听明白了。任洪参政舌灿莲花,说来说去,还是看重许梁手下的几万梁军,想要许梁带兵出征,替朝庭平定叛乱。 许梁冷冷地看着洪参政,沉默良久,道:“这件事情,下官需要考虑一下。” 洪参政讪讪地道:“领军出征这样的大事。是该好好考虑周详。国忠你快快考虑清楚,尽快给本官个答复。” 许梁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酒宴结束后,许梁本想叫游击将军戴风一道过来商量。但见戴风满身酒气,走路都打晃,知道他显然喝多了。便差人将戴风安全送回府去。送走了大部分宾客,许梁留下黄道周和邢中山两人。 平凉推官黄道周在酒桌上便看见洪参政拉着许梁嘀嘀咕咕。猜到洪参政多半找许梁有事情。此废陪着许梁到了许府书房里,周边除了邢中山便没有旁的闲杂人等。便开口问道:“大人,席间洪大人与您商量了许多,可是有要紧的事情?” 许梁缓缓点头,将洪参政的意思说了,道:“本官心里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是以才把你们两个叫来,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黄道周对于许梁命令梁军全线撤回平凉,将虎头关等地拱手让给起义军的事情,内心深处本就颇有意见,此刻听许梁所说,暗道这倒是说服许梁重新进军汉中府的好机会,当下便抚掌大为赞同,道:“大人,下官倒认为,不管这平凉知府最终会不会落到大人您身上,出兵汉中府都是势在必行之举。就如洪大人所言,朝庭最终任命大人您为平凉知府,大人升迁之后,武总督必然还是会命令大人出兵汉中,下官不懂兵事,但凡事宜早不宜迟的道理,想必对于兵事也是同样适用的。退一万步说,即便大人您万一还是与知府一职失之交臂,但若坐任汉中府的起义军势力壮大,平凉府与汉中府也仅隔着一个凤翔府而已,起义军势力扩大,必然也将严重威胁到平凉府的安危。是以,下官认为,出兵势在必行。” 许梁淡淡地扫了黄道周一眼,知道黄道周如此极力鼓动自己出兵,内心里还是牵挂着汉中府的百姓,不置可否,转而看向邢中山,问道:“邢将军,你看呢?” 邢中山沉声说道:“末将不懂得黄大人所说的那些大道理。末将只知道起义军杀死了我梁军近两万将士,此仇不报,我心难安。” 许梁一怔,不上自主地又想到戴莺莺。缓缓点头,看着黄道周和邢中山,道:“二位的意见我都知道了。我会认真考虑的。” 黄道周和邢中山知道许梁如此说,便是还没完全拿定主意。当下也不便催促,各自起身,拱手离去。 许梁一个人尚在书房里沉吟着。只见平凉推官黄道周居然去而复反,又回到了书房里面。 许梁惊异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黄道周嘿嘿地笑两声,站到许梁面前,从怀里摸出本帐册道:“差点忘了件重要的事情。这是崇祯二年二月平凉府治下各州县收齐的战时税银。请大人您过目。” 许梁点点头,接过翻开看了看,眉头便皱了起来,不悦地道:“崇信和镇原两县怎的才收了这么些税银子?连平凉县和泾州的一半都不到?” 黄道周苦笑道:“崇信县自大人亲自去过一趟之后,征收情况有些改善,但依旧不如尽如人意。至于镇原县,则是一贯的老样子。” 许梁皱眉看着,道:“史俊生和秦峰两人如此冥顽不灵,如果放任这两人,很可能会影响到其他州县。” 黄道周赞同地道:“是啊,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啊。” “得想个什么法子。将这两混蛋收拾收拾。”许梁喃喃说道,凝神苦想一会。忽然想到此次曹阁老的京察一事,不由问道:“二月的时候。京城里搞了京察,弄得朝中人心惶惶。咱们能不能效仿北京城,也在平凉府内搞一次审查?” 黄道周听得眼前一亮,沉思一会,又丧沮地道:“大人,地方官每三年一次考察,都是有成例的。然而镇原知县史俊生和崇信知县秦峰上任不满一年,尚达不到进行考察的条件。” 许梁不满地道:“哎,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非常暑期,就不能特事特办?” 黄道周想了想,道:“那……也得上面同意。” 许梁听了,开心地笑了。眼下正是武总督和洪参政有求于自己的时候,找他们特批些政策,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许梁当即起身,朝外走:“洪大人尚在外面吧?我去找找他。” 许梁追到外面,陕西参政洪承畴已经离开了,许梁当即骑了一匹快马。追出城去,在通往固原的官道上追上了洪参政的马车,拦下,将提请平凉府治下官员提前考察的事情说了。洪参政当官十几年。对官场上的那些道道门儿清的很,听了许梁的来意,便知道许梁想干什么。眼下正是要用许梁的时候。自然是满口答应着,拍着胸脯保证会向陕西三司和总督府衙门争取。 有了洪参政的意向。许梁便心安了不少。回到平凉府里后,便着手安排梁军出征的事情。命令梁军总管罗百贯准备粮草。找几个梁军重要将领商谈抽调出征兵力的事情。 如此忙碌地过了三五日,许府里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崇信知县秦峰。 秦峰一身便服,领着一名下人小心翼翼地进了许府,在客厅里接过下人手中提着的几包茶叶糕点,小心地放到一旁的茶几上,这才对坐在主座上似笑非笑地许梁拱手,表情讪讪地道:“同知……许大人,下官自建昌县调任崇信知县也有几个月了,一直未曾得空拜访大人,实在是失礼了。这些是老家托人带来的茶叶,点心,下官拿过来给许大人尝尝。” 许梁饶有兴趣地看着崇信知县秦峰,淡淡地摆手道:“秦大人有心了。说起来本官也有些时候没吃上建昌的糕点了,经秦大人一提起,倒真有些想念家乡的味道了。” 秦峰忙陪笑道:“大人喜欢就好。下官临来的时候,还曾犹豫再三,也不知道这糕点合不合大人您的口味。刚刚在府门外,还担心许大人你事务繁忙,不肯接见下官呢。” “哎,秦大人你这就太见外了。”许梁责备道:“你我本就是老相识,又同吉安府的同乡,本就应当多走动走动嘛。”说着十分大度地一挥手,道:“往后,秦大人就当这是你家一样,秦大人想来,我许府的大门,随时为秦大人敞开着。” “呵呵,那下官日后可就要多叨扰大人您了。”秦知县呵呵的笑着。 许梁与秦峰两人在客厅里热情洋溢地聊着,气氛十分融洽。秦知县说着吉安和建昌的家乡趣闻,说来说去就是不说他此番的来意。许梁也不着急,虚情假意地客套着。 秦峰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离去。 许梁一脸玩味地看着秦知县离开。许府的三夫人楼仙儿进来,看见茶几上摆着的两盒糕点,欣喜地叫嚷一声,抓过一盒,拆开瞅了瞅,又失望地扔到一边,朝许梁说道:“相公,你这同乡也未免太小气了,头一回上门拜访,居然就提两盒酥饼上门。” 许梁回过神来,笑道:“听说是江西老家的糕点,秦知县特意拿过来给我尝尝鲜,礼轻情意重嘛。” 楼仙儿噗嗤一笑,指着那打开了包装的酥饼,道:“这哪是你老家的糕点啊?分明就是平凉城里长乐大街上那家李字糕点店制作的酥饼嘛,喏,这油纸上还印着李记的字号呢。” 许梁听了,走上前仔细看了看,笑容便收敛了。 心中暗想,这秦峰今日唱的是哪一出?想了半天,不得要领。 傍晚时分,平凉县知县郭天叙便提着两手的礼品上门来了。一番客气地塞暄,放下礼品,将拜访的意思带到,临走之前,郭知县便迟疑着问道:“大人,您看您过几日便要率军出征了,不知哪天有空,下官和镇原知县史俊生史大人想请大人您吃个便饭。” “谁?”许梁讶异地问道:“镇原知县史大人?” “呃,正是史大人。”郭知县不好意思地搓着两手,道:“史大人由于以前与大人您闹了些不愉快,他不敢直接上门拜访大人,便托下官带个话。” 许梁听了,联想到崇信知县秦访的到访,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当即沉下脸来,道:“那你就帮我回了史大人,就说本官最近很忙,没空。” “呃?”郭知县神色黯淡,讪讪地拱手道:“是……” 第二日,果然不出许梁的所料,陕西布政使司行文平凉知府衙门,同意平凉府临时组织对平凉府治下五品以下官员进行考察。 平凉府的各级官员闻风而动,提着礼品上门拜访许梁的人络绎不绝。一时间许府里车水马龙,将整条街的人流都带动了不少,靠着许府的街头居然临时增开了两家礼品店面。 许梁很满意各级官员的举动,许府帐房收礼收到手软。 然而该收拾的人,许梁决定礼照收,事照办。 知府衙门正堂里,许梁将平凉同知陆一发,推官黄道周召到一起,开会商讨官员考察的事情。 陆一发和黄道周两人都知道许梁搞起这次官员考察的用意,会上说是相互商量,其实也就是许梁自己的客气说法,基本上都是许梁说怎么做,陆一发和黄道周二人附合着点头。 经过商议,此次考察由平凉同知陆一发负责,黄道周配合,知府衙门里吏房的几位书吏听候差遣,考察的对象,包括平凉知府衙门和平凉府治下各州县正五品及正五品以下的各级文官,武将不在考察之列。 为保证考察的公平公正,许梁还特意邀请了陕西布政使司衙门的两位官员参与考察。 一时之间,平凉府治下各级官员人人自危。平凉各级官府的办事效率空前提高。而其中的某些屁股不干净的官员,担惊受怕,几乎夜夜失眠了。 其中,又以镇原知县史俊生和崇信知县秦峰失眠得最利害。(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倚翠双姝 镇原知县史俊生几乎一夜之间便消瘦了许多。 从平凉知县郭天叙口中得知,许梁根本就不想赴自己的宴席之后,史俊生便知道自己的麻烦大了。一直以来,史知县与许梁都相当不对路,然而史知县仗着出身都察院,又自认曹阁老派到平凉的人,有如此强大的后台撑着,史知县上任镇原知县以来,除了前知府张凤奇之外,知府衙门的其他官员,压根就不买帐。 平凉推官黄道周要各县实地丈量土地,史知县便应付了事。许梁要在平凉府各州县征收战时税,史知县也是阳奉阴违。 史知县认为,只要曹阁老不倒,自己便可以一直不买许梁的帐。即便在前知府张凤奇调回京城之后,史知县还是抱着这个想法。 然而打听到许梁要在平凉府搞官员考察的时候,史知县立马就慌了。他知道以他和许梁一直以来的积怨,自己的考察结果肯定是极差,这和普通的官员犯错误不同,官员犯了事情,只要上面有人说情开拖,基本上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这官员考察,却是白纸黑字,玩真格的,考察结果除了当今皇帝,谁都不能更明目张胆地更改。◇, 考察之事势在必行,这时候史知县就是去求曹阁老都没有用了。唯一可行的办法,便只要改善与考察者的关系一条路可以走。 虽说主持考察的是平凉同知陆一发和推官黄道周,然而谁不知道,幕后的平凉同知许梁才是拥有最终拍板权的人。 请许梁吃饭被拒绝。史知县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郭知县的关系走不通。史知县便将求援的目标在平凉府各州县的官员中搜索一遍,最终定在固原知州陆澄源身上。因为陆澄源也是从京里下来的官员。张凤奇还在当知府那会,史知县与陆知州私底下还聚过几场,关系不远不近。 关键的是,听说陆澄源近来与平凉同知许梁的关系渐有缓和的迹像。许梁去拜见总督大人时,据说陆知州还特意费尽心思地招待了许梁一回。 史知县连办理政务的心思都没有了,当即趋车赶去固原州,向知州陆澄源求救。 许梁这几日也很忙,几乎日日都呆在知府衙门的同知签押房里,一本正经地处理着知府衙门的政务。还煞有介事地升堂审理了几桩陈年旧案,时不时还要过问一下知府衙门后院的重建事项进度,落在知府衙门各级官员,衙役的眼中,许同知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勤政。 只要许梁自己知道,其实许梁是到知府衙门里避嫌来了。 因为,上许府给许梁送礼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了。平凉府即将进行官员考察的通知下发到各州县后,凡是五品以下,甭管有品级没品级。都要上平凉府北城门边上的许府里去走一遭,送点土特产,意思意思。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许大人,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许梁为了避嫌,连考察的事情都甩手给了平凉同知陆一发,自然不想在许府里收礼。落人口实。 然而许大人不在,上门拜访的官员都提着东西上门了。岂有再拿回去的道理?自然是要许府的管家转告一番,放下礼品。礼貌地告辞离去。 是以,许梁虽然白天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府里,但一点也没耽误人家送礼。 每天天黑之时,许梁回到许府里,管家铁头都会笑嘻嘻地在许府大门口迎接,随着许梁往府里走,边走边轻声汇报今天又有哪几位官员上门来了,送了什么东西,价值几何等等。 这天许梁发现铁头笑得尤其夸张,嘴巴半咧着,嘴里的口水似乎随时都会顺着嘴角流出来。 许梁一边朝府内走,一边笑着问道:“阿铁,你怎么笑得这么吓人?今儿谁又上赶着地上门送大礼了?看把你乐得!把口水擦擦。” 铁头猛吸了两口,掏出手帕擦干净口水,嘿嘿傻笑着跟着许梁往里走,不一会,嘴巴又半咧开来。 许梁终于发觉铁头今日有些不正常了。停住脚,问道:“怎么了?” 铁头嘿嘿直笑,“少爷,今儿一早有人送了份礼过来,礼物太贵重,我拿不定主意收还是不收。” 许梁笑骂道:“得了吧,你还拿不定主意?这几日你收礼都收顺手了吧?我以前跟你怎么交待的?眼下梁军正是用人用钱的时候,蚊子腿它也是肉,不管礼轻礼重,送上门来的那可都是钱!人家敢送,咱们凭什么不收?” 铁头搓着两手,脸色红红地,扭怩着说道:“少爷,我是想收来着,只是大夫人和三夫人看见了,她们好像不太满意……” 许梁微微一愣,随即摇头骂道:“人家送上门来,甭管是什么,那都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就算折不了现银,那还能派上点其他用场呢!素琴和仙儿准是大小姐脾气又犯了,不懂得勤俭持家的道理!真是败家娘们!” 许梁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十分有气势的一摆手,朝铁头命令道:“甭理会她们,这个家还是少爷我说了算。还是那句话,人家敢送,咱就敢收!回头你就把东西丢到仓库去。” 铁头脸憋得通红,吭哧着说道:“少爷,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许梁乐了,道:“东西在哪呢?拿过来我瞧瞧!” “少爷……这东西,它不好拿……”铁头道。 许梁瞪了铁头一眼,喝道:“前头带路!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这么难侍候!” 铁头应了一声,迫不及待地领着许梁往许府内院走。穿过一片假山池塘,铁头在一处小亭子里停了下来。亭子里,有两名衣着湖水绿的长裙夹袄的丫环低垂着头。怯生生地站着。 许梁走进亭内,四处看看。目光也仅仅是在两名丫环身上停留了一小会,只当是府里普通的丫环。 “哪呢?”许梁问道。 铁头朝那两丫环说道:“你们两个。这位便是许府的主人,平凉同知许梁许大人。你们能不能留下来,可就全看许大人的意思了。” 那两丫环闻言,猛地抬头朝许梁看去,随后一脸欣喜地双双上前,脆生生地福了一礼:“奴婢拜见许大人,许大人您可千万别赶我们走啊!” 许梁吓得后退了几步,手足无措地道:“这什么情况?这便是今天那人送的礼?” 难怪冯素琴和楼仙儿对这个礼物不满意,原来是有人往许府送美婢了! 这人真是……太会送礼了! 铁头指着那两丫环道:“少爷。这两位丫环,一个叫珍儿,一个叫珠儿,是娈生的姐妹,是今儿一早镇原知县史俊生史大人送过来的。” 史俊生?原来是他!许梁暗道,想不到这个史知县头脑这么灵活,自己不同意见他,他居然就直接将礼物送到府里来,送的礼物还如此别出心裁! 旁人送金送银送玉。史知县直接送两娇滴滴,粉嫩嫩的美婢过来! 许梁打量着眼前这两名约摸十三四岁的美婢,柳叶眉,杏桃眼。樱桃小嘴一点点,酥胸微隆,纤腰可堪一握。近得身前,一股处子的幽香若隐若现。 老实说。许梁对份礼物尤其满意!尽管送礼的人是许梁一直很讨厌的镇原知县史俊生。 许梁在打量这两名美婢的时候,珍儿和珠儿也在打量着许梁。亮如秋水的眸子里有胆怯,有欣喜。 许梁突然发现,这两美婢看上去有些眼熟,这眉眼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样。仔细一回想,恍然地指着两人:“你们,你们不是那倚翠楼的……” “大人,您终于认出我们来了!”珍儿和珠儿惊喜地叫道,神情大为放松。 许梁奇怪地问道:“你们在倚翠楼里好好的,怎么会落到史俊生的手里?” 珍儿和珠儿眼圈泛红,抽泣着说道:“史大人向倚翠楼的妈妈们使了大价钱,硬是把我们姐妹买了出来,说是要把我们姐妹送给一位大官……想不到是许大人……” “许大人,我们姐妹身世可怜,无父无母,能够卖到许府服侍许大人是我们姐妹前世修来的福气,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哪。” 两人抽抽嗒嗒地说着,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这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居然身世如此可怜!许梁听得,不免同情之心大涨,正待一口答应,将两人留在府里,忽听得身后一声冷笑。 “好一副感人至深的画面哪。说得连我都要忍不住落泪了!” 亭中众人犯地一惊,齐齐回头看去,就见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三夫人楼仙儿两人站在亭子门口,身后两名贴身丫环打着灯笼。 珍儿和珠儿见了楼仙儿,脸色大变,止住了抽泣声,胆怯地往后缩了缩,将求助的目光落到许梁身上。 许梁一阵尴尬,捏着鼻子,笑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的走路都不带出声的!” 楼仙儿切了一声,道:“相公,不是我和冯姐姐走路不发声,是你刚才只顾着那两个送上门来的小浪蹄子,哪里还会去注意别的。” 许梁佯装怒道:“仙儿你这说的什么话!这两个小姑娘身世可怜,无依无靠,我听了想帮她们一把有什么不可以?” 冯素琴上前,温柔地问道:“相公,你早就认识这倚翠楼的倚翠双姝是不是?” 许梁点头道:“是啊……呃?嘿嘿,也说不上认识,只是见过一面而已。”许梁发现不对,立马改正,这两人乃是许梁在固原城的倚翠楼里认识的,此时承认自己认识,岂不是向冯素琴和楼仙儿坦言,自已曾经去过倚翠楼? 楼仙儿哼哼两声,“相公当真是福气不浅,仙儿听说倚翠楼的倚翠双姝名气仅在西北名妓了了小姐之下,多少人一掷千金,想一亲芳泽而不可得,不成想早有人买下来拱手送给相公。” 听这意思,楼仙儿似乎什么都知道了!许梁尴尬地一笑,皱起鼻子在空气中闻了闻,讶异地道:“咦,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好重的酸气。” 楼仙儿闻言一阵气恼,朝冯素琴跺脚道:“姐姐,你看相公,又取笑人家!” 冯素琴微微一笑,朝楼仙儿摆手,示意她稍安勿燥,看向许梁,嫣然说道:“相公,这人都已经送来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许梁看看珍儿和珠儿两人,见两人一脸期盼带乞求之色,沉吟着说道:“素琴,你的意思呢?” “妾身当然是一切都听相公你的。”冯素琴笑道。 许梁嘿嘿轻笑两声,道:“我看珍儿和珠儿年纪轻轻便无父无母,身世如此可怜……” “那就留下吧。”冯素琴不待许梁说完,便说道。 许梁愣了愣,有些意外地看着冯素琴,许梁再次见着珍儿和珠儿,便有意留下她们,只是担心冯素琴会不会不喜欢,此时听到冯素琴居然一口答应,不由暗暗放下心来。 珍儿和珠儿两人听了,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态,互相看看,齐齐地朝冯素琴恭身行礼。 “珍儿,珠儿谢过大夫人。” “我不同意!”忽然,楼仙儿大声叫道。 众人便又惊疑地看着楼仙儿。 冯素琴问道:“仙儿,你为什么不同意?” 楼仙儿指着珍儿和珠儿两人,想了会,没想到什么上得了台面的理由,当即脱口而出,说道:“这两人出身青楼,留在许府里,有伤风化。” 珍儿和珠儿两人听了,浑身一震,脸色渐渐灰败。 冯素琴迟疑着说道:“珍儿和珠儿又不是嫁入许府的妻妾,她们只是普通的丫环……” “那也不行!”楼仙儿眼珠子一转,执着的说道:“我们许府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朝庭从四品大官的府邸。里面做事的家丁丫环那可都是有讲究的!不是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便能招进许府来的。” “这个……”冯素琴倒没想到这一点,为难了。 许梁原本只当珍儿和珠儿顺利留在许府里便够了,不想楼仙儿又跳出来反对,眼见冯素琴被楼仙儿这么一激,有些理屈词穷了,便朝铁头说道:“铁管家,关于珍儿和珠儿去留的问题,二票赞成,一票反对,赞成数量大于反对数量,顺利通过了!” 铁头轻应一声,将珍儿和珠儿带下去安排住缩。 楼仙儿猛地睁大眼睛,惊异地看着许梁,道:“怎么能这样!”(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 我的萝莉美人啊 人是暂时收下了,然而怎么安排这两名娇滴滴的美婢,却是个问题。 当日在固原州倚翠楼,若不是因为火气太旺,好戏即将上演的时候居然流了鼻血,许梁早就将那两人顺利拿下。 一想到这两美婢居然重新落到自己手里,还是孪生的姐妹两个,粉嫩嫩的小萝莉!许梁那颗沉睡已久的狼心便忍不住咆哮起来。 只是这人刚收进来,许梁就表现都太饥渴的话,落到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位夫人的眼中,未免显得自己太过急色,太不稳重。 嗯,还是先冷处理两天,给两位夫人一个情感缓冲的时间。 不成想,次日许梁用过早饭便又要假假地到知府衙门去避嫌,冯素琴却叫住了许梁,吩咐管家铁头将那两名新收进府的孪生美婢叫到跟前。 待那两人到了,向许府的三位主子行礼。 冯素琴淡淡地一笑,瞟了眼许梁,道:“原本咱们府上是不缺使唤丫环的。只是你们是咱们老爷特意留下的,我才允许你们两个留在府里。” 珍儿和珠儿忙福了一礼,“婢子谢过大夫人,谢过老爷,谢9,过三夫人。” 楼仙儿轻抿了口热茶,鼻孔里轻哼了一声。 许梁一脸的和气笑容,朝两人道:“你们两个谁是珍儿,谁是珠儿?” 左边一人道:“回老爷的话,我是珍儿,是姐姐。” 另一人道:“我是珠儿,是妹妹。” 许梁轻咳一声。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道:“嗯。日后你们在府里,可要用心做事。我和二位夫人不会亏待你们的。” “谢老爷。谢夫人。”珍儿和珠儿忙道。 许梁便乐呵呵地朝冯素琴问道:“素琴哪,你看把她们两个派在哪里合适?你房里和仙儿房里一边一个,还是怎的?” 楼仙儿嘟起嘴道:“我不要。” 许梁道:“那她们两个都安排在素琴房里吧。” 珍儿和珠儿两人听了,顿时喜形于色。 安排在大夫人冯素琴房内,那便相当于是陪房丫环哪。这比之于一般的丫环,地位便高出了好几层,像那些帮厨的,扫地的,种花的一类的丫环。是没什么前途的,干到死也就是个府里打杂的。然而陪房丫环不同,能做为陪房丫环的人,一般都是主子的心腹,倘若有朝一日,被老爷看上,直接收为一房妾室,也是极有可能的。 冯素琴白了许梁一眼,神色为难地说道:“相公。我房里已经有两个丫环在那侍候着了,若是再添两人过去,那满屋子的丫环便要无所事事了。” 许梁暗道,没活才好呢。就这两个娇滴滴的美婢,你难道还忍心叫她们干粗活? 冯素琴沉吟着,又道:“这样罢。珍儿,珠儿。你们两个说说,你们都会干什么活?我和老爷也好恰当地安排你们。” 珍儿和珠儿两人听了。只当大夫人在考量二人的本事。二人原本就在倚翠楼里学了一身的侍候人的本事,听许梁的意思,是有意把二人放到大夫人房内做个陪房丫环。 二人心中有了目标,绞尽脑汁地把在倚翠楼里学到的一身本事都往陪房丫环那个方向上靠,当下二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向三位许府主人禀报起来。 “我会弹琴。” “我会唱曲。” “我擅长女红。” “我烧得几道好菜。” “我夏天会打扇,冬天会暖床。” “老爷累了我会揉肩捶腿,乏了我会吹箫唱曲。” “……” 只听得珍儿和珠儿两人越说越说,越说越细,最后差点连会几种姿势都说漏出来了。许梁听得两眼放光,暗暗地连吞了好几口口水。 乖乖了不得!不愧是倚翠双姝!这两人的功夫当真是了不得。想到往后的香艳日子,许梁不禁食指大动。 “够了!”冯素琴双脸飞红,沉声说道。 珍儿和珠儿两人便诧意地停下来,看着冯素琴。 许梁抬头看了看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人的脸色,不由暗道:哎呀,坏了! 只见楼仙儿一脸寒霜,冯素琴脸蛋红红,虽是神情各异,但却绝不是那种喜悦的神色。 冯素琴一手摸着茶杯沿儿,沉吟了良久,抬眼看着珍儿和珠儿,嫣然一笑:“你们两个当真是学得一身的侍候男人的好手艺。我左思右想,觉得以你们两个的姿色才艺,放在许府里就太埋没人才了。” 珍儿和珠儿两人听了,脸色一僵,许梁诧意地看着冯素琴。 冯素琴对着许梁妩媚地一笑,道:“相公,我忽然想到了安排她们两姐妹的好办法。平凉游击将军戴老爷子那里,自莺莺妹妹走后,戴老爷子将几个下人都遣散了,府里一直冷冷清清。老爷子的衣食起居都是自己打理,我看着也心疼!” 她一指珍儿和珠儿,抚掌笑道:“这两姐妹这么会侍候人,让她们去服侍戴老爷子正好合适!” 这……这怎么成!这两姐妹我都已经内定了,怎能拱手送给他人?许梁讪讪地道:“这两人是别人送给相公我的,咱们再转送给别人,不太好吧?” 冯素琴却笑得很开心,“相公,珍儿和珠儿还是咱们许府的人,只不过是派到戴府上侍候老爷子罢了。你知道的,戴老爷子孤身一人住着,我和仙儿妹妹又不能时常前去探望,老爷子怪孤单的。” “这个……”许梁苦着脸色,道:“我觉得还是先把她们两个安排在你房里比较好。你别看她们两个刚才说得天花乱坠,其实以她们这个年纪,侍候人的经验肯定不足。老爷子那边。咱们派两个年长稳重些的丫环过去比较妥当。” “相公!这你就错了!”楼仙儿这时目光不善地瞥了珍儿和珠儿一眼,朝许梁振振有词地说道:“我义父一大把年纪了。我常听他说浑身酸痛,方才这两姐妹说她们揉肩捶背的功夫非常好。我看派她们去正合适。” 许梁瞪了楼仙儿一眼,道:“我还是觉得不妥,这事传出去,未免让人笑话。” “我觉着挺好。”冯素琴笑道。 “素琴……”许梁用求援的目光看着冯素琴,使劲打眼色。然而冯素琴优雅地喝着茶水,目光落在茶杯上,似乎在考究这只杯子的出处。 “就这么定了!”楼仙儿快意地看着许梁,道:“相公若是不同意,那咱们就举手表决!我同意派她们两个去侍候义父。”说着。楼仙儿笑呵呵地看着冯素琴,“冯姐姐,你呢?” “我同意。”冯素琴淡淡地说道。 “好,两票赞成,这事就这么定了!”楼仙儿挑衅地看着许梁,笑嘻嘻地道:“相公,你赞不赞成,都无关紧要了。” 许梁顿时觉得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昨天把珍儿和珠儿两人留下来的时候,许梁便是用的投票表决这招。顺利将两人留了下来,没想到事隔一日,事关两美婢的安排,楼仙儿居然活学活用。杀了个漂亮的回马枪! “且慢!”许梁沉声叫道。 “怎么?”冯素琴和楼仙儿齐齐地看着许梁,“相公想耍赖?” 许梁胸膛一挺,把眼一瞪。正气凛然地道:“什么话!你们相公我出生二十余年来,人品。赌品都是扛扛的,什么时候耍赖过?” 楼仙儿道:“那相公你要怎样?” 许梁环视了遍屋内。摇头晃脑地道:“事关珍儿和珠儿的安排问题,投票决定也可以。但这票要投得公平公正公开!” 冯素琴和楼仙儿反问道:“我们怎么不公平公正公开了?” 许梁一指铁头,道:“阿铁自小与我一块长大,情同兄弟,又是许府的管家,投票这么庄重的事情,怎么能落下他?” 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人看看被惊得几乎要跳起来的铁头,冷哼一声,道:“好,即便是铁管家偏坦相公你,那也是两票赞成,两票反对,平局!” 许梁嘿嘿一笑,一指自己,道:“你们相公我身为这许府的老爷,当投票数目势均力敌的时候,我有最终的仲裁权力!” 冯素琴和楼仙儿愕然地看着许梁:“什么仲裁权力?怎么以前从未听你说过!” 许梁得意地一笑,道:“那是因为以前从未出现平局的情况,相公我这项特权还没机会施展。”他双手在半空中霸气地往下一压,沉声说道:“好了,阿铁,我来问你,你是赞同还是反对?” 冯素琴和楼仙儿,珍儿和珠儿,四个人八只眼睛齐齐地落到铁头身上。冯素琴和楼仙儿是饱含威胁,珍儿和珠儿是满含乞求。 许梁埋着铁头猛眨眼睛。 铁头此时恨不得地上能突然开条缝,好让自己能够钻进地下去。他在暗恨自己方才怎么不趁机溜走,非要仵在屋内看热闹!这下好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许府的二位夫人不想珍儿和珠儿留在府里,而许梁却是想把两女留下。 铁头额头上,脸上冒出细细的汗珠。面对着各方的施压,铁头脑中飞快地转动着,想要想出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珍儿和珠儿两美婢是铁头第一眼看见便心中喜欢,能够将两女留在府中,铁头觉得很好,加上许梁是自己的少爷,一向待自己情如兄弟,铁头没理由不投反对票。 然而!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人却是许府的两位夫人,铁头若是站到许梁的一边,岂不是把两位夫人给得罪了?虽然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位夫人对自己这个许府的管家向来是客客气气,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宁惹小人,莫惹女人! 得罪一个女人的后果便十分严重,何况还是俩? 铁头还在那想着两全齐美,互不得罪的办法。许梁便催促道:“怎么样啊,阿铁,你想好了没有?” 楼仙儿叫道:“相公,你不要逼他!让铁管家慢慢想。” 许梁瞪了楼仙儿一眼,又看向铁头。 铁头拧紧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 屋内众人知道铁头已经有了决定,都紧紧地看着他。 铁头朝许梁笑笑,又朝冯素琴和楼仙儿笑笔,摸着方头,嘿嘿笑道:“那个……少爷,大夫人,三夫人,我想好了。” “快说!”众人齐道。 “我什么票也不投,我弃权!”铁头咧嘴说道。 “我突然想起来外边还有点事急需处理,我先走了!”铁头说着,逃也似地奔出了屋内。 许梁呆了半晌,随即看着屋门口,恨得咬牙切齿。 弃权?弃你妹的权!我的家主特权啊,我的萝莉美人啊! 冯素琴抿嘴而笑,楼仙儿哈哈大笑,畅快地起身,一提裙裾,朝珍儿和珠儿两人叫道:“你们两个,随我去戴府!” “老爷……?”珍儿和珠儿两眼泪汪汪地看着许梁。 许梁颓然地坐着,朝两美婢无力地摆手。 待珍儿和珠儿两美婢一步三回头地被楼仙儿带走了,冯素琴见许梁还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嘴角上扬,轻笑道:“相公,不就是两个黄毛丫头嘛,看你着急成那样。赶明儿妾身让铁管家到街上再买两个回来,专门侍候你便是。外面都日上三杆了,府衙你今日还去不?” 许梁腾地站了起来,大步朝屋外走,恶狠狠地道:“我愿赌服输!” 走至许府的大门口,迎面便见铁头自门口接引着什么人正朝府内走。 铁头抬头见了许梁,便眼神躲闪着,想脚底抹油,开溜。 许梁大喝一声:“站住!哪里走?” 铁头身形一顿,眼见躲是躲不过去了,艰难地转过身来。 许梁冲上前,立马拳打脚踢,边打边骂:“没义气啊,没义气!我怎么认识了你这么个没义气的家伙!人家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你倒好,为了女人,插兄弟两刀!” 铁头不敢还手,抱紧了头部,连声叫道:“少爷,莫打,莫打!” 许梁更气,加重了力道,骂道:“还莫打,我打死你个不讲义气的东西!” 许府的大门处,刚进门的陕西参政洪承畴和固原游击将军李英两人两眼瞪都老大,吃惊地看着许梁在一个劲地殴打许府的管家铁头。 游击将军李英感叹地朝洪参政道:“洪大人,看来汉中府的乱局,也只有许大人能够收拾得了。您看他对自己府上的管家都敢下这么重的手,对那些起义军,还不得追着往死里打?” 洪参政听了,深有同感地点头。两人静静地看了会,见许梁似乎一时半会还没有收手的趋势,洪参政皱起眉头,重重地一声咳嗽。 “嗯哼!”(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必须拿下 ps:弱弱地说一句:本书下周上vip新书精选推荐,求票票,求打赏。 洪参政这一声重重地咳嗽声登时把许梁惊醒。 许梁扭头一看,只见洪参政和李游击两人脸色纠结地站在门边上,许梁忙松开铁头,轻声埋怨道:“洪大人来了,你怎么不事先禀报?” 铁头很委屈,“少爷,我都叫了莫打,莫打了。” 许梁哼了一声“回头找你算帐!”随后许梁两手在长袍上拍了拍,理顺了纹路,脸上堆起真诚的笑容,朝洪参政走来。 “哎呀呀,洪大人,李将军,稀客呀!快请进快请进。” 李游击拱手道:“见过许大人。” 许梁客气地摆手,“都是自家兄弟,别整这么客气。” 说着,许梁引着洪参政,李游击往客厅走。 洪参政看眼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的管家铁头,轻笑道:“国忠,方才你们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打人呗!许梁尴尬地道:“铁管家最近皮痒了,我给他松松筋骨。” “……” 待∷±,到客厅,各自落座了,府里的丫环们奉上茶水,三人寒暄一阵,许梁问道:“洪大人,李将军,你们联袂而来,所为何事?” 洪参政沉吟着道:“国忠啊,自梁军放弃虎头关退回平凉后,乱贼朱子健,高迎祥,王大梁,王左桂等部趁势反攻,近半个月来接连攻陷了西乡,汉阴。紫阳等州县,金州和洵阳岌岌可危。贼兵势大。已有十多万人之众,陕西指挥使陈兵镇安。阻挡贼兵东进西安府。然而也仅仅是被动防御而已,咳咳,那个……武大人命本官和李将军前来,催促梁军尽快出征,不知道国忠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原来是汉中府的起义军乘势反攻了!许梁暗道,看来这朱子健倒也有几分本事,还知道率军反攻,扩大地盘!只是不知道这是朱子健的计策还是那个藏在背后的闻香教主的意思。许梁缓缓说道:“洪大人,本官要纠正一个说法。虎头关不是梁军放弃的,实在是当时梁军连日征战,将士疲惫,无力固守,加上粮草供应不济,这才被迫撤回平凉府来休整的。再者说大军出征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光战前的准备动员便要耗费不少时间。况且如今平凉府正是官员考察的关键时候,考察结果没出来,我担心梁军主力调走后,平凉局面会不稳定。” 对于过去的事情。梁军是主动放弃虎头关还是被迫撤离,洪参政不想翻旧帐。他道:“国忠,汉中府形势极其紧张。战争瞬息万变,耽搁一日便有可能影响大局!关于平凉府官员考察的事情。国忠你尽可以交给陆同知和黄推官,你放心。知府衙门的考察结果,陕西布政使司和三边总督府都不会有异议。” 许梁眼前一亮,道:“那我想想,梁军出征的准备事宜,估计再有个七八天便差不多了。” 洪参政和李游击对视一眼,心道,你再拖个七八天,起义军早把汉中府全境攻下了!洪参政着急地道:“国忠,战事紧急,只要梁军出征,本官和武总督立马保举国忠为平凉知府!” “啊哈?”许梁惊喜地道:“大人此话当真?” “本官以头上这顶乌纱担保!”洪参政也是被逼急了眼了,知道许梁贼精贼精的,不见兔子不撒鹰,厉声说道。 “许大人,”李游击也拱手说道:“梁军出征之时,末将便联合陕西境内的几位将军联名向朝庭保举你。” 许梁听了,顿时喜形于色,朝洪参政和李游击连连拱手作揖,“洪大人和李将军如此关照许某,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仔细算了算,其实梁军出征的准备工作基本上准备得也差不多了,至多再有三日,本官便亲率大军,兵发汉中!两位便等着本官凯旋的好消息吧。” “那就请许大人抓紧时间,尽早发兵!”洪参政和李游击客气地道。 “哈哈,一定,一定,本官身为平凉同知,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嘛!”许梁哈哈大笑,说得冠冕堂皇。 洪参政和李游击附合着笑,心里却在暗骂:方才还说要七八天,这一会的功夫就缩减到三天了!还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骗鬼呢! 客气地将洪参政和李游击送走,许梁拔腿就去了知府衙门。 知府衙门偏堂里,平凉同知陆一发和推官黄道周正与几名官员围坐在一起审核手中的考察卷宗。 许梁背着双手踱进偏堂里,众官员慌忙起身见礼。许梁和气地笑着打招呼,叫其他人继续做事,把陆同知和黄推官叫到签押房里。 许梁直接问道:“考察进行到哪一步了?” 陆同知拱手道:“平凉,泾州和镇原的官员已经考察完了,其他的州县尚未进行。” 许梁皱眉道:“怎么进度这么慢?” 陆同知苦笑道:“大人,这官员考察最是要谨慎仔细,关系到每一位官员的升迁去留。哪怕是一个无品无级的小县典史,也要将他的操守,政务,才干,年龄等四个方面都考察到,牵涉面广,所需的证据颇多,下官等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啊。” 黄推官也附合道:“是啊,大人。虽说是公平公正地考察,但也要顾及到方方面面,既要惩治了贪腐官吏,也要方便各州县往后开展工作。” 许梁缓缓点头,问道:“那镇原知县史俊生的考察结果如何?” 陆同知听了,翻找到镇原知县史俊生的卷宗,查看了,说道:“史知县到任镇原知县以来,虽然没有特殊的政绩,但镇原县治安良好,县内也基本未发生大的冤假错案,民户,城防,水利,各项工作都有所建树。总体来说,还算是合格的,下官和黄大人商议后,决定给史知县评为中上等。” 许梁听了,顿时沉下脸来,朝陆同知,黄推官冷声说道:“一县知县乃是县里的主政官员,拋开操守,政务,才干,年龄各方面不说,我觉得一县知县是否合格,首当其冲的便要看这知县是否能够领会上级官府的政务意图,时刻与上级官员政务目标保持一致,严格有效地执行上级的政令!” 陆同知和黄道周愕然地看着许梁,历来官员考察的项目内容都是有规定的,超出规定的考察范围的事情,一般是不会去追究的。许梁搬出他的理论,明显有针对某些官员的嫌疑。 许梁抬高声音,说道:“政令不通,历来是各地官府的弊病。而造成政令不通的最主要的原因,便在于各州县主政官员身上。眼下平凉府治下各州县都要求征收战时税银,以补充军需。其他州县都能积极完成,只有这镇原县和崇信县,消极怠工,阳奉阴违,收上来的战时税银,尚不足其他州县的一半!” 许梁重重地敲打着桌子,沉声说道:“其他的官员,如何评价我可以不理会,你们私底下想保谁,想整谁我也不关心,但镇原知县史俊生,崇信知县秦峰,这两人必须拿下!” 开什么国际玩笑?许梁之所以要千方百计搞考察,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将史俊生和秦峰这两个与自己不对路的知县拿下。陆同知居然给镇原知县史俊生评了个中上等,那轮到崇信知县秦峰时,还不得评个上上等? 陆同知和黄推官面面相觑,陆同知迟疑着说道:“大人,以这样的标准考察官员,没有旧例可遁哪?再者说,即便是要罢黜这史俊生和秦峰,也得要拿得出手的证据啊?从下官掌握的情况上看,史知县似乎没有严重过错……” 许梁冷笑一声,道:“什么叫没有严重过错?贪污腐败是过错,小偷小摸也是过错!前阵子牛捕头到各州县巡视,他手里应当有些证据,你们去要过来!” 这就是要整史知县和秦知县二人的黑材料了!陆同知和黄推官无奈地拱手称是。(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悲伤的消息 交待了陆同知和黄推官自己的意思,许梁又到了衙门后院,指点了一番恢复建设的意见。 知府衙门后院的恢复建设,陆同知完全按照许梁给出的图纸施工。一改以往衙门后院的死板森严风格,一进门迎面便是个椭圆形的池塘,池塘中间一纵一横各有两座拱桥,碎石铺就的花径小路,路旁边栽了些四季长青的花花草草,绕着池塘四周,是一溜儿的小阁楼,楼屋都不高,最高的才三层,两层的居多,左右两侧又有会客厅,茶楼,纳凉的亭子……许梁慢慢悠悠地朝各处走了一圈,感觉有那么点江南庭院的意境,便满意地离开,想着从汉中府打仗回来的时候,整个后院便可以直接搬进来入住了。 接着两天,许梁召集梁军各路将领,确定出征和留守的人选,各地奉命出征的军队开始在平凉城东面的东大营里集结,征集的粮草也在梁军总管罗百贯的协调下,运入东大营。 出征的将领中,平凉副总兵戴风尤其热情高涨,许梁巡视东大营的时候,戴总兵全程作陪,宏亮的嗓门声听得诸将诧意不已。 副将龙峰见戴总兵满面红光,神采飞扬,不由得3☆,好奇地问道:“戴将军,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喜事了?看把您给乐得,头发都变黑了不少。” 戴将军得意地笑,瞟了眼默不作声的许梁,连连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唉,还是生女儿好啊。” 诸将皆笑。道:“戴将军,你是不是说反了。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生女儿哪有生儿子好?” 戴将军得瑟地笑。撇嘴骂道:“你们懂什么!生个好女儿,才能嫁个好女婿!” “噢!”诸将恍然大悟,原来戴将军在拐着弯地夸许大人呢。于是诸将又看着许梁,有人问道:“许大人,您又给老爷子送什么好东西了?” 有人接口笑道:“那戴老将军那一付满足的样子,准是许大人又送了几个痴情怨妇过去。” “嗯,有道理。戴将军老当益壮,寻常的小丫头片子,还真侍候不了。” “哈哈……” 诸将大笑。戴将军也不恼,乐呵呵地听着。 许梁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他看戴将军的神情,便知道刚送过去的那对孪生姐妹准是让戴将军给办了。 许梁见戴将军乐呵呵地咂摸着嘴巴的样子,不由腹诽着:我送两丫环过去,可只是照顾你老人家饮食起居的,这才过去几天哪,居然就照顾到床上去了!这个为老不尊的禽兽! 巡视完东大营,戴将军陪着许梁出来。便凑上前,难为情地朝许梁轻声说道:“那个……贤婿啊,难得你还能替老夫的生活照顾得这么周到,你送过来的那两个小丫环。老夫很满意!贤婿有心了哈!” 许梁的心都在滴血,强笑着道:“岳父喜欢就好……” “欢喜!当然喜欢了!”戴将军连声说道。 许梁一声闷哼,感觉快要憋出内伤了。 刚进入平凉东城门。便见两个知府衙门的衙差纵马赶来,见着许梁的马车。两衙差勒住坐骑,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拱手禀报道:“许大人,陆大人和黄大人请您赶紧到知府衙门去。” 许梁自马车里探出头来,惊疑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衙差声调紧张地道:“锦,锦衣卫来了。” 许梁猛地一惊,朝赶车的马夫喝道:“去府衙。” 旁边戴风问道:“贤婿,要老夫与你一道去吗?” 许梁摆手道:“不必。戴将军早些回去歇息,明日一早好领军出征。” 前往知府衙门的一路上,许梁都在猜测着锦衣卫的来意。自魏忠贤未死的消息传出来,崇祯皇帝震怒,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受三十庭杖,西安所千户徐长青发配辽东之后,锦衣卫西安所的千户也早换了新人,许梁与锦衣卫的联系也就断了。 这个时候,锦衣卫来到平凉知府衙门,是个什么意思,许梁还真猜不透!许梁将这两个月来自己的表现细想一遍,感觉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地方,即便有些小错,也不值得劳驾锦衣卫出马。 如果说锦衣卫是来下驾贴拿人,但来的人手明显不足。许梁问过传讯的衙差,来到知府衙门的锦衣卫只有三人。虽说锦衣卫权势滔天,朝中百官闻之色变,但许梁可是堂堂从四品平凉同知,手握重兵。若是锦衣卫派三个人便想来找许梁的麻烦,明显不够看! 许梁想了一遍,还是没想通锦衣卫这个时候来平凉做什么。 马车顺利地驶进知府衙门,许梁透过车窗,看见大门口拴着三匹高大的军马,想来应该是那三名锦衣卫的坐骑。 许梁下了马车,早有等候着的官吏引着许梁进了知府衙门大堂。 大堂里平凉同知陆一发,推官黄道周陪坐在一侧,对面坐着三名着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锦衣卫。许梁打量眼当中而坐的那锦衣卫,从着装上看,那人该是名锦衣卫的小旗。 陆,黄二人见许梁进来,均暗松了口气,赶忙起身,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回来了。” 许梁轻恩一声,在堂中站定,看着那名锦衣卫小旗,问道:“三位上差,来到我平凉府有何指教?” 锦衣卫小旗闻言一愣,随即暗自恼怒。锦衣卫是何等身份的人,寻常官员,只要见着锦衣卫身上的飞鱼服,绣春刀,便吓得说不出话来,无一不是战战兢兢,笑脸相迎。 而眼前这位从四品的红袍平凉同知许梁,居然脸上一点异样的神情都欠奉,随随便便地往堂中一站,开口就问有何指教? 锦衣卫小旗心中恼怒,脸色便很不好看,大马金刀地坐着,冷冷地看着许梁,沉声问道:“你就是平凉同知许梁?” 许梁昂首站着,微微颔首,“正是本官。” 小旗冷哼一声,傲然道:“平凉府一众官员听令。” 陆同知和黄推官听了,忙端正身形,微微躬身,作认真聆听状。 怎么是听令?许梁起初还真吓了一跳,乍一听以为是听旨,后来反应过来是听令!听谁的命令? 小旗见许梁依旧无动于衷,不由怒喝道:“大胆,许梁你胆敢不敬上官!” 许梁冷笑道:“敢问上差,你这传的是谁的命令?” 锦衣卫指挥使傲然地朝北边一拱手,道:“奉新任陕西巡抚兼平凉府知府刘之伦刘中丞的命令,特来向诸位传达刘中丞的指令。” 许梁脑中轰的一声巨响:陕西巡抚兼平凉知府?刘之伦?不是说洪参政和武总督要全力保举自己升任为平凉知府的吗?这打哪又突然冒出个刘之伦来? 陆同知和黄推官也一脸惊愕,面面相觑。 许梁茫然问道:“朝庭任命新的陕西巡抚,怎的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 锦衣卫小旗鼻孔朝天,冷哼一声,道:“朝庭的事情,哪是你们几个地方官府的佐贰官们所能了解的!你们不知道,这不,哥几个不是特意快马加鞭地赶来向你们传达命令了吗!” “许大人,你可还有疑义?” 许梁脸色灰败,满嘴苦意,苦涩地道:“没了。” “那就仔细听好了!”小旗得意地说道:“刘中丞传令平凉同知陆一发,同知许梁,暂停止平凉府的官员考察,所有官员升迁贬斥,皆须等到刘中丞到任之后再行定夺!若有违者,严惩不怠……” 其实后面那锦衣卫小旗说了什么,许梁一个字都没听清。待小旗说完了命令,旁边陆一发用胳膊肘轻轻碰一下许梁。 许梁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看已经站起身来的锦衣卫小旗,又看看陆同知,茫然问道:“怎么了?” 陆同知小声说道:“大人,命令传达完了。” “哦。”许梁轻哦了一声。 陆同知见状,又小声地道:“大人,该您回话了。” 许梁不由得看着脸色阴沉得如暴风雨来临的锦衣卫小旗,沮丧地道:“刘中丞的命令,本官知道了。” 小旗脸色就更黑了,阴沉着脸道:“许大人,陆大人,哥三个为了传达刘中丞的命令,一刻不停地在马背上跑了三天三夜,骨头架子都快要颠散了,鞋底都磨破了好几双,既然命令及时带到了,两位大人是不是该体谅体谅咱们的辛苦?” 这是什么意思?许梁奇怪地看着锦衣卫小旗,只见他左手放在腰间,伸出两根手指头捏了捏,做出数银票子的手势。 许梁登时大怒,这三个混蛋给老子带来这么一个悲伤的消息,居然还敢索要赏钱?! “上差一路辛苦,既然累了,就请到街上找个客栈好生歇息!大门在那边,三位一路走好,恕本官不远送了!” 许梁冷冷地说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与时间赛跑 打发走了三名悻悻然离去的锦衣卫,许梁长时间地沉默。 不止是许梁,陆同知和黄推官两人也很沉默,面对如此突然的消息,他们都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 许梁再一次感到深深地失落和屈辱。洪参政拍胸脯保证举荐自己当平凉知府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人家刘之伦都已经走在上任的路上了。 陕西省自上一任巡抚胡庭宴被革职后,陕西省这一年多来就再没有巡抚。那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刘之伦,他要当他的陕西巡抚,许梁根本就没任何意见。 可他为什么还要再兼一个平凉知府?! 刘之伦吃肉,却连汤都不肯匀一些给许梁! 真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许梁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一时气愤,一时屈辱。 陆同知和黄推官担心地看着许梁,黄推官上前小心地唤道:“大人?大人?” 许梁重重地吐出口浊气,抬头,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深沉。 “道周,你说洪参政和武总督他们现在知不知道那个刘之伦要来当陕『,西巡抚的事情?”许梁忽然问道。 黄道周捻着胡须,想了会,道:“刘之伦要来当陕西巡抚的事情,事先咱们都不知情!洪参政前天和李游击到大人府上催大人出兵汉中,照这个情况说起来,洪参政和武总督极有可能也不知道刘之伦的事情。” 许梁点点头,深深地看着陆同知和黄推官,神情严肃。问道:“陆大人,黄大人!许某要做一件大事。需要陆大人和黄大人二位的支持!事成之后,许某愿与二位共同富贵!不知二位敢不敢陪许某疯狂一回?” 黄道周和陆一发都吃了一惊。看许梁说话的语气,这个所谓的大事肯定非同小可!说不定还会连累到日后的仕途,甚至是身家性命!二人迟疑着,不敢立马答应许梁。 许梁也不催促,静静地等着。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平凉推官黄道周首先表态:“大人,下官被发配到镇原县,若不是遇见了大人,恐怕下官于今还在镇原县丞的位置上蹉跎着。大人对下官的知遇之恩,恩同再造!下官虽不是江湖上的好汉,要靠对天起誓,歃血为盟来表达下官对大人的忠心,但下官早就把一身的前途交付给大人了,大人说做什么,下官誓死追随。” “好,好!”许梁感动地点头。 陆同知见状,也动情地朝许梁拱手说道:“大人。若没有大人援救,陆某早就死在流贼手里了。陆某此生,唯大人马首是瞻!” “好!”许梁眼眶湿润了,上前感动地拍打着二人的肩。道:“许梁此生,能得二位的追随,即便是身败名裂。也不枉此生了!” “大人……” 三人神情都很激动,有种肝胆相照的感觉。 过了会。三人都冷静了下来。许梁将陆,黄二人拉到自己的签押房里。关严实了门窗,三人围坐在一张小圆桌旁。 许梁沉声说道:“那个刘之伦想要中止平凉府的官员考察,无非是想要保住某些人!嘿嘿,他人还未到平凉城,命令却先到了!我们若是遂了他的心意,以后刘之伦上任之后,日子就别想好过!” “大人,你想怎么干?我们都听你的。”陆同知郑重说道。 许梁左手指尖点着桌面,脸上闪过一阵狠厉之色,道:“时间紧迫,平凉府官员考察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必须赶在刘之伦到任之前就定出结果。现在武总督和洪参政极有可能还不知道陕西省又多了个巡抚刘之伦。那咱们就得打好这个时间差,今晚就把平凉府的考察结果定出来,连夜送到固原州去,只要武总督批准了,呈到吏部,那就算刘之伦是大罗神仙,也休想更改考察结果!” 陆,黄二人点点头,却又为难地道:“大人,这办法是好,可是给人定罪,总得给个能说服人的理由吧。这今晚就要给出考察结果,咱们手里没真凭实据啊。” 许梁狠声道:“事急从权,咱们不必收罗太多的证据,只要落实了那几个人的证据便成了。牛捕头那里,应当有一些。另外,我一会命人把青衣卫档案处的人叫来,你们从中找一些陈年旧事出来,只要事情是真事就行。” 陆黄二人听了,缓缓点头。黄道周又问道:“那镇原知县史俊生和崇信知县秦峰撤下来之后,谁来接任?” 许梁肯定地道:“镇原县丞贺诚出任镇原知县,崇信县丞毛玉洁,出任崇信知县!” 三人商议妥当,当晚便把平凉知府捕头牛辅机叫了过来,又命人去青衣卫档案处取了些打探到的材料过来,一屋子的人忙到天亮,总算连夜炮制出一分平凉府官员考察报告。 将其他人赶出签押房,许梁和陆同知,黄推官三人再检查一遍考察报告,确定没有疏漏的地方,便签上名字,印上官印,黄推官正要署上日期,许梁猛然叫道:“且慢!” 黄推官手一抖,一滴墨汁例落到考察报告上,黄推官诧意地抬头问:“大人,怎么了?” 许梁指着那署日期的地方,道:“别写今天的日期,写前天的。” 黄推官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新任的陕西巡抚是昨天派锦衣卫来传达命令的,如果考察报告上写了今天的日期,那落到刘巡抚的眼中,便是平凉府的几位下级不尊指令,目无上级! 可若是写前一天的日期,那时平凉府还未接到指令,即便做了什么,也不算是与刘巡抚对着干。 黄推官署好前天的日期,又叫书吏抄录了一遍做为备份,这才将原件封装,着快马送往固原州。 三人忙了整整一宿,又累又困,个个呵欠连天,许梁给陆黄二人酒楼的伙计送来两份早点,自己揉着酸涩的眼睛,打道回府。 一行八名青衣卫侍卫护着许梁的马车往城北门方向的许府赶去,走了一阵,侍卫队长突然凑到马车窗边,朝里面小声说道:“大人,我们被跟踪了。” 许梁悚然一惊,问道:“有多少人?” 侍卫队长小声回道:“是昨天去知府衙门传话的那三个锦衣卫。要不要把他们暗中抓起来?” 许梁一听是锦衣卫的人,还是昨天那小旗带着的三人,便没有了兴趣,打着呵欠朝外面说道:“不用理会他们。” 马车一刻不停,视跟踪的三名锦衣卫如无物,一路平稳地回到许府内。街道拐角处,锦衣卫的小旗看着紧闭的许府大门,一脸愤恨地道:“想不到小小一个地方同知,出入都有这么多护卫!咱们三个人手太少了,再跟下去也没什么机会寻他的晦气!算了,刘中丞那里还等着咱们回话呢,走!” 三名锦衣卫便转身,混入人流里,消逝不见了。 许梁下马车,便将许府的管家兼青衣卫档头铁头叫到书房里,将刘之伦要来当陕西巡抚和平凉知府的事情说了,命青衣卫侦缉处全部出动,查清楚刘之伦现在到了哪里,跑离平凉有多远,又命人仔细盯着固原州三边总督府,全程跟踪那封考察报告的处理情况。 另一方面,许梁命令东大营各军各营,仍旧按计划准备出征事宜。甚到将梁军骑兵营派出平凉府,在凤翔府与平凉府交界的地方巡查了一遍…… 总之,许梁要梁军装成一副整军出征的模样。 许梁要做给固原城里的洪参政和武总督看,表明自己要即刻率军出征的决心。 许梁这一天看上去很忙碌,其实整个心思都放在固原城里。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到傍晚时分,青衣卫侦缉处的探子总算将考察报告的结果传报回来。 武总督签了字据,又差人用八百里加急呈往朝庭了! 许梁悬着的一颗心才算安稳下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一章 比窦娥还冤 对于梁军的无动于衷,洪参政忧心忡忡。 洪参政向来知道,许梁是个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没有实在的利益摆在眼前,许梁的是不会出兵的。 保举许梁为平凉知府的奏折早就递交上去了。洪参政相信,这种重要的消息绝对没有办法瞒过平凉同知许梁。 按约定的计划,许梁知道黄参政保举的消息之后应当即刻兵发汉中。 然而梁军没有。除了梁军骑兵营在风翔府游戈一圈之后,奉命征召的梁军士兵都集中在平凉城东的梁军东大营中,日日出操训练,却没有下达具体出征的日期。 梁军将士日日观望,这种消终于传到了陕西参政洪承畴的耳中。 当三边总督武之望把刘之伦即当担任陕西巡抚的话与洪参政说了,洪参政顿时感觉天地动摇,头晕脑胀。 尽管洪参政觉得很对不住许梁,前两天还信誓旦旦地在许梁面前担保能举荐许梁为平凉知府,然而朝庭却突然新任命了一个陕西巡抚兼平凉知府!洪参政仍硬着头皮坚持要许梁出兵,许梁依旧不肯,还拿刘巡抚的指令说事。 此3£,时,汉中府的金州等地已经被起义军成攻占,陕西指挥使司率军横拦在镇安附近,阻挡起义军东进,要保着西安府万无一失。 洪参政脸色便很不好看,迟疑着问许梁道:“国忠,汉中府形势危急,刘巡抚的指令能否暂放一边,先派兵出征再说?” 许梁苦笑着解释道:“原本下官也是打算立马领军出征的。您看下官连出征粮草和所有的战备物资都准备妥当了,眼看着立马就能出征了。不想朝庭忽然派出来个陕西巡抚,这人还未到平凉府上任。这指令却提前送到了。” 洪能政想到前几天平凉府官员考察的结果呈报上来,洪参政和武总督想着这事也就应当没有什么难度,便做个顺水人情,应承下来,签了字据便呈报朝庭。结果横空杀出个陕西巡抚刘之伦,打了武总督和洪参政一个措手不及。 巡查梁军东大营的时候,陕西参政洪承畴就全程做陪,洪参政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劝许当伸日出兵。 然而许梁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岂肯如此轻易再相信人? 自然是一口回绝。 负责监视刘之伦的青衣卫侦缉处终于跟踪上了新任陕西巡抚刘之伦的消息,刘巡抚顺利进入西安府境内,在西安府呆了一日,便启程直朝平凉府而来。 隔了两天,刘巡抚行至凤翔府境内时,居然遭受了不明人士的追杀,所幸刘巡抚此次从京城里出来,考虑到刘之论的安危问题,特意从京营中安排了一千人马作为亲兵随行。 对于有人敢在凤翔府境内杀害朝中三品高官的历史并不多见。许梁听了,也大感意外。 洪参政尚留在平凉府内,想着再做做许梁的思想工作,是以连着三四天都在知府衙门里转悠。 似堂堂一省巡抚被人刺杀的事情。洪参政知道的时间并不比许梁晚多少。相比之许梁的诧意,洪参政更多的是感到不安。 联想到上一个新任的平凉知府一出西安府便被人杀害的事情,洪参政再一次怀疑到了许梁头上。 朝庭对于上一任平凉知府的死因。尚没有定论,这回弄来个陕西巡抚兼平凉知府。结果再一次遇上刺杀,洪参政相信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都不是傻子。肯定会怀疑到许梁头上。 然而尽管如此,洪参政却并不希望看到朝庭这个时候对许梁采取什么行动,实在是因为汉中府的形势已经恶化到十分严重的程度了。继起义军攻克金州之后,顺义王朱子健手下头号大将黄子仁带兵五万逼近镇安,与陕西指挥使镇守在镇安的一万五千兵对抗。 起义军只要突破镇安防线,西安府将毫无遮挡地呈现在起义军面前。西安府是陕西三司衙门所在地,西安府一破,陕西全境基本上就都要乱了。 而数遍陕西全省,有实力与起义军抗衡的,也就只有许梁的梁军了。 这种时候,如果许梁再出点什么意外,导致梁军也跟着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觉得有必要点拨许梁点什么。 洪参政找到平凉同知府梁的时候,许梁正在知府衙门后院,看着上百个工匠们做着后院里最后的整理收尾工作。 乱石花径小池塘,亭台水榭楼阁!洪参政差点以为自己走进了江南园林。 许梁怔怔地看着焕然一新的知府衙门后院,陆同知陪着,旁边一名书吏正手捧帐册,小声地向许梁解释着什么。 洪参政走上前的脚步声惊醒了许梁。 许梁扭头看见洪参政,制止了那名书吏的念叨,朝洪参政道:“洪大人?有什么吩咐?” 洪参政看看许梁,朝后院里的花径小路一指,道:“本官看这后院恢复得十分别致,一时兴起,想亲自到后院各处去看一看,国忠,你陪我走走。” 许梁点点头,朝陆同知说道:“陆大人帮着看看帐册,没什么大问题就行了。”说罢,随着洪参政踏入花径之中。 洪参政边走边看,边感叹。两人不知不觉走到池塘边上的小亭子里面,洪参政忽然说道:“新任的陕西巡抚刘之伦在凤翔府遇刺了,国忠你知道吗?” 许梁在亭子边上的石凳子上坐下,道:“一早的时候,我便听说了。现在的人真是无法无天,光天化日竟敢向朝庭三品高官下黑手!所幸刘巡抚福大命大,没让歹徒得逞。” 洪参政认真地看着许梁,意味深长地说道:“本官听闻此次刺杀刘巡抚的人手有几十号人,他们原本以为刘巡抚随行的侍卫不多,不成想刘巡抚身后还有整整一千装备精良的京营士兵跟着,刘巡抚一遇袭,便发出了救援信号,区区几十号人,哪是一千正规军队的对手?” 许梁惊讶地道:“想不到朝庭如此看重这位刘巡抚!” 洪参政又道:“而且,本官听说刘巡抚自京城前来上任,圣上特意命锦衣卫派人随行陪护。” 这下,许梁更惊异了,吃惊地问道:“这刘巡抚什么来路?居然能够劳动锦衣卫护送?” 洪参政道:“刘之伦原本是兵部侍郎,应该是在辽东那一片的,为人刚正不阿,性情刚烈,听说脾气也不太好!也不知道是朝中哪位大人向圣上推荐了这位爷到陕西来当巡抚!国忠,此人前来,朝中大臣和当今圣上都寄予厚望,你可千万约束好手下人,不可乱来胡来!” 许梁心里咯噔一下,吃惊地看着洪参政,问道:“大人,这与本官的手下人有什么关系?” 洪参政深深地看了许梁一眼,幽幽然说道:“不管有没有关系,国忠你都要注意。” 洪参政的眼神和语气,让许梁感到很受伤。他总算听出来的,洪参政话里的意思,居然还是怀疑许梁要对陕西巡抚刘之伦不利! 真是比窦娥还要冤哪!(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二章 是我们干的 平凉同知陆一发与那名书吏查看完了整本帐册,正要去找许梁汇报,却见许梁和洪承畴一前一后,相继从府衙后院小亭子里转出来。 两人一路无言,许梁的脸色阴沉,看不到一丝笑容。 陆同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旁边的那名书吏却招手叫道:“许大人!” 许梁走到陆同知二人面前,看着那名书吏,沉声问道:“还有何事?” 书吏拱手说道:“后衙的建造费用方才陆大人已经过目了,没有问题。负责承建的刘员外催了属下好几次,想请许大人拨付些工钱。大人您看?” 许梁驻足,问道:“还差刘员外多少钱?” 书吏道:“材料加工钱,取整数,一共两千四百两。” 许梁听了,丢下一句话,便直直地走了。 “等新任的巡抚大人到任了再说。” 书吏愕然地看着许梁径直离去,苦着脸色朝陆同知道:“陆大人,前几天刘员外与属下来找许大人,许大人还答应后衙完工之后,先付刘员外一半的费用,这怎么?” 陆同知同样不清楚√,许梁为何突然变卦,探询地朝洪参政看去,洪参政无奈地摇头。 陆同知便很同情地看着那书吏,拍着那书名的肩膀,安慰道:“再等等吧。” 许梁径直回到许府里,命铁头将青衣卫侦缉处和警备处的档头们叫到议事厅中,恶狠狠地训道:“新任的陕西巡抚刘之伦又遇刺了!好端端的,本官再一次成为了朝中某些官员的怀疑对象。传令下去。严密监控刘巡抚的一举一动。通知梁军各位将军们,约束部下。在刘巡抚到任的这段时间,不得无端生事。授人以口实!” 铁头和众档头齐声答应。 许梁犹不解气,又道:“侦缉处再去仔细查一查,到底是哪路好汉要寻称刘巡抚的晦气!居然连累本官跟着受猜疑!真是该死!” 侦缉处档头们犹豫着,都用眼神去看青衣卫大档头铁头。 “嗯?怎么回事?”许梁见状,沉声问道。 铁头硬着头皮,道:“少爷,不必查了,刺杀刘之伦的事情,是我让弟兄们干的。” “啊。是你们做的?!”许梁惊得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 随即暴怒道:“真是乱弹琴,这么大的事情,怎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铁头涨红了脸色,默不作声。 许梁瞪着铁头,又瞪向众青衣卫档头,众档头都惭愧地低下了头,不敢与许梁对视。 “你们都出去,阿铁留下!”许梁重重地摆手喝道。 一众青衣卫档头,默默地朝许梁拱手。依次退了出去。议事厅里只留下许梁和铁头二人。 许梁瞪着铁头,铁头头低得就快要掉到地上。 “抬起头来!”许梁怒喝道。 铁头羞愧地抬头,道:“少爷,这事是我擅做主张。你惩罚我吧。” 许梁瞪着他,沉声问道:“为什么?” 铁头迟疑着,在许梁怒气越来越盛。即将暴发的时候,铁头昂起头来。说道:“少爷,阿铁知道少爷成立青衣卫的用意。青衣卫就是为少爷做一些不方便做的事情,扫清一切障碍。朝庭对少爷如此不公,硬是压着不愿意提升少爷为平凉知府,兄弟们看在眼里,都很气愤。有道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少爷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阿铁执掌青衣卫,若是毫无动作,阿铁会自责而死的!” 许梁听了,沉默良久,仿佛重新认识了铁头一样,暴怒的神情略微消退,问道:“这么说,上一次那个刚出西安府便死掉的知府,也是你们干的?” 铁头点点头。 许梁重重地跌坐回椅子上,看着铁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打量着铁头,道:“阿铁,你和青衣卫的弟兄们能有为我分忧的意识,我听了很是高兴。然而样重要的事情,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们说干就干了,还瞒着我不让我知道!我很生气!” “少爷,阿铁知道错了!”铁头低头说道。 许梁叹了口气,放缓语调,道:“虽说你们做事鲁莽了些,但到底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做了便做了,事后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这次就算了吧,以后若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我必定严惩不殆!” 铁头听了,郑重地道:“是,阿铁知道了!” “恩,你先下去吧,告诉兄弟们把嘴闭紧,关于这些事情不可走漏半点消息!”许梁道。 “恩,我知道的。”铁头点点头,看着许梁,吞吞吐吐地说道:“少爷,还有件事情没有跟你说。这次刺杀刘之伦,事先未曾想到刘之伦后面还带了一千亲兵,派出去的兄弟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亲兵来得太快,其中还有锦衣卫的高手,撤离的时候,有三个兄弟没能及时撤出来,落到刘巡抚手中了。” 许梁浑身一震,猛地站起,盯着铁头问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 铁头不好意思地摸着方头,小声地道:“这一整天我都在想这件事情,却没想到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少爷,实在不行,咱们就再刺杀一次,把那刘之伦杀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糊涂!”许梁瞪眼骂道:“刘之伦身边有一千亲兵,还有锦衣卫随行,你怎么杀?” 铁头试探着说道:“实在不成,就把梁军扮成流贼,杀上门去!这事我与戴老爷子说过了,戴老爷子也是这个意思……” 许梁心中一跳,双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几下,公然带兵剿杀一名正三品的一省巡抚,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都是严重的政治事件,形同谋逆造反!任何一个朝庭,哪怕是昏君佞臣,都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即便许梁手握重兵,对西北的局面有举足轻重的影响,许梁敢肯定,如果许梁真的这么做了,崇祯皇帝即便拼着西北大乱,也必将派重兵大将,将自己剿杀。 许梁厉声喝道:“绝对不行!” 铁头着急地道:“那怎么办?刘之伦再有两日便要进平凉城了,等他进了城,从那三人口中问出点什么,对少爷是大大的不利啊。” 许梁在议事厅内绕起了圈子,边绕边道:“别着急,让我好好想想。” 铁头站着,看着许梁绕圈圈,无奈地叫道:“少爷,这事我想了一天一宿,都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您再怎么绕也没用的。” 许梁摆手训道:“别吵!”接着绕圈圈。 忽然,许梁停下步子,幽幽地问铁头,“刘巡抚身边有锦衣卫随行?” 铁头点点头,茫然地看着许梁。 “是哪里的锦衣卫?”许梁又问道,“京城来的,还是西安千户所的?” 铁头想了想,道:“原本是京里的,到了西安府后,便由西安千户所的锦衣卫接手了。” 许梁眼神越发明亮,舍了铁头,大步跑出去,一会又走了回来,手中握着块金黄色的令牌,盯着铁头道:“发动青衣卫所有的力量,拿着这块令牌在天黑之前设法联系上刘巡抚队伍中的锦衣卫,让他们设法消除后患!” 铁头疑惑地从许梁手中接过那块金灿灿,沉甸甸地令牌,待看清了上面的印记,惊异地看着许梁,欣喜地点头,道:“我这就去办。” 许梁又道:“还有,传令梁军先锋官罗汝才,埋伏四千兵在城外,以备万一!戴将军那边,令他不要妄动!” 铁头身形一顿,朝许梁重重地点头,急步走出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三章 证据死了 段志刚是锦衣卫西安千户所的总旗,这次奉千户大人的命令,护送新任的陕西巡抚兼平凉知府刘之伦去平凉府上任。 此时刘巡抚的队伍离着平凉府不足两日的路程,中途休息的时候,段总旗打量着新兵营边上用铁链绑着的三名黑衣人。 黑衣人身上遍体伤痕,奄奄一息,但却没有死。刘巡抚要随行的锦衣卫审问出刺杀他的人的来历,锦衣卫便拿出浸淫此道多年的手段,将三名黑衣人短短三日便折磨得不成人形,但锦衣卫技术高超,即便三人身上看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却一直没死去。 段总旗没想到这三名黑衣人倒也算硬骨头,受了这么大的痛苦,却一直紧咬牙关,不肯开口说交待幕后主谋。 当然,这是在行军途中,锦衣卫最称手的刑具未曾带来,否则,段总旗有信心,一两个时辰之内便让这三人开口。 段总旗打量着,眼神飘呼,目光时不时地落到坐在亲兵营中间那辆马车上,马车里面坐着的便是刘巡抚的发妻,据说还是京城某位勋贵人家的小姐,段总旗在队伍休息的时候,曾看过那女人出马车来用餐,模样清秀】5,,肤色白如凝脂,该肥的地方肥,该瘦的地方也瘦得恰到好处,即便是以段总旗阅女无数的眼光看,那也是个难得的尤物! 段总旗不禁很是嫉妒,刘之伦在皇帝面前恩宠无比,出来任个巡抚皇帝居然都派兵护送,还有锦衣卫全程陪护! 居然还有个这么妖娆的老婆!权势。美人,他刘巡抚都占全了!没天理! 段总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显现出一阵淫荡的笑。 一名锦衣卫悄悄地靠过来,凑到段总旗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段总旗猛地收敛了笑容,震惊地看着那名锦衣卫,待看清了那锦衣卫右手掌上摊开的令牌,脸色变得极为复杂。 新任的陕西巡抚兼平凉知府刘之伦如果拋开他的官场身份,单从容貌上看,他该是个极为严谨的儒生,约摸四十左右的年纪,面色刚毅,颚下一丛黑须。目光炯炯,甚少笑容。 队伍休息的时候够了,差不多该重新起程了。刘巡抚迈着外八字步,踱到一众锦衣卫跟前,朝段总旗扯了扯嘴巴子,算是给出点笑容,而后直接开口问道:“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便进平凉城了。那三个人的嘴还没撬开吗?” 段总旗站在刘巡抚面前,拱手道:“还没有。这里缺少刑具。不然,他们早就交待了。” 刘巡抚摆手道:“本官不听解释!再给你一天半时间,在队伍到达平凉府之前,务必问出幕后主谋!”说罢。刘巡抚又迈着外八字,踱了回去,一掀车帘。钻进了那辆马车上。 随后,队伍开始起程。 那名向段总旗递话的锦衣卫校尉朝那马车呸了一口。愤愤然小声骂道:“这姓刘的架子也太他娘的大了吧!小小一个陕西巡抚,居然也敢对着咱们锦衣卫颐指气使!” 段总旗听了。神情恨恨地看了眼马车,喉节一动,咽了口唾沫! 刘巡抚的队伍又走到天色将黑,才在一座小镇上休息。镇上的里长,保长安排了刘巡抚一众人等的伙食,给队伍腾出了些空房子供队伍的人暂住一晚,又抱了些棉被,草席子过来,权当给这些官兵对付一晚。 那晚,想着明日便能到过平凉城,又想着能从三名黑衣人的口中问出刘巡抚想要的东西,刘巡抚不免意气风发,在那间特意清理出来供他和夫人居住的小房间里面,搂着那名美艳的夫人折腾到深夜。 次日天色大亮了,刘巡抚才收利索了出来用早饭。端着碗小米粥刚喝了两口,便见锦衣卫总旗段志刚和两名锦及卫校尉急步跑了过来,朝刘巡抚惶急地道:“大人,不好了!那三个人死了!” 刘巡抚乍听这话,刚吸到喉咙里的一口热粥便喷了出来,咣当一声扔下粥碗,急步朝关押那三名黑衣人的地方走去。 此时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人,见得刘巡抚黑着脸走过来,众士兵让开一条道路。刘巡抚走近前,见三名黑衣人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随军的军医正费力地翻动三人的尸首,看那僵硬程度,该是死去多时了。 刘巡抚暴怒而起,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锦衣卫总旗段志刚在一旁小心地拱手说道:“大人,昨夜下官提审了这三人,送回来时三人还是好好的,今早下官想再提审他们,却发现这三人居然死去多时了。下官看这情景,这三人多半是夜里被冻死了。” “你胡说!”段总旗刚说完,亲兵营中的一名队长便立马反驳,“你们送回来的时候,我都特意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件袍子取暖,哼,这么些日子走来都没事,怎能一晚上说冻死便全冻死了!?” 亲兵营同时负责看押这三名黑衣人,众人都知道刘巡抚对这三人的重视程度,如果是由于自己的工作夫误,导致了这三名黑衣人的死亡,这个责任,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亲兵队长,都不愿承担! “王队长不要生气,下官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并没有针对王队长的意思。”段总旗语气诚肯地说道。 “大人,莫听信锦衣卫的话。”那亲兵队长朝刘巡抚说道:“分明是他们昨夜用刑过度,把人折磨致死了!” “哎,王队长,你话可不能这么说!”段总旗又叫道。 “行了!都别争了!”刘巡抚铁青着脸色,沉声喝道,他指着那军医,问道:“你告诉本官,这三人是怎么死的?” 那军医已经将近六十多岁了,在军中治病向来谨慎小心,闻言朝刘巡抚拱拱手,沉吟着,手捋长须,摇头晃脑地说道:“从尸首上的伤痕来看,三名伤者身上都严重受伤,很有可能是受刑过度致死。” 亲兵队长听了,喜形于色。段总旗却轻哼了一声。 老军医看眼众人,又慢慢吞吞地道:“不过……从三人死亡的姿势上看,三人都是蜷缩着身子死的,征状极似受不了寒冷天气,被冻死的!” “哈哈,”段总旗畅快地轻笑。 亲兵队长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刘巡抚听了老军医的话,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这老军医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听来听去,却是什么结论都没有给出来!不由得气恼地喝道:“那你倒是说说,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军医看眼刘巡抚,缓缓摇头,道:“这个……老夫只会救活人,不会看死人!大人要搞清楚真正的死因,唯有请仵作来验尸!” 刘巡抚听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了等于没说,他队伍中要是有仵作,还用叫你个老军医过来干啥! 想到好不容易抓到个证据,不成想一夜之间却全死了!既然人都死了,再想要问口供都不可能了,那么再去花功夫验尸什么的,就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刘巡抚心情沮丧,黑着脸色摆手道:“就地埋了。队伍准备起程!”(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 本官没听明白 平凉城里早收到陕西巡抚兼平凉知府刘之伦今天到达平凉的消息。 一大早,便有平凉治下各州县的知州知县们赶到平凉府内,守在东城门口,翘首以盼着刘巡抚的到来。 虽然青衣卫已经成功联系上了刘巡抚队伍中的锦衣卫,但由于时间太紧迫,对于锦衣卫能否按自己的要求行事,许梁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梁军先锋罗汝才领着四千梁军守在平凉城外的某处,以防万一。许梁磨蹭着,不紧不慢地用过午饭,才在陆同知和黄道官的一再催促下,动身前往东城门口迎接刘巡抚的到来。 路上与陕西参政洪承畴相遇,几人结伴而行。 洪参政本待还想再给许梁些忠告,但见许梁一路上不言不笑,眉头微皱,显然心情不佳,便作罢。 来到东城门口,沿街都已被军队戒严了,十几名各色官袍的官员聚在城门口一边抬头张望着官道尽头,一边互相聊着闲话。众官员见洪参政和许同知等平凉府内重量级的官员到来,忙中止了闲聊,纷纷上前与几位大人们见礼。 许梁注意到,镇原知县史俊生和崇信知↓,县秦峰两人眼神不善地看着许梁等人。许梁对这种毫无杀伤力的目光自动选择了无视。 匆忙结束的平凉府官员考察,镇原知县史俊生评价是不谨,崇信知县秦峰的评价是无为。按常规,待半个月后,吏部核准之后。史知县多半要被罢官,而秦知县稍稍好一些。但也至少也是降职处分。 考核结果出来之后,全平凉府的官员都知道许梁在针对史俊生和秦峰两人。但由于考核报告中列出的证据却又确有其事,即便是史知县和秦知县本人都无法反驳,无话可说。 看似很公平,史知县和秦知县暗地里却是恨许梁恨得咬牙,连带着对陆同知和黄推官也恨上了。 后面又陆续来了几位官员,东城门口便聚了几十名官员了,加上官员的下属,马夫什么的,乌殃殃的一帮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好好一个东城门口搞得跟菜市场似的。 许梁与洪参政,陆同知等人说了会闲话,忽听有官员叫道:“来了!” 许梁等人朝官道上看去,果见一队衣甲鲜明的京营亲兵列着长队朝平凉城东门走来。亲兵队中,一辆蓝色的马车夹在队伍当中。 城门口迎接的官员自动按照品级大小,依次排成两排,端正地站在城门口,表情肃然地看着那辆越走越近的马车。 陕西参政洪承畴官居从三品。在一众官员中无论职务还是品级都是最高的,便站到了最前面。许梁是从四品的平凉同知,比正五品的同知陆一发又高了一级,是以站洪参政身边。 一千名随行的亲兵缓缓停下。马车驱到众官员面前。 众官员齐声拱手作揖:“下官等恭迎中丞大人。” 马车上车帘被掀起,当先伸出来的是一只锃亮的官靴,官靴先在马车脚垫上踏了踏。踩实了地方,随后。众官员才看见新任陕西巡抚兼平凉知府刘之伦大人走下马车。 刘巡抚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众低头作揖的官员,道:“诸位都起来罢。” 众官员依声而起。许梁抽空仔细打量下这位巡抚大人,但见刘巡抚面色冷峻,阴冷的目光扫视着平凉府的官员,那样子像是在场的官员,每人欠了他几百两银子没还一般。 刘巡抚目光落到陕西参政洪承畴身上,目光略微柔和了些,朝洪参政道:“彥寅兄,想不到能在平凉城里再次见到你,真是惊喜啊。” 洪参政拱手笑道:“几年前与大人在京城匆匆一别,再想遇时,大人已是一方诸候,前程似锦,可喜可贺。” 刘巡抚呵呵轻笑,目光转向旁边的许梁。 许梁陪着笑脸,恭声说道:“下官平凉同知许梁,恭迎中丞大人。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刘巡抚垂下眼皮子,轻轻地哼了一声,冷然道:“你便是平凉同知许梁?好,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闻名不如见面?这话什么意思?许梁心里核计着,强笑道:“中丞大人谬赞了。” 刘巡抚冷然道:“本官有夸过你吗?”说罢又是一声轻哼,转而看向下一位,却是平凉同知陆一发。 许梁脸上挂着牵强的笑意,看着刘巡抚在与几名品级靠前的官员寒暄认识,许梁心中牵挂着青衣卫落到刘巡抚手中的那三名青衣卫的情况,先是查看了一遍亲兵营,没有发现囚车,罪犯什么的,便又在马车后边的锦衣卫人群中寻找,想从锦衣卫身上读出些反馈消息出来。 忽然,许梁发现自己在打量锦衣卫的时候,锦衣卫的人也在打量着自己,其中有名军官还朝许梁特意地眨了眨眼睛。 虽然隔着有五六十步,但许梁由于练习大般若功的原因,视力远超常人。凝神看去,见那锦衣卫军官又朝自已眨了眨眼睛,还给了自己一个放心的眼神。 许梁立马就懂了这人的意思,朝他微微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过了会,刘巡抚已经认识完平凉府的主要官员,便叫着赶去平凉知府衙门。 一溜儿几十顶小轿便陆续起轿,随着刘巡抚那辆马车前往平凉知府衙门。 众官员随着刘巡抚来到平凉知府衙门,刘巡抚也不客气,当即便自觉地进入陕西巡抚和平凉知府的角色,命衙役们守在大堂门外,将平凉府辖下的主要官员集中到一起训话。 开头连开场白都没有。刘巡抚目光扫视着堂下坐着的十几个知州知府,沉声说道:“眼下形势危急,汉中府已被起义军全部攻陷,西安府的镇安被起义军首领黄子仁带五万起义军包围了。战事如此紧张,闲话本官就不多说了!本官现在就宣布几项决定。” 众官员听了,震惊地看着刘巡抚。 快,太快了!刘巡抚就任平凉知府的过程太简单了。没有接风宴,也没有宣读任命书,刘巡抚自动就进角色了。 众官员不由紧盯着刘巡抚,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那刘巡抚的这第一把火该从哪里烧? “各州县的事情,本官先不理会。现在宣布两项平凉府的官员分工决定。”刘巡抚道:“平凉府内的民户,瑶役,城防等等,本官不在府内的时候,由平凉同知陆一发负责。平凉推官黄道周,不再担任课税局的主事!” 众官员惊得瞪大了眼珠子。 “诸位都听明白了吗?”刘巡抚沉声喝问道。 堂下众官员稀稀拉拉地说着“听明白”之类的回音。忽听得许梁沉声喝问道:“本官没听明白!”(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不如毁去 刘巡抚看着许梁,神情漠然在问道:“许大人还有什么问题?” 许梁问道:“方才听中丞大人调整了平凉知府衙门官吏的负责事务,下官未曾听到关于下官的事务,心中疑惑,是以要问清楚。刘中丞,下官身为平凉同知,主要负责什么?” 刘巡抚嘴色一阵冷笑,道:“本官听闻许大人曾亲率梁军深入汉中府境内,与起义军作战,又孤身突围,为解决陷入起义军重围之中的虎头关立马汗马功劳!本官体谅许大人曾经的辛苦,特意不给许大人安排具体事务。许大人,若无重要的事情,你往后尽可以在府里歇息,听闻许大人刚刚承受丧妻之痛,那就更应当安心休养了!” 知府衙门大堂里,众官员听得刘巡抚如此说法,均是脸色怪异,傻子都听得出来,刘巡抚说得好听,其实重新对平凉府主要官员分工调整,便是要闲置许梁。 许梁听得心中大怒,在东城门外得到锦衣卫的回复,知道那三名落到刘巡抚手中的青衣卫已经被处理掉了,没有留下证据,心中没了顾忌,便轻笑一声,大声回答道:“下官承蒙刘中丞关心,但下官心中挂念着汉中¢∠,府日益严重的战局,无心休养,愿为中丞大人分忧解难。” 刘巡抚摆手道:“不必了,本官乃是堂堂兵部侍郎出身,区区几股起义军作乱,本官自有主张稳定局面!许大人,本官准你三个月的假期,你就好好回去教顺父母。陪伴妻小吧。” 许梁听得,怒气更盛。正要驳斥,见陕西参政洪承畴在一个劲地向自己打眼色。连连摇头,猛然惊醒今日堂中坐了几乎平凉府七成以上的官员,这个时候自己与新上任的陕西巡抚刘之伦抬扛,不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传出去反倒落下个不遵上意的坏名声,生呼吸了好几口气,强抑着怒气,冷眼看着刘巡抚。 洪参政陪着笑脸,朝刘巡抚拱手道:“中丞。您没到任之前,平凉府的大小事务都是由许大人在帮着处理,如果冒然调整分工,怕会导致政事不畅,您看是否暂不调整,待过半个月,看看情况再决定?” 平凉同知陆一发也跟着拱手说道:“是啊,中丞大人,有许多政事都是由许大人负责的。突然要下官接手,下官担心处理不得力……” 刘巡抚大手一摆,压根就不听洪参政和陆同知的意见,沉声道:“本官心意已决。诸位休得再议。” 会议时间不长,但影响却很大。散会后,刘巡抚拉着洪参政进了知府衙门后院去说悄悄话。前院里平凉府治下的几个州县头头都没有急着走。围在许梁身边,愤愤然地小声地在许梁面前替许梁鸣不平。 镇原知县史俊生和崇信知县秦峰冷冷在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二人在一旁嘀咕一阵,朝衙院方向靠近了些。注意着后院的动静。 鉴于新任的陕西巡抚兼平凉知府刘之伦上任伊始便大发虎威,当机立断地调整了知府衙门两位同知的工作分工,闲置许梁的用意十分明显,几位官员商量着,原定于晚上替刘巡抚接风的酒宴也没心思办了,几位官员在许梁面前表达了自己的不平之意,便陆续走了。 前院里,就只剩下与许梁一系的亲近官员。 固原知州陆澄源瞟着靠近后院拱门的史俊生和秦峰两人,朝许梁小声说道:“大人,您要当心史俊生和秦峰这两人,他们在等着刘中丞出来,肯定是要在刘巡抚面前告您的状。” 许梁早就看到史俊生和秦峰二人的动作,不屑地道:“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黄推官满脸忧色,朝许梁说道:“大人,刘中丞一来便夺了下官课税局主事的差事,他肯定要安排自己的人上去,这样一来,对于战时税银的调配,咱们便说不上话了。先前准备用来付支东大营建设的银子,怕是拿不出来的。” 许梁皱起眉头,恨声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刘之伦倒真会算计,一上来便夺了最重的财政大权。他对平凉府的事情如此熟悉,背后肯定有知情人士在搞鬼。” 黄推官道:“下官打听到,刘巡抚原本是在辽东和山东一带巡查督战的,这次突然调到陕西来当巡抚,完全是大学士曹于汴和邢部尚书乔允升一力主导的。前任知府张凤奇恰好刚调回京中任职,哼哼,刘中丞对平凉府如此熟悉,张凤奇肯定出力不少。” 陆同知惶惶不安地问道:“大人,刘中丞如此强硬,咱们该如何应对为好?还请大人拿个主意,否则下官心里慌得利害。” 许梁沉默一阵,目光落到知府衙门后院方向,幽幽地道:“刘之伦想让本官在家休养,本官岂能辜负了刘中丞的一片心意?我决定了,一会他出来我便告假。嘿嘿,既然刘之伦这么想折腾,那便随他去吧。” “那咱们呢?”陆同知问道。 许梁冷笑道:“传令下去,各州各县不要明着与刘中丞作对。” 陆同知,黄推官,陆知州听了许梁的话,都恍然地点头。许梁说不要明着与刘中丞作对,那岂不是要告诉大家,可以暗中阳奉阴违? “我倒要看看,没了我许梁的支持,他这个陕西巡抚兼平凉知府还怎么玩?” 许梁恨声说道。 陆同知命衙役端来瓜子点心,放到众人面前,招呼众人吃用。又等了一阵,还没见刘巡抚和洪参政出来,陆同知便很是遗憾地道:“大人,冤枉咱们这么费尽心思地恢复后衙,想不到这后衙刚建好,大人没落到一点好,反倒便宜了刘中丞!” 许梁盯着那进后院的拱门看了许久,那愤恨的目光将靠在拱门边上的镇原知县史俊生和崇信知县秦峰赶开了些,二人用仇恨却又胆怯的眼光偷偷盯着许梁,低声咒骂了句什么话。 许梁没在意听,也不想听清楚。他回过头来,看着陆同知,狠厉地道:“既然咱们落不着好,那还留它做什么?不如毁去!” 陆同知嘴里含着块点心,闻言鼓着腮帮子,震惊地看着许梁。 这时刘巡抚和洪参政两人轻声说笑着自拱门里面出来。 许梁等人抢在史俊生和秦峰两人前头,站到了刘巡抚面前。 刘巡抚看着许梁,皱起了眉头。 许梁恭恭敬敬地朝刘巡抚行礼作揖,道:“中丞大人,下官有事相求。” “说。” “下官这几日眼睛老是跳,”许梁认真地说道:“不是左眼跳,就是右眼跳,要不就是两只眼睛一起跳,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到现在下官他弄不清楚到底是跳财还是跳灾。请郎中看过之后,郎中开了三个月的方子,建议下官在家休息,不要操持事务……” 许梁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最后拱手说道:“……下官想请三个月的病假。还望中丞大人批准。” 刘巡抚早就不耐烦了,见许梁如此识相,立马颔首道:“批准了。” 说罢便不再看许梁,扭头朝洪参政笑道:“这府衙后院环境幽雅清静,洪大人往后到了平凉,便直接住到后衙来,本官给洪大人留好房间。” “多谢中丞大人关爱。”洪参政忙道谢。 许梁暗中踢了陆同知一脚,陆同知不由得上前一步,朝刘巡抚道:“中丞大人,这府衙后院刚刚完工,尚有些砖石杂物需要清理,原本是计划今天清理完的,请中丞再给一天时间,待明日下官让衙役们收拾打扫干净,到时再恭请中丞大人和参政大人入住。”(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六章 我是徐大人的人 刘巡抚点点头,道:“也好。” 说罢,刘巡抚重新将目光落到洪参政身上,笑呵呵地与洪参政说话,并朝知府的签押房走去。 一直守在外围的镇原知县史俊生和崇信知县秦峰便了过去。 …… 啪!一本古书被重重地拍到书桌上。陕西巡抚刘之伦怒气冲冲地骂道:“岂有此理!本官早就传令,中止平凉府的官员考察,他们居然敢置若罔闻!史大人,秦大人,你们所说的事情是否确有其事?” 史俊生一脸怨毒之色,恨声道:“这事下官后来也打听清楚了。就在中丞大人传达命令的当晚,知府衙门里灯火彻夜未熄。第二日,便将下官等人的考察结果快马呈报给总督府了!这等事情,瞒不了人的,中丞大人一查便知。” 刘巡抚当即指示签押房里的另一个人,刘巡抚的随行师爷,吕师爷。 “吕师爷,你去查清楚。” 吕师爷拱手称是。 史俊生和秦峰二人见状,双双上前,感激涕零:“中丞大人,许梁这是趁机报复我等,排除异已。大人可要替我们作主啊℉,。” 刘巡抚沉吟着,他虽然性格刚烈,但绝不是那种就知道一味喊打喊杀的莽夫。许梁在平凉根深蒂固,影响太大,且难以驾驭,刘巡抚在京城出发之前就已经决定打压,不再重用。但刘巡抚深知,自己要想摆脱许梁无处不在的影响,光靠自己一人是绝对不够的。还必须借助底下人的力量。 史俊生和秦峰这两个倒霉知县,在平凉城里深受许梁的排挤。况且这两人办事能力还是有的。正是刘巡抚急需拉拢的对象。 刘巡抚温言安慰道:“二位不必惊慌,待本官查证之后。必定替二位大人申张正义,主持公道。呃,那考察报告里评判二位的污点事情该不会是确有其事吧?” “这个……”史俊生脸色发红,吞吞吐吐地道:“中丞大人明查,下官与秦大人在地方为官,官场应筹,难免犯些小错误。这许梁纯粹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存心找茬!” 刘巡抚瞟了史俊生一眼,把史俊生看得心中忐忑。 原来这两人屁股底下果真还是有些小问题!刘巡抚暗道。 不过。刘巡抚既然打定主意要收服这两人,便不能当泼凉水,打击士气。刘巡抚胸膛一挺,腰板也直了许多,他语气肯定地道:“二位大人放宽心,有本官在,莫说二位大人未曾犯大错,即便偶有失误,本官也能保下二位。” 史俊生和秦峰二人闻言大喜。 “下官等拜谢中丞大人关照。大人放心。从今往后,下官等必对大人忠心,绝无二心。”二人又开始表忠心。 刘巡抚面对这种场面,为官二十多年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听了史俊生和秦峰二人的慷慨陈词,并没有表现出一丝失态的情绪,淡淡的点头。 史俊生和秦峰二人见状。心中悬着的大石砰的一声安全落地。二人见状,忙恭请刘巡抚赏脸。到醉仙楼小酌几杯,以解旅途乏意。 刘巡抚不想刚会面就寒了史俊生和秦峰表忠心的心。便表情淡淡地点头应了。 许梁完全没有意料到刘巡抚刚上任就对自己报有这么大的敌意。谢绝了陆同知和黄推官等人的挽留,出了知府衙门。 站在知府衙门大门外,再抬头看一眼门檐下那庄严肃穆的平凉府衙门匾,暗暗给自己打气: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你们还会求老子回来的。 大门外居然站着三名锦衣卫,为首之人,正是在东城门外朝许梁使眼色的锦衣卫总旗段志刚。 段总旗见许梁从知府衙门里面出来,便走上前,拱手说道:“卑职锦衣卫总旗段志刚,见过许大人。” 许梁见是段总旗,心中恍然,咧嘴轻笑道:“原来是段总旗!本官手下人鲁莽行事,让段总旗费心了。” “哪里,能为大人分忧,也是卑职的福分。”段总旗谦卑地道。 锦衣卫的总旗官对许梁如此恭敬,令知府衙门口值守的衙役们大惊失色,看向许梁的眼神变得更加敬畏。 锦衣卫凶名赫赫,从来只有别人巴结他们的份,什么时候看见过锦衣卫巴结讨好别人? 许梁左右看看,招手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许梁在知府衙门里受了刘巡抚一肚子闲气,正是要找地方排解的时候,又见锦衣卫找上门来,正巧自己也有事情要借助锦衣卫的力量,便带着三名锦衣卫去了平凉府里最好的酒楼,醉仙楼。 青衣卫的档头铁头接到许梁传来的消息,在许梁等人到达醉仙楼不久,也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招呼掌柜的一声,径直带着领着去了三楼临街的雅间。 店小二上楼来奉上茶水,瓜子,点心。铁头利落地报出几样醉仙楼的特色菜肴,连点了十几道菜,吩咐店小二早些上菜,便打发这小二下楼去。 随行的青衣卫撤出雅间,随手将房门关上,段总旗手下的那两名锦衣卫校尉,自有青衣卫的侍卫们招呼,另开了一间包间招待。 两名青衣卫侍卫守在门外,屋里面就只有许梁,铁头和段志刚。 段总旗整整衣装,郑重地站到许梁面前,单膝跪地,拱手抱拳道:“卑职锦衣卫西安所总旗官段志刚参见试百户大人!” 试百户?许梁微微一愣,随即想起,自己呈现给段志刚的那块锦衣卫令牌上标明的身份似乎就是锦衣卫试百户,那是自己搭上锦衣卫指挥使后搭上骆养性这棵大树之后得来的锦衣卫试百户的身份。 许梁哈哈一笑,上前扶起段志刚,道:“段总旗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段总旗依言起身,双手恭敬地呈上一块黄色的锦衣卫令牌。 许梁伸手接过,招呼段总旗坐了,指着铁头道:“我来介绍下,这位是许府的管家,铁头。” 铁头朝段总旗拱手道:“见过段大人!” 段总旗咧嘴一笑,道:“久爷铁总管的名讳,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铁头很意外,“段大人也知道我?” 段总旗意味深长地道:“段某出身锦衣卫,不但知道铁总管不仅仅是许府的管家,还是青衣卫的大档头。” 此言一出,许梁和铁头两人脸色剧变!青衣卫的事情,除了极少数梁军中的将领外,其他人并不清楚。然而这位段总旗一语就道破了铁头的身份,让许梁对段总旗的警戒之心大增,审视地看着段总旗,冷然道:“段总旗知道的倒不少!” 许梁一脸审视,铁头的右手都已经按到了刀柄上,只待一言不合,便要出手伤人! 段总旗知道出现了误会,慌忙摆手道:“许大人,铁总管,二位别误会。卑职没有别的意思,我是徐大人的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 冤家路窄 “徐大人?哪个徐大人?”许梁一脸戒备地问道。 段总旗解释道:“原锦衣卫西安所千户,徐长青徐大人!” 许梁听到徐长青的名字,与铁头交换个眼神,便将戒备之色收敛了,问道:“你跟着徐千户多长时间了?怎么我没有见过你?” 徐长青是许梁在锦衣卫系统里面最熟悉的人。许梁从陕西被押往北京城,便是由徐长青亲自押送,一路上倒也建立了些许情谊,乃至最后许梁成功脱险,得骆指挥使的指示,加入锦衣卫的编外人员,并得到一块锦衣卫试百户的令牌,这些事情,可以说都是徐长青一手操办。 最后徐长青受魏忠贤案连累,发配辽东,许梁还特意赶到西安府去送别了一场。 徐长青身边亲信许梁都基本上认识,唯独没有见过眼前这位段总旗。 段总旗尴尬地笑,道:“先前卑职在西安所里,主要负责监牢这一块,甚少在外面办差。许大人自然不认识卑职。” 许梁叹道:“原来如此。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上徐千户了,徐千户在辽东情况可好?” 段总旗轻轻∠,摇头,道:“虽是在辽东充军,也在战场上立了些功劳,但由于上面知道徐大人出身锦衣卫,且与魏忠贤的案子有关,谁也不敢与徐大人沾上关系。徐大人至今,虽然立了不少功劳,却依旧是一名普通的边塞小兵。” 许梁听了,又不免感慨一阵。借着徐千户这个话题,屋子里的三人渐渐消除了最初的拘谨。气氛融洽起来。 这时,守在房间外面的青衣卫侍们轻轻打开房门。店小二手上,肘上各托了一个盘子。盘里的菜肴热气腾腾,店小二走进来,盘子居然稳稳当当,菜里的汁水一滴都未曾撒出来。 “客官,您的菜来了!” 拉下来的时间,许梁有心拉拢这位段总旗,放下身份,与这位段总旗称史道弟起来,顺便打听一番朝庭里。宫里的一些事情。 锦衣卫的缉查能力,许梁十分有信心。 他与铁头两人轮番向段总旗举杯。段总旗酒兴渐起,舌头打圈,话也就多了起来,对许梁提出来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酒至酣处,许梁又让店小二再添了两样冷盘小菜,以便下酒。 门外忽然响起了嘈杂声。 隐约听见醉仙楼的老板。那个八字胡须,天生一付奸商模样的中年老头,似乎正极力向人解释着什么。 “……几位爷,这楼上真没雅间了。唯一的一间已经被贵客占用了。您看小的给你们在二楼开那间最大的怎么样?”店老板说道。 来人似乎是极蛮横和难搞的。只听得一声脆生生的耳光响,有人骂着:“瞎了你的狗眼!知道这谁吗?西北地面上就没有比眼前这位爷更尊贵的贵客……” “……呜呜,客官息怒……雅间的客人小的得罪不起啊……” “你什么意思?合着你个奸商的意思。便是能得罪得起我了?!” 啪!又是一声脆响。 “你他娘的又知道不知道我是谁吗?!”那个客人的声音在怒叫。 许梁坐在雅间里,借着倒酒的空隙。疑神听着,忽感觉这位客人的声音有些耳熟。这声音怎么这么像那个谁谁谁呢? 许梁猜想着。正要叫侍卫们出去看看。却见脸色已喝得通红的锦衣卫总旗官段志刚摇摇晃晃地起身,叫道:“谁他娘的在外边吵吵吵,吵个没完?!我去瞧瞧去!”说罢起身,从一侧的凳子上摸到配刀,唰的一声拔刀在手,摇摇晃晃,一步三摇地便往门外走。 原来,外面的吵闹声,段总旗虽然已经醉得不轻,但也觉察到了! 许梁与铁头交换着眼神,铁头问道:“少爷,要不要我出去?” 许梁抬头看着段总旗摇摇晃晃地推开门,其实应该是用他醉酒的身子撞开门才对。 许梁笑得有些阴险,摇头道:“不急,锦衣卫处理这种事情,经验和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我们就在这里看着,也让你见识下锦衣卫的赫赫凶名!” 雅间外的三楼走廊上,吵闹声渐渐增大,听脚步声至少有四五个人。 “几位爷,不能再往里走了,这第三层楼,今天被人包场了!”醉仙楼的老板一边抹着冷汗,一边苦着脸色劝解道。 “给老子头一边去!我倒要看看,是谁面子这么大,居然敢包下整个三层楼!你这穷酸,给我让一边去!”那个客人的声音还在叫。 “你们不能过去啊……会死人的!”店老板惧怕地叫道,一只手死死地扯住那客人的衣袖,不放他过去。 “让开!放手!”那人大叫道。 随即,许梁便听见锦衣卫总旗官段志刚大舌头的声音: “吵,吵,吵!吵什么吵!妨碍老子喝酒吃肉了知不知道!” 段总旗的声音很大,震得整个三层楼都似乎晃动了一下。随着段总旗的声音落地,外面走廊里的吵闹声为之一静。 是那种突然出现的压抑的寂静。 约摸三秒钟后,外边一声尖叫:“段总旗?!原来是你!” “咦……你是那个谁来着?” 原来是遇到老熟人了!许梁暗笑着,既然是锦衣卫总旗段志刚的熟人,那自己倒不妨也出去打个招呼,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锦衣卫总旗的朋友,许梁觉得十分有必要认识一下。 许梁与铁头离座,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将房间门全部打开,抬脚走了出来。 刚出门口,便听得走廊里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段志刚,你怎么在这里?” 许梁一听,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去,脸上那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淡淡的笑容登时就僵在脸上。 我操!这老混蛋怎么也来了!冤家路窄啊! 许梁心里狂骂着,就想往房间里面退回去。可是,已经晚了。 一身便服的陕西巡抚刘之伦一眼便认出了许梁,脸色登时变得极为难看,朝许梁道:“许大人,你我又见面了!” 许梁心里暗叹一声,暗道,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真是个极大的失误。既然已经被刘巡抚认出来的,再一声不吭地抬脚退回屋子里去,落到旁人的眼中,岂不是说许梁彻底怕了这个新到任的,浑身是刺的陕西巡抚兼平凉知府刘之伦? 这坏名声传出来,那许梁还要不要在平凉混了? 许梁抬头,直视着刘巡抚,冷声说道:“真是巧啊,与朋友出来吃个饭,喝点小酒都能遇上中丞大人,中丞大人对下官真是关怀备至哪!” 刘巡抚看看许梁,又看看尴尬地靠在走廊边上的锦衣卫总旗段志刚,声音冷得就像结冰一样。 “原来你和段志刚早就认识!哼哼,难怪……” “呵……”段总旗此时笑得比哭还难看。 刘巡抚冷哼一声,一甩袍裾,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在刘巡抚身后,镇原知县史俊生,崇信知县秦峰,还有那位刘巡抚的师爷品师爷,神情各异地看眼许梁等三人,跟着刘巡抚下楼而去。 走廊里,许梁与段总旗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阵,不约而同地叹息一声。 三人表情沮丧地回到雅间里,却都没有继续饮酒的心思。段总旗走到窗子边上,呼啦一下打开了两扇窗子,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段总旗迎风而立,眼光落到楼下的街面上,沉默不语。 许梁和铁头也走了过去,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有几家店面已经掌起了大红灯笼。 醉仙楼一楼门口,陕西巡抚刘之伦等一行人从酒楼里走了出来,沿着一条街道往东走。忽然不远处的街口一阵骚动,随即人群很快闪到一边,两辆平板马车快速地朝东城门方向而去,车上坐着几个平凉府的衙役,还堆了些卷成卷的袋子和水桶,梯子一类的东西。两辆马车之后,是十几名小跑着前进的衙役。 段总旗愕然地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许梁嘿嘿一笑,表情诡异地道:“城外发生火情,水龙队这是要出城灭火去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火光 段总旗沉默一阵,转身回到桌边,一转手便拎起桌上的小酒壶,咕噜咕噜猛灌了好几口,辛辣的烈酒味道刺激得段总旗伸出舌头直咧嘴。 他瞪着铜铃般的眼珠子,呼呼地喘着粗气,朝许梁叫道:“大人,今夜在此撞见刘巡抚,可能会有些麻烦。不过,好在卑职已经安全将刘巡抚送到平凉城里,任务已经完成了。卑职想这便告辞了,大人多保重。” 喝凉水塞牙缝,放屁砸脚后跟,这人要是倒霉起来,出来吃个饭都能惹来麻烦。青衣卫刺杀刘巡抚的事情,虽然借着段总旗的帮助,将后患消除了,原本刘巡抚即便心底怀疑到许梁身上,他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 然而,今晚刘巡抚居然会撞见锦衣卫总旗官段志刚与平凉同知许梁在醉仙楼里最好的包间把酒言欢,刘巡抚鬼精鬼精的人物,自然能从中捉摸到许多问题。 许梁轻叹一声,道:“段总旗保重。有徐千户的消息了请及时告知我一声。” 段总旗点点头,朝许梁和铁头拱拱手,使劲晃动几下脑袋,似乎如此便能醒酒更快一些,看准房门的方向,走了出去。 【¢,许梁站在窗边,负手而立,眼光望向知府衙门方向,表情一会惋惜,一会绝然。 铁头走了过来,顺着许梁的目光看向远处,轻声问道:“少爷,快了吧?” 许梁嘿嘿笑道:“快了。” …… 夜幕降临,正是用晚饭的时候,平凉城的主要街道上行人渐渐稀少。大部分人都赶回家去吃晚饭了。 刘巡抚等人出了醉仙楼便沿着街道沉默地走着。 刘巡抚脸色铁青,神表狠厉。在醉仙楼里撞见了锦衣卫的总旗官段志刚与许梁在三楼吃饭。令刘巡抚心底产生了许多不好的联想。 那三名刺杀刘巡抚失败被擒的黑衣人,一夜之间居然全死光了。刘巡抚原本见人都死了。当时只是觉得遗憾,却并没有打算深究。因为从三名黑衣人的死状来看,尚不能完全断定是锦衣卫做了什么手脚。 然而今晚看到段总旗和许梁坐在同一间房里吃饭喝酒,刘巡抚便肯定,那三名黑衣人的死绝对与锦衣卫脱不了干系。 “该死!混蛋!” 刘巡抚怒骂着,暴燥地情绪令身后的史俊生,秦峰两人不赶接近。史俊生朝吕师爷说道:“吕师爷,中丞大人心情不好,可这饭总该吃吧?下官知道前面还有一家酒楼。虽然名气不如醉仙楼出名,但厨子的手艺也是很好的。您看,要不吕师爷上去劝一劝?” 吕师爷眼皮子一翻,冷声说道:“请中丞大人出来喝酒,原本便是史大人的主意,怎么史大人不上去劝?” 史知县讪笑着道:“这不,中丞大人正在气头上嘛,下官与中丞大人毕竟不熟……” 吕师爷轻哼一声,不屑地扭过头去。打量着沿街的店铺招牌。 史知县顿时尴尬不已,心底暗骂一声:狗眼看人低,吕师爷也不过是名落第的秀才,在我堂堂正正的二甲进士面前。摆什么臭架子! 心底虽然对吕师爷的作法愤愤不平,然而史知县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与堂堂陕西巡抚套套近乎,又指望着刘巡抚能够保住自己头上的乌纱帽。 想到这里。史知县便对拿钱不干事的许梁恨得入骨。为了从固原倚翠楼里赎出那倚翠双姝两姐妹,史知县把家里头三房小妾的金银首饰都拿出来典当了换了现银子。那两孪生姐妹俩赎出来后。史知县连手都没舍得摸,便转手送给了许梁。 如此大的手笔和行贿诚意。就是盼着许梁能够对自己网开一面,在平凉府官员考察中放自己一马!谁知道许梁心黑手狠,礼照收,人照整,一边享用着自己送上去的小美人儿,一边却在官员考察中将史俊生评了个不谨! 一个不谨的评语,却能断送了史俊生的仕途,史知县怎能不恨? 史知县畏畏缩缩在看着大踏步走在最前面的陕西巡抚刘之伦,脸色纠结着要不要上前去,看刘巡抚的脸色,史知县严重怀疑此刻上前去,会不会撞到刘巡抚的气头上,惹来一顿臭骂。但是,不上去的话,任刘巡抚气哼哼地一路走下去,这酒席还吃不吃了? 史俊生看一眼旁边的崇信知县秦峰,见他畏缩的模样比自己更加不堪,不由果断放弃了想将这个难题丢给秦峰的想法。 一咬牙,一跺脚,心道,撞气头上就撞气头上吧!史知县脸上堆起谦卑的笑容,紧走几步,追上刘巡抚,拱手做揖,笑吟吟地唤道:“中丞大人……” 刘巡抚走了这一段路,心中已经将锦衣卫和许梁之间的那些勾当猜了个七七八八,其实心气已经顺得差不多了。听得身后史知县的亲切呼唤,不由停步,转过头来,看着史知县,温声道:“哦, 是俊生哪……呃,史大人,你怎么了?” 只见镇原知县史俊生面对着刘巡抚,目光却并没有落到刘巡抚的头上,而是越过刘巡抚,直直地望向远处,脸上还挂着真诚的笑容,只是眼睛却猛得睁到最大,嘴唇哆嗦着。 “史大人?”刘巡抚又奇怪地唤了一声。 史俊生抬起一只颤抖的手,缓缓伸出,指向远方的夜空中。 刘巡抚尚不明白史知县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忽然看到秦峰和吕师爷两人也猛地站住了,一脸震惊地看着夜空中。 这是怎么了?刘巡抚忽然感觉天空似乎明亮了些,他猛地回头,望向夜空中,一看,不由也呆了。 远方隔着几条街道的不远处,一片红灿灿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火光照亮下,甚至能看清那些随风飘起的烟柱中的尘埃,隐隐的,有毕毕剥剥的火烧东西的响声传过来。 火光越来越亮,该是那片房子烧起来了的原因。 漫天的火光,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目光,人们驻足,吃惊地看着那片不远处夜空中的火光。 “着火啦!” “快救火啊……” 人群开始骚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平凉城百姓们跑回家,提了桶水便朝起火地点赶去。 “这是哪里起火了?”刘巡抚也很快反应过来,沉声问道。 吕师爷也是随着刘巡抚刚到平凉城的,对城里的布置不熟悉,答不上来,便看着史知县和秦知县。 史知县脸色变得煞白,喃喃说道:“看方位,知府衙门好像就在那个位置。”(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 烧个干净 刘巡抚一听,再仔细核对一下火起的方向,的确正如史知县所说,正是知府衙门的位置。心里头登时就咯噔一下,他来之前是知道知府衙门曾经着过一回火的,而且上回的火烧得不清不楚,想不到自己刚来,知府衙门又起了火。 一府衙门,说起火就起火?这也太邪门了。 “快去看看!”刘巡抚大喊一声,撒腿就朝知府衙门方向跑,史俊生,秦峰,品师爷等三人见状急忙跟了过去。 越靠近知府衙门,火光越亮,红灿灿的火光照在人脸上,显出异常的红晕。 沿路不断有得到火情的百姓提了各式的水桶朝知府衙门方向跑,知府衙门大门口,已经出现了轻程度的拥挤,几名知府衙门的衙役在知府衙门口维持秩序。 “里面火势太大了,不要往里挤了……”一名衙役在拦在十几名提了把巴,水桶的百姓面前,嘶声喊道。 “官爷,里面火光这么大,再不救火,知衙就要烧没了!”有百姓叫道。 衙役把眼一瞪:“已经派人去通知水龙队了,水龙队到了,火就能顺利熄灭了,里面太危险,你们⊙↑,不要进去。” ……刘巡抚等人赶到知府衙门口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刘巡抚拨开人群,大步走上前。 “哎,都说了不要往里挤了,你们没听见还是怎的?”当头的衙役叫骂着,忽然认出了眼前这位一身便服的陕西巡抚兼平凉知府刘之轮,登时吓了一跳。讪讪地抱拳道:“哟,原来是府台大人。” “让开!”刘巡抚沉声喝道。 衙役迟疑着道:“府台。里面太危险了……” 刘巡抚径直上前,将衙役撞到一边。朝知府衙门里面走去,身后,史知县,秦知县,吕师爷等人撇下衙役,紧跟着走进知府衙门里面。 刘巡抚等人径直走到后院前,透过后院的墙院,看见后院里面那一溜儿成排的小阁楼都陷入了火海之中,一阵阵的热浪扑将出来。 “这……?”吕师爷瞪眼叫道:“怎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耶?”史知县也惊叫道:“怎么没人救火吗?” 刘巡抚四人站在前往后院的围墙外。围墙里面大火烧得正旺,深烟滚滚…… 而围墙之外,除了刘巡抚等四人外,知府衙门里的衙差,书吏,伙夫,轿夫乃至于刘巡抚亲自从京城里带来的亲兵护卫们,一个都没见着。刘巡抚来陕西上任,圣上特意从京营里调拨了一千官兵作为刘巡抚的亲兵营。由于第一天到达平凉城。尚未确定亲兵营的营房地点,大部分都暂时安置在平凉游击军营,但也有十几名贴身侍卫是跟随着刘巡抚到了知府衙门的,被安置在知府衙门前院的厢房里面。 而现在。府衙后院里火势烧得惊天动地,差不多整个平凉城都知道了,那些贴身侍卫们却没出现?这就太反常了! 刘巡抚脸色铁青。拢在长袖中的双手都不住地哆嗦,他朝吕师爷狠声说道:“吕师爷。你去游击军营,将本官的亲兵营调来。” “是。”吕师爷应一声。转身就朝外走。 忽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刘巡抚等人赫然看见一群平凉百姓手里拿着各式灭火工具,冲进了知府衙门。杂乱的人流,差点将吕师爷撞倒了。 “大家快救火啊!”人群高喊道。 刘巡抚铁青着脸色,一言不发地让到一边,史知县见状,忙上前,指挥着人群道:“快进去几个人,看看里面烧成什么样了!你们几个,快去提水过来……” 救火的百姓一窝蜂地从拱门里面进去,刘巡抚站在外面,就听见百姓们在里面快速跑动,泼水,拍打火苗,搬动障碍物…… 过了会,史知县灰头土脸地从后院里面出来,跑到刘巡抚面前,道:“中丞,里面火太大了,所有的阁楼几乎都着了,光靠这几十名百姓救火,杯水车薪啊。” 刘巡抚嘴唇哆嗦着,眼里的怒火几似乎马上就要喷出来。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有些人,太放肆了!混蛋!” 史知县问道:“中丞大人,下官记得平凉城里有专门灭火的水龙队,要是有他们来了,这火扑灭就容易多了。” 刘巡抚道:“秦知县已经出门去催了!哼哼,照今日的情形,水龙队十有八九是来不了了。” 正说着,秦知县从外面跑进来,满脸惊惧,道:“中丞,水龙队今日晚边时分,已经出城到别的地方救火去了。” 刘巡抚一点都没感觉到意外,冷笑一声。 秦知县又道:“还有一事,下官方才进来的时候,发现门口的衙差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好,好得很!”刘巡抚一脸的怨毒之色,声音冷得像是千年寒冰一般。 三人看着后院里的大火,听着救火的百姓呼喊声,一时无语。 史知县惊惶地问道:“中丞,现在该怎么办?” 刘巡抚缓缓道:“还能怎么办?等本官的亲兵营到来吧。” 三人便站在围墙外面等着,史知县见那几十名赶到的平凉百姓虽是奋力灭火,但收效实在是微末,便让他们从里面退了出来,不再参与救火,只是在外围注意着火势,防止火势蔓延到前院来。 众人守了一阵子,外面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吕师爷带着一大批的亲兵营赶到了。 刘巡抚神情明显地放松了些,大步上前,命令亲兵营接过那些百姓们手中的灭火工具,进后院灭火。 由于有了一千名刘巡抚的亲兵加入,灭火的速度明显加快,在几名亲兵营校尉的指挥下。亲兵们分成三队,将围墙增开了两道口子。从三个地方同时进行,后院里过道和草地上的火苗已经被扑灭。亲兵们重点放在抢救那些着火的楼阁。 透过那个新打开的围墙洞口,刘巡抚看见东面那排两三层的小阁楼被烧毁了一大半,亲兵们一桶一桶的水泼上去,根本无法压制那些猛烈的火势。 刘巡抚清晰地记得,犹在几个时辰前,刘巡抚还与陕西参政洪承畴悠闲地在后院里漫步,笑谈着邀请洪参政到那些阁楼里去居住。 而仅仅几个时辰的时间,那些原本精致典雅的小阁楼,却化成了一片火海。再不复江南园林的模样! 刘巡抚心底的怒火,又重了几分。 几十名参与救火的百姓已经被礼送了出去。 亲兵们还在徒劳无功地往着火的阁楼里泼水。 吕师爷,史知县,秦知县等人都看着刘巡抚,他们都知道,这些新建的阁楼,无论再怎么努力都保不住了。然而他们没有人敢此时向刘巡抚提出来。 “唉,叫他们停下吧。救不回来了。”刘巡抚朝吕师爷摆手说道。 吕师爷听了,忙走过去叫停了亲兵们做的无用功。 便在此时。平凉同知陆一发和推官黄道周领着一大群衙差们急步跑了进来,那些衙差手里,每人还提着小半桶的水,一边跑。桶里的水便飞溅出来,洒得沿路都是水渍。 “中丞大人!”陆同知和黄推官满头大汗地跑到刘巡抚面前,一边抹汗水。一边道:“下官救火来晚了。” 陆同知朝身后的衙役们喊道:“快快,救火!” 众衙役发一声喊。急吼吼地便涌进了后院里面。 陆同知这时看见周围的刘巡抚的亲兵们都虚脱一般东倒西歪地坐在四周,不由惊讶地道:“怎么。不救火了吗?” 刘巡抚盯着陆同知的眼睛,冷笑道:“大火烧成这个样子,想救也救不回来了!陆大人,知府衙门里居然发生这么大的火情,衙门里的衙役,一个都没有!陆大人该作何解释?” 陆同知尴尬不已,惶急地陪罪道:“中丞大人容禀,今儿这事,真是不凑巧。前两天泾州县发生一起连环杀人案,府衙的铁总捕头事带着三班衙役出门查案去了,而剩下的衙役们呢,下官想着,中丞大人随行带了这么多亲兵侍卫,为了大人的安全着想,肯定是有一批亲兵要住进知府衙门的,那些原来住在衙门里的衙役们便要搬出来住,下官一下午就带着这些人出去找住房去了!” 刘巡抚听了,冷笑一声,尚未问话,旁边的吕师爷冷笑着,讥讽地道:“陆大人倒真会推卸责任!” 陆同知见是吕师爷说话,听着吕师爷质问的语气便不太舒服,自鼻孔间轻哼一声,并不作答。 吕师爷脸色一红,尴尬不已。 刘巡抚问道:“衙役的事情便罢了,那本官问你,堂堂知府衙门发生大火,平凉府的水龙队从始至终,都未出现,陆大人又该做何解释?你别告诉本官他们也住不下,要你堂堂正五品同知去帮着挑选住房去了!” 陆同知讪讪地笑,摇头道:“中丞大人说笑了。水龙队并不住在知府衙门里,他们不需要换地方住。” “哼哼!”刘巡抚冷笑。 “唉,”陆同知老脸一红,搓着两手,吞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说起来,连下官自己都不相信。可事情偏偏就有那么不巧!平凉东郊傍晚时分突然有一片老宅子起了大火,东郊的里长和民壮救援不及,向知府衙门里申请水龙队支援,下官便将水龙队派了过去。那东郊着火的老宅子有些远,即便是临时派人去调回水龙队,一时半会的,他们也回不来!” 刘巡抚冷笑连连,“陆大人,黄大人,你们用不着扯谎话来欺骗本官。这次起火的事情,本官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哼哼,若是让本官查到真相,不管是谁,本官决不轻饶!” “是是是,中丞大人目光如炬,什么事情都瞒不了中丞大人!”陆同知连忙恭维着说道。 刘巡抚再看一眼那些尚在到处冒火苗的阁楼,眼里的凌厉之色一闪而逝。他一把推开陆同知,朝府衙外走去。 刘巡抚和吕师爷,史知县,秦知县等人离远了起火现场,吕师爷惊疑地小声问道:“呃,大人,咱们这是上哪去?” 刘巡抚冰冷地眼光瞪了吕师爷一眼,将吕师爷吓得不禁缩回了脖子。刘巡抚喝道:“你们不饿吗?” “呃?”吕师爷,史知县和秦知县三人顿时一愣。 前面光顾着救火去了。吕师爷跑去集合亲兵营,史知县在现场跑进跑出指挥百姓救火,秦知县跑去水龙队的驻地催促水龙队回知府衙门救火……说起来,三人忙前忙后,累得连饿意都没有了。 此时刘巡抚说到饿字,三人的肚子便不约而同的咕噜叫了起来。 三人捂紧了肚子,尴尬地道:“饿……” 刘巡抚瞪眼骂道:“那还不去找地方吃饭!” “……” 史知县脸上神采生动了些,领着刘巡抚,吕师爷,秦知县三人如饿死鬼投胎一般朝外走,边走边谄媚地道:“下官知道一家酒楼,菜品与那醉仙楼不相上下,原本下官早就该带大人去的,只是被那场该死的大火给搅和了……” 四人急步出了知府衙门,刚走出正门,便见一辆马车停在衙门门口,马车边上七八名青衣青帽,衣服前胸绣着飞鹰祥云图案的青衣侍卫拱卫四周,一名儒衫的年轻人正从马车上下来。 刘巡抚四人脚步为之一缓,史知县恨声说道:“是许梁!” 果然,许梁从马车上下来,好整以闲地抹平了儒衫上的皱痕,唰地一声,撑开了右手上的描金折扇,迎着刘巡抚等人走过来,笑吟吟地说道:“刘中丞,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哪!刚在醉仙楼咱们见过面,不想在知府衙门口咱们又见面了!” 许梁一脸关切地问道:“下官方才在醉仙楼里与锦衣卫的兄弟喝酒喝得正尽兴,突然看见知府衙门里起了大火,啧啧,那火大的,下官站在三层楼的窗边上都感到热气逼人!下官担心府衙的安危,连加点的美味都退了,便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呃,不知道是哪处房子失了火?哎,现在的人哪,做事也太不小心了!府衙原本就有些年头了,里面的人又不注意用火,上回是有人打翻了蜡烛,这回却不知道又是谁闯了祸……” 许梁絮絮叨叨地念道。 “许梁!”刘巡抚恨声打断了,阴沉的目光扫视着许梁,道:“此次府衙着火,事情极为蹊跷,着火原因,本府定会一查到底!你要去查证火情,尽管进府去看!” 说罢,刘巡抚重重地一甩袍裾,领着吕师爷等人大步走了。 许梁站在知府衙门外,看着刘巡抚四人快速离去,冷笑道:“一把火烧个干净,我看你还怎么住!”(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 保住史俊生和秦峰 史知县找的那家酒楼与醉仙楼其实相隔不远,都是位于平凉城里的繁华路段。由于知府衙门的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许多食客都跑去知府衙门那边救火或看热闹去了,店里的顾客三三两两地散坐在几张八仙桌上。 史知县找间清静些的包间,店好酒菜。刘巡抚等四人便在那里,由于刘巡抚心情并不好,脸色也就不怎么好看,包间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史知县和秦知县两人尽量挑些轻松些的话题,想活跃活跃气氛,然而史知县讲了两个特别好笑的笑话,其他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唯有刘巡抚还黑着张脸。 史知县便讪讪干坐着,过了会,史知县起身道:“菜怎么还不上来?我去看看。”说罢打开包间的门走了出去。 刘巡抚无动于衷,吕师爷和秦知县相视一眼,都在腹诽这史知县肯定是借故躲出去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小心地陪坐着,心里期盼着酒菜敢快端上来,好尽快结束这种压抑尴尬的气氛。 包间外一阵嘈杂声,几个酒足饭饱的顾客勾肩搭背地从包间的门外走过。 “哇哈哈≌,,沙校尉,往后咱们可就是在同一座城里做事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咱们可得好生亲近亲近。”一个豪放粗犷的声音叫道。 “那是当然。”那被称之为沙校尉的人打着酒嗝,道:“小弟我在京城里厮混了大半辈子,难得在这里遇到龙大哥这般豪爽的人,今天这顿。是大哥请咱兄弟的,改天。小弟我,呃。做东,咱们哥几个再好好整一桌……” “校尉,咱们请龙将军,那可得上些档次,不能让龙将军小瞧了咱们京营官兵。”旁边有人笑着叫道。 沙校尉哈哈一笑,“我都打听过了,平凉城里最高档的酒楼是醉仙楼,下次,咱们就在醉仙楼去!” 便在此时。刘巡抚和吕师爷阴沉着脸色从包间里出来,恰好挡在沙校尉那一群人跟前。 “沙校尉!”刘巡抚盯着面前一群人没说话,吕师爷却瞪着那名沙校尉,咬着牙根叫道。 “刘大人?吕,吕师爷?”沙校尉与平凉游击副将龙峰二人走在最前面,沙校尉一眼就认出眼前的两人竟然是陕西巡抚刘之伦和吕师爷,登时酒就被吓醒了一半哆嗦着叫道,将搭在龙副将肩上的手抽了回来,勉强站直了身形。 身后的一帮亲兵们此时也认出了刘巡抚。纷纷站直了身形,心惊胆战地朝刘巡抚见礼。只是这伙人明显喝多了,站得东倒西歪,叫得七零八落。 “沙老弟。这位是?”平凉游击副将龙峰在刘巡抚到任的当天,并没有资格出城迎接,并不认识这位新任的陕西巡抚兼平凉知府。迟疑着问道。 沙校尉哭丧着脸,小声说道:“这便是陕西巡抚刘大人。” 龙副将吓了一跳。忙拱手见礼道:“末将平凉游击副将龙峰参见中丞大人。” 刘巡抚淡淡地看龙副将一眼,并不理会他。径直问沙校尉道:“本官命你等驻守知府衙门,你却带着手下人出来花天酒地!” 沙校尉面红耳赤,吭哧着解释道:“大人容禀,龙将军说属下等人从京城赶来,背井离乡,十分不容易,特意请弟兄们出来小酌几杯……属下见大人和吕师爷已经离开衙门了,左右无事,龙将军又盛情难却,更应承了下来……” 游击副将龙峰也拱手道:“是啊,中丞大人,把沙校尉请出来喝酒,是末将的一片小小心意,沙校尉起初还不肯出来,是末将咳咳,盛情邀请,沙校尉才答应出来的。中丞大人要怪罪,便怪到末将头上吧。” 刘巡抚看了龙副将一眼,皱眉道:“此事与龙将军无关。”又对着沙校尉沉声说道:“知府衙门着火了,险些烧毁整个知府衙门!火光冲天,几乎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而你身为本官的亲兵队长,竟然还醉生梦死地在这里喝酒!你该当何罪?” 沙校尉茫然道:“什么,府衙里着火了?属下……属下不知道……” 刘巡抚冷哼一声,扫一眼沙校尉身后的一众亲兵们,沉声道:“回去之后,到吕师爷那里去领罚!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快滚!”说罢,刘巡抚沉着脸色,回到包间里,包间的门砰的一声,重重地合上了。 一众亲兵们听了,满脸羞愧地匆匆离去。 刘巡抚回到包间里,胸膛急剧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吕师爷小心地安慰道:“中丞,士兵们跟随咱们来到陕西,条件与京城里千差万别。士兵们刚来,难免有犯错的时候,稍加惩戒就是了,犯不着为此生气。” “混蛋!”刘巡抚骂道,“知府衙门着火,连本官手下的亲兵队长都在外面大吃大喝!这叫本官如何有脸面要求其他人尽职尽责?” 吕师爷沉默一阵,小心地道:“中丞,这件事情,兴计也怪不得沙校尉。” “嗯?”刘巡抚看着吕师爷。 吕师爷道:“沙校尉一出来喝酒,衙门里便起了火,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嗯!”刘巡抚沉吟着,缓缓点头。 包间里秦知县瞪着两只迷茫的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包间的门被人叩响了。 “刘大人?吕师爷?”门外的史知县在叫唤:“你们还在里面吗?怎么把门拴上了?菜来了……” …… 次日,知府衙门里全衙戒严,当差的衙役和杂役都被限制在知府衙门外面。十多名知府衙门里做事的书吏想要进府衙里去,也被刘巡抚的亲兵拦下了。 知府衙门后院里,刘巡抚带着吕师爷。陆同知,黄推官等人绕着后院的空地走了一遍。看着那些被烧得只剩个几根黑木条做空架子的楼阁。刘巡抚心里的怒火,蹭蹭地往上冒。 好好一座花园似的后衙。就这么被一把莫名其妙的大火给烧没了! 陆同知和黄推官陪在身后,一声不吭。 刘巡抚咬着牙关,暗自做了个决定。 几人来到知府衙门正堂,依次落坐后,刘巡抚沉声说道:“此次衙门失火的原因,本官会命按察使司的人过来调查。但调查归调查,此次大火,也说明知府衙门的防卫力量太薄弱了!本官决定,自今日起。知府衙门的所有防卫,值守,都由本官的亲兵营担任。原来的那些衙役,杂役,统统另行安置。陆同知,这事就交给你来办!” 陆同知瞪大了眼睛,吃惊地说道:“中丞大人,您所说的另行安置是什么意思?遣散?” 刘巡抚幽幽地道:“具体怎么做,陆同知你看着办。本官很信任陆同知。” “……是。”陆同知无奈。只得接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那个知府衙门总捕头牛辅机,回来了没有?”刘巡抚又问道。 “回大人的话,”陆同知道:“听说衙门起火,牛捕头今日天刚亮便赶回来了。” “呵呵。大火都熄灭多时了,他才知道赶回来!这样的捕头,不要也罢!”刘巡抚冷笑着。森然的目光看着陆同知,黄推官。道:“自即日起,牛辅机降职为普通捕快!” 陆几知和黄推官都愕然地看着刘巡抚。 黄推官轻咳一声。迎着刘巡抚审视的目光,轻声说道:“中丞大人要撤一个衙门捕头,那也就是中丞大人一句话的事情,下官等都没意见。只是,下官记得牛辅机原本只是西安府的小捕快,他能够调到平凉城来当总捕头,听说是与三边总督武之望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中丞大人一句话,撤了牛捕头,不知道武总督那边会不会有异议。” 刘巡抚与吕师爷闻言都是一愣。 三边总督武之望?小小一个平凉知府衙门的捕头,怎么还能与朝庭正二品大员,三边总督扯上关系? 刘巡抚是带着雄心壮志来陕西当巡抚的,在陕西境内,能管着他的只有一个三边总督武之望。虽说武总督在朝中大臣的眼里,是个过气的总督,但只要朝庭还没撤掉他一天,他就还是三边总督,封疆大吏! 为了一个小小的捕头,而得罪顶头上司,这买卖极其不划算。 刘巡抚噎了半晌,沉吟着道:“吕师爷,一会你再查清楚,牛捕头平日的表现怎么样。” 刘巡抚在知府衙门正堂里发了一通虎威,待陆同知和黄推官出去之后,刘巡抚和吕师爷两人来到刘巡抚的签押房里,命亲兵们在外守着,两人关在屋子里密谈。 屋子是原来平凉知府张凤奇的签押房。刘巡抚刚来,还没来得及调整房间,使用的书桌,书桌,茶几,座椅等物件,都是张凤奇留下来的东西。 刘巡抚和吕师爷随意地坐着,看上去像是多年的好朋友谈心一般。然而谈论的事情,却非常不一般。 “牛捕头与武总督的关系,你替我查清楚。”刘巡抚说道,随即又摇头道:“算了,过两日我正要去固原州拜会武总督,到时我再亲自问武大人吧。” 吕师爷点点头,摆开汇报的架式,从怀里掏出一大卷卷宗,朝刘巡抚拱手道:“大人,你让门下查证平凉府官员考察的事情,门下已经查清楚了。” “哦?”刘巡抚一脸欣喜地道:“吕师爷办事就是迅速!怎么样,史俊生和秦峰的考评,能撤消吗?” 吕师爷叹了口气,摇头道:“从卷宗上看,考评上引用的污点,人证物证俱全,给史知县评为不谨,秦知县评为无为,是符合规距的。而且,考察报告上面,不但有平凉府衙门官员的签字,还有陕西布政使司的官员签字,况且武总督也已批准呈报吏部了。” 刘巡抚恨得破口大骂:“这平凉府,简直就是许梁一手遮天!他们竟然敢无视本官的命令,实在该杀!” 吕师爷沉默一声,左手拍打着卷宗,苦笑道:“中丞大人,即便如此,咱们除了闲置许梁之外,也拿他毫无办法。此子年纪轻轻,做事却很是老到。就拿这考察卷宗来说,门下查问了知府衙门里的知情人,中丞大人你的指令由锦衣卫传达到知府衙门的时候,是二月十七,然而,这卷宗上却显示,考评日期是二月十六,恰恰在大人您的指令传到之前。这样一来,即例许梁是存心想与大人对着干,咱们也拿不到他一点过错的把柄。” “可恶!”刘巡抚骂着,却也明白吕师爷说得有道理。许梁年纪虽轻,为人做事却极为狡猾,让你明明知道就是他的搞鬼,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接连发生在刘巡抚身边的几件事情,上任途中的黑衣人行刺,知府衙门后院里的大火,加上匆匆而过的官员考察,刘巡抚从心里便能肯定这一切都是许梁搞的鬼,然而却苦于没有证据。 刘巡抚抚摸着额头,感到一阵阵无力感。手指头轻点着卷宗,道:“本官来陕西的目的,一是平定汉中府的民军叛乱,二是稳固平凉的局面,打破许梁一手遮天局势。如今看来,平凉府治下的绝大多数官员,都被许梁收拢到一块了,唯他许梁的马首是瞻,视朝庭的政令法度如无物。要想打破僵局,唯有分化瓦解,各个击破。这镇原知县史俊生和崇信知县秦峰二人,不管他们的考评结果如何,这两个人本官必须要保护住。本官就是要给平凉府的各级官员们看看,跟着本官,即便他们犯下多大的错,本官也能保全他们!只要开好这个头,本官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官员脱离许梁,重新回到朝庭。到时候,便可一鼓作气,将许梁拿下!” 吕师爷缓缓点头,道:“可是,大人,卷宗已经呈到吏部去了。” 刘巡抚马上指着吕师爷叫道:“立马给京里的曹阁老去信,要他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这两个人!” 吕师爷听了,利落地起身,在屋内找来纸笔,便给当朝内阁大学士兼左都御史曹于汴写信。待信写完,呈到刘巡抚面前,刘巡抚看看,接过毛笔,在落款处写下自己的名字,朝吕师爷笑道:“吕师爷的字迹,越来越有本官的风采了!” 吕师爷谦虚地道:“大人过奖了!” 从纸面上的字迹笔迹上看去,信的正文和落款竟像是同一人所写一般,看不出一点异样。 吕师爷吹干了墨迹,装信入封。忽听得门外有亲兵小声问道:“大人,外面有位刘员外求见。”(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一章 头痛病犯了 吕师爷上前打开屋门,惊讶地问道:“刘员外?哪个刘员外?” 亲兵拱手道:“是平凉城长乐街上开典当行的刘员外。” 刘巡抚走了过来,沉声道:“他来见本官做什么?不见。” 亲兵听了,转身要回去禀报。吕师爷叫住了,朝刘巡抚说道:“大人,眼下咱们正是用人之际,这个刘员外想必也是平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人不妨见一见,留个好印象也好。” 刘巡抚听了,暗自琢磨着,这刘员外既然能够称之为员外,还在繁华的长乐街上开着典当行,想必是平凉城里知名士绅一类的人。此人是刘巡抚上任陕西巡抚以来,头一个登门拜访的士绅,若是自己一口回绝,闭门不见,传出去未免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刘巡抚朝亲兵摆手道:“叫他进来。” 不一会,亲兵领着一名身穿紫色团花长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中年人见了刘巡抚,当头便深揖到底,恭警地道:“草民刘本见过中丞大人。” 刘巡抚坐在太师椅上,朝刘员外和气地点头,道:“刘员外不必多礼。刘员△∮,外急着见本官,所为何事啊?” 刘员外打量着签押房里的家具摆设,一脸钦佩的赞叹道:“当年张知府在任的时候,草民也曾多次拜会张府台,今日前来,屋内的摆设依然如故。中丞大人一身正气,两袖清风,高风亮节。实在令草民钦佩。平凉城能够迎来如中丞大人一般的清廉官吏,实乃皇恩浩荡。数万百姓之福哪。中丞,请受草民一拜!” 一席话说得刘巡抚受用不已。脸上神情越发柔和,笑呵呵地朝刘员外道:“员外言重了。”又朝屋子里空着的椅子一指道:“刘员外别站着了,快请坐。”又朝吕师爷道:“师爷,叫人上茶。” 刘员外一脸的受宠若惊,屁股刚挨着椅子又像装了弹簧一样站了起来,连连道谢。 热气腾腾的茶水端上来了,摆到了刘员外的面前。 刘巡抚热情地与刘员外寒暄着,还借着刘员外也姓刘的事情,用玩笑的语气。说着两人没准几百年前是一家子。会谈的气氛相当融洽。当刘巡抚再一次问到刘员外的来意时,刘员外竟有些尴尬。 “那个……中丞,草民听说昨日夜里知府衙门后院突然起了场大火?烧坏了不少东西?”刘员外一脸惋惜地问道。 提到那场火灾,刘巡抚便一肚子邪火没处发泄。拜那场大火所赐,好端端的,眼看着就能拎包入住的府衙后院被烧成了断壁残垣,弄得刘巡抚至今还没找到个舒心的住处。 “是啊。”刘巡抚缓缓点头,不管怎么说,家丑不可外扬。虽然刘巡抚对火灾的事情心知肚明,但在刘员外这个外人面前,又不清楚此人的来意,刘巡抚便只能装傻充楞。叹气道:“说起来也是知府衙门管理不善,再加上天干物燥,衙里人用火不当。这才导致了这场大火。” “啊,”刘员外轻啊了一声。关切地问道:“大火损失不严重吧?” 刘巡抚看了他一眼,越发看不透此人的来意了。知府衙门失火。与你一个开典当行做生意的员外有什么好大的有关系?难不成你要拿那些尚未烧毁的石桌石凳去抵押当钱? 刘巡抚哑然失笑,轻咳两声,与一旁的吕师爷交换个眼神,庆幸地道:“所幸火起时,府里人发现得及时,又有当地的百姓相助,火情看上去有些吓人,实际也只是点燃了花园里的一些杂草树木,损失倒是有些,好在不严重。真是万幸哪。呃,刘员外为何关心这些?” 刘员外松了口气,手抚胸前,仿佛心中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般,搓着两手,难为情地看着刘巡抚,吞吞吐吐地道:“中丞大人这般说,那草民便放心了。那个……其实草民今日前来,是想请中丞大人结清兴建府衙后院的费用的。” “什么?什么费用?”刘巡抚吃了一惊,奇怪地问道。 刘员外越发的难为情,微红着脸庞,说道:“中丞大人刚到任,兴许不知道。知府衙门后院上一回失火后的恢复重建,是由草民来一手承办的。前几日草民向同知许大人结算费用,许大人说要等中丞大人到任后再说。眼下中丞大人到任了,咳咳,虽说后院不小心着了把火,发生了些意外,所幸后院损失并不严重,只烧毁了些花草,并不影响整体建筑……呃,中丞您看,是不是今日就把这费用给结了?” 刘巡抚此时颇有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弄了半天,原来刘员外是来上门要债的。刘巡抚神情便冷淡了许多。 许梁手上的工程,却要刘巡抚来替他付费用,而刘巡抚却享受不到一点好处! 刘巡抚冷清清地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府衙一共托欠员外多少银子哪?” 刘巡抚语气的冷淡之意,刘员外在商场打拼多年,岂能听不出来。刘员外心中忐忑,暗道这刘大人不会想要赖帐吧?便陪笑道:“原本也没有多少钱,两千多两银子,中丞大人您说给个两千两的整数得了。嘿嘿,中丞大人乃是朝中三品高官,想来断然不会为难草民的……” 刘巡抚闻言,不由得瞥了刘员外一眼,刚刚想要拖一拖的想法便不好意思再提起。便一拍胸膛,肯定地道:“刘员外说得哪里话!员外小本经营,混口饭吃也不容易!府衙里虽然不宽裕,但也绝不会差员外那点小钱的。” “那就好,那就好。”刘员外连声说道。 “只是……”刘巡抚朝吕师爷使个眼色,为难地道:“本官初来乍到,对平凉府衙以前的事情也不熟悉。员外承揽了后院的恢复工作。做了多少活,花费了多少木材石材。本官心里也没个数。要不这样,员外且耐心等几天。待本官核实之后,你再过来?” 刘员外一听,脸色微微变色。听刘巡抚这语气,便是想拖延了!当下从怀里又摸出来一本帐本,陪着笑脸双手捧到刘巡抚面前,道:“中丞大人说得甚是。不过中丞大人放心,草民经商做事,禀承诚信为本,这是恢复衙府衙后院的费用明细。知府衙门的陆同知和户房,工房的几位书吏都查验过了,您看,这上面还有几位大人的签字认可。这种事情,做不得假的。” 刘巡抚噎了噎,也不打开翻看,转手扔给吕师爷,道:“吕师爷帮看一看。” 吕师爷接过,小心地翻开。匆匆浏览一遍,当翻到最后一页,便见到平凉同知陆一发和平凉府户房和工房的两位主事签字,上面还印了陆同知的印章。心里暗叹一声,朝刘巡抚点点头。 刘巡抚沉吟着,脸色变幻不定。 刘员外见状。心中不安,小心地问道:“中丞。您看?” 刘巡抚长叹一声,朝一脸担心和期盼的刘员外摆手道:“既然知府衙门也已经认可了。那本官也没什么好说的。刘员外你直接去户房领钱结算吧。” 刘员外听了,从吕师爷手中收回帐本,千恩万谢地出门去领钱去了。 刘巡抚跌坐回椅子上,感到浑身都无力。与吕师爷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 吕师爷小心地起身道:“中丞,门下先去把这封给曹阁老的信派人送出去。” “去吧……”刘巡抚头靠着椅子沿,摆手道。 待吕师爷走后,刘巡抚便保持这个姿势,缓缓闭上眼睛,看上去像是在打瞌睡,只是眼珠子却在一直转动。 刘巡抚瞌睡了一会,却感觉头越来越疼,心情越来越烦燥。 “啊!”刘巡抚猛地站起,对着屋顶大叫一声,左拳猛地拍在桌子上,砰的一声,将桌子拍得巨响。 刚刚跑进到门口的一名亲兵顿时就被吓得双腿一软,跪坐在门槛上。 “大人息怒!”亲兵哆嗦着叫道。 刘巡抚猛地回头,红丝丝的眼睛瞪着那名跪坐在门槛上的亲兵,狠声叫道:“又有何事?” 亲兵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站起来,用颤抖的双手呈上一封急信,颤声道:“禀大,大人,西安府告急!” 刘巡抚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一把夺过那信,挥手斥退了那亲兵,拆开看了起来。 亲兵出了刘巡抚的签押房,如喝醉酒一般,也不回岗位上值守了,哆嗦着两腿,径直去了一侧的亲兵营房,找到亲更换的亲兵队长,哭丧着脸道:“队长,我,我不当亲兵了……” 亲兵队长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不当?老子还想不当呢!你看见老子的前任,那个沙校尉了吧?如今发配到马棚里喂马去了!少在老子面前啰嗦,小心地当你的差!” 次日,刘巡抚急传令陕西省境内各地将军,到平凉城集合开会。虽说传令的是叫陕西省内的领兵将领前去,但歇息在家的许梁居然也接到了开会的通知。兴许是刘巡抚觉得,许梁虽是文官,但手下到底还是掌握了几万梁军,多少算半个领兵将领吧。 许梁将那传令的亲兵打发走,朝一旁的火炮营主司马求道不屑地一笑,道:“如今咱们这位巡抚大人越来越有派头了。传个命令居然不用知府衙门的衙差,反倒用起了自己的亲兵!真是新鲜!” 司马求道一手牵着自己的坐骑,闻言嘻嘻笑道:“末将也听说了,刘巡抚把知府衙门里的所有衙役,杂役都赶出知府衙门里了,如今在知府衙门里,连扫地的杂役都是由刘巡抚的亲兵担当。呵呵,大人,咱们这位巡抚大人,怕是被那场大火吓破胆了!” “哈哈……”许梁大笑。 司马求道指着停在一旁,早就备好的马车,问道:“大人,那您是过几日去知府衙门开会,还是随末将去看那些宝贝?” 许梁哂笑道:“如今本官可是休假在家的人,刘巡抚要开军事会议,我可没这闲功夫参加。走,还是看火炮营找到的那些宝贝要紧。” …… 而在平凉副总兵戴风的府上,戴将军也接到了到知府衙门去开会的通知。待到既定的会议日子,他让那侍候的倚翠双珠,珍儿和珠儿两名丫环侍候着披挂整齐,看上去一付威猛老将的风范。雄纠纠,气昂昂地出了府门,翻身上马,带着几名亲兵便朝知府衙门方向不紧不慢地赶去。 路上恰好遇到赶到平凉城里来开会的宁夏总兵王恩,两人便结伴同行。走了一阵,将走到平凉知府衙门的时候,戴总兵忽的借口有事,让王总兵先行,自己躲进了一条岔道,找了个茶馆,走了进去,又招过一名亲兵,在他耳边耳语一阵,打发亲兵走了。戴总兵便点了一壶茶,坐在靠窗的桌子边,慢慢悠悠的品茶,等待着亲兵的回转。 两刻钟的功夫,那亲兵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凑到戴总兵耳边小声地嘀咕一阵。戴总兵猛地看着那亲兵,问道:“当真,你没弄错?” 亲兵拍着胸,指天发誓:“将军,错不了!属下问了许府的门房,又特意问了火炮营的一名弟兄,他们都说许大人压根就没理会巡抚大人的会议,早在几天前便随火炮营营主司马将军进山去了。” 戴总兵摸着下巴上的长须,沉吟一阵,拍拍屁股,起身嘿嘿一笑,大手一挥道:“得咧,咱也不会参加那捞甚子的鸟会了。回去睡大觉。” 而在知府衙门正堂里,刘巡抚端正地坐在案台后面,神情严肃,吕师爷陪站在一侧,小声地在刘巡抚耻边嘀咕着什么。 府衙大堂里,早摆好了两排太师椅子。堂上坐着的人,可谓将星闪耀。延绥总兵贺虎臣,宁夏总兵王恩,庆阳守备贺人龙,固原游击李英。此外,还有陕西参政洪承畴。 尚有三四把椅子,是空着的。 时间慢慢地走过。刘巡抚却仍坐在主座上,没有开始讲话的迹象。底下的几位将军们按奈不住,小声地聊了起来。 贺总兵扭头问王总兵,“哎,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说中丞大人还在等谁啊?” 宁夏总兵王恩朝那空着的几张椅子上扭扭嘴,道:“还能有谁,平凉副总兵戴风呗。” 贺总兵摇头道:“不对,那有三把椅子是空着的。” 王总兵道:“那……估计还有平凉同知许梁许大人……” “许大人是文官……” 这时,坐在主座上的陕西巡抚刘之伦重咳一声:“嗯哼!” 宁夏总兵王恩便坐直了身子,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嘴唇却还在动,延绥总兵贺人龙凝神细听,只听王总兵在小声说道:“小心些,刘中丞貌似脾气不太好,别犯他手上。” 贺总兵也目不斜视,小声问道:“何以见得?” 王总兵道:“你进来的时候,没看见沿路守卫都换了刘中丞的亲兵了吗?这是要拿人哪……” 贺总兵神情凛然。 这时,刘巡抚扫视一眼堂下的诸将,眉头一皱,沉声喝问道:“怎的平凉同知许梁,平凉副总兵戴风还未到?” 诸将默然。宁夏总兵王恩想到来时的路上曾遇到平凉副总兵戴风,便轻声解释道:“中丞,来时的路上末将曾碰见戴总兵,他应该快到了吧……” 刘巡抚听了,不悦地道:“那就再等等。” 一屋子人又枯坐了一阵,忽听得堂外一名亲兵急步跑进来,朝刘巡抚抱拳施礼,道:“禀大人,平凉副总兵戴将军托人捎来口信,说戴将军头痛病又犯了,参不了会。” 砰!亲兵话音刚落,一只盏新的茶杯便摔到堂下的地上,四分五裂!众将愕然看去,刘巡抚坐在案台后,脸色铁青!(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二章 请武总督出马 知府衙门大堂之中,诸将都神情各异地看着满脸怒容的刘巡抚。 刘巡抚铁青着脸色气哼哼地站了好了会,才强自压下心底滔天的怒火。暗自告诫了自己几十遍,要冷静,冷静,堂下这么多将军都眼睁睁地看着呢。许梁和戴风没来,这会议却不能不因此中止,该达到的意图还是要实现。 刘巡抚又缓缓坐了回去,面沉似水,道:“开始开会……” 会议的主题其实只有一个,以顺义王朱子健为首的民军已经攻破了陕西指挥使在镇安城布置的防线,正大张旗鼓地朝陕西重镇,长安迈进。陕西指挥使集结了仅有的明军,在沿途拦截,然而由于与民军的力量悬殊,官军节节败退,陕西指挥使用八百里加急向新任的陕西巡抚刘之伦请求增援。 进攻西安府的民军有十万之多,而官军却仅有一万来人。形势十分危急,这种时候,刘巡抚就是自己拿菜刀,也得硬着头皮上了。是以,刘巡抚上任伊始,便紧急召集了陕西省内的几路主要明军将军。 将增援西安府的指令布置下去,刘巡抚不理会延绥总兵贺虎臣,宁夏总兵王恩等人的怨声↑,载道,以强势的姿态要求各军五日后集结于平凉城外,驰援西安府。 散会后,刘巡抚拉上陕西参政洪承畴,带着几名亲兵,来到平凉副总兵戴风的府上。向戴府的门子通报了身份,刘巡抚等人便不等门子飞奔着进府内通报,与洪参政紧跟着走了进去。 戴府其实并不是特别大。刘巡抚等人自顾自朝府内走的时候,迎面便看见一名宫装丽人。约摸双十年华,带着两名黄衣丫环正往府门外走来。见了刘巡抚等人,丽人福了一礼,侧身让开,待刘巡抚等人走过去了,丽人才启步离开。 “那位是许府的三夫人楼仙儿。”洪参政见刘巡抚回头看了丽人两眼,便解释道。 刘巡抚听了,诧意地问道:“许梁的三夫人姓楼,应该不是戴总兵的女儿吧?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出现在戴府里?” 洪参政道:“戴将军的亲生女儿。许府的二夫人戴莺莺死后,三夫人楼仙儿便认了戴将军为义父。是以楼夫人经常在戴府里走动。” 刘巡抚听了,神情恍然,便不再多言。 不一会,方才飞奔着进去通禀的戴府门子走到刘巡抚面前,拱手道:“我家老爷头痛难忍,正躺在床上歇息,不便出来迎客,几位大人请随小的来。” 刘巡抚等人便跟着这门子走了一阵。居然直接到了戴风的卧房里。 卧房里,家具,物件摆放得极为雅致,地面一尘不染。戴将军皱紧了眉头躺在床上。哼哼叽叽的,床前两名湖水绿衣的清秀丫环,一人捏着粉拳在小心地轻捶着戴总兵的腿。另一人手里捧着碗淡褐色的汁水,碗面上冒着热气。那丫环舀了一勺,放在小巧的樱桃小嘴边上轻轻地吹着气。待凉了些便送到戴总兵嘴里。 刘巡抚瞟了眼那两名丫环,便被两人的清秀容貌险些闪着了眼睛。艰难地挪开目光,朝戴风看去,只见戴风虽是眉头紧皱,躺在床上,身上却套着件厚实的棉布外套,半床棉被盖住了腰部以下的部位。 “戴将军,听说你病了?”刘巡抚问道。 戴风见了刘巡抚,浑身无力似的挣扎着想起来,两次腰都直起了,却最终躺了回去,哎哟哎哟地苦叫几声,虚弱地道:“末将身子突然不适,头痛难忍,恕不能起床给二位大人见礼了。” “无妨。”洪参政和气地道。 “西安府战事紧张,本官正是用兵用人之际,乍闻戴总兵身体不适,本官甚为挂念,特意拉了洪参政一道过来探望戴总兵。”刘巡抚说道。 “戴总兵身体不要紧吧?可还能领兵出征?”刘巡抚问道。 戴风愁眉苦脸地又是哎哟几声,道:“中丞大人,您看看末将现在这个样子,脑壳里像是要炸开了一样,痛得都快眼冒金星了。中丞,洪参政,不是末将趁机偷懒,实在是末将现在太难受了。” 洪参政笑了笑,道:“戴将军乃国之栋梁,既然不幸染病,那就好生调养,领军出征的事……” “领军出征的事嘛,戴将军能够亲自带兵出征当然最好不过了。”刘巡抚插口说道,说着朝身后一指,道:“正巧,本官来陕西之前特意从京里带来了一位杏林妙手,叫他给戴将军诊断一番,也好对症下药。” 刘巡抚说着,身后便走上前来一名手提了药箱子的大夫。 戴风紧皱的眉头不由得轻轻地跳动两下,盯着那大夫看了一会,笑得很是勉强,伸出一保手臂,放到大夫面前,道:“有劳刘中丞挂念,那就请这位杏林妙手给看一看吧。” 大夫上前,右手搭在戴将军手腕上。两名侍候的丫环便起身,小心翼翼地站到了边。刘巡抚不禁又朝两丫环多看了两眼。 大夫眯着双眼沉思一阵,缓缓睁眼,抬头端详着戴风,犹豫着不语。 刘巡抚催促道:“戴总兵这得的是什么病?要紧不?” 大夫沉吟着,犹豫着道:“从脉像上看,戴将军脉相平稳有力,不像是得病了。” 戴风瞪起牛眼,扯着头上的头发,叫道:“你个江湖庸医会不会看病?本将军要是没病,怎么会头痛欲裂,眼冒金星?” 刘巡抚不悦地看着那大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沉吟着,尺疑着说道:“这个……戴将军只是头痛难忍,但身体上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 刘巡抚沉声道:“本官是问你,怎么根除他头痛的毛病?” 大夫为难地道:“中丞大人,其实我最擅长的是伤寒之症。对于头痛的症状,还是头一回碰见。这个……个中原因,我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刘巡抚一听,脸色便难看了起来,瞪了那大夫一眼。 床上的戴将军,又开始哼哼叽叽,哎哟哎哟的叫唤,看上去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已经退到一旁的两名小丫环慌忙向前,又是喂药,又是捶腿。 大夫忽的将目光落到其中一名丫环的碗上。探头过去,看着那碗褐色的汁水,求教似地问道:“你们给戴总兵用的是什么药?能否给老夫先查看一番先?”说着,便要去夺那碗汁水。 戴总兵眼疾手快,抢在那大夫伸手够着碗的时间之前,戴总兵便夺过那碗褐色的汁水,一仰脖子,一口气全喝光了,嘶地叹一声:“这味道。太苦了!” 刘巡抚和洪参政交换着眼神,两人都很失望。心不在焉地嘱咐戴总兵好生休息,不要考虑平凉游击军营的事情。 刘巡抚等人离去之后,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戴风踢掉盖在身体上的棉被,猛的一个鲤鱼打挺,居然立马就坐直了。招手朝两名丫环笑道:“珍儿,珠儿。你们这回表现不错,过来。老爷我重重有赏!” …… 刘巡抚等人一路无话地走在回知府衙门的路上,由于刘巡抚和洪参政,加上几名亲兵都没有说话,故而走在最后面那个大夫的嘀咕声轻易地传进了众人的耳中。 “这到底是什么药呢……”随行的大夫在那里念叨着。 刘巡抚一听,便有些生气,叫住那大夫,沉声喝斥道:“还念叨什么!人都那样了你居然还说戴将军脉像正常!没用的东西!” 那大夫顿时就感觉自己的医者水平受到了置疑,脸红脖子粗地直视着刘巡抚,叫道:“老夫一生行医数十载,从未把错过脉!啊,是了!我知道那碗里的是什么了!” 刘巡抚被这老头一惊一乍地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问道:“又怎么了?!” 大夫欣喜地看着刘巡抚,道:“中丞大人,我想我知道戴将军在喝什么药了!” “喝什么?”刘巡抚和洪参政齐声问道。 大夫的眼神古怪,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在喝茶!” “喝茶?!”刘巡抚和洪参政大眼瞪小眼,“这算什么药方?” 大夫也很疑惑,喃喃自语道:“也没听说过这谁会用茶水做药呀……” 大夫尚在冥思苦想,这边刘巡抚已经反应过来,跳脚大骂道:“好个戴风,竟敢如此戏弄本官!来呀,回戴府去!本官非治他个欺眶之罪不可!” 洪参政吓了一跳,连忙劝止道:“中丞,息怒息怒……” 洪参政心里也有些怀疑戴风在装病,只是,这次洪参政既便心里知道戴风在装病,却也没有十足的证据来证明这件事。 普通的跌打损伤,伤寒之症,大夫们兴许能立马药到病除,但人的大脑最是复杂,戴风说自己头痛难忍,谁也不会要求把戴风的脑壳剖开来检查检查! 洪参政说了好一通平凉乃至陕西局势安稳的重要性,才将气冲冲的刘巡抚叫住了。 然而刘巡抚也是个不肯认输的主,他想了一阵,忽的眼前一亮,拉着洪参政又改道去了平凉游击军营,找到正在营地里指导训练的平凉游击副将龙峰,找了个独门独间,几人商谈了好一阵子。 五天的准备时间转眼间过去了两天。 刘巡抚与洪参政统计了此次出征的官军总数,各营凑到一块去战斗的官军数量,加上好威逼利诱才让平凉游击副将龙峰带了四千兵,总共才不到一万人。 刘巡抚眼光直直地看着那串数字,愣愣地道:“想不到堂堂陕西省,两名总兵,一名守备,一名游击,一名游击副将,这么多将军能够调到的兵力居然只有不足一万人!想想真是讽刺啊。” 洪参政就坐在刘巡抚边上,闻言叹息着说道:“虎头关一战,各营都损伤惨重,几位将军能够在短短的两个月的时候之内,竟然还能凑出六千兵马来,这便极其不容易了。” 刘巡抚缓缓点头。 洪参政想了想,又轻声说道:“中丞,光靠这几员将军带的人马,如何能够剿灭民军?大人,下官多嘴说一句,整个陕西境内有兵力与民军交锋的,也只有许梁的梁军了。您看,是不是与许梁沟通一下,请他也带兵出征?” 刘巡抚听了,脸色一寒,摇头沉声说道:“本官为官数十载,岂会向一个小小的平凉同知低头,笑话!” “可是……咱们兵力太少了。”洪参政道。 正说着,一名亲兵走上前,呈给刘巡抚一封信件。 刘巡抚疑惑地打开看了看,忽然就如同吃饭时突然吃到一只苍蝇这般恶心。 洪参政疑惑地接过信件,看了看,顿时也愣了! 任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平凉副总兵戴风装病不买刘巡抚的帐。而那个好不容易找来的替代之人,平凉游击副将龙峰,竟然就在一个时辰前,就在平坦的游击军营里,龙峰竟然失足从马背上掉下来,好死不死地,折断了一根骨头,摔成了重伤! 刘巡抚头一个念头便是龙峰也在装病。当下,刘巡抚带着洪参政等人再次来到平凉游击军营里,见到了那位平凉游击副将军龙峰,大腿被人用夹板固定了,外面裹了一大圈的白布条子。看那伏在龙峰面前,泣声哭泣的龙峰副将的原配夫人一个劲的痛若流泪,刘巡抚心里五味杂孙。 戴风装病,龙峰重伤,许梁不见踪影!刘巡抚上任伊始的头一回聚将点兵,到最后居然会整成这个样子,梁军四五万兵马,一个未请动!而贺总兵等人匆忙招集的新兵,加起来也才六千多人,竟然都被带出来征战。 贺虎臣和王恩不免又是一阵抱怨。 刘巡抚恨声朝洪参政道:“是时候请三边总督武大人出马了!” 洪参政听得心惊肉跳,问道:“中丞大人,你是什么意思?” 刘巡抚一甩官袍,嘿嘿冷笑道:“本官治不了他们,便只有找能治他们的人来施回压力!” 眼看着五天的集结日期还有两日,刘巡抚再次登门拜访三边总督武之望,在武总督和洪参政两人震惊的目光中,刘巡抚沉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洪参政听了一脸担忧。 武总督沉默了良久,才最后一次朝刘巡抚确认道:“刘大人,你确定真要这么做吗?此令一出,你与许梁的矛盾将再也无缓解的可能了!” 刘巡抚狠厉地道:“本官管不了这么多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三章 总督手令 刘巡抚拿着三边总督武之望的调兵手令走了。 武总督一脸忧色地看着刘巡抚离去,朝陕西参政洪承畴道:“刘之伦这人性情刚烈,朝中又有皇帝和曹阁老的信任,他拿了本督的调兵手令去找许梁调兵,我担心他与许梁两人之间会闹得更僵,彦寅哪,还得劳你跑一趟,随着刘巡抚一道出兵,有你在他们二人之间,局势至少也有个中间缓冲,不至于闹到无法收场的局面。” 洪参政苦笑着摇头,道:“原本咱们都以为许梁升任平凉知府万无一失,升了许梁当知府,给许梁个交待,以许梁的性子,他必会带着梁军荡平汉中的民军。谁知道中间突然插出个兵部侍郎刘之伦……唉,督台,在底下做事,难哪。” 武总督神情黯淡,理解似地道:“彦寅,老夫反正是过一天算一天的人了,但你不同,你的仕途还大有可为。一省参政这个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有决断权,只能做为一个过渡期,对你来说,不宜在这个位置上呆得太久。刘巡抚上面有人,你要与他多亲近亲近。” “下官明白。”洪参政道。 “时候不早了,你+≠,去吧。” “是。大人保重。”洪参政拱手,转身大步离去。 洪参政在回平凉城的半道上追上陕西巡抚刘之伦的队伍,一道回了平凉城。 此时平凉城外已经聚集了三四千明军,庆阳守备贺人龙见到刘巡抚和洪参政回来,凑上前与二人打招呼。刘巡抚和洪参政二人进了平凉城。连知府衙门都没有去,径直去了北城门边上的许府。 叩开了许府的大门。接待的人却是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 由于是女主人,刘巡抚便不想在许府里久呆。在许府门口直接问冯素琴道:“许梁可在府上?” 冯素琴摇头道:“我家相公早几日便离开平凉去了外地,至今未归。两位大人快屋里请。” 刘巡抚摇头,沉声道:“那许大人去了何处?几时能返回来?” 冯素琴道:“相公去得匆忙,走之前并未告知具体的去处。至于何时回来,我也不知道。” 刘巡抚脸色不悦,审视地看着冯素琴,抬高声音问道:“你是许大人的正牌夫人,许梁因故外去,去了哪里。去多长时间,你居然会不知道?莫不是想欺瞒本官?” 刘巡抚脸色随即一沉,隐隐地便摆出了一省首牧的官威。 然而冯素琴执掌许府的商业经营,最近又接任了平凉商会副会长一职,人情事故早就练达了许多。面对朝中的红袍高官一点也不怯场,话说,许梁本身便是从四品的红袍高官,冯素琴几乎是天天见呢。 只听冯素琴微微福了一礼,不冷不热地回道:“回禀巡抚大人。我虽然是许府的大夫人,但到义划妇道人家,不懂你们官场上的事儿,相公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他觉得有必要告诉我,自然会让我知道。他若不告诉我,那便多半这些事情与我无关。” 刘巡抚听了。讶异地看着冯素琴,暗道这女人倒也利害。面对自己堂堂的朝中正三品大官,居然一点都不害怕,还振振有词地反驳自己。 刘巡抚正待再问两句,一旁的洪参政上前说道:“中丞,既然许大人已经外出未归,那便只有等许梁回来再说吧。” 刘巡抚瞪眼道:“那怎么成?许梁不在,本官这手令交给谁?” 洪参政皱眉,为难地道:“三边总督武大人的手令是下给许梁的,这手令自然也只有许大人有资格接受。只是眼下许梁不在府上……这却难办了。冯夫人,你可知道许大人和谁出去的?” 冯素琴对着洪参政,脸上有了点笑容,道:“这个我倒知道,相公是与司马将军一道出去的。” 火炮营营主司马求道,洪参政倒也知道此人,听闻许梁是与司马求道一块出去的,洪参政便猜到多半是梁军中的事情。 冯素琴又道:“两位大人若有什么指令要传达给我家相公,这个我倒可以代转。” 刘巡抚神情一动,道:“冯夫人接了手令,可否能立马按手令行事?” 冯素琴摇头道,“大人说笑了。相公的事情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哪是我一个小女子能做得了主的。我只是代转,至于什么时候能交到相公手里,相公又是否能够按手令的意思行事,这个我却做不了主的。” 刘巡抚弗然不悦道:“既然如此,那你接了这份手令又有何用?!” 冯素琴也不禁被刘巡抚的态度若出了些火气,垂下眼皮子,淡淡地道:“两位大人,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刘巡抚拂袖离去,回到知府衙门,手里拿着那张武总督亲笔所写的手令,却犯了愁,他在京里的时候原本就是兵部侍郎,对军事并非一无所知。如果梁军不发一兵一卒,单靠七拼八凑的六千多明军,却要去迎战近十万民军,这战事的胜算几乎就为零。绕着知府衙门大堂转了几圈,刘巡抚咬牙跺脚,拉着洪参政便坐马车去了梁军东大营。 洪参政一头雾水地跟着刘巡抚到了梁军东大营,见到驻守东大营的梁军副将邢中山,刘巡抚二话不说,摸出三边总督武之望的手令拍到邢副将面前,沉声喝道:“奉三边总督武之望大人的命令,此次增援西安府,梁军出兵三万!这是武总督的亲笔手令,邢将军,请点兵随本官出征吧。” 洪参政听了刘巡抚的话,大惊失色,暗道要糟。 果然,邢中山一手拎起桌面上的那份手令,瞅了瞅,一声冷笑。又扔回给了刘巡抚,道:“中丞大人怕是弄错了。我梁军上下。只听从许梁许大人的命令。你这上面写的可是三边总督武之望大人的名字,对不住。虽然末将也十分敬重武总督,但军令如山,末将不敢违抗军令!” 刘巡抚瞪着邢中山,道:“这正是武总督传给许梁的手令!” 邢中山生硬地道:“那就请巡抚大人把手令交到许大人手上,许大人下令,说怎么做,梁军上下,便依令执行。” 刘巡抚冷哼一声,冷笑道:“许梁好大的官威啊。连武总督的手令都敢不遵从?!” 邢中山眼皮子轻抬,淡然道:“军令如山。” “你?”刘巡抚气得几乎吐血,怒视着邢中山。 洪参政见状,急忙站到两人中间,将两人人分隔开,又朝邢中山温言说道:“邢将军恪守军令,倒也无可厚非。只是……眼下许大人并不在城里,武总督的手令便到不了许大人的手上,而大军出征在即。此时再去找许大人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邢将军,有没有变通些的法子?” 邢中山朝洪参政微微一笑,道:“法子嘛,倒也有一个。” “啊?是什么。快说!”刘巡抚心中一喜,急忙催促道。 邢中山眼里只有洪参政,视刘巡抚如无物。道:“梁军出征,要么许大人亲临校场。颁布军令。要么,便是由许大人亲笔书写军令。并盖上梁军的帅印,帅印一出,如许大人亲临,军令也是做数的。” 刘巡抚与洪参政顿时垮下脸来。 要许梁写亲笔信,又还要印上帅印!这不还得去找许梁嘛! 刘巡抚犹不死心,又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邢中山一个劲的摇头,道:“仅此两法,别无他途。” 刘巡抚出了东大营,一路走一路愤愤不同地咒骂:“这他娘的是群什么军队,居然无视三边总督武大人的手令!真是岂有此理!”又转头看着洪参政,沉声说道:“彦寅,回城之后,一定要将梁军将士的傲慢无礼,全都记录下来,请朝庭严惩!” 洪参政苦笑一声,道:“中丞大人,没用的。这梁军的性质与正规的朝庭军队还不一样。当初皇上的旨只是承认了梁军的番号,而其他粮草饷银,朝庭不再拨付。是以,梁军是兵粮草皆由已出,梁军将士,便只服从梁军将军许梁的指令。” “……”刘巡抚无语了,咒骂一阵。 刘巡抚一无所获地回到知府衙门里面。刚坐下,便又接到三四封西安府的求援急件。刘巡抚便朝洪参政说道:“出兵增援的事情不能再拖了,本官决定,明日就率军出征。关于许梁的调兵出征问题,就交给彦寅你来做。务必要尽快联系上许梁,命他带兵前来汇合!” 洪参政暗暗叫苦,西北地面这么大,连冯素琴都不知道许梁的下落,洪参政还能怎么去寻找许梁。脸色便有些难看,然而想着三边总督武之望的话,洪参政便是那保持缓冲的事物。便缓缓点头,道:“下官这便去找人打听一下。” 这时,吕师爷神情气愤地自外面进来,走到刘巡抚面前,拱手道:“大人,平凉城的刁民,奸商实在是太可恶了!明明都知道官府收购粮食,便是为了驰援西安府!可这些个挨千刀的奸商,就在两个时辰前,居然涨价,每石米生生涨了两成!” 刘巡抚听了,起初一愣,随后清醒过来,瞪着吕师爷叫道:“师爷你慌什么,平凉城里这么多米粮店,一家店面涨价,你便跑跑几处嘛,总有不涨价的店面。” 吕师爷脸色煞白,遥头苦笑道:“中丞,不是一两家米粮店纱价,而是全城的米粮店都一齐涨价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刘巡抚也愣住了,凭感觉,这种事情往往很复杂。 “据说,是平凉商会副会长下达的指令。”吕师爷将初步查明的结果报出来了。 “谁?谁这么大胆!”刘巡抚暴怒而起,叫道。 吕师爷脸色很奇怪,道:“中丞大人,据查,是平凉商会副会长冯素琴。呃,要不要门下派人去把这人抓起来!” 刘巡抚听到冯素琴的名字,身形一哆嗦,十分讶异。指着洪参政说道:“洪大人,这件事你去好好解决。” 洪参政没办法,堂堂一个陕西参政,短短一天之内,居然二次对许府登门拜访。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对洪参政的到来,倒是礼数周全,又是倒水,又是上点心。 弄得洪参政都很不好意思。然而该问的问题还是得解决,便开门见山地要求冯素琴将米价降回到原来的价格。 冯素琴一口回绝! 当洪参政问起原因时,冯素琴语气十分不爽地道:“那个陕西巡抚刘之伦,抢了我家相公的官位也就算了,今日竟敢对我大吼大叫!不给他点教训,他会以为许府的大夫人也是好欺负的。” 洪参政沮丧地出来,登上马车,回头看一眼许府的大门匾,暗叹道:许梁啊许梁,你倒是去哪了! …… 陕西巩昌府的会宁城西北方向几十里的山中,正盯着一口大锅欣喜不已的时候,忽然毫无征兆地呵欠一声,将几滴口水沫儿撒进了那口大锅里。 锅里放了大半锅暗色的液体,锅下用几块大古板的撑着,下面的几根柴火燃烧得正旺盛,站在锅旁边的一名老汉,左手握紧了一根木棍,正在徐徐搅动,见到许梁的唾沫星儿,抬头看了许梁一眼,眼里有责备之色。 许梁朝那老汉嘿嘿一笑,示意他继续,狐疑着说道:“谁在惦记我?” 司马求道就站在许梁身旁,见状问道:“大人,怎么了?” 许梁摇头,眼光落到那口大锅上,问道:“老汉煮盐的过程,你命人全部记下来了吗?” 司马求道猛点头,道:“大人放心吧,末将都安排好了。” 许梁点点头,便不再说话,紧盯着老汉的举动。 只见老汉一手握着木棍,十分熟练地在锅里搅动着,偶尔火力降低的时候,要求生火的梁军士兵添柴火。锅里的暗色液体冒起一阵阵水汽,两刻钟的时候之后,液体蒸发的水汽越来越多,渐渐覆盖了整个锅里。 许当和司马求道见状都有些担心。然而老汉拿木棍子搅拌却是一丝不苟,渐渐的,水汽上千的越来越快,老汉提起的那根木棍的瞬间,许梁分时看见木棍上沾着的白色东西。 两人一阵激动,大松口气。 “成功了!”司马求道惊喜地叫道。 许梁轻轻点头,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喜,亲切地拍着司马求道的肩,道:“虽然你们没能找来硝矿,但发现了这个东西,当记一大功!”(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四章 耻与之为伍 司马求道登时眉开眼笑,道:“大人,末将发现这个卤水井纯属巧合,前阵子末将与几个手下人借宿到百姓家中,无意中竟然发现那家中的老汉在烧水煮盐,惊奇之下才发现这个小山村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用这种卤水熬盐,而且有小部分人还熬了盐担出去换米换肉……嘿嘿,末将便寻思这是个挣钱的好时机,便禀报给了大人。” 许梁问道:“现在发现的卤水一共有几处?” 司马求道想了想,数着手指头道:“差不多这片山谷中段,随地一挖,流出的水都是卤水。” 许梁听了,走上一处高地,放眼朝山谷中零零散散的分布着的十几户人家看去,此时已近午时,大部分的人家都燃起了炊烟,在其中几户的石砌围墙边上,隐约可见几口土堆起来的临时灶台,灶台上架了几口铁锅,旁边堆满了柴火,看像子就知道是煮水熬盐用的。 许梁指点着山谷中的人家,朝司马求道吩咐道:“发现的这些卤水,是难得的财富,我们要想办法开发出来。设法将山谷中的住户都安稳妥了,将这些卤水的熬制规范起来。最好的办法,便是就在开办一家盐场,@《,将山谷中的住户都收纳为熬盐工匠。” 司马求道为难了,指着山谷说道:“大人,这倒有些为难了。末将带人去查探过了,卤水也就这片山谷里有,只是这卤水几乎遍布山谷,随处一挖便能出水。咱们要想开发,难保其他人不会有样学样。到时候是个人都在山谷中乱挖一气,那就没法统一了。” “垄断!垄断会吗?”许梁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叫道:“想法子将整个山谷买下来。山谷中的人,愿意留下的便留下。不愿意的,给点安家银子,遣散出去!” “呵呵,大人想得就是周到。”司马求道恭维道,随后又挠着后脑勺,讪讪地说道“只是,大人,末将对这些开厂子的事情并不擅长哪,您交给末将办这些事情。末将怕给办砸了。” 许梁上下打量着司马求道,道:“你也就**在行些,像这种开厂搞经营的事情,你当然做不来了。本官横竖正是休假期间,也罢,本官便在你面前小小的露一手,让你见识下本官经商的手段。” 司马求道立马大拍马屁。待许梁等人回到灶台边上时,那锅盐已经熬制成功。许梁伸手沾了点,放在嘴里尝了尝。味道与平日食用的盐巴大同小异,稍带的青涩的味道,这多半是熬的盐不够精纯的原因,不过。尽管如此,这些盐,放到市面上去卖。只要价格比市价低个一两成,前来购买的人肯定大有人在。 许梁高兴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看着半锅雪白的盐粒子,仿佛看见了半锅白花花的银子。 接下来三天。许梁与司马求道带着人侨装改扮,在山谷中转了几圈,趁机与山谷中的百姓聊天套近乎,很快就将山谷中的消息打探清楚。简单的说,这片山谷还是属于巩昌府会宁县的辖地,谷中一共十七户人家,许梁给出些在苦哈哈的百姓们看来,十分优厚的条件,很快便收购了谷中人家的田地,有两户人家兴许是对自家土地感情特别深厚,任许梁开出多高的价码都死活不答应卖地。 然而仅仅过了两天,便有会宁县衙的捕快上门,索了那两户人家的家主去县衙询问案情,据说还是涉及到两桩命案。 也不知道在衙门里受了什么审讯,两户人家第二天便乖乖地将土地卖给了许梁。 至于山谷中的其他无主之地,那就更简单了,几百两银子砸到会宁知县面前,再加上许梁稍稍地在会宁知县面前亮了亮手中的锦衣卫试百户腰牌,会宁知县立马就恭敬地将那山谷连同两处山头都卖给了许梁。 土地的归属权问题解决了,许梁便要开始筹备建盐厂的事情。然而身边的火炮营主司马求道实在不是经商的那块料,许梁便命人赶回平凉城,调来了许府的掌柜武思德。 有了武思德,熬盐工厂很快就建好了雏形。 厂房建起来了,土灶也码起来了,许梁带着火炮营的人马按照划定的间距,在山谷中连打了七口卤水井,井深十五六尺,井的四周用青砖码成,顶上搭好雨棚,便建起了初步的卤水井。 在等待伍思德从运来铁锅的期间,许梁见进出山谷的道路狭窄难行,便指派了五百多名火炮营士兵扩宽山路。 火炮营的士兵修路修得热火朝天,一条自山谷中延伸到山外的道路正在逐步呈现。 许梁这几天沿着新修好的道路走了两三遍,幻想着未来靠卖盐发大财的日子。众所周知,食盐是大明朝为数不多需要收税的物品。而且经营食盐还得有官府颁发的盐引,算是朝庭霸占着的垄断行业。 暴利必然引来竞争。朝庭控制着官盐,民间却不乏私盐贩子,盐贩子们虽然干的是掉脑袋的行当,但架不住挣的银子多,来钱快,私盐贩子们屡禁不止,前仆后继。 一日午后,司马求道陪着许梁沿着新修的路线散步,便犹豫着问起许梁打算怎么经营这些食盐。 是做官盐还是做私盐? 许梁想都没想,颇为自然地答道:“本官是朝庭从四品高官,做生意当然要堂堂正正。私盐贩子的勾当,本官不屑为止。本官当然要做官盐喽。” 司马求道听了,好心地提醒道:“大人,末将听说朝庭对官盐收税极重。一斤盐在江淮一带能卖五十文左右,西北一带要贵一些,能卖到两百文到三百文,朝庭收税便要收走二十文,这……末将听伍掌柜算过。除去工人的工钱,熬盐的柴火消耗。购置的铁锅花费,沿途运输的耗费。这一斤盐算下来,熬制成本便在五十文左右,听说还要时不时孝敬当地的盐监太监,这样算下来,大人,做官盐太亏了。” 许梁瞟了司马求道一眼,淡淡地说道:“本官什么时候说过要给朝庭缴税了?” “啊?”司马求道惊疑地问道:“大人,你卖官盐可以不用上税的吗?” 许梁轻哼一声,背着手朝前走。半晌幽幽然地说出一句话。 “本官做的是官方的私盐,简称官盐。” “……”司马求道愕然地看着许梁,猛地追了上去,凑到许梁跟前,马屁如潮:“高!实在是高!大人,您太神了!” 在出谷的道路即将修好的时候,伍掌柜带着一队马车赶了回来,马车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铁锅。 伍掌柜一边大呼小叫地叫火炮营的士兵们帮着卸车,一边朝许梁谄媚地笑。道:“大人,小的这回把静宁城里能买来的铁锅都买来了。” 司马求道便笑道:“我说伍掌柜,你把城里的铁锅都搬这里来了,城里的百姓要是吃不上夹生米饭。那你的罪过就大了。” 伍掌柜嘿嘿直笑。 许梁目光越过伍掌柜,落到刚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的洪参政身上。 洪参政站在原地拍干净身上的灰尘,走到许梁面前。又四处看看,叹气道:“外面打仗打得轰轰烈烈。你倒有闲心在这山沟沟里打井修路!” 许梁瞪眼道:“你怎么来了?” 洪参政道:“若不是你把伍掌柜调来这里,本官还真不知道你会躲在这山谷里。” 许梁嘿嘿一笑。引着洪参政到自己的住处,其实也就是火炮营将士们就地取材,用山谷中的草木搭建起来的大一些的棚子。 两人在屋棚里的简易凳子上坐下,许梁给洪参政倒了杯水,示意道:“这是特意从山谷外面取来的干净泉水,甜着呢,洪大人尝尝。” 洪参政笑笑,端起杯子浅浅地喝了几口。例从怀里掏出三边总督武之望的亲笔手令,推到许梁面前,郑重说道:“武大人的命令,请你即刻领兵三万,随我前去支援陕西巡抚刘之伦。” 许梁拣起手令看了看,心里默算了下日期,道:“刘中丞已经出兵快十天了,这时候我即便是带兵前去,怕战事早就结束了吧?” 洪参政摇头道:“本官来之前,曾得到前线传回的消息。刘巡抚带着六千多明军将士与攻到西安府的民军连番交战,连战连胜,已深入西安府腹地,正与黄子仁的人马对抗。国忠你这时候带兵前去,必是雪中送炭,一举定胜负。” 许梁沉默着,忽问道:“这是刘中丞的意思,还是武总督的意思?” 洪参政沉默的时间比许梁的还要长一些,沉重地点头道:“这是刘中丞和武总督两人位大人共同的意思。” 许梁嗤笑一声,洪参政说得虽然委婉,但许梁用脚后跟都能猜到,这必定是陕西巡抚刘之伦个人的意思。 以三边总督武之望的忠厚性子,又对自己关照有加,要是武总督的意思,早在梁军占领汉中府虎头关的时候,武总督便可以直接下指令给许梁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我要是不去,会怎么样?”许梁问道。 洪参政愣了愣,叹息着说道:“刘中丞虽然眼下连战连胜,但尚未与民军主力黄子仁,高迎祥等人交锋,民军的实力依旧不容小觑。国忠你要是不带兵支援,本官担心,刘中丞会有去无回。” 洪参政直视着许梁,似乎要用目光看透许梁的内心最深处。 “我知道国忠你与陕西巡抚刘之伦之间积怨太深,如果单单是刘中丞,国忠你是绝对不会出兵的。只是,此次刘中丞带出去的将军们,都是延绥总兵贺虎臣,宁夏总兵王恩等西北名将。刘中丞死了不打紧,别连累死了贺总兵王总兵他们!” 许梁想了想,朝洪参政微微一点头,道:“还真是这个道理。” 平凉同知许梁和陕西参政洪承畴回到了平凉城,这时距离陕西巡抚刘之伦带兵出征之日已经过去十二天了。 许梁回到平凉城的头一件事,便是在许府里召集了梁军诸将。宣布抽调三万梁军,即刻准备出征。 指定了领兵出征的将领后,许梁忽然指着斜着身子坐在太师椅上的平凉游击副将龙峰,看了看他大腿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布条,吃惊地问道:“龙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众将听了,哄堂大笑。笑得龙峰面红耳赤,恨不得有条地缝,好让自己钻进去。 许梁和洪参政莫明其妙,待众将笑声弱了,淡了,平凉副总兵戴风才憋着笑意对许梁和洪参政说出了龙峰的受伤过程。 当许梁听说龙峰是因为不愿意带兵随陕西巡抚刘之伦出征,才想出骑兵训练时大腿受伤来推托。然而龙峰在实施的过程中,却不甚恰好选中了一匹刚训服不久的公马,结果假戏真做,真受了重伤,好几天下不来床! 许梁弄清楚了原委,不禁哭笑不得,指着龙峰笑骂道:“你这叫什么事儿啊!行了,你也别随军出征了,就留在平凉城里守城吧!” 龙峰尴尬地应下了。 诸将便又幸灾乐祸地笑。洪参政看了,不禁暗自感叹:为了不违背许梁的指令,龙峰竟然不惜自己弄伤自己,来推托刘巡抚的命令!可见许梁在梁军诸将的心目中威望之高,令人震惊。 粮草,人马基本上都是现成的,都集中在梁军东大营里面。许梁军令下达之后,基本上就不用怎么准备便可以挥师南下了。 许梁交待了冯素琴多注意下巩昌府会宁县境内新建立的盐厂,便点齐随行的青衣侍卫,一行人来到东大营里,聚集点兵,清点粮草物资,便开拔往南前进。 陕西参政洪参畴随梁军一道前往。 三万梁军行进到华亭县境内的白石原的时候,全军停步歇息。洪参政走到许梁身边,说道:“国忠,按照目前梁军的行军速度,再有三天时间,我们便能到达西安府境内,找机会与刘中丞等人汇合了。” 许梁看着洪参政,不咸不淡地说道:“谁说大军要去西安府了?” “呃?”洪参政愣了,“咱们不支援刘中丞了?” 许梁呸了一口,道:“刘之伦这厮,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自以为头上顶着个陕西巡抚的乌纱帽,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哼,自己没兵没将,却要去逼着别人去给他卖命!人品卑劣至此,本官耻与之为伍!他去救他的西安府,本官自带兵去收复汉中府。” “国忠!”洪参政瞪大眼睛,着急地叫道:“咱们不支援,中丞大人危矣!贺总兵,王总兵性命堪忧啊。” 许梁冷笑道:“洪大人,我这叫围魏救赵之计,汉中府乃是民军的老巢,本官去攻汉中,必能吸引民军大部分主力,给刘之伦这厮减轻压力!如果这样贺虎臣等人还是出了意外,那便是天意,与本官无关了!” 许梁远眺着南方天际,幽幽然,轻声自语道:“我的东西,我可以给,你却不能开口要!”(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五章 夜袭武都山 三万梁军调转方向,折往汉中府。 自凤翔府进入汉中,武都山是必经之路。民军首领大梁王的军队便驻扎在武都山脚下,军帐连绵,横亘在武都山脚下。 大梁王将大军驻扎在武都山脚,他自己却并不住在大营之中,而是霸占了虎头关的官府衙门。大梁王在民军的众多将领中,以擅长防守著称,手下的近五万民军以武都山为屏障,将汉中府的北边守得滴水不漏。毗邻的凤翔府明军多次试探性进攻都在大梁王面前铩羽而归。顺义王朱子健在军师高子林的建议下,命黄子仁,高迎祥率近十万民军进攻西安府,却将拱卫汉中的重任交给了大梁王。 夜幕之下,武都山脚下的大梁王军营里灯火通明,暄闹无比,连续近一个月明军都没有再做任何试探性的进攻,民军的日子过得很顺心。整座军营只有营门口有几个守卫无精打采地站着哨塔上,拄着长矛,靠在栅栏边上打瞌睡。营中的军帐里,传出一阵阵的将士们拼酒声,赌色子的声响,那嘀溜溜晃动色子的声响,传到营门口附近都能隐约听见。中军大帐里也是灯火通透,丝竹声响,偶有女子的吃吃娇笑和将领们∟▽,的淫笑声传出。 女子的笑声吸引着哨楼上的两名值守的民军,士兵甲羡慕地看着中军大帐方向,连吞了好几口口水,咒骂道:“当官的就是好啊!喝着美酒搂着女人,吃得比咱们好,拿得比咱们多!哪像咱俩。还得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吹冷风!” 士兵乙嘿嘿一笑,道:“你也别眼红了!有本事你也弄个校尉什么的当当?”说着。那人扯了扯士兵甲,自己先一屁股坐下了。从怀里摸出只烤鸡出来,招呼道:“哎,别站着了,一块坐下来吃烤鸡!” 士兵甲犹豫着道:“这不好吧?被首领们发现了,是要挨板子的。” 士兵乙得意地一笑,强行将士兵甲扯得坐下来,道:“你放你百个心好了。方才我都打听清楚了,明日便是咱们大将军大梁王大喜的日子,大梁王和几位首领都赶到虎头关去庆贺去了。今夜没人查营。你看下面的弟兄闹得这么欢,你以为他们都嫌命长了?嘿嘿,他们早就知道今夜安全得紧。” 士兵甲抬头看着北方,担忧地道:“可是,万一北边的官军突然杀过来了怎么办?” 士兵乙嗤笑一声,笑骂道:“你放哨放傻了吧?官军都被黄子仁和高迎祥他们吸引到西安府去了,官军哪里还有力量敢来攻打这里?这一个月来,你可曾看见过官军攻来?” 士兵甲想了想,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放心地坐了下来,两人匀着一只烤鸡吃得满嘴流油。 整个武都山大营的热闹氛围一直持续到子夜时分才渐渐消停下来。各个营帐陆续熄灭灯火,整个军营开始沉睡。全营之中。似乎只有营门口的辕门下还亮着几盏灯光,门口值守的民军士兵虽然手里拄着长矛,但脑袋一点一点的。也在犯困打瞌睡。而在哨塔之上,士兵甲和士兵乙早将一整只烤鸡啃光。两人肩靠着肩,坐在上面眯着眼睛睡觉。 夜。静悄悄,偶有远处武都山上几只不知名的野兽飞禽发出几声嘶叫。 士兵甲小睡了一阵,忽的被一阵凉风吹醒,抬眼一看,见士兵乙睡得正香。士兵甲苦笑一声,起身看了看四周的军营,又看了看夜色,不由咒骂道:“狗日的,下一班的人又忘了来接班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了。士兵甲值守上半夜,到下半夜,该换人了,然而下半夜的人却总是不按时上哨塔来接班。这让士兵甲很恼火,这次,他不准备再忍气吞声了,他刚想摇醒士兵乙,想让他下去催一催下一班的人,眼光不经意地扫过营门前方的官道上,忽然感觉官道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士兵甲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看错了,不由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睁大了盯着那处看。这回看清楚了些,那官道上果真有东西在动,而且不是一两个,而像是一大群,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似乎在小心地往营门方向靠近。 忽然,士兵甲似乎听见了细微的沙沙声。他凝神听去,睁大眼睛看着,这会,终于有一个黑影走到了营门口有光照的地方,灯光之下,赫然是一名黑衣黑甲的明军将领!士兵甲心中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猛地扑到哨塔国边上悬挂着的铜锣上,刚要鸣锣未警,只听呼的一扭急啸声,一支箭矢就这么突然地射中了士兵甲。 咣!士兵甲拼着最后一丝力道,敲响了铜锣。 突然的锣声惊醒了辕门口的民军士兵,士兵们睁眼茫然地打量着四周,便听得一声沉闷的声音:“杀!” 随即无数黑影跃起,扑向尚在迷茫地四处打量的民军士兵。 惨呼声,惊叫声,呼喊声顿时在营门口响起。 “敌袭!!!”凄厉的惊叫声响彻整座民军大营。 “杀!!!”无数的梁军士兵从黑暗中杀出,奔向沉睡着的民军大营。不远处,军营外的野地里忽然亮起了无数的火光,那是浸了油点燃了的箭矢。 倏!倏! 一阵慑人心魄的嗡嗡声响,无数火箭矢射入民军军营之中,落到各处的营帐中,迅速点燃了营帐,靠近营门口的大部分营帐便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从睡梦中惊醒的民军士兵从各自的营帐中惊惶地跑出来,有的根本就没来得及穿上衣裳,有的光着脚丫子,有的抱着衣服,边跑出来,边往向上胡乱的套衣服……无数民军士兵跑出着火的营帐后,便如无头苍蝇似的乱跑乱喊,哭爹喊娘。几个将领模样的人挥舞着配刀,大声喝斥着想集合属于自己的队伍。 无数火箭落入营中。带走了一片又一片的民军的生命。 觉重的马蹄声响起,梁军骑兵营主万文山率着骑兵营一路喊着杀声冲入了民军大营之中。对着四处乱跑的民军便是当头砍落。梁军骑兵直杀入进去,将挡在马前的一切敌人都瞬间斩于马下,三千梁骑卷起一阵洪流,冲开一条血路,直奔民军的中军大帐而去。 梁骑过后,黑压压的梁军步兵又杀了过来。 到处是火光,到处是厮杀声。许多的民军士兵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被梁军将士乱刀砍死。有清醒过来的民军将领想要组织民军抵抗,然而在士气高昂的梁军面前,根本就撑不了多久。队伍便会被冲垮。从梁骑中分出两队百骑兵,见着哪里聚集了部分民军士兵,便挥舞着马刀往哪里冲杀,将艰难组织起来的小股民军冲散,辗碎。 民军中军大帐里,身穿一套丝绸贴身睡衣的民军将领手里提着马鬼头刀,大呼小叫地冲出营帐外,一抬头,便见梁军骑兵营主万文山一人一马当头赶到。 万文山在马上刀光一闪。朝那将领当头劈下。 那将领躲闪不及,只能格刀抵挡。 当! 将领噌噌地退后几步,大喊一声,不闪不避。居然挥起鬼头刀,迎着万文山便横着切了过来。 万文山吃了一惊,也不管坐骑是否会被砍中。双手一拍马背,自马背上一跃而起。双手握刀,对着那将领再次劈下! 战马一阵悲鸣。马的两只前腿被那将领齐根切下,而万文山的斩马刀,也重重地砍在那将领的右肩之上,刀面切入骨肉,鲜血如注。 啊!!!将领吃痛,猛地大叫一声,一手握住万文山的刀背,一手横刀,再次切向万文山。面对如此凶悍的民军将领,万文山也吓了一跳,眼见那将领的刀光带着呼啸的风声切到,万文山松了握刀的手,急往后退。 将领见一刀落空,再次大喝一声,欺声上前。 这时,万文山身后的梁骑赶到,十几杆长枪朝那将领罩落! 朴!朴!朴! 长枪扎入人体的朴朴声响起,十几杆长枪顿时就在那将领身上扎出了十几个血洞。 将领身形摇晃几下,似乎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枪伤,倒地气绝! 面对梁军的突然袭击,民军兵败如山倒。特别是在有民军发现那民军将领被杀死后,民军士气一落千丈,再也无心抵挡,五万民军将士,谁也顾不上谁,各自夺路而逃。 梁军与民军的厮杀和追击持续到次日天亮才渐渐结束。许梁与洪参政步入那座已经被全完攻占的民军大营时,梁军步兵们正在打扫战场,清点战利品。 平凉副总兵戴见陪在许梁和洪参政的身后,边走边禀报。 “……初步估计,昨夜一战,我军至少杀死杀伤民军两万余人,俘虏了七千余人,其余民军,已四面八方,散逃出去了。缴获战马五百匹,大刀三千把,长枪一万六千把,粮食近千石。此外,还缴获了八十多名貌美的女子。” “嗯?”许梁讶异地问道:“怎么还有女人?” 戴总兵尴尬地笑,道:“已经问过了,这些女子都是大梁王下令从武都山附近抓到军中供他们享乐的。” “唔。”许梁点点头。 “大人,对于这些俘虏,怎么处理,还得你拿主意。”戴总兵请示道。 许梁想了想,站住了,问洪参政道:“洪大人,你怎么看?” 洪参政想也不想,立马沉声答道:“就地处决。” 许梁和戴风都愕然地看着洪参政。 就地处决?会不会太狠了? 洪参政脸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面沉似水,淡然说道:“为祸百姓,陷国家于战乱之人,个个该杀!” 戴总兵吸了口凉气,迟疑着说道:“那些俘虏,曾经多是些穷苦百姓……” 洪参政冷笑道:“在本官眼中,犯上作乱者,统统都该死!” 戴总兵便不再说话,看着许梁,等许梁做最后的定夺。 许梁沉吟会,道:“按洪大人的意思办。” 戴总兵无奈地应下了,看得出来,他不太理解许梁和洪参政的做法。 许梁又道:“等等,那几十个女人,不要杀了。留着奖赏给有功的将士们。” 战场打扫完毕,戴风在武都山上挑选了一处陕长的山谷,一端用大石块砌死,两侧布下两千名弓箭手,将七千余名俘虏驱赶进了山谷中,进口处堆上大石块,一声令下,山谷两侧箭如雨下! 山谷中,惨嚎四起,直如人间炼狱。 许梁就坐在山谷入口外一百米处,听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箭矢飞射声,听着越来越山谷中传出来越来越弱的惨叫声,脸色有些发白。 身后不知何时聚集了万文山,罗汝才,司马求道等梁军将领,众将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山谷中终于不再听到俘虏的惨叫声。梁军步兵开始搬开堵在山谷进口处的石块,准备进去清理射死俘虏的尸首。 许梁等人静静地盯着山谷入口处,不久,山谷入口清理开来,一队梁军步兵开了进去。刚进去没多久,便有十几名梁军步兵飞跑着冲出了山谷,蹲在一旁的草地上哇啦啦的呕吐起来。 许梁的脸色不由得又惨白了几分,回头看一眼一言不发站在许梁身边的陕西参政洪承畴,嘴唇抽动几下,终是什么都没说,轻叹一声,返回了梁军营地。梁军诸将紧跟着许梁,相继也走了。 梁军大营中军大帐里,许梁与诸将各自坐着,面前一碗热茶。 平凉副总兵戴风自外面走了进来,找到自己的位置,一屁股坐下,见了面前的热茶水,端起几口就喝了个干净,放下茶杯,坐在位置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都处理完了?”许梁问道。 “处理……完了。”戴风道,语气里带着轻微的颤抖。 “辛苦戴总兵了。”许梁说道,“诸将听令,原地休整一日,明日一早拔营,目标,虎头关,进发!” 众将应诺。梁军先锋罗汝才嘻皮笑脸地朝许梁拱手道:“大人,末将听说军中还收获了几十名年轻女子?听说是要奖赏给有功将士的?嘿嘿,末将手下有几员哨官和把总立了功,末将想请大人拨几名女子赏给他们。” 许梁大度地挥手道:“这有何不可?一会你便上总管罗百贯那里挑人去。” “是,谢大人!”罗汝才眉开眼笑。 突然,戴总兵瞪着罗汝才道:“罗先锋的手下就这么急着要女人吗?” 罗汝才陪笑道:“戴总兵有所不知,我手下那几个,都未曾娶妻,眼下既然有这个政策,那不妨要几个回去当妻妾使唤,这样万一在战场上身亡了,没准还能留下点血脉不是?” 戴总兵沉下脸来,冷哼一声,道:“那些女子可都曾服侍过民军首领的,连破鞋都算不上!你手下人也要?” 罗汝才不由一愣,讪讪地道:“这破鞋好歹也是鞋,我手下这几人都已经光着脚过了几十年了,有双鞋套脚上就不错了,哪来这许多讲究……” 戴总兵唰地起身,丢下一句话:“随便你了!”便气冲冲地走了。 罗汝才愕然地看着他,又看着许梁和帐中诸将,表情很无辜:“我……戴总兵这是怎么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六章 城里来信 许梁在中军大帐中安排了一些事务之后,想起戴风奇怪的态度,便独自一人踱到戴总兵的营帐前,让门口值守的侍卫通禀之后,许梁随意地走了进去。 戴风已脱下一身的甲胄,正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他惯用的特制钢刀,见许梁进来,戴风起身,将主座让给许梁。 许梁扫了眼桌上那把抹得寒光闪闪的钢刀,赞道:“好刀。” 戴风淡淡地一笑,替许梁倒了杯茶水。 “大人此时前来,可不单单是为了欣赏老夫的配刀吧?” 许梁直视着戴风,问道:“方才在中军大帐,戴将军你的神情不对。能跟我说说是因为什么吗?” “没什么。只是心里不痛快。” “因为我下令杀俘虏了?” “不是。”戴风否定了,招呼许梁道:“大人尝尝这茶,鲜着呢。” 许梁深深地看着戴风,直言不讳,“你不同意杀俘虏?” 戴风沉默一会,遂点头承认了,“是,我是不同意杀俘虏的。投降的七千人,虽说曾经是叛军,但到底是我大明的子民。七千条活生≌↑,生的生命,说杀便杀了!” 许梁默然,叹息道:“我们梁军此次出征,是下定决心要一举收复汉中府的。随军带着七千俘虏,是个极大的不稳定因素。” 戴风道:“可以派兵把他们送回平凉军屯基地,做为屯兵使用。” 许梁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我军一共才三万兵,押送俘虏回平凉,就得分兵。于战事不利。” 戴风开始有些烦燥,起身走了几步,甩手道:“大人是没亲眼看见射杀现场的景象!我去眼去看了!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俘虏的鲜血,几乎铺满了整个山谷,连泥土都是变红了!” 许梁无言以对,回想白天射杀七千俘虏的场面,许梁本人也是面色煞白。毫无血色。 良久,许梁自座位上起身,无奈地道:“行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戴风怒了,冲许梁叫道:“那不是战场上正面厮杀,这是坑杀!” 许梁上前轻拍着戴风的肩,道:“戴将军。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下这个命令,我心里也不好受。然而为了大局,我也必须做出些无奈的决定,虽然这些决定未必是出自我的本意。但战争是残酷的。希望你能理解。” “……我知道。”戴风心情沉重,看着许梁,眼里流露出肯求之意,“但我希望大人你,尽可能少做这些残忍的决定。” 许梁点点头。道:“我尽量吧。”他看看营帐外面,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说着,许梁朝戴风微微点头,走了出去。 虎头关内的将军府中,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大梁王王大梁一身大红团花的新郎官服饰,手里端站酒杯,正红光满面地在几桌宾客中轮圈敬酒。 宾客之中,以大梁王军中的将领居多,也有几个虎头关内的乡绅捧场。每敬到一桌,宾客们便不免要恭维几句,贺喜大梁王报得美人归。 每每听到这些,大梁王便乐得咧开嘴,露着里面两排黄板牙乐颠颠地直笑。大梁王相貌平平,却能娶得民军中公认美色第一的李家军首领李凡贝的外孙女李庭,虽然中间难免用了些不太光彩的手段,但到底是让他得手了。 大梁王知道民军之中,有不少民军将领都对李庭有想法,似顺义王朱子健,闯王高迎祥,大将黄子仁之流,都或多或少地传出些流言蜚语,甚至于军师高子林,也自诩文人雅士,像模像样地赠了李庭几首表明心迹的诗句。 这些人,要么比大梁王有权,要么比大梁王帅气,要么比大梁王有才华,但却偏偏是其貌不扬的大梁王笑到了最后。 面对如此战绩,大梁王岂能不得意? 已经与新娘子拜过天地,只待大梁王把这一圈酒敬完,便可以到新房里与美人儿做那渴望已久的妙事儿! 大梁王站到最后一桌边上,笑得越发得意。两排黄板牙越发显眼。 “哇哈哈,诸位先吃着,本将军到后院……呃,去换件新衣裳。”大梁王吐出口浓重的酒气,哈哈笑着。 宾客笑着打趣道:“将军怕是等不及了吧?悠着点哪,当心把床震塌咯。” 众宾客皆笑。 “哇哈哈!”大梁王得意洋洋,踉踉跄跄地往内院走,边走边朝众宾客摆手道:“诸位说什么呢!本将军那可是很懂得怜香惜玉的……” 两名丫环扶着大梁王朝新房方向走,一路上只听得大梁王哼着不成调的江南小调。偏生半醉半醒,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到两名丫环身上,把两名丫环压得香汗淋漓。 一行三人摇摇晃晃地朝新房走。 有急促的脚步声自后面追来。 “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 大梁王的副将的声音惶急地在身后响起。 大梁王听了,转身看着跑到跟前的副将,瞪眼骂道:“你他娘的会不会说话!知道本将军这是去干吗吗?!就是天大的事儿,也得给我一边呆着去!” 副将哭丧着脸色,惶急地道:“将军,这事,它,它比天还要大啊!” “官军攻过来了!武都山大营丢了!五万将士死伤无数啊!”副将的神情比死了亲人还要难过。 大梁王猛地顿住了,一把扯过副将的衣领子,摇晃着叫道:“老二呢?我让他守着大营,他人呢?” 大梁王在虎头关内成亲,便把武都山大营的防守任务交给了自己的二弟,王二梁。 副将惶惶不安地道:“二将军。他被官军杀了!” 大梁王神情剧变,狂吼一声,“二弟!!!” 一把将副将推开几步。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叫那帮混蛋都别喝了!到大堂集合!” 虎头关将军府内随着大梁王特有的大嗓门怒吼着响起,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而在将军府内的新婚房内,新娘子李庭听到前院的动静,掀掉了头上的红盖头,叫过一名亲信丫环,让她去前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一会。丫环回来了,神情慌张:“四小姐,不好了。是官军打过来了。听说昨夜便攻破了武都山大营,这会官军正朝虎头关开进呢。” 李庭一愣,“官军?官军不都在西安府与黄子仁,高迎祥他们交战吗?这时候哪来的官军?” 丫环道:“小姐。是梁军!听说是梁军将军。那个平凉的同知许梁亲自率领军队,打过来的。” “许梁!”李庭先是一愣,随即一喜,抚掌笑道:“许梁打过来了!好,好得很!” 丫环惊讶地看着李庭,不明白李庭为何会是这种反应。 李庭一把撕掉了身上的凤冠霞披,神情怨毒地哈哈大笑,这副神情将那丫环看得一愣一愣的。 李庭扯过那丫环。附在她耳边吩咐道:“你敢快出府去,设法找到我外公。告诉他我们的机会来了。” 仅仅过了一天时间,许梁率领的三万梁军例开到了虎头关外。摆开方阵,对虎头关做出攻击的姿态。 此时虎头关上早已有了准备,大梁王将关内和周边县城的兵力抽调进关内,又派人赶加汉中府向顺义王朱子健请求增援。 虽然梁军夜袭武都山大营的时候,令大梁王的兵力大减,五万民军此刻不足万人。面对关外的三万梁军,大梁王却很有信心能够守住虎头关。 因为,大梁王一向擅于防守。 攻城战斗打响了。 许梁命梁军先锋罗汝才带领六千梁军步兵,带齐攻城器械,向虎头关发起进攻,火炮营的五台大将军炮进行火力支援。 震耳谷聋的喊杀声在虎头关的城墙之下响起。梁军悍不畏死地往前冲,天梯,冲城锥一次次地冲击着虎头关的防御。 而城上的民军,用尽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阻挡着梁军的进攻,弓箭,石块,热油那是最基本的守城武器,为了阻碍梁军的进攻,大梁王发动全城民军,一夜之间在虎头关城墙边上挖了一排宽约两丈的壕沟,沟里插满倒刺,进攻的梁军掉进沟里,基本上就是被倒刺刺穿,有死无生。 梁军和民军在城头城下连续战斗整整一个白天,互有损失,不分胜负,虎头关依旧在大梁王的手中。 梁军军营外,许梁远眺着虎头关上的民军旗帜,不由得感叹道:“大梁王果然不愧为擅守的名将。我军一刻不停地攻打了一天,虎头关却还是攻不下来。” 陕西参政洪承畴点头,担忧地道:“本官担心,虎头关久攻不下,汉中府会派兵增援。这样一来,我们兵临汉中,逼民军从西安府撤兵的意图就要落空了。” “所以,无论如何,明日日落之前,必须要拿下虎头关!”许梁坚定地道。 当晚,许梁与梁军中诸将商议了许久,都没有想出一个夺取虎头关的好办法,似乎除了拿人命去填之外,毫无他法。许梁不由得有些沮丧。 戴风惋惜地道:“若是当初我们没有放弃虎头关就好了。” 许梁瞪了他一眼,撇嘴道:“马后炮!” 半夜时分,许梁突然被侍卫叫醒。 “大人,营门外抓到一名民军的奸细。”侍卫禀报道。 许梁听了,立马就清醒了,穿戴整齐,命人将那奸细带了进来。 那是名年约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被押进了营帐,侍卫们命奸细跪下,奸细居然昂头大叫:“我不是奸细!我是来送信的!” 嗯?许梁神色一动,再次打量眼这中年人,但见他一身上一件兽皮袄,身材魁梧,身陷敌军之中,居然面不改色。许梁暗自奇怪,便挥手让侍卫退开了些,盯着他沉声问道:“你来送信?替谁送住,送的什么信?” 中年人双手被麻绳反绑着,昂然叫道:“李家军的李心贝让我来给许大人带句话!” 许梁又不由得吃了一惊,腾地从坐椅上站起,紧盯着那人问道:“李心贝?他想说什么?莫不是又想骗取本官的信任?” 中年人听了这句话,暗道这李心贝所言果真非虚,他与许梁早有勾结。中年人神情放轻松了些,朝许梁说道:“李督公说,上次与许大人商定的交易,依然有效。大人若想合作,他会在明日,大人攻城之时,打开城门,迎梁军进城!” 还有这等好事?许梁不由得又惊又喜。虽然李心贝和李庭这两人与自己有多次合作的经历,但这两人信誉却不太好,老食言。然而此次许梁亲率三万梁军进攻汉中,却不能在虎头关前停步不前,硬攻的话梁军损伤太大,而如果虎头关内李心贝果真能打开城门,放梁军入城的话,那夺取虎头关就轻而易举了。 至于李心贝所提的条件,许梁还记得上次在武都山脚,李庭放自己离开的时候曾说过,事成之后,只需要许梁答应李家军在平凉府境内活动即可。 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许梁要是不做都对不起自己了。许梁想着,喜上眉梢,忽的又盯着那中年人,冷声问道:“你又是谁?本官如何能够知道你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中年人微微一笑,朝许梁微微一躬身,道:“草民上天龙,见过许大人!” 此话一出,许梁猛地退后几步,周围的青衣侍卫们唰地围了上来,配刀半出鞘,紧盯着上天龙,看样子上天龙只有稍有异动,便会被乱刀砍死。 “你,你是民军首领上天龙?!”许梁吃惊地指着上天龙。 上天龙道:“草民正是。大人若不相信,可唤草民的结拜兄弟,梁军先锋罗汝才过来当面指认。” 许梁立马朝侍卫叫道:“快去请罗先锋。” 中军大帐灯水通明,抓到一名奸细的消息早就通知到了梁军诸将。诸位将军陆续到了中军大帐外候着,只是未得许梁的吩咐,没有进来而已。 梁军先锋罗汝才自然也在帐外,听到许梁的话语,当即拨开帐幔,大步走了进来。看一眼上天龙,朝许梁拱手道:“大人,此人正是末将的结拜大哥,上天龙。” 又朝上天龙抱拳道:“大哥。” 上天龙见了罗汝才,惊喜地道:“贤弟。” 许梁见状,哈哈一笑,朝左右侍卫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快给上天龙松绑!”(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七章 大义灭亲 许梁看上去很客气,对送信的上天龙嘘寒问暖,将中军帐外的梁军将领都叫了进来,又命人温了几壶酒进来,招呼着上天龙,介绍梁军诸将给上天龙认识,特别郑重地介绍了陕西参政洪承畴。 上天龙很感动。感动之后的表现,便是将虎头关内的兵力和将领情况全盘托出,毫不保留。 听得许梁连赞上天龙够诚意。气氛尚好的时候,许梁忽然奇怪地问道:“上天龙,你们民军攻占了汉中府,短短一个月的时候便发展壮大成了十几万人。眼下黄子仁和高迎祥还带着大军想要攻下西安府。虽说我军在武都山下打了你们民军一个措手不及,占了些小便宜。大总的大形势还是对民军有利的。所以我就不明白了,形势一片大好,你和李心贝为什么要舍本逐末,背弃顺义王朱子健,反倒要来帮我们?” 梁军诸将听了,都拿眼光盯着上天龙,很显然,在座的人都对上天龙的动机表示怀疑。 上天龙坐直了身子,看看许梁,脸现悲愤之色,道:“草民知道许大人和诸位将军会有此怀疑。然而诸位不知道,民军眼下是势力挺大,兵多将广,但这与草民却∽,没什么关系。朱子健,高子林,高迎祥,大梁王这些人,牢牢地把持着民军的军权和财权。咱们这些人在朱子健的眼里,都是后娘养的。军队插不上手,一天到晚就干些清点粮草,押送物资的差事。想想都觉得憋屈!” 许梁听了。暗自点头,看来这民军当中,也并非铁板一块啊。许梁佯装讶异地问道:“上天龙。不至于吧?我看那黄子仁在民军当中,混得就相当好嘛,据说他手下统兵六七万人?” 上天龙呸了一声,冷笑道:“黄子仁能够掌民军兵权,那是因为他是顺义王朱子健的心腹。若非如此,他黄子仁哪有今天的风光?大人你再看看我们这些一道从平凉府退入汉中的老伙计,草民算一个。王左桂,过天星,四小姐他们。哪一个还风肖依旧?特别是那四小姐,诸位大人兴许还不知道,她已经被逼着嫁给大梁王了。” 上天龙愤愤不平地说着,又呸了一口。骂道:“就王大梁那个又矮又矬的庄稼汉的熊样。娶四小姐李庭,他也配?!” 许梁见状,附合着大骂大梁王。众人吃喝一阵,许梁见夜色浓重,便吩咐撤了酒宴,命梁军先锋罗汝才带着上天龙下去歇息。 众人也都相继散了。 洪参政待诸将都走后,看着许梁,沉声问道:“国忠。听上天龙的语气,国忠你与四小姐李庭似乎早有往来?” 许梁心里暗惊。强笑道:“不瞒大人说,以前四小姐李庭带着李家军在平凉做乱的时候,下官曾带兵围剿过多次,往来倒也谈不上,彼此熟悉些罢了。” “上天龙所说的交易,是什么样的交易?”洪参政审视着许梁,问道。 许梁心里咯登一下,洪参政虽然对自己照拂有加,但他到底是一心拥护朝庭的人,如果让他知道许梁与四小姐李庭之间的幕后交易,难保给洪参政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许梁想着,便朝洪参政笑了笑,走到他面前,道:“大人可曾记得,官军在虎头关被民军围困,下官冲出重围,返回平凉搬救兵的事情?其实在武都山的时候,四小姐李庭便悄悄帮了下官一把,使下官能够顺利返回平凉。当时,四小姐李庭,对官府唯一的要求便是官府对她们的过错既往不究。” 洪参政听了,淡淡地笑笑,“本官也就随意问问。”说罢,便走了。 次日,梁军大军用过早饭,摆开阵势,准备接着攻城。上天龙乔装成一名梁军士兵,站在许梁身边。 许梁扭头朝上天龙问道:“接头的暗号是什么?” 上天龙道:“大人,李督公说了,若是大人答应合作,那么梁军进攻的时候,军阵便一前两后,排成山字形。李督公的人在虎头关城楼上见了,便知道大人的意思了。” 许梁缓缓点头,将梁军先锋罗汝才,平凉副总兵戴风,叫到跟前,按上天龙的意思吩咐下去。 梁军三通鼓响,一万名梁军步兵列成三个方阵,一前两后,朝虎头关下推进。 大梁王站在城楼上,看着梁军步兵呈个山字形逼近,命令城上的民军准备迎敌。又打量眼那梁军的阵形,不由哑然失笑,朝左右笑道:“这官军就是会摆谱,攻个城还得摆造型!” 左右将领哈哈大笑。大梁王扭着看了看城楼上站满了的民军士兵,不由得信心大增。昨日两军罢战之后,李家军的李督公和过天星等人居然找到自己,主动请缨要带兵上城帮着守城。 李心贝和过天星自被边缘化后,还是头一回这么表现这么积极。这让大梁王多少有些意外。然而随后新娘子李庭的一句话立马打消了大梁王的顾虑。 “将军,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我已经是将军你的人了。眼下梁军攻到虎头关下,你们夫妻当团结一心,共同御敌。我已经劝动了外公,他老人家答应派出全部的手下来帮将军守城。此外,他还答应去说服上天龙,过天星等人……” 这让大梁王不由得暗自感叹:这女人就是死心眼啊,嫁给大梁王之前,怎么看大梁王怎么不顺眼,如今过了门,就开始全心全意地为夫家着想了! 大梁王回头看向城门下面,李心贝和过天星两人带着的上千名民军就集结在城门口,随时准备着冲上城楼来补充战力。 大梁王到底还是有私心,没答应让李心贝和过天星直接带人上一线。而是作为了预备部队。 攻城战斗开始打响了。大梁王手握配剑,紧张地游走在城楼上各处,指挥调动着人手补充战力空白区域。确保不让梁军有攻上城楼来的机会。 今日梁军的进攻异常猛烈,大梁王知道许梁在抢时间,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攻下虎头关,兵围汉中府,那么,只要在西安府做战的高迎祥或都黄子仁率军回援,许梁的梁军便要陷入民军的包围之中。全军覆没。 士兵减员的速度超过了大梁王的预计。大梁王手里已经没有多少兵力了,便将目光放到城下的预备队伍身上,叫过一名士兵。要他下去传令城下的预备队上城楼来守城。 大梁王站在高处的城楼上,看着那传令的士兵跑到李心贝面前,禀报了句什么话。就见李心贝拔出腰畔的配剑,呼喊着命身后的李家军准备登上城楼。 大梁王见了。知道命令已经传到达了。便将目光关注在城外面的战场上。 然而大梁王所不知道的是,那传令的士兵抬头见大梁王走了,并没有立即回到城楼上,他穿过李家军士兵,径直走到守城的将领身旁,严肃的叫道:“大将军有令,命你们立刻上城楼上支援。守卫城门的任务交给李家军!” …… 战事异常惨烈,虎头关的城楼上倒满了战死民军的尸首。如雨点般漫天的箭雨压制得城上的民军喘不过气来。大梁王猫着腰蹲在一处城垛底下。不时借助城垛的掩护,打量着城下梁军的情况。 忽的一名民军将将跑到大梁王身边。蹲下来,郑重地行礼道:“大将军,我来了!” 大梁王目光落到城下的梁军阵中,闻言轻嗯了声,忽的感觉到不对劲,猛地回头,登时睁大了眼睛,几乎是咆哮道:“谁让你上来的?好好守你的城门!” 那将领被训得一头雾水,茫然道:“大将军,不是你传令命属下带兵上城来的吗?” “老子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命令?!”大梁王咆哮道。 “刚才……” 忽然,大梁王听见城外边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他紧张地抬头看见,只见梁军如潮水般涌向虎头关的城门处。 城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 大梁王的脸色唰的变得没有一丝血色,这时,旁边的将领惊惶的跑过来,叫道:“大将军,城门破了!守不住了,快逃吧!” 也就是那么几句话的功夫,大批的梁军便冲进了城门里,沿着上城楼的石阶朝城楼上掩杀过来。 城楼上的民军惊惶失措,眼见梁军犹如从天而降,居然从城里面杀上城楼来,顿时士兵大降,四散而逃。 城楼上,几员民军将领拖着如受伤的野兽一般嘶喊不止的大梁王退下城楼,抄小路逃往南边的城门。 越来越多的梁军冲进了城里,如浪潮般的喊声响成一片:“大人有令,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 城里的清剿行动持练了约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虎头关的南北城门上都插上了梁军的旗帜。 许梁坐在城里的大将军府大堂的虎皮椅子上,啧啧有声地抚摸着手感极软的虎皮,朝洪参政说道:“洪大人,你看看人家多会享受?你看看这皮毛的色泽,再试试手感……奶奶的,这椅子我要了!” 洪参政笑笑, 不以为意,他对这么轻易便收复了虎头关,感慨不已。 戴风,罗汝才,万文山等将领来到许梁和洪参政面前,向两位大人禀报战果。末了,戴风拱手说道:“城破之时,大梁王带着手下将领想从南城门逃走,不料被早守在南城门的四小姐李庭抓了。眼下他们就在外面。” 许梁和洪参政听了,大喜过望,忙道:“快将人带进来。” 不一会,四小姐李庭,上天龙和过天星大步走了进来,恭敬地朝许梁和洪参政见礼。在三人身后,两名士兵押着五花大绑的大梁王。 许梁走过来,打量着大梁王,只见此时大梁王怒瞪着一双怨恨的眼睛,谁也不看,只盯着四小姐李庭和过天星,上天龙三人。 “啧,啧,啧!”许梁绕着大梁王转了圈,感慨地叫道:“这谁呀这是?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民军大梁王吗?你不是逃走了吗?怎么绑这了?哎呀,被自己刚过门的妻子抓起来了,这滋味不好受吧?大义灭亲啊这是!” 呸!一口唾沫夹带着些许浓痰,在半空中划出一条直线,射过许梁脸庞。 许梁机敏的一侧身,让了过去。再看向大梁王的眼神便很不友善了。 “敢朝本官吐口水!”许梁恶狠狠地叫道:“来呀,将这又矮又矬的死胖子拖出去砍了!” 众侍卫听令,上前架着大梁王便走。 大梁王怨毒地骂道:“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许梁一蹦三尺高,“这死胖子骂谁贱人呢?!” 诸将的神情顿时僵在脸上,四小姐李庭的脸色便很不好看。 许梁一转身,看见李庭,大松了口气,“原本他是骂你啊!” 噗嗤!有人忍不住笑了。 四小姐脸色铁青着,笼在长袖里的双手微微颤动。 许梁悠悠然地踱回到自己的坐位上,一手享受地摸着椅子上铺着的虎皮。 “许大人!”四小姐冷声说道:“我们打开城门,帮你夺取了虎头关,现在该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许梁看看四小姐,又看看上天龙,点点头,再看着过天昨,皱眉叫道:“你们两家倒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位仁兄……叫过天星是吧?这里面好像没你什么事吧?” 过天星闻言,又惊又怒:“许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言而无信,食言而肥?” 四小姐李庭瞪着许梁,叫道:“许大人,此次能够如此顺利打开城门,过天星可是出了大力气!怎么,这刚打完胜仗,许大人便要变卦吗?” 许梁嘻嘻直笑,朝三人笑道:“三位说得叫什么话!三位也不去外面打听打听,我许梁向来是一个唾沫一个钉,说到做到!此次虎头关能够如此顺利地攻下,三位功不可没。本官刚刚是与三位开玩笑的。三位暂且随我军一道,待我军凯旋返回平凉里,自然会将三位带回到平凉府境内的。” 三人顿时惊呼出声:“什么?还要与梁军一道?不行!我们这就要走!” 许梁白眼一翻:“三位可是民军首领,比江洋大盗还要利害三分的角色,现在就放任你们离开,叫我如何放心?万一你们一回到平凉府境内,再聚众造反,把平凉城搞得天翻地覆怎么办?你们要现在走也行,只要你们能走得出去。” 许梁话音一落,便见大堂两侧的侍卫拔刀出鞘,围了上来,众侍卫一脸冷笑地着看三人,就如同看着三匹待宰的羔羊一般。 “许梁,你太卑鄙了!”四小姐李庭怒喝道。面对四周明晃晃的朴刀,三人没有任何办法,乖乖地转过身,朝许梁恨声叫道:“随军就随军,希望许大人不要做那无信无义的小人!” 许梁哈哈大笑,“三位放心,本官的信誉,西北地面上,那是有口皆碑的。”随意地摆手,道:“来呀,送三位下去歇息。” 便有侍卫上前,引着三人下去。 忽然, “慢着!”陕西参政洪承畴沉声喝道。(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八章 李心贝的托付 ps:感谢筱勇先生,小雨落落ing两位收友的打赏。谢谢! “呃,洪大人有什么指示?”许梁根本没有想到陕西参政洪承畴这时候会有不同的意见,不由惊讶地问道。 众人看着洪参政。 只见洪参政扫视一眼四小姐,上天龙,过天星等人,那眼光如同在看三个死人。洪参政指着四小姐三人,沉声喝道:“陕西叛乱,这些个民军首领个个该杀。尔等三人,罪恶深重,当处软立决!” 四小姐,上天龙,过天星三人脸色大变,又惊又怒,“朝庭的狗官,果真没一个可以相信!” 三人背靠背站在一起,怒视着洪参政。四小姐李庭对许梁叫道:“许梁,你当真要杀了我们?” 洪参政冷哼一声,朝左右侍卫喝道:“乱臣贼子,死有余辜!国忠,还与他们多说些什么!来呀,拖出去砍了!” 堂中两侧拱立的青衣侍卫犹豫着上前。 许梁猛的左手一招,将走上前来的侍卫挥退了下去。 “国忠?”洪参政惊道。 许梁朝洪参政拱手施礼,⊥,真诚地说道:“洪大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句话本身是没有错的。只是……四小姐,上天龙,过天星三人与咱们有约在先,而且在夺取虎头关的时候又立下大功。咳咳,那个咱们是朝庭的军队,代表着朝庭的信誉,如果将三人斩杀,如此做派与那些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奸邪小人又有什么区别?” “国忠,你什么意思?” 许梁暗道。我能有什么意思,不想杀四小姐李庭呗。且不说四小姐李庭手中还掌握着最后一部羊皮金刚经的下落,单是三人此次在夺取虎头关中的贡献,许梁便不能做出恩将仇报的恶事。 “下官的意思,虽然这三人以前作恶多端,但必竟对朝庭有功。洪大人要是担心三人放走之后,继续为害朝庭,那么……下官以为,不妨将三人暂且放到梁军中,让这三人在收复汉中府的战争中戴罪立功!洪大人。你以为如何?” “什么戴罪立功?”上天龙愤怒地叫道:“许大人,咱们有言在先……” 许梁狠狠地瞪了上天龙一眼,四小姐见状,暗地里拉了上天龙一把,将上天龙的后半句话压回肚子里。 洪参政打量着四小姐等三人,忖道,看来许梁并不想杀了这三人,如果自己一味坚持,强压着许梁执行命令。未免与许梁产生隔阂。这三人押在梁军中,有梁军看着,谅他们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只待此间战事一了,便找个由头将三人杀了! 如此想着。洪参政缓缓点头,道:“也罢,就暂且放他们一马!” 虽然洪参政同意暂且不杀四小姐等三人。但还是紧持收了他们三人的兵权。虎头关中,原本大梁王掌握的民军占了八成以上。但四小姐李庭,上天龙。过天星等被排挤的首领中还是或多或少保留了一些亲信人马,三人手下的人马加起来,约有一千四五百人之多。按洪参政的意见,这些人被分散到梁军各营中,充当步兵。 四小姐,上天龙,过天星等人,几乎成了光杆司令,住处还有梁军看守,等同于被软禁了。 三人向梁军将领们交接了人马,便一个个黑着脸回到许梁划给他们的住处。 上天龙当即在屋子里破口大骂官府无信无义,许梁背信弃义,无耻至极! 过天星附合着,陪着上天龙一道大骂不止。 四小姐李庭默默在坐在一旁听着。 上天龙瞪着四小姐李庭,问道:“四小姐,你怎么不骂许梁?” 李庭叹了口气,道:“其实,严格说起来,这事都是那该死的陕西参政洪承畴造成的。与许梁没有好大关系。” 上天龙啐道:“李庭你想得太简单了!朝庭的那些狗官向来同气连枝,官官相护。嘿,许梁唱白脸,洪承畴唱红脸!这两人分明早就商量好的,目的就是把咱们三家牢牢地撑控在手中。” “就是!”过天星也愤愤不平地道:“四小姐,我们可是听信了你的建议,这才决定与大梁王绝裂,打开城门,放梁军入城的。现在几乎成了官军的阶下囚!来日我和上天龙要是死在官军的刀下,全拜你李庭所赐!” 四小姐一听,火气也上来了,对着过天星冷笑道:“过天星你这叫什么话!当初是我提出与梁军合作这没错,但同意与否全在于你们自身,我可没有拿刀架在你们脖子上,逼你们同意!哼哼,现在出了意外,你倒全怪到本小姐头上!” “你!”过天星瞪着四小姐,却也说不出什么硬气的话来! “妇道人家!我不与你一般见识!”过天星扭过脸去,怒道。 这话如同热油锅里突然进了水,立马炸了锅,四小姐登时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尖叫道:“你说谁是妇道人家?!” 过天星冷哼道:“这还用明说吗?谁嫁给了王大梁这个矮胖子,谁便是!” “浑蛋!我要杀了你!”四小姐涨红了脸色,一转身从旁边的柜子上摸到了一把短刀,指着过天星大叫道。 “来呀!”过天星也丝毫不让,随手操起一把长凳子,横在身前,针锋相对:“老子现在孤家寡人一个,早就不想活了!” 上天龙见状,见两人真有当场打起来的迹像,不由得忙跳到两人中间,连连劝道:“别冲动,别冲动!快放下武器……” 四小姐和过天星两人一人拿刀,一人拿板凳,各自怒视着对方,胸膛急剧起伏,显然都到了暴发的边缘。 上天龙连连摆手。“冷静!都冷静冷静!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便在这时,一声揶揄传进屋来: “哟。三位这是做什么?搭台演戏吗?这场地可有些小啊!” 四小姐三人转眼看见许梁带着几名青衣侍卫,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不由得各自收了后中的武器,三人隐隐地站到一起,怒视着许梁,“你又来做什么?!” 许梁听了,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在主位上坐了,几名侍卫自然地站到许梁身后,戒备地看着周围。 许梁啧啧有声地叫道:“洪大人执意要收了你们的兵权,本官担心三位心里想不开。一不小心就寻了短见,特意在百忙之中,跑来开导开导三位。” 四小姐等三人,各自找了自己的坐位坐了,看向许梁的眼神还是很不友善。 过天星冷哼一声,道:“许大人尽管放心,咱们三个就算是要自杀,也会设法拉上许大人的。” 许梁装着一脸后怕,指点着过天星。呵呵笑道:“看看,你心里还是有怨气!” “哼!” 四小姐心里冷笑,你都把我们欺负到这份上了,还不准人心里有怨气?四小姐冷冷地盯着许梁。道:“许大人有事快说,咱们这小庙,招待不了你这样的大佛。” 许梁面色尴尬。咕哝一声:“这来客人了,也没人知道上点茶水什么的……待客之道也太差了。” 过天星冷冷说道:“茶没有。命倒有三条!” 许梁哈哈大笑,不以为忤。看着四小姐三人,语气真诚的道:“其实你们不必对本官怀有这么深的敌意!本官此来,是给三位送兵马来了!” “嗯?”四小姐三人心里一惊,四小姐冷笑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许梁嗔怪地看着四小姐,语气轻佻:“四小姐这么说,本官心里好伤心……” “……无耻!” 上天龙正色问道:“许大人,到底有什么事情,还请直言。” 许梁道:“看看,还是上天龙明事理!这才是谈事的态度嘛。” 四小姐顿时又气又急,明明是许梁轻簿在先,怎么反倒怪自己不明事理了?真是岂有此理。 许梁端正了态度,正色说道:“好了,说正事!对于收缴了三位的兵权,本官也是无奈之举,洪参政是上官,本官多少要给他点面子,这件事情,三位还是要理解本官的。本官知道三位心里委屈,这不,本官便想了个变通的法子来补偿三位。” “说得比唱得好听!”过天星冷笑道:“许大人准备怎么补偿?真金白银还是美女佳人?” 许梁指着过天星,鄙夷的道:“俗!俗不可耐!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我看三位都是干大事业的人,眼光怎能如此短浅!还不如一个女人!” 四小姐听着刺耳,不由反驳道:“女人怎么了?男人当中,窝囊孬种大有人在!” “但这天下的事情,还是男人说了算的嘛!”许梁轻笑道,随即摆手,道:“哎,扯远了。还是说正事,四小姐你别打岔!” 四小姐为之气结,这到底是谁在打岔了? “三位也知道,”许梁接着说道,“我军攻下虎头关,俘虏了约摸三千多民军士兵,有一千多人收纳进了梁军之中,还有近两千人没地方安置!本官是想,将这两千人马交给三位来统领,三位带着这些人马,随本官的大军一道进攻汉中府。三位意下如何?” 四小姐,上天龙,过天星听了,登时意动不已。原本以为这辈子都要这样被人软禁到死了,不想还能有机会带兵。 被人软禁的日子不好过啊,哪有亲手掌握着一批人马来得痛快? 三人神情激动,“许大人,此话当真?” 许梁拍着胸膛,肯定地说道:“比真金白银还真!这么说,三位是答应了?” “答应,当然答应了!”过天星激动得几乎就要热泪盈眶了。 得到四小姐,上天龙,过天星三人的同意之后,许梁便将两千多民军俘虏的分配方案提了出来,四小姐得了八百人,上天龙和过天星两人各得六百多人,当然,许梁将基层的队长,哨官都换成了梁军士兵。 其实这也是应有之意,四小姐等三人都没有反对。 人马的事情安排妥当了,许梁便对四小姐李庭说道:“本官听闻督公李心贝身体微恙,心中甚是挂念,想亲自去见见他。” 说到李心贝,四小姐神情明显一黯,随即脸上呈现怨恨之色。朝许梁招手道:“外公中了奸人暗算,身体每况愈下,目前在卧床休息,许大人请随我来。” 许梁跟着四小姐穿过几扇门洞,不一会进了一间卧房,一进房间,一股冲鼻的草药味迎面扑来。 房中两名青衣丫环见四小姐和许梁进来了,躬身施礼。檀木床上,昔日的九千岁魏忠贤魏公公,今日化名李心贝的人,情神萎靡,斜靠在床头,腰下用厚厚的棉被垫着,形容枯槁。 许梁与李心贝各自见礼。许梁在打量着李心贝的同时,李心贝也在细细地打量着许梁。许梁感慨地说道:“我军能够顺利夺取虎头关,全靠李督公临阵倒戈,打开城门。督公功不可没。” 李心贝干涩的嘴唇咧了咧,嘶哑的声音说道:“许大人,咱们又见面了。咱家时日不多,有件事情想求你,还望许大人成全。” 许梁笑道:“督公尽管吩咐,只要本官能做到,绝不推拖。” 李心贝无声地笑笑,眼光似乎能够看清许梁的内心想法。他伸出枯瘦如柴的左手,拉过侍候在床边上四小姐李庭的手壁,深深地叹息一声,看着许梁郑重说道:“咱家这一生,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该享受的,也都享受过了,就此离开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遗憾。只是,咱家唯一不放心的,便是咱家的外孙女,庭儿。” 李心贝直直地盯着许梁,道:“咱家这辈子阅人无数,甚少看走眼。许梁你虽然贪财势利,桀骜不驯!但至少有一条,你对身边的亲信之人是极好的。咱家走后,想将庭儿托付给你,请许大人照拂着她,以免被外人欺负了。” 许梁震惊了。看着李心贝,又看看李庭,吃吃地问道:“督公,这……如何使得?” 四小姐也不由得羞红了脸,难为情地道:“外公!庭儿一定会设法医治好你的,你不要说那些丧气话。” 李心贝慈爱地看着四小姐,轻轻地拍打着四小姐的手臂,道:“傻孩子,外公的身子怎么样,外公自己知道。你就听外公的,许梁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李心贝说着,又朝许梁说道:“许梁,咱家知道把庭儿托付给你,是给你出难题。不过,咱家也不亏待与你。你附耳过来。” 许梁迟疑着,凑上前。李心贝在许梁的耳旁轻声嘀咕几句话,许梁听得猛地将双眼睁到最大,震惊地看着李心贝。 李心贝点点头,道:“咱家知道你一直想知道最后一部羊皮金刚经的下落,横竖咱家是没能力得到了,便宜了旁人,不如成全了你。还望许大人能够不负咱家所托。” 许梁整个人尚处在完全的震惊当中,闻言愣愣地点头,“我尽力就是了……” 李心贝执着地道:“许大人,庭儿交给你后,你若不嫌弃,便收到府中吧,做平妻不成的话,做个妾室也成,只望许梁不要亏待了她。” 许梁又是吃惊了一把,面对李心贝如此直接的拉线做媒,即便许梁自诩脸皮厚,也不由得微微发烫。 四小姐晃动着李心贝的手,嗔怒道,“外公,你别说了!”说罢,四小姐偷偷地打量眼许梁,脸上飞红。 许梁顿时又坐针毡,慌忙起身,朝李心贝道:“那个,督公给的消息太过震惊,我,我先回去好生消化消化,告辞!” 李心贝道:“也好,庭儿,送送许大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九章 兵临汉中 许梁和李庭两人默默地朝府外走。 四小姐李庭轻咬一下嘴唇,快走几步,与许梁平行,道:“许梁,我外公所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即便没有我外公,我也不需要你的照顾。” 许梁道:“我向来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他,便必定全力以赴。” 许梁好奇地问道:“你方才说,你外公是被奸人所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庭长叹一声,道:“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我们投靠顺义王朱子健后,原本以为会受到重用,至少也能带着一帮弟兄们能轰轰烈烈地干一番大事业。哪知道顺义王朱子健那些人,对我们这些投靠过去的人大肆排挤。朱子健,王大梁,高迎祥,高子林,黄子仁等几个人自成一系,掌握着民军的绝大多数人马。而我们几个便越来越边缘化。” 许梁静静地听着,李庭所描述的情况倒与上天龙所说的大体吻合。看来民军之中派系斗争依然激烈。 “如果光是排挤,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怪也中能怪我们时运不济。然而,民军军师高子林不知道从何处知道了五部羊皮金刚经的事情,向※▽,外公索取未果之后,例授意王大梁务必要从我外公口中套出五部金刚经的下落。” 四小姐李庭一脸怨恨之色,极为不耻地呸了一口,冷声说道:“王大梁这人虽然名字上带个大字,为人却极为差劲,为人阴险狡诈。为了得到那五部金刚经,他不择手段。先是毒害我外公,后又强娶我进门……真是无耻至极!” 许梁听了。也不由得轻叹一声,为李心贝的遭遇抹一把眼泪。 堂堂的九千岁爷爷魏忠贤,侥幸躲过了崇祯皇帝的追杀,结果到最终,还是难逃横死的命运。 许梁问道:“你外公身上所中的毒,就没有办法解救吗?” 四小姐神情黯然,伤感地摇头,“这种毒歹毒无比,我曾经问过王大梁。他曾说这毒乃是民军军师高子林所配,连王大梁本人都没有解药。不过他说可以替我向高子林索要解药。可惜王大梁死得太快了。” 许梁抱歉地道:“我没想到是这个结果。王大梁杀早了!” 四小姐李庭摇头道:“许梁,不关你的事情。即便没有王大梁,以我外公心高气傲的性子,也绝不会向高子林妥协的。他宁愿去死!” 许梁暗自点头,想起魏公公过往辉煌的一生,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魏公公如此人物,身残志坚。宁死不屈的事情他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 军师高子林,居然能配制剧毒毒药,这倒是许梁始料未及的。许梁感叹道:“那个高子林,是什么来历。居然如此了得?” 似首是勾起了四小姐李庭的不好的回忆,李庭用沉重的语气说道:“高子林的来历,我倒不是特别清楚。我只知道此人是与高迎祥。王大梁这些人同属于一个叫闻香教的组织,而且高子林在教中地位应当极高。民军起事之初,十几路揭竿而起的民军之所以能够在同一天举事。攻下即定城池之后,便径直转战汉中府,如此手笔,据我和外公事后打听,这些事情都是出自高子林之手。” “闻香教?就是那个什么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的那个?”许梁问道。 “正是。”四小姐李庭点头,看着许梁,眼里透着股子幸灾乐祸的笑意,道:“不妨悄悄地告诉你,你别看朱子健是民军的总头领,其实具体的事情,多是高子林在做主。高迎祥,王大梁等这些人,都是听高子林的。” 许梁吃了一惊,暗自警醒,将高子林归类为极为危险的一列。 四小姐李庭,上天龙,过天星等人在分配虎头关俘虏的事情,根本就瞒不过陕西参政洪承畴。 当晚洪参政便跑到许梁面前兴师问罪。 “国忠,你把俘虏交给李庭,上天龙,过天星等人掌管,这三人刚归降不久,难以驯服,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许梁看着洪参政,问道:“那洪大人以为如何处理这些俘虏为好?” 洪参政很干脆:“格杀勿论!” 许梁暗道,果然这答案很有洪氏风格。想到上一次射杀七千俘虏的时候,引起戴风的不满情绪。如果此时许梁再下令就地坑杀俘虏,即便梁军诸将没有意见,落到刚立了功归降的李庭,上天龙,过天星眼中,该是怎样的不良后果? 许梁无奈地摇头道:“格杀是不得已的办法,民军俘虏也是一股可以利用的力量,能够利用起来,当然是最好的。” 许梁直视着洪参政,道:“大人放心,交到李庭,上天龙,过天星三人手里的俘虏,本官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不会出现大变故的。” 洪参政皱眉道:“国忠,你这是与虎谋皮!” 许梁不想在这件事情上与洪参政纠缠,便转移话题,问道:“大军即将向汉中府进发。前路凶险,大人还是留守虎头关比较妥当。” 洪参政果断摇头,道:“民军肆虐汉中多日,如今我们大军进发,本官岂有缩在后方之理?攻打汉中府的事情,本官是一定要亲眼督战的。” 许梁感到很无奈。其实许梁的本意,还是希望洪参政留在后方的,虽然洪参政对许梁比较赏识,但奈何洪参政忠君爱国的思想太严重,且杀降成性,有他在军中,许梁总觉得有些碍手碍脚,不方便梁军按照许梁的意思施展。 现在还不是与洪参政绝裂的时候,许梁多少还要给洪参政一些面子。 大军在虎头关内休整两天,便开拔,朝汉中府进发。许梁留下五千人马留守虎头关。其余人马,连同新编的李庭。上天龙,过天星等人的人马。都在出征之列。 离开虎头关前,许梁再一次前去探望重病中的李心贝。 驻守在汉中府境内的民军,大梁王所率领的民军算是主要的防卫力量,被梁军击溃之后,汉中府内已经没有像样的民军力量。梁军进攻之势,势如破竹,几天之间,便杀到了汉中城外。 汉中城周边的小县城都被李庭,上天龙。过天星带领的人马攻破,重归朝庭的手中,汉中城,几乎成为一座孤城。 汉中城头上,仅有的两万多民军已经被全部派上城楼守城。顺义王朱子健连同军师高子林,将领王左桂等人看着城外黑压压的梁军士兵,梁军军阵后方那五门大将军炮黑漆漆的洞口,不由得脸色剧变。 朱子健朝高子林大声问道:“派去西安府,命高迎祥。黄子仁回师的指令派出去没有?” 高子林沉声说道:“自接到王大梁的军报的第二天,便传令出去了。只是高迎祥和黄子仁在西安府与陕西巡抚刘之伦的军队交战,即便接到命令后即刻返回,也要五六天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朱子健烦燥地跺着脚。咒骂道:“你不是说王大梁防守汉中府,万无一失吗?现在呢?五万多民军都丢了,连王大梁本人都死在虎头关内。梁军几天时间。便杀到汉中城外!汉中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全是军师识人不明所致!” 高子林脸色微沉。叹道:“王大梁做事,向来沉稳。此次败得如此迅速。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这一切也不能全怪王大梁。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谁能想到王大梁军中的李庭,上天龙,过天星等人会临阵倒戈,背叛咱们呢?” 朱子健脸色更加难看,恨声道:“我听说咱们周边小县,都是被李庭,上天龙,过天星带兵打下来了?李庭这个贱人,当初真不应该收留他们爷孙俩人。” 高子林一声叹息,暗道,可惜那本部埋藏宝藏的羊皮金刚经再也没办法弄到手了!随即,高子意有所指的朝一旁的民军首领王左桂说道:“王将军,李庭,上天龙,过天星等人看不清形势,宁愿做朝庭的走狗,也不愿匡扶大业,王将军可要拎得清形势才成哪。” 王左桂心中一惊,忙收敛心神,强笑道:“顺义王和军师放心,末将与朝庭不共戴天,是绝对不会投靠朝庭的。” 高子林点点头,道:“那便好。王将军这般说法,我们就放心多了。” 汉中城高墙厚,加上守卫兵力尚有两万余人,更有顺义王朱子健,军师高子林亲自在城头督战,无形中给民军提升了不少士气。 梁军自凌晨发起进攻,双方战斗到天黑,虽然给汉中城内的民军造成了很大人伤亡,但汉中城依旧没能攻破。 汉中城楼里,昏黄的灯火斜斜地挂在城楼的一角,照得朱子健和高子林的脸色忽明忽暗。城楼上受伤的民军士兵的**声不时地传过来,士兵们搬动战死民军的尸首往城内走去。 朱子健担忧地问道:“这是今夜梁军的第几波进攻了?” 高子林无奈地道:“第三波了。” 入夜之后,梁军大规模的进攻虽然停止了,但每隔一阵时间,便有一队人马喊着震耳欲聋的杀声,向城门处冲来,攻打一阵,似乎也不真心要打,攻了一阵见攻不下来便撤了回去。过个一阵时间,便又冲出一队人马来。 城楼上的民军不甚其烦,疲于奔命。 朱子健口干舌燥,感觉嗓子眼都快要冒烟了。恨恨地咽了口馒头,朝城外梁军的营寨骂道:“这梁军发什么神经?打又不真打,打一阵便撤走算怎么回事?” 高子林担忧地道:“我担心梁军想打疲劳战术,他们人多,可以轮着上阵,然而咱们守城的人,却是处于被动防御的地步,要时刻提心吊胆地防御着梁军的突然进攻。如果连攻两三天,不用梁军打进来,咱们自己的人马都要拖垮了。” 朱子健心神不宁,朝高子林说道:“那怎么办?要不我们也将守城的兵力分成两拨,轮番守城?一拨守城,一拨回营睡觉?” 高子林惊道,“万万不可,两军交战,虚虚实实,咱们并不清楚梁军的进攻哪一回是真的,哪一回是假的。” 顺义王朱子健气得哇哇大叫:“气死本王了!这个许梁真是太无赖了!竟然想得出这种打仗方法!” 正叫着,城下杀声又起,梁军的第四拨进攻开始了。 这一夜,梁军断断续续地发起了七次进攻,虽然都没有攻下汉中城,但给民军造成的困扰是极大的,次日,汉中城头上守城的民军将士都顶着熊猫眼,呵欠连天,无精打采。 顺义王朱子健本人也是脚步打飘,带着人巡视一遍,将无数打瞌睡的民军士兵唤醒。 朝阳初升的时候,梁军又在城外摆出进攻方阵,朱子健见对方军容整齐,战意昂扬,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昨夜未参与晚上进攻的军队,人家精神头,好着呢。 朱子健找到军师高子林,气急败坏地叫道:“再给高迎祥和黄子仁发紧急军令,命二人必须即刻回援汉中府!” …… 在西安府与陕西巡抚交战的黄子仁,高迎祥两人接连接到顺义王朱子健措词严厉的军令,不相面面相觑,两人几乎财时叹息一声。 黄子仁内心挣扎着,朝闯王高迎祥说道:“咱们已经成功地将陕西巡抚刘之伦人马困住,眼看着就能全奸了朝庭的军队,这种时候,顺义王却要咱们撤兵?汉中府内的守备民军都是纸糊的吗?” 闯王高迎祥接到军令的同时,还接到了军师高子林的密信,对此时汉中府的紧急形势还是很清楚的。 如果只是顺义王朱子健的军令,闯王高迎祥兴许根本就不会理会,但军师高子林也要求高迎祥回援汉中,便说明至少闻香教主的竟见是倾向于先保汉中,再图谋其他。 只有高迎祥知道,军师高子林的真实身份,他的竟见,几乎就代表着神秘的闻香教主的竟见。 高迎祥听得出来黄子仁有很大的情绪,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高迎祥苦口婆心地劝道:“子仁老弟,梁军接连攻破武都山大营,夺取虎头关,连大梁王王大梁两兄弟都战死了,大梁王挥下的民军几乎全军覆没。整个汉中城内,可用的守卫兵马不足两万人。咱们要是不回援,汉中府危矣!” 黄子仁听了,万分不甘地回望一眼被困在山顶上的明军,见那杆明军旗帜迎风猎猎作响,咬牙跺脚地朝高迎祥叫道:“走,回撒!”(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 街口遇袭 ps:非常感谢小事001的月票支持,非常感谢关注穿越精品的打赏!你们的支持,是紫月持续写下去的最大动力! 汉中城在梁军连贯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进攻之下,防守的民军终于顶不住了。眼见高迎祥,黄子仁率领的援军迟迟不见归来,顺义王朱子健带着亲信部队趁着第三天的夜色,仓惶逃出汉中,往西安府方向而去,想要与高迎祥,黄子仁的民军汇合。 汉中城,顺利攻下。 许梁还是头一回进入汉中城内,汉中虽然久经战乱,但建筑规模,比平凉城要大一些,应当与西安府不相上下。 汉中府的知府衙门被顺义王朱子健攻占后,做为了顺义王的府第,保护得极好,几乎没什么损伤,许梁进城之后,便住在了知府衙门里面。 梁军骑兵营主万文山和先锋罗汝才奉命追剿逃走的顺义王朱子健,平凉副总兵戴风领五千兵马驻守汉中,而四小姐李庭,上天龙,过天星等三员归降的将领,率着两千多降兵,开始攻占汉中府的其他城池。 陕西参政洪承畴忙着寻找躲藏在各地,尚还活着的明朝官吏,▲□,要在朝庭正式任命官吏之前,暂时就由这些找来的官吏维持官府的运转。 而许梁,这两日忙着清点从汉中府各处搜出来的金银玉器。看着梁军总管罗百贯呈上来的帐册,许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堂堂一个汉中府,顺义王的驻地。搜出的值钱玩艺儿就这么点?” 罗百贯摇头苦笑,“大人。暂时搜出来的就这些。兴许是顺义王朱子健逃离汉中的时候将大部分财宝都拿走了吧。” 许梁不满地看着罗百贯,道:“罗总管。你带着人,再逐个府第仔细搜搜。我就不信朱子健会这么穷,肯定是有些地方被掩藏起来了,没有被搜到。” 罗百贯无奈,收了帐册,又去安排人手搜索钱财去了。 许梁喃喃自语道:“看来朱子健逃出城时肯定带了许多财宝走!唉,但愿罗先锋和万营主能够追上朱子健,顺利将他诛杀吧。到时候,他身上的所有财富。都是我的。” 许梁嘿嘿地得意地轻笑起来。 对于怎么安排汉中府的官衙问题,许梁没有任何兴趣,完全放任陕西参政洪承畴一个人去安排。是以,整整一天,洪参政忙得四脚朝天,许梁却在知府衙门后院的大樟树下闲闲地喝了一下午茶。 待到吃过晚饭,许梁仍未见洪参政回府衙,感觉自己在一旁无所事事的样子太对不起洪参政,便想动身去找找洪参政。看看许梁能否帮上什么小忙。 刚要动身,便有侍卫上前禀报,四小姐李庭求见。 四小姐似乎火气有些大,沉着脸色。脚步声重重地敲打着青砖地面。她一身特制的女式铠甲,看上却倒也英姿勃发。 “许大人,”四小姐李庭气哼哼地道:“咱们虽然是归降朝庭的人。但也不能任人欺负!” 许梁停步,笑呵呵地看着四小姐李庭。问道:“怎么了?梁军之中可是有哪位将领不开眼,冲撞了李小姐?你告诉本官。本官查实之后必会给四小姐一个满意地交待。” 许梁起初还担心赋予四小姐李庭,上天龙,过天星三人兵权会有不妥当之处,但从这几天这三人积极收复汉中府各州县的表现来看,三人还是很让许梁满意的。 要说用以前的民军去收伏各州县残留的民军,效果比梁军直接攻打过去要好上数倍。四小姐等人接连攻克数城,招降的民军居然有万人之多,许梁使戴风挑选了五千人充实梁军,还剩下五千多人,暂时划给四小姐,上天龙,过天星管辖,目前也驻扎在梁军营地不远处。 四小姐气愤地涨红了脸,瞪着许梁叫道:“许大人言而有信,梁军诸将对我们也尚好。只是,那个陕西参政洪承畴,却很不待见咱们三人,每次见着我们,就像是我们欠着这老头几万两银子一样。现在,他居然不经过许梁你同意,径直到咱们营中挑选士兵去了。真是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许梁吃了一惊,问道:“洪大人到你们营中挑选士兵做什么?” 四小姐冷哼了一声,不屑地道:“洪承畴说是说要挑选一些正直之士充实到各州县的许衙里面,充当衙差,捕快,以维持地方治安。” “这不是挺好的一件事吗?”许梁奇怪地道,“怎么我看四小姐好像特别生气?” “能不生气吗?”四小姐握紧了拳头,愤愤不平地道:“洪承畴要是随机挑几个人走,咱们也没什么话说。可你知道他是怎么挑人的吗?他把咱们营中,稍微会识字的,品生相貌端正的人几乎全挑中了,想要带走。哼,咱们营中总共也就那么几十个会识文断字的人,要是都被洪承畴弄走了,那咱们的队伍还怎么带?许梁,你快随我去阻止他罢,去晚了,我担心他们会打起来!” “嗯?打起来?谁跟谁?”许梁问道。 四小姐脸上焦急,道:“上天龙,过天星正在营中与洪承畴耗着呢,洪承畴要带人走,上天龙和过天星死活不答应……” 许梁听了,也着急起来,上天龙,过天星这两人原本对洪参政便没有什么好感,如果这时候他们二人起了冲突,以两人的暴脾气,真有大打出手的可能! 许梁和四小姐李庭便急忙朝梁军营地方向赶去。此时天色已经黑了,沿路断断续续地亮起了几盏灯火,那是沿街的商铺尚在掌灯开业。 梁军营地与汉中府知府衙门并不是太远,走路的话,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 李庭带了两名手下。许梁带着四名青衣侍卫便出了知府衙门。 一行八人急急地朝营地方向走,走过一条街道。许梁忽然猛地停了下来。 李庭走得急,见状急忙停在许梁身边。问道:“怎么不走了?” “嘘!你仔细听!”许梁轻声说道。 李庭便竖起耳朵听了听,此时几人正处于一条宽敞的街道中,上空寒风呼呼地吹,沿街的酒店里几名顾客,正在边喝酒边猜拳,街道上,不时有担了各色物资的人从几人身边走过,一处三屋楼高的屋檐上,一只老鸦正呱呱地叫。叫声难听。 四小姐李庭迷茫地看着许梁,“你让我听什么?” 许梁起身,回头看着身后,沉声说道:“脚步声。” 李庭就更迷茫了,眯起眼睛,集中精神又仔细地听了听,仍是不明白这脚步声有什么特别之处。 正要向许梁问清楚,尚未开口,许梁便说道:“不用听了。都能看出来了!” 李庭就更迷茫了,顺着许梁的目光看过去,入眼便是四名小心戒备的青衣卫侍卫。 许梁和李庭二人这副神情,令四名青衣卫侍卫心里也打起了小鼓。神情紧张地互相看看。 这没出什么问题啊。四名青衣卫侍卫不由想着。 忽然,四小姐李庭带来的一名亲兵惊叫起来:“杜三呢?杜三哪去了?刚刚还在我身边的……” 李庭和四名青衣卫终于明白许梁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他们从汉中府知府衙门里出来的时候,四名侍卫。两名亲兵,再加上许梁和李庭。原本是八个人,而此时。站在一块的,却只有七个人。李庭的另一名亲兵,那个名叫杜三的家伙,不知何时居然不见了。 唰的一声,四名青衣卫拔也出鞘,拱卫在许梁周转,警觉地打量着四处。 李庭心里也有些紧张,紧握着手中的配剑,问那亲兵道:“杜三什么时候不见的?” 亲兵哭丧着脸色,摇头道:“属下不知道。刚刚咱们走得这么急,我感觉杜三应该是与我们在一块的……” 李庭听了,问许梁道:“怎么办?许大人。” 许梁的第一感觉便是遇到了身手高强的杀手。刚才许梁一行人急急地穿过街道,若不是许梁修练大般若功法,五官感触越发灵敏,连他都不会从一行人走动的脚步声响中听出声音不对,脚步声凭白少了一个人。 如果这名亲兵是被尾随在许梁身后的杀手所杀,那么这名杀手的功夫一定很高,能够悄无声息地消灭一名亲兵,而不会引起许梁的警觉,光这份功夫,已经让许梁心惊胆战了。 许梁想着,此地距离梁军军营还有一段路要走,但与知府衙门倒要近一些。于是沉声说道:“注意戒备,沿路返回知府衙门去。” 四名侍卫和尚存的那名亲兵,拔刀出鞘,拱卫着许梁和李庭,小心地往回走。 这番架式,倒把街上行走的百姓们吓着了,纷纷躲避,远远地见着许梁等人,也纷纷绕道而走。 一行人徐徐往回走,经过一个街口的小巷子时,走在前面的两名侍卫忽然举手示警。许梁心中一紧,眼光朝侍卫指向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只见小巷里,离着街道不足五米的墙角边,一人倒在血泊里,脖子中正一个血洞,尚在缓慢地朝外淌鲜血。 李庭的亲兵惊叫道:“是杜三!他被人杀了?!” 许梁与李庭对视眼,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出骇然之色。许梁果断地朝侍卫叫道:“发响箭求援!” 一名青衣卫侍卫闻言,从怀里掏出一个驽箭一样的东西,放到手臂上的臂驽槽里,对着天空射了出去。 呜!特制的响箭带着尖锐的声音冲上天空中,飞到高空之后,响箭忽的爆开,亮起一片红色的烟雾。 众人尚在抬头看那团红烟的时候,许梁忽然心生警兆,猛地一扭身,便听得一声又短又急地啸声,一道寒光几乎贴着许梁的脸颊闪过,随即护在许梁身边的一名青衣卫侍卫发出一声惨叫,仰面倒了下去,额头上插着一柄长约五寸的小刀,刀身几乎全部切入,只看着一个小巧的刀柄。 “有刺客!”青衣卫反应迅速,迎着小刀射来的方向,将许梁挡在身后。 街边的二楼里,一道黑影手持一把软剑,迎着侍卫,如大雁一般,冲杀过来。 “保护大人!”侍卫们嘶吼一声,迎着那黑衣人杀了过去。 黑衣人身形诡异,速度极快,以许梁目前的眼力,也只能模糊地看清了那黑衣人手中明晃晃的长剑,许梁此次出来的匆忙,随身并未带着兵器,不过许梁身边的侍卫都是从梁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功夫不弱。 三名侍卫与黑衣人缠斗,李庭站到许梁身边,紧张地看着战局,嘴里说道:“许大人,看来做大人物也不安全,随时都会有人来取你的性命。” 许梁盯着场听战斗,苦笑道:“想不到还真有刺客要杀我。” 这时,场中一名侍卫惨叫一声,右手臂几乎被黑衣人整个劈下来,跌倒在一旁,大汗淋漓,朝许梁叫道:“大人,快走!” “妈的!”许梁咒骂一声,黑衣人的武功高强,大大出乎许梁的意料,许梁毫不犹豫,转身便朝知府衙门方向奔逃。 李庭见状,紧跟着便逃。 缠斗中的黑衣人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许梁奔出五十来步,陆续听见两声闷哼,随即又听见一声惨叫,听声音是那名跟着逃跑的李庭的亲兵所发出一惨叫声。 一声娇斥,刀剑撞击之声响起。许梁回头看去,却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四小姐李庭眼见那黑衣人如大雁般追上来,眼见逃不掉了,反身便抽剑与黑衣人对抗了几剑,然而也仅仅是三五招之前,李庭便痛呼一声,手捂腰间,跌落在路边。 黑衣人看也不看跌倒在地的四小姐李庭,几个起落之间,便飞跃到许梁的前面,拦在前面。 许梁顿住脚步,紧张地看着那黑衣人。 “许大人,你跑不掉了!”黑衣人阴冷的声音说道,语气里满是怨恨和得意。 许梁问道:“谁派你来杀本官的?” 黑衣人嘿嘿冷笑道:“将死之人,没必要知道得这么清楚。” 许梁往后走了几步,与黑衣人拉开了些距离,摇头道:“你未免太自信了!你听听,本官的救兵即刻便到!” 街道的两端,都有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虽然,知府衙门和梁军军营的人接到许梁发出来的求救信号,赶过来增援了。 黑衣人对许梁后退的动作无动于衷,他嘿嘿地发出一串怪笑,抬起长剑,指着许梁道:“别白费心机了,即便你的援兵到了,我杀你也易如反掌!许梁,纳命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 再遇了了 黑衣人话音刚落,许梁转身急退。 黑衣人轻斥一声,长剑如练,眨眼之间便刺到许梁面前。 寒冷的剑锋,照得许梁瞳孔微缩,如同一截横木,许梁险之又险地以脚尖为支点,往后便倒,白光一闪,在许梁头部上方,嗖的一声切过。 许梁后背即将着地,忽的双手朝后一拍,大般若功内劲疾吐,整个身体几乎是平贴着地面,疾飞出去,转眼间便落到那名倒地的李庭的亲兵身旁,右手一往边上一探,便将亲兵的朴刀握在手中,翻身而起,横刀于胸前。 “咦?”黑衣人惊讶地看着许梁,“想不到许大人还是个练家子!” “哼!”许梁轻哼一声。 此时自汉中知府衙门飞奔而来的十几名青衣侍卫已经赶到街道口,领队的侍卫队长大吼一声:“鼠辈尔敢!” 黑衣人冷笑一声,一跃而起,手中一柄长剑舞出点点冷芒,朝许梁罩落。 许梁横刀于胸前,手中有了兵器,心中稍安,见援兵赶到,想着将刺客留下,便提刀迎了上去。 叮叮当当!兵戈撞击之声不绝于△,耳。几个瞬息之间,许梁与黑衣人过招不下三十招。许梁越打越心惊,黑衣人功力深厚,剑法诡异,加上身形又极快,是许梁越穿以来遇到过的最强的高手。 一声闷哼,许梁架住了黑衣人一剑,却没能躲过黑衣人的一腿,腹部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几乎是倒飞着出去。 许梁心知论身手。自己绝对不是黑衣人的对手,于是借着倒飞的力道。急速飞退,几个起落。与黑衣人的间距再一次拉开。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响,一声暴喝:“放箭!” 弓弦声响,咄咄的箭支越过许梁射向黑衣人。 自梁军军营赶到的援兵到了! 黑衣人见事不可为,发出一声轻啸,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将射落的箭支拍飞,两腿在墙壁上连点三下,身形忽的拔高,跃到街旁的酒楼屋顶。又转瞬跃下,消逝不见。 梁军的箭支全都落了空。 一队梁军士兵上前围住了许梁,平凉副总兵戴风拨开人群,见着许梁安然无恙,轻松了口气,道:“许大人,你没事吧?” 许梁摇头,心有余悸地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位。 自汉中知府衙门赶来的青衣卫侍卫队长奔到许梁跟前,单膝跪地。请罪道:“属下护卫不力,请大人责罚!” 许梁摆手道:“起来吧!这只是意外!” 侍卫队长起身,惭愧地侍立在许梁身边。 戴风一脸怒色,朝左右将佐喝道:“立即封锁全城。搜捕刺客!” 左右将佐领命而去,戴风又朝许梁拱手道:“我看那刺客朝东边去了,我去看看!”说罢。一挥手,领着众梁军士兵朝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留在原地的青衣卫有四十多人。两名青衣卫上前将四小姐李庭架了起来,四小姐李庭肩上中了一剑。好在创口不深,未伤到要害。 许梁看着她左肩上的被鲜血染红的衣裳,道“你受伤了,快回去找大夫医治。” 四小姐李庭神情复杂地看着许梁,道:“我没想到许梁你功夫这么好。” “那刺客功夫更好。”许梁淡淡地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四小姐道:“我想我知道那刺客是谁。汉中府内我所知的剑道高手不多,但方才那个黑衣人,从语气到体格,又使长剑,除了顺义王的军师高子林外,不会有其他人。” 原来是他!许梁一点就透,狠声朝青衣卫说道:“即刻将缉拿高子林的布告发出去,全城搜捕高子林。” 安排了这些,许梁见四小姐李庭脸色苍白,有失血过多的迹像,便安排青衣卫将四小姐李庭扶回知府衙门去治伤。 许梁赶往梁军营地,四十多名青衣卫紧密保护。 李庭,上天龙,过天星的营地就在梁军营地旁边,许梁赶到营地的时候,洪承畴和上天龙,过天星之间的争执由于听闻许梁遇刺,暂时停止了。 三人见着许梁进来,上天龙,过天星忙起身向许梁见礼,洪参政上下打量着许梁,关切地问道:“什么人胆大包天,意敢袭击朝庭从四品高官?国忠你没事吧?” 许梁摇头,拱手道:“来人武功高强,杀死了几名侍卫,四小姐受了点轻伤,可惜还是让他逃掉了。” 洪参政松了口气,展颜笑道:“国忠你没伤着,真是万幸。眼下咱们虽然收复了汉中,但城内依旧不太平,国忠出行,可要千万加强保卫。” 许梁道:“大人说得是。” 随后许梁问清了洪参政和上天龙,过天星之间的争执原因,想了个折衷的方案,令洪参政和上天龙等人都勉强同意。 矛盾解决了,洪参政便随许梁一道返回汉中府知府衙门。走到半道上,两人忽然发现前方已经被梁军戒严了,禁止人员进出,远处,又一队梁军步兵正在疾步赶来…… 难道发现刺客的行踪了? 许梁暗想着,如果真是发现了刺客的行踪,那这名刺客的真面目许梁倒真要见一见,看是否就是民军的军师高子林。 许梁朝洪参政道:“洪大人,前方估计是正在围捕刺客,请大人先行回府,下官去看个究竟。” 洪参政朗声大笑,“本官对这名胆大包天的刺客也好奇得紧,正好随国忠你一道去看看。” 许梁之所以提议让洪参政先行回府,其实还是担忧洪参政的安危。洪参政虽然执法严格,疾恶如仇,杀起俘虏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然而他倒底是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倘若前面真的在围捕那名黑衣人,万一黑衣人认出了洪参政。突然发难,将堂堂一省从三品参政斩于马下。这个乐子可就大了! 许梁见洪参政坚持,便也作罢。两人走上前,早有外围值守的梁军士兵认出了许梁和洪参政,士兵放许梁和洪参政进去,包围圈又迅速合拢。 戴风迎了过来,指着面前小半条巷子街的范围,朝许梁和洪参政说道:“二位大人,刺客就躲进了包围圈中的一片区域。” “哦,何以如此肯定?”许梁惊奇地问道。 戴风嘿嘿一笑。道:“大人,这多亏了青衣卫侦缉处的弟兄们。刺客逃脱出来的时候,恰被咱们潜伏的探子发现了。黑衣人就躲进了这片屋子中的某一间之中。本将军又调三千梁军赶来,先围他个水泄不通,再来个瓮中捉鳖!” 许梁点点头,提醒道:“要当心,黑衣人武功极高。” 戴风嘿嘿一笑,拎着惯用的配刀,随着许梁走进了包围圈中。 梁军封锁了整片区域。许梁又从降兵中抽调了上天龙带两千兵赶到,拉开架式,逐间屋子逐间屋子的检查。 黑色更深重了,相隔五米远便看不清对面人员的神情。梁军士兵打起火把。开始将整个区域内的宅子都要检查。 包围圈越来越小,然而黑衣人依旧没有出现。 最终,梁军士兵将目光落到一连几栋宅子前。区域之内的其他宅子都检查过了。没有发现问题。 两队梁军士兵杀气腾腾地赶到那处宅子前,将正从里面跑出来的几名长衫男子吓了一大跳。畏畏缩缩地看着门外突然多出来的梁军士兵。 许梁看着士兵们将那几名男子叫过去比对相貌,见与高子林绘像中相差甚远。便顺利放行。 这时从大门里突然走出来十几名浓妆艳抹的女人,个个长裙拖地,白花花的胸脯半敞着,娇笑着迎向梁军士兵,七嘴八舌地娇笑道:“哟,怎么来了这么多官兵哪?” 许梁,洪参政,戴风三人不由眼都瞪圆溜了!谁也不会想到,最后的待查之地居然会是一处风月场所。 这十几名女子十分大胆,娇笑着围在梁军士兵面前,状似轻热地看着冲到门口的梁军士兵娇笑不已,媚态丛生。 梁军将士,犹其是冲到最前方的梁军士兵,大部分人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种香艳的情况,两排士兵大部分脸色便红了,忤在门口进退两难。 “哟,这位军爷还会害羞呢,脸都红透了……” 居然有女子调笑梁军士兵! 不少士兵便回头看戴风和许梁,尴尬地等着两人拿主意。 戴风顿时气得直跺脚,朝那门口的队长训道:“还等什么?进去搜!” 那队长也是个从未碰过女人的小年青,闻言涨红了脸,道:“这些姐姐们挡住了……” 戴风顿时被噎得不轻,许梁见状,大怒而出,喝道:“官府捉拿刺客,胆敢阻扰搜查者,杀无赦!” 门口的女子顿时惊得花容失色,待梁军士兵冲上前,十几名女子都畏惧地退到一边。过了一会,顿时宅子里便响起了翻箱倒柜的声响,夹杂着女子的尖叫声,寻香客的咒骂声。 许梁,洪参政,戴风闲庭信步般地走进了这处隐在坊间的风月所。 进门便是个大厅,两旁摆放了些小方桌子,此时有不少已经被打翻打碎了些,先前出现在门口的十几名女子已经被赶到一边去了,畏惧地看着蜂拥而入的梁军士兵。两侧游廊各有一道楼梯登上二楼,二楼的房间布局,呈u字形分布,每间每户似乎都不是很大,门口挂着户主的名字。 一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穿着一身大红团花的长裙,哆哆嗦嗦地站到许梁等人面前。 “几位大人,这,这是要做什么?”中年女子颤声问道。 “你便是这里的老板?”许梁趁着这个空档,已经将那十几名女子都粗略的看了一遍,心中失望:都是些庸姿俗粉! “是,是,老身便是。”中年女子回道。 许梁沉声说道:“你这房子里,可曾来过一名黑衣人?” “呵呵,”中年女子陪笑道:“几位大人,平常这个时候是最忙碌的时分,方才老身忙着招呼客人去了,未曾注意有什么黑衣人进来。”又朝厅中那十几名女子问道:“女儿们,你们可曾看见有个黑衣人进来?” “未曾看见!”众女子答道。 许梁冷笑一声,朝四周正在仔细搜查的梁军士兵高声叫道:“给本官仔细地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人的地方!” “是!”众士兵应道,随后翻箱倒柜的声音更大了,偶有花瓶,瓷器落地砸碎的声音。 陆续有衣衫不整的女子和寻香客补赶了出来,汇集到一楼,收梁军士兵看管。 中年女子哭丧着脸,来到许梁跟前,用一方丝帕抹了会眼泪,哀求道:“几位大人,老身这是小本经营,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哪!三位大人开开恩,就放过老身吧。”她从怀里摸出一包银子,一脸肉疼地看了会,呈到许梁面前,道:“三位大人,这些银两,权当是老身教敬三位的,还请高抬贵手……” 许梁冷哼一声,接过那包银子,放在手掌上掂了掂,感觉有上百两之多,便塞怀里,朝中年女子轻笑道:“难得你这么明事理,懂礼数,你这么有诚意,盛情难却啊,本官就笑纳了。” 中年女子陪着笑道,道:“大人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说着指着二楼的梁军士兵,腆着笑脸问道:“那……这位大人,是不是把人撤出去,好让老身今晚多接几个客人?” 许梁听了,轻轻摇头,看着中年女子,轻笑道纠正道:“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这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怎么能混为一谈呢?方才你真诚地主动献出了上百两银子,那咱们之间这交情便算是建立起来了。但是这名刺客险些取了本官的性命,本官非找到这个刺客,将他千刀万剐!” 又朝二楼上扯开嗓子大叫道:“搜仔细咯!” 中年女子听了,登时气得要吐血,沉着脸色看着许梁。 便在此时,二楼靠近末端的那间房,四名梁军士兵上前拍门,不料却房子里的人拍门一震,便将四名梁军士兵震飞出去。 如此大的动静,顿时将一楼众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去。 戴风把手一挥,走到一楼来的梁军弓箭手便张弓搭箭,瞄准了那间小房子。 二楼过道里,一队梁军士兵正在慢慢地靠向那间房子。 许梁盯着那房间,冷笑道:“出来吧,再不出来,本官就要放箭了!” 一声轻叹,自那间屋子传出,似幽似怨。 “许大人,你就这么想射死奴家吗?” 许梁身形猛的一顿,这个女子的声音悦耳动听,短短一句话便将那种幽怨表现得千回百转,而且,似曾相识! 一个白衣胜雪的妙龄女子款款自房子里走出来,凭栏往下看,双眼如烟似雾。 “了了小姐,怎么是你?”许梁惊讶地叫道。(未完待续。。) ps:感谢书友mfujianwx投的第三张月票! 第四百一十二章 粗鄙俗人 ps:感谢旭日中化,等待停泊的风的月票。谢谢。 许梁的惊讶十分明显。 这名白衣胜雪的女子,竟然是在固原州倚翠楼有一面之缘的花魁,了了小姐。 许梁问道:“了了小姐不是在固原倚翠楼的吗?怎么到了这里?还住得这么……偏僻?” 了了小姐神情一黯,轻声说道:“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又看向许梁,展颜笑道:“今日了了得幸再次遇见许大人,大人若不嫌弃奴家这里粗鄙简陋,就请上楼来小酌两杯?” 许梁推托道:“还是不了吧,今日本官追查一名刺客到此,那刺客尚未查清下落,本官不宜久留此地,就此告辞。” “哎,许大人。”了了小姐妙目流转,顾盼生姿,甜腻腻地挽留道:“许大人乃是朝中重臣,身份显贵,即便是搜查刺客,那也不劳许大人亲自动手。大人且上来歇息,用些点心,您手下的军士尽可放心地在此地搜查,待结果出来之后,许大人再离去也不迟啊。” “这个……”许梁为难了,看看一边默不作声的陕西参政洪承畴。 ≌∟,二楼里了了小姐见状又道,“难道许大人自持身份,了了身份卑微,大人不屑于与了了共处一室么?” 了了小姐声调委屈,转眼间竟然双目湿润,隐含泪水,看上去楚楚可怜。 许梁苦笑着,想拿洪参政当挡箭牌,指着洪参政道。“了了小姐误会了,这位是本官的上官。陕西参政洪大人。洪大人不发话,许某岂敢造次。” 了了小姐便朝洪参政娇声说道:“这位大人英武不凡。原来是参政大人。洪大人,小女子愿恭请洪大人,许大人和这位老将军上楼小坐一会,不知洪大人意下如何?” 许梁忙朝洪参政使眼色,微微摇头,想叫洪参政找个理由拒绝。 洪参政看许梁一眼,抬头朝了了小姐笑道:“本官在固原州的时候,便常听人说起了了小姐的大名,一直无缘相见。今日既然了了小姐真诚相邀,洪某岂能拒绝。”说罢,朝许梁眨了眨眼睛,一捋长须,抬脚便朝二楼上走。 许梁的神情如同撞见鬼一般,盯着洪参政的背影暗自磨牙,连道失算啊失算。陕西参政洪承畴今年都快四十五了,给许梁的一贯印像便是办事极其较真,一丝不苟。而且在人前向来缺少笑容,古板生硬,毫无情趣可言。 许梁原本以为洪参政会毫不犹豫当面拒绝了了小姐的请求,不成想。洪参政不但不拒绝,反倒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觉。 许梁和戴风紧跟着上了二楼,戴风临上楼前。朝身边的将领使了个狠厉的眼神,将领领命。继续领着手下梁军士兵搜查其他地方。 了了小姐的房间装扮以淡粉色为主,空间比之二楼的其他小房间要稍大一些。房间用一道垂幔珠帘相隔成前后两室,前室是会客的所在,一张四人座的红木圆桌子,两边是茶几,小柜台,临空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古琴。 隔着垂幔珠帘,许梁隐隐可见帘后床榻上的粉色帐子。 许梁,洪参政,戴风各自坐了,了了小姐作为主人家也坐在一旁作陪,几道精致的小菜,冷食端了上来,一壶温好的小酒放在桌边,两名黄衣小丫环垂首侍立在桌边,随许梁上楼的四名青衣侍卫在许梁身后呈拱形,隐隐护卫着许梁。 了了小姐亲自给许梁等人倒满纯酒,酒香四溢。 “来,许大人,洪大人,还有这位将军……” 许梁忙道,“这位是平凉副总兵戴见戴将军。” 了了便道,“这位戴将军,了了先敬各位大人一杯。” 许梁和洪参政见了了小姐一仰脖子,竟然一口就喝了杯中的酒。那时候的酒杯虽然只有二两的容量,但了了小姐做为女子,竟然如此豪爽,令许梁大感意外。 许梁和洪参政一道喝了。 了了小姐见戴将军端坐着,却未曾举杯,不由娇声问道:“戴将军,你怎么不饮?” 戴风低头打量眼杯中酒,又审视地看了眼屋内,沉声说道:“本将军有军务在身,不宜饮酒。”说着,戴风取过另一只干净的酒杯,从旁边侍候的黄衣丫环手中接过一壶清水,倒了一杯,举杯朝了了小姐扬了扬,道:“戴某以水代酒,敬了了小姐一杯。” 了了以手掩嘴,似怨似嗔地说道:“戴将军军纪严明,了了佩服!”说罢,轻笑几声。 许梁端详着这女人,见她无论是怨是嗔,还是轻笑,都是那么迷人,不由暗道,真是个祸水尤物。 了了小姐久在风月场上,极擅带动气氛,又一圈酒下来,令桌诸人都有如沐春风之感。洪参政看看了了,又瞄了眼许梁,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 戴风自回敬了了了一杯清水之后,便不再举杯,端坐在一旁,腰板笔直,右手自然垂下,挨着随身的配刀。 许梁大煞风景地又问道:“了了小姐,你怎么到了汉中来了?此地被民军攻占,兵荒马乱,你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在这里,万一遇到歹人,可是相当危险啊。” 了了小姐听了,神情哀怨地看着许梁,叹息着说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哪里都不太平。我一个沦落风尘的弱女子,又如何能够完全掌握自身的命运,唯有尽可能的趋利避害而已。” “哦?”洪参政神色一动,看着了了小姐,若有所思地问道:“了了小姐原本是在固原州的倚翠楼栖身,固原州乃是三边总督府衙所在地,民风治安在整个陕西境内,都是较好的。难道了了小姐在固原州受了人欺压不成?” 了了小姐听了。又目含泪,泫然欲泣。起身朝洪参政盈盈一拜,神色凄苦地道:“既然洪大人问起。那小女子便直言相告,还请洪大人和许大人为小女子申冤做主。” 洪参政脸色微沉,道:“了了小姐有何委屈,尽管对本官一一道来!” 了了小姐又真诚地道谢,回到座位上,沉思一阵,脸色悲愤地道:“原本小女子在西北一带也曾博得些许卑微的名声,在固原倚翠楼,虽然日日人前卖笑。但承蒙各路客官看得起,一直艰难地坚持卖艺不卖身。想着能够有朝一日,得遇如意郎君,能够脱离贱籍,嫁作良人妇。” 了了小姐说着,看一眼许梁,道:“当日许大人驾临倚翠楼,小女子未曾亲手侍奉,非是故意拿捏。实乃是有小女子的志向追求,虽然时过境迁,但还请许大人能够体谅小女子的处境。” 许梁脸色一阵尴尬,了了小姐这般说法。岂不是向洪参政直言,许梁曾去过固原的倚翠楼,喝过花酒。做过那啥? “咳咳,”许梁瞥一眼洪参政。见他正襟危坐,连道:“无妨。了了小姐出淤泥而不染,洁身自好,实在难得。” 了了小姐又道:“许大人离去之后,小女子在倚翠楼又过了些平静的日子,唉,可惜好景不长,忽有一日,镇原知县老爷史俊生突然来到倚翠楼,指名道姓要替倚翠又姝,我的好妹妹珍儿和珠儿两人赎身,起初我们都不答应……可是,唉,这胳膊怎么能拧过大腿,史知县有权有势,又以官身压着倚翠楼的妈妈,可怜珍儿和珠儿,就这么被史知县强行买去,不知道沦落到了哪里。” 听到这里,许梁和戴风两人都不由得对视一眼,珍儿和珠儿的下落,许梁和戴风最清楚不过。镇原知县史俊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倚翠双珠曾经服侍过许梁,竟然挖空心思将二女买来,送给许梁,只求许梁在平凉府官员考察中能够高抬贵手,放史俊生一马。结果许梁在接收二女之时,被所谓的家庭投票表决的结果限制,无奈拱手送给了戴风。 如今,珍儿和珠儿两女正在戴府里,侍候着戴将军。 当然,这个时候,这种内情,许梁和戴风都不会主动暴露出来。 了了小姐脸色转为凄苦悲愤,“可恨那镇原知县史俊生,由于赎买珍儿和珠儿的时候,得知是小女子从中做梗,竟然再次找上倚翠楼,竟要强买了了出去,为奴为婢!小女子没办法,这才不得已从固原城里逃了出来,一路颠沛流离,辗转到了汉中,原想在此地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不成想,没几日民军居然打进了汉中,整个汉中府都是民军的势力!可怜天大地大,小女子竟无处可去,无奈之下,小女子只好委身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院里。” 砰!洪参政一掌拍在红木桌子上,怒声骂道:“镇原知县史俊生,倚仗官员身份,如此公然欺压忠良百姓,着实可恨!了了小姐尽管放心,待本官此间战事以了,回到平凉府后,本官必要严查这个史俊生!” 了了小姐感动得热泪盈眶,朝洪参政深福一礼,道:“洪大人真乃青天大老爷,大人的恩情,小女子铭记于心。” “哎,快快请起。”洪参政伸手虚扶一下,将了了小姐扶起。 许梁暗自诧意不已,平日洪参政虽然也经常为民申冤,但那是在平凉府和延绥府,在太平年代。而现在是什么时候?梁军刚攻下汉中府,能不能在民军的援军的反攻中守住汉中府还是个问题,这种时候,洪参政想要扮包青天,未免太不是时候了。 许梁用诧异的眼神看了洪参政好几眼,洪参政都是装作没看见。 几人又坐了一阵,了了小姐起身,走到窗边的古琴前,款款坐下,朝许梁,洪参政,戴风展颜一笑,道:“了了近日谱得一曲新曲子,尚未展示于人前,今日想演奏出来,供三位大人鉴赏一番。” 许梁和洪参政皆笑道:“荣幸之至。” 随着了了小姐纤细的手指头拨动琴弦,一曲悦耳动听的曲子便在小房间里响起,许梁抬头见洪参政半眯着双眼,随着曲子轻轻摇晃,显然沉醉其中。许梁凝神听了一阵,对于这种只有琴音而无唱词的曲子,许梁没有什么耐心去听,便在悦耳的曲声中,捏着两根筷子,发挥一双筷子连夹三颗花生米的技巧,对着面前一碟子花生米做斗争。 良久,了了小姐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她抬头一看,只见许梁刚好将最后一粒花生米夹起扔进嘴里,一脸满足地嚼着。这副粗鄙的模样,令了了小姐气恼不已。 洪参政从美妙的琴音中清醒过来,抚掌笑道:“了了小姐的琴技果然不凡。” 了了小姐笑得便有些牵强。 这时,负责搜查整栋宅院的梁军校尉上楼来报,没有找到刺客的踪迹。许梁等人便起身向了了小姐告辞。 洪参政忽然说道:“许大人治下的平凉府治安良好,算是太平之地,了了小姐若有意,不妨到平凉府去。” 了了小姐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大喜道:“真的吗?那太好了。只是此在离平凉路途遥远,一路上兵荒马乱,极不太平……” 洪参政打断她,十分大度地摆手道:“这好办,了了小姐且在此地耐心等候一段时间,待此地战事结束,许大人班师回平凉的时候,本官便派人来接了了小姐,随梁军一道返回平凉便是。” 了了小姐听了,面对这等好事,自然满口答应。 许梁,洪参政,戴风等人下了楼,离开宅子,围在宅子周边的梁军士兵也相继撤走了。 了了小姐站在二楼的窗前,看着最后一名梁军士兵离开宅院。一串轻微的脚步声响,在了了小姐的身后,居然走上前来一名黑衣人,正是曾经在街上行刺许梁的那人。 了了道:“他们走了,你也可以走了!” 黑衣人惋惜地道:“方才我与那许梁仅离着三丈来远,却不能刺杀于他,眼睁睁任由他们离去,真是可恨。” 了了轻哼一声,揶揄道:“刚刚我与他们虚情假意的应付了这么久,你居然都没出手!” 黑衣人叹道:“我也没办法。那个平凉副总兵戴风至始至终都睁着眼睛,相当清醒,右手一直不曾离开配刀,此人武功不弱,虽然仅他一人,未必能敌得过我,但加上那个许梁,情况就难说了。” 了了跺了跺脚,恼怒地道:“本小姐的琴曲犹如天簌之音,那个洪参政都听得一脸迷醉,可恨那许梁,居然就顾着吃花生!真真是个不知高雅为何物的粗鄙俗人!” 黑衣人再叹道:“这也是我一直没出手的原因,你的琴音连那戴风都能稍稍迷醉,谁能想到许梁竟然无动于衷!” “唉,可惜啊。”黑衣人叹道。 “可恶!”了了恼怒道。(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鼓动纳妾 行刺的黑衣人居然没能找到,许梁很是意外。出了那片宅子,许梁留下暗哨盯着,梁军大部队开始撤离。 戴风率领梁军步卒返回营地,许梁和洪参政,加上四十多名青衣侍卫,返回汉中知府衙门。 洪参政与许梁并排走着,以随意的口吻问道:“国忠成家也有些时候了吧?” 许梁一愣,惊奇地看着洪参政,不明白洪参政这时候问这个话题是什么意思。 洪参政笑笑,“我随便问问。” 许梁道:“我来陕西之前便成亲了。算起来,也有两年了。” 洪参政哦了一声,道:“本官在国忠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膝下儿女都有三四个了。令夫人还没有动静吗?” 许梁道:“我家夫人冯素琴原本身子骨就弱,早年寒气侵入肌体,这两年精心调理,才有所好转。”许梁难为情地道:“我还年轻,这事,不急。” 洪参政并不认同,摇头道:“国忠此言差矣。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宗接代乃是头等大事,而且这事宜早不宜晚。嗯,冯夫人身子弱,需要息心调养,国忠对冯@▼,夫人感情深厚,不忍亏待了冯夫人,这些老夫都能理解。但是,生儿育女不能因此而耽误。我给国忠你出个法子。” 许梁深感意外,洪参政很赏识自己,许梁是知道的,但那也仅限于朝庭政务上,然而现在洪参政连许梁的个人问题都要关心,这就有点不好理解了。 许梁尽管心底愿意与洪参政就此问题深入交谈。但洪参政也是一片好意,许梁不忍驳了他的面子。便淡淡地道:“哦,愿闻其详。” 洪参政感觉自己即将做一件天大的善事。自我感觉很高尚,笑吟吟地看着许梁,一捋长须,道:“平头百姓们有种说法,叫广种薄收。话糙理不糙,我听说自许二夫人遇难之后,许梁你一直未曾再娶,堂堂平凉同知,从四品的高官。府里头就冯,楼二位夫人,这也太单薄了些。许梁你不妨再纳几房小妾。” 许梁眼睛瞪到最大,苦笑连连,道:“大人多虑了,下官眼下还没有纳妾的打算。” 洪参政道:“国忠你又错了,娶妻纳妾,在仕林中乃是一等一的美事,你看看朝中的那些大小官吏们。哪个家里头没个三妻四妾的。就连平凉推官黄道周,如此清廉如水的人物,上个月都新纳了房小妾,何况国忠你堂堂从四品高官。家里头居然没有妾室,说出去都脸上无光哪。” 许梁顿时汗颜不已,洪参政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如此卖力地鼓动许梁纳妾,这情景怎么想怎么怪异。许梁想尽快结束这个难堪的话题,便推托道:“大人。其实下官并非执意不纳妾,而是尚未看上中意的人儿。这事,以后再说罢……” “别介!”洪参政瞪眼叫道,朝身后一扭嘴,道:“我看方才那个了了小姐便挺不错。你看哪,她与国忠你本就是旧相识,而且她本人才艺双全,姿色又是上上之选,就是出身低了些,不过,国忠你本就不是娶正妻,招进府去做房小妾还是蛮合适的。” “……”许梁目瞪口呆地看着洪参政在那上下嘴皮子翻动,一个劲地分析认证了了小姐给自己做妾是多么合适。 此时许梁看洪参政,就如同看着平凉城里最火的那名媒婆。 直到两人到了汉中知府衙门,洪参政才停止对许梁的纳妾鼓动。各自回住处。当晚,知府衙门里里外外加强守卫和巡逻,一夜平安无事。 第二天,关于追出城外的梁军的最新情况陆续有快马回报过来。逃出汉中府的顺义王朱子健的人马,先是被梁军骑兵营万文山追上,打了一场,顺义王朱子健折损三四千人,其后,梁军步兵在梁军先锋罗汝才的率领下,抄近路在顺义王的前方设伏,再一次重创了顺义王的民军队伍。据最新的情报上看,顺义王朱子健领着不足三千人的民军队伍,一路如丧家之犬一般,惊惶地朝西安府方向逃去,意图与西安府境内的民军主力汇合。 梁军大胜的消息宣传出去,整个汉中府一片欢欣鼓舞。当天便有三四名被洪参政找来暂且代管汉中府部分州县的官员亲自赶到汉中府,拜访陕西参政洪参畴,顺便,再拜访此次出征的梁军统帅,平凉同知许梁。 许梁这种时候自然不能抢了洪参政的风光,借故巡查军务,躲入了梁军军营之中,将汉中府知府衙门留给洪参政,以便洪参政接见各地官员。 连着两三天,汉中府知府衙门门庭若市,前来拜访洪参政的官员,在职的,不在职的,都跑来拜会洪参政,以期能留个好印像,好在大把收复的汉中府州县中谋一份好职务。 梁军军营戴风军帐内,许梁与戴风围坐一桌,喝着小酒,商议着军务。 戴风半是感叹,半是鄙夷地道:“论脸皮厚,心肠黑,天下没有人能比得过朝庭的官吏。哼,先前咱们刚夺回汉中府的时候,局势尚不明郎,大人你看那些潜伏在汉中府境内的官员,可有哪个上杆子的跑来拜会洪参政?哪怕是提供些粮草物力也好。你再看看现在,听闻我军将顺义王朱子健打得屁滚尿流,赶出了汉中府境,这些个官员便一个个如同闻着腥味的猫一样,成群结队地往知府衙门里跑。真是不要脸。” 许梁瞟了戴风一眼,好意地提醒道:“戴将军,你似乎忘了,说起来,你我都算是大明朝庭的官吏,你骂他们,岂不是将咱们也一块骂了!” “呃,”戴风咂吧咂吧嘴,挥手道:“大人。咱们跟他们不一样!” 许梁哼哼一声。 戴风又好奇地问许梁道:“大人,老夫听说。洪参政有意撮合了了小姐给大人你做妾?有这事没有?” 许梁一拍额头,表情痛苦地道:“可不是嘛。这老家伙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这两日见着我便催着我去将那了了小姐接过来住!我都被他弄怕了。咦?这事你怎么知道?” 戴风憋笑不已,道:“洪参政猜到大人你脸皮薄,便让我找机会劝劝你。嗯,其实,仔细想想,那个了了小姐嫁给你做妾,倒也是桩美事!” 许梁无语了,瞪着戴风叫道:“戴将军。老岳丈!你可是把女儿嫁给我了的,你就不怕我将那了了娶进门来,抢了你女儿的位置?” 戴风顿时就如同被什么蜇了一样,惊叫道:“你敢?!莺莺的许府二夫人的位置,谁也不能抢走!” 许梁咕哝道:“那你还帮着洪参政鼓动我纳妾……” “你在那嘀咕什么?”戴风耳朵极尖,摆出老泰山的威严,瞪着许梁问道。 “没,没什么!”许梁道。 听得手下青衣侍卫来报,今日拜访洪参政的官员都已经离开了。许梁便拜别了戴风,返回汉中知府衙门。 戴风在原地转了两圈,心里隐隐地担心,许梁真把了了小姐娶进门。时日久了,以那了了小姐的姿色,才艺。没准还真能占了许府二夫人的位置。戴风觉着,还是得抢在许梁将了了接过来之前。与了了小姐商谈好,确保自己女儿戴莺莺的二夫人地位万无一失。 戴风当即点齐一队亲兵。亲自赶往那处宅子。 来到宅子外边,却见朱红的大门紧闭,亲兵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毫无动静。戴风心中大奇,命亲兵撞开大门,一队人马冲了进去。 宅院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家具摆设一如几天前的摆放,二楼的那一圈儿小房间,门框边上标牌依旧挂着,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丫环,粉头一个都没见着,至于寻香客,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戴风大惊之下,将暗自留在宅院周围监视的青衣卫侦缉处的探子叫来,询问情况。 探子回忆道:“自前天开始,这宅子就闭了门,不做营生了。今早上还曾看见里面的丫环出去采买过,到后来便没动静了。” 戴风脸色一变,沉声问道:“可曾看见宅子里的那些人离开过,特别是那个了了小姐?” 探子很肯定地道:“未曾看见。” 戴风转而朝亲兵厉声喝道:“给我仔细搜,这宅子肯定有密道。” 亲兵应诺,在宅子里展开搜索。戴风犹不放心,又叫了几名青衣卫的密探过来,帮着搜查隐藏的密道。 了了小姐忽然消失的事情,许梁很快就知道了,带人赶到那宅子里,听了戴风的禀报,也觉得十分蹊跷,命人仔细搜查。 终于,在后院厨房里的一处废弃的灶台下,发现了一条密道,密道口用一口半破的铁锅盖着,寻常时候根本很难发现。梁军士兵沿着密道到达出口位置,居然是街道的另一端,离着宅子足有两三里路程,密道之中,有大队人马通过的痕迹。 许梁和戴风得知后,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到震惊之色。 许梁沉声说道:“这个了了有古怪!” 由于不知道了了小姐是什么时候通过密道离开的,这时候再关城门,全城搜捕都没有任何意义,许梁除了在汉中城内广布眼线,暗中加强对汉中府的监控之外,也没有旁的办法。 许梁将了了的事情讲给洪参政听。洪参政听了,沉默半晌,看向许梁,很是惋惜:“看来,了了给你做妾,确实不太合适……” 许梁为之绝倒,这都什么时候了,洪参政还对这事念念不忘! 便在许梁布置暗中搜查了了小姐的时候,自前线传回了梁军战事的最新情况。 梁军骑兵营追出汉中府,在汉中府和西安府交界的地方,与闯王高迎祥的民军队伍不期而遇,高迎祥居然出动了骑兵,打了万文山一个措手不及! 梁军骑兵营折损一千多骑,仅余下一千四百骑,狼狈逃回汉中府,正往汉中城方向退走。 许梁乍听得这个消息,惊愕不已。 梁军骑兵营是梁军的精锐部队,自组建以来,大大小小几十仗,几乎从来没有败绩,算是梁军的王牌部队!现在居然被民军的闯王高迎祥打得节节败退? 照这个战力来算,民军的冯王高迎祥的部队,该有怎样高强的战斗力? 许梁,洪参政,戴风都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急召万文山回来询问情况。 骑兵营主万文山星夜兼程,赶回汉中府,见到许梁和洪参政,戴风等人,神情严肃地说道:“各位大人,闯王高迎祥手下有一支不下于五千人的骑兵队伍!而且是铁甲骑兵!末将的骑兵营便是在高迎详的铁甲骑兵面前吃了大亏,才折损惨重的。” 许梁等人惊愕而起。 “什么?” “民军有骑兵?” “还是铁甲骑兵?!” 万文山肯定地点头,又朝许梁等人拱手施礼,焦急地道:“许大人,洪大人,冯王高迎祥手下不仅有铁甲骑兵,而且还有近五万人的步卒。末将的骑兵营撤离的时候,先锋罗汝才已率军迎上去了,暂且将闯王高迎祥的军队阻挡一阵,才使末将的骑兵营成功撤离。” “而且,末将担心,民军此次出征西安府的军队有两支,一支是闯王高迎祥率领,另一支便是由黄子仁率领。既然闯王高迎祥已经出现在汉中府境内,那么,黄子仁的军队会不会就在闯王的军队附近?末将听闻,黄子仁手下握手近八万民军精锐。” 许梁等人顿时大惊失色。梁军先锋罗汝才手中的步卒不足两万人,面对闯王高迎祥的五万步卒,胜负犹在五五之数,倘若再加上黄子仁的八万民军,那罗汝才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会被民军打成肉泥! 罗汝才手上握着的兵力,算是梁军此次出征的主力部队,如果罗汝才军队受损严重,那许梁将没有足够的兵力守住汉中城。 许梁猛地沉声喝道:“来人!” 两名青衣卫侍卫自外面走进来,朝许梁拱手,恭敬地问道:“属下在!” 许梁脸色阴沉,目光如刀,朝侍卫喝道:“将带来的所有侦缉处的人派出去,务必在天黑之前,弄清楚民军的兵力虚实!” 侍卫领命而去,许梁朝堂中诸将沉声说道:“各营即刻贮备足够的粮草药材,准备守城器械!自即日起,紧闭城门,闲杂人等不得进出城门!” 局势突然急转直下!城门的紧闭,令城内百姓人心慌慌,洪参政出面,安抚百姓。许梁这一整天,几乎就耗在城楼之上,待到傍晚时分,其余的梁军其他兵士兵顺利返回汉中城。 许梁暗轻了口气,稍微放轻松了些。然而好景不长,仅仅过了一个时辰,便有军士急奔入城,登上城楼,跑到许梁面前,惊惶地道:“禀大人,大事不好了!罗先锋与闯王高迎祥大战一场,杀敌过万人!然而随后民军将领黄子仁率大军出现,阻断了罗先锋的退路,罗先锋率军拼死冲杀,损伤惨重,正往汉中城方向退却!”(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 惊天一击 入夜了,陆续有罗先锋率领的梁军部队入城。 罗汝才率领两万人马追杀顺义王朱子健,而能够安然返回汉中府的人数,却不足五千人,即便是那五千人马,也都是个个带伤。 罗汝才站到汉中府知府衙门大堂的时候,披头散发,甲胄破损,身上多处受伤,战袍都快被血染红了。 罗汝才踉跄着上前,右手拄着手中墨色长枪,跪倒在许梁和洪参政面前,虎目含泪,嘶哑着说道:“末将率军出征,征战不利,导致挥下将士死伤惨重,有负大人信任,请大人降罪责罚。” 一旁的骑兵营主万文山紧跟着跪倒,道:“大人,末将战事失利在先,罗先锋是为了掩护末将和骑兵营安全撤离,才陷入民军的包围之中,大人若有责罚,就请罚责末将一人吧!” 梁军损伤如此惨重,大大出乎许梁的意料,许梁心中悲痛,但更知道此时不是追究责任,责罚将领的时候。他上前将罗汝才和万文山扶起,深吸口气,缓缓说道:“二位将军不必自责,此次战事失利,是我军整体实力不如人,非将军个人之罪。” 许梁见罗汝才站¢∏,在堂中,身形晃动,脸色苍白,显然是连续征战,疲劳过度所致,忙道:“二位将军先下去好生歇息。” 吩咐侍卫们将罗汝才,万文山二人扶下去歇息之后,许梁重新坐下,将洪参政,戴风。司马求道,罗百贯。四小姐李庭,上天龙。过天星等人召集到堂中,商议对策。 冯王高迎祥和黄子仁率领大军返回汉中府,甫与梁军接触便杀退梁军骑兵营,重创梁军先锋部队。 甫一交战,梁军便折损近二万余人,这对梁军来说,是个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堂中众人心情沉重,对未来的战局都很担忧。 许梁将众将的神情尽收眼底,长叹一声。沉声说道:“诸位,民军大军中,闯王高迎祥有五万兵,黄子仁有八万人,再加上顺义王朱子健,王左桂等率领的残余民军,我们所要面对的民军总量,至少在十三万人以上。而我军目前的兵力,城中尚有梁军五千人马。加上退入城中的五千兵,四小姐,上天龙,过天星率领的七千多人马。总兵力不足两万人。该如何应对,该拿个办法出来。” 戴风道:“我们在虎头关内尚有五千精兵,必要的时候。可以把这五千人调过来。” 洪参政忙摆手道:“万万不可。虎头关的守军,是我们撤退的最后屏障。不可轻易动用。” “那怎么办?”戴风瞪眼叫道:“民军有十三万人,咱们才不足两万人。兵力悬殊太大,这仗还怎么打?” 洪参政轻点着桌面,坚定地道:“汉中城防坚固,两万人马,足以守住此城。” 戴风问道:“洪大人的意思是,固守待援?” 洪参政缓缓点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梁军总管罗百贯听了,心里默想一阵粮草数目,不由得出声提醒道:“城中粮草并不充裕,固守的话,只能坚持半个月。” 洪参政道:“半个月足矣。三边总督武大人得知我们的情况,必会设法派兵增援。” 许梁听了,心里却很不以为然。他摇头苦笑道,“洪大人,你太乐观了。武大人派兵来援,派谁来援?陕西巡抚刘之伦带兵救援西安府,几乎将陕西境内的可用兵力都抽调一空了。咱们出征汉中府,已是抽调了平凉府过半的兵马。高迎祥,黄子仁既然率大军赶到这里,那么陕西巡抚刘之伦即便不是大败,估计也差不多了。陕西兵力空虚,哪里还有援兵!除非是朝庭从边关调兵过来。” 洪参政沉默了,三边总督武之望挥下,尚有兵军五六万人,然而边军有守卫边关重任,轻易不能调离。从边关调兵,除非当今皇帝下达圣旨,否则,谁敢轻易调动? “怎么办?” 众将面面相觑。 许梁抬头问四小姐李庭,上天龙,过天星等人,道:“你们有什么建议?” 四小姐李庭摇头,上天龙,过天星对视眼,朝许梁讪笑道:“咱们听许大人的,您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许梁皱眉苦思一阵,无奈地道:“趁民军大军围城之前,撤吧。” 洪参政惊叫而起,道:“不可!” 许梁道:“敌我力量悬殊太大……” 洪参政怒道:“我军千辛万苦才攻下汉中城,一战未打,岂可轻易放弃!一旦放弃,再要重新夺回何其艰难。虎头关的教训犹在眼前,国忠你要谨慎行事。” 许梁脸色一沉,洪参政所说的虎头关的教训,是指梁军攻占虎头关之后,许梁命梁军放弃关口,全部撤离的那档子事。洪参政旧事重提,令许梁很是不满。 许梁沉声道:“只要我军保存实力,汉中丢了,还可以再打回来。” 洪参政听了,用颤抖的手指点着许梁,怒声喝道:“国忠此言,未免有怯懦畏战之嫌!我军若是撤离,那将汉中的数十万百姓置于何地?将那些刚刚分配到各州县的官吏又置于何地?兵者,国之利器!莫说我军尚有两万人马,即便只有两千人马,也要寸土必争,死战到底,决不妥协!” “你……”面对洪参政不留情面的指责,许梁恚怒不已。 就在两人对是战是留,争执不下的时候,城楼上警钟大起。 堂中诸人猛地惊醒,许梁见状,暂且放下争执,全都急奔向东城楼而去。 城楼上,守城的将士已经进入战争状态,许梁一行人登上城楼的时候,便见城楼上的梁军士兵紧张地注视着城下。 城下方。黑压压的一片民军方阵,延伸到夜色尽头。无数的火把亮起,一眼看去。就像是满天的星光。几员民军将领纵马奔走在民军阵前,对着城楼方向,放声咒骂。 许梁和洪参政看了,登时变了脸色。 “来得好快啊!”洪参政叹道。 许梁道:“这下好了,咱们也不用争执了,想走都走不了了!” 万文山和罗汝才听到民军攻到城下的消息,两人也紧跟着登上城楼,朝城外的民军方阵看了眼,朝许梁和洪参政道:“是闯王高迎祥的部队。两位大人快看。民军左后方那些骑兵,便是高迎祥的铁甲骑兵!” 许梁面色忧虑,指着民军方阵说道:“城下的民军估计至少有三四万人!后续肯定还有更多的民军要赶来汇合!”他朝身边的诸将喝道:“戴将军,你带领诸将到城楼上巡查一遍,安排守城任务。” 戴风应声是,领着万文山,罗汝才,上天龙等人出去分配守城任务。许梁身边,只有洪参政。罗百贯和四小姐李庭等人。 许梁朝罗百贯说道:“罗总管,你别在城楼上呆着了,赶快下城楼去组织大夫,草药。准备救治伤员。” 罗百贯点头,转身便走。 洪参政这时说道:“国忠你在城楼上看着,本官与罗总管一道下去。” “嗯。”许梁点点头。目送着洪参政和罗汝才两人朝城下走。此时整个城楼上都忙碌起来,城楼上往下的台阶上。一队队梁军士兵搬着守城物资来来往往。两名梁军士兵扛着一根碗口粗的圆木与洪参政,罗百贯两人错身而过。走在前头的梁军士兵微微低着头。头盔的边沿遮档住了大部分面容。 许梁淡淡地看了眼,见那两士兵扛着圆木朝许梁所站的方向走来。 许梁微感诧意,忽然,许梁注意到前头那士兵头盔下的嘴角居然显出一抹冷笑,一闪而逝。 城外大军兵临城下,敌众我寡,力量悬殊,对于任何一个正常点的梁军士兵来说,都不应该是冷笑。 许梁看见了,喝住这两人:“站住!” 许梁这一声断喝,将即将走下城楼去的洪参政和罗百贯都惊住了。两人回转身,疑惑的看向许梁。随即他们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扛着圆木走在前端的那梁军士兵忽的虎吼一声,双手抓住那根圆木,朝许梁站立的方向一掷,就见那根百来斤的圆木横飞着撞向许梁。 许梁周围站着四名青衣侍卫,见状个个怒喝出声,两名侍卫跃上前,伸手欲挡住那撞向许梁的圆木,另两名侍卫冲向那名刺客。 百来斤的圆木横飞起来,力道何其巨大,两侍卫甫一伸手,便被圆木震得倒跌出去,沉闷的声响,两侍卫脸色煞白,显然受伤不轻。 圆木去势不减,转眼间冲到许梁面前。许梁沉喝一声,猛地一个急旋身,右手托着圆木一端,连退了三步,才堪堪将圆木的冲撞力道卸掉。砰的一声,圆木跌落在地。 “保护大人!” 城楼里楼军士兵大声疾呼,驻守的士兵急冲上前,挡住提刀冲杀过来的那名刺客。 “国忠小心哪!”下楼梯处,洪参政被一队士兵保护着,朝许梁大叫道。 刺客身手了得,手中一柄长刀,轮围不停,已经将两名青衣侍卫砍翻在地,迎面冲上去的梁军士兵,根本就伤不到他的要害,刺客左冲右突,冲到他跟前的梁军士兵纷纷被砍翻地地。 四小姐李庭挡在许梁面前,紧张地注意着那刺客,朝许梁道:“大人,我挡他一挡,你快走!” 许梁冷哼一声,此地乃是汉中城楼上,重重梁军士兵把守,许梁身边虽然贴身侍卫没有多少,但普通士兵却随处都是。重重守卫之中,面对一个混进梁军中的刺客,许梁便转身逃走?许梁丢不起这人! “我不走!我倒要看看,区区一个刺客,敢奈我何!”许梁沉声说道,眼光紧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刺客。 远处,得讯有刺客袭击许梁的戴风正朝城楼飞跑过来,一队梁军士兵呼喊道:“抓刺客!”,“保护许大人!”朝城楼方向增援。 “不要杀我!我是自己人!”城楼墙角里,另一名扛圆木的梁军士兵畏缩在那里,惊惧地看着四周。一名梁军校尉见他畏畏缩缩的模样,不屑地道:“胆小鬼,滚一边去!” 刺客又接连杀了六七名梁军士兵,他与许梁之间,仅隔着两名梁军士兵了! “狗官,受死!”刺客大喝一声,一跃而起,手中长刀当做砍刀,直接劈下! 当!一声巨响! 许梁一手握着配刀,单手格档住刺客的劈势!随即冷哼一声,许梁手势一变,手中长刀化档为切,长刀犹如游龙一般,袭向刺客的肋下。 “呀!”刺客惊呼,急退。 许梁挟裹着一片刀光,贴身而上,长刀一刀紧接一刀,与刺客战在一起。 刺客的刀法当是行武之中的大砍大杀的路子,孔武有力,大开大合。这种刀法在两军交战中是极为有利的。 然而,许梁大般若功已至大成,从戴莺莺那学得的入门刀法,区区几招已练到了他所谓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加上后期从戴莺莺那学得戴氏刀法路数,长刀在许梁手中使出来,既有戴氏刀法的刚猛,又有许梁自行领悟出来的刁钻。变招极快,出刀极诡异,毫无规律可循。 刺客在许梁的刀光之下,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两人自城楼里杀出城楼外边,电光火石之间,接连接手不下百十招。许梁大喝一声,与刺客一触即分。 刺客蹭蹭蹭地连退五六步,手捂腰间,指尖鲜血淋漓,已是被许梁所伤。 “鼠辈!拿下!”这时,戴风带人终于赶到,刀光一闪,手中配刀已架到刺客颈脖之上,令刺客不敢妄动。 眼见刺客被擒,洪参政等人大松口气,急跑过来查看。 许梁将手中滴血的刀交给身边的侍卫,迎着洪参政走过去。 忽的,耳畔破风之声袭来,另一个扛圆木的梁军士兵,原本是畏缩在城墙角落里的,不知何时竟然就站在许梁身边不远处,忽然发难,手持一柄匕首,化身成一道黑影直扑许梁。 快,好快! 许梁来不及反应,便被那黑影撞上,但见寒芒闪动,胸前剧痛,如遭电击! “啊!”许梁大吼,双掌连拍,与袭来的黑影对打两掌,啪啪两声闷响,许梁感觉双掌如同打在铁板上一般,震得虎口剧痛。 砰!黑影出手极快,刺到许梁胸前的匕首又深入几分,一掌击在许梁胸前。 许梁胸口疼得直抽凉气,差点背过气去,跌出三丈远。 “大胆!”戴风狂吼出声,犹如猛虎下山,飞扑向那黑影。 “大人!”四小姐李庭,梁军总管罗百贯惊呼。 “国忠!”洪参政惊叫。 “哈哈哈哈!”黑影一击得手,长笑不止,不待戴风近身,自城垛上一跃而起,朝城外跳了下去。 戴风赶到,朝城下看去,只见那黑影朝城下急坠直下,依旧长笑不止。 “哈哈哈哈!” “该死,放箭!给我放箭!”戴风怒喝道。(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五章 软甲保命 箭如雨下,朝城下落去,然而那黑影身形极快,大部分的箭矢都落在空,即便有少数能够追上,也被他轻易地化解。 城楼上,戴风几近疯狂,抓过一把硬弓,连射三箭,三箭几乎连发而发,落向城下,俱都落空,黑影长笑声不断,如同老鹰大雁一般,落在地面上,足尖连点,朝民军方阵飞掠过去。 “许大人!” “国忠!” 城楼里,众人齐拥过来,看向倒在城墙边上的许梁,但见许梁脸色发青,嘴角溢血,气息不稳。胸前心脏部位,直直地插着一柄匕首,几乎沿柄,可见刺入的力道之大。 “快快请大夫!”陕西参政洪承畴嘶声大叫。 当即,由几名青衣侍卫小心的抬着昏迷的许梁下了城楼,急急地回府衙,梁军总管罗百贯急忙去寻找大夫。 “戴将军,城楼上的事情就全权拜托你了。”洪参政朝戴风叫道。 戴风铁青着脸色,沉重地点头。 洪参政说罢,转身急急地回知府衙门去了。 戴风刚回到城楼里,司马求道,罗汝才,万文山▲,等梁军将领得到许梁遇刺的消息,急奔过来探问情况。戴风安抚一阵,命众将细心看守,以防城外的民军突然发动袭击。 这时,城外的民军中暴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军师回来了!” “军师万岁!” 民军呼声如潮,远远地传到汉中城楼之上。戴风自城楼上看去,只见民军中军军阵之前。两员民军将领拥着那个跃下城去的刺客,欣喜异常。明晃晃的火把照亮之下,将几人激动振奋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 砰!戴风一拳砸在城垛上。激起一片尘土。 “高子林!”戴风恨声道。一方面震惊于民军军师高子林的武功,另一方面,更是震惊于高子林的心机计谋。 谁能想到,城内梁军大张旗鼓地搜查高子林,几乎将整个汉中府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一无所获。谁能想到高子林居然会乔装打扮,居然混进了梁军之中,伺机再次刺杀许梁。而且刺杀的步骤也是设计得极为阴险毒辣。 前一名刺客已是武功高强之辈,若非许梁本身武功不弱。那时许梁身边守卫力量不足,梁军诸将又不在身边,那刺客几乎就已经得手了。 而最终许梁与赶回来的戴风将那刺客擒下之后,正当众人都放松了警惕之时,化装成梁军士兵的高子林趁机出手,一击必杀。 高子林一招出手,可谓石破天惊。即便许梁修练大般若功,刀法诡异,一时之间也无法逃过高子林的刺杀。饮恨当场! 而高子林一击得手之后,根本不做停留,居然自城楼上一跃而去,大笑离去。高子林武功之高,胆量,计谋。对时机的把握,想想都令人胆寒。 戴风阴冷的目光注意着民军方向。眼见高子林与民军将领围坐在大把火把之下,居然开桌设宴。围坐一圈,在城楼上上万梁军士兵的目光之下,堂而皇之地喝酒吃肉,视城楼上的梁军如无物。 挑衅意味十足。 戴风脸色铁青,暗自发誓:倘若许梁此次有所不测,必将斩高子林于马下,不管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在汉中知府衙门里,一间偏房,众兵把守,侍卫们如临大敌。陕西参政洪承畴焦急地在房内踱着步子,不时回头看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许梁,心中着急,却又束手无策。 仿佛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房外响起脚步声,听着守在屋外的青衣侍卫的盘问和检查,梁军总管罗百贯带着一名大夫走了进来。 洪参政立马迎了上去,叫道:“马大夫,你快看看,许大人怎么样了。” 马大夫点点头,上前,仔细检查着许梁的伤势,忽的大惊道:“不好,这匕首上沾有剧毒!许大人身沾此毒,怕是性命堪忧啊。” 洪参政,罗百贯大惊失色。 洪参政惊叫道:“马大夫,难道就没办法医治了吗?” 马大夫沉吟着,缓缓说道:“待老朽取出匕首,查验出是何种毒才能下定论。” “那就快取匕首吧!”洪参政道。 马大夫上前,用几层油布包裹着左手,右手小心地压着许梁的创口处,一用劲,将匕首从许梁胸前飞快地抽取出来。 匕首拿在马大夫手上,寒光闪闪,锋利至极。 马大夫拿着匕首的手都在颤抖,他将匕首放入早就准备好的清水中,只见匕首一入水中,一盆清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绿色。 “果真是剧毒!太狠毒了!”罗百贯叫道:“这是铁了心要咱们大人的性命哪!” 洪参政脸色凝重,担忧地朝许梁看去,刺客行事狠辣,全是必杀之局,连武器上都沾了剧毒,显然是铁了心了取许梁的性命!刺客准备如此充分,只怕许梁这回,真是性命堪忧了。 马大夫蹲在木盆边上,仔细地研究着那已变绿的清水,眉头紧皱,感到十分棘手。 “完了,完了,咱们大人这回,真没救了!”罗百贯瞧见马大人这种神色,不由垮下脸来,悲伤地叫道。 “呜……大人哪,你死得好惨哪……”罗百贯眼泪汪汪,泣声叫道。 洪参政听了,心中悲痛,他为许梁的性命担忧,但更多的是为陕西的局面担心。陕西省内,能够与十多万民军抗衡的,眼下也就只有许梁的梁军一支军队了,如果许梁在这个时候出现什么意思,几万梁军何去何从,洪参政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缺少了许梁的领导,几万梁军分崩离析都很有可能。 梁军若就此散去,民军将再无敌手! 国忠啊。你不会真就这么死了吧?洪参政心里暗想着,目光再落到许梁身上。忽然惊叫一声:“咦,不对!” “怎么了。洪大人?”罗百贯瞪着泪眼,看着洪参政。 洪参政上前两步,指着许梁胸前的创口,吃惊地道:“匕首入体极深,怎么马大夫取出来之后,许梁身上一点血迹都没有?” 罗百贯悲色更甚,嚎道:“难道许大人已经毒入骨髓了?连血都凝固了?” 洪参政瞪了他一眼,朝马大夫叫道:“马大夫,你快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大夫听了,起身走到许梁跟前,端详一阵,迟疑着说道:“这倒真奇怪了。”说着,他上前,又用几层油布将一只左手包得严严实实,小心地探到许梁的胸前。 洪参政见马大夫如此小心,暗骂一声:这老东西怎么这么怕死! 马大夫左手伸到许梁胸前,小心地掀开许梁的外衣。又撕开许梁身上套着的战甲,眯着眼睛看去,惊咦一声,脸色由阴转晴。呵呵笑道:“无妨,无妨!许大人有救了!” 洪参政和罗百贯闻言惊喜地凑上前,朝许梁胸前看去。顿时都恍然大悟地长哦一声,喜形于色。 “哈哈。我们大人真是福大命大哪!身上还穿了这等宝贝!”罗百贯两手胡乱地抹干净眼泪,哈哈大笑着。 洪参政手捋长须。欣喜地点头。 马大夫笑道:“许大人身上有这件宝贝在,可谓是刀枪不入哪。” 洪参政和罗百贯都笑着点头。 三人再次朝许梁身上看去,都露出羡慕之色。 只见许梁战甲之下,居然还套着件银丝软甲,正是当初从镇原别院的地下密室里找出的那件,许梁这些年,一旦外出征战,都要穿在身上,以防万一。 不成想,这件银丝软甲,在关键的时候,真能险之又险地保了他一条性命。 三人惊喜一阵,罗百贯忽又皱眉叫道:“奇怪,既然匕首未曾伤到大人,怎么大人脸色这么难看,而县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呢?” 洪参政也惊疑地看着马大夫。 马大夫探手在许梁身上查探一番,回头说道:“匕首虽然未能刺入许大人的身体,但强大的力道依然打碎了许大人身上的几根肋骨。许大人这是憋着气了!待老朽推拿一番,许大人必能转醒!” 说完,马大夫便将许梁身上的战甲解下,洗干净了双手,以特殊的手法在许梁身上推拿一番。 良久,许梁醒来,痛呼一声:“痛死老子了!” 洪参政,罗百贯忙探身过来,罗百贯对着许梁又搂双抱,喜极而泣:“大人,你醒了,醒了就没事了!哈哈。” 许梁嘴里吸着冷气,皱眉朝罗百贯叫道:“你再不松手,我又会被你闷死了!” “啊?”罗百贯惊叫一声,忙松了手,讪讪地看着许梁。 “我骨头都断了好几根,你这混蛋没轻没重的,想害死我啊?”许梁骂道。 罗百贯讪讪地不敢答话,转移话题道:“呵,那啥,我去通知戴将军他们,说大人你醒了!”说罢,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洪参政走上前,朝许梁笑道:“国忠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许梁痛得嘶嘶地吸着凉气,朝洪参政苦笑道:“好险哪。呃,洪大人,那两名刺客呢?” 洪参政道:“捉了一人,另一人武功高强,已经逃出城去了。不过,国忠你放心,我们已经知道这刺客是谁了。” “是谁?” “民军的军师,高子林。”洪参政道。 “果然是他!”许梁道,又嘶叫几声,朝马大夫叫道:“大夫,你快给我看看,断了几根骨头,快给我接起来,奶奶的,痛死老子了!” 马大夫慌得手忙脚乱,忙上前替许梁正骨。 洪参政担心许梁吃痛,便陪在一旁与许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以转移许梁的注意力。 “啊哈!痛啊!” 许梁一声惨叫。 马大夫满头大汗,“我轻点,轻点……” “噢……啊!”又是一声惨叫。 屋外,戴风,万文山二人与罗百贯站在门口,听着里面许梁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不由惊得面无人色,戴风扭头问罗百贯道:“罗总管,你不是说大人已经醒来,没什么大碍了吗?怎么叫得这般吓人?” 罗百贯也是满头雾水,两手一摊,道:“这,我也不知道啊?我出来时还是好好的……” 待马大夫将许梁折断的肋骨扶正,固定住位置,上好草药,打好绷带,许梁已是痛得满头大汗,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戴风和万文山进屋来禀报军情,许梁都没心思听,匆匆吩咐二人仔细守城,便躺下休息。 一夜无事,城外的民军叫嚣一阵,却是始终未攻城,待到子夜时分,便退出五六里去。与汉中城楼上的梁军遥遥相望。 第二天,许梁又被痛醒了! “他妈的,高子林,待老子伤好后,必将你碎尸万断!”许梁骂道。马大夫说过,接骨的头几天,会特别的疼,许梁也只能忍着,还不能乱动,已防止接正的骨头错位,松动。 许梁直直地躺在床上,由两名丫环侍候着喝了些稀粥。 洪参政,戴风等人过来看望许梁。 说起战事,戴风紧锁眉头,疑惑地道:“好奇怪,民军既然到了汉中城外,为何不立马发动进攻?高子林重伤了许大人,朱子健,高迎祥,黄子仁这些人不可能不知道,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我军军心不稳,是攻城的最佳时机,以高子林的老谋深算,他不可能不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许梁头上枕着个柔软舒适的枕头,微微侧过头,看向戴风,轻笑道:“高子林极其奸诈,没准是想进一步确认我死了没有呢?” 戴风轻笑,道:“大人鸿福齐天,哪这么容易就死了。” 洪参政摇头道:“高子林设出此种必杀之局,一击得手,便全身而退,便是料定国忠你必死。若说民军不攻城是想再次确认国忠你的生死,这说不过去。我看多半是另有原因。” 许梁从马大夫口中得知这刺向自己的匕首居然还沾有剧毒之后,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对这个高子林恨得咬牙切齿。他朝戴风,万文山说道:“不管民军搞什么名堂,咱们都不能掉以轻心。守城的任务,就由戴将军全权负责了。本官身受重伤,行动不便,若有什么难以决断之事,诸将听从洪大人的指挥。” 戴见,万文山等梁军将领应声是。 便在此时,屋外跑进一名梁军士兵,朝许梁等人惊喜地报告道:“报!几位大人,好消息,民军退兵了!” “什么?”屋内诸人惊叫出声。 “就在方才,”那士兵见诸人都一脸不相信的神情,又道:“退出五六里地的民军,调转方向,彻底退走了!” 众人听了,一阵沉默,惊疑不定。 民军兵力占了绝对的优势,为什么不攻城,反倒退走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六章 我来做圣子 闯王高迎祥的军队退得极快,极彻底,连退出四五十里地,前方,便是顺义王朱子健的临时驻地。 朱子健的选定的这处临时驻地,原本是当地一富绅的祖宅,占地极广,屋舍连篇。 军师高子林,闯王高迎祥两人将军队驻扎在外围,二人领着一队亲兵,快步走上前来。 大门口,前安东中卫指使挥叶延庆一脸阻冷的笑容,朝高子林和高迎祥说道:“军师和闯王来了?黄将军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军师高子林脸色阴沉得仿佛能够滴下水来,沉声喝问道:“顺义王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叶延庆笑笑,不做回答,朝二人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对高子林和高迎祥身后的亲兵也不加阻拦。 高子林冷哼一声,大步走进宅院里,进了二重院落,便见院中间一群人被反绑着,跪坐成两排,前后各有一队民军士兵手执明晃晃的刀枪看押,不远处,几十名民军士兵正在卖力地冲刷着青砖地面,随冲洗的水渗出来的,是斑斑血迹,也不知道之前这小院里死了多少人。 被反绑的民军当中,有人挣扎着朝↖,高子林和高迎祥高叫道:“军师,闯王,救命哪!黄子仁要反了!” 话音刚落,那人便挨了一刀背,跌倒在地,看押的士兵凶神恶煞般喝道:“老实点,不得暄哗!” 高子林认得喊话的那人,原本是顺义王朱子健身边的侍卫队长,不成想已沦为了黄子仁的阶下囚。 高子林心中怒火滔天。强抑着怒气,也更加担心顺义王朱子健的安危!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到,一直安安份份地领兵冲杀的黄子仁和叶延庆会突然造反。谋害顺义王朱子健,而且是这种最为关键的节骨眼上。 高子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梁军的精神领袖,平凉同知许梁刺伤,以他对匕首上剧毒的了解,许梁此次必死无疑。 许梁一死,梁军群龙无首,必然军心焕散,正是一鼓作气。击溃梁军的大好时机!汉中城周边,已经聚集了十几万民军,只要高子林将许梁已死的消息带回去,通过朱子健令十几万民军全线进攻,梁军必败无疑。 梁军一败,十几万民军在手,陕西全境唾手可得。 然而,手握八万民军的黄子仁突然反了!他率忠于他的民军攻入顺义王朱子健的驻地……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高子林也只能这样无奈地安慰自己。对于败坏他大计的黄子仁恨得牙根痒痒。 一旦救出了顺义王朱子健,立马击毙黄子仁。再诛杀叶延庆!高子林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 二人来到议事大厅里,登时就惊呆了。 议事厅里,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的人,有侍卫。有丫环,有民军将领,地上的鲜血汇成了暗红色的一层。都已经凝固了。顺义王朱子健穿着他特制的明黄色王服,倒在了议事厅主座的台阶下。颈脖上挨了一刀,几乎将整个头颅劈断。仅有一层簿簿的皮肉相连着,歪倒在一边,双目怒睁,死不瞑目。 议事厅里守卫林严,两侧两排民军侍卫拱卫两侧,几级台阶之上的主座上,黄子仁斜坐在宽大的虎皮大椅上,腥红的披风覆盖了大半个椅子背。 “军师,闯王,黄某等候多时了!”黄子仁见了高子林和高迎祥进来,侧了侧身子,十分随意的说道。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逼人的气势。 高子林和高迎祥看见倒地的顺义王朱子健的尸身,心里登时一片冰凉。 民军首领,顺义王朱子健居然就这么死了?! 军师高子林擅抖着手指着黄子仁,咬牙切齿的道:“黄子仁!你可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闯王高迎祥拔剑在手,直指着黄子仁,怒喝道:“大胆黄子仁,以下犯上,其心可诛!本王今日便取了你的狗命,替顺义王报仇!” 黄子仁轻笑一声,朝高子林和高迎祥连连摇头,道:“军师和闯王稍安勿燥!黄某如此做法,也是为了我们民军有更好的发展前途。” 军师高子林冷笑一声,道:“每一个犯上作乱者,事先都会替自己好好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黄子仁叹息着,起身,手配刀轻轻自虎皮椅子上起身,沿着几级台阶下来,离着高子林十来步远,站着,朝高子林和高迎祥二人,语气真诚的道:“王途霸业,有能者得之!我们民军攻下汉中之后,有近二十万之众,正是大杀四方,威震天下的时候!然而由于我脚下这位民军所谓的首领,顺义王朱子健,贪图享乐,不思进取。才给了官军出击的机会,西安府久攻不下,被迫撤回!汉中府守军不下十万,竟然被区区三万梁军杀到城下!这个所谓的顺义王朱子健,竟然对梁军闻风丧胆,一味率军往后逃,一路上被梁军追杀得丢盔卸甲,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黄子仁一只脚踩在顺义王尸首之上,跺了两脚,满脸唾弃地道:“如此纨绔子弟,贪生怕死之辈,何德何能,能领导咱们十几万民军发展壮大,入主江山!” 高子林缓缓逼迫上前两步,盯着黄子仁喝道:“朱子健再不济,也是我们闻香教主钦点的教中圣子,未来的教主继承人!你现在连我教的圣子都敢杀害,真当我闻香教中无人么?” 高迎祥紧跟着逼近两步。 黄子仁哈哈大笑,后退几步,又回到了虎皮大椅边上,盯着高子林两人缓缓走近,道:“黄某自然知道闻香教主武功盖世,军师身为教中护法,闯王身为教中堂主,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如果要灭黄某一个粗通拳脚的人,自然是易如反掌。只是。二位,闻香教主虽然武功盖世。这回选圣子倒真是看走了眼!朱子健纨绔子弟,贪生怕死,选这样的人当圣子,还担当十几万民军首领!似朱子健这样的饭桶,烂泥扶不上墙,选他做圣子,最终会害死贵教的!” 高子林和高迎祥已逼近到台阶之下,距离黄子仁不足五步远。议事厅两侧的亲兵侍卫们见状,紧张地看着黄子仁。高子林和高迎祥三人,只是未得到黄子仁的指令,不敢围上来。 高子林冷笑一声,怨毒地道:“任你舌灿莲花,也洗脱不了你擅杀闻香圣子的事实!小子,纳命来!” 说罢,但见高子林身形诡异的一闪,眨眼之间,高子林便欺身到了黄子仁面前。一把软剑架到了黄子仁的脖子上! “大胆!” “放肆!” 议事厅两侧的亲兵侍卫见状,惊慌地一阵呼喊,拔刀围了上来。 高子林和高迎祥带来的亲兵们不甘示弱,又冲过来护着高子林和高迎祥。与黄子仁的亲兵队伍对峙。 “你若再敢拔动一下配刀,我便一剑结果了你!”军师高子林沉声喝道。 黄子仁脸色煞白,前胸后背冷汗涔涔。软剑紧挨着黄子仁的脖间,冰冷的寒意。几乎就要侵入皮肉。 他早就听闻军师高子林武功鬼神莫测,对此。黄子仁也做了相应的准备,他在说话的过程中,右手一直未曾离开配刀刀柄,以前,黄子仁自信能够在军师高子林出手之下,坚持几招,伺机摆脱凶险。 是以黄子仁徐徐道来,有峙无恐的样子。 然而真当黄子仁面对军师高子林的时候,黄子仁才感到极端的危险,自高子林跃起,到软剑架到了脖子上,黄子仁都只看得见一道残影,想要拔刀突围,结果刀才刚拔出不足十分之一,高子林的软剑便到了。 黄子仁受制于人,他手下的亲兵侍卫仅仅是围着高子林和高迎祥,却不敢发起攻击,怕给黄子仁引来祸事。 高子林见黄子仁老实了,便冷笑道:“黄子仁,你不是很得意吗?现在老夫便毙了你,给顺义王朱子健陪葬!” 高迎祥啐口骂道:“军师,还与这等背信弃义的小人多说什么,一剑杀了!” “你们不能杀我!”黄子仁惊叫道,说话都带着颤音,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怎么?”闯王高迎祥扫视一眼包围上来的亲兵侍卫,冷笑道:“你以为就凭这屋子里的十几个歪瓜劣枣,还想救你出去?” 黄子仁艰难地稳住了心神,朝高子林和高迎祥嘿嘿冷笑道:“二位进来的时候可曾见到过叶延庆将军?” “看见了,那又如何?”闯王冷笑道:“待我们解决了你之后,便去杀了他。” 黄子仁嘿嘿长笑。 “你笑什么?” 黄子仁道:“黄某与叶延庆将军有过约定,二位进来之后,如果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出来,便由他带着八万民军向汉中府的官军投诚。嘿嘿,我想,面对八万民军精锐来投,汉中城里的那个人,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高子林和高迎祥闻之变色,黄子仁手中掌握的八万民军兵力,是民军的主要力量。高子林和高迎祥之所以要深入险地,与黄子仁见面,便要只除去黄子仁和叶延庆,最大限度的保留那支军队。 如果,黄子仁和叶延庆当真在起事之前便有此类的约定,那叶延庆要是真带着八万民军精锐向官府投降,那么,官军与民军实力此消彼长,闻香教倾全教之力才整出来的这么大动静,岂不又要以失败告终? 这种损失,是高子林所不能接受的。 高子林当即令身边的侍卫出去查看。不久之后,侍卫果真传回不好的消息,叶延庆在集结兵力,看样子是准备拔营起程! “算你狠!”高子林恨声说道,“倘若你敢胆带着民军投降官府,我必将你碎尸万断,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你闹这一出,到底想怎么样?” 黄子仁听了,心底长松了口气,尽管事先黄子仁与叶延庆是做了类似的安排,但黄子仁还真担心高子林会不管不顾,先把自己咔嚓了再说。 那就太不值了! 此刻听着高子林的语气松了些,黄子仁便稍稍放下心来。大胆地伸手将架到自己颈脖子上,寒光烁烁的软剑挡开了些,朝高子仁和高迎祥拱手说道:“其实,咱们真不必如此针锋相对。想我黄子仁,文韬武略,虽说不上震古烁金,但比之于朱子健那个饭桶,强了那绝对不止一两个档次。” 高子林听了,皱眉哼道:“朱子健已死,你嘴上积点德。” 黄子仁嘿嘿直笑,道:“二位当看到,由我来做这个民军首领,那是最合适不过。这样一来,少了朱子健在中间碍手碍脚,我们十几万民军一鼓作气,一举扫平陕西省,进而进攻东南,北上京师,将这个腐朽的朝庭取而代之!” “对于闻香教上下来说,无非就是死了一个教主选定的圣子而已。”黄子仁眼里冒着兴奋的火花,道:“虽说人死不能复生,但圣子还可以再选嘛。”他一指自己,道:“贵教要是不嫌弃,我来做圣子!” “……”高子林和高迎祥听了,都有些呆滞!两人万万没有想到,黄子仁胆大包天,竟然敢打民军首领和闻香圣子的主意! 良久,高子林冷笑出声,一扬手,软剑又架到了黄子仁的脖子上,淡淡地划出一条血迹。 “你倒想得挺美!”高子林道:“杀了顺义王,不但不想接受惩罚,反倒想以此来当民军首领和闻香圣子?!异想天开,狂妄至极!” “闲话少说!本王这就送这厮上路!”闯王高迎祥沉声喝道,三两人步跃上来,抽刀便刺! 黄子仁闭上眼睛,道:“那就玉石俱焚吧。” 咣!一声尖响,高子林将高迎祥的长刀打偏了。不顾高迎祥惊疑的目光,高子林沉声问黄子仁:“你什么意思?什么玉石俱焚?” 黄子仁不禁又吓出一身汗,方才要是这句话说慢半拍,或者边上没有其他人在场,以闯王高迎祥的性格,怕早就斩杀当场了! 黄子仁道:“我与叶延庆约定,一刻钟之后,没有接到我的亲笔书信,他便带领八万民军,投降官府!” “你……”高子林气得浑身打抖,没想到黄子仁这么阴险,连这种狠招都想出来了! 黄子仁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老神在在地斜瞅着军师和闯王二人。 高子林与高迎祥两人面面相觑,良久,高子仁将软剑收回,朝黄子仁沉声说道:“你可以当民军首领!但选为闻香圣子的事情,得教主他同意才成。” 黄子仁哈哈大笑,摆脱了二人,走下朝左右招手道:“好了没事了,快快,将这满屋子的杂碎都清理干净了,一会本将军还要与军师和闯王商谈军事!” 此刻的黄子仁,小人得志,春风满面。(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七章 绝地反击 黄子仁说服了高子林,高迎祥,将原本忠心于顺义王朱子健的侍卫全部控制,将议事厅收拾一新,请来高子林和高迎祥,叶延庆一道议事。 黄子仁强势上位,高子林和高迎祥虽说顾全民军大局,暂时同意支持黄子仁掌权,然而毕竟时间太仓促,心态的转变尚需要时间。 军师高子林面沉似水,高迎祥如老僧入定,面无表情。 黄子仁议事,请的民军将领当中,还有王左桂,黄嘉胤等人,然而二人至今未来。 黄子仁的脸色便很不好看,朝军师高迎祥说道:“王左桂和黄嘉胤至今未到,可是对本将军心怀不满?” 高迎祥轻哼一声。 军师高子林沉声道:“黄将军,王左枉和黄嘉胤二人手下兵马才几千人,不足为虑。将军若想掌控十几万民军所有兵权,唯一可虑者,该是驻守汉阴的赵永远将军。赵永远原本就是朱子健的侍卫统领,此人一直是顺义王朱子健的心腹,深得朱子健的信任,民军占领汉中府之后,赵永远作为一方统兵大将,率两万余人驻守汉阴,守卫着汉中府的东边门户。此人若得知黄将军谋害▲$,了朱子健,必然不会善罢干休!” 黄子仁听了,信心满满地一笑,哂然道:“军师所虑甚是。不过,军师尽管放心,本将军已命人模仿朱子健的笔迹,传令赵永远星夜兼程,赶来与大军汇合了。只要他一入城,本将军必定斩杀他。尽夺他手上两万兵马!” 高子林心中估算着,自汉阻到城固。快马也要两三天时间。高子林叹道:“但愿如此吧。”又道,“黄将军。高某潜伏汉中城内数日,终于一举刺杀许梁,许梁必死无疑!许梁一死,汉中城内的梁军必定军心不稳,眼下正是夺取汉中城的大好时机!将军不妨点齐兵马,一举拿下汉中城。” 黄子仁登时吃了一惊,问道:“军师此话当真?” 高子林点头,将刺杀许梁的经过叙说一遍。厅中诸人无不欣喜异常。黄子仁听闻高子林居然在匕首上涂抹剧毒,感叹高子林的心狠手辣之余。也不禁对高子林很是提防。斜眼看着高子林得意洋洋,暗自腹诽:此人身为闻香教的护法,武功高强,又心肠歹毒,日后可得防着他点。 黄子仁听闻高子林言之凿凿,确认许梁必死无疑,心中怀疑许梁不会如此轻易就死去,但想到许梁如此就这么死了,竟有一丝怅然若失之感。 他本是心机深沉之人。当即拍手称快,朝闯王高迎祥笑道:“高将军,军师将许梁刺杀,为我军立下奇功。眼下这汉中城内军心焕散,正是一举攻破的好时机,高将军。便有劳你率挥下将士一举拿下汉中城,再立一大功吧。” 闯王高迎祥心中冷笑。他手下兵力不足黄子仁的一半,黄子仁却要他去攻打汉中城。便怀疑黄子仁有拿自己当枪使的嫌疑,当下扯起嘴角,轻笑一声,十分遗憾地摊手道:“本王手下将士连日征战,疲惫至极,急需要休整,不宜再战。黄将军若想尽早拿下汉中城,不妨亲自率军出战。以黄将军手下的虎狼之师,本王相信,汉中城一战即破。” 黄子仁听了,收敛了笑容,讪然说道:“既然许梁已死,梁军便不足为虑。眼下本将军新掌兵权,当整顿民军内部为要,待收拾了赵永远,再攻打汉中城不迟。且容它三四天又何妨?” …… 高子林与闯王高迎祥一道回到高迎祥的营中,高迎祥便拍桌子骂娘:“黄子仁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以下犯上,谋害顺义王。又想保存自己的实力,拿本王当枪使,哼,想得倒美!” 又埋怨军师高子林道:“高兄你为何不让我一刀劈了他?他现在就敢擅杀顺义王,假以时日,羽翼丰满,哪会把咱们放在眼里!” 高子林叹道:“黄子仁此人,狼子野心,我也甚感意外。只是他手下握有八万民军,况且他与叶延庆又同是出自安东中卫,两人同气连枝,我们要是将黄子仁击杀,万一叶延庆当真领着八万民军投奔官府怎么办?如此一来,咱们教中上下,倾尽全力营造的势力,岂不要元气大伤?” 闯王高迎祥不以为然地道:“高兄多虑了吧?朝庭的那些伪君子,最是贪婪虚伪!黄子仁和叶延庆为祸陕西已久,匆忙之间,他们就是想率军投降,那也得看官府接不接收呢。” “老弟,你莫忘了,”高子林手按着眉心,苦笑道:“黄子仁和叶延庆原本就是朝庭的官员,落草之前,叶延庆原本是安东中卫指挥使,黄子仁是指挥同知。谁知道他们二人在朝庭中有没有不为人知的门路?万事小心为上啊。” 闯王高迎祥恼火地道:“那便由着黄子仁,叶延庆小人得志?” 高子林阴恻恻地道:“教主说过,不怕底下人有野人,只要黄子仁当真有本事,将大明朝庭搅个天翻地覆,咱们就让他当这个民军首领又何妨?如今朱子健已死,事情已无法挽回,且容他们几天,黄子仁若有真本事倒也罢了,不然的话,本护法一掌便能拍死了他!” 高子林说到闻香教主,隐隐地有代教主传话的意思,闯王高迎祥神情不由自主地恭敬起来,认真地听着。 高子林道:“老弟你约束好部下,我再到王左桂和黄嘉胤他们营中去一趟,跟他们通个气,免得横生事端。” 高子林便出了闯王的大营,去说服王左桂和黄嘉胤去了。 民军从汉中城外突然撤走,许梁虽然受了重伤,躺在病床上,却也深感意外。急传令散布在汉中府各地的青衣卫侦缉处的探子,查清楚原因。 汉中城内。平凉副总兵戴风组织兵力,紧张地准备着守城物资。又从汉中城内就地招幕了六千多青壮男子,充作梁军新兵。加上原有的兵力,汉中城内,可战之兵达到两万六千多人。 原本已经接受陕西参政洪承畴的安排,到刚收复的汉中府各州县担当暂时的过渡官员的十几人,听闻民军十几万兵马就驻扎在距离汉中城不远的城固县周边,心惊胆战之下,陆续有七八个人差人跑到汉中城内向洪参政递了辞职书信,竟是连送到手上的官位都不要了。各找理由溜之大吉,这种奇葩事儿,气得洪参政吹胡子瞪眼睛,差点当街骂娘。 洪参政探望许梁之时,将这些糟心事儿说了出来,听得许梁哑然无语。这时,戴风将青衣卫侦缉处的探子打探到的消息报了过来。 许梁听了,与洪参政对视一眼,大惊失色。 “你是说。刚率军回到汉中府的黄子仁突然发动兵变,杀了顺义王朱子健,要取而代之?”许梁咋舌了,瞪大眼睛朝戴风再次确认道。 戴风点头。肯定地道:“是的。这是咱们潜伏在民军之中的探子千方百计才传出来的消息。不过,虽然军师高子林和闯王高迎祥同意了,但好像王左桂和黄嘉胤二人怀有芥蒂。没有参加黄子仁组织的会议。” “看来,黄子仁想要上位。民军中有些将军不服气啊。”洪参政摸着下巴上的短须,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错。”戴风道。“而且据咱们的探子传出来的另一条消息,民军停止了进攻汉中城,是因为驻守汉阴的顺义王朱子健的亲信赵永远要率兵前往班固县与民军大部队汇合。据传信的探子猜测,黄子仁多半要杀掉赵永远,夺取赵手上的兵马。” “赵永远?”许梁嘿嘿一笑,若有所思,喃喃说道:“这混蛋不是已经改名叫赵东了吗?什么时候又换回本名了?” “国忠你认得这位赵永远?”洪参政惊奇地问道。 许梁感觉头枕着两三个棉花枕头,有些不舒服,示意侍候的丫环抽掉一只,以使自己靠得更舒服一些。 “这姓赵的原本是平凉韩王府的一名侍卫统领,深得朱子健的信任,是朱子健的心腹之一。固原州兵变,此人在其中起了不可替代的推动作用。嘿嘿,姓赵的要是知道黄子仁杀了朱子健,非得找黄子仁拼命不可!嗯?不对!” 许梁猛地醒悟过来,朝戴风和洪参政道:“赵永远带兵前来城固与民军大军汇合,多半是尚不知情黄子仁已谋害了朱子健。黄子仁按兵不动,准是为了对付赵永远的。一旦黄子仁收拾了姓赵的,到时民军上下一条心,便定会调转刀口,进攻汉中城!” “唔,不错!”洪参政和戴风都点头表示同意。 洪参政面有忧色,缓缓说道:“汉阴至城固,也就两三天的路程。也就是说,民军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我们要利用这有限的时间,尽可能多准备守城器械,粮草药材,以备守城之用。” 戴风叹道:“洪大人,敌我兵力悬殊太大,我军死守汉中城,不是长久之计。” 洪参政脸色黯然,底气不足地道:“放心吧,三边总督武大人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军陷入民军的包围之中而不管不顾的。” 戴风看着洪参政,苦笑道:“但愿吧。” 这时,许梁两眼神采闪动,朝戴风和洪参政笑道:“二位,即然咱们已经猜到黄子仁要对付赵永远,而且我猜黄子仁突然发难,仓促之间想要完全取得民军中诸将领的信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说不定,现在民军之中,便在相互猜疑呢。我沉得,这是个绝地反击的好机会!” “嗯?许梁你想到什么好计策?”洪参政和戴风双双问道。 许梁狡猾地笑,招呼洪参政和戴风坐近了些,将心中想到的计策如此这般地细说起来。 洪参政和戴风听了,脸色变得极为精彩,一阵纠结,一阵心动。 “这会不会太冒险了?”洪参政迟疑着说道。 许梁道:“富贵险中求,风险大,回报也就大。” “可是,把所有的可战之兵派出去,万一被民军发觉,陷入民军的包围之中怎么办?靠新招募的那几千人,可是守不住汉中城的。”戴风也很担忧,问道。 许梁见自己想出来的点子,不但未能得到洪参政和戴风的大力支持,反倒惹来两人一通怀疑,不由白眼一翻,没好气地问二人道:“那以你们二们的判断,咱们不足三万人的兵力,其中还有六千多从未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新兵蛋子,面对十几万气势如虹的民军,困守汉中孤城,守到朝庭派来援兵的可能性有多大?” 洪参政道:“三边总督武大人……” “别给我提武大人!”许梁生硬地打断道,“洪大人你应当比我要清楚,三边总督武之望身边,早无可用之兵!” “呃……”洪参政默然无语,既然窗花纸被捅穿,三人都知道,朝庭短期内派重兵前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许梁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既便不能重创民军,能够恶心一下敌方也是好的。” 洪参政,戴风听了,缓缓点头。 三月中旬的夜晚,夜黑风高!黄子仁居住的大宅院内,灯火通明。 黄子仁满嘴酒气,与叶延庆一道送走了刚刚上门来请罪的民军首领王左桂和黄嘉胤。看着王,黄二人的离开宅院的大门,黄子仁顿时长舒一口气,惬意无比地轻拍着叶延庆的肩,哈哈笑道:“叶将军,从此刻开始,十几万民军,尽在我手啊。” 叶延庆提醒道:“黄将军,最麻烦的还在后面。据手下来报,赵永远率领两万民军,已经到达西乡县城附近,预计明天或者后天便能到城固县来了。” 黄子仁哈哈大笑,浑然没有将赵永远放在心上,揽着叶延庆的肩头,道:“他这是送死来了!走,咱们回去接着喝几盅。” 黄子仁拉着叶延庆回到厅内,又命人重新上了些酒菜,又点了几名舞女起舞陪酒,二人便一边欣赏着动人的舞姿,一边痛快地喝酒吃肉。 再有两三坛酒下肚,两人都醉意朦胧。忽听得厅外脚步声急促响起。 “报!”一名民军士兵飞奔而入,禀报道:“禀黄将军,王左桂营中有人深夜袭营!被杀四百余人!” “什么人敢胆如此大胆!”黄子仁起初听了袭营二字,酒就被吓醒了一大半,急声问道。 “来犯之敌已经被王将军带人杀退了!”士兵又报告道。 黄子仁哂然笑道:“已经退了?那敢情好。”只听他在低声咕哝道:“王左桂的人马,多死些才好……” 过了会,又有士兵来报。 “报!不好了,将军!闯王高迎祥和黄嘉胤派人来报,营地遭人袭击!” 黄子仁酒气上涌,闻言手舞足蹈,哈哈大笑。 “咱们营地有什么异常没有?”他问道。 “禀将军,未见异常!”士兵回道。 “唔,那就好,没你事了,下去吧。”黄子仁嘻嘻笑着,摆手将士兵打发下去。 叶延庆较为清醒些,担忧地朝黄子仁问道:“黄将军,各营都被袭击,已经报过来了,是否派人过去看看?” 黄子仁摆手道:“不必,只要咱们营中无恙便好。其他营的人,死光了才好!” 叶延庆瞪大了眼睛,即便黄子仁很不信任高迎祥和王左桂等人,说出这种话,也有些过份了,他见黄子仁酒气冲天,醉得东倒西歪,显然是胡话,便不好提多说什么。 叶延庆起身,正要招手叫丫环过来扶着黄子仁去床边,忽听得外边杀声大作!听杀声的方位,正是黄子仁的大营方向。 叶延庆脸色唰地变得煞白!一个震惊的字眼亮起在心里:夜袭!(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八章 没得玩了 不久便有民军士兵惊慌地来报,梁军深夜袭击民军大营。 黄子仁大惊失色,然而酒醉得利害,连站了几次都摇摇晃晃,头重脚轻。 叶延庆见状,当即也顾不上等待黄子仁了,带人亲兵便赶往大营。黑夜里,整个大营一片惊慌失措,靠近营门口的几处营帐已经燃起了大火,火光冲天,草地上躺了一地的尸体,一支梁军如同凶神恶煞一般正朝营地深处冲杀,刚从营帐中惊醒,匆忙跑出来的民军士兵,甫一接触,便被冲翻,杀死。 “杀啊!” 梁军气势如虹,黑夜里也不知道冲营的梁军有多少人,一路挥舞着武器,高喊着杀声,不断向民军营地深入冲击。 民军营地深处,刚从沉睡中惊醒的民军士兵如无头苍蝇一般,已被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吓破了胆,脸色惶惶,不辩东南西北。几员民军将领身边聚集了百十号人,正歇斯底里地大喊着集结挥下的军士。 咄!咄!咄!袭营的梁军人未到,一批火箭却先一步射了出来,瞬间点燃了几处营帐,哔哔剥剥地烧了起来。 乱了!全乱了!民军营地内1,,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各自谁也顾不上谁,四处逃跑,慌乱之中,互相挤压冲撞,也不知道伤了多少人。 叶延庆到底是在安东中卫带过兵的明军正统将军,面对这种情况,不至于似其他新晋将领一样,惊慌失措。他带人自一处侧门进了营地后部,找到几员正准备带着亲兵跑路的民军将领。大喝一声:“都别慌,集结部队。向我这里靠拢!” “外面袭营的兵马不多,不要慌张!收拢军队!” 叶延庆又命身边的亲兵跟着他齐声大喊:“叶延庆在此!各营将士速来集结!” 叶延庆这一通呼喊,加上上百名亲兵齐声大喊,声势浩大,早已盖过四周的惊呼尖叫声。周围的民军将士就同突然之间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寻着声浪渐渐朝叶延庆处靠拢。 外围梁军的杀声越来越近,然而叶延庆身边聚集的民军部队也越来越多,渐有近万人之数。叶延庆带着这些人马,调转方向。迎着冲击过来的梁军杀去。 其实负责冲击黄子仁大营的梁军并不多,充其量也就五六千人,领兵的平凉副总兵戴风见阻在前方的民军士兵越来越多,冲击一阵,隐隐有绞着趋势,他见机不对,立马吹军号撤离。 …… 汉中城楼上,许梁靠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身下垫了软棉棉的垫子。身上盖了件簿袍,目光幽幽地看着东方天际。 陕西参政洪承畴负手立在许梁身边,也紧张地看着东方。 梁军总管罗百贯端上来一碗药汤,呈到许梁面前。轻声道:“大人,您该喝药了。” 许梁皱起眉头,接过。仰脖子一口气不停歇,将一碗汤药喝得干干净净。又呸的一声吐出口药渣,朝罗百贯道:“告诉那郎中一声。他的药太苦了!苦得本官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罗百贯轻笑着应下,自许梁手中接过碗,道:“大人,书上说了,这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这药虽然苦,但它效果好啊。喝了这药,大人身上的伤,没几天就能好了。” 许梁哼了一声,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本官身上肋骨都断了好几根,即便这是仙药,没个十天半个月也别想好利索!” 罗百贯嘿嘿两声,没再接腔,静立一旁。 过了会,罗百贯见许梁和洪参政都看着远方,不由得好奇地问道:“洪大人,许大人,你们这是在看什么?” 洪参政身形不动,许梁歪过头来,问罗百贯道:“罗总管,你看那边,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罗百贯闻言瞪大珠子,盯着东方黑压压的天际看了半晌,道:“好大,好黑的一片夜……一颗星星都没有。” 许梁无奈地道:“罗总管,看事物不要光看表面,要看深屋,看到本源。” 罗百贯听了,啊了一声,似乎深受启发,沉吟半晌,朝许梁认真地道:“大人,属下看到了。” “什么?” “黑,很黑!”罗百贯极其肯定地道。 “……”许梁无语了,手抚额头。 罗百贯见状,受到了打击,瞪眼朝许梁叫道:“那,大人,你又看到了什么?” 许梁探手指着东方天际,幽幽地道:“在那四五十里外的城固县方向,本官透过这黑夜,看到了漫天的杀气!戴风,罗汝才,万文山大杀四方,民军营地血流成河,黄子仁在跳脚骂娘……” “呃?”罗百贯眼睛都直了,敬畏地看着许梁,吃吃地道:“大人你连这些都能看见?” “自然是不能了,你个白痴!”许梁笑骂道,“再派侦缉处的探子出去,看看袭击民军大营的进展怎么样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军队归来!” “哎。”罗百贯反应过来,许梁是在捉弄自己,也不着恼,笑嘻嘻地捧着药碗,下去布置人手去了。 许梁和罗百贯二人的逗乐,把洪参政也逗笑了。 洪参政笑道:“罗总管算术一流,想不到居然是这么单纯的一个人。” 许梁嘿嘿笑了。 “其实我知道国忠你很紧张突袭的结果。”洪参政道,“你我站在这城楼上瞪着老天直勾勾地看了不下一个时辰,我知道国忠你提出如此大胆的计划,其实心里还是很紧张的。” 许梁听了,苦笑着摊手说道:“洪大人,虽然办法是我想出来的,但我这是拿两万梁军的性命去赌啊。民军方面,黄子仁心狠手辣。那个高子林又是个诡计多端之辈,这次夜袭结果如何。我心里也没底,七上八下的。万一突袭失败。两万梁军回不来了,那光靠现在城楼上这五千新兵,咱们真是连逃回平凉的力量都没有啊。兹事体大,我想不担心都不行。” 洪参政笑了,安慰许梁道:“国忠你提出来的计划,连本官和戴将军都大吃一惊,何况是民军方面。本官敢担保,民军绝对不会想到重兵压境之外,咱们还敢尽出梁军兵力。突袭其军营。既便那个高子林诡计多端,他也绝对不会想到的,除非他是诸葛武侯再世!” 许梁叹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洪参政皱眉说道:“其实咱们今晚所做的一切,尽管能够给黄子仁带来一定的困扰和损伤,但无法伤其根本,一旦此人除掉了赵永远,集合民军所有兵力。必会全力攻打汉中城。咱们的处境还是堪忧啊。” 尽管洪参政说的是事实,但许梁听了还是轻皱了眉头,显然听得不太顺心。 不过想到要面对十几万民军,许梁心底还是没什么底气。 他想了想。叹气道:“真到了那个时候,除了撤回平凉城外,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洪参政嘴唇抿动。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忍住了。 许梁见洪参政的神态。猜到洪参政心里还是不想放弃汉中府。 许梁长叹一声,解释道:“洪大人。我明白大人一心报国的决心,明白大人对皇上的赤胆忠诚。许某虽然不敢自我标榜成爱国志士,但但凡有一丝胜利的希望,我也决不会放弃到手的汉中城。但是敌人势大,我们再不主动撤走,以区区两三万人与十几万民军对抗,那表明的不是爱国气概,而是纯粹不拿众将士的性命当回事,除了增添毫无意义的伤亡之外,对整个陕西的战局没有任何作用。” 洪参政神色黯然,沉声道,“本官明白。” 许梁听了,想给洪参政些许信心,不至于让他太难过,便轻笑道:“不过,如果那个赵永远见了本官送去的信件之后,能够顾念朱子健的旧情,怒发冲冠之下与整个民军决裂,找黄子仁报仇,那样的话……本官倒不介意帮赵永远一把。” 洪参政神色一动,问道:“国忠你还给赵永远送了信?” 许梁淡然说道:“怎么说我与赵永远也算旧相识,他的主子被人谋害了,我想赵永远应当有知情权。至于后续如何,就得看朱子健在赵永远心目中的主人地位有多重要了。” 洪参政听了,抚掌称赞。 许梁与洪参政又在城楼上等了几个时辰,谈了些军中的事情,待到天明时分,最早一批袭击民军的梁军士兵在梁军先锋罗汝才的带领下进了汉中城。 许梁和洪参政见状,不顾及全身的酸痛,下了城楼,将罗汝才的人马接应入城。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第二拨人马返回,又陆续有第三拨,第四拨的人马顺利回归。 许梁和洪参政眉毛舒张开来,虽然各拨人马都有损伤,但能够顺利回归,便是大功一件。许梁与洪参政此时呵欠连天,各自返回。 此后一整天,许梁都在紧密关注着民军遭遇梁军深夜袭击之后的反应。从青衣卫侦缉处的探子千方百计传回来的消息看,昨夜梁军两万精锐尽出,化成几拨人马,分别袭击了民军各营地,杀伤民军不下三万余人,可谓是给了得意洋洋的黄子仁当头一棒。据说黄子仁气得都快疯了,只是顾及着朱子健的心腹赵永远即将率军赶来城固县与民军大军汇合,要先安定内部,否则便要挥师西进,攻打汉中城了。 而梁军方面,尽管深夜突袭成功,大部分营地都没有丝毫防范,但在军队回城之后,清点人数时,还是发现损失了近四千余人。以四千人换民军三万人,虽然不亏,但许梁还是高兴不起来。 不久又有探子传出消息过来,自汉阴而来的赵永远率两万余兵马赶到城固城外十余里地,便停步不前,扬言要请顺义王朱子健出城迎接,否则绝不进城。 许梁听了,顿时喜出望外,看来赵永远还算个知恩图报的好汉,接到许梁的提醒之后,敢于跳出来向黄子仁叫板。 许梁当即决定,抓住这个难得的瓦解民军的大好时机,命平凉副总兵戴风,会同梁军先锋罗汝才,点齐一万人马,出城三十里,虎视城固县城。 又命青衣卫将亲笔书写的合作信件送给赵永远,欲与赵永远合作,共同清剿民军。 梁军精锐昨夜刚突袭敌营回归,正在休整,戴风要再带一万兵马出战,但梁军疲惫,急需休整,想要再派一万人马出战,时间上至少要推迟一天。 时间紧迫,许梁急得命侍候的丫环们推着自己在屋子里团团转。生怕赵永远变卦。 好在赵永远办事比较靠谱,接到许梁送去的信件之后,立马回了封信件,愿意与梁军配合,诛杀黄子仁,以慰顺义王朱子健在天之灵,同时约定第二天上午两方人马财时向黄子仁的营地发起进攻。 许梁暗自松了口气,赵永远愿意给时间准备,那是再好不过。 不久,又有消息报过来:黄子仁杀害了顺义王朱子健,自己取而代之,这种大事怎么可能隐瞒得了,事故很快传到赵永远的耳中,赵永远出离愤怒,指挥军队又击城固县城前进五里,跟离城固县城仅有五里之远,赵永远向黄子仁发下狠话,必杀黄子仁,以替顺义王朱子健报仇雪恨。同时要求民军的军师高子林,闯王高迎祥和其他各路民军将领,共同出手,诛杀黄子仁。否则,将与汉中城的梁军联手,誓灭黄子仁。 许梁看完消息,拍桌子大骂:这赵永远真不是个东西,居然把梁军也扯进来了。 你们窝里斗,狗咬狗,一嘴毛,关我梁军何事?! 黄子仁的反应迅速,即然无法引诱赵永远入城固县城,那便撕破脸皮,准备来硬的了。消息不断传来: 黄子仁率民军所剩的六万多人拔营朝赵永远的营地逼近,与赵永远的军队仅隔两里地! 军师高子林和闯王高迎祥暂没有发现大动静。 民军内部的形势如此紧张,赵永远要面对三倍于自己的兵力,许梁担心赵永远承受不了巨大压力,与洪参政,戴风等将军商议之后,决定给赵永远增加些信心。原定于第二天集结一万兵马的计划提前,命戴风和罗汝才今夜之前便组织起一万五千人马,朝城固方向进发,威慑黄子仁! 黄昏时分,许梁与洪参政再一次双双来到汉中城楼上,目送戴风和罗汝才率一万五千兵马出城。出征的梁军拉成长队,犹如一条黑龙,蜿蜒伸出汉中城外。 许梁看向远方,喃喃轻语道:“小赵同学,你可要坚持住啊,本官这就派人来帮你了!哈哈!” 忽然,两匹快马载着两名骑士逆着梁军出城的方向,疾驰而入,看骑士的装扮,正是青衣卫侦缉处的密探无疑。 洪参政朝许梁笑道:“又有消息报过来了!” 许梁笑着点头。 探子飞奔上城楼,立于许梁和洪参政面前,急声说道:“禀二位大人,城固县急报,傍晚时分,民军军师高子林借调解赵,黄二人的冲突的名义进入赵永远军营,暴起发难,一剑斩杀了赵永远!” “什么?!”许梁大惊而起,随即带动胸前的创伤,痛得呲牙咧嘴。 洪参政也惊呆了,震惊得半晌无语。 城楼里一阵沉默,良久,许梁朝洪参政无奈地叹息道:“洪大人,没得玩了,趁民军还未攻过来,咱们往平凉府撤吧!”随后,许梁愤愤然骂道:“高子林,又是这个挨千刀的高子林!他妈的,总是这混蛋坏我好事!”(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九章 许梁的命根子 许梁觉得,他与那民军军师高子林可能真是命里犯冲,好学容易找着个赵永远,要与民军当中搞内讧,许梁这边尽管兵力紧缺,但也咬着牙关准备派兵响应了,不成想,高子林只身入营,一刀就把赵永远给灭了。 高子林此人,诡计多端,偏偏武功奇高,许梁数遍梁军全军,竟然找不出一个能与之匹敌的人。 嘶,想想就头疼。 撤离是势在必行的事情。然而怎么个撤离法子,却是个需要好生商量的问题。谁先走,谁断后,谁半道上接应,这些都是事。 好在梁军将领中结构简单,商量大会基本上就是许梁的一言堂,尽管他的开会时的形象不佳,胸前缠着绷带,身上带着浓重的草药味,斜斜地靠在太师椅里,整个一病秧子形象。 最终决定,由戴风,罗汝才带一万五千人马断后,骑兵营主万文山会同四小姐李庭,上天龙,过天星等人负责中途接应,火炮营主司马求道,梁军总管罗百贯负责护送许梁和洪参政先行撤离。 许梁记恨高子林带给自己这么惨重的伤势,至今不能自如地下地行走,趁着梁军部队集》,结的空档,命梁军总管罗百贯带兵收刮了汉中城内所有的金银细软,准备带回去以充军资,又一把火烧光了汉中府库,完全禀持着,自己带不走的,也不能留给敌人的思想。 陕西参政洪承畴对梁军收刮汉中府一事很不满意,觉得梁军此举,形同匪盗。要求许梁顾及朝庭颜面,将搜来的金银送还回去。 许梁冷笑连连。手抚胸口做伤情加重的病状,令洪参政很是无语。 一辆从汉中城内某一大户人家搜来的双马马车。里面布置极为舒适,充作了许梁的座车,许梁自马车内探出头来,看着后边跟着一溜儿戴满搜刮来的值钱货的马车,心中稍感安慰。一扭头,看见陕西参政洪承畴黑着张脸就在马车旁边。 “洪大人,”许梁打招呼道:“您老是文官,文官坐轿,武将才骑马。我这马车上敞亮着紧。您老上来一块坐坐呗?” 洪参政淡淡地瞟了眼那华丽的马车,语气生硬地道:“本官习惯了坐在马背上,舒心!许大人自百姓手中抢来的马车,即便再华丽,再舒适,本官消受不起。” 这话说得,许梁顿时就不爱听了。哂笑一声,道:“得咧,洪大人你慢慢颠吧。这一路到平凉府,路程长着呢。” 洪参政昂起脖子,做骄傲状,不理会许梁。 经过一天的路程。许梁等先行撤离的队伍到达汉中城的北门户,虎头关内。虎头关内有守军五千人,关中守将早得到消息。将许梁,洪参政等人迎进关内。将准备好的干粮分给到各营,又迎着许梁和洪参政进了关内的守将府。好生招待。 守将见许梁和洪参政用过午饭,便向许梁报告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洪大人,许大人,”守将道:“在关内养病的李督公昨儿个病情加重,一口气没喘上来,去了。” 许梁听了,顿时一惊。李心贝受大梁王的暗算,身中巨毒,一直在虎头关内休养疗伤,即便四小姐李庭等人随许梁一道兵发汉中的时候,李心贝也没有跟着动身。 李心贝身中巨毒,死是早晚的事。只是这个时机发生的太不巧了。梁军正是撤退的途中,不可能留下太多时间为李心贝办理丧事。 “李督公身中巨毒,硬挺着也是受累,死了没准倒解脱了。”许梁慨叹道。 “李督公可是那四小姐李庭的外公?”洪参政忽然问道。 许梁点头。 洪参政哦了一声,若有所思,但没说什么。 许梁又嘱咐那守将,道:“李督公风云一身,如今虽然落魄了,但我们也不可轻视,李家军那边有什么要求,你要尽量满足。” “是,末将明白。”守将点头道。 队伍在虎头关内休整两个时辰,补齐了干粮,草料,队伍又准备起程。 这时,四小姐李庭,上天龙,过天星等三人一身黑色服饰进来拜见许梁。 四小姐李庭神情凄惋,站在许梁面前显得孤苦和无助。 许梁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干巴巴地说道:“督公去了,四小姐节哀顺变。” 四小姐李庭微微点头,瞪着湿眼框看着许梁,道:“外公他膝下除了我也外,没有别的亲人。他身前我未能尽心侍奉,如今他死了,我想在虎头关内替他办场丧事,聊表愧意,还请许大人和洪大人成全。” 洪参政皱眉道:“李庭,如今我军正在撤退的关键时期,要趁着民军尚未集结之前,撤出汉中府,尽早回到平凉。李督公死了,火化也就是了,丧事就没必要了吧。李督公风云一生,什么场面没见过,哪会在意这些虚架子。” 许梁微微皱眉,看了洪参政一眼,暗道,这洪大人吃错药了?说话这么难听! 果然,四小姐李庭脸上闪过一丝怒意,朝洪参政脆声说道:“洪大人说这种话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即便外公率性洒脱,不在意这些,但这是我这个未亡人的一点孝心,做不做是我的事情,外公在不在意那是他的事情。” “我们都在与黄子仁抢时间,一场丧事办下来,没个三四天办不完。”洪参政毫不顾及四小姐李庭的颜面,面沉似水的说道,“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四小姐登时气得柳眉倒坚,冷声说道:“洪大人若是等不及,大可不必理会我们,尽可先走一步。” “李庭!”洪参政道:“你不仅仅是李督公的外孙女,如今更是梁军的统兵将领。撤退途中,你是要带兵做中途接应的。你留在虎头关内办丧事,将军机大事当做了儿戏了吗?” 四小姐抿紧嘴唇。气得浑身抖动,拂袖道:“洪大人。我一个女流之辈,有我没我都一个样。洪大人若不放心,我原交兵权交出来。” 洪参政听了,手捋胡须,缓缓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哼!”四小姐李庭一声轻哼,恼怒异常。 随后,上天龙,过天星上前说道:“二位大人,我们二人与四小姐和李督公素有往来。如今李督公去了,我们愿交出兵权,留下来帮着四小姐办理丧事。” 洪参政微微一愣,审视地看着上天龙和过天星两人,沉声问道:“丧事办完之后,二位将军何去何从?” 上天龙和过天生听了,顿时也有些恼火,朝洪参政道:“丧事办完之后,自然是快马加鞭。星夜兼程,追上二位大人。” “唔,如此……也好。”洪参政点头道。 洪参政如此发问,听到众人耳中。谁都能听出来洪参政这是不信任四小姐,上天龙和过天星这些归降过来的民军将领。 四小姐李庭,上天龙。过天星三人站在许梁和洪参政面前,脸上都有不忿之色。 许梁半躺在太师椅上。见屋子里气氛不太好友,便出声和稀泥。缓和气氛。 “嗯,我看你们三人对李督公情深意重,本官看在眼里也深感佩服。”许梁脸上堆着笑容,朝三人摆手道:“你们三人要替李督公办一场丧事,这也是人之常情,本官也不会阻拦,只是我军正在回撤途中,不能在此地久留。本官带人继续前进,你们三人就暂且留在此地办丧事吧。嗯,这个交兵权也只是暂时的,我看上天龙,过天星将兵权暂且交出来就可以了,至于四小姐李庭手下的兵马嘛,可以留在身边,办理丧事,也需要大量人手不是?” 四小姐李庭听了,神色缓和下一来,朝许梁拱手道:“多谢许大人体谅。” “诶,四小姐快不必多礼。”许梁忙道,“说起来李督公对本官多少也算有恩,本官马上就要出发了,不能前去吊唁,就有劳四小姐替本官在李督公面前上拄香吧。” “是,多谢大人。”四小姐李庭梨花带雨,泣声说道。 安排了万文山与上天龙,过天星二人交接兵马,许梁便再次启程。 出了虎头关,洪参政又靠近了许梁的马车,朝马车内的许梁说道:“国忠,我看李庭,上天龙,过天星替李心贝办理丧事是假,想借机脱离梁军是真。他们已经同意交出兵权了,国忠你真不该再给四小姐李庭留一支人马。” 许梁沉默半晌,道:“李庭,上天龙,过天星三人归降以来,办事尽心尽力,未有二心。如果单凭猜疑便尽夺三人兵权,未免让人寒心。” 洪参政责备道:“你这是妇人之仁!这三人落草已久,虽是草莽之辈,却个个心机深沉。归降短短十几日,你还能指望三人对咱们怀有忠义之心?我看这三人都是墙头草,随风倒,见民军势大,我军回撤,便想撤腿开溜了!” 许梁叹气道:“不管如何,没有证据,就猜疑部下,非大丈夫所为!” “妇人之仁!”洪参政又骂道。 许梁带领的这支梁军,有六千多人,由于要带上火炮营的几门大将军炮,还有几十辆满戴金银细软的马车,行军速度并不快,自离开虎头关后,连走了四日,才堪堪走到武都山下。这时有青衣卫的探马快马传送军情过来。 民军首领黄子仁收编了赵永远的两万人马,自身原本的兵力有六万人,又集合了其他州县的民军,加上闯王高迎祥的四万人马,王左桂,黄嘉胤的两万人马,共计超过十五万兵力,一举攻下汉中城,一路上势如破竹,接连攻克数城,与负责断后的梁军三天前打了一仗,梁军不敌,退走。 黄子仁气势汹汹,攻到虎头关下,虎头关守军苦战两日,关破,守关将领战死,四小姐李庭,上天龙。过天星率领手下两千余人趁虎头关破关之际,逃出关门。朝西边而走。 黄子仁攻克虎头关,大军并不停歇。一路高歌猛进,追着断后的戴风,罗汝才的军队不放,其后两日,与戴风交战三次,戴风皆不敌,兵力损失过万,正朝武都山方向退走。 许梁听完禀报,朝洪参政慨叹道:“看来咱们将黄子仁和高子森打击得不轻。黄子仁这是铁了心要将我军斩尽杀绝啊。” 洪参政摆出行军地图,比划着虎头关到武都山的距离,担忧地道:“国忠,虎头关距此地,急行军的话两天便可抵达,而咱们要完全走出汉中府,按这速度,还至少得两天时间。时间上,来不及啊。” 许梁叹气道。“是啊,就看戴风和罗汝才能否再拖延民军两天了。” 洪参政摇头苦笑,道:“我看够呛,戴将军手中兵力不足五千。”他看看队伍中的几门沉重的大将军炮。还有几十车沉甸甸的金银细软,沉声道:“要不,将这几门火炮。还有这些东西都搁下吧,队伍轻装前进?” 许梁吓了一大跳。头摇头像拨浪鼓,瞪眼叫道:“这怎么成?我梁军一共才这几门大将军炮。扔了我以后用什么攻城?还有这几十马车,那都是几十车白花花的银子,你叫我把这些宝贝都扔下?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 洪参政瞪眼,对许梁这个财迷也只能是干瞪眼。 许梁扬头朝队伍大叫道:“全军加速前进!” 六千人的队伍便又紧急起程,沿武都山脚穿行过去。 许梁见行军速度依旧快不了多少,便命人向负责中途接应的万文山传令,要他带领手下近八千人马往前,准备汇合戴风的人马,阻挡民军的攻势。 许梁的六千余人再次走到横穿武都山的那条官道上,被摧毁的原民军大梁王的营塞还能依稀看出些模样,破败的辕门,废弃的锅灶,几处尚未被烧毁的营帐蓬布,破破烂烂的,看上去像被大虫啃咬过一样,千苍百孔。 穿废弃的营地,便是一条长达近十里的峡道,是连接汉中府与凤翔府的必经之路。 队伍行进到峡道中途,许梁正在打量着峡道两边的坡地,坡地上枯草丛生,一派荒凉。 这时,身后又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名青衣卫探子满头大汗地跑到许梁和洪参政面前,拱手急道:“禀洪大人,许大人,民军在距离武都山三十里处与戴将军的兵马激战,戴将军陷入重重包围。” “啊?”许梁惊叫。 探子抹了把汗水,接着说道:“所幸万文山将军率军赶到,戴将军才突围出来。” 许梁和洪参政不由轻松口气。许梁朝探子骂道:“以后说话别说一段,留一段的,吓死人的!” 探子声称是,又道:“许大人,戴将军和万将军命属下禀报大人,他们将在武都山下再阻拦民军一次,请大人加快行军速度,否则,情况危矣。” “戴将军和万将军那边还有多少人马?”许梁沉声问道。 “不足五千人!” 嘶!许梁顿时感到一阵牙疼。挥退了探子,许梁也着急起来。 “国忠,扔东西吧!”洪参政再次劝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火炮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保存实力才最重要。” “让我想想!”许梁抬手打断洪参政,喃喃道:“让我再想想,仔细想想。” 洪参政皱眉,催着队伍加速前进,一边瞪眼看着许梁。 一定有办法!许梁冥思苦想,大将军炮和几十车金银,放弃哪一样许梁都要心疼死,而况洪参政的意思还是要两样都放弃! 这无异于要了许梁的老命啊! 许梁苦苦思索,额头上,脖子上冒出细细的汗珠,他烦燥地伸手在脖子上抹了一把,一抬头不经意间看见那条弯曲峡长的官道,官道两边斜坡上枯草丛生,随风摆动。 “来人!”许梁忽然神色大喜,叫道:“快叫火炮营主司马求道过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章 高手风范 武都山下,两军对垒。 连日的厮杀,戴风神情疲惫。他的身边,梁军先锋官罗汝才,骑兵营主万文山各自坐于马上,神情凝重地看着缓缓逼近的民军大军。 经过连番地阻击,厮杀,断后的梁军付出了近二万人的生命,给民军造成了极大的损伤,民军十五万人马已锐减了三四万人之多,真正可战之兵也就是十万人左右。然而十万民军散开来,铺天盖地,将武都山上的天空都映衬得变了颜色,战旗猎猎,战鼓雷动,马蹄声重,寒光如林。 以五千人马,对阵十万民军! 民军的新首领,黄子仁一身崭新的银白色战甲,骑马越众而出,看向戴风等人,阴沉沉地一笑,说道:“戴风,我敬你是长辈,愿给你们指条明路。如今我十五万大军压境,明军不堪一击,即便是许梁和他的梁军也是回天乏术!大势如此,你们何不辩明形势,弃暗投明?只要你们肯归降于我,我封你们做大将军!” 戴风不屑地呸了一口,冷冷地道:“黄子仁,何为暗,何为明?遥想当年,你与许梁情同兄弟,如今居然成了生死大敌!何至于此,黄子仁你≯∫,比谁都清楚。许梁宅心仁厚,为人所景仰,不如你率挥下十几万民军归降于许大人,成为梁军中的一份子!老夫替许大人做主,你与许梁尽弃前嫌,重修旧好如何?” 黄子仁神色阴沉下来,盯着戴风威胁地道:“戴风,你当真如此冥顽不灵?执意抵抗到底?你看看你身后才区区五六千人马。而我军十五万之众,以五千对阵十五万。真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哼。”戴风冷笑,“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自汉中城一路走来,我们交战不下十次,民军死伤无数!如今居然还敢称十五万之众,真是恬不知耻!” “戴老匹夫!今日本将军必斩你于马下!” 戴风连日来,带着一万多梁军,神出鬼没,时不时出现在民军大军周边,找机会就上来厮杀一阵。虽然民军仗着人多势众,每次都将戴风杀退,然而多次厮杀下来,民军死伤惨重,减员减得利害,这也是黄子仁大动肝火,亲率大军,一路死追不放的原因之一。 论单兵作战能力,梁军士兵比之民军高了不止一点半点。黄子仁和军师高子森都深知,许梁和梁军虽然自汉中府内退走,但梁军并未伤到根本,只要许梁回到平凉府。假以时日,又可以再次组建起一支几万人的梁军出来!黄子仁和高子林都视许梁的生死大敌!黄子仁要想成事,必先除去许梁这个心腹大患! 这一点。黄子仁,高子迎。高迎祥都有深切的认识。 “杀!”黄子仁大刀朝前一指,沉声大喝! 民军齐声大喊。“杀!!!”朝戴风等人冲杀过去。 “御敌!”戴风大喊! “哈!”戴风身后,五千梁军齐声大喝。 两军甫一接触,便展开激烈的厮杀。 面对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过来的民军大军,梁军收缩成一个方阵,如同磐石一般,阻挡在民军面前。长枪齐刺,弓弦声振! 噗!噗!噗!各式兵器扎入人体的沉闷声响,令人牙酸。梁军以长枪兵押在阵前,辅以刀盾兵,弓箭手居中放箭!全力抵抗民军的攻势。 戴风,万文山,罗汝才三人各居于梁军方阵一边,维持梁军方阵的阵形。 戴风一柄六十多斤重的大砍刀,轮转如飞,每一刀劈出,必带走民军将士的身体一部分! “啊!”戴风一刀将一名冲上前来的民军左边肩膀齐根劈下,那民军士兵惨叫着,左边身子鲜血如注,向地上倒去,尚未倒地,噗的一声,又一杆长枪刺到! 戴风须发皆张,浑身浴血,如同怒目金刚,接连出刀,连斩数人!其神勇之姿,令冲上前的民军望而生畏。 武都山下,杀声震天,惨叫声此起彼伏!民军一波一波地冲击,倒下一批,再冲上来一批!梁军的长枪,刀盾,弓箭拼死杀敌!尽管梁军将士上下一心,各各奋勇,然而面对似乎永远都杀不尽的民军,梁军士兵不断有人有伤倒下,梁军方阵不断收缩! 簌簌!藏于梁军方阵中的弓箭手最后一支箭射完了!弓箭手扔了手中的弓箭,抽出腰际的配刀,大喊一声,替下前边的梁军将士! “梁军将士们!稳住阵脚,绝不退缩!咱们多坚守一刻钟,便给许大人多争取一些时间!”戴风又劈死了四名民军士兵,朝身后不足两千人的梁军士兵沉声大喊! 众梁军士兵齐声大喊,神情坚毅! 民军方阵中,闯王高迎详打量着前方的厮杀现场,慨叹道:“梁军之中,居然有如此神勇无敌的老将军!戴风若能为我军所用,必是一员猛将啊!” 黄子仁沉着脸色,两军的厮杀已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虽然梁军方阵在民军的攻势下不断缩小,不断后退,然而方阵却始终未乱! 而民军连续不断的攻势,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保守估计,战死战伤都不下万人! 在这里多担搁一刻钟,许梁便能多逃一段路!黄子仁觉得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他朝民军首领王左桂沉声喝道:“王将军,你再带五千人马上去,务必将梁军冲垮!” 王左桂一阵失神,面对如同战场杀神一般的戴风,王左桂打心里不想与戴风交手!这不是校场比武,而是殊死搏杀,以王左桂的身手,估计一个照面,王左桂便要饮恨刀下。 “……是。”面对黄子仁看过来冷沉凌厉的目光,王左桂无奈地应道。 “且慢!”军师高子林忽然制止道,他提剑在手。眼中寒芒四射,沉声道:“戴老匹夫武功极高。王将军虽然神勇,未必是戴老匹夫的对手!待我亲自出手。一剑取了戴老匹夫的项上人头!” 王左桂登时大喜,连声恭维道:“军师剑法无双,有军师出马,戴风必死无疑!” 哼!高子林轻哼一声,嘴里发出一声轻叱,如同大雁一般,朝前跃去。 战场杀神算什么,统兵大将又算什么!在高子林看来,都不如他手中一柄青锋剑!高子林自认天纵之姿。剑法谋略天下无双!对于行军布阵,战场厮杀,高子林向来不屑一顾。 那都是粗野武夫才干的事儿!以高子林的绝世风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手中一柄青锋剑,入其军,斩其帅,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这才是高子林该干的事! 叮!一声龙吟之声!高子林的剑如毒蛇一般,席卷向戴风。 戴风蹭蹭蹭连退数步,惊异地抬头看去,认出了眼前这使剑之人! “是你!”戴风叫道。 “是我!”高子林剑尖一挑。将刺到面前的一杆长枪拍偏,又极快地一剑刺出,眼睛只盯着戴风。冷冷一笑,道:“我来取你性命!” 哼!戴风冷哼一声。举刀迎敌。 高子林和戴风两道身影,极快地冲撞在一起。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两人又飞速分离。高子林身处数万乱军之中,云淡风清,面不改色。 戴风连退数步,刀尖颤动,虎口发麻。他脸色一变,高子林武功之高,剑法之强,实乃戴风平生仅见。戴风自知,不是高子林的对手。 “呀!”高子林一声轻叱,再次飞掠上前!戴风奋起反击,刀光剑影,一阵闪烁,戴风一声闷哼,跌出十步远,长刀拄地,手肩上一道血洞,鲜血汩汩。 高子林再次欺身上前。 “保护将军!”周围的梁军士兵见状,齐声怒喊!一时间长枪大刀齐出,卷向高子林。 “哼!” 高子林不屑地发出一声冷哼,剑光闪烁,身形飘乎,冲入梁军之中,无入无人之境。 “啊!” 一阵惨叫,高子林身边,砰砰砰,梁军士兵中剑倒地之声不绝于耳。 仅仅一个照面,周围十几名梁军士兵齐出手,却非高子林一合之敌。 “不自量力!”高子林冷然说道。 “杀!”又有几十名梁军士兵冲了过来。 自高子林身后,几十名民军士兵迎了上去。 高子林负手而立,白衣胜雪,当真风光无限。他举目四望,只见两名梁军士兵架着戴风正飞快地朝梁军阵后方退去,他所过之处,梁军士兵迅速合拢! “想逃?你逃得掉吗?”高子林轻笑,足尖一点地,再次飞跃而起,朝戴风退走的方向追去。 沿路的梁军士兵齐声大喝,举枪朝高子林刺去! 高子林剑光四闪,几个起落之间,攻向他的梁军士兵倒闷哼着倒飞出去。在他前方十来步远,两名梁军士兵架着戴风正惶惶地疾走。 “哪里走!”高子林长啸一声,再次跃起。 咄!一柄漆黑如墨的长枪突勿地自下方的梁军方阵中刺起,如同一道黑龙一般,隐隐有龙咙之声。 凌厉的杀气!即便高子林武功卓绝,面对如此突然的杀招,也不禁为之变色。长枪转瞬即攻到,高子林大喝一声,在半空中几个翻转,青锋剑接连攻出,想要挡开枪尖,飞跃过去。 梁军中,先锋官罗汝才握紧漆黑长枪的手猛地一抖,迅速变招,黑色的长枪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瞬前将高子林的前路封死! 高子林在半空缺少着力点,若要强行掠过,极有可能被长枪所伤。 “混蛋!”高子林心中恚怒,手中青锋剑寒芒连点,将墨色长枪挡了回去,自身也无奈地倒掠回去,落地之后,惊疑地看向出枪之人。 “保护将军,撤!”罗汝才逼退了高子林,并不回头,转身追着戴风飞奔而走。 待高子林将攻过来的梁军士兵杀死,再看时,只看到罗汝才一个匆忙奔走的背影。梁军中留下一部分人马,其他的人正跟着罗汝才飞快地撤离。 “该死!”此时高子林身边已冲上来一队民军将士,高子林愤怒地指着挡在面前的那队梁军士兵,尖声叫道:“给我杀光他们!” 刀光四起,高子林带着冲上来的民军朝梁军士兵冲去,转眼间便将那队不足三百余人的梁军淹没。 这是一队特意留下来的弃子,目的便是阻挡民军的追击,为撤退的其他梁军争取时间。连日来,与梁军交战十多次,每当梁军不敌之时,梁军撤走时必要留下一拨人马,阻挡民军。 这些留下来的梁军,自知必死无疑,是以个个骁勇异常,身中数刀而坚持战斗,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这类抱着必死决心的阻击,虽然不能改变战局,但往往给民军造成不小的麻烦,要想全部奸灭,多少要耗些时间。 待民军将这三百多梁军彻底杀死,逃走的戴风等人已没入武都山中那条弯曲陕长的官道中,看不见人影了。 “给我追!”高子林气急败坏,嘶声大喊,率先朝官道中追下去。他身后,无数民军士兵紧跟着追下去。 后方,民军首领黄子仁见状,惋惜地叹气,命所有民军追击。 官道长达近十里,沿路斜坡峭壁,道旁枯草丛生。 高子林一马当先,率着无数民军急急追入,路过那座荒废的大梁王营地,高子林看见营地的衰败,遥想着半个月前,大梁王拥兵数万,居然一夜之间,兵败如山倒,这才使许梁的梁军长驱直入,兵逼汉中府。 高子林想着,对许梁的杀意又浓重了几分。想着戴风等人敢以五千人阻击民军,从这个形势看,许梁没准就在前方的不远处。 自俘获的梁军将领中拷问出来,许梁身受重伤,身中巨毒,居然还没有死,吊着半条命仓惶逃窜!连高子林都不由得感叹,许梁命真硬! 数万民军浩浩荡荡,排成长队追入官道之中。 约摸追了七八里地,高子林忽然把手一扬,令民军队伍止步。他趋马上前,盯着官道正中一块立着的小木牌子。 木牌子立得笔直,直插入一个人头般大的陶罐之中,陶罐表面洒了层黑灰,陶罐下压着些干枯的杂草。 三根燃着青烟的红香插在木牌前,青烟飘起中,木牌上字迹呈现出来:“高子林命丧于此!”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人想起那宗祠中供奉的死人牌位,香火,香炉,死人牌位,如果再摆上盘烤猪头当供品,那就更像了。 跟在高子林身后的民军将领看清了木牌上字迹,纷纷脸色怪异地看着高子林。 高子林脸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他自马上飞跃而起,怒喝一声:“欺人太甚!” 高子林含怒出手,如老鹰般扑向那木牌,手中青锋剑寒光一闪,挟着满腔杀气一剑劈出。 噗!剑光瞬间将木牌劈成两半,剑光去势不减,直切入陶罐之中。 叮!一声脆响,陶罐裂开,有灰粉洒出,青锋剑似乎劈中了铁器,火星飞溅。 “咦?”高子林惊疑。 嘭!就在那火星亮起的刹那间,陶罐忽然爆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一章 武功再高,也怕火烧 希律律!战马嘶鸣! 啊!跟在高子林身边的几名民军士兵惨叫着跌倒,衣服被引燃,一边惨叫,一边满地打滚,扑灭身上的火苗。 高子林尽管反应迅速,但由于他靠得最近,受到陶罐爆炸的冲击也是最大,一身胜雪的白衣已被冲击成了鱼网,发髻凌乱,有股子烧焦的味道,不复风流倜傥的形象。 民军众人惊悚,不断后退。 “是火药!”有人惊叫。 高子林此时也反应过来,那陶罐里肯定是填满了火药,被自己胜怒之下引爆了。 嘭!火势迅速扩大,官道正中,原本就铺了一层枯草,此时突然窜起一人高的火苗,滋滋的燃烧,并迅速引燃了上面的枯草,火势燎原,借助风势,迅速点燃了官道两边的枯草。 高子林这才发现,官道两边,堆了不少枯枝杂草,极为干燥,一点就着。 嘭!嘭!嘭!接连几处窜起火苗,并带有爆炸之声。民军不断后退,依旧热浪逼人,火势迅速朝民军脚下逼近。 民军纷纷后退,这时众人尖叫:“这官道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枯%∈,草!” “不好!枯草下面洒了火药!” 高子林心中一沉,飞快地拨开脚下的枯草,果然看见枯草下面酒了些灰黑的粉末,正是明军普遍使用的火药无疑! 高子林心中一寒,登时大叫道:“中计了!撤!快撤出去!” 民军惊悚,纷纷调转方向,准备撤回去。然而追入官道中的民军足有几万人之众。队伍绵延数里,前锋的民军知道中计了。扭头回撤,然而后面的民军依旧不知情。仍在往前方开进,两方人马拥堵在一处,结果在官道中间一段,挤成一团,进退两难。 “啊!火烧过来了!”火势逼近,终于在一阵大风中烧上了几名民军士兵的身。着火的士兵惨叫着,一边扑火,一边往民军队伍中撞来。 “别过来!”其他未着火的民军大叫。 “杀了他!快杀了他!”有人尖叫。 民军将领嘶声大叫:“快撤!快撤!” 轰!忽然一声巨响,一颗炮弹在民军队伍中炸了开来。炸飞了几人,又是嘭的几声,洒在官道中的火药被引燃。 高子林回头看去,只见前方拐角处,连续几声炮声响起,空中几颗火球呼啸着落入民军队伍中,炸得民军血肉横飞,同时引燃多处大火。 “啊!” “救命啊!” 火势在官道各处燃起,登时将官道变成了一片火海。 民军拥挤在官道上。顿时人仰马嘶,乱成一团。 簌!簌!簌!忽然一片火箭自官道两边的斜坡峭壁上射下,引起更多的大火。一侧陡坡上,有人影闪动。十几个用枯草树枝扎成的大火球滋滋地燃烧着大火,从陡坡上滚下,落入民军之中。每一个火球滚落,必然烧死烧伤十几名民军士兵。 这时。官道两侧,冒出无数的人影。更多的大火球滚下,中间更夹杂着无数箭雨,落入民军之中,民军惨叫声一片接着一片。 “快撤啊!”死亡的恐惧在民军中引起巨大的动乱。无数民军在火海中惨叫,无数民军不要命地往后逃,沿路有阻碍的人,也不管是谁,直接拔刀相向。动乱中,民军之间互相踩踏,厮杀的现象终于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这个时候不管是将领还是普通士兵,为了在火海中活下来,将身边阻碍自己逃离的一切人,都当成了生死大敌! 高子林回首望去,入眼处尽是一片火海,无数被火烧着的人惨叫着,无助地扑打着身上的火苗,更多的人已经被烧成了黑炭,无法辩论了。也不知道梁军在这条官道上埋下了多长的陷阱,要将多少追杀过来的民军烧死在这条陕长的官道之中。 高子林武功卓绝,虽然周边火势逼人,但他本人却没有什么受伤。他遍体生寒,心中怒火滔天,抬头望向那火炮响起处,见那边没了动静,官道两边峭壁陡坡上的人影也在迅速退走。高子林怒喝一声,手执青锋剑,接连跃起,躲过几处大火,竟朝前方掠去。 对于梁军居然在官道上设下如此绝杀陷阱,高子林和数万民军一脚踏了进去,死伤无数。高子林恚怒不已,他一边朝前方飞掠,避过一处又一处的火光,眼睛如同要喷火,死死地盯着前方,梁军不声不响之间,居然让高子林吃了这么大的亏,高子林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拼着数万民军性命不保,也要追上去,杀了许梁。 高子林追出两里地,远远的,看见前方一队梁军士兵正在奔跑着撤离,前方官道敞亮起来,不出一里地,已是官道的出口。 “呀!”高子林一声轻啸,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忽然,前方出现一堆枯草,足有一人高,堵住了官道的整个出口,只有一侧窄窄的一道缺口,待最后一名梁军士兵走过之后,那个唯一的缺口迅速被枯草堵上。 簌!簌!几支火箭射向草堆上,嘭得一声响,火功引燃了洒在草堆上的火药,火势迅速扩大,很快将整个出口封死。 高子林飞掠到火堆前,此时草堆已经变成了一处火墙,热浪灼人,即便高子林功力深厚,想要飞掠过去,多半也会被烤个半死! 火势极大,哔哔剥剥,一人多高的火苗不断窜起,借着风势,横扫四方。 高子林牙根紧咬,瞪着眼前的巨大火墙。 “啊!!!”他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发出一声尖叫!声音愤怒而凄厉,几乎响彻整个官道。 许梁坐在马车上,回望着官道之中的冲天火光。忽然听到高子林的这一声如同厉鬼的尖啸,不由得浑身一哆嗦。朝一旁的洪参政道:“这谁啊,怨气这么重?” 洪参政骑兵走了一路。终于吃不消了,厚着脸皮坐到了许梁的马车上。听着许梁询问,白眼一翻,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许梁见状,嘿嘿轻笑,伸手摇着洪参政,道:“不要这样嘛,咱们不是撤出来了嘛。” 洪参政脸色愤愤然。沉声道:“若是国忠你早听老夫的,放下这些辎重,轻装简行,咱们这会早到平凉府了。” 许梁讪笑着,知道洪参政是怪他没有听洪参政的劝,丢下几门沉重的大将军炮和那几十车金银细软。也不做辩解。 这时火炮营营主司马求道走了过来,朝许梁禀报道:“大人,方才末将看见民军的军师高子林只身一人追了上来。被咱们的火墙阻止后,在那不甘心地大叫呢。” 许梁嘿嘿冷笑。讥讽道:“任他高子林武功再高,也怕火烧!咱们这一把大火,非得烧得他胆战心惊,夜夜做恶梦不可。” 司马求道一脸肉疼地道:“大人。为了烧这把火,咱们把所有的火药都用上了,一点存货都没剩下。这回去之后。火炮营还怎么**?” 许梁瞪眼骂道:“你个没出息的货!火药交给你放几炮,能有现在这效果?” 司马求道不作声了。按许梁的计策,他把带出来的几百斤火药都洒在了官道上。这才烧将半条官道都化成了一片火海,烧死无数民军,阻挡了民军的追击。 官道的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待次日早上,官道上火苗大部分熄灭之后,黄子仁才派兵清理官道,率全军追出武都山外,然而此时,许梁的梁军早已成功进入凤翔府境内,彻底摆脱了民军的追击,朝平凉府进发了。 许梁火烧武都山官道,烧死烧伤民军近两万余人,一把大火,烧得民军上下战战兢兢,导致接下来的追击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半路上梁军忽然杀出来。 黄子仁十五万大军从汉中城出发追击许梁,待到达汉中府与凤翔府边境,可用之兵不足八万人,减员差不多过半,可谓损失惨重。 前方,便是凤翔府。凤翔府虽然没有出名的名将,但却是大明朝庭的地盘,汉中和西安府都在交战,凤翔府也在各州县组建了不少团练和民壮,以应对北上的民军。 民军将领向黄子仁请示是否追击入凤翔府。 黄子仁对许梁恨得牙根痒,闻言恨声说道:“追,怎么不追?本将军此次,不斩许梁,誓不罢休!” 一旁的军师高子林头戴纶巾,将头部罩住,遮挡了被大火烧焦的部分。他目光怨毒无比地看向凤翔府地界,重重地哼了一声。 闯王高迎祥沉吟着说道:“连日追击,我军战线太长,军中粮草不足。如果贸然攻入凤翔府,大军将有断粮的风险。” 黄子仁断然喝道:“粮草没了,咱们就在凤翔府境内开抢,边打边抢,以战养战!许梁如今,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 闯王高迎祥闻言,便不再说话。 黄子仁大手一挥,八万民军一刻不停,攻入凤翔府。大军行到五丈原附近,与得报的凤翔知府率领的上万明军相遇,双方在五丈原大战一场,明军败走。 许梁的军队在白石原与前来接应的平凉游击龙峰的人马相遇,两军汇合一处,返回平凉凉城内。 许梁入城,梁军战败的消息已经在平凉府内传开了。先是陕西巡抚兼平凉知府率领的明军在西安府战败,接着居然连梁军都战败了。十多万民军攻入凤翔府,凤翔府的明军节节败退,州县接连落入民军之手。 整个平凉城都笼罩着一种忧虑的情绪。 许梁回到平凉府的第二天,平凉同知陆一发,推官黄道周便登门拜访。许梁问起陕西巡抚刘之伦在西安府作战的细节,平凉同知陆一发只是不住地摇头,叹道:“惨败!真正的惨败!刘巡抚带着延绥总兵贺虎臣,庆阳守备贺人龙,宁夏总兵王恩,还有固原游击李英兵发西安府,汇同西安府当地明军,阻击民军高迎祥和黄子仁的人马。刘巡抚挥马,名将如云,然而奈何手中兵力太少了,不足两万人,在高迎祥,黄子仁数万民军大军围攻之下,连战连败,最终被民军围困山中,若非大人您和洪参政率军攻入汉中府,令黄子仁和高迎祥无奈退兵回汉中,刘巡抚和挥下这几员大将,都将战死在西安府。” “可即便如此,宁夏总兵王恩还是战死了。固原游击将军李英也身受重伤,捡回来半条命。”陆同知叹息道,“刘巡抚带着不足千人凄凄惶惶逃回平凉府,怎一个惨字了得!” 许梁愕然,对于宁夏总兵王恩的死,略感意外。又问平凉推官黄道周道:“知府衙门里有什么事情?” 黄推官想了想,郑重说道:“平凉府官员考察的结果,吏部批复了!镇原知县史俊生和崇信知县秦峰,都罢黜。贺诚接任镇原知县,毛玉洁接任崇信知县。” “唔,刘巡抚有什么反应?”许梁问道。 “吏部的批复到达平凉的时候,刘巡抚尚在西安府征战未归。”黄推官道,“留守的那个吕师爷借刘巡抚在外未归,想押下批复,不予执行。被同知大人硬压着执行了。史俊生和秦峰两人去职之后,逗留在平凉府内,叫嚣着要等刘巡抚归来,向刘巡抚申冤。结果刘巡抚战败之后凄惨地返回平凉府,史俊生和秦峰居然向刘巡抚大肆控告大人您大量收受贿赂。” “哼!”许梁轻哼一声,眼里闪过一丝寒芒。史俊生和秦峰多次与自己为难,对自己的政令阳奉阴违,仅仅对这二人罢免官职,许梁自认已是格外开恩,想不到这两人罢官之后,居然还想在刘巡抚面前搞风搞雨,真是可恨! “刘巡抚听说之后,怎么说?”许梁淡然问道。 “嗨,”黄推官笑道:“刘巡抚上任陕西巡抚以来,首次出征,便落得兵败如山倒的下场,还折损了一员总兵。他自已都是一堆麻烦事,哪里还顾得上这两个平头百姓!” 史俊生和秦峰一个月前还是朝庭正七品的知县老爷,转眼之前,在黄推官口中,就成了平头百姓。黄推官此举,无异于嘲笑史,秦二人看不清形势,不自量力。 许梁咂摸着嘴,暗道,这刘巡抚的态度倒有些让人猜不透,以这人的强势作风,一旦抓着许梁的把柄,必然会加以利用,打压许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默然无语。 正琢磨着,门外一员青卫侍卫禀报道:“禀大人,中丞大人在知府衙门召见。” 说曹操,曹操便来了!许梁一皱眉,摆手道:“就说本官重伤在身,不便前去。” 侍卫迟疑着又说道:“刘中丞还说了,三边总督武之望和陕西参政洪承畴也在知府衙门里。” 许梁登时一惊,洪参政自回到平凉后,便返回固原州,向三边总督武之望禀报战况去了,怎么这么快便到了平凉城,还引来了三边总督武之望?(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二章 那便战吧 ps:感谢书友:等待停泊的风 的月票打赏!顺便弱弱地说一句,这周上vip历史新书推荐,求票票。 平凉知府衙门大堂里,陕西省内能够调来的武将基本上都到了。 三边总督武之望坐了主座,陕西巡抚刘之伦坐了次座。武之望头发斑白,面容憔悴,脸上的忧虑令人痛心。陕西巡抚刘之伦面沉似水,陕西参政洪承畴表情从示有过的严肃。 屋内这么多人,却是寂静异常,诸人连端动茶水的声响都尽可能控制到最低,偶有几声轻咳,也都小心地用手捂着。 许梁缓缓地走了进来。 堂中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到许梁身上。 陕西巡抚刘之伦似乎暗松了口气。 年过七十的三边总督武之望看着许梁,如春风化雨,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些。武总督亲切地招手道:“国忠,你来了,快入座。” 许梁拱手,道:“见过总督大人。见过中丞大人。见过洪大人。” 洪参政微笑着点头,刘之伦轻嗯一声,表情缓和不少。 许梁缓∞,缓地走上前,挨着陕西参政洪承畴轻轻坐下了,又朝左右两边的大人将军们点头致意。侍候的衙役小心地端上茶水,摆在许梁面前。 三边总督武之望轻咳两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武之望扫视一圈众人,沉声说道:“诸位!今日把大家召来,就商讨一件事情!民军首领黄子仁,高子林。高迎祥等人率领近十万乱军已经攻入凤翔府!凤翔知府不久前率一万明军与贼人厮杀一场,大败而归。凤翔留守将军战死。凤翔知府退守城中。如今近十万民军在凤翔府内肆掠,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凤翔府岌岌可危!本督身为三边总督,守牧一方,愧对皇上和朝庭的信任,令陕西境内贼人肆掠。” 武之督深深地叹息一声,语气悲凉地道:“前番陕西巡抚刘大人,平凉同知许大人两次率军出击剿灭民军,耐何民军势大,两位大人都大败而归。更痛心地是,宁夏总兵王恩竟然战死沙场!而平凉同知许梁重伤。平凉副总兵戴风也受了不轻的伤。” “两位大人和诸位将军深明大义,为国尽忠,本督感激万分。”武总督接着说道。 陕西巡抚刘之伦和许梁连道不敢。 许梁暗自吃惊,想不到黄子仁,高子林动作这么快,距自己回到平凉也才两三天时间,黄子仁居然率军攻入凤翔府,还斩杀了凤翔留守将军!凤翔府紧挨着平凉府,许梁对凤翔府的防守兵力还算是比较了解的。除了凤翔留守将军手下有一支五六千人的兵马外,其他的兵力,基本上是半农半兵的团练,人数不多。且战力有限。 许梁可以预见,凤翔府绝对挡不住黄子仁的进攻。 民军若攻破凤翔府,下一个目标必然是平凉府。 “民军势大。形势危急!”武之望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沉声说道:“老夫虽年迈。但也不能坐视民军肆掠我大明百姓,坐视不理!我要尽起陕西境内可战之兵。出击御敌!诸位将军,只要还自认是我大明的将军,便随老夫一道出兵!” 唰!屋子里神情严肃,凝神细听的众将军整齐划一地站起,朗声叫道:“末将愿随总督大人痛击民军,一雪前耻!” 陕西巡抚刘之伦和参政洪承畴也大声叫道:“下官愿随大人前往。” 众人眼神坚定,连续被民军打得大败而归,不说延绥总兵贺虎臣,庆阳守备贺人龙,固原游击李英等明军将领,即便是陕西巡抚刘之伦,陕西参政洪承畴这些文官也是打出了满腔火气,听闻消沉已久的三边总督武之望要亲自带兵出征,个个都激动地响应。 “好,好!”三边总督武之望见屋子里的人都激动地响应,老怀甚慰,满意地道了几个好字。忽的,武总督将目光定格在许梁身上。 许梁挺直了脊背,端端正正地坐着,周围的人都热情响应,只有他无动于衷,一言不发。 屋中诸人随着武总督的目光,也都看出了许梁的异常,不由得好奇地看着许梁。 “国忠,你意下如何?”武总督微微皱眉,沉声问道。 许梁迎向武总督的目光,面色坦然,问道:“总督大人的决心和诸位将军的勇气,令本官十分钦佩!只是本官有一事不明,还请总督大人解惑。” “讲。” 许梁听出了武总督语气里的微微不快之意,不以为忤,依旧说道:“本官率领挥下三万梁军精锐,在汉中府与十五万民军大战一场,虽然不敌败逃回来,挥下将士死伤惨重,但也损耗了民军六七万人马。本官听闻,民军攻入凤翔府的兵马有近十万之众,面对如此巨大的兵力,请问总督大人,您准备了多少人马?” 许梁此话说出来,屋中诸将的脸色都不由得变了。民军有十万之众,而几位大明将军手中的兵力少的才几百号人,多的也不会超过三千人,面对泱泱十万之众,如果光凭将军们手中的这些微簿兵力,与十万民军对仗,无异与以卵击石。 要对抗十万民军,没有充足的兵力,这仗基本上就没办法打。许梁的问题,可谓问出了诸将军的心声,诸位将军都从刚刚的激动情绪中清醒过来,探询地看着武总督,暗想武总督乃堂堂朝庭正二品大员,三边总督,他既然决定亲自出征,必然是有了充足的准备。 面对诸多满怀期待的眼神,武总督的回答却很让人泄气。 “这个嘛……”武总督面色尴尬,吭哧半天,说道:“本督从边军中勉强抽调了一万兵马。加上诸位将军挥下的兵马,应当有一万六七千人……”说到后来。武总督感觉脸上烫得利害,自己都没脸说下去了。他不禁恼怒地瞪了许梁一眼。腹诽道:国忠你装什么傻,本督既然特意叫你来参加会议,自然是指望着梁军出来充当主力部队! 诸将一听这话,不禁瞪目结舌,延绥总兵贺虎臣讶异地问道:“总督大人,陕西被民军闹得天翻地覆,朝庭难道就没打算派一两支军队过来支援?” 武总督脸有愧色,黯然道:“本督多次上书朝庭,请求朝庭派精兵过来。奈何呈上去的奏折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什么?”庆阳守备将军贺人龙向来就是个暴脾气,闻言登时大怒,将面前的茶几拍得砰砰响,破口大骂道:“京里的那些大人们难道眼睛都瞎了吗?陕西局面如此凶险,朝庭不给兵,不给饷,就打算让咱们这些人撸袖子跟十几万民军拼死厮杀?他娘的混蛋!” 武总督无奈地叹气,陕西巡抚刘之伦尴尬地解释道:“听闻这阵子辽东那边战事紧张。后金大军频频犯我边关,辽东战局吃紧,朝庭将主要精力都放在辽东了,暂时还顾及不到陕西这边……” “放屁!”庆阳守备贺人龙唾沫星子横飞。大骂道:“在皇上和朝庭眼里,辽东鸟不拉屎的地儿是宝贝疙瘩,咱们陕西那就是后娘养的。活该自生自灭?” 陕西巡抚刘之伦听了,脸色不快。 延绥总兵贺虎臣朝贺人龙道:“人龙。你少说两句,听总督大人怎么说。” 哼!贺人龙重重地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气鼓鼓地。 许梁朝武总督问道:“这么说,总督大人并没有从朝庭那边调来兵力,清剿民军一事,主要还是靠咱们陕西的兵马?” 武总督沉痛的点头,看向许梁,眼神热切地道:“本督听洪参政说起,国忠你在汉中府与民军交战,谋略出众,多有奇招,此次出征,还得请国忠你与本督一道出征。” 主要是要你的梁军部队出征,武总督暗道。 洪参政也诚肯地朝许梁说道:“此次咱们能够撤回平凉,一路上多亏了国忠你的精妙安排,此次总督大人亲自挂帅,少不了国忠你的支持。” 许梁听了,却垂下头去,沉默下来。 “怎么?”武总督心中一跳,惊疑地看着许梁。 许梁抬头,坚定地摇头,道:“十分抱歉,这次,本官怕是不能与总督大人一道出征杀敌了。” “什么?你!”许梁一句话,顿时令三边总督武之望,陕西巡抚刘之伦和参政洪承畴都大惊失色,惊疑不定地看着许梁。 洪参政又急又怒,“国忠,你若不出兵,凤翔危矣,陕西危矣!” 庆阳守备贺人龙怪叫道:“许大人若不出兵,那光靠这一万五六千人,还想剿灭十万民军,做梦呢!” 陕西巡抚刘之伦这时也涨红了脸色,沉声说道:“许大人,此战关系到陕西的局面,数百万百姓的生死安危,许大人莫要意气用事,还请三思而后行。” 许梁神情一愣,见屋里众人都一脸惶急,一个个劝着许梁要慎重行事,心中明白众人是担心许梁挥下的梁军不出兵,那只凭武总督找来的一万多人,根本没办法打。 许梁苦笑摇头,朝众人作了个团团揖,道:“诸位大人误会本官的意思了。本官并没有此次梁军不出兵。” “啊?”众人惊叫。武总督顿时转恼为喜,欣喜地问道:“国忠你是什么意思?” 许梁抬手指着自己的胸前,虽然隔着外套,但仍然可以看出微微鼓起的一层,像是衣服里面垫了什么东西一样。 “诸位大人看看本官的胸前!”许梁苦笑道:“汉中府城楼上,本官被民军的军师高子林偷袭所伤,胸前骨头都断了好几根,此刻能够坐在这里,全仗着本官运气好,否则,本官早就被高子林毒死了。诸位大人可要看清了,本官如今可是重伤之身,是个彻彻底底的重伤病人!” 许梁叹道,“本官如今这个样子,走道都费劲,如何还能与总督大人一道上战场?” “哦,”洪参政明白过来,惊喜地道:“国忠你是说,虽然国忠你本人并不会随总督大人出征,但梁军还是会出兵的?” 许梁郑重地点头,脸现愤怒之色,厉声说道:“这是自然!民军先是伤害了我心爱的女人,又重伤了我,现在大军压境,凤翔府若破,平凉府唇亡齿寒,必然危急。本官虽然身受重伤,但脑子却十分清醒。” 他朝武总督,刘巡抚,洪参政三位上官郑重说道:“我梁军虽说在汉中府一战中损兵折将,但民军来势汹汹,乃我梁军上下生死大敌!本官在此郑重告知,我梁军愿尽起全军兵力,随总督大人一道出征,杀尽作乱的民军!黄子仁,高子林他们要战,那便战吧!” “好!”诸将鼓掌叫好。三位上官也是满脸欣慰。 有了许梁的话做保证,众人欢欣鼓舞。接着,三边总督武之望给各路将军安排了任务,会议便散了。 许梁与诸将热情地点头致意,正要离去,陕西巡抚刘之伦走上前,挤着笑容叫住道:“许大人,请留步。” 许梁回头,看着刘巡抚,问道:“中丞大人有何指教?” 刘巡抚脸色一阵尴尬,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借一步说话。” 许梁狐疑地看着他,又朝左右看看,知府衙门里里外外都是刘巡抚自京城里带来的亲兵,暗道这刘之伦与自己一向不对路,此时自己重伤在身,这人不会暗起杀心,欲除自己而后快吧?随即许梁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刘之伦做事,虽然莽撞了些,但也不像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 许梁便随着刘之伦走出大堂,来到知府衙门前院的游廊之下,两人站定,一阵沉默。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陕西巡抚刘之伦忽然慨叹一声,朝许梁诚肯地说道:“许大人,本官来陕西上任之前乃是兵部侍郎,在京里多次听曹阁老和乔尚书提起你……嗯,曹阁老和乔尚书似乎对许大人你抱有很深的成见,他们对你的评价并不太好。” 曹阁老,便是内阁大学士兼都察院左都御史曹于汴,乔尚书,便是邢部尚书乔允升。许梁听到刘巡抚说起这两个人,心里冷笑不已,从这两个老货的口中,要是能听到半句好话,那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了。 “唉,”刘巡抚神色复杂地看着许梁,道:“本官性情耿直,遇事容易先入为主。如今看来,曹阁老和乔尚书对许大人你的看法,都有失偏颇了。以许大人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许大人无愧于国忠二字!本官算是重新认识你了。” 许梁微微一愣,听这话的意思,刘巡抚似乎对自己的印像大大改观了? “嗯,镇原知县史俊生和崇信知县秦峰的罢官,本官极为赞同。”刘巡抚又说道,“至于这两人罢官之后,在本官面前捏造的那些控告国忠你的罪名,国忠你勿需理会。本官只当这是两只失势后的疯狗在乱吠。” “啊?”许梁惊讶地看着刘巡抚,嘴巴张开,吃惊不小。(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直到许梁拜别了刘巡抚,许梁都没能完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刘巡抚对许梁态度的突然转变,令许梁意外和惊喜。刘巡抚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还肯请许梁在刘巡抚随武总督出征之后,多关心一下平凉府的政事。 刘巡抚示好的意图太过明显,以致于许梁都有些受宠若惊了。然而许梁对刘巡抚还抱有一定的戒心,即便刘巡抚出征之后,知府衙门里还留着一位吕师爷,这位完全就是刘巡抚的代言人。这种时候,许梁自然不会草率地表态说接受或者是拒绝,含糊了过去。 知府衙门前院里,镇原知县贺诚和崇信知县毛玉洁早就候在那里,看见许梁出来,两人脸上堆起真诚的笑容,迎了上来。 “下官参见许大人。”两人同声说道。 许梁展颜笑道:“贺大人,毛大人,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贺诚便笑,道:“听闻大人回到了平凉,下官和毛老弟原本早就应当拜会大人,只是又听说大人受伤颇重,又担心影响到大人休息……” 许梁摆手,假意嗔怪地道:“贺大人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我许府的大门,随±∠,时为自己人敞开。日后贺大人和毛大人若有什么事情,不管什么时候,尽可以上门来。” 贺诚和毛玉洁听了,都是一脸感激。 毛玉洁道:“下官和贺大人都是初次执政县,心中惶恐,有许多想法想向大人您请教。” 许梁扫一眼四周的亲兵。摆手道:“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儿。二位随本官到我府上去,咱们关门详谈。” 当下。许梁和贺诚,毛玉洁三人联袂出了知府衙门。走到正门口,忽听得守门的亲兵大声喝斥道:“你们两个烦不烦,中丞大人已经发话了,没空理会你们。” 大门口,两名长衫男子面色尴尬地立在知府衙门正门口,面对亲兵的趾高气扬,又羞又怒。 许梁抬眼看去,却是已被罢官的前镇原知县史俊生和前崇信知县秦峰。 史俊生一身深蓝色的儒衫。不复以往冷俊面容,脸色焦燥。史俊生拉住亲兵的手,肯求道:“军爷,劳烦您再向中丞大人通禀一声,就说前镇原知县史俊生有要事求见。” 亲兵怪眼一翻,冷笑道:“史大人,哦不对,应该是史百姓,你当我不认识你是前镇原的知县吗?我们大人说了。不见!二位请回吧。” 史俊生心中一阵恼怒: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半个月前自己出入知府衙门如覆平地,这几个守门的亲兵每回见了自己都是必恭必敬,如今自己一朝丢官失势。这几个兵痞子便狗眼看人低! 史俊生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半晌没说话。 旁边前崇住知县秦锋满脸苦涩,丢官半个月来。自己可谓尝尽了人情冷暖,由一名高高在上的七品知县沦落为平凉官场人人避之如瘟神的百姓。 秦锋从亲兵的倨傲态度中。明白陕西巡抚刘之伦是故意躲着自己,便叹息一声。上前对史俊生道:“史兄弟,我今儿就算了吧,咱们改日再来。” 史俊生听了,脸上恼怒之意更甚,拂袖冷然说道:“改日再来?秦锋,咱们丢官之后,人人避咱俩如瘟神一般,咱们在这知府衙门口求见了刘巡抚数日,日日住客栈,光盘缠就花了近百两银子,刘中丞若不给个说法,我岂能善罢干休!” 秦锋噎了噎,其实他刚到陕西上任不久,又是官场新人,平日里打点开销,花费也颇多,存银并没有多少,这几日跟着史俊生日日守着刘巡抚,住的客栈又比较高档,包里为数不多的存银已经花得七七八八,若再干耗下去没个结果,怕是连回江西老家的盘缠都要赔光了。 秦锋知道自己得罪了许梁,想要在陕西翻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心里早就萌生退意,只是史俊生一直死撑着,不肯罢休。 “哟嗬,口气还挺冲!”亲兵听了史俊生的狠话,不禁冷冷一笑,露出一嘴黄森森的牙,昂首上前,睥睨着史俊生,道:“大胆刁民,竟敢在知府衙门口暄哗!嘿嘿,你当咱们中丞大人是想见就能见的?不妨告诉你位两个,别以为你们还是以前高高在上的知县老爷,如今在咱们眼里,你们连平头百姓都不如!大人已经发话了,你们趁早滚蛋!再在知府衙门前聒噪,当心老子把你们两个刁民抓起来扔进去吃牢饭!” 亲兵一脸不屑,左一个刁民,又一个刁民,听得史俊生恼怒不已,他颤抖着手指着亲兵,气急败坏:“你,你,好你个小兵卒子!” “怎的?”亲兵冷哼一声,用威胁地眼光瞪着史俊生。 “嗯哼!” 亲兵和史俊生,秦峰听到正门后方传出一声威严的声音,齐齐地扭头看去。亲兵见是平凉同知许梁到了,哎哟一声怪叫,急转身,点头哈腰地走到许梁跟前,一脸谄媚地笑:“卑职见过许大人!大人您这是要回去?卑职给您老备马?” 许梁轻飘飘地看了亲兵一眼,沉声道:“不必了。” “哎。”亲兵点头哈腰,见许梁目光落到史俊生和秦峰两人身上,忙让到一边,恭敬地站着。 史俊生和秦峰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许梁,两人怨毒地眼光看着许梁,却是敢怒不敢言。再见着许梁身后恭敬地站着的贺诚和毛玉洁,就如同看见杀父仇人一般,死死地盯着贺诚和毛玉洁。 许梁看看史俊生,又看看秦峰,点点头,径直走过,下了台阶,又停住脚步,朝二人淡淡地说道:“如今陕西地面上不太平,二位如今已经不是官身,当早日离去。回归故里。” 说罢,登上了早就等在知府衙门外的马车。 几名青衣侍卫拱卫着。将要离去之时,史俊生用怨毒地声音叫道:“许梁!不要以为你在平凉能够只手遮天!刘之伦办不了你。我就到京城去告你!我一定要将你的丑事公诸天下,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丑陋嘴脸!” 史俊生嘶声喊出来,衙门前众人脸色大变,紧张地盯着马车,谁都知道许梁在平凉是个极为强势的人物,现在史俊生居然敢当众与许梁叫板,谁知道许梁会不会有什么惊人的动作。 然而马车里静静悄悄,过了会,赶车的侍卫马鞭一扬。一言不发地离去。 衙门口,史俊生瞪着红丝丝的眼睛瞪着许梁的马车消失在街道拐角处,忽的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守在衙门口的亲兵见状,奇怪地说道:“这人,该不会是疯了吧?” 秦峰见史俊生如此,也是吃了一惊,惊疑地看着史俊生,道:“史兄,你怎么了?你笑什么?” 史俊生笑声越来越大。直笑得直不起腰来,上气不接下气。他一手搭着秦锋的手臂,摇晃着站起身来,朝秦峰说道:“你看见没有。他害怕了!” “谁?”秦峰问道,忽然明白过来,惊恐的看着史俊生。道:“你是说许梁?” “不错!就是许梁害怕了!”史俊生怨恨的声音如同自地底下传上来,“他怕我暴露出他的贪婪好色嘴脸!他害怕!哈哈哈!” 秦峰脸上惊恐之色更甚。扶着史俊生吃吃地说道:“史兄,我先扶你回客栈去。”说罢。扶着依旧嘿嘿冷笑不止地史俊生往入住的客栈方向走去。 史俊生木然地让秦峰扶着走,忽的,史俊生挣脱了秦峰的手臂,盯着秦峰问道:“我要揭穿许梁的罪行,让他无所遁形,身败名裂!秦老弟,你和我一起行动?” “我……”秦峰骇然,吱唔着。 对于许梁来说,在知府衙门口偶遇史俊生和秦峰两人,只能算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以许梁的地位权势,已经是平头老百姓的史俊生和秦峰两人,已不足以对许梁产生任何威胁。对于史俊生的嘶声狂叫,许梁只当从来没有听见过。 将贺诚和毛玉洁引到平凉城北门附近的许府里,贺诚和毛玉洁再次真诚地向许梁表态,感谢许梁的提拔,发誓以后唯许梁马首是瞻。许梁对二们勉励一番,留二人用了一顿饭。 随后两天,整个平凉府都行动起来,许梁拿出梁军帅印,向镇原,泾州,固原和平凉几处梁军军屯基地召集兵马,又抽调平凉府各州县的城防兵力,勉强凑齐了二万五千人,加上三边总督调来的一万五千人马,使得武总督此次出征的兵力达到四万人。 出征的将领方面,许梁身受重伤,不能出征。而平凉副总失戴风也在武都山下阻击民军时,被民军军师高子林所伤,短时间内不能作战。而梁军火炮营主司马求道,由于营内的火药都在武都山官道上烧了个精光,火炮营所属的几门天字第一百三十五号大将军炮基本上就处于瘫痪状态,是以,司马求道也不在出征的先烈。 最终,许梁选定了罗汝才,万文山,龙峰等三员梁军大将随武总督出兵。凤翔府境内,战事紧张,近十万民军在黄子仁,高子林,高迎祥,王左桂的带领下,接连攻克数座州县,已经兵围凤翔府了。 形势紧急,三边总督武之望集合了所有的四万兵马,全军仅带了三日的粮草便急匆匆的朝凤翔府进发。 四万大军在平凉城外集结完毕,武总督在平凉知府衙门里召集众官员做最后的动员工作,顺便安排大军出征之后的事情。 陕西巡抚刘之伦和参政洪承畴执意要随武总督一道出征,平凉府境内的政务,由于许梁重伤未愈,便由平凉同知陆一发负责,刘巡抚的师爷,吕师爷也留在平凉城内,负责筹集粮草,送往前线。 对于这样的安排,许梁没有意见。是以,武总督的安排顺利执行下去。待诸事商议妥当,正当武总督散会,各路出征将领和留守官员陆续走出去的时候,忽然,一名知府衙门的衙役急匆匆地跑进来,呈给武总督一封布告。 武总督诧意地接过,仔细看了看,微微皱眉。 正堂里,众官员都尚未走出去,忽见武总督手里拿着一张布告皱着眉头看,不由都好奇地停下脚步,看着武总督,好奇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总督大人,出了什么事情了?”有官员小声地问道。 武总督眉头轻皱一会,抬头见诸人都看着自己,轻笑道:“没什么,原本在泾州城里筹到的一笔粮草要晚一天才运到,无妨,凤翔府战事紧张,咱们先出兵为要。” 诸人听见是这等小事情,都没放到心上,各自离去。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武总督叫住也要离去的许梁,将手中的布告塞到许梁手里,沉声道:“你自已处理一下。”说罢,伸手轻轻地拍了两下许梁的肩膀,招呼刘巡抚和洪参政,三人走了出去。 许梁疑惑地展开那被武总督几乎揉成一团的布告,抹平了看了看,顿时肺都快要气炸了。这居然是一封“告平凉百姓书”,布告上洋洋洒洒上千言,说的都是许梁如何贪权弄私,贪污收贿,私练兵马,贪财好色,作恶多端的事迹,有鼻子有眼,似是而非,极尽恶意中伤之能事! 看布告上的墨迹新鲜,分明是刚写成不久的布告。 很显然,这是存心要恶意中伤许梁,许梁仔细看了看,虽然有几件事情许梁自认确实做过,但更多的,却是无中生有,无事生非!其目的,自然是要搞臭许梁,令许梁身败名裂。 许梁将布告恶狠狠地揉成一团,气冲冲地便赶回许府里,一进府门,青衣卫档头铁头便焦急地迎了上来,手里拿着几张同样的布告,朝许梁说道:“少爷,有人在城里张贴布告,散布谣言,恶意中伤。幸亏城里的青衣卫侦缉处的探子发现得及时,已经将大部分的布告都收回来了。” 许梁怒哼一声,将手中一团布告扔到铁头脚下,恶狠狠地道:“有些人阴魂不散,唯恐天下不乱!给我查出来,严惩不殆!” “是!少爷放心,阿铁已将青衣卫全派出去了,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混蛋揪出来!”铁头也冷然说道。 其实这种事情手段并不高明,作恶之人掩盖痕迹的法子也极为拙劣,不多时,便有确切地消息传到许梁那里。 当许梁的猜想得到证实,许梁不禁怒火中烧,冷然道:“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胆敢陷害我,我要让他知道什么人是万万不能招惹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四章 把你种下去 铁头恶狠狠地道:“少爷,这次绝不能放过这个史俊生。”他跃跃欲试地比划着手势,道:“我安排下去,弄死这孙子。” 许梁点点头,嘱咐道:“安排青衣卫去做,手脚利落些,别留下后患。” 铁头道:“少爷尽管放心好了,青衣卫警备处的侍卫都是身手高明的好汉,做这种事情轻车熟路。” 铁头接了任务,便信心满满地布置人手去了。 这时,许府大夫人冯素琴与大丫环春儿自外面回府来,进了屋内,自顾自地坐在小圆桌边,柒了满满一杯温茶,一言不发地一口喝了。 许梁打量着冯素琴的脸色,小嘴微嘟,簿唇轻抿,脸色不快。 “哟,这是怎么了?”许梁笑呵呵地问道。 冯素琴目光淡淡地瞟了眼许梁,不说话。 许梁便感觉讪讪的,细想一阵最近的自己的动作,好像没有哪个地方得罪了这位许府的大夫人。许梁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冯素琴这是在哪里受了闲气了? 许梁挨着冯素琴,在圆桌一旁坐了,替冯素琴续上$,温茶,又笑呵呵地问道:“娘子,出什么事情了?” 冯素琴气鼓鼓地脆声道:“没出什么事!我就是生气!” 许梁登时一拍桌子,气愤难当地朝一旁的大丫环春儿喝问道:“春儿,你说!夫人这是怎么了?谁敢给咱们许府大夫人摆脸色!” 春儿打量着冯素琴的脸色,迟疑着说道:“老爷,夫人刚从平凉商会馆回来。会馆的同行说了些闲话。” 许梁登时大怒,将面前的小圆桌子敲得砰砰响。骂道:“这些个老棺材瓢子,越老越糊涂了。我娘子可是商会会长,他们竟然敢说素琴的闲话?真是为老不尊,越来越没规矩了!”骂着,许梁又去劝冯素琴,“我说娘子,那既然那捞什子的商会这么难侍候,我看你这商会会长也别当算了,咱们许府一家闷声发大财得了。” 冯素琴斜了许梁一眼,又喝光了杯温茶。看样子依旧在生闷气。 许梁见状,不免好奇地问春儿道:“那些老棺材瓢子都说素琴什么难听的话了?” 春儿小心地看许梁一眼,小声说道:“老爷,他们不是说夫人,说的是老爷您。” “说我?”许梁轻啐道:“我又不是平凉商会的人,他们说我什么?” 春儿想了想,说道:“春儿和大夫人一道去平凉商会馆,一进门便见几个商会成员围在一块议论一张布告。夫人上去之后,看了那布告。有几个人便向夫人打听那布告上的事情。夫人自然是极力维护老爷的,费了一番唇舌才压下去议论,可是,看样子。那些人表现上相信了,暗地在便还是怀疑老爷的。” 又是那张该死的布告!许梁暗骂一声。虽然青衣卫发现得早,收回布告也很得力。但必竟还是有漏网之鱼,想不到有一张居然落到了平凉商会馆里。 许梁不由得对史某人的恨意又增加了几分。恨不得将这个史俊生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就这事啊。”许梁凑近了冯素琴。拉过冯素琴的手,柔声说道:“布告上面写的东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纯粹是蓄意陷害,恶意中伤。子虚乌有的事情,素琴你又何必与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多做解释。” 冯素琴愤愤然,挥舞两下拳头,道:“我就是气不过。相公你为了平息民军叛乱,几番出生入死,几万梁军将士浴血沙场!怎么还会有人构陷相公贪权弄私,私练兵马!这个散布布告的人别让我抓到,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他。” 许梁安慰道,“这些事情,我已让青衣卫去查证了,素琴你就不必操心了。” 听说许梁已安排青衣卫去查证,冯素琴轻嗯一声,便略微放下心来。 许梁转移话题,问道:“火炮营在巩昌府会宁城北山谷里发现了一处卤水,我出征汉中府之前安排伍思德去那边料理。半个多月过去了,不知道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说到生意场上的事情,冯素琴果然入套,想了想,她一扫先前的愤愤然,眉飞色舞地道:“你走之后,伍掌柜便向我汇报了。前阵子我带着春儿又亲自去了一趟。相公,那山谷可算是棵摇钱树。现在已经开了十二口卤水井,每日可煮盐近千斤,保守估计,一个月的销盐收入可达到万两之多。这一年下来,光煮盐便可获银十多万两!抵得上一个平凉皂膏厂了。” 许梁听了,没料到那个偶然间发现的山谷居然如此宝贵,也是欣喜异常。便吩咐道:“卤盐的事情,获利丰厚,可以做为一项长期的产业来维持,那个伍思德是个经商的人才,卤盐的经营,便由他负责好了。” 冯素琴道:“嗯,我也有这想法。” 许梁又道:“这次我从汉中府带回来几十车搜上来的金银细软,我估摸着到少也有十多万两,你安排人去清点清楚,折算成现银子,一方面发放给战死将士的家属,另一方面做为招募梁军新兵的军费。” 冯素琴点头,笑道:“我早让人去办了。” 当天晚上,许梁便带着几名青衣卫悄悄出了平凉城,来到平凉城外的一处山中。早有先期到达的青衣卫上前接应。 铁头陪着许梁进了山上的一片密林中,密林里几十个青衣卫拱卫四周,火把的光亮照亮了林中一块区域。在一株大松树下,一个锦衣男子被麻绳反绑着蹲在树下,头上罩了黑布袋,嘴里塞紧了臭袜子,锦衣男子听见许梁和铁头走近来,不住地挣扎。发出呜呜的声音。 许梁背负双手,站到锦衣男子跟前。冷冷地看着他,道:“把东西摘了。” 一名青衣卫上前。取下了锦衣男子头上的黑布袋和塞在嘴里的臭袜子。锦衣男子的真面目露出来,正是前镇原知县史俊生。 史俊生记得前一刻他刚从平凉城里最相好的粉头那里出来,摇着八字步,哼着**的曲调,正一步三摇地往客栈方向走,忽然从阴暗的角落里奔出几个人影,只觉得头顶一黑,刚要惊恐地喝问,脑后勺便挨了一棍子。失去了知觉。再醒来进便发现自己被绑了个结实,头上罩了黑布袋,嘴里塞了臭袜子。那袜子也不知道是从哪位脚气重的汉子脚上脱下来的,那股味道熏得史俊生差点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四下里倒听得见周围人的轻声说话声。史俊生口不能言,惊恐之下开始极力挣扎,结果每每换来一顿棍子抽打。 三四次之后,史俊生便彻底老实下来,也不闹腾了。靠着躺后的老树,静等着幕后元凶的出现。 就冲对方敢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朝自己打黑手,史俊生隐隐猜测这元凶多交不简单。 头上的黑布袋摘掉了,史俊生眯着两眼适应了一会周边明晃晃的火把光亮。这才抬头。见许梁站在自己面前,史俊生惊呼道:“是你?!” 许梁呵呵笑道:“是我。” 史俊生打量眼周围,见四下里几十人都是许梁身边的青衣卫。俱都手按配刀,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不禁惊恐地朝许梁大叫道:“许梁,你。你把我抓来这里,想干什么?快把我放了!” 许梁笑吟吟地看着史俊生,伸手在史俊生脸上拍打得啪啪脆响,几巴掌下去,史俊生右边脸便被扇红了。 “啊!你敢打我?你滥用私刑!”史俊生惊恐地叫道。 许梁又是一个大巴掌扇了过去,喝道:“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啪,一个鲜红的手印子印到了史俊生的脸上,史俊生被打得鼻梁,嘴角都溢出了鲜血。 “啊!”史俊生惨叫一声,怨毒地瞪着许梁。 “哟,哟,哟!你他娘的还敢用这种眼神瞪我?”许梁怪叫着,朝左右青衣卫吩咐道:“看来你还搞不清楚形势,还以为你是镇原知县,上面有曹阁老罩着呢!来呀,谁来赏给咱们史大人十个大耳光,提提神,让他清醒清醒。” “好咧。”当即有一名青衣卫不怀好意地笑着上前,边走边将两只手指的关节压得哔波作响。 史俊生就见一个蒲扇般的大手掌轮起呼呼的风声,袭了过来,啪的一声闷响,顿时就感觉整个左半边脸都不是自己的了,丝丝麻麻的。 一个趔趄,史俊生被那手掌扇得朝右倒去。 侍卫迅速出手,按住了史俊生,朝着史俊生脸上左右开弓,只听得啪啪啪,耳光声不断。 待两下过后,史俊生的惨叫声才传出来,先前丝丝麻麻登时就化成了钻心的疼痛。 “啊!” “哎哟!” “噢……”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 许梁斜靠在一棵大树下,听着史俊生的惨嚎声,揉着耳朵,轻声喃道:“你叫吧,今晚就算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得了你的。” 过了会,侍卫停住手,走到许梁面前,拱手道:“大人,十个耳光打完了。” 许梁闻言,上前,只见此时史俊生瘫坐在泥土地上,两张脸浮肿了起来,红丝丝的血印占满了大半部脸颊,鼻梁附近鼻血淋漓,嘴吧斜咧,与此前锦衣玉面的模样大相径庭。 “……别打了……”史俊生见许梁凑近来,脸上终于显现畏惧之色。 “啧,啧,啧!”许梁伸手抬起史俊生的半边下巴,啧啧有声地端详着,见手上沾了不少血水,又一脸恶心地在史俊生华美的锦衣上使劲擦干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许梁叹息道,“史俊生,我本不想赶尽杀绝,只想罢了你的官职,给贺诚腾地方。我原本打算留你一条性命,日后你当不成官了,以你的智商,经商做地主,都能成小康之家。可惜啊,怪只怪你不知轻重,居然丢官了还想构陷于我,给我心里添堵。你居然还弄出个什么“告平凉百姓书”,把我说得一无是处,极尽丑化。” 许梁看着史俊生,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怒气,语气平淡得像是两个好友在闲聊。 “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许梁直视着史俊生道。 “我,我知道错了。”史俊生哆嗦着嘴唇,说道:“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冒范许梁你。许大人,你大人有大量,你将军头上能跑马,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现在已经被罢官了,再也威胁不到你了,许大人,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在你面前出现,你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 史俊生是真的怕了。此时三更半夜,又地处荒郊野岭,周边又全是许梁的人,关键是看许梁的阵式,他是真的要对自己赶尽杀绝了。史俊生很偏执,但更怕死。 “呵呵,”许梁轻笑,摇摇头,指着树林里一个挖好的土坑,道:“我这人与史俊生你比较类似,我也很执着。虽然刚刚你的表情似乎是在忏悔,但我并不想改变主意。你看到那个刚挖好的土坑了吗?那是我特意为你挖的,你我同僚一场,我也不打算用刀杀死你。” 史俊生一脸惊恐:“你,你想怎样处置我?” 许梁嘿嘿一笑,看在史俊生眼里显得极为阴森可怕。 许梁比划着,“史俊生,你看过老百姓种树吗?挖好坑,将树种垂直了放进去,再一层一层地埋土……我想来想去,决定不杀你,把你也种下去。” “不,你不能这样。”史俊生浑身都在颤抖,看着那个土坑如同看见阴曹地府一样可怕。他悲嚎一声,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我不想死……许大人,求求你,不要杀我。” 许梁认真地道:“我方才说过了,我不杀你。” “……也不要把我种下去……”史俊生浑身颤抖如同筛糠,不断地朝许梁磕头,“求求你了,不要杀我……我错了……呜呜……我不想死……” 许梁一脸嫌弃的模样,站起身,朝左右侍卫淡然吩咐道:“时间差不多了,把他种下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与梁家合作 史俊生的失踪,除了与之共患难的秦峰之外,平凉城里没有人注意。 也就仅仅过了一天时间,青衣卫向许梁禀报,秦峰只身离开平凉,租了辆牛车,往东而去,据客栈的老板回忆,这位姓秦的客官去时慌慌张张,连几十文的找零都没有要便急惶惶地走了。 这至少是个懂时势的人。许梁得报后,如此对青衣卫的档头,铁头说道。 凤翔府的战事,自三边总督武之望率大军出击三日后,平凉城里由平凉同知陆一发筹集的第一批粮草开始起运,由吕师爷押送着,运往战事前线。 平凉城长乐街边上的茶楼里,许梁与戴风占了二楼里临窗的位置,桌面上摆了一壶茶楼里的泡制的绿茶,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瓜子。先前的倚翠双姝,珍儿和珠儿一身蛾黄色丝质长裙,乖巧地站在戴风身后,一个轻摇折扇,一个捏着小粉拳,轻轻拍打着戴风的肩。 许梁羡慕不已,再回头看站在自己身后的两名站得笔直,目光如刀的青衣卫侍卫,心中哀叹一声。 茶楼的生意尚好,零零散散地坐了七八桌人,一边品着茶水,一边细2,声地聊着事情,也有凝神听人说书的。茶楼的二楼,有特意留给说书先生的柜台,一名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卖力演说:“话说,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一心带着两位嫂嫂,去寻他那结拜大哥刘皇叔……” 卖茶的茶博士手里拎着小茶壶穿梭在各桌客人之间。 上二楼的楼梯口,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提着一篮子自家制作的糕点,上来兜售。 与许梁这桌隔着两桌的地方。坐着两名长衫男子,小声地讨论着: “于兄。你听说了吗?咱们三边总督武大人带领的四万大军出击凤翔府,在凤翔城下与民军大战一天一夜。杀得民军四散而逃,成功解了凤翔府的危局。” “这么大的喜事,我怎么能不知道?若非如此,今日咱能这么悠闲地坐在这里喝茶长谈吗?”别一人说道,“我跟你说,你莫看民军号称十多万人,在咱们大明朝正规的精锐军队面前,那还是不够看的。武大人这回,是打算大开杀戒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次武总督带出去的军队,听说有一大半是出自许大人的梁军之中,并非朝庭的正规军队。唉,说起来,还是咱们平凉同知许大人威武啊。” “嘘!老弟你小声些,我听平凉商会的刘员外说,咱们这位平凉同知许大人,跟朝庭也不是一条心。他一个文官,手下掌了这么多军队,真实意图如何,很难说……据说有人写了揭露许大人野心的布告。张贴各处,可惜咱们没能亲眼见到……” 许梁没料到难得在茶楼里静下心来喝次下午茶,居然也能听到百姓议论自己。不由对那两名长衫男子打量两眼,皱起了眉头。 戴风显然也听到了两人的议论。朝许梁轻轻摇头,道:“许梁。大丈夫做事,但求无愧于心。一些局外人的非议,你就当他们放屁。哼,那两个人一看就是几十年不第的酸儒,只知清谈国事,连农夫都不如!不必理会他们。” 许梁听了,眉头舒展开来,轻笑着,目光又落到街上,欣赏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看了一阵,不由感叹道:“武总督带着一干文臣武将在凤翔府与民军开战,在凤翔城下甫一交战,便斩杀民军近三万人!当日一战,该是十分壮观的,可惜你我身上有伤,只能枯坐在茶楼里扯闲篇。” 戴风也是老怀欣慰,呵呵笑道:“此次出战,武总督挥下名将如云,必能杀得黄子仁,高子林,高迎祥他们溃不成军。”他斜眼看着许梁,嘿嘿一声,道:“老夫的剑伤已无大碍,过两日便可以重返军营,倒是许梁你,要完全康复,怕是还有些时日吧。” “是啊,”许梁神色黯然,心有余悸地道:“谁能想到民军军师高子林武功竟然如此了得!两掌拍下来,差点把我整个胸膛都给拍散架了!” 戴风想到高子林的武艺,也是心中发怵,皱眉道:“高子林神出鬼没,武功高强,却是我们的大敌!若是单独对战,咱们没有一人是他的对手。” 许梁叹息,道:“似高子林这样的人,高来高去,防不甚防,实乃我们的心腹大患,得想个法子把这孙子干掉。” “难呐!”戴风叹道。 面对这样一个恐怖的绝顶高手,普通的防卫手段,对高子林的制约能力相当有限。许梁苦思一阵,还是想不到任何可行的办法。不由得苦恼地跟着叹息:“难哪!” 两人感慨一阵,许梁又道:“老爷子,我让各个军屯基地又招募了一些梁军新兵,眼下放在东大营里训练,既然你身上的伤快养好了,便抽空到东大营里去盯着点。” 戴风道:“我知道。” 忽的,一个声音惊喜地叫道:“哟,这不是许大人吗?” 许梁抬头看去,见是泾州梁家的梁子期,便笑道:“梁兄,许久不见了。” 梁子期笑得很真诚,快步走上前来,朝许梁和戴风拱手道:“巧,真是太巧了。想不到本公子随意上楼来喝口茶水都能遇到许大人和戴将军,戴将军,幸会啊。” 戴风手捋长须,淡淡地回道:“梁公子客气了。” 梁子期呵呵笑着,一付自来熟的模样,指着许梁桌前空着的和张凳子,问道:“我坐这不打扰许大人和戴将军的雅兴吧?” 许梁听了,忙招呼道:“梁兄尽说见外话,快请坐。” 梁子期听了,便笑嘻嘻地一屁股坐了下来。扯着嗓子朝忙个不停的茶博士叫道:“再上壶茶,要最好的!” “得咧!”茶博士托着长音应一声。下楼去准备茶水去了。 趁着茶博士上茶的空档,梁子期乐呵呵地向许梁禀报了一下梁家参股平凉皂膏厂以来的喜人收益。说得眉飞色舞,兴高采列。 “许大人,”梁子期道,“您府上的大夫人冯素琴可真是个经商的天才。冯夫人若是男儿出身,将来必是商场上的领军人物!家父和本公子都觉得跟着冯夫人做生意,绝对稳赚不赔的事儿。家父和本公子都特别希望能够多多地与许府的生意加强合作,互利共赢!” 许梁听了,神色一动,问道:“哦?许府产业众多。经营的生意项目庞杂。我记得梁兄的家里向来是经营农庄,盛产粮食,布匹。难道梁家在其他行业也有涉猎?” 梁子期尴尬地道:“许大人说得甚是。梁家祖上,经营家庄上百年,除了粮食,布匹,确实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可是大人,梁家上百年的底蕴,旁的不敢说。几十上百万的家产还是有的。家父的意思是,由梁家出资金,更多地参与到许府的生意上来。” 许梁听了,拍掌笑道:“梁隐先老先生能有如此大的气魄。我们许府是十分欢迎的。只是,据我所知,眼下许府的各项生意都正常运转。也没什么新做的行业,梁兄想加强合作。这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项目。” 这时,茶博士热情地端了茶水过来。还奉送了一大碟子花生米。 梁子期给自己倒了杯,许梁和戴风示意一下,自己抿了一口,含在嘴里品味一番,吞了下去。梁子期左右看看,凑近了许梁,挤眉弄眼地轻声道:“愚兄听说许府最近发现了一处卤水井,准备做成卤盐工厂。愚兄对这事十分感兴趣!” 许梁登时一惊,会宁城北十二口卤水井的事情,许梁对许府内部都没有完全公开,对外更是完全保密。这么机密的事情,怎么梁子期这么快便知道消息了? 许梁似笑非笑,眉毛轻挑,问道:“梁兄真是消息灵通,居然连这种小事情都知道。不知道梁兄消息从何而来啊?” “呃?”梁子期听着许梁语气不对,隐隐有追问是谁透露出来的意思,忙摆手解释道:“许大人千万不要多心。愚兄知道这件事情,纯属巧合。梁家祖上原本在巩昌府也有一支旁枝,算起来算是愚兄的叔叔辈了。呵呵,他在会宁城北那片有块山地,许大人买下整座山谷的时候,我那叔叔的山地恰好也在期中……呵,愚兄知道便侥幸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许梁似乎松了口气,放松地笑道,心里却在琢磨,泾州梁家果然不简单,不管梁子期所说的是真是假,单单这份洞察能力,便让人惊异。不过,火炮营发现的那处卤水井,已经被许梁视为囊中之物,按照冯素琴的说法,经营起来每年都能给许府提供近十万两银子的收入。如果梁家再插一脚进来,岂不是说许梁也要分一部分给梁家? 许梁背靠着椅子,换了个放松的姿势坐了,脸上略带遗憾地朝梁子期道:“梁公子,手下人发现的那处卤水井,加起来也才五六口井,规模并不大,小打小闹的生意,梁公子也看得上眼?” 梁子期道:“许大人,与许府合作,是家父和愚兄的真诚心意,咱们梁家看重得是与许大人您的交情。至于赚不赚钱,赚多赚少,说实话,家父并不特别在意。” “唉,”许梁微微叹息,道:“承蒙梁老爷看得起,不过那卤盐生意实在太小,上不得台面。梁兄和梁老爷如果真有这份心,待陕西战事了结,咱们梁许两家一道坐下来好生谋划一番,另做一番大事业。梁兄,你看如何?” 梁子期听了,语气不由得顿了顿。他听出来许梁有推托的意思,便朝四处看看,见茶楼二楼里的众客官喝茶的喝茶,听书的听书,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边。 梁子期朝许梁身边挪了挪椅子,凑到许梁面前小声地说道:“许大人,不瞒您说,家父和愚兄这么急着与许府合作,看重的并不单单是会宁城北那一座卤水井。受了许大人的启发,这阵子家父广派人手,在西北地面上大范围寻找,又接连发现了三处卤水井,其规模比之会宁城北毫不逊色。家父的意思是,梁家若是单独开发,不但会让外人觊觎,而且面临朝庭盐监的压力。若是与许府一道,两家联手,那便是双赢的局面。” “什么?你们另外发现了三处卤水?”许梁吃惊不小。许梁的火炮营几个月来为了寻找硝矿,几乎翻遍了陕西境内的穷山恶水,也才找来会宁城北这一处卤水。梁家居然一下子找出了三处,规模还不小? 许梁看着梁子期热切的眼光,不免怀疑,这三处卤水怕理梁家早就发现了,只是碍于朝庭对私盐的打压力度,一直不敢明目张胆地开发。而今想借着许梁的机会,靠上许府的名头,准备放开手脚大肆开发了。 梁家作为百年世家,底蕴果然深厚! 不过,面对这种送上门来的财路,许梁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当下许梁摆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也小声地问道:“梁老爷和梁公子打算怎么合作?” 梁子期道:“简单,梁家出钱出人,许府摆平朝庭的盐监和销路。” “利润怎么分成?” “六四开!”梁子期道,“许府拿六成,梁家拿四成。” “这怎么成?”许梁嗔怪地道:“梁家出力不少,四成太小了。这样罢,咱们两家五五分成!” “呃?”梁子期喜道:“那就多谢许大人了。” “好说,好说。”许梁哈哈笑道。 商议定了这么一笔意外的生意,许梁与戴风,梁子期闲坐一会,商定了两家的合作负责人之后,各自散去。 回到许府,许梁把与梁家合作的事情告诉了冯素琴,由冯素琴去操办具体事情。其后几天,许府和梁家就卤盐合作的问题经过多次协商,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按许梁的意思,双方签下了合作契约。 许梁抽空去了一趟泾州府,登门拜访梁家家主梁隐先,越发觉得这个梁隐先智谋过人,眼光毒辣。 正当许梁在忙着与梁家合作的事情,凤翔府的战事又有了新进展。明军连战连胜,将十多万民军压迫到了凤翔府与汉中府交界的五丈原附近。看情况,只待最终一场大战,便可以将民军打退回去。 平凉府中,各级官员听闻战报,个个欢欣鼓舞。陆一发,黄道周,联同刘巡抚的师爷吕师爷联袂来许府拜会许梁,知会许梁这个好消息。 吕师爷还摩拳擦掌地表示,再往凤翔府发送一批粮草,武总督便可以班师回来了。 只有许梁隐隐觉得,民军之中有黄子仁,高子林这样的人在,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被打垮。(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六章 盐运与盐引 陆一发,黄道周和吕师爷离开之后,不久,黄道周和吕师爷又返回来了。 许梁奇怪地看着他俩。 吕师爷面色尴尬,搓着两手,显得很不好意思。 “吕师爷有事,但讲无妨。”许梁招手说道。 “许大人,按道理这件事下官实在不该来麻烦您。”吕师爷道:“可是,下官能想的办法都想遍了,思来想去,在平凉府内能解决这事的,也只有许大人您了。” 许梁更惊奇了,“吕师爷,到底什么事情,吕师爷直说吧。虽然以前本官与中丞大人闹得有些不愉快,但眼下咱们都齐心协力,镇压民军,吕师爷实在不必如此见外。” 黄道周催促道:“吕师爷,许大人是直爽之人,在许大人面前,你就直说吧。” 吕师爷听了,脸色红了红,道:“那……好吧。许大人,前线战事紧张,自武大人率军出征之后,下官又筹集了两批粮草送了过去。眼下正在筹集第三批,可是,您也知道,平凉府存银原本就不多,加上总督衙门和巡抚衙门的存银,在前两批粮草中已经花得见底了。如今府库里再也找不出》∟,一文钱来,粮草的事情没钱是筹集不了的。” 许梁点点头,他总算听明白了吕师爷的意思。对于陕西省内的财政状况,许梁一清二楚。平凉知府衙门能够正常运转,还是靠着加派的战时税银,现在武总督率大军在凤翔府与民军交战,根本就没多少钱来支撑庞大的粮草消耗。吕师爷能够支撑到现在。许梁都要高看他一眼。 “吕师爷,你这是要问我借钱?”许梁直接问道。 “咳咳……”吕师爷尴尬不已。 “唉。还是下官来说吧。”平凉推官黄道周看不下去了,直接朝许梁说道:“大人。下官和吕师爷商量来商量去,粮草筹集不容耽误。当然直接向大人你拆旧,让大人您私人掏钱,也不妥当。听说许府大夫人身兼平凉商会的会长一职?下官是想,请冯夫人牵头,官府向一凉商会各位会员筹借资金。” 许梁听了,摇头轻笑道:“我家夫人虽然挂名平凉商会会长一职,但其实并不曾多理会商会的具体事务。商会一直都是由副会长,泾州的梁隐先在打理。吕师爷若要拆借银两。倒不如直接找梁副会长。” “咳咳,”吕师爷面色尴尬,略有愠色,苦笑道:“不瞒许大人您说,我们已经找过梁副会长了,只是泾州梁家乃是百年世家,对平凉官府的状况一清二楚,多少也猜到借钱给官府,等于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几百两的银子,梁会长兴许是同意的,但购置粮草的银两数额巨大,梁会长百般推托。就是不同意。下官没办法了,才不得不麻烦许大人。” “这样啊……”许梁也为难了。梁隐先虽然与自己有一些交情,但这老头鬼精鬼精的。要他白白掏钱出来替官府打仗,这种当冤大头的事情。梁隐先这么狡猾,他肯定是不会干的。 “吕师爷。此次购置粮草的银两缺口有多大?”许梁问道。 吕师爷道:“下官算过了,按满足大军十天的用量计算,至少要白银三万多两。” 许梁吸了口凉气,三万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许梁在屋子里踱了几步,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许梁自汉中府倒是带回来近十万两白银。但那是几万梁军用性命换回来的,要许梁拿出来替大明朝庭的战争买单,许梁是绝不甘心的。 吕师爷,黄推官眼巴巴地看着许梁。 许梁顿住脚,朝两人摆手道:“这样吧,这件事情由本官再想想办法,肯定能想出个妥善的解决法子的。两位先回府衙去,明日再来。本官必给你们个答复。” “是,下官告辞。”吕师爷和黄推官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不免有些失望,但两人也没有别的办法,无奈地行礼离去。 吕师爷和黄道周为筹集粮草的事情愁得几乎一夜未睡。次日,天色刚亮,两人便急惶惶地跑到许府里来了。 此时许梁刚起床,听闻吕师爷和黄推官便到了,无奈地苦笑一声,吩咐下人将两人引到议事厅招待着,想着两人一大早赶来,肯定未曾吃过早饭,便又命下人给两人端了两份早点过去。 待许梁慢条斯理的与冯素琴,楼仙儿两位娘子坐在一块吃过早点,又在后院里散了一会步,这才悠悠然地踱到议事厅里。 黄道周和吕师爷早就坐立难安了,都伸长了脖子不时地朝门外张望着,见许梁终于走进来,双双站起来,眼神热切地看着许梁。 “大人,怎么样?有办法了吗?”两人问道。 许梁摆手笑道:“两位大人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天大的事情,也要静下心来处理。” 许梁说着,待看清了吕师爷和黄道周的模样,只见两人面容憔悴,脸色腊黄,眼里充满了血丝。吕师爷嘴角起了两个拇指大的血泡,黄推官嘴唇发干,有开裂的迹象。 许梁吃惊地问道:“哟,两位这是怎么了?一天不见,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黄推官和吕师爷相视一眼,都看清了对方的憔悴和着急上火的神态,不由相视苦笑。 “大人,下官心里着急啊。”吕师爷苦笑道:“拖延一天,前线的将士便有断粮的危险啊。” 许梁悠悠然走到主座上,轻轻坐了,接过下人端上来的茶水,打开盖子,轻吹着叶末儿,抿了口茶水,感叹道:“好茶啊。” 黄道周急得快要跳脚,道:“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喝茶!快想想办法吧。” 许梁瞥了黄推官一眼,没好气地道:“正主儿没来。咱们干着急也没用啊。” “什么没来,”黄道周跺脚道:“咱们不都在这了吗!呃?大人你是说还有人要过来?” “不然你以为呢?” 黄道周明白过来。欣喜地问道:“大人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吕师爷也紧盯着许梁,惊喜地看着他。 许梁缓缓点头,道:“两位稍安勿燥,静来心来,耐心等着吧。唔,可以尝尝我府上的茶水,正宗的雨前茶,败火袪热,正适合两位。快尝尝。” 黄道周和吕师爷听许梁如此说来,略微心安,喝了几口茶水,便陪着许梁等在议事厅里。 这一等便等了一个多时辰。其间吕师爷和黄道周多次催促,令许梁颇为无语。 最后许梁被问得火起,朝两人吼道:“急什么急!我叫的人从泾州赶过来,即便快马加鞭,也得给人家足够的时间吧!” 黄道周和吕师爷被许梁吼得面红耳赤,尴尬地解释道:“大人息怒。咱们等了这许久,不是心中着急嘛。” 许梁翻起白眼,啐口道:“本官可没要你们一大早就跑来扰人清梦!” “咳咳……” 两人听了,便不敢再多问。耐着性子安心等候。 再过了半个时辰,许梁叫来的人才出现在议事厅里,是个锦衣的青年。相貌英俊,仪表堂堂。 “草民梁子期。见过三位大人。”梁子期朝许梁等三人拱手施礼道。 “子期来了,快请坐。”许梁招手笑道。 “谢大人。”梁子期拱拱手。自然地找位子坐下了,又朝许梁笑道:“接到许大人的传信,我一早便从家里出发了,紧赶慢赶,才耗去了不少时间,倒叫许大人和两位大人久等了。” 许梁摆手笑道:“子期说哪里话。” 平凉推官黄道周自然认识这位泾州梁家的年轻大少爷。而吕师爷却是刚来平凉府不久,尚不认识梁子期。 吕师爷问道:“许大人,这位梁公子是?” 许梁哈哈一笑,道:“吕师爷,这位便是平凉商会副会长梁隐先老先生的大公子,梁子期。” “哦,原来是梁公子,幸会。”吕师爷朝梁子期点点头,心里暗自嘀咕,他老子都不同意的事情,许梁把他儿子叫来,又能济得什么事情! 许梁呵呵轻笑,道:“既然子期也到了,那本官便说说我的办法。” “大人请讲。”黄推官,吕师爷双双说道,看着许梁,凝神细听。 许梁一指梁子期道:“陕西各级官府库银长期不足,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要平凉商会借钱给官府,这事,难度挺大。好在本官刚巧认识梁子期,而许府与梁家也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是以,本官倒想到一个好办法。” “梁家和许府最近发现了几处卤水井,想借此煮卤取盐,经营井盐生意。”许梁徐徐说道,一旁的梁子期不住的点头,在前一天晚上,许梁便将事情都与梁子期说明的,梁子期明白许梁的意图,自然极力配合。 “但是,”许梁接着说道:“大家知道,盐乃是朝庭管制商品,不是什么人都能经营盐场生意的。本官的想法是,由梁家和许府两家合力出资,帮着官府将这次的粮草筹齐。而官府这边呢,将卤盐的经营权交给梁许两家,同时提供十万担盐引。吕师爷,黄推官,你们以为如何?” 黄道周和吕师爷极为惊异,盐场生意乃是暴利行业,一直以来,都是各地富商争夺的焦点,如淮北盐商,把持着朝庭四成以上的盐业,盐商日进斗金,都不是夸张的说法。 想不到许府和梁家居然能发现卤水井!还要煮卤取盐! 吕师爷转眼间便想清楚了许多细节事情,面对许梁的提问,吕师爷面露为难之色,道:“许大人,这个法子好虽好,只是操作起来却极为困难。单说这盐业经营权的事情,咱们地方官府是无权作主的,须得经过朝庭的户部和都转盐运使司,至于盐引,得经过盐课提举司批准下拨才成。这几项,都不好办哪。” 吕师爷眼珠子一阵乱转,暗想,许梁敢当面提出用盐引换银两的办法,那么至少可以肯定,此次梁,许两家发现的卤水井规模不小。 吕师爷所说的盐引难取得的事情,多少也算是事实,但更重要的是,吕师爷从中嗅到了金钱的味道,他想待价而沽,为官府争取更大的利益,至少也能改良现在平凉府银两紧缺的局面。 许梁见吕师爷眼珠子乱转,便猜到吕师爷在那里算计利益,不由心中不快,脸色微沉,道:“吕师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官好不容易说通了梁子期,同意用粮草换取盐引,怎么,吕师爷连这也不同意吗?” 吕师爷一脸为难,道:“许大人,这事,牵涉面太大了,总督大人和中丞大人都在前线,下官不太好拿主意啊。” 许梁拂然不悦地道:“吕师爷,总督大人和诸将士在前线作战,粮草紧缺,若是由于吕师爷的不作为,导致军队断粮,战事失利,这个后果,吕师爷承担得起吗?!” “这个……我……”吕师爷慌乱了,纠结着脸色,比划道:“许大人,朝庭对盐引管控极为严厉,光十万担盐引便价值不扉,何况还有许,梁两家的盐业经营权,这些事情,区区三万多银两是办不下来的……” 许梁暗哼一声,这老东西是要坐地起价了。 梁子期见许梁皱眉,也挺会来事,当下遗憾地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看来官府是不同意您的方法了。既然吕师爷不同意,那草民便告辞了。” 说罢,梁子期起身,抬脚便要走。 吕师爷沉着脸冷眼旁观,只当梁子期是在吓唬自己,便没当回事。 梁子期径直出了议事厅,脚步不停,径直朝外走去。 吕师爷见状,有些傻眼。黄道周急了,起身叫道:“梁公子,有话好好说嘛!先别急着走。” 梁子期顿住脚,故意抬高声音说道:“吕师爷都拒绝了,还有什么可谈的。冤枉本公子一大早从泾州城赶过来,原来做了无用功。” 吕师爷僵着脸色,吃吃说道:“梁公子,咱们……再商量商量。” 许梁嘴角微微带笑,也朝梁子期劝道:“子期,总督大人亲率大军在前线征战,粮草供应是头等大事。谁轻谁重,吕师爷心里有数。你回来,且再听吕师爷说道说道。” 梁子期点点头,就坡下驴,道:“好。那我就再听吕师爷说一说。” 吕师爷伸手擦了擦汗,道:“再商量商量……” 两刻钟之后,吕师爷取出替陕西巡抚刘之伦代管的印章,在梁子期拟制好的契约上印上鲜红的大印,浑身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椅子里。 许梁与梁子期相视一笑。(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七章 连续暗杀 按照契约规定,由许府和梁家先垫付此次购置粮草的银两三万两,而官府兑付给许,梁两家的盐引则由陕西巡抚衙门出面,向户部申请下拨。 所谓的出资三万两,也就是纸面上说说而已。泾州梁家原本就是平凉府境内数一数二的大地主。凑一批粮草出来,也就一两天的时间。 当吕师爷带着运粮的军士在平凉城外与梁子期进行粮草交接时,吕师爷看着上百辆马车上的粮食,登时感觉自己似乎被人坑了。 吕师爷带着运粮队伍起程,运往凤翔府。 平凉同知陆一发,推官黄道周,加上许梁和梁子期,便在城楼上看着粮队远去。 梁子期有些不安地道:“许大人,我看这位吕师爷离去时的眼神有些不善。咱位与陕西巡抚衙门签下的契约,不会有变化吧?” 许梁哂然一笑,道:“梁公子多虑了,白纸黑字,血红印章,即便是刘中丞回来,他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哦。”梁子期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转而一想,这事许府也参与其中,将来刘之伦要反悔,自有许梁去应对,也就放下心来。 △8, 梁子期朝几位平凉府的官员拱手笑道:“许大人,陆大了,黄大人,相请不如偶遇。眼下粮草已顺利运出,几位大人也可以放松放松了,本公子在醉仙楼摆下酒宴,恭请几位大人赏脸。” 陆一发,黄道周便笑着看着许梁。 许梁哈哈笑道,“梁公子整得忒客气了。陆大人。黄大人泾州梁家可是富得流油,也该让他出出血。走着。咱们去宰他一顿。” 陆一发见状便颔首道:“那就请梁公子带路。” “哈哈,小意思。”梁子期道。当下领着许梁等人下了城楼,往醉仙楼走去。 一行人来到醉仙楼,醉仙楼的掌柜亲自迎出门去,恭敬地点头哈腰,“几位大人,公子爷,雅间早已备好了,楼上请。” 梁子期吩咐道:“三位大人可是贵客,掌柜的。你可要把店里最好的菜品端上来。” “一定,一定。”掌柜的点头谄笑道:“公子爷尽管放心,小的都安排好了。” 许梁等人进了雅间,掌柜的又跟了上来,将一应布置妥当,低头问道:“公子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梁子期摆手道,“没了,叫伙计动作麻利点就成。” 掌柜应声。又亲自下楼去布置了。 平凉推官黄道周见那掌柜的对梁子期太过恭敬,远盛过在座的三位平凉府的官员,不由意有所指地道:“梁公子面子好大啊。” 梁子期便吃吃而笑,道:“三位大人见笑了。这醉仙楼也是我梁家的产业,掌柜的见了我这个梁家少东家,能不尽心侍候嘛。” 众人恍然大悟。皆笑。许梁打趣道:“说好要狠狠地宰梁公子一顿的,结果你去领到你自已的地盘上来。吃多少都不花钱。这哪成呢,这顿不算。下次再另请过。” 梁子期听了,呵呵笑着连连拱手,道:“成,成。许大人说不算,那便不算。咱们另找机会,再到别的地方吃去。” “哈哈……” 梁子期为人圆滑,做事大气,这让许梁不禁很是满意。陆一发和黄道周见许梁对梁子期的态度亲切,不由得也与梁子期熟络起来。 不多时,掌柜的亲自领着店小二将酒菜送了上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屋子人便相互间称兄道弟起来,气氛相当热烈。 便在此时,知府衙门的总捕头牛辅机急匆匆地找了过来。 “几位大人,不好了,固原游击将军李英,他回来了!” 屋子里的人都有了三分醉意,听闻是固原游击李英将军回来了,俱都大笑。 陆一发大着舌头道:“哦,李将军回来了?那正巧了,快去把他叫来,一道吃酒。” 牛捕头道:“这李将军,他来不了。” “恩?”陆同知不由瞪眼叫道:“李英这斯怎的如此无理?许大人在这里,请他过来吃酒那是看得起他!他怎敢不来?” 牛捕头额头上急得见汗,跺脚道:“陆大人,李将军他死了!” “什么?”牛捕头此话一出口,屋内的众人都惊醒了。 许梁当即起身道:“都别吃了,过去瞧瞧去。” 固原游击李英将军回到平凉府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首。 平凉知府衙门仵作房内,送李英将军尸首返回的明军士兵红着眼眶悲愤地道:“李英将军,是被民军的高手暗杀的。就在三天前的晚上,李英将军在自己的营房内被人暗杀,杀手还留下了字条,威胁朝庭说要杀尽大明的将军。” 黄道周悖然大怒,“好大的口气!我大明的将军岂是他说杀便能杀的!哼,民军估计是被官军杀怕了,才出如此下三烂的招数,不敢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交锋,只能暗地里投毒暗杀,搞一些小人行径!” 许梁问道:“出现这种事情之后,武总督和刘巡抚怎么说?” 士兵拱手答道:“武总督下令全营戒严,盘查各营将士,加强防卫。” 许梁沉吟道:“杀手能在明军大营之中刺杀堂堂领兵大将,说明此人功夫绝对不弱。”许梁不由得想到了民军的军师高子林,高子林武功高强,且诡计多端,行事喜欢剑走偏锋。一个月前在汉中府城楼上,许梁便是被乔装混进梁军中的高子林打伤,至今伤势仍未痊愈。 士兵见几位大人没有什么要询问的,便拱手离开。 过了会,正在东大营督导梁军新兵训练的平凉副总兵戴风风风火炎地赶了回来,查看了李英将军的身上伤口后。回到平凉知府衙门,担忧地对许梁说道:“李英将军身上的致命伤在喉咙间。创口极小,却穿透颈脖。从形状上看,就当是剑伤。” 许梁心情沉重,缓缓点头道:“而且是一把极快的剑,使剑之人,当是剑术高手。” 戴风道:“民军之中,能有如此手段的,据我所知,只有民军的军师高子林一人。” 尽管许梁不敢往这方面想,但戴风的推测也正是许梁本人的猜想。高子林武功高强。神出鬼没,他若横下心来执意暗杀大明将军,那陕西省内,能够在他剑下逃生的将军估计找不出一个两个。 陆一发和黄道周就在许梁身边,听着戴风和许梁的对话,这时有些明白过来。黄道周瞪大眼睛,吃惊地道:“许大人,戴将军,难道你们知道那刺杀之人?” “虽未亲见。但十有八九,便是此人。” 黄道周问道:“难道这个人很利害?” 许梁沉声说道:“武功极高,实乃平生仅见。” 黄道周脸色泛白,吃吃地说道:“那要是这个高子林一个劲地杀下去。我大明朝的将军岂不是要被他一人杀光了?” 许梁的脸色也有些白,对于这个高子林,许梁很是头疼。无奈地道:“如果没有一个功夫与他不相上下的人相制衡,我大明朝的将军们。随时都有死在他剑下的危险。” “那……怎么办?”黄道周声音都在哆嗦。 许梁叹气道:“将我们的猜测派快马通知武总督和刘巡抚,让他们加强戒备。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李英将军的后事,由平凉推官黄道周亲手安排。 葬礼于三天后举行。相对于文官的葬礼,李英作为武将,还是在军营中被人暗杀的,死的实在算不上什么光彩,加上留在平凉城里的武将数量并不多,有资格参加游击将军葬礼的人就更少。 再者说,人死如灯灭,李英将军又没有什么过硬的后台关系,明朝的官员最注重现实,似李英将军这般意外身亡的武将,没几个文官会在一个死人身上花太多精力。 是以,李英将军的葬礼来参加的人极少,显得冷冷清清。 许梁进去烧了三柱香,便出来了。等了会,见戴风也出来了。两人便一道往外走。 “世态炎凉,人情冷漠。李英将军怎么说也是为国捐躯,死后却如此冷清,令人寒心。”戴风感慨道。 许梁摇头道:“李英将军也是寒门出身,家世不显,战绩不彰。他能当上固原游击将军的职位,还是多亏了三边总督武之望。如此武总督远在凤翔府,不能参加李英将军的葬礼,若是武总督今日亲自来,此处该是一片热闹的场面。” “都是一群势利小人!”戴风呸了一声。 又过了两天时间,从凤翔府前线再次送回来一名将军的尸首。 这次是平凉游击副将龙峰,伤口在胸前,创口很小,也是剑伤。负责送龙峰回平凉的梁军士兵向许梁报告龙峰将军的死因。 “龙将军是在率领弟兄们追杀民军的途中被人杀死的。那人伪装成普通民军士兵的模样,欺到龙将军身边,突然暴起发难,龙将军措不及防,惨死剑下。” 几天前是固原游击李英,现在是平凉游击副将龙峰!且都是死于极快的剑伤。至此,许梁已经确信,出手的必是民军军师高子林无疑。 然而想到是一回事,许梁对此却毫无办法。平凉推官黄道周再次破口大骂高子林只知道暗中刺杀偷袭,卑鄙无耻至极! 送粮回来的吕师爷又报告了一条不好的消息,许梁等人所知的被杀的将军只有李英和龙峰,其实中低层将领战死的数量急剧增加,按武总督和刘巡抚的推测,民军之中,当有部分乔装成普通士兵的高手,专门刺杀明军的将领,将军。 虽然在大量官军的打压之下,民军已经锐减成了不足四万人,被压缩到了汉中府边境一带。然而随着接连几批大量中低级将领的被杀死,官军之中,众将领人心惶惶,已经严重影响了官军的战斗士气。 武总督和李巡抚心急如焚,却拿这武功高强的民军军师高子林没有任何办法。 平凉游击副将龙峰在平凉城里的家属听闻龙峰的死讯,哭天抢地地跑到知府衙门里,请求朝庭替龙峰报仇。 随后,龙峰家里的正妻,领着几名小妾,跑到许府大门外,哭诉着请许梁为龙家作主,替龙峰报仇。 虽然最终被许府的二位夫人,冯夫人和楼夫人好言安慰,龙家不再闹事了。但许梁依旧一阵头大,却无奈地发现,自己浑身力气,却无处使唤。 终于,又坏消息传来,高子林在战斗中袭击了延绥总兵贺虎臣,好在贺总兵手下亲兵救援及时,贺总兵才拣回了条命,然而已经重伤了,无法再次带队出征,眼下,受伤颇重的延绥总兵贺虎臣,正往平凉府赶来。 疯了,疯了!黄道周在知府衙门正堂里绕着屋子走动,一边走,一边咒骂。屋内,平凉府的留守文武官员都在屋子里。 许梁看着堂内诸官员掩鉓不住的惊惧之意,心中不免哀叹。高子林武功高强,心狠手黑。短短几天时间,居然有三位将军被高子林一人暗杀。再让高子林这么杀下去,即便最后打胜了占役,武将们还能剩下多少人? 几万民军可以被官官步步紧逼,然而谁还能阻挡武功高强的高子林? 一个绝顶武林高手发起狠来,谁敢掠其锋芒? 平凉城内,城防营全线出动,严格盘查进出城的人员,平凉城里的各条街道上,知府衙门的捕快衙役全涌上街道,排查可疑人员,整个平凉府如临大敌。许府内外,增加了一倍的守卫。原本已经在东大营指导新兵训练的平凉副总兵戴风,被许梁召回城里,住进了许府里。 许梁如此安排,是在一次饭后,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也听闻了高子林大肆刺杀官军将领的事情,她轻飘飘地来了一句:“高子林如此利害,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武总督?或者,直接来平凉杀了许梁你?这样岂不省事多了?” 许梁悚然一惊,冯素琴所说的事情,极有可能发生。高子林已经刺杀过许梁两次了,如今许梁重伤未愈,高子林除去许梁的心意如此迫切,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许梁? “少爷,门外有三名锦衣卫求见。”一天午后,铁头对许梁禀报道。(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八章 无人能挡 “属下段志刚,参见许大人。” 来的人是锦衣卫西安千户所总旗段志刚。 许梁将段志刚带进书房里,书房外有四名青衣侍卫把守。段志刚见许梁如此谨慎,不由得问道:“百户大人这么急着找属下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许梁问道:“如今陕西战事紧张,锦衣卫西安所可曾受到影响?” 段志刚沉吟着,说道:“早在民军攻打西安府的时候,咱们整个西安所便由明转暗了。属下负责平凉府和延绥府这一片。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许梁斜靠在太师椅上,左手撑着额头,神情严肃,盯着锦衣卫总旗段南刚道:“民军军师高子林在凤翔战场上大肆杀害我官军将领,这事,你们锦衣卫知道不知道?” 段志刚点头,道:“虽然属下不负责凤翔府片区,但陕西省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锦衣卫内部都通传了,属下也是知道的。” “高子林此人,锦衣卫中有没有他的资料?”许梁问道。 段志刚仔细回想一阵,迟疑着说道,“高子林的名字,也就是民军大肆兴起之后,才忽6,然进入咱们锦衣卫的视线中的。咱们锦衣卫倒也知道一些他的情况。高子林此人,先前是韩王府的客卿,跟在韩王世子朱子健身边,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埋伏得极深。从咱们掌握的情况来看,高子林极有可能是闻香教中的骨干成员。” 许梁听了,脸色一喜,道:“锦衣卫中可有高子林的画像?” 段志刚摇头道:“没有现成的。不过,大人若想要。属下可以想办法调查过高子林的弟兄画出来。” 许梁大喜道:“好,你尽快将高子林的画像拿出来。本官有急用。” 段志刚接受了许梁的托付,急匆匆地又带着两名锦衣卫走了。 看着段志刚离去,许梁陷入了沉思。高子林武功高强,几乎无人能敌。若让高子林靠近许梁,暴起发难,许梁很难保全性命。许梁思来想去,既然无法正面消灭高子林,便只有采取迂回战术。 高子林杀人,至少得潜人目标周围。许梁想出来的办法便是让高子林的形象弄得人尽皆知。使高子林无所遁形。 锦衣卫的办事效率让许梁很满意。段志刚仅仅用了两天半时间,便给许梁送来的高子林的画像。许梁仔细比对一阵,画像上的人与许梁所认识的韩王府客卿有六七成相似之处。许梁命人赏给段志刚三千两银子,以表彰他和锦衣卫弟兄的努力。 然后,许梁命人请来了平凉城里所有的画师,将高子林的画像临模了几百份,张贴到平凉府各州县,乡镇,乃至于乡村。在全平凉范围内通缉高子林。各州县守城的军士手里拿着高子林的画像。挨个检查进出城的人员,用最笨的办法,确保高子林不会混进城里来。 当然,在前线的官军。许梁也派人送了一些过去,以供他们参考。 这天,天色阴暗。微风拂面。许梁和陆一发,黄道周。吕师爷等人等在东城门口,准备接应受伤颇重的延绥总兵贺虎臣。 东门边。几个城防营的士兵正手里拿着一张高子林的画像,对过往的行人挨个比对着,直待确认绝无可能是高子林之后,才允许进城。 城门两侧,两排城防营官兵虎视眈眈,看那架式一旦发现异常,便会扑上来抓人。 进出城门的百姓,商贾,世家子弟,见此情景,无不乖乖地接受检查,不敢大声暄哗。 陆一发,黄道周等人见了,知道这是许梁的意思,都不说什么。而吕师爷皱起眉头,说道:“为了防范一个远在凤翔府的高子林,把好好一座平凉城搞得草木皆兵,许大人,有些操之过急啊。” 许梁轻哼一声,对吕师爷不悦地说道:“吕师爷,本官此举,防患于未然。不论是谁,只要进出平凉城,便要接受检查。” 吕师爷道:“大人,若是朝庭高官显贵到达平凉府,也要接受检查么?” 许梁肯定地道:“这个当然。莫说是高官显贵,即便是陛下亲临,也得过检查这一关。” “这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吧。”吕师爷阴阳怪气地道。 许梁轻哼一声,对吕师爷不加理会,当着众官员的面,将城防营的校尉叫到跟前,满面严厉地指示,城防营对进出城的人,无论是谁,都要严格盘查。 吕师爷脸色便有些难看。 过了一会,官道上远远地走近来一队明军士兵,拥着一辆马车走到城门口。 许梁便看着城防营的校尉。 校尉胆气一壮,吆喝着领着一队城防营士兵上前,仔细检查了马车上下,又挨个比对了那一队护送的士兵,待一切都没有发现问题之后,才放这队人马入城。 这期间,许梁面沉似水,冷淡地站在城内,看着城防营的士兵严格地执行自己的命令。直待马车入了城,到了等候的众官员面前,许梁脸上才摆出柔和的神色,打开马车车帘,入眼看见延绥总兵贺虎臣平躺在马车里,胸前盖着簿袍,面目憔悴,脸无血色。 “贺将军一路辛苦了。”许梁展颜笑道,“恭喜贺将军平安归来。” 贺虎臣惨然一笑,引动着胸前的剑伤,又连咳几声,朝许梁艰难地道:“许大人莫要取笑我了。领兵出战,未能杀退敌军,反倒中了敌人的暗算,险些身首异处,惭愧啊。” 许梁安慰道:“贺将军能在民军绝无仅有的武林高手高子林的偷袭之下保全性命,已是十分难得。将军何愧之有?” “唉……我恨哪!”贺虎臣虎目含泪,痛声说道:“区区一个草莽匹夫。居然接连杀害我大明几员大将!” 许梁将那高子林的画像拿出来,展开在贺虎臣面前。问道:“贺将军见到的行凶之人,可是画上的人?” 贺虎臣睁大眼睛仔细端详一阵。缓缓点头道:“面目有七分像,只是差点神韵。” 这时,吕师爷挤上前来,朝许梁说道:“许大人,贺总兵有伤在身,不宜多说话,还是尽快请贺总兵回府疗养吧。” 许梁恍然,朝贺虎臣拱手说道:“贺将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军既然回到平凉府。那将军的安危,便包在本官身上。本官府上守卫森严,是个安全之所,我已命人收拾好了房间,贺将军可随本官住到许府里去。” “许大人思虑周全,本将军愧受了。”贺虎臣道。 吕师爷不禁瞪眼,道:“中丞大人有明确指示,要将贺总兵安顿在知府衙门里,好生保护!” 许梁瞟了他一眼。哂然道:“知府衙门,冷床冷灶,哪里比得上本官府上舒适安全!”说罢,不由分说。领着贺虎臣并一干护送的士兵去了平凉城北门附近的许府里。 贺总兵是朝庭的将领,陕西巡抚刘之伦安排将重伤的贺总兵放到知府衙门里养伤,也无可厚非。 然而贺虎臣是许梁极为看重的西北名将。许梁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拉近自己与贺虎臣关系的机会。许梁将贺虎臣和那一道回来的八个亲兵安顿在许府里。又命人请来了平凉城里的大夫,重新替贺虎臣治伤上药。又命厨房备下补品。供贺虎臣食用。 贺虎臣受伤部位在胸前,多半是伤到了肺部。每说几句话,贺虎臣便不住的咳嗽,还会咳出血丝来。 许梁在许府里单独给贺虎臣划拨一个小院子,拨了两名丫环贴身侍候,又将八名亲兵也一道安置在院内,以方便他们听侯调用。 对于这一切安排,贺虎臣相当感激。许梁去探望他时,贺虎臣不住地说着感谢的话。 许梁和贺虎臣两人都是伤在高子林手中,又都是重伤未死,感慨之余,不禁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贺虎臣虽然重伤,但仍心系凤翔府的战事。 “原本我军连战连胜,杀得民军溃不成军,伏尸数里。”贺虎臣感慨道,“可谁能想到民军之中居然会有如此武功高强之人!高子林此人极善伪装,混在普通士兵之中,伺机刺杀我军将领。可怜固原游击将军李英,头一个遭了高子林的毒手,惨杀自家的军帐之中!” “接着是梁军的龙峰将军,再就是我了……”贺虎臣愤怒发咒骂道,“高子林这厮,枉为武林高手,不敢堂堂正正与我军交战,只躲在暗处,斩杀我军领兵大将!品性卑劣至此,实在可恼,可恨!” 许梁无奈地摊手说道:“有位老人家曾说过,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便是好猫。高子林此举,虽然令人不耻,但却极为直接有效!偏生我们还拿他毫无办法,只能被动防范!” 贺虑臣也感到深深的无力感,看着许梁,无可奈何地道:“你说这高子林怎么就没有一点高手风范呢?” 许梁只能苦笑。 两人闲谈一阵,贺虎臣担忧地道:“高子林肆无忌惮杀害我明军将领,对我军来讲,危害极大。原本十拿九稳的凤翔府战局,怕是要横生变数了。” 许梁缓缓点头,表示认同,宽慰贺虎臣道:“贺将军且放宽心,先养好伤要紧。凤翔府的战事,相信三边总督武之望他们,会妥善处置的。贺将军在我府上养伤,正好我也有伤未愈,空闲的时候,我便过来陪贺将军说说话。” “如此甚好。”贺虎臣笑道。 两人约定好,许梁便离开了。 贺虎臣在许府里养伤数日,平凉府的有关系的官员都到许府里去探望。贺虎臣的伤势,已经好了一小半,至少能够完整地说完几句话,而不至于咳出血来了。 许梁消失了几日,再次出现在贺虎臣房里的时候,脸色阴沉,隐有悲色。 贺虎臣吃惊地问道:“许大人,出了什么事情?怎的脸色这么难看?” 许梁长叹一声,找地方坐下,朝贺虎臣悲戚地道:“那个挨千刀的高子林,又杀了我军一员大将。” “啊?是哪位将军被杀了?”贺虎臣吃惊地问道。 许梁拧紧了拳头,愤恨地道:“是我梁军副将,邢中山!” “唉哟!”贺虎臣惊叫道,“邢将军武功不弱,想不到也遭此毒手!” 许梁一拳砸在桌上,悲怆地喝道:“许某发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必要诛杀高子林!这臭不要脸的,算什么武林高手!” 贺虎臣心中暗叹一声可惜。心里头默数一下被高子林或杀或伤的明军将领,竟然发现高子林已经暗杀了过半数的明军大将! 其势如此,无人能挡! “哎呀,”贺虎臣又惊叫一声,满是忧虑地看着许梁,吃吃说道:“领兵大将折损过重,我军必然士气低落,凤翔府的战局,危险了。” 许梁伤感地道:“贺将军不愧为西北名将,这么快便猜测到了。不错,前线传回来的消息,被压缩到五丈原附近的民军趁势反攻,接连与明军交战,皆大败明军。明军死伤严重,武总督已下令撤回到凤翔府附近休整。” 贺虎臣叹气道,“明军要是回撤,士气必然一落千丈。只要给民军时间,待民军恢复了战力,再与明军交锋,明军难有胜算……” 许梁叹道:“这一切,就看武总督怎么应对了。” “唉!”许梁和贺虑臣都同时发出一声叹息。 许府上下得知邢中山被高子林所杀,阖府都陷入一片悲痛之中。邢中山是梁军的老人,与铁头,冯素琴,楼仙儿,夏儿都很熟悉,本身又是梁军的副将,不成想会被高子林暗杀! 在许府侧院搭建的灵堂里,许府大夫人冯素琴抹着眼泪问许梁道:“相公,难道只能立衣冠冢吗?邢将军的遗体就找不回来了吗?” 许梁叹道,“邢将军是死在两人军交战之中,而且那一场战斗,明军大败,回撤三十里!邢将军,怕是很难找回了……” 冯素琴听了,不住地掉眼泪。 楼仙儿见状,过来扶着冯素琴到一旁去歇息。 这时,知府衙门总捕头牛辅国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朝许梁拱手,惶急地说道:“大人,不好了!前线传回消息,民军首领黄子仁突然发动突袭,冲击明军营地,乱军之中,高子林潜入中军大帐,暴起发难,刺死了陕西巡抚刘大人!您快去知府衙门吧,几位大人正在府衙大堂等您!” 许梁登时一阵眼晕!惊慌地扶住牛捕头,摆手沉声道:“快,去府衙!”(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九章 我不服 消息是真的! 许梁赶到平凉知府衙门,平凉同知陆一发,推官黄道周,吕师爷,平凉县知县郭天叙等人早已经到了。 吕师爷眼睛红红的,如丧考妣。 许梁接过陆同知递过来军报,上面是陕西参政洪承畴的笔迹,印上了三边总督武之望的官印。 “太卑鄙了!” “太无耻了!” 众官员情绪激动,悲愤地大骂民军卑鄙无耻。吕师爷仰天长啸,长歌当哭:“国之大痛哇!” 许梁双拳紧握,抿紧了嘴唇。凭心而论,陕西巡抚刘之伦虽然不讨许梁喜欢,但刘巡抚行事,倒也算光明磊落,上任陕西巡抚之后,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国家和百姓。刘巡抚的意外死亡,无论对此时的战局还是对朝庭来说,都是一大损失。 吕师爷长嚎着,忽的白眼一翻,朝后倒去。 “吕师爷!”众官员惊呼,急忙上前,扶住吕师爷。平凉同知陆一发手忙脚乱地叫衙役把吕师爷扶下去休息。 一通忙乱,堂中众人都沉默下来。 “怎么回事?我听说刘7,中丞也遇害了?”戴风一阵风似地从外面走进来,朝众人叫嚷道。 许梁沉默地将手中的军报塞给戴风,戴风看清了,不禁又是一阵跳脚大骂。 待戴风冷静下来,众人都冷静下来,沉默着。 平凉推官黄道周忧心忡忡,道:“现在连刘中丞都遇害了。凤翔府的战事危矣。我担心,民军会趁胜追击。明军人心惶惶,必然不敌。” 黄道周看向许梁。拱手道:“许大人,明军离大败不远矣。我等该如何应对。大人要拿个对策出来。” 许梁看看众人,笑容很苦涩,“高子林就如一条发疯的野狗一般,见人就咬。我们没有一人能与之匹敌。还谈什么对策?” 许梁很无奈,摊上这么一个不按顾高手身份,不按套路出牌的高子林,在没有绝对的可压制高子林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阳谋都是扯淡。 “那怎么办?”黄道周惶然问道。 许梁转头看向戴风,问道:“戴将军。你有什么想法?” 戴风丰蹙眉不已,摊手说道:“高子林神出鬼没,武功高强,防不胜防。为今之计,只有坚守城池,防止他混进平凉城里来,再徐徐图之。” 许梁又问其他人,“陆大人,黄大人。郭大人,你们有什么建议?” 陆一发,黄道周,郭天叙都蹙眉摇头。 许梁沉吟一阵。咬牙说道:“那好,就依戴将军的建议。戴将军,你将城外各营地驻防的梁军都抽调进城。分派到各城门驻守。陆大人,黄大人。自即日起,大量储备粮草物资。做好长期守城的准备。” “是!”众人得令,各自按命令行事。 许梁下达了指令,听闻吕师爷醒了,便去看望吕师爷,好言宽尉几句,便告辞出来。 回到许府里,在府里养伤的延绥总兵贺虎臣听闻刘中丞也遇害了,惊得拄着手杖跑到前院,堵着许梁便追问消息的真假。 许梁沉默着,进了书房里。贺总兵便紧跟到书房里。 贺总兵见许梁阴郁的神色,心里咯登一下,便猜到刘中丞多半是死了,不禁长叹一声。 贺总兵拄着手杖在屋里烦燥地走动着,愤怒地挥舞着拳头,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许大人,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高子林大肆暗杀我军文武官员,咱们不想个办法治治他,会一直被动下去。” 许梁眼里盯着空荡荡的书桌表面,愤怒的神情像是要喷出火来。 紧了紧拳头,许梁沉声说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以杀止杀!高子林能杀人,我们便不能杀人了吗?” 贺虎臣吃了一惊,问道:“许大人,你的意思是?” 许梁目光阴冷,幽幽地说道:“高子林敢暗杀我们的人,那我们也去暗杀他们的人!” 贺虎臣愣了一会,神色一动,不由得抚掌赞道:“许大人早该如此了!”随即恨恨地说道:“他杀我们的人,我们杀他们的人,就看谁杀得过谁了!只是……我大明军中虽然不乏人才,但无缺少高手,这一时半会,上哪里去搜罗这么多高手前去暗杀呢。” 许梁摆手说道,“我们的人没必要武功高过高子林,我也没想过靠暗杀去除掉高子林。咱们暗杀的目标,是民军中的中下层将领!” 即后,许梁沉声向外喝道:“来人,叫青衣卫大档头铁头过来!” 当晚,铁头从各营中挑选出来的好手,由青衣卫警备处和侦缉处的高手领着,分成十几拨人马,悄悄出了平凉城,在夜色中冲向凤翔府方向。 战事的发展果然如黄道周所担心的那样,刘中丞死后,黄子仁和高迎祥率领几万民军对明军发起了大反攻,明军节节败退,在凤翔府外接连几次大败,终于兵败如山倒,明军由边打边退演变成了大溃败。 黄子仁率军乘胜追击,追杀明军上百里,直追入平凉府境内才罢手。 几千溃军逃到平凉城下,此时的平凉城早已戒严,即便明军推出了一身破败官袍的陕西参政洪承畴,城上的梁军都无动于衷。最终戴风亲自赶到城楼上,命梁军打开城门,挨个确认溃军的身份,才放人进城。 许梁,陆一发,黄道周等平凉府留守官员迎上三边总督武之望的时候,武总督仿佛苍老了十多岁,华发丛生,乱糟糟地堆在头上。 “总督大人?”许梁担忧地唤道。 武总督无力地摆摆手,丢下一句:“谁也别跟过来!”便如一个蹒跚老人一般,慢慢挪进了陆同知早命人备好的房间。 许梁等人面面相觑。又迎向陕西参政洪承畴,问道:“洪大人。怎么会这样?” 洪参政面容愁苦,悲怆地叹道:“兵败如山倒。如山倒啊!” 两位大人都是一脸愁苦和无奈。 许梁等人站在知府衙门的院中,大眼瞪小眼了一会,许梁朝陆同知和黄推官问道:“明军大败,溃退上百里,将士们肯定又累又饿,陆大人,黄大人,快安排人送吃的过去。” 黄道周道:“大人,明军一入城。下官便命人备好了送过去了。” 许梁点点头,朝二人道:“你们随我到营中去看看。” 逃回平凉城来的明军不足四千人,被安置在平凉游击军营里面。许梁和陆一发,黄道周三人赶到军营的时候,几千明军已经吃完了送去的吃喝,大部分人都就地躺地睡着了,留守的几名士兵也是一脸倦容,见了许梁等人过来,忙不迭地行礼。 许梁招手问道:“几位将军呢?” 士兵朝一处军帐指了指。道:“几位将军都在帐中。” 许梁等人便顺着士兵所指的方位,来到了那处军帐前。 远远地便听见军帐内一片嘈杂之声,许梁等人欣开帐门进去,顿时都惊了一把。 军帐内。随三边总督武之望一道出征的几位将军,只要是还活着的,都聚在了一起。说是聚到了一起。其实人数也并不多。 延绥总兵贺虎臣,庆阳守备贺人龙。梁军先锋罗汝才,骑兵营主万文山。此外还有中级两员将领,许梁并不认识。 几员武将团团围坐一桌,桌上摆满了菜肴,四周横七竖八地摆满了酒坛子,有喝空了的,也有尚未开封的。 众将听得帐帘声响,抬头见是许梁进来了,俱都微微一愣。延绥总兵贺虎臣咧嘴招呼道:“三位大人来得正好,快过来罚酒三杯!” 罗汝才和万文山见了许梁,不由得自座位上站了起来,朝许梁拱手道:“大人……” 许梁伸手压了压,将罗汝才和万文山按下去,重新坐了。自己也拣了张椅子坐了,一脚踢开了旁边的空酒坛子。陆一发和黄道周见许梁居然坐了进去,相视一眼,也跟着找地方坐了。 几位将军都有些喝高了,醉意浓重。许梁不由得问稍微清醒一些的延绥总兵贺虎臣:“怎么了这是?一堆人撤酒疯?” 贺总兵摇头,指了指贺人龙和罗汝才,万文山等人,叹道:“就让他们疯醉一回吧!他们心里苦哇……” 贺人龙等人似乎浑没把许梁,陆一发和黄道周三人当外人,提着酒坛子,呼着酒气,便找人碰酒。 许梁见几位将军眼眶都红红的,说话都说不清楚,一张嘴酒气冲天,显然是醉得不行了! 待贺人龙第三回拎着半坛子酒转到自己身旁要与自己碰酒时,许梁瞪着他道:“贺将军,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贺人龙登时把铜铃大的眼珠子一瞪,几乎是吼叫道:“谁他娘的说老子醉了?!老子没醉!” 一张口,声音大得震得许梁耳膜都有些疼。 许梁看着他,蹙眉说道:“你真醉了。” 砰!贺人龙悖然大怒,将手中半坛子酒直接砸到地上,酒水四溅。 贺人龙双手叉腰,瞪着牛眼,如怒目金刚。他吼道:“谁说老子醉了,老子跟谁急!” 陆一发和黄道周急忙起身,护在许梁面前,惊惧地看着贺人龙。 “大人,你没事吧?”黄道周担忧地问道。 许梁摇头,看着贺人龙。 陆一发想上前去拉开贺人龙,结果被他一膀子甩了个趔趄。 贺人龙瞪着血红的眼眸扫了一屋子的人,忽的蹲下身去,头埋进了双手臂里面,号啕大哭:“这仗,打得真他娘的憋屈啊!老子不服!我不服啊!!!” 许梁等人愣住了,看着五大三粗的贺人龙此时如受尽了委屈的小孩子一般号啕大哭,心中不由得也发酸。 “堂堂正正地交锋,两军厮杀,老子何曾怕过谁!”贺人龙哭诉道:“黄子仁,高迎祥,在老子眼里,算个什么东西,提鞋他们都不配!可是他们耍阴招,一味搞暗杀啊!” 贺人龙微微抬起头,瞪着模糊的泪眼,看向许梁,喃喃说道:“许大人,你知道吗?王恩是怎么死的吗?他就在我边上,我俩率军追着民军的屁股杀,混战中我俩正杀得兴起,谁知道那个卑鄙无耻的高子林就乔装成士兵躲在人群里,趁王总兵不备,忽然就一剑刺来,斩杀了王总兵,我当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王恩身首异处,鲜血喷射……他杀了王总兵还嫌不够,还想杀老子,这个无耻小人!” “王总兵他死得冤哪!” 许梁和陆一发,黄道周,贺虎臣等人静静地听着。 一旁的梁军先锋罗汝才瞪眼叫道:“王总兵冤?李英将军才真是冤呢!估计连高子林长啥样都没看到便稀里胡涂地被杀了!” 万文山悲呛道:“还有咱们邢将军,死后连尸首都抢不回来……” “呜……你们都别说了!”贺人龙叫道,“总之,这仗败得如此憋屈,老子不服!” “我也不服!”这是梁军先锋罗汝才的声音。 “我,我也不服!”万文山嚎叫道。 几位将军吼完,登时抱成一团,互相捶打着,哭成一片。 许梁朝陆一发,黄道周招手,将两人叫出了军帐。 三人沉默着走出了军营,在一队青衣卫的护卫下,朝知府衙门走去。 此时是傍晚时分,天色阴沉沉的,一如此时三人沉重万分的心情。 三人沿着平凉城古旧的街道,走了一段路,黄道周忽然长叹一声道:“民军如此胜法,胜之不武。” 许梁默然,与黄道周并排而走,良久,许梁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上面一屋黑压压的乌云。 许梁道:“高子林武功盖世,无人能敌,他就是这么任性,咱们又能拿他怎么样?就像咱们头上这一片乌去,尽管我们都很唾弃他,很恶心他,但我们又够不着他那样的高度,又能奈他如何?” 黄道周也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上乌云滚滚。 “还武林高手,我呸!”一向很少暴粗口的黄道周狠狠地吐出口唾沫,如此骂道。 黄道周如此做法,令许梁不由得一愣,惊讶地看着黄道周。 “大人这么看着下官做什么?”黄道周问道。 “我一直以为你挺斯文的。”许梁说道。 黄道周又抬头看了眼上空中那片乌去,不屑地说道:“我以前不骂人,那是因为没遇到想骂的人。” “……” 三人回到知府衙门里,陕西参政洪承畴看样子一直等在前院,他朝许梁招手道:“国忠,总督大人要见你。”(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章 以死谢罪 陕西参政洪承畴领着许梁往三边总督武之望的屋子走去。 武总督自回到平凉府之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许梁,陆一发,黄道周等一干平凉官员,他一个都没有召见。 洪参政在前,许梁在后,两人穿过知府衙门的过道,再转过一道半月形的拱门,便是三边总督武之望的暂时住所。 洪参政走到拱门前,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了看许梁,欲言又止的样子。 许梁忙拱手道:“大人,你我肝胆相照,大人有话,但讲无妨。” 洪参政点点头,将许梁拉到一旁,伸手往里面指了指,声音低落地道:“明军大败,接连几员虎将战死,四万明军几乎尽丧民军之手,凤翔府一战,明军可谓精锐尽失。武大人身为三边总督,直接指挥了这场战争,对几位将军的死,武大人深感愧意。而且返回平凉的这一路上,武大人都沉默寡言,情绪低落,本官担心,武大人会就此更加消沉下去。” 许梁缓缓点头,武之望身为三边总督,西北地面上最大的地方官员,凤翔府一战,明军死伤无数,虽然说民军中有高子林这样可怕∴,的武林高手在暗中刺杀,但西北精锐尽失,寻遍西北诸地,已无可战之兵! 三边总督武之望作为地方上最高领导,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许梁暗叹一声,道:“洪大人需要下官做什么吗?” 洪参政上前,轻轻拍打着许梁的肩,神情落寞。喃喃说道:“武大人是难得的好官。一会大人问你话,你多开导开导他。” 许梁重重点头。 “去吧。武大人在里面等你。”洪参政道。 许梁再次朝洪参政拱手作别,整理利索了绯红官袍。高抬脚,轻落步,小心翼翼地进了半月形的拱门。 拱门后面,静悄悄的,一个侍卫,暗哨都没有。许梁沿着石子路面,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拱门后唯一的那栋小楼。 时近黄昏,夕阳如血。许梁一进屋子,便见一个清瘦的老者在小楼走廊上凭栏而望。眼光怔怔地看着洒落在院中的夕阳光照。 那道单簿的身影看上去落寞而箫索。 许梁小心地靠近,离着武总督三步远站定,拱手轻声唤道:“平凉同知许梁参见总督大人。” 武总督仿佛没有听见许梁的行礼,身形一动不动。 许梁等了一会,看了武总督一眼,又郑重地行礼,略微提高声音再次说道:“下官参见总督大人!” 这次,武总督侧过了头,瞟了眼许梁。声音苍老,“国忠,你来了。” “让总督大人久等了。”许梁道,“总督大人急着召见下官。不知有什么事情?” 武总督看了眼许梁,那空洞无神的眼神不由得让许梁大吃一惊。 许梁思遍以往朝见三边总督武之望,这位年过七十的朝中重臣。虽然两鬃斑白,但哪回不是神采奕奕?即便是武总督在重病期间。许梁随陕西参政洪承畴前去探望,武总督的神情也不似现在这般。 许梁对上武总督的眼神。那种空洞无神,只有绝望之人才会有。 没有一丝神采。 许梁心中一痛,凤翔府之战,对三边总督武之望的打击居然这么大! 许梁鼻子一酸,声调哽咽,“总督大人,凤翔府一战,我军兵败,非大人之过。大人何必伤心至此?” 三边总督武之望听着,顿了一会,不禁老泪纵横,“老夫亲率四万大军出征,手下猛将如云,面对区区数万民军,居然兵败至斯,士兵伤亡殆尽,将领折损过半!宁夏总后王恩,固原游击李英,梁军将军邢中山,陕西巡抚刘之伦,俱都饮恨郊野……西北精锐尽失,士气低落至底谷,汉中府,凤翔府尽落入民军之手,百万大明子民遭此大难……如此种种,全是老夫治理无方,指挥失当所致!” 武总督瞪着许梁,问道:“西北局面,糜烂至此,国忠你却说非老夫之过?非老夫之过,那该是谁的过错?” “大人……” “你说!”武总督猛地喝问道。 许梁不禁暗自叫苦,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子。心里惦记着洪参政的嘱咐,想要宽慰一下眼前这位伤心绝望的老人家,这才情急之下编了个瞎话哄他。许梁说这话的意思,无非是随口说个理由,替武总督开导开导,好让武总督别紧钻牛角尖。 许梁微微涨红了眼,吭哧着答不上来。 然而武总督看上去却很执着,紧盯着许梁,如同饿狼扑食一般,用红丝丝的眼眸子盯着许梁看,看样子不从许梁嘴里得到答案,绝不会把目光收回来。 许梁眼神飘乎,四处乱瞅。 “说!”武总督又喝道,眼里已经有了不耐烦之色。 许梁哀叹一声,面对武总督的咄咄逼人,只好临时接着编瞎话,他两眼乱瞅,忽的朝天上一指,道:“总督大人,西北如此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不怪朝庭,不怪总督大人,也不怪将士们,要怪,只能怪这天。西北局面,都是天意如此啊。” 武总督愣了愣,也跟着看天,嘴里嗬嗬地一阵怪笑,“天意?你说这都是天意?” “呵呵,哈哈!”武总督使劲摇晃几下头脑,发出一段渗人的怪笑声,似笑又似哭。 “果然是天意啊!哈哈哈,这是天要亡我大明啊……”武总督惨然叫道。 许梁不禁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着武总督,暗道我方才那都是被你老人家逼急了才胡乱开口瞎说的,武总督貌似还当了真了? “天要亡我大明啊!”武总督又仰天长叫道。 许梁登时手脚一阵哆嗦。听着武总督长叫着说出这等诛九族的话,不禁做贼似地仔细查看周围。嘴里喃喃念道:“是武之望一人说的,跟我没关系。没关系……”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周,发现这小楼周围除了自己和武总督之外。连只阿猫阿狗都没有! 这个发现多少让许梁受到惊吓的小心肝恢复了正常些。听着武总督在那又哭又笑,嘴里神经质般喃喃碎碎念,许梁生怕被哪个不经通报跑进来的小兵小将听了一耳朵出去,那自己作为现场唯一知情人士,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干净了。 许梁半是好奇,半是转移话题地目的,问道:“啊,总督大人你也觉得这是天意?” “天意,这都是天意。”武总督喃喃说道。“咱们陕西,自天启年间便开始闹旱灾,越闹越凶,地里干得都长不出庄稼,加上天启爷又不是个管事的主,魏公公当政时,也看不上陕西地面,又穷又偏,等到崇祯爷登基。办挺了魏公公,又赶上与后金开战,辽东紧张,朝中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辽东。西北地面,更没人理会了,连年旱灾。民不聊生,盗匪四起。越闹越凶,终于演变成为大规模的民军部队。老夫倾全省之力想要剿灭民军。又碰上了个民军军师高子林,专门暗杀我大明将军……这都是天意啊。” 许梁听得眼睛都直了!连他这个提出天意的人都没有联想到这么多,想不到武总督自己就把这一段空白给填补上了!而且,貌似武总督说的,听起来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眼见武总督轻声呢喃着什么,转身朝小楼里面走去,许梁赶忙跟了上去。 不料刚跟到小楼正门口,武总督忽的转身瞪着许梁,道:“你还跟进来做什么?” 许梁被武总督这突然的提问,足足愣神了半晌,才忐忑不安地想起自己是干啥来的,指了指武总督,又指了指自己,道:“总督大人,是您老人家召下官前来的,具体要询询什么事情,您老还没开始说呢。” 这老头,该不会受刺激过度,患上老年痴呆了吧?这么快就忘了把我叫来的初衷了?许梁暗自腹诽。 武总督目光定定地看了许梁半晌,慨叹道,“国忠你看得比我透……原本叫你过来是有要紧事,不过,现在看来,也不需要了。国忠,朝庭是不会放弃西北的,你好好守着城,等朝庭派兵来援……” 武总督莫如其妙地扯了一大堆,最后将听得两眼发直的许梁给轰了出来。 待许梁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之后,武总督呆呆地立在那里,站了许久,像是做了某相特别重要的决定一般,转身大踏步绕到书桌旁,铺好笔墨。 武总督提起平素自己最喜爱的毛笔,捏在手里,久久不语。 嘀嗒!武总督不知道在想什么,右手上捏着的毛笔,已经沾了墨汁,嘀嗒一声落到铺好的纸上。 小楼里极安静,这声滴墨声忽的将武总督从伤感的臆想中洒醒过来。低头赫然看见铺好的白纸上滴了一大滴黑漆漆的墨水。武总督长叹一声,另找了一张白纸,如前一张一般铺好,落笔写道:老朽之臣,三边总督武之望泣血上书,叩首,叩首,再叩首!……” 许梁出了半月形的拱门,正在不住地原地跺脚的陕西参政洪承畴立马扑上前来,拽着许梁朝外面走。 两人来到一处人少的过道上,洪参政神情严肃,沉声问道:“怎么样?三边总督武大人到底说了什么没有?” 许梁仔细回想一阵,无奈地朝洪参政拱手道:“好像……什么都没说。” 洪参政为之气结。 仅仅过了两天,自前线的快马传达军报,自明军撤离后,凤翔府的知府带着几千号人又在凤翔府的城楼上与民军厮杀了几日,守军势不可挡,凤翔知府战死,凤翔城被攻下了。 许梁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就往知府衙门里跑。 知府衙门正堂里已经围坐着十几名文官武将,陕西参政洪承畴阴沉着脸色落到上首,唯独不见了三边总督武之望。 许梁便问旁边的人,“武大人怎么没来?” 旁边的人是延绥总兵贺虎臣。贺总兵朝大堂屏风后的一条侧道瞟了眼,凑到许梁耳旁边担忧地道:“许大人你来之前,武大人看到这封军报之后,脸色煞白煞白的。身形一晃,什么话都没说便走了。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呢。” 许梁轻哦一声,担忧地道:“凤翔府全境沦陷,我估计民军不会停顿太久,不消几日,便要攻到咱们平凉城下了。” 贺虎臣叹道:“是啊,咱们如何应对,该拿个章程出来。” 屋内诸人见三边总督武之望离去之后迟迟不见归来,不免凑在一块小声地商量着什么,偶尔露出或沉重,或惋惜的神态。 许梁又与贺总兵闲扯了一会,见三边总督武之望还没有出来,不由心中着急,朝陕西参政洪承畴道:“洪大人,要不您到后院去看看,武大人是不是忘记回来了。” 洪参政抬头看了许梁一眼,微微点头,起身拍掌朝屋里的众人安静下来。 “诸位稍候,本官这就去请三边总督武之望!” 洪参政说完,便急匆匆地朝知府衙门后远院去。 一屋子的文武官爷,便干座着静等着三边总督武之望返回。 众人枯坐了一会,有人不免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开始是一两个人,过一会迅速发展成几个人,很快就演变成了类似农贸市场的所在,闹闹哄哄,七嘴八舌。 许梁与贺总兵两人凑在一起,两颗脑袋几乎凑到了一块,正小声地商量着什么。如今贺总兵与许梁的关系,急剧升温,关系好得可以共穿一条裤子。 忽然,一声极期悲怆地尖叫响起。 “总督大人!!!” 说尖叫其实都不足以形容这个声音,应当是人发生的尖啸声。悲怆中带着撕心裂肺的疼。 正堂里满堂安静,众人面面相觑。 角落里平凉知县郭天叙迟疑着说道:“这似乎是洪大人的声音……” “出什么事情了?”又有人茫然问道。 郭天叙迟疑着道:“洪参政方方才喊的,好像是总督大人?” 众人就列疑惑了。洪参政原本是去请三边总督武之望的,忽然发现这种非人类的尖啸算怎么回事? 不一会,急促的脚步声自正堂外响起。 “不好了,武总督自杀了!” 轰的一声响,堂中众人猛的起身,呆愣了一会,都如火烧眉毛一般,心急火燎地冲出正堂朝武总督居住的小楼方向狂奔而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一章 砰然心动 一群人跑到小楼前的时候,早先被惊动的知府衙门衙役已经将小楼团团围住,探头探脑地朝小楼里面张望。 奔到小楼来的一群官员冲开围拢的衙役,冲进了小楼里。 众官员随即暴发出一阵悲怆:“武大人……” 许梁看见了小楼里的情景,不由也呆了:只见陕西参政洪承畴跪倒在地上,双手扶着三边总督武之望,眼神悲切,嘴唇哆嗦,哽咽着,泪如雨下。 三边总督武之望苍老的身形穿着一身崭新的朝庭正二品大员的红袍,身形仍保留着坐着的姿势,两手放在小圆桌上,头却歪倒在桌上,嘴角,一丝白色的泡沫溢出,隐隐夹杂着些许腥臭。 “武兄……你这又是何苦呢……”洪参政悲怆地叹息,伸手一遍一遍地摇晃着武之望削瘦的双肩。 “武兄,你醒醒啊……你说过要带着大家镇压乱军,还西北一个太平盛世的!你说过的!怎么说话不算话呢?你醒醒,醒来!”洪参政悲凉的呼唤声听在众官员耳中,说不出的凄凉意味,不少官员都红了眼眶,暗自落泪。 众所周知,三边总督武之望3√,最看重陕西参政洪承畴,两人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真实的感情却是两人亦师亦友,彼此欣赏,极为投缘。即便在三边总督最为失意的时候,陕西参政洪承畴也紧紧地陪伴在武之望身边。洪参政在三边总督府呆的时候,绝对要比在陕西布政使司呆的时间要多得多。 对陕西参政洪承畴来说,亦师亦友。亦父亦兄的三边总督武之望服毒自尽了,洪参政的悲痛。痛彻心扉。 “醒来啊!你倒是醒来啊!”洪参政悲切地嚎叫,使劲摇晃着武之望。然而武之望再也听不到了。 许梁感到鼻孔里很酸,心里堵得慌,一股悲愤的情绪充斥在胸膛里面,四处乱窜,随时都要破体而出的迹像。 许梁上前两步,扶着洪参政,嘶声安慰道:“大人,人死不能复生,武大人走了。咱们别再打扰他了。” 洪参政仰起头,瞪着许梁,像个孩子一般,乞求的看着许梁,“国忠,你告诉我,武大人他没死,他只是太困了,太累了。想要靠着休息一会,是不是?” 许梁登时差点掉下眼泪来,慌忙撇过头去,不让洪参政看见。 再回头。洪参政依旧乞求的盯着许梁,抓着许梁胳臂的手紧了紧。 许梁叹息,使劲将洪参政托了起来。旁边平凉同知陆一发上前与许梁一左一右扶住了洪参政,两人架着洪参政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时。围着的众文官武将呼啦一下围住了那张小圆桌,有人泣声叫唤:“总督大人……” 许梁想起身。洪参政却不放手。 许梁硬着头皮,直视向洪参政,涩声说道:“武大人生前太累了,如今他死了,终于解脱了,可以安心地歇息,洪大人,咱们就不要再惊动他老人家了。” 洪参政的脸色顿时惨白惨白的,抿紧了嘴唇,重重地点头。 “咦,这有封信!”忽然,围在武总督身边的人惊叫道。 许梁和洪参政,陆一发都惊奇地抬头。 找出那封信的人是延绥总兵贺虎臣,信被三边总督武之望一只大手掌压着,起初并未发现。贺总兵捏着信,想要拆开看看,忽觉得不妥,转身走到洪参政面前,递给了洪参政,道:“洪大人,这多半是武总督的绝笔,请大人代为过目。” 洪参政深吸一口气,接过信,双手不住地颤抖,在屋内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展开信,读了一遍,读完,眼泪直流,泣不成声。 “这是……武大人的绝笔……”洪参政哽咽道。 “洪大人,这上面都写了什么啊?”庆阳守备贺人龙好奇地问道。 洪参政登时横眉怒斥,瞪着贺人龙,“放肆!武大人的绝笔,岂可随意透露?信是呈给当今圣上的,谁也不能看!” 贺人龙听了,不由都嚷一声:“你看都看过了……” 洪参政怒哼一声,又要发火,许梁忙劝住了。 众人在屋内确认武总督应当是喝了毒药,自杀而亡,想到堂堂三边总督,朝中二品大员,居然最终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人世,都心有戚戚焉。 众人默哀一阵,陆一发便小心地提议,叫人进来替武总督整理遗容。不粒陕西参政洪承畴悲怆地摆手说道:“我再陪一陪武大人,你们都出去。” 众人无奈,依次出了小楼,许梁吩咐几员衙役守在小楼外面。 “怎么办?连总督大人都死了……”回到知府衙门大堂上,庆阳守备贺人龙首先叫嚷起来。 “巡抚刘之伦死了,现在总督大人也自杀了!陕西算是彻底没人管了!”贺人龙大声地叫嚷着,“诸位,民军已经打下了凤翔府,不用几日,便要兵临城下了。咱们这一屋子残兵败将,又没个拿主意的人……这还有没有活路了?” 延绥总兵贺虎臣蹙眉喝道:“人龙兄,莫嚷嚷,事情还没到这一步。” 贺人龙像是吃错了呛药,瞪起叫道:“怎么还没到这一步?这都火烧眉毛了!民军攻下凤翔府,下一个目标便是平凉!嘿,三边总督武之望倒是有先见之名,自个儿躲起几喝毒药死了,拍拍屁股,去了阎王爷那报道,却苦了咱们这些人!” 许梁登时不悦,朝贺人龙喝道:“贺守备,请你对武大人放尊重点!否则本官对你不客气!” 贺人龙登时就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狗,蹦起三尺高,边跳边叫:“许梁,你咋对老子不客气?来。尽管试试,横竖老子也受够了!” 许梁怒哼一声。屑与这个老货一般见识。 平凉同知陆一发见状赶忙站出来打圆场,朝许梁和贺人龙双双拱手道:“诸位。诸位,眼下武大人突然自尽了,今天这会议是开不成了。我看大家先各自回去,待明日,洪参政情绪稳定之后,咱们再集中商讨对敌大计吧。” 众人一核计,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各自摇头叹息着,离开了知府衙门。 许梁放心不下洪参政。便又回到小楼里。 此时,武总督已换了身干净衣裳,平放在床上。陕西参政洪承畴便坐在床前,凝神注视着武之望,眼神一眨不眨,嘴里小声地呢喃着什么。 许梁垂手陪站在洪参政身后,凝神细听了一阵,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轻声叫唤了洪参政两声,只换来洪参政不要打扰他的手势。 许梁苦笑着。陪站了会,忽然觉得此时自己站在这屋子里有些多余。洪参政对武之望的情谊,早就超过了官场上下级的范畴,许梁觉得。武之望与洪承畴,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现在武之望死了。洪承畴需要的,是留给他与武之望两人的单独空间。而不是旁边小心翼翼地陪站着一个外人。 许梁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小楼,留给洪参政单独面对武之望的空间。刚出来。平凉同知陆一发和推官黄道周,还有平凉县知县郭天叙三人便围了上来。 “许大人,”陆同知探头向小楼里张望了两眼,将许梁拉到一边,拱手问道:“总督大人去得仓促,咱们都没有思想准备。您看这后事怎么料理?” 许梁闻言一愣,这种事情,许梁没有处理的相关经验,陆同知问起,许梁也是两眼一摸黑,根本就没个头绪,不由反问道:“这事本官也没有经历过,你们有什么建议?” 陆同知,郭知县便看向平凉推官黄道周。黄道周年纪稍长,又是从京城里出来的,还曾经是翰林学士,想来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一些。 黄道周倒也没推让,沉吟着说道:“按理来说,似三边总督武之望这等朝中重臣去世,不能轻易下葬,须得呈报朝庭,由朝庭根据生平功绩决定是否追封官职,谥号,再征求家属的意见,是就地安葬还是运归故里,入土为安……” 许梁打断他道,“事急从权,黄道周你别尽整些没用的,捡干脆的说。” “呃,”黄道周从善如流,道:“那我就长话短说,如今西北战事紧张,武大人的死讯要呈报朝庭,等到朝庭的批复,一来二去,黄花菜都凉了!而武总督的家人都远在江南老家,征求意见什么的也不现实。权宜之计,先收敛,待战事结束再议其他。” 许梁等人听了,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都表示同意。当下由平凉县知县郭天叙去负责采购棺木寿衣等等,陆一发起草向朝庭呈报武总督自杀的奏章,黄道周去准备灵堂,几人商议妥当,各自分开行动。 许梁又回到小楼里,趁着洪参政回过神的空档,将商议好的关于武总督后事的安排,向洪参政说了,洪参政点点头,没有反对,他抽出一封漆封好的信件,递给许梁道:“这是武大人的绝笔,国忠,你尽快送到当今圣上案前。” 许梁神情郑重,小心地接过,亲自安排人以八百里加急,星夜呈报北京城。待这一些事情忙完,许梁见陆一发,黄道周等人尚未回来,知府衙门里外由于三边总督武之望的突然自杀身亡,整个知府衙门里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进出的衙役,书吏都轻手轻脚,大气都不敢出,生恐弄出什么不该有的动静出来,惹到某些情绪不好的大人不快。 许梁在知府衙门里呆着觉得烦闷,便带着几名青衣卫去了巡查城门,顺便透透气。 平凉副总兵戴风也在巡视城防,正巧与许梁碰上。 两人登上平凉城楼里,凭栏而望,想到三边总督的死,俱都唏嘘不已。 “群龙无首!真正的群龙无首啊!”许梁想起庆阳守备贺人龙桀骜不驯的姿态,不由如此感叹道。 戴风沉默着,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幽幽地说道:“许梁,老夫倒是觉得,武之望的死,对咱们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许梁一愣,随即怒道:“老爷子不要胡说,武总督乃硕德老臣,德高望重,我等只能敬畏,不要非议。” 戴风轻哼一声,颇不以为然。他看着许梁,蛊惑道:“两个月来,官军与民军在西安府,汉中府,凤翔府多次交战,民军没被顺利镇压,官军倒是被彻底地打残了!如今宁夏总兵王恩,固原游击李英都战死了,文官之中,陕西巡抚刘之伦被高子林暗杀身亡,三边总督武之望也服毒自尽,陕西布政使,指挥使,按察使龟缩在西安府内,轻易不敢踏出西安府半步。陕西有数的骁勇之将,如延绥总兵贺虎臣,庆阳守备贺人龙等俱都在平凉府内,却几乎都成了光杆司令。您上边,原本还有个陕西参政洪承畴,不过依老夫看来,武总督的死对洪参政打击挺大,洪参政什么时候能恢复精神还不好说……平凉府内,群龙无首!可若要是硬推一个话事人出来,数来数去,除了你这位从四品的平凉同知兼梁军统帅之外,再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了!” 许梁听了,咂摸着嘴,细细思索一阵,看着戴风,喃喃说道:“似乎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贺虎臣,贺人龙这两员虎将向来都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之辈,我想要收服他们,谈何容易?” 戴风嘿嘿一笑,笑得像只千年老狐狸。 他伸出右手,在许梁眼前握紧成拳头,森然露出一口大白牙,道:“时日不同了,贺虎臣,贺人龙再嚣张,他们手下也没几个兵了。而大人您手下可多少还掌握着一两万兵呢!有道是识时务都为俊杰,老夫看这两位都不愧为当世俊杰之辈,既然是俊杰,应当挺会识时务的!不过,老夫也只是提出个想法,具体如何操作,大人还要细细思量,尽可能做到滴水不漏。” 许梁眯起了眼睛,对戴风的提议砰然心动。 正寻思着找个安全点的地方与戴风再仔细参详参详,忽听得急促的脚步声跑上城楼里来,一名梁军士兵满头大汗地站到许梁面前,顾不得擦汗,惶急地叫道:“颤许大人,戴将军,庆阳守备贺人龙想要带兵从北门出城,被城防营拦下了,看架式就快打起来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二章 去而复返 庆阳守备贺人龙早就想拍屁股走人了。 凤翔府一战,贺人龙终于将手中最后一丝兵力耗了个精光。如今的他,虽然不至于成民光杆司令,其状态也差不多。 从庆阳守备军营带出来的一千多士兵,此刻还能全须全尾跟随在他身边的,不足三十人,其他的,都战死了。 陕西巡抚刘之伦死了,三边总督武之望也自杀殉国了,朝庭的援兵迟迟不见踪影,高子林就如同一个幽灵一般笼罩在众将心头,贺人龙觉得自己再不趁早脱身,尽早会折在平凉府里。 是以,贺人龙带着仅余的三十多名忠心的手下,紧急出城。 然而,贺人龙没能成功走出北城门去。因为平凉城全面戒严了。 下达戒严命令的是平凉副总兵戴风。戴风得知民军攻陷了凤翔府之后,便下令全城戒严,不许进,也不许出。 守卫北城门的是梁军部队,对于戴风的指令,梁军执行得很彻底,不但关了城门,还架上了栏杆,不准任何人靠近城门。 贺人龙带着三十多名手下赶到北城门口,看见的便是两排粗木栏杆,以±,及,站在栏杆后,横枪冷对的梁军士兵。 先前说过了,贺人龙手下仅有三十余人,而守卫城门的梁军,有近百号人,还不加上城楼上的梁军。 硬闯是行不通的,贺人龙只能耐着性子跟守城的梁军校尉讲道理。 可以预见,人称贺疯子的庆阳守备并不是个特别有耐心的人,而且也不擅长摆事实讲道理。起初尚算和气的讲道理。很快就演变成了双方对骂,北城门下一时间剑拔弩张。 贺人龙气得脸红脖子粗。对着栏杆外的梁军校尉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横飞。将贺人龙能想起来的恶毒词汇都骂了出来,看样子就差一点点便要拔刀动粗了。 守城的梁军校尉也不废话,大手一挥,城门边上面名梁军士兵摆成防御阵形,城楼上近百张弓,瞄准了贺人龙等人,只待贺人龙稍有异动,便放箭伤人。 箭矢上的寒光威慑力还是很强的,贺人龙色厉内荏。骂得口干舌燥,却始终不敢真的拔刀相向。 心虚啊,梁军城上城下有两三百号人,自己这边才区区三十多号人,真打起来,没一点胜算。 许梁和戴风适时赶到了,阻止了贺人龙的咒骂。 城门下,许梁饶有兴趣地看着贺人龙,幽幽然问道:“贺将军。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贺人龙见正主儿到了,一点也不藏着掖着,十分光棍,粗声粗气地答道:“回庆阳。” 许梁呵呵一笑。道:“陕西的战事未结束,民军刚刚攻陷凤翔府,朝庭正是用兵之际。谁批准贺将军返回庆阳了?” 贺人龙斜着眼看着许梁,露出了一个老兵痞子们都有的不屑表情。“没谁批准,将军想回去便回去。嘿。刘巡抚死了,武总督自杀了,谁能管得了我?” 许梁道:“还有陕西参政洪大人。” 贺人龙冷冷一笑,“洪参政管得了钱粮赋税,却管不到本将军头上。”他看着许梁,脸色便阴沉了下来,睥睨着道:“怎么,听许大人的意思,许大人谷代朝庭管一管我这个庆阳守备将军?” 说着,贺人龙右手摸到了配刀刀柄上,满脸戒备的看着许梁,又看看戴风。贺人龙自认手脚功夫不弱,但平凉副总兵戴风一柄朴刀,使得也相当利害。贺人龙目光在许梁和戴风两人头上游移着,抬脚后退了几步,隐隐地与身后三十多名士兵站到一起。 “许大人,本将军敬你也算条汉子,劝你一句,自家人管好自家事,手伸得过长,会遭剁手的。”贺人龙沉声道。 许梁盯着贺人龙,目光落到他按在刀柄上的右手上,停留一会,忽的仰天打个哈哈,哂然一笑,摆手道:“贺将军误会了。许某向来敬重像贺将军一般铁骨铮铮的英雄,敬佩贺将军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蓄意去阻止贺将军离去呢?” 贺人龙神色一动,诧意地看着许梁。 许梁摆手朝守城的校尉喝道:“打开城门,送贺将军出城。” 校尉对许梁的指令,不折不扣地执行,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平凉北城门呼啦啦缓慢打开,梁军士兵上前,搬开了拦在贺人龙等人面前的栏杆,让出了一条通道。 许梁朝贺人龙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就开城门了? 贺人龙原以为许梁急匆匆的跑来此地,是得到报告特意跑来阻止自己出城的,想不到许梁居然一点作难的意思都没有,大大方方,干脆利落地打开了城门,放贺人龙等人出城。 这,似乎也太顺利了些…… 贺人龙惊疑着,审视地看着许梁,再次确认道:“许大人,你当真不是来阻止本将军出城的?” 许梁微微一笑,再次作手势,道:“贺将军多心了!城门已经打开了,贺将军,请!” 贺人龙狐疑着,一时不明白许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次审视着许梁,只见许梁闲闲地站着,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温暖笑容,看向贺人龙的眼光,似乎还带着些许鼓励之意。 许梁,这他娘的是个什么意思?贺人龙心里犯嘀咕。好在贺人龙向来就不是个喜欢犹豫的主,眼见平凉北城门正门大开,两边的梁军士兵笔直地站着,像是夹道欢送贺人龙离开平凉城。 不管了,是福是祸,先出城再说。 贺人龙无声地朝许梁抱拳拱手,大手一挥,领着三十几名亲兵朝城外走去。 贺人龙跨上马背,特意控制着战马行走的速度,不快不慢。匀速地穿过北城门,朝外走去。两旁的梁军士兵。手拄长枪,站得笔直。目不斜视,没有要为难的迹像。 忽然,许梁在后面招手叫道:“贺将军,请留步。” 贺人龙心里一咯登,猛地回头,看向许梁,右手握刀,保持着随时可以出鞘的手势,森然问道:“许大人还有话说?莫非许大人要反悔不成?执意留下我等?” 许梁脸上依旧挂着温暖的笑容。朝贺人龙招手道:“贺将军,你看看,你又误会许某了。许某是想提醒下你,自平凉到庆阳,路途不算近,贺将军路上一切小心。呵,纯粹的友情提醒,贺将军权且一听。” 贺人龙愣了愣,蹙眉朝许梁拱手:“多谢许大人提醒了。” 说罢。贺人龙继续率人往城门外走。 平凉北城门并不长,走起来的话,几分钟便可以出城。城门后,许梁和戴风没有再多说什么。城楼上,一排排梁军士兵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似乎对贺人龙的离开毫无兴趣。 贺人龙带着三十几名手下了北城门。身后,一片静静悄悄。 贺人龙走着走走。越来越觉得今日这许梁和守城的梁军都有些怪异,整座城门上下太安静了。安静得可怕。 不对,一定有什么事情是我没有注意到的。 贺人龙犹如遇到危险的刺猬一般将自己的五观六识提到了最高级别,不放心地,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许梁和戴风。 此时,北城门正在咯咯吱吱地准备重新关闭城门,两扇厚重的城门正在咯吱声中缓慢合拢。 便在此时,贺人龙忽然感觉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透过那逐渐并拢的厚重城门,贺人龙分明看见了许梁望过来的眼神,那眼神很平淡,很随和,却让贺人龙觉得毛骨悚然。 许梁看自己这一行人的眼神,分明是在看一群死人! 自己一行人安安全全地出了平凉城,只要沿着通往庆阳府的官道走上三四天,便可以赶到庆阳府,自己的老本营去。平凉和庆阳府相邻,而且平凉和庆阳眼下并无战事,即便贺人龙身边没有一兵一卒,只身一人也能全须全尾地回到庆阳守备将军府! 如此安全的环境,如此短暂的行程,对贺人龙和手下三十多弟兄来说,箭直小菜一碟。 这么稳妥的行程,为何许梁看自己的眼神会这么怪异?除非,路上有更大的凶险在等着自己。 贺人龙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咣当一声沉闷的声响,一柄厚实的朴长恰恰插入到两扇逐渐并拢的门缝之间,挡住了两扇城门的合拢。 “慢着!”贺人龙招手急叫道。 …… 当贺人龙带着三十多士兵再次进了平凉城,站到许梁和戴风面前时,许梁看贺人龙的眼神便带着股子探究的味道。 “怎么又回来了?”许梁垂下眼皮子,淡淡的问道。 被许梁干脆利落地送出了城门,自己又颠颠地跑了回来,无论怎么解释,贺人龙都难免尴尬。 是以,贺人龙脸色潮红,更加尴尬地解释,“我觉得出城离去,似乎有些不妥。” 许梁歪下脑袋,如同好奇宝宝一般,睁着求学的眼神,向贺人龙计教:“贺将军,有何不妥?” 贺人龙搓着两手,朝前后左右看看,再看着许梁,道:“你的眼神告诉本将军,出门去可能会死。” 许梁装作无比遗憾地叹道:“可惜了,本官还曾想为贺将军好生置办一身入土的行头呢,看来一时半会,贺将军用不着了。” 贺人龙听了,脸色不免又白了几分,惶惶然问道:“许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光从语气上讲,贺人龙这句话便比一盏茶功夫前的咒骂,友好多了。 许梁嘴角微微上扬,与戴风对视一眼,朝贺人龙轻描淡写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天梁军中的一员把总平凉城外十几里地被人杀害了,手下几十名士兵全军覆没。从伤害把总的伤口上辩认,手法与民军军师高子林极为相似。许某担心高子林还在平凉城外,是以好心提醒贺将军要注意安全。” 贺人龙头上的冷汗唰就下来了。 民军尚在凤翔府打扫战场,军师高子林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到了平凉城外? 贺人龙没来由地生生打了个寒战。 高子林的剑术,贺人龙虽未亲见,但却是十分忌惮的。贺人龙的身手,比武功好的延绥总兵贺虎臣尚且不如,贺虎臣在凤翔府一战,差点被高子林一剑穿心。 贺虎臣尚且如此,贺人龙哪有不惧怕的道理。 忽然,贺人龙又感到一丝疑惑,“高子林虽然厉害,但纵观凤翔府战事,高子林多半不会远离民军大军。如今民军大军尚在凤翔府内,高子林为何能够来到这里?” 面对贺人龙的疑问,许梁好一阵干咳,他讪笑道:“这个说来,话就长了。高子林杀了咱们不少将领,本官禀承着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宗旨,也派出不少好手,专门刺杀民军的中低级将领!照昨天形势看来,咱们的人应当杀了民军不少喽啰头目,估计高子林气不过,亲自来平凉城报复来了。” 贺人龙顿时处于石化状态,想起高子林的危险,贺人龙暗自庆幸未曾走远,发现不对劲立马就回头了。 若是贸然出去,落到高子林的视线里面,只消一两个照面,贺人龙多半便死翘翘了。 许梁悠悠然又问贺人龙,“怎么样,贺将军,决定走还是不走?给句痛快话,天色不早了,咱守城将士也好方便落锁。” 贺人龙抹了把冷汗,讪讪地道:“不走了,确定不走了。” 许梁顿时喜笑颜开,热情万分地走近了些,拍打着贺人龙壮实的肩膀,咧嘴笑道:“不走了好啊。平凉城戒备森严,除非城破,否则高子林混不进来,贺将军尽可在城中安心歇息。” 贺人龙听了,垮下脸色,忧心忡忡地道:“可是,即便咱们死不出城,平凉城万一被攻破,咱们一样是个死啊。” “放心吧,民军攻不进来。”许梁朝贺人龙神秘地一笑。 “许大人何以如此有信心?” 许梁笑得就更神秘了,道:“想知道?今晚来我府上。本官今晚大摆筵席,贺将军一定要赏光哦。” 贺人龙猜不透许梁心中的打算,勉强挤出点笑容,朝许梁和戴风拱拱手,领着三十多名亲兵,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平凉游击军营。(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三章 缔结盟约 陕西参政洪承畴仍然沉浸在三边总督武之望自杀的悲痛之中,整整一个下午,都呆在那栋小楼里面,没有出来,也没有叫人进去。 对于今晚的宴会,要不要邀请洪参政,许梁心底还是有一丝犹豫。 从对朝庭,对崇祯皇帝的忠诚度上来讲,陕西参政洪承畴与平凉推官黄道周无疑是处于同一水平线上的,属于特纯粹,特优等的那种。 而许梁,无疑是不怎么合格的。况且他今晚举办宴会的首要目的,听起来并不是特别纯洁,有挖大明庭墙角的嫌疑。 许梁在小楼前站了许久,最终决定还是不请洪参政为好,免得横生枝节。 今晚的目标,是将庆阳守备贺人龙和延绥总兵贺虎臣这两员虎将争取过来。 许府的正堂里,早备好了一桌精致的酒菜。许梁,戴风早早地就等候着了,不一会,贺虎臣和贺人龙如约而至。 对于今晚的特别之处,贺虎臣和贺人龙多少都能猜到,是以酒席开始之后,四人倒也没什么闲话。 吃喝一阵,许梁便放下筷子,看眼其他三人,沉声说道:“诸位,≤,今晚将你们找来,许某有要事相商。” 贺虎臣,贺人龙在许梁放下筷子的那一刻,便将注意力放到许梁身上,认真地听着许梁说话。 “纵观这半年来,陕西境内的战事,流贼也好,民军也罢,都是咱们陕西省内的军队在与敌人拼死厮杀。朝庭从始至终,未曾派出一兵一饷支援。”许梁道。“三边总督武之望虽然自杀了,但他三番五次上书朝庭。请求朝庭派兵增援,然而奏折呈到北京城,都如石沉大海。汉中,西安,凤翔三府之战,上前拼命的都是咱们陕西省内的兵将,战事打到现在,咱们的人马打残了,宁夏总兵死了。固原游击死了,梁军副将死了,刘巡抚死了,连武总督都自杀了!朝庭的援兵遥遥无期,黄子仁,高迎祥率领的民军已经攻破凤翔府,正朝平凉府逼近!那个卑鄙无耻的高子林仍然躲在暗处虎视眈眈!” 许梁重重地叹气,目光灼灼地看着贺虎臣,贺人龙。右手用力地挥舞,提高声音说道:“时至今日,我不知道贺守备和贺总兵是怎么想的,但对我许梁来说。我觉得,再想对朝庭抱有幻想那是愚蠢的行为,一切的困难和危机。还要靠咱们陕西本地官员自己解决!” “以前咱们陕西各路人马,一盘散沙。谁也不服谁,各打各的。”许梁手按桌沿。道,“现在,咱们万万不能这么干了。我们要团结一致,共同御敌!” 许梁说得唾沫星子横飞,贺人龙截断许梁的话头,大着嗓门说道:“许大人,你甭说了,一说老子就来气。陕西乱成这样,天灾人祸的,朝庭都不管不顾。嘿嘿,辽东地面上,几百上千号后金兵扰边,圣上和朝中大臣们就紧张得要死,又是调兵又是派将的。咱们陕西地面上,几万几万的流贼,民军招摇过境,朝庭都视而不见!辽东是朝庭的心肝儿肉,咱们陕西便是后娘养的!什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我呸!那是因为辽东离北京城近,朝中的大臣们都怕死!” 贺人龙朝许梁直接摆手说道,“许大人,你甭在咱们几个老粗面前咬文嚼字的,你心里有什么心思,直接说出来吧。” 许梁抚掌笑道,“好,本官就欣赏贺守备这样直爽的人!”许梁朝贺虎臣,贺人龙两人拱手,盯着两人真诚地说道,“废话咱就不多说了!陕西地面上,许某看得上眼的人并不多,贺守备和贺总兵是头两个。今天找两位前来,便是想送二位将军一份稳妥的前程。” “呵?”贺人龙轻笑。 许梁道,“不瞒两位将军所说,陕西的战事打成这个奶奶样子,虽然主要责任不在于你我,但如今陕西巡抚死了,三边总督也死了。够资格背黑锅的大人们基本上都死绝了。朝庭日后要追究起责任来,咱们几个都跑不掉。” “嘿,许大人这话就说得不对了,”贺人龙怪叫道:“陕西民乱四起,那是天灾加人祸,我等奋勇镇压,奈何咱们兵少将微,无力彻底镇压。责任怎么能全怪到咱们头上?朝庭也要讲道理!” 许梁嘿嘿冷笑,道:“贺将军,朝庭什么时候讲道理过了?贺将军在朝中是有皇上亲睐还是有内阁大学士回护?本官敢保证,朝庭一旦追究责任,头一批被罢官的便有两位将军!” 贺人龙和贺虎臣都沉默了。正如许梁所言,贺虎臣还好一点,贺人龙那真是实打实的从基屋小兵干起,一步步累积军功,才坐到了如今庆阳守备将军的位置。他在朝庭上层,并没有什么过硬的靠山,不然的话,光靠着贺疯子的名头,贺人龙早就应当位列总兵衔了。 “那许大人你是什么意思?”贺人龙迟疑着问道,“你说要保咱们一个稳妥的前程?” 许梁重重点头,道:“不错。虽然我很反感用结党营私这么恶毒的词语,但眼下的情况是,咱们陕西的将军要是再不联合起来,真要大祸临头了。” 许梁直视着贺人龙和贺虎臣,道:“我的想法是,我的梁军和两位将军联合起来,组建攻守同盟。咱们在座的四位,分别代表着梁军,平凉总兵,庆阳守备,延绥总兵,算是陕西省内最重要的四股兵力。为今之计,只有咱们四支军队联合起来,抱成一团,共同进退,那么,无论最终朝庭怎么对待咱们,咱们都能争上了争,不至于任人宰割!” 贺人龙和贺虎臣听了,陷入了沉思,良久。贺虎臣抬头,苦笑道:“许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如今。本将军和庆阳守备贺将军手下部队都被打残了,手下兵马加起来也才三四百人。即便与许大人结盟,也改变不了什么啊。” 许梁哈哈大笑,朝贺人龙和贺虎臣道:“两位将军不必忧心,既然咱们四家结盟,当然有是福同享,有难同当了。二位尽管放心,我的梁军最近又招募了五六千新兵,这些人我准备划分到两位将军手下,以充实二位将军的兵力。” 贺人龙顿时搓着手。讪讪地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许梁十分大度地摆手,道:“既然结盟了,那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两位将军不必客气。” 贺人龙立马拱手,咧嘴笑道:“许大人高义,贺某心悦诚服。” 许梁道,“明日,二位将军便可找戴将军交接人马。本官相信。那五六千新兵蛋子在两位身经百战的将军的带领下,必能尽快形成战力。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是结盟。总归推举个盟主出来,许某毛遂自荐,愿当这个盟主。” 贺人龙一愣。看着许梁,沉思一会。咧嘴笑道:“许大人高义,贺某生平最服气讲义气的人。许大人来做这个盟主,那是名至实归,贺某心服口服。” 贺人龙心想,横竖老子的庆阳兵都被打废掉了,再求朝庭拨银两恢复建制,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眼前这个许梁二话不说就帮着恢复兵力,老子承了他这么大的情份,让他做这个盟主之位也是理所应当。 许梁微微一笑,又看向延绥总兵贺虎臣,问道:“贺总兵,你的意思呢?” 贺虎臣沉声道:“虽然许大人拨调新兵充实我军兵力,但本将军认为,这个盟主之位,当是有威望,有能力之人坐之,才能服众。” 戴风瞥了贺虎臣一眼,沉声道:“盟主之位,非许梁来做不可。换做其他人,老夫一概不认。” 贺虎臣扫了眼戴风,哂然笑道:“戴将军要是这么说,那还商量个什么劲?许大人自封个盟主不就完了吗?还用得着把本将军和贺守备叫过来,假仁假义地商量?” 许梁听出来了,贺总兵对许梁坐上盟主之位,并不服气。心里一想也是,贺虎臣身为延绥总兵,论年纪,他比许梁至少大了一轮,论品级,贺虎臣是正二品武将,虽然这年头文尊武卑,武将的品级并不值钱,但也要看对谁?很明显,许梁区区从四品平凉同知的身份,在贺总兵眼里并不够看。 放眼这屋子里的四个人,贺总兵认为,他才是最适合做这个盟主。 许梁暗哼一声,他对这个所谓的盟主势在必得,如果盟主让给了贺总兵,那许梁忙上忙下的,岂不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倘若如此,许梁还不如不搞这个结盟的烂事。 许梁笑呵呵地问贺虎臣道:“贺总兵,那你认为,谁才够资格做这个盟主?” 贺虎臣看了许梁一眼,嘴唇抽动几下,有心说自己才够资格,但刚收了许梁送上来的几千兵马,如果转眼就抢了许梁的盟主位置,似乎太不要脸了些,贺虎臣虽然心底不服气,但也不至于脸皮厚到这个程度。 他沉吟一阵,看向许梁嘿嘿笑道:“不瞒许大人所说,你年纪年,刚入官场。在座的四人当中,论经验,论威望,论品级,都是以本将军为尊。原本这位盟主的位置自然应当由本将军来做,但这事是许大人你提出来的,本将军也不好强取豪夺。本将军可以给你个让我心服口服的机会。” 许梁顿时就变了脸色,贺虎臣说出这番话来,证明他果然有意做盟主的位置。许梁心中暗骂,这贺虎臣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冤枉自己还特意把他带到许府里去养伤,又请郎中,又换药的,还差了丫环去侍候,这混蛋居然不领情。 “什么机会?贺总兵请说。”许梁恨得牙根痒痒,咬牙切齿地问道。 贺总兵淡然说道,“很简单,眼下黄子仁和高迎祥正率领几万民军朝平凉府而来,倘若许梁我能带领咱们打退民军,本将军便承认你这个盟主果然名至实归。否则,便由本将军来做这个盟主!” 砰!贺总兵话音刚落,戴风便发火了,怒哼一声,道:“贺总兵,你莫要欺人太盛!” 贺总兵针锋相对,瞪着戴风,道“本将军只敬重英雄!许梁若真有本事,便证明给大家伙看。” “你!”戴风怒而起身,瞪着贺总兵,鼻孔里吐着粗气。 许梁伸出一只手,将戴风重新按回座位上,又盯着贺总兵,问道:“倘若本官杀退了民军,贺将军,你当如何?” 贺总兵昂首说道,“那本将军便承认许梁你盟主的位置。” 许梁摇头,沉声说道,“这还不够。如果本官杀退了民军的进攻,贺虎臣,我要你起誓日后绝对忠诚于我,永不背叛!” 贺虎臣愕然,瞪大眼珠子叫道:“许大人,这是结盟,又不是签卖身契!” 许梁淡然道,“贺总兵当知道,民军接连攻占了汉中府和凤翔府,手中兵多将广,又有妖孽般的武功高手高子林隐在暗处,若想将民军杀退,并不容易。” 随即,许梁眼神得变凌厉,道:“贺总兵既然不服气,那咱们就放手赌一场!怎么,贺总兵也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吗?” 贺虎臣没料到许梁会这么狠,居然要拿自己做条件。心有不甘,但想到民军势大,进攻的兵力估计有守城士兵的三到四倍,又有高子林这样一个罕逢敌手的高手隐在暗处,随时会给出战的将领以致命的一击。 诚如许梁自己所言,要杀退民军的进攻,岂止是不容易,在贺虎臣看来,那简直就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贺总兵脸色变幻一阵,终于握紧了拳手,下定决心。 “好,一言既出,四马难追!许大人有兴致,本将军便与你豪财一场!你若是杀退了民军,本将军便承认你是盟主,并且永远追随于你,永不叛变。若是许梁你无法杀退民军,那这盟主,便由本将军来当!” “好!”许梁抚掌笑道,“今日本官与贺总兵的事情,在座的诸位都是证人!” “嗯!”贺人龙和戴风点头表示同意。 许梁便朝府上的家丁喝道:“来呀,准备笔墨!” 贺虎臣等人吃了一惊,问道:“要笔墨做什么?” 许梁郑重地说道:“四军结盟和盟主人选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定要记下来。” 过了会,许梁拿出一封刚刚拟就的盟约,取来印泥,摆到贺虎臣和贺人龙面前。 贺虎臣脸色便很难看,“许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贺虎臣怒道,“许大人,你在怀疑本将军的人格?!” 许梁笑着摇头,道:“哪里,我只是担心贺总兵你贵人多忘事,万一记不住咱整?” “哼……” 最终,屋子里的四人都在盟约上签了字据,按了手印。(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主动约战 既然签了盟约,按了手印,那大家伙都是自己人了。于是,许梁收起签发了盟约,重新命厨房准备酒菜,当晚四人开怀畅饮,贺虎臣,贺人龙尽兴而归。 “许梁,与贺虎臣,贺人龙结盟,许以利益也就是了,何苦咱们辛苦招募的士兵再派给他们使唤?”贺虎臣,贺人龙走后,戴风有些不理解,用惋惜的语气说道。 许梁笑得很诡异,“空头利益,虽然能短暂令两贺顺服,哪有直接送士兵来得一劳永逸。我打听过了,延绥总兵贺虎臣手下打得不足两百人,庆阳守备贺人龙就更惨,手下仅剩下三十几号人,眼下正是两人急需人手的时候,这个时候咱们直接派人手过去,对两位将军来说,无疑雪中送炭。” “倒是可惜了这五六千新兵,在东大营集训了半个来月,已经有一定的战斗力了。”戴风感叹道。 许梁淡淡地看眼戴风,得意地道:“老爷子多虑了,我送给两位将军的新兵,可不是白送的。待这些新兵在两位将军手下成长起来,没准咱们就牢牢控制住了这两支军队呢?” 戴风眉眼一动,诧意地看着许梁,恍然,“啊∴,,许梁你是说……?” 许梁嘿嘿两声,淡然道:“我什么也没说。” 诚如戴风猜想的那样,许梁送贺人龙和贺虎臣兵力,自然不肯白送,其中许梁暗自夹杂了些梁军老兵在里面,可以预见的是,不久的将来。这些老兵会在新兵中脱颖而出,成为中下级将领。 崇祯二年三月底的时候。庆阳守备贺人龙,延绥总兵贺虎臣在许梁的帮助下。重新组建手下兵马,各自恢复了两三千人的编制。 在陕西参政洪承畴重新收拾了伤感,将悲痛化为力量,重新站到众官员前面的时候,他讶然地发现,平凉城内几乎所有的文官武将,都隐隐以许梁为中心。洪参政感到很诧意,暗自打听到许梁与几位将军之间似乎有了什么承诺,隐隐地觉得不妥当。但眼下大敌当前,许梁又积极指挥着全城力量备战。洪参政便将刨根问底的话,咽了回去。 正当平凉城里全城备战的时候,崇祯二年四月初三,民军突然出现在平凉府灵台县城门,对灵台县城发起进攻,仅仅半天时间,灵台县被攻陷,灵台知县及以下官员尽皆战死。民军高歌猛进。兵锋直指下一个目标,泾州。 民军近十万人马,在泾州城外三十里扎营,只待明日天亮。便发兵攻城。 民军大营里,军帐连绵,灯火通明。四处巡逻的民军来往穿梭。中军大帐内,民军主帅黄子仁气得又摔了杯子。 据手下人回报。留守在凤翔府的守军将领中,又有三人被人暗杀。最近十多天来。几乎每天都有民军将领被人暗杀死亡,有一股神秘的杀手,专门针对民军将领,而且还是那些中下层的将领,稍不留神,便会死于暗杀。 黄子仁自然知道,这是明军对于军师高子林暗杀明军将领的报复行动。从抓捕的杀手口中拷问出来的情况看,出手的是许梁的亲卫部队,青衣卫。 对于这支取名为青衣卫的侍卫,黄子仁也略有耳闻,知道它许梁秘密组建的亲兵部队。 “他们也太过份了!竟然对驻守凤翔府的小队长都下手!”黄子仁脸色阴沉,气愤地道。 青衣卫的暗杀,看起来有些荤素不忌,似乎只要是个民军首领,哪怕他手下只统领着十多号人,也会成为青衣卫的暗杀对象。这种做法比之于军师高子林的只对明军高级将领出手,显得过于卑鄙无耻了些。 军师高子林一脸淡然地坐在一旁,闻言说道:“许梁的做法虽然无耻了些,但却极为有效。不过,只要我们尽早攻克平凉城,拿下许梁,青衣卫的暗杀行动,便不攻自破。” 黄子仁缓缓点头,目光深沉阴冷,舔了一下嘴唇,嘿嘿道:“不错。明日攻下泾州城,便可长驱直入,攻打平凉府!” 一旁,闯王高迎祥蹙眉说道,“我军仓促而来,后续粮草不足,此战只能速战速决。拖延久了,一旦军中粮草不继,被明军钻了空子,这仗便不好打了。” 黄子仁和高子林听了,都皱眉不语。其实民军此次出征,虽然声势浩大,号称十万大军,看着吓人,只有黄子仁他们自己知道,军中有一大半人马是临时强征的民壮,充其量也只是拉来凑个数而已,正真的战斗力,还只能靠从汉中府带出来的老兵。 之所以仓促出兵,黄子仁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虽然在正面战场上,明军一触即溃,凤翔府各州县顺利攻下,然而在暗中,不知道有多少青衣卫派出来的杀手,瞄准了民军中的将领。如同一批批不知数目的狼一般,只要瞅准了那些中下级将领落了单,或者手下人少,便会冷不丁遭到暗杀。 更恶心人的是,这些杀手不似师军高子林那般,高来高去。这些人没有确切的名字,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们潜伏在各地,举许是茶楼掌柜,兴许是路边的小商贩,兴许是村庄里的农夫,兴许是路边讨饭的乞丐,甚至于是民军军中的马夫,伙头军……不知人数,不知姓名,不知面貌,防不胜防! 连续不断的暗杀,连续不断的死人,虽然一时之间不会动摇民军的根基,但却着实恶心到了黄子仁,高子林和高迎祥这些民军高级将领。 军师高子林曾经带兵追杀过一批青衣卫的杀手,然而效果寥寥。似乎只要许梁还活着,青衣卫的暗杀便不会中止。 恰在这个时候,黄子仁得到一个令他欣喜欲狂的消息:继高子林成功暗杀了陕西巡抚刘之伦之后,三边总督武之望居然自杀身亡了!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陕西省内的一,二把手接连嗝屁。明军群龙无首,正是黄子仁大举进攻的好时机。 是以。虽然准备不够充分,汉中府,凤翔府这些大后方不太安稳,每天都有中下级将领遇刺身亡,但黄子仁还是毅然地率大军朝平凉府进发。 黄子仁皱紧眉头,转而问叶延庆,“我军还剩下多少粮草?” “禀将军,我军粮草仅供五日之用。”叶延庆沉声说道。 五日的时候,也就够民军攻到平凉城下。再呆上两天。黄子仁心中核计着,朝叶延庆道:“传令凤翔府的守将,命他们征集粮草,为大军所用!” 叶延庆应下。 高迎祥担忧地道:“平凉城乃是梁军的老巢,梁军在平凉经营日久,守卫力量肯定不弱。五日的时间,想要攻下平凉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黄子仁斜了高迎祥一眼,想要最终要面对的是许梁。心里便很烦燥,屋子里转了一圈,恶声恶气地道:“这个还要你说!许梁刚到陕西,还是当镇原知县的时候。就敢把小小一座镇原县城修得跟乌龟壳一样。平凉城是许梁的根本,易守难攻那是一定的。” 黄子仁转而看向高子林,问道:“军师。有没有办法潜入平凉城中去,像在凤翔府那样。暗中杀几个明军将领,挫一挫许梁的锐气?” 高子林不由得叹了口气。两手一摊,神态颇为无奈,“自青衣卫暗杀我军将领的第一天起,我便想潜入平凉城中,只是可恨平凉城里戒备森严,进出城都要仔细盘查。更可气的是,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了我的画像,城门口贴得到处都是,挨个对照着盘查!”说着,高子林从怀里摸出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画像,铺到黄子仁和高迎祥面前,怒道:“看看他们把我画成了什么样子!我有那么丑吗?!” 黄子仁惊疑地接过,抹平了画像,看了看,依稀与高子林有六七分相似。便叹道,“想不到他们居然有如此手段!” 屡试不爽的暗杀的路子行不通了。黄子仁头疼不已,朝叶延庆沉声说道:“吩咐下去,自即日起,各营口粮减半,直到凤翔府送来粮草为止。” 叶延庆吃惊地看着黄子仁,道:“将军,若减少口粮,怕是军心不稳啊。” 黄子仁横了他一眼,无奈地道:“我知道,通知各营将领,做好士兵的解释工作。此战实为我军出征以来,最为凶险的一战,我军要做好周密打算。” 叶延庆听了,又看向军师高子林和闯王高迎祥。见两都微微点头。叶延庆无奈,转身朝帐外走去。 堪堪走到帐门外,突然自帐外急奔进一名士兵,与叶延庆撞了个满怀。 叶延庆登时悖然大怒,骂道:“走路不长眼睛哪?” “将军恕罪……”士兵撞到了叶延庆,心中惊惧,连连拱手,一边拱手一边往里走。 叶延庆眼睛余光瞄到他手里拿着枝箭矢,箭身上绑着圈纸条,绕过自己便要往里走,不由拉住他叫道:“站住,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士兵听了,连忙陪笑着说道:“这是刚刚有人射进营中来的。小的正要呈给元帅和军师查看。” 叶延庆听了,脸色阴沉下来。从士兵的语气中,叶延庆再一次无奈地认识到,虽然自己也多少可以归类为民军的高级将领一类,但在广大的民军士兵心目中,自己是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士兵们心目中的首领,只有黄子仁,高子林,高迎祥这三个人,自己嘛,至多算个高级的打酱油的。 叶延庆大手一伸,沉声喝道:“拿来!” “叶将军,这……不妥吧?”士兵惊疑道。 叶延庆登时一个大巴掌扇了过去,劈手夺过那带着箭矢,又踢了那士兵一脚,喝道:“滚!” 士兵平白挨了一巴掌加一脚,手捂着脸颊,乖乖地退出了中军大帐。 叶延庆手拿箭矢,心里头恨不得立马亲手将箭矢上的纸条拆开,手哆嗦了良久,终于硬生生地忍住了,转身又折了回来,将箭矢呈到黄子仁面前,道:“黄将军,这是刚刚有人射入营中的,请将军过目。” 黄子仁接过箭矢,拆开纸条,看了看,脸色变得极为精彩,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高子林和高迎祥,叶延庆都惊疑地看着黄子仁。 高子林道:“黄将军,上面写着什么,何以令将军如此开怀大笑?” 黄子仁长笑不止,将纸条扔给高子林,笑道:“许梁嫌命长了,急着送死。” 高子林看清了纸条上的字迹,又将纸条转给高迎祥和叶延庆两人看。高子林沉吟着说道:“许梁居然主动约我军在平凉城下决战?许梁此子向来诡计多端,这事,会不会有诈?” 黄子仁摇头,肯定地道:“纸条上的字迹是许梁亲笔所写,本将军对许梁的字迹十分熟悉,这不会有错。嘿嘿,咱们正愁怎么拿下平凉城呢,想不到许梁居然主动与我军约战!好,好得很!” 闯王高迎祥看完了纸条,迟疑着说道:“决战时间定在后天,时间上会不会仓促了些?明日我军打下泾州城,再赶到平凉决战……时间上来不及啊。” 黄子仁开怀大笑道:“泾州只是一座小城池,打不打下来都无关紧要。既然许梁主动约战,那咱们便改一改计划,明日绕过泾州城,直奔平凉。” 高迎祥沉吟不语,叶延庆出声问道:“那将军,缩减口粮的指令还下不下达?” 黄子仁轻飘飘地看了叶延庆一眼,骂道:“你是猪脑子啊?后天便要与明军大决战,这时候还缩减什么口粮?去弄几头生猪过来,全军加餐,吃好喝好,才有力气收拾许梁!” 叶延庆被黄子仁不留情面地骂了一阵,心中暗自恼怒,面红耳赤地应下,转身气冲冲地出了中军大帐。 高子林和高迎祥看着叶延庆气冲冲的样子,各自冷笑。 高子林一手捻须,皱眉说道:“黄将军,万一这是许梁使的诡计,把我军诳到平凉城外,他自己却守着城池,拒不出战,这可就不妙了。” 黄子仁大咧咧地摆手,长笑道:“无妨,只要我们十万大军到达平凉城下,将城池一围,我便有办法将平凉城一举攻下。军师难道忘了,我们还带了二十几门大炮呢?” 高子林恍然,黄子仁在集合民军的时候,特意从汉中府和凤翔府抽调来了二十多门大炮,在攻打灵台县城的时候,黄子仁没有动用大炮,现在看来,黄子仁是早就打算用大炮攻打平凉城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五章 兵临平凉城 几乎平凉城里所有的官员都觉得同知许大人,要么疯了,要么傻了。 据探马回报,此次民军总兵力,号称十万之众,实际兵力,即便没有十万,也有八九万。而平凉城里,梁军,城防军,庆阳兵,延绥兵,就是把巡街的衙役,捕快,看牢门的牢卒都一块算上,总兵力也不会超过两万人。 以两万人叫板十万人,还主动约战,这哪像个正常人干出来的事儿? 贺人龙,贺虎臣等将领看许梁的眼神很复杂,说不上是爱是恨。陕西参政洪承畴,平凉同知陆一发,推官黄道周,堵在许梁书房门口,一遍又一遍地追问缘由,平凉县知县郭天叙呆在县衙二堂里唉声叹气。 许梁的眼神很无辜,两手一摊,很光棍地道“信都送出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十万民军便要兵临城下了……” 洪参政好久一阵无语,最后一跺脚,抖索着指点着许梁,“国忠,这么大的事儿,你好歹跟本官说一声哪……唉!” 许梁闻言低了头,一脸惭愧。 洪参政再次叹气,约战书已经送出去了,所谓覆水难收,木已成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咳咳,啥也别说了,捉紧时间备战吧。 知府衙门大堂里,一众文官武将为怎么防守献计献策,贺人龙的大嗓门传出了知府衙门正门外。文官们商量着怎么准备干粮,绷带,草药。如何安置伤员,组织医治力量。武将们吵吵嚷嚷着谁守城,谁出击。谁接应,谁当后备力量。 堂堂知府衙门大堂,此时的情景像是生意最火暴的菜市场! 吵吵嚷嚷一个上午,总算勉强拿出了个大家都比较接受的方案。洪参政抬头看了一圈,忽惊疑着问道:“咦,许大人怎么没在?” 吵嚷声顿时为之一静,众人抬头四处张望,这才发现自己一伙人在这里吵了一上午,许梁这个罪魁祸首。呃,这个正主儿居然不在! 洪参政又问道:“谁看见许梁了?” 众官员面面相觑,互相用眼神询问,你看见了吗?没啊,你没看见?我也没注意…… 知府衙门总捕头牛辅国见没人应声,便站出两步朝洪参政拱手道:“洪大人,许大人好像和火炮营主司马求道将军上城楼巡查去了。” 噢,原来是巡查去了!众官员恍然。 洪参政听了,脸色不善。捶着案台,叫道:“真是乱弹琴,这都火烧眉毛了,还巡查城楼!”说着大手一指牛捕头。喝道:“快去,把许大人找回来!” 牛捕头应一声,正要跑出去。忽听见站在门口的官员欣喜地叫道:“甭找了!许大人回来了!” 众官员扭头看见,果然。许梁一身戎装,正与火炮营主司马求道往府衙大堂走来。二人进了大堂。满脸堆笑,客客气气地向众官员拱手问好。 洪参政心里憋了火气,开口便是责备的语气:“国忠,明天便是十万民军兵临城下了,时间宝贵,如何打赢这场仗,先拿个章法出来才是正经,巡查城楼这等小事,交给手下人做便成了。” 言下之意,许梁你有些舍本求末了。 许梁嘿嘿一笑,朝洪参政拱手道:“下官对守城战不太在行,有洪大人和诸位将军在此,诸位的建议,想必是妥当的。” 洪参政听了,深深地看了许梁一眼叹道,“也好。贺总兵他们商定了一个以少胜多的办法,方才本官听了之后,觉得可行。贺总兵,你将方案说与许大人听听。” 延绥总兵贺虎臣出列,朝许梁拱手道:“敌众我寡,宜守不宜攻。然而此次是两军决战,若一味死守平凉城,未免有失朝庭的威严。我与众将军商议,趁民军长途跋涉,赶来平凉城外,立足未稳之机,由本将军与贺将军各率一路人马,突然袭击民军大营,一战得手,便撤回平凉城中,紧守城池,等待朝庭援兵。咳,那个民军十多万人进攻平凉,粮草必然不足,只要坚守个十来天,民军必然因为粮草供应不上,军心涣散,而不得不撤兵……” 许梁奇怪地看着贺虎臣,问道:“贺将军,你与贺人龙准备带多少兵马出城袭击?” 贺虎臣迟疑着道:“平凉城内守军尚有近两万人,我想,我与贺守备各领五千兵马出城……” “哈,”许梁打断他,觉得十分好笑,拨拉着手指头,道:“民军有十万人,你们各带五千兵出击,还分成了两路,这是赶着冲上去送死的吗?” “呃……”贺虎臣脸色尴尬,许梁说的话有些难听,便粗声问许梁道:“那以许大人之见,此战该如何打法?” 许梁昂首,冷然说道:“主守,后攻。” “可是,许大人代表朝庭给民军送去的约战书上写的可是平凉城外决一死战……一兵一马都不出城,未免让敌人笑话!”贺虎臣道。 “谁说我们的人马不出城了?”许梁在屋内踱了几步,目光落到梁军先锋罗汝才身上,指着他道:“此战,由罗先锋带三千先锋营陈兵于平凉城东门外,其他各军,全力守城。” 罗汝才出列,拱手大声道:“末将领命!” 贺虎臣眉头一皱,还待说什么,一旁的贺人龙拉住了他,微微摇头。 洪参政听了,吃惊地看着许梁,问道:“民军有十万人,你就派罗将军带三千人出城,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岂止是太草率了,简直就是派罗汝才去当炮灰,送死。民军十万人马,官府却只出三千人,死不死的已经不是机率问题,而是时间问题了。 许梁断然说道:“三千人,足矣。” 这一刻。堂上诸官员看罗汝才的眼色,很是同情。不少人都在暗中揣测。罗汝才到底哪里得罪了许梁,居然被安排做这种送死的事情。 平凉城内的战前准备工作准备了一天。到了约定的时辰,十万民军如约而至。 十万民军在平凉城东门外摆开阵式,旌旗蔽日,铺天盖地,沉重的脚步声听到平凉城楼上守军耳中,如同响在心底,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 东城门城楼上,洪承畴,许梁。戴风,贺虎臣,贺人龙等人赫然站在城楼上,举目眺望着黑压压,成片成片的民军军阵。东城门边上,梁军先锋罗汝才率领三千人列成防御阵形,面对着远方的十万大军,过半数的士兵吓得腿软。 民军中军之中,黄子仁。高迎祥等人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城楼上一众朝庭的文武官员,待看清了平凉同知许梁赫然站在陕西参政洪承畴的身边之时,黄子仁欣喜地几乎就要跳起来。 “许梁果然在平凉城里!等着咱们大军前来!不自量力的家伙。哈哈哈哈……” 高迎祥眯起眼睛,目光落到城楼之下,罗汝才率领的三千人上面。说道:“许梁说是决战,怎么出战的兵力只有这么点?” 高迎祥回头看一眼民军的浩大的军阵。再对比城楼下罗汝才的三千人。在十万民军面前,罗汝才的三千人。就像是一场笑话! 黄子仁也看清了城楼下的兵力,脸上露出果真如此的神色,冷笑连连:“许梁还是那副胆小惜命的鬼样子,大言不惭地说要与我军决战,自己却龟缩在城楼上,只派了这么点人出城当炮灰!小人物终归只是小人物,永远也成不了大气候。” 叶延庆呲牙叫道:“将军,给我一万人马,我只要一次冲锋,便能将明军这点可笑的人马屠杀殆尽!” 黄子仁摇头笑道,“叶将军千万不要小瞧了这些人。领头的那位将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当是梁军中的先锋官,罗汝才。这罗汝才原本是流贼上天龙的结拜兄弟,武功不弱,使得一手祖传的犀利枪法。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叶将军,你不是他的对手!” 叶延庆犹自不服气,冷哼一声。 黄子仁笑道,“叶将军不必着急杀敌立功,待我军轰下城门之后,有的是机会上阵杀敌。至于这位罗汝才嘛,还是交给咱们的军师高子林吧。”黄子仁眼光不经意间投向前锋军中,军师高子林便掩藏其中。 民军缓缓逼近,离着平凉城两箭之地缓缓停下。城楼下,梁军的三千人阵营阵形有些不稳,在罗汝才的连番喝斥之下,才重新列成防御阵形。 黄子仁见了,嘴角不屑地轻笑,手搭凉蓬,抬头远望着城楼上许梁等人,他可以感受到,城楼上的文武官员也在打量着自己。 叶延庆问道:“将军,是否需要上前喊话?” 黄子仁打量一阵,放下手,咂嘴道:“喊什么话!今日我军十万人马既然到了平凉城下,与城里的许梁等人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喊什么话都是多余的。许梁不是啰嗦的人,本将军也喜欢干脆利落。让前锋做好攻城准备,把咱们的大炮摆上来,给城上的大人们点惊喜!” “得咧!”叶延庆应着,传令兵变换了几下手中的小旗帜,向各营发出行动信号。 中军之中,咚咚的鼓声响起。前锋两万余人的方阵发出一阵惊天动地地呼喊声。前锋身后,上千号人推着二十几门大炮缓缓上前,排成一排,炮口瞄准了城楼方向。 平凉城楼上,明显看到城楼上一片惊呼,一动骚动,城楼下的三千人方阵阵形大乱,任罗汝才如何大声喝斥,都难以保持稳定的阵形。 黄子仁,高迎祥,叶延庆等人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畅快不已。 平凉城墙看上去似乎经过了修缮,但整体改观并没有多少,城墙依旧老旧,那扇城门还是那副锈迹斑斑的老样子,黄子仁好歹在平凉城里呆了大半年,对平凉城东门的印像还是很深刻的。 细作已经回报了,城内的守军并不多,不会超过两万人。扣除掉被许梁派到城外的三千炮灰兵马,城内的守军不会超过一万七千人,还要分兵守卫平凉城的四座城门。而黄子仁手下,有十万人! 那扇老旧的城门,黄子仁有信心在二十几门大炮两轮炮响之后,轰为一片灰烬。那二十几门大炮之中,有三门是以威力刚猛著称的天字第一百三十五号大将军炮,轰塌城门,是最有效了武器。 此时,民军中军之中第二轮鼓声咚咚咚地响起,民军前锋又暴出一阵热烈的呼喊声。只待三通鼓响,二十几门火炮便要炮火齐发,轰向那道可怜的城门! 黄子仁似乎可以预见到,一轮炮响之后,城门轰塌,平凉城上城下,一片惊慌绝望的神色。自从在被押送进京途中被朱子健暗中救下,归附朱子健,投身叛乱大业之后,黄子仁率领民军连番征战,从汉中杀到西安,再杀到凤翔府,最终杀到平凉城下。为了出人投地,为了一展黄子仁做为高傲的穿越者的绝世风采,黄子仁舍弃了发妻,拋弃了友情,毅杀亲手斩杀了大恩人朱子健,取而代之。 黄子仁知道民军之中,对自己有非议的人大有人在,即便是军师高子林,闯王高迎祥,王左桂,黄嘉胤,叶延庆等人对自己也不是一条心。高子林和高迎祥虽然暂时接受了自己做为闻香教圣子的候选人身份,但对自己一直报有戒心。 这一切的一切,黄子仁都忍了下来。直到今日,黄子仁带领十万大军兵临平凉城下,今日过后,只要杀尽平凉城内的兵兵将将,文武官员,陕西省内的朝庭兵力,将不再对民军构成任何威胁,此战之后,黄子仁作为民军首领的地位将再也无可动摇,其闻香教圣子的名份也将得到闻香教上下的一致认可! 威名,权力,都在于今日这一仗!只要三通鼓响,大炮轰鸣,民军辗碎平凉城内的官军,黄子仁将走上穿越以来的第一个制高点。从此睥睨天下,问鼎中原。 平凉城楼上,明军虽然慌乱,却没有什么大的动乱,也没有人想要站出来朝民军喊话什么的。许梁和洪承畴这两个身穿绯红官袍的官员,默然立在城楼上,看不清神情,想来是十分震惊和……害怕吧? 谁能想到,我黄子仁会搬来二十几门大炮呢? 咚咚咚!第三通鼓响了! 黄子仁眼睛紧盯着平凉城楼上,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沸腾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不由得从华丽的马车坐撵上站了起来,手扶扶手,嘴角带着冷酷的笑容。 “属于我黄子仁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黄子仁嘴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声。 轰隆!一声巨响,突然在马车旁边十来步的距离处炸响,震得马车都一阵摇晃,炸响处人仰马嘶,惨叫声响成一片。 三通鼓声尚未结束,是谁这么不守纪律,急着开炮了?!还炸到自己人了! 黄子仁诧意万分的扭头看去,忽然,笑容僵在脸上,脸色开始变得惨白。 白光连闪,轰隆声接连响起,中军之中,忽然就陷入了一片炸响声中! 平凉城楼上,提前开炮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六章 飞鹰炮威武 ps:感谢书友:关注穿越精品的打赏和评价票。非常感谢! 耳边听着炸响声,眼见周边的民军中军将士如同风吹麦浪一般,每一声炮响,便惨嚎着倒下去一片。平凉城楼上火炮连绵不断,民军中军所处之地,就没有一块完整的地儿,到处是炸响,到处是惨嚎。 黄子仁手脚冰凉,浑身哆嗦,环顾四周,中军之中哨烟滚滚,呛人的烟雾中已看不到多少还能够直立着的人群。 从平凉城楼到黄子仁所处的中军阵前,前主隔着前锋营,隔着炮营,城楼到民军中军的距离,即便没有八百米还有五百米,寻常的明军大炮,是绝对不可能有这么远的射程的,而且以往明军的大炮,喷射出来的,往往是很大一块铁坨坨,中间夹带些碎铁片之类的东西增强杀伤力。 而这次从平凉城楼上射出来的炮弹,打在人群里,就如响起一片炒豆子声响,朴朴声不绝于耳。 散弹!绝对是散弹!黄子仁对这种声响并不陌生。 黄子仁眼睁睁地看着叶延庆被一炮轰也了筛子,倒地之后,胸前一片焦黑,以胆大勇猛著称的闯王高迎¥∮,祥如同疯了一般,惊恐地睁着仅剩的左眼,双手捂紧了右眼,污黑的血水从指缝间汩汩流出。 他摇晃着,不辩方位,仰天惨叫:“啊!痛煞我也!” 黄子仁惊惧万分,虽然他不清楚许梁何时拥有了这么利害的火炮,但这一刻。他只想逃,飞快地逃。什么威名,地位。雄心壮志,都统统不要了。他只想逃,尽一切可能逃出那莫名火炮的火力范围。 他在硝烟滚滚中,如一只受到极大惊吓的小兔子般跳跃着飞奔,不顾一切,往后方逃走。 平凉城楼上,又一轮火炮打响…… 平凉城楼上突然喷出火炮的一刹那,隐藏在前锋营中的军师高子林便心生警兆,然而他循着炮声一回头。便看到黄子仁所在的中军方位陷入一片硝烟中,人仰马嘶,残躯断臂,血肉横飞,民军成片成片地惨叫着倒下。 高子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便他自诩武功高强,身轻如燕,在这等炮火威力笼罩之下,也不免心中坠坠。胆寒不已。 中军一片硝烟滚滚,烟雾里也不知道死伤了多少人,帅旗倒了,鼓声停了。黄将军那辆代表身份与权力的华丽马车被炸成了一片碎木屑子。 众民军呆呆傻傻地看着,难以置信地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直到中军幸存的民军开始发疯一般嚎叫着四散奔逃,部分冲击了其他各营。 恐惧的漫延速度比想象中的要快上很多。不用多少言语解释,十万民军。偌大一个方阵,突然暴出一片惊恐的尖啸声。民军各军各营,谁也顾不上谁,四散而逃。 城楼上,威力恐怖的火炮声再一次响起,这次的目标,瞄准了那二十几门大炮。 平凉城东门大开,梁军骑兵营主万文山一马当先,率领两千梁军骑兵冲出城门,杀向四散而逃的民军,骑兵过后,是延绥总兵贺虎臣,庆阳守备贺人龙率领的几千步兵。 平凉城外的战场,战局呈现一边倒的趋势,民军在逃,官军在追杀。 城楼上火炮声又持续一阵,直待明军出现在火炮的攻击范围内,火炮才停止射击,以免误伤自己人。 城楼上暴出一片欢呼声,所有的人卖力的挥舞着手里的武器,与旁边相熟不相熟的袍泽手拉手,又笑又跳。 陕西参政洪承畴嘴唇哆嗦着,蹲在城楼上一门火炮面前,双手抚摸着炮管,激动得热泪盈眶,看着许梁,“这,这便是飞鹰炮?” 许梁微笑着点头,飞鹰炮一直是整个梁军最核心的机密,由青衣卫军火处和军匠陈瑜,王大壮等人联手打造,其后又几经改良试验,最终造成三十六门飞鹰炮,每炮带十枚炮弹,配备火镰点火,采用螺栓和卡扣结合的构造,炮身轻,射程远,杀伤力可观。 许梁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让飞鹰炮亮相战场,直到今日生死存亡的一战。 洪参政连连点头,连声叫道:“好,好,好,我军有此火炮,有如神助,何愁民军不灭!” 随即盯着许梁,道:“国忠,我军有此神器,是时候反击了。” 许梁不忍心挫伤洪参政的积极性,但难度还是要讲清楚。他把洪参政拉到一旁,挥手让火炮营主司马求道带人将三十六门飞鹰炮搬下城楼去。 将洪参政拉下城楼,许梁苦笑着对洪参政说道:“洪大人,飞鹰炮虽然犀利,但眼下却有一个最大的难题。” “什么?” 许梁搓着手,耐心地解释道:“那便是飞鹰炮的炮弹,造价极为昂贵。” 两人边走边说,许梁将飞鹰炮的难题耐心地讲给洪参政听。 许梁不得不承认,飞鹰炮威力是大,射程是远,但飞鹰炮本身却有目前难以克服的敝端。首先便是炮身造价极为昂贵,制造一门飞鹰炮,连炮身加炮弹,造价就在上万两银子。更为关键的还在于火药的质量。飞鹰炮使用的火药,必须是军火处特制的火药,选用大明朝庭造的火药的话,不但射程要大打折扣,而且容易哑炮和炸膛。 这就更增加了飞鹰炮炮弹的成本。军火处专门向许梁报告过,一颗炮弹造价大概在五百两银子左右。 如此高昂的成本,即便是许府本身,拥有楼家的庞大家产,还有许府的生意收入支撑,许梁造出三十六门飞鹰炮,也是他目前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再多造,许府就要宣告破产了。 洪参政听着,对飞鹰炮的高昂造价。也是咋舌不已。他犹豫着说道,“方才你说飞鹰炮所用的火药极为昂贵。本官记得朝庭下拨了不少火药,拿过来。能否提纯精制,用到飞鹰炮上?” 许梁依旧苦笑,摇头说道:“没用的。我早就试验过,现成的火药再精制的话,不能受热,极容易爆炸,为了试验这个,我军火处还白白牺牲了五名军火匠。要制成飞鹰炮所用的火药,必须是未混合前的硫磺和硝。这些东西,却是极难弄到的。” 洪参政沉默不语,抬头看向许梁,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似今天这样的炮弹,梁军还能打几次?” 许梁惋惜着说道:“方才司马营主清点过了,炮弹还剩下不足三十枚,省得点用的话,还能支撑一场战斗。” 洪参政沉吟着道:“就不能再多造一些出来?” 许梁顿时痛心疾首。捶胸顿足,“钱哪,洪大人,造炮弹都是要花大价钱的。况且。军火处硫磺和硝都用光了,就便有钱,还造不出来了。” 洪参政和许梁沉默着。良久,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叹息。 在许梁和洪参政商讨着飞鹰炮的事情的时候。高子林正被梁军追击着,一路往凤翔府方向奔逃。 十万民军败得实在太快。太突然,高子林一身普通民军士兵装扮,被奔逃的民军挟裹着,一直往凤翔府方向逃,在他身后不远处,便是梁军骑兵营主万文山率领的两千梁军骑兵,一路哇哇怪叫着追着民军冲杀过来。 好几次,高子林都想返身迎上前将那冲在最前面的万文山给一剑捅了,然而他想返身,身边的民军却不配合,一点都不理会高子林的呼喊喝斥,绕着高子林逃得更快了。 高子林感到很憋屈,很无奈。 一直退入了凤翔府境内,追击的梁军才停下脚步,戒备着返回平凉。 石窑关是凤翔府距离平凉府最近的关隘。逃进凤翔府的民军大部分都集聚到了这里。高子林进了关内,与独眼的闯王高迎祥汇合了,清点一下部队,心里顿时哇凉哇凉的。 十万民军,死的死,逃的逃,散的散,最后还能集聚在石窑关内的,不足两万人。兵力的损伤,还是轻的,兵没了,大不了回到凤翔府和汉中府之后,还可以再招募,这年头,百姓普通都吃不饱饭,愿意跟着民军干的大有人在。 与兵力的损失相比,另一个后果才是最严重的。由于平凉城楼上打出的飞鹰炮太狠,太突然,太出乎意料,而且是打在民军的攻城前,民军代表进攻的三通鼓声都没敲完的那刻,民军中的主要将领,都聚集在中军之中!结果便悲剧了,民军围在黄子仁周围的大多数将领,都被火炮轰去见了阎王。闯王高迎祥命大,丢了右眼,但好歹拣回了一条命。军师高子林由于还想着混在普通士兵中伺机暗杀梁军先锋官罗汝才,是以飞鹰炮发威的时候,高子林并不在中军之中,躲过一劫。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兵死了可以再招,将打没了,那就真没招了。不可否认民军中偶尔还是有那么一两个有勇有谋的人才,然而愿意跟着与朝庭对着干的百姓,绝大多数都是穷苦大众,一穷二白,目不识丁,属于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 重新培养一批领兵将领,不但费时,还费力! 石窑关守将府内,军师高子林和闯王高迎祥围着一张小圆桌相对而坐,石窑关守将小心地在一旁作陪。 小圆桌上酒香四溢,菜品精致。然而高子林和高迎祥却没有什么食欲。 军师和闯王没有食欲,愁眉苦脸,石窑关守将陪坐着就更加小心翼翼。 守将手里扶着酒壶,给二人添了酒,枯坐一阵,再想添酒,却发现二人的酒杯都是满满当当的,动都没动过。 高子林和高迎祥脸色阴沉,不言不语。守将便觉得自己杵在屋内有些多余,有些讨人嫌,于是轻轻地放下酒壶,向二人告一声罪,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再掩上房门。 屋内就剩下高子林和高迎祥两人。 两人沉默地枯坐一阵,高子林忽的拿起酒杯,一仰脖子,滋溜一声,一口喝光了杯子酒,仰天长叹道:“失算哪,想不到许梁居然有如此利害的火炮!” 闯王高迎祥闻言,伸手扶正了右眼上的绷带,被废的右眼眶内虽然血水早已凝结,却仍然火辣辣地一阵一阵地,又胀又疼。 高迎祥回想起火炮落地,残脚断臂四处飞撒的那一幕,依旧心有余悸。 “狠,好狠的心哪。”高迎祥哆嗦着嘴唇,说出的话语都变了声调。“许梁肯定早就拥有了这等骇人听闻的火炮,却一直隐忍不发,直到咱们大军集结城下,他才摆出火炮,一炮之威,无人能敌!” 咝,高迎祥吸着凉气,右手捂着右眼更紧了些。 高子林自顾自地倒了杯酒,又一口喝了,嘶哈着酒气,心情郁闷无比,喃喃自语道:“许梁这厮向来诡计多端,我早就应该想到,许梁主动给咱们下约战书,肯定有一些不可预料的杀招在等着我们。可恨我们还是麻痹大意了,着了这小子的道了!” 高迎祥叹气,“许梁有了如此利器,普天之下,还有谁是他的对手?军师,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撤回汉中府去吧?” 高子林沉吟着,微微摇头,断然道:“那火炮利害是利害,不过我估计这等逆天的东西,许梁自身也没有多少,否则的话,他哪用等到咱们攻到平凉城下,早带着那火炮杀过来了!” 高子林目光闪烁,看向高迎祥,幽幽地说道,“这等利害的物件,倘若能为我闻香教所有,那么,本教大业,指日可待!”他倏然起身,捏紧拳头,狠声说道:“我们一定要将此物弄到手,不惜一切代价!” 高迎祥听了,缓缓点头。他想到另一件事情,不由皱眉问道:“军师,黄子仁被炮轰之后,一直没有下落,不知是生是死。他是本教的圣子候选人,他若也出了意外,教主若追问下来,咱们也不好交代啊。” 高子林不屑地冷笑道:“什么圣子!当日黄子仁弑杀顺义王朱子健,杀主篡位,我等为大局着想,暂时许他个本教圣子的虚名而已。此子狼子野心,心狠手辣,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他若就此死了,倒也干脆,民军上下,便尽归我闻香教所掌控!” 有些人就是不经念叨,说曹操,曹操便出现了。高子林话音刚落,石窑关的守将兴冲冲地急步跑了进来,朝高子林,高迎祥兴奋地拱手禀报道:“军师,闯王,好消息!黄将军他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七章 黄子仁的死 黄子仁回是回来了,只不过回来的方式有些特别。 他是被几个民军士兵用一块破门板抬着回来的。 高子林和高迎祥看到黄子仁的时候,黄子仁眼噙泪水,满是怨毒悲观之色。 “黄将军,这是伤着哪里了?”高子林关切地问道。 黄子仁浑身抖得利害,痛苦地别过脸去。 旁边送他回来的民军士兵,小心地揭开盖到黄子仁身上的衣物,露出了黄子仁腰身以下部位。 咝!高子林和高迎祥探头看去,顿时双双倒吸了好几口凉气,两人感觉下半身凉嗖嗖的,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脚底板往上涌。 高子林和高迎祥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心再看第二眼,双双别过头去。 惨,太惨了!黄子仁自腰身以下,几乎被火炮打烂了,血肉模糊都不足以形容其惨状。 高子林看黄子仁紧咬着嘴唇,浑身哆嗦着,眼角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一粒粒地往下趟。高子林向黄子仁投去万分同情的一瞥,忙挥手叫道:“快抬进去,快叫大夫!” 石窑关守将府的一处¤,厢房暂时做了黄子仁的重号病房。三个随军的大夫满头大汗地围在床前,替黄子仁医治伤势。 厢房里面,黄子仁的惨叫声,如同宰了一半却未宰利索的肥猪一般,撕心裂肺,凄厉无比。 军师高子林,闯王高迎祥,还有那石窑关的守将候在厢房外面。三人皱眉听着厢房里面的黄子仁的惨叫声,看着几名民军士兵端着满满一桶的新鲜绷带进去。再端出来满满一桶沾满鲜血的绷带出来,行色匆匆。满头大汗。 高子林皱眉踱着步子,眼神阴晴不定。 良久,一名大夫边抹着脸上头上的汗水,边跑到高子林身前,拱手惶惶地禀报道:“军师,黄将军下半身伤得太重了,即便治好了,也会留下终身憾事。” “怎么?”高子林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沉声问道。 大夫摊开右手掌。放到高子林面前,面色惊恐地道:“这是从黄将军身上取出来的东西,还只是一小部分,若要治好黄将军,得做些非常手段。只是,如此一来带来的后果,我等承担不起。” 大夫手掌上,十几粒圆滚滚的铁珠子摊在掌心上,铁珠子有如黄豆大小。粒粒沾血。 高子林盯着大夫手上的铁珠子,挑眉,问道,“会有什么后果?” 大夫缓缓说道:“黄大人下半身基本上被打烂了。欲保全性命,非截肢不可。截脚之后,即成残废。而且……不能人道。如何处理,还请军师示下。” 高子林沉吟着。接过大夫手中的铁珠子,放在自己手心里。好奇地拨弄几下,目光闪动。 当日自平凉城楼上打出的火炮,里面便是夹杂着这类铁珠子,炸入人群中,但凡被溅射到身上者,皮开肉绽,难有幸免。 “军师?”大夫见高子林盯着手中那十几棵珠子发愣,不由又问道。 “啊,”高子林回过神来,朝厢房里看了一眼,神情悲切地对大夫道:“黄将军乃我义军统帅,不容有失。但凡有一线生机,诸位都要全力救治!治好了黄将军,几位将是大功一件!” 高子林很真诚,一脸忠心为主的模样。 那大夫听了,拱手施礼,又转身走了回去。 厢房里黄子仁杀猪似的惨嚎声仍在持续,过了半个时辰,惨叫声渐渐微弱,渐不可闻。三名大夫浑身像是刚从水塘里捞起来的一样,汗水淋漓。 “诸位将军,我等幸不辱命!”三位大夫朝高子林等人拱手。 高子林忙道:“三位辛苦了,快下去好生歇息。” 经过三位大夫的全力救治,黄子仁的命似乎抢救回来了。等在厢房外的高子林,高迎祥等人,稍微松了口气。 当晚,黄子仁清醒过来一次,在丫环的服侍下喝了些清粥,感受着下身一丝空空荡荡,黄子仁脸色复杂,泪如雨下,将两名丫环粗暴地吼了出去,自己一人对着床边的烛光愣愣发呆。 他神情灰败,艰难地探手往下摸去,哆嗦的摸索一阵,没摸到那要紧的物件,又不甘心地摸索一阵,不小心触动了伤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黄子仁大汗淋漓地忍着巨痛再次摸索一阵,确认作为男人的极其重要的部件没了之后,面如死灰,咬紧了嘴唇无声地落泪。 “呜……”压抑地哭声,断断续续在厢房里响起。 突然,厢房里响起一声叹息。 黄子仁顿时一惊,收住呜咽声,抬头看去,只见高子林不知何时静立在床前,目光极其同情地看着他。 三更半夜,四下无人,武林高手高子林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黄子仁确信高子林不是来探望病号的。 虽然这阵子黄子仁与高子林配合得很愉快,但黄子仁确信自己与高子林关系没有铁到这个份上,能劳动高子林三更关夜前来探视。 黄子仁目光落在高子林的眼中,发现高子林同情过后,眼光很寒冷。 于是黄子仁的心也跟着寒冷起来。他看着高子林,叹息一声,不甘地问道:“你是来杀我的?” 高子林的声音不紧不慢,听上去却是冷冰冰的。 “双脚被截去一半,连男人都做不成!”高子林讥讽地说道,“我义军能交给一个有野心的人,却不能交给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高子林从怀里摸出一丙匕首,放到黄子仁手里,沉声道:“你自己动手还是要我帮你?” 黄子仁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直至沉到谷底。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抬头看着高子林。眼里有乞求之意。 “怎么说我也曾给民军立下不少功劳,你何必敢尽杀绝?我不做闻香教的圣子了。也不再统帅民军,伤好之后。我会当众宣布你才是民军的大将军,而我,会悄悄地离开,找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了此残生……你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高子林不为所动,眼里讥讽之意更加肆无忌惮,鄙夷道:“黄子仁,你现在还是民军的大将军。即便死也要死得有风度!大丈夫死则死矣,你居然还想求饶?” 黄子仁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惜痛得呲牙咧嘴,却再也坐不起来。如果他能坐起来,黄子仁多半不会介意爬到地上向高子林磕头。 “我不是什么大丈夫,我只是个想活命的小人物,高兄,高军师,高护法……你就把我当个无足轻重的屁。给放了吧……”求生的**支持下,黄子仁朝高子林露出个十分谄媚的笑容。 高子林啧啧叹息,摇头道:“看来还是要我帮你……” 说着,高子林拿起匕首。对准黄子仁的心口位置,一刀扎了下去。 黄子仁双眼怒睁,死死地瞪着高子林。全身抽搐几下,头往一侧一歪。便再无声息。 次日,石窑关内高子林以新一任民军大将军的名义宣布前一任大将军黄子仁的死讯。不久。全石窑关的民军将士都知道了:黄子仁将军因为无法接受被截断两腿,以及再也无法做男人的现实,在昨天夜里挥刀自尽了! 黄子仁的生死,许梁并不清楚。平凉城外一战之后的五六天时间,许梁命万文山,罗汝才,贺虎臣,贺人龙等一干将军率军连续出击,扫荡在平凉府境内游荡的民军散兵游勇。而且许梁给出了诱人的新规定,欢迎误入歧途的民军兄弟改邪归正,加入官府的怀抱,官府对愿意归降官军的民军兄弟本着治病救人菩萨心肠,决定对他们的以往错误,既往不咎,只要民军兄弟能够迷途知返,归降官军,那他们仍然是大明的良好子民。 平凉城外一战,能够跟着民军主力逃回凤翔府的民军士兵不足两万人,其他的各路民军,受了飞鹰炮的惊吓 ,如无头苍蝇般四外乱跑,又由于他们的首领基本上都跟在黄子仁身边,基本上被城楼上的三十六门飞鹰炮轰成了肉渣子,是以,散落在平凉府境内的几万民军残部,相互之间由于缺少了统一的领导和指挥,形成一盘散砂之势,万文山等人利用不到六天时间,就基本肃清了平凉府境内的民军。 又由于许梁的招降政策深入人心,投降的民军基本上都归顺了官军。 短短几天时间,平凉城外东大营里便聚集了三万多新归顺的民军。许梁大手一挥,将三万多民军分配到各位领兵将军头上,乐得诸将喜笑颜开。 平凉之战,许梁以不足两万的弱势兵力,一举击退了十万民军!这等以少胜多的大胜仗,请功的折子早就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呈朝庭,大获全胜的诸位将军们就眼巴巴的等着朝庭的奖赏了。 平凉城里举行了盛大的庆祝宴会,官军各军各营,俱都加菜加餐。 宴会后,延绥总兵贺虎臣和庆阳守备贺人龙郑重登门拜会许梁,这次诚心诚意地与许梁结盟,心悦诚服地承认许梁盟主的地位。 站到许梁面前的贺虎臣和贺人龙态度前所未有的恭敬,完全是执下级晋见上级的礼仪,态度恭敬,言辞肯切,指天划地,慷慨激昂地表示从此与许大人共同进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许梁很是欣慰,费了这么大的周章,花了这么大的本钱,连压箱底的秘密,飞鹰炮都搬上城楼了,才算杀退了十万民军,赢得了贺虎臣和贺人龙的真心臣服。 许梁觉得这阵子过得太艰难了。 将两位贺将军好生勉励一番,正要将两位将军打发回去之时,贺虎臣和贺人龙忸怩着神态,恬着笑脸,探到许梁面前,小心地问道:“许大人,梁军火炮营的飞鹰炮实在太利害了,如今我们都是兄弟部队,我们对梁军的飞鹰炮眼馋得紧,您看,能否匀一些到我们军中,也好增强些我们军队的战斗力不是?” 许梁顿时觉得心里堵得慌,冷冷地瞟了眼贺虎臣和贺人龙,一甩衣袖,拒绝得斩钉截铁:“不行!” 开什么国际玩笑?飞鹰炮乃是许梁呕心沥血的创造,乃是梁军的最高机密,除了青衣卫军火处和火炮营,即便是梁军中的其他部队,都不得接触飞鹰炮!贺虎臣和贺人龙居然想打飞鹰炮的主意?许梁不介意撕毁盟约,先用飞鹰炮把这两位给收拾服贴了! 贺虎臣,贺人龙两人讪讪而归。 又过了几日,平凉城里的各路军队都整合得差不多了,逃回凤翔府的民军的最新消息也传到了平凉城里。 许梁没想到的是,黄子仁果然死了,死在了石窑关内,据青衣卫的探子回报是自杀。这等蹩脚的理由,许梁听了冷笑不已。就从民军首领的继任者是原来的军师高子林这事上看,许梁对其中的阴谋就揣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新的民军首领高子林率民军大部队退守凤翔城,据说正在大肆抓壮丁充军,看样子是准备积攒些兵力,准备卷土重来。 黄子仁当首领的时候,高子林退居幕后,民军尚且难以对付,现在换了高子林亲自撸袖子上场了,情况就更加不妙了。 许梁和洪参政,军中诸将都觉得不能坐视不理,要将高子林的卷土重来的伟大计划扼杀在摇篮里。 崇祯二年四月十六日,罗汝才,贺虎臣,贺人龙,万文山等四员领兵大将各率一万兵马,兵分四路,朝凤翔府攻进。 平凉城楼上,许梁等人再一次目送四万大军出城。平凉副总兵戴风万分遗憾地感慨道:“可惜老夫旧伤未愈,不能亲自率军出征。”又看看许梁,问道:“许梁,你身上的伤利索没有?” 许梁嘿嘿轻笑,伸手将胸前拍得砰砰响,道:“老爷子你瞅瞅,本官身上这几块胸肌是不是比受伤前更结实了些?” 戴风见状,惊奇地问道:“原来许梁的伤早好了。咦,你怎么不率军出征呢?” 许梁顿时把头往后一缩,一脸害怕的神情,瞪着戴风怪叫道:“老爷子你就我这么一个乘龙快婿,高子林那个变态的高手还在凤翔府内,你怂恿我出征,是想害死我吗?” “……”戴风很无语。 洪参政扭头看着许梁,神情也很纠结。他走近许梁,拉住许梁的手,嘿嘿笑道:“既然国忠你伤全好了,那正好今日时辰尚早,你再跟本官讲讲那飞鹰炮的构造,上回说到那炮膛了……” 许梁立马四处张望,猛地一拍额头,自言自语道:“瞧我这记性,练功的时间到了。戴将军,洪大人,你们聊,告辞告辞!”说着,挣脱了洪参政的手,一溜烟地跑下城楼去了。 洪参政伸着空空的右手,看着许梁在街道上飞奔而去,跑得比兔子还快,不禁吹胡子瞪眼睛:“国忠这是什么意思?放着飞鹰炮这么利害的火器不想着献给朝庭,想据为已有吗?” 戴风听了,皱眉看了洪参政一眼,对洪参政一味要求许梁将飞鹰炮的制作方法献给朝庭的做法很是不满,轻哼一声:“飞鹰炮原本就是许梁的!何来据为已有之说?” “戴总兵此言差矣!”洪参政振振有词,“如此神兵利器,如果献给国家,将减少多少边关将士的伤亡……” 戴风生硬地拱手,打断他道“本将军府里还有急事,失陪了!”说罢,转身就走。 城楼上留下孤伶伶的洪参政干瞪眼。(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八章 盐引契约 洪参政这是第三次向许梁提出向朝庭贡献飞鹰炮的事情了,三次,许梁都没有答应。 然而许梁还是低估了洪参政对于大明朝庭的忠心和对于飞鹰炮的热衷。 洪参政消停了两三日,又一脸苦大仇深地出现在许梁面前。而且这次洪参政玩出了新花样,他把平凉推官黄道周一块拉上了。 大概在洪参政的印象中,平凉的官员对朝庭的忠诚度都不够高,与洪参政本人的差距太远,唯一可以勉强与洪参政看齐的,似乎也只有平凉推官黄道周了。据闻先帝驾崩的时候,当时还是镇原县县丞的黄周道哭得肝肠寸断。对先帝如此忠心的人,对朝庭的忠心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两人赶到平凉城北门附近的许府时,平凉同知许梁一身紧身装,短褂配刀裤,手执一把朴刀,气沉丹田,身随刀走,在许府前院的小草地上舞得虎虎生威。旁边许府的大夫人,三夫人在一旁可劲的鼓掌贺彩。 洪参政和黄推官便无奈地在一旁干等着。约摸一刻钟的功夫,许梁练完收功,扭头看见洪,黄二人,一边接过三夫人楼仙儿递过来的毛巾擦汗,一边走上■,前,笑着问道:“二位来了好久了吧?” 黄推官便摇头,洪参政取笑道:“国忠,文臣管民,武将带兵,文武有别。国忠你是首先是平凉同知,然后才是梁军将军。但凡战事,国忠在后方调度指挥即可,不必亲自挥刀上阵的。” 许梁将手中朴刀扔给一旁的家丁。道:“许某练武,不全是为了上阵杀敌。而是为了自保。民军已经出了一个不要脸的武林高手高子林,难保以后不会再出现个李子林。洪子林,黄子林什么的。” 洪参政便笑,“国忠多虑了。在千军万马面前,个人武艺即便再高再吓人,也无多大用处。凤翔府已经传回消息,我军四支大军已经突破民军的防线,成功在凤翔城外汇合,四万大军兵锋直指凤翔城。收复凤翔府,指日可待。” 自万文山等四位将军带兵出征已有几天时间了。官军的进攻速度如此之快,也令许梁大感吃惊:“民军虽然新败,士气低落,但也要防备高子林再次耍诈暗伤我军将士。” 洪参政大笑道:“国忠说得是,只是如今咱们的将士们也学乖了,轻易不以身犯险,据说高子林几次出手,都无功而返。” 三人站在前院叙说一阵,许梁终于问道:“两位大人联袂来此。就当不单单是为了凤翔府的战报吧?” 洪参政脸色尴尬,老脸一红,搓着手道:“国忠,还是那点事儿。飞鹰炮乃国之利器……” “打住!”许梁猛地制止洪参政的话头,一扫刚刚和颜悦色的态度,沉下脸来。摆手道:“如果洪大人还是为了飞鹰炮的事情,那么请回吧。本官不想在这事上与洪大人多谈。飞鹰炮如何使用。本官自有主张。洪大人若还要如此咄咄逼人,休怪本官不念往日情份。与洪大人翻脸!” 洪参政无奈地叹气,朝平凉推官黄道周瞟了一眼。 洪推官轻咳一声,朝许梁拱拱手,说道:“大人,按说飞鹰炮的事情下官不宜多嘴,只是如今我大明兵力积弱,急需要一些神兵利器振奋军心,鼓舞士气,倘若我大明朝的军队都能装备上梁军的飞鹰炮……” 许梁横了黄推官一眼,对黄道周居然站到洪参政一边,支持洪参政的说法感到又气又恼,顿时沉下脸色,冷冰冰地道:“二位今日前来,莫非是单纯上门给本官添堵来了?” 黄道周愕然问道:“许大人何出此言?” 许梁愤愤然一甩衣袖,背过身去,冷然说道:“飞鹰炮乃梁军立军之根本,岂可轻易示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二位,出许府的大门在那边,请转身向前,恕本官不远送!” 黄道周和洪承畴顿时老脸涨得通红。一直以来,洪参政和黄推官出入许府都似进出自己家后院一样,畅通无阻,二人上门,许梁也都是以礼相待。许梁主动往外撵人,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许梁对黄道周一直以来都很敬重和宽容,因为许梁知道黄道周腹有诗书,假以时日,必是治世的能臣,其在政务上的许多见解和办法,都令许梁刮目相看,除了为人过于迂腐,对朝庭过于忠心之外,实在没啥缺点。 而洪参政呢,为人正直,清廉,没什么坏心眼,作为许梁的上级领导,对许梁一直照顾有加。许梁对其一直都很尊重。 若是其他的事情,但凡这两人当中任何一个人开口,许梁多半会赞同,然而飞鹰炮对许梁来说,意义非比寻常,已经被许梁视为安身立命的根本,送给朝庭?呵呵!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许梁的态度如此坚决,洪参政和黄推官尴尬一阵,互相给了个苦涩的笑容。黄推官见许梁迈步将要离开,忙一闪身拦到许梁面前,讪讪地干笑道:“大,大人,先别急着走,下官还有一件事情要请大人您拿个主意。” 许梁停顿下来,脸色稍稍缓和,但脸上依旧看不出一丝笑容,淡淡地瞥了黄推官一眼,问道:“何事?” 黄道周心里暗叹一声,这回可把许大人得罪惨了!洪参政看上了飞鹰炮,我跟过来凑什么热闹?这下好了,事没办成,还碰了一鼻子灰! “是这样的。”黄推官脸色讪讪地,说道:“万文山,罗汝才,贺虎臣,贺人龙等四位将军各率一万兵马出征凤翔府,出征粮饷都是下官以平凉知府衙门的名义向平凉城里的商贾富户们拆借的,当时言明十日后先归还三成的供款,这眼看着十日之期就快到了。府库里空得连耗子都不屑于光顾……” 许梁算听明白了,黄道周解释了一堆。说来说去就一句话,官府借了债。现在没钱还了,要许梁这位平凉同知拿个主意。 许梁瞟了陕西参政洪承畴一眼,沉声说道:“黄大人的意思是……要本官去筹钱?” 黄推官脸色红了红,小声说道:“虽然听起来很难为情,但下官就是这个意思。” “哈,哈,哈哈。”许梁仰天干笑,笑完,断然摇头。“本官也没钱。” 黄推官见状,笑得很暖心的样子,拉着许梁一处衣角不放,“下官也知道许大人府上并不富裕。可是,官府的借债不能不还哪,有借有还,再借才不难啊,大人。平凉府的情况大人也了解,这一年来都靠借债过日子了。得罪狠了商贾富户,败坏了官府的名声,再要想向他们借钱应急,这可就难了。” 许梁纹丝不动。摇头道:“虽然本官府上略有簿产,但近几年陕西年辰不好,这个……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说来说去。就一句话,许梁不会拿钱。平凉官府说到底是大明朝庭的。许梁感觉也没得到它了点点好处,一个二把手的平凉同知。许梁可是做了好久了呢。说好的提拔升官的呢?没诚信! 黄道周好话说尽,许梁就是不松口。最终,黄道周给了一旁的洪参政一个无奈的眼神。 “嗯哼,”仿佛商量好了似的,一声轻咳,换陕西参政洪承畴上场了。 洪参政摸索着手上一沓纸,许梁定睛一看,见洪参政手里拿着的居然是许梁不久前刚逼着陕西巡抚刘之伦的师爷吕师爷签下的盐引契约,上面巡抚衙门的红印章一清二楚。 许梁眼神一缩,不悦地看着洪参政,道:“洪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洪参政温和地一笑,一手搭在许梁肩上,推心置腹地道:“昨儿个本官清点巡抚刘大人的房间,无意中在书柜的角落里发现了这沓契约。唉,国忠哪,得好在是本官及早发现了,否则晚去一步,这些东西就要被打扫的衙役们一股脑儿搬出去,一把火烧干净了!” 许梁不禁有些恼怒,冷然说道:“洪大人什么意思,不妨直说!不过首先声名,若还想与飞鹰炮搭边,一切免谈。” 洪参政听了,嘴角撇,神情有些遗憾,见许梁果然如护犊子一般护着飞鹰炮,看来要许梁主动献出飞鹰炮的设想是没有办法实现的了。 洪参政无奈,决定退而求其次。 “国忠你可知道,这些契约若非被本官瞧见,它就差那么一丁点都要成为一沓废纸了。” 许梁猛地睁大眼睛,盯着洪参政,神情又缓和了些,略微拱手问道:“洪大人有何高见,还请指点指点。” 洪参政手指尖弹着那沓契约纸,弹得哗啦作响。他斜了许梁一眼,一份奸计得逞的味道。 “这契约上面虽然条款清楚,还印着陕西巡抚衙门的鲜红印章,从程序上讲,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然而,”洪参政看着许梁,嘴角一撇,道:“国忠你们签的时机实在不凑巧,而且点儿太背,就在契约即将执实的时候,陕西巡抚刘之伦遇刺身亡,为国损躯了。巡抚大人都没了,国忠你觉得这几份契约跟一沓废纸还有什么区别?” 许梁登时心中一悬,瞪着契约上的大红印章,不服气地说道:“洪大人莫要吓唬我。契约上面连陕巡衙门的大印都印上了,这便是一份朝庭承认的契约。” 洪参政摇头,吃吃笑道:“若是接任的巡抚大人不承认呢?” “怎么可能?”许梁惊叫道。 洪参政看着许梁,直接泼冷水,道:“契约上面的巡抚衙门印章自然不会作假,可是,印章是巡抚大人的象征,而不是死去的前任巡抚大人。国忠你们与前任巡抚刘之伦……的师爷签的这份契约,与接任的巡抚大人何干?若本官是继任的巡抚大人,我便完全有理由不承认。” “这……”许梁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经洪参政一提醒,许梁顿时也觉得不妙了。契约是在刘之伦当陕西巡抚的时候签的,现在刘巡抚不幸被高子林暗杀干掉了,而经手的那名吕师爷在平凉城外一战全胜之后,已经离开了平凉府,离去时留书一封,交代了些物件资料的存放地点,然后,拍拍屁股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连等待履行的契约都扔到了柜头上。 经手的吕师爷走了,如果继任的陕西巡抚硬是不承认,理由许梁都能轻易地猜到:契约不是我签的,谁与你签的,你上门找谁去! 契约是刘巡抚的吕师爷代签的,而吕师爷现在的方位……天涯海角? 许梁突然感到一阵胸闷气短,盐引关系到许府和梁府的井盐合作生意能否顺利开业,从而财源广进,腰包充实,好不容易诈来的一沓盐引契约,如果就此作废,需要重新申请,重新打点,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有精力!还不一定成功!抬头看见洪参政一脸似笑非笑,不由清醒过来,洪参政煞有介事的拿盐引契约说事,他心里肯定早有一套解决的办法。 于是许梁一整衣袍,端正地朝洪参政拱手施礼,诚肯地道:“下官大意了,还请洪大人教我?” 洪参政嘴角带笑,唰地一声把契约一收,昂首挺立,胸有成竹地道:“国忠不必担心,怎么说这都是许府的一笔正常生意,不能就这么可惜地黄了。本官在京师户部和盐运使司还有些使得上力气的关系,待本官修书一封,盐引一事,当不是什么难事。” 许梁喜上眉梢,拱手施礼得更恭敬了,“如此就有劳洪大人了。洪大人仁义之人,来日必有厚报。” 洪参政捋须轻笑,自得不已,“小事一桩,国忠切莫挂怀。”说着,洪参政瞟了黄推官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么,归还富户们债务的事情……” 许梁哈哈一笑,心里忍着恼怒,大包大揽地道:“许某好歹忝为平凉同知,平凉府的事情就是我许梁的事情,洪大人放心,本官必处理得妥妥的。”说着,许梁微笑着朝黄推官问道:“黄大人,咱们要还人家多少钱?” 黄推官又惊又喜,忙道:“大人,一共是两万一千两。” 咝!许梁听了,突然感到一阵牙疼,两万两,又来一个两万两! …… 事情圆满解决,洪参政和黄推官满意地告辞离开许府。路上,黄推官好奇地问洪参政:“洪大人,下官记得您老一直在外地做官,想不到您与京里的关系这么深厚?冒昧地问一句,您与户部哪位大人相熟?户部尚书还是左右侍郎?” 洪参政捋须,笑得高深莫测:“其实本官与户部那几位大人连面都没见过。” “那必是盐运使司的关系咯?”黄推官转而问道。 洪参政红着脸色摇头道:“惭愧,本官连盐运使司衙门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啊?”黄推官愕然。(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九章 晋级知府 两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许梁倒也不是出不起这笔钱,只是心里略有不甘。然而盐引的事情却不能耽搁,拖一天便要损失一天的进帐。 虽说以许梁如今的势力,他即便是放开胆子卖私盐,估计陕西地面上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会去找他的麻烦。不过如此一来,许梁揽钱的吃相就未免难看了些。 闷闷不乐地吩咐冯素琴从许府帐房里支取了两万两现银给黄道周送去,许梁连着几天都没有好心情。连带着贺虎臣等人前线连战连胜的战报,许梁看着兴奋度都小了许多。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崇祯二年四月二十八,天气晴朗,诸事皆宜。 朝庭的旨意终于下到平凉府。 平凉同知许梁,守卫平凉,平剿民军有功,擢升为平凉知府。参战诸将,各有升赏。 传旨的是司礼监的一名中年太监,约摸三十多岁,满目风尘,看上去有些木讷,却有个极有大气的名字,姓杜,名量。杜量,肚量? 平凉知府衙门里,许梁等一众知府衙门官员恭敬地接了圣旨,正要笑嘻嘻地起来,忽见杜公公》≡,又从怀里摸出另一册黄绢来,朗声念道:“陕西参政洪承畴接旨……” 许梁等人才知道这杜公公虽然一人传两道圣旨。 陕西参政洪承畴,擢升陕西巡抚。 众的注意力很快便由许梁转到洪承畴身上。没办法,一省首牧和一府知府,其份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知府衙门里的诸官员忙围着洪承畴和许梁连连道喜。许梁既然已经升任平凉知府。便正式成为平凉府的主人,当即客气地将杜量杜公公迎进正堂。命人上茶上点心,再不着痕迹地塞了两封银子。杜公公的脸色顿时就生动了不少。 此时此刻,许梁终于成晋级,当了平凉府的一把手,自身的欣喜且不说,更让许梁惊讶的是,老上级洪承畴居然一跃而成为陕西巡抚,一省首牧,可喜可贺。 虽然洪承畴,呃。现在应当是洪中丞了,虽然洪中丞几天前还伙同黄道周从许梁手里敲走了两万两现银子,但看在许梁升任平凉知府的份上,当然,更重要的是,洪承畴升任陕西巡抚的份上,许梁决定暂时原谅洪巡抚和黄推官了。 接下来三四天,平凉城里很是热闹了一番,平凉府和周边府县得知洪承畴居然不声不响地升任了陕西巡抚。纷纷赶过来拜会,联络感情顺便混个脸熟。 当然,众官员拜会洪巡抚的同时,多半要顺道恭贺许梁一番。只是从那礼单的厚簿上看,许梁感觉自己多半是附赠品,如同在菜场上称了一斤猪肉。店老板捎带的二两猪下水。话虽然粗糙,但许梁感觉很贴切。 许梁有些伤感。干脆将知府衙门彻底让给新上任的陕西巡抚洪承畴,自己躲进许府里。眼不见心不烦。 好在洪巡抚没打算一直在平凉府里呆着。陕西巡抚衙门在西安府内,如今凤翔府的民军已被官军彻底赶到了汉中府内,凤翔府算是明军的天下。洪巡抚上任伊始,事情却很多,军队补给,军粮调配,战死军士的抚恤,出缺官员的补充,落难百姓的安置,这些都是急需要这位刚上任的陕西巡抚决定的事情。 杜公公在平凉宣旨后的第五天,西安府的巡抚衙门仪仗赶到平凉府,迎接洪巡抚回归西安府。 许梁带着一众平凉府的官员恭送洪巡抚出城。 平凉城东城门口,许梁与洪巡抚做着最后的话别,眼光有意无意地瞄向巡抚仪仗队伍中的那三辆马车,马车上鼓鼓胀胀,看外形便猜到洪巡抚上任伊始便收获颇丰。 洪巡抚面色微红,尴尬地轻咳一声,将许梁拉到一边,感慨叹道:“国忠哪,你我缘份不浅哪,连升官都不带分开的。如今你已是平凉知府,往后对一府主政方向,有何打算?” 连着几日众多平凉府周边府县的官员登门拜访,洪承畴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居然隐隐就有了上位者的气势,气度沉稳,语气威严,听这意思像是要临别前考量考量许梁这位新晋的平凉知府。 许梁又朝那三辆马车上瞄了一眼,撇嘴说道:“待中丞大人将下官所需的盐引拨付到位后,下官决定联合平凉府的大小商贾,大力开发井盐生意,将陕西的井盐事业做大做强,争取将平凉府的赋税收入水平跨入一个新的台阶。” “咳咳……”洪巡抚被呛了好几口,连连咳嗽,语重心长地劝戒道:“国忠,一府之治,民户,赋税,城防,教化,农桑,样样都不可荒废,当然了,发展井盐生意,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许梁用特真诚的眼光看着洪巡抚,问道:“巡抚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将盐引的事情办下来?” 洪巡抚非常自信地大手一挥,道:“如今本官身为一省首牧,些许盐引的事情,也就本官便向户部递句话的事儿,呃,国忠你这么看着本官做甚?” 许梁的眼神很受伤,忧怨地问道:“洪大人是不是早就知道朝庭要擢升您为陕西巡抚,是以才敢在盐引一事上大包大揽?” 洪巡抚老脸一红,顾左右而言他,“说起来,国忠你可知道其实这陕西巡抚的人选该是你的。” “恩?这是为何?” 洪巡抚凑到许梁耳边,小声地说道:“这一切还得感谢三边总督武之望。武大人临走前,向朝庭上了一道折子,举荐本官为延绥巡抚,举荐国忠你为陕西巡抚,只是不知为何,最终我成了陕西巡抚,而许梁你仅公升任了平凉知府。” 许梁怔住了。自武总督自杀后,许梁已很有些日子没有听到武之望的名讳了,万万没有想到。武之望临死前居然还为自己和洪承畴的仕途出了最后一把力。 许梁鼻子一酸,感叹道:“武总督对下官的厚爱。下官无以为报。” “是啊,”洪巡抚也动情了。眼眶红红的,眺望北方,担忧地道:“请求为武总督追封的折子早就逞往京师了,如今连你我的任命都下达了,为何武总督的事情还杳无音讯?” 许梁黯然,尽管许梁自认自己在平凉府内可以横着走,但对于京师的那些高官勋贵们,许梁依旧陌生得紧,想为武总督呐喊声援。都找不到门路。 洪巡抚感慨着对许梁说道:“国忠,说到底你从仕的资历尚浅,在朝中没有大人物支持,升迁任免便极为被动,如今你已是平凉知府,有时间多与朝中的大人们套套近乎,联络联络感情,不求抱哪位大人的大腿,至少也要混个脸熟。这对你以后的仕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许梁默然,洪巡抚说得切中许梁的要害。许梁当官至今,从建昌到镇原。再到平凉,虽然一路走来有惊无险,但终归是举人出身。又没有在朝庭中熬过资历,自然也就与朝中的大人们没有什么交情。 这样的直接结果便是。无论许梁在地方上做得再好,朝中没有人遥相呼应。许梁的政绩传不到朝中大臣和和内阁大学士的耳中,自然也就很难传到崇祯皇帝的耳中。 话说,崇祯皇帝还记得许梁是哪根葱不? 经过这些事情以来,许梁也深刻认识到自己的短板,朝洪巡抚郑重地深施一礼:“中丞大人金玉良言,下官谨记于心。” 洪巡抚对许梁虚心的态度很满意,捋须点头,轻笑着问道:“天色不早了,本官要起程了。国忠,你还有什么要对本官说的么?” 许梁想了想,认真地点头。“有。” 洪巡抚道:“国忠不必与本官客气,有什么要求,但讲无妨,只要本官能满足的,尽可能满足。” 许梁看着洪巡抚,感动得眼泪哗哗的,怯声问道:“大人哪,年辰不好,许府上也不富裕。” “嗯。”洪巡抚点头。 “您老什么时候把讹我的那两万两银子还我?” 洪巡抚愕然瞪眼,没好气地道:“本官家里比之你家十分之一都不如,本官没钱。” 许梁一指巡抚仪仗队伍中的三辆马车,道:“用那三辆马车抵银子也成……下官吃点亏,是啥我都收了。” 洪巡抚心惊肉跳,猛地一拍额头,仰头望天,喃喃道:“不早了,该启程了。”说罢,不理会许梁鄙视的眼神,大步上了备好的马车,命仪仗队立刻起程。 平凉城门外,众平凉官员忽见洪巡抚火急火燎地跳上马车,匆匆忙忙地启程走了,居然连向平凉众官员话别的言语都没来得及留下一句。 平凉推官黄道周疑惑地问道:“府台,您刚刚与巡抚大人聊什么了?巡抚大人为何走得这么急?” 许梁轻啐一口,斜睨着黄推官,冷冷地说道:“倘若黄大人欠着别人两万两银子,想必黄大人跑得比他还要快。” 黄道周吃吃笑道:“府台说笑了,下官怎么无缘无故欠别人银子?” 许梁哼一声,“若不是看在黄大人确实比较穷的份上,那两万两银子本官非找你要回来不可!” 黄道周先是愕然,随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干笑几声,不敢与许梁对视。 洪巡抚回西安府去了,整个平凉城里就数正四品的许梁为尊了。许梁这几日在知府衙门里像模像样的处理了一阵子公务,闲暇时到知府衙门后院踱了一圈,看着满院子的断壁残垣,一副无辜火灾后的惨样。 许梁更又动了修复府衙后院的心思。兴冲冲地把陆同知,黄推官等人叫到二堂房里,将心中这个伟大的构想向两位左膀右臂兴致勃勃的这么一说,然而,许梁沮丧不已。 因为,陆同知和黄推官头摇得像拨浪鼓,一千一万个不同意。 黄推官哭丧着脸,就差声泪俱下了,“许大人哪,非是下官等人故意拦着您,不给恢复后院啊,实在是知府衙门里没钱了。您忘了,上回贺总兵他们带兵出征的粮草的钱还是找城里的商贾富户们拆借的呢?您还垫付了两万两银子来着?再者说了,上回修园子的工钱还欠着刘员外的呢,一直拖着没给……” 许梁听着,沉默半晌,颓然叹道:“这本官上任,头一回问你们要钱,你们就知道给本官哭穷!说出去都不好听哪。” 陆同知和黄推官双双讪笑,“大人见谅,府衙里确实没钱。” 许梁蹙眉思索一阵,忽问黄推官道:“现在课税局是谁在管着?” “大人,课税局原来是前巡抚刘之伦的师爷,那个吕师爷在管着,如今吕师爷挂冠而去,课税局也没来得及任命新主事,这阵子一直由下官代管着。” 许梁睨着他,嘴角一撇,幽幽然问道:“本月的锐银子也该收上来了吧?” 黄道周突然下意识地捂紧口袋,像防贼一样防着许梁,“大人,这银子您可不能动用。平凉府各级衙门上下几百口人,可全指着这份银子养家糊口呢。” 许梁嗤笑道:“黄大人你又诳本官,每月的战时税可不是笔小数目,给阖府衙门的官员胥吏发俸银,也不可能全用光这些钱吧?总归能匀点出来的。” 黄推官笑得更加苦涩,朝许梁拱手说道:“我的府台大人,您老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平凉府上下,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民军攻陷灵台县城,在城内抢掠一番,灵台县城多处城墙被毁,新到任的灵台知县几次三番跑到府衙来诉苦,要钱修城墙,下官都拿不出银子来。” 许梁听了,只是不住地唉声叹气。好不容易当上了实实在在的平凉知府,原本想威风凛凛地抖擞一回,不成想,接手的竟然是个穷摊子! 命苦啊! 许梁叹着气,正要将陆同知和黄推官打发回去,忽见一名衙役一脸兴奋之色地跑进来,朝许梁拱手道:“禀府台大人,朝庭的援兵,援兵到了!” 二堂里的三人顿时一惊,随即大喜,黄道周感动得眼泪都快要下来了,面北而叹:“朝庭,可算派援兵来了。” 许梁问道:“援兵到哪了?哪位将军领兵?” 衙役傻眼了,他光顾着报信,忘记打听清楚了!忽的衙役眼前一亮,指着二堂门口并排走过来的三名威风凛凛的军士,军士一袭卫所官兵的打扮。 当中一人上前,用居高监下的眼光扫了二堂里三人一眼,一挺胸膛,昂首叫道:“哪位是新任的平凉知府许梁许大人?” 其实屋内就三人,而且也就许梁一身绯红色正四品官袍,如此鲜明的特征,即便来的是头猪也该知道许梁身份非同一般。 军士趾高气昂,许梁心中不悦,皱眉看着这三人,沉声喝道:“本官便是。” 军士头昂得更高,如同吩咐下人一般,怡指气使地道:“奉京营总兵官王朴王将军的命令,命平凉府准备足够的干粮饷银,明日一早,前往军营里犒赏远道而来的朝庭援军!” 许梁一听,肺都快气炸了,砰的重重地一拍桌子,喝斥道:“放肆!”(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章 京营总兵 “哪里来的兵痞流氓,竟然敢冒充朝庭援兵!”许梁怒发冲冠,指着三名趾高气扬的军士骂道,“当我堂堂平凉知府衙门是什么地方!来呀,乱棍打出去!” 当即从二堂外呼啦啦奔进来七八名值守的衙役,手按刀柄,目露凶光,上前就欲拿下这三名军士。 军士傻眼了,自己明明是正经八百的京营士兵,怎么在这位年轻的平凉知府眼中,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冒充的了? 总兵大人派这三位前来,可是来要钱要粮的,如果就这么被赶出了平凉知府,回去之后少不了一顿板子。 军士额头上沁出了冷汗,忙收起趾高气扬的姿态,低头拱手,惶急道:“这位……大人,标下确实是总兵王朴的手下,这次来……” “休想骗本府!”奈何许梁压根就不听这军士解释,像赶苍蝇似地往外扫,“赶出去!” 衙役听了,大吼一声,不由分说,架了三人就往外走。 见衙役来真的,军士也急眼了,挣扎着悲怆地叫道:“府台大人,小的是真的……” 许梁充耳不闻,军士的叫声渐行渐远。≠∞, 陆同知和黄推官面面相觑,黄推官讪笑道:“府台,这三人多半真的是京营的人。” 许梁沉下脸色,淡淡地扫了黄推官一眼,“黄大人哪,方才那军士说什么你可曾听清了?” “……他说京营总兵王朴要咱们准备粮草饷银……”黄道周道。 “那咱们府仓可还有粮草饷银?” 黄道周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尖,无奈地道:“这个……真没有。” 许梁哼了一声,道:“那这三人便是假冒的!” “……” 许梁的意思很简单。平凉知府衙门穷得连复后院的银子都没有,哪里还顾得上那拨所谓的京营官兵! 许梁跟那京营总兵一点都不熟。凭什么勒紧裤腰带子养着这些人?人又不是许梁叫的,谁叫来的谁供养! 陆同知和黄推官苦笑着离开了。许梁手拄下巴,想着府衙后院的荒凉光景,寻思开了。 知府衙门太缺钱了,看来,井盐生意得加快进度了。也不知道梁子期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回头得问问冯素琴。 嗯,事关真金白银,这事得盯紧喽。 许梁在知府衙门二堂里枯坐一阵,感到在屋子里坐着也不能变出银子来。便打算回许府找冯素琴问一问。 慢慢幽幽地刚出了二堂的大门,平凉知府衙门总捕头牛辅机便一脸堆笑地迎上来。 “见过府台大人。” “嗯。”许梁点点头,斜睨着牛捕头,道:“有事?” 牛捕头笑得越发真诚,恭敬地道:“平凉东郊前几天发生的一起凶杀案已经有些眉目了,苦主上衙门里告了好几次,请府台大人开堂审理。” 说起东郊刘家庄的那起凶杀案,许梁恍然有些印象,记得牛捕头曾向自己提过一次。便问道:“可是那起丈夫出远门刚回到家,家里便死了小叔子的案子?” 牛捕头连连点头。 其实这案子发生在许梁升官前的两天,案发当日苦主还抬着尸首闹到了平凉县衙,知县郭天叙见是凶杀案。便不敢轻易做主,直接报到了知府衙门。恰随后几天许梁和洪承畴两人一道升官,连着几日忙着应筹那些闻讯赶来拜会的各府县官员。这件案子便拖了下来。 如今牛捕头旧事重提,多半是手里掌握了确切的证据。奈何许梁现在满脑子都是井盐生意的事情。根本就不想费事去审这捞什子的民间案子,遂摆手道:“这等小事。交给黄推官处理便成了。” 牛捕头瞪眼。 许梁见状亲切地拍着牛捕头肩膀,飘了个鼓励的眼神,“牛捕头侦办案情,这几日也辛苦了,回头我找陆同知说一声,给你涨涨俸银,啊,先这么着吧。”说罢,许梁急匆匆的走了。 牛捕头见许梁头也不回地出了知府衙门,哭笑不得地喃喃道:“我,我没说要涨俸银啊。” 许梁一直认为,自己的精力有限,又贵为平凉知府,一府首脑,那么平日所关注的事情必须是上台面上档次的大事情,比如军队,比如城防,比如剿匪平乱,再比如井盐生意……显然,牛捕头极感兴趣的小叔子凶杀案,不在许梁认可的大事范畴里面。 冯素琴对井盐的事情倒是了如指掌。按照梁许两家合作的契约条款要求,许家和梁家共同开发发现的五处卤水井,眼下根据负责井盐生意的伍思德回报,已经有三处卤水井建好了煮盐设施,已经都取井盐三万多石,只待官府的盐引到位,便可以开始开仓售盐。 井盐生意卡在了盐引上面,许梁觉得这洪承畴官当大了,便有些不把昔日的老下属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苟富贵,无相忘。这句话多半在洪巡抚面前没有市场。 许梁很气恼,觉得洪巡抚在故意断自己的财路,洪巡抚都回到西安府巡抚衙门好几天了,盐引的事情咋一点音讯都没有呢!于是当晚顶着烛光给新任陕西巡抚洪承畴写了一封情真意切,饱含委屈,略带指责的信,着专人送往西安府巡抚衙门,务必亲手送到洪巡抚手中。 洪巡抚的回信尚未等到,找麻烦的人却找上门来了。 平凉知府衙门大堂里,许梁看着端坐骑子上,一身披挂整齐,却面沉似水的京营总兵王朴,再扫一眼王总兵身后一排手按刀柄,杀气腾腾的亲兵侍卫,许梁赫然发现,那日被许梁下令赶出府衙的那三名军士便在其中,对着许梁怒目而视。 许梁不由得心中忐忑地问一旁的平凉副总兵戴风,正是戴风将这位王总兵带进知府衙门里来的。 “王总兵这回带了多少人?驻扎在哪里。没有跟着进城吧?” 戴风头微微一偏,小声答道:“有五六千人。王总兵想带进城来,老夫没答应。这会便驻扎在城外东大营里面。” 许梁又问:“这么说,王总兵带进城来的属下就他身后那些人?” 戴风点头。 许梁顿时放下心来。 人少好啊,人少的话,一会真起冲突打起来,许梁才不会担心吃亏。 “事无不可对人言!”许梁在和戴风窃窃私语,情景暖昧,面沉似水的京营总兵王朴终于冷冰冰地出声说道,“许知府有什么话不妨当着本将军的面,大声说出来。也让本将军听一听。” 许梁顿时满脸堆笑。热情地道:“王总兵亲率朝庭虎狼之师,不远千里,赶赴陕西平乱,如此大义之举,本府万分钦佩。方才本府正与戴将军商量,晚上该在哪家酒楼为王总兵摆接风宴,方才显得配得上王总兵的规格档次!” 说着,许梁微微一叹,道:“惭愧。西北荒凉之地,菜品粗糙,想要招待贵客,委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他看着戴风。笑吟吟地说道:“不如,今晚就在东大营杀两头肥猪,给远道而来的王总兵和诸位将士来顿萝卜炖肉?既有油水。又能管饱管够?戴将军,你以为呢?” 京营总兵王朴脸色顿时就黑得如同涂了层炭。憋着怒气瞪着许梁,王总兵身后。一排亲兵侍卫纷纷怒目而视。 戴风到底是实在人,眼见王总兵一脸风雨欲来,憋着笑缓缓点头,朝许梁拱手,“一切听府台大人的安排。” 许梁呵呵轻笑,无视王总兵黑黑的脸色,万分抱歉的道:“王将军,招待不周,还请将军海涵海涵。” “够了!”王总兵终于怒了,他不是傻子,许梁表面上说得万分抱歉,实则肆意调侃。他的脸色由黑转红,怒气冲冲地道:“本将军奉当今圣上的命令率军到陕西平乱,圣上有旨,陕西境内所有府州县属,俱得全力配合!许大人,本将军今日亲自前来问你,前两天本将军派手下亲兵向许大人索要粮草饷银补给,许大人不但不拨付,反倒将本将军派来的人赶出了衙门!许大人如此行为,可是无视圣上旨意,意欲抗旨不遵吗?” 这话说得就太严重了。大堂里陪坐的平凉同知陆一发,平凉推官黄道周慌忙起身陪笑道:“王总兵言重了,这,这都是误会。” “误会?”王总兵冷笑。 许梁满脸惊讶,瞪大眼睛吃吃问道:“难道那三人真是王总兵的手下?” 王总兵冷哼一声,朝后一扬头,当即有三名亲兵越众而出,站到许梁面前。 许梁仔细瞅着这三人,忽的抚掌叹道:“唉呀呀,正是这三位!”许梁忙朝王总兵一脸歉意地道:“误会,这真是一场泼天的误会。” “许大人,抗旨不遵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岂是区区一句误会便能撇得清的吗?”王总兵冷笑连连,睥睨着许梁。 这老东西还不依不饶了!许梁心中恼怒,捶胸顿足地道:“怪只怪当日这三位小哥赶到府衙,鼻孔朝天,一副目中无人的欠揍样子,与本府心目中,温文尔雅,礼敬上官的京兵形象大相径庭,这才导致本府误以为又是那些地痞流氓乔装改扮上府上来骗吃骗喝来了。咳咳,王总兵久在京师,该想象不到陕西地面上的彪悍民风,这些个杀才一天到晚不务正业,骗吃混喝!咦,王总兵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王总兵喘着粗气,若不是看在眼前这位身穿绯红色正四品官袍,而且此地又是许梁的地盘,王总兵早就一刀劈了过去了。想想自己堂堂京营总兵,朝中正二品的武将,如今却被地方上的偏僻小城的知府给冷嘲热讽了,真是岂有此理! “够了!”王总兵断然冷喝道,手按刀柄,眼神不善,“本将军不管以前许大人是故意也好,误会也罢,本将军今天就问许大人一句话,我京营官兵眼下断粮断饷了,许大人是给拨付还是不给拨付?” “给!”许梁答应得尤其爽快,斩钉截铁地道:“莫说圣上早有旨意,即便圣上没下旨意,看在王总兵千里迢迢,热情帮助我陕西巢匪平乱的情份上,我陕西官员,断然没有不全力相助的道理。” 说罢,许梁转而朝平凉同知陆一发沉声命令道:“陆大人,一会你就带王总兵去府库,粮仓,只要咱们平凉知府衙门里有的,王总兵看得上,尽可以拿去!” “啊?”陆同知张大了嘴巴,看看许梁,再看看强抑着怒气的京营总兵王朴,面有难色。 “啊什么啊!”许梁喝道:“咱们平凉府是穷,但再苦再穷,也不能委屈了远道而来的朝庭官军!快去。” “呃,是。”陆同知无奈地拱手。 王总兵一脸狐疑地看着许梁,许梁前后态度转变得太爽快了,令王总兵不免怀疑这其中会不会又有什么问题。王总兵沉吟着,盯着许梁,沉声道:“许大人,您只要帮着打开仓库大门便可,搬运粮草什么的,就不劳许大人费心了,本将军亲自带人手前去。” 哼哼,本将军倒要亲眼看看,平凉府要玩干什么猫腻! 王总兵问得不怀好意,许梁答应得更加爽快,右手一摊,笑容满面地道:“王将军请便。” 王总兵噎了一阵,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许梁在玩什么把戏。许梁如此配合,如此爽快,令王总兵对许梁的感观终算有所改善,生硬地一拱手,道:“多谢。” 目送陆同知陪同雄纠纠气昂昂的王总兵前往府库方向而去,许梁忽然笑眯眯地转头朝戴风道:“戴将军,传令城防营加强巡查戒备,东城门方向布置重兵。唉,京营官兵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别惹出乱子。” 戴风噎了噎,若有所思。 许梁又朝平凉推官黄道周浅笑道:“道周哪,本官最近忽然感觉头晕得利害,兴许是这阵子太过操劳了,得好好歇歇几天,府衙的大小事务,就拜托给你和陆大人了,二位多费点心,别惹出乱子。” 许梁两次提到别惹出乱子,好像他知道一定会出乱子一样。说罢,许梁一整衣袖,施施然出了府衙,登上马车,朝许府方向而去。 黄道周与戴风大眼瞪小眼一阵,黄道周忽的自坐椅上一弹而起,讪笑道:“听牛捕头说东郊的凶杀案又有新证据了,本官得亲自去瞧瞧。”说罢,朝戴风拱拱手,急步奔出大堂外,一阵大声叫唤:“牛捕头!牛捕头!死哪去了……” 戴风苦笑着,紧随其后,匆匆离府。 不多时,在平凉府库里面,京营总兵王朴和一众手下亲兵面对着府库内满地的老鼠屎,闻着扑鼻的灰尘味道,不禁仰天长啸:“许梁,你竟敢如此欺我!”(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一章 王朴威胁 连续查看了几个仓库,王总兵找到的,除了老鼠屎,就是厚厚的一层灰尘。王总兵已经不再长啸了,眼里的凶光如果能杀人的话,陪同的平凉同知陆一发估计已经被王总兵的眼光斩成了无数段。 查看了所有的府库,吃了一嘴巴灰的王总兵领着人气冲冲地往知府衙门走,平凉同知陆一发小心地陪着笑脸不断的解释:“王总兵息怒,息怒啊,您也看见了,非是下官不给拨付粮饷,确实是拿不出来啊。” 王总兵理也不理,气冲冲地走入知府衙门,衙门口值守的衙役犹豫着想拦又不敢拦。 王总兵进了府衙,连声大吼大叫:“许梁,许知府,给本将军滚出来!” 然而知府衙门里头无人应声,各签押房的书吏小心地探出头来,畏惧地打量着脸红脖子粗,像骂街的泼妇一般的京营总兵王朴。 王总兵怒火中伤,奔向大堂,没见着许梁,又去了二堂,去了许梁的书房,依旧没见着人,不但许梁不见了,连平凉推官黄道周也不见了人影。 “许知府!躲躲藏藏算什么,给本将军滚出来!”王总兵气得哇哇大叫,声震~£,房梁。陆同知随在王总兵身后,见王总兵大吼大叫,一副不见着许梁,誓不罢休的样子,忙招手叫过一名值守的衙役,问道:“府台大人和黄推官呢?怎么不在府里?” 衙役畏畏缩缩地拱手道:“回陆大人的话,府台大人说头疼,回许府歇息了。黄大人带着牛捕头出城查案了。” 陆同知愕然,许梁和黄道周不约而同的不在府里。这里面怎么听都有些避祸的味道,这个时候陆同知猛地意识到自己眼下处境的不妙了。 数遍知府衙门内外。品级最高的人居然只剩下了自己了! 王总兵恶狠狠的瞪着陆同知,“许梁的府第在哪?陆同知,你带本将军前去!” 陆同知吓了一跳,许梁这明显是猜到王总兵没拿到粮饷,会发彪,故意躲了起来,如果自己再巴巴地将王总兵给带到许府去,许梁会不会雷霆大怒,将自己斩成七八段? “这个……”陆同知环顾左右。上看下看,吱吱唔唔地道:“王总兵,你看咱们也忙了一天了,这会功夫太阳都快落山了,既然许大人身体不适,那咱们改日再去打扰吧?” 王总兵闻言,又是一阵恼火,抬头看看天色,发现确实不早了。自王总兵将手下五千多京营官兵驻进了平凉城东面的东大营里,王总兵领着几十号人进城索取粮饷,不管有没有结果,为防营中生变故。王总兵都得给东大营的官兵传个准信。 憋了一肚子火气,王总兵咬牙道:“也好,那本将军便明日再找许知府理论理论。” 陆同知满脸堆笑。连连拱手赞道:“王总兵深明大义,下官敬佩。王总兵和诸位弟兄也累了一天了。先歇歇,下官这就去叫人上茶。” 说罢。陆同知转身就走。 对于陪了自己一天,态度良好的陆同知,王总兵还是比较满意的。目送陆同知离去,王总兵也没把自己当外人,招呼手下那几十号亲兵在知府衙门的大堂里找地方坐了,等着陆同知。 然而左等右等,枯坐了快半个时辰,别说陆同知,连个端茶的衙役都没看着一两个进来。王总兵感觉不对劲了,叫过一名路过的衙役,愤愤然问道:“你们陆同知呢?” 衙役很惊慌,又是拱手又是做揖,右手朝大门方向一指,道:“陆大人半个时辰前就离开府衙了……” 什么?溜了? “啊!!!”王总兵大叫一声,一把将那衙役推得倒跌出去。 手下亲兵围着王总兵,气愤难当地叫鼓动道:“将军,我看这平凉府的官员胆大包天,这是故意怠慢将军!是可忍,孰不可忍!将军,咱们到城外召集弟兄,杀上许府去,替将军出这口恶气!” 一番话说得王总兵颇为意动,沉吟良久,尚存的一丝理智告诉王总兵不能这么干。王总兵气哼哼地一甩袍裾:“走!先回营地再说。” 憋了一肚子火气的王总兵领着手下几十名亲兵一路往东大营走,经过东城门的时候,王总兵赫然发现守城的士兵增加了不少,进出城门的盘查也更加严格。城门边上的营房里头人影重重,不知道驻了多少兵,看城防军士警惕的神情,似乎在防备大敌入侵。 王总兵重重地哼了一声,带着人直奔东大营。 粮饷没要到,王总兵黑着脸回到东大营,手下兵将知道总兵大人心情不好,也没敢有所埋怨,火上浇油。不久,当地的里长带着几个农夫扛了三头现杀的肥猪入营,说是接到知府大人的命令,送三头猪过来犒劳京营官兵,随肥猪入营的,还有几车萝卜。 里长把东西交给营门口的军士,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正在军帐内喝闷酒的王总兵闻讯赶到营门口,见了三头滴血的肥猪和几车萝卜,不由又是一阵胸闷气短。 许梁这厮,竟然当真要用萝卜炖肉来犒赏京营官兵! 相比王总兵的晚餐主菜只有萝卜炖肉,许梁的晚餐可谓丰盛至极。 红木餐桌上摆了近十道精致菜肴,有荤有素,还有一道爽口鲜汤。许梁吃得满嘴流油,兴高采烈。 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位夫人好奇地看着许梁,楼仙儿不由问道:“相公今日又遇到什么喜事了?胃口这么好?” “今晚菜不错,色香味美,看着就有食欲。”许梁美美地喝了口汤,道。 楼仙儿撇嘴,“咱们家向来就这些菜品啊,往常也没见相公你吃得这么痛快。不对。你嘴角的笑太邪恶了,肯定跟菜品无关。” 楼仙儿抚掌。兴致颇高的道:“相公,快说说。你又做了什么好事,或者坏事啊?难道又放火烧知府衙门了?上回你烧了府衙,回到家就是这种笑。” 噗!许梁喷出一口汤,没好气地瞪楼仙儿一眼,道:“你当我放火上瘾了?现在知府衙门可是相公我的。我会放火烧自己的房子?” “那是因为什么啊?”楼仙儿道。 “相公,到底什么事啊?”冯素琴也忍不住问道。 “想知道?”许梁问二人。 楼仙儿和冯素琴猛点头。 “那好,”许梁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要是告诉你们了,今晚你们姐妹两个一块陪相公睡觉。咱们也来个一龙二凤什么的。” 二女顿时羞红了脸,双双啐了一口。嗔怪的看着许梁。 许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嘿嘿笑得好**。 经不住楼仙儿苦苦相求,许梁终于咂摸着嘴,翘着二郎腿,悠悠然说道:“有道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相公我一想到那位从京城里来的王总兵这会没准正捏着鼻子吃着老萝卜炖猪肉,相公我就觉得倍儿有胃口。” 将白天王总兵要粮饷的事儿向二女细细说完,冯素琴和楼仙儿笑做一团。 次日,许梁慢慢悠悠地赶到知府衙门。刚下轿,便见早候在衙门里的京营总兵王朴带着几个亲兵面色不善地围了过来。 “许梁,你总算露面了!”王总兵沉声说道。 许梁叹了口气,摇头喃喃说道:“本以为过了一晚。王总兵的火气应当消了不少,想不到王总兵火气依旧这般大。气大伤身哪。” “少废话!”王总兵黑着脸色,从怀里摸出一张昨夜匆忙写就的物资清单。拍在许梁手里,道:“这是本将军需要的粮饷物资。本将军给你一天时间,将上面的东西备齐。送到东大营里。” 许梁朝那清单上瞟了一眼,很干脆地道:“知府衙门没钱!” “那是你的事情!”王总兵眯着眼睛,露出威胁的神态,十分霸气“本将军不管你是借也好,偷也好,抢也罢,今日日落之前,本将军要是看不到东西,唯你许知府是问。” 许梁心中冷笑,脖子一梗,十分硬气地道:“平凉府穷得叮当响,王总兵就是把本府杀了,本府也拿不出你所要的东西出来。” “哼哼!”王总兵冷笑,“日落之后,本将军见不着东西,休怪本将军下手无情。提醒许大人一句,本将军手里可是有皇上的圣旨的。对于抗旨不遵的地方官员,哼哼……” 王总兵冷笑着扬长而去。 许梁心中恼怒,对着王总兵的背影呸了一口。进了知府衙门大堂,点卯的时候,居然发现陆同知和黄推官双双不在,黄推官说是在东郭查案一夜未归,陆同知说是昨夜吃坏了肚子,又吐又拉,虚脱得下不了床。 许梁愣了愣,对这两个老官油子暗骂不已。 知府衙门中六房书吏走马灯似的跑来向许梁请示工作,许梁又签了几份往来文书,一上午的时间便打发了。 平凉知县郭天叙找了过来。 “府台,东大营里的京营官兵找到下官,说是营中断粮了,要下官暂借部分粮食。这事,下官做不了主,请府台拿个主意。” 郭天叙的县衙也在平凉城里,昨天陆同知带着王总兵去参观那几座空空如也的府仓府库,闹得王总兵在知府衙门大发雷霆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平凉官场。郭知县摸不准顶头上司许梁是什么态度,特意巴巴地跑来要主意。 许梁回想起大早上的,王总兵便堵在衙门里威胁自己,心中十分不快,想不到王总兵一边威胁着知府衙门,一边却伸手向平凉县借粮,说是借,结果当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斜睨着郭知县,“平凉县衙如今很宽裕吗?钱粮多得没地方花了?” 郭知县心里一咯噔,尴尬地陪笑道:“府台说笑了,县库里空得到处跑耗子,哪里称得上宽裕,下官也是勉力维持而已。” 许梁淡淡地道:“既然不宽裕,凡事先顾着自己吧。京营官兵是朝庭派来的军队,自有朝庭供给。” “哎,是。”郭知县知道了许梁的态度,小心地应下。又小心地问道:“昨日下官已让人送去了猪肉萝卜,今天还送吗?” 许梁轻哼一声,“昨日的萝卜炖肉算是给京营官兵的接风宴。接风宴一次就够了,郭知县可曾听说过天天摆接风宴的道理?” “这自然是从未听说过的。”郭知县讪讪笑道,心想,看来东大营的这位王总兵把许大人得罪得不轻,往常京师来人,只要大小是个官,许大人都会在醉仙楼里包场,亲自接待。而这位京营总兵王朴,好歹也是朝庭正二品的武将,接待规格只有老萝卜炖肉?这也太粗糙了点。 其实许梁和王朴之间并没有什么大仇大恨,造成许梁不待见王总兵的原因还在于王总兵的态度,来到许梁的地盘上居然一点都不尊重许梁这位正四品的平凉知府,颐指气使,嚣张跋扈,牛逼烘烘的样子极惹人讨厌。 京官了不起么?总兵了不起么?陕西地面上,老牌的延绥总兵贺虎臣如今都唯许梁马首是瞻,王朴算个屁呀。 许梁心气不顺,背着手出了知府衙门,在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上转了一圈,绕到戴风府上,进屋与戴老爷子聊了会,交待几句,便慢慢悠悠地回了许府。 东大营里,王总兵见太阳快落山了,而许梁的人影都没见着,料想许梁是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了。王总兵杀机顿起,将出京前的圣旨揣在怀里,点齐了一千人马,呼啸一声,杀气腾腾地直奔平凉城而来。 王总兵一马当先,带着一千兵丁奔到平凉东城门下,却见城门紧闭,城楼上守卫林立,剑拔弩张地迎着王总兵等人。 “王总兵兴师动众,杀奔平凉城,意欲何为?”城楼上,平凉副总兵戴风迎风而立,朝王总兵喝问道。 王总兵喝住手下兵丁,将手中黄绢圣旨一扬,朗声喝道:“城楼上的人听着,本将军手上有圣旨在此,今入城摛拿抗旨不遵的平凉知府许梁。快打开城门。” 戴风一捋长须,冷哼一声,喝道:“圣旨何在?” “本将军手上的便是。” “呈上来,本将军要验过真伪!”戴风道,说罢朝左右示意,很快,便从城楼上放下一个竹篮子。 王总兵见状,气得直哆嗦,朝城楼上骂道:“圣旨乃何等尊贵之物,岂能如此对待!” 戴风冷然道:“王总兵带兵入城,事关平凉全城百姓安危,本将军不能不谨慎,事急从权,此事即便圣上知道了,也不会多加怪罪的。王总兵,你快将圣旨放入篮内。” 王总兵气结,恨恨地瞪着戴风,驱马上前,将手中圣旨小心地放入竹篮内。 竹篮缓缓上升,升回到城楼上。戴风在城楼上朝北边拜了两拜,这才将圣旨取出,看了起来。 王总兵在城下仰着脖子看了半晌,耐心地等着。 过了盏茶的功夫,忽听城楼上戴风探出头来,摇头说道:“王总兵,这圣旨旨意不符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二章 筑坝蓄水 王总兵在城楼下暴跳如雷,指着城楼上的戴风破口大骂。 然而戴风只当没有听见,命人将圣旨原样送回,冷笑几声,交待守城的将领严防死守之后,戴风放心地回府休息去了。 原本戴风还有些担心,王总兵手里当真有抓人的圣旨,待仔细看了王总兵的圣旨之后,戴风放下心来。 圣旨是真的圣旨,帝王大印在上面,做不得假。然而用它来抓四品知府,却不够格了。坦白说,王总兵纯粹是欺负平凉府的官员没见过世面,拿着鸡毛当令箭,想坑蒙拐骗,捞些好处罢了。圣旨上说京营官兵赴陕西平乱,陕西各府县竭诚支助,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其实也就是泛泛而谈的客套话,并没有特指什么东西,也没给王总兵直接向地方官府要钱要粮的权利。 王总兵拿着这么张圣旨狐假虎威,可是欺负平凉府没有识货的人么?人家戴风几十年前就是济南府的守备将军,论经验,论见识,比王总兵强太多了。 王总兵在城楼下叫嚣了半天,然而城楼上戴风早走了,留下守城的将领,冷冷地看着王总兵骂街。 王总兵很气愤『∏,,很无奈,叫骂一阵之后自己都觉得挺跌份,很没意思。气呼呼地率队回东大营。 回去之后,军需官候在门口,向王总兵汇报了一个更加糟心的事情。 “将军,军中米粮仅够两天之用了。另外东郊的里长说好今晚再送三头肥猪过来的,至今也没送过来。属下特意去问里长了,他说是知府衙门不让送了……将军。军中已无菜下锅了。” 王总兵气哼哼地道:“郭知县送粮过来了没有?” “没有。” “他娘的,平凉的官员。太猖狂了!”王总兵怒骂道,“我治不了他们,我就去找能治他们的人来!” 当晚,京营官兵草草地对付一顿,次日一早便全军拔营,朝西安府方向赶去。 王总兵一走,戴风便带着梁军笑嘻嘻地入驻,准备集训新兵。 许梁压根就没把王总兵的离去当回事,得知王总兵撤离了。当即派人去把躲在外地或者家里的陆同知,黄推官叫进知府衙门。 许梁要与他们商议的,是一件关乎民生的大事情。陕西连年干旱,严重影响庄稼的收成,虽然前阵子黄推官主持的清查田地,分配农田这些事情稳住了一部分人心,使得平凉府内的百姓动乱较少,安份了许多。 然而天公不作美,连年不下雨。即便黄推官满肚子韬略,也无处施展。 许梁今日把陆同知,黄推官和几个州县的知州,知县都叫了过来。便是要解决干旱的问题。 平凉府众官员济济一堂,一张大幅的平凉府地图摆到拼凑起来的大桌上,许梁指点着地图上标注的几条河流。侃侃而谈:“华亭,崇信。泾州,加上平凉。基本都处在泾水边上,镇原城靠近茹水,要想彻底扭转干旱缺水问题,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截河,筑坝蓄水。” 到场的崇信知县毛玉洁,泾州知县林家洛,镇原知县贺诚,平凉知县郭天叙都是紧跟许梁的人,许梁想要在泾水和茹水这两条河上人工筑坝蓄水,必须要当地的主片官员全力支持才行。 如今许梁已是平凉知府,不听招呼的原镇原知县史俊生和崇信知县秦峰已被许梁顺利赶下台,此刻主政各州县的官员,多是许梁的老班底,老部下,执行力方面自然不存在什么问题。正因为如此,许梁才敢提出这项工程。 众官员认真地听着,随着许梁的讲解,众官员心中逐渐形成了大致的水坝轮廓,不由得纷纷点头赞同。 许梁的构想说来也简单,即由当地官府出面,在华亭,崇信,泾州,平凉,镇原五座城池边上各建一座水坝,拦腰截断河水,形成人工水库,调节水源,以作灌溉农田之用。 事是好事,然而实形起来却颇多困难。泾州知县林家洛不免皱眉问道:“府台,如此大的工程,是否报备工部,朝庭准备下拨多少款项?” 许梁摇头道:“事情本府已经具折上奏朝庭,至于工部是否拨款,我都诸位大人就不要报太大希望了。” 言下之意,就是朝庭掏钱的概率很小。 “嘶,这样的话,”林知县道:“筑坝的银粮从何而来?徭役工钱怎么给?” 众官员都看着许梁,显然这也是他们想问的。 许梁双手撑在桌上,目光自林家络,贺诚等人身上一一扫过,点击着宽大的地图,许梁沉声说道:“诸位,修筑水坝蓄水,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关乎着各县民心稳定,也关乎着各位的政绩。朝庭的尿性,诸位都很清楚,不到捅破天的地步,朝庭是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的。从各地民军作乱,朝庭援兵迟迟不至这一点上,就看见一斑。修水坝这件事情指望朝庭,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修成。平凉是朝庭的,但更在咱们在座的各位大人的。本府的意思,诸位当不等不靠,积极想法子,先组织人手,将河坝修起来。徭役,人手可以发动分到田地的百姓,至于工钱,可以用今年和明年的赋税作抵压。横竖平凉府一年的赋税也收不上来几两银子,便一并充了工钱罢。” 众官员面面相觑,许梁的设想,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众人商议一阵,勉强接受了这个法子。 随后,许梁又向各位知县知州隆重推荐了一种作物,便是许梁自泾州梁家要来的红薯,经过在韩王别院培植,红薯长势良好。许梁决定在平凉府境内大肆推广这种耐旱高产的作物。 将修水坝和种植红薯的任务分派下去,许梁又强调了许多注意的问题,便宣布散会。各州县首脑得了任务。皱紧眉头,陆续离开。 许梁的思路便又落到负气走的京营总兵王朴身上。 “王总兵已离开四五天了。这会该见着陕西巡抚洪大人了吧?” “府台,”陆同知一脸担忧地道:“咱们如此怠慢王总兵。王总兵到了洪大人面前,肯定会狠狠地告府台您一状的。府台当有所应对才是。” 许梁无所谓地看着陆同知,冷笑道:“朝中要告本府状的官儿多了,本府是那种随便告告便能告倒的人么?王朴那副嘴脸,到哪都是欠抽的德性。依我看,他即便告到洪巡抚那里,洪大人也不一定会待见他。” 陆同知颔首,仍旧提醒道:“大人还是小心为上。” “这个勿需陆大人操心。”许梁摆手说道。 “说到洪巡抚,连本府都要禁不住佩服洪承畴了。”许梁想起青衣卫早上呈给自己的密报。将陆同知和黄推官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一脸钦佩的道:“洪大人上任陕西巡抚之后,联合了咱们平凉府派出去的四万人马,加上陕西都指挥使司召集的卫所官兵,共五万多人,向退回到汉中府的民军发动进攻,短短十多天的时间,官府连连胜利,前天已经收复了汉中城。眼下正率大军清剿流窜至山中的民军……如今据说各地的民军只要看到洪大人的旗号,腿肚子便打哆嗦。” 陆同知和黄推官也欣喜地附合道:“洪大人虽为文臣,却精通兵法,实乃异数啊。以往下官只听说民军听到贺疯子的名号。会颤抖,如今洪大人也杀出了威风了。” 许梁笑得脸色泛白,讪讪道:“民军害怕洪大人与惧怕贺人龙不一样。倒不是因为洪大人作战勇猛,武艺高强。而是有别的原因。” “哦,什么原因?”陆同知和黄推官惊奇地问道。 许梁看着他俩。神情限难地道:“你们知道不知道,洪大人作战,有一个特别吓人的爱好?” 陆同知和黄推官摇头,很茫然的样子。 “洪大人的爱好很不一般,”许梁缓缓说道,“民军害怕洪大人,是因为洪大人杀降。民军死抗到底,洪大人要杀,民军放下武器投降,洪大人还要杀。自洪大人上任陕西巡抚主持剿匪战事至今,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死在洪大人杀降爱好下的民军已超过四五万人……洪大人杀气如此之重,民军如何能不惧?” 陆同知和黄推官脸色跟着一白,讪讪地笑得很是牵强。 平凉城的水坝计划筑在平凉城北三十里的泾水河边上,主持这项工作的人是平凉同知陆一发,推广红薯的事情交给了平凉县知县郭天叙。自那日许梁分派任务下去之后,陆同知接了修平凉水坝的差事,花了几天时间召集了人手,约摸两千多人,便在河边上开始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陕西干旱,可不是说说而已,它是真干旱。往年水深且宽的河水,到现在只有浅浅的一摊,河水流速也小,有气无力的样子。河床上露出大块大块的污泥块,被阳光爆晒,裂成密密麻麻的裂痕。 两千多号人,便踩着坚硬的污泥块,在河床上作业。 许梁头戴一顶黄旧的草帽,勉强遮挡了烈日,在铁头等一众青衣侍卫的陪护下来到工地现场巡视工程进度。 找了一圈没瞧见陆同知,许梁便差人去叫他过来。趁着这个穿档,许梁坐到一名停下来歇息的老汉跟前,笑呵呵地问道:“老伯,今年高寿啊?” 老汉抬头朝许梁咧嘴一笑,“回大人的话,老汉今年五十三了。” “咦,老伯你咱知道我是当官的呢?”许梁大惊小怪地问道,暗道难道咱头上这顶草帽戴上去不像干活的人? 老汉嘴巴咧得更大,朝许梁笑道:“老汉知道您是许大人,老汉有个女儿就嫁在城北门附近,离许大人府上近着哩。” 这……这还遇着老邻居了? 许梁尴尬地摸着鼻尖,也不再装农民了,将头上草帽摘掉,一屁股坐在老汉身边,呵呵两声,直接问老汉道:“老伯,官府准备在这河上修座大坝,征召了许多百姓,而且府衙里银两紧缺,付不起现成的工钱,只能拿今年和来年的赋税相抵,这些事情,老伯您赞同不?” 老汉咂吧着嘴,随手摘了一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嚼动几下,沉默一会,朝许梁呵呵笑道:“老汉我没念过书,讲不出许多大道理。许大人,甭管怎么整,只要把这水坝修起来,来年真如陆大人说的那样,可以引水浇地,这就是大善事。咱们平凉几万老百姓都会记许大人您的好。别人老汉不知道,但老汉家里,必定给许大人您立个长生牌位,早晚三柱香……” “别介,”许梁脸色顿时就变了,忙摆手道:“您满意就成,立牌位就不必了,早晚三柱香,那就更使不得了。” “呵,老汉也就说说而已,”老汉又咧嘴笑,“一切还得等到水坝建成之后才知道。现在整这些虚头巴脑的,都没用!” 许梁尴尬地笑,再一次劝老汉别立牌位别上香。老汉是实在人,许梁与他细聊之下,知道老汉膝下有三儿一女,老伴早些年病逝了,三个儿子都是苦哈哈的庄稼人,除了侍弄几亩旱地,啥也不懂。 女儿女婿家境尚好一些,老汉时常也到女儿家去小住几天,用老汉的说法,许府的两位夫人,美得跟仙女下凡似的,标致得紧…… 老汉对修水坝的事情举双手赞成。他的想法很朴实,水坝修好了,三个儿子的地就有水浇溉了,庄稼收成好了,老汉和儿子们的生活才能逐渐变好,不致于一年到头紧紧巴巴。 很朴实的想法,也是绝大多数平凉百姓的内心真实想法。许梁觉得老汉胡子拉茬的老脸竟有几分亲切之感。 与老汉聊了一阵,平凉同知陆一发终于找了过来。随他一道过来的,还有两名面生的军士。 “府台大人,别聊了,快,快回府衙去。”陆同知看上去走得很急,手里指着平凉城方向,说道:“巡抚大人,洪大人突然驾临平凉府了,眼下正在知府衙门坐着呢。” 许梁猛地坐起,惊疑地问道:“洪大人到平凉了?” 这时,随陆同知一道跑过来的两名军士朝许梁抱拳道:“见过府台大人,小的是中丞大人的亲兵,中丞大人一个时辰前进了平凉府,他急着见您。”(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三章 总督杨鹤 陕西巡抚洪承畴不在汉中指挥明军剿匪,跑平凉府来干嘛? 许梁很疑惑,然而洪巡抚是许梁的顶头上司,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许梁与陆同知一道,匆匆的回了平凉知府衙门。 进了府衙,许梁又吃了一惊,府衙里闹哄哄的,原本应该在汉中府与民军残余的民军厮杀的官军将领,延绥总兵贺虎臣,庆阳守备贺人龙,梁军先锋罗汝才,万文山等人居然一个不落地围拢在一起扯闲篇。 贺人龙的大嗓门许梁尚未进门便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见许梁回来,陆续上前与许梁见礼。贺总兵与贺守备经过与许梁结盟之后,受了许梁诸多好处,手下的兵勇多是出自许梁的授意,是以,再次见着许梁时,两人上前打招呼便透着股子亲热劲。 许梁做个团团揖,笑着问道:“诸位将军不在汉中府追剿民军,怎的全都聚集到了平凉府里?莫非又缺粮饷了?本官丑话说在前头哇,如今平凉府也是穷得叮当响,委实没有余粮供给你们。” 众将便哈哈笑,众官军追剿民军的过程中,几仗下来收缴了不少战利品,这些东西保证官军《,的粮饷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官军的追剿,实际上已经开始以战养战了。 听说不是要粮饷,许梁就更纳闷了。 庆阳守备贺人龙咧着大嘴巴子,愤愤然挥舞着粗壮的手臂,叫嚷道:“不瞒许大人,原本老贺在汉中府追着王左桂那孙子满山跑。眼看再追一阵便差不多能将王左桂这老小子干掉了,结果巡抚大人突然把老贺召了回来。白白错失战机,让王左桂逃过一劫。真是气煞人了。” 许梁再问。梁军先锋罗汝才便朝府衙二堂方向扭嘴,说道:“朝庭新任命的三边总督到任了,洪巡抚把咱们都叫回来了,说是要前往固原州去迎驾。” 这又是个意外的消息。原来的三边总督武之望自杀后,朝庭迟迟不派新总督下来。过了快个把月了,终于有新巡抚到任了。 许梁不敢耽搁,朝罗汝才和众将点点头,自行去二堂参见陕西巡抚洪承畴。 到了二堂的拱门前,却被巡抚衙门的亲卫拦了下来。 “站住。什么人?”亲卫满眼警惕,眼神不善。 许梁不悦地看着这两名亲卫,有些恼怒:这是我许某人的地盘,居然有人敢拦我? 许梁昂首,朗声说道:“本官平凉知府许梁。中丞大人可在里面?本官要进去见他。” 亲卫狐疑地打量着许梁,这两个亲卫都是新调拨到洪巡抚身边的,以前从未见过平凉知府许梁。仔仔细细看了许梁好几眼,但见许梁人虽年轻,语气神态却是一股上位者的气势。看样子不像是假冒人士,只是许梁刚从河坝那边赶回来,一身便服,尚未换上官服。而且衣服下摆上尚有些泥印子,这样看又不像是正四品的平凉知府。 亲卫犹豫着问道:“你当真是平凉知府许梁许大人?” 许梁听了,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气道:“在戒备森严的知府衙门重地,难道还有哪个不要命的胆敢冒充平凉知府!” 亲卫听了。有些相信,却仍有些迟疑。 许梁的耐性终于快要耗光了。正准备挥手让身后的青衣卫将这两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巡抚衙门亲卫扔到一边去,恰此时洪巡抚的亲兵队长走了出来,这位是紧跟着洪承畴的老兵,自然是认识许梁的,忙上前抱拳见礼:“许大人您回来了。中丞大人正在屋里等着您。” 拱手门的两名亲卫顿时涨红了脸,十分尴尬。 许梁轻哼一声,目不斜视地进了二堂。 二堂里面洪巡抚正由平凉推官黄道周小心地陪坐着。许梁进来,双方打过招呼。许梁便坐在洪巡抚的下首位置,调侃地笑道:“洪大人的身份今非昔比了,连门口的守卫都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了。” 虽是玩笑话,但话意却有些重。洪巡抚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他们不认识国忠你么?” 许梁嘿嘿一笑,“若不是你的亲兵队长恰好赶到,下官就要被拒绝在自己的知府衙门二堂门外了。” 洪巡抚听了,想了阵,朝许梁道:“本官管教不严,倒让国忠见笑了。这次随本官前来的都是新兵,往年的老侍卫折损了不少。新兵们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平凉知府许梁,倒也情有可原。” 许梁不由问道:“洪大人虽然是官军的总指挥,但真要交战的时候,还轮不到洪大人亲自率兵出战吧?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侍卫们怎么损失得这么利害?” 一语拉动仇恨。洪巡抚听了,愤然一叹,“还不是那个高深莫测,没脸没皮的高子林。” 透过洪巡抚愤愤然的描述,许梁才知道,洪巡抚在汉中府境见,竟然遭遇了高子林的两次暗杀,虽然最终没让高子林得逞,但洪巡抚手下的亲兵,当真是损失惨重。 对于这个武功高强,却又毫无高手风范的高子林,许梁也是打心里犯怵,除了安慰洪巡抚节哀顺变之外,实在找不出好点的安慰话语。 洪巡抚苦笑一阵,拋开这个耻辱的话题,摆正神色,朝许梁正色说道:“本官和外边的几位大将突然赶到平凉城里来,想必你也知道了,朝庭新任命的三边总督到了。” 许梁也摆正态度,沉声问道:“是谁?” 洪巡抚忽然脸色复杂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纠结着脸色,缓缓说道:“接替武之望大人的人姓杨名鹤,湖广常德人士,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其人原本是都察院的御史,为人正派,素有清誉。” 许梁认真听着。半晌,疑惑地问道:“没了?” “没了。” 许梁苦笑道:“杨鹤此人从一个人见人嫌的御史言官。一跃而简拔为封疆大吏,三边总督。其人必有过人之处。洪大人你人面广,地头熟,就不必卖关子了,再指点指点下官。” 洪巡抚问道:“国忠你还想知道什么?” 许梁摸着下巴,说道:“如今西北地面上盗匪横行,民变四起,三边总督可是要担负起剿匪平乱重任的,杨总督军事谋略方面如何?” 洪巡抚想了又想,缓缓说道:“据说……杨总督熟读兵法。极有主见。” 许梁瞪大眼睛:“据说?” “据说。” “据说?!” “据说!”洪巡抚摆手道:“本官与那杨鹤也不是亲戚,知道的不比国忠你多多少。先不扯这些没用的了,你赶紧准备准备,随本官和诸位将军一道前往固原州迎接新总督上任。” 许梁难为情地道:“下官一个小小的地方知府,掺合在你们这些一省高官里面,去凑份子迎接新总督,不太合适吧?” 洪巡抚笑骂道:“少废话,总督衙位设在固原州,固原也是你这个平凉知府的辖地。作为东道主,你也不能缺席了。” 许梁无奈,向洪巡抚告了声罪,将平凉同知陆一发和推官黄道周叫到外面。嘱咐了一阵平凉府的事情,首要的便是要订紧了各州县修水坝和种植红薯的进度,又差人回许府告知了家里头两位夫人一声。换上官服,点齐侍卫。这才又回到二堂,告诉洪巡抚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洪巡抚也不是个啰嗦的人。汇合了许梁便朝外走,与前院的几位官军将领们汇合。 出了拱手,洪巡抚忽然想起件事情来,放慢脚步对许梁说道:“有件事情得与国忠你提个醒。” “大人请讲。”许梁道。 “京营总兵王朴前阵子到平凉府来要粮饷,听说在你手下吃了不少哑巴亏。”洪巡抚说道,“王总兵在本官面前狠狠地告了你一状,说国忠你怠慢朝庭官兵,克扣粮饷,抗旨不遵,目无朝庭……” 许梁登时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跳将起来大叫道:“他这是诬蔑!陷害!血口喷人!” “洪大人你千万别轻信这王八蛋的谣言,他大摇大摆地上下官这来要钱要粮,非是下官压着不给,下官已经大开仓门,让王总兵亲自去看了!”许梁痛心疾首地叫道:“平凉府实在是穷得连耗子都养不活啊,哪还有余粮来养京营官兵!” 洪巡抚眯着眼欣赏着许梁在那气得哇哇大叫,随意地摆手笑道:“行了,你也别叫屈了。本官与国忠你相识这么久,多少还是了解你的。王朴和京营的那五千老爷兵,本官看着也烦,不稀得搭理他们。王总兵告你的状,本官压根就没理会。” 许梁听了,立马一个赤果果的马屁奉上:“中丞大人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实乃陕西官员之福哪。” 对于这种毫无营养的马屁,洪巡抚的耳朵直接过滤掉,看着许梁,洪巡抚规劝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王朴好歹是京营总兵,北京城来的人,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地来帮咱们剿匪,身上还揣了圣旨,说起来也不容易,国忠你就不要与王总兵为难了。一会到了固原州,找机会与王总兵说几句好话,一笑泯恩仇。” 许梁仔细回想了下,好像知府衙门前院的将领中没有京营总兵王朴这号人物。 “呃,冒昧地问一句,王总兵现在人在何处?”许梁问道。 洪巡抚顿了顿,道:“王总兵,他,他没跟我们在一块,他单独先赶去了固原州了。” 许梁听了,差点又破口大骂,这老王八蛋撇开大部队,急吼吼的一人赶去固原州,准是抢着去找杨总督告状去了。 小人!彻底的小人! 洪巡抚见许梁一付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由宽慰道:“国忠,与人结怨是难免的,我想杨总督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即便王总兵又在杨鹤面前告了你的状,你把事实摊开来讲,误会总能消除的嘛。” 许梁欲哭无泪,瞪着洪巡抚:“不是我非要与王总兵过不去,实在是平凉府衙穷哪……” 嚎了一嗓子,许梁忽然直直地看着洪巡抚,“大人,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 洪巡抚听了,老脸微微一红,瞪着许梁,一脸嫌恶地道:“不就是欠你些盐引嘛,至于你成天惦记,又是写信,又是逼问的。国忠哪,做人要大气啊。” 许梁毫无所动,盯着洪巡抚,冷哼一声道:“下官心眼小,大气不起来。这世上除了老婆孩子,就与银子最亲,洪大人你久不弄来盐引,便是断下官的财路,断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洪大人,下官敬你如同兄长,你却操刀来谋害下官的父母双亲,你也忍心下得了手?” “打住!怕了你了。”洪巡抚无奈地道:“我这就再派人去催一催,尽早给你弄来!” 许梁听了,这才眉开眼笑。 两人汇合了前院的一众武将,一行人走至平凉城外,又与陕西三司的一帮布政使,按察使,指挥使及同知一类的官员相遇,渐渐汇合成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奔固原州而去。 路上走了一天一夜,赶到固原州已接近第二天中午,固原州知州陆澄源领着一众固原州的同知,推官通判等下属将赶来迎驾新任三边总督的陕西军政高官迎进城去,在废弃的驿馆里安顿下来。 崇祯二年二月的时候,朝庭已下令裁撤驿站,固原州裁撤得较晚一些,但也在三月底的时候将一众驿丞驿卒和杂役遣散了,驿站荒废了,但大匹房舍还在,打扫一番,仍能住人。 众官员安顿下来,找总督府的官员一问,才知道新任的三边总督杨鹤此时仍在路上,算脚程得第二天下午才能赶到。 当晚,固原知州陆澄源代表固原州在酒楼里大摆宴席,宴请陕西省一众高官猛将,不少人大醉而归。许梁被陆澄源和一众固原州衙的属官逮着机会猛灌了好几杯,也是醉得不轻,待到下午,到固原城外迎接三边总督杨鹤时,头依旧隐隐作疼。 三边总督杨鹤到得很准时,总督的仪仗到了众官员跟前,陕西巡抚洪承畴便领着众官员迎上前,在笑吟吟地从马车里走出来的杨总督面前,拱手为礼,众官员齐喊:“恭迎总督大人!” 杨鹤仪表堂堂,面容略显清瘦,生受了众官员一礼之后,笑容不减,虚抬手,道:“诸位大人快快免礼,唉哎,彦寅兄,快请起……” 好一副融洽和谐的场面!许梁站在官员堆里冷眼旁观洪巡抚和陕西三司的高官与杨总督一阵虚情假意地客套。 好一阵你来我往的寒暄之后,总督的仪仗再次启程,朝三边总督衙门而去。许梁随在众官员中间,跟着往城里走,不经意间一抬头,赫然发现杨总督的马车旁,京营总兵王朴骑着高头大马陪在一旁,兴许是感觉到了许梁的眼光,王总兵回头,对着许梁森然一笑。(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四章 荒唐的谕令 看见京营总兵王朴人模狗样地陪在马车旁边,许梁如同喝着美味的面汤里突然看见汤上面漂着只死苍蝇,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好了。 王朴抢先一步见着了三边总督杨鹤,而且看王朴有资格陪侍马车旁,许梁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同是自京城出来的王总兵和杨总督多半是相熟的。 那么,王总兵在杨总督面前说些许梁的坏话,给新上任的三边总督上点眼药,许梁几乎已经可以预见,杨总督对自己的不待见了,各种小鞋,各种刁难…… 总督的仪仗进了三边总督衙门,杨总督将洪巡抚和陕西三司的头头脑脑叫进二堂里去谈话,谈什么许梁和大部分的官员并没有资格知道。许梁与众官员规规距距地在总督衙门大堂里坐着。 由于品级较高的高官都被叫进了二堂里,大堂里文武官员分两排就坐,泾渭分明。许梁身为正四品的平凉知府,差一点点就能够着进二堂里谈话的资格,虽然终究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但在留下的官员里面,品秩算是高的。 是以,许梁在文官那一排当中,坐的排位还是很靠前的。 按说位置这么≧,靠前,许梁应当感到欣喜和稍稍的得意。然而此刻,许梁只感觉到恶心。因为正对着他坐着的居然是那个京营总兵王朴。 大堂里的总兵衔将军并不止王朴一人,奈何这孙子是从京城里下来的,资格份量在总兵堆里算是最重的,是以。王总兵坐在武将里面比较靠前的位置,好死不死的。正对着许梁而坐。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王总兵比较阴险。他没眼红,甚至还对着许梁和气地笑了笑,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许梁从王总兵的笑里感受到一股杀气。 感觉就更不好了,许梁环顾左右,暗自感叹出门前未看黄历,看这情形,离开平凉那天,历书上应当是写着诸事不宜的。尤其忌远行。 正堂的众文武官员小心翼翼地枯坐一阵,兴许是这次是与新任三边总督杨鹤的首次会面,要保证良好的表现,众官员都表现都极有涵养,极有耐心,连一向暴脾气的庆阳守备贺人龙都抿紧了大嗓门,铜锣般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茶几上的茶杯子,神情凶恶如同遇见了杀父仇人。 随着一阵脚步声响,先前进二堂与杨总督会谈的陕西高官们陆续出来。在正堂上就座,个个神情严肃。 许梁感觉气氛不对,几位大人们进去时明显是受宠若惊,略带小得意。没成想再次出来时居然是这么一副严肃的表情。 小心地打量眼陕西巡抚洪承畴,许梁发现洪巡抚面沉似水,隐带愠怒。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难道杨总督刚到总督衙门,这头一把火便迫不及待地烧起来了? 几位高官脸色不佳。众官员都心中忐忑,互相之间无声地交换着询问的眼神。 不一会。堂外侍卫一声高唱:“总督大人到。” 众官员便唰地齐齐起身,向昂首挺胸,大步踏进来的三边总督杨鹤行注目礼,待杨总督坐到了正堂的案台之后,众官员齐齐地拱手行礼。 “拜见总督大人!” 声音宏亮,穿透屋顶。 “好,好,诸位大人免礼,请就坐。”杨总督虽然是笑呵呵的,但这一刻给许梁的感觉却又有别于在固原城门外,此刻杨总督的一举一动都透着股二品封疆的威势。两名师爷模样的儒衫中年人负手立于杨总督身后,顾盼之间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众官员陆续重新落座,又将目光投注到杨总督身上。 杨总督手捋一缕长须,徐徐扫了眼堂中诸文武官员,目光不怒自威。 “诸位,承蒙圣上信任,本官临危受命,就任三边总督一职,提督陕西,宁夏,延绥军政,今日本督刚刚到任,按理说不宜有大动作,然而陕西民军,流贼,盗匪越发猖狂,渐有越演越烈之势,并已波及四川,河北,宁夏等地,情况紧急,时不我待……” 杨总督啰里啰嗦一大堆,许梁听得昏昏欲睡,忽听得杨总督抬高声调,重声说道:“众官听令,即日起收缩战线,暂罢兵戈,各军各营防守城池,非本督军令,不得主动出击,袭扰各地乱军。” 许梁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睡意全无,睁大眼睛看着杨总督,但见杨总督满面肃然,威风得紧。 许梁又去看其他人,见绝大多数官员都如自己一般,难以置信的看着杨总督,诧意不已。目光再从几位陕西高官上看去,见几位大人面沉似水,不惊不动,显然已经早就知道会这样了,或者说,早就惊讶过了。 底下的文官武将惊讶之下,不免相互张望,窃窃私语。 “总督大人说什么?罢兵休战?我没听错吧?” “怎么能休战呢,官兵这一退,各地乱军岂不更加嚣张?” “本将军挥下大军已经将一股民军围困住了,本打算回去之后就把这些乱军收拾了……现在要休战?几个意思?” …… 底下的议论声由小变大,嗡嗡作响如同正堂里飞起了一大群蚊子。 “肃静!”杨总督猛然大声喝道,将正堂里的议论声压了下去,眼光扫视一圈,沉声问道:“对于本督的军令,诸位大人有何异议?” 底下的官员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有几员领兵大将嘴巴嚅动,刚要出声询问,便被旁边的武将扯住了衣角,不免又缩了回去。 许梁觉得匪夷所思,见过了一会功夫都没有人出头询问,心中冷哼一声,对堂上方才还议论纷纷的官员很是鄙夷。 “总督大人。”许梁抬头,注视着杨总督。拱手说道:“下官有疑问。” 杨总督迎上许梁的目光,迟疑道:“你是?” 洪巡抚忙道:“这位是平凉知府许梁。许大人。” 杨总督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朝许梁点头轻笑,道:“原来你就是许梁,好年轻的知府啊。你有何疑问,尽管道来。” 许梁再次拱手,道:“据下官所知,各地乱军虽然未曾彻底剿灭,但以黄子仁,高子林。高迎祥,王左桂等为首的民军主要力量,已被我大明官军逐个击破,分化瓦解,几股民军主力被我大明官军挤压在穷山恶水之中,苟延残喘,溃不成军。反观我大明官军,连战连胜,士气高涨。以下官之见,眼下正是一鼓作气,将各地乱军一网打尽的时候,总督大人却要反其道而行之。自缚手脚,实在令下官百思不得其解,还请总督大人解惑释疑。” 许梁的话道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众官员齐看着杨总督,等待着杨总督的答案。庆阳守备贺人龙抽空朝许梁悄悄咧嘴,目光很是赞许。 杨总督沉吟一阵。手按在案台之上,微微用力,目光迎向众官员,道:“还是年轻好啊,许知府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敢想敢问!既然大家都有疑问,那本督便将曾经对洪巡抚和陕西三司的话再与诸位说一遍。” 杨总督双手抱拳,朝北面郑重一拱手,道:“我大明自太祖皇帝初创,国祚延续至今二百余载,然而国力却日渐衰微,国库寅吃卯粮,赋税逐年加重,边关张敌虎视,东南偻寇肆掠,西北民乱四起,时至今日,我大明已元气大伤,羸弱不堪……方才许知府所说,官军剿乱军已取得大不斐的胜利,民军主力已溃不成军,这些事情,本督都认可。可是,不知道诸位大人想过没有,无论是民军,流贼,盗匪,他们都曾经是我大明朝最忠诚的子民,数万万的子民才构成了大明,他们不是北边的蒙古人,也不是南边的偻寇,官军杀一个,便少一个,杀一双便少一双,杀了十万人,我大明的子民便少了十万人!诸位眼里只注意到高子林,高迎祥这些成气候的民军主力,可想到陕西,四川,河北,乃至整个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似这样的子民有多少?难道都要举起屠刀,全部杀光才罢休吗?” 杨总督声音忽的增高,众官员目瞪口呆地看着杨总督,实在想不到会从杨总督口中听出这样一段话出来。听这意思,造反的民军就因为是大明的子民,就可以不用理会,不用杀了? 许梁暗中冷笑。 杨总督一手敲击着案台桌面,朝众官员痛心疾首地叫道:“诸位,当朝庭把这些人都一股脑儿全杀死杀光了,咱们大明朝最后还剩下什么?满地烽火,元气大伤!” 许梁轻哼一声,反问道:“那依总督大人的意思,咱们对这些犯上作乱的乱军便袖手旁观,不管不顾了?” 杨总督眼色不善地瞪了许梁一眼,眼里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很显然,杨总督认为,许梁的话有些多了。 “一味清剿,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杨总督沉声说道,“杀害大明的子民,最终伤害的是大明本身的元气。最好的法子,便是拿出十二分的诚意,劝说这些误入歧途的反军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许梁听了,心中不免冷笑,略抬头,眼眼余光瞥见洪巡抚嘴角下撇,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态,只是洪巡抚掩饰得极好,转眼间,洪巡抚又是一脸深沉,端坐椅上,如老僧入定。 杨总督又是朝北边天空一拱手,朗声说道:“本督上任之前,已经将平定西北乱军的策略禀报当今圣上,圣上对本督的策略也极为认可。诸位,本督在此郑重要求,西北的乱军,以怀柔招安为主,武力清剿镇压只适用于那些作恶多端,冥顽不化的败坏份子。为了招抚大计,各军各营须尽力约束部下,没有本督的命令,不可轻启战端。如有违反,坏了招抚大计,本督决不轻饶!” 说到最后,清瘦的三边总督杨鹤居然横眉竖眼,杀气腾腾。 总督衙门大堂里,杨总督的话余声经久不绝,堂上众官员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谁能想到,朝庭新派来的三边总督杨鹤,居然打的是招安民军的主意! “诸位大人,听明白了没有?”杨总督沉声问道。 “听……听明白了……” 堂下众官员应得参次不齐,毫无生气。 “诸位这般小声,可是还未听明白?”杨总督再次盯着众官员,沉声问道,隐隐已经怒气。 众官员心底无可奈何地哀叹一阵,纷纷端正态度,朝杨总督拱手,齐声说道:“下官等谨遵总督大人谕令!” …… 迎驾三边总督新官上任,就迎出了这么个令人大倒味口的结果。散会后,许梁混在贺虎臣,贺人龙等武将中间,心气不顺地朝外走。 庆阳守备贺人龙凑在许梁耳边,小心地胡咧咧,对杨总督的谕令嗤之以鼻。 嘀咕了阵,贺人龙见许梁默不作声,他沉不住气了,扯住许梁的衣角,小声说道:“许大人,这个杨鹤斯斯文文,一看就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下这等荒唐透顶的谕令,大人您难道就没啥表示?” 许梁被扯住衣角,无奈地停住脚,道:“方才在大堂里,本官已经表示过了。” “那咱们真要遵从他的指令,将弟兄们撤回来?”贺人龙又不死心地问。 许梁白了他一眼,侧过身让几位从旁边走过的官员先走后,对贺人龙说道:“贺将军,你作战英勇,战功赫赫,闻名西北,素有贺疯子的雅号,以你的功绩,按说早该升任总兵官一职,你可知道为何你至今还在庆阳守备一职上原地踏步多年?” 贺人龙挠挠头,茫然道:“为何?我有时候也奇怪呢。” 许梁瞪着他,“因为你嘴太碎,太啰嗦,太藏不住事!” “呃……?”贺人龙眨巴眨巴眼睛,左右瞄瞄,紧跟上许梁的步子,小声嘀咕着:“老子哪里嘴碎了,就是饭量比常人大了些罢了……” 经许梁一提醒,贺人龙不是那种缺心眼的人,终于闭上嘴,闷闷地跟着许梁往外走。 然而,许梁还是没能与众武将一道走出总督衙门。不多久,一名总督府的亲兵追上许梁,客气地拱手道:“许大人留步,总督大人有请。”(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五章 接风宴 许梁一直有这种感觉,王朴早早地出现在杨总督面前,对自己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此刻,这种感觉终于应验了。 许梁随着亲兵往总督衙门里面走,穿过守卫重重的过道,左拐右拐地进了二堂。二堂里,杨总督正坐着悠闲地喝茶,一旁京营总兵王朴半躬着身子,俯首贴耳的样子,温顺得像是侍候自己的祖宗。 “下官平凉知府许梁拜见总督大人。” 许梁进来,恭敬的一板一眼地行礼。尽管心里已经猜到杨总督单单把自己叫过来,终没有什么好事,但杨总督是高了自己好几级的上官,对待上官,许梁还是尽可能的保持着该有的恭敬之意。 “唔,国忠你来啦。”杨总督轻轻放下茶杯,朝低头哈腰陪在自己身边的王朴摆了个暂停的手势,面向许梁,露出亲切的笑容,朝空椅子上一指,“国忠快就坐。” 许梁心里一阵腻歪,国忠的字号,乃是陕西巡抚洪承畴特意给自己取的,许梁打心底便不太认同这个字眼,一直以来,能够直接呼自己字号的人,整个陕西省内也只有已故的三边总督武之望和洪巡抚两人,至于其他的官员,∫,多半隐约知道许梁不喜别人称自己的字号,是以,叫得人的极少。 洪巡抚称自己为国忠,那是因为许梁与洪承畴一直相熟,况且这字号本身也是洪承畴给取的,洪巡抚叫了也就叫了吧,许梁听着难受。也勉强能够克制。 你杨总督刚刚上任三边总督,到现在也才是第三次见面。我许梁与你很熟吗? 不熟啊! 许梁嘴角一抽抽。拱手说道:“总督大人错爱了,您直呼下官许梁就成。国忠二字。愧不敢当。” 噗呲一声,旁边的京营总兵王朴倒先失声笑了,“许知府说得哪里话,总督大人能够直接称呼许知府的表字,对许知府来说,那是何等的荣幸。况且本将军听说许知府的表字还是洪巡抚亲自给取的呢,国忠二字,大气磅礴,比之许梁二字。高端了不止一点半点哪。” 许梁心里恼怒,瞪着王总兵,杨鹤在那乱发神经,那是因为杨鹤是三边总督,算是自己上级领导,许梁即便有意见也表现得很委婉。 但你王朴算什么东西?这里面有你什么事! 许梁冷哼一声,对着王朴冷笑道:“王总兵貌似很闲哪?本官与总督大人说话,其中哪有你王朴什么事?” “你?”王朴涨红了脸色,拂袖冷哼道:“不知礼数。不识反举!” 许梁火了,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王总兵坐的方向呸了一口,怒喝道:“本官正与总督大人答话。到底是家的狗儿没拴住,在这里狂叫乱吠,真真是缺乏管教!” 王朴气得浑身哆嗦。指着许梁怒吼道:“许梁,这里是三边总督衙门。堂上坐着的可是总督大人,你不要太放肆!” “哼。”许梁轻哼一声,眼见上首坐着的三边总督杨鹤脸色已经变得很阴沉,许梁不想把杨总督也一道得罪了,便朝杨总督拱手赔罪道:“适才下官情绪失控,冒犯总督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杨总督神色稍缓,瞪了王总兵一眼,朝许梁勉强笑道:“无妨。说来倒是本督孟浪了,自洪巡抚那打听到许梁的表字,一时兴起,便直呼许大人的表字,本督也有不当之处。” “哪里,”许梁道:“总督大人客气了。” “那本督还是叫你许梁吧。”杨总督说道,说着,杨总督朝王总兵那瞟了一眼,捋须沉吟着说道,“本督在来的路上便听说,许梁你与王总兵在平凉府相处得不太愉快?听说差点因为粮饷的事情大动干戈?” 王总兵轻哼一声。 许梁心道,果然,王朴果然将自己与他的过节对杨总督说了。这个十足的小人! 许梁对王总兵的鄙视更上一层楼。他摆起苦涩而无奈的神色,朝杨总督拱手道:“总督大人容禀,上次王总兵率兵赶到平凉府,要下官筹集粮饷,下官也是尽力施为,奈何平凉府久经战乱,又要支持官军在凤翔府和汉中府的军队作战,府库存粮存银早就消耗一空。王总兵要粮饷,下官的平凉府委实拿不出东西来。下官不敢欺瞒王总兵,便请王总兵亲自到府库去查验……唉,下官未能拨付粮饷,这才让王总兵误会了。王总兵气愤难当,到处告下官的状,这些事情,下官也是能理解的。” “你……你胡说八道,谁到处告你的状了!”许梁在陈述的时候,王总兵犹自在消气,然而上回的气还未消完,听着许梁居然说自己到处告状,顿时气血上涌,又气得不轻。 杨总督连忙摆手,把即将要从座椅上暴跳起来的王总兵的火气压制住,朝许梁和王朴两人双双摆手,徐徐说道:“许梁,王朴,二位一文一武,都是本督平定西北之乱的得力干将,以前的误会,本督也就不追究是什么原因了。今日本督特意将许大人留下,便是想做个和事佬,化解二位之间的误会,望二位尽释前嫌,握手言和,重归友好。怎么样,二位给本督个簿面,表个态吧?” 听杨鹤所说,把自己叫来,只是想居中做个和事佬,让自己与王朴握手言和,许梁不免吃惊。平心而论,杨总督这种做法,好像也没有偏坦王总兵的意思,似乎杨总督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西北的大局。 吃惊归吃惊,杨总督的面子不能不给,许梁当即表态,朝王朴拱手道:“王总兵,先前多有得罪了,还请王总兵不要放在心上。” 看得出来王总兵心里是不太服气的。然而杨总督紧盯着他,王朴勉强地朝许梁拱拱手,算是答应了。 杨总督见状。哈哈一笑,端起茶几上的茶水。朝许梁和王朴笑道:“恭喜二位一笑泯恩仇,来。本督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待许梁离开后,王总兵终于忍不住了,粗声粗气地问杨总督道:“杨兄,许梁一个小小的地方知府,杨兄何必对他如此客气?我在他手下吃了大亏,杨兄为何不替小弟我好好惩戒他一番,替我出这口恶气?” 杨总督眼光落在二堂门口,停留在许梁离去的方向。半晌,瞪了王总兵一眼,摇头沉声道:“王老弟,你莫小瞧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平凉知府!先前我未见着洪承畴之前,我原本也打算给这小子个下马威,替你出口气。然而陕西巡抚洪承畴特意提醒我,说这个许梁不简单,陕西省内几个能打的将军都与他交情不浅,而且许梁本人还掌握着一支军队。这样的人,轻易不能动他。” “那,那我受的气,便白受了?”王总兵叫道。 杨总督眉头微皱。瞪了王总兵一眼,道:“如今我刚上任,凡事不可操之过急。等着吧。总有机会收拾许梁的。” 许梁尚不知道自己被杨总督和王朴惦记上了。他出了总督府衙,在外面与贺虎臣等一众武将汇合。由于晚上由陕西巡抚衙门置办新任三边总督杨鹤的接风宴,此次前来迎驾的一众官员都不急着回去。须得过了今晚的接风宴之后才能走。 驿站这种地方早就住满了人,固原知州陆澄源很会来事,特意在一个偏街的客栈给包了下来,将许梁和一众武将接进了客栈里去住。许梁等一众武将到了客栈里,众人都没有休息的意思,仍在议论三这总督杨鹤发出的罢兵休战的谕令的事情。 许梁仍在消化杨总督做和事佬的异常举动的用意何在,对于贺虎臣,贺人龙等武将的议论没有什么兴趣。罗汝才和万文山两位梁军将领到抽穿到许梁屋里汇报在汉中府作战的情况,许梁耐着性子听了,大体满意,便将二人轰了出来,接着想杨总督的用意。 可以肯定的是,杨总督与王总兵的关系非浅,不然也不会巴巴地站出来当这个和事佬,只是想不通杨总督为什么会摆出一副一心为公,顾全大局的样子。 难道王朴在杨总督面前说的全是好话,上赶子求着杨总督出面缓解自己和许梁的关系? 这无疑是个天大的笑话,而且一点也不好笑。许梁很快就否决了这种不切实际的设想。 想不通,还是想不通。 三边总督杨鹤的接风宴,说是说由陕西巡抚衙门举办,其实具体操持这件事情的,还是固原州的官员,固原知州陆澄源整个下午忙得脚不沾地。 固原州里最大的一家酒楼被官府整栋楼包了下来,当晚天色尚早,固原州衙的衙差们便开始清场,闲杂人等不得告近酒楼十丈以内,几十名不知从何处寻来的侍候丫环个个美貌异常,令一众久在汉中府战场上厮杀的武将连连吞口水。 主桌上自然还是那批够资格进总督府二堂与总督大人叙话的陕西高官,许梁依旧没那个资格。他与陕西三司的官员也不熟,数来数去,也只与贺虎臣,贺人龙等赳赳武夫相善,至多再加上个固原知州陆澄源。 这些人,便自然在凑成了一桌。 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流水价地端上来,五年以上的女儿红,每桌摆上三四坛,一旁令人赏心悦目的翠衣丫环托着小酒壶,见哪位大人或将军杯中酒穿了,便盈盈地满上。 主桌上几位陕西高官和总督大人开怀畅饮,大声谈笑,其他桌的陕西三司官员却如同受气的小媳妇,小口抿酒,轻声夹菜,吃相斯文得不忍直视。 许梁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与贺虎臣等一众武将坐到了一桌。 看看人家庆阳守备贺人龙,喝酒如牛饮,吃肉用手抓,一点也不做作,率性得紧,三杯酒下肚,贺守备还要仰天长赞一声:“好酒!” 这才是吃酒席该有的气氛嘛,许梁就喜欢这种氛围。 整个酒楼大厅,五六桌文武官员,除了主桌上的几位高官之外,气氛最热烈的,当属许梁那桌,热闹的气氛,有过之而无不及。 热闹了一阵,大厅里忽然一静,许梁留神听去,不由抬头朝二楼看去,只见二楼走廊过道上,不知何时竟然摆上了坐着位蒙纱的白衣女子,簿簿的纱袍难以遮掩玲珑的身段,环抱琵琶的白晰玉臂,纤纤素手,琵琶声渐响,如梦如幻,妙不可言。 厅中众官员都不免沉醉在这如同天藾之音的声乐之中,如痴如醉,即便几个不懂欣赏的领兵将领,也装模作样的附庸风雅,听得摇头晃脑。 许梁早就听惯了现代的流行不流行,主流或非主流的音乐,对于单一的琵琶奏乐,实在提不起什么特别的兴趣。 是以,许梁一边听着,一边也没忘了吃东西。难得吃顿这么好的席面,还不用自己付帐买单,不吃白不吃。 环顾四周,难得见着几个清醒之人。 哦不,还是有一个的。 许梁猛然发现坐自己斜对面的庆阳守备贺人龙,这个对声乐一窍不通的大老粗,此刻嘴角流着长长的涎水,眼放绿光,紧紧地盯着那白衣女子,一只油腻的大手不时抹着嘴角,他的笑容,说不出的猥锁。 许梁不由顺着贺人龙的视线往二楼看去,细看一眼,眼睛不由得瞪直了。心里腹诽不已,难怪贺人龙看得这般起劲,原来如此! 透过二楼过道的几根栏杆,许梁的目光落到那端坐着的白衣女子的腿上,只见白纱簿袍掩盖之中,一双紧绷圆润,修长粉腻的玉腿微呈八字形状,若隐若现地呈现在许梁眼前。 贺人龙这个登徒子,好好的声乐不听,居然紧盯着人家姑娘家的大腿,实在是太下,流了。 更气人的是,有这种绝美的发现,竟然不知道与人分享! 许梁愤愤然腹诽着,眼睛却越睁越大,暗想着这弹奏琵琶的女子居然有一双如此诱人的大腿,想必脸蛋模样也不会差到哪去。 许梁目光顺着女子的大腿便往上爬,最终定格在那张绝美精致的脸蛋上,先是一呆,随即疑惑起来,这女子,怎么瞧着这么眼熟?(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六章 佳人有约 二楼的白衣女子,实在太像倚翠楼的了了小姐了。 许梁满腹狐疑,上一次遇见了了还是在汉中府,梁军大军刚刚从民军手中收复汉中,当时的了了寄人篱下,在一处小楼里暂且栖身。 一曲终了,固原州的知州陆澄源不知道何时已登上了二楼,引着这女子下楼,带到主桌上,给杨总督和一众陕西高官引见,敬酒。 许梁竖起耳朵倾听着陆知州的介绍,果然,陆知州满脸堆笑,凑到杨总督面前,指着盈盈上前的白衣女子,介绍道:“总督大人,眼前这位,便是名满西北,倚翠楼的镇楼大家,了了小姐。” 然后,便听见了了盈盈见礼,声音婉转,悦耳迷人:“了了见过杨总督。” …… 猜想被证实了,许梁一时都弄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对于这位名满西北的红尘名人,了了小姐,总共也就见过那么两三次面,要说有多深厚的交情,倒也说不上。然而每次见着这名清新脱俗的女子,许梁的心不免漏跳了半拍。 难道自己也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俗人? 许梁手里端着酒杯,℃↖,眼神却落到不远处的主桌上,了了小姐浅笑盈盈地挨个朝几位高官显贵们敬酒,说着些没营养的场面话,偶尔有高官故意调笑,了了的脸色恰到好处的泛红…… 许梁依稀记得,自己与了了的初次见面,了了言道自己的名字:“我叫了了,了了尘埃的了了……” 贺人龙的大嗓门将许梁唤过神来。 “原来她就是了了啊。”贺人龙嘴角流着哈喇子。使劲一抹嘴,咂咂有声地叫嚷道。“要是俺老贺有那福分将这女子压在身下,少活十年也值了呀……” 贺人龙原本嗓门就大。这一声叫嚷在大厅里未免太大声了些,引得众官员纷纷侧目,不满地瞪了贺人龙一眼。 几个陕西三司的文官甚至厌恶地甩袖轻斥:“粗鄙至极!”然后,这几员文官扭过头再次盯着了了小姐看,眼里的占有欲比之贺人龙有过之而无不及。 贺人龙缩了缩脖子,倒不是惧怕这几员文官,而是因为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太大声,语意就太放肆,即便隔着远了些。了了小姐还是一字不落地听清了的,了了恍如秋水的目光投向贺人龙这一桌,目光在贺人龙身上停留片刻,似嗔似怨。 仅此一眼,一向以粗放著称的庆阳守备贺人龙便怂了,缩着脖子,头几乎挨到了桌面上,面红耳赤,特别的难为情。 一桌人见贺人龙这熊样。纷纷窃笑不止。 忽的,贺人龙眼睛睁大了,头缩得更低,在桌子底下极力张望着。估计地面上如果有条地缝,贺守备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许梁看着贺人龙的窘迫样子,摇头不已。忽的。许梁发现自己这一桌子的人,目光都变得呆滞起来。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身后。 一缕幽香,钻入许梁的鼻尖。 许梁猛地一回头。便见方才还在主桌上敬酒的了了小姐手里捧着半盏酒,巧笑嫣然地站在自己身后,兴许是多喝了几杯的缘故,了了的脸上染着红晕,令妩媚的脸蛋更增添几分憨态,一眼看去,就更加迷人了。 许梁不由得起身,稍稍局促地看着了了,“了了小姐,别,别来无恙啊。” 了了的眼神带笑,摇晃着杯中酒,道:“许大人,小女子在楼上一眼便看见了许大人呢,方才小女子在楼上弹琴,满场之中,唯有许大人不假颜色,泰山安坐,可是小女子的琴艺不堪入许大人的法眼?” 许梁苦笑,环顾四周,见周边的官员都嫉妒的看着自己。 许梁忙摆手道:“了了小姐可别冤枉我了,了了人美,琴艺更美。只是许某粗人一个,再好的琴乐,也不懂得欣赏。不过,了了说满堂之中唯有许某泰山安坐,未免太过其实了。旁的不敢说,至少坐我对面的贺守备便清醒得很。” 贺人龙在许梁与了了答话的时候,已经发现了了不是针对自己而来,有些庆幸,也有些失望,正在勉力地端坐着,以期在了了小姐面前有个斯文些的模样,不成想许梁刚聊两句,便再一次把自己拉下了水。 “我……”贺人龙看到了了的目光落过来,顿时手忙脚乱,“我,我乃庆阳守备将军贺人龙,了了小姐,小生,呃,在下这厢有礼了……” “噗呲!” 贺人龙话音未落,便有几人忍不住笑了。 了了小姐轻轻一笑,目光又落到许梁身上,语气幽怨地道:“了了与许大人相识一场,在汉中府的时候,了了本以为见着大人,便算脱离苦海了,没想到许大人心里根本就没在意人家的死活,一声不唤便撤出了汉中城,害得了了东躲西藏了好一阵子。” 许梁愕然,恍然记得,自己与了了在汉中府碰面,似乎是答应她,允许她随梁军一道返回平凉府。 “说起来,倒不是许某特意不管你,”许梁苦笑,虽然从道义上讲,许梁没有昭顾了了小姐生死的义务,而且此刻更没有当面解释的必要。然而,许梁下意识地便搓着两手解释了起来,“当时,许某在汉中城楼上遭人暗算,险些丢了性命。我从汉中府撤走,也是狼狈至极,一时倒顾不上你了。不管怎么说,害了了小姐受累,是许某的不是。” 了了小姐听闻许梁险些丢了性命,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担忧。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许梁几眼,见许梁此刻完整无缺地站在面前,了了似乎松了口气,举杯朝许梁轻笑道:“既然许大人当初丢下了了不管,是情非得已。那小女子便原谅你了。”说着,了了小姐眼皮子调皮地眨了眨。 许梁愕然。随即苦笑。 “相逢不如偶遇,”了了又道:“了了能够与许大人再次相见。即是缘分,而且,了了心底有好些话要与许大人你说,今夜接风宴过后,小女子在倚翠楼扫榻以待,你我秉烛夜谈,如何?” 嘶,许梁尚在惊愕中,周边却是一片惊呼声。许多官员看向许梁的眼神都在冒火。如此佳人尤物。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扫榻以待,还秉烛夜谈? 一个名满西北的青,楼女子,对着平凉府年轻的知府大人相约秉烛夜谈,谈什么?自然是谈男男女女该谈的事儿,反正绝不是谈国家大事,人生理想。 一众官员或嫉妒,或羡慕的眼光全都聚焦在许梁身上。许梁顿时坐立难安。 偏偏了了小姐犹不自知,眨巴着灵动的大眼睛,问道:“许大人,你还没回应我呢?” 许梁此刻全没有美人青睐的得意。眼见自己若不答应了她,便要把整个大厅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特别是主桌上杨总督看向自己眼神有些不善,似乎是许梁抢了他的风头一般。 许梁微红着脸色。尴尬地拱手,匆忙道:“秉烛夜谈倒不必了。晚宴过后,许某再到倚翠楼去叨扰了了小姐。” 了了盈盈轻笑。明眸皓齿,“如此,那咱们便不见不散哦。许大人晚宴过后,径直过来便成,还是上回那个房间,你知道的。”说罢,飘然而去,原地留下一缕清香。 待了了小姐走远了,满桌子武将便拍着桌子起哄,特别是了了小姐离开前那句话,令人浮想联翩。 什么还是上回那个房间,还你知道的?!话里话外的意思,难道一向有清正之名的平凉知府许梁许大人早就与那了了小姐勾搭上了?许大人早就做了了了小姐的入幕之宾? 信息量太大,消息太震惊了。 结果怎样大家伙都看见了,现在贺人龙,贺虎臣,甚至罗汝才,万文山这帮子与许梁同坐一桌的杀才,感兴趣的是许梁与了了相识相知,勾搭成奸,啊不,是引为闺中好友的具体过程。 细节,细节才是大家关心的东西。 随后的宴席众官员都吃得没了滋味。一众武将死缠烂打都没能从许梁口中挖出哪怕一点点狗血的剧情出来,不免失望遗憾。 其他官员眼见今晚最好的一道菜相中了许梁,满桌子山珍佳酿都没了味道。 三边总督杨鹤脸色阴沉,早早地离座而去。接风宴就此散场。固原知州陆澄源站到许梁面前,表情似哭似笑。 “大人,早知道了了小姐钟情于大人,下官我就不安排这一出了!这,这整得叫什么事儿!”原本陆知州的打算,是把了了小姐请来,借了了小姐的名头和姿色才艺,好好侍奉杨总督一晚。 陆澄源是固原知州,而杨鹤的三边总督衙门也在固原城内,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能够趁早与杨总督搞好关系,那是十分有必要的。谁成想,默默无闻的许梁会突然如此低调地抢了杨总督的风头! 而且还是那种青,楼头牌倒贴上门的风头。 看杨总督匆匆离去时不善的脸色,陆知州不由为自己往后的日子发愁,得罪了杨总督,陆知州脚上的小鞋估计是一双紧接着一双。 然而许梁更是陆知州得罪不起的人物。陆澄源哭丧着脸,最后将许梁和一众武将们送回了下榻的客栈。 一辆华丽的马车就停在客栈门口的大红灯笼之下,一名绿衣丫环见着许梁等人回来了,朝马车内说了句什么。 马车车帘掀起,了了小姐探出头来,朝许梁招手,“许大人,许大人!” 许梁闻言,朝马车走来,身后,又是一阵羡慕嫉妒的哄笑声。 “许大人,了了在此恭候多时了。”了了轻笑道,说着柔若无骨地身子朝边上侧了侧,道:“请大人上车。” 许梁稍稍犹豫,朝身后的四名青衣侍卫点点头,便登上了马车。 驾车的老汉马鞭一扬,马车便滑进了夜色中,朝倚翠楼方向奔去。 车内布置级为舒适,软绵绵的坐垫和靠背,车内估计是熏过香的,熏香和了了身上的香味自钻入许梁的鼻尖,偏生马车内还摆了张小方桌,将空间占了一大半,是以,了了柔软的身子便倚在许梁身侧,隔着簿簿的衣袍,许梁能清晰地感受到撩人的柔滑和弹性。 许梁宽大的长袍下,不多时便悄然搭起了帐蓬,许梁不由得夹紧了双腿,看着正在摆弄茶具的了了,一时心猿意马。 了了小姐浑然不觉,细心地沏了一杯温茶,递到许梁面前,柔声道:“大人今晚喝的酒量想必不少,先喝杯清茶提提神。” “啊,好。”许梁也感到口干舌燥得很,一把接过,一仰而尽。 “好茶!”许梁感叹道,看着了了,道:“再来一杯。” 了了小姐顿时娇笑连连,乐不可支,两只玉臂环过许梁的颈脖,柔若无骨的身子粘了过来,一双傲人的双峰随着娇笑声,轻颤不已,若有若无地,紧挨着许梁的臂膀晃动,摩擦。 许梁登时感到嗓子眼冒火,一把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再次一口喝光了。 了了小姐娇笑声更大,双峰颤动得更加剧烈,波涛汹涌,浪潮滚滚。 许梁眼睛变得通红,扭头看着依旧娇笑连连的了了,气喘如牛,威胁道:“你再笑!再笑当心老子生吃了你!” 了了小姐媚眼如丝,渐渐止住笑,一手勾起许梁的下巴,一手探向许梁下身,声音柔美,极尽挑逗:“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许梁顿时低吼一声,揽过了了,朝后倒去。 马车内,娇笑声再次响起。 …… 许梁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了了小姐精致的面容,挑逗的娇笑,柔滑的身段,弹性惊人的腰肢,甚至是销魂的呢喃,不断在许梁的梦里出现。 梦太美,不愿人醒来。 倚翠楼的后院,花草葱郁,小楼内芙蓉帐暖。许梁衣衫凌乱,平躲在锦榻之上,睡相不雅,四仰八叉,嘴角一滩口水滴入锦被之中,还时不时嘀咕一两声。 锦床边,了了却是换了身月白长裙,看眼许梁的睡姿,不由轻哼一声。 在房间内的方桌边上,居然还坐着名中年男子,如果许梁此时忽然醒来,必会惊得魂飞魄散。 这男子,竟然是民军首领,高子林!(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七章 相思染 “交待你的事情,问出什么没有?”高子林衣袂飘飘,如果不是头上几缕白发暴露了他年纪大的事实,乍一看去,高子林仍是个青年才俊。此刻,这位年过中年的青年才俊审视着了了,眼光在她身上游移着,用居高临下的语气问道。 了了轻抚额眉,无奈地叹道,“许梁此子戒备之心极强,好几次我眼看就能套出他话来了,奈何每到关键时刻,总被他岔了过去。” 高子林也有些吃惊,“熏香加上迷魂散都不能使他放松警惕吗?此子的心志倒也坚定。” 了了小姐无奈地摇头苦笑,看一眼沉睡的许梁,又朝高子林问道,“师父,我听闻官军之中也有装备火器的,京师还专设了一个神机营,可是北边的蒙古鞑子年年扰边,官军不也胜少败多么?梁军的火炮当真有这般利害?” 平凉城外一战,城楼上梁军几十门炮轰鸣,在民军中军在遍地开花的场景虽然过去了一个多月,然而梁军飞鹰炮带给高子林的震憾和惊悚,高子林至今回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高子林脸现贪婪之色,朝了了小姐郑重说道:“梁军的火炮,无论威力∫∴,还是射程都优于朝庭的火炮,一个月前的平凉一战,你未亲眼见着当时的情景,不晓得梁军火炮的利害。那一战,我军中军大将几乎转眼间死烧殆尽,叶延庆当时便被炸得粉身碎骨,黄子仁被炸得奄奄一息,被底下人抬回了石窑关。闯王高迎祥还损失了一只眼睛……” 说着,高子林一脸后怕。“幸亏当时我不在中军当中,否则的话。我也难以幸免。” 了了手掩着嘴唇,震惊地道:“梁军火炮当真利害至斯?”又看眼许梁,神情复杂地道:“许梁这人,倒也有几分真本事。” 高子林起身,在屋内负手走动几步,忽的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站到床前,自怀里掏出一柄匕首,盯着许梁。一脸狠厉地道:“今夜如此天赐良机,我们都不能从许梁嘴里套问出梁军火炮的秘密,实在可惜。此子诡计多端,实乃我成就大业的心腹大患,宜早除之。”说罢,手一扬,便待一刀下去,结果了许梁。 “你做什么?”了了吃惊地问道。 “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自然是杀了他。”高子林道。 了了眼神不定。眼珠一转,一手拉住高子林,将匕首刀锋拉偏,嗔目道:“师父。你不是说,梁军火炮你志在必得吗?现在你杀了他,还怎么知晓飞鹰炮的秘密?不如暂且饶他一命。咱们把他弄晕了,悄悄带出城去。找个地方严加审问,不信问不出来。” 高子林听了。摇头苦笑道:“了了你想得太简单了,如今固原城里戒备森严,重兵把守,戒备程度虽然比不上平凉城里,但想要带个大活人出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许梁对为师敌意太深,既然问不出飞鹰炮的秘密,干脆一刀杀了干净。” “不可!”了了失声惊道。 “怎么?”高子林狐疑地看着了了,“莫非了了你被这小子破了身子,心里还惦记上他了?不忍为师杀他?” 了了顿时一阵惊慌,随即很快恢复正常,手挽上高子林,娇声道:“师父,您多想了。为了师父的大计,徒儿即便是把命搭上,也是心甘情愿的,区区一具躯壳,何足道哉。” 高子林盯着了了精美绝伦的脸蛋,良久叹道,“了了,你替为师受委屈了。”目光又落到许梁身上,心底暗恨,可惜了了这一绝世尤物,老子辛苦栽培多年,想不到竟然被许梁这小子拔了头筹,实在可恶! “师父,”了了道,“我看许梁此人对徒儿这具身子迷恋得紧,师父就此杀了他未免操之过急。不如将打探飞鹰炮的事情交给徒儿,待徒儿施展手段,务必将飞鹰炮的秘密替师父您打探出来。” 高子林听了,犹豫一阵,终于对飞鹰炮的渴望超过了对许梁的杀意,收匕首收回,又从怀里摸出枚黑漆漆的拇指大的药丸,探手到许梁嘴边,一拍一按,那粒药丸便落入到许梁口中。 高子林动作太快,了了阻止不及,眼见一颗用途不明的药丸落入了许梁的肚子中,吃惊地看着高子林,问道:“师父,你这是又做什么?你给许梁吃了什么东西?” 高子林盯着许梁嘿嘿嘿森然一笑,道:“为师听你的,便暂且饶许梁一命。只是就这么放过他,未免太便宜这小子了,刚才我给他吃的是为师研制多年才炼制而成的毒药“相思染”!” “相思染?”了了心中一格登,她知道眼前这位师父不但武功卓绝,而且对丹药之术也极为擅长,相思染的名字,了了还是头一回听说,名字虽然好听,但值得高子林研制多年的东西,绝对不会是善类。 高子林听了,又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瓷瓶,托在手掌心里把玩着,得意洋洋地说道:“你知道为何为师要将那么一粒黑漆漆的药丸取名相思染么?此药丸虽然奇毒无比,但吃下去之后,却是大补的药丸,药力强劲,寻常人吃了,强身健体,咱们练武之人吃了,增张功力,说起来药效比之嵩山少林寺的大小还丹,不相上下。” 了了迷惑道,“听师父所说,莫非这还是个大补的药丸?”又看着高子林手中的小瓷瓶,随即恍然,强笑道:“师父如此重视,想必其中,另有玄机?” 高子林赞许地看了了一眼,对了了非常配合的问话,极为满意。他难得在世人面前展现一次自己的成果,如果无人喝彩,高子林内心未免失望透顶。 “不错!”高子林指着那小瓷瓶,眼神热切地道:“玄机便在为师手中这小小的瓶子里面。待许梁吃了为师的相思染。三五日过后,药力被许梁吸收干净。往后只要为师不把这个小瓶子在许梁面前打开,许梁闻不到瓶内特制的香味。许梁便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了了听了,神情没有放松,反倒更紧张了,一眨不眨地盯着高子林手中的小瓷瓶,忐忑地问道:“若是许梁闻到了这瓶内的香味呢?” 高子林自得地一笑,“相思染的药力一旦渗入人的五脏六腑,一旦接触到瓶内的香气,三日之后,必然肠穿肚烂而死。华佗再世也难救。” 了了小姐顿时脸色煞白,啊的惊叫一声。 “吃了相思染,为师想要他干什么时候死,便什么时候死。就像恋人间的相思之情一般,美妙得紧,哈哈哈。” 高子林在得意地笑,了了小姐便是身形微颤。 高子林轻笑一阵,把瓷瓶小心地收起来。目光又落在楚楚可怜的了了身上,眼神愈发炽热。一把抓过了了,吃吃笑道:“了了,乖徒儿,今夜为师在马车后跟了一路。你与许梁在马车内做那等妙事,听得为师心血澎湃,眼下许梁这小子已被为师捏在手心里了。为师现在火气正旺,急需要败败火。乖徒儿。你便再受累侍弄为师一番吧?” 了了顿时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高子林。但见高子林眼里的欲火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双眼直勾勾地盯在自己胸前,连吞口水。 “师父?你,你是了了师父啊!”了了惊叫道。 高子林顿时烦燥地摆手,嘿嘿笑道:“咱们江湖中人,看中的是快意恩仇,恣意寻乐,何必在意俗世的那些繁文缛节!快快,为师胀得难受……” 了了心底气苦不堪,她未尝不知道高子林收自己为徒,动机不纯,看重的多半是自己姿色而已。以往高子林多次示意索欢,都被了了以各种理由躲了过去。如今了了处子之身已破,高子林便再也忍不住了,要霸王硬上弓了么? 了了连连后退,心思急转,想要再寻摸个借口出来。 高子林一脸猴急,边欺身上前,边胡乱地扯落身上的俊秀儒衫。 长衫扯落,一丛密密的胸毛便呈现在烛光之下。高子林正在往下扯裤头,忽听得屋外几声轻微的脚步声。 高子林身形一顿,看着了了。 了了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朝屋外示意。两人便一先一后跃到屋前,戳开一小格窗纸,便见屋外草坪上四个手执长刀的黑衣蒙面人,正蹑手蹑脚地朝小楼里围过来。 高子林轻喝一声,身如鬼魅,转眼间便飘到了屋外,几声惊怒,几声闷哼。 待了了小姐走到屋外,四个黑衣人已倒地不起,四人手脚都以扭曲着,显然被高子林折断了手脚。四人疼得大汗淋漓,惨叫不已。 高子林一脸晦气,朝了了点头道:“看来许梁这小子仇家还不少。眼下这番动静,准是将前院许梁的侍卫惊动了,我不便在此停留,这里便交给你了。对了,魏忠贤那死鬼死后还留下一桩财富,线索是五本羊皮金刚经,许梁与魏忠贤和四小姐李庭多有往来,此事多半许梁也是知情人,你找机会打听一下,有消息立马回报于我。” 高子林说罢,足尖在草地上轻点,直接拔地而起,飞跃出了墙院,消失在夜色中。 未几,四名在前院吃酒的青衣侍卫神情紧张地赶了过来,乍见草地上四名黑衣蒙面人,不由吃了一惊。两人留在原地,两人急步进屋去查看许梁的状态。 了了小姐目光落在高子林离去的方向,嘴角带笑,朝两名青衣侍卫道:“许大人睡熟了,没事。这四名刺客意图刺杀许大人,已被拿下了,你们带出去好生审问。” 这时,进屋查看的两名青衣卫出来,朝外面的青衣卫点头。四名青衣卫放下心来,朝了了小姐拱拱手,一人一个,提着依旧惨哼不已的黑衣蒙面人,利落地出了后院。 朝阳初起,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得锦榻前一片金黄。许梁幽幽醒来,只觉浑身酸软,四肢乏力,脑中先是一片空白,接着才渐渐回忆起自己身在何处。一扭头,枕边一张绝美的面孔,发髻散乱,玉臂横陈,簿唇微嘟,秀气的小琼鼻还朝许梁这边吸了吸。 这女人连睡着了都有一种蛊惑人肆意轻薄的美。 许梁轻揉着尚且晕晕沉沉的脑袋,对于昨夜的疯狂美妙,既清楚又模糊,眼见照到地上的阳光,知道时辰已不早了,许梁强撑着起身,拣起锦榻边的衣衫穿整完整。 使劲揉搓着脸,努力让自己更清醒些。许梁离开之前,再一次注视着沉睡中的绝美女子,那悄然嘟起的红唇,似乎在召唤着许梁。 横竖都已经那啥了,临走前再亲一口,应当不算什么吧? 许梁暗自说着,轻步走到榻前,正欲俯下身去,忽然神情一顿,只见被掀开的锦被下,一张丝帕被了了压在身下,丝帕透出的一角,一块艳艳的嫣红。 许梁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角丝帕,这分明是…… 难道名扬西北的名,妓了了小姐昨夜以前仍是处女之身?这怎么可能?许梁知道,了了小姐在自己来镇原上任前,就已经名扬西北了,平凉府中,倚翠楼的了了,声名远播,每晚慕名而来的富贵公子,官场大佬不计其数,入慕之宾不知道有多少。 难不成这些公子老爷,大人将军在了了的小楼中,只是听听声乐,喝喝清茶,谈谈人生理想? 许梁不信!可这角丝帕又该做何解释? 尽管许梁满腹震惊,努力告诫自己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别妄下结论,然而许梁双手依旧微微的颤抖,也不知道是惊喜还是刺激。 小心地将那角丝帕扯出来,揉成一团塞进衣袖里,许梁最后深深地看了了一眼,转身落荒而逃。 锦榻上,沉睡中的了了忽然微微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脚步凌乱,匆忙离去的许梁的背影,嘴角又冒出招牌式的轻笑。 许梁匆忙出了后院,来到前台大厅,刚现身,早等候在大厅中的青衣卫便拥上前,四名青衣卫侍卫单膝跪地,拱手道:“属下侍卫不力,让刺客险些惊扰了大人,属下罪该万死!” 许梁疑惑地看着四名青衣卫,这时他才发现,厅中的青衣卫似乎太多了些,足足有十几人之多。许梁记得自己来倚翠楼的时候,随行的青衣侍卫只有跪着的四人! “刺客?刺客!”许梁惊怒交加,沉声喝道:“刺客在哪?拿住了吗?” 一众青衣卫散开,呈现在许梁面前的便是四名跪地不起,五花大绑,神情沮丧的黑衣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一角丝帕 许梁扫了眼这四名黑衣人,问道:“他们招了吗?主使之人是谁?” 青衣卫的队长上前,恭声回答道:“回大人,属下担心审讯时整出动静太大,惊扰到大人歇息,是以,尚未开始审讯。不过,看这四位身板硬气,孔武有力,多半是军伍出身。” 许梁点点头,朝那队长道:“带回平凉去,让警备处的弟兄们好好审审,看看是谁这么急着要本官死。” 说罢,许梁打了个呵欠,当先走出倚翠楼,登上马车,见青衣卫们押着四名黑衣人,黑衣人的双手都反绑着,手臂呈现出诡异的幅度,耷拉着,显然是被折断了。许梁呵呵轻笑,朝青衣卫队长投了个赞许的眼神:“长进不少啊,还学会了这般拿人的法子。” 青衣卫队长听了,却不敢居功,走到许梁的马车前,拱手轻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四名刺客其实并不是咱们青衣卫抓获的。折断他们双手的,却是倚翠楼的了了小姐。啧啧,想不到了了小姐姿色一等一,手上功夫居然也不弱。” 许梁神情一动,回头望着身后的倚翠楼朱色大门,略有所思。 柔』∴,柔弱弱的了了小姐,居然还是个高手!这倒是许梁始料未及的。 许梁思续仅仅在了了身上停留一会,便转到谁是刺杀自己的幕后主谋这事上面来。脑子里将陕西省内的文武官员过了一遍,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许梁还是将目标锁定在京营总兵王朴身上。 总督大人的接见宴已经吃过了,今日,是各位文武官员向三边总督杨鹤辞行。返回各自衙门的日子。 许梁与杨总督拜别之后,出了总督府,恰在过道里与京营总兵王朴不期而遇。 尽管王总兵客气地拱手,但许梁还是从他强作镇定的眼神里发现了一丝慌乱。由此,许梁对王总兵的嫌疑,又确定了几分。 客栈里几位领兵大将原本一早是要返回各自的军营中去的,只是许梁昨夜一夜未归。众将便等在客栈里,待许梁拜别完杨总督回到客栈,众将围住了许梁。 对于新任的三边总督杨鹤居然下达罢兵休战的荒唐谕令。诸将心底都很不以为然。自然对谕令的执行,便产生了抵触情绪。 这等阳奉阴违的事情,除了庆阳守备贺人龙这等官场大老粗毫不在意影响之外,诸将都犹豫不决。急需要许梁来拿个统一的主意。 许梁住的房间是客栈的二楼天字号房。坐北朝南,位置敞亮。客栈大门,二楼楼梯口,都安排了士兵警戒,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也被青衣卫客气地请出了客栈,驱逐到对面的茶摊上去喝茶水。 贺虎臣,贺人龙,罗汝才。万文山等在外领兵的大将都围坐在许梁身边,眼巴巴地等着许梁定调子。拿主意。 然而许梁此刻感到浑身酸乏,呵欠连天,连灌了三杯清水,才总算有了点精神。 “杨鹤新官上任,头一道指令咱们便阳奉阴违,这事传出来总归会得罪杨总督。”许梁手抚额头,沉吟着说道,“咱们都是陕西地面上的官,名义上还是归杨总督统管,能不得罪杨总督,便不得罪的好。” “大人的意思是,咱们就此乖乖的遵令,放弃清剿,就此罢手了?”罗汝才叫道。 “只能说,是暂时卖杨总督几分薄面。”许梁沉声道,“明面上咱们不能主动出击,但暗地里,还是要加强戒备,做好随时上阵平乱的准备。西北流贼,乱军这么多,其他的人咱们可以暂且不管,但高子林这一路人马,咱们必须严防死守,最好是一举镇压。” 许梁的面色看上去有些狰狞,目光从四位将军脸上徐徐扫过,敲击着桌面,郑重说道:“高子林此人,诡计多端,而且武功高强,如果不趁此大胜之机将高子林的这伙民军彻底镇压下去,一旦让他有喘息的机会,他随时会卷土重来。诸位,高子林的可怕,想必大家都心有体会,如果不想发生半夜醒来,高子林刺杀上门的悲剧,高子林此人,必须除恶务尽。” 诸将听了,对许梁的话深表赞同,实在是被高子林的刺杀吓怕了。如今诸将作战,都是让底下小校尉带兵先上,自己处在亲兵们重重护卫之中,生怕混乱之中,高子林突然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杀出来,要了自己的小命。 高子林若不死,诸将头上就永远悬着一把刀,睡觉得睡不安稳。 “许大人,你说罢,咱们应该怎么办?”延绥总兵贺虎臣向来老成持重,行事用兵稳扎稳打,他盯着许梁,想许梁拿方案。 许梁想了想,问道:“高子林的民军人马,现在聚集在何处?” 贺虎臣道:“在汉中城东南方向,西乡县附近的山中。” 许梁抚掌道,“那好,贺总兵,贺守备,罗先锋,万营主,旁的乱军,你们一概不理会,兵分四路,对高子林的人马形成包围,一时包围圈形成,便展开全面清剿!” 贺虎臣点头,贺人龙却皱眉道:“许大人,俺老贺的人马尚在武都山附近,杨总督下令休兵罢战,老贺要赶到西乡附近,动静会不会太大了?怕杨总督发觉了,他不会同意啊。” 罗汝才也跟着说道:“大人,还有我。我率军驻守的汉阴城,没法子擅自带兵赶往西乡城啊?” 许梁听了,点着罗汝才和贺人龙,幽幽然说道:“本官只负责出方案,具体你们四个怎么在杨总督眼皮子底下合兵一处,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好好想想,总归是有法子的。” 众将得了主意,拜别了许梁。各自返回所辖营地。 许梁和一队青衣侍卫返回平凉城,马车后边还拉着一串四个黑衣刺客,一路招摇过市。极为高调地进了城北门附近的许府。 许府管家兼青衣卫大铛头得知许梁难得睡回青,楼,竟然还差点遭人刺杀,不由当着许梁的面将那四名守卫的青衣侍卫骂得狗血淋头,又气吼吼地命人押了四名刺客进地牢里,着青衣卫警备处的用刑高手好生审讯,如此安排一番。铁头鬼头鬼脑地凑了过来。 “听下面人说,少爷您把倚翠楼的头牌,了了小姐给睡了?啧啧。头牌的滋味咋样?是否大不相同?” 许梁瞪了他一眼,笑骂道:“好你个铁头,不好好办你的差事,管得倒挺宽!” 铁头朝四周张望着。没见着许府大夫人和三夫人的踪影。笑得越发放肆,“少爷,咱们府上的冯夫人,楼夫人都是一等一的美女,少爷您咋还有兴致睡青,楼呢?难道真像人家说的那样,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许梁顿时气急败坏,“什么乱七八糟的。铁头你越来越不纯洁了!方才这话谁说的?告诉少爷我,我去撕烂他的嘴!” 铁头嘿嘿轻笑,看着许梁,不怀好意地道:“少爷,这话可不是阿铁说的,是三夫人楼仙儿说的!” “呃?”许梁噎了噎,瞪着铁头,气哼哼半晌,憋出一句:“太不像话了!她怎么能教你这些,阿铁你还没成亲呢!” 铁头嘿嘿直笑,许梁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过去,喝道:“笑得忒淫,荡了!滚出去!” 铁头夸张地怪叫一声,连跑带跳往外逃。 “等会,回来!”许梁又叫住了铁头。 “少爷,又咋了?”铁头又折了回来,站到许梁面前,问道。 许梁小心翼翼地朝四周张望一眼,将许梁拉到一处墙院角落里,声音低了八度:“嗯,那啥,替少爷我办件私事……” 两人如同地下党接头一般,窝在墙角里,窃窃私语。 过了一会,只听铁头怪叫一声,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成!我不干!” “必须干!这是少爷对你的信任!”许梁的声音很是凶狠。 铁头哭丧着脸,泪眼婆娑:“少爷,这等污秽之事,我要是做了,会一辈子娶不着婆娘的……” “胡说!回头我就让大夫人帮你物色一个!” “……就算娶着了,也有碍子嗣……” “物色三个!而且我保证都是屁股大,好生养的!” “少爷你别骗我了……” …… 墙角里,许梁和铁头两人争执了好一会,好说歹说,连哄带骗,外加威胁,许梁才将那方丝帕塞到铁头手里,眼见铁头如同怀里揣着炸药包,一脸悲壮地出了许府大门,找人替许梁验证血迹真伪去了。许梁浑身轻松地吹着口哨,悠闲地在许府庭院里漫步,心里感叹着:铁头不愧是与自己一道长大的兄弟,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 悠闲的时刻总是不能长久,许梁一副懒散的样子倚坐在许府花园的小亭栏杆边上,与许府的三夫人楼仙儿叙了会话,平凉知府衙门的陆一发和黄道周便赶了过来。 虽然许梁离开平凉的时间并不长,但作为官场老人,特别是以许梁心腹之人自居的平凉推官黄道周和陆一发,早请示,晚汇报已经是基本功了。 楼仙儿知道两位大人过来,是要与许梁商谈公事的,与黄推官和陆同知微笑着施礼,便自行离去。 陆同知主持平凉城水坝修筑,这两日进展顺利,召集过来的一千多民夫工作热情很高,工程进度比预计中要加快了不少。许梁听着陆同知一板一眼地汇报,心里对陆同知的工作还是很满意的,一脸微笑地听着。 相比于陆同知的好消息,黄推官的汇报却比较闹心。 虽说筑坝蓄水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各地官府与百姓团结一心,干劲十足,然而该有的花销却一点也少不了。 民夫的工钱用来看的赋税垫付了,筑坝的工器具,木材,石材,民夫的一日三餐,这些总归是要保证的,而准备这些东西,说到底是要花钱的。 按照许梁的计划,华亭,崇信,泾州,平凉,镇原等五座城紧靠河边,这五个地方要同时修筑水坝,五座城同时动工,每日的花费申报到平凉知府衙门,那也是笔不小的数目。平凉知府衙门穷得叮当响,这个月的战时税银又早已有安排,不得轻易动用。底下几位知县找上黄推官,伸手要银子。 府库里空空如也,一向沉稳的黄推官也麻了爪。听闻许梁回府了,急忙拉了陆同知一道过来,找许梁讨主意。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许梁不想用许府的银子去补贴官府,一时之间也没有好的法子。他与黄推官,陆同知三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忽见许府管家,兼青衣卫大档头铁头满面通红的急步走了过来,凑到许梁耳边小声地说了什么。 许梁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小声问道:“这事是真的吗?别又是屈打成招。” 铁头嘿嘿轻笑,“这四名刺客很不识抬举,好好的规劝不听,底下人都是暴脾气,难免动了粗,但事儿绝对是真的,没有丝毫屈打成招的水份。” 许梁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气,抬头见陆同知和黄推官依旧愁眉苦脸的坐着,双肩耷拉着,没精打采的样子。 许梁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展颜朝二人诡异地笑道:“二位别发愁了,筑坝的银子有着落了!” 过了两天,原本在固原州总督衙门准备捧杨总督的臭脚的京营总兵王朴,突然黑着脸色,带着几名亲卫,十分低调的进了平凉城。进了城,王总兵也不上知府衙门去照会平凉府的官员,命人打听了长乐街十七号的所在,一行十多人悄悄地赶去了那里。 长乐街十七号原本便是韩王府的产业,是一栋大宅子,受韩王世子朱子健谋反的连累,崇祯皇帝下令将老韩王夫妇索拿进京,撤了韩王番号,韩王府一应产业尽收归朝庭所有。长乐街十七号眼下便是平凉知府衙门的产业。 许梁已是正四品平凉知府,他出现在知府衙门所属的宅院中,一点也不稀奇。 而京营总兵王朴进了长乐街十七号的大宅门,在打扫一新的会客厅里见着端坐着的许知府,居然也毫不吃惊。 一众亲兵散立左右,将王总兵护得严严实实,王总督小心地与许梁斜对面坐了,沉着脸色盯着许梁。 “啧啧,”许梁感叹,“王总兵好歹也是京城里来的,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到了我这小小的平凉府,出入却如此紧张?莫不是王总兵平日里做多了许多亏心事,担心遭报应?”(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九章 拿捏王朴 王总兵脸色更沉,声音嘶哑,“本将军行得正,站得直,坦坦荡荡,光时磊落,何惧报应之说?”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许梁听得想吐,冷冷一笑,幽幽然说道:“旁的本府尚不清楚,不过单论厚脸皮的程度,王总兵倒令本府耳目一新,叹为观止。王总兵能够稳坐京营总兵一职,想必除了祖上福荫之外,皮厚心黑的品性,也是重要的因素。” “哼,”王总兵知道论耍嘴皮子,十个自己绑一块也不是许梁的对手,干脆垂下眼皮子,沉声道:“许大人,本将军公务繁忙,没功夫与你打口水仗。既然本将军已经来了,许大人有什么话,就明说吧。” 许梁瞟了王朴一眼,神态转冷,语气也变得冷冰冰起来,“王总兵离京之时,曾带了一批忠心的手下过来,张浪,徐冒功,王五,田守业算是王总兵的贴身侍卫,四人拳脚功夫不弱,且对王总兵忠心耿耿……这些,本府没说错吧?” 听着许梁清晰地报出四名刺客的名字,王总兵一直以来的担心总算得到了验证。不错,那四名刺客确如许梁所言,是王总兵的贴身侍卫,一路跟着自己从京城到%,了陕西。 王朴原本就知道知交好友杨鹤将会升任三边总督,是以在许梁手上吃了哑巴亏,而告到陕西巡抚洪承畴那里,却得不到一点回应之后,王朴便眼巴巴地盼着杨鹤尽早到任,好借助知交好友的权力。狠狠地收拾许梁,给自己出口恶气。 然而,杨总督最终却听信了洪巡抚的建议。不但笼络许梁,而且还居中当起了和事佬,居然希望王朴和许梁消除误会,握手言和! 杨总督临阵反水,尤其令王朴感到难以接受。其实原本王总兵是不会走到派人刺杀许梁这一步的。说到底平凉府还是许梁的地盘,平凉各州县官员唯许梁马首是瞻,几个不听许梁招呼的官员都被许梁拾掇干净了。许梁在平凉府众官员中威信极高。且手握重兵,杀这样一个人,无疑是高难度的动作。 然而。杨总督的接风宴后,许梁居然当真去了倚翠楼里窃玉偷香,且随行守卫松懈,只有稀松平常的侍卫四人跟随。 天赐良机!王总兵心想如果此时干掉了许梁。令许梁死在倚翠楼头牌姑娘的肚皮上。不但给自己出了恶气,而且可以嫁祸给倚翠楼! 对许梁的记恨,令王朴一瞬间丧失了理智,以致于接风宴散场之后,王朴便安排了身手高强的四名亲兵侍卫,潜入倚翠楼,伺机刺杀许梁。 四名亲兵领命而去,却至今未归。直到前一天,坐立难安的王总兵接到了许梁的邀请一晤的私信。 大错就此铸成。王朴十分不愿意来。然而他不得不来。一日不确定那四人的生死,王总兵便一日不可安生。 王朴阴冷的眼光与许梁对视一阵,忽的哈哈一笑,道:“许大人好本事,居然连本将军手下的亲兵名讳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不过……许大人似乎打听得还不够细致,方才许大人所说的那四人曾经是本将军的侍卫不假,不过七日前,这四人因违犯军规,已被本将军开除出了京营队伍中。眼下,这四人与本将军没有任何关系。” 这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许梁不由得高看了王朴一眼。四人行刺是在四天前,而王朴此刻却说七日前便将四人从军中除名了。单就这等趋利避害的伶俐劲,连许梁都不由得赞叹一声。 王总兵将话都说死了,许梁再辛苦装下去便没有意思了。当即脸色一沉,冷冷地盯着王朴道:“王总兵,明人不说暗话。倚翠楼的刺杀,你我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妨告诉你,张浪四人已被生擒拿下,今日叫王总兵过来,便是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给王总兵指一条生路。” 王朴脸色一变,噌地站起,手按刀柄,色厉内荏地喝道:“区区四个被除名的小人物,许大人便想攀咬上本将军,许大人未免太小瞧我王某人了。许大人遇刺,本将军足可以找一万条理由开脱!” 许梁看着王朴,淡淡地说道:“光凭那四名可怜的刺客,自然奈何不了王总兵。不过,王总兵可能对本官不太熟悉,有些情况不太了解。本府手下有一支特别的人马,他们对刑讯逼供很有一套,据说有几个还是从北镇抚司和东缉事厂挖过来的人才,这些人的能力水平即便不如北镇抚司和东缉事厂,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王总兵所说的那四名亲兵落在这些人的手里,本府相信,到时候本府想要从他们嘴里问出什么罪证都绝不是难事!” 许梁戏谑地看着王总兵,轻声问道:“王总兵想不想知道本府打算要什么罪证?” 王朴脸色变得煞白煞白,如同死人脸,惊恐地看着许梁,喃喃自语:“什……什么罪证?” “这名目可就比较多了。”许梁好整以闲地靠坐在太师椅子上,拔拉着左手手指头,数落道:“比如,勾结倭寇啦,结交近侍啦,私藏贡品啦,**啦,与后宫嫔妃私通啦……等等,总之什么罪证要人命,就按什么罪证来。我准备这几天再翻一遍大明律,将上面的诛九族的重罪,都给你王总兵身上安一遍。” “你……你怎么能这样?你简直是恶魔!”王朴终于认识到许梁的利害,颤抖着手指着许梁,豆大的冷汗自脸上滚滚而下。 王总兵这么不经吓,许梁觉得很失望,他还准备了好一堆说法没来得及说呢。 “王朴哪,”许梁幽幽地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本府一开始便说了,想给王总兵你指一条活路。哟。哟,脸上汗这么大,快擦擦。” 王总兵木然地抹了把汗水。终于抓住了许梁所说的关键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许梁磕头哀求道:“许梁,许大人!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你。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下官吧。” “放过你?”许梁冷笑着,“你不是说那四人早被你开除了。说什么都跟你没关系了吗?” 王总兵仰起头,欲哭无泪地看着许梁,扬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讪讪地道:“瞧下官这记性,七天前被开除的是另外四人,不是张浪他们。” “哦,”许梁吃吃笑道:“这么说。张浪他们来刺杀本府。当真是王朴你指使的了?” 王总兵愕然的看着许梁,见许梁冷冷地看着自己,心道横竖已经被许梁拿捏住了,再死撑着也没什么意义了,当下垂头丧气地道:“是下官一时冲动,才犯下大错。” 就这么个怂货,居然还是京营总兵!许梁对王朴很是鄙视,幽幽然轻叹一声。朝王朴沉声说道:“想要本府放过你也成,你得替本府办三件事情。办好了。张浪四人本府便交还给你,是杀是留,悉听尊便。办不好,那就对不住了。” “你,你说。”王朴惶惶问道。 许梁道:“其一:本府的平凉知府衙门最近缺钱缺得利害,眼看都快揭不开锅了。三天之内,你给本府送来一万两银子。” 王朴听了,略为为难地道:“许大人,下官率军来陕西,一路上也没带多少盘缠哪,一万两银子,下官手上没这个数哪。” “那就是王朴你的事情了。本官只看结果,至于王总兵你是去偷还是去抢,本官管不着。”许梁冷哼一声,接着说道:“其二:三边总督杨鹤突然下令官军各军收缩战线,不得主动出击,旁人本官管不着,但高子林,高迎祥那一路民军,本官要将他们剿杀殆尽。看得出来王总兵与杨总督很熟,这道指令,便由你去向杨总督要来。” 王朴又为难了,皱眉说道:“对西北乱军,招安为主,清剿为辅,乃是杨总督出京之前便定下来的策略,眼下杨总督正四处与民军首领许愿招安,要杨总督下令剿杀高子林的民军队伍,对招安大计大大不利,杨总督虽与下官是旧相识,但杨总督极有主见,他未必听我的。” 许梁恶狠狠地瞪了王朴一眼,“这是你的事!” “还有,第三条,”许梁接着说道:“自固原游击李英和平凉游击副将龙峰战死之后,平凉和固原两地的游击将军一职都空着,本官要你向杨总督建议,将万文山和罗妆才两人升到游击将军的位置上。” 王朴顿时瞪目结舌,叫道:“许大人,你开玩笑吧,下官也才是个京营总兵,人微言轻,如何能左右平凉和固原两地游击将军的人选?” 许梁饱含威胁地瞪着王朴。 王朴颓然叹气道:“好吧,这也是我的事……” 许梁翘起了二郎腿,问王朴道:“怎么样,本府的三件事情你听清楚了没有?” 王朴脸色灰败,看着许梁,苦涩地道:“许大人,你说的三件事情除了第一件下官还有些把握之外,第二,第三件下官一点把握都没有,您看,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许梁立马打断了王朴的话头,冷笑连连:“王朴,你要搞清楚状况,要不是看在你这个人还多少有些用处的份上,就冲你胆敢刺杀本官,本官就有一千种方法让你死于非命。本官现在把你叫过来,你只能做选择题,答应三件事,或者,诛连九族!” 诛连九族的字眼自许梁嘴里说出来,令王朴浑身一颤,脸色更加苍白起来,低下头,喃喃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这么大的事情,你是该好好想想。”许梁轻轻一笑,“我听说,王总兵去年刚娶了第六房小妾,年方十五,如花似玉的,看着便让人羡慕。啊,我还听说,王总兵离京前,府上的三夫人刚刚生下一个带把的儿子,唉,王总兵头几个子嗣清一色的丫头,从此王家香火后继有人,着实是可喜可贺……” 许梁坐没坐相地一边聊着王总兵家里头的事情,一边二朗腿摇啊摇,说不出的惬意。 王总兵听了,浑身颤抖得越发利害,如同打摆子一般,许梁对自己的家世如此了解,令王总兵震惊不已,想想家里的八十老父母,如花似玉的娇妻美妾,刚出生的王家长孙…… 过了许久,王总兵缓缓抬起头来,盯着许梁,沉声道:“许大人,下官认栽了!不过,下官要亲眼见一见张浪四人。” 许梁呵呵一笑,对于王朴如此识相,十分赞赏,他朝身后的屏风后啪了两下巴掌,又等了一会,便有青衣侍卫押着血迹斑斑,遍体伤痕的张浪四人出来。 张浪看了眼王朴,嘶声道:“将军,是属下连累了你……” 王朴确认张浪四人依旧活着,心知这回是彻底栽在许梁手里了,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既然下官已经答应了你的事情,还请将张浪四人交给下官处置。” 许梁摆手,命青衣卫将张浪四人再押了出去。好笑的看着王朴,许梁道:“王总兵莫闹,张浪四人在本官手上,安全得紧。只要王总兵悉心办好了那三件事情,本官保证会将四个生龙活虎的亲兵侍卫交还给你。” 王朴噎了噎,要回张浪四人,也只是王朴的试探,见许梁果然拒绝,王朴不免暗叹一声。王朴勉强站直了身体,朝许梁拱手道:“既然事情都谈妥了,那下官便告辞了!” 说罢,王朴要走。 “慢着。”许梁叫住了他,指了指王朴身边戒备的十几名侍卫,道:“你们几个先出去在外面候着,本官与王总兵再说几句悄悄话。” 王朴微微一愣,朝亲兵们点点头,将亲兵先打发出去,再走上前,看着许梁,问道:“许大人还想说什么?” 许梁笑道:“王总兵对本官敌意不要这么深嘛,本官也是一片好心,提醒你一句,方才咱们谈论的可都是极为机密的事情,一旦走漏了风声,传了出去可就大大不妙了。呃,你那十几名亲兵都靠得住不?” 王朴听了,险些气得吐血,拂袖怒喝道:“不劳许大人费心!”(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章 头牌要从良 将京营总兵王朴拿捏住了,许梁目送王总兵怒气冲冲地离去,招招手,将一名青衣侍卫叫到身边,吩咐道:“告诉警备处的弟兄们,给四个刺客上上手段,替咱们的王总兵落实几样足够灭九族的罪证出来。” 侍卫不解,“大人,王朴不是答应合作了吗?再捏造罪证还有必要吗?” 许梁瞪了侍卫一眼,反问道:“姓王的王八蛋居然想暗杀我,这比断人财路更加可恶!我不现在弄死他,算是便宜他了。” 侍卫缩了缩脖子,恭敬地拱手称是。 许梁要王总兵做的三件事情,哪一件都不容易,最快的结果也要过个三五天。趁着这个空档,许梁又亲自跑了几趟平凉城的水坝,在陆同知的陪同下查看了工程进度,总体满意。 这天许梁在许府后院练刀法,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一脸喜气地从外面回来,待许梁收功之后,欣喜地道:“相公,咱们的盐引批下来了。” 许梁一边洗手,一边淡然道:“为了这批盐引,相公我亲自出马向洪大人催问了好几次,再不下来,洪大人这陕西巡抚也就算白当了。这事,梁家知道△≈,吗?” 冯素琴道:“盐引是直接送到平凉商会的,梁家梁老爷子也是商会会长,这么轰动的事情,他能不知道吗?” “既然这样,便让伍思德带了盐引早些与梁子期接洽,尽早将咱们的井盐对外发售。” “嗯。”冯素琴点头,见许梁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便从丫环手中接过毛巾,细心地替许梁擦拭。 冯素琴见许梁脸色有些苍白。而且头上密密的汗珠子,不由担心的问道:“相公。你最近是不是太劳累了?怎的脸色这么难看?还冒虚汗……我记得以往相公练武,几圈下来都不带出汗的。” 许梁一怔,抚着额头,也道:“夫人,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最近老感觉浑身没劲,稍稍运动便冒冷汗,而且还犯困。” 冯素琴吃了一惊。手搭在许梁额头上,疑惑地道:“也不怎么烫手啊。”随即正色说道:“相公,身体不适是大事,一会叫大夫过府来瞧瞧。” 许梁失笑道:“别大惊小怪,兴许是最近累着了。休息一阵就没事的。” 冯素琴坚持道:“不成,还是叫大夫看看为好。我这就去安排。”说罢,冯素琴不由分说,一手提起裙裾,一路小跑地出府去了。 许府的管家铁头见许府大夫人冯素琴走了。鬼头鬼脑地凑了过来。 “少爷,你让阿铁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哦?”许梁精神一振,前几天许梁硬是强压着铁头去查证那角丝帕的真相,看来结果了。盯着铁头,问道:“怎么样?” 铁头点点头,道:“我找城里的接生婆和楼里的姑娘们都看过了。是真的。” 许梁听了,浑身一振。瞪着天空,神情怪异地道:“不应该啊……还真是第一次?” 不过。许梁倒没有怀疑铁头提供的消息有假,铁头这人许梁了解,对自己忠心耿耿,虽然说脑子不太灵光,但胜在办事稳重。 既然铁头的消息错不了,那自己多半是要了了了的**,占尽了大便宜。心里头一会惊喜,一会疑惑,一会为难。 犹豫了一会,许梁打了个呵欠,朝铁头道:“一会你派几个得力的弟兄,到固原州去,设法将了了奶娘接出来,先找地方安顿下来。” “少爷你是想……?” 许梁叹气道,“怎么说人家姑娘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了我,我也不是那种吃干抹尽,拔腿就溜的那种人,先安顿着,找机会我与素琴和仙儿说一说,再接进府里来。” “哎。”铁头点点头,忽又直直地看着许梁,脸色古怪,“少爷,关于这位了了小姐,有件事儿还没来得及向您禀报。” “说。” “咳咳,”铁头小心地打量着许梁的脸色,说道:“刚刚城里侦缉处的探子禀报,两个时辰前,这位了了小姐带着一名丫环进了平凉城,买了间二进的宅子住下了。” 许梁惊讶地道:“她不是倚翠楼的头牌吗?怎么突然到了平凉城里?” 铁头回想着,不确定地道:“据说了了小姐进城时一身素服,全无半点当红头牌的装扮,在新买的宅子里住下后,居然添置了柴米油盐,很有些居家过日子的意思。而且……” “而且什么?”许梁不耐烦地叫道:“事儿说利落来,别有一截没一截的。” “是是,”铁头道:“而且,这位了了姑娘买下的宅子也在北城门附近,距离咱们许府也就拐个街角的距离。” “恩?”许梁这会也听出不寻常了。了了小姐离开固原州的倚翠楼只身来到平凉城本就令人费解,居然还买下了宅子,住了下来,还离得许府这么近?! 她几个意思? “少爷,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铁头问道。 许梁沉吟着,一时也猜不透这了了小姐的意图,便道:“既然她人已经到了平凉城,还买房子住下了,那就暂且不理会她,吩咐下去,叫城里的侦缉处的弟兄们照看着点,别让人把人家欺负了。” “是。”铁头应道,见许梁背着手往卧房方向走,不由惊问道:“哎,少爷,许府里两位夫人都出去了,你不去看看了了小姐?” 许梁朝后的扬手,沉声道:“别烦我,我好困,先睡一觉。” 接连两天,了了小姐住下之后,也没有其他动静,既没有找上许梁,也没有在许府门口转悠转悠。制造与许梁不期而遇的机会。 就当许梁以为了了小姐真是无心地住在许府附近的时候,了了的名讳再一次响起在许梁耳边。 那是三天后的许府安宴。许梁。冯素琴,楼仙儿。还有许府管家铁头四人围坐在一块吃晚饭。 许府的三夫人楼仙儿吃得差不多了,喝了两口鲜汤,便放下筷子,朝桌上众人看一眼,兴致勃勃地说道:“今天我在义父府上见着一个人,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 许梁见楼仙儿说起这个女人时,居然两眼亮晶晶的,令许梁严重怀疑。她其实说的是见着一个俊秀的公子哥儿。 “嘁,”许梁嗤之以鼻,道:“戴老爷子府上又不是和尚庙,你在他府上见着女人有什么稀奇。还漂亮的女人!有珍儿和珠儿可爱吗?” 珍儿和珠儿原本是倚翠楼的姐妹花,被前镇原知县史俊生买来送给许梁,结果阴错阳差之下,便宜了老丈人戴风,许梁一直对戴风老牛吃嫩草的行径颇有微词。 “难不成……老爷子老当益壮,又娶了房美妾?”许梁大惊小怪的叫道。 噗嗤。冯素琴失笑出声,嗔怪地看许梁一眼,也看着楼仙儿,冯素琴对楼仙儿口中的女子也感兴趣了。 “才不是呢。”楼仙儿撇嘴。“那女子是珍儿和珠儿的结义姐姐,不过她的名气可比珍儿和珠儿大多了。倚翠楼的头牌,了了小姐。你们听说过吗?” 噗!许梁登时喷出一口汤水,鼓着腮帮子瞪着楼仙儿。“啥?你在戴府上见着了了小姐了?” “是啊。”楼仙儿露出一付花痴的样子,朝冯素琴道:“冯姐姐。你是没亲眼见过这位了了小姐,她长得可真美啊,天仙似的。仙儿在她面前,自卑得就跟只丑小鸭似的。” 楼仙儿精神大条,可冯素琴不会。冯素琴瞟眼许梁,笑吟吟地问道:“看来相公也知道这位了了小姐?” “啊……”许梁心中一惊,没来由一阵心虚,支唔道:“那个,倚翠楼头牌的名头,我也是听说过的。”许梁又瞪着楼仙儿,问道:“她怎么会出现在戴风府上?” 楼仙儿翻了个大白眼,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人家了了小姐是珍儿和珠儿的结义姐姐,姐姐上门看妹妹的,有什么奇怪的。只是,我听说了了小姐在平凉府里也买下了宅子,好像要打算长住下去的样子。她一个当红的头牌,见头正劲的时候,不在倚翠楼里享福,跑来平凉城做什么?” 楼仙儿半歪着脑袋在那纳闷地自语,忽然,铁头插了一句:“了了小姐从良了。”铁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说完看了许梁一眼,微微点头。 “咦?阿铁你怎么知道?”楼仙儿更惊讶了,铁头虽然得许梁执意要求,能够坐在许府的主餐桌上与许府的老爷夫人一道用餐,但铁头自持许府管家的身份,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地吃饭,对许梁,冯素琴,楼仙儿三人在餐桌上的议论话题,基本上都是只听不说。 现在铁头却肯定地说,了了小姐从良了! 不但楼仙儿吃惊,冯素琴也惊讶地看着铁头。许梁瞪了铁头一眼,暗怪铁头多嘴,这种事情即便要急着告诉自己,也应当挑个旁边没人的时候哇,餐桌上用如此肯定的语气说出来,不是添乱嘛! 铁头没料到自己一句话引来许梁,冯素琴,楼仙儿三人如此大的注意力,见三人都瞪着自己,不由一阵慌乱,吭哧道:“这个,那个,那啥……了了小姐不是固原州倚翠楼的头牌吗?咱们青衣卫探得了了小姐居然进了平凉城,自然会引起关注了……” “噢……”楼仙儿,冯素琴恍然点头。 铁头松一口气,暗道可算把二位夫人糊弄过去了。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冯素琴眼神一动,疑惑地问道:“也不对呀,阿铁,这个了了小姐进了平凉城,青衣卫查探一番也是应该的。只是你为何如此肯定了了小姐是要从良了?大体情况下,但凡红尘女子从良,都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收拾东西静静悄悄地离开而已,以防以前的恩客找上门来,纠缠不清。这个了了小姐来平凉城才三四天时间,青衣卫便打探到她从良了!相公的青衣卫是本事见长呢,还是闲极无聊,连这种事情也打探得这般清楚?” “……”铁头瞪目结舌,恨不得连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吱吱唔唔地不敢再往下说了。 许梁见状,无奈地叹息一声,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如果说冯素琴的智商是一百分的话,铁头的估计是个位数,不小心添了乱可以原谅,最后却要自己来帮着圆谎擦屁股,这就太不应该了。许梁板起脸色,瞪着铁头,沉声训斥道:“青衣卫越来越不像话了!放着陕西各地的乱军军情不去打探,尽打探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浪费人力物力!以后,不能这样了!” 铁头头垂得很低,羞愧地点头。 楼仙儿见状,哈哈笑着安慰铁头几句,冯素琴轻笑着,眼光瞟了许梁一眼。 好不容易把这一段揭过去,楼仙儿又沾沾自喜地八卦道:“其实后来我细细思量一下,我也觉得了了小姐这回多半是要从良了。在义父府上聊天的时候,了了小姐便透露她已经在倚翠楼里替自己赎了身,又特意在平凉城里买了宅子打算长住……多半是平凉城里哪位贵人官老爷看上了她!” 楼仙儿八卦之心一起,说得兴致勃勃,又问冯素琴道:“哎,冯姐姐,你说如果是平凉城里的官老爷看上了这位了了小姐,会是谁这么有眼光呢?陆同知?黄推官?还是郭知县?” 冯素琴摇头笑道:“这我哪里知道。” 楼仙儿便又偏过头问许梁,“相公,你说呢?” 这个八婆!许梁腹诽着,面对楼仙儿的八卦之心泛烂成灾,许梁一不小心便要引火上身,如果任楼仙儿继续八卦下去,许梁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楼仙儿会接着往下尽情地猜,没准便要把自己扯上。 必须刹住这股不正之风! 许梁瞪向楼仙儿,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喝道:“换个话题行不行?还让不让人安静地吃顿饭了?” “噢……”受许梁这么一凶,楼仙儿意犹未竟地住了口,低头无聊地拨弄着碗里的鲜汤。 许梁快速地将碗里的饭菜解决掉,说了一句“我吃饱了。”便离座踱向书房方向。 见许梁起身,早就如坐针毡的铁头急忙跟上。 两人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得楼仙儿如同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地挥舞着粉拳叫道:“啊,我知道是谁了!准是黄推官看上了了了小姐,了了的住处就在黄推官斜对门!真看不出来,黄推官七老八十了,还这般风,流!” 许梁顿时一个趔趄,差点趴到了地上,心里头唉叹不已:道周老兄,委屈你了! 平凉推官黄道周的房子是许梁替他选的,为了两人联系方便,也就选在了许府附近,想不到好死不死的,了了小姐的住处居然就在黄推官家斜对门。(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一章 当心香气 ps:感谢大家的长期支持。 一顿寻常的午饭吃得许梁和铁头心惊肉跳。 许梁与铁头在书房里磨蹭了一会,顺便将铁头狠狠地修理一顿,以惩罚铁头多嘴多舌。待许梁从书房出来,见楼仙儿拉着冯素琴在凉亭里叽叽喳喳,话题仍然离不开了了小姐这个女人。 此地不宜久留! 许梁立马便叫人备好官轿,赶往平凉知府衙门。理由嘛,很是堂堂正正:京营总兵王朴来平凉府衙了,许梁做为平凉府最高军政长官,需要亲自去与王总兵洽谈公务。 王总兵见着许梁的眼神很无奈,知府衙门二堂里,王总兵踢了踢地上的几口木箱子,道:“许大人要的银子,都在里面了。” 又从怀里掏出份军令,上面可见三边总督杨鹤的鲜红印章,递到许梁手里,道:“这是总督大人下令清剿冥顽不灵的高子林所部民军的军令,请许大人过目。” 许梁接过,仔细看了,见没什么问题,便笑呵呵地道:“王总兵办事,果然痛快。” 王总兵冷笑,又踢了踢脚下的木箱子,讥讽道:“银两数∴♂,目,许大人不清点一下?” 许梁哈哈大笑,一副王总兵太见外的表情,摆手道:“王总兵说这话就太见外了。王总兵的信誉,在整个大明两京一十三省,那就是有口皆碑的。本府还能信不过王总兵嘛。” 这等瞎话说出来,许梁面不红,心不跳。所谓两京一十三省都有口皆碑。那顿粹是胡说八道。人家王总兵这辈子活到现在,充其量也就去过辽东。呆过北京城,难得来回陕西吧。还撞上了许梁这个恶人,被狠狠敲了一竹杠。 王总兵拱拱手,朝许梁语气生硬地道:“许大人的要求,下官已完成两件了。最后一件事情,难度挺大,一时半会没有结果。东西给了许大人,后面怎么办,就不必下官操心了吧?告辞!” 王总兵一刻也不想在许梁面前呆着,转身便走。 身后。许梁客气地招手,“王总兵难得来一趟,用过晚饭再走呗?” 王总兵身形一晃,走得更急了。 许梁见王总兵一步不停地走了,便把平凉同知陆一发和推官黄道周叫进二堂来,将王总兵送来的一万两现银清点入府库。 王总兵虽然不经吓,但做事倒挺实在,说是一万两银子,一文不少。却也一文不多! 有了三边总督杨鹤签发的清剿民军高子林的军令,许梁行动起来也就理直气壮了许多。当即命人往贺虎臣,贺人龙,罗汝才和万文山所部发布军令。四路人马迅速向盘踞在西乡县周边山上的高子林所部民军逼近,同时紧急召见火炮营主司马求道,安排火炮营出征事宜。 万事俱备。许梁准备给高子林,高迎祥来一下狠的。以报邢中山,龙峰。戴莺莺以及众多战死将士的大仇。 四路大军已在汉中府集结,许梁此去,只带领火炮营三千人,仅带飞鹰炮十八门。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梁军火炮营已开出平凉城南门,许梁,司马求道与前来送行的冯素琴,楼仙儿,戴风及平凉众官员话别。 轮到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人时,冯素琴将一个布包塞到随行的铁头手里,嘱咐道:“相公,虽然城里的大夫说你是偶感风寒,无甚大碍,但我瞧着你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大夫开的进补的方子也没吃几回,我又叫下人们准备了几付,你带着,药不能断,风寒虽是小病,但不注意的话,也挺麻烦的。” 许梁听着,心中一片温暖,郑重点头,道:“娘子放心吧。” 冯素琴点点头,让开一些,楼仙儿便走了过来,红着眼眶看着许梁,道:“相公,仙儿没什么要嘱咐你的,战场上刀枪无眼,你千万别亲自上阵厮杀。我听说高子林卑鄙无耻,专门躺在民军士兵中暗杀朝庭大将,你,你可别着了他的道……” 许梁好笑地捏了捏楼仙儿秀气的琼鼻,怜爱地道:“傻瓜,相公怎么说也是平凉知府,梁军统帅,不会轻易上阵的。真轮到相公我上阵的时候,这梁军也就算完了。” 楼仙儿一想也是,吸吸鼻子,破涕为笑,“那相公还是要当心点。大营里也见得安全,那固原游击李英将军据说就是被高子林暗杀在大营里的。” 越说越不像话了,许梁瞪眼叫道:“你家相公英明神武,岂是李英那倒霉死鬼可比?” “呵呵……算仙儿说错了。” 一番话别,终于到了要分开的时候,楼仙儿的眼眶不禁又红了。许梁正要登上马车汇入火炮营部队中,忽听得城门口一阵骚动,随即一个清脆动人的女子声音喊道:“许大人,等一下!” 声音似曾相识,许梁不禁停步回头,随即眼睛便直了。 城门口,了了小姐主仆一路小跑着,在众我城防军震惊痴迷的眼光中,跑到许梁面前,气喘吁吁,胸脯起伏,蔚为壮观。 不仅许梁呆了,候在城门口的一众平凉府的官员更是满脸震惊地看着这对仆。冯素琴和楼仙儿震惊一会,认出了这名衣袂飘飘,风情万种的貌美女子,随即脸色难看起来。 自家相公出征在即,一个曾经是倚翠楼头牌的女人一路跑过来,赶来送别?! 许梁脸色有些发白,瞪着了了小姐,吃吃说道:“你,你怎么来,来了?” 了了小姐纤手扶腰,站着歇匀了气息,眼光若有深意地瞟了一眼冯素琴和楼仙儿,随即在许梁要吃人的眼光中,一提裙裾,朝许梁轻轻巧巧地福了一礼。再辅之以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声间清脆娇柔:“小女子了了初来平凉城定居。乍听闻许大人要率军出征,平定乱军。大人忠君体国之心。令小女子十分景仰,耐何了了一介女流,不能亲随在大人挥下,仅以浊酒一杯,为许大人壮行,祝许大人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一番鬼话被了了小姐一本正经地说出来,了了说完,自身后的丫环手中取过酒壶酒杯。居然当众倒了两小杯,一杯呈到许梁面前。 “许大人,请!” 许梁看看酒杯,再看看了了,最后担心地看一眼冯素琴和楼仙儿,见冯素琴面沉似水,楼仙儿腮帮子气鼓鼓的,正盯着了了小姐的后脑勺,嘴唇无声翻动。多半是在无声地咒骂了了。 许梁见了了小姐依旧端着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不由一阵气恼。原本以为这女人巴巴从固原州迁到平凉城里来住下,几天过去都没什么大动静。许梁还以为自己自作多情呢,想不到许梁临出征之机,了了小姐突然给来了这么一出。 城上城下几千兵将。平凉府数十位官员,更要命的是。许府的两位夫人就在当前,而这位红极西北的倚翠楼头牌居然端着杯浊酒。众目睽睽之下,要替自己壮行? 浊酒,果然是好浊的酒!这一杯端起,许梁便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如果许梁此刻的眼睛能杀人,估计了了早已经碎尸万段了。许梁瞪着她,走近两步,伸手接过,干笑两声,朗声道:“难得这位姑娘如此高看本官,本官愧受了。” 靠近了些,许梁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恨恨地道:“了了,你这是想干什么?” 了了得意地一笑,举杯轻轻与许梁碰了杯,也不甘示弱,小声说道:“不过就是敬你杯酒而已,你紧张什么?”见许梁有当即翻转杯子,倒酒的姿势,了了恶狠狠地道:“许梁,你若敢不喝这酒,我还有更劲爆的话要说给你两位夫人听听……” 许梁一顿,气恼地瞪了了了一眼,眼睛余光见冯素琴和楼仙儿正盯着自己看呢,只好无奈地一仰脖子,喝了,神情痛苦的,如同喝了杯毒药。 “许大人当真好酒量!”了了娇声道,又倒了一杯,道:“小女子再敬大人一杯。” 太过份了!还蹬鼻子上脸了! 许梁用威胁的眼光瞪了了了一眼,仰天打个哈哈,退回马车边,朝看也不看了了一眼,朝众官员拱手道:“天色已不早了,诸位大人,该起程了。” “大人保重!”众官员忙拱手道。 “许大人,你还有杯酒没喝呢?”了了大煞风景地道。 许梁笑容微僵,匆忙拱手,随即缩头进了马车内。车夫扬鞭启动。 “哎……?”了了还待叫唤,忽见一道人影拦到自己面前。 许府大夫人冯素琴笑吟吟地拦在了了小姐面前,道:“这位了了小姐,壮行酒一杯足矣。了了小姐若觉得一杯酒不足以表达你对我家相公的景仰之情,不妨留着这杯酒,待我家相公凯旋归来之时,再敬不迟。” 眼见许梁的马车汇入火炮营队伍中,随队伍一道起程,而眼前这位许府大夫人虽然满脸是笑,却笑得毫无一点暖意,了了小姐将酒杯递给身边的丫环,朝冯素琴款款福了一礼,“这位想必便是许府大夫人吧?小女子了了见过冯姐姐。” 冯素琴连忙闪到一边,冷冷说道:“东西可以乱吃,人可不能乱叫。了了小姐,你我初次见面,素琴可当不得你姐姐。” 了了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天真的表情,喃喃道:“了了年方十六,冯夫人应当比我年长些吧,了了叫声姐姐,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受不起!”冯素琴道。 此时平凉府的官员见许梁的队伍已经上了官道,几位官员便要赶回知府衙门处理公务,陆同知和黄推官等人见许府大夫人冯素琴居然与了了小姐聊上了,陆同知和黄推官对视两眼,轻咳两声,朝冯素琴拱手道:“冯夫人,我等该回知府衙门了,告辞。” 其他平凉府的官员也一道向冯素琴拱手致意。 冯素琴不敢托大,忙转身对众官员微笑着回礼,“诸位大人请便。” 待众官员依次离开了,楼仙儿便上前,与冯素琴站到一起,上下打量着了了小姐,一脸鄙夷:“你这人怎么回事?谁稀得你景爷我家相公!” “见过楼夫人。”了了微笑道。 楼仙儿还待与了了理论一番,冯素琴一手拉过她,沉声道:“莫理会她,我们走。” 楼仙儿便朝了了小姐怒哼一声,随冯素琴登上马车,离开了南城口。 马车载着许府两位夫人朝北城门方向赶去。车上楼仙儿依旧余怒未消,气鼓鼓地咒骂道:“这倚翠楼里出来的女人真不要脸,勾搭上了黄大人,居然还想引诱咱们相公!骚蹄子,狐媚子!” 冯素琴蹙眉沉吟不语,脑中一遍一遍回忆许梁看见了了出现在城门口的神态,还有两人碰杯时的神情,心情沉重起来。 “呃,姐姐,你怎么不说话?”楼仙儿自顾自咒骂一阵,才发觉冯素琴自上车后,便一直没说话。 冯素琴看了她一眼,叹息道:“仙儿,这回只怕是你猜错了。了了这狐媚子勾搭上的,未必是平凉推官黄道周,只怕……是咱们相公。” “什么?”楼仙儿顿时惊得跳起来,砰的一声,头敲击到了马车棚顶,疼得眼泪汪汪,一边抹着头顶,一边挣扎着要下马车,嘴里骂道:“这狐狸精竟敢打咱们相公的主意,看我不撕烂了她那张脸!” 冯素琴按住她,道:“你别急!这事咱们调查清楚再说。” …… 许梁自然不知道自己起程之后,家里的两个老婆与了了之间已经起了冲突。马车极为舒适,走了两个多时辰,铁头嘻嘻笑着挤进马车里,坐在许梁侧面,一个劲的朝自己挤眉弄眼。 许梁没好气地道:“把你那恶心表情收起来!你好闲吗?没事别来烦我。” 铁头挠挠头,嘿嘿笑道:“少爷,该到吃药的时间了。”说着,铁头从马车一边的暗格里端出一个陶罐装着的药汤,盛了一小碗,递到许梁面前道:“早上府里炖好了的,还热着呢,少爷趁热喝了吧。” 许梁苦着脸色看着陶罐里的汤汤水水,接过,闭着眼睛,捏着鼻梁,三两口喝干净了,赶忙接过铁头递到嘴边的蜂蜜水。 一碗热汤药下肚,过了一会,许梁便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有些热,便将身上长袍脱了下来。 一甩手臂,忽然自长袍衣袖里掉落出一个白纸团出来。 许梁和铁头都看到了这个纸团。 “这是什么?”铁头拣起,拆开看了看,眼神迷茫。许梁也纳闷了,他敢肯定这绝不是自己的东西。 “上面写了些什么玩艺儿?” 铁头将纸团展开,放到许梁面前。许梁看了之后,也迷茫了。 “当心香气?”这谁写的?几个意思?(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二章 冲击重围 马车里,许梁和铁头两人瞪着小方桌上那张皱巴巴纸条出神。 “少爷,会不会是冯夫人或楼夫人特意留在你衣袖里的,想提醒你点什么?”铁头憨憨的问道。 许梁道:“提醒我?提醒我什么?冯素琴温柔贤淑,有话即便不好听,她也会当面委婉地说出来,至于楼仙儿,以你觉得以仙儿的性子,她会有耐性往我衣服里塞张纸条,然后等着我去无意中发觉?”许梁不由得轻扇了铁头一巴掌,喝道:“拜托你想问题的时候用用脑子!这么没谱的事,家里那俩位能干得出来吗?” 铁头揉着头,尴尬地看着许梁,却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而且还提出了推理依据:“少爷,这很难说的。你看这上面写着,当心香气。明着看去,确实不知所云。然而若仔细想想,关键便在于香气二字不好理解。” 许梁看着铁头,嗤笑道:“看不出来呀,有些长进。你接着说,然后呢?” “香气是指什么?”铁头受许梁的鼓励,神采飞扬地道:“少爷你想想,什么地方有香气呢?以俺活了这十七八年的经验来看,香气最足的地方,当属青楼伎院¥≠,,好家伙,那些地方一走进去便是香气扑鼻。” 许梁听了,气乐了:“难道你想告诉我,冯素琴或者楼仙儿特意留了这么张纸条,是想告诉我别去逛窑子?” “嘿嘿,”铁头讪笑道,“少爷你硬要这么理解也未尝不可。不过,以阿铁想来。两位夫人是想告诉少爷你当心女人,特别是那些身上飘香的女人!” 许梁斜着眼睛看着铁头。手抚着下巴,朝铁头不住地点头,“我以前咋就没发现阿铁你推理能力这么强呢?把你放在身边真是屈才了,你应当去知府衙门当捕头,顶牛辅机的位置,就冲这推理能力,啥疑难案子分分钟就给破了。” “哪里,”铁头很谦虚,脸上却禁不住的得意之色。“阿铁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少爷教导有方。” 许梁轻哼一声:“看得出来你很得意?” “嘿嘿,难得在少爷面前小露一手,多少有些情难自禁……” 许梁一脚就踹了过去,笑骂道:“滚犊子!什么乱七八糟的!” 将铁头赶下了马车,许梁却对纸团的来历疑惑起来。将今天自起床到登上马车的全过程细细回想一阵,许梁猛的想起,就在自己与了了碰杯喝酒的时候,了了似乎靠近了自己。还轻拍了自己两下衣袖,多半是了了在那时便做了手脚。 只是,当心香气这四个字到底什么意思,了了小姐要提醒自己什么?许梁百思不得其解。恰此时许梁困意上涌。便暂且将纸团的事情放一边,安心地打磕睡。 许梁率三千火炮营士兵到达汉中府西乡县的时候,贺虎臣。贺人龙,罗汝才。万文山等将领已合兵,将躲在山里的民军高子林所部困在了山上。 许梁带着三边总督杨鹤的清剿指令到了。近四万官军便开始收网,逐步往山里压缩迈进。 高子林此时手下的民军尚有上万人,在汉中府的战事连连失利之后,高子林带着所剩不多的民军躲到了西乡县西南边的山中。 半山腰上,民军简单地搭建了几座四处透风,勉强能够挡雨的草棚子,这便成了民军首领高子林的帅帐。 几名心腹守卫在四周,草棚内,高子林和高迎祥相对而坐,面色阴沉地沉默对饮。 “呸,这酒比马尿还难喝!”闯王高迎祥在平凉城外一战中,丢了一只眼睛,此刻的闯王成了独眼闯王。 一旁端酒壶准备倒酒的是新投奔闯王的亲外孙,姓李,名自成。名取得大气,模样倒也中正。李自成要想再接着替高迎祥满上。 结果高迎祥大手一推,叫道:“别倒了,喝得老子一身火气。”转而看向一直沉默着的高子林,问道:“高兄,咱们还要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山上呆多久?眼看着山下的官军都要攻上山了,再不走,咱们这一帮子老兄弟,都得折在这里。” 高子林瞟了高迎祥一眼,稳如泰山,道:“稍安勿燥,我已命王左桂和黄嘉胤去带人去查看另两处下山的路了。倘若尚未被官军堵死,咱们便能有条生路。” 高子林起身,放眼看向山下,隐约可见山下官军的营帐连绵,其中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兵马。 “奇怪了!”高子林喃喃自语道:“那个新到任的三边总督杨鹤明明已经打定主意要招安各地民军了,为何突然大兵压境?” 高迎祥便瞪着唯一的一只眼睛大骂道:“高兄,也就你还把朝庭的话当回事。依我看,前几日上山的那个什么什么三边总督的招安使者,在咱们面前说得天花乱缀,其实根本就是缓兵之际。当时我便劝你别轻信朝庭,看看,现在报应来了吧?这山下东南西北,四面八方,都他娘的是朝庭的军队,将咱们围得严严实实!” “没道理啊。”高子林犹自不肯相信,“据咱们的探子传回的消息,三边总督杨鹤不单单给咱们派了招安使者,几乎全西北的民军首脑,他都派了人去啊。” 高迎祥见高子林还在纠结这件事,不由叹气道:“高兄,你醒醒吧,这山下围得铁桶一般的官军总不会是假的吧?” 高子林听了,沉默着,脸色阴沉地望着山下。 过了一会,忽见山腰上急步奔出一队人马来,瞭望的民军士兵便喊道:“王将军回来了!” 王左桂身形狼狈,喘着粗气奔到高子林和高迎祥身边,拱手道:“大将军,闯王。西边山道也被官军围死了!我带人冲了一阵,冲不出去。还死了几十名弟兄。” 高子林听了,心往下沉。脸上却仍维持着淡然的表情,朝王左桂道:“王将军辛苦了,且下去歇息。” “是。” 王左桂退下去,高迎祥也没心思坐着了,起身走到高子林身边,看着山下,神情焦燥。 现在,尚有一路探路的人马未回来,虽然希望渺茫。但终归还有机会。 然而这最后的希望很快破灭了。另一路探路的人马两刻钟之后,也回来了,领头的民军将领黄嘉胤没有王左桂这般幸运,他浑身染血,胸前插了三支箭支,被手下的民军手忙脚乱地抬了回来,放到高子林面前,黄嘉胤连喷了好几口血,朝高子林绝望地摇头。便头一歪,气绝身亡。 民军四面被围,所有下山的道路都被封死,山上尚存的民军不足三千人。而山下围困的官军,少说也有三四万人。 以三千人对三万人,除非个个都是高子林这样的武林高手。不然,三千人能够冲出重围的机会。无限接近于零。 形势如此严峻,山上尚存的几位民军将领都不由自主地围笼在高子林身边。乞盼地看着高子林,等待这位大将军指引出一条生路。 这时候连高子林自己都不由得怀疑,崇祯二年对自己来说是不是个流年,诸事不利?谋划好几年,终于将志大才疏的韩王世子朱子健鼓动上了造反的道路,为此,高子林不惜将闻香教苦心积攒的家底都掏出来了。造反的路子起初还挺顺手,十几路民军顺利在汉中府会师,顺利拿下了汉中府。 然后许梁的梁军杀了过来,一出手便将手下一名大将,号称大梁王的王大梁给干掉了。朱子健被迫撤出汉中府。总归是高迎祥和黄子仁回军救援得及时,高子林自己又重伤了许梁,梁军退了,结果黄子仁手下兵将多了,心思又太活泛了,居然干掉了朱子健,强烈要求黄子仁自己来当这个民军大将军。 好吧,为了造反大业,高子林忍了。捏着鼻子承认了黄子仁的上位。 黄子仁倒也争气,率军攻入凤翔府,将前三边总督武之望的军队打得稀里哗拉,顺利攻下凤翔府,顺便将陕西省内的官军打得奄奄一息。 黄子仁志得意满,高子林和高迎祥也很高兴。黄子仁集结了十万兵马,气势汹汹地杀到平凉城下,准备给官军最后一击。 差一点就成了!如果没有那平凉城楼上突然出现的几十门飞鹰炮的话。 三十六门飞鹰炮在城楼上一通狂轰烂炸,十万民军吓破了胆,溃不成军。民军的精锐将领在这一战中伤亡过半,叶延庆死了,高迎祥成了独眼闯王,黄子仁虽然捡回了一条命,逃到石窑关中,却被失望过度的高子林亲手干掉了。 然后……然后的然后,高子林环顾左右,身边就剩下这几员将领,就剩下不足三千的士兵。 所谓流年,大抵如此吧。 高子林暗自叹息,脑中不由记起一个人来,似乎自己造反事业的每一次转折点,都少不了许梁在其中掺合。高子林恨得牙根痒,如果没有碰到许梁的话,自己的造反事业该是顺风顺水的,至少不会如此坎坷。 半个月前在固原倚翠楼里,真该一匕首捅死许梁的! 面对首十几双乞盼的眼神,高子林不忍寒了众将士求生的雄心。缓缓从每一位将领身上扫过,高子林挥动拳头,衣袂飘飘,信心满满地道:“诸位将士们!既然山下已无退路,那咱们只有拼死一搏。诸将士且回去将干粮散发下去,全军将士饱食一顿,晌午时分,正是官军疲惫的时候,众将士随本将军下山,本将军必带领你们冲出一条生路出来!” “大将军威武!”身边的将领对高子林几乎有着盲目的信心和信任。相比之前两任民军首领,朱子健和黄子仁,高子林总能创造出奇迹和神话出来。 比如,只身深入官军营地,将某位固原州的游击将军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于是三千民军将士也不生火做饭,每人分了一些干粮,抖着清水吃了,悄悄地集结,连营里的帐蓬和灶台都没拆掉,以免引起山下官军的注意。 待到烈日当午,高子林抬头看了看天色,抽出环在腰上的软剑,将一身儒衫在拉起,在腰间系了个结,再抬头时,脸上少有的狠厉之色,软剑朝山下一指:“将士们,随本将军冲!” 三千民军默然响应,也不打旗号,不喊口号,个个狠厉,杀气腾腾地紧随着高子林往山下冲去。 几千人行动的阵容,即便做得再隐蔽,山下的官军必竟不是聋子瞎子,是以三千民军冲到半山腰时,山下的官军便发现了他们,一阵鸣锣声响,山下的官军将领匆忙组织好军队拦截。 随着一阵弓弦声响,官军的一排弓箭射了出去,沉默着的民军队伍才忽然暴发出一场大喊:“杀啊!冲出去!” 两军的对撞,没有任何技巧可言,民军和官军两台杀人机器狠狠地对撞在一起,血肉横飞,惨呼迭起。 民军冲击的时候,梁军先锋罗汝才正在接待远道而来的平凉知府许梁许大人和火炮营主司马求道。 听着外面漫天的厮杀声,罗汝才起初尚没在意,笑着朝许梁道:“大人不必在意,山上的民军被咱们围之后,每日都有一拨不怕死的人想了下山冲营,妄图冲下山去。结果除了留下一地死尸之外,毫无建树。” 许梁笑着点头,凝神细听一下,不由疑惑地道:“这回似乎冲击的力度有些大啊,罗将军你听这喊杀声,是不是越来越近了?” “呃?”罗汝才笑声为之一顿,正要派人出去打探清楚,营帐门却被人撞开了,一名浑身是血的梁军哨官冲了进来,跌跌撞撞地奔到许梁和罗汝才面前,惶急地道:“许大人,罗将军,山上民军大举冲营,前锋已抵挡不住了。” 罗汝才大惊失色,问道:“敌方有多少人?” “不下三千人……” 罗汝才不待哨官说完,便越过他急步冲出了营帐,在帐外拔刀大喊:“吹号,集合!” 待许梁与司马求道两人随后走出营帐之时,便见漫山遍野的民军已冲破了梁军的封锁线,正与梁军展开撕杀,正前方一队民军攻势极猛,挡在前方的梁军纷纷不敌,当先一人却是个儒衫打扮,儒衫下摆被他如围腰带一般捆在腰间,手中一抦长剑如毒蛇一般尽情收割着梁军士兵的生命。瞬息之间,这队民军便冲开了一道缺口。 罗汝才领着手下梁军,便朝这个缺口奔去。 许梁认出了这位儒衫杀神,正是民军大将军高子林,那个曾在汉中城楼上暗伤自己的卑鄙小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三章 穷途末路 官军的围堵力量比高子林预想中的要强大许多。他一剑当先,身后紧跟着高迎祥,王左桂等民军将领,一路冲杀下来,官军杀退一层,又围上来一层。 残肢断臂,折戟断枪,便在高子林等人的冲杀过后,散落一地,高子林一身扎起的雪白儒衫早不复白净之色,衣袖上沾满了血迹,肩上甚至还挂着一小块内沫子,神情冷峻,状如杀神。紧跟在高子林身后的民军约有上千之数,众民军见大将军如此神勇,俱士气大振,一路怪叫着紧跟着高子林往下冲去。 围堵的官军节节败退。 “快截住他们!” 远处,一员手持墨色长枪的官军将领游走在层层叠叠的官军士兵之后,声嘶力歇地吼叫着,催促着众多的官军士兵朝高子林等人挤压过来。 高子林认识这位官军将领,正是梁军先锋罗汝才,年纪虽轻,武功却弱,算是梁军中难得的将才。 高子林森然一笑,没想到率领这支官军的会是梁军先锋罗汝才,眼下冲出重围已不是问题,高子林非常乐意顺手宰了这位梁军中的大将。 “弟兄们,随我冲!〗,”高子林高喊一声,唰唰两剑,结果了两名官军士兵,嘿嘿两声,领着一众民军便朝罗汝才的方位冲了过来。 游走在官军之中的罗汝才见高子林这架式不禁暗暗叫苦,他原本是怒气冲冲地带兵来堵被民军冲开的包围圈缺口的,然而走近了才发现领民军冲击的居然是民军首领高子林,立马反应过来。这个缺口太大,他没法堵。他虽自侍武功不弱。但高子林凶名太甚,罗汝才在他剑下自保都成问题。还谈什么阻击,是以,罗汝才十分明智地游走在外围,想靠人海战术,将高子林拖住。 他知道许梁就在营中,而且带了火炮营过来,梁军飞鹰炮可不是吃素的。 只要坚待一刻钟的时间,给火炮营争取架设飞鹰炮的机会,形势必将逆转。 罗汝才声嘶力歇地呼喊着。斥骂着,指挥着手下人往前冲,能挡高子林一会是一会。 罗汝才怒目圆睁,眼睁睁看着手下的士兵不断涌上前,又不断地被民军砍翻在地,尽管也能对民军造成伤亡,然而双方的伤记不成比例,高子林不断朝罗汝才靠近,草地上躺了一地的官军尸体。 罗汝才悲哀地发现。按高子林这种前进速度,不消说一刻钟头,便是几分钟他都坚持不了。 高子林暗杀是把好手,想不到冲锋陷阵也非常犀利! 看了看身后不足三百人的官军士兵。罗汝才紧了紧手中的墨色长枪,咬牙跺脚,大吼一声。便待亲自冲上去。 呜呜的号角声适时地在官军阵营身后响起。罗汝才闻声大喜,扭头回望。见军帐连绵之中,火炮营已完成了飞鹰炮的架设。一排号角手正托起长牛角,呜呜地吹着撤退的命令。 “撤!”罗汝才二话不说,喊一声,转身便往回跑,身边的官军士兵听得号角声,撇下激战中的民军,纷纷跟着罗汝才后撤。 官军的突然后撤,令民军声势大振,冲到山下尚有两千之众的民军暴发出一阵更壮观的欢呼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紧追着官军便往出口处冲去。 山道的出口,官军营帐连绵,白色的帐蓬一个紧接着一个,错综复杂,一眼看不到头。 营地前方,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就当两千民军怪叫着追着官军的屁股后头冲到草地上时,草地上忽然暴起一声炮响,冲在最前方的十多名民军倒跌回去,一股焦肉味,死状惨不忍睹。 民军追击的声势为之一顿,也就那么一瞬间,官军的白色帐蓬群中忽然炮声大作,草地上顿时硝烟滚滚,焦肉横飞,浓重的硝烟转眼间覆盖了整片草地,惨叫声夹杂在隆隆的炮声中,显得那么凄惨。 熟悉的声响,熟悉的味道!高子林和高迎祥脸色剧变,惨白如纸。 唰!高子林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几个起落便撇下向边的民军将士,只身拆向山上没命地逃亡。 高迎祥和王左桂原本就跟在高子林向边,一愣神的功夫,两人便只来得及瞧见高子林的飞掠的背影在山上树林间一闪而逝。 快,太快了!比下山冲锋时的速度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高迎祥反应也很快,唯一的左眼暴射出惊恐的目光,嘶喊一声,“撤!快撤回去!”说罢,转身便紧跟着高子林往回跑,奔跑过程中见自已的亲外甥尚在愣神,一手拉着李自成,拉得李自成跌跌撞撞地往山上没命地奔逃。 官军营帐之间,十八门飞鹰炮仍在喷射着炮火,呼啸的炮弹落入惊慌失措的民军之中,民军成片成片地倒下,惨叫声,惊呼声,哭喊声夹杂在炮声之中,几十个杀红了眼的民军怪叫着不要命地往官军营帐内冲,刚冲出硝烟范围之外,迎面便是一轮密集的箭雨,几十个民军纷纷中箭倒地。 官军营地之内,火炮营营主司马求道远望着炮火笼罩下的民军,不断报出一组组数字,火炮营的炮手便根据这些数字,熟练地调整飞鹰炮的发射角度,轰隆隆!又是一轮火炮倾泄! 许梁负手站在营地之中,眼神淡淡地看着无数民军在飞鹰炮的轰击之下,被轰成碎片,断手缺脚,满地惨叫翻滚。 梁军先锋罗汝才已恭敬地站到了许梁身边,眼神热切地看着那三排飞鹰炮喷射炮火,兴奋地满脸通红,连声说道:“了不得啊,了不得啊,大人,咱们有了这等神兵利器,简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啊!嘿嘿,啥时候大人也给末将的营中配上几门?” 许梁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当梁军的飞鹰炮是菜市口的青菜萝卜?想买就能有的?就这三十六门炮还是我狠心勒紧裤腰带子,给造出来的!给你?给你你会用吗!” 罗汝才不服气。看着正在报数字的司马求道,道:“大人给了末将。末将才会用嘛。” 许梁道:“少打飞鹰炮的主意。集结部队,准备攻山了!” “哎,是!”罗汝才应道。便摇着头去集结部队。 再一轮炮响过后,火炮营营主司马求道走到许梁身前,拱手道:“禀大人,冲下山的民军大部分被火炮炸死,少数人又逃回山上去了。” 许梁满意地点头,道:“收拾好大炮,随我们一道攻山。” 高子林犹如惊弓之鸟。一刻不停地逃回山顶,在那间草棚子里的简易椅子上坐下了,大口喘着粗气,惊魂甫定。 飞鹰炮!该死的,要命的飞鹰炮!时陋一月有余,高子林再一次见识到了飞鹰炮的威力。自意识到官军营中还藏有飞鹰炮的事实之后,高子林便毫不犹豫地拋下大将军的所有仪态和尊严,像被猫撵的耗子一般仓惶逃窜。 高子林坐在椅子上,握着软剑的手仍旧不住地轻轻颤抖。太可怕了!高子林亲眼见着距离自己不足六七步远的一名民军小头目被一炮轰中,全身焦黑,几乎被打成了筛子。如此恐怖的威力,即便高子林自认艺高人胆大。也不敢轻言尝试抵挡! 飞鹰炮!飞鹰炮不是在平凉城吗?怎么会到了这里? 高子林脸色变幻,阴晴不定。 不多时,高迎祥拉着李自成。王左桂领着几十名见机得快的民军士兵也跑回了山顶上,众人面色惨白。慌张而绝望。 高迎祥对上高子林的眼神,相顾惊悚。 “高兄。”高迎祥脸色发苦,顾不得脸上汗水淋漓,涊声问道:“官军居然带来了这等利害火器,咱们要突围,只怕难了,何去何从,高兄你得拿个章法出来。” 高子林阴沉着脸,沉默着。 一旁王左桂也着急地说道:“大将军,不能再犹豫了,山下一战,大部分弟兄都交待在了山下,眼下有命逃回山上来的弟兄不足五百人,我估计官军大胜之后,必定会举兵攻山,凭咱们这些人,是抵挡不住的……” “王左桂,你什么意思?”高子林沉声问道。 王左桂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涩声道:“大将军,官军有如此逆天的火器,形势比人强。咱们……降了吧?” “放屁!”高子林一跃而起,一脚将王左桂踢得跌落在地,唰地一声响,光华一闪,高子林一柄软剑直指王左桂咽喉,怒斥道:“竖子竟敢乱我军心,本将军活劈了你!” “高兄不可!”高迎祥大惊。 王左桂跌坐在地,无视脖子间的寒光软剑,跪伏在地,泣声道:“大将军,我王左桂死不足惜!大将军武艺天下无双,想只身冲出重围想必也不是难事。可是,咱们山上尚有几百名弟兄,大将军不顾念王某的性命,还请顾念手下这几百弟兄啊。抵抗到底,官军大举攻山,这些紧跟着大将军出生入死的弟兄,必难幸免!大将军,请三思啊!” 高子林脸以阴沉沉地,眼光如毒蛇一般紧盯着王左桂。 周边几位幸存的民军将领见着,齐齐跪倒,齐声哀求道:“请大将军三思!” 草棚周围散乱着,或坐或站着的几百名民军士兵眼光也盯着高子林,眼里饱含企求之意。 高迎祥一手搭上高子林握软剑的手,将架在王左桂脖子上软剑拿开,诚肯地道:“高兄,大将军,眼下咱们被官军逼到了绝路,这些跟随着我们出生入死的弟兄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若高兄你执意与官军决一死战,弟兄们绝无二话,操起武器便冲。只是……倘若暂时的投降能够减少无谓的牺牲,那么暂且向官军投降又有何妨,只要咱们出了包围圈,便是游龙入海,天地任驰骋!” 高子林盯着高迎祥看,再看一圈周边民军将士神态各异的脸色,忽的把软剑归鞘,吃吃笑道:“诸位弟兄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王左桂乃是本将军的生死兄弟,方才只是与王将军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如今官军势大,为免无谓的牺牲,咱们便暂且投降官军。本将军这便写下降书一封,谁愿替本将军送下山去?” 山上诸民军首领你看我,我看你,众人刚刚从威猛绝伦的炮火中逃上山来,惊魂甫定,谁也不愿意再巴巴地跑下山去,羊入虎口。 要知道,官府的信誉,向来是很成问题的。 高子林见久久没人站出来,心中不免悲凉失望。 李自成上前几步,站到了高子林面前,郑重拱手,朗声说道:“在下李自成,愿替大将军走一遭!” 李自成是闯王高迎祥的亲外甥,刚自老家投靠舅舅高迎祥不久,民军之中认得李自成的人并不多。但高子林却是认得闯王的这位亲外甥的,见最后居然是一向不声不响的李自成大胆地站了出来,不由又惊又喜,连声赞道:“想不到李兄弟如此胆色过人,不愧是闯王的外甥!” “原来是闯王的外甥,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几员将领见终算有人主动站出来接下了这个性命悠关的差事,纷纷暗松口气,纷纷违心地赞叹道。 高迎祥见是李自成主动站了出来,心中担忧,想要阻止,却见高子林已经开始写降书了,众将领仍在违着本心夸赞李自成……心知此事已无回转的余地,轻叹一声,只得作罢。 高子林将降书一挥而就,封装好,递给李自成。高子林扬手大叫道:“来呀,端酒来!本将军要为李兄弟敬酒壮行!” 手下亲兵便从草棚的一角翻出一坛黄酒,取来两只陶碗,倒了两大碗,给高子林和李自成各递了一碗,酒水微浊,轻波荡漾。 高子林自行端了一碗,朝李自成示意,大声喝道:“来,壮士,干了这碗黄酒!” 众目睽睽之下,李自成居然坦然自若,郑重地端碗,朝向高子林,沉声道:“属下必不负大将军所托!” 所有的民军,包括高子林和高迎祥,都认为李自成接下的,是一个九成九掉脑袋的差事。只有李自成不这么认为。他本是陕西省内一名寻常的驿卒,日子虽然不足以达到小康水平,但多少也能沾点油水,日子倒也勉强说得过去,直到,崇祯二月的时候,朝庭下令撤消了驿站,李自成失业了,无路可去,才一路打探着,投靠了娘舅闯王高迎祥。 他虽然是闯王的外甥,但世上的事情论资排辈的现象十分普遍,李自成加入高子林的造反事业为期尚早,偏他又是个极有上进心的人,不甘居于人下,投靠以来,处处表现,找一切机会往上爬。 眼下,替高子林向山下的官军送投降书,无疑风险很大,但同时,回报也就越丰厚。富贵险中求,李自成决定拼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四章 拒绝俘虏 许梁没料到高子林被官军团团包围之下,居然也会想着搞投降这个招数。 近四万官军将围困在半山腰,将不足三百的民军限制在山顶上,方圆的活动范围不足百米,李自成便在官军上万将士的虎视之下,用一杆长枪的枪尖挑着不知道从哪位好汉**裤上扯下来的一块白布,一路扛在肩上,从山顶上昂着头,小心翼翼的走下山腰,来到了许梁的面前。 许梁和万文山,罗汝才,司马求道等将领聚在一起,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递送降书的民军使者。 “来者何人?”许梁眯着眼睛,一声怒喝。 随着许梁的一声喝声,两排侍立的青衣侍卫锵锒一声,整齐地拔刀声响,只觉一阵寒光四射,杀气腾腾。 李自成一阵颤抖,尽管心底千百遍地告诫自己,要挺住,要挺住!然而自山顶到山腰,短短不足两里的距离,李自成后背上早已冷汗涔涔,心跳如擂鼓,咚咚响个不停。 李自成身形摇晃,双膝酸软,差点被吓得跪倒在地。 这番情形引得梁军众将哈哈大笑。 强自稳住身形,李∧∵,自成深吸几口气,将肩上的挑着白布的枪杆当了拐杖使,拄在地上,撑住身体的大部分重量,抬眼朝梁军中几位将军看去,最终目光停留在一身绯红官袍的许梁身上。 尽管李自成早已得知,平凉知府许梁是个刚过二十的年轻人,但真当见着许梁本人的时候。李自成仍对许梁的相貌感到震惊。 剑眉星目,风流倜傥。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啊! “败军之将高子林。愿归降朝庭!”李自成郑重地拱手,从怀里掏出那份高子林写好的投降书,高举过头顶,呈往许梁方位。 许梁冷冷地看着这位高子林的使者。 “大胆!既自承为败军之将,面见许大人,为何不跪?”不需要许梁发话,梁军先锋罗汝才便颇有眼力劲的出声喝道。 李自成道:“这位将军此言差矣,在下身为高将军的使者,尚未归降之前。面见许大人乃是对等的地位,勿需下跪礼。” 切!许梁听了,不由打量了眼李自成,冷笑道:“我朝庭大军四面围困,高子林穷途末路,既然要归降朝庭,却自持身份,看来高子林归降朝庭的心意不真诚哪。既然如此,使者又何必前来?” 说着。许梁一摆手,沉声道:“既然如此,高子林不降也罢,你且滚回山顶去告知高子林和高迎祥。且洗干净脖子,待本官率大军前来取他们的项上人头!” “哈哈,听见没有?”罗汝才肆意地笑道。“快滚吧,咱们不稀罕高子林的投降!” 李自成心中恼怒。听着梁军众将肆意嘲笑,脸色红得像滴血。牙关咬得格格响,终于双膝缓缓跪倒在草地上,朝许梁大礼参拜,沉声道:“战败之人高子林乞求朝庭天军施以仁义,接受我等诚心归降!这是高将军的降书,请平凉知府许大人过目。” “这才像话嘛。”罗汝才又轻笑道。 许梁盯着李自成看了好一会,从方才李自成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整好情绪,当真大礼参拜的举动来看,眼前这名高子林的使者当真有些胆色。 许梁走到李自成面前,站定,盯着李自成。 李自成闻得脚步声响,也抬起了头来,与许梁四目而对。 “高子林诚心归降?”许梁沉声问道。 “是,降书在此,请许大人过目。” 许梁看着他,没有伸手接过降书的意思,顿了会,许梁淡然说道:“不必了,本官拒绝俘虏,也不接受投降!” 李自成愕然,震惊地看着许梁,“朝庭天军出战,无非是征服民军,如今高子林既然投降臣服,许大人为何不接受投降?须知山上尚有三百民军将士,高子林和高迎祥等首领武功高强,许大人一味将高将军逼上绝路,对朝庭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 许梁看着李自成,冷冷地道:“你说得不错,高子林若发狠,我军必死伤惨重。但本官与高子林,高迎祥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官兵与盗匪,而是生死大仇,不死不休!” “上天有好生之德,许大人何必多造杀孽?”李自成急道。 许梁冷冷地道:“你太多话了,来人,拖出去打三十军棍,再放回山顶去。” 两名青衣卫高声应着,上前一左一右押着李自成便走。 李自成急吼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许梁拂袖喝道“打!” 棍棒抡得呼呼作响,打在李自成身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三十军棍下去,李自成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连惨叫声都显得极为虚弱。 施刑的青衣卫很注意力道,既能让李自成结结实实地享受三十军棍,又不至于将李自成打死,至少军棍打完之后,李自成还是能够双手拄着长枪杆子,一拐一拐地往山顶上赶回去报信,尽管移动得很慢,每走一步,李自成便要惨哼一声。 李自成终于穿过官军的重重包围圈,消失在山顶上。 罗汝才眼望着李自成消失的方向,问许梁道:“大人,咱们真不接受高子林的投降?要将高子林镇压到底吗?” 许梁点点头,沉声道:“传令下去,各营整军,半个时辰之后,全军攻山。” “是!”众将应诺。 许梁眼望着山顶方向,神情深沉。高子林不同于一般的流贼,乱匪。由于他的折腾,许梁损死了邢中山,龙锋等两员大将,连心爱的女人,戴莺莺也惨死在汉中府境内。许梁与高子林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 谁都可以投降。就高子林不行,因为许梁不批准。 今日。谁也不能阻止许梁报此血海深仇。 半个时辰之后,围山的官军缓缓往山顶推进。沉重的脚步声响彻在这座小山之上,逼近,再逼近。 山上的民军已经彻底绝望了,放眼看去,四面八方全是黑压压的官军,刀枪如林,寒光闪闪。不少民军士兵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坐在地上号淘大哭,面对如此绝境。对死亡的恐惧早已充满了每一位民军将士的脑中。 “起来,都起来!”高子林,高迎祥和王左桂等为数不多的民军将领气急败坏地对着坐在地上,绝望哭泣的民军士兵拳打脚踢。 报信回来的李自成斜躺在一棵大松树下,两眼无神地看着一众民军将领气急败坏地催促着绝望的民军士兵重新拿起武器,再战斗。他缓缓地闭上眼睛,无声地叹息着,对于即将到来的命运,李自成没有什么特别的怨言。只是有些遗憾,自已空有满腔宏图抱负,却最终都折戟沉沙,一事无成。 官军依旧地逼近。前排的长枪已经端平,做出了冲刺的姿势,后排的弓箭手开始张弓拉弦。一阵吱呀呀的弓弦声响,死亡的阴影如同一片乌云。瞬间笼罩着山顶上不足三百的民军将士。 恐惧,哭泣。崩溃,绝望,各种负面情绪在民军将士中蔓延,并且随着民军的张弓搭箭,这种情绪显得更加剧烈,不少人连站都站不稳了,被裆上湿湿溚溚,一股屎尿味…… 高子林,高迎祥等人已经放弃催促手下的民军将士了,他们和几个忠心耿耿的亲兵站在一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紧紧地盯着逐渐靠近的官军大军。 扑通!一名民军士兵甩手扔掉长枪,迎着官军大军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饶命啊!我投降了,再也不造反了!” 扑通,扑通!有了第一个做榜样,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随即扑通声响起一片,山顶上三百多民军,转眼间就跪倒了七八成,面对着官军军队,磕头痛哭。 山顶上,尚拿着武器,站到高子林边上的民军将士不足百人。 这些都是跟随高子林,高迎祥等人一路起兵造反的老人,对高子林可谓忠心耿耿。 高子林暗叹口气,形势如此,能活着,比什么都强,民军将士有这种举动,高子林一点也不意外。 突然,高子林身边紧跟着居然也扑通一声响,民军首领王左桂一手扔了兵刃,结结实实地跪下了。 随着王左桂这么一跪,站在王左桂身旁的十几名王左桂的亲兵一个个扔兵器扔得比谁都快。 高子林再次叹气,与高迎祥对视一眼,迎向官军方向。 令人震惊的是,面对着山顶上民军大把大把的扔武器,跪地投降的行为,官军之中居然没有任何表示,长枪兵仍在逼近,弓箭兵依然拉紧了弓弦。 高子林瞳孔一缩,暗道不好。 “预备,放箭!”仿佛为了印证高子林的猜想一般,官军之中,一名将领沉声大喝。 嗡…… 箭如雨下,落入民军群中,射入那些尚在磕头哭泣不已的民军将士们身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咄咄声。 喊叫,闷哼,咒骂,反应过来的民军挣扎着临死反扑,随手拿起身边的兵器,迎着官军冲上前。 “杀!”官军暴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声,一轮弓箭射完,前排的长枪兵冲了过来,狠狠地扎入民军群中。 战事的结果已经毫无悬念,三百民军死伤殆尽,即便有些重伤,尚余口气在的民军士兵,也被官军一枪枪扎了个透心凉。 许梁不要俘虏,官军贯彻得很彻底。山顶之上,民军的尸体堆成了小山。 然而俘虏总归还是有的。民军首领高子林,高迎祥和王左桂虽然全身重伤,但却死成,还是做了官军的俘虏,此外,还有那位一直躺在大松树下的李自成,李自成还不算是民军首领,他能够活着,还多亏了他的舅舅高迎祥,因为战到最后,高迎祥回到了大松树下,护着李自成。 下令活捉这几个人的人是延绥总兵贺虎臣。虽然许梁有明令,不接受投降,也不接受俘虏,但贺总兵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听从许梁的指令的,但他与万文山和罗汝才,司马求道这些梁军内部将领不太一样,贺虎臣同时还是延绥总兵,正儿八经的朝庭二品武将。 高子林,高迎祥,王左桂的人头太过重要,活捉这几人,放到朝庭里就是无可替代的大功绩。这种机会,贺总兵当官一辈子也难得遇到几次,不好好把握实在对不起自己。 尽管为了活捉高子林,贺总兵足足损失了两百多士兵,但看到五花大绑的高子林押到自己面前,贺虎臣觉得,值了,太值了! 活捉了高子林的消息报到许梁那里,许梁震惊了一会,便出离愤怒了!临攻山前,许梁在军令里郑重交待,只要死透了的高子林,不要活着的高子林,哪怕他抬到自己面前时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对于高子林这样的妖孽一般的存在,许梁坚持认为,只有高子林彻底死了,才是安全的。 上百名青衣侍卫开道,许梁怒气冲冲地冲进了贺虎臣的营地,不顾贺总兵周围众多将领校尉,许梁指着贺总兵的鼻子破口大骂:“贺虎臣,你他娘的怎么回事!不把高子林就地砍了,还准备押着他上哪里去?呈给兵部邀功请赏吗!” 众目睽睽之下,贺虎臣脸色尴尬,拱着手朝许梁请罪道:“许大人息怒,本将军觉得,活的高子林,远比死了的高子林更有价值。”说着一指旁边被官军士兵紧密看押,五花大绑的高子林,高迎祥,王左桂,李自成四人,道:“大人请看,眼下这些人俱已成擒,是死是活,只是咱们一句话的事情,不具有任何威胁的可能!” 许梁顺着贺虎臣的手势,一扭头便看见了高子林,怨恨的目光盯着高子林,沉声道:“本官再说一遍,高子林必须死!来人,杀了他!” 随着许梁一句话,一名青衣卫立马拔刀上前,准备一刀劈了高子林。 贺总兵急忙拦到青衣卫前面,皱眉朝许梁说道:“许大人,高子林已经是刀板上的肉了,许大人欲杀他汇恨,待本将军送呈朝庭之后,许大人尽可亲手杀了他。何必急在这一时?” 许梁不满地瞪着贺虎臣,压着怒火道:“贺总兵要拿高子林去领功请赏,尽可以拿高子林的人头去。” 贺总兵勉强的笑了笑,拱手朝许梁解释道:“许大人,活着的高子林,功劳远胜于死了的高子林……” “你!”许梁气极,指着贺虎臣,心中恼炎至极。 “呵呵,哈哈!”忽然,许梁听见高子林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声。 许梁看向高子林,怒道:“你笑什么?!” 高子林又是嘿嘿几声,伸出腥红的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朝许梁森然一笑,问道:“许大人最近身体可好?是不是时常感觉浑身酸软,四肢无力?还老想打瞌睡?”(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五章 黑色的血 高子林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如同一道炸雷,将许梁炸得外焦里嫩。 最近一段时间,诚如高子林所言,许梁时不时地感到浑身乏力,无论睡多久都感到无精打采。请过平凉城里最有名气的大夫仔细检查过,大夫们都说是感染了风寒,药方子,进补的药开了一大堆,至今许梁的马车上还有临出平凉时,许府大夫人冯素琴精心准备的补药。 许梁也一直当自己确实是感染了风寒……然而高子林的话,让许梁一阵胆战心惊。高子林绝不会无的放矢,他在生死关头,敢这么说,一定是算准了些什么。 许梁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体状况,绝不会是感染了风寒。 看着许梁的脸色剧变,高子林嘿嘿轻笑,“看来许大人果然身体有恙啊。” 许梁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几步上前,夺过青衣侍卫手中的朴刀,直指高子林脖颈,冷声喝道:“原来是你搞的鬼!你倒底在我身上做了什么?” 刀光的寒气直侵入肌肤,高子林却夷然不惧,语气淡淡的如同在话家常。“许大人不必紧张,高某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苦心研究的丹∫◇,药略有小成,恰巧许大人又送上门来,高某便在许大人身上试试药效……唉,看许大人这气色,高某的相思染还是略有瑕疵,有待改进哪。” “相思染?”许梁惊愕地道,随即脸色惨白,“是倚翠楼!原来了了居然也是你们的人。闻香教当真好本事!” 此时。贺虎臣也发现不对劲了,走上前。吃惊地看看许梁,又看看高子林。问道:“许大人,怎么了?” 许梁脸色铁青,恨声道:“没什么,本官一不小心,着了这姓高的道了。” “啊?”贺虎臣惊叫一声,瞪着高子林道:“高子林,若想活命,快拿解药来!” 高子林仰天长笑,眉毛一挑。冷然说道:“你们当我高子林是三岁小孩?解药给了你们,高某焉有命在?” “想要解药?”高子林斜眼看着许梁,眼里的得意肆意泛滥,“许大人,你把我们四个放了,高某便给你解药。” “放了你?做梦!”许梁此时稍稍静下心来,上下打量着高子林,冷冷地道“你既然早就在我身上下了毒药,想必解药也应当随身带着。来人,给我仔细搜身。” 青衣卫领命,便上来两人,将高子林拉到一边。上上下下仔细搜起身来。高子森嘴角噙着不屑的冷笑,也不挣扎,任青衣卫将身上的物件都搜了出来。 高子林身上的东西一件件的摆到许梁面前。小瓶小罐倒有七八样,各色各样的。却不知道哪一样才是相思染的解药。 许梁为难了,瞪着高子林道:“哪一样是解药?” 高子林干脆抿紧嘴。不屑于回搭,得意洋洋地笑道:“相思染乃高某平生最得意的丹药,解药岂会放在身上?许梁,看得出来,你对朝庭的忠心远不如旁人想象的那般坚定,大明江山是老朱家的,只有性命才是自已的,活着比什么都强。”又蛊惑道:“只要你放了我们四个,高某发誓,立马就给你配制解药。” 许梁沉吟着。 贺虎臣见状,急了,上前劝道:“许大人别轻信高子林危言耸听。如果许大人身上早就中了那什么相思染的毒,这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许大人也没见着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发作症状,想必这相思染的毒也稀松平常。” 许梁闻言心中一动,颔首道:“不错。差点被他糊弄了。” 高子林听了,又是一声冷笑,“许大人说这话未免太小瞧我高子林了。大人若觉得高某是危言耸听,故意吓唬你,大人不妨从身上放点血出来,嗯,算算日子,相思染的毒应当早就深入五脏六腑了,许大人此刻身上的血色都应该变黑了,还带点特别的腥臭味……” “许大人莫听他胡说。”贺虎臣道,“人血只能是红色,若变成黑色了,那人还能活下来吗?” 许梁对贺虎臣的话不以理会,右手一翻,将手上的朴刀对准自己的左手臂,轻轻划拉一下,顿时血流出来。 许梁盯着手臂上滚落的血迹,不由心神一颤,自己身上血,虽然不会如高子林所言,是黑色的,但绝对不是那种常见的血色,那是种暗红色,闻上去还带点腥臭味。 贺虎臣也呆了,再规劝的话再也说不出来,贺虎臣也是久经沙场的人,人血是什么颜色,他比谁都清楚,绝对不会是许梁身上流出来的这种色泽。 “哈哈哈哈……”高子林狂笑,盯着许梁,“如何?许大人也是练武之人,当知道毒性一旦深入血液,即便是有对症的解药,想了再驱除起来也相当麻烦。我还不妨再透露一些,高某这相思染的毒,一旦与高某特意配制的奇香接触,不出三日,中毒之人便会肠穿肚烂而死……即便不用奇香触发,中毒之人也绝对活不过一年。哈哈,算算时间,许大人自中毒之日起,也过了快小半个月了,留给许大人的时间并不怎么充裕哪,哈哈。” 许梁怔了怔,奇香?他恍然想起离开平凉时,衣服口袋里的纸条,上面不就是写道:“当心香气”吗?原来了了早就知道自己身中相思染的毒,而且极有可能与高子林接触,是以才提醒自己当心高子林放奇香触发相思染! “许大人,考虑清楚了没有?”高子林见许梁怔怔的不语,不由又催促道:“想想看,这买卖其实很公平。你放了我们四个,我给你相思染的解药,咱们双方就都有了活路!” “大人?”贺虎臣担忧地看着许梁,担心许梁一冲动。真答应了高子林。 “高子林向来诡计多端,大人与他做交易。当心与虎谋皮。” 身边的青衣卫上前替许梁包扎补刀划拉出来的伤口,许梁心中犹豫不决。 一方面是自己身中相思染的毒。相思染的毒居然能够渗入到血液中,将血液都毒成黑色,如此剧毒,许梁想想就头皮发麻,高子林所说相思染的毒性,许梁毫不怀疑,为了自己的生命考虑,放了高子林换取相思染的解药,也未尝不可。 然而。许梁与高子林之间血海深仇,邢中山,龙锋,戴莺莺可谓都直接或间接地死在高子林手中,况且高子林此人武功奇高,诡计多端,此番出其不意,动用三四万大军才总算将高子林活捉,一旦放了高子林。无异于纵虎归山,前功尽弃。 何去何从,许梁委实难以做决定。 “大人?”贺虎臣又轻声问道,“即便大人所中的毒有如他所说的那样。剧毒无比。然而天下奇人异士,杏林妙手不计其数,大人还有一年时间寻访天下名医。就不信解不了大人身上的毒!大人,高子林千万不能放!” 许梁闻言。眉眼又是一动。 “哈,”高子林怨恨地盯一眼贺虎臣。讥讽道:“相思染乃是高某苦心研制近十载,才略有小成,如果随随便便找个江湖郎中便能解了相思染的毒,那高某近十年的努力,岂不是一场笑话!许大人身中剧毒,那些平凉城里的庸医竟然说是感染了风寒?哈,笑死人了。” 许梁瞪着高子林,恨不得此时一刀劈了他,然而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却又不免犹豫起来。 “贺将军,先将高子林严加看管!是杀是放,待本官再考虑考虑。”许梁终于有所决定,朝贺虎臣道。 “是。”贺总兵暗松口气,摆摆手,命士兵将高子林,高迎祥等四人押下去。 高子林被士兵架着走,回头朝许梁叫道:“许大人,小命要紧哪……” “聒燥!”许梁怒喝道:“拖下去先打三十大板,别打死了就成!” “呃?”高子林惊叫:“你姥姥的!” 许梁心情沉重地回到了梁军营中,下令各营打扫完战场,全军下山,赶到西乡县城外休整。 西乡县的新任知县听闻平凉知府许梁率大军到了城外,急忙将许梁及一干将领迎进城里,又亲自腾出县衙后院给许梁暂住,殷勤得如同侍奉自己的父母双亲。 只是这位平凉知府自进城门起便脸色阴郁,没有一丝笑容,对于西乡知县的卖力巴结,也仅仅是点了点头,这番态度令知县大人内心坠坠不安。 当晚,全军将领在营中城里摆酒庆祝,许梁没有出席,因为直到现在,许梁仍未拿定主意对高子林是杀是放。命人提审了高子林,这家伙倒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生死关头,尽管被打得惨不忍睹,仍旧一口咬定,除非放了他,不然许梁别想拿到相思染的解药。 如若不然,他高子林死了,许梁也得跟着陪葬,只是时间往后推迟一年而已。 西乡县后院厢房里,青衣侍卫守卫森严,许梁的房里烛火通明,他坐在一张小方桌边,怔怔地对着眼前一个小碗出神,小碗里赫然是小半碗暗黑色的血液,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 许梁到了西乡县后,曾试过运转大般若功法,手臂上划开口子,将体内的相思染的毒用内功逼出来,然而运功了小半会,许梁便果断无奈地放弃了。 毒已深入血液,除非将全身的血都放干,不然,这毒是没法解了。 失望,无奈,惊恐种种情绪,最后化成了对高子林,对了了的无穷恨意。高子林的妖孽手段,许梁总算再一次见识到了,然而令许梁想不到的是,倚翠楼的了了居然会跟高子林一伙,竟然会是闻香教中人。 当日浓情蜜意,竟然暗藏杀机!女人心肠,毒如蛇蝎! 罗汝才,万文山,司马求道等梁军将领酒宴回来,特意看望许梁,许梁身中相思染奇毒的事情,梁军诸将都知道了,对于许梁的安危,诸将很是在意,在他们心中,高子林生或死,能不能交给朝庭换来泼天的功绩,他们都不怎么关心。许梁的安危,才是他们关心的重中之重。七嘴八舌地慰问几句,众将见许梁呵欠连天,知道准又是瞌睡发作了,便很有眼力劲地告辞出来。 拜相思染所赐,许梁不仅全身酸乏,还特容易打瞌睡。这一觉许梁睡得极沉,直到天色大亮,延绥总兵贺虎臣一脸惶急地冲进许梁的房间,叫醒许梁,惊慌地叫道:“大人,不好了,活捉的高子林,高迎祥等四人,昨夜一夜之间,全逃了!” 许梁一听,惊得差点将贺虎臣一脚踹倒了,“你干什么吃的!上万兵将,连四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脚步杂乱,此次出战的其他将领也闻讯赶了过来,庆阳守备贺人龙,梁军罗汝才,万文山,司马求道等人奔入许梁房内,将一间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贺虎臣满脸愧色,拱手道:“末将派了三队人,轮流全天候看着高子林他们,高子林和那个李自成还全身带伤,按理他们是绝不可能逃出去的!” 许梁气乐了,怒声反问道:“那他们还能飞天遁地?在你的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贺虎臣叹气道:“说来也是手下人大意了。昨夜全军庆贺战事胜利,营里守卫未免松懈了些!谁也想不到,高子林他们不知道使了何种手段,竟然迷晕了看守的士兵,换了寻常士兵的衣甲,就这么从营中逃了出去!” 许梁气结,颤抖着手指点着贺虎臣,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顿了顿,朝一屋子将领喝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高子林他们身受重伤,一夜时间肯定无法走远!发动全军将士,给我搜!” “是!”众将拱手应诺,鱼贯而出,指挥手下各营,全力搜捕高子林四人。 许梁颓然跌坐在床头上,高子林居然能够从贺虎臣营中逃了出来,此等手段简直逆天了。许梁猜测,高子林既然能够逃出来,想要再把他们捉住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所谓全军出动,大肆搜捕,仅仅是事出之后的无奈补救措施,许梁对搜捕的结果不报任何希望。 三四万大军在西乡县附近翻了个遍,几乎将整个西乡县的每个旮旯角落都找遍了,高子林四人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 延绥总兵贺虎臣红着脸,又到许梁跟前,请罪了一回。 现在好了,自高子林手上获取相思染解药的路子已经走不通了,许梁不能再等,带着上百名青衣卫,星夜兼程,赶往平凉府。 平凉城里,还有一位相思染的知情人士!(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六章 兴师问罪 许府的两位夫人最近日子过得很不顺心,倒不是因为许老爷出门在外,而是因为,与平凉推官黄道周家斜对门那家住着位女人。 黄推官的宅院与许府在同一条街道上,相隔也就两百步的距离,黄家与许府不远,也就是说那个名叫了了的女人离着许府也不远。 女人的直觉往往很准,自家相公许梁带兵出城,一名青,楼女子眼巴巴地跑到城门口送别,还美其名曰,景仰许大人的高尚情操,送别酒喝了一杯还要再来一杯?这件事情,从里到外都透着股子诡诡祟祟的味道。 而且,这个名叫了了的女人,还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蛋,这就更让人怀疑了! 许府两位夫人怀疑起来,便仔细地查了查了了小姐的老底,青衣卫在两位夫人的淫威面前并没有坚持多久便败下阵来。很快,关于了了小姐的一切资料便摆到了冯夫人的案头,厚厚的资料足有一个人头高。 冯夫人和楼夫人两人拿出生意场上清查帐簿的认真劲,逐本逐本地翻阅了了小姐的一切,从中寻找出了了与许梁可能有瓜葛的蛛丝马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或者说,许梁曾在倚翠楼里留宿一晚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人。 得知了此事的两位夫人当即大怒,拿出誓死捍卫许府正室夫人的勇力,带齐了十几名许府家丁,家丁手里拿着擀面杖或者竹扫把……冯夫人倒顾及影响,没让众家丁直接带砍刀,怕整出人命。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赶到了了小姐的宅子前。气势汹汹的拍门,然后了了小姐和一名丫环落落大方地开门。笑吟吟地将两位许府夫人迎了进去。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虽然是情敌。但待客之道十分周全,冯,楼两位夫人倒有些讪讪然,命下人们守在门外,听自己摔杯为号,便冲进来揍人。 计划是完美的,实际是很遗憾的。 一番虚情假意地客套之后,许府两位夫人便开始兴师问罪:了了勾引许府老爷,当今平凉知府大人。到底有什么企图? 了了一脸无辜的表情,眨巴着眼睛,凄凄惋惋地道:“两位姐姐真是冤枉死妹妹了,许大人是朝庭命官,位高权重,妹妹仅是一位红尘卖笑的可怜人,许大人兴致上来了,硬是要到倚翠楼里点妹妹我的名号,妹妹我无依无靠的。有几个胆子敢拒绝平凉知府老爷?” 委屈的表情,泫然欲滴的眼泪,其中的酸楚无奈,直令两位许府夫人都不禁要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经了了这么一解释。冯夫人握在手中的茶杯硬是端了半天,久久没摔下去。 这事整得,貌似还是自家相公先惹上人家?理亏的好像还是许府?看来打砸抢是干不出来了。许府两位夫人决定退而求其次:了了勾引许家老爷的事儿也就这么着了吧,咱们大人有大量。就不追究谁对谁错了,必竟许相公睡了你。好歹还给了银子的,也算是公平买卖,童叟无欺。但是,为了顾及许府的体面,了了小姐往后就不适宜在这里再住下去了,必须尽快搬走,没盘缠没地方的话,许府两位夫人愿意慷慨解囊,热情帮助。 然后了了小姐越发委屈,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吧嗒吧嗒地往下落,抹着眼泪,哽咽道:“两位姐姐当妹妹我愿意搬出倚翠楼,住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平凉府来么?我,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说着,了了小姐一手隔着衣服轻柔的抚摸着肚皮,眼神似嗔似怨似羞:“怪只怪许大人他太……太利害了,一下就让人家有了身孕……” 许府两位夫人顿时呆住了,震惊地看着了了小姐满脸母性光辉闪耀,一手在肚皮上揉啊揉。 “怎……怎么会?”冯素琴和楼仙儿吃吃问道。 “两位姐姐,这种事情妹妹我还能骗你们吗?”了了小姐泪眼婆娑,“如果我不是怀上了许大人的骨肉,我一个姑娘家家,又没有找着可以托付的人家,我怎么可能这么急着离开倚翠楼,还散尽家产替自己赎身?唉,妹妹我知道,即便我怀了许家的骨肉,以我的低贱出身,自然是无法进许府的大门的,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妹妹我特意选了这里做为落脚的地方,便是想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安全地交到许大人手里……我相信,以两位姐姐的为人,定会待我儿视如已出的……” …… 许府两位夫人落荒而逃,这几天进出府都要下意识地绕着了了的大门走。兴师问罪不但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反倒莫名其妙地多出个许家未出生的小少爷! 这个结果令冯素琴和楼仙儿又气又苦。许府的下人们都知道,许府两位夫人自嫁入许府一两年来,尽管努力耕耘,但却是光开花不结果,两年下来,两位夫人的肚子依旧平平,毫无动静。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身无所出,便一直是许府两位夫人心中的隐痛。现在好了,冯素琴和楼仙儿作为许府明媒正娶的夫人,尚未生下子嗣,结果外边许相公难得胡搞一回,居然超常发挥,一击命中。 虽然了了的身份是低了些,但了了若生下儿子,便是许府当之无愧的小少爷,将来的许府家业的继承人。纵观史书杂记,母凭子贵的事情还少吗? 好几次,冯素琴和楼仙儿都想着派几个青衣卫的高手,敲敲潜过去,一刀结果了她,又担心许梁得知之后不好交待。 冯素琴和楼仙儿将了了小姐恨得牙根痒痒,却奈何她不得。两位夫人茶饭不思,过得极不顺心。 这天,许府在街上采买的下人一路边奔着跑进许府。跑到冯素琴和楼仙儿面前,惊喜地叫道:“大夫人。三夫人,老爷回城了!” “是吗?”听闻许梁回到了平凉府。冯素琴和楼仙儿又惊又喜,问道:“现在到哪了?” 家丁道:“我回来报信的时候,老爷刚进东城门,这会该走到长乐大街了。” 冯素琴道:“快,你再去看着,相公快到门口的时候回来通知一声。” 待家丁领了指令,兴冲冲地再跑上街去。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人便回屋,各自叫上贴心的丫环,仔细梳装打扮起来。 许梁回城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许府上上下下。许府大管家铁头急忙招呼家丁们打扫院子。擦洗门窗,又去将在外面与一堆老头下象棋的铁四爷找回来。 许府顿时暄闹起来。过了半个时辰,探住的家丁回报,许梁的马车已经进了许府的街道上了,正朝许府走来。 冯素琴和楼仙儿便领着家丁下人,喜孜孜地大开许府正门,迎出大门外。 街道上扫洒一新,街上也没有什么人,许府一大伙人便静静地候在许府大门外。 远远地听着马车轱辘声及马蹄声在街角响起。许府的众人便打起精神,屏住呼吸,眼巴巴地看着街角,期待着许梁的那辆马头出现。 然而。马蹄声微乱,似乎在街角的某个地方停了下来。许府众人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仍然未见着许梁的马车过来。 “怎么回事?”冯素琴喃喃问道。 楼仙儿摇头。“不知道啊……相公都到家门口了,怎的还不进府呢?” 然后。一名许府家丁自街角跑了过来,停在冯素琴面前。脸色怪异地拱手说道:“大夫人,老爷他进别人家院子里去了……” 冯素琴一惊,“谁家院子?难道相公他找黄道周还有公事?” 街角便是平凉推官黄道周的家,冯素琴理所当然地想到许梁是去找黄道周商议公事去了。 家丁摇头,迟疑着说道:“不是……大人去了了小姐家了……” “什么?!”冯素琴和楼仙儿顿时大惊,随即大怒,两位许府夫人便捥胳臂撸袖子,雌威大发:“相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位许府正室夫人!” 楼仙儿也骂:“定是了了这狐媚子半道勾引了相公前去!” “走!今日我便要教教某些人做小的规矩!”冯素琴大怒,当即朝后一摆手,领着一众许府家丁朝了了小姐的住处冲来。 铁头和铁四爷两人落在后面,见这个阵仗不禁面面相觑。铁四爷瞧着铁头额头上冷汗直冒,不禁语重心长地戏戒道:“乖孙儿啊,你可要记住了,男人拈花惹草,风流成性都不算啥大毛病,咱们三少爷还算是好男人,只是在处理妻室和情人的技巧上有待提高。走,咱爷孙俩也跟过去瞧瞧,没准一会打起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替三少爷劝个架……” 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人如雌虎下山,怒气冲冲地推开守在门口的青衣卫,大步走进了了的院子,径直往里闯。 这宅子她们前几天刚来过,可谓熟门熟路。 院子也有几名青衣卫,见冯素琴和楼仙儿进来,惊愕一会,便连忙施礼。 再穿过天井,进了内院,冯素琴和楼仙儿猛一抬头,见了院内的情况,不由停住了一往无前的冲杀脚步,惊疑地看着。 内院里两排青衣卫执刀而立,目露凶光。四名家丁,两名丫环和一名管家被青衣卫强按着跪倒在院中的青砖地面上,每人脖子上架着柄寒光闪闪的朴刀,吓得瑟瑟发抖。 院中央,许梁几乎在咆哮:“说,了了去哪了?!” 管家浑身颤抖如同筛糠,畏惧地看着许梁,“大人饶命哪……小的也是刚在这家做管家没多久,委实不清楚了了小姐还在官府里犯了事儿……小半个时辰前,了了小姐还叫厨房备燕窝粥来着,一转眼便不见了……噢,还有寒梅姑娘也跟着不见了。” 许梁瞪着管家,脸上青筋突起,显然正处于暴怒的边缘,一字一顿地问道:“寒梅又是哪个?” “寒梅姑娘……是了了小姐的贴身丫环……”管道说道,又不住地磕头,“大人饶命!小的委实不知道了了小姐去了哪里!” 许梁气极,一脚踢过去,将管家踢了个四仰八叉,旁边的青衣卫又将管家提起,按跪到地上。 冯素琴和楼仙儿看得眼都直了,愣愣地看着怒气比自己更胜三分的怒火,一时没搞清楚状况。这场景,完全不像是相公要与了了小姐谈情说爱的,倒更像是仇家找上门。 不多时,铁四爷和铁头也跟了进来,见了屋内的情景,也如冯素琴和楼仙儿一般,目瞪口呆。 “禀大人,宅子里里外外都找遍了,没有发现了了小姐和寒梅姑娘的踪迹。”十几名青衣卫汇集到院中,一名青衣卫队长上前拱手朝许梁禀报道。 许梁缓缓点头,又盯着管家和几名家丁丫环,摆手沉声道:“将这些人带回去,严加审问。发海捕公文,通缉了了和寒梅!” 青衣卫领命,下去落实指示去了。 这会儿,冯素琴等人才围拢上前,冯素琴忐忑不安地问道:“相公,出……出什么事了?我看你的样子,好像要杀了了?” 许梁嘿嘿一声冷笑,咬牙切齿地道:“杀她都便宜她了!老子现在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啊?”众人惊呼。 许梁说着,神情一黯,朝从人摆手道:“回府。” 许府众人拥着许梁回到许府里。丫环们侍候着许梁更换了沐浴更衣,换上干净轻爽的衣裳。 许梁自卧房出来,见冯素琴,楼仙儿,铁头等人眼巴巴地在客厅里等着自己,连铁四爷都摆着舒适的姿势坐在太师椅上,半眯着眼睛养神。 众人见许梁在主位上坐了,便齐唰唰地盯着许梁。 “怎么了这是?”许梁奇怪地道:“不认识我了?还是我这脸上长花了?” 众人没笑,冯素琴担忧地问道:“相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你在了了宅子里发那么大的火?” 许梁看看楼仙儿,铁头,铁四爷三人,见三人也紧盯着自己,不由深叹一口气,一脸郁闷苦恼地道:“说起来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你们可还记得,大约半个月前,我随陕西巡抚洪承畴一道前往固原州迎接新任的三边总督杨鹤?唉,次日接风宴过后,我可能多喝了几杯,干了一件当时自以为多风流高端的雅事,现在才发现,他娘的那就是个早就设计好了的陷阱……”(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七章 寻医问药 许梁将自己中相思染的毒的前因后果向屋内的众人简要地叙说了。许府的两位夫人顿时就对了了破口大骂,诅咒她不得好死云云。 待听清了相思染的毒性,许梁如果不能在袪除毒性,一年之内必会毒发身亡的事情之后,众人便再也顾不上咒骂了了,着急地想方设法替许梁找解药。 许府两位夫人一面细细地嘱咐许梁好生休息,一面命人去请各地有名望的大夫。通知通天下物流各地分号的掌柜,以及许府在各地的店铺掌柜,高价悬赏能够解相思染之毒的奇人异士。 没过几天,最早一拨的大夫便被许府的人半拉半请地带到了许梁面前,轮番望闻问切,结果却个个皱眉不已,有两个须发皆白的老年大夫竟然还言之凿凿地断言许大人是中了风寒,并没有中毒云云,气得许府大夫人当即使家丁将这两个年纪颇高,医术却平庸的大夫赶出许府。 连着五六天,许梁如同动物圆的珍稀动物一样,被各地的有名气的大夫轮番折腾,动静很大,结果却很不理想。 许梁越发对这些大明朝所谓的名医感到失望至极。 某天℉∝,,许府大管家铁头瞧着许梁的脸色稍好看些,便过来请示,请否将那几名受了了牵连的管家,家丁和丫环放了。 经过审讯和清查,这几人事后证明确实与了了关系不大,有三人祖祖辈辈居住在平凉府境内。家世清白,乐善好施,绝不可能是闻香教中人。 许梁黯然。尽管发下海捕公文,了了如同突然自人世间消失了一样,杳无音讯。许梁也不是那种罪连无辜的人,遂同意放人。 铁头见状,高兴地应下了,又想起什么似的,好笑地对许梁说道:“少爷。有件事儿阿铁一直没找机会跟您说,戴老爷子听闻少爷是在了了手上中的相思染的毒,回府之后命人将倚翠双姝。珍儿和珠儿两名娇滴滴的贴身丫环绑起来,严加审讯,听说那两丫环被折磨得就剩半口气了。” 许梁吃惊地问道:“戴风这是为何?” 铁头撇嘴道:“还不是因为那了了小姐到了平凉城,头一个去见的人便是戴府上的珍儿和珠儿。据传。了了还是那两姐妹的结义姐姐,三人之间的关系不浅。” 许梁恍然,珍儿和珠儿与了了同是出自固原州倚翠楼,三人关系不一般倒是真的,只是若说珍儿和珠儿也会与许梁中毒的事情有什么关联,那倒未必。许梁想着珍儿和珠儿两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小黑屋里,受戴风手下那帮兵将的刑讯毒打。这景象倒也当真凄惨。 想了想,许梁便淡淡地说道:“让青衣卫帮着查一查珍儿和珠儿的底。倘若没查出什么问题,便跟戴老爷子递个话,别为难那两对小姐妹了。” “哎,是。”铁头应下。 这时,有丫环来报:“老爷,客厅里又有三名大夫到了,大夫人请您过去就诊。” 许梁手抚额头,仰天无奈长叹:“这回又是哪来的庸医?这样子下去,老爷我就算不会毒发身亡,也会补这帮庸医活活折腾死……” 丫环听了,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很辛苦,俏生生地福了一礼,道:“听说是通天下物流的葛乔大掌柜特意从湖广请过来的名医。” 许梁又长叹一声,双肩一垮,垂头丧气地去客厅。 长达三个时辰的诊断,那所谓的湖广来的名医依旧束手无策。 失望地将三位名医送走,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人忧心忡忡,朝许梁喃喃说道:“相公,这相思染的毒可真利害,咱们前前后后请了不下上百名大夫看过,居然没有一个能拿得出驱除的法子……唉,万一相公的毒解不了,那可如何是好?” 许梁尽管心中也很惶然,但在两位心爱的女人面前,许梁只有强撑着,温柔地看着两位夫人,强笑道:“算命的曾给我算过一次,说你们相公我的命格很硬,神见神怕,鬼见鬼愁,不会这么容易就挂掉的。放心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有一年时间,不着急,咱们慢慢想办法,总归能找个解毒的法子的。” 冯毒琴和楼仙儿听了,苦涩地点头,双双给许梁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 许梁趁机苦着脸道:“两位夫人,我看这些个庸医多半也解不了我身上的毒,往后这些大夫便不必再往家里带了吧?” 话音刚落,冯素琴和楼仙儿同声娇喝道:“不行!相公,即便仅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不能放弃,总归要试一试的。” “……” 许梁唉叹一声,不得不捏着鼻子继续忍受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庸医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美其名曰:望闻问切! 庸医!全他娘的庸医! 时间进入崇祯二年的五月,搜捕高子林,高迎祥及了了等人的事项被许梁视为头等大事来抓,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由不得许梁不重视。然而仍然一无所获。 许梁身上的相思梁的毒在几位比较靠谱些的大夫开出的调养方子的调理下,虽然依旧犯困打瞌睡,身上放出的血色依旧黯得吓人,便终归除了这些症状外,也没有再加重的迹像。 由许府和泾州梁家联合经营的井盐生意已经打开了销路,井盐销往西北各府县,如今,井盐生意带来的收益已经超过了平凉皂膏厂,稳居收益的头把交倚。 由许梁主持的在华亭,崇信,泾州,镇原,平凉五地修建的水坝历时一个月的时间,已陆续完工,开始落闸蓄水,为灌溉农田作准备。这项工作。完全由平凉府一府之力实施,从头至尾没有得到朝庭工部一文钱的支持。 这是很难想象的事情,没有朝庭的银两支撑。仅靠地方官府便办成了这等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许梁的威望在平凉府内一时无俩。水坝完工之时,陕西巡抚洪承畴特意赶到平凉,当着平凉水坝周边几千民众的面,很是夸赞了许梁一把。 洪承畴此举,虽然让许梁很是露了一回脸,许梁却不以为意。他觉得洪承畴尽会搞这种不花本钱的奖赏,动动嘴皮子,便想叫许梁感激。 是以。受了洪巡抚口头奖励的平凉知府许梁并没有什么喜悦的表情,淡淡的眼光看向洪巡抚,仿佛一眼看穿了洪巡抚的如意算盘。 直到,洪巡抚拿出了亲笔写的为许梁请功的奏折放到许梁面前。许梁脸上才渐渐有了暖意。 汉中府剿匪的战争结果由于跑了最重要的民军首领高子林。高迎祥等人,战绩上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停留的汉中府西乡县附近的几位领兵将军也被三边总督杨鹤召回了固原州。 许梁接到通知,赶到固原州总督衙门去开会。会议的议题其实就一个,深刻检讨汉中府剿匪战事失败的原因,顺便追究某些人的责任。 按三边总督杨鹤的说法,汉中府剿匪战事,杨总督是持保留意见的。战事若顺顺利利,拿下了民军首领高子林。高迎祥等人,让杨总督在朝庭里。在崇祯皇帝面前有个美满的交待,这事杨总督也就姑且睁只眼,闭只眼认了。 然而现在战事打成这个奶奶样,虽然普通民军士兵首级倒是带回来不少,但最重要的高子林,高迎祥等人却一个都没抓到。如果是一直没抓到,那也可以说是官军准备不充分,高子林等人才狡滑,但实际的情况却是:高子林,高迎祥,王左桂等民军首领已经被五花大绑了,居然还在数万官军的营地里逃了! 这就无法原谅了! 杨总督在会上捶桌子瞪眼睛,捶胸顿足,一脸厉气。 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是某些人渎职!某些人要负责任! 杨总督所说的某些人,其实是指延绥总兵贺虎臣。因为人就是在贺总兵手上丢的。尽管杨总督的本意,还想再牵扯上平凉知府许梁,因为这场战事,说到底就是许梁一力坚持的。然而许知府最近风头正劲,像模像样的在华亭,泾州,平凉等五府县修建了水坝,陕西巡抚洪承畴还特意为许梁上奏折请功! 看样子,许知府最近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上头还有个陕西巡抚护着,还是暂时不招惹他为妙。 以上种种原因,导致杨总督决定只追究延绥总兵贺虎臣一人的责任。 杨总督当场宣布,将贺总兵解职听堪之后,接着居然又出人意料地拿出兵部下发的任命书,提升梁军将领万文山为固原游击将军,梁军先锋官罗汝才为平凉游击将军,庆阳守备贺人龙擢升为庆阳游击将军…… 许梁注意到,延绥总兵贺虎臣离开总督府大堂时,一脸郁闷愁苦,眼光朝许梁身上看了好几眼,欲言又止,终是一声长叹,落寞地离去。此后,如果没有人特意替贺虎臣说情起复,贺总兵估计得无期限地解职听堪下去。 许梁看懂了贺总兵眼神的意思,无非是想肯求许梁替自己求求情。 其实许梁在开会之前,便从陕西巡抚洪承畴的口中得知杨鹤要收拾贺虎臣,这若放在以前,许梁同贺虎臣还是刚建立同盟关系的时候,说不得许梁便会为了贺总兵挺身而出。然而,贺总兵在汉中府西乡县郊围剿高子林一战中,不顾自己的指令,居然私自留下高子林,高迎祥,王左桂,李自成四人的性命,还想着押到京城去领赏钱! 这种恶心的做法,虽然让许梁提前得知了自己身中相思染剧毒的事情,但最终的结果却是让高子林等人再次逃出生天,不知所踪,往后要想再次捉拿住高子林,不知道要费多少心思! 由于贺虎臣的自作主张,许梁发动近四万官军的围剿之战,可以说最终还是失败了。许梁不能容忍贺虎臣的错误,便在杨总督收拾贺虎臣的全过程中,冷眼旁观。 出了总督府的大门,许梁正要登上马车打道回平凉城,京营总兵王朴一脸谦和的笑容,出现在许梁面前。 “嘿嘿,许大人!”王总兵呵呵的笑着,拱拱手,挤眉弄眼地小声说道:“许大人要末将办的三件事情,末将可是一件不落地办妥当了。不知道许大人什么时候将张浪等人交还给我?” 许梁仰天打个哈哈,万文山,罗汝才两人能够顺利一举提升为游击将军,倒令许梁对王总兵的能耐和在朝庭的人脉关系高看了一眼,看来王总兵除了在指挥作战上一无是处之外,其他地方,还是可圈可点的。 “啊哈哈,王将军说笑了,”许梁哈哈笑道:“王将军手下的人,怎么会在本官手上?” “许大人……你?”王总兵脸色一变,不禁又惊又怒。 许梁忙接口说道:“王将军稍安勿燥。本官听说王将军手下的亲兵张浪等人数日未归营,本官也很担心,不过我想,张浪四人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没准是在哪座窑子里快活着,舍不得回来……王将军后天不妨带人到倚翠楼去看看,没准能在那里找着张浪四人呢?” “呃?啊?”王朴到底不是蠢人,很快听懂了许梁的意思,跟着打起了哈哈。 许梁一脸客气地笑容,看着王总兵话峰一转,好心地建议道:“王将军方才也听到了,总督大人上请朝庭,新提拔了两位游击将军,将陕西省的防卫力量又增强了不少。算算日子,王总兵离京也快有两个月了吧?接下来,杨总督对待各地民军的策略该是怀柔招安,真正需要动用兵力的情况必定很少。而那些小规模的战争,陕西本土将士便可以办了,匆需劳驾到王总兵身上……呃,王总兵若是思乡心切,眼下正是回转京师的好时候。” “呃?”王总兵不禁愕然,看着许梁施施然上了马车,马车施施然驶上固原州的街道。怔了半晌,王总兵神色一动,略有所思。 过了三天,王总兵手下一只校尉带着十几人借寻花问柳的名义进入倚翠楼,果然在倚翠楼的姑娘房里找着了张浪四人,只是四人脸色蜡黄,手脚酸软,全都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校尉也没敢声张,将四人带回了军营。 又过了两日,许梁得到消息,前几日还好端端的京营总兵王朴忽然得了怪病,头痛欲裂,连请了几位大夫都瞧不出什么毛病。王总兵身体不适,连夜向朝庭递奏折,请求回京城疗养。(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八章 问医常慧 “咱们的这位京营总兵王朴倒还真有些眼力劲。”许府的书房里,管家铁头脸上挂着淡淡地笑意,朝斜躺在宽长的躺椅上的许梁禀报道,“咱们将张浪四人放了回去,那边王总兵便迫不及待地说病就病倒了,递上去的折子朝庭尚未批复,王总兵便将京营官兵兵权暂交给副将率领,他自已领着百十号人,匆匆忙忙地起程回京。” 许梁乐呵呵地听着,对于王总兵如此识大体识时务,许梁很是欣慰,感慨道:“王总兵如此配合,咱们还整了他不少黑材料,说起来这事我都觉着有些对不住他。” 张浪等四名王朴派来的刺客,落到许梁手里,虽然许梁答应把人放回去了,但依然授意铁头,用了些非常的手段,让张浪等人指认了王朴许多掉脑袋的事情,每一桩每一件都有人证物证,说得有鼻子有眼。张浪四人放还回去了,这些构陷的罪证却还留在许梁手里。 铁头听了,故意询问道:“少爷,要不咱们将那些罪证也销毁了?反正眼下张浪等四人已经彻底消失了,所谓的人证基本上都没有了。” 许梁怔了怔,暗道,相不到王朴也是个狠角色,刚2,将张浪等四人接了回去,没两天便灭了口,跟许梁来了个死无对证。 咂摸着嘴巴,许梁摇头道:“那些罪证来之不易,毁了怪可惜的。先留着,说不准什么时候你家少爷我也有机会到北京城里去做做官,京师可是王总兵的地头。多预留些底牌,说不准便有大用处。” “少爷高见!”铁头扬起大拇哥,赞道。 两人聊了一阵。铁头又探询地问道:“少爷,万将军和罗将军荣升游击将军,戴总兵张罗着在醉仙楼摆酒,好好庆贺一番。戴总兵让阿铁问你一声,今晚你去不去?” 许梁听了,意动不已,万文山和罗汝才提升为朝庭的游击将军。这对整个许梁的嫡系来说,都是了不得的大喜事,摆酒庆贺。那是必须的。 只是,许梁眼光看了眼书房桌上摆着的尚未撤下去的药罐子,万分遗憾地道:“醉仙偻大好的席面,我却不能与诸将痛快饮酒。这酒席吃起来也没什么滋味啊。” 铁头便道:“……话虽然不错。只是,万文山和罗汝才一举升任游击将军,少爷你要是一晚上都不露面,底下的将领们未免心中不安,滋生出别的什么想法。” 许梁道:“要不,我就去走个过场?以茶代酒几杯?” 铁头连连点头,“使得,使得。” 醉仙楼当晚的酒宴尽显梁军的粗放风格。大盘大盘的肉食,素菜基本没有。酒都是一缸接着一缸地往桌上搬。 受邀参加酒宴的,都是梁军中的重要将领,加上平凉府内,许梁一系的亲信官员。平凉同知陆一发,推官黄道周那是肯定要到场的。其他的州县一把手,如固原知州陆澄源,泾州知县林家络,崇信知县毛玉洁,镇原知县贺诚,平凉知县郭天叙等人,也尽皆到场。 文武官员凑到一个地方喝酒,按文武类别分桌而坐几乎已经成了大明官场吃喝的传统。几员文官聚到一桌,陆同知,黄推官,戴总兵,及两位主角,万文山,罗汝才陪着许梁坐到主桌上,戴总兵作为此次酒宴的召集人,说了一通客气的开场白,酒宴便算正式开始。 新任的固原游击万文山倒了满满一杯烈酒,起身朝许梁感激而恭敬地道:“大人,万某嘴笨,除了说句感谢大人苦心栽培之外,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万某还是要拍着胸脯对大人说,无论万某以后身在何处,官居何职,我万文山一直是大人的忠心下属,为大人赴汤蹈火,再所不辞!我,我干了!” 说罢,万文山仰脖,一干而尽。 在坐的都是许梁一系人官员,该说的不该说的话,许梁也不担心去传扬出去,给自己带来麻烦。面对着万文山脸色通红的拍胸脯表忠心,许梁也很感动,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许梁苦心安排万文山和罗汝才两人上位,就是为了慢慢地扩充自己的势力。如果万文山当了固原游击将军之后,便忘了许梁这个老大人,从此一心跟着朝庭干,那才是自家的自留地里长了别人家的庄稼,许梁会郁闷到吐血。 幸好,许梁的眼光很准,万文山不是这样的人。 许梁压压手,将万文山招呼着坐下,又将自己杯中的茶水倒干净,换上满满一杯烈酒,当即也朝万文山道:“万将军,有你这句话,本官便知道我没有看错人!” 说罢,许梁也跟着一仰脖,喝光了酒。 这番举动唬得陪在一旁的铁头惊惶失措,失声叫道:“少爷,大夫说了,你不能喝酒。” 许梁瞪眼叫道:“那些庸医,知道个屁!”话未说完,许梁更感到胸口一阵难受,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满桌的文官武将见状,均担心地道:“许大人身体不适,不能喝酒,意思到了就成。以茶代酒也是一样的。” “能一样吗?咳咳……”许梁犹自叫嚷。 罗汝才挤眉弄眼地朝许梁说道:“大人,您这个样子,搞得我都不敢朝您端杯子了。” “呵……”众人听了,都轻笑。 见罗汝才双手捧着满满一杯酒,许梁又伸手去拿酒壶,铁头见机得快,连忙将酒壶抢了过去,惊叫道:“少爷,你真不能再喝了。” 陆同知,黄推官等人也劝道:“许大人,身体要紧。快,给许大人上茶水……” 许梁还待坚持,铁头便搬出了许府两位夫人的名头,许梁无奈。只得真以茶代酒。 罗汝才便如同万文山一般,指天划地地向许梁表忠心。 两位游击将军对自己赤胆忠心,令许梁心情大悦。大悦的结果便是许梁趁旁边黄推官不注意。抢了他的酒杯,喝了小半杯烈酒。 又是一阵咳嗽,许梁咳得脸色通红,但却心情舒畅。 众人笑闹一阵,便开始相互拼酒。然后,许梁坐在一旁,看着众人你来我往地拼酒喝。舔着嘴唇干瞪眼。 未几又有其他桌的文武官员摇晃着步伐上前,找几位大人敬酒,然后是万文山等人嘻嘻笑着回敬过去。 醉仙楼满楼吆喝声。吵吵嚷嚷,十分热闹。 由于众官员都知道许梁身体不适,没有人冒着得罪许府两位夫人的风险,上前敬酒。 许梁面前十分清静。他身处暄闹之中。却感觉自己更像个局外人,枯坐一阵,觉得挺没劲,便早早地离场了。 次日一大早,万文山赶到许府向许梁辞行,前往固原州上任游击将军。 许梁不免又是温言鼓励一番。待万文山走后,平凉副总兵戴风便身穿一身丝质长衫,背着两手进了许府。 郑重地将许梁。冯素琴,楼仙儿。铁头和铁四爷等许府重要人物叫到会客厅里,戴风朝众人说道:“最近老夫一直挂念着清查珍儿和珠儿的来历,还没来得及问贤婿的状况。昨晚酒席上我看许梁你身体状况极差,喝几口酒便咳嗽个不停,难道连日来自各地请来的大夫们就没一个人能治的吗?” 屋中众人神色一黯,许梁苦笑道:“老爷子你也看见了,其实也不怪那些大夫束手无策,我身上所中的相思染的毒乃是高子林苦心研制多年的成果,由于根本不清楚相思染的毒是用什么配制而成的,即便有些大夫医术确实高明,但不清楚毒性来源,便无法对症下药。这事,一时半会,还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想不到这相思染这么利害?”戴风愕然叫道。 楼仙儿一脸忧色,看向戴风,道:“义父,这相思染确实歹毒,这一个多月来,各地的名医咱们几乎都请遍了,可是还是没有好的办法。咦?义父您老这么一大早赶过来,可是心中有了解毒的办法?” 许梁等人听了,都是神情一振,随即脸有喜色,欺待地看向戴风。戴风老成持重,一大清早地赶过来,还把众人都叫到一块儿,绝对不是简单地询问下许梁的中毒情况,想必他老人家有了别的思路? 戴风手捋长须,沉吟着说道:“有一个法子,不妨姑且一试。” “什么?”众人急切地问道。 戴风看向许梁,徐徐问道:“许梁贤婿,老夫听莺莺说过,你和冯素琴来陕西上任之前,曾上云居山振访过真如寺的常慧大师,求得常慧大师收为俗家弟子,还传了你一门大般若功?” 许梁点头,疑惑地道:“不错。常慧大师确实传了我一门功夫。怎么,老爷子对这门功夫也有兴趣?呃,这大般若功是内家功夫,想练的话最好打小练起,老爷子你年纪都这么大了,现在练效果未免不佳……” 戴风瞪眼,哭笑不得地瞪了许梁一眼,道:“你小子想哪里去了。老夫是想向你们说起早年我与常慧大师的一件往事。” “啊?老爷子你跟常慧师父还有往事?”许梁惊叫道,“你们一个是走镖的,一个是老光头,这还能有什么往事……” “别打岔!”戴风沉声喝道,随即叙说道:“那时还是天启年间,莺莺那时候都才十多岁大,老夫罢官之后辗转到了建昌县,开了家镖局开始走镖挣活路。有一回在出镖的途中,不幸被江湖上的用毒高手盯上,身中剧毒,差点死在路上。镖局的镖师拼死护卫着我回到建昌……那时老夫已经中毒很深,陷入昏迷之中,人事不省。好在机缘巧合,莺莺见老夫性命垂危,病急乱投医,居然将老夫带上了云山真如寺,原本想在菩萨面前祈祷一番,做最后的尝试挣扎,不成想,居然惊动了常慧大师……这样,老夫才得以保住一条性命,作了你的老丈人!” “呃?”众人听到最后,没想到戴风最末一句还有心思调侃许梁,不禁失声轻笑。 “所以,”戴风目光灼灼地看着许梁,沉声道:“既然请来的上百名大夫都治不好许梁身上的毒,那不妨求助于真如寺的常慧大师。大师当年既然能够将老夫从鬼门关前拉回来,想来解毒的功夫也十分高深。再说许梁你又是常慧大师的关门弟子,弟子有难,常慧大师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嗯,许梁你和常慧大师的感情如何?” “这个嘛……”许梁心虚地看着戴风,支吾道:“当年离开建昌的时候,曾上山见过常慧师父一面。现在嘛……不知道常慧大师还记得我这个关门俗家弟子不?” “……”戴风沉重地叹气。 “不管怎么说,既然常慧大师有治毒的先例,那么不管有没有希望,咱们都不能放弃,”冯素琴的眼神很坚定,朝许梁和戴风道:“我们这就安排人去把常慧大师请到平凉府来。” “是个好主意。”许梁点头。 “别想了。”戴风摇头道:“常慧大师年事已高,已经有十几年未出山了。想请他来平凉,不太可能。咱们要请常慧大师看病,必须是真心实意地上门去请他。” “那咱们就亲自上云山去请他治病。”冯素琴斩钉截铁地道。 “这个嘛,也不太现实。”戴风皱眉说道,“贤婿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执掌一府的正四品高官,若要离开平凉府,一天两天没什么问题。要赶往建昌县,一来一回,不算上解毒的时间,光路上就得耗去一个多月。其间万一平凉府这边出了什么大事,贤婿私自离开辖地被捅上去,朝庭怪罪下来,撤职丢官都是轻的!” 许梁愕然,原本他也是赞同冯素琴的法子,大不了自己亲自跑到真如寺去,如果常慧便宜师父不给治,自己便耗在真如寺不走了! 然而经戴风一提醒,许梁也发现这条路子不可行。大明朝的特色,不但普通百姓出门远行要路引,即便似许梁这般的知府老爷,离开辖地也要向朝庭请假。擅离辖地,那是要挨收拾的! 众人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冯素琴捏紧拳头,重重地说道:“相公既然无法亲自赶去,那么就由我代相公去请常慧大师!”(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九章 神交已久 事关许梁的身家性命,许府上下视为头等大事。得了戴风的建议之后,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便开始准备启程回建昌县。 许梁担心冯素琴一路上的安危,特意点了铁头领五十名青衣卫护送冯素琴回建昌,又让大丫环春儿一道前往。 次日,许梁和楼仙儿等人送冯素琴到平凉城东门外。 冯素琴见许梁和楼仙儿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便从将手从许梁紧握得暖烘烘的手掌心里抽出来,妩媚地道:“相公,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前面就是官道了,你们回去吧。” 许梁道:“素琴你这番回建昌,路途遥远,一路上也未必太平,行走住宿,一却都听阿铁的安排,以免横生事端。”又朝铁头沉声吩咐道:“阿铁,大夫人的安危我便交给你了,你可要用心才是。” 铁头当即拍胸保证道:“少爷放心,阿铁一定将大夫人照顾好。要是大夫人受了一丁点委屈,阿铁提头来见。” “哼,”许梁道:“素琴若是有任何差池,你就自裁谢罪吧。” 冯素琴听了,嗔怒地看着许梁,道:“哪有你们说这么严肃,≡∵,我也不是没有出过远门,不就是回趟老家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年我跟着母亲两个弱女子还一路从京师流落到吉安府呢。” 许梁听了,轻笑道:“行,知道素琴你能耐!不过说到你母亲,我看这次你回到建昌。便将你母亲接到平凉府来与咱们同住吧。她老人家一个人住在建昌,虽然有夏儿等丫环悉心照顾,到底身边没个亲人。” “嗯。我原本也有这个打算。”冯素琴点点头,说道,又看向楼仙儿,拉过她,轻声嘱咐道:“仙儿妹妹,相公身中相思染的毒,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妹妹可要仔细照看好了相公,盯着他按时服药,不能饮酒!” 楼仙儿郑重点头。道:“冯姐姐你就放心吧。仙儿会把相公照顾好的。” 许梁捏着鼻子,难为情地道:“你们说什么呢,我只是不小心中了些毒有而已,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冯素琴和楼仙儿只当没有听见许梁的报怨。两人又声说了一阵。冯素琴这才依依不舍地挥手登上马车离开。 冯素琴离开之后,楼仙儿果然执着的担负起监督许梁服药的职责,每到饭点,必然会命人端好汤药呈到许梁面前,眼睁睁看着许梁喝完,一滴都不许剩下。 这种状况,令许梁苦不堪言,许梁屈服了几次之后。便想方设法地找借口出府去,没办法。楼仙儿要是执着起来,也令许梁头疼不已。 许梁借着知府衙门的公事,躺了两天之后,也不知道许府三夫人楼仙儿跑到知府衙门说了些什么,待许梁再每天卯时赶到知府衙门的时候,尚未进府门,便被平凉同知陆一发和推官黄道周拦在了府门外面,劝许梁加府歇息,知府衙门的一般公事,陆同知和黄推官便可处理了云云……说来说去就一句话:许大人,您就回家歇着吧,没特别的大事,就别来衙门了! 许梁愤愤然,知道肯定是楼仙儿对陆同知和黄推官说了什么特别的话,甚到是某种威胁,才能让陆同知和黄推官如此强硬地拦着自己不进知府衙门。 连试了三次,许梁都没能进知府衙门的大门。 说到底,楼仙儿也好,陆同知,黄推官也罢,都是为了自己的病情着想,关切自己。许梁也不好对陆同知和黄推官用强,便只能悻悻然做罢。 时间很快便过了半个月,快到五月底了。许梁感觉自己这半个月都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中,唯一有印像的事情便是每日三次地喝满满一罐苦得掉渣的汤药。 喝到现在,许梁感觉连自己呼出来的气是苦的,还带股子草药的味道。 又一天中午,许梁满脸苦色地瞧着楼仙儿手上端着的一碗汤药,如同看见生死仇人一般,恨恨地盯了半晌,朝楼仙儿叫苦道:“仙儿,好仙儿,这药又苦又涩,喝了这么久也没见什么成效,估计也没什么效果,要不,咱就不喝了罢?” 这番苦兮兮的话语,许梁已知道说了多少次,没有一次成功的。 果然,这次也不例外,楼仙儿头摇得像拨浪鼓,神态很抱歉,语气却很坚决:“不行!” “这药没效果!”许梁道。 楼仙儿瞪眼叫道:“谁说没效果的?我看相公最近的咳嗽便好了很多嘛,晚上都不怎么咳了!” “那是因为相公我身体底子好,抵抗力强。”许梁道。 “我不管什么抵抗力不抵抗力,相公说的这些仙儿都不懂。”楼仙儿道,“我只知道,相公要按时服药。” 许梁垮下脸来,手指头点着楼仙儿楼落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人要求知上进,怎么就听不进去呢!人体有抵抗力,那是因为人身体内本身就会产生一种叫抗体的东西……”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楼仙儿摇头叫道,双手往许梁面前一伸,一碗泛着浓重药味的汤药便放到了许梁嘴唇边上。 “相公请服药!”楼仙儿叫道。 许梁觉得自己被打败了,垂头丧气,痛不欲生。 捏着鼻子,表情如同上刑场的死囚一般,许梁禀承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一口气喝光了汤药,重重地将一只空碗拍到楼仙儿手里。 楼仙儿便如获至宝,喜孜孜地检查一遍,转手交给了身旁的丫环。随即又从丫环手中接过一小碗蜂蜜,递到许梁嘴边,声音甜美地说道:“来,相公。喝口蜂蜜冲冲药味。” 许梁这回倒十分痛快,二话不说,便接过那小半碗蜂蜜。三两下喝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碗边沿。 楼仙儿便掩嘴轻笑,抽出手帕小心地替许梁擦净嘴边残留的蜂蜜。 忽听得一个中年人的声音痛心嫉首地叫道:“奢侈啊,堕落啊,大人你可知道你这一口喝掉的小半碗上等的蜂蜜,其价值几乎够一个五口之家一个月的口粮了。” 许梁闻声,朝门口看去。见那中年人一身蓝色官袍,一边往里走,一边痛心嫉首的样子。不由不屑地喝道:“我说道周老兄,本官准许你随意进出我许府的大门,那看在咱们好歹是同僚,两家还是好邻居的份上。才给你这个特权。可如果你每回来看到本官难得喝点蜂蜜。便这般痛不欲生地瞎叫唤,这朋友咱们就没得做了,我要跟你绝交。” 平凉推官黄道周笑呵呵地站到许梁面前,一本正经地道:“下官说得是大实话。大人喝的蜂蜜确实很贵。” 许梁翻起白眼,道:“本官有钱,我愿意。” 黄推官便不住地叹气,“有钱也不能这么随意糟贱哪,大人府上富得流油。若是捐献一些出来给朝庭,能给平凉府的百姓们办多少好事?” “你少来蛊惑我。”许梁没好气地道:“上回我难得正经地为平凉府的百姓们做件实事。连修了五座水坝,大大缓解了华亭,崇信,泾州,镇原,平凉等地的灌溉用水的紧张局面,洪巡抚还专门上折为我请功,可你看朝庭有什么表示没有?连个屁都没放!” 黄推官劝道:“大人不应当为了这一时的不如意,便冷淡了为民谋利的公心。” 许梁撇嘴道,“少来。你们都拦着不让我上知府衙门去了,还跟我谈什么公心?” 黄推官便脸色尴尬,看了楼仙儿一眼,讪讪地道:“这不是为了许大人您的身体康复着想嘛。府衙里一般的小事情,下官与陆大人一道商量着处理就是了。不敢惊动许大人。若是遇到大事,下官等人必定还是要请示大人你的。” 许梁哼哼两声,斜眼看着黄道周,道:“听道周你这意思,这半个月来,知府衙门里干的心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你们几个杀才才半个月都不登我许府的大门?!” “这个……嘿嘿,倒也不能这么说……府衙这几天还是做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的。”黄推官道。 许梁又是两声哼哼,见楼仙儿已招呼几名丫环借故离开了,院子里只有许梁和黄道周两人,许梁才撇嘴说道:“说吧,黄大人难得来找我一次,有什么指教?” “……不敢。”黄推官额头上已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朝许梁恭敬地拱手,道:“京里的徐大人到了平凉府,巡抚大人正陪着他在知府衙门大堂,请大人过去一趟。” “徐大人?哪个徐大人?”许梁愣愣地问道,“还要洪承畴亲自陪同?” 黄推官道:“徐大人便是今年初刚升任礼部左侍郎的徐光启大人。” 徐光启?这人许梁倒有些印象。去年许梁还曾通过兵部职方司郎中孙元化,与这徐光启探讨《几何原本》来着。只是徐光启升任了礼部左侍郎,这事许梁倒还真没注意到。 许梁嘀咕起来:“徐光启是礼部左侍郎,他来咱们平凉府做什么?还要洪巡抚亲自作陪?” 黄推官听着,料想许梁多半不清楚徐光启的来历,便耐心地解释道:“徐大人是万历三十三年的进士,算是朝庭中的老人了。今上登基之后,徐大人官复原职,还担任了天子讲师,颇得陛下敬重,年初便提了礼部左侍郎。徐大人是帝师,洪巡抚虽然品秩高些,却也不敢托大,这才亲自陪同。” 哦!许梁恍然。 黄推官又道:“徐大人此次来陕西,据说是受皇帝委派,特意前来询问三边总督杨鹤大人招安各地民军的进展情况的。” 许梁听了,便忍不住地发笑,嘲讽地问道:“招安民军一事,居然连天子恩师都惊动了,看来杨总督面子不小啊。只是不知道,杨总督至今一共招安了多少拨民军乱匪?” 黄推官苦笑道:“这个下官就不甚清楚了。想必是不多的吧?据邸报上的消息,西北各地稍有势力的民军首领,对杨总督的招安令,都持观望态度,真正响应的并不多。” 许梁感叹,“看来杨总督的元气论,实行起来难度很大啊。” 黄推官不敢再接腔了,讪讪地站着。 许梁便进屋换上一身崭新的绯红的正四品官袍,随黄道周一道赶往平凉知府衙门。 进了知府衙门二堂,迎面便见陕西巡抚洪承畴陪着一名红袍高官相对而坐着。这高官一身从三品的文官官服,面目清瘦,双眼炯炯,鄂下一撮黑亮的胡须,年约六十多岁,虽是身居高位,看神情却很随和,与洪巡抚交谈时,眼光淡淡的。 许梁上前,规规距距地向两位大人见礼:“下官平凉知府许梁参见中丞大人,徐大人。” 徐光启抬眼打量眼许梁,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招手笑道:“许大人不必多礼。这里说起来还是许大人你的地盘,本官坐了主人座,倒是本官失礼了。” “徐大人言重了。”许梁忙道,“徐大人出自京师,又是部堂高官,能够亲临下官的平凉府,那个,咳咳,指导工作,下官真是惊喜莫名了。下官最近身体不适,未能到城门外迎接徐大人,失礼之处,还请徐大人不要怪罪才是。” 徐光启捋须长笑道:“好一张乖巧伶利的嘴啊。来来,许大人,黄大人,二位也别站着了,快请坐。” 许梁和黄道周便欠着半张屁股,挨着椅子半边轻轻坐下了。 许梁坐下之后,再一抬头,便见对面还坐着位老熟人,兵部职方司郎中孙元化! 此刻,孙元化正对着许梁颔首致意,神情亲切。 “啊,原来孙大人也在!”许梁朝孙元化拱手,打过招呼。 徐光启与洪巡抚谈了一阵话,朝向许梁,亲切地笑道:“许大人,你我今儿算是头一回见面认识。其实本官早就对许大人神交已久了,你上次提的那个什么重力加速度,本官听了觉得很有意思。” 洪巡抚,黄道周听了这句话,都吃惊地盯着徐光启。徐光启是天子老师,如今是礼部左侍郎,看这架式,迟早是要入阁当内阁大学士的节奏,在朝中大臣的眼里,徐光启可谓是极值得投资的潜力股,稳赚不赔。 洪承畴乃是陕西巡抚,西北地面上数一数二的实权派人物,在徐光启面前,也不敢自称为神交已久。 现在,却亲口听见徐侍郎说与许梁神交已久?这是不是说许梁的大靠山便是徐光启? 洪承畴尚在眼珠子乱转地沉思徐光启的话语,不料许梁连咳几声,红着脸尴尬地道:“徐大人又取笑下官了。下官今天是头一回见着徐大人,连手都没碰过,何曾谈得上神交?” “……”洪巡抚脸色一黑,徐光启听了浑身一哆嗦,看向许梁的眼神便渐渐变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章 考察火器 “啊哈,玩笑话,玩笑话。”许梁讪讪笑道。 徐光启和洪承畴听了,也尴尬地笑着。 徐光启目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许梁,探寻地问道:“本官在京城便听说,许大人两个多月前凭借着几十门新式火炮,将兵临城下的十几万民军打得落荒而逃。只是邸报上记的东西说得不甚清楚,今日本官到了陕西,很想见识一下许大人军中的那种新式火炮。呃,好象是叫飞鷹炮是吧?” 最后一句,却是问陕西巡抚洪承畴的。 洪巡抚笑着点头,道:“徐大人记性真好。”洪巡抚朝许梁说道:“国忠,徐大人不但是天子老师,更是学术大儒,尤其对火器,火药,新式武器极为感兴趣。徐大人难得来一次平凉,找时间,你安排一下,向徐大人演示一遍飞鹰炮的威力。” 徐光启听着连连点头,看向许梁的眼神热切而期待。 许梁微微一愣,徐光启这老头对数理化十分砖研,译过几何原本,这事许梁是知道的,从许梁的印象来看,徐侍郎该算是学术型的官员。 一般这样的官员,钻研精神很好,对新事物也~』,保持着极强的好奇心。 只是,飞鷹炮可是梁军的最高机密,若是徐光启只是要看看飞鹰炮的威力,找个没人的山头,空点几炮倒是没什么问题,怕就怕徐光启较真,非要一问到底,将飞鹰炮的构造原理什么的都弄清楚。这就比较麻烦了。 许梁沉吟着,缓缓点头,说道:“难得徐大人也会对飞鹰炮感兴趣。那且容下官准备一下,择日便请徐大人和洪大人观看。” 徐光启搓着手,满脸的迫不及待,道:“哎,许大人,本官对梁军的飞鹰炮好奇得紧,我看也不必择日了。今日时间尚早,我看就今天吧。” “这个……”许梁为难了。现在就要看,许梁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洪巡抚见许梁为难。便皱眉说道:“徐大人,今日恐怕不行。您忘了,您的行踪三边总督杨大人那边一直很关注。徐大人到了平凉,若不去拜会杨总督。恐怕不太妥当。” 徐光启皱眉。想了想,十分无奈地点头道:“杨总督是上官,本官到了杨总督的地盘,可不能失了礼数。这样罢,许大人,你先准备着,待本官拜会了杨总督之后,便再观看飞鹰炮发炮。” “是。”许梁暗松了口气。恭敬地道。 徐光启便温和地朝许梁点点头,又与洪巡抚说了阵公务。便准备动身前往固原州。 许梁感觉这里面没自己什么事,便想送徐光启出城之后,再回许府去。不料,洪巡抚临出发前,将许梁叫进了府衙二堂,盯着许梁,不容置疑地说道:“国忠,徐大人要前往固原州拜见三边总督杨鹤,你全程陪同。” 许梁登时瞪眼,道:“没这个必要吧?徐侍郎是去拜见三边总督杨鹤,人家部堂高官和地方督抚面会,我一个小小的平凉知府跟着,身份不合适哪。” 洪巡抚看着许梁,微微有恼怒,道:“国忠,徐大人在朝中,在皇上心中的份量都极为重要。而且徐大人这人为人正派,跟他结交,对你很有好处。你在京师那些大人们的眼中,根基太浅簿,一直没什么大人撑腰。我看得出来,徐大人对飞鹰炮极为在意,如果能借此攀上徐大人,日后有徐大人在京师替你照应着,国忠你的官途必将顺利许多。” 说着,洪巡抚无奈地叹气道:“上回国忠你修水坝的事情,原本是一桩大功绩,我替你报上去之后,至今如石沉大海,为什么?就是因为你我在朝中没有大人替咱们说话!嗯,曹阁老似乎对你成见很深……” 又是曹于汴!这个内阁大学士兼左都御史,似乎是存心跟自己做对。许梁随即又想起几名京中的大人,刑部尚书乔允升,佥都御史张年运……这几个人对自己都很不友好。许梁想着,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洪巡抚叹道:“所以,国忠,要想往上发展,找到一个强有力的靠山,是极为重要的事情。而这位徐光启大人,无疑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徐大人是庶吉士出身,如今又是礼部左侍郎,还是当今皇帝的老师,这等身份,我估计,不出几年,徐光启必定会入阁当大学士的。国忠,机会难得,不容错过!” 被洪巡抚这么一分析,许梁顿时也觉得徐光启是个极值得投资的潜力股。当即沉声点头,道:“洪大人说得不错,徐光启这人,非常值得结交。” 洪巡抚顿时显出欣慰的笑容,费了这么多口舌,便是要许梁转变意识,认识到上层路线的重要性。 “只是……我该以什么理由跟着去固原呢?”许梁又犯难了,“徐大人去固原是参见杨总督,他可没有要我一道前去的意思?难道要我腆着脸跟去?” 许梁这副为难的样子令洪巡抚感到一阵无力感,心中恼怒之气上升,瞪着许梁叫道:“你是平凉知府,地地道道的地方官员,礼部左侍郎到了你的辖地,出于礼貌和规距,难道你不应该亲自陪着?” “再者说了,为了结交徐光启,即便徐大人不让你去,你也要腆着脸跟去!”洪巡抚叫道。 “呃……这样会不会太不要脸面了?”许梁吃惊地说道。 洪巡抚瞪眼骂道:“为了抓住机遇,老夫可以连命都不要,你还想要脸面?!” 呃?许梁吃惊地看着洪巡抚,想不到洪巡抚狠起来,也这么利害。 于是,许梁这位正处于疗养期间的平凉知府,立马点齐了人手。跟着徐光启的车队出了城,缀着车队的尾巴,也跟着去了固原州。 路上徐侍郎得知许梁也要随自己一道前往固原州。略感到意外,但也没多说什么,温和地朝许梁点头致意。 倒是那位兵部职方司郎中孙元化,见着许梁,脸上露出亲切的表情。与许梁打过招呼之后,得了许梁的同意,自然地坐上了许梁的马车。 “啧啧。”孙元化看着马车内的舒适和毫华,不禁咋舌道:“许大人,还是你们地方官好啊。掌着实权,油水还足。不像我,说起来是京官,也就名声好听。一年到头也就指着那点俸禄过日子。日子清贫得紧。” 许梁轻笑,对于这位孙元化,许梁打过几次交道之后,还是很有好感的。说起来他和他的老师徐光启有些相似,都算是学术型的官员,跟自己打交道,不会起什么坏心眼。 似孙元化这样的官员,业务能力肯定是很强的。只是,多半由于太过钻研学术。所以其他溜须拍马的功夫要差一些,晋升的步子便很慢。 比如徐光启,天启三十三年的进士,还是庶吉士,结果今年都六十好几了,还只是个礼部左侍郎,连礼部尚书都没混上。 许梁估计,如果徐光启没当财崇祯皇帝的老师,恐怕徐光启连左侍郎都当不上。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许梁还是要顾及着孙元化的感受的,于是他委婉地道:“孙大人说笑了,孙大人跟了徐大人这样的人当老师,我敢打赌,孙大人升官的日子不远了。” 孙元化听了,非但没有激动的神色,眼里反而露出一丝苦涩,摆手道:“老师这人……唉,不说了。” 说着,孙元化轻叹一声,眼神有些幽怨。 许梁神情一动,看这孙元化的表情,好像对徐光启有些不满意?难道徐光启并没有罩着小孙同学? 这事情自然是不方便询问的。许梁便岔开话题,取出马车上早就备好的温热的茶水来,给孙元化倒了一杯。又取出一小碟子糕点,放到两人面前的小桌上,道:“这里府里厨子一早做好的糕点,孙大人快尝尝,味道不错。” 孙元化不免又是一阵羡暮,他也不客气,当即捏了一块吃了。 走了一段路,孙元化和许梁两人基本上把那小碟糕点吃了个干净,孙元化一脸满足的表情,凑到许梁面前,轻声说道:“许大人,看得出来,你是把我孙某人当朋友的。” 许梁温和地笑,轻拍着孙元化的肩,道:“孙兄说这话就太让许梁伤心了。不是把孙兄当朋友,我怎么会让孙大人上马车,还又请喝茶又请吃糕点的?嘿嘿,虽然说我许梁不是什么当朝一二品的大官,但好歹也是堂堂平凉知府,我许梁的马车,不是谁想上来就能上来的。” 孙元化登时露出感动的神色,红着脸惭愧地道:“承蒙许大人看得起,方才是我唐突了。许大人……” “哎,孙兄再叫我许大人就太见外了。”许梁道。 “啊,那,那么,许兄,”孙元化脸色更红,拱手朝许梁正色说道:“有件事情,我得悄悄地告诉许兄。” 许梁神情一动,见孙元化脸色郑重,料想肯定是有重要消息要暴料,便也坐正了身子,问道:“孙兄想告诉我什么?” 孙元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但许梁依然能够听得清楚。 “其实,老师这次来西北,明面上自然是说受皇上所托,来陕西巡查杨总督整治西北乱军的进展情况。其实那只是个幌子,老师真下的意图是来考察飞鹰炮的。” “……真的?”许梁心中连声叫道:果然,徐光启这个礼部左侍郎突然来到平凉府,是罪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标,竟然是许梁视为梁军最高机密的飞鹰炮。 “不错。”孙元化说道,“两个月前许兄你在平凉城外用飞鹰炮大败十多万民军的战报报到朝庭,虽然战报上仅寥寥数语,但飞鹰炮的威力,却引起了恩师的重视。当时恩师便向圣上提出要考察飞鹰炮的威力,如果威力足够的话,建议大明边官大量装备。然而当时由于种种原因,这事没办成。” “一个月前,辽东战事吃紧,后金兵大肆侵入辽东,杀害了许多百姓。圣上震怒,老师例又将考察飞鹰炮的事情提了出来。这回圣上也就恩准了,命老师以巡查的名义考察飞鹰炮。” 许梁登时惊出一身冷汗,艰难地问孙元化道:“孙兄,听你这意思,如果徐大人对飞鹰炮很满意,那接下来是不是要我献出飞鹰炮的制造方法,然后朝庭大举装备?” 孙元化愣了愣,许梁问的是后面尚未发生的事情,孙元化便吃不住,吃吃朝许梁说道:“如果老师觉得满意的话……应该,可能,也许是这样吧?” 草!许梁差点暴了粗口,尽管孙元化迟迟疑疑地不太确定这事的可能性,然而许梁却可以肯定,如果徐光启考察飞鹰炮满意地话,后面的事情,应当是与许梁料想的那样的。 飞鹰炮对许梁,对整个梁军都极为重要,是许梁安身立命的最大倚仗,被许梁视为禁脔,想要许梁拿出来与人分享,许梁还没有大公无私到这种地方。尽管送出去的对象是大明朝的皇帝,那也不行! 许梁心绪不宁地与孙元化敷衍着,待孙元化下了马车,走回到自己的马车上。许梁立马招手叫过两名青衣侍卫,沉声吩咐道:“立刻回平凉,告诉青衣卫军火处的人,马上捏造一份飞鹰炮的制造图纸,要假,但不能假得太过了!” 两名青衣卫也不多话,抱拳拱手,转身便要走。 “哎,回来!” 两青衣卫闻言,又恭敬地站到许梁面前,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许梁沉思着,抬头命令道:“除了假图纸,再让军火处的人准备一份制造飞鹰炮和炮弹的花费清单,把配比改了,恩,费用嘛,就都扩大三倍好了!还有,让人去鸡头山大营,告诉陈瑜和王大壮他们,把铸造火炮和炮弹的模具都藏起来!” “是!”两青衣卫领命,这回没急着走,待见许梁已缩进了马车里面,知道许梁终于命令完了,便翻身上马,朝平凉城绝尘而去。 固原州到了。 城门下,固原知州陆澄源领着十几名官员正伸长了脖子等着洪巡抚,徐侍郎车队的到来。待徐侍郎下了马车,陆知州便领着十几名官员,脸上摆出谦卑的笑容,迎了上去。 “下官固原知州陆澄源恭迎洪大人,徐大人!杨总督已在总督衙门备好了酒宴,命下官在此等候两位大人。” 陆知州说着,忽看见一身绯红官袍的许梁也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了,陆知州登进一脸惊喜,遥遥地拱手说道:“原来府台大人也来了,下官恭迎府台大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一章 观摩飞鹰炮 许梁陪着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和陕西巡抚洪承畴进了三边总督衙门,徐光启和洪承畴自进二堂拜见三边总督杨鹤。其他的官员则等修在外面。 许梁与兵部职方司郎中孙元化聊着平凉府的特产,美食。经过一路上的交往,许梁和孙良中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称兄道弟,一派热忱。 老实说,孙郎中在京师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对于地方的特产美食,也没多少机会接触,许梁一番描述,自然引得孙郎中兴趣大增。 许梁刻意结交这位孙郎中,察颜观色之下,自然趁热打铁,当下邀孙元化在平凉府多住几天,好好省略一番平凉独特的景致。 两人亲切地交谈着,这时,固原知州陆澄源陪着笑脸走了过来。 “府台大人,孙大人。”陆知州拱手道。 “唔,”许梁微微点头,自成许梁通过一些特别的手段将陆澄源震慑之后,陆澄源由于有把柄握在许梁手中,从那以后,对许梁的指示倒也没有起过什么坏心眼,尽心尽力。除去许梁曾与陆澄源结下的怨仇不说,陆澄源这人,能力水平在平凉府的一系官员当中,许@4,梁还是很欣赏的。 许梁考察了陆知州很久,对陆知州的戒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呵呵,”陆知州向孙元化告了个罪,朝许梁说道:“府台,下官手上有件公事要向您禀报。” 许梁见状,知道陆知州要禀报的事情多半是不宜公开的事情。便点点头,与陆知州走到一处没人人亭子里。 “说吧,什么事情?”许梁问道。 陆知州微躬着身子。脸上堆起笑脸,恭恭敬敬地道:“下官得知大人遭了闻香教中人的暗算之后,由于那了了小姐就出自固原城内的倚翠楼,下官便命人找个由头将倚翠楼上下一锅端了。仔细盘查之下,嘿,还真有所发现。” 许梁听到事关闻香教,便也感兴趣起来。惊喜地问道:“有什么发现,你且细细说来。” 陆知州便朝四周看看,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便郑重禀报道:“下官细查之下,发现那倚翠楼居然是闻香教的一处密秘联络点。倚翠楼的**原来也是闻香教的香主,只是拿下倚翠楼之时,那**多半听到风声。先一步逃走了。不过。**虽然逃了,但倚翠楼里的打手当中,已经审出了几个人是闻香教众。不过都是些小啰喽,没什么利用价值。” 说着,陆知州小心地看了看许梁的脸色,陆知州突然发动,一举拿下倚翠楼,结果却让大鱼跑了。只捞了几只小虾米,陆知州也很恼火。他见许眉头微皱。立马恭敬地保证道:“不过,府台大人放心,下官已经将搜捕闻香教众当作了头等大事,只要沿着倚翠楼这条线查下去,必定有所收获。” 许梁对没能抓到闻香教的香主级首脑,也有些遗憾,但见陆知州惙惙不安神态,许梁轻拍着陆知州的肩,赞赏道:“澄源有心了。你能够主动发动对闻香教的抓捕行动,本府很满意。这样,对此次倚翠楼的事情,你回头给个详细地奏报给我。” 一句澄源,令陆知州差点热泪盈眶。自陆知州向许梁投靠以来,许梁对自己一直心存戒心,最直接的表现便是唤自己为陆大人,澄源二字,今儿个还是头一遭。 这说明什么?说明许梁对自己的态度正在逐渐好转,虽然不至于达到如平凉推官黄道周那般推心置腹的程度,但仅从称呼上看,陆知州多日来的努力,总算没有白废。 陆知州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自陆知州被迫向许梁投诚那天起,他便被京里的恩师同僚们抛弃了,如今除了跟着许梁一条道走到黑之外,别无他法。 是以,陆知州要想发达,只能不断努力,消除许梁对自己的不信任,从而受到许梁的重用。 陆知州眼眶红红地,郑重说道:“府台大人放心,下官必定将固原州内的闻香教残留势力,一查到底。” “嗯。”许梁满意地点头,想了想,决定给陆澄源点实际的支持,便道:“清查闻香教乃是头等大事。以固原州衙那几十名捕快,衙役,力量还是弱小了些。这样罢,我给新任的固原游击将军万文山交待下,就由澄源你主导,万游击配合,你们一文一武,势必将闻香教的底给本府揪出来。有任何消息,即刻禀报于我。” “是!”陆知州听了,心中难掩激动。 待两人再回到众等候的官员当中,过了不久,便有总督府的官员出来,向众人拱手道:“诸位大人,杨总督有令,今晚总督大人便在总督府里宴请徐侍郎和洪巡抚,晚上的接风宴,便撤了吧。” 从人听了一愣。固原知州陆澄源吃惊地道:“何参议,下官已在酒楼里订好酒席了。” 那位总督府的官员,也就是何参议斜了陆知州一眼,鼻孔朝天地道:“这是总督大人的命令。诸位大人,散了吧” 围在总督府里的官员,便私下议论一阵,相继散去。 许梁并没有急着走,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旁人或许没有察觉,但陆知州和孙元化便转眼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许梁是正四品平凉知府,他亲自陪着徐侍郎和洪巡抚来到总督衙门,这种事情,杨总督不可能不知道。 先前徐光启要拜见杨总督,杨总督没有叫上许梁,还可以用杨总督要与徐侍郎谈公事来推拖。 然而,连晚宴都没有邀请许梁的意思,这就说不通了。因为,许梁不但是平凉府的知府,本身也是朝中正四品的高官。其品秩比之从三品的礼部左侍郎和从二品的陕西巡抚并不差多少。乃至于杨鹤的正二品三边总督,许梁严格算起来,也就差了四级。 如此公众场合。杨总督居然对许梁视而不见,那便是故意的轻视了。 想通了这一点的陆知州和孙郎中,脸色便很尴尬。 陆知州小心地看着许梁铁青的脸色,担心地问道:“府台?” 许梁深吸了几口气,缓缓转身,看向陆知州,咬着牙根问道:“澄源。你那预定的酒席,既然总督大人没空品尝,便干脆便宜了本官了吧。把万文山一块叫上。咱们自己好好吃喝一顿。” 陆知州愕然,很快反应过来,拱手道:“正该如此。” 许梁冷哼一声,问孙无化道:“孙兄。一道前去?” 孙元化朝总督府二堂里面看了一眼。为难地道:“那个,许兄,我还是免了吧,恩师在里面,我在这守着,安心点。” 许梁道:“随你。” 又朝陆知州道:“咱们走。” 当晚的酒席,许梁把万文山也叫了过去,当着陆知州的面。将清查闻香教的事情落实下来。由于到场的都是许梁一系的人马,大家尽兴而归。 次日天一亮。许梁便着人给孙元化递了个话,便打道回平凉府了。 杨总督不待见许梁,许梁还不想侍候了! 徐光启来陕西,巡查杨总督招抚民军原本就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考察梁军的飞鹰炮。 于是,徐光启在三边总督府里草草地过问了招抚民军事情,次日便打算返回平凉府。他与洪巡抚在总督府门外汇合,再找许梁,却没找见。 孙元化上前,小声说道:“恩师,许大人今日一早便返回平凉了。他临走前给学生带了句话,咱们到了平凉之后,径直去平凉城东郊的东大营,在那里看飞鹰炮发炮。” 徐光启微微一愣,缓缓点头,与洪巡抚拜别了杨总督,便也启程回平凉。出了固原州,徐光启便问洪巡抚道:“洪大人,咱们这位杨总督,似乎对许大人有很深的成见哪?” 洪巡抚便想到昨晚的晚宴,徐光启见座上没有许梁,还特意说了一句:“平凉知府许大人也到了固原,怎么没见着许大人?” 而当时三边总督杨鹤脸色微变,却不答话。 杨总督对许梁的不待见,洪巡抚也想了很久,才想通原因。洪巡抚沉吟着说道:“杨总督是京师下派来的人,而国忠是从底层一步步升起来的人,两人的政治见地,略有不同。杨总督对西北民军的处理方针是招抚为主,剿灭为辅。而不久前,许梁组织了四万官军对民军首领高子林,高迎祥一系进行剿杀,这场剿杀,据说杨总督是不太赞同的……” 话不用说得太透,洪巡抚说了这件事,徐侍郎便隐约明白了。徐侍郎慨叹道:“唉,其实杨总督的招抚征策,实施至今,也没什么太大的进展。朝庭国库空虚,连自己的正规军队都常常欠饷,即便把西北地面上十几二十万的民军都顺利招安了,杨总督该怎么安置这些人?” 洪巡抚也是一脸忧色,道:“其实招安之计,本官也不甚赞同。百姓作乱,动摇国本,招安什么的都不是长久之计,镇压清剿,才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只是,这事是当今圣上首肯的,咱们这些地方官员,也只有硬着头皮执行。” 徐光启也跟着叹气,目光望向平凉城方向,道:“先不管这些了,马上就到平凉城了,本官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亲眼见识一下飞鹰炮的威力了。” 平凉城东郊的东大营,如今成了梁军的大本营。平凉游击军营,平凉总兵营,以及梁军各营基本都驻扎在东大营里面,林林总总加起来,约有驻军三万余人。 好在东大营占地极广,里面修建了校场,兵营,马场,演武场,兵器库,粮仓,哨塔,炮楼等各种建筑,三万大军便分散在东大营各处。 徐光启和洪承畴等人赶到东大营门口,却被守营的梁军拦了下来。孙元化上前说明来意,校尉进去通传一声,梁军火炮营主司马求道正巧在东大营里面,便迎了出来,听说徐光启要观摩飞鹰炮发炮,司马求道不敢做主,客气地将徐光启等人引到一旁,又急命人进平凉城去禀报许梁。 许梁得到消息,暗自诧意:自己刚回来,徐光启便前后脚地跟了回来,看来孙元化所言非虚,徐光启来的真正目的,便是考察飞鹰炮! 两个多时辰之后,许梁赶到东大营,将徐光启和洪承畴迎进了东大营。 飞鹰炮的发炮场地选在演武场上,火炮营士兵将演武场清空戒严,四门飞鹰炮便抬了出来,架设在演武场上。 许梁陪着徐光启,洪承畴,孙元化等人众在主席台前,闻讯赶来的平凉副总兵戴风,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也坐到了主席台上。 一众官员当中,梁军诸将军由于早就知道了飞鹰炮的威力,对飞鹰炮的发炮表现得兴趣缺缺,坐在主席台上,纯粹是为了应场。罗汝才坐没坐相地与戴风两声窃窃私语。 只有徐光启和孙元化表现得极为关注,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演武场上,司马求道指挥着四门火炮架设地点,调整高度,角度,填装炮弹,四尊黑漆漆的飞鹰炮口对准了前方五六百米处的一排扎好的稻草人和马匹等目标。 主席台上,徐光启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四门飞鹰炮,兴致悖悖地扭头朝许梁问道:“许大人,本官看你这飞鹰炮的造型,与佛朗机子母炮的样子极为相似,只是尺寸要小了一圈……” 许梁抚手称赞道:“徐大人当真好眼力。不错,飞鹰炮最初的设计构想,便是用佛朗机子母炮做参照的。” “我看这些稻草人距离发炮地点,足有四五百步远,如此远的距离,即便是我朝生产的天字第一百三十五号大将军炮,威力也要大打折扣吧?飞鹰炮能打这么远?” 许梁淡淡一笑,道:“徐大人请细看便知道了。” 此时,演武场上的四门飞鹰炮已调整完毕,司马求道沉声喝道:“预备,放!” 砰!砰!砰!砰!接连四声急促的炮声响,四门飞鹰炮已将火炮打了出去,炮口上尚留着一丝青烟。 炮声刚响,便见远处那些作为目标的稻草人,稻草马便东倒西歪了不少,有一个还滋滋地燃烧起来,发出一阵浓烟。 徐光启和孙元化豁然站起,神情激动地看着远处,嘴唇不住地哆嗦着。 “真能轰这么远?”徐光启先是吃惊,接着是激动,朝演武场中准备发射第二拨炮弹的司马求道大叫道:“先别开炮,本官,本官要过去瞧瞧!”(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二章 造价昂贵 许梁等人便陪着徐光启往稻草人目标走去。五六百步的距离转眼便到,许梁等人自主席台前出发的时候,那个着火的稻草人尚在燃烧,而待众人走到稻草人阵前面,那个稻草人已烧得只剩根竖起的木杆子。 呈现在徐光启等人面前的,是已被四发飞鹰炮弹打得七零八落的上百只稻草人方阵。稻草人排得很密集,两只之间也就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是以,每一发炮弹,都至少打倒或者打歪了十多个稻草人。 徐光启神色凝重。孙元化凑到一个被打歪的稻草人跟前,睁大眼睛看去,他看见那稻草人身上扎进去两颗铁珠子,便伸手去取下来。 许梁惊呼:“小心烫手!” 然而已经晚了,孙元化一只手将其中一颗手指大的铁珠子握在手心里,初时不觉得,待许梁的呼声响起,他便如被蛇咬了一般,啊的一声惊叫,将铁珠子扔到地上,连蹦带跳地甩手。 “啊啊,烫死我了!” 几位梁军将军见状,善意地笑着提醒道:“呵,孙大人,咱们这飞鹰炮的炮弹发射出来,每颗铁珠子都在火药的推动下烧得通红,打到人∑▼,身上,扎进肉里,即便不打出内伤,也能烫熟一块皮下来。” 孙元化不停地在手心里吹着凉气。 徐光启见状,用官袍上的长袖裹着手掌,竟然也捡起了一颗落到地上的铁珠子,打量几眼。缓缓点头,朝许梁问道:“许大人,我大明寻常的炮弹。为增强杀伤力,采用的都是碗口大的铁弹子,似这般用细小的铁珠子做为弹炮,本官还是第一次见。” 许梁道:“禀徐大人,梁军的飞鹰炮炮身轻,炮口径小,太大的铁弹子可装不下。咱们这飞鹰炮的杀伤力。全靠炮弹里的几十上百颗铁珠子,一炮轰出来,炮管里的铁珠子便如天女散花一般。必能在目标阵中炸开花。” 徐光启略一沉思,便道:“这么说,你这飞鹰炮倒极适合面对面交峰敌人冲峰时,摆上几十门飞鹰炮。一轮炮轰出来。杀伤力便极为可观。” 徐光启的理解能力令许梁和戴风等梁军诸将大感惊讶。许梁道:“徐大人说得不错。飞鹰炮对阵和守城都极为犀利,但若用来攻城,攻击力便不足,远不如大将军炮轰得有效果。” 徐光启捋须沉吟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飞鹰炮和大将军炮各有长短。” 这时,孙元化已经将烫着的手吹凉了些,指着那上百个稻草人道:“可是。许大人,飞鹰炮的杀伤力。应当是敌人越集中,便越有效果。只是,敌人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似这些稻草人一般,让手下人挤成一堆,给飞鹰炮创造杀伤的机会?” 许梁道:“这个嘛,就得根据实际情况来定了。” 徐光启将衣袖上裹着的铁珠子擦干净了,放入怀里,朝洪巡抚和许梁点点头,道:“咱们回去,再发几炮看看。” 对于徐光启的要求,许梁全力配合,于是众人便重新回到主席台上,又让火炮营发射了两轮炮弹。 轰轰的炮声响过之后,那片上百只的稻草人已基本倒下了,有几只已经烧成了灰烬,远处浓烟滚滚,效果十分震撼人。 徐光启看着连连点头,朝洪巡抚和许梁道:“飞鹰炮的远程打击能力果然非同小可。而且飞鹰炮的构造也别具一格,本官对飞鹰炮的制造技术十分好奇,洪大人,许大人,眼下时间尚早,能否带本官到飞鹰炮的制作工坊去看看。” 这是梁军的事情,洪巡抚虽然贵为陕西巡抚,却也不敢替许梁作这个主,便看着许梁。 许梁一脸为难地道:“徐大人,洪大人,飞鹰炮乃是我梁军最高机密,制造技术非同小可,徐大人已经看过飞鹰炮的火力了,制作工坊咱们便不必看了吧?” 徐光启听了,脸色不悦地看着许梁,道:“许大人担心飞鹰炮的制作技术泄漏出去?” “确实有这方面的担心。” “呵呵,”徐光启轻笑着,忽然说道:“实不相瞒,本官此次来陕西,询问杨总督招安进展还是次要的,主要的任务便是考察梁军的飞鹰炮。这不单是本官个人的意思,同时也是当今皇上的意思。” 许梁听着倒没有什么惊讶之色,倒是陕西巡持洪承畴瞪大了眼睛,暗自道,难怪徐光启这么急着返回平凉,原来考察飞鹰炮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徐光启说着,居然从怀里掏出一卷黄绢出来,徐徐展开,许梁便一眼看见黄绢上绣着的金龙。 竟然是圣旨! “平凉知府许梁接旨!”徐光启展开了圣旨,朝许梁说道。 “臣平凉知府许梁,接旨!”徐光启居然还带着圣旨,许梁无奈,只得跪地接旨。旁边的梁军众将,陕西巡抚洪承畴等,尽皆跪下。 “诏曰:闻平凉知府许梁军中,火器飞鹰炮,炮身轻,射程远,杀伤力大,平凉一战,大展神威,杀敌十万!此等神兵利器,不可不为朝庭所用!钦命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前往平凉考察飞鹰炮,平凉知府许梁及相关官属,依旨行事,不得有误……” 这道圣旨一经念出来,梁军中戴风,罗汝才,司马求道等人脸色便阴沉下来,一脸愤愤地瞪着徐光启手中的圣旨。 洪巡抚此时也有些尴尬,他没料到崇祯皇帝居然会直接下旨向许梁索要飞鹰炮的制造技术。当然,皇帝的用词比较文雅,叫考察! 洪巡抚自然知道飞鹰炮在梁军中的份量,他不由得担心地看着许梁。 不但洪巡抚担心,其实徐光启心中也没有底。他宣读完圣旨,便紧盯着许梁。 倒是许梁表面上一脸平静,心中冷笑着。好在徐光启的来意,孙元化已经悄悄地提前告诉了许梁,对于这道圣旨,许梁初时惊讶之后,便也释然了。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许梁当即面不改色地领了圣旨。 戴风等人一脸错愕地看着许梁,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徐光启暗松了口气,亲手扶起许梁。和颜悦色地道:“许大人对皇上,对朝庭忠心耿耿,本官甚感欣慰。放心吧,许大人。你将飞鹰炮的制造技术献给朝庭。圣上感念你的忠心,必不会亏待你的。” 许梁脸色如常,轻笑道:“既然连皇上都看得上我梁军的飞鹰炮,我许梁对朝庭忠心耿耿,自当献上飞鹰炮的制造技术。现在,我们便去飞鹰炮的制造工坊实地看看吧。” 徐光启很满意,手捋长须,连说了几个好字。 当即。一行人出了东大营,前往镇原城南郊的鸡头山大营。鸡头山后山,便是飞鹰炮的制作工坊。 铁匠陈瑜和王大壮得信,早早地在工坊里候着。许梁亲自领着徐光启等人赶到,将陈瑜和王大壮叫过来,打开工坊的大门,众官员便跟进去看个究竟。 飞鹰炮的制造工坊建在鸡头山后的一个地洞里,许梁带着徐光启,孙元化,洪承畴等人进去,陈瑜和王大壮将室内的烛火悉数点烯,室内便亮如白昼。 工坊是由一个组装大厅和九个配件室组成,里面静悄悄的,并没有工匠在干活。徐光启便惊奇地问道:“许大人,怎么此时没有制造飞鹰炮吗?” 许梁脸上闪现一丝苦涩,摊开两手,叹气道:“徐大人,此间工坊原本有工匠二三十人,眼下却只有陈瑜和王大壮这两人还在,其他工匠,都已放假回家里去了。唉,个中缘由,出去之后,下官再与徐大人细说。” “嗯!”徐光启点点头,当下也不细问,便在陈瑜和王大壮两人的指引下将工坊的每个房间都看了个遍。 徐光启起初还怀疑许梁在故意欺瞒他,弄了个假工坊来蒙混过关。然而,将这座小型工坊看了一遍之后,徐光启便确信,此地正是制造飞鹰炮的工坊。因为九个配件房的半成品铸件一眼看去便与徐光启见到的飞鹰炮上的配件一模一样,而且组装大厅中还尚有一门未完工的飞鹰炮,炮身和炮管都已装上去了,只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没有组装完整。 徐光启边参观,连问了陈瑜和王大壮两位铁匠大师几个问题,陈瑜和王大壮都毫无保留地解答,遇到徐光启听不懂的地方,两人还比划着解释起来。 从工匠到备件,都是真实的。徐光启看向许梁的目光便更加柔和了。 制造工坊里又热又闷,徐光启又问了许多问题,感觉自己满意了,才决定出来。徐光启是钦差大臣,他若不出去,其他人哪敢出去! 是以,待一个时辰之后,众官员从工坊里面出来时,个个背上汗水淋漓的。 守在外面的士兵早备好了凉茶,许梁便在工坊外的一栋小楼里招待徐光启和洪承畴两人。徐光启兴致很高,随口喝了一杯凉茶,便问起许梁,工坊停工的原因来。 许梁唉声叹气,看着徐光启道:“徐大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工坊停工的原因,下官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其实下官和诸位梁军的将军们做梦都想多造些飞鹰炮出来,一举扫荡那些作乱的民军乱匪。可是,我平凉府只是西北地面上一个极寻常的下等府,百姓普遍困苦,衙门里一年四季见不着银子!没银子,我就是想让工坊开工,也办不到啊。” 徐光启听着,看着许梁,犹自不信地问道:“区区几门大炮,用不了多少银子。天字第一百三十五号大将军炮初造的时候,也才花了不到三千两银子。本官相信,平凉府再穷,也不至于差这点钱的。” 许梁瞪着徐光启,不由又气又怒,涨红了脸色恼火地朝徐光启道:“徐大人此言差矣。下官这飞鹰炮,不同于一般的寻常火炮,所用材料都极为讲究,若也用那些建常生铁,造出来的飞鹰炮,性能太差,动不动就炸膛,别说杀敌了,没伤到自己人都算是幸运的!直说吧,飞鹰炮的造价很贵很贵,平凉府保证已经造出来的三十六门飞鹰炮的正常备用,都已十分勉强,哪还有能力再造飞鹰炮?” “咝!”徐光启和孙元化,洪巡抚都不由得倒吸口凉气。 徐光启忐忑不安的问道:“很贵是有多贵?” 许梁再次苦笑,朝徐光启和洪巡抚拱手,道:“咱们回平凉,下官将制造一门飞鹰炮所需的物品消耗,制造费用已经列出来了,到时徐大人和洪大人便会明白,要制造一门飞鹰炮,得要砸多少银子了!” 一众人马再次赶回平凉府,此时已经天黑了。徐光启工作热情持续高涨,不顾许梁先用晚宴的提议,非要先看飞鹰炮的制造费用。 许梁无奈,便命人去将飞鹰炮的制造费用清单拿给徐光启看。 一纸制造费用捧在手中,徐光启眼珠子猛地瞪大了,失声叫道:“什么?五万两?!” 孙元化和洪承畴也跟着吃了一惊:这飞鹰炮难不成是金子做的?怎的费用这般吓人?! 司马求道比他们更吃惊,司马求道身为火炮营营主,对飞鹰炮的制造技术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的,充其量也就一万两多一点点,怎么会一下子升到了五万两?正欲出声询问,忽的眼光对上许梁投过来的一个威胁的眼神,司马求道便不敢做声了。 孙元化不懂行情将那纸费用清单翻来覆去的看,徐光启胡须哆嗦,瞪着许梁叫道:“许大人,怎么会有这么贵?” 许梁的睛神很无奈,喃喃说道:“五万两一门炮,还只是炮身的价钱,并没有算上炮弹的用心。” 徐光启心里咯噔一下,脸色泛白,盯着许梁,迟疑着问道:“难道炮弹也很贵?” 许梁幽幽然说道:“飞鹰炮的炮弹都是特别制定的,每一枚飞鹰炮弹,至少要花费五千两银子!” 徐光启几乎是跳了起来,怪叫道:“五千两?!” “是啊,”许梁沉声叹气,看向徐光启和孙元化,“白天在东大营,连发射了三轮一十二枚炮弹,便相当于往水里扔了六万两银子进去,还不带冒水泡的……” 徐光启听了,脸色纠结起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三章 深液闯山 入夜,徐光启等人被安置在平凉府的一处大宅院里。虽然晚宴上与许梁和平凉府的官员多喝了几杯,然而徐光启除了脸色有些红之外,神态依然很清醒。 此刻徐光启入住的房间里亮着灯光,徐光启坐在长桌前,仔细地翻看着面前一沓厚厚的图纸。屋里除了兵部职方司郎中孙元化之外,并没有旁人。 孙元化一脸钦佩之色,恭维道:“恩师,想不到您连这种图纸都能看懂!” 徐光启合上图纸,沉吟着道:“似这种图纸的画法,当年老夫在跟随那些西洋传教士进学的时候,曾听他们说起过,具体也记不大清楚了,好像叫什么平面图,立面图和剖面图,唉,想到许梁给老夫的图纸居然也是这种图。” 孙元化听了更吃惊了,“难道许梁也接触过那些西洋传教士?” “这都不是重点!”徐光启摇头道:“白天飞鹰炮的威力你我都见识过了。从杀伤力方面来说,飞鹰炮无疑比大明现有的火炮都要强大。只是,许大人提供的飞鹰炮的制造费用太昂贵了。一门火炮近五万两,一发炮弹就要五千两!似这等昂贵的火炮即便交到圣上1,面前,朝庭也是无力大规模制造的。我怀疑这里面会不会有猫腻!” “啊?”孙元化惊叫一声,想到,那飞鹰炮乃是梁军的倚仗,如今崇祯皇帝想要许梁将制造技术捐献出来,从许梁的角度来说,许梁虽然表现上答应得痛快。心底未必是心甘情愿的。 “那恩师你从图纸上发现什么了没有?”孙元化问道。 徐光启摇头,瞪着面前一沓图纸。苦恼地道:“惭愧,老夫对这种图纸也是一知半解。勉强能看懂个大概。可要想从中找出图纸的猫腻,却也是无能为力的了。” 孙元化想了想,建议道:“既然图纸上发现不了问题,学生倒有一法子。” “哦,你说.”徐光启看着孙元化道。 孙元化上前两步,沉声说道:“恩师,咱们可是带着圣旨来的。有圣旨在手,咱们不妨向许梁要一门飞鹰炮带回京师去,让兵仗局的人仔细研究。有没有猫腻,试造一门便知。” 徐光启慨然叹道:“元化,你这法子为师早就想到了。只是我向许梁提起的时候,许梁一口回绝了。” “啊,他好大的胆子!”孙元化道,“那可是抗旨不遵,死罪!” 徐光启皱眉说道:“许梁说梁军中的飞鹰炮都已分派到各营中去了,没办法抽调一门出来。我看梁军中的戴风,罗汝才和司马求道等将军。对圣上强索飞鹰炮,意见挺大,老夫若用强,怕是会引起许梁的反弹。许梁手中掌握着三四万军队。若因为飞鹰炮一事,使得许梁与朝庭离心离德,殊为不智。” “那怎么办?”孙元化问道。 徐光启道:“许梁能够将飞鹰炮的图纸毫无保留地送过来。便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我等不宜逼他太甚。为今之计,只好先将图纸带回京师。恭请圣裁了。” 而在许府里,许梁的书房里也是灯火通明。平凉总兵戴风焦燥地在屋内走来走去。朝许梁说道:“许梁,朝庭觊觎咱们梁军的飞鹰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今日将制造图纸送出去,等于是将咱们梁军中最重要的倚仗送到朝庭手里。日后朝庭要是想对咱们不利,那咱们梁军几万弟兄,可就一点优势都没有了。” 许梁正翻看着一早由固原知州陆澄源派人送过来的报告。闻言朝戴风轻笑道:“老爷子不必惊慌,其实我早就知道徐侍郎来陕西的目的,早在徐光启前往固原州拜会三边总督杨鹤的时候,我便早已做了相应的打算。区区几张改动过的图纸,送出去便送出去了吧,对徐光启,对朝庭都算是个交待。老爷子莫非忘了,飞鹰炮的威力,很重要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飞鹰炮的构造,而是炮弹里面使用的特制的火药。而火药的配方,我可没交给徐大人呢。” 戴风听了,便暗松口气,他原本还担心许梁会傻乎乎地将飞鹰炮的所有密秘都上交给朝庭呢,听得许梁已经早就有了应对的法子,便放下心来。 “既然贤婿早有打算,那老夫便放心了。贤婿身子不适,不宜熬夜,早些歇息吧。”戴风说罢,便要告辞回府。 “老爷子等会。”许梁唤道,将手中的报告呈给戴风看。 戴风疑惑地接过,仔细看了看,笑道:“看来这位陆知州对清查闻香教倒真是不遗余力哪,短短几天时间,竟然就抓获了三四十名闻香教众,可谓战果丰厚哪。” 许梁撇嘴,不屑地道:“陆知州和万将军抓获的,都是些闻香教的小鱼小虾,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老爷子你且再往下看。” 戴风接着看下去,突然惊呼一声,“王左桂?他们发现王左桂了?” 许梁点头,沉吟道:“西乡一战,王左桂是和高子林高迎祥一道逃出去的。如今陆知州居然发现王左桂藏身于过天星军中。说不得寻高子林,高迎祥也会在过天星军中。” 戴风问道:“贤婿,你的意思是?” 许梁一脸决然地道:“高子林此人,实乃我的心腹大患。冯素琴她返回建昌找常慧大师求他解毒,具体结果如何尚未可知。相思染的毒乃是高子林所配制,既然知道了高子林的可能行踪,说不得便要将高子林索拿回来,逼他交出解药。” 说着,许梁郑重地看着戴风,正色说道:“戴将军,过天星所部,目前驻扎在巩昌府的通渭附近,我命你明日带齐平凉总兵营所部人马,攻打过天星部。捉拿高子林等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涉及到正事,戴风便也不再摆老丈人的架子了。挺胸抬头,声音宏亮,肃然道:“末将领命!” 戴风又担忧地说道:“大人,眼下正是三边总督杨大人全力招安各地民军的时候,咱们居然派兵清剿过天星,会不会惹怒杨总督?” 许梁撇嘴,不以为意地道:“杨鹤一招抚策略,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不要理会他,他招安他的。咱们干咱们的。” 戴风见许梁语气坚决,便也不再劝什么。两人再商议一阵,戴风便出了书房准备回戴府。走至许府门边,却见一名青衣卫急匆匆地跑进来,迎面见着戴风,青衣卫见礼,急声问道:“许大人睡下了没有?” 戴风道:“你去看看书房里还在没在?” 青衣卫听了,急忙忙地朝许梁的书房方向跑去 戴风一看这架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民军又围攻平凉城了?凝神细听,也没听到喊杀声哪。再说现在这个时辰,平凉城四门早就落锁,非知府大人手令。谁也敲不开城门,即便敌军十万,想要彻底攻进城来。也是要费不少代价的。如今的平凉城,城高墙厚。想要攻打,难度相当大。 戴风这好奇心一上来。便沉声喝住那青衣卫,道:“何事这么慌张?” 青衣卫见戴风问起,也不敢殆慢,顿住脚,满头大汗的道:“戴将军,鸡头山大营的兄弟传回消息,就在今夜,有一伙身份不明的人竟然潜伏进了后山,想要窥探飞鹰炮的制造工坊,幸亏许大人早有严令,未经允许,所有靠近工坊一百步的人,就地格杀!才将那些人惊走。” 戴风一听是这等大事,也吓了一跳,急忙跟着青衣卫往许梁书房里跑。 许梁在屋内打个呵欠,也正准备回屋去睡觉,便见戴风和一名青衣卫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报,禀大人,工坊出事了!” …… 得知居然有人深夜闯入飞鹰炮的制作工坊的许梁又惊又怒,当即带人赶往鸡头山大营。 待到鸡头山大营的时候,整个大营都已亮如白昼了,驻守的六千梁军早已惊动,一营人马将工坊围得水泄不通,军营里外打守严密,两千多梁军已打着火把,在鸡头山附近展开搜索。 许梁和戴风急匆匆赶到难头山后山的工坊,皱起眉头看着草地上躺着的六名衣着梁军服装的不明人士,这六人身上都中了弩伤,强劲的弩箭将这六人的前胸扎得稀烂。留守鸡头山大营的丁营主如同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满脸惶恐地解释道:“大人息怒,末将守卫不周,导致贼人混进了军营,差点偷窥到飞鹰制造机密,末将罪该万死。” 许梁摆手道:“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你且说说当时的情况。” “呃,”丁营主听了,全身一抖,“……其实最先发现有贼人闯入的,还是工坊的守卫,这些贼人有七人,想要打探飞鹰炮的密秘,却不了解后山的情况,更不清楚大人您早有严令,但凡私自靠近工坊百步以内者,格杀勿论!嘿嘿,这些人不明就里,这才稀里糊涂地丧了命。哇,大人眼光独到,高瞻远瞩,末将佩服得五体投地……” 许梁踹了丁营主一眼,喝道:“讲重点!你刚刚说混进后山的有七个人,而这里只躺了六个人,也就是说还是有一个漏网之鱼?” 丁营主连连点头,道:“正是,不过,大人不必担心,即便这逃脱的人也已经受了重伤,逃不远的,末将已经派人,在这鸡头山附近全面搜索,相信天亮之前,便能将这人抓获!” 许梁神色一动,问道:“逃脱的这人什么模样,武功如何?” “呃,这个末将便不知道了。”丁营主说道。 许梁和戴风不免失望。 这时,制造工坊的两大铁匠之一,王大壮站了再来,朝许梁拱手道:“禀大人,今晚正巧是属下值守,对于逃脱之人的武功,属下觉得此人武功极高,而且轻功很好。面对十柄排弩的狂轰烂射,此人竟然还能够从容逃脱!可见此人武功应当是极高的。不过,大人,属下看得分明,逃脱之人虽然逃了,但身上至少中了四枚弩箭。” 许梁闻言,在附近低头找了一下,果然发现了地上草丛中,时有时无的血迹。 许梁转身朝戴风和丁营主喝道:“这人走不远,戴将军,丁营主,带上你们的人,给我搜!” 戴风和丁营主得了命令,即便点齐人马,举着火把出营去大肆搜索。许梁便留在鸡头山大营的帐蓬内,等候消息。 等了个把时辰,仍没有一点消息。等着等着,许梁眼皮子便开始打架,终于撑不住了,伏在桌子上居然睡着了。 待到次日天亮,许梁从沉睡中睡来,戴风和丁营主便站到许梁面前,遗憾万分地禀报道:“大人,弟兄们搜索了一夜,一无所获。会不会那人已经逃远了?” 许梁摇头,道:“如果那人身上当真中了不下四支弩箭,那么鸡头山整座山都是咱们的地盘,附近几乎没有人家!嗯,夜间血迹容易融入夜色中,各营的搜索便极为吃力,搜不出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丁营主刚要松口气,便听许梁又说道:“如今天色早亮了,那逃走的人留下的血迹在白天便更容易发现!是以,白天的搜索还得继续!通往鸡头山大营的各处要道,都要派人驻守,仔细检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身上带伤的人!” 许梁一声令下,数千梁军便将鸡头山方圆十里搜了个底朝天,仍是一无所获。搜索的范围扩展到方圆二十里的时候,阴沉着脸色枯坐在鸡头山大营的军帐内,等着消息。 搜索到傍晚的时候,终于有了确切的消息报到许梁手里。在鸡头山往西方向十多里的一处树丛里,搜索的士兵发现了一具染血的梁军士兵制式衣甲,上面有四个被弩箭穿透的小洞,地上找出了新鲜血迹,以及四支弩箭!此外,还有一块白布条。 许梁对衣甲和弩箭都不感兴趣,他敢兴趣的是那块随弩箭一道扔在那的白布条。许梁捡起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戴风问道:“大人,还搜不搜了?” 许梁慨叹道,“从这些东西上看,贼人应当已经逃出了咱们的包围圈。不过,我已经猜到那逃走的人是谁了。” 众人齐声问道:“大人何以见得?” 许梁指着那块白布条,反问道:“你们可曾见过深夜闯营,还敢穿白衫的?” 众人齐摇头,许梁冷然说道:“本官恰好就知道有这么一个变态!”(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四章 闻香教的据点 鸡头山的边缘处,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走着,步履不稳,走一段,他警觉地看看四周,侧耳细听一阵,待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再次往前走。 这人一袭白衫,一手捂着腰际,一手捏把软剑当拐杖使。白衣衫衣角缺了一块,殷红的血迹透过他捂腰的指缝前渗出来,沿路滴落。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每走一步,似乎都要承受极大的痛苦,眉毛拧到了一起。 快了,就快要到了。看到那条小岔路口,白衣人拧紧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开来,这么一想,腰间的伤口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 当白衣人踏上岔道,又走了百十步的样子,忽的从一丛树林里跑出来三个人,为首的居然是一名年约五十,却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还有两名握刀的精壮汉子。 这女子迎白衣人,看见白衣人腰上的血迹,不由惊呼道:“高教主,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两名汉子急忙上前,搀扶住那白衣人。 高子林看了女子一眼,惨然说道:“大意了,没想到寻地方防守这么严密,竟然架设了排弩!吴香主,此地不宜久留,快带10∝,我回去,我身上还有两枚弩箭没有取出来!快走。” 那被高子林唤作吴香主的女人朝高子林的身后张望一眼,问道:“教主,其他人呢?” “都死了!”高子林道,“别啰嗦了,快走。” 吴香主听了,暗道一声可惜。招呼两名汉子。架了高子林便走。 一行四人,小心翼翼地出了山林。拐上一条大路,便朝镇原城方向走。刚上大路不久。便看见好几拨骑马的朝庭信使朝镇原城里奔去。其中有两拨人,还特意朝高子林等人好奇地看了一眼。 再走一阵,便见前方一队梁军士兵,在道路中间建起了栅栏,对过往的百姓进行盘查,一名梁军士兵手里还拿着副画像仔细地比对着什么。 吴香主便道:“教主,这条路不能再走了,咱们得绕小路回去。” 高子林正在全力忍受着伤口的痛楚,闻言虚弱地道:“听你的。快带路。” 吴香主便引着四人拐进了一条羊肠小道,七绕八绕的,半个时辰之后,四人终于走到了目的地,镇原城郊外吴家庄的一处普通的院子。 院子里七七八八地还住了些人,有精壮的汉子,也有几名丫环样的女子,有懂医术的汉子,替高子林拔出嵌进肉里的弩箭。洗尽伤口,再包扎一阵,高子林的伤势便算稳住了。 高子林沉睡了两个多时辰之后,便转醒了。将吴香主叫到床前,问道:“吴香主,外面什么情况?” 吴香主便恭敬地道:“禀教主。官府好像猜到您伤了重伤,半个时辰前进镇原城抓药的兄弟回来说。镇原城四道城门口,都在排查负伤的人员。进出城还要盘查买刀伤药一类的人。” 高子林想了想,叹道:“官府的动作好快,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镇原县。” 吴香主也跟着叹气道:“教主,眼下平凉府不比以前了,平凉府各州县,基本上都是平凉知府许梁的嫡系,许梁的命令,在平凉府里比圣旨还有效果。唉,属下苦心经营十几年的倚翠楼,一夜之间,就便固原州的陆知州带人给查封了,还折进去几名弟兄!而且,固原知州陆澄源和那个新上任的固原游击将军万文山,在平凉府里大肆搜捕我闻香教众!咱们在平凉府内的据点,基本上都被破坏干净了,眼下也就老身这最后一个据点暂时还是安全的。” 高子林沉默一会,道:“平凉府这回对咱们闻香教的铲除力度之大,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官军势大,我教中弟子要避其锋芒,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吴香主,平凉府里来有多少人手可用?” 吴香主神色一黯,道:“教主,若说本教弟子,倒还有一些,只是那些多半是刚拜入我教的人,凑数还行,靠他们出力,怕是暂时指望不上了。眼下可用的人手,也就属下这据点的二三十号人。” 高子林想了会,便道:“如今平凉府是许梁当家,他中了我的相思梁的毒,与本教结怨颇深,平凉府咱们是不好呆了,只要咱们将飞鹰炮的机密拿到手,吴香主,你便带领所有弟兄,撤出平凉府去。” 吴香主听了,担忧地道:“教主,属下在平凉府努力十几年,才艰难地发展了五六千教众,若是全部撤出平凉府,那属下这十几年创下的基业,岂不全毁了?” 高子林嘿嘿轻笑,眼光在吴香主浓妆艳抹的老脸上停留一会,宽慰道:“吴香主,咱们撤离平凉府只是暂时的。许梁中了我的相思染的毒,不出一年,许梁必死无疑。许梁一死,平凉府各州县的老爷们必然一般散沙,不足为虑。到时候,吴香主你再带人回来。本座便任命你为本教的第一位女堂主,如何?” 吴香主一听,顿时满脸笑容,喜孜孜地道:“属下谢教主提拔。”得了这个承诺,吴香主对于昨夜在鸡头山上损失了六名身手极好的手下的悲伤,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高子林休息了一会,精神已逐渐恢复,又问吴香主道:“对了,本座让你去追查了了的下落,你追查到了没有?” 吴香主连忙恭声说道:“教主交待的事情,属下岂敢不尽心尽力。了了小姐在平凉府失踪之后,属下便一直在暗中追查她的行踪。教主您刚到平凉府的时候,属下便想向您禀报来着,只是那时候咱们刚刚打探到朝庭的礼部左侍郎要来平凉考察飞鹰炮的消息,教主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飞鹰炮身上,属下便没来得及禀报。” “哦。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她的下落了?”高子林神色一动。惊喜地问道。 “是的,教主。”吴香主道:“属下已经打探到。了了小姐其实离开平凉城之后,并没有走远,她和贴身丫环冬梅就藏身在泾州城里!” 高子林听了,咬牙切齿,怨毒地叫道:“找到了就好!本座安排这小浪蹄子接近许梁,设法套取飞鹰炮的密秘,她倒好,不但飞鹰炮的事情毫无进展,而且对官军大举围剿西乡县的时候。竟然没有向本座示警,以致于本座手上最后的民军队伍死伤殆尽!现在居然还躲了起来?哼,本座倒要问问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教主,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 “教主您消消气,”吴香主伸出一双保养得尚好的手,轻拍着高子林胸前,娇声说道:“了了这孩子以下犯上,教主您稍加惩戒也就是了。犯不着气坏身子。” 高子林恨声道:“待本座伤好些了,你便将了了带来见我!” “是。”吴香主应道。 这时,只听得大门口有人喊道:“吴大娘,在家吗?开开门。官兵来清查来了!” 便也在这时,原本呆在其他屋的教众跑了进来,神色紧张。 吴香主轻笑一声。朝高子林恭身说道:“教主,官府这个时候来清查。多半还是为了追捕教主您的事情。”说着,吴香主伸手在桌背面按了一下。只听得高子林躺着的那张床,突然朝一边移开,露出一个洞口,宽度比高子林身下那床相关不大。 “教主,事急从权,还请教主到地下室去暂避一下。”吴香主说道。 这时大门外的官差又在扯着嗓子叫道:“快开门,官府巡查!” 砰,砰,砰!官兵开始用手中的武器砸门。 吴香主转脸便朝大门外托着长音叫道:“来了,来了,别砸了,再砸门就塌了!” 平凉城,许府里。 许梁已经将平所有的梁军都派了出来,在平凉府内严密搜查那名身受重伤的逃脱者。从许梁的猜测情况上看,许梁觉得那逃脱之人是高子林的可能性很大。为了保证飞鹰炮制作工坊的绝对安全和保密,许梁在鸡头山后山专门安置了一营的兵力,近三千人。还特意配备了十架排弩在工坊入口周围,对于胆敢靠近后山禁区百步以内者,格杀勿论。 排弩的杀伤力远比弓箭强,而且排弩可以一口气发射十枚弩箭,且穿透力强。很难有人在十架排弩的近距离攻击之下全身而退。 而有人重伤逃脱了,说明这个人的武功必定很高。在许梁的印像中,高子林一直是那类武功很高的人。 从目击证人王大壮的描述来看,假设逃脱之人真是高子林,那么高子林此刻已身受重伤。 趁你病,要你命!此等除去高子林的机会,许梁绝不能轻言放弃了。于是许梁一声令下,在平凉府内撒下天罗地网,只为抓到高子林。 许梁很想直接在鸡头山大营里待候消息,然而知府衙门的衙差来报,钦差大臣,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大人要动身回京了。 许梁不得不赶回去欢送徐光启。 平凉城外没有所谓的十里长亭,许梁率领平凉同知陆一发,推官黄道周及一干平凉府属官,就送到平凉城东门口。 徐光启站到马车旁边,与陕西巡抚洪承畴说了一阵子闲话,见许梁在人群里探头探脑,便招手把许梁叫到跟前。 许梁很迷茫,拱手,干巴巴地朝徐光启说道:“此去,那个京师路途遥远,徐大人一路顺风。” 徐光启笑眯眯地看着许梁,眼神信乎能够洞悉一切阴谋诡计。 “许梁哪,飞鹰炮乃是当今圣上点名要献上去的。”徐光启紧紧地盯着许梁的神态,想从许梁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的情感波动。 “这是莫大的功劳,本官希望许大人给的制造飞鹰炮数据,图纸,是真实的!” 然而许梁没有任何情况波动,甚至还朝徐光启笑了笑,拍胸保证道:“徐大人放心,下官给的资料绝对不会有错。” 徐光启听了,微微一笑,忽又问道:“本官听说,昨夜鸡头山大营曾经有人想直接闯入制造工坊?怎么样,逃脱的人都抓回来了吗?” 许梁苦笑着摇头,道:“想不到这事还惊动了徐大人。逃脱的人身受重伤,本官已经向全平凉府下达指令,全力搜捕这名逃脱者,想必不用多久,那人便会找到。” 徐光启缓缓点头,道:“许大人,飞鹰炮乃是梁军的最高机密,防卫措施要绝对做好,防止有人潜入制造工坊,偷取飞鹰炮的密秘。” 许梁道:“大人放心,下官一定谨记。” 徐光启见许梁低眉顺目的,对许梁印像大大改观。临上马车前,徐光启悄悄对许梁说道:“许大人,你将飞鹰炮的技术交给了朝庭,朝庭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这句话,徐光启便登上马车,启程回京了。 送走了徐侍郎,陕西巡抚洪承畴便也问起昨夜鸡头山大营的变故,当许梁拒绝了洪巡抚的帮助之后,洪巡抚也起程回西安,必竟洪巡抚身为一省巡抚,要处理的事情也是特别多的,不能长久地呆在平凉。 许梁便将重心放到搜捕高子林上面来。一连几天,数万梁军将平凉府几乎搜了个遍,深山老林,城镇乡村,凡是能藏人的地方基本都排查过,然而还是没有找到那人的蛛丝马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固原知州陆澄源突然兴冲冲地向许梁报告,他从抓获的那些闻香教中的小啰喽们口中,打听到一个消息。 闻香教在平凉府境内,还有一个据点没有铲除,而据点的地点,就在镇原县郊的吴家庄。 陆知州甚至还拷问出,那里还有一位闻香教在平凉府的负责人,吴香主。 说起吴香主,许梁不清楚是那只鸟,但好在陆澄源还特别提醒了一点:吴香主就是原来固原州倚翠楼的**,在陆知州拿下倚翠楼的时候,吴香主见面得快,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陆知州和万游击已点齐人马,杀奔镇原县来了! 闻香教的香主级人物,也算是许梁下令抓捕闻香教众之后,将可能捉获的最高级别的教中首脑,为了表达对此次抓捕行动的重视,许梁也点齐青衣侍卫,奔镇原县而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五章 孩子没了 镇原城郊吴家庄。 经过五六天的调理治疗,高子林身上的伤势已经结痂,至少日常活动并不受影响,只是不能与人打半罢了。 此时,吴香主的宅院内,客厅之内气氛却很紧张。高子林半坐半躺在太师椅上,吴香主小心地陪坐一侧。 两排执刀的闻香教众侍立两侧,众人的目光均落在厅中那被反绑着的两名女子身上,这两女子赫然是了了小姐和她的贴身丫环冬梅。高子林紧盯着了了,此时的了了原本迷人的脸颊上赫然有两个红肿的巴掌印,一头乌黑的长发也已散乱。 高子林盯着了了,了了也一脸无畏地反盯着高子林。 高子林神情一会含婪,一会愤怒,良久,高子林幽幽地问道:“为什么?” 了了道:“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高子林道,“了了你原本是一街头的孤儿,本座好心将你带在身边,养育你,栽培你,还教你一身本领。本座对你,可谓恩同再造。可你为什么还要背叛我?” 了了瞪着高子林,冷笑一声,“呸,高子林你个无耻至极的小人≯,!你不要把自己说得这么高尚!你一直就想占有我的身子!自我十三岁起,你看我的眼神,就是那种色迷迷的眼神。若不是我当初年纪尚小,想方设法推拖,只怕你早就得逞了!” 了了将高子林的阴谋揭露出来,大厅中除了了了的贴身丫环冬梅脸上露出鄙夷之色之外,其他的闻香教中人。居然没有任何人感到意外。 高子林嘿嘿一阵冷笑,眼光紧盯着了了鼓鼓腾腾的胸部。理所当然地道:“本座乃是闻香教主,了了你是本教弟子。能够侍候本教主,是每一位教中弟子的无上光荣!” “可是,你是我师父啊!”了了怒声喝道,“我一直视你为师父,对你只有尊敬!你怎么能有这种丧尽天良的想法!” 高子林听了,脸色一沉。旁边的吴香主见状,一心想讨好高子林,三两步走到了了面前,叉着腰摆出茶壶造型。怒声喝道:“了了你太不识抬举了!教主能够看上你,那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份。教主宅心仁厚,你若委身于教主,便是教主夫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教主日后必不会亏待于你。快给教主赔个不是!” 了了长笑一声,凤目怒瞪,瞪着吴香主道:“我从来就不稀罕那捞什子的教主夫人!老太婆,你这么看重那教主夫人的名头。那你去侍候他啊!啊,是了,我忘了你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人老珠黄。你就是打倒贴,他都不会看你一眼!” “你!”吴香主年纪虽大,却最喜欢装嫩。每日里涂脂抹粉,搔首弄姿。最忌讳的便是别人说她老了! 了了一席冷嘲热讽的话,登时气得吴香主七窍生烟! “小贱人。你敢骂我老!”吴香主尖叫一声,扬手便甩了了了一巴掌,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将了了扇得再退了两三步,又一个鲜红的手印印在脸上。 了了嘴角渗出了鲜血,双手被反绑着,仿佛要吃人的眼光怒瞪着吴香主。 “怎么,被我说中了痛处,老羞成怒了吗?” “呀!”吴香主气得哇哇大叫,“我打死你个小贱人!” 伴着叫声,吴香主再也顾不得高子林就在厅上冷眼看着,她飞起一脚,恶狠狠地朝了了腹中踢去。 “啊,不要!”了了见状,惊恐地叫道。 然而,这位吴香主身上多少是有些功力的,一脚踢出,呼呼生风,了了惊叫声刚起,吴香主的锈花鞋踢到了了了小腹之上。 只听了了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双腿弯曲成个虾米状,翻滚着,惨叫道:“我的肚子……” “小姐!”冬梅紧跟着惊叫一声,蹲到了了身边,惊惶地问道:“小姐,你怎么样了?” “我的肚子……好疼……” 就这一会的功夫,了了已是满头大汗,小腹部位,钻心的疼痛。 冬梅朝了了腹部看去,不禁尺叫道:“啊,小姐,你……你下面流血了!” 吴香主就站在了了身旁,听了冬梅的一声惊叫,她低头看去,赫然看见了了裙摆之间,鲜红的血液已汇成了一滩,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裙。 吴香主震惊了:我的功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一脚便踢得了了大出血? 了了这时也看见了自己的状况,不禁悲愤地惨叫道:“孩子,我的孩子……快救救我的孩子……” “小姐!”冬梅惊叫着,转而朝吴香主哀求道:“吴妈妈,小姐他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你快救救她……” 话音未落,人影一闪,高子林跃到跟前,看着地上的血迹,又惊又怒地指着了了,狂吼道:“你!你竟然怀了孩子!说,是谁?是谁!” 高子林状若颠狂,围着了了狂怒地叫着。 此时厅内的众教众也弄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想不到了了小姐居然怀有身孕,结果被吴香主一脚给踢流产了! 吴香主也反应过来,大叫道:“好哇,你们主仆一直躲躲藏藏,原来是勾搭上了野汉子!” 了了此时对高子林和吴香主的话不闻不问了,她眼睛直直地盯着脚下,两眼无神,悲痛欲绝地喃喃道:“孩子,我的孩子……” 大厅里,高子林气得要发疯,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双手使劲地在头上揉搓,双眼通红,愤愤然大叫着:“孩子,你竟敢怀了别人的孩子!啊,气死我了!我,我要杀了你!” 叫着,高子林盯着了了,神情忽然变得无比的凶狠。左脚微微抬起,看样子正在蓄力。 冬梅朝前一仆。用头压着高子林的双脚,嘶声肯求道:“教主息怒!小姐此时虚弱无比。你这一脚下去,了了必死无疑!教主手下留情啊……” 吴香主见状,也担心高子林盛怒之下,真一脚将了了给生生踢死了!说到底,吴香主与了了两人在倚翠楼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心底多少对了了也有些情谊。便也跟着劝道:“教主手下留情!您这一脚下去,真会把了了踢死的。” 高子林怒道:“如此下贱的女子,死了拉倒!” 吴香主忙道:“教主息怒,了了虽然自甘下贱。但她的容貌姿色,却是一等一的美人。如此美人,踋踢杀了,岂不可惜。属下知道教主一直想拥有了了……” “嗯?”高子林盯着吴香主,怒喝道:“你想叫本座拣别人穿过的破鞋?” 吴香主陪着笑脸说道:“教主此言差矣。今日之事,兴许是了了一时鬼迷心窍,才犯下大错。日后教主将了了带在身边,岂不是想怎么用便怎么用?” 高子林听了,沉吟一阵。缓缓点头,抬头朝两侧的闻香教众喝道:“来呀,把这两人带下去,好生看管!” 当即有两名闻香教弟子将了了和丫环冬梅带了下去。 高子林便重新坐回太师椅上。朝众人摆手道:“你们都出去,本座想静静!” “是!”众教众应声是,鱼贯而出。吴香主走在最后面。转头看了看高子林,想存下来。又怕惹得高子林心里不痛快,便磨磨蹭蹭地往外走。 忽然。异变突起。 一支箭矢带着尖锐的啸声,落入正在往外走的闻香教众之中,一名弟子怪呼一声,胸中中箭,跌落在地上,挣扎两下,便气绝身亡。 变化还得太突然,众人都懵了,不明白这支箭是从哪里来的。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尖啸声再次响起,众人抬头一看,不禁吓得亡魂皆冒,只见半穿中,黑压压的一片箭矢,正朝院内射来。 “不好,有人袭击!”吴香主虽然走在最后,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尖叫道。 咻!咻!咻! 众人慌忙躲闪,往屋内退去,或都就地找障碍物遮挡,这仅是机灵点的人的动作,更多的人却是来不及躲进大厅里面去,惨叫着中箭倒地。 高子林也惊得走到客厅门边上,朝外面张望着,脸色变得很难看。 “怎么回事?谁射的箭?”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人能回答出来。 高子林正要派几个人出去看看,忽见客厅大门外的一侧走廊里,一名肩上插着一支箭的闻香教弟子,摇摇晃晃地朝客厅方向跑来,边跑边摆手叫道:“教主,香主,快跑!官军杀过来了了!外面全是官军……啊!” 那弟子人未跑到客厅大门前,便被持续不断射进来的箭矢一箭穿心,杀死了。 那人虽然死了,但他临死前说的话,屋内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屋内仅存的八名闻香教众顿时脸色便吓得煞白煞白的,看不到一丝血色。 吴香主的心迅速地沉到了谷底。惶惶然地问高子林:“怎么办,教主,咱们被发现了!” 高子林的感觉也很不好,他取出软剑,拔剑在手,朝众人沉声喝道:“唯今之计,只有先突围出去!” 众人见状,心惊胆战地紧了紧手上的兵器,紧跟在高子林身后,准备往外冲。 这时,咻咻乱飞的箭雨已经停了。屋外有官军大喊:“将军有令,活捉吴香主,赏银千两!弟兄们,杀啊!” “杀!” 高子林愣了愣,听声音,外面的官军似乎并不是来抓自己这位闻香教主的,而是为了活捉自己身边这位吴香主! 而且官军已经要冲进来了。 高子林觉得自己有些冤,瞪着吴香主,喝道:“那些人好像是冲你来的。” 吴香主茫然地看着高子林,呐呐地道:“属下,属下也不知道……” 屋外的喊杀声由远及近,转眼间,高子林便看见一队梁军士兵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朝客厅方向卷杀过来。 高子林见状,心知没有其他退路,高喝一声:“弟兄们,随本座杀出去!” 短兵相接的厮杀开始了。高子林一柄随身带的软剑,虽然身上带伤,便挥动起来,斩杀旁通的梁军士兵,没有任何难度。梁军围着高子林厮杀一阵,死在高子林剑下的士兵,在高子林身旁,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有重伤未死的,就在高子林的脚边不远处惨叫着。 梁军暂时奈何不了高子林,但对付其他的闻香教众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盏茶的功夫,梁军士兵已将这座宅院围得水泄不通。高子林仍在挥舞着后中的软剑往宅院外面冲去,而他的身周,早已没有了闻香教众,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梁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高子林围困在院子里,外围的士兵负责警戒,而这一波接着一波的梁军士兵不要命地朝高子林身上砍去。而外围的梁军官兵,便站在外面,静静地看高子林垂死表演。 高子林的软剑仍在不停地挥动,但他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头上大汗淋漓,腹中的伤痛也开始疼痛起来,抽穿用手一摸,湿滑滑的,一手的血。 刚刚结痂的伤口,崩裂了! 高子林如受了重伤的野兽一般,嘶吼一声,持剑艰难地朝外面走。 梁军步步紧逼,对高子林的冲杀,就没有停止过,死了一层,再冲上来一层。 高子林再冲杀一阵,抬头一看,见自己仍然被围困在宅院的前院里,连大门都还没有够着。 抬眼看去,四周密密麻麻的梁军士兵,闪着寒芒的长枪,大刀直指着高子林。离高子林最近的梁军士兵紧张地握着手中的兵器,惊恐地看着高子林。面对似高子林这般难杀的人,梁军中的普通士兵也惊惧万分,只不过,由于梁军纪律的约束,明知道一枪刺下去,自己便会死在高手的剑下,但仍然没有一人退缩,胆战心惊地围着高子林,准备着下一次的冲杀。 最里面的梁军士兵呼喊一声,端着手中兵器,正要向高子林再发起新一轮的冲杀。 忽然, 咣当! 一把正在滴落鲜血的长剑落到了地上。高子林扔了手中的软剑,双手高举,朝黑压压的梁军军队说:“不打了,我投降了!” 众梁军士兵先是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高子林,接着暴发出一阵欢呼声。两名精壮的梁军士兵上前,将高子林绑了,又将高子林身上的物品,包括那些随身携带的小瓶子,都被搜干净了,高子林便由四名梁军士兵押着,走出宅院大门,来到门外。 “哈哈,高子林,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平凉知府许梁,斜靠在马车旁,嘿嘿笑道。(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六章 了了的情意 高子林登时惊恐万分,瞪着许梁,嘶声道:“许梁,原来是你!” 许梁乐呵呵的,远远地看着高子林,仿佛是在打量一件极贵重的礼品。原本许梁赶到镇原来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抓住闻香教的吴香主,结果梁军发起进攻之后,许梁突然发现,那个异常骁勇的闻香教众居然是在西乡县逃脱的高子林。 巨大的惊喜充斥着许梁的胸膛。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许梁身中相思染的巨毒,费尽心思寻找高子林的下落,没成想居然会在一次抓捕闻香教众的过程中,意外地捕获了高子林。 在高子林奋力突围的过程中,许梁远远地看着,他知道高子林身上没准就有那种触发自己身上相思染奇毒的异香,是以,许梁一直躲在远处,只待梁军彻底将高子林抓信,搜光了高子林身上的物件,确保那种要命的异香没有在高子林身上之后,许梁才敢出声。 厮杀结束了,万文山指挥着梁军士兵清理战场,将几名未死透的闻香教众再补上一刀。又开始搜索整个宅院。 许梁好整以暇地坐在客厅中原本高子林所坐的位置上,打量『,着押到厅中的高子林,嘿嘿欣喜地笑一声,挖苦道:“想不到高子林你也会有今天!哎,奇怪了,你不是武功特高嘛?很能打吗?怎么这次表现得这么怂?” 高子林此时的样子很狼狈,全身被搜了个精光,连外衣都给扒了。仅剩条小**。腰际原本缠着的绷带此时鲜红一片,鲜血淋淋。披头散发,再不复俊逸的模样。 听着许梁的挖苦之声。高子林从最初的震惊中逐渐恢复平静,冷冷地看着许梁,高子林轻哼一声,道:“若不是本座有伤在身,全身的武功只能发挥到往日的三四成,今日岂会落到你的手里。” 许梁目光在高子林腰间的绷带上停留片刻,讥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当日潜入我鸡头山大营,重伤逃走的人。果然是你!怎么样,被弩箭射中的滋味不好受吧?” 高子林冷哼一声,昂首斜睨着许梁,道:“成王败寇,如今本座既然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不过,你敢杀我吗?许梁你身中相思染的毒,没有我高子林独家配制的解药。你的日子也不多了……哈哈,如今你是不是时常感到精神不济,无论睡多久都睡不醒?” 许梁脸色一变,恨声说道:“你别得意。如今你落到我的手里,趁早将相思染的解药说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哼哼!” 许梁朝左右青衣卫吩咐道:“将高子林押下去。交给侦缉处,想尽一切办法。把相思染的解药从他嘴里撬出来!” “是!”两边的青衣卫沉声应下,将高子林押了下去。此时宅院的搜查已接近尾声。一名梁军哨官押了两名女子走到许梁面前,抱拳禀报道:“启禀大人,属下在柴门里发现了这两名被关起来的女子。” 许梁放眼看去,虽然了了此时披头散发,脸色蜡黄,身体虚弱,但许梁一眼便认出了她。不禁拂袖冷笑连连:“好,好得很。本官今日真是不虚此行,抓了一个高子林,顺带又抓到了了小姐!了了你伙同高子林陷害于我,今日我便让你知道陷害我的下场!来呀,一并带回平凉府!” 了了此时虚弱无比,眼皮子沉重得几乎无法开启,努力挣扎着开启半边,眼前许梁一脸愤恨的神态呈现出来。了了惨白的脸色忽然释然一般,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忽然滋生出一丝神采,头吃力地扬了扬,朝许梁虚弱地叫道:“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说罢,仿佛这句话用尽了了了的全身力气,了了头一歪,昏死过去。 丫环冬梅惊叫道:“小姐!” 了了的声音虽小,但许梁修练过大般若功,听力远超常人。是以,了了所说的每一个字,许梁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话犹如一道炸雷,将许梁炸得外焦里嫩,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说什么?孩子?我们的孩子? 许梁猛地上前,从地上扶起了了,摇晃着叫道:“你刚刚说了什么?什么孩子?谁的孩子?快告诉我?” “快告诉我!”许梁大声叫道,双手使劲摇晃着了了,然而了了全身如一滩烂泥一般,随着许梁的摇晃东倒西歪,而人,却始终没有醒来! 丫环冬梅哇的一声大哭:“你别摇了,小姐的孩子刚被吴妈妈踢掉了!小姐现在就剩下半条命了,你再摇,小姐就死了!” 许梁双手一顿,浑身一哆嗦。看看冬梅,又看看了了,忽地将了了拦腰抱起,朝远处的马车奔去,边走边嘶声喊道:“把车门打开,回平凉,请大夫!” …… 平凉城北门附近的许府里。 平凉城里最有名气的大夫擦着冷汗从一间厢房时出来,走到焦急地在屋外游走的许梁身边,躬身施礼道:“许大人,里面的小姐只是流掉了孩子,又受了惊吓,身子虚弱,老夫已开了药,服用几日,再多加休息,不日便可痊愈了,许大人不必太过担心。” 许梁客气地道:“有劳刘大夫了。” “哪里,许大人客气了。”那大夫说着,又朝许梁施了一礼,便拱手离去。 许梁在屋外焦燥地走动片刻,进屋查看了了的情况。但见了了脸色惨白,额头上的刘海都被冷汗浸透了,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秀气的眉头时而皱起。 丫环冬梅便小心地蹲坐在床前,细心地用温水给了了擦拭头上的汗水。 许梁怔怔地看了了了一会,转而朝丫环冬梅喝道:“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许梁将丫环冬梅带到书房。自己在书桌后面坐下,看着局促不安的丫环冬梅。沉声说道:“了了昏倒之前,曾说我与她的孩子没了。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详细地说说。” 冬梅显得很紧张,双手无措地拧着衣角,抿着嘴唇沉默一会,小心地打量着许梁的神色,吞吞吐吐地将了了怀孕的前因后果,向许梁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许梁静静地听着,眼睛越睁越大,一脸的难以置信。待丫环冬梅终于将前因后果这一系列发生的事情讲完。许梁便陷入了沉思。 书房里长久的沉默,压抑的氛围令丫环冬梅更加忐忑不安,双手揉搓衣解的频率更加高了。 良久,许梁手抚额头,长呼了口气,盯着冬梅,审视地说道:“依你所说,了了早就对我暗生情愫,是以才执意要生下这个意外的孩子?” 冬梅点头。“是的,许大人。” 许梁拧紧眉头,想着,摇头说道:“不对。倘若了了喜欢我,那她又为何勾结高子林,给我下那相思染的奇毒?” 丫环冬梅听了。仔细回想一会,朝许梁说道:“许大人。其实小姐让高子林给你下毒,也实属无奈之举。虽然婢子没有亲眼看到当晚在倚翠楼发生的事情。但后来小姐曾在闲聊时对冬梅说起过当晚的情景,其实真实情况是这样的……” 随着冬梅的叙说,许梁终于了解了当晚发生的事情。原来强迫安排了了在三边总督杨鹤的接风宴上出现,并凑巧地出现在许梁面前,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约许梁前往倚翠楼彻夜长谈,最终是想逼问许梁关于飞鹰炮的技术。 如冬梅所说,了了利用迷魂香诱导许梁说出飞鹰炮的密秘的事情失败之后,高子林原本是想一刀杀了许梁的,只是了了当时已被许梁破了身子,一颗芒心早就属于许梁了,这才花言巧语,骗得高子林放了许梁一马。 只是高子林不放心许梁,这才喂许梁吃下一颗相思染的毒药。 如果许梁不吃毒药,那么许梁只有死路一条。 而当晚,京营总兵王朴派来暗杀许梁的人,其实根本就是被高子林打晕了,交给闻讯赶来的青衣侍卫。 至于事后,高子林嘱咐了了要全力接近许梁,套问出飞鹰炮的密秘,而了了恰在不久之后,发现她与许梁偶然间春风一度,居然珠胎暗结,出于对许梁的爱慕和对孩子的喜爱,令了了终于下定决心,脱离闻香教,投奔许梁。 于是才有了倚翠楼的了了小姐为自己赎身,并落脚于平凉城北门附近,与堂堂许府毗邻而居的事情。 许梁听了,不禁有些发懵,对于了了的事情,乍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然而回想起自己率军离开平凉的时候,了了小姐堂而皇之地赶到东城端酒相送,并暗中提醒自己要当心异香的事情,再结合丫环冬梅的讲叙,回忆起许梁在镇原城郊吴家庄见着了了的第一眼,了了那无助悲伤的话:“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 许梁又不得不相信,了了所表现的这一切,绝不是在演戏,而是对自己确实芳心暗许。 许梁心乱如麻,见丫环冬梅仍怯怯地看着自己,便道:“你所说的事情,本官要仔细查证一番,才能够相信你。你先回去好生照顾你家小姐吧。” 丫环冬梅一阵失望,着急地说道:“许大人,婢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绝无半句假话,你要相信我。” 许梁摆手道:“好了,本官会查证的。你下去吧。” 冬梅无奈,只得福了一礼,退出书房。 许梁在屋内怔怔地想了一阵,固原知州陆澄源和固原游击将军万文山两人联袂求见。 两人进得屋来,朝许梁见礼。万游击便请示道:“大人,镇原城郊一战,除了当日杀死的一批闻香教众之外,还活捉了一些教众,该如何处置,请大人示下。” 还有人?! 许梁如今脑中正为了了了的事情,脑中一团浆糊,听得还有闻香教的活口,不禁杀气顿起,沉声说道:“你仔细盘问一番,不管能不能问出有用的信息,事后都一律杀了!” 万游击怔了怔,拱手道:“末将遵命。” 许梁又看向陆澄源,问道:“澄源,你又有什么事情?” 陆澄源心里一格登,听这语气,许大人心情极度不佳啊。陆知州见形势不太对,便将心底整理好的好几件事情,都暂且放到一边,拣了一件极要紧的事情说了:“呃,禀大人,固原倚翠楼的宅院主人是吴妈妈,这在吴家的宅院里搜出了倚翠楼的房契地契,而吴妈妈又是闻香教众,且已经被杀死了。这倚翠楼的归属,还请大人示下。” 许梁不悦地道:“澄源兄,这么点小事你还用得着请示我?倚翠楼既然是无主之事了,便可收归固原州衙所属。” “咳咳,”陆澄源轻咳两声,一脸谄媚地轻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倚翠楼的地段实在太好了,且倚翠楼的名声早就响彻西北各州县,如果就此收归朝庭所有,那好端端的一座倚翠楼便毁了,不消几年,倚翠楼便会变成一座废楼,危楼,这对大人和朝庭来说,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嗯?”许梁眼神一动,看向陆澄源,问道:“澄源兄,你是什么想法?” 陆澄源笑得更加灿烂,靠近许梁走了几步,谄媚地笑道:“下官是想,大人何不直接将倚翠楼从朝庭手里买下来,安排得力的人手继续经营,凭借倚翠楼长久以下打下的金字招牌,何愁生意不旺,财源滚滚?” “唔……”许梁赞许地看了陆澄源一眼,暗道,这陆知州这个法子倒真为自己着想。自古以来,男人花钱如流水的地方至少就有两处,一是赌坊,一是伎院。可以说,倚翠楼真要在自己手里经营好了,日进半金那都是轻的。 许梁缓缓点头,道:“那就按澄源兄说的办。” “哎,下官这就去准备相关手续,大人只需派个人与下官接洽就成了。”陆澄源见马屁拍成功了,喜孜孜地说道。 两人汇报完了事情,见许梁情绪不高,便识趣地告辞离去。 待到晚饭时分,丫环冬梅跑来告诉许梁:了了小姐醒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七章 此毒无解 了了醒了。 许梁慢慢腾腾地朝了了居住的厢房里走,心里一时没想好该用怎么去面对她。 许梁已经承认,了了对自己是有情意的,然而,自己身上的相思染奇毒,了了又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虽然不是主谋,但至少也算是个帮凶。 如果没有解药,许梁只有一年时间可活。如果许梁死于相思染,了了便是凶手之一。 许梁一路沉思着,纠结着,转眼间,人便站到了厢房门前,丫环冬梅在门口朝许梁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不管了,先进屋见了面再说吧。 许梁暗自说道,站在门口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便进了屋子。 了了已经靠起在床头上,背上用厚厚的棉被和枕头垫起,身上盖着簿被子,一头黑发依旧潮湿,脸色呈现出大病之后的惨白,神情凄惋,悲痛。 许梁站到她面前,这才发现自己这一路的纠结都是他娘的多余的。了了此时的柔弱,凄惋,无助,已令许梁心底那根强绷起来的心弦轻轻地颤动了一下,许梁的所有的纠结,在看到了了的一瞬间,都化成了疼惜。 〖, 一滴泪珠自了了的眼角滚落,了了看着许梁,恸声低泣:“许梁,孩子……没了……” 许梁自旁边抽过一张凳子,轻放在床边上,缓缓坐下,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是……我们的孩子?” “嗯……” 听着了了亲口承认,许梁一时也有些难受。虽然这是个意外,但到底是许梁穿越到大明朝的第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 捏了捏被角,许梁努力地组织着语句。看着了了,缓缓问道:“老实说……我有些不明白……了了你与我总共见面的次数。也就那寥寥的两三次,若说一见钟情那种鬼话,我是不太相信的。所以我真没想明白,了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了了神情微黯,看着许梁,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用嘶哑的语气说道:“许大人,呃,我就叫你许梁。你不介意吧?” 许梁摇头。 “那,许梁。”了了缓缓说道:“想必我的贴身丫环冬梅跟你说了些我与你一见钟情之类的话。其实我本人来说,也是不太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的。我之所以要不惜与闻香教决裂,也要生下这个孩子,不是因为你许大人位高权重,也不是因为我了了对你一见钟情什么的。说起来,这只是我的一个心愿。” “心愿?”许梁听了,就更糊涂了,坐近了些。好奇地问道:“什么样的心愿?” 了了眼光望向窗外,思续不知道飘向了哪里,她一边回忆往事,一边慢慢说道:“我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打我记事起,便一直在陕西各州县流浪。后来遇到了高子林,也就是我的师父。他收养了我。当然,想必你已经知道高子林收养我其实也没安什么好心。我在高子林的安排下。努力学习琴棋书画,各种曲艺。进入倚翠楼之后,短短两三年间便声名鹊起……唉,虽然表现风光,但谁又能理解了了心底的苦。” “了了是倚翠楼的头牌,仗着名气,可以摆出卖艺不卖身的架式。”了了说道,“然而这些都是假的。只要高子林或者闻香教有需要,我这个倚翠楼的头牌,便要随时撕下伪装,做那些我不愿意做的事情。而高子林这个衣冠禽兽,从来就没有放弃占有我的想法。” “我每日强颜欢笑,活得却像个行尸走肉一般,只有一具曼妙的躯壳,灵魂早就死了。”了了看向许梁,眼神亮了亮,道:“直到那一天,我见着了许梁你。你年纪轻轻,却已是朝庭的大官,那时我便萌生了一种想法:我了了这一辈子这么苦这么累,我却不能让我的后人再跟我一样,人生被别人掌控着,没有丝毫自由。” 许梁似乎听懂了,接口说道:“所以,你就想凭借那个意外的孩子,从而堂而皇之地进入许府?以此来改变你的人生?” 了了摇头,断然说道:“那个孩子的到来,我也很意外。起初我也很害怕,但我后来我方打听之下,知道许梁你府上虽然有两位夫人,但两位夫人却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时候,我便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要把这孩子生下来。” “然后靠上我许梁?做上许府的四夫人?”许梁冷笑道。 “不是!”了了道,“我知道以我的出身,即便是进了许府,也是受气的份。所以我不会进许府。我原本的打算是在离许梁近一点的地方,悄悄地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再交给你。孩子到底也是你的骨肉,虎毒不食子,孩子由许府养着,将来也吃不了亏。” 许梁听了,缓缓点头。自问如果许梁知道孩子是自己的,总归是会善待孩子的。 “那你呢?孩子交给我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许梁不禁又问道。 “我?”了了悲凉地道:“我不奢望能够当上许府的四夫人,那自然是远走他乡了。” “呃……”许梁一时也无话可说。 “不过,现在我们说这些都没什么用了。孩子没了。”了了道,“许梁,是我害得你身中相思染的巨毒,如今我们的孩子又没保住。你如果恨我,那便一刀杀了我罢。说到底是我了了陷害了你。” 了了直直地看着许梁,一脸郑重地说着,语气十分坦然的样子。 许梁审视地看着了了,摆手说道:“我中毒的经过,冬梅都跟我说了。当时的情景,也不能全怪在你头上。主要还是那个高子林心狠手辣。不过好在这次高子林已经落到我手上了,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便能从他那里问出解药来的。”许梁说道。他站起身,看着了了淡然地道:“如今你身子弱。暂且在府里休养。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府里的丫环。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罢。许梁便离开厢房。守在房外的丫环冬梅见许梁走了,立马转身跑进了厢房里面。 了了在许府里休养的事情,楼仙儿自戴府一回来,便知道了。许梁从了了房里出来,走在去往许府地牢的路上,便看见楼仙儿双手提着裙摆,一脸寒霜地朝了了住处奔去,看那架式,倒像是去兴师问罪的。 许梁考虑到了了现在的身子状况。很想叫住楼仙儿,然而却不知道叫住之后该怎么解释,索性就让她去吧。该知道的楼仙儿总归会知道,该来的暴风雨,躲也躲不过去。 许梁地牢日夜都有青衣卫的严密把守。 许梁在几位侦缉处人员陪同下进了地牢,正在对高子林审讯的青衣卫校尉见许梁到了,便迎上前,禀报道:“大人,这高子林嘴硬得紧。属下连用了十几道酷刑,他都不松口。相思染的解药,毫无进展。” 许梁点点头,径直走进牢内。牢房里。高子林身上仅套了件单簿的囚衣,双手双脚连同颈脖都被铁链锁住了,整个人呈个五角星形。几乎被锁得贴到了墙上。墙上一盏黄油灯照着高子林血迹斑斑的脸,全身的衣裳到处都是血痕。看样子短短两天的时间,高子林没少受审。 许梁端详着高子林。高子林原本低垂的头忽然有感应似地抬了起来,见到许梁,摇晃两下头,嘿嘿地森然一笑:“许梁,你终于忍不住了,亲自来见我了!” 许梁上上下下打量着高子林,讥笑道:“我说高子林,你看看你现在,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肉!疼得利害吧?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我许梁与你高子林说起来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就把相思染的解药痛愉地说出来,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你也省得受这些皮肉之苦。” 高子林道:“你把我放了,我就告诉你解药。” 许梁摇头道:“你先告诉我解药。” “你当我是傻瓜。”高子林冷哼道。 许梁冷冷地说道:“我劝你认清形势,你现在是落在我的手里,怎么处置你是我的权利。你把解药说出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哈哈哈!”高子林仰头长笑,“这么说你是不会放我出去的了?那你还想不想要解药了?哈,反正我都难逃一死,黄泉路上能拉着你平凉知府做陪,高某也不虚此生。” 许梁听得心头火起,朝青衣卫喝道:“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问出解药!” “是。”青衣卫高声应道。 许梁从地牢里出来,心里便憋了一肚子火气。在府上的小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火气才稍稍消了些。忽见曲折的游廊里,许府的三夫人楼仙儿亲手端着一碗鸡汤,小心翼翼地迈着小碎步走着,看她行走的方向,好像是去了了的病房。 许梁好奇地迎了上去,问道:“仙儿,你这是做什么?” 楼仙儿笑道:“哦,我刚从了了妹妹的房里出来,路过厨房,刚好看见早上安排下人们准备的鸡汤炖好了,我便盛一碗给了了妹妹送去。” 许梁眼睛都直了:了了妹妹?楼仙儿和了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半个时辰前,许梁还亲眼看见楼仙儿怒气冲冲地赶去兴师问罪呢,这一转眼的功夫,楼仙儿连妹妹都叫上了? 许梁跟着走着,不禁问道:“呃,仙儿,你不是一直很讨厌这个了了小姐的吗?怎么还给她送鸡汤?” 楼仙儿边走,目光停留在碗里的汤水上面,注意着控制步子,以免汤水溅出来。一边说道:“唉,相公,其实了了妹妹身世好可怜的,连自己的父母亲是谁都不知道……又刚刚没了孩子……她如今已经算是叛出了闻香教了,无依无靠的,她在府里休养,我对她好点也是应该的。” “呃?”许梁听了,不禁暗自摇头,对于楼仙儿的态度转变之快,咋舌不已。 跟着楼仙儿去了了了房里,许梁亲眼证实了楼仙儿与了了的亲密关系。楼仙儿虽然亲自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了了喝汤。 这在许府里,可只有许梁这位许府的主人才能享受的权利啊。 而且,两名女子在屋内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亲热得好像好姐妹一样。两人听许梁说高子林抵死不说出相思染的解药的事情之后,楼仙儿担忧地道:“相公,若是高子林死也不说出解药,那该怎么办哪?” 许梁微微一愣,双手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紧张地说道:“不会的。青衣卫侦缉处的那几个校尉,可是朝庭锦衣卫出身,精通锦衣卫的问讯手段。很少有人能够撑过锦衣卫的审讯手段。” 了了看着许梁,很是内疚,“都怪我,害得许梁中了毒。” 许梁道:“了了你也不必内疚了,我都说了这是情非得已的事情。” 楼仙儿也劝道:“是啊,了了妹妹,相公中毒,说到底还是保全了性命。相公他不会怪你的。我都早就不怪你了。” 了了听了,很感动地样子,朝楼仙儿笑道:“仙儿姐姐仁义,妹妹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我在担心,既便是你们用尽了法子,高子林也不说出解药来,那到时候该怎么办啊?” 许梁和楼仙儿听了,不禁面面相觑。 许梁强笑道:“不会的,没人能撑得过锦衣卫的审讯。” “那如果,万一相思染根本就没有解药呢?”了了又说道。 许梁怔住了,茫然地问道:“没有……解药?怎么会?” 了了看着他,脸色也白了起来。 楼仙儿听了,倒是先笑了,“妹妹你多想了,即便是相思染没有解药,那也不打紧。我们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早就动身赶往建昌,上云山真如寺去请相公的师父,常慧大师前来疗毒了。常慧大师当年曾治过我义父戴风的毒,他的解毒本事,很高明的……” 楼仙儿说着,说着,说到后面,声音也低了下来,脸色一点点地变白,紧张地看着许梁,再看看了了。 屋内三人都没再说话,脸色都凝重起来,互相看一眼,从各自眼睛里,看到的都是惊恐,担忧。 许梁猛地站起,急步赶去地牢。 地牢里,正在对高子林用刑的青衣卫们见许梁去而复返,便停下用刑,疑惑地看着许梁。 高子林身上又添了许多新伤,一眼看去,很是凄惨。 许梁几乎是扑到高子林身上,一手捏紧了高子林的下巴,恶狠狠地叫道:“相思染根本就没有解药,对不对?” 许梁捏得很用力,高子林整个下巴都有些变形了,高子林痛得眦牙咧嘴,瞪着许梁的眼睛却逐渐狂热起来。 “嗬,哈?啊哈哈哈……” 高子林在笑,得意地,放肆的,快意地大笑。(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八章 闻香教名单 高子林在放肆地笑,许梁的一颗心便不断地往下沉。一股凉意自脚底板不断往上,转眼间便感到全身都被寒冷包围,手脚冰冷,面色惨白。 踉跄地退后,再退后,高子林的狂笑在许梁眼里一会清晰一会模糊。 “疯子,你这个变态的疯子!”许梁直退到栅栏边上,背上靠着栅栏,瞪着高子林,惊恐地喃喃说道。 “哈……咳咳!”高子林渐渐止住了笑,张口吐出一口血水,看向许梁,快意无比地道:“许梁,你把我抓来,让我在这两三天里受尽了我这一生都不曾受过的痛苦。我便发誓,即便我有相思染的解药,我也不会告诉你。何况相思染根本就没有解药!哈哈哈,我死了,你也必死无疑。” 许梁一脸的惊恐,“你这个疯子,你能配毒药,为什么就不配制解药?” 高子林一脸得意,“相思染乃是我这一生最杰出的创造。我既然让你中了相思染,那便是抱着毒死这人的打算,又岂会再去费事配制什么解药来救你!哈哈,许梁,你死定了。” “疯子,疯子!”许梁不停地骂着,一想到连高子林都没有@,相思染的解药,自己可以活在这个世上的时间不足一年,心底的恐惧便如长草一般。 “你在发抖,你在害怕!”高子林揶揄道。 这种语气令许梁愤怒起来。许梁左右瞧瞧,忽然从青衣卫手中取过一根牛皮鞭,朝高子林恨声道:“我。我杀了你!” 说罢,手中的鞭子带着恨意。夹带起一阵风声,呼地打到高子林脸上。一道血槽便赫然出现在高子林脸上。 高子林闷哼一声,咧嘴伸出腥红的舌头居然舔了舔那道沿伸到嘴边的血槽,嘶声叫道:“用力打,怎么堂堂平凉知府,抽起人来就这么点力道吗?给本座挠痒痒呢!” 啪!又是一道鞭子落下。 “我让你嚣张!”许梁骂道,手中的皮鞭挥动不歇,一道接着一道落到高子林身上。 “用点力!”高子林依旧在叫嚣:“一点痛感都没有!” 许梁又怒又气,手上的皮鞭挥动不停,只听得牢房里啪啪啪的皮鞭声响不停。高子林身上的衣服尽皆抽烂成了布条子,高子林身上鞭痕纵横交错,全身鲜血淋淋,然而他虽然痛得眦牙咧嘴,直抽凉气,嘴里却不肯服软,依旧叫嚷道:“没力道,还是没力道……” 只是那叫声终归越来越弱。 半个时辰过去了,许梁已记不清自己到底抽了多少鞭子。他手酸得紧。便停了下来。再看高子林,却已被打得不成样子,头无力地垂在肩上一侧。 一名青衣卫上前,小心地在高子林鼻尖探测一番。禀报道:“大人,犯人晕过去了。” 许梁把手中皮鞭往那青衣卫丢去,摆手叫道:“你。给我接着打,打死了为止!” 交待完。许梁再次看了眼高子林,拂袖出了地牢。在他身后。青衣卫的皮鞭再次啪啪雨点般落到高子林身上。 出了地牢,许梁的心情很不好。 许府三夫人楼仙儿一直守在地牢入口处,见许梁脸色阴沉地出来,楼仙儿心底一格登,脸色白了几分,小声地问道:“相公,怎么样?” 许梁苦涩地摇头,自顾自往外走。 “啊?”楼仙儿惊呼一声,手足无措地跟着。 当晚,许梁将戴风,罗汝才,司马求道,罗百贯,铁四爷等人叫到许府,大摆宴席,请众人喝酒。 长歌当哭,许梁想大醉一场。 戴风等众人自楼仙儿口中知道了相思染根本没有解药的事情,心知许梁心情极端不好,于是个个打起精神,陪着许梁疯醉一回。 楼仙儿见许梁与众人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想起冯素琴临走前的嘱咐,本想上前去劝阻一番,不料铁四爷看出了楼仙儿的举动,拦住了她,叹息着摇头:“三夫人,反正相思染已确认没有解药了,三少爷想大醉一场,咱们便随他吧。三少爷心底估计是很苦很苦的。” 楼仙儿听了,一想到许梁活在这世上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年,伤感不已,一时间便觉得自己也有想要大醉一场的冲动,于是上前,挤到正跟罗汝才拼酒的许梁面前,端起桌上的满满一杯酒,看向许梁,道:“相公,仙儿也想跟你喝!” 许梁愣了愣,缓缓点头,大着舌头赞道:“好,不愧是我许梁的女人,来,喝!” …… 次日,平凉副总兵戴风一早便在披挂整齐,现身在东大营内,击鼓点将。待总兵营中将佐都到齐了,戴风指着巩昌府境内的一处地方,一脸肃杀狠厉之色,沉声喝道:“据报,高子森的手下王左桂已经投靠了民军首领过天星。高子林害得咱们大人身中巨毒,生死难料,王左桂与高子林蛇鼠一窝,这样的祸害,本将军欲亲手除之!” 手指重重地在地图上一点,戴总兵觉声喝道:“目标过天星,出击!” 与此同时,在许府里,铁四爷叫过一名青衣卫,将一封信封郑重地交到青衣卫手中,沉声说道:“三少爷的毒有了极大的变故,你快将这封急信送出去,务必要保证交到大夫人冯素琴手中。” 青衣卫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将信妥善地放入怀里,郑重地朝铁四爷拱手,急步出了许府大门,跨上马背,急驰而去。 许梁大醉一场,直到下午时分,才清醒过来。草草地喝了两碗稀粥,许梁出了房门,正要再去地牢里看看高子林的情况,便见一名青衣卫走上前,脸色严肃,“禀大人。高子林昨夜子时咬舌自尽了!” 许梁一愣,意外地道:“死了?” “是!”青衣卫道。“属下按照大人您的指示,一刻不停地用鞭子抽他。换人不换鞭,一直抽到晚上掌灯时分,鞭子都抽断了三根。昨夜牢里的弟兄们巡牢的时候,发现高子林已经咬舌自尽了。” “这样就死了,倒便宜他了!”许梁道,又看向青衣卫,冷冷地吩咐道:“将高子林的尸首,剁碎了扔到外面去喂野狗!他死了,我让他连鬼都做不成!” 青衣卫听了。浑身打了个寒战,恭敬地拱手称是。 不久,便有青衣卫将戴风一大早领兵出征,清剿民军首领过天星的事情向许梁禀报了,许梁明白戴风是要去捉拿高子林的手下王左桂,心中微暖。 许梁在许府里随意地走动一阵,忽然发现府里有些不对劲。自已醒来起床之后怎么没见着楼仙儿? 叫过一名丫环询问,才知道楼仙儿去了了了的房内。 许梁便踱过去,想看看这两个女人成天挤在一块做什么。 走到房内。却没有见着了了,连那名丫环冬梅都不见了,不仅如此,居然也没见着楼仙儿。 许梁打量眼房内。意外地发现,了了床上的被褥叠得很整齐。而且柜台上也没有女子常用的饰品一类的东西。 看样子,好像了了没住这间屋子一样。 许梁猜到了种可能。急忙走向许府正门口。朝值守的门子问道:“你们可曾看见了了小姐和她的丫环冬梅?” “老爷,两个时辰前小的看见三夫人陪着了了小姐和冬梅姑娘出门去了。”门子恭声答道。“而且,小的看见冬梅姑娘背着包袱。像是要离开许府。” 许梁暗道,果然如此,问道:“她们朝哪个方向走的?” “北门!” 许府原本就靠近北城门。了了要离开许府出城,应当走最近的北城门。 许梁便出了许府大门,沿着街道,往北城门方向走。 下午的平凉城街道上行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闲汉在街道上溜弯,沿街的货郎,小商贩也停止了吆喝,木然地坐在摊位后面,眯着眼睛打量着过往的行人,一间茶楼里,说书的先生正说书说得起劲,声音传到街上来了。 将到北城门,一抬头便见便见楼仙儿和许府的一名丫环低着头朝前走来。 “仙儿!”许梁叫道。 楼仙儿闻声抬头,见到许梁,不由惊讶地跑了过来,拉着许梁的手,惊奇地问道:“相公,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又朝四周看看,没有到着暗中保护的青衣卫,不禁又嗔怪道:“相公,你怎么连个侍卫都没带着?” 许梁道:“先别管我了,我问你,了了是不是出城去了?” 楼仙儿听了,神情一黯,点头说道:“恩。了了知道相思染没有解药之后,心里特别内疚,她说要访遍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为相公寻得奇人异士,世间良药,为相公解毒!” 许梁听了,又惊又怒,“胡闹嘛这是!她现在身子这么虚弱,正该好好调养,怎么可以出远门!” “起初我也是这么劝了了妹妹来着,”楼仙儿道,“可是了了她执意要走,我也劝不住,那便只要送她出城了。” 楼仙儿仰头看着许梁,认真地道:“相公,虽然是了了害得你中了相思染的奇毒,但仙儿看得出来,了了还是很在意你的。” 许梁烦燥地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不行,我得把了了追回来。” 楼仙儿拉住许梁,摇头说道:“相公,你不要追了。了了妹妹是认真的,你就是把她追回来,她也还是会走的。” 许梁怔了怔,没好气地瞪着楼仙儿道:“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 “直觉!”楼仙儿煞有介事的道:“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直觉!” 许梁又是一怔,转而看向北城门方向,怅然若失。 “呃,对了。”楼仙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塞给许梁,道:“了了妹妹临走之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许梁接过,问道:“这是什么?” 楼仙儿道:“了了妹妹说,这是闻香教在西北的势力分布以及教内的接头暗语。她说,相公可以凭借这些东西,将闻香教在西北的势力一网打尽!” 许梁认真地看了看,见上面果然写着一串名单,什么堂主,香主,护法之类的。不禁惊喜万分,道:“太好了!有了这份东西,我要让高子林和他的闻香教彻底在西北消失!” 当下,许梁也暂且放下追回了了的心思,拿着这份如获至宝的东西,与楼仙儿一道回到许府里。 许梁径直进了书房,将那张纸细细地看了一遍,在这份名单上,许梁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像闯王高迎祥和大梁王五大梁,黄嘉胤等名字,赫然在上面。闯王和大梁王在闻香教中的地位颇高,皆是堂主一级的人物。许梁又仔细抄了一份,妥善放好。这才朝屋外值守的青衣卫道:“来人,去请平凉推官黄大人过来。” 平凉推官黄道周很快就从知府衙门赶了过来。 许梁将那材料递给黄道周,待他看完,许梁直接问道:“道周,凭借这份材料,本官要将闻香教在西北的势力一网打尽,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黄道周吃惊地道:“大人,这份材料看起来真实性很高,大人是从何得来的?” 许梁道:“这你就别管了。你就说说,能不能将闻香教一网打尽吧?” 黄道周沉思片刻,缓缓点头道:“从材料上看,闻香教在西北的势力分布颇广,若要一网打尽,便要出其不意,防止走漏消息,最好的办法同时动手。只是这样一来,需要的人员兵力数量便很多。大人,光凭咱们平凉府的兵力是不能够做这件事情的。” 许梁道:“那你说该怎么办?要不禀告巡抚洪大人,让他给各州县下令?” 黄道周道:“洪中丞是必须要禀报的。如今西北是三边总督杨鹤说了算,那咱们还得取得杨总督的同意。” “杨鹤?”许梁皱了皱眉头,暗道,杨鹤这老匹夫向来不待见自己,如果去求他,杨鹤未必会同意。 但是黄道周说得很对,西北不是许梁的西北,而是三边总督杨鹤的西北。许梁能在平凉府内一手遮天,但其他各府县,却不会买许梁的帐。 看来,自己还得去趟固原! 许梁想通了,重重地道:“好,那本官便去禀报杨总督,请杨总督下令清剿闻香教!”(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九章 高明的手段 对于三边总督杨鹤的态度,许梁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是以,为了更有把握,许梁去固原之前,先去了趟西安,将自己的想法禀报了陕西巡抚洪承畴。 洪承畴对于许梁的想法很是赞同,欣欣然与许梁一道,前往固原城,拜见三边总督杨鹤。 果不其然,杨总督见着陕西巡抚洪承畴的时候,脸上还是笑吟吟地,再看见洪巡抚身后的许梁,杨总督脸上的笑意就如同突然降温结冰了一般,冷若寒霜。 许梁尴尬地捏了捏鼻尖,心中腹诽不已:老子这是挖你家祖坟了还是咋的?每回见到我,杨总督便摆他那副臭脸色。 尽管心底将杨总督府上的所有女性都问候了个遍,许梁还是强按下蹭蹭冒起的火气,规规矩矩地将在西安府对洪巡抚所说的话,再对杨总督说了一遍。末了,许梁还尽可能的陪着笔脸,恭敬地说道:“总督大人,天启年间,闻香教便曾在山东作乱,为害朝庭。而今从下官掌握的情况来看,西北的闻香教势力,业已形成规模,为害不浅。为了大明的长治久安,还请总督大人下令,全力铲除闻香教!” ⊕︽, 许梁说完,便与洪巡抚静静地等着杨总督回应。 老实说,杨总督心底,对许梁的反感,那真不是一点半点。西北地面上的官员都知道,他杨鹤来当这个三边总督,那就是奔着替朝庭招抚西北各地突然冒出来的民军首领们去的。上任的第一天,杨总督便向西北的官员郑重地宣布了自己的施政纲领。 很显然,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平凉知府许梁。压根就没听进去。 招抚民军才是重点,许梁在这件杨总督视为头等大事的事情上面。非但一点都不上心,今天反而拉着陕西巡抚洪承畴。巴巴地跑到自己的总督府来,讨要命令,要在清剿西北地面上突然冒出来的闻香教?! 不指望你替本督在招抚事业上出人出力也就罢了,你还跑来给本督添乱?! 太不像话了! 杨总督强忍着对着许梁和洪承畴的面,当面骂娘的冲动。表情不咸不淡地瞟了眼许梁,慢慢悠悠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品了口茶水,咂吧着嘴,这才缓缓说道:“洪巡抚,呃。还有这位许知府。眼下西北地面上的民军招抚工作正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各地民军首领也是最多疑,最脆弱的时候,西北地面上稍微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很可能引起民军首领对朝庭的不信任。为了招抚大计,本督认为,维持目前西北平静的局面,是十分重要的。” 许梁和洪承畴均是一愣,呆呆地看着杨总督。两人万万没想到。等了许久,便等来杨总督如此的回应。 洪承畴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许梁在心底再一次证明了,眼前的杨总督是个彻底的水货。杨总督不待见自己。那是非常正常的。许梁与杨总督的认识水平,什么世界观,人生价值观。根本就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呃不。是根本就不在同一座三维坐标系中。 认识的巨大差异,许梁认为自己与杨总督没办法愉快地交谈。 失望。极度地失望。 这便是许梁的心情,他嘴角摆起一个唾弃的弧度,干脆将头扭向一边,看着大堂外面青砖红瓦。 连那长了青苔的青砖模样都要比杨鹤那老匹夫顺眼得多。 “啊,当然了,闻香教身为祸乱我大明已久,官府清剿闻香教也是职责所在。洪巡抚和许知府能够主动地开展调查,并掌握了重要经索,对于这些,本督也是很欣赏的。”杨鹤见洪巡抚已脸露不快之色,他不想与陕西巡抚闹僵了,便干巴巴地补充道:“只是,凡事总归有个轻重缓急嘛,闻香教要清剿,但不是现在!” “总督大人的意思是?”洪巡抚沉声问道。 “呵呵,”杨总督自顾自地笑了笑,朝洪巡抚点头说道,“闻香教的事情,先放一放嘛,待本督完成了圣上交给我的招抚民军的任务之后,本督便授意你们两位,全力追查闻香教!” 对于这位么上司,洪巡抚感到很无奈。两人失望地离开总督府,洪巡抚带着歉意朝许梁说道:“国忠,我没想到杨总督会是这种态度。清剿闻香教的事情,只怕一时半会还无法开展。不过你放心,有机会我去再向杨总督提出来的。” 许梁冷笑一声,对杨鹤已不抱任何幻想了。他看着洪巡抚,迟疑着说道:“洪大人,您也是陕西巡抚,整个西北的事情你解决不了,但陕西一省的事情,你还是能做主的。要不然咱们便先将陕西省内的闻香教势力一锅端了?” 洪巡抚听着,意动不已。沉吟良久,洪巡抚微微摇头道:“还是不太妥当。作乱的民军大部分都在陕西省境内,如果陕西省内官府大张旗鼓地清剿闻香教,必然会惊动那些暂且消停下来的民军。这对于杨总督的招抚大计,殊为不利。等等,再等等吧。” 许梁听了,无奈地看着洪巡抚,对于洪巡抚的妥协,许梁深感失望。 许梁失望地回到平凉府,平凉推官黄道周便紧跟着进了许梁的书房。 “怎么样,杨总督同意了吗?”黄道周问道。 许梁看了他一眼,失望地摇头,撇嘴道:“咱们的这位高高在上的杨总督说,招抚民军是大局,要维持西北地面的稳定,不准许咱们对闻香教动手!” 黄道周一愣,随即缓缓点头,道:“杨总督这么说,从他的角度来说,倒也没有错。” 许梁瞪眼叫道:“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黄道周尴尬地道:“下官只是就事论事。” “那这事便就这么着黄了?”黄道周问道。 许梁感到很累,舒服地靠在太师椅子上,闻言无奈地摊手说道:“杨鹤老匹夫不同意。洪巡抚胆子也忒小,也不敢搞动作。也就是说西北地面上老大和老二都不让干。咱们这样排老幺的,又能有什么办法?” 黄道周眨巴着眼睛。沉吟一阵,道:“正常法子看来是行不通了。除非咱们获得朝庭的授意,让杨总督和洪巡抚也没办法抗拒,不然的话,还真只以不了了之了。” 许梁也听明白了什么,问道:“道周你是说,咱们直接向圣上写奏折?让皇上颁圣旨?” 黄道周摇头,肯定地道:“在皇上和朝中大臣们的眼里,杨总督和洪巡抚的话显然比府台您的话有份量。他们二人不同意。咱们上再好的奏折也无济于事。” “那就是没办法了?”许梁惨叫一声,揉着眉心道。 黄道周看看许梁,沉思一阵,忽然诡异地一笑,朝许梁道:“也不尽然。” “嗯?你有办法?”许梁惊讶地问道。 黄道周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幽幽然问许梁道:“府台,下官听说,您跟锦衣卫关系还挺密切?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跟你有些交情?” 许梁点头。忽然醒悟过来,惊喜地叫道:“啊,你是想让锦衣卫介入?” 黄道周点点头,道:“不错。锦衣卫刑侦天下仕民。文武百官,监察天下一切不法和乱象。闻香教臭名昭著,我想骆指挥若知道了西北闻香教的消息。必然会感兴趣的。况且,清查异教。这原本就是锦衣卫份内的事情。” 许梁猛地一拍头,暗道: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抬出锦衣卫来做这件事。不但能够堵住杨总督和洪巡抚的嘴,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 如果是锦衣卫要对付闻香教,这与我平凉知府许梁,应当没有太大的关系吧? 许梁与黄道周相视一笑,笑得很奸诈的样子。 一天之后,锦衣卫西安千户所的总旗官段志刚悄悄地进了许府,许梁将段总旗拉进书房,如此这般地说清楚了,段总旗便又悄悄地从许府的侧门溜了出去。 将该准备的事情都准备好了,许梁的心情总算晴朗了几天。在等待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回音的日子,许梁心情很好,每日总要到知府衙门里去晃一圈,还特意抽空领着许府三夫人楼仙儿到新修好的水坝上面去泛舟游玩,当天就在水坝附近的农户家里津津有味地吃了顿寻常的农家饭菜。 总之,这几日所有见着平凉知府许梁的人,都知道许大人的心情很好。 只有许梁和楼仙儿知道,许梁的好心情其实大半是装出来的。其实许梁很紧张,因为他自知与锦衣卫的关系已经疏远了,骆养性会不会听自己的,甘心走上前台当这把被人使的枪,许梁一点底气都没有。 如果锦衣卫也滑不溜手,就是不接招,那许梁也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许梁每日里忙忙碌碌,却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过了七八天,许梁的耐心都快要被耗尽了的时候,锦衣卫总旗段志钢终于带回来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的指示。 骆指挥的指示是不成文的,纯口头叙述。 许梁将平凉推官黄道周叫到一块,听着段志刚带来的骆养性的口信。 “指挥使大人说,说他本人非常赞同对闻香教动手。”段总旗的神情很是怪异,还带着一丝丝犹豫和纠结。“他说锦衣卫出面组织这次清剿行动也,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许梁和黄道周对视一眼,都从段总旗吞吞吐吐的回话中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以许梁所知的京城里的那帮子官员的尿性,许梁便猜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过,骆指挥使说了,”段志刚小心地看一眼许梁,即便五月的天气还算不得太热,段总旗脸上脖子上都泌出了汗水。看起来很紧张。 “指挥使大人说,不能直接以锦及卫的名义来组织这场清剿。”段志刚终于说道。 许梁十分大度地道:“恩,那以锦及卫西安千户所的名义来做这事,效果也是一样的。” 段志刚摇头道:“也不能以西安千户所的名义。” 许梁懵了,吃吃笑着指着段志刚,道:“不以锦衣卫的名义,也不能以西安千户所的名义?那锦衣卫还牵什么头?没有锦衣卫的名号震慑杨老匹夫,还怎么清剿?!” 黄道周也听糊涂了,惊奇地问段志刚道:“段总旗,骆指挥使大人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段志刚小心地看眼许梁,忽然脸色涨红了,缓缓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然后看着许梁和黄道周,一脸的难为情。 许梁惊奇地叫道:“好端端的你个大老爷们,脸红什么?” 段志刚好一阵尴尬,手足无措地解释道:“不是,是我!” “你什么你?”许梁撇嘴道。 这时,黄道周似乎明白过来,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段志刚,问道:“段总旗,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们,骆大人的意思是让你来组织这场清剿吧?” 段总旗大大地松了口气,“黄大人,正是这个意思!” “什么?!”许梁几乎是惊得从坐椅上跳了起来,指着段总旗惊叫道:“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锦衣卫总旗?” 段总旗脸色红得像极了猴屁股,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们骆指挥说了,这次清剿闻香教,对外就说是我这个小小的锦衣卫总旗偶然间发现了闻香教的许多据点,立功心切,所以才莽莽撞撞地组织了这场清剿行动。这样的话,事后即便是三边总督杨鹤或者京里的大人们追问起来,也能够给他们一个过得去的交代。当然,这些话都是这次清剿行动成功之后的结果。” 许梁听了,反问道:“那要是失败了呢?” 段总旗脸色开妈泛白,难看地道:“那么,骆指挥绝不会承认这次行动是经他同意的。同时,整个锦衣卫系统里也不再有我段志钢这个人。” 许梁震惊了。细想一遍,便明白了骆养性的老谋深算和险恶用心。这么重要的事情,许梁一开始还奇怪,怎么连个批条都没有,一切都靠口头传话? 现在回想起来,骆养性这招实在是高明。口头传话,便避免留下证据,事后无论结果如何,骆养性都可以一口咬定,他没说过这样的话!同时,这事如果做成了,锦衣卫无疑又立下一大功。这事若失败了,那骆养性也就只需牺牲一个小小的总旗而已,伤不了筋骨。 高明,实在是高明。 许梁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看向段志刚的眼神仿佛要吃人:“那你倒说说,这次清剿,锦衣卫出动多少人手?” 段总旗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巴掌,期期艾艾地道:“就,就我手下的五十名弟兄……” “你妹啊!”许梁大骂。(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章 大批锦衣卫 五十人? 堂堂大明锦衣卫,挥下近十万锦衣卫!提供给许梁的只有一名总旗管,五十名锦衣卫!而闻香教的势力堂口,几乎遍布了西北各府县! 许梁很气愤,看向段总旗的眼神很不友善。 “那个……许大人,”段总旗战战兢兢地道:“属下看骆指挥的意思,对闻香教一事没什么热情,再者说能够动用的锦衣卫人手显然不足,您看要不这事就算了吧?”老实说,这事的风险太大,回报又太低,前景很不看好。段志钢也没什么信心。 许梁沉默着,心里权衡着利蔽得失。许梁严重低估了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的老奸巨滑,对于锦衣卫出人意料的反应,许梁心里不免踌躇,原本的希望,是将锦衣卫这个庞然大物拖下水,让锦衣卫去打头阵,许梁站在背后呐喊助威。然而骆指挥太滑头了,想含功劳,又不想落人口实。 “大人?”黄道周见许梁久久不语,不由出声询问道。 “唉!”许梁很头疼,终于下定了决心,朝段志刚和黄道周说道:“虽然锦衣卫的态度不明朗,但清剿闻香教,势在必行!锦衣卫不出人∞▽,,我许梁出人!段总旗,你将你手下的五十名弟兄明日带到平凉府来,本官有任务安排!” “呃……是。”段志钢尽管对许梁的决定很诧意,但想着许梁不仅是平凉知府,还是锦衣卫的编外百户,算是自己的上级。自己横竖是小卒子,他怎么说。自己怎么做便是了。 送走了段总旗,许梁当即下令。召集陆一发,黄道周,万文山,罗汝才,罗百贯,陆澄源等心腹到许府开会。仔细地商议借锦衣卫的名号清剿闻香教的方案。散会之后,众人便密秘按计划行事。 于是在短短的六七天时间,自固原游击军营,平凉游击军营。各军屯基地抽调的近万名精明强干的梁军将士,暂且卸下手头上的任务,全部赶到平凉城东大营密秘集合。青衣卫在外的探子也紧急召回。 许梁的想法,便是将这上万人按照了了提供的闻香教势力堂口分布,划分成三十几支小队,再将段志刚带来的五十多名锦衣卫也分配到各小队中,充当锦衣卫的门面。各小队根据划分的清剿目标,密秘潜入到闻香教的势力堂口附近,等到约定的时间。便发动闪电般的突然袭击,将闻香教的势力一网打尽。 约定的袭击日期是六月初九。六月初九,诸事皆宜,宜建宅。宜乔迁,宜嫁娶,也宜杀人放火。 距离六月初九还有几天的时候。许府三夫人楼仙儿陪着许梁到来了平凉城北郊的一处山坡上。 一条碎石小道蜿蜒而上,道路两旁芳草萋萋。五月正是草长莺飞,鸟语花香的时节。山上的林木也越发青翠。 碎石小道延伸到一座青松环绕的坟前而止。 坟是新坟,翻起的红土尚能看出本色,周边应当也时常有人打理过,整齐洁净,不见杂草。 墓碑上“许戴氏莺莺之墓”墨迹未褪,清晰可辨。 楼仙儿和一干下人丫环离着许梁三五步远看着,楼仙儿暗自疑惑:相公两天前就特意让下人们准备了新鲜的花朵,扎成好看的花束,原来是要送给已故的许府二夫人戴莺莺! 祭拜人不都是献贡品,烧纸钱的吗?什么时候流行献鲜花了?楼仙儿不懂,许府的下人丫环们也不懂,各自好奇地看着。 许梁将花束仔细地在戴莺莺的坟前摆成了心形,目光投注在墓碑上莺莺的名字上,心情沉重,脑中不由得一遍一遍地回想着与戴莺莺一起的点点滴滴。 建昌城里长风镖局许梁初见戴莺莺时,她短衫马裤,干练十足,充当自己的侍卫队长的时候,每回出行,她总是提着一把长刀酷酷地出现,酷酷地翻身上马,再酷酷地走在马车或官轿的前方。 还记得许梁向她要求学那套戴式的入门刀法时,莺莺满脸黑线!当许梁被锦衣卫抓进了诏狱,救援无望之时,莺莺是第一个站出来说不惜劫法场的。 许梁还记得,虎头关外,莺莺中箭落下时,最后一眼看向自己的眼神,见许梁安全时的释然和不舍…… 佳人笑颜犹在脑中,坟头的青松却已长高了数截。 阴阳相隔,默然不得语。 但有些话,许梁还是要告诉她的。 “莺儿,害死你的罪魁祸首,黄子仁已经死了。”许梁用低沉地声音说道,“至于那个高子林,我已将他砍成了千百段,喂了野狗!其他的人,你父亲戴老爷子也已提兵出征,王左桂多半也难有几天活头。剩下的,凡是紧跟着高子林一道起事的民军首领,只要我知道一个,便杀他一个,直到将他们杀光为止。高子林身后的势力闻香教,再过几天,只要几天,也将灰飞烟灭!” 一阵风吹起坟头两人高的松树,哗啦作响,许梁的声音飘荡在风中,也变得飘乎起来。 “莺儿,你在下面一个人一定很寂寞吧?等着吧,至多不超过一年,待我将那些害死你的人都杀干净了,我也会下来陪你的。”许梁怆然说道,“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你是绝对不会想到,世上还有一种叫相思染的奇毒,这种毒,连血色都能改变,还没有解药……呵……一年哪!还有一年哪……” 许梁在山上呆了快一个时辰,将心底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这才汇同楼仙儿等人,下山进城。 山下平凉推官黄道周在碎石小道的尽头焦急地走来走去。他知道许梁是去做什么了,即便有天大的事情,也不宜打扰他。 “道周?”许梁看见黄道周。惊奇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随即发现了黄道周脸上的急切之色,不禁动容道:“有急事?” 黄道周拱拱手。道:“大人,洪中丞到了知府衙门。呃。洪中丞的脸色不太好看。” 陕西巡抚洪承畴?他怎么突然来了?许梁疑惑了,连忙同黄道周一道赶回平凉知府衙门。 洪巡抚的脸色果然很不好看,面沉似水,没有一点笑容。待许梁见礼落座之后,洪巡抚朝平凉同知陆一发和推官黄道周摆手道:“本官同国忠说几句话,你们先出去。” 陆同知和黄推官听了,担忧地看了许梁一眼,拱手退了出去。 许梁讪讪地道:“中丞大人今儿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洪巡抚沉声道:“少嘻皮笑脸的!我问你,平凉副总兵戴风带兵攻打民军首领过天星。是不是你授意的?” 原来是这事!许梁暗道,戴风攻打过天星的战斗在几天前就打响了,几天来连战连胜,将过天星所部杀得是落花流水,前天青衣卫例便向许梁禀报了,戴风领兵将过天星和不足千人的部下围困在一座山谷里,估摸着再有一战,过天星便可以除名了。 而且从军报上看,不仅仅是王左桂投靠了过天星。连闯王高迎祥也在过天星的队伍里面。 收拾了过天星,还能顺道把高迎祥和王左桂也一道收拾了!这真是笔意外的惊喜。 如此喜闻乐见的事情,许梁当然是全力支持。于是便嘻嘻笑道:“中丞,过天星所部自天启末年开始便为祸西北。戴总兵带兵清剿,连战连胜,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洪巡抚听了。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指着许梁恼火地训道:“你真是胡闹!三边总督杨鹤杨大人三番五次交待要维持西北的稳定。在招抚的关键时期,不要有大动作。你却偏偏把杨总督的话当作了耳旁风!” 许梁撇嘴。不屑地道:“杨鹤搞他的招抚,我打我的仗,互不相干嘛。” 洪巡抚怒道:“这什么混帐话!你是平凉知府,他是三边总督!西北的事情,是你一个小小的平凉知府能乱掺合的吗?!戴总兵那边一开打,杨总督还怎么招抚?我告诉你,就因为戴总兵攻打过天星一事,杨总督派到上天龙,李庭那边去的说客,已经被砍了头,送回来了!如今上天龙和李庭合兵一处,接连攻下了两处州县。其他的民军,也开始出现不安稳的迹像!” “呃?”许凉讶然道:“还有这种事?” “还有这种事!还有这种事!”洪巡抚气得眉毛胡子都在颤动,朝许梁吼道:“你知不知道你这回闯了多大的祸!杨总督对你很不满意!若非我拦着,你头上这顶乌纱早就被摘了!” 许梁一愣,随即怒道:“杨老匹夫安敢如此!” 洪巡抚瞪许梁一眼,怒道:“你还有理了!我告诉你,许梁,马上传令戴总兵,把军队撤回平凉!马上!” 撤回戴风?许梁一百个不愿意,为难地道:“中丞,眼下正是战事关键时候……” 洪巡抚拂袖怒道:“那你就等着罢官吧!”说罢,洪巡抚气冲冲地离座要走。 许梁慌了,忙拉住洪承畴,讪笑道:“别介,我撤,我撤还不成嘛。” 洪巡抚怒哼一声,重重地坐回去,粗鲁地端起茶杯喝茶水,猛喝了一大口,呸的一声全喷出来了,瞪着许梁指桑骂槐:“什么狗屁茶水,又苦又涩,难喝得要命!” 许梁看直了眼睛,知道洪承畴这回真动怒了,忙陪着笑脸,麻利地接过茶杯,道:“中丞息怒,下官这就给您换一杯!” 说着,许梁急步出了二堂,看见陆同知和黄推官两人贴着墙根在外面偷听,把茶杯往陆同知身上一放,低声道:“快去给中丞大人换一壶茶水,到本官的签押房内,书桌上有一罐雨前龙井,快去。” 陆同知接过茶杯,急匆匆地去了。 许梁重新回到二堂内,见洪巡抚板着脸坐着,神情严肃,便拱手笑道:“中丞大人前几次来平凉城,都是行色匆匆,前两天醉仙楼新换了名厨子,擅做江淮菜,今晚下官便陪中丞大人去尝尝江淮菜。” 洪巡抚听了,脸色稍稍缓和,但仍粗声粗气地道:“吃饭就免了吧,国忠你规距一些,少惹些乱子就成!” 许梁嘻嘻笑道:“中丞你这可就冤枉死下官了。下官向来做事本本份份,不怕事也绝不惹事!您往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上万名官员数一圈,难得有几个像下官这般实诚的人。” 洪巡抚听了,嘴角一撇,也被逗乐了,指着许梁笑骂道:“国忠你呀,胆子大,脸皮也厚!唔,今晚吃饭就免了吧,本官还得赶回固原向杨总督复命去。” 许梁笑道:“哎,中丞,复命的小事也不急这一时半会,明日再去也不迟。那醉仙楼的厨子,做江淮菜那真是一绝,下官吃过一回之后,觉得连我府上的厨子做的菜都不合口味了!中丞不亲自尝一尝,那就太遗憾了!” 洪巡抚听了,内心也意动不已,想了想,便顺水推舟地点头道:“有这么好?那本官倒真要去见识一番。” 许梁顿时眉开眼笑。 这时陆同知亲自捧宝贝似地捧了壶茶水进来,恭敬地放到洪巡抚桌上,小心地沏了杯,顿时茶香四溢。 洪巡抚不禁坐直了,闻了闻,赞道:“好茶!” 许梁便朝陆同知道:“陆大人,一会你去醉仙楼预订一桌酒席,跟那酒店刘掌柜说好,要那擅长江淮菜的厨子亲自掌勺,今晚中丞大人要亲自去尝一尝他的手艺。” “哎。”陆同知听了,又屁颠屁颠地小跑出去预订酒席。 许梁看出洪巡抚的火气也已经消下去了大半,便打起精神,与洪巡抚聊些趣闻秩事,很快,知府衙门二堂的气氛便友好融洽起来。许梁又把黄道周也一道叫进二堂,一起陪着洪巡抚。 洪巡抚聊着聊着,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许梁道:“对了国忠,前几天有好几个下面的知府知州向本官反映,说境内有大批锦衣卫出入,你这平凉府境内,有没有发现类似的事情?” 许梁心知这是自己的三十几支清剿闻香教的小队,在段志钢的锦衣卫弟兄掩护下潜入各州府的事情,这是借着锦衣卫的名号做的事情,许梁可不想揽在自己手里,而且从杨鹤最近的反应来看,一旦他要是知道这又是许梁主导的事情,那还不得跟自己没完?许梁于是装傻充愣,茫然道:“大批锦衣卫?没听到下面人报告啊。”又问黄道周,“道周,你有听说吗?” 黄道周不禁在心里佩服许梁演技高超,也茫然摇头道:“下官也未曾听说。” 洪巡抚狐疑地看了许梁一眼,喃喃道:“是吗?平凉府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许梁认真地摇头道:“据下官所知,平凉府一切正常。” 洪巡抚听了,缓缓点头,道:“那本官回到西安府,得上锦衣卫千户所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许梁暗自偷笑,又巧妙地将话题扯到别处去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一章 战果丰硕 六月如初如期到来。 几乎一夜之间,陕西省内各府县突然暴发了一系列的打斗事件。 巩昌府一处偏僻的庄园内,清晨的露水尚未散去,早起的下人们刚刚打开庄园的大门,准备新一天的劳作,庄园的主人家还没起来,尚在沉睡。一切都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一名下人站在红漆的大门下伸了个舒适的懒腰,打着呵欠,突然,一支利箭突兀地出现在他胸前,利箭的去势震得他突突在后退,撞击到门上。 “啊……呵?”下人尚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呆呆地看着胸前犹自轻轻颤动的箭羽,剧痛和鲜血开始出现,他努力地抬头看向箭羽的来处,只见远处突然出来一排黑衣人,手上的朴刀寒光闪闪,目光阴冷地看着下人,飞快的靠近。 下人想要呼喊示警,努力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喊出来。 黑衣人冷冷地看了下人一眼,领头的黑衣人沉喝一声:“杀!” 身后的众多黑衣人便鱼贯而入,中箭下人最后的意识,便听到庄园内突然暴出一连串丫环们惊恐地尖叫…… 类似的情形相继出现…,在西安府,汉中府,庆阳府,凤翔府……。 有逃出来的人或者发现凶杀的百姓惶惶然跑到官府报案,大惊失色的当地官府派官兵赶到,结果却被正在扫尾的黑衣人中的扔出一块锦衣卫的腰牌,伴着冷冷的一句:“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官兵们脸色煞白。屁都不敢放一个,乖乖地退走。 消息传到陕西官场上。整个陕西的各府县官员都不禁战战兢兢,一边仔细地忐忑不安地核计着最近的表现。看看有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值得锦衣卫出手,一边胆战心惊地揣测着锦衣卫突然暴出如此雷霆行动的目的。 不久之后,顺利收工之后的锦衣卫们居然客气地登门拜访当地官府,客气地通报此次闪电行动的目的,同时通报斩杀的闻香教众数量等等,各地官府的大人们这才略微心安。 陕西巡抚洪承畴快气疯了。 被骗了,又被许梁欺骗了!虽然表现上是锦衣卫在办案,然而事后大批的所谓的锦衣卫却集体返回到一个地方:平凉府,洪承畴便知道这事又跟许梁脱不了干系!可恨洪巡抚询问许梁的时候。许梁还一脸茫然的表情。 太虚伪,太假了! 怒气冲冲地洪巡抚再次出现在平凉府的知府衙门里。与以往轻车简行所不同的是,这回洪巡抚是打起了陕西巡抚衙门的全副仪仗,非常正式地驾临平凉府。 直说吧,洪巡抚此行是来问责的。 然而平凉知府许梁却全然没有大祸临头的觉悟,面对着须发皆张的洪巡抚,许大人一脸无辜:“中丞息怒啊,这事真不怪下官瞒着您,那些个锦衣卫老爷们早有严令。下官要是向外透露哪怕一个字,那都是杀头的下场!嘿嘿,那个,您也知道。锦衣卫的凶名,下官一个小小的平凉知府,可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编。你就接着编!”洪巡抚快气疯了,朝许梁咆哮道:“老夫已经问过锦衣卫西安千户了。人家堂堂的千户大人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回事!许梁,你。你太放肆了!” 许梁脸色变了变,忙陪笑道:“下官真没骗您,我的中丞大人。此次清剿闻香教的事情,乃是直接由京师里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骆大人亲自授意的,为了保密,连西安所的千户都没知会,为的就是杀闻香教一个出期不意!” “呃?骆养性?”洪巡抚噎了噎,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的威名,洪巡抚还是很犯怵的,他收起怒气,沉声问道:“这事是骆指挥下的指令?” “正是!”许梁一本正经地点头,啧啧有声:“大人您想想,这么大的手笔,若非有骆大人的指令,天底下谁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干?一天之间,近六千颗人头落地哪!嘿嘿,骆指挥行事,果然非同凡响。” 洪巡抚惊疑不定,心中忖道:倘若真是锦衣卫指挥使下的命令,那这事,必然是上达天听的大案子,洪巡抚一个地方巡抚,也是不敢乱掺合的。 许梁见洪巡抚神色惊疑,又凑上前蛊惑道:“其实中丞大人完全不必如此大动肝火,此事虽然是骆指挥的手笔,但下官也算是出了大力气的。况且此次行动,完全可以用战果丰硕来形容,抓获的闻香教的香主,堂主,执事,护法一类的高级教众达数十人之多,杀死一般的闻香教众近六千余人,摧毁闻香教的密秘堂口三十多处,大人,您想,闻香教在咱们陕西居然发展成了这么大的一股势力,那对咱们地方官府来讲,可就是一股极大的危险因素,如今闻香教一举铲除,咱们便没了后顾之忧了!” “唔……”洪巡抚眉眼一动,若有所思地沉思着。 “而且,”许梁又敢紧再添了把火,诡异地笑道:“此次清剿闻香教,除了将闻香教在陕西的势力连根拔起之外,在金钱上也是笔大收获。”说着,许梁悄悄地在洪巡抚耳边说道:“此次搜缴上来的金钱银两,除了由锦衣卫呈报给朝庭的那份之外,下官还特意截留了三万两银子,下官知道,中丞大人的巡抚衙门也不宽裕,这三万两银子,下官便不要了,全都转呈给巡抚衙门!” “唔……嗯?”洪巡抚听了,缓缓点头,眼里放光。清剿闻香教还能给巡抚衙门带来此等实惠?洪巡抚也意动不已,神色当即缓和下来,看着许梁,若有所思地打起了官腔:“听国忠你所说,锦衣卫此次清剿闻香教,实乃大快人心之举啊。嗯。陕西省内出了此等大事,本官也不能在圣上面前装聋作哑。本官这就回去向朝庭上折子,言明此次清剿行动的重大意义。国忠你在此次行动中出力颇大,本官也当好好为国忠你请功才是。” 许梁忙陪笑道:“下官的事情,中丞您一笔带过便行了。不瞒中丞大人,下官昨天便已具折禀报朝庭了。” “唔……那好吧。”洪巡抚看着许梁一脸谦和地笑,便猜到许梁肯定是早先一步向朝庭邀功去了,虽然许梁自己已经上折了,但花花轿子人人抬,洪巡抚暗自决定自己的奏折中还是要狠狠地为许梁请功。 洪巡抚心里有了决定,便起身朝外走。许梁亦步亦趋地跟着。 走到门边,洪巡抚扭头道:“哦,国忠哪,你刚刚说的那三万两银子?” 许梁忙上前两步,小声说道:“下官早就替大人备好了,折成了银票放到了大人的官轿座垫底下。” 洪巡抚满意地点点头,亲切地拍了拍许梁的肩膀,夸赞道:“国忠,你很不错。” “大人谬赞了。” 消息传到三边总督杨鹤耳中。杨总督再一次气得暴走。犹在几天前,平凉副总兵戴风率军攻打过天星,令杨总督的招抚大计差点毁在他手里,虽然最后戴总兵也仅仅是灭了过天星一支民军。便紧急撤回平凉,没有乘胜对其他已经吓成惊弓之鸟的民军实施攻打,但戴总兵干的这事。影响是极其恶劣的,杨总督付出了三名派到民军首领队伍中谈叛官员的生命为代价。而且原本就进展缓慢的招抚商谈一度搁浅。 而这才过去了多少天,许梁居然又背地里搞出了这一出清剿闻香教的戏码。虽然借的是锦衣卫的名号,然而杨总督两眼不瞎,自然有办法了解事情的真相。其实此次清剿闻香教的事情,对杨总督的招抚大计倒也没有造成太恶劣的影响,但是,令杨总督惊怒交加的是:杨鹤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许梁,要维持稳定,服从招抚大局,清剿闻香教的事情以后再说!显然许梁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这边听完,一转身便与锦衣卫勾结,玩出了这么大的手笔! 如此目无领导,不服管教,胆大妄为的官员,已严重超出了杨总督的容忍极限。总督大人的书房里,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一向温文尔雅的三边总督杨鹤怒发冲冠,亲手将书房内的茶壶,瓷器,花瓶什么的摔得稀巴烂。 “死!我要他去死!通通去死!!!”此刻的三边总督杨鹤,犹如一个疯子一般,瞪着红丝丝的眼睛,嘶声大叫着,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地的狼藉,然而书房内的一名中年文士,却深刻地知道,杨总督口中所说的他是指谁。 这名文士姓宋名时文,乃是久跟三边总督杨鹤的老谋士。宋时文这个人,自杨总督在京师当上佥都御史起,便拜在杨鹤门下,两人的关系极为密切,可谓知根知底。 此刻,面对几近颠狂的三边总督杨鹤,宋时文却拢着双手,沉默着站在一边,任凭杨总督发飙。 杨总督犹如大街上最没品样的泼妇一般咒骂了一阵,终于感觉到从始自终都是自己在唱独角戏,身边的知已谋士宋时文居然没有跟着附合应声。不禁奇怪地问道:“宋先生,你怎么不说话?” 宋时文叹了口气,淡淡地道:“许梁此人,在西北已成气候,想要他死,很难很难。” 宋时文说到许梁两字的时候,杨总督仿佛突然被针扎了一般,全身一抖,杨总督瞪着宋时文,怒哼一声:“一个小小的平凉知府,本督只要向朝庭递封折子,许梁立马就得乖乖地给本督卷铺盖滚蛋。” 宋时文看着他,道:“既然鹤翁心中早有打算,那还迟疑什么?门下这就为鹤翁铺纸研墨,鹤翁快请提笔上奏吧。” 杨总督愕然地看着宋时文,不禁老脸一红,讪笑道:“先生又取笑本督了。许梁此子极不简单,他手握兵权,在平凉一手遮天,若要对付他,须慎之又慎。” 宋时文点点头,朝杨总督拱拱手,欣慰地道:“鹤翁能够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门下深感欣慰。不错,许梁此人,笼络了平凉府大部分的官员,又手握重兵,而且深得陕西巡抚洪承畴的赏识,对付此人,若像鹤翁所说的那样,直接一道奏折,折了许梁的乌纱帽,门下可以预料到,鹤翁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总督牙痛似地嘴角抽蓄一阵,无奈地道:“遇上这么个主,本督真是狗咬刺猥,无处下口啊,啊呸!什么比喻!”杨总督说完便反应过来,狗咬刺猥,岂不是说自己是狗,许梁是刺猬? 杨总督在那愁眉苦脸,宋时文却诡异地一笑,绕开满地的瓷器碎渣子,踱到杨总督面前,说道:“鹤翁,若要对付许梁,门下倒有一釜底抽薪之计,保准能顺利将许梁收拾了,又不至于给鹤翁带来麻烦。” “哦?”杨鹤听了,惊喜地道:“先生快说来听听。” 宋时文便凑到杨总督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杨总督听了,沉吟半晌,朝宋时文挽抚掌大笑道:“先生之才,堪比诸葛武侯啊!” 烦恼的人除了三边总督杨鹤,还有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骆指挥接到锦衣卫的奏报,再得知为锦衣卫和许梁请功的奏折此刻已有十几封放到了通政司的案头上。骆指挥便开始坐立难安,骑虎难下了。 骆指挥不是没有想过锦衣卫此次清剿闻香教有可能会取得胜利,他只是没有料到许梁会把事情搞得这么大,搞得陕西官场人尽皆知。 更可恶的是,清剿的奏报刚刚送到骆养性的案头,朝庭里便接二连三地接到陕西省内地方官员的为锦衣卫和许梁请功的奏折,奏折上表面上是破天荒地为锦衣卫请功,但奏折上字里行间,便总免不了在最关键的地方,点出平凉知府许梁的贡献和功劳! 若说这些奏折里面没有许梁的授意,骆指挥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然而,此次清剿闻香教的成绩却是实实在在的,光斩杀的闻香教众名单就有厚厚的一本,十几名被俘的闻香教的高层也在押往京师的途中。 更让朝庭眼热的是,清剿过程中缴获的金银器物价值近十万两,这些东西装了十几车,已经由那位西安千户所的总旗官段志钢亲自押送到了京师,东西就摆在锦衣卫衙门的大院里,进京城的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双明里暗里的眼睛都看见了,骆指挥想遮掩都来不及安排。 骆指军明白,自己被许梁结结实实地将了一军。而且骆指挥一点脾气也没有,因为宫里宣他进宫面圣的公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锦衣卫做了这么大的事情,连崇祯皇帝都惊动了,特意传唤骆指挥进宫询问详情。 骆指挥暗叹一声,理了理身上的蟒袍玉带,深吸口气,昂首朝外走去。 跟着宫的传旨公公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大明皇宫,刚进养心殿,坐着阅览奏折的崇祯皇帝看见了骆指挥,便极高兴地哈哈笑道:“好你个骆爱卿,不声不响地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居然连朕也瞒住了!来来,快跟朕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二章 升官发财 养心殿内的人,不仅仅有崇祯皇帝,还有内阁大学士曹于汴和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当然了,司礼监秉笔王承恩就如同崇祯皇帝的影子一般,保持着谦卑的神态,静静地侍候在崇祯皇帝身侧。 曹阁老出现在这里,那是因为他是内阁大学士,只要宫门未落锁,他随时可以进宫面圣,况且他来到这里,还是抱着一些目的。而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出现在这里,那是因为他是崇祯皇帝的老师。崇祯皇帝人虽年轻,但却极为尊重这位博学的老师,有事没事总爱把徐侍郎叫进宫来。 骆指挥看得出来,崇祯皇帝此刻的心情很好。虽然骆指挥心底把许梁骂了一遍又一遍,但察颜观色向来是骆养性这一类高官的基本功,是以,尽管骆指挥心底不痛快,此刻脸上却自然地显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上前两步,陪着笑说道:“圣上此言,微臣惶恐。其实此次清剿闻香教的势力,结果如何,微臣心底也没有什么把握……” 接下来,骆指挥便使出浑身解数,娓娓道来,将远在陕西省的清剿行动描绘得精彩纷呈。清剿闻香教的详细经过,早已摆在了骆指挥的桌上,此刻骆指挥再巧妙7,的包装一番,讲述出来,令崇祯皇帝等人听上去,便感觉这事其实是骆指挥仔细谋划的一样。 自然而然的,无论骆养性心底多么不情愿,但许梁在其中起的作用,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了屋内众人的耳中。 崇祯皇帝想到刚刚看过的几封奏折中都提到为许梁请功的事情,便沉吟着道:“如此说来。平凉知府许梁果然是个干才。” 一直垂眉不语的礼部侍郎徐光启恰到好处地微笑着说道:“圣上所言甚是。平凉知府许梁年纪虽轻,但却极是忠君体国。圣上还记得微臣呈上来的飞鹰炮的制造图纸么?据微臣私下打听。飞鹰炮的问世,其实是许梁一人的主意。” 崇祯帝皇展颜笑道:“先生说得不错。唉。可惜许梁呈上来的飞鹰炮造价太高,如今国库空虚,飞鹰炮无法大量制造装备。” 崇祯皇帝笑吟吟地看着骆指挥,嘉许道:“骆爱卿此次清剿闻香教功不可没,拟旨。” 一旁的王承恩便躬了躬身子,竖起耳朵聆听着。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官升一级,赐斗牛服,赏银万两!平凉知府许梁。擢升为陕西左参政。” 王承恩连连点头,骆养性连忙跪地谢恩,忽听得内阁大臣曹于汴出声道:“陛下,老臣记得这平凉知府许梁,今年才刚满二十二岁,如此年纪轻轻,倘若简拔过快,怕是不利于他以后的成长哪。” 王承恩和徐光启,骆养性听了。都不由得将目光投注到曹阁老身上。王承恩看向曹阁老的眼神便有些阴冷,只是他掩饰得极好,没有任何人察觉到。 崇祯皇帝听了,眉头微微一皱。缓缓说道:“阁老此言差矣,朕执掌大明江山,若要振兴我大明。得赏罚分明哪。许梁年纪轻怎么了,朕不也年纪轻轻。如今不一样将大明江山治理下来了。” “呃……”崇祯皇帝把自己当例子都给搬了再来,曹于汴便再不满意。也不敢再出声了。 如此,许梁升任陕西左参政的事情便算定了下来。曹阁老又出声问道:“陛下,那关于三边总督杨鹤奏折上所提的事情,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崇祯皇帝听了,手抚额头,叹气气道:“如今国库空虚,户部的银子应付辽东都极为困难。杨总督一开口便是三十万两,朕也拿不出来。”说着,崇祯皇帝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而看向骆养性,问道:“对了,清剿闻香教还清查出一近十万两银子,听说这些东西现在就在你的锦衣卫衙门里?唔,这笔钱也就不必进户部了,直接拨给三边总督杨鹤吧。” 崇祯又看向曹于汴,温言道:“曹爱卿,你跟杨鹤好好说说,国事艰难,这十万两银子,叫他省得点花。” “呃,老臣遵旨。”曹于汴拱手道,他感受到一束幽怨的眼神,抬头看去,却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不禁为之一愣,随即苦笑起来。 徐光启和骆养性见没息什么事情之后,便向崇祯皇帝告辞退了出去。而曹阁老却还在殿内磨磨蹭蹭。 待徐光启和骆养性走了,曹阁老便腆着脸问道:“陛下,三边总督杨鹤,还提了一件事情,您看?” 三边总督杨鹤在奏折里,一共提了两件事,一是向朝庭要钱,狮子大开口,一下就要三十万两。二是提出将陕西巡抚洪承畴调任延绥巡抚。 崇祯皇帝目光投注到奏折之上,闻言摇头道:“洪承畴在陕西巡抚任上为期尚短,现在调整,不太妥当。这事,待朕再考虑考虑。” 曹阁老内心一阵失望,见崇祯皇帝又将头埋到了奏折里面,想了想,咬咬牙,又拱手道:“陛下,那许梁升任陕西左参政之后,空出来的平凉知府的人选?” 崇祯皇帝目光一顿,抬头看向曹阁老的目光便有些不耐烦,冷声道:“平凉府不是还有一个同知陆一发吗?这种事情吏部自会考虑,阁老你很闲吗?” 曹阁老身子一抖,头上冒出了冷汗,拱手道:“老臣惶恐……老臣,老臣告退。” 崇祯皇帝便一直冷眼看着曹阁老惊慌失措地退了出去,指着门口,崇祯皇帝冷然说道:“这个曹于汴越来越没有分寸了!朝堂的事情要管,现在连一个地方知府的事情他也要插一手!” 旁边王承恩沉吟着,轻声道:“老奴记得,前年平凉知府许梁还是镇原知县的时候,有一回被锦衣卫锁拿进京。曹阁老一直坚持治许梁的罪来着,最后还是陛下您下旨将许梁无罪释放。想必曹阁老对于当年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的。” 崇祯皇帝便摇头叹道:“曹阁老的气量,还是小了些。” 王承恩便道:“陛下。恕老奴放肆,曹阁老的为人,比之徐先生,相差太远了。” 王承恩所说的徐先生,便是崇祯的老师,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崇祯皇帝对徐光启极为尊重,非正式场合,向来以先生称之。 崇祯想了想,便叹道:“先生升任礼部左侍郎的时日尚短。不然,朕便安排先生入阁。” 却说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从皇宫里出来,一路上在心底将多事的曹阁老全家老小骂了个遍。虽说骆指挥开始对于许梁算计自己的做法颇不满意,但如今骆指挥凭借此事,升官发财且不说,他心底对于放到锦衣卫衙门里的那十几车金银器物还是极为眼热的。 如今倒好,嘴欠的曹阁老一句话,骆指挥便要拿出去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虽说那十几车器物价值大于十万两银子。但一下子挖走了十万两,还能够剩下多少,便不得而知了。 进了锦衣卫衙门,骆养性越想越气。呸了一口,骂道:“他娘的,银子还没捂热。便要送出去!老子成了过手掌柜了!” 锦衣卫衙门院内,押送东西进京的锦衣卫西安千户所的总旗段志刚仍候在十几辆马车旁。见骆指挥黑着脸色走了进来,段志刚心里便打鼓。小心地迎了上去。 “都督!”段总旗小心翼翼地叫道。 骆指挥轻嗯一声,伸手在打开的一个红木箱子里掏了一把,微眯着眼睛听着手里的金银珠宝吡哩啪啦掉落进箱内的声响。 段总旗见状,越发忐忑不安,后背上冒起了冷汗。 良久,当段总旗后背全被冷汗湿透的时候,骆指挥终于睁开了眼睛,审视地看了段总旗一眼,心里暗想到:看方才在养心殿内的情形,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居然会帮着许梁说话,可见许梁在京里还是有些人脉的。徐光启身份特殊,许梁如果与徐光启交好,那将来倒不好太过得罪。眼前的这位段总旗,倒是自己与许梁修复关系的好机会。 想到此,骆指挥朝段总旗点点头,道:“小段哪,你这次干得很不错。你把这些东西原封不动地给本督押回陕西,交给三边总督杨鹤那老匹夫!然后你便是西安所的副千户了。” 段总旗听了,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待回过神来,见骆指挥已踱进了内院,段总旗立马朝内院方向跪倒,砰砰砰地磕头大叫道:“属下多谢都督大人提拔!” 许梁升官的消息,短短几天时间便传回了西北。结果可谓有人欢喜有人愁。喜的人是许梁和平凉府的一系列官员,愁的是三边总督杨鹤。 相比于许梁得到的利益,杨总督特意向朝庭上奏的两件事情,可以说没有一件是顺利达到目的了。陕西巡抚洪承畴仍然四平八稳地当着他的陕西巡抚,而向朝庭提请的三十万两银子,也被崇祯皇帝打了折扣,三十万两只批了十万两。而且还是不全是现银子,还有许多珍珠玛瑙玉器什么的,即便锦衣卫免费送到固原州,杨总督还得设法找地方去兑换成现银子。 杨总督可谓事事不顺,然而他短时间也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因为内阁曹阁老特意来信,隐约点了点皇帝的态度。 许梁开始得知自己升任陕西从三品的左参政的时候,在高兴的同时,还在担心平凉知府的接替人选。好在不久之后,吏部的行文下来,原平凉同知陆一发,升任平凉知府。平凉推官黄道周,接了陆一发的位置,升任了平凉同知。 从吏部这一系列安排上,许梁隐约可以猜到,这是吏部文选司郎中王贤在其中使了力气。许梁欣慰之余,便授意在京城里的车马行掌柜燕七,替自己向王贤,骆养性,王承恩,徐光启,孙元化等亲善的官员,送上一份礼物,聊表心意。 今日许府里张灯结彩,下人们在许府几位管事的指挥下,里里外外地忙碌起来。许府今日如此热闹,一是为了庆祝许府的老爷顺利升任从三品的陕西左参政,二是为了迎接从建昌赶回来的许府大夫人冯素琴。 虽然冯素琴的车队距离回到许府还有两天的路程,但早有提前赶回来报信的青衣卫向许梁报告许大夫人的行程。更令许梁惊喜地是,冯素琴此次建昌之行,虽然没有将云山真如寺的常慧大师请下山,但常慧大师已传下解毒之法,叫冯素琴带了回来。 事关许梁的性命,这个消息甚至比许梁升官更加令许梁感到兴奋。许府后院的花园中的圆亭内,圆形的大理石桌上正摆上了一副许府发明的麻将,陆一发,黄道周,罗百贯等人正陪着许梁搓麻将。 许梁自从得知冯素琴已带回解毒之法之后,便感觉浑身都开始轻松了起来,今日阖府上下都在里外忙碌,许梁左右无事,便将陆一发,黄道周,罗百贯三人叫来搓麻将。 这种麻将打法类似于成都麻将的打法,许梁将玩法向三人说了一遍,再试着打了两圈,很快便将陆一发,黄道周,罗百贯等人的兴趣给勾引起来,只听得圆亭里木制的麻将子相互磕碰着哗啦啦响。许梁满面红光,一边兴致勃勃地摸着麻将子,一边吃着一旁许府三夫人楼仙儿时不时送到嘴边的甜点,在许梁的面前,已堆了好几锭赢来的散碎银子。 四人身边,几名侍候的许府丫环靠得极近,也新奇地看着,小声地议论着。 “哎哎,你们几个小丫头片子,观棋不语,啊不是,是观麻将不语!”许梁嫌这几个看客议论的声音大了些,便叫道,“哎,三万别动,我碰了!” 固原知州陆澄源便在此时进了圆亭里,悄悄地站在许梁身边看了一会,待许梁洗牌的时候,陆知州凑到许梁耳边,小声地说道:“大人,您知道朝庭批给三边总督杨鹤十万两银子的事吗?” 许梁双手洗牌不停,点头道:“知道啊,怎么了?” 陆知州又问:“那您知道这十万两银子是打哪来的吗?” 许梁撇嘴道:“爱哪来哪来,关我屁事。” 陆知州听了,又凑近了些,小声地嘀咕了几句。许梁顿时重重一拍石桌子,将满桌子麻将子震得跳动不止。 许梁破口大骂:“嘿,这个臭不要脸的敢吃白食!”(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三章 洗髓丹 许梁这一声喊,把圆亭的诸人都震住了。平凉知府陆一发和同知黄道周,梁军总管罗百贯不明就里地看着许梁。 许梁烦燥地在亭子里走来走去,停住脚,招手叫过一名许府丫环,吩咐道:“去把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叫过来。” 待丫环急匆匆的走了,许梁重新坐回麻将桌旁,朝愣神的三人道:“来来,继续。” 陆知府担心地问道:“大人,什么事情这么火大?有什么需要下官效劳的吗?” 许梁摆手道:“没事。”看着桌面,问道:“哎,该谁摸牌了?” 平凉同知黄道周道:“大人,该您了。” 牌局继续进行。一旁的固原知州陆澄源从未见过麻将这种东西,一时觉得新奇,便也不急着走了,负着双手在一旁兴致颇高地看着。 黄同知点出一张八条,问许梁道:“大人,您已高升陕西左参政,下官听说上头给您分派的协理牌区是巩昌府和汉中府两地,我就奇怪了,洪中丞怎么没把咱们平凉府划到您手下。” 许梁作为陕西参政,主要职责便是协助陕西布政使实施民政⊥,,而这种事情一也是要划责任片区的,按许梁的条件,将平凉府划给许梁管理,那是顺水推舟的事情,许梁原本也以为这事十拿九稳。然而事实情况却是,布政使衙门将巩昌府和汉中府划给了许梁。 这两个府,汉中府刚刚从民军高子林手中收复回来,可以说是一片废墟。百废待兴。而巩昌府是如今民军汇集的重灾区,像那什么过天星。上天龙,四小姐李庭。还有其他五六支乱七八糟的民军力势力基本都活动在巩昌府。 一言以概之,陕西省内最乱,最难管理的两座府划到了许梁手中。 许梁阴沉着脸,道:“你当这是洪承畴的意思?哼哼,洪中丞悄悄给我透露了些,是三边总督杨鹤这老匹夫直接给陕西布政使钱永泰递了话。杨鹤这老匹夫,算是彻底跟本官耗上了!” 三边总督杨鹤和许梁的关系紧张,这在平凉府已不算得是秘密。黄同知等人听了,便不好答话。 陆知府扔出一张南风。朝许梁拍胸表忠心道:“大人,不管您有没有管着平凉府,下官和在座的几位大人都唯大人马首是瞻。那三边总督杨鹤虽然位高权重,却还管不到下官的平凉府的一亩三分地。他下的命令,若与大人的想法相违背,下官便只当他是放屁。” 陆知府说着扭头朝固原知州陆澄源道:“陆大人,杨总督的官衙就在固原州内,自杨鹤上任三边总督那天起,杨老匹夫便对咱们大人横挑鼻子竖挑眼。你设法给杨老匹夫心里头添点堵,也让他知道知道平凉府是谁说了算。” 陆澄源听了,便尴尬地点头。 许梁似笑非笑地看了陆澄源一眼,朝陆一发假假地道:“哎。陆一发同志,杨老匹夫怎么说也是三边总督,适当的时候给他提提醒便行了。千万别给他抓到把柄。” 陆知府便笑道:“大人放心,下官省得。” 过一小半个时辰。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便昂首挺胸地进了许府,站到许梁身旁。 许梁将手里的麻将牌一扔。朝陆澄源道:“澄源兄,你替我顶会,我找罗将军说点事情。” 陆知州知道许梁是有秘密事情跟罗游击说,便客气地坐了下来。 许梁带着罗汝才进了书房,关上房门,将朝庭欲将清剿闻香教得来的十万两银子直接拨付给三边总督的事情说了。 罗汝才听得也是气愤难当,愤愤不平地道:“杨鹤这老家伙也太会摘桃子了!当初大人特意向他请求出兵清剿闻香教,杨鹤推三阻四,如今清剿行动大获全胜,杨鹤便跳出来捞果实,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许梁道:“弟兄们辛苦一场,这钱若是进了户部,那咱们也可以说是为国尽忠。如今倒要全进了杨老匹夫的腰包,本官实在不甘心。罗将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罗汝才原本便是流贼出身,投靠许梁之前,乃是民军首领上天龙的振把子兄弟,路子里得很。一听许梁话里的意思,罗汝才便兴奋地满脸通红,搓着两手两眼放光地道:“大人,您说该怎么办吧?老罗听你的。” 许梁看着他,用淡淡地语气说道:“如果我说,我要你去把那批银子劫下来,供咱们的弟兄们花花,你敢吗?” 罗汝才的呼吸声立马粗重起来,似乎连脖子根都红了。 “敢!为啥不敢!”罗汝才叫嚷道:“他娘的,老子好久没抢过官军的东西了。” 许梁斜眼看着他,好笑地道:“罗将军,如今你也算是官军的人了。” 罗汝才咧嘴笑道:“咱算啥官军哪,若不是大人你执意要咱当这捞甚子的平凉游击将军,咱才不稀罕这身皮呢!大人放心,这事交给属下来做,绝对出不了岔子。” 许梁叮嘱道,“记着一点,得赶在东西进入陕西省境内之前动手,这样的话,东西即便毛了,也怀疑不到咱们头上。你先去准备着,动手那天跟我说一声,咳咳,我也好久没经历过这么大的买卖了!” “大人,形象!注意形象,您现在是陕西参政!”罗汝才笑呵呵地提醒道。 …… 两天后的清晨,平凉城东城门早早地打开,两排衣甲鲜明的城防营军士手执兵器,站得笔直。 一队青衣青帽,皂靴,胸前绣了祥去飞鹰图案,手握钢刀的青衣侍卫一路小跑着穿过清晨的平凉城的街道,青衣侍卫之后,便是许府那辆标志性的华贵马车。马车过后,又是一队青衣侍卫。 有早起的街边商铺掌柜伙计看见街上这一幕。纷纷惊异地看着,不敢高声喧哗。 一名酒店年轻的伙计咋舌叫道:“这又是哪里的大官人要出行?这么大的排场。肯定含墨了不少民脂民膏!” 话未说完,头上便挨了掌柜一个暴栗,掌柜骂道:“你个贼小子,自己想死别连累老子!这是平凉府知府老爷的马车,呃,不对,许老爷早已升任陕西参政大人了……” 伙计一听是许梁的车队,吓得头一缩。 掌柜又训道:“以后招子放亮点,许大人的坏话也是咱们平头百姓能够乱编排的吗!” 伙计狠点头。叫道:“是,是,掌柜的,小的记住了。” 马车稳稳地停在东城门外的护城河边,两旁的城防军士见了马车,均抱拳行礼。 许梁从马车内下来,朝前方官道上看了一眼,再伸手探向马车内,将许府三夫人楼仙儿扶下马车。 许梁今日一身织锦儒衫。头戴纶巾,白面如玉,在一众青衣侍卫之中,显得极为俊逸出尘。楼仙儿今日也是盛装出行。湖水绿的丝质长裙,长发如瀑,身段妖娆。 两人站在马车旁。男的俊,女的俏。令早早赶着进城的三两个担菜的菜农见了,胆怯地看一眼。低了头怯怯地挨着城门边往里走,走进了城内,又忍不住回头再张望。这一张望,很快便换来城防军士的一声喝斥。 许梁眼看着官道尽道,朝一旁的楼仙儿道:“看时候,咱们出来得早了点,素琴她们该有一会才能到。” 楼仙儿笑笑,道:“那倒不见得哦,我想冯姐姐离开相公这么久,肯定是归心似箭的。半路上加快脚程也说不定,咱们早些到来,一会冯姐姐万一早到了,也不至于没人迎接。” 许梁嗯了一声。 想到一会便能见到冯素琴,能从她口中亲耳听到解除相思染巨毒的法子,许梁也是难掩 心中的激动,陪着楼仙儿,站在马车边打量着城门口的风景,耐心地等待着。 清晨的雾气渐渐在初升的阳光的照射下消散,官道两旁的植被显得更加清翠。 “来了!”忽的,楼仙儿惊喜地叫道。 许梁闻言看见,便见官道尽头出现了一支车队,约摸有二三十人,当先三名骑士,随后一驾马车,马车顶蓬上插着面“许”字旗号。马车后方,约摸又有三四驾马车。 骑马走在最前方的是许府官家,青衣卫档头,铁头。 铁头远远地看见许梁和楼仙儿居然迎到了城门外,心中惊喜,双腿一夹马腹,返回到马车窗边,探头朝马车内说了几句什么,又朝城门口方向指了指。 随即,许梁便清楚地看见冯素琴从车窗内探出头来,看见许梁,挥手欣喜地叫着:“相公,仙儿!” 许梁和楼仙儿一道迎了上去。 冯素琴便急切地从马车内跳了下来,这一大胆的动作令许梁吃了一惊,急上前扶着她。冯素琴便顺势扑到许梁怀里。 “相公!”冯素琴脸色红朴朴的,一眨不眨地看着许梁,似乎想要把许梁整个人都放到眼睛里。 “相公,你瘦了。”她道。 许梁宠溺地看着她,双手温柔的抚着她粉嫩的脸颊,感受着脸上沾染的些许风尘之意,许梁道:“素琴你受苦了。” “没有,”冯素琴摇头道:“为了相公,素琴不苦。”说着,冯素琴脸上一行清泪便悄然流下,她靠在许梁肩头,浑声放松地道:“相公,我急急地赶回来,就担心万一回来晚了,便再也见不到你了……看到你依然好好的,这很好,很好。” 许梁心底涌过一阵暖流,卷起新换的织锦袖口,替冯素琴擦干了眼泪,笑道:“傻瓜,相公这不是好好的吗!” “嗯。” 许梁和冯素琴两人便亲热地相拥着,站在众目睽睽之下。 楼仙儿等了会,忽见后面几辆马车内也有人下了马车,当先一名年约五十多的威严老者和一名年纪相仿的华贵妇人走了过来。 楼仙儿仔细看了看,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们,便轻咳两声,朝冯素琴道:“姐姐,妹妹也好想你。”冯素琴听了,挣脱了许梁的怀抱,与楼仙儿轻轻地抱了抱。 楼仙儿便在她耳旁轻声道:“那两个老人家是什么人?” 冯素琴听了,啊的叫了一声,拉着许梁,轻声道:“相公,老家的公公和婆婆这回也随我一道过来了。” 许梁早就看见了走上前来的许常昆和许杨氏。对于这对名义上是自己的父母的人,特别是对于刻簿的许家老家大夫人许杨氏,许梁的感官可以说是极差。 许梁犹记得,当初自己在京师,关进诏狱,正是一生中最凶险的时候,便是这两个人亲自进京,要铁四爷转告说与许梁脱离父子关系。 原本许梁该是很怨恨吉安府老家的人的,只是经历了相思染中毒事件之后,许梁的心境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 许梁对吉安府老家的人,说不上亲切,但也提不起恨。 淡淡地朝许常昆和许杨氏点点头,许梁道:“你们来了。” 说罢,许梁便揽过冯素琴,道:“素琴,走,咱们回府。” 身后,许常昆和许杨氏一脸尴尬和悔恨。两人身后,许家的大少爷许江上前,朝两人说道:“父亲,母亲,三弟如今兴许还记挂着当年的京师里的事情,心中尚有怨气,过些日子,兴许就好了。咱们走吧。” 许常昆点点头,沉重地叹息一声。 许梁拉着冯素琴和楼仙儿两女一道上了许府的马车,径直行进了平凉城北城门附近的许府里。 许梁将铁四爷请了出来,由他来接待吉安府老家来的一帮子人,自己领着冯素琴进了卧房,府里丫环们早就准备好了洗浴用具,许梁亲自陪着一脸羞意的冯素琴先了个鸳鸯浴,再转到暖帐内抵死缠绵一番,将两个月来的思念尽数释放。 过后,两人相拥靠在床头。 冯素琴头枕着许梁的一支胳臂,将建昌一行的经过细细地对许梁叙说一遍。随后,冯素琴拿出一个红色的四四方方的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顿时一股异香便飘散开来,锦盒内,三颗红彤彤的丹药用一块白绸包裹着,呈现在锦盒内。 “相公,这便是常慧大师赠送的洗髓丹。”冯素琴道。 许梁看着这三颗拇指大的红彤彤的散发着异香的丹药,不禁问道:“靠这洗髓丹便能解了我身上的相思染的毒?” 冯素琴轻笑着摇头,道:“哪有这么轻易。常慧大师交待了,其实他传给相公你的大般若功原本便有洗筋铸脉的功效,长久地修练下去,寻常毒药便奈何不得。而这三颗洗髓丹,更是具有洗涤全身经脉的神效,寻常武者服用,可致功力大增。大师说,这三颗丹药,每七日服用一颗,辅之以他亲自配制的药方沐浴,再运转大般若内功,便可将体内的相思染的毒排挤出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四章 建昌之行 “素琴,照你这么说,这洗髓丹该是特别贵重的丹药吧?”许梁问道。 冯素琴沉默一会,颔首道:“不瞒相公你说,常慧大师赠送给咱们洗髓丹的时候,真如寺的几位长老还颇有微词。好在最后常慧大师一味坚持,咱们才得以获得这洗髓丹。后来,我私下里找真如寺的几位老师傅打听之下,才知道这洗髓单乃是真如寺两百年前的一位老方丈炼制的神丹,整个真如寺加起来也没有几枚,常慧大师为了彻底治好相公的毒,一口气给了咱们三颗洗髓丹。由此可见,常慧大师虽然表面不说,但他对相公的恩情,是极为深厚的。” 许梁听了,虽然冯素琴说得轻描淡写,但想来以洗髓丹的珍贵,自己这位便宜师父常慧大师赠给自己丹药,肯定是承受了极大的压力的。许梁感叹道:“大师对许某的恩情,许某一生难忘哪。” 冯素琴道:“相公,事不宜迟,我这就安排人去抓取药材,相公你就先试试这药效吧。” “也好。”许梁其实也很期待这洗髓丹的神奇功效,便道:“这样罢,今日准备好药材,明日便试服一颗。” 两人商》,议妥当,便先后穿戴整齐,出了卧房,冯素琴找来许府管家铁头,让他去按常慧大师给定的药方寻取药材。 铁四爷得知许梁已出了卧房,便找了过来。 站到许梁面前,铁四爷手拄拐杖,轻轻地一点地面。朝许梁道:“三少爷,大老爷和大夫人。还有大少爷等人,我已经安排他们住到了前院厢房里。” 许梁点头。道:“恩,这些小事,四爷爷自己做主便可以了。这几日我要试验着解毒,暂时没空理会他们。四爷爷尽可以带着许老爷和许夫人到平凉城里去随处逛逛,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算在许府的帐上。” 铁四爷听出许梁话里的冷淡之意,心底暗叹一声,看着许梁。皱眉道:“三少爷,亲不亲,一家人。虽说以前许老太爷他们迫于形势,将三少爷踢出了许家。但不管三少爷你承不承认,你始终是吉安府许家的人。” 许梁冷淡地说道:“四爷爷,同样的话,你这是第二遍说了。今日我能够准许他们进我许府的大门,便已算是我宽宏大量了。多余的话我不想多说。” 铁四爷看着许梁离去的背影,沉重地叹气。 傍晚时分。外出寻取药材的铁头赶了回来,向许梁禀报道:“少爷,药方上的三十六味药材,我已取来了三十四付。还有两种药材极为稀缺,我已命青衣卫到其他地方去寻找,一有消息。立马采购回来。” 常慧大师开出的药方,有一两味药材稀奇难找。许梁也是早有预料的。听了铁头的话,许梁道:“常慧大师开出的方子。非同小可。我们一定要将药方上的药材都找齐之后,才能尝试解毒。阿铁,你吩咐下去,叫弟兄们用点心,尽早找到最后两味药材。” “是,阿铁知道。”铁头道。 “对了,许常昆和许杨氏是怎么回事?”许梁问道,“他们怎么会跟着你们一道来陕西?” 这也是许梁一直奇怪的地方,许常昆他们远在吉安府,离着建昌县远着呢,冯素琴难得回一回建昌,怎么会那么巧,许常昆他们居然就知道了消息,还跟着来到了陕西。 铁头想了想,说道:“少爷,其实老家知道少爷不仅官复原职,还顺利当上平凉知府之后,老爷和老太爷便一直设法想与少爷修复关系。为此,许老爷还特意在建昌县城里开了两三家店面,做生意赚钱倒在其次,主要的目的便是时刻关注着少爷的消息。这回冯夫人和我一回到建昌,老家便得到了消息,许老爷和大夫人便赶了过来。” 许梁点点头,心中冷笑,为了拉拢许梁,许老太爷和许常昆可谓是用心良苦。 “他们这回这么着急上心地赶到陕西来,怕不单单是为了与我修复关系吧?”许梁冷笑道问道。 “少爷果然料事如神。”铁头恭维道,“不瞒少爷所说,今年又是秋闱的年份,老家的大少爷许江这两年日夜苦读,学问上已是大有长进。然而江南的学子几乎个个饱读诗书,许江少爷如果在江西参考,竞争就太激烈了,少爷您如今不是升任了从三品的陕西参政吗?老太爷的意思,便是想让少爷设法,让许江少爷在陕西省参加考试。以许江少爷的学问,想必高中不是难事。” 铁头这么一说,许梁顿时就明白了,许常昆和许杨氏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当年许梁与许江一同到南昌府参加秋闱考试,结果许江名落孙山,许梁凭着作弊,一举中了举人,随后便靠着原江西左参政黄维中的关系当了建昌县的典史官,有了这层身份,这才一路官运亨通,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坐上了从三品的陕西参政的大官。 而许江呢,落榜之后回到吉安府万安县,按铁头的原话是说日夜苦读,但许梁想来,想必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大哥,许江少爷资质实在平平,读书勉强凑合,但若说出类拔萃,未免高抬他了。 以许江的才学,想要在江西这等学习氛围特别浓厚的地方参加科考,高中的希望想必还是很渺茫。 于是,为了稳妥起见,许老太爷和许常昆便想了异地考试这一招。许梁知道,陕西省的学习氛围比之江西,那就是小学生和硕士生的区别。在江西秀才满地走的地方,而在陕西,连贺诚这样的秀才出身如今都能顺利当上镇原知县,可见陕西省的读书人的数量和质量实在不高。 把江西的读书人许江,换个身份放到陕西来参加科考,那就等同于叫一名大学生去参加中考一样。想不高中都难。 眨眼之间,许梁便将其中的关关绕绕想通透。许梁冷哼一声。朝铁头道:“我知道了。” 铁头见许梁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心知许梁心底仍然不太痛快。便不再多说,拱手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当晚,许梁和冯素琴,楼仙儿一道在内院里用了晚餐,而把铁四爷和铁头打发去应酬了许常昆等人。 饭桌上冯素琴见许梁菜夹得勤快,话却不多。想到外院客厅里,许常昆,许杨氏和许江等人也在用餐,内心里觉得自家相公一直就这么与老家的人不融洽。无论是对老家还是对如今的许府来说,都不是什么美事。 “相,相公,”冯素琴便迟疑着说道:“公公和婆婆他们都来了一天了,相公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们?” 这个敏感的话题一经冯素琴说出来,连楼仙儿都竖起了耳朵,抬头看着许梁。 许梁手势一顿,瞟了眼冯素琴,冷淡地道:“什么公公婆婆。别叫得这么顺嘴,我早已与吉安府的许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咱们许府,便再也没有什么公公婆婆这一说。” “呃……”冯素琴噎了噎,道:“话虽然这么说。可我看相公你已经同意他们进许府了。” 许梁道:“那又能说明什么?即便是吉安府来的随便一个老乡,来到我许梁的家门口,我许梁也是会热情招待的。” “可是……” 许梁止住冯素琴的话头。道:“素琴你不要多说了,当初是许老太爷先把我踢出许家在先。如今是他们来求我,要见也是他们先来见我。我还没有贱到先低三下四去见他们的份上。” “哦。”冯素琴闷闷地应一声,见许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再劝解。 这时,楼仙儿不由得问冯素琴道:“对了,冯姐姐,你这次回建昌,怎么没把冯老夫人一块接到平凉来?” 许梁记起,冯素琴前往建昌,除了替自己向真如寺的常慧大师求取解毒的法子外,另一个重要的事情便是把冯素琴的母亲,冯老夫人给接到平凉来与自己同住。而纵观这次建昌之行,冯素琴非但没有把冯老夫人带过来,反倒带了吉安府的许常昆和许杨氏一行人。 许梁便也抬头看着冯素琴,眼里有询问之意。 “唉,”冯素琴便停下筷子,脸现无奈之意,叹气道:“原本我也是想着把我娘接过来的。谁成想我娘说她在建昌与左邻右舍的老婆婆们住习惯了,而且舅母她也搬来跟我娘一起住,两位老人家住在一起,形同姐妹了。我娘不愿意搬来,舅母就更不愿意了。我一想,既然她们愿意住在建昌,那便随她们吧。” 许梁恍然,点点头道:“老人家不愿意折腾,喜欢清静这也没什么不好。春儿和夏儿不是留在建昌了吗,吩咐她们多照看着两位老人家点就是了。再不济,还有通天下物流的大掌柜葛乔在建昌照拂着,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大岔子。”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冯素琴道,“哦,相公,葛掌柜托我向你禀报,他说他去过河间府了,当地的官府对李家老祠堂已经查封了,而且看管得极严密,不让闲杂人等靠近。葛掌柜说,相公交待的事情,还没有进展,不过他会再想办法。” 许梁点点头。三个月前,许梁传信给葛乔,让他设法去趟河间府魏忠贤的老家,设法在李家祠堂的地底下挖出那最后一部羊皮金刚经出来。原本以为这是一件极为轻易的事情,想不到也会这么复杂。 自在汉中府虎头关内,病重的魏忠贤将最后一部羊皮金刚经的埋藏地点告诉许梁之后,许梁便传信给葛乔,让他利用通天下物流的便利条件,前往河间府去一趟,设法取出最后一部羊皮金刚经。 河间府远在千里之外,许梁的势力还伸不到那里去,也只能靠着葛乔想办法了。 次日一早,便有青衣卫向许梁禀报,劫取杨总督的十万两银子的事情有了眉目。 许梁一听,顿时心里痒痒的。抢劫抢这么大数目的,许梁还是头一次,况且还抢的是朝庭的银子。 想想就觉得带劲。 许梁也不惊动其他人,换了行装,叫了铁头带了十几名青衣卫便急匆匆地出府去。 结果刚走到前院,便见吉安府老家的许常昆,许杨氏,还有许江三人畏畏缩缩地迎了上来。 “三,三儿……”许常昆嘴唇哆嗦着出声叫道。 “梁三儿。”许杨氏也叫道。 “三弟。”这是许江的声音。 许梁心知三人找上自己是什么意思,无奈地停住了脚步,朝三人点点头,道:“我有急事要出去,你们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说罢,再点点头,便领着一众青衣卫急步走了出去。 “哎……梁三儿!”许杨氏见许梁瞧都没拿正眼瞧自己一眼,便旁若无人地走了,不由在后面惶急的叫道。 见许梁脚步仍不停歇,许杨氏心中火起,便待追上去。 许江忙拉住了她,道:“母亲,看三弟的着装和神色,估计三弟真是有要紧事要忙。咱们且耐心等三弟回来再说罢。” “不是,咱们等了他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抹下脸面来找他,他就这么个态度!” 许杨氏双手夹腰,尖声叫道,“他当大官了便了不得了吗?便可以轻视家中老人了吗!”又看向许常昆,跺脚叫道:“老爷,你看看你生的儿子!” “住口!”许常昆沉声喝道,“咱们先回屋去,待三儿回来再说。” “老爷……”许杨氏叫道。 “回去!”许常昆双目一瞪,隐隐地已有了怒意。 且说许梁一行人出了许府,骑上早备下的马匹,纵马径直出了平凉城。 三天后,许梁等人来到陕西边境的某座山上。山高林密之中,影影绰绰地埋伏了许多人马,均是一副草莽山贼的打扮。 许梁看到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的时候,差点失声笑了出来。罗汝才也是一副山贼头目的装扮,然而令许梁哭笑不得的是,罗汝才脸上不知道抹了什么颜料,用一抹黑眼罩罩住了一只左眼,仅留下一只右眼骨鹿鹿地乱转乱瞒,见着许梁,右眼摆出凶狠的目光,问道:“大人,狠不?” 许梁噗嗤一笑,问道:“狠!你这什么打扮?劫匪总瓢把子?” 罗汝才便嘿嘿直笑,咧嘴道:“属下看道上的好汉都这打扮,便也照这样子饰演了一回。嘿,您别说,除了左眼上罩个罩子看东西不方便之外,感觉还挺像这么回事。” 许梁再次大笑,问道:“伏击地点在哪?” 罗汝才便伸手朝山下官道上一指,道:“那里官道陕长,最适合拦路打劫!”(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五章 抢到熟人 对于罗汝才选定的动手地点,许梁也很满意。那是块长约两里的官道坳口,只要运银子的车队进来,把两端一堵,便可以关门打狗。想跑都没地方可跑。 山腰里几棵大树下,罗汝才唾沫横飞地向许梁吹嘘着他的杰出抢劫计划。 “大人,属下打算这么干。待运银子的车队在那里冒了头,我便一声令下……”罗汝才一只独眼看了看许梁,觉得不妥当,忙改口道:“当然,如今大人您亲自来了,自然是大人您一声令下。我和弟兄们便如蛟龙出海,猛虎下山,嗷嗷叫着冲下去,围住了,我当道大喝一声:“此山是我栽,此路是我开,呃……反正就那句什么山啊路啊的口号了,老罗这口号,再配上这牛逼的造型,保准将那帮押银子的龟儿子吓得腿软手软,乖乖扔下银子,跪地求饶。” 罗汝才说得手舞足蹈,配上他那独眼龙的造型,怎么看都像上街头上卖唱的。 许梁和铁头看得暗自好笑,许梁凑趣地问道:“那万一要是押送的这批官兵职业道德感比较强烈,操家伙跟咱们死磕呢?” 罗汝才大摇其头,不屑地道:“大人说笑♂,了,就朝庭官军那副欺软怕硬的尿性,老罗向您保证,他们要是不识抬举,说不得老罗便要大开杀戒,杀他娘的个血流成河,尸体当道。” 许梁和铁头皆笑。 在山上守候了一阵子,安排在前方的探哨打马回来,上山向许梁和罗汝才禀报道:“禀大人。罗将军,押送银子的车队再有半个时辰便要进来了。” 许梁大喜。朝左右叫道:“好,叫弟兄们做好准备。藏好身形,听我号令,别惊走了肥羊。” 众兵将应喏,罗汝才瞪眼大叫道:“兄弟们都精神点!” 许梁与铁头也在事先挖好的伪装地点藏好,扒着头顶的杂草枯枝,往官道上看去。 约摸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便见官道上两骑踏马进来,沿着官道游走一遍,再纵马而回。 罗汝才见状。便小声说道:“大人,这多半是官军的探马。想不到这次的官军行军倒有一套,还知道事先派探马出来。” 许梁嗯了一声,暗道,押着十万两现货,只要是个稍微长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派探马出来。 再过了一阵,便听得官道上一阵车马声响,当先三骑徐徐走上了罗汝才预先设好的伏击地段上,后面伴着几十名步卒。又有十几辆马车,马车上都用黑布遮着,每辆马车周围都布了四五名护卫军士。 “欲盖弥彰!”许梁见了那些遮在马车上的黑布,便冷笑道。 官道上的领头的三名骑兵兴许也发现了这段官道地形特殊。当头一人挥手制止了车队前行,领着另两名骑兵缓缓拍马走了过去,边走边手搭凉蓬朝两侧的山上张望。 许梁等人忙猫下腰来。罗汝才咒骂道:“他娘的,怎么停下来了?” 许梁道:“别是被发现了吧?要不现在就冲下去?” 罗汝才摇头道:“不成。这车队停住的位置太微妙了,咱们若是现在就冲下去。那边地势开阔,且是上坡路段,只要车队来十几名弓箭手,便能将咱们的冲击守得死死的。” 许梁无奈道:“那就再等等。” 许梁等人再次往官道上看去,只见那三名骑士缓缓走到官道边,仔细地山上看过来,不时还交谈着什么,看表情倒是一脸的凝重。 许梁等人大气都不敢出。 许梁咒骂道:“不管了,这三人鬼精得紧,咱们的人掩藏得太毛糙,肯定被发现了。左右都是个抢,现在就干他娘的!”恨恨地瞪一眼那三名坏事的骑士,许梁端起旁边的令箭,拉弓瞄准,就要放响箭。 响箭一响,掩在山上各处的人马便要冲下山去抢劫的干活。 罗汝才紧了紧手上的长枪,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原本的墨色长枪样子太扎眼,这回当劫匪,便换了一杆普通的长枪。 “慢……慢着,大,大人。”忽然,护在许梁身旁的一名青衣侍卫结结巴巴地叫道。 “怎么?”许梁弓弦都拉满了,就等着放箭了,不由气恼地看着那名青衣侍卫。 侍卫指着那三名骑士,瞪大眼睛,惊奇地道:“大人,这三个人属下好像认识。他们是锦衣卫总旗段志刚的手下。” 许梁心中大惊,松了弓弦,与罗汝才和铁头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睛里看出了惊异之色。 “你确定?”许梁问道。 “错,错不了。”青衣侍卫肯定地道:“上回清剿闻香教的时候,属下还和他们三一起行动来着,领头的那骑士叫杜三,旁边两人,一个叫阿九,一个叫骆驼。” 这时,另一名青衣侍卫也点头附合道:“大人,没错,这三人属下也有印像。” 再听到有侍卫证实,许梁的心便凉了半截。 事情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负责押送银两的居然会是锦衣卫!是锦衣卫倒也罢了,如果是其他地方的锦衣卫,许梁抢了也就抢了,反正大家都不熟。可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拨锦衣卫还是老熟人。 抢到老熟人头上,这就不太好意思了。 罗汝才和铁头都看着许梁,问道:“大人,怎么办?还抢不抢了?” 许梁沉吟着,缓缓道:“再等等,看清楚了再说。” “大人,那三名骑士回去了。”一名侍卫叫道。 许梁等人放眼看去,果然见那三名骑士在官道边上驻足观察一会,又打马退回到车队里面。 再等了一会,只听得车队里一阵步履声响。便见一队执长枪的步卒越过马车跑了过来,然后。退回去的三名骑士簇拥着一名将领骑马走了过来。那熟悉的飞鱼服,绣春刀。再配上段志刚那张猥锁的老脸,许梁见了。心底便不住地叹气。 失算了,亏了,果然是段志刚亲自押送。这还叫许梁怎么拉下脸面来下手抢银子? 许梁叹气,朝罗汝才和铁头道:“算了吧,是段总旗,人家与咱们多少也算建立了些许革命友谊,朝朋友捅刀子,不是咱们梁军的作风。” 罗汝才和铁头也无奈地点头,各自叹气。罗汝才朝身边人轻声吩咐道:“传令下去。行动取消,行动取消。都呆在原地不要动,别给大人添乱。”便有士兵将罗妆才的指令挨个传达出去。 明显地,许梁便听到山上轻微的骚动。 许梁看着驻足马上,正朝山上张望的段志刚,心里默念道:“段志刚哪段志刚,我许梁是个够义气的人,今儿就放你一马,敢紧的别东张西望了。快快领着你的车队过去吧。” 很遗憾,段志刚明显没有听到许梁心底的话,只见他立于马上,一身腥红的披风迎风飘荡。看起来很是威风。 段志刚往山上打量一阵,居然手卷成个喇叭筒,朝山上大声喊道:“山上是哪条道上的好汉朋友?本官锦衣卫西安千户所副千户段志刚。奉命押送点东西前往陕西固原,路经宝地。希望山上的朋友给个簿面,让我的车队过去!” 许梁此刻恨不得亲自上去狠狠地扇段志刚几个大耳刮子。好好的你走你的道。朝山上乱喊乱叫什么啊!听得段志刚自报是西安千户所的副千户,便暗自骂道,这混蛋还升官了?! “山上的朋友,”段志刚依旧在大声呼喊,“段某已经发现朋友就在山上了,怎么个路数,朋友出面给个痛快话!是放本官过去,还是真刀真枪地大干一场,朋友倒是给个话,也好让段某心里有个底。” “大人,怎么办?”罗汝才表情很是纠结,看着许梁,问道。 许梁手抚额头,感到特别的头疼,看看罗汝才,声音悲壮地道:“罗将军,锦衣卫什么德性,你我都很清楚,咱们要是不露面,事情会越来越麻烦。罗将军,体现你崇高价值的时候到了。” 罗汝才心里头直打鼓,看着许梁,表情比哭还难看。“大,大人,你要属下做,做什么?” 许梁朝依旧在山下官道上喊话的段志刚一指,道:“你下山去把姓段的打发了。” 罗汝才差点就哭了出来,哭丧着脸道:“为,为什么又是我?” 许梁瞪眼道:“因为你现在的样子比较狠!别废话了,快去。” 罗汝才看看许梁,再看看铁头,铁头忙将头扭到一边去。 罗汝才无奈,悲叹一声,站起身来,一脸悲壮地朝山下走去。许梁在后面叫道:“把你那拉风的眼罩子摘再去!” 只见罗汝才一个趔趄,差点滚下山去。 铁头吃惊地看着许梁,问道:“大人,你不是说罗将军这个样子比较狠吗?” 许梁撇嘴道:“你当锦衣卫都是瞎子?罗汝才这副样子能瞒得住谁?” 许梁等人再朝山下看去,只见罗汝才还原了本来面目,磨磨蹭蹭地来到官道上,离着段志刚十来步远便是一声干嚎,双手做出热情拥抱状,“啊哈哈,志刚兄弟,许久不见了,可想死老罗了!” 段志刚显得极其的震惊,愣愣地看着表情似哭似笑的罗汝才,“罗,罗将军,怎么是你?” 罗汝才连连拱手,热情得不得了,“幸会,真是幸会。那啥,本将军闲来无事,正带着弟兄们在山里拉练呢,不巧遇上段兄弟你了。啊哈哈,刚听说段兄又升官了?已经是西安所的副千户了?可喜可贺啊。” 段志刚看看这官道两边,苦笑道:“这里可是陕西边境,罗将军拉队伍操练,这地方选得可够远的哪。” “那是,那是。”罗汝才睁眼说瞎话,“那什么,地段选得远些,操练起来也就更有效果嘛。”又猛的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似的大声呼喊道:“对了,咱们许大人也在山上,那个观摩操练,段兄要不要上去见见?” 段志刚再一次震惊了。 山腰上,许梁忍不住暴了粗口:“罗汝才,我日你姥姥!” 铁头同仇敌恺,呸道:“叛徒!” 官道上,罗汝才心有感应似地,虚心地回头朝山上瞄了一眼,默念道:许大人,对不住了,属下实在编不下去了。 现在轮到段志刚开始纠结了。很显然,虽然罗汝才满嘴瞎话,但段志刚怎么说也是锦衣卫中的精英人物,罗汝才出现在这里,而且这满山上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马,说操练那是骗鬼的话,说准备抢劫那才符合实际情况嘛。 更显然的是,准大干一票的许梁和罗汝才等人明显是认出了段志刚本人,这才决定取消抢劫计划。 段志刚现在也开始怨恨自己这张嘴了,没事瞎喊什么!直接带人过去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嘛! 这事整得,自己难过,许大人更难堪。 然而为了自己人的脸面,更为了许大人的脸面,这戏还得接着演下去,不能砸在段志刚自己手里。 于是,段志刚哭笑不得地朝罗汝才道:“原来许大人也来了。还请罗将军前头带路,下官要亲自上山去拜见许大人。” 当即,段志刚留下大部分人马,自己带着三名锦衣卫随罗汝才亲自登上山腰去见许梁。上了半山腰,果然见树底下,草丛里,坑洞里到处都藏了人马,一个个的都没穿梁军的军装,全是山贼打扮,一看就知道是铁了心来拦路抢劫的。 段志刚全身都开始冒冷汗。 山腰上,十几名按刀的青衣侍卫环侍四周,许梁端坐在一棵大树下的平整地面上,笑吟吟地看着走上前来的段志刚和三名锦衣卫。 段志刚见许梁一身劲装打扮,心里又是一咯噔,远远地急步上前,大礼参拜:“下官锦衣卫西安千户所副千户段志刚参见参政大人。” 许梁上前,虚扶起段志刚,仰天打个哈哈,道:“短短几日不见,段兄弟如今已是副千户了,当真是可喜可贺哪。” 段志刚忙拱手道:“哪里,下官能有今日,全靠许大人悉心栽培。” 许梁摆手哈哈笑道:“段兄弟过谦了,以段兄弟的身手智谋,升任西安所千户实在是名至实归哪。呵呵,那什么,本官听闻平凉游击罗将军近日在此地操练队伍,闲来无事,本官便过来看看,不想今日遇上段兄弟,真是巧了。” 段志刚心里一阵抽搐,抬头看着天色,附合道:“今日天高云淡,实在是操练队伍的好天气,罗将军选的好日子哪。” 旁边罗汝才也跟着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许梁见状,又耐着性子与段志刚扯了几句闲篇,之后,许梁看了看天色,道:“段兄弟,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你身负重任,不可担搁了时辰,没什么事情,还是早些上路的好哪。” 段志刚早就等着许梁发话了,闻言如蒙大赦,忙拱手激动地道:“如此,那下官便告辞了,待下官忙完这一遭,再亲自到许大人府上拜会。” “你忙,你忙。”许梁忙摆手道。 段志刚随着三名锦衣卫小心地转身往山下走。忽听得身后,许梁好奇地问道:“哎,段兄弟,你们是怎么发现山上藏了人的?” “……”段志刚身形一顿,万分艰难地回头,哭丧着脸道:“大人,藏匿追踪乃是咱们锦衣卫的看家本领,罗将军在山上掩藏了这几千人马,随便来个锦衣卫的校尉,一眼便能看穿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六章 因祸得福 许梁的这次抢劫之旅最终以失败告终。 许梁的心情很不好,回到许府里,早就等着心焦的许常昆和许杨氏便找了过来。 许梁的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客厅里,许常昆磕磕巴巴地将来意向许梁说了,然后便忐忑不安地等着许梁答复。 果然如铁头汇报的那样,许常昆带着许杨氏和许江特意赶来平凉,除了想与许梁修复关系之外,更重要的事情则是要许梁帮忙,给许江弄个身份,到陕西省内参加崇祯二年的秋闱考试。 许梁沉吟着,虽然许梁与吉安府老家的那帮人关系很僵,但对于许江本人,许梁并没有特别的好感与恶感。凭许梁如此在陕西官场上的地位,帮许江弄个身份,在陕西参加秋闱考试,并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再者说,这次帮了许江,那么许江高中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将来许江进入大明官场,对许梁本人,多少也算是一个助力。 而且,许梁若帮了这事,对吉安府老家的人也能缓合不少关系。 许梁淡淡地瞥了许常昆和许杨氏,道:“许老爷,许夫人,∈,许江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许常昆听着许梁居然叫自己为许老爷,心中便是一阵悔恨。不过许梁亲口答应了这事,许常昆便又稍感安慰。 许杨氏倒没有那么多想法,许江的事情有了着落,许杨氏心中便安定了不少。搓着两手,许杨氏满脸堆笑。道:“梁三儿,我们果然没看错你。到底是自家人。” 许梁轻咳一声,道:“许夫人。请叫本官许梁。我们并没有熟到那个地步。” 许杨氏便好一阵尴尬。 许常昆长叹一声,一脸内疚悔恨地道:“三儿,以前的事情,是许家对不起你。老太爷已经发话了,许梁你仍然是许家的三少爷。” 说着,许常昆摸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许梁面前的茶几上,道:“许家为了补偿你,特意从帐房支取了两万两银子给你。希望你收下。” 许梁瞄了瞄那个信封。嘲讽地一哼:“许老太爷当真是精打细算的生意人。将许某踢出许家的时候,简简单单一张纸,再要我回去的时候,便是区区两万两银子!在许老太爷的心目中,我许梁也就值两万两银子。哼哼。” 许常昆听得老脸通红,急忙摆手道:“三儿,呃许梁你别生气,这些银子也仅是许家的一点心意。总之许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你若一时不想回来。也随你。” “是么?”许梁心底稍感好受了些,将那封信封放在手里掂了掂,嗤笑道:“既然是许老太爷的一点心意,我许梁最尊重老人家了。这份心意。许梁便却之不恭了。至于重归许家的事情,待我哪天感觉气消了,再说这事吧。” “是。是,一切都取决于许梁你自己。”许常昆道:“你的话。我会原原本本地转告老太爷的。” 许梁淡淡地嗯了一声,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端茶送客,这种意思许常昆立马便看懂了,轻轻一拉尚没反应的许杨氏,两人站了起来,朝许梁客气地道:“那江儿的事情便拜托许梁你了。” 许梁淡然点头。 许常昆见状,便与许杨氏一道出了客厅。 许江的事情,放在许梁眼里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当即将平凉知府陆一发叫了过来,将许江要在陕西参加秋闱的事情一说,陆知府便立马拍胸保证完成任务。 仅仅两天时间,陆知府便带着陕西学政亲自将许江的一应手续都办理妥当了,许江只需要在一堆证明文件上按个手印,便大事告成。 事情办得如此顺利,令吉安府许家的人大开眼界。连许江都不由得感叹三弟能量真大。 而许常昆夫妇,对许梁更是客气得紧。留下许江在许府里安心读书,许常昆夫妇再一次客气中带着感激地拜别许梁等人,打道回吉安府。 又过了几天时间,青衣卫搜寻解毒药材上的最后两味终于也有了着落。许梁便开始着手治毒。 许府里,冯素琴和楼仙儿亲自盯紧了下人们严格按照方子,一样一样地称取药材,再放入一口大铁锅内煮透。 忙活了近两个时辰,药方上的三十六味药材全部放入锅内熬透,掀开锅盖,便见一股浓重的草药味道随着蒸汽升腾而起。满满一锅药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红棕色。 将药水过滤掉药渣,只留下药水,再放入备好的浴盆内,熬药部分便算完成了。 许梁站在浴盆边往里瞅了瞅,见药水温度还挺高,便犹豫着问冯素琴道:“素琴,你确定我要现在就躺里面去进行那什么药浴?这药水还烫手呢?我这细皮嫩肉地一进去别被煮熟了!” 楼仙儿掩嘴轻笑,帮许梁解除身上的衣服。 冯素琴一本正经地道:“相公,常慧大师说了,这药浴就是要趁热才有效果。你已服了洗髓丹,一会坐进去之后,便运转大般若内功,试着将体内的相思染毒性逼出体外。” 此时,许梁也感觉服用的洗髓丹的药性开始发作了,全身暖洋洋的。闻言点了点头,将身上衣服解除干净,光溜溜地便一闭眼坐进了浴盆里。 “啊!烫死我了!”许梁惨叫一声,浴盆内的温度至少有六十多度,许梁感觉整个人都烫得火辣辣的疼。 冯素琴忙叫道:“快运功!” 许梁听了,收敛心神,开始运转体内的大般若功内力,试着往外逼毒。 运转一个周天,许梁再一次睁眼怪叫道:“熟了,熟了!快煮熟了!” 守在浴盆外的冯素琴和楼仙儿皆被许梁逗得大笑起来。 许梁转个姿势。再次闭目运功。 这一次,许梁的感觉便略有不同。体外依旧灼热,而体内的内劲也如沸腾的开水一般。游走在经脉之间,也是火辣辣的疼,丹田部位,更是灼热如同火烤。 “嗯?”许梁惊咦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相公?”冯素琴和楼仙儿问道。 许梁叹道:“常慧大师的洗髓丹果然不同凡响。我感觉有两条未打通的经脉此刻居然被打通了!” “哇?”楼仙儿没修练过大般若功,而冯素琴是修练过的,自然明白其中的妙处,顿时惊喜地道:“这么说来,大师的洗髓丹。还能助相公内功大成?” 许梁也很惊喜,连周遭的灼热感似乎都淡了些,点头道:“多半是如此。” “那快运功,再试试说不定还能多打通几条经脉。”冯素琴催促道。 于是,许梁再次闭目,心无旁鹜地运转大般若功。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楼仙儿见许梁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仍旧未醒来,不由得担心地问道:“冯姐姐,相公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冯素琴摇头。却也不太确定的地道:“应当没事吧?”冯素琴上前,仔细倾听着许梁的呼吸声,放心地道:“没什么问题。”朝浴盆内看了一眼,不由惊叫道:“哇。仙儿妹妹你来看,药水怎么变得这么脏了?” 楼仙儿听了,急忙走到浴盆边。只见浴盆内原本是棕色的药水此刻居然呈现出乌黑之色,且看起来盆内有许多黑色的沉淀物质。闻起来散发出血腥之味。 “看来解毒有效果。”冯素琴惊喜地道。 “恩。”楼仙儿也激动地附合。 两人便安心地守在屋内,静静地等待许梁醒来。 约摸再过了半个时辰。许梁悠悠地睁开眼睛,从浴盆内站了起来。 冯素琴和楼仙儿听到动静,忙走了过来,看着许梁欣喜地问道:“相公,你感觉怎么样?” 许梁走出了浴盆,活动一下手脚,惊喜地道:“我感觉现在浑身都轻松了许多。常慧大师的药方果然有效果。唔,什么味这么腥?” 再往浴盆内一看,见了盆内的情景,不由也惊叫道:“这药水怎么这么脏了?唔,好像我身上也很脏!真恶心。” 冯素琴和楼仙儿见许梁光溜溜地站在屋内朝自言自语,而且胯下的小弟弟昂首挺立,不由得都羞红了脸。 冯素琴忙给许梁披上一件簿袍,叫道:“仙儿,快命人准备新鲜热水,供相公洗浴。” “哎。”楼仙儿红着脸应一声,离开之前忍不住再朝许梁簿袍下的撑起处看了一眼,急急地出去了。 许梁也发现了自己人的异常,朝冯素琴尴尬地道:“药性,这纯粹是药性。” 冯素琴脸红到了耳朵根上,声如细蚊:“妾身知道……” 待许梁重新洗浴之后,换上干净的衣服,许梁感受到身体里充满了活力,顿时心情大好。与此同时,对那位远在建昌的便宜师父常慧大师也更是感激。 看了看五六米高的阁楼二楼,许梁深吸一口气,双脚往地上一点,呼的一声,整个人便拔地而起,轻轻巧巧地落在二楼过道的栏杆之后。 冯素琴和楼仙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许梁,吃惊地叫道:“相公,你现在太利害了!” 楼仙儿满眼的小星星,痴迷地道:“都会飞了……” 许梁哈哈大笑,再次轻巧地跃下,落到两女面前,满意地道:“真是骞翁失马,焉知非福。高子林想要用相思染来陷害我,哪知道我许梁因祸得福,居然功力大涨。哈哈,高子林若在地下有知,一准会气得吐血三升!” 楼仙儿拍手叫道:“相公,这就叫好人终有好报!” 许梁再次爽朗地大笑。 当晚,许梁命厨房好好地准备了一桌美味菜肴,将铁四爷,铁头,许江等人叫过来一道用餐。众人听说许梁不仅相思染的毒解了一大半,而且意外的功力大涨之后,都很高兴。纷纷为许梁贺喜。 接着,平凉府的官员。陆一发,黄道周等人。加上梁军的几位将军,得知许梁解毒有望的喜讯,纷纷拎着礼品上门道喜。 许府里顿时一片欢声笑语,生机勃勃。 许梁的卧房内,许梁再一次从药浴中醒来,穿戴整齐,与冯素琴,楼仙儿等人观察着药水的色泽,许梁点点头。道:“看药水的色泽已经淡了许多,看来再有几次,我身上的毒便可以全部解除了。” 冯素琴道:“相公,你已经服用了两颗洗髓丹了,还剩下一颗,算算日子,明日便能服用最后一颗洗髓丹了。” 许梁道:“是啊,抓紧时间把相思染的毒治好,我便该到陕西布政使司去上任了。布政使钱永泰已命人催着我去上任催了好几次。我要是再赖在平凉府不走,钱大人该直接派兵来押我去上任了。” 冯素琴气呼呼地道:“那个陕西布政使钱永泰,跟着三边总督杨鹤一块来陷害相公,这人一准不是什么好人!相公到了西安府。可得当心他使坏。” 许梁哼哼两声,不屑地道:“我现在已经是从三品的陕西左参政,可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镇原小知县了。钱永泰想要给我穿小鞋,那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杨老匹夫总不能当十年八年的三边总督。总不能罩着钱永泰一辈子!” “相公能这么想,我们就放心了。”冯素琴道。 楼仙儿道:“相公。此去西安府,便带一百名青衣侍卫前去,那个什么布政使钱永泰若敢为难相公,便让青衣卫摸黑揍他一顿!打得连他父母都不认识!” 许梁指着楼仙儿笑道:“仙儿,你这么暴力是不对的!你家相公是文明人,最讲究以德服人了!” 楼仙儿娇笑道:“我怎么记得相公常说的是,凡事能用拳头解决的,就尽量别吵吵吗?” 许梁一拍后脑勺,惊奇地道:“我有这么说吗?” 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人猛点头。 许梁见状,便恍然大悟地道:“那就是最近相公心情太好,连品格都升华了!”说着,许梁脸色一变,恶狠狠地道:“姓钱的若是敢刁难我,那就揍他丫挺的!” 冯素琴和楼仙儿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时间到了七月中旬,许梁将最后一颗洗髓丹服用完,再用了几次药浴,终于将相思染的毒全部解除了。 冯素琴安排人替许梁收拾了行装,许梁便要动身前往西安府上任了。 一辆许府标志性的马车,外加一百二十名威风凛凛的青衣侍卫,许梁一行人到了西安府西城门外。 队伍缓缓停下,青衣卫大档头铁头自前端驱马回到马车旁,朝车内的许梁禀报道:“少爷,布政使司派出来迎接你的官轿在城门口候着了。您看是坐轿呢,还是……?” 许梁探出头朝城门口看了一眼,见几名衙差,四名轿夫拥着一顶四台的蓝芭官轿守在城门口的路边,正朝自己这边张望着。见许梁探出头来,领头的那名衙差便小跑着走到马车旁,陪着笑脸说道:“小的布政使司三班班头马六恭迎参政大人!大人,您的官轿已经等候多时了,小的恭请参政大人上轿!” 许梁撇了撇嘴,淡然道:“前头带路,本官还是坐自家的马车舒服!” 马六笑脸一僵,为难地道:“大人,这个……不合规矩哪……” 许梁淡淡地瞟了马六一眼,道:“怎么,你想跟本官讲讲规矩?” 马六还待再说,便瞥见两名牛高马大的青衣侍卫手按刀柄,一脸不善的靠了过来,顿时心中一跳,忙点头哈腰地道:“不敢,不敢,一切听大人您的。” 于是,马六引着一顶空轿子走在前面,许梁的马车和一百二十名列成长队的青衣侍卫紧跟在后方,顺利地朝布政使司衙门走去。 马六回头看一眼排成长队的青衣侍卫,垂头丧气地走着,心底哀叹道:“钱大人哪钱大人,不是小的办事不力,实在是这位许参政谱儿太大啊。谁能想到许大人上任,还随身带着上百名全副武装的侍卫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七章 初到西安府 许梁不管班头马六有什么想法,他坐着马车径直到了西安府东城陕西承宣布政使司衙门,下了马车。 马六陪着小心,早就候在马车旁了,“许大人,您且稍候片刻,待小的进去通禀一声。” 许梁嗯了一声,待马六急急地进去,便负手立在布政使司衙门之外,打量着这座陕西省的最高地方衙门。 门口值守的兵丁听说到来的是新上任的陕西左参政许梁,神色便很恭敬。 原本以为马六所谓的通禀一声,也就是走个过场,应当很快便能出来的,没成想,许梁足足在衙门外等了小半个时辰,仍没见着马六出来,也没有人请许梁进去。 偶尔几个进出衙门的官员,都是行色匆匆,也没注意许梁的。 铁头见状,便气愤地道:“少爷,我看这布使政司是存心给咱们难堪的。那个班头马六进城的一路上眼神便鬼鬼祟祟,阿铁瞧着便不怀好意。” 许梁心中也有了些火气,但此刻情况不明,不便发作罢了。便忍着怒气淡然道:“稍安勿燥,等等再说。” 正与铁头嘀咕着,自路上走近≤□,来一名六七品的蓝袍小官,约摸三十多岁年纪,一脸和气,朝许梁拱手,热情地道:“这位大人请了。” 许梁见状,见这位官员面生得紧,心底肯定自己是不认识的,再看他是从路上过来的,并不是从布政使司里面出来的,想来也不是来请许梁进衙门里去的人。 许梁纳闷地看着他。 那官员见许梁一脸茫然。倒也没有丝毫尴尬之色,神色如常地道:“下官王启年。乃是陕西布政使司仓副使。下官看这位大人候在衙门外也有些时候了,可是找布政使司哪位大人?下官对布政使司几位参政。参议,乃至于钱永泰,钱大人都熟悉得很,若是大人遇到难处,用得着下官的,尽管吩咐下官。” 王启年一脸谦和的微笑,带着一丝谄媚。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的红袍高官是哪座衙门里的大人,但能够有机会套套近乎,王启年都觉得很值。 布政使司下面有仓大使。仓副使一类的小官员,这许梁是知道的。许梁感觉眼前这位中年小官笑得很谄媚,但奇怪的是,自己却没有感觉到厌恶。于是便轻笑道:“本官许梁,刚到陕西布政使司上任,眼下正要进衙门去拜见钱布政使大人。” “啊,啊,您是参政大人!”王启年一脸震惊,随即脸上呈现出惊喜之色。对着许梁激动莫名。 “许,许大人,原来您早就到了……下官可是早就期盼着许大人能够早日上任了!”王启年忙将许梁往衙门里面引:“许大人,您在外面候着多不成体统。快快,快里边请。” 许梁很意外,问道:“怎么。听王大人的意思,你一直期盼着本官上任?呃。我记得你刚刚说你是仓副使?那个,即便本官上任。似乎也管不着仓副使哪?” 由不得许梁不感到意外。实在是因为纵观大明的官场,一省参政这个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上头有巡抚,布政使压着,下面有知府知州把着实权,一般而言,一省参政,如果没有特别的机缘,一般就是干到最后,等着光荣退休。参政的位置,很难出成绩,也基本不会犯什么错。 直说吧,那就个是品级高一些的酱油角色。 王启年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逝,随限笑得满面春风。朝许梁拱手道:“下官虽然以前未曾有幸面见许大人,但下官对许大人却是景仰已久。前不久许大人配合锦衣卫一举剿灭了闻香教六千余教众,将闻香教在西北的势力拔根而起,此等丰功伟绩,下官每每听来,也是心向往之哪。” 尽管王启年表现出心驰神往之色,然而许梁却从中听出来,其实王启年对自己并不了解。他对自己所知道的,也仅仅是早已登上邸报,传遍大明官场的清剿闻香教的事迹。 其他的,王启年一无所知。许梁甚至可以预料到,在这之前,王启年甚至连许梁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然而王启年此刻却说得一脸理所当然,令许梁都不由得暗自佩服王启年的厚脸皮。 遗憾地咂摸着嘴,许梁摊手道:“还是不必麻烦王大人了,班头马六早已进去通禀了,想必也该出来了。” 王启年听了,心中暗叹可惜,脸上笑容不减,拱手道:“那,那许大人您暂且先候着,下官替您进去看看马班头出来了没有。”说着,王启年一路小跑着进了布政使司衙门。 铁头将王启年的表现看在眼里,待王启年进去了,铁头一脸鄙夷地对许梁说道:“少爷,这位王什么年的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脸皮也忒厚了些。” 许梁嘿嘿轻笑,道:“这个王启年,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过了一会,便见班头马六走了出来,那个仓副使王启年居然跟在后面。 马六走到许梁跟前,拱手道:“许大人,让您久等了。布政使钱大人请您进去。” 王启年也道:“是啊,许大人,钱大人刚刚接待了一名贵客,这会才抽出时间见您。” 许梁点头,道:“有劳二位了。” 这时,班头马六却皱起眉头,看着王启年,表现很是不屑地道:“我说王大人,你老贵为仓副使,不在您那七大仓待着,成天在咱们布政使司衙门里晃悠什么!您老很闲么?” 许梁不禁惊咦了一声,看看诧意地看着马六。要知道王启年好歹也是一省仓副使,虽说品秩低些,但到底也算是官吏。 而马六呢,充其量只是个衙役中的小小班头。居然敢这么跟王启年说话?! 马班头的喝问,令一贯脸皮厚的王启年不禁羞愧得老脸难得一红。尴尬地看了许梁一眼,吭哧着道:“谁说我闲了?我。我找孙参议有事……” 说罢,王启年狼狈地朝许梁匆忙拱手,以手掩面,急急地走了。 马六朝王启年的背影呸了一口,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里边请。” 许梁跟着马六往衙门里面走,半路上许梁不禁问道:“马班头,我看刚才那位王大人,好像在衙门里混得很不如意哪?” 马六听了。又呸了一口,拱手说道:“许大人,您是刚到任参政大人,按说小的不该在您面前编排大人们的坏话。只是这位王启年,说他混得不如意,那都是文明点的说法。他那个活法,真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 “哦?”许梁听了,暗道有戏,便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我看王大人仪表堂堂,谈吐周正,也是个干吏哪?” “哈,”马六嗤笑道:“旁的小的不说。就说这位王启年在咱们布政使司衙门呆了小十年,什么经历,照磨。理问,库大使。杂造,军器。宝泉,这几个寺方几乎混了个遍。最后越混越差,越混越惨,最后混成个仓副使的官儿,也不管事,成天在布政使司衙门里瞎混,谁见了都嫌。” 许梁真是惊讶了!这,这都啥人哪?若说许梁见过混得最不如意的大明官员,非这王启年莫属了。 许梁讶意地道:“这是什么原因呢?难道王大人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 马六哼哼两声,撇嘴道:“许大人您该这么问,在这布政使司衙门里,是谁没让王大人得罪过的?” “啊?”许梁瞪目结舌。 马六似乎说上了兴致,继续说道:“其实王大人是万历四十六年的进士,论学问才干,倒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如今他混成这样,全怪他一张嘴。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说,该骂的,不该骂的,他都骂。如今倒好了,衙门里跟着幽魂似的没人愿意搭理,家里头连媳妇都气跑了,老丈人死活不让王大人上门……” 许梁听了,不禁为这位王启年感到佩服,差劲到这个份上,这位启年兄还能够活得活蹦乱跳,真有胆量,要是换作许梁自己,早就找块石头,一头撞死算了。 马班头最后说出了许梁的心声,“要是我马六活成王启年这样,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许梁深以为然地点头。 走到一间雅致的书房前,马六意犹未尽地止住脚步,朝许梁道:“许大人,钱大人就在里面,许大人直接进去便可。” 许梁点点头,深吸口气,脸上挤出几分笑容,走了进去。 钱永泰国字脸,虽已年近五十,却养生有方,面色红润,看上去极有精神。他坐在一张宽大的案台之后,见许梁进来,从案台上厚厚一卷卷宗中抬起头来,看着许梁,脸露温和的笑容,招手道:“老夫日日盼着国忠你早日上任,好帮帮我。如今总算把你给盼来了。国忠,快请坐。” 国忠两字从钱永泰的嘴里吐出来,令许梁无端地对钱永泰的印像差了几分。许梁笑了笑,在屋内一侧的椅子上轻轻坐了,朝钱永泰拱手道:“原本下官是该早些赴任的,只是前阵子身体不适,为了治病,担搁了些日子,这才赶来晚了,还请钱大人见谅。钱大人是上官,又是前辈,许梁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说帮忙大人那是抬举下官了,下官充其量只能跟在大人身后,认真学习大人风骨罢了。” 钱永泰听了,很是受用的样子,哈哈笑道:“国忠说笑了,国忠的本事,巡抚大人已在老夫面前多次提起过。我对国忠你在参政位置上的表现,那是期待已久哪。呃,国忠的身体已经无碍了罢?” 许梁道:“谢大人挂念,已经无恙了。” “那就好。”钱永泰一手捋了捋胡须,沉吟着道:“对于你的安排,我原本想让你兼着延绥道,辖平凉,庆阳和延绥三府,后来还是三边总督杨大人给老夫提了个醒,汉中原本就可以说是许梁你一手夺回来的,汉中府若交由你来管理,是必事半功倍。是以,老夫便安排国忠你领着汉中道,辖汉中,巩昌两府。国忠,对于这样的安排,你有什么意见没有?” 许梁心中腹诽道:你和杨老匹夫早就把老子算计进去了,现在还问什么意见? 许梁拱手道:“一切凭钱大人做主,下官没有意见。” “唔。”钱永泰听了连连点头,颔首道:“那便这样罢,国忠你在西安府歇息几日,与布政使司的几位同僚见个面,便可以直接去汉中府汉中道衙门上任了。呃,那个布政使衙门房屋紧张,这里便暂且不给国忠你另配签押房了。” 许梁点头,见钱永泰又将头埋进了那卷厚卷宗中,便识趣地告辞出来。 与钱永泰的整个见面过程便是这样,许梁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待出了钱永泰书房,走在布政使司衙门内的游廊下的时候,许梁才感觉到问题所在。 钱永泰的见面,程序上没有问题,问的话也没有问题,甚至是工作安排也没有什么问题。一切都很正常。然而正是这种看似的正常,却恰恰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距离的疏远。 钱永泰问话的时候,脸上甚至还挂着温和的笑容,许梁现在回想起来,正是这种温和的笑容,令许梁感觉不到暖意反倒感到一阵寒意。 原因许梁很快便想通了,许梁不是三边总督杨鹤的人,而钱永泰显然是紧跟着杨鹤的,杨鹤对许梁不待见,寻钱永泰自然也就不会给许梁多好的脸色。 许梁暗骂一声晦气。 “呵,许大人您出来了。”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许梁面前响起。 许梁抬头一看,便看到王启年那张谦和中带着谄媚之色的老脸。 “唔,王大人,真是巧啊。”许梁自班头马六的口中,已经多少知道王启年的境遇,对这位王大人,除了感叹他混得极惨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 “呃,许大人,其实,”王启年涨红了脸色,双手无措地放在腰间,结结巴巴地朝许梁说道:“其实,下官一直在这里等您。” “哦?”许梁惊奇地问道:“王大人特意等本官做什么?” “这个,唉,下官的事情说起来一言难尽。”王启年道,“大人您的签押房安排在哪,下官冒昧,还是到您签押房内去细说罢。” 许梁愣了愣,摊手道:“本官不日便要到汉中道去上任了,钱大人说布政使司房屋紧张,是以此处并没有给我配签押房。” 王启年闻言一窒,惊奇地道:“房屋紧张?没听说啊,东厢不是还有好几间屋子空着吗?” 许梁听了,顿时便明白自己是被钱永泰特意刁难了,脸色便有些难看。 王启年见状,忙住口,陪着笑脸道:“既然如此,那下官便斗胆,请许大人到外边茶楼里小坐一会,还请大人赏光?”(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八章 王天才 王启年选了间陕西布政使司附近一家极普通的茶楼,看进出茶楼的客人的衣装,多是些寻常百姓。 这也就从侧面说明,王启年混得真的比较惨,头一回请许梁这位陕西左参政喝茶,居然选了这么一间低档次的茶楼。 尽管许梁对品茶一点都不懂,但好面子乃是每个人的天性。 是以,许梁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上,听着周围茶客东家长西家短的嘈杂声,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王启年很难为情,轻轻坐在许梁对面,局促地解释道:“许大人,这间茶楼虽然普通,但贵在价钱实惠,而且这茶楼里卖的茶都是这里的掌柜亲手做的,味道还不错。” 许梁淡淡地点头,打量一圈周围,轻笑道:“王大人太客气了,其实本官对于茶艺,实在是一窍不通,王大人专程请我品茶,倒是可惜了这上好的茶水。” 许梁如此说法,王启年只当许梁是体谅自己的尴尬,替自己解围,心中感激,强笑道:“许大人真会笑说。” 伙计上茶还需要一会的时间,许梁便朝王启年说道:“王大人,我看你的神色,确实≠,是找本官有事情。本官是爽快的人,王大人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王启年忙坐正了身形,稍稍犹豫一阵,便看向许梁,诚肯地道:“不瞒许大人笑话,下官在这西安城内,基本上就是个官场笑话。” 许梁点点头,道:“王大人的事情,本官也略有耳闻。” 王启年听了自嘲地一笑。“是啊,大人虽然刚到西安府不久。但下官早已猜到肯定会有人在大人面前说起过下官的丑事。其实,不怕大人笑话。下官原本也是万历四十六年的进士,虽未进入庶吉士,但也是二甲七十六名。当年下官在京师苦熬了两年,便顺利外放陕西。唉,想当年我王启年也是踌躇满志,一心报国,心中怀着一腔热血,刚到陕西布政使司衙门,便敢言敢当。这在当时,也曾经很是风光了一阵子。当年西安城里周记布庄的周老员外赏识下官,便当周家的大小姐许配给下官为妻……” 许梁见王启年不知不觉间已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恰此时伙计将茶水送了过来,许梁便趁机打断王启年道:“呃,王大人,本官便称你一声启年兄吧,启年兄,过去的往事便不用再旧事重提了。你就直说。找我什么事情吧?” 王启年听了,老脸一红,伸手借着替许梁倒茶的功夫,不着痕迹地抹了抹眼角。红着眼眶朝许梁笑道:“许大人,这是这家店掌柜亲手做的茶,您尝尝。” 许梁轻抿了一口。又看着王启年。 王启年见状,长长地叹息一声。起身,恭敬地朝许梁长揖一礼。满眼期盼地道:“许大人,我王启年在这西安府内,几乎将所有的同僚都得罪遍了,眼下我这仓副使的官位也是岌岌可危。我王启年若是孤身一人,官位丢了也就丢了吧,只是可怜我膝下尚有一子一女,均未成年,需要我王启年每月领回的几两俸银抚养,下官知道许大人是要前往汉中道上任的。我王启年愿为大人的马前卒,随大人前往汉中道。启年拳拳赤诚之心,望大人成全。” 许梁怔了怔,他不是没有料想到王启年会说出投靠自己的话,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王启年会主动提出随自己一道前往汉中道。 许梁此次来西安府上任,除了铁头和一百二十名侍卫之外,身边连个谋士文人都没有带来,可以说是光杆司令一个。而眼下这位王启年居然心甘情愿随自己前往汉中道,这对许梁来说,真是雪中送炭。 然而许梁随即想到关于王启年的传言,对于使用这位一位到处得罪人的属下,心底又有些打鼓。 王启年看出了许梁的犹豫,心中黯然,再次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启年知道大人心中的顾虑。其实自我家娘子负气带着孩子回娘家之后,我便深刻反思了自己的过往,惭愧地说,我王启年之所以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怪我这张嘴。这几年我时刻牢记谨言慎行,战战兢兢地办理差事。可以这么说,这三年来,王某从未对任何一人红过脸,无论上官下级,我都是笑脸相迎。许大人,我王启年在这里向您保证,以前的错误,我是绝对不会再犯了。大人若是不信,我,我愿立重誓!” 许梁看着王启年脸色涨得通红,急急地表态解释着,许梁摆手道:“启年兄,不是这个意思。头一回碰面,你便能站出来说要跟我走,老实说我很高兴。只是你也看到了,我这个陕西左参政,钱布政使那里并不待见。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三边总督杨鹤杨大人,对我嫌隙早生,恨不得将我赶出朝庭为妙。启年兄你跟着我,对你以后的仕途未必是好事,这点,你要考虑清楚。” 王启年听了,神色一阵迟疑,未几,便惨然一笑道:“许大人,我想过了,以我王启年如今的状态,随时可能丢官。还谈什么仕途?我决定了,就跟着大人去汉中道吧。”说着,又朝许梁深深地施了一礼,乞求地道:“许大人,您就收下我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梁也不好直接拒绝王启年,于是上前扶起王启年,表情真诚地道:“启年兄,此等大事不是儿戏,当慎重再慎重。这样罢,你也别急着下决心,反正我在西安府还要呆些日子,你再回去好生想想,考虑清楚了,如果执意同我去汉中道,到时你再来找我。” 王启年听了,神色略微黯淡,丧头道:“那,好罢。” 许梁在茶楼里与王启年小坐了一会,便借故走了。对于收不收下王启年。许梁想来并不是特别在意的事情。横竖许梁在汉中道也急需人手,而且这位王启年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论能力,总归是不差的。 许梁在王启年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收下了他。那可以预见,将来王启年只要不是只养不熟的白眼儿郎,总会对自己感恩戴德的。 虽然钱永泰这位布政使不待见自己,但许梁对西安府的各级官员,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尽到。许梁想着自己已经是陕西左参政了,虽说钱永泰未给自己配房子,但许梁左右是要经常在西安府停留的,没个落脚的地方却实不方便。于是干脆让铁头在陕西布政使司衙门附近选了一处三进的大宅子,简单洒扫一番。配齐了管家丫环下人,许梁本人连同那一百二十多位青衣侍卫便住了进去。 接下来几年,许梁便忙着请客。陕西三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西安府知府,陕西巡抚衙门,锦衣卫西安千户所。乃至于西安驻军的几位将军,许梁都排着时间,一一拜会,日日宴饮。尽管效果寥寥,好歹混了个脸熟。 陕西巡抚洪承畴一如既往地亲切地唤着许梁的表字国忠,他与许梁两人在书房的时候。洪巡抚告诉许梁,三边总督杨鹤由于有了朝庭的十万两银子。底气便足了些,最近陆续招抚了好几支民军。而且看样子,招抚形势一片大好。 洪巡抚真心地告诉许梁,杨总督的招抚大业进展顺利,朝庭和崇祯皇帝都是乐见其成的。如今杨总督风头正劲的时候,要许梁收拢羽翼,别去撞杨总督的枪口。 许梁不禁腹诽,杨老匹夫花着我许梁的银子,居然还干得顺风顺水了!这他娘的什么世道! 尽管心中不满,但许梁还是很认同洪巡抚的忠告。杨老匹夫风头正劲的时候,最好别去惹他。 许梁随后便命青衣卫侦缉处取来最近关于杨总督招抚的情报,简略地看了一遍,许梁便不住地冷笑。 自一开始,许梁便认为杨老匹夫搞的招抚政策,就是一个笑话。如今,许梁再一次认为,那是个天大的笑话。 青衣卫的情报上说,杨总督最近的招抚之所以比较顺利,那是因为每招抚一伙民军,杨总督便给安置地,给安家费,银子哗哗地花出去。 这与半道上遇上抢劫的,撒银子破财免灾有什么区别?! 锦及卫西安千户所副千户段志刚是头一个上门拜访许梁的人。 在会客厅里,段千户显得极为热情,只字不提上回许梁想拦路打劫的事情,奉上极为丰厚的贺礼,一再感激许梁对段千户的栽培之意。 段千户装傻,许梁也乐见其成。两人客套一阵,许梁忽然想到要向段志刚打听一个人。便问道:“对了,段兄,最近我在布政使司衙门里遇到一个有趣的官员,叫王启年的,不知道段兄知道此人不?” 段志刚哈哈大笑,道:“大人你若说别人,下官兴许还真不一定知道。你说这王启年,在这西安城里,只怕没有哪个官员不知道。” 许梁不禁黯叹,王启年做了西安府官声反面的典型,不知道是该为他高兴还是该为他悲哀。便道:“王启年这个人,我觉得很有意思,想把他带到汉中道去,段兄你觉得怎么样?” 段志刚神情一顿,收敛了笑容,神色凝重起来,看着许梁,慎重地问道:“大人,你确定不是在跟下官开玩笑?” 许梁道:“我是认真的。” 段志刚便沉吟一阵,谨慎地劝道:“王启年此人,以前风评很差。” 许梁笑道,“段兄你也说那是以前了。王启年这两年表现如何?” 段志刚想了一下,便摇头道:“嘶,这两年,他好像消停了很多。”随即哑然失笑道:“呵呵,大人,这两年王启年被排挤到了仓副使的位置上,成天对着七大仓的老鼠屎打交道,我锦衣卫就是再闲得慌,也不至于去关注一个无关紧张的仓副使了。” 许梁听了,也不禁发笑。笑一阵,许梁郑重地看着段志刚,道:“段兄,以你锦衣卫的眼光看,王启年这个人可用否?” 段志刚想了很久,似乎在回忆某篇卷宗,良久,段志刚抬头,看着许梁慢慢地道:“下官只能说,倘若大人能让王启年改了到处得罪人的臭毛病,王启年这人,可以说是个天才!” “嗯?”许梁不禁也震惊了,愣愣地看着段志刚,问道:“天……才?” 段志刚缓缓点头,道:“据锦衣卫的卷宗上记载,王启年熟读诗书,才思敏锐,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而且此人极擅算术,由他经手的帐册与实物丝毫无差。我记得天启五年的时候,户部有位侍郎到陕西布政使司查帐,当时王启年还是库大使,王启年将整部帐本倒背如流,而且能够详细说出每样东西的存放地点,入库时间等等,被当时的户部侍郎惊为天人。” 许梁听了,不禁叹道:“如此人才,怎么会混到这个份上……” 段志刚也叹气,“下官都说了,大人若要用他,首先得管住他那张嘴!” 许梁深以为然。 经过段志刚的确认,许梁对这位王启年可以说是势在必得。如此能人,还上赶子的要求着许梁收下他,如此好事,直令许梁都开始怀疑自己的人品是不是也太逆天了。 将该拜会的人都拜会完,意思尽到了,许梁再在西安府呆下去,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在决定动身前往汉中府的前一天,许梁带着铁头特意打听到王启年的住处,登门拜访。 那是个靠近集市的一层的小平房。陕窄的街道,陈旧的大门,再一次向许梁无言地说明,王启年混得有多么惨。 铁头上前,拍响了那扇红漆快掉光了的大门。 过了一会,王启年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 “谁啊?” 随即,大门打开一侧,王启年探询地探出头来,腮帮子里面尚在嚼着馒头,一鼓一鼓的。 这个动作随着王启年看清了门外的许梁的那一刻便定格了。 “启年兄,早啊!”许梁微笑着说道。 鼓着腮帮子和眼珠子,王启年愣愣地看了许梁好一会,忽然怪叫一声,急忙缩回头去,砰的一声将屋门关了,随即门内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搬动东西的声响,中间夹杂着某年陶瓷器皿摔到地上的破碎声。 许梁和铁头站在屋门外,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不明白这王启年搞的什么情况。 好在屋内的动乱并没有持续多久,王启年再次将屋大打开,搓着两手,涨红了脸色,朝许梁拱手道:“下官委实没料到许大人会亲自找来,屋内太乱了,刚刚收拾了下,大人快请进。” 许梁狐疑地看了看王启年,对王启年的家好奇死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九章 破败衙门 许梁进了王启年的家里。打量着四周,眉头便微微地皱了起来。 他有曾想象过王启年家庭条件的结据,但没想到一名堂堂从六品的朝庭命官,家里居然会破落成这样。 进门两扇窗子上的窗纸早已烂成了碎纸,被几块又黑又脏,也不知道从哪件衣服上裁下来的破布给遮上了,权且挡些风,只是这样一来,即便是大白天,屋里都显得暗淡。屋子里堆了些陈旧的桌椅,左手一间是厨房,一口缺了一道大口子的铁锅架在几块砖头上面,锅内尚放着三个黑馒头,其中一只还啃了一半,想必正是王启年开门时咬着的那只。 客厅部位由于被两片木板隔成了三间,所以显得极陕窄,除了勉强摆下一张小圆桌和两张凳子之外,再难容其他物品。 王启年手忙脚乱地擦尽了其中一只板凳,放到许梁面前,尴尬地道:“家里头两三年没有女人收拾,太乱了些。大人快请坐。” 许梁忙道:“你别忙活了,我就是来看看你。”说着,许梁目光落到再里面一个隔间里,抬脚走进去,往里一看,不由呆了。 这间居然是书房,三∨↓,排书架排成了u字型,书架上满满当当的全是书籍。书架中间,是一张两尺来宽的老书桌。 王启年见许梁目光落到书桌上一部帐本上面,不由得老脸一红,尴尬地走过去,将那本帐本用一本书压着,朝许梁讪笑道:“下官闲来无事。读些书随手瞎写了些心得。” 许梁笑道:“是吗?听闻启年兄才华横溢,本官倒要见识一番。启年兄不介意我欣赏一下你的读书心得吧?” 王启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摆手讪笑道:“粗鄙之言,瞎想瞎写。不值得大人一看。” “哎,话不能这么说。”许梁笑道,“本官看看也无妨。” “这个……”王启年一脸为难的样子。 “怎么?”许梁惊疑地道:“莫非其中还有启年兄不足以为人道的东西?” 王启年吓了一跳,慌忙摆手,“没有,绝对没有。”说着涨红了脸色,重重一跺脚,将那帐本样的东西呈到许梁面前,道:“既然许大人要看。那便看罢。” 许梁笑呵呵地接过,轻轻翻开一页,看了起来。 只一眼,许梁便愣住了。 王启年说了谎,这帐本上面根本就不是什么读书心得。只见上面第一行写着:崇祯二年三月,领俸银一两七钱,衙门累计拖欠俸银二十三两六钱。再往下看,便见上面写道:崇祯二年三月初十,给夫人送去一两整钱。供孩儿们吃用。三月二十四,身上钱银告罄,向仓大使借银七钱,欲下月归还…… 许梁看着。又快速地翻了几页,见上面记的都是这些东西。很显然,这是王启年日常开销用度的日记帐。 许梁感到鼻子一酸。再抬眼看向王启年时,王启年满脸羞愧。似一个珍藏了多年的密秘被人揭穿了一样,无地自容。他像个做尽了错事的孩子。头垂得极低,声若细蚊:“我……我给天下的读书人丢脸了……” 许梁差点掉下眼泪来。自这本帐本上,许梁看到了一个大明混得最惨的官员的操守。尽管拮据,尽管落魄,甚至于日子过得还不如一个乞丐,但这位官员仍然恪守清廉,不贪不占,每月领回来一点点微薄的俸银,还要想着养育儿女。 许梁发誓,自穿越到大明朝以后,似王启年这样的官员,许梁仅见过两人,一个是王启年本人,另一个,便是黄道周。幸运的是,这两个人都让许梁遇上了。 许梁亲手扶着王启年,直直地看着他,摇头道:“不,启年兄,你做得很好。是朝庭愧对你了!” 王启年闻言浑身一颤,两眼泛起泪花,看着许梁,嘴唇哆嗦着。 许梁端端正正地朝王启年深深地揖了一礼,道:“启年兄,遇见你是我的荣幸。现在,我真诚地肯请你,随我前往汉中道衙门吧,我需要你。” 王启年听了,哆嗦的嘴唇终于忍不住哇的哭了出来,这一哭便再也支持不住了似的,浑身像是放尽了所有的力道,瘫坐在地面上,双手抱头,哭得稀里啦哗。 许梁静静地看着,等待着。铁头就站在许梁的身旁,见状想上前唤起王启年,被许梁拦住了。 “别打扰他,让他尽情地哭出来罢。”许梁摇头道。 于是,许梁和铁头便站在屋内,等着王启年痛快地哭完。 过一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王启年才渐渐止住哭声,起身,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不好意思地朝许梁和铁头笑笑。 许梁放眼看看四周,朝王启年道:“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收拾收拾,现在就随我走罢。明日我们便起程前往汉中府。你的调任手续,我已给你办好了。” 王启年想了想,转身进了卧房里,收拾一阵,抱了个布包裹出来,朝许梁点点头道:“下官这里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是这里还几件旧衣物,想来给孩子他娘送去,兴许能改做几件孩子们的衣裳。” 许梁点点头,道:“尊夫人还在老岳丈家里吧?走,我随你一道前去。” 王启年瞪大眼睛,道:“这,这如何使得?大人还是先回去,下官上岳丈家里交待娘子几句,便过去与大人汇合。” 许梁摆手道:“不必这么麻烦,我陪你一道前去。” 王启年见许梁坚持,便只得作罢。几人出了王启年的家,王启年将屋子上锁,便引着许梁和铁头朝岳丈家走去。 令许梁意外的是,王启年本人的家其实离着他岳丈家里并不远,也就隔了三条街的距离。 路上。许梁沉思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王启年道:“启年兄。老实说今日见了你家的状况,着实令人震憾。不过我记得你现在是从六品的官员。按理说一月的俸银不至于这么少吧?” 王启年听了,不好意思地挠头道:“不瞒大人,其实下官原本便是从六品的布使政司经历官,只是后来得罪的人太多了,便一步步被排挤到了如今仓副使的位置上。仓副使原本便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上面的大人们便只按仓副使的官职给下官发放俸银,唉,下官起初也去争了几次,都无果而终。后来也知道争也没有用,便也不想再争了。” “原来是这样。”许梁点头道。心中明白王启年的处境,一个将布政使司衙门的大小官员都得罪遍了的人,自然是争取不到什么的。 转眼便到了王启年岳丈家门口,看得出来,王启年岳丈周员外家道还是很好的,朱漆的大门,铜环铜锁,门口石阶两侧两头石狮子镇着宅门。 王启年停住脚。朝许梁拱手道:“大人,劳烦您就在这边小候片刻,下官去去就来。” 许梁见王启年眼里透着肯求之色,料想自己若跟过去。必有什么不便之处,便缓缓点头。 王启年便轻呼一口气,抱着手中那个大布包便往朱门走去。 许梁突然唤住他道:“哎。启年兄,你等等。” 王启年停住。转身诧意地看着许梁。 许梁上前,将手中三张一千两的足额银票拍到王启年手中。轻笑道:“你就要随本官走了,就这么空手上门,未免不美。” 王启年怔了怔,看清了手上银票的数量,像是被蜇了手一般,急忙推回到许梁手中,急切地道:“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下官跟着大人乃是心甘情愿,况且有朝庭的俸银养着,不需要……” 许梁暗骂,这人怎么跟黄道周一样死脑筋!重重地将银票塞回到王启年手中,认真地道:“启年兄,你听着,这些银算我先替朝庭支付给你的俸银,日后本官自会在你每月的俸银里面扣除的。现在你先拿着去给你家娘子送去,至少能给你家娘子和两个孩子改善生活。” 王启年听了,犹豫一阵,又推拖道:“那,那也用不着这么多……” 许梁听了,登时板起脸来,喝斥道:“王启年!既然你已调任我汉中道衙门,那我许梁便是你的上官,上官的话,便是命令,你想抗命不遵吗?” 王启年听了,怔了怔,重重地朝许梁深施一礼,转身大步朝朱门走去,手中三张银票抓得紧紧的。 许梁看见王启年拍开了那扇朱门,在门口与门子比划着解释了一通,终于进去了。 铁头说道:“少爷,其实方才你给他一千两便足够了。三千两,有些多了。” 许梁轻笑,道:“三千两银子便能买来一个人的感恩与忠心,我觉得挺值。” 两人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左右,便见王启年出来,步履轻松,满面春风的样子。他来到许梁面前,端正了神色,朝许梁长揖到地,再直起身,感激万分地道:“大人,哦不,主公!从今往后,我王启年便视大人为我今生唯一的主公!大人对启年的恩情,下官永世不忘。” 许梁愣了愣,随即全身都被巨大的惊喜包围。王启年叫自己什么?主公!是主公,而不是大人!主公两字所代表的意义,非同小可。换句话说,王启年已经决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许梁,对许梁已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忠诚。 许梁惊喜莫名,哈哈笑道扶起王启年,道:“启年兄……” “主公,”王启年认真地道:“请唤下官启年。启年兄三字,启年愧不敢受。” “呃……”许梁解释道:“其实我这人对自己人很随便的。” 王启年执着地道:“启年既已认您为主公,便绝不后悔,主公要再唤我为启年兄,启年唯有撞死在主公面前。” 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许梁暗骂道,不过,嘿嘿,我喜欢! 随后,王启年又重新以许梁仆人的身份与铁头重新见礼相认。王启年开始还执意要叫铁头为铁管家,后来还是许梁强势拍板,王启年年长,便直呼铁头本名,而铁头称王启年为王大哥或启年兄。 三人回到许梁的在西安府的宅子里,许梁将宅院的官家下人及随行的一百二十名青衣侍卫召集起来,介绍王启年给大家认识。 王启年很快便自觉地适应了许梁仆人的身份,开始打理起许梁前往汉中府的行装来。 有了王启年的加入,许梁到达汉中道衙门的路程便很顺利。 汉中府知府宋朝度将许梁一行人引到汉中城内与汉中府知府衙门相邻不远的一座破败的官衙门口,朝许梁尴尬地介绍道:“那个,参政大人,这便是汉中分守道衙门。” 许梁闻言抬头看着眼前这座汉中道衙门,不禁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指着这栋破败不堪的官衙,问汉中知府宋朝度道:“宋知府,你没弄错吧?这座破得像废弃的山神庙一般的宅子是汉中分守道衙门?!” 怨不得许梁震惊加怀疑。实在是因为眼前这座分守道衙门,其破败状况比之于王启年在西安府的家还不如。人家王启年的家虽然破败,好歹大门尚是完整的,只是上面的红漆快掉光了而已。 而眼前这座所谓的分守道衙门,两扇衙门烂得仅剩半边挂在门框上,风一吹便嘎吱嘎吱作响,门口的石狮也仅留下一只,气息奄奄地倒在石阶之下,另一只不知去向,石阶缝边青苔丛生,大门两侧的围墙半垮半倒,红墙上的朱漆斑驳得不成样子! 就连大门上的屋檐上的瓦片,都是零零碎碎,早已不具备遮风挡雨的基本功能。 不仅许梁震惊了,王启年,铁头以及那随行的一百二十名青衣卫,还有随行的十几名丫环下人也都震惊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座破败得不成样子的汉中分守道衙门。 汉中知府宋朝度满头大汗,语气却很是无可奈何,朝许梁连连拱手,哭丧着脸解释道:“下官真不敢欺瞒大人,此处确实是汉中分守道衙门。大人您也知道,为官向来有不修衙的传统,况且咱们这汉中分守道,时设时不设,上一任分守道大人在的时候,还是天启二年时候的事了,近几年汉中府又一直不太平,去年还被乱军攻陷过,是以,这衙门才成了如今的样子……”(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章 修衙 心里头窝着火气,许梁草草地参观了那座汉中分守道衙门之后,心底只是不住地叹气。 衙门破败成这个样子,正堂里除了灰尘和老鼠屎之外,几乎看不到任何可用的物件。更可气的是,原本衙门二堂是有一片屋子留作道台大人及家人居住的屋子的,如今被不知道哪个缺德冒烟的家伙一把火烧了个精光,除了黑漆漆的半截断梁之外,啥也不剩了。 汉中知府宋朝度知道许梁心情不好,万分陪着小心,小心地建议道:“大人,如今这道台衙门破败得不成样子,住人是不成的了,要不大人先到驿馆去对付一阵子?” 许梁无奈地点头,看着宋知府,脸上摆出亲切的笑容,道:“宋知府,为今之计,也只好先去驿馆对付一阵子了,只是这里必竟是我汉中分守道衙门,该恢复的还是要尽早恢复起来的。宋知府,如今本官欲打算得修这座道台衙门,这修衙的银子嘛,就请宋知府先想法子垫付了,待本官向布政使大人要来了银子,再归还于你,如何?” 宋知府听了,浑身一哆嗦,尴尬地道:“参政大人说笑了,下官的知府衙门,虽然比许大人的道〗,台衙门要好上一些,但也好得非常有限。下官的库房里,除了几袋子粗粮,也找不出啥来了。这个……大人要修衙,下官自然是全力支持的,要人手什么的都好说,至于这银子嘛,下官委实拿不出来。” 许梁不满地道:“宋知府。你这样不爽快可就没意思了啊。” 宋知府的表情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了,朝许梁拱手作揖道:“我的许大人。下官对许大人的威名是久仰已久,哪里敢欺瞒许大人您哪。只是下官这知府衙门里。委实没有银子哪。”说着,宋朝度可怜兮兮地指了指自己蜡黄的脸色,道:“大人您看看下官这脸色,自下官上任起,连着三个月没见着肉味了,如今府衙里还拖欠着衙役和城防营几个月的俸银未付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梁也看出了宋知府的真诚,自然宋知府果然没有说慌,看来汉中府内。不光自己穷,宋知府也穷哪。 许梁再回头,无奈地看了眼这破衙门,看向宋知府叹气道:“这样罢,银子本官私人掏了,宋知府你出人手便成。” 宋知府松了一大口气,拍胸保证道:“这下没有问题,包在下官身上。” 修衙的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当下宋知府领着许梁转而去了汉中驿馆,在那里暂且住了下来。许梁当即吩咐王启年去联系工匠。砖瓦,准备重修汉中道衙门的事情。 王启年办事果然迅速,当天下午便找来了十几名工匠,并联系好了一家砖瓦厂的商人。次日便开始进点开工。 宋知府也很配合,当即从城防营和知府衙门里抽调了一百多号人过来帮忙,加上许梁自带的上百名青衣卫。又从汉中城里临时招了一些人,破败的汉中道衙门里便进驻了三四百号人。日夜不停地开始修缮。 许梁在驿馆里歇息了两日,到衙门里去看了看进度。见王启年在那里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并没有什么需要许梁特别操心的地方,许梁便当起了甩手掌柜,扔了几千两银子给王启年,让他盯着。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许梁便有意识地拜会汉中府各衙门的头头脑脑。像知府衙门的宋知府,同知,推官,经历一些人,加上汉中城内驻着的其他朝庭官员,汉中巡检,镇守太监胡刚,分巡道衙门,按察分司等官员。 其实原本要认识的人要多一些的,只是汉中府刚刚收复,各类官衙大半都空缺着,再加上其他几处衙门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坏,朝庭又没钱拨付修缮,是以,汉中府内的朝庭官员日子过得都不怎么称心如意。 比如宋朝度,这位堂堂正四品的汉中知府,便成天为了知府衙门拖欠的俸银发愁。 随着宋朝度陪着许梁到各处衙门里转了一圈之后,宋朝度也渐渐与许梁熟悉了起来,知道这位许参政是个随和的人,渐渐胆子大了起来,便时不时的趁着饭点,到驿馆里拜会许梁,顺便蹭顿饭。 这一天,宋知府又拐头拐脑地出现在驿馆的大门口,许梁在二楼里见了,便笑骂道:“我说宋大人,你的知府衙门好像不在这里,你成天往我这边跑算怎么回事?干脆你搬过来到这里办公得了,省得到了饭点你便来回跑。” 宋知府便尴尬地笑,嘿嘿地往进了大门,闻着肉香便往楼上走。 许梁命人往饭桌上再添了副碗筷。 宋知府便搓着两手,自然地坐了下来。 两人吃喝一阵,宋知府便一脸羡慕地道:“还是许大人你好哪,兜里有银子,便诸事不愁。哪像下官我,唉,眼看着八月份就要到了,这八月的俸银,又不知道在哪里着落了。” 许梁听了人,便一脸警慎地看着宋朝度,严肃地道:“本官郑重申明,宋知府,蹭饭归蹭饭,想向本官借银子给你的属下发俸银,别说门了,连窗子都没有!免开尊口。” 宋知府噎了噎,一脸气苦地看着许梁,无奈地叹气道:“罢了,罢了,下官不开这口便是。” 许梁哼哼冷笑,“你是汉中知府,衙门里没银子,你可以找陕西布政使钱永泰要,严格说起来,钱大人才是你的顶头上司。” 宋知府听了,不屑地道:“钱永泰?得了吧。下官这汉中知府在钱大人眼里,那就是后娘养的,找他要银子,磨破了嘴皮子都换不出一文钱出来。” 许梁默然,经过这阵子的了解,许梁多少也知道宋朝度作为刚从南方某省调任过来的知府。并不是钱永泰中意的汉中府人选,是以。跟钱永泰的关系便很公事公办。 所谓公事公办的意思是,钱永泰的陕西布政使司也确实没有多少存银。自然也就顾不上宋知府了。 许梁看向宋朝度的眼神,便很有些难兄难弟的感觉。因为许梁自己向钱永泰要银子修缮汉中道衙门,钱永泰也是搬出一大堆理由,说来说去就是不给钱。 两人相对着沉默一阵,宋知府感叹道:“没钱,做官也难哪。” 正感叹着,楼下跑进来宋朝度的师爷,站在驿馆的院内朝楼上喊着:“府台大人,府台大人?” 宋朝度听见喊声便起身走到二楼栏杆边。问道:“智仁兄,找本官何事?” 宋朝度的这位师爷也姓宋,原本是宋家本家兄弟,名叫宋智仁。宋师爷跺脚叫道:“府台大人,不得了了,定军山上那些苦哈哈的矿工集结了上百号人,又赶进汉中城里闹事来了。” 宋朝度一听是这事,便无可奈何地摆手道:“闹吧,闹吧。他们哪月不得进城里闹几次?你回去应付应付,将那些人安抚回矿山便是了。” 宋师爷道:“府台,这回事情不妙啊。那些矿工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蔡老板最近在给参政大人修衙门,已经往道台衙门赶去了。” 宋朝度没料到事情还会牵涉到许梁身上。便吃惊地与许梁对视一眼。 许梁也很意外,起身朝宋知府道:“他娘的,本官的衙门刚修好个七七八八。可别出什么乱子!走,赶紧去看看。” 于是。许梁和宋知府连酒肉也顾不上吃了,下楼会合了宋师爷。铁头再带了十多名青衣侍卫,一行人便急匆匆的朝汉中道衙门赶去。 去的路上,许梁向宋朝度问起闹事矿工的缘由,才知道,在汉中府,或者说在整个西北地区,穷苦百姓除了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刨食之外,进山挖矿也算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具体点说,便是挖煤。 汉中府七成以上百姓种地,但也有那么一两成的人没田没地,便进山去小煤矿里挖煤为生。 这次闹事的定军山煤矿的矿工,便是其中的代表。煤矿的老板姓蔡,单名一个冒字,很像三国里的龙套人物蔡帽。 按宋知府和宋师爷的话说,这位蔡冒老兄,是定军山上最大的煤矿的老板,但这人不但开矿挖煤,而且还兼干着烧砖烧瓦,制陶器的营生,算是个比较厚道的民营企业家。 许梁从宋知府对蔡老板的回护语气,便大胆地猜测着,这位蔡老板平日里肯定比较上道,给了宋知府不少孝敬。 果然,走过了汉中道衙门,远远地看见衙门大门口围了一大群穿着被染成黑色的不知面料的破旧衣裤的矿工,闹哄哄的也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宋知府便朝宋师爷道:“哎哟坏了,蔡老板别被堵在里面了吧?智仁你快回府衙去,叫几班衙役过来。这蔡老板可不能出事,咱们下个月的俸银子说不得还得向蔡老板拆借呢。” 宋师爷听了,转身便往回走,走两步又折了回来,朝宋知府苦笑道:“府台您忘了,衙门里的衙役,大部分都让您派去修汉中道衙门去了,如今知府衙门里哪里还抽得出人手出来?” 宋知府道:“这我倒忘了。” 许梁冷哼一声,道:“慌什么?本官的衙门里,谁敢造次?!” 说着,许梁朝铁头一扭嘴,铁头便右手一挥,领着手下十多名青衣卫怒声喝叫道:“闪开,闪开,参政大人回衙了!闲人回避!” 说着便用刀背挤开围拢的矿工,撑开一条宽路,供许梁和宋朝度等人过去。 许梁这下看清了里面的情况,见矿工仅仅是围在外围,衙门口还是有执刀在手的青衣卫守着的,闹事的矿工并没有冲击到道台衙门里面去。许梁放下心来,威严地扫视众矿工一眼,昂首便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被突然出现的许梁震住的众矿工突然看见许梁身后的汉中知府宋朝度,有矿工便招手大声叫道:“是宋大人!府台大人,您老可要为我们作主哪,我们都连着三个月没发工钱了……” “是啊,府台大人,请为我们做主哪。” “青天大老爷……” 一时间,众矿工便闹哄哄地七嘴八舌地朝宋朝度叫唤着。 宋知府连连拱手,道:“诸位,本官会了解清楚的……” 许梁不理会宋知府渐渐被众矿工围拢住了,走到修缮一新的道台衙门前,在衙门里盯着修缮工作的王启年便一下子蹿到许梁面前,拱手道:“大人,您来了。此许小事,还是把您惊动了。” 说着将许梁迎进衙门里面,重新关上大门。 许梁略微看了一眼新修缮的道台衙门前院,满意地点点头。问王启年道:“启年,外边闹事的矿工没有影响到衙门的修缮工作吧?” 王启年道:“大人放心,外面下官已安排了青衣卫守着,矿工们没胆子硬闯进来。不过,矿工们如果一直围堵在大门口,修缮用的砖石无法运进来,这倒是个麻烦。” 许梁道:“本官听说,此次矿工闹事,原本是为了找那煤矿的老板索要工钱,那煤矿老板蔡冒人呢?” 王启年听了,便扭头看向院中一角。 院墙边,一名四十多岁,挺着圆鼓鼓的肥肚子的蔡冒便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朝许梁作揖道:“草民,草民蔡冒,见过参政大人。” 许梁审视地看着蔡冒,目光在他那圆鼓鼓的肚子上停留了几秒,皱眉不悦地道:“蔡冒,外面的矿工围堵着我道台衙门的大门,这事因你拖欠矿工工钱而起,你便出去将工钱发给他们,将他们劝散了吧。” 蔡冒一脸的苦大仇深,唉声叹气地道:“不瞒参政大人,草民要是身上有那些钱,早就给矿工们发工钱了,何至于被人堵在这里?” 许梁嗤笑道:“好你个蔡冒,居然敢欺骗本官!本官可是听说,你蔡老板不仅在定军山上开着最大的煤矿,而且还在汉中城外做着砖瓦陶罐生意,业务做得这么大,居然还在本官面前哭穷?” 蔡冒慌忙道:“草民不敢。” “哼!”许梁冷哼一声。将蔡冒吓得脖子一缩,无奈地叹气。 王启年见状,上前朝许梁拱手道:“回大人,方才大人未到来之前,下官也曾盘问过蔡老板的情况,依蔡老板所说,下官替他核算过了,蔡老板真没欺瞒大人,蔡老板虽然生意摊子很大,最近一两年来,却不但不赚钱,反而月月亏老本。” 蔡冒听了,感激地看着王启年,连连作揖道:“王大人说得甚是。” “嗯?”许梁讶异地道:“怎么会呢?” 王启年便朝蔡冒示意,“蔡老板,你把你的情况跟咱们大人说一说。” 蔡老板面对许梁,未语眼眶先一红,抽泣两声,哽咽地道:“参政老爷,草民的情况,说起来那都是泪哪……”(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一章 巩昌知府 当下,蔡老板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自己生意场上的境遇向许梁叙说出来。许梁听得两眼越睁越大,简直难以置信了。 仔细听了一遍之后,许梁便不由得感叹,似蔡老板如今的状况,想不亏钱都难。汉中府向辖地内的各工场收税,它不是按营业额来收的,而是当地官府为了图省事,直接按运营时间来算的。比如说,蔡老板名下的一家砖瓦厂,和一家陶器厂,每月需要固定向知府衙门的课税局缴纳二十到三十两不等的税银子,而位于定军山上的蔡氏煤矿,则是每月要向汉中府的镇守太监胡刚缴纳一百多两的矿税银子。 这些都是每月固定要向朝庭缴纳的税银,至于朝庭各种名目繁多的税目,什么进城税,路轿税,车马税,乃至于每逢节日向当地官府进献的孝敬银子,时不时出来的各类摊派,更是多得没法数。 加上蔡老板经营的又是那种砖瓦一类的建筑材料,而恰好汉中府这两年连年战乱,官军和民军打来打去,一味破坏,各种建设基本上就停止了,所以蔡老板的生意,那只能用惨淡两字来形容。 许多如同蔡老板类似的商人,都由〗∵,于不堪税目的重负,纷纷关门倒闭了。蔡老板之所以还能坚持到现在,一来他还算会做人,对宋知府刻意巴结,二来他前些年多少还积攒了些家底,加上这些营生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不忍心就此倒闭关门,这才咬紧牙关。坚持到现在。 蔡老板最后叹气连连地道:“参政大人,并非我蔡冒昧着良心克扣矿工的工钱。实在是因为草民身上也没有钱了。这几日若不是恰好赶上大人您要修缮汉中道衙门,我那砖瓦厂都要关门大吉了!” 许梁沉默一会。问王启年道:“启年,咱们购买蔡老板的砖瓦,可是货到付款的?” 王启年尚未说话,蔡老板便抢着感激地道:“实在是太感谢大人了,王大人给草民的货款,都是足额交付的,没有丝毫拖欠。” 许梁点点头,既然自己的衙门没有拖欠蔡老板的货款,许梁到没有烂做好人到垫钱给蔡老析的道理。当即朝蔡老板道:“既然如此。蔡老板,你还是出去与闹事的矿工们说清楚,不要担搁了本官修缮衙门。” 蔡冒苦着脸点头,无奈地朝许梁拱拱手,转而打开衙门的大门,朝外走去。 在大门开启的那一刻,围堵在衙门外的众多矿工见蔡冒终于露了头,呼喊一声,便围了上去。 汉中知府宋朝度趁着这个空档。与宋智仁一挤身进了衙门里。宋知府赶忙扶正了头顶的乌纱帽,几下拍净了身上的灰尘,朝许梁苦笑道拱手道:“让许大人见笑了,自下官这汉中知府上任起。几乎每月都要发生一两起矿工闹事的事情。” 许梁点点头,侧耳听着衙门大门外,蔡冒正声嘶力歇地向众矿工解释着什么。许梁便皱眉问宋知府道:“宋大人。方才我向这蔡老板了解了一下,造成矿工频频闹事的根缘。其实还在于官府盘剥得太过利害了,导致各处工场负担太重。难以维持。” 宋知府听了,向许梁苦涊地道:“许大人说得甚是。只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下官的知府衙门和各州县衙门要维持正常运转,总要开销的。而如今汉中府百废待兴,大部分田地都因战乱荒芜了,城中的大小商户也是半死不活的。下官除了向这些工厂矿山征收摊派些银两外,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 ” 许梁叹气道:“我听说已经有许多工厂倒闭,矿山关门。宋大人可曾想过,再这样下去,整个汉中府将再无工厂和矿山。到时候,宋大人该向谁去要银子?” 宋朝度愣了愣,神情一片灰暗,“下官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真要到了那时候,下官便只有向朝庭请罪了。” 许梁在衙门里向宋知府谈话的那一阵功夫,衙门外不知道蔡冒向众矿工许了什么诺言,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众矿工便陆续散了。 宋朝度和宋师爷也跟着告辞离去。 许梁左右无事,便在修缮的汉中道衙门里随意地走了起来,王启年和铁头两人亦步亦趋地跟着。王启年不时还向许梁介绍修缮的地方。 应当说王启年的眼光和做事的能力,许梁还是相当认可的。衙门修缮了大半,从那已经修缮的轮廊上看,许梁便能想到将来汉中道衙门必不逊色于宋朝度的汉中知府衙门。 许梁随口问道:“启年,到目前为止,修缮衙门一共花了多少银子了?” “主公放心,”王启年在周围只有自己人的时候,便不再称许梁为大人,而是坚持尊称许梁为主公。 “衙门修缮的每一笔费用,启年得记得清清楚楚。”王启年道,“昨夜下官仔细算过了,已经花出去的,有一千二百七十四两六钱银子。若要完全修缮完成,则要一千四百八十两多一点。” 许梁讶异地问道:“这么精确?” 王启年谦虚地道:“下官旁的本事没有,记帐算帐倒还不致于出错。” 许梁便感叹道:“段千户果然没有说错,启年你是个真正的人才。” 王启年便谦虚地笑笑,虽然他并不知道许梁口中的段千户是那座卫所的千户,但能够从许梁嘴里听到对自己的正面评价,王启年心底还是感到暖洋洋的。 王启年道:“主公,再有五日,咱们的汉中道衙门便可以入驻了。” 许梁欣慰地道:“好,衙门修缮,启年你功不可没。” 王启年道:“能够为主公分忧,是启年的本分。启年不敢邀功。” 王启年如此态度,令许梁心情舒畅。在衙门里转悠一阵,许梁便带着铁头返回驿馆。 五日后。汉中道衙门终于修复完成。许梁率众青衣卫搬入汉中道衙门。汉中知府宋朝度率汉中知府衙门几位官员一道前来贺喜,王启年将早备下的一大盘爆竹在衙门口点燃。噼里啪啦地响了好一阵子,正式宣告许梁这位汉中道台大人的正式到来。 时间转眼间进入崇祯二年的八月份。 一日,汉中道衙门后院的凉宁里,许梁一身适身的儒衫打扮,躺在一张摇摇椅上打盹,身旁两名十五六岁的绿衣丫环伸着粉嫩的手正轻重得当地替许梁捶打着大腿。 许梁一脸的享受,一旁的青衣卫挡头,铁头倚在一根立柱旁,一手端着一小壶酒。眯眼听着蝉叫,半晌对着壶嘴抿一口酒。 许梁和铁头两人活脱脱的纨绔主朴的样子。 王启年轻手轻脚地进了凉亭,见许梁半眯着眼睛,便微微躬着身子,静悄悄地等候着。 过了一会,许梁抬起眼皮子瞟了王启年一眼,轻声问道:“怎么样,启年,钱大人怎么说?” 王启年便恭声道:“主公。钱永泰还是老一套,下官在他面前说得口干舌燥,钱大人就是不同意拨钱。” 许梁点点头,道:“既然修缮衙门的钱。钱大人不同意拨付,那咱们汉中道衙门上下上百口子的月例俸银,他总该拨付了吧?” 王启年轻叹一声。道:“也没有。” 许梁听了,便再也躺不住了。坐直了身子瞪着王启年,问道:“钱老头什么意思?连这份钱也想赖着不给?” 王启年便叹道:“钱大人他说。咱们汉中道衙门每月受着下面官衙的孝敬,这份子钱足以发放俸银。布政使司衙门从来就没有拨这种钱的先例。” 许梁骂道:“放他娘的罗圈屁!那其他分守道衙门呢,这老小子也是一毛不拔?我还真不信了!” 王启年噎了噎,随即苦笑道:“主公,这个下官还真特意打听过了。似延绥道,西安道等几个分守道衙门,布政使司衙门还真的从来没下拨过月银子。这些分守道衙门都是自行创收,挣多少花多少。他们也从来没有向钱大人开过口要银子,咱们这还真是头一份。” 许梁更惊奇了,问道:“嘿,那他们的钱哪来的?” 王启年轻咳两声,尴尬地看着许梁,道:“主公,据下官所知,其他分守道都是由辖区的知府,知州,知县按月孝敬着的。咳咳,咱们下辖着汉中府和巩昌府,宋知府兴许比主公您还要穷,他想孝敬,只怕都是有心无力。至于那位巩昌府的知府单于雄,那个,自主公您上任以来,单知府还没来拜见过您呢。” “嘿,启年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真记起来了。”许梁也反应过来,挠着头皮,骂道:“这阵子光顾着在汉中府修衙门了,还没顾得上巩昌府。那个巩昌府知府单于雄倒真会装聋作哑,本官上任这么长时间了,单知府居然一直没露面!这混蛋几个意思?” 铁头这时也站了起来,气呼呼地叫道:“是啊,少爷。依我看这单什么雄一准是不给少爷面子,故意给少爷难堪。” 许梁看一眼铁头,又看一眼王启年,问道:“启年,我很不爽,你说怎么办?” 王启年想了会,朝许梁道:“主公,礼敬上官是大明朝每一位官员的基本功。下官也不相信这单知府是忙忘了才没来拜会您。他这么做无疑是没将主公您放在眼里。对付这样的人,我觉得主公可以适当的给他点利害瞧瞧,也好教教单于雄做下属的规矩。” 许梁闻言,缓缓点头,若有所思地道:“我记得咱们分守道衙门最主要的职责便是督办公务。启年,你去找找最近朝庭或者陕西布政使司衙门又有什么新的政令下达,明儿咱们便启程去会会这位单知府!” 次日,许梁和王启年,铁头带着四十多名青衣侍卫便驾马车出了汉中府,一路上经风县,泰州,宁远,历经四天时间,到达巩昌府。 一路上,在巩昌城门守军惊奇的目光中,许梁的马车径直到了巩昌知府衙门前。 优雅地下了马车,许梁抬头看看眼前这座四平八稳的巩昌府衙门。 得讯的巩昌知府单于雄率一众巩昌府的官员在衙门口迎接。 将许梁等人迎进知府衙门大堂,许梁也不跟单知府客气,自然地朝明镜高悬的案台后走去,坐下。 跟在身后的单知府脸色变了变,在左首第一个位置坐了。 许梁笑吟吟地看一圈或惊或喜的巩昌府官员,拱拱手道:“本官原本早该到巩昌府来实地看一看的,只是前些日子在汉中府有事情担搁了,直到前几日开有空出行,单知府,在座的几位官员,本官看着面生的紧,你给本官引见引见。” 陪坐的巩昌府官员面色微异,许梁在汉中府私人掏银子修缮汉中道衙门的事情,在坐的官员早就知道了,单知府还把它当作今年最好笑的笑话当堂讲述了出来。 单知府听了,便板着脸,挨个将巩昌府的几位同僚向许梁介绍一番,末了,朝许梁拱拱手,十分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下官原本是应当早日前往汉中拜会大人的,只是最近总督大人的派来的招安特使此,下官便一直忙着招安民军的事情,未能及时拜会许大人,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口中说着抱歉的话,单知府脸上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表情,隐隐的似乎还有一点得意之色,好像他能帮上三边总督杨鹤的招安大业,十分得瑟一样。 许梁心中了然,怪不得单于雄敢不把自己当盘菜,原来人家早就抱上三边总督杨鹤这根超级粗的大腿了。 许梁脸上笑容更甚,一脸理解的表情,摆手道:“单知府公务繁忙,本官十分理解。总督大人的招安工作担搁不得,本官那里,单知府拜不拜会都无妨。” 单知府听了,嘴角微微一扯,便算是给了个勉强的笑脸,拱手道:“许大人理解便好。呃,大人见谅,杨总督的特使如今还在下官书房里,正找下官有要事相商。下官便不方便陪着许大人您了。这样,让两位同知大人陪着您,下官便失陪了。” 说着,单知府便一脸歉意地起身,边整平了绯红官袍上的折角,便状若无意地叹道:“唉,想不到杨总督会把他的师爷宋时文派来当招安特使,宋师爷可是杨总督的绝对心腹,下官可得去好生招待着。”又转身朝许梁拱拱手,“许大人,您老多担待,失陪了。” 许梁摆手,温和地道:“单知府陪宋师爷要紧,赶紧去吧。” 待单于雄大步流星地出了大堂,两名巩昌府的同知讪讪地朝许梁拱手,正要开口招呼着,便见一秒钟前还笑吟吟的陕西参政许梁此刻已是面沉似水。 两位同知心底一格登,忐忑不安地叫道:“呃,参政大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二章 客栈风波 许梁看了看两位同知,道:“本官此番前来,一来是与巩昌府的几位大人认认脸,二来嘛,顺便看看朝中最近几批政令的落实情况。我看几位大人都比较忙,也就不必留这么多人陪着我了,”说着,许梁朝其中一位同知一指,道:“顾同知,就有劳你带本官到各处去查证一番吧。” 被点到名的那位顾同知暗道一声倒霉,却也不敢怠慢,满脸堆笑道:“承蒙大人抬爱,下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梁点头赞道,“很好。” 许梁便提出先看看巩昌府的水利修建情况。 顾同知带了四名衙役,陪着许梁出了巩昌府知府衙门,许梁手搭凉蓬,看了看天色,朝顾同知道:“哎呀,顾大人,本官到了这巩昌府,还没个落脚的地方呢,顾大人您看?” 顾同知忙道:“许大人,咱们巩昌府的驿馆虽然撤了,但房舍都还完好,每日也有人打理,大人可直接住在驿馆里。” 许梁皱眉,摇头道:“住驿馆?本官在汉中府也曾住过一阵子驿馆,那地方又潮又湿,哪里呆得了人?我进城的路上看见街房那家云来客栈℃∠,,装修格调便挺不错,我看我住到那家客栈里去,顾大人不会介意吧?” 顾大人心里一格登,云来客栈算是巩昌府数一数二的上等客栈,环境优雅,服务周到,当然价格也不便宜。 顾同知由于事先没有得到单知府的授意,一时之间便很为难。 许梁见状。顿时不悦道:“怎么?偌大一座巩昌府,上官到来,居然连家客栈都请不起吧?” “呃?”顾同知见许梁着恼了。忙陪笑道:“哪里哪里,许大人言重了。那个,大人难得来一次,既然驿馆住不惯,那住客栈也是应该的。”心底便叹气道,这位参政大人看来是那种年轻气盛的主,这种小事。还是不要招惹他不快的好。 于是,顾同知认命地领着许梁等一行四十多人到了那家云来客栈。 云来客栈的叶掌柜老远便看见本地的同知顾大人领着一名年轻的红袍高官直走过来,身后还紧跟着一名蓝袍官员。还有几十名佩带武器的侍卫,便知道是朝庭的大官到了,领着两名伙计,便满脸堆笑地候在客栈门口。朝走上前来的顾同知作揖道:“见过顾大人。” 顾同知在叶掌柜面前。便很有当官的优势,淡淡地点头,朝许梁示意道:“叶掌柜,这位是布政使司下来的参政大人,如今视察咱们巩昌府,这几日便住在你们客栈里。你且去收拾几间上好的客房出来。” 叶掌柜多少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听了便朝许梁作揖道:“原来是参政老爷到了。几位大人快里边请。” 叶掌柜客气地将许梁等人迎进客栈,热情地奉上茶水。又小跑到柜台边翻找一阵,不一会拿着一本客房名单过来了。 此时的时间接近午时。云来客栈里入住的客人陆续自二楼三楼下来,到一楼的大厅里用餐,见了许梁等一众朝庭的人,不由都好奇地看几眼,小心的打量着。 叶掌柜手里翻着客房名单,朝许梁点头哈腰地介绍道:“这位大人,眼下咱这云来客栈正是生意旺的时候,最好的天字号房大部分都有人住下了,不好还好,还有二楼把头有三间天字号房,您看就把您安排在那成不,那里紧靠着街角,一端远远地对着城门方向,景致那是极好的。” 许梁淡淡地打量着一楼里用餐的房客,看得出来,云来客栈的生意的确如叶掌柜所说,还是很红火的,光在一楼用餐的客人便有三十四人。 许梁不答话,叶掌柜便显得极有耐心,微躬着身子,静静地候着。顾同知也看着许梁,等他表态。 一旁的王启年见机便问道:“叶掌柜,天字号房只有三间了吗?那其他房间还有多少?”他朝门口侍立着的侍卫们一指,道:“你看咱们要入住的有四十多号人。” 叶掌柜闻言又翻了翻客房名单,皱起眉头,为难地道:“这位大人,真是不巧了,地字号房已经住满了,眼下就只有人字号房了,不过只有七间。” 王启年心里核计着,七间房,侍卫却有四十多人,也就是说一间房要住到五到六人,的确是挤了些,便问道:“叶掌柜,人字号房可以摆几张床?” 叶掌柜明白王启年的意思,便道:“人字号房稍微窄些,不过再添一张床应当是没问题的。贵属下三人一张床挤一挤倒也勉强能住下,放心,房钱小的绝不会多收您的。” 王启年便想到,天字号房许梁,铁头再加上自己刚好一人一间,四十名侍卫六个人挤一间倒也可以住下。便点头问道:“那么,天字号房和人字号房多少钱一晚?” 叶掌柜喊觉王启年是打算住进来了,心里大喜,满脸堆笑道:“这位大人,天字号房五两银子一晚,人字号房一两银子一晚。” 王启年吃了一惊,“这么贵?” 叶掌柜便笑:“大人有所不知,小的这云来客栈开了也有近十年了,绝对价格公道,物有所值。” 顾同知也点头附合道,“王大人,这家云来客栈的房钱里面,包括了一日三餐的。” 叶掌柜跟着说道,“而且,几位大人的属下六七个人挤一间房,小的这三餐也是一样供应的,绝不另算钱。” 王启年听了,心里核计一番,感觉这倒也确实不算贵,便看着许梁,询问道:“大人,您看?” 许梁悠悠然转过头来,看了王启年一眼。淡然道:“启年,不必这么麻烦,将整个客栈包下来便是了。” 噗!顾同知正在喝茶水。闻言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震惊地看着许梁,“什么?全包下来?” 王启年也有些吃惊,叶掌柜心中巨震,又惊又喜:“这位大人,你是说全包下来?” 许梁淡然点头,道“怎么。本官方才说的不够清楚吗?” 顾同知一时之间被呛得连连咳嗽,靠近许梁,强笑着小声嘀咕道:“我的许大人。这云来客栈可不便宜,全包下来的话,一天没有个上千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 许梁道:“那又怎么样?本官说要你顾大人掏钱了吗?” 顾同知愕然道:“大人的意思是,您自己花钱包下这家客栈?” 许梁闻言失笑道:“顾大人说笑了。本官此次来巩昌府。是代表陕西布政使司下来督办公务的,哪有自己掏钱的道理。” 顾同知听得糊涂了,疑惑地问道:“那这银子?谁来付?” 许梁一脸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顾同知,笑道:“顾大人莫非糊涂了不成?这里是巩昌府的地盘,这房钱自然也该由巩昌府来承担了。” “啊?这,这,这……”顾同知大惊失色,一时手足无措地想拦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许梁扭头朝叶掌柜道:“掌柜的。就这么定了。整个客栈,巩昌知府衙门都包下了。现在你去跟那些客人说一声,叫他们另找客栈入住。” 叶掌柜瞧着顾同知的脸色不太对劲,一时不敢答应。 顾同知使劲抹着额头上的汗水,朝许梁强笑着道:“许大人,这,这没必要吧?” “怎么?顾大人不同意?”许梁沉下脸来,沉声问道。 “这事有,有点大,下官,下官做不了主哪。”顾同知一脸要哭的表情道。 许梁沉声道:“那你就去把能做主的人叫过来。” 巩昌府能做这个主的人是知府单于雄,但此时单于雄正在卖力地陪着三边总督杨鹤的师爷宋时文,顾同知多少也能猜到单知府对于许梁的态度。心道这种事,即便不请示,也知道单知府是不会同意的。 顾同知心底哀叹着自己今日怎么会这么倒霉,被许梁点中来陪他检查工作。 “大人,您看,要不咱们,咱们再换一家?”顾同知打着商量,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许梁不再理会他,朝铁头吩咐道:“阿铁,撵人!” “是。”铁头很是配合地大声应一声,朝周围的青衣侍卫一招手,众侍卫应命,便开始冲上来往外赶人,一楼正在小心翼翼地吃午饭的客人顿时大惊失色。 “凭什么,这客栈我早就住下了!”有客人当然不满了,与上前的侍卫叫道。 “少费话,这客栈被知府衙门包下了,叫你走就快走,再哆嗦,当心把你关牢里去!”跟随许梁而来的青衣侍卫自然不会把这些普通客人的话听进去,拍了拍佩刀,喝斥道。 “怎么能这样!知府衙门还讲不讲道理!”客人不满地叫道。 类似的争吵在一楼想继发生了四五起。整个一楼顿时就乱了套了,一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不得不说,西边的百姓还是很强悍的,面对执刀上前的青衣侍卫,居然也有几份硬骨气。 顾同知傻眼了,叶掌柜慌了手脚,朝许梁连连作揖,道:“参政大人,这使不得,使不得!小的小本生意,经不起这么砸招牌……” 许梁不吭声,王启年原本也感到有些不妥,但见许梁的神态,便抿紧了嘴。 叶掌柜见状,又朝顾同知看去,哀求道:“顾大人,您看看……” 顾同知此时汗如雨下,心乱如麻,他看看许梁的脸色,心知今日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好,不但把这位参政大人得罪了,在单知府那里也不好交代。 便无奈地朝叶掌柜道:“叶掌柜,就依许大人的意思,你去通知住客搬出去吧,房钱,知府衙门赔一晚的房钱。” “哎,”叶掌柜暗松口气,又朝许梁作揖道:“这位参政老爷,您快叫您的属下住手吧,撵人的事情,小的自会处理。” 许梁听了,淡淡点头。 铁头见状便一招手,将众青衣卫招了回来,护在许梁周围。 于是,叶掌柜与几名伙计便陪着笑脸,挨个去通知住客退房。 顾同知的脸色此时也很难看。然而许梁一点都不介意,自顾自地续了杯茶水,朝顾同知道:“顾大人,我看这天色不早了,今日本官赶了一天的路,也有些乏了,今日便不出去了,查水利工作的事情,便明日再说吧。” 顾同知神色复杂地看了许梁一眼,艰难地拱手道:“也,也好。那大人您先歇着,下官,下官告辞了。”说罢,顾同知匆忙一拱手,急急地出了云来客栈的大门。 许梁看着顾同知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王启年见状,便拱手道:“主公,顾同知此去,必是向单于雄禀报去了。” 许梁冷笑道:“我方才这么做,便是要让单于雄知道。” “主公的用意莫非是逼单于雄出来见您?”王启年恍然道。 许梁嘿嘿一声冷笑:“不错。单于雄算老几,胆敢如此怠慢我,我便要让他知道知道得罪我许梁的后果。” 王启年想了一会,道:“那万一单于雄是属乌龟王八的,打死不出头呢?” 许梁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道:“那咱们便在这里长住下去,吃他的用他的,看谁耗得过谁!”又问王启年,“启年,我让你翻找最近的朝庭公文,你找了多少出来了?” 王启年拱手道:“主公,最近三个月,关于陕西各州府的公文政令并不多,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才十三份。” 许梁抚掌道,“足够了!自明日起,咱们便隔两日挑一份出来,把巩昌知府衙门的人叫出来磨洋工!” 王启年讪笑道:“主公,您这招太损了。”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劝说,叶掌柜终于成功地将整个云来客栈的客人都劝退了。一楼里,叶掌柜陪着已笑僵了的笑脸将最后一名客人送出门。那是名衣着儒衫的中年文士,文士经过许梁那桌的时候,朝许梁愤怒的瞪了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指袖扬长而去。 叶掌柜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小心地站到许梁面前,嘶哑着声音道:“参政老爷,小的已将所有原来的客人都请走了,现在整个云来客栈一百八十多间房舍,您老爱住哪间便住哪间。” 许梁缓缓点头,瞟了眼门口,问道:“掌柜的,刚刚那中年文士是不是对本官很不满意?” “呃?”叶掌柜吃吃地说道,“没,没有吧?” 许梁轻哼一声,“本官就专治各种不服。阿铁,叫人跟上去,把那孙子的一条腿给我打折了。” 铁头听了,便朝客栈门口两名青衣卫点头示意,便见两名青衣卫一脸狞笑着走了出去。 王启年怔了怔,叶掌柜吓得脸色发白。 许梁伸了个懒腰,瞟了叶掌柜一眼,道:“掌柜的,等了这一个多时辰,本官早就饿了。” “哦,哦,小的这就命厨房给准备。”叶掌柜忙道。 许梁摇头,仰头回想一阵,道:“本官记着进城时看见有家叫凤来阁的酒楼,那里的菜品应当不错。就劳烦掌柜的跑一趟,中午本官便尝尝凤来阁的菜色。” “……”叶掌柜嘴角一阵抽搐,良久,哀叹一声,“那,大人稍候,小的这就去给您叫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三章 打秋风 却说顾同知回到了巩昌府知府衙门,在二堂门外等候了一会,眼见单知府陪着三边总督杨鹤的师爷宋时文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宋先生尽管放心,与上天龙商谈的事情,下官必定会全力配合。”单知府说着。 宋师爷客气一番,便走了。 单知府回头见顾同知欲言又止地跟在身后,便吃惊地问道:“顾大人,不是由你陪着许参政的吗?怎么?” 顾同知无奈地叹息一声,拱手道:“府台,下官有要事禀报。” 单知府见顾同知表情凝重,便抬手朝二堂示意:“顾大人里边说。” 两人进了二堂,顾同知便将许梁的举动,一五一十地详细告诉了单知府。 单知府的脸色便也难看了起来,沉吟了片刻,喃喃自语道:“我听闻这位年纪轻轻的参政大人虽然少年得志,在平凉府时一手遮天,但也不像是那种行事猛浪之人。他首一回来到咱们巩昌府却如此做法,到底是为何?” 顾同知犹豫片刻,迟疑着说道:“府台,这位许参政到汉中道上任半月有余,汉中府辖地有汉中府和巩⊙↑,昌府两地,下官听说汉中知府宋朝度宋大人倒是朝汉中道衙门跑得勤快,而咱们巩昌府的几位大人,却从未有一人前往拜访。这位许大人会不会是心怀芥蒂,蓄意刁难咱们?” 单知府听了,缓缓点头,在二堂下意识地游走几步。道:“顾大人所方,倒也有几分可能。”随即冷笑道:“毛都没长齐。却想学着朝里的老大人们摆架子使脸色?他当他是皇亲国戚,王孙贵族了?” 顾同知拱手问道:“那……府台大人。咱们如何应对,还请大人示下。” 单知府冷哼一声,不屑地道:“他此次前来,摆的是汉中道下来督办公务的名头,理数上咱们不好怠慢了他,以免落人口实。这样罢,这几日例辛苦顾大人全程陪着,他想住客栈,便由着他住着。巩昌府虽然拮据,但也不差那几个钱。”又认真地看着顾同知道:“此人年轻气盛,你就费费心顺着他,尽早将他打发回汉中府去。” 顾同知苦着脸色,应承下来。 次日,顾同知刚到知府衙门点卯出来,迎面便见随许梁前来的那位汉中道衙门的经历官,王启年笑吟吟地候在衙门口,老远朝顾同知拱手道:“顾大人。我家大人特命下官前来,请顾大人过去。” 顾同知暗叹一声,招手道:“走吧。” 来到云来客栈,许梁刚刚洗漱完毕。正准备吃云来客栈特意准备的早点。见了王启年和顾同知,许梁亲切地笑着打招呼道:“唔,顾大人这么早便到了?”扬了扬用筷子夹着的小笼包。许梁问道:“顾大人吃过早饭了吗?” 顾同知拱手道:“下官吃过了。许大人慢用。” “唔,那便请顾大人稍坐片刻。”许梁不以为意地笑笑。招手叫过王启年,一道坐下来享用美味的早点。 顾同知在一楼大堂里站了一会。放眼看去,一楼里尽是吃早点的青衣侍卫。顾同知觉得看着一帮子大男人吃早饭,确实是年特没品味事情,正要借帮出去透口气,抬眼忽见柜台后面的叶掌朝在朝自己使眼色。 顾同知见状,慢慢悠悠地走到柜台旁,看着叶掌柜。 叶掌柜从抽屉里摸出一部帐册,推到顾同知面前,赔笑道:“顾大人,这是昨日许大人和众属用吃的花费,请顾大人过目。” 顾同知轻笑道:“叶掌柜,你与咱们巩昌知府衙门做生意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难道堂堂知府衙门还会赖帐不成?” 叶掌柜赔着笑脸,伸手在帐册上某处指了指,小声说道:“单知府和顾大人的信誉,小的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许大人昨日的吃用,并非全是我云来客栈的东西,昨日凤来阁的席宴和晚间的夜宵,都是许大人点名要的,费用还是小店垫付的,许大人说,尽可找知府衙门结帐。” 顾同知吃了一惊,双目在帐册上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正吃小笼包的许梁一眼,小声地问叶掌柜道:“仅仅一项夜宵,怎么会花费上百两之多?” 叶掌柜讪笑道:“许大人叫夜宵,可都是人手一份。” 顾同知噎了噎,心中只觉得一阵无力感,他是看不懂这位年轻的参政大人的行事作风了。但昨日单知府交了底,尽可能顺着这位年轻的许参政,尽早把他们礼送回汉中府去,便压下心头的无奈,朝叶掌柜点点头道:“叶掌柜你都记着帐吧,回头到知府衙门去结帐。” 叶掌柜见顾同知答应下来,心中原本担心知府衙门会赖帐的心思荡然全无。又将帐册往前推了推,满脸堆笑地道:“既然顾大人也同意,那还请顾大人在上面落个字迹,以免得小店难做。”说着,将早备好的笔呈到顾同知面前。 顾同知听了,不悦地看着叶掌柜,噎了噎,还是接过,在帐册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与许梁同坐一桌的青衣卫大档头铁头招手朝叶掌柜大声喊道:“叶掌柜,再来四笼小笼包子。” 叶掌柜见顾同知落了字迹,心中疑虑全无,闻言小跑着亲自奔向厨房,边跑边回应道:“铁大人稍候,小的马上送来!” 顾同知见了叶掌柜一经跑动,满屁股的肥肉乱晃动,肥腻腻的甚是丑陋,便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这种表情被吃饱了的许梁捕捉到了,便微微一笑。 好不容易王启年和铁头也吃完了早点,而一众青衣侍卫早就准备好了,许梁才朝早就等候得不耐烦的顾同知面前,笑笑。道:“有劳顾大人久等了!趁着天色尚早,太阳不毒。咱们这就动身去郊外查看水利设施吧。” 顾同知自然欣然应下,一行人便出发去了巩昌府郊外。一路上许梁沿路欣赏着沿途的风影,遇到什么新奇之处,还兴致颇高地向顾同知请教,甚到一时兴起,停下马车,下去游玩一番。 一路上走走停停,走到临近正午,一行人也没走到目的地。 路过一家酒家,许梁抬头看天色。又提出大家伙走了一上午,该用午饭了,便不顾顾同知惊奇的眼色,领着众人进了酒楼,点了五六桌酒菜,看样子准备大吃一顿再走。 顾同知无奈,想劝又怕惹得许梁不高兴。是以餐桌上许梁和众青衣卫推杯换盏,喝得尽兴,顾同知却因为心中有情况。兴致不高。 午饭完了之后等人再次上路,前往那处水利设施处。顾同知坐在官轿里,感觉握着欠条的手都在发抖。 不错,中午吃饭饭钱自然是要算在巩昌府头上。顾同知没带现钱,不过不要紧,在出示了知府衙门的证明印信之后。酒店老板居然认同顾同知的欠条。 许梁等人暗松口气,而顾同知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许梁一顿午饭。又吃掉了一百六十多两银子。 这相当于顾同知大约三年的俸银,对顾同知来说。如此巨款,居然仅仅是吃了一顿话? 当许梁等人走马观花地在巩昌府郊外水库岸边走了圈,说了几句不痛不氧的废话之后,许梁便打道回云来客栈,说是今日太阳太毒了,下一个项目改日再提。 顾同知不禁又是呆了许久。 顾同知护送许梁等人回到云来客栈之时,临分别时,许梁一脸暖昧,鬼鬼祟祟地将顾同知拉到无人处,问道:“顾大人,巩昌府里最有名气的粉头在哪里?想必顾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顾同知不免又是惊了一下,也只当许梁是出门太外,需求旺盛的表现,讪讪地报出一个地名,便狼狈地拱手离去。 然而当顾同知第三日早早地赶来云来客栈时,看到云来客栈叶掌柜呈上来的帐册,不禁又是震惊无比,提高声音问叶掌柜道:“八,八百两?巩昌城里最水灵的姑娘最多也就五百两,你给许大人找的哪里的货色会有这么贵?” 叶掌柜尴尬地看着顾同知,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 顾同知已是渐有怒气了,瞪着叶掌柜,怀疑地道:“莫不是你叶掌柜眼看官府包下了整座客栈,便开始狮子大开口,漫天开价了?本官告诉你,太离谱的花费,我们知府衙门是不会承认的。” 叶掌柜顿时叫起来了撞天屈。手忙脚乱的摆手道:“顾大人,这事真不怪小的。小的也算是巩昌府的老人了,欺瞒谁也不敢欺瞒单知府和顾大人您哪?” 顾同知指着帐册上的明细,尖声叫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叶掌柜犹豫片刻,见许梁尚未从二楼天字号里下来,一楼里也就坐着四名普通的青衣侍卫,叶掌柜便拉过顾同知,表情古怪地道:“昨夜花费甚多,其实小的叫来的单个姑娘都不算贵,最年轻美貌的姑娘也才一百两出头的银子。可是,可是许大人对待属下真是太好了,他一口气点了四十五名姑娘,小的一早便算过了,昨夜许大人和他的一众属下,可是一人抱着一名娇滴滴的姑娘,陆陆续续折腾了一晚上……” 嘶!顾同知倒吸了口凉气。 顾同知和叶掌柜两人表情尴尬地站着说了会话,便听得二楼一阵莺莺燕燕的叫唤声。 顾同知回头朝二楼看去,便见一个个花枝招展,发髻散乱,脸色潮红的姑娘们边走边娇笑着下了二楼。 路经顾同知身边,顾同知只觉身旁一阵各异的香风飘过。 “叶老爷,以后再有这样的生意,随时来找奴家便是,奴家与众姐妹可是随叫随到哦。”走在最后的一名年长些的女子,路经柜台时,停顿一下,娇笑着朝叶掌柜打招呼,顺道还拋了个媚眼! “一定……一定。”由于顾同知就在边上,叶掌柜便不好明说,讪讪地回了句。 顾同知目光仿佛会拐腰,一走跟着这女子的两瓣圆臂肉儿出了客栈大门。 待女子消失,顾同知表情遗憾地叹息一声,无限惆怅的样子。 两人又待了好一阵子,许梁才一路呵欠连天地下了二楼。 顾同知忙与叶掌柜迎了过去。 两人都是满面笑容。 “许大人,今日咱们去查看哪里?”顾同知问道。 “许大人,今日早上想吃什么?小的让厨房好作手准备。”这是叶掌柜的声音。 许梁朝顾同知笑笑,倒先回了叶掌柜,吩咐道:“叶掌柜,我今日有些乏了,你随意准备点吃的就成了。” 又看向吃惊的顾同知,一脸抱歉的表情,摊手道:“顾大人,本官今日浑身乏力,今日便不出去了,好生在客栈里养几天再说。劳烦顾大人白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顾同知脸色黑了黑,嘴角狠狠地抽搐一下,强抑着心底的怒气,拱手道:“既然如此,那许大人今日好生歇息,下官明日再来。”说罢,一甩拂袖,转身便走了。 叶掌柜瞧着气氛不对,忙闪身进了厨房。 顾同知此后便每日到云来客栈报到,不想许梁摆了一副不紧不慢的姿态,对照着最近朝庭的政令,每日带着顾同知出去清查一两条,回来后便大肆宴饮,休息一两天,才再次出去。顾同知总算看出来了,这位年轻的许参政哪里是督查公务来了,分明是到巩昌府来渡假了! 许梁消极怠工,顾同知乐见其成,也不催,也不问,由着许梁,许梁混吃混喝,他也跟着混。 然而仅仅过了十多天,顾同知发现混不下去了! 巩昌府知府衙门二堂里,单于雄面对着叶掌柜放到书案上厚厚的一打帐册,终于再也忍不住发怒了! “干什么!他这是要干什么!”单知府愤愤不平地叫骂着,“打秋风也不是这么个打法!住着十两银子一晚的客栈,吃着巩昌府里各酒楼的美味佳肴,还广招艺伎,夜夜笙歌!他以为他许梁是什么东西,皇子皇孙吗!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顾同知缩起了头,侍立在一旁不吭声。而叶掌柜的脸色却已变成了苦瓜脸,幽怨地看着摆到单知府面前的帐册,哭丧着脸朝单知府道:“府台大人,这位参政老爷这十几日欠下的银两,您可得拨给小的,不然的话,小店明日便要被逼关门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四章 陕西学政 忍着肉疼命人从库房里取了银两打发了叶掌柜,单知府余怒未消,瞪着顾同知,沉声道:“明日本府亲自去会一会这个许参政。” 许梁对于单知府的到来早有预料,双方在云来客栈一楼大厅里见面之后,许梁将单知府迎进一间包间里面,命叶掌柜上了茶水。 “咳,下官最近忙着民军招安事宜,未免怠慢了许大人,还请许大人千万不要见怪。”单知府呷了口茶水,朝许梁一脸歉意地道。 “哪里,哪里。”许梁忙摆手道,“本官知道单大人公务繁忙,原本也没打算劳烦单大人。本官此来,原本就是例行公事,有顾大人陪着就可以了,单大人公务要紧。” 单知府点点头,又询问道:“许大人来到巩昌府算真情也有些日子了,不知大人对于巩昌府的政令执行情况,可还满意?” 许梁微微一笑,赞许地看了顾同知一眼,道:“顾大人十分熟悉政务,这几日陪着本官,使得本官抽查的几项工作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唔,启年,这些日子咱们一共查了多少道政令了?” 王启年忙拱手道:“回大人,已经看过九︾,道政令了,巩昌府的情况都执行得比较好。” “那还剩下几道?” 王启年道:“此次一共抽取了十六道政令,目前尚有七道未核实。” 许梁便朝单知府笑道:“单大人,看来再有十来天,本官的巩昌之行便可以圆满结束了。” 听了这话。顾同知端着茶杯的手不由得一抖,几滴茶水飞溅出来。 单知府心中腹诽道。似许梁这般磨洋工,偏偏要吃好住好的。一日下来,少少的也要花掉四五百两银子,再来个十多天,单知府的府库岂不是要搬空了? 单知府干笑道:“许大人办事可真仔细。其实巩昌府对朝庭和上峰的政令,向来是严格执行的。大人没必要一样一样的核实,您将政令列出来,下官安排人将实施情况写成报告,直接呈给许大人便可以了。这样一来,许大人放心。下面人也轻松。” 许梁听着,心知单知府言下之意要许梁尽早结束,免得吃他的用他的。许梁抿了口茶水,回味似的道:“本官此来巩昌府,核实工作只是一方面,另外我听闻巩昌府当地特产和景致都不少,也顺道领略一番。嘿,单大人您还别说,巩昌府的风俗民情当真与汉中府大大有异。本官这几日瞧来,也觉得好生有趣。” 单知府心中大骂,巩昌府地处西北荒凉之地,百姓普遍穷得连饭都吃不饱。又哪里会有什么特产民俗? 许梁紧接着又一脸遗憾地朝单知府笑笑,“唉,这些日子本官在单大人的巩昌府里。住好的吃好的玩好的,怕是连嘴都养刁了。这要是回到汉中府里。也不知道要怀念多少回。” 单知府沉着脸,不接腔。 许梁瞟了他一眼。见他不上道,便自顾自的接口说道:“哎,启年哪,你说这次回汉中府,要不要带点巩昌府的土特产回去,让宋朝度大人也跟着尝尝鲜?” 王启年便笑道:“大人说得甚是,下官明日便让手下人去采买一些。” 单知府还是不接腔,一旁的顾同知听着不对味了,询问地看了单知府一眼,见单知府如老僧入定,面沉似水,便也装聋作哑了。 许梁见状,心里暗恨这单于雄如此不上道,便笑得颇为亲切地看着单知府问道:“单大人久掌巩昌府,想必对巩昌当地的特产也有些了解,启年,特产的事情,你回头多向单知府了打听打听,免得买到假冒货拿回去让宋朝度笑话。” 王启年应下,单知府终于不能再装聋作哑下去,抬了抬眼皮子,朝许梁拱拱手,僵硬地笑道:“下官虽然执掌巩昌府两三年,但却从未关注过巩昌府里还有什么土特产,王大人若要询问于下官,可谓是问道于盲了。” “哦,是嘛?那倒是遗憾了。”许梁听了,也很是遗憾的叹气道。 而后,包间里长时间没有人再说话。顾同知局促不安地捧着面前的茶杯,小心地看着许梁和单知府的脸色。 单知府的奈性终于耗尽,起身朝许梁道:“许大人,下官还约了宋师爷商谈招安的事情,不宜久留,这便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许大人。”说罢,单知府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单大人慢走,本官恕不远送了。”许梁淡然叫道。 单知府一走,顾同知留在屋内便如坐针毡,内心纠结了许久,终于也起身向许梁告了声罪,匆匆追着单知府去了。 单知府径直回了巩昌府知府衙门,便有衙役向他禀报,三边总督杨鹤的师爷宋时文已经到了书房里了。 单知府便轻舒几口气,调整好神色,进了书房里。 尽管掩饰得很好,但宋时文乃是官场的老油子,最会察颜观色,两人见了面,宋时文便看出单知府神色不对,一脸关切地问道:“老夫瞧着单大人神色愠恼,可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单知府原本在许梁那里便受了一肚子闲气,此时听得宋时文问起,想着宋时文是三边总督杨鹤的人,这阵子交往下来,算起来也不是外人,便一脸恼火地将许梁的卑鄙行径向宋时文说了。 宋时文听了,颇有同仇敌恺之心,拂袖怒道:“这个许梁,在平凉当知府时,便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三边总督杨大人对此人一直颇不满意。想不到他升了陕西参政还是这般行事张狂,不知进退!” 单知府也道:“可不是嘛,似他这般借着核实政令的名头赖在巩昌府里不走,吃穿用度都算在巩昌知府衙门的头上。我这库房里即便放了座金山,也禁不起他这么零敲碎打啊。今日许梁居然还堂而皇之向本官暗示索贿。呸!” 宋时文想了想,便道:“府台大人不必烦恼。想要将许梁赶出巩昌府,只需老夫修书一封,他许梁便只得乖乖地滚出巩昌府去。” 单知府听了,知道宋时文身为三边总督杨鹤的师爷,说出这样的话必然不会无的放矢,不由惊喜地道:“宋先生能够帮本官解决撵走许梁,本官真是感激不尽。” 宋时文笑道:“小事一桩,府台大人千万别跟老夫客气。” 三天之后,许梁便接到发自陕西布政使司的公函。 许梁将公函传给王启年和铁头两人阅读。待两人看完,许梁不由问王启年道:“启年,钱永泰忽然急命我回西安府会同陕西学政,准备今年秋闱?这事我怎么事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王启年想了想,道:“主公,今天的秋闱乃是陛下登基以来的头一次秋闱考试,钱大人重视起来也无可厚非。” 许梁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陕西布政使司中几个参政参议里面,就数我最年轻,且是举人出身。毫无筹备科考的经验,钱永泰为什么会偏偏选我?而且还这么着急上火,限令我五日内必须赶到西安府?” 王启年想了一阵,摇头道:“这个。下官便不知道了。” 许梁不无遗憾地道:“看来咱们的巩昌之行要提前结束了。他娘的,我向单于雄暗示得这么明显,单于雄竟然跟我装傻!” 许梁虽然未必会把钱永泰放在眼里。但钱永泰是通过布政使司的公函传令许梁回西安府的,这样一来。许梁敬重上官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当即命铁头收拾行装。草草地与巩昌知府衙门通传一声,便急急地赶往西安府。 陕西学政名叫丁世友,万历末年的进士,老成持重,算是陕西官场的老人了。由于许梁曾通过平凉知府陆一发找丁学政帮忙将许江的学籍弄到了陕西,当然,丁学政也没少拿好处。 是以,丁学政将许梁迎进西安府学里面,便客气得紧,亲自吩咐人上茶招待。 “前几日下官便向钱大人请求委派一名参政大人过来主持筹备秋闱的事情,想不到钱大人居然会委派许大人前来,当真是惊喜哪。”丁学政手捋长须,笑呵呵地道。 许梁拱手道,“丁大人说笑了,本官才疏学浅,哪里能够主持得了筹备一省秋闱这么大的事情。钱大人派本官前来,也就是撑个场面,丁大人学识渊博,经验老到,一切还是以丁大人为主,本官帮着跑跑腿便是。” 许梁如此抬举丁学政,丁学政老怀甚慰,加上此前曾收了许梁厚厚的一笔谢礼,对许梁便越发客气,道:“许大人言重了。其实筹备秋闱听着郑重,一应事宜下边人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大人和下官只需要把把关便可以。那个,令兄许江公子才学不浅,此次必然能够高中,下官在此先祝贺许大人了。” 许梁听得丁学政提到许江,便朝四周看了一眼,朝丁学政道:“秋闱尚未开始,丁大人言之过早了。” “哎,许大人过谦了。”丁学政不以为然地道,“许江公子在西安府学里虽然学习不足一月,但下官敢断言,许江公子的学识,在整个西安府学众学子里面,至少能排进前十。” “哦,是吗?”此前许梁也曾接到许江寄来的信件,说是陕西学政为了提升陕西全省的中举质量,特意要求各府州推荐学识优良的头十名学子进入西安府学,由丁学政亲自组织温习授课,以备战秋闱。 平凉知府陆一发为了讨好许梁,便将许江的名字报了上去。于是,许梁一个月前便进入西安府学读书了。 尽管丁学政和陆知府此举是为了讨好许梁,然而许江的事情必竟不是什么可以摆到台面上来说的事情,许梁便不愿深谈,便笑笑。 丁学政也不是蠢人,理解了许梁的意思,便转移话题道:“许大人可知道此次担任咱们陕西秋闱主考官的是哪位大人?” 许梁摇头,道:“这个本官还真未曾仔细打听。”许梁还是五天前临时接到钱永泰的指令,急急忙忙从巩昌府赶到西安府来的,此前与陕西秋闱的事情八杆子打不着,哪里会关心谁是陕西省的主考官。 丁学政便一脸神秘地朝许梁道:“下官听说,是礼部的左侍郎徐光启大人亲自担任陕西的主考官。” 许梁这才吃了一惊,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可是炙手可热的朝臣,天子帝师。徐光启担任主考官自然没什么问题,然而许梁却想不通徐光启居然会到陕西来当这个主考官。 “为……为什么是徐大人?”许梁迟疑着问道。 丁学政听了,神情便有些得意,他在陕西为官二十多年,任学政也有近十年,门生故友在朝中为官的也不在少数,与礼部堂官,主事,郎中等官员关系一向很好,自然也能够比其他人先一步探听到一些内幕。 丁学政打量了眼大门外,向许梁靠近了些,小声地说道:“下官听说陛下极为器重这位天子帝师,有把徐大人提为内阁大臣的想法。此次让徐大人出任一省主考官,便有为徐大人入阁铺路的打算。” 许梁道:“以徐大人的资历,入阁是迟早的事情。本官奇怪的是,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条件比陕西好的省份一抓一大把,徐大人为何偏偏选择陕西?” 丁学政缓缓点头,也是一脸疑惑地道:“这个也是下官所不理解的地方。陛下若是为了替徐大人入阁垫资历,那把徐大人放到浙江,江苏去任主考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两个省份秋闱考出来的举子,来年点状元,榜眼,探花的希望比较大。不过,下官听说,是徐大人自己坚持要到陕西当主考官的。” 许梁听了,神色一动,细想一会,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许梁在西安府学里又与丁学政商讨了一番筹备秋闱的事情,拜别出来,刚回到西安府的购置的宅院里面,便有陕西巡抚衙门的兵丁上门禀报:“许大人,巡抚大人听闻许大人已回到西安府,特命小的前来请许大人今晚过府一叙。”说着,兵丁将一封普通的拜帖恭敬地呈到许梁面前。(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五章 洪巡抚变动 得知是陕西巡抚洪承畴相召,许梁不敢怠慢,收了贴子,又让送信的兵丁带话回去,许梁才进了宅院里面。 相比于平凉府的许府正宅,西安府的这处宅子只能称之为别院。无论景致,人手,比之于平凉府的正宅都要逊色许多。 王启年一进西安府的时候,便与许梁分别了,赶着去周员外家见他的妻小。 随许梁自巩昌府赶回来的青衣卫们正忙着从几辆马车上往里搬行李,许梁和铁头便往里走。 过了两重院门,忽惊讶地听见院内居然有年轻女子的嘻闹声。 许梁凝神听了会,便一脸欣喜地加快步子走了进去。绕过曲折的游廊,穿过院门,便见许府的三夫人楼仙儿正笑嘻嘻地与几名丫环在院子里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楼仙儿一抬头,见看见许梁站在院门口,便如一只轻快的小蝴蝶一般,脱离了小鸡队伍,飞跑过来,站到许梁面前,盈盈笑道:“相公,你回来了。” 许梁上前握住佳人双手,惊奇地问道:“仙儿你怎么到西安别院里来了?” 楼仙儿便得意地一笑,道:±☆,“许江在西安府学读书,是他给家里写信,说相公你要回西安府来主持秋闱筹备的事宜。冯姐姐便想着相公肯定要在西安府多呆些日子,便让仙儿先到别院里来,陪陪相公。” 许梁听了,猜测多半是陕西学政丁世友透露给许江的。对于丁世友的善意。许梁很满意,便问道:“那么,许江人呢?” 楼仙儿掩嘴轻笑。白了许梁一眼,道:“这个时候许江都是在府学里温习功课的,大概要到傍晚时分,许江才能回来。” 许梁便听了,看着楼仙儿巧笑嫣然的样子,一时便心思浮动,一把揽过楼仙儿的细腰。朝卧房方向走,边走边轻轻说道:“分别了有一个多月,快让相公检查检查。看看胖了没有。” 楼仙儿娇羞地道:“人家才没有呢……” 两人在卧房里温存一番,又叙了好一会闲话,转眼便到了傍晚时分,丫环过来说许江回来了。 许梁便和楼仙儿穿戴整齐。到前院去见许江。 许江见了许梁和楼仙儿。便显得极为客气,拱手道:“三弟回来了!” 许梁点点头,问道:“大哥在府学里面过得还习惯吗?丁大人曾在我面前夸大哥学识精纯呢。” 许江便谦虚地道:“学政大人学识渊博,真诚待人,对我也很照顾。有劳三弟费心了,西安府学的学子们对我都很友善。” 许梁嗯了一声。 楼仙儿便笑道:“大哥用心温习,此次秋闱夺个解元回来。” 许江道:“弟妹取笑了。” 这时,铁头踱了过来。朝许梁道:“三少爷,时辰不早了。该动身去洪大人府上了。” 楼仙儿和许江听了,吃惊地道:“相公你不在家里吃晚饭吗?我已经让厨房备好了。” 许梁道:“巡抚大人相召,不敢不去。” 许梁于是和铁头带齐了几名青衣侍卫,赶往陕西巡抚洪承畴的府上。 来到洪巡抚的家门口,由门子引着进了院内,便见院中停了三辆马车,马车旁几名下人正往车上堆放东西,许梁看了看,见一辆马车上几乎全部放的是书籍,另两辆是些衣服被褥,箱箱柜柜一类的东西。 看这架式,是准备搬家啊。 这时,洪巡抚听得下人们禀报,与一名中年文士迎了出来。 许梁见了洪巡抚,便吃惊地问道:“中丞,您这是准备搬家吗?” 洪巡抚笑笑,伸手指了指旁边陪着的中年文士,道:“国忠,来,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洪某的知交好友,陕西按察使司佥事,何准何大人。” 那中年文士便上前拱手道:“下官何准,见过许大人。” 许梁听得是洪巡抚的好友,而且洪巡抚如此郑重地向自己介结,便知道这两人关系肯定极为深厚,便急忙虚扶起来,连声说道:“何大人太见外了,许某视洪大人如同兄长,何大人直唤许某一声许梁便足矣。” “许大人客气了。您是从三品参政,何某仅为区区正五品按察佥事,礼不可废。”何准道。 许梁还待客气,洪巡抚便笑道:“咱们也别站院中说话了,快里面请。” 三人进了客厅,客厅里早就备下了一桌宴席,洪巡抚招呼许梁和何准入座,洪巡抚略微说了几台开场白,三人共饮一杯。 许梁便急不可奈地径直问道:“中丞,您是准备搬家吗?” 洪巡抚看了许梁一眼,眉头微皱,轻叹一声,道:“原本我是打算去信告诉你的,如今恰好国忠你回西安府主持秋闱筹备的事情,那正好在临走前召你过来聚一聚。” 许梁听得脸色一变,“中丞你的意思是要走?” 洪巡抚缓缓点头。 “去哪?”许梁追问道。 “平调延绥巡抚。”洪承畴道。 “啊?”许梁吃惊地道,“怎么这么快?此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洪承畴看上去对这份调令也很不满意,道:“吏部的调任行文三天前刚下来。” 这时,按察佥事何准也感慨道:“一个月前何某离开陕西时还听洪兄你在酒桌上意气风发地谈起治理陕西的打算,不想我再次回到西安府,居然就听洪兄说你要调走,唉,官场上的事情,真是越来越说不清楚了。” 许梁沉吟一阵,说道:“我记得中丞你是任陕西巡抚时日也尚短,怎么会突然要调走?” 洪承畴听得神情阴郁,一仰脖喝光了满满一杯酒。哈了口气,看了许梁和何准一眼,沉声道:“西北民军招抚事项进展顺利。三边总督杨鹤威风渐长,然而杨总督一味软弱偏安,许多做法洪某不敢苟同,便向杨总督劝戒了几回……唉,没想到杨鹤这厮心胸如此陕隘,竟然玩这种顺者昌逆者亡的把戏。” 诚然,延绥巡抚和陕西巡抚两个官职虽然都叫巡抚。但延绥巡抚的份量比之于陕西巡抚来说,便大大的不如。 许梁一直以来对杨鹤这人便很不感冒,当即很是愤慨地道:“杨老匹夫最是阴险。只要稍不顺他意,他便要打击报复。自他上任三边总督,我也自问从来没有特别针对他过,你看老匹夫哪回看我顺眼过。” 许梁如此愤慨。而何准作为正五品的按察佥事。平日里连见杨总督的机会都很少,对杨总督便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便不好表态。 不过,何准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是谁来接任陕西巡抚的差事?” 这也是许梁特别关心的问题,便盯着洪承畴看。 洪巡抚沉吟一阵,道:“朝庭尚未决定继任人选,陕西省的一应事务。暂由三边总督杨鹤亲自代理。” 这对许梁来说,真是个坏消息。 洪巡抚见许梁和何准都陷入了沉思中。室内的气氛一时之间便有些沉重,洪巡抚不想把好好的一顿离别前的酒宴搞得这么沉重,便举杯招呼道:“国忠,何准,大局已定,此事再无回转的余地。咱们还想这些破事做什么,来来,喝酒!” 许梁轻叹一声,便陪着喝酒。 吃了一圈菜,三人便不再谈论洪承畴调离的事情,专捡些轻松的话题说。 洪承畴朝许梁道:“国忠你此次主持秋闱筹备事宜,想来国忠你也没什么经验,凡事多听听丁学政的意见。” 许梁看着洪承畴,迟疑着问道:“中丞以为,丁大人此人如何?” 洪承畴想了想,道:“丁世友担任陕西学政近十年,本官从未听说过他出过什么错事。关键是丁世友这个人平素为人正派,没有什么坏心思。许梁多听听丁学政的话,总归没有什么坏处。” 何准也点头附合道:“洪兄说得不错,丁大人值得一交。” 许梁听得洪承畴和何准都对丁世友评价很好,便也放下心来。 洪承畴又朝何准问道:“对了,何兄此去江西查案,一切还顺利吧?” 许梁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何大人去过江西省?不知道为的是什么案子?” 何准朗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案子,年前陕西省内接连出了三桩命案,上个月有线报说凶手在江西南昌府出现过,按察使大人便命我带人前去查证一番。” “结果如何?” “唉,”何准叹了口气,道:“我到了南昌府仔细查证,最后证明是认错了人。南昌府之行,可谓是公费旅行了一次。” 许梁和洪承畴听了,皆大笑。 何准陪着笑了一会,忽想起什么似地,看了看许梁,道:“对了,许大人老家是江西的?江西哪里的?” 许梁答道:“江西吉安府。” “哦,”何准听了,缓缓点头。 “怎么?”许梁奇怪地问道。 “哦,没什么。”何准摇头道,心里想着,许梁都已经是从三吕参政了,应当与那件事情没有什么关系。便岔开话题道:“洪兄,明日便要起程了,何某再敬您一杯,祝您一路顺风。” 洪承畴最先醉倒,拉着许梁和何准一人一只手,喘着粗重的酒气,颠三倒四地说道:“洪某离开陕西后,最,最放心不下的便,便是国忠你,和何准,日后,你,你们二人,当,当相互照应,以防有失……” 至此,许梁才得知洪承畴召见自己却要把一个素昧平生的按察佥事何准叫上的原因,原因是怕何准,或者说更怕许梁在陕西为官,没了洪承畴这个陕西巡抚的照应出事,要两人相互帮衬。 许梁原本就有这种需求,当即趁着酒意,满口的答应表态。 命洪府下人们将洪承畴送回房内休息,许梁与何佥事便一道出了洪府大门,各自回家。 次日,许梁将洪巡抚亲自送出西安城,想着日后,自己在陕西官场上缺了洪承畴的照应,又不被三边总督杨鹤和陕西布政使钱永泰两人待见,日后的日子肯定会不如以前畅快,想着心里便觉得堵得慌。 丁世友说得不错,筹备秋闱的事情,下边的官使都准备很齐全,许梁只需要定定大方向便可以,细节的东西并不需要他操心,即便有不懂的,拿不准的地方,询问陕西学政丁世友,基本上都能得到满意的答复。 一晃十多天过去了,时间进入九月份,陕西各州府的参考生员陆续涌入西安城,大街上,酒楼,茶楼,客栈,甚至于戏园子,楼船画坊间,随处可见衣着儒衫,摇着折扇,风度不俗的参考生员。 和这些或自信,或惶惶的年轻生员们一比,许梁虽然今年也才二十三四岁,便已敢觉自己老了。 离着秋闱还有七八天的时候,丁学政将许梁请到布政使司,拿出此次参考的生员名单供自己过目审核,许梁粗略地翻了一下,很快便找到了平凉府生员许江的排位,在两千多名生员当中,排在第八百六十九位,属于中间位置,一点也不显眼。 丁学政打量着许梁的脸色,小心地问道:“大人,您看许江公子的排位,您觉得是否要再往前靠一靠?” 许梁知道,排位靠前的生员,安排的考场位置也就相对要好一些,至少阳光什么的要敞亮一些。 丁学政的意思许梁自然听得懂,他想了一会,便摇头道:“不必麻烦了。许江考的是他的真才实学,并非一个考试位置能够左右的。” 丁学政听了,他也不再坚持。其实对于许江的排位,丁学政还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他特意选了个中中间的位置,现在看来,许梁果然很满意。 问完了许江的问题,丁学政又道:“大人,主考官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大人业已到了西安府,他和两位副主考就住在布政使司衙门里面,按礼,大人该去拜访一番。” 许梁想想,徐光启如今也算是老熟人了,他到了陕西,怎么说是该见了见的。对于徐光启居然会选了担任陕西省的主考官的原因,许梁一直猜不透,也就更加好奇。 “今日便算了,明日丁大人陪本官一道前去拜会几位主考大人。”许梁说道。 待从布政使司衙门出来,回到西安别院内,许梁刚进门,便惊觉一阵风扑面而来,急忙抬眼看去,只见平凉同知黄道周几乎是扑了过来,在许梁面前刹住脚步,满脸焦急:“大人,不好了,陆大人被抓起来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六章 陆知府出事 许梁顿时感觉脑中轰鸣了一下,脑中一片空白。 “大人?”黄道周问道。 许梁深吸一口气,在心底反复告诉自己要镇静。朝黄道周道:“别急,进屋再说。” 两人进了别院,到了许梁的书房,许梁令青衣卫把守好房门,不让任何人打扰。这才盯着黄道周,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黄道周此时也稍微冷静了下来,站到许梁面前,拱手道:“详细的情况,下官也不清楚。三天前锦衣卫突然向平凉知府衙门里下了驾贴,捉了陆大人离去。” 听到锦衣卫的名号,许梁也吃了一惊,问道:“陆一发可是正四品的平凉知府,即便是锦衣卫拿人,也需要给个充足的理由。” 黄道周道:“锦衣卫给的理由是贪墨。” “贪墨?”许梁不相信地冷笑一声,道:“陆一发这人我也算还了解,克已奉公,怎么回突然就贪墨了?如今陆大人现在被关到何处了?” “下官得知陆大人被捉之后,一路尾随着锦衣卫到了西安府,亲眼看着陆大人被押进了锦衣卫西安千户所。” □→,许梁暗松了口气,心道陆一发只是进了锦衣卫倒还好说一些。自己与锦衣卫副千户段志刚还是挺熟的。当即朝朝黄道周道:“我找段千户问问情况。” 两人便赶到锦衣卫千户所衙门,向守卫的锦衣卫力士通传了话,说要约见锦衣卫副千户段志刚,然而一盏茶的功夫。锦衣卫回话了:“段大人两天前已赶往贡院负责准备秋闱考场事宜了,至今未归。” 由于许梁在锦衣卫系统里面。说得上话的人只有副千户段志刚,对于其他的锦衣卫大人并没有很好的交情。面对公事公办的锦衣卫力士,许梁也只能干瞪眼。 黄道周听了便直跺脚,朝许梁道:“坏了,秋闱将近,段千户若是进了贡院,非得等到秋闱结束之后才能出来。” 许梁想了会,宽慰道,“我再现正好负责秋闱的事情,咱们先到贡院去。没准还能将段千户叫出来。” 于是两人又匆忙赶往贡院。 来到贡院,只见两排兵丁守门,几名锦衣卫护在当中,而整个贡院大门紧闭,却是禁止出入了。 许梁来到院门前,守卫的兵丁和锦衣卫都认识许梁这位秋闱的筹备官,纷纷抱拳施礼。 许梁径直问道:“段千户可在里面?” 锦衣卫力士道:“回大人,千户大人正在里面监印考卷。” 许梁道:“你进去给段千户传句话,就说本官在外面找他有急事。” 锦衣卫力士一脸为难。道:“大人,按规矩,千户大人进了贡院,途中不得出来的。” 许梁怒道:“你只管去传话。出不出来是段千户的事情。” 这队锦衣卫也恰好是段千户的手下的人,知道许梁和段志刚的深厚关系,犹豫一阵。便朝许梁点头,道:“大人稍等。”说罢。这人便返回敲开贡院大门的一条缝,朝门后边守着的锦衣卫嘀咕了两声。 看到一向眼高于顶的锦衣卫居然也卖许梁的面子。黄道周心底便又涌现出不少希望。此刻太阳西斜,已近傍晚时分,许梁和黄道周二人便在贡院外焦急地等了好一会,才听得身后的贡院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半,锦衣卫西安所副千户段志刚从里面闪身出来。 到了许梁面前,段千户拱手道:“大人,急找下官出来,有什么吩咐?” 许梁见贡院外边有众多兵丁把守,便道:“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三人便找了间酒楼,包了间雅间,令青衣卫在外面守着。许梁对段志刚道:“平凉知府陆一发三天前被锦衣卫锁拿进锦衣卫千户所了,这事你知情不?” 由于清剿闻香教的事情,段志刚对平凉府的官员也很熟悉,段志刚吃惊地道:“陆知府被锦衣卫锁拿了?他犯了什么事儿?” “贪墨。”平凉同知黄道周沉声道。 段志刚便不好意思地挠头,道:“这几天我都在忙着监督秋闱科考的事情,对陆知府的案子委实不知情。不过没关系,我这就回衙门里去打听清楚,大人您就等着我的消息。” 段志刚是那种雷厉风行的人,许梁和黄道周由于心底牵挂着陆一发的案情,也没有心思坐在酒楼里,于是三人叫了两壶茶,结果连杯水都没来得及喝,便又匆忙离去。 许梁和黄道周回到别院里面,等着段千户打探消息。天黑之后事,许江自府学里回来。厨房里端上准备好的晚宴,许梁便招呼黄道周一道坐下来先用晚饭。 席间,楼仙儿见许梁和黄道周两人由于陆一发的事情,神情阴郁,便没话找话地问许江道:“哎,许大哥,往常你都是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便回来了,怎么今日天黑了才到家?莫不是府学里的先生又留下你们讲课了?” 许江已发现了餐桌上气氛不对,知道楼仙儿的意图,便附合地道:“再过几日便要进考场了,这时候府学里的先生们都告诉我们要放松心情,减少压力。府学里早就不授课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学子们自行温习的。只是今日学政大人手下的两名属官没来,学政大人便留下我和几名学子一道帮着核对生员名册。是以才回来晚了。” 许梁听得暗自奇怪,如今距离开考仅有几日时间,一省学政正是最繁忙的时候,怎么还会有属官缺席的情况发生,便问道:“如今正是最紧张繁忙的时候,大哥你刚刚所说的那两名属官缺席多久了?” 许江想了会,道:“江文书前两天还曾见着。只是这两天没看他出现过。” “江文书?”对于这位江文书,许梁也有些印象。江文书是帮着丁学政管理陕西一省生员档案的,许江的考生学籍落到平凉府的一应材料。基本上都是这位江文书一手操办的。速成之后,许梁还特意给了江文书一千两银子做谢礼。 然而江文书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胥吏,他的缺席,许梁也仅仅是听过就罢了,说到底这是丁学政的事情,许梁也没有插手的兴趣。 众人吃完,下人们撤了酒席,许江便自行回屋准备考试,许梁和黄道周。铁头三人便坐着,一边详细询问陆知府被锁拿的前后事情,一边耐心地等着段志刚的回音。 段志刚一阵风似地跑进了别院里,进了客厅,朝许梁见礼之后,自已找了椅子坐了,拿起面前的茶壶边连灌了小半壶茶水,这才朝齐刷刷看过来的许梁,黄道周。铁头等人道:“这事有些棘手。人是锦衣卫千户亲口下令抓的。可是方才我到衙门里一问,陆知府却没有关在锦衣卫的牢里,人没在锦衣卫衙门停留一个时辰,便立即转到陕西按察使司了。” 许梁惊道:“怎么又扯到按察使司了?” 段志刚道:“下官私底下询问过当日抓陆知府的兄弟。据说是千户大人得了陕西按察使大人的授意。许大人和黄大人也许不知道,咱们西安千户所的邓千户和按察使刘大人向来私交不错。” 黄道周看向许梁,问道:“大人。那该怎么办?” 许梁想了想,暗道陆一发的事情牵扯的衙门越多。事情就越严重,越麻烦。喃喃道:“按察使司。连我也没有相熟的人哪……呃,等等。”许梁忽然想到洪承畴介绍给自己认识的按察佥事何准。 许梁朝段千户道:“志刚,我记得朝庭有明令,大凡要案,锦衣卫都有听审的权利。陆知府的人虽然转移到了按察使司衙门,但想来如果安排我们与陆知府见上一面,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段志刚想了想,道:“按察使司也有锦衣卫的内线,大人要见陆同知,下官可以安排。”许梁腾地站起身,一指黄道周道:“那好,志刚你今晚便安排道周去见陆一发一面,了解清楚陆大人到底犯了什么事情。” “是。”黄道周应道,随后反应过来,看着许梁,问道:“那大人您呢?” 许梁淡然道:“我去拜访一下按察佥事何准何大人。” 西安城南区一条普通的小巷道里,大部分人家关严实了大门,熄灭了门前的灯笼,整个小巷里显得很安静,偶尔能够听到几声狗叫。许梁的马车停在一处普通的宅院前面,许梁自马车里下来,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何宅,挥挥手,便有青衣卫上前去叩门。 未几,何宅的大门开了半边,一名满头白发的老人家探出头来,迷茫地看着屋外许梁等人,问道:“你们是?” 许梁上前两步,朝那老人家拱手道:“本官陕西参政许梁,特来拜访何佥事大人。” 老人家打量着许梁,眼里闪过一丝异色,点头道:“稍候。” 许梁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便听得宅院里脚步声响,未几宅门大开,一身儒长衫的按察佥事何准一脸惊喜地出现在许梁面前,欣喜地看着许梁,拱手道:“不知许大人来了,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许梁拱手道:“哪里,许某冒昧来访,打搅了何兄的清梦,倒是许某的不是了。” 何准便爽朗地笑道:“自己人不说见外的话。许大人快请进。” 许梁随着何准进了何宅里面,到了客厅,分主客坐下。何准便拱手道:“许大人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急切的事情?” 许梁点点头,轻叹一声,问道:“平凉知府陆一发突然被抓到按察使司一案,何兄可曾了解?”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我怎么不知道……”何准惊呼道。 许梁道:“陆知府被抓是三天前的事情,移关到按察使司衙门,也才是今日上午的事情。” 何准轻拍额头道:“难怪,上午我忙别的事情去了。”又问许梁,“陆大人犯的是什么罪名?” “贪墨。” 何准瞪大眼睛,再次确认道:“仅仅是贪墨?” 许梁缓缓点头。 何准皱紧了眉头,摇头道:“不应该啊。” “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许梁听出何佥事的惊异,不由问道。 何准朝许梁拱拱手,道:“大人,陆一发可是堂堂正四品的知府,没有吏部行文,圣上旨意,谁敢如此大胆,锁拿堂堂四品知府!” 许梁道:“陆知府是先被锦衣卫锁拿了,再转交到按察使司了。” 何准听了,点点头道:“原因如此,这就说得通了。”随即又猛摇头,连声道:“不对,还是不对。” 许梁见何佥事一会点头,一会摇头的,弄不明白何佥事倒底想说什么,便问道:“又哪里不对了?” 何佥事看向许梁,道:“大人,既然是锦衣卫拿的人,那便是锦衣卫接下的案子。锦衣卫何许人也,若要彻查紧要案情,只需下驾贴拿人审讯即可,连恭请圣旨这道手续都省了。既然锦衣卫插手的案子,哪里还会移交到按察使司的道理?除非……” 经过何佥事这么一解释,许梁也渐渐明白过来,脸色一变,看着何准接口道:“除非是按察使司的刘大人委托你们邓千户出手拿人。我听说邓千户和刘大人的私交很是不错。” 何准缓缓点头,道:“有这个可能。只是我还是想不明白,倘若陆知府身上仅仅是贪墨的案子,按察使司完全可以具折上奏,请道圣旨下来,再明正言顺地奉旨查案,又何必大费周章,再经一道锦衣卫的手?难道说陆知府手上还有别的隐情?” 许梁哂笑道:“陆一发是许某迁升为陕西参政之后,他才当上平凉知府的,前后不足三个月,他家世清白,克已奉公,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能有什么隐情?” “那……”何准也搞糊涂了。陆一发既然清清白白,那便极少可能存在贪墨的行为。如果连贪墨的罪名都不成立,那按察使司费这么大的功夫对付陆一发做什么? 既然陆一发本身挖不出什么罪名出来,那整他的意义何在? 何佥事到底是搞刑名的,很快便专业角度发散思维。他开始冥思苦想,一对好看的双眉拧成了川字。 如果不是为了对付陆一发,那多半便是为了对付与陆一发有关的人。陆一发是接替许梁空缺出来的平凉知府职位的,明眼人都知道,陆一发是许梁提拔起来的官员。 那么,会不会是针对许梁来的?何佥事转而看了一眼也陷入沉思中的许梁,脑中忽然记起一件事情来:一个月前他受命前往江西南昌府抓捕一名在逃的凶手,最后虽然凶手被证明是认错人了,但何佥事还是从江西带回来一份东西。那便是江西吉安府的科考生员资料,在交资料交给按察使刘大人之时,何准还悄悄地看了一眼,他发现刘大人目光落在一名吉安府的生员资料上,那生员的名字,叫许江。 在洪承畴府上,何准便下意识地问过,许梁是江西哪个府的人氏,当时,许梁的回答是吉安府。许梁也姓许!何准猛地抬头,看向许梁的脸色便有些担忧,“大人,我想我知道他们要对付谁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七章 谋划应对 “谁?”许梁乍听到何佥事这么说,也是吃了一惊,盯着何佥事问道。 何佥事郑重地问道:“我想请问大人,您家族里面,是否今年参加科考的族人?” 许梁心中巨震,忽的想起何准在洪承畴府上问自己的话来,当时何佥事便曾问到,自己是哪里人氏。 许梁神情激动地看向何佥事,问道:“不瞒何大人,本官的大哥许江今年正是要参加科考,而且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本官使了些法子,将大哥的学籍移到了陕西省。” “令兄长可是叫许江?”何准问道。 许梁听了,神情一变,更加确信何佥事知道了些内情,不由得紧紧地抓住何佥事的手臂,“何大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许梁由于心情紧张,抓着何准的手臂,不免激动了些,何佥事吃痛之下,痛呼一声。 “啊,对不住。”许梁道歉道。 “无妨。”何佥事抽出手来,轻甩两下手臂,看着许梁脸有愧色。 “原本下官就应该想到的。”何佥事叹息道,“下官受按察使大人委派,前往江西南昌府查案@,,虽然案情未有进展,不过却受按察使大人密令,带回了一份江西吉安府今年科考生员的卷宗。里面就有许江的名字。如今听大人所说,大人已经将许江移到了陕西省参加科考,那么,想必大人办成此事,多半是经过了那位平凉知府陆一发的手?” 许梁点头,道:“不错。此事可谓陆大人一手操办。” “那么。下官大胆地猜测,有人要借惩治陆大人的名头。借机清查许江的学籍问题,从而查到许大人您的头上。”何准目光灼灼地看着许梁。道。 砰!许梁顿时也明白过来,气得一拳砸到茶几上。愤愤然道:“有些人为了惩治许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小小一桩学籍,竟也成为了某些大人们攻击的手段。” 何佥事轻咳两声,尴尬地看着许梁,道:“许大人,您替令兄转移学籍这事,可大可小,若没人惦记。这事便不算事,可若有人成心为难,那这事闹大了还真不好办。历朝历代对科考舞弊案,都是惩罚极严厉。” 许梁瞪目道:“转移个学籍而已,怎么就成了科考舞弊了?” 何佥事尴尬地解释道:“大人,自我朝科考分南北分卷之时起,便已明令科考生员必须在本地参加科考,否则便视同舞弊。” 许梁听了,脸色微微一红。正如何佥事所说。朝庭考科南北分卷,正是为了平稀明朝各地生员质量参次不齐的情况,避免江南学术氛围丰厚的地域中举人数太多,进入官场的江南人氏过于庞大。从而抱团结党,影响政局稳定。 然而南北分卷,也是有蔽端的。那便是如果有如同许梁这样有势力的官员,将某一些原本学识不算特别拔尖的生员。原本应当参加南卷的,改到北卷去参加考试。想对于北方地区的生员质量低下,那这名生员便是矮子里面拔高子,中举的概率便大大增加。 是以,这种事情,朝庭也是明令禁止。一经发现,不仅参考生员终生禁考,经手的官员轻则罢官,重则流放,处罚可谓极其严厉。 许梁烦燥的摆手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眼下该如何渡过这个难关才是最要紧的。” 何佥事也知道虽然许梁这事做得不光彩,但许梁是洪承畴特意引见的人,算是陕西官场 的盟友,对于盟友,何佥事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许梁出事。 “大人莫慌,”何佥事按慰道,“按察使司办案,都要讲究证据,特别是对于似平凉知府这样的地方高官,没有确切地证据,即便是按察使邓大人,也不敢拿陆知府怎么样。”说着,何佥事郑重地看向许梁,问道:“大人不妨仔细想想,令兄移动学籍的事情,真正知情的人有哪些,从这方面入手,将一切证据都消除掉,那么,案子即便最终证实许江确实有事,也牵连不到许大人你身上。” 许梁仔细回想一阵,缓缓说道:“许江的事情,本官并没有留下一字半据,都是口头上向陆大人授意的,知情的人只有陆大人了陕西学政丁大人。至于其他人,根本就毫不知情……” 说到这里,许梁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何佥事盯着许梁,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 许梁脸色阴沉下来,看向何佥事,道:“我突然想了起来,此事经手的人是丁学政手下的江文书,而就在几天前,江文书失踪了,不知去向。” 何佥事脸色也变了,“这个江文书只怕不是自己故意躲起来的,怕是已经落到了按察使司的手里。” 许梁恨声道:“多半如此!我听丁学政提起过,许江的一应卷宗材料,都是由这位江文书一人编写,事后丁学政才赏了他些银两。如果江文书当真落到了按察使司的手中,有他做证,便很麻烦……” 何佥事道:“江文书的赏钱是丁学政给的,那么许大人应当也给了丁学政一些好处,那么,大人不妨先去找丁学政通个气,下官去按察使司衙门,暗中查探这个江文书是否已经落到按察使司的手中。” 许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拜别了何佥事,由于夜色已深,再去拜会丁学政便不合适了,许梁无奈,只得回到别院里。 前去按察使司衙门密秘探望陆知府的黄道周早已经回来了,见了许梁,便跟着许梁进了书房里面。 许梁也不跟他客气,径直问道:“怎么样?” 黄道周道:“大人放心,陆知府确实关到了按察使司的牢里。” “陆大人可曾受刑?” 黄道周摇头,道:“这倒没有。不过那位按察使邓水清业已经提审过陆知府一回。据陆大人所说,是因为陆知府牵涉到了宗贪墨案件中了。陆知府要下官向大人回禀。陆大人是清白的,什么贪墨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许梁点点头。关于陆一发的品性,许梁还是很清楚的。许梁又问道:“那,陆一发有没有说按察使还问了其他情况,比如科考舞弊什么的?” 黄道周听了,若有所思地看许梁一眼,摇头道:“没有。” 许梁稍稍放心,不禁又开始怀疑起来,难道自己和何佥事都猜错了,按察使司索拿陆知府。当真是仅仅因为贪墨案?没有许梁什么事情? 黄道周看见许梁沉思起来,眼珠子一阵转动,便拱手道:“大人,下官已经转告陆知府了,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指控,只需要一概不承认便是,大人自会想办法救他出来。” 许梁听了,沉默一会,其实黄道周前去探望的时候。许梁根本就没有说出这层意思,这完全是黄道周自作主张说的。 然而许梁随即又想到,陆一发是紧跟自己的官员,如今许梁在陕西官场上势力薄弱。结交的可以相互帮衬的高级官员自洪承畴调走之后,几乎没有一个了。许梁迫切需要壮大自己的势力。 而陆一发是平凉知府,是目前许梁可以完全放心的品级最高的朝庭官员。无论陆一发有没有事情。许梁都要尽全力保全他。 于是,许梁朝黄道周赞许地点头。道:“道周做得很好,这正是本官的意思。” 黄道周拱了拱手。倒没有说什么。 许梁打了个呵欠,道:“道周也劳累一天了,快早些歇息,明日我还要嘱咐你去做点事情。” 黄道周点点头,朝许梁示意之后,退出了许梁的书房。 许梁一人坐在书房里,却没挪动位置,手抚额头,仔细琢磨这些事的前恩后果起来。陆一发的突然出事,可以说许梁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负责拿人的居然是锦衣卫西安千户所。然后锦衣卫拿了人之后,却干脆利落地将陆知府交给了陕西按察使司。更令许梁忧虑的是,锦衣卫锁拿堂堂正四品知府的事情,段志刚身为西安所的副千户,居然毫不知情!这等大事,如果没有人特意瞒着,段志刚不可能不知道。 而有这种能力的人,在西安千户所中,除了正千户刘安之外,再难找到其他人。 再想到负责审理陆知府的人是陕西巡察使邓水清本人! 什么时候,堂堂锦衣卫千户,居然会听从一个地方按察使的安排行事了?! 虽然段志刚说刘千户与邓按察使的私交很好,但似这种锁拿正四品红袍高官的大事情,不是一句私交很好便可以说得通的。许梁想信这位刘安能坐到锦衣卫西安所的千户的位置上,肯定也不是那种行事不经过大脑的人。 使唤锦衣卫千户,按察使邓水清还没这么重的份量。 许梁想到这里,眉头便皱紧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再往下想下去,便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能够使唤得动地方锦衣卫的人,除了锦衣卫本部衙门的大人们之外,便只有陕西省的巡抚大人够这个资格。 而原来的陕西巡抚洪承畴视许梁如同亲生兄弟,维护许梁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去调查陷害他。 可惜洪巡抚调走了。 那么,如今能够使唤得了锦衣卫的人,陕西地面上,还有一位:三边总督杨鹤! “杨老匹夫怎么还是对我念念不忘呢!”许梁盯着桌前摇曳的烛火,喃喃说道。 次日,许梁早早地就醒过来了,洗漱一番出了卧房,迎面便看见黄道周正背着手在许梁卧房门前的草坪上踱步子,一边走一边沉思。 许梁打招呼道:“道周,早啊。” 黄道周闻言回过头来看向许梁,许梁一眼便看见黄道周双眼带着血丝,眼圈黑了一片,一看就是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 “大人早。”黄道周道,说着,走到许梁面前,一脸郑重地道:“大人,昨夜下官想了一夜,我觉得,陆知府的此次的事情,针对的不是陆知府,而是有人要对付你。” 许梁眼中精光一闪,表面上很是诧意地看着黄道周,“何以见得?” 黄道周拧紧眉头,道:“下官与陆大人共事一年多来,深知陆大人的为人品性,而且平凉府这两年的进出帐目都是下官在亲手处理,陆大人虽贵为平凉知府,但平日从未经手过这些帐目。按察使司以贪墨的罪名审讯陆知府,未勉太过牵强。” 许梁盯着黄道周看了好一会,没说话。 黄道周被许梁看得心里没底,茫然问道:“怎么,大人,难道下官猜错了?” 许梁一只手轻拍一下黄道周的肩膀,赞许地道:“道周不愧是能臣干吏,不错,陆大人的牢狱之灾,其实是针对我来的。” 黄道周便震惊地看着许梁。 许梁便简短地将自己替许江转移学籍的事情跟黄道周说了。 黄道周一脸恍然的表情。 许梁想了想,朝黄道周道:“倘若按察使司真是受了某人的指使,要对付我,那多半最后便会落在许江转移学籍的事情上。而且再过几日便是秋闱,邓水清这位按察使多半会抢在秋闱之前行动,坐实了我许梁操纵生员学籍的事情。” 黄道周接口道:“这样一来,不但大人您要身受牵连,便是许江也会因此而无缘科考。” 许梁道:“而且我那许江大哥连番科考不第,精神上压力很大,如果这次在秋闱前一两日被查出存在舞弊行为,剥夺科考资格,这对他来说,打击尤其大。” 黄道周神色一动,道:“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今日是初四,再有三日,便是秋闱了。” 许梁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看向黄道周,道:“道周,我记得每逢案件审讯,锦衣卫都有旁听监审职权。你赶快再去找一下段千户,让他盯紧了按察使司,一旦刘水清提审陆知府,便要坚决旁听监审。” 黄道周听了,只觉眼前一亮,时间紧迫,最怕的便是按察使司暗中提审陆一发,坐实了案情,或都对陆一发实行刑讯逼供,委打成招什么的。而有了锦衣卫在一旁监审,按察使司便很难玩出猫腻。 黄道周匆忙走出别院大门,要去找锦衣卫千户段志刚,结果却差与另一名登门的蓝袍官员撞了个满怀。 许梁见了来人,惊奇地叫道:“启年,你怎么来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八章 审讯前 王启年先与黄道周见礼,目送黄道周匆忙离去,再进了别院大门,朝许梁见礼道:“主公,下官听说平凉知府陆一发大人被锦衣卫锁拿进按察使司了,下官担心主公有失,特来……” 王启年话未说完,许梁便明白了王启年的意思。显然王启年是在周员外家里听到了关于平凉知府陆一发出事的消失,知道陆一发又是许梁的嫡系,知道许梁正是用人的时候,特意赶过来听候差遣。 许梁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招手把王启年引进屋内,在过道里正与走过来的楼仙儿相遇。楼仙儿见王启年面生,便问道:“相公,这位大人是?” 许梁顿了顿,介绍道:“仙儿,这位是王启年王大人,眼下是汉中道的经历官。” 楼仙儿先前也听说了,许梁刚到西安府便收纳了一名王姓官员,想来多半是此人。正待见礼,忽见王启年郑重地作揖,道:“下官王启年见过三夫人。” 楼仙儿忙道:“王大人不必多礼。” 招呼打过,楼仙儿见许梁和王启年行色匆匆,知道是有要事相商,便先行离去,走了几步,忽听得已经走远了的王⊕,启年对许梁说道:“主公,下官以为,陆大人的事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的目标该是主公您……” 楼仙儿脚步一顿,诧意地看着许梁和王启年的背影进了内院。眼里精光闪动,王启年怎么会直呼相公为主公? 书房里,许梁将自己与何佥事的推论对王启年详细说了说。王启年便沉思一阵,后看着许梁郑重地问道:“依大人所言。许江转移学籍的事情,真正知情的只有陆大人和丁学政。而那个江文书只是中间的经手人,手里并没有大人直接参与的证据。陆大人对主公的忠心,下官是毫不怀疑的。只是这位丁学政……” 许梁知道王启年担心什么,丁学政以前与许梁并没有什么交情,如果许江的学籍案件扩大化,危及到丁学政的仕途,那么,丁学政会不会把自己卖了? 许梁细想一阵,缓缓说道:“当初办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留了一个心眼。事成之后,我给丁学政的酬劳并不是直接的银两。其中细节,如果丁学政不亲口说出来,外人很难查清楚其中的内情。现在只是担心丁学政经不经受得起按察使司的压力。” 许梁皱着眉头在屋内游走几步,停住脚看着王启年道,“这样罢,你与我去一趟丁学政府上,当面提点一番。” 两人到了丁世友的府上,经下人通报之后。没多久丁学政便迎了出来,将许梁和王启年迎进府内,丁学政未意府里的下人们关紧了大门,又神情紧张地将许梁和王启年带进内院的书房里。 “我的许大人。您可算来了。”年纪一大把的丁学政惊慌失措地拉着许梁的手臂,道:“下官得到消息,有人要借令兄长许江的学籍问题打压大人。” 许梁眉眼一动。看来丁世友在陕西官场混了二十多年,也不是白混的。这么密秘的事情。丁学政这么快就知道了。 许梁很想问丁学政是怎么知道的,但还是忍住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为外人道的密秘。许梁径直问道:“丁大人,事情是不是出在江文书身上?” 丁学政愣了愣,讶然道:“原来许大人早就知道了?” 许梁摆手道:“丁大人就不要管本官知不知道了。本官今日前来,只想问丁大人,那个江文书手上,可是掌握着要紧的证据?” 丁学政愤然道:“这个江文书平时不吭不哈,给人一副老实稳重的样子,下官真是被他欺骗了,才会交给他去办这么要紧的事情。许大人您要相信下官,许江的事情即便暴露了,下官也会紧闭牙关,绝对不会牵连到大人身上。” 王启年催促道:“学政大人,大人自然是相信学政大人的为人品性的。只是眼下咱们要弄清楚,那个江文书手上到底握有什么证据?” 丁学政看了看王启年,纳闷不已,王启年这人,丁学政自然是认识的,只是听到王启年代许梁问话,一时没整明白王启年与许梁的关系。看了看许梁,见许梁也正探询地看着自己,便将疑问拋到一边,仰头思量一阵,道:“江文书连着两日未到府学点卯,下官便觉得奇怪,便派人去江文书家里询问情况,却得知江文书家里人也有两三天没见着江文书本人了。下官担心江文书会出什么意外,便向西安知府衙门递了个话。不成想没过两日,下官在按察使司衙门的朋友便悄悄地给下官传来口信,要下官清除关于许江学籍转移的卷宗。下官大惊之下便命人去取来许江的卷宗,谁知道原本放在档案馆的卷宗居然不翼而飞了!” 丁学政一脸恼怒,顿足道:“许江的学籍卷宗是江文书一手操办的,其他人并不知情。江文书失踪,连带着连许江的卷宗也不见了,下官便猜到是江文书搞的鬼。再得知平凉知府陆大人已被锁拿进了按察使司衙门,下官便知道,有人要针对许江的学籍问题向许大人下手了。” 许梁追问道:“丁大人,那个江文书手上的证据,是不是仅仅只有一份许江的学籍卷宗?” 丁学政犹豫了一下,脸色微微一红,朝许梁拱手道:“除了卷宗,事成当日,下官还给他封了封一千两银子的红包。”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应该没了吧?”丁学政迟疑着说道,又细想了一会,肯定地道:“没了。” 许梁松了口气,如果仅仅是一份卷宗,那罪名倒轻了许多。 王启年这时插嘴道:“两位大人。如果江文书手上就这点证据,至多能告许江一个舞弊罪名。与许大人和丁大人都扯不上什么关系。” 丁学政担忧地道:“可是,下官还给了他一千两银子。这事?” 王启年冷笑道:“银子?什么银子?江文书身为朝庭胥吏,也算半个官场中人,他拿了丁大人的银子,他会傻到当庭便招供出来?再者说了,即便他说银子是丁大人给的,那么他手上可有证据?难道丁大人封银子的时候还开了发票,给了收条?” 丁学政老脸一红,吭哧地道:“王大人说笑了,似这种事情向来都是悄悄的给的。哪里还敢留下字据。” 王启年看了许梁一眼,见许梁鼓励的眼神,精神一振,又朝丁学政道:“这便是了。江文书若敢提银子的事情,那丁大人完全可以说是江文书心术不正,蓄意构陷大人。” 丁学政听了,不由意外地看着王启年,仿佛重新认识他一样,半晌。丁学政拱手道:“王大人言之有理。” 许梁坐在一旁听王启年分析了半天,长叹道:“丁大人,启年,咱们在这里支招了半天。也仅仅是把丁大人和本官的的牵连撇清了,但许江的舞弊嫌疑,始终是洗脱不了。倘若事情暴露。许江只怕难逃终生禁考的命运。” 丁学政听了,尴尬地陪笑道:“许大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也不会想到,那个江文书居然会告密。” 王启年沉吟一阵。看着丁学政道:“学政大人,应当不是所有的生员学籍转移,都有舞弊嫌疑的吧?” 丁学政想了想,道:“那倒也不是。朝庭有这方面的规定,倘若生员转移学籍,是因为家族迁移,或都父辈出仕外地,生员跟随前往,而且在当地官办学堂读书满一年者,这类生员的学籍转移都视为正常的。” 说到这里,丁学政也明白了王启年的想法,一脸遗憾地看着许梁,两手一摊,道:“但是许江来到陕西时间不足三月,在西安府学读书不满一月,这种情况,若说是正常转移,便说不过去了。” “这个……”王启年听了,也感到这事难办,皱眉沉思着。 许梁听了眼前却是一亮,抚掌笑道:“既然有这种情况,那便好办多了。本官有个想法,二位且过来听一听。” …… 许梁和王启年在丁学政府上呆了两个多时辰,才从丁学政家里出来。出了丁学政府门,王启年却没有随许梁一道返回西安府别院,而是带了两名青衣卫,纵马出了西安府。 回到别院,许梁刚坐下没多久,黄道周和何佥事几乎前后脚地来到别院。 许梁在客厅里见了黄道周和何准。 何佥地先拱手说道:“许大人,下官亲自到按察使司查看一番,果然发现那江文书被单独关在一间厢房里面。而且陆知府的案子,下官也查问过了,从案卷上看,陆知府是涉嫌贪墨课税银两。” 许梁哼哼一声,表示不屑。又看向黄道周。 黄道周拱手道:“大人,段千户向按察使司要求要监审陆大人的案子后,据段千户带给下官的消息,按察使邓水清决定在九月初七审理陆大人的贪墨案。” 许梁想了想,缓缓道:“九月初七,那就是秋闱的前一天,嗯,还有三天时间,应当来得及。”说着,许梁又朝黄道周和何佥事笑道:“两位大人辛苦了。” 这几日许梁一系的官员侍卫神情严肃地在别院里面进进出出,而且许梁又时常关到书房里与手下们商量事情,连别院的守卫都增加了一倍人手,这种紧张的气氛,即便是许江这样一心备考的人也察觉出了异常。 许江自西安府学回到别院之后,恰好许梁在院中练刀法,许江便在一旁等着。待许梁练完三趟,浑身都舒爽的时候,许江走到许梁面前,郑重地问道:“三弟,后天便是秋闱入场的日子了,我看三弟这几日愁眉不展的,可是有什么难事?” 许梁收了朴刀,交给一旁的侍卫,叹了口气,道:“这事多半明天你便会全部知道的。我也正要找你说明,既然你问起来,那我便现在告诉你吧。” 说完,许梁引着许江到内院花园里一处凉亭里里坐下,许梁便理了理思路,尽可能简智短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许江。 待许梁将全部的事情说完,许江已是满头大汗,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看向许梁,惨然道:“三弟,其实父亲和母亲当初决定转移学籍的时候,我便料到有风险,如今被官府查实,不但我要面临终生禁考,连三弟也要受牵连。” 许梁安慰道:“大哥,事情还没有坏到那一步,大哥千万别泄气。我已经有了一些布署,最终结果如何,还难料呢。” 许江丧气地道:“那个经事的江文书都被关了起来,说明邓水清大人已经掌握了确切的证据。” 许梁冷笑道:“一个小小文书的证词,能做什么数。” 许梁见许江还是垂头丧气地样子,便宽慰道:“大哥你不必如此。对了,我后面有些安排需要你配合,先跟你说一下,你可要牢牢记住了!” 许江见许梁说得郑重,虽然心中心灰意冷,但不忍拂了许梁的好意,听清了许梁的计划,便存了死马当活马医的打算,应承下来。 转眼到了九月初六,果然有一队按察使的兵丁赶到别院,出示了逮捕公文,便将许江从别院里面带走了。 许梁嘱咐便何佥事先回按察使司衙门,照看着许江和陆一发。自已耐着性子在别院里等着。 次日,也就是九月初七这天,一向甚少亲自问案的陕西按察使司按察使邓水清大人居然亲自升堂断案。 一众衙差,兵丁,守卫通通到位之后,邓水清看了看大堂一侧坐着的一名中年文士,询问道:“宋先生,可以开始了吧?” 这名唤作宋先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三边总督杨鹤的贴身师爷宋时文。 宋时文眼皮子一抬,似笑非笑地看着邓按察使,挑了挑眉毛,悠悠然说道:“邓大人,这里是你的按察使衙门大堂,今日你是主审官,什么时候升堂,什么时候断案,自然是你说了算的。宋某只是总督大人身边的一名师爷,只是总督大人关心案情,才命我坐在这里权且听听,只需将审讯的过程和结果原原本本地禀报总督大人即可,至于邓大人如何断案,那宋某可管不着了。” 邓按察使听了,嘴角不经意地一抽搐。暗自腹诽道,宋时文说得好听,是来权且听听,谁不知道你是来监视我,看我审得合不合杨总督的心意! 右手摸到惊堂木,正要拿起,忽听得一旁的师爷轻呼道:“大人,再等等。” 邓按察使看着这名自已聘请的师爷,不由皱眉问道:“还等什么?” 师爷看了宋时文一眼,凑到邓按察使耳边,小声地嘀咕两句。 邓按察使的脸色便阴了阴,右手缓缓放开了那枚惊堂木,一屁股坐下,恼怒地道:“锦衣卫都是大爷,那就再等等!”(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九章 学籍案【一】 邓水清的声音并不大,但宋时文还是听见了。宋时文微微一笑,瞟了眼邓水清,眼里的嘲讽之意一闪而逝,他垂下眼皮子,盯着面前茶几上的青花瓷茶具,像是极感兴趣一般,看得很是入神。 邓按察使耐着性子枯坐一会,见锦衣卫的人迟迟不来,想与宋时文套套近乎,抬眼便见宋时文这副德性,不禁心中暗自恼怒。 但由于顾及到宋时文乃是三边总督杨鹤的师爷这重身份,邓按察使便将心底的火气按了下来,扫了眼宋时文,便收回目光,靠着椅子闭目养神起来。 等了小半个明辰,忽听得大堂外一阵沉稳地脚步声响起,邓按察使和宋时文几乎同时抬头朝门口望去。 便见锦衣卫西安所副千户段志刚陪着陕西参政许梁昂首走了过来,两人身后,紧跟着四名按刀的锦衣卫校尉。 段千户与许梁进了按察使司的大堂,段千户便拱手陪笑道:“段某来迟了,叫邓大人久等了,恕罪恕罪。” 邓按察使轻哼一声,道:“段千户客气了,快请就座。”又看向陕西参政许梁,脸色微觉,道:“许大人也来了,请一并入8→,座。” 许梁道:“本官听说陆知府的案情居然与本官的大哥许江有关,心中牵挂,特来旁听。” 邓按察使道:“许大人关心令兄的案情,倒也是人之常情。” 这时,一个阴恻恻地声音冷笑一声。瞟着许梁道:“许大人,令兄许江涉及陆知府案子,许大人身为嫌犯的家人。不是应当避嫌才是吗?” 许梁听着这声音,再看向声音的来源,顿时心中一阵腻歪,看着宋时文,佯装不解地问道:“这位大人倒是面生得紧,恕本官眼拙,不知这位是按察使司的哪位大人?” “我……”宋时文登时脸涨得通红。他身为三边总督杨鹤的师爷。在陕西官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众官员都顾及着杨总督的脸面,对这位宋师爷向来都是巴结奉承。客气得紧。现在许梁装傻充楞,硬是当面问宋时文的身份,这便是触到了宋时文的痛处。 宋时文自诩天纵奇才,却偏偏屡试不第。最后做了三边总督杨鹤的师爷。师爷这个身份虽然风光。但却都是借着杨总督的面子,离了杨总督,他宋时文却连个秀才的地位都不如。 许梁似笑非笑,坐到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等着宋时文的答复。 邓按察使见宋时文脸色越来越难看,忙笑着解围道:“原来许参政并不认得宋先生?呵呵,宋先生可是三边总督杨大人派来跟进案情的人。” 许梁长哦了一声,神色一整。一脸惊异地朝宋时文拱手道:“原来宋大人是杨总督挥下的人,失敬失敬。” “哼。”宋时文轻哼一声。 许梁不以为意,接着又仔细打量了宋时文好几眼,好奇地问道:“却不知宋大人官居几品,现任何职?咦,宋大人今日怎么未着官服?” 邓按察使闻言一愣,这时候即便是傻子,也能听出来许梁是故意刁难宋时文了。正待解释,却是宋时文恼怒地看着许梁,色厉内荏地道:“宋某并非朝庭中人,忝为总督大人的师爷。杨总督对陆知府的案情十分关注,特派宋某前来跟进案情。” 许梁恍然大悟地道:“原本宋先生并未授一官半职哪……不过宋先生是杨总督派来的,当是特使。宋特使,本官从三品陕西参政许梁,这边请了。” “参政大人客气了!”宋时文咬着牙根说道,随即转向邓按察使,道:“邓大人,人都齐了,可以升堂审案了。” 邓水清听了,知道宋时文在许梁那里受了气,不想节外生枝,便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带案犯!” “带案犯!” 堂上的衙役紧跟着邓按察使的声调附应一声,将带案犯三个字远远地传出堂外。随即堂上两侧衙役一齐捶动手中的水火棍,将地面捶得登登响,口里喊着“威武!” 这种场面,许梁自然是司穿见惯,一点也不觉得新鲜,便无聊地坐着,等着衙役将案犯带上来。 未几,便见两名衙役押着一身囚服的原平凉知府陆一发一步一步走进大堂里来,衙役押到堂中央,将陆一发手上的镣铐解了,退后站到一边。 许梁看清了陆一发的着装,脸上便泛起恼怒之意,眼神与陆一发对视一眼,给了陆一发一个放心的眼神。 啪!邓按察使再次拍响了惊堂木,沉声喝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慢着!”许梁忽然打断道。 堂中诸官员都看向许梁,邓按察使眉头一皱,不悦地问道:“许大人,你有何见教?” 许梁朝邓按察使拱拱手,忍着怒气沉声问道:“敢问邓大人,关于平凉知府陆一发贪墨一案,可曾定罪?” 邓水清道:“许大人说笑了,目前此案尚在审理当中,自然未曾定罪。” 许梁又问:“那使部可曾行文,撤消陆一发平凉知府的职务?” 邓水清愣了愣,道:“这……本官已经向吏部提请,但吏部的行文尚未下达下来。” 许梁冷笑一声,一指陆一发,“也就是说,陆知府只是略有贪墨嫌疑的一知知府?尚是官身?” 邓水清再一次愣了愣,他转眼间便明白了许梁想说什么,脸色难看地道:“倒也可以这么说……” “那本官倒不理解了,陆知府一未定罪,二未罢职,按察使司有何种理由摘了陆大人的乌纱官袍,还镣铐加身?”许梁怒声喝道,“邓大人可是欺我平凉府无人作主了吗?” “这个……”邓水清为难了。 “许大人!”宋时文恰到好处地插嘴进来。阴冷地一笑,道:“陆一发乃是待罪之身,审讯期间摘除官衣也是为了审讯方便。” 许梁转头怒瞪着宋时文。喝道:“此案到底是邓大人主审还是你一个平头百姓主审?” 这一声平头百姓说出来,宋时文就如同突然被蛇咬到了一般,几乎跳了起来,怨毒地瞪着许梁,甩袖道:“宋某这是代邓大人向你说明情况!” “哈,”许梁道:“邓大人是堂堂正三品的按察使,为官十多年。老成持重,经验丰富,如何审讯问案难不成还要你一个连九品芝麻官都够不着的人来教?” “你!”宋时文气得浑身颤抖。一双干瘦的手上青筋突起,瞪着许梁,忍着怒气道:“宋某也就这么随口一说,许大人若认为不妥当。便当宋某没说过。” 许梁不屑地哼一声。转而问邓水清,“邓大人,本官认为,邓大人如此对待宋知府,殊为不妥。” “那……依许大人之意,该当如何?”邓水清知道许梁抓住了他的漏洞,便沉声问道。 许梁想了想,道:“既然陆大人仍是官身。那便与一般的待审案犯有所区别,本官以为。邓大人该赐座椅,陆大人有权坐着回话。” 许梁话未说完,宋时文便忍不住又怒喝道:“岂有此理!自古朝庭审案,哪有案犯坐着回话的道理!” 许梁冷笑道:“公堂之上,连个布衣百姓都可以随堂听审,干预审讯,堂堂正四品知府,坐着回话,有何不可!” 宋时文又是气得不轻,颤抖着手指着许梁,点了好几点,怨毒地看着许梁,忽然神情缓和下来,朝许梁冷笑一声,垂下手臂,居然不再争辨。 邓水清一脸为难,案犯坐着回话确实闻所未闻,但邓水清又怕许梁胡搅蛮缠,扰乱审讯过程,想了想,便看向一直未发话的锦衣卫副千户段志刚,问道:“段千户,你以为如何?” 段千户看了看许梁,便悠悠地道:“公堂之上,邓大人是主审之人,凡事自然以邓大人的意见为准。不过本官倒觉得,陆大人是否有罪,当以事实证据为断案依据,至于陆大人是跪着回话,还是站着或坐着回话,这都无关紧要。” 宋时文一听,心中顿时敞亮,暗道:是这个道理!我与许梁这个时候争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做什么,只要一会给陆一发定了罪,顺带着把许梁拉下水,到时候还怕许梁如此嚣张吗? 恰此时邓按察使询问的眼光瞟了过来,宋时文便沉着脸,微微一点头。 邓水清心中有底,嘴角抽搐一阵,便吩咐道:“既如此,来呀,给陆知府赐座。” 衙役搬来凳子,陆一发便在许梁鼓励的目光下坦然地坐了。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审讯场景便出现了。主审的官员和受审的案犯居然都坐着,一问一答,两个人面对面的倒像是在谈判。 许梁对于陆一发贪墨的案情毫无兴趣。经过黄道周的暗中提点,陆一发对于邓水清的审问,一概以不知情或没做过当场否认,而且底气十足,因为黄道周告诉过他,只要紧持否认,那便安然无恙,跟那所谓的贪墨案有关的线索,黄道周都已经摆平了,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审讯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邓水清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出来,而且许梁和段志刚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邓水清又不敢当堂用刑,几次将目光转向宋时文,宋时文都当作没看见。 因为宋时文对于陆一发的贪墨案一点都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接下来的审讯。 果然,邓水清感觉再揪着陆一发那子虚乌有的贪墨案审下去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便话风一转,沉声问道:“陆一发,既然你对贪墨的指控一概不认,那么,本官再问你另一件事情,希望你从实招来。” “邓大人想问什么?下官必定据实以告。”陆一发沉声回道。 “明日便是陛下登基以来的第一个秋闱,朝庭上下对于科考的舞弊案都极为重视。几天前,本官接到布政使司衙门江文书的状告,说陆大人三个月前帮一位江西吉安府的生员许江,将学籍转移到了陕西省平凉府,以便许生员顺利在陕西参加此次秋闱,这事,陆大人该不会也想否认吧?” 来了!邓水清话音一落,堂上的众官员,都猛地睁大了眼睛。许梁瞟了眼神采奕奕的宋时文,暗自冷笑一声。 “陆一发,科考舞弊案即便是三边总督杨大人也极为重视,宋某来之前,杨总督便郑重命我全程旁听审讯过程!这可是关乎到陆大人仕途名声的大事情,陆大人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宋时文精神抖擞,盯着陆一发,语气中带着警告之意。 许梁也看向陆一发,等着陆一发的回答。 陆一发仰头好像仔细回想了一阵,再低头看向邓水清,神色茫然地摇头道:“回邓大人的话,下官不曾记得帮哪位生员转移过学籍。” 宋时文冷笑道:“撇得真干净!” 许梁瞪了宋时文一眼,朝邓水清拱手道:“敢问邓大人,此案是你主审还是这位宋先生?本官看这位平头百姓宋先生似乎对审讯问案极感兴趣,不如邓大人将主审官的位置让出来,换宋先生上得了。” “呃……”宋时文噎了噎,看向许梁的眼色便很是不善。许梁不屑地撇过头去。 邓水清尴尬地道:“此案自然来是本官主审的。”又朝宋时文挤眼色,拱手道:“宋先生,此事证据确凿,宋先生不必着急。” 说完这些,邓水清啪的一拍许久未曾拍响的惊堂木,沉声道:“陆大人,此事本官已有确切证据,容不得你抵赖。” “什么证据?我听不懂邓大人在说什么!” “哼!”邓水清道:“待本官传来证人,你便如何抵赖。”说罢,朝堂外沉声喝道:“来呀,带江文书和生员许江。” 趁着江文书和许江带进大堂的空档,宋时文忽然又阴恻恻地朝许梁道:“许大人,许江可是你的大哥,许江作为江西省的生员,却能够将学籍转移到陕西来,以便参加今年的秋闱,这其中,许大人怕是出了不少力吧?” 许梁端坐着,眼观鼻,鼻观心,沉声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宋先生无凭无据的,如此构陷一位从三品参政,就不怕本官告你个诽谤之罪吗?” 宋时文冷哼一声,暗道:装,你就接着装下去!待坐实了陆一发的罪名,看你许梁如何从中摘清楚! 未几,四名衙役押着江文书和许江到了按察使司大堂,朝邓水清拱手道:“禀大人,证人江文书和疑犯许江带到。”(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章 学籍案【二】 邓水清显然精神一振,一指江文书,沉声喝道:“江文书,几天前你向本官告发平凉知府陆一发勾结陕西学政丁世友,帮助江西生员许江转移学籍一事,今日本官开堂审理,你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禀来。” 江文书畏缩地抬头看了堂上诸官员一眼,待看到许梁居然也坐在堂上之时,神情便颇不自然,隐隐有一丝畏惧之色。再瞧见一旁的平凉知府陆一发居然身着囚衣,却坐在堂上,不禁又大吃一惊。 “江文书,本官在问你话呢!”邓水清不悦地瞪着江文书道,暗道小官小吏,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回,回大人。”江文书眼神躲闪,结结巴巴地道:“大约三个月前,陕西参政丁世友命下官编制一份平凉府生员的学籍档案,这名生员便是江西吉安府的许江,小的知道秋闱在即,这时候帮人转移学籍,便是重罪。原本小的要拒绝,然而丁参政以上官之威压我,小的无奈,才在丁学政的逼迫之下,替江西生员许江转移了办理了学籍转移。” 许梁冷笑一声,问道:“江文书,既然你是受丁学政威逼之下,才犯着流放的风险替江西生员许江7←,做了这等事,那要告也是告陕西学政丁世友啊,这与平凉知府陆一发有何关系?” 江文书畏缩地看了许梁一眼,忙又垂下头,道:“小的原本也只以为是丁学政一人所为,然而事成之后,丁学政却在一次醉酒之后失言。说其实是陆知府的意思。” 邓水清听得连连点头,止住江文书的话。转而问许江道:“堂下这位便是江西生员许江了?” 许江还是头一回经历过这种场面,虽然许梁此前一再交待要镇定。然而真当进了按察使司的大堂,许江只觉两腿直哆嗦,回起话来也是紧张兮兮地。 “回,回大人,正是学生。” 邓水清惊堂木一拍,将许江吓得猛地一哆嗦,邓水清目光如刀,盯紧了许江,喝问道:“许江。本官问你,你原本是江西吉安府的生员,此次却将学籍转移到了陕西,意图在陕西参加秋闱,这可是事实?” 许江听了,抬头看了许梁一眼,见许梁面无表情,便丧气地道:“回大人,是实情。” 邓水清听了。不经意间与宋时文交换个眼神,再问道:“既然是实情,那本官便要问问你,你一个江西吉安府的生员。与陕西人生地不熟的,你是如何认识平凉知府陆一发,又何何通过陆一发联系到丁学政。从而成功转移学籍的?这此经过,你且从实招来!” 许江听了。愣了愣,又看了许梁一眼。 许梁轻咳一声。沉声朝邓水清说道:“邓大人,你如此审讯,可是有诱供的嫌疑啊!关于许江学籍转移一事,本官作为许江的三弟,倒也不敢否认,可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平凉知府陆一发和陕西学政丁世友所为,尚待确认。邓大人怎么就敢断言,陆大人和丁大人与此事有关呢?” 堂下一身囚服的陆一发也抗议道:“邓大人,下官抗议!许江学籍的问题,下官毫不知情!” 邓水清沉声道:“陆大人休得抵赖,人证物证俱在。” 许梁惊奇地问道:“光凭江文书一面之辞,邓大人便认定陆大人有罪,如此断案,实难让人信服。” 邓水清顿了顿,朝江文书道:“江文书,你且将那物证呈上来。” “是。”江文书听了,小心地从贴身衣物里摸出一部经装的册子,呈给邓水清。 邓水清扬了扬那册子,眼中闪过得意的笑意,朗声道:“本官手上这本,便是生员许江在陕西在学籍档案,上面的记录日期,经手人,审核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许梁盯着邓水清手中那册子,嘴角带着冷笑,道:“邓大人可否给本官一看。” 邓水清听了,示意身边的师爷将册子递给许梁。 许梁翻了翻,脸上笑意更盛,转而递给一旁的锦衣卫副千户段志刚,笑道:“如此重要的证物,段千户也过过目。” 段千户笑笑,接过来翻了起来。 “许大人,如今你可还有疑问?”邓水清冷冷地道。 许梁摊了摊手,淡淡地瞟了江文书一眼,瞧得江文书心中一跳,惊疑地盯着许梁。 许梁道:“那本册子上记着记录日期是崇祯二年六月初七,经手人为江文书,审核人为丁学政,邓大人,本官说的有没有错?” 邓水清想了想,点头道:“不错。” 许梁便轻笑道:“那本官就看不懂了,这册子上可记着平凉知府陆一发什么事?这与陆大人有何干系?” 江文书急了,争辩道:“许大人,这学籍档案上自然是没有陆知府的名字,但整件事情确实是陆知府授意丁学政的。此事,只需要邓大人传唤陕西学政丁世友过衙问话便知。” 邓水清点点头,便命人去传唤陕西学政丁世友。 由于传唤丁学政尚需一点时间,堂中的审讯便暂停了下来。 许梁忽然对邓水清道:“邓大人,关于平凉知府陆一发的贪墨案,邓大人可有了定论?” 邓水清心中一跳,迟疑着道:“陆知府的贪墨案,虽然陆知府一概不承认,但本官认为其中尚有许多疑点有待查证……” “那就是没有铁证了?”许梁径直道。 “呃?”邓水清脸色尴尬地看了宋时文一眼,道:“证据嘛,仔细查查总归会有的……” “哈!”此话一出,平凉知府陆一发便怒目而视,冷然道:“什么叫查查总归会有?” 许梁眉毛一挑,冷笑道:“按察使大人这话说得新鲜。证据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查查总归会有是什么意思?”说着,许梁怒声喝道:“陆大人身为朝庭正四品知府。乃是一府首牧,邓大人虽然贵为一省按察使,未查证确凿证据,便锁拿一府知府入狱问案,如此对待朝庭四品高官,说不得本官便要上折参邓大人一个滥用职权之罪!” 说着,许梁又朝段志刚道:“此事,本官希望段千户也据实呈报圣上。” 段志刚点点头,道:“锦衣卫垂堂监审。自然是据实上报。” 邓水清一听,后背上冷汗便下来了,忙辩解道:“许大人,段千户千万不要误会,方才也是本官一时口快,说错了。既然陆大人的贪墨罪名证据不足,那自然是无罪的。” 许梁冷笑道:“堂堂正四品知府,无端受此侮辱,邓大人轻飘飘的一句一时口快。便能揭过去了?” 邓水清听了,心中也是恼怒起来,忍着火气,起身走下台来。走到陆一发面前,表情诚肯地道:“本官误信人言,连累陆大人受牵连。真是对不住了,还请陆大人原谅则个。” 许梁和陆一发都没有想到邓水清会来这一手。受许梁问诘,居然就如此光棍地赔礼道歉。这一来。弄得陆一发便难做起来,沉着脸色看了邓水清好一会,才微微点头道:“邓大人证明下官无罪便好。” “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邓大人知错能改,真是善莫大焉哪。”宋时文此时便干笑着大声说道,煞有介事地起身,郑重地朝邓水清揖了一礼,“陕西省内能有如此德行高尚的按察使,是陕西百姓的福分,宋某在此代陕西百姓感激宋大人了。” 噗!正在端茶喝水的段千户一大口茶水便喷了出来,震惊地看着宋时文。许梁也是一阵反胃,一脸恶心地看着宋时文。 没想到邓水清很光棍,那个宋时文更加无耻!如此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邓水清显然也被宋时文的这一出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多少还算是有些羞耻心的,当下脸色涨成了猪肝色,虚扶起宋时文,讪讪地道:“宋先生过奖了。” 由于宋时文方才的话说得太露骨,太恶心,即便是堂上的江文书,许江,陆一发,甚至是两侧执着水火棍的衙役都受不了了,一个个脸色怪异地撇过头去,尽量不去看宋时文那张恶心的脸。 按察使司大堂里随之而来便是一阵怪异地沉默。宋时文多少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太没品格了,脸上不禁也有些讪然。 忽然,许梁哇地一声,朝桌下吐了一滩黄水,吐完,许梁坐起身,朝看过来的堂中诸官员不好意思地道:“对不住,对不住。” 段千户关切地问道:“许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许梁摇头,擦干净了嘴角,一脸无奈地苦笑道:“不是,刚刚许是看到或都听到了太恶心的东西,肚子里一阵反胃,忍了许久,终是没能忍住……唉,现在吐出来便好受多了。” 说着,许梁瞟了宋时文一眼,只见宋时文的脸色立马黑得像锅底,连呼吸声都粗重起来。 段千户哈哈大笑道:“许大人是读书人,身子骨未免弱了些。像本千户,什么脏东西没见过?你看,我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堂中顿时就响起一阵压抑的轻笑声。众人不傻,都知道许梁和段志刚两人一唱一喝的,在讥讽谁。 邓水清脸色也不好看,有些恼怒地瞪了宋时文一眼,暗怪他多事!连累自己也跟着出丑。 宋时文坐在椅子上,气得浑身颤动,终于忍不住了,怨毒的看着许梁和段千户,嘶声道:“许大人,段千户,此处乃是按察使司的大堂,乃是庄重肃穆的场所,二位如此肆意谈笑,可是藐视朝庭?” 许梁听了,轻哼一声。倒是段千户身为锦衣卫副千户,根本就丝毫不惧宋时文是三边总督杨鹤的师爷的身份,白眼一翻,怪叫道:“宋先生管天管地,还想管别人拉屎放屁?” 堂上顿时又暴出一阵压抑的轻笑。 宋时文浑身抖得更加利害,指点着段志刚,哆嗦叫道:“有辱斯文!真是粗俗至极!” 段志刚哼哼两声,只当未曾听见宋时文的叫嚷。 再等了一会,陕西学政丁世友终于进了按察使司的大堂。他站在堂中,恭敬地朝主审官邓水清,陕西参政许梁行礼。 “下官正在整理明日参加科考的生员资料,按察使大人紧急召见,不知所为何事?”丁学政茫然问道,忽然惊咦了一声,指着身边不远处的许江,惊讶地道:“这位不是许公子吗?明日便是秋闱了,许公子不在府上好生温习,怎么在这里?” 许梁听着丁学政一把年纪了,居然演得如此煞有介事,暗中笑疼了肚子。想不到丁学政居然也会睁眼说瞎话! 啪!邓按察使重重一拍惊堂木,瞪着丁学政道:“丁大人,休得胡弄本官。本官且问你,生员许江的学籍由江西转移到陕西,可是你逼迫江文书做的?” 丁学政惊异地张大了嘴巴,而后看着江文书,震惊无比地道:“江文书,你怎可如此颠倒是非黑白,如此污蔑本官?” “怎么?这册子上写得清清楚楚,丁学政也想抵赖?”邓水清拣起手中的线装册子扬了扬,这正是江文书呈上去的许江的学籍档案册子。 丁学政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气哼哼地拱手道:“按察使大人容禀,许江公子的学籍转移,的确是下官让江文书做的。可是这只是一件极正常的事务,何来逼迫一说?” 江文书见状,也急了,朝邓水清拱手道:“邓大人,小的所言句句属实。” 邓水清抬手打断了江文书的话,道:“你且莫咶噪。”说罢,邓水清盯着丁学政,问道:“这么说,丁大人承认替许江转移学籍一事了?” “……是的。”丁学政想了想,缓缓说道。 邓水清顿时兴奋得抚掌大笑,暗自得意,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挖出了一句有用的话。当即摩拳擦掌,接着问丁学政道:“丁大人替生员许江转移学籍,是何人指使?” 屋内诸官员都紧盯着丁学政看,许江和陆一发由于丁学政的回答与自己的命运关系甚大,是以在数道目光当中,算是最紧张的。 许梁也紧盯着丁学政,不过他倒没有多少担心,来之前,该准备的都做准备了,他相信这位丁学政为官二十多载,必然是个极聪明的人。 丁学政的目光挨个的从众官员脸上扫过,一副很纠结,很顾虑的样子。 邓水清便道:“丁大人,本官主审此案,你不用顾虑旁人,只需据实禀报即可。” 宋时文阴恻恻地看了眼许梁和段千户,道:“丁大人,此案是三边总督杨大人极为关心的案子,你只需据实回禀,杨总督绝不会亏待于你!” 宋时文对于丁学政如此痛快地承认是他替许江转移的学籍一事上,便自以为这位丁学政也是个极识时务的人,他应当会明白,靠上三边总督杨鹤,对他的仕途将是极大的机缘。 在众官的目光中,丁学政朝入邓按察使拱拱手,满脸诧意:“邓大人何出此言?下官替许江转移学籍,本就是极正常的事情,何需受人指使?”(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一章 学籍案【三】 邓按察使听了,快意地一阵大笑,指着丁学政道:“好一个丁世友,既然亲口承认替许江转移学籍,居然还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来人哪,摘下丁世友的乌纱帽,索拿下狱!” “是!”堂中众衙役齐声应喝,便从中走出两名衙役,大步上前,就欲拿下丁学政。 “慢着!”丁学政悖然变色,瞪着邓按察使,问道:“下官所犯何罪,邓大人凭什么拿我?” 看丁学政的神色,似乎是对自己的罪行尚不知情,一脸迷茫。邓按察使冷然道:“方才你也亲口承认替江西生员许江转移学籍,如此公然帮助许江科考舞弊,丁大人难道还不知罪吗?” 丁学政气愤难当,瞪着邓按察使道:“本官行得正站得直,堂堂正正做事,何曾触犯国法?本官替许江转移学籍,那是因为平凉府泾州的梁员外特意找到本官,说要替他的儿子许江受理学籍。本官想那许江在泾州梁家学堂读书已整整一年又三个月,且梁员外原本便是泾州本地富绅,他的儿子要落个学籍,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 邓按察使听得惊咦一声,喝问道:“怎么又扯出个梁员外了710,?” 宋时文此时已变了脸色,看向丁学政,阴恻恻地道:“丁大人想为自己开脱,也不思虑周全了,梁员外姓梁,这许江可是姓许,远在江西吉安府的许江怎么突然之间便成了泾州梁员外的儿子?如此明显的漏洞,你当堂上诸位大人会相信吗?” 丁学政看了宋时文一眼,又将目光转向端坐的陕西参政许梁。不悦地道:“许江到底是不是梁员外的儿子,这事。想必许参政最为清楚。” 唰,一瞬间。邓水清,宋时文的目光都落到了许梁身上。锦衣卫千户段志刚瞟了许梁一眼,若有所思。 而堂上的陆一发和江文书两人都是一脸诧意。许江站在堂中,脸色微红,略略尴尬之后,也就神色如常了。 “咳咳,”许梁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便轻咳几声,看了一圈众人。缓缓说道:“其实说起来这原本只是许家和梁家的一点私事,既然诸位大人都这么想知道,那本官便不妨透露一二。”说着,许梁一本正经地看向丁学政,无奈地点头道:“丁大人说得一点都没错。我大哥许江,确实是泾州梁家的二公子。” “这怎么可能?”宋时文尖叫道。 许梁横了他一眼,道:“宋先生听我把话说完。宋先生和邓按察使大人远在西安府,兴许对泾州梁家的情况不太了解。梁员外家产丰厚,奈何梁家正室一脉却人丁单簿。三代单传。梁员外膝下也仅有梁子期这一名公子。为了振兴家族,梁员外几年前便有了认养义子的想法。” 许梁目光扫过邓水清和宋时文,看着二人脸上的错愕神色,心里不禁非常得意。 “恰两年前本官从江西建昌调任镇原知县。机缘巧合之下便与梁员外熟悉起来,得知了梁员外的心思,便将我大哥的情况与梁员外说了。不想梁员外见了我大哥之后。双方居然非常合得来,后来经过家里长辈同意。我大哥许江便正式拜梁员外为义父。” 许梁说完,邓水清和宋时文乃处于震惊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陕西参政丁学政接口说道:“后来许江公子便在梁家的学堂里读书温习,准备崇祯二年的秋闱科考。这些事情在梁家的学堂都是可以查得到的。梁员外为许江转移学籍,岂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邓大人居然想以此定下官的罪名,下官恕不敢认。” 邓按察使缓了一阵,终于找回了些力量,皱眉道:“丁大人和许大人的说辞,虽然听起来十分有理,却都是两位口头上说的,可有人证,物证?” 许梁道:“许江的事情,泾州梁家的人便可以做证。” “好,那本官就暂且停审,待传唤泾州梁家的证人到了,再接着审理。”邓水清说着,便要喊退堂。 丁学政和许梁忽然暴出许江是梁员外认养的义子,这个消息再次打乱了邓水清和宋时文的阵脚。 邓水清迫切需要缓一缓,与宋时文详细商量好接下来的对策再做决定。 忽见许梁抬起手,笑吟吟地道:“不必这么麻烦,梁家的大公子梁子期这两日恰好在本官府上做客,邓大人径可直接去本官府上传令即可。” 邓水清一听,看着许梁云淡风清的样子,暗自猜想道,看来许梁那边也是有备而来啊。 许梁既然如此说明了,便将邓水清想将案件推迟审理的想法掐断了。许梁看见邓水清不甘心地重新坐下,丧气地道:“那就去传唤梁子期过衙问话。” 梁子期到来的速度非常快,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梁子期便笑吟吟地进了按察使司大堂,恭敬地朝堂上诸官员行礼,再回头,居然又向许江拱手,笑道:“原来二弟也在。” 许江忙拱手,道:“大,大哥,你来了。” 宋时文,邓水清见许江居然真的与梁子期相熟,而且还当堂热情地打着招呼。邓水清尽管心底隐隐猜到今日的事情已经出现了偏差,但犹不死心,只得问梁子期道:“梁公子,你说许江是你二弟,有何凭证?” “回大人,许江已经认我父亲为义父,他又年轻一些,便屈居二位,当然是我梁子期的二弟了。这种事情,在梁家和平凉,泾州城里,早已不算得什么巨大的密秘。邓大人若是不信,尽可以找人去核实一番。” 邓水清顿时哑火了,梁子期如此煞有介事地说出来,令邓水清无从反驳。正为难地与宋时文互相传递着眼神。 忽然。一直安静呆在堂上的江文书跳了起来,叫嚷道:“邓大人。他们都在说谎!小的呈上来的许江的学籍册子上记得很清楚,许江学籍档案编制时间是六月初七。而依丁学政和梁公子所言,这个许江已经在梁州梁家学堂读了一年多的书,既然如此,为何学陕西学籍却要在六月份,秋闱火烧眉毛了才想起来补充!邓大人,请明查。” 邓水清眼前一亮,大喜道:“不错,丁大人,这你该如何解释?” 丁学政沉默一阵。皱眉看着邓按察使,一脸狐疑地道:“本官记得,许江公子的学籍,早在崇祯一年五六月份的时候,便已经转移到陕西来了。邓大人,可否让本官看一下江文书呈上来的学籍册子。” 邓水清从案台上找到那本册子,命人转给丁学政查看。 在丁学政接到册子的那一刻,许梁嘴角微微一笑,给人高深莫测的感觉。 丁学政翻看一阵。眉头越皱越紧,忽然一摔那本册子,转而指着江文书破口大骂:“好你个江文书,竟敢如此颠倒是非黑白。假造学籍册子,诬告本官!” 江文书懞了,瞪眼叫道:“丁大人你在说什么。小的何曾伪造册子了?” 丁学政登时气愤难当,指着江文书道:“你。你,你这明明就是伪造的册子。还想陷害本官!” 江文书一听,脸色都吓白了,忙扑倒在地上,朝上首的邓按察使磕头,连连叫道:“邓大人,小的呈上去的册子,绝对是真识的。上面有小的和丁学政的签字笔迹,请大人明查。” “放屁!”丁学政五十多岁的人了,此时居然气得咆哮起来,“学籍册子一直好好地放在学政司的档案馆里,一直保存得好好的,江文书,你那本不是伪造的,又是什么!” “你?!”江文书为之气结,又转头朝邓按察使磕头磕得更加频繁,脑袋敲在地上,咚咚作响。 “肃静!”邓水清敲打着惊堂木,忙喝道。 “丁大人,你所说的情况,本官自会详细查实。”邓水清沉声说道。 许梁听了,嘿嘿一阵笑,朝邓水清道:“邓大人,布政使司距离这里并不远,江文书和丁学政两人的说法大不想同,只需邓大人派精干之士将丁大人所说的许江的学籍册子拿过来,与江文书的册子一对比,谁是谁非,不就一目了然了!”说着,又转向宋时文,笑着说道:“宋先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宋时文正在沉思,忽听得许梁叫了自己的名字,抬眼看见许梁的笑容,不禁嘀咕道:这混蛋怎么笑得这么吓人?再见邓按察使也在探问自己的意思,虽然心中不乐意,但还是点了点头,缓缓道:“嗯,许大人说得也有些道理。” 邓水清登时便明白该怎么做了,当下使贴身侍卫带了人去陕西布政使司衙门去取丁学政所说的那份册子。 陕西三司两两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以是许梁等人并没有在堂中等好久,不一会见那侍卫手里拜着一本册子,后边还跟着两名蓝袍官员。 两份所谓的学籍册子摆到一起,这么一对比,堂中诸官员看出了其中的不同。正如丁学政所说的,江文书的那本册子上记录日期整整比丁学政带来的册子上的记录时间推迟了一年。 江文书看了这个结果,一脸的难以置信,死死地盯着那份学籍册子,脸色一会害怕,一会惊疑。 丁学政一整袍裾,朝邓按察使道:“诸位大人方才看到的那份学籍册子,便是许江的。邓大人若不信,尽可以问这两位官员,他们都是下官的学政司的官员,谁真谁假,一问便知。” 邓水清此时只感到了一阵寒意,朝那两名蓝袍官员问道:“二位大人,这两份册子,到底哪份才是真的?” 两名官员连忙拱手,十分肯定地道:“回邓大人的话,大凡陕西各届的生员档案,下官都会记录在册,而且学籍册子一经入库,想要再借出来,需得学政大人同意。是以,册子自然是学政大人的那份才是正的。” “哈哈,好!”许梁抚掌大笑,指着江文书道:“好一个江文书,竟敢伪造学籍册子,诬告朝庭命官!邓大人,如此既然所有的证词都证明丁学政那是按规章办差事,丁大人无任何过错,而陆知府,那贪墨的罪名就更是无从说起。呵呵,邓大人,宋先生,案情已经清楚明白了!这案子还有审下去的必要吗?”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由于有了那两名蓝袍官员的指证,邓水清发现无论如何,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已经不可能牵连到丁学政,陆一发,最终牵连到许梁身上了!这案子,确实再审也没有意义了。 邓水清和宋时文都或多或少明白过来,关于许江的学籍转移案子,许梁那边肯定是早将一切漏洞都抹杀干净了,再耗下去,确实没有什么意思。 苦笑着用眼神询问宋时文的意见,邓按察使见宋时文也是一脸挫败的表情,不由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关于平凉知府陆一发贪墨一室及许江学籍转移一案,经查,几位大人在处理过程中并无过错,即刻无罪释放!” “哈哈,好!”许梁抚掌大笑道,堂中的陆一发,许江,丁世友等人也立马恭声道:“多谢邓大人明辩案情,还我等清白。” “哪里哪里,几位大人受委屈了!”邓按察使忙道。 许梁扭头对着段志刚小声地谈笑。 按察使大堂之内,唯一还笑不出来的便只有江文书。 眼见邓水清当众宣布陆一发,许江,友世友等人无罪,江文书只觉自己脚都软了,两眼愣愣地看着地面,忽然站了起来,两眼却没了焦聚,不断喃喃叫道:“怎么会是假的!不可能是假的……” 江文书叫着,便要走到邓水清身前去。 许梁大怒,沉声喝道:“事实就摆在眼前,这个江文书居然还不死心!”对于这样的人,许梁已是起了杀心。 冷哼一声,许梁看向邓水清,抢在江文书开口之前,沉声说道:“本官记得朝庭有诬告便反坐其罪的说法!邓大人,对于江文书这种卖主求荣人,邓大人双该当如何处理?” 江文书一愣,邓水清用歉意地眼神看着江文书,摆手道:“江文书伪造生员学籍册子,意图构陷丁大人,陆大人,如今证实丁大人,陆大人清白!着人锁拿下狱!” “不……”在两名衙役如夹小鸡一般将江文书押往大牢方向,江文书尚在嘶声叫道。(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二章 杨总督要来 陕西省贡院前的大广场中,此刻尚是清晨,第一缕阳光刚刚普照大地。然而广场上早就挤满了等待进场参加秋闱的学子。 熙熙攘攘,虽说西北地区文风不如江南等地,但此次参加秋闱的各府学子却也有上千人之多。 如此多的学子聚在一起,如果细心的人就会发现,这些学子的地域划分特别明显,扎堆聚在一起的,一般都是同州府出来的,聚在一起或者谈论诗词,或者小声地商议着科考事项。 在广场边上,三三两两的小商贩正推着一辆辆小车,兜售着他们手中的小商品,常见的就是科考用得着的笔墨砚台什么的,当然也有卖糕点,煎饼一类的充饥物品。 由于时候尚早,贡院大门紧闭,两排布使政司的兵丁把守着院门,而在院门前,除了布政使司的兵丁把守之外,便是锦衣卫西安所的校尉和力士了。科考乃是国之重典,维持科考的秩序也是各地锦衣卫的重要职责之一。 许梁今日一身常服,身后跟着许江和楼仙儿等人,远远地看见广场上的人山人海,许梁不禁叹道:“大哥,如此情景,比之当年你与我一同在南昌府〗↓,的时候,也不逞多让哪。” 许江笑得有些苦涩,三年前他与许梁同时进考场,三年过后,许梁已是红袍加身,身居高位,而许江自己呢,还在等着排队进考场。 人生际遇相差如此之大,许江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许梁等人便等在广场外围等着。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前来参加科考的学子越来越多,许梁粗略估计一番。至少有一千七八百号人。 许江不住地跺着脚转来转去,显然心情很紧张。 忽的,聚在广场各处的学子开始朝贡院大门涌去。许梁看了看天色,道:“贡院开门了。” 许江猛地停下脚步,从一旁的青衣卫手中接过早就备好的考试用具,朝许梁和楼仙儿点点头,道:“三弟。弟妹,为兄这就去了。” 许梁点点头,楼仙儿轻笑道:“祝大哥一举高中。” 许江便汇入众学子中。朝贡院大门方向走去。 许梁等人在原地等了一会,便转身离去。相比于大哥许江的科考,许梁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别院里,许梁的一众亲信官员安静地等候在客厅里。 许梁回到别院。便直接进了客厅。进门便朝众人拱拱手,笑道:“让诸位久等了。” 客厅里,陆一发,黄道周,王启年等人连忙轻笑,待许梁在主位上坐下了,陆一发便起身朝许梁郑重地揖一了礼,道:“大人。此番下官能够顺利脱罪,全仰仗大人周旋。大人对下官的回护之恩,下官铭记于心。” 许梁随意地摆手,道:“陆兄千万别这么说,陆兄遭此牢狱之灾,说起来还是受本官连累。好在如今陆兄官复原职了。” 陆一发点点头,脸上仍有不解之意,问道:“下官十分好奇,大人是如何说动陕西学政丁世友的?” 对于丁世友这个人,陆一发也有些认识,此人并不是一个容易被人说服的人。何况此次陆一发能够顺利脱险,丁世友的配合,可以说起了关键的作用。 许梁回想起昨夜,在酒楼里特意宴请丁学政的酒席上,丁学政和何佥事的表现,比之以往,明显更加有亲近之意。想来不久以后,只要自己表现得诚肯一点,将丁世友和何准拉入自己的阵营不是什么难事。 面对陆一发好奇的目光,许梁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丁学政为官二十多年,自然十分爱惜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官位。如今那个江文书居然拿许江的学籍说事,将丁学政牵扯进来,丁学政自然不肯坐以待毙。我们想了个即可以洗清丁学政嫌疑又能算计到江文书的计策,只要丁学政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黄道周抚掌笑道:“这个江文书可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居然想借学籍案搬倒大人和丁学政,不想到头来,自己却拿锁拿入狱,日后少不了流放充军的下场。” 想起那个江文书,许梁眼中寒光一闪,冷笑道:“道周你以为小小的一个江文书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告发丁学政?哼哼,这一切多半少不了三边总督杨鹤的授意。那宋时文昨日离场时记恨的眼神,别人没注意,我可是注意到了。” 黄道周和陆一发听了,都陷入了沉思,宋时文这个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却比官场中人更加难缠,他的身后站着三边总督杨鹤,任何人想要对付宋时文,都要先考虑下杨总督的影响。 王启年忧虑地看着许梁,拱手道:“大人,我看这宋时文定是个心胸陕隘之辈,此次大人得罪了他,难保宋时文不会在三边总督面前嘀咕大人的坏话。大人不得不防。” 许梁撇嘴道:“启年你过虑了,那三边总督杨鹤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宋时文在他面前有没有编排本官的坏话,结果其实没什么两样。不过,好在本官如今也是从三品的参政,并不是杨总督想捏就捏的软杮子,杨总督想要对付我,还要掂量掂量后果。” 众亲信听了,缓缓点头,脸上都露出欣慰的表情。的确,许梁如此年轻却身居高位,可以说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跟着这样一位潜力十足的大人,几位亲信都觉得很有盼头。 许梁与众亲信说笑了阵,吩咐陆一发和黄道周道:“陆兄,道周,平凉府是咱们的大本营,不容有失,如果没有其他要紧事,陆兄和道周就尽早返回平凉府去,稳定大局。” 陆一发和黄道周听了。郑重地起身,沉声应道:“谨遵大人吩咐。” 两人留在别院里等许梁回来,原本也没什么要紧事。如今得了许梁的指令,便识趣地告辞离去。 待两人走后,王启年走到许梁跟前,放低声音道:“主公,关于那个江文书,下官觉得,留着他在。总归是个祸害。” 许梁眼中精芒一闪,看着王启年,道:“启年。你的意思是?” 王启年的脸色转眼间变得狰狞起来,做了个下切的手势,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许梁听了。闭上眼睛沉吟许久。睁眼,瞟了王启年一眼,淡淡地道:“这事你去安排,必要的时候可以找按察佥事何大人帮忙。” 王启年肃然拱手,默默地退了出去。 安排了处理江文书的事情,许梁接下来便没什么大事了。由于秋闱科考要三天时间,西安府的各个衙门都将关注重点放到了秋闱这件大事上,是以三天许梁也就过得波澜不惊。 唯一的新鲜事便是那个江文书按察使司的大牢里自杀了。 那是在秋闱的第二天。从按察使司衙门传出消息,江文书死了。 按察佥事何准特意为了这事跑到许梁别院来。郑重地告诉了许梁。许梁不以为意,乐呵呵地听着。 何佥事见状,便轻描淡写地点了一句:“按察使邓水清知道江文书自杀的消息后,显得很愤怒。”然而看了看许梁,道:“如果邓大人再撞见许大人如此满面春风的笑容,只怕会气得吐血。” 许梁撇嘴,笑道:“本官是布使司衙门的,邓按察使气得吐血与本官何干?” 何佥事道:“大人,下官怕他会怀疑你!” 许梁听了,表情就更加不屑了。 “怀疑?怀疑有个屁用!按察使司办案也要讲究个真凭实据。”许梁如此说道。 何佥事听了,便垂下眼眉,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许梁。忽想起什么似的,问许梁道:“大人,下官听说明日三边总督杨鹤要亲自到西安府来查看此次秋闱的情况。” 许梁一愣,随即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虽说如今陕西没了巡抚,一切事务都由三边总督杨鹤兼管,但杨总督一直都是忙着他的招安事业,甚少踏入西安府的地界。如今许梁刚刚胜了学籍案,宋时文如就只霜打的茄子,一连几天都躲在按察使司衙门,不见出门。 而这种时候,三边总督杨鹤突然驾临西安府,他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还想替江文书翻案不成? 何佥事又道:“大人,按规制,杨总督入西安城,西安城内四品以上高官都会到城门口迎接,大人也请做些准备。” “嗯,我知道了。”许梁淡然道。 虽然许梁也很不待见这位杨总督,但还是那句话,面子上的工作要做足,许梁为了不给杨总督挑刺的机会,便让楼仙儿取了套崭新的官服,准备明日穿戴着去迎接这位杨总督。 许梁从王启年那里打听到,一般这种外迎上官的仪式,多是由城内品级或职务最高的那名官员组织,其他的官员只要跟着做便是了。比如说如今西安城内品级最高的是陕西布政使钱永泰,那么出迎三边总督杨鹤的事情,自然也应当是钱永泰来张罗。 许梁一整天都呆在西安府别院里,然而直到夜幕降临,许梁料想中的那位传令衙役并没有出现。 许梁看着那套崭新的官袍在柜台上叠得整整齐齐,还朝楼仙儿调侃道:“那来这传递命令的衙役今晚是传不到咱们府上了。” 然而直至第秋闱的第三天,许梁早起来,特意询问了别院的管家和门子,确认自临夜到今天早上凌震,确实没有衙役上门传令。 许梁听了,脸色便一点一点的难看起来。许梁是从三品陕西参政,按规制是绝对有资格出城迎接三边总督的。 然而,许梁没收到传令。布政使司的人似乎完全把许梁给忘记了。 许梁站在游廊之下,仰望着大亮的天色,暗自疑惑了。 难道是三边总督杨鹤突然改了行程,进西安府的日子不是今天? 许梁招手叫过一名青衣卫,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那青衣卫便飞跑着出去了。 自顾自地站了一会,楼仙儿便命丫环过来,请许梁前去用早饭。待许梁与楼仙儿两人不紧不慢地吃完了早饭,那名出去打探消息的青衣卫也回来了,凑到许梁耳边,小声地嘀咕几句。 许梁脸色一沉,追问了一句,“布政使司衙门内一位红袍高官都没有?参政参议一个都没看见?” 青衣卫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属下打听了,钱永泰一早便与几位参政参议往西城门去了。” 至此,许梁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这个堂堂的从三吕参政,被整个布政使司刻意地遗忘了。 许梁脸色阴晴不定,放在饭桌上的双手微微颤动,青衣侍卫小心地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许梁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楼仙儿此时将最后一口粥喝完,也发现许梁的脸色很难看,不由得担心地问道:“相公,出什么事了?” 许梁抬头,收敛了脸上的不快之意,朝楼仙儿问道:“仙儿,今日便是秋闱的最后一日,想来以许江大哥的才华,多半不用等到傍晚,也会提前出来的。左右无事,我们到贡院门口去迎一迎他吧。” 楼仙儿怔了怔,随即欢快地道:“这是自然,相公不提这事,仙儿还想与相公说呢。” 如此约定了,许梁便叫齐了侍卫,与楼仙儿两人共乘一辆马车,直接到了贡院广场前面。 今日的广场不比科考进场那天的人山人海,今日来到广场上的多是些书童下人之类的人,似许梁这般亲自来接的必竟是极少数。 是以,许梁的马车一进广场,便引起了周围书童和下人们的注意。但由于有了侍卫的拱卫,那些人也知道马车里坐着的绝对是一位大人物,待马车到得近前,人群便缓缓退开,给马车让开了一道直通到贡院门前。 贡院大门的守卫,依旧是当日科考进场时的那拔人,布政使司的兵丁在紧靠 着大门一边,而外围的人,则是锦衣卫的人马。 许梁利落地下了马车,又将楼仙儿接下马车来。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待许梁抬头时,居然看见了锦衣卫副千户段志刚大步上前,惊疑地问道:“许大人,您不是去西城门外迎接杨总督了吗?怎么到了这里!”(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三章 秋闱结束 段千户这么问,倒叫许梁不好回答了。好在段千户也很快反应过来,杨总督和许梁之间的矛盾早已不是什么密秘。段千户随即笑道:“许大人是来等候令兄的吧?” 许梁听了,便顺嘴说道:“是啊,眼看着贡院就要开正门了,许江他连考了三天,也不知道成绩怎么样。” 段千户对许江的学籍案知根知底,闻言便恭维道:“以令兄的才华,此番一定高中。” 这等不要钱的吉言,许梁自然听了没什么感觉,朝段千户笑笑。 段千户陪着许梁站在贡院门口叙说一会闲话,听得贡院里面三声鼓响,段千户便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贡院开正门的时辰到了,下官先失陪了。” 许梁道:“段大人正事要紧。” 段千户便返身大步走到贡院门边,朝左右侍立的锦衣卫沉场喝一声:“开院门!” 左右锦衣卫和守卫的兵丁跟着应和一声,段千户便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走到贡院门边,将院门上那把大锁开了,几名锦衣卫上前,将贡院门徐徐打开。 许梁和楼仙儿几人就正对着贡院≡∠,门,待贡院大门完全打开,一眼便瞧见院内早有两排考完的学子排着队等待走出院门。 广场上等候的书童下人们连忙拥了上来,找到自家的少爷公子,先恭喜一阵,再引着登上马车,或步行离开贡院。 许梁在院门外等了一会,几参考的学子都走了一大半,仍未见着许江出来。正等着心急的时候。便见此次陕西秋闱的主考官,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在一众考官的陪同下。不紧不慢地走到贡院门口。 徐光启抬眼见了许梁,神色一喜。 许梁忙上前拱手见礼道:“下官见过徐大人。” 徐光启抚须笑道:“许梁。老夫在院内关了七八天,可闷坏了,此番出来,你可得陪老夫痛饮一番。” 许梁谦虚地躬身道:“大人为朝庭选拔人才,劳苦功高,下官能够有幸请大人喝酒,那是下官的荣幸。” 徐光启大笑,连声道:“好好。”与徐光启一道出来的几位考官见徐光启停下来与许梁叙话,便知趣地各自离去。 徐光启道:“许梁。那咱们这便走吧?” 许梁略一沉思,朝楼仙儿道:“仙儿,寻就由你在这里等着大哥,我先与徐大人离去。” 楼仙儿点头。 许梁便朝徐光启摆手示意:“徐大人,请。” 当下,许梁和徐光启两人便并排走出了贡院,刚踏上街角,忽见一蓝袍官员气喘吁吁地迎面跑了过来,站到徐光启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恩师,三边总督杨鹤入城了,已设下宴席,等候恩师前去赴宴。” 徐光启愣了愣。看看站到自己前面的兵部职方司郎中孙元化,再看看许梁,显得很为难。 许梁心中很不是滋味。杨总督宴请徐光启,以杨总督的尿性。自然是不会将许梁列入宴请名单里面的。 许梁将心底的不快压下去,一脸遗憾地朝徐光启道:“徐大人。既然杨总督已设下宴席,那下官就改日再宴请徐大人了。” 徐光启皱了皱眉,道:“许梁,杨总督与你也算相熟,不如许梁你与老夫一道前去吧。” 许梁吓了一跳,开什么玩笑?杨鹤入西安城的时候就没通知到许梁,如今特意宴请徐光启,如果许梁腆着脸跟着徐光启一道赴宴,只怕杨鹤会恨不得当场杀了许梁。 婉拒了徐光启的提议,许梁目送着徐光启和孙元化远去,再返回到贡院院门前,恰此时许江也刚好出了院门,于是,一行人返回西安别院。 别院里,管家早就命人备好了一桌上好的宴席,犒劳许江。许梁将王启年从周员外家叫到别院里,几个人围坐一桌,倒也吃得畅快。 酒过三巡,王启年终于问出了大家都忍着没问的问题。 “许公子,此次秋闱科考,你觉得考得怎么样?能排进第几名?”王启年没问能不能进,而直接问能进第几名。可见,王启年问得极巧,言外之意已是承认许江必能中举。 许梁虽然对许江中举很有信心,但也很想知道许江到底发挥得怎么样。 许江想了想,迟疑着说道:“不瞒三弟,还有王大人,此次秋闱,我自我感觉还是答得挺顺手的,中举应当没有问题,但具体能进第几名,我也说不上来。” 王启年听了便拱手笑道:“许公子说得如此有把握,下官敢断言,许公子此番必能进一甲。” “呵,借王大人吉言。”兴许是答题顺利的缘故,许江兴致很高。待与王启年喝了一杯之后,许江续满杯朝许梁道:“三弟,此番大哥能够顺利在陕西参加科考,给三弟也带来不少麻烦,三弟的情谊,我这做大哥的铭记于心。这一杯,我敬你。” 许梁笑笑,道:“虽然我与老家的人闹了些不愉快,但对大哥,我许梁向来是真诚相待的。自家兄弟,不说这些见外话。” …… 许梁的酒席尚未撤去,而在同一座西安城里的一家大酒楼里,三边总督杨鹤宴请礼部左侍郎徐光启的酒宴却因为徐光启借口劳累过度,不胜酒力,早早地结束了。 将徐光启和孙元化送出了酒楼,几名陕西三司的高官也陆续走了。酒楼的包间里却留下了陕西布政使钱永泰,按察使邓水清以及师爷宋时文。 此刻,三边总督杨鹤端坐主位上,沉着脸色,看着面前的站着的三人,一言不发。一股上位者的威压席卷向三人。 钱永泰,邓水清和宋时文三人面对杨总督的威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如此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一般,低着头在杨总督面前站成了一排。 屋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房间里的烛火似乎也感受到屋内的压抑气氛,小心翼翼地燃烧着。 一层细密的汗珠子自钱永泰和邓水清的额头上显现。钱永泰和邓水清的头垂得更低了。相比之下,师爷宋时文的状况又稍微好一些。 “一个布政使,一个按察使,居然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从三品参政!说出去都让朝中同僚们耻笑。”良久,杨总督的声音幽幽地传入三人的耳中。 钱永泰,邓水清听了浑身一抖,更加惶恐不安了。 杨总督盯着陕西布政使钱永泰,沉声道:“钱永泰,以往洪承畴在陕西的时候。你可以说是洪承畴护着许梁,你拿许梁没有办法。如今洪承畴已被本督打发到延绥去了,你还是拿许梁毫无办法!钱大人,本督对你的能力好生失望。” 陕西布政使钱永泰浑身一阵抖,小心地抬头打量眼杨鹤的脸色,嚅嚅地道:“回,回总督大人的话,这许梁虽然升了参政,但下官按照总督大人您的意思。已经将他打发到汉中道去受穷去了,在布政使司衙门里面,那许梁连处办公的屋子都没有,他说是陕西的参政。其实早被下官给排挤在外了。下官以为,用不着一年两年,这位许参政在陕西的影响力便会消失殆尽。” 杨总督眉眼一瞪。冷哼一声,睥睨着钱永泰:“还要一年。两年?钱永泰,你难道还要本督看着他在本督面前逍遥一两年吗!” “总督大人息怒。”钱永泰颤抖着拱手道:“其实下官也曾想抓住许梁的几条岔子,趁机将他扳倒了。只是许梁此子行事极为谨慎,很难抓到把柄。而且……” 钱永泰,顿了顿,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 “而且什么!”杨总督冷冷地问道。 钱永泰犹豫一阵,终于狠下心来,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总督大人,其实许梁本人并不足为虑,下官所担心的是,一旦下官对许梁逼之过急,这许梁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后果难料的事情出来。您也知道,这许梁虽名为文臣,却掌有兵权……” 杨总督听得为之一窒,眉头皱紧了起来。其实钱永泰算是说到杨总督的心坎里去了。杨总督之所以对许梁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很大的原因便在于许梁名为文臣,却掌有兵权,而且数量还不少。 除了许梁一手创建的梁军之外,平凉总兵营,平凉游击军营,固原游击军营这三处兵营的主将都是许梁的嫡系。而且,庆阳游击将军贺人龙,解职听堪的延绥总兵贺虎臣这两员西北名将,与许梁的关系也是不清不楚,眉来眼去。 要知道杨鹤可是三边总督,名义上节制西北兵权。然而实际情况却是,除了不能轻易调动的几万边军,真正听杨总督指挥的军队还不足万人,这比之于许梁明里暗里掌握的三四万兵马来说,可就太不够看了。 杨总督每每思虑至此,便要恼怒万分地自问:到底谁才是三边总督?! 关于许梁兵权的事情,杨总督已经有了步署,只是尚未见成效而已。杨总督便撇开钱永泰,转而盯着按察使邓水清,沉声问道:“那个许江的学籍案又是怎么搞的?你们不是说此事万无一失吗?怎么到最后还是成了这个样子,不但许梁安然无恙,连陆一发和丁世友都毫发无伤!” 杨总督说着,眼光瞟了眼师爷宋时文,因为这件案子,起初还是宋时文向杨总督提起的,不然的话,杨总督也不至于豁出脸去请动锦衣卫拿人! 按察使邓水清的表现不比钱永泰好到哪里去,同样是一脸的惶恐,抹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子,邓水清道:“总督大人,这件事情是下官思虑不周全,没想到那许梁居然会这么快就与丁世友那老狗勾结,还买通了泾州望族梁家。呈上来的证词天衣无缝,令人无从反驳。” 杨总督沉下脸来,拂袖骂道:“无能!”又盯着宋时文,皱眉不悦地问道:“宋兄,你不是说已经掌握了那名告密的江文书吗?怎么还能让许梁找到空子。” 宋时文听了,脸上闪过一阵恨意,朝杨总督拱手,语气十分无奈:“大人,此事是时文大意了!我没料到那个学政丁世友平日看上去老实忠厚的,居然扯起慌来也是这般利害。” 杨总督脸上阴晴变换一阵,看着屋内这三名亲信,也不想就抓住这一点小事便大力惩戒三人,便放缓语气,宽慰道:“宋兄,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虽然一时奈何不了许梁,但只要抓着那名江文书不放,再从丁世友身上找突破口,总能找到许梁的破绽。” 邓水清和宋时文听了,交换个眼神,双双苦涩地叹气道:“总督大人,那个江文书已经死了!” “死了?”杨总督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意味着什么,指着邓水清直骂道:“你的按察使司衙门是干什么吃的,连个证人都看不住!” 邓水清一脸苦笑。 杨总督起身,烦燥地绕着屋子走了两圈,恼怒道:“这个许梁,怎么就这么难对付呢!” 宋时文听了,抬眼看着杨总督,宽慰道:“总督大人也不必灰心丧气,大人那封折子已经递上去快一个月了,算算日子,朝庭的决定也该到了。” 钱永泰和邓水清两人听得一头雾水,只有杨总督明白自己的这位师爷指的是什么。 想到那封奏折,杨总督脸上的冰冷神色终于缓和下来,嘴角呈现出一个诡异的笑意。 由于昨晚许梁,许江,王启年三人每人都多喝了些酒,是以次日,许梁起得便很晚。然而向别院下人们一打听,才知道许江和王启年醉得更惨,至今还未起床。 许梁在陕西布政使司并没有签押房,而他回到西安府的唯一事务便是筹备秋闱科考,现在秋闱都已经结束了,许梁便无事可做。 同样感觉无事可做的人还有许江和王启年。许江是由于科考结束到成绩公布尚有七八天时间,许江无事可做,也无处可去。 而王启年呢,因为王启年如今是汉中道衙门的经历官,可以说这个官职只对汉中道主官服务,而管理汉中道的官员正耗在西安府内,看样子也是无所事事,所以,王启年也就更加无所事事。(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四章 徐光启的忠告 就在这无所事事的日子里,礼部左侍郎徐光启派他的得意门生孙元化前来邀请许梁过府一叙。 徐侍郎作为此次陕西秋闱科考的主考官,他原本下塌的地方便是西安府的驿馆。 然而许梁随着孙元化见到徐光启的地方却是一处生机昂然的庄园,一方水草茂盛的小池塘,徐侍郎脱下了他正三品礼部左侍郎的官服,一身儒衫,坐在一张小方凳上,手中一杆鱼杆,池墉里的浮标静静地飘浮在水面上。 板凳的一旁,一个小木桶里装了半桶清水,几尾小鱼在桶内游走。这便是徐光启大半个上午的钓鱼成果。 许梁没料到西安城内也有人工养好的钓鱼地,等听得孙元化介绍,才知道这是三边总督杨鹤特意为徐大人准备的休息场所。 按孙元化的说法,徐光启平日的兴趣爱好不多,钓鱼算是他比较中意的活动项目。 许梁走到徐光启身旁,徐光启随意地朝许梁摆手,道:“许梁,今日偷得浮生半日闲,我让人特意为你也准备了一杆鱼杆,你不妨试试手气。” 许梁看了看徐光启身旁闲置的另一杆鱼杆,≌,不禁苦笑道:“大人真是错爱了。许某平日来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垂钓的水平不及徐大人万一。” 徐光启笑道:“许梁可千万不要小看了这池塘垂钓,在等待鱼儿上钩的过程中,这份忍耐与执着,才是最体现垂钓者心境的事情。” 许梁无奈。只得在一旁坐下,早有徐光启的侍卫小心地为许梁穿上鱼饵。许梁便陪着徐光启钓起鱼来。 许梁自然知道徐光启特意把自己叫来,绝不会是单单为了让自己陪他钓一上午的鱼。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待。然而许梁等了许久,徐光启眼光都只盯着水面上的浮标,压根就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徐光启不说,许梁即便心底焦急,却也不敢崔促。枯坐一了会,许梁便两眼四处打量着这方小泄塘。池塘是此处宅院的后院特意开挖的,池塘边上栽了些杨柳等植物,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草,花径小路。水榭亭台,环境极为安静。加上整个池塘只有徐光启和许梁两人在垂钓,便显得极为安静,听不到一点旁的身响。 将近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徐光启又接连钓起来好几尾鱼,而许梁的鱼杆,压根就没举起来过。 徐光启看了看小木桶里的鱼,将鱼杆装好鱼饵放入池中,瞟了眼许梁。无奈地苦笑道:“许梁哪,你这水中的鱼饵早就被鱼吃光了,该换换了。” 许梁听了,脸色难得一红。摊手笑道:“徐大人雅兴,只是下官确实没这个钓鱼的天份。” 徐光启指着许梁,笑骂道:“你啊。就是闲不住的性子。”顿了顿,徐光启徐徐说道:“这几天老夫在陕西官场上走了一圈。听到一些传闻。听说许梁你与三边总督杨鹤一直不对路?” 来了,正题来了!许梁心中大叫。忙端正了态度,仔细地聆听着,苦笑道:“说到这事,下官也不清楚哪里得罪了这位三边总督大人,杨总督就是看下官不顺眼。就像此次杨总督驾临西安府,下官也曾投贴子请求拜会了两次,都被总督府的侍卫拦了下来。” 徐光启眼光闪烁,对于杨总督为什么会这么针对许梁,徐光启纵横官场几十载,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大概。只是这涉及到许梁的切身利益,徐光启也不好多说。沉吟了半晌,徐光启道:“许梁,你可知道圣上派杨鹤到西边担任三边总督的用意?” 许梁讶然道:“用意?”他对杨总督的背景倒也调查了些,杨总督的前十几年一直在督察院,混了十几年才混到都察院佥都御史的位置,算是进步比较慢的一批人。只是崇祯皇帝上任之后,杨鹤才突然走了狗屎运,连升几级,一跃而成为封疆大吏,三边总督。 许梁不知道徐光启问这话的用意,便揣度着回答道:“杨总督上任的经过,下官才没有仔细打听,不过,下官听说,自前任三边总督武之望殉职之后,朝庭是因为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才委派杨鹤当了这三边总督。” 徐光启看了许梁一眼,手捋长须,意味深长地道:“许梁你这话,对也不对。” 许梁惊疑地盯着徐光启,问道:“此话怎讲?” 徐光启尚未答话,双手熟练地拉起鱼杆,便见一尾青鲤在半空中乱蹦着。徐光启摘下青鲤,放入水桶中,装好鱼饵,再甩入水塘中。 将这一系列事情做完,徐光启才幽幽然接着话题说道:“当初前三边总督武之望自杀殉国,朝庭也很意外。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接插倒也是实情。只是圣上选中杨鹤当这个三边总督,却有特别的意思。”他朝北边一指,道:“在陛下的心中,朝庭的心腹大患,必是辽东。是以陛下自登基日起,所有的的工作重心都放到了辽东。西边虽乱,但尚未伤及到朝庭的根本,陛下和内阁大臣们对于西边的乱局,唯一的要求便是一个稳字。武之望也有,杨鹤也罢,只要让西边做到一个稳字,这三边总督便算是合格的。” 徐光启见许梁正在消化这些话的意思,便接着点醒道:“许梁,你如今是陕西参政,领汉中道事务,眼界要长远一些。我知道你对杨总督的招安民军的事情,一向是嗤之以鼻,不悄一顾。然而老夫今日要告诉你,通过半年来的招抚政策,活跃在西北的各路民军首领,十成倒去了七成。将近一半以上的州府恢复了安定的局面,这些事情,朝庭都是知道的。陛下对于杨总督取得的成绩,也是相当满意的。” 许梁愣了愣。对于杨总督的招安政策,老实说。许梁到现在都是持否定态度的,而且许梁多少还知道杨总督之所以在招安事业上取得重大突破的原因。那朝庭拨付的近十万两银子,还有从西北各名六望族,皇亲国戚手中笼来的捐献银两,七七八八加起来,居然也有近十五万两之多。杨总督的招安事业,基本上都是用银子一路买出来的。 许梁嗤笑一声:“杨总督当真是好本事。只是如果没有朝庭拨付的十万两银两,不知道杨总督的招安事业是否也能像现在这样成功?” 徐光启看了许梁一眼,眼神很是无奈。缓缓说道:“许梁,不管杨总督用的是什么法子,招安也好,镇压也罢,只要能够让西边地面上安定下来,在朝臣和陛下的眼中,杨总督便是立下大功的。陛下乾坤独断,要的不是手段而是结果。如今杨总督在陛下的心中,已然划入到了功臣一类。圣眷不浅,杨总督在朝庭中的份量,便日益加重了。” 许梁心中一突,忽然感到一阵心慌。猛然问道:“徐大人,前阵子洪承畴突然调任延绥巡抚,这是不是杨总督的意思?” 徐光启目不钱凝。紧盯着许梁,缓缓点头道:“不错。这也是老夫此次特意赶来陕西的原因之一。” “什么?”许梁惊叫起来。看着徐光启,道:“大人之所以选择到陕西来当主考官。居然跟洪大人的调离有关?” 徐光启摇头,一手指着许梁,郑重地道:“不,老夫来此,主要是跟你有关。” 许梁更是大吃一惊,指着自己,犹自不相信,结结巴巴地道“跟我有……关?” 徐光启忽然站起身,也不管水面上的浮标不停的晃动,背负双手,看着许梁沉声说道:“许梁,你可知道,自杨总督顺利地将洪承畴从陕西巡抚的位置上挪走之后,杨总督紧接着向朝庭上了一道关于你的折子。” 许梁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能够让徐光启如此郑重地说出来的事情,定然不是什么小事情,许梁道:“能够劳动杨总督特意上折请奏的事情,定然不是什么好事情吧?” 徐光启缓缓点头,道:“杨总督向陛下建言,随着西北各地作乱民军归顺朝庭,西北局势日益安稳,为了减轻百姓负担,建议裁撤部分军营编制,其中就包括了平凉总兵营和梁军编制。” 啪,许梁猛起站起,脸色变幻不定,咬牙切齿地问道:“那陛下是什么态度?” 徐光启朝许梁摆手,示意许梁稍安勿燥,缓和下语气,说道:“对于杨总督的建议,陛下尚在两可之间。” 哦,那就好!许梁稍稍放下心来,只要崇祯皇帝没有当场同意,降下裁军圣旨,那事情便还有挽回的余地。要知道梁军是许梁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没有了梁军,许梁便缺了最大的倚仗。 “不过,”徐光启的话又让许梁心都提了起来,徐光启道:“依照陛下对杨总督恩宠日盛的趋势,即便陛下此番不会答应,只要杨总督坚持上书,陛下总归还是会同意的。许梁,对于这一点,你要提前做好思想准备。” 许梁的脸色有些发白,苦涩地看着徐光启,拱手道:“下官知道了。”随即想到徐光启如此郑重地向自己通报这些事情,这其中的示好之意,许梁不能装作没看见,便又道:“徐大人对下官的回护之情,下官永记在心。” “唔,许梁你有准备就好。”徐光启赞赏地看着许梁,眼光闪烁,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上回许梁你献给陛下的飞鹰炮制造图纸,老夫仔细研读一番,尚有许多看不明白的地方,今日时辰尚早,不如许梁你再向老夫解惑一番?” 许梁心中早已让徐光启带来的消息搅得一团乱麻,并没有传授知识的心情,况且许梁心知那份呈给朝庭的飞鹰炮设计图纸,是经过刻意改动之后的图纸,即便照图纸造出来,威力也要比真下的飞鹰炮差上许多。 然而今日徐光启特意给自己透露了这么一个重要的消息,又眼巴巴地提出了求教的意思,许梁即便再没心情,也只得忍着,当下拱手笑道:“飞鹰炮的问世,说起来也是下官的得意之作,既然大人如此有兴趣,那下官必定据实以告。” 徐光启老怀甚慰,当下示意走上前来的孙元化收拾了那钓起来的十几尾小鱼,一手拉着许梁,转身进了一间屋子,在屋内,认真地探讨起飞鹰炮的事情来。 飞鹰炮的前身,是佛郎机子母炮,许梁利用所学的知识,加以改进之后,再配上特制改良后的火药,才有了梁军飞鹰炮的威力。 徐光启呈现给许梁的这份制造图纸,正是许梁呈献给崇祯皇帝的那份,许梁对于其中的改动细节,一清二楚,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将徐光启提出的一些问题详细解答起来,当然,对于改动过的地方,许梁便一笑带过,糊弄过去。 即便如此,徐光启和后来进来听讲的孙元化听得也是连连点头,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向许梁的眼神,变得崇拜起来。 许梁在屋内与徐光启,孙元化讲得兴起,将许多没有在飞鹰炮图纸上用上的物理知识也讲了一些出来,听得徐光启和孙元化两人两眼放光,一时为人师表的虚荣心膨胀,讲得兴起,居然不知不觉间讲了近两个时辰。 直到,一名侍卫进屋,拱手朝徐光启施礼道:“徐大人,三边总督杨大人和陕西布政使钱大人到了。” 徐光启听了,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遗憾地朝许梁道:“今日听许梁一席话,当真胜读十年书哪。杨总督和钱布政使到了,许梁,你随老夫前去迎一迎吧。” 许梁听了,便无奈地随徐光启出了屋子,走到宅院正门,去迎接那三边总督杨鹤和陕西布政使钱永泰。 三人走近了宅院正门附近,便见三边总督杨鹤一步领先,正朝后院方向走来,在杨总督的身后,紧跟着陕西三司的一众高官。 “啊哈哈,徐大人,本督给徐大人推荐的休闲场所,徐大人可还满意吧?”两方人马走近了,杨总督便笑呵呵地问道。 “总督大人有心了,此处幽静怡人,本官很满意,总督大人抬爱了。”徐光启拱手,也是笑容满面地道。 许梁见杨总督眼光朝自己看了过来,便抢先一步,拱手道:“下官陕西参政许梁,见过总督大人。” 杨总督眉头一皱,顿时脸色便阴沉下来,瞪着许梁道:“许参政,你怎么会在这里?”(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五章 返回汉中 面对着杨总鹤咄咄逼人的语气,许梁暗自撇嘴:老子在哪里,杨老匹夫你管得着吗? 好在徐光启见机反应快,立马笑着接口说道:“许大人与本官相熟,此次是本官邀许大人过来的。” 杨总督听了,脸上闪过一丝讶然之色,缓缓说道:“原来是这样。”又看了许梁好几眼,暗道:这许梁也不知道走了哪条门路,居然能够与徐光启攀上交情!要知道徐光启身为天子恩师,一直是朝中大臣们接近和拉笼的对象,杨总督特意从固原赶到西安府来,就是为了与徐光启打好关系。 徐光启朝杨鹤等人拱手,请杨鹤一行人进去,杨鹤便朝陕西布政使钱永泰递了个眼色。 钱永泰经过许梁身边时,顿了顿,摆出上官的架子,淡然吩咐道:“许参政,原本安排你留在西安府的目的是为了筹备此次秋闱科考,如今科考既然顺利结束了,汉中道还有一堆的事情等着你去处理,你这便返回汉中去罢。” 这话的意思,许梁听着火起,钱永泰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提线木偶吗?想用时一纸指令调过来,不用时,便打发回去。 许810,梁冷冷地看着钱永泰,道:“本官在西安府尚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一时倒不急于返回汉中。” 钱永泰听了,脸色便难看起来。这时杨总督顿住脚,沉声喝斥道:“许参政你这是什么话?!钱大人是你的顶头上司,你就是这么顶撞钱大人的吗?对待上官如此态度,本督很怀疑你这个陕西参政还称不称职!” 许梁听着。垂下眼皮子,不亢不卑地道:“本官这个陕西参政称不称职。自有朝庭和圣上裁断,还轮不到杨总督来评判!” 杨总督悖然大怒。一指许梁:“许梁,你这是什么态度!” “哼!”许梁怒哼一声,无视杨鹤涨红的老脸,朝徐光启拱手道:“徐大人,许某改日再来拜会,告辞!”说罢,看也不看杨总督等人,大步离去。 许梁知道,自己与杨鹤的矛盾早已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以往洪承畴尚在陕西担任巡抚的时候,杨鹤尚能顾及着洪巡抚的颜面,对许梁保持着表面上的和气,如今洪承畴已被调离,杨总督便图穷匕首现,连表面的和气都不想维持了。 许梁回到西安府别院,一人进了书房,却回想起徐光启告诉自己的事情来。徐光启不会骗自己,看来杨鹤已经打算对梁军下手了。先是把洪承畴调离。然后是对许梁的亲信官员下手,比如这次的平凉知府陆一发的贪墨案,虽然事后因证据不足,陆一发无罪释放。但这种趋势便已深刻说明,杨总督要对许梁的亲信官员动手。如果最终崇祯皇帝批准了杨总督裁撤梁军的建议,那么。许梁在杨总督面前,威胁将大大削弱。 许梁不是那种坐以待毙之人。既然知道了杨总督的打算,便要提前准备一番。以作应对。 然而面对杨总督后招不断的打压,许梁却发现要从容面对很是艰难。除非许梁不顾后果,决定与杨总督死磕到底。或者直接安排人把杨鹤暗杀了。只是这样鱼死网破的局面,许梁除非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局面,否则不想走这一步。 许梁思虑了半天,心底隐隐地有了决定,只是具体实施起来,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成的事情。 由于已经跟杨总督撕破了脸,许梁再在西安府呆下去,也就没什么意义。留下许江在西安别院等候秋闱科考的结果,命青衣卫布署人手严密监控西安府各衙门的一举一动之后,许梁便带着楼仙儿,铁头,王启年返回汉中道。 汉中知府宋朝度得知许梁返回,自然亲自赶到汉中道衙门拜见一番,对于许梁在巩昌府和西安府的事情,宋知府多少也听说了一些,对于这位年轻的参政大人,宋朝度越发不敢小瞧了。 聊了一阵,许梁便发现宋知府面有愁容,应答起来也是有些心不在焉。许梁不由惊奇地问道:“宋大人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宋朝度看着许梁,苦笑道:“下官表现得这般明显吗?连大人你也看出来了?” 许梁暗道,只要不是个瞎子,便能看出宋朝度有难处。当即问道:“宋大人,本官忝为汉中道,辖治着汉中府和巩昌府,宋大人也不是外人,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本官说说,没准本官还能帮着宋大人解决一二呢?” 宋朝度苦涩地笑,起身朝许梁施了一礼,道:“大人能够施以援手,下官真是感激不尽。” 许梁问道:“到底什么事情这般为难?” 宋朝度看了一眼一旁陪坐着的王启年,欲言又止。 许梁摆手道:“启年是自己人,宋大人不必避讳。” 王启年听了,脸色顿时激动起来,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自按下心中的激动,强作镇定,仔细听着宋朝度的话。 宋朝度叹息一声,道:“其实下官不说,大人也能够猜到。能够让下官如此为难者,便是那黄白之物。不满大人说,知府衙门赖以维持运转的好几家矿场,工场,接连关门倒闭,课税司收取的摊派银两,不足往年的三成,九月的官衙各司局的俸银,又是发不出来了。” 许梁听了,缓缓点头,对于汉中府的困局,许梁早有预料,当即给了宋知府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道:“宋大人,本官早就说过,如果没能广开税源,一味紧盯着那几家矿场,工场,终难以持续下去。” 宋朝度听了,神色一黯,许梁如此说法,便是没法帮到自己了,脸上愁容更盛。再陪坐一阵,便起身告辞。 “许大人。下官府衙里还有那蔡老板的案子等待下官去调停,这便告辞了。” 许梁听了。好奇地追问一句:“蔡老板?可是那在定军山上开了煤场的蔡冒?” 宋朝度愣了愣,道:“正是。原来许大人也认得蔡冒。” 蔡冒便是那位许梁修复汉中道衙门的时候,负责输送砖瓦的那位蔡老板。听得是他的案子,许梁不禁感兴趣起来,朝王启年道:“启年,既然是蔡老板的案子,那咱们也去看看。” 许梁如此说,王启年自然无不应许。当下许梁与王启年便随着汉中知府宋朝度回到知府衙门,在知府衙门大堂旁听宋朝度审理蔡冒的案子。 蔡冒的案子对于宋朝度来说,就是一个老板拖欠工人工资的案子。宋朝度最近都审理了类似的案子十几起了,是以审理起来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无非就是中间当好人,让双方调解。 最终,宋朝度判决蔡老板一个月之内付清拖欠工人的工资,便算结案了。 对于这个判决,蔡老板心中早有预料,只是他的脸色比之宋朝度拜会许梁时的,更加苦涩难看。拖着沉重的脚步出了知府衙门,忽然被人叫住了。 蔡冒愣愣地看了面前这位蓝袍官员好一阵,才恍然记起眼前这位是谁。 “原来是王大人!”蔡冒拱手道,“王大人叫住草民。不知道有何吩咐?” 王启年笑着说道:“蔡员外,我家大人有请。” “你家大人?”蔡冒听了,愣神了一会。随即反应过来,王启年口中的大人。除了那位汉中道许大人,还能有谁?一个月前许梁修复汉中道衙门的时候。蔡冒曾经见过许梁一回,对这位年轻的参政大人还是有些印象的。 蔡冒在汉中知府衙门不远处的一家茶楼里面见着许梁的时候,强抑着心底的激动,战战兢兢地站到许梁面前,小心地问道:“草民,蔡冒,见过参政大人。” 许梁将目光从街上的行人中收回来,随意地朝蔡冒摆手道:“蔡员外不必多礼,快请坐。” “多谢大人。”蔡冒一脸受宠若惊,欠着半边屁股,小心地正对着许梁坐了。王启年随后也坐在许梁边上。 许梁感慨地道:“一个月前,本官见着蔡员外的时候,蔡员外还是几家工场的大老板,不想这才一个月过去,蔡员外居然惹上了官司,人生际遇,当真是难以捉摸啊。” 蔡冒神情黯然,想到自己被逼无奈,已经关停了的煤矿,心都在滴血,给了许梁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道:“世道艰难,草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许梁看着蔡冒道:“方才在公堂之上,本官听闻蔡员外的煤矿已经关停了,陶器工场还有砖瓦厂也处于半开半停的状态。本官想请问蔡员外,以这种情况,蔡员外还能坚持多久?” 还谈什么坚持多久,要是一个月的时候再筹不到银两,我就得卷铺盖跑路。蔡冒心道。 许梁说中了蔡冒的伤心事,当下也不顾许梁的身份,抓起桌上的茶水,一口就喝光了,重重地放下茶杯,蔡冒苦涩地道:“大人您在公堂上也看见了,知尊命我一个月之内筹齐拖欠的工人工钱,可大人你看草民现在这副样子,若能筹到钱,哪里还会拖欠工人工钱。唉,不瞒大人说,草民已经打算找个买主,把那处煤矿转手让出去了。” “哦?”许梁听得神色一动,问道:“那蔡员外可曾找到下家?” 蔡冒苦笑道:“大人刚从西安府回来,还不清楚汉中的状况,似草民的煤矿这样的情况的矿场已经关门了四五家了。以往开煤矿挣钱的老板基本上都难以维持了,不少人都在想方设法的脱手。” 许梁听了,便知道蔡冒其实还没有找到买家。便沉吟一会,若有所思地道:“蔡员外,我倒对经营煤矿挺感兴趣的,蔡员外若是还没找到买家,不妨带本官去你的煤矿看看,兴许本官接手过来。” 蔡冒听了,神色先是一喜,随后想起什么似的,迟疑着道:“呃,大人,您是官家身份,您开煤矿,朝庭允许吗?” 大明朝庭对于官员经营商业,一直是明令禁止的,这一点,蔡冒也是知道的,以是,对于许梁的提议,蔡冒便存在疑问。 许梁盯着蔡冒员直直地看,眼里有审视的意味。蔡冒在许梁的眼光之下,神情变得紧张起来,忙低下头赔礼道:“呵,这是大人您的事情,草民多嘴了。” 许梁盯着蔡冒看了许久,看得蔡冒头上冷汗都下来了,才哂然一笑,道:“朝庭明令官员不得经商,蔡员外有此顾虑,也是情有可原。”说着许梁转而看向窗外,云淡风轻地道:“不过蔡员外还是多虑了。本官说要接手你的煤矿,却不一定要本官自己经营,本官自然能够找到人替本官经营。” 许梁如此一说,蔡冒也明白过来。朝庭禁令归禁令,但朝中的那些大人们哪家不得暗自经营着一些营生,只不过都不是由官员自己出面罢了。一般是由官员的旁支亲戚,或者是府里的管事,下人们经营,而官员本人都居于幕后,坐收其成。 这种事情,在两京一十三省,并不鲜见。 有了许梁的这一番话,蔡员外也就放下心来,当即许梁与他约定明日一起去定军山上现场参观蔡员外的煤矿,两人便分开了。 回到汉中道衙门,王启年终于忍不住了,问许梁道:“主公,您经营煤矿这事,若是让朝中的御史查觉了,引起弹劾,这事可就可大可小了。” 许梁看着王启年,正色地道:“启年,你要记住,经营煤矿的人是本官的夫人冯素琴,本官只是在其中搭桥牵线,并没有亲自参与。都察院的御史即便发现了,本官也有得是说辞。” 王启年愣了愣,欣喜地道:“主公能想到这一点,下官非常高兴。” 许梁嗯了一声,转而吩咐王启年道:“这样,启年,你给平凉老家去个信,把大夫人和罗百贯叫到汉中府来。哦,还叫他们调拨五万两银子过来,本官有用。” “是。”王启年听到许梁轻飘飘地说着五万两银子,心里便一哆嗦,暗道,这主公也是个有钱的主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六章 蜂窝煤 次日,许梁带了王启年,铁头两人,外加八名侍卫,均换了寻常服饰,在汉中城门口汇合了蔡员外,一行数人便朝定军山走去。 蔡冒说他家的煤矿是定军山上最大的一座,他并没有自夸的成分在里面。许梁等人站到蔡家煤矿中时,眼见着堆成小山似的几处煤堆,还有相隔不远的三处黑漆漆的矿洞,许梁便感叹,如果销路好,蔡冒光靠着这座煤矿便能挣得盆满钵满。 只是,蔡冒实在是时运不济啊。 由于煤矿停产关门了,偌大一座煤矿除了留守的三名矿工之外,整座煤矿上并没有其他人。 许梁在蔡冒的陪同下,参观了三处矿洞,再出来时,许梁脸上便有一丝喜色。从参观矿洞的情况来看,蔡家的这处煤矿矿源应当是丰富的,三处开采过的矿洞延伸并不深,而且矿洞的煤质非常好,几乎没有什么可见的碎石杂质。 出了矿洞,一行数人来到堆放煤的广场上,蔡员外便不住地向许梁肉疼地介绍他的家的煤如何如何的好,转手了是多么多么可惜等等。许梁知道这是蔡冒在为他的煤矿增加谈判的筹码,也并不点破,不置可否…,地听着。 参观了煤矿,许梁又提议去看一看蔡冒的另两外产业,陶器厂和砖瓦厂。蔡冒愣神了一会,也就点头答应了。 只是临走,许梁提出要带几袋煤回城,蔡冒听了。虽然奇怪,但也未阻拦。 相比于蔡家煤矿的箫条,蔡家的陶器厂和夸瓦厂多少还有那么点人气。许梁在两处工厂仔细地看着。不时还停下来与正在制陶的工人攀谈几句,显得很感兴趣的样子。 花了一整天时间,许梁参观完了蔡家的三处产业,一路上却绝口不提接手的事情。 这让蔡冒心中打鼓。蔡冒看得出来,许梁对自己的煤矿是比较满意的。只是许梁不提转手的事情,蔡冒的心里便没个着落。 一行人在傍晚时分进了汉中城,在岔路口分开时。蔡冒终于忍不住了,拦在许梁的马车跟前,拱手陪笑道:“许大人。蔡某家的煤矿,陶器厂,砖瓦厂您都看遍了,那转手的事情您看?” 许梁从马车内探出头来。朝蔡冒和气地一笑。道:“蔡员外,你的煤矿想让本官接手嘛,自然没有问题。不过,本官的接手方案决定改动改动。” “呃,大人要怎么改动?”虽然许梁笑得很和气,但蔡冒总有种寒芒在背的感觉。 许梁伸出三根手指头,郑重地道:“本官决定,煤矿。连带着今天看过的陶器厂,砖瓦厂。包括里面的工具,房子,工人,存货,全部接手过来。” “什么?”蔡冒退了一步,脸上有些难看,道:“大人,我只是想转让煤矿,那陶器厂和砖瓦厂可没有说要转让啊。”相比于煤矿的摊子大,消耗也大,陶器厂和砖瓦厂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蔡冒还是想保留下来。 许梁不容置疑地道:“蔡员外,本官要么这三处产业全部接手,要么就一个也不接手。而且本官给的价格绝对不会让你吃亏。三处产业,一共作价白银一万二千两。如何决定,蔡员外你好好想想。” 蔡冒傻眼了,嘴唇嚅动着,为难地道:“大人,我要是把名下的产业都转让出去,那我这一家老小往后还靠什么生活?” 许梁笑道:“蔡员外,我看你也算个人才,你放心,你的产业虽然被我接手,但也就换个老板而已,蔡员外若是没生意可做,完全可以到本官的煤矿里面来帮着打理三处产业,本官给的待遇可是非常优厚的哦。” “这……”蔡冒听了,一时心动,一时又纠结,犹豫着。 许梁放下车帘,幽幽然说道:“这么大的事情蔡员外可以好生考虑清楚,不必急着答应本官。本官经蔡员外三天时间,蔡员外若想通了,便到汉中道衙门来找我。” 说罢,许梁便喝令马车启动,留下蔡冒一人呆呆地站着。 许梁一行人回到汉中道衙门,一跃下马车,便朝后一辆马车上的青衣卫叫道:“你们几个,把这车煤运到后院的空地上去,要摊开来晾着。” 几名青衣卫答应一声,便将马车赶进了汉中道衙门后院。王启年和铁头两人好奇地看着许梁,问道:“大人,您把这车煤炭运回来是准备做什么?” “烧啊。”许梁道。 “烧?”王启年和铁头面面相觑。铁头揉着头顶,好奇地问道:“少爷,咱们家柴火木炭都管够,你把这一车黑家伙从山上运进来,打算怎么烧?” 许梁神秘地一笑,道:“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说罢,丢下两人,自顾自进了书房。 王启年和铁头紧跟着想要进去看个究竟,不想砰的一声,许梁居然随手将房门给关上了。 王启年和铁头两人吃了个闭门羹,两人讪讪地拐进了后院,围着已经铺开来晾到地面上的那车煤炭,蹲下身子仔细研究了许久,仍是满头雾水。 楼仙儿带着两名丫环自房内出来,看见院中穿地上围了一堆人,便也挤过来看热闹。 “咦,阿铁,你们把这煤炭摆在这里做什么?脏死了。”楼仙儿大惊小怪地叫道。 “呵,三夫人,这可不关我的事情,是少爷吩咐这么做的。”铁头忙撇清自己的关系。 “相公吩咐的?”楼仙儿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了半天,终于也无奈地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的揣测。 天黑之后,许梁从书房里出来,便看见楼仙儿,王启年。铁头三人如同好奇宝宝似的围在屋外,瞪大了眼睛看着许梁。 许梁愣了愣,将手中两张画好的图纸样式塞给王启年。吩咐道:“启年,你现在去找铁匠,把我画在上面的东西做出来。” 王启年小心地接过许梁递过来的图纸,见上面是个叉子样的东西,却又不太像,因为叉子下面还套了圈铁圈。而另一张纸上,却是画着只水桶样的东西。王启年也不多问。急匆匆的走了。 许梁朝铁头吩咐道:“阿铁,你带人去找几袋干净的黄土过来,要干燥的黄土。不要杂带石头。” “哎,”铁头也领命而去。 剩下楼仙儿眨巴着眼睛看着许梁,见王启年和铁头都领了任务走了,便问道:“相公。那我做什么?” 许梁打量眼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楼仙儿,点点头,煞有介事地道:“嗯,仙儿你的事情最要紧,我交给你去办,你可一定要仔细办好,千万不要辜负了相公对你的一片信任。” 楼仙儿登时深受鼓舞,昂首挺胸。大声说道:“相公你说罢,要仙儿做什么?!” 许梁拉过楼仙儿。大笑道:“仙儿你呀,你的任务就是陪相公我吃晚饭。今天走了一天,可累坏了。” “啊?”楼仙儿惊叫着,不甘心地道:“就,就这事啊……” 交待王启年和铁头的事情,两人都办得非常迅速。许梁第二天起来之后,走到后院,便看见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王启年,铁头,楼仙儿还有几个看热闹的青衣卫围在摊开来的煤炭周边,看着许梁。 许梁先是检查了一遍王启年找铁匠连夜赶制出来的两件东西,兴许其他人不清楚,许梁却知道这两样东西,一个是做蜂窝煤的简易模具,另一个就是烧蜂窝煤的铁炉子。 不错,许梁决定接手蔡冒的煤矿,打的主意便是制造蜂窝煤出来,扩大煤炭的用途,扩大煤的销路。 许梁看过了工具,便又查看了铁头连夜从效外运进城来的一堆黄土,满意地点点头,朝几个看热闹的青衣卫叫道:“你们几个,谁会拌泥土?” 几名青衣卫愣了愣,不约而同地走上前来,拱手道:“大人,我们都会。” 许梁摆手道:“用不着这么多人,”伸手在众青衣卫中指了指,点了两人出来。又命人提来一桶清水,找来镐和铲子等工具,对两名挑选出来的青衣卫道:“铲一份黄土出来,再放上四份的煤炭,浇点水,给我拌匀了!” “是,大人。”两名青衣卫听了,便按许梁的要求,仔细地做了起来。 旁边众人,好奇地看着。 楼仙儿问道:“相公,你这又是要做什么啊?” 许梁看了众人,见众人都用探询的目光看着自己,便自得的嘿嘿一阵笑,道:“你们都知道,这煤炭晒干了,扔到灶台里面可以当柴火烧,只是这种散煤要一镐一镐地铲进灶台里面,既容易扬灰,又太过麻烦。如今我便用这些黄土,还有这几样东西,设法将煤炭定型,弄得如同木柴一样,可以整块整块地直接放进去烧,既简单又方便。” 许梁见众听得入神,便接着说道:“待会,你们看着就懂了。” 许梁注意着两名青衣卫拌匀的进度,见差不多了,便叫停了两人,蹲下身去,抓了一把拌好了的煤炭和黄土混合物,捏紧了再松开,见混合物呈团状,有些松,便道:“再加点水。” 两名青衣卫按命行事,再拌匀一阵,许梁又叫停了试验了一下。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叫两名青衣卫将拌好的混合物铲入一方木箱中,用力踩实了。 许梁提起一旁的叉子,比划两下,对准踩实的煤土混合物,用力压下,便见叉子上套着的圆环全部没入,许梁转动两下,将叉子连同圆环一起提起来,圆环里面便填满了煤土。许梁提到一块平整的地砖上面,旋动几下叉子,一脚踩住圆环两边,居然将叉子从中提起出来。 许梁满意地点点头,再将圆环取出来,便招呼众人过来观看。 只见地砖上,一块圆柱形的煤砖,只间对称地分布着几个圆孔。 楼仙儿道:“相公,这又该叫什么东西?掺了黄土,还能烧得着吗?” 许梁哈哈一笑,道:“像这种形状的煤,有个形象的名字,就叫蜂窝煤,至于燃烧的效果如何,一会你们就知道了。” 随后,许梁便把那铁炉子取来,将刚做好的蜂窝煤放进去,用烛火点燃,一会的功夫,铁炉内的蜂窝煤底端便变得红通通的,铁炉的壁的温度迅速上升,变得烫手。 许梁虽然也是头一回根据以前在网络上看过的经验,自己动手做出蜂窝煤,但对于这头一块蜂窝煤能够顺利烧起来,许梁还是很欣喜的。 随后,大感新鲜的楼仙儿,王启年,铁头等人也相继亲手做了一些蜂窝煤出来,几名青衣侍卫也是跃跃欲试。 随后两天的时间,许梁又亲自试验了几次,改动了一些配比,终于做出了更加令自已满意的蜂窝煤。 与蔡冒约定的三天之期到了。蔡冒也依约前来,在汉中道衙门内院的客厅里面,蔡员外掬谨地向许梁和王启年见礼,语气颇为无奈地道:“许大人,您说要全盘接手我的煤矿,陶器厂和砖瓦厂的事情,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我决定答应你。” 许梁笑道:“蔡员外这么快便做出如此英明的决定,本官感到非常高兴。” “不过,草民还有一个条件。”蔡员外郑重说道。 “蔡员外请说。” “就如当日蔡某对大人所说的顾虑那样,”蔡员外道:“煤矿,陶器厂,砖瓦厂是蔡某赖以生存的产业,如今转让给了大人,那蔡某名下便再无产业了。坐吃山空不是蔡某的性子。所以,蔡某想大人答应,准许蔡某在大人的名下做事。” 蔡冒也想得精明,虽然转让名下的产业是属于无奈的事情,但如此籍此与堂堂从三品参政大人攀上关系,对于蔡冒来说,也是有利无害的事情。 许梁想都没想,当即表态道:“如此小事,本官岂能不答应。那这事便这么定了!不过,蔡员外还要稍等几日,本官已通知老家带银两过来,一旦银两到位,咱们两家便可以签合同办理转让手续。” 蔡冒见大事已定,浑身轻松,拱手道:“那蔡某便回家等候大人的通知。” “蔡员外请自便。”许梁笑呵呵地摆手道,全然没把蔡冒当外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七章 利润空间 打发了蔡冒回去等待消息,余下来几日许梁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因为他这个汉中道本就是个闲得蛋疼的职务,许梁要是不想管事,基本上可以混到退休。前提是能够安然把汉中道上百口的俸银来源给解决了。 许梁自上任起,汉中道衙门的俸银基本上就是自己掏腰包。好在汉中道衙门里里外外都是许梁自己的人,这银子花起来倒也不觉得心疼。 许梁难得有闲下来的时候,便带着楼仙儿整日里在汉中附近风影优美的景点游山玩水,不务正业。 青衣卫档头铁头带了几名警备处的青衣侍卫也乐得清闲,整日跟在许梁身边,乐呵呵地张罗着。 而整个汉中道衙门里,从官员到门子也就那么上百号人,而且当官的总共就那么两个人,许梁和王启年,现在许梁不务正业了,整座衙门里便留下王启年一个人看守。 有道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按说上官不在,王启年应当过得很顺心。可实际情况是,王启年这阵子过得极为内疚。 王启年是有大追求的人,跟着许梁将近三个月,却是没发挥什么特别的作用。∮⊙,许江的学籍案王启年没使上什么力,而汉中道衙门的经费问题,王启年虽然隐隐猜到许梁是想落在蜂窝煤上面。 可是这种如今已经在汉中道衙门的后厨里取代了柴火的蜂窝煤还是英明神武的许参政想出来的。王启年倒是全程跟着许梁到定军山煤矿和蔡员外的两家工厂看了,却也是没什么建言,结结实实地当了回看客。 责任心极强的王大人撑着下巴坐在汉中道衙门的大堂门口。看着清清静静的汉中道衙门,便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在许梁面前表现一把。好歹也体现一番他王启年的价值。 晌午时分,汉中知府宋朝度来到汉中道衙门。见王启年蹲在大堂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眼神飘乎,疑似在神游。 宋知府好奇地问道:“王经历,许大人在府上吗?” 王启年瞟了宋知府一眼,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木然地探手朝外面一指,喃喃道:“许大人和许夫人出去郊游去了。” 宋知府顺着王启年的手势看了看方向,见王启年右手指的方位好像是茅厕的方向。不由狐疑地看打量了王启年一眼,摇摇头,转身走了。 王启年神游了一会,忽然打了个哆嗦,疑惑地看着衙门大门口,道:“方才好像是宋知府来了?怎么又走了呢?”再摇摇头,双手揉搓了把脸,给自己提提神。王启年站起身来,双手拍干净了衣服上沾上的尘土。看了看天色,便抬脚往后厨方向走,边走边摇头叹息道:“又到午饭时间了,去看看厨房里伙食准备好了没有……他娘的。我这样子整个就是一饭桶!” 晃晃悠悠地进了厨房,王启年便见衙门的厨子和伙计正在忙碌着。 王启年东瞅瞅西看看,不知不觉便站到了那看火的伙计身边。眼光落到那用来熬汤的铁炉子上,炉内的三块蜂窝煤烧得正红火。 王启年便盯着那铁炉子怔怔出神。 伙计这位平易近人的王经历也很有好感。见王启年盯着那铁炉子,伙计便打开了话匣子。道:“王大人,你说咱们大人做出了这个蜂窝煤,是不是打算用来赚大钱哪?” 王启年回过神来,道:“那是自然。我看大人这回是要干一票大的。那个蔡员外已经答应将定军山上的煤矿转让出来了。以那煤矿的规模,我估计大人这回的生意不会小。” 伙计听了,也与有荣焉地道:“大人做出来的这蜂窝煤当真是个好东西,易燃烧,火势稳定,还不冒黑烟。大人决定做这个生意,必定赚老鼻子钱了。” 王启年听了,轻笑道:“你个小伙计懂啥。” 这时,那年长的厨子将最后一道菜烧好,盛上了盘子,用身上的围巾擦干净了手,便也点着小伙计笑道:“你个小伙计莫看许大人做出来的蜂窝煤好使,许大人若做来偶偶府上用一些还凑合,若是靠这蜂窝煤赚大钱,却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小伙计听了,却不服气了,瞪眼争辩道:“大人做出来的东西这么好,烧起来都不冒烟的,难道还赚不了钱?我不相信。” 厨子哂然一笑,撇嘴道:“要不怎么说你小子跟着我这么些年了,却还是个小伙计呢。你想问题也太简单了。我且问你,大人若要大量地外卖这些蜂窝煤,总得找着人买吧?你看这蜂窝煤做起来也不简单,关键是烧这种煤还得配上这个铁炉子,外带个小口径的铁锅,就这一套家伙事下来,得花不少钱吧?寻常百姓家里,谁家后院不堆码满了柴火,谁还费那事去购置这些东西浪费钱!” “这……”小伙计犹自不服气,憋红了脸色,想争辩几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诚然,这小伙计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以他不多的经历来说,这山上满地都是树木,只要不懒到家,随手上山便能砍一担柴火回来,晒干了,劈成小段,扔进灶里便能生火,还真没有人会浪费钱去买铁炉子买小锅来,就为了能烧上这种不冒烟的蜂窝煤!况且,许大人为了能赚钱,卖的蜂窝煤肯定也不便宜。 小伙计理屈词穷,却仍憋着口气不服输,便转而向王启年求援:“王大人,事情不是像他说的寻样的对吗?呃,王大人?” 厨子听着小伙计的叫声有异,便朝王启年看去,不由也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只见王启年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的,嘴唇哆嗦着,笼在长袖下的双手握成了拳头。捏着极紧,手背上青筋突起。 “大人?”厨子担忧地唤了王启年一声。 王启年缓缓转过头来。勉强给了厨子一个难看的笑容,摆手道:“我没事。”说罢。王启年便转身出了厨房,只是离去时的步子浮动,像是醉酒一般。 出了厨房,王启年便不住地在心底为自己鼓劲:我绝不会让主公的东西卖不下去,绝不! 许梁和楼仙儿等人至夜方归。在后院里用过晚餐,许梁便道:“明日素琴和罗百贯便要到了,一早安排人将衙门里里外外都清扫一遍,务必要给素琴一个整洁的好印象。” 楼仙儿便笑着点头,道:“这个不劳相公费心。我一回来便安排下人了。” 许梁点点头,忽想起自己一行人回来,还没见着王启年的人,不由问道:“哎,启年哪去了?怎么没有过来用饭?” 铁头撇嘴道:“我去王大人的房内看过了,王大人一人躲在屋内,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东西,神神叨叨的。” 许梁哦了一声,也不以为意。摆手道:“一会命下人将晚餐给送过去。启年可是个天才人物,对我有大用的。” 第二天,整个汉中道衙门都开始忙碌起来,楼仙儿指挥着下人们将汉中道衙门里里外外都仔细打扫了一遍。整个汉中道衙门焕然一新。 冯素琴的马车如期抵达汉中道衙门。许梁率楼仙儿等人迎出大门外,将冯素琴迎进衙门里来。一个多月未见,冯素琴在许梁眼中越发沉稳。淡雅,大方。真不愧有许府大夫人的风范。 冯素琴到来,许梁陪着她温存叙说思念之苦。一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当然,许梁在这过程中也将自己想要大力推销蜂窝煤的想法对冯素琴说了一遍。冯素琴当时没说什么,只是说要亲自去查看一番。 冯素琴越发有商场女强人的特点,这让许梁很是欣赏,次日便依冯素琴的要求,知会了蔡员外,亲自陪着再一次游历了定军山煤矿、陶器厂和砖瓦厂。 蔡员外得知这位光采照人的女子便是许参政的正室夫人,而且是未来接手自家产业的人,对冯素琴越发恭敬和热情,低着头,哈着腰,小心地随在冯素琴身旁,几乎达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地步。 待转回到汉中道衙门,冯素琴便依言在转让合同上签字,并当场付清银两。蔡员外见转让的事情办得这么顺利,不禁喜出望外,收妥当了一万两千两的银票,蔡冒便转而恭敬地改口叫道:“许大人,许夫人,如今蔡某名下的三处产业便是梁记的了。往后两位东家也不必员外员外地称呼蔡某了。若二位看得起,便直呼蔡某一声蔡掌柜吧。” 冯素琴听了,哦了一声,狐疑地看着许梁。 许梁轻咳两声,解释道:“咳咳,素琴,当日我与蔡员外洽谈的时候,便答应了蔡员外,即便咱们收购了蔡员外名下的产业,蔡员外仍然可以留在梁记做事。” 冯素琴听了,沉思一阵,心底对于蔡冒的经商能力还是有一定认同的。当下便朝蔡冒轻轻一笑,道:“既如此,那我便称你一声蔡掌柜了。蔡掌柜,对于三处产业如何经营,我和我家相公还暂时没拿定主意,三处产业的一应运转事务,还是有劳蔡掌柜多费心。”说着一指一旁的罗百贯,道:“这位是梁记的总管罗百贯,蔡掌柜若需要资金支持,尽可以找罗总管支取。” 蔡冒听了,与罗百贯相认之后,便欢天喜地告辞了。 待蔡冒离开之后,冯素琴却看着许梁,正色地说道:“相公,你决定推广蜂窝煤的事情,有些莽撞了。” 许梁看着冯素琴认真的表情,微微一笑,道:“怎么,素琴认为有什么不妥之处?” 冯素琴想了想,道:“我承认相公制作出来的蜂窝煤是有不少可取之处,而且相公收购蔡冒的三处产业,价格也的确很低。只是,你那蜂窝煤想要推广出去,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即便推出去了,想要达到大家都认可的程度,也非短期内可以达成。” 接着,冯素琴也说了一些类似于王启年在厨子那里听到的一些分析。可以看见,许梁和楼仙儿,铁头等人听得连连点头,看向许梁的的脸色也变得忧虑起来。 许梁微笑着听完,正待开口解释,王启年插嘴说道:“主公,其实大夫人所说的问题,下官这些天也一直在想着怎么妥善解决。” “哦?”许梁和其他的都看着王启年,许梁鼓励道:“启年你有什么看法,说说看。” 铁头怪叫道:“好哇,我还当王大人这两天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呆在房里做什么呢,原来在琢磨事情哪!” 王启年尴尬地一笑,道:“主公,先说一个最主要的问题,蜂窝煤的成本,按照下官的拆算方法,一块蜂窝煤造价在两到三文钱,按这个价格,与木材和木炭相比,的确是没有什么优势。倘若能够将造价降低到一文以内,那一块煤卖到两文钱,那这种蜂窝煤还是很有利润空间的。” 这时,楼仙儿失望地道:“一块蜂窝煤卖出去才赚一文钱,那还有什么赚头?利润才是梁记皂膏的三分一……” 王启年拱手道:“其实若加上中途的搬运费用,一块蜂窝煤的利润连一文钱都不到。不过,蜂窝煤是家家户户都要用的消耗品,而且消耗量惊人,就以普通州府百姓以一万户来算,倘若每户每天生火做饭以两次计,每次烧蜂窝煤两块,那么一天的蜂窝煤消耗量将是四万块,一个月便是一百二十万块,以每块煤平均利润一文钱计,那么光汉中城一处每月的利润将是一千二百两左右。而汉中府州县有州县十二处,不包括那些一万户以下的小城镇,那么,光汉中府一个月的利润至少是一万四千两以上。陕西下辖十几个州府,那么算起来的话,仅陕西一省一月的利润将是十四万两以上,那么一年的话……” 余下的话,王启年没有往下说,但屋内的人都听明白了其中的隐含意思。楼仙儿已是惊讶得合不拢嘴,她怎么也没料到,小小一块黑漆漆的煤块,一年竟然能带来上百万两银子的收益。 许梁撇嘴,把众人从震惊中拉回现实来,道:“你们别被启年的分析吓到了。这预计利润虽然可观,但却是要建立在百姓认可了蜂窝煤,而且咱们打开了销路的基础上,而且还要没有其他人跟咱们竞争的情况下,这个预算才成能实现。” 许梁的话将众人惊醒。楼仙儿随即不满地看着王启年道:“原来王大人说得客以起劲,还只是纸上谈兵哪,害我白高兴一场。” 王启年讪讪地看着楼仙儿,道:“所以,接下来下官便要说说我想到的蜂窝煤推广的问题。”(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八章 销路 许梁听了王启年的话,不由得眼中精光一闪。王启年虽然是正经的读书人出身,却没有寻常官员那种轻视商业的迂腐思想,不仅如此,王启年自从尊许梁为主公之后,还事事替许梁着想,这次蜂窝煤的事情,许梁尚未向王启年提起过销售的问题,王启年此刻能够侃侃而谈,显然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冯素琴脸上闪过讶异之色,对王启年不禁也高看一眼。 “主公,两位夫人。”王启年朝众人做了个团团揖,道:“下官认为,在大多数人还没有接受这个蜂窝煤的情况下,主公的蜂窝煤的生产量要加以控制,待销路打开之后,再开始大规模生产。至于这个销路的问题,下官昨夜想了一整夜,下官觉得要让广大百姓尽快接受蜂窝煤这种新事物,可以先从烧煤的炉子入手,下官的想法是,可以选一些人家,免费送一些煤炉,这样一来,那些免费得了煤炉的人家,多半就会下意识地购买蜂窝煤了。这种试用可以每个村庄选几户人家,只要这几户人家用得效果好,一传十,十传百,蜂窝煤的名场扩散开来,销路自然慢慢地也就上来了。” 王启年说完,看着众∨,人,见许梁等人都用惊讶地眼光看着自己,不由得脸色一红,吃吃说道:“呃,主公,我以前也没经过商,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瞎想的,如果主公认为行不通,那便听听就算了。” 许梁摆手,先是赞赏地看了王启年一眼。然后说道:“启年,你方才提的想法是个好办法。你从未做过生意。能够想到这个点子,我很高兴。只是你这个法子虽然有效果。但却是进展缓慢。” “呃?”王启年微微一愣,随即想到许梁如此说法,必然心中有更好的办法,便虚心求教:“主公心底想必早有对策?” 许梁自得地一点,瞟了一眼冯素琴,眼里的神态仿佛在说,素琴你能想到的事情,我早就预料到了。 冯素琴俏巧地白了许梁一眼,嗔怒道:“原本相公早就有了对应的办法。倒是我多虑了。相公有什么办法,快说快说。” 许梁嘿嘿一笑,坐直了身子,看了一圈众人,见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道:“方才启年所说的法子,靠那些平头百姓来试用推广蜂窝煤,这虽然有效果,不过放在咱们眼下的这个情况。效果却是太不明显了。要知道咱们生产这个蜂窝煤本就是为了挣钱,而且是尽快挣到钱。启年也知道,本官的汉中道衙门到现在还是没个稳定的收入,还在靠着我私人掏腰包支撑着运转。这种情况下。蜂窝煤尽快挣钱却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说着,许梁拍了拍身上的绯红官袍,道:“其实启年想法子的方向开始就搞错了。蜂窝煤作为一个新鲜事物。而且为了配合它的使用,还有配备相应的炉子。甚到还要打造那种小号的铁锅,这一系列东西若是放到普通百姓身上。倒还不如直接上山劈柴火烧来得干脆利落。” 王启年恍然地哦了一声,惭愧地道:“主公所言甚是,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许梁不以为意地摆手,接着说道:“既然平头百姓难以推广,那咱们的目标便要放在那些小康之家,商贾,官吏们身上,这些人家道殷实,一般来说不会在乎买炉子和铁锅的那点小钱。是以,在销售初期,咱们的销售目标,便是这些人。” 冯素琴听得两眼放光,抚掌笑道:“相公分析得极有道理,那咱们便把销售目标对准这些人,先送一批炉子过去试点销售。” 许梁微笑着看着冯素琴,不置可否。 冯素琴见了,疑惑地问道:“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心道,我可是顺着相公你的意思往下说的。 许梁摇头道:“素琴,按你做法,虽然这样做比启年的要好一些,短期内也难以达到挣钱的目的。”他再次指了指身上的官服,道:“其实有一条捷径。你们都忘了我许梁的身份。我是陕西的参政,是朝庭命官。蜂窝煤的推广,先在官府公门中试点最合适不过。平凉府是我许梁的老家,只要我给陆一发和黄道周下道命令,平凉府辖区内的所有官邸后厨都必须使用这种蜂窝煤燃料,相信陆一发和黄道周会不折不扣地执行我的命令。同样原,汉中府和巩昌府的各级官邸,虽然我在三边总督杨鹤和布政使钱永泰面前不受待见,但我相信只要给汉中和巩昌的两位知府大人递句话,官衙后厨改用蜂窝煤这样的小事,他们不会驳了我的面子。” 屋内诸人听了,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态。的确,用许梁官场上的身份,以官方的名义下令官府先用蜂窝煤,这种效果便能立马见效。 许梁再一指冯素琴,道:“还有,咱们梁记在陕西有上百家商铺,通天下物流在陕西也有分店,加上平凉府内的几处军屯基地,平凉府内各城的军营,以我的威望,这些单位全部使用蜂窝煤,想必不是难事。” 冯素琴听了,受到了启发,雀跃着叫道:“相公,我还挂着平凉商会会长的名头,我可以给商会的成员们协商,请他们帮忙推广蜂窝煤。” 许梁赞许地道:“不错。这样一来,咱们生产的蜂窝煤,短期内便能找开销路。而且这等在上层社会使用的东西,很快便能带动到中下层,相信用不了多久,咱们梁记的蜂窝煤,便会供不应求。” 一番话,说得众人欢欣鼓舞。王启年见自己想了一夜的法子到最后却被证明是毫无用处的,不由得有些沮丧。 许梁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不过。启年的法子倒也给了我一些新的思路。官方和商人们的市场要打开,但普通百姓人家的市场也不能轻易放弃。启年提的送炉子试点的法子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只不过方法得改一改。” 王启年一听这意思。好像自己提的方案也不是一无是处,不由得神情又高兴了些。盯着许梁问道:“主公,你打算怎么改法?” 许梁眼光向上,似乎是回忆了什么,徐徐说道:“对普通百姓人家来说,炉子要送,但不是白送。我想这样,在各地散出布告,就说梁记为了大力推广蜂窝炉,凡是购买一百块蜂窝煤。免费送一个煤炉,购买满一万块蜂窝煤,免费送一口特定的铁锅。这样一来,听起来他们只需要付买煤的钱,而省下了炉子和锅的钱,相信有购买欲的人会多很多。” 王启年听了,心悦诚服地道:“主公的法子,当真是精妙,比下官的强上百倍了。” 许梁笑道。“启年你也不必自谦。以你的才华,只要往后多接触些商场上的东西,相信再遇到这种问题的时候,想法会更精妙的。” 王启年便讪讪而笑。这时。铁头迟疑着说道:“少爷,按你的说法,只要买一百块蜂窝煤便能免费得到一个煤炉子。咱们后厨的炉子我也看过了,那可是铁炉子!一百块煤的买下来也才两百文钱。可光那只铁炉子,造价只怕就要好几两银子。这,这送不起啊……” 其他人听了,都陷入了沉思中,冯素琴皱紧了秀气的眉毛,道:“是呀,相公,这样算起来,倒真送不得。” 其他人也明白了,很简单的道理,花两百文钱便能买一百块煤,同时还免费获得一座铁炉子,然而铁炉子的造价就达到二三两银子,那么,某人一次买一百块,得个铁炉子,再去买一百块煤,再得一个铁炉子,反复下去,就这么一来一回过过手,便能发笔横财。 许梁哈哈大笑,看着铁头道:“难得阿铁你也能想到这一点。不错,若按你说的法子赠送炉子,那咱们家就是有座金山银山,用不了几天,也要被败光了。买煤送炉子这种优惠,自然是要做好登记的,而且规定每户人家只有第一次满一百块才会送炉子,再往后,便不再送了。同样,满一万块煤送铁锅的优惠也要这么规定。” 铁头红着脸挠挠头,又问了个问题:“可是,即便这样做,如果有些人就是冲着那赠送的铁炉子去的,买了煤,得了炉子之后,根本就不烧蜂窝煤,而纯粹是为了骗取那价值几两银子的铁炉子怎么办?” 许梁好笑地看了铁头一眼,表情淡然地坐到椅子上,道:“阿铁,谁说咱们要赠送铁炉子了?烧蜂窝煤的炉子就不能是别的材料吗?比如说陶炉?” “呃?”众人听了,都惊叫一声。其实自铁头指出买煤送炉子存在问题之后,冯素琴等人一直便潜意识地认为,送的炉子必然是和许府后厨寻只正在使用的铁炉子一样的。如今许梁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冯素琴等人才知道原来许梁早有打算。 屋子内沉默一阵之后,王启年忽然惊呼起来:“啊,下官知道了,主公坚持要将蔡掌柜的陶器厂一并买下,原来就是为了生产炉子。” 许梁赞道:“恩,儒子可教!” 几天后,定军山上最大的一处煤矿广场上,聚集了近三百多矿工。 三百多人从各自的家中忽然接到通知,准时来到这家一个月就停产关闭的煤矿前。众矿工接到的通知上说,蔡家煤矿已经换了新主人,今天便是新老板与大家伙见面的日子,而且,他们还被告知,这位新老板很有可能要当场补发被拖欠的一个月工钱。 对于换不换老板,众矿工没有兴趣,反正煤矿也不是我的,它关停或是开工运转,跟我也没关系。但能领到工钱就不一样了,虽然只能领一个月,但那也是血汗钱哪。 众矿工抱着这种想法,接到通知便急忙忙地赶到定军山煤矿上。 空出来的广场一端已经架设起了一座高约一米的平台,上面摆了一把椅子,此刻那把倚子上居然端坐着名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女子,女子沉稳地目光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众矿工。 三百多名矿工中的绝大多数人这一辈子也没这么近距离地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那种清新脱俗,从容不迫的气质仿佛带给了众人极大的压力。在女子亮丽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注视下,众矿工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起,连大气都不敢出。当然,也有那少部分人,畏畏缩缩地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这女子,随即在接触到女子左右两排青衣卫警告的目光之后,纷纷低下了头。 当然,这女子便是煤矿的新老板,呃,老板娘,许府大夫人冯素琴。 广场一角,一间木屋内,许梁和楼仙儿,罗百贯,王启年,铁头等人散坐着,早已完成由老板到员工的角色过渡期的蔡冒好奇地看着广场上,转而问许梁道:“大人,大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许梁撇了他一眼,悠悠地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没准素琴正在对着那些矿工释放她的霸王之气吧……” “呃……”蔡掌柜尴尬不已。 “咦,冯姐姐开始训话了!”楼仙儿眼尖,看见了广场上的动静,便说道。 许梁等人便将目光转向广场中间。 平台上,冯素琴此刻已然从坐椅上站了起来,看着三百多名矿工,声音清脆地,语气干练地道:“诸位煤矿的矿工们,你们没有猜错,我们梁记已经从蔡员外手中接手了这家煤矿。今天把你们召集起来,便是要向你们宣布一些事情……” 那这冯素琴在向矿工们宣布事情,许梁仔细听了一阵,他眼力极佳,将众矿工的神色变化尽数看在眼里,再听一会,便知道煤矿交接过程基本上是圆满结束了。 冯素琴向三百多位矿工宣布的事情,是许梁早就拟定好的。那便是尽可能的保留下原来在蔡家煤矿工作的老矿工。至于条件,许梁给的很诱人:那些矿工,一旦同意留下来继续工作,那算正式属于梁记的员工,工钱参照梁记的普通员工拨付,而且针对煤矿的特殊性,矿工们的工钱由保底和提成两部分组成,这样一来,即便是煤矿不开工,只要这些矿工还属于梁记的工,便可以按时领一份保底工钱,不至于饿死。而对于蔡冒以前长常拖欠的工钱问题,由梁记先发放一个月的工钱,其他的拖欠的部分,待矿工在梁记工作满三年之后,一并发放。 对于梁记给出的优厚条件,众矿工惊喜不已,最后的结果,除了十几名矿工离开之外,其他的矿工都决定继续留下来,顺利地与梁记签下了用工合同。(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九章 梁记矿业 类似的一幕场景在陶器厂和砖瓦厂相继上演,蔡家与梁记的交接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 接下来几天,新接手的三处产业,成立梁记矿业,由罗百贯担任总负责人,而蔡掌柜,作为副手,帮助罗百贯处理其中的各项事务。从梁记总部抽调过来的几名具有采购,销售,保卫,财务,人事管理经验的人员分配到梁记矿业担任要职。由许梁亲自设计的蜂窝煤制造模具,配套的三种规格的煤炉和锅型模具,已经交给罗百贯,相信半个月之后,第一批成品便能推向市场。 汉中道衙门后院的凉亭内,许梁与冯素琴,楼仙儿,铁头等人围坐成一桌,将石桌上的麻将子搓得哗哗响。 今日四人打得旗鼓相当,各人面前的输赢都相关不大。 冯素琴扔出张两万的子,铁头坐在许梁下家,便直勾勾地盯着许梁看。见许梁瞪着桌上那张两万的子,不摸子,也不说话,便提醒道:“少爷,该你出牌了。” 许梁扫了眼自己的牌,一脸纠结,说道:“别吵,我正在思考,该胡七对还是碰碰胡。” 铁头一翻白眼,道:“那结果不是3±,差不多嘛。” 许梁认真地道:“不一样。哥打牌玩的是技术活。” 冯素琴和楼仙儿掩嘴轻笑,楼仙儿道:“相公,你就快出牌吧,论技术,咱们三加起来都没冯姐姐技术好。” 许梁听了,看向冯素琴,想想也是。冯素琴自从学会了打麻将之后,居然后来居上。水平早就超过了许梁这位带进门的师父。许梁颓然放弃了这张两万,另摸了张牌。结果是个南风,气得扔了出去。 铁头见状嘿嘿直笑。 许梁随口问道:“阿铁,最近京城那边有什么动静?京师的侦缉处有没有消息传来?” 铁头想了想,边打牌边道:“少爷,侦缉处在京师上个月又增派了二十人过去,加上车马行的燕七的人,咱们在各个衙门周围都潜伏了探子,京师一有消息,咱们便会知道的。” “朝庭里关于杨老匹夫裁撤梁军的折子。陛下还是留中不发吗?” 许梁在西安府与礼部左侍郎徐光启一会晤,从中得知了这个切身相关的消息,自然要京师的青衣卫特别注意。 铁头道:“暂时没有新进展。” 许梁沉吟着,就这一会的功夫,又轮到他摸牌出牌了,将手中不满意的子扔了出去,许梁便道:“朝中的风,地方上的云。咱们青衣卫对于京师这块,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内阁大臣。六部尚书府上要重点监控。同时也要设法将探子渗透到朝中大臣的内部去,可以从大臣们的女眷,子女,管家身上下手。” “嗯。我知道了。”铁头点头说道。 许梁和铁头在商议事情,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人便安静地摸牌,一边听着许梁两人的谈话。也不插嘴。 “对了,上回我让你设法收买几名宫中的太监。这事进行得怎么样了?”许梁又问道。 楼仙儿吃了一惊,惊讶地看着许梁。暗想。相公监听朝中大臣们都好理解,收买太监是准备做什么?监听崇祯皇帝? 铁头看了眼楼仙儿,放低了声音道:“已经收买了几名小太监,只是管事一级的太监比较难接近。” 许梁道,“这事要密秘的进行,不要引起那几个太监头头的注意。” “哎。” 一局牌结束,倒是楼仙儿先胡了。趁着洗牌的时候,冯素琴便道:“相公,梁记矿业的大框架子已经搭起来了,罗百贯也是梁记的老人了,这边的事情交给他来办,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平凉府内梁记总部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拿主意呢。我打算后天便回去了,至于仙儿妹妹嘛,就留在这边侍候相公吧。” 楼仙儿听了,心中窃喜,低着头专心码牌。 许梁轻笑道:“梁记总部有伍思德,夏儿等人看着,梁记皂膏,井盐生意都已进行稳定运转的阶段,其他的商铺都有各处的掌柜看着,误不了什么大事情。素琴你就在这里多呆一阵子嘛。” 冯素琴听了,微微意动,随即轻笑道:“相公,你的蜂窝煤推广是大事情,我总得先回去给平凉商会的同仁们先商量商量吧。” 许梁听了,摆手道:“那随你了。” 冯素琴又道:“对了,秋闱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许江大哥得了第六十四名,还算是比较好的了。” 许梁中举的事情,许梁从陕西学政丁世友那里早就知道了。丁学政经历了许江学籍案的事情,知道自己在陕西布政使钱永泰的眼里,已经是那类不受待见的人,便开始想方设法地与许梁搞好关系。秋闱的结果一出来,丁学政便急急忙忙地给许梁去信特意告知,顺带道喜。 许梁道:“以许江的功底,中举那是必然的。如今他既已中举,那便让他在西安府学里面好生准备来年的殿试吧。” 边说边摸牌的过程中,许梁与冯素琴等人又议定了一些事情。再打了几圈,便见汉中道经历官王启年走进亭内来,朝许梁拱手道:“主公,汉中知府宋朝度求见。” 许梁听了,随口说道:“宋知府来了?你直接让他进来便是了,还特意跑来禀报?” 王启年低了低头,解释道:“下官知道主公和两位夫人正在搓麻将,不好打扰。况且,宋知府他还带了两位别的人来。” 许梁很惊讶,同时也明白了王启年的意思,如果仅仅是宋朝度,以这位老兄多次在汉中道衙门里窜门而与许梁建立起来的革命友谊,许梁见他自然不需要回避什么,但如果他还带了其他人的话。那就这么让外人进来,确实不妥当了。 许梁疑惑地问道:“他带了什么人来?” 王启年道:“看穿着。像是商人。” 许梁听了,嘴角微微一笑。汉中知府宋朝度日子过得艰难。这个时候他带两名商人来见自己,许梁多少便能猜到宋知府的用意。 随手点了一名侍候的丫环替自己顶一会,许梁便抽身去了汉中道衙门二堂。那里,宋知府和两名中年商人早已等着了,见了许梁和王启年进来,宋知府和两名商人连忙起身,朝许梁行礼。 宋知府待许梁在主位上坐下之后,指着两名中年商人,道:“大人。这两位,左边这位是秦员外,右边这位是卫员外。这两位都是经营煤矿生意的大商户。” 许梁脸上笑意更盛,招呼两位诚惶诚恐的商人道:“原来是秦员外和卫员外,快请坐。”又朝王启年示意,道:“启年,来者是客,快着人上茶。” 王启年躬了躬身,转身走了出去。 趁着这个空档。宋知府便挑起话题,呵呵笑道:“下官听闻前两天平凉府的梁记一举收购了蔡员外名下的煤矿,陶器厂和砖瓦厂。呵,许大人真是大手笔啊。” 宋知府虽然说的是梁记。但在坐的谁都知道,梁记便是许梁的产业。 许梁摆手道:“宋大人过奖了,梁记小打小闹的。可与秦员外和卫员外这样的煤矿大商户比不了。秦员处和卫员外才真的是大手笔。” 秦卫两人忙摆手,一脸谦恭的表情。秦员外拱手笑道:“秦某惶恐。想不到参政大人对煤矿生意也如此感兴趣。” “一时兴起,玩玩而已。”许梁笑道。 这会。王启年领着一名衙役进来,给诸人摆上茶水。许梁便示意宋知府和秦卫两人饮茶。待诸人喝了一轮茶,许梁正色问秦卫两人:“秦员外,卫员外,两位今日如此郑重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本官帮忙?” 秦卫两人听了,脸色便有些迟疑和尴尬。宋知府便道:“秦员外,卫员外,许大人是爽快之人,二位的难处,不妨对许大人直言相告。” 许梁便看着秦卫两人,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意。秦卫两人也是经营煤矿的,那煤矿生意想必也和蔡冒差不多,状况不会太好。而联想到宋知府坐下之后的第一句话例是赞叹梁记收购蔡冒产业的大手笔。如此显而意见的提示,许梁若还猜不到宋知府带着两人来见自己的目的什么,那许梁可以直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秦卫两人相视一阵,终于两人下定了决心,卫员外朝秦员外道:“秦兄,还是你来向参政大人说吧。” 秦员外点点头,看向许梁,苦涩地一笑,道:“许大人,我们的来意想必你也猜出来了。秦某与卫员外家里都是开煤矿的,只是如今煤矿的生意惨淡到何种地步,大人从收购蔡员外的煤矿便可见一斑。秦某和卫员外的煤矿状况,与蔡员外的相差无几,都是在咬着牙关勉力维持。我等今日托了宋大人前来拜见许大人,便是想打听一番,许大人名下的梁记,可还愿意再收购煤矿?” 许梁听了,眼中精光一闪,讶异地道:“秦员外是说,你和卫员外也想将名下的煤矿转让给梁记?” 秦卫两人连连点头,欣喜地道:“不错,正是这个意思。” 许梁眉头微微皱起,看样子似乎有些为难。 秦卫两人心底一格登,秦员外上前两步,说道:“许大人兴许还不知道我们的煤矿在哪里。不瞒许大人,定军山上最有名气的煤矿,除了蔡员外的煤矿之外,便是秦某和卫员外的了。大人的梁记若是一并收购过来,储煤运煤都是极为便利的事情。” 许梁眼光又再次亮了亮。秦员外和卫员外的煤矿居然也在定军山上,这倒许梁始料未及的。不过,正如秦员外所说,如果梁记将秦员外和卫员外的煤矿也一并收购过来,那整个定军山上的煤,都归梁记所有了。 许梁心中暗喜,脸上却摆出为难的表情,看着秦员外和卫员外道:“二位想出让煤矿,对梁记来说,这也是壮大梁记的好机会。只是,咳咳,你们二位也知道,梁记最近刚收购了蔡员外名下的三处产业,这个,金钱上难免有些短缺。倘若再要收购二位名下的煤矿的话,一时之间,这个银两只怕是难以筹措啊。” 王启年闻言,愕然地看着许梁,作为许梁的忠心下属,王启年通过罗百贯,早就知道许梁名下的梁记是一个何等庞大的机构,管理的财富价值不下于二三百万两,又如何冒出来难以筹措的说法?王启年仅仅是那么错愕一会,转眼便明白过来,这是许梁谈判的技巧,便收敛了表情,淡然地看着秦卫两人。 秦卫两人见许梁脸上为难的表情,生怕许梁因此而萌生退意,那么自己手上的煤矿便换不回来真金白银,心中着急,秦员外便道:“许大人尽管放心,秦某只希望手上的煤矿早些出手,至于这价钱嘛,肯定不会让许大人为难。” 卫员外听了,也忙着表态道:“许大人,我卫某的想法与秦员外是一样的。梁记收购我手上的煤矿,肯定是不会让梁记吃亏的。” 许梁见秦卫两人惶急的表情,脸上依旧是一脸为难,心底却是笑开了花。 “这个嘛……” 秦卫两人见状,更加着急,用求助地眼光看向汉中知府宋朝度。宋知府便小心地建议道:“许大人,秦员外和卫员外手上的生意确实却到了大难题,急需要资金周转,大人若是有能力,还请帮扶一把。” 许梁瞟了眼宋朝度,还在犹豫。 一旁的王启年心神一动,看向许梁出声说道:“大人,依下官看来,难得秦员外和卫员外转让煤矿的心意这么实诚,要不,您就让罗大掌柜跟随秦员外和卫员外到定军山上煤矿去实地查看一番,再与两位员外商量商量,能不能购买过来,到时候看情况再决定也不迟啊。” 宋知府,秦员外,卫员外听了,急忙附合道:“王大人所言甚是。许大人,您就让梁记的罗大掌柜到实地去看看,若是不满意,我们也不会强求。” 许梁眉眼一动,看着众人,缓缓点头道:“好吧,那我便让罗百贯到矿上去看看再说。” 秦卫两人欣喜地道谢,转而又朝王启年投去感激的眼神。此事商议妥当,宋知府便领着秦卫两人准备告辞离去。 许梁叫住宋知府道:“宋大人,留步。”(未完待续。。) 第五百章 干股 宋朝度见许梁叫住了自己,便与秦卫两员外打声招呼,让他们两人先走,自己又随着许梁返回了汉中道衙门里。 只是这回,许梁径直领着宋知府进了自己的书房里面,两人重新落座之后,宋朝度笑着问道:“大人叫下官,有事尽管吩咐。” 许梁饶有兴趣地看着宋朝度,一丝玩味的笑意出现在脸上,许梁道:“本官叫住宋大人,是想送宋大人一份财富。” 宋朝度的脸上有那么一丝错愕之色,看着许梁,惊疑地问道:“大人这话何意?” “本官名下的梁记收购了蔡员外的煤矿,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方才出去的秦员外和卫员外的煤矿,梁记也将收购进来。不出意料的话,梁记将成为汉中府内屈指可数的大商户。”许梁徐徐道来,“而本官知道梁记想要在汉中府内顺利运转,日后少不了要麻烦到汉中府当地官府的地方,所以,我想拿出梁记矿业在定军山上的煤矿的一成股份,赠于宋大人,希望日后,宋大人能够照拂梁记一二。” 宋朝度脸上一阵吃惊,待许梁将股份的意思解释清楚之后变得恍然,再然后头摇得像拨浪鼓¥,,“大人,梁记能够在汉中府经营煤矿生意,那是汉中府的幸事。既便大人不说,下官也会在权职范围内尽力照拂着梁记矿业的,绝不会让梁记受到任何刁难。” 许梁笑呵呵地看着宋朝度,虽然宋知府说得很是坦诚。而且许梁也相信,只要自己担任陕西参政一天,宋知府便不会为难梁记矿业的。然而许梁想做的是长久生意。宋知府的口头保证并不能让许梁完全放心。 于是许梁摆手,坚定地说道:“宋大人,本官自然是相信宋大人的诚意的,只是宋大人如此有心,本官也绝不能让宋大人吃亏,这一成的干股,宋大人无论如何还是要接受的。” “许大人太客气了。下官无功不受禄。”宋朝度说道,语气已经没有起初那么坚决了。 许梁道:“宋大人先听本官把话说完。本官决定给宋大人一成干股,自然还是有事情要麻烦宋大人的。” “哦?大人请吩咐。”宋朝度似乎轻松了口气。说道。 许梁见状,知道这宋朝度对于送上门来的财富,其实心底还是很动心的。况且这种官商勾结,哦不。是官商合作的事情。在大明朝并不罕见。对于这种灰色收入,大明的监察机构大多数时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会较真。 许梁正色说道:“本官想拜托宋知府两件事情。一是帮着罗百贯,在收购了秦员外和卫员外的煤矿之后,收整座定军山买下来。” 宋朝度眉头微皱,而后舒展开来,缓缓点头。 许梁接着说道:“二嘛。不久之后,梁记矿业将推出一款新式的煤块。煤炉和配套的锅。本官要宋大人下一道指令,凡汉中府所有的官衙后厨,都使用梁记的这种煤作为生火造饭的燃料。” 宋朝度两眼猛地瞪大,看着许梁,好奇地问道:“我听说梁记已经经营着皂膏,井盐。难道梁记的下一个产品就是那新式的煤块?” 许梁点头称是。 宋朝度听了,心底便一阵失望。原本以为许梁把三座煤矿并购之后,以那三处煤矿的规模,宋朝度虽然仅得了煤矿一成的干股,但年末分得的红利也会是一笔可观的财富。现在听说许梁居然打算把那煤块做为新产品推出去,难道那些黑漆漆的,又脏又黑的东西,还能挣到大钱不成? 尽管心底这么想着,宋朝度却不敢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勉强摆出笑脸,郑重说道:“大人放心,些许小事,包在下官身上。” 许梁自然不知道宋朝度心底的失望,听得宋朝度答应下来,许梁便命铁头取来股权合同,递给宋朝度看过之后,宋朝度便很爽快地在上面签了字,并按了手印。将那份合同揣在怀里,宋朝度心底对许梁的的敬畏之意更加深刻。方才在阅读那份许梁口中的股权合同的时候,宋朝度分明看懂了其中的意思。也明白了许梁的意思,那便是只要宋朝度还是汉中知府,那么便拥有了定军山煤矿上的一股份。那也就是说,如果宋朝度不再是汉中府的知府,那这纸合同便自动作废。 宋朝度顿时就明白,许梁的这份股权合同,针对的不是宋朝度本人,而是汉中府知府的职位,谁来当这个知府,谁便可以拥有煤矿一成的股份。 意外地得了这一成的股份,宋朝度朝拿在手上的合同看了一眼,想了想,朝许梁拱手说道:“大人的梁记煤矿若想要办得稳妥,大人最好还得和胡公公通个信。” “胡公公?哪位胡公公?”许梁一时没想明白,宋知府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胡公公。 宋朝度朝西安府方位一拱手,道:“大人,陕西的镇守太监胡钢胡公公,监管着陕西全省的矿场,大人的梁记矿业若要长久经营,必须有胡公公的首肯,另外,还要按月缴矿税。” 许梁恍然,宋知府这么一说,也想记陕西镇守太监胡公公这号人物来。自己刚上任陕西参政的时候,还特意去拜会过这位胡公公。印象里陕西镇守太监人如其名,虽然身体残缺,但模样却比寻常人还要高大一些,足有一米八的个头,配上他那阴柔的嗓子,令许梁对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胡公公的形象,清晰的记住了。 想不到事情还有绕到胡公公手里的一天。 在宋知府答应替许梁和胡公公两人引见之后,宋知府便心满意足地离去了。不过会见胡公公的事情倒不至于现在就要见。 过了两日,冯素琴果真回到平凉府去了。而梁记矿业的罗百贯得了许梁的授意,在秦员外和卫员外亲自陪同下参观了另两处煤矿之后,以极低的价格顺利收购了秦卫两家的煤矿。 再过几天。第一批十万块蜂窝煤,连带着煤炉便由汉中知府衙门出面,分销到了汉中府各州县衙门里面。与此同时,关于梁记矿业的蜂窝煤的小广告几乎一夜之间,便在汉中府的各州县的城墙,街边到处张贴。几家专营蜂窝煤的小店在各州县相继开张营业。 蜂窝煤的对外销售,终于拉开了序幕。 这种事情。自然有罗百贯,蔡冒和一应的梁记矿业的掌柜管事们去安排布置。而许梁此时却是回到了西安府内,在一处十分雅致的酒楼里宴请陕西一地的镇守太监胡公公。 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而坐着享用的只有许梁和胡公公,王启年三人,一位西安府内颇有名气的清倌人离着圆桌几步远端坐着,手抚琵琶。低吟浅唱。 听着琴音。眼前的这位胡公公微闭着双眼,搭在大腿上的右手轻轻拍打着拍子,看上去很是陶醉。 许梁对眼前的这位胡公公的表现,却不禁有些佩服起来。许梁已经将类似于宋朝度签的那份股份合同摆到了胡公公面前,只要胡公公在上面签个字,按个手印,那梁记矿业的煤矿矿场便有一成的股份属于这位胡公公的了。 而让许梁佩服的是,这位胡公公瞟了眼合同之后。却没有表态,而是转而煞有介事的摇头晃脑地欣赏起琴音来。 胡公公装傻充愣。许梁尽管心底着恼,却也只能耐着性子陪着。好不容易清倌人一曲终了,起身朝许梁这个方向盈盈一礼,许梁便鼓掌笑道:“这曲子不错,想不到胡公公也是爱好音律之人。” 胡公公听了,咧嘴朝许梁微微一笑,道:“让参政大人见笑了,咱家是个没根的人,旁的爱好倒也够不着,偏就喜欢听人弹唱些清幽的曲调。” “呵呵。”许梁干笑着,自己对古代的音律一窍不通,胡公公跟自己扯音律,那真是对牛弹琴了。 是以,许梁立马把话题转到此次的正事上面来。将桌上那封合同往胡公公的方向推过去一些,看着胡公公笑道:“公公,这是梁记的一份心意,还请公公笑纳。” 胡公公再次往那合同上瞄了眼,咂吧着嘴巴,摊手说道:“参政大人别看咱家在这酒桌上显得酒脱,其实咱家也有咱家的难处。咱家受当今陛下信任,被委派来陕西当差,监管着陕西的矿场,其实也是带着矿税任务来的。每到年关,咱家便要因为没能圆满完成内务府划定的矿税指标而愁得睡不着觉。” 许梁听着,眉头便轻轻皱了起来。这胡公公不接许梁的话茬,却扯起他作为陕西镇守太监的苦情来,这分明是对许梁给出的一成股分不太满意啊。 “参政大人,”胡公公自然看清了许梁的神态变化,顿了顿,便又说道:“相比于这所谓的梁记煤矿的一成股份,咱家其实更看重的,还是那些明明白白的真金白银。”胡公公说得似乎还很难为情,老脸微微一红,道:“咱家自小便净身进宫,学识可比不上参政大人,参政大人这上面写的一成的股份嘛,到底值多少银两,咱家可就弄不明白了,而且咱家也不相去费这个事,梁记的煤矿,日后只要按时缴纳税银子,咱家自然不会让罗大掌柜为难的。至于这份合同嘛,参政大人还是先拿回去好了……” 许梁的脸色便彻底阴沉下来。他没料到镇守太监胡钢居然会这么不给面子。以自己堂堂从三品参政的身份,拿出一成的股份来结交这位太监,对方居然会拒绝! 胡公公将意思挑明,便也不在酒桌上呆着了,朝许梁拱拱手,大步离去。 许梁站在临窗的位置,目送着胡公公在两名侍卫的护卫下,登上了停在酒楼外的马车,马车徐徐离去。 王启年将那名清倌人清退之后,再次返回到包间里,站在许梁身边,轻叹一声,问道:“主公,胡公公的事情谈不下来,这会不会对煤矿生意带来麻烦?” 许梁眯起了眼睛,双手在窗棂了用劲地按了按,吐出一口气,道:“麻烦肯定是会有的。只是不知道这麻烦能有多大而已。启年,你就先别回汉中府了,留在这里替我打探一件事情,胡公公平日里跟谁接触得紧密些。” 许梁见识了胡公公的态度,便要弄清楚这胡钢到底是谁的人。 许梁在西安府别院住了一晚上。许梁的大哥许江自下人们口中听得许梁人在西安别院的事情之后,急忙从西安府学赶了回来,见着许梁,神情激动地一阵道谢。 许江此次秋闱的名次,虽然处于中中间的位置,但能够中举,已是极大的喜事,许江多年的宿愿终于一朝实现,心底的高兴自是不言而喻的,同时,对于自己这位三弟对自己的帮助,许江是诚心实意地感激。 两兄弟在屋内叙了好一阵子话,许江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许梁道:“大哥有什么事情,不忍直言。” 许江不好意思地一笑,脸色也是一阵尴尬,搓着两手,终于说道:“三弟,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 许梁道:“大哥说什么话。”随即想到什么,问道:“是关于老家的事情?” 能够让许江感到为难的,又与许梁有关,那多半便是江西吉安府老家的事情。自许老太爷弃车保帅,与许梁划清关系之后,虽然此次许梁帮了许江一把,但对于吉安府老家的那些人,许梁是没有什么好感的。 许江道:“是关于你二哥许青的事情。原本许青回到吉安府之后,老太爷托了关系,许青进了吉安府巡检司,当了巡检。” 许梁脸色变了变,当初许青迫于许常昆和许老太爷的压力,离开许梁回到吉安府,这件事情已过去这么久了,许梁对许青的那一点芥蒂也就淡了。此时从许江的口中听到许青的消息,许梁愣了一会,淡然道:“许青在吉安府当巡检,这不是挺好的吗?” 许江听着许梁淡然的语气,只当许梁心底还是对于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想到老家的来信,许江道:“吉安府今年新换了一位知府,新知府对于许青并不是特别满意,许青还是想回到三弟你身边来。” 果然是这事!许梁心中早有猜测,此刻得以证实,心中了然。只是这时候许梁的身边确实没有安置许青的位置,便道:“许青的事情,眼下还没有合适的位置,待过一阵子再说。” 许江听了,神色便有些黯然,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次日许梁离开西安府,随行的马车刚到城门口,便有一名精壮的汉子靠了过来。 随行的侍卫拦住他,手按刀柄,警戒地看着这名陌生的男子。男子放在腰间的手不着痕迹地掀起衣角,露出挂在腰间的一块腰牌,一晃即逝。 青衣卫见状眼光一缩,转身到马车边,小声地朝里面禀报着什么。 “叫他过来。”许梁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一章 决定 许梁自马车内探出头来,便见那男子走上前,呈上一封信封,抱拳道:“属下奉段千户之命呈上段千户的密信。” 许梁神情严肃,将信接过,去不拆开,朝那乔装的锦衣卫点点头,道:“辛苦了。” 男子再一抱拳,转身便汇入进城的人群里,走一阵便不见了。 许梁回到车内,盯着那信封看了一会,心知锦衣卫西安千户所副千户段志刚与自己关系非浅,如果有什么事情完全可以亲自赶来向许梁通报,而非像现在这样特意命人送一封信过来。 段千户这般郑重,必然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通知自己,而他本人多半是由于其他重要事情拖住了,脱不开身。 小心地将信拆开,许梁展开信从头看到尾,看了一遍,脸色便迅速阴沉下来。 砰!许梁一只手重重地敲打在车坐垫上,沉重地声响惊动了在马车外的铁头,铁头在车外询问道:“少爷?” 许梁的声音像是强抑着怒火,沉声道:“不回汉中了,去固原!” 铁头在外边听着这道指令,暗自惊奇,原本是要返回汉中府的,…≧,许梁接到了封信件之后竟然立即就改变了主意,却要前往固原? 铁头不由得再次确认一遍:“呃,少爷,咱们这是要去固原?平凉府的固原州?” “你没听错,出发!”许梁的声音比之刚才,已是稍稍提高了一些,熟悉许梁的人都知道。这是许梁不高兴了。 铁头尽管满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但他知道这多半是与锦衣卫送来的信有关,当下也就忍着不多问。喝令车队折向北方而去。 平凉城东大营,司马求道今日起了个大早,吃过了随身侍卫端进来的早餐,便披挂整齐,朝东大营的校场走去。 自中军大帐到校场,路程也就两里多的路程,司马求道身后跟着两名卫兵,不紧不慢地往校场方向走,沿途不少梁军士兵看见了这位梁军的火炮营主。纷纷行注目礼。 自许梁升任陕西参政以后,原本属于梁军的精锐将领,像戴风,万文山,罗汝才等人,都相继升到了游击,副总兵等军职,驻守城池。而眼下的梁军的日常事务,居然轮到了司马求道这位火炮营营主来主持。一个月前。原本还有一位梁军总管罗百贯在帮着司马求道处理那些军需后勤的事务,然而眼下罗百贯据说成为了新组建的梁记矿业的大掌柜,正在热火朝天地推销着他的蜂窝煤。 这么一来,赫赫有名的梁军。居然就这么落到了火炮营主司马求道头上。 司马求道对于梁军大将军许梁这么安排也曾提出过不同意见,然而许梁没有采纳。 最终的结果,不管好赖。总之就是司马求道了。 司马求道默不作声地走了一阵,校场马上就要到了。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出早操的梁军士兵。 司马求道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他最大的兴趣便是侍弄火炮。火炮发射时那一声轰隆,最让司马求道沉醉,至于带兵嘛,让他掌一营还凑合,让他掌一军,那就是为难他了。 司马求道这算是赶鸭子上架,他接手之后也不打算搞创新搞改进,循着梁军早就形成的惯例,将士们该巡逻巡逻,该出操出操,该看戏看戏,一切按部就班,啥都不想改变。 梁军还是那支梁军,人数没增减,依旧日日操练,看上去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司马求道却知道,梁军自大将军许梁离开平凉之后,整个军队的精神气就变了。 就如同那依旧按照许府三夫人楼仙儿定的规矩的梁军戏班子一样,虽然还是在几个军屯基地,几处大营里循环演唱,然而看着那戏班的戏,却是再也不复以往的耐听耐看。 来到校场,看着校场上整整齐齐站好的六千梁军方阵。司马求道朝校场上的操练掌旗官点点头。 掌旗官手中一面蓝色令旗直直地向前平端,再用力往下划下。 “哈!”校场中的六千梁军,整齐划一地做出一个攻击的动作。 然后随着掌旗官的令旗摆动,校场上的操练有条不紊地开动起来。 司马求道便如一杆标枪一般直立在校场平台之上,目光淡淡地自六千梁军方阵上飘过,游走在校场四周。 大将军离开平凉已有愈两月了,从陆知府和黄同知那边传回的消息,许大人居然还参与了陕西今年的秋闱畴备工作,只是秋闱结束之后,许梁又匆忙地赶回了汉中府,压根没有返回平凉的意思。 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许大人了。司马求道心里想着,目光仍无焦点地游走着。 突然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朝校场方向赶来。 司马求道目光转向马蹄声方向,见一队约摸二十几骑的骑兵纵马过来。 这帮兔崽子越来越没规矩了!军营纵马,这可是重罪!司马求道脸上闪现一道愠怒。自他接掌梁军东大营之后,虽然军中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但像军中赌钱,纵马,打架斗殴的事情时有发生。 看来是该下力气整肃军规了!司马求道想着,目光阴沉地盯着那越来越近的骑兵队伍。忽然,司马求道微微变色,因为他看清了这队骑兵的装束,这不是梁军骑兵营的骑兵,而是青衣卫。 青衣卫直属许大人,并不归司马求道管辖。 再看清了当先一人的面貌时,司马求道眼睛猛地睁大了,最初的反应还是只当是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再瞪圆了眼珠子仔细看着,脸上的激动便再难抑制,转身大步迎了过去。 “末将司马求道恭迎许大人!”司马求道堪堪来到许梁马前五步远的地方,便单膝跪地。抱拳拱手,看着许梁激动地道。 许梁翻身下马。上前将司马求道扶了起来,道:“司马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将士们都盼着您回来呢。”司马求道起身后,说道。 许梁呵呵笑着,目光往正在操练的梁军方阵中看去,道:“这是在出早操?” “是。”司马求道点头道:“末将无能,接管梁军之后,治军上没有什么提升,只能严格按照大人当初制定的治军方法。一件件落实下去。” 许梁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欣慰地道:“我梁军不需要太多的创新,能够遵守现成的老规矩,司马将军便算是合格的将军了。” 司马求道一阵愕然,随即难为情地道:“大人过谦了。大人,梁军将军士们盼着你回来,如今大人到了东大营,还请上台为将士们鼓鼓劲。” 许梁爽朗地道:“好,本官也好久没有与将士们谈话了。” 司马求道陪着许梁登上平台。司马求道朝那指挥梁军操练的掌旗官挥手命他暂停下来。 梁军方阵停止操练之后,众将士便看清了平台上的许梁。嗡的一声,梁军方阵中暴出一片惊呼声。 “是大将军!大将军回来了!” 如潮的惊呼声汇成一片,随后。六千梁军齐齐跪倒,高呼道:“参见大将军!” 如雷的呼声,热切的眼神。面对这种情况,许梁不禁热血上涌。这些才是真正忠心于自己的人马!最自己最后的倚仗!目光众数千双眼睛中看扫过去,许梁很容易便认出了许多熟悉的眼神。那是一路跟随许梁从江西建昌县的巡防营过来的人,这些人从最基层的士兵做起,累经几年,如今已成为梁军中的中坚力量,基本都在哨官,把总一级,更重要的是,这些人的忠心不用置疑。 司马求道上前两步,双手在半空中往下压了压,沉声道:“请大将军训话!” “请大将军训话!” 校场上,如雷的呼应声再次响起。 许梁挺起了胸膛,直视着校场上数千梁军将士,待呼声渐渐停歇下来,许梁才朗声说道:“诸位梁军将士们!几个月前,我把你们交给司马将军的时候,就曾说过一句话,无论我许梁身居何职,人在哪里,你们,始终是我许梁的生死兄弟,只要我许梁在,梁军的军旗便永远不倒!” “大将军!大将军!”校场上的震耳欲聋的呼声再次响起。 许梁在校场上的讲话持续了半个时辰,然后司马求道陪着许梁回到东大营中军大帐。 一进大帐,许梁脸色便严肃起来,盯着司马求道,沉声道:“司马将军,本官此次回来,是要做一件与我梁军上下生死悠关的大事,司马将军,你可愿随本官一道前往?” 司马求道早就猜到许梁此次突然回来,肯定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听得许梁神情郑重,司马求道也是肃然应道:“末将的身家性命,早就托付与大人了!大人但有指令,末将莫不遵从!” 许梁审视地盯着司马求道,缓缓点头,道:“好,司马求道,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你!传令梁军,尽起梁军步兵两万,骑兵三千,炮兵两千今晚子时起程,奔赴固原城!” 司马求道一脸惊骇,震惊地看着许梁。如今西北各地民军都相继被招安,西北的动乱局面获得了短暂的安定,而主持招安事务的三边总督杨鹤,凭借着这些功绩,一度受到朝庭的嘉奖。而眼前许梁与三边总督杨鹤的紧张关系,司马求道极为清楚。 尽起梁军主力奔赴三边总督府所在地固原州,这意味着什么,司马求道很快便想明白了。 “怎么,你有疑问?”许梁问道。 司马求道神情一震,脸上甚至还有一丝兴奋之色,郑重应道:“末将领命!” 安排了梁军的事情,许梁不在东大营停留,一行人再次出了东大营,径直由平凉城北门,进了城,然后回到许府。 许府的管家下人丫环们乍见着家主突然回来,又惊又喜,急忙派人去平凉商会禀报许府大夫人冯素琴。 而许梁和铁头么直进了书房。 “研墨!”许梁坐到书桌之后,吩咐铁头道。铁头熟练地找到砚台,纸笔,站在书桌旁,默不作声地磨起墨来。 许梁头枕着椅子背,闭目沉思起来。 过了一会,铁头轻声唤道:“少爷,好了。” “嗯,”许梁缓缓睁开眼睛,接过铁头递过来的毛笔,对着桌上铺开的信纸,落笔。 许梁对所写的东西早就在脑中想好了,是以落在纸上的时候,写得很快。一封写完,又接连写了好几封。 铁头静静地站在许梁身旁,墨迹吹干,便利落地装封。 最后一封信封装完,许梁盯着铁头,沉声吩咐道:“这几封信,对今晚的行动至关重要,让得力的人马上送出去,中途不容丢失,一定要亲手送到收信人手上。” “少爷放心,阿铁明白。”铁头道,说罢,将几封信拢在怀里,转身走了出去。 许府大夫人冯素琴得了消息自平凉商会匆匆赶回来,几拨送信的青衣卫刚刚自许府离开。 冯素琴进了许府,便察觉整个许府的守卫无端多了许多。她的心底一格登,打听了许梁还在书房,便径直去了书房。 推开门进去,只见许梁站在书桌后面,右手捏着枝沾了墨汁的毛笔,笔尖上一滴黑墨汁在冯素琴推门的一刻,嘀嗒一声,滴落在白纸上,迅速染墨了一块。 然而许梁恍如未见,依旧紧盯着桌面上看。 冯素琴轻手轻脚地走到许梁身旁,朝桌上看去,只见许梁紧盯着的,居然是个大大的静字。 “唉,”许梁长叹一声,将笔放到笔架上,转头朝冯素琴苦笑道:“虽然已下定了决心,但真当要行动的时候,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啊。” 冯素琴听了,心中的担忧更加沉重。她轻轻地从许梁身后环抱过去,温柔地说道:“相公,既然决定了,那便放心地去做吧,我们所有的人,都会支持你的。” 许梁愣了愣,缓缓点头,拉着冯素琴出了书房,两人走在曲折的游廊中,许梁说道:“今夜子时,我便要出发了。在我回来之前,府里的守卫不要撤。” “嗯。”冯素琴点头应道,他也没有问许梁到底要做什么事情。 许梁想了想,又吩咐道:“如果三天后,我没有回来,你便……” 尚未说完,冯素琴一只手便掩住了许梁的嘴,定定地看着许梁,冯素琴摇头说道:“相公,别说不吉利的话。” “……好。”许梁握着冯素琴的手紧了紧,点头说道。(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二章 兵围总督府 深夜,固原城内,三边总督府。 三边总督杨鹤坐于案台之后,正读着一份奏报,他的后背挺得笔直,正二品大员的官服摆得方方正正,看不到一丝皱折。熟悉杨总督的人都知道,杨总督是个极看重仪态的人,在杨总督看来,一个人的仪态,便代表着这个人的品性,仪表轻浮,那这人品性也就差劲。 师爷宋时文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对于这位宋师爷,杨总督给了他特权,进出杨总督的书房可以不经通报,径直进出。 “东翁。”宋时文站到案台前,轻声唤道。 杨总督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一眼宋时文,道:“时文兄,这么晚了还没歇息哪?” 宋时文将手中两封公文呈到杨总督面前,道:“东翁,一刻钟前,固原游击将军万文山递了封书信过来,说他得报山里有乱匪扰民,已连夜带兵出城剿匪去了。” “剿匪?”杨总督轻哼一声,冷笑道:“整个陕西境内的民军都归顺得七七八八了,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乱匪?这个万文山,又不知道想搞什么鬼把戏!” 宋时文眉头跳了跳,指着另一7∮,封公文,道:“巧的是,固原知州陆澄源也在傍晚递了公函过来,说他头痛又犯了,已经连夜出城寻医去了。” “嗯?”杨总督从宋时文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寻常。在整个固原城内,除了杨鹤这个三边总督之外,身份最高的便是固原知州陆澄源。固原游击将军万文山。而在同一天,这一文一武两位高官同时借故离开固原城。这就显得极不正常了。 宋时文指着桌上的公函道:“傍晚时分陆知州将这他的那封公函送到总督府的时候,我还未曾注意。方才那万游击又送了一封公函过来。我才察觉情况有异。东翁,这两个人同时出城,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 杨总督沉吟一会,仔细回想了半天,可惜仍未想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便问宋时文,“先生以为,有何不妥?” 宋时文这进杨总督书房的一路上,其实就在想这个问题。可惜仍未能想明白,便无奈地摇头道:“最近咱们除了安排人加紧与巩昌府境内的上天龙。四小姐两支民军接洽之外,其他方面,也没什么大动作。我实在想不到咱们有什么地方会刺激到这两人。” 杨总督听了,便道:“兴许是我们多想了。这样罢,派人去查一查这两人的去向。” “是。”宋时文拱手应道,见杨鹤又低下头去看东西,便劝道:“东翁,夜已深了,早些歇息罢。” “唔。我知道了。你去吧。”杨总督摆手道。 宋时文出了杨总督的书房,安排了人手去查证万文山和陆澄源离开的去向。一阵困意袭来,宋时文便有了睡意,回到自己的住处。宽衣躺下。 原本以为很快便会进入梦乡的,结果却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踏实。而且右眼皮老跳动个不停。 试了几次,都无法入睡之后。宋时文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总感觉今晚会出什么大事情。宋时文心神不宁地起来。套了一件厚外套,再叫醒了两名总督府的侍卫,一行三人便去了城门口。 宋时文先去了东城门,见城门早已落锁,守城的校尉也算尽职。再去了其他各处城门,逐一确认各座城门都没有问题之后,宋时文才重新回到总督府,这一次由于心里有了底,便睡得很踏实。 意外总是在认为最不可能发生的时候发生了。 宋时文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的。宋时文听得出来,这阵脚步声还夹杂着武器的拖地撞击之声。 起初宋时文还以为是总督府的卫队在操练,随即例醒悟过来,卫队的操练时间是在下午,而现在是大清晨! 宋时文匆忙穿戴整齐之后,奔出卧房,便见一队队的总督府卫兵正执着兵器紧张地往总督府前院赶去。两队弓箭手甚至攀上了屋顶上,占领制高点。卫兵们紧张的神情,如临大敌! 三边总督杨鹤急匆匆地往总督府外走,宋时文忙跟了上去,吃惊地问道:“东翁,出什么事情了?” 杨总督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地边走边叫道:“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堂堂三边总督府,居然被人包围了!” 宋时文闻言一愣,随即震惊地叫道:“谁,谁这么大胆,竟敢包围总督府!” 杨总督怒道:“还能有谁!整个西北,除了那个刺头许梁,谁敢如此大胆!” “是他!”宋时文惊叫道,“他,他怎么进来的?” 杨总督瞪了宋时文一眼,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宋时文随即也醒悟过来,既然许梁能够派兵包围总督府,而城内的城防军却毫无动静,那便说明,许梁带兵入城,根本就没受到任何阻拦! 城防营,已不可用!再联想到昨夜万文山,陆澄源相继出城的事情,宋时文转眼间便将其中的门道想明白了。万文山和陆澄源之所以会选择在昨晚之前离开固原城,就是为了方便许梁带兵入城。 想通了这一点,宋时文头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子便落下来了。他着急地拦着杨总督道:“东翁,许梁此次来势汹汹,咱们还是暂避其锋芒为妙啊。” 杨总督闻言,怒喝道:“混帐!本督堂堂三边总督,岂能被一个许梁吓倒?” “呃……” 知道劝不住杨总督,宋时文便朝身边的总督府亲兵大叫一声:“保护好总督大人!” 总督府的大门外,上百名总督府的亲兵正与门外的梁军对峙着,而在总督府所在的整条街道。包括周边的民宅,此刻都布满了梁军士兵。梁军的弓箭手早就找好了制高点作为射击位置,面对着刚刚登上屋顶的总督府的弓箭手。 两队总督府亲兵鱼贯而出。然后三边总督杨鹤和师爷宋时文两人出现在大门下。 宋时文一见着一身戎装,大马金刀般直立于总督府大门前的许梁,不禁又惊又怒,指着许梁尖叫道:“许梁,你想造反吗?” 许梁冷冷地看一眼宋时文,轻哼一声,转而盯着三边总督杨鹤,将面前直插到地面上青砖缝间的朴刀轻轻一弹,刀身便发出一阵嗡鸣之声。 许梁朝三边总督杨鹤轻轻一拱手。道:“在下梁军大将军许梁,见过三边总督大人。” 杨鹤自走出总督府大门之后,双眼便很快地将总督府周边的情况看了个遍,此刻听到许梁报出的名号,不禁为之一愣,许梁是陕西参政,在自己这个三边总督面前居然不称下官,不报参政的官职,而是报出个梁军大将军的名号。这本身就说明许梁的立场,再瞧见许梁一身戎装,身前一柄大朴刀直插入地,周围梁军将士杀气腾腾。 杨总督的心便沉了下去。看向许梁。杨总督冷哼一声,道:“好一个梁军大将军!许梁你今日兴兵到此,可是要杀官造反?” 许梁微微一笑。道:“总督大人言重了。本将军听闻总督大人对于梁军的存在一直耿耿于怀,前几日居然又向朝庭上折子。要求裁撤梁军。在下身为梁军的大将军,不得不为底下几万梁军将士的处境考虑。是以,今日特地赶来,奉劝总督大人认清形势,不要做那自我毁灭的蠢事。” 这么隐密的事情,许梁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杨总督心底翻起惊滔骇浪。在上一次上奏要求裁撤梁军和平凉总兵营未果之后,这次杨总督放小了目标,再次上向朝庭上折,要求裁撤梁军。 这距离奏折送出去才几天功夫,许梁居然就知道了消息! 杨总督脸上迟疑不定,而师爷宋时文此刻也看清了自己的处境,面对层层包围的梁军大军,宋时文色厉内荏地叫道:“许梁,即便你对总督大人裁军的提议存在异议,大可以向总督大人提出来,何至于兵围总督府!此举形同造反,你可知罪?” 许梁仰天哈哈一笑,道:“宋师爷说得轻巧!只是本将军向来知道,自杨总督上任那天起,本将军便难入杨总督的法眼,杨总督无时无刻,不想把本将军除之而后快。本将军若不拿出点商谈的本钱出来,怕是连总督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你……”宋时文为之气结。 杨总督面色一沉,道:“许梁,你兴兵到此,无非就是为了保住梁军的番号。若是本督不答应,你当如何?” 许梁听了,森然一笑,右手在面前的朴刀背上轻拍一下,道:“方才宋师爷有个词用得非常妙,说本将军是形同造反,这形同二字,用得极妙。杨总督,我许梁到底是形同造反还是实实在在地造反,这可就取决于你的态度了。杨总督若是一意孤行,死不悔改,那说不得,本将军今日就要血洗总督府了!” “你敢!!”杨总督惊怒交加地道,“许梁,你胆敢如此!莫要以为这固原州便是你许梁一人的天下!本官乃是圣上钦封的三边总督,你行此大逆之举,朝庭追查下来,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即便你一意孤行,那你那些远在江西吉安府的许氏族人,你就不为他们考虑考虑?” 许梁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地道:“这个就不劳总督大人费心了!不妨告诉总督大人和宋师爷,此刻固原城四门紧闭,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而且,城外尚有一万梁军,三千梁骑,更有两千火炮营守着。即便我今日把总督府杀个鸡犬不留,也绝对不会有一丝风声传出去。完事之后,自有固原州的知州陆澄源陆大人向朝庭递奏折,说辞我都替他想好了,就说民军首领上天龙假意接受招安,带兵血洗固原城,而本将军得到固原游击将军的告急之后,连夜带梁军赶来救援,只是奈何为时已晚,三边总督府自杨总督以下,几百口人,皆被上天龙所杀,无一幸存……总督大人,本将军这么说,你可还满意?” 许梁每说一句,杨总督的脸色便白一分。待许梁说完,杨总督已是面无血色,颤着手指着许梁,杨总督怒道:“你,你如此颠倒黑白,残害朝中二品封疆,你当圣上和朝中大臣们都是傻子吗?会相信陆知州的说辞!” 许梁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如果仅仅是陆知州一人的话,圣上当然不会相信了。可如果连杨总督身边最信任的师爷宋先生也是这么说呢?” 宋时文惊得几乎跳了起来,指着许梁叫道:“胡说!我怎么可能这么说?” 许梁瞥了眼宋时文,冷笑道:“宋师爷活着的时候自然不会这么说,可那时候宋师爷已经被乱刀砍死,死得不能再死了,那本官想要宋师爷怎么说,宋师爷就得怎么说。想想看,圣上拿着宋师爷的绝笔与陆知州的奏折这么一对照……” 宋时文登时浑身一哆嗦,指着许梁惊恐地道:“你好卑鄙!” 许梁不再理会宋时文,转而看着杨总督,道:“总督大人,这天色都快大亮了,你考虑得怎么样?是不是决定坐下来好好听一听本将军的劝告了?” 杨总督脸色阴晴不定,瞪着许梁。 宋时文见状,靠近了杨总督,小声说道:“东翁,形势与咱们不利,不妨暂且答应了他……” 杨总督轻哼一声,小声道:“本督不信,许梁当真敢如此!” 杨鹤和宋时文两人商谈的声音虽小,但许梁大般若功内功大涨,听力过人,已是将两人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 遗憾地看着杨鹤和宋时文,许梁叹气道:“看来总督大人还是不相信本将军的决心!”说罢,许梁朝前轻轻地一挥手。 许梁身边的一名梁军将领便拔刀朝前一指,大喝道:“众将士听令,进攻!” “哈!”也就这么一瞬间,包围总督府衙门的梁军便自动分出一排,越过梁军方阵,刀枪平端,寒光闪闪,朝衙门口的总督府亲兵们逼近。 总督府的亲兵们顿时呈现出一阵骚动。亲兵不断朝杨总督身边退却,将杨总督和宋师爷护在中间,一边紧张地注意着逼上前来的梁军士兵。 “东翁,怎,怎么办?”宋时文惶气地叫道。 杨总督被两名亲兵架着往总督衙门里边退却,眼见着梁军之中又有一排弓箭手越众而出,箭矢对准了正在退即的总督府亲兵。 杨总督颓然叹道:“罢了,许梁,住手!”(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三章 总督府商谈 杨总督颓然叹气的时候,许梁也暗自松了口气。许梁此行,彻底与三边总督杨鹤决裂,甚至于最后不得不血洗三边总督府,这对许梁来说,都是不得已的下下策。 但凡有一丝机会,许梁都不想走到兵戎相见的那一步。因为一旦走到那一步,那也就宣告着许梁在大明朝的仕途彻底终结,即便朝庭最后忌惮许梁手中的兵权,朝庭也决对只会千方百计打压许梁,而不可能再重用他。内心里,许梁还是想走正途啊。 许梁要的,只是威慑。 杨总督看着许梁,道:“许将军有什么条件,尽快开出来吧。” 许梁喝止了梁军,看了看左右,笑道:“怎么,杨总督要在总督府的大门外,与本将军谈吗?” 宋时文听了,登时拦在杨总督面前,紧张地盯着许梁,嘶声叫道:“总督大人答应和你谈,那是给你面子!许梁,你不要得寸进尺!” 杨总督也用阴沉沉的目光盯着许梁,缓缓问道:“你想在哪里谈?” 许梁目光不怀好意地瞄向总督府大门里面,道:“杨总督上任之后,本将军还从未在总督府的∑→,二堂里坐过,今日机会难得,不如杨总督请本将军进去小坐片刻?” 杨总督脸色一变,盯着许梁阴晴不定。宋时文又叫道:“放肆!二堂乃是总督大人决断军机要务的地方,岂能容你撒野!” 许梁眉头一皱,上前一步,扫一眼宋时文,冷哼道:“这三边总督府到底是姓杨还是姓宋?杨总督尚未答话,一个小小的师爷便上窜下跳的,是个什么路数!” 宋时文登时气得满脸通红。瞪着许梁,喘起了粗气。 杨总督转身重重踏步,朝衙门里面走去,边走边道:“既然你这么想进二堂,那便进来吧。” 许梁听了,微微一笑。正要踏步上前,铁头在一旁小声道:“少爷,当心有诈。” 许梁轻摇头,抬脚朝总督府里面走去。守在门口的总督府亲兵们一脸警戒地睁着许梁,许梁上前一步,众侍卫便后退一步。 铁头带着几名青衣侍卫,亦步亦趋地紧跟着。身后,是密密麻麻将总督府围得水泄不通的梁军将士。 转眼间许梁便走完了最后一道台阶,人已到了总督府大门正下方。 宋时文一脸愤恨地看着许梁。突然插到许梁身后,将铁头和几名青衣卫拦下了,阴冷地目光扫视着铁头和一众青衣卫。 “总督府的规矩,许大人可以进去,侍卫亲兵留下!”宋时文叫道。 铁头嘿的一声冷笑,昂道不屑地道:“若是我等非要跟着进去呢?” 宋时文脸色一变,强自坚持道:“总督府历年来的规矩不能违反!” “嘿!”铁头冷哼一声,正待发火。只听得许梁说道:“阿铁留下,本官一人进去便可!一个时辰之后。若本官还没出来,你便下令攻进去!” 铁头愣了愣,看见许梁若有深意的眼神,道“那少爷你要当心。” 许梁仰天一笑,豪气干云地道:“放心,区区一座总督府。还难不住我许梁!” 许梁如此说完,便当先大步进了总督府。宋时文见着,狠狠地瞪了铁头一眼,也跟进了总督府内。总督府的大门,再次关闭了。 总督府内道路两侧也站满了怒目而视的总督府亲兵。见着许梁若无其事的进来,俱都怒目而视。 宋时文紧跟着走了过来,几步越过许梁,拦到许梁面前,冷冷的笑道:“许梁,你太自大人。真以为兵围总督府,你只身进来,总督大人不敢把你怎么样?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宋时文冷笑连连,忽的面色一沉,喝道:“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是!”过道两边的总督府亲兵,早就等着这一声命令了,当即几人虎喊一声,便朝许梁冲来。 许梁看着宋时文的眼光,就像在看一个大白痴!面对急奔过来的总督府亲兵,许梁稳如泰山地站着。 宋时文见状,脸上的笑容迅速绽放!心中暗喜,这许梁还是太年轻,太自以为是了。只要把许梁捉住,那些听令于许梁的军队便会投鼠忌器,许梁一落入宋时文的手中,形势必然迅速逆转!主动权便在杨总督的掌握之中。 只是,宋时文的笑脸尚在绽放的过程中,便如昙花一现,立马就蔫巴了。宋时文只觉得眼前一花,许梁便转瞬间到了宋时文面前,一柄雪亮的匕首,架在宋时文的脖子上,匕首上的寒意直渗入宋时文的脖子中,令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快到宋时文根本就没看清楚许梁是怎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而且,宋时文确认自己与许梁两人之前的距离并不短,足有三米左右,这个距离,是宋时文感觉中的安全距离。 安全距离不再安全。宋时文满目骇然地看着许梁。 “他们要再敢上前一步,你的脑袋便要搬家了!”许梁朝宋时文冷冷地说道。 围拢过来的总督府亲兵惧都一脸惊骇之色,转眼间宋师爷落到别人手里,这些亲兵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退,快退回去!”宋时文早没了从容的风度,朝总督府的亲兵喝叫道。 许梁一提宋时文的脖子,喝道:“走,带我去见杨总督。” 由于手中有了宋时文这个人质在手中,许梁后面的路走得极为顺利,虽然一众总督府的亲兵在许梁身后紧跟不放。 总督府的二堂里倒只有三边总督杨鹤一人,见许梁一把匕首押着师爷宋时文进来,脸色一沉,再看见两人身后的一众总督府亲兵,便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朝众亲兵喝道:“你们退到堂外去,没有本督的命令,不准进来。” 待众亲兵退出去之后。杨总督看着许梁,皱眉道:“许将军,还请把宋先生放了吧。” 许梁扫了眼二堂的布置,确认二堂里没有埋伏欺他人手之后,便拿开了宋时文脖子上的匕首。 宋时文便如同受惊兔子般,飞快地离开许梁十几步远。紧挨着杨总督下首坐着。对许梁怒目而视。 许梁好整以暇地坐在二堂的一张椅子上,看了眼面前空空如也的茶几,摇头叹气道:“总督大人当真是小气,来者都是客,怎么连杯温水都没有?” 杨总督轻哼一声,道:“你许梁今日即便是客,也是恶客。闲话少说,许梁你今日兴师动众,到底意欲何为?” 许梁看见杨总督头上太阳穴一鼓一鼓的。显然正在强自压抑着怒气。便不想在刺激到他了,许梁朝杨总督道:“许某的要求相当简单,我要总督大人向朝庭上折,收回裁撤梁军的提议。” 杨总督一阵沉默。许梁意思他很明白,这一切的引起缘由正是杨总督三番两次向朝庭提请,裁撤梁军而引起的。只是提请裁撤的是他杨鹤,如果这会屈服于许梁的兵威,再上折子请求撤消。如此前后矛盾,叫他杨鹤这张老脸往哪搁? 杨总督盯着许梁。沉声道:“若是本官不答应呢?” 许梁两手一摊,十分无辜地道:“那许某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与总督大人来个鱼死网破了。梁军乃是我许梁的根本所在,为了守护梁军,我许梁说不得今日便要血洗三边总督府了。” 宋时文阴恻恻地叫道:“许梁,这可是要诛九族的!” 许梁冷哼一声。不作回应。 杨总督沉吟着,一时难以做决定。 许梁见状,决心再添一把火,便道:“不妨对杨总督明说,趁着朝庭的旨意未下来之前。杨总督想要补救还有机会。若是朝庭裁撤的圣旨已下,木已成舟。那么,本官保证,会在梁军裁撤之前,先将这座总督府杀得干干净净!杨总督,你千万不要怀疑本官的决心和能力。” 见得杨总督和宋师爷脸色剧变,许梁话峰一转,放缓语气,又说道:“其实总督大人完全没有必要对我许梁保持这么大的敌意。我不知道总督大人是听了谁的妖言,这才想方设法地来对付我许梁。其实总督大人仔细想想,与我许梁保持良好关系,要远远划算得多。” 杨总督听了,眼光便瞥向宋师爷,很显然,杨总督铁了心要对付许梁,这位宋师爷没少出力气。 果然,感受到了杨总督投过来的目光,宋师爷忍不住又出声了:“许梁你说得好听,你身为文臣,却手握兵权。而东翁身为三边总督,西北首牧,若是任你发展壮大,岂不养虎为患?” 许梁瞟了一眼宋时文,摇头叹气道:“宋师爷,看来你的算术并没有学好。如此简单的算术题都能算错了。” 此话一出,杨总督和宋时文都盯着许梁。杨总督沉声道:“许梁,宋先生所言,本督认为极有道理。若是许梁你处于本督的位置,你也一定会像本督这么做的。” 许梁叹道:“那总督大人有没有想过,我许梁手握重兵,陕西几位手握重兵的游击将军,总兵官基本上都出自我的门下。总督大人费力打压这样一个人,就没有想过,一招不慎,把我许梁和数万梁军精锐逼得举旗造反?至时候你身为三边总督,这种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杨总督尚在沉吟,依许梁所言,一旦把许梁逼反,整个西北重新陷入动乱的局面,百万百姓深受战火之苦,流离失所。而自己身为三边总督,是难辞其咎的。而且以崇祯皇帝的脾气,多半落得个罢官流放的下场。 想到这里,杨总督忽然感觉自己这么处心积虑地对付许梁,是不是错误的。抬头看一眼宋时文,恰宋时文也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随即迅速分开。 许梁将两人的眼神交流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相反,若是总督大人善待我许梁,那么至少,我许梁手下的梁军便不会与总督大人为难。而我许梁与西北几位领兵将军的交情,梁军出身的戴风,罗汝才,万文山等人就不必说了,像庆阳游击贺人龙,延绥总兵贺虎臣这样的名将,往年或多或少都曾受过本官的恩惠。大人若是善待我许梁,我许梁感念之下,说不定早就为总督大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了。” 顿了顿,许梁又饱含深意地说道:“更重要的是,有了我许梁的效力,总督大人的招抚政策,必定早就大获全胜了。何至于弄到现在,骑虎难下的局面。” 杨总督脸上讶意之色一闪而逝,随即冷哼道:“本督的招抚大计,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何来骑虎难下之说!” 许梁眉眼一抬,轻笑道:“是吗?我怎么听说,民军首领上天龙,四小姐等人一直由于和总督大人关于归降之后的安置费用分歧太大,宋师爷前前后后与对方谈了几个月,都没有着落呢?难不成是我的消息来源有误?” 杨总督为之语塞。许梁的话点中了杨总督的软肋。得益于朝庭拨付的十多万两现银子,杨总督的招抚事业起初干得十分红火。但随着十万两现银的告磬,后面的招抚便越来越艰难起来。 尤其是盘踞在巩昌府山区的上天龙,四小姐等民军人马,由于最终的归降安置费用没有谈拢,这两拨人马对杨总督的招安特使宋时文也越来越不假颜色了。 杨总督强笑道:“这最后的几拨民军,本督早有安排。” 许梁好笑地看着杨总督,拱手说道:“许某也相信杨总督早有安排。比如说向西北富绅摊派招抚费用什么的。不过,我却认为,即便杨总督你的招抚工作做得再成功,一旦那些民军的安置银两被消耗干净了,以各地民军降而复反的尿性,西北各地,距离大乱已经不远了。敢问总督大人,面对这种情况,你该如何面对?” 这正是说到了杨总督心坎里。由于招抚银两相继告磬,据下面来报,最早归降的两支民军又有了作乱的趋势迹象。 杨总督轻叹一声:“这也正是让本督下定决心针对你的一方面。万一各地民军降而复反,本督手中又没有一支可用的劲旅,到时候内忧外患,本官形势危矣。” 许梁启齿一笑,看着杨总督,蛊惑地道:“若是我的梁军愿为总督大人分忧呢?”(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四章 凯旋而归 一个时辰之后,许梁和三边总督杨鹤,师爷宋时文同时出现在总督府大门口。 而总督府门外的亲兵,乃至于外面的上万梁军将士,看见杨总督居然十分客气地将许梁送出衙门外。 许梁朝司马求道和铁头两人微微一点头,令梁军放下戒备的状态。许梁回头朝杨总督拱手道:“总督大人,希望你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杨总督嘴角一阵抽搐,闻言却是强笑道:“许将军只管约束好你的部将,本督这边,许将军不用担心。” 许梁便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到自己的坐骑前,跨上马背,朝梁军喝道:“收队,回平凉!” 随着许梁下令梁军撤出固原城,包围总督府的上万梁军排成长队,有序撤离。三边总督杨鹤与师爷宋时文在固原城楼上看着城外黑压压的一片梁军方阵离去,那骑兵营最后纵马离去尘土飞扬的场面,杨总督的脸色便很难看,同时心底也是一阵后怕。 “许梁这厮,竟当真敢率大军包围固原城!此人无法无天,日后若是不能一击制服,可千万不要惹怒了他。”杨总督神色复杂地朝师爷宋时文说道▼,。 宋时文涨红了脸色,沉默不语。此次让许梁欺负到家门口来了,宋时文视为奇耻大辱。 两人在城楼上各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忽听得城上守城军士叫道:“快看,万将军回城了!” 杨总督和宋时文放眼看去,只见在梁军离去的官道尽头,固原游击将军万文山领着一支军队朝固原城走来。 杨总督看得面色一沉,冷哼一声。 宋时文咬牙切齿地咒骂道:“这万文山回来得可真及时哪!许梁刚走,他便回来了!” 这时。又有士兵指着城外惊奇地叫道:“咦,那不是陆知州的马车吗?陆大人也回城了!” 在城外的偏离官道的另一条小路上,固原知州陆澄源那辆标志性的马车晃晃悠悠地朝固原城赶来。 宋时文气极而笑,正要再讥讽两句,只见三边总督杨鹤怒哼一声,拂袖下城去了。宋时文愣了半晌。朝城外的两支人马冷笑数声,也跟着下城去了。 许梁率梁军回到平凉城外,司马求道带着梁军回东大营驻扎,而许梁自进平凉城。 平凉城门口,平凉知府陆一发,同知黄道周,平凉副总兵戴风,游击罗汝才,平凉知县郭天叙等人早就翘首以盼了。见了许梁的马车入城。黄道周一个箭步跑到马车前,迎着刚欲下马车的许梁,愤愤然叫道:“大人,这回你太冲动了!” 许梁要率梁军逼迫三边总督杨鹤的事情,自东大营出发之前便与几位心腹做了安排,而陆一发和黄道周等人,却是没有通知的。全不是说许梁对这两人不够信任,而是许梁明白。陆一发和黄道周两人虽然忠于自己,但骨子里多少还有一些忠君的情愫。 特别是同知黄道周。许梁担心,如果将自己的打算提前告诉了黄道周,以黄道周的禀性,他会拼死拦着自己。 面对黄道周的指责,许梁不以为忤,朝城门口的一众心腹拱手笑道:“让各位担心了。所幸此次行动目标已经圆满达成。” 众人听了,脸上浮起如释重负的笑容,戴风追问一句:“可曾杀人?” 许梁微笑道:“兵不血刃。” 众人听了,皆欢快地笑了起来。于是簇拥着许梁入城,一行人径直进了许府里。 在许府的客厅里。许梁将此次率军逼迫三边总督杨鹤,保全梁军番号的经过简要地叙说出来。 “此次杨老匹夫多半是被本官吓破了胆,而且已经上书朝庭,梁军番号的问题,短时间内是不会撤消的了。”许梁看着众心腹,说道:“但是杨老匹夫此次吃了大亏,他必不会善罢干休,所以,我想要求各位,这一段时间还是要与老匹夫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大人放心,我等晓得。”众心腹说道。 将众心腹送出许府,许梁便去了许府内院,那里,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正准备好了一桌子酒菜,在等着许梁回来。 许梁看了眼桌上的酒菜,搓了搓手,坐下,朝冯素琴笑道:“夫人算准了我这个时候回来,特意让厨房备下的?” 冯素琴替许梁倒上酒,仔细打量许梁一眼,道:“听闻相公凯旋归来,妾身特意让厨房备好酒菜,为相公庆功。” 许梁哈哈一笑,赞道:“夫人有心了。”他知道自己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冯素琴在家里一定很为自己担惊受怕,便举杯朝冯素琴示意道:“叫夫人为我担心了,这杯敬夫人。” …… 饭后,许梁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冯素琴替许梁端了杯热茶,放到旁边的茶几上,冯素琴说道:“相公,蜂窝煤的事情,平凉商会的几家成员都同意采用咱们的煤和灶,另外陆一发大人已传令平凉府各级官衙,一律使用梁记的蜂窝煤。” 平凉官府和平凉商会会同意使用蜂窝煤,这原本就是在许梁意料中的事情,闻言,许梁仍未睁眼,而是淡淡地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冯素琴妙目嗔了许梁一眼,又道:“只是这其中却有一个问题,蜂窝煤的生产地在汉中府,与平凉府相隔太远,梁记的蜂窝煤要从汉中运到平凉来,靠马车运送的话,光这运输费用就是笔很大的浪费。” 许梁这才睁眼了,看着冯素琴道:“蜂窝煤原本就是走的簿利多销的路子,如果距离太远,运费成本过高的话,那利润便要大大缩减。这是我先前的疏忽。素琴你打算怎么办?” 冯素琴在发现这个问题之后,心中便有了初步的想法,此时听得许梁问起,便道:“若要解决运费高的问题,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就在平凉本地新开办一处制造工厂。相公,我已经打听过了。平凉府境内也有煤矿的,煤源不是问题。” 许梁听了,顿觉眼前一亮,道:“这是个好办法,就这么办。” 将在平凉府建蜂窝煤工厂的事情定下来,许梁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上来。朝冯素琴说道:“官府和商会的销路要铺开,那些普通人家也是块潜力极大的市场,这一块的推广工作,也不能落下。” 冯素琴见许梁说得郑重,目不转睛地看着许梁噗嗤一笑。 许梁讶异地看着冯素琴,疑惑地道:“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冯素琴掩嘴轻笑道:“相公,不是你说得不对,而是你现在太心急了些。梁记矿业的摊子刚刚搭起来。汉中那边的工厂产量有限,仅供给官府和梁记商铺都有些吃紧,而平凉府的工厂一时半会建不起来,平凉府这块基本就处于缺货的状况。咱们得先满足了官府和商会的货源供应,再来考虑普通用户的问题。” 许梁想了想,哑然失笑,道:“是我太着急了。” 冯素琴想起了什么,起身到书房里取来一封信函。递给许梁道:“这是通天下大掌柜葛乔前几天送回来的,在广东又发现一处假冒梁记名号。制作皂膏的小作坊,葛掌柜得到消息后,已经亲自赶去处理了。” 许梁将信函看了,对于梁记皂膏一再被人仿制的问题,他以前也听说过几回。 冯素琴道:“假冒仿制的问题自梁记皂膏生产出来的那天起,就没有停止过。似葛掌柜这般。一味地事后东奔西跑地处理,也不是办法。” 许梁也感到无可奈何,抚额着长叹道:“假冒仿制蔽端自古便存在,想要彻底根除,千难万难。” 冯素琴担忧地道:“相公。我倒不是担心梁记皂膏,我是担心蜂窝煤。蜂窝煤的制作方法我也看了,并不复杂。我担心梁记的蜂窝煤一旦大量生产之后,各地看到有利可图的商人便会跟着大量制作,这样一来,相公想把蜂窝煤在西北地区大量销售的想法只怕是很难实现了。” 许梁眉头紧皱,冯素琴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原本许梁打算做蜂窝煤这个产品,便是看中了蜂窝煤的市场潜力巨大,大规模生产后,整体收益十分可观。但这一切是要建立在梁记的蜂窝煤大范围占有市场的情况下。 如果各地纷纷出现蜂窝煤的制造工厂,西北地区不景气的煤矿厂都扑向蜂窝煤这块市场,造成各地蜂窝煤供大于求,几家厂家恶性竞争,将会使得原本便很簿的利润一再缩减,到最后,梁记矿业的局面,很可能便如同蔡冒员外经营的时候那样,挣不到钱。 许梁眉头几乎拧到了一块,低着头沉思了许久,才抬起头来,眼中一片清明。 冯素琴高兴地道:“相公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许梁缓缓点头,道:“原本这件事情我是没打算这么早就做的。不过现在形势所迫,那这件事情便要提上日程。” 冯素琴也跟着好奇起来,催问道:“什么事情啊相公?” 许梁走到窗边,双手将窗子推开,一阵风吹自窗外吹了进来。许梁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池塘水榭,说道:“想要压制假冒仿造的不良之风,只有各个商家联合起来,共同抵制。” 冯素琴一点就通,道:“相公说的,可是商会?就像平凉商会一样?” “与商会类似,不过范围要大一些。”许梁道:“夫人现在的所在的平凉商会,充其量也只能影响到平凉府一个地方,平凉商会在平凉府治下说的话兴许其他开店经商的人会听进去一些,但只要出了平凉城,平凉商会的话便不管用了。” 冯素琴歪着头,想了下,眼前一亮,道:“我明白了,相公说的是陕西商会?” 许梁摇头,看着冯素琴,微微一笑,道:“陕西商会格局还是太小了。” 冯素琴瞪大了眼睛,陕西商会的格局都嫌小?那该是怎样的组织啊?忽然,冯素琴想到了什么,震惊地看着许梁。 许梁自然知道冯素琴想到了什么,迎着冯素琴的目光,许梁郑重地点头,道:“夫人你没猜错。我想要的,是覆盖了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大商会。实际上这已经超出了按地域划分的商会范畴。所以,我准备给它的名字为中华总商会。” 许梁眼中放出自信的神采,背负双手,侃侃而谈,颇有些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意境。 “总商会的目的,便是要保护像梁记皂膏,梁记蜂窝煤,还有梁记井盐等等这一类发明创造性的产品品牌。简单的说,便是通过总商会,在全大明朝范围内,通告这三样东西是我梁记的专属产品,其他任何商家,都不得假冒仿造,否则,必将遭到全大明朝的商人的抵制和唾弃!” 许梁右手用力地一挥,转而看着冯素琴,咧嘴一笑,问道:“夫人,你准备好当中华总商会的会长了吗?” “啊?什……什么?”冯素琴已经有些傻眼了。原本她以为,经过这几年的相处,冯素琴已经能够顺利追上许梁的思维,但是现在看来,她还是得加紧学习呀。 许梁不顾冯素琴尚在迷茫之中,朝门外叫道:“来人,快去泾州请梁隐先,梁老员外过来,就说本官有极重要的事情相商。” 门外的侍卫应一声,便听得脚步声快速远去。 冯素琴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听得许梁这么快就去找泾州梁隐先,不由惊得合不拢嘴:“相公,你不会是想现在就创建那什么中华总商会吧?” 许梁眼珠子一转,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事不宜迟,待梁老员外一到,咱们就把这中华总商会的名号定下来。” 冯素琴一脸惊奇地走到许梁面前,摸了摸许梁的额头,道:“相公,你没发烧吧?” 许梁把冯素琴放到额头上的手拍开,瞪眼叫道:“我清醒得很。” 冯素琴指了指许梁,再指了指泾州方向,吃吃说道:“相公,就,就咱们许家,和梁家两家人,便要创建中华总商会?这会不会太儿戏了些?” 冯素琴还有一串话憋在心底没说出来:中华总商会,光听名字便觉得牛逼哄哄的,可如果只有梁记和许家两家商户做为商会成员,那就太自欺欺人了!要知道,即便是冯素琴现在所在的平凉商会,光商户也有二三十家,就这样,平凉商会在整个陕西十几个商会中,还是属于小商会。 而覆盖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中华总商会,成员却只有两家,这,这也太扯淡了吧! 许梁朝冯素琴投去诡异的一笑,幽幽然说道:“咱们先把中华总商会的名号打出去,至于商会成员嘛,嘿嘿,这以后可以慢慢添加嘛。”(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五章 胡公公 泾州梁家与许府也算是老朋友。听闻许梁相召,梁家梁隐先老员外亲自从泾州赶到平凉城。 在许府客厅内,梁隐先和梁子期两父子听了许梁的大胆设想之后,一向以稳重老辣著称的梁老员外,差点将手中的拐杖给扔了。 震惊的情色长久地停留在梁家父子的脸上。 许梁笑吟吟地看着梁家父子,耐心地等着两人的答复。而许府大夫人冯素琴已是不忍心见着这一幕,叹息着。 梁老员外坐在那里脸上阴晴不定,过了好久,才将目光放到许梁身上,见许梁老神在在的样子,心神微微一定,忽的把拐杖往地上沉重地一磕,梁老员外神色严肃地问道:“许大人,你要创建的可是那覆盖整个大明朝的中华总商会?” 许梁点头。 梁老员外犹自问道:“这中华总商会眼下就梁家和许家两家成员?” 许梁再次点头。 梁老员外长吐口气,双目一闭,嘴唇微微抖动,像是在嘀咕着什么,只是许梁离得较远,以许梁的耳力居然没有听出来梁老员外在说什么。 梁子期用探+♀,询地眼光看着梁老员外,老实说,对于许梁的大胆设想,梁子期在震惊之后,内心里便有了冲动,梁家儿郎,哪个不想创建盖世功业? 只是涉及到这种梁家大局的事情,还是得听梁老员外的。 梁老员外再次睁眼的时候,眼中一片坚毅之色,起身。站到客厅中间,郑重地朝许梁拱手施礼。朗声说道:“承蒙许大人看得起,我梁家愿跟随大人。共创中华总商会。” 梁老员外此言一出,梁子期激动地看着梁老员外,叫道:“父亲?!” 冯素琴惊异地看着梁老员外,瞄了许梁一眼,冯素琴还是忍不住提醒到:“梁老爷子,您要是加入中华总商会,那便要退出现在的平凉商会。咳咳,虽然相公的中华总商会布局很大,但就目前来说。咳,成员就咱们两家……这退出平凉商会的影响,梁老爷子可要仔细考虑清楚。” 许梁听了,忍不住朝冯素琴瞪了一眼。听听冯素琴这话的意思,好像还在劝着梁隐先不要急着加入中华总商会一样。 梁隐先略显意外地看着冯素琴,拱手道:“老夫感谢许夫人的提醒。不过老夫已慎重地考虑清楚了,梁家退出平凉商会,加入中华总商会。” 许梁哈哈一笑,朝梁家父子道:“就冲梁员外这份信任。我便给梁家个承诺,这中华总商会副会长的位置,非梁家莫属。” 梁隐先惊喜地道:“老夫多谢许大人。” 既然梁家答应了加入中华总商会,那便是自己人了。随后。许梁便将自己关于中华总商会的机构设想,与冯素琴和梁家父子详细描述一遍,给几人一个初步的印像。当然,具体的机构细节。就留给冯素琴和梁家父子后面去商讨补充。为了筹建中华总商会,许梁已命人传信给通天下的大掌柜。葛乔。眼下葛乔已从江南赶往西北。 梁家父子在许府呆了整整一天,才告辞返回泾州城。 路上,梁子期难掩一脸的兴奋,那是对许梁描绘的中华总商会的美好前景给沉醉的。 “父亲,您的决定真是太英明了,就这么一表态,总商会的副会长便到手了。”梁子期激动得脸色通红。 梁隐先看着梁子期的神色,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梁家的这唯一的血脉能力水平都十分突出,就是处事经验方面还欠缺火候。一个总商会的副会长的虚名,便能让他高兴成这样。 梁隐先叹道:“子期,许大人所说的总商会,还只是个设想,而且即便建成,也才两家成员,许家是会长,梁家是副会长。副会长以下,便是空白。如此简陋的总商会,我不明白有什么值得你这样高兴的。” 梁子期听得一愣,想了想,似乎诚如自己父亲所说,总商会再好,那还只是个停留在设想中的机构,自己这般高兴,确实是太早了。想通了这一些,梁子期脸色便有些羞赧。不过,随即又问梁隐先道:“父亲,既然你早就看清这些,那为什么你还要一口答应下来?难道您就这么确定中华总商会日后一定会发展壮大?影响整个大明朝?” 梁老员外眼中精光一闪,看着马车外的树木不断倒退,手捋长须,说道:“为父不知道总商会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但为父却相信这许大人绝非等闲之辈,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为父答应加入总商会,看中的不是总商会本身,而是许大人这个人。跟着许大人,梁家绝不会吃亏。” 梁子期听了,神情一动,似有所思。 梁老员外心中为自己的眼光佩服不已。梁家与许府的合作,自许梁刚上任镇原知县时便已开始,至今历经两年多,许梁的官儿越当越大,梁家的事业也就蒸蒸日上。 且不说梁家的米粮生意,单是与许府合作的皂膏,井盐生意,每月便给梁家带来丰厚的收益。梁隐先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眼光,这次,也不会例外。 许梁在平凉城内呆了数日,待平凉蜂窝煤工厂开始动工建设的时候,许梁才带人返回汉中府。 回到汉中道衙门,屁股尚未坐热,汉中知府宋朝度便一脸恭维的笑容出现在许梁面前。 “大人离衙数日,下官这心里便像没了主心骨一样。日盼夜盼,总算把大人您盼回来了。”宋朝度的恭敬之色不似作伪,而且比之以前更加恭敬。这让许梁暗自诧意。 几天不见,宋知府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尊敬上官了?许梁心中有疑问,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宋知府礼节这么周到,许梁便只好打起笑脸应付着。 宋知府先是代表汉中府各级官府衙门。赞叹了一番梁记矿业制作的蜂窝煤如何好用,然后又恭喜了梁记矿业的生意逐渐红火。最后挑了几件汉中府的公事,与许梁禀报一番,询问了许梁的意见之后,便恭敬地告辞。 汉中道二堂门口,许梁指着宋知府离去的背影,问王启年道:“启年,这宋知府今日啰嗦了这么多,可把我弄糊涂了,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王启年想了想。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朝许梁拱手道:“主公,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宋知府这是急着来向大人示好来了。” 许梁奇怪地道:“以往这宋朝度便敢敷衍本官吗?” 王启年轻笑道:“主公,这次不一样,您率梁军进固原城的事情,虽然消息封锁了,但多少还是有一些流传出来的。此次下官回到汉中道,宋知府对下官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许梁暗道。还有这种好事?原本许梁率梁军围困总督府,那是向三边总督杨鹤示威来的,而最后的效果也很满意,杨总督不但当场写了奏折呈送朝庭。而且还保证从此与许梁井水不犯河水。而虽然整个固原城当时已被梁军层层围住,但许梁入城兵围三边总督府的细节,多少还是让有心人知道了一些的。 虽然总督府对外公布的消息是有民军攻入固原城。许梁率梁军入城是来平乱来的。但这种瞎话,有几人愿意相信? 许梁便暗自冷笑。大明朝的官场,多的是这种欺软怕硬的角色。 许梁转身进了屋子。王启年亦步亦趋地跟了进来。许梁问道:“启年,我让你打听的事情,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当初在西安府,许梁想用煤矿一成的干股收陕西镇守太监胡钢,结果胡公公硬是不予理会,当场拂袖而去。这让许梁感觉好没面子,不即便让王启年留在西安府打听胡公公的消息。 王启年听了,忙一整神色,拿出汇报工作的神色,道:“主公,要说这镇守太监胡公公,确也是位有故事的人。他原本是宫里御马监的一名管事太监,由于身形槐梧,加上手底下也真有些功夫,原本在御马监也有些地位。只是魏公公当政的时候,不小心与魏公公顶撞了几句,这才被魏公公记恨,发配到陕西来当个镇守太监。” 王启年下面不说,许梁也能猜到,大明朝各地的镇守太监,也分富地和穷地。像江淮等地,那是一等一的富地,在那地方当几年镇守太监,那足以赚够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而像陕西,河北等地的镇守太监,那便算是穷地方了,每年能够凑够交给宫里税务份额,便要烧高香了。 陕西镇守太监胡钢,无疑是比较倒霉的人,因为陕西这个地方,自天启年前起,便天灾不断,不是干旱就是蝗灾,再加上时不时的暴发几处百姓造反,所以,胡公公的税务份额,几乎年年都交不齐。 胡公公交不满税务份额,放在其他地方,原本是要被整下台的。然而陕西不一样,宫里的太监,基本上都不愿意来。 基于这个原因,尽管胡公公业绩一直不好,但胡公公却能够在陕西稳稳地当了近十年的镇守太监。 “胡公公老家是山西人氏,家里上面还有个哥哥……”王启年打开了话匣子,便开始揭胡公公的老底。 许梁皱眉看眼王启年,摆手道:“胡公公家里有几口人这样的事情就不必说了。你就直接说结果,胡公公是哪边的人?” 王启年听了,愣了愣,头仰成四十五度角朝上,回想一阵,将他在西安府打听来的消息都在脑中过一遍,随即,王启年给出了许梁个无奈的眼神,摊手说道:“主公,严格说起来,这位胡公公似乎跟西安城内各个衙门的关系都很好,跟陕西三司的大人们都能递上话,若硬要说胡公公是谁的人,那他只能是陛下的人。” 许梁吃惊地看着王启年,“这就是你查出来的结论?” 王启年脸色一红,神情尴尬,但却坚定地道:“是的。主公。” 许梁沉默了,如果王启年的调查没有问题,那便说明,这位胡公公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能与陕西三司都搞好关系,却谁都不靠,不偏不倚,那这位胡公公审时度势的功力应当不差。 暂且将胡公公的事情放下,许梁歇息一阵,便把梁记矿业的两位负责人,罗百贯和蔡冒叫进衙门里来,问起蜂窝煤的生产状况。 相比于蔡冒在许梁面前的拘谨,罗百贯必竟是久跟许梁的人,他在许梁面前便能神色自如,侃侃而谈。 “将定军山整个买下的事情,由于有宋知府发话,事情办得极为顺利。那三处煤矿都有大量的存煤,暂时足以应付制作蜂窝煤之用。陶器厂已做出了一万多件炉灶,已经全部赠送出去了。而那种特制的小号铁锅,属下也命人准备了两千多只,只待那些购买蜂窝煤满一万块的用户,便开始赠送。而蜂窝煤在各州县的销售网点,属下已建起了六处……” 罗百贯将梁记矿业的各项情况向许梁汇报了完了,许梁点点头,对于梁记矿业的进展情况,许梁还是比较满意的。 “资金方面怎么样?”许梁又问道。 罗百贯道:“大人,由于整个梁记矿业还处于推广蜂窝煤的阶段,各项基础设施需要建设,虽然已经有官府和商号的购煤回款,但总体来说,还处于入不敷出的局面。” 对于罗百贯所说的入不敷出的情况,许梁能够想象得出来,便点头道:“创业初期都是这样。嗯,平凉城的蜂窝煤工厂已经在开工建设,待那边建成投产,矿业的规模效应才会逐渐显现。眼下花些钱,都是必要的。” “大人说得是。”罗百贯应道,随后,罗百贯想起了什么,朝许梁拱手道:“只是有个事情比较奇怪,前几天有一伙税吏到了定军山煤矿,要求咱们梁记缴纳三千两银子的矿税。属下打听过了,似咱们的煤矿这样半停产的矿,只需要每月交上去两三百两银子便足以应付了。这伙税吏开口便要三千两,属下怀疑,是有人在针对咱科梁记。” 许梁听得两眼微微眯起,冷哼一声,道:“税吏吗?胡公公这么快就出手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六章 第五部羊皮经 许梁再次来到定军山的时候,整个定军山都属于梁记矿业了。在进山的主干道路口,还特意设置了栅栏,几名值守的矿工见了梁记矿业的大掌柜罗百贯陪着许梁等人过来,忙搬开了挡在路中间的栅栏。 罗百贯边走边向许梁解释,“大人,进山的道路原本有四处的,整个定军山被咱们买下之后,属下已命人捣毁了其他三处,只留这一个进出口,山上的煤也只能由这一个出口运下山。” 许梁点点头,道:“保留一个出口方便监管,你这样做得很对。” 一行数人来到山上,许梁参观了收购自秦员外和卫员外的煤矿,可以看到,三处煤矿都基本上停产了,每处矿场,也只有四五名留守的矿工。 矿洞一边的平地上,堆满了如小山高的挖出来的煤。 罗百贯指着那些小山似煤堆,道:“大人请看,咱们山上挖出来的煤像这样的有三处,按咱们工厂消耗煤的速度看,至少到今年年底,煤矿都不用重新开工了。” 收购自蔡冒和秦卫两员外手中的煤矿要价都极低,而且这些已经挖出来的煤基本上就属于半卖半送的↗,。 午饭就在矿上吃的,极为简单。每人一大碗白米饭,矿上的工人煮了两盆青菜,现杀了一只矿上工人自家养的鸡。 午饭过后,一行人便开始下山。 结果马车驶到下山的主干道路口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值守的矿工正拦着几名衙差打扮的税吏。双方在争执着什么。 罗百贯见状,脸色便难看了,凑到马车前。朝许梁说道:“大人,这些税吏又来了。” 马车驶到税吏面前,许梁自马车上跳下来,站到五名税吏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领头的税吏,沉声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闹事!” 税吏抬眼看着许梁。眉眼抖动几下,他干税吏这行也有些年头了,对于官威这种东西并不陌生。许梁居高临下的态势和喝问的语气。便让税吏直觉眼前这位多半也是位了不得的高官。 税吏客气地拱拱手,道:“这位大人请了。小的是矿税司的,奉命来此地催缴矿税银子。还未请教大人?” 罗百贯便道:“这位便是陕西参政许大人。” 税吏吃了一惊,再次拱手。语气惶恐地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参政大人,请大人恕罪。” 许梁轻哼一声,指着罗百贯道:“原来是矿税司的。定军山上的煤矿都是梁记的资产,我听罗掌柜说,你们矿税司居然对定军山上的煤矿每月征收三千两银子的税!可有此事?” 税吏脸色一变,他只是矿税司下面的小啰喽,对于山上煤矿的来历并不是特别清楚,上头发了话。他一个小税吏只有执行的份。 税吏一脸为难,吞吞吐吐地道:“回大人的话。定军山上煤矿矿税收多少,是上面直接定下的数额,小的只是年办差的。” 许梁大手一摆,沉声道:“你回去跟你们的头儿说,别的矿场收多少税,定军山上的煤矿便收多少,胆敢加重一两,小心本官拆了你们矿税司!” 税吏脸色剧变,瞪着许梁,哆嗦道:“参政大人,矿税司可是受胡公公直管的。” 许梁把眼一瞪,喝道:“胡公公怎么了?闲话少说,快滚!” 许梁提高声音,加上随行的十几名青衣卫目光不善的盯着五名税吏,税吏吓得二话不说,立马转身撤走。 罗百贯见许梁吓走了税吏,他想到矿税司背后的人可是陕西镇守太监胡公公。便担忧地道:“大人,今日你斥责了税吏,那些人肯定会上报给胡公公的。属下听说这位胡公公也是个难缠的角色,万一胡公公发起怒来,处处与咱们为难,这可就不妙了。” 许梁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道:“罗掌柜多虑了。方才我的做法,就是投石问路。” 许梁从汉中知府宋朝度身上受到启发,自己带兵入固原城的事情,那位镇守太监胡公公肯定也是多少知道内情的。以王启年对胡公公的判断,胡公公是一个极会审时度势的人。 如果胡公公得了税吏的禀报,那他认清了许梁的强硬态度之后,便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事实果然如许梁所料想的那样,几天之后,税吏亲自跑到梁记矿业,诚肯地向罗百贯说明定军山煤矿的税银只需要二百两即可,以前的三千两之说,纯属误会。 与此同时,许梁意外地接到了镇守太监胡公公的一封信。信中,胡公公倒也没提别的,就是邀请许梁有空回西安府的时候,到胡公公府上去坐一坐。 许梁便明白这便是胡公公的态度。 镇守太监胡公公的态度转变,仅仅是个开始。兴许是得了三边总督杨鹤的授意,原本对许梁处处打压的陕西布政使钱永泰也逐渐改变了态度,至少不会暗地里给许梁小鞋穿了。 几乎是短短的几天时间,整个陕西官场,对许梁的态度都有所改变了。陕西三司的高官,在西安城里碰见许梁,多少开始有了些笑容。钱布政使甚至在许梁回去布政使司衙门公干的时候,还特意把许梁叫去,和和气气地聊了好一阵。 趁着陕西官场对许梁的态度转变,许梁授意罗百贯顺利地在西安府,巩昌府各建了一处蜂窝煤的工厂,加上汉中府和平凉府的两处工厂,蜂窝煤的规模效应,开始体现出来。 时间进入崇视二年的十一月份。 在西安府最繁华的街道上,一座名为中华总商会陕西分商会的宅子呈现在西安府百姓的面前。 陕西分会成立的当天。到场恭贺的人并不多。除了梁记在西安府的掌柜,泾州梁家的梁隐先父子之外,便是原本平凉商会的几名商人。陕西分商会成立之初的情况。便是这样,成员只有区区的十一名。 一挂爆竹挂在商会门口点响,便宣布着陕西分会的成立。分商会的内部会客厅里,做为分会长的梁隐先正在招呼着为数不多的客人。而在分会二楼的一间厢房内,许梁却在接见一位极为重要的人。 通天下的大掌柜葛乔比之几年前,显得苍老了许多,头上的头发几乎全都白了。许梁关切地道:“葛老。如今通天下物流的已走上正轨,事情交给底下人去做便可以,葛老不必事事亲力亲为。要注意身体。” 葛乔呵呵笑道:“大人,旁的事情倒也罢了,老夫都是交给下面人去做的。只有河间府的那件事,是大人亲口交待的。老夫不敢担误。不亲自去一趟,终归是不放心。好在,总归是不负所托哪。” 许梁的眼神也变得热切起来,起身盯着葛乔问道:“这么说,东西找到了?” 葛乔点点头,伸手从怀里小心地摸出一部油纸包着的物件,小心地打开,放到桌上。 一部朴实无华的羊皮套着的金刚经便静静地出现在许梁面前。 许梁小心地拿起。端详着,双手微微的颤抖。这便是第五部羊皮金刚经哪!当年魏忠贤将自己毕生的积蓄埋藏起来。便煞费苦心地留下五部羊皮金刚经。只要集齐了五部羊皮金刚经,那魏忠贤的宝藏,便能够找到。 价值三千万两的财宝哪!许梁想想就觉得震惊。小心地收起,放入怀中,许梁对葛乔道:“为了这份东西,倒让葛老受累亲自跑一趟,葛老辛苦了!” “哪里,为大人办理,老夫不觉得累。” 许梁点点头,又问道:“取这些东西的时候,没有让人起疑吧?” 葛乔摇头,自信满满地道:“大人尽管放心,虽然魏公公将这东西埋进了河间府的魏家祠堂,寻常人根本接近不了。老夫是想方设法,借着修缮祠堂的名目进去的。经手的都是可靠的人,不会走漏风声。” 许梁听了,便放下心来。葛乔见许梁将那部羊皮金刚经保存得极为郑重,不由好奇地问道:“大人,这经书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密秘?魏公公为了保存这部经书,可谓费尽了心机。” 许梁沉吟着,关于五部羊皮金刚经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许梁便笑道:“金刚经的事情,暂时还不便透露,时机到了,葛老自然就知道了。” 葛乔见状,心知羊皮金刚经对许梁很重要,也不多问。站起身,朝许梁拱手道:“大人,得知大人要创建中华总商会,老夫此次来西安,还邀请了几位富商过来,算算时辰,他们应该快到了,我下去迎一迎。” 许梁道:“去罢。” 许梁待葛乔下楼之后,也紧跟着下楼,自商会后门出去,径直回到了西安别院。 吩咐随行的青衣卫不让人进书房,许梁便在书房内,将怀中那部羊皮金刚经拿出来,点起一根蜡烛,小心地将经书放到上面烤了一会,只见羊皮套表面出现一丝极微小的裂纹。 再烤一阵,裂纹扩大。许梁便停下,找来把剪刀小心地沿着裂开的纹裁出一道口子来,再探手进去,把羊皮套内夹着的一张纸抽了出来。 烛光之下,许梁从皮套中抽出来的,居然是巴掌大的一张泛黄的地图。许梁呼吸都为之一窒,两眼紧盯着这张地图,看了一会,似乎要将图上每一处线条都记清楚。 得了半份地图,许梁就像一个穷汉突然兜里揣了一张五百万的支票一样,觉得放哪里都不保险。连续换了几个地方,许梁最终决定将这半张地图锁进一个特制的铜箱子里面。 中华总商会陕西分会的成立,似乎根本就没有引起陕西官场的注意。商会热闹了三天,冯素琴,葛乔,梁隐先,罗百贯,伍思德等人在许梁的主持下,议定了商会的章程,并通过明文下发给各个成员。 拜葛乔所赐,中华总商会的商人成员,终于突破了二十位。 待中华总商会成立仪式过去之后,许梁便又回到了无所事事的状态。事实上钱永泰等人虽然不再为难许梁了,但汉中道这种清水衙门,本就是没有什么事情。许梁将一应事务丢给王启年,本人却带着楼仙儿悄悄回到了平凉。 虽然是悄悄地回来,但像平凉知府陆一发,同知黄道周,副总兵戴风等人很快也就知道了。 许府内的人气快整上升,陆知府,黄同知等人衙门里没事的时候,便要跑到许府来,在许府后院的亭子里,喝着茶水,吃着点心,畅谈国事。 许梁曾一度怀疑,这些老部下是趁着自己回来,特意跑来混吃混喝的。当然,许府财力雄厚,几个人的吃用压根就不是事儿。 似这种所谓的畅谈国事,起初是由黄道周发起的。几天之后,陆续有其他官员加了进来,最后连平凉府的武将们跟着掺合进来了。 作为主人,许梁倒是宁愿拉着冯素琴,楼仙儿两人躲在屋里头搓麻将,也不想掺合黄同知他们的畅谈。 十一月底的一天,冯素琴带着楼仙儿去平凉皂膏厂查帐去了,许梁想想左右无事,便难得地坐到了凉亭内,听着戴风,罗汝才,司马求道等一众武将扯闲篇。 闲聊其实也分话题种类的。文官喜欢谈国事,一付忧国忧民的样子,而像罗汝才,司马求道这样的武将,聊的多半是些荤段子。 许梁坐着听了一会,见桌上点心不多了,便命下人们去另上一些过来。这时候陆一发,黄道周两人联袂进来。 两人进了亭内,黄道周便捶胸顿足地叫道:“耻辱啊,耻辱啊!我大明边军近百万,今日竟然让后金小贼欺辱至此!” 许梁等人都惊奇地看着黄道周。许梁笑道:“道周,你一来就大发感慨,这又是什么事情触动到了你那脆弱的小神筋了?” 黄道周看向许梁,脸红脖子粗地叫道:“大人你还不知道吗?京师,京师又戒严了!” 为什么要说“又”呢?难道京师经常戒严?许梁暗道,摇着头,道:“我都是偷偷跑回来歇息的,衙门的事情都由王启年在打理,即便朝庭有消息,一时也传不到我这里。怎么,京师里又出什么大事了吗?”(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七章 进京勤王 许梁的这个陕西参政,当得不上不下,中中间的。关于朝庭的动向,如果杨总督和陕西三司有意隐瞒,许梁还真不知道。 黄道周和陆一发各自找座位坐了。黄道周喝光一大杯茶水,抹了下嘴唇,才朝许梁等人说道:“后金的皇太极,率十万大军于十一月四日攻陷重镇遵化,辽东将领赵率教战死。随后皇太极率后金兵绕道三河,香河,顺义,最终在十一月十七日十万大军兵围北京城。” 众人听得倒吸了口凉气。多少年来没有出现过兵围北京城的事情了。戴见沉吟着说道:“后金不事生产,几乎每年冬天都会南下骚扰我大明。按以往的经历,后金即便兵围京师,想必也不能长久。我大明援军一到,后金兵必会撤离。” 黄道周和陆一发听了,不说话,只是担忧地摇头。 许梁奇怪地问道:“道周,我记得陛下已重用袁崇焕总督辽东,而且关宁防线牢不可破,又有山海关天险,皇太极如何能这么快兵临北京城下?袁督师和关宁铁骑可不是吃素的。” 黄道周听了,又是一声长叹。 陆一发见状,便解释道:¥±,“往年有袁督师在辽东守着,皇太极几次袭边都讨不到好处去。只是这次,皇太极学乖了,他居然率着十万后金兵绕道蒙古,突袭遵化重镇。唉,这番出人意料,袁督师也是措手不及。” 许梁默然,历史上皇太极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的带兵水平想必不会太差。能够想出这种绕道的法子,许梁也不会感到太过意外。 “那,袁督师现在何处?”戴风问道。 黄道周这次终于说话了,道:“袁督师率辽东军。也已赶到京师,据最新的情况,袁督师就在北京城外布防。” 众人听了,都松了口气,纷纷笑道:“既然袁督师到了,那京师无忧矣。” 也不怪众人对袁崇焕抱着这么大的期望。按以往的经验来说,自袁督师上任之后,后金兵就没在袁督师手上讨着好去。 京师被围的消息,虽然对在座的众人来说很震憾,但到底是远在北京城的事情,还影响不到陕西这边。亭中众人说笑了一会,便将不再纠结于这件事情。许梁注意到,平凉同知黄道周虽然也在谈笑,但脸上忧虑之色一直未褪去。 原本以为京师被围的事情很快就会过去。许梁也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然而仅仅过了两天,手握兵权的戴风,罗汝才,万文山等人便接到了三边总督府下达的整顿军队的命令。 随后三边总督杨鹤巡视边军的消息传到许梁耳中,形势似乎变得紧张起来。 由于武将们忙着整顿军务,许府里清谈的活动便也暂时中止了。连着几日,黄道周,陆一发等人都没有出现在许府里。 许府里。连一向不过问朝庭大事的冯素琴,楼仙儿两人也知道了京师被围的消息。 饭桌上。冯素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愤愤地道:“后金狼子野心,居然想凭区区十万兵马,便想攻占北京城,真是痴人说梦。” 许梁好奇地看着冯素琴,冯素琴眼里的愤怒之色不似作伪。便问道:“素琴,连你们也知道京师被围的消息了?” 楼仙儿笑道:“相公,京师戒严的消息早传开了,现在平凉城里的人谁不知道北京城外在打仗!整个平凉城都在议论这件事。” 许梁不以为意地道:“放心吧,京师有京营近十万兵马。又有袁督师的辽东铁骑,皇太极坚持不了多久的。” 冯素琴看了许梁一眼,忽然轻叹一声,“话虽然不错。只是京师被围乃是何等严重的大事。这回,即便那个袁崇焕能够解了京师之围,袁督师怕也落不了好去。” 许梁摇头道:“素琴你多想了,袁督师乃是天子近臣,陛下极为赏识,受些责罚是难免的,太重的处理倒也不会。” 冯素琴冷然一笑,反问道:“相公难道忘了我父亲熊庭弼?辽东未丢之前,父亲不也是天启皇帝的肱骨之臣,最后呢?哼哼!” 许梁闻言一愣,随即脸色便变得难看起来。天子一怒,血流成河!京师被围,总归要有人出来承担后果,而按份量来说,袁督师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虽然许梁并未见过这位袁督师,但从他上任以来,许梁便甚少听到关于辽东战事危机的消息来看,这位袁督师应当是个很有水平的人。这样一个人,如果因此而折损,未免可惜。 许梁想着,随即哑然失笑。 北京城这么远的事情,我一个小小的陕西参政,琢磨这些做什么!还是想想怎么扩大蜂窝煤的销量规模,闷声挣钱才是正经。 许梁抱着这种想法,饭后便开始想着梁记矿业罗百贯呈报上来的消息。在巩昌府兴建的蜂窝煤工厂,巩昌知府单于雄虽然表面答应会以巩昌知府的名义下令辖下各州县大量试用推广,然而从罗百贯反馈的销量来看,单于雄所谓的在力推广似乎仅限于巩昌府内,至于其他州县,则少有进展。 许梁凝神苦想着,虽然自己与三边总督杨鹤的关系有了一定程度的缓和,连带着陕西三司也没再为难自己,但这位贡昌知府单于雄,却是个桀骜不驯的人物,压根没把自己这位上司放在眼里! 嘶!难办哪!许梁皱起了眉头,自己虽然是从三品的陕西参政,但对于单于雄这位的地方知府,却没有直接的威慑力,他的升迁任免,许梁都基本上说不上话!单于雄不把许梁放在眼里,许梁一时之间还真拿他没办法。 许梁在书房里这般想着的时候,铁头却跑了进来,朝许梁道:“少爷,洪大人到了。” “洪大人?”许梁一愣,暗道这又是哪个洪大人?然后想到那位。便急忙起身冲向大门。 大门口,平凉知府陆一发,同知黄道周正陪着一名威严的红袍高官站在门口。 许梁认清了这高官的模样,忙上前拱手道:“哎呀呀,我说今日一早怎么听到门外鸟儿直叫呢,原来是中丞大人要来。洪大人。快里面请。” 延绥巡抚洪承畴便哈哈一笑,抬脚自然地进了许府。 许梁又朝陆一发和黄道周点头示意,忽又在两人身后看见一人,却是已经被解了职的延绥总兵贺虎臣! 贺虎臣神情微赧地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别来无恙。” 许梁微一错愕,想到洪承畴已是延绥巡抚,他能把贺虎臣带来也不太意外,便和气地点点头,领着众人进了客厅。 进了客厅。许梁一顿招呼之后,便问道:“中丞大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之人,今日前来,有什么吩咐?只要下官能够做到的,一定照办!” 洪承畴听了,便指着许梁笑骂道:“国忠你也变滑头了!倘若本官说的事情让你为难,那你岂不是可以不听了?” 许梁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洪承畴说笑一阵。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紧盯着许梁。沉声问道:“此番京师被围,国忠,你有什么看法?” 许梁听了,看一眼洪承畴,又看了看陆一发,黄道周。贺虎臣等人,见众人都认真地看着自己,尤其黄道周看自己的眼神更是热切而期待。 许梁不明白洪承畴这么问的用意,为谨慎起见,便道:“后金乃蛮夷之辈。虽号称十万之众,但他们远离本土,战事补给便很困难,而且北京城城高墙厚,又驻有京营十万!再加上袁督师的兵马,只要朝庭据城而守,不消十日,后金便要被迫退兵!是以,本官以为,京师被围只是暂时的危机,不足为虑。” 洪承畴听了许梁的话,沉默了许久。 屋中众人见状,便看着洪承畴。倒是平凉同知黄道周出声说道:“中丞,许大人,下官以为京师被围,解围宜从速从快!” 洪承畴听了,眼中精光一闪,再面对许梁,便又神色如常了。他一只手轻轻地磕着茶几,缓缓说道:“国忠所言,也对也不对。” “哦?”许梁问道:“中丞大人有何高见,还请为本官解惑一二。” 洪承畴抬头看向北边,沉吟一会,看向许梁等人,声音低沉:“你们可知道,京师被围,原兵部尚书王洽已被陛下下旨罢官入狱了!而且已定了死罪。” “啊?怎么会?”许梁等人惊呼道。要知道王洽身为兵部尚书,虽然京师被围,王洽难脱干系,但那种事儿,论起来也就是个管理责任,罚俸降级也就差不多了,砍头,那也太过了吧。 洪承畴苦笑一声,道:“如今接替王洽的人,是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孙承宗。”他看了眼黄道周,微一点头,道:“而且黄大人说得解围要从速从快,也是极正确的。” 许梁惊呼道:“中丞大人,我听说后金兵多是能征善战的骑兵,如果正面冲杀,我大明的步卒几乎不可能取胜。要让后金兵退兵,最稳妥的法子便是固守。” 洪承畴看着许梁,苦笑着摇头。 “怎么?我又说错了?”许梁瞪大眼睛问道。 洪承畴道:“国忠你的这套法子,对付后金骑兵,是最为有效和稳妥的法子。袁督师在辽东用的也是这种法子。但这次情况很特殊,后金兵包围的,不是普通城镇,而是大明的京师!” 洪承畴站起身,昂首挺胸,全身都仿佛有一股气势,他掷地有声地道:“我大明国祚二百余年,自成祖开始,便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京师被围,那关乎着大明的威仪,陛下的脸面!京师被围,若还靠着固守城池,用守城的火炮逼退敌兵的法子,那朝庭的威仪何在?陛下脸面何存?” 陆一发,黄道周等人听得,俱是一脸愤慨。只有许梁不以为然,在许梁心底,只要把后金兵杀退便成了,至于用的什么法子,那都是无关紧要的。 洪承畴目光众屋中众人头上一一扫过,最后目光回到许梁身上,沉声道:“有道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如今陛下被区区后金欺负到这个份上,我等身为大明的臣子,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三边总督杨大人已前往边镇巡视边防去了,本官已征得杨总督手令,要领兵进京勤王!国忠,你可愿随本官前往?” 许梁看到,当洪承畴说到进京勤王四个字的时候,屋中其他人都神情一振。黄道周更是涨得脸色通红。 许梁愕然,虽然进京勤王的名头听上去很高端大气上档次,但,这好像是领兵将军们干的事情。 许梁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讶异地问道:“中丞,你要我进京勤王?咳咳,本官是陕西参政,是个文官……” 洪承畴道:“国忠还是梁军的大将军。” 许梁哑然,吃吃地说道:“陕西统兵大将可不止梁军一支,庆阳,平凉,固原,西安,汉中,各地都有防卫军队,中丞要勤王,为何不直接找他们?” 洪承畴见许梁有推托之意,心中隐隐的便有些失望和不耐烦,盯着许梁沉声说道:“京师动荡,各地边关也不太平。陕西各州府的驻军,要防范新招降的民军趁机作乱,轻易不得调用。本官想来,只有梁军可以动用。” 许梁哑口无言,洪承畴这般说法,便等于是将许梁的退路都封死了,由不得许梁不去。 黄道周见许梁尚在犹豫,便红着脸大声说道:“大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庭有难,我等岂敢不挺身而出!大人,您还在考虑什么,快答应洪巡抚吧!” 许梁被黄道周义正言辞的样子吓了一跳,黄道周忠君思想根深蒂固,一时半会,许梁也拿他没办法。 “大人!”黄道周见许梁不说话,便又叫道。 许梁摆手道:“好了,黄大人不必多说。”许梁转向洪承畴,拱手道:“本官愿追随中丞大人进京勤王。” 洪承畴听得,哈哈大笑,连声道:“好,好。”上前,使劲地拍着许梁的肩,赞道:“国忠,本官果真没有看错你。” 许梁听得,面上挂着笑,心底却在为进京的花费肉疼不已。 待洪承畴拍够了,收了手准备坐回去之时,许梁弱弱地问道:“那个,中丞大人,关于梁军进京的花销费用……” 洪承畴身形一顿,随后猛地坐回座位上,端茶喝,边喝边赞道:“嗯,好茶。” 许梁的嘴角便一抽搐。(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八章 进京勤王的路上 许梁要率梁军随洪承畴进京勤王的消息传到戴风,罗汝才,万文山等人的耳中,几员虎将纷纷跑到许府里,向许梁拍胸请愿,要跟着许梁一道进京。 许梁洪承畴口中所说的需要各地驻军震慑新归降的民军的那一套说辞搬出来,将戴风等人给挡了回去。 此次进京勤王,许梁也有自己的打算。朝庭虽然承认梁军的番号,但梁军实际上是属于许梁的私军。这一点兵部和祟祯皇帝心知肚明。虽然梁军在西北地区声名赫赫,但在朝庭眼里,知名度并不高。 许梁之所以会答应洪承畴率军进京,主要就是想在朝中大臣和崇祯皇帝眼中刷刷存在感,向崇祯皇帝表明,梁军还是忠心于大明朝庭的,一旦朝庭有难,梁军便会挺身而出。 至于与后金兵交战?许梁心中冷笑。从陕西到北京城,即便是急行军也要半个多月的时间,那时候梁军赶到京师,只怕后金兵早就退没影了。 洪承畴是个急性子的人,得了许梁的承诺,便急吼吼地安排进京事宜。此次进京勤王的兵力,有梁军的一万五千人马,贺虎臣的三千人,再加上洪承畴临时拼凑的□,两千多人,合计约两万人。 三天后,两万勤王军集结完毕。许梁将自己的离开陕西之后的事情也安排妥当,便随着勤王军向北京城进发。铁头率一百名青衣卫随行保护。 大军出了平凉城,许梁忽见平凉同知黄道周带着几辆马车候在官道边上,汇合进了大军队伍,便大吃一惊,问道:“道周,你怎么也要进京?” 黄道周意气风发地道:“天子有难。为人臣者当救天子于危难之中。” 许梁撇嘴道:“别扯这些大话,这一路到京城,路途可不算远,你一个文弱书生,长途跋涉,如何能吃得消?” 黄道周顿时感觉自己为天子尽忠的心受到了伤害。扯起嗓子叫道:“大人太小瞧下官了!说起文弱书生,大人也好不到哪去!” 说着,黄道周便示威性地拍了拍胸膛,眼神瞄着许梁的身板。 许梁脸色一红,虽然修练大般若功和戴氏刀法之后,许梁的身体素质与常人强了数十倍,但奈何从外表上看,许梁这个年仅二十三四的陕西参政,确实是个文弱书生。一身儒衫穿在身上显得更加单簿。 黄道周嘿嘿一笑,又道:“况且,下官随同进京,也是带了任务的。洪中丞已安排下官负责勤王军一路的粮草供给。” 许梁听了,便气恼地道:“随你了,若是你病倒在半路上,那休怪本官没提醒你。” “嘿嘿。”黄道周听了,不以为意。自得地轻笑。 正说着,洪承畴和贺虎臣两人走了过来。几人相互打了招呼,洪承畴便招手把许梁叫到一边,轻声说道:“国忠,我听说你与贺虎臣曾经闹得很不愉快?” 许梁听了,沉吟会,摆手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况且那件事情。也说不上谁对谁错。贺总兵也是职责所在。大人不提起这件事,我都快忘记了。” 许梁说的事情,便是在汉中府西乡山上兵围民军首领高子林之时,贺虎臣不听许梁斩尽杀绝的命令,而妄想生擒了高子林。高迎祥等人献给朝庭领功的事情。这件事情,也最终导致了贺虎臣落了个解职听堪的处罚。 洪承畴听了,欣慰地点点头,道:“贺虎臣是难得的将才,就此闲置是朝庭的损失。此次进京,本官把他带上,替他挣些军功,也好让他官复原职。” 许梁自看见贺虎臣跟在洪承畴身边的第一眼起,便猜到洪承畴的打算,闻言倒也没感到意外。 两人再见到贺虎臣时,许梁善意地朝贺虎臣点了点头。贺虎臣便明显大松了口气,朝许梁感激地一笑。 两万大军一路行军,走了约十多天,才进入河北境内,却因为粮草供应问题,不得不停歇一日,由黄道周带人出去采买粮草。 大军在一座山脚下安营,许梁左右无事,便下了马车,与司马求道,铁头两人到梁军各营中巡查慰问将士。 路过贺虎臣军营的时候,远远地瞧见营地里面两名士兵被吊起来,施以鞭刑。旁边几位行刑的士兵每听到一鞭响,便喊一下鞭数。贺虎臣脸色阴沉地看在一旁看着行刑。 许梁等人正想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不想贺虎臣听得脚步声,看见了许梁三人,便走上前来拱手见礼。 许梁无奈,停步问道:“贺将军营内这是什么情况?” 贺虎臣脸色尴尬地道:“这两个小兵居然夜里偷跑出营地,去偷附近百姓的东西!末将正依军规处罚他们。” 许梁点点头,赞道:“纪律严明乃立军之根本,贺将军带兵有方哪。” 贺虎臣道:“许大人过奖了。” 许梁与贺虎臣寒暄两句,便告辞出来,继续往梁军营地走。路上,许梁沉声对司马求道说道:“司马将军,纪律严明,赏罚分明乃梁军立军的根本所在。方才的事情给我提了个醒,咱们这一路上走来,你要特别注意梁军的纪律问题,没有军令,胆敢袭扰沿途百姓者,严惩不殆!” 司马求道知道许梁说这句话的严重性,便沉声应道:“是!末将明白。” 铁头插嘴道:“少爷……” 许梁瞪了他一眼。 铁头忙改口道:“大将军,咱们这都走了十多天了,才到河北。等咱们大军赶到京城的时候,还能看到敌兵的影子吗?” 许梁沉默一会,说道:“咱们一路走来,并没有接到京师已经转危为安的消息。想来京师的形式还是不容乐观吧。” 入夜,黄道周带兵筹集粮草回营之后,中军大帐突然击鼓聚将。 许梁等人忙赶到中军大帐。 延绥巡抚洪承畴的脸色阴沉得吓人,待许梁等人落座之后,洪承畴用低沈周的声音叹道:“本官接到最新的消息。十二月初一那天,陛下已经下旨将袁督师索拿下了诏狱了!” “啊?”帐中诸人惊得嘴都合不拢。许梁更是一付难以置信的样子,看向洪承畴,问道:“中丞,袁督师乃是辽东军的主帅,如今京师敌兵未退。临阵撤换一军主帅,这可是兵家大忌!” 洪承畴叹息不已。 黄道周哆嗦着嘴唇问道:“陛下降罪袁督师,可曾说理由?” 洪承畴看了众人一眼,沉痛地道:“理由有三:擅杀皮岛总兵毛文龙,纵容敌兵长驱直入京师要地,发炮击伤山海关总兵满桂。” 许梁等人听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洪承畴,黄道周气愤的道:“这,这都什么烂理由。除了纵容敌兵袭扰京师要地这一条还勉强说得过去之外。那斩杀毛文龙,那是今年六月份的事情,与京师被围八杆子打不着。至于发炮击伤满桂,这,这又从何说起,难道袁督师疯了不成?” 洪承畴沉默一会,长叹一声,道:“不管怎么说。袁督师被拿下,那已经是事实了。” “自毁长城。自毁长城哪!”黄道周捶胸顿足地叫道。 许梁见状,沉声喝道:“黄道周!大人面前,不得放肆!” 黄道周醒悟过来,见司马求道,贺虎臣,洪承畴都神色怪异地看着自己。忙闭上嘴不说了。只是脸色却涨得通红。 “好了,”洪承畴说道:“袁督师出事了,京城肯定乱成一锅粥了。咱们这支勤王军队,须得抓紧行程,尽早赶到北京城!” 众人得了洪承畴的军令。走出帐外,各自回营准备拔营事宜。许梁见黄道周还抿着嘴唇,一付心气不顺的样子,便拍了拍他的肩,将黄道周引到自己的马车上,两人相对而坐。 许梁责备道:“道周,当今陛下虽然年轻,但向来乾坤独断,你今日的感慨大大不妥!往后要注意了。” 黄道周勉强地笑道:“幸亏大人提醒,下官才没犯下大错。只是,大人,难道你就不觉得陛下这样处置袁督师,太过武断任性了吗?” 许梁沉默一阵,道:“圣心难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黄道周愕然地看着许梁,撇嘴道:“大人不愿意说就算了。” 许梁叹了口气,看着黄道周,语重心长地道:“道周哪,非是我不愿意说,而是袁督师下狱的消息,我也只听了个大概,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兴许其中又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隐情呢。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黄道周咕哝一声,许大人又在说他听不懂的言论了。 叮嘱黄道周几句,将他打发出去,许梁便陷入了沉思。对于袁督师下狱的事情,许梁没有太多的兴趣去分析。然而袁督师下狱的第一个理由,擅杀皮岛总兵毛文龙这件事情却提醒了许梁,按照魏忠贤弥留之际带给自己的说法,五部羊皮金刚经有就一部在皮岛总兵毛文龙手中。那么,袁崇焕杀了毛文龙,而现在祟祯又抓了袁崇焕,这毛文龙手上的经书会落到谁的手上? 九边之一,西北重镇榆林城内。 三边总督杨鹤巡视边防到了此地。当夜月明星稀,三边总督杨鹤身披一件灰色披风,登上重兵守卫的榆林城楼上,目光眺望着北方天际。 师爷宋时文寻着杨总督的足迹也登上了城楼,见着杨总督,便轻手轻脚站到他身边。 杨鹤与宋时文两人,关系密切,即便不回头看,杨鹤也知道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 “先生,”杨鹤的语调飘乎着,有些不着边际地道:“后金皇太极兵围京师,崇祯皇帝杀了一个兵部尚书王洽,又抓了一个蓟辽督师袁崇焕,天子怒火之盛,可见一斑哪。” 宋时文拱手道:“听说孙承宗已经接任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了,有这位在,皇太极退兵是迟早的事。” 杨鹤听了,落寞地一叹,双手扶着城垛,道:“是啊,京师被围,陛下能杀了王洽,再撤了袁督师,再不济还有个孙承宗顶着,天,塌不下来。可若是西北再乱起来,却没有肯在本督面前顶着了。” 宋时文听了,神情一愣,随即语气坚决地道:“东翁放心,谁若想害你,除非从我宋时文的尸体上踏过去。” 杨鹤听了,感动地朝宋时文笑了笑,然后又摇头,语气苍凉,道:“先生能挡一人,十人,能挡得住一道圣旨么?” 宋时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紧盯着杨鹤,摇头说道:“东翁,局势还没有坏到那一步,至少西北目前还是很稳定的。” 杨鹤苦涩地道:“先生别安慰我了。我自己手上的事情,我还是很清楚的。眼下西北各地的民军,暂时是用银子安稳住了。可即便先生不说,我也知道,总督府的存银快用空了。一旦那些人手里没粮没钱了,便又要开始闹腾了。” 宋时文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冷声说道:“东翁,这些人都是喂不饱的白眼狼!以在下之见,与其至时候东窗事发,陛下降罪,不如先下手为强!”说着,宋时文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杨鹤呼吸一窒,随即神情痛苦地摇头道:“原本我是爱惜那些人的性命,不忍伤了我大明的元气,这才向陛下提出招抚之策,谁成想人心已败坏若斯了!如今各地民军总数不下十万之众,若要斩草除根,须得发动雷霆之势,事先还不能走漏风声!而要做到这些,难哪……” 宋时文目光幽幽地看着夜空,道:“若是东翁手下有足够的兵力,做这些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杨鹤脸上苦涩之意更盛,看着宋时文道:“西北可以动用的兵力,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支,而且一半以上都掌握在那个参政许梁手中!唉,许梁这厮率军悄无声息地包围督府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情,惹怒了他,谁也落不着好去。” 宋时文目光闪动,看着杨鹤,嘴角微微一笑,幽幽地说道:“东翁,许梁率梁军随洪巡抚进京勤王走了有十多天了吧?” 杨鹤一听,疑惑地看着宋时文,随即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与宋时文对视半晌,双双仰天大笑。(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九章 抵京 经过近二十天的行程,许梁等两万勤王军终于抵达京师。站在京师永定门外,看着那被轰得千苍百孔的城墙,城楼上表情麻木的守城军士,以及那紧闭的城门,许梁等人都惊呆了。 城外的硝烟味似乎都还没能完全散去,城外散落着一些折旧的刀枪,鲜血染黑的土地,血腥味依旧浓厚。一切都在说明,这里不久前曾经经历过一场大战。 洪承畴代表陕西勤王军跑去跟城内的守军交涉。许梁等人便率军驻扎在城外,等候下一步的命令。 马车旁,铁头靠近了马车,朝车内小声嘀咕道:“少爷,看京师这四门紧闭,紧张兮兮的样子,好像后金还没有退兵哪。” 许梁目光落在城楼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良久,他朝铁头道:“设法联系上京里的燕七,让他来见我。” 铁头点点头,招手叫过两名青衣卫,吩咐了几句,两名得令的青衣卫便离开军中,混进了官道上的人群里。 两个时辰之后,洪承畴返回勤王军中,将许梁,贺虎臣,司马求道,黄道周等人召集起来,神色严肃地道:“我们还是来晚了。后金兵十↗,二月十七日集结大军强攻京师永定门不下,便退走了。” 黄道周数了数日子,便道:“今日是二十日,也就是说三天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难怪这里血腥味这么重。” 许梁等人听说后金兵已经退走了,都不由得暗松了口气,虽然打的是勤王的名号。但久闻后金兵骁勇善战,明军与之交战十战九输! 许梁见洪承畴眉头紧锁。便奇怪地问道:“中丞,敌兵既然已经退走了。您该高兴才是,为何眉头紧锁?” 洪承畴叹气道:“诸位,事情没有咱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三天前永定门一战,明军损伤惨重,连大将满桂都战死了。况且后金兵虽然退走了,却没有真正撤走,仍布重兵占据着遵化,栾城,永平和迁安四地。虎视京师!一旦寻得破绽,便可卷土重来!京师的危机,并没有彻底解除。” 许梁轻笑道:“中丞多虑了。咱们靠近京城这沿路,可是看到不少各地勤王军队,少说也不下十万之众。众军云集京师,皇太极既便再善战,也休想讨得了好去。” 洪承畴听了,脸上非但没有放心的神情,反倒有些不屑表情。 许梁等人暗自诧意。贺虎臣便问道:“洪大人。眼下咱们该怎么办?” 众人也转眼间意识到这个问题,这两万兵马是来进京勤王的,现在敌人既然已经退走了,虽然还占着遵化。栾城,永平,迁安四城。但那是属于蓟辽总督的防区,那里的后金兵。陕西的兵却没有替他们杀敌的义务。 眼下勤王是轮不到了,那是去是留。洪承畴作为指挥官,得拿个主意出来。毕竟如果在京城外干耗着,两万人的军队,每天的粮草消耗也是极为沉重的负担。 众人便眼巴巴地紧盯着洪承畴,等他拿个主意出来。洪承畴拧紧眉头沉吟一阵,神情显得颇为犹豫,过了一会,终是下定决心了似的,朝众人肃然说道:“我等虽然举的是勤王的旗号,但外敌未除,终是京师的心腹之患。我两万将士千里跋涉,如果寸功未立,便返回陕西,我实不甘心。听闻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孙承宗在通州附近整军,我欲前往通州,听候孙大人的调遣。诸位,可有疑义?” 许梁等人听了,都想着两手空空的回去,也确实是不甘心,于是皆拱手道:“一切听凭洪大人安排。” 洪承畴赞许地看着众人,连声道好。于是将勤王军交由许梁暂管,就在永定门外的郊野安营扎寨,洪承畴本人带着一队护卫,赶往通州,去见孙承宗。 留下来的众人也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京师重地,毕竟比不得陕西境内,行事都能有什么差错。许梁安排贺虎臣,司马求道两员将领指挥众军士安置营地。自己却带着黄道周和铁头穿了便装,游走在永定城门外,寻找机会进北京城。 然而在城外吹了一整天凉风,永定城门都紧紧地关闭着,城楼上的军士一脸警戒地看着城外游荡的人群。 黄道周缩着脖子朝许梁道:“大人,您看这城外等候进城的百姓越聚越多,看他们的样子,大部分都是些受了战乱的难民。我看今日的警戒程度,今日城门是进不去了,咱们回去吧。” 黄道周说的情况,许梁和铁头也注意到了。聚集到城外的百姓,个个神情悲痛,灰头土脸,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势,看样子,必是受战争波及的百姓无疑。 一名年约六十多岁的老汉打量了许梁等人许久,终于畏畏缩缩地靠了过来。 守在许梁身边的青衣卫便拦住了,喝道:“站住!” 老汉见状,一阵害怕,停住脚朝许梁招手唤道:“这位公子爷,公子爷?” 许梁今日的打扮,一身保暖的裘衣,外罩件蓝色披风,加上风神俊朗,周围的黄道周,铁头和十几名青衣卫等人又众星捧月似的护在中心,这等情形落在老汉眼里,老汉便猜着许梁必是个身份尊贵的富家公子无疑。 黄道周和铁头便看向许梁。 许梁眯着眼看了老汉几眼,摆手让拦着的青衣卫让开,待老汉走上前,许梁问道:“这位老哥,你叫本官……本公子有何事?” 老汉站在许梁面前,目光落在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的青衣卫身上,神情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是松了口气,再看着许梁,便拱手作揖道:“公子爷一看就是个尊贵无比的人,老汉卑贱之人,倒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公子爷成全。” “哦?”许梁倒奇怪了,看了看老汉脸上蜡黄的脸色。干裂的嘴唇,便轻笑着问道:“老哥莫不是几天没吃东西。肚子饿了,想找本公子讨点东西填填肚子?呵,就冲着老哥大胆的开了这道口,本公子便赏你些吃的。”说罢,许梁朝身边的青衣卫扬扬头。 一名青衣卫便从怀里掏出自备的干粮,却是两块大饼,不情愿地塞到老汉手中。 然而老汉却没接,又推送了回去,再次朝许梁拱手。道:“看得出来公子爷是个心善的人。如果是为了填肚子,老汉有手有脚,只要还能喘气,便不至于饿死。老汉所求之事,倒不是找公子爷要吃的。” 老汉此话说出来,不但许梁惊讶了,连黄道周和铁头都大感惊奇,看着老汉。 老汉跺跺脚,朝许梁说道:“罢了。老汉便直说了。老汉本姓杨,乃是遵化城外的农户,后金兵攻进来的时候,老汉见机得早。带着一家老小趁机逃了出来。一路上往城京方向逃来,可这年头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老汉一家子从遵化逃出来的时候。连老汉带儿子,儿媳妇。孙女四个人,到如今只剩下老汉和孙女两人。儿子儿媳妇都被后金兵杀死了。” 老汉的双眼流下了两行清泪,伸出枯瘦的双手捂着脸,咆咽地道:“老汉一把年纪,黄土都埋半截的人了,死不足惜。可怜我那孙女,今年才十五岁,老汉要是撒手走了,她便成了孤苦零丁的一个人,在这乱世里,多半也活不下去。” “公子爷,老汉我豁出去这张老脸,肯求公子爷可怜我那苦命的孙女,将她带走吧,为奴为婢都行,只要给她口饭吃,让她能活下去。”老汉肯求道。 许梁惊得合不拢嘴,半晌不语。黄道周劝道:“这位老哥,既然你已经成功地逃到了北京城外,如今敌兵已经退走了。内阁大学士孙大人也在通州整军,以孙大人之能,不日便能一举击退后金兵。到时候老哥你带着你的孙女便能重返家园,再找个好人家将孙女嫁了,这总好过将孙女送人吧?” 老汉转而看着黄道周,见他年纪稍长,穿着也不俗,便哽咽地道:“这位老爷,你不懂得咱们普通老百姓的苦,后金自十一月便攻入遵化城了,如今都十二月底了,朝庭的官军还没能将后金兵赶走。我的老家遵化,何时才能收回?即例收回了,老汉回去,那里哪里还有家在?我孙女跟着这位面善的公子爷,虽然苦是苦了点,但好歹一日三餐能吃饱,万一被公子爷垂怜,将来生个一儿半女,老杨家也算有后了……” “咳咳……”许梁听得连声咳嗽不已,这老头越说越没谱了。 黄道周和铁头两人听了,都憋着笑意看着许梁。 老汉见状,转身返回去,不久拉了一个头上罩着布巾的纤瘦女子走了过来,来到许梁面前,老汉在女子耳边小声安慰了句什么,一把掀开罩在女子头上的布巾,朝许梁拱手道:“这位公子爷,老汉不是自夸,老汉的孙女,不但心灵手巧,容貌皎好,而且还跟着老汉读了几本书,能识文断字,在公子爷手下,做个使唤丫环,绰绰有余。”说着,朝那女子道:“来,柔儿,快见过公子爷。” 那女子便怯生生地朝许梁福了一礼,唤道:“柔儿见过公子爷。”说着,一双妙目好奇地打量了许梁一眼,随即很快垂下头去。 许梁看了那女子一眼,不得不说,虽然那十五岁的小女子穿着粗旧,极不合身的衣裳,满身尘土,面有菜色,但光听声音,再看那一双灵动的眼睛,许梁便不由得自心底生出一份疼爱。 弱女子,当真的弱女子。 黄道周见许梁盯着寻小女子看着,却不作声,神色一动,便朝老汉道:“老老哥,我看你们爷孙两个在这荒郊野外,人生地不熟的,全无一点自保的能力,万一遇到歹人,却是害了你的这位孙女。这样罢,我便替你做主了,你们两个先跟着我们公子爷走。” 老汉一听,神色一喜,刚要答应,忽然他身边的孙女扯了他一下衣裳,老汉便生生止住话头,转而看向许梁,为难地道:“老汉多谢这位老爷。只是老汉爷孙两人,跟着公子爷,无名无份的,老汉心里不踏实。” 黄道周气道:“嘿,你还挺会穷讲究!我不管了,公子爷,你看主意吧。”说着,朝许梁挤眉弄眼,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许梁瞪了黄道周一眼,目光再落到那小女子身上,越看越满意,刚好此次进京,一路上都是由铁头这个笨手笨脚的男人侍候,身边也缺少个侍候的丫环,便有心收留。便朝老汉说道:“这样罢,这位老哥,本公子身边正好缺人,你孙女本公子便花钱买下,日后便留在本公子身边,如何?” “哟,那敢情好。”老汉道:“柔儿,快谢过公子爷。” 老汉的孙女,柔儿却不吱声,一双眼睛盯着脚下的土地。 铁头从怀里掏出五十两银子,放到老汉手中,道:“这是买金,你拿着。从今往后,你孙女便是咱们公子爷的人了。” 老汉见了这五十两银子,哆嗦着嘴唇,咬着牙把身边的柔儿往许梁向边推去。 柔儿拉着老汉,不舍地唤道:“爷爷,柔儿舍不得你……” 老汉转过头去,摆手道:“走罢走罢。” “爷爷……”柔儿不放手。 老汉狠狠心,一把将柔儿的手掰开,甩手喝道:“快走!” 许梁等人见状,便转身往军营方向走。 柔儿一步三回头地跟在许梁等人后面。许梁在马车上掀开车后帘子朝外看见,只见柔儿依依不舍地跟在马车后面,走几步,便回头看一眼。而那老汉便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一棵老树。 走了一段路,许梁喝道:“停车。” 马车便停了下来,许梁待柔儿走近了马车,自车窗内探出头来,对着柔儿说道:“你叫柔儿?” 柔儿抬头看了许梁一眼,她的脸上满是泪痕,随即垂下头去,低声道:“嗯。” 许梁叹了口气,道:“你跑回去问问你爷爷,会赶车会喂马不?本公子突然想起来,我身边正好也缺个马夫。” “哦。”柔儿木然地应着,忽然猛地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许梁,“啊?” 许梁笑骂道:“还不快去!” 柔儿感激地看着许梁,破涕为笑,转身就往原路跑去。(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章 拜访兵部 不一会,柔儿挽着杨老汉走上前来,杨老汉自然是连连感激。然而军营必竟是纪律森严的地方,杨老汉和柔儿便由两名青衣卫安置在离军营不远处。 许梁和黄道周进了军营,司马求道和贺虎臣闻讯赶来相见,将军营的情况禀报一番,许梁勉励一番,安抚众人。 司马求道道:“大人,军中粮草尚有不足三日的粮草,须得尽早筹备。” 军中断粮,可是大事情,许梁也不由得上了心,便朝黄道周看去。 黄道周摊手苦笑道:“大人,您也别看下官,如今京师九门紧闭,下官手上就是有钱也买不来粮草。一切,还得待城门开启之后,再进城购置。” 许梁缓缓点头,当即道:“也只能这样了。司马将军,贺将军,向周边百里范围散布探哨,一防有变。另派人时候注意永定城门,一旦城门开启,便立即禀报于我。” “是。”众人都应道。 永定城门两日后终于开启,许梁得到消息,便与黄道周,铁头等人一道进城。整个北京城由于后金兵的进犯,九门紧闭这许多天,无论城里城外的人都闷坏℉±,了,是以,许梁等人在正阳门大街上一路走来,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临待的客栈酒楼的伙计也站在门外卖力地招揽着生意。 暄闹的街道上,不时策马奔过一队队传信的明军,马上的军士一边高喊着“八百里急报”,一边策马奔向京城内城。看样子是去兵部。 许梁此次进城,首要的目的也正好是前往兵部。是以,他的马车一路不停。穿过正阳门大街,经过守卫一番盘查,进了正阳门,马车停在了兵部衙门前面。 许梁和黄道周下了马车,吩咐铁头与赶车的杨老汉,柔儿及一干侍卫守在马车旁,自己整了整官服,朝黄道周点点头,当先昂首挺胸地登上了兵部正门的石阶。 值守的兵部守卫兵丁见许梁年纪轻轻。却是一身从三品的绯红官袍,偏生走得昂首挺胸,目不斜视,根本就视门口守卫如无物。兵丁心中坠坠不安,但在脑子里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位是京里头哪座衙门的大人,便陪着小心虚拦道:“两位大人,来兵部可是要见哪位大人?” 兵丁口中说着两位大人,其实目光一直紧盯着许梁。 许梁轻咳一声,道:“本官陕西参政许梁。要见兵部职方司郎中孙元化孙大人。” 兵丁一听许梁竟然是陕西的参政,根本就不是京官,神色便不如方才这般暖和了,不知不觉间就拿出了天子脚下兵丁的派头。语气也淡了不少,往左走一步,却是实实在在地拦在了许梁面前。脸上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陕西的参政大人,咱们孙大人早就不是职方司郎中了。孙大人如今是兵部侍郎。这位许大人远道而来,想必是没有预约的吧?咳咳。那个孙大人公务繁忙,不是谁想见便能见的。” 许梁一愣,看着这兵丁拦在自己面前,一只脚尖在地上点啊点的,便道:“那就劳烦你去通报一声,就说陕西参政许梁求见,孙大人听见本官的名讳,必会出来相迎的。” 兵丁听了,瞥了许梁一眼,语气依旧冷淡:“小的负责守卫兵部,职责所在,轻易不得擅离。” 许梁听了,登时就气乐了,看门的兵丁不负责通传,还有不得擅离的道理?忽见那兵丁靠在腰上的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头捏了捏,朝许梁挑了挑眉毛。 这种手势许梁太熟悉了!旁边黄道周见状,怒气上涌,便要上前喝骂,许梁拉住他,伸手在兵丁手上拍了拍,二两碎银子便不着痕迹地落到兵丁手上,许梁意味深长地笑道:“有劳差爷通传一声。” 兵丁一掂量手中的碎银子份量,见足有二两之多,登时脸上就笑开了花,冷淡之色转眼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朝许梁满脸堆笑地道:“许大人稍等,小的这就为您禀报。” 说罢,那兵丁一路小跑着进去了。 黄道周看着那兵丁的背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岂有此理,堂堂兵部,居然连个守门的兵丁都敢如此刁难!” 许梁倒是不以为忤,淡然地道:“道周,天底下的衙门都差不多,看开了,也就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了。” 黄道周听了,抿着嘴唇,仍旧是一脸愤愤然。 不久,便听得兵部衙门内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孙元化老远看见许梁,便拱手招呼道:“当真是许大人到了,快请进来。” 许梁朝着孙元化走去,也拱手笑道:“恭喜孙兄荣升部堂高官!” 孙元化谦虚地笑笑,黄道周施礼道:“下官平凉同知黄道周见过孙大人。” 孙元化摆手,亲切地道:“黄大人不必多礼。” 当即,孙元化将许梁和黄道周两人迎进自己的单独的办公房里,孙元化招呼兵部的衙差给许梁两人上了茶水,热情地招呼着,笑呵呵地问道:“早先便听说陕西洪承畴领着一支两万人的勤王军进京了,当时我便在猜想许梁你会不会来,没想到果然是你。呵,若是恩师徐光启知道许大人也进京了,必定十分高兴。” 许梁陪笑,上下打量着孙元化,短短半年未见,孙元化便由兵部职方司郎中一跃而成为兵部待郎,升迁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许梁感慨道:“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孙兄位居兵部,转眼间便是部堂高官了,这番际遇,着实令我等艳羡哪。” 孙元化道:“许大人说这话可就是在笑话我了。孙某在兵部混了近十年,也才刚刚升任侍郎一职,许大人年纪轻轻。却已是陕西参政。要说际遇,谁也比不上许大人你哪。” 许梁哈哈一笑。倒是陪坐的平凉同知黄道周神情便有些黯然。黄道周中进士时年纪便已偏大,这些年跟着许梁倒也升了两级。便即便如此,如今也才是正五品的平凉同知,与陕西参政和兵部侍郎比起来,那就黯然失色了。 许梁和孙元化很快也意识到这种情况,便转移话题,许梁道:“孙兄,如今你已是兵部侍郎,那事情就更好办了。” 孙元化坐直了身子,探上前问道:“许大人和黄大人特意过来。所为何事?” 许梁便朝黄道周点头。黄道周便道:“孙大人,你也知道咱们两万勤王军此时驻扎在永定门外,自陕西出来时带的粮草军费便花得差不多了,如今军中只有两日的粮草了,下官和许大人此番前来,便是想请兵部拨些粮草过来,以解勤王军的燃眉之急。” 孙元化听了,沉吟着,眉头微微皱起。半晌,道:“不瞒黄大人说,自京师戒严以来,各地赶赴京师的勤王军便不下二十几支。跑来兵部讨要粮饷的也不少,然而,”孙元化两手一摊。道:“兵部如今也是个穷衙门。维持京营官兵粮饷都极为困难,压根就没有余粮再接济那些勤王军。况且。新任的兵部尚书孙承宗大人已明令,没有他的手令。兵部不得往外拨一粮一钱!” 孙元化脸色讪然地朝许梁和黄道周道:“许大人,黄大人,孙大人不仅是兵部尚书,还是内阁重臣,他老人家的指令,我等不敢不遵从。所以……” 虽然孙元化下面的意思没有说出来,但许梁和黄道周都听明白了,两人对视一眼,便理解地起身,许梁朝孙元化道:“既然是孙大人早有命令,那倒是我等莽撞了。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不打扰了,告辞。” 孙元化一脸歉意地目送许梁和黄道周转身出去,忽又叫住道:“哎,两位等等。” “怎么?”许梁转身问道。 孙元化道:“许大人,我知道许大人和手下将士千里迢迢自陕西赶赴京师勤王,对朝庭,对皇上那是赤胆忠心。粮草的事情孙某无能为力,不过,如今正是寒冬季节,天气寒冷,滴水成冰。不知道勤王军中棉衣棉被是否足够?” 许梁尚未答话,黄道周已是激动地道:“孙大人,军中正缺棉衣,下官也正为此事发愁呢。” 孙元化点点头,道:“那好,正好兵部前几天盘库盘出些旧棉衣棉被,还剩有一些,两位若是不嫌弃,便可领去。” 黄道周连连点头,道:“不嫌弃,不嫌弃!” 许梁也道:“孙兄,多谢了。” 孙元化点点头,叫许梁稍等,便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领着一名青年官员进来,朝许梁和黄道周道:“这位是如今的兵部职方司郎中余大成,就由他带二位大人去仓库领用棉衣棉被吧。” 许梁和黄道周便跟着余大成出了兵部衙门,叫上门外的铁头等侍卫,一道去兵部仓库领用棉衣棉被。 这位现任的兵部职方司郎中余大成做事极为稳重,话也不多,一板一眼地与许梁等人清点交接了货物,让黄道周在文书上签了字据,便朝许梁等人点点头,自顾自地走了。 黄道周便又瞪起了眼珠子骂道:“我才离开京师没几年,京里的年轻人便一个个的都这么傲气了!” 对于黄道周的牢骚话,许梁早就司空见惯了。看着身后六七车满满当当的棉衣棉被,许梁拍拍手,轻笑道:“回营地去罢,这次去兵部,也不算一无所获嘛。” 许梁等人便赶着几车东西返了勤王军营地。 驻守的司马求道和贺虎臣听闻没能在兵部把粮草要来,反倒要回来些棉衣棉被,不由哭笑不得。几个人围着许梁坐在中军大帐内烤着火盆,皱紧眉头商量着对策。 司马求道道:“军中的大米,仅够明天一天,若是再不买来,后天军中便要断粮了。” 许梁看着黄道周道:“今日天色已晚,城门也即将关了。明日道周便带着伙头军进城买粮。能买多少是多少。洪大人去了通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带消息回来,咱们得撑到洪大人回来的那天。” 黄道周眉头紧锁,却是一脸愁容,叹息道:“大人,您想得太简单了。军中银两本就不多,而且京城里受战乱影响,米价飞涨,下官就是把全部银两都带去,估计也买不来多少粮食。” 众人听了,都陷入了沉默中,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没钱,一样也买不来粮食。 许梁沉吟道,抬头朝铁头问道:“通天下车马行的燕七,联系上没有?” 铁头道:“城门一开,手下人便进城去了,这会应该早就到了。” 正说着,一名青衣卫走进来,朝许梁拱手道:“大人,燕掌柜求见。” 燕七明面上是通天下车马行的大掌柜,暗中的身份,还是青衣卫的二档头,更是北京城这一块的负责人。 许梁闻言大喜,道:“快请进来。” 不一会,一身富家员外打扮的燕七便大步走了进来,朝许梁拱手道:“属下燕七见过许大人,见过铁档头和几位大人。” 许梁招手道:“燕掌柜免礼,快入座。”见帐中诸人除了铁头之外,都惊疑地看着自己,许梁便笑着解释道:“跟你们介绍下,燕七,京城通天下车马行的大掌柜,也是青衣卫的档头之一,是跟着本官一路从建昌县走出来的生死兄弟。” 这话,也就是说燕七是许梁极为信任的人了! 众人听了,神情便生动起来,青衣卫是什么性质的部门,司马求道,贺虎臣和黄道周都很清楚,而眼前这位面相发福的富态员外,居然会是青衣卫的档头,那此人在许梁心中的份量,自然是极重的。 众人一番客套,终于渐渐将那份陌生消除了。许梁看着燕七,沉声问道:“燕掌柜,咱们在京城里可做着米粮生意?” 燕七道:“回大人的话,咱们通天下车马行原本便是跑货运的,而京师乃是个拥有近百万人口的大城,而每天京师的米粮消耗量也是极为惊人的,米粮运送,一直是车马行的主业之一,自然,抱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咱们也在京城里经营着几家米粮店。” 许梁顿时放下心来,吩咐道:“这样,明日调拨一万担米过来,供给勤王军。所需银两,暂记在梁记的帐上。” 燕七听了,没有任何迟疑,沉声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一章 去与留 粮草的事情就这么安排下来,黄道周,贺虎臣,司马求道等人看向许梁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敬畏中夹带着羡慕。 燕七接了指令,就待出去做些安排,许梁便道:“燕掌柜先坐会,本官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黄道周听了,知道许梁与燕七的谈话是比较私秘的,便起身道:“既然燕掌柜明日便能调来一万担粮食,那下官这就下去准备一番。”说罢,便起身告辞。 司马求道,贺虎臣两人见状,也相继找理由告辞。不一会,整个中军大帐里,例只剩下许梁,铁头和燕七三人,铁头走出帐外,亲自安排了青衣卫在门外加强守卫,再走了回来,朝许梁点点头,示意一切妥当。 许梁便直视着燕七道:“燕七,我从平凉府出发的时候,还听到袁督师率军增援京师,怎么赶到京城,袁督师便突然下狱了,这其中的情况,你详细禀报给我。” 燕七来见许梁之前,显然是早做了准备的,听了许梁的问话,却不觉得意外,便拿出汇报的姿势,将京师青衣卫打探到的袁崇焕下狱前后的经过与许梁汇报一番。 其实青衣卫打︾,探出来和消息,与洪承畴通报的情况大致相符,不过燕七还汇报了一个情况。 “袁督师下狱之后,兵权交由满桂统领,辽东铁骑交由部将祖大寿统领,只是,三天之后,祖大寿便带着辽东铁骑回宁远了。”燕七如此说道。 “什么?祖大寿跑了?”许梁感到十分震惊。 “说跑了都也不够准确,因为后来。马世龙拿着袁督师的手令,又把祖大寿招了回来。”燕七感叹道。“要说还是袁督师的面子好使啊。” 对于燕七的感叹,许梁倒不会觉得太过意外。自古骄兵悍将,以辽东铁骑这样的大明最强兵,领兵将领有些脾气也在情理之中。 许梁又问起了袁督师真正下狱的原因,“外面都在说,陛下拿下袁督师,是因为袁督师向满桂打黑枪,想趁机杀了满桂,这两人的矛盾已经剧烈到这种地步了吗?” 燕七嗤之以鼻,不屑地道:“大人莫听信外面的谣言。满桂是在与后金兵战斗中受的伤,当时满桂在德胜门,而袁督师在广渠门,中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袁督师即便想调转炮口,怕是也够不着。哼哼,袁督师下狱的真正原因,无非是后金兵肆掠京师周边,京里倒有八成以上的大人们家里的家产遭了殃。心里头恼怒袁督师作战不利,恶意中伤罢了!” 许梁点点头,便不再纠结袁督师下狱的问题,转而问道:“我远在平凉。京里的那些老关系维持得怎么样?” 这也是燕七作为京师青衣卫的重要职责,替许梁维持与京中大人的关系。燕七便笑笑,道:“大人尽管放心。锦衣卫督都骆养性,吏部文选司郎中王贤。宫里的王承恩王公公,呃。还有新上任的兵部侍郎孙元化,礼部左侍郎徐光启,这些大人们属下按照大人的吩咐,一直刻意维持着关系,逢年过节定时奉上孝敬,一刻也未曾落下。” 许梁听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朝燕七道:“燕七,辛苦你了。”想了想,又吩咐道:“对了,此次进京,我估计得在京城里呆些时日,一直住在军营里面也不是个事,你替我在北京内城选套宅子,作为京城的落脚点。” “是,属下这就去办。”燕七见许梁没有其他的吩咐,他退了出去。 兵部侍郎孙元化在兵部呆到闭衙的时辰,便出了衙门,坐上两人抬的官轿,老家人见孙元化坐上轿之后,久不出声,便问道:“老爷,回府吗?” 孙元化低沉的声音自轿内传出来,“先不回府,去老师那里。” 老家人知道孙元化口中的老师,便是那位天子恩师徐光启,于是一挥手,领着官轿径直去了徐光启府上。 徐府里,徐光启见了自己的得意门生上门,自然是欣喜异常,着人上茶之后,师徒两人相对而坐,很是聊了一阵子。 “恩师,学生此次前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向恩师禀报。”孙元化道。 “元化你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徐光启手捋长须,微笑着说道。 孙元化看着徐光启的眼睛,加重语气道:“许梁,许梁来京了!” 徐光启一听许梁的名字,很快便反应过来,孙元化说的是谁,捋着长须的手指头一捻,很是扯下好几根白花花的长须,徐光启惊讶地道:“许梁?他不在陕西吗?怎么跑到京城来做什么?” “他是跟着洪承畴的陕西勤王军一道进京的,上午还曾跑到兵部衙门找学生请求粮草来着。”孙元化道。 噢了一声,徐光启恍然地道,“原来如此。” 许梁手中有一支梁军军队,这点徐光启是很清楚的,因为不久前,崇祯皇帝还特意把自己召进宫去,拿三边总督杨鹤请救裁撤梁军番号的折子询问自己的建议。同时,徐光启了解崇祯皇帝对于许梁和梁军的真实想法。 内心里,崇祯皇帝是赞同裁撤梁军番号的,经过这两三年的磨练,崇祯皇帝已渐渐有了帝王之相,对于军权的敏感程度也大大加强了。 许梁身为文臣,却拥兵四五万人,如果徐光启是三边总督杨鹤,也会想法子削许梁的兵权。 是以,虽然徐光启本人对于许梁比较欣赏,但为朝庭安稳考虑,徐光启是赞同裁撤梁军的。 然而不知道为何,没过几天,三边总督杨鹤又上了一道折子,这回却是为梁军说情,说什么西北局面不稳,需要梁军这样一支军队震慑。 杨总督前后态度发生巨大转变。徐光启也没弄明白其中的门道。 “恩师?”孙元化见徐光启目光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便出声问道。 “哦?”徐光启很快回过神来。朝孙元化道:“既然他到了京城,元化你便替为师约一约许梁。就说老夫想找他谈一谈飞鹰炮的问题。”说到这里,徐光启眉眼不由得微微皱起,他从许梁手中要来的飞鹰炮制造图纸,虽然因为造价昂贵,朝庭不同意制造,但徐光启这个科学狂热份子,却是变卖了一些家产,自己照着图纸悄悄地造了一门飞鹰炮,虽然造得粗糙。但徐光启却敏锐地感觉到,那份图纸似乎有问题,但具体问题在哪,徐光启却没弄明白。 “许梁这人不简单哪……”徐光启感慨道。 聊完了正事,由于时辰到了晚饭时间,徐光启便把孙元化留下来吃晚饭。 孙元化在老师家蹭饭都蹭习惯了,自然不会客气,依言便留了下来。只是这顿饭最终还是没能吃成,因为宫里来人了。传礼部左侍郎徐光启进宫面圣。 大明皇宫养心殿内,年轻的崇祯皇帝备好一桌御膳,斜靠在宽大的椅子上,年轻的脸上带着一丝倦容。垂下眉眼,等着徐光启的到来。旁边侍候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见状,便轻声说道:“陛下。御膳都快凉了,要不咱就先吃些?” 崇祯皇帝坚决地摇头。严肃地道:“不可,朕虽贵为天子。但也就尊师重道。老师未到,做学生的岂有先吃的道理。” 王承恩提醒崇祯原本是好意,不想换来崇祯皇帝一连声的责备。心中郁闷不已,便不在说话,静等着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地到来。 养心殿内崇祯皇帝不说话,其他太监宫女们便大气都不敢喘,一时间养心殿内一阵寂静。 王承恩耳朵尖,一听到殿外的脚步声,便提醒崇祯皇帝一声:“陛下,徐大人到了。” 正说着,便有一道人影上前,朝皇帝拱手道:“老臣徐光启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崇祯皇帝立马就清醒了,打起精神,朝徐光启招手道:“徐爱卿快免礼。这么急着召老师过来,实在是事情紧急,朕又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便想听听老师的建议。来来,咱们边吃边谈。” 徐光启起身,跪地谢恩之后,便陪着崇祯皇帝用晚膳。 崇祯皇帝没什么味口,而徐光启一大把年纪了,本就吃得不多。约一盏茶功夫之后,两人便相继停了筷子。 崇祯皇帝朝徐光启道:“一早接到孙承宗的折子,孙爱卿对击退后金兵已经有了一个可行的计划,只是实施这个计划却需要足够的可战之兵。孙爱卿提出,彻底击退后金兵,至少需要骑兵五千,步兵五万。” 说着,崇祯皇帝无奈地叹息一声,道:“可恨永定门一战,我军损失惨重,连满桂这样的骁将都战死了。辽东铁骑也不可靠,祖大寿这厮偷偷跑了一回,难保不会再跑第二回!唉,一时之间,倒让朕上哪去找这五万兵马。” 徐光启嘴唇动了动,很想说,这都怪你撤了袁崇焕,你要不这么冲动,撤下袁崇焕,何至于这么被动! 然而这话,徐光启始终没有说出口,他沉吟一阵,拱手道:“陛下,辽东铁骑到底还是忠于朝庭的,有孙大人坐阵,祖大寿不敢不从。至于步兵嘛,京城外各地的勤王军队便足足有近十多万人马,陛下一道圣旨下去,区区五万兵马,何愁没有!” 崇祯皇帝听了,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愁眉苦脸摇头道:“白天的时候,曹于汴,周延儒等人也这么说,可是孙爱卿在奏折上写得明白,南边勤王的军队,也就是看着吓人,其实都是些银枪蜡枪头,中看不中用。这些人,孙爱卿一概不用!” 徐光启听了,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脑中忽然想起许梁这张英俊的脸来,想到孙元化曾说过,许梁此次进京是跟着洪承畴的勤王军一道进京的,而梁军的战力,徐光启却是亲眼见过的。于是便问道:“陛下,不知道还需要调用多少兵马?” 涉及到具体数量,崇祯皇帝却说不上来,便拿眼光去瞟一旁的王承恩。王公公见状,忙道:“陛下已从京营中调拨了两万人,跟席五万步兵的缺口,还得再调拨两万人。” 徐光启听了,不由暗道,难道真连老天都在帮着许梁? 徐光启拱手道:“陛下,若是其他地方的勤王军队,孙大人看不上也难怪。但老臣却听说延绥巡抚洪承畴带着一只两万人的勤王军队进了京,目前就驻扎在永定门之外。听说陕西参政许梁亲自率领一万五千梁军跟随洪巡抚进京。以西北梁军的战力,孙大人多半还是会满意的。” “陕西参政许梁?”一句话便勾起了崇祯皇帝很多记忆,崇祯皇帝看向王承恩,“最近怎么老有人在朕面前提起许梁这个人?” 王公公欠了欠身子,却看向徐光启,微笑着问道:“徐大人,你说的这个许梁,莫不是当初向陛下进献火炮图纸的那个平凉知府许梁?” 徐光启听了,先是一愣,限即明白了什么,带着深意看一眼王承恩,再朝崇祯皇帝拱手道:“王公公说得不错,正是这个许梁。陛下,许梁手下的梁军,老臣曾亲自去看过,其战力不比京营官兵逊色多少。” 崇祯皇帝此时也终于将许梁这个人名彻底想了起来。看向徐光启,道:“既然连老师也这么认为,那一准错不了。就让孙承宗去接管这支勤王军吧。” 崇祯皇帝一句话,自然有传候的公公将圣旨拟好,盖印之后安排人去传旨。 许梁自然不清楚,自己和梁军的安排已经由大明最高的统治者决定了。次日燕七带着通天下车马行的车队将一车车大米运到军营里来,黄道周带着一众伙头军,笑呵呵地清点接收这些米粮。 这些事情有黄道周在现场盯着便成了,许梁带着铁头,还有杨柔儿爷孙两人大摇大摆地进了京城内城,去现场查看燕七帮着挑选的一处宅子。 一行人刚进了正阳门,迎面便见一名军士,骑着快马,背上插着一面玄黄色令旗,飞奔着出正阳门而去。 “这又要出什么事情了?”众人被那纵马而过卷起的尘灰呛到了不少,许梁奇怪地道。(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二章 移防玉田 燕七选的宅子三进三出,位于东江米巷三十六号,在北京城里也算是比较阔气的宅院。 宅院的原主人姓刘,是东江米巷里比较出名的员外。 宅院里,刘员外一脸肉疼地指引着许梁等人参观宅院,边参观边介绍道:“许公子,刘某这处宅子前头便是朝庭门部衙门,东边靠着崇文门,西边靠着正阳门,往北走便是长安街,论位置,那真是没得说。而且住这里安全什么的都不用担心,没有哪个毛贼敢在门部衙门附近撤野……” 刘员外喋喋不休地在许梁耳边叨咕着,又指着走廊外边摆放的几盆花草,道:“您看看,这是刘某今年夏天的时候特意从花市里购置的名贵花草,虽说花不了几个钱,可多少也费了一番心思不是?唉,若不是刘某的生意都转向了江南方向,这么好的宅子,我都不忍心出手。” 许梁皱了皱眉头,燕七见状,便朝刘员外喝道:“我说刘员外,你这宅子好不好,我家公子自会判断,用不着你在这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刘员外对这位通天下车马行的大掌柜也不陌生,听了燕七的话,便嘿嘿笑两声,甩手〖◆,道:“得咧,你们就慢慢看吧,我不多嘴。” 一行人又看了一阵,将宅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出到前院,燕七便凑到许梁跟前,小声说道:“大人,您觉得怎么样?不成的话,属下还相中了另外两家,只是位置比这家要稍微偏一些。要不咱们去下一家看看?” 许梁其实对这宅子还是很满意的,主要这宅子的位置相当好,处于正阳门和崇文门中中间的方位,而且周边道路通透。非常符合许梁的要求。 许梁沉吟着,见柔儿怯生生地跟在一边,便朝她说道:“柔儿,你觉得这宅子怎么样?” 柔儿显然没有料到许梁会问到自己,顿时慌了手脚,局促地看着许梁。道:“公子问柔儿,柔儿一个做下人的,怎么会知道?公子,公子满意就成了。” 许梁呵呵一笑,道:“柔儿的意见很重要,因为往后你和你爷爷就要住在这了!” “啊?”柔儿惊呼道。 许梁又追问道:“柔儿,你喜欢住这么大的宅子吗?” 柔儿低下了头,轻声道:“我,我不知道。” 许梁哈哈笑着。朝刘员外道:“刘员外,这宅子本公子要了。” 刘员外听了,顿时喜上楣梢,笑呵呵地道:“公子爷一看就是爽快人,这么着,这宅子刘某对外的标价是两千五百两,您哪,就给个两千四百两得了。” 许梁断然道:“两千两!一口价。” 刘员外脸色一变。道:“公子,这。这怎么成?砍得太狠了,我这宅子位置这么好!” 许梁抬眼看着天色,淡然道:“就这个价,您若不满意,咱再换一家。” 刘员外苦着脸色,道:“您再加点……两千两百两!” 许梁听了。嘴角一扯,朝燕七道:“燕掌柜,下一家在哪?带我去瞧瞧。” 燕七便道:“下一家在长安街附近。” 许梁点点头,便往门外走,其他人紧跟着。 刘员外愣了愣。他做生意这么久,就没遇到过这样做生意的人!谈价不都是你来我往,一点一点的折中的嘛?哪有一口价咬死不放的! 眼见着许梁等人已快出了大门,刘员外猛一跺脚,追上去喊道:“罢了,这位公子,就依你!” …… 宅子买下来了,燕七将定制好的东江别院的门牌换了上去,再叫来几十名青衣卫四处洒扫一番,铁头到教坊司买来四五名婢女,添置些日常用具,一天的打理之后,许梁在京城的住处,东江别院便落成了。 次日,许梁一早起来,在院子里舞了一套戴式刀法,收功之后,柔儿便端来热水服侍许梁洗手洗脸。 许梁用热毛巾擦着手,朝柔儿说道:“昨天忙着打扫宅子,太匆忙了些。我看这宅子里面除了青砖便是黑瓦红墙,一眼看去,未免太单调了些。回头叫铁管家置办些花木过来。” 柔儿应道:“是。” 许梁将毛巾扔回盆里,转身便回到书房,书架上自然是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古书,许梁便抽出京师青衣卫一早送来的密报看了起来。一会柔儿泡了茶水端进来,小心的在书桌上放了一杯,蹑手蹑脚的正要退出去,许梁招手道:“那日你爷爷说你还会读书认字?来,给两句我瞧瞧?” “啊?”柔儿吃了一惊,忸怩道:“我,我写的不好。” 许梁道:“没关系。”说罢将一纸白纸推到柔儿面前,又指了指笔架上的毛笔。 柔儿无奈,涨红了脸色,小心翼翼地提笔写了几个字,又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扔下笔,手捂着脸庞,羞怯地道:“我写得难看,让大人笑话了。” 许梁抽过来看了看,半晌不语。 柔儿手捂着脸等了半天没等来许梁的嘲讽之语,不由得松了手,忐忑地问道:“大人?” 许梁长叹一声,语气很是悲伤:“想我许梁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却是命中没有写毛笔字的天份!提笔数年,字迹居然连个乡村小丫环都不如!唉!” 柔儿呆呆地看着许梁,吃惊地看着他。 许梁见状,抽出一封自己写给青衣卫的签字,愤愤地道:“这是我写的。” 柔儿接过来看了看,脸上顿时一脸惊疑地表情,半晌吃吃地说道:“大人的字迹,咳,尽显豪迈之风……” 噗!许梁一脸古怪地看着柔儿,随即更加气愤,指责她道:“小姑娘,做人要诚实!” “呃!”柔儿便手足无措地站着,不敢看许梁。 许梁便起身,让出了座椅。指着穿椅子道:“你坐这,替我写封信,我说,你写!” 柔儿惊奇地看着许梁,半晌,在许梁威胁的眼光中。乖乖地坐了过去。 随即许梁背着两手,在书房里游走着,边走边说道:“素琴娘子亲启:相公我来到京城已有数日,今觅下一宅子,三进三出,坐北朝南,极为便利……” 借柔儿的手往平凉府寄出一封信件,许梁便带着铁头出了城,来到永定门外的勤王军营地。 勤王军营地由于此刻粮草充足。军心也就稳定,各营严守军规纪律,也没有出现袭扰周边百姓的情况。 中军大帐里,司马求道,贺虎臣,黄道周等人围在许梁身边,安静地等着许梁表态。 在许梁面前的桌案上,平整地放着一道圣旨。那是昨天由兵部直接派官员到军中宣读的圣旨,那时候许梁和铁头等人正在东江米巷里看宅子。随后又忙着打理宅子,一直便没派人回军营,而黄道周,司马求道,贺虎臣等人一时寻许梁不着,便没有将圣旨的事情通知到许梁。 许梁沉默半晌。问道:“陛下要咱们勤王军划归孙承宗大人挥下,这事,巡抚大人知道吗?” 黄道周道:“接到圣旨之后,下官等便派人将消息用快马送往通州了。想必洪大人得到消息,这一两日便要返回来。” 许梁沉吟着。道:“其实咱们原本的打算便是要跟着孙承宗大人打几场仗,挣些军功再回去,眼下陛下既然下了圣旨,倒省了咱们不少事。传令下去,各营做好准备,加紧训练,一切等候洪中丞回营之后,再做打算。” “末将领命!”众人高声应道,随即鱼贯而出,各自回营准备去了。 属下都走出去了,许梁在军帐中却琢磨开了。陕西的这支勤王军队在众多的勤王军中并不十分突出,而且入京以来,许梁自认勤王军上下行事十分低调,除了与兵部衙门接触之外,并没有与其他的朝中高官接触,即便有朝中官员知道陕西的这支勤王军队,也没有突出到让崇祯皇帝亲自下旨的地步。 到底是谁在皇帝面前提了陕西勤王军的事情? 洪承畴下午的时候便赶回来了。而且随洪承畴一道来到军营外的,还有一位红袍老者。 许梁率军中诸将迎出门外,朝洪承畴见礼之后,洪承畴却指着那老者,朝许梁等人朗声说道:“诸位,这位便是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孙承宗,孙大人!” 唰!许梁等人的眼光一瞬间便落到孙承宗身上。眼前的孙承宗面目清瘦,脸上轮廓分明,鄂下一缕长须,灰白眉毛之下一双眼睛时不时地闪过一道精光,他的目光落到许梁身上的时候,许梁竟有一种寒毛倒竖的感觉。 许梁众人打量着孙承宗的时候,孙承宗也完成了对许梁等人的观察。孙承宗上前两步,站在许梁等人面前,面沉似水,道:“陛下降旨,将尔等暂划归本官挥下,虽说这是皇上的旨意,但本官用兵,自有本官的标准,似京城外那些走街窜巷的散兵游勇,本官是看也不看一眼的。尔等能否跟随本官上阵杀敌,得本官检验之后才知道。” 孙承宗见面,没有任何的客套,一番毫不留情面的话,说得许梁众人面色都有些难看,许梁不服气地道:“孙大人说得甚是。咱们陕西的兵,自然不是外面那些庄稼兵可比的。” 孙承宗盯着许梁,眉毛一挑,沉声道:“这位想必就是梁军将军许梁了?” 许梁微一拱手,道:“正是下官。” 孙承宗面无表情地道:“久闻许大人练兵颇有章法,挥下梁军战力不凡,本官一直未曾亲见,今日本官倒要开开眼界。”孙承宗猛地加重语气,喝道:“传令,全军集合!本官要点兵!” 许梁听罢,淡淡一笑,朝司马求道道:“吹号,集合!” 司马求道转身便朝军营里跑。 孙承宗冷然一笑,转头朝洪承畴道:“洪大人,咱们走吧。” 洪承畴微微躬声,道:“孙大人请。” 孙承宗便径直越过许梁,朝军营里面走去。 许梁等人跟在后面,黄道周凑到许梁耳边,小声嘀咕道:“大人,这孙承宗看样子是来者不善哪。” 许梁轻笑道:“昔看孙承宗训练出了辽东铁骑这支大明第一强军,眼界高了,自然看不上其他的兵。” 一行人进了营门,便听见营内响起急促的号角声,随即营内各处传出杂乱紧迫的脚步声,各处的脚步声渐渐汇向营内中央空旷处。 孙承宗不紧不慢地朝里走,听得号角声,微微一顿,朝洪承畴道:“我大聚将点兵,多是击鼓传令,以三通鼓为限。洪大人带来的勤王军,反倒用号角声为号,倒是新鲜的紧哪。” 洪承畴陪笑道:“号角是梁军独创的传令方式,勤王军中以梁军为主力,用号角传令点兵,倒也是实情。” 孙承宗听了,瞥了许梁一眼,不置可否。 一盏茶的功夫,孙承宗终于站到了集结起来的梁军面前。此时梁军已基本集结完毕,一万多人的整齐方阵呈现在孙承宗等人面前,偶有几个归队迟了些的梁军士兵也不说话,飞快地跑入军阵当中。 司马求道面色严肃地跑到许梁面前,抱拳道:“禀报大人,梁军一万五千人集结完毕,请大人训示!” 许梁转而看向孙承宗,示威似地挑了一眼,沉声道:“请孙大人训话。” 洪承畴皱了皱眉头,看着许梁,欲言又止。而孙承宗听出了许梁的示威意味,也不说话,板着脸色走到军阵面前,细细打量着这支匆忙集结起来的军队。一万五千人的军阵,以孙承宗的印象,这么多人集结到一起,多少是会有些吵闹声响的,哪怕就是站立的姿势,握兵器的手势,也会不太一样。 细细地看着,洪承畴生硬脸色终于有一丝惊讶,仅仅从军阵中梁军将士的站姿上看,梁军军阵中,无论普通士兵还是哨官,把总,营主等将领,不分兵和将,都是挺胸收腹,面色肃然地正视前方,而且站立的位置极为整齐,纵横分明。 孙承宗暗自思考着,自营门口到集结点路程并不远,一路徐徐地走过来,也就半刻钟的样子,而梁军一万五千人,在短短的半刻钟的时间之内,能够表现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不错了。即便以孙承宗当年的自负,也不能保证自己亲手带出来的辽东兵能够表现得更好。 如同河水解冻一般,孙承宗回到许梁等人跟前,脸上终于带着点牵强的笑容,看着许梁,赞赏地点点头,道:“本官先前小瞧你和你的梁军了。本官要向你们道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许梁见孙承宗终于不再板着脸了,便也拱手道:“孙大人客气了。” 孙承宗点点头,转而朝洪承畴道:“洪大人,本官命令你带着你的勤王军,明日一早拔营,移防玉田城。”(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三章 雪山捕猎 这时候的玉田城,已经是战争的最前线了。后金兵占着遵化,滦城,永平,迁安四城,与玉田城遥遥相望。 洪承畴率领两万陕西兵进驻玉田城时,城内的百姓已经逃得七七八八了,原来玉田知县也不知道跑到哪个地方逃命去了。整个玉田城,连守城军士加上城内百姓,不足三千人。 两万陕西兵入驻,这玉田城基本上就成了座军营。洪承畴将原本的知县衙门收拾收拾,当作了临时的帅府。 许梁作为梁军将军,也找到了一处单独的院落住了下来。过了几日,铁头便将北京城内的柔儿接了过来,侍候许梁的起居,至于杨老汉,则留在了东江别院,看守宅子。 寒冬腊月的夜晚,寒风刺骨的冷。许梁的住处用厚实的帐幔封住了,屋内烧着炭盆,温度宜人。许梁将一杯热茶推到黄道周面前,看着他哆哆嗦嗦地捧着喝干了,皱眉责备道:“当初从平凉出发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以你的身体状况,不宜随军北上,你偏不听!现在好了,病倒了吧!” “啊欠!”黄道周抽着鼻子,裹紧了身上厚厚的一床棉被,面对许梁的指责,≤,讪讪地笑。 许梁一脸嫌弃地看着他,骂道:“当心点你的鼻涕泡儿,这可是刚从京城里添置的新棉被!” 黄道周听了,老脸一红,显得更加不好意思,又打了一个喷嚏,才吸吸鼻子。道:“大人,我给你添麻烦了!” “哼哼。”许梁自鼻孔里发出一声哼哼。转而朝一旁侍立的柔儿道:“柔儿,给这位生病的大爷收拾间房间。床上多加一床被子。” “是,大人。”柔儿脆声道,说着,便转身走了出去。 黄道周瞧着许梁,嘿嘿直乐,道:“下官就知道大人仁义,不会不管下官的。” 许梁轻哼一声,抿了口热茶,一只手拨弄着炭盆的木炭。半晌,问道:“咱们移防到这玉田城也有四五天了,孙承宗答应拨付的粮草拨付到位了没有?” 黄道周便欠了欠身子,道:“咱们从永定门外出发的时候,粮草便到了。如今兵部是孙大人主事,加上如今大敌当前,户部也极为配合。” 许梁点点头,道:“如此说来,我军粮草充足。你这位军需官也就没什么事情,这几日你便留在这里,待病好了再出去做事。” 黄道周知道许梁也是关心他的身体,便顺从地道:“下官谨遵大人吩咐。” 许梁起身。拍了拍衣服,又取来貂皮披风,披在身上。朝黄道周留下一句话,“我这屋子暖和。你先呆着。我出去转转。” 说罢便出了屋子,在外面叫上铁头和几名青衣卫。一行人便出了宅子,沿着空荡荡的街道走向城门方向。 在东城门下,见贺虎臣领着几员士兵正从城外进来。 许梁见状,便问道:“贺将军,城外情况怎么样?” 贺虎臣拱手道:“大人,末将将暗哨外放二十里,暂未发现敌兵的踪迹。呃,对了,巡抚大人此刻正在城楼上。” 许梁听了,略感意外,便与贺虎臣登上城楼,在城楼里,果然看见洪承畴负手站在城楼边上,放眼远眺着城外。 许梁站到洪承畴身边,放眼看去,东城门外是一片开阔的空旷地,远处的几片树林在呼啸的寒风中,看不真切。一队负责在城外巡逻的士兵正在列队回城。 贺虎臣便将城外暗哨的情况向洪承畴叙述一遍。 许梁便笑道:“中丞,看来这后金兵也是怕冷的。这么冷的天气,他们也要窝冬。” 洪承畴沉吟着道:“临近年关,皇太极也要准备过年,依本官看,这几日后金那边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许梁道:“大人,虽说孙承宗大人给咱们的任务是防守玉田城,但咱们拥兵两万,而距离最近的滦州城内的后金兵也才不过四千人,依我看,咱们干脆集合兵力,悄悄地逼近滦州城,找机会干一仗,没准能一举把滦州城给夺回来。” 许梁的一番话,令贺虎臣等人听了也是意动不已。陕西兵两万人驻守玉田城已是第四日了,除了依令防守,广布暗哨之外,洪承畴严令众将不得靠近后金兵的驻地。是以,四日来,贺虎臣等人连后金兵长什么样子都没见着。 然而洪承畴听了,便是脸色微变,看眼许梁和贺虎臣,断然摇头道:“不可。孙大人给咱们的命令是驻守玉田城。那么咱们只需要牢牢地把玉田城守住便成。至于主动向后金兵发起进攻,孙大人自有打算。咱们只需要服从命令即可。” 许梁和贺虎臣听了,双双脸上都露出失望的神色。 许梁等人的神色洪承畴全部都看在眼里,洪承畴转而正视着许梁和贺虎臣,一脸严肃地道:“许梁,虎臣,本官知道你们二人都十分渴望与后金兵放手一战,说心里话,本官心中也有这种想法。然而我希望两位明白,此番咱们要面对的,不是陕西境内的流贼土匪,而是训练有素,战力超群的后金骑兵,而且敌人有十万之众,稍有不慎便能引发两军之间的大战。我们要明白,此战的指挥权不在于我们,而在于孙承宗大人。如何打这一仗,孙大人老谋深算,自有他的打算。咱们只需要严极服从军令即可。切不可自作主张,横生事端。两位切记!” 许梁和贺虎臣见洪承畴说得郑重,各自凛然。许梁在玉田城里无所事事了这几天,原本是打算带着人悄悄地靠近后金军中,去看一看的,如今听得洪承畴说得如此郑重,再一想。洪承畴说得也极有道理,于是便暗道一声可惜。将那不安份的心思暂且压下。 既然不能出城,许梁便没了陪着洪承畴在城楼上吹寒风的兴致。与洪承畴陪着站了一阵,许梁便借故下了城楼,转而在城内各处闲逛,逛了一阵,城内的箫索情景更令许梁乏味,便索性回了住处,躲在屋内烤火。 这样无聊地过了几日,转眼便到了大年初一。虽然是在破凡的玉田城里,但军中各营还是置办了些年货。衙门里张贴了对联,剪纸,窗花什么的,多少也让整个玉田城有了些许新年的气氛。 黄道周的伤寒已好了大半。许梁一早便与黄道周前往知县衙门,去给洪承畴拜年。到了知县衙门,见司马求道和贺虎臣等一干军中将领早就到了,众人围坐在一起,吃着些干果点心,互相说着恭喜的话语。 许梁和黄道周向上首的洪承畴道了新年贺喜。便与众将坐到了一起。 洪承畴见陕西军中的将领官员基本上都到了,便轻咳两声,待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便朝京城方向一拱手。沉声道:“诸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朝庭已调集了相当的兵力,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向后金开战。” 众人听了,哄然一声叫好。贺虎臣摩拳擦掌地道:“朝庭早就该向后金开战了。想我堂堂大明朝庭。兵多将广,如今却让小小的后金霸占着四座城池。我早就忍不下去了!” 许梁跟着问道:“中丞,朝庭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洪承畴道:“具体的时间未定,以本官的估计,元宵节之后,朝庭便会有所行动。”说着又看向众人,沉声道:“所以,诸位,在朝庭未发动之前,咱们守着的这座玉田城便极为重要,要确保万无一失,给朝庭大军布署争取时间。” “是!末将等谨遵大人命令。”众将齐声说道。 许梁等人离开知县衙门的时候,天空中居然飘起了小雪。 待许梁和黄道周回到住处,在屋内烤了一阵子炭火,柔儿一脸冻得通红地跑了进来,手里捧着把白花花的雪,嫣然笑道:“大人,黄大人,外面下好大的雪!” 许梁和黄道周听了惧是一惊,掀开厚实的窗帘往屋外看去,只见整个院子都已是雪白一片,天空中飘着鹅毛般的大雪。 黄道周感慨道:“瑞雪兆丰年哪。” 许梁听了,哑然失笑:“皇太极还占着咱们大明的城池,这雪还怎么兆丰年!” 黄道周听了,神色便黯然了,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飘雪,半晌不说话。 许梁担忧地道:“这雪下得这么大,明日大雪封路,来往京城的道理却是不通了,估计得有几日京城的货物运不到玉田来,军中的粮草,又该要紧缺了。” 黄道周听了,回过神来,宽慰许梁道:“大人不必担心,以咱们眼下的粮草储备,撑个五六日足矣。” 这时,门帘掀起,铁头带着一阵凉风跑进了屋子,他手里提了只棕色的野兔子,笑嘻嘻地道许梁道:“少爷,看看这是什么!晚上咱们可以吃顿新鲜的兔子肉了。” 许梁等人看去,见铁头提在手里的野兔足有五六斤重,而且还是只活着的兔子,被铁头提在手里,四只脚还在不断的挣扎。 许梁问道:“这哪来的?” 铁头洋洋得意地甩了甩野兔,道:“这是咱们青衣卫在城外查的时候发现的。底下人不舍得吃了,特意拿来献给少爷。” 许梁听了,点点头,道:“兄弟们有心了。” 这时,柔儿走上前来,看了眼铁头手中的野兔子,说道:“大人,依今日这么大的雪,明日山上积雪会更多。在柔儿的老家遵化,这正是天赐的捕猎的好时机。” 许梁听得,眼前一亮,抚掌道:“是了,明日积雪了,正好方便咱们出城捕猎!在这城内守了这几日,人都快闲出病来了。”说着,朝铁头道:“阿铁,你去准备准备,明日咱们出城捕猎。” 铁头听了,兴冲冲地拎着兔子开门出去了,门外又是灌进来一阵寒风。 柔儿怯生生地站在许梁面前,肯求道:“大人,明日捕猎,把柔儿也带上吧?” 许梁点了点柔儿的额头,戏谑道:“怎么,柔儿也会捕猎?” 柔儿皱着小琼鼻,道:“柔儿曾跟着爷爷进山捕猎过几次,柔儿设下的陷阱,比我爷爷设的都要好。” 许梁意外地看着柔儿,点点头,道:“好,那柔儿你明日也一块去。” 黄道周见状,居然也跟着搓着手问道:“大人,下官的病也好了,下官也想去见识一番。” 许梁斜了他一眼,断然道:“咱不带病号。” “呃……”黄道周气苦不已。 飘飘扬扬的大雪果然足足下了一天一夜,崇祯三年的正月初三,雪势终于小了些。而此时,整个玉田城都变成了纯粹的白色,路面上的积雪足有一尺多厚,人踩下去,雪没过膝盖。 见此情景,许梁和铁头,柔儿等三人非但没有沮丧,反而更加高兴了。城内洪承畴安排着将士们正在卖力地清理玉田城主要干道上的积雪,要清出一条通行的大路出来。 许梁带着铁头,柔儿,外加十名青衣侍卫,一行人便悄悄避开洪承畴等人,自北门出了玉田城,一头扎向了玉田附近的山里。 北城门城楼上,那名受了许梁恶狠狠的警告不得泄露许梁行踪的梁军哨官,眼睁睁地看着许梁一行人在城外越走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许梁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玉田城北附近的一座大山中,在山脚下稍做休整,被充了些干粮体力,一行人沿着依稀可辩的山路,逐渐往山上高处走去。 山上的积雪下面都压着草皮树叶,一眼看上去不是很深,可一旦踩下去,便多数要没过大腿。 许梁和铁头修练了大般若功,内功大涨,些许寒意自然没什么影响,而许梁手下的十名青衣侍卫,也是武功高强之人,应付严寒,不在话下。反到是唯一的侍女柔儿,尽管身上多穿了些加厚的皮袄,耳朵和脸蛋依旧冻得通红。 看着柔儿吃力地跟在队伍后面,许梁开始怀疑自己答应带她来捕猎是个极严重的错误。 转过一个山的拐角,许梁等人中途休息,看着靠在一棵松树树干上呼呼直喘热气的侍女柔儿,许梁无奈地道:“柔儿,要不你还是别进山了,就在这里等我们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四章 遭遇敌兵 听了许梁的话,柔儿紧了紧嘴唇,站直了身体,语气坚定地道:“大人,我能行的。你不用担心我。” 许梁没好气地道:“谁担心你了!我是嫌你累赘!” 铁头迟疑着说道,“少爷,咱们现在已进入山腹之中了,如果把柔儿姑娘留在这里,万一遇到犲狼什么的,柔儿姑娘岂不危险!我觉得,柔儿还是跟咱们走一起的好。” 许梁听得有理,便摆手道,“那就快走吧。” 一行人走了一阵,放眼看去,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偶尔的飞鸟叫声之外,却是没有发现什么猎物。 许梁等十余人在山上转了一阵,除了铁头射下来一只山鸡之外,其余的人居然都一无所获,许梁更是一箭都没机会射出来。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都走得累了,便停在一颗大树下歇息,青衣卫收拾出一块干燥的地方,拣了些干燥的柴火烧了,柔儿取出随行的小锅,煮了些雪水出来,给众人解渴。 此时雪早就停了,山林里少有的安静。许梁就着煮开的热水,啃了一块面饼,再扭头看着铁头脚边的那只死透了的山鸡↑,,不禁沮丧地道:“忙活了大半个上午,居然就捕获了一只山鸡!” 柔儿靠着许梁坐着,闻言说道:“大人,其实进山狩猎,多少也看运气的。我听我爷爷说过,其实最好的狩猎时间,是在大雪四五天之后,因为这时候躲起来的动物大部分都饿了。会出来寻找食物。这才是大雪第三天,时间上早了些。” 许梁嘿嘿嗤笑道:“看不出来。你爷爷杨老头会的东西倒挺多。” 一行人休息一阵,铁头建议道:“少爷。咱们出来也有些时候了,不行咱们这就下山去吧?” 其他人都看着许梁,等待着他拿主意。 许梁一只脚踢散了面前的雪堆,不服气地道:“不成,咱们难得出来一趟,终要弄点实在货回去。”他朝前方一指,道:“咱们往前走半个时辰,若还是没找到猎物,那就打道回府。” 许梁如此说了。众人便收拾东西起身,一行人便又朝大山深处探寻起来。 山林开始浓密起来,进山的主干道早就分不清了,许梁等人也是根据经验,哪里开阔些,便朝哪里走。 又走了半个时辰的样子,众人却是连自己在哪里都分不清了,除了身后刚踩出来的一排深浅不一的脚印之外,前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景。 许梁哈着热气。朝四周看看,无奈地道:“看来今日注定了要空手而归了。” 众人听了,便准备往回走,忽然柔儿指着左上方一丛小树。小声地道:“大人,那里有东西。” 许梁听了,顺着柔儿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左上方五十米处一丛隆起的小树丛,上面压着厚厚的积雪。一眼看去倒像个白色的帐蓬。 许梁等人摘弓搭箭,瞄准了那丛树丛。许梁疑惑地看着柔儿,“是什么?” 柔儿小声说道:“那片树丛的树叶有啃食过的痕迹,而且咱们过来的时候,我曾看见那树丛好像晃动了一下,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 许梁听了,朝身边的铁头等人示意一下,一群人便小心翼翼地朝树丛靠近。十几人在雪地里踩出轻微的沙沙声响。 许梁紧紧注视着树丛,当距离拉近到十多米的时候,忽然,那树丛晃动起来,上面的积雪哗哗地扑掉落下来,同时一道黄影从树丛里窜出来,一跳一跳飞快地朝远处遁去。 “是鹿!”许梁眼前一亮,手中箭矢倏地飞射出去,随即听得那鹿发出一声嘶鸣,一支箭矢挂在背上,很快窜入树林中,看不见了。 铁头和十名青衣卫都没有放箭,很是默契地把这个难得的猎物交给自家大人。 “那鹿受伤了,跑不了多远,快追上去。”许梁哈哈大笑着,跑着跟了过去,铁头和其他人也紧跟着追了过去。 许梁一人当先,跟踪着那受伤的鹿的脚印,曲曲折折的,时不时还能看着几滴浅显的血迹。 追了三四百米,许梁在一片荆棘丛中找到了从鹿背上掉落的箭矢。而远处,那只受伤的鹿的越跑越慢,在许梁的前方百来米的处一边嘶鸣,一边跑动着。 见此情景,许梁反而不着急了,喝止了铁头等人,命他们留在原地,许梁一人带着弓箭,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 前方是片小型的山谷,那只鹿显然失血过多,步履蹒跚,越跑越慢,甚到还回头看了追上来的许梁一眼。 许梁距离鹿的距离不足五十米,许梁甚至能够看到那鹿背上那道深深的被箭伤出来的血槽,殷红的血水汩汩流出,沿着褐色的毛发滴落到雪白的地上。 许梁已经放下了弓箭,以这只鹿的情形,已经没有必要再补一箭了。 三十米,许梁在距离那鹿约三十米处放慢了脚步,等待着那鹿失血过多,自动倒下。 那鹿兴许也知道自己难以摆脱身后的这个猎人,四肢晃动得更加厉害,不住地悲鸣。 簌! 忽然,一支箭突兀地射向那鹿,箭的力道极大,一箭射出,居然贯穿了鹿的颈部。 扑通一声,那鹿惨嘶一声,终于倒地,四肢挣扎几下,似乎想要再次站起来,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那支箭出现的太过突然,以致于那中箭的鹿惨叫着倒地之后,许梁还愣愣地看着,他回头朝身后看去,见铁头和众侍卫都站在五十米开外,看着许梁。 显然,那箭不会是铁头等人射出来的。 那么…… 许梁猛地朝前方看去,只听得前方拐角处跳出来两名头戴毡帽,手执长弓的青衣汉子。欢呼着朝那倒地的鹿跑来。 听着那怪异的欢呼声,许梁猛然警惕了起来。这片山脉是在玉田东北方向。如果出现的是大明的猎户的话,他们的欢呼声。许梁多少还是能听懂的。而那跑来的两人,装整怪异,用奇怪的腔调呼喊着,许梁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转眼间,那两名汉子便跑到了鹿旁边,许梁却是张弓搭箭,指着那两人,喝道:“站住!” 那两名汉子乍见到许梁,怪叫一声。急忙举起手中的长弓,对准了许梁。其中一人朝身后急促地喊了句什么,随即,两人便二话不说,朝许梁射了一箭。 许梁见状,当即一箭射出,同时身子一偏,躲过了对面射来的箭矢。许梁的箭射中了其中一汉子,另外一人见同伴倒地地上。生死不明,怒吼一声,立即卧倒。 许梁正要再补一箭,忽见前方冒出了许多人。同时,一阵箭雨朝许梁罩落下来。 密集的箭矢笼罩下,许梁翻身急退。 此时。处在许梁身后的铁头等人也发现了前方的异常,众人急忙奔上前接应。 “怎么回事?”铁头惊叫道。 许梁摇头。道:“不知道。从对面突然冒出来一批人,抢我的猎物不说。还敢朝我放箭。” “大人,他们追过来了!”一名青衣卫大叫道。 许梁等人再朝前方看去,便见对面足有四五十人,排成扇形朝许梁这边围攻过来,当中一名高大的男子,用生硬的话语喝叫道:“汉人,放下武器!我饶你们不死!” 柔儿惊呼道:“大人,快跑,咱们遇到后金兵了!” 许梁心中一跳,骂道:“我说怎么见面就放箭呢,原来是敌人!” 听到柔儿说出这些人的身份,铁头和十名青衣卫都紧张起来,铁头道:“少爷,他们人多,咱们拼不过的,快撤吧。” “走!” 许梁喝叫着,拉过柔儿,便往回走。众侍卫朝逼近过来的后金兵射出一轮箭,稍稍阻挡了一后金兵的靠近,转身护着许梁便走。 多隆是后金大贝勒阿敏手下的千夫长,也是这伙悄悄跑出来打猎的后金兵的首领。多隆眼见着许梁等人见了自己的人马,转身便跑,再看许梁等人身上的装扮,特别是许梁身上那件貂皮的披风,多隆便猜到正在逃走的这伙汉人肯定明朝的重要人物,不是大官,便是富家公子。 因为,在这玉田附近,普通百姓是绝对不会有质地这么好的貂皮披风的。 多隆手中的弯刀朝许梁逃走的方向一指,粗暴地吼道:“那披披风的必定是明朝的大官,儿郎们,随本将军杀上去,活捉了他,大将军必有重赏!” “杀!”身边的后金兵听了,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怪叫着追着许梁等人。 许梁等人慌不择路地朝山下方向跑着,相比于身后的后金兵,许梁等人由于还要带着柔儿,逃跑的速度并不是特别快。眼见着身后怪叫着的后金兵越来越近,许梁身中焦急,拉着柔儿的手抓紧了,几乎是提着柔儿往山下奔逃。 柔儿哭泣道:“大人,你把我放下,带着我,会拖累大家的。” 许梁怒目圆睁,喝斥道:“闭嘴!我许梁还从来没有丢下手下人逃跑的道理。” 忽听得身后箭矢飞射,三名护在后面的青衣卫发出一声闷哼,中箭倒地。铁头回头射了一箭,惶急地朝许梁叫道:“少爷,敌人追得太紧了,这样下去咱们谁也逃不掉!” “那你说怎么办!”许梁叫道。 铁头嘶喊道:“少爷你先走!”说罢,停住脚步,朝左右喝道:“弟兄们,随我前去阻敌!” 仅剩下的七名青衣卫虎吼一声,俱都停了下来,回头朝追上来的后金兵放箭。 许梁见状,怒目圆睁,将柔儿整个人提了起来,体内的大般若功疯狂运转,朝山下飞跃。 这一顿狂奔,足足跑出去四五百米,许梁才停了下来,松了手,柔儿跌倒在雪地上,大口的吸气。由于许梁跑得太快,柔儿被许梁提在手上,几乎要背过气去。 身后,隐约传来打斗声。 许梁回头看去,没见着铁头和青衣卫跟过来,再细听着那打斗声越发稀少,许梁脸色便沉了下来,朝柔儿喝道:“你找个地方先躲起来。”说罢,许梁深吸口气,回头便朝山上跑去。 身后,柔儿惊叫道:“大人?!” 山上的厮杀已接近尾声,铁头身边仅剩下两名青衣卫,面对着不断射过来的箭矢,三人尽力躲避着,趁机再回射一箭。 一名青衣卫胸前中了一箭,惨叫一声,跌倒在铁头脚边。 铁头怒吼一声,朝唯一的一名青衣卫叫道:“小六,今日咱们便要交待在这了,你怕不怕?” 那青衣卫回道:“能够和铁档头死在一起,小六有什么好怕的。” 铁头惨然一笑,道:“好兄弟,来世咱们还做兄弟!” 小六点点头,随即与铁头背靠背站在一起,看着围笼过来的后金兵。 多隆冷眼看着这两名汉人,先前的一番对射和厮杀,不足十人的汉人居然造成了多隆手下二十多人的死伤,这对一向骄傲的后金兵来说,是难以接受的。 多隆此次出来找猎原本带的兵便不只有五十多人,一番追击,那名披披风的明朝大官非但没有追上,反倒折损了二十多人。 多隆恼怒异常,同时也更加肯定,先前这些护卫掩护逃走的那汉人,必定在明朝中身份极为尊贵,不然,手下绝对养不起这么精悍的护卫。 只要把眼前这两人收拾了,多隆便可以接着去追那明朝的大官。以多隆的认识来说,像明朝的大官,虽然身份尊贵,但逃命的本事肯定不会太好。 多隆见了背靠背站在一块的这两名汉人护卫,眼见他们的箭矢早已用完,残忍地一笑,右手扬起,便待下令放箭。 筱!一支箭,带着呼啸之声,射向后金兵中,多隆身边的一名士兵惨叫着倒地。 多隆抬眼看去,突然两眼睁到了最大。 前方,那名披披风了明朝大官,居然飞快地朝自己奔来,边跑边射箭。 多隆身边,后金兵不断的有中箭倒下。 铁头见了许梁,大喜之下,虎吼一声,与另一名青衣卫拔刀便扑向后金兵。 “大人回来接应咱们了,杀!” “快,快放箭!”多隆惊呼着。连连后退。(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五章 千夫长 短短两百米的距离,许梁一面往前冲,一面不断射箭,当冲到后金兵阵前,许梁已射出七支箭,箭箭命中敌人,后金兵转眼前便损失了七名士兵。 哗!许梁丢了弓箭,抽出随身的佩刀,刀光如练,一刀劈翻了当头的一名后金兵,再一错身,躲过一支箭矢,大喝一声,飞跃而起,刀光罩向另一名后金士兵。 许梁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后金兵惨呼声此起彼伏,迎上前的后金士兵,没有人能在许梁的刀光之下坚持片刻。 “快拦住他!”多隆胆寒了!这还是一向软弱的汉人吗?即便是后金第一勇士也不过如此啊。 一脚将两名士兵踢上前挡着许梁,多隆转身便没命地逃。 自许梁出现,到杀到后金兵前,短短一阵时间,死在许梁刀下的后金兵已有十几人之多,而多隆身边,能够站着的后金兵,已仅剩下五六人了。 而对面,却有三人尚有一战之力,特别是这名突然返身杀回来的汉人,武功之高,令多隆胆寒。 许梁一刀将挡在自己身前的最后一名后金士兵砍翻,与铁头汇合到一起。铁头■,见多隆带着两名后金士兵已经快逃得没影了,不由着急地道:“少爷,那后金将领要逃了!” 许梁冷哼一声,“他还能逃得了吗!”说罢,纵身急追过去。 许梁也看出来了,此次与自己遭遇的后金兵也就那四五十号人,不然的话。那后金将领也不会转身逃跑。 许梁已经铁了心要将这伙后金兵斩杀殆尽,当下放手施为。足尖雪地上连连轻点,每一次踏地便纵出十多米。速度之快,如同一只飞行的大雁。 几个起落间,许梁已迫近了那三名后金兵将,唰唰几刀,将两名落后些的后金士兵杀死,许梁飞跃过那将领头顶,拦在多隆前面,冷冷地看着他。 多隆眼睛余光看见身后不远处两名士兵已身首异处,握着弯刀的手不住地颤抖。 “投降吧!”许梁冷冷说道。 多隆脸上闪现一丝狠厉之色。双手握紧了弯刀,右腿往后一蹬,“呀”的一声怪叫,朝许梁冲了过去。 “找死!”许梁轻哼一声,冷冷地看着多隆如一阵风似的袭来,猛一错身,手中佩刀划出个诡异的辐度,迎向多隆的身体。 只听得多隆闷哼一声,身形一顿。踉跄着退后几步,一手捂着肩膀,肩膀上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多隆脸色灰败。大汉淋漓。 许梁再欺身上前,突起一脚,将重伤的多隆踢得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雪地上,多隆的血。很快染红了周边的白雪。 许梁缓缓上前,见多隆还挣扎着往后挪出去。不由冷笑一声,一刀将多隆手上的弯刀拍飞,再俯身上前,毫不犹豫地按着多隆的手脚,猛地用劲! 只听得咔嚓几声轻响,多隆再次发出一声惨哼,他的双手朝后折起,耷拉在身全两侧。 许梁已经将他的双手都折断了! “汉人,你杀了我!”多隆嘶声叫道。 许梁只当作没听见,一只手提着多隆的一只脚,像拖只死狗一般拖着往回走。 多隆一边怒吼着,两只脚用劲向许梁踢去,怒目大叫道:“杀了我!!!” 许梁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若再动,我把再把你这两条腿也打折了!” 多隆听了,对上许梁冷漠的目光,不由吸了口凉气,他看得出来,自己如果再敢乱动,眼前这人当真会把他两条腿也弄折了! 多隆自认并不怕死,却不想无故多承受痛苦,当即愤怒地瞪着许梁,却也不敢再乱踢了。 许梁拖着多隆,与铁头等人汇合了。此时铁头和剩下的那名青衣卫又救治了另外两名重伤的青衣卫,见许梁居然拖着一名后金将领回来,不由又惊又喜。 铁头上前狠狠地踢了多隆两脚,然后朝许梁说道:“少爷,两名侍卫重伤,其他的,都死了。” 许梁点点头,沉声道:“我知道了。这些兄弟都是好样的。”又看了看满地的后金士兵,问道:“那些后金兵怎么样?有活的吗?” 铁头挠头道:“咱们连自己都顾不上,没功夫去检查他们。” “检查一遍,有喘气的都补一刀!”许梁沉声道。 铁头一愣,随即咬着牙拔刀在手,上前挨个检查倒地的后金士兵,见着尚没死透的,便一刀扎下去,确保后金兵死得不能再死。 多隆见着,冷眼看着许梁,嘶声骂道:“卑鄙!” 许梁瞪着他道:“你再啰嗦,我便朝你身上再扎两个洞出来!” 多隆气愤地瞪着许梁,又不敢当真惹怒了他,便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 铁头补完了刀数,便与另一名青衣卫架着那两名重伤的青衣卫,与许梁一道下山。半山腰上,许梁将躲在雪洞里的柔儿唤了出来,一行人便下了山。 在玉田城外,遇到巡逻的梁军小队,许梁等人便在梁军小队的护送下,进了玉田城。 城内的洪承畴,黄道周,司马求道,贺虎臣等人闻讯许梁居然在山上中了后金兵的围攻,大惊之下,急忙赶来查看情况。 “怎么回事?”洪承畴等人一见着许梁,便惊怒交加地问道。 许梁已换上干净的衣裳,斜靠在坐椅上,看了洪承畴一眼,道:“中丞,咱们奉命守着玉田城不敢深入,人家后金兵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区区四五十人的小队便敢深入玉田城周围!”说罢,便将山上遭遇后金兵的经过,简要地与洪承畴等人说了。 洪承畴听了,又惊又怒。啪的重重一捶茶几,道:“后金兵也太放肆了!竟敢无视我两万精兵!看来。咱们得加强巡逻了!”说罢,宽慰许梁几句。便嘱咐许梁先好生歇息,却把司马求道,贺虎臣等两员领兵将领叫了出去。显然是安排加紧巡逻的事情去了。 洪承畴等人走后,黄道周陪着许梁说了会话。这时铁头已处理好了手上的伤口,手臂上裹着一层绷带,走了进来,见了屋内只有黄道周和许梁两人,便径直说道:“少爷,那领兵将领的情况问出来了。他叫多隆,是后金大贝勒阿敏手下的千夫长。” 许梁目光一凝,问道:“这个多隆带兵出现在玉田附近,有什么目的?” 铁头摇头道:“据那多隆交待,他与咱们相遇纯粹是偶然。他也是偷偷地带了亲兵溜出来狩猎的。不巧好死不死地与咱们遇上了。” 许梁道:“让侦缉处的弟兄好好招呼他,他身为后金的千夫长,想必知道的东西不少!” “是,阿铁明白。”铁头朗声道。 一旁黄道周听得眼睛都直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许梁。吃惊地道:“大人,您还抓了个千夫长?这,这事,怎么没向洪大人禀报?” 许梁向洪承畴禀报山上遇袭的经过的时候。黄道周便陪在一旁,从始至终,许梁对抓获了后金千夫长的事情只字未提。而那队护送许梁等人回城的士兵原本便是梁军中人。许梁要他们隐瞒抓了后金将领的事情,梁军士兵自然听令行事。是以。许梁抓了后金千夫长的事情,洪承畴等人并不知道。 许梁淡淡地瞟了眼震惊的黄道周。道:“这事本官自有主张,黄大人知道就是了,切不可声张出去。” “呃……可是活捉敌军将领,这可是大功一件!”黄道周迟疑着说道。 许梁冷哼道:“道周兄,你以为本官会在意那些许功劳?”随即摆手道:“总之这件事情,你烂在肚子里便是了。” 黄道周一脸不理解,道:“大人,洪中丞可是主帅,活捉敌军千夫长这么重大的事情,不禀报给洪大人知道,怕是不妥啊。” 许梁耐心地解释道:“仅仅禀报给洪中丞知道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一旦本官将这事禀报上去,你以为以洪中丞的做事风格,他不会禀报给孙承宗大人?一旦孙大人也知道了,他不会向本官要人?” 许梁语气坚决地道:“本官损失了七名青衣卫好手,才换来一个千夫长,怎么着也得从他嘴里掏点本官感兴趣的东西出来。” 黄道周听了,嘴唇嚅动几下,终是轻叹一声,不再坚持了。 第二天,洪承畴派进山的军队将山上七名战死的青衣卫的尸首运了回来,在许梁的住处院子里挨个平放,摆成一排。 许梁上前,挨个检查了七名战死的青衣卫的遗体,沉痛地朝铁头道:“这七人是为了保护本官而殉职的,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厚葬!他们在平凉的家人,传令回去,厚加抚恤。” “是。”铁头沉重地点头。 许梁看完最后一名青衣卫的遗体,摆手道:“抬走吧。” 这七人是一路自平凉跟着许梁进京的贴身侍卫,身手高强而且对许梁忠心耿耿。一下子折损了七人,这对许梁来说,也是个极沉重的打击,要知道,训练出这样一批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卫出来,许梁和铁头都费了很多心思。 许梁在院中沉默地静立着,待最后一具青衣卫的遗体由两名梁军士兵抬了出平,许梁便朝铁头语气不善地问道:“那个千夫长多隆,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有?” 铁头听了,气恼地甩着手,道:“侦缉处一直在突审,然而这人却是个硬骨头,除了开始交待了些基本情况之外,关于后金军中的事情,怎么问他都不说。” 许梁重重一跺脚,道:“带我去看!” 后金的千夫长多隆被单独关在一个地下室里,昏黄的油灯照着被反绑在墙上的多隆,负责审讯的青衣校尉审读了这么久,却滑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不禁气急败坏地挥舞着牛皮鞭,使劲地抽打着多隆。 许梁和铁头便在青衣卫呼呼的鞭子声中走了进来。 青衣校尉见了许梁,忙停下鞭打,朝许梁和铁头行礼。 许梁一眼落到多隆身上,只见多隆杂乱的头发垂到脸上,遮住了大部分脸。身上的衣服上纵一道,横一道的鞭痕,上面沾着丝丝血迹。 听得青衣校尉向许梁行礼的呼声,多隆吃力地抬起头来,吐出口血水,朝许梁怨毒地道:“我没猜错,你果真是明朝的高官!既然我多隆今日,落到你们手中,要杀要剐,给我个痛快!想要我多隆出卖大将军,做梦吧!” 许梁凝视着多隆,问青衣校尉道:“他还是什么都没交待?” 校尉脸上露出羞愧之色,朝许梁拱手道:“属下无能。请大人责罚!” 许梁点点头,越过那校尉,站到多隆面前,眼光在多隆被反绑着的双手上看了眼,道:“多隆,你对皇太极忠心耿耿,本官十分钦佩!若是在战场上相遇,本官说不得还得朝你竖起大拇指!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你多隆已经沦为阶下囚了,那么再一味坚持对皇太极的忠心,那就太不明智了!” 多隆呸的一声吐出口血水,阴狠的眼睛瞪着许梁,嘶声道:“多隆只求一死!不惧怕任何威胁!” 许梁沉吟片刻,忽然轻叹一声,道:“多隆,你落在本官手里,想要再活着出去的希望原本便非常渺茫,虽说你这个千夫长也算个不小的官,但在皇太极眼里,他是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千夫长,而率大军来把你救出去的。你只求一死,本官也非常理解。” “哼!”多隆干脆垂下头去,对许梁的问话不予理会。 许梁却不以为意,仍旧接着说道:“你死了不要紧,可你想过没有,你这么不配合,本官非常不高兴。我要是不高兴,就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的。你这个千夫长在后金军中地位必然也不低,那么应当是有家人子女的吧?有吗?有没有?” 多隆听了,浑身一颤,抬头瞪着许梁,忽然哈哈长笑,卑夷地看着许梁,道:“你们大明的官员向来都是这样自以为是!我即便是有儿有女,你又能怎么样?我的家人孩子都远在建州,难道你们大明官兵还能杀到建州城去?” 许梁看着多隆,再次叹气道:“本官自然是暂时不会杀到建州城去的,可是我为什么要亲自去建州呢?要对付你的家人根本就用不着本官出手。我只要朝后金军中撒布谣言出去,说你这个千夫长已经带着手下五十名亲兵背叛了皇太极,投降了我大明朝庭。并且将你所知道的后金兵情形都统统告诉了大明朝庭。你想想,你们后金军中的将军们听到这个消息,回去之后会不会迁怒于你的家人?” 多隆听了,鄙夷的神态更加明显,道:“大将军是不会听信你的谣言,大将军相信多隆的忠心!” 许梁淡然地看着多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势看得多隆心中发紧,紧紧地盯着许梁,虽然心底一再确信,眼前的这名大明高官的谣言不会起作用,但许梁这种从容的态度,依旧让多隆心中不安起来。 许梁看着多隆,幽幽地道:“你所谓的大将军,便是大贝勒阿敏吧?本官听说后金有四大贝勒,就是不知道那四大贝勒之间是不是也如同你和你的大将军之间这样互相信任,毫无闲隙?” 许梁忽然探头靠近了多隆,盯着他的眼睛,好像很好奇的样子,认真地问道:“你确信大贝勒阿敏就没有什么仇家?后金军中就没有那种落井下石的小人?” 多隆眼中瞳孔猛的收缩,惊骇地看着许梁。(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六章 小股骑兵 半个时辰之后,许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出来。 那个后金千夫长多隆最终屈服在许梁的威胁之下,他或许不在乎自身的生死,却不能不为老家的妻儿家人考虑。 正如许梁猜测的那样,勾心斗角之类的戏码可不单单大明朝独有,后金之中虽然管理粗放,但也从不缺少争斗。同样的,大贝勒阿敏也从来不缺少敌人。 令许梁感到惊喜的是,这多隆可不是一般的千夫长,他居然还曾经是大贝勒阿敏的侍卫长,算是阿敏的亲信。 虽然多隆交待的后金兵力布署信息不够全面,但至少令许梁知道了后金的兵力分布情况。按多隆的说法,后金在栾城,永平等四城的守军并不多,每座城里起来也就五六千号人,而后金的大部队,早已在皇太极的率领下退往关外。 许梁得了多隆交待的信息,为了奖励多隆千夫长做出了明智的选择,许梁临走前特意把他折断的双手接了回去,还叫来军医,替多隆上药。 许梁将那份多隆的口供带回了书房,让柔儿抄录了一份,交给铁头,吩咐道:“把侦缉处的人手都派出去,设法查证】◇,清楚敌军的兵力。看看这个多隆有没有说谎!” 铁头沉声应下,便下去落实许梁的指示。未几黄道周听说许梁回来了,便紧跟着走了进来,见了许梁,凑上前神秘兮兮地问道:“大人,您去审讯那名敌将了?他交待出什么了没有?” 许梁瞥了黄道周一眼,道:“黄大人。本官记得你是行军总管,你的风寒若是全好了。那就多去操心操心咱们两万人马的口粮问题。” 黄道周一直以许梁的心腹自居,面对许梁的揶揄之语。搓着手厚着脸皮,说道:“大人,下官一想到咱们这院子里就关着一名敌军的千夫长,这心里头就跟猫挠似的,不打听个仔细,便浑身都不得劲。”说着,黄道周将自己的胸拍得砰砰响,指天划地地保证道:“大人放心,关于那千夫长的一切消息。下官听了之后一定烂在肚子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肯求道:“大人,您就稍微透露点吧?” 许梁瞧着黄道周三四十岁的人了,此刻为了听得一星半点的后金千夫长的消息,居然摆出一付可怜兮兮,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 笑骂一声,许梁便将多隆的口供扔到黄道周怀里。道:“自己看。” 黄道周顿时慌手慌脚地,捧着一纸口供如同捧着叠银票子,双手哆嗦得利害,瞪大了两眼。贪婪地看着,看完之后,便激动得满脸通红。啧啧有声地叹道:“好东西啊,好东西!有了这份口供。咱们对那后金兵,也算是知已知彼了!”赞叹罢了。看着许梁紧跟着追问了一句:“大人,这份口供极其重要,下官觉得应当呈报给洪中丞知道。” 许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骂道:“黄道周,你刚刚是怎么向本官保证的?” 黄道周一愣,讪讪地道:“呵,大人哪,这口供上的消息十分紧要,片刻耽误不得哪……” 许梁哼了一声,“这只是一份口供而已,上面所说的消息,真实性还有待考证,你就这么匆忙地呈报上去,万一那口供是假的呢?” “不,不能够吧?”黄道周吃吃地道,又盯着那纸口供看了好几眼。 许梁一把将口供从黄道周手里抽回来,交给柔儿,让她好生保管了。回头看向黄道周,道:“现在东西也看了,黄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黄道周脸色一变,嘿嘿笑着,朝许梁拱手道:“没,没了。” 许梁轻嗯了一声,端起书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眼神淡淡地看着黄道周。 端茶送客! 黄道周再次讪笑着,朝门外退出去。 许梁朝着黄道周的背影,再次淡淡地吩咐道:“道周,记着你刚刚的保证!” 黄道周听得身形一顿,苦笑一声,身影消失在门外。 许梁再次与铁头和柔儿三人走出住处大门,是两天以后。玉田城里各个主要街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露出湿润干净的青砖石板地面。街上的行人缩着脖子,裹紧了大棉袄子,行色匆匆。 许梁在一个卖豆花的小摊前面,停了下来。卖豆花的是一对六十多岁的夫妇,老汉抬头见着许梁三人衣着不俗,便猜到是驻扎在玉田城里的官员,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走到许梁跟前,点头哈腰地招呼道:“三位客官,来碗豆花吧?这大冷的天,暖和暖和身子。” 许梁看着一旁的小桌上两名食客吃着豆花吃得香甜,便感叹道:“好多年没吃过豆花了,”朝老汉点点头,道:“给咱们三人一人来一碗。” 老汉听了,喜上眉梢,热情地招呼许梁三人到了一张空桌边,取下搭在肩上的毛巾,麻利地擦干净了四张凳子,叫一声稍等,便快步回到摊前准备豆花去了。 许梁和铁头,柔儿等人坐了,不一会,那老汉和老妇人便各自端了满满一大碗豆花过来,在许梁三人面前各放了一碗,老汉又端过来一小碟子酸菜,笑道:“客官尝尝老汉自家做的酸菜,放在豆花里面,吃着倍儿香。” 许梁点点头,道了谢,便端起面前的豆花吃了起来。不得不说,老汉夫妇做的豆花火候控制得极好,豆花吃起来滑嫩爽口,再拌点酸菜,许梁食欲大开,一会的功夫,便哗啦哗啦喝光了一碗豆花。 此时,铁头和柔儿两人尚未吃完,许梁便坐着耐心地等着。 这时,一名披甲的明军将领带着两员亲兵径自走了进来,在一张空桌上坐了。那将领扯起嗓子叫道:“老板,来三碗豆花!” 听得老汉应了一声。那将领便随意地在摊子周边张望一眼,目光落到许梁那一桌。不由得吃了一惊,立马起身走到许梁面前,惊喜地道:“大人,您也在哪?” 许梁淡淡地点头,看着那将领道:“司马将军,你们这是?刚巡查回来?” 司马求道嘿嘿笑道:“刚从城外回来,肚子饿了想着这里的豆花挺香的,便赶过来喝一碗,不成想遇见了大人。” 许梁朝自己这桌的空凳子示意了一下。道:“坐下说。” 司马求道顿时一脸受宠若惊,小心地坐了下来,又向铁头打了个招呼,便又朝许梁拱手道:“大人,这两日城外不够太平,几个暗哨都发现了后金兵的踪迹。” 许梁听得心中一动,玉田城与后金兵占着的栾城,永平都有一段距离,往常时候。玉田城周围也基本看不到后金兵的踪迹。现在司马求道居然说发现了后金兵的踪迹,令许梁立马警惕了起来。 “有多少人?” 此时,老汉将司马求道的豆花端了上来,司马求道接过。喝了一大口,满足地感叹一声,道:“人倒是不多。十几人到几十人不等,都是骑兵。碰着咱们的暗哨也不接触,立马遁走。嗯。看样子倒不像是来寻衅惹事的,倒像是在打探着什么!” 许梁皱眉问道:“可曾看出是哪里的兵?” 司马求道回想一阵,道:“末将巡查的时候追过一阵,看他们逃走的方向,多半是遵化那边过来的。” 铁头问道:“少爷,会不会是因为咱们在雪山上干掉了对方一支五十人的小队,后金兵来找人来了?” 许梁沉吟着,缓缓点头道:“不排除这个可能!如今后金的主力部队都已退往关外,关内的守军也不多,不然他们绝不会派小股兵出来查探。”又看向司马求道,“这事,洪中丞有什么对策?” 司马求道道:“第一次发现后金的小股骑兵之后,洪大人便命令末将和贺将军,往玉田城外的各处暗哨加派了人手。每日出城巡逻的人次也增加了一倍。” 许梁皱眉,不满地问道:“发现了敌兵,难道洪大人只是令你等巡查防守?可曾派兵追击?” 司马求道摇头,叹气道:“洪大人严令末将不得主动追击。” 许梁听了,瞪眼,半晌不语。见司马求道仍盯着自己,便长叹一声,道:“你快喝豆花吧,不然要凉了。” 心里却在感慨,洪承畴一味求稳,抱着孙承宗固守玉田城的指令,不敢越雷池一步!如此做法,虽然不致于扰乱孙承宗的战略布局,却也错失了挫败敌人的良机。 尤其许梁自多隆的口供中得知,留守关内四城的后金兵力并不多的情况下,许梁便大胆猜测,即便明军与后金兵发现小规模的战斗,只要不作出夺取栾城,永平,遵化四城的事情出来,想必后金大军也不至于再从关外入关。 如此一想,许梁便没了在外面闲逛的兴致,命柔儿将司马求道等三人的豆花钱一并结清了,便赶往玉田县衙,去见洪承畴。 玉田县衙里,洪承畴站在一幅军事地图下方,拧紧了眉毛,打量着地图上的几个方向,上面依稀用白粉笔点了几点。 令许梁意外的是,黄道周居然也在玉田县衙里。 洪承畴见了许梁和铁头进来,便朝许梁招手道:“国忠,你来得正好,本官正想派人去找你过来呢。”说着,洪承畴伸出手在地图上点了几下,道:“你来看,这是昨天和今天发现的后金小股骑兵出现的地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看看,依你之见,后金兵此举何意?” 许梁看着洪承畴手指头点过的地方,地图上几点呈现弧形,围绕在玉田城周围。 许梁眯着眼睛打量一阵,问道:“中丞,这几股敌兵是不是都是一小队一小队的,人数最多不超过百人?” 洪承畴道:“不错。少则十几骑,多则几十骑。” 许梁道:“依下官看来,敌兵这是在试探我军的虚实。我想多半是我在北边雪山上杀光了敌人一支五十人的小队的事情,让后金守将知道了,这才派兵出来打探我军的情况。” 洪承畴脸现忧色,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了。后金生性嗜杀,且极吃不得亏。咱们杀了他们的人,以后金兵的脾气,他们一准要找机会杀回来。” 许梁听了,不以为意地轻笑道:“中丞不必担心,咱们驻守玉田城,守军两万,区区几支游骑兵,赶在咱们面前撒野,派兵出去杀了便是。” 洪承畴摇头,目光投注在地图上,朝地图上的遵化城指了指,道:“几小股骑兵确实不足为虑,本官也不担心这个。本官所虑的,是遵化城里的后金兵。依眼下形势来看,后金多半有卷土重来的意思。” 许梁失声笑道:“中丞多虑了,后金主力早就不在关内,遵化城里的敌兵,根本不会大举来犯。” 洪承畴惊奇地看着许梁,“国忠你何以如此确定?” “呃?”许梁顿觉自己多嘴了,他是已经基本相信多隆的口供是真实的,关内的后金兵并不多。然而这事却没法跟洪承畴明说,许梁便支吾道:“敌兵若是有能力再犯,何须等到现在还没动静,年前就该来了。” 一旁的黄道周听了,欲言又止的样子,许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黄道周便无奈地闭口不言了。 洪承畴在屋内踱了几步,断然说道:“不成,后金骑兵出现在玉田城周围,这是大事情,本官得立马向孙大人禀报,以防不测!”说罢,洪承畴便转身朝外走。 许梁哑然地看着他,追出去叫道:“中丞,下官请命,带兵出城,若是遇到后金小股骑兵,便杀他个片甲不留,以壮我军军威!” 洪承畴听得连连摆手,沉声道:“万万不可!本官回来之前,国忠不可冒然行动,以免激怒敌军。一切,待孙大人定夺之后再说。”说罢,洪承畴跳上匆忙召来的马车,急急地出了县衙,朝通州方向而去。 玉田衙门口,许梁一脸凌乱。黄道周跟到衙门口,见许梁站在门外,目送着洪承畴的马车离去的方向,一言不发,黄道周便轻叹一声,道:“大人,咱们干脆将那千夫长的口供交上去,洪大人说不定便不会如此谨慎小心了。” 许梁转头看着黄道周,嘿的一声,撇嘴道:“道周你错了,以中丞大人一味求稳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口供的事情,中丞多半更要怀疑口供的真实性。” 黄道周沉默,对于洪承畴的做事风格,黄道周多半知道一些的。过了一会,黄道周看着许梁,道:“大人,洪大人前往通州了,咱们怎么办?” 许梁忽然欺身上前,站到黄道周面前,咧嘴森然一笑,幽幽地问道:“道周,我知道你向来痛恨后金兵,眼下便有一个亲自上阵杀敌的机会,你想不想要?”(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七章 悄悄地出手 黄道周两手一哆嗦,惊疑地看着许梁:“大人,什……什么意思?” “很简单。”许梁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寒光,语气森然,“外边不是有好几股后金骑兵吗,咱们出去宰了它!” 黄道周两眼睁得老大,看了看洪承畴远去的方向,心里意动不已,只是想着洪承畴的坚决态度,不由又担忧地道:“可是,洪大人严令咱们不要轻举妄动啊,咱们这么做,让洪大人知道了,不好交代哪。” 切!许梁嗤笑一声,道:“洪大人的意思是不能出动军队,以免激怒后金兵。黄大人你可别忘了,这里可是我大明的疆土,我大明的子民从来就不缺少爱国侠士,区区十几人的骑兵队伍,深入我大明腹地,就算是没了,谁敢说就一定是朝庭官军动的手?” 许梁凑近了黄道周,神秘地道:“咱们悄悄地出手,洪大人即便知道了,咱们死不承认不就行了!” 天黑了。 一辆青色的马车徐徐驶到玉田城门处,马车上赶车的汉子戴着一顶草帽,帽沿遮得极低,几乎盖住了整张脸。 值守城门的明军士兵狐疑着上前』≯,,刚要盘问,赶车的汉子手中滑出一枚令牌,朝士兵扬了扬。 士兵见了那令牌,神色顿时变得恭敬起来,拱手问道:“大人这是要出城?” 赶车的汉子低着手,沉声道:“开城门。我们出城的事情,不得外泄。” 士兵显然对汉子极为恭敬,闻言忙不迭地点头。转身小跑到城门处,转动城门的机关。只听得一阵咯咯吱吱的城门打开的声音。 当城门开到能容那辆马车通过的时候,赶车的汉子驱动马车。便悄悄地出了城。 马车内,黄道周和许梁都换了寻常的衣物,两人相对而坐。黄道周将马车出城的经过看在眼里,待出了城,马车拐向一条偏僻的道路上行驶着,黄道周终于忍不住感叹道:“到底是梁军将士,对大人出示的梁军帅令敬畏如虎。” 许梁自得地道:“今夜值守城门的恰好全都是我梁军士兵,咱们才能凭借梁军帅令顺利出城。若是换了贺虎臣挥下的士兵守城门,咱们只怕得费一番功夫。” 黄道周点头。问道:“大人,咱们现在去哪?” 许梁道:“铁头已经集合了两百名青衣卫好手在五十里外的山谷里等着。今夜我们先去与铁头汇合,待天亮之后,便行动。” 黄道周便又不禁感叹道:“大人的青衣卫追踪能力远超军中斥候,贺虎臣将军还在大力追查后金骑兵的下落,而大人已经掌握了敌人的踪迹。” 许梁不语。此次移防玉田,许梁已命京城青衣卫所属,尽数随行,而侦缉处的上百名密探。早在大军移防玉田城前,便已悄悄散布在玉田城周围。是以,玉田城周边百里范围内的任何动静,只要许梁想知道。便逃不过侦缉处的耳目。 马车驶玉田城北五十里外的一处山谷中,铁头和两百名青衣卫早已等候在那里,山谷一角。青衣卫临时修了个草棚子,做为临时营地。 铁头迎着许梁和黄道周下了马车。三人进了草棚子,手下的青衣卫端来热气腾腾的骨头汤。 许梁和黄道周喝着热汤。不一会,身体便变暖和了。 铁头便向许梁禀报道:“少爷,侦缉处的兄弟报告了,离这里仅隔着七八里地的一处荒村里,便停留着一队不足三十人的后金骑兵。” 许梁道:“吩咐弟兄们盯紧了,别让他们跑了。夜里不方便动手,今夜休整一晚,明天天一亮,咱们便去会会那队后金骑兵。” 于是,两百名青衣卫当晚便停留在山谷里休整,第二天未亮便悄悄起程,奔赴那处荒村。 在玉田城外,百姓深受战乱之苦,十室九空,似这样的荒废村子,随处可见。许梁骑着马带领青衣卫赶到荒村外围之时,负责在村外盯梢的青衣卫上前禀报情况。 “大人,敌人还在村里面,并没有走远。”青衣卫密探道,“不过,村头他们留下了两人放哨,大人进去时需小心些。” 许梁摆手道:“辛苦了。” 说罢,许梁盯着荒村深处,在几村破败的房舍外面,依稀可见着几匹战马拴在门外的大树干上。 许梁伸手朝那几栋房舍一指,喝道:“铁头,你带一百弟兄冲进去,把人干掉,一个不留!” 铁头沉声应一声,抽刀在手,便分出一百青衣卫,沉默着打马朝村内奔去。一百余骑跑动起来,马蹄声渐渐急促,随后变得沉重,许梁站在后边,听着沉重的马蹄声响,感觉铁头那一百余骑奔跑起来,竟有千骑的气势。 黄道周皱眉说道:“大人,铁档头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杀过去,未免也太招摇了吧?” 许梁轻哼一声,不屑地看着荒村内,道:“道周多虑了,里面才三十名敌人,而我们出动了一百多人,以多打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正说着,村内忽然响起惊惶的尖叫声,显然是后金骑兵留守的哨兵发现了敌情,出声示警。 然而这尖叫声也仅仅是持续了那么一会,随着几声尖锐的箭矢发射声响,那示警的声音便嘎然而止。 “杀!!!”奔跑中的青衣卫骑兵暴出一阵喊杀声,卷向那几栋宅子。 远远的惊叫声,咒骂声和惨呼声响起,青衣卫与屋内仓促奔出来的后金兵相遇了,开始厮杀在一起。 面对如狼似虎的青衣卫,仓促应敌的后金兵根本就抵挡不住青衣卫的攻势。三十名后金兵甫一接触,便死伤惨重,领头的将领呼啸一声。便领着几名士兵集中全力妄想突围出去。 迎接他们的,是屋外骑在马上的青衣卫的一阵箭雨。 惨叫声渐渐稀落。许梁在远处见青衣卫已控制住了局面,便与黄道周两人纵马进了村里。 来到那处宅子前。青衣卫已经押着几名幸存的后金兵来到许梁面前。 铁头嘻嘻笑着朝许梁拱手道:“少爷,三十名后金兵死了二十六名,这四人躲在屋内不敢露头!” 许梁摆手道:“押下去问问,看有什么新消息没有。” 铁头便嘻嘻笑着,押着那四名俘虏到一旁去审讯去了。余下的青衣卫开始清理后金兵的武器和马匹。 黄道周目光落在几名青衣卫牵着的马匹身上,道:“下官曾听兵部的同僚说起过,后金骑兵之所以所向无敌,除了后金兵本身之外,他们的座骑也起到很关键的作用。”说着。黄道周指着其中一匹战马,朝许梁解释道:“大人您看,后金骑兵的战马,四肢健壮有力,身形比之咱们大明的战马要明显大上一圈。座下拥有这样的马匹,一旦冲锋起来,普通明军士兵,谁能挡得住。” 许梁也赞同地颔首道:“这些都是难得一见的上好战马,如何倒先便宜了我们。” 众青衣卫将宅子里里外外都搜索一阵。确认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铁头苦着脸色回来,朝许梁说道:“少爷,那四人都是小啰喽,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许梁淡然道:“那就杀了!咱们不带累赘!” 一声令下。四名幸存的后金骑兵脑袋便落了地。 两个时辰之后,另一队游走行进中的后金骑兵在靠近玉田城的途中,突然发现前方道路中央。居然停了一辆青色的马车。 那是辆由两匹马牵引的马车,而且使用的马都是难得一见的战马。马车上也不见车夫,一块藏青色车帘子垂了下来。遮住了车内的情况。风起,吹动着车帘子轻微摆动。 这队足有五十多人的后金骑兵见着这么一辆奇怪的马车停在路中间,开始警惕着,放缓行进的速度,慢慢靠近。 当距离马车仅有五十步的时候,这队骑兵将领抬手呼止了身后的士兵靠近,朝身边的两名士兵指了指,命令两人上前去查看马车内的情况。 马车内的黄道周神情猛地绷紧了,紧张地隔着车帘子看向慢慢靠近的两名后金士兵,士兵手上的弯刀反射着渗人的寒光。 “大人?”黄道周小声地叫道,“他们来了!” 许梁端坐着,上身去是一动不动,目光盯着马车外的两道人影。 “三,”许梁嘴唇轻动,数道。 “二,” “一!” 也就在许梁数到一的时候,那两名负责搜索马车的后金士兵已靠近了马车,其中一人用刀尖小心地挑起车帘子,正要往上掀起。 变故,便在这一瞬间发生。 突勿的弓弦声响,两支箭矢突然自马车不远处的草丛里射出,转眼间命中那两名士兵,带起一片血珠子。 两名后金士兵甚至没看清箭是从哪里射出来的,便捂紧了脖子,嘴里发出嗬嗬的异响,轰然倒地。 “敌袭!”五十步开外的后金骑兵将领惊怒交加地呼喊着,喝令身后的骑兵摆出进攻的阵形,正要挥刀进攻,忽然,将领身形一颤,吃惊地看着马车后方。 马蹄声响起,一队足有上百骑的骑兵队伍正摆开冲锋阵形,朝自己这方冲来,马上的骑士已拉满了手中的弓箭,只待射程足够,便会放箭。 前方人数多于已方,后金将领很快便认清了形势,呼喝一声,趁着那队骑兵放箭之前,拨转马头,转身便走。 当然,临走之前,后金骑兵还是发射了一轮箭雨的。其中一部分是落向马车后边,阻止奔近的骑兵,大部分却落到了马车上。 咄,咄,咄! 青色的马车,转眼间便插满了箭支。 马车门上的车帘子,在经受了七八支箭射之后,终于烂得不成样子,撕裂开来。 后金骑兵将领打马奔逃间,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他只是想确认一下,马车内到底有什么东西。 然后他看见了震惊的一幕:在随风飘荡,碎成布条的车帘后方,居然端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惊慌失措,另一人却是面沉似水,他的右手平平地伸向车帘下方,手里握着一把箭矢! 马车内的人,居然单手握住了射向车内的箭矢! 高手,绝对的高手!这是将领转回头去之后唯一的想法。 然后他已顾不上思考马车内的高手了,领着四十多名后金骑兵继续奔逃。 奔出近一里地之后,这只后金骑兵小队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 因为,在他们的前方,原本他们经过的地方,此刻已被另一支摆出扇形的骑兵队伍拦截了,而且,对方的人数也有近百人之多。 后金骑兵将领心中惊恐,看着前方拦截着的骑兵,听着身后越来越沉重的马蹄声,绝望地大喊一声,抽出腰际的弯刀,直指向前方。 “儿郎们,冲出去!!!” 嗡!弓弦声颤,箭如雨下!后金骑兵,纷纷中箭惨叫着坠地。 半个时辰之后事,那辆青色的马车缓缓驶到,马车上的车帘子已被换下,车帘掀起,许梁探头看了看外面的情况,草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后金士兵,尚有受伤未死的后金士兵,躺在血泊里绝望地看着打扫战场的青衣卫面无表情地一切劈下! 远处,几名青衣卫正在合力制伏一匹受惊的战马。 黄道周也从马车内探出头来,看着外面的情形,脸色发白。 许梁缩回马车内,淡淡地声音传出马车外面。 “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 五天以后,玉田城里的司马求道和贺虎臣两人相继接到城外暗哨报告,在玉田城周围百里范围内活动的后金骑兵,相继被神秘力量截杀,唯一还活着的两支骑兵小队,像是受了极大惊吓似的,仓惶地逃回遵化方向,再也不敢踏足玉田城百里范围之内。 也就在这时候,前往通州的洪承畴返回了玉田城,随洪承畴回城的,还有一支一千人的骑兵队伍。 这支骑兵队伍有一个响亮的名字:辽东铁骑。 玉田县衙里,洪承畴笑吟吟向司马求道,贺虎臣二人介绍着身旁的一中年将军。 “来来,司马将军,贺将军,本官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便是辽东参将马世龙,马将军。” 满脸堆笑地介绍完毕,洪承畴才皱眉问道:“怎么没看着许大人和黄大人?” 司马求道和贺虎臣闻言,神色古怪地道:“中丞,许大人和黄大人……他们病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八章 平凉来信 按司马求道和贺虎臣的说法,许梁和黄道周忆病了好几天了。而且发病的日期恰好是洪承畴离开玉田前往通州的时候。 是以,当许梁和黄道周一脸倦容地出现在玉田县衙,面对时不时打个呵欠的许梁,辽东参将马世龙冷笑连连,“看来许大人和黄大人果真病得不轻哪,连站着都能打磕睡了。” 许梁不禁腹诽,倘若换了你马世龙,连着三天三夜不休不眠地追杀后金骑兵,即便是个铁人,也会疲倦的。 草草地就付了马世龙,许梁便趁机向洪承畴告罪,先行回住处补觉。至于马世龙的反应,许梁却是没时间研究了。 辽东铁骑是猛,但这与许梁有什么关系?安安心心地打完了这轮酱油,许梁就该率领梁军将士返回平凉了。 至于辽东铁骑?呵呵,离许梁这个陕西参政太遥远了,许梁精力有限,没兴趣掺合。 马世龙在玉田城里自认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心底未免有些怒气。当晚便率领一千辽东铁骑出城,说是要一举荡平玉田城附近的后金骑兵。 许梁对辽东铁骑的不感冒,连洪承畴也发觉》℃,了。次日,洪承畴便挑了个时间,特意拜会了许梁,半是解释,半是说明似的说道:“国忠,辽东参将马世龙,你可能不太了解,那也是辽东系的猛将。前阵子祖大寿擅自率辽东铁骑回宁远,负责追回祖大寿的,便是马参将。此番本官向孙承宗大人汇报后金骑兵的事情。孙大人体恤咱们陕西兵的辛苦,特意派马参将率一千辽东铁骑入玉田协防。那几股游荡在玉田周边的后金骑兵。不久便会被马参将各个击破。我陕西将士,从此无忧矣。” 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要许梁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给名震天下的辽东铁骑一点面子。对此,许梁表面说回答得客气,心底却是不以为然的。许梁私底下打探过辽东铁骑的维护成本问题,辽东铁骑属于重骑后一类,战马,甲胄,配合着三眼神铳,这一整套装备下来。一名辽东铁骑的养护成本一年大约在一百两银子左右。其成本是普通步座的十倍左右。朝庭每年为了维持骑东铁骑的战斗力,每年投入的银两大约在五十万两左右。 不可否认,辽东铁骑的战斗力在整个大明朝中,是属于公认的第一,这么些年来,能够勉强与后金骑兵战个平手的,基本上也就是这支军队。但同时,维持这支军队的高昂军费,也令兵部苦不堪言。 待遇高了。眼界便也就高了。这么些年惯下来,辽东系的将领便养成了一种目中无人的德性,文官当中,除了一个孙承宗。袁崇焕之外,其他的文官,哪怕是内阁在臣。在辽东将领的眼中,连个屁都不是。 何况是从陕西小县城出来的许梁? 是以。马世龙对于许梁的轻视,许梁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虚伪地应付着洪承畴,将洪承畴打发回去之后,许梁压根就没把马世龙和他带来的一千辽东铁骑当盘菜。 连着四五天不出门,许梁总算将精神养好了一些。正月底的时候,许梁接到了陕西冯素琴的来信。 对于许梁的仓促进京,许梁这一系的文臣武将们都缺少足够的准备。不过好在有戴风,陆一发,陆澄源等人在西北顶着,许梁一系的势力总算能够稳住阵脚。商业上有冯素琴,罗百贯,伍思德等人帮衬着,外面还有一个泾州梁家作为梁记的强力支持,梁记的皂膏,井盐和蜂窝煤生意获得了迅速的发展。 由梁记为其础组建的中华总商会,目前成员已经达到四十多家,几乎包括了西北地区主要的商贾世家。当然,冯素琴在信中说得很清楚,大部分商贾世家加入中华总商会,冲着的便是中华总商会内部成员之前进货的折扣率,按照中华总商会的章程,凡中华总商会内部成员之前货物运转,一律享受九折优惠。 对于这一点,许梁倒是不太在意。中华总商会原本便是许梁为了保障梁记的利益而一手组建的商会。加入的成员无论是为了什么目的,只要能够壮大中华总商会的势力范围,许梁都举手欢迎。 当然,在信中,关于三边总督杨鹤的消息也不少。杨总督消停一阵子,崇祯三年的新年刚过,杨总督突然提出在陕西平凉兴建平凉盐运使司,表面上的理由说是要规范平凉的井盐生意,其实就是要在梁记和泾州梁家的井盐生意上分一点利益。 许梁的理解是,三边总督杨鹤急了!根据青衣卫传递过来的消息,许梁随洪承畴率军离开平凉之后,杨总督的招抚事情进行得并不是特别顺利。至少上天龙,四小姐李庭等民军首领,便不太买杨总督的帐,至今,双方仍未达成一致意见。 杨总督的招抚策略,许梁也大体知道一些,无非就是钱粮的问题,如今西北的招抚事情进行了大半年了,杨总督挥下可用的银两估计是不多了,并不足以支持以后的招抚事业。 面对巨额的钱粮空缺,杨总督急了。 这一切的事情,许梁远在顺天府的玉田县城,对平凉的事情鞭长莫及,除了在回信中许梁嘱付冯素琴和其他文武官员,小心应对,稍安勿燥之外,许梁也没有什么好的指示。 洪承畴对待辽东参将马世龙那叫真的好,自马世龙来到玉田城之后,洪承畴几乎夜夜宴请马世龙,对于马世龙带来的一千名辽东铁骑,洪承畴也是下令特别加以关照,住最好的营帐,吃最好的伙食,喂最好的马料。 此举对于司马求道,贺虎臣这样的统兵将军,便是极大的不公平。 他奶奶的。玉田城是咱们陕西兵日夜坚守着,你辽东铁骑名头是大。但自来到玉田城里也有七八天了,却连后金骑兵的毛都没捞着一根。却天天大摇大摆,像个大爷似的在玉田城里耀武扬威,頣指气使! 这种闲气,司马求道和贺虎臣如何受得了?! 最近的一次晚宴上,矛盾终于激化了。 具体是谁行挑衅了谁,已经无从考证,总之贺虎臣和马世龙两员虎将便在这大庭光众之下,在洪承畴的面前,便这么吵了开来。 “贺虎臣。本将军乃是钦封的辽东参将,你一个小小的解职总兵,如何敢与本将军面前放肆!”马世龙浓眉倒竖,尖叫道。 贺虎臣平生最痛恨的,便是旁人戳着他这一生唯一的污点,那便是被三边总督杨督解职听堪。 贺虎臣此次之所以如此痛快地随洪承畴进京,为的也正是捞些军功,好官复原职。 然而辽东参将马世龙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当众揭了贺虎臣短。 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贺虎臣如何受得了?! 噔得起身。贺虎臣面红脖子粗地朝马世龙嘶吼道:“士可杀不可辱!马老贼,你辽东铁骑便了不起吗?哼哼,也不知道是谁带着一千骑兵在玉田城周边转了七八天,结果却连后金骑兵身上的毛都没捡着一根半根!堂堂辽东铁骑。盛名之下,也不过如此!” 这又是马世龙的痛脚。说来也憋屈,马世龙受孙承宗的命令。随洪承畴进驻玉田,清除后金骑兵小队。 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马世龙率着千名辽东铁骑,围绕着玉田城一百里范围以内。里三层,外三层,全将整个玉田城周边全欣了过来。然而后金骑兵却如同突然自天空中消失了一般,马世友确实没见着实实在在的后金骑兵。 马世龙怪叫一声,喘着粗重的气息,瞪着贺虎臣,虎吼道:“哎呀呀,竖子敢如此羞辱本将军,来来,本将军要与你决斗!” 贺虎臣将手中酒杯一摇,唰地起身,回瞪着马世龙,吼道:“辽东兵了不起呀!跟本将军决斗?谁怕谁!看本将军不揍得你满地找牙!”说罢,贺虎臣不顾堂中坐多的其也将领,自顾自走到声中面,扎了个稳当的马步,朝马世友勾了勾手,道:“来来,咱两练练!” 周边的武将多半是出自梁军阵营,见此情景,便跟着起哄。 马世龙见状,顿时便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贺虎臣和贺人龙并称西北双雄,贺人龙人称贺疯子,打起仗来不要命,贺人龙能够与他齐名,身材高大,武艺高强,又岂会是易与之辈。 反观马世龙,虽然出身辽东系,身材却偏小,与牛高马大的贺虎臣根本就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与这样的人的比试拳脚,马世龙自认没有赢贺虎臣的把握。 马世龙尴尬异常,坐在席上如坐针毡,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洪承畴见状,生恐陕西兵将瑟辽东兵关系搞僵,便站起来和稀泥,朝扎成马步状的贺虎臣嗔怒地道:“贺将军,你这是作什么?大冷的天气,大家伙难得在一起聚一聚,争强半狠的事情,都不要摆到今晚的席面上来!” 由于是洪承畴开了口,贺虎臣便没什么脾气。 不料许梁早就看马世龙这样眼高于顶的辽东将领不顺眼了,闻言便嗤笑一声,看向洪承畴,道:“中丞大人这说得哪里话?辽东铁骑是咱们大明朝赫赫有名的骑兵军队,作为辽乐铁骑的统兵将领,想必马参将训兵统兵也是经验丰富,方才贺将军站出来向马将军讨教,说起来也是后进学先进,互相学习提高的机会嘛。”说着,许梁看了阴沉着脸的马世龙一眼,用鼓励的眼神说道:“马参将,你可千万不能让本官失望哪。” 马世龙的忍奈限度终于达到了爆发的顶点,起身,朝洪承畴重重地一跺脚,喝道:“洪大人,年来你们自身的军队训练已经极为到位。已经用不着咱们辽东铁骑的威慑了。洪大人,无功不受禄,高辞!”说罢,马世龙重重地喝了一声,带着自己的亲兵当先走了出去。 “哎?马参将?”洪承畴在后面惊疑地叫道。见马世龙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洪承畴跺脚看着许梁和贺虎臣,道:“虎臣,国忠,你们,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贺虎臣不作声,许梁却不屑地轻笑道:“马世龙在哪们营地内呆了七八天,咱们天天好吃好喝,象供祖宗一样供着他,结果他连后金兵的毛都没捞着一根!如此废物,留在咱们玉田城里也只能平白糟踏了粮食。” 洪承畴苦笑连连,指着许梁道:“唉,国忠你不知道,马参将是孙承宗大人特意点的将,如今马世龙负气而走,我们怎么向孙大人交差?” 许梁无所谓地道:“马将军那是自己走的,跟咱们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赫赫有名的马世龙趾高气扬地进玉田城,八天之后,又灰溜溜地出城回通州了。马世龙的离开,令洪承畴紧张了好一阵子,然而直到孙承宗备战的指令下达,玉田城里的文武官员似乎都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朝庭大举收复栾城,永平,开平,遵化四城的日子,已经定到了崇祯三年的二月初十,而今天已经是正月底了,留给陕西将士训练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自接到确切日期的那天起,整个陕西军营已陷入了紧张的集训当中。许梁走到营门口,每每听到营内众将士们操练喊口号的声音。 自玉田城门口经过的传令士兵跑动得也越发频繁了,有时一两匹,有时三四匹,也有十几匹的情况存在。那些人经过玉田城门的时候,看向城楼上的守军的眼神极其的卑鄙! 那种目中无人的气势,看得许梁恨不得一箭将那些人射下马来! 那天,许梁正在住处,交待丫环柔儿执笔,给陕西的官员写封信件。司马求道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激动得满脸通红,手舞足蹈地在许梁面前比划着。 “大人,朝庭出兵了!出兵了!” 许梁示意柔儿停下笔墨,盯着司马求道,问道:“朝庭出多少兵,谁是统帅?” 司马求道连忙说道,“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孙承宗亲自领兵五万,杀奔栾州城来而!”(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九章 不得出征 终于出兵了! 许梁听了心中一阵激动,在玉田城里守了快两个月,连新年都是在玉田城里渡过的,眼下,建功立业的机会终于到来! 许梁当即让柔儿取来战甲,披挂整齐之后,叫了铁头便随司马求道前往梁军军营聚鼓点兵。 军营里贺虎臣早已得到消息,集合了其他军队,司马求道自去营中集合梁军。 军营里的将士们得知终于要出城与后金兵交战,个个摩拳擦掌,军队集合的速度比之往常,快了许多。 一刻钟之后,除了留守玉田的三千兵将之外,许梁集合了其他的一万六千兵马,众军刀出鞘,马上弦,神情激动地等候着出城的命令。 许梁与司马求道,贺虎臣几人在点将台前激动着神色互相看看,左看右看,几个人才惊觉,最重要的人物缺席了。 陕西兵的主帅,延绥巡抚洪承畴居然没来! 许梁等人面面相觑,朝庭出兵的消息,洪承畴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按常理来说,他应当是最先得到消息的那一位。而今许梁等人都把军队集合好了,就等着他这位主帅前来挥手≯↙,下令出兵了! 他怎么能缺席?! “洪大人怎么?”司马求道诧意地问许梁道。 许梁一翻白眼,没好气地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司马求道又看向贺虎臣,却看见贺虎臣也是一脸迷茫的神情。 许梁狠狠一跺脚,说道:“别看来看去了,走,咱们亲自去找洪中丞。” 于是许梁命几位军中将领约束将士们,自己与司马求道。贺虎臣三人又赶往玉田县衙,去见洪承畴。 三人顺利地进了玉田县衙,进了二堂却见延绥巡抚洪承畴穿了套朝服,背上披了件黑色披风,正焦虑不安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许梁三人进去,许梁僻口便问道:“中丞。朝庭出兵了!下官等已集结了一万六千兵马,整军待发,就等着中丞你下令出兵了!” 洪承畴脸上焦虑之色更盛,看着许梁,司马求道,贺虎臣三人,迎面对上三人热切的眼光,洪承畴却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朝庭出兵本官早就知道了。只是。本官到现在也没接到孙承宗大人下达的出征指令。未得军令而私自出兵,这是掉脑袋的大罪。” 许梁等人听了,心底没来由的一阵慌乱。许梁迟疑着说道:“中丞,咱们军队都集结好了,兴许是孙大人事务繁忙,把咱们陕西兵遗漏了。” 许梁说着,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孙承宗是什么人?那是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物,行军布阵。会把驻守在玉田城里这么显眼的地方的两万陕西兵给遗漏了?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司马求道和贺虎臣两人的脸色难看起来,洪承畴讪讪笑道:“也许吧。” 贺虎臣心底憋着火气,看着洪承畴,沉声问道:“中丞,眼下咱们怎么办?出不出兵?” 贺虎臣来京城的目的十分明确,他是要捞些军功好官复原职的。倘若最后连战场都上不去,那他官复原职的愿望岂不成了奢望? 在场的人都明白贺虎臣的处境,洪承畴皱眉犹豫着。 贺虎臣见状,脸色便更加难看起来,隐隐有了恼怒之意。 许梁上前两步。朝洪承畴建议道:“中丞,依我看,咱们还是把军队拉出城外,摆开阵形。这样朝庭的军队经过玉田的时候,也能看见咱们陕西兵为国效命的决心。倘若孙大人真把咱们陕西兵给忘记了,看见咱们的军阵,也能想起咱们来。” 洪承畴听得眼前一亮,见贺虎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缓缓点头道:“嗯,仅仅是把军队拉到城外列阵,倒也不算违反军令。” 得了洪承畴同意,司马求道和贺虎臣便返回军营,将集结好的一万六千兵开拔到玉田城东门外,沿着官道两边摆开阵式,静候着朝庭的军队到来,一时间人叫马嘶,军旗飘荡,将东城门外的一大片空地填得满满当当,只留中间一条官道供人通行。 许梁和洪承畴,黄道周等人随后也到了东城门外,不久便有哨兵飞马返回,向洪承畴禀报道:“报,朝庭官军正向玉田方向行来,距离此地三十里。” 洪承畴挥手道:“再探!” 挥退了哨兵,洪承畴便面向西边方向,面沉似水。许梁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朝一旁的黄道周道:“道周,朝庭官军长途行军,必定疲惫,你去准备些白面馒头什么的,摆到道路一边,犒劳朝庭官军。” 黄道周见洪承畴并没有反对许梁的提议,便拱手称是,转身回城,准备东西去了。 不久又有哨兵飞马回报,官军距离玉田城仅二十里。 一个时辰之后,自玉田城西边方向忽然飘起一阵黄云,待靠近了,许梁等人便看得真切,那是一支纵马奔驰的骑兵,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每一声踩踏似响都在许梁脑中响起,当先一名骑兵肩上扛着一杆红色军旗,上面一个大大的“祖”字。 骑士纵马奔驰中,祖字大旗猎猎作响,大旗之后,便是整齐的骑兵军阵,当中一名青色铠甲的中年将军,面色冷峻,迎着官道两旁站立的陕西军阵,脸色一成不变,经过洪承畴和许梁等人身旁之时,阴沉的目光扫了许梁等人一眼,便面无表情地纵马而过。 这支骑兵足有数千人之多,面对官道两旁黑压压的陕西兵阵,骑兵的步伐却未见丝毫混乱,中年将军不作停留,身后的骑兵虽然也有好奇地打量官道两旁的陕西兵阵,但却无一人脱离队伍。 至于黄道周特意命人摆放在官道一边的几筐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整个骑兵队伍,却没人瞧上一眼。 骑兵过后,带起的漫天尘土覆盖了整条官道。官道两旁的陕西兵阵,反倒被弄得灰头土脸。 许梁等人都神色复杂地目送那几千人的骑兵队伍穿梭而过。看见那杆军旗,许梁等人便明白了这只骑兵队伍的身份,辽东总兵祖大寿率领的辽东铁骑!洪承畴慨叹道:“想我大明百万军中,也唯有辽东铁骑,才能有如此气势啊。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祖总兵强横至斯,挥下骑兵才个个骁勇哪!” 许梁,司马求道,贺虎臣,黄道周等人都附合着点头。虽然祖大寿和他的骑兵没有给洪承畴一点面子,但众人却觉得,这样的祖大寿和辽东铁骑,才符合众人心中的预想。 倘若方才辽东铁骑不是目不斜视地穿梭而过。而是停下来与陕西军队握手联欢,或者享用黄道周特意准备的吃食,或都祖总兵亲自下马,与洪承畴客套寒暄,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情景,许梁等人心中反而会失望不少。 面色复杂地目送祖大寿的骑兵过去,司马求道和贺虎臣返回陕西军阵,重新喝止稍稍散乱的队伍。保持军阵的整齐。 而就在祖大寿离去不久,远方沉重的马蹄声再次响起。许梁等人放眼看去。这次过来的,又是一支骑兵队伍,装扮与祖大寿的部队大同小异,只不过人数只有两千人左右,而旗号也由祖字换成了马字。 许梁等人眼神一缩,神情再次变得复杂起来。 这回过来的队伍。也是许梁等人的熟人:辽东参将马世龙。 骑兵队伍纵马驶到许梁等人面前,马上的马世龙忽然右手一抬,身后的骑兵便纷纷喝住座骑,整个骑兵队伍在许梁等人面前停了下来。 马世龙自马背上弯下身,朝洪承畴冷然一笑。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驻守玉田的洪大人吗?洪大人,你们把城内的军队都拉到城外摆开阵式,是什么意思?” 马世龙眯着眼睛打量着官道两旁的陕西兵阵,神色恍然地哈哈笑道:“本将军明白了,你们这是在夹道欢送咱们辽东铁骑出征杀敌!哎呀呀,洪大人整得太客气了,你我都是为国效命,小小一次出征,搞这么隆重的欢送仪式干啥?” 许梁等人都面有怒色,看向马世龙的眼神颇为不善。 洪承畴沉着脸拱手道:“马将军说笑了,本官集结军队,也是要追随孙大人出征的。” 马世龙面对许梁等人的愤怒的目光,浑然未觉,仰天打着哈哈,眼珠子乱转,忽又看见那几筐冒着热气的馒头,不禁咧嘴大笑道:“洪大人真是太热情了!居然还准备了吃的犒劳本将军!” 许梁忍不住喝道:“马将军误会了,这些刚蒸出来的馒头可是咱们陕西兵的早点,为了集合队伍随孙大人出征,咱们部分将士来不及吃早饭,打算捎带着行军路上吃。” 许梁这就是在睁眼说瞎话了,自接到朝庭出兵的消息,众陕西将士在城外摆开军阵等候了这么久,时间早过了正午,此时说是早点,却是牵强得紧。 马世龙脸色一变,阴冷地眼光盯着许梁。 许梁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 马世龙忽然仰天大笑,手中的马鞭甩出个脆响,朝身后的骑兵喝道:“辽东的将士们,都给本将军打起精神来!难得陕西的兄弟部队夹道欢送咱们出征,可不能堕了咱们辽东铁骑的威风!” “是!”身后的骑兵暴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应声。 马世龙冷然一笑,猛地一夹马腹,大声喝道:“走!” 马世龙带领的骑兵便卷起更加呛人的尘土,一路穿过陕西军阵,扬长而去。 “呸!什么东西!”许梁啐口骂道。 马世龙器张的态度,令许梁等人心中都很不痛快,众人再等下去,气氛便有些沉重。 洪承畴眼看着西边方向,喃喃说道:“接下来,孙大人该到了吧?” 众人看得明白,前头过去的祖大寿和马世龙,只能算是此次出征的先头部队,真正的主力部队应当就是孙承宗率领的步兵队伍。 众人耐着性子再等了近一个时辰,孙承宗带领的近五万步部队伍终于赶到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朝庭步兵四个一排,排成长长的队伍,踏着整齐的步伐,依次经过玉田城东门外,紧跟着先前辽东铁骑的足迹,向栾城方向进发。 许梁等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行进中的步兵队伍。终于,孙承宗的乘坐的马车驶了过来。 马车偏离步兵队伍,拐向一旁,停在洪承畴等人面前。车帘掀起,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孙承宗便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着洪承畴等人。 洪承畴连忙走到马车旁,朝孙承宗拱手道:“大人,下官率一万六千陕西儿郎,在此恭候多时了。” 孙承宗手捋长须,赞许地点头,道:“洪大人和诸位坚守玉田城,为朝庭筹集军队,准备战事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此次战若胜,洪大人和诸位陕西文武,功不可没。” 说着,孙承宗甚至还向洪承畴身后的许梁,司马求道,贺虎臣,黄道周等人微微颔首示意。 许梁听着孙承宗这话里的意思,心里暗道不妙。孙承宗见了开到城外的陕西兵阵,开口不提随军出征的事情,反倒说起了坚守玉田城的功劳,这岂不是说,孙承宗给陕西兵的功能定位,便仅仅是坚守玉田城? 洪承畴也是脸色微变,恭声禀报道:“大人容禀,听闻大人亲率朝庭虎狼之师出征,下官和两万陕西儿郎喜不自胜。如今除了安排驻守玉田城的兵力之外,其余一万六千陕西将士俱都集结于城外,愿追随孙大人挥下,驱除后金兵,御敌于外,拳拳报国之心,望孙大人成全。” 孙承宗听得眉头皱起,沉吟着道:“洪大人,驱逐后金,收复失地,乃是朝庭上下关注的大事,陕西将士为国尽忠的决心本官理解,只是两国交战,非同儿戏,需统筹安排。前线交锋固然重要,然而坚守后方也不容忽视。洪大人,出征兵力本官已经安排周详,尔等的任务,便是继续坚守玉田城,防止后金兵再次袭扰京师。” 孙承宗虽然说得缓慢,语气却颇为坚决。许梁等人听得真切,不免焦急起来,不住地用眼神向洪承畴示意。 洪承畴着急地肯求道:“可是,大人,我陕西将士更希望追随大人上阵杀敌。” 孙承宗脸色微沉,不悦地看着洪承畴,道:“京师重地,不容有失,洪大人该晓得事情轻重缓急。” 洪承畴闻言一愣,怔怔地看着孙承宗。 许梁听得真切,眼见孙承宗交代完这句话,便打算坐回马车内,不由得急上前两步,拱手大声说道:“孙大人,我陕西将士原为大人马前卒,冲锋陷阵,以死报国!” 身后司马求道,贺虎臣等人见状,也跟着上前,随许梁一道拱手施礼。 孙承宗身形顿住了,深深地看了眼许梁等三人,目光再次落到洪承畴身上,沉声道:“洪承畴,本官把守卫京师重任交给你了,京师若出了丝毫差池,本官唯你是问!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说罢,孙承宗坐回马车内,放下车帘子,马车便重新回到行进中的步兵队伍中,随队伍一道前进。 这就……完了?许梁身形僵直,愣愣地看着孙承宗的马车渐行渐远,失落,沮丧的情绪瞬间填满了整个胸膛。(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章 窥探战况 时间变得极其漫长。孙承宗五万人的步兵队伍徐徐从一万六千名陕西兵阵中间穿行而过,那辆乘载着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的马车已渐行渐远。 洪承畴沉默,许梁沉默,司马求道和贺虎虎两人一脸悲愤。 失落,悲愤,绝望,伤心,种种负面情绪在许梁的周围漫延。 许梁已经说不出任何自欺欺人的话语,因为孙承宗离别前郑重告戒洪承畴的话语已经说得十分明白。 在朝庭或者在孙大学士心目中,陕西来的那拨人,也仅仅能够协助着守一守城池,至于击退后金骑兵这样光荣而神圣的任务,陕西兵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 最后一阵步兵穿过了陕西兵的军阵,消失在官道尽头。 时间已近傍晚,一轮落日缓慢地落下山去。 洪承畴长叹一声,落寞地道:“走吧,传令各军回营。” 司马求道和贺虎臣都涨红了脸色,忍着怒气看向许梁。 然而许梁也是神色黯然,朝两人点头道:“回吧。” 贺虎臣当即甩头便拍马回城,得得的马蹄声仿佛踩在△∴,众人心中。 陕西兵的请愿出征,最终以一场闹剧收场。一万六千将士在寒风中守候了近四个时辰,结果换来一句勒令回营。 泥人尚有几分脾气,朝庭对陕西兵的不待见已是显而易见,当晚虽然各营严加管束,仍然接连发生了好几起军中半殴事件。贺虎臣自回城之后便将自己关到了屋内,军中大小事务尽数由司马求道团里且负责。 司马求道如同一个疲于奔命的救生员。整整一个晚上,就没有消停过。 许梁回到住处。神色倒也如常,只是嘴角时不时发冒出一丝冷笑。在许梁的设想中。自己和一万六千陕西将士虽然被孙承宗看不上,没有被派往前线,依据以往大明官军与后金兵作战的经验,后兵至少能够坚持一段时间,而战事一旦长久,自己的军队便有了极大的转机。 事实再一次告诉我们,理解有多美满,现实便有多骨感。许梁的预测是基本没有错的,而且自士守城容易攻城难。虽然后金骑兵缺少守城的经验,但事实的发展却大大发出乎了许梁的预料。 一天,仅仅用了一天时间,孙承宗率领的朝庭官军便顺利地将栾城拿下,驻守栾城的后金兵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抱头鼠蹿。 消息传回到玉田城内,许梁和众将士都惊呆了。许梁原本正集结了梁军中的把总以上将领,鼓动大家积极训练,待候机会奉命出征! 他算准了后金兵的强悍。却漏算了此次朝庭出兵的统帅是孙承宗。孙承宗太过妖孽,许梁猜不透他的结局。 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许梁原本谈兴深厚的,忽然就更得极为消沉。没好气地将一众梁军将领赶出了屋子,许梁却对着青衣卫呈报睛为的奏报发愣。 后金兵败得太快,孙承宗杀得太猛。许梁尚没缓过神来,又有飞马来报。朝庭官军在内阁大学士孙承宗的带领下,收复另一座成城。开平,也仅仅有了一天时间。 这一刻,军中一片哗然。 孙承宗的下一个目标便是遵化城。三个月前,后金兵也是从遵化城出来,一举攻破了朝庭的防线,长驱直入京师重地,弄得朝野震动。 这一次,孙承宗在崇祯皇帝面前立下重誓,三天之内,收复遵化城。 许梁感受到了这份冷意。一早许梁便再也坐不住了,与怀有同样心思的贺虎臣,司马求道等人来到玉田县衙,准备再一次请命出征。 “大人,弟兄们都快憋坏了,您就让末将带着弟兄们出城杀敌吧。”这是贺虎臣粗犷的声音,许梁端坐在县衙二堂屋内,耳听得类似这样的请战群众不在少数。 历年类似这样的军令都会得到三边总督杨鹤的立马批准,在杨总督的心目中,你们打你们的,咱们元咱们的,毒不相干,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目前,谁也范不上。 而洪承筹的老成持重,许梁等人早已领教过了,所以贺虎臣的提议,许梁等其他尚未表态,洪承畴便一口否绝。 “不行,没有上峰的命令,私自出兵,其罪形同造反!” 掷地有声的声音。令许梁等将领一阵尴尬。 “中丞,末将请命仅带我三千延绥兵出城,追随孙大人上阵杀敌!”贺虎臣急切地说道。 对于战功的渴望,没有人比贺虎臣更加了解,贺虎臣要战功,能够为他官复原职的丰厚战功。 然而洪承畴表情痛苦地一言拒绝了! 这一次的会面,不欢而散。 第二日,孙承宗率朝庭官军在夺取下迁安之后,开始向遵化进发。许梁一早醒来,便听到一个传闻,贺虎臣与洪承畴在二堂里拍了桌子。 许梁讶异万分地看着前来禀报消息的黄道周,不由问道:“贺虎臣一向老成持重,如今居然敢打上司,胆子够大的!” 黄道周听了,却嘴解扬起,面上忍着笑意忍得很辛苦。朝许梁拱手说道:“贺虎臣一向脾气便不太好,被解职罢官之后,脾气收敛一些。如今朝庭如此看轻我陕西将士,依贺虎臣的暴脾气,不与洪中丞干起来才怪了呢。” 许梁叹道,“不说贺将军,即便是我梁军将士,又何尝不是如此。虽然有将领们用力压着,但也连着两夜接连发生营地将士们殴打事情!”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采取些行动!”许梁眼神坚定地道,“倘若等孙承宗全部收复了失地,哪里还会有咱们陕西兵什么事情!” 随即看向黄道周,许梁问道:“贺将军如何在何处?” 黄道周道:“贺将军在玉田县衙里与洪中丞大吵了一回。如今兴许正在屋内反思吧。” 贺虎臣把自己关在屋内,线毫没有反思的意思。面前的小桌上摆了三坛老酒。其中两坛已被喝了个精光,尚有一坛刚刚开封。 许梁大步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贺虎臣将最后一坛老酒提起来往自己喉咙里倒。那种豪迈的气势,如果不是放在眼下这种压抑的环境里,贺虎臣多半是进京选美的,嗯,粗犷的美。 许梁就这么走到贺虎臣前面,一言不发地看着贺虎臣,待见贺虎臣在明知道许梁已经到了面前之后,贺虎臣依然视而未见之后,许梁脸上便露出失望的神色。 贺虎臣见许梁一边摇头一边鄙夷地看着他。不禁勃然大怒,指着许梁喝道:“许大人,你可是瞧不起我贺虎臣?” 许梁冷冷一笑,道:“我不是瞧不起你,而是你如今的状况实在让本官失望。” “失望?”贺虎臣抬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朝许梁反问道:“失望?你失望什么?我才失望呢!”说着,双眼冒起朦胧的泪花,道:“想我贺虎臣文武双全。勇寇西北,因为一点小事被夺了官职,如今追随洪大人进京勤王,原本想挣些军功。好回去官复原职!可是你看看,京中的那些大人们,原来一直以来就是咱们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咱们在这小小的玉田城里顶负驻守。而朝庭却根本没将咱们放在眼里,连攻打后金兵这样的大战斗居然连想都没有想到咱们陕西兵!” 说着。贺虎臣虎目含泪,瞪着许梁道:“我的官复原职之路遥遥无期。前途一片暗淡,你却跑来跟我谈什么希望失望?!” 许梁冷笑着看贺虎臣,一手指着北边天际,抬高声音叫道:“遵化城里尚有众多的后金敌兵尚未撤离,你若不甘心,大可出去大杀一声,没准能捞点功劳!” 贺虎臣神色先是一亮,随即理加黯淡,看着许梁,无可奈何地摊手道:“我做梦都想飞到遵化城去,亲自参加攻城战役!奈何军令如山,我们如何敢违背!” 许梁咧嘴轻笑,看着贺虎臣也不说话,只是不住地摇头。 贺虎臣目光一凝,盯着许梁,喝问道:“许梁,你什么意思?!” 许梁反问道:“朝庭说不准出兵,我们便不出兵了?想我堂堂梁军,从几何时起,居然这么听话过?” “嗯?”贺虎臣目光一顿随即一脸惊喜地看着许梁,哆嗦着嘴唇道:“许大人,你的意思是?” 又夜,又是一辆青色马车悄悄驶出了玉男城东门,驶入夜色中。而整个东城门,依旧安静异常,仿佛那辆马车驶出城门,不归他们管辖一样。 而马车驶到城外的一处官道旁,铁头领着上百名青衣卫早已等候在那里,许梁和贺虎臣先后跳出了马车,翻身登上了早就备好的马匹,许梁喝道:“出发!” 于是,上百骑汇成一股洪流,朝北边重镇遵化追去。黑夜里,疾进中的火把,汇成一条火龙,蜿蜒朝北方而去。 许梁与一百多名青衣卫急行军一整夜,至天色放亮时,终于赶到遵化附近。众人偏离了官道大道,折向东边,又悄悄地行军一阵,众人便登上了一处小山腰,喝令青衣卫安抚了马匹,许梁与贺虎臣,铁头等人藏身在山腰上的树林之间,放眼看去,远处千米之外,便是北边重镇遵化。 而此时在遵化城外,却是集结了朝庭的五万多官军,咚咚的鼓声开始敲响起来,旌旗猎猎,众马嘶鸣,数百骑兵在庞大的步兵军阵外围呼喝游走。 遵化城方向,城楼上的隐约的守军正在增多,而此时城门打开,无数后金骑兵纵马出城,在城墙外列队迎敌。 自许梁所站的位置看去,可以将整个遵化城尽收眼底。由于许梁的藏身之外枝森浓密,如果不是发动惊天动地的大动静,无论是遵化城内的后金兵,还是城外的朝庭官军,都很难发现许梁的存在。 这当真是个窥探的好地方! 贺虎臣满脸惊讶:“大人如何知道这么一个精妙的地方?” 许梁自得的一笑,昂道道:“本官向来不打无准备之战,在咱们来之前,青衣卫侦缉处的探子便将这周边的地段摸熟悉了。这里,正是个绝佳的观战之地。” 许梁说到观战一词,贺虎臣便听得神色灰暗几分。昨日他被许梁说服,悄然随许梁出城,来到这两军交战的遵化城,结果却不能亲自上阵杀敌,只能远远地看着,结结实实地当一名看客。 看客虽好,却终归是与军功无益! 许梁知道贺虎臣的心思,宽慰道:“贺将军,本官知道你的心结。受军令限制,咱们不能大张旗鼓地派兵出城,而只能悄悄地尾随过来看一看战事的进展。但这总比枯守在贫困的玉田城里强上千倍百倍。”许梁宽慰着,轻声喃喃道:“老实说,我对孙承宗能够如此迅速收复失地,也时十分好奇哪。” “大人快看,官军要进攻了!”铁头忽然道 许梁和贺虎臣闻言,定睛看去:果然,官军前端的辽东铁骑已经列队在军阵之前,摆出了攻击的态势。 而遵化城墙下的后金骑兵足有六七千人,他们的行动方式更加直接,领头的将领呼啸一声,全营便朝对面的明军奔袭过来。 许梁目光一凝,虽然他们离得远,感受不到后金六七千骑兵奔跑的那种压迫感,但乃为后金兵的声势感到震惊。 后金骑兵,战力无双,果然名不虚传! 许梁目光又落到辽东骑兵身上,面对迎面而来的后金骑兵,辽东铁骑却是毫无异动,三眼神铳握在手上,枪口斜斜地向前,对准了迎面的后金骑兵。 沉稳,从容,甚至讥诮! “辽东铁骑怎么还不冲锋?”铁头不由出声问道。 许梁不答话,而贺虎臣自认带了这么些年兵,对骑兵的作战方法很是解,闻言便道:“辽东铁骑与后金骑兵的间距够长,祖总兵他们多半是要等待最佳的冲锋时机……”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炸响在奔跑中的后金骑兵中间。远远看去,就见后金骑兵中升起一阵青烟,炸响周边的十几名后金骑兵顿时人仰马翻。 随后,轰轰轰的炮弹声不绝于耳,在前进中的后金骑兵中相继炸开了花。顿时就见后金骑兵阵中青烟滚滚,惨叫连连,一往无前的后金骑兵,终于慌了手脚,队形开始混乱。 这时,辽东铁骑开始平稳地往前冲锋。 而在越来越近的后金骑兵阵中,轰轰轰的又有几颗炮弹炸响。 许梁目瞪口呆地看着远方这一幕,与贺虎臣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里看到惊骇之意。许梁慌手慌脚地从怀里摸出一副自制的望远镜,放到眼边,对准朝庭官军火炮响起的地方,定睛看去。 长长的炮管,黑洞洞的炮口,黑油布遮着的木筐里,码放着整齐的黑色铁砣砣! 这是……许梁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天字第一百三十五号大将军炮!足足五十几门大将军炮分两排一字排开,炮口正朝后金兵队列中发射着火炮!(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一章 打劫乌兰镇 隆隆的炮火,朝奔跑中的后金骑兵轰去。炮声暂歇,列阵待发的辽东铁骑终于发出一声震天响的呐喊,犹如平地里的一片乌云,朝已是阵角大乱的后金骑兵冲去。 许梁目瞪口呆,颓然地放下望远镜。战况已勿需多言,贺虎臣虽然没有许梁看得真切,却也从辽东铁骑的呼喊声中,看出了孙承宗的作战之法。 贺虎臣脸色发白,鼓着难以置信的眼珠子,喃喃叫道:“是大将军炮!孙大人调来了大将军炮!” 许梁默然,大将军炮许梁并不陌生,在梁军火炮营中,也准备了五门。然而仅仅是那五门大将军炮,许梁便几乎搜遍了整个平凉府。 而眼前,官军之中,居然摆上了五十多门大将军炮!要知道大将军炮由于造价昂贵,炮身沉重,携带不便,整个大明朝也不会超过一百门,由孙承宗一下子便运来了五十多门! 许梁恍然想起,在朝庭官军经过玉田城的时候,在步兵中间,似乎是用三匹马并驾的马车运了一些东西,只是那时候许梁等人陷入了失望的负面情绪当中,没有多加注意马车上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3≡, 这一刻,许梁终于知道孙承宗一天之内收复栾城,迁安的密秘。那两座也都是些小县城,以孙承宗的狠劲,只要把这几十门威力巨大的大将军炮摆到城门外,对着城墙轰上两轮,城内的后金守军便得绝望地溃败! 遵化之战已基本没有悬念了。准备在城外与明军交手的六千多金兵骑兵先是被几十门大将军炮轰了个晕头转向,接着又与冲到面前的辽东铁骑短兵相接。辽东铁骑再补一轮三眼神铳过去,后金骑兵已经彻底歇菜了。 丢盔卸甲。仓惶退入城内。虽然仍有近千骑兵在城外阻击辽东铁骑,但溃败的局势并没有因此而逆转。两军在城门边厮杀一阵,辽东铁骑顺利冲入遵化城内。 远处遵化城内打得火热,半山腰上贺虎臣看了一阵,却是垂头丧气。朝许梁苦涩地道:“大人,末将终于明白,不是孙大人看不起咱们陕西的兵,而是人家压根就已经稳操胜券,根本用不着咱们。可笑咱们还自以为是的上门请愿!”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神情无比的沮丧。 许梁同情地看了贺虎臣一眼,遵化城外明军的表现,彻底地断了贺虎臣想凭借军功,官复原职的设想,贺虎臣不能不感到沮丧。 许梁已经对城门边的扫尾战事毫无兴趣了,再次举起自制的望远镜,瞄了眼整队进城的明军步兵,许梁便将目光转向遵化城的另一座城门方向。那里无数后金骑兵蜂拥着逃离遵化城,往北边方向而去。 这也再次暴露出后金兵的一个大弱点。守城战极为不善长,一旦城破,便只有仓惶出逃的命运。 显然孙承宗对于后金兵的逃走,并不在意。他所需要的,只是收回遵化城,至于追击敌兵。孙大人没什么兴趣。是以,遵化城便出现了这样诡异的一幕。南门方向,五六万明军有条不紊地组织进城接管遵化城。而北城门方向,后金兵仓惶出逃,周边却连一个明军都没有。仿佛两军主帅事先商量好了一样。 许梁通过望远镜看着北城门方向,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后金骑兵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明军从遵化城里赶了出来,仓惶往北方奔去,一些后金兵还边跑边扔下大包的东西。 显然,为了逃命,后金兵连抢来的财宝都不顾了。许梁看着,连道可惜。 可惜自己这边只带了一百多青衣卫出来,倘若此刻许梁身边有上万梁军在手,那便要冲上去临阵打劫一把,捞些意外之财过来。 看着不断有兵金士兵将东西从马背上丢下,许梁一脸肉疼。忽然,许梁神色一动,透过自制的望远镜,许梁看见有一支后金骑兵并没有同大部队一道往北边走,反而脱离了大部队,折向西北方向。 自制的望远镜由于镜片有些模糊,远处的情景看得起来也是模模糊糊的,许梁仅仅能够确认,有那么一支队伍折向西北方向了,而且人数并不是很多,也就百十号人。 明军大军压境,后金兵不趁机逃走,反倒派出一支百十人的小分队去往西北,目的何在? 诡异,太诡异了! 回想到那支骑兵小队的规模,许梁再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一百多名青衣卫,心思便活泛了起来。收起望远镜,朝身后的众人喝道:“都上马!本大人带你们去干一票大的。” 众青衣卫高声应着,纷纷跑下山腰,翻身上马。紧跟着许梁,远远地绕开遵化城的交战的两军,折向西北方向而去。 贺虎臣和铁头并排随在许梁身边,贺虎臣惊奇地问道:“大人,咱们这是去做什么?” 许梁嘿嘿一笑,语气森然地道:“打劫!” 贺虎臣唬了一跳,左右张望着:“打劫?劫谁?” 许梁道:“这里四处兵荒马乱的,谁有钱咱们就劫谁!” 贺虎臣听了略了所思。倒是铁头听说是去打劫,不由兴奋得满脸通红,紧跟在许梁身后,一手挠头,腼腆地道:“少爷,这顺天府的百姓都被后金兵劫得差不多了,咱们这时候再去,怕是没什么油水啊。” 许梁听得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怒骂道:“浑蛋!我什么时候说要去抢劫老百姓了?” “啊?”铁头很是惊奇,连贺虎臣也感到很意外,不劫老百姓?那这附近还有谁值得被打劫? 许梁闷哼一声,沉声道:“别废话,跟我走就是。” 循着遵化城外那条折往西北方向的小道,许梁带着一百多名青衣卫奔跑了许久,在一条分岔路口停了下来。 这两条分岔路。一条折往京师方向,一条折往长城脚下。许梁朝铁头一扬头。道:“阿铁,你去看看。看地上的马蹄印是拐向哪里去了。” 待铁头下马,去查看脚印。许梁又扭身,朝青衣卫中的一人招手道:“多隆,你过来。” 多隆的着装上与其他青衣卫略有不同,除了穿着青衣卫的装束之外,头上还罩了一顶斗蓬,一路上鲜少说话。 待多隆走近,下了马,露出了斗蓬下的一张脸。贺虎臣便惊奇地叫道:“后金人?!” 许梁不理会贺虎臣的大惊小怪,朝多隆说道:“一会遇到后金骑兵,我要你喊什么,你便按我说的去做!” 多隆点点头,看向许梁,嗡声嗡声地道:“许大人,我会按你说的去做的,可是你也要遵守承诺。” 许梁郑重说道:“你放心好了。我许梁最重承诺。此次战事结束之后,我便放你回去。” 多隆点点头。深深地看许梁一眼,微一拱手,便重新退回到青衣卫当中去了。 这次出来,许梁考虑到可能要与后金骑兵打交道。身边没个翻译便没法沟通,而恰好关着的多隆又是个会说汉语的后金兵,于是在承诺了一番。战后会放多隆回故乡之后,多隆便跟着许梁出来了。 一会的功夫。铁头回到许梁面前,朝其中一条岔道一指。道:“少爷,咱们追的那伙人朝那条路去了。” 许梁沉声问道:“那条路过去,是什么地方?” 铁头便摸出一张地图,翻看一阵,道:“从那条路过去,好像是个叫乌兰的小镇子。嗯,再过去,翻过一座山,便是长城边关了。” 许梁咧嘴一笑,道:“乌兰镇?有意思!看来本官料想的不错,那队后金兵去了乌兰镇,果然有猫腻。” 这时,多隆惊呼道:“什么?我们要去乌兰镇?” 许梁猛的回头,盯着多隆,问道:“怎么?多隆你知道乌兰镇?” 多隆迟疑了一下,许梁便威胁道:“多隆,我已答应放你回去,你若还有事情瞒着我,那就别怪我不履行承诺了!” 多隆听得脸色一变,叹气说道:“许大人,多隆被提拔为千夫长之前,是大贝勒阿敏帐前的侍卫队长,此次后金出兵,阿敏的小儿子古尔欣也随他父亲一道出征。打下遵化城之后,古儿欣就被大贝勒安顿在乌兰镇!” 许梁听完,神情便激动起来,阿敏的小儿子古尔欣?那说起来也是后金的小贝勒啊,身份必定非同小可!如果……这样的人落在许梁手中? 许梁想想就激动到不行。一回头,看见贺虎臣和铁头神情也很是振奋。 许梁道:“走,追上去!” 众人精神抖擞,沿着小道奔走一阵,远远地便看见前方一个小镇子。许梁扬手,令身后的众人缓缓停了下来。 许梁这时才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忘了问。便重新将多隆叫了过来,问道:“那个阿敏的小儿子古尔欣,难不难对付?他身边有多少人?” 许梁身边才一百号人,如果那古尔欣身边也有个千把来人的话,那许梁还是趁早回玉田城去洗洗睡得了。 多隆神情变得古怪,眨巴着眼睛道:“许大人,古尔欣是大贝勒最小的儿子,极得他的疼爱。但他本人却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子。他的身边也没多少护卫,不会超过一百人。” 许梁点点头,如果古尔欣身边只有一百多人,那么即便加上从遵化城里赶过来的一百多人,加起来才两百多人,这点人,许梁和身后的一百名青衣卫还是能够吃下来的。 贺虎臣听了多隆的话,却冷笑着置疑道:“你这个后金降兵也忒不老实,投降了咱们许大人,却还想着欺骗大人。” 多隆听了,鼓起眼珠子,满脸委屈,叫道:“多隆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贺虎臣冷哼一声,指着前方的乌兰镇,说道:“既然那个古尔欣是大贝勒阿敏最疼爱的小儿子,那阿敏怎么会放心把他的小儿子放在这偏僻的小镇子上来,还只派了一百多护卫跟着?你别忘了,这里可是大明顺天府的境地!阿敏就不担心他的小儿子被大明官军抓了去?” 贺虎臣这么一分析,许梁和铁头都不由得盯着多隆,显然也开始置疑多隆说的话的可信度。 多隆脸色憋得通红,惶惶然连连摆手解释道:“贺将军有所不知,大贝勒之所以敢把小儿子放在乌兰镇,便是看准了乌兰镇地处偏僻,而且距离遵化城并不远,翻过一座山便是长城边关,出了关,便是蒙古地境。即便有什么事情,也方便逃走。”又看着许梁,肯切地道:“许大人,多隆所说的,都是实话。至少多隆离开遵化城的时候,情况是那样的。” 许梁听了,沉思一阵,缓缓点头,道:“我看多隆说的,多半是真的。”说罢,便命令青衣卫做好战斗准备。自己带着铁头和贺虎臣小心地靠近了些,许梁拿出望远镜,小心地打量着乌兰镇。 乌兰镇并不大,而且早就被后金兵占领了,镇子里几乎看不见普通百姓,三四个后金兵守在镇子路口,负责警戒,而镇子内,一条直通的小街尽头,一栋阔气的大宅院中门大开,两排后金兵守着,一辆接一辆装满大箱子的马车从宅子里赶了出来,在士兵的护送下,朝北方赶去。 街道的尽头,便隐没在一座葱郁的山中。 许梁很快便明白过来:后金兵在搬运东西,只要越过镇子后面那座山,便是长城脚下,过了长城,便脱离了大明的势力范围。 许梁再次仔细打量着镇子内的后金兵人数,除了那栋大宅子里的几十名后金兵外,另有一队后金兵正押送着约三十名年轻汉人女子,也朝山里走去。 许梁看得怒火中烧,那些汉人女子,不用说便是后金兵占领遵化城的时候,在顺天府境内抓来的。 紧了紧手中的望远镜,许梁正要放下,忽见几名后金兵护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小男孩从宅子里出来,一名老仆人扶着那男孩登上了门口停着的一辆黄色马车。 这想必便是那大贝勒阿敏的小儿子古尔欣了! 许梁收回望远镜,招呼贺虎臣和铁头回到青衣卫当中,杀气腾腾地喝道:“乌兰镇内后金兵并不多,铁头,贺虎臣,你们各带五十名青衣卫直接杀进去!贺将军负责救下那些被抓的女子,阿铁,你负责截下那辆黄色的马车,务必将那车内的小男孩抓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二章 多隆的悲伤 乌兰镇镇口那座红漆都快掉干净了的牌楼之下,两名后金士兵各自倚着一根圆柱子,一边细声地闲聊着,一边不时回头看一眼镇子内。大勒阿敏派了一队骑兵来接应古尔欣小爷退往关外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乌兰镇内的后金兵个个归心似箭,两名守卫路口的后金兵也就越发觉得镇内的其他人动作太慢,其中一人性子急燥些,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 他急燥地在牌楼下走来走去,忽然一脚踢向牌楼的一根圆柱子,强劲的力道震得整个牌楼晃动起来,从上面簌簌地掉粉灰。 忽然,他浑身一阵,身子僵硬地转过来,低头看着胸前插着一支箭矢,眼眸中犹自颤动的箭羽迅速变模糊。 “嗬……”他想呼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难以辩认的嗬嗬声,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另一人乍见同伴忽然中箭身亡,惊恐地望向镇子的入口,只见七八名青衣人身形犹如敏捷的豹子朝镇内奔来。 “敌……”他刚要张口呼喊示警,又一只箭矢准确地命中了他的胸部,强劲的推力将他推倒在地,也将最后一声呼喊压回腹中。 数十骑呼☆,啸着冲过牌楼,冲向乌兰镇内部,骑士手上弓箭不断射出箭矢,将镇内正忙着转移的后金士兵一个个射翻在地。 “敌袭!!!” 惊怒的呼喊在乌兰镇内那条通往后山的街道上响起,随即被惨烈的厮杀声淹没。铁头和贺虎臣各自领着五十名青衣卫,犹如狼入羊群。各自追逐着各自的目标,一路大砍大杀。 曾经骁勇的后金骑兵。在青衣卫的突然袭击之下,再也不复骁勇之势。直到青衣卫追杀出半条后街,仓惶聚集到山脚的后金士兵才在几名将领的喝斥下组织起抵抗。 然而此时后金兵已死伤过半,又分出一部分人护着古尔欣逃往山上,此时能够聚集起来的后金士兵,不足三十人。 贺虎臣狞笑着挥刀迎了上去,铁头带人越过那些后金士兵,追向后山。 …… 乌兰镇内的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便仓促结束了。 许梁策马进入乌兰镇的时候,贺虎臣正率领所属的青衣卫打扫战场。在那间大宅子院内,十几名被俘的后金士兵垂头丧气地跪成一排,被几名手持朴刀的青衣卫看着。 几名青衣卫正满脸笑容地从宅子里往外一箱一箱地搬东西。 贺虎臣迎上许梁,咧嘴直乐:“大人,发了,这回咱们真的要发了。”他指着院子一角停放着的几辆马车,道:“狗日的阿敏当真在咱们大明抢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光金银玉器便足足装了三辆马车!嘿嘿,全让咱们劫下了!” 许梁略感意外,随即了然。从大贝勒阿敏放心地将小儿子放在这里。便不难猜到,这乌兰镇多半便是大贝勒阿敏的小据点,入关以来抢来的财物,多半也暂时存放在这里。 许梁呵呵笑道:“吩咐下去。搜来的宝贝集中看管,不得私藏私吞。我估计咱们劫了乌兰镇,那些逃出去的后金士兵必会向阿敏报信。敌人的援军用不了多久便能赶到。” 贺虎臣咧嘴一笑,朝周围的青衣卫招呼道:“弟兄们。动作利索点!” 周围的青衣卫轰然响应。 贺虎臣又指着被俘的十几名后金士兵,问道:“大人。这些俘虏怎么办?” 许梁审视的目光落到十几名俘虏身上,见他们一个个的如同霜打的茄子,萎靡不振地跪坐在地上。许梁对作为侵略者的后金士兵没什么好感,当即宣布报他们的死刑:“拖出去砍了!” 些举正合贺虎臣的心意,当即挥手令青衣卫将十几名俘虏连拖带推地弄出院子外面,一个个的砍了头。 处理了俘虏,贺虎臣又禀报了另一个难题,“大人,咱们救下的那三十几名年轻女子怎么办?末将问过了,她们都是被后金兵强行捉来准备带到辽东当奴隶的。” 许梁沉吟着问道:“那些女子可有家人兄弟?” 贺虎臣摇头,一脸愤愤然地道:“都被后金兵杀光了。”说完,贺虎臣神情一变,很是期待地看着许梁。 许梁抬头看看天色,幽幽然问道:“贺将军你是什么意见?” 贺虎臣精神振奋,笑得很猥琐地道:“大人,按照绿林道上的规矩,这些女子是被咱们救下的,而且她们家人都死绝了,那便算是无主之物。按道理,救她们的人拥有绝对的处置权利。” 许梁轻叹一声,瞥了眼他,为难地道:“可咱们是官军……” 贺虎臣眨巴着眼睛,道:“那个虽说咱们本质上是官军,但眼下而今目前,咱们的身上的这身衣裳可看不出那一点像官军,所以……” 许梁顿时一脸了然,点点头,痛快地道:“那就把她们带上,回去之后,论功赏给此次出战的弟兄。” “末将遵命。”贺虎臣应得很是大声。得了许梁的指令,贺虎臣便迫不及待地走到那些畏惧地站到一起的女子身旁,对着其中一名面容姣好的少女温言安慰起来。 见此情景,许梁忍不住暗呸了一口。贺虎臣笑得这么猥锁,原来是早就相中了一名女子! 待青衣卫将整个镇子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收拾好了七八车战利品,众人准备撤离乌兰镇的时候,铁头才带着一帮青衣卫赶了回来,其中一名青衣卫马背上驮着一名华服男孩。 铁头来到许梁面前,拱手道:“少爷,那狗屁小贝勒身边有几个好手,咱们折损了十二名青衣卫,还有七八个人也伤了不轻的伤。” 许梁听得脸色一沉,盯着被押到面前的那名男孩。问道:“这便是那阿敏的小儿子古尔欣?” 多隆上前,禀报道:“就是他。” 那男孩用愤怒的目光瞪着多隆。嘴里哇啦哇啦的怪叫着,挣扎着朝多隆又抓又踢。 许梁看得稀奇。问道:“他在骂什么?” 多隆神情尴尬,吭哧着道:“许大人,小贝勒骂我,骂我卖主求荣,背叛了长生天……” 许梁恍然,这多隆以前是阿敏的侍卫长,如今却带着人来抓他的小儿子,想必那小贝勒也是认得多隆的。 那小男孩见多隆对许梁神情很是恭敬,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骂得更凶了。 许梁皱眉,朝押着他的青衣卫道:“吵死了,让他老实点!” 押他的青衣卫可不管这小贝勒还只是个孩子,又因为在抓他的过程中死了青衣卫十几名兄弟,心中本就有气,当即抡起巴掌,左右开弓,狠狠连扇了那小贝勒好几个耳光。 小男孩两边脸顿时就红肿起来,终于停止了骂声。哇的大哭起来。 许梁下令青衣卫撤离乌兰镇,耳边听着那小男孩大声的哭泣,不由心中烦燥,扭头朝多隆喝道:“让这小子闭嘴!” 多隆闻言。拍马走到古尔欣身旁,用满语说句什么,就见古尔欣脸上露出畏惧的眼神。看了许梁一眼,赶紧闭了嘴。止了哭声,嘴里小声地抽泣。 旁边铁头看得好奇。便笑问道:“多隆,你跟这小子说什么了?” 多隆脸色一红,尴尬地道:“铁大人,也没什么。我就是吓唬小贝勒,许大人很讨厌小孩子哭,他再哭,惹恼了许大人,许大人便要割了他的双手双脚,鼻子耳朵。” “……”铁头无语。 众人再次回到进乌兰镇的那条岔路口,许梁喝令整个队伍走向前方京师的方向。 贺虎臣感到很奇怪,便问道:“怎么,大人,咱们不回玉田城吗?” 许梁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贺虎臣,把贺虎臣看得老脸一红。 “贺将军,你别忘了,咱们是悄悄地出来的,如果再次回到玉田,身后却带着七八车的金银玉器,外带三十几名妙龄少女,哦,还有个后金的小贝勒古尔欣。见着洪中丞,你让我如何解释?” “这个……”贺虎臣转眼间也想到这确实是个难题,便虚心地请教道:“那依大人之见,该当如何?” 许梁回头一指身后的七辆满满当当的马车,道:“这些东西带着太扎眼了。得先运进京城去,让燕掌柜设法处理了。还有这些女人,也不能带回玉田城去。” 贺虎臣认同地点头,道:“还是大人想得周到。只是咱们不声不响地做下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不告诉洪中丞吗?” 许梁看着贺虎臣,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语重心长地道:“虎臣哪,洪中丞是上级领导,代表的是朝庭,咱们在上报消息之前便要想清楚什么该报什么不该报?比如说咱们身后这几车财宝,便不能报。除非你想将你自己那份也给洪中丞匀一份?” 贺虎臣想了一会,果断摇头,讪讪地道:“还是不了吧,末将与洪中丞严格说起来也不是特别熟。” 许梁一脸的孺子可教。 众人在路上走了一天一夜,第三天上午赶到北京城外,在早得到消息的燕七的接应下,顺利地进了京城。 在京城外围法华寺附近的通天下车马行院内,燕七领着手下的弟兄接手处理几车的金银玉器。许梁将此次出战的所有青衣卫弟兄集合起来,开始论功行赏,战死的弟兄给抚恤银子,活着的赏钱赏女人。 一众青衣卫虽然伤心于死去的弟兄,但由于许梁给的赏赐足够丰厚,白花花的银子拿在手中,众青衣卫便开始乐呵呵的。 打赏完毕,还有一件闹心的事情,那名被捉来的小贝勒爷古尔欣年纪虽小,但却挺有骨气,被青衣卫的弟兄收拾服贴之后,不哭也不闹,但却用绝食相威胁了,不喝水也不吃东西,进京城的一路上,已经饿得两眼冒金星了,也不松口。 许梁又不能放任这小屁孩活生生饿死了,便再次把多隆叫来,阴着脸色吩咐道:“多隆,你们后金的那个小贝勒爷已经饿了两天了,再不吃东西,我担心把他饿死了。你去,不管用什么办法,让那小浑蛋吃东西!” 多隆脸色发苦,去看了那古尔欣一趟,半个时辰之后回禀许梁,古尔欣已经开始主动进食了。 然后,多隆郑重地向许梁行了个大礼,眼巴巴地看着许梁,道:“许大人,多隆有一事相求。” 许梁讶异地看着他,道:“你说。” “我想肯请许大人,从乌兰镇中救下的女子中赏赐一个给我,我决定了,以后就跟在许大人手下,再也不回后金去了。” “嗯?”许梁听了,很是诧异,盯着多隆,道:“多隆,你不用担心本官会违背承诺。本官既然答应了放你回去,自然会放你回去的。怎么,你要留下来?你不回去与你的家人团聚了?” 多隆一脸郁闷,欲哭无泪地道:“我的许大人,多隆已经回不去了。我在后金的家人,不久之后也必将人头落地。” 许梁大感吃惊,问道:“这是为何?” 多隆看着许梁那确实吃惊的神情,却当面号陶大哭,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出了缘由。 原来多隆原本的想法,确实是想在许梁面前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回后金去与家人团圆的。然而在乌兰镇追击后金的小贝勒古尔欣的过程中,多隆恰好被分到铁头那一队,于是与古尔欣的护卫交上了手,而自然而然的,也被古尔欣和一众后金侍卫认了出来。原本多隆也没当回事,反正那些侍卫已经补杀光了,暴露了身份也不打紧,然而就在刚刚,多隆去劝说小贝勒古尔欣的时候,那小兔崽子居然咬牙切齿地向多隆透露,在古尔欣发觉逃不出去的时候,已经在铁头等人追上之前,命其中的两名护卫躲了起来,找机会回去报信。 也就是说,多隆以为古尔欣的护卫都被杀光了,然而其实还有两名漏网之鱼。而此刻,这两名漏网之鱼多半已经回到后金军中,向大贝勒阿敏揭发了多隆卖主求荣,投敌叛国的重大罪行。 如此一来,多隆远在后金国中的家人的命运,便显而易见了。 许梁静静地听完,脸上表现出十分同情和悲伤的神色,使劲拍打着多隆的肩,安慰道:“多隆,节哀顺变……不过你放心,本官一定替你挑一个屁股大好生养的女人赏赐给你,这样用不了两年,你很快又会有新的家人的!” “大人,你别说了……”多隆哭道。(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三章 进宫 众人在北京城里好吃好玩了一整天,才随许梁返回玉田城。 这时候,孙承宗率五万朝庭官军已攻下了后金驻守关内的最后一座城池,永平城。战果十分辉煌,杀敌四千六百多人,后金兵在大贝勒阿敏的带领下,仓惶退出关外。 至此,自崇祯二年十一月后金袭击明朝,到崇祯三年的二月,明军击退后金兵,历时四个月,明朝终于迎来了短暂的胜利。 消息传到玉田城的时候,许梁等人刚回到玉田城不久,洪承畴得到战报,兴高采烈地将许梁,贺虎臣,司马求道,黄道周等陕西官员叫到玉田县衙大堂,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地朗读前线传回来的战报。 “赢了,终于赢了!”洪承畴仰天长叹道。 许梁等人见洪承畴如此激动,也不免跟着应景地摆出振奋的表情,虽说孙承宗打了大胜仗,其中没有陕西兵什么事情,但好歹赢了不是? 贺虎臣嘴唇哆嗦着,就要上前禀报什么。 “嗯哼!”许梁重重地咳嗽一声,狠狠地瞪了贺虎臣一眼,将贺虎臣生生拉了回来。 好在洪承畴完全4⊥,沉浸在明军的大胜情绪当中,没有发觉许梁和贺虎臣的异常。 好生勉励了众人一番,洪承畴才摆手放众人离去。 许梁径直回到了住处,贺虎臣便一脸疑惑地跟了过来,追着许梁进了屋内,贺虎臣挠头问道:“大人,咱们抓了阿敏小儿子的事情,您为啥不让末将禀报给洪中丞哪?” 许梁没好气地瞪着他,道:“贺将军,小贝勒古尔欣是谁抓的?” 贺虎臣道:“当然是大人您了。” 许梁幽幽然道:“既然是本官抓的。凭什么要告诉洪中丞?” 贺虎臣纳闷了,道:“可是,这种情事不让洪大人知道,咱们这军功就没法往上报哪!” 许梁听了,不住地叹气,掸了掸自己身上这身绯红的从三品朝服。道:“想我许梁也是从三品朝中大员,如此紧要的功劳,为何要假他人之手?本官自会上奏朝庭的。当然了,这其中的功劳必少不了贺将军一份。” 贺虎臣眨巴了着眼睛,恍然大悟地道:“倒是末将考虑不周了。” 许梁若有深意地看着贺虎臣叮嘱道:“贺将军,本官不是那种吃独食的人,你的功劳,本官必不会少了你了。但是,你在洪中丞面前。可得守口如瓶。” 贺虎臣神情肃然,想着他这一次进京,除了跟着许梁出去,抓获了阿敏的小儿子这一份拿得出手的军功之外,实在没什么可圈可点的战绩,便将官复原职的希望寄托在许梁身上,对许梁的交代自然满口答应。 许梁审视地看了贺虎臣一会,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便满意地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打银票子。递到贺虎臣手上。 贺虎臣双眼猛地睁到最大,那打子银票拿在手里直晃眼睛,粗略一看,一千一张的银票子足有十多张。贺虎臣为官以来,还是头一回一次性拿着这么多的银子,不禁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大人。这,这是?”虽然心底已经猜到了少许,但贺虎臣依旧忍不住出声问道。 许梁淡然道:“咱们在乌兰镇劫下的那些东西,燕掌柜已换将大部分换成了现银子,这是一万五千两银子。是给你的那份。” 贺虎臣听了,当即咧嘴嘿嘿直乐起来,伸出两根手指头探到嘴里沾了些唾沫儿,便当着许梁的面,乐呵呵地清点起来。连数了两遍,十五张一千两整的银票子,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嘿嘿,末将,末将就不客气了。”贺虎臣笑呵呵地道:“多谢大人。跟着大人混,就是有奔头。” 许梁见状,笑骂道:“贺将军,看你那点出息,区区万把两银子就能把你乐成这样!往后只要跟着本官,赚银子的机会多的是。” 贺虎臣点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是,是,末将今后这一百来斤,就拜托给大人了。” “恩。”许梁再次叮嘱道:“这银子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贺虎臣听得,连忙一把将银票子拢进衣袖里面,摆正神色,郑重点头道:“是,大人放心,末将省得。” 贺虎臣得了巨大的实惠,当即步调轻快地出了许梁的住处。 许梁待贺虎臣走远了,便将司马求道,铁头和黄道周叫了进来,将抓获了后金小贝勒的事情跟几位心腹说了,又每人赏了二万两银票。将几位心腹乐得合不拢嘴。 众人得了利益,自然郑重保证把紧牙关,在外人面前守口如瓶了。黄道周听了许梁要亲自向朝庭献上后金小贝勒的打算,便积极的出谋划策起来。 “大人,咱们要将小贝勒古尔欣献给朝庭,单单献给孙承宗,或者兵部衙门都不合适,人交给他们,最后到陛下面前,这中间还不知道要过几道手,最后功劳落到咱们身上,还剩多少便不好说了。”黄道周捋须分析道。 许梁道:“这也正是本官所担心的。咱们大明朝的官员,个个皮厚心黑,遇着困难便往后躲,见着好处便往前冲!所以,咱们得想个稳妥的办法,直接将小贝勒呈到陛下面前。” 黄道周眼光闪烁,补充道:“俘获后金的小贝勒,这是大功一件。这份功劳最好弄得众人皆知才好。”他沉吟着说道:“此次孙承宗取得了这么大的胜利,陛下必须要大肆封赏。金銮殿上陛下论功行赏之时,便是咱们献上小贝勒的最佳时机。” 许梁抚掌大笑,道:“还是道周想得周全。此计甚好。” 一旁的司马求道,铁头两人对于朝庭的这些门道都是门外汉,当黄道周侃侃而谈的时候,两人便只有干瞪眼的份,听得许梁称赞黄道周的计策。两人便跟着陪笑称赞。 “只是……”黄道周在屋内踱着步子,转起了圈圈,皱眉说道:“这个时机却极难把握。大人您是地方官,未得奉诏,不得进宫,也不能参加每日的朝会。陛下论功行赏的时间咱们却没法子知道。而且即便知道了,大人也没办法进入金銮殿中。” 许梁也感到这事情棘手,不由着急地问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黄道周缓缓说道:“若要完全掌握朝会的火候,除非大人能够买通宫里的公公,有内侍太监往外传递消息,大人要做此事,便容易得多。” 许梁听了,没思一会,却是舒展了皱起的眉头。道:“这事倒也不难。” 当即,许梁与几名心腹商议了一些细节,便向洪承畴告了假,说要进京城小住几天。 洪承畴想着战事已经结束了,玉田城里也没什么要紧事,便满口答应了。 于是许梁便带着铁头和一众青衣卫返回了京城东江别院。 别院的管家杨老汉见许梁再次回来,又见孙女柔儿跟着回来,心中高兴。大呼小叫地安排下人们洒扫院落。 许梁在柔儿的侍候下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换上一套锦衣棉袍。又命人备了一份厚礼,歇息一阵,便去了吏部职方司郎中王贤的府上,在王贤府上呆了一下午,送出了厚礼,便满意地回到东江别院。 此后几天。便安心地住在东江别院,闲来无事便带着俏丫环柔儿在京师内城各处闲逛,白塔寺,帝王庙,崇玄观等景点都逛了个遍。 其间。祟祉皇帝还带着京中六部官员,集体前往太庙,告祭祖先,庆贺朝庭赶跑了后金兵,保全了大明朝的江山社稷。当时,许梁便坐在临街的茶楼里,自二楼往下看,看着一队队的大汉将军拥着龙辇过去,上百名京中勋贵,六部大臣随同前往,那些满头银发的朝中老臣颤颤巍巍地跟在队伍里,步行前往太庙。 许梁哧溜一声,抿了口茶,再用眼神示意旁边的紫衣丫环柔儿满上,惬意地坐着,看着一众老臣在寒风中缓慢前进,不由便感叹自己这过的才叫日子!瞧瞧楼下那些大人们过的那叫啥! 直到那一日,铁头匆匆自外面回来,向许梁禀报道:“少爷,王大人那边来确切消息了,封赏朝会就在明日。” 许梁闻言,便欣欣然说道:“等了这么多天,成败便在此一举了。” 当即命多隆把那小贝勒带过来,检查一遍见小贝勒精神尚佳,便嘱咐铁头仔细看好了,只待明日,便押了他进宫。 小贝勒古尔欣感觉许梁看自己的眼光像是在打量一头养肥了的牲口,不由小脸气得通红。瞪着许梁,古尔欣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 许梁便茫然地看着多隆。 多隆自那日被许梁赏了名女人当婆娘之后,向许梁尽忠的心思越发坚定,这阵子便一直由他照看着这位后金的小贝勒爷,当即便向许梁解释道:“大人,古尔欣在问,您打算什么时候放他回去?” 许梁讶异地问道:“本官什么时候说要放他回去了?” 多隆脸色一红,搓着手解释道:“那个,大人,起初这小子闹绝食,属下没办法,便说只要他听话不闹腾,大人便会放他回去。” 许梁古怪地看着多隆,笑道:“你倒会欺骗小孩子。” 多隆讪讪地笑。 那古尔欣瞪着眼睛见多隆和许梁在那里嘀咕,偏偏自己又听不懂,便不满地叫起来。 许梁便道:“你告诉他,明日我要带他去见大明的皇帝,只要他按我的要求去做,明日之后,便放他回后金去!” 多隆当即将许梁的意思连比带画地向古尔欣说明了。 古尔欣听得面有喜色,连连点头。 第二天天色尚未大亮,许梁便带着古尔欣来到皇宫外,在一处偏僻的街角,冷静地看着三五从群的上朝官员经午门进了皇宫。其中有几名许梁的老熟人从官轿上下来,比如内阁大臣曹于汴,刑部尚书乔允升,礼部左侍郎徐光启等人,而锦衣卫都督骆养性却是骑马来的。众官员到了午门外,文官下轿,武将下马,都得步行进皇宫。 不一会,许梁便看见得胜归来的内阁大臣兼兵部尚书孙承宗被几名文武官员簇拥着徐徐进了午门。孙大学士面色沉稳,面对周围官员的笑脸,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什么笑意,就好像别人欠了他不少钱一样。那臭臭的表情与初次见着许梁时如出一辙。 许梁等了许久,只待皇宫内传出朝会的钟声,才带着人走向午门外,那里,一名小太监正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见着许梁,小太监上前,朝许梁见礼道:“小的见过许大人。” 许梁呵呵轻笑着,右手不着痕迹地塞过去一锭十两的银子,问道:“公公怎么称呼?” 小太监笑得两眼眯成了条缝,朝许梁作揖道:“许大人抬举了。小的姓杜,您唤一声小杜子便成。” 许梁道:“原来是杜公公。有劳杜公公了。” 杜公公道:“许大人客气了,小的也是奉王公公的指示办事。”说罢,杜公公朝许梁道:“时辰不早了,许大人随小的进去吧。” 许梁点点头,便吩咐其他人在午门外候着,自己带着多隆和小贝勒古尔欣跟随杜公公朝午门走去。 午门外的大汉将军见了杜公公递上去的腰牌,朝许梁和古尔欣看了两眼,便挥手放行。 一行三人随着杜公公在守卫森严的皇宫大道内走了许久,多隆和小贝勒被皇宫的富丽雄伟的气势深深地震惊了,两人边走边好奇地四处张望。 许梁见状,便轻咳一声,朝多隆喝道:“别乱看,跟着杜公公走。” 足足在皇宫内走了许久,众人来到金銮殿外,杜公公才引着许梁等人在殿外一侧候着,朝许梁点点头,杜公公道:“许大人,您先在这里候着,小的进去看看。” 此时金銮殿上,朝会的气氛已经达到了最高潮。经过长达半个时辰的讨论,崇祯皇帝已经将开头的几项国事议定,正在对此次成功击退后金兵的大胜利大肆封赏。 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孙承宗,受封太子太师,由建极殿大学士改封武英殿大学士,赐蟒袍,禁宫坐轿,恩宠荣耀一时无俩。 随着宣旨的秉笔太监王承恩念完圣旨上最后一个字,孙承宗重重地三叩首,谢恩接旨,起身,便感受到了殿中文武大臣们火辣辣的目光,艳羡的,眼红的,恭喜的,各种目光皆有之。连龙椅上的崇祯皇帝看着孙承宗的眼神都透着股子亲切劲。 然而孙大学士不愧是久经风浪,老成持重,面对如此恩宠,依旧没有乱了方寸,除了面色红润生动了些,旁的并不容易看出来。 听得殿下众朝臣的声音渐渐大了些,王承恩一甩拂尘,沉声道:“肃敬!” 众朝臣便安静下来,看着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笑眯眯地道:“此次随同孙大学士出征的各位将士,诸位臣工,朕皆有封赏。”说着,便向王承恩示意。 王承恩见状,便拿出另一封圣旨出来,徐徐展开,看目不转睛盯着圣旨的诸位大臣们一眼,正待开念。忽听得一道细碎的脚步声自殿外传了进来。 一名小太监小跑着走进殿来,跪倒在殿前方,禀报道:“启禀陛下:陕西参政许梁有军机大事禀报!”(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四章 此举欠妥当 听得小太监的禀报,殿中从朝臣到皇帝都齐齐地愣了一下 ,尤其孙承宗脸色变得极为阴沉。旁人不清楚许梁是何许人也,孙承宗却极为极为熟悉。当日他率朝庭官军进攻遵化四城的时候,许梁这厮和洪承畴便列陕西兵于玉田城外,肯求跟随大军上前线。 崇祯皇帝也很意外,在此封赏有功之臣的关键时机,许梁突然冒出来,他一个远在陕西的参政,能有什么军机大事要禀报!崇祯皇帝不悦地拂袖道:“小杜子,你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当下朕与众爱卿正在商议国事,不容打扰。许梁一个地方参政,他能有什么军机大事!退下!” 小杜子正是先前引导许梁三人进宫来的小太监,听了崇祯皇帝的话,他微微一抬头,看了站在崇祯皇帝身边的秉笔太监王承恩一眼,见王公公微微一点头,小杜子便再次拜伏在地,抬高声音说道:“陛下容禀,许参政他说,他有关于后金的重要军情禀报!” 哗!此言一出,诸臣的目光唰地一声全落到小杜子身上。崇祯皇帝目光一凝,紧盯着小杜子,喝道:“他有什么大事?” 小杜子叩首摇头道:“这个……《,许大人未曾与小的说明。” 崇祯皇帝听了,恍然忖道,小杜子不知道也难怪。许梁既然禀报的军机大事,自然不会说与一个宫里的小太监听。 “那就令他在偏殿先候着,待散朝之后,宣他晋见。”崇祯皇帝说道。 皇帝如此说。其他人都没什么意见,相比于许梁所报的大事。众臣更加关心王承恩手上捧着的封赏圣旨。 可是这里的其他人并不包括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徐光启拱手说道:“陛下。” “恩?”崇祯皇帝对自己的这位老师态度还是相当好的,一脸微笑地看着徐光启。说道:“徐爱卿有何事?” 众臣都看着徐光启,孙承宗仔细盯着徐光启的嘴唇,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位天子帝师接下来的话,对自己而言,并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徐光启再次拱手,吐字清晰地道:“老臣记得,陕西参政许梁如今是在洪承畴的挥下。驻守玉田城。而许参政所奏之事又与后金有关,是以,臣以为,陛下不妨直接宣许参政晋见,听听他有何事启奏。” 孙承宗听得眼皮子直跳,他转而看着王承恩手上的圣旨,孙大人是个不喜欢意外的人,他更希望王承恩拉下来将那道圣旨给宣读了,因为这里面关系着孙承宗手下十几位将领的封赏。 孙承宗刚欲张口劝说。然而崇祯皇帝比他的动作更快,听了徐光启的话,崇祯皇帝没有任何迟疑,当即接口便道:“那就宣许梁晋见吧。” 孙承宗只得生生收回了抬出一半的脚步。随着小杜子出去。不一会便引着许梁三人进得殿来。 许梁三人一进金銮殿内,众人的目光便又齐齐地落到他的身上,然而随即。诸臣便紧盯着许梁身旁的多隆和古尔欣。虽然多隆和古尔欣两人穿着汉人服饰,然而众人只需看一眼两人头上的发髻样式。便可一眼看出,这一大一小两人是地道的后金人氏。 “鞑子?!”内阁大学士曹于汴动作尤其地快。老家伙一大把年纪,动作却十分迅敏,当即一闪身拦在殿中,尖叫着大呼小叫道:“快来人,护驾!保护皇上!” 当即只听得一阵刀剑出鞘之声,急促的脚步声自殿外冲了过量来,两排大汉将军飞奔进来,刀光闪闪,将许梁三人围得水泄不通,大内侍卫杀气腾腾,从中奔出四人,两人一组,钢刀架在多隆和古尔欣脖子上,顿时按了个严严实实。 多隆和古尔欣一阵慌乱,古尔欣又叽里咕噜地叫尖叫两声。 许梁敢忙拦在两人身前,沉声喝道:“多隆,别乱动!” 多隆毕竟曾经也是后金千夫长出身,多少见过些大场面,慌了一阵,又见许梁挡在自己身前,便稳住心神,同时喝止了古尔欣的尖叫。 “大胆许梁!竟敢挟鞑子进金銮殿,意图谋害陛下!”曹于汴再次尖叫着,指着许梁,一脸的气愤难当,尖声叫道:“左右,快将许梁拿下!” 许梁冷眼看着曹于汴,抢在大汉将军行动之前怒哼一声,大声讥诮地道:“曹大人好大的威风哪!下官若非看见当今圣上在上,还真以为下官是错进了地方,到了曹大人的都察院了。” “你,你,你放肆!”曹于汴惊怒交加,许梁这么一提醒,曹于汴本人才惊觉这里是金銮殿,皇上还在上面坐着呢。 忙一转身,抬眼便见一身龙袍的崇祯皇帝已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府视殿中,神色阴晴不定。 曹于汴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忙跪倒道:“陛下,老臣,老臣……” 崇祯皇帝一摆手,喝道:“曹爱卿退下。” 待曹于汴唯唯喏喏地退到一边,崇祯皇帝一步一步地从龙椅上走了下来,朝许梁走去。殿中诸位大臣见状,不由分开一条道,供崇祯皇帝走过。 许梁见崇祯皇帝走了过来,忙给了多隆一个眼神,拜倒在地,高呼道:“臣陕西参政许梁,参见吾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多隆被两名大汉将军反手按着,无法行礼,便跟着许梁喊了三声万岁。倒是一旁的小贝勒爷古尔欣虽然进宫之前许梁交待了些礼节,但他不懂得汉语,便用鞑子语叽咕了几句,只是看那愤怒的表情,多半不是什么好话。 众位大臣也围拢在崇祯皇帝身后,新奇地看着古尔欣。 崇祯皇帝目光在许梁身上停留片刻,便摆手道:“许爱卿平身。”又将目光落到那小男孩身上,指着古尔欣问道:“许爱卿。这两人是后金人吧?” 许梁拱手道:“陛下慧眼,这两人正是地道的后金人。” 崇祯皇帝道:“听闻许爱卿有军机大事要上奏?可是与这两人有关?” 许梁道:“正是。” 崇祯皇帝点点头。再次打量了眼多隆和古尔欣,便转身返回龙椅之上。 曹于汴待皇帝走过。便朝身边沉着脸站着的孙承宗轻声问道:“孙大人,这许梁是地方官,如何能够进得了皇宫内院?” 孙承宗原本心中便由于许梁的意外出现,心中猜疑着许梁的来意。况且对于曹于汴,孙承宗也瞧不上眼,便微微摇头,不予回答。 曹于汴转而又看向内阁首辅周延儒。 周延儒垂下眼皮子,轻声说道:“许梁是从三品大员,按律。可以不经奉诏进宫晋见。” 曹于汴听了,便觉心中堵得利害。 这时,崇祯皇帝已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龙椅之中,饶有兴趣地看着许梁,抬手道:“许爱卿有何要紧事,尽管道来。” 许梁听了,便给了多隆和古尔欣两人一个放心的眼神,昂首往前走去,来到殿前方。忽见孙承宗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眼里含着警告的意味,似乎在威胁:年轻人,别乱说话! 许梁嘴角微微一撇。意思是:你管得着吗! 不顾孙承宗要杀人的眼神,许梁端端正正地向崇祯皇帝施礼,这才施施然禀报道:“启禀陛下。下官率一万五千梁军随陕西巡抚洪承畴进京勤王,依内阁大学士孙大人的指令驻守玉田县城。孙大人率六万朝庭虎狼雄师追击后金兵时。下官及玉田城里两万陕西将士留守玉田后方。在孙大人与后金兵激战之时,下官带领前延绥总兵贺虎臣并一百名士兵巡防。侦察顺天府各地,在遵化附近的一处名叫乌兰镇的地方,与一股后金兵不期而遇,一番浴血厮杀,下官居然十分侥幸地抓获了后金大贝勒阿敏的小儿子古尔欣!特押来呈于陛下!” “什么?你抓了阿敏的小儿子!”崇祯皇帝惊异地叫着,居然再次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朝中诸臣自许梁开口禀报时起便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听着,待听到许梁居然抓到了阿敏的小儿子时,不禁都倒吸了口凉气。 大明与后金可以说是世仇,这些年来打打杀杀,对于后金中的那些重要人物,朝中的大臣们并不陌生,像大贝勒阿敏这样后金中的生猛人物,崇祯皇帝和诸位大臣可以说是印像深刻。 后金有四大贝勒,阿敏为四大贝勒之首,地位仅次于可汗皇太极。那么阿敏的儿子,其地位便相当于明朝的小王爷! 抓了后金的小王爷,这是何等的泼天功劳?! 孙承宗只觉得眼皮子跳个不停,脸色阴沉得都快拧出水来。几位内阁大臣,门部尚书侍郎们看向许梁的眼神转眼间便变得又羡又妒。诸臣再难保持安静,神情各异地小声议论起来。 崇祯皇帝的声调也开始变了,指着古尔欣急切地问道:“这就是阿敏的小儿子?” 许梁郑重点头,沉声道:“正是,陛下,此子名叫古尔欣,是大贝勒阿敏最宠爱的小儿子。” 崇祯皇帝迟疑着喝道:“许爱卿,你所奏之事关系甚大,可容不得半点差错,这当真是阿敏的小儿子?” 曹于汴又跳出来了,拿出内阁大学士的威仪,朝许梁喝问道:“许梁,抓了后金的小贝勒,这是关系边关安危的大事,你可要查清楚了再禀报!倘若有所欺瞒,圣上非治你个欺君之罪不可!” 许梁对于这位曹某人,那是腻歪到了极点,一指多隆,朝崇祯皇帝道:“陛下,这位叫多隆的后金人原本是阿敏的侍卫长,他能证明古尔欣的身份。” 多隆得了许梁的示意,便大声说道:“明庭的皇帝陛下,多隆用项上人头担保,这小男孩的确是大贝勒阿敏的小儿子。” 崇祯皇帝尚在沉吟,曹于汴忽然失声笑道:“你这个来路不明的鞑子的话岂能相信!”转而面朝崇祯皇帝,郑重说道:“陛下,此事关系甚大,需慎重查实,再做决断。” 许梁听了,登时怒火中烧,冷哼一声,拱手道:“陛下,古尔欣的身份,只需派人联系上后金,一问便知。” 崇祯皇帝听了,终于下了决定,朝许梁缓缓点头,道:“许爱卿所奏之事,待查实之后再做决断。”转身看向孙承宗,道:“孙爱卿,向后金查证那小男孩身份的事情,便由兵部负责。” 孙承宗嘴角一阵抽搐,瞪了许梁一眼,无奈地拱手道:“老臣遵旨。” 崇祯皇帝点点头,命大汉将军将古尔欣押送兵部,转而看向王承恩,道:“接着宣旨吧。” 王承恩便展开手中的黄绢圣旨,朗声念了出来。 许梁退在一旁仔细地听着,这份果然是极为丰厚的封赏圣旨,凡是与此次击退后金军有关的官员,基本上都有封赏。 许梁仔细地听着,连陕西巡抚洪承畴都得了个官升一级的奖赏,至于朝中的几位大人们,比如兵部几位侍郎,郎中,户部尚书,九城兵马司等等,或多或少俱有封赏。 皆大欢喜! 要说封赏最重的,还当属进京勤王的辽东诸将,祖大寿,马世龙,吴襄等人,封赏尤其丰厚。只是这些封赏念出来,原本应当最感到脸上有光的内阁大学士孙承宗,从始至终,脸上却没有丝毫高兴的表情。 封赏完毕,崇祯皇帝留下了几位内阁大臣入养心殿商议国事,其他大臣便按时退朝。 许梁退在一边,恭身让那些大臣们先行离去。诸大臣经过许梁身边的时候,看向许梁的眼神都很复杂。 许梁的目的已经达到,当下低着头,不言不语。 待诸臣走得差不多了,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却停在了许梁面前,含笑着说道:“国忠,年前便听孙元化说你已到了京师,只是后来你又随洪巡抚去了玉田县城,你我便一直无缘相见。今日散朝,便随老夫一道回去,咱们喝上几杯。” 许梁便展颜笑道:“徐大人相请,下官怎敢不去!” 徐光启便开怀大笑,与许梁并排朝外走去。出了午门,许梁便朝多隆道:“多隆你先回东江别院去。” 多隆点点头,便拱手走了。 徐光启一手拉住许梁,热情地道:“国忠,你上我的马车来,咱俩叙叙话。” 待许梁上了徐光启的马车,马车驶离了午门,上了街道上,街上商贩的叫卖声传了进来。 徐光启便一手掀起马车窗,朝外看了看,又放下,转而看着许梁,语气带着些许责备之意:“国忠,你今日此举,欠妥当哪!”(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五章 被落下了 许梁知道徐光启想说什么,抓获了后金的小贝勒这么重大的事情,许梁一没告知洪承畴,二没禀报孙承宗,而是直接进宫面圣,将事情于大庭广众之下暴露了出来。 这让孙承宗怎么看? 许梁沉默一会,轻叹道:“徐大人,下官如此做法,也是情非得已。” 徐光启并不想深究许梁这么做的内幕,他对许梁的感观,还是来自于那飞鹰炮的事情。 “虽然你这么做,无形中得罪了孙承宗和洪承畴,但也将战绩实实在在地呈现在陛下面前,究竟是好是坏,现在还很难断言。”徐光启缓缓说道:“只是,往后,孙大人和洪大人对你怕是没什么好脸色了。” 许梁黯然,孙承宗对自己原本印象便不怎么好,再坏也坏不到哪去!倒是洪承畴,许梁此次却是多少愧对他了。洪承畴在陕西的时候对自己多方照顾,进京之后,也只是在军事上保守了些,对于许梁还是很宽容的。 许梁心有愧意,对于洪承畴的愧意,看来往后得找机会弥补了。 马车到了徐光启府上,许梁先下了马车,扶着徐光启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徐府。却见一名青年官员候在院中。 “老师,您回来了。”兵部侍郎孙元化拱手招呼道,看见了许梁,孙元化笑道:“许大人也来了。” 徐光启很高兴,招手笑道:“元化来得正好,今日咱们三人。一醉方休。” 许梁陪笑着,随徐光启进了客厅。徐光启吩咐家人准备酒菜,又让人上了茶水。 三人叙了会话。徐光启便颇感兴趣地问起许梁关于蜂窝煤的事情。 “国忠哪,老夫听说你在汉中制造出来的蜂窝煤,由于价钱便宜,在陕西很受欢迎?” 这算是挠到了许梁的痒处,他微微得意地道:“蜂窝煤这种东西,简单实用,价格比木炭尚便宜些,尤其在寒冬季节,由于燃烧发热温和。极适用于温酒取暖。” 徐光启便一脸憧憬地说道:“听着便像个好东西,若是这东西也能在北京城里用着,那便好了。” 孙元化微笑着听徐光启和许梁谈话,此时插嘴道:“恩师,许大人的奇思妙想可不单单蜂窝煤这一种,前些天我送过来的那几盒香皂,也是许大人的发明。” 徐光启讶异地道:“哦?你不是说那是从江西那边买来的吗?” 孙元化笑道:“老师有所不知,这香皂原本便产自江西建昌县,那梁记皂膏厂便是许大人家的产业。” 许梁听得微微笑。徐光启恍然大悟,看着许梁,越看越欣赏,忍不住夸赞道:“国忠真是有大智慧的人哪。” 许梁受了徐光启如此夸赞。脸色难得地一红。 不久,徐府的下人们将酒食端了上来,三人便移步到餐桌旁。边吃边聊,很是愉快。 相比于徐府里的欢乐气氛。皇宫里养心殿内的气氛便显得有些沉闷。崇祯皇帝换下了华丽的龙袍,换了身常服。几位内阁大学士便散散地站在养心殿内。垂手等待着皇帝的问讯。 崇祯皇帝目光从几位内阁大臣脸上一一看过,最后落到孙承宗身上,问道:“孙爱卿,此次攻打后金,你是总负责人,许梁抓获了后金的小贝勒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先前不见你禀报?” 孙承宗对于许梁不按常理出牌,至今心里还憋着火气,听得皇帝询问,孙承宗便垂下眼皮子,道:“许梁居然抓获了阿敏的小儿子,此事老臣事先并不知情。再者说,许梁此子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难免年轻气盛,桀骜不驯了些,老臣率军出战之前,是命令陕西兵驻守玉田后方,防止后金兵窜往京师,惊扰圣驾的。却不知道这许梁怎么的居然抓到了人。” 一旁的内阁大学士曹于汴听着孙承宗语气不对,隐隐有些火气,便趁机火上浇油地道:“孙大人说得是。那许梁区区举人出身,承蒙陛下信任,才得以升任陕西参政一职,资历浅薄,处事毛燥,抓获了后金小贝勒这等要命的事情,非但不向洪巡抚和孙大人禀报,反而干出带鞑子直接入宫见驾的蠢事,如此急功近利,哗众取宠,也只有许梁才干得出来。”说着,曹于汴朝崇祯皇帝拱手道:“陛下,此风不可长哪!” 曹于汴说得脸色潮红,眼里闪烁着阴狠的目光。 其他内阁大臣一听,都不由得讶异地看着曹于汴。暗忖:这许梁是把曹大人怎么着了?令曹大人这么记恨他! 崇祯皇帝听着,饱含深意地看一眼曹于汴。曹大人对许梁有矛盾,崇祯皇帝早就看出来了。沉吟着,崇祯便问内阁首辅周延儒:“周爱卿,你来说说看。” 周延儒对于许梁没有什么印象,而且也没兴趣掺合到曹于汴和许梁的矛盾中去,便摆出谦卑的神色,朝崇祯道:“一切恭请圣裁。” 崇祯眉头微皱,知道周首辅滑头,便看向孙承宗,问道:“孙爱卿,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孙承宗轻哼一声,道:“陛下,老臣以为,许梁所奏抓获后金小贝勒的事情,其真伪尚待验证,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一切还得经过与后金确认之后,再做定夺。” 其实崇祯皇帝内心里已经相信了那古尔欣后金小贝勒的身份,只是孙承宗明显说话带着情绪,崇祯也不想驳了孙承宗的面子,便缓缓点头道:“这样也好。孙爱卿,那你便抓紧核实那小男孩的身份吧。” 待几位内阁大臣们告退了出去,王承恩便进来传膳,侍候着崇祯皇帝用了午膳,崇祯的思绪便又回到了许梁这个人的身上。沉思一阵,崇祯忽然朝王承恩道:“承恩。把杨鹤的那道折子翻出来。” 王承恩一直注意着崇祯的神色,闻言不禁疑惑地问道:“陛下。杨总督的什么折子?” 杨总督呈上的折子多了去了,崇祯皇帝不说清楚,王承恩即便是他的心腹,却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崇祯指着书桌旁的一个大木箱里,里面是堆了半箱子的各地奏章,一般崇祯皇帝看过之后,若没什么指示,便会随手扔进那箱子里,当箱子堆满了。便会由太监搬出去当柴火烧掉。 “就是正月底杨鹤上的那份。”崇祯道。 王承恩便蹲下去,撅着屁股在箱子里翻找一阵,不一会便找到了那快要沉到箱子底下的奏折,拍干净了灰尘,呈到崇祯皇帝面前。 崇祯接过,展开,再次看了一遍,眼神便犹豫不定。 王承恩小心地打量着崇祯皇帝的脸色,那份奏折是三边总督杨鹤正月二十几的时候送到通政司的。他记得崇祯皇帝看过之后,转手便扔进了那木箱子里,宣布了杨总督这份奏折的死刑。 然而时隔半个月,崇祯皇帝居然还要重新翻出来再看一遍。联想到上午发生的事情,王承恩便猜到这事情多半又与陕西参政许梁有关。只是王承恩虽然好奇奏折里面写了什么,但却没那个胆子偷看奏章。无非。那一箱子奏折将要送到灶头当柴火烧的时候,王承恩才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查看。只是。一般到了那时候,箱子里的奏折已经失去了意见。也就没了去翻看的必要了。 许梁回到东江别院歇息了两日,驻守玉田城的洪承畴等人也接到了进京受赏的旨意。于是洪承畴便带着两万陕西兵将开拔到京城永定门外,领着司马求道,黄道周,贺虎臣等官将去兵部领赏。 内阁大臣兼兵部尚书孙承宗亲自接见了洪承畴几人,代表皇帝宣读了圣旨,将一众封赏颁发下去:洪承畴,黄道周官升一级,司马求道授凤翔府守备将军,贺虎臣官复原职。 洪承畴听得圣旨念完,却没听到许梁的封赏,不由奇怪地问道:“孙大人,怎么没有陕西参政许梁的封赏?” 孙承宗冷冷一笑,揶揄地道:“许大人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他的封赏哪里还轮得到本官来颁发?嘿嘿,许大人不声不响地抓了后金的小贝勒,立下如此泼天的功劳,本官这个兵部尚书居然一点消息都没得到,洪巡抚,你带得好兵哪。” 洪承畴顿时面红耳赤,许梁抓获了后金小贝勒的事情,他也是前两天才从贺虎臣口中得知,对于许梁的欺瞒之举,洪承畴也是恼怒不已。而今听着孙大学士话里的意思,似乎这一切还是他洪承畴的不是了? 这……我也是受害者才对啊! 孙承宗也不想与洪承畴等人废话,当即冷淡地摆手道:“如今后金已退兵,洪大人和挥下两万陕西将士,不得在京师逗留,三天之内,必须离京,以免横生事端!” “……”洪承畴满嘴苦意,灰头土脸地从兵部衙门出来,当即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往城外走。 身后的黄道周和司马求道两人迟疑着说道:“那个……中丞大人,下官听闻许大人在东江米巷里购置了别院,下官想到许大人府上去拜别一番。” 洪承畴听了,冷淡地道:“你们去罢。” 黄道周和司马求道知道洪承畴心情不好,便讪讪地拱手,转身离开。 贺虎臣却是犯难了,他看着洪承畴,犹豫着刚要开口,不料洪承畴一个冷眼横了过来:“怎么,贺总兵也想过去拍拍许参政的马屁?” 贺虎臣顿时语塞,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洪承畴重重地哼了一声,自顾自走了。 贺虎臣原地纠结了片刻,一跺脚,追着洪承畴去了。 “中丞,等等我!” 黄道周和司马求道两人照着许梁留下的地址,一路找了过去,自兵部衙门没走多远,便看见了那“东江别院”的门牌。 门口值守的青衣卫认得黄道周和司马求道两人,忙引着两人进府,又一面飞奔去向许梁禀报。 许梁自后院出来,见着黄道周和司马求道两人,讶异地问道:“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黄道周和司马求道双双向许梁见礼,又将此次进京师内城的缘由说了。 许梁听了便感到事情不寻常,将两人招呼到客厅坐了,详细询问了孙承宗和洪承畴的反应。皱眉说道:“依你们所说,此次一道进京的文武官员,除了我许梁之外,你们都受了封赏?” 黄道周和司马求道点头应道:“是啊。大人,在兵部的时候,洪中丞觉得奇怪,还特意问起了大人的事情,不料却迎来那孙承宗一顿冷嘲热讽。” “这是怎么回事?没道理单单把我落下啊!”许梁疑惑地道。 黄道周道:“大人,下官听着孙大人的语气不太对劲,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大人得设法弄清楚才是。哦对了,孙大人还命令咱们两万陕西将士,三天之内撤离京师。” “什么?三天内撤离?”许梁惊叫道,“孙承宗这是什么意思,卸磨杀炉?!” 黄道周讪笑着不说话,许梁便道:“这样罢,你们两个难得进一趟京城,先别急着回营里去,吃了酒席再到城内各处转转。我这就去打探下情况。” 交待了杨管家好生招待两人,许梁便急吼吼地带着铁头出门去。封赏的名单里面没有许梁,这自然不可能是拟旨的太监忘了,而是出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许梁带着铁头径直去了吏部郎中王贤府上,见了王贤,许梁也不客气,当即问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立马联系到王公公?” 王贤面露惊色,问道:“这么急?许梁,出了什么事情吗?” 许梁叹气道:“出了点意外。陕西进京勤王的官员今日进京受封赏,单单没有我许梁的名字,我想知道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王贤听了,扭动了胖胖的身体,随手披了件貂皮外套,朝许梁招手道:“你随我去宫门前问问,能不能联系上我也不好说。” 许梁感激地道:“王兄,多谢了。” 王贤笑眯眯地道:“自家兄弟,别整那些客套话。” 于是王贤和许梁,铁头三人便急急地朝皇宫方向赶去,到了午门前,三人下了马车,王贤便走到值守的大汉将军面前,递了封碎银子,拱手客气地道:“校尉,劳烦您给司礼监的王承恩公公递句话,就说他老家的侄子有急事,在宫门口等着见他。” 那大汉将军不着痕迹地收了银子,朝王贤一点头,便转身进了午门内。 王贤看着大汉将军的背影朝许梁解释道:“我进京之后,曾来这午门前找过几次叔父,这些值守的校尉大都知道我是司礼监秉笔王公公的老家侄子。” 王贤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眼微微眯起,语气间难掩其中的得意意味。(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六章 驻留京城 ps:感谢等待停泊的风,心新飞扬的月票!!!谢谢! 二月的京师依旧寒风凛烈,午门之外也不例外。许梁和王贤,铁头便站在寒风中,仰长脖子守望着高高的宫城,等待着宫内传回的消息。 许梁大般若功大成,几乎不畏寒风,铁头多少也学了些功法,抵抗能力也比较强。相比而言,王贤虽然身体较许梁和铁头都胖,身上脂肪最多,却是三人之中最怕冷的一个,他一张胖脸被寒风吹得通红,一边哈着手,一边跺着脚。 约摸等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一名小太监走出午门外。 许梁三人见了,却是那名叫小杜子的太监。没见着王承恩本人,三人不免失望。 小杜子见了许梁三人,先向王贤行了一礼,道:“王大人,许大人,王公公他正在陪陛下阅读奏章,没法离身,命小的出来向两位通报一声。” 许梁与王贤相看一眼,无奈地道谢。许梁又奉上了一锭银子,朝小杜子说道:“杜公公,借一步说话。” 小杜子对于许梁的大方也是眼热不已,闻言便跟着许梁到了一侧墙角,许梁小声⊥→,地道:“此次陛下封赏陕西官员,单单漏了本官,我心中不安,特来向王公公询问缘由,还请杜公公帮忙带句话。” 小杜子听了,嘴角却是泛起笑意,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且放心,王公公他早料到许大人的来意,特让小的给您回话。” “哦?”许梁惊喜地问道:“王公公怎么说?” “公公交代大人。功劳是您的,谁也抢不走。让您放宽心。留在京中静候佳音。” 许梁听得一愣,着急地道:“王公公的意思是让我留在京里?可是陕西官兵三天之后便要拔营回归西北了!这个……本官久等不了啊。” 小杜子双手一摊。很是无辜地看着许梁,道:“这个,王公公就是这么交代小的的,至于大人该怎么做,小的却不知道了。” 小杜子说的倒也是实话。 许梁无奈,挤着笑脸又奉上一锭银子,热情地道:“本官日后还得麻烦公公,多谢公公了。” 小杜子脸上笑开了花,收了银子当即拍胸道:“许大人放心。宫里有什么消息。小的会设法通知您的。” “那就多谢了。” 许梁和小杜子回到午门外,目送小杜子步履轻快地进了皇宫内院,转过一道拱门,消失不见了。 王贤便裹紧了披风,跺脚道:“许老弟,既然叔父没法脱身,咱们便回去吧。这里怪冷的。” 许梁箫索地道:“走罢。” 送了王贤回去,许梁与铁头回到东江别院,当即指示青衣卫将燕七找来。 别院里。黄道周和司马求道两人却并没在院中,询问下人得知二人已经上街去了。 许梁便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思考这一系列变故的原因。 目前为止,唯一正常的解释便是那后金小贝勒古尔欣的身份还没有确认。崇祯皇帝没法给自己封赏。 而这项工作,却又交给了孙承宗,以这位对自己的印象之差。许梁很担心孙承宗完成这项工作的积极性。甚至于,许梁还隐隐地担心。那古尔欣交由兵部看管,会不明不白地死在兵部。 如果古尔欣死了。那许梁的精心准备的功劳,却算是彻底地打了水漂了。许梁不安地站了起来,古尔欣由兵部看管,太不保险了,得给这小子换个地方。 而京城里,有资格关押后金小贝勒的,又能让许梁放心的地方,数来数去,也只有锦衣卫了。 许梁连喝了两杯茶水,降了降火气,便动身去了锦衣卫衙门。 好在东江别院原本就离着锦衣卫衙门不远,许梁到了冷冷清清的锦衣卫衙门前,向门口值守的锦衣卫交验了腰牌,便被人引着进去,结果却很不凑巧,锦衣卫都督骆养性两天前便外出公干去了,而整个锦衣卫衙门里,许梁自认能够攀上关系的,也只有骆都督一人,骆养性一走,许梁站在锦衣卫空旷阴冷的内院中,便觉得极其陌生。 锦衣卫个个心高气傲,莫说许梁的腰牌仅仅是个百户,即便是地方千户所的千户进了京,如果在锦衣卫衙门里没有熟人接引着,也一样坐冷板凳。 没人来搭理许梁,他便从锦衣卫衙门出来,慢慢地往东江别院方向走。这座刚刚经历战乱影响的北京城,对许梁来说,此刻显得尤其的陌生,冰冷,不近人情。想自己堂堂大明朝从三品的高官,在京里大大小小数十座衙门里,认识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人脉之弱,令人沮丧。 许梁的心,也跟着二月的天气一样寒冷起来。 到了东江别院门口,却碰见黄道周和司马求道两人坐在一辆马车上,马车上面绑满了这一日他们二人购置的东西。 他们二人是准备出城回军营的。见了许梁,二人跳下马车,上前与许梁见礼。 黄道周指着马车上的货物,解释道:“咱们陕西将士来京里这么久了,一直就没机会尝过京城里的特色食物,这次下官准备了这一车,准备拉回去给营里将士们尝尝。” 许梁情绪不高,点点头,交待几句,便要进屋。 黄道周和司马求道两人面面相觑。黄道周在后面叫道:“大人,下官等三天后便要启程离京了,您跟咱们一道回陕西吗?” 许梁站在东江别院的大门下,回头看着二人,道:“嗯,我在京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与你们回去了。” 黄道周微微一愣,想了想,便点头道:“大人。既如此,那还请大人抽空到军营里去见洪中丞一面吧。” 许梁知道黄道周是想让自己当面向洪承畴解释一些事情。当下缓缓点头,摆手道:“我会去的。”便进了屋子。 别院里。丫环柔儿从铁头口中得知许梁的遭遇,心中得知许梁并不需要与陕西诸人一道返回西北,这便是说,许梁要驻留在京里的时间要比预计的要多得多。她想着能多看见许梁一段时间,心中不免高兴。虽然她的爷爷杨老汉心里还抱有一些让柔儿被许梁看中,一朝草鸡变凤凰的幻想,但柔儿自身却知道许梁已经娶了三房妻妾。如今尚在的大夫人冯素琴,三夫人楼仙儿两人俱是国色天香的美人,而自已仅仅是一个略懂诗书的小丫环。虽然也不缺相貌身段,但自认被许梁宠幸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是以,柔儿小心地将心底的那一份奢望藏起,精心服侍许梁左右。 她见许梁进了屋内,便靠坐在长椅上,闭了双眼似乎是睡着了。她便抽了床锦被,轻轻地盖在许梁身上。 近距离地观察着这位年轻的大人,柔儿发现许梁的五官长得虽然不是特别英俊,但却极为迷人。那微微皱起的剑眉,轻抿的嘴唇,鄂上一层短须……柔儿看得不由痴了。 恍忽间一声轻咳将柔儿惊醒,定睛一看。却许梁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眼睛里带着探询之意。 “啊?大人你醒了!”一缕红晕爬上柔儿俊俏的脸蛋,她慌乱不已。“那个,大人累了吧?我。我去打些水来给大人洗脸。”说罢,柔儿便像逃一样慌乱地出了屋子。 许梁看着那小姑娘步伐凌乱。不由了然地一笑,将身上盖着的锦被挪开,许梁起身,走到门口,问守卫的青衣卫:“燕掌柜到了吗?” 侍卫拱手道:“回大人,还没有。” 许梁伸了个懒腰,吩咐道:“一会燕掌柜到了,便交代他加派人手,盯紧了孙承宗和兵部衙门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动,立马禀报于我。” “是。”侍卫应道。 许梁便返回屋内,喃喃道:“不想了,睡一会再说。”这么说着,他便脱了外套,缩进了床上。 柔儿端了盆热水进来,只见身上盖严实了棉被,只露个头在外面。 柔儿茫然地看着许梁,吃吃问道:“大人,你不先洗脸了?” 许梁道:“我原本就没说要洗脸,是你自作主张的。” “啊?”柔儿脸蛋又红了些,放下水盆,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般垂头站在许梁面前。揉着衣角站了一会,柔儿期期艾艾地问道:“那,那,大人还要柔儿做什么吗?” 许梁看着她,脸上渐渐起了笑意,用色迷迷地眼神盯着她,声调嘶哑:“嗯……本官劳累一天了,只想好好睡一觉。只是这该死的天气太冷了,我都躲被窝里半天了,浑身还是冷冰冰的。柔儿你如今已经是本官的贴身丫环,我想叫你……” 许梁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柔儿的脸色唰地就红得像只熟透了的苹果,两只手紧紧地捏着裙裾,既紧张又羞怯,听得许梁停顿一下,便抬头看许梁,只一眼,迎上许梁的眼光,便迅速垂下头去。 “柔儿,你,你愿意吗?”许梁低沉地声音响起。 柔儿的双手双脚都感觉没有地方安放了。盯着地面上脚上露出的两只锈花鞋尖,她声如细蚊:“柔儿如果没有遇到大人,怕是早就饿死在京城外了。柔儿和爷爷的命都是大人您救下的,现在柔儿承蒙大人看得起,大人要柔儿做什么,我不会违抗的。” 许梁嘴角翘起,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想问你愿不愿意,你啰啰嗦嗦了一大堆,我却是没听明白,你到底是愿意呢还是不愿意呢?” 柔儿脸上羞恼之意更盛,终于鼓足勇气,抬头直视着许梁,豁出去了一样,重重地点头道:“柔儿愿意!”说罢,慢慢吞吞地往许梁的床头上挪过来。 许梁满意地点点头,待柔儿站到了床边,娇躯都轻微地颤抖着,伸出颤抖地手开始解衣扣子。 许梁便一本正经地道:“那就好!这屋里太冷了,你去再搬个炭盆过来,让屋子里暖和些。咦,你脱衣服做什么?” 面对着许梁一脸惊讶的表情,柔儿双手一僵,顿时感觉脑袋都成了一堆浆糊。看着许梁,柔儿嘴巴渐渐张成了o型:“大人,你要柔儿做,做什么?” 许梁目光停留在柔儿半解的上衣处,盯着那里的一片耀眼的白晰,心底暗叹一声,再次一本正经地指着屋中间桌子下面摆着的炭盆,道:“我说这屋子太冷了,再加个炭盆!”又反问道:“你以为我要你做什么?噢!!!难不成你以为我要你……” “啊!”柔儿惊叫一声,慌乱地用两手捂紧了胸部,转身飞奔而逃。 身后,许梁的笑声,畅快而放肆! 调戏小侍女的快乐,令许梁心头的烦恼顿进减轻了不少,再次合眼睡下,这一觉总归香甜无比。 这一天是陕西兵将启程离京的日子。 一大早,便有一支长长的马车队开到了永定门外的陕西军营门前。铁头自马车上跳了下来,朝营门口值守的梁军士兵大声叫道:“梁军弟兄们,许大人带了礼物,来犒劳你们了!快打开营门,将东西搬进去!” 守门的梁军士兵欢呼着,一面围上来查看马车上的东西,一边差人飞奔进营向里面的将军们报告。 不久,从军营里暴出一阵欢呼声,一大群陕西士兵从营内奔出来,与营外的马车车夫们一道,将十几车货物运进了营地里面。 黄道周,司马求道和贺虎臣三人迎出营外,将许梁迎进营内。 许梁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洪中丞呢?他在营内吗?” 黄道周等人对视一眼,黄道周拱手道:“在的。洪大人正在中军帐内。” 许梁轻哦了一声,随意地道:“正好,本官正要去拜见中丞大人。” 几人走到中军帐外,许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掀开帐帘子,走了进去。帐外,贺虎臣一低头,也要跟着进去,却被黄道周拉住了。 黄道周摇摇头,轻声说道:“许大人和洪中丞在陕西便是以知已相交,如今又有十几日未见,两位大人之间定有许多私话要谈,咱们就没必要跟着进去了。” 贺虎臣恍然大悟地拍打着额头,连声道:“黄大人说得甚是。” 于是三人远离了中军大帐十几步远,站着说着些闲话,眼光时不时地留意着中军帐内的情况。(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七章 还要等两三个月 中军大帐内,延绥巡抚洪承畴看着面前面色恭敬的许梁,神色很复杂。 洪承畴比较欣赏许梁,而且自认对许梁也相当不错。许梁在短短三年之内,由一个六七品的小官一路升迁为从三品陕西参政,洪承畴还是出了不少力气的。在陕西官场,许多人都把许梁认为是洪承畴的心腹。而且洪承畴由陕西巡抚调任延绥巡抚,其中便有许梁因素在里面。 而许梁此次抓获了后金小贝勒,居然瞒着自己向陛下报告,打了洪承畴一个措手不及。 这令洪承畴很受伤。 两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面色恭敬,直视了许久。 “来了?”洪承畴终于说道。 “来了。”许梁答道。 洪承畴自顾自坐到了椅子上,朝一旁摆了摆手,示意许梁自己找位置坐下。待许梁就坐之后,洪承畴感叹一声,道:“今日本官便要带着将士们返回陕西了。看来你是走不了了。” 许梁点头,道:“所以下官赶着大人出发之前,特意前来送别。” “送别倒不必了。”洪承畴淡然地道,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看着许梁,缓缓点头,道:“国忠,你学得很快。也很有想法。” 很有想法,换句话说,便是指责许梁不安份。许梁想着事情已经做下了,再扭怩做态便显得极为虚伪,是以他也不做解释,缓缓拱手道:“下官能有今日,多亏了中丞大人栽培。这次的事情。是下官对不住中丞。” “别!”洪承畴摆手打断了许梁,沉声道:“你如今已是三品大员。你做什么事情,往后勿需顾及本官的意见。我想此番你立下这么大的功劳。陛下必然会大力封赏于你。日后说不得,洪某还要仰仗国忠你。” 许梁吓了一跳,慌忙摆手,道:“中丞切莫如此说,折辱下官。” 洪承畴便直视着许梁,转而帐内陷入沉默中。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许梁呆坐一会,知道他与洪承畴之间的关系终于出现了裂痕,再也不复以往的真诚随意了。心底沮丧地叹息一声,许梁起身。朝洪承畴拱手道:“中丞您先忙,下官还要与黄道周和司马将军交代几句。” 洪承畴淡然地道:“你去吧” 许梁再次向洪承畴深施一礼,暗叹一声,落寞地出了中军大帐。 外面,黄道周,司马求道,贺虎臣三人正时时注意着帐内的动静,见许梁一人从帐内出来,三人便围了上去。用探询目光看向许梁。 许梁神情淡然,看不出什么异常的情况,朝黄道周和司马求道点点头,许梁道:“道周。司马,你们随我来,有些话我根嘱咐给你们。” 这是许梁嫡系之间的事情。许梁不能让贺虎臣在场。贺虎臣眼中难掩失落,停在原地。看着许梁,黄道周。司马求道三人走远。 营地外围不远处便开了一家小茶摊,许梁三人便进了茶摊,找张桌子坐了。 黄道周和司马求道便迎向许梁的目光,做出一付恭听的姿态。 许梁朝四周看了眼,见随行的青衣卫已经散布四周,将不相干的闲杂人等都驱赶了出去,连那茶摊老板和伙计都被客气地请到一边,离着许梁三人远远的。 许梁便沉声说道:“道周,司马,这次由于抓了小贝勒的事情,我不能随你们一道返回陕西,连具体的回去时间也不确定。” 黄道周和司马求道听得神情一愣,随即紧张起来,黄道周皱眉问道:“大人,您是咱们的主心骨,您若是久不回去,那陕西那边的弟兄,该如何安排?” 陕西的事情,涉及到平凉府的官员,几地军队,梁军,还有梁记的生意,这些都是事情,如果许梁不能回到陕西坐阵,以三边总督杨鹤对许梁的恶劣态度,难保许梁在陕西的人马会被杨总督鲸吞蚕食掉。 许梁正色说道:“这也正是我要嘱咐你们的事情。” 黄道周和司马求道听了,立刻起身,朝许梁抱拳说道:“大人请吩咐,我等无不遵从。” 许梁满意地点点头,重新招呼二人坐下,才沉吟着说道:“文官方面,有陆知府和道周盯着,杨鹤即便想动你们,也得经过吏部的手,吏部郎中王贤与本官是故交,有他在吏部盯着,出不了什么大事情。至于梁记的生意,一直便由冯素琴,罗百贯,伍思德他们照看着,有我在与没我在都一个样,我并不担心。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便是戴风,万文山,罗汝才等三位领兵将军,他们是本官的人,却多少还受三边总督杨鹤节制,而且兵部尚书又是孙承宗,那老头对本官没什么好印象,我担心我不在的时候,那些将军们会被杨鹤趁机夺了兵权。” 事涉兵权,三人神色都严肃了起来。司马求道着急地道:“这杨老匹夫名义上可是三边总督,对陕西各地的驻军都有调派的权力。属下此次还被封了个凤翔守备将军的职务,也属于杨老匹夫的管辖范围,若是他存心与咱们作难,大人您又不在,那可如何应对才好?” 许梁沉声道:“你们几个武将不如,戴风是老成持重之人,做事有分寸,说起来,我最担心的便是司马你,罗汝才和万文山三人,你们三人不是朝庭的正经将军出身,一向野惯了的,万一杨老匹夫存心激怒你们,你们一个忍不住动了兵刃,这便彻底落入了杨老匹夫的圈套当中,那时候,即便我出面,怕是也保不住你们。所以!”许梁提高语气,郑重说道:“你们二人回去之后,一定要转告几位将军,我不在的时候。军中之事,一切由戴风将军做主。遇事多动脑子。切莫冲动。” “是!”黄道周和司马求道郑重应道。 许梁沉吟着,接着说道:“还有。咱们梁军的三十六门飞鹰炮,要千万看管好,不得轻易动用。回头我便会让军火处的人将飞鹰炮秘密罗转移保管。” 许梁对飞鹰炮的重视,许梁一系的人马都非常清楚,黄道周和司马求道两人一边听着许梁的嘱咐,一边郑重应下。 待将一应事务都交待清楚,许梁等人回到营地,洪承畴已经集结好了军队,准备启程了。 许梁与洪承畴对视一眼。见洪承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许梁心中一阵难过,待黄道周和司马求道二人都上了各自的坐骑,汇合到队伍中,队伍将要启动的时候,许梁再次直视着洪承畴,心情沉重地拱手道:“中丞大人,珍重!” 洪承畴略微一愣,脸色终于有了改变。嘴角抽动,神情复杂地看着许梁,什么也没说,朝许梁抱拳作别。便甩动马鞭,率陕西军队启程离京。 一队队的陕西兵将从许梁面前走过,背着永定城门的方向。远去。属于梁军的将士们,经过许梁身边的时候。都不免抱拳施礼,许梁久久地伫立着。目送自己的军队离去。 直到最后一名伙头军跟在队伍最后方,渐渐远离,终于汇入到官道的尽头,消失不见了。 陕西兵,终于走了。 铁头上前,朝许梁小声说道:“少爷,人都走了,咱们也回城吧?” 许梁怅然地再看一眼远方,点点头,登上马车,终于返回东江别院。 一连几天,许梁都心情低落,直到燕七回别院来禀报:陛下已命孙承宗为辽东督师,即日前往辽东,整顿防务,而那名小贝勒古尔欣,将被孙承宗带往辽东。 而关于许梁事情,依旧没有消息。 许梁怒了,过去了这么多天,孙承宗再带着古尔欣前往辽东,敢情是才开始动手去确认身份! 再一次去了吏部郎中王贤的家中,肯求再见司礼监秉笔王承恩一面。 王贤对自己这个做侄子的能不能见着叔父都没有什么把握,对于许梁的要求,自然不敢一口答应,只能好言安慰,将许梁劝回去安心等待消息。 好在王贤做事比较靠谱,意识到许梁真着急之后,王贤两次赶到午门前,往宫内递了消息。 那是一个深夜,大半个东江别院都已经陷入了沉睡中。忽然有人敲响了东江别院的大门。 值守的青衣卫警觉地开了一条缝,往外一看,却看见一名青衣小太监,一脸和气的笑容,在那小太监身后,便站着司礼监秉笔王承恩和吏部郎中王贤。 许梁没料到王公公会在这个点出来,急忙换衣服将王公公三人迎进屋内,又命被惊醒起来的柔儿等人去准备热茶水,烧旺炭盆,将屋子里弄得热乎乎的。 许梁招呼着王公公三人就坐,才一脸受宠若惊地问道:“公公为了下官的事情,深夜还劳神亲自出宫,下官这心底,委实过意不去。” 王承恩一脸和气地笑容,伸出两手放在炭盆上烤着火,一边咒骂着这寒冷的天气,一边随意地笑道:“许梁你与咱家的早就相识,不算外人。咱家前阵子一直在陛下身边,直到今日孙大学士出京前往辽东之后,咱家才得空出来一趟。” 许梁便一脸敬佩地抱拳恭维道:“公公忠君体国,劳心伤神,实在令下官敬佩。” 王承恩摆手轻笑,对于许梁的恭维很是受用。 待柔儿新添上炭盆,许梁看着王承恩双手烤暖和了,终于不再搓手了,便一脸期盼地看着王承恩,小心地问道:“公公,后金退兵已经过去半个月了,陛下对于下官的安排,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王承恩闻言,淡淡地瞟一眼许梁,摇头轻笑:“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哪。” 许梁不禁暗自腹诽:我的老家底都在陕西,现在朝庭把我摞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北京城,万一家里起火,自己鞭长莫及,能不着急吗?! 王承恩轻叹一声,道:“许梁你的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只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 许梁瞪眼叫道:“公公说笑了,能有多复杂?一个小屁孩的身份而已。” 王承恩便似笑非笑地看着许梁,淡然说道:“关键是这小屁孩的身份你说了不算,得经过孙大学士查证之后才能确定。而你也知道了,孙大学士今日才离京,等他在辽东驻扎下来,再与后金交涉,落实了那古尔欣的身份,这一通忙活下来,没个两三个月,怕是不成了。” 许梁顿时傻眼了,瞪目结舌地道:“还要两三个月?!那岂不是说,下官还要在这京城里呆两三个月?” 王承恩笑眯眯地道:“目前来看,好像是这样。” 许梁急了,“就没有别的办法?下官倒觉得,查证一个小孩子的身份,只要交给锦衣卫,不出半个月,这事便了了。” 王承恩呵呵两声,看了许梁一眼,道:“现在这事陛下不是交给孙大学士去查证了吗!” 许梁顿时沮丧不已,垂头丧气地坐回椅子上,发呆了一阵,眼里又燃起亮光,看向王承恩,问道:“公公,您说要是下官去求皇上,将查证古尔欣身份的事情转交给锦衣卫去做,您说皇上能答应吗?” 王承恩听了,顿时悖然变色,尖声叫道:“绝对不行!”说着,王承恩盯着许梁,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许梁,你千万记着:陛下如今极为看重孙大学士,以大学士身份督师辽东,这在咱大明朝,还是头一份!关于孙大学士的事情,连咱家都不敢轻易张嘴,你一个小小的陕西参政,千万别去干这等蠢事,凭白让陛下猜疑!” 许梁顿时惊出一声冷汗,王承恩如此严肃在说一件事情,这在许梁的印象里,还是头一回。可见王承恩所言非虚。 “那……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许梁不甘心地叫道。 王贤见状,在一旁宽慰道:“许老弟,横竖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你就当在京城里休假了。” 许梁郁闷地看着王贤,闷声道:“王兄别取笑我了。” 王承恩瞥眼许梁的郁闷模样,忽然诡异地一笑,朝许梁挤眉弄眼地道:“其实,陛下对于那小男孩的身份,早就相信了。” “啊?”许梁再一次震惊了,不由失声叫道:“那陛下还要孙大学士查证什么!” 王承恩轻叹一声,道:“孙大学士必竟是内阁大学士,朝中重臣,陛下也要顾及臣下的面子。当日朝堂上即然将查证的事情交给了孙大人,断没有中途换人的道理。”说着,王承恩笑呵呵地看着许梁,道:“许大人年纪轻,两三个月还等得起。”(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八章 四人合伙 王承恩深夜出宫,在东江别院将该交代许梁的事情交待清楚,便离去了。司礼监秉笔在内宫二十四衙门中,也是具有相当分量的人物,王承恩低调地来,悄悄地走,尽可能不惊动有心人的眼睛。 得了王承恩的吩咐,许梁暂时没有想到别的解决办法,只有老老实实地待着。连着几日,许梁在东江别院无聊得紧,也没了闲逛京城的兴致,整日呆在房内翻看着京师青衣卫呈上来的情报。想着不让陕西的两位夫人担心,便写了一封长信,将京里的情况寄了回去。 这日却是兵部侍郎孙元化和郎中余大成两人联袂到了东江别院,邀许梁去客来居饮酒。 客来居就在宣武门里街上,两边都是官署衙门,做的也多是官员的生意,而且价钱公道,尽管装修层次上略逊一些,但依旧深受中下层官员的青睐。 许梁和孙元化,余大成三人到了客来居,余大成职位仅仅是兵部郎中,品秩在三人中最低,便负责点菜要酒一类的活计。好在两人在客来居也是熟客,余大成做起这些事情来,自然也是轻车熟路。 布置好了酒菜,余大成推门进了雅间▲∷,,落座,朝许梁和孙元化拱手笑道:“二位大人,下官拣了三荤三素,一壶三年的女儿红。” 孙元化便摆手笑道:“些许小事,余老弟看着办就是。” 许梁从孙元化和余大成两人谈话的随意态度上,便知道两人必是关系深厚的朋友。想着自己在京城人脉浅簿,孙元化和余大成又都是青年才俊。便存了与两人交朋友的心思,当即笑道:“孙兄。余大人,今日在座的也没有别人。咱们也就不以官职相称了,以免显得生份。我看余大人年纪比我也长一些,便称余大人为余兄吧。” 孙元化和余大成两人都大为赞成,当即舍了官职,各与兄弟相称。如此一来,待酒菜端上来的时候,三人的关系便亲近了许多。 三人边吃边聊,孙元化便向余大成介绍起许梁在陕西制造蜂窝煤,经办商会的事情。 许梁听得摆手笑道:“那些都是拙荆忙活的事情。我可没有插手。” 余大成便打趣道:“许兄莫解释,咱们都懂。”说着,余大成便羡慕地道:“说起来还是许兄在地方上自在哪,朝庭的官儿当着,商场上的银子赚着,两头都不耽误。哪像咱这们这些京官,说出去好听,其实每月也就到户部领着那点死俸禄过日子,遇着朝庭资金紧张的时候。拖欠俸银,那家里的老婆孩子都快养不活了。” 孙元化听着,便跟着神色黯淡,他本人是兵部侍郎。又是徐光启的学生,平日里多少还能有些灰色收入,但像余大成这样的六七品的小官员。便没这么好的待遇了。余大人为人又正直,不肯向底下人索要意思。靠那点俸银,自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 余大成明显情绪上来了。说着说着,便看向孙元化,尴尬地道:“孙兄,年前从你那借的二十两银子,怕是要过些时日才能归还了。” 孙元化摆手,斥道:“你我兄弟之间,莫说那些见外的话。” 余大成听了,便不吱声了,吱溜一口,闷声喝酒。 许梁听着这话题有些沉重,便想着转移话题,于是问孙元化道:“对了,孙兄,今日怎么想着拉兄弟出来喝酒?” 孙元化盯着许梁,似笑非笑地道:“我从老师那里听说许兄你还滞留京中,怕你孤单,正好今日得闲,便拉了大成过来请你喝酒。” 许梁听得心中一暖,举杯敬道:“如此,兄弟感谢了。” 孙元化和余大成跟着喝了一杯,孙元化放下酒杯,夹了夹菜压压酒,沉吟着说道:“许兄的事情,老师都跟我说了。前两天老师还在朝会上提过许兄你的事情,只是被曹阁老驳回了。” 许梁心中一动,沉声问道:“可是那曹于汴老匹夫?” 孙元化点头,看着许梁,笑道:“看来你与曹阁老之间的矛盾果然不浅,连老匹夫都骂上了。” 许梁轻哼一声,道:“我这人心眼小,向来记仇。跟我过不去的老家伙,向来都以匹夫称之。” 孙元化哈哈大笑,举杯赞道:“许兄乃性情中人,为兄敬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孙元化终于许梁的一再追问下,向许梁道出了来意:“许兄,其实今日把你叫出来,确实还有一事。” 许梁早就等着他这句话了。孙元化和余大成虽然与许梁相善,但却远未到把酒言欢的地步,这次特意把自己叫出来喝酒,必然是有事相求的。 当即坐直了身子,问道:“孙兄请讲。” 孙元化便道:“那天在老师家里,我听说许兄在陕西的蜂窝煤生意很是红火,那时我便想,以许梁的能耐,何不在京城里再建一座工厂出来,生产蜂窝煤。京城里近百万人口,且多是些富贾之家,销路什么的绝对不成问题。” 许梁看了孙元化一眼,又见余大成一脸热切地看着自己,便隐约猜到两人想法,于是探询地问道:“孙兄的意思是:咱们三个合伙干?” 孙元化点头,也不忸怩,道:“西山上就有几个小煤矿,咱们可以置办下来。工部和户部,为兄都有些熟人,做这些事情不成问题。” 许梁便看向余大成,眼里的意思是,余大成又能做什么贡献? 余大成脸色微微一红,他只是兵部郎中,本身出身贫寒,论人脉论关系自然比不过孙元化。然而三人里面最缺钱的便是他,于是也不顾得难为情,坦然地看着许梁。正色说道:“愚兄手里管着京城十几万军队的粮草拨付,蜂窝煤做出来。军中的销路,便由愚兄包了。” 许梁想了想。看了孙元化一眼,心中知道孙元化之所以把余大成拉进来,未尝没有帮着余大成捞外快的想法。便缓缓点头,道:“那这生产技术和工厂建设费用,便由我来负责。只是亲兄弟明算帐,这份额该怎么算?” 孙元化和余大成见许梁答应了下来,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当即大度地道:“只要许兄答应合伙,这份额什么的。许兄看着给就是了。” 许梁摇头,断然道:“我做事,向来是先小人后君子,这样罢,今日咱们三个便先商议到这里,待我回去之后拟个章法出来,咱们三个再相商。” “好,一切听许兄你的。”孙元化和余大成皆答应了。 一顿酒席吃了近一个时辰,三人才散了。 回到东江别院。许梁微醉,柔儿见状,便准备了热水供许梁洗浴。宽大的浴盆里,许梁整个身体都浸入到温水中。一旁的柔儿脸色红朴朴地替许梁捏着肩膀。自那日许梁故意戏弄她一番之后,柔儿羞恼了一阵,反倒索性放开了。对许梁时不时的占些口头便宜之举,虽然羞恼。但也不较真了。 许梁闭着眼睛享受着柔儿轻重得当的揉捏,舒服地靠在浴盆边。脑中却在思索着一些事情。 依照孙元化透露的消息,孙承宗虽然去了辽东,暂时还不至于给自己下绊子,但京里有个曹于汴从中作梗,许梁担心,即便是那后金小贝勒的身份证实了,许梁想要顺利得到封赏,也不会很顺利。 还是人脉浅了些啊。徐光启虽然与自己相善,但他毕竟只是个礼部侍郎,又不是内阁大臣,在自己的事情上使不上大力气,而王贤的叔父王承恩,倒是离着崇祯皇帝很近,但他是宦官,轻易不得干涉朝庭的事情。思来想去,许梁顿觉得如果没有一个大力支持自己的人在朝庭上,那自己便要处处受人摆布。 看来,是时候寻找一些强援了。只是,该抱谁的大腿比较好一些呢?崇祯皇帝无疑是大明朝最粗的那根大腿,只是从崇祯皇帝对自己忽远忽近的态度上来看,要想直接抱上崇祯的大腿,任重而道远。而其他人,内阁几位大学士,首辅周延儒,次辅成基命许梁不熟悉,而曹于汴和孙承宗,这两位许梁算是已经得罪过了。 除了内阁大学士,次一点的便只有在六部堂官里面挑了。礼部有徐光启,许梁算是靠上了,邢部乔允升,那也是基本没有指望的角色。兵部有孙承宗,想都不要想。至于户部和工部,这两个衙门靠上了也没有多大作用。剩下的,便只有吏部了。 吏部尚书王永光许梁也曾见过,是天启朝的老臣,为人稳重,在朝堂上风评也比较好,关键是许梁自认没有给王尚书造成过什么坏印象。 吏部管着大明朝的官员升迁任免,吏部尚书职权在六部中位居第一,强势的吏部尚书隐隐有与内阁大臣分庭抗礼之势,抱上吏部尚书的大腿,那往后的仕途,便算是上了上了全程保险了!决定了,得设法先抱上吏部尚书的大腿。 只是这事急不来,得从长计议。随后许梁便将思绪转到在京城开办蜂窝煤厂的事情上来,老实说,即便今日孙元化和余大成不来找自己,许梁也有这个打算。如今这两人想要凑份子,许梁自然乐见其成。按照在陕西推广的成功经验,蜂窝煤的销路首先要拿下官府这块市场,然后才是普通百姓。如今军方那边有余大成在负责,那么官府那一块该找谁呢? 许梁在脑中将自己相熟的大人们过了一遍,想到吏部那个白白胖胖的吏部郎中王贤,许梁便笑了。 王贤在吏部郎中的位置上呆了快三年了,在京里的门路很熟,又是司礼监秉笔王承恩的侄子,加上本身处于吏部文选司郎中这样紧要的位置上,如果由他去游说京里的各个衙门使用蜂窝煤,想必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官员会为了这一点点小事情去驳他的面子。 许梁哗啦一声从浴盆里站了起来,拍掌大笑道:“就是他了!” 随即听得一声惊叫,却是身旁的柔儿双手捂着脸,又惊又羞地叫道:“啊,大人!” 许梁听得一惊,才想起身边还站着位小姑娘,而自己此时的形象委实不佳,光溜溜地站在浴盆中,身上的水珠子真沿着皮肤往下滴,至于那紧要位置,刚好露出水面。 再哗啦一声,许梁坐进了水里,朝柔儿尴尬地嘿嘿笑道:“那个……忘了你还在了……” 小姑娘已捂着脸跑了出去。 许梁咂吧着嘴,暗道要不干脆把这小姑娘收了得了?随即想着前天收到冯素琴的来信,说她和楼仙儿已经动身往京城赶来了,便将这念头先压下了,身边留了柔儿这么一个俊俏丫环的事情尚在隐瞒期间,如果直接收做了小妾,待两位夫人赶到,未免不好交待。 王贤穿着官袍鼓鼓胀胀的胖子形象,许梁看了就忍不住想笑。打趣他道:“我说王大人,你这肚子又鼓了不少了。你可是吏部文选司郎中,管着大明朝上万名五品以下的官儿,多少也要维持些清官的形象,肚子这么大,让底下的官员会怎么想?” 王贤一脸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捧了捧圆圆的肚子,一屁股坐进了太师椅里面,将上好的一张椅子挤压得咯吱作响。许梁真担心那椅子会承受不住散了架。 “他们爱咋想咋想!”王贤无所谓地道:“有能耐,把咱这身官袍给扒了!” 许梁便笑道:“谁敢哪!京里头谁不知道宫里的王公公就您这么一个老家侄儿!” 王贤十分矫情地笑。笑罢,便斜眼看着许梁,问道:“这么晚了,你守着我回来,又想做什么?不会又要见叔父吧?”王贤一脸害怕地表情,道:“我都给你当了三四回传话筒了!虽说咱俩是兄弟,过命的交情,可你也不能这么折磨我!” “瞧王兄你这话说得。”许梁好笑地看着他,摇头道:“这次来,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王贤眨巴着眼睛,疑惑地道:“找我做什么?你的事情我一个小小的吏部郎中,可说不上话。” 许梁再次摇头,靠近了些,神神秘秘地道:“这次我来,是想送王兄你一条财路……” 王贤听着,眼神瞬间便亮堂了,边听许梁嘀咕,便使劲点头,乐得咧嘴直笑。(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九章 探访狱友 京城里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在客来居的二楼雅间内,孙元化,余大成,王贤三人手里各自捧着一本册子仔细地看着。许梁幽闲地坐在一旁,品着美酒,尝着客来居的招牌菜式。 王贤看了一半便没了耐性,直接提笔在上面签了名字,按了手印,随即扔还给许梁。 许梁接过册子,翻到最后一页,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讶异地问道:“王兄,你这就看懂了?” 王贤靠在椅子上,随口说道:“你整的东西字数太多了,我懒得看。横竖老弟你不会坑我就是。” 许梁嘿嘿直笑,“那是自然。” 由于孙元化和余大成两人还在仔细地翻看着,许梁和王贤便小声地说着话,等二人看完。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余大成合上了册子,不久,孙元化也看完了。两人交换个眼神,孙元化便问道:“许兄,你整的这个股权书,我看了,有几点我还不太明白。” 许梁微笑着说道:“孙兄请问。” 孙元化缓缓说道:“按你说的这个股权百分之十是个什么概念?” ⊥, 许梁便道:“股权便相当于咱们所说的份子,我把十成换算成百分之百,百分之十便是一成。”说着指了指众人,道:“比方说,咱们的这个西山煤矿,余兄占一成,便是股权的百分之十,孙兄和王兄各占两成,便是百分之二十。而我占了五成,便是百分之五十。这股权书便是日后咱们在西山煤矿分红的凭证。” 王贤讶异地道:“原来我还占了两成?嘿。刚还真没注意。” 许梁好笑地看了王贤一眼,感情这位爷看股权书的时候是在走马观花! 孙元化和余大成点点头。表示懂了。随后余大成问道:“那书上所提的董事局又是什么东西?” 许梁耐心地解释道:“诸位,咱们在座的都是官身。不可能真正参与到煤矿的日常运作当中,但那煤矿实际上又是咱们四位的,那么为了便于幕后掌控,咱们四位便是西山煤矿的董事局董事,其中我占的股份最多,那我便当仁不让的是董事局的董事长。这么说吧,咱们这个董事局虽然是西山煤矿的实际所有人,但具体的业务,却并不参与。而是交由下面的掌柜去管理。但是对于西山煤矿的各项策略,包括人事任免,资金红利等等,董事局有决策权,其中,董事长更是具有一票否决权。” 孙元化和余大成都是心思敏捷之人,经许梁这么一解释,两人也就懂了。随后,两人痛快地在股权书上签了字。 这一晚。由四人合伙经营的西山煤矿,便算成立了。随后四人商量了些接下来的安排,吃了酒席,便散了。 西山煤矿的掌柜人选。许梁选定了由王贤推荐的一位姓夏的破产商人。许梁定下了大方向,余下的小事情,便由这位夏掌柜去忙活。好在各个衙门里都有孙元化等人关照过。官面上的手续进行得非常顺利,至于蜂窝煤的制造工厂便选在西山脚下。距离盘接下来的两处煤矿很近。 由于孙元化,余大成和王贤三人都要在衙门里办着差事。四人里面就许梁闲得慌,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许梁便带着铁头,丫环柔儿坐了马车在西山和京城里跑来跑去。 这日许梁亲自将最新打造的一批做蜂窝煤的模具送到西山,又在陶厂里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些烧制出来的煤炉,见没有什么大问题,便在工厂里随便吃了午饭,交待了夏掌柜几句,便从西山往京城赶。 铁头赶着马车,许梁和柔儿坐在车内,铁头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许梁说着话。 “少爷,看来这个夏掌柜倒也是个干事的人。”铁头说起夏掌柜,这些天他是亲眼看着夏掌柜吃住几乎都在西山,忙前忙后,一丝不苟地按照许梁的要求来做事。 说起夏掌柜,经过这些天的观察,许梁对这个人也很满意。便笑道:“我向王胖子打听过了,这位夏掌柜原本也是顺天府里小有名气的丝绸商,只是由于不小心得罪了京中勋贵,吃了官司,散尽家财才捡回一条命,如此一来,生意是做不成了,便在别人家的商号里做事,但论经商的才干还是有的。” “不过,夏掌柜毕竟不是咱们的人,回头阿铁你找燕掌柜要几个机灵点的人过去,安插在煤矿里面。”许梁嘱咐道。 “得咧。”铁头应道。 一路边说边走,到了永定城门外,正要进城,忽听得官道上响起一阵马蹄声,铁头回头看去,便见一队飞鱼服的锦衣卫飞奔而来,靠近了城门也不见减速,当先一人身穿蟒袍,面色不怒自威。 此时进城的百姓见到锦衣卫要进城,纷纷向两侧避让,铁头见了,也忙将马车赶到一边,待那队锦衣卫过去了再进城。 许梁听到动静,不由好奇地从马车内探出头来,正好见着锦衣卫纵马而过。待看清了当先那人,不由惊喜地脱口而出:“是骆都督。” 来人正是外出公干,至今才回京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骆养性原本正准备入城,不经意间往城门口的马车上瞟了一眼,忽惊咦一声,手中缰绳一提起,跨下座骑一声希律律的嘶鸣,前蹄扬起,重重踏下,居然生生止住了奔势,许梁见骆养性控马之术如此娴熟,不由暗喝一声彩。 身后的一众锦衣卫见骆养性忽然停了下来,不由惊奇地纷纷勒住马匹,只是他们这些人却难有骆都督的马术,往前又奔了一段距离,才停了下来,随即回头看着骆养性。 许梁见骆养性居然骑马缓缓走向马车,便从马车上下来。站在马车边,朝走过来的骆养性施礼道:“下官许梁。见过骆都督。” 骆养性端坐马背上,凝视着许梁。惊疑地道:“许梁,还真是你!你怎的还留在京中?” 许梁苦笑道:“此事说来话来,一言难尽。” 骆养性便猜到其中有缘故,他朝四处看了一眼,见四处的百姓,兵丁都惊奇地往这边打量,便沉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明日你到衙门里来一趟,本官有事问你。” 许梁暗道。真巧了,我也有事要找你呢!便点头道:“是。下官明日一早便拜访都督。” 骆养性点点头,拨转马头,当先进城去了。一众锦衣卫好奇地看了许梁一眼,也跟在骆养性马后,陆续进了城。 城门口进城出城的百姓,见锦衣卫都全部进了城,才陆续进城。铁头不由得感叹道:“锦衣卫太威武霸气了!连进趟城都这么牛逼。” 许梁笑道:“锦衣卫凶名在外,寻常百姓谁敢招惹。” 骆养性回京了。这对许梁来说,是件难得的好事。在北京城里,许梁自认能够攀上有关系的人不多,骆养性算其中一个。 第二日。许梁便备好厚礼,再次来到锦衣卫衙门,拜会骆都督。这回与上次待遇大不相同。骆养性知道许梁今日要来,特意安排一名锦衣卫在门口候着。待许梁到了,便直接引着许梁进了骆养性的书房。 骆养性见许梁到了。便迅速结束了与其中一名锦衣卫千户的谈话,又命人关上了房门,招呼许梁坐下,便沉吟着说道:“许梁你的事情,本督昨日回京之后便知道了。” 许梁忙欠身,客气地道:“下官的小事情,倒让骆都督费心了。” 骆养性道:“不过,许梁你留在京中,如果单纯是为了陛下的封赏,我劝你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咦,这是为何?”许梁惊讶地问道,随后想到骆养性的身份,他管着大明朝最牛逼的特务机构,知道的消息肯定比任何人都要多,便急切地问道:“都督可是知道了什么?还请都督赐教。” 骆养性一手在书桌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思忖着什么,一会便对许梁说道:“罢了,本督便告诉你吧。你在乌兰镇抓获的后金小贝勒古尔欣,即便最后孙承宗证实了,对你也没有很大的作用。你不知道,大贝勒阿敏在关内四城大败,撤回后金不久便被皇太极撤了职务,势力已经大不如从前。据底下人传回的消息,阿敏现在自身都难保,他的小儿子又能有多大份量?” 许梁听了,神色微变,叹道:“原来如此。多谢都督提点了。” 骆养性便摆手,道:“许梁你也算半个锦衣卫的人,本督自然不能看着你吃亏。此次叫你过来,是有另一件事情想听听你的意见。” “都督请问。” 骆养性下意识地看一眼窗外,缓缓说道:“魏忠贤留下的羊皮金刚经,陛下一直很在意,本督已经找到其中两部,还有三部却一直没能找到。上回你曾回报说有一部在皮岛总兵毛文龙手里,只是毛总兵被袁崇焕剁了之后,这一部经书却没了下落。” 许梁想了一阵,便迟疑着说道:“以下官想来,毛文龙虽然死了,但他的儿子毛承禄还在,经书要么在毛承禄手上,要么……便落到袁崇焕手里了。” 骆养性道:“本督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毛承禄在他老爹被杀之后,就成了惊弓之鸟,本督曾借吏部的手召他入京为官,他都借病推托。加上这事情陛下要求密查,本督也不好明着动手查证。” “那袁崇焕呢?都督查了没有?”许梁问道。 骆养性道:“袁崇焕至今便关在锦衣卫的诏狱里面,本督自然是问过了的。只是袁崇焕一口咬定不知情,他是钦犯,陛下也没具体定他的罪名,哎,本督也很难办。” 骆养性的难办,是指袁崇焕毕竟曾经是崇祯皇帝面前的红人,辽东督师,崇祯皇帝虽然罢了他的官,但谁知道他还会不会起复?再者说,自袁崇焕入狱之后,朝中为他求情的人就没停过。 这样的人,说是关在锦衣卫的诏狱里,骆养性都觉得脸红,充其量,袁崇焕只能算是暂住在诏狱里面,没有崇祯皇帝的旨意,谁也不能把袁崇焕怎么样。 许梁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袁崇焕居然就被关在锦衣卫诏狱里面。想到诏狱,许梁便想起了自己找骆养性的本意,便问道:“都督,下官想问,那个前朝太监刘若愚可还关在诏狱里面?” 骆养性听得一愣,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这么号人来,不由失笑道:“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这老太监前两年还偶尔被陛下叫进宫去问两句,这一两年来,却没人理会了。陛下也没个说法,便一直关着。怎么,你想见他?” 许梁点点头,道:“当年下官落难入狱的时候,承蒙刘公公照顾,如今下官回京了,不去看他一下,说不过去。再者,袁崇焕不正好在诏狱里面吗?下官也想去见见,没准能问出经书的下落来。” 骆养性沉思一阵,便缓缓说道:“也罢,死马当活马医吧。本督这便让人带你过去。” 许梁拱手道:“多谢都督了。”待走到书房门口,许梁又回头道:“对了都督,下官此来,让下人们备了份薄礼,就放在前院,还请都督收下。” 骆养性脸上泛起笑意,看着许梁道:“许梁你有心了。” 许梁随着一名锦衣卫再次进到阴暗潮湿的诏狱里面,看着过道里昏暗的油灯灯光,不由有种恍如回到从前的感觉。 带路的校尉由于骆养性的缘故,对许梁十分客气,领着许梁径直到了天字号牢房,指着其中两间,客气地介绍道:“许大人,左边那间,便关着刘公公,再过去两间,关的是袁大人。” 许梁道:“把刘公公的牢门打开,我与刘公公说会话。” 校尉应一声,上前开了牢门,朝牢内喊了一句:“刘若愚,有人来看你了!”又转身朝许梁道:“许大人,小的就在外面,您谈完了便叫一声。” 许梁摆手道:“有劳了。” 校尉退了出去。许梁便低头进了牢房,只觉整个牢房内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一盏昏黄的油灯下,一名披散着花白长发的中年太监正从稻草铺成的床上坐了起来,裹紧了身上一床已脏得看不出原本布料颜色的棉被。 许梁站到刘公公面前,拱手为礼:“刘公公,一别两年,公公可还记得许梁?” 刘若愚使劲揉了揉眼睛,一手将散乱的白发拨到脸的一边,看着许梁,惊喜莫名地叫道:“许老弟,真是你?!”(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章 增补阁臣 可怜的刘若愚被关在诏狱里面,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被人搭理了。此刻居然意外地见着了曾经的狱友许梁,不禁老怀大感安慰,眼泪哗哗的流。 许梁站了好久,刘公公才止住抽抽嗒嗒的眼泪,看着许梁,破涕为笑,拉着许梁的手连连说道:“老弟你还能来看我,我,我高兴哪。来来,我这两年多来没人问没人理的,都以为这辈子就要老死在牢里了,今日许老弟你来了,咱家不求别的,你陪我说说话吧。” 许梁郑重说道:“好。”也顾不得床上乱糟糟的,随意地坐在床边上,陪着刘公公。 刘公公仿佛见着了久别重逢的亲人,絮絮叨叨将这两年来发生在他身上,或都他看见,听见的事儿颠三倒四地说了起来。 他讲得很没有条理,经常前言不搭后语。而且刘公公毕竟这两年都在牢里,连出去放风的机会都很少,即便他看见听见,加上猜测出来的事情都拢到一块,一个多时辰,也很快便说完了,有两三件事情,他翻来覆去的,还重复了两遍。 许梁安静地听着,此刻他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情,这位曾经被魏忠贤视为左膀右臂10,的刘公公,到现在只是个关久了的,神智都不够清醒的老头了。 如果没有许梁的到来,估计刘公公便要孤独地老死牢中。而许梁来了,多少给了刘公公一点安慰。相比于那些随魏忠贤一道落难的徒子徒孙,刘若愚能够安然地活到现在,已经是极其的不容易了。 一个多时辰的念叨。让原本身体虚弱的刘若愚精神更加萎靡,坐在床角。头垂入长发之中,像是要陷入沉睡。 许梁便轻声说道:“公公。今日你已累了,咱们先聊到这里,改日我再来陪你说话。” 刘公公闻言,抬起头,盯着许梁看了许久,肯求道:“好,许老弟你说话要算话,不能骗我。” 许梁安慰道:“放心吧。”又问道:“你的隔壁关着位大人物,公公可知道?” 许梁原本以为刘公公会很惊奇。不料刘公公的反应居然是不满地撇嘴,扭过头去说道:“你不要去搭理袁崇焕,他这人很傲,咱家叫了他不下十回,他理都不理。” 许梁愣了愣,摇摇头,安慰刘若愚几声,便退出了牢房。转而朝关着袁崇焕的牢房走去。 刘若愚两眼透过散乱的长发,看见许梁果真去看袁崇焕了。不禁气哼哼地咕哝一声,捂着头,倒床便睡,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关袁崇焕的牢房与关刘若愚的一样的格局。由于牢门没有打开,许梁便隔着栅栏朝打坐在里面床上的袁崇焕施礼:“下官陕西参政许梁,拜见袁督师。” 袁崇焕睁开眼睛。如刀的目光射向许梁,令许梁有种被狼盯上了的感觉。 袁崇焕低沉的声间传出来:“许梁?袁某并不认识你。你来见我做什么?” 许梁客气地笑着,道:“督师大人镇守辽东。下官却远在陕西,督师大人自然不会认识下官。” “既然互不相识,那袁某与你无话可说。”袁崇焕摆手,像赶苍蝇似地道:“许大人还是回去和隔壁那个老疯子接着聊吧。” 刘若愚愤怒地叫声传来:“姓袁的,你骂谁疯子?!咱家有名有姓,我叫刘若愚!” 敢情刘公公一直就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袁崇焕不屑地冷哼一声。 许梁摸了摸鼻尖,表情有些讪讪然。袁崇焕心高气傲,许梁是听说过的,便他没想到下了诏狱的袁崇焕也还会这么难说话。 他重新组织了下语言,和气地拱手道:“下官虽然远在陕西,对袁督师却是敬仰得紧。那个袁督师镇守辽东,威名远播,有功于大明江山社稷……” 袁崇焕冷哼一声,打断许梁,自嘲地道:“许大人,袁某如今身陷牢笼,铁链加身,还有什么威名可言?你这样说莫不是在嘲笑袁某?” 许梁忙摆手道:“哪里,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袁崇焕盯着许梁,语气嘲讽地道。 许梁不由暗叹一声,袁崇焕虽然被罢了官,入了狱,但说话的语气威风,却依旧强势得紧。 许梁只得直接地说道:“下官此来,其实是有件事情想问问袁督师。” “有话快讲,有屁快放!袁某时间宝贵。”袁崇焕冷冷地道。 还会不会聊天?!许梁暗骂一声。忍下了怒气,许梁放低声音径直问道:“前皮岛总兵毛文龙手上有一部羊皮金刚经,毛文龙被你杀了之后,那经书可在你手上?” 袁崇焕听了,仰天大笑一声,再看向许梁,冷冷地问道:“原来你是骆指挥使的人!这些话,骆都督早在袁某入狱头几天,他便问过我了。现在我再把当初的话再对你说一遍:我不知道什么经书。” 许梁目光一凝,盯着袁崇焕,缓缓说道:“倘若袁督师能够交出那部经书,或都指出经书的下落,下官可以向你保证,让你毫发无伤地离开诏狱。” 袁崇焕仿佛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昂起头,十分不屑地道:“威逼不成,开始利诱了?哼哼,本督的性命,何需你们来救!陛下英明神武,日后自然会明白本督的忠心,用不着多久,本督便能重返辽东,再掌兵权。” 许梁摇头,不忍心地道:“袁督师有所不知,陛下已命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为蓟辽总督了。” 袁崇焕微微一怔,随即说道:“孙大人年事已高,岂能久呆于辽东苦寒之地?一旦本督官复原职,孙大人便会返回京城的。” 许梁摇头苦笑,便换了个说法。说道:“倘若袁督师能够得到骆都督的支持,必能够早日重见天日。” 不料袁崇焕脸上鄙夷之色更甚。冷笑着喝道:“骆养性算什么东西?!也敢左右本督的生死?除了当今陛下,谁也不能动本督分毫!”又扫了一眼许梁。怒斥道:“你这小官满嘴油滑,没一句实话,本督看着心烦,给我滚出去!” 许梁脸色更加讪然,甚至恼怒。愤愤然一甩袍裾,扭头大步走出诏狱。 谈判破裂,许梁也没有脸面去见骆养性,向陪同的锦衣校尉交代几句,许梁便一脸不快地出了锦衣卫衙门。 过了几日。三月初八那天,冯素琴等人紧赶慢赶的,终于到达京城。 此次随同冯素琴和楼仙儿一道进京的,还有许梁的大哥许江,通天下的葛乔等人。至于罗百贯,伍思德和铁四爷等人则留在平凉,打理着西北的生意。 冯素琴一行数十人住进了东江别院,柔儿亲眼见着许府两位夫人的美貌和气质,不由甘拜下风。 冯素琴是原辽东巡抚熊廷弼之女。而楼仙儿也是西北商贾楼家的千金小姐,两女自小生活条件与环境便与普通农民家庭出身的柔儿有天壤之别。 冯素琴和楼仙儿对于东江别院里忽然多出一个俏丽丫环,开始还有些不快,不过待许梁拥着两位夫人大被同眠一夜。又趁着气氛良好之机解释一通之后,次日许府的两位夫人见着柔儿之时,脸色便好看了许多。 冯素琴拿出许府正室夫人的派头。还物意把柔儿叫过去,赏了些金银首饰。尽显主母的风范。 随后了解到许梁与京里的王贤等三位官员合伙办了个西山煤矿的事情之后。冯素琴便主动提出,要亲自前往西山。审查审查那位夏掌柜。于是她和楼仙儿在东江别院歇意了三日,便要了马车,去了西山煤矿。 几人当中,许梁的大哥许江跟着进京,是为了崇祯三年的殿试的。而葛乔进京,却是听闻许梁滞留京中,正好他也打算向许梁建议将中华总商会的总部由西安迁到北京,便一路跟着过来。 听了葛乔的建议,许梁沉思一会,却并不同意。诚如葛乔所说,中华总商会总部迁到北京,可以借助朝庭中枢的影响,迅速壮大中华总商会的实力。但许梁却认为,北京城里朝庭官衙,皇宫内院,京营,勋贵,皇室宗亲等等各方势力交错混杂,对于中华总商会这样一个纯粹的民间组织来说,也极容易招惹麻烦。 许梁的想法,是将中华总商会总部迁到南京城去。因为大明朝最繁荣的商业都在南方,而且南方政局相对稳定,没有鞑子的袭扰,虽说偶尔也能听到倭寇侵海防的事情,但总体来说,南方数省,一直便是商业发达的地区。其赋税总收入,几乎占了朝庭的八成以上。 听了许梁的分析,葛乔也承认许梁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便在找燕七交代一些通天下物流的事情之后,转而带着一批精干力量,前往南京去筹备中华总商会总部迁移的事情。 西山煤矿最早制造出来的一批蜂窝煤已经送到了京营手里,由于其中有了余大成的帮助,那一批蜂窝煤的货款几乎是货到便付清了。头一单生意做得这么顺利,许梁等人大受鼓舞,约了个黄昏,西山煤矿的四大董事局董事再次在客来居相聚。 许梁将一封由中华总商会公证的梁记矿业授权经营书呈给王贤,孙元化,余大成等三人传阅。 孙元化看了一眼,便好奇地问道:“许兄,这授权经营书是什么意思?” 许梁夹了口菜,美美地吃了下去,才幽幽然说道:“诸位应当知道,蜂窝煤乃是我许梁发明的,它的第一次生产是由梁记矿业做出来的,那么梁记矿业便是蜂窝煤的制作权,恩,在中华总商会的章程里面,我们叫它专利权。但是现在咱们四人合伙的西山煤矿也在生产蜂窝煤,那么为了保持咱们西山煤矿的合法性,西山煤矿便必须要得到梁记矿业的授权经营。这也就是这份授权书存在的意思。” 孙元化缓缓点头。倒是王贤没什么心眼,听了许梁的解释,大为不屑地笑道:“咱们四人合伙开个小厂,挣些小钱,许老弟你弄的明堂未免也太多了些。” 许梁听了,便看向王贤,正色说道:“王兄此言差矣。想必三位哥哥也去西山看过,咱们的蜂窝煤的制作方法并不复杂,咱们能做,那便难保其他商家也有样学样,做出一类似的蜂窝煤,来与咱们竞争。” 王贤拍案而起,气哼哼地叫道:“谁?谁敢这么大胆,跟咱们兄弟四个碗里抢食?!我弄死他!” 许梁一脸无奈地看着王贤,苦笑道:“王兄,天底下的商人多了去了,你一个吏部郎中能弄死几个?” 王贤闻言一窒,转而指着孙元化,嘿嘿笑道:“这不还有咱们的侍郎大人嘛。” 许梁便看着孙元化,摇头不说话。 到底孙元化还是清醒的人,再次看了看那授权书,缓缓点头,道:“我底觉得许兄这种做法极为周全。你们看,这授权书上说,中华总商会保障商会成员的专利权益,对侵犯专利权的非法商业行业,将由中华总商会进行严厉打击。”孙元化看着王贤和余大成两人,道:“这也就是说,有了这份授权书,在整个北京城内,只有咱们的西山煤矿才有资格生产蜂窝煤,其他模仿的商人,将受到中华总商会的严厉打击。这样一来,便免了咱们的后顾之忧。”见王贤和余大成都一脸恍然地点头,孙元华却看着许梁,皱眉问道:“只是许兄,这中华总商会在哪?” 许梁微微一笑,道:“中华总会商的总部设在南京。而北京城里,也有一个北京分会,便设置在外城法华寺附近。” 解释通了授权书的事情,四人便开始专心地对付起眼前的美食。吃喝一阵,许梁忽然发觉今日王贤话不多,情绪不高的样子,便好奇地问道:“王兄,你今日情绪不对哪,怎么了这是?” 听得许梁发问,孙元化和余大成也放下筷子,看着王贤。 王贤嗤溜一口喝了杯酒,嘶哈一声,挨个看了眼许梁三人,摇头叹气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近日咱这吏部尚书王永光大人心气不顺,连带着看吏部的官员们也不顺眼,逮着我一点差事上的小失误,今日硬是把我叫进去训了半个时辰!” “还有这等事儿?”许梁惊奇不已,事涉吏部尚书王永光,这可是许梁内定的要接近去抱大腿的人选,许梁便格外关心,便问道:“什么事情能惹得堂堂吏部天官不痛快?快快,说来听听。” 王贤听了,迟疑着看了看孙元化,见许梁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便指着孙元化道:“这事,孙兄也应该听说了。” 孙元化大为诧意:“这……还有我的事?” 王贤伸手朝头顶上一指,叹气道:“宫里已经传了话,要咱们吏部拟定几位入阁的人选。陛下决心要增补内阁大臣了。” 许梁便更加上心,仔细听着王贤的话。 孙元化一听是这事,便点头道:“原来是这事!这我知道,恩师徐光启也是候选人之一。” 王贤点点头,道:“徐大人老成持重,又是天子帝师,入阁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你们不知道,那礼部尚书温体仁也是候选人,他是周首辅中意的人选,而且已经向吏部打过招呼了。但咱们的王尚书却不太同意。” 许梁听了,却更加奇怪了,道:“这便怪了,王尚书已经是吏部天官,职权并不弱于一般的内阁大臣,温体仁要当大学士,那便让他当呗,王尚书有什么不同意的?” 王贤看了眼许梁,放低了声音,道:“你们都不知道,咱们王尚书与温尚书之间,早有过节……”(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一章 光禄寺卿 事情还得从崇祯元年说起,当时崇祯皇帝刚刚即位,头一回增补内阁大学士。当时的礼部尚书钱龙锡为了确保上位,曾暗地里阴了一个人,把这人从候选人里面摘了出来,这人便是温体仁。 其结果便是,钱龙锡顺利入阁,而温体仁落选。 而帮着钱龙狗锡下黑手的,便是如今的吏部尚书王永光。 现在,温体仁要入阁了,王永光当然不会感到痛快。 虽然细节上的东西王贤也不是很清楚,但许梁至少知道,王尚书和周延儒,温体仁其实并不是一路人。这便足够了。 让许梁感到高兴的是,徐光启终于也要入阁当大学士了。 当天四人酒足饭饱各自散去之后,许梁便备了礼品,登门拜访徐光启,算是提前祝贺。 吏部尚书王永光是许梁第二个要拜访的人。 王尚书对于许梁的到来,很是意外。十分勉强地将许梁接待到客厅,命下人奉上一碗清茶之后,便审视着许梁。 “许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王永光直截了当地问道。他是正二品吏部尚书,∈♀,面对许梁这个小小的地方参政,天然的优越感便十分强烈,用的语气也是平常对待吏部下属的语气。 许梁听了,想到王永光的身份,也释然了。欠了欠身子,许梁笑呵呵地朝王永光拱手道:“下官到了京城,原本早就该来拜会尚书大人的。只是担心冒然前来,怕尚书大人怪罪。这才拖到今日。” 王永光心中暗道:现在你突然来到我府上,便不算冒然了?就不怕老夫怪罪了? 王永光沉声道:“许大人是陕西参政。关于许大人的事情,本官也在朝堂上听说了一些。许大人若是询问公事。那便明日到吏部衙门去说罢,本官劳累一天,有些累了。” 说着端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 这是端茶送客的信号!许梁心中一紧,忙陪着笑脸说道:“若是公事,下官自然不敢到尚书大人府上来打扰。下官此来,却是听到了一个消息。” “唔,什么消息?”王尚书不置可否,微微抬了抬眼皮子。问道。 许梁神色凝重地轻声问道:“下官听说,陛下有意让礼部尚书温体仁入阁辅政?” 王尚书听了,面无表情地瞥了许梁一眼,淡淡地说道:“温大人是三朝老臣,德才俱佳,陛下选温大人入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许梁听了,脸上显露出愤怒的神色,不屑地呸了一口,冷笑道:“尚书大人说得不错。温体仁是三朝老臣不假,但若说他德行俱佳嘛,下官倒不敢苟同了。据下官所知,温体仁此人极为阴险。与那左都御史曹于汴可谓是一丘之貉。”说着,许梁神情郑重地向王尚书拱手道:“尚书大人,内阁中有一个无耻的曹匹夫已经是大明的耻辱。怎么再添一个阴险的温体仁进去?下官听说,温体仁和曹于汴平日里在朝堂之上两人便眉来眼去。狼狈为奸,若是让这两人同时入了阁。那这朗朗乾坤,清正之士该如何在朝堂上立足?大人,陛下被人蒙蔽,才信任温体仁,大人身为吏部尚书,当替陛下明辩良才才是哪。” 砰!王尚书重重地一拍桌子,猛地指着许梁,喝斥道:“大胆!” 许梁眼神一颤,胆怯地缩了缩脖子。 王尚书指着许梁半晌,斥责道:“温大人为官清廉,朝庭上下有口皆碑,你一个小小的地方参政,不明就里,怎敢如此污蔑温大人!” 许梁嚅嚅地不服气道:“温体仁与曹老匹夫好得快同穿一条裤子了,曹老匹夫蔫坏蔫坏的,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温体仁又能好到哪里去!” 王尚书瞪着许梁,嗤笑道:“大胆许梁,莫以为曹阁老不待见你,你便能看轻了他身边的其他人!罢了,念你方才那番话也是无心之举,本官便不治你诽谤之罪了。” 许梁听了,犹自愤愤不平几句,见王尚书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已经是忘了要送客的意思,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摆出一付黯然地神色,神情沮丧道:“内阁里有一个曹于汴就够下官头疼的了,如今又要加上一个温体仁,辽东还有个孙承宗,唉,往后这朝庭之中,哪里还有下官的活路。” 王尚书听了,神情了然地看着许梁,想到许梁刚入官场没几年,便接二连三地得罪了三位内阁大臣,这样的人,仕途便算走到头了。 王尚书看着许梁一脸郁闷沮丧的样子,想到往后自己也多少要受那温体仁的一些闲气。那温体仁原本就是周延儒举荐的,加上一个曹于汴,这三个人挤进了内阁之中,如果联起手来,即便他王永光是吏部天官,也有些招架不住。 如此一想,再看许梁的时候,王永光竟然有种同仇敌恺的感觉。看许梁居然也顺眼了许多。沉吟一阵,王永光缓缓说道:“许梁,你也别自己吓自己了。内阁大学士也是大明的官员,即便他们想整治你,也得手里掌握着拿得出手的理由。你如今也是堂堂从三品的高官,也不是谁想动便能动的。哼哼。” 许梁仿佛溺水的人突然抓着了一根救命水草,听了王永光的话,立马神情激动地拱手道:“我大明朝有王大人您这样刚正不阿的吏部尚书,是大明的福气哪。有了尚书大人您这句话,下官这心里便安心多了。”说着,许梁郑重地深施一礼,道:“尚书大人,不瞒您说,我许梁如今得罪了好几位达官显贵,前途堪忧。下官数遍朝堂,满朝公卿,也只有尚书大人您最让下官心服口服。诚心景仰。大人若不嫌弃,下官愿真心追随尚书大人左右。” 王永光腾地站了起来。表情震惊地看着许梁。许梁搞这一出,王尚书确实没有想到。他与许梁还是头一次见面,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拉帮结派那上面去了?虽然,王永光此时也感到自己身边可用之人太少,正是接纳一些新鲜力量的时候。 然而许梁毕竟是头一回上门,就提出这样的要求,令王永光惊疑不定。 “许梁你言重了!”王永光一脸纠结地对许梁摆手道:“咱们都是大明的官,都是为了陛下效忠的。什么追随本官左右!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许梁却是一脸的真诚。再次拱手道:“下官自知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未免鲁莽了些,但下官的心意,却必须让尚书大人明白。尚书大人暂时不肯接纳下官,那下官便先告退,日后只要尚书大人有所差谴,下官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说罢,许梁郑重地一拱手。退了出去,临走的时候,神情遗憾而失落。看得送别的王永光差点就忍不住要叫许梁留步了。 回到东江别院,许梁便瘫坐太师椅上。一旁的大夫人冯素琴见状。便上前替许梁捶肩,柔声问道:“相公不是去拜会吏部王尚书去了吗?怎的回来这般累?” 许梁揉着眉心,苦笑道:“在王尚书府上狠狠地扮了一回苦情戏。不累才怪。对了,铁头在府里吗?” 冯素琴听得吃吃娇笑。一面替许梁捶肩,一面命丫环去请铁头过来。 一会的功夫。铁头便走了进来,问道:“少爷,您找我?” 许梁嗯了一声,问道:“上回我让你整顿京师青衣卫,加派人手,监控京城里三教九流的消息,这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铁头拱手道:“回少爷,我已增派了两百人手,又从平凉那边抽调来一百好手,消息密探,已经撒下去了。” 许梁敲着桌子,沉声道:“青衣卫是咱们的眼睛和耳朵,消息打探要细致全面,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处。现在给你个任务,三天之内,我要得到关于吏部尚书王永光的所有消息。他什么时候出生的,什么兴趣爱好,有几个老婆,乃至于穿什么颜色的**,我都要知道!” 铁头傻傻地看了许梁好一会,疑惑地问道:“那个……少爷,您确定你对王尚书的**颜色也感兴趣?” 冯素琴听得俏脸一红,憋笑不已。许梁黑着脸,怒喝道:“我这是打比方!举个例子懂不懂?!” 铁头脸色讪讪的,在许梁即将杀人灭口的眼神中,抱头而去。 冯素琴待铁头走后,便问道:“相公,咱们真要将希望压在王永光身上?” 许梁长叹一声,道:“没办法,你家相公树敌太多,能够团结的力量很少。能争取的,都不能放弃。”随后,许梁问起西山煤矿的事情,好在有冯素琴的指点,加上夏掌柜尽心办事,西山煤矿的生意进展顺利,目前除了供应京营之外,已经有好几家官衙开始使用蜂窝煤做饭取暖了。 三月底的时候,增补内阁大学士的枚卜仪式正式在朝会上开始。此次增补大学士,候选人有已经定下了,现在便是通过崇祯朝特有的枚卜方式确定最终晋级的人选。结果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温体仁和徐光启顺利入阁辅政。 如此一来,崇祯三年,光内阁大学士便有六七名之多,算是阵容庞大。 那一天,许梁叫齐了孙元化,余大成等人,在客来居挑了一桌最上等的酒席,专等着朝会散去之后替新晋的内阁大学士徐光启庆贺。 三人都是年轻人,又由于合伙经营西山煤矿,关系已经非常亲近,三人在客来居三楼东面风景最好的包间里,喝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品着桌上精致的糕点,互相扯着闲篇,静等徐光启的到来。 将近午时,徐光启才进了客来居的大门,上了三楼,在包间里与许梁三人汇合。 虽然饥肠辘辘,但许梁等人依旧能够看出来,徐光启精神很好,面色潮红。 三人都看着徐光启,孙元化与徐光启关系最近,便由他出声问道:“恩师,结果怎样?” 徐光启看着包间里的三人,缓缓坐下,沉吟一会,才笑呵呵地吐出四个字:“东阁大学士。” “哇!”许梁三人顿时欢呼起来。簇拥到徐光启身边,连连拱手道喜。 徐光启红光满面,即便今年他都已经六十三岁了,但能够在有生之年进入大明的最高决策层,获得东阁大学士的无上荣耀,徐光启也是精神振奋,一个早晨加一个上午进曾进食,徐光启仍旧感到浑身带劲。 许梁三人祝贺之后,便传唤店家,准备上热菜。屋子里几人围绕的话题都是关于上午增补内阁大臣的事情。 当说到枚卜的时候,许梁听得不由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诸人,道:“也就是说徐大人的东阁大学士是靠枚卜用的夹子,从花瓶里面夹出来的?!” 所谓枚卜,是崇祯元年的时候兴起的法子。当时崇祯皇帝头一次选取内阁大臣,结果朝堂之上,诸位大臣却对报上来的候选人名单吵得不可开交,这个有问题,那个也不行……吵来吵去,几位候选人竟然就没有一个合格的。最后还是崇祯皇帝陛下气急了拍了板,将这几位候选人的名字写在纸条上,折好扔进一个花瓶里面,然后再用夹子从花瓶里往外夹纸条,夹到谁,就是谁! 这个法子听起来儿戏,倒也十分管用。经枚卜选取出来的内阁大臣,谁都服气,也没有人闹事。即便落选了的候选人,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只是,这个法子,还是有运气的成份在。也就是说,徐光启能够晋级内阁大学士,他的运气还是挺好的。 几位年轻人再次起哄,为了徐大人的运气干杯。 起哄过了,众人依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徐光启看着许梁,却突然神色凝重地道:“许梁,你的事情有着落了。” 许梁神情一振,急忙问道:“陛下怎么说?” 孙元化,余大成两人也紧盯着徐光启。 徐光启神情却变得很古怪,看了许梁许久,才轻叹一声,道:“许梁,你不用回陕西了,陛下已经同意,由你接任空置已久的光禄寺卿一职。这会儿,我估计,上你家宣旨的公公已经在路上了。” 静!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良久,许梁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一般,恼怒地叫道:“怎么会这样!!!”(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二章 新官上任 光禄寺,大明从三品衙门,掌管朝庭宴享之事。光禄寺卿虽列为九卿之一,在京官满地走的北京城里,却实在是个无关紧要的官职。明面上,光禄寺是单独的衙门,而实际上,光禄寺却要受礼部的领导。光禄寺和太常寺,一个管宴享,一个管祭祀,都在礼部的指导下开展工作。 是以,光禄寺卿,虽然品秩有从三品,但论职权重要性,却是连礼部右侍郎都不如。 许梁看着徐光启,表情很受伤:“大人,怎么好端端的,给下官整了这么个差事?” 徐光启手捋长须,看着许梁,缓缓说道:“今日散朝之后,陛下将本官和几位内阁大臣留了下来。孙承宗大人回报了那后金小贝勒古尔欣的身份查证情况,虽然那小男孩的身份是真的,但对于朝庭来说,却没有什么作用。当时本官便提议放你回陕西接着当你的参政去。” 徐光启说着,端杯喝茶,神色开始怪异起来,看着许梁道:“本官原想,陛下多半会同意我的建议,不成想,吏部尚书王大人却突然提出,向陛下举荐许梁你担任光禄寺卿。” “您说什么?这是王永光建议的3¢,?”许梁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已脚的感觉。前几天他刚振访了王尚书,原本是想在吏部尚书面前表个态,争取王尚书的庇护,没想到王尚书会给自己找份这样操蛋的差事。 想许梁在陕西参政当得好好的,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好不快活。而那什么光禄寺卿,一个管宴享的官儿。算是大厨的升级版!这种官儿,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屋内孙元化。余大成两人闻言连连叹息。许梁跺脚叫道:“我的老大人,王尚书出馊主意,您也不拦着点?” 徐光启看了眼许梁,缓缓说道:“原本本官也想拦着的,只是后来一想,许梁你在得罪了延绥巡抚洪承畴,又不受三边总督杨鹤待见。如果再让你回陕西去,难保这两人不联起手来寻称你。再者说光禄寺卿也是九卿之一,也不算委屈了你。关键是。陛下也赞同王尚书的提议。”徐光启见许梁想开口说话,便拦住他,沉声道:“许梁,你是举人出身,原本出身就低了些,加上这几年一直在地方上转悠,没有一点京官的经历,这对你往后的发展极为不利。” 徐光启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起来,“许梁。你和元化,大成都是老夫极为欣赏的年轻人。你们想记住老夫的话,在咱们大明朝,是极看重论资排辈的。资历。是担任部堂高官或者地方大吏的必备条件。” 他伸手拍着许梁,道:“许梁,你且安心在京里熬些资历。待过一两年,资历足够了。老夫便上奏陛下,外放你为地方巡抚当当。” 许梁从徐光启的语气和真诚态度上。也知道徐光启是真心为自己好的人,虽然他万般不情愿当什么光禄寺卿,但不可否认,徐光启说得也很有道理。自己得罪了洪承畴,杨鹤,再回到陕西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而留在京里,至少朝中还有徐光启,王永光,骆养性这样的朝中大员关照着,不至于被人欺负惨了。 两天之后,宫里果然差了太监到东江别院宣旨,许梁这个光禄寺卿是当定了。 次日早朝,许梁无可奈何地换上朝服,早早地赶到午门外,光禄寺卿虽然是个无足轻重的官儿,但却是九卿之一,是需要按时参加早朝的,尽管这种早朝对于许梁来说,只是个只听不说的角色。 迎着陆陆续续在午门外下轿的各个官员,许梁不由得深深地叹息一声:从此之后,咱这睡懒觉的权利便被无情地剥夺了。 几位部堂高官见了许梁上前,便虚情假意地恭喜一番。许梁便打起精神,与各位大人们寒暄着。不一会,三顶官轿稳稳地落到午门外,几位高官便道:“是首辅大人到了。” 许梁定盯看去,见内阁首辅周延儒和另两位内阁大臣曹于汴,温体仁从各自的官轿上下来。众官员忙拥上去行礼问安。 陆续又有官员到来,在清晨的午门外扎堆地站着,轻声闲聊。 许梁挤在几位新认识的官员旁边,小心地冷眼观察着京里大人们的言行举止。 过了会,东阁大学士徐光启在兵部侍郎孙元化的陪同下也到了午门外。徐光启和孙元化见着许梁,微笑着打招呼。 当!当!当! 早朝的钟声响起。扎堆聊天的众官员便停止了交谈,按照各自的品级位置,自觉地站成两排,随着咯咯吱吱打开的宫门,缓缓朝金銮殿走去。许梁的位置,在太常寺卿的身后,算是中中间的位置,从他的角度,则好能够看清领头的首辅周延儒的白玉腰带。那老头腰上还非常骚包地系了个梅花的荷包! 早朝对于许梁这位纯粹凑数的人来说,是十分无聊的。先是几位部堂高官启奏了几件事情,然后便是督察院的御史上折弹劾一些官员的不法行为。 崇祯皇帝高高在上,发出一道道指令,将官员们上奏的事情落实下去。 然而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每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即便许梁不否认崇祯皇帝的决断效率,待朝堂上近百号大大小小的官员将该说不该说的事情说完,时间也接近中午了。 许梁冷眼旁观,便见几位年迈的才臣站在那里脸上冒着虚汗,腿肚子打颤,显然是站久了腿麻了。而再看上面的崇祯皇帝,许梁细心地发现,崇祯皇帝已经连着换了好几个坐姿,而且更换的频率有加快的趋势。 终于朝堂上安静下来,没有人再上奏了。许梁精神一振,暗道奶奶的。可算要结束了。 崇祯皇帝见没人上奏了,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下面的官员里面找了一番,指着许梁站着的方向。沉声道:“那个谁?新任的光禄寺卿许梁到了没有?” 众官员顺着崇祯皇帝手指着的方向,便看到许梁在那里发愣。 站在许梁前方的太常寺卿付玉便推了推许梁,把许梁从愣神中惊醒。 许梁清醒过来之后,见朝堂上上百双眼睛都盯着自己,忙出列,上前跪倒,高声大呼:“臣光禄寺卿许梁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爱卿快快平身!”崇祯皇帝笑吟吟地道:“前光禄寺卿刘大人因病请辞,光禄寺卿一职空悬至今。方有许爱卿顶上。爱卿哪,朕将一座光禄寺交给你打理,你可不能让朕失望哪?” 许梁闻言,只得打碎门牙往肚里咽,表面上还得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再次跪拜道:“臣领旨谢恩!臣必定竭心尽力,不负皇恩!” “嗯。”崇祯皇帝表现得满意,笑眯眯地点头,忽指着吏部尚书王永光道:“吏部尚书王永光向朝庭举荐良才有功。赏银百两!” 吏部尚书王永光便出列,拱手正气凛然道:“替陛下和朝庭选贤用人,是老臣的本分,老臣不敢居功。” “唔。好,好。”崇祯皇帝点头道,看一眼诸大臣。摆手道:“内阁大臣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一旁的小太监便一甩指尘。尖声叫道:“退朝!” 在出宫的途中,许梁尽管心底对王永光怨恨得咬牙切齿。但表现功夫却不得不做,特意追上王尚书的步子,拱手道:“尚书大人对下官的苦心栽培,下官沿齿不忘!” 王尚书一脸的和气,朝许梁道:“许梁你太客气了。以你之能,当个光禄寺卿还是屈才了。不过眼下朝中没有其他空缺的位置,便委屈你先在光禄寺呆着,待日后有机会,本官再替你想办法。” 许梁脸上顿时感激不已,“尚书大人对下官的恩情,下官无以为报,日后必以尚书大人马首是瞻!” “哎呀呀,看你这话说得。”许梁的声音有些大,几位经过的官员都不免听见了。几道怪异的眼光便落到许梁和王永光身上。即便王尚书脸皮够厚,也不由得老脸一红。 两人停止了交谈,走出了午门外。许梁送着王尚书上官轿。 不料王尚书停下步子,看向许梁亲切地问道:“圣旨昨日才下,许梁你到光禄寺衙门看过没有?” 许梁摇头:“一早便赶着早朝,尚未去过。” 王尚书便叮嘱道:“光禄寺衙门便在太医院附近,今日时辰尚早,许梁你不妨去看看。吏部的行文在昨日便下到光禄寺了。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到吏部衙门来找本官。” 许梁拱手道:“多谢大人。” 王尚书坐轿走了,许梁招呼守在午门外的几名青衣卫,找了个酒店先填了五脏庙,然后才动身前往光禄寺衙门。 若不是许梁自己阴错阳差之下当了这光禄寺卿,许梁压根就不会去注意大明朝还有个光禄寺。 真当许梁到了光禄寺门口,许梁才进一步证实,光禄寺果然很偏,很破旧。一座小小的衙门被挤在太医院和鸿胪寺中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衙门口连两个值守的兵丁都没有,两扇朱漆斑驳的大门就这么敞开着,似乎在欢迎许梁的到来。 许梁下了马车,带了两名青衣卫打量好几眼这衙门正门,才皱起眉头,抬脚走了进去。 大门进去便是一处空旷的院落,院落里青砖铺成的地面上,青苔丛生,院落极为安静,看不到一个人影。 许梁也不去两侧的厢房里打探,自顾自往第二进院子走去。 穿过一扇拱形的门,里面又是一座小广场,一条笔直的道路直通向正对着拱门的一处大殿。 想必那就是光禄寺的大堂了。许梁抬脚走过去,忽见从大堂里面走出来一名红袍官员。那人约摸四十多岁,尖尖的下巴上蓄着山羊短须。 “哎,你们是什么人?”中年官员见着许梁等人,大为惊异,警惕地看着许梁沉声喝问道。 许梁昂首挺胸,正色道:“本官许梁,乃是新任的光禄寺卿!” “哎哟!”中年官员吓了一跳,几步迎了过来,站在许梁面前拱手施礼道:“下官沈从良,忝居光禄寺少卿一职。恭迎许大人!” 许梁审视着沈从良,缓缓点头道:“你便是沈从良?很好。本官今日初来乍到,对寺内情况也不熟悉,沈大人,你带本官到各处转转,顺便把衙门里的属官都叫出来,好让本官认认脸。” “啊?”沈从良轻啊一声,左右看看,神情为难地道:“那个许大人,下官和衙门的同僚没想到您今日便要来,这里里外外的都没来得及酒扫收拾,又脏又乱的,要不今日就不看了吧?明日待这衙门打扫一新,再恭请大人检查,您看如何?” 许梁摆手道:“无妨。本官向来不是那种爱讲究的人。沈大人带本官去看就是了。” “这……”沈从良脸上显出焦急之色,两眼四处乱转,一看天色,又陪着笑脸道:“大人这是刚散朝吧?吃过午饭没有?不如今日就由下官做东,下官请您到客来居去坐坐?” 许梁听出这沈从良有推拖之意,不由沉下脸色,冷然说道:“怎么?本官想看看自己的光禄寺衙门,这种小事很让沈大人为难吗?” “不!不是!”沈从良脸色一变,连连摆手。又道:“罢了,许大人您想看,下官带您去便是。” 于是,沈从良带着许梁进了光禄寺的大堂,指着里面最大的一间房间,道:“许大人,这便是您的办公场所。咱们光禄寺原本有一寺卿,两少卿,两寺丞,两典簿,一录事,下设四署,两局,一库。只是如今陛下厉行节俭,一应大小宴享都从轻从简,光禄寺上下的事情也不多。原本寺里刘寺卿尚在的时候,加上下官,还有马寺丞,共有三人主事。如今刘寺卿病退了,许大人您接任了,这光禄寺上官便是您,下官,和马寺丞。” 许梁打量着那间属于他的办公房,沉吟着道:“马寺丞今日不在衙门吗?” 沈从良便迟疑着说道:“马寺丞今日头疼得利害,下官让他回府歇息去了。” 许梁点点头,转身道:“咱们再去别处看看。” 一行人继而查看了典簿厅,与里面的一名寻事聊了几句,便去查看下属的四署两局和一库,结果越看到后面,许梁脸色越难看。 待看到最后一个银库时,许梁指着一间堆满了杂物,灰尘满地的杂物间,几乎是咆哮道:“沈从良!这便是光禄寺的四署两局一库?!本官没有记错的话,四署每署当有署正一人,署丞四人,司牲,司牧两局,当有大使,副大使各一人,银库也当有大使一人!” 许梁几乎是跳起脚来,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我问你,那些人呢?!银库的银两帐本呢?!”(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三章 清水衙门 沈从良垂着手,站在许梁面前,不回话。 许梁简直气坏了。原本对于这个捞什子的光禄寺卿,许梁便不怎么满意,现在发现整个光禄寺衙门都是这么不着调,编制近百人的衙门里,里里外外居然值守的不足十人,其他的属官,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许梁气哼哼地质问了半天,沈从良都低着头不说话,衙门里的廖廖的五六个人听得动静,远远地站着,看热闹。许梁便用手指头指点着沈从良,考虑到这位好歹也是个从四品的光禄寺少卿,头一次见面,多少也要给他留点面子,况且,许梁日后少不了还要倚仗他,便拂袖喝道:“随本官进来!” 当即许梁气冲冲地进了办公房,身后沈从良垂着头跟了进来,待许梁坐下之后,沈从良便站在许梁面前,眼光盯着地面,不敢与许梁对视。 许梁命两名青衣卫把守在房门外,盯着沈从良,深吸一口气,道:“沈大人,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沈从良便抬头看着许梁,脸色羞愤,拱手道:“大人,您刚上任,对咱们衙门里的情况不了解,咱们光禄寺这个样子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许梁朝一旁的空椅子一指,道:“你坐下说。” “谢大人。”沈从良轻轻地坐下,再次朝许梁拱手道:“听闻大人您是从陕西参政位置上升迁上来的,对咱们京官的情况不了解。咱们光禄寺职掌朝庭宴享之事,原本在五寺当中。便是排位靠后的衙门,加上当今圣上体恤国库空虚。厉行节俭,朝中的宴享之事已是一省再省。咱们整个光禄寺衙门就指望着朝庭宴享之事。好从中沾点油水,如今一个月难得有一回宴享之事,而咱们光禄寺不比其他衙门,没了宴享,便没了来钱的路数,衙门里的同僚们,过得那真叫一个清贫哪。” 许梁听得一愣,对于明朝官员的俸禄之低,他是有切身体会的。比如他一个从三品的参政。每月领到的俸银才二十六石,折银五两多一点,也就是在客来居两顿中等的酒席钱。这么点钱,如果许梁不是家底丰厚,那一家老小都得跟着喝西北风去。 而至于光禄寺占绝大多数的六七品官员,一个月的俸禄,也才二两多一点。这么点钱,也就仅个温饱。 许梁明白沈从良说的也是实情,便放缓语气。问道:“即便如此,尔等拿着朝庭的俸禄,却如此玩乎职守,一旦让朝中的御史言官知晓。一封弹劾,丢官罢职总是免不了的。” 沈从良却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户部年前上奏说国库空虚。提议京官纳捐,自去年腊月至今年三月。咱们京官的俸银实际上只发了一半。这种做法,对于咱们光禄寺来说。那是雪上加霜,同僚们再不设法出去找点差事补贴家里,真是没办法活下去了。” 许梁震惊了,没想到光禄寺的境况居然到了如此地步。下属们过得如此艰难,许梁也再难问责了,沉吟一会,许梁朝沈从良拱手致歉道:“先前是本官错怪你了,沈大人见谅。” “哪里,大人能够体谅咱们的难处,下官等人感激不尽。”沈从良忙道。 许梁便问道:“却不知道下面人都做着什么活计补贴家里?” 沈从良听了,沉吟一阵,长叹道:“其实也没什么,衙门里的人毕竟还是官身,多少要顾及点督察院那帮言官,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出去干私活,大都是悄悄地做一些兼职的活计,比如替人题字,写家书什么的,也有夜里给商贾富人家中子弟讲学的。当然,也有在街上租家小店做点小买卖的,比如咱们马寺丞,便在西江米巷里开了家油铺。” 许梁缓缓点头,皱眉问道:“他们这么做,就不担心督察院告发吗?” 沈从良脸色发苦,摇头叹息道:“大人,其实不单单是咱们光禄寺,京里头的衙门,除了朝庭六部,都察院,大理寺这样的实权衙门,其他的,像太常寺,太医院,钦天监,鸿胪寺这样的清水衙门,哪座衙门里没几个人在外谋生计的。即便是都察院里的那些给事中,御史言官,暗地里接私活的也不在少数。”说着,沈从良朝许梁拱手,神情肯切地道:“大人,朝庭里的这些情况,那些大人们多少都知道一些,只不过没人会去揭穿罢了。” “嗯,”许梁缓缓点头,依沈从良所说,京里的清水衙门基本上都有这种情况,大哥不说二哥,上面的大人们便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见。 许梁起身,叹气道:“沈大人,你说的这些情况,本官都知道了。今日便算了,明日本官散朝后再过来,我要看到衙门里的所有人在这里。” “是。下官明白。”沈从良点头应道。 许梁拍拍衣袖,起身朝外走,顿了顿,朝沈从良道:“还有,这衙门里太埋汰了,明日大家到齐了,一起动手好好收拾收拾。” 交待了这些事情,许梁便离开了光禄寺,回到了东江别院。 别院里,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人一直等着许梁回来,见许梁进了屋,便跟进来,两人好奇地问道:“相公,今日早朝怎么样?” 许梁将身上的披风脱下,交给楼仙儿,摊手道:“还能怎么样?你家相公我如今是光禄寺卿,一个管宴享的官儿,跟朝庭大事沾不着边。” 楼仙儿嘴最快,闻言娇笑着问道:“管宴享?那不就是管人吃饭吗?嗯,那宣武门街里客来居的掌柜好像也做这种事,只不过人家管的是老百姓的吃喝,相公嘛,听上去倒要高级一些。” 许梁便拿眼睛瞪着楼仙儿。 楼仙儿犹不自觉,想到什么。笑得花枝乱颤,问道:“那……相公。宫里头皇上和皇后,娘娘们的一日三餐。也归你管吗?” 许梁听了,倒有些拿不准,噎了噎,吃吃地道:“这个……应该不归我管吧?” 楼仙儿便笑得更加大声。一旁的冯素琴伸手嗔怒地拍一下楼仙儿,笑着解围道:“相公别听仙儿妹妹胡说,宫里的御膳,自有御膳房管着。我小时候听爹爹说起过,光禄寺管的是朝庭的祭礼,朝会。赐宴等等。” 许梁一拍额头,摇头道:“回头我找沈少卿问问,光禄寺的职司是什么,我都不清楚。” 次日,许梁满脸痛苦地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在丫环柔儿的侍候下,穿戴整齐,再次在寒冷的北风中,前往午门。等候时辰,参加朝会。待朝会完毕,又是近正午的时候,许梁便对这种浪费他大好睡眠时间的朝会。深恶痛绝。 来到光禄寺的时候,衙门里大堂里站满了光禄寺的一众官员,而整个衙门里里外外也都经过了一番仔细地洒扫。显得焕然一新。 光禄寺少卿沈从良替许梁介绍了一众光禄寺属官,许梁一一微笑着回应属官的见礼。当介绍到寺丞马向阳的时候。许梁打趣道:“马大人的油铺子生意怎么样?” 马寺丞便一脸尴尬,拱手吭吭哧哧地道:“还好。还好……” 许梁哈哈一笑,待将一众属官都介绍完毕,许梁便摆手道:“沈少卿和马寺丞留下,其也的人,该干吗干吗去!” 在许梁到来之前,众属官便从沈从良的口中得知这位新上任的光禄寺卿并不会深究底下人干私活的事情,如今听到许梁如此说,便纷纷抱拳施礼:“下官等多谢大人。” 许梁摆手,待其他人都退了出去,许梁便招呼沈少卿和马寺丞就座,沉吟着道:“沈大人,马大人,底下人公私兼顾地混日子,虽说是形势所迫,但绝非长久之计。本官把两位留下来,便是想一起想个稳妥的解决办法出来。” 沈从良和马向阳听了,眼前一亮,都看着许梁,马寺丞激动地道:“大人,下官等人寒窗苦读十载,才一举高中入朝为官,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下官等谁愿意去与市井商人争食,辱没了这一身官袍。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许梁沉吟着道:“诸位落到如此境地,无非是因为朝庭俸银低微所致,只要咱们设法增加下面人的收入,想必便能改善这一局面。” 沈从良和马向阳相视一眼,看着许梁,叹气道:“想要改善这些,谈何容易!” 许梁断然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今日本官暂时也没想着什么好办法,你们二人回去之后仔细想想,有什么既不违犯朝庭法度,又能来钱的好路子。嗯,沈大人,咱们光禄寺的职司到底包含哪些,你这里有这方面的资料吗?先找出来给本官看看。” 沈从良想了想,便道:“下官记得天启年间的时候,吏部曾经下发过一些,待下官找找。” 许梁便点点头,发打了二人出去。 过了半个时辰,沈从良便捧着本发黄的卷宗进来,呈到许梁面前,道:“大人,便是这部,您看看。” 许梁皱眉接过,拍干净了灰尘,便道:“你先下去吧。有事本官再叫你。” “是。”沈从良应道,便小声地退了出去。 这部相当于光禄寺职责说明书的卷宗确实很老旧了,许梁忍着耐性,花了两个时辰翻看一遍,终于对光禄寺的职司有些了解。 也正因为对光禄寺的职司有了了解,许梁才猛然从中发现了一丝给光禄寺增加灰色收入的机会。 机会出自宫中。虽说崇祯皇帝节俭,但宫里头皇上,皇后以及这些个嫔妃虽然日常的膳食光禄寺管不着,但皇宫里的这些主子们即便再节俭,总归是偶尔要宴请一些官员,或者贵妇人的。这其实,便属于小宴享的范畴。 既然是宴享,光禄寺便有权插一手。 于是许梁再一次把沈从良和马向阳叫了进来,笑呵呵地问道:“两位大人,本官有一事相询。” “大人请讲。”沈,马两人拱手道。 许梁一指北边皇宫方向,问道:“本官问你们,宫里的皇上,皇后和各宫娘娘平日宴请臣工,贵妇,这些宴席如今是由谁操办?” 沈从良,马向阳闻言微微一愣,二人皆笑道:“宫内宴饮,自然是由内务府负责了。” 许梁摇头道:“非也!”见沈,马两人都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便指着桌上那部陈旧的卷宗,道:“依这职司上说,宫中宴饮,虽形式上可以交由内务府操办,但皇家宴席,关系着朝庭的礼仪,皇家的颜面,珍馐,佳酿,器具,乃至于座次排位,都是有讲究的。咱们光禄寺自秦时起便设立至今,可见历朝历代,对于光禄寺的重视。咱们三个忝为光禄寺的长官,受着朝庭的俸禄,身受皇恩,绝不能做那种得过且过,尸位素餐之事!” 许梁说得一脸的正气凛然,起身,面朝北方,肃然拱手道:“本官决定,明日便向陛下进言,要为宫庭宴饮献言献策!” 沈少卿和马寺丞看得傻眼了,眼光发直地看着许梁,两人犹豫着说道:“可是,大人,这事,咱们插不上手啊……” 许梁顿时把眼一瞪,沉声喝道:“什么叫插不上手?!我等份内之事,何来插手一说!” 将手下这两人教育了一顿,许梁便赶了两人出去,坐下来开始想着怎么给崇祯皇帝提这事。想了半天,心中有了计较,提笔刚写了“臣光禄寺卿许梁启奏吾皇……” 便停笔瞅了雪白宣纸上的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不由大摇其头,愤愤然扔了笔,转身赶回东江别院。 一回到别院,许梁便大呼小叫地叫道:“柔儿呢?快把她找来!” 最后,许梁口述,丫环柔儿执笔,一封勉强通顺的奏折便写成了,许梁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命人呈到了通政司。 深夜,皇宫里养心殿内的崇祯皇帝便翻着通政司傍晚时分呈上来的一叠奏折,当看到光禄寺卿的字眼时,崇祯皇帝倍感新鲜,好奇地拿起来翻了翻,便将奏折扔给一旁侍立的秉笔太监王承恩,摇头笑骂道:“这个许梁,连光禄寺卿都没当明白,便开始进言献策了!” 王承恩心里咯噔一下,由于不清楚许梁在奏折里面写了什么,便不好替许梁说话,于是笑呵呵地问道:“陛下,这许梁又想折腾什么了?” 崇祯皇帝瞟了眼王承恩,指了指那封奏折,笑道:“你自已看看,这小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说要规整规整宫里的宴请!真是闲得慌!” 王承恩便将许梁那封奏折拿起看了一遍。脑中飞快地转着。尽管不知道许梁闹这一出是为哪番,但念着许梁与自己的那点交情,王承恩决定还是帮他一把,于是陪着笑脸打趣道:“陛下,这许梁才刚上任光禄寺卿没几天,他能知道什么宴享礼仪?依老奴猜想,多半是那个光禄寺少卿沈从良撺掇许梁这么做的。那沈从良打前光禄寺卿刘大人病退之后,便一直磨着吏部王尚书,想更进一步。如今陛下派了许梁过去,沈大人多半是心中不满了。” 崇祯皇帝便摆手道:“一个酸腐儒生,不必理会他。” 王承恩点头称是,想了想,随即又说道:“不过,老奴看这奏折上所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说句不该说的话,咱宫里头的宴饮,有些也确实要规整规整了。御膳房尽由着宫里的主子们,前些日子淑妃娘娘宴请国舅,居然上了道竽头汤,这,这未免也太儿戏了!” 崇祯皇帝听了,不由得收起了笑意,凝神沉思起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四章 欺人太甚 连着几日早朝,许梁都没有得到自己所上奏折的回音。倒是有一日散朝之后,内阁大臣曹于汴经过许梁身边之时,在许梁身旁顿住了脚步。 对于这位曹阁老,许梁一惯没有什么好脸色。当即冷冷地回瞪着他,道:“曹阁老有什么指教?” 曹阁老听得眉头一阵急跳,指点着许梁,拿出高高在上的姿态,道:“年轻人,脚踏实在干事才是正经,没事少动那些花花肠子。” 许梁心中一跳,听出曹阁老意有所指,多半便是关于许梁上奏之事。 “下官听不明白曹阁老您在说什么。还请阁老明示。”许梁装聋作哑道。 “哼!”曹阁老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许梁目送他的背影,暗恨道:“难怪本官的折子如石沉大海,原来又是曹老匹夫从中作梗!” 内阁里曹于汴盯着自己,许梁便觉得如梗在喉,甚为不痛快。官场上不如意,好在生意场上却突飞猛进,很是红火。西山煤矿有了冯素琴的帮持,加上那个夏掌柜做事也尽心尽力,朝中有孙元化,余大成,王贤等人暗中照应着,西山煤矿再一次扩大了蜂窝煤的制造规模。每日生产蜂窝煤有近十万个,产品已开始向京师的宣府,保定和河间等地扩散。几个重要的城镇,销售网点也相继建立起来。每月的销量额已达到六千两白银之多,利润在两千到三千两左右。 崇祯三年三月底的时候,西山煤矿的四大董事,许梁,孙元化,王贤。余大成再次在客来居相聚。 此次相聚,是为了西山煤矿营利分红的事情。许梁将红利按当初拟定的股份,分成四份,每人一份。 “三月一月的时间,西山煤矿共营利两千六百两。”包间里,许梁看着其他三人。缓缓说道:“按照咱们拟定的红利划分办法,每月从赢利中拿出四成当作红利,发放给各位股东。这便是三月的红利,孙兄,王兄,余兄,请吧。” 孙元化等人也不客气,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清点了数目。确认无误之后,都喜笑颜开了。四人当中,许梁自然是拿了大头,而其他三人,得红利最少的余大成,也分到了一百两之多。这份银子,便相当于余大成三年多的俸银收入。 余大成拿着红包的手都激动得微微颤抖。看了看其他人,见许梁等人都是一脸平静。不由脸色一红,暗骂自己不够沉稳。 王贤拿了两百两红利。他与许梁关系最近,出口便毫无遮拦,笑嘻嘻地道:“许老弟,我早就看出来了,许老弟绝非池中之物,就冲这份机灵的头脑。将来成就不可限量!老弟,你说说,接下来还要咱们这些股东做什么?” 孙元化,余大成等人便紧盯着许梁。实实在在的银子拿到手中,他们对于许梁的更加信任了。 许梁看了三人一眼。缓缓说道:“三位哥哥,你们莫以为每月能够拿着一两百两的红利,便是满足了!兄弟跟你们直说,蜂窝煤这种东西,家家户户都用得着,咱们京师的市场,开发不足一成,京师的其他府县,大有潜力可挖!” 王贤听得满脸不耐烦,直叫道:“许老弟,你就直说吧,咱们拉下来该干什么!” 孙元化也点头道:“是啊,许兄,经商的事情你比咱们在座的都有经验,咱们一切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干,咱们便怎么干!” 许梁缓缓点头,信心百倍地道:“好。承蒙三位兄长信任小弟。那我便直说了。” 王贤摆手催促道:“快说,快说罢。” 许梁于是拿过餐桌上几只碗,在桌上摆了开来,指点着那些碗道:“诸位请看,如今咱们的蜂窝煤已经在顺天府,宣府,保定和河间府开始销售了,那么接下来的工作,除了在这四个府扩大市场以外,便是在京师其他的府县,逐步开始推广。老办法,先从军方,官府区域做起,这其中,还得劳动三位兄长多多费心!” 孙元化三人便笑道:“都是份内之事,许兄不必多言。” 交待了西山煤矿的事情,四位年轻人都有一种共同干事业的激情。 正在许梁忙着西山煤矿的扩展副业的时候,陕西的急信也送到了东江别院。 接到信件,呈到许梁手上时,铁头的神色很凝重。道:“少爷,家里头出事了。” 许梁神色一凝,从铁头手中接过信件,展开看一了遍,随即脸上冷笑连连。 “杨鹤终于忍不住了!”许梁啐口冷笑道。 急信是由平凉同知黄道周报上来的。信中说了三件事情:一是早有三月初的时候,三边总督杨鹤视察平凉府,见平凉府的井盐交易很是杂乱,特意上奏提请在平凉设立盐运使司,管理陕西一地的井盐生意。而在三月中的时候,崇祯皇帝居然准奏了。 杨鹤设立盐运使司,规范管理井盐生意是假,要从井盐生意中分一杯羹倒是真的。一直以来,陕西的井盐生意都由梁记和泾州梁家把持着,其中巨大的利润,杨总督看在眼里,谗在心里,只是以前许梁还在陕西当参政,平凉府一系官员又是以许梁马首是瞻,是以杨总督虽然眼谗,却也不敢逼迫太急。如今许梁已在京师任了光禄寺卿,从此与陕西官场山水相隔,杨总督便没了顾虑,开始伸手了! 而另一件事情却更为要命。随着杨鹤在西北的民军招抚工作顺利进行,西北作乱的民军大部分已被杨总督顺利收编。然后,杨总督便借口西北情势太平,防卫兵力过剩的理由,大肆缩减境内地方军队的军费和编制。其中,尤其对平凉,固原,凤翔三地的游击军缩减最狠。 平凉副总兵戴风谨记着许梁的交代,尽可能不在正面与杨总督起冲突。这一个月来忍气吞声,咬着牙将手中的兵力缩减了近一半,裁下来的两万多人便分派到各个军屯基地。 然而,杨总督更狠的杀招终于来了。前几天,杨总督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向朝庭递交了一份奏折。言称平凉府远离边关,城内驻军既有平凉总兵营,又有平凉游击军营,防卫过剩,造成平凉府军费负担过重,提请裁撤平凉总兵营,只保留平凉游击军营的编制! 这便是要将戴风的那支军队番号彻底取消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戴风终于忍不住了,他在朝中根本就没有人可以商量。只得写急信向远在京师的许梁求援。 形势万分危急,许梁脸色很难看。原本以为自己吩咐留守在陕西的嫡系能够保持克制,尽可能配合杨总督的工作,便多少能够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想到自己离开之后,杨总督却变本加厉,不把许梁的势力从陕西连根拔起,誓不罢休! 还是太仁慈了啊!许梁心中暗叹。 盯着铁头,沉声问道:“杨鹤的那份奏折到了京城没有?” 铁头道:“少爷。戴将军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再送急信进京。这期间,以朝庭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杨鹤的折子几天前就应当到了通政司了。” 许梁在屋里焦急地踱着步子,沉吟着道:“这么大的事情,朝中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那便说明。这份折子还没有得到陛下的批复。” 许梁跺脚道:“只是现在我在京里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这事却棘手得紧!”又吩咐铁头密切注意京里的动静。 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有消息,兵部应当是知情的。尽管天色已经全黑了,许梁却叫上马车,赶往兵部侍郎孙元化的府中。 孙府里。孙元化对于许梁深夜造访,很是诧异。热情地招呼许梁就座,让老家人泡好茶水招待,孙元化便笑着问道:“许兄,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许梁心中着急,便省了客套,径直问道:“孙兄,三边总督杨鹤几天前向朝庭上了一道裁撤平凉总兵营的折子,这事你知道吗?” 孙元化吃了一惊,道:“还有这种事情?这,我还没听说过。不过,似这等军机大事,必然是要经过内阁同意的。” 孙元化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替你去问问老师,他如今是东阁大学士,应当知情。” 许梁拱手道:“如此,便多谢了。” 孙元化想了想,便朝许梁建议道:“许兄,你与三边总督杨鹤的矛盾,为兄也略有耳闻。如今你远在京师,杨鹤贵为三边总督,若想要对你的人动手,防不甚防。以为兄之见,与期被动防守,不如主动避退。” 许梁把眼一瞪,气愤地道:“就不能主动出击吗?” 孙元化摇头笑道:“许兄又说胡涂话了。如今三边总督杨鹤在西北招抚顺利,甚得陛下赏识,你想主动出击?只怕陛下第一个便要治你个构陷忠臣之罪。” 许梁神情沮丧,垂着头道:“可恨杨鹤锋芒太盛,不然我非得把他拉下马不可!”随即悻悻地叹道:“杨鹤欺人太甚,一口气裁了我梁军近三万兵马。可怜我梁兵近三万人,被逼得下地种田。” 孙元化听得,神色一动,缓缓说道:“许兄是为没法安置被裁下的梁军将士犯愁吧?” 许梁直视着孙元化,道:“孙兄,你我赤诚相待,这种事情我也就不瞒你了。我梁军将士都是多年来跟随我许梁的生死弟兄,对朝庭忠心耿耿。就这么被谴散,我实不甘心。” 孙元化探询地道:“许兄,倘若我给你的梁军兄弟另找一处安置的地方,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许梁闻言大喜道:“孙兄有什么好办法?” 孙元化便道:“是这样的,武英殿大学士孙大人被陛下派往镇守辽东,走的时候在京师周围抽调走了两万驻军。这阵子兵部正在想办法补充兵员。如今通州总兵杨国栋手下正缺员利害,已经向兵部提了好几次了。而且,玉田城里也缺少朝庭正规军驻守。” 许梁想了一会,脸色惊喜地问道:“孙兄的意思,莫非是要我的梁军弟兄调到京师来,补充到京师的驻防军队中去?” 孙元化道:“为兄正是这个意思。只是戴风原本是副总兵,倘若进京,这副总兵的军职只怕得降一降。” 许梁摆手道:“这个无妨,我去做他的工作。”说着,许梁真诚地向孙元化拱手道:“孙兄此番帮得兄弟这个大忙,许梁万分感激。” 孙元化摆手道:“许兄见外了。”他皱起眉头,道:“只是,这件事情必须要征得兵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大人的同意。咳咳,以许兄和孙阁老之间的嫌隙,只怕他不会答应。” 许梁想着,一旦戴风带着两三万梁军驻进了京师,那不但避开了三边总督杨鹤的锋芒,而且距离自己极近,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也能增添不少底气。想着这些,许梁便心痒难耐,肯切地看着孙元化,道:“孙兄,这个法子极好。无论如何,咱们得促成此事!” 孙元化想了想,见许梁神情如此急切,也知道这事对于许梁来说,极为重要,便郑重地点头,道:“许兄放心,明日我再找老师商量商量,找个稳妥的法子将这事给办了!” 待许梁自孙元化府里出来,坐在回东江别院的路上,许梁便不由得感叹,今夜不虚此行!同时对于人脉的益处,有了更深的体会,试想,如果许梁不认识兵部侍郎孙元化,或都与孙元化只是泛泛之交,那孙元化肯定不会如此费心费力地帮自己拿主意。 过了三日,内阁值房轮到东阁大学士徐光启回府歇息,许梁便拉着孙元化登门拜访,当然,主要是为了梁军的事情。 在徐光启的书房里,许梁和孙元化两人将三天前商量好的安置梁军的办法与徐光启细细地说了,然后两人眼巴巴地看着徐光启,等着他拿个主意。 徐光启一手轻轻的揉捏着下巴,那是他琢磨事情时惯有的动作。良久,徐光启看着自己极为看得的两名青年才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得了然地微微一笑,道:“许梁,元化,三边总督杨鹤的折子,本官前几天值守内阁的时候,便翻看过了,我记得奏折上首辅周延儒票拟的意见是恭请圣裁。想必这件事情最终还得陛下朱批同意。” 许梁听了,便着急地道:“那,徐大人,咱们得快想办法啊,一旦陛下批复了,明旨裁军,这一切不都晚了嘛。” 徐光启听得,眼中精光一闪,呵呵笑着摆手道:“适才你们说的法子,本官思来想去,觉得大大不妥。且不说这件事情绕不过孙承宗这一关,单单内阁的曹阁老,他若知情,以他和许梁你的紧张关系,曹阁老必然全力阻止。到头来,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该怎么办?”论从政经验,两个许梁加一块都比不过在朝堂上混了几十年的徐光启,许梁束手无策,惶然问道。 徐光启呵呵笑着白了许梁一眼,反问道:“你们何必一定要抢在裁军之前把人弄进京师呢?老夫倒觉得,破而后立,反倒是个稳妥的做法。”(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五章 破而后立 许梁瞪眼,吃吃然问道:“徐大人,怎么个破而后立法?” 徐光启眉尖一挑,徐徐说道:“三边总督杨鹤不是要裁军吗?他如今是陛下眼中能臣,他想裁,咱们让他裁便是了。”说着,一指孙元化,道:“京师防务不是正好缺人吗?回头元化你便向朝庭上折,请旨募兵。” 一番话说得许梁和孙元化都迷糊了,茫然地看着徐光启。许梁张大了嘴巴,道:“大人,梁军裁下来,可就成庄稼汉了……” 徐光启微微一笑,挡手说道:“老夫话还未说完。梁军裁下来的人马,便算是平民百姓了。回头,兵部募兵的时候,许梁你就让你的那些人去应征。一来二去,他们换身衣裳,不又成为朝庭的兵了嘛。” 许梁仿佛懂了一些,又问道:“那……梁军的那些将领们如何安置?” 徐光启瞪着许梁,笑骂道:“老夫听说许梁你生财有道,却不成想也长了颗木脑子。”他指着孙元化道:“你的那些将领不同于一般的士兵,那是有品级的朝庭武将,裁军之后,总归是要以闲职的身份到兵部备案候缺的。在京城里闲个二三个月,待兵部的募兵结束,再把他们派去带兵不就是了!” 许梁和孙元化听得眼睛都直了,孙元化朝徐光启竖起大拇指,连声赞道:“高!老师您这招真高!” 许梁也是感激异常,朝徐光启连连拱手致谢。 徐光启微笑着朝两人招手,道:“来来。你们两个过来,我再嘱咐你们几句。” 许梁从徐光启那里得了主意。心中有了计较,便悠然地回到东江别院。命丫环柔儿执笔,给陕西的戴风等人回了信。 虽说裁军的事情,许梁有了应对的办法,但心中对于三边总督杨鹤的恼怒,许梁决定小心地加以反击。 这天,许梁带着光禄寺少卿沈从良到礼部衙门面见新任的礼部尚书李腾芳,向李尚书回报,四月中旬崇祯皇帝告祭太庙的准备事宜。 李腾芳是万历二十年的进士,三朝老臣。德高望重。对于告祭太庙这样的大事关切不已,原本钦天监只是拟出了个吉日,陛下的旨意尚未下达,李尚书便迫不及待地把光禄寺和太常寺两寺寺卿找来,商议祭祀仪式准备事宜。 “付大人,许大人,”李尚书沉稳地道:“这是老夫接掌礼部以来,遇到的头一件大事。嗯,许大人也是刚接手光禄寺。祭祀对老夫和许大人来说。都是个不小的挑战。” “虽然宫里的旨意尚未传出来,但钦天监已经定下了良辰吉日。咱们就要把工作做到前面,准备周全。”李尚书目光平和,看着面前的两位寺卿。 许梁和太堂寺卿付玉忙拱手道:“下官等一切听凭尚书大人吩咐。” 对于两位寺卿的态度。李腾芳满意地点头,道:“今日把你们叫过来,也只是通个气。回头你们两个拟个章程出来。给老夫看看。”说罢,李尚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郑重地向许梁和付玉拱手为礼,沉声道:“诸位。此次祭祀,礼部,太常寺,光禄寺要同心协力,细致筹备,不容出丝毫差错。拜托了!” 许梁和付玉两人忙起身回礼。两人便告辞离去。许梁在礼部门口磨蹭一阵,转脚又往衙门里面走。身后跟着的沈从良诧意地问道:“大人,您这是?” 许梁边往里走,边道:“我突然想了起来,咱们光禄寺筹备祭祀,总该有笔经费的。” 沈从良跟在许梁身后,闻言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按往年规矩,咱们光禄寺只需要列明所需物件,交给礼部衙门审核便成,至于采买结算,便是直接从户部支领的。” 许梁顿住脚,看着沈从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所以咱们光禄寺才会越混越惨!穷得丁当响,连两个守门的士兵都供不起!” “呃……”沈从良挠着头,尴尬地闭嘴跟在许梁身后。 许梁去面复返,李尚书有些意外,看着许梁。 许梁拱手道:“尚书大人,下官初任这光禄寺卿,对于如何办好这场祭祀活动,心中惶恐不安。好在衙门里有沈少卿在,他自天启年间便在光禄寺任职了,对于如何筹备,沈少卿知之甚详,下官倒不怎么担心。只是,”许梁看着李尚书,见李尚书脸上没有不耐烦的表情,便接着说道:“下官前几天翻阅往年的祭礼案宗,发现前几年曾出现过祭品问题而引得陛下降罪的事情。下官思来想去,要彻底解决这一问题,须得光禄寺对祭祀所用之物,逐一检查把关才行。” 李尚书听得缓缓点头,道:“难得许大人年纪轻轻,考虑也这般周全。” 许梁听得精神一振,又道:“是以,下官想,这次祭太庙的一应物件,就由下官光禄寺负责采买好了。往年这些东西,都是由光禄寺报清单,户部支银采买,东西是好是坏,户部的那些大人们哪里清楚。” 身后,沈从良已经听傻了。李尚书沉吟片刻,赞许地看着许梁,道:“如此甚好。” 许梁心中一笑,当即在礼部尚书面前拍胸,指天划地地表态要为此次祭祀活动鞠躬尽粹,死而后已。 两人回到光禄寺衙门,许梁便把马寺丞一道叫进来,大马金刀地坐下,朝二人吩咐道:“礼部已经发话了,告诉底下的人,从今日起,把那些私下买卖都停了,全力筹备祭太庙一事。” 马寺丞尚不知道许梁已经将采买一事的权力从给要了回来,闻言便不以为意地道:“大人,陛下年年都要告祭太庙几回,寺里有现成的路数。回头下官将所需物件拿给您看看,没问题再往礼部一送。往后便基本没咱们什么事了。” 许梁哼哼两声,看向马寺丞。道:“今年不一样了。祭礼所用的珍馐佳酿,祭品器具,都由光禄寺负责采买准备。” 马寺丞愣了愣,犹豫道:“往年不都是由礼部采买,户部支银的吗?” 许梁语重心长地道:“那是往年!” 马寺丞便不作声了,随即又担忧地道:“可是大人,咱们寺里的银库早就空缺两三年了,咱们没银子,如何采买?” 许梁瞪了他一眼。沉声道:“所以,咱们三个商议商议,从底下人中挑一个出来担任银库大使一职。”又看向沈少卿,道:“沈大人,你与四署的大吏,副使核计核计,把此次祭太庙所需银两,拟个数目出来。要官好向户部要银子。” “是!”沈从良拱手道。 三人在屋内把光禄寺里面一圈大吏,副使过了一遍。终于选定了银库大使人选,又命人清里出一间房舍,备齐笔墨,帐册。算盘等物件。短短一天时间,空缺三年之久的光禄寺银库大使一职重新诞生了。 礼部尚书李腾芳人虽老了,但却是个急性子。仅仅过了两天。在一次朝会之后,李尚书便叫住了太常寺卿付玉和光禄寺卿许梁。询问祭太庙的准备事宜。许梁和付玉都被李尚书打了个措手不及。吱吱唔唔地答不上来。 李腾芳说话的语气便有些重,朝付玉道:“付大人。许大人年纪轻,刚上任,对祭祀一事不够了解。但你是太常寺的老人了……” 付玉听得脸红耳赤,许梁已脸上无光。加上今日朝会,崇祯皇帝已经批准了三边总督杨鹤的裁军奏请,许梁心中本就不快,如今又被李尚书在金銮殿门口夹枪带棒地责备了一顿,糟糕的心情就更加恶劣。 这种坏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到光禄寺衙门。恰好沈从良和马向阳见许梁回衙了,便带着新上任的银库大使季冲捧着拟好的预算呈给许梁看。 许梁在办公房里翻了翻,翻到最后一页,见上面拟定的预算银两才区区两万两不到,便瞪着三人,沉声道:“沈大人,马大人,季大人,陛下告祭太庙是何等隆重的大事,咱们光禄寺的准备工作一定要做充分。祭祀用的物件要宁缺勿滥即便花费一些银两,也不能出差错,让陛下怪罪!” 马寺丞听得许梁的语气不对,再看许梁的脸色,没有一丝笑容,便出声解释道:“大人,这份预算,都是下官三人仔细算过的。上面的银两花费,一件件,一项项,都记得非常清楚……” “马大人!”许梁打断他的话,拍着手上的资料,沉声道:“我来问你,往年告祭太庙,珍馐佳酿祭品器具,这些东西花费多少你可知道?” 马寺丞被问得脸色泛红,吃吃地道:“这个……大人,咱们光禄寺今年是头一回亲自负责采买事宜,这份预算便是下官等人按照市面上的价格,估算出来的。至于往年的花费,这个倒没打听过。” 啪!许梁将资料往桌上一拍,惊得三人都浑身一颤,许梁沉声喝道:“那就去打探清楚了再报上来!” 光禄寺衙门内,沈从良,马向阳,加上那个季冲,看着许梁登上马车,马车带起来阵尘土,绝尘而去。 沈从良便苦笑道:“马大人,季大人,看来咱们这位寺卿今日心情不佳,你们也别在衙门里担搁了,快去户部和礼部跑一趟,按许大人的要求打探清楚了。” 许梁在光禄寺内冲着三位下属发了一顿火,心情才痛快了些。马车在锦衣卫衙门前停下,许梁下了马车,朝值守的锦衣卫问道:“都督回来了没有?” 如今锦衣卫衙门的人,大部分都认识了这位年轻的光禄寺卿。锦衣卫闻言便拱手回答道:“回大人的话,都督刚回衙。” 许梁嗯了一声,吩咐随行的青衣卫在门口等着,自顾自地进去找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骆养性见着许梁,指着他哈哈一笑,道:“今日散朝,本官便在猜着许梁你什么时候会来见本官。怎么着,杨鹤裁了你的嫡系,心里头不好受吧?” 许梁闻言,便拱拱手,一本正经地道:“都督说得哪里话。杨总督乃是国之重臣,他提议裁军,也是从西北安定的大局出发。虽然下官心中略有不快,但既然陛下都恩准了,那下官便绝对的真心拥护。” 骆养性便上上下下地瞅着许梁,呵呵笑道:“你什么时候改性子了?本官不信。” 许梁呵呵强笑,转而朝骆养性道:“都督,下官今日来找您,是突然想到了件事情,特来提醒都督。” “哦?”骆养性呵呵笑着,招手道:“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许梁凑近几步,附在骆养性耳边,轻声道:“今日早朝,陛下恩准三边总督杨鹤裁军的时候,曾言道西北民军,九成以上尽皆归顺朝庭,下官便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谁?” 许梁盯着骆养性的神情,徐徐说道:“都督可还记得,魏忠贤他有一个外孙女,姓李名廷?说起来也算个女中豪杰。当年下官率军攻进汉中府,击败乱军高子林的时候,那个四小姐李庭领着一路人马盘桓在巩昌府境内,一直没被清剿。” 骆养性盯着许梁,问道:“那李庭充其量也就是一股作乱的民军,自有杨鹤去对付,你跟本官说这些做什么?” 许梁目光一凝,道:“都督你难道忘了,那李庭可不是一般的民军首领,她还是魏忠贤的外孙女!魏公公的五部羊皮经书,都督至今才找到两部,即便加上毛文龙手里的那部,也才三部。还有两部却是下落不明。” “你什么意思?”骆养性终于正视着许梁,目光如刀,沉声问道。 许梁道:“都督您想,若论这世上还有谁最清楚最后两部经书的下落,那除了魏公公的外孙女之外,就没有别的人了。”说着,许梁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道:“那李庭此刻便在陕西境内,而此刻三边总督杨鹤的招抚大计已基本大功告成,西北局势太平,杨总督挥下想必兵强马壮。这个时候,正是揭露这最后两部经书下落的最好时机。” 骆养性已经站了起来,在屋内走动两步,转而看着许梁,问道:“你是说,从那李庭身上着手?” 许梁抚掌赞道:“正是。都督,那李庭便是最后一份希望啊。陕西太远了,都督远在京师,指挥查证都大大不利。远不如把李庭掌握在手里安全!倘若那李庭已经归顺杨总督,那都督不妨向陛下请道旨意,将那李庭引到京里来任个散官。如果那李庭到此刻还在负隅顽抗,拒不归顺朝庭,那正好,大可命杨总督率军镇压,把李庭押进京来!一旦李庭落入都督您的手里,那找齐五部经书,岂不容易得多?”(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六章 预算花费 许梁的话顿时说进了骆养性的心坎里。∏∈∏∈,自崇祯皇帝下令处决魏忠贤以来,崇祯皇帝对于魏公公留下的巨大财富,都抱着极大的兴趣。而寻找那五部经书的重任,便交给了东缉事厂和锦衣卫。这也成为了东缉事厂和锦衣卫暗中较劲的战场。只是自从东厂三档头王体亁倒下之后,东缉事厂那边都快没了声音了。而骆养性却因为接连寻到两部经书,而深得崇祯皇帝信任。 然而信任归信任,经书流落在外,崇祯皇帝坐卧难安,同样的,骆养性也就感到压力山大。 毛文龙手上那部经书暂时没处下手,许梁这时候却建议先把魏忠贤的外孙女,李庭掌握在手上,不得不说,许梁的这个想法甚合骆养性的心意。 陕西确实太远了。即便以锦衣卫暗探密布天下,也难以掌握西北局面。 “许梁此言甚合我意。”骆养性点头道。“本督明日便密奏陛下,要三边总督杨鹤即刻押李庭进京。” “都督英明。”许梁大马屁立马拍上。心底却是冷笑连连,三边总督杨鹤太讨厌了,得给他编排点事情做做,省得他又在许梁的嫡系身上动脑筋。 清晨,许梁与一坐上早朝的官员候在午门外,远远地看见兵部侍郎孙元化陪着东阁大学士徐光启过来,便上前见礼,将孙元化拉到一边,孙兄,陛下同意三边总督杨鹤裁军的旨意已经下去五六天了,你这边的募兵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孙元化无奈地叹气道:“许大人,这事急也急不来。孙阁老远在辽东。他不回京,这事没办法干。” 许梁跺脚道:“那得抓紧哪。以我估计三边总督杨鹤的尿性,一拿到圣旨。他准就会对我的梁军下手。” 孙元化道:“快了。四月中旬陛下告祭太庙,孙承宗同内阁大学士,天子重臣,必会赶回京师来的。到时候,我便向孙阁老提这事。” 许梁拱拱手,道:“拜托了。” 这时官员越来越多,许梁便状若无意地与孙元化分开了些。不巧,礼部尚书李腾芳早就注意着许梁,见许梁往人堆里凑。便上前扯一扯许梁的衣角。 许梁回头,见是李尚书,忙施礼。 李腾芳小声询问道:“许大人哪,老夫要你草拟的祭祀方案,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许梁心里突突直跳,忙拱手道:“光禄寺已经整理出了一个初稿,下官散朝之后,便亲自送到尚书大人那去。” 听得许梁如此说话,李尚书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点点头,道:“那好。老夫散朝后便在衙门里等你。” “是。”许梁无奈地道。许梁倒没有睁眼说瞎话,前两日马寺丞他们确实拿出了份草案,只是一看上面的金额才区区两万两。许梁便大为不满。过了这两天,也不知道底下人办得怎么样了。 朝会时,崇祯皇帝果然问起祭太庙的准备情况。礼部尚书李腾芳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小心地将礼部。太常寺,光禄寺的一些准备事项报了出来。崇祯皇帝不置可否。 待李尚书像个被提问的小学生一般。畏畏缩缩地回答完退回队列里去,便不住地拿眼色扫许梁和太常寺卿付玉。 被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头这么盯着,许梁顿时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对于朝会后面的事情,却是一件都没听进去。待好不容易听得秉笔太监王承恩一扫拂尘,扬声叫道:“退朝!” 许梁后背已是冷汗涔涔。 礼部尚书李腾芳叫住了许梁和付玉,三人等上朝的大人们都走光了之后,便站在空荡荡的金銮殿中,许梁和付玉又被李尚书耳提面命了一番。 最终,李尚书给许梁和付玉下了死命令,今日天黑之前,必须要看到方案。许梁与李尚书告别之后,不敢担搁,急忙忙地赶回光禄寺衙门,将光禄寺少卿沈从良,寺丞马向阳召了进来,劈头便问道:“我要的方案准备得怎么样了?” 马寺丞朝沈从良看了一眼,便小心地呈上方案,拱手道:“大人,这回下官和沈大人,季银库参考了往年礼部和户部的花费记录,重新拟定了单子。” 许梁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念道:“四万六千两?” 沈从良拱手道:“正是。” 许梁问道:“数目没有弄错?” 沈从良和马向阳皆摇头道:“大人,错不了。下官等先查了礼部的购置记录,再核对了户部的拨银帐本。往年花费都在五万两左右,下官等便拟了个四万六千两,想来也够。” 许梁奇道:“我听说户部尚书毕自严治下甚严,除非陛下亲批,否则即便是内阁的条子,都休想从户部拿到银子。你们真敢去查户部的帐?” 马寺丞便一脸苦笑地道:“大人,可不是嘛。为这点小事,下官和沈大人磨着户部郎中周大人一下午,才得以查到这些数目。” 许梁沉吟着,想了许久,看着沈从良和马向阳,却幽幽然问道:“也就是说这五万两是户部实际花出去的银子数目?” 沈从良和马向阳都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许梁。 许梁轻轻拍打着手背,眼珠子一阵乱转,忽然盯着马寺丞,嘿嘿一笑,问道:“马大人,自崇祯二年至今,你领过多少回俸银子?” 马寺丞听得一愣一愣的,吃吃地说道:“大人,俸银子都是月月都发,却都月月都发不满,发一半,捐一半的。” 许梁点点头,将那份方案扔回到马寺丞手中,吩咐道:“这银子数目,再翻一番,按九万两千两报出个花费清单出来。嗯。这事礼部尚书催得紧,晌午过后。本官要看到东西。” 马寺丞仿佛整只手都被蜇了一下,惊呼道:“什么?九……九万两?” 沈少卿目瞪口呆。看着许梁,双手比划着说道:“大,大人,咱们花不了那么多啊?” 许梁双手抚着额头,看着这两个过惯了穷苦日子的光禄寺少卿和寺丞。区区九万两就能把这两位吓成这样!以后还怎么带着大家一块发财? 许梁把眼一瞪,语气森然地道:“晌午之后,本官要看到东西。” 将还待解释的沈少卿和马寺丞轰了出去,许梁便坐在太师椅上,命人上了壶茶水。细细地品着。眼瞅着午饭时间到了,许梁便悠闲地踱出办公房,准备回东江别院吃午饭。 其实似吏部,兵部,户部这样有权有势的大衙门,衙内是设有内部饭堂的。而光禄寺嘛,虽然管着宴享,本身却穷得丁当响,内部饭堂这种高级配置。自然是想都别想。 许梁出光禄寺衙门的时候,朝沈光卿的办公房内看了一眼,见屋子里挤着好几个人,在紧张地拨着算盘。站在门口的银库大吏季忠无意中看见许梁踱出去。不禁吓了一跳。 许梁抬头看看天色,也不去催,便回到东江别院。与两位夫人用了午饭。 再回到光禄寺衙里时,沈少卿。马寺丞还有那位季银库已经候在许梁办公房内了。 见着许梁一付酒足饭饱的样子进了屋,三人脸上都不由得喉节一动。 许梁见书桌上放着一份书册。便笑着问道:“三位大人,东西编好了?” 沈少卿笑得十分勉强,拱手道:“回大人的话,基,基本好了。” 许梁嗯了一声,径直翻到最后,看罢不由得眼色一沉,喝问道:“怎么回事?本官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要把预算加到九万两千两,怎么一个晌午过去了,报上来的数目才区区七万三千两?” 沈少卿见状,苦笑着拱手解释道:“大人息怒!下官等人也想按大人的意思改来着,可是数来数去,即便是将寺里原有的器具都新换一遍,也到不了九两之数哪。” 马寺丞和季银库也胆战心惊地连声附合。 许梁听罢,探手朝沈从良,马向阳,季忠三人挨个指点过去,骂道:“一帮榆木脑袋!”说罢,不再管三人,提笔在方案上几处点了几笔。 沈少卿,马寺丞,季银库三人好奇地看着许梁。 不久,许梁放下毛笑,脸露笑意,满意地看着手中那份方案。点点头,道:“就它了!”说罢,传给季银库,吩咐道:“照这份,再誊写一份,存在寺内备档。另外,那份两万两的方案还在吗?” 季银库接过,点头道:“回大人的话,还在下官手里。”说罢,低头看了一眼许梁改动过的方案,不禁瞪圆了眼睛,看着许梁,嘴唇抖动着,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 许梁一眼将他瞪了下去,摆手道:“敢紧誊抄,天色不早了,本官还得赶着给尚书大人送去。” 季银库忙应一声是,脚步错乱地退了下去。 许梁带着光禄寺少卿沈从良赶到礼部的时候,礼部尚书李腾芳和太常寺卿付玉早已经在等着许梁了。见了许梁呈上去的方案,李尚书细细看了一遍,眉头微微皱起,看向许梁,道:“许大人,今年光禄寺的花费有些多啊?” 听到这话,光禄寺少卿沈从良脸色一红,垂下头去。然后,他听到许梁红不红心不跳,一脸坦然地回答道:“尚书大人明鉴,告祭太庙,乃是国之大事,草率不得。下官以为,准备周全些总归不会有错。” 礼部尚书李腾芳缓缓点头。一旁的太常寺卿付玉好奇地瞟了一眼,随即咋舌不已:他娘的,我报个五万两银子,手都抖得利害,没想到这还有更狠的,开口便是九万两! 李腾芳犹对许梁不够放心,转而问光禄寺少卿沈从良,道:“沈少卿,这份方案是你报给许大人的罢?” 沈少卿没料到李尚书会问自己,不由豁然抬头,看着李尚书,又看眼许梁。犹豫一下,垂头道:“是的,大人。” 礼部尚书李腾芒缓缓点头,朝许梁和付玉道:“东西先放老夫这,老夫看过之后,没什么问题,便由老夫呈给陛下过目。” 这原本便是题中应有之意。许梁和付玉倒也没什么意见,拱手称是。 回光禄寺的路上,沈少卿跟在许梁身后,走得慢慢腾腾。许梁回头打量眼沈少卿,问道:“你害怕?” 沈从良一惊,惊惶地摇头道:“没,没害怕。” “没害怕你脚抖什么!”许梁喝问道。 沈从良浑身一哆嗦,几步追上许梁,紧张兮兮地左右看一圈,见没人注意,便一手扯着许梁的官袍衣袖,哆哆嗦嗦地道:“大,大人咱们报的花费太吓人了!这要是被查出来,贪墨循私,可是要杀头的!” 许梁听了,脚步一顿,一手提着沈少卿的衣领,手中的大力道几乎将差不多与许梁同样身形的沈少卿提得脚都离了地面。 沈从良的脸色顿时因缺氧而憋得通红,惊恐地看着许梁。 “大人,你要做,做什么?” 许梁恶狠狠地盯着沈从良,唱问道:“沈大人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说话可要注意分寸!九万两的预算花费,那方案上每一两每一文的花费去向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告祭太庙之用!你可曾看见有一文一两落到你我的手中?!” 沈从良两只手使劲地掰着许梁的手,奈何许梁的手就如同铁箍一样,提着沈从良的衣领纹丝不动。 沈从良张大嘴巴,惊骇地连连摇头。 待感觉许梁松了手,便跌得连连后退,拄着膝盖大声咳漱,大口喘气。 许梁走到沈从良身前,双将他吓得退了两步。许梁冷然一笑,伸手轻轻地拍了几下沈从良的官袍,温和地道:“既然你我都没有从中拿一文钱,即便陛下怪罪咱们花费太多,那也只能说明本官年纪轻轻,处事不周,计算不详。又有谁敢断言许梁贪墨?” 沈从良有些明白了,神情畏惧地看着许梁,颓然拱手道:“大人说得甚是。方才是下官失言了。” 许梁沉声道:“沈大人与本官共事时日尚短,还不太了解我这个人。这么跟你说罢,跟着我许梁的,基本上都升官发财了。而跟我许梁过意不去的嘛……” 沈从良神情凛然,小声问道:“怎样?” 许梁感叹一声,道:“坟头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沈从良浑身一震,随即啪地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下官必定唯大人马首是瞻,大人指东,决不往西……” 边说着,沈从良抬头,见许梁已经旁若无人地走远了,愣了一会,便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未完待续。。)u 第五百三十七章 向户部要钱 许梁回到东江别院,进了院门,便见一人迎了上来。 细看之下,却是那位归降了许梁的后金人,多隆。 多隆原本是在燕七的车马行帮着做事情的。许梁进京多日,渐渐也把他给忘了。不成想,多隆居然找了过来。 “多隆见过大人。”多隆拱手道。 许梁疑惑地看他一眼,问道:“多隆,你在燕掌柜手下做事,最近做得怎么样?” 多隆迟疑了一下,朝许梁说道:“那个……大人,多隆还是想跟在您身边做事。” 许梁呵呵一笑,道:“怎么,在燕掌柜那里做得不顺心?还是燕掌柜故意为难你了?” 多隆连忙摆手,道:“燕掌柜对多隆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 多隆纠结着神色,跺跺脚,下定决心似地朝许梁再次拱手道:“大人,多隆也不瞒你了。多隆在燕掌柜手下,燕掌柜对多隆是没得说。只是车马行的其他人,对多隆敌视情绪很重。他们处处排挤多隆。” 说着,多隆一脸的愤愤不平。 “排挤你?”许梁听得面色一沉,喝问道:“谁这么大的胆子!你是我派过去的人!” 多隆低声说道:“他们欺负多隆是后金人……” 如此一说,许梁顿时便哑口无言了。崇祯二年十一月的战争刚刚过去,对于京师周边的百姓来说,最恨的必定是鞑子了,而多隆的身份……许梁意识到再把多隆放到车马行里面,确实不合适。想了想,便朝多隆道:“以前是本官疏忽了。这样罢,你且在别院住下,本官再另外安排你份差事。” 多隆听得,感激地道:“多谢大人。” 多隆住进了东江别院,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人很快便知道了。晚饭桌上,冯素琴便问起多隆的事情。 许梁便将多隆在车马行受人排挤的事情说了。 冯素琴道:“多隆是归降的后金将领。把他与其他大明百姓放在一块做事,确实不方便。相公,我觉得要想发挥多隆最大的作用,最好的法子便是把他派回辽东去。” “姐姐你开什么玩笑?放多隆回辽东,那不是纵虎归山吗?”一旁的楼仙儿原本对于多隆的去留并不在意,只是听得冯素琴建议把多隆放回辽东,便诧意地插了句嘴。 冯素琴摇头道:“不会。我记得相公曾说过。多隆在鞑子眼中,已经是叛变了。即便放他回去。后金的头领们也绝对不会再相信他。” 许梁缓缓点头,道:“素琴的这个想法很好。只是放他回辽东做什么呢?” 冯素琴咬着嘴唇细想一会,朝许梁娇笑道:“相公,既然你已经做了光禄寺卿,一年半载的怕是回不了陕西了。咱们梁记的生意,大部分都集中在西北,如今也该往外发展发展了。前些日子我便在考虑抽调部份资金在京城里开展业务。今日多隆的事情倒提醒了我,我觉得关外也是个极有潜力的市场,不容忽视。” 许梁顿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抚掌笑道:“素琴不愧是梁记的老板娘。生意头脑就是不一般。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同意把多隆派到关外去。关外的人参,草药,鹿茸,皮毛都是咱们大明极受欢迎的物品。” 冯素琴跃跃欲试,道:“那就这么定了。” 三言两语之间,多隆的去向便已经确定下来。过得两日。冯素琴将人手资金抽调齐全,便正式与多隆面谈了一次,不知道许诺了多隆什么好处,许梁送别多隆的时候,多隆是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态。 朝庭批复告祭太庙的方案那天,礼部尚书李腾芳特意把许梁和太常寺卿付玉叫到礼部衙门。一脸歉意地朝两位寺卿道:“许大人,付大人,陛下基本同意二位呈报上去的方案,只是这预算费用嘛,却并没有按二位大人提的数目。咳咳,为了这份方案,内阁几位大人都快吵翻天了。后来在老夫据礼力争之下,曹阁老和温阁老才勉强同意,将预算费用缩减一半。” 付玉一脸毫不意外的表情,显然他对于这种情况,付大人早意料到了。许梁也暗松了口气,预算费用往高了报,许梁便料到朝庭会这么干。抬头见礼部尚书李腾芳直盯着自己,许梁心中一惊,忙摆出一付惊讶异常的表情,瞪目道:“尚书大人,这,这怎么成!削减这么厉害,这许多事情便做不了了!” 李尚书一脸惭愧,温言安抚许梁道:“许大人,老夫也知道朝庭削减这么厉害,光禄寺的工作很难做。只是如今国库空虚,朝庭的用度一减再减。咱们也要体谅朝庭的难处。”说着,李尚书话峰一转,正色嘱咐道:“不过,虽然费用削减了,两位大人仍要想尽办法,将此次祭祀办得圆满顺利。” 许梁和付玉拱手道:“谨遵尚书大人指令。” 将朝庭削减预算的意思向光禄寺少卿沈从良,寺丞马向阳,银库大使季忠传达的时候,沈从良还好一些,自那日受了许梁的惊吓之后,沈从良在许梁面前恭敬了不少。而那马寺丞闻言先是一阵错愕,随即阴阳怪气地道:“我就说嘛,许大人,沈大人,往年花费都在五万两银子左右,若是按当初下官拟制的四万六千两报上去,恰恰正合朝庭的心意。” 许梁瞥了他一眼,道:“此次朝庭批准的花费正是五万两。” 马寺丞咕哝一声,看着许梁,皮笑肉不笑,道:“大人,下官记得光禄寺呈报上去的方案是按九万两的标准做的,如今花费一下子砍掉了一半,这往后该怎么采买准备,下官是毫无头绪,一切还得大人您拿主意。” 许梁眉头一皱,沉下脸色,问道:“马寺丞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从良和季忠见许梁语气不对,便不住地朝马丞寺使眼色,要他少说两句。 不料马丞寺充耳不闻,依旧似笑非笑地道:“下官能有什么意思?咱们光禄寺多少年来便是个清水衙门,天生就是那清苦的命,就甭想着接那油水充足的活!” 沈从良见许梁脸色越来越黑。便朝马寺丞喝斥道:“马大人,你别说了。” 马寺丞轻哼一声。 许梁深吸口气,转而朝银库大使季忠道:“季大人,你且去户部,把那五万两银子领回来。往后怎么筹备,咱们再核计核计。” 季大使点点头,起身朝许梁施礼。便退了出去,临走前。深深地看了马寺丞一眼。 许梁朝沈从良道:“来,两位大人,咱们三个再商量商量,怎么用这五万两银子筹备祭祀的事情。” 不料马寺丞又是一声轻哼,阴阳怪气地道:“许大人,沈大人,咱们且不忙着商量。季大人能否从户部把银子领回来还不知道呢,咱们三个坐在这里空谈,有什么用。” 许梁忍了许久的怒气终于有些压抑不住了。狠狠地盯了马寺丞一眼。缓缓点头道:“也好。那就等季大人回来再说。”说着,许梁面无表情地看着马寺丞,道:“马大人,你先忙你的事情吧,本官与沈少卿还有些事情要交待。” 马寺丞拱拱手,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许梁指着马寺丞的背影,问沈从良道:“这马向阳是怎么回事?” 沈从良摇头苦笑。朝许梁解释道:“大人息怒。马寺丞家境不好,以他今日的表现,估计又是在老丈人那里受了闲气。不过,马寺丞不是那种不知道分寸的人,待过了这一两日,马寺丞准会到大人面前认错的。” 许梁皱眉道:“谁家没点糟心的事情。马大人把情绪带到衙门里来,很要不得。” “是,是。下官会劝他改正的。”沈从良道。 户部衙门距离光禄寺也很近。许梁在光禄寺内等了快两个时辰,出去领银子的季忠才一脸愤怒地跑了回来,跑进许梁办公房,涨红了脸色,气愤地道:“许大人!那户部的官员欺人太甚。下官拿着大人的手批去领银子,户部郎中周大人却不给拨付!” 季忠进寺,沈从良和马寺丞便注意着动静,见季忠径直进了许梁的办公房,两人便紧跟着进来。 听得此等情况,马寺丞便嘿嘿一阵冷笑,倚在窗边上道:“户部尚书毕自严人称毕铁鸡,连内阁大臣的面子都不给。他手下的官员,也不白给。想要从户部领银子,没有毕尚书的手批,根本就休想领到银子。” 许梁登时就怒了,盯着马寺丞,沉声道:“这么说,马大人起先便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马寺丞嘿嘿说道:“户部尚书毕自严的行事风格,整个北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下官以为寺卿大人也应该知道呢。” 许梁盯着马寺丞看了好一会,忽然咧嘴一笑,挥挥手,将季大吏给支使出去。一脸和气地招呼着马寺丞,道:“本官初掌光禄寺,对衙门的事情,和京城的事情都不清楚,今日季大人没能从户部领来银子,全是许某一人的错。日后,许某还要多多仰仗二位大人替我分忧解难。二位大人,请受许某一拜。” 马寺丞一脸坦然,生受了许梁一揖。沈从良却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慌手慌脚地让到一边。 许梁笑吟吟地看着马寺丞,道:“方才领略了马大人的办事能力,下官十分震惊。我记得成祖迁都北京之后,许多祭祀方面的典籍都遗落在了南京光禄寺。马寺丞,本官交给你一项光荣而紧迫的任务,你即刻动身,前往南京,把那些典籍都搬到京里来。” 马寺丞听得一愣,指了指自己,惊奇地问道:“许大人,你要下官去南京?” 许梁笑眯眯地点头,道:“正是。” 马寺丞道:“可是祭太庙大典筹备在即,下官岂能抽身而去?” 许梁摇头道:“告祭太庙的事情,有沈少卿帮着本官便成了。马大人,你把那些珍贵的典籍运回来,便是大功一件。本官便向朝庭举荐你出任本寺的另一位光禄寺少卿!” “可是……”马寺丞惊疑不定。 许梁上前,轻推着马寺丞往办公房外走,边走边道:“马大人,事情紧急,你就不要耽搁了,快快启程吧,本官和沈大人在京里等你的好消息。” 将还待发言的马寺丞推出门外,许梁转身回到办公房内,朝已经看傻了的沈从良道:“马向阳此子不足以谋。沈大人,眼下这屋里就咱两个人,一应筹备事宜,咱们再参详参详。” 沈从良感觉心中惊惧,忙拱手道:“是,大人请说,下官,下官都听您的。” 许梁满意地看着沈从良,暗道这个人还是可以培养的,便拉着沈从良坐在书桌旁,两人如此这般地细细商量起来。 次日早朝,许梁打着呵欠,活动了下站麻了的双脚,满脸微笑地向经过他身边的大人们致意,待户部尚书毕自严经过身边时,许梁拱手做揖道:“毕大人,请留步。” 毕自严,人如其名,极少笑容,什么时候许梁见着他,他都是一付别人欠了他五百两银子未归还的样子。 “原来是许大人,许大人有事?”毕尚书背着两手,站到许梁面前,沉声问道。 许梁呵呵一笑,道:“陛下告祭太庙的日子在即,内阁已经批准了五万两银子交由光禄寺筹备祭祀事宜,这些事情,想必毕大人都知道了?” 毕尚书眉头微微皱起,淡然道:“本官听说了。” 许梁暗骂一声老狐狸。什么叫你听说了?!许梁再次拱手,惊奇地道:“毕大人知道就好。只是昨日下官衙门的银库大使季大人上户部去领取银两,却被贵部的周郎中阻拦下来,不知道这是为何?” 毕尚书恍然地哦了一声,解释似地道:“还有这等事情?待本官回去核实一番,过几日便将银两拨付给许大人。” 许梁追问一句:“敢问毕大人,您说的过几日,是几日?” 毕尚书闻言一窒,瞪了许梁一眼,不悦地道:“许大人你什么意思?本官执掌户部多年,国库虽然艰难,但本官允了的事情,自然会兑现的。你且安心等着便是。” 许梁仿佛没有看见毕尚书不悦的表情,依旧保持着微笑的神色,道:“下官愚钝,太高深的承诺下官理解不了。还请毕大人告诉下官个确切的时间,也好让下官心安。” 毕尚书又是一窒,拂袖喝道:“明日!” 许梁长揖一礼,“多谢大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写了字的纸,就地蹲到地上,将明日的日期用自制的铅笔填了上去,转而起身,呈到毕尚书面前,道:“下官记性不好,怕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便记在这纸上,毕大人,请过目,如果没有问题,便请签个字吧?” 毕尚书看清了纸上的字迹,见上面除了许梁刚刚填上去的日期之外,其他的居然早就写好了:“户部尚书毕自严亲口承诺于四月初九将告祭太庙所需的五万两银子拨付给光禄寺……” 毕自严顿觉得脑中气血上涌,险些气得背过气去,气呼呼地指着许梁,怒骂一声:“岂有此理!”骂罢,甩袖扬长而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 第五百三十八章 调嫡系进京 宣武门大街,客来居酒店。∈♀, 今夜是户部郎中周得福做东,替将要前往南京的光禄寺丞马向阳饯别送行。原本是两个人的宴席,到了开席的时候,却多了一个兵部职方司郎中余大成。 余大成与户部周郎中是同科进士,两人品级相当,加上余大成经常联系兵部的钱粮事宜,是以,周郎中和余郎中便走得很近。 酒席开始,光禄寺丞马向阳却是兴致不高。虽然许梁亲口承诺只要把南京光禄寺的典籍取回京师来,便是大功一件,他会向朝庭举荐升官云云。但当时马寺丞由于家里的事情,正在气头上,便没往深层次想。待得歇衙之后,回到家里,又受了家里婆娘的一顿冷言冷语,头脑清醒下来,便觉着许梁如此安排他,有些不妥。 只是许梁这个光禄寺卿亲口发话,南京之行势在必行。马寺丞也没法子拒绝。如今面对着知交好友,马寺丞便将心中的隐忧就着半壶烈酒,半醉半醒地说了出来。 户部周郎中对于最近光禄寺的事情也知之甚详,听闻光禄寺内部还有这样的弯弯绕绕,便好言安慰马寺丞道:“马兄,既然你和许大人之间生了嫌隙,趁此机会去南方散散心也好。衙门的事情有沈大人主持着,出不了什么大差错。” 马寺丞喝了不少酒,酒气浓厚,胆儿也壮。喷着酒气,大着舌尖,马寺丞书生意气劲跟着上来,愤愤然骂道:“周兄你别看那许梁年纪轻轻。为人却极擅钻营,弄虚作假。往年五万两银子就能办下来的事情。他非要逼着我和沈大人提高到九万两!嘿嘿,好在朝庭里还有明白人。没有遂了许某人的心意。” 周郎中久在户部,对于钱粮帐目之事最是敏感,闻言心中一动,便想套些内情出来,于是笑着问道:“看来马兄对你们那位新上任的光禄寺卿还是抱有些意见嘛。什么九万两的数目?你跟咱们大伙好好说一说。” 马寺丞嘶哈一声,嘿嘿地朝周郎中一笑,摇晃着脑袋,口齿不清地道:“这,这是光禄寺内。内部的事情,不能说,不能说……” “哎?”周郎中还待再诱导,便见一旁的兵部郎中余大成端起酒杯往马寺丞面前一凑,道:“马兄此去南京,山高水长,余某祝马兄路上一路顺风,来来,干了此杯。” 马寺丞见状豪兴顿起。乐呵呵地与余大成碰了一杯。 马寺丞在一旁只得耐心地等着,待马寺丞喝光了杯中酒,便又问道:“马兄别光顾着喝酒,快跟咱说说咋回事?” “啊?”马寺丞红朴朴的脸色甚为喜人。瞪着周郎中,神情茫然,问道:“周兄说啥?” “哎。你这人?!”周郎中无奈苦笑,“为兄是想说……” 话未说完。却又有一杯酒递到了周郎中面前,抬眼看去。见余大成一脸真诚,道:“周兄别光顾着说话,喝酒!” 周得福推拖道:“余兄且慢,待听完马兄的故事之后,我再敬余兄。” 余大成执着地道:“那怎么成?光禄寺内部的事情哪有咱们兄弟喝酒重要?” 周郎中推不过,便与余大成碰了一杯。喝了一半,便要放下,却见余大成已将手中的酒杯倒了过来,朝周郎中示意了一下。 那神情分明在说,我都干了,你还敢留半杯?! 周郎中无可奈何,苦笑着皱起眉头喝了下半杯。一整杯酒下去,酒劲便上来了,周郎中忙夹了两口菜压压酒。 再扭头去问马寺丞,结果却发现马寺丞趴到了酒桌上,嚊声如雷。 “马兄?马兄?”周郎中轻轻摇晃着马寺丞的肩膀,却见马寺丞没半点反应,呼呼大睡。 余大成便劝道:“马寺丞今晚喝了不少酒,该是醉得不轻了。” 周郎中见状,暗自叹息一声。余大成道:“周兄,今日马寺丞已然醉了,酒席便散了吧。” 周郎中没法子,只得同意。两人扶着马寺丞自客来居出来,命掌柜的叫来辆马车,将马寺丞送了回去。周郎中原本还想叫上余大成上春满园去听几位姑娘唱唱曲儿,只是余大成却借口家中有事,两人便分开了。 周郎中步伐摇晃地往春满园方面走去,余大成却转向了东江米巷方向。将今夜送别马寺丞的事情特意告诉了许梁,要许梁好生留意。 次日,天刚蒙蒙亮,马寺丞原本想驾辆马车悄悄地离京,只是刚出家门口,迎面便看见光禄寺衙门的好几位同僚站在门外。光禄寺卿许梁,少卿沈从良,还有珍馐,佳酿四署的官员赫然在列。 马寺丞一阵错愕,呆呆地站在马车边上,不知该上马车还是该干什么好。 许梁微微一笑,上前热情地朝马寺丞道:“马大人,听闻你今日便要离京,本官前来送送你。” 沈少卿便在一旁夸张地解释道:“马大人有所不知,许大人听说马大人今日一早要离京的消息之后,许大人特意在昨夜便派人连夜通知了下官等人,一早赶来送马大人出京。” 周围的光禄寺属官纷纷附合。佳酿署大使还摇头晃脑地赞叹道:“寺卿大人对咱们光禄寺的同僚们那真是够情够义,换做下官,绝对想不到这些。” 马寺丞脸色微红,感激地朝众人做了个罗圈揖,道:“为了区区马某的事情,惊动了诸位同僚,马某心中真是过意不去。” 许梁呵呵地笑道:“马大人说得哪里话。你我做为光禄寺的同僚,便是极大的缘分,马大人即将远行,本官与几位同僚前来送送,也是应当的。” 马寺丞听得心中一暖,忙拱手道:“许大人客气了。” 寒暄一阵。许梁便提议诸人送马寺丞出城。几位光禄寺的属官原本便是得了许梁的吩咐,才大清早地跑来给马寺丞送行的。如今许梁提议送出城门外,诸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一行人簇拥着许梁。不紧不慢地往永定门赶去。 此时时辰尚早,整个京城都还处于半睡半醒之中,街道上行人稀少,一名打更的更夫看见一群蓝袍,绿袍的官员簇拥着两名红袍官员说说笑笑地往永定门方向走,不由大惊失色,暗自揣测这伙朝庭官员这大清早的是要干什么去?为民请愿吗?这也不像啊,方向反了,皇宫应当在他们身后才是哪。更夫想着。站在路边上呆呆地看着许梁一群人渐走渐远,连更声也断了。 众人来到永定城门外,守门的士兵见了这等情形更是诧意。小半个时辰前,有位户部的官员在城门未开的时候便眼巴巴地守在城门口了,没想到时隔不久,又来了一拨! 许梁等人出了永定城门,客客气气地与马寺丞挥手告别,目送着马寺丞上了马车,渐渐远去。 许梁待马寺丞的马车走得再也看不清了。便朝身边的光禄寺下属摆手道:“马寺丞已经走远了,诸位,咱们回去吧。”忽然,又惊咦了一声。指着永定城门外,停放在官道边上的一辆马车,问道:“原本以为咱们是够早的了。想不到还有比咱们更早的。却不知道那是谁家的马车?” 诸位属下当中,便有官员小声地回禀道:“大人。这是户部郎中周得福的马车,方才大人与马寺丞叙话的时候。下官曾见周郎中掀起车帘朝咱们这边张望来着。” 许梁眼中精光一闪,状若恍然地道:“原来也是朝中的同僚。却不知周郎中一大早的赶来这里,是要送别什么人?” 那官员讪笑道:“这个,下官便不知情了。下官与周郎中也不熟的。” 许梁摆手道:“本官也就随口问问。咱们回去吧,今日的早餐,本官请了!” 听得有免费的早餐吃,几位下属便露出了笑容,更加热情地簇拥着许梁返身回城。 一群人在在街边的小摊上吃过早餐,再集体回到光禄寺衙门。银库大吏季忠便满脸笑容地迎上许梁,拱手道:“大人,户部的银子拨付到位了。” 许梁那日惹得户部尚书毕自严不愉快之后,便没敢再亲自踏足户部衙门,而是将向户部要钱的光荣任务交给了银库大吏季忠。兴许是许梁签字画押的做法太让毕尚书恶心了,季忠的要钱之旅居然很是顺利。户部的人听说季忠是去要钱的,二话不说,立马就把早就备好的五万两银子交给季忠,让他搬了回去。那利索的速度,仿佛在赶瘟神一般。 得知五万两银子顺利搬进了光禄寺内,许梁便郑重嘱咐季忠道:“季忠,作为光禄寺的银库大使,有些事情本官得交待你。你仔细听着。” 季忠神情一凛,恭敬地道:“大人请吩咐。” 许梁沉声说道:“一衙银库,本官不要求你帐目要作得多准,帐实丝毫不差。而是看你管的帐目是否让我满意。出项进项是否严格按照我的要求来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季忠到底不是蠢笨之人,很快便明白了许梁的意思,拍着胸保证道:“大人放心,下官全听您的。” “嗯!”许梁满意地道:“银库的帐目,银两,只能由你一人经手,其他的人,没有本官的手令,谁都不许插手!” 季忠迟疑一下,小声问道:“也包括沈少卿吗?” 许梁目光一凝,沉声道:“本官所指的其他人,便是除本官外的所有人!” “是!下官懂了!”季忠道。 交待了季忠,许梁转而把光禄寺少卿沈从良叫进来,吩咐道:“户部的银子已经到手了。告祭太庙的筹备事宜,你就按咱们上回拟定的法子去做。所需银两,直接从银库支取。” 沈从良听闻银子已经到帐了,不由精神一振,磨拳擦拳地道:“大人尽管放心,下官一定把这些事儿办得妥妥的。” 许梁微微一笑,摆手道:“去吧。” “下官告退!”沈从良欠身退了出去,站在许梁的办公房之外,伸手整理了一下官袍,便精神抖擞地找四署两局的官员安排筹备事情去了。 许梁坐在书桌旁,双手拄着下巴,目光漫无目的,脑中却在想着光禄寺寺丞马向阳的事情。 清晨在永定城门外看见户部郎中周得福的马车,许梁便至少可以确认,光禄寺头一回收回采买权,已经引起了户部有心人的注意。那么对于那搬到光禄寺银库的五万两银子的花销去向,许梁便要花费一番心思,免得给有心人留下把柄。而那位坏事的光禄寺丞马向阳,许梁已经把他归类为不可用的那类人。即便马寺丞能够顺利从南京光禄寺把祭祀典籍运回北京来,许梁也会设法给他挪挪地方。 想来想去,许梁便感叹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有能力的人。那个光禄寺少卿沈从良,虽然被自己连敲带吓警告了一番,如今对自己毕恭毕敬,而那银库大使季忠也表态一切听从自己的话。 但这两人,许梁都不能百分百地信任。 是时候在衙门里安插一个自己的人了。 吏部衙门里,吏部尚书王永光笑吟吟地打量着许梁,说道:“许大人有些日子没来老夫的吏部衙门了。” 许梁听出王永光语气里有敲打自己的成分,便赶紧端起了惭愧地神色,拱手道:“尚书大人见谅,下官这阵子为了筹备祭祀太庙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一直未得空拜会尚书大人。” 王永光哈哈一笑,指着许梁笑骂道:“许梁你不实诚!你上任光禄寺卿才多少时日,难道就能把告祭太庙这么大的仪式给弄清楚了?我看都是沈从良在做事吧!” 许梁脸色一红,尴尬地看着王永光,道:“咳咳,尚书大人也未免太直接了,搞得下官都感到难为情了。” 王永光听了,哈哈大笑。笑罢,王永光盯着许梁,问道:“说罢,今日来找老夫,又有何事?” 许梁忙欠身道:“其实也就两件小事。” “说!” 许梁道:“下官在陕西任参政的时候,手下有一名经历,名叫王启年,下官用得挺顺手的。如今光禄寺衙门配置不齐,下官想把他调到光禄寺来。” 王永光沉吟着,问道:“王启年是几品官?” 许梁道:“他在陕西布政使司衙门呆过几年,原本是个从五品的官,后来由于犯了点小错误,品级便降到了正六品。” “你想给他安什么职务?”王永光又问道。 许梁小心地打量着王尚书的脸色,小心地道:“下官想,把王启年调来,担任光禄寺寺丞一职,大人您看?” 王永光轻嗯一声,不置可否。 许梁又道:“还有就是陕西此次被裁撤的梁军武将的安置事宜……” 王尚书摆手制止了许梁,断然道:“武将安置,这是兵部的事情!老夫不便插手。” “呃……”许梁语气一噎,便无奈地拱手道:“那便没有了。” 王尚书瞥了许梁一眼,见他神情沮丧,不由快意地一笑,道:“既然你的事情说完了,那该轮到说老夫的事情了。” 许梁顿时大吃一惊,“啊?尚书大人你还有事情?” 王尚书白眼一翻,笑骂道:“什么混帐话!老夫又不是神仙,难道就不能有点烦心的事情?” “哦。”许梁呵呵直笑,缩了缩脖子,问道:“那……不知尚书大人有何事?” 王尚书轻咳一声,忽的将一张老脸凑近了许梁,神秘兮兮地问道:“老夫听王贤说,东阁大学士徐光启对你很是赏识?”(未完待续。。)u 第五百三十九章 中间人 吏部衙门里,许梁听了王尚书遮遮掩掩的一番解释,不禁感叹,在大明朝做小官难,做大官也不容易。 王永光乃是朝中正二品大员,执掌吏部,权势威盛一时。然而随着温体仁的顺利入阁,王尚书的危机感就越发强烈。近几日关于地方上几个知府的调整问题,吏部报到内阁的方案,都基本上遭到内阁的否决。 如今的内阁里,首辅周延儒,与另两位内阁大臣:曹于汴和温体仁,基本上是已经抱成一团了。而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原本还兼着兵部和辽东的差事,大部分时间都在辽东,朝庭的事情基本上不怎么发言。至于次辅成基命,见崇祯皇帝越发看重周延儒,也就缩在后面,对周延儒唯唯喏喏。 再有最后一位东阁大学士徐光启,虽然是天子帝师,却是刚入阁,资历最浅,在内阁里也没什么发言权。 吏部的方案被内阁否决,说白了就是被周延儒,温体仁,曹于汴三人给否决了! 王尚书感到了危机,他一个人是干不过抱成团的周、温、曹三人的。他便将结盟的目标瞄准了东阁大学士徐光启。 为什么选中徐光启,王尚书也是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的。首先徐光启虽然在内阁里资历最浅,但他是天子帝师,恩宠不比周延儒少多少。再者徐光启如今也在单干,从没有听说过他在拉帮结派。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王永光是实在没得选了。内阁大臣就那么六个,周延儒三人已经抱成团了,剩下的成基命老官油子,滑不溜手,实在不怎么靠谱。而孙承宗久掌兵事,杀伐决断,对拉帮结派之事向来嗤之以鼻。选来选去,就只剩下徐光启了。 然而徐光启也不是王尚书想靠上去便能靠上去的。朝庭里谁都知道他是天子帝师。身价倍涨。王永光到底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斯文人,即便是要投靠过去,至少也要做出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意境来,否则就太有辱斯文了。 直接跟到徐光启面前抱大腿太丢人。委委婉婉的又太麻烦,最简单有效的办法,莫过于找一个王永光自己信任,又与徐光启关系要好的人当个中间人。 许梁便是王永光选中的这个中间人。 吏部尚书和东阁大学士要抱团,许梁十分乐见其成。听罢王尚书的一席话。许梁当即拍胸表态,会在适当的时候向徐光启表达王尚书的意思。 许梁最近由于告祭太庙的准备事项,与太常寺卿付玉往宫里跑得勤快。上头有礼部尚书李腾芳盯着,许梁和付玉想偷懒都不行。这日许梁跟着李腾芳和付玉两人在养心殿内向崇祯皇帝做了一个关于告祭太庙仪式准备工作的专题汇报。 李尚书事无巨细,啰啰嗦嗦地说了近两个时辰,许梁和付玉两人听得满嘴苦意,陪着笑脸时不时的附合两声。终于连案台之后的崇祯皇帝也听得不耐烦了,好言勉励李尚书几句,才将老头打发出来。 崇祯皇帝所说的,真的是寻常的安抚之语。然而李尚书听在耳中的意义却非同寻常。出得养心殿来,一个劲地向许梁和付玉感叹:这阵子的辛苦没有白费,陛下还是很满意的! 然后又要拉着许梁和付玉两人回礼部衙门再参详参详祭祀仪式。 许梁见机得早,一脸歉意地朝李尚书拱手道:“那个……真是抱歉,尚书大人,下官进宫之前,便得到消息,今日轮值的东阁大学士徐阁老正在内阁值房等着见我。怕是得不能随尚书大人回衙了。” 李尚书听罢,一脸遗憾:“既然是徐阁老相召,那担搁不得。许大人快去吧。”说着一手紧紧地抓住太常寺卿付玉的手臂,道:“那付大人随本官回去再商量商量。” 太常寺卿付玉临走之前,看向许梁的眼神有种受尽折磨的凄凉。 今日内阁值房的人是成基命和徐光启,这点许梁早就弄清楚了的。许梁不紧不慢地一路欣赏着宫内沿途的景致。不久便到了内阁门外。向门口守卫的大汉将军通报一声,不久,许梁便被人引进了内阁。 内阁其实也就是一间大殿隔断而成,除了内阁首辅周延儒和次辅成基命二人有单独的办公房外,其余的四位内阁大臣,都是两人共一间办公房。 与徐光启共用办公房的是同期入阁的温体仁。只是今日他不在。房内便只有徐光启一人。 许梁走近房间,徐光启正将手上一份奏折的拟字书写完,合上奏章,徐光启便看向许梁,招呼许梁道:“自老夫搬进这内阁之后,许梁你还是头一次进宫来看望老夫吧?” 许梁站到徐光启书桌前,呵呵拱手道:“徐大人如今是东阁大学士,地位大不一样了,下官岂能如从前一样随意,想见便能见着?” 徐光启听罢,指着许梁笑骂道:“少来。你如今已不再是陕西参政,而是光禄寺卿,这皇宫内院,只要宫门未落锁,你随时可以进出,见老夫还不容易!只是看你有心无心而已!” 许梁被说得脸色微红,捏了捏鼻尖,讪讪地拱手道:“徐大人教训得是,下官一定改正!” 徐光启原本便不是真心要责备许梁,闻言便抚须长笑。 许梁跟着陪笑,打量眼徐光启,见徐光启虽是长笑之中,神色间却难掩疲惫之色。便真诚地劝道:“大人,半月不见,您憔悴了许多。国事虽重,但大人也要注意身体。” 徐光启轻叹一声,目光在书桌上的一堆奏折上一扫而过,道:“以往在礼部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进了内阁,才猛然发觉国事竟如此繁重。唉,咱们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数百座府县,每一天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事情,需要内阁决断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许梁道:“国事重要,大人的身体也重要。” 徐光启轻轻摇头。忽的看向许梁,问道:“对了,许梁。你是从陕西出来的。陕西巩昌府境内,有一个民军首领,是个女的,叫李庭的。你可知道?” 许梁心中一动,缓缓点头道:“民军中难得一见的女首领,下官在陕西为官,多少也听到一些。下官听人说,李庭此人虽是女儿身。但行事带兵却丝毫不输于那些男首领,在陕西当地民军之中,她的名气也甚是响亮。怎么?大人怎么想起问这个人?” 徐光启便揉着眉心,担忧地道:“老夫也是前两天才得知的,半个月前,陛下曾给三边总督杨鹤下了一道密旨,要杨总督设法将那李庭密秘押解进京。如今杨总督刚刚招降了那李庭的人马,军心不稳,却又急着把李庭押进京来,老夫担心。杨总督此举,会引起那些归降的民军的不满。只是这是陛下的旨意,唉……” 许梁吃惊地问道:“这么说,那李庭已经被押解上路了?” 徐光启沉重地点头,道:“前天三边总督杨鹤的折子刚到,说押解李庭的人马已经上路好几天了,用不了多久便能到达京城。” 许梁啊了一声,心中惊疑不定。 徐光启说完,一时陷入了忧虑之中。两人便各怀心思地沉默一会,徐光启问许梁道:“对了。许梁你今日进宫见老夫,可是有事?” 许梁忙收敛心神,回头朝办公房门外边看了一眼,见没人过来。便朝徐光启拱手,轻声说道:“前些天吏部尚书王大人把下官叫了过去,要下官给大人您带句话,说您得空的时候,想找个清雅点的地方请大人过去坐一坐,喝喝茶。聊聊天什么的。” 徐光启便目光审视地看着许梁。 许梁讪讪然,道:“下官思考了许久,想着大人您如今虽是东阁大学士,但在内阁里却是新人,朝堂上没有几个盟友帮衬着,做起事情来也不趁手。下官便想,既然王尚书有那方面的意思,那大人前去见见也无妨……大人,您说呢?” 徐光启目光眨动几下,盯着许梁,问道:“只是王尚书一人?” 许梁一愣,郑重说道:“就王尚书一人,没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人。” 徐光启听罢,垂眉闭目沉思了好一会,才睁眼说道:“最近国事繁重,怕是没时间了。待陛下告祭太庙之后,应当会空暇一阵,恩,你回去转告王尚书,时间就定在那时候吧。” 许梁听得喜上眉梢,笑呵呵地道:“下官这就去回话。” 许梁出了皇宫,拐到吏部衙门,将徐光启的意思转告给了吏部尚书王永光,便回了东江别院。 东江别院里,丫环柔儿见许梁回府了,便忙着去准备热水供许梁洗手洗脸。 许梁进了后院,到了大夫人冯素琴的房间,见冯素琴正在捧着一本帐册,一边看着,一边将面前的算盘拨得哗啦响,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 许梁见状,便坐到了冯素琴身边,朝她手上的帐册上瞟了一眼,问道:“娘子,在算什么呢?” 冯素琴抬头看了许梁一眼,道:“梁记三月份的帐目报上来了,进帐减少了许多,我正在核算呢。” 许梁哦了一声,见丫环柔儿已端着盆热水进来了,示意她放到脚边,又取过柔儿手上的毛巾打温了擦了擦脸,便在柔儿的服侍下脱了官靴,开始泡起脚来。 冯素琴一边核算着帐目,一边与许梁说几句闲话。待许梁泡脚完毕,换上家里穿的棉鞋,布袜。冯素琴也停止了拨算盘,瞪着帐目上的数字,气鼓鼓地嘟嘴道:“这梁记的生意没法做了!” 许梁道:“怎么了这是?” 冯素琴道:“梁记三月的总进帐,比前几个月减少了四成,近三万两银子。梁记在陕西的井盐,煤矿,田产,营利都大不如从前了。那个该死的三边总督杨鹤裁了咱们的梁军还嫌不够,对咱们梁记的生意也是百般打压,真是气人!” 许梁听了,疑惑地道:“三边总督杨鹤在平凉针对咱们的井盐生意成立了平凉盐运使司,这事我是知道的。可是梁记的煤矿在汉中,杨总督怎么打压得着?” 冯素琴妙目横了许梁一眼,嗔怒地道:“相公,你这阵子眼里只有光禄寺,哪里还会去留意梁记的生意!自从你调任光禄寺卿,离开陕西之后,那陕西镇守太监胡公公,早就抱上了杨总督的大腿,有胡公公的帮忙,杨总督想打压梁记煤矿还不容易?” 许梁愣了愣,顿时气得牙根都痒痒,骂道:“这老匹夫还是太闲得慌了!一天到晚不干实事,尽想法子针对我许梁了!”骂着,许梁在屋内来来回回地走动起来,很是恼火。 冯素琴见状,便劝道:“算了,谁让他杨鹤是三边总督,官职比相公你大呢。咱们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大不了咱们梁记在陕西的生意都不做了,全转到江南和京师两地来。” 许梁闻言脚步一顿,不甘心地道:“不行!梁记在陕西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规模,就这么转移,损失太大了!” “那怎么办?”冯素琴瞪目问道。 许梁喃喃说道:“我再想想,再想想……” 又转了两圈,许梁停住脚,朝丫环柔儿道:“柔儿,去把铁头叫来。” 铁头就在前院,很快便站到了许梁面前。 “少爷,您找我?” 许梁沉声说道:“我刚刚得到消息,三边总督杨鹤已经派人押了四小姐李庭往京师赶来了。你去安排一下,想法子让四小姐李庭到不了京城!” 铁头听了,摩拳擦掌地做了个一刀切的手势,问道:“少爷,要留活口吗?” 许梁惊得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还不能杀李庭。”见铁头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许梁便招手道:“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干。” 待铁头将头凑了过来,许梁附在他耳边,小心地嘀嘀咕咕一阵。铁头听罢,兴奋地猛点头,转身飞跑出去安排人手了。 许梁眼望天空,喃喃说道:“也不知道我这么做,是对是错?”随即很快甩头拋开脑中这种疑虑,暗自给自己鼓劲:我这么做,都是让杨老匹夫给逼的,即便是做错了,责任也不能全算在我头上,至少杨老匹夫要负九成以上的责任!而我,是被压迫的受害方,应当被广大大明官员和百姓同情的角色。 恩,就是这样!(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章 告祭太庙 告祭太庙的筹备工作由光禄寺少卿沈从良负责,经过七八天的准备,已经结近尾声。 许梁这日亲临太庙,检查沈少卿的准备情况。光禄寺少卿沈从良,主事,太官,珍馐,佳酿等四署,司牲等二局,银库大使等一干光禄寺的属官陪着许梁尚着太庙的汉白玉石阶而上,光禄寺少卿沈从良一边走,一边细心地为许梁介绍着。 “……大人,礼部尚书李腾芳代陛下宣读告祭词文之后,百官三拜,其后四品以上朝臣随陛下进入太庙主殿祭拜历代先皇。”沈从良徐徐说道,“祭拜所用的器具,三牲,果品等等物件,下官早已准备妥当。告祭结束之后,按例陛下要在此宴请朝臣,所用的桌椅茶碗,下官按您的意思,都换置一新……” 一行人说谈之间,便已走到了太庙的正殿面前。正殿内,红毯早已铺展到殿外,上百名借调的京营士兵,正在对正殿做最后的清扫。许梁站在正殿门外,打量一会,转身嘱咐沈从良道:“后天便是告祭太庙的良辰吉日,沈大人与诸位大人还要细细地对一应事物再详查一遍,查缺补漏,以免有失。” 光禄寺众属官便齐齐地向许梁拱手施礼:“下官等谨遵大人谕令。” 许梁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让众属官散了,单独将光禄寺少卿沈从良和银库大使季忠叫到一旁,轻声问道:“采买添置的各项花销,都是按本官的意思做的吗?” 沈少卿道:“大人放心,下官和季大人严格按照您的意思,每一笔帐目,都有衙门的官员签字确认。” 季大使也跟着点头,承认沈少卿所言不虚。 “帐面上一共花出去多少银子?” 季大使拱手道:“截止昨日,五万两银子一共花费了四万五千多。” 许梁点点头,吩咐道:“数目上再调一调,把帐目做到四万八九千的样子,余下千把两银子。就当节余,祭祀结束之后退回给户部。” 季大使拱手称是。 许梁摆手道:“行了,你们去忙吧。”待沈从良和季忠两人施礼离开之后,许梁便一路闲庭信步地沿台阶离开太庙。 两天后。整座北京城晴空万里,当真的良辰吉日。自辰时起,从皇宫到太庙的这一路街道都被京营官兵全面戒严,寻常百姓,限制出入九门。一大早。全百京城里够资格参加告祭仪式的官员,都在午门外列好长队。 待得宫内三通鼓响,宫门大开,一队光鲜亮丽的大汉将军徐徐走出宫门,随后是御辇的仪仗队伍,待到崇祯皇帝的御辇出现在午门外,广场上的两三百名官员齐齐跪倒,三呼万岁,喊声如雷。 崇祯皇帝今日穿着极为正式的龙袍,自御辇上朝众臣淡淡地看了一眼。抬手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又是一阵呼声。 随后,御辇徐徐开动,朝太庙方向而去,众大臣各自起身,按照品级排序,跟在御辇的仪仗队之后,汇入出行的队伍中。 诸大臣以内阁首辅周延儒为首,然后是其他五位阁臣,再就是六部尚书,侍郎等人。许梁是从三品的光禄寺卿。与太常寺卿付玉等人走在一起。侧手方向,正好是兵部侍郎孙元化。许梁便故意与身边的人换了个位置,使得自己与孙元化平行而走。 许梁微微垂着头,表情很严肃。嘴唇微微张合,确保自己的声音能够让孙元化听到。 “孙承宗已回京四五天了,京城募兵的事情,怎么样了?”许梁轻声问道。 孙元化吃了一惊,紧张地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便与许梁靠近了些,也小声地说道:“许兄的事情,我怎敢不用心。孙阁老基本同意在京师募兵,而且这件事情也恰好是我负责。” 许梁大松了口气,道:“那便好。募兵什么时候开始?” “孙阁老催得急,五月便开始,为期十五天。”孙元化道:“你让你的人抓紧时间赶到京里来,时间上要算好,太早,太晚,都易让人起疑心。” 许梁点头道:“我知道。梁军的人已经开始分批动身了。” “只是……关于戴风,司马求道两人的安置上,却有些麻烦。”孙元化道:“我小心地提议过让戴风和司马求道去补募兵将领的缺,只是孙阁老极不赞同。” 许梁一窒,眼光往走在前方的孙承宗的背影上瞪了一眼。无奈地道:“先把士兵安置好了,将领的事情,总归是有办法的。” 孙元化却没有许梁乐观,微微摇头道:“许兄你不明白,在武将的作用事情上,孙阁老的话,比首辅大人还要管用。孙阁老要是一味坚持,戴风和司马求道即便到了京师,也没可能补上缺。” “……”许梁无语了,他知道孙元化说得没有错。自孙承宗率军赶走后金鞑子后,崇祯皇帝对孙阁老的信任已经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据徐光启私下里讲述,凡是孙阁老提出的武将任免事情,崇祯皇帝一律照准,而且孙承宗每回从辽东回京,往往还没到京城门口,崇祯皇帝派去接他入宫的马车便守在城门口了。 恩宠,一时无俩! 许梁一路与孙元化小声地说着话,待众官员进入太庙范围,两人还是没有想出个可行的办法。没办法,孙阁老威名太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前端礼部尚书李腾芳手里捧着卷祭文,已经开始抑扬顿挫地念叨起来了,崇祯皇帝,皇亲国戚,京中勋贵,朝中大臣们都神情肃穆,低头垂手,摆出一付认真的神色。 李尚书站在一座一米见方,古朴无华的四方鼎前,念叨着的祭文随着袅袅升起的烟气,飘荡在鸦雀无声的太庙广场之上。下方,是黑压压垂手肃立的众大臣,而众大臣身上又恰好穿着官服。 这情景,许梁忍不住便回想起电视里演过的僵尸道长做法的场景,画面太惊悚,许梁不忍直视。 加上李尚书念的那祭文虽然听着很有音调,用词却实在是晦涩难懂。许梁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艰难地渡过了一个多时辰,李尚书却把这卷又臭又长的祭文念完。恭敬地朝太庙正殿方位拜了三拜,李尚书将祭文放进四方鼎内。 随即,崇祯皇帝缓缓跪倒,三叩九拜。他身后的众臣,也跟着拜倒。 告祭仪式繁锁而冗长。无卿透顶。待得崇祯皇帝三叩九拜之后,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又随崇祯皇帝进入太庙正殿,在开国皇帝朱元璋的画像前恭敬地跪地,上身保持挺直,双手合十,双目闭起,进行长达两个时辰的所谓的祭礼。 正殿的地面与外边广场上所用的材质是一样一样的,都是又冷又硬的汉白玉石砖。即便许梁从沈少卿口中料得先机,事先在膝盖部位垫了一层厚厚的棉垫子。但长达两个时辰的直跪,许梁都感觉这两只腿上有千万只蚂蚁在爬,那种酸爽,令许梁痛苦不堪。 再看崇祯皇帝,虽然也好受不到哪里去,却还得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对着朱元璋的画像虔诚地叙说一番求祖宗保佑大明江山千秋永固之语。 整个告祭仪式,比较让许梁欢喜的,只有最后的那道赐宴。由于户部拨付了足足五万两银子的预算费用,许梁对于这顿赐宴倒没敢玩花样。让沈从良备了顿份量极足,极实在的宴席。 虽然告祭仪式上不得钦酒,菜品也以清淡素色为主,然而由于食材品质上都了保证。一众官员吃得不亦乐乎。 许梁看到,连崇祯皇帝也是吃得津津有味。宴席将散的时候,崇祯皇帝朝礼部尚书李腾芳赞赏地道:“此次告祭进展如此顺利,李爱卿和太常,光禄两寺功不可没。尤其此次的素宴,朕尝来也是颇为新颖。可见李爱卿是费了心思的,朕心甚慰。” 李腾芳闻听此言,顿时激动得脸色通红,颤巍巍地出列,拱手施礼道:“老臣多谢陛下夸赞。筹备好每一次的祭祀礼仪,是老臣的本份。” 崇祯皇帝发话的时候,诸大臣就已经得讯,停下了吃用,将目光落到崇祯皇帝身上。许梁见李腾芳这老家伙居然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只字不提自己和太常寺卿付玉,不由暗骂一声老狐狸。 皇帝开口称赞,自有底下的官员附应,当即便有一名礼部郎中出列,朝崇祯皇帝拱手道:“吾皇圣明。此次告祭太庙,无论是从礼仪,用度,排场布置,都极为出众,臣为筹备此次告祭的礼部,太常寺,光禄寺向陛下请功!” 诸臣便神色一动,看着这位礼部郎中,神色开始怪异起来。许梁仔细打量着礼部尚书李腾芳的神色,见他朝那郎中暗地里点头。许梁内心便惊呼起来:没想到这李腾芳还安排了这一手!顺着崇祯皇帝赞赏的话意,便让早就安排好的下属出列为自己请功,这种时候,崇祯皇帝骑虎难下,多半便要应许的。 果然,崇祯皇帝听了,神色一顿,随即缓缓点头,正待开口赏赐。 这时异变突起,一声冷哼自上方传出,许梁与众大臣循声看去,只见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一脸怒气地出列,怒瞪着那礼部郎中,冷哼一声,斥责道:“好一个为人请功!涂郎中,你身为礼部郎中,当知道告祭太庙仪式,为的是告祭列祖列宗,讲的便是心诚,事先斋戒沐浴,整个仪式严禁奢华!”说着,转身环顾四周,怒气冲冲地道:“你再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四周布置,花团锦簇,华而不实,哪有一点彰显我君臣心诚之意!更可气的是,如今国库空虚,辽东战局紧张,正是用钱之际,本官听闻此次祭祀,费银居然高达十万两之多!如此铺张浪费,陛下不加以严惩已是皇恩浩荡,你居然还要请功?!” 许梁听罢,暗道有糟!再看那涂郎中,已是吓得面无人色,跪伏在地上,簌簌发抖。礼部尚书李腾芳闻言脸色剧变,朝崇祯皇帝惶恐地道:“陛下……这,老臣,老臣惶恐!” 形势急转直下,许梁暗自焦急。更恨那李腾芳出了一招臭棋。告祭顺利结束便完了呗,他老人家非得整这请功的一出戏码,结果好了,让孙承宗抓到由头了。再细看整个太庙的布置,许梁暗自皱眉,似乎,确实是花哨了些。许梁回头,不满地朝坐在后面的光禄寺少卿沈从良瞪了一眼。 沈从良迎着许梁的目光,面色发苦,无奈地苦笑。 更可气的是周围的官员,尤其是京中勋贵,这些人仗着祖上的功荫,享受着朝庭的供养,整日无所事事,正巴不得朝庭的大臣们内讧出丑,好给他们平淡的人生添点谈资,当即,几位年轻的勋贵便嘻皮笑脸地朝这边张望着,纯粹的看热闹的态度。 孙阁老不愧是朝中杀气最重的内阁大臣,他的怒火还未发泄完,转而将目光朝众臣中扫了一圈,落到许梁头上,一指许梁,怒喝道:“光禄寺卿许梁,年纪轻轻,不思寺务,不懂祭祀礼仪,耗费朝庭五万两银子,却将整个祭祀搞得不伦不类,其罪当诛!”说罢,孙阁老面朝崇祯皇帝,郑重地拱手道:“陛下,老臣请旨,将罪臣许梁罢职下狱,严惩不殆!” 许梁一听,顿时鼻子都气歪了。孙承宗一直以来便看不起自己这个举人出身的地方官员,自入京以来,多方为难,许梁敬他是朝庭栋梁,有功于社稷,才一力避让,不与他起冲突,不想这老头居然用心如此歹毒,竟然想把自己搞死! 许梁嗷地叫一声,冲了上去,在那跪地的礼部郎中身旁扑倒在地,面色悲切,声音惊恐:“陛下!臣,臣也惶恐!” 崇祯皇帝不禁见此情景,不禁大感为难。一刻钟之前,崇祯皇帝吃着光禄寺准备的宴席,还觉得清爽可口,甚为满意。此刻听得孙阁老这么一提,再看看这太庙,确实花哨了些,不够庄重了些……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要为这点事情把许梁索拿下狱? “这个……”崇祯皇帝纠结着神色。 “陛下!”东阁大学士徐光启出列,拱手为礼,道:“老臣有话要说。” 崇祯皇帝神色一喜,忙道:“徐爱卿快讲。” 徐光启目光在许梁和孙承宗身上停留片刻,道:“陛下,今日乃陛下告祭太庙之日,老臣以为,不宜责杀大臣。” “唔,徐爱卿说得有理。”崇祯皇帝眼前一亮,道。 孙承宗听了,不干了,刚要张口,只见徐光启抢先一步,接着说道:“不过,孙大人所言,也合情理,老臣以为,光禄寺卿许梁确有过失,但罪不致死,稍加以惩戒便是。” 崇祯皇帝忙道:“那徐爱卿以为如何惩戒为好?” “老臣以为,许大人浪费过重,罚他一年俸禄便是。” “陛下,不可……”孙承宗急了。 “准了!”崇祯皇帝大声道。(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一章 落难的缘由 崇祯皇帝,皇亲,诸大臣都走光了。太庙里剩下光禄寺一众官员。诸官员看向光禄寺卿许梁的眼神很同情。 沈从良和季忠两人跑到许梁跟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许梁黯然摇头。对于崇祯皇帝罚俸的事情,许梁一点都不在意。只是孙承宗今日如同疯狗一般的恶劣态度令许梁极不舒服。若不是关键时候徐光启劝解开了,后果真难预料。 长舒口气,许梁吩咐道:“让人把东西收拾收拾,咱们也走吧。” 许梁也没有去光禄寺衙门,径直回到了东江别院。在屋内与冯素琴,楼仙儿等人说笑了一会,平复一下情绪,便又命铁头备了马车,往皇宫里赶去。 今日虽然崇祯皇帝惩罚了许梁,但到底是网开一面。无论怎么说,许梁都要进宫去面圣一回。况且,有事没事多在大老板面前露露面总是好的。 顺利地进了宫,许梁正低头头往养心殿走,忽听得前方有人叫道:“许大人,请留步。” 许梁抬头,见是司礼监秉笔王承恩拦在养心殿外,便拱手道:“原来是王公公。陛下可◎∟,在养心殿?下官请求面圣。” 王承恩走下五六步台阶,朝养心殿内看了一眼,道:“大人来得真是不巧,眼下陛下正与内阁的大人们在里面议事呢。而且看情形,陛下心情不太好,大人的事儿要是不着急,还是改日再来吧。” 许梁吃了一惊,问道:“陛下也是刚回宫,又出什么大事了吗?” 王承恩跺脚道:“可不是吗!三边总督杨鹤这个老杀才,陛下如此相信他。他居然敢欺瞒陛下。一直以来,陛下都相信杨总督把西北安抚得太平无事,不成想这一切都是假的。” 许梁惊讶地道:“有这等事?” 王承恩摇头道:“具体什么情况,咱家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得养心殿内的动静,西北的事儿。小不了。” 许梁沉吟会,道:“还请公公为下官通禀一声,下官还是要面见陛下。” 王承恩看了许梁好一会,点点头,道:“你等着。”说罢转身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内,六位内阁大臣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地上散落着两只摔碎的茶杯。崇祯皇帝站在案台之后,面色扭曲着。正在气冲冲地咒骂不休:“蠢材!饭桶!废物!杨鹤这个老杀才,朕,朕要扒了他的皮!!!” 六位内阁大臣齐齐俯首道:“陛下息怒!” 崇祯皇帝看着下面的六位内阁大臣,气极而笑:“息怒?你们还有脸叫朕息怒?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杨鹤隐瞒不报,你们这几个内阁大臣居然也帮着他瞒着朕?!” “臣等死罪!”六位阁老再次俯首道。 “你们……!”崇祯皇帝瞪着这六名内阁大臣,气得不知道骂什么好。 这时,秉笔太监王承恩小心翼翼地绕过六位跪倒在地的内阁大臣。走到崇祯皇帝面前,拱手道:“陛下。光禄寺卿许梁在殿外求见。” 崇祯皇帝闻言一愣,瞪着王承恩,道:“他来做什么?”随即没好气地道:“让他进来!”待王承恩小心地退了出去,崇祯皇帝见六位内阁大臣仍跪着,便冷哼一声,甩手道:“都起来吧!让人看见朕的内阁大臣们都跪着。成何体统。” “谢陛下。”六位阁老便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秉着气息站到一边,徐光启心中暗惊:许梁这个时候进来做什么? 不一会,王承恩领着许梁进入养心殿内,见几位阁老都站到了一旁。不由微微一愣。 许梁跟在王承恩身后,往前走的时候居然看见了一地的碎茶杯渣子,再见周延儒,成基命,孙承宗等内阁大臣都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几人的官袍膝盖部位都或多或少沾了些渣印子,显然是刚刚跪过。 许梁心底一阵暗爽。到了前方,推金山倒玉柱,大礼拜倒,高呼道:“臣光禄寺卿许梁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方崇祯皇帝语气不善,冷然问道:“许梁,你来做什么?” 许梁听着,越发肯定方才养心殿内火药味肯定很浓厚,低着头,许梁道:“回禀陛下,告祭太庙一事,启部拨付给光禄寺五万两银子,如今花销了四万八千六百一十六两,尚有一千三百八十四两节余。臣已命寺内银库大使将节余归还户部,特来回禀陛下。” 崇祯皇帝听得哭笑不得,道:“就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进宫禀报?” 许梁语气沉重地道:“陛下容禀,此事对陛下,对朝庭来说,兴许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但对于臣来说,却是性命悠关的大事。”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的孙承宗,道:“今日孙阁老已然斥责臣铺张浪费,罚了臣一年的俸禄。若是有节余银两,臣不急着归还户部,臣担心再遭到孙阁老的弹劾,到时丢了性命!” 孙承宗顿时吹胡子瞪眼睛,看向许梁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倒是崇祯皇帝听得嘴角扬起,笑骂道:“许爱卿多虑了,孙阁老是内阁大臣,心胸宽广,断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为难你的。行了,此事朕知道了,没事你且退下吧。” “陛下如此说,臣就放心了,臣告退。”许梁十分乖巧地施礼,退走。 孙承宗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许梁的步伐,直至许梁出了养心殿。 忽听得崇祯皇帝盯着孙承宗,冷然喝道:“孙爱卿!” “老臣在。”孙承宗闻言忙抽回目光,道。 “接着说西北的事!”崇祯皇帝喝道。 待出了皇宫回到东江别院,兵部侍郎孙元化和郎中余大成两人却等在客厅里。见到许梁回来,孙元化上前,眼里透着热忱,道:“许兄。今日我做东,咱们几个再到客来居去聚一聚。” 许梁闻言一愣,笑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余大成道:“许兄你就别硬撑着了。你被罚俸一年的事情兄弟们都知道了。今日是我提议,咱们西山煤矿的三位股东,特地备酒来安慰安慰你。王贤兄已经在客来居备好了酒菜了。” 许梁听了,心中一股暖流穿肠而过。虽然许梁与余大成结识多半是利益使然。然而几人真诚相交至今,居然不知不觉间成了真正的朋友。许梁被罚俸的事情此时多半已被参加太庙祭祀的官员传得人尽皆知,而孙元化,余大成,王贤等人却想着备酒席宽慰自己。 许梁点头,道:“那待我去内院跟两位夫人说一声。” 不想自屏风后转出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人,冯素琴柔声道:“相公尽管去吧。一会要是喝多了回来不方便,便差人回来说一声,我好安排马车去接。” 于是许梁便与孙元化。余大成两人出了东江别院,赶到宣武门大街的客来居酒店。雅间里的王贤见许梁三人进屋,便出门去往一楼柜台吼了一声上菜。 待四人客套几句,坐下之后,客来居的伙计便开始流水价地上菜。 许梁端起第一杯酒,感动地朝孙元化,王贤,余大成三人拱手道:“兄弟今日落难。难得三位兄弟还特意备酒席宽慰我。这第一杯,许梁敬三位兄长。” 孙元化等人皆一饮而尽。 然后孙元化等三人挨个向许梁举杯。酒席气氛开始热闹起来。 孙元化连喝了两杯满杯,脸上开始冒汗,将衣袖撸起了些,看向许梁,道:“其实今日孙阁老向许兄发难,也不全是针对许兄。” 许梁瞪眼叫道:“都说出罢职下狱。严惩不殆的话来了,还叫不是针对我?” 余大成道:“许兄,祭祀太庙的时候我不在,但孙兄回到兵部对我这么一分析,我也觉着一向稳重的孙阁老今日如此。也多半是积怒已久,许兄恰巧赶上了罢了。” 许梁心中一动,见兵部的孙元化和余大成都这么解释,不由有些信了,停杯放筷子,坐直了身体,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孙元化便徐徐说道:“其实孙阁老此次回京,除了参加祭祀太庙之外,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便是向户部要银子。去年与鞑子的那一仗,辽东兵基本被打残了,阁老执掌辽东后,为巩固关宁防线,大肆募兵,花钱如流水。此次回来,便是向朝庭要钱购置粮草的。” 许梁顿时叫屈了:“孙阁老向户部要钱便要钱呗,跟我一个小小的光禄寺卿有什么干系?” 孙元化道:“你且听我说。我听老师说过,户部确实没有多少存银了。唯一的十几万两那是要留着给京营和京官发放下个月的俸银的,轻易动不得。唉,孙阁老在毕自严那里碰了钉子,憋着一团火气回到兵部衙门,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此次祭祀太庙居然花费了近十万两银子,当时在兵部便气得拍了桌子!” 孙元化如此一解释,许梁总算听明白了。敢情孙阁老在是气愤祭祀大典花费太多,让他的粮草钱没了着落,这才一怒之下,拿许梁开刀的。 许梁缓缓点头,随即又骂了起来:“不对呀,操持此次祭礼的可不只我光禄寺一家!还有礼部和太常寺呢?孙阁老有火,怎的不朝李腾芳发去?” 孙元化讪讪而笑:“李腾芳是三朝老臣,德高望重……” 许梁听罢,一阵气恼,朝众人道:“不提了,喝酒喝酒!” 这一晚,许梁大醉而归。 虽然被罚了俸禄,但衙门还是要去的。光禄寺少卿沈从良,银库大使季忠便跟着许梁前后脚地进了许梁的办公房。 季大使关严实了房门,将一部崭新的帐本摊到许梁面前,激动得满脸通红,道:“大人,按您的吩咐,下官昨夜与沈大人清算了一番,此次咱们一共截留了一万八千四百两银子,这是帐目,请您过目。” 许梁翻了翻,随口问道:“帐目是做了两份吗?” 季大使道:“是的。另一份衙里的帐目,进出项目都有人签字,光看帐本,看不出任何问题。至于大人您手上这部,下官按大人您的吩咐,没写银子数目,而是记的蜂窝煤进帐和销帐,一块蜂窝煤便相当于十两银子,所以从字面上看,大人您手上的只是本简单的蜂窝煤采购帐目。” 许梁满意地点点头,朝沈从良和季忠道:“两位大人干得不错。” 沈从良和季忠忙拱手道:“哪里,一切还得仰仗大人谋划有方。” 沈从良上前两步,小声问道:“大人,那这些截留的银子接下来如何处理?” 许梁沉吟一阵,手敲打着桌面,道:“下面人跟着咱们也不容易,既然有钱了,那便按咱们先前议定的法子,给大家伙增加点福利。只是有一点,发放到底下人手上的银子,不能与光禄寺有半点关系!” 沈从良神色一喜,激动地保证道:“大人放心,下官必定办妥。” 银库大使季忠却想到被派往南京的寺丞马向阳,便问道:“大人,那马寺丞那份?” 许梁面色一沉,轻哼一声,道:“马向阳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种事绝不能让他沾手。此次打发他去南京,便是要给他个教训。” 沈从良和季忠两人听了,心中凛然,唯唯喏喏地应下。 过了三四天,周边衙门的官员便惊讶地发现,整个光禄寺的一扫以往死气沉沉的模样,个个脸上喜气洋洋,像是过大年一般。原本破败的光禄寺经过一番打扫装扮,显得焕然一新。衙门正门檐下新挂上了两盏崭新的大红灯笼,再配上光禄寺卿许大人特意招募过来的十名持刀守卫,不管白天黑夜,一眼看去,便能看到两盏红灯笼下,一左一右两名昂首挺立的守卫,这份威风,即便是与六部衙门相比,也不会逊色多少。 许梁退朝回来,门口两名守卫便异常恭敬地朝他躬身见礼,一路往寺卿的办公房走,沿途碰见的光禄寺属官,皆是用一种尊敬的目光看着这位年轻的寺卿大人,主动地退到路边,微微弯着身子,尊称一声:“寺卿大人。”待许梁走过之后,才站直了,继续各自的事情。 这等情形,叫刚刚赶到京城的老部下王启年看得大为惊奇,一路跟着许梁到了办公房内,王启年才啧啧有声地恭维道:“大人,了不得,了不得啊。”(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二章 阁老缺钱 许梁招呼王启年坐下,笑着撇嘴道:“这有什么,倘若你能给他们也带来实在利益,他们也会一样敬重你的。这次这么仓促地把你从陕西调上来,你有什么意见?” 王启年顿时就如同屁股底下装了根弹簧,嗖地站了起来,拍胸保证道:“主公您能把启年调在您身边,启年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意见!”说着,王启年哽咽地道:“不瞒主公您说,自您走了之后,新任的汉中道大人带了他自己的人马过来,启年在汉中道衙门里,便是个彻底的闲人!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进京来投奔您,可是又怕给主公添麻烦。” 许梁呵呵笑道:“既然你称我一声主公,我又怎么会放任你在陕西不管!此次过来,你先干着光禄寺丞的差事,待有机会,我再把你的品级往上提一提。” 王启年感激涕零,“主公对启年的栽培,启年至死不忘。只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 许梁摆手道:“无妨,如今吏部尚书王永光与我的关系不错,提你个四品以下的官吏,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这里,许梁便不由得感叹,吏部尚书王永光这层关系果9,然受益颇多。太庙祭祀结束之后,许梁便找时间替王永光和徐光启安排了个饭局,这两个朝庭大佬,一个是吏部天官,一个是内阁大臣,双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连带着,许梁这个中间人与双方的关系也就更进了一步。 王启年能够这么快从陕西汉中道经历的职位上一跃而成为正六品的光禄寺丞,都是吏部尚书王永光操作的结果。 许梁问道:“听说戴风和司马求道是同时进京的,怎么没见他们两人?” 王启年道:“戴总兵和司马将军是武将,他们二人要去兵部报缺的。下官一进京便直接来找主公您了。” 许梁点点头,吩咐道:“一会我安排你与光禄寺的属官们见见面。大家认识认识。” 随即许梁便将光禄寺的官员都叫了过来,让王启年做了介绍。众属官听闻王启年是从陕西汉中道经历官直接调任上来的,看向王启年的眼神便羡慕得紧,然后再看许梁时,神色便变得热切起来。不少人心底已经暗自下定决心,要跟着寺卿大人好好干。争取抱上寺卿大人的大腿,好飞黄腾达。 由于王启年是接到吏部的调令之后,仓促随戴风等人进京的,家人并没有随行,许梁便决定暂时让王启年住到东江别院去。 两人闭衙之后,回到东江别院,见戴风和司马求道早到了别院里,许府的三夫人楼仙儿见到义父到来,欢喜得紧。吩咐了厨房准备宴席,又陪着戴风在客厅里叙话。 许梁和王启年进来,戴风和司马求道便起身,双方寒暄着。许梁笑着问道:“老爷子去兵部登记候缺了?” 戴风听罢,轻哼一声,道:“登记是登记了,只是我看是要一直候缺下去了。” “怎么?” 戴风便沉下脸不说话,一旁的司马求道道:“大人。白天我与戴将军去了兵部,按理。戴将军是从二品总兵官,兵部堂官是要亲自接见的。然而今日咱们前去,接待的却只是一个兵部主事!兵部这是全然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许梁沉默一会,歉然地朝戴风拱手道:“老爷子也不必生气。兵部尚书是由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兼着,这老头一直以来,对我便成见颇深。” 戴风听罢。便摇头道:“我不是生你的气。算了,不说也罢。”随即问许梁道:“对了,许梁,咱们梁军裁撤之后,已经有好几批士兵到了京城。他们如今进了京城募兵的队伍里没有?” 许梁道:“放心吧,主持此次京城募兵的是兵部侍郎孙元化,此人与我是至交,募兵的事情有他在,出不了什么差错。” 几人在客厅里谈了会陕西的事情,许梁想起在养心殿内看到的情景,便问道:“对了,我听说陕西又乱了起来?” 戴风和司马求道两人便一脸的嘲讽,冷笑道:“三边总督杨鹤这人不识好歹,千方百计排挤咱们梁军,如今倒好了,先是正月初的时候,民军首领王子顺,苗美等人作乱,原本杨鹤若不一味坚持裁军,陕西有咱们几万梁军在,王子顺和苗美这两支人马,绝对腾不起什么浪花。嘿嘿,他把咱们梁军裁撤之后,留守的平凉游击罗汝才,固原游击万文山等人约束部下,借口守城要紧,压根就不出兵。而延绥总兵贺虎臣,庆阳游击贺人龙也寒了心,镇压民军一点也不积极。” 许梁冷笑道:“杨鹤不是自诩挥下有归降的十万民军吗?怎么,连个名都没听过的王子顺都收拾不了?” 戴风哈哈大笑,嗤之以鼻:“什么十万民军!杨鹤收降的都是些光拿银子不干活的主。哼哼,我离开平凉时听说杨鹤把民军首领李庭密秘押解进京了,投靠李庭军中的民军将领高迎祥,王左桂等人只怕不久也要跟着反了。” 许梁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看来西北当真要乱了。” 司马求道嘿嘿直笑,拱手道:“大人兴许不知道,白天末将在兵部的时候,听兵部的人说,陕西的民军已经流窜进入山西境内了,吉州,太平,曲沃等地都出现了作乱的民军!兵部衙门,已经快乱成一锅粥了!” 许梁听罢,畅快地大笑,道:“看来杨老匹夫的总督乌纱要戴不长久了。哈哈,柔儿,快让人上酒,为了庆祝杨老匹夫倒霉,咱们要大干一杯!” …… 夜里,许梁留宿在三夫人楼仙儿屋内。两人躺在暖和的被窝里面,楼仙儿将头枕着许梁的一只胳臂,语气软绵绵地道:“相公,白天你还没回来之前,仙儿曾与义父交谈过一阵子。虽然晚上酒席上,义父说得轻松,其实义父心底还是很希望尽快补上缺,回到军中去的。这事,相公你上点心,尽早安排了。” 许梁道:“这事。仙儿不说,我也会抓紧的。只是这事急不来,得容我想个稳妥的法子。这事没着落之前,岳父便在东江别院先住着,你多陪陪他老人家说说话。” 不料楼仙儿娇哼一声,道:“义父哪里还轮得到我去陪着,他把那两小妖精也带进京来了。” 许梁轻啊一声惊呼道:“你是说那倚翠双姝,珍儿和珠儿?” 楼仙儿便吸了吸鼻子,道:“除了她们两个。还能有谁!相公你不知道,那个珍儿,居然已经有身孕了!” “什么?”许梁这回真正地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楼仙儿半晌,噗嗤一笑,道:“岳父他老人家当真是老当益壮,生龙活虎啊!哎呀,仙儿你掐我做什么?” 楼仙儿幽怨地道:“相公。人家的小侍女都怀上了,你看看冯姐姐和我。成亲这么久,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许梁哈哈一笑,道:“这事儿,得看机缘的,它急不来!” 楼仙儿嗔怒道:“我不管!我也要怀个孩子出来!” “……” 许梁站到兵部衙门正门前的时候,才确认司马求道确实没有说谎。兵部衙门确实很乱。文官,武将个个都是行色匆匆进出兵部衙门,许梁在正门外站了许久,也没见着有位兵部的官员上前盘问。 铁头站到许梁身边,问道:“少爷。里面这么乱,咱们还进去吗?” 许梁呵呵一笑,道:“进,怎么能不进?这里越乱,对咱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反而越有利。” 说着,许梁一把扯住一名匆匆忙忙从衙门里走出来的兵部主事,喝道:“本官光禄寺卿许梁,要见你们尚书大人,前头通报!” 那主事吃了一惊,上上下下打量着许梁,拱手道:“许大人稍等。”说罢,返身回去禀报去了。 许梁在门外等了会,便见那名主事出来,朝许梁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随后把许梁接引到兵部尚书的办公房内。 许梁笑呵呵地进去,见孙承宗吩咐了一名兵部官员几句,把他打发出去,见着许梁笑吟吟地脸色,不由面色微沉,在堆满了军报文件的桌后面坐下,斜睨着许梁,道:“光禄寺卿许梁?这里是兵部,似乎没有宴享之事,许大人莫不是进错衙门了?” 许梁脸上笑意不减,自顾自地找椅子坐下,左右看看,道:“看来孙阁老最近比较忙哪?瞧瞧这屋内,东西堆得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孙承宗轻哼一声,盯着许梁,沉声道:“许大人,有话直说。” 许梁啧啧地轻叹道:“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本官自从见识了孙阁老之后,才知道这句话当真是放屁。阁老的心胸,也就如鹌鹑一般大小。” 孙承宗冷然说道:“老夫很忙,没功夫理会闲杂人等。许大人若无事,请离开时把门带上。” 许梁轻轻摇头,反问道:“孙阁老对于真诚地上门给予帮助的朋友,也是这么直接往外撵人吗?” “朋友?帮助?”孙承宗仿佛听到了一个大笑话,道:“似你这等糟踏国家钱财的庸吏,老夫恨不能将你赶出朝堂!你我何来朋友之说?” 许梁听罢,面色一沉,收敛了笑容,直视着孙承宗,道:“看来孙阁老对本官误解很深!不过,我还是觉定要帮阁老一把。” 哼哼!孙承宗嗤之以鼻。 许梁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阁老现在缺钱,很缺钱!缺很多钱!” 孙承宗脸色终于变了,收起轻视的神色,正视着许梁,问道:“那又如何?” 他不说许梁说的是对是错,而是直接问那又如何,便是默认了。许梁闻言呵呵笑着,一指自己,道:“本官今日来此,便是想给阁老送钱,而且是一大笔钱。” 孙承宗脸色阴晴不定,道:“你想贿赂老夫?” 许梁哈哈一笑,摇头道:“阁老是那种能贿赂的人吗?” 孙承宗沉默片刻,沉声道:“老夫立于朝堂数十载,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许大人若没别的事情,便请回吧。” 许梁表情十分遗憾地长叹一声,边起身,边自言自语道:“听说陕西作乱的民军已经蔓延到山西境内了,山西离京师这么近,京师外围防卫力量又十分簿弱,只可恨辽东军又尚未恢复元气,唉,国库又那么空虚,拨不出银子来,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许梁施施然起身,朝孙承宗微一躬身,准备离开。 身后,孙承宗的脸色终于变了,沉声叫道:“许大人,留步!” 许梁嘴角的笑意一闪而逝,回头看着孙承宗,道:“阁老终于相信本官是来帮你的了?” 孙承宗盯着许梁,沉声道:“你准备怎么帮老夫?” 许梁道:“本官想与阁老您做笔交易。”又环顾四周,迟疑着道:“只是这里说话不太方便哪。” 孙承宗道:“崇文门街上有间茶楼,你去那等着,老夫随后便到。” 许梁一身轻松地出了兵部衙门,登上候在衙门外的马车,沉声道:“去崇文门街。” 马车便徐徐驶往崇文门街,在街角一家茶楼里停了下来。许梁下马车,进入茶楼,朝铁头微一点头,铁头得讯,便挥手令随行的青衣卫开始清场。 茶楼二楼临窗的位置上,许梁坐在桌边,半眯着眼睛欣赏着楼下街上的景象,桌旁茶楼掌柜和伙计诚惶诚恐地站在一旁。 一刻钟之后,一身便服的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便上到茶楼二楼,走到许梁桌前,正对着许梁坐了。 许梁朝掌柜和伙计摆手道:“客人到了,这没你们事了,下去吧。” 掌柜和伙计如蒙大赦,忙不迭地下到一楼,守在柜台前。 孙承宗盯着许梁,问道:“你准备怎么帮我?有什么条件?” 许梁不答,端起茶壶,给孙承宗面前的茶碗续了杯茶水,道:“这是茶楼里最好的茶,十几文钱一杯,阁老尝尝。” 孙承宗瞪着许梁,将茶水推到一边,道:“老夫出来的时间不多,咱们双方都直接点,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许梁听罢,点点头,道:“孙阁老果然是爽快的人。那本官就直说了,中华总商会的名号,孙阁老听说过吗?它在京师有个分会……”(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三章 公平交易 崇文门大街的茶楼二楼里,许梁与孙承宗相对而坐。 “我知道阁老的辽东军恢复元气急需要用钱。”许梁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伸出手,比划了个十字:“我准备捐献给阁老十万两银子,以充军资,助阁老守辽东。当然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帐面上得通过中华总商会的名义捐出。” 孙承宗乍听到十万两银子的大数目,即便是他出了名的老成持重,也不免大惊失色,“十万两?” “十万两!”许梁点头道。 孙承宗倒吸了口凉气,惊奇地脱口而出:“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也难怪孙阁老会吃惊,此次进京,他原本是想从户部调拨五万两银子回辽东的,结果……朝庭穷,给不了!而眼前这位笑眯眯的光禄寺卿许梁,一开口便是十万两的巨大数目! 许梁微微一笑:“这就不是阁老该过问的事情了。” 随即孙承宗神色一动,锐利的目光盯紧了许梁,喝问道:“许大人有如此为国效力的决心,十万两银子何不直接捐给朝庭!单单找上老夫?噢,想必接下来许大人所提的条件也极为苛刻吧?” ≈,许梁不理会孙承宗审视的眼神,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水,道:“本官找上孙阁老,除了本官所求之事只有孙老阁能办到之外,还有一层原因,”说着斜了孙阁老一眼,语气一转,一脸嫌弃的表情:“虽然阁老脾气又臭又硬,对本官横看竖看都极为不顺眼,但阁老的人品本官还是信得过的。本官要是把这十万两银子交到朝庭里。真担心一层层盘剥下来,真正用到辽东将士身上的还能剩下几成?相比而言。虽然孙阁老比较讨厌,但却是个做事的人。” 虽然许梁话说得极为难听。可是孙承宗听完,却是没什么反感的意思,沉默一会,轻叹一声,道:“你准备要老夫替你做什么?” 许梁脸露喜色,道“看来阁老是答应做这笔交易了?” 孙阁老道:“那得看许大人的条件是什么?” 许梁道:“本官的条件对阁老来说,其实很简单。想必兵部侍郎孙元化也曾对阁老提过:三边总督杨鹤裁撤了陕西梁军,梁军中的戴风,司马求道等一干将领如今已在兵部候缺。我想请孙阁老把他们安排到此次京城募兵的将领里去。” 孙承宗道:“这好办,此次募兵,本就是为了补充京师外围防务,你说的那些将领,到时便到通州总兵杨国栋挥下任职便是。” 许梁摇头,道:“本官捐出了十万两银子,倘若还只让戴风等人出任个佐贰将军,那这钱花得就太不值了。” “你想怎么样?” 许梁直接说道:“通州总兵杨国栋,在去年与鞑子交战过程中。畏敌怯战,这样的人怎能担当通州总兵?戴风原本便是平凉副总兵,论资历论能力,担任通州总兵绰绰有余。” 孙承宗横了许梁一眼。冷笑道:“许大人好大的手笔。” 许梁毫不在意,眉毛一挑道:“孙阁老,这可是十万两银子!十万两银子买个总兵。您老赚大发了。” “还有呢?” “还有就是,本官名下在辽东地区也有些生意。辽东是阁老您的地盘,我希望能够得到阁老的照拂。”许梁道。 孙承宗脸色一变。肃然道:“好你个许梁,你竟敢私自与鞑子做生意!” 许梁嗤笑一声,撇嘴道:“孙阁老何必假正经?大明朝与鞑子做生意的人还少吗?何况我名下的人也只是贩卖些鹿茸,人参,草药之类的物件,并没有沾染生铁,食盐等违禁物品。阁老拿了本官十万两银子,到时候能行方便的时候行个方便便是了。” 孙承宗沉吟着,肃然道:“倘若不涉违禁货物,这便罢了。若让老夫发现你们掺杂些生铁,食盐,兵器什么的,老夫必定严惩不殆。” 许梁道:“这是自然。” 孙承宗点点头,道:“若只是这些条件,那老夫便答应了。” 不料,许梁却道:“还有……” 孙阁老眉毛急跳,惊怒道:“还有?!” 许梁忙招手,笑道:“阁老稍安勿燥。接下来本官提的不是条件,而是十万两银子的交付问题。” 孙承宗冷哼一声,道:“交付能有什么问题?待老夫回到辽东之后,你直接让那什么中华总商会向总督衙门捐银子便是。” “不,不。”许梁听得大摇其头,道:“阁老想得太简单了。十万两银子,即便是筹措,也需要些时间。阁老不会以为本官家里头每时每刻都会存放上十万两现银子吧?” 孙承宗便瞪着许梁。 许梁接着说道:“本官的意思,由中华总商会北京分会,向朝庭捐献两万两银子以充国库,待阁老回到辽东之后,再由中华总商会向辽东总督府捐献三万两银子以充军资,剩下的五万两银子,另分三年付清,当然了,接受方肯定是阁老的辽东总督府。” 孙承宗听得气得眉毛倒竖,腾地站了起来,瞪着许梁,叫道:“听你这意思,十万两银子你还要分个三四年才交付清楚?” 许梁点头。 孙承宗怒道:“这么说,老夫今年,实际上拿到手的只有三万两银子?!” 许梁又点头。 孙承宗断然摇头,道:“不成。” 许梁轻叹一声,道:“阁老当知道十万两银子,是很大,很大一笔钱!即便是江南的那些富商巨贾,能够立马拿出十万两现银子的,也没有几个。阁老莫不是以为本官是沈万三?家资千万?不瞒您说,为了筹集这十万两银子,我名下的生意。也是伤筋动骨了!” 孙承宗愕然了一会,想想许梁说得也有道理。十万两银子。确实不是小数目。想了想,便道:“那这样。许梁你直接向辽东总督府先捐银五万两,余下的,再分三年交付如何?” 许梁听得,却是冷笑着果断摇头,道:“不行。” 孙承宗怪叫道:“为何不行?!” 许梁眼看向窗外,语气幽幽地道:“阁老,我许梁向朝庭捐献了这么一大笔钱,这等壮举,总该让朝庭上下都知道知道。多少博个好名声吧?” 孙承宗愣了半晌,指点着许梁,气呼呼地叫道:“你,你这样,哪里还像个三品高官!整个一奸商!” 许梁笑呵呵地道:“哪里,哪里,阁老言重了。我出钱,您出力,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孙承宗几乎是拂袖而去的。茶楼二楼里,许梁和铁头自二楼窗台上,看着孙阁老气呼呼地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铁头好奇地问道:“少爷。十万两银子,咱们许府也不是拿不出来,您为何要分个三四年才给他?” 许梁白了他一眼。道:“阿铁,财不外露的道理你懂不?一次掏十万两。跟分四次掏齐十万两,这意义是不相同的。况且。有了这份银子吊着,咱们也算辽东军的衣食父母,孙阁老接下来这三四年,总不好意思再朝我下手!” 铁头顿时恍然大悟,朝许梁竖起大拇指,连声赞道:“高!还是少爷您高明!” 孙承宗在马车上想了一路,待马车到达兵部衙门的时候,孙承宗总算想通了。没办法,辽东是真缺钱,即便许梁给的银子上沾了毒,孙阁老也得捏着鼻子吞下去。 马车停了,车夫跳下马车,却见车内的孙阁老没有下车的意思,便小心地问道:“阁老,兵部到了。” 孙阁老的声音自车内传出:“不回衙门,出城去南苑看看募兵情况。” 南苑位于京城外正南方向,是个开阔的平原地带。兵部侍郎孙元化主持的京城募兵,便在此进行。 南苑里军帐连绵,军营门口前来应征入伍的百姓排成了三排长队。这景像让孙阁老吃了一惊。 他令马车停在路边,也没下马车,便在马车内静静地打量着这些前来应征的人。看了许久,从登记到检查,再到入伍,大部分人都被征进去了,也有少数年老或过于年幼的人遗憾地离开。 一切都很正常,然而孙阁老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辆马车突然出现在军营门口,终归是引起了巡查士兵的注意,便有士兵上前盘问,见到是孙阁老的马车,士兵大惊之下,便去禀报了正在营内巡营的兵部侍郎孙元化。 不久,孙元化便带着一众文武官员迎出来,把孙阁老客气地迎进营内。 “哎呀尚书大人,您怎么来了也不差人说一声?下官怠慢了。”孙元化陪着孙阁老走在营内,边走边道。 孙承宗捋须说道:“老夫临时起意,想来看看此次募兵情况,便来了。孙大人,你带我到各营去转转。” “是。”孙元化应道,又把尾随的一众文武官员发打走了,自己陪着孙阁老巡查招募的新兵营。 “大人请看,东边三营,共一万一千人,”孙元化在营地内指点着各新兵营的情况,“过来两营,六千七百人,西边两营七千人,此外还有暂未满编的两营,四千余人。此次募兵,京师百姓保家卫国的热情那是相当高哪。” 孙承宗暗自吃惊,道:“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居然募兵达近三万人?”暗自腹诽,京师的百姓什么时候这么热衷于参军打仗了?要知道在辽东地区,即便是他提出以辽土养辽人的策略,要招募齐这三万多人,没半年时间也办不到啊。 孙元化脸色微变,转眼间恢复正常,拱手笑道:“呵,是啊。兴许是去年鞑子兵入侵,把百姓们心中的爱国之情都唤醒了吧。咳咳,大人,下官带你再到仓库去看看。” 孙元化怕自己介绍得过多,会暴露一些东西,便岔开话题道。 孙阁老在新兵营内转了一圈,临别之际孙元化送到营门口,孙阁老临上马车前嘱咐孙元化道:“孙大人,此次募兵,朝庭粮草有限,募兵的数量以四万人为准,最多不得超过五万人。” “是,下官明白。”孙元化道。 “对了,这些兵原本是要配往通州的,怎么未见到通州总兵杨国栋?”孙承宗问道。 不料孙元化听了,语气不屑地道:“您说杨总兵?这位爷募兵开始那天来过一回,见了营门口应征的百姓,很不满意,骂骂咧咧地站了一会便拍屁股回通州了,此后就再也没来过。” 孙承宗微微一叹,摆手道:“行了,老夫这便回去了。” “大人慢走。”孙元化拱手道。 孙阁老上了马车,马车便徐徐驶动。经过那应征的长队之时,忽听得有人说:“弟兄们,快点,咱们赶了这半个月的路,鞋底板都磨穿了,一会入了营,便能吃上热馒头了。” 说的话不稀奇,让孙阁老注意的是这人说话的口音,是陕北口音。孙承宗从马车里掀开车帘子,打量了一眼说话的那人,见那伙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约摸有十多个人,说话间,那伙人便排到了队伍的尾部。 这时,那人又说话了,却是向队伍前方的几个人打招呼:“哟,陈队长,你小子居然跑到前面去了!速度挺快的嘛。” 那被唤作陈队长的年轻人回头咧嘴一笑,“咱是遇到熟人,走了小路。你是直走的官道吧?嘿嘿。” 一样的陕北口音。 孙阁老面色微沉,沉思起来。先前那人所说他们在路上走了半个月,以他们说话的口音推测,那些人多半是陕北人氏。京城募兵也才进行了半个多月,而那些人却是半个月前就动身赶往京城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些人早就得到了京城要募兵的消息!孙承宗再探头看向那排得长长的应征队伍,仔细看了一会,这次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他看到这些排着长队应征的百姓会感到不对劲了。 眼前三队应征的百姓,居然大部分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而且看他们排队等候的站姿,乃至于走路的姿势,孙承宗越发肯定,这群人不是普通的京师百姓。 三支长队,三四百号人,排成的队伍居然笔直笔直的,而且没有什么暄闹声,即便有一两个人交谈,声音控制得也是极小。 这等纪律,京营训练有素的官兵也不过如此!这些人,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人! 陕北?军人?孙承宗的脸色渐渐变得愤怒起来,沉声喝道:“立刻进宫!”(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四章 捐钱 孙承宗的马车在他的一再催促之下,一路高呼避让,飞快地往午门方向赶去。◇↓◇↓,街道上的行人见此,无不咒骂着避让。 听着路人的咒骂,孙承宗却充耳不闻。此刻他的脑子里全是被许梁欺骗之后的愤怒情绪。 马车经永定门,过正阳门,再经大明门直奔承天门。忽然,拉车的马一阵希律律的嘶鸣,马车却猛地停了下来。 孙承宗所有的心思都在想着南苑里看见的事情,根本没有防备马车会突然停下来,急疾之下突然停顿,咚的一声,孙承宗闷哼一声,头却是磕到了车壁上。 “怎么回事?!”孙承宗暴怒喝道,一把掀开了车帘子。 驾车的车夫胆怯地朝前方一指,小声道:“阁老,前方过不去了。” 孙承宗抬眼看去,便见许梁好整以暇地倚在那辆标志性的马车旁,在他身前,一排横刀指向前方的青衣卫将整条街道堵得严严实实。 其实自崇文门街上茶楼分别之后,许梁得报,孙承宗的马车到了兵部去连门都没进,转而去了城外南苑的新兵营,许梁便知道事情有变,特意嘱咐城里城外的青衣卫侦缉处密探严密监控孙阁老的一举一动。 待听得侦缉处飞马来报,孙阁老已经飞奔皇宫而来,许梁便立马从光禄寺出来,在承天门附近把孙阁老拦下。 许梁拨开拦于身前的青衣卫,笑吟吟地朝孙承宗拱手道:“阁老这么急匆匆的,是要上哪去?” 孙承宗怒喝一声。大声道:“老夫正要进宫,弹劾你这个乱臣贼子!” 许梁仰天打个哈哈。讶异地问道“阁老这话从何说起?想我许梁忠心体国,克己奉公。上午还跟阁老提起要向朝庭捐献银两以充国库呢!如此忠肝义胆,何来乱臣贼子之名?” 孙承宗气极反笑,指着许梁,大义凛然地喝斥道:“满嘴胡言!若非老夫亲眼所见,险些被你的虚伪面容给欺骗了!你让开,老夫要进宫!” 许梁道:“给阁老让路没有任何问题。只是阁老如此辱骂本官,本官却要阁老给个明白的说法!” 孙承宗怒道:“你要说法?好,今日老夫便揭穿你又如何!”说着,孙承宗反手往城外南苑方向一指。冷笑连连道:“城外半个月不到便募兵近三万人!别人不清楚,老夫却看得明白,那些所谓应征的京城百姓,根本就是你许梁的梁军士兵!为了让你手下的将领重掌兵权,你又是让孙侍郎当说客,又是捐献银两的,好一招明修栈道,暗渡孙仓的毒计哪!老夫今日要是答应了你,哼哼。那南苑招募的几万军队,岂不成了你许家的私军?” 说罢,孙承宗昂首挺胸地往许梁面前走来,斥骂道:“怎么?得知老夫要进宫揭穿你的阴谋了。你想在此地杀人灭口?” 许梁看着孙承宗,轻叹一声,侧开了身子。拱手道:“阁老要进宫,本官怎敢阻拦?杀人灭口之事更是想都不敢想。阁老请便!” 说罢。许梁一挥手,令拦在道上的青衣卫散开。放任孙承宗过去。 孙承宗一脸冷笑,大步走过,经过许梁身前时,他嘲弄地道:“许梁,你就等着诛九族吧!” 许梁垂头闭目,默不作声。 孙承宗只当许梁屈服了,如同一位得胜的将军一般,高昂着头往午门方向大步走去。那辆马车,却是留在了身后。 许梁目送孙承宗走了五六米远,忽出声道:“孙阁老,一会你见了皇上,替我向陛下说一声,请他做好调兵平乱的准备!” 此话一出,孙承宗生生顿住脚步,僵硬地回转身体,睁大眼睛看着许梁:“你说什么?” 许梁拍拍身上的官袍,道:“没说什么。此处距离午门尚有一段路要走,要到达养心殿见着皇上,怕还得一段时间。孙阁老老胳臂老腿了,可得加把劲了。不然怕是来不及了。” 孙承宗被许梁说懵了,吃吃问道:“来不及什么?” 许梁一脸遗憾地长叹一声,道:“原本本官等在这里,是想劝阻阁老进宫的。只是见了面,才知道阁老心意已决。阁老是朝庭柱石,本官又不忍心伤害你。可一旦阁老在陛下面前弹劾本官,说不得我许梁脑袋就得搬家,可我年纪轻轻,又十分怕死,没办法,本官只好行此下策了。我放阁老过去,阁老入宫,我出城。阁老弹劾我,那我便带着城外几万梁军反出朝庭。” 孙承宗颤抖的手指点着许梁,骂道:“你,你果然心存祸心!” 许梁幽幽然道:“本官听说,陕西民军首领王子顺,苗美等人已经杀到了山西境内,本官带着我梁军精锐,杀出京城,前往山西与王子顺他们汇合,然后带着他们造反,成功了,便是皇袍加身,改朝换代,失败了嘛,临死前见到皇上,便对他说,臣原本是忠臣,之所以走上造反的道路,全是被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逼迫所致!” 孙承宗愣住了,睁大眼睛看着许梁,怒道:“你造反便造反,与老夫何干?” 许梁悲愤地指着孙承宗,道:“想我几万梁军,在陕西尽忠职守,未曾有丝毫差错,却无端被三边总督杨鹤裁撤。挥下几万梁军将士生活了无着落。恰逢朝庭在京城募兵,我许梁身为他们的老上司,替他们找条活路,接着拿起武器保家卫国,这有什么错?是你孙承宗疑神疑鬼,疑心我许梁对大明朝,对陛下的忠心,不计后果地诬蔑我许梁要谋反,我许梁为了挥下数万将士的性命,不得不被逼造反!孙大人,你且说说,我许梁若反。与你有没有干系?” 孙承宗呆了半晌,瞪眼气道:“这。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许梁见孙承宗已然停下了脚步,心中一喜。暗道这老头已然上钩了。便接着劝解道:“其实思来想去,本官对阁老的行为十分不理解!阁老这一进宫,不但辽东军的粮饷没了着落,还逼反了一支原本要为国效命的军队。相反,阁老若是相信本官,不但为朝庭争取到了一支忠诚可靠的军队,而且为辽东军挣来十万两银子的粮饷,更重要的是,还挽救了无数无辜的百姓!” 孙承宗心中惊疑不定。听着许梁在那里一套接着一套的劝解之词,不由惊叫道:“这怎的又与挽救百姓扯上关系了?” 许梁耐心地道:“阁老您想,我许梁若被逼带兵造反,一路杀往山西,数万大军席卷过去,沿途遭殃受苦的是谁?还不是咱们京师里的老百姓嘛?唉,去年鞑子兵入侵,百姓便深受其害,多少家庭妻离子散!难道孙阁老就忍心让这一幕再次上演?” 孙承宗听罢。犹豫了好一阵,看了许梁好几眼。 许梁又劝道:“阁老心中所虑,无非担心京城募兵结束,京外再多一支梁军出来。危及朝庭的安全。其实阁老这纯粹是杞人忧天,太多虑了!即便募兵成功,无非相当于把原本的梁军从陕西移防到了通州。以区区几万梁军,便能对朝庭构成什么危险?去年皇太极率十万鞑子兵攻入关内。都没能攻破北京城。以梁军的战力,难道能与凶悍的鞑子兵相提并论?阁老放心。本官和诸位梁军将士,对朝庭,对陛下,那绝对是赤胆忠心!” 孙承宗沉吟良久,长叹一声,道:“罢了!此事容老夫再想想。” 许梁听完,又是一番指天划地地表态忠于朝庭,忠于崇祯皇帝,这才把孙阁老劝回兵部衙门。 许梁回到东江别院,便把铁头叫来,严肃地命令道:“即日起,青衣卫全部出动,朝庭若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传令南苑的梁军将士们,随时做好撤离准备!” 铁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肃然应下,着手去安排去了。 连着几日,朝庭都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倒是山西境内的民军越发壮大了,王子顺等民军,接连攻破数座城池。而北边的后金方向,又有军情传来,后金小股刺候出现在锦州城外,没准皇太极又要有大动作了! 更惊人的消息自陕西传来,原本被密秘押解进京的民军首领四小姐李庭,突然回到陕西,她这一回去,便带着挥下已经归降朝庭的民军,举旗造反,一路攻克巩昌府城。受李庭的影响,周围的上天龙,王左桂,高迎祥,黄嘉胤等民军首领,相继起兵造反,陕西顿时烽火遍地,狼烟四起,各地求援的急报一封接一封地往京城里传。 朝野震动,天子震惊,内阁值房的灯火彻夜未熄。 这一日散朝之后,一身疲惫地孙承宗在金銮殿上叫住许梁,嘶哑着声调问道:“许梁,你来告诉老夫,老夫可以相信你吗?” 许梁啪地一声,立正站好,像宣读誓言一般大声说道:“孙大人,下官对朝庭,对陛下的忠心,可昭日月!” 孙承宗缓缓点头,道:“好,老夫便信你一回。你准备好银两吧。” 许梁大喜过望,激动地看着孙阁老追上其他五位内阁大臣,往养心殿方向去了。 待许梁回到光禄寺,把沈从良,王启年,季忠几个人叫过来,询问了些衙门事务,其实光禄寺除了朝庭有重大活动外,不然整个衙门闲得蛋疼。下面的四署两局的大小官员,在许梁的默许之下,基本上都在干着各自的私活,整座光禄寺,除了许梁要求的光禄寺少卿,寺丞,录事,银库大使等人必须坐衙之外,其他人,基本上很少看到人影。 是以,许梁询问衙门事务,也就是问问衙门里银库的存银还剩下多少,又有什么好的路子可以给大家伙创收等等众人都喜闻乐见的话题。 闲聊了一会,便有一名青衣卫自衙门外飞跑进来,朝许梁拱手道:“大人,兵部传出消息,戴风将军即将调任通州总兵官,司马求道将军任参将。” 许梁腾地自坐椅上坐起,抚掌道:“看来是孙阁老动手了。来人,传令燕七速入城见我!” 一个时辰之后,许梁带着燕七站到了皇宫养心殿外,耐心地等着崇祯皇帝的召见。 两人等了一会,便听得养心殿内一阵脚步声响,随即看见内阁的六位内阁大臣相继出了养心殿,成基命和徐光启两位阁老一边往外走,还一边皱眉叹气。徐光启看见许梁,会意地一点头,便走了过去。 孙承宗在许梁面前微微地顿了一下,用询问的眼光看向许梁。 许梁微微一点头。孙承宗便又看了旁边燕七一眼,很快收回目光,跟着几位阁老回内阁值房了。 秉笔太监王承恩自养心殿内出来,朝许梁说道:“许大人,还有这位燕会长,陛下宣两位晋见。” “谢王公公。”许梁客气地道。 两人随着王承转进了养心殿内,许梁打量眼案台后的崇祯皇帝,见崇祯皇帝顶着两只黑眼圈,正皱紧了眉头翻看桌上的军报,看一封,眉头便皱紧一分。 许梁和燕七大礼参拜,高呼道:“臣光禄寺卿许梁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皇帝将手中的军报合起,扔到桌上,靠着背后的龙椅,问道:“许爱卿,今日急着入宫见朕,又有什么事啊?” 许梁暗道:为什么要用又呢?难道我很惹事? “臣听闻西北民乱四起,烽火遍地,辽东鞑子屡犯我大明边境,又有南下的趋势。臣忧心如焚,恨不能亲自上阵杀敌平乱!只可惜臣才疏学浅,人微言轻,不能为皇上排忧解难。” 崇祯皇帝摆手道:“爱卿有此决心,朕心甚慰。” 许梁又拱手道:“有道是主忧臣辱!臣不能为陛下建言献策,却终日想着为陛下为朝庭尽点绵簿之力!”说着,一指身旁跪着的燕七,道:“陛下,臣身边这位,是中华总商会北京分会的会长,燕七。燕会长与臣乃是同乡,情同手足,臣入仕,燕会长经商。臣想着如今朝庭正是用兵用钱之际,便说动燕会长为朝庭捐献白银两万两,以充国库,为我大明御敌将士壮行!” 崇祯皇帝睁圆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等等,爱卿方才是说,要向朝庭捐钱?” 许梁拱手道:“陛下,是臣说动臣的这位同乡,向朝庭捐钱。” “捐……两万两?”崇祯皇帝再问。 “是。”许梁道,说着,给燕七递了个眼色。 燕七便跪地拜倒,道:“草民燕七参见吾皇,草民有心为大明尽一份力,奈何家资不够丰厚,凑来凑去,也只勉强凑齐了两万两白银,愿献给吾皇,还望吾皇接纳。” “呵……呵呵!” 一串笑声自龙椅上传来,许梁和燕七听了抬头看去,只见崇祯皇帝一脸喜色,呵呵笑着,自龙椅上站起,绕过书桌,居然几步走到许梁和燕七面前,弯腰伸手,热情地将许梁和燕七扶起: “许爱卿,燕会长,快快请起!”(未完待续。。)u 第五百四十五章 官升正三品 崇祯皇帝很高兴。◇↓◇↓, 如今朝庭正是缺钱的时候,几位内阁大臣在崇祯皇帝面前啰啰嗦嗦列了许多平乱安民的策略,都是在最后即将决定实施的时候被迫中止。中止的原因:没钱。 而眼前的这位光禄寺卿许梁,很实在,直接拉着老乡给朝庭捐钱,还一捐就是两万两的巨款。 捐钱这种事情,在崇祯朝是有先例的。崇祯三年三月初七,工部尚书南居益就曾上书朝庭,希望朝庭开纳。随后苏州,常州,松江,镇江四府富户,便向朝庭捐银九千八百三十八两。当时崇祯皇帝高兴之下,特意下旨奖赏捐钱的富户。 四府富户捐钱总和才九千多两,许梁和他的同乡,两人就捐了两万两,谁轻谁重,一目了然。 许梁和燕七是被崇祯皇帝亲自送出养心殿的,这等殊荣,令许梁和燕七都震惊了一把。 次日,朝会上,崇祯皇帝在即将散朝之时,突然命秉笔太监王承恩当堂宣旨:中华总商会北京分会会长燕七,赐忠义牌匾,赏南珠十对,宫庭玉器若干。光禄寺卿许梁,忠心体国,赏银千两,官升一级。 此圣旨一经颁出,群臣都惊讶地看着上前领旨谢恩的光禄寺卿许梁。几位内阁大臣除了孙承宗,徐光启之外,周延儒,成基命等人都显得极为惊讶。 宣旨宣读完毕,内阁大臣曹于汴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陛下!老臣有话说。”曹阁老拱手道,瞪一眼许梁,道:“陛下突然擢升光禄寺卿许梁。即便许大人有捐银之功,但老臣以为。此等功绩并非匡扶社稷之功,轻易擢升品级。有失妥当。” 崇祯皇帝脸色微沉,不悦地道:“曹爱卿,朕记着许梁已被罚俸一年,许爱卿在受罚之下,依然能想着为朕分忧,此等品格着实令朕欣赏。” 曹于汴摇头道:“陛下,朝庭用人,唯贤唯能,倘若许大人仅凭向朝庭捐银之功。便官升一级,这等做法流传出去,未免让天下士民笑话!” 这时,徐光启站了出来,道:“曹大人此言差矣。陛下奖赏许梁,乃是奖赏许梁为国分忧的品格。而非单单指捐银的事情。倘若我大明的官员,个个都如同许大人这般,能够时时想着为国分忧,那么。陛下大行赏赐,本官以为,也未尝不可。” “徐阁老你这是片面之辞!”曹于汴叫道。 许梁对这曹老匹夫已经是反感至极,似乎只要有许梁的好事。曹老匹夫总会跳出来搅和了。当即朝曹阁老冷然笑道:“曹阁老若也能如下官这般,向朝庭捐上两万两银子。下官第一个为曹阁老上书请功!” “你!”曹于汴顿时面红耳赤。他虽然不愤于许梁如此轻易提升品级,但却也不舍得拿出两万两银子来献给朝庭。当即拂袖斥责:“老夫不与你理论。” 上方崇祯皇帝早就不耐烦了,摆手道:“朕意已决。诸位就不必再议论了。退朝。” 诸大臣中,虽然也有几个人对于许梁的升官有些愤愤不平。但大部分人还是抱着羡慕的神情上前来向许梁道喜。 许梁一一应付着,追上徐光启,真诚地道:“徐大人对下官的维护,下官铭记于心。” 徐阁老捋须笑道:“旁人不清楚中华总商会的底细,老夫却是清楚的。许梁你能拿自己的钱来捐给朝庭,这等义举,本就应当嘉奖。老夫也是就事论事而已。” 许梁便腼腆地笑道:“下官的这点小心思,到底是瞒不过阁老。” 徐阁老道:“许梁做事,但求无愧于本心即可,至于旁人的非议,勿需理会过多。” 许梁施礼道:“下官受教了。” 徐阁老看着许梁,很是赞赏,道:“今夜把孙元化和余大成两人叫上,你们都到老夫府上来,老夫摆酒,替许梁庆功。” 许梁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惊喜地道:“那就多谢阁老了。” 回到光禄寺,衙门的人得知许梁已经官升正三品了,一群人围着许梁道喜。光禄寺少卿沈从良乐呵呵地建议道:“大人升官,这是咱们光禄寺的大喜事,我提议,今晚咱们全衙门的人都客来居去,替寺卿大人摆酒庆贺。” “好!正该如此!”其他的属官高声呼应。 银库大使季忠便取笑道:“少卿大人也未免太小气了!咱们寺卿大人升官,这么大的喜事,在客来居摆酒哪里够档次?依我说,咱们干脆到京城最贵的福满园去吃一顿!” 沈从良被季大使说了一顿,也不着恼,当即顺口说道:“好,那就去福满园!” 众属官听了,个个激动地响应。许梁见状,便打断了他们,道:“诸位的热情本官十分感谢。只是今晚不成,今晚本官另有要事。” 众官员听了一愣,沈从良便道:“既然许大人今晚有事,那便明晚吧?”说着,便看着许梁。 许梁见众属官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爽朗地道:“那好,就明晚!福满园二楼雅间,酒菜随你们点,本官请了!” “喔,寺卿大人就是爽快!”诸属官皆笑道。 入夜时分,许梁的马车停在了徐光启的家门口,许梁下了马车。门口一名青年人便迎了过来。 “许兄,你来得倒挺快!”兵部郎中余大成拱手笑道。 许梁道:“余兄到得比我还要早。” 余大成道:“今日是徐阁老摆酒专门为许兄庆贺,我都是沾了你的光。”又指了指屋内,道:“阁老和孙兄在里面,许兄先进去吧。” 许梁点点头,走了两步,忽停住。看向余大成,问道:“余兄怎的不随我一道进去?” 余大成神情略为尴尬。道:“今晚吏部王尚书也要过来,阁老命我在这里迎接。” 许梁吃了一惊。吏部尚书王永光也要参加今晚的酒席。许梁还真不知道。既然王尚书也要过来,那自己作为下级,理当也要迎一迎。 于是,许梁又走下了台阶,朝余大成笑道:“原来是王尚书,那我也陪余兄在此等着。” 余大成点点头,与许梁站在徐府门口,说着闲话,不一会便见吏部尚书王永光的官轿到了。两人脸上堆起笑脸,迎了上去。 王永光下了轿,见了余大成和许梁两人,微微一点头,道:“吏部有些事务担搁了些时间,倒叫徐阁老久等了。许梁,余大成,快随本官进去罢。” 王永光是吏部天官,见着许梁和余大成两位年轻的官员。语气自然而然地摆出了天官的架势。 三人进去,与屋里的徐阁老寒暄一阵,徐阁老便喝令开席。 今晚酒席的由头便是庆贺许梁品级提到正三品,是以许梁从了酒席的主角。被连灌了好几杯酒。 酒席上坐着的基本都是熟人,虽然王永光是吏部尚书,与许梁。余大成等人的关系生疏一些,但既然徐阁老能把王尚书请到酒桌上来。那便说明,在徐阁老的眼里。王永光也算是自己人。 许梁朝徐光启,王永光等人每人各回敬了一杯,略有醉意。脑中却在想,徐光启把王永光请过来的目的。 若是单纯为了给许梁庆贺,那叫上孙元化,余大成和许梁本人即可,完全没有必要把吏部天官也叫上!这其中,必然有徐阁老的目的。 果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徐阁老便朝王尚书碰了一杯,徐徐说道:“陛下已经找孙阁老谈过了,朝庭要有新变动。” 王尚书显然也是明白人,便沉吟着点头,道:“怎么说?” 酒桌上只有许梁,孙元化和余大成三名年轻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徐阁老和王尚书在那里打哑谜。 徐阁老道:“孙承宗仍是武英殿大学士,却不再兼兵部尚书,专管辽东防务。” 王尚书一脸恍然地表情,缓缓点头,接着问道:“那空缺出来的兵部尚书,陛下相中了谁?” “遵化巡抚梁廷栋!”徐光启道。 王尚书便将梁廷栋的情况在脑中想了一遍,沉吟着说道:“梁廷栋乃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当过南京兵部主事,西宁参议,永平兵备副使,资历勉强够格,也懂些兵事。陛下想到此人,也不稀奇。” 徐光启便嘿嘿轻笑几声。 王尚书便问道:“阁老为何发笑?” 徐光启看了王尚书一眼,不屑地道:“梁廷栋此人,才能一般般,德行却让人不敢恭维!真不知道陛下怎么会相中了这么号人物!” 事涉他人的品格问题,王尚书便闭口不言。 倒是许梁等人都惊呆了。孙元化脸色发白,吃吃地问道:“恩师,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徐光启轻叹一声,道:“昨日陛下召内阁诸臣进宫,便是商议此事。”说着,见孙元化脸色异样,便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而看着王永光,道:“陛下心意已决,庭推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今夜特意把王大人请来,庆贺许梁升官是一方面,还有一事,需要王大人施以援手。” 王尚书道:“阁老言重了。本官与阁老如今同气连枝,共同进退。阁老有吩咐,直说无妨。” 徐光启便指了指孙元化道:“元化担任兵部侍郎,也有一年多了。原本孙阁老掌兵部的话,老夫倒没什么担心,如今换了梁廷栋上台,元化早年与那梁廷栋有些过节,老夫担心梁廷栋会给元化难堪。” 王尚书看了孙元化一眼,道:“本官明白了,阁老是想给孙大人换个地方?” 徐光启点头。 孙元化听了,神色一阵感激,期待地看着王永光。当他听说梁廷栋要接任兵部尚书的时候,顿时便感到极其不妙。早些年在梁廷栋任南京兵部主事的时候,孙元化便不耻梁廷栋的为人,与此人矛盾很深。如今风水轮流转,梁廷栋居然被崇祯皇帝看上,要当兵部尚书了,以梁廷栋睚眦必报的个性,孙元化在他手下做事,会被梁廷栋陷害死。 王尚书低头想了一阵,便看向孙元化,点点头,道:“本官记得山东登莱巡抚空缺了有一段时间,孙大人可以去补这个缺。只是登莱那地方民风彪悍,不怎么太平。” 孙元化当即一脸感激地道:“尚书大人放心,只要调离兵部。去哪里下官都愿意。” 王尚书便朝徐光启道:“那好,改天早朝,本官便向陛下请旨。” 徐光启道:“如此,辛苦王大人了。” 许梁和余大成见眼前两位朝中的大佬,三言两语之间,便将孙元化的仕途改了个方向,看向孙元化的眼神不禁又喜悦,又羡慕。 在许梁想来,登莱巡抚虽然管的地方小了些,只有山东半岛那一小片地方,但怎么说也是封疆大吏,其份量,权力可比一个兵部侍郎大多了! 孙元化当即向王尚书连连举杯,表达着感激之情。 一次酒宴,让许梁知道了孙承宗的最新去向。 过了两日,许梁送戴风和司马求道前往通州上任。由于孙元化早已得知自己即将调往登莱,对于京城募兵的事情也就不怎么热心,一心想着尽早结束。恰好孙承宗也对这次招募的新兵的底细心知肚明,对于孙元化提出尽早将四万新兵交给通州总兵戴风的提议,满口答应。 于是,许梁便跟着孙阁老,孙侍郎两人,带着戴风,司马求道和四万招募的新兵,浩浩荡荡地从南苑拔营,开往通州。 原先的通州总兵杨国栋在到得外调江南某城任总兵的消息之后,便暂停了通州城的一切城防建设,收拢了兵力,整理好了通州军队的名册,查封了粮仓,武器库,一心等着新总兵过来办交接,他好早日赶赴江南的锦绣世界。 通州新旧两位总兵的交接过程由孙阁老亲自主持,交接过程异常顺利。戴风等人忙着布署安置四万新兵的时候,孙阁老便邀了许梁同回京城。 上路回城前,孙阁老特意邀请许梁与他同坐一辆马车,说是要与许梁聊聊天。 聊天自然是假的!马车走了一段路,孙阁老见官道上行人稀少,便停止了与许梁瞎聊,直视着许梁,沉声道:“许梁,老夫要回辽东了!”(未完待续。。)u 第五百四十六章 老部下相聚 “老夫要回辽东了。⊥,”孙承宗在说这句话时,语气里多少带点遗憾和不舍。 许梁到底早就知道孙承宗的官职变动,当下也不装傻,道:“阁老今后可以放下京里的杂事,专心守牧辽东。” 孙承宗道:“你果然是知情的。看来朝庭里果真藏不住密秘了。”然后看着许梁,问道:“老夫马上便不再是兵部尚书了,关于咱们之前的约定?” 许梁道:“阁老答应本官的事情都已经做到了,那本官也就绝对不会食言。先前的约定依然有效。银两我会一文不少地送到阁老手上。”一手掀起马车帘子,许梁放眼看着马车外官道两边的景色,缓缓说道:“锦州城里,有一位皮草商人,名叫多隆,是后金人氏。多隆便是我许家在辽东生意的负责人。银子便会由他送到辽东总督府。” 孙承宗对于许梁的诸多异于常人之处早已见怪不怪了。多隆的身份已经不足以引起孙承宗的惊奇。当即缓缓点头,道:“老夫明日便启程离京。” 许梁拱手道:“祝阁老一路顺风。” 崇祯三年五月二十二日,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卸任兵部尚书,以大学士身份督师蓟辽,总理辽东防务。同一天,皇宫的金銮殿上,内阁大臣,六部九卿齐聚一堂,庭推出缺的兵部尚书一职。 候选人只有一位,前遵化巡抚梁廷栋。 兵部尚书候选人有且仅有梁廷栋一人,许梁这个光禄寺卿便觉得崇祯皇帝再把大家召集起来搞庭推,纯粹的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您老是九五至尊,直接下旨任命便得了呗。 庭推的手续也很简单。两名小太监一人端着碗红豆和一碗绿豆,另一人捧着只小花瓶。挨个走到众大臣身边,同意梁廷栋担任兵部尚书的,便投一粒绿豆,不同意的,便投一粒红豆。 为了无声地表达许梁对这种庭推的唾弃之情,许梁义无反顾地投了一粒红豆。 最后公示结果的时候,由首辅周延儒伸手从那个小花瓶里往外拿豆子,红豆,绿豆分开放。 黄绢铺好的盘子上。周首辅花了一刻钟的功夫将两种颜色的豆子全部取出来,分好了。最终的结果,绿豆十五颗,红豆六颗。也就是说有六人投了反对票。 庭推结果如此,崇祯皇帝和周首辅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众大臣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猜测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投了反对票。此次庭推,傻子都能看明白。这是崇祯皇帝铁了心要扶梁廷栋上位,居然还有人敢和皇帝对着干?! 许梁看到这种结果也很诧异,想不到除了自己之外,居然还有同道中人?许梁便探寻地朝几位神情可疑的大臣脸上看去。 其中许梁知道最可能投反对票的。便是东阁大学士徐光启,然而看到徐光启身上之时,徐阁老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啥意思也没看出来。许梁便不由得感叹,这姜还是老的辣。论城府,徐阁老可比自己强多了。 金銮殿上气氛怪异,诸大臣小声的窃窃私语。崇祯皇帝铁青着脸色,瞪着首辅周延儒,喝问道:“首辅大人,此次庭推可算通过?” 周首辅脸上一阵纠结,讪讪地轻咳一声,拱手道:“回陛下,绿豆数目过半,按规矩,朝臣认可梁廷栋升任兵部尚书一事。” 崇祯皇帝拂袖道:“那就拟旨吧!”说罢,崇祯皇帝起身,看也不看诸大臣一眼,径自离去。 又过了三日,新任的兵部尚书梁廷栋便十分低调地上任了。新官上任,也没敢摆宴席庆贺,估计是庭推的过程被大臣们传开了,梁尚书自己也觉得挺没有面子,再大张旗鼓地摆宴席,这张老脸该往哪搁? 梁尚书上任了,孙元化也动身前往山东登莱当他的巡抚去了。西山煤矿的四大股东,便再难凑到一起喝酒闲聊了。 五月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大明朝的西北和东北都在发生着战争,硝烟四起,内阁和六部为了应付两边的战事,忙得焦头烂额,而许梁这个正三品的光禄寺卿却闲极无聊,这日想着戴风和司马求道等人去了通州之后,自己便一直没去看过,便带了光禄寺丞王启年,两人换了便服,驾了马车,前往通州。 “大人,前面就是通州城了!”赶车的王启年指着前方一座城池,叫道。 许梁自马车里探出头来,手搭凉蓬看了看前方的城池,点点头道:“颠了这一路,总算到了。下回,还得换本官那辆专用的马车过来。” 王启年便笑道:“大人,您不是说您那辆马车进出城门太扎眼了吗?” 许梁便道:“那也比颠散了骨头架子强。” 两人说话间,马车便赶到了城门边上,城门口守卫的军士见了马车,不由朝车上的许梁和王启年打量了一眼。 “是……许大人?”军士显然是梁军中人,一眼便认出了许梁,当即又惊又喜地单膝跪地,道:“标下拜见许大人。” 许梁点点头,问道:“快起来吧,你们戴总兵在城内吗?” 军士起身,乐呵呵地道:“在的,戴总兵刚巡城完回总兵府去。许大人,标下给您带路。”说罢,上前拉着马匹的缰绳,往通州城内的总兵府去了。 许梁和王启年两人在马车上一路看过去,见通州城内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不由暗自点头。 走过两条街道,马车便在刚修缮一新的总兵府门前停了下来。许梁和王启年下马车不久,通州总兵戴风和参将司马求道便领着七八名将领迎出府外。 一群衣甲鲜亮的武将哗啦啦在许梁面前跪倒,朗声道:“末将等恭迎大人!” 许梁乐呵呵地上前两步,将戴风扶起。又朝其他将领招手道:“诸位将军快快请起。” 戴风便亲切地笑道:“大人来通州,理应先通知我们一声。我好派车队去接你。” 许梁摇头笑道:“哪敢劳烦戴总兵!今日本官闲来无事,临时起意。便过来看看梁军的弟兄们。” 说笑着,一众武将便拥着许梁进了总兵府内。进了大厅,戴风要请许梁坐主座,许梁摇头道:“此地是通州总兵府,你是通州总兵官。这主座的位置,理当由你来坐。” 戴风道:“可你是梁军大将军哪。” 许梁还是摇头,道:“戴总兵要这么说,那您还是我的老泰山呢。” 两人推让一番,许梁推让不过。便勉强坐了主座。 众将领坐下之后,许梁便拱手道:“几位都是一路从建昌跟着我许梁走过来的生死弟兄。许梁无能,未能保全住自家弟兄,让几万弟兄背井离乡,跑到这天子脚下受苦,许梁心中有愧哪……” 戴风等几位梁军将领顿时慌了神,一个个的忙起身,朝许梁行礼,连声道:“许大人您千万别这么说。我等能够追随大人,是我等前世修来的福气。” 司马求道道:“大人,依我看这通州城里也没什么不好,不愁吃不愁喝。还不用上前线厮杀!待过些时日,弟兄们安稳下来,便把平凉的妻儿接过来。这一切便都全了!” 其余诸将也附合道:“是啊,大人。咱们梁军几万弟兄,绝对没有哪个会怨恨大人的。” 许梁点点头。看向诸将,道:“既然诸位弟兄如此信任许梁,那我也在此向各位弟兄保证,从今往后,谁也不能再谴散咱们梁军了!谁若敢打咱们梁军的主意,我许梁必带着诸位弟兄,灭了他!” “好!”诸将喝彩道。 这时,戴风说话了:“诸位,今日许大人到了通州城,那诸位便各自回营,安排好相应事务,今夜,总兵府大摆宴席,咱们与许大人,不醉不归!” “是!”诸将齐声应道,说着,激动地朝许梁拱手,各自散去。 总兵府里,戴风和司马求道便招呼许梁和王启年到总兵府内院歇息喝茶用点心。 几人在内院的凉亭里散落着坐了,便见那倚翠双姝端着茶水果盘出来,放到亭中的石桌上,又盈盈地退了下去。 许梁在珍儿身上看了一眼,见她小腹微微隆起,果真有怀孕的迹像。珍儿脸色一红,急步而走。 许梁便朝面有得意之色的戴风道:“老爷子威风不减当年哪。” “那是!”戴风满面春风,神采飞扬。 许梁便沉吟着说道:“通州城必竟是小城,我看过些日子,那珍儿肚子大了,便把她送到东江别院去吧。那里条件好,将来小孩出世也方便。” 戴风想了想,便点头道:“也好。” 亭中四人漫无目的聊了一会,戴风便问起如今朝庭的形势。许梁便将最近朝堂上的变动情况拣重要的几条说了。 当说到朝庭官兵在山西境内与民军王子顺,苗美等首领交战不利,接连丢失好几座城池时,戴风便捶桌子叹息道:“可恨咱们梁军刚到此地,立足未稳,不然,我便向朝庭请旨,带梁军儿郎们出去与王子顺,苗美等人战上一场!必能早日平息战乱。” 司马求道也感叹道:“对付区区一个王子顺,苗美,何需戴总兵亲自出马。末将带三千梁军骑兵,再加上十门飞鹰炮便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说着,司马求道神色一黯,叹道:“可惜三边总督杨鹤裁撤梁军之时,按许大人的意思,咱们把战马和飞鹰炮都藏了起来,未能带入京城。不然,岂能眼睁睁看着山西乱起来!” 许梁看看戴风,又看看司马求道,打趣道:“看不出来,两位将军进了趟京城,这思想觉悟就是不一样。都知道想着为朝庭出兵平乱了!” 司马求道看着许梁,嘻嘻笑道:“末将这还不都是跟大人您学的吗?大人您向朝庭捐献两万两白银的事情,咱们梁军上下都传开了。大人这忠君爱国的思想境界,末将可是望尘莫及哪。” 许梁听了,好笑地瞪了司马求道一眼,道:“你小子懂什么!我要是不花这笔钱,你身上这身参将的官袍,还不知道要等到哪个年月才能穿上。” “啊?”司马求道一愣,挠头惊诧地看着许梁。 许梁不理会这个脑筋转得慢的人,转而看向戴风,问起留在平凉的罗汝才,万文山等武将的情况。 当夜,通州总兵府里灯火通明,光酒席便摆了近十桌,此次随戴风等人进京的梁军将领,自哨官以上,把总,营主等梁军将领近百人齐聚总兵府,要与许梁这个梁军大将军把酒言欢…… 酒宴至子时时分,方结束。许梁大醉。 第二天,许梁再次与梁军诸将告别,与王启年返回京城。通州城诸将,在总兵戴风的带领下,集体登上城楼,目送许梁离开。 马车已经远离了通州城。许梁回头看去,依稀还能看见通州城楼上站满了的梁军将士。 将目光收回,许梁揉了几下眼睛,见王启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许梁便讪讪地解释道:“眼里吹进沙子了。” 王启年打断许梁,道:“大人,不必说了,我懂。” 许梁顿时有种被王启年一眼看穿的恼怒,笑骂一声:“你懂个屁!” 王启年认真地看着许梁,再次说道:“大人,我真的懂。” 许梁气道:“不许懂!”说完,自己倒先失笑了。 马车赶到京城永定门下,刚要进城,忽听得身后一声惊喜地呼喊:“许大人,等一等!” 许梁和王启年不由得回头,在马车后方一群想要进城的人群人看了一眼,见没有自己认识的人。 这时,那人又喊道:“许大人,我在这里!” 许梁循声看去,终于在路边一个茶摊棚子下面,见到了那个不停地挥手示意的人。 那人一身褐色长衫,头发上,衣服上满是尘土,一副风尘朴朴的模样,身边站着名小厮模样的人,一样的灰头土脸。 那人和身边的小厮一人挎了个鼓鼓的布包,小跑着走到许梁的马车旁,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可算遇到熟人了。” 许梁惊得下巴都快掉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吃惊地问道:“马寺丞,你,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未完待续。。)u 第五百四十七章 光禄寺的异常 马寺丞首先将身上挎着的包袄扔到马车上,连拍几下身上的尘土,才朝许梁拱手道:“下官徒步走了几十里路,才到永定门前。+◆+◆,” 许梁惊讶地问道:“怎么不雇辆马车什么的?” 马寺丞便轻咳一声,讪讪地不说话。倒是一旁的小厮正在揉着酸痛的胳臂,闻言说道:“马大人心疼车钱……” “咳咳……”马寺丞尴尬地瞪了小厮一眼,又朝许梁道:“许大人,咱们进城吧。” 许梁点点头,给马寺丞让开了些位置,好让他坐上来。指着马车上的王启年,介绍道:“给马大人介绍下,这位便是新任的光禄寺丞王启年。” 王启年朝马寺丞拱手道:“见过马大人。” 马寺丞有些懞了,一个月前他离开京城前往南京的时候,整个光禄寺里只有他马向阳一人为光禄寺丞,怎么一个月过去了,衙门里又多出来位光禄寺丞? 许梁见马寺丞脸色不对,便笑着解释道:“既然今日遇见了,那本官便直说了吧。当初派马大人去南京,本官曾说过,只要马大人把差事办好了,回来便举荐你为光禄寺少卿。唉,只是这一个月来朝庭人事变幻,此事本官曾向王尚书提过一回,王尚书没有答应。” 马寺丞心情便有些复杂,看看许梁,再看看王启年,讪讪地道:“下官的事情,倒让寺卿大人费心了。” 许梁一脸歉意地道:“本官的承诺没能兑现,本官深感歉意。不过好在本官又为马大人谋了一个更好的职位。” “哦,是什么职位?” 许梁道:“国子监太学博士。正六品。”看了眼马寺丞,许梁轻叹一声。道:“咱们光禄寺清水衙门,没什么奔头。国子监太学博士虽然官职只是正六品。但相比于咱们当禄寺来说,国子监必竟要好上许多。马大人,下官竭尽全力,也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 马寺丞先是一愣,随即便心中暗喜。国子监拥有学生几千人,其权势地位比光禄寺高了好几个档次。能够当上太学博士,也比一个无权无势的光禄寺丞要强上许多。 马寺丞激动地朝许梁拱手,哽咽道:“大人对下官的栽培,下官没齿不忘。” 许梁也很感动。轻拍着马寺丞,道:“马大人千万不必如此。” 几人一路回到光禄寺,在衙门口下了马车,马寺丞便看着正门前两名站得笔直的守卫,眼睛便发直。 “大,大人,咱们衙门里什么时候也有守卫了?”马寺丞问道。 许梁轻笑道:“堂堂光禄寺,没个守卫太不像话。” 光禄寺少卿沈从良等人得报马寺丞回京了,将马寺丞接进去。几人向马寺丞客气地问候一番。便各自散去了。 马寺丞把辛苦从南京光禄寺搬回来的祭祀典籍交给了衙门录事,又到许梁房内禀报了一回此番前往南京的情况。 许梁便吩咐他道:“国子监那边吏部已经下了公函了,马大人先在家中休息两天,便可以去国子监走马上任了。” 马寺丞便再次拱手道谢。出了许梁的办公房。马寺丞想着一个月未见衙门的同僚了,便去了几个熟悉的属官屋内串门。 然而连着转了几个屋,昔日熟悉的同僚竟然变得有些生疏起来。闲聊间语气客客气气。 正是这份客气,让马寺丞觉得陌生。 只是。马寺丞却想不通这种陌生的感觉因何而起。然而没等他仔细想明白,过了两日。许梁便亲自送马寺丞前往国子监上任,此后又连着几天,马向阳忙着认识国子监的同僚,又要与上千名太学学生见面,授课,忙碌起来,竟然连回光禄寺拜会老上司的时间都没有。 这天,马向阳刚给太学的学生们授课回来,办公房内居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户部郎中周郎中笑呵呵地站在屋内,见马博士进来,便拱手贺喜道:“听闻马大人当了太学博士,从此前程似锦,当真是可喜可贺哪。” 马博士也很感慨地道:“是啊。不说周兄意外,连马某本人对于这份差事,马某也是受宠若惊哪。谁能想到,我马向阳也能有担当太学博士的一天!说起来,这一切还得多谢光禄寺卿许大人!” 周郎中便呵呵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马博士,道:“许大人当真手段高明,不声不响地把马大人排挤出了光禄寺,马大人还要对许大人感恩戴德。” 马博士听罢脸色一沉,不满地看着周郎中,道:“周兄怎可如此诋毁许大人!许大人一诺千金,为了本官的一句承诺,费尽了心思。如今马某能够担任这太学博士,便是许大人一力促成的结果。” 周郎中微微一笑,感叹道:“是哪,所以我才说许梁此人端得利害啊。把马兄你给排挤了,你还得念着他的好。” “周兄,你今天话里有话啊。”马博士瞪着周郎中,沉声问道。 周郎中坐到了马博士对面,盯着马向阳,道:“马兄当真以为许梁助你当了太学博士,是对你好?” “周兄此话怎讲?”马向阳惊疑地问道:“莫非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周郎中自得的微微一笑,道:“马大人回京不久,想必也听说了,太庙告祭当天,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当场斥责光禄寺卿许梁铺张浪费,花费银两过多一事?许梁还因此而被罚了一年俸禄!” 马向阳道:“这事我也听说了。” 周郎中语气森然地说道:“此次告祭太庙,仅光禄寺便花费了近五万两银子。历数以往祭祀,花费如此之大的情况也是相当罕见。当初马大人离京那天,本官便想向马大人询问清楚的。只是那天凑巧许梁带着众人送马大人出城。本官不便与马大人相见。” 马向阳看着周郎中,迟疑着说道:“周大人你是说?” 周郎中眼中凶光一闪。沉声道:“本官身为户部郎中,十分怀疑光禄寺许梁在此次祭祀过程中贪墨银两。中饱私囊!只是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如今听说马大人一回京便被许梁排挤出了光禄寺,本官便越发肯定,其中有猫腻。” 马向阳仍然有些不相信,迟疑着说道:“周兄怀疑许大人贪墨,这不应该啊,我刚回京不久,还听说了另外一件事情,许大人因向朝庭捐献银两有功,被陛下擢升为正三品高官了。” 周郎中嗤笑道:“许梁因捐钱升官的丑事。在整个北京城都传开了。许梁此举,谁知道是不是官商勾结,哗众取宠之举?” 马向阳听了,皱眉看着周郎中,摇头道:“周兄说这话未免太来说去,周兄对许大人的怀疑,都是猜测,没有任何确切地证据。” 周郎中冷然说道:“证据?哼哼,马大人若有心。便抽时间再去光禄寺仔细看一看。马大人任光禄寺丞多年,对光禄寺的情况了如指掌。以往的光禄寺是什么样子,如今的光禄寺又是什么样子!前后一对比,后面不用我说。马大人便能明白其中的蹊跷!” 说罢,周郎中起身,朝马向阳拱手。道:“马大人若看明白了,便尽可来找本官。” 周郎中走后。马向阳愣愣地在屋内坐了许久,脸色一阵变幻。有些事情没有被人特意提起。便不会去往深了想。如今让周郎中这么含沙射影的一通说道,马向阳终于也回想起回京之后,光禄寺的一些异常之处。 一个月前,光禄寺还是那种半死不活,大部分属官要靠接点私活才能养家糊口的清水衙门。然而这次回京之后,光禄寺里里外外不但置换一新,连正门守卫都添置上了。 再者说,光禄寺此次祭祀花费,居然达五万两银子之多,这也太耸人听闻了些! 想着,想着,许梁那张年轻的脸在马向阳脑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脸上那种淡淡的笑容,一会和善,一会诡异。 马向阳突然感到浑身一阵凉意,再也无心公事,匆忙出了国子监,往光禄寺衙门而去。 两天之后的夜里,一身便服的马向阳走上街头,装出一付逛夜市的样子,沿着街道,一边走,一边随手拣起街边小商贩货架上的东西看看,只看,不买。 七绕八拐地走了一阵,马向阳抬头见了一间茶楼,看清了茶楼的牌子,便径直走了进去。 茶楼二楼雅间内,店小二引着马向阳走了进去,又退出去关严实了房门。 马向阳乍见雅间内捋须而笑的一名华服老者,不禁吓了一大跳,慌忙拱手道:“下官,下官国子监太学博士马向阳,见过曹阁老。” 能够让马向阳吓成这样,又叫曹阁老的人,正是内阁大学士兼左都御史曹于汴。 曹阁老轻轻摆手,道:“马大人不必多礼。快请坐吧。” 马向阳惊疑不定。 曹阁老身旁的户部郎中周郎中便轻笑道:“马大人不必惊慌。本官今天接到你传话见面的消息之后,便明白了马大人的决心。当即禀报了曹阁老。此事虽然过去了许久,但朝庭一直很重视此事。” 曹阁老见状,便和气地道:“不错,内阁对于小小一次祭祀,花费居然达十万两银子一直心存疑虑。虽然表面上陛下罚了许梁一年的俸禄,但那只是做给人看的。陛下真正的意图,是要内阁密查此事,务必要找出李腾芳,许梁,付玉等人贪墨的罪证。其中光禄寺卿许梁,更是侦查的重点对象。” 马向阳吃了一惊,问道:“阁老的意思是,朝庭一直在暗查许大人?” 曹阁老听了,与周郎中交换个眼神,赞赏地点头道:“不错。” 马向阳暗中松了口气,心道还好祭祀前后,我都不在京城,不然许梁真查出什么问题,自己只怕也要跟着遭殃。想着,马向阳抹了把冷汗,小心地坐在椅子上。 周郎中便催促道:“马大人,你有什么发现?” 马向阳心中纠结着,一方面许梁确实把自己调整到了国子监太学博士的位置上,对自已是有恩的。另一方面,马向阳也确实发现光禄寺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到底是向曹阁老据实以告,还是闭口不言呢? 马向阳神色变幻,良久不语。 曹阁老见状,脸上便闪过一丝鄙夷之色,轻咳两声,朝马向阳幽幽地说道:“马向阳,对于许梁的贪墨罪证,内阁其实已经掌握了不少,有没有你的佐证,其实已无关紧要。只是户部周郎中与你是旧相识,他多次在老夫面前提起你,老夫便想趁此机会,提携提携你。”说着,曹阁老收起微笑的神色,郑重地道:“内阁拿下许梁,是早晚的事情。之所以迟迟不发动,便是因为缺少了一个契机。倘若马向阳你能够不畏强权,主动向朝庭揭露许梁贪墨的罪证,老夫便代表内阁向你保证,许梁下台之后,你便是下一任的光禄寺卿!” 曹阁老话未说完,马向阳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下一任的光禄寺卿的巨大诱惑,令马向阳拋开了一切顾虑。而且,听曹阁老的意思,许梁贪墨已成基本事实,朝庭拿下许梁是早晚的事情,况且有内阁大臣曹阁老亲口保证,许梁的罪证已经收集了不少,只差一个主动上折弹劾的人而已。 我马向阳,便要做一回那种人! 马向阳一口喝光了一杯清茶,便朝曹阁老和周郎中一脸愤愤地说道:“阁老,周兄,你们说的不错,许梁确实有贪墨的可能。这两天下官仔细观察了一下光禄寺的情况,发现光禄寺不但添置了不少全新的桌椅书柜,还配备了十名守卫军士,而且更可疑的是,光禄寺的官员,无论官大官小的,似乎都发了笔小财,不少人家里都添置了不少新物件。要知道,以往这些人就靠那点俸银过日子,一家老小吃饭都成问题……如此种种迹像,无不表明光禄寺最近很有钱!” 曹阁老抚掌笑道:“马大人发现的情况,内阁也注意很久了。光禄寺清水衙门,属官的俸银也都是固定的,他们哪来的钱添置用具,安排守卫?哼哼,想来想去,除了上回的祭祀光禄寺得了户部的五万两银子外,光禄寺基本没有什么进帐!这些钱必定是从五万两当中克扣下来的!” 马向阳和周郎中听了,都认同地点头。 曹阁老笑眯眯地看着马向阳,沉声道:“接下来,马大人你得这么做……”(未完待续。)u 第五百四十八章 马博士的弹劾 清晨,正是各府衙开衙办公的时候,马向阳的身影出现在光禄寺衙门前。¤,看着门口昂首站着的两名持刀护卫,马向阳腿肚子不住地打颤,站在街角不住地朝自己鼓劲。 一旁赶往光禄寺衙门的旧同僚乍见马向阳站在街角,不由上前打招呼道:“哟,这不是马大人吗?听说马大人如今是太学博士?” 马向阳回头,见是光禄寺佳酿署的副使,便尴尬地点头。 毕竟是旧时的同僚,副使也没对马向阳一大早出现在光禄寺衙门口的意图做别的想法,便笑呵呵地问道:“马大人今日来光禄寺是?” 马向阳恍然地应道:“哦,本官当日走得匆忙,想起光禄寺内还有一些东西未来得及带走。今天过来,是想一道搬到国子监去。” 副使便热心地问道:“是么?东西多吗?可要下官叫人一道帮忙?” 马向阳连连摆手,道:“也就几本旧书籍,还有些读书笔记,本官一人扎个包袄便搬走了。实在不用麻烦。” 副使听了,便作罢。 于是马向阳便随着那名副使,一路边走边闲说着,往光禄寺衙门里面走。靠近光禄寺大门的时候,马向阳脊背上都不禁冒出了一层的冷汗,一直担心着门口的守卫会把自己拦下来盘问。 好在臆想中的糟糕形情并没有出现,守卫见着马向阳进衙门,仅仅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放行了。 直到马向阳进了光禄寺衙门里面。马向阳才大大松了口气,朝那名热心的佳酿署的副使挥手作别。马向阳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便慢慢地朝自己原来的办公房走。 办公房内的摆设依旧按照马向阳原来的样子。没有人动用过。马向阳在屋内呆了一阵,草草地拿了几部古书,用旧布包着,便慢慢出了屋子,站在游廊下观察了一遍整个光禄寺内的情形,见寺内静悄悄的,几个大使的办公房内隐隐传出谈笑的声音。 而这个时候,作为光禄等卿的许梁,应当还在金銮殿上等待着崇祯皇帝宣布散朝。 马向阳便装作一副随意的样子。一边看着光禄寺内的风景,一边往银库方向走去。 一名路过的光禄寺官员经过马向阳身边,见着马向阳,作揖道:“马大人。” 马向阳心中惊了一下,忙拱手为礼,待那官员过去,便更加小心地往银库方向走。 一路有惊无险地到了光禄寺银库内,马向阳在门前静听了一会,确认屋内没人。便轻轻地推开房门,转身走了进去。 一颗心砰砰直跳,马向阳脑中想起内阁大臣曹于汴的话:许梁无论是贪墨还是克扣银两,都绕不过银库的帐目。只要把银库的帐目拿过来,以户部郎中周郎中的经验,定能发现其中的猫腻之处。 季忠的银库。马向阳身为寺丞曾经到过几次,帐本的存放地方。马向阳也十分清楚。熟门熟路地到了书桌房,马向阳打开抽屉。见里面安静地摆放着厚厚的一部帐本,马向阳心中一喜,拿出来翻看几面,确认是光禄寺最近几个月的帐本,便小心地揣入怀里。 忽见底下抽屉一角,还放着一部帐本,马向阳也取出来看了一番,见是本寻常的帐本,记录的也仅仅是光禄寺的日常采买,其中好几页记着蜂窝煤的采买进帐,马向阳看了一阵,便毫无兴趣地放了回去。 蜂窝煤这种东西,最近在整个北京城比较盛行,马向阳也是听说过的。据说这是一种比木炭更经济实惠的燃料。 屋外边传来光禄寺少卿沈从良和寺丞王启年的说话声。马向阳心中一惊,忙将抽屉关好,悄悄出了屋子,关好屋门,转身走了出去。 马向阳所知的蜂窝煤确实很流行,已经流传到了皇宫内院了。皇宫里御膳房内,许梁正在看着房内一名西山煤矿的掌柜向御膳房的大厨们演示如何使用这种特制的陶制煤炉生火,煮茶,温酒,熬药。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也站在许梁身边看着,见那掌柜成功地烧起一个个的煤炉,引得几名皇宫的大厨连声惊呼,便随着许梁走了出来。 “许大人向皇宫引进蜂窝煤这种东西如此方便好用,看来以后,咱们宫内不必再采买木炭了。”王承恩笑道。 许梁微笑着摇头,道:“公公此言差矣。虽然这蜂窝煤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比木炭好用,但却也有一个难以克服的缺点。” 王承恩惊问道:“怎么,蜂窝煤还有缺点?” 许梁缓缓点头,道:“虽然不想承认,但蜂窝煤确实无法提供强烈的热量。对于御膳房需要用到旺火,爆炒的地方,蜂窝煤便比不上木炭的效果。” 王承恩想了一阵,便道:“看来许大人所言不虚。不过,使用蜂窝煤的优势的是显而易见的。一会咱家便向陛下进言,皇宫里大力使用这种蜂窝煤。” 许梁便拱手道:“那下官就替西山煤矿的夏掌柜多谢王公公了。”王承恩便轻笑道:“许大人客气了。帮人便是帮已嘛。” 王公公说着,朝许梁眨了眨眼睛,显然,王公公对于西山煤矿的底细,也是十分清楚的。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御膳房,便见那名叫作小杜子的小太监一路小跑着奔了过来,朝王承恩惶急地道:“公公,陛下正在养心殿找你呢。” 王承恩问道:“这又是出什么事情了?” 小杜子道:“西北又出大乱子了,三边总督杨鹤与民军高迎祥等人在巩昌府附近交战失利,损兵近万人,陛下正在那里生气呢。” 王承恩跺跺脚,骂一声:“真不让人省心。”便朝许梁匆忙一拱手,急急地往养心殿方向去了。 单独留下许梁一人。施施然地往宫外方向走。 王承恩赶到养心殿内的时候,兵部尚书梁廷栋与几位内阁大臣正灰头土脸地往外走。王承恩小心地走到正坐在龙椅上生闷气的崇祯皇帝面前。小心地替崇祯皇帝倒了杯茶水。 “陛下,喝杯茶静静心吧。”王承恩道。 崇祯皇帝听了。瞟一眼王承恩,一只手无力地指了指养心殿外,气道:“承恩,倘若你不是已经净身入宫,朕非得封你个内阁大学士当当。你瞧瞧,朕都用了些什么人!”说着,怒气上涌,怒道:“那个三边总督杨鹤,上任的时候跟朕说得好好的。两年之内必然能平复西北乱局。可你看看现在,银子花了十几万两,西北还是乱成了一窝粥!现在他居然还有脸跟朕伸手要银子!” 王承恩沉默一阵,轻声道:“陛下,其实杨总督在西北的一些做法,老奴虽然不懂兵事,但内心里也是不赞同的。” “恩?你倒说说看。”崇祯皇帝对眼前这位忠厚的秉笔太监是相当的信任,便眉毛一挑,问道。 王承转想了想。便轻声道:“老奴记得陕西原本便有几万梁军镇守着,虽说前两年也有些民军作乱,但也没有乱到如今这个地步。只是去年杨总督把几万精锐梁军给裁撤了……这民军一旦起事,仓促之间。便无法再召集可用之兵进行镇压,这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崇祯皇帝听得,沉思着。过了一会。缓缓点头道:“事到如今,连朕也不得不承认。当初起用杨鹤是个错误。”说罢,崇祯皇帝一手抚着额头。道:“方才朕与几位大学士商议,想撤换了三边总督杨鹤。只是兵部尚书梁廷栋一力坚持,这事才作罢。唉,西北乱局至此,临阵换将,确实不妥。再者说,如今国库空虚,要应付西北和东北的两方作战,确实相形见肘。钱哪,说来说去,国库还是缺钱哪。” 王承恩低着头,眼珠子一阵转动,抬头看着崇祯皇帝,拱手道:“陛下,关于国库空虚一事,老奴心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崇祯皇帝看了王承恩一眼,大度地道:“承恩,你与朕之间,还需要那些虚假的客套吗?有话直说便是,即便说错了,朕也恕你无罪。” 王承恩听得心中一热,跪地磕头道:“陛下对老奴的信任,老奴无以为报。”崇祯皇帝道:“快起来,此处没有外人,不要动不动就下跪。” 王承恩一脸感动的样子,站了起来,朝崇祯皇帝恭敬地拱手道:“老奴曾听首辅大人说过,富国之道,无非开源节流四字,开源之事老奴不懂,但节流一事,老奴近日听光禄寺卿许大人说,北京城市面上有一种叫蜂窝煤的燃料,价格低廉,生火,造饭,取暖,暖炕都十分方便。今天老奴命人取了些到御膳房试用,效果非常好。老奴便想在宫内大范围使用这种蜂窝煤。” 崇祯皇帝看着王承恩,道:“这个蜂窝煤烧起来,当真有如此效果?” 王承恩点点头道:“错不了,陛下。方才在御膳房试用,同样价格的蜂窝煤,却能烧出来相当于双倍的木炭的效果。倘若咱们宫内全部使用这种蜂窝煤,仅仅一年的木炭钱,内务府便能节省下近三四万两银子。” 崇祯皇帝便感叹道:“承恩你有心了。”随即想到这是许梁推荐的,便问道:“许爱卿此人,承恩你以为如何?” 王承恩便拱手道:“事涉朝庭九卿,老奴不敢妄言。” 崇祯皇帝便笑骂道:“直说无妨。” 王承恩道:“那老奴斗胆。老奴以为,许梁此人,虽然年纪轻轻,举人出身,但为人做事却极为实在。细数许大人进京以来的表现,许大人协同延绥巡抚洪承畴守卫了玉田城,活捉了后金服同乡向朝庭捐银两万两……如此种种,老奴以为,许梁此人,是个做事的能臣。其为人,与守牧辽东的孙阁老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崇祯皇帝听了,却久久不语。王承恩提到的孙阁老,便是孙承宗,原本崇祯皇帝是极为欣赏孙承宗的,只是最近由于辽东和西北的战事,崇祯皇帝和坚持已见的孙承宗闹得很不愉快,这才有了后来新任兵部尚书梁廷栋的上位。 又过了几天的朝会上,几位大臣上奏了一些事情之后,内阁大臣曹于汴忽然出列禀报道:“陛下,老臣有本启奏。” “讲。” 曹阁老便朝金銮殿上靠中间部位闲闲地站着的光禄寺卿许梁看了一眼,阴森森地一笑,便道:“陛下,臣手中有一份国子监太学博士马向阳弹劾光禄寺卿许梁借祭祀太庙一事,克扣银两,中饱私囊的奏折,臣请陛下下旨,严查光禄寺卿许梁贪墨一事!” 许梁原本是半眯着眼睛等待着朝会结束,结果乍然间听到曹于汴居然说马向阳要弹劾自己,顿时惊得几乎跳了起来。慌忙出列,朝上方崇祯皇帝拜倒道:“陛下,臣冤枉!” 曹阁老冷然笑道:“许大人,是非曲直,自有三法司查证,此时你喊冤,会不会太早了些?” 许梁不禁怒瞪了他一眼。 龙椅上崇祯皇帝久久不语。老实说,崇祯皇帝最近正为了西北和辽东的战事忧心如焚,十分不希望有人挑起其他的事情出来分散他注意力。他翻了翻曹于汴呈上去的奏折,便不满的看了曹于汴一眼,缓缓道:“曹阁老,许爱卿乃是九卿之一,正三品重臣。小小一个太学博士,弹劾三品大员,可有确凿的证据?” 曹阁老振振有词地道:“陛下容禀,那太学博士马向阳原本便是光禄寺丞,对光禄寺的情况十分清楚。然而马向阳离京一个月,再次回到京城的时候,便发现光禄寺许多不同寻常的地方,马大人怀疑,这一切都与光禄寺卿许梁贪墨祭祀银两有关。老臣肯请陛下命三法司彻查!” 曹阁老口的三法司,便是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都察院左都御史便是曹阁老本人,而刑部尚书便是乔允升。这两个人,对许梁可一直就没什么好印象。倘若由三法司来查案,许梁担心即便自己做帐功夫再好,也会被这两个人整出些不利的证据出来。 于是,趁着崇祯皇帝尚在迟疑,许梁再次磕头高呼道:“臣冤枉!太学博士马向阳弹劾臣,纯粹是挟私报复!臣肯请陛下下旨,令锦衣卫彻查此事,还臣和光禄寺上下一个清白!”(未完待续。)u 第五百四十九章 乔尚书查案 曹阁老立马反驳道:“许大人说笑了,区区一桩简单的案子,哪里用得着锦衣卫出手查实?朝庭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里随便拎出个人来都能查实了。↗着,朝崇祯皇帝道:“陛下,老臣请旨,由都察院佥都御史张年运大人主审此案。” 许梁心中焦急,便拿眼神去看东阁大学士徐光启。 徐阁老便轻咳两声,拱手道:“曹阁老此言差矣,事涉三品光禄寺卿,慎重一些总归没有错。锦衣卫刑侦朝庭文武,天下仕民。故而老臣以为,由锦衣卫来查实这些事情最妥当。” 曹阁老瞪眼道:“锦衣卫忙着在西北和辽东刺探军情,这等小事,便不麻烦锦衣卫了吧。” “事涉三品重臣,怎能算是小事?”徐阁老反问道。 “够了!都别争了!”这时,崇祯皇帝终于含怒出声,道:“这件案子,锦衣卫和三法司一道查查。” “陛下……?”许梁听了,仰起头,十分委屈地看着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见状,又补了一句:“但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不得对许爱卿无礼!” 皇帝走了,许梁便冷冷地看了曹于汴一眼,拂袖而去。 曹阁老沉声叫住道:“许大人留步!” “怎的?” “陛下已然下旨,彻查光禄寺涉嫌贪墨一案。许大人,请随老夫到都察院走一趟吧。”曹阁老冷笑着说道。 许梁恨恨地瞪了他了一眼,抬头做出回忆状,道:“让我想想。陛下方才是怎么说的。陛下说,锦衣卫和三法司一同查案。而且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不得对本官无礼!曹阁老。陛下是这么说的吧?” 曹阁老轻哼一声,道:“那又怎样?” 许梁抬脚便走,临走前丢下一句话:“那就等阁老手里有了确切的证据之后,再叫我去都察院吧。” 曹阁老看着许梁施施然走出了金銮殿,顿时气得须发皆张。 许梁的马车一路飞奔着驶进了光禄寺衙门里。马车尚未停稳,许梁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径直往银库方向奔去。 走到银库门口,却见屋里站着沈从良,王启年和季忠三人。三人神情严肃。 “大人,您回来了。”三人见了许梁进屋,忙拱手问候道。 许梁扫一眼三人,道:“今日朝堂上,国子监太学博士马向阳上折弹劾光禄寺借祭祀太庙之机克扣银两,中饱私囊!你们三个把手头的东西都检查一遍,我估计三法司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屋内三人听了,居然也没什么惊讶之色。光禄寺少卿沈从良咬牙切齿地道:“果然是马向阳这厮!大人,银库的帐本不见了。” 许梁听得一惊。看向银库大使季忠。 季忠一脸愧色地跪倒在许梁面前,泣声道:“寺卿大人,帐本丢失,下官难辞其咎。下官,没脸见大人。” 许梁摆手,打断他道:“帐本全部都丢失了吗?” 季忠道:“那倒没有。只是衙门的总帐本丢失了。那蜂窝煤的进出帐却是还在的。” 许梁盯着季忠。沉声问道:“光禄寺的总帐本一直存放在银库内,是怎么丢的。查清楚没有?” 季忠摇头,一旁的光禄寺丞王启年拱手道:“大人。据衙门守卫回收忆,几天前,马向阳曾到过光禄寺。佳酿署的副使恰好与他在路上相遇,两人一道进的衙门。据那副使交待,马向阳当天回衙门里,说是要拿一些遗落在衙门里的书籍。” “然后衙门的帐本便不翼而飞了?”许梁冷笑着问道。 跪在地上的银库大使季忠再次拜倒:“下官无能,没有看护好帐本,请大人责罚。” 许梁将季忠扶起,安慰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一切等过了这关再说。”说着,许梁叮嘱沈从良,季忠两人道:“三法司查证的时候,肯定会把你们叫过去问话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心中要有数。” 沈从良和季忠点头道:“下官明白。” 沈从良担忧地道:“大人,朝庭既然要查证,那衙门里的其他人必然要接受问讯,下官担心衙门里其他人说错话,要不要把大家召集起来交待清楚?” 许梁想了想,摇头道:“不必画蛇添足了。克扣银两的事情,知情的只有咱们三个人,衙门里其他的官员,都不清楚。即便三法司问起来,他们据实回答即可。” 沈从良缓缓点头,道:“也对。不过大人尽管放心,衙门里的每个人都是拿了实惠的,怎么回话,他们应当知道,必定不会连累了大人。” 许梁点点头,看着王启年道:“启年,此次三法司查案,并不会牵连到你,查案期间,衙门的事情,你多费心。” “大人放心,下官明白。”王启年道。 就这么说那一阵子话的功夫,便听得前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许梁等人走出前院,只见刑部尚书乔允升带着一众三法司的官员和兵丁,将整个光禄寺团团围住。 光禄寺内的属官听到动静,都莫名其妙地跑了出来,见了许梁忙围在许梁身边,惊疑地看着刑部尚书乔允升。 几位属官又惊又惧地看着许梁,胆怯地问道:“寺卿大人,这……这出什么事情了?” 许梁看着众属官,呸了一口,骂道:“马向阳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把咱们光禄寺给告了!现在三法司来查咱们来了。” “啊?马寺丞怎么能做这种事情?”众属官听了,先是惊疑,随即对马向阳破口大骂。 乔尚书看着许梁冷笑连连:“许大人的马车倒挺快,本官一散朝便点了兵丁赶过来。还是晚了许大人一步。” 许梁看着乔允升,再扫一眼四周虎视眈眈的刑部兵丁。道:“小小一宗无中生有的贪墨案,居然能够劳动刑部尚书亲自侦查。曹阁老当真看得起我许梁。” 乔尚书脸色一变,恼羞成怒地道:“许梁休得张狂。本官可是奉旨问案。”说着,朝众兵丁一甩手,冷然喝道:“来呀,将光禄寺上下相关人分别看押到各自的办公房内,本官要一个一个亲自问讯。” 光禄寺众官员惊惶不已,都用求助的眼光看着许梁,见许梁沉默不语,众属官便垂头丧气地被几个兵丁带回办公房内。几名属官气愤不过,不禁又大骂马向阳卑鄙无耻。 乔尚书冷冷地看着光禄寺内的属官全部补带进了房内,连光禄寺少卿沈从良都被带进去了,两名兵丁又朝光禄寺丞王启年走去,想将他一并带走。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许梁忽然出声喝道:“慢着!” 乔尚书眉尖一挑,看向许梁,问道:“怎么?许大人要阻挠办案?” 许梁摇头道:“非也。只是眼前这位光禄寺卿王启年乃是太庙祭祀结束之后才由陕西调任上来的,与贪墨案毫无关系。乔大人审讯其他们本官没有任何意见。惟独不能殃及无辜。” 乔尚书沉吟一会,冷笑道:“只要是光禄寺的人,本官都要一一查问。带走。” 许梁怒道:“乔大人!今天你敢如此,明天早朝。本官必参你一本!” “你?!”乔尚书一阵恼怒。见许梁怒目相向,态度坚决,乔允升便暗道:这王启年确实是太庙祭祀之后调上来的。应当与贪墨案没什么关系。在罪证没查实之前,许梁还是随时能见到崇祯皇帝的。此时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王启年,惹得许梁上折弹劾自己。实在不值得。 如此一想,乔允升便装作十分大度地样子,摆手让那两名兵丁退了下去,朝许梁道:“即然许大人如此坚持,那本官便给许大人一个面子,就不查问王启年了。” 许梁怒哼一声,把王启年叫了过来,两人朝外走去。 刑部的兵丁便一脸紧张地拦住了许梁和王启年。 许梁回头看着乔尚书,冷笑道:“尚书大人可是要拦着本官的去路?” 乔尚书心里一阵不爽,若不是顾及着崇祯皇帝那句,没有确切证据,不得为难许梁的话,乔尚书真恨不得立马将许梁索拿了,带回刑部细细拷问。 “许大人这是要去哪里?”乔尚书问道。 许梁冷冷地道:“乔尚书这话问得好没水准。如今我光禄寺上下都被尚书大人扣押了,本官再留在衙门里也只能妨碍尚书大人问案。尚书大人您尽管仔细查案,本官先回府去歇息着,待尚书大人有确切证据之时,再来传唤本官。” 说罢,许梁一手拨开拦在面前的两名刑部兵丁,与王启年一道扬长而去。 一路无话地回到东江别院,许梁当即叫来铁头,沉声命令道:“传令下去,自即日起,东江别院进入一级戒备状态,有胆敢擅闯东江别院者,格杀勿论!” “是。”铁头应道。 “还有,让青衣卫给我彻查太学博士马向阳此人,找几点马向阳触犯大明律的证据出来,本官对这只白眼狼很反感,敢告发我,我要让他知道知道冒犯我许梁的后果。” “是!少爷放心,即便那姓马的真是个道德典范,咱也得往他身上泼一盆脏水上去!”铁头也是气愤难当地道。 许梁进内院,与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位夫人说话。 冯素琴听了许梁又被弹劾的事情,不禁有些担心,说道:“其实,相公,以咱们家的状况,完全不必克扣衙门的银两。为了区区千儿八百的银子,反倒惹来一场弹劾,太不值得了。” 许梁听了,便轻笑着摇头道:“夫人说的对也不对。实话跟你说吧,我这么做并不全是为了我个人,而是为了整个光禄寺的同僚。光禄寺是一个彻底的清水衙门,我虽是光禄寺卿,但为官一任,若不能给他们带来些实惠,那底下四署两局的官员们又岂肯为我卖力气?” “只是,相公这样做,担的风险太大了。”冯素琴道。 许梁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没事的,我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过了会,铁头便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凑到许梁面前,道:“少爷,咱们别院外面突然多了几个形迹可疑之人。我怀疑是三法司布下的眼线。” 许梁猛地抬头,看着铁头,问道:“你确定是三法司的眼线?” 铁头道:“错不了。那几个人,一个装着算命先生,一个是写字的书生,还有一个摆了个小摊卖馄饨……咱们东江别院周边的邻居百姓,青衣卫都摸得一清二楚,那几个人却面生的紧,而且时不时地盯着咱们别院方向看。” 许梁的火气也上来了,朝铁头狠厉地道:“乔允升欺人太甚!你去,叫几个弟兄,乔装成流民,把那几个眼线的腿给我打折了,丢到城外乱坟岗上去。” “哎!”铁头答应得很是痛快。 次日,许梁在早朝的时候见到刑部尚书乔允升,便见那老头阴沉着一张老脸,看向许梁的眼光,好像要吃人。 许梁讶异地问道:“哟,尚书大人用这么吓人的眼光看着本官做甚?我欠你钱了?” 乔允升盯着许梁,压抑着怒火,问道:“昨天邢部的几名兵丁被人打折了双腿,这事,许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许梁一脸茫然:“竟有这种事?什么人这么无法无天?连刑部的人也敢打?太不像话了!呃,昨天本官回府之后便一觉睡到自然醒,对外面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乔允升的眼睛里好像要喷火,盯着许梁,咬牙切齿地道:“这些贼子敢胆袭击官府兵丁,最好别让本官抓着,否则,本官要他们碎尸万断!” 许梁听了,一脸害怕的表情,看着乔尚书,右手拍打着胸口,胆怯地叫道:“哎呀,尚书大人好重的杀气!我好害怕!” “哼!”乔尚书又是重重地一哼。 再过一日,乔尚书看着被人抬回来的十几名双腿都被打断,双腿呈诡异的角度弯曲着的刑部兵丁,不禁暴跳如雷,怒骂道:“你们都是纸糊的吗?十六个人,居然连对方的面貌都没看清就伤成这样?!” 领头的兵丁疼得大汗淋漓,哭丧着脸拱手道:“大人,行凶的人绝对都是高手……”(未完待续。)u 第五百五十章 问话 第三天,铁头依旧要安排青衣卫朝东江别院外的刑部眼线下黑手,许梁拉住他,笑骂道:“阿铁,你长点心眼好不好?” 铁头茫然道:“我怎么不长心眼了?” 许梁朝大门外望了一眼,道:“人家乔尚书这回派了足足上百号人在门外守着,你还想出去打折了人家的腿?” 铁头便颇为不屑地道:“刑部的兵丁,都是一把子死力气,哪里是咱们青衣卫的对手。 少爷放心,这回我亲自带人去,一准将那些人打趴下。” 许梁气极而笑,“然后呢?你搞这么大动静,是准备再把九城兵马司和锦衣卫都召来?在北京城内上演全武行?” 铁头倒底听出许梁语气不对了,便挠着头嘿嘿直笑,摊手道:“少爷,那你说该怎么办?” 许梁舒服地靠坐在长椅上,抿了一口丫环柔儿刚柒好的茶水,淡然地道:“难得乔尚书派了这么多兵丁替咱们东江别院守门,这等好意,我许梁只有愧受了。” 一番话,柔儿听了掩嘴直笑。 乔尚书查证了数日,终于派人到东江别院传许梁过去问话了。 问话的地点在刑部,许梁去的时候,顺便把吏部郎中王贤,兵部郎中余大成,光禄寺丞王启年,太常寺卿付玉也一并叫上,一行数名官员浩浩荡荡地直奔刑部大堂。 大堂上等着问案的刑部尚书乔允升和都察院佥都御史张年运两人眼睛都看直了。 乔尚书眼皮子直跳,看着这几员官员,不禁气愤地问道:“许大人,本官只传你前来问话,其他无关人等请回避。” 许梁冷然一笑,道:“尚书大人此言差矣。常言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关于太学博士马向阳弹劾本官贪墨一案,本官认为,事无不可对人言。本官问心无愧。也不想被人诬陷,于是请付大人,王大人,余大人等一道过来,做个见证。” 张年运见乔尚书半天不发话,便沉声道:“许大人,今天叫你过来。只是问话,并非开堂审讯。几位大人若要旁听,还请到开堂审讯那天再过来。” 许梁冷然地看着佥都御史张年运,对于这位张大人,许梁知道这人只是曹阁老养在都察院的一条狗,对他基本无视。 太常寺卿付玉昂然说道:“张大人错了。当堂审案尚且可以旁听,何况是问讯?告祭太庙仪式,乃是由礼部,太常寺,光禄寺三衙门共同完成的。本官也想来听听,那什么太学博士,是如何控告一位三品重臣的。” “这……”张年运一时没了主意。倒是刑部尚书乔允升摆手道:“罢了,既然你们要旁听,那便旁听罢。只是刑部坐椅缺乏,几位大人坚持要旁听,那便只有站着听吧。” 付玉道:“无妨。” 乔尚书便坐下。朝许梁沉声说道:“既如此,那本官便开始问话了。” “且慢。”许梁沉声道。 “又怎么了?”乔尚书瞪许梁问道。 许梁看了乔尚书一眼,朝皇宫方向恭敬地一拱手,道:“本官记得,那天朝会上,陛下亲口说此案应由锦衣卫和三法司共同审查。只是今天本官瞧着只有刑部和都察院的人。那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呢?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未到,乔尚书便急着问话,莫非是藐视陛下?” 乔尚书顿时气得哑口无言,朝刑部的人咆哮道:“快去请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过来!” 问话一时进行不下去,上方乔尚书和张御史看着堂中站着的一众官员干瞪眼。堂下方,许梁和付玉,王贤。余大成等人轻声谈笑,聊着些秩闻趣事,俨然有将整个刑部大堂当茶楼的趋势。 张御史看不下去了,便出声喝止道:“几位大人,这里可是刑部大堂,不是东市的菜市场!请保持肃敬!” 许梁哈的一声嗤笑道:“张御史这话说得多新鲜哪!咱们是被你们叫过来的,问案进行不下去也是因为你们准备不周全!如今把我们几个摞在这,不看茶不赐座的,还不许我们说话了?!张御史管天管地,还管得着人家拉屎放屁?” “你?!”张御史一张脸涨得通红,瞪着许梁。 “你什么你?!”许梁回瞪过去,怒斥道:“张御史也知道这是刑部大堂,不是你的都察院,人家乔尚书尚且没发话,你一个外人多什么嘴?” 张御史气得浑身颤抖,却又无法反驳,便朝刑部尚书乔允升拱手道:“尚书大人,您倒是说句话。” 乔尚书抿紧了嘴唇,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张御史无奈,只得憋着怒火,气哼哼地坐下。 过了约半个时辰,锦衣卫的指挥使骆养性和大理寺卿才赶到刑部大堂,乔尚书终算可以开始问话了。 乔尚书首先拿出了一部厚厚的帐本,命人放到许梁面前,沉声问道:“许大人,你可认识这部帐本?” 许梁翻了翻,确认是光禄寺的总帐本无疑,便十分干脆地道:“这是光禄寺银库的总帐本。” “你认得就好。”乔尚书道:“经过仔细查证,本官发现这帐本上关于太庙祭祀的帐目,有许多不实之处,今天特意把许大人叫来,问个明白。” 许梁问道:“经过仔细查证?经过谁的查证?是乔尚书还是张御史?” 张御史插话朝乔尚书恭维道:“自然是尚书大人了。” 许梁顿时一脸崇拜之色地看着乔尚书,道:“原来尚书大人除了熟知大明律之外,对查帐核帐竟然也十分擅长?本官佩服。” 乔尚书老脸一红,尴尬地道:“本官不才,对查帐倒不在行,但本官能找到在行的人来帮着查证。” “哦?”许梁道:“本官想请尚书大人把那位负责查证的人叫出来,本官要与他当面对质。” 乔尚书愣了愣,道:“好。” 不一会,原本就躲在刑部衙门的户部周郎中出现在刑部大堂。 许梁见了,冷笑道:“原来是周郎中。” 周郎中先是朝几位主审官拱手施礼,转而面向许梁,阴森森地一笑。负手站到许梁面前,道:“许大人,光禄寺的帐本,便是本官核对的。” 许梁问道:“敢问周大人如今身居何职?” 周郎中昂首高声说道:“下官不才,忝为户部郎中。” 许梁点点头,却看向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拱手道:“骆都督。本官有一事不明,还得劳烦都督解惑。” 骆养性微笑道:“许大人请问。本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梁道:“多谢都督。周大人既然是户部郎中,便是户部的人吧?打什么时候起,户部也成了三法司之一了?” 骆养性正色说道:“户部自然与三法司不沾边。个中缘由,还得请教乔大人。” 乔尚书愠怒道:“周郎中是本官向户部尚书毕大人临时借调过来协助查案的。” “哦,原来如此。”许梁一付恍然大悟的样子,便看向周郎中,道:“既然是周大人查证的帐本,那本官请问周大人。帐本上有什么问题?” 周郎中原本是志得意满地想在几位主审官面前露一把脸的,不想被许梁这么一打岔,许梁话里话外的意思,居然是讽刺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禁又羞又怒。 此时听到许梁终于问起,便沉着脸,沉声道:“经下官仔细查证。光禄寺的那部帐本上记录的祭祀太庙的帐目,虽然帐目与户部的拨银数目吻合,但涉及到每一项帐目上,确是疑点颇多。比如祭祀用的三牲祭品,花费与往年便足足多了三成,还有那酒具采买。雇用的脚夫花费等等,都与市面上行情不符……” 周郎中越说越溜,趾高气扬,乔尚书和张御史听得连连点头,一脸快意。不料许梁再一次打断他道:“等等。” “呃?”周郎中问道:“许大人又怎么了?” 许梁道:“周大人说了这么多,本官却有一事不明。” 周郎中顿时气愤地道:“许大人这是在怀疑下官?” 许梁摇头,道:“周大人是户部郎中。对查证帐目自然是比本官要利害的。你方才所说的这些,本官未曾细看帐本,不敢轻易指责周大人的不是。只是本官记得,光禄寺的帐本在陛下下旨彻查之前,便已经丢失了。今天却出现在刑部大堂,而且还经周大人之手仔细查证过,那本官就想问问乔尚书和周大人,你们手上怎么会有光禄寺的帐本?” 周郎中顿时语塞,那帐本原本是由马向阳从光禄寺内盗出来的,来路不正当,许梁问起,他便不敢乱答话,便看向乔尚书。 乔尚书暗道不妙,支支吾吾地道:“光禄寺的帐本自然是从光禄寺搜出来的了。” 许梁锐利的目光盯紧了乔尚书,追问道:“敢问尚书大人,帐本是在衙门里哪间房搜到的?” 乔尚书道:“搜查那天距离今天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本官怎么会记得?” 这时,锦衣卫都督骆养性出声问道:“不对吧,乔大人。三法司办案,对于每一项证物的来历,都应当有详细的记录的。乔大人记不清了,只要把那天的搜查记录取出来一看便知。来人哪,把当天的搜查记录取来,本官查一查。” 乔尚书心底唉叹一声,知道再搪塞下去,只会越来越糟,便缓缓说道:“不必查了。光禄寺的帐本,其实是由国子监太学博士马向阳呈交上来的。” “荒唐!”许梁登时一脸的怒气,怒声喝道:“马向阳是太学博士,与我光禄寺毫无关系。他手里怎么会有我光禄寺的帐本?噢,本官明白了,我光禄寺帐本好端端的竟然不翼而飞,原来是被那马向阳偷了去!哼哼,马向阳弹劾本官贪墨,他自己却做了梁上君子!” 说罢,许梁愤愤然向锦衣卫都督骆养性拱手道:“骆大人,为官者犯偷盗之罪,依律该当如何?” 骆养性沉声道:“按律当罢免官职,轻则流放边关,重则处以极刑!” 许梁大声道:“本官这便进宫,向陛下请旨,惩治这个贼子!” 说罢,许梁转身便要离开刑部大堂。上方乔尚书回过神来,喝道:“许梁,问案尚未结束,你哪里走?” 许梁怒哼一声:“乔大人把一本来路不当的帐本当作控告本官的证据,不觉得可笑吗?明天早朝,乔大人就等着本官的弹劾吧!” 说罢,许梁拂袖而去。王贤,余大成,付玉等人见状,均冷笑数声,跟着许梁大步出了刑部。 锦衣卫都督骆养性上前,将那本帐本抓在手中,朝面有惊惶之色的乔尚书和张御史潦草地一拱手道:“乔大人的这份证据,来路不当,能否作为证据还有商榷。这帐本先由本督收着,待明天禀报过陛下之后,再作定夺。告辞!” 骆养性也走了,随后大理寺卿也跟着走了,刑部大堂里只留下乔尚书,张御史和周郎中面面相觑。 周郎中欲哭无泪地看向乔尚书:“尚书大人,您看这……” 乔尚书脸色变幻不定,怒瞪周郎中一眼,骂道:“看看你整的什么事!” …… 第二天的早期十分热闹,几位内阁大臣刚说完几件军机大事,光禄寺卿许梁便急步从队列中走出,高举着一本奏折,朝坐在上首的崇祯皇帝跪倒高呼道:“臣光禄寺卿许梁,弹劾国子监太学博士马向阳,为官不正,品行不端,居然入室盗窃我光禄寺银库帐本!臣再弹劾刑部尚书乔允升,都察院佥都御史张年运,偏听偏信,断案不公,居然把一份来路不正的帐本当作指控臣贪墨的罪证!臣恭请陛下为臣主持公道!” 许梁一番话,顿时让金銮殿上的大臣们都惊着了。连龙椅上的崇祯皇帝也吓了一跳,瞪着许梁,叫道:“竟有这等事?快呈上来!” 话刚说完,又一个人站了出来,朝崇祯皇帝拱手道:“臣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附议光禄寺卿许大人!” “臣附议!”太常寺卿付玉紧跟着站了出来,朝崇祯皇帝拱手道。 许梁暗叹一声:吏部郎中王贤和兵部郎中余大成两人还是品级太低,没资格上朝,不然的话,附议的人就会再多两个。 崇祯皇帝眉毛一跳,接过秉笔太监王承恩接上来的奏本,翻看了一遍,脸色阴沉下来,看着已然惊惶地跪到前面来的刑部尚书乔允升和佥都御史张年运,喝问道:“乔爱卿,张爱卿,你们作何解释?” 乔尚书和张御史叩头道:“臣等失察,望陛下恕罪!”(未完待续。) p 第五百五十一章 售书的小厮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崇祯皇帝想了想,沉声道:“那个马向阳堂堂朝庭命官,居然做了偷盗之事,这样的人岂能当太学博士?着令大理寺彻查!” 大理寺卿便出列应下这件事。←百度搜索→ “至于乔爱卿和张爱卿,各自罚俸三月,以示薄惩。”崇祯皇帝又说道。 “臣等谢陛下隆恩。”乔尚书和张御史无奈,只得捏着鼻子吃下这个哑巴亏。乔尚书站了起来,朝崇祯皇帝道:“陛下,虽然那帐本的来路有失妥当,但那确实是光禄寺的帐本无疑,这点,光禄寺卿许大人也是认可的。”说着,看向许梁。 许梁点点头,道:“不错。那确实是我光禄寺的帐本。” 乔尚书精神一振,冷冷一笑,道:“既然许大人也承认那就是光禄寺的帐本,而户部周郎中已经查证帐本上有许多不妥之处。老臣肯请陛下,命许大人对于帐本做出解释。” 崇祯皇帝听了,沉吟一会,道:“乔爱卿说的也有道理,那么许爱卿……” “陛下,臣有异议。”许梁沉声道。 “讲。” 许梁用不屑地眼光看一眼乔尚书,拱手道:“那帐本是我光禄寺的不假,但臣却极不赞同户部周郎中查证的结论。既然要查证,那便要派一个臣信得过的公允之人来查。” “嗯?”崇祯皇帝听了,不禁问道:“许爱卿以为,朝堂之上谁来查证最为公允?” 许梁道:“陛下,论对帐目的了解,这满朝文武,谁能比得过户部尚书毕自严毕大人?毕尚书熟悉帐目,身为户部尚书,为人又正派公允,臣肯请陛下委派毕尚书亲自查证那帐目!” 崇祯皇帝一想,许梁说得也很有道理。毕自严当了多年的户部尚书且是三朝老臣,为人正派,德高望重。由他来查证光禄寺的帐目,再合适不过。于是点头允许。 原本作壁上观的户部尚书毕自严眼见着一桩得罪人的差事就如长了翅膀的鸭子,扑楞楞地就飞到了自己的肩头,散朝之后。看向许梁的眼光便很是不友好。 许梁把毕尚书拉进案件中,又命王启年将祭祀仪式的所有字据都移交给了户部尚书毕自严,自己便安心地回到光禄寺衙门。 门口的刑部兵丁依然未撤离,而一众光禄寺属官每日也基本被限制在衙门里,不得随意进出。 许梁挨个房间慰问了一番一众属下。又跑去和光禄寺少卿沈从良叙了会话。待走出衙门的时候便见王启年一脸喜色的从外面跑进来,老远便朝许梁叫道:“大人,喜事儿!” “什么喜事?” 王启年跑到许梁身边站住了,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半个时辰前,大理寺卿亲自带人到国子监将那太学博士马向阳索拿进大理寺监牢了。” 许梁听了,呵呵笑道:“这个大理寺卿动作倒是蛮快的。” “解气,太解气了!”王启年兴奋地拍掌叫道。 “嗯哼!”忽听得一声重重的咳嗽声,许梁和王启年回头看去,便见刑部尚书乔允升,佥都御史张年运两人面沉似水地走了进来。 许梁便笑吟吟地朝两位大人道:“乔尚书和张御史这么早就来查案哪?那可真是太辛苦了。当心别累着了身子!” 乔尚书恼怒地道:“许梁,你休要张狂,待毕大人证实了你贪墨的罪证,那时你哭都来不及!” 许梁冷然道:“尚书大人尽管查,本官等着。” 四人不欢而散。 许梁和王启年出了光禄寺,坐上马车准备回东江别院。王启年想了想,便探询地问道:“大人,咱们此次的灾祸全因那马向阳而起,如今马向阳已经被关到了大理寺监牢里,要不要下官给大理寺卿递个话。给马向阳点颜色看看?” 许梁听了,摆摆手,意味深长地道:“不必了。马向阳这回进去,只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啊?”王启年惊呼一声。看着许梁微笑的脸庞,顿时似有所悟。 大理寺监牢里,马向阳如丧考妣,垂头坐在一张简易的稻草床上,呆呆地发愣。一旁站着户部周郎中。 周郎中不住地安慰道:“马兄不必如此。咱们上面有曹阁老保着,你在这里呆不长久的。短则三天。迟则五天,马兄必能从这牢里走出去。” 马向阳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沮丧:“周兄,当初我拿到那帐本的时候,我便说过,看过之后便要立马还回去,免得让许梁起疑心。是你非得催着我立即上奏折弹劾许梁!如今倒好了,我这太学博士也做不成了,还进了监牢!” 周郎中讪然一笑,道:“对不住,这也是咱们大意了,中了许梁的圈套!不过马兄尽管放心,许梁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只要许梁一倒,马兄不用多久便能官复原职的。相信我,许梁得罪了曹阁老,无论他怎么蹦跶,都只有死路一条。” 马向阳对周郎中的信心已没有那么充足了,闻言抬起头来,盯着周郎中,怀疑地问道:“你不是说朝庭已经掌握了许梁贪墨的确凿证据,拿下许梁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怎么我听说连乔尚书和张御史都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周郎中听了,老脸一红,恼羞成怒地骂道:“还不是那个许梁抓着帐本的来路不放,将事情禀报到了陛下那里!” 周郎中安慰马向阳一阵,又再次保证会尽快将马向阳捞出来,之后便在马向阳乞盼的眼神中出了大理寺的监牢。 马向阳心里想着外面有曹阁老保着,自己在大理寺牢里也就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关个三五天便可以出去了,是以他在牢里倒不怎么担心。大理寺卿提审过他一次,马向阳由于心中有所倚仗,对于盗窃光禄寺帐本的事情供认不讳,而且一再承诺,那完全是他个人的行为,没有人指使。 那个周郎中走后,连过了五六天。都没有再出现在监牢里。马向阳便感觉形势不对劲了。 直到大理寺卿第二次提审马向阳,出人意料地问起马向阳崇祯三年的四月份前往南京的一些事情,厉色问起他从南京光禄寺带回来的几部祭祀典籍的下落。此时马向阳终于心慌了。 那几部祭祀典籍,是他从南京光禄寺取出来。一路上亲自背在身上,寸步不离地送到北京光禄寺的,还是他亲自存到光禄寺的书阁里去的。 典籍不在书阁,还能去了哪里? “一派胡言!”大理寺卿暴怒喝道:“前几天巡城御史在东市上抓到一个售卖古籍的人,他售卖的正是你马向阳从南京带回来的祭祀典籍!而那光禄寺书阁内。标签上写着祭祀典籍的书本,却全是假的!马向阳,对此,你做何解释?” 马向阳已经被问懵了!茫然说道:“典籍确实是由本官存放入光禄寺书阁的,如今典籍丢失了,与我有何干系?寺卿大人应当去追究光禄寺的责任才是。” “哼,你居然还在狡辩,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大理寺卿冷笑道:“你可知道,那个在东市上售卖典籍的人是谁?” “是谁?” “他叫荣七!”大理寺卿沉声道:“马向阳,你该不会说你不认得那个叫荣七的人吧?” 马向阳感到很荒谬。瞪着大理寺卿叫道:“荣七是谁?我怎么会认识这人?” “居然还在嘴硬!”大理寺卿已然气极而笑,挥手道:“带荣七!” 马向阳回头看向大堂外,便见两名大理寺的兵丁,押着一名青衣小厮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马向阳先是一脸不屑地看着这人,看了会,便觉得有些眼熟。 待那人被押着走近了,马向阳终于认出来了,失声叫道:“阿七?怎么会是你?!” 马向阳恍然记起,这阿七打小便是跟着自家夫人的下人,上次前往南京。马向阳便是带着此人一同去的。回城那天在京城永定城门外,向光禄寺卿许梁小声抱怨马向阳吝啬的那小厮,也正是阿七。 只是马家的人一直叫此人阿七阿七的,时间久了。竟连马向阳本人也淡忘了,阿七也有本名的,他的本名,姓荣,名七,小名阿七! 马向阳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过一日,大理寺卿在朝堂上呈报前太学博士马向阳的偷盗案情之后,居然暴料出马向阳在担任光禄寺丞之时,居然盗取光禄寺书阁的贵重典籍,变卖牟利的重大罪行!崇祯皇帝大怒之下,下旨将马向阳押往菜市口斩首示众,以警效犹! 随后户部尚书毕自严上奏对光禄寺帐本的审查结果:经查证,虽然光禄寺帐目上难免有些小疏漏,但关于许梁贪墨的罪名,从帐本上看,查无实据。 乔尚书两眼睁得老大,急忙站出来,指责道:“毕大人可查清楚了?那帐本上记载的每一项都看清楚了?” 毕自严听了,面色一沉,冷冷地看着乔尚书:“乔大人是说本官的结论不可信了?” 乔尚书见状,不禁一愣,清醒过来,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有些气燥了。便拱手道:“本官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光禄寺自太庙祭祀之后,大兴布置采买,其中的钱的来路必然蹊跷。” 毕尚书冷冷的说道:“本官只对帐本的查证结果作说明,至于光禄寺怎么样,本官不知情。” “可是,户部周郎中的查证结果不是这么说的……”乔尚书喃喃说道。 “够了!”坐在上方的崇祯皇帝瞪了乔尚书一眼,不悦地沉声道:“毕尚书呈上来的查证卷宗,朕也仔细看过了,光禄寺的每一笔帐目,都有经办人签字认可。审讯签字人笔录,也与帐目基本吻合。在朕看来,马向阳此人品行如此卑劣,弹劾许梁贪墨,纯属诬告!此案,到此为止,不必再查下去了!” 乔尚书着急地道:“陛下,臣在审讯光禄寺属官的过程中,还有其他重大发现,臣以为此案另有内情……” “乔允升!”崇祯皇帝凌厉的目光盯紧了刑部尚书乔允升,竟然直呼乔尚书的名字,将乔尚书吓得一哆嗦,跪拜在地。 “老臣在……” 崇祯皇帝几乎是一字一字,沉声说道:“如今西北和辽东的战事紧张,你身为六部尚书之一,还是多把精力放在朝中大事上来。这些中伤诬告,败坏朝纲的事情,就不要掺合了。” 乔尚书猛地抬头,迎上崇祯皇帝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内心哀叹一声,垂首应道:“老臣遵旨。” 乔尚书拖着沉重的步伐往金銮殿外走,许梁紧追上去,在他身边感叹不已:“那个马向阳在本官的光禄寺内任寺丞的时候,家境便十分不好,据说还在街上租了家店面做点小生意……唉,这些事情,本官也多少知道一点,只是念着马向阳也不容易,便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多加干涉。唉,谁能想到,马向阳这人,深受朝庭栽培,陛下信任多年,竟然守不住清廉为官的底线,竟然做出盗卖祭祀典籍这等蠢事出来!可悲啊,实在可悲!” 乔尚书顿住脚步,缓缓回头,看向许梁,忽然,噗!一口腥血便从口中喷涌而出,而乔尚书本人,两眼一翻白,砰的一声,瘫倒在金銮殿的门槛边上。 许梁跳起脚来,躲过了乔尚书的一口鲜血,见那老头已倒到了地上,不禁怪叫起来:“不得了了,快来人哪,乔尚书晕倒啦!” 走在乔尚书前头和后头的朝中官员见状,慌忙围拢上来,手忙脚乱地围在昏迷不醒的乔尚书周围,这个掐人中,那个抬胳臂,还有不断呼唤乔尚书名字的…… 金銮殿门口,乱了套了。 一番忙碌,眼见乔尚书悠悠转醒,众官员均轻舒了口气。许梁在人群外面见状,探头到殿门外,扯着嗓子叫道:“太医,快叫太医!太医再不来,乔尚书就要断气了!” 乔尚书听到这话,又气又急,喉咙中一甜,噗的一声,再次喷出口血箭,晕倒! “尚书大人!”众大臣又惊叫道。 许梁见状,轻声喃喃道:“好嘛,这回真的非叫太医不可了!这老头怎么这么脆弱?”(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二章 陪他们玩玩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贪墨案到了这种地步,刑部尚书乔允升被人抬回家里去,晚间时分悠悠转醒后,便命人将光禄寺的刑部兵丁给撤了回来。 张御史和周郎中登门拜访慰问,乔尚书都以身体不适为由,将两人拒之门外。 内阁大臣曹于汴的家中,曹阁老把张御史和周郎中悄悄地叫到了家里。 曹阁老的心情很不好,沉着脸看着面前如同做了错事的张御史和周郎中两人。 “多好的机会拿下许梁,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曹阁老沉声问道。“那个马向阳怎么回事?” 周郎中垂着头不作声,张御史便道:“马向阳盗卖典籍的事情来得十分蹊跷。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而马向阳一进大理寺监牢里,便出了这档子事。更令人奇怪的是,那个被抓的马家小厮事后竟然不见踪影!下官派了人去追踪此人,都杳无信讯。” 曹阁老瞥了他一眼,道:“大理寺卿这个人有没有问题?” 张御史摇头,语气肯定地道:“大理寺卿此人与许梁素无往来,应当没有帮着许梁的理由。” 曹阁老叹了口气,道:“那就是说,咱们都中了许梁的算计了!以我估计,那个小厮荣七此刻怕是已然被灭了口了。以前咋没看出来,这个许梁年纪轻轻居然也有如此狠厉的手段!真是看走眼了!” 张御史小心地问道:“阁老,这案子陛下已经不让接着查下去了,乔尚书也病倒了,眼下咱们该怎么办?就此放手吗?” 曹阁老眼里满是怨毒的恨意,重重一捶桌子,扫视着张御史和周郎中两人,道:“你们不是说还查到光禄寺的官员都莫名其妙的发了笔小财吗?这条线索如今查得怎么样了?” 这是周郎中紧跟踪的线索,张御史便看向周郎中。周郎中忙拱手道:“阁老,确实有这么回事。太庙祭祀之后,光禄寺四署两局的官员家里头突然阔绰了不少。连光禄寺少卿沈从良也不例外。下官当时便觉得这是个重要的线索,仔细审讯之下,才得知,原来光禄寺官员的钱都是由一名姓唐的员外给的。” “好端端的。唐员外怎么会给光禄寺的人钱?”曹阁老问道。 “也不能说是给。”周郎中道:“据光禄寺的官员交待,是那名唐员外亲自找到光禄寺,说是十分喜爱光禄寺官员的墨宝,请光禄寺的官员每人写了几副书法,再出高价。给买了下来。” 曹阁老和张御史听了,都有些吃惊。曹阁老冷哼一声,嘲讽道:“世上竟然还有这种钱多得没处花的愚蠢员外?那光禄寺的官员难道个个书法了得?一字千金?” 张御史和周郎中皆摇头直笑。 曹阁老道:“这定是那许梁使的偷梁换柱之计,收买底下官员!”说着,曹阁老正色地看着张御史和周郎中,沉声道:“张大人,周大人,这条线索极可能是拿下许梁的突破口。如今刑部已经罢手了,但你们仍要循着这条线索悄悄地查证下去!只要找到那名唐员外,一切真相必将大白于天下!” 张御史和周郎中皆点头。周郎中迟疑着说道:“阁老。下官总归是户部的人,查案总归有些不方便。” 曹阁老霸气地一摆手,道:“明天开始,你就先请几天病假。毕尚书那里,我会与他打招呼的。” 刑部撤了光禄寺的看守,许梁与众光禄寺属官很是清闲了两天。这天,许梁散朝回来,光禄寺丞王启年便跟进屋向许梁禀报了一件很不好的消息。 “大人,据下面人回报,张御史和周郎中还在暗中调查唐员外购买官员书法的事情。张御史暗地里叫了几个副使过去问话。”王启年道。 许梁一愣,随即恍然地道:“原来这些人还不死心!怪不得这几天朝会上,那曹阁老见了本官,阴不阴。阳不阳的。” “大人,咱们该怎么办?” 许梁想了想,问道:“那小厮荣七怎么处理的?” 王启年道:“已经按大人的意思,让他消失了。” 许梁点点头,在屋内踱起了步子,沉思了一会。忽然冷笑一声,朝王启年道:“既然曹阁老还是不肯放过我,那咱们就陪他们玩玩。启年,你过来。”待王启年走近了,附耳过来,许梁便小声地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交待一番。 王启年听得连连点头,转身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过了三天,明察暗访了多日依旧一无所获的张御史和周郎中终于从一名光禄寺官员的口中得到了条振奋人心的消息:那个重金购买官员书法的唐员外在通州城出现了。 张御史和周郎中叫了两名随从,便急匆匆地前往通州。 进了通州城,周郎中问道:“张大人,通州新换了一名总兵,听说那总兵戴风原本是陕西平凉的副总兵,与许梁关系一向很亲近。咱们到了他的地盘,要不要先去照会戴总兵一番?” 张御史摇头,冷然说道:“不妥,此番你我来此查找那唐员外,并不是以官方身份来的,这事不能惊动戴总兵。而且戴总兵与许梁关系密切,唐员外出现在通州城里,就更能说明,唐员外极有可能就是许梁安排的人。” 周郎中点点头,道:“那咱们是先住店还是先去找人?” 张御史道:“正事要紧,先找人。” 于是,张御史和周郎中两人怀里揣着通过那光禄寺官员草绘的唐员外的画像,便直奔通州城里的一家茶馆。 因为据那光禄寺的官员所说,唐员外最近多次出现在这家茶馆里。周郎中找来茶馆的掌柜和伙计一问,果然,唐员外确实在茶馆里出现过。 掌柜的看着周郎中手中展开的画像,缓缓点头:“嗯,公子手里的这份画像与唐员外本人倒确实有几分相像。只是我听说这唐员外并不是通州本地人。好像是辽东一带的皮草商人,到通州城里来,也是来谈一笔皮草生意的。前几天他确实在茶馆里出现过几回,只是最近两天,却是没再来了。” 周郎中心中惊喜,热情地问道:“那掌柜的。你可知道,唐员外落脚的地方在哪?” 掌柜仰着老脸想了想,忽的一拍手掌,欣喜地道:“我想起来了。唐员外说过一回,他好像是住在前边的云来客栈里。” 周郎中和张御史听罢大喜,往掌柜手里塞了枚碎银子,道:“赏你的。” 掌柜的手里拿着银子,脸上笑开了花。连连弯腰道谢。 云来客栈也算是通州城里比较有名气的客栈之一,是栋三层楼高的建筑。 张御史和周郎中到了云来客栈,周郎中走到柜台向掌柜打听唐员外的消息,不料那唐员外前两天却是到乡下收皮毛去了,这两天并不在客栈里。 周郎中便朝张御史苦笑道:“怨不得这唐员外这么难找,原来这厮是个行脚商人。” 张御史道:“也罢,咱们也在这客栈里住下,等着唐员外回来。” 于是,张御史和周郎中,外加两名随从。便住进了云来客栈,还特意住到了那唐员外的客房隔壁。 想着用不了多久便能找到那关键人物唐员外,张御史和周郎中的心情都非常放松。晚间两人在客栈一楼的大厅里叫了一桌子酒菜,把酒言欢。 客栈吃饭的人只有两三桌,显得有些空旷,张御史和周郎中喝酒正半酣,忽见一名穿着湖水绿的夹袄长裙的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身姿绰约,仪态妩媚,似乎是受了什么委屈。柳叶眉下的双眼红红的,尚带着泪花。 张御史和周郎中不由多看了两眼,暗道:好一个美貌女子! 女子怯生生的眼睛朝客栈一楼张望了两眼,目光在张御史那一桌停顿片刻。轻咬着薄唇,犹豫一阵,便小心地走了过来。 张御史和周郎中便看着这女子。 女子盈盈地福了一礼,娇声说道:“两位公子,小女子红桃有礼了。” 周郎中呼的吐出口酒气,大着舌尖问道:“红桃……姑娘?可是有事需要在下效劳?” 红桃脸色一红。娇羞无比,怯怯地说道:“让两位公子见笑了,小女子在家里受了长辈的气,只身跑了出来,身上却未曾带得银两,一整天粒米未进,我看两位公子面相庄重,定是个正人君子,可否……可否……” “如何?”周郎中原本喝了不少酒,这名叫红桃的女子又羞又怯的模样,令周郎中心思大动,便紧追着问道。 红桃红着脸垂下了头,声如细蚊:“可否向两位公子借几两银子,好买顿饭吃……” “哦?哈哈,这当然没有问题……”周郎中哈哈大笑。倒是一旁的张御史尚能保持清醒,盯着那红桃,问道:“红桃姑娘,你是从家中跑出来的,敢问你家在何处?” 红桃听了,脸上红若彤云,低着头一脸纠结的神情。 张御史心中疑惑丛生,再次问道:“倘若姑娘不肯说出家在何处,咱们素昧平生,我们是不会借钱给你的。” 红桃听罢,脸上又挂起了泪花,抬头看向张御史和周郎中,福了一礼,轻声道:“小女子出身低贱,原本是不便透露家里情况的,既然两位公子执意要问起,那我告诉你们便是。小女子是听香阁的人。” 张御史和周郎中听得满是诧意,“听香阁?这是何处?” 红桃一阵错愕,问道:“怎么……两位公子不知道听香阁?两位果然都是正人君子!” 客栈里突然多了位这么靓丽的貌美女子,早把一楼大厅吃饭的食客的目光吸引过来。有食客听了张御史等人的问话,不禁哈哈大笑:“两位公子难道是一惯吃素的吗?居然连通州城里最有名气的听香阁都不知道?哈哈,说起听香阁,本公子倒是去过好几回,那里的姐们一个比一个俊悄迷人,却不知道这位红桃姑娘是几时进的听香阁,本公子瞧着面生的紧……哈哈。” 那食客说笑着,给了张御史和周郎中一个是男人都懂的眼神。 张御史和周郎中恍然大悟,对红桃姑娘的来历总算清楚了。张御史心中去了最后一份疑虑,借着酒劲,笑吟吟地起身,伸手便把红桃拉上了桌。哈哈笑道:“红桃姑娘一天都没吃东西,着实可怜,来来,快请坐下,这顿本公子请了。”又朝客栈掌柜地叫道:“掌柜的,再上壶酒,端几样拿手菜上来!” 红桃红着脸,半推半就地依了,脸红红地道:“两位公子如此盛情,小女子无以为报……” 张御史嘿嘿直笑:“红桃姑娘见外了,区区一顿饭而已……” 这一晚,对张御史来说,是极为香艳的。而对于周郎中来说,就暗自有些遗憾:因为,昨夜酒足饭饱之后,那名听香阁的红桃姑娘,进的是张御史的房间。 唉,张御史官比他大,品级也比他高,周郎中虽然遗憾,也毫无办法。 直到,次日一大清早,周郎中被一阵吵闹声惊醒。披着衣服从房间出来,往一楼大厅看去,便见一名铁塔般强壮的中年汉子,手里握着根扁担,身后跟着七八个壮汉。 中年汉子一把将拦在面前的掌柜的推出去三四米远,盯着楼上客房,怒目圆睁:“这个臭婆娘,昨天一天未归,我还当她是投河自尽了!没成想她竟然跑到客栈里来偷男人!弟兄们,给我挨个房间搜!” 身后的汉子大声应一声,留下两个人守住客栈门,其他人便在中年汉子的带领下,直往二楼冲了上来。 原来是家里的男人出来捉jian来了!周郎中心中暗道,见中年汉子带人上了二楼,便退在一边,打算看热闹。 第一间房的房门被汉子粗鲁地推开,中年汉子不顾里面客人的不满抗议,在房内查找一眼,便退了出来,转而去推第二间客房的门。 客栈掌柜紧跟上楼,苦着脸色哀求道:“这位壮士,使不得啊,使不得!” “滚开!再哆嗦,当心我揍你!”中年汉子大声喝道。 周郎中看得津津有味,忽听得张御史也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惊疑地问周郎中道:“周兄,出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吵?” 周郎中嘿嘿笑道:“有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出来偷男人,这位壮汉捉jian来了!” 张御史呵呵笑道:“还有这等事。” 不一会,那名叫红桃的姑娘也紧跟着出了房门,好奇地朝张望一眼,见到中年汉子时,不禁轻啊一声,顿时惊慌无比。 “大哥,她在那!”一人指着红桃大叫道。 中年汉子见状,虎吼一声:“臭婆娘,抓住她!” 于是,中年汉子等人便朝红桃直奔过来。 红桃姑娘面色惨白,花容失色,一把捥住张御史的手臂,惊叫道:“张公子,快救我!” 张御史听了,犹如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惊雷,一颗心顿时就如同掉进了冰窟窿里,手足冰凉地呆立在二楼走廊里。 还是周郎中反应过来,一拉张御史,嘶声叫道:“大人快走!”(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丑闻 “张公子,救救我。”张御史回过神来,刚抬脚,结果那位红桃姑娘紧紧地拉住张御史的衣角,苦苦哀求。 “你害苦我了!”张御史骂道,一把挣脱了,奔走了两步,见前方是个过道尽头,却是堵墙,不禁长叹一声:苦也。 原来这云来客栈,上二楼客房的楼梯只有中间的那一部,而壮汉几人原本就是从一楼奔上来的,将那唯一的一道楼梯口给堵上了。张御史想跑,除了自二楼翻栏杆跳下,再没有别的途径。 就这么一担误的功夫,壮汉已经围了过来,瞪着铜铃大的眼珠子,冷笑连连:“臭婆娘,你跑啊?我看你往哪里跑!”又看向张御史,呸了一大口,骂道:“还有你,今天让我抓个现形,谁也别想跑!” 张御史脸色发白,吃吃拱手道:“这位壮士,误会,这都是误会……” “我呸!”壮汉骂道:“睡了我的女人,还敢说是误会?!弟兄们,将这对狗男女给我拖下去暴打一顿,再拉去报官!” “好咧,大哥。”身后几名汉子便高声应一声,便向张御史奔来。 周郎中和两名张御√,史的随从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张御史挨打,便拦在张御史面前。 周郎中陪笑道:“壮士,且听我说……哎呀!”话未说完,头上便挨了壮汉一拳,踉跄地跌坐在地。 “给我打!”壮汉喝道。 几名汉子手里拿着短棍便一拥而上,三两下将两名拦着的随从打翻在地。 张御史吓得面无人色,仓惶进屋。眼见那红桃姑娘还紧跟着要进来,不由想到这一切都是这个女人惹出来的事端。便恼怒的一把推出去,反手将门给关严实了! 听得门外面。那红桃姑娘一声哭喊,壮汉的怒吼声,以及,那沉重的踹门声,张御史惊惶失措。这次的事情,他真是黄泥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原本以为那红桃姑娘就是听香阁的卖笑女子,谁成想她居然撒了谎,还让家里的丈夫找上门来! 壮汉每踹一声门。那门便震颤一下,眼见着再来两下,房门便要塌了。张御史惊惶之下,见客房还有一扇窗户开着,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急奔过去,推开窗子,爬上窗台,眼睛往一楼看了一眼。见足有三人多高,不由心中胆怯,犹豫着。 砰!随着一阵尘土扬起,那客房门终于不堪壮汉的脚力。往里面倒了下来。 张御史见状,双眼一闭,便往一楼跳下去。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随即张御史一声闷哼。 壮汉的头从窗子里探出来。见那张御史跌倒在一楼地上,又爬了起来。抱着一只腿,一拐一拐的往远处跑,不由大叫:“想跑?门都没有!”说罢,壮汉一跃而起,居然也从窗口上跳了下去。 只是壮汉跳窗子的技术明显比张御史的好,身形一落地,便跑着追着张御史上去了。 张御史一拐一拐地跑,自然跑不过壮汉,一回头眼见壮汉就在自己身后三四米外,心知再难逃脱,索性不跑了,一回头,哭丧着脸朝壮汉叫道:“大哥,这真是误会……” 壮汉跑到张御史面前,怒叫一声,一脚飞起,只听得张御史一声惨叫,竟然直接被壮汉踹飞了出去,死狗一样趴在大街上。 随即,壮汉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到张御史身上。 “敢睡我的女人,我打不死你!” …… 许梁今天上早朝的时候,在午门外下了马车,便看见等候上朝的官员,扎堆地窃窃私语,偶尔发出几声兴灾乐祸的嘲笑声。 许梁注意地看了曹阁老的脸色,见那老头如霜打的茄子,蔫不拉叽的,便心中暗爽。 他踱到了礼部尚书李腾芳,太常寺卿付玉等人的身旁,一脸好奇地问道:“几位大人请了,这是什么情况?出什么事情了吗?” 由于太庙祭祀的事情,李尚书,付玉等人对许梁这位光禄寺卿也就比较熟悉了。付玉见状,惊奇地小声说道:“许大人你居然还不知道?昨天咱们京城里出了桩大丑闻,如今在整个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 许梁大感兴趣,催促道:“是吗?什么丑闻,说来听听。” 付玉扭嘴朝曹阁老站立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小声说道:“你没看见曹阁老今日威风全无?嘿嘿,昨天都察院的佥都御史张大人,户部的周郎中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跑到通州城里去玩女人,结果,结果让那女人的夫家给抓了个现形!暴打一顿,扭送到顺天府衙门去了!” 说着,付玉一脸的兴灾乐祸,朝许梁轻笑道:“平日里见那张御史一脸的道貌岸然,想不到这老小子竟然也好这一口!哈,听说昨天扭送到顺天府衙的时候,从永定门进城,一直扭送到顺天府,沿途半个北京城的人都看见了。唉,这回,都察院的面子算是被张御史给丢尽了!” 许梁听了,心里笑开了花,脸上却还是一脸惊讶,附合着付玉的笑声。不一会,上朝的钟声响了,诸大人臣便停止了议论,排队上朝。 京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深宫的崇祯皇帝早就知道了,甫一上朝,崇祯皇帝便怒气冲冲地直接下达了对佥都御史张御史的处理决定,罢官,永不叙用! 曹阁老听了,身形一阵摇晃,险些站不稳。 散朝之时,许梁见户部尚书毕自严拉着吏部尚书王永光,一脸恨意地小声咕嘀着什么,许梁见状,便不由得感叹,看来这周郎中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也是,张御史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丑闻,周郎中虽然没有身涉其中。但他当时在场,有些嫌疑。便很难说清楚。 果然没过几天,户部周郎中便因为一件小事情被罢了官。紧随着张御史的脚步,黯淡地离开了北京城,回老家种地去了。 一天,许梁,王贤,余大成三人又在客来居小聚,席间说起张御史的丑闻,三人不免又取笑一阵。 王贤笑道:“你们知道吗?听说那张御史被陛下罢了官之后,家里的正室夫人又闹着要回娘家。说跟张御史过不下去了。张御史在京城里抬不起头来,前几天低价变卖了京里的房产,带了老婆孩子,悄悄地回山东老家去了。” 许梁便笑着追问道:“张御史怎么说也算是都察院的老领导,他离京,都察院那帮子给事中,御史什么的,也没个人前去送别?” 王贤嗤笑不已:“如今张御史已经成为了大明官员的耻辱,那些科道言官自诩正义的化身。道德的楷模,躲着张御史还来不及,如何肯沾身?” 许梁便嘿嘿轻笑。 余大成敬了许梁一杯酒,便感叹道:“说起来还是许兄利害。朝中想陷害你的人。都没落得什么好下场。那个弹劾你的太学博士马向阳被斩首示众,查你的刑部尚书乔允升病得吐了血,至今卧床不起。而那个张御史和周郎中,也双双被罢了官!唉。想来,许梁你是不是煞气太重。得罪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许梁失笑道:“余兄又在开玩笑了。这些人落得如此境地,那是他们自身德行有亏,罪有因得。跟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据青衣卫报告上来的消息,张御史和周郎中被罢官之后,朝庭里一些有心人已经对许梁产生了怀疑。那个损失最惨重的内阁大臣曹于汴还特意派人去调查了那拉着张御史和周郎中到顺天府衙报官的壮汉的身份。 只是曹阁老注定要失望的。那壮汉和红桃姑娘都是铁头特意找来的生面孔,事成之后便安排他们去了南方,在葛乔的通天下商号里面做事,除非曹阁老发动锦衣卫或东厂全国各地地排查,否则根本不可能找到人。 曹阁老找不到人,自然会有所怀疑,然而许梁却一点也不担心。没有证据,曹阁老的怀疑毫无用武之地。 然而接下来,王贤的一句话却引起了许梁的注意。 “如今都察院佥都御史空缺了,朝庭正在酝酿新的佥都御史的人选,已经有几好位大人都向尚书大人打了招呼,”王贤道:“连内阁几位阁老都特意给王尚书递了话。唉,王尚书正为这事头疼呢。” 许梁听了,不禁心动起来。那佥都御史虽然只是个从四品的官,却是言官系统里的重要角色。如今都察院只有一个左都御史曹于汴,佥都御史便算是都察院排进前三的重要人物。 而且,都察院向来是大明朝的舆论咽喉,掌握着朝庭的言论方向。曹阁老之所以在朝中这么牛气,除了他是内阁大臣的身份之外,更是与他直接掌握着都察院这一利器有关。 朝庭里的大人们谁屁股底下都不会很干净,自然也不想得罪了这位左都御史大人。 如此紧要的位置,如果许梁能够拿在手中,对许梁以后的发展帮助是极大的。更为重要的是,能够在死敌曹阁老的阵营里安只眼睛,掺点沙子,监视着曹阁老的一举一动,让曹阁老动坏心思的时候有所顾忌。 许梁暗自下定决心,这位佥都御史的位置,很有必要争取一下。于是便替王贤倒满酒,与他碰了一杯,便问道:“王兄,选拔官员可是吏部的职责所在,王尚书想必心里早有中意的人选了吧?” 王贤道:“谁说不是呢?尚书大人是想从南京都察院调人,但是打招呼的人又太多了,王尚书也很难办。” 许梁心道:王永光要从南京都察院调人,那便肯定是他自己的嫡系了。想了想,便又问道:“你方才还说,连内阁大臣都插手了?难道徐阁老也向王尚书打招呼了吗?以徐光启的为人,不应该啊。” 王贤白了许梁一眼,幽幽地道:“许兄,我知道你跟徐阁老的关系很好。但你也别把徐阁老想得太高尚了。徐阁老也是官员,是官员就总得有他要扶持的人。” “哦,王兄说得甚是。”许梁道:“却不知徐阁老举荐的是谁?” 王贤思索了一阵,不确定地道:“具体什么名儿,我都忘记了。好像是江南那边的一位参议。” 许梁听了,心中一阵遗憾,原本他的打算,是把徐光启和王永光一块拉上,说服他们支持自己的人选,助自己的人选上位。但这种想法的前提是,徐光启和王永光都没有心中中意的人选。否则的话,许梁要劝说他们放弃自己的人选转而支持许梁,这难度就有点大。 许梁接连套问了两句,余大成便一脸狐疑地看着许梁,问道:“许兄,你这样在意这件事?难道你对这佥都御史的位置有想法?”然后,余大成拍着脑门,说道:“不会吧,许兄你如今可是正三品的光禄寺卿,再去当佥都御史,那就是贬职下放了,不划算哪。” 王贤听了,也看着许梁,震惊地看着他。 许梁哑然失笑,道:“余兄说笑了,我本人对这位佥都御史一点都不感兴趣。但是,我却想为其他人争取一下。” 王贤和余大成都吃了一惊,两人坐正了身子,惊叫道:“你还真有想法?!” 许梁认真地点头。 王贤与余大人对视一眼,王贤便问:“说来听听,我们两个为你参详参详。” 许梁道:“这个人想必王兄也知道。他就是黄道周。我任镇原知县的时候,黄大人是县丞;我任平凉知府的时候,黄大人是经历;如今他是平凉同知,正五品。” 王贤听了,缓缓点头,道:“以黄道周的品级资历来说,争取争取,品级提一提,任个从四品的佥都御史是足够了的。只是,眼下这佥都御史是块大肥肉,盯着的人又太多,许兄要为黄道周谋求这个职位的话,嗯……” 王贤说着,语气犹豫起来。 许梁见状,讪讪地道:“我知道,难度是有点大。” 王贤认真地看着许梁,诚肯地说道:“不是有点大,而是基本没戏。” 许梁怪叫一声:“要不要这么直接?!” 王贤呵呵笑,招呼许梁和余大成喝了杯酒,才放下酒杯,解释道:“许兄,不是我特意这么说来打击你。只是你举荐黄道周这人,在京城里的这些大人眼里,实在没什么优势。我知道,黄道周在你眼里是个能臣干吏,但在王尚书的眼中呢?在内阁几位阁老的眼中呢?在皇上的眼中呢?我估计知道黄道周是何许人也的人都没有几个……”(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四章 我方优势 虽然王贤的话很难听,很伤人,但许梁细想一下,不得不承认,黄道周偏离朝庭中枢太远,而且在京城当翰林院修撰的时候很短,实在没什么优势。 三人在客来居边说边谈,散了宴席之后,许梁觉得还是应该问问徐光启的意见,争取他的同意。 当即也没回东江别院,拐到徐阁老的府上,扣门拜见。 徐阁老见了许梁到来,大感意外,在客厅里接见了许梁。双方客套一番,许梁便探询地问道:“下官听说阁老也有意争夺都察院佥都御史一职?” 徐光启听了,眉眼一动,抬头看了许梁一眼,缓缓说道:“这事竟然连许梁你都知道了。可见佥都御史这个位置有不少双眼睛盯上了。”想着许梁必竟是自己人,便承认道:“都察院督查朝庭内外不法之事,职权极大。不瞒许梁你说,老夫如今虽然是内阁大学士,但在朝庭中根基却是几位大学士当中最浅薄的。倘若能够得到佥都御史这个位置,对老夫也是个极大的助力。唔,说起来,少不得要许梁你的支持。” 许梁点点头,装作很热心地样子建议道:“那阁老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徐光启道:“广东参议赵大人是老夫读书时候的好友,此人进入朝堂比我早,资历品级也极适合佥都御史一职。” 许梁听得徐阁老如此说法,便知道这位赵大人肯定是极让徐光启满意的。原本想顺着徐光启的话意再奉承几句,只是想到此次的来意。便缓缓说道:“其实下官原本想给阁老推荐平凉同知黄道周来着,既然阁老心中已有人选。那便算了……” 徐光启目光一紧,看着许梁。沉吟了许久,才道:“黄道周此人也是个难得的干吏,只是放在都察院却不太合适。过阵子地方官调整的时候,老夫便想方设法给黄道周另外安排份差事吧。这次,许梁还得帮着老夫把佥都御史拿下。” 许梁脸上笑容不变,应道:“这是自然。阁老的事情,便是我许梁的事情,我会上心的。” 自徐府出来之后,许梁便觉得心情黯淡。徐光启是许梁在朝庭里关系最近的人。然而连徐阁老都婉拒了自己,那吏部尚书王永光那里,许梁连去都不用去了。 闷闷不乐地回到东江别院,冯素琴,楼仙儿,柔儿等几个女子,却正围着戴风的小妾珍儿,散坐在亭子里探讨着怀孩子的心得。几人见了许梁自外面回来,忙起身见礼。 许梁随意地应一声。便进了书房,走到书桌后的太师椅边,一把坐下,仰着头。闭起眼还在想着佥都御史的事情。 冯素琴看出许梁情绪不对,便紧跟着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来到许梁身后。伸手替许梁揉肩膀。 “出什么事情了,相公?”冯素琴问道。 许梁依旧闭着眼睛。道:“官场上的一些事情。有些麻烦。” 冯素琴听了,便轻声说道:“官场上的事情我不懂。不过我看那王启年心思灵巧,待把他叫来,没准他听了之后能有解决的办法。” 许梁缓缓点头。于是冯素琴便命人去前院请光禄寺丞王启年过来。 “主公,您找我?”王启年一会的功夫便到了,见到许梁,径直问道。在没有外人的时候,王启年一直坚持称许梁为主公。 许梁招呼王启年坐下,便将自己打算把黄道周推上佥都御史的想法说了出来,然后又提了王贤和徐光启的态度。 王启年仔细想了想,说道:“吏部王贤大人的话,虽然难听,但并没有说错。黄道周在朝庭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力,要让他顺利当上佥都御史,仅靠主公你一人支持,那确实是绝无可能。” 许梁叹息道:“这个我也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为难哪。”说着,一脸期待的看着王启年,道:“启年,你为官的经验比我丰富,你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比较好的办法?” 王启年便在屋内踱起了步子,边走边想。转了几圈,王启年停住脚步,看向许梁,皱眉说道:“此事难度太大,而且佥都御史是从四品的朝庭高官,最后是要经过内阁票拟同意的。要想让黄大人顺利上位,除了多多争取朝庭大人们的支持之外,下官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好办法。不过,主公,细想之下,咱们其实还是有一定的优势。” “哦?”许梁心中一喜,问道:“什么优势,快快说来。” 王启年道:“能够决定佥都御史人选的就那么几位大人。六部九卿,内阁大臣,皇帝陛下。经过主公这半年来的努力经营,至少那吏部尚书王永光,礼部尚书李腾芳,内阁徐阁老与主公是比较亲善的。如今王尚书和徐阁老都有各自的人选,但礼部尚书李腾芳却没有,那么咱们就应当先把李尚书争取过来。” 许梁听得缓缓点头。 王启年见状,深受鼓舞,接着说道:“至于王尚书和徐阁老,他们坚持用自己的中意的人选,那是因为,他们两人都认为,他们是有可能胜出的。倘若,主公能够设想说服他们,让他们愿意放弃各自的人选,转而支持主公,那把握就更大人。” 许梁想了想,轻叹道:“要想让吏部尚书和内阁大学士改变主意,谈何容易?” “也不尽然。”王启年道:“王尚书和徐阁老坚持,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清醒的认识到他们的对手的实力。朝庭上下谁不知道,都察院是内阁曹阁老的大本营,而曹阁老与首辅周延儒,内阁大臣温体仁向来又走得极近,三人同气连枝,曹阁老要保住他的都察院。周首辅和温阁老必然鼎力相助。以下官想来,主公只需要让王尚书和徐阁老认识到他们的对手是三位阁老。想必劝说他们改变主意便不是很难。” 许梁听得大喜,看向王启年的眼神满是赞赏。抚掌笑道:“启年果然是心思敏锐之人!你这么一分析,我现在都有些信心了。” 王启年谦虚地笑着恭维道:“主公谬赞了,下官只会纸上谈兵,具体成不成,还得靠主公来决断。” 正在轻揉着许梁肩膀的冯素琴嘴巴一撇,嗔道:“行了,你们两个别你捧我我捧你了,王大人接着说吧,我听着也有趣。” 王启年朝冯素琴拱手施了一礼。接着说道:“其实,主公,我们还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谁?” “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王启年掷地有声地道。 “孙阁老?”许梁皱眉说道:“可是孙阁老并不在京里,他远在辽东……” 王启年打断道:“主公你也说了,孙阁老在辽东。辽东并不是什么天涯海角,快马的话三四天便回京了。孙阁老眼下虽不再代理兵部事务,但他依旧是内阁大臣之一,在佥都御史的人选问题上,孙阁老还是有发言权的。主公答应支援辽东十万两白银。想必请孙阁老帮点小忙,孙阁老应当不会推辞的。” 许梁哈哈笑道:“不错。一个月前,我与孙承宗在京城募兵的事情上,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更是缔结了长久的合作伙伴关系,这点小忙,他要是不帮。那就太不够意思了。” 许梁答应给孙阁老的十万两银子,如今付出去的才只有一半。尚有五万两要在接下来的三年里付清,在这层意思上说。许梁确实与孙阁老缔结了长久的合作关系。 王启年和冯素琴听了,皆莞尔一笑。 “如此一来,能够争取过来支持黄道周的人便有内阁两位大学士,吏部,礼部两位尚书,黄道周上位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只是……”王启年犹豫着,看向许梁,无奈地摊手道:“尽管有了这些人的支持,但佥都御史乃是四品高官,最终还得让皇帝陛下恩准的。黄道周此人陛下连面都没见过,有没有听说过都尚不明确,要让陛下同意黄道周担任佥都御史一职,下官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听天由命了。” 许梁听了,也不禁感叹。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话是极有道理的。倘若黄道周不是在偏远的陕西平凉为官,而是就在京城某部当个五品主事之类的官员,名字能够时不时地出现在崇祯皇帝所看的奏折里,那么,他上位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如今嘛……崇祯连黄道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许梁和王启年面面相觑,都有些无可奈何,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相公,王大人,”这时,冯素琴停止给许梁揉肩,看看两人,轻声说道:“听你们说话的意思,无非是担心当今皇帝看不上黄道周呗?” 许梁和王启年听了,都惊奇地看着冯素琴,许梁问道:“素琴,难道你有办法?” 冯素琴掰弄着纤纤玉指,道:“陛下之所以很可能否决了黄道周,无非是对黄大人没有印象。那么咱们就设法,让陛下对黄道周加深印象不就得了。” 许梁听了,不禁摇头苦笑:“素琴说得轻巧,佥都御史的人选尘埃落定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而陛下对黄道周的印象,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加深的?即便是临时抱佛脚,也无济于事哪。” 王启年听了,也跟着点头,显然是同意许梁的观点。 不料,冯素琴听了,却不以为意,俏巧地看了许梁一眼,幽幽然说道:“世事无绝对。陛下对黄道周的印象如何,关键还得在于那个在陛下面前提起黄道周的人。如果是相公你,或者王启年你跑到陛下面前去评价黄道周如何如何的好,那崇祯皇帝多半会听过就忘,一点效果都没有。不过,如果换一个在陛下面前说,那效果就不一样了,比如说,是天子帝师徐阁老在陛下面前提起黄道周的好呢?” 许梁和王启年听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看着冯素琴,激动的地道:“素琴说得不错。谁向陛下提起黄道周,怎么提起他才能效果最好,这些细节咱们都得商量好了。” 于是,许梁把王启年和冯素琴都拉到桌旁坐下,三人便开始冥思苦想,如何向崇祯皇帝提起黄道周才是最好的。 商量了近两个时辰,许梁才拿定了主意。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前去上早朝,见到吏部尚书王永光,便凑上前去,小声说道:“尚书大人,今日朝会,请暂不要提及佥都御史补缺的事情,散朝之后,下官另有要事相商。”许梁的声音很小,但却确保吏部尚书王永光恰好能够听得清。 王尚书诧意地看着许梁。许梁便朝他眨了眨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走到礼部尚书李腾芳身边去了。 许梁规规矩矩地站在众大臣当中,充当着每一次早朝最彻底的看客,等着早朝结束,待一众大臣都陆续走远了,许梁慢慢吞吞地出了金銮殿,分辨了下方向,便紧追着秉笔太监王承恩的去向,小跑了过去。 一直快跑到养心殿附近,才看见前方王承恩和两名小太监的身影,许梁当即招手叫道:“王公公,等一等。” 王承恩闻言停住脚回过身来,看着跑上前来的许梁,笑吟吟地问道:“许大人追着咱家做什么?” 许梁暗道:看不出来这王公公虽然走路不带声响,但行动起来竟然如也如此迅速! 许梁拱手,摆出真诚的笑容,呵呵笑道:“公公速度好快,本官散朝之后便紧追着公公的脚步过来,竟然到此时才追上。” 王承恩笑了,朝四周的雄伟宫殿看了一眼,感慨道:“倘若许大人也如咱家这般,每日里要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各条道路都走上两三遍,想必到时候许大人的走路的速度,也绝对不会比咱家慢到哪里去。要不要试试,许大人?” 许梁尴尬地摆手道:“别,我吃不了那苦。” 王承恩乐得直笑,笑声渐小,便直视着许梁,问道:“你我都不算外人,许大人叫住咱家,有什么事情尽管说,陛下还在养心殿里等咱家进去侍候呢。” 许梁听了,忙摆正神色,看了看左右,招手示意王承恩移步过来,待王承恩一脸疑惑地往前走了两步,许梁便附在他耳边嘀咕起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五章 谋划【上】 王承恩进入养心殿的时候,崇祯皇帝正坐在书案后面生闷气,殿内散落了好几本大臣们的奏折。 几名青衣内侍见了王承恩进来,如蒙大赦。王承恩小心地上前,俯身将地上的奏折捡起,再放到书桌上码好。 崇祯皇帝见状,佯怒道:“糟心的东西,你捡它做什么!” 王承恩微微一笑,想了想,朝崇祯皇帝拱手说道:“陛下,为臣者敢直言上谏,这是政治开明的大好事,陛下怎能弃之如敝履呢。” 崇祯皇帝气哼哼地骂道:“承恩你是没看那上面所奏的事情!都察院佥都御史才空缺了几天,这些人便一个个地上奏要补缺!哼,一个个的还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西北被起义的民军闹得乌烟瘴气,也没见这些大臣有几个真正上心!” 王承恩劝道:“陛下,西北乱局想要平复,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补齐佥都御史的缺却也是当下急需解决的事情,臣工们如此着急,也是份内的事情。” 崇祯皇帝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再从书桌上拿起另一封奏折,看了两眼,便又扔到了一边,抚着额头叹气道:“辽东孙阁老想℃,要重修大凌河城,巩固锦州防线,这又向朕伸手要银子来了!唉,承恩哪,如今户部穷得连下个月的京官俸禄都要发不出来了,朕哪里还有银子拨往辽东?” 王承恩啊哟一声,惊呼道:“陛下,孙阁老所奏的,可是要紧的事情,陛下大意不得。” 崇祯皇帝苦着脸色道:“朕知道!这孙阁老虽然有时候犟得很,却是个干事的能臣。只是这国库没银子。难道又要从朕的内库里出钱?” 王承恩也脸色发苦,讪讪地道:“陛下,据老奴所知,内库里也没多少银子了。” “是啊!” 崇祯皇帝不断地叹气,愁眉苦脸,长吁短叹。 王承恩打量着崇祯皇帝的神色。忽然眼前一亮,凑上前忐忑地说道:“说到内库的银子,老奴倒记起一件事来。” “唔,什么事?” 王承恩轻笑道:“陛下您可曾记得,光禄寺卿许梁有个小老乡,叫燕七的,是中华总商会北京分会的会长。上回他向朝庭捐银两万两,陛下还特赐忠义牌匾以示褒奖。” 崇祯皇帝缓缓点头,道:“朕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王承恩见崇祯皇帝没有不悦的神情,便仔细想了想许梁的交代,便道:“前些天许大人又找到老奴,说那中华总商会想从陛下这里讨要一道圣旨,当然了,为表达对陛下的感谢之意,中华总商会肯定是有所付出的。只是这几天老奴见陛下心情不佳,便一直没敢提这事。这不。方才许大人又找到老奴了,老奴才斗胆想起这档子事情来。” 崇祯皇帝听了。脸上显出狐颖的神情,审视着王承恩,道:“无利不起早,商人最是逐利!那个中华总商会想要什么旨意?还有,光禄寺卿许梁怎么对这种 事情这么热心?” 王承恩心中吓了一跳,忙低头回道:“这个……却得问过许大人才知道。老奴却不清楚其中细节了。”王承恩见崇祯皇帝皱起了眉头。忙跪倒道:“陛下恕罪,原本老奴是不该拿这些小事情来烦陛下的,只是方才见陛下为了银子的事情烦心,老奴想着,那中华总商会以前是捐献过银子的。此次没准还能再捐些银子出来,才大胆说了出来,既然陛下不准,那老奴这就派人去回绝了许大人……” 说着,王承恩小心地打量着崇祯皇帝的脸色,见皇帝依旧沉着脸,心底暗叹一声,便低着头要退出养心殿去。 往外走了几步,崇祯皇帝忽然叫住道:“慢着!” 王承恩急忙站住,回头探询地看着崇祯皇帝。 崇祯摆手道:“宣许爱卿进宫,朕先听听许爱卿怎么说。” 在等待许梁奉诏入宫的时间里,崇祯皇帝便又开始批阅奏折。王承恩在一旁侍候着,帮忙整理奏折,崇祯皇帝看一封,王承恩便展开好下一封,自然地递到崇祯皇帝手中。 “咦?”崇祯皇帝手里捧着封刚打开的奏折,凝神看了看,拍掌大笑道:“想不到陕西也有如此忠勇双全的官员。嗯,这个叫黄道周的官儿,该重赏。” 王承恩笼在背后的手都在轻轻地抖动,崇祯皇帝看得入神所以才没有发现,其实他手上拿着的那封奏折,是王承恩刚刚从怀里拿出来的,小半个时辰前,它还在光禄寺卿许梁的手中。 王承恩见崇祯皇帝并没有起疑,便好奇地问道:“陛下,是什么喜事?” 崇祯皇帝笑道:“喜事倒也说不上。五月十二那天,陕西民军首领高迎祥率民军围攻泾州城,城内连知县带士兵不足千人,硬是在恰好巡视到泾州的平凉同知黄道周的坚持下,拼死据守,撑到平凉援军到来,才不致于泾州城落入乱军的手中。这折子正是那平凉知府陆一发为黄道周请功呢。” 王承恩听了,仰头细思一阵,恍然地叫道:“陛下所说的这个黄道周,老奴好像也有些印象。” “嗯?”崇祯皇帝惊奇地看向王承恩,问道:“黄道周远在陕西平凉,你怎么会知道?” 王承恩笑道:“陛下有所不知,那个黄道周乃是天启二年的进士,曾经担任过翰林院修撰一职,老奴对此人的了解,也是凑巧了,有一回老奴去翰林院,恰好听得翰林院的几位大人闲卿时谈起此人。” 崇祯皇帝道:“看来这黄道周倒也是个有些名气的人物。” 王承恩便轻笑道:“黄道周此人在天启二年中进士的时候,年纪便有三十八岁了。” 崇祯皇帝听了,眼中难掩失望之色,暗自道:这么晚中进士,看来也算不上是杰出的人才。 不料王承恩似乎看出了崇祯皇帝的失望,紧接着说道:“陛下兴许会觉得黄道周此人资质平平。其实不然。据传黄道周此人,自幼聪颖好学,五岁就学于铜山崇文书院;十一岁即善文章;十四岁游学广东博罗,获誉“闽海才子”;十八岁居铜山海中塔屿耕读攻《易》;二十岁开始致力讲学著作,三十七岁才第一次参加秋闱考试,头年中举。第二年便中了进士!在翰林院任修撰期间甚得先帝天启陛下赏识,经常奉诏入宫奏对侍读。” 崇祯皇帝这才真正露出震惊之色,良久,忽又疑惑地问道:“既然黄道周此人如此良才,为何至今流落在地方?” 王承恩轻叹一声,解释道:“老奴不说陛下也能想到,先帝在位期间,魏公公当权,黄道周为人正直。为魏公公不喜,寻个由头一把发配到陕西镇原小县任县丞去了。” 崇祯听了,怒骂道:“魏忠贤此人,祸乱朝纲,当真该杀!” 过了一会,许梁便奉诏进了养心殿,磕头行礼之后,崇祯便问起许梁中华总商会的用意。 许梁便向崇祯皇帝解释起来。其实自从北京城郊外出现第一家仿冒西山煤矿的蜂窝煤厂家开始。许梁便有意让中华总商会搭上崇祯皇帝的路子,好名正言顺地打击假冒伪劣。 没办法。京城附近,皇亲国戚,重臣勋贵太多,谁能料到兴许哪一家假冒厂子背后站着的就是当朝国舅或者开国功勋呢?如果放在平凉府境内,许梁说灭也就灭了,然而京城必竟不同。没有正当的理由,强大的靠山,以一个民间的中华总商会的名头,便去打击其他商家,极有可能招惹到惹不起的主。 许梁的想法。便是要借着崇祯皇帝的名头,把崇祯皇帝拉下水,大方地给崇祯皇帝一些中华总商会的股份,把中华总商会包装成皇家商会,这样一来,行事便名正言顺了。 许梁如此这般地向崇祯皇帝一解释,崇祯听到每年能够从中华总商会分红到两三万两银子,不禁大为心动。如今正是急需要用钱的时候,蚊子腿那也是肉。 于是,崇祯皇帝颇为意动地问许梁道:“许爱卿,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权?” “专利权。”许梁郑重说道。 “对,专利权。”崇祯皇帝点头道:“你是说只要朕给中华总商会下道密旨,授予中华总商会具有保护专利的权力,那朕便能拥有商会一成的股份?每年还能从中分取红利?” 许梁道:“正是。陛下拥有了中华总商会股份,那中华总商会便升级为皇家商会,这对商会以后的发展也是极为有利的。商会发展了,陛下的红利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崇祯皇帝点点头,沉吟一会,抚掌道:“这生意做得。”说着,朝王承恩示意道:“承恩,拟旨。” 当下,由崇祯皇帝口述,王承恩提笔书写,圣旨很快就拟好了。崇祯皇帝看过之后,用上印,便由王承恩呈交给许梁。 许梁拿到圣旨在手,高呼万岁。起身时一脸喜色。 崇祯皇帝端详着许梁,忽惊奇地问道:“朕瞧着许爱卿的模样,只怕与那中华总商会关系匪浅吧?” 许梁心中暗惊,表面上却极为惊愕,长揖到地,恭维道:“皇上圣明。臣的那点小心思,还是瞒不过皇上。”说着,许梁一脸的难为情,扭怩着说道:“其实,臣的夫人,也经营着梁记商号的生意,算是中华总商会的骨干成员。” 崇祯皇帝恍然,指着许梁笑骂道:“原来许爱卿也是有钱人家。” 许梁便讪笑不已。 目送着许梁双手捧着圣旨小心地告退出去,崇祯皇帝便朝王承恩勾了勾手指头。 王承恩凑上前来,问道:“陛下?” 崇祯皇帝目光幽幽地看向养心殿门口,语调冰冷地道:“给锦衣卫的骆都督说一声,叫他仔细查一查那中华总商会的底。哦,还有,许爱卿的梁记,也给朕仔细查一查。” 王承恩神色凛然,拱手应下。 许梁出了皇宫,先去了礼部拜会了礼部尚书李腾芳,然后拐进了吏部,踱进了吏部尚书王永光的书房。 王尚书正为佥都御史的人选烦心着,左都御史曹于汴前脚刚走,许梁后脚便赶到了。 招呼着许梁随意地坐了,王尚书便愤愤然说道:“内阁曹阁老刚走,许梁你就来了。” 许梁略为诧异,问道:“曹阁老并不分管吏部事务,他来尚书大人这里做什么?” 王尚书冷笑道:“还能做什么!催着本官尽快上奏提请佥都御史补缺事宜。嘿,本官这个吏部尚书都没着急,他倒先急了。” 许梁道:“都察院是曹阁老的心头肉,佥都御史人选一天没定,曹阁老便寝食难安。” 王尚书呸了一口,“若不是曹阁老把首辅周延儒的面子摆出来,本官理都不会理会他。” “怎么?连周首辅也在催了?”许梁惊叫道。 王尚书缓缓点头,然后看向许梁,说道:“今天朝会前,许梁你让本官暂且不提佥都御史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许梁问道:“下官听说关于佥都御史的人选,好几位大人都提了建议?各方说法不一?” 王尚书苦恼地道:“可不是嘛,本官也正为此事头疼呢。本官想从南京都察院调人过来,可徐阁老却举荐了广东参议赵大人,而那曹阁老却坚持要从北京都察院内部提拔一名都给事中。几方僵持不下啊。” 许梁听了,沉默一会,盯着王尚书,问道:“以现在的形势,尚书大人若提名南京都察院的人,有几成把握能成功?” 王尚书听得神情一黯,默然道:“内阁周首辅,温体仁两人支持曹于汴,而徐阁老又另有人选,不怕许梁你笑话,这种情况下,本官的人选通过的几率不足一成。” 许梁又问:“那依尚书大人之见,谁会最终胜出?” “不出意外的话,曹阁老的人会上位。” 许梁抚掌道:“这便是下官阻止尚书大人的原因所在。今天朝会,若尚书大人提起佥都御史补缺的事情,铁定是便宜了曹阁老。若再让曹阁老把都察院打造成铁板一块,对你,对我,对咱们大家都没有一丝好处。” 王尚书终于听明白了许梁的来意,便正色问道:“莫非许梁你有什么想法?” 许梁自信地说道:“很简单,曹阁老搞同盟,咱们也得抱团才是。不过,这人选嘛,得稍微改动一番。”说着,许梁便将想扶平凉同知黄道周上位的想法说了出来。 王尚书听了,看了许梁很久,见许梁一脸的坦然,便沉声道:“即便本官支持你,仅凭咱们两人,还是不足以与曹阁老他们抗衡。” 许梁得意地一笑,突然说道:“如果我说,除你我之外,支持我的人还有礼部尚书李腾芳,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呢?” “这……怎么可能?孙阁老远在辽东!” 许梁用幽幽然的语气说道:“尚书大人不知道,其实孙阁老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未完待续。) ps: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第五百五十六章 谋划【下】 许梁自吏部尚书王永光处出来,王尚书是亲自送到衙门正门外的,这一路跌碎了吏部不少官员的眼镜。 许梁随后又去拜会了东阁大学士徐光启。 内阁值房里,曹于汴讶异地看着许梁施施然从东阁大学士徐光启的值房内出来,脸带微笑地往外走。 曹阁老突然觉得心神不宁。佥都御史张年运出事之后,曹阁老追查之下没有结果,心底反而对这位不显山不露水,整天笑呵呵的光禄寺卿大为忌惮。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马向阳,张年运和周郎中等人相继出事是许梁搞的鬼,但曹阁老却越发觉得,这一系列的事情与许梁脱不了干系。 曹阁老放下手头的事情,整理整理官服,便走到了首辅周延儒的值房前。周首辅身为大明首辅,是配有单独的值房的。 曹阁老拿出下官见上官的礼数,在门口轻轻叩响了门。 周阁老抬头见是曹阁老,便温和地道:“是曹阁老哪,快进来。” 曹阁老走到周首辅面前,拱手道:“首辅,下官已经去过吏部,按您的意思,向王尚书打过招呼了。” ≮∠,“唔,王永光怎么说?”周首辅问道。 “王尚书回禀,大后天朝会上,他就会提出此事。”曹阁老道。 “恩。”周首辅点点头,说道:“官员补缺,原本就是吏部职权范围内的事情,既然王尚书已经有了回话,那便依他的意思来办吧。” 曹阁老想了想,道:“此事原本今天的朝会上,王尚书便应当提出来的,一拖再拖。下官这心里总归是没底。” 周首辅呵呵笑着,指点着曹阁老取笑道:“你呀,这是关心则乱。”说着,周首辅斜靠在椅子上,摆出了上官的威势,徐徐说道:“把心放进肚子里。老夫已经给下面人交代好了。佥都御史的人选,除了咱们的人,其他的人,谁也别想上去。” 曹阁老听了,心中略安。想起方才看见许梁的事情,便朝周首辅道:“首辅,我看光禄寺卿许梁最近朝徐阁老屋里跑得勤快,您说徐阁老会不会暗中玩什么花样?” 周首辅听了拧眉想了想,摇头道:“你多心了。徐阁老向来与光禄寺卿许梁亲近。他们两人走得近,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徐阁老是陛下的老师,他若说动陛下,不经吏部和内阁,直接提拔佥都御史,这倒也有些可能。” 曹阁老听了,却失笑了:“首辅说得甚是。不过徐阁老要是敢这么做。那他的人即便当上了佥都御史,这位子也坐不长久的。不经吏部和内阁而直接由皇上中旨简拔。这可是为官大忌哪。” “呵,这老夫倒没想到。”周首辅呵呵笑道。 曹阁老和周首辅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轻笑起来。大明朝的官员,自然有大明朝特有的风骨。升官上位都得按照正常的程序来,先得吏部推荐,然后内阁票拟。最后才是皇帝朱批生效。而不经过前面两步,直接由皇帝下旨升官的,这种官员却是被整个文官集团所唾弃的。 次日的早朝波澜不惊,各方官员中矩中规地奏完该禀报的事情,便退回队列中去。不再多说多看。 而且散朝之后,几位部堂高官,内阁大臣也都极为默契地回到各自的衙门,没有因故停留下来再商谈一番的迹象。 许梁朝外走的时候,却听得身后秉笔太监王承恩的声音:“许大人留步。” 许梁回头,看着走上前来的王承恩,拱手道:“公公唤下官何事?” 王承恩脸上一付想笑而又不敢笑的表情,他说道:“咱家奉陛下之命,向许大人带句话。” 听到是崇祯皇帝的口谕,许梁神情便庄重起来,恭敬地道:“臣恭听圣谕。” 王承恩昂首挺胸,轻咳两声,道:“陛下说,中华总商会的事情,朕要讨些彩头,也不要太多,让许梁对那些人说,先给个两万两给朕花花。” 许梁听得瞪大了眼睛,待王承恩说完,许梁惊疑地小声问道:“公公,您确定这是陛下的口谕?” 王承恩点点头,道:“皇上确实是这么交代咱家的。” 嘶!许梁吸了口凉气,左右看看,将王承恩拉到道路旁边,小声地问道:“皇上……怎么会突然下这么一道旨意?” 王承恩也是左右看看,垂下眼皮子,小声说道:“昨天你离开养心殿之后,陛下便命人传骆都督进了宫,让骆都督查了查中华总商会和你那梁记商号的一些情况,回头便要咱家给许大人你带话。” 许梁恍然,点点头,朝王承恩拱手道:“多谢王公公指点。” “许大人客气了。” 许梁又轻声追问道:“敢问公公,陛下听了骆都督的回禀之后,心情如何?” 王承恩似乎回想了下,瞟了许梁一眼,道:“咱家记得陛下的心情应当是挺不错的,他还夸了许大人你。” “啊?”许梁吓了一跳,讪笑道:“公公又说笑了。” 王承恩道:“这个咱家还真没骗你,当时陛下笑着说:想不到这个许爱卿还挺有钱的。” 王承恩说完,便看着许梁。 许梁盯着他,忐忑不安地问道:“就……就这一句?” 王承恩点点头,道:“就这一句。得咧,该说的咱家也都说了,咱家得回去复命了。”说罢,王承恩朝许梁拱拱手,背着手往养心殿方面走远了。 许梁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好一会,才抹了把虚汗,喃喃道:“吓死宝宝了,我还当崇祯要黑了我的家产呢。” 许梁回到光禄寺衙门,命人上了壶好茶,连喝了几杯压压惊,才命人将光禄寺丞王启年叫了进来,吩咐他出城去找燕七,准备好两万两银子给宫里送去。 又歇坐一会。光禄寺少卿沈从良见许梁回来了,便笑呵呵地拐进了许梁屋内,陪坐在一旁,陪着许梁叙了会闲话,见许梁心情渐渐转好了,便切入正题。拱手道:“大人,如今已是五月底了,今年是殿试之年,按往年的经验,光禄寺接下来的主要任务,该是准备殿试的相关事情了。” 许梁听了,愣了好一会,才惊讶地问道:“殿试不是礼部该操心的事情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沈从良解释道:“原本这殿试该是在三月中旬进行的,只是由于西北和辽东的战事。殿试才一再延期,前两天礼部已经定下了日子,定在八月初八。殿试结果出来之后,依制,朝庭该赐“琼林宴”,犒赏新科进士的。” 许梁听了,缓缓点头,郑重说道:“琼林宴是大事。可不能马虎了。这样,沈大人。此事就由你全权负责,衙门的人全部由你指挥,该做什么你便安排他们去做。至于钱财嘛,要多少,你报个数目上来,我找户部要去。” 沈从良听得许梁如此大力放权。显然是对自己极为信任,当即将胸膛拍得砰砰响:“大人放心,下官必定将此事办漂亮。”保证完,沈从良忽又凑了上来,小声问道:“大人。这银子数目……还是按上次太庙祭祀的路数来?” 许梁想了想,沉吟着点头道:“路数还是那个路数,不过最近朝庭也没钱,你告诉银库季忠,稍微往下压一压,给朝庭省点钱。” 沈从良听了,差点失笑出声,心道这位许大人可真逗,这边做着假帐目,那边还美其名曰要给朝庭省银子。 过了两个时辰,王启年自外城回来,急步跑到许梁面前,拱手道:“大人,孙阁老进京了。” 许梁腾地自椅子上站起,急切地问:“孙阁老如今在哪里?” 王启年道:“青衣卫的弟兄一直盯着孙阁老的行踪呢,孙阁老进城之后,一路未停,直接进宫去了。” 许梁听了,朝王启年郑重吩咐道:“启年,你直接到午门外去守着,一旦孙阁老出了宫,不管多晚,一定要把孙阁老接到东江别院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当面与孙阁老说清楚。” 王启年知道许梁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关于佥都御史补缺的事情,关系重大,当即应下,带了两名青衣卫便奔向了午门外。 于是孙阁老刚进宫见了崇祯皇帝,连在京城里的家都没回,便被王启年接到了东江别院。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上朝的大人们乍见着站在队列前方的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都惊讶不已。 内阁曹阁老看着站在前方,腰杆笔直的孙阁老,心底不禁嘀咕:这孙承宗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佥都御史补缺的这个节骨眼上赶回来,到底是凑巧了还是故意为之? 今天的朝会,所有的官员都知道,重头戏是佥都御史的人选。 果然,诸事奏对完之后,吏部尚书王永光便上前禀报道:“陛下,都察院佥都御史一职已空缺一月余,臣奏请挑选贤能之士,补齐此空缺。” 王尚书说完,整个大殿内的官员都精神一振,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等朝庭重臣都纷纷打起了精神,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崇祯皇帝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朝王永光温和地问道:“吏部可有合适的人选?” 王永光道:“南京都察院佥都御史范寅,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历任给事中,工部主事,湖广参议等职,资历品级都极适合担任佥都御史一职。” 王永光所提的人选,半个月前,朝中的大人们都基本知道了,是以王尚书说完,诸臣都一付云淡风清的模样。 崇祯皇帝缓缓点头,看向内阁首辅周延儒,问道:“首辅,内阁是什么意见?” 周首辅拱手回道:“南京都察院佥都御史范寅此人,王尚书也曾向臣提过,臣本人没有意见,不过,曹阁老和徐阁老似乎有不同的意见。” 崇祯皇帝便看向曹于汴和徐光启。 曹阁老便拱手道:“启禀陛下,臣以为佥都御史一职,职权特殊,并不能简地考虑资历品级,而更要考察这人对都察院事务的熟悉程度,以及为官品性。臣认为,佥都御史一职,应当从都察院内部选拔为好。臣举荐都给事中田大人。” 王尚书听得冷然一笑:“曹阁老此话本官不敢苟同,论对都察院的事务熟悉程度,范大人身为南京都察院佥都御史,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小小的都给事中!” 曹阁老两眼一瞪,嗤笑道:“王尚书对范寅此人如此了解?我怎么听人说,这位范大人自从到南京都察院任职之后,便整天赏花遛鸟,无所事事?对都察院的事务,早忘得一干二净?” “你!”王尚书怒道:“曹阁老说话得讲证据!” “王大人要证据?”曹阁老针锋相对:“那不妨请王尚书到南京去走一遭,实地打听一下!” 王尚书怒气上涌,便待再争辩,忽想起许梁的交代,便轻哼一声,闭口不言。 上方,崇祯皇帝道:“好了,不必争了。”便转向另一位东阁大学士徐光启,微笑着问道:“徐爱卿,你也有人选?” 殿中诸臣都将目光落到徐阁老身上,等着徐阁老也提出一个候选人出来。不料徐阁老稳稳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出列的意思,他朝上方的崇祯一拱手,淡然道:“回陛下,老臣以为王尚书和曹阁老举荐的人都很合适,老臣没有异议。” 啊?徐阁老的话令几位知情的大人们诧意不已。曹阁老更是看了徐阁老好几眼,心中忖度道:徐光启几天前便放出话来,要提那个广东的赵参议,怎么现在反而不提了?难道是明知道争不过我,干脆罢手认输? 曹阁老想着,忽瞄见吏部尚书王永光嘴角一丝诡异的笑容,猛然大惊:不对,这徐光启没有认输,应当是转而支持王永光去了! 曹阁老心中发紧,再看前方的首辅周延儒,见周首辅一脸的云淡风清,曹阁老悬起的心又稍稍放下。 崇祯皇帝看向周首辅,问道:“首辅,吏部和曹阁老的人选不统一,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周首辅早就料到这种情况,闻言眉毛一抖,朝崇祯皇帝拱手道:“既然有两个人选,那还是按老规矩办吧,枚卜定人选!” 崇祯皇帝听了,缓缓点头,正要朝一旁的秉笔太监王承恩示意,不料诸臣中忽然又站出来一人,高声道:“臣光禄寺卿许梁举荐一人!”(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七章 胜出 崇祯皇帝和诸臣循声看去,只见光禄寺卿许梁一本正经地拱手说道:“臣举荐平凉同知黄道周担任都察院佥都御史一职。” 曹阁老听了,鼻子都快气歪了。佥都御史补缺,那是吏部和内阁的事情,许梁一个管朝庭宴享的光禄寺卿,冒出来凑什么热闹?闲得慌还是怎的?! 诸臣也是吃惊不小,小声地议论着。 曹阁老凛烈的目光横了许梁一眼,冷然斥责道:“许大人,朝庭选贤用能,乃是内阁和吏部的事情,跟光禄寺好像没什么关联吧。” 言外之意,许梁你这纯粹是多管闲事! 许梁理都没理会他,目光仍旧看向崇祯皇帝,再次拱手说道:“臣举荐平凉同知黄道周。” 曹阁老见许梁压根就不把他堂堂内阁大臣的发话当一回事,不由怒斥道:“许梁,你放肆!” 这时,东阁大学士徐光启幽幽地说道:“曹阁老何必这么大的火气?陛下用人,唯贤唯能,不拘一格,许大人虽然是光禄寺卿,但也有上朝庭举荐人才的权力嘛,难道只有曹阁老才能举荐人才?” 曹阁老顿时◇↑,气得脸色泛红,吃吃地说道:“本官……不是这个意思。” 内阁首辅不满地瞪了曹于汴一眼,朝堂之上,曹阁老不顾体面的斥责三品大官,实在有失体统,便沉声道:“既然许大人也有人选,那便一并枚卜了吧。” 于是,两名小太监再次把枚卜的道具端了出来,由于候选人有三个,端出来的豆子也就分了红豆,绿豆和黄豆三种。首辅看着已然站上前来。有资格参与枚卜投票的诸大臣,沉声宣布着规则:“红豆,代表南京都察院的赵大人,绿豆,代表北京都察院的田都给事中,黄豆。代表平凉同知黄道周。诸位,开始投票吧。” 两名小太监便端着盘子挨个走到诸大臣面前,待诸大臣将自己中意的豆子放进了花瓶里,便又端到首辅周延儒面前,请周首辅清点豆子,宣布枚卜的结果。 周首辅先向上方的崇祯皇帝拱手示意,这才探手伸进花瓶内,往外一粒一粒地拿豆子,每取出一颗。小太监便高唱一声。 “绿豆,一颗!” “红豆,一颗!” “绿豆,两颗!” “黄豆,一颗!” “黄豆,两颗!” “绿豆,三颗!” “黄豆,三颗!” …… 小太监的声音在金銮殿内回荡着。渐渐的,诸大臣的脸色就变了。随着周首辅取出的豆子越来越多。绿豆和黄豆的数量竟然有相持不下的趋势。 枚卜之前,满殿的大人们记得很清楚,绿豆代表了田给事中,而黄豆,代表了黄道周。田给事中是曹阁老早就放出话来,要扶他上位的人选。而这位平凉同知黄道周,却是光禄寺卿许梁突然报上来的人选。 现在,田给事中和黄同知的票数相当,那么,许梁提出黄同知作为候选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花瓶里的豆子越来越少,曹于汴和温体仁两位阁老使劲揉了揉眼睛,盯着小太监手上的盘子,看着上面数目相当的绿豆和黄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首辅周延儒往外取豆子的手都在微微地颤动,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子。大殿里其他大臣议论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崇祯皇帝皱了皱眉头,王承恩见状,便一摆拂尘,沉声道:“诸臣肃静!” 大殿内的议论声才被压了下去。 “绿豆,八颗!” 小太监的唱声仍在继续。 “黄豆,八颗!” 诸臣听到这里,一片哗然。周首辅手剧烈地一抖,再次伸手往花瓶里探去,在里面摸了许久,迟迟不见拿出来。 这时,一直未出声地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看向首辅,淡然道:“首辅大人,别找了,花瓶内的豆子都取出来了。” 周首辅一怔,看了看盘中的豆子,又问小太监:“一共多少颗?” 小太监答:“首辅,红豆一颗,绿豆八颗,黄豆也八颗,一共十七颗。” 周首辅听了,身形一晃,颓然地收回手,震惊地看了淡然站着的光禄寺卿许梁一眼,一股厉色在眼眸中一闪而逝,转而面向崇祯皇帝,怅然道:“陛下,枚卜的结果,田给事中和黄同知的票数相等,阁臣无法决断,只得恭请圣裁。” 唰!诸大臣的眼光瞬间聚焦到了崇祯皇帝的身上,枚卜却枚出了这么个令人震惊的结果,诸大臣都没有想到。曹阁老死死地盯着崇祯皇帝,一脸企求之色。许梁与王永光,徐光启等人暗自交换了个眼神,也盯着崇祯皇帝。 许梁暗道:能做的我都做了,如果这样还是不能扶黄道周上位,那这就是天意。 崇祯皇帝也很意外,愕然地看着诸大臣,目光在曹于汴,许梁两人脸上转来转去,神色变幻不定。 良久,崇祯皇帝轻叹一声,有些怜悯地看了曹于汴一眼,起身沉声道:“素闻平凉同知黄道周清廉正直,忠君体国,就他吧!” 曹阁老顿时呆若木鸡。诸臣哗然。 许梁见状,当即跪倒高声呼道:“吾皇圣明!” 其他大臣见状,醒悟过来,跟着跪倒。 “吾皇圣明!” 朝会散了,人都走了。几位周首辅的嫡系神情黯然地向周首辅拱拱手,拜别而去。金銮殿内,周首辅,曹于汴,温体仁三人相顾无语。 最终还是温阁老招手道:“首辅,曹阁老,咱们也走吧。” 三人回到内阁值房,曹阁老和温阁老紧跟着周首辅进了屋,各自找座位坐了,屋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曹阁老尚陷于震惊和沮丧之中,周首辅也气恼事情的发展居然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这让他这个大明首辅感到十分没有面子。 “到底是谁在搞鬼?”周首辅愠怒地嘶声问道。 曹阁老道:“这还用问吗?我就说这几天光禄寺卿许梁在那上窜下跳的。原来此獠早就惦记上了佥都御史的位置了!” 周首辅想了想,摇头道:“光凭一个小小的光禄寺卿,便能从咱们三个手中夺走了佥都御史?我觉得不太可能。你们别忘了,今天的情况是徐阁老,王尚书都在支持他,徐阁老居然连自己的提名都放弃了!”说着。瞪了曹阁老一眼,反问道:“你以为一个光禄寺卿,能够指挥得了一个吏部尚书外加一个内阁大臣?” “呃?”曹阁老瞪目结舌。 “首辅说错了,是两个内阁大臣!”温阁老咬牙切齿地道:“二位别忘了,支持黄道周的人数是八个人,也就是说王尚书提名的那位南京都察院的赵大人,除了王尚书自己投了一票之外,他那一边的人都投了黄道周。还有那个蓟辽总督孙承宗,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赶回来。就是为了支持许梁的。可恨咱们三个都大意了!” “唉,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周首辅怅然道,“不过好在都察院还是曹阁老你说了算的,即便丢了个佥都御史,他们也翻不了天。” 不过,周首辅想到在金銮殿上的失败,不由怒火中烧,朝曹阁老咬牙切齿地说道:“咬人的狗不叫唤!许梁此人。往后要列入重点监查对象。你让你的人,给我盯紧了光禄寺的一举一动!哼。敢在老夫背后捅刀子,看老夫怎么收拾了他!” …… 许梁回到光禄寺,一人坐在办公房内好生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枚卜的结果,田都给事中与黄道周票数相等,在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崇祯皇帝虽然选了平凉同知黄道周。许梁还是惊出了一生冷汗。 光禄寺少卿沈从良,寺丞王启年得知了消息,两人联袂进屋来向许梁道喜。沈从良面对许梁,说话的语气比之以往更显得敬畏。 过了不久,光禄寺衙门便开始热闹起来。不时有登门拜访许梁的官员。朝会散后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光禄寺卿许梁意外夺得了佥都御史一职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六部衙门,诸监和诸寺的官员尽管心里头不是滋味,却也不得不承认,从今往后,朝堂上又多了一股新生势力。一些过得不如意的官员,便抱着探探路,混个脸熟的打算,开始往光禄寺衙门跑。 对此,许梁是喜闻乐见的,一步一步登上了正三品高官的位置,许梁也迫切地需要建立自己的威势,佥都御史一事,正好给了许梁一个极佳的突破口。 许梁微笑着送走了顺天府尹顾大成,回到屋内,王启年便一脸惊奇地问道:“大人,这……这也太邪乎了吧。这顺天府尹顾大人也是如大人一般的正三品高官,他怎么也会专程来拜会大人?” 许梁笑了,对于这位顺天府尹顾大成,许梁虽然没有打过交道,却也知道不少,许梁指点王启年道:“启年,你别看顺天府尹是正三品高官,然而这个府尹,却不是那么好当的。顺天府管着整个京城的治安,然而整个北京城里内阁,六部,勋贵,皇亲,有多少人是顺天府尹不能得罪的?据传顾大成上任之前的几任顺天府尹,最长的一任也才当了两年不到,而这位顾大人坐上顺天府尹的位置,如今是第三个年头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顾大人很混得开?”王启年迟疑着问道。 许梁笑了,“混不混得开我不知道,至少我敢肯定,这位顾大人,眼力劲绝对不会差。一看我这个光禄寺卿许梁有得势的趋势,顾大人便立马登门拜访了!呵呵!” 王启年恍然。忽听见门口一声冷哼。 “许大人这光禄寺衙门倒热闹得紧哪!” 许梁和王启年抬头看去,只见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负手站在光禄寺院子里,冷着脸看着许梁。 许梁笑脸相迎,走上前拱手道:“孙阁老驾到,有失远迎,快里面请。” 孙阁老瞪了许梁一眼,冷冷地摆手道:“不必了。光禄寺内铜臭味熏人,本官怕被熏倒了!还在站在这里敞亮。” 孙阁老这是心中有气哪。许梁暗道,孙承宗是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他执意如此,许梁也不强求。于是陪笑着站在院内,笑呵呵地问道:“多隆捐给蓟辽总督衙门的银子,阁老花得可还顺手?” 上次孙承宗返回辽东之后,许梁便授意多隆按约定给蓟辽总督衙门捐献了三万两现银子,解了辽东军饷的燃眉之急,此时许梁特意提起此事,显然是要反击孙阁老挤兑光禄寺衙门充满铜臭味的讽刺之语。 孙阁老脸色一红,轻哼一声,昂然道:“若不是看在你小子还讲几分诚信,你以为老夫会巴巴地从辽东赶回来理会你这点破事?!” 许梁听了,嘿嘿一笑,放低了姿态,拱手道:“是是,此次的事情,还多亏了孙阁老的鼎力支持,下官铭记于心。” 孙阁老见状,这才脸色稍霁。看了看许梁,嘲讽地道:“方才我在外面站了小半个时辰,至少看见五六名官员从你这衙门进出。从今往后,许大人威名见涨,可喜可贺哪。” 许梁听着这话语气不对,不由一愣,随即苦笑着道:“阁老这是骂我呢。” “你知道就好!”孙阁老沉声说道:“今天你虽然有惊无险地拿下了佥都御史,但也把三位内阁大臣得罪惨了。甚至于,连支持你的王永光和徐光启心底都不会很痛快。后面的日子,许大人你可得小心点,到时候万一出点什么差错,墙倒众人推的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的。嘿嘿,老夫言尽于此,告辞了!” 孙阁老交代完,便十分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阁老,喝杯茶再走哇……”许梁在原地热情地招呼道,见孙阁老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远了,许梁才神情肃然地回到屋内。 光禄寺丞王启年见许梁情绪不高,便紧跟着进屋,宽慰许梁道:“大人,事情没有孙阁老说的那般吓人,我看那周首辅,曹于汴和温体仁三人是铁定得罪了的,至于王尚书和徐阁老,尽管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但后面还是可以弥补的。” 许梁沉着脸,左思右想一阵,看向王启年,语气沉重地道:“孙承宗此人,虽然说话难听,但这老头审时度势的功底还是十分利害的。他的话,咱们最好相信。” 许梁指点着王启年,郑重说道:“吩咐下去,至少今年这一年时间之内,光禄寺上下,都给我规矩点。”(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八章 仿冒的煤场 时间过去半个月了,佥都御史补缺的惊奇事件随着黄道周的到任,渐渐被诸多的大臣们淡忘。 然而有些人却一直铭记于心。 六月中旬的时候,光禄寺一名官员由于一点小事,被户部给事中弹劾,丢了官,随后又有几件小事,光禄寺遭到都察院的弹劾。 许梁心知这是曹阁老在报复了。虽然光禄寺底下官员的弹劾暂时还波及不到许梁这个光禄寺卿的身上,但老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给事中弹劾光禄寺的官员,其目的,便是向许梁示威。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虽然成效甚微,但却使许梁不胜其烦。黄道周到任没几天,许梁便把黄道周特意叫进了东江别院,沉着脸吩咐道:“都察院里有些给事中越来越没有底线了,我光禄寺底下的官员,夜里与他老婆吵了一架这种小事,他们也能拿到朝庭上来说事!你是佥都御史,必须要狠狠地杀一杀这种不正之风!” 黄道周依旧精瘦,站在许梁面前,更加地显得历经风尘。他为难地道:“都察院早被曹阁老经营得滴水不漏,下官是外来户,上任时间尚短,底下还没有可用之≥,人。” 其实黄道周有些事情没有说,自他上任佥都御史以来,曹阁老借着衙门的事由,已经当面训斥了他三回了。 许梁不耐烦地道:“道周你得尽快上手,不然的话,我担心用不了多久。那些给事中会搞到我的头上。” 黄道周道:“下官尽量吧。” 许梁瞪眼道:“不是尽量,是一定!”见黄道周一脸苦笑。许梁沉吟着,说道:“那些给事中。御史什么的品级低,俸禄必然不多,再加上朝庭如今只发一半俸禄,他们的日子肯定好过不到哪去。道周,你从燕掌柜那里取一些钱出来,给都察院的那些人点好处,争取几个人到咱们这边来。” 黄道周一愣,看着许梁,再次苦笑道:“大人。您别看言官们虽穷,却是极有风骨的人,用银子是收买不下来的。” 许梁恨声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都察院里也不全是硬骨头,总有几个斯文败类存在,道周你长点心眼,能争取几个是几个。” 黄道周听了,只得应下。 许梁想了想,又道:“有时间你到国子监去转几圈,挑几个愿意跟着咱们的候补官员。把名单报给我。” 黄道周愕然地看着许梁,吃吃问道:“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许梁嘿嘿一声冷笑,咬着牙根道:“都察院里的御史们连着过了好几年苦日子。我想踢几个人出来,再补几个咱们的人进去。” 黄道周眼前一亮,抚掌赞道:“这倒是个好办法。” 于是。黄道周往国子监里转了一圈,几天后便交给许梁一份六个人的名单。许梁转而抽空在客来居请吏部郎中王贤。兵部郎中余大成两人吃了顿饭。又过了几天,在一次地方官员补缺的事情中。都察院便有几名给事中下放到地方任职,同时,六个生面孔挤进了都察院的言官队伍中。 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往后一阵子,针对光禄寺官员的弹劾,便少了许多。 反应过来的曹阁老在值房里气得骂了娘,因为甘愿充当曹阁老的弹劾急先锋的几位给事中,都被吏部下放到地方任职去了。而偏偏这些人又都是七八品的小官,曹阁老虽然是内阁大臣,却也还管不到四品以下官员的升迁任免,因此,曹阁老骂归骂,却也无可奈何。 同值房的内阁大臣温体仁见曹阁老坐在位置上咬牙切齿,便神色一动,语气幽幽地说道:“阁老何必生气?许梁一个无足轻重的光禄寺卿,即便他再能折腾,又能利害到哪去?” 曹阁老恨恨地道:“温阁老有所不知,许梁此獠,三年前便开始与我作对,而且这两年居然官儿越当越大,不诛此獠,我心难安!只可恨许梁此人虽然奸诈,却极为谨慎,老夫盯了他一个多月,居然连一点把柄都没抓到!” 曹阁老心中暗自感叹,许梁也不知道受了哪位高人指点,自那次枚卜事件之后,行事变得极为低调,平日里出了上朝,便是躲进光禄寺衙门,到点了闭衙回家,行踪极为规律,却也让曹阁老无可奈何。 温阁老看着曹阁老沮丧的样子,心中不屑,表面上却是极为热心地道:“曹阁老却是身陷局中了。要想除去此人,阁老得把目光放远一点,得从其他地方去找许梁的差错。” “嗯?”曹阁老心中一惊,见温体仁成足在胸的样子,不由惊疑地拱手:“温阁老有什么好办法?还请指点一二。” 温阁老悠闲地喝了口热茶,笑吟吟地看着曹阁老,道:“许梁一个光禄寺卿,替朝庭管理宴享的清闲官儿,阁老盯着他能瞧出什么问题出来?要想找许梁的差错,不妨查查许梁的家里,我听说许梁刚进京不久便在寸土寸金的东江米巷购置了一座大宅子,取名叫东江别院,平日里接待访客络绎不绝,官员,商人,富绅,苦力,江湖游侠,各种人物都能随意进出东江别院。” 温阁老幽幽地说着,眼光却盯着手中的茶水,淡淡地说道:“我记得许梁的老家是在江西吉安府下面的一个小县城吧?小地方出来的人,仅靠几亩田产,无论如何也支撑不起这么大的花销吧?” 曹阁老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欣喜地看向温阁老,大笑道:“多谢温阁老提醒。” 曹阁老给都察院的心腹交代下去,自有都察院的人去翻许梁的老底。没过几天,一件意外的事情,引起了曹阁老的注意。 这件事情便是:光禄寺卿许梁。居然跑到顺天府监牢里去救人了。 顺天府的监牢与其他地方的监牢没什么两样,一样又暗又湿。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怪异的气味。 许梁是由顺天府尹顾大成亲自陪着下到监牢里去的,在一处牢房内见着了被关起来的铁头和四名青衣侍卫。 顾知府忙朝牢卒示意。将牢房门打开。铁头和四名侍卫便低着头走了出来,站到许梁面前,满面羞愧:“少爷,我给你丢脸了。” 许梁眼睛里压抑着怒火,沉声道:“出去再说。” 于是,铁头等人便跟着许梁一路无话地出了监牢,许梁回头朝顺天府尹顾大成拱手致谢:“顾大人,今天的事情许某领情了。” 顾知府笑呵呵地摆手道:“许大人客气了,些许小事。不值得一提。” 许梁再次拱手,便领着铁头等人出了顺天知府衙门。 来到外面的街道上,早有等候的青衣侍卫上前,扶着铁头几人上了马车,返回东江别院。 几人回到东江别院,铁头等人洗浴干净,受伤的地方让大夫看过,上过草药。许梁便将几个人叫到跟前,沉着脸色问道:“怎么回事?谁把你们打成这样?还关进了牢里!” “少爷。广宁门的事情扎手!”铁头气愤地说道。 随着铁头的讲述,许梁才逐渐明白原委。自西山煤矿的生意红红火火之后,暗中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眼红。有人眼红,便有人想从中分一杯羹。不久前。西山煤矿的夏掌柜便向董事局报告了一宗仿冒蜂窝煤的案件:在北京城外城的广宁门附近,白纸坊内悄然建起了一处生产类似蜂窝煤的工厂,厂名就叫广宁煤场。悄悄地与西山煤矿抢生意,而且这家工厂行事十分霸道。勒令京城里的知名酒楼,客栈。必须要采买他们的煤,否则,必将招来不明人士的捣乱,让生意做不下去。 市场受广宁煤场这么一扰乱,西山煤矿在京城的生意一下子便跌了三成。夏掌柜没办法,只得往董事局报告。 当时许梁和王贤,余大成等人一琢磨,想着就由中华总商会去查封了那家煤场。结果北京分会的燕七带了人去,还没到地方便被人打了回来。恰好这事让铁头知道了,气愤不过,便带了四名青衣卫随燕七第二次去,结果很让人震惊:那家广宁煤场,显然是有所准备的,不但在煤场内埋伏了上百号打手,其中更是有高手坐阵,乱斗之中,铁头和四名青衣卫为掩护燕掌柜撤离,便被广宁煤场的高手擒下,狠揍一顿,以闹市斗殴的罪名,扔进了顺天府牢里。 好在顺天府尹顾大成为人圆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情得罪了许梁,便派人到光禄寺传话,让许梁去监牢里领人。 许梁听了,久久不语。末了盯着铁头,问道:“依阿铁你所说,那什么煤场居然还有能够拿下你的高手?” 铁头方脸一红,难为情地道:“少爷,怪阿铁无能。” 许梁听了,却是吃了一惊。铁头的身手,许梁多少是知道的:他跟着自己学了大般若功,又跟着戴莺莺学了戴氏刀法,虽然练得差强人意,但武功在整个青衣卫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而现在铁头居然被对方的高手拿下了?!那便说明:对方确实是个高手。 过了会,燕七也风风火火地赶到东江别院,见了许梁,又仔细查看了铁头等人的伤势,便愤怒地朝许梁拱手道:“大人,广宁煤场欺人太甚,这个亏,咱们咽不下去。” 许梁沉吟了一阵,抬头问燕七:“广宁煤场里,一共有多少打手?” 燕七道:“约摸有一百人左右。” 许梁拍案而起,沉声道:“燕七,点齐二百好手,随我去会会那个广宁煤场!” 燕七听了,兴奋地点头,急匆匆地跑出去布置人手去了。 冯素琴和楼仙儿听闻许梁要亲自带人出去干仗,担忧地拦住许梁道:“相公,京城可是天子脚下,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带人出去,会不会动静太大?让有心有抓到把柄,那倒也麻烦。” 许梁嘿嘿一笑,扬了扬手中的一面金牌,道:“无妨,我从崇祯皇帝那里讨来了这东西,那就是奉旨办差!我倒要看看,谁敢寻我的晦气!” 冯素琴和楼仙儿看了看许梁手中的金牌,不由惊奇地问道:“相公手里怎会有御赐金牌?” 许梁得意地道:“那天陛下答应参股中华总商会之后,除了一道密旨外,我为了以后行事方便,特意求陛下赐了这面金牌!” 冯素琴和楼仙儿不由相视一笑,放下心来。 许梁换了一身劲装,带了十几名青衣卫,坐了马车便出门与燕七等人汇合。一行人出了正阳门,来到白纸坊附近,早集结在那里的两百名好手已经蓄势待发。 燕七朝前方一条巷道一指,对马车上的许梁拱手说道:“大人,顺着这条巷子过去,前面就是那广宁煤场了。咱们该如何行事?” 许梁眼光朝燕七所指的方向看了眼,果然见前方道路尽头一溜的砖瓦房,两个大棚露出一角,从那个方位,隐约传出车马声。 许梁想了想,道:“对方也就一百来人,燕七你直接带人过去,先给我狠狠地揍他们一顿,完事之后,我再过去收场。” 燕七一愣,问道:“大人,您不上去吗?” 许梁白了燕七一眼,摆手道:“我多少也是个官员,怎么能随便与人动粗呢。” “可是……对方可是有高手坐阵的。” 许梁道:“怕什么,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狼多,咱们人多,往死里打便是。” 燕七听了,苦笑着拱手,便走到两百好手面前,用力一挥手,便带着两百好手,杀气腾腾地直奔广宁煤场而去。 许梁坐在马车上,眼见燕七带着两百好手打了过去,随后煤场方面便传来厮打声,过了一会,便有二三十个在煤场做事的百姓惊惶失措地从煤场方面奔逃出去,一路惊叫着:“打人啦,打人啦!”从许梁的马车旁跑过。 守在马车旁的青衣卫见状,上前轻声问道:“大人,咱们过去吗?” 许梁凝神细听了片刻,摇头道:“不急,再等等!” 又过去了三拨奔逃的百姓,煤场方向传出来的厮打声渐渐小了许多。许梁微微一笑,招手道:“差不多了,咱们过去瞧瞧。” 青衣卫闻言驱动马车,朝煤场方面赶去。 正在此时,忽听得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许梁等人愕然地回头看去,只见一队杀气腾腾的官兵在一名骑马的武将带领下,直奔煤场方面而去。 许梁愕然:“谁这么快就报官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九章 打架打到成国公 这队官兵足有百余人,沿着街道呼啸而过,直奔那打斗的现场。许梁命马车远远地缀在后面,跟过去看个究竟。 靠近广宁煤场,整个煤场几乎成了一片战场,两伙人正在厮打,咒骂。煤场各地倒了上百名挨了重拳的汉子,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许梁命马车靠边了些,放眼看去,一眼便看到燕七躲在几名好手后面,紧张地注意着战局。而那煤场方面,虽然倒下了一大批人,却仍有十几名特别能打的打手正与燕七带来的好手打成一片。其中尤其有一人,牛高马大,力大如牛,光着上半身膀子,手中抡着条长板凳,舞得呼呼生风,往往一板凳下去,中者立即倒地惨呼。就见此人如风卷残云,领着十几名煤场打手,居然与冲上前的燕七的人打成了平手。若非双方都顾及着社会影响,没有动用兵器,不然的话,仅那壮汉一人,便能给燕七的人带来极大的损伤。 壮汉的身后,便是一名身着褐色长袍儒衫的中年人,面色冷竣,淡漠地注视着场中的战况。 那领兵的将领带官兵赶到,见两伙人恍如没有看见官兵到来一般,依旧打得难舍难分。不由∏☆,怒气上涌,长刀一指场中,怒声喝道:“都给本将军住手!来呀,围起来!” 众官兵高声应答一声,便举步上前,将场中打斗的双方呈弧形围了起来。 燕七见官兵这么快就赶到了,便喝扬手喝止了已方人马。而那煤场方面,也陆续住了手。 将领一双牛眼恶狠狠地瞪着场中的人群。大声斥责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这里可是北京城,天子脚下!是讲王法的地方。岂容尔等放肆!”说着,瞪着众人手中的木棍等物件。喝道:“都给本将军放下凶器,随本将军到兵马司解释清楚!” 听到兵马司的名号,燕七神情一变,眼光便看向许梁的马车所在的方位,带有请示之意,他手下的打手也纷纷面色惊惶。 倒是煤场那边,壮汉带着十几人护在那儒衫中年人身边,一脸倨傲地站着,没有把那将领的话当回事。 将领见自己的话没有起到预想中的效果。不由勃然大怒,指着人群冷哼道:“哟嗬!你们还要拒捕不成?!”说着,将领狞笑一声,右手朝后一扬:“来人哪!” “这位将军好大的威风哪!”便在此时,那儒衫中年人冷然喝道。 众人一惊皆看向那中年人。将领听了,不禁惊怒交加,一指那中年人,喝道:“你是何人?胆敢聚众械斗!” 中年人凛然一笑,昂首道:“在下朱十三。” 将领冷哼道:“什么朱十三。朱十四的,无名小卒,本将军未曾听过。” 中年人嘿嘿冷笑,不以为意地接着说道:“在下无名小卒。将军不知道的话实属寻常。不过,成国公府的名号,想必将军多半是听过的。” 中年人这话一出口。燕七带来的人脸色大变,燕七头上冷汗都下来了。不断地朝马车方向使眼色,示意许梁趁机快脱离此地。 许梁在马车内也着实吃了一惊。来之前。许梁也曾想过,这家广宁煤场背后多半是有些背景的,却万万没有想到,煤场的背后,居然是成国公府。 成国公,乃是大明朝的世袭国公,世受皇恩,自第一代成国公朱能算起,到如今的成国公朱纯臣,成国公这个爵位已经传了十二代了。 将领一听,惊得浑身一抖,险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抬眼见朱十三脸嘲讽的笑意,不由怆惶地跳下马来,惊惧地打量着朱十三,恭敬地拱手道:“末将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成国公府的人。不知这位大人是成国公府的什么人?” 朱十三自得地一笑,道:“在下不才,忝为国公府的管家。” 将领脸上恭敬之色更甚,一脸后怕地道:“原来是朱管家!末将失敬了。”说着,看了看煤场的情形,随即一付了然的表情,朝朱十三谄媚地笑道:“朱管家,今日这是……?” 朱十三看向燕七一眼,将燕七的焦急神情尽收眼底,冷然一笑,语气轻描淡写地道:“让将军见笑了,此间是国公府的产业,在生意上与人闹了些纠纷,原本都是小事情,不想把兵马司给惊动了。不过我想些许小事,国公府便可以处理了,就不劳烦兵马司了。” 将领也是个眨眼眉毛动的角色,听得此言,心知朱十三不想兵马司插手此事,于是干脆地拱手,道:“如此,倒是末将多事了。朱管家请便,若需要用得着末将的地方,尽管差人来报,末将随时听候调谴。” “多谢将军了。”朱十三乐呵呵地道。 那将领带着怜悯的目光看了一眼燕七等人,一挥手,带着上百名官兵,又列队撤了出去,转眼间消失在巷道尽头。 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待官兵都走干净了,煤场中剩下的人不约而同的分成了两派,燕七带来的人,尚有五六十号人,却一个个的都惊惧地缩着头,悄悄与对面拉开了距离。燕七带来的这些人,都是京城附近的人,对成国公的名号,有种天然的畏惧感。 反观朱十三这边,虽然仅有敞衣壮汉和十几名手下,此刻却如同打了大胜仗一样,扯高气扬,气势汹汹地瞪着燕七等人。 朱十三的目光不经意地朝许梁的马车处看了一眼,对于这辆静悄悄地出现在煤场附近的马车,朱十三还不清楚它的来意。 随即他将目光落到燕七身上,居高临下地问道:“这位是燕掌柜吧?朱某已经自报家门,燕掌柜你看这架还要接着打下去吗?” 面对朱十三的问话,燕七却是暗自叫苦。查封一个广宁煤场,居然惹到成国公朱纯臣的头上。这让一向胆大的燕七也是束手无策。 燕七嚅动着嘴唇,往许梁的马车方向看了一眼。 朱十三随即明白过来。大步上前,走到马车面前五六步远处,壮汉和十几名手下也围了上来,与守在马车周围的十名青衣卫对峙。 燕七见状,快步跑到马车前,朝车内拱手道:“大人,这广宁煤场是成国公府的产业,咱们得罪不起。” 朱十三眯着眼睛打量着马车内,隔着车帘看向马车内的目光有如实质。 “原来马车里的这位才是正主。在下成国公府的管家朱十三。不知阁下是?” 许梁在马车内感慨道:“查封个煤场,居然查到了成国公的头上,这种结果着实令人惊讶。朱管家,既然这煤场是成国公的产业,那这架再打下去也就没意思了。明天晚上,我在客来居做东,宴请成国公朱大人,还请朱管家带传一声。” 朱十三听了,脸色一变。冷哼一声:“我家大人乃是世袭国公,岂是想见就能见的!阁下是何人,报上名来!” “明晚成国公见了本人,自然会知道我是谁。” 话音刚落。朱十三身边的壮汉怒目一睁,吼道:“藏头露尾的鼠辈!待我一板凳砸你出来!” 说罢,壮汉虎吼一声。扬起手中的长条板凳,带起一阵风声。朝着马车门当头砸落。 燕七见状,大喝:“不可!” 马车周围的青衣卫怒喝:“大胆!”离得近的两名青衣卫便抽刀格挡向那壮汉。 然而那壮汉虽然长得粗放。身形却并不显得笨重,电光火石之间,居然躲过了两名青衣卫的朴刀,手中的长条板凳划起一道弧光,朝马车门当头罩下! 燕七怒叫一声,急扑过来…… 朱十三见了,已准备闭上眼,不想看见接下来车毁人亡的血腥画面。 忽然,壮汉身形一顿,砸车门的动作瞬间定格了,随即身形不断地颤抖,一股异味的液体顺着裤裆流到地面,湿了一滩,然而壮汉一动也不敢动,满头满脸,汗如雨下,惊恐至极。 朱十三目光一凝,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只见壮汉的板凳距离马车门仅一寸的样子,却再也不敢前进半分。而在壮汉的面前,一柄寒光闪闪的朴刀便横在上面,刀尖挨着壮汉的眉心,微微颤动。 快!太快了!朱十三心里惊呼,这柄朴刀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朱十三都没有看清楚,只隐约看见华光一闪。 许梁的声间幽幽地从马车内传出来:“你若收手再晚一步,你这颗脑袋便要被切成两半了!” 随即,许梁将刀收回马车内,忽然从马车内拋出一物,落到朱十三手上,淡淡地声音传出来:“朱管家,记得带话。燕掌柜,撤。” 马车走了,燕掌柜和他的一众手下也跟着走了。朱十三却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手中一块金牌。 朱十三看了许久,才抬头,略有所思地看向马车消失的方向。此时十几名手下已经在忙着救助伤员,那壮汉挪到朱十三跟前,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看着朱十三,一脸后怕,干嚎一声:“十三爷,这人是谁?功夫也忒吓人了,吓死我了!” 打架居然打到了成国公朱纯臣的头上,许梁也是郁闷至极。大明朝庭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宁惹阁老,莫惹国公。成国公在整个大明朝,便是块金字招牌,而且是世袭罔替,经过上百年的发展,成国公一脉虽然在朝堂上不显山不露水,但其潜在的隐形影响,尤其在军中的影响力,却是不容小瞧。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内阁大臣尚且有个年限,而成国公却是永远的,只要大明朝不倒,成国公便不会倒。再说这当代成国公朱纯臣,万历三十九年承袭爵位,崇祯三年二月初刚刚加封太傅,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许梁却打到他老人家头上了。 拋出去崇祯皇帝御赐的那块金牌,许梁也是无奈之举。成国公地位太高,如果不搬出皇帝的面子,以许梁一个小小的光禄寺卿的身份,是绝对请不动这位国公爷的。 一路回到东江别院,许梁便闷闷不乐地进了书房。王启年听闻许梁回来了,便从光禄寺衙门赶过来探听战况,结果在随行的青衣卫口中问清楚了战斗的整个过程之后,一双眉头便皱了起来,紧接着去了许梁的书房,坐到许梁面前,看着许梁一脸愁容。 “大人,这事难办哪。”王启年叹息道。 “是啊!”许梁的表情很无奈,捶着桌子骂道:“你说那朱纯臣堂堂世袭国公,家资无数,富可敌国,吃饱了撑的还要掺合到蜂窝煤的生意上来?” 王启年道:“大人,现在不是探究成国公为什么要与咱们抢生意的时候,而是该考虑出了这样的事情,如何善后,才不会得罪了这位国公爷。” 许梁揉着额头,不断地叹气:“难哪。京城里出了一个广宁煤场,若不加以查封,那中华总商会保障商号专利权的宣言便成了一句空话!而且此例一开,往后谁还肯相信中华总商会?商会的信誉何在?” 王启年陪着叹气。 许梁又苦恼地道:“可要是坚持把广宁煤场给查封了,虽然能暂时保住商会的声誉,得也就把成国公府给彻底得罪了。京里的勋贵向来错综复杂,同气连枝,得罪了成国公,也就间接地把京城的勋贵们都得罪了!这……这往后,中华总商会还怎么发展?我梁记还怎么开门做生意?唉呀,想想都头疼哪!” 王启年沉思着,过了一会,才抬头,目光定定地看着许梁,拱手道:“主公,事到如今,既然万万不能与成国公府做敌人,那便只有想方设法与国公府交上朋友。如此一来,坏事变好事,皆大欢喜。” 许梁听得眼前一亮,拉住王启年的手,着急地问道:“启年此话怎讲?” 王启年道:“蜂窝煤的生意,需求量大,利润薄,走的是大产大销的路线。主公的西山煤矿原本就是和王郎中,余郎中和孙巡抚合伙办的,既然如此,那不妨再把成国公府也拉进来当个合伙人!有钱大家赚,有难大家当,岂不挺好?” 许梁听了,愣愣地想了一会,拍掌笑道:“此计甚好!”说着,便吩咐王启年道:“启年,你给王郎中和余郎中下个贴子,就说今晚我在客来居请他们二位喝酒!”(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章 国公入伙 夜幕降临,灯笼初上。客来居的雅间内,许梁和王贤,余大成三人已经在屋里枯坐了小半个时辰。一壶茶水喝得三人都没了耐心。 吏部郎中王贤第三次打开窗子,往街道上张望着,见没有成国公府的马车经过,不由又失望地坐了回来,朝许梁说道:“许老弟,成国公地位尊崇,别是他老人家摆谱,今天压根就不打算来了吧?” 许梁盯着眼前的茶壶,沉吟着,摇头道:“成国公虽然尊贵,但我用陛下的金牌去请他,他不敢不来。”说着,安慰王贤和余大成道:“再等等吧。人家是国公,天生就有迟到的权利。” 王贤和余大成两人相视苦笑,闷闷地坐着。 这一坐又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客来居的掌柜亲自上楼,小心地询问是否让厨房开始上菜,许梁等人相视一眼,许梁苦笑道:“上菜吧,今晚就当咱们三兄弟小聚一回了。” 余大成也恼火地道:“上菜,上酒!” 掌柜的听出三人情绪不对,也不敢多话,陪着笑脸便下去安排伙计上菜了。 其实酒菜早就备好了,在厨房里温着呢,不一■◆,会功夫,三四名伙计便端了上来,饭桌上转眼间便摆满了六七道美味佳肴。 王贤一把抓过温热的酒壶,给三人各倒满了一杯。屋中三人相视苦笑,各自一饮而尽。 正当三人放下心思,开始全力对付桌上的菜肴的时候,忽然雅间的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随即一名华服中年人昂首走了进来。见了屋内的情景,嘿嘿嘲讽道:“这客人尚没有赶到。这主人家就开始吃喝上了?” 许梁,王贤。余大成三人抬头,见了这名华服中年人,不由惊得慌忙起身离座,迎上前去,齐齐拱手道:“见过成国公!” 许梁低头的时候,趁机抹干净了嘴角的酒渍。 成国公朱纯臣昂然受了三人的见礼,绕过三人,在上首那空着的坐位上坐下,才招呼三人道:“三位免礼了。” 许梁等人虽然苦笑这位爷架子太大。却也不敢在成国公面前造次,各自规规矩矩地回坐了,许梁坐下之后,才看见当天那名叫朱十三的国公府管家正微微躬着身形站在成国公身后,朱管家一双锐利的眼睛,直审视着屋内的三人,最后目光落到许梁身上。 成国公扫了一眼许梁等三人,一一指点道:“光禄寺卿许梁,吏部郎中王贤。兵部郎中余大成!呵,三位都是青年干吏!不知道今夜约本国公到此的,是哪位大人?” 王贤和余大成便将目光投到许梁身上,许梁起身。朝成国公拱拱手,道:“让国公爷见笑了。广宁门一场冲突,下官委实不知那会是国公府的产业。多有得罪。” 成国公盯着许梁看了一眼,哂然一笑。道:“我当是谁呢,能有这么大的胆子。纠结两百余人打进我的煤场!原来是最近风头正劲的光禄寺卿哪。”随后,成国公稍稍往后扬头,朝身后的朱管家淡淡地道:“十三,这回你总该知道那马车里的高手是谁了吧?” 朱管家听了,朝许梁拱拱手,道:“许大人好身手。” 许梁讪然道:“朱管家,咱们又见面了。” 成国公看了许梁一眼,道:“好了,本国公时间宝贵,许大人把我请到这来,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许梁陪着笑,朝桌上满桌子的菜示意了一下,道:“国公来的正是时候,这是厨房刚端上来的菜品,国公尝尝,咱们边吃边聊。” 原本这是一句客套话,不料成国公听了,却瞥了一眼桌上,冷嗤一声:“吃饭就免了吧,本国公从来不吃别人动过的东西!” 这话说得就太伤人了!王贤和余大成听了,都气红了脸色。许梁语气一窒,也有些怒气上涌,缓缓坐下,吸了好几口气了,平复了下心情,许梁才又看向成国公,讪讪地道:“也是,国公吃惯了海味山珍,客来居的菜品自然是看不上眼的。那咱就不谈吃饭的事,我想和国公您谈谈如何解决广宁煤场的事情。” 成国公犹不自知他的话说出来有多伤人,用轻蔑地眼光看了许梁一眼,反问道:“这事还有什么可谈的?你的人打了我的人,还砸坏了不少东西,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许大人只要把我府里近百名下人的医药费给付了,其他的事情,本国公宽宏大量,也就不予追究了!” 许梁听了,不禁仔细地看了成国公许久,缓缓坐下,才道:“国公爷好不讲道理,那蜂窝煤乃是梁记的专有产品,那是受到中华总商会的保护的,而整个京师,只有西山煤矿一家有权经营,国公爷私自开办了广宁煤场,侵犯了西山煤矿的利益,中华总商会派人前去查封,那是天公地道的事情。即便打伤了些人,砸坏了点东西,那也是难免的,又何来赔偿医药费之说?” 成国公听罢,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仰头哈哈大笑,瞪着许梁,摇头道:“许大人真会说笑,天下的买卖天下人做,我成国公府开办煤场,与你西山煤矿,与中华总商会何干?许大人别忘了,那是我成国公府的产业,得罪了成国公府,许大人可要惦量惦量后果!” 许梁盯着成国公,忽然轻轻一笑,道:“国公爷的威名,我许梁自然不敢轻易得罪的。只是,国公难道忘记了那块金牌?” 许梁提到金牌,成国公和身后的朱管家的脸色终于变了,成国公腾地站起,从怀里摸出那牌金牌,惊疑地看向许梁,问道:“你,你手里怎么会有金牌?” 王贤和余大成二人也紧盯着成国公手里的金牌。惊奇地看向许梁,虽然二人与许梁关系密切。但他们从来都不知道,许梁手里竟然会有御赐金牌。 许梁脸上堆起淡淡地笑容。暗道:这就对了嘛,这才是平等商谈的场面嘛,自成国公进屋起,许梁的气势就完全被成国公打压着,现在才有了点翻身的意思。 许梁伸出双手,朝皇帝方向拜了两拜,便示意成国公归还金牌。 成国公虽然心中惊疑,面对御赐的金牌,却也不敢妄言妄动。再看了金牌一眼,便双手捧着交还给许梁。 许梁小心地将金牌收起,轻轻坐下,给了王贤和余大成两人一个放心的眼神,笑眯眯地看着成国公,道:“国公爷,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 成国公惊疑不定,缓缓坐下,盯着许梁。追问:“这金牌是怎么回事?” 许梁惊奇地问总算这:“以国公爷的聪明,国公爷难道还不明白?” 成国公细想了一阵,心有所悟,朝头顶指了指。探询地问道:“你是说……上面那位也参与了这些事情? 许梁高深莫测地样子,微微点头,幽幽然说道:“不然国公爷以为。下官和在坐的王大人,余大人。哪来的胆子敢搅和到煤场生意中去?” 王贤和余大成听得云里雾里,在他们听来。许梁和成国公的对话,似乎涉及到了崇祯皇帝,然而他们二人却从来都不知道,崇祯皇帝也在西山煤矿有股份啊?不过两人都是久在官场的机灵人物,自然知道分寸,于是两人时不时地点头,配合着许梁,仿佛他们二人早就知道这些事情本该就如许梁所说的一样。 嘶!成国公和朱管家都倒吸了口凉气。如果事情涉及到了崇祯皇帝,那即便成国公是世袭国公,他也不敢无端惹崇祯皇帝不痛快啊。 成国公想了想,又怀疑起来,疑惑地道:“不应该啊,陛下乃是九五至尊,整个国家都是他的,他怎么可能掺合到这种事情里去?” 许梁呵呵一笑,抬头仔细看了眼雅间的门和窗子,见都关严实了,才一脸神秘的朝成国公说道:“话虽然不错,但国公爷虽然不上朝,但久在京城,也应当知道咱们大明朝庭已经到了内忧外患的地步,户部拿不出钱来,陛下的内库也空旷得紧哪。” 成国公听了,又有些相信许梁所说的话了。朝庭的状况,户部穷得连辽东军队的饷银都发不出来,京官的俸禄每月也只能发放一半,西北的民军作乱,指派的平乱军队就是因为迟迟拨不下来粮饷,才迟迟不能成行。 朝庭穷,成国公是知道的。 但皇帝穷不穷,成国公就不太清楚了,依许梁的意思,想必也是缺银子的。 许梁将成国公的神色看在眼里,紧接着又叹了口气,道:“唉,若非此事牵涉到国公爷,原本这些内幕下官是不便与国公爷说道的。只是,唉,谁让国公爷您赶上了呢!” 成国公已然有些相信了,迟疑着审视了一番许梁,放低了姿态,问道:“那依许大人之见,煤场的事情该当如何处理?” 许梁微微一笑,成竹在胸的样子,热切地看着成国公,道:“原本不遇上成国公,下官还想不起您来。其实陛下的意思,一直在催着下官和王大人,余大人等人想方设法要西山煤矿和中华总商会做大做强,然而国公爷想必也知道,下官等人身份特殊,有很多事情不宜亲自出面操作,加上西山煤矿刚刚起步,财力不足以支持商号扩张……如今见着了国公爷,下官和王大人,余大人商议之后,突然有了一个极妙的主意。” 成国公见许梁的笑意有些诡异,有种守财奴见着白花花的银子的贪婪表情,不禁警惕地看着许梁:“许大人什么意思?” 许梁嘿嘿直笑:“不瞒国公爷,下官等人想拉着国公爷一道做煤场的买卖。” …… 半个时辰之后,成国公带着朱管家满脸笑容的离开了客来居。 许梁和王贤,余大成三人在窗子边上目送着成国公府的马车驶入夜色中,消逝不见。 王贤和余大成两人感慨道:“这便是世袭国公的威风哪,若非许兄有御赐金牌在手,只怕今晚,成国公连理都不会理会咱们。哎,说到底还是许兄厉害,把堂堂国公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许梁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抹了把虚汗,朝二人摇头道:“我这也是没办法,人家是成国公,不忽悠能成吗?” 余大成好奇地问道:“许兄,我记得西山煤矿的股份只有咱们三个和孙元化才有,皇上什么时候也有了股份?” 许梁嘿嘿一声,看了两人一眼,道:“皇上没有西山煤矿的股份,不过我把皇上拉进了中华总商会。” 余大成吓了一跳,着急地道:“可你刚刚还言之凿凿地对成国公说,西山煤矿其实是皇上的……” 许梁白眼一翻,道:“天下都是皇上的,我这么说难道有错?再说了,即便成国公有所怀疑,他难道还会傻到去当面询问皇上?” 余大成朝许梁苦笑道:“许兄,你真是骗死人不偿命!” 许梁也跟着苦笑,三人扫了眼桌上早凉透了的菜肴,由于刚刚经历了与成国公的紧张会面,三人一时都没有了吃喝的兴致,于是命客来居的掌柜结帐,三人离开客来居各自回府。 许梁此次与成国公会面,也算有所收获。按照双方商定的办法,成国公府以白银十万两加入西山煤矿,占股份百分之三十,成为西山煤矿的第二大股东,而其他人的股份相对应的稀释减少。而成国公府加入西山煤矿之后,广宁煤场的涉及的蜂窝煤的专利侵权行为,自然就不成立。 西山煤矿获得了大笔资金支持,在未来的两年时间内,将大力扩张,力争在崇祯四年底的时候,西山煤矿的市场范围覆盖整个京师,并向山东,山西,辽东地区扩张。 当然这只是初步的意向,具体的合约签署,就由西山煤矿的夏掌柜和成国公府的朱管家接洽办理。 许梁成功把成国公拉了进来,很是舒心地过了两天清闲日子。 也就是两天,两天之后,外城的青衣卫探子飞奔来报:通天下车马行的大掌柜燕七被顺天府衙门的官差抓进牢里去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一章 忍无可忍 通天下车马行的大掌柜燕七,同时还是中华总商会北京分会的会长,两个月前曾受崇祯皇帝下旨表扬的忠义商人。 如今,忠义商人燕七被拿进了顺天府的监牢里。 许梁犹自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着那青衣卫探子问道:“顺天府凭什么索拿燕掌柜?什么罪名?” 探子道:“拿人的顺天府官员说,燕掌柜聚众斗殴,藐视皇城!” 明白了!说的就是几天前与成国公府的人在广宁门附近打斗的事情。然而许梁就更加疑惑了,之前打斗现场,那成国公府的管家朱十三尚且不屑于动用官府的力量,如今成国公已是西山煤矿的第二大股东,那就更没有理由再指使顺天府找燕七的麻烦的道理。 许梁觉得事情不简单,便趋车直奔成国公府。 到了成国公府,来不及感慨世袭国公府的气派,许梁径直命人去砸门。 一通砸门声响,成国公府正门打开,从里面跑出四五个门子,气势汹汹的迎上许梁,喝问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砸国公府的大门!” 许梁来时身上正三品的官袍尚未脱去$10,,闻言冷然上前,负手沉声道:“本官光禄寺卿许梁,要见你们成国公爷!” 领头的门子惊疑地打量眼许梁,轻哼一声:“咱们国公爷忙着呢,岂是想见便能见的?” 许梁心中一团火气上涌,喝道:“这大明朝的风气还真是变了,连几个低贱的门子都敢这么跟本官说话了!”说罢。许梁径直抬脚往成国公府里面闯。 “哎,你不能进去!”领头的门子喝道。 许梁轻哼一声。朝身后随行的青衣侍卫一点头,众侍卫上前。三拳两脚便将五个门子按到了门边上。 “不知死活!”许梁骂道,随即推开正门,往成国公府里面走。 那领头的门子见状,气急败坏的大叫道:“快来人哪,有人擅闯国公府了!” 他刚喊完,便吃了青衣卫几记重拳,顿时疼得直不起腰来,脸涨成了猪肝色。 国公府的防卫力量当真了得,那门子一场喊。顿时惊动了国公府内的守卫,只见府内人影重重,穿梭不息,转眼间便有十几名府内守卫拦到了许梁面前。 守卫领头的人,居然也是老熟人,却是那天在广宁煤场,抡着板凳,大展神威的壮汉,他原本便是成国公府里的外院管事。姓柯名腾。 柯管事喝道:“什么人擅闯国公府?!” 许梁昂首道:“本官光禄寺卿许梁,要见成国公!” 柯管事吓了一大跳,连退两步,一脸惊惧地看着许梁:“啊。是你!!!”那天,朱管家回来之后,便将许梁的身份告诉了柯管事。是以,柯管事也知道当天马车里的高手便是光禄寺卿许梁。今天见到正主。他想起许梁的神威,不由惊惧异常。况且柯管事从朱管家的口中得知。国公爷已经与这位许大人结成了盟友关系,却想不通许梁为何要打上门来。 “许,许大人,”柯管事结结巴巴地道:“您来得不巧,国公爷他出门访友去了,眼下不在府上。” 身后的国公府守卫见一向以武力值暴表著称的柯管事竟然对这位打上门来的许大人如此客气,不由愤愤不平地叫道:“柯管事,此人端得无礼,咱们不必与他客气,先拿下他再作计较!” “住口!”柯管事见许梁脸上似笑非笑,生恐惹恼了这位爷,忙喝止了手下,再次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您有什么事情找国公爷?咳咳,小的柯腾,忝为国公府的外院管事,许大人有什么急事,可以吩咐在下转达。” 许梁打量眼这位铁塔一般的壮汉,微一拱手道:“原来是柯管事,既然国公爷不在,那你把国公府里管事的叫来也成,本官有事要问问他。” 柯管事沉吟一阵,道:“许大人稍等,朱管家在府里,小的去请他过来见许大人。” “也好。” 柯管事安排一个守卫去请朱管家,他本人却留了下来,陪着许梁在院中站着。其实柯管事更担心这手下这十几名眼高于顶的守卫,把许梁给得罪了,一方面陪着许梁,一方面盯着这些守卫。 一会的功夫,朱十三便从内院急步走了出来,站到许梁面前,疑惑地道:“许大人这么急着找国公爷,是出了什么事情?” 许梁审视地目光盯着朱管家,沉声道:“今天上午,通天下车马行的大掌柜燕七被顺天府衙门抓了去,抓人的罪名是聚众斗殴。此事朱管家可知道?” 朱管家一阵错愕,见许梁盯紧了自己,忙拱手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许梁轻哼一声,质问道“此事难道不是出自成国公府的授意?” 朱管家心知许梁是误会了,忙郑重地解释道:“许大人误会了,国公爷与许大人已经是合作伙伴,我们都知道燕掌柜是许大人的人,又怎么会去为难燕掌柜!燕掌柜被抓,朱某敢保证,与成国公府没有丝毫关系!” 许梁审视地看着朱管家,似乎在思考朱管家这话的可信度。 朱管家见状,心道:燕掌柜被抓,虽然不是成国公府直接指使,但多少与成国公府也有一点点关系。便朝许梁拱手道:“不过,许大人放心,朱某这就去顺天府问个究竟。若真是国公府的人指使的,朱某必会给许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朱十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梁也感到合情合理,便点点头,道:“那本官便等着朱管家的消息。” “是,许大人慢走。” 成国公府众人目送着许梁的马车匆匆离去,朱管家叫了两名守卫。便赶去了顺天府衙门。 而一众守卫忙将门口的五名门子带了回来,几名守卫见其中一人被打得吐了黄水。不由气愤难当地朝柯管事道:“管事,咱们国公府的人什么时候被人打过?这个小小的光禄寺卿也太放肆了。全然不把咱们成国公府放在眼里!管事,方才就应当把这人留下!” 一众守卫也跟着起哄。柯管事怪异地瞪了那守卫,冷笑道:“你们还想留下许大人?” 说着,挨丰指着守卫们的额头,骂道:“就你们这帮子废材,全部上去都不够人家动一根手指头的!” 守卫们被柯管事责骂,犹不服气地道:“管事,咱们功力低微,兴许是打不过的。这不还有咱们国公府的第一勇士,柯管事你嘛!” 柯管事却摇摇头,心有余悸地道:“我?我也不行!我连许大人怎么出的刀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是许大人的对手!” “啊?” 一众守卫呆若木鸡。 要说这成国公府的面子确实很大,许梁自成国公府回来没两个时辰,那燕掌柜便全须全尾地放了回来。 看着好端端站在面前的燕七,许梁呵呵笑道:“燕掌柜安然无恙回来就好。” 燕掌柜拱手道:“大人,此次属下能够这么快从牢里放回来,听说是成国公府出面说了话。” 许梁道:“听说你被抓进去了。我便去了趟成国公府讨要说法。如今看来,成国公的面子果然很大。” 燕掌柜陪笑着点头,待许梁问起被抓的细节,便将抓进顺天府监牢的全过程都详细地告诉了许梁。许梁好言安慰几句。派人护送燕掌柜回车马行去。 待燕七走了,许梁便转而问起铁头:“燕掌柜被抓,背后一定有人针对我们。青衣卫查出什么来了没有?” 铁头拱手道:“少爷。查出来了一些。顺天府带人去抓燕七的人,并不是顺天府尹顾大成。而是其中的一名府丞,马远。两个时辰前。成国公府的朱管家去顺天府衙找了府尹顾大人,不一会,这燕掌柜便放出来了。” 许梁沉思着,徐徐说道:“这么说,此事并非顾知府的授意,而是那个马府丞使坏?” 铁头点头,道:“少爷放心,我已让青衣卫去查马府丞的底了,相信用不了多久,马府丞的祖宗十八代都给他翻出来。” 说到这里,铁头又道:“对了,少爷,您说查封广宁煤场那天,九城兵马司的官兵来得那么迅速,不太正常的事情,兄弟们查了查,那天是兵马司的刘偏将带人去的,不过刘偏将也是接到了别人的通知,才匆忙带兵前去的。” “那个通知刘偏将的人是谁?” “这个……除非审讯刘偏将本人,否则很难查出来。”铁头为难地道。 许梁恶狠狠地吩咐道:“给我仔细地查马远和这个刘偏将,他们家里有什么人,是谁提起来的,都要查清楚!” “是!”铁头应道。 许梁尚在查证是谁在背后针对自己的时候,东江别院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会客厅里,顺天府尹顾大成欠了欠身子,搓动着双手,面色尴尬地道:“许大人见谅,本官治下不严,手下人误抓了燕掌柜,给许大人造成这么大的麻烦,真是对不住,此次本官是特意前来向许大人赔礼道歉的。” 许梁一脸微笑,好像毫不在意的样子,朝顾知府道:“顾大人言重了。此事本官也已经清楚了,与顾大人没有关系,是一位姓马的府丞带人做的。” 顺天府尹顾大成听了,心里更加吃惊。燕掌柜从被抓进顺天府,到被放出来,总共也不足三个时辰,这边许梁居然就知道了动手抓人的人是谁。由此也更加肯定了顾知府的判断,这位光禄寺卿许梁,与成国公府的关系果然非浅。 要不然,一个小小的商号掌柜,如何能够劳动得了国公府的管家,人称十三爷的朱十三前去亲自救人! 许梁笑得高深莫测,顾知府却深感眼前这位光禄寺卿许梁背景深厚,看来自己亲自上门道歉,来得极为正确。 原本燕七被抓的事情,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性的损失,顾知府堂堂三品大员亲自登门赔礼,许梁也不可能为此大动干戈。 是以,许梁和顾知府在客厅里虚情假意地客套一番,顾知府见该表达的意思都表达到位了,便起身准备告辞。 不料,许梁就在这个时候,状若无意地说了一句:“要说顾大人衙门里的那个马府丞也太不尊重上官了,抓一名被陛下褒奖的忠义商人这样重大的事情,居然都不请示府尹大人,就敢带人去抓人?这样的下属若是放在本官的光禄寺,本官非得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去。省得给我找麻烦。” 顾知府听得神色一动,心知许梁这是暗示他回去之后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位自作主张的马府丞。 只是想到马府丞的背景,顾知府却是无奈苦笑一声,朝许梁道:“许大人驭下有方,本官听说自许大人上任光禄寺卿之后,整个光禄寺上下对许大人惟命是从,说来真是令本官羡慕哪。唉,只是本官这顺天府衙门却有些复杂,那位马府丞虽然是本官的下属,然而人家的来头甚大,我这个顺天府尹,有时候也指挥不了他。” 许梁神色一动,惊奇地问道:“这个马府丞是什么来历?竟然敢不买顾大人的帐?” 顾知府苦涩地笑,环顾左右,朝许梁拱拱手,道:“时候不早了,本官衙门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这就告辞了。” “顾大人慢走。”许梁听了,也只得起身相送。 两人走到东江别院门口,临分别之际,顾知府在官轿前面停顿片刻,像是恍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着天色,嘴里轻声喃喃道:“要说这马府丞,那也是大衙门都察院里出来的人,平日里官架子可是大得很哪……” 说罢,顾知府朝许梁拱拱手,钻进官轿内,随着官轿起步,径自回顺天府衙门了。 许梁站在别院门口,咬牙怒道:“都察院!曹于汴!还真是阴魂不散!” 回到书房内,许梁犹自怒火难消。自许梁为官以来,这个左都御史曹于汴便一直跟他作对,处处打压许梁。若非许梁运气尚可,本人也争气,换作寻常官员,只怕早被曹阁老陷害死了。如今许梁身为光禄寺卿,并非是紧要的官府衙门,按说根本就碍不到高高在上的曹阁老什么事情,然而曹阁老还是不肯放过他! 有道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曹阁老总是阴魂不散地针对许梁,许梁已经忍无可忍了! 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 许梁重重一拳砸在书桌上,朝外面沉声喝道:“去请佥都御史黄道周过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二章 坑死阁老【一】 不久之后,东江别院的下人们便震惊地发现,整个东江别院都被戒严了。府门内外,守卫重重,持刀的青衣侍卫把守了各道院门,下人们被勒令呆在自己的房内,未得传唤,不得随意走动。即便是许府的二位夫人,也都被告知留在内院阁房内。 许梁的书房附近,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房门紧闭。 书房内,许梁当中而坐,一众亲信手下,黄道周,王启年,铁头等人面色冷峻地围坐在许梁身边。 许梁一个个看向三位亲信,眼里闪着幽幽的冷芒。 “我许梁自入仕以来,自认从来没有无故去得罪任何人。”许梁道:“然而,内阁曹老匹夫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于我。即便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曹老匹夫此人不除,我寝食难安。今天把你们三个叫过来,便是想商量个妥善的办法出来,除掉这个老匹夫。” “为了保密起见,这件事情,除了屋内的人之外,不得向其他人透露。”许梁又叮嘱道。 黄道周三人俱都认真地点头。 黄道周沉思了一阵,才缓缓说道:“曹于汴位高权重,在朝中党羽众3℉,多,大人若要下定决心除去此人,需得仔细谋划,一击必中。万万不能给曹老匹夫反击的机会。” 许梁等人听了,认可地点头。 铁头挠着头,疑惑地问道:“少爷,如今咱们青衣卫高手众手,擅长行刺,暗杀的人也不在少数。以阿铁之见。用不着这么麻烦,挑个月黑风高之时。暗中行刺了他便得了,又简单。又干脆。” 许梁,黄道周,王启年俱都像看白痴似的看着铁头。 铁头茫然,讪讪地问道:“怎么?这法子不行?” 许梁无语。王启年叹了口气,朝铁头说道:“铁档头,朝堂自有朝堂的规矩,江湖行径虽然能够图得一时之快,却是后患无穷。且不说曹老匹夫身边会不会有高手保护,即便咱们能够顺利得手……堂堂内阁大学士被人暗杀。陛下必然震怒!届时厂卫必然全力侦查!” 铁头讪讪地道:“王大人,弟兄们下手利落些,不留下痕迹,厂卫焉然查得出来!” 王启年摇头,道:“铁档头千万不可小瞧了两厂一卫的力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铁头还待坚持,许梁瞪了铁头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训道:“阿铁,做事要多动动脑子!行刺当朝阁老,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易动用。” 铁头见许梁也在斥责自己,知道他的法子太过荒唐,便讪讪地退到一边。黄道周接着说道:“好了,咱们还是回到朝堂手段上来。曹老匹夫为当朝大学士。天子近臣,深得皇帝信任。咱们要想除去此人,需得给曹老匹夫编排一个够份量的罪名。” 许梁道:“曹老匹夫是朝中重臣。等闲的贪墨什么的罪名,对他基本是无效的。想一击致命。最好的罪名便是欺君和谋逆。欺君罪名不太好界定,还是谋逆罪名比较好。沾上了即便曹老匹夫好得跟皇帝穿一条裤子,也必死无疑。” 黄道周,王启年两人听了许梁的话,都觉得背后凉嗖嗖的。目瞪口呆地看着许梁,良久不语。 许梁见二人脸上隐隐有不忍之意,不由愤愤然说道:“二位莫要怪罪我太过狠心!你们不要忘了,曹老匹夫陷害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若非我应对得当,只怕我早就被他害死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黄道周和王启年听了,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两人脸色一红,讪讪地朝许梁拱手,道:“大人说得甚是,是下官等愚昧了。” 随即一屋子人便开始想着怎么给曹老匹夫罗织罪名。然而接连提了好几个,都经不起推敲,被一一否决了。 冥思苦想了一阵,四人都有些疲惫,王启年揉着眉心,苦着脸色说道:“大人,咱们这样凭空捏造罪名,是经不起审查的。但凡朝堂上构陷官员的罪名,必须是七分真,三分假,假中有真,真中有假才行。想要这七分真实,就必须接近曹阁老,了解曹阁老的言语举动!只是咱们与曹于汴是死敌,靠近他却是没有办法。” 许梁听了,便看着铁头,问道:“京师的青衣卫发展两年多了,在曹阁老身边有没有得力的棋子?” 铁头仔细想了想,遗憾地摊手道:“青衣卫埋伏在曹阁老身边的棋子,都是这两年才安插进去的,身份多是些门子,脚夫,丫环之类的人,暂时派不上大用场。” 许梁无奈,觉得屋内气氛太沉闷,便一把推开窗子,转眼间屋外的凉风便吹了进来,许梁做了个扩胸动作,跺跺脚,转身吩咐三人道:“棋子用不上,那就得马上找到可以接近曹阁老的人。铁头,你吩咐下去,青衣卫全力打探曹阁老的一举一动。黄道周,你在都察院里留心一下,哪些官员是曹阁老的心腹。” 许梁吩咐了下去,几人便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随即东江别院的戒严解除。 过了几天,佥都御史黄道周趁着许梁散朝之后,踱进了光禄寺衙门,递给许梁一张纸条。 许梁看了眼纸条上的字,见是一个人的名字,便疑惑地看着黄道周。 “这个山东御史史范,是曹阁老的学生。”黄道周小声地说道,“我这几天仔细观察过,曹阁老几乎每次回到都察院,都要把这个史范叫到房内嘀咕一阵。此人,应当是曹阁老在都察院内的心腹之人,对曹阁老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动作,应当非常清楚。” 许梁听了,神色大喜,对着那纸名字。捏着下巴便道:“那接下来就该想想个什么办法,把这个史范拉拢过来。充当咱们的眼睛,为我所用。” 不料。黄道周却皱了起眉头,为难地说道:“这个就比较难办了。史范这个人,下官让人调查了一下,这人不贪财,不好色,也很少与都察院的其他同僚们聚会,每天按时进出衙门,标准的衙门,家里两点一线。而且这人很有些脾气。在都察院里除了曹阁老的话,其他人的话都不听。” 说着,黄道周一脸挫败感,摊手道:“下官昨天曾试着找他谈过一回,唉,结果这个史范根本就没把我这个佥都御史的话放在眼里。” 许梁犹自不相信,盯着黄道周问道:“他有什么案底?家里有人犯过事没有?” 黄道周苦笑道:“通通没有。这个史范清白得就像一张白纸!” 许梁愕然了好一会,对着黄道周嗤笑道:“照你这么说来,这位史御史还是个大大的好官?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下黑手!” 嘱咐了黄道周继续盯着史范。许梁回到东江别院就把铁头找来,扔给他一张纸,指点着上面史范的名字,表情狰狞:“给我查查这个人。找点问题出来。” 铁头愕然地看着许梁。 “这人是曹阁老的得意学生!”许梁如此说道。 铁头转眼了然,捏着白纸便兴冲冲地出去布置任务去了。 两天后,铁头一脸郁闷地回禀许梁。这个史范还真查不出什么问题。 许梁不信邪,大明朝的官员居然还有查不出问题的人?要么这人藏得太深。太能装。要么,是查他的人水平不到家。业务不熟练。 许梁有点怀疑青衣卫的业务能力水平。他决定找帮手。 锦衣卫便是最好的帮手。查一个小小的御史,许梁自然不想麻烦骆都督,便拐弯抹角地找到了锦衣卫的一名经历,塞了些银子,再扯起了骆都督的虎皮,那锦衣卫经历官立马拍胸保证,从锦衣卫的专业角度查一查这位山东御史。 锦衣卫查一个人,也是需要时间的。许梁一时之间没有结果,心里头就跟猫挠了一样,浑身难受。在朝会上冷眼旁观着曹老匹夫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一副阁老重臣的欠抽模样,许梁便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咒骂: 一个在内阁排名中上不上,下不下的中溜阁老,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嚣张的样子真是没法看。与张扬的曹阁老相比,人家堂堂内阁次辅成基命便低调得很,每每让曹阁老抢先发言,次辅大人也不生气,一脸和气地笑容。 什么叫阁老的涵养?这就是! 再看看唾沫星子横飞的曹阁老,呸!什么东西! 朝会散了,许梁一脸不爽地随着众官员往皇宫外走,出了午门,正要坐上马车离去,忽听得有人叫唤:“许大人,许大人!” 许梁循声看去,见一人缩着头站在墙角,头上的方巾压得极低,朝许梁招手。 许梁走近前,方才认出了这位爷,却是拿钱办事的锦衣卫经历官。 经历靠近了许梁,将手中一个纸团不着痕迹地塞入许梁手中,压低了声音,语气不爽地道:“许大人,您要查的这人还真没什么大毛病。弟兄们查了好几天,才偶然发现这孙子在山东那边瞒着家里的正室夫人,养了一个小妾,还生了个胖小子。不过,嘿嘿,这对咱大明朝的官儿来说,那真不算事儿。” 许梁捏了捏纸团,放入怀里,朝锦衣卫经历官低声道:“谢了。” 回到东江别院,许梁看过纸团之后,却坐在椅子上发呆。老实说,锦衣卫查到的史范的问题,那还真构不成什么罪名,许梁捏着这个把柄,除了告诉史范的正室夫人,让正室夫人吃醋之外,对史范本人真构不成威胁。 佥都御史黄道周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许梁在呆呆地发愣。 “大人?”黄道周轻声问道。 许梁将纸团递给黄道周,无奈地道:“道周,你先看看这个。” 黄道周看了一遍,疑惑地问道:“大人,这是?” “这是锦衣卫查到的。”许梁道。 黄道周便皱了眉头,喃喃道:“这也不是什么大罪名哪……” 许梁长叹一声,骂道:“真邪门了!” 不一会,王启年和铁头也走了进来,两人传阅了纸团。王启年与黄道周的看法一致,对这份信息不甚看重。 倒是铁头见许梁通过锦衣卫查到了史范的密秘,虽然不甚紧要,却也显得青衣卫的办事能力比锦衣卫逊色不少,不由脸色郝然,偷偷看许梁一眼,不服气地叫道:“这锦衣卫也真是的,费那么大劲就查到史范在外面有个私生子……” 铁头如此说,屋中诸人都听得出铁头的潜在意思,许梁不由瞪了他一眼,笑骂道:“你得了吧。叫你们去查,连个屁都查不出来!” 铁头便讪讪地搓着手,辩解道:“少爷,这点小事情,谁会去注意哪。” 然而,铁头说着,脸色却逐渐变得惊奇起来,瞪大了眼睛,叫道:“不对吧!我记得青衣卫呈上来的情报中明确地提过,这位山东御史史范成家多年,膝下没有一儿半女,那个史家的正室夫人为此还三天两头的往寺庙里求神拜佛!据说曾经有大夫给史范诊断过,史范并没有生育能力!这……这私生子是如何来的?” 许梁,黄道周,王启年听了,也都惊疑地看着铁头。许梁哭笑不得:“照你这么说,这史御史头上戴着的其实不是乌纱帽,而是顶绿帽子?” 王启年道:“会不会是锦衣卫弄错了?” 许梁摇头,断然道:“不应该,锦衣卫向来办事严谨!” “那就是青衣卫查错了?”王启年又说道。 铁头顿时跳了起来,叫道:“不可能!侦缉处的报告白纸黑字,记得清清楚楚!” 这时,黄道周沉吟着说道:“也许,这其中有什么事情是咱们还不知道的。” 许梁也重视起来,看了看三人,朝铁头正色说道:“命令侦缉处,给我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又过了几天,铁头小心翼翼地将一份报告交到许梁手上,搓着手讪讪地道:“少爷……史御史不能生育的缘由太过隐秘,知道的人非常少,这事查起来费了些时间。” 铁头解释的时候,许梁已经把整份报告看完了。抬头看着铁头,表情似笑非笑,幽幽地说道:“原来史御史不能生育是后来得了怪病的原因。这么说,他那唯一的私生子岂不成了史御史的心头肉,宝贝得紧?!”(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三章 坑死阁老【二】 黄道周是东江别院的常客,进出东江别院就如同进出自己的家门一样。是以,整个东江别院的主人和下人,也都没把黄道周当作外人。 许府的大夫人自外面回府,恰好看到黄道周神色怪异地出去,那种又纠结又犹豫的表情,冯素琴还是头一回在黄道周的脸上看到,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几眼。见着许梁,冯素琴便嗔怪地问道:“相公又给黄大人安排了什么为难的活?” 此时许梁自坐在院中的躺椅上,上方罩一把花伞,隔开了七月天的炎炎烈日,伴着小池塘里的凉风,悠闲地捧着本山水游记看得津津有味。 听得冯素琴问起,许梁合上书本,笑吟吟地看着冯素琴,道:“黄大人这人传统的正义感太过强烈,我得好好打磨打磨他,多经历些官场的阴暗面,将来好跟着相公我一条道走到黑。” 冯素琴白了许梁一眼,笑道:“怎么说话呢。一条道走到黑多难听。应当是善始善终才对。这话不吉利,快呸。” 许梁呵呵一笑,“呸!” 冯素琴才作罢,看了看天色,又好奇地问道:“怎么今天相公这么有穿闲?≮,不用上朝吗?” 许梁在长椅上伸了个懒腰,招手给丫环柔儿,道:“柔儿,去给大夫人也立准备一张长椅子过来,今天老爷我难得向朝庭告假,偷得浮生半日闲,好好陪家人聊会。”柔儿应一声,便带人去给冯素琴找长椅去了。 冯素琴听得许梁今天居然有空留在东江别院,不由很是高兴。给身后的贴身丫环叫道:“快去把厨房备好的酸梅汤拿来。”便轻倚着许梁身上,笑靥如花。 不一会。柔儿带了两名别院的下人,给冯素琴搬了付长椅过来。与许梁的并排放着,中间搁上红木茶几,上面再摆好两样精致的点心。 冯素琴便掖起裙角,在长椅上躺下,舒服地感叹:“哎,好久没有这么舒心地躺过了。” 许梁便笑道:“梁记京城的生意有燕掌柜看着就行了。至于西山煤矿嘛,我看那个夏掌柜做事情也尽心尽力。素琴你完全可以不必这么劳累的。” 冯素琴摇头道:“不是这方面的事情,燕掌柜和夏掌柜做事情,我都放心。只是最近在筹备京城皂膏厂的事情。忙碌了一些。” 许梁惊咦一声,扭头看着冯素琴,“你决定在京城也另外开皂膏厂了?这是第三家分厂了吧?我怎么不知道?” 冯素琴白了许梁一眼,嗔怪道:“你这个许府的大老爷成天就忙着和朝臣们勾心斗角,哪里还关心过梁记的生意!皂膏厂厂房都快建好了,你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不知道!” 许梁挠头,嘿嘿笑道:“我这不是对娘子你百分百放心嘛!” 冯素琴道:“这还差不多。”说罢,从茶几上挑了块糕点,小心地吃了。 许梁想了想。道:“我看西北这两年都乱得很,梁记在西北的生意也都半死不活,我看干脆把罗百贯和伍思德两人调到京城来,帮着你管理梁记的生意。” 冯素琴对于这个提议居然很感兴趣。眯着眼睛想了一会,道:“西北井盐生意不能丢,伍思德还得留在陕西。至于罗百贯嘛。倒真是可以调到京城里来。反正最近我也在考虑把西北的生意迁到江南地区去。” 许梁道:“这些小事情,娘子你做主就成了。” 两人难得聚在一块闲聊。说了一会梁记生意的事情,便不再说正事。坐了一会。在内院的楼仙儿闻讯许府的两位主人居然在院中唠嗑,便也兴致悖悖地跑了出来,于是院中又添加了一张长椅,变成了并排的三张椅子。 …… 半个时辰之后,黄道周一脸喜色地进来,见了院中的情形,不由得一愣。迟疑了一下,走到许梁跟前,拱手道:“大人,事情妥了。人也被我带过来了。” 许梁听了,喜上眉梢,起身朝黄道周说道:“走,去书房谈。”见许府的两位夫人拿眼光瞪着自己,许梁便讪然说道:“不能陪两位夫人闲聊了,改天补上。” 楼仙儿便打趣道:“得咧,勾心斗角的事情重要,相公你不用陪着我们了,快去忙吧。” 许梁瞪了楼仙儿一眼,转身朝黄道周示意。 两人动身去书房,黄道周朝门边上一名七品的青衣官员招了招手,那官员便紧跟着许梁过来。 许梁的书房内,青衣官员郑重地朝许梁行礼:“下官山东御史史范见过许大人。” 许梁上下仔细打量眼这名曹阁老的得意门生史范,却见此人身材偏瘦,五官端正,国字脸,一眼看去,却是个做官的面相。只是神情却有些无奈,有些沮丧。 许梁点点头,朝史范招手道:“史大人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多谢大人。”史范起身,乖乖地垂着头站到一边。许梁心知这位山东御史史范刚刚被黄道周拿下,心中多半有些不痛快的,便笑呵呵地说道:“史大人,该交代的,黄大人都已经给你交代过了。往后你便是我许梁的人,只要你肯用心做事,我许梁保证,你藏在山东的宝贝儿子和你的女人却毫发无伤,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你面前。可如果你敢跟我玩花样,那么什么后果想必史大人心底一定非常清楚。” 说着,许梁神情变得凛冽起来,盯着史范,威胁道:“你要知道,我能把你有私生子这样隐秘的事情都给翻出来,那么你在我面前便不再有任何密秘。” 史范神情黯淡,他史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这种事情,连史家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想不到竟然会被许梁发现了。由此,史范一个时辰前乍听到黄道周说出他那私生子的姓名时。几乎是惊得魂飞魄散。 面对黄道周的威胁,一边是师生情谊。一边是史家血脉传承,史范无奈,短暂的挣扎之后,便只得低头。 史范扑通一声跪倒在许梁跟前,泣声哀求道:“许大人,我一定好好按您的吩咐做事,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儿子。” 许梁惊道:“史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本官面前可不兴下跪这一套,快起来!” 史范垂泪道:“许大人,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儿子吧,他可是史家唯一的血脉了!” 许梁见状,亲手扶起史范,拍胸正色说道:“史大人尽管放心!我许梁绝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人,只要你好好为我做事,你的儿子,我保证会替你照看得好好的。” 史范还在落泪,黄道周见状,道:“史范。我们大人向来说话算话,你如今除了相信我们大人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史范无可奈何,又朝许梁再次拱手。才站直了。 许梁看了他一眼,道:“你该怎么做,黄道周都跟你说了吧?” “说了。” 许梁点点头。道:“那好,你现在就跟我说说。曹阁老最近又在算计什么东西!” 史范仔细想了想,拱手道:“回大人。恩师他……呃不是,曹阁老原本授意顺天府府丞马远从燕掌柜身上下手,要对大人你不利。不过成国公府出面将燕掌柜救走之后,曹阁老大感意外之下,一时间也没有再对大人不利。其他的嘛,暂时还没有。” 许梁问道:“广宁门打斗当天,兵马司的官兵到的这么快,是不是曹阁老搞的鬼?” 史范愣了一下,惊讶地道:“大人说得不错。却实是出自曹阁老的授意,那兵马司的偏将原本便是曹阁老安插进去的人。” 许梁和黄道周对视一眼,都有些难怪如此的意思。许梁又问道:“就这些吗?曹阁老下一步要做什么你可知道?” 史范摇头,“曹阁老对下官极为看重,遇事多半要把我叫去商量。眼下确实没有旁的事情。” “当真没有了?”许梁不相信地追问道。 史范道:“当真没有了。” “嗯?你确定?”头一次见面,许梁对这位史范还不太放心,想要诈一诈他。 史范一愣,见许梁神色不善,绞尽脑汁回想了半天,才迟疑着说道:“要说曹阁老最近的行动,确实是没有了。不过曹阁老一直在安排都察院的人构陷原辽东督师袁崇焕,这些事情,想必许大人也是知道的。” 许梁腾地站了起来,拍掌大叫:“难怪!难怪!” 黄道周疑惑地看着许梁。 许梁解释道:“那天散朝之后,锦衣卫的骆都督与我一道出皇宫,他便向我提起过,陛下那里接连收到过好几道弹劾袁崇焕的奏折,怕是有人要针对袁督师!想不到是曹阁老要构陷袁崇焕。” 黄道周回想了下,道:“大人,自崇祯二年十二月袁崇焕关进诏狱之后,朝堂上弹劾他的奏折就没停止过!当时下官心里就在琢磨,是谁这么处心积虑地要置袁崇焕于死地!原来根子在曹阁老那里!” 许梁紧盯着史范,问道:“你可知道曹阁老为什么一定要跟袁崇焕过不去?” 史范摇摇头,道:“这些事情,虽然曹阁老也跟下官提过,但他都是安排都察院的其他御史上奏折,具体的缘由,下官并不清楚。” 许梁随后又追问了几句,感觉这个史范确实没有欺骗自己,便再次威胁加保证了一番,便让黄道周带着他回都察院了。 不成想,黄道周把史范送出了东江别院,他本人却又折了回来。 “大人,曹阁老要置袁崇焕于死地,袁崇焕性命危矣,咱们要不要帮袁崇焕一把?”黄道周回来,原来是想请许梁出手帮袁崇焕一把。 许梁负手站在窗前,幽幽地道:“我也正在琢磨这件事情呢。袁崇焕是崇祯皇帝亲自下令索拿下狱的人,袁崇焕手下的辽东部将也死的死,散的散,连蓟辽总督都换了孙阁老。如此看来,袁崇焕的时代早已过去,即便袁崇焕能够重见天日,也是闲人一个,对曹阁老构不成任何威胁!曹阁老如此不遗余力地构陷袁崇焕,其目的何在?” 黄道周心里也没有答案,思索一会,问道:“会不会是袁崇焕得罪过曹阁老?” “这倒真有可能!”许梁道:“以曹于汴这等小肚鸡肠的尿性,袁崇焕曾经得罪过他,曹阁老铁定要记恨一辈子。” “大人,那咱们帮不帮?”黄道周又问道。 许梁回头探究地看着黄道周,惊奇地问道:“曹阁老和袁崇焕有仇,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跟我们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凭什么要帮袁崇焕?更遭曹阁老记恨?道周你对袁崇焕的事情为何这么上心?难道你与袁崇焕有交情?” 黄道周脸色一红,讪讪道:“袁崇焕当蓟辽总督的时候,下官还是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如何能与袁崇焕攀上交情?” “那……?” 黄道周感慨一声:“下官只是觉得,咱们大明朝积弱已久,去年后金袭扰京师,袁崇焕即便有过错,也罪不致死!若放任曹阁老肆意陷害,咱们大明将又要折损一员虎将了!” 许梁笑道:“原来道周你是爱惜人才!” 黄道周便嘿嘿笑着,期待地看着许梁。 许梁摆手道:“道周难得求我一回,那咱们就试试看能不能帮得上吧。”想了想,许梁道:“明天,你随我一道去锦衣卫诏狱,见一见这位袁崇焕,问清楚袁崇焕与曹阁老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黄道周便一脸喜色地应下了。 不过,袁崇焕是钦犯,等闲人等不能轻易接触。次日,许梁在上朝的时候,便悄悄地走到骆养性身旁,小声地将要再去诏狱里探望袁崇焕,顺便再询问他关于魏忠贤留下的羊皮经书的事情,朝骆养性说了。 骆都督听许梁说是去询问经书的事情,便十分痛快地答应了! 于是,朝会散了之后,许梁便回到东江别院,换了寻常的衣服,与早等候在别院的黄道周两人赶到锦衣卫诏狱门口。 “许大人来了!下官奉骆都督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诏狱门口,一名锦衣卫官员笑吟吟地朝许梁拱手见礼,却是那曾经替许梁调查过史范的那名锦衣卫经历官!(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四章 坑死阁老【三】 在经历官的接引下,许梁和黄道周顺利进入诏狱,结果经历官却把许梁等人往人字号牢房里带去。 许梁记得很清楚,袁崇焕是被关在天字号牢门的,与那老太监刘若愚做了邻居。 “经历大人,袁崇焕不是关在天字号牢房的吗?怎么换了房间?”许梁好奇地问道。 经历脸色尴尬,迟疑一会,拱手道:“许大人有所不知,袁崇焕被关起来之后,由于遭到的弹劾太多,上面的大人便授意给袁崇焕换牢门。” 许梁心中,这必然是构陷袁崇焕的人所为,尽管心中感慨,却也不便对此做过多的评论。 在一间阴间潮湿的人字号牢房内,许梁和黄道周见到了袁崇焕。 半年的牢狱之灾,不见天日,袁崇焕明显消瘦了许多,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待经历官退走开之后,许梁和黄道周朝袁崇焕拱手道:“下官许梁,黄道周见过袁督师。” 袁崇焕坐在稻草坑上,抬眼打量眼许梁,认得许梁这位年轻的光禄寺卿。目光落到黄道周身上,问道:“黄大人又是什么人?” 黄道周欠了欠身子∝,,拱手道:“下官都察院佥都御史。” 袁崇焕愕然:“佥都御史不是张年运吗?” 黄道周便看着许梁。 许梁嘿嘿一笑:“袁大人说的那已经是老黄历了。道周任佥都御史已经两个月了。” 袁崇焕听得许梁称呼黄道周的亲切语气,惊讶地道:“黄道周是你许大人的人?” 许梁自得地点头。 袁崇焕轻咦一声,抬眼看着许梁。问道:“许大人今日前来,又想从本官身上问出什么消息?” 还是一惯的自傲!许梁不以为忤。淡淡地笑着,走到墙上的油灯边。将灯光挑得亮了些,才道:“袁大人入狱,朝堂上弹劾你的奏章就没停过,罪名大到欺君谋逆,小到贪污受贿,小偷小摸!袁大人从天字号牢房搬到了这条件很差的人字号牢房,便是最好的证明。我担心这种情况持续下去,袁大人距离搬到条件最差的鬼字号牢房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袁崇焕轻哼一声,语气不屑:“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朝堂上趋炎附势的小人什么时候少过?只要当今皇上依旧相信袁某的忠心,用不了多久,袁某还是能够平冤昭雪的。” “看来袁大人对陛下还是这么有信心!”许梁感慨道。 “今上年少而聪慧,一时被人蒙蔽,但终究是会清醒过来的。”袁崇焕眼里露出希冀的目光,下意识地握紧和拳头,坚定地道:“况且,不是本官自大,辽东那块地方。不是朝庭随便派个人去便能镇守得了的。除了我袁崇焕,谁人敢担当此重任?” 许梁轻叹一声,反驳道:“袁大人难道不知道,武英殿大学士孙大人已经做了蓟辽总督。专事辽东防务了?难道以孙阁老的本事,也拿不下辽东防务?我怎么听说关宁防线起初都是由孙阁老建起来的呢?” 袁崇焕闻言一窒,垂下头。半晌才道:“孙阁老眼光独到,军务娴熟。陛下派他去,倒是派对了人。不过。即便如此,孙阁老年事已高,不能长久主持辽东防务,陛下最终还是会起用袁某的。” 许梁无语了,看来袁崇焕对于崇祯皇帝会起复他还是信心十足哪。 黄道周见袁崇焕一力坚持这种观点,便有些着急地拱手道:“袁督师,下官以为,陛下在拿下你之初,兴许是觉得以后还会再起复你的。然而袁大人应当明白,三人成虎的道理。陛下这半年来,接二连三地接到弹劾你的奏折,长久下去,陛下当初的想法便极有可能动摇!如今辽东有孙阁老掌着,两三年之内不会有太大问题,陛下是否还存有起用你的想法,却不太好说了。袁大人听下官一句忠告,得早做应对才是。” 袁崇焕听了黄道周的话,有些犹豫,显然对崇祯皇帝的信心已经有些动摇了。过了一会,袁崇焕叹息道:“黄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如今袁某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诏狱里面,除了坐以待毙之外,又能做什么应对?” 许梁听的,一指自己和黄道周,轻笑道:“所以,今天我和黄大人才出现在这诏狱里,为的就是要帮袁大人一把。” 袁崇焕审视地看向许梁,冷笑道:“许大人会有这么好心?” “原本我与袁大人非亲非故,是不想理会这些破事的。”许梁摊了摊手,扫了黄道周一眼,道:“可是我的这位黄大人却极为仰慕袁督师,不忍眼看着袁大人被人陷害,是以才肯求我出手帮你一把。” 袁崇焕便看了黄道周一眼,见后者轻轻点头,便坐直了身子,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帮我?” 许梁站到袁崇焕面前,正色说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朝堂上之所以有这么多弹劾你的奏折,都是出于内阁学士曹于汴的授意。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今日我们前来,便是想问问袁大人,你与那曹阁老到底有什么过节?” 袁崇焕听到曹阁老的名字,倒显得极为惊讶,皱眉想了又想,疑惑地道:“曹于汴?本督当蓟辽总督的时候,他便已经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了。我与曹阁老素无往来,也从未有过争议!我与他能有什么过节?” “那就怪了,曹阁老吃饱了撑的,非要致你于死地?” 黄道周在一旁劝道:“袁大人再仔细想想。” 袁崇焕又仰头想了好一阵,依旧摇头:“委实想不起来。” 许梁和黄道周愕然地看着袁崇焕。许梁气道:“那曹老匹夫心肠歹毒,做事没有缘由也是有可能的。” 袁崇焕见状,态度稍稍温和了些。朝许梁和黄道周拱手道:“许大人和黄大人不要着急,袁某晚上再仔细想想。兴许就能记起什么来。” 许梁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 黄道周道:“袁大人放心,下官和许大人是对袁大人的遭遇。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多谢。”袁崇焕道。 许梁见那锦衣卫的经历官在牢房过道里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便道:“好了,咱们在诏狱里不宜久呆。最后我想再请问袁大人一事。” “什么?” 许梁盯着袁崇焕的眼睛,正色问道:“当年袁大人诛杀皮岛总兵毛文龙的时候,是否得到一部羊皮封装的金刚经?此事对我来说,关系重大,请袁大人据实以告。” 袁崇焕先是一阵错愕,接着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愤怒地瞪着许梁。冷笑连连:“我当许大人为什么这么好心,巴巴地跑来说要助我脱困!原来你们还是对袁某有所求!哼哼,真是无利不起早!”说着,看向黄道周,嘲讽地笑道:“先前黄大人说对某人有多么仰慕的话,只怕也是违心之语吧!可笑袁某听了,心里还有那么一丝感动!原来都是骗人的!” “袁督师你误会了!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黄道周见袁崇焕居然反应这么激烈,不由连忙摆手解释道。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袁崇焕大声质问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许梁与黄道周不由得退后几步。免得被袁崇焕的口水沫子飞溅到。 许梁对袁崇焕的举动,有些失望。冷冷地看着他,道:“袁大人何必动怒?我出手帮你,你将经书的下落告之与我。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你们给我滚出去!”袁崇焕挥舞着手臂,朝许梁和黄道周吼道:“一个个的都想陷害我!滚!都给我滚!” “袁大人……”黄道周叫道。 许梁见袁崇焕有些疯狂了,恰此时锦衣卫经历官听到动静带着牢卒急步跑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许梁便拉着黄道周退出了牢房。 袁崇焕在牢内指着许梁等人,吼叫道:“滚!!!” 许梁和黄道周长叹一声。便急急地退了出来。来到诏狱门口,经历官问道:“许大人。关于那经书的下落,可曾问到?” 许梁苦笑一声,朝经历官道:“经历大人也看见了,袁崇焕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告诉我!” 经历听了,也附合着点头,道:“说的是。下官也曾多次审问袁崇焕,这厮却怎么问都不开口!难对付的紧!” 许梁陪着感慨一阵,便带着黄道周离开诏狱。 曹阁老要构陷袁崇焕的原因尚没有头绪,而史范那边也没有再传来关于曹阁老的新消息,许梁除了安排青衣卫严加监控之外,也没有旁的办法。 光禄寺准备琼林宴的事情许梁交由光禄寺少卿沈从良办理,已经有了些眉目。许梁拉上礼部尚书李腾芳特意在朝会之后,进入养心殿拜见崇祯皇帝陛下。 李尚书汇报八月殿试的事情,许梁便汇报琼林宴的准备情况。待一应事务讲完,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李尚书向崇祯皇帝告退,许梁却站着没走,李尚书奇怪地看着许梁。 许梁便拱手道:“尚书大人请先行一步吧,下官突然想起,还有旁的事情要向陛下禀报。” 李尚书心知许梁单独留下,要与皇帝谈的事情肯定不适宜他这个外人参加,便朝崇祯皇帝行礼,退了出去。 养心殿内,崇祯皇帝看着许梁,问道:“许爱卿还有什么事情?” 许梁见养心殿内除了几个内侍,便只有崇祯皇帝和司礼监秉笔王承恩在内,便一扫方才的严肃表情,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封,笑嘻嘻地上前,放到崇祯皇帝案桌上。 “这是……?” 许梁笑呵呵地道:“陛下,这是六月中华总商会的红利,一共四千二百一十七两银子,您点点数。” 收钱的事情,崇祯皇帝是非常乐意的。于是拿起那信封,撑开瞄了一眼,转手扔给了王承恩。 崇祯皇帝和颜悦色地朝许梁说道:“难得爱卿还记得这档子事。你不提,朕都快忘了还有商会分红这事了。” 许梁便一脸的受宠若惊,道:“瞧皇上您说的。皇上政务繁忙,哪里会注意到这些小事情。臣这个光禄寺卿平日也甚是清闲,宴享的事情用不着臣这个光禄寺卿太过操心,倘若臣连皇上的这点小事情都记不住,那是臣的失职!” 崇祯皇帝听了,很是受用。轻点着许梁,笑骂道:“许爱卿说笑了。爱卿做事,朕还从未失望过。” 许梁拜倒在地,感激道:“臣为皇上鞠躬尽粹,死而后已!” 崇祯听了,龙颜大悦,摆手道:“行了,朕是相信许爱卿的忠心的。爱卿快起来吧。” 许梁便嘿嘿笑着起身,想了想,又朝崇祯皇帝说道:“皇上,有件喜事得向皇上您禀报。” 崇祯轻恩一声。 许梁道:“那个咱们中华总商会前几天取得了极大的发展,臣把成国公朱纯臣也给拉进了商会。” “嗯?”崇祯皇帝惊疑地抬头,皱了皱眉头,道:“成国公乃是世袭国公,他也会缺钱?” 许梁当即乐了,拱手恭维道:“嘿嘿,皇上说得是。成国公府财大气粗,名下产业颇丰厚,原本是瞧不上小小的中华总商会的。唉,这也怪臣,当晚在酒桌上多喝了两杯,没能管住这张嘴,顺嘴就把皇上您在商会也有股份的事情提了。不成想国公爷居然上了心,第二天就特意找到臣,硬是要把国公府所属的商号也加入商会中去。” 崇祯皇帝听了,想了想,便失笑道:“成国公对朝庭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他既然也想跟在朕身后捞点实惠,那便由着他吧。” 许梁当即拱手道:“是。我看国公爷加入商会,完全就是冲着皇上您的名号去的。” 在养心殿内,许梁陪着笑脸与崇祯皇帝说了会,便告退出来。 在殿门口,恰好遇上了曹阁老低着头正往养心殿里面走。 许梁见了,连忙让到台阶边上,恭敬地朝曹阁老施礼道:“曹阁老!” 曹阁老没抬头,轻嗯一声,正要走过去,忽觉得这声音不对,猛地抬头,讶异地看着许梁。 “怎么是你?” 许梁一脸和善的笑容,再次躬身施礼道:“阁老,先前下官对阁老多有怠慢,下官跟阁老赔罪了。” 说罢深施一礼,起身朝错愕的曹阁老再次拱拱手,转身顺着台阶离去。 曹阁老眼睁睁地看着许梁离去,惊疑不定。(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五章 坑死阁老【四】 许梁施施然走到午门外,登上了回光禄寺的马车。铁头随行。 许梁坐在马车上,探头看着外边明媚的阳光,不由感叹道:“又到七月了,不知不觉,这崇祯三年就过了一半了。” 铁头骑马护在一旁,听了许梁的感慨,不由失笑了:“少爷,眼看着八月的殿试就要到了。老家的许老爷放心不下大少爷许江,已经来信,说要赶进京来陪读。” 许梁听得铁头的提醒,不由恍然想起八月的殿试的事情。想着自己参加秋闱乃是四年前,如今自己官居正三品,而那位许家的大少爷许江,却仍在赶着参加些次的殿试。 许梁把许江的学籍由江西移到了陕西,许江顺利中举。此事令吉安府老家的人更加看重许梁这位三少爷,为此,不仅许常昆夫妇亲自赶到京城来向许梁承认错误,而且还带来了那位八十多岁的许老太爷的亲笔书信,再次承认许梁为许家人! 原本这些事情,许梁是非常不屑的,只是后来在冯素琴和黄道周等人的劝说下,才勉强接受了。 听说许常昆要亲自赶来京城陪读,许梁感慨一声,用心打量眼街¥,道上,果然发现行人当中,已多了些儒衫长袖的读书人。 许梁放下车帘子,摆手道:“走吧。” 回到光禄寺的时候,许梁忽见成国公府的管家朱十三居然负手站在光禄寺衙门院内,不由吃了一惊,将朱十三迎进屋内。命人奉上茶水,才问道:“朱管家找本官。可是有要紧事?” 朱十三拱拱手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情。国公爷听说许大人今日进宫,是要向陛下呈交六月份的红利钱的。国公爷让小的来探听下消息。嗯。那个……陛下对国公爷参与西山煤矿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许梁心中暗笑。许梁在崇祯皇帝面前说的是,成国公加入了中华总商会,而关于成国公参与西山煤矿的事情却只字未提。然而这种蒙混过关的把戏,许梁却不想拆穿,于是给了朱管家一个放心的眼神,笑道:“朱管家尽可回禀朱国公,陛下对于国公爷府上的生意,并不反感。” 朱十三轻了口气,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探听了消息,朱管家朝许梁道谢一番急着回去向成国公朱纯臣复命去了。 许梁就如同一个站在黑暗中的人,小心地偷窥着曹阁老的一举一动,睁大眼睛寻找着曹阁老的破绽。 然而等了好几天,曹阁老都没有什么大的动作。直到一天夜里,青衣卫报告上来一条曹阁老家的消息,却不是什么官场上的事情,而是曹阁老家的家事:曹阁老的二儿子曹冲,已是成家两年了。最近看中一处宅子,想要搬出去住,央求着曹阁老出钱买下那栋宅子。然而曹阁老虽然位高权重,但身处敏感的都察院。本身做官却是小心谨慎,很注意影响,没贪到什么钱。自然也就没什么积蓄。 而曹二公子看中的那处宅子,却是价值不匪!以曹阁老的家底。自然是买不起的,于是便吵了起来。 然而这种曹阁老的家事。向来也隐秘,其他人并不知情。 于是上朝的时候,许梁特意注意到曹阁老的神情,有些恼怒的成分。散朝之后,许梁特意绕到内阁值房,拐进了曹阁老的值房内。 曹阁老对于许梁的到来,很是意外,吃惊地看着许梁。 “许大人可是有事?”曹阁老绷紧了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问道。 许梁手里捧出本奏折,朝曹阁老微微一笑,真诚地问道:“阁老,下官听闻阁老早年也曾是光禄寺的少卿,对宴享之事很是熟悉,下官手上这封奏折,是要向陛下禀报殿试之后的琼林宴事宜的,呃,有些地方,下官拿不准,特要向阁老请教。” 曹阁老有些愣神,看了许梁许久,才清醒过神来,沉吟着道:“老夫当光禄寺少卿,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光禄寺的事务,老夫如今已忘得差不多了。许大人拿宴享之事问老夫,却是问道于盲了。” 许梁呵呵一笑,不以为忤。仍旧笑呵呵地拱手坚持道:“具体的事务,自然不敢劳烦阁老。阁老乃是朝中重臣,凡事站得高看得远,下官此来,就是想听朝庭对于此次琼林宴的期望。还请阁老不吝赐教!” 曹阁老对于许梁的来意尚不明确,便虚情假意地应付着,见许梁如此坚持,便本着快点打发这厮离开的心态,对琼林宴的仪式泛泛而谈的点了几句。不成想,许梁居然一付恍然大悟的神色,对曹阁老千恩万谢,拱手作揖之后,才小心地退了出去。 曹阁老便一阵愕然:许梁这厮,难道对自己转换态度了?好像今天还是许梁头一回进自己的值房吧? 抱着这样的疑问,曹阁老接下来的时间,在值房里处理公务都没能集中精神。眼见心神已乱,曹阁老便索性向道辅周延儒告了假,径自回曹府了。 官轿进了曹府,曹阁老下了轿子,刚进入府内,正要回书房,却见曹家的二公子领着三名下人,与那新娶的夫人,正搬着几个箱子往一辆大马车上放。曹家管家和曹家大公子尾随出来,瞪着眼前这一幕,欲言又止。 曹家的人见了曹阁老回府了,忙上前行礼。而曹二公子见了曹阁老,却是轻哼一声,就当没看见曹阁老这个人,接着指挥下人搬东西。 曹阁老见状,气得不轻,指着曹二公子,喝问道:“逆子!你又想做什么?!” 曹二公子听了,停在了曹阁老身前,鼻孔朝天:“横竖父亲都不能为孩儿置办宅院,这曹家,本公子不呆了!我与娘子要搬出去住!自立门户!” 曹阁老听得一愣。不由气极而笑:“似你这般,文不成。武不就的,搬出了曹府。你还想住到哪里去?” 曹二公子轻哼一声:“不用你管!宅子本公子已经找好了!” 说罢,曹二公子不再理会曹阁老,继续指挥下人们搬运东西。曹阁老气得浑身颤抖,手指头点着曹二公子,却是骂不出话来!说到底,曹阁老这个做父亲的,未能给自己的儿子置下宅院,他心中还是有愧意的。 曹家大公子和管家见曹阁老气得不轻,忙拥上前来劝慰。曹大公子规劝道:“父亲不必与二弟置气!其实二弟即便搬出曹府。他和弟妹还是有去处的。前天二弟央求父亲买下来的那栋宅子,二弟已经买下来了!” 曹阁老顿时吃了一惊! “这逆子哪里来的钱?” 曹大公子道:“听二弟说,有一位京城的布匹商人,看中了二弟的经商才华,要与二弟合伙做生意。那商人得知二弟看中那处宅子,便买下来送给二弟了!” “不是送!”曹二公子东西已装好了,跳上了马车,朝曹阁老和曹大公子扬声说道:“燕掌柜买下的宅子,那是特意供本公子居住的!好了。父亲,大哥,你们聊,本公子先走了!” 说罢。招呼两名下人,赶着马车走了。 曹大公子尚且一脸羡慕的表情,曹阁老却是面色阴沉了下来!他久居朝堂。深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的道理!自己的二儿子什么德性曹阁老自己是非常清楚的。说他有经商才华?那燕掌柜只怕是眼瞎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曹阁老转身朝管家喝道:“管家,快去追上二少爷。问清楚那宅子是怎么回事!” 管家见曹阁老慌了神,便紧追着曹二公子的方向出去。曹大公子忙扶着曹阁老进府。在厅堂里又端茶又送水的。 过了半个时辰,管家回来了,曹阁老也好受了些。 “怎么样?”曹阁老拉着客家的手,着急地问道。 “老爷,小的问过了。”管家说道:“二公子的宅子确实是一位商人买下来送给他住的。” 曹阁老听了,不住地冷笑:“谁会有这么好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商人什么来历?” 管家道:“小的打听清楚了。那个燕掌柜正是外城法华寺附近的通天下车马行的大掌柜燕七!” 扑通!曹阁老听了,却是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怎么是他?” …… 次日早朝的时候,曹阁老在午门前早早地等候着逃禄寺卿许梁。见许梁施施然下了马车,曹阁老顾不得旁人诧意的眼神,急步走到许梁身边,将许梁一把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许梁,你想做什么?别以为送给我儿一栋宅子,老夫便会轻易放过你!老夫与你之争,乃是政见不同!” 许梁听了,却是挣脱了曹阁老紧握住自己的手,轻笑道:“阁老对下官拉拉扯扯的,这是做什么?旁人会误会的!” 曹阁老不由得回头,见几位官员正好奇地朝这边张望,便悻悻地松了手。 许梁微微一笑,这才道:“阁老说的可是燕掌柜送给曹二公子宅院的事情?呵呵,昨天燕掌柜倒与本官说了此事!只是此事乃是燕掌柜自身的行为,本官也不好强加干涉!” “这定然是你授意的!”曹阁老咬着牙根说道。 许梁微微摇头,靠近了曹阁老,轻声道:“既便是本官授意的,那又如何?阁老上次特意提点了本官琼林宴的事情,本官投桃报李,又有何不可!” “小恩小惠,休想收买老夫!”曹阁老冷哼道。 “曹阁老真是多想了,本官举手之劳,没有别的意思!”许梁真诚的道。 眼见着朝会的钟声响起,许梁施施然回到上朝的队伍中去,曹阁老不由无奈地摇头。 接连数日,曹阁老对许梁的举动越来越看不懂了。这位年轻的光禄寺卿似乎真的有与自己化干戈为玉帛的迹像!许梁在朝堂上,居然好几次附合了曹阁老的言论,对于曹阁老提出的几个官员任免,许梁这厮居然公然赞成,在朝堂上堂而皇之地站出来大声附合曹阁老,其明显奉承的自己的话语,令诸臣侧目,更令曹阁老脸红! 这厮,做得太明显了! 在内阁值房,其他的内阁大臣见光禄寺卿往曹阁老房内跑得极为勤快,三天两头跑来向曹阁老请教问题,连内阁首辅周延儒见了曹阁老,都不由得感慨道:“曹阁老,这位许大人对阁老当真是恭敬得很哪。” 曹阁老竟然有看不透许梁的感觉。 然而不管如何,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许梁如此奉承曹阁老,朝堂上下俱都看在眼里,这令曹阁老也有些抹不下老脸,原本设计好了要针对许梁的杀招都被搁浅了! 这天,曹阁老把两位心腹官员,顺天府丞马远和山东御史史范叫进了曹府。会客厅里,曹阁老朝看向马府丞和史御史,感慨一声:“老夫纵横朝堂几十年,最大的收获不是身居高位,受人景仰,而是培养出了你们几个好门生。” 原来,马府丞和史御史二人,皆是曹阁老的学生。 如今老师发感慨,两位学生便顺从地恭维道:“我等能有今日的官位,都是老师庇佑的结果。可惜齐大人和陆大人下放到地方上去了,想再见一面就难了。” 史御史口中的齐大人和陆大人,原本也是都察院的御史,却在不久前的地方官员调整中,因吏部考评优异,下放到地方府县任要职去了。 曹阁老想起自己另外的两名得意门生,齐大人和陆大人,如今已然是地方府县的知县,同知一类的要员,原本怀疑是新任佥都御史借吏部的手削弱自己在都察院的势力!然而,两位门生到底是高升了品级,曹阁老怀疑归怀疑,却也不想阻碍得意门生的前程。 史御史和马府丞陪着曹阁老感慨一阵,忽见曹府的管家走了进来。 曹阁老抬眼看着管家,沉声问道:“二公子的宅子退回去了吗?” 管家面有难色,朝曹阁老拱手道:“老爷,小的把您交代的话都说给二公子听了,只是二公子铁了心要搬出去,把小的赶了回来。” “这个逆子!”曹阁老怒骂道。 史御史对于曹阁老的家事也有所耳闻,知道通天下车马行的燕掌柜送了曹家二公子一套宅子,供其居住。他见曹阁老气得不轻,便轻声劝道:“老师不必多虑!既然那宅子是燕掌柜暂借给二公子住的,并非送给二公子,也就说不上贿赂。况且我看这光禄寺卿许梁对老师恭敬了许多,兴许燕掌柜此举,就是出自许梁的授意!” 曹阁老气道:“老夫就是担心这是许梁的圈套!” 史御史道:“呃……我看许梁此举,多半是有跟老师缓和关系的意思。” 曹阁老听了,沉吟一阵,想着许梁近来的举动,确实是在想着法子地跟自己套近乎!便也觉得史御史说的有几分道理,况且曹家的二公子搬出去住,从此自己眼不见心不烦,也图个清静! 想了许久,曹阁老长叹一声。抬眼看向马府丞和史御史,缓缓说道:“其实今天把你们二人叫来,是有件事情要你们去做。”(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六章 坑死阁老【五】 曹阁老头一天把史御史和马府丞叫进了曹府,许梁第二天便知道了。在客来居的雅间里,黄道周依许梁的意思,把史御史带了过来。 史御史见包间里四名配刀的青衣侍卫虎礼眈眈地看向自己,便知道今日的事情难以善了。 许梁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子旁,笑吟吟地看着史御史,问道:“昨日曹阁老特意把你和顺天府府丞马远叫了过去,又有什么交代呀?” 史御史讪讪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曹阁老因曹家二公子的事情,心情不好,把我和马府丞叫过去饮酒解闷。” 许梁冷笑道:“你们师徒倒真是情深意重哪!” “曹阁老对下官,倒确实是不错的。”史御史心道:昨天商量的要紧事情,在场的人只有曹阁老,马府丞还有史御史本人,连曹家的管家都被曹阁老支使了出去,是以,客厅里商议的事情,除了在场的三人,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 史御史便是在赌,许梁即便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许梁便紧盯着史御史,嘲讽地道:“史大人在回答本官的话之前,应该想清7≈,楚了再说。” 史御史心中一惊,眼光躲闪一下,依旧坚持不改口:“大人明查,我说的句句都是实情。” 许梁眯起了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你们三个把客厅的大门都关了起来,只是为了陪曹阁老饮酒解闷?” 史御史又吃了一惊!商谈的时候确实是关了客厅的大门的,这事居然许梁也知道? 曹府里有许梁的眼线!史御史暗自惊呼。 “是……是的。”史御史声音低了许多。双手开始找不到地方安放,头上开始冒细汗。 许梁轻叹一声。道:“看来史大人是想让史家绝后了!”说着,朝屋内一名青主侍卫说道:“传令下去。把那对母子沉到海里去喂鱼!” 侍卫应一声,便朝外走。 史御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大呼道:“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许梁怒哼一声,盯着他道:“还想骗我?!昨日你史大人离开曹府回到家里,书房的灯便彻夜未熄!而那马府丞离开曹府后就径直去了郊外!见了一个叫涂千秋的小地主!钦酒解闷,也能喝出这等后遗症出来?本官倒稀奇的紧!” 史御史顿时手脚冰凉,惶然抬头:“你跟踪我?!” 许梁哼哼两声。朝那侍卫点头示意。 侍卫便要出门,史御史见状,惨然跌坐在地,叫道:“且慢!我说,我什么都说!” 在史家唯一的血脉威胁面前,史御史终于无奈地妥协了!史御史心里长叹一声:恩师,对不起了!便低着头,神情沮丧地将曹阁老的安排的事情说了出来。 据史御史所说,曹阁老终于决定要对诏狱里的袁崇焕用绝招了。这次构陷袁崇焕。与以往的道听途说,子虚乌有的罪名不同,这次曹阁老是下了血本的。 依曹阁老的计策,由史御史上书弹劾袁崇焕。用三万两白银贿赂前内阁大臣钱龙锡,为了坐实这次的罪名,曹阁老费尽心思。找来了一名证人:钱龙锡的管家涂千秋,也就是顺天府丞马远昨天去找的那名住在京郊的小地主。 袁崇焕是边将。钱龙锡是内阁大臣,天子近臣。边将勾结近臣。形同谋反!这宗罪名若是坐实了,袁崇焕和钱龙锡必定完蛋! 史御史说完,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呈给许梁,道:“这便是下官拟定的弹劾奏折。” 许梁接过仔细看了看,又扔给黄道周阅览。 黄道周读完,将奏折还给史御史。 “大人,从奏折上看,如果坐实罪名,确实能够将袁崇焕和钱龙锡致于死地。”黄道周分析道:“只是,下官还是不明白:袁崇焕已经是蹲在诏狱里的囚犯,而那钱龙锡早在去年十二月便罢官归田。这两个人,一个是囚犯,一个是无权无势的庶民,曹阁老构隐他俩,有什么好处?” 许梁凝神想了想,盯着史范,沉声问道:“曹阁老老谋深算,这事没那么简单,肯定还有后招!是什么?” 史御史很无辜地看着许梁,摇头道:“昨天曹阁老只是要我写这样一封奏折,然后就让我先离开了。至于大人所说的后招,我不清楚,曹阁老应当是交待给马府丞了。马府丞比我后离开曹府。” 许梁想起青衣卫的报告,那史御史和马府丞,确实是一前一后地离开曹府的。两人离开时相隔的时间,也近半个时辰。 许梁缓缓点头。 史御史小心地问道:“大人,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曹阁老的安排,那我手上这封奏折,还要不要呈上去?或者,大人需要改动一些地方?” 许梁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了。单凭你这封奏折,还动不了袁崇焕。曹阁老要你什么时候呈上去?” 史御史道:“曹阁老吩咐的急,要我明天早朝就呈上去。” 许梁道:“奏折的内容不用改动,只是你得设法推迟五天再呈上去。” “哦。”史御史无奈地应下了。 黄道周带着史御史返回都察院,许梁在包间里仔细想了好一阵子,吩咐一名青衣卫:“传令铁头,设法弄清楚那个涂千秋什么来历,马府丞找他做什么。” 青衣卫领命而去。 晚间时候,铁头回到了东江别院,附在许梁耳边,小声地咕嘀了好了阵子。许梁顿时恍然大悟。 “少爷,曹阁老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铁头道,“咱们怎么办?” 许梁皱眉思索一阵。抬头看向铁头,神色狠厉地道:“青衣卫在京师布局近三年时间。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青衣卫的布下去的棋子,也该发挥点作用了!” 铁头心知许梁已经有了决定,胸膛挺直,朗声道:“少爷放心,青衣卫从不下软蛋!” “好!”许梁满意地拍着铁头,沉声道:“接下来,咱们这么做……” 仔细吩咐了铁头一阵,铁头顿时如同打了鸡血。兴冲冲地出去布置任务去了。 再一次朝会上,许梁力挺曹阁老的提议。待散朝之后,许梁追上曹阁老,摆出最真诚,最亲切的笑脸,陪着曹阁老返回内阁值房。 东阁大学士徐光启在过道里,再一次看见许梁一脸谦卑地笑脸,从曹阁老的值房里走出来,不由站到了过道中间。挡住了许梁的去路。 “徐阁老!”许梁无奈,只得停步,拱手问候。 徐阁老打量着许梁,面色极其复杂。良久,长叹一声,道:“许大人。朝庭是大明的朝庭,即便曹阁老为难你。曹阁老之上,还有首辅。次辅,还有当今陛下为你做主。许大人实在不必如此在曹阁老面前委曲求全的。” 许梁一阵错愕,才明白过来,徐光启这是看见自己费力地巴结讨好这位曹阁老,只当自己是迫于曹阁老的淫威,委曲求全呢。 徐光启这是在替自己鸣不平哪!许梁心中有些感动,然而他这样做的缘由又不便对这位关心自己的内阁大学士明说,想了想,便走近了徐阁老,轻声说道:“下官多谢徐阁老厚爱。兵法有云:欲先取之,必先与之。下官这样做,自然有不为外人道的原因,阁老静观其变就是。” 说罢,许梁趁着徐阁老仍在思索许梁这句话的意思,便拱拱手,绕过徐阁老走了。 曹阁老的心情很好,今日在朝堂上,他的几项提议再一次得到了崇祯皇帝的赞赏。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得意门生史范迟迟不见上奏折弹劾袁崇焕!曹阁老麻利地处理了堆积在桌案上的政务,便抽身回了趟都察院。 把史范叫到房内,曹阁老劈脸就问道:“老夫让你上的奏折,怎么到现在还毫无动静?” 史范心中忐忑,回答的时候便不怎么顺溜:“恩师,这道奏子事关重大,我担心有失,这两天又仔细改动了一下奏折用词,是以才晚了些。” 曹阁老不悦地道:“一道普通的弹劾奏折,用不着讲究用词!你写好了没有?给老夫看看。” 史范受了一场训斥,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快,闻言便取出那份随身藏好的奏折,交给曹阁老。 曹阁老有些老花眼,便将那份奏折端远了,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交还给史御史,满意地点头道:“这样就好!”又居高临下地指示道:“明天早朝,你便将奏折呈报上去!然后按计划行事!” 史范点点头,语气低沉地拱手道:“是,学生全凭恩师吩咐。” 得意门生如此顺从自己,令曹阁老老怀甚慰。抬头看看天色,见已临近傍晚,曹阁老便吩咐史御史道:“今晚到老师府上去吃晚饭,再把马府丞一道叫上,一会老夫有些事情,还得交待你们。” 史范在曹阁老面前,只有听话点头的份。于是两人出了都察院,往曹府方面而去。 曹阁老的官轿到了曹府门前,闻讯的曹府管家带着几名下人迎出大门外,见着曹阁老从官轿内出来,管家躬身道:“老爷回来了。” 曹阁老轻嗯一声,点点头,语气淡然地问道:“马府丞到了吗?” 管家点头哈腰地道:“回老爷,马大人也刚到,小的领他去了客厅。” 曹阁老听了,便朝史范一招手两人准备进府去,忽见不远处的曹府的厨房侧门处,前后两辆马车上面装满了成筐的萝卜青菜,正准备往里送去。三名厨房的下人们正在帮着扶着马车。 曹阁老惊咦一声,问管家道:“管家,那里购置这么两大车菜,是要做什么?” 管家循着曹阁老的目光看去,见了侧门的情景,便陪着笑脸说道:“老爷,这是二公子托人送回来的,听说是二公子做事的商号里匀余出来的菜,二公子知道老夫人喜欢吃酸菜,特意让人送回来给府上做酸菜用的。” 曹阁老闻言一愣,曹阁老的结发妻子喜欢吃酸菜,曹府上下无人不知。听得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二儿子摆弄回来的东西,曹阁老便心中有气,轻哼一声道:“谁稀罕这个逆子送回来的东西!管家,给我扔出去。” 管家听了,面有难色,苦着脸朝曹阁老道:“老爷,那些青菜小的去查验过了,都很新鲜!况且怎么说这也是二公子对老夫人的一片心意,老夫人知道了,心底多半也会很高兴的。” 管家打量着曹阁老的脸色,小心地建议道:“老爷,您看,这东西都送到家门口了……” 曹阁老方才其实也是气话,听得管家的几句劝说,便也不坚持要拒收了,冷着脸拂袖进了曹府。 崇祯三年八月初二,艳阳天。 金銮殿的朝会照常进行。许梁心知今日的朝会将有大事情要发生,特意打量了眼值守的给事中和御史们,见六部给事中竟然全部到场,不由精神一振:好戏要开场了! 大殿上方,秉笔太监王承恩拂尘轻扬,朗声道:“诸事议毕,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群臣便安静下来,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谁还会站出来说事。 噔噔的脚步声自靠近殿门口的方向响起。都察院山东御史史范走上大殿前方,朝崇祯皇帝三叩九拜,双手捧着奏折高呼:“臣山东御史史范,具拆弹劾前蓟辽总督袁崇焕,胆大妄为,以白银三万两,贿赂前内阁大学士钱龙锡!袁崇焕身为边关大将,不思保家卫国,反倒勾结近臣,拉帮结派,意欲谋反!臣肯请陛下彻查!” 史范说完,大殿内顿时嗡嗡作响,底下的大臣们都震惊不已,议论纷纷。崇祯皇帝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盯着史御史手上捧着的奏折,沉声道:“给朕呈上来!” 崇祯翻看完史御史的奏折,啪地合上了,盯紧了史范,沉声道:“史御史,袁崇焕是朝庭大将,钱龙锡曾是内阁大臣!你所奏之事非同小可,你手里可有确切的证据?” 史御史昂然拱手,振振有词地回道:“回陛下,臣是都察院的御史,有听风闻奏的权力……” 崇祯便生生连吸了两口凉气,刚欲说话,忽然底下又一名青袍官员站了出来,朝崇祯拱手道:“陛下,臣高捷有疑议!”(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七章 坑死阁老【六】 高捷也是都察院的御史。而且还是都察院中战斗力比较强悍的几位御史之一。崇祯二年十二月,袁崇焕下狱之后不久,高捷便弹劾袁崇焕与当时的内阁大臣钱龙锡交往过密,袁崇焕有贿赂钱龙锡的嫌疑,虽然最后朝庭查证,此事查无实据,却也使得钱龙锡大失颜面,主动请辞。 如今高捷再次站出来说话,诸大臣和崇祯皇帝都盯着高御史。 “臣记得去年十二月,钱大人便已辞去内阁大臣的职务,乞老归田。”高御史在众多的眼光注视下,一点也不怯场,闻言振振有词地道:“当时钱大人便受到弹劾,朝庭曾指派锦衣卫彻查此事。最后证实钱大人根本没有贪墨问题。”说着,高御史转而看向史御史,摆出一付正义之士的嘴脸,冷哼道:“臣以为,事隔半年,史大人居然再次指控钱大人收受贿赂,些举有蓄意中伤归隐的钱大人的嫌疑。” 崇祯皇帝闻言,便看了史御史一眼,对于这位听风闻奏的史御史也有些不满。在皇帝的意念中,钱龙锡的时代早已成了过去,此时再挑起事端,让朝庭去查证一个归隐的老头的清廉问题,实在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 这时,内阁次辅成基命出列,朝崇祯皇帝拱手说道:“皇上,老臣以为,去年十二月,钱大人就是因为受人弹劾,虽然最后证实不了清白,却也让钱龙锡清誉扫地,主动请辞!使朝庭失去了一位肱股之臣。如今科臣史范,听风闻奏。再挑事端,弹劾一个已然归隐田园的前内阁大臣。此事实属胡搅蛮缠!老臣肯请皇上,勿须理会这封弹劾。” 成基命是内阁次辅。堂堂内阁次辅指责史范胡搅蛮缠,这已经是严厉的批评了。是以,御史史范当时便涨红了脸,羞愧得无地自容。 曹阁老见得意门生受人欺负,适时出声了。 “老臣以为,次辅大人言之有理。”曹阁老瞟了一眼内阁次辅成基命,徐徐说道:“不过史大人身为御史言官,听风闻奏本是职责所在,史大人据折上奏。无可厚非。但次辅大人请求陛下勿须理会这次弹劾,老臣却不敢苟同。” 成基命脸色一变,怒视着曹阁老,沉声道:“曹阁老是什么意思?” 曹阁老语气淡然,朝上首的崇祯皇帝微微一拱手,道:“老臣以为,话不说不透,理不辩不明。史御史的弹劾涉及一位退休老臣的清白名声,故为了证实钱大人的清白。对弹劾置之不理,只能引起朝堂上下流言四起。臣以为陛下应当命得力大臣彻查此案,是非黑白,一查便知。” 成基命怒道:“曹阁老。去年十二月,已经对钱大人的家产彻查过一回,根本没有查出问题。再对钱龙锡展开调查,未免多此一举。” 曹阁老撇嘴。嘲讽地道:“老夫知道次辅大人与钱龙锡是至交好友,次辅大人维护钱龙锡的心情。老夫是可以理解的。” “你……!”成基命又惊又怒,眼见崇祯皇帝听了曹阁老的话,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有了怀疑之意,想要怒斥曹于汴几句,又担心弄巧成拙,让皇帝起疑心,不由轻哼一声。 崇祯皇帝目光从成基命身上挪开,落到内阁首辅周延儒的身上,沉声问道:“首辅,你是什么意见?” 周首辅缓缓说道:“老臣以为,成阁老和曹阁老说的,都有几分道理。清都自清,浊者自浊,为明法度,证清白,查一查又有何妨?” 崇祯皇帝听了,沉吟一会,便朝诸臣看去,目光落到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身上,吩咐道:“骆爱卿,袁崇焕正关在诏狱中,此事便由锦衣卫调查。” 骆养性出列,沉声道:“臣领旨。” 崇祯皇帝一锤定音,成基命的神情便很无奈,看向曹于汴的眼光很是愤怒。 曹阁老得意洋洋,看向成基命的背影,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虽说此案是由锦衣卫负责调查,但成基命担心查案过程中,某些人玩手段,散朝之后,便追着崇祯皇帝,也不知道陈述了什么理由,又从崇祯皇帝那请来一道旨意,此案由锦衣卫会同刑部,大理寺共同审查。而都察院由于原告史范原本就是都察院的人,此次,都察院为了避嫌,并不在查案部门当中。 曹阁老听了底下人回报的消息,成基命的意思正中曹阁老下怀。成基本把都察院排除在查案部门当中,那么事后一旦查案深入下去,到了图穷匕首现的那天,曹阁老也可以理真气壮地站出来说:这一切与都察院没有丝毫关系! 全京城的官员都在关注着案情的进展。几天之后,锦衣卫,刑部和大理寺将相关人等全都传唤到位,便开始审理案件。锦衣卫衙门外面,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事态的进展。 光禄寺衙门里,许梁坐案桌之后,全然没有办理公务的心情。散朝之后,许梁一回到光禄寺,便把光禄寺丞王启年和几名青衣卫打发了出去,全程打探着审案的消息。 光禄款少卿沈从良见许梁回来之后,坐立难安,心神不宁的样子,心知许大人关心案情,为了宽慰许梁这位顶头上司,沈少卿扔下了所有事务,搬了张椅子坐到了许梁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许梁闲聊。 一个时辰过去了,光禄寺丞王启年一溜烟小跑着进了许梁的屋内,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朝许梁拱手道:“大人,审讯结果出来了。” 许梁急忙问道:“怎样?” 王启年道:“上午审问了袁崇焕,袁大人对于行贿钱龙锡的事情矢口否认!” “可曾用刑?” 王启年道:“上了夹棍,然而袁大人还是否认此事。” 许梁听了,脸上一会果然如此的表情。道:“袁崇焕此人心高气傲,他没有做过的事情。即便是让他死,他也不会承认的。” 一旁的沈从良纯粹是陪聊的角色。闻言附合着问道:“大人,照这么说,袁崇焕还真是冤枉的。看来这些人构陷袁大人的愿望又要落空了。” 许梁意味深长地一笑,摇头道:“沈大人,你也太小瞧朝中的大人们了。我看袁崇焕这次难逃一劫。” 沈从良便意外地看着许梁。 许梁笑得高深莫测,朝王启年道:“下午应当是提审那个经手三万两银子的钱府管家涂千秋了。启年,你密切注意事情进展,及时回报。” 王启年拱手应是。 与此同时,在曹阁老府上。曹于汴特意告了病假,回府休息。而此时曹阁老坐在椅子上,却是面色红润,两手兴奋得一通乱舞,此情此景,哪里有丝毫卧病在床的迹像。 曹阁老的两位得意门生,御史史范和顺天府丞马远二人见曹阁老如此兴奋,都有些愕然。 史御史小心地问道:“恩师,上午再提审了袁崇焕。此人对行贿之事一概不承认。上午的审讯,可以说是毫无进展,恩师却为何如此高兴?” 曹阁老收了手,啧啧两声。看一眼史御史道:“史范,上折弹劾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好,为师很满意。后面有些事情你没能参与。也不知道。其实为师根本就不在意上午的审讯结果如何,那袁崇焕承认也好。否认也罢,对为师的大计都没有丝毫影响。为师的杀招。在后头呢。” 史御史想着下午便要提审那位钱府管家涂千秋,恍然地脱口而说:“学生知道了,老师看重的,定是下午的审讯。” 曹阁老哈哈大笑。一旁的顺天府丞马远也跟着陪笑。倒是史御史见状,有些莫名其妙。 曹阁老高兴得忘形之下,居然翘起了二郎腿,两只腿架到了书桌上,一摇一摇的。 “你们两个看着吧,下午的审讯结果,定会让人大吃一惊!”曹阁老嘿嘿笑道,“真期待某些人到时候的惊愕神态哪。” 曹阁老得意地嘿嘿冷笑着,忽又问史范和马远:“今日内阁,是哪位阁老当值?” 史御史想了想,道:“老师告假,今日应当是次辅成阁老和徐阁老。” 曹阁老听了,却是高兴得一跃而起,边朝外走,边说道:“你们两个,密切注意着下午的审讯。有了结果到内阁去禀报与我。” 史御史和马府丞吃惊地看着曹阁老,问道:“老师要去内阁做什么?” 曹阁老快意无比地大笑:“老夫要去当面看看某些人的精彩嘴脸,哈哈!” 曹阁老便在史御史惊愕的目光中,登上了进宫的官轿。 内阁值房内,当值的内阁次辅成基命和东阁大学士徐光启正在商议政务,忽见曹阁老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成基命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这老家伙怎么笑得这么吓人?成基命与曹于汴两人关系向来不怎么好,见了曹阁老进屋,成基命也没有开口打招呼的意思。 倒是徐光启朝曹阁老关切地问道:“曹阁老身子不适,内阁里有次辅大人和本官盯着便成了。曹阁老还是回府好生歇息吧。” 曹于汴浅笑吟吟,直接无视了次辅成基命的冷脸色,自行搬了张椅子坐在屋内一旁,从桌案上随手取了份奏折,边翻开阅读,边道:“今日原本该轮到老夫当值了,只是老夫偶感风寒,周身不适,这才让徐阁老受累替我一天。只是这午饭后,老夫感觉身体好了许多,心里放心不下政务,便抽空过来看看。”说完,曹阁老瞄向成基命,好整以暇地问道:“次辅大人,老夫就在你的值房里一道办公,次辅大人不会介意吧?” 成基命对这位曹阁老反感得紧,如果值房里只有成基命一人,成基命铁定会一口回绝,将这讨人嫌的曹于汴赶出去。奈何今日房内还有另一位东阁大学士徐光启。 成基命为顾及影响,不想被人说成是自己小心眼,便抬头紧盯了曹阁老一眼,随意地摆手道:“曹阁老随便坐吧。” 曹阁老嘿嘿一串轻笑,搬着椅子,移到徐阁老身旁,放稳,坐下,便探头看向成基命手里捧着的一份奏折,笑呵呵地道:“次辅大人和徐大人正在商议什么事情?说来让老夫也听一听……” 由于有了曹阁老的加入,内阁值房内的氛围不知不觉间就变得怪异起来。成基命心里极不情愿与那曹阁老面对面商议国事,奈何他一贯的谦和惯了,一时又说不出什么狠话来,命令曹阁老离开。 心中有气,成基命在接下来商谈的事情上,便有些意气用事,只要曹阁老一发表意见,成基命便不管对错,一律驳斥。 几回下来,曹阁老却仍是一付浅笑吟吟,和和气气的样子,这倒令成基命不由得嘀咕起来:这老家伙吃错了什么药?今日怎的奈性这般好?要知道换作往日,成基命这个内阁次辅只要一驳回曹阁老的提议,曹阁老便能立马跳起来,脸红脖子粗地跟成基命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曹阁老脸上的微笑也有些僵硬,心里却在冷笑:若非看在你这个次辅就要倒霉滚蛋的份上,老夫岂能容你在老夫面前摆上官的威风! 过了一个多时辰,曹阁老便不断地探头朝内阁值房外张望,心里暗自焦燥:这史范怎么还不传消息过来?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曹阁老紧张地抬头看去,见是一名抱着刚收上来的奏折过来的通政司官员,内心不免一阵失望。 待那通政事的官员退了出去,曹阁老便站起身,在屋内走动起来,一双眼睛不时地看向屋外过道里。 徐光启奇怪地看向曹阁老,问道:“曹阁老,你可是在等什么人到来?” 曹阁老听了,身形一顿,见成基命也在凝神细听,便哂然一笑,摇头道:“没等人,只是坐久了,腿麻了,起来活动活动。” “哦……”徐光启恍然地点头。 这时,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转眼间到了值房外面。 曹阁老紧张地看去,只见御史史范跑到了门口,朝屋内张望一眼,见了曹阁老,神色一变,急步走到曹阁老身边,神色惊慌:“恩师,审讯结果出,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八章 坑死阁老【七】 曹阁老听得此言,仿佛心跳都漏了半拍,看着史御史,说得很大声:“结果出来了?好,好,快说与老夫听听。” 史御史见状,面有难色,朝曹阁老不停地使眼色。 曹阁老不悦地喝斥道:“史大人,事无不可对人言!这里成阁老和徐阁老都不是外人,你不必有顾虑,但说无妨。” 曹阁老说得这样大声,成基命和徐光启想不注意都不行。两人放下手中的事务,走了过来,成基命问道:“史御史,案件有什么新进展?” 史御史看看曹阁老,再看看徐光启和成基命,迟疑着,一脸为难。 成基命和徐光启见状,成基命便朝徐光启道:“徐阁老,老夫突然想起,还有件急事要禀报皇上,你随我一道去见陛下如何?” 徐光启明白成基命的意思是想避嫌,便点点头。 曹阁老来内阁值房的目的,就是要亲眼看着这位内阁次辅在自己面前震惊绝望的神情,哪能让成基命就这么轻易地走了,便叫住成基命和徐光启,道:“两位阁老且慢!” 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史御史,沈声道:“☆,史范,次辅大人询问案情进展,你怎的不回答?” “恩师,当真要说?”史御史纠结着脸色,问道。 “你这叫什么话?!”曹阁老恼火地训道,心道这个学生怎么回事,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曹阁老,既然史大人为难,但便算了吧。”成基命道。 “不成!”曹阁老叫道。“史范,你快说!” 史御史一脸无奈地看着曹阁老。朝成基命和徐光启拱拱手,沮丧地道:“回次辅大人的话。刑部和大理寺,锦衣卫等大人下午提审证人涂千秋,涂千秋对收受袁崇焕三万两银子的事情供认不讳!” 成基命和徐光启听了,都脸色一阵苍白。原本两人都不太相信袁崇焕会做行贿之举,想不到涂千秋居然会承认了。 曹阁老戏谑地看着成基命,哈哈一笑道:“如此看来,这个袁崇焕当真有不臣之心!”又催促史御史道:“还有呢?” 成基命和徐光启都诧意地看了眼曹阁老,曹阁老怎么知道史御史话还未说完。 “不过,”史御史吞吞吐吐地道:“那个涂千秋说。袁崇焕行贿之事,其中另有隐情。” “哦,快说,有什么隐情?”曹阁老紧追着问道,真相即将大白,曹阁老内心的激动,使得他连说话的语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史御史暗叹一声,低声道:“涂千秋招供,袁崇焕送到涂千秋手里的三万两银子。其实并不是为了贿赂钱龙锡,而是要贿赂另一位内阁大臣。” “是谁?”三位阁老同声问道。 曹阁老见状,朝成基命呵呵笑道:“次辅大人,你紧张什么?” 成基命瞪了曹阁老一眼。沉声问史御史道:“快说,是谁?” 史御史声音放得更低了:“是曹阁老……” 话音未落,曹阁老便已放声大笑。笑得前府后合,看向成基命:“成基命。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哈哈……” 成基命和徐光启都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曹阁老。史御史一脸悲哀地看向自己的老师。 “哈哈……呃?”曹阁老笑了一半。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回想一下史御史的话,面色迅速苍白起来,一把抓住史御史:“你,你方才说什么?” 史御史悲凉地道:“恩师,涂千秋将罪责指向了你,锦衣卫骆都督已进宫请旨去了。恩师该早做打算才是。” 曹阁老的脸,苍白得看不见一丝血色,抬眼见成基命和徐光启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怪异。不由觉得自己今日的所有举动,都显得极其滑稽可笑。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我不信!!!”曹阁老嘶声叫道,转而急步往外走,边走边叫道:“那个该死的涂千秋在哪?老夫要亲自审问他!!!” “恩师……”史御史叫道。 “曹阁老……”成基命和徐光启也在后面叫道。 然而曹阁老最终没能走出内阁值房,他刚走到门口,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领着两名大汉将军便拦在了他面前。 王承恩看着曹阁老,沉声道:“曹阁老哪里去?陛下在养心殿急召阁老前去问话。” 曹阁老身形一晃,喃喃道:“陛下要见我?好,好,我随公公前去。” 曹阁老随着王承恩去了养心殿。内阁值房里,成基命和徐光启两人也都无心政务,两人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出了内阁值房,也赶去了养心殿。 两人赶到养心殿的时候,见殿内已聚集了不少人。崇祯皇帝,秉笔太监王承恩,锦衣卫都督骆养性,刑部尚书乔允升,大理寺卿等人赫然在内。 而曹阁老已跪在殿中央,涨红了脸色,朝崇祯皇帝愤愤然叫道:“陛下,老臣冤枉!老臣与那袁崇焕素无往来!涂千秋此人不知道受了何人指使,竟然如此诬陷老臣!老臣肯请陛下为臣做主!” 崇祯皇帝皱着眉头看着曹阁老,抬手道:“曹阁老先起来说话。阁老是朝庭重臣,单单涂千秋的一面之词,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朕相信阁老是无辜的。” 曹阁老一脸感激地道:“皇上,老臣得遇明主,老臣甚幸,大明甚幸!” 此时,成基命和徐光启已进了殿内,两人朝皇帝行礼。 崇祯道:“成阁老和徐阁老也来了。如今袁崇焕行贿一案,证人涂千秋指认曹阁老!成阁老,徐阁老,依二位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成基命是内阁次辅。崇祯问话,理当由成基命先回答。于是成基命冷冷地看了曹阁老一眼。拱手沉声道:“涂千秋指认曹阁老受贿,朝庭绝不能听信涂千秋的一面之词!老臣以为。谨慎起见,光有人证,没有物证,涂千秋的指认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为了曹阁老的清誉,臣肯请陛下下旨彻查。” 成基命虽然在朝中被誉为老好人,但却一点都不傻,适才曹阁老在内阁值房一番反常的举动,特别是那句“成基命,想不到你也有今天!”的话。更令成基命察觉,袁崇焕的案件,多半与自己有关,只是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茬子,并没有波及到自己身上。 然而曹阁老的那句话,已然让成基命警醒,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查一查曹阁老,成基命自然要顺水推舟。 崇祯皇帝听了,又问徐阁老。 徐光启道:“微臣赞同次辅大人的意见。” 曹阁老乍见两位阁老都赞同彻查。不由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只是仔细回想下自己与袁崇焕之间,确实是没有任何交集,便也暗暗心安。 想到此,曹阁老又郑重地一叩首。大声道:“老臣也肯请陛下彻查!”心里却把那背后构陷之人恨得咬牙切齿。 崇祯皇帝听了,便缓缓点头,朝锦衣卫都督骆养性道:“既如此。骆爱卿便带人去查一查,不要冤枉了曹阁老。”又看向曹阁老。温和地道:“至于曹阁老嘛,在案情未查清楚之前。曹阁老就呆在府内,不要随意外出了。” 这本是查案过程中应有之意,曹阁老也没有意见。 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北京城。 王启年在光禄寺内,向许梁禀报了事情的进展之后,许梁不禁大松口气,谋划了许久,费尽了心思,事情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曹阁老引火上身,终于自食其果。 夜晚,许梁回到东江别院,把王启年,黄道周,铁头三人召集起来,再次核计了一番,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许梁盯着铁头,肃然道:“那个证人涂千秋要盯紧了。曹阁老纵横朝堂这么些年,今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以他的脑子,想必很快便能发现问题出在涂千秋身上。” 王启年道:“主公放心,曹阁老已被皇上勒令呆在曹府里,限制了自由。” 许梁摇头道:“曹阁老想要查一件事情,用不着亲自出手。如今火已烧到了曹阁老身上,那个涂千秋留着终是个隐患,得尽快除去。” 王启年听了,担忧地道:“现在除去涂千秋,动静会不会太大了些?证人甫一指认曹阁老,便死于非命,这样不免让人起疑。” 许梁沉吟着,倒是佥都御史黄道周道:“无妨,涂千秋如果死了,谁敢肯定不是曹阁老恼羞成怒而杀人灭口?” 许梁心中有了计较,朝铁头道:“除去曹阁老成败在此一举!如今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阿铁,你亲自带人去,让涂千秋消失!” “是!”铁头沉声应下,当即出去布置人手。 京城郊外,刚刚回到家里的涂千秋顾不得歇息,也不掌灯,摸黑草草地进屋收拾了一些金银细软,打了个包袱,便准备出门。 “涂员外这么急匆匆的,准备上哪去?”涂宅的大门被推开,两盏火把将涂宅的院子照亮了起来。顺天府丞马远负手走进涂家院内,冷冷地看着涂千秋。两名随行的侍卫急步上前,一左一右按住了涂千秋的肩膀,另有两名侍卫守在大门外,把风放哨。 涂千秋见是顺天府丞马远,惨然一笑,也不挣扎,朝马府丞道:“马大人,小的都是按您的吩咐去说的……” 马府丞毫无征兆地一脚踹到涂千秋的肚子上,让涂千秋疼得整个身子弓成了个虾米形状! “你放屁!”马府丞恶狠狠地提着涂千秋的衣领,喝问道:“本官交代得明明白白,一旦官府查到你头上,你就假装受刑不过,攀咬到次辅成基命身上!你倒好,竟敢陷害曹阁老!” “咳咳……”涂千秋被马府丞提起的衣领勒住了脖子,脸色涨红了,大声地咳漱起来! “说,谁指使你这样做的?”马府丞厉声质问道。 “没,没人指使我……”涂千秋道。 “狗东西,还敢嘴硬!给我打!”马府丞恼怒地道。两侍卫便开始对涂千秋拳脚相加,涂千秋顿时惨叫连连。 马府丞趁着侍卫教训人的功夫,往涂宅屋内走了一圈,却见整个涂宅除了涂千秋本人外,居然空无一人,不由脸色剧变,急步走了回来,招手叫停了两侍卫的殴打。 马府丞怒气冲冲地提起已被打得鼻青脸肿,鼻血横流的涂千秋,恨声问道:“姓涂的,你家里为何空无一人?你的老婆孩子都藏到哪里去了?” 涂千秋仰起脸,抹了把鼻血,朝马府丞惨然说道:“马府丞,只恨我涂千秋瞎了眼,为了贪图你那点银子,竟害得我妻儿身陷险境!你问我家人都到哪里去了?哈哈哈……我比你更想知道他们被抓到哪里去了!” 马府丞听了,有些明白过来,摇晃着涂千秋的肩膀,厉声问道:“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涂千秋惨然道:“我得了你的一千两银子,本想能发笔小财。没想到你走后没两天,便有一伙蒙面人冲进我家里,绑走了我的妻子儿女,用我家人的性命要挟我,要我将罪名推到曹阁老身上!” “那些人是谁?”马府丞双目圆睁,震惊地喝道。 涂千秋苦涩地摇头,“那伙人都用黑巾蒙住了脸,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马府丞愣愣地看了涂千秋片刻,思索一阵,忽然眼前一亮,双手抓住涂千秋的肩,厉色说道:“涂千秋,你听着!本官带你去锦衣卫衙门,只要你把受人要挟构陷曹阁老的事情说出来,本官不但不追究你陷害曹阁老的事情,而且保你和你的家人无恙!” 涂千秋听了,却是摇头:“不,那样他们会杀光我的家人的!” 马府丞怒喝道:“蠢货!曹阁老是内阁大臣,只要你帮着曹阁老洗脱了罪名,以曹阁老在朝中的地位,他必然会保全你的家人!”又朝侍卫喝命令道:“带上他,咱们走!” 涂千秋听了,犹豫一阵,觉得不妥,便挣扎起来。 马府丞见状,又狠狠地踢了他两脚,喝骂道:“老实点!否则不等那些人动手,本官现在就要了你的小命!” 涂千秋哭丧着脸惨叫道:“你们这些大人们的争斗,何苦带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 “少废话!快走!”马府丞又踹了涂千秋一脚,骂道。 当下由两名侍卫押着涂千秋,马府丞与另两名侍卫前后护卫着,出了涂宅,朝停在外面的马车走去。 突然,异变突起。 马车东面路上,夜色中突然出现了十几名黑衣蒙面人,个个手里提着明晃晃的朴刀,转眼间,十几名黑衣人一拥而上,将马府丞等人与马车团团围住。 马府丞心道要糟,抽出配剑在手,色厉内荏地喝道:“本官乃顺天府丞,你们想要干什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九章 坑死阁老【八】 十几名黑衣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人用嘶哑难辩的声音喝道:“留下涂千秋!我们放你们离开!” 涂千秋浑身一哆嗦,指着这些黑衣人颤声道:“马大人,就是他们!要挟我的人就是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马府丞厉声道,“这们涂员外乃是朝庭证人,本官奉命,要带他回顺天府衙……” 话音未落,那黑衣人却是冷哼一声,“上!” 十几名黑衣人,留下几名在外围警戒,其他人便一拥而上,转眼间与四名马府丞的侍卫厮杀在一起。 马府丞此次带出城来的侍卫只有四人,哪里是十几名黑衣人的对手。甫一交手,便听得两声闷哼,两名侍卫中刀倒地不起。 “鼠辈尔敢!”马府丞虽是文官,早年却也练得些许拳脚,见黑衣人一上来便狠下杀手,不由又惊又怒,抽剑在手,护着涂千秋。 又两声惨叫,剩下的两名侍卫却受伤不起。 黑衣人将马府丞和涂千秋围在中央,领头的黑衣人阴冷地目光盯着马府丞。 马府丞心知今日的局面难以收场,他倒也是↓,个狠厉之人,举剑便向领头的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扭身一闪,躲过马府丞的剑,却又回身一脚,砰的一声,将马府丞踢翻在地。 “啊!”马府丞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呛的一声,两把朴刀便架到了他脖子上。 马府丞身形一僵,颓然长叹一声,将手中剑扔了。愤怒地盯着那领头的黑衣人,厉声喝道:“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劫杀朝庭命官!” 领头的黑衣人用不屑的眼神看了马府丞一眼,眼光落到那把剑上面。忽然又回头看了眼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的涂千秋,俯下身去,将那柄剑捡起来,走到涂千秋面前,盯着他,冷然喝道:“涂员外,你果然靠不住!” “我……”涂千秋刚要辩然解,忽然腹部一阵剧痛,瞪大眼睛看去。只见黑衣人用马府丞的剑刺进了涂千秋的腹部,还狞笑着搅动了几下。 “啊……”涂千秋瞪大了眼睛,轰然倒地。 马府丞见黑衣人一剑刺死了涂千秋,想到这唯一能够证明曹阁老清白的证人就此消失,不由一阵绝望。 黑衣人从涂千秋身上抽出剑,转身一步一步走到马府丞面前,冷冷地说道:“马府丞,看到涂员外死了,你是不是感到很绝望?” 马府丞此时心灰意冷。瞪着黑衣人,居然呵呵轻笑起来,“本官猜想你们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我好歹是朝庭命官,你给我个痛快吧!” 说罢。马府丞干脆挺直了腰板,闭了双眼,静静地等待着黑衣人的那一剑。 不料黑衣人却是呵呵地轻笑。 “你。你笑什么?”马府丞睁眼,惊疑地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摇头轻笑。道:“马大人,您老是朝庭命官。生命宝贵得很,我可不敢杀你。” 黑衣人轻笑着,看在马府丞的眼中,黑衣人的笑容却更让人胆战心惊。黑衣人将手中尚在往地上滴血的剑塞到马府丞手中,语气很热情:“来来,马大人,这是你老的配剑,当真是把好剑,您快收好了!” 马府丞一阵错愕,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配剑,猛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瞪着黑衣人,大叫道:“你要陷害我!” 马府丞尚未说完,头上便遭了一记重击,随身昏了过去。黑衣人蹲下去,端详着马府丞脸上震惊的表情,幽幽地道:“我不是想陷害你,只是想让你更加绝望而已。” 说完,黑衣人起身,扫了一眼重伤倒在地上的四名侍卫,冷冷地喝道:“那四个还在喘气的,都补上几刀!” 周围的黑衣人应喝一声,便将四名侍卫挨个补了几刀,确保四人都死透了,这才迅速地消失在黑色中。 次日早朝,许梁与诸大臣站在金銮殿上等了许久,都没见着崇祯皇帝临朝,不由好奇地问身侧的太常寺卿付玉。 “付大人,皇帝怎么还不临朝?” 太常寺卿付玉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侧身对着许梁小声说道:“许大人还不知道吧?袁崇焕行贿案最重要的证人涂千秋昨天晚上在家门口被人给杀了!昨夜当地的保长巡夜时发现涂千秋被杀了,连夜禀报了顺天府衙门。这不今早上宫门刚一打开,锦衣卫骆都督和顺天府尹顾大成便进宫面圣去了。” 许梁听了,心中轻笑一声,装作十分震惊的样子,问道:“还有这等事?可曾捉到凶手?” 付玉嘿嘿笑道:“凶手用不着去抓!就在案发现场!”说着,付玉的声音低了几分,一脸诡异地朝许梁小声说道:“据办案的顺天府衙役私底下传出来的话,涂千秋是被一把剑刺中要害而死。你猜那剑是谁的?” “是谁?”许梁见付玉一脸卖弄消息的欠抽表情,心里笑开了花,表面却很是配合的惊奇地问道。 付玉警惕地朝四周张望一眼,朝许梁走近了两步,凑到许梁耳边,小声说道:“许大人绝对料想不到!涂千秋被杀的现场,还有一人被打晕了倒在不远处。顺天府丞马远许大人认识吧?杀害涂千秋的剑,正是马府丞的配剑!” 许梁猛地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付玉,一脸的不可思议。 太常寺卿付玉对于他暴料出来的消息带来的效果很是满意,见许梁呆滞的表情,便又意犹未竟地补了一句:“许大人也许不知道,那马远不但是顺天府丞,更是曹阁老的学生!嘿嘿,涂千秋指证曹阁老不到一日便被曹阁老的学生杀人灭口!这事,啧啧,够曹阁老喝一壶的了!” 许梁不禁又配合地轻啊了一声。见付玉一脸满足地转过身去,不由对这位太常寺卿更加有好感。昨夜铁头回到东江别院之后。居然临时起意将杀害涂千秋的罪名嫁祸给了顺天府丞马远,许梁当场便对这个一向不愿意动脑子的铁头的神来之笔大加赞赏。如今看来。此事的效果果然不出许梁的预想,尽管此事做得有些破绽,但从太常寺卿付玉的反应来看,朝堂上大多数人的反应便是认为:这是是曹阁老指使的! 这正是许梁所需要的效果。 崇祯皇帝终于阴沉着脸色上朝了,许梁注意到,诸上朝的官员中,锦衣卫都督骆养性,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顺天府尹都不在列。可以预想,这几位大人该是忙着调查涂千秋之死的案子去了。 朝会正在进行,而曹阁老的府第,却是被锦衣卫和刑部的官兵给团团包围了。在家里闭门谢客的曹阁老面对着气势汹汹站面前的锦衣卫都督骆养性和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等人,面沉似水,一字一顿地沉声说道:“老夫再说一遍:老夫是被陷害的,涂千秋的死跟老夫一点关系都没有!” 骆都督哂然一笑,看向曹阁老。朝皇宫方向微微一拱手,道:“曹阁老,证人的涂千秋的死已经惊动了皇上,皇上很是恼怒!如今本官奉旨。要在阁老的府上搜查一番,还请阁老配合!” 曹阁老一只枯瘦的手重重地敲击着身边的茶几,喝道:“老夫问心无愧!骆都督若不放心。尽管去搜查!” 骆都督拱拱手,道:“得罪了!”说罢。朝后方一挥手,一众锦衣校尉得到指令。便开始蜂拥而入,对整个府曹府展开细致的搜查。 曹府内顿时鸡飞狗跳,一众丫环下人被锦衣卫赶到院中,战战兢兢地看着锦衣卫在四处翻箱倒柜,衣服,物件扔得屋内,走廊里到处都是。 曹阁老的大儿子带着孙子小心地绕过骆都督等人,站到曹阁老身边,悲哀地看着曹阁老:“父亲……” 小孙子带着哭腔唤道:“爷爷……” 曹阁老见状,将小孙子搂进怀里,颤声安慰道:“孙儿别怕,爷爷在呢!”只是搂着小孙子的手颤抖不停。 曹阁老纵横朝堂数十年,一直受人尊敬,今日曹府却遭到锦衣卫的搜查,此等奇耻大辱,曹阁老暗自发誓,一旦熬过了这个劫难,即便拼着官位不要了,也要把背后陷害自己的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曹阁老与小孙子上演着爷孙情义,锦衣卫骆都督却是一脸的不屑,负手站在堂中,冷眼看着。 过了盏茶功夫,一名锦衣卫走进堂中,朝骆都督拱手道:“禀都督,曹府内院没有搜查出问题。” 一会,又一名锦衣卫进来,禀报道:“禀都督,曹府外院搜查没有发现问题。” 骆都督听了,轻嗯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一旁的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听了,神色都放松下来。两个有这样的神态也是因为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并称三法司,他们两人与曹阁老的关系向来要好,从内心深处便不希望曹阁老出事。 如今曹府内院和外院都没有发现问题,那多半便说明,曹阁老是清白的。 曹阁老见状,将小孙子推到曹大公子身边,神色轻松地朝骆都督道:“怎么样,骆大人,这下总该相信老夫的清白了吧?” 刑部尚书乔允升连忙陪笑道:“阁老恕罪,如今没有搜查出问题,那便说明阁老是被人陷害的了。” 骆都督瞟了乔尚书一眼,冷哼一声,道:“搜查尚未结束,乔尚书此话,未免言之过早了吧?” 刑尚书听了,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但骆养性是锦衣卫指挥使,他也不敢轻易得罪,便讪讪地道:“如今内院,外院都没有问题,那不正说明……” 话未说完,便见一名锦衣卫小跑进来,面有喜色地朝骆都督道:“禀都督,属下在厨房后面的地窖里搜出了七个大箱子!箱子里面还留有不少银两!” “什么?!”堂中诸人顿时都大惊失色,骆都督冷然一笑,摆手道:“前头带路!” 骆都督等人奔去了厨房方向,堂中曹阁老手脚冰凉,震惊地看向曹大公子:“后厨地窖什么时候存了七个大箱子?” 曹大公子也慌了神,茫然说道:“父亲……地窖平日都是存放些酒菜食材,从未存放过什么大箱子啊……” 曹阁老跺跺脚,瞪了曹大公子一眼,起身也跟着去了后厨方向。 后厨的地窖门已经打开了,门前草地上并排摆了七个红漆的大木箱子,曹阁老和曹大公子赶到的时候,两名锦衣卫正把最后一个大箱子的盖子掀开,曹阁老一眼看去,其中两个箱子底下,尚有并排摆放着的十几锭银子。七个箱子一样的大小,一样的格局,一眼看去,显然都是用来装银子的。 大理寺卿哆嗦着手指着七个箱子道:“骆都督,从箱子的大小来看,七个箱子能装的现银怕是不下三万两!” 骆都督冷笑着看向曹阁老,道:“曹阁老,如今你还有何说法?” “这……这不是……”曹阁老又惊又怒,气愤地指着箱子,忽然眼前一黑,竟是气晕了过去! “父亲!”曹大公子惊叫道。 曹阁老被关到锦衣卫诏狱了!曹府被查封了!案情的进展如此出人意料,跌碎了许多官员的眼镜。在一向清誉有加的曹阁老府上竟然搜出了七个装银子的大箱子,虽然箱子里面的现银并不多,加几来也不过几百两,但可以想象的是,七个大箱子如果装满银子,该不下三万两! 曹阁老几天前还在朝堂上信誓旦旦地在崇祯皇帝面前说自己多么清廉,是被冤枉的,如今先是证人涂千秋被杀,虽然不能证明就是曹阁老指使的,但行凶的顺天府丞马远与曹阁老的师生关系摆在那里!加上从曹府搜出来的七个装银子的大箱子,人证,物证都齐全了! 曹阁老,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接下来几天,朝臣们相遇,谈论的都是关于曹阁老的案情,据说崇祯皇帝听到禀报之后,气得连桌子都掀了,满桌子的奏折撤了一地! 光禄寺衙门内,许梁舒服地坐在书桌之后,幽闲地品着上好的茶水,朝王启年感慨道:“曹阁老这把进去,怕是再难出来了!倒是可惜了我的上千两白花花的现银子!” 王启年陪着笑脸,道:“大人,花一千多两银子把堂堂内阁大臣拉下台,这买卖不亏了。” “嗯,那倒是!”许梁快意地道:“划算得很。” 王启年道:“下官听说皇上这几天正找内阁大臣们商议给怎么给曹阁老论罪呢,听说连蓟辽总督,武英殿大学士孙阁老也正往京城里赶来。” 许梁吃了一惊:“孙承宗?他回来干什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章 下死手 此时的孙阁老从一脸落寞地从皇帝里面走出来。他一路风尘朴朴地赶回京来,不为别的,正是听说了袁崇焕行贿曹阁老的事情特意赶回来的。 袁崇焕是孙承尝的学生,两人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尽管崇祯二年后金兵攻打京师的时候,袁崇焕没有听取孙阁老的建议,一间孤行,终于让后金兵攻到了北京城墙下,最终也把袁崇焕本人陷害进了诏狱。 尽管如此,孙阁老却一直很看重这位学生。自袁崇焕被抓之后,孙阁老不止一次在崇祯皇帝面前求情,希望崇祯皇帝网开一面,赦免袁崇焕。 站在午门外,抬头看着烈日当空,想着养心殿门口,秉笔太监王承恩抱歉的语气:“陛下身子不适,太医说了要静养,不宜操劳,阁老还是请回吧。” 崇祯皇帝操劳是真的,不想见自己也是真的。孙阁老如此聪明的人,很快便明白了王公公所要表达的意思。 陛下是明白自己进京所为何事啊,故意避着不见自己啊。 孙阁老在午门外站了许久,长叹一声,对手下侍卫说道:“去锦衣卫。” -,锦衣卫诏狱里,天字号牢房。 曹阁老端坐在简易的床头上,身边是低着头,一脸愤怒的曹家大公子。 “父亲,我查清楚了,”曹大公子捏紧了拳手,心里憋了怒火:“那后厨的地窖半个月前还是存放的酒菜,只是几天前,二弟着人送回来几车白菜萝卜。说是给老夫人做泡菜用的。由于数量较多,一时处理不过来。便暂时存放在地窖里。” 曹阁老眉须一阵抖动,怒斥道:“后厨的管事都是瞎子吗?白菜。木箱都分不清楚!” 曹大公子道:“事情就怪在这里。那后厨的管事是一年刚提起来的,原本是后厨的一位帮刀师傅,由于做事勤快,人也老实,恰好先前管事的得重病死了,我才任命了他为管事。”说着,曹大公子一脸恼悔,垂泪说道:“这一年来,那管事做事也算尽职。谁成想竟然会陷害父亲!” 曹阁老听了,猛地瞪眼追问道:“那管事入府多久了?” 曹大公子想了想,道:“孩儿记得是两年前入的府。” 曹阁老听了,心便一直往下沉,喃喃道:“两年前?两年前!他们好深的算计!!!” 曹阁老在这诏狱里关了三天了,这三天来,便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是谁在暗地里陷害自己。原本曹阁老是疑心光禄寺卿许梁的。那车白菜是曹二公子送的,而曹二公子最近又一直跟着通天下车马行的燕掌柜做事。而燕掌柜又是许梁的人!这一切都不免让曹阁老怀疑,是许梁在暗中算计自己。 虽然许梁最近一直在怒力缓和与曹阁老本人的关系,但曹阁老与许梁之间的仇恨,不是说忘便能忘记的。 然而曹大公子却说。那帮着把七个大箱子弄进曹府的人居然是那个两年前便进入曹府做事的后厨管事!许梁的嫌疑便洗清了不少!两年前,许梁还在大西北挣扎呢,似乎还没有这个能力在堂堂内阁大臣的府第埋下内线! 曹阁老萧索的长叹一声:“老夫是被人陷害了!” 曹大公子不住地抹眼泪。闻言安慰曹阁老道:“父亲不必伤心,孩儿已专门拜会了内阁首辅周阁老和温阁老。二位大人都回应说回帮着父亲洗清罪名。” 曹阁老听了,语气便很苍凉。看向曹大公子,道:“如今一切罪证都指向为父,想要洗脱罪名,那个后厨管事是关键,你回去之后,一定要把此人找出来!” “是,孩儿明白!”曹大公子应道。 曹阁老长叹道:“如今细细想来,想陷害老夫的人,应当在几个月前便开始布置了!几个月前吏部考核,老夫在都察院的几个心腹之人相继被下放到地方任职,可恨老夫当时未能察觉。如今老夫落难,身边连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 曹大公子想了想,迟疑道:“父亲,顺天府丞马远大人由于涉嫌杀害证人涂千秋,已被刑部关了起来。如今能够相信的,似乎只有御史史范大人了!” 曹阁老听了,却是怒声骂道:“愚蠢!老夫原本想要设计构陷成基命,为何证人涂千秋会临时改口,反咬到为父身上,还有那地窖的箱子!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事情多半在史范上奏折这一环便坏事了!那个史范枉老夫多年栽培,想不到他早就投靠了别人!” “哈哈!可恨老夫错信了人哪!”曹阁老仰天长叹。 曹大公子脸上悲泣更甚,见状惶惶不安地道:“父亲,那该如何是好?” 曹阁老忽然拉近了曹大公子,在他耳边狠声说道:“你再去找周延儒和温体仁,你跟他们讲,老夫与他们两位共事多年,有许多事情老夫依然记得清清楚楚,只要他们帮着老夫渡过这个难关,老夫便会将那些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否则的话,审讯时老夫会不会一时多嘴,说出点别的什么事情出来,那就不好说了。” 曹大公子震惊地看着,不安地说道:“父亲,这样一来,岂不是把首辅大人得罪惨了?” 曹阁老恨声喝道:“老夫连命都快要没了,还顾忌什么!” …… 曹大公子心事重重地走出诏狱的时候,刚巧迎面便看见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进去,在诏狱门口,曹大公子避让到一边,拱手道:“见过孙阁老。” 孙阁老惊疑地轻嗯一声,待曹大公子走远了,便问引路的锦衣卫:“曹家老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锦衣卫闻言,语气便有些幸灾乐祸:“阁老还不知道?如今曹阁老也被关到诏狱里来了!” 孙阁老听了,轻哼一声:“自作自受!” 崇祯皇帝原本要找几位内阁大臣商议曹阁老的论罪事情。结果又过了五天,居然毫无动静。 许梁冷眼旁观了数日。惊奇之下派人一打探,才知道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崇祯皇帝那里。先是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连着求了两天情,要保下袁崇焕一命。然后内阁首辅周延儒和温体仁两位阁老又联袂去见了崇祯皇帝一面。 朝堂上,接连又有三位给事中上折,指责曹阁老的案子疑点重重,肯请陛下下旨重审。 然后,一股谣言开始在京城里传播:一向清廉的曹阁老怎么可能受收袁崇焕的贿赂?这案子定然是有人要针对曹阁老。更有流言说当日证人涂千秋原本要指证的人是内阁次辅成基命…… 恰恰又从锦衣卫诏狱里传出消息,曹阁老被关了数日,精神上受到打击,开始说疯话。说朝中有重臣要陷害他! 东江别院,许梁的书房里,黄道周和王启年都站在许梁面前,面色凝重。 “大人,宫里的小杜子公公传出来的消息,说皇上对于要处理曹阁老的决心,已不如前几天那么坚定了。”王启年担忧地道,“朝堂上对于曹阁老的案子众说纷纭,加上内道首辅周阁老和温阁老的求情。下官担心,这事再这么拖延下去,曹阁老会逃过这一劫!” 许梁叹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一旦让曹老匹夫死而复生。他出来之后肯定会回过神来细查整个案情的来龙去脉!到时候,咱们就危险了!” 黄道周道:“大人,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在屋内踱着步子。拧紧了眉头,苦苦地思索着。 许梁和王启年都看向黄道周。等待着这位佥都御史想到什么好点子。 半晌,黄道周缓缓地。语气凝重地说道:“曹阁老的受贿罪名,人证已经死了,物证只有那七个箱子。只是箱子里面只有几百两银子,倘若曹阁老舍下脸皮,拼死抵赖,加上首辅周延儒,温体仁等人的力保,陛下便极有可能从轻发落!要想一招把曹阁老将死,非得下死手不可。” 王启年闻言眉毛一动,恍然道:“主公,黄大人,下官倒想到一计。” 许梁和黄道周惊喜地催促道:“什么?快说来听听。” 于是,王启年便小声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黄道周听了,当即抚手称赞:“王大人此计甚好!依计行事的话,曹阁老必死无疑。” 许梁听了,却是长久地默不作声。 黄道周和王启年便惊奇地看着许梁,王启年迟疑着问道:“主公可是觉得此计有不妥之处?” 许梁摇摇头,道:“单从计谋上来说,启年想的办法可谓火上浇油,天衣无缝。只是,我看这几日孙阁老为了袁崇焕的事情不断联络朝臣,奔走呼吁,孙阁老对袁崇焕的师徒情谊至诚至深,令人感慨!你们可知道,若依启年的计划行事,那曹阁老死则死矣,但那袁崇焕,只怕也是活不长了。” 黄道周和王启年听了,想到其中的利害关系,两人都无言以对。 黄道周对袁崇焕原本便是极为推崇,如今为了保全许梁一系的人马,却是要将袁崇焕也推向了绝路,不由很是为难,纠结着脸色,朝王启年问道:“启年兄,有没有什么办法……” 王启年自然明白黄道周的心思,闻言却是摆手打断了黄道周的话,苦笑道:“道周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想要永绝后患,就得有所牺牲。此事自袁崇焕而起,由袁崇焕而终,也算是圆满的结局。” 黄道周听罢,神色黯然,长叹一声:“可惜了袁督师……” 这一天早朝,崇祯皇帝依旧没有提起给曹阁老论罪的事情,几位内阁大臣,也似乎都遗忘了曹阁老还关在锦衣卫的诏狱里面,而那蠢蠢欲动的给事中,御史言官们,也似乎集体哑火了,朝堂上除了议论了一些西北的战事之外,诸臣都选择性地避过了曹阁老的案子。 朝会散去之后,许梁见几位内阁大臣又紧追着崇祯皇帝的背影往养心殿方面而去了。 许梁眯起眼睛,看着几位紫袍高官拐过了宫殿的墙角,消失不见了。便施施然地往外走,在一道宫门口,司礼监的小太监杜公公却是早守在那里,凑近了许梁,不着痕迹地将一个布包递给许梁。 许梁接过,随意地塞入长袖笼中,拱手道:“杜公公费心了。”说话的功夫,几张银票便塞到了小杜子的手上。 小杜子恭敬地笑着,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慢走。” 许梁施施然地出宫门,出午门,施施然地登上了候在午门外的许府马车。待马车的车帘子都放下来以后,才迫不及待地取出布包,拆开,取出那一叠子的废弃奏折,快速地翻看几封,便合拢在一起,又用布包包好,探头朝马车前方的侍卫说道:“回东江别院,快!” 同一天傍晚时分,都察院御史史范带着几名从刑部和顺天府借调出来的捕快,又把当地的保长找来,一群人再次来到京城郊外,涂千秋被杀的现场。 保长对于这位都察院的官员非要跑到案发现场去查看的举动很是不理解。如今距离证人涂千秋遇害已过去了小半个月了,即便现场还能留下什么线索,也早被破坏殆尽了。 然而这位御史大人却很仔细,拉着保长,挨个地方询问当时现场的情况,涂千秋死在哪里,那四位侍卫又是死在哪里,那位顺天府丞马远又是倒在了哪里,事事都问得好详细。 保长无奈,只得一再解释。 最后御史大人问无可问,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涂千秋的宅院,由于涂千秋被杀害,涂宅已经空置下来,整个涂宅便显得寂静异常。 “那是涂员外的宅子吧?”史御史问道。 “回大人的话,那正是涂员外的宅院。由于涂员外被杀,涂员外的家人也不知道下落,这栋宅子便空置了下来。”保长小心地回答道。 史御史点点头,道:“进去看看。” 保长一愣,为难地道:“御史大人,这宅子锦衣卫的大人们都搜过好几遍了,里面又脏又乱,您就不必去看了吧。” 史御史听了,看向那栋宅子,神情变得很复杂,过了会,史御史轻叹一声,道:“本官此来,就是为了查清案情,涂宅怎么能不看?”(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一章 密信 这天的午门守将惊讶万分地看着内阁的几位阁老相继匆忙地进宫去。过了不久,又见锦衣卫都督,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等朝中重臣接连到来,神色凝重地入宫了。 东江别院的一处凉亭里,许梁一身儒衫,负手凭栏站着,眼光落向北边皇宫方向,神色有些复杂,有些遗憾。 “这个时候,史御史的奏折,该送进宫里去了吧。”他轻声说道。对于曹阁老,许梁筹划了这么久,为的就是彻底除去这个心腹大患,这次再给曹阁老的案情上添加些证据,便是要杜绝曹阁老一切翻身的可能。 此举牵连到了袁崇焕,许梁除了心中感叹袁督师时运不济之外,也实在没有旁的办法。 这种时候,许梁突然很想喝酒,想大醉一场。于是让人把黄道周,王启年,铁头等人一道叫到凉亭里来,命下人们搬了好几坛烈酒过来,又让厨房炒了几样小菜,许梁便与几位心腹之人喝酒。 黄道周,王启年,铁头等人都是从头至尾参与了构陷曹阁老全过程的人,此时特别能理解许梁的复杂心情,个个打起精神,陪着许大人。 东江别院里$↖,喝庆功酒的气氛渐渐浓厚,而在刑部大牢里,气氛却显得极为沉闷。 刑部尚书乔允升亲领路,带着锦衣卫都督骆养性和大理寺卿进了牢内,亲自提审因涉嫌杀人罪被关到牢时原顺天府丞马远。 马远对于几位大人突然夜里提审,心中一点准备都没有,被牢卒带进了审讯室之后。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三位大人。 “三位大人,该说的下官都已经说了!”马远瞪着红红的眼睛。愤愤然说道:“当日下官带人去涂宅,原本是想找涂员外查证一些事情的。只是在回京的途中,突然冒出来一群黑衣人,不但把涂员外杀了,还想嫁祸给我!下官所言,句句属实……” 同样的话,马远自关进刑部大牢里,已经对着乔允升说了不下三遍,以至于如今马远对这段话都能倒背如流。 其实自马远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京郊的保长用绳索反绑了。正押着去见官,那柄沾了涂千秋血迹的配剑就被保长小心地提在手上,配剑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呈现出妖异的暗灰色。看到这一切,马远便知道那些黑衣人陷害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以往乔尚书听了马远的解释,每回都淡淡地点头,看向马府丞的眼光也很和气,有时还不经意地露出同情的眼神。然而今天,乔允升的脸色却很阴沉。重重一敲桌子,沉声喝问道:“马远!这些骗人的鬼话,你就不必再啰嗦了!本官最后一次问你,你要仔细想好了再回答!当天你出现在涂千秋宅院外。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乔尚书的态度大异于往日,甚至有些阴森狠厉!马远心中一沉,犹疑不决地打量着乔尚书。同时注意着骆都督和大理寺卿两人的脸色,发现这两人也都阴沉着一张脸。锦衣卫骆都督甚至看上去很恼怒。 又出什么事情了?马远心中突突地一阵急跳。看向乔尚书,忐忑不安地回道:“回大人的话。下官真的是去询问证人涂员外一些事情……” “一派胡言!”乔尚书听了,却是悖然大怒,拍案而起,恶狠狠地瞪着马远,怒喝道:“马远,本官念这官位来之不易,原本想给你一条生命,没想到你这个却如此不识好歹,冥顽不灵!曹阁老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如此维护于他!” 马远大惊失色,其实去找涂千秋,完全是马府丞私自的决定。当日他得知那个证人涂千秋居然在审讯的时候临时改了口供,将原本要引给成基命的罪名,引向了马远的老师,内阁大臣曹于汴! 马远得知消息之后,不禁又惊又怒。曹阁老定下计策之后,与涂千秋的接洽,完全是由马远一个人负责的。如今原本万无一失的证人涂千秋突然改了口供,马府丞便感到深深的愧疚。于是得到消息之后,马府丞便带人尾随着证人涂千秋出了城,到了京郊涂宅,马府丞才决定动手把涂千秋抓来问个究竟! 结果一问之下,果然是有人要陷害曹阁老! “乔大人,下官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马府丞心里还认定,曹阁老最终会没事情的,因为两天前,曹家的大公子就曾亲自到刑部大牢来过,将曹阁老已联系上了内阁首辅周延儒和阁臣温体仁,他们已经答应会替曹阁老在崇祯皇帝面前求情的。 “哼,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乔尚书怒喝着,手中拿起一封封面陈旧的书信,在马远眼前晃了晃,冷笑道:“这是在被你杀害的证人涂千秋床底下发现的,袁崇焕写给曹阁老的求援书信!马远,你当日尾随证人涂千秋出城,根本就不是去查证案情的,而是要把涂千秋手上的这封书信找到,抢回来!哼哼,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却没料到,涂千秋到死,都没有交出书信!马远,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马远懵了!忽然挣扎起来,厉声叫道:“什么书信?我根本就不知道书信的事情!这定是有人诬陷我!” 好在刑部的兵丁进刻注意着马远的举动,一见马远往案旧方向奔来,便窜出两牢卒,一左一右,死死地将马远按到地上。 马远身子被按倒地上,头却费力地抬了起来,瞪着乔尚书,厉声道:“乔大人,这是栽赃,是诬陷!审讯涂千秋的时候,涂千秋根本就没有说过书信的事情,这定然是有人假冒的!这证据是谁?是谁查出来的?” 乔尚书等三个看马远的举动,就如同在看一名跳梁小丑。乔尚书仰天大笑,蹲到了马远面前。阴沉沉地目光盯紧了马远,沉声道:“马远。这封书信的笔迹,骆都督已派人核对过了。确认是袁崇焕的笔迹无疑!至于你想知道到底是谁查出来这么要命的证据,哈哈哈……告诉你也无妨。” “是谁?!”马远喘着粗重的气息,嘶声叫道。 “是曹阁老的另一名好学生,山东御史史范!”乔尚书仿佛想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嘿嘿冷笑道:“上折子揭发案情的是史范,想不到最后找到重要证物的人,也是这位史范大人!啧啧,曹阁老教出来的好学生哪!” 马远脸上的神情,要多惊愕有多惊愕。眼珠子仿佛被定格了一样,无神地看向前方。 “是他?怎么会是他?”马远喃喃地不停地问着。 乔尚书看着这位马府丞,神色便有些怜悯。 这时,锦衣卫都督骆养性催促道:“乔大人,抓紧时间,首辅大人还等着咱们的消息呢。” 乔尚书听了,轻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份写好的供词,呈到马远面前。道:“马大人,罪证俱在,你就认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马远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嘴里只是不停地问道:“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乔尚书见状,不由为难地看向骆都督。骆都督已经极不耐烦了,朝一旁的刑部牢卒喝道:“让他画押!” 牢卒听了。询问地看向刑部尚书乔允升,乔尚书黯然点点头。那牢卒得了指令。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按着马远的手。沾了印泥,在供词上按了手印。 乔尚书收好供词,与骆都督正要往外走的时候,忽听得马远怪叫一声,神情忽然变得极为激动,摇头晃脑,大喊大叫:“完了,老师完了,我也完了!哈哈!涂员外是我杀的,我是凶手?哈哈哈……” 乔尚书,骆都督等人便惊疑地回头看去,见那马远一边大喊大叫着,一边被两名牢卒拖回了牢里。 “我是凶手!我是凶手!我杀人啦……” 刑部牢房里,回荡着马远颠狂的喊叫。 “唉,马府丞怕是疯了!”一直未出声的大理寺卿摇头轻叹道。 与此同时,锦衣卫的诏狱里。一名全身上下都被黑袍罩住的老者来到了关押曹阁老的牢门外,隔着栅栏与牢内的曹阁老对着话。 诏狱里过道两端各被两名黑衣侍卫把守着,连锦衣校尉都被拦在了外面,不准靠近。而令人奇怪的是,一向眼高于顶的锦衣卫,被拦在外面,居然一点脾气都没有,陪着笑脸,老老实实地站着。 “曹兄,事情已然超出了我们的掌控。”黑袍老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烦燥。“我们的对手非常狡滑,拋出来的证物我们无从反驳。” 曹阁老显然对于这位老者很熟悉,听了他的话,很长一阵的沉默,然后不甘心地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黑袍老者摇头道:“那封书信,我们都看过,确实是袁崇焕的笔迹无疑,而且纸张陈旧,看不出做假的痕迹!证据真实得叫我们无从下手驳斥。”老者说着,叹息道:“关键是对手找的人也很妙,山东御史史范一直以来都是你曹阁老的得意门生,谁能相信,学生会去陷害老师?” 曹阁老忽然浑身一阵剧烈地颤抖,怒喝道:“史范这厮,竟然是只白眼狼!老夫当真是瞎了眼了!”接着,曹阁老便是一连串的咒骂。 黑袍老者安静地看着,待曹阁老骂完了,便回头看了一眼过道一边的锦衣卫,再回头,右手手指一弹,一粒黑漆漆的药丸便弹进了牢内。 曹阁老顺着药丸掉落的方向看去,待看清了是什么东西之后,身形便开始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愤怒地瞪着牢外的黑袍老者:“你们想要我死?” 老者长叹一声,语气听起来很无奈:“曹兄,我们也不想这样,可我们已经尽力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挽回。” 曹阁老恶狠狠地看着黑袍老者,目露凶光:“你们就不怕我临死前把你们身上的那些肮脏事儿,都抖露出来?” 黑袍老者眼中一抹厉色一闪而逝,随即目光变得淡然,环抱着双手,幽幽地道:“曹兄何必一定要把事情做绝了?那封书信抖露出来之后,想必你心里也清楚,此次曹兄是在劫难逃。倘若曹兄能够念及你们多年的同僚情谊,那么,你死后,老夫向你保证,你曹家的人,都将得到我们的照应,你的大儿子已有功名在身,老夫会尽快安排他到地方上任职,甚至于你那二儿子,我们也会设法替他置办一些产业,保他这辈子吃喝不愁。” 曹阁老听了,神情一变,犹豫着。 黑袍老者见状,又目露寒光地威胁道:“可如果曹兄一定要一意孤行,鱼死网破,那曹兄可要考虑清楚,曹家没了曹兄照拂,还能在这世上存在多久?” “你们……?”曹阁老脸色变了,又惊又怒地看着牢外的这名黑袍老者。 黑袍老者冷然地看了曹阁老一眼,缓缓说道:“曹兄,曹家的未来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何去何从,曹兄可要考虑清楚。” 一丝冷汗从曹阁老的额头上冒出,沿着脸庞滑下。 曹阁老哆嗦着道:“让我想想……” 黑袍老者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曹兄当然要好好想想。只是,留给曹兄做决定的时间不是很多,明日一早,我们如果没有听到曹兄的答复,那么我们只好认为,曹兄是打算鱼死网破了。” “为什么这么急?!”曹阁老压抑着怒气,质问道。 黑袍老者哂然一笑,“夜长梦多这句话曹兄以往经常挂在嘴边,如今怎么倒记不起来了?” 曹阁老听罢,却是久久不语。 黑袍老者见状,朝曹阁老拱拱手,拉紧了头上置着的黑袍子,朝诏狱外面走去。 曹阁老愣愣地站立了许久,忽然像是全身的力道都被抽空了一样,瘫倒地简易的草床上。 牢里的油灯静静地燃了一个时辰。 忽然,草床上的曹阁老终于又有了动静,他一脸决然地爬了起来,走到墙角,俯下身去翻找一阵,终于拣起一颗食指粗的药丸,神情复杂地端详了半晌,两眼一闭,就要往嘴里送去。 忽然,曹阁老停了下来,缓缓取回了已经送到嘴边的药丸,放到一边。神情变得极其的怨毒,他开始撕扯身上的白色囚服,撕扯了一阵,终于撕下一块,铺平在了昏黄的油灯之下,曹阁老盯着看了一会,左右看了一阵,没有找到什么称手的东西,一狠心,便将食指放入嘴中,狠劲一咬,顿时咬嘴了食指,鲜血涌了出来,而曹阁老本人,也痛得滋牙咧嘴。 嘶嘶地吸了好几口凉气,曹阁老便蹲在油灯下,开始用流血的食指,一笔一画地在撕下的囚衣上写血字。(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二章 血书 曹阁老自杀了! 一大清早,这条震惊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许梁原本正在穿戴好朝服准备去早朝上混日子,不想铁头惊惶地跑来,告诉了他这条消息。 此时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正温柔地替许梁扣上朝报的扣子,许梁闻言,身形顿时一震,就这么扭过身子,惊讶地看着铁头。冯素琴随着许梁的转身,只得绕到许梁身后,接着替他系扣子。 “自杀了?”许梁惊讶地问道:“朝庭尚未定罪,曹阁老怎么就自杀了?” 铁头迟疑着说道:“据锦衣卫衣部的棋子传出来的消息,曹阁老是昨夜吃了毒药自杀的。” 许梁立即就抓到了问题的关键:“谁给他的毒药?” 铁头挠挠头,“这就不知道了。兴许是曹阁老料到必有一死,自己早就准备好了的。” 这一会问话的功夫,冯素琴终于替许梁把朝服扣好了,眼见许梁还在拧着眉毛沉思,便嗔了他一眼,悄悄地退了出去。 许梁摇头,“没那么简单。查清楚,曹阁老为什么会自杀。” 这边安排铁头出去查原因,许梁自己却不能担搁了上朝的时辰,便坐了马车赶去皇宫上朝。 来到午门口,下了马车,许梁却看见几十名官员都聚在午门前,而宫门紧闭,值守的大汉将军面无表情地冷眼看着一众大臣们起了个大早,在午门前吹冷风。 许梁依着惯例,凑近了礼部尚书李腾芳那一伙人中去,状若随意地问道:“几位大人,看时辰该过了上朝的时间了吧?怎的宫门还不打开?” 太常寺卿付玉一惯的快人快语,朝宫内一扭嘴,嘿嘿冷笑道:“许大人可说茬了!宫门早就开过了,只不过咱们这些人没资格进去而已。” 许梁对这位付大人越看越满意了,闻言惊讶地问道:“这是为何?” 太常寺卿付玉向来是个心底藏不住事情的人,见许梁问起。越发眉飞色舞,比划着双手,向许梁解释起来。 听了付玉的解释,许梁才明白:原来宫门早在一个时辰前便开启过一次了。只是奉旨提前入宫的,却只有内阁大臣,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锦衣卫指挥使等廖廖数人而已。 此后。宫门便重新落锁,即便到了朝会的时间,宫门也没有开启的意思。 午门外的大人们都感觉出了不同寻常的意思,几位不明就里的大人们便开始打听出了什么状况,结果,曹阁老在诏狱里自杀的事情便在一众大人们中间传开了。 太常寺卿付玉嘴闲不住,然而在周围的几位相善的大人们中间聊了几句,都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不由兴趣索然,一回头便见光禄寺卿许梁笑吟吟地看向自己。想到这位许大人一向的后知后觉,付大人顿时眼前一亮,找到了倾述的对象,于是挤眉弄眼地靠近了许梁,诡异地轻声说道:“许大人,曹阁老在锦衣卫诏狱里自杀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许梁很配合地点头,道:“这消息一早就传开了,我也是听说过了的。”许梁的样子,看上去很是感慨,扼腕长叹:“想不到曹阁老显赫一生。一时受挫,居然就这么想不开,寻了短见。” 付玉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哼哼两声。说道:“许大人刚到京里任职不到半年,还不明白朝庭的水深水浅!曹阁老自杀这事,我看很不简单,背后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密秘。” 许梁略微吃了一惊,盯着付玉:“付大人可是知道了什么?” 付玉对于许梁的神态很是受用,他摇头晃脑地道:“以我在朝堂十几年的经验来看。这事不简单!但具体有什么猫腻,我一时却也不清楚。” 切!许梁内心朝太常寺付玉竖起了中指。这老头一惊一乍的,许梁还以为他打探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内幕消息呢,结果却也是道听途说! 付玉将许梁失望的表情看在眼里,神情便有些不自然,跺了跺脚,付玉转移了话题,看向紧闭的宫门,咒骂道:“这宫门什么时候开?朝会还开不开了?” 仿佛对付玉的话作回应似的,付玉话说完不久,紧闭的宫门便传出一阵咯吱的声响,许梁和付玉距离宫门最近,两人听到声响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只见宫门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小缝,一名小太监从内走了出来,站到诸大臣面前,轻咳两声,将大部分的大臣们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小太监尖细的声音说道:“皇上有旨,今日罢朝。各位大人,请回吧。” 一众正在小声议论的大人们听了,俱都愣了愣,便有脾气不好的大臣恼怒地喝道:“皇上为何罢朝?先前本官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好几位大人都被召进宫去了!你这小公公,可要说清楚!” 一时便有大臣附合着,瞪着那小太监追问道:“就是!朝会乃国之大事,陛下岂可随意罢朝?” 许梁循声看去,见说话的只是名七品的给事中,便心中了解。大明朝的言官,向来是属于那种屎不臭,挑起来臭的那种人。皇上罢朝,对于许梁来说,那是天大的好事,皇上要罢朝,那便罢呗,正好许梁私事一大堆要急着去处理。 奈何这位传话的小太监却是个临时抓差过来的,没经历过几位大臣们同声追问的声面,被三四个官员这么气势汹汹地一追问,顿时便慌了手脚,丢下一句:“我也不知道。”便一溜烟地跑回宫内去了。 随即宫门再次咯吱咯吱地合上了。 许梁便见那几位追问缘由的大人们不满地小声咒骂几句,悻悻然地走了。太常寺卿付玉见状,朝许梁拱手道:“得咧,今天不用早朝,本官正好赶回去睡个回笼觉。许大人,回见了。”说罢,付玉客气地拱拱手,便也跟着一众大臣们走了。 许梁也不作停留,先回了趟光禄寺,把光禄寺少卿沈从良和寺丞王启年叫到房内询问了些光禄寺的日常事务。见沈从良将光禄寺衙门的诸多事情打理得安排得井井有条,许梁便安心地回东江别院,准备也如太常寺卿付玉一般,回去补觉。 然而补觉这种事情最终是没有做成的。 许梁刚回到东江别院不久。铁头也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听说许梁回来了,便急步进了许梁的卧房。 “少爷,有情况。”铁头的神情严肃。 许梁从温暖的锦床上坐起,抬头看着铁头,问道:“什么情况?” 铁头道:“曹阁老的死有蹊跷。” “说来听听。” 铁头便将青衣卫探听出来的消息组织了一下语句。郑重地说了出来:“据侦缉处在锦衣卫内部的探子回报,曹阁老自杀的当晚,曾有一名黑袍人去了诏狱,在诏狱里与曹阁老详谈了许久。” 许梁听了,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原本曹阁老自杀,许梁便感到很奇怪。以曹阁老老狐狸的性格,应当对生命是极为珍惜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许梁相信。曹阁老是绝对不会选择自杀这条路的。 现在果然有人去见了曹阁老,还一付藏头露尾的样子,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可曾查到那黑袍人是谁?” 铁头遗憾地摇头,道:“那人十分谨慎,进出诏狱也十分小心,咱们的人没办法查证。” 许梁分析道:“此人能够自如地进出锦衣卫诏狱,应当是朝庭里的官员,而且地位不低。他这么躲躲藏藏地去见曹阁老,肯定是不想暴露身份。传令下去,设法查清楚那黑袍人的身份。” “是。”铁头应下了。转而又正色说道:“少爷,青衣卫还探听到一件更加紧要的事情。” “说!” 铁头道:“那曹阁老自杀前,曾撕下身上的囚衣,写下一封血书!” “什么?!”许梁大惊失色。一翻身,从床上起来,立马站到了铁头面前,紧盯着他,沉声问道:“什么样的血书?” 铁头摊了摊手,道:“我们的人只知道有这么一封血书。上面写了什么却是不得而知了。据内线回报,曹阁老一死,看守便紧急报告了锦衣卫都督骆养性。那封血书,只有骆都督一人看过,随后骆都督便拿着血书急匆匆地进宫去了。” 许梁不禁有些不安。皱着眉头在屋内走来走去。 “怪不得今日一早,几位内阁大臣等人便被陛下召进了宫内,连今日的早朝都罢了。”许梁沉吟着说道:“当时我便在想,即便曹阁老自杀了,也不应当引得陛下罢朝!原来其中还有一封血书在作祟!” 许梁心中不由因这个消息变得烦燥起来,原本曹阁老是必死的局面,谁成想这位曹阁老也当真了得,临死前还要搞点名堂出来,多半是不甘心就此死去,要拉个垫背的! 铁头见许梁神情变幻不定,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惊惶地问道:“少爷,这件事情,会不会牵涉到咱们?” 许梁顿住脚,沉思了半晌,缓缓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曹阁老这份血书,无论涉及到谁,份量都是极重的。咱们与曹阁老明争暗斗了这么久,虽然说咱们做得都比较隐秘,但谁能保证,曹阁老不会在临死前猛然醒悟,疑心到咱们头上?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许梁琢磨着,指示铁头道:“阿铁,你再传令下去,青衣卫全力追查那封血书的内容!” 许梁打发了铁头出去调查,他一人在屋内思索了片刻,心中始终不安,便呼喊丫环柔儿进屋,替自己穿戴整齐,再次去了光禄寺衙门。 到了衙门里面,在自己的办公房内坐下不久,光禄寺丞王启年便一脸诧异地尾随进来,打量眼许梁的神色,不由惊咦一声,问道:“大人,你的脸色很难看,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许梁朝王启年道:“启年,你速去都察院,把佥都御史黄道周叫过来,本官有重要事情要与你们二人商议。” 王启年见许梁神情焦急,不敢怠慢,转身便快步去请黄道周了。 半个时辰的功夫,黄道周和王启年便一道回来了,二人进了许梁的办公房,命人在门外守着,又半严实了房门,才各自搬了张椅子,坐在许梁对面。 王启年去请黄道周的功夫,许梁已经渐渐沉下心来,已经不会那么惶惶不安了。抬眼见黄道周和王启年都探询地看向自己,许梁便沉声,将曹阁老自杀前还写下一封血书的事情说了出来,并且把自己的担心也一并提了出来。 黄道周和王启年听了,双双大吃一惊。曹阁老自杀的事情,两位亲信是听说了的,然而曹阁老死前还写下了绝笔血书,这种事情两位亲信便不得而知了。 黄道周和王启年都陷入了沉思当中。良久,黄道周首先抬起头来,看向许梁,皱眉说道:“大人的担心不无道理!曹阁老此人,为官数十载,老奸巨滑,说是聪明过人也不过份。如果他真的在最后时分,大彻大悟,将构陷他的人锁定在大人身上的话,那他这封绝笔,便极有可能是向朝庭做最后的申辩。不过……” 许梁追问道:“不过什么?” 黄道周眨眨眼睛,道:“不过大人也不必太过忧心。构陷曹阁老的所有事情,咱们每一步都计划周全,没有留下任何可能牵连到大人的线索。即便最后,曹阁老一口咬定,就是许大人您要构陷他,单凭一封血书,没有确凿的证据,以大人如今的品级地位,皇上和朝庭是会给大人论罪的。” 许梁眼珠子一阵转,仔细一回想,似乎还真如黄道周所说的那么回事。构陷曹阁老的整个过程中,涉及的人员,许梁都经过了周全的处理。证人涂千秋被杀了,潜伏到曹府的那名后厨管事此刻也已远走高飞,估计此生都不会再回到京城。 这两名关键的人物一个死了,一个跑了,那么曹阁老的案情,与许梁便不再有关联之处。即便曹阁老死前反咬一口,他拿什么证据来证实许梁就是那个构陷他的罪魁祸首? 许梁听得,心中稍安,与黄道周和王启年相视而笑。 黄道周见许梁心情轻松了些,便拱拱手,说道:“大人,下官此来,还带了一个人过来。” “哦?是谁?”许梁好奇地问道。(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三章 平台定罪 跟随黄道周一道过来的人,居然是山东御史史范。 然而许梁和王启年看见了此刻史范的样子,俱都大吃一惊。史大人头发凌乱,也不知道有几天没有梳理了,眼窝深陷,双眼沾满了血丝,整个人显得极为萎靡不振。 史范走到许梁身前,扑通一声,立马就跪倒了,瞪着双无神的眼睛,看向许梁,语气木讷地道:“许大人,你说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如今我害死了自己的老师,在朝堂上已经没有脸面再呆下去,我肯求许大人,放过我吧……”说着,史御史咚咚咚地不停地朝许梁磕头。 许梁惊奇地看着他,亲手扶起他来,问道:“史大人这是做什么?” 史范听了,想起自己所做的事情,连苦心栽培自己的恩师都害死了,如今朝堂上下,谁都知道史范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人人避之如蛇蝎!昔日的几位同窗好友,如今都与史范绝交,更有甚者,还特意跑到史范家门口,放声大骂了一场!如今的史御史,在都察院里都抬不起头来,走到哪里都要承受别人的指指点点,那种鄙夷嫌弃的眼神,使史范比死了还要难受。 一旁的黄道周对史范的情况比较了解,便将史范的遭遇对许梁说了。许梁听了,也不由得感叹,这位史御史确实是太可怜了。沉吟了一阵,许梁审视着史范,缓缓说道:“史范,看得出来,你是个守信用的官儿,本官安排的两件事情,你都办得挺不错。如今你在朝堂上呆不下去,说起来其中也有我的责任。我许梁对于曾经帮助过我的人,向来是很讲义气的。这样吧,登莱巡抚孙元化与本官也算有些交情,本官可以设法把你安排到孙巡抚的手下任职,也方便你与你的小妾和儿子团聚。如何?” 史范听了,登时瞪大了眼睛,原本他来光禄寺见许梁初衷,仅仅是希望许梁能够看在史范帮了许梁的份上。设法帮他调出京城,远离这块是非之地。如今许梁开口,不仅能够到登莱巡抚孙元化手下任职,更重要的是,能够与自己的唯一的儿子团聚。这种待遇,令史范喜出望外。 史范激动得老泪纵横,又连着向许梁磕了好几个响头。 “谢许大人成全!谢大人!!” 史御史的事情,对许梁来说,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情。打发了史御史回去,许梁与黄道周,王启年两人又关门商议了一番,确认构陷曹于汴的事情,无论曹阁老血书上写的什么,都不会波及到许梁身上。许梁才彻底放下心来。 略显急促的敲门声便在此时响起。 许梁微微一愣,他的办公房外是安排了青衣侍卫守卫的,等闲时候,即便是光禄寺少卿沈从良过来,也会被青衣卫拦下来。 那这个敲门的人,必然是许梁的嫡系成员了。 许梁朝王启年示意一下,王启年便上前将房门打开了半边,青衣卫档头铁头急步闪了进来。 王启年随手又把房门给合上了。 许梁和黄道周等人疑惑地看着气息略微急促的铁头,显然,铁头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 “怎么了?是不是曹阁老的血书的事情有新的眉目了?”许梁想来。铁头是奉命去追查曹阁老监死前的血书的事情的,现在他急匆匆的跑来,想来是调查有结果了。 铁头喘着粗气,连忙摇头:“少爷。 不是血书的事情。我刚从侦缉处得到消息,内阁次辅成基命辞去次辅之职了。” 屋内许梁三人都吃惊不小,不约而同地围住了铁头,许梁问道:“什么原因?” 黄道周问道:“皇上准了没有?” 王启年感慨道:“这……太突然了!” 铁头道:“据宫内小杜子公公传出来的消息,成阁老是在今天皇上召见之时便提出辞职的,理由嘛。听说是成阁老年事已高,周身病痛缠身,因病乞休。” 许梁着急地问道:“那皇上恩准了没有?” “准了。”铁头点点头,说道。 屋内顿时一阵寂静,许梁和黄道周,王启年三人面面相觑。 王启年犹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铁头,追问道:“皇上这么快就恩准了?没有挽留?” 铁头很肯定地道:“没有!” 许梁倒吸了口凉气,震惊过后便是觉得不同寻常。成基命是内阁次辅,虽然为人忠厚老实了些,处理政务有时也显得软弱了些,但他怎么说也是堂堂内阁次辅,地位仅次于首辅周延儒,他老人家虽然也岁数确实有五十多了,但向来健康得紧,怎么突然就病痛缠身了? 而且堂堂内阁次辅,甫一请辞,皇帝居然就批准了! 不寻常,太不寻常了! 许梁只觉得喉咙发干,嗓子眼像在冒烟,这种消息太过震惊了。回过头来,许梁朝铁头厉声喝道:“吩咐下去,设法找宫里的知情太监问清楚,成基命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铁头匆匆地走后,许梁与黄道周,王启年也再没有心思商讨事情了,许梁把黄道周和王启年也打发了出去探听消息。 然而直到夜里,只知道成基命辞职已成定局,而具体原因,却无从知晓。 第二天的朝会上,当司礼监秉笔王承恩捧着褒奖次辅成基命的圣旨宣读的时候,所有的大臣们都明白了,内阁次辅成基命,确实是轰然倒台了! 圣旨宣读完了,神情黯然地内阁次辅成基命朝崇祯皇帝拜伏于地,磕了三个响头,再起身,便神情黯然地出了金銮殿,身影落寞而凄凉。 从始至终,崇祯皇帝冷着一张脸,即便成基命向皇帝磕头的时候,皇帝的脸色都没有什么变化,冷若冰霜。 待成基命终于走出了金銮殿,崇祯皇帝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大殿上的诸大臣,沉声说道:“今日朝会到此为止,而后,内阁,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诸寺。六科,锦衣卫等各衙长官随朕到平台议事。” 崇祯皇帝说完这句话,带着秉笔太监王承恩拂袖而去。大殿上,诸大臣却是被崇祯皇帝的一席话整得毫无头绪。 其他人都离场之后,被崇祯皇帝点到名的几个衙门长官们聚到了一起。太常寺卿付玉最是沉不住气,挤到了几名内阁大臣面前,朝内阁首辅周延儒拱手问道:“首辅大人,皇上要咱们到平台议事,议的是什么事情?还有,成阁老为何突然请辞?” 付玉可谓问出了许多不明内情的官员的心声,诸官员都看向周延儒,等着首辅大人的回应。 不料周首辅为官老道,说话却是滴水不漏,淡淡地看了眼太常寺卿付玉。道:“圣心难测,皇上要商议什么事情,岂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能够揣度得了的?诸位大人也不必猜疑了,一会见了皇上,自然就知道了。” 说罢,周延儒当先领着诸大臣往平台赶去。 许梁随着诸大臣一起往外走,随后便看见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就跟在自己身后,微一错愕,便恍然了。 崇祯朝的都察院原本配备就不齐全,曹阁老兼任左都御史的时候。生怕多提拔些都察院的高官会分了他的权,是以堂堂都察院,长官只有左都御史一人,右都御史一直空缺。佥都御史原本也只有张年运一人,如今换了黄道周。 曹阁老死得突然,朝庭一直未任命新的左都御史人选,数遍整个都察院,竟然只有佥都御史黄道周品级最高,于是。佥都御史黄道周便代表了都察院,前往平台议事。 黄道周跟在许梁身后,小声地嘀咕道:“大人,下官感觉,陛下一会要商议的事情,多半与曹阁老和成阁老有关。” 许梁听了,边走边小声地回应:“我也有这种直觉。朝庭六名内阁大臣,半个月的时间一死一辞,居然去了两个。皇帝年轻气盛,必然要有所行动!” 一众大臣走了一刻钟的样子,便齐聚到了平台。 此时崇祯皇帝已负手凭栏而站,眼光落向远处的宫殿楼阁。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许梁随着诸大臣见礼道。 “诸位爱卿,都起来吧。”崇祯皇帝的语气依然冰冷,但比之在大殿内的时候听起来却又缓和了不少。 诸臣起身,看着崇祯皇帝。 崇祯回转过身来,目光扫向诸大臣,随后在布置好的华盖之下坐了下来,双手平撑在面前的案台上,冷阴的目光看向诸大臣,冷冷地道:“今日朕把诸位爱卿召到这里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处理。”崇祯皇帝用手指头轻点击几下案台,发出轻微的当当声响。 “诸爱卿应当还记得,在这平台之上,朕前后三次召见袁崇焕。”崇祯皇帝的声音徐徐响起,声音虽然不大,听在诸大臣的耳中,却不弱于一声炸雷! 皇帝,要处理袁崇焕了! 许梁与黄道周交换个眼神,都盯着崇祯皇帝。 “一直以来,朕对袁崇焕都寄予了极高的期望!”崇祯皇帝说道,“朕把袁崇焕从一个平头百姓,一举提升为蓟辽总督,镇守辽东,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即便他甫一上任便杀了皮岛总兵毛文龙!朕对他依然信任有加!” 崇祯皇帝说到这里,语气一转,变得恼怒起来:“朕对他如此信任!而他是怎么回报朕的?总督辽东几年,花费朝庭钱银无数,却是毫无建树,后金视辽东防线如无物,长驱直入,袭扰京师!更可气的是,事发之后,袁崇焕这厮挥下数万精兵,原本能够将后金兵阻拦在京城之外!” 砰!崇祯皇帝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可他是怎么做的?!带着数万精兵,尾随后金大军五天!整整五天,一仗未打,任由后金兵攻打到北京城下!即便在防卫京师的生死关头,这厮依然我行有素,不顾大局,调转炮口打伤大将军满桂!” 呼!呼!呼!崇祯皇帝胸膛气剧起伏,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而平台上的诸位大臣一个个都低垂着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呵!”崇祯皇帝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自顾自地重重点头,走到了诸大臣面前,长长地吐出一口重气:“即便如此!朕心底依然当他袁崇焕是个可造之才,不忍杀他!可是……可是!这厮被关到了诏狱里面,依然不思悔改,居然妄想贿赂阁臣,以求自保!” 崇祯皇帝气极而笑:“仅仅因为区区三万两银子,朕就失去了两位内阁重臣!”崇祯甩手指向诸大臣,怒喝道:“你们说,袁崇焕他该不该杀?该不该杀?!” 众大臣将头垂到了更低点,无人敢应声。 崇祯皇帝眼睛里闪烁着怨恨的火光,死死地瞪着面前十几位朝庭重臣,从这个人脸上,看到那个人脸上,腮帮子鼓动,咬牙切齿! 平台上无人敢说话,只听得崇祯皇帝粗重的喘气声,气氛沉重而压抑。 良久,终于有人出声了。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硬着头皮站了现来,朝崇祯皇帝拱手道:“陛下息怒!臣以为袁崇焕行贿一案,尚有许多疑点有待查证……” “你住口!”孙承宗话未说完,便遭来崇祯皇帝一声暴喝。 “皇上……!”孙承宗身形一颤,再抬头看向皇帝时,不禁老泪纵横,他苦苦劝道:“袁崇焕此人,即便有诸多过错,但他对大明,对皇上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他或许桀骜不驯,或许张狂得意了些!但行贿内阁大臣之事,老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袁崇焕做不出这等事情!” “你够了!”崇祯皇帝怒吼道,他一张白晰的脸气得通红,直指着孙承宗,怒道:“朕会起用袁崇焕,最初都是错听了你的建议!如今袁崇焕罪责难逃,你竟然还在替他申辩!你给朕退下,你的话,朕不想听!” “皇上……” “退下!!” 孙承宗神情灰败,长长地叹气一声,黯然地退了回去。 崇祯皇帝余怒未消,瞪向刑部尚书乔允升,喝问道:“袁崇焕罪大恶极,三法司如何定罪?” 乔尚书几乎将头垂到了裤裆底下,默不作声。 崇祯又将目光转向大理寺卿,大理寺卿也不敢回答。 崇祯皇帝冷笑两声,怨毒的道:“好,三法司不敢定罪,朕来定!袁崇焕罪大恶极,依律,凌迟!”(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四章 都是凶手 凌迟!袁崇焕的命运就此决定。 平台上皇帝宣布完对袁崇焕的决定之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随后众大臣也都默然不语地陆续走了。 平台之上,孙承宗的脸色前所未有的灰败。将近正午的阳光照在平台上,撒下一片金黄,原本温暖的天气,孙承宗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他缓缓抬起头,仰视着当空的烈日,刺眼的阳光照入眼中,眼圈生疼,然而孙阁老却努力地睁大了眼睛,盯着那一轮烈日使劲地看,仿佛要看穿那轮烈日的本质。 他的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再睁眼时,只见眼前一片金星乱闪。 一双温和的手扶住了孙阁老,伴着温和的声音:“阁老,诸位大人都走了,咱们也走吧。” 说话之人,是一直留在平台的光禄寺卿许梁,站在许梁身后的,是佥都御史黄道周。 孙承宗挣脱了许梁扶着他的手,对着许梁苍凉地一叹:“袁崇焕是被冤枉的!” 许梁心道:我当然知道袁崇焕是被冤枉的了!刚要开口劝慰,不想孙承宗接下来还有一句话: “你们!都是凶手!” 悲愤的语气,令许梁和黄道周听了,都不由得心神一震。许梁低下头,有些心虚。 “凶手!!” 孙承宗说完,对着平台四周手指头连点了一圈。 “都是凶手!!!” 平台之上,烈日下回荡着孙阁老愤怒的嘶喊,他如一个失去了儿子的老父亲一般,原本笔直的身躯也显得有些佝偻,他回头看向养心殿方向,眼里透着浓重的失望之色,然后,孙阁老坚定地回转头,步伐沉稳的朝宫外走去。 许梁和黄道周两人,就静静地站在平台栏杆边上。看着这位满头华发的武英殿大学士孤单落寞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出了宫殿。 三天后,袁崇焕被押往西市,行刑。 刑场早就布满了刑部的兵丁,监刑官是刑部的一位主事。三法司的几位部堂高官。个个都是人精,自然能够认识到处死袁崇焕,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于是没有一个人出面,最后监刑的人。便落到了一位倒霉的刑部主事身上。 午时三刻未到,刑场周围便挤满了观刑的人。 刑场四周,围观的百姓鲜人替袁崇焕抱不平的,骂声不绝。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用嘶哑的嗓子,伸出枯瘦的手,指着已被绑到了刑台上的袁崇焕,声泪俱下地向周围的百姓哭诉:“老妇原本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子,一家八口人虽然日子艰难。但也能勉强活下去……然后去年十一月,仅仅一天之内,老妇一家人就剩下我一人在这世上苟延残喘,我的老伴,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全被鞑子杀死了!呜呜……就是因为刑台上的这个袁督师,手里握着几万雄兵,却畏敌怯战。放任鞑子袭扰京师!!” 周围的人,听了老妪的哭诉,无不报以同情的眼泪。 老妪仰天嘶喊道:“苍天有眼!皇上英明!今日处死这个大奸贼!!”喊着,老妪不停地干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面如猪肝色。 老妪的遭遇引来周围人的同情,随后,又有几个在去年后金攻入京师的战争中死伤了家人的人,开始愤怒地指着袁崇焕,咒骂不止。 刑场东边。许梁和黄道周,王启年等人都换了便服,夹杂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听得周围百姓对袁崇焕的咒骂,许梁不由得感叹道:“袁崇焕虽然狂妄自大,但镇守辽东多年,对朝庭,对天下百姓的安危,还是做过贡献的。如今他就要死了,却听到刑场这么多人骂他,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黄道周原本就推崇袁崇焕,听了周围百姓的骂声,最是气愤不过,若非许梁拦着,黄道周就要冲动地揪着人家去理论一番了。 黄道周愤愤然叫道:“这些愚民,如何能懂袁督师的抱负!” 许梁听了,却是摇头苦笑。王启年手搭凉蓬,遮档着烈日,对于许梁执意要亲自跑来看袁崇焕受刑,有些不理解,疑惑地问道:“主公,太阳这么毒,咱们何必要站在烈日之下看袁崇焕受刑?” 许梁瞟了王启年一眼,神情有些愧疚,轻叹道:“袁崇焕能有今日的结局,我许梁难辞其咎。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不能为袁崇焕做什么,就让我目送袁崇焕最后一程吧。” 黄道周和王启年听了,神情一震,都沉默不语。 午时三刻,时辰已到。 监刑的刑部主事抬头看了看,缓缓走到袁崇焕身前,先朝袁崇焕低头鞠躬,然后才问道:“袁崇焕,本官敬你是英雄!行刑之前,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不妨说出来,本官可以代为转达。” 刑场周围人多嘴杂,刑部主事问话的声音并不大,然而许梁凝神之下,依然听得一清二楚,便专注地盯着刑台上的袁崇焕,想听听这位末路英雄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只见袁崇焕缓缓抬起头来,头发上,脸上不知沾了几片烂菜叶子,想必是从诏狱押往刑场的路上,沿途愤怒的百姓砸上去的。 袁崇焕淡淡地看了眼刑部主事,嘴角扯动几下,勉强给了个微笑。然后,袁崇焕抬头看着头顶的烈日,刺眼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双眼。 袁崇焕也不再强行睁眼,他仰着头,让阳光照耀了整张脸,脸上的神情落寞而伤感。 然后,袁崇焕轻启干裂的嘴唇,轻声地念出了他最后的遗言: “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许梁听得浑身一震,惊讶地看向刑台方面。由于刑台周围都被刑部的士兵戒严了,观刑的百姓都被隔离在十米开外,而袁崇焕说话的声音又很轻,是以他一席话说完,许多人并没有听清楚。 然而那名刑部主事却是听得最清楚的一个人,他的神情如许梁一般,庄重地朝袁崇焕深揖一礼,然后转身走了回去。 黄道周和王启年二人便没有听清楚。只是看刑部主事与袁崇焕的动作,猜到袁崇焕多半是说了什么的。 二人见许梁浑身一震,神情变得庄重起来,不由都好奇地看着许梁。黄道周问道:“大人。袁督师说了什么?” 许梁摇摇头,见那刑部主事已经走回到了案台之后,将一枚行刑令牌重重地掷到地上,沉声道:“时辰已到,行刑!” …… 许梁已急步远离了刑场。黄道周和王启年疑惑地紧跟着走了出来。三人身后,是越来越大声的喊叫声,夹杂着许多喋喋不休的咒骂声,刽子手每割完一刀,台下便总能暴出一阵快意地叫喊声,通报凌迟刀数的人机械地报着已行刑的刀数。 三人又急走了几步,西市刑场方向的声响终于渐渐小了许多,渐渐听不清了。 许梁突然停顿了下来。黄道周和王启年便也跟着停了下来,奇怪地看着许梁。 黄道周问道:“大人,怎么了?” 许梁一言不发地转身。遥对着刑场方向,深揖一礼,拱手真诚地道:“袁督师,一路走好!” 说罢,许梁也不对黄道周和王启年多做解释,依旧沉闷地往东江别院走。 黄道周和王启年虽然察觉出了许梁的异常举动,然而许梁不想说原因,两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回到东江别院,许梁见着许府大夫人冯素琴的第一句话便是:“收拾一间安静的屋子出来,给袁崇焕立个牌位。” 今日。袁崇焕被押往西市行刑这样重大的事情冯素琴自然是知道的。听了许梁的话,冯素琴不由得吃了一惊,迟疑着说道:“相公,这袁崇焕可是钦犯……” 许梁粗暴地打断了冯素琴的话:“他是大明的忠臣!!” 冯素琴被许梁异常的举动吓了一跳。见许梁瞪着自己的眼神居然有些凶狠,心中不安,便不再说什么,忙道:“我这就去安排。” 袁崇焕是在受刑三天之后死的,令人惊奇的是,袁崇焕死后。尸首竟然一夜之间不翼而飞了,没有人知道去哪了。而主持行刑的刑部,竟然对这样重要的事情集体保持了沉默。 宫里,想必这种事情锦衣卫一准是通报给了崇祯皇帝的,然而崇祯皇帝居然也像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一样,没有任何旨意出来。 这让原本准备替袁崇焕安排后事的光禄寺卿许梁大感疑惑。 只是第二天,青衣卫突然向许梁报告,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返回辽东了。而且,孙承宗回京的时候,仅带了两名随从,而这次返回辽东,身边竟然雇辆马车,由孙承宗轻自担当车夫,往辽东而去。 铁头在向许梁通报这件事情的时候,一脸的欲言又止。 当时,许梁,黄道周,王启年都在屋内,许梁便瞪了铁头一眼,喝问道:“有话就说!” 铁头便道:“听下面人说,孙阁老驾的那辆马车居然是黑色的,马车尾部居然装了两筐咸鱼!”说着,铁头一脸肯定的表情:“少爷,虽然我们没办法打开马车检查,但我敢肯定,那马车里面装着的,十有八九便是那袁崇焕的尸首。” 许梁听了,非但没有夸铁头聪明,反倒瞪了他一眼,骂道:“就你聪明!你能想到的事情,难道别人就想不到?孙承宗能把这样一辆惹眼的马车顺利地带出京城去,这便说明许多人都在装傻。” 一翻话说得铁头一愣一愣的,他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便讪讪地闭了嘴。 一旁的黄道周感慨地道:“这样也好。袁崇焕原本便是孙阁老的学生,袁崇焕交给他,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许梁听了,都默不作声。良久,黄道周朝许梁拱手道:“大人,袁督师的灵堂设在何处?下官想去祭拜一番。” 王启年见状,也拱手道:“主公,下官也想去。” 许梁缓缓点头,带着两位嫡系,进了东江别院后院的一处静悄悄的屋子,那里烛火通明,三人按照官级品秩,依次向袁崇焕的牌位祭拜。 …… 距离袁崇焕受刑的日子已经过去五天了,朝堂上关于袁崇焕的话题也逐渐地少了许多。 接下来,朝庭要进行的主要事情,便是崇祯三年的殿试。朝会上,吏部尚书李腾芳已经把殿试的安排向崇祯皇帝做了奏报,崇祯皇帝恩准了。 由于中间出了袁崇焕的事情,原本定于八月中旬举行的殿试,被推迟到了九月九日,重阳节那天。 虽然殿试时间略有推迟,但好在绝大多数的应试举子早在一个月前便赶到了京城,在各地会馆或客栈里住了下来,是以,礼部的殿试时间一公布,倒也没有引起多大的议论。 也就在这个时候,许梁的老家,江西吉安府的许家大老爷,许常昆夫妇,终于赶到了京城,住进了东江别院。许常昆对许梁提出的理由,自然是为了确保许家的大公子许江,能够在此次殿试中顺利高中,为吉安府的许家再添一名进士名额,光耀门楣。 然而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许梁是不相信的。许家的大公子许江今年满打满算,都已经快三十岁的人了,这么大的人如果参加一场殿试,便能由于许常昆夫妇在身边陪读而高中的话,那未免太可笑了! 好在许梁也多少看出,许常昆此举,多少是有找机会与许梁修复父子之间紧张关系的意思,便默认了他们住进来。其间为了迎接许常昆夫妇的到来,在许府大夫人冯素琴的提议下,东江别院还是特意为他们举办了一顿接风宴,只是宴席上的气氛,只能说是差强人意,至于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画面,那就不要想了。 许梁对于许常昆夫妇的疏远,东江别院的下人们自然能够感受得出来,是以,东江别院的侍卫,下人们对于许常昆夫妇,他仅仅是保持着表面上的恭敬。这种隔着八丈远的恭敬意味,令许常昆如坐针毡。 终于在许梁晾了他们十多天之后,许常昆特意挑着许梁回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牵强的笑意,迈进了许梁的书房。(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五章 更重要的事 许梁看着许常昆,沉默着,等待着许常昆先开口。 许常昆脸上带着一丝拘谨,脸上一丝尴尬之色一闪而逝,他的目光游离着,环视着书房内的布置,终于,目光与许梁的目光交汇了。 “那个……三儿……”许常昆讪讪地开口唤道。 听到三儿这个名字,许梁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随手从书桌上取过一本书,随意地翻看起来,口中语气淡淡地问道:“您有什么事情吗?” 许梁对于许常昆的称呼,却是有些尴尬的,直接叫许常昆的名字吗?他到底算是自己的父亲,然而要许梁再次称他一声父亲,许梁却是心有芥蒂,怎么也无法说出口的。 是以,许梁用了一个敬称“您”字,代替了一切。 许常昆神色一阵黯然,他迟疑着,说道:“三儿,你是咱们许家的骄傲,过去的事情我就不提了。我听说你发起了一个中华总商会,呃,那个,你也知道的,咱们许家在吉安府境内多少也有些产业,名下也有几家店铺,工场。此次我与你大娘赶来京城,陪江儿读书是一方面,还有一事,便是想以吉安府许家的商号名义,加入你的中华总商会。” 许梁略微吃了一惊,用审视的眼光看着许常昆。随着梁记生意的壮大,加上许梁成功地将崇祯皇帝和成国公朱纯臣两位大佬一道拉下了水,中华总商会的名气越来越高,许多商号慕名加入,眼下成员已经达到了六十多家。 而且,这些加入中华总商会的商号,都是大明朝境内颇有资产和名气的商号,而以吉安府许家的商号规模来说,许家的主业是土地和田产,至于商贸方面,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大商号。 许梁虽然一时间不明白许常昆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但这对于许梁来说,也实在是小事一桩,于是许梁便轻易的摆手道:“这种事情,您可以直接去找燕七。他是中华总商会北京分会的会长。” 许常昆脸色一红,又是一阵尴尬,半晌才讪讪地道:“我已经与燕会长谈过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许梁惊疑地问道,燕七清楚许梁和吉安府许家的关系。按道理来说,应当不会拒绝许常昆的入会申请。 许常昆轻叹一声,道:“其实这事也怪不得燕会长,我对燕会长说的时候,燕会长给我看了中华总商会的入会须知,上面要求入会的商号名下资产必须在十万两白银以上。那个……咱们许家商号的资产,却是不足十万两白银的。” 听了许常昆的话,许梁恍然想起,似乎前阵子冯素琴曾向许梁提过,为了提高中华总商会的规格标准。商会委员会通过了一项关于中华总商会入会须知的诀议,上面确实是明确要求,每一位加入中华总商会的商号,名下资产都必须超过十万两白银。 这种做法,其实许梁也是极力赞成的。大明朝境内商会众多,许多小商会为了吸引商号加入,门槛设得极低,甚至低到开小杂货铺的小老板也算商会成员。而中华总商会此举,无疑是提升商会规格的重要保证。 许梁皱了皱眉头,看着许常昆。问道:“既然如此,那您现在跟我说,是什么意思?” 许常昆似乎十分不习惯这样的说话方式,听了之后一阵尴尬。他搓着手道:“我知道这项入会规定是中华总商会委员会决定的,但说到底委员会还是三儿你一手创建的,我想,三儿能不能出面替老家说句话,让许家也加入进去。这样的话,对往后许家的发展。是十分有利的。” 许梁听明白了,许常昆说了这一大堆,其实就是想从许梁这里走个后门,破格加入中华总商会。不过这倒让许梁为难了,虽然以许梁对商会的掌控能力,让许家商号破格加入中华总商会,也不是什么难事。然而许梁却十分不想这么做,中华总商会必竟不是许梁一家的,委员会成员也不只梁记一家,商会章程中明确要求,所有的成员都必须遵守商会的要求,没有特殊,没有例外。 许梁不想搞特殊,否则此例一开,往后商会的章程便会沦落为一句写在纸上的空话。 今天许常昆能破格加入,明天便会出现张常昆,赵常昆什么的人,破格加入。 许梁皱眉沉吟着,神情很为难。 好在许常昆也善于察颜观色,见许梁为难,便自己大度地说道:“呵,我也就这么试着说一说,既然三儿为难,那便算了。” 许梁听了,歉意地朝许常昆道:“中华总商会既然有规定,即便我的梁记是委员之一,也不能开这个破坏规定的先例。让许家商号加入商会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我想到一个变通的法子。” 许常昆原本一阵失望,忽听到许梁居然还有变通的法子,不由又重起希望,要知道中华总商会里面的商号都是大商号,加入商会之中,光是商会成员之间贸易享受九折折扣,却是极大的利润空间。 许常昆不由得一脸期待地看着许梁。 许梁摊了摊手,解释道:“你看,我的梁记原本就是中华总商会的一员,其实老家的商号完全可以靠挂在梁记名下,与梁记一样享受商会成员的权利。” 许常昆听得心神一动,他注意到许梁的用词是靠挂,也就是说,吉安府的许家不以单独的商号运作,而是作为梁记的一部分,以梁记的名义进行商业往来。如此一来的话,吉安府的许家的名号便要不可避免地淡化了。 随即许常昆想到,倘若能够将许家商号靠挂到许梁的梁记之下,那么岂不是说许家便成了梁记的一部分?想到许家几代人以来,头一回出了一个如许梁这般的朝庭正三品高官,许家的未来,可不就是要靠许梁来发扬光大么? 另一方面讲,许梁同意将许家靠挂到梁记名下,便是说明,许梁与吉安府许家的隔阂已经在逐渐淡化。 许常昆原本就在千方百计地修复与许梁之间的关系,如今有这么好的一个送上门的机会。自然是喜出望外,当即爽利地笑道:“三儿能想出这样两全其美的法子,当真是再好不过了。我,我这就去安排人与梁记对接。” 说罢。许常昆步履轻松地走出了书房。 日子,平静地过了几天,距离崇祯三年的殿试的日期越来越近,朝庭上下的目光都落到了殿试这件事情上面,许梁的光禄寺衙门。负责筹备的琼林宴也已接近尾声。 一天,许梁领着光禄寺卿沈从良,寺丞王启年及四署的一干官员,对琼林宴的布置流程做最后的检查。 从美酒,佳肴,到冷食,甜点,乃至装东西的器具,许梁带着光禄寺的人都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什么疏漏之后。许梁满意地夸赞了一众光禄寺的官员,待众属官喜滋滋地退下去之后,许梁和王启年走到一边,叙着闲话。 “光禄寺自六月开始便在忙活琼林宴的事情,如今总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许梁感叹道,“沈从良此人,对于宴享之事,还是非常熟悉的,有他在。本官省了不少事情。” 王启年赞同地点点头。 许梁又道:“接下来,就等着看崇祯三年的殿试了,那可是朝堂上下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了。” 这次,王启年先是点点头。又轻笑着摇摇头。 许梁见他这付模样,不由好笑地问道:“启年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会点头,一会摇头的?” 王启年落后许梁半步,诡异地轻笑道:“大人说的不错,殿试确实是朝庭接下来最重要的大事情。但却未必是大人您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 许梁吃了一惊,停下脚步。惊疑地看着他。对于王启年的头脑与谋略,许梁还是相当赞赏地,于是便笑问道:“启年,此话怎讲?” 王启年四周看了一眼,见一些光禄寺的属官不时地从两人周围经过,便朝许梁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大人,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说。” 许梁见状,便与王启年去了光禄寺的书房,命值守的青衣侍卫把守了房门,两人关严实了门窗。许梁负手站着,盯着王启年,问道:“你方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王启年便收敛起了嘻笑的神色,朝许梁郑重地说道:“主公,方才在外面,我说殿试并非是主公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那是因为,对于主公来说,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比殿试还更重要的事情?许梁疑惑了,茫然地看着王启年。 王启年见许梁这副模样,便知道许梁还没有想到点子上,便道:“主公,启年给你一点提示,最近发生了哪些影响朝局的大事?” 许梁想了想,便道:“影响朝局的嘛,自然是前辽东督师袁崇焕被凌迟处死了!” 王启年问道:“还有呢?” “还有?”许梁想了想,又道:“听说西北流贼越闹越利害,三边总督杨鹤已经束手无策了,陛下对他很不满意?” 王启年轻叹一声,摇头道:“主公,恕我直言,袁崇焕下狱已经快一年了,他死不死,对朝局的影响有限,至多是伤了孙阁老的心而已。而西北的乱局,还暂时波及不到朝局之上。” 许梁便更加茫然了,索性甩手道:“那其他还能有什么大事!” 王启年看向许梁,一脸懊恼地道:“主公,影响朝局最大的事,自然是朝庭少了两位内阁大臣哪!曹阁老死了,成基命告老还乡了!眼下,对主公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是比争取到内阁次辅的名额更加重要的呢?” 成基命?内阁次辅?许梁顿时恍然大悟。对啊,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怎么就给遗漏了呢!成基命请辞了,那么内阁次辅的位置便空出来了!次辅虽然比不上首辅重要,但也是内阁的二把手,对政事影响极重的人物。 许梁顿时也严肃起来,在屋内走了一圈,想了一遍,然而,泄气地看着王启年,道:“启年,我想了又想,内阁次辅的层次太高,距离咱们太遥远,次辅的竞争必定是非常激烈的。咱们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王启年道:“主公就没有为以后想一想?难道要一直当着这个闲得蛋疼的光禄寺卿?” 许梁再次认真地思索一阵,摊开手无奈地道:“启年,你知道的,我许梁是举人出身,与庶吉士的边都沾不上,内阁大学士的位置,这辈子都不要想了。” 王启年听了,顿时哭笑不得。他看着许梁,认真地道:“主公,我自然知道非庶吉士不得任大学士。主公你本人是绝无可能担任大学士的。我的意思是,即便如此,咱们自己当不上,那至少也要弄一个与咱们亲近的大人上去。” 许梁有些明白过来了,震惊地看着王启年,道:“你是说,咱们要干扰内阁次辅的任命?” 王启年沉重地点头,走到许梁面前,掰着手指头分析道:“成基命突然离职,如今有资格担当内阁次辅的人选有三个:孙承宗,温体仁和徐光启。孙阁老兼着蓟辽总督,辽东那一块暂时还离不开他,是以,孙阁老基本可以排除。剩下的,便只能从温体仁和徐光启两人当中选一个。温体仁入阁前是礼部尚书,资历深厚,而徐光启入阁前,是礼部左侍郎,虽然他还是天子帝师,但入阁前,一直便是温体仁的下属。” 王启年定定地看着许梁,轻叹一声,道:“主公,大明的朝堂是个论资排辈很严重的地方,内阁尤其如此。倘若我们什么都不做,我敢保证:担任内阁次辅的人一定是温体仁!主公你想想看,原来的内阁几位大人中,首辅周延儒与温体仁,曹于汴三人可是抱成团的,现在咱们搞死了一个曹于汴,如果却让温体仁再当了次辅,那咱们岂不白忙活了吗?” 许梁登时就把两眼瞪圆了!震惊地看着王启年,一脸后怕:“你不说,我还真没意识到!快,去把黄道周叫来,咱们再核计核计,怎么着也得把温体仁的次辅梦给搅黄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六章 再不争就晚了 黄道周原本就在都察院里面,听到许梁的召唤,立马就放下手头的事情,赶到了光禄寺中。三个人在办公房内,王启年再次把次辅人选事情的利害关系跟黄道周说了。 黄道周一点就通,立马明白了。然而沉吟了一阵,黄道周却是面有忧色,朝许梁拱手道:“大人,王大人的提议甚为重要。然而这种事情可操作性却不是很大。一来徐阁老相比于温阁老来说,必竟是资历尚浅,没有天然的优势。” “正因为难做,才更加要去做。”许梁语气很严肃,厉声说道:“由于曹于汴的关系,首辅周延儒和温体仁对本官的印象便一直不好。周道辅以前还多少顾及着朝庭道辅的颜面,没有明着对本官下手。然而经历了曹于汴的事情之后,虽然咱们做得干脆,没有留下什么明面上的把柄,但周,温二人皆非易与之辈,相信这两人此刻也回过味来,对本官已经有所怀疑了。” “倘若再让温体仁晋级次辅之位,那本官基本上就可以收拾铺盖回家了!”许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便已经代表了他的决心。 一天傍晚的时候,许梁轻车简行,来到了徐光启的府门前。虽然许梁本人由于出身太低,只是个举人,根本不可能晋升大学士之位,然而许梁却决定,扶徐光启上位。不论从私交还是公允来说,徐光启都可以算是许梁能够相信的人。 决定了要帮他,许梁还是要先探探徐阁老的口风,别到时候许梁这边出尽全力,徐阁老还蒙在鼓里,那就不好玩了。 徐府的管家见到光禄寺卿许梁前来拜访,忙把许梁接引进来。在徐阁老的书房里,许梁见着了正在阅读奏章的徐阁老。 相比于许梁刚认识徐光启的时候,许梁此时再端详徐阁老,才猛然发觉:徐阁老已经老了很多,虽然保养得法。但脸上的皱纹依旧不可避免地显现出来。 而且,徐阁老清瘦了许多。 “阁老,下官来看您了。”许梁站在徐阁老面前,温和地说道。 徐阁老将手上的奏折合上。给了许梁一个和气的笑容,招呼许梁坐下,边整理桌面,边自嘲似的解释道:“曹阁老和成阁老走后,内阁的事务乍然繁重了起来。老夫在内阁处理不过来的奏折,有时也会带回家里来。许梁哪,你可不要说老夫违规了哦。” 按理,朝庭奏折是国家的机密,内阁大臣未经许可,是无权带出皇宫的。 许梁忙摇头,一脸敬佩地道:“阁老说的哪里话。阁老为了大明的江山呕心沥血,下官敬佩不已!” “呵,许梁莫夸老夫了。”徐阁老摆手呵呵笑道。他揉了揉眼窝,看向许梁。问道:“算起来,许梁你可是有些日子没到老夫府上走动了?今日前来,不单单是为了看望老夫吧?” 许梁微略惶恐,拱手道:“最近忙着琼林宴的事情,事情多了些。” 徐阁老缓缓点头,捋须说道:“今年的殿试是皇上登基以来的首次殿试,意义非比寻常,琼林宴是殿试必不可少的环节,许梁可要仔细准备,莫要出了差池。” 许梁道:“阁老放心。下官记住了。”顿了顿,许梁拱手道:“说起来,自曹阁老,成阁老相继离开朝堂之后。陛下好像也没有增补阁臣的想法,阁老,您身在中枢,可有听到什么言论?” 徐阁老瞟了许梁一眼,嘴角带笑,道:“怎么。许梁也想更进一步?”随即徐阁老倒先失笑了,摆手道:“许梁你如今虽然官位正三品,但实在太年轻。三十不到的阁老,说出去未免太骇人听闻了。” 许梁脸色微红,尴尬地道:“阁老取笑下官了。下官乃是举人出身,此生是与内阁大学士无缘了。” “唔……”徐阁老愣了愣,许梁出身徐阁老倒是一时没有想起来,他沉默一阵,叹息道:“说起来这也是朝庭的弊病。非庶吉士不得入阁拜相,这是什么破规矩!许梁你本人的见识,老夫是十分欣赏的,只是这举人的出身……唉……眼下却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许梁苦笑道:“阁老不要取笑下官了。”说着,许梁神色一整,探头前倾,朝徐阁老诡异地一笑,轻声问道:“阁老,如今成基命离职了,这次辅之位空缺了出来,下官想私底下问问阁老您,对于次辅之位,阁老有什么打算?” 徐阁老听了,先是一阵错愕,随即脸色一变,急忙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将房门轻轻掩上,然后站到了许梁面前,定了定神,才紧张地说道:“许梁你胡说什么!次辅之职,那是由陛下和朝臣选定的,老夫听从皇命而已,能有什么打算?” 噗嗤一声,许梁见徐阁老如此紧张的样子,禁不住先笑了出来,也站起身,看着徐阁老,道:“阁老何必如此紧张!此地乃是阁老府上的书房,仅你我二人,下官的话,发自肺腑,阁老何不坦诚相待?” 徐阁老定定地看了许梁半晌,才缓缓摇头,道:“许梁,老夫与你,早已是忘年之交。老夫也相信,你方才的话,也是为老夫考虑。其实不瞒你说,成阁老离职的当天晚上,老夫便仔细想过这件事情。只是思来想去,内阁次辅,只能由温阁老接任才合适。” 许梁不屑地冷笑道:“你说温体仁?这人什么德性,想必阁老比下官更清楚。” 徐阁老轻轻一叹,无奈地道:“先不说温阁老品行如何。单说资历,老夫便望尘莫及。温阁老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庶吉士。陛下登基之初,便已经是礼部尚书。而老夫却是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虽然也有幸被选为庶吉士,但入仕时间却足足比温阁老晚了六年!而且,老夫与温阁老同期入阁,入阁前,温阁老便是老夫的上官。试问有温阁老在,次辅的位置哪能轮得上老夫?” 听了徐阁老的一番话,许梁便心中有数了。看来这徐阁老心底,对于次辅的位置。也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只是由于资历不如温体仁,无可奈何之下,才干脆绝了这份心思。 许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待徐阁老说完。许梁道:“下官承认阁老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内阁之中,先不说老资格的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但论温体仁,阁老你都大大不如。” 徐阁老便瞪着许梁,责备道:“既然许梁你都知道。又何必跑来问我?” 许梁嘿嘿一阵冷笑,朝徐阁老郑重地拱手道:“说一千道一万,下官只想问阁老一句话,次辅的位置,阁老想不想坐上去?” 徐阁老听了,脸色一阵不自然。 许梁道:“阁老,朝堂高位,有能者居之。徐阁老满腹经纶,难道就甘心平庸一生,不能舒展心中抱负?” 徐阁老老脸一红。在许梁逼迫的目光下,终于矜持不下去了,一甩衣袖,断然道:“若说老夫想都不敢想,那也是自欺欺人的假话。只是……唉,老夫争了也没用……次辅之位,非温阁老莫属。” 许梁听了,轻哼一声,道:“即便如此,难道阁老就这么甘心眼睁睁地看着温体仁上位?” 徐阁老嚅嚅道:“以后总归还有机会的……” 许梁抬高声音。打断徐阁老:“没有机会!” 这一声高呼,倒把徐阁老吓了一跳,愕然地看着许梁。 许梁朝徐阁老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的徐阁老,您如今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你想想。你还能在这朝堂上干几年?三年?五年?机会不等人,此时不争取,难道你要等到温体仁光荣退休之后,才顺势上位?阁老,以您的年纪,再不争就晚了!” 徐阁老脸色一变。愣愣地看着许梁,神情变幻了许久,终于逐渐坚定起来,郑重地朝许梁深施一礼,感激地道:“许梁一语惊醒梦中人,是老夫执念了!”说着,徐阁老腰板忽然挺直了,一股上位者的所势顿时显现出来,看向许梁,语气坚定地道:“你说得不错,机会难得,不容错过!” 许梁顿时欣喜地道:“阁老有此决心,下官愿为阁老的马前卒,助阁老一臂之力!” 徐阁老感激地上前,扶着许梁的双手,神情热切地道:“老夫得许梁相助,成功便更有信心了!只是,眼下该如何下手,老夫心中,却是一点章法都没有。” 许梁闻言,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轻拍着徐阁老的手,道:“阁老,下官来您府上之前,已经替阁老想了一些,下官认为,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拿下此次殿试的主考官的职务。” “嗯?”徐阁老疑惑地看着许梁,问道:“这难道还有什么深意吗?” 许梁道:“阁老方才也说了,这是崇祯朝的第一次殿试,其意义非比寻常。” 徐阁老眉眼一动,也明白了许梁的意思。这是崇祯朝的第一次殿试,崇祯皇帝必然是极为重视的,若徐阁老本人能够担当这殿试的主考官,那对徐阁老本人来说,也是一份极为重要的资历。 徐阁老意动不已,随后又皱起了眉头,朝许梁为难地道:“可是老夫听礼部尚书李腾芳说过,此次殿试的主考官已经拟定好了。” “是谁?”许梁问道。 徐阁老叹了口气,道:“温阁老入阁之前便执掌礼部,如今又是内阁大臣之尊,数遍朝堂上下,他是最有资格担任此次殿试主考官的人选。礼部拟定的主考官,便是温阁老。” 许梁嘿嘿冷笑道:“既然是拟定的,便是未曾明文公布的。没准到时候会出什么意外呢?” 徐阁老顿时惊疑地看着许梁。 许梁便一阵挤眉弄眼。 许梁又与徐阁老密谈了许久,才告辞出来。 次日,许梁上朝之时,在午门外遇见礼部尚书李腾芳,便笑呵呵地靠了过去,拱手道:“李大人,今日您老来得好早啊。” 李腾芳对于这位光禄寺卿许梁印象很不错,闻言便轻笑道:“许大人来得也挺早嘛。” 许梁客套着,瞄见李腾芳手上捏着的一份奏折,状若随意地问道:“哟,今日李大人可是要执本上奏?” 李腾芳闻言,将奏折往袖笼里放进去一些,朝许梁解释道:“眼看着离殿试的日子没几天了,本官正要向陛下举荐此次殿试的考官人选。” 许梁长哦了一声,随即拱拱手,一脸难为情地道:“原来是这事。呵……说到殿试,下官倒有个不情之请。” 李腾芳道:“许大人客气了。” 许梁靠近了李腾芒,小声道:“李大人也是知道的,下官的光禄寺这阵子一直在忙于筹备殿试之后的琼林宴的事情,李大人上折,多半也是要向陛下报告此次殿试的情况的吧?” “是的。”李腾芳倒真没把许梁当外人,点点头,承认了。 许梁便更加热情了,搓着两手,特难为情的样子,小声说道:“李大人是知道本官的,我写的那几个字实在算不上工整,每回不得不写奏折的时候,都要急出一身汗。下官便想拜拖李大人,您这奏折,明天再上。今天散朝之后,下官便把琼林宴的准备情况向您老汇报一下,由您一并写入奏折当中。这样,倒成全了本官,省得本官再另外具折上报了。” 光禄寺卿许梁的字写得难看,这在朝堂上已经不是什么密秘。李腾芳想了会,暗道:如果把琼林宴的情况也加入到自己的奏折里面去,倒也显得自己的奏折更加全面。抬眼见许梁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神色之间倒显得几分恭敬之意。这种态度令礼部尚书李腾芳虚荣心大大的满足了一把。 看看,堂堂正三品光禄寺卿都要求着本大人办事! 李腾芳一捋胡须,爽利地一笑,轻拍着许梁的肩膀,道:“许大人太见外了!这种小忙,只要许大人你说话,本官岂有不帮之理!罢了,这奏折,本官明日再上也不迟。” “多谢大人成全。”许梁满脸感激地道,待垂下眉头,许梁的嘴角诡异地一笑。(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七章 德行有亏 随后,许梁暗道一声好险。若非今日许梁特意到得早了些,便不能在朝会前截住礼部尚书,那么,依礼部尚书李腾芳的打算,今天便这么将奏折呈上去,接下来殿试主考官的人选非温体仁莫属。 李腾芳是个守信用的人,他既然答应了许梁再等一天,便在朝会上,从头至尾没有发言。 散朝之后,许梁陪同李腾芳出了金銮殿,忽听得身一声叫唤:“李尚书留步。” 许梁与李腾芳回头看去,见内阁大臣温体仁笑眯眯地叫着。 李尚书和许梁忙停步施礼。李尚书问道:“温体阁有何事吩咐?” 温体仁顿时一脸和气,走上前来,朝李腾芳说道:“李大人,此次殿试乃是崇祯朝的首次殿试,陛下和内阁都非常重视。本官也想听听李大人关于殿试的打算。” 许梁听得神色一动,惊疑地看着温阁老。然而温阁老却没有理会许梁的意思。于是许梁便朝李尚书道:“李大人,既然温阁老找您有事情,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李尚书一脸歉意地朝许梁拱手。待许梁走远之后,温阁老笑眯眯地道:“李大人,请随老夫到内阁值房里去详谈吧。” 许梁单独一人出了午门,坐上了回光禄寺的马车。在马车内,许梁便在琢磨温体仁忽然叫住礼部尚书李腾芳的用意。温体仁是个混迹朝堂几十年的老油条,他的一举一动莫不带着深意,他找李尚书,多半就是为了主考官的事情。 一路回到光禄寺,许梁把光禄寺少卿沈从良找来,吩咐道:“沈大人,你把琼林宴的准备情况写份折子,一会我要带去给礼部尚书过目。” 沈从良听了,也不用缘由,拱拱手。当即回屋去编写奏折去了。 许梁在屋内坐着等了半个时辰左右,沈从良便呈上来一份墨迹尚未干透的奏折。许梁随意地看了一眼,见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便握在手上。转而朝外走去。 赶到礼部的时候,恰好看见礼部尚书李腾芳从官轿上下来。许梁便迎了上去,道:“李大人。” 李尚书见是许梁,不由微微一笑,朝许梁摆手道:“许大人可是等了好久了?” 许梁笑道:“那倒也没有。下官估摸着尚书大人也该回衙了。便从光禄寺赶了过来。” 李尚书便与许梁两人并排着往里走,沿途路过的礼部官员见了自家的尚书大人,都停下来拱手见礼。 李尚书一边朝礼部的官员点头回应,一边朝许梁说道:“温阁老把本官叫去,也是为了此次殿试主考官的人选事宜。看来内阁也是非常重视此次殿试的,温阁老事无巨细,问了好了会。” 许梁轻嗯一声,算是回应。 李尚书回头看了许梁一眼,道:“对了,温阁老还问起本官为何迟迟不向皇上推荐殿试主考官。本官没办法。便将拟定的奏折呈给温阁老看了。” 许梁听了,脸色一变,轻啊了一声,略微紧张地看着李腾芳,问道:“温阁老阅读之后,说什么了没有?” 李尚书仰头回想了一会,道:“温阁老基本上算是满意的。只是他对本官拿着奏本却不上奏有些奇怪而已。” 许梁心里就更紧张了,盯着李尚书,问道:“那……尚书大人是如何回应的?” 李尚书理所当然地道:“本官实话实说而已。” 许梁不禁又轻啊了一声。李尚书奇怪地看眼许梁,问道:“怎么了?唔。本官如此说法,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许梁苦笑道:“大人据实以报,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 “只是什么?” 许梁轻叹一声:“只是温阁老对下官向来没有什么好印象。如今他知道是由于下官的事情耽误了大人上奏折,多半会记恨下官的。” 李尚书听了。也跟着轻啊一声,懊悔道:“如此说来,倒是本官思虑不周全了。” 许梁能说什么,唯有苦笑而已。 两人进了李尚书的办公房,分主客落坐之后,许梁将沈从良拟好的奏折呈给李尚书。许梁又稍微解说一番。 李尚书乃是老臣,对于琼林宴的事情居然也比较熟悉,翻看了一番许梁呈上去的奏折,倒也没有什么问题,笑呵呵地夸赞了许梁两句。 许梁客气一番,又状若随意地问道:“说到此次殿试主考官的人选,下官也有些好奇,尚书大人准备向皇上推荐哪位大人?” 李尚书呵呵一笑,朝许梁说道:“许大人也不是外人,本官便直说了吧。原本殿试主考官,依制该是礼部尚书担任的。只是本官本人刚接手礼部尚书不久,无论资历人望,与前礼部尚书,如今的内阁大学士温体仁相比,却是相差甚远。加上前阵子,首辅周阁老曾单独找本官,暗示过要把殿试主考官的规格提高。我看周首辅的意思,是希望由内阁大学士来担当此次的殿试主考官。” 李尚书连着说了许多,有些口干舌燥,便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水,然后看着许梁,道:“本官依着周首辅的意思,在奏折上举荐了温阁老。嗯,温阁老看了本官的奏折,他本人也很满意。” 许梁暗道:果然如此! 李尚书见许梁如此关注,便笑着问道:“许大人,你觉得本官这种做法如何?”说着,李尚书不禁有些得意:“本官举荐了温阁老,即能堵住朝臣们的嘴,又能让首辅大人满意。可谓两全其美。” 许梁沉吟一阵,缓缓点头,道:“尚书大人的法子,倒也是妙不可言。不过,下官以为,历届科举主考官,除了资历威望以外,德行人品也当为朝庭表率才好。为人师表嘛,就该有个为人师表的样子。” 李尚书疑惑地看着许梁,不禁在想许梁说这些话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光从许梁的话语上理解,他倒也没有说错什么。李尚书便点头应道:“许大人说得,倒也在理。” 许梁见状。又与李尚书闲聊一会,见一名礼部的官员进来汇报工作,便见机告辞出来。 第二天的朝会如期到来。诸大臣惊讶地发现,今天的内阁大臣温体仁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一身新换的朝服上下看不到一丝皱纹,发髻整齐,面色红润,难以掩盖的兴奋。 他不能不兴奋,昨天在礼部尚书李腾芳的奏折上。温阁老亲眼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写在殿试主考官的推荐人名上。虽然首辅周延儒已经承诺,会帮着自己把殿试主考官争取到手,然而见不到最终的结果,温阁老心底还是不踏实,直到看到了礼部尚书的奏折,温阁老心中才笃定下来。崇祯朝第一次殿试的主考官,能够给温阁老带来多么大的政治资本!想想吧,第一次殿试录求的状元,探花,进士将来见了自己。都得称一声恩师。而这些官员,过个几年,便能成长为崇祯朝的官员,说起来,都是温阁老的门生! 朝会上商讨的自然还有其他琐碎的事情,然而温阁老心情激动之下,居然一件事情都没有听清楚。眼见该商议的事情都商议完毕了,金銮殿上一时安静下来。温阁老便知道时机到了!便拿眼光去瞟礼部尚书李腾芳。 朝堂上,与温阁老有同样感受的人,还有一个光禄寺卿许梁。许梁上朝。原本就是打酱油的角色,况且朝中大事也轮不到他一个管宴享的光禄寺卿来发话,许梁便干脆从始至终,都把目光注意到了内阁大臣温体仁身上。将温阁老的神态一一看在眼里。 温阁老给礼部尚书使眼色的时候,许梁便知道温阁老已经等不及了,便朝殿上的一名七品给事中微微点了下头。 礼部尚书李腾芳收到温阁老的眼神,便一脚踏出,朝上方崇祯皇帝拱手,刚张开口。忽听得身后一声:“微臣有本启奏!” 温阁老不由得吃了一惊,回头看着越众而出的那名礼部给事中。盯着看了半晌,温阁老恍然记起,这位给事中是五月份的时候补缺上来的新晋官员,自己并没有什么印像。 李尚书听了,由于礼部给事中已经抢在自己前面开了口,只有无奈地将一只探出去的脚缩了回去,想着等这位给事中说完,自己再开口。 “何事启奏?”上方,崇祯皇帝看着这我眼生的礼部给事中,却也记不得这人的名字,便尴尬地指着他问道。 给事中恭恭敬敬地拱手,双手呈上一份奏折。待秉笔太监王承恩将奏折接了过去,崇祯皇帝开始翻看的时候,给事中正色地道:“微臣礼部给事中刘能,弹劾内阁大学士温体仁,身为内阁大学士,理应为举朝官员做表率楷模!然而温体仁身为阁老,竟然不懂得洁身自好,时常流连于花街柳巷之中,北京城里好几位当红花魁,都受过温阁老的打赏,更令人气愤的是,就在两个月前,温阁老竟然娶了一名娼妓为第七房小妾!微臣以为,曹阁老如此所作所为,实在愧对于堂堂阁老之尊!温阁老德行有亏,微臣肯诚皇上,加以训斥!” 那名叫刘能的礼部给事中,每说一句,温阁老的脸色便黑一分,待刘给事中将事情说完,温阁老的脸色已经黑得如同锅底,看向那刘给事中的眼神,恨不得一口生吞了他。 朝上诸臣,听了刘给事中的弹劾说词,不由窃笑不已,几位勋贵武将都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朝中大多数官员,或多或少都喜欢喝喝花酒,玩玩情调,相中哪位京城花魁,留宿一晚,偎香倚玉什么的,基本上都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其实私底下,京城的官员们还一度以得到某位当红花魁的亲睐引为一段标榜的美谈佳话。 然而这些事情,毕竟是与大明律的精神相违背的,私底下怎么做都行,但却万万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毕竟大明律上,白纸黑字写着呢。 而且,大明朝立国两百年来,即便是最不怕事,人见人嫌的科道言官,弹劾的罪名千奇百怪,也很少会拿这些风liu韵事来说事的。倒不是说,大明朝的官员觉悟有多高,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什么的,相反,实在是因为大家私底下都不干净,干脆谁也别说谁,你好我好大家好,谁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去攻击别人。 然而这位刘给事中不但郑重其事地说了,而且还拿来弹劾一位当权的内阁大臣! 这就热闹了! 大殿上诸臣窃窃私语的声响越来越大,温阁老倒底是当了阁老之后,脸皮薄了许多,重重地哼了一声,站出来,朝上方的崇祯皇帝拱手垂头道:“皇上,老臣……老臣冤枉……” 崇祯皇帝遇到这种事情,他是哭笑不得。有心将温阁老的这点丑事给遮掩过去,奈何大殿上诸臣都在小声议论了,想遮掩都没办法遮掩。无奈,崇祯皇帝朝温阁老说道:“那个……温爱卿哪,嗯……国事繁重,阁老也上岁数了,可要注意保重身体啊。” “噗嗤!”崇祯皇帝也实在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情况,加上训斥的语也说得似是而非,遮遮掩掩,欲盖弞彰,他话音刚落,便有一名武官没忍住,失笑出声。而后过了一两秒,大殿上诸臣哄堂大笑。 温阁老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气得眉毛胡须一阵颤抖,怨毒地瞪了那刘给事中一眼,朝崇祯皇帝拱手道:“老臣……谢陛下关心!” 崇祯皇帝也失笑出声,朝那刘给事中摆手道:“好了,那谁,退下吧,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拿到朝堂上来说了!” “是!”刘给事中倒像个没事人一样,若无其事地退了回去。 “安静!”秉笔太监王承恩拂尘一甩,朝诸大臣喝道,于是诸大臣的窃笑声渐渐小了下来。 然后,崇祯皇帝眼光在诸臣之中转了一圈,落在了礼部尚书李腾芳身上,微笑着问道:“李爱卿,你有何事启奏?” 礼部尚书李腾芳此刻猛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为难的境地。他原本是要呈上奏折,向崇祯皇帝举荐此次殿试的主考官的。按他奏折上所写的,主考官是内阁大臣温体仁。 然而,温阁老刚刚被暴料德行有亏,这,这还怎么当主考官,为人师表? “李爱卿?”崇祯皇帝见礼部尚书李腾芳一脸纠结为难的样子,不由又出声问道。 “啊?皇上,臣,臣……”李腾芳支支吾吾地道。 许梁见李腾芳这个样子,以他对李腾芳的了解,哪里还不清楚这位尚书大人又想要退缩了,便决定再推李尚书一把。 “皇上,礼部尚书李大人该是要呈报殿试主考官的事情。”许梁越众而出,朝崇祯皇帝拱手说道,然而似笑非笑地看向李腾芳,问道:“尚书大人,是也不是?”(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八章 撕破脸皮 礼部尚书李腾芳这会真想冲上去掐着许梁的脖子,叫他住嘴。主考官的人选奏折上写的是温体仁,但这会温阁老刚刚被弹劾,如果李尚书再把温阁老的大名报上去,那真就是缺心眼了。 刘给事中的弹劾打乱了礼部尚书的布署,李尚书还需要时间来消化和应对。然而许梁这么一说,便连退路都给堵死了。 况且经许梁这么一提醒,崇祯皇帝也想起这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来,于是笑吟吟地看向李尚书,问道:“殿试主考官,李爱卿推荐的是什么人选哪?” 李尚书脸色一阵纠结,吃吃地道:“这个……” 崇祯皇帝道:“怎么,李爱卿可是还没有确定人选?唔眼看着过几天殿试就要开始了,朕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殿试,可要开个好头。李爱卿?”崇祯皇帝看向李尚书的眼神便带着一丝不满,暗道这李腾芳也是朝中老臣,怎么一个殿试主考官的人选都拿不出来? 李尚书受了崇祯皇帝这么一瞪,心中便有些发慌,歉意地看温阁老一眼,暗道:温阁老,您老人家自己出了问题,可怪不得我了。 李尚书便指着前方笑吟吟地站着的东阁大学士徐光启,道:“回禀陛下,臣举荐东阁大学士徐大人担任此次殿试的主考官。” 此话一经说出来,温阁老一颗火热的心顿时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首辅周延儒神色一动,诧异地瞟了李尚书一眼,再看见温阁老如丧考妣的神情,不由暗自叹息。 “唔,”崇祯皇帝轻唔一声,目光落到徐阁老身上,缓缓点头,说道:“徐爱卿出身礼部,又是大学士之尊,担任此次殿试的主考官也是极为合适的。徐爱卿。殿试的事情,你就多费心了。” 徐阁老猛地拱手,朗声道:“老臣遵旨!”低头的一瞬间,徐阁老看向许梁的眼神。显得极为震惊。心中狂呼:许梁竟然做到了!他真做到了! 徐阁老回想起许梁去找自己的时候,意味深长地说过温阁老没准会出意外的话,如今印证,显然许梁是早就在算计温阁老了。徐阁老恍然记起,那出列弹劾温阁老的礼部给事中刘能。半年前还是国子监的候补官员,他也是在黄道周担任都察院佥都御史的时候,补缺出任礼部给事中的。 黄道周是什么人?那是许梁的嫡系! 徐阁老这么一琢磨,便将事情的内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散朝之后,许梁和几位与徐阁老走得近的官员便拥上前来,向徐阁老道贺。而温阁老朝神情极为尴尬的礼部尚书重重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李尚书一脸无奈,紧追着温阁老,连声唤道:“温阁老,温阁老……” 徐阁老与几位道贺的官员客套一番。待诸官员散去,徐阁老便朝许梁说道:“许梁,你陪老夫走走吧。” “是。”许梁点点头。 两人出了金銮殿,朝内阁值房的方向走去。沿路经过的宫女,太监见了徐阁老,都停步行礼。徐阁老一路与许梁说了些闲话,待走过了几道宫门,前方便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周围,却是没有侍卫站岗的。 徐阁老便顿住脚。回头朝许梁郑重地揖了一礼。 “许梁,今日的事情,老夫多谢你了。”徐阁老表情认真,态度诚肯。倒让许梁有些不适应,忙摆手道:“阁老言重了。下官帮了阁老,便是在帮自己。” 徐阁老缓缓点头,朝许梁做了个走的手势,两人便不紧不慢地走在长长的通道中。 徐阁老放低了声音,问道:“接下来。老夫该怎么做?还请许梁教我。” 许梁轻声道:“阁老也不用特意去做什么,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嗯,若说需要特意注意什么的话,就请阁老在殿试一事上多用心,给皇上一个令人满意的殿试结果。” “就这样?”徐阁老惊讶地问道。 许梁缓缓点头,状若无意地道:“我听说陛下最近正为了西北的战事忧心,阁老若真要执意做什么的话,那不妨多进宫见见皇上,给皇上提点适当的建议。在皇上面前树立个为君分忧的形象。” 徐阁老恍然大悟,轻声道:“老夫懂了。” 殿试主考官的人选确定下来,接下来几天,礼部便忙着准备考场的事情。许梁借故去礼部衙门看过几次,只是看礼部尚书李腾芳的脸色,却并是不一付欢喜的模样。 也是,礼部尚书李腾芳因为主考官的事情,无形中得罪了一位内阁大臣,李腾芳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 东江别院由于许江也要参加此次的殿试,这几天阖府上下几乎都围着许江转了。许梁特意划给许江读书用的小院,许常昆和许杨氏为了把许江照顾好,除了两人亲自住进去之外,还命人守往了院门,等闲人等不能轻易进去,以免打扰了许家大公子温习功课。 许梁在殿试头一天,特意去了许江的小院,简单地询问了几句许江的情况,算是给这位大哥一点点鼓励。 崇祯三年九月初九,崇祯朝的第一场殿试如期进行。朝堂上下的目光都在关注着这一场殿试的进展。崇祯皇帝以此为由,竟然宣布罢朝三日,以示对殿试的重视。 这样不用上朝的日子,许梁呆在光禄寺衙门倒也无所事事。有心想邀吏部郎中王贤和兵部郎中余大成出来喝酒,结果两位郎中大人都推拖说没空。 倒是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神色凝重地找了过来,朝许梁郑重地说道:“大人,温阁老这两日好像命人在暗中调查礼部给事中刘能。” 许梁听得微微一愣,点点头道:“不难理解。温阁老忽然被一位小小的给事中给参了一本,是个人都会去调查一下对方的身份来历的。” 黄道周担心地道:“刘给事中是新晋的给事中,来历并不复杂,一查就能查清楚,下官担心,温阁老会怀疑到咱们身上。” 许梁道:“无妨的,即便温阁老怀疑到咱们身上,他没有确切的证据,却也只是怀疑而已。”许梁轻叹一声:“这是内阁次辅之争。咱们若要取胜,不伤毫发那是不可能的。” 黄道周也晓得其中的利害,叹息一声,道:“只是可惜了那刘给事中。此事过后,以温阁老的性格,多半会对刘给事中不利的。” 许梁起身,沉吟着走了几步,朝黄道周道:“道周。你去跟那刘给事中交个底,只要他把这件事情办妥当了,即便他遭来报复,在朝庭上混不下去了,本官也能保举他到地方上去任职。” 黄道周道:“大人放心,下官会与刘给事中说明白的。” 殿试结束之后,许江果然高中二甲三十六名。这个消息,把许常昆夫妇高兴坏了,高兴之下,许常昆忽然变得大方起来。给东江别院的所有人都封了一个红包,算是讨个喜庆。至于酒宴什么的,自然是少不了的。 朝会恢复的第一天,崇祯皇帝很是高兴,当场下旨褒奖了主考官徐光启和其他几位考官,徐阁老满面笑容,神采奕奕。 相比而言,温阁老的脸色便阴沉沉的,看不到一丝笑容。 随后,礼部给事中刘能再次站出来。上折弹劾内阁大臣温体仁:说他在京城郊外的田庄侵占当地百姓良田十几亩,请求朝庭开展调查云云。 温阁老听了,腮帮子鼓动,气得不轻。 金銮殿上的诸多大臣们都哗然了。现在即便是瞎子都能看出,这位礼部给事中刘能是与堂堂的内阁大学士温体仁扛上了,几天前参了温阁老一本,今天又参了一本,看样子,后面还有第三本。第四本。 温阁老照例说自己冤枉,请求陛下详查。而崇祯皇帝也看出了些问题,原本想斥责温阁老几句,便了事。 然而这次,礼部给事中刘能仿佛是吃了称砣铁了心,跪在朝堂上,连连肯求陛下下旨严查,否则,他就不起来。 崇祯皇帝很无奈,礼部给事中虽然是个七品小官,但自洪武爷传下来的规矩,科道言官有听风闻奏的权利,而且参了别人,不管证据确不确切,言官都有免责的权利。 崇祯皇帝最后只得无奈地宣布,由锦衣卫去查一查。 温阁老起身后,看向礼部给事中刘能的眼神很不善。而后,温阁老的目光在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和光禄寺卿许梁身上扫来扫去,一脸阴沉。 许梁撇撇嘴,对温阁老的威胁很是不屑。 散朝之后,许梁与黄道周往午门方面走,忽见温阁老负手站在路边,神色复杂的盯着两人看。 “许大人,黄大人,留步。”温阁老冷冷地道。 许梁和黄道周对视一眼,走到温阁老面前。许梁拱拱手道:“温阁老唤住本官,有何事?” 温阁老上下打量了许梁一眼,啧啧地感叹道:“许大人年仅二十五六,便已官居正三品光禄寺卿,数遍大明立国以来,如此年轻的正三品高官,也不多见。假以时日,许大人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许梁一时不明白温阁老说这些没营养的废话有什么用意,冷淡地拱手道:“温阁老谬赞了。本官年轻,资历浅簿,从仕的经验还得多多向温阁老这样的朝中老臣学习才行。” 温阁老哼哼一声,摆手道:“本官是老了,许大人可千万不要学老夫。反应迟钝,被人暗中算计了还不自知。” 许梁暗道:来了,这老头要摊牌了。 果然,温阁老的神色转冷,怨毒地看着许梁,点点手指头,道:“作为从仕几十年的老人,老夫想给许大人一点忠告。” 许梁拱手道:“阁老请讲,下官洗耳恭听。” 温阁老冷冷地道:“年轻人,不要轻易站队,局势没有明了之前就急着站队,容易站错队伍的。也不要轻易得罪人,有些人得罪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温阁老说着,脸上便呈现出一片肃杀之气出来,无形中一股上位者的威势便朝许梁席卷过去。 许梁脸色一变,紧盯着温阁老看了许久,忽然展颜轻笑,轻巧地拱手道:“阁老金玉良言,许梁受教了!若阁老没有其他吩咐,下官就告辞了。” 温阁老轻哼一声,目送许梁和黄道周施施然离去,一丝厉气在眼眸中一闪而逝。 许梁径直回到了光禄寺衙门,黄道周也没有回都察院,而是跟着许梁到了光禄寺。 两人在办公房内各打椅子坐下,许梁命青衣卫上了茶水,猛喝了几口,看着黄道周,肃然道:“看来温阁老是准备撕破脸了!” 黄道周也附合地点点头,沉声道:“温体仁此人,最是阴狠,既然已经撕破脸了,接下来他的报复相必会十分难受。” 许梁冷笑一声,道:“怕他做什么!你我都是朝中四品以上高官,他一个内阁大臣虽然位高权重,但想要动四品大员,却还得掂量掂量!” 黄道周缓缓点头,神色一动,担忧地道:“大人和下官虽然暂时不必惧怕他。但下官担心,跟着大人的其他人,像礼部给事中刘能,光禄寺丞王启年这样的人,温阁老想要摆弄他们,却不是什么难事。” 许梁听得,微微一愣,抚头道:“这倒是个问题。”想了想,朝黄道周道:“那个礼部给事中刘能,事情结束之后,便立马安排他离开京城。至于光禄寺丞王启年……” 正说着,王启年兴冲冲地跑进来,将一封信呈到许梁面前,激动地道:“大人,孙阁老回信了。” 许梁听了,脸色一喜,忙中断了谈话,接过信封,急匆匆的拆开,取出信纸看了起来。 黄道周和王启年两人也一脸期待地看着许梁。关于帮着徐阁老竞争内阁次辅的事情,许梁自然不会忘了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这个强力外援,几天前便写了信给孙阁老,今天,孙阁老的回信才到。 许梁神情疑惑,将信纸翻开看了又看,然后交给黄道周。 黄道周接过,看了看,惊呼道:“怎么……是张白纸?” 王启年惊疑地接过,看过之后,也疑惑了。朝许梁问道:“大人,这白纸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孙阁老拿错了信纸了?” 许梁皱着眉头,看了王启年一眼,苦笑道:“孙阁老是什么人,岂会拿错信纸!”说着,许梁拿起那张白纸轻弹了两下,苦笑道:“这张白纸,便是孙阁老的回信!”(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九章 徐阁老晋级 黄道周和王启年都很诧意,看着许梁,问道:“大人,孙阁老这是什么意思?” 许梁长叹一声,道:“孙阁老是想通过这张白纸告诉我们,对于次辅的事情,他打算什么都不做,既不支持,也不反对。换句话说,咱们想要借助孙阁老的力量,这种法子是行不通了。” 说着,许梁看了两位嫡系手下一眼,道:“难道你们就没有发现,自袁崇焕死后,孙阁老突然间就低调了很多吗?以往每个月,孙阁老都在回京城一两趟,而如今快一个月了,你们可曾看见孙阁老回京城来?” 黄道周和王启年都摇头。 不但摇头,黄道周还补充了一句:“而且,连崇祯朝的第一次殿试这么重大的事情,孙阁老都没回来。” 许梁感到心情很沉重,低沉地道:“看来,袁崇焕的死,对孙阁老打击很大。” 黄道周和王启年都缓缓点头。 继礼部给事中刘能弹劾温阁老之后没两天,这位礼部给事中又再次上书崇祯皇帝,指责内阁大臣温体仁与市井商人纠缠不清,收受商人贿赂等等好几条罪状。诸大臣的心都有些麻木了,这次看向温阁老的眼神有些幸灾乐祸,而看向礼部给事中刘能的眼神却带着怜悯。 众臣的心里都在为这位胆大鲁莽的小小给事中的前途忧虑。如此不依不挠,不知轻重地得罪一位内阁大臣,这小小的给事中的仕途已经基本可以划上句号了。 崇祯皇帝也有些反感了,看向礼部给事中刘能和内阁大臣温体仁的眼神都很不悦。在崇祯皇帝看来,刘能是没事找事,而温阁老纯粹是不知收敛,给自己惹事。 温阁老心中恼怒异常,然而在皇帝越来越不悦的神色下,温阁老第二天就上了一道请罪的折子,然后依照惯例,温阁老在家里闭门自省了。 所谓的闭门自省自然不是真的要自我反省。而是每一位朝中老臣的一惯作风,受了弹劾,总要做做样子,上道请罪的折子。再呆在家里休养几天,等着皇帝的召唤,再拍拍屁股去上朝。 温阁老闭门自省,第一个登门拜访的是内阁首辅周延儒。 首辅大人亲自驾到,温阁老不可托大。立马大开正门,将周首辅迎了进去。在客厅里分主客落座之后,两人叙了阵子闲话。 周延儒便点明了来意,他打量着温体仁,轻笑道:“温兄,小小一个给事中无足轻重的弹劾,你完全不必上折请罪,更不用闭门自省了。” 温体仁虽然本意是做做样子,但表面上却一副诚肯认错的表情,道:“首辅。科道言官的听风闻奏,自我朝开创之初,太祖皇帝便明令朝中诸臣不得怠慢。下官身为内阁大臣,自然更应当做表率。” 周延儒听得内心鄙夷,表面却是很感动的样子,道:“温兄如此作派,真不愧我辈楷模。只是朝中上下这么多政务,内阁原本就人手不足,如今你再摞了挑子,内阁里就我和徐阁老两人。哪里处理得过来。”说着,周延儒安慰温体仁道:“温兄,老夫已向锦衣卫都督骆养性递了话,让他尽早查明真相。还温兄一个清白。” 事实上,刘给事中第一次弹劾的时候,崇祯皇帝便随手将这事情交给了锦衣卫调查,如今刘给事中接二连三的弹劾,崇祯皇帝便想着一客不烦二主,干脆也让锦衣卫去查实算了。 温体仁听了。心中意动不已。然而却还顾及着颜面,摇头道:“昨日朝会上,我看皇上对我也有些不满了。想我堂堂内阁大学士之尊,竟然受一名小小的给事中接二连三的弹劾,此事不查清楚,我颜面何存?” 周延儒见温体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竟然还在轿情,不由有些不悦,想了想,再次劝道:“昨日皇上神情不悦,依我看多半也不是针对温兄你,而是气恼那礼部给事中罢了。” “既如此,那本官更要借此事,给某些居心不良的人一样颜色看看!”温阁老想到那礼部给事中刘能一付楞头青,天不怕,地不怕的嘴脸,此时想来犹自恨得咬牙切齿。 周延儒吃了一惊,惊讶地道:“怎么,温兄要对小小的礼部给事中下手?唉,温兄,科道言官听风闻奏乃是特权,连皇帝都不能干涉……” 温体仁嘿嘿一阵冷笑,眼里闪着仇恨的目光,摇头道:“首辅大人说笑了。礼部给事中算什么东西?若是背后没有人撑腰,他敢如此大胆,弹劾堂堂内阁大臣?嘿嘿,老夫宽宏大度,断是不会此时去为难一个小小的给事中,这要是落到朝中诸臣眼里,我温体仁成什么了?” 周延儒松了口气,转而好奇地问道:“那,温兄想要对付的谁?啊,难道温体已经查到了那背后指使之人?” 温体仁眼中怨恨这色更盛!恼怒地道:“如今有些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看来是该教教他们怎么学着懂规矩了。” 周延儒听着微微一愣,随即想到了某人似乎特别符合“年轻人”的标准,便恍然大悟。 许梁见连着两天,温阁老都没有上朝,再向其他大臣们一打听,便打听到这位温阁老上了一道请罪的奏折之后,已经在家里闭门自省去了。 许梁顿时就感觉机会到了。眼见着朝堂上几项重要议程都议定完毕,崇祯皇帝将询问的目光游向众大臣,许梁牙一咬,脚一跺,便大步出列,朗声朝崇祯皇帝道:“启禀皇上,臣光禄寺卿许梁有事启奏。” “哦?”崇祯皇帝顿时一脸稀奇,印像里这位光禄寺卿每次开朝会,他都是躲在一众大臣之后,不是两眼无神,就是目光游离,再不然就是呵欠连天,一付要打瞌睡的样子,这,这好像还是头一回听见光禄寺卿会有事启奏。 “许爱卿有何事?快快道来!”崇祯皇帝很感兴趣地问道。此时,朝堂上诸大臣的眼光也全落到许梁身上。都在好奇许梁会提出个什么事情出来。 “皇上!”许梁朗声说道:“内阁自成基命离职之后,次辅之位已空悬一个月之久,如今国事繁重,全都压在周首辅一人身上。每日里微臣看见周首辅废寝忘食地处理朝政,微臣的心里真是堵得慌。是以,微臣想向皇上举荐东阁大学士徐光启大人接任内阁次辅一职,以替皇上,替朝庭分忧。” 许梁这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金銮殿上,顿时就热闹了起来,许多大臣们都惊讶地看着许梁,小声地议论着。内阁首辅周延儒看向许梁的眼光精光一闪,随后消逝。而徐光启看向许梁的眼神,却是复杂中带着一丝感动。 这话果然唤起崇祯皇帝脆弱敏感的神经。崇祯皇帝听了,沉吟着朝几位内阁大臣看去,看见了徐光启,微微点头。再去找另一人,结果转了许久,却没见着他人。 崇祯不由惊疑地问道:“怎么,温爱卿没来上朝吗?” 诸臣面面相觑,默不作声。周延儒见皇帝问起,便将温阁老请罪自省的意思向崇祯皇帝说了。 末了,周首辅还建议道:“皇上,推选次辅乃是朝中大事,如今温阁老和孙阁老缺席,依老臣之见。是否等温阁老上朝之后,再来商议此事。” 许梁听了周延儒的话,不由暗道一声精采: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周延儒为了保住温阁老,顺利拿下次辅名额。不惜把孙阁老也拖下了水。 只有许梁和黄道周,王启年知道:孙阁老其实自袁崇焕死后,孙阁老基本上都是不理会朝庭的事情,连殿试都缺席的人,他怎么可能回来! 听了周延儒的话,崇祯皇帝眉头微皱。心底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徐阁老凡有大事,无论多晚都会进宫向自己汇报的情况,而那位温阁老,最近除了惹出一堆案子之外,没有任何建树。 崇祯皇帝便瞪了周延儒一眼,当然,为了顾及周首辅的颜面,崇祯皇帝和产悦色地道:“周爱卿,内阁次辅原本就是内阁和吏部的事情,唔,我看次辅的人选,也只有徐阁老和温阁老。周爱卿,依你之见,次辅之位该归谁?” 周延儒掷地有声:“老臣举荐温阁老。” 崇祯皇帝又转向了吏部尚书王永光,问道:“王爱卿,你的意见呢?” 王尚书瞟了周延儒一眼,在周首辅期待的眼神中,淡然开口:“臣举荐徐阁老。” 周延儒脸色一变,然后紧张地看着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沉吟一会,一指徐阁老,道:“那就由徐阁老担任内阁次辅。”说罢,崇祯皇帝摆手道:“退朝。” “微等恭送皇上!”诸臣齐声氏头。许梁仔细听着,似乎徐阁老的声间显得特别的宏亮。 一个时辰之后,温阁老的府第上,温阁老书房里一阵吡吡啪啪乱响,两名侍候的丫环被温阁老吼出屋外,守在门口,战战兢兢。 首辅周延儒急匆匆赶来的,推开门进去,便看见书房里一地的碟碗碎片。密集的都没有地方下脚。 “温兄?”周延儒问道。 温体仁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周延儒,结果周首辅都被吓了一大跳。因为好端端的温阁老此刻的眼神,就像随时准备致命一击的极端杀手!死酷,无情。 周首辅被吓得,站在门口,一动也不敢动,怕万一温阁老情绪失控,把周首辅自己给伤了。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这个首辅当得就太冤枉了。 好在过了不久,温体仁的神情逐渐恢复正常,然后他看了看书房的地面确实是没有地方下脚了,便招呼着温首辅去了府中的小亭内。 周延儒刚踏进小亭,温阁老便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想来,起先给事中弹劾我,目的并不是要扳倒温仁,而是设法让我没办法主持殿试!我想此时,那幕后之人多半是想到了要给老夫下陷阱!可恨当时我全部身心都投到了殿试之上,谁能想到幕后之人后招连绵不断,其目的,便是要我上折请罪,然后利用我不上朝的机会,联合吏部王永光这个小人,趁我不在,突然发难!嘿嘿,当真好算计!” 周延儒也猜到幕后之人是谁。然后这种事情,他虽然贵为首辅,却不能当场把他怎么样? “温兄,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了!”周首辅道。 “不!”温阁老嘶声怒声唤道:“老夫自中进士以来,沉浮官场几十年来,从未受过这样大的侮辱!此仇不报,老夫誓不为人!” 温阁老身上那股肃杀之气,倒把周首辅吓得打了个寒颤。 徐阁老成功晋升为内阁次辅,许梁功不可没。徐阁老到底是上道之人,事成之后,邀了几位亲近的同僚在客来居的雅间内小聚了一回,算是答谢许梁,顺带,他把徐阁老自己的人脉,向许梁引见一番。 也就是说,从这一天开始,许梁算是真正进入到徐阁老的核心层了。令人意外和惊喜地是,许梁在宴会上,居然会看到成国公朱纯臣,这让许梁不得不感叹:徐阁老也不简单哪。 此事过后,朝堂上似乎平静了许多。而崇祯朝的第一次殿试筛远出来的新科进士的安排,也终于浮出水面。 除了一甲的十几人当了读书人梦想中的庶吉士外,余他的新科进士,也基本上都会安排到国子监就一年书,了解了解大明朝的历史和政治体系,以便为将来的工作打基础。 许梁记得许家大公子许江的名次是二甲第三十六名,算是个中上的名次。原本他的安排应当没有任务问题。 然而当许常昆带着许江,脸色泛白地找到许梁,将许江的安排告诉了许梁。 许梁震惊而起:“什么?!去辽东的小县当官?还是典史?” 由不得许梁不愤怒,因为许江的这份待遇,实在是令人震惊。此时辽东已经是大明朝与鞑子两军眼中的前线了,战事频繁,动乱不堪。 许梁再翻出大明的边疆地图,在辽东的地图上找了一圈,再找到那座位于锦州城东管辖的小县城。 许梁顿时气得破口大骂:“吏部想要干什么?!这不是白白去送死吗?!”(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章 妇人 PS:  恢复更新啦! 许家的大少爷许江可是许家的宝贝疙瘩,许江落到这个待遇,最着急上火的便是许江的亲生母亲,许家大夫人许杨氏。 杨氏见许梁脸上的震惊之色不似作假,心中就更加惶恐,用手帕抹着眼泪,哆嗦着嘴唇朝许梁泣声道:“三儿……许江可是你大哥。他受了这样不公平的待遇,你这个做兄弟的可不能撒手不管哪!” 许梁沉吟着道:“大娘你别着急,这事我会查清楚的。” “三儿!”许杨氏听了,就如同落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最后一根水草,那种殷切的期待之色,令许杨氏放下了以往高傲的姿态,情不自禁地扯住许梁一边衣角,不住地喃喃道:“三儿,快想想办法,快想想办法。你是大官,一定会有办法的……” 许梁见状,即便想着要出去查证清楚,也不好强行推开许杨氏,便看向许常昆。 许常昆到底是许家的话事人,遇事要比许杨氏镇定一些,他上前将许杨氏劝到一边,朝许梁说道:“江儿发配到辽东的吏部公文已经送到了东江别院,此事应当是假不了的。三儿你去看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许梁停顿一下,道:“我知道。”正要出门,一直未曾说话的许家大少爷,许江忽然出声唤住许梁。 “三弟。” 许梁顿了顿,回头看着许江。 许江神情肯切,嘴唇嚅动着想要说什么,然而最终,他只是拱拱手。 “拜托了。”许江说。 许江十分不想去辽东那个鬼地方。非常不想。然而求人的话,许常昆和许杨氏都在他开口之前就说过了,许江作为主角,又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大事,总归是要说点什么的。在跑来见许梁这位三弟之前,许江内心里是核计了一套言辞肯切,真情流露的说辞的。然而经过了许常昆和许杨氏的肯求之后,许江反而觉得先前准备的那一堆恶心的话都说不出来,毕竟,自己这个大哥和许梁这个三弟之前。其实也并不是非常熟。 是以,许江抖动了半天嘴皮子,却只说出了三个字。 似许江这样新科进士的分配事情,还归吏部管,尚且到不了内阁这个层面。许梁出了东西别院。命随行的青衣卫驱车直奔吏部衙门。 下马车,通报,许梁顺利地站到了吏部尚书王永光的面前。 王尚书坐在宽大的书桌之后,四平八稳,不动如山。 许梁也没有跟王尚书扯闲篇的意思,坐在王尚书面前,待倒茶水的吏部衙差退出去之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听说新科进士的分配方案已经下来了?很多排名靠前的进士都下放到了地方任职?” “这是吏部的事情,似乎不归光禄寺管吧?”王尚书淡淡地道。 这个老狐狸!许梁心中暗骂。许梁直接说道:“此次新科进士许江,是本官的本家大哥。他的排名靠前,怎么会分配到了辽东?领的差事还只是个没品没级的典史?” 王尚书用洞察一切的目光看了许梁一眼,抿了口茶,再闭上眼睛舒服地口味一阵,把面前的许梁几乎当作了空气。 许梁不由得心中有气,紧盯着王尚书,沉声说道:“王大人!我许梁自认对尚书大人向来礼敬有加,未曾怠慢过大人。尚书大人如此发配我的人,本官委实不明白缘由!” 听了此话,王尚书猛的一睁眼。锐利的目光有如实质,射在许梁身上,令许梁神情一振。 王尚书轻叹一声,看着许梁。幽幽地道:“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哪。”说着,王尚书一手抚摸着右手中指上套着的玉扳指,轻轻地哈了口气,使那翠绿的扳指看上去更加鲜艳一些。 “老夫执掌吏部也有些年头了。每一届的新科进士,成绩好的。有门路地留在京城,进了翰林院,成绩不上不下的,出身也一般般的,便多半是要分配到各地州府任职历练。每三年一回,因为分配问题到吏部衙门来质询,说情的人,你许梁虽然不是官位最高的一个,却是最年轻的一个!” 王尚书看着许梁,语气听起来高深莫测。 “朝庭每三年录用两三百名新科进士,这么多人留在京城是安排不下去的,大部分人总归是要下放到地方的。许大人,许江的安排,在本官看来平平常常,没有什么要说情的。” 王尚书打起了官腔,许梁却不吃他这一套,瞪圆了眼睛,质问道:“即便下放,大官两京一十三省,数百个州县,江南,南北直隶,放哪里不行?非得是辽东?” 王尚书沉默一会,再次轻叹一声,瞟了眼许梁,终于提点道:“每一届新科进士的安排,虽说都是由吏部经手,但分配方案怎么都绕不过内阁,这次的分配,内阁是批复了的。” 得了!许梁听明白了,这是内阁的意思!内阁里,如今说话的人就那么三个,徐光启想必是不会在意思这些事情的,至于其他两位嘛…… 许梁深深地看了王尚书一眼,点点头,起身朝王尚书拱手。 “我明白了。” 说罢,许梁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许梁的马车朝皇宫方向驶去。 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许江的事情,是出自内阁的授意,想要挽回此事,就得内阁发话。 许梁听得马车外的嘈杂声音小了一些,掀开车窗帘看去,高大巍峨的皇宫已近在眼前,午门下值守的两排侍卫听得马蹄声,都不由得微微扭头看向马车。 马车缓缓停在午门前,驾车的青衣卫在马车前等了一会,却见马车内没了动静,青衣卫正要开口询问,许梁忽然说道: “上车,回东江别院!” 青衣卫微微一愣,随即跃上马车头,扬鞭甩出个脆响,驾着马车,又原路返回去了。 午门外。两排值守的侍卫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许梁原本打算向内阁次辅徐光启求情的。就凭着徐光启登上次辅之位,许梁曾出过汗马功劳这一层意思,想必许梁开口求徐光启,徐阁老是不好意思不答应的。 然而就在马车到达午门外的前一刻。许梁忽然想明白了:新科进士的分配,既然吏部已明文下达,那必然是得到了皇帝和内阁三位阁臣的首肯。徐阁老即便当时看出了许江的不公平待遇,但他却没有阻止,在许梁想来。要么徐阁老阻止不了,要么,徐阁老是出于某种顾虑,没有阻止。 不管是出于哪一种情况,此时许梁再拿许江的事情去求徐阁老,只会让徐阁老为难。 人情这种东西,用一次就少一次。徐阁老的人情,许梁要倍加珍惜着使用,关键的时候,那是要拿来救命的。 许梁出去的那段时间。许常昆三人在房间里坐立难安,许常昆和许江桌前的两杯茶水未喝一口,却早已凉透。杨氏焦燥地在屋子里打着转转,时不时的伸长脖子朝别院门口张望一眼,想看看许梁是否回来。 “怎么还不回来?” 杨氏已不清楚是第几次说这种话了。 许常昆皱了皱眉头,许江抬眼看着杨氏,宽慰道:“娘亲,三弟是正三品高官,有他出面,想必事情还有转机。你且坐下来耐心等等。” 杨氏跺脚道:“事关你的前程性命。我哪里还坐得住!” 许江知道杨氏向来是那种风风火火的性子,再劝了两句,见杨氏无动于衷,便只得作罢。 过了一阵。杨氏一声惊喜的叫唤。 “三儿回来了!” 许常昆父子猛地站起,抬眼看向别院正门方面,见一身绯红官袍的许梁刚从外面进来。三人便急忙迎了过去。 “怎么样?”三人期待的看着许梁。 许梁顿了顿脚步,略微沉吟着,看向许江,委婉地道:“我去找了吏部王尚书。嗯,王大人说此次新科进士的安排,是内阁的意思。” “那……那周延儒怎么说?”许常昆心中一沉,抱着一丝希望,紧追着问道,他虽然只是个吉安府的小地主,但对大明首辅的名讳,他还是知道的。 许梁听了,嘴角一阵抽搐。 “那个……为了曹阁老的事情,周首辅对我有些误会。”许梁道,“为了大哥的事情,我再去向他求情,多半会起反作用……” 许常昆一颗心便跌到了谷底,喃喃地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许梁轻轻摇头,转而看向脸色已然煞白煞白的许江,带着歉意道:“大哥,对不起……” “哇!” 忽的一声哀嚎,把许梁等三人吓了一跳,转头看去,见杨氏已经瘫坐在地上,哗啦啦地掉着眼泪大哭不止,双手胡乱地使劲拍打着地面。 “江儿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哇……呜呜……他要是去了辽东,有个三长两短,叫我还怎么活!” 许梁远离了她几步,惊讶地看着她。不就是到辽东去做官嘛,这还没上路呢,怎么就先嚎上了? 许江原本心中惶恐,听得杨氏这么一哭诉,心中不由得更加没着落,哆嗦着双手去扶杨氏。 “娘,你别这样……” 然而杨氏兴许是真伤心了,任许江劝了好几声都止不住哭声,许江要拉她起来,也被杨氏甩开了手。杨氏这一阵哭实在突然,声音也太大了些,别院的几名丫环下人们听到哭声,便不明就里地跑过来,惊奇地看着院中这一幕。 哭声也把内院的冯素琴,楼仙儿两人吸引了过来。 冯素琴与楼仙儿缓步上前,小声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许常昆见动静闹得这么快,老脸一红,朝许江瞪眼道:“还不快把你娘扶起来!” 许江这回使上了些力气,终于把杨氏半扶半拉着从地上拉了起来。杨氏依旧抹着眼泪,看见了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人,想到这两名女人方才曾亲眼看见自己哭泣时的样子,不免神情尴尬。 许常昆轻咳一声,沉声道:“别在这丢人了,有事进屋再说。” 神情尴尬的杨氏就如同被狗咬了一口一般,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登时柳眉倒竖,瞪着眼珠子朝许常昆大声叫道:“儿子都落到这般田地了,你还怕丢人?!许常昆,你个没用的东西!许家的嫡长子受人连累,你这个当爹的不去想办法,却来数落我!” 叫着,杨氏用愤恨的眼神横了一眼许梁,又呼天抢地的干嚎起来:“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哇,亲生的儿子费尽了力气考中了进士,原本以为靠着梁三儿的关系能够落个好前程,谁知道反倒受了他的连累啊……” “许梁,你说你当官才多久,怎么把朝庭的大人都得罪遍了!连首辅都对你有意见!”杨氏也是气昏了头了,竟然红着眼睛大声质问起许梁来。 “我告诉你,江儿要是有什么不测,我杨莲花跟你没完!” 怒叫的语所了,凶狠的眼神,许梁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嚣张的许家大夫人!许梁原本以为过了这么些年,杨氏的脾气能够收敛一些,看来是自己想当然了。 许梁自离开吉安府许家之后,还从未被人如此当面骂过,脸色便迅速冷了下来,原本心中稍存的一丝歉意也在杨氏的骂声中烟消云散。 许梁冷冷地看着杨氏。 许常昆早就注意着许梁的神色,见许梁神色冷了下来,顿时就变了脸色,转而喝斥杨氏:“你胡说什么!”又朝许江骂道:“还不把你娘带走!” 说罢,见杨氏犹自一付不肯罢休的姿态,不由心中大急,心知再呆下去,必然会激怒许梁,把这几年好不容易与许梁修复的关系付诸东流,便与许江一左一右,夹着杨氏急急地走了。 杨氏呜呜的哭声随着许常昆的离去,渐渐消弱。 许梁脸色很不好看,扫一眼四周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丫环下人们,沉声喝问道:“怎么?你们都很闲吗?!” 不需要其他威胁的话语,四周的人丫环下人们顿时作鸟兽散。 “泼妇!”楼仙儿朝着杨氏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骂道。 冯素琴担忧地看着许梁,小声劝道:“相公,杨氏其实就是一市井妇人,咱们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许梁神色缓了缓,朝冯素琴和楼仙儿轻轻摇了摇头,招手揽过两人,进了内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百八十一章 有意思吗 由于许江的事情,许常昆和杨氏连着几天都没什么好脸色。连带着,许梁几天的心情都不太好,朝堂上远远地看见温体仁人模狗样的指点江山,许梁便觉得温体仁是如此的恶心。 一日散朝之后回到东江别院,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人联袂迎过来。 许梁瞧着两人神色不对,便问道:“怎么了?” 冯素琴道:“相公,今早你上朝之后,许江大哥和公公婆婆便收拾了行装,不辞而别了。” 许梁微微一愣,讶异地道:“我记得距离吏部规定的上任时间还有些日子,怎的这么快就走了?” 冯素琴撇过头去,没有回答。一旁的楼仙儿很有些愤愤不平,鼓动着腮帮子叫道:“杨氏认定了许江的事情是受了相公连累,早就想离开这里了。” 许梁想了想,以杨氏那种小妇人的性格,生出这种想法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许梁原本对杨氏便不怎么感冒,如此他们走了,别院倒落得清静,温言安慰了楼仙儿几句,便也没作他想。 不料冯素琴补充道:“相公,公公婆婆担心许江大哥的安危,带了人一路护送着许江前往辽东了。我看这次,杨氏是又恨上你了。” 楼仙儿气愤地道:“这老太婆未免也太不讲理了!她也不想想,倘若没有相公的帮持,许江大哥岂能如此轻易就高中进士!现在分配的地方不称心,她倒记恨上相公了!真是岂有此理!临走前还说那种气人的话,真是过份!” 许梁惊了一下,忙细问起许常昆等人离开时的情形,才知道杨氏离开之时,对着东江别院的大门很是数落了一阵难听的话,后来还是许江看不过去了,强行把她拉进了马车走了。倒是许常昆,坐进了马车里便一直未露面。 摊上这样不讲理的妇人,许梁也只能道一声晦气。 许梁担心许江的事情只是个开始。后面还会有更糟的情况发生。然而许梁尽管知道事情多半是温体仁做的,一时之间,却难以把堂堂温阁老怎么着。 而且从许江的事情看来,吏部尚书王永光多半也靠不住。想来想去。能够与温阁老抗衡的,朝中也只有徐光启一人。 一个晴朗的午后,许梁借着光禄寺的一点小事情,特意去了徐阁老的值房。 徐阁老的值房内,两名通政司的小吏正帮着整理书架上的书本。徐阁老本人也没有办理公务,而是在收拾东西。 许梁吃了一惊,急步上前问道:“阁老您这是做什么?” 徐阁老闻言回头见是许梁,便放下手中的一册古卷,朝许梁温和地一笑,招手道:“许梁来得正好,原本我还想临走之前交待你几句,正巧你过来了。来来,快坐下。” 他又看了看值房内几张桌椅上都堆了些散乱的物件,实在不便让人就坐。便摆手道:“屋内乱得很,你随我到外边说话。” 许梁和徐光启两人走到值房外面的过道里,站在树荫之下,许梁脑中还想着徐光启说的临走之前是什么意思。 徐光启目光朝另两个值房看了一眼,然后看着许梁,轻叹一声,道:“许梁,我明日就要离开京城,视察边关了。” 许梁惊得合不拢嘴,茫然道:“怎么……这么突然?”其实是许梁是想说。这么大的事情,自己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今日一早,陛下把我召进宫去,才说起此事。”徐光启解释道。他见许梁惊疑不定的样子,便接着说道,“其实也不算太意外。” 徐阁老目光落向远处的宫殿,目光忧虑,缓缓说道,“西边动乱。边关驰废,陛下早有派人巡视九边的心思,只是前阵子忙着科举的事情,加上曹阁老和成阁老相继离去,此事才拖延下来。唉,”徐阁老看了许梁一眼,自嘲地道:“原本这事该是成基命去的,如今我顶替了次辅之位,自然轮到我去了。” 内阁大臣替天子巡视边防,是大明历来就有的做法,许梁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质疑的话来。然而大明九边,一一巡视下来,历时绝对短不了。如今正是许梁在朝中最艰难的时候,如果缺了徐光启这位内阁次辅在朝中罩中,许梁日后的处境就非常危险。 许梁喉咙发紧,问出来的话都得嘶哑。 “阁老此去,多久回朝?” 徐阁老仰头想了想,语气也变得飘乎起来。 “看吧……快则三四个月,慢则一年半载……” 许梁听了,身形微晃,差点没背过气去。以他和温体仁的紧张关系,徐阁老只消一离开京城,温体仁必会变本加厉对付自己。 许梁只感到浑身一阵无力感,使劲闭紧了眼睛,让黑暗包裹一阵,才睁眼,朝天上刺目的太阳瞪了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朝徐光启拱拱手,勉强挤出话来:“如此,我祝阁老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说完,许梁整个人都没精打彩起来。 徐阁老眼光毒辣,定定地瞧着许梁半晌,伸手安慰似的拍了拍许梁的肩膀,轻声道:“我走之后,你在朝中要多加小心。”顿了顿,他自己也觉得这话出说来是如此苍白,手上便加重了些力道,嘱咐道:“一切,等到我回来。” 徐阁老如此说,虽然不能给予许梁什么实质性的保证,但到底是徐阁老的一种态度,许梁便沉重地点点头。 徐阁老知道给不了许梁什么有力的庇护,便转移了话题,道:“对了,许梁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吧?” 许梁看着他,扯出个笑容,摇头道:“原本就是光禄寺里的一些小事情,既然阁老明日就要起程了,这些小事情就不拿来打扰阁老了。” “也好。” 自内阁值房出来之后,许梁心情无比的糟糕。一路闷闷不乐地回到光禄寺。自光禄寺门口下了马车,抬脚进入光禄寺的大门,两名光禄寺的官员见着许梁,行礼时神情便有些诡异。 许梁瞪眼叫住一个,没好气地喝问道:“鬼头鬼脑的做什么?” 那官员欲言又止。朝许梁拱手道:“大人,吏部的王大人来了。” “哪个王大人?”许梁问道。吏部姓王的还真不多,许梁回想一阵,心中一跳:莫不是吏部尚书王永光? 如此猜测着。许梁便撇下那官员,大步进了光禄寺的大堂。 见了大堂中光禄寺少卿沈从良和寺丞王启年陪坐着的吏部郎中王贤,许梁大松了口气,爽朗地笑道:“王大人来了,难得难得。”往大堂主座上轻轻坐下。许梁看了眼三人面前的茶水,皱起了眉头,朝大堂外大声招呼道:“王大人难得来一趟,怎么喝寻常的茶水!快去本官屋里把黄大人送的雨前茶拿来给王大人泡上!” 外边有值守的衙役应一声。 王贤捧了捧圆滚滚的肚子,朝许梁摆手苦笑道:“许大人快别忙活了。您先问问咱的来意再上茶不迟。” 许梁呵呵大笑,“王大人与我乃是老交情了。你来了不管好事坏事,一杯好茶总归是少不了的。免得传出去说我许梁不懂得招待老朋友。” 王贤依旧摇头,沉声道:“大人还是先听听下官的来意吧。” 许梁听了,微微一愣,看看王贤。再看看沈从良和王启年,见这两位属下都沉着脸色,王启年脸上隐隐还带着怒气。许梁不由得认真了起来,盯着王贤,问道:“王大人所为何来?” 王贤叹了口气,朝对面的王启年拱拱手,道:“我来是恭喜启年兄高升的。” 说是恭喜,然而王贤的脸上却是没有丝毫喜色。王启年听了,脸上怒色更盛。 “王启年要升到哪里去?”许梁沉声问道。 王贤抿了抿嘴,道:“南京光禄寺少卿。” 许梁眼神猛的收缩。瞪着王贤的目光甚至于凶狠起来,咬牙问道:“南京光禄寺少卿?” 王贤苦笑着点头,摊手说道:“许梁你别这样瞪着我,这是上面的意思。我这是提前给你们报信来了。” “呵。哈!” 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使得许梁几乎是咆哮起来,一指王启年:“王启年今年才多大!怎么能就要到南京去养老了?!” 怨不得许梁不怒火三丈。光禄寺这样的衙门原本就是个靠边的单位,以许梁这个北京朝庭的光禄寺卿一天到晚都闲得慌。至于南京光禄寺少卿,那就是个笑话。 王贤垂下手去,不作声了。 王启年见许梁怒气冲冲的样子,心中感到温暖起来。朝许梁强笑道:“大人消消气,虽然是南京光禄寺,但怎么说我王启年也算跻身四品高官行列,红袍加身了。嘿,想不到会有这么快……” 砰!许梁怒道:“那是南京!” 王启年红了眼睛,叫道:“南京怎么了?南京也挺好!” “混蛋!”许梁怒骂着,与王启年怒目相对。 两人如生死仇人一般,各自喘着粗重的气息,怒目相向。 王贤和沈从良在一旁看着,暗自担心两人会打起来。王贤犹豫着劝道:“大人,启年兄的调动,是内阁的意思,吏部王尚书已经同意了。咳咳,不管怎么说,启年兄的品级也算是提上去了。只要大人还在位子上,启年兄总还有回来的一天。” 沈从良也小心地劝道:“是啊,大人,方才我们三个也是这样认为的。” 许梁扭头盯着王贤,怒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王贤无奈地道:“大人,我也只是个吏部郎中。吏部的很多事情,王尚书不想告诉我,我也就没法知道。” 许梁一跺脚,甩手道:“不行,我去找徐阁老说一说。” 王启年扑通一声跪在了许梁面前,拦住了许梁的去路,沉声道:“大人,如今是您最艰难的时候,千万不要因为属下的事情影响了大人的前程。王大人说得对,属下怎么样不要紧,只要大人还在位,属下总有回来的一天。若是因为属下连累了大人,那属下可是百死莫赎了。” 许梁浑身一振,想要迈步出去,却始终也迈不出去,双拳握得紧紧的。 次日,内阁次辅徐光启代天子巡视九边,离京之时,内阁首辅周延儒率文武百官送出永定门。待徐阁老的马车渐行渐远之后,百官陆续散去。 许梁和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等着身边的官员都走远了,两人便走到正与周延儒边走边谈笑的温体仁跟前,拦住了温体仁的去路。 许梁朝周首辅拱手为礼,道:“首辅大人,下官有几句话要对温阁老说,还请行个方便。” 周首辅不以为意地轻轻一笑,朝许梁点点头,便撇下温体仁,一人走了。 温体仁掸了掸官服,随意地站着,眯起眼睛看着许梁和黄道周,淡然道:“光禄寺卿许梁,许大人,你拦在老夫面前做什么?” 许梁盯着他,冷哼一声。 “有意思吗?” “什么?”温体仁一时没听明白,问道。 许梁靠近了些,抬高了声调,沉声道:“温大人,你好歹也算三朝老臣,有什么事情冲着我许梁来!如此费尽心思,不顾脸面地算计一个新科进士和一个小小的光禄寺丞,有意思吗?” 温体仁长哦了一声,抬高了下巴,得意地道:“现在知道心疼了?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温体仁眼里闪现危险的目光,看着许梁在跟前强压着怒火的模样,只觉得浑身舒坦。 “你也知道老夫是三朝老臣。”温体仁语气低沉,“老夫纵横朝堂三十多年,想不到临到老了还被你一个年轻后生算计了一把,与次辅之位失之交臂。”温体仁瞪着许梁,嘶声道:“你可知道,当时老夫的心里有多痛?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哼,竟敢算计老夫,就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许梁放下了姿态,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承认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阁老,阁老要报复,尽可以冲着我许梁来。丢官罢职,我许梁都接着!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阁老不要报复错了人。” 温体仁听了,戏弄地看着许梁,摆手道:“现在才想起来服软?晚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二章 引入慈庆宫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温体仁负手望天,志得意满,斜眼瞄着许梁和黄道周,“看到自己的亲哥哥发配辽东,自己的老部下被赶到南京喝茶,这种感觉不好受吧?” “唔,老夫听说,你家那位大娘临走之前,对着许大人府上的大门很是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哈哈……” 许梁听了,气得脸色铁青,瞪着温体仁。 嗯?还真能忍!温阁老对于许梁的表现很不满意。老夫冷嘲热讽了这么久,这许梁怎么还能沉得真气?怎么还不动手打人? 温体仁眼睛余光扫了眼城门两边尚未撤去的守卫,他倒是非常乐于见着许梁忍不住朝自己动动手的。殴打当朝大学士,这罪名可不轻了。 温体仁嘿嘿一笑,盯着许梁意味深长地道:“年轻人,如今能够罩着你的徐光启已经远赴边关了,往后这几个月的时间,你可要小心了!唉,老夫这人,虽然德高望重,但却比较爱记仇。” 许梁目光一凝,狠狠地盯着温阁老,恍然道:“原来徐阁老离京,也是你搞得鬼!” “哪里!”温体仁一脸谦虚地推辞,“次辅大人巡视边关,那是皇上的意思。老夫只不过找了个恰当的时间,稍稍在皇上面前提醒了一下而已。” 说罢,温体仁得意洋洋地连笑三声,扬长而去。 许梁和黄道周都停在原地,恨恨地看着温体仁大摇大摆地离开。 城门口警戒的官兵开始收队回营,许梁和黄道周走到路边上,看着两队官兵踏着整齐的步伐从身边经过。 “大人,看来这温体仁是不肯善罢干休了。”黄道周恨声道。 许梁摆摆手,示意黄道周与自己边往回走边说话。 “如今徐阁老离京了,孙阁老远在辽东,吏部王尚书看样子也没啥指望。”许梁叹了口气,“道周,如今这局面,有什么办法应付?” 黄道周沉默片刻。也叹气道:“大人,咱们的实力与温体仁相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而且温体仁位列中枢,与首辅周延儒的关系又十分要好。他要是通过内阁的名义收拾咱们。那咱们还真一点脾气都没有。王启年的事情,便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许梁一阵垂头丧气,与黄道周一边走一边商量着,然而两人到了光禄寺衙门口,两人都没有商量出个合适的办法出来。 最后。许梁一跺脚,愤愤地道:“实在不行,只有用些手段了。” 黄道周一愣,动了动嘴,想说这样太过卑鄙了些,然而想到目前的处境,终于没有说出口。 许梁想做便做,将黄道周打发回都察院,又命人把铁头和燕七叫到衙门里来,三人关着门商量了小半个时辰。铁头和燕七两人便领命而出。 过了三天,中宫周皇后设宴招待朝中三品以上诰命夫人及王公贵妇,这是光禄寺上下的大事情,许梁和光禄寺少卿沈从良及一众属下官员都集中在坤宁宫周围。 大宴的事情,都由光禄寺少卿沈从良细细准备过了,许梁只要在场盯着,宴会不出大错,便算过关了。 宴会开始之后,许梁和沈从良都轻松了口气,两人站在坤宁宫前的走廊下。说着闲话。 沈从良见许梁额头上见汗,又看看外边的太阳正毒,便讨好地对许梁施礼道:“大人,皇后娘娘与诸位夫人宴会上铁定有许多话要谈的。这宴会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的。正席过后,还要上一道花茶,然后便没有咱们光禄寺的事情了。您看这太阳这么毒,这里有下官盯着就行了,大人您回府歇着吧?” 许梁听了,心里受用不已。用手对着脸上扇了扇风,感觉吹到脸上的风都是热的。凝神听见坤宁宫里时不时传出贵妇们的欢笑声,许梁确信这宴会短时间内确实是结束不了的。 许梁原本就记挂着交待给铁头和燕七办的事情,没有守在宫门口的耐心,沉吟会,便道:“那这里就辛苦沈大人了。” 沈从良忙道:“哪里的话,为大人分忧,是下官的本份。” 许梁听了,便朝沈从良点点头,正要下台阶,忽听得一声叫唤。 “许大人留步。” 许梁回头看去,只见一名蓝衣宫女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站在许梁面前欠身一礼,道:“许大人,皇上召许大人前去问话。” “皇上?”许梁微微一怔。 宫女微微低头着,欠身催促道:“许大人,请随我来。” 皇帝相召,许梁不敢怠慢,便跟在蓝衣宫女身后,往皇宫内院走去。 连过了两道院门,许梁忽然感到不对,便问道:“这位姑娘,皇上不在养心殿吗?” 拜光禄寺的职能所赐,许梁对皇宫的布置还是有所了解的,眼下他与宫女所走的方向,显然不是通往崇祉皇帝常办公的养心殿的。 宫女步子一顿,道:“许大人有所不知,今日是皇后娘娘举办宫宴,皇上担心坤宁宫的宴会声响传到养心殿去,此刻已去了慈庆宫了。” 许梁哦了一声,便不再询问。两人又开始起步。 迎面走过来一名太监,却是司礼监的小杜子。小杜子见了许梁,停步打招呼:“见过许大人。” 许梁见了老熟人,也很高兴,停步笑道:“原来是杜公公。杜公公这是上哪去?” “王公公要小的去内务府领些宣纸过来。”杜公公答道,又好奇地看了那宫女一眼,笑问道:“许大人这是?” 许梁道:“皇上在慈庆宫等着召见我。”说着摆手道,“杜公公你忙你的,回头再聊。” “哎。许大人请便。”杜公公应着,看向许梁的眼神却有些怪异,想了想,摇摇头,一脸疑惑地样子。 再经过两道院门,许梁和蓝衣宫女停在了一处宫殿门外。此处宫殿看建式应当规格挺高的,只是看院中的摆设和物件,却像是平日里很少打理一般。宫墙角的落叶都没有清扫干净,而且整个慈庆宫安静异常。门口连个通传的太监宫女都没有。 许梁疑惑起来,问道:“皇上在这?” 蓝衣宫女轻轻推开关着的宫门,朝里面一伸手示意,解释道:“许大人有所不知。慈庆宫平日里只有两个洒扫的宫女住了,原本就清静。不然,皇上也不会选在这里。许大人您请进吧,皇上就在里面等您。” 许梁听了,打量着这座宫殿。在宫女的一再示意下,轻步进了殿内。 与其他宫殿的内饰相比,慈庆宫显得陈旧,甚至是有些寒酸。许梁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结果却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没有人?皇上身边总归少不了随侍太监的,最常见的便是王承恩,然而宫内别说王承恩了,即使是司礼监的其他太监也不见踪影,整座宫殿安静异常。 崇祯皇帝在哪里? 许梁心里的疑问越来越重,猛地停住脚步。警惕地看着四周。那名蓝衣宫女已经不见了踪影。 许梁轻轻的,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里面一间侧殿传出来。 许梁脚步一顿,凝神听了片刻,确认脚步声是从内殿传出来的,只是内殿被一扇湖水绿的垂幔遮挡着,看不清里面的人是谁。 脚步声显得很从容,不紧不慢,怡然自得的样子。 依稀,有崇祯皇帝的样子。崇祯少年天子。每每在臣子面前,便是这种踌躇满志,天下尽在我手的步子。 皇帝原来真在里面! 许梁不再迟疑,轻轻地走了过去。伸手掀开垂幔,正要进去。 “谁?” 一个好听的女子声音惊叫道。 嗯?怎么是女人? 许梁猛的抬头,登时眼睛都瞪圆了。 垂幔之后,屋子正中间竟然摆着一只硕大的浴盆,盆内洒满花瓣,水波荡漾。而在浴盆边,一名约双十年华的女子,黑发披肩,全身仅裹着一件薄袍,透光的薄袍里面,玲珑身段若隐若现。 女子的眼里先是惊讶,继而羞愧,随后凤目瞪起,惊怒交加地喝叫:“大胆!” 虽是惊鸿一瞥,许梁还是震惊了一把,慌忙退出垂幔之外,心惊肉跳地解释道:“误会……” “来人!抓刺客!” 垂幔之内,那女子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衣物,一边尖叫着。 许梁心中一跳,虽然不知道这慈庆宫内住着的是哪位娘娘,但能够在皇宫内霸着这么大一间宫殿的,即便是个不得宠的嫔妃,也不是许梁一个小小光禄寺卿能够得罪的。方才的情景,那女子分明是准备洗澡的,结果自己一个外臣撞了进去…… 被陷害了! 许梁转身便走。 几步来到宫门口,猛听得宫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一队皇宫侍卫在一名校尉的带领下冲了进来。 “抓刺客!快围起来!” “刺客往娘娘的寝宫去了!快抓住他!”这是名女子的声音,许梁听得分明,竟然是那领自己过来的蓝衣宫女。 转眼间,上百名皇宫侍卫已经将慈庆宫转得水泄不通。 蓝衣宫女领着校尉等一众侍卫冲进了慈庆宫里面,在那垂幔之前,宫女挥手止住了众侍卫。 “兰芝,出什么事了?” 垂幔之内,却是传出一声沉稳的女声。 蓝衣宫女,也就是那名叫兰芝的宫女,听了一愣,咬了咬嘴唇,跪地说道:“禀娘娘,婢子方才在宫外看见一名年轻的红袍官员鬼鬼祟祟地进了慈庆宫,担心他对娘娘不利,惊吓到娘娘,特请了巡查的侍卫前来护驾。” 领队的校尉也跪地拱手道:“启禀懿安皇后,属下御前校尉沙平贵护驾来迟,请娘娘恕罪。” 原来慈庆宫里住着的人,居然是前朝皇后,懿安皇后张嫣。 垂幔轻启,张皇后缓缓从里面走出来,面色娇羞中带着恼怒,盯着跪地的宫女兰芝看了半晌,才朝沙校尉点头道:“沙校尉辛苦了。只是本宫这里一切安好,并未看见什么刺客。沙校尉巡查宫禁,职责在身,实在不宜在本宫这里久留,还请到别处巡查去罢。” “这……”沙校尉迟疑着,看了兰芝一眼。 兰芝磕头急切地道:“娘娘,宫内混进了刺客,此事非同小可。还是仔细搜一搜的好。” 张嫣恼怒地抬高声音道:“本宫说这里没有刺客,就没有刺客!” 兰芝眼神闪烁,伏地叫道:“娘娘,奴婢在外面看得真切,那刺客进了慈庆宫内,一直未曾离开。听说最近宫里宫外都不太平,慈庆宫又地处偏僻,娘娘身份尊贵,美若天仙,若是让那些登徒子,好色之徒混了进来,惊吓了娘娘,那奴婢们罪过可就大了。” 张嫣惊奇地看着兰芝,一向本份的宫女兰芝从何时起居然能够说出这样的大道理来?张嫣想到某种可能,不由气得浑身颤抖。 沙校尉听了,狠狠心,一跺脚,朝张皇后拱手道:“娘娘,卑职职责所在,得罪了!”说罢,朝身后一众侍卫挥手喝道:“给我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刺客找出来!” 众侍卫齐应一声,绕过张嫣,在慈庆宫内大肆搜查起来。 张嫣气得脸色铁青,指指宫女兰芝和沙校尉,气愤难当:“好,好,你们竟敢如此大胆!!” 兰芝从地上站了起来,朝张皇后欠欠身,冷然道:“娘娘恕罪,婢子也是为了娘娘的安危着想。” 迎面遇上懿安皇后恼怒的目光,兰芝一阵心惊,不过随即想着只要把许梁从慈庆宫里找出来,那自己便是大功一件,以后再不用侍候这位失势的前朝皇后了。想到这些,兰芝重新抬起头来。 众侍卫在慈庆宫内翻箱倒柜地搜查刺客,将原本就寒酸的慈庆宫搞得乌烟瘴气,张皇后气得,更加恼怒。但同时她心里也疑惑起来,自受了许梁的惊吓之后,她从穿戴好衣物再到宫女兰芝领着众侍卫冲进来,总共也就那么一段时间,许梁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 “娘娘,出什么事了?”过了一会,另一名宫女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 “如云,你来得正好,快去坤宁宫请皇后娘娘过来。”张皇后见了自己的贴身宫女如云,心中稍安,沉着脸吩咐如云道。 “啊?……哦。”如云瞧见张皇后神情肃然,心知出了大事情,便不再停留,急急地又跑出去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三章 梁上君子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兰芝听见张皇后居然直接命如云去坤宁宫请周皇后,不由心中一慌。崇祯皇帝登基之后便立原信王妃周氏为正宫皇后。周皇后可不是张嫣这样的过期皇后所能比拟的。 兰芝心中焦急,一双眼睛便紧盯着四处搜寻的皇宫侍卫,期待着能够早些找到那该死的光禄寺卿许梁。 慈庆宫原本布置就极为简单,近百名侍卫一通搜寻,终于也有搜遍的时候。又过了一阵,陆续有侍卫垂头丧气地回禀沙校尉,没有找到刺客。 兰芝脸色便白了几分,惶惶地看了慈庆宫门口一眼。 最后一队侍卫回到了沙校尉面前。 “禀大人,没有发现刺客。” 兰芝的脸色顿时惨白如纸,站着晃了几晃,强撑着没有瘫倒在地上。 沙校尉自身难保,自然也就顾不上兰芝了,当即尴尬地朝张皇后施礼:“娘娘,众侍卫将慈庆宫里里外外都搜查过了,所幸没有发现刺客,想必那刺客见势不妙趁机逃走了。咳咳,既然娘娘宫里已经安全,那臣等这就出去接着巡查去了。” 张皇后沉着脸色,轻哼一声不作理会。 沙校尉脸色更加尴尬,讪讪地带着一众侍卫退了出去。 待慈庆宫里的侍卫都走了个干净,宫女兰芝才渐渐回过神来,她此刻已经不想着立功而是想着如何自保了,面朝张皇后,一脸有惊无险的样子,拍打着胸前,大松了口气,“吓死奴婢了……刺客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说着,兰芝看向张皇后,一脸关切地道:“娘娘,您没被吓着吧?” 张皇后冷哼一声,看着兰芝。讥笑道:“本宫能有什么事!兰芝,侍卫没有在本宫这里抓出刺客来,你心里肯定很失望吧?以前本宫还真没看出来,你呆在本宫身边。居然是包藏祸心!” 兰芝脸色一变,讪讪地道:“娘娘说得什么话!奴婢方才担心娘娘安危,一时之间乱了方寸,这才放肆了。娘娘想要如何惩罚奴婢,奴婢都无话可说。可是。奴婢对娘娘可是忠心耿耿哪。” 张皇后眨了眨眼睛,冷然道:“是么?” 忽听得宫外一声太监的通传:“皇后娘娘到!” 张皇后听了,撇下兰芝,走出宫外去迎接周皇后。 周皇后身后跟着几名宫女太监,她一脸担忧地大步走进来,见了张皇后安然无恙,轻松口气,上前拉住张嫣的手,道:“妹妹一听如云姑娘禀报便急忙赶过来了。皇嫂无事,妹妹便放心了不少。” 张嫣任由周皇后拉着手。歉然道:“给皇后娘娘添麻烦了。慈庆宫出了些事情,我没有办法,只得劳驾娘娘。” 周皇后嗔怪地道:“皇嫂太见外了。原本妹妹便要给皇嫂多派些人侍候,你总是推托。” 周皇后虽然如今贵为一国之母,但她从未忘记,她能够由一名普通的人家的女子一跃而成为信王妃,继而当上了皇后,这一切,都是由于眼前这位前朝皇后的慧眼识珠。可以说,没有张嫣。便没有周皇后的今天。 张嫣对于自己的恩情,周皇后一直铭记于心,是以,无论人前人后。周皇后对张嫣向来尊敬有加,以皇嫂称之。 两人并排着进了慈庆宫,一进宫内,周皇后见了殿内凌乱的场面,不由大吃一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嫣轻叹一声。一指殿内一侧垂手站着的宫女兰芝,道:“今日我正要沐浴,宫女兰芝突然带一众侍卫闯了进来,指认有刺客闯了进来,要进宫搜查刺客。我说宫内根本就没有刺客,她也不听,指使皇宫侍卫强行将慈庆宫搜了个遍。” 周皇后就更加吃惊了,瞪目结舌地道:“皇嫂,那……刺客搜出来没有?” 张嫣摇头道:“我从来就没有看见过什么刺客。” 这时,一直小心翼翼地垂着侍立的宫女兰芝知道自己不能再装下去了,咚的一声跪了下去,匍匐到张嫣脚边,大声哭诉:“娘娘,奴婢这么做,都是担心娘娘的安危哪,奴婢对娘娘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害了娘娘……” 张嫣冷冷地看着脚下,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 周皇后听了已是悖然大怒:“住口!恶奴岂敢欺主!慈庆宫里一切由皇嫂做主,哪里有一个低贱奴才说话的份!” 周皇后扫了一眼慈庆宫内四处被翻倒的物件,心中怒意更甚,指着兰芝,面如寒霜,喝斥道:“本宫早就听闻慈庆宫内的下人不守规矩,怠慢主人。如今看来,竟然是真的!如此恶奴,本宫岂能姑息!来人哪,将这恶奴拉出去,乱棍打死!” 宫女兰芝已是吓得面无人色,一把抱住张嫣的裙角,苦苦哀求:“皇后娘娘饶命!娘娘,娘娘救我……我对娘娘忠心耿耿哪……” 任她如何哀求,周皇后和张嫣都无动于衷。张嫣身后的宫女如云早就看兰芝不顺眼了,她见兰芝抓着张嫣的裙角不松手,便朝听命前来的两名太监叫道:“还不把她拖出去!” 两名太监上前,将兰芝拉起,一左一右夹着她,拖了便走。 “娘娘,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慈庆宫里的诸人,亲眼看着宫女兰芝被拖了出去,等候她的命运,便只有乱棍打死一途。宫内的太监宫女们,早就看惯了犯错的人被当场处死,大部分人垂下了头,看不清真实的神态。 周皇后朝张嫣说道:“好了,我处置了恶奴,也算给皇嫂出了口气。【ㄨ】我看这慈庆宫收拾起来得要些时间,皇嫂且随我到外边走走。”又朝宫女如云道:“如云,你带人把这宫里收拾妥当,再去内务府拨几名称心的下人过来。” 宫女如云应声是。 张嫣看着周皇后,道:“皇后娘娘,我这里有如云侍候着便足够了,用不着太多的人。” 周皇后笑了,略为责备道:“皇嫂不必推辞了。偌大一座慈庆宫,没几个下人守着,莫说妹妹我不放心,若是让陛下知道了。他也会怪我怠慢了皇嫂的。” 张嫣听了,便不好再推辞了。留下宫女如云带人收拾慈庆宫,张嫣和周皇后便缓缓出了慈庆宫。在外边碎石道上边走边聊了一阵,便见崇祯皇帝走了过来。皇帝身后,跟着内阁首辅周延儒和内阁大臣温体仁。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周皇后前往慈庆宫之前,便先派人去禀报了崇祯皇帝。周皇后和张嫣便停步,向皇帝行礼。两位内阁大学士也向两位娘娘行礼。 崇祯朝张嫣点头,问道:“皇嫂受惊了,如今情况如何?” 张嫣欠了欠身,柔声道:“有劳陛下挂念,虚惊一场罢了。” 周皇后听了,便脸色严肃地接口说道:“皇嫂就是心肠太软了,但凡强势一些,岂会让一名贱婢欺负了!” 崇祯皇帝听了,脸色也严肃起来,沉声问道:“是谁如此大胆?” 周皇后轻哼一声。道:“那贱婢兰芝,已被臣妾下旨杖毙了!” 崇祯皇帝身后,温体仁听到这里,轻啊了一声,一丝恼恨之色在脸上一闪而逝。 崇祯缓缓点头,道:“皇后理当如此处置。” 崇祯还要与两位内阁大臣商议西北的战事,见张嫣没出什么事情,便准备回去接着商议国事。 温体仁见状,轻咳一声,朝崇祯拱手建议道:“皇上。老臣听闻懿安娘娘所住的慈庆宫地处偏僻,下人不多,侍卫不足。如今竟然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老臣以为。为了懿安娘娘的安全考虑,应当加派侍卫守护,以防不测。” 张嫣听了,眼光一闪,探询地打量着温体仁。 崇祯听了,与周皇后对视一眼。见周皇后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点头道:“准了!” …… 张嫣陪着周皇后在皇宫内闲庭信步,四处转悠的时候,许梁正一动不动地伏在慈庆宫的屋梁上方,放轻声了呼吸,听着下方的如云大呼小叫地指挥着几十名临时调拨过来的太监们摆正桌子柜子,重新打扫房间,扫起的尘土升腾到屋梁之上,倒叫许梁吸了一鼻子灰。 许梁暗暗叫苦,心里直骂自己愚蠢,警觉性不够,其实在宫女兰芝假传皇帝旨意的时候,许梁就应该反应过来:传旨跑腿,向来是司礼监那群太监们的差事,几时轮到宫女们来做了? 如今倒好,虽然自己反应快,加上修习了大般若功,功夫长进不少,身手灵便,能够在危急关头跃上了房梁,躲过了皇宫侍卫的搜查。只是……接下来怎么安全地出去? 看来只有等着底下那些人把慈庆宫彻底收拾干净了再做打算了。 这一等便直等到傍晚时分,如云姑娘总算对焕然一新的慈庆宫满意了,才放了那几十名快累趴下的太监们离去。 然后,内务府的公公又领了二十多名太监宫女们过来,在慈庆宫的院子里排成两排,任如云姑娘挑三拣四地选了四名宫女,四名太监。 接着不久,懿安皇后张嫣踱了回来。 夜色降临,如云指使着那几名新划拨过来的宫女太监在慈庆宫里过道四处挂上灯笼,将整座慈庆宫弄得亮堂了不少。 如云姑娘喜滋滋地打量着热闹起来的慈庆宫,忽见正主儿张嫣在挨个房间地转悠,东瞅瞅,西看看,像是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如云便蹦到张嫣身旁,笑呵呵地问道:“娘娘,您在找什么呢?可是丢东西了?婢子帮您一块找找。” 说着,便弯下腰去盯着桌子底下看。 张嫣脸色微红,拉起如云,笑骂道:“你瞎凑合什么!我是看咱宫里变化不少,随处看看。” 如云听了,高兴起来,笑道:“那是。娘娘,皇后娘娘杖毙了那讨厌的兰芝,又新拨了八个下人过来,说起来,咱们慈庆宫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张嫣听了,也跟着高兴起来。 许梁便正处在两人的头顶上,听了这两人的欢笑声,不由哀叹一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全身又酸又麻,再呆下去,怕是要瘫痪了! 而且,好饿啊! 然而张嫣和如云是贴心的主仆二人,两人叽叽喳喳地站在底下说了半天。 然后两名宫女端来晚餐,主仆二人才意犹未竟地收住话题,如云便侍候着张嫣用晚餐。 张嫣吃饭很慢,细嚼慢咽的,菜也是一口一口地吃。哦不,说吃是不够确切的,她那样子应当归为品尝才是。皇宫的菜品色香味俱全,张嫣的吃相偏又十分优雅…… 叮! 一声极轻微的声响,张嫣嘴里含了一小口米饭,忽然看着面前一个小碟子,眼睛便慢慢直了。 洁白的碟子内壁上面,居然滴了一小滴亮晶晶的水珠,在烛光的照耀下,仔细看去,还能折射出点光亮。 一眼看去,谁也只会当作那只是滴菜汤。然而张嫣却是个极细心的人,她分明知道,那绝对不可能是菜汤。 因为小碟子就摆在张嫣面前,在那叮的轻微响声之前,张嫣确定那碟子壁上是干干净净的。 不是菜汤!而是……一滴口水! 张嫣突然就没有了丁点食欲,艰难地咽下去那口米饭,她轻轻地放下筷子,朝身后的如云道:“好了,我吃饱了。” 如云大为惊讶,她侍候张嫣多年,张嫣一顿饭要吃多长时间,她一清二楚,貌似,这和往常相比,三分之一的时间都不到啊。 “娘娘,今日怎么就吃这么点?”如云关切地问道,“可是身子不舒服?” 张嫣慢慢地起身,不动声色地离开了饭桌,微微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头顶上方,一根大横梁横在当中。 张嫣淡淡地道:“今天倒胃口。” 如云听了,大为赞同地点头:也是,慈庆宫白天差点被人翻了过来,作为一宫之主,娘娘确实应该没什么胃口。 于是,如云不再多问,招呼宫女们把饭菜撤了。 许梁听着底下宫女们一阵忙活,然后飘到房梁上的菜香味渐渐稀薄,最终消失了,不由再次哀叹:张嫣哪张嫣,你没胃口,我许梁可饿了一天了! 忽然许梁全身一阵紧张,竖起耳朵听着下方。 “对了,如云,我陪皇后娘娘出去之后,咱们宫里可有人来过?”下方,张嫣依旧语气淡然地问宫女如云。 如云想了片刻,肯定地道:“娘娘,白天的时候婢子一直在外边的院子中间站着,除了内务府的公公来过之外,便没有人来了。” 张嫣听了,眼神忽然亮了一下,看着如云,脸上露出了笑意:“照你这么说,你也没看到什么人出去过?”(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四章 混出慈庆宫 夜深了。 宫女如云侍立在张嫣身后,轻轻地打了个呵欠。听着外边的更声,瞧着张嫣居然捧着本古籍依旧看得津津有味,不禁暗自佩服主子的毅力。 一本破书就有那么好看吗? 如云深表怀疑,她小声地说道:“娘娘,三更了,该歇息了。” 张嫣抬起头,目光透过垂幔,似乎落到了外殿某处,喃喃道:“已经这么晚了吗?唔,这部书很有意思,我想再看一会。如云,你不必在这里侍候着了,快去睡吧。” 如云听了,急忙摇头,“那怎么行?婢子得陪着娘娘。” 张嫣轻轻地笑了,道:“都这么晚了,我这里用不着你陪着了。你知道的,我经常要看书到很晚的。” 如云听了,想了想,捏起粉拳,拿出忠心护主的架式,坚决地摇头:“不成。今天宫里出了事情,娘娘一个人,婢女如何放心。” 张嫣听得如云如此说来,心中感动,目光再次落向某处,放下书籍,起身推着如云往殿外走,边走边催促道:“傻瓜,我知道如云最忠心了。只是你也不想想,皇上派了一队侍卫守着慈庆宫,我在这里,能出什么事情!别乱想了,快去睡吧。” 如云被张嫣推到了外殿,想着张嫣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傍晚时分,慈庆宫外确实多了一队皇宫侍卫,据说是皇上关心懿安皇后的安危,特旨安排的。想着宫外边有皇宫侍卫守着,如云便完全放下心来,又劝着张嫣早点歇息,便在张嫣的一再催促下,关上殿门。去侧厢房她自己的卧室歇息去了。 张嫣站在外殿中央,静静地呆了片刻,便缓步回到了自己的内室。坐下来继续看书。 梁上的许梁将底下的一切动静都看在眼里,待见整个慈庆宫里只有张嫣一个人。而且殿门也都关上之后,不由大松了口气,想着只要张嫣也睡下了,那自己便能够逃离慈庆宫了。 如此想着,许梁顿时有了几分精神,耐心地等着。隔着薄纱似的垂幔,许梁端详着端坐桌前,一手托腮。一手捧书,认真阅读的懿安皇后,桌上的烛光映着蒙眬的身影,许梁看了一会,不由心生感叹:深宫内院,竟然也能遇着如此认真看书的娘娘!这恬静的身影,倒真叫人痴迷。 许梁在心里盼着张嫣早些熄灯歇息,然而张嫣却看书上了瘾,一点也没有要合上书本的意思。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正当许梁上下眼皮子开始打架的时候,忽然。许梁感觉屋子里明亮了些,不由心中一惊,小心地藏好自己。看着屋顶上映着的亮光,许梁不用看也知道,定是内殿的张嫣已经端着一盏烛火走到外殿来了。 许梁不知道这半夜三更的,她一个娘娘不看书也不睡觉,走到外殿来做什么。便一动不动地伏在梁上,静静地听着下面的动静。 张嫣手里托着盏烛火,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屋顶上那根最大最粗的横梁,来来回回地看。眼里充满了好奇和佩服之色,就好像上面绣了花一样。 她不说话。许梁也不敢动。 静静地立了一盏茶的功夫,张嫣终于感到这么仰着头盯着一个地方看也挺累人的。便收回了目光,轻轻一叹,道:“你在梁上躲了这么久了,你不累吗?” 许梁惊得浑身一哆嗦,差一点就从梁上滚落下来。 怎么回事?她在跟谁说话?她发现我了? 许梁屏声息气,在情况未明了之前,越发不敢动了。 “唉!”张嫣再次叹气,轻步走到一边,将烛火放到桌上,轻轻地坐了下来。放缓了声音,再次说道:“你下来罢。本宫知道你也是被人陷害的,本宫恕你无罪。” 梁上依旧没有动静。 张嫣等了一会,瞪了梁上一眼,不禁也有些生气,轻哼一声威胁道:“本宫数到三,你再不从梁上下来,本宫便喊人了!” 梁上没有动静。 张嫣朱唇轻启,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一!” 等了片刻。 “二!!” 再等了片刻,张嫣腾地站了起来,恼火地盯着梁上。 “三……” “等等!” 黑影一闪,咚的一声轻响,许梁无奈地从梁上一滚而下,落到地面上的时候踉跄地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饶命啊娘娘!” 一站住身子,许梁便垂头拱手,小声地喊着饶命。不敢大声喊,怕把别人招来。 见着许梁从梁上跳下来,张嫣心底轻松了口气。只是听着许梁一落地便叫着饶命,张嫣便又有些生气。 这人什么意思?死躲在上面是担心我要害他不成? 张嫣凤目一拧,打量着眼前这位梁上君子,看了两眼,忽轻咦一声,指着许梁道:“你……你不是那个谁,那个谁来着?” “光禄寺卿许梁!” “对!”张嫣猛点头,“朝中最年轻的正三品官员!”张嫣确认了许梁的身份,不由更加放心了。许梁身为光禄寺卿,在宫里活动的机会也很多,张嫣身为一宫娘娘,自然是知道这位年轻的光禄寺卿的。只是她性子安静,宫中的宴会也很少参加,是以,许梁倒还是头一次认识这位前朝皇后。 再看许梁站姿怪异,踮着脚,重心旁落,脸色纠结的模样,张嫣目光一转,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许梁在梁上躲了一天,全身都僵了,落地之后,双腿就如上万只蚂蚁在爬,酸酸麻麻的正忍得辛苦,忽见张嫣笑了,不由茫然问道:“娘娘笑什么?” 张嫣道:“你在上面一动不动地呆了一天,腿脚麻不麻?要是麻的话,就不要死撑着了。” 许梁顿时如同遇着知音了,也不拱手施礼了。站在原地一阵乱蹬乱跳,双手双脚一通拍拍打打,那样子与街上耍宝卖艺的没什么两样。 张嫣见状。笑得就更欢快了,偏又担心惊醒慈庆宫里的其他下人。便两手捂住嘴,压抑着笑弯了腰。 待许梁将全身拍打遍,终于感到四肢正常了些时,一抬头便见张嫣笑脸如花,胸脯起伏,花枝乱颤,毫无形象的样子。 眼前的张嫣哪里还有懿安皇后的端庄严肃,分明就是一个遇到高兴的事情。笑得乐不可支的妙龄少女! 许梁一时间便看得痴了。 “你笑得真好看。” 许梁下意识地便说了这么一句话。 “呵……”张嫣听了,脸色一红,生生止住笑,绷住了脸色,瞪着许梁:“胡说什么!” 许梁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眼前这女人可不是寻常百姓,而是堂堂的皇后,可不能随便开玩笑的。 为掩饰尴尬,许梁便垂头施礼,道谢道:“娘娘深明大义,高抬贵手。不追究下官误闯深宫之罪。娘娘的大恩,下官铭记于心,日后必有报答!” 说罢。许梁深施一礼,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转身便走。 正要推开殿门,身后张嫣却叫住道:“站住!” 完了,这女人要变卦!许梁暗道,慢慢地回头,讪讪拱手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许梁心底已打定主意,若是这张嫣要开口喊人,自己必定施展全身修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想必以自己如今的功力。等闲的皇宫侍卫必然拦不下自己。 张嫣见许梁全身绷紧,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不禁心中有气。眼光瞟了瞟殿外,张嫣轻哼一声,道:“宫外面有一队侍卫守着,许大人就打算这么大摇大摆地出去?” 许梁大惊失色:“我来的时候这慈庆宫连个太监都没有!什么时候多了一队侍卫?!” 张嫣听了,脸色微红,许梁说慈庆宫连个太监都没有,岂不是笑话她这个懿安皇后? 瞪了许梁一眼,张嫣道:“白天出了事之后,皇上和两位大学士也闻讯赶了过来。派侍卫是温阁老向皇上建议的。” 许梁心中了然,嗤笑一声,撇嘴道:“这老家伙如此安排,准没有安什么好心!哼,这次的事情,以我看,多半也是这老家伙搞的鬼!”随即又发起愁来,“宫外有侍卫守着,这要出去可就难了!明日早朝我要是不出现,以温体仁这厮的尿性,他肯定不会让我好过。” 张嫣轻啐一口,“许大人……怎能如此粗俗!” 许梁嘿嘿尴尬地挠头,想着不能顺利出去,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妥,苦恼不已。 张嫣扔过来一物,道:“接着。” 许梁接过,定睛一看,见是捆女人的衣物,不由诧意地道:“这是做什么?” 张嫣抬高了下巴,忍着笑意道:“换上它,本宫领你出去。” “……” 半刻钟之后,慈庆宫正殿的大门轻轻打开一边,张嫣朝外边张望一眼,然后轻步走了出来,她的身后,跟着一名高挑的宫女。 两人缓步来到慈庆宫正门口,张嫣瞪了身后的宫女一眼,那宫女便微低着头,站到张嫣身后,跟着往外走。 宫门外,是一队皇宫侍卫。侍卫队长正迷迷糊糊地打瞌睡,忽被身边的侍卫拍了一下,顿时惊醒,便惊奇地看见懿安皇后走到了宫门口,忙拱手见礼。 “见过娘娘!” “嗯!”张嫣摆出娘娘的威仪,轻嗯一声,算是应答,然后目不斜视,冷淡地道:“本宫夜里睡不着,想在这附近走一走。” 侍卫队长讨好地道:“禀娘娘,夜里路不好走,卑职派人跟着娘娘。” “不必了!”张嫣道:“本宫就在这慈庆宫附近,你们跟着本宫反而不自在。” 侍卫队长听了,便点头退下,对于张嫣身后的宫女,侍卫队长看了一眼便不再注意,必竟上头的意思很清楚,只要留心慈庆宫里有没有陌生男子出来而已。 张嫣不紧不慢地沿着道路走了一段,在一处拐角处停了下来,瞧了瞧身后的宫女,张嫣轻笑着打趣道:“看不出来,许大人扮宫女,还真有几分相像呢。” 许梁苦笑道:“娘娘就别取笑我了。此番能够出来,全仰仗娘娘,大恩不言谢。我……我这便要走了。” 张嫣沉默片刻,见许梁转身,叫住道:“许梁!” 许梁便看着她。 张嫣抿了抿嘴,板起脸色,道:“今晚的事情,你给本宫烂在肚子里!胆敢泄漏半个字,本宫,本宫诛你九族!” 许梁一顿,拱拱手,道:“我知道了。” 许梁与张嫣分开之后,在皇宫里避开巡逻的侍卫,选了一处无人的角落,换下了宫女服饰,然后便小心地等着天亮,上朝的时间到了之后,便绕到金銮殿附近,趁人不注意混进了上朝的官员当中。 佥都御史黄道周一进金銮殿,见着许梁,几步窜了过来,小声问道:“大人,没事吧?” 许梁轻轻摇头,示意黄道周不要声张,一切待散朝之后再说。 内阁温体仁乍见许梁站在殿内,惊得半晌合不拢嘴。踱到许梁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许梁,冷冰冰的语气,轻声说道:“许大人来得挺早啊?” “比阁老是要早了那么一点点。”许梁不甘示弱,面无表情地回敬一句。 温体仁冷哼一声,走近了许梁,冷冷地威胁道:“老夫派人盯着东江别院,今早上你根本就不是从别院出来的。唔,我看你两眼带血丝,呵欠连天,无精打采,怕是没干什么好事吧?莫不是半夜做贼去了?” 许梁回瞪着温体仁,道:“本官从哪里出来,关你屁事!哼,本官即便做贼,头一个要光顾的也必然是你家。” 温体仁对许梁的话不以为意,深深地看了许梁一眼,冷笑道:“许大人要做个普通的毛贼,那就太屈才了。以许大人的天纵之姿,要做贼,便要做最高雅的贼!比如说……偷心贼!窃玉偷香,羡煞旁人哪!” 许梁心中凛然,温体仁话里有话,意有所指。许梁警惕地看着温体仁悠然地站到了朝臣的最前列。 朝会散后,许梁拉了黄道周便走,急急地回到东江别院,召集几名心腹交待一番,又对冯素琴和楼仙儿两人解释几句,匆匆地扒了两碗米粥,便把自己扔到了柔软舒适的床上,开始做最重要的事情:补觉。(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五章 殿前请罪 “大人,你一定要冷静!” 许梁在睡梦中被人拍醒,然后佥都御史黄道周便一再劝自己要冷净。光禄寺少卿沈从良同样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许梁。 这令许梁更加茫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瞪着黄道周,认真地道:“道周,我现在真的非常冷静,你就说吧,又有什么坏消息要告诉我。” 黄道周动了动嘴,一脸不忍心地样子,撇过头朝沈从良道:“沈大人,还是你来说吧。” “啊?我……我说不合适吧?还是黄大人您说吧。”沈从良纠结不已,与黄道周两人推来推去。 许梁火了,瞪着沈从良喝道:“有完没完?到底出什么事了?沈从良,你说!” “外面都在传,说大人您昨夜闯入了慈庆宫懿安娘娘的寝殿中,在宫内守了一宿……” 沈从良未说完,许梁蹬地就站起来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沈从良:“你说什么?” 沈从良嚅嚅地指了指外面,小声道:“大人,外面都传开了。” “是谁!谁干的!”许梁暴怒不已,愤愤地叫着,在屋内如无头苍蝇似地转了两圈,忽见黄道周和沈从良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大,大人,难道这,这是真的?”黄道周连说话都不利索了,那眼睛既震惊又佩服。 许梁一顿,跺脚恨恨地道:“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该死的,是谁在造谣!” 忽然回想起早朝时,内阁大臣温体仁意有所指的话,登时破口大骂温体仁卑鄙无耻。 许梁的表现更令黄道周和沈从良两人深信,许梁昨夜确实是呆在了慈庆宫内,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许梁毫无形象地问候温某人的祖宗十八代。 沈从良忽然发觉此刻自己的处境最为尴尬。原本他想着,身为光禄寺少卿,听到外面对顶头上司不利的传言,抱着向许梁表忠心,拍马屁的想法赶到东江别院来的。 沈从良来的路上都想好了。要在顶头上司面前表现出同仇敌恺之心,深刻地谴责朝中某些人的不耻行为,从而向许上司表明,我沈从良是坚定地站在许大人这边。相信许大人是清白的。 然而这一切建立的前提得是许梁是确实是被诬陷的。如今看这情形,貌似,好像,嗯,是有很大可能。许梁昨夜确实做了些不可为外人道的事情。 那就不好玩了! 朝中当官的,最忌讳的,便是与后宫纠缠不清。沈大人只是想抱着许梁这棵大树乘乘凉,还没有做好和许梁共同进退的准备。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于是,沈从良待许梁骂温体仁骂累了的时候,讪讪地一拱手,借口家中有急事,急急地走了。 沈从良的离开,令许梁很伤感。愣愣地看着沈从良如同躲债似的匆匆离去,许梁伤感地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哪……沈从良此人,不可深信!” 黄道周对于沈从良的离去,倒是无所谓的心态,他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许梁,感叹道:“大人,你太牛了!那可是懿安皇后啊!当年下官还是翰林修撰的时候曾有幸见过几回,美若天仙哪!” 黄道周犹自啧啧地感叹,也不知道是赞叹许梁的勇气。还是赞叹张嫣的美貌。许梁瞪了黄道周一眼,甩手道:“别瞎想了,现在怎么办?” “据说懿安皇后还不到三十岁?好像才二十四五吧?”黄道周犹自喃喃自问,没有察觉到许梁的脸色越来越黑。 “黄道周!”许梁狠声叫道。眼睛眯起,饱含杀气。 黄道周立马就惊醒了,郑重地朝许梁施礼,朝许梁推心置腹,真诚无比地道:“大人,依下官看。这事绝对是温阁老陷害的。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紫禁城,想澄清什么的话,那只会越描越黑,没事也会整出事情来。” 许梁揉着眉心,叹气道:“这些我当然知道。我自然不会傻到站到大街上大喊我是被冤枉的。我想问的是,我们该怎么反击!” 黄道周想了片刻,才皱眉头缓缓说道:“温体仁这招还真利害。历朝历代,染指后宫都是抄家灭门的大罪。温体仁把谣言放出去,迟早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这种事关皇家颜面的事情,皇上必定会下令严查!更要命的是,大人您昨夜的去处确实是个大麻烦。昨夜大人你在哪里,只要锦衣卫一调查,立马就能调查出来。【偷香<a href=" target="_blank">】到时候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才是许梁最糟心的地方,明明自己是被陷害的,躲在房梁上一整天,啥坏事也没干,结果还有抄家灭门的危险! 许梁眨巴眨巴眼睛,道:“有没有什么办法,不让皇上知道这事?” 黄道周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许梁,无奈地反问道:“大人你能堵住众朝臣的嘴吗?” 许梁也明白自己问了个白痴的问题,便闭嘴了,眼巴巴地瞅着黄道周,用眼神催促他想个主意出来。 黄道周低头苦想了一会,忽然看着许梁,语气幽幽地道:“温阁老的杀招虽然利害,其实要破解也不难。” “你想到了?” 黄道周缓缓点头,道:“温阁老的杀招想要奏效,必须建立在皇上会龙颜大怒,严查此事的前提之下。如果大人您能让皇上消消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温阁老蹦跶得再欢也没什么杀伤力。” 许梁听了,一付恍然大悟的样子,高兴地搓着手,连连点头:“不错。这就像打官司一般,温体仁是原告,他想告发我私闯皇宫,图谋不诡,可如果连崇祯皇帝这家苦主都不想追究罪名的话,那这案子便审不下去。嘿嘿,妙哉妙哉!” 许梁高兴了一阵,随即苦着脸问黄道周:“你觉得皇上会消气不?” 黄道周老实地摇头,“下官不知道。” 许梁不死心,追问道:“倘若换作是道周你,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消气?” 黄道周愣了愣,看了许梁一眼,在许梁鼓励的眼神注视下,仰头想了一会。喃喃说道:“倘若下官家里有位年轻貌美,独居一室的嫂子,某天夜里有个登徒子闯进了嫂子房内,还呆了一宿的话……” 黄道周为难地看着许梁。实话实说:“我会把那登徒子大卸八块的!” 许梁鼓着眼睛盯着黄道周半晌,无力地再次重申道:“我不是登徒子!!” 时间已是未时,许梁正马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布包,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重重宫殿。将布包夹在腋下,朝午门走去。 值守的皇宫侍卫认得这位光禄寺卿,然而看见许梁还带着一个条形的黑布包,外面裹得严严实实,本着为皇宫安全的角度考虑,值守校尉客气地拦下了许梁。 “许大人,你这是要进宫?” “本官有要事面圣。” 校尉目光落到布包上,讪笑道:“您这布包里……是什么东西?” “哦,你说这个?”许梁将布包提在手里掂了掂,一本正经地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玩艺。一截木头而已。” “呵呵,许大人真会说笑。”校尉呵呵讪笑,堂堂光禄寺卿进宫面圣,带的会是一截木头?还包裹得这么严实? 校尉讪笑着,挡在许梁面前丝毫没有让步放行的意思。 校尉是绝对不会相信那里面包的是一截木头的。 “一定要打开检查?”许梁无奈地问道。 “卑职职责所在,还请大人不要为难卑职。”校尉说着,语气已是严肃起来。 许梁无所谓地笑笑,将布包扔给了校尉。 沉甸甸地布包在手,校尉一脸警惕,将布包放到地上。一手握紧了配刀,伸手去解布包。 忽的,校尉收回手,朝身后一名侍卫叫道:“把包打开。” 侍卫一愣。暗道一声倒霉,苦着脸上前,颤抖着手去解布包。值守的侍卫见情形不太对,呼拉上前,将许梁给围了起来,看样子是防备许梁逃走。 布包原本就是活结。虽然侍卫小心再小心,然而不一会,那布包终于是解开了。校尉和一众侍卫看清了布包里面的物件,顿时脸色犹如大白天见了鬼一样。 “校尉可看清楚了?”许梁悠闲地站着,轻笑着问道。 校尉怪异地看了许梁许久,尴尬地点点头,探手飞快地将布包捆好,拍干净沾上的尘土,尴尬地放回到许梁手里。 “咳,许大人得罪了。您请,您请!” 许梁抬了抬下巴,看也不看一众侍卫一眼,提了布包大步往养心殿方向去,走得四平八稳。 午门下,负责解布包的侍卫惊奇地问校尉:“头儿,难道如今的风气变了?连木头都能当礼送了?” 校尉顿时气得一个暴栗弹在那侍卫头上,看着侍卫捂着头委屈看着自己,校尉骂道:“你猪脑子?!” 许梁顺利地来到养心殿外,恰好看见司礼监的杜公公从里面出来,许梁便上前叫道:“杜公公,本官有要事要面见皇上,还请通传一声。” 杜公公瞧见许梁的眼神很是奇怪,又惊奇又佩服。京城里关于眼前这位许大人闯入慈庆宫的传言早已传入了宫里。 “许大人您来得不巧,皇上眼下不在养心殿内。”杜公公道。 “哦?那圣驾在哪里,还请公公带本官前去。本官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向皇上禀报。”许梁着急地道。 杜公公瞟了许梁一眼,暗道咱家当然知道你有十万火急地事情!当下点点头,引着许梁去见皇帝。 两人穿行宫殿之间,路上杜公公见周围没什么人,便小声嘱咐许梁道:“许大人,皇上心情很不好,一会见了皇上,您可要当心些。” 许梁轻叹一声,感激地看着杜公公,道:“本官明白。”说着,右手递过去一锭银子。 “有劳杜公公了。” 杜公公顺手将银子接过,不着痕迹地揣入怀里。 随即许梁看见面前的宫匾,便再次印证,崇祯皇帝心情的确是很不好了。 因为,杜公公带自己来的目的地,是懿安皇后居住的慈庆宫。而且宫门两侧,站立了两排神情凶狠的皇宫侍卫,看样子,里面还有不少人。 杜公公正要领着许梁进去,忽发现许梁没有跟上来,不由奇怪地回头看着他。 只见许梁解开手里提着的包裹,然后在杜公公和一众侍卫惊讶的眼神注视下,不慌不忙地装备起来。 “杜公公,请您进去通禀一声,就说光禄寺卿许梁负荆请罪来了。”许梁将那包里的东西背在背上,看着已然看直了眼睛的杜公公说道。 杜公公愣了半晌,才应一声,慌张地进慈庆宫内禀报去了。 慈庆宫内,崇祯皇帝的脸色铁青,目光恨不得要杀人。一旁懿安皇后张嫣坐在床头,不住地掉眼泪。周皇后陪坐在一旁,小声地劝慰着。宫内侍候的宫女太监们齐齐地垂下了头,盯着脚下一尺范围内的地面,大气地也不敢出一声。 司礼监秉笔王承恩侍立在崇祯皇帝身侧,看看两位娘娘,再看看崇祯皇帝的脸色,心里哀叹一声:许大人这回怕是过不去了。 杜公公便在此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瞧见崇祯皇帝黑锅底似的脸色,犹犹豫豫地禀报道:“禀皇上,光禄寺卿许……” 崇祯皇帝一声暴喝:“朕现在谁也不见!!!” 杜公公吓得一哆嗦,忙缩着头,乖乖地小心退走。 “等等,你刚刚说谁?”崇祯皇帝暴喝完,猛然想起一丝不对,忙又喝住杜公公,问道。 杜公公哆嗦着道:“是光禄寺卿许大人在宫外求见。” “嘿!”崇祯皇帝登时就像是找着了生死仇人一样,嘿的一声冷笑,挽胳臂撸袖子,朝外一声暴喝:“叫他滚进来!” 周皇后扶着张嫣走了过来,站在崇祯皇帝身后。周皇后柳眉倒竖,冷笑一声:“他还敢来!本宫倒要瞧瞧,他是个什么东西!!” 懿安皇后张嫣用手帕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使劲止住眼泪,目光落到殿门方向,心里恼怒不已:该死的许梁,还嫌本宫丢人丢得不够吗! 一会儿,崇祯皇帝等人便见许梁步履踉跄,神情悲愤地跑了进来,见了崇祯皇帝等人,扑通一声跪倒拜伏:“微臣光禄寺卿许梁叩见皇上,叩见皇后娘娘,叩见懿安娘娘!微臣死罪!” 随着许梁重重一磕头,背上的背着的木头随着许梁的动作,依惯性往前溜,当的一声,木头的一端撞到了地上,另一端还在许梁背上挂着,轻轻摇晃。 安静!殿内一片安静!崇祯皇帝和两位娘娘,殿内宫女,太监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许梁。 王承恩惊咦一声,问道:“咦,许大人,你背上背着半截柴火做什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六章 皇家颜面 噗嗤! 王承恩话一说出口,殿内便传出几声细微的闷笑声。○ 崇祯皇帝瞪着许梁,喝问道:“许梁,你做什么?!” 许梁再次磕头,用愧疚万分的语气说道:“微臣这是向皇上,皇后,懿安娘娘负荆请罪来了。由于微臣的过失,令懿安娘娘受辱,令皇家颜面受损,微臣罪该万死!” 周皇后和张嫣双眼瞪得老大,周皇后指着许梁,吃吃地道:“你,你这是……负荆请罪?” “正是!”许梁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古书上说过,犯了很大的过错,非得负荆请罪才能表达认罪的诚意。” 崇祯等人嘴角一阵抽搐,张嫣瞧着许梁这副样子,忍了又忍,终于绷不住了,将头掩在周皇后身后,她怕自己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周皇后纤秀的指尖点着许梁,想说些狠话,却首先以手掩面,吃笑起来。 崇祯脸色一黑,沉声训斥道:“胡闹!你这负的什么荆,请的什么罪!” 由不得崇祯皇帝不生气,许梁出来得匆忙,在灶房里随手捡了根劈好的杂木柴火,总共也就两尺不到的长度,再用一条半枯的藤条绑了,松松垮垮地背在身上,整个一滑稽模样,哪里还有请罪的样子! 崇祯别过脸去,甩手道:“把你背上的烂木头解下来,起来回话!” “哦!”许梁乖乖地应一声,将木头解下来,扔到一边。一旁站着的王承恩连忙憋着笑挥手让一名太监拣出去了。 崇祯和两位娘娘过了好一会,才将想笑的**压下去,三人回到大殿座位上坐了,抬眼便见许梁耷拉着肩膀。委委屈屈了站在殿中央。 崇祯便没好气地喝问道:“许梁!” “微臣在!” “昨夜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朕从实说来,不得有半句隐瞒!”崇祯喝道。 “是!”许梁应道,然后看一眼懿安皇后张嫣,脸上酝酿出悲愤地表情,干嚎一声:“昨夜。臣是被人陷害的!……” 许梁便将自己在坤宁宫外被宫女兰芝假传圣旨引入慈庆宫说起,一直说到自己如何在张嫣的帮助下离开慈庆宫。当然,中间关于自己撞见张嫣准备沐浴的事情轻巧地略了过去。 张嫣一直紧盯着许梁,她真担心许梁脑子一根筋,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说出来,待听见许梁将撞见她准备沐浴那一段给含糊着略了过去,一颗心便渐渐放了下来。 许梁说到最后,再次跪倒,朝正仔细听着的崇祯皇帝和周皇后拱手道:“皇上。娘娘,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微臣躲到慈庆宫内,实属无奈。当日懿安娘娘助微臣离开之后,娘娘便再三交待要守口如瓶,微臣也从未向外人提起过。况且当日带领微臣进入慈庆宫内的,只有宫女兰芝一人,按理兰芝被杖毙之后,此事的经过应当无人知晓!如今却被人歪曲事实。传得沸沸扬扬,令皇家蒙羞!如今想来。此事定是有人精心安排的!” 崇祯皇帝听了,与周皇后交换个眼神,然后朝张嫣问道:“皇嫂,许梁所言,可有出入?” 张嫣微微欠身,红了眼眶。点头道:“皇上,许大人说的,都是真的。昨日乃是由本宫亲自送许大人离开,中间并未有其他人知晓。如今外面却传的有鼻子有眼,本宫至今想来。其中甚为蹊跷。” 崇祯皇帝沉吟着,遗憾地道:“可惜那兰芝已经死了,无法审出幕后之人。” 许梁听着,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便跪着向前两步,拱手一脸愤愤地道:“皇上,此人为了陷害微臣,不惜损害皇家的颜面,令懿安娘娘陷入是非之中!此人手段之卑劣,品格之败坏,简直是道德沦丧,令人发指!” 说着,许梁怆然一叹,“微臣死不足惜,只是因此而令皇家蒙羞,唉,说来说去,一切都是微臣的过错……” 崇祯皇帝目光一顿,盯着许梁。 周皇后恍然大悟,指着许梁,急声问道:“原来皇嫂落入如此境地,竟是受了你的连累!想来这设计之人,许大人是知情的了!你说,是哪个不要命的,胆敢欺负到皇家的头上!” 许梁心中暗喜,脸上却一脸惶恐,拱手道:“皇后娘娘英明!微臣虽然心中十分怀疑某人,但此事唯一的证人兰芝已死,微臣手中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加上此人与微臣嫌隙已久,地位尊崇,是以,是以微臣不敢妄言。” “说!”周皇后心中地那设计陷害懿安皇后之人恼恨至极,当下怒喝道。 许梁表情更加惶惶,忐忑地看着崇祯皇帝。 崇祯见状,皱了皱眉头,道:“说吧,朕也想听听。” 许梁听了,扭头看看周围侍候的宫女太监。 崇祯皇帝了然,朝四周一摆手,殿内的宫女太监们得讯鱼贯而去,王承恩最后一个走,出了大殿,便将殿门给合上了。 如此,殿内便只剩下许梁,崇祯及两位娘娘了。 周皇后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张嫣也盯着许梁,她也想知道,许梁接下来所说的人,是不是与自己的猜想一致。 许梁一字一字地沉声道:“陷害微臣的人,是内阁大学士温体仁!” 张嫣暗松口气,崇祯和周皇后听了,却是沉吟着,不置可否。 “许梁,温阁老是朝中重臣,你敢如此断言,可有根据?”崇祯审视地看着许梁,皱眉问道。 许梁摇摇头,道:“回皇上,微臣与朝中诸位大臣向来相善,唯一不和者,唯内阁温阁老一人。温阁老向来视微臣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去而后快。陷害微臣之人,除了温阁老,没有其他人!” 想了想。许梁又道:“微臣虽然不清楚温阁老是如何收买了宫女兰芝替他办事,但微臣躲在慈庆宫之后,听说又是温阁老向皇上建言,在慈庆宫外布置侍卫守卫,依微臣想来,温阁老想要保护懿安娘娘的安危倒在其他。他主要的目的,便是防着下官从慈庆宫中逃走。” 听了许梁的话,崇祯皇帝和周皇后都略有所思。两人不由同时回想起来,在慈庆宫外增派侍卫,的确是出自温阁老的提议。 周皇后脸上已经有了怒意,而崇祯皇帝想得却更多些,温体仁必竟是内阁大臣,不能轻易怀疑,他沉吟着不表态。 “啊。我明白了。”此时,懿安皇后张嫣忽然轻啊一声。 其他人立马看着她。周皇后问道:“皇嫂,你明白什么了?” 张嫣看看崇祯皇帝,迟疑着说道:“说到温阁老,我刚刚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周皇后和崇祯皇帝同时问道。 张嫣犹豫一阵,道:“兴许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她看向周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可还记得,昨日娘娘与我在慈庆宫外遇见皇上的情景?当时皇后娘娘向皇上说到杖毙宫女兰芝的时候。我恰好看见了温阁老的神色。” 张嫣脸上露出回忆之色,不确定地道:“嗯。当时温阁老好像很不甘心,很恼怒的样子。” 崇祯和周皇后震惊地看着张嫣。张嫣见状,似乎有些害怕,怯声说道:“皇上,皇后,温阁老当时的恼怒也只是一刹那的时间。待后来我再打量温阁老时,那种神态又没有了。唉,当时我心慌意乱,多半是看错了罢。” 张嫣说她多半是看错了,但是周皇后和崇祯皇帝却并不这么想。周皇后已经是柳眉倒竖,恨声骂道:“还真是温体仁这老匹夫!” 崇祯皇帝轻咳一声,将周皇后的骂声中断,起身朝张嫣道:“说了这么多,皇嫂也累了,此事交给皇弟处理,皇弟必会给你一个满意地交代。”说罢,示意周皇后与自己一道离去。 张嫣起身相送。 三人经过许梁身边时,崇祯皇帝见许梁愣愣地没有动脚的意思,不禁恼怒道:“许爱卿,你还不走?” “啊,哦!”许梁猛的一惊,乖乖地跟着皇帝皇后离开,三人出了慈庆宫,与张嫣告别时,许梁与张嫣对视一眼,猛然发现张嫣嘴角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意一闪而逝。 许梁猛然醒悟:这女人不简单!别看她在皇帝面前一再地申明,温阁老当时恼怒的神情,她多半是看错了的。然而就是这种看错了的说法却最终让皇帝皇后怀疑上了温阁老。 张嫣若是真看错了,就不应该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而张嫣却偏偏怯生生地说了出来,其目的嘛,自然是给温阁老挖坑了。 以许梁的大胆猜想,温阁老老谋深算,即便乍听到宫女兰芝的死讯,他即便心中恼怒,又怎么会轻易地表现出来?还恰好被张嫣看见? 许梁心中感到一股冷意,越发确定,漂亮的女人都不好惹! “温体仁这老匹夫竟敢如此肆意贱踏皇家尊严,此事皇上打算怎么处理?”回养心殿的路上,周皇后问道。 崇祯皇帝皱了皱眉头,缓缓说道:“温阁老必意是朝中重臣,仅凭许梁一面之辞便处理内阁大臣,这不合适。” 周皇后正在气头上,对崇祯皇帝的话却大大的不赞同,冷哼一声,道:“什么叫一面之辞!皇嫂的话皇上也听见了,若非温老匹夫所为,一个宫女的死活,他温体仁有必要恼怒吗?” 崇祯皇帝听了,有心想说,张嫣的话也不能全信,但想到周皇后与张嫣的亲密关系,便忍了下去。 周皇后见崇祯皇帝不吭声了,恼怒地跺脚道:“皇上,皇嫂对咱们可是有大恩的,如今别人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皇上难道就看着皇嫂受委屈?” 崇祯皇帝脚步一顿,沉吟了一会,对周皇后道:“此事朕自有打算。朕去养心殿处理政务,皇后你不必陪着了。” 说罢,崇祯皇帝招手叫过王承恩,摆驾养心殿去了。 周皇后眼见崇祯皇帝撇下了自己离开,不禁又恼又气,在原地生了半天闷气,一回头见光禄寺卿许梁依旧陪着笑脸跟在后面,顿时就找着了出气对象,双手插腰,柳眉倒竖,指着许梁的鼻尖骂道: “你,你,你!都是因为你!还跟着干什么?给本宫滚出宫去!” 许梁一愣,眼见周皇后发飚,自己要是再不走,她的指尖便要戳到自己鼻梁上了,不由得脖子一缩,转身抱头鼠窜! “滚!快点滚!”周皇后朝着飞速远去的许梁跳脚大叫道。 “娘娘……”身边的宫女都被周皇后的样子吓坏了,担心地看着她。 周皇后见不着许梁了,才停下来,不断的往下压着火气,脑中不断重复着要冷静,大度,母仪天下等等念头,然后在一众宫女们惊奇的目光中,周皇后转眼间就恢复到了那种端庄,高雅的仪态,高抬脚,轻落步,身形款款,脸露微笑。 周皇后走了两步,停住脚,声音不带着一丝烟火气,朝一旁侍候的贴身宫女道:“去,到内阁给周延儒和温体仁传话,本宫要他们两个在三天之内,把京城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都清理了,三天后,本宫要是再听到谁乱嚼舌根,他们两个就不要在内阁里待了!”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贴身宫女小心地说道:“娘娘,两位阁老是朝中重臣,娘娘是虽是一国之母,真要罢免了内阁大臣,皇上怪罪下来,怕是不好担待?” 周皇后冷冷地一笑,满面寒霜:“谁说本宫要罢免他们了?哼哼,本宫管不了朝堂上的事,这皇宫里的事情总能做主吧?本宫只是觉得这两个老家伙在内阁值房里坐得太舒服了,想给他们腾腾地方而已。嗯,我记得钟鼓司前面还有一块空地,到时候让人盖两间茅草屋子,就让内阁搬到那里去办公!” 宫女心中凛然,欠了欠身,一路小跑着去内阁宣旨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内阁的周延儒和温体仁一脸震惊地跪地听完皇后娘娘的懿旨,待宣旨的宫女离开之后,两人相互搀扶着起身。周首辅正想埋怨温体仁两句,猛听得外面又走进来一名太监,站到两人面前,拂尘一甩,朗声道:“皇上有旨,宣内阁大学士温体仁到养心殿问话!”(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七章 躲得起 温阁老自养心殿返回内阁之后,垂头坐在办公桌之后,沉默着,久久不语,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一会疑惑,一会惶恐,一会不甘心,一会沮丧,各种情绪走马灯似的在温阁老脸上上演。 温阁老可以不把周皇后的话放在心上,但他不能不重视崇祯皇帝的态度。就在半个时辰前,崇祯皇帝与温阁老在养心殿内进行了一次十分密秘的谈话,在场的人,除了崇祯和温阁老之外,便只有司礼秉笔王承恩一人,殿内侍候的下人都被崇祯皇帝赶了出去。 从始至终,崇祯皇帝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很温和,就像往常与温阁老闲聊一样。崇祯皇帝先是感叹了一番最近风头正劲的关于外面的传言,然后聊到了崇祯皇帝的登基,感谢了一番温阁老在国事上对皇帝的帮助,既然聊到了崇祯的皇位由来,自然就少不了提到前朝皇后张嫣。 皇帝虽然年轻,到底是知恩图报的人。当着温阁老的面,崇祯表达了对皇嫂张嫣的尊敬之意,真诚地希望张嫣能够在皇宫里安心地怡养天年,虽然这位皇嫂年轻得过份。 崇祯皇帝目光灼灼地盯着温阁老,看向温阁老的眼神很是赞赏。崇祯说对于外面关于皇嫂张嫣的传言,他听了很气愤,但由于事涉皇家颜面,这种事情不宜大张棋鼓地调查,而且这种事情交给下面人去查也不合适,皇帝思来想去,觉得把这事交给内阁暗中处理比较好,毕竟当时周首辅和温阁老也在场,算是半个知情人。 温阁老听着,虽然皇帝没有明着说什么,但聪明如温阁老,自然能听懂崇祯皇帝话里的意思。 崇祯很客气,感觉谈得差不多了,便客气地目送温阁老离开。从始至终,崇祯皇帝都没有要求内阁要怎么做。 温阁老离开养心殿之时,能够深切地感觉到身后皇帝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如此的寒冷。 温阁老愣愣地坐了许久,终于。无奈地长叹一声,喊过一名司值郎,把都察院的一名心腹官员叫进了内阁。 不久之后,都察院的一名都给事中恭敬地走了进来,站到温阁老面前。道:“阁老,您找我?” 温阁老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朝都给事中摆了摆手,怅然道:“你敢快给那几个人说,后面的计划都取消了。” 都给事中大吃一惊,着急地道:“阁老,这,都安排好了!折子都已经递到通政司了。” 温阁老重重地敲着桌面,喝道:“那就再要回来!” “阁老,出。出什么事了吗?” 温阁老恼怒地看着都给事中,喝道:“老夫的话你没听见吗?你别问这么多,快去办!” 都给事中见温阁老动了怒气,便不敢再问,施礼之后急奔通政司去了。 “唉……” 温阁老觉得好累,就那几句话的功夫,仿佛就把全身所有的力气都用完了一样,瘫在太师椅上,仰头看着内阁的屋顶愣愣出神。 忽然想起,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给首辅周延儒通气。温阁老撑起身子。叹息一声,又往周延儒的办公房走去。 东江别院里,许梁正皱着眉头听着铁云对温体仁的调查。 “照你这么说,温老匹夫还真是个难得一见的清官。贤臣?”许梁嗤笑着说道。 铁头无奈地挠头,苦笑道:“少爷,这还真是见了鬼了。温体仁蔫坏蔫坏的一个人,从入仕至今,居然从来没有收受过什么贿赂,也没有查到他向上官巴结的证据。而且这人的行事看起来。倒真是个大大的正人君子,不赌钱不逛窑子,家里就娶了一位夫人,连个妾室都没有,平日里除了忙公务,便是回家陪夫人孩子!这……这样一个人,咱们查了这么久,就没找到可以下手的地方。” 铁头很苦恼,许梁也很意外。 自己被温体仁摆了一道,差点就被他害死了。不回敬一下温体仁,许梁自己都对不起自己。 在书房里拧着眉头转了两三圈,许梁盯着铁头问道:“温体仁不好下手,那他的家人呢?” 铁头想了想,道:“温体仁膝下有三子,温俨,温侃,温佶。其中温俨为长子,读书不行,闲在家中,温侃和温佶眼下倒在国子监读书。” “这老头倒挺能生养的。”许梁嘲讽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立即指未铁头:“阿铁,你与燕七核计核计,想办法给这位温家的大公子整点事情出来。” “哎。”铁头早就有这种想法,只是想着自家少爷以前说过,祸不及妻儿,这才没有行动,如今见许梁已下定决心了,便暗自想着要给温大公子整一把狠的。 两人正要出书房,忽见佥都御史黄道周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大人,刚刚得到消息。”黄道周拱手道:“一个时辰前,都察院的一名都给事中到通政司把三封早些递上去的奏折给要了回去。这位都给事中是温阁老的人。” 许梁惊奇地看着黄道周,问道:“老匹夫这是要闹哪样?” 黄道周嘿嘿一笑,道:“据宫里传出的消息,皇后娘娘曾向内阁下了一道懿旨,而且温阁老被皇上特意叫到养心殿问话。依下官看,肯定是皇上皇后给内阁施加了压力,温阁老顶不住了。” 许梁转眼一样,便明白过来,讥笑道:“这么说那三封奏折里面写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半是温体仁接下来弹劾我的杀招,可惜被无奈撤回了。” 黄道周目露凶光,诡异地向许梁建议道:“大人,您看要不要安排咱们的人也上一道弹劾大人您的奏折?帮温阁老一把?大人放心,下官手里有那么一个人,从明面上看,他还是温阁老的学生。” 铁头急了,“黄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温老匹夫撤了奏折不弹劾大人,不是一件大好事吗?他都不告了,你又何必给大人惹麻烦。” 黄道周笑吟吟地,只看着许梁,等着许梁的意思。 许梁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黄道周的用意。很显然,温体仁是顶不住宫里的压力,一切计划都被迫搁浅了。此时如果黄道周再安排温阁老的学生再上奏折弹劾许梁,势必使事情再起波折。这事落到皇帝皇后眼中。那便是温阁老根本没有把皇帝皇后放在眼里了!性质可就非常严重了。 “道周,你也太坏了!”许梁嘿嘿直笑,“这坑挖得,我很喜欢。” 铁头眨巴着眼睛不明就里,黄道周谦虚地一笑。道:“哪里,下官这也是跟大人您学的。既然大人也同意,那下官这就回去安排!” “唉,”许梁遗憾地叹了口气,道:“还是算了吧。” 黄道周愕然地问道:“大人?” 许梁轻轻摇头,道:“虽然这坑深得很够把温阁老活埋了。但同时也再次把皇宫里的懿安娘娘牵连进来。我瞧着皇上皇后对这位懿安娘娘关心得紧,惹恼了懿安娘娘,我担心会担不偿失。” 黄道周听了,沉吟一会,点头道:“既然大人有顾虑。那此事便作罢。” 许梁其实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出口,除却皇上皇后的因素之外,懿安皇后张嫣本人,也不是个善茬。 铁头出去找燕七商量着怎么给温大公子下套的事情了。许梁与黄道周在东江别院的过道里边走边轻声地商量着事情。 “大人,温阁老这次陷害大人不成,他肯定不会死心。”黄道周沉声说道。 “是啊。”许梁认同地点头,烦恼地道:“温体仁是内阁大学士,又与周延儒同气连枝,他要对付我,手里可用的招数太多了。向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怎么解决这个后患,我这心里暂时也没有主意。” 黄道周沉吟着,叹气道:“大人,实在不行。便只有走最后一条路了。” 许梁猛然抬头,盯着黄道周半晌,摇头道:“不可。暗杀当朝内阁大学士,此事非同小可。皇上必定会一查到底,到时候局面只会更糟。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条路。” 黄道周也明白许梁说得在理。朝堂有朝堂的规则。沉默着走了一段路。黄道周便道:“大人,既然暂时除不了他,那只有暂避其锋芒这一条路了。” “哦,怎么讲?” 黄道周缓缓地出声,分析道:“大人身在京中,时候处于温体仁的眼皮子底下,受内阁制肘的方面太多了。大人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温体仁虽然贵为内阁大学士,但势力也仅仅限于朝堂之上,出了紫禁城,温体仁的话未必就十分好使了。大人不妨设法暂时离开京城,至少在徐阁老回京之前,不要在温体仁的眼皮子底下晃悠,想必,温体仁想找你麻烦,也会鞭长莫及的。” 许梁听了,沉思一阵,顿时眼前一亮,觉得很有道理。当即抚掌笑道:“道周说得不错。有道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温老匹夫咱暂时惹不起,但咱躲得起啊。” “大人若想离开京城,最理想的去处,便是重新回到西北去。”黄道周再次建议道,“西北是大人起家的地方,陕西的老班底多半还在,只要大人回到陕西,那便是蛟龙入海,如鱼得水了。” “唔,不错。”许梁点头道。 黄道周哈哈一笑,凑近了许梁,挤眉弄眼地道:“眼下便有个机会:西北民乱在三边总督杨鹤的围剿下,越剿越多,越打越乱。青衣卫传回的消息,半个月前民军攻破巩昌府,杀了巩昌知府单于雄,纵火几乎烧了半座巩昌城。延绥巡抚洪承畴对杨鹤的怀柔招安政策早就甚为不满意了。” 许梁看着黄道周,“道周你的意思是……?” 黄道周道:“下官的意思,大人不妨借此机会,向皇上自荐到陕西去平乱。倘若能够说动延绥巡抚洪承畴上书举荐大人的话,那效果就更好了!” 许梁听了,顿时眉飞色舞,拉着黄道周转身往书房方向走,“来来,道周咱们回去再核计核计……” 当晚许梁便修书一封,命人用三百里加急送往延绥洪承畴府上。 随后几日,许梁便借机去了通州城一趟,在通州总兵府里把总兵戴风,将领司马求道,罗百贯等人召集起来,详细地做了一些安排。 随后几天,朝堂里风平浪静。京城里的传言也在官府的暗中打压下,渐渐被人遗忘。 许梁在朝堂上见了温阁老,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然而温阁老似乎也学会隐忍了,见了许梁只当没有看见,往往自鼻尖轻哼一声,便撇过头去扬长而去。 许梁心中冷笑:让你再嚣张几天,到时候,有你好看! 由于京城传言的事情,温体仁在皇上皇后眼中留下了坏印象,好在事后补救及时,事态及时得到了控制,虽然让许梁逃过一劫,但结果总算能让崇祯皇帝和周皇后基本满意。 温阁老知道崇祯皇帝心中余怒未消,对自己态度大大冷落了下来。是以,这几天温阁老规规矩矩地上朝下朝,处理政务,一时间也没有再去想法子构陷许梁。 退朝之后,温阁老回到家中,用热水敷过脸之后,将一身的疲惫洗尽,照例拉着大儿子温俨摆开围棋盘,对杀起来。 青衣卫调查的还是不够仔细,其实温阁老还是有爱好的。他的爱好便是下围棋,虽然水平不高,但棋瘾很大。而且温阁老这人,下棋都极少在外面下,都是躲在自己家里拉着家人下。 温阁老三个儿子,二公子温侃,三公子温佶都在国子监读书,有学业在身,不便陪着老父亲下棋。是以,陪温阁老下棋的人大多数时候便是大公子温俨。 棋至半酣,两人杀得难解难分。温阁老手里捻着枚黑色棋子拧着眉毛正在脑中算计着,大公子温俨便难为情地轻笑道:“父亲,您觉得这付棋子如何?” 温阁老手里捻动着黑棋子,随口答道:“光泽亮丽,温润如玉,不错。” 温俨听了,仿佛受了极大的奖赏一般,搓着手讪笑道:“既然父亲也喜欢,看来孩儿买下这付玉棋子是买对了。” “嗯?”温阁老听着意思不对,猛地抬头,目光落到手中的棋子上,不由睁子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温俨:“这……这真是玉棋子?”(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八章 毛遂自荐 温俨笑得十分腼腆,“孩儿打理家里的产业,最近赚了笔小钱。恰在归来途中看见有人摆摊卖这付玉棋子,价钱也不贵,想着父亲大人喜爱围棋,便买了下来。” 温阁老听了,沉吟着问道:“你做什么赚了钱?” 温俨知道温阁老向来很忌讳家里人收受别人的财物,知道他问这句话的意思。心中有些委屈,然而这付棋子确实是温俨花钱买的,只不过卖给他棋子的人是位南方的商人,与温俨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而已。 温俨回答得理直气壮:“京郊庄子里屯积的棉花前些天恰好遇上一位收购棉花的江南商人,他收购的价格比往年都要高了一成,孩儿便把庄子里的棉花全都出手了,换了近一千多两银子。” 温府在京郊有处农庄,庄子里屯了些棉花,这些事情温阁老虽然不亲手打理这些事情,但也是知道的。 既然温俨钱的来路正常,加上那付玉棋子温阁老打心里也喜欢,温阁老便没有多问,很是赞扬了温俨几句,当天,父子俩连杀了四五局。 陕西民军攻破巩昌府的消息终于传到了京城。崇祯皇帝龙颜大怒,连夜把内阁,兵部,户部的几位大人召进宫去商议军情。 皇帝对于三边总督杨鹤已经非常不满意,已经动了换人的心思,奈何兵部尚书杨国栋极力劝阻,加上内阁两位内阁大臣在一旁劝,皇帝才没有当即下令抓人。 杨鹤是前内阁大臣曹于汴的人,虽然曹阁老生前与周首辅,温阁老关系都很要好,如今曹阁老死了,所谓人走茶凉。对于杨总督的生死,内阁两位大人都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之所以劝着崇祯皇帝不要换人,那是因为西北是块烂摊子。把杨鹤换下来,总该有人去顶缸吧?而周首辅心中暂时还没有人选。但对于温阁老来说。西北的军事有兵部尚书杨国栋和内阁首辅周延儒操心着,温阁老乐得清闲,他劝皇帝,纯粹是见着首辅大人劝了皇帝,他跟着风说两句无足轻重的话。 温阁老在意的事情,还在于京中,比如说,如何拔了光禄寺卿许梁这个眼中钉。 养心殿的灯火彻夜未熄。 次日一早。两位大学士和兵部,户部两位尚书顶着熊猫眼准备出宫的时候,便惊奇地看见光禄寺卿许梁浅笑吟吟地朝养心殿走来。 见了几位大人,许梁让到一旁,笑呵呵地拱手施礼。待四位大人经过之后,许梁再次起步,进了养心殿。 温阁老回头看了眼许梁的背影,心中不禁嘀咕:这混蛋一大清早地进宫来做什么? 许梁进入养心殿的时候,崇祯皇帝正在喝小米粥。听见通禀许梁到了,崇祯皇帝不由得放下瓷碗。诧意地坐在龙椅上,看着许梁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微臣光禄寺卿许梁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许梁一本正经地行礼。 崇祯打了个呵欠,摆手道:“许爱卿不必多礼。快平身吧。唔,爱卿这么早进宫,有何事启奏啊?” 许梁闻言起身,从怀里摸出封厚厚的信封,呈给一旁的司礼秉笔王承恩,笑呵呵地道:“回皇上,这不已经是十月份了吗?这是西山煤矿九月份的红利。一共三千六百两,微臣给您送来了。” 王承恩接过。小心地呈给崇祯皇帝过目。崇祯看了一眼,脸上有了些笑意。看着许梁,点点头,笑道:“爱卿有心了。来呀,赐座。” 崇祯皇帝之所以一直以来,看许梁都比较顺眼,这与许梁每月按时上交西山煤矿的红利钱不无关系。虽然那几千两的银子崇祯皇帝不是特别看重,但对于每个月按时给自己送钱的臣子,皇帝还是很欣赏的。 小太监搬来了锦墩,许梁却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反倒跪地磕头道:“皇上容禀,微臣此次进宫,还有一事启奏。” “讲。” 许梁顿首,声音低沉,道:“微臣听闻西北民军势力越来越大,剿不胜剿,不久前竟然攻陷了陕西巩昌府,火烧了半座府城。城内官员将士死伤殆尽,无辜百姓惨遭民军屠杀……民军祸乱,竟致于生灵涂炭至此!微臣得讯之后,昨夜一夜未眠,每每惊醒,痛哭不止!” 许梁说着,眼眶里还真挤出了几滴亮晶晶眼泪,跪坐着抹袖子擦了擦,擦完之后,眼眶便红了。 说到陕西作乱的民军,崇祯皇帝听得刚刚压下去的怒气不禁又有上涨的趋势。听着许梁如此情真意切,忧国忧民,崇祯也跟着眼圈红了,怆然一叹,摆手道:“爱卿有此忧国忧民之心,朕心甚慰,甚慰哪……” 崇祯看着许梁,见许梁眼眶中眼泪不住地顺着脸往下淌,不由得大为触动:看看,这才是朕的忠心之臣哪!不由坐起了身子,温言安慰道:“爱卿也不必太过伤心。西北今日的局面,都是三边总督杨鹤和西北将士失职所致!朕有心重整西北官场,奈何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哪。” 许梁再次抹着眼泪,将沾了眼泪的袖子往官袍上擦了擦,再次叩头道:“皇上,臣担任光禄寺卿之前,一直在陕西任职,对于臣来说,陕西那就相当于臣的半个家乡哪。如今陕西将士惶惶不安,军心不稳,百姓流离失所,田地荒芜,人口凋零,微臣每每想到这个情形,心如刀绞,寝食难安。” 崇祯皇帝更加感动,摆手哽咽道:“许爱卿,别说了……一切,都是朕的过错。” “皇上?”司礼秉笔王承恩听得大惊失色,瞪了许梁一眼,暗道这许梁今天搞什么名堂? “不,皇上,微臣有句话埋在心里很久了,今日不吐不快!”许梁却是语气坚决地道:“为了西北的百姓,为了大明的江山永固,微臣斗胆。甘愿前往陕西,平息民乱,安抚百姓。还陕西一片安宁!请皇上恩准!” 说着,许梁重重一叩首。伏地不起。 王承恩听了,眼露惊异之色。 崇祯皇帝猛然惊醒,愕然地看着许梁。 “爱卿,你是说,你要去陕西?” 许梁磕头道:“求皇上成全!” 崇祯皇帝渐渐收住悲伤,神情严肃起来,紧盯着许梁,沉声问道:“许爱卿。西北如今兵荒马乱,军机大事,不容儿戏。西北的地方官,若不能守牧一方,平乱安民,朕可断然不会轻饶的!” 许梁抬头,使劲眨了两下红通通的眼睛,断然道:“一年之内,臣若不能平息民乱,愿提头来见!” 崇祯听了。眼光一闪,定定地看着许梁,眼光闪烁不定。 许梁也直视着崇祯皇帝。红通通的眼睛里满是坚定。 过了一会,崇祯皇帝收回目光,轻笑两声,温和地对许梁摆手道:“爱卿先起来吧,你敢毛遂自荐,朕很欣赏。至于怎么安排,朕尚未考虑清楚。嗯,你先退下吧。” 许梁听了,心里略为失望。站了起来,强忍着去揉眼睛的冲动。朝崇祯皇帝躬身道:“是,微臣告退。” 许梁急匆匆地退出了养心殿。出来之后,便感觉眼睛里火辣辣地疼,眼前模糊一片,上下眼皮子肿得利害。艰难地看清了御花园的方位,许梁提起官袍裤角,一路小跑着便赶去。 一路小跑着,眼睛里眼泪依旧不停地流出来。 许梁心里哀叹道:完了,完了,这回玩大了,眼睛要辣瞎了! 听得前方便有潺潺流水声,许梁知道已经跑入御花园里面了,便加快脚步跑去,刚绕过一处假山,忽觉得前方白影一闪,自己居然撞入了一个白衣人的怀里,脸部被两团柔软夹裹着,一股沁人的芬芳钻入鼻间。 “哎哟!”白衣女子一声痛呼,蹬蹬地退了好几步,随即有宫女惊呼道:“娘娘!你好大的胆子!” 许梁自然也知道撞到了人了,奈何他此时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当下也顾不上道歉,循着水声,勉强站到水池台阶边,便将整个头探入了清澈的流水中,两手使劲地在水中揉着眼睛。 宫女如云扶住了懿安娘娘张嫣,见这位年轻的红袍官员撞到了娘娘,居然连句道歉都欠奉,反而旁若无人地蹲在水池中洗眼睛,不由又惊又气,将张嫣护在身后,又手插腰,对着许梁大骂道:“你是哪里的官员?冲撞了懿安娘娘,还不快过来陪礼道歉?!” 张嫣满脸通红,又羞又怒,胸前被撞的部位酥酥麻麻,也说不清是痛还是痒。站在宫女如云身后,怒视着这位红袍官员,见他撅着个屁股,头探在水池里,恨不能上前补一脚,将这个冒失鲁莽的家伙踢进水池里去。 “喂!说你呢!”如云尖叫道。 此时,许梁终于将方才在养心殿内散到眼睛里的辣椒粉冲洗干净,虽然还有些许残留,但至少能够睁开眼看清事物了。 许梁起身,将头上的官帽摘下来拧干了水,抱在怀里,这才回头朝面前两位女子深施一礼,歉意十足地道:“对不住,对不住。下官眼里进沙子了,着急找水冲洗眼睛,一时不慎,冲撞了娘娘,还请见……呃?” 许梁说着说着,便愣住了,对视着同样愣住了,脸颊通红的张嫣,讪讪地道:“怎么是你……” 宫女如云闻言怒喝道:“大胆,见了懿安皇后,还不见礼?!” “啊,哦……下官光禄寺卿许梁,见过懿安娘娘!”许梁立马便拱手道。 张嫣又羞又恼地看着许梁,暗道怎么每次见着许梁,都没有什么好事?! 旁边宫女如云已是惊叫起来,指着许梁道:“你,你就是光禄寺卿许梁?!那个陷害娘娘清白的人!” “呃……”许梁很无辜的看着如云,暗道,我也是受害者!! 张嫣脸色又红了几分,瞪一眼如云,叫道:“如云,你别说了。”待如云住了口,张嫣便看向许梁,微微欠身道:“许大人,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 许梁尴尬地道:“是,是好巧啊。” 许梁说完,感觉脸上的水珠快流到嘴角了,便抹袖子擦了一下,然后见张嫣和如云都直直地看着自己,便讪讪地笑。 许梁此时的形象实在不怎么好,头发几乎全湿了,官帽被揉成了一团捏在手中,脖子周边的衣服也被水弄湿了一大块,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还时不时地眨动两下……这个样子,实在与朝庭正三品官员不般配。 张嫣嘴角一扯,顺手便递过去了一张丝帕,待手伸到许梁跟前,才惊觉得不妥:这是张嫣随身带着的丝帕,方才与如云闲逛御花园的时候,她还拿来擦脸上的汗水来着。 如云瞪大了眼睛。 张嫣刚要收回,一只手便抓住了丝帕一角。张嫣抬头,便见许梁嘿嘿一笑,一只手便接过了那面丝帕,随即在脸上头上擦拭起来。 “多谢啊,多谢娘娘。” 张嫣便尴尬地收回了手,一张脸红透了。 许梁来来回回擦了两遍,正要还给张嫣,忽见张嫣神情羞愤,瞪着自己的眼神又羞又气。再看那面丝帕,此刻已经脏了,而且皱成了一团,担在许梁手里,像是块抹布! “这个……这个手帕脏了,我,我回去洗干净了再还你。”许梁脸色一红,尴尬地收回手,顺手将丝帕塞进怀里。 张嫣见状,脸色红到了耳根,重重地一跺脚,慌乱地道:“也,也好。”说罢,便拉着震惊的宫女如云飞也般地逃走了。 许梁呆立了片刻,忽然也是一跺脚,捶胸顿足地惨叫道:“这下真完了,怎么把这个女人也得罪了!” 许梁狼狈地出了宫,而养心殿内,崇祯皇帝自许梁走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当中。司礼秉笔知道崇祯皇帝在思考问题,便静静地侍立在一旁,等着皇帝醒过神来。 良久,崇祯皇帝扭头问王承恩道:“承恩,把许梁放到陕西,你觉得合适吗?” 王承恩似乎早就料到崇祯皇帝会有此一问,垂手波澜不惊地答道:“老奴也不知道。皇上,这是大事情,您若拿不定主意,不妨听听内阁两位大人的意见。”(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九章 巡抚陕西 崇祯皇帝确实拿不定主意,虽然他看许梁是越来越顺眼,许梁如今的品秩,位列正三品,巡抚一省资历也算够了。 但是,许梁太年轻了!年仅二十二岁的巡抚大人,说出去未免也太吓人了些。崇祯皇帝思虑了好几天,都拿不住主意,于是想起王承恩的提议,便把内阁两位阁老叫进了宫,询问起陕西的事情来。 两位阁老正经地坐着锦墩,欠着身子作出一副认真聆听圣训的姿态。崇祯皇帝先扯了几句闲篇,便问了起来。 “周爱卿,温爱卿,西北民乱越发严重,陕西巡抚一直空缺,巡抚的职务由三边总督杨鹤兼着,嗯,杨总督身上的担子会不会太繁重了些?”崇祯皇帝目光幽幽地看着两位阁老,状若随意地问道。 能够混到内阁大学士的,都不是庸才。虽然崇祯皇帝问得随意,但周延儒和温体仁却立马清醒过来,皇帝这是要挑选陕西巡抚的人选了。 周延儒和温体仁对视一眼,按例,皇帝垂询内阁事务,首先由首辅大人回话。周首辅心里一阵不安,对于陕西巡抚一直空缺的缘由,周首辅比谁都清楚,不是杨总督不肯放权,实在是朝里够资格的大人们都不愿意去。 于是周首辅微微一叹,朝崇祯皇帝拱手道:“皇上所言甚是。纵观西北局势,各地民乱四起,三边总督杨鹤身兼两职,疲于应付,以致于对全局把握不够,顾此失彼,微臣也早想过另派人担任陕西巡抚一职,只是心里一直没有合格的人选而已。” 崇祯皇帝微微一笑。指尖轻点几下桌面,道:“朕前两日倒见着一个有胆识的臣子,愿意去陕西挑大梁。” “哦?不知是哪位大人?”周延儒和温体仁闻言双双一愣。齐声问道。周延儒心底甚至还略微松了口气:终于有人愿意去西北顶包了! 崇祯皇帝面色怪异,盯着两位阁老。缓缓说道:“光禄寺卿许梁毛遂自荐,愿前往陕西,替朕分忧,两位爱卿,你们觉得如何?” 嘶!温体仁忽然觉得一阵胸闷!许梁,又是这个许梁!他踏前一步,拱拱手,道:“皇上。不是微臣非议许大人,只是许大人如此年轻,便委以一省巡抚之职,是否太过耸人听闻了些?” 崇祯微微一叹,“这也正是朕犹豫的地方。温爱卿,你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温阁老语气一窒,不由得又退了半步,温阁老的心思与周首辅相差无几,虽然与温阁老交好的大人有好几个够资格,但也是没有一个愿意去西北。 崇祯见温阁老的神态。知道他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便看向周延儒,问道:“周爱卿。你以为如何?” 听到许梁的名字,周延儒也有那么一阵神情恍乎。对于这位年轻的正三品官员,周首辅也是印象深刻:这人能折腾,很能得罪人,但不可否认的是,许梁也很有些能耐,可惜的是,他不是周首辅的人,而是紧跟着徐光启。 周首辅抬眼看了眼崇祯皇帝。眼见皇帝眼中似乎有那么一丝丝期待之色。心中计较一番,猛然想起一事来。眉眼一眨,便手捋长须。微微一笑,道:“皇上,说到许梁此人,微臣还正要向皇上禀报呢,昨日微臣接到延绥巡抚洪承畴的一封奏折。洪大人启奏之事倒与皇上的意思不谋而合。” “洪承畴?”崇祯皇帝听了欣喜地道:“洪爱卿说什么了?” 周首辅道:“洪大人说,西北形势危急,非得朝庭选派能臣干吏,才能扭转局面。光禄寺卿许梁原本就是陕西官员出身,对西北情况知之甚详,而且许梁在担任平凉知府,陕西参政期间,治军治政,颇有手段。洪大人保举许梁为陕西巡抚一职。” 温体仁一听,惊讶地看着周延儒,洪承畴上了这样的折子,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回想一阵,温体仁才想起昨日大儿子温俨似乎由于生意上的事情,又赚了不少,兴致颇高,特意带着府中老小外去郊游去了,温阁老架不住家中发妻的肯求,也向周首辅告了一天假,特意抽空陪着发妻出去。 不过放任许梁去陕西,这种事情温阁老还是不太乐意的。西北虽然,但陕西巡抚好歹也是一省首牧,地位非同一般,让许梁当了巡抚,那以后要收拾他可就难了。 趁着皇帝尚未答话,温阁老插嘴,惊奇地道:“延绥巡抚洪大人居然也会保举许梁?噢,洪承畴在陕西当参政时,便与许梁关系十分要好,洪大人保举许梁,倒也在情理之中。” 温阁老说得惊奇,言外之意却是在说,洪承畴与许梁关系要好,洪承畴保举许梁,未必是出于公心。 周延儒瞟了温阁老了一眼,淡然道:“拋开洪大人与许大人的私交不说,许梁在陕西为官时的政绩,倒也是众所周知的。”说着,周延儒朝崇祯拱手道:“皇上您可还记得?前年韩王世子朱子健勾结闻香教残余势力起兵造反,声势浩大,拥兵近二十万之众,一度兵围西安府,最后却在进攻平凉之时,被许梁一举击溃!” “唔,周爱卿这么一说,朕倒也想了起来。”崇祯皇帝笑了,来了精神,朝周延儒招手道:“爱卿,巡绥巡抚洪承畴的奏折在何处?快快取来给朕看看。” 周延儒拱手称是,招过一名小太监,告诉了奏折的存放位置,当下由小太监去内阁取奏折。 温阁老愣愣地看着周延儒和崇祯皇帝两人,看这架式,自己要再不阻拦,许梁这陕西巡抚的位置就要坐实了。 温阁老正待开口,便听得周延儒轻咳一声,瞪了他一眼,又朝皇帝笑道:“皇上,说起来这许梁除了年轻一些之外,为官的能力倒真是不输于旁人。唔。微臣听说,许梁与成国公朱纯臣合伙办的那个煤场,这几个月发展得挺快。业务已经做到河北地界了。呵呵,说起来。这许梁当官利害,敛财也有一手,倒真是个妙人!” 听到这些,崇祯皇帝心底便略有得意,瞟了温阁老一眼,暗道:那是,西山煤矿还有朕的一成股份呢! 一盏茶的功夫,小太监一路飞跑着将洪承畴的奏折自内阁取了过来。崇祯皇帝接过看了,赞赏地点头,连道了两声好。 温阁老听了,一颗心便沉了下去。 温阁老和周首辅自养心殿出来,回到内阁,温阁老便跟着周首辅进了屋子,站在周首辅身旁,跺脚叫道:“周阁老,您怎么能同意许梁去陕西呢?这,这不是纵虎归山嘛!” 周首辅淡淡地瞟了温阁老一眼。悠然地坐下,道:“温兄难道没看出来吗?皇上心里其实也中意许梁去陕西的。老夫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温阁老还是不甘心,恼怒地道:“只是这样一来。往后想要收拾他,便不好下手了!许梁这厮害死了曹阁老,逼走了成阁老,对你我成见颇深,不把他踩下去,我心难安哪。” 周首辅沉吟片刻,得意地一笑,指着温阁老,道:“温兄。你执念了!你忘了你是谁了,你是内阁大学士!而他许梁算什么?一个地方巡抚而已。内阁想要惩治的人。无论他是在朝中,还是在地方。都逃不掉的。” 温阁老愣了,一时没有想明白。 周首辅见状,便解释道:“温兄你想想看,西北是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咱们放许梁去,他干好了,顺利平息了民乱,你我也算慧眼识珠,举荐有功。倘若他干不好,把陕西治理得一团糟,那咱们就正好趁机光明正大地治他的罪。” 温阁老想了想,神情变幻,忧郁地道:“许梁是个能折腾的主,怕就怕他一不小心,在西北干得风生水起,那咱们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了!” 周首辅嘿嘿一阵笑,微微摇头,语气肯定地道:“温兄放心好了,有咱们在,许梁是绝对不可能干得好的。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许梁此去陕西,指定会向皇上进言,从通州总兵戴风那里抽调兵力随行。唔,老夫听说最近蓟州那边又出现了鞑子兵的影子,看来京师防务又得加强了!”自言自语地说着,周首辅看了温阁老一眼。 温阁老略一沉吟,便猛然醒悟,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脸上泛起得意地笑容。 周首辅靠在太师椅上,怡然自得地道:“一个千疮百孔的陕西,要朝庭支持的地方太多了,兵力,军饷,武器,粮草,官员俸银等等,哪一样不需要经过内阁的一支笔?给与不给,给多给少,还不是你我一句话的事情?嘿嘿,有咱们在内阁盯着,他许梁怎么可能在陕西干得好?!” 温阁老和周首辅相视一眼,双双快意无比地开怀大笑。 …… 五天之后的朝会上,上朝的绝大多数大臣都惊呆了。 许梁规规矩矩地跪到殿中央,上方。崇祯皇帝一眼欣赏地看着他,司礼秉笔王承恩手捧一封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光禄寺卿许梁,忠君体国,心系百姓,急朕之所急,忧朕之所忧,朕有臣子如许梁者,国之大幸,朕之大幸!嘉升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赐尚方宝剑,巡抚陕西,钦此……” “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许梁三叩九拜,接过王承恩呈过来的圣旨和尚方宝剑,缓缓起身,立马就感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意境。 …… 朝会散后,三三两两经过许梁身边的大臣们,看向许梁的眼神很复杂。许梁也不以为意,与几位相善的大人们打声招呼,正要随佥都御史黄道周一道出宫,便见王承恩笑吟吟地走过来,拱手道:“恭喜许大人了。” 许梁笑着应道:“王公公客气了。” 王承恩微微点头,道:“许大人,皇上召许大人前往养心殿晋见。” 许梁点点头,皇帝终于下定决心封自己为陕西巡抚,为体现皇恩浩荡,总要私底下再嘱咐自己一番的。 于是,许梁让黄道周先走,自己随着王承恩去养心殿见崇祯皇帝。 进了养心殿,崇祯皇帝悠闲地坐在龙椅上,见许梁进来,笑吟吟地看着许梁。 许梁行礼之后,崇祯皇帝便道:“许爱卿的忠心,勇气都让朕十分欣赏。原本朕让你去陕西,心中还是有所顾虑的。后来首辅周阁老和延绥巡抚洪承畴都赞同你去陕西,朕也就决定把陕西交给你了。”说完,崇祯皇帝眨眨眼睛,道:“许爱卿,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哪。” 居然连首辅周延儒也赞成自己去陕西?这让许梁微微吃惊。 许梁再次诚肯地拜谢之后,又指天划地的向崇祯皇帝表了一番忠心,听得崇祯皇帝连连点头。 随后,崇祯皇帝问到了召许梁过来的用意。 “西北形势复杂,爱卿虽出自陕西,但必竟离开的时间久了。此次重回陕西,爱卿任重而道远,你有什么要求,尽管道来!”崇祯十分爽快地道。 许梁微微一笑,拱手道:“说到要求,微臣还真有一事相求,肯请皇上恩准。” “但讲无妨!” 许梁将尚方宝剑抱在怀里,道“微臣担任平凉知府之时,通州总兵戴风便是平凉守将,微臣与戴总兵配合默契。此次重回陕西,微臣没别的要求,肯请皇上下旨,让戴总兵带挥下兵马随微臣一道前往陕西,助臣一臂之力。” 崇祯皇帝听了,却为难地皱起了眉头,看着许梁,摊了摊手,叹了口气道:“爱卿哪,若是旁的要求,朕也就答应你了。只是这通州兵马,却是暂时不能调动的。” 许梁瞪起了眼睛,着急地看着崇祯皇帝。许梁敢毛遂自荐回陕西去收拾烂摊子,倚仗的便是通州总兵戴风手下那近五万兵马,那可都是许梁自己一手组建起来的老班底。现在崇祯却说不能动用?那还怎么玩? 崇祯难为情地看首许梁,叹气道:“非是朕小气,爱卿有所不知,北边的鞑子又不安分了。昨日内阁急报,蓟州城外又出现了鞑子兵的身影,为保京师安稳,内阁提议,急调通州总兵戴风所部,移防到蓟州附近,此事,朕已经准了!”(未完待续。) &lt;/br&gt; 第五百九十章 起程离京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离开养心殿时,许梁的心里很窝火。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内阁两位对自己印象都不好的阁老会这么轻易地放任自己回陕西了。原来他们还留有后招,把通州兵马调往蓟州,让自己无人可用! 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虽然最后许梁好说歹说,加上崇祯皇帝也觉得一点兵力都不派给许梁,多少有些说不过去。最终,崇祯答应,从通州兵中抽一千人马随许梁回陕西。 悻悻地走出宫外,黄道周依旧等在午门外,见许梁出来,黄道周迎了上去。 许梁黑着一张脸,黄道周见势不妙,便不敢多问,随着许梁回到东江别院。 别院里,一名梁军校尉正焦急地等在那里,见了许梁回来,校尉敢忙上前,恭敬地呈上一封信件,道:“大人,戴将军急信!” 许梁一点也不意外,接过信,拆开看了眼,怒哼一声。 “大人,戴将军说什么了?”黄道周好奇的问道,他实在想不出来,崇祯皇帝到底对许梁说了什么,竟能使许梁如此大动肝火。 许梁将信扔给黄道周,道:“你自己看吧。” 黄道周接过,仔细瞅了一遍,惊呼道:“什么!戴将军要移防蓟州!” 许梁讥笑一声,撇嘴道:“这便是内阁那两个老匹夫的釜底抽薪之计!他们早就料到我回陕西,铁定会调通州兵马!” 黄道周急眼了,“大人,调通州兵回陕西,可是大人最大的倚仗哪!如果大人手下无兵,那岂不成了光杆巡抚?” 许梁冷笑一声,道:“他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温老匹夫想要本官无兵可用,他却算漏了一环,皇上到底还是恩准了我一千人马!”说罢,朝那梁军校尉道:“你随我去书房!” 三人进了书房。许梁坐在书桌后,沉思一阵,便铺开纸,提笔写了一串的名字。足足写了一页纸,几十个名字。 黄道周看得满头雾水,那校尉见了上面的名字,居然大半都是认识或听过的,许梁写的。竟然是梁军中的哨官,把总,营主一级的将领名单。 不过,梁军校尉和黄道周都不明白许梁要做什么,便耐心地等着。 许梁搁下笔,再次审视一遍名单,见没有什么遗漏的,便从书房的一个宝匣里取出梁军帅印,按上印泥,印上印记。然后用信封收好,递给梁军校尉,正色说道:“你带这封信回去交给戴总兵,让他抽调信上写了名字的人,外加一千名士兵回京!” 校尉点点头,郑重地收好,朝许梁一施礼,便出去了。 黄道周恍然大悟,“下官明白了,大人是想抽调部分梁军精锐将领回陕西!” 许梁道:“不错。温阁老不想我带整支梁军回陕西。那本官便带着一批梁军将领回陕西,再组建一只梁军出来!” 黄道周抚掌赞叹道:“大人妙计!” 许梁点点头,道:“不过,戴总兵抽调人回京也要一段时间。趁着这几日,咱们得把我离京之后的事情做一些安排。” 黄道周自然也明白,许梁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了一大批文官武将,单单都察院里面,受黄道周暗中栽培的官员。便有七人之多,而光禄寺内,也有三四名是许梁上任之后新提拔的官员。军队方面,通州总兵营里,有五万兵马,那些可都是许梁的嫡系部队,从伍长到将领,都是许梁的人。 许梁如果离开京城,如何保证这些人的利益安危,是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许梁和黄道周关上书房的门,在屋里细细商量之后,接下来几天,许梁便频频设宴,宴请成国公朱纯臣,礼部尚书李腾芳,吏部尚书王永光,太常寺卿付玉,吏部郎中王贤,兵部侍郎余大成等朝中大臣,连着几日,客来居几乎被许梁一人承包了下来。 光禄寺卿的位置,也在几天之后确定下来,由原光禄寺少卿沈从良接任。许梁原本就是要离开京师的人,与其让旁人染指光禄寺,倒不如便宜了沈从良,卖他个人情。 当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许梁再次进宫,向皇帝辞行之后,想起还有一件事情未了结,便信步走到了慈庆宫门前。 如今的慈庆宫早就比以前热闹了许多,虽然门口的守卫撤消了,但宫门口还是有两名太监候着的。 许梁让一名太监进宫去禀报之后,过了不久,慈庆宫里的主事宫女如云便走了出来,朝许梁微微一欠身,道:“许大人,娘娘有请。” 这是第四次见懿安皇后张嫣了。 张嫣今日应当是梳妆打扮了一番的,身穿和件合身的湖水绿纱裙,脸上施了淡妆,坐在锦塌之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红晕。 许梁目光在张嫣脸上停留一会,便移开目光,规规矩矩地拱手道:“下官左副都御史许梁,见过懿安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张嫣微微点头,指了指殿内的锦墩,道:“许大人请坐。” “谢娘娘。”许梁道谢之后,便端端正正地坐在锦墩之上。然后目光游离地打量着宫殿四周。 张嫣看了许梁几眼,见许梁坐下之后只顾着四处打量,却不说话,不由心中有气,轻咳一声,道:“怎么,许大人今日前来,只是来看看本宫这宫内的装扮的吗?” “哦,那当然不是!”许梁忙摇头道,迎上张嫣的目光,轻笑道“只是此次再进慈庆宫,觉得宫里比往常大不相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张嫣眉毛一挑,语气淡淡地道:“许大人一进慈庆宫便忙着看四周,莫不是觉得本宫人老珠黄,不堪入许大人的眼!是以看也不看本宫一眼?” 张嫣语气虽淡,但话意却着实吓了许梁一跳。 许梁是见识过眼前这位懿安皇后的利害的,当即脸上堆满了真诚的笑容,连连摇头,道:“娘娘冤枉死下官了。今日娘娘光鲜亮丽,人比花娇!下官不是不敢看娘娘,而是……” “而是什么?”张嫣斜了许梁一眼,略带嗔意地追问道。 许梁咬咬牙。将那句绕在嘴边好几圈的话说了出来。 “而是娘娘太过美丽,下官担心看多了,会失了礼仪!” 张嫣听得了愣,随即感到脸色发烫。【ㄨ】换了个坐姿,心中一阵欢喜,一时也忘了接话。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宫女如云见自家主子似嗔似喜的模子,暗自叹息,轻咳一声。将张嫣唤醒。 “啊,许,许大人前来,可是有事?”张嫣磕磕巴巴地问道,一手理了理额前的头发,顺便抚了下脸庞,暗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许梁也是一付恍然的神色,闻言忙起身,从怀里取出一块叠得极为方正的丝帕,朝张嫣方面托起。道:“上回下官借用了娘娘的丝帕,咳咳,也该归还了。” 张嫣见许梁手上托着的丝帕方方正正,想起这是许梁从怀里掏出来的,一路上也不知道在他怀里塞了多久!自己的丝帕,却在眼前这名年轻男子的怀里存放了好些日子!张嫣想到这里,不禁脸上烧得利害。 宫女如云见状,忙上前将丝帕接过来,递给张嫣。张嫣接过之后,感觉丝帕触手一阵温热。不由心神一阵异样。 “那个……”许梁尴尬地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子,托在手里,道:“娘娘也知道,下官不日便要离开京师。到陕西任职,今日一别,再见之日遥遥无期。咳咳,此前承蒙娘娘庇护,让下官免遭奸人陷害。娘娘对下官的恩情,下官无以为报。这是下官托人从江南带来的南海夜明珠,还请娘娘收下。” 宫女如云接木盒子接过,在张嫣面前打开,顿时一片柔和的白光自盒内散发出来,木盒内,一颗约鸡蛋大小的白色珠子静静地放着,张嫣乍见此物,心中便有些喜爱。 “这,这是送给我的?”张嫣欣喜地问道,欢喜之下,她连本宫的自称都忘记了。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许梁轻笑道。 “那……怎么好?这礼物太贵重了!”张嫣推托着,打量着夜明珠,越发爱不释手。 许梁将张嫣的神色看在眼里,暗道这礼物看来是送对了。便道:“娘娘对下官恩重如山,小小一颗夜明珠,怎能抵得上娘娘的庇护之恩。” 张嫣一阵纠结。 一旁宫女如云对这礼物也是喜欢得紧,便轻笑着说道:“娘娘,既然这是许大人的一片心意,娘娘若是执意不收,许大人会过意不去的。” 许梁一愣,忙道:“如云姑娘说得甚是,下官决意送给娘娘,岂能再收回来。” 张嫣听了,扭怩一下,便展颜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理当如此!”许梁道。 待许梁离开之后,张嫣小心翼翼地将夜明珠取出来,托在手心里细细地打量,越看越满意,便与宫女如云两人,把玩了许久。 又过了几天,罗百贯便自城外回京,向许梁禀报,一千名梁军士兵已驻扎在京师永定门外,随时可以开拔。 许梁便问道:“随行军士的军饷粮草准备好了没有?” 罗百贯听了,却是露出气愤之色,恨声说道:“大人,别提了!属下让一千军士驻扎在永定门外之后,便带着人去了户部要粮饷,可是户部的人却说,没有接到通知,要咱们去找兵部,属下又去了兵部,结果兵部尚书梁廷栋说咱们这一千人马不是兵部派拨的,不归他们管。” “胡说!”许梁怒道:“一千军队,那是皇上特旨恩准的!” 罗百贯道:“属下也是这么跟梁尚书说的。然而那梁尚书伸手向属下要皇上的圣旨!这……这属下哪有!属下与他争辩,梁尚书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打发属下:不见圣旨,便不拨粮饷!” 许梁一阵气结,从戴风手上抽调一千军队随自己去陕西,那是崇祯皇帝口头答应的,并没有落到纸面上,哪里来的圣旨?! 然而这种事情是作不得假的,相信兵部和户部的大人们应当也大概知情,现在这两个衙门却拿这个说事,横加阻挠,倘若没人指使,打死许梁都不会相信。 内阁!肯定是内阁的那两位搞鬼!也只有内阁才有这个能力左右户部和兵部! 许梁气得牙根痒痒! 愤愤地跺了跺脚,许梁朝罗百贯摆手道:“行了,不指望兵部了,你去找燕七,让他设法给咱们筹集路上的粮饷。” 罗百贯听了,恨恨地去找燕七去了。 许梁把铁头叫到跟前,恶狠狠地道:“温老匹夫太过份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要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铁头心知是什么事情,便十分解气地道:“少爷,一切都办妥了,什么时候动手,就差您吩咐了。” 许梁眯起眼睛,冷冷一笑,道:“后天便是咱们起程的日子,后天,给温老匹夫家里整点动静出来,就当给咱们壮行!” “是!”铁头摩拳擦掌,重重应道。 崇祯三年十一月二十四,左副都御史,陕西巡抚许梁在这一天一早离开东江别院,准备出城,前往陕西上任。 正阳门下,礼部尚书李腾芳,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兵部侍郎余大成,太常寺卿付玉等与许梁关系要好的朝中官员站在那里,准备与许梁送别。 许梁的马车由近六十名青衣卫拱卫着,见了前方的一众官员,许梁自马车上下来,先与送行的冯素琴,柔儿,燕七等人说道:“好了,你们京送到这里吧。”又看着冯素琴,道:“素琴,你留在京中,凡事多加小心,若有紧急情况,不要犹豫,立刻按照设定好的路线离京。” 冯素琴郑重点头道:“我知道,相公保重。”又嘱咐随行的楼仙儿,“相公就交给妹妹你照顾了。” 楼仙儿轻笑道:“放心吧,姐姐。” 许梁朝燕七等人点点头,便抬步往正阳门下的一众官员走去。 来到众官员面前,许梁拱手,正要打招呼,忽的目光一顿,然后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朗声讥笑道:“许某离京,竟然惊动了堂堂内阁大学士,许某真是受宠若惊哪!” 众官员随着许梁的目光看去,只见内阁大臣温体仁自路边的马车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到许梁面前,温体仁用阴沉沉地目光盯着许梁,一样笑得意味深长:“老夫担心许大人这一离京,就再也回不来了,便特意赶来看许大人最后一眼!”(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一章 家门不幸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许梁冷冷一笑,欠了欠身,回敬道:“阁老有心了。本官年富力强,身体倍儿棒,在陕西少了温阁老的惦记,一定每天过得开开心心的。” 许梁说着,话峰一转,瞅着温阁老,意味深长地道:“倒是阁老你装清高装了大半辈子,家里想必没有什么积蓄,万一哪天突然一贫如洗,每天吃糠咽菜的日子,不知道阁老过不过得习惯?” 温阁老眉头一皱,只当许梁只是在故意挖苦他,便冷哼一声,道:“老夫身为内阁大学士,位高权重,许大人所说的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的。” “是么?”许梁冷笑连连。 周围的大臣们见温阁老与许梁一碰面,两人便火星四溅,不由得对两人之间的仇恨有了直接的了解。 礼部尚书李腾芳见两人越说火药味越浓,担心两人在城门口打起来,便上前站到两人中间,当起了和事佬,他给了许梁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朝温阁老拱手道:“阁老,时候不早了,许大人也该起程了。本官与许大人相识已久,阁老行个方便,也让本官与许大人叙几句。” 温阁老对于李腾芳倒不好摆脸色,朝李尚书点点头,然后盯着许梁,嘿嘿轻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不耽搁许大人的富贵时间了。临走之前,作为三朝老臣,老夫还想提醒许大人一句:据说西北有民军近二十万,许大人只带着一千军士去西北,路上可要千万小心,要安全到达陕西才是哪!” 许梁脸色一黑,温阁老这是在当面炫耀内阁把通州兵马抽走的事情,想到自己有五万梁军精锐,确不能带往陕西,一股怒气便直往脑门上冲。心里正琢磨着什么词儿再回警温阁老两句,忽见远处一名家丁模样的男子慌慌张张地朝自己所站的位置跑来,眼神却全落在温阁老身上。 许梁心中一动。目光越过温阁老看向那家丁,戏弄地看着温阁老,讥笑道:“哎,阁老。那边快跑断气的那个人,好像是来找你的?” 温阁老听了,只道许梁是被自己挤兑惨了,故意转移话题,不屑地冷笑一声。 “老爷。老爷!”那家丁已跑到众大臣身边了,不敢往里面挤,以免冲撞了几位大人,只得在外面着急地叫着。 李腾芳,付玉,余大成,黄道周等人闻言都看向那家丁,许梁笑嘻嘻地准备看热闹。 温阁老听到自己府上家丁的呼叫,心中恼怒,有心想不理会。只是那家丁见温阁老没有反应,不死心地连着叫了好几声。 许梁讥笑道:“温阁老,你家人好像有急事找你呢,没准你家里出大事了呢!” 礼部尚书李腾芳也跟着好心地劝道:“是啊,阁老,这是你府上的家丁吧?”在李尚书说话的功夫,几位大臣已经自觉地让开了,好让那家丁能够走到温阁老面前。 温阁老瞪了许梁一眼,转身朝那家丁恼羞成怒地喝斥道:“这是房倒了还是屋塌了?” 家丁哭丧着脸,道:“老爷。比,比那还要严重!” 温阁老更加恼怒,吼道:“出什么事了?” 家丁看了看周围好奇地围观的诸位大家,到底没忘记自家老爷是个好面子的人。便隐讳地道:“老爷,您还是自己快点回去看看吧,老夫人都急哭了!” 哄!家丁的一句话,顿时把几位大臣的八卦之心给勾引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温阁老。 温家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竟然能够把温老夫人给急哭了?难道真是房倒屋塌了? 温阁老此刻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笨蛋家丁。看着周围大臣们幸灾乐祸的眼神,扬手啪的一巴掌扇到家丁脸上,怒骂道:“你个****,胡说八道什么!早上老夫出门时都好好的,这一会的功夫能出什么事!你再危言耸听,当心老夫撕烂了你的嘴!” 家丁手捂脸颊,不由更加委屈,眼泪鼻涕嗒嗒的道:“……老爷,是老夫人命小的来叫你的。您刚出门,府外就冲进来一伙人,要把府里的人都赶出去,要收了咱们府上的房子……” 哗!几位大臣顿时惊呼起来。温阁老身形一晃,扬起巴掌想再补一巴掌。那家丁躲闪一下,委屈巴巴地道:“老爷别打,小的说的都是真的!您快回去看看吧!” 礼部尚书李腾芳好心地劝道:“阁老,我看这位小哥说的,不像是谎话,您还是回去看看情况再说吧?” 许梁仰天一阵大笑。 “你笑什么?!”温阁老其实对家丁的话已经信了,听得许梁大笑不止,不禁怒目而视,喝问道。 许梁眼里满是嘲讽,道:“温体仁,我笑你大祸临头了还不知道!你再不回去,家里的东西怕是要被拆光咯!” “你少得意!”温阁老怒哼一声,朝那家丁喝道:“还不滚回去!”见那家丁屁滚尿流地往回跑,温阁老匆忙登上马车,跟在家丁身后往回赶。 正阳门下,几位为许梁送行的大臣们的目光都沿着温阁老的马车,延伸到了温府方向。 许梁见状,不为以意地笑着拱手道:“几位大人,我想诸位此刻心思肯定早就到了温阁老府上。许某也就不耽误诸位去温府看热闹了,就此别过吧。” 李腾芳等人被许梁说中了心思,不禁老脸微红,讪讪地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一路顺风,那……我们就恕不远送了!” 许梁连道几声客气,朝佥都御史黄道周重重一点头,再朝几位大人拱手为意,便转身登上了马车。随即几十名青衣卫护卫着马车出了正阳门。 几位大人见许梁走了,便一个个迫不及待地登上各自的马车,急急地往温阁老府上赶去,对于温阁老府上的变故,诸位大人们好奇死了。 许梁的马车里,楼仙儿扭头透过车后面的窗帘子看见一众大臣急急地登上马车离开,不由撇嘴道:“相公,我看那几位大人根本就不是诚心来给咱们送行的!” 许梁呵呵一笑,道:“不怪他们,他们能来送送我。我就很满意了。再者说了,他们这么急着去温阁老府上围观,也正是我想要的结果。”许梁啧啧两声,遗憾地叹气道:“可惜咱们不能亲眼看着温阁老是如何气急败坏。真是遗憾哪!” 楼仙儿嘟起嘴,解气地道:“温老头那是罪有应得!” …… 温阁老急急忙忙地回到家里的时候,温阁老的结发妻子已经哭晕过去了,被下人们扶进了房里。 温府院子里站了一排神情凶狠的大汉,个个负手抱拳。强壮的身姿,一看就不是什么易与之人。温府的老管家将这些人的来意与温阁老说清楚了。 温阁老手里捏着一封抵压文书,看了一遍又一遍,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突起,两手握紧又松开,目光终于死死地盯着文书下方那个签名,还有那个鲜红的手印。 院中那排大汉的领头之人,一身褐色长衫,打扮倒像个厮文的教书先生,只是那一双眼睛如毒蛇一般。也不畏惧温体仁内阁大学士的身份,极有耐心地等着温阁老把文书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扣着指夹缝,好整以暇的问道:“温大人,文书您老看清楚了没有?上面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您老的大公子温俨兄弟把这栋宅子连同里面的摆设家具,哦,还有京郊外的那处庄子。以及名下的田产,都一并抵压给了咱们日升隆,折价白银一万二千两。上面可写得清楚,若是到期之日不拿现银赎回。那咱们日升隆可是要没收抵压物的。如今已是离到期日过了足足三天了,咱们日升隆却连温大公子的人影都没有见着。那就对不住了,今儿,咱要按约定没收抵压物品。” 温阁老脸色铁青,连吸了好几口气,将心里的暴怒情绪控制了些。盯着那褐衫男子。沉声问道:“敢问你是?” 褐衫男子微微一笑,欠身道:“在下忝为日升隆京师典当行的掌柜,姓吴。名字就不说了,贱名入不得温阁老的尊耳。” 温阁老微微一愣。日升隆的名号,温阁老自然是知道的。日升隆作为晋商的联合组织,生意在大明朝各个省都有涉及。而且与兵部,户部,工部都有业务往来,曾经,温阁老还代表朝庭向日升隆名下的钱庄借过了笔五十万两的欠款。 日升隆,可谓是大明朝最大的商号。 想到日升隆的地位,温阁老脸色便又黑了几分。他倒不怀疑日升隆今日所说之事会有假,以堂堂日升隆的信誉,断然不会捏造一份文书来为难自己堂堂的内阁大学士。 他万万想不通的是,自己的大儿子温俨怎么会突然就把温家所有的家产都抵压给了日升隆! 温阁老艰难地扯出点笑意,朝吴掌柜拱拱手,道:“吴掌柜请了,关于这份抵压文书,老夫心中尚有疑虑,可否等老夫把犬子叫来,当面问清楚再说?” 吴掌柜听了,面色微沉,道:“温大人可是怀疑这份抵压文书的真实性?温大人,您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而且这栋宅子还有京郊庄子的房契,地契都在日升隆的柜子里存着呢!温大人想赖帐怕是没那么容易吧?这事,即便是闹到金銮殿去,咱日升隆也不怕!” 吴掌柜叫得很大声,底气十足。 随即便听得正门外一声暴喝:“好大的口气!” 温阁老与吴掌柜等人闻言看去,便见礼部尚书李腾芳一马当先,兵部侍郎余大成,太常寺卿付玉,佥都御史黄道周等人鱼贯而入。李腾芳大步上前,指着吴掌柜,居高临下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也敢这么跟温阁老说话!”再看见站成一排的负手大汉,不由惊怒交加地喝道:“还有你们!光天化日,竟敢擅闯阁老底邸!还有没有王法了!” 温阁老见一众向许梁送行的大臣们竟然这么快跟到了这里,不由暗自叫苦,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家里出了这种事情,还是不宜让这些大臣们知道的好。温阁老挤出笑脸,正要向李尚书等人说明情况。 只听得吴掌柜冷笑一声,撸起袖子,插着腰,直视着李腾芳等人,道:“几位大人来得正好!你们给评评理!看看我日升隆有没有做错什么!” “哼,你说!老夫倒要看看,你能讲出什么歪道理出来!”李腾芳白花花的胡子一大把,捋动胡须,瞪着吴掌柜喝问道,见温阁老欲言又止,便朝温阁老正色道:“温阁老你别担心,今日本官等人在这里,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刁民为非作歹,无法无天!” 温阁老心里哀叹一声:罢了!想瞒都瞒不住了! 吴掌柜冷笑连连,当下对着李腾芳等官员,还有堵在温府门口探头探脑围观的百姓,将温家大公子如何抵压房产地产,到期不归还欠款,且接连三天不见踪影,而日升隆按照约定,到温府来接收房产的事情不留情面,一五一十地大声说了出来。 吴掌柜说完,那排大汉讥讽地看着众人,而门外百姓一阵轰笑,院内李腾芳等几位大臣也听傻了眼:这事,确实是温府不占理啊! 李腾芳尴尬地看着温阁老,指指吴掌柜,吃吃说道:“阁老,这,这人说的可是真的?” 温阁老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朝李腾芳等人拱拱手,长叹一声,道:“家门不幸,倒让诸位同僚见笑了。这是温某的家事,几位大人请回吧。” 李腾芳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很尴尬。有心想帮着温阁老说情,但明明温家不占理,这说情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礼部尚书李腾芳感觉自己大话都放出去了,如果就这么灰溜溜地退走,未免丢尽了老脸,狠狠心,一跺脚,朝吴掌柜喝道:“虽说这事是温阁老的家事!但温阁老并不知情,你得容温阁老缓两天,待他问清楚缘由后再履行文书约定!”不待吴掌柜答话,李尚书瞪起眼珠子,喝道:“本官与你们日升隆不少东家都认识,你个小小的典当行掌柜敢当着本官的面胡来,本官定不轻饶你!”(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二章 逆子 吴掌柜脸色微变,仔细地看了礼部尚书李腾芳等人,沉思一阵,便爽朗的一笑,朝李尚书点点头,转而向温阁老拱手道:“既然李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小的便给诸位大人一个面子。温阁老,小的给阁老一天时间。一天之后,温阁老要是不给日升隆一个说法,那就休怪日升隆不给诸位大人面子。” 吴掌柜朝那排大汉一挥手,“咱们走!”便带着大汉离开了温府。 闹事的人都离开了,李腾芳等人安慰温阁老几句,便也相继离开了。 温阁老站在院子中间缓了缓神,先进层去看了看妻子的情况,温夫人见了丈夫,尚未开口,便两眼不停地落泪,一只手抓住温阁老的臂膀,哽咽道:“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日升隆的人说俨儿抵压了这家里的宅子是不是真的?” 温阁老对于自己的结发妻子是非常疼爱的,见状只得温言安慰她,“事情还没弄清楚,夫人你先不要乱想。” 温夫人直直地盯着温阁老,抓着他的手紧了紧,显然心里很紧张。 温阁老轻拍着妻子的手,勉强挤出点笑容,道:“你身体不好,先好生歇着,一切有我呢。” 温阁老强装笑脸安慰了妻子一阵,待温夫人躺下睡着了,温阁老才抽出手,起身走了出来。 温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在国子监读书的温侃,温佶得讯赶了回来。在院中见温阁老把家里的家丁都召集了起来,脸上一付山雨欲来的表情。 温阁老见两位儿子也回来了,沉声道:“侃儿,佶儿,你们回来得正好!你们和管家一起带人出去。把你们那个混帐大哥温俨给找出来,带到老夫面前!”阴沉的目光扫视着众家丁,温阁老压抑着怒火。狠声喝道:“不管大公子在干什么!就要绑,也要把他绑回来见我!” 温侃。温佶和温府管家知道温阁老是动了真火,谁也不敢多说,绷紧了脸色,领着温府家丁便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温府众人先是去了温家名下的商铺里寻找,然后是田产,庄园里找。没有找到人之后,便又将温大公子经常去的酒楼,茶馆里找。依旧一无所获。 温阁老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京城里知道的人自然越来越多,眼见天都快黑了,温府的人依旧如无头苍蝇一般在京城里翻找,终于有知情的人士告诉温府管家,好像在一家偏僻的小酒馆里看见一个人,看样子与温府大公子倒有几分相像。 温府众人如同听见了天赖之音,一个个急红了眼睛,奔向那处酒馆,终于不负众望地在那家又脏又破的小酒馆里。找到了已喝得烂醉如泥的温大公子。 众人用一辆敞口马车将温大公子拖回温府,温府管家见温大公子依旧未醒,便朝上前来的温阁老小声劝道:“老爷。大公子醉得不清,您看是不是待他醒了再说?” 温阁老眼光死死地盯着温大公子,恼怒和失望充满了他的眼睛。 温阁老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泼醒他!” 温侃和温佶愕然地看着温阁老,客家无奈地跺跺脚,招呼下人去取了两桶水来,客家舀了一瓢,小心地滴在温大公子脸上。只见温大公子自鼻孔里发出一声舒服地哼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咂吧两声。头歪到了一边,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管家还要再浇。温阁老一把将管家推开,提起一桶凉水。哗啦一声,自温大公子头上倒下,然后咚的一声,重重地将水桶砸到一边。 “下,下雨了?!”温俨全身被浇了个透湿,一骨碌从车板上翻坐起来,使劲地拍着身上淋漓的水渍,两眼左顾右盼:“怎么回事?” 然后,温俨看见了神情凶狠的温阁老,浑身一机灵:“爹……” 温阁老气哼哼地道:“很好,你还知道我是你爹!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情吗?” 温俨神情一变,顿时泪出泉涌,啪的一声跪到地上,悔恨万分地道:“爹,孩儿错了,孩儿对不起您……” 温阁老一脚踢了过去,将温俨踢倒在地。 “你跟我进来!”温阁老沉声道,然后见看了温侃和温佶一眼,又补充道:“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温阁老当先进了书房,温俨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挣扎着站起来,也顾不上换衣服,愧疚地看了温侃和温佶两人一眼,踉跄地跟着温阁老进书房了。 温阁老阴沉着脸,盯着一步一步,低垂着头走进书房里来的温俨,指着书桌前的地面,沉声喝道:“跪下!” 温俨立马啪的跪下了,垂着着,不敢看温阁老。 温阁老重重地吐出口浊气,盯着温俨看了许久,沉声道:“温家的产业向来交由你打理,抵压宅院和田庄,对于温家来说意味着什么,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偷偷地向日升隆借钱?” “爹……”温俨哭丧着脸,叫道。 “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给我讲清楚!”温阁老恨声道。 “是……”温俨垂着头,用衣袖抹了把眼泪,然后用悲愤地语气,喃喃说道:“事情要收购咱们田庄陈年旧棉的江南布商说起……” 说起这位江南布商,若不是他前两天突然消失不见了,温俨都不敢相信这位笑起来特真诚,特和善的江南布商会害他。 布商姓周,湖广人氏。周布商与温俨的初次合作,便从收购温家田庄里的陈年旧棉开始。周布商生意应当做得相当大,为人也相当大方,收购温家田庄的棉花,麻线等物都是比市价要高出一成,而且与温俨相当谈得来,天南地北,天文地理,两人可以说是无话不谈。听说温俨的父亲喜爱下围棋,特意半卖半送的给了温俨一付玉棋子。 一来二去,两人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某一天酒足饭饱之后。周布商建议去du坊里活动活动。开始温俨公子谨记着温阁老的教诲,只是看着周布商与人比色子。然而那一天周布商手气实在太背。把把押大,把把输。半个时辰便输出去四五千两银子。 即使周布商家底丰厚,输了这么多钱,他额头上也见了汗。于是一把拉过在一旁观看的温俨公子,要他替自己一局,周布商要出去撤泡尿换换手气,当然,温俨公子顶替的那局。输赢都算周布商的。 事情就是有这么邪乎,温大公子的手气居然好得逆天,替周布商押了两把,两把都是赢。然后周布商回来了,接过手之后,运气又开始变坏,那一天,周布商前后输了近万两银子。 离开du馆时,周布商输红了眼,叫嚣着改天再赢回来!隔两天。周布商拉着温俨再去那家du馆,输得更惨,输了近两万两银子。然后周布商再次出去把撒尿换手气,拉温俨公子临时上阵,温公子居然又连赢三把! 周布商看温俨公子的眼神就有些异样了。过两天,两人第三次去,这次周布商把一部分银子交给温俨公子,让他先上,自己在边上看。结果令人大跌眼镜,自温俨公子一上桌,每押必中。把把都赢!离开du馆时,周布商眼睛都笑开了花。十分豪爽地分了温俨公子一半的赢的钱。 事情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在周布商的感慨鼓吹下,连温俨公子自己都有些相信自己的手气是逆天级别的了。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温俨公子自己一个人又悄悄地去了那家du馆两回,押大小的时候闭着眼睛押都能赢! 看着上千两白白得来的银子,温俨公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事实就是这么让人惊叹。 du钱这种东西,上了手还总是赢,是个人都会忍不住上瘾的!后来周布商陪着温俨公子又去了几回,温俨公子终于放开手脚亲自上阵了。结果不出人意料,大杀四方,比到最后,整个du馆都没有人敢和温俨公子du了。 温俨公子常胜将军的名气也逐渐在那家小du馆里传开了。大部分与温俨公子比过的人都服气了,胆寒了!但事情总有例外,南方来的一名年轻的公子哥便不信这个邪,连着与温俨公子du了三天,依旧把把输,三天里,那年轻的公子哥输出去近五万两银子! 最后,那年轻的公子哥du红了眼睛,要拿全部的家产与温俨公子一局定胜负。 对于这种孤注一掷玩命行为,温俨公子曾经犹豫过,想要拒绝,然而一直陪着温俨公子的周布商却坚定地鼓动着温俨公子与对方比一把。 想想看,一旦赢了,那位年轻公子的家产可就全归温俨公子所有了! 更重要的是,以温俨公子的常胜将军的手气,输是不可能的,赢是必然的。 这简直就是给自己送钱!温俨公子终于心动了。然而那年轻公子的家产数目有些吓人,虽然周布商十分豪爽地借给温俨五万两银子,加上此前七七八八赢来的七万两银子,还是远远不够!最后周布商给出的主意,找最大的商号日升隆抵压借钱! 事情的结果就不用多说了!常胜将军温俨输了,输得一干二净,血本无归!输得连那笑得十分和气,待他如亲兄弟的周布商也突然消失不见了! 温俨跪在地上,哽咽着将事情的前后经过说完之后,已是泣不成声。 温阁老听完,颤抖着双手,指着温俨,连大声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你脖子上长了个猪脑子吗?”温阁老嘶所叫道:“你个蠢货!中了别人的圈套了还不知道!” 温俨公子愕然地抬起头,看向温阁老,弱弱地争辩道:“可是……在这之前,孩儿从未输过……” “愚蠢!”温阁老暴怒! 温俨低下了头,表情上仍然有些不服气。 温阁老气得差点吐血,一手指点着温俨,连连叹气:“好,好,好!你个蠢货还不相信是不是?我来问你,那个周姓布商是不是只带你去过那一家du馆?你后来的只赢不输是不是也只在那家du馆试验过?” 温俨看着温阁老,点点头。 温阁老气哼哼地指着书房大门方向,说道:“你现在再去那家du馆,看看它还在不在!然后你再到别的du馆去比两把,看看你那狗屁的手气还在不在!” 温俨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温阁老。 温阁老喝道:“立刻!马上!滚!!!” 温大公子再次跑出去,第二天清晨回到温府的时候,温府的下人们已乎快认不出他来了! 温大公子两眼无神,眼光焕散,毫无焦点,木然地一步一步走进了温府,见到温阁老之后,咚地木然跪下,一句话也不说,抡起巴掌,左一个耳光,右一个耳光地朝自己脸上扇了起来。 温阁老,温侃,温佶等人冷冷地看着他,温老夫人被两名丫环搀着,看着温大公子扇耳光,嘴唇抖动着,却说不出话来,眼睛簌簌地往下掉。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劝阻! 啪!啪!啪!响亮的耳光仍在持续! 直到大门外一声惊奇地笑声:“哟,这大清早的,温大人就开始动家法了?温阁老家里果然家教甚严哪!” 啪!温俨停了手,与温家众人愕然地回头,便见日升隆的吴掌柜带着昨日那帮大汉,再次出现在温府院子里。 吴掌柜朝温阁老客气地拱拱手,道:“温阁老,昨日小的已经给您老面子,容了您老一天时间!今天,温大人该怎么说?” 温阁老身形一晃,幸得身旁的老管家扶着,才站稳了!温阁老看了温俨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他朝温俨摆摆手,无力地道:“俨儿,你起来罢!此事错不全在于你!咱们温府,不是输不起的人!” 温老夫人听了,急忙上前,将温大公子扶了起来,抱着温俨的头,失声痛哭。 温阁老的目光与吴掌柜对视一眼,沉声吩咐道:“管家,收拾东西,咱们搬出去!” 吴掌柜听了,脸上涌起笑容,遥遥地向温阁老拱手致意。 东西其实在昨夜就已经收拾好了!温府自温阁老以下近二十口人,每人挎一两个小包裹,凄凄惨惨地搬出了温府,住进了管家昨日连夜找好的宅子。 温家上下正在洒扫新宅院,摆放东西,温阁老站在院中,三个儿子正在合力抬一张大桌子,忽听得大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走进来七八个壮汉,其中两个手里还提了柄鬼头刀。 老管家走上前,惊怒交加地喝斥道:“你们什么人?竟敢擅闯民宅!” 为首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左手一扬,左手上便提着张借据,扫视着院内众人,沉声喝问道:“请问!这是温俨,温大公子家吗?他在咱们钱庄借了二十万两现银子,按每日三分的利息算,这已经是第五天了!该付利息了!” 温阁老瞪大眼睛,愕然地回头看去,见温俨站在那里,脸色煞白如纸,身形一晃,顿时瘫软在地上。 温阁老指着他,颤声叫道:“逆子!!” 噗!温阁老嘴里猛的喷出一大口黑血,身形晃动两下,仰天便倒了下去!(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三章 到任 陕西西安城,巡抚衙门里。 许梁读着佥都御史黄道周的来信,不禁惊奇地自语道:“想不到温阁老竟然如此果断!倒是可惜了温家大公子,多老实的一个人,居然也会想不开,自己上吊了!” 楼仙儿给许梁沏了杯茶,好奇地问道:“相公,温阁老又做什么事情了?” 许梁拍了拍手中的信件,笑道:“温阁老知道温俨在外面还欠了二十万两银子的外债之后,气得吐血晕倒。醒来后便当众宣布与温俨断绝了父子关系,把温俨逐出了家门!” “啊?”楼仙儿掩嘴惊讶地问道:“那……这样一来,温俨欠下的二十万两债务,岂不与温阁老没了关系?” 许梁遗憾地道:“是啊。现在温俨也上吊自杀了!钱庄只得自认倒霉。”说着,许梁咂吧着嘴,捏着下巴道:“咱们得了温俨的二十五万两银子,倒害得他丢了性命,想起来,我这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呢。” 楼仙儿俏巧地白了许梁一眼,嗔怪道:“那要不相公明儿就把银子送回京城去,好补偿补偿温阁老那颗鲜血淋漓的心?” 许梁顿时昂首挺胸,一脸坦然,摆手道:“那倒不用!咱们与温阁老谁跟谁啊!即使银子没落到我手里,温阁老心底肯定也会算到我头上的!” 两人说完,奸诈地相视一笑。 铁头急匆匆地自外面走了进来,朝许梁拱手道:“少爷,陕西学政丁大人求见。” 许梁哦了一声,忙道:“快请。” 楼仙儿知道许梁要与陕西的地方官员谈公事,便自觉地退到了内院。 陕西学政丁世友见了许梁,一脸激动地施礼道:“下官陕西学政丁世友。参见巡抚大人。” 许梁脸上堆满了笑容,客气地上前扶住丁学政,指着一旁的坐椅道:“一别近两年。学政大人别来无恙啊。快请坐。来呀,上好茶。” 丁学政很是受宠若惊。挨着半边屁股小心地坐了,待门外的侍卫捧上茶水,丁学政一脸感慨地朝许梁笑道:“去年下官听闻大人就任光禄寺卿之后,只当大人再回陕西的机会渺茫,下官还曾次叹息呢,不成想时隔一年多,许大人高歌猛进,再回到陕西之时。竟然已经是巡抚之尊。如此际遇,可喜可贺哪!” 丁世友感慨着,起身朝许梁郑重施礼,拍胸保证道:“下官位卑言轻,帮不上巡抚大人什么大忙,但日后巡抚大人只要用得着下官的地方,下官必定肝脑涂地。” 许梁缓缓点头,对于这位陕西学政的态度很是满意。微笑着摆手道:“丁大人客气了。本官能否在陕西打开局面,还得多仰仗丁大人帮衬哪。” “巡抚大人客气了。”丁学政忙摆手道。 两人客套一阵,丁学政便拣着几件学政的公事向许梁汇报了。这些事情都是一省学政日常的工作。原本是不必向许梁这位陕西巡抚禀报的。然而丁学政汇报得这么认真,其实是向许梁表明一个态度。 许梁自然受用不已,待送别丁学政时。许梁感慨地道:“不听丁大人说起,本官还真不知道一省学政的责任如此繁重。唔,眼看着再过半个月又要过年了。回头本官与陕西布政使钱大人说一说,给学政司增加点经费。” 丁学政顿时感激万分,连声道谢,兴冲冲地走了。 似丁学政这样得知许梁就任陕西巡抚之后,主动来表态投靠的人虽然也有那么一两个,但绝对不多。许梁住进了陕西巡抚衙门已有有七八天了,陕西官场的高层。除了按察使邓水清,按察佥事何准及锦衣卫西安所副千户段志刚来过之后。陕西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都没有高官前来拜见。更不用说许梁进西安城当天。陕西官场居然没有一个人去城外迎接了。 许梁明白这些人的心态,也知道这些人都在看三边总督杨鹤的表态。至于陕西布政使钱永泰,那更是个眼里只有三边总督杨鹤的人。杨总督不表态之前,钱永泰只当不知道许梁已经到了西安城。 许梁听着梁军总管罗百贯禀报着军营建设和招募兵员的事情。许梁回到陕西之后,并没有什么大动作,除了接见一些陕西的心腹官员之外,便只安排了梁军总管罗百贯在西安城外建了一座临时军营,并在西安城内外大肆招兵。许梁自通州总兵戴风手下带出来的一千老兵便成了此次招兵的主要力量。 罗百贯回报:西安城内招的兵数量较少,绝大多数都是在西安附近的其他州县招来的。受民乱的影响,即便是首府西安,过不下去的青壮年也不在少数,听闻新任的陕西巡抚要招兵,投军的积极性便很高,不管怎么说,先混进去吃个饱饭再说。 十天不到,招兵数量已经快到两万余人。许梁一纸命令,把凤翔府游击将军万文山调到了军营里,负责新兵训练事宜。 “粮饷的事情,布政使司有回应吗?”许梁待罗百贯汇报完,便问道。许梁要招兵,自然不打算用自己的私房钱,虽然他从京城带来了二十五万两巨款。 罗百贯呸了一口,愤愤不平地道:“属下已经将大人的手令亲自送到了布片使司,然后直到现在,布政使司也没有回应。” 许梁嘴角泛起一股冷笑,“钱永泰这是想要一直装傻下去啊。既然他装傻,那本官只好亲自揭穿他了。”说着,许梁冷哼一声,道:“传令下去,明日午时,本官在巡抚衙门召见陕西三司各主要官员!” 罗百贯应一声,然后想了想,小声地问道:“大人,如果……如果三司的官员不来怎么办?” 许梁瞪着罗百贯,幽幽地道:“你只管去通报,来不来是他们的事。有些人想作死,本官怎么好意思拦着!” 罗百贯大声地应一声。摩拳擦掌地跑出去了。随后,几批持了巡抚大人手令的信使陆续出了巡抚衙门大门,飞奔往陕西三司和各个主要衙门。 次日。陕西巡抚衙门仪仗全开,威风凛凛地巡抚衙门侍卫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由正门一直延伸到了巡抚大堂。 午时未到,许梁便穿戴好簇新的巡抚官袍,端坐在大堂之上。一旁的罗百贯双手抱着尚方宝剑,站在许梁身后,目不斜视。青衣卫统领铁头带着一队青衣卫守卫在大堂外面的走廊之下。 随着午时的接近,陆续有官员到来。先是陕西学政丁世友,随后是按察使邓水清。按察佥事何准及一干按察使司的官员,锦衣卫副千户段志刚,游击将军罗汝才外,西安知府衙门,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陕西巡盐道等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到来。 看着空荡荡的一大半椅子,罗百贯脸上显现出气愤之色。而邓指挥使,何佥事等人脸上都露出尴尬之色。 倒是许梁一脸平静,好像这些人来不来与许梁毫无关系一样。 许梁发现堂下所有的到场官员都盯着自己。就等着许梁发话,或都发怒。然而许梁神色如常,端起面前的茶水慢慢吞吞地饮了一口。然后头往后偏,问罗百贯道:“罗总管,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罗百贯压下了心头的恼怒,恭敬地答道:“回巡抚大人的话,午时已经过了。” 许梁淡淡地点头,轻笑道:“你看看有哪些大人们既没请假,又没到场的,回头把名字记下来。” 到场的官员心神一震,讶异地看着许梁。罗百贯虽然心中不解。但也不好此时询问,便应了下来。 许梁扫视一圈表情各异的堂中众官员。淡然一笑,朝众官员拱拱手。道:“诸位大人请了!” 堂中的诸官员见状,忙陪着笑拱手道:“见过巡抚大人。” 许梁呵呵一笑,摆摆手,温和地道:“诸位大人也知道,本官自陕西起家,陕西就是本官的家。如今承蒙皇上抬爱,委任本官巡抚一职,这往后,陕西可就归本官当家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本官才是陕西巡抚,我希望诸位对于本官的话,本官交代的事情,要多多用心才是。” 许梁起身,看着诸官员,目光在每一位到场的官员脸上一一划过,语气淡然,说道:“熟悉本官的人都知道,本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同时也是个比较记仇的人。愿意跟着本官的,对本官好的人,本官会加倍回报给他。至于那些得罪本官的人嘛……呵呵,往后你们就会知道了。” 许梁目光定格在按察使邓水清脸上,真诚地拱手道:“邓按察使。” 邓按察使忙起身道:“下官在。” 许梁道:“西北动乱不堪,城内城外少不了作奸犯科,渺视王法之人,想必各地呈报的案件也很多,往后严肃律法之事,就要劳烦按察使司多多费心了。” 邓按察使心道:西北都乱成这个样子,几十万民军穿城过镇,与官军杀来杀去,人命如草芥,每一场战斗下来,死伤的百姓,民军,官军不知道有多少,至于什么作奸犯科,渺视王法那都是不值得一提的事情了。陕西按察使司虽然建制还在,但已形同虚设。他这个按察使在钱永泰眼里,连个知府都不如!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许梁表面上如此看重按察使司,邓按察使还是非常激动的,郑重表态道:“抚台大人放心,下官决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许梁满意地点头,又看向按察佥事何准,点点头,道:“何大人身为按察佥事,往后要好好配合邓大人。” “是,下官谨遵巡抚大人指令。”何佥事道。 许梁对着几位到场的主要官员,挨个亲切地吩咐一阵,几位大人听了心里五味杂陈。许梁最后才看着游击将军万文山道:“宣布一件事情,游击将军万文山所部,驻防西安府!原全面接管长安城防。原陕西指挥使司辖下官兵,移防巩昌府!” 万文山昂首出列,拱手大声应道:“末将领命!” 底下的邓水清,何准,丁世友等人不禁面面相觑。邓按察使小心地说道:“巡抚大人,军队移防之事,兹事体大。此前三边总督杨大人曾下达过命令,凡杨总督辖区内的军队调动,需得杨总督手令才行。” 许梁嘿嘿直笑,大手一挥道:“以前总督大人还兼着陕西巡抚的差事,他下达这样的指令倒也没有错。不过从现在起,陕西巡抚换了本官了,陕西省内一应事项,以本官的命令为准!” 邓按察使噎了噎,担忧地道:“下官担心,马指挥使那边,会有不同的意见。” 许梁淡淡地瞟了邓按察使一眼,不置可否。 许梁上任陕西巡抚之后的第一次会议,便在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都基本缺席的情况下结束了。许梁所下达的军队移防指令,在都指挥使司缺席的情况下顺利通过。 散会之后,万文山便开始率军入城,准备全面接管长安城防。矛盾如许梁预料中的那样如期发生了。 万文山的两万梁军要入城,守城的都指挥使司官兵却紧闭了城门。 许梁带人赶到东城门的时候,都指挥使马景逸也带着一众属下气急败坏地赶到了。马指挥见了淡然站在门口的许梁,气急败坏地叫道:“许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城外是哪里的军队?” 许梁淡淡地看着他,轻笑道:“马指挥来得正好,本官正要通知你呢!从今日起,马指挥和你属下的一万多军队移防巩昌府。长安的城防由游击将军万文山接管。” 马指挥吼道:“许梁,你这是乱命!本官才是陕西都指挥使,军队移防,没有本官的手令,没有三边总督杨大人的批准,谁也不得调动!” “是吗?”许梁立马从怀里掏出一份手令出来,拍到马指挥手上,道:“这是陕西巡抚衙门开出的命令,上面有本官这个陕西巡抚的签字!马大人,请依令行事吧!” 马指挥暴跳如雷,一甩手将那纸手令扔到地上,大叫道:“这是乱命!本官要请示杨总督!”说着,马指挥瞪着城门下惊慌失措的城防军士,喝道:“你们听着,没有本官的命令,谁也不得开城门!”(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四章 铁血手腕 呛啷!许梁嘴角噙着冷笑,也不废话,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便架到了马指挥的脖子上! “你……你干什么?”马指挥被剑身上的寒光刺得一哆嗦,惊叫道。↑頂點小說,随同马指挥一道前来的官员和侍卫见状大惊,忙拔出武器,对准了许梁。 而铁头等一众青衣侍卫也拔出武器,将那些官员包围起来。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许梁,你,你要干什么?”马指挥震惊地看着许梁,他实在没有想到,堂堂一省巡抚,居然会毫无征兆地拔剑。 许梁讥讽地打量着马指挥,手腕一抖,剑便紧了几分,马指挥的脖子上很快就被划开了一道细细的血槽。 马指挥更加惊恐,上下牙齿磕磕撞撞:“你,你不要乱来!万事好商量……” “哦……现在知道怕了?”许梁嘲讽地笑了,“顺便提醒你一下,本官手上这把尚方宝剑呢,是本官临出京时,陛下赐给本官的。尚方宝剑在手,便如同皇上亲临!马指挥,你说你要是死在这把尚方宝剑之下,有没有人会为你喊冤?” “尚方宝剑?!”马指挥浑身一颤,他还真没看出来许梁手里是把尚方宝剑!然而尚方宝剑的种种特权,马指挥却是多少听说过的。比如先斩后奏! 许梁追问了一句,“马大人要不要试试这把剑的锋利程度?” “别……”马指挥感觉许梁拿剑的手又紧了几分,差点吓哭了。他为尊处优这么多年,早就怕死得要命。 许梁点点头。然后看向马指挥身后投鼠忌器的一众官员,冷然喝道:“叫你的人把武器放下!” 马指挥立马乖乖地照办。小心地扭头朝身后一众属下喝道:“把刀放下!你们这帮蠢货,想害死本官吗?!” 马指挥带来的人相互看看。无奈地摇头,叮叮当当地将手中武器扔了一地。铁头嘿嘿一笑,喝道:“绑了!” 青衣卫一拥而上,将马指挥带来人的统统扣押了。 马指挥哭丧着脸,朝许梁陪笑道:“许大人,哦不,巡抚大人,这下您可以把这尚方宝剑拿开了吧?” 许梁冷然道:“开城门!” 马指挥又是一颤,随后便朝城门口的军士扯着嗓子叫道:“开城门!快打开城门!” 沉重的长安城东城门徐徐打开。早就等候进城的万文山大手一挥,便带着城外两万多新兵入了城。 “大人!”万文山来到许梁面前,拱手道。 “立刻接管长城四城门!原都指挥使司官兵,全部缴械,分批监管!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许梁杀气腾腾地喝道。 “是!”万文山一拱手,拍马而去。 马指挥顿时面色如土,瞪着许梁叫道:“许大人……你这样做,杨总督不会轻饶你的!” 许梁撇撇嘴。命人将一众都指挥使司的官员押回了巡抚衙门。 两个时辰之后,长安城防已全部交到了梁军手里,原本的都指挥使司官兵被缴了械,看押到了城外的临时军营里。 正当那些官兵人心惶惶之际。庆阳游击将军贺人龙,汉中守备贺虎臣,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带人赶到了。派兵将整座军营团团围住之后,便开始在军营里瓜分兵员。几个千户官见势不对。叫嚷着要见指挥使大人,随即被单独押了出去。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待几位将军把兵员都挑选一空之后,又连夜押送着兵员返回各自的驻地。而临时兵营里留下的,一个普通士兵都没有,全是些旗总以上的将领。然后这些将领又被押到了巡抚衙门的地牢里,与马指挥一道做伴。 一天之内,长安城里变了天!布政使钱永泰终于坐不住了,一面给三边总督杨鹤报信,一面赶到巡抚衙门,要求见许梁。 在巡抚衙门大堂里枯坐着喝了半个时辰的茶水,钱布政使非但没有见到许梁的面,最后却被告之,明天午时巡抚大人要开会。 这次巡抚衙门开会,到会的人来得挺早,到的也挺齐全。只是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许梁笑呵呵地坐下之后,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布政使钱永泰便盯着许梁发问道:“巡抚大人,本官听闻前天游击将军万文山接管了长安城防,而都指挥使司自马指挥以下,全部被关进了巡抚衙门的大牢!本官想问问巡抚大人,可有此事?” 许梁眯着眼睛打量着钱永泰,点头道:“钱大人说得不错,确有此事!” 钱永泰登时拍岸而起,对许梁怒目而视:“长安换防这样重大的事情,岂是你一人说了算的!杨总督和本官都不知情!而马指挥乃是正三品大员,非得圣旨,岂能入狱!许梁,本官定要狠狠地参你一本!” 许梁呵呵一笑,道:“钱大人火气挺大嘛!来,快坐下,本官这么做是有缘由的。” “哼!”钱永泰怒哼一声,也不坐下,瞪着许梁。 许梁不以为意,淡淡地解释道:“本官乃是陕西巡抚,长安换防这样的小事情,本官有权做主。至于你说的本官扣押马指挥等人,那真是冤枉本官了,实在是因为马指挥他们冲撞了圣架,本官不得已而为之。” 钱永泰鼻子都气歪了,指着许梁叫道:“胡说八道!皇上远在京师,马指挥在长安城内,如何冲撞得了圣驾!” 许梁自罗百贯手中接过尚方宝剑,双手举起,扫视一眼众官员,沉声喝道:“圣驾在此!此乃皇上御赐尚方宝剑,见宝剑者,如同陛下亲临!” 堂上诸官员见状,忙起身跪地行礼,高声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钱永泰见状,一肚子邪火乱窜。却也不敢当面不尊圣驾,只得跟着跪倒。高呼万岁。 许梁站着,受了众官员的行礼,满意地点点头,将尚方宝剑交给罗百贯,又朝众官员抬手道:“诸位大人请起吧。” 待众官员又惊又怒地起身之后,许梁双手一摊,朝钱永泰道:“马指挥等人冲撞了圣驾,已不适合担任都指挥使一职,本官决定把他们押送回京。听候皇上发落!嗯,在新的都指挥使未到任之前,邓按察使,就由你接管都指挥使司的事情吧。” 按察使邓水清愕然地看着许梁,见许梁一脸严肃的表情,只得出列应下。 钱永泰愣了愣,急道:“不可!此事应当禀明三边总督杨大人,听杨总督发话!” 许梁截断他的话道:“杨总督那里,本官自然会去说!就不劳钱大人上心了!” 钱永泰眼里几乎要喷火。恨不能生吃了许梁。他深吸几口气,暗道要忍住,一切待三边总督杨鹤到了再收拾许梁不迟。 许梁直接无视了钱永泰的目光,还朝他笑了笑。道:“对了钱大人,本官还有再招募新兵五万!嗯,军械方面。就请邓大人把都指挥使库房里的武器都取出来,关于粮草的事情。就要钱大人多费心了!” 钱永泰又愣了,沉着脸道:“回巡抚大人的话。陕西连年干旱,庄稼绝收。布政使司库房里,存粮不足三千担。况且征兵一事所需军饷数目较大,陕西已没有存银支付军饷。是以本官以为,征兵一事,断不可行!” 许梁收回目光,道:“军械的事情,由邓大人负责,军饷的事情,由本巡抚想办法。钱大人,你只要凑齐一万担粮食即可!” 钱永泰直接生硬地回道:“恕本官无能为力!” 许梁深深地看了钱永泰一眼,道:“那就先把库房里的三千担粮食取出来!” 钱永泰瞪眼叫道:“大人把库房里的粮食全取出来了,长安城里的各级衙门过年吃什么?!” 许梁看也不看钱永泰,淡然道:“你才是陕西布政使,怎么对付,那是你的事情!” “……” 钱永泰鼻子都气歪了! 散会之后,钱永泰摔袖而去。按察使邓水清和佥事何准拉着许梁,邓按察使为难地道:“巡抚大人,您让下官兼管都指挥使司的事情,下官本人是一点意见都没有!不过,您也知道,都指挥使司一直是马景逸的地盘,马指挥终归是要回来的,到时候,您叫下官如何自处?” 许梁见邓按察使司一脸纠结为难的表情,便轻拍着邓按察使司的肩,给他鼓劲道:“邓大人放心好了,马指挥是绝对不可能再回来的。” 邓按察使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着许梁。 许梁也不解释,将邓按察使打发了出去。 三天以后,长安城里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天气寒冷,寒风刺骨。由一队两百人的军队押送的马指挥等人,便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出发去京师。 钱永泰赶去,想要阻止队伍出行,然而押送的将领理都不理会他。他无奈,只得跑去找许梁说情。 “巡抚大人,马指挥的事情,你看天气这么恶劣,是否再等一等?”巡抚衙门里,许梁的书房里炭火烧得正旺,室内温暖如春。 钱永泰见许梁手里捧着本书,只顾着看书,对自己的建议不理不睬,不由气得脸色铁青,愤愤然甩袖而出。 回到布政使司衙门,钱永泰焦燥地在屋里跺脚!钱永泰是三边总督杨鹤的人,而马指挥同样也是杨鹤的人。马指挥的事情,钱永泰看得分明,那是许梁借尚方宝剑的由头发难,就是要夺取长安城的控制权。 现在能够压制许梁的三边总督杨鹤还不能马上赶到长安城,而如果任由许梁的人把马指挥等人押送回京城,那么,即使三边总督杨鹤最后赶到长安城了,也于事无补。 钱永泰在屋内绕了几圈,狠厉之色闪过,沉声吩咐道:“把钱宁叫来,本官有事要他去办。” 钱宁是钱永泰的弟弟,念书不行却学得一身好武艺,一直以来都在哥哥钱永泰的手底下做事。钱宁在钱永泰屋里呆了片刻,便急匆匆地走了。 长安城外几十里的官道上,积雪覆盖了路面。寒风刺骨,雪花纷飞,道路难行,一队两百多人的队伍艰难地行走着。 那便是押送马指挥等人进京的队伍。士兵一头一尾押阵,马指挥和十几名属下官员被一根麻绳如同串蚂蚱一样连着,在士兵的吆喝之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雪水早浸透了鞋底,鞋面,冻得双脚都快没了知觉。 “大人,他们真要把咱们押送到京城去?”副指挥使朝马指挥小声地问道。 马指挥尽管心里把许梁骂了千万遍,但这会仍然忍不住再次骂了起来:“说不准!这个许梁简直就是个疯子!我后来一琢磨,他弄出这么大阵仗,最终目的,便是要夺取长安城的兵权!” “那咱们怎么办?”副指挥使着急地说道。 马指挥看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官道的主干道,宽尉副指挥道:“放心吧,钱大人已经给杨总督报讯去了。咱们走慢点,只要挺到杨总督到来,就能回去!” 副指挥点点头,他打量着前后押送的士兵,压低了声音,朝马指挥道:“大人,您发现没有?负责押送的这批士兵绝对不是那万游击招募的新兵!而是训练有素的老兵!您看他们走路踏步的姿势动作,看上去极为整齐!而且在这么大的风雪中前进,这些士兵竟然也毫无怨言!” 副指挥说着,忽然心中一颤,颤声说道:“这是支军纪极为严明的军队!” 马指挥自嘲地笑道:“许梁倒也舍得,把这么精锐的军队都派出来了。他就这么担心咱们半路上跑了?” 副指挥看看马指挥,脸色慢慢变了,惊恐地道:“大人,我想许梁不是要防着咱们逃跑……而是方便杀人灭口!” 马指挥一愣,转身回头看了看来路,见后方雪花弥漫,早就看不清楚来路,而且这么大的雪天,官道上也看不到其他行人!再往前看去,却见领头的士兵已经偏离了官道,折向旁边的岔道了。 马指挥脸色也变了,挣扎着大声叫道:“这不是去往京城的路道!他们这是要灭口!” 副指挥也跟着叫道:“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拼了!”其他都指挥使司的属官见状,到底性命忧关,立马跟着大叫起来,两名属官瞅准了旁边的士兵,便撞了过去。 队伍前方领队的将领见状,阴冷地一笑,提刀在手,往马指挥使等人一指,沉声喝道:“杀!”(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五章 军阀之路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寒风呼啸,满地狼籍! 领兵的将领见马指挥等人皆已死透了,便收了刀,站在猎猎寒风中喘着粗气。 “把这些尸体都清理了!”将领喝道。 手下近两百名军士听令之后,便上前如同拖死狗一样,将马指挥等人的尸体拖往路边上,准备挖个坑埋了! 便在此时,负责断后警戒地两名士兵飞奔过来,朝领兵将领大喊道:“将军,官道上追上来一批人!有三四百号人!” 将领心中一沉,沉声问道:“是什么人?” 士兵回道:“没打旗号,也看不清面容。不过都带了武器,行色匆匆的样子,来者不善!” 将领回头看了看手下人,正在拼命地拖着尸体,心知来不及了,便沉声喝道:“每个人补两刀,来不及掩埋了,咱们撤!” 看得出来将领手下的军士纪律极严,训练有素,闻言便补了刀之后,随着那领兵的将领迅速抄了小道,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也就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一队黑衣人出现在官道之上,看见路边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尸体,领队的钱宁神色大变,急忙道:“快看看有没有活口!” 手下的黑衣人四散开来,将马指挥等十几号人翻过身来。 “大人,马指挥找到了!” 钱宁闻言急忙跑过去,蹲下身去辩认出脚下这名中年男子确实是陕西都指挥使马大人无疑,便急忙翻过身来,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手下人劝道:“大人,用不着试了。您看!”手下人指着马指挥脖子上和胸前的三处贯透全身的刀伤。在如此严重的刀伤之下,马指挥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钱宁双手一僵,脸色变了变,放下马指挥,又跑去查看其他都指挥使的官员,一圈看下来,钱宁的心便沉到了谷底。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无法抑制的寒意。 狠!好狠!押送往京城的陕西都指挥使司十七名官员,全都被杀,无一幸免!而且。为确保他们死透,每人胸前或背上还特意补了两刀! “大人,怎么办?”手下人见钱宁脸色不好看,便小声地问道。 钱宁神情灰败,无力地道:“把这些大人们的尸首带上。咱们回长安!” 长安城东门外,十七名都指挥使司的尸首摆成了两排,陕西布政使钱永泰,按察使邓水清等一干陕西官员闻讯赶到城门口,看见两天前还好端端的昔日同僚此刻已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城门口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被城防军士隔了开来。陆续有得讯赶来的死都家属赶到,找到自己的家人,失声痛哭。 钱永泰气得浑身颤抖,哆嗦着嘴骂道:“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按察使邓水清听了,动了动嘴唇。最终轻叹一声,什么也没说。 “巡抚大人到!” 两队青衣卫开道,陕西巡抚许梁的官轿缓缓穿过城门,落下。许梁自官轿内下来,脸色沉痛地走到两排尸首面前,看了一阵,沉默着。 有死者的家属见了巡抚大人到了,跪倒在许梁面前,痛哭道:“巡抚大人,我丈夫死得好惨哪。巡抚大人要为民妇做主啊!” 许梁沉声安慰道:“夫人请放心,本官定会查以水落石出!还你们个公道。”说罢,许梁转身走到钱永泰等人身边,盯着按察使邓水清。问道:“邓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邓按察使微微一愣,然后据实说道:“半个时辰前,下官得报有一队商人在长安城外十几里的官道上发现了马指挥等十七人的尸首,带回了长安城。具体出了什么事情,下官已命按察佥事何准带人去事发地点查证去了。” 许梁缓缓点头。表情凝重地道:“此事兹事体大,无论查证的结果如何,必须立刻上报朝庭!” 邓按察使点点头,为难地道:“只是往朝庭的奏报上该怎么写,还请巡抚大人指教。” 许梁仰头想了想,道:“你这么写:马指挥等十七名官员在押送京城的途中被歹人所害,十七名官员连同押送的军士都死于非命!陕西巡抚衙门,陕西三司正全力追查案情!” “呃……”邓按察使噎了噎,缓缓拱手。 陕西布政使钱永泰此时压着怒火,冷哼一声,插嘴道:“不对吧,巡抚大人!尸首可只有十七具,都是被押的都指挥使司官员,至于押送的两百名军士,倒是一具尸首也没见着!您就这么武断地说押送的军士也死于非命,这不合适吧?” 许梁闻言,似乎受到了很大的侮辱一般,盯着钱永泰气愤地道:“钱大人怎可如此说话!本官派出去的押送军士,至今都未归来!不是遭人截杀的话,至少该有一两个活口逃回来报信的!如今一个人都没见着,可见他们也遇害了!” 钱永泰冷笑一声,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待去事发现场查证的按察佥事何准大人归来之后,自然揭晓!巡抚大人再等等又何妨!” 许梁挺起胸膛,沉声道:“本官是陕西巡抚,如何上报,是本官的事情!”然后看着邓按察使,道:“邓大人,你现在就去拟奏折,本官看后没有问题就立马呈报上去!” “……是。”邓按察使无奈,躬身应下。 “哼!”钱永泰见状,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他打定主意,要赶回布政使衙门,将长安城外发生的事情尽快禀报给三边总督杨鹤知道。 许梁目送钱永泰怒气冲冲地离开,冷笑不已。转头朝长安知府齐楚吩咐道:“齐知府!” 齐楚闻言内心猛的一哆嗦,忙恭敬地拱手陪笑道:“下官在。” 许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两排尸首旁边失声痛哭的官员家人,道:“马指挥等十七名官员遭此大难,此事的善后就交给你来办。马指挥等人也算是为国牺牲,该给的抚恤,一样也不能少。” 齐楚垂下头,道:“下官明白。” 许梁缓缓点头,看着齐楚,大有深意地道:“齐大人是聪明人。本官很看好你哦。” 齐知府又是一哆嗦,抹着头上的冷汗道:“下官……下官多谢巡抚大人抬爱。” 将长安城外的事情交给了长安知府齐楚,许梁便回了巡抚衙门。他前脚进门,万文山。罗百贯两人后脚就跟着进了巡抚衙门。三人进了书房,罗百贯担忧地道:“大人,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操之过急了些?” 许梁命人生起炉火,两只手放在炉子上烤火取暖。看了罗百贯一眼,问道:“你想说什么?” 罗百贯想了想,干脆地说道:“马景逸等十七人毕竟是品级不低的朝庭命官,刚出长安城便不明不白地死了!这事怎么说都太像是大人您下的手啊。这让朝中的大人们怎么看您?皇上还会再相信你吗?” 许梁点点头,赞赏地看着罗百贯,道:“不错,罗百贯你如今也知道审时度势了。” 罗百贯顾不上谦让,着急地道:“属下是真为大人担忧。当初大人您直接索拿了马指挥等人,属下便吓了一大跳。如今不担把都指挥使司的兵力瓜分了,还把马指挥等人杀了!这……这传到朝庭里。大人哪,您这刚当上的陕西巡抚,铁定是不保了。说不得还有杀身之祸!” 许梁听了,沉吟良久,朝罗百贯和万文山微微一笑,道:“你们的担心很有道理。我也知道刚到陕西,立足尚未稳固便这么急着向都指挥使司下手,是有些激进了些!只是,唉,我这样做。也有我的苦衷!” 罗百贯和万文山便瞪大眼睛看着许梁。 许梁深叹口气,颇为无奈地道:“咱们离京之时狠狠地坑了温阁老一把,最后竟然害得温家大公子温俨上吊自杀了!唉,这样一来。咱们与温阁老的梁子是不死不休了!有温体仁在内阁里坐着,即便我许梁如何恭顺听话,最终都逃不过温阁老的报复。我许梁岂是坐以待毙之人!今日我许梁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以后安身立命!只要我许梁在朝庭反应过来之前,在陕西扎下了根,手中掌握了数万军队。我倒要看看,谁敢轻易动我!从今往后,我许梁所走的道路,必然与以前有所不同。嗯,有个词,很贴切地形容了这条路。” “什么?”罗百贯和万文山神情恍然,吃吃地追问道。 许梁看着两人,缓缓吐出四个字:“军阀之路!” “军阀之路?”罗百贯重复一遍,然后茫然地问道:“那该是怎样的一条路?” 许梁哑然失笑,想了想,道:“你们知道蜀地的福王吗?” 万文山仍然摇头,但罗百贯到底是知道一些的,便点头道:“福王属下知道,听说他是咱大明朝最富有的藩王。” 许梁呵呵一笑,脸上露出自信之色,道:“我以后要走的路,便与福王相似,但要比福王强一些,雄霸一方!” 罗百贯和万文山两人面面相觑,罗百贯尚在愣神,万文山推了他一把,朝许梁崇敬万分地道:“无论大人走怎样的路,末将都誓死追随大人!” 罗百贯醒悟过来,紧跟着拱手道:“还有我,我也是!跟着大人干,上刀山下火海,咱罗百贯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许梁哈哈大笑,拍着两人后背道:“你们的忠心,我许梁是知道滴!好了,马指挥死了,为防意外,年前这阵子长安城的防务要加强一些,免得给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万文山立马拍胸保证:“大人放心,末将这就去安排防务!”说罢,万文山雄纠纠,气昂昂地大步走了。 许梁又对罗百贯说道:“军粮的筹集,上次我已经给钱永泰说过了,不过我看那老小子未必肯买我的帐,罗百贯,你拿着本巡抚的手令,带人到长安府境内的州县,挨个收缴军粮!遇到那些不肯配合的,你也不急着动粗,把名字记下来便可。本官年后再收拾他们!” 罗百贯自然明白许梁秋后算帐的意思,嘿嘿轻笑着出去办事去了。 两位忠心的属下走后,许梁打量着悬挂到书房墙壁上的陕西地图,拧起眉毛思考起来:自陕西到京城,一个来回最快也要半个月时间。如果加上马上就是过年的因素的话,朝庭得知马指挥的死讯,再到反应过来追究许梁的责任,稍微拖延一阵,便极有可能要在一个月之后才有动作。也就是说,留给自己发展势力的时间不足一个月。长安城的征兵数量已达到三万人,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也在依自己的命令大量征兵,加上有平凉知府陆一发的积极配合的话,到年后兵力应当能壮大到三万人左右。 如此一来,长安有许梁本人和万文山的三万军队守着,平凉有陆一发和罗汝才守着,汉中府有贺虎臣,庆阳府有贺人龙,陕西的大部分版图便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许梁想着,目光落到地图上一处,琢磨道:巩昌府原来的知府单于雄已经被民军干掉了,如果再把巩昌府掌握在手里,那么,庆阳,平凉,巩昌,汉中,西安五府便圈成一片,谁也撼动不了了。 许梁沉思片刻,便坐到书桌前,铺纸磨墨,提笔写奏折:“臣左副都御史,陕西巡抚许梁启奏吾皇:巩昌知府空悬已久,一应政务皆陷于瘫痪,臣斗胆,举荐固原知州陆澄源为巩昌知府,平乱安民,为国出力……” 花了半个时辰,许梁才放下笔,打量着自己写的奏章,不禁苦恼地道:“拿毛笔写字真是个苦差事!要是柔儿在身边就好了……” 许梁正对着自己写的满满两页东倒西歪的字迹摇头叹息,忽见铁头走了进来,朝许梁拱手道:“少爷,三边总督杨鹤派人传令来了。” 许梁闻言,放下奏折,出了书房来到巡抚大堂之上,见大堂中站着一名神情倨傲的军士。 军士见了许梁,微微一躬身,算是见了礼,随即自怀里取出一份手令,朝许梁沉声说道:“陕西巡抚许梁听令:限你腊月二十五之前到达固原州总督衙门!杨总督有训示!” 许梁淡淡地看了那军士一眼,点点头,道:“唔,本官知道了。” 军士双后捧着杨总督的手令,见许梁没有接手令的意思,脸色便有些恼怒,瞪着许梁道:“许大人,你该接令了。” 许梁瞟了军士身侧的茶几,撇嘴道:“你搁那茶几上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六章 锦衣卫插手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搁……茶几上? 军士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看着许梁。【ㄨ】 “怎么,本官说得不够清楚吗?”许梁沉声喝道。 军士顿时恼怒地道:“巡抚大人,这可是总督大人的手令!” 我自然知道这是杨鹤的手令!许梁暗自说道。淡淡地看了军士一眼,然后转身施施然地走入后堂去了。铁头看了军士一眼,留下一声冷笑,也大摇大摆地走了。 巡抚衙门大堂之上,传令的军士呆立当场,看着空无一人的巡抚衙门大堂,愤愤地一甩手,将手令放到茶几上,狼狈地走了。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就无需再与某些人假装客气。许梁深知杨总督对自己成见很深,对自己到陕西任巡抚一事,杨总督应当既反感又无奈。 罗百贯带人在西安府治下各州县征收军粮的事情进行得远比预想中要艰难得多。布政使司仓库内,罗百贯按照许梁的指示,径自带兵将仓房里的三千担粮食搬了个一干二净。因为此事,陕西布政使钱永泰再次跑到巡抚衙门,捶桌子瞪眼睛,大声抗议。 许梁只当没看见钱永泰这个人,躲在衙门内院连面都不露。 布政使司尚且如此,其他州县情况就更糟糕。西安府治下各州县,征粮多的五百担,少的十几担。罗百贯带兵下去十多天,稀稀拉拉地才征收上来两千多担军粮,加上布政使司的三千担,一共六千担不到。 许梁仔细地看着罗百贯呈交上来的名单,脸上挂着一丝冷笑。 罗百贯解释道:“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属下此去,凡是征粮不足百担的知州,知县的名字都记在上面了。呃,加起来有六个人之多。倒是西安知府齐楚大人征粮也算尽心尽力,从府库里直接拨付了一千多担粮食。” 许梁点点头。自语道:“这个齐楚,倒也是个识时务的人。原本我还想把他换了,现在看来,暂且留他在知府位置上再观察一段时间。” 许梁把铁头叫进来。将那封名单交给钱头,吩咐道:“让青衣卫侦缉处的人下去查一查,这上面的六个知县手脚干不干净!整理一下。”许梁想了想,道:“年前就算了,好歹让这些人过个年。年后,将这些人都给我拿下了!” 铁头肃然道:“是,少爷。” 罗百贯担心地道:“大人,区区六千担粮食,万将军营里眼下已经有三万兵,这些粮食至多两三个月就要断粮的。” “我知道。”许梁道,“我已命伍思德从平凉府四个军屯基地调拨四千担粮食过来。” 罗百贯点点头,又道:“还有马上就过年了,万将军和罗将军挥下招募的新兵都等着发饷银。还有贺虎臣,贺人龙两位将军也催了两回。” 许梁感到了阵头痛。揉着眉心,恼怒地道:“该死的钱永泰,霸着陕西布政使司!本官向他要银子,他就一大堆理由,什么今年收入少,开销大,年辰不好……说来说去,就是不给!” 罗百贯,铁头两人见状,便也跟着骂钱永泰。 罗百贯说道:“大人。依属下看,这钱永泰不给银子,除了银库里银子确实不足之外,大人您一开口就要八万两。属下估计钱永泰也确实拿不出来。” 许梁轻叹一声,他也知道钱永泰的布政使司衙门里很可能的确没有什么钱。不要说八万两,估计能有一万两现银子就不错了。然而许梁却不得不开这个口,实在是因为手下几位亲近将领挥下的兵员数额基数大,除了万文山,罗汝才新招募的六万兵之外。贺虎臣,贺人龙手下的兵马也扩充了不少,加起来也有近两万之众。 “罗总管,从梁军总帐上拨四万两银子出来,先发下去吧。”许梁无奈地道。 一下子花出去四万两银子,还是自己从北京城带出来的银子,许梁便感到肉疼不已。 过几天,许梁巡视长安城防,又去了万文山的军营里巡视一遍,由于带去了白花花的现银子,众军士对许梁的到来热情都很高,校场上两个特意挑选出来的方阵操练时,显得精气十足。 自军营里出来时,按察佥事何准便急匆匆地迎了上来。【ㄨ】 “大人,下官有事禀报。”何佥事表情很严肃,拱手说道。 许梁心里一咯噔,对于这位做事稳重的何佥事,许梁印像是挺不错的,当下神情也严肃了起来,沉声问道:“什么事?” 何佥事轻声道:“今早上下官整理按察使司的案卷卷宗时,发现马指挥等人被截杀的卷宗不见了。” “不见了?”许梁吃惊地问道:“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大冷的冬天,何佥事却伸手抹了把虚汗,道:“马指挥等人的卷宗原本是放在按察使司的库房里的。可是今日下官想要去翻看的时候,却发现原本装卷宗的柜子里空空如也。下官发现之后便立马询问了负责保管卷宗的人,结果……” “怎样?” 何佥事脸色难看起来,沉声道:“那人说,是锦衣卫来人提走了关于马指挥等人被截杀一案的所有卷宗。” 许梁愣住了,锦衣卫怎么也掺合进来了?许梁自认与锦衣卫都督洛养性交情还算可以,同时,锦衣卫西安千户所的副千户段志刚与自己也走得很近。如果锦衣卫掺合进了马指挥的案件里面,段志刚应当早就给自己通风报信才对。 “会不会弄错了?”许梁犹自不信地问何佥事道。 何佥事说得很肯定,点头道:“不会错。下官特意询问了几遍。而且下面人描述的前来取卷宗的锦衣校尉,极有可能是锦衣卫千户洪刚手下的试百户。下官有些印象。” 许梁面色便阴沉了下来。对于这位锦衣卫西安所的千户官洪刚,由于洪刚是许梁调离陕西之后才上任的千户,许梁从未与此人打过交道。而且许梁上任陕西巡抚之后,这位洪千户也从来没有到巡抚衙门拜会过自己。 如此一想,这位洪千户与许梁应当是有些疏远的。 许梁郑重地嘱咐何佥事道:“何大人,此事你暂且不要声张,且回按察使衙门,暗中查清楚是锦衣卫的哪些人到的按察使司!” “是,下官明白。下官告退!”何佥事郑重地点头。随即走了。 许梁沉吟了片刻,朝身边的一名青衣侍卫吩咐道:“去把段千户请来。本官在前面的茶楼里请他喝茶。” 巡抚大人有请,锦衣卫西安所副千户段志刚不敢怠慢,得到消息之后。立马放下手头上的所有事务,急急地赶来见许梁。 段千户随着那名青衣侍卫噔噔噔地上了茶楼的二楼,便见整座茶楼二楼除了几名青衣卫之外再无别的茶客。陕西巡抚许梁悠闲地坐在临窗的位置上,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壶茶水,两只茶碗。碗里尚冒着热气。 “卑职见过巡抚大人!”段千户陪着笑脸上前,躬身施礼道。 许梁抬头看了段千户一眼,朝对面的空位一指,道:“段大人来了,请坐,尝尝这茶水,味道不错。” 段千户小心地坐了,双手陪着茶碗,陪笑道:“巡抚大人折煞卑职了。在您老面前,卑职岂敢称大人。您叫卑职志刚便成了。” 许梁暗自点头,轻笑道:“唔,志刚哪。” “哎,卑职在。”段志刚闻言立马起身应道。 许梁摆手道:“这么严肃干吗!坐下,坐下。” “哎。”段志刚小心地应一声,又坐下了,然后问道:“巡抚大人急着召卑职前来,可是有事要卑职效劳?” 许梁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抿了口茶水,轻轻地放下茶碗。轻叹一声,才幽幽地说道:“本官记得,本官离开陕西进京时,志刚你便是锦衣卫西安所的副千户了吧?” 段志刚笑道:“巡抚大人记性真好。” 许梁幽幽一叹。“如今都快两年了吧?志刚你这副千户打算做到什么时候?” 段志刚脸色变了变,脸色一红,讪讪地道:“巡抚大人见笑了,卑职资历平平,能够做个副千户就很满意了。” 许梁轻笑道:“没志气!” “不敢跟巡抚大人您比……” 许梁瞅了段志刚一眼,抬手道。“喝茶。”眼看着段志刚端着茶碗往嘴里送,许梁忽然话峰一转,盯着他问道:“想不想做正牌千户?” “噗!咳咳……”段志刚被呛得不行,茶水都快从鼻孔里呛出来了,涨红了脸色一边咳嗽着一边鼓着眼睛看着许梁,随即紧张地四处张望一眼,慌乱地摆手:“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叫洪千户听见了不好!” 许梁轻哼一声,看着段千户微微摇头,失望地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遗憾地道:“一个洪刚就把你吓成这样!你啊,这辈子也就配当个副千户了!唉,原本本官还想帮你一把呢……” 许梁自言自语地说着,一步一步往楼梯口方向走。 段志刚怔了怔,神情一阵变幻,心里千回百转:许梁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要帮我?!想想自己今年也快四十岁了,再在副千户的位置上混几年,待年纪一大,再想进步就难了。加上新来的洪千户对自己这位老资格的副千户一直看不顺眼,刻意打压,可以说这两年,虽然段志刚还是副千户,但日子过得却并不顺心!段志刚想着想着,牙一咬,急转身追上许梁,躬身拦在许梁跟前叫道:“大人留步!” 许梁站住了,冷着脸看向段志刚。 段志刚咬咬牙,拱手沉声说道:“巡抚大人教训得是!卑职早就盼着能够当上锦衣卫正牌千户了!只是卑职人微方轻,又没人赏识,这才一直在副千户的位置上蹉跎。”说着,段志刚咚地一声跪倒在许梁跟前,道:“卑职肯请大人帮我!” 许梁看着他,环抱双手,淡然道:“志刚啊,本官帮你没有任何问题。只是……” 许梁意味深长地眼神看着段志刚。 段志刚立马拱手说道:“大人若肯帮我,日后我段志刚便是大人手下的一把刀,指哪打哪,绝不反悔!” 许梁仰天哈哈一笑,上前亲切地扶起段志刚,拍着他说道:“志刚快起来!有你这句话,本官必定保你西安所千户之位!” 段志刚听了,心里一阵激动,站起来之后,眼神热切地看着许梁。 许梁招招手,接着段志刚重新坐回了茶桌上。沉吟半晌,朝段志刚幽幽地说道:“知道本官为什么决定要扶你上位吧?” 段志刚微微一愣,摸着脑勺讪笑道:“卑职知道大人是念旧的人。早在大人来陕西之时,卑职便是前西安所锦衣千户徐长青大人的属下。大人要帮卑职,多半是看在徐大人的面子。” 许梁点点头,又摇摇头,把段志刚看得一愣一愣的。 “徐长青的面子只是一方面。”面对着段志刚的疑惑,许梁徐徐说道:“更主要的原因是,本官自认对志刚你了解很深,对你的人品能力都极为欣赏。” 段志刚激动了道:“卑职多谢大人赏识。” 许梁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还有就是……现在的那个锦衣千户洪刚让本官感到很不爽!” 段志刚一愣,惊讶地问道:“呃,大人,洪千户怎么得罪您了?” 许梁反问一句:“难道你还不知道?” 段志刚一脸问号,茫然道:“出了什么事情?卑职委实不清楚。” 冲着段志刚的表情,许梁便确定,锦衣卫插手马指挥的案子一事,段志刚是不知情的。 许梁幽幽地说道:“那个洪刚,竟然在暗中调查马指挥的案子!” “啊?”段志刚大吃一惊,看看许梁,心中一震,猛然想到了些什么,立马脸色一变,愤然拍桌子大骂道:“洪刚这厮也太阴险了!他这么做想干什么!我就说这几天衙门里那几个百户,旗总鬼鬼祟祟的在谋划什么呢!原来是在调查马指挥案子!”说着,段志刚看向许梁,一脸惭愧:“卑职该死!洪刚这厮暗中插手此事,卑职竟然被他蒙在鼓里!” 许梁点点头,轻声说道:“洪刚知道你与本官关系要好。他查案子避开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眼下,本官要你做一件事情!” 段志刚拍胸大声道:“大人尽管吩咐!”(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七章 督抚不和 段志刚是许梁在陕西锦衣卫中选定的人,相比于不熟悉的千户洪刚,许梁便愿意接受这个有着老交情的段志刚。 许梁在茶楼里郑重要求段志刚要做的事情,便是打探清楚,洪刚的用意。锦衣卫不同于一般的衙门,它所接手的案子都是通了天的。 虽然说都指挥使司那十七名官员的死,许梁一把全推给了陕西的民军,然后这毕竟是经不起推敲的事情,如果让无孔不入的锦衣卫这么执着地查下去,许梁担心事情会越来越糟。 距离马指挥被杀之日已经过去近十天了,相信北京城里的那帮大臣们早就得知这个消息了。至所以至今许梁还没有接到任何训斥,按许梁的理解,要么朝庭里还存在争议,拿不定主意,要么,就是朝庭正在酝酿一次大阴谋,山雨欲来风满楼! 临近年关,许梁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推行着自己的征兵策略。 距离大年三十还有三天的时候,三边总督杨鹤的仪仗终于开进了长安城。入驻的地点,不是许梁的巡抚衙门,而是陕西布政使司。 在临时召开的陕西高层官员会议上,杨总督满脸严肃,面前的桌子敲得梆梆响。 “……咱们西北能有今日相对稳定的局面,是本官与诸位同僚苦心经营,勉力维持的结果。”杨总督扫视着布政使司大堂两侧坐着的一众陕西高官,掷地有声地说着。“朝庭财政日益艰难,既要防着辽东,又要顾着西北,在座的所有官员,都应当歇心尽力,为朝庭出力,替圣上分忧!” 杨鹤训着话,眼光便落到了陕西巡抚许梁身上,眼神里很是恼怒。喝斥道:“有些年轻的官员,得蒙皇上宠信,身居高位要职,不了解西北局面。上任初始,便一味激进,不顾及陕西的粮饷承受能力,一味招兵买马!本官听说,为了筹集军粮。长安城内的大多数官衙年前都断了粮!” 杨鹤重重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游离在众大人头顶,然而话里的意思大家都听得明白。 “对于如此短视的行为,本官作为三边总督,是极为不赞同的。”杨鹤森然说道,“况且,由于某些主政官员的激进行为,导致陕西都指挥使司自马指挥以下十七位官员被截杀,横死郊野!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某些人至今居然还无动于衷!对于朝庭委任这样冷血的官员主政陕西一省。本官身为三边总督,是非常担心的。” 杨总督说完,目光徐徐扫视着堂上诸位大人。 静!非常安静! 杨总督话时的意思,在座的都不是蠢人,都听得非常明白,这些话,就是说给陕西巡抚许梁听的呢。 许梁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待诸位官员的目光差不多都落到自己身上之后,优雅地端杯抿了口茶水,微微一笑。心道杨总督阔别两年,还是没什么长进,这样的言语挑衅,许梁已经毫不在意了。于是。许梁不紧不慢地说道:“诸位大人,对于杨总督方才的训示,本官身为陕西巡抚,是非常赞同的。陕西省内流窜着近二三十万民军,各地建制居然依旧大体完整,对于这一点。本官是非常敬佩杨总督的。” 诸位大人微微一愣。陕西学政丁世友撇嘴暗道:这许大人可真会拍马屁!心里头恨得杨总督要死,表面上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说出非常敬佩杨总督的话语,无耻,太无耻了! 面对几位大人的怪异神情,许梁面色如常,接着话峰一转,说道:“但是!诸位应当明白,陕西的平静是暂时的,各地流窜的民军尚有三十万之多。一味招安怀仁,民军降而复反,周而复始,长此以往,可谓制标不治本。本官倒以为,保持一定数量的主战军队,对三十万民军采取分化追击,各个击破的办法,方是一劳永逸的上上策。为此,本官初到陕西,便下定决心扩充军队,加强军备,以应对来年的剿乱之战。” “巡抚大人此言差矣……”陕西布政使钱永泰永远是杨总督的急先峰,听了许梁的话立马插嘴说道。 “钱大人,本官还没有说完。”许梁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接着说道:“前面说的是护军的事情,下面本官要说一说陕西布政使司马指挥等十七名官员在押往京师途中被截杀一事!”许梁脸上露出气愤之色,扫视一圈众大人,道:“西北动乱,世道极为不太平,这些诸们大人都是知道的。小股官军遭遇大股民军导致全军覆没的事情也屡见不鲜!唉,马指挥等人的死,本官也很痛心,也非常意外!本官得到消息的当天,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嘱咐陕西按察使司,要全力侦破此案,还马指挥等人一个公平!” 许梁看着钱永泰等人,痛心疾首地道:“本官如此做法,当时诸位大人也都在场,也都看在眼里的。为什么诸位大人偏要在心底怀疑是本官陷害了马指挥等人?这等无端的猜测是毫无根据的,非常伤人的。我希望诸位大人要尊重事实,不要胡乱怀疑人。”说完,许梁看向钱永泰,露齿一笑,道:“好了,本巡抚说完了,钱大人有什么补充的,现在可以说了。” 钱永泰闻言一窒,原本有心要奉承三边总督杨鹤几句的,被许梁这么一说,好像自己天生就比许梁低了一茬一样,无形中气势便低了几分。 “那个……咳咳,总督大人,巡抚大人。”尽管心底十分腻味许梁这个陕西巡抚,但几十位陕西高官都在堂上,钱永泰也不想乱了规矩,被人弹劾不尊上官。因为无论怎么说,许梁这个陕西巡抚确实就管着陕西三司。 “陕西连年战乱,百姓困苦不堪,朝庭征收的税银一年比一年少,维持各级衙门的日常开销已经十分勉强,若想要再维持几万军队的供给,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钱永泰道,然后朝三边总督杨鹤拱拱手,直言不讳地道:“帮下官以为,陕西全省的财力,仅能够维持两万军队的基本供给。至于再多的军队。那就无能为力了。” 许梁撇撇嘴,对于钱永泰的说辞,许梁一点兴趣都没有,微眯着眼睛。只当在打盹。 三边总督杨鹤目光在许梁身上停留片刻,见许梁充耳不闻,似睡非睡的样子,不禁心中有气,盯着许梁。沉声说道:“许大人,钱大人的话你可曾听清了?” 许梁微微抬了抬眼皮子,淡淡地说道:“钱大人说什么了?” 三边总督杨鹤抬高声音道:“钱大人方才说,以陕西省的财力物力,仅能够维持两万军队的基本运转。” “唔,本官听见了。” 三边总督等了一会,见许梁居然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没了下方,不禁恼羞成怒,沉声喝道:“许梁!以陕西省的情况,你不觉得仓促间增兵近五万太过急躁了吗?本督来长安之前。便得报是你授意凤翔游击将军万文山接管长安城防,增兵至三万。又命平凉游击罗汝才增兵至三万!而汉中守备贺虎臣,庆阳守备贺人龙挥下兵马,也相应增加!本督问你,你拿什么来养活这多出来的五六万人马!” 许梁睁开眼睛,看着三边总督杨鹤,淡然一笑,朝杨总督一拱手,施施然道:“陕西的情形,本官也相信确如钱大人所言。只是本官想着陕西境内民军总数近三十万。本官挥下若不准备个十万八万的军队,晚上睡觉都不踏实。至于钱粮供给问题嘛,本官是这么想的,陕西本省力量不足。这不还有总督大人您嘛!” 许梁淡然地说着,从怀里掏了半天,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摸出本折子,恭敬地呈到三边总督杨鹤桌上,道:“喏,这是本官思考了好几天才整理出来的折子。本官算过了。若要维持陕西十万兵马,每年至少需要五十万两银子。呵呵,总督大人,这银子的事情,就麻烦总督大人您了……” 杨总督看着面前桌面上的折子,有心要拿起来翻一翻,忽听得许梁报出个五十万两的天价出来,顿时气得大叫起来:“荒唐!本督上哪去弄五十万两银子!” 一时间也没有了翻看折子的心情,杨鹤连翻都没翻,将那折子原样扔还给了许梁,拂袖大怒道:“本督守牧三边以来,库房里的银子就没超过一万两!哼哼,五十万两!你倒真说得出口!” 杨鹤一指许梁,沉声道:“许梁,本官告诉你,陕西兵力,至多维持在两万人之数。多一个,朝庭都不承认。年前那几万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给本督通通退回去!” 许梁直直地看着杨鹤,缓缓问道:“总督大人,这话可是你说的?” 杨鹤怒目而视,道:“就是本督说的,许梁,你胆敢抗命不遵?!” 许梁唰地一声,从坐骑上站起,冷冷一笑,道:“既然总督大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本官今天也把话摞在这里!陕西的十万兵马,本官养定了!哼哼,朝庭给不了的粮饷,本官给!朝庭剿不灭的民军,本官剿!朝庭杀不了的人,本官来杀!” 说罢,许梁怒哼一声,起身大步离去。 身后,是几十双神情各异的眼神。 “……”杨总督愣愣地看着许梁,浑身气得发抖。 许梁大步走后,凤翔游击万文山,平凉游击罗汝才,庆阳游击贺人龙,汉中守备贺虎臣等几位重要的带兵将领也想继起身,朝杨总督拱拱手,相继离开。 看着一下子空了好几把椅子,杨总督气呼呼地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大步离开了布政使司衙门,登上马车往巡抚衙门赶去,许梁在马车上忽然吩咐马车边的青衣卫:“吩咐下去,自即日起,任何军队调动,必然有巡抚衙门的指令!各级官府征收的税银,不再呈报陕西布政使司,而是直接呈报给巡抚衙门!” 吩咐下去这几项命令之后,许梁眼眸中闪过一阵寒光。 许梁走后,杨总督还说了什么,许梁并不是非常清楚,不过不要紧,有人会向许梁通报的。 许梁回到巡抚衙门一个时辰之后,陕西按察使邓水清,佥事何准两人便联袂到了巡抚衙门。在巡抚衙门的大堂内,侍卫们上好茶水点心,许梁笑着问道:“怎么样,本官离开之后,杨总督还说了什么?” 按察使邓水清拱拱手,脸上堆满了笑容,道:“大人今日在布政使司的威风,下官是深受感触,自愧弗如哪。杨总督见大人走了,随后万将军,罗将军,贺将军等人也跟着义无反顾地走了之后,站在案台之后,气得手脚直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这会议也没办法再接着开了,便散了。” 许梁缓缓点头,按察佥事何准补充道:“不过,杨总督虽然散会了,便还是特意留下了布政使钱永泰,锦衣卫千户洪刚等人进后院密谈。具体说了什么事情,下官倒不清楚了。”许梁不以为意地摆手道:“杨鹤此人,便是银楼蜡枪头,中看不中用!他在西边这么些年,西北局面不但毫无起色,反倒越来越乱!他这个样子,哪里像个男人做的事情?整个一娘们儿嘛!” “呵呵!” “哈哈!” 邓水清和何准两人紧跟着陪着笑。 三人正笑着,长安知府齐楚也走到巡抚衙门大堂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许梁笑呵呵地把齐知府叫进来一道品茶。 齐知府来巡抚衙门也是为了向许梁汇报许梁走了之后的会议情况,待得知邓水清和何准两人忆禀报过了之后,齐知府便微微尴尬。 为了活跃气氛,许梁转移话题了。 “对了,齐大人。”许梁随意地询问道,“马指挥被截杀的善后事宜,本官记得交给你来做了?现如今,这十七人都入土为安了吗?” 齐知府想了想,道:“除了马指挥和副指挥的遗体昨天被锦衣卫抬走之外,其他人都顺利入土了。” 许梁面色一沉,道:马指挥和副指使还留着做什么?” 齐知府道:“据锦衣卫的人说,他们还要查验马指挥和副指挥使背上的受伤刀口。”(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八章 刀伤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齐知府说得随意,其他人也没当回事。许梁神色如常地与几位下属谈着话,客气地送三三人离开。 待回到书房之后,许梁便把铁头召了过来。沉声问道:“截杀马指挥那天,马指挥身上是不是留下了什么特别的伤口?” 铁头迷茫地摸着后脑勺,摇头道:“没有啊。那天带队押送的人是青衣卫警备处的一名姓肖的队长,为人谨慎,武功不弱。肖队长后来回禀,顺利把马指挥等十七人灭口之后,正要准备毁尸灭迹之时,突然从后面追上来一群人,事发匆促,肖队长为确保万无一失,遂下令在每位官员身上补了两刀。” 许梁神情一动,道:“难道马指挥身上的刀伤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铁头也想不明白,摇头道:“应当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吧。少爷,肖队长带的那批人,都是从梁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老兵,口风极严,对少爷忠心耿耿,至于使用的武器,也都是寻常的兵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许梁缓缓点头,暂时想不通锦衣卫拿了马指挥等人的尸首做什么,便吩咐青衣卫仔细查探。 接下来的两天,三边总督杨鹤一直呆在陕西布政使司衙门,除了约见几个亲信官员之外,便也没有什么别的举动。 倒是锦衣卫西安所千户洪刚往布政使司衙门跑得越发勤快了。 腊月二十九日晚上,陕西省的部分高层官员都接到了巡抚衙门的晚宴请贴。新任的陕西巡抚许梁当晚在陕西衙门里面大摆宴席,犒劳陕西官员。 巡抚衙门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原本许梁一系的武将,加上亲近许梁的陕西文官系统,林林总总有近五六十号人,在巡抚衙门里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暄闹的声音传出巡抚衙门几里以外,令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 相比于巡抚衙门的热闹气氛。与巡抚衙门有两街之隔的陕西布政使司衙门却显得十分冷清。三边总督杨鹤,陕西布政使钱永泰,杨鹤身边的师爷宋时文,加上两个陕西参政。几个人围坐一桌,也小小地摆了一桌酒。 只是酒桌上气氛压抑,诸人喝到嘴里的酒都觉得没有什么滋味。 “杨大人,这个许梁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师爷宋时文愤愤然骂道:“他一个陕西巡抚公开设宴,明明知道总督大人就在长安城里。竟然敢不给大人您下贴子!” 杨鹤不答话,闷声喝了满满一杯酒,冷笑一声,道:“许梁此子,本督向来便不看好此人!年纪轻轻,不知收敛,嚣张得紧!哼哼,他以为他手里握着几万兵马便可以无法无天了?真是幼稚!” 杨鹤转脸看向陕西布政使钱永泰,沉声道:“钱大人,你是陕西布政使!陕西一省的钱粮都由你掌控!往后陕西的钱粮一分一厘都不得流入巡抚衙门!本督倒要看看。没了钱粮支持,他许梁领着几万兵马喝西北风去!” 钱永泰也很郁闷,看了看杨总督,苦涩着脸,道:“总督大人你有所不知,许梁这厮的狂妄已经超出了咱们的想象。两天前他居然以巡抚衙门的名义下令陕西各府各县,钱粮赋税不再经过布政使衙门,而直接呈报到巡抚衙门!此人用心歹毒,是想把陕西布政使司架空哪!” 陪坐的两位参政听了,神色也跟着变得惨淡。许梁突然下了这样一道命令。原本归参政统辖的汉中,平凉,庆阳等府居然不经布政使衙门,直接就不折不扣地执行了。 宋时文惊怒交加地道:“这……这是乱命!总督大人。钱大人,许梁竟然做出如此过份的事情,两位大人应当上折弹劾此人!” 钱永泰叹了口气,道:“本官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便连夜奏报朝庭了!唉,只是如今正赶上过年前后,奏折呈报到圣上面前只怕得等到正月十五以后了。” 今天才是腊月二十九。等到来年正月十五,那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众人想到这漫长的时间里,许梁又不知道会整出多少事情出来。 几个人的心情便更加沉重起来。 钱永泰对许梁的怨念最深,闷头喝了酒之后便看向三边总督杨鹤,拱手道:“总督大人,西北还是以您为尊的。许梁如此放肆,大人您难道就能容忍他肆意妄为?” 杨总督听了,脸色便阴沉了几分,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筷子拍到了桌上,恼怒地道:“本督执掌三边,岂能容黄口小儿放肆!唉,只是许梁这厮手里有皇上御赐的尚方宝剑,若没有确切的罪证,本督也不好明着把他怎么样!” 钱永泰等人听了,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杨总督见状,紧跟着又冷笑数声,安慰众人道:“不过,几位大人也不必忧心。想要许梁这厮倒霉的人可不止在座的几个。”他大有深意地探手往北边指了指,嘿嘿笑道:“本督听说内阁大学士温阁老的大公子的死与许梁脱不了干系!温阁老如今恨许梁入骨,以阁老的手段,他岂会轻易放过许梁。” 钱永泰等人听了,神情又略为放松。其中一名参政想了想,遗憾地道:“温阁老地位虽然尊崇,只是他老人家远在京城,想要整治许梁,只怕也是鞭长莫及吧?” 杨总督听了,嘿嘿一笑,抿了口酒,朝几人神秘地说道:“这你就想错了。温阁老可是内阁大臣,与首辅周延儒相交莫逆,他想要整治的人,只要他还在大明的疆域内,就没有治不了的人。本督给你们几个透露点消息!” 钱永泰等人听得神情大振,伸长了脖子看着杨鹤。 杨总督快意无比地小声说道:“都指挥使司马指挥等十七名官员被杀一案,不但咱们怀疑许梁,便是朝庭里的大人们也在怀疑许梁。锦衣卫已经插手此案了!而且据西安所洪千户通报的消息,案情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罪证直指许梁这个陕西巡抚!” 嘶!钱永泰等人听了,都快意无比。其中一名参政脸上有后怕之色,脸色惨白地说道:“许梁此人当真如此狠毒?胆敢一口气连杀十七名高官?” 钱永泰瞪了那参政一眼,恨声道:“许梁此人无法无天,除了扯旗造反之外,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干的?!” 那参政听了。脸色又白了几分,渐渐有惶恐不安之色。 杨总督道:“许梁蹦跶不了几天了。温阁老已经给本督来信了,只要锦衣卫把他的罪名一落实,本督便可下令拿人!” “如此甚好!”钱永泰等人听了。大为振奋。钱永泰举杯道:“来来,为了许梁早日倒台,咱们共饮此杯!” “干杯!” …… 巡抚衙门里,许梁与最后一位官员道别。待前来参加宴会的所有陕西官员都离开之后,许梁脸现一丝疲惫之色。三夫人楼仙儿上前,扶着许梁往回走。 大堂门口,梁军总管罗百贯正在揉着已然笑僵了的脸,见许梁和楼仙儿过来,罗百贯便上前问候。 许梁顿住脚,问罗百贯道:“东西都发到那些在大人们手里了吗?” 罗百贯道:“回大人的话,都发下去了。是属下亲自发的。” 许梁点点头,又问道:“可有人拒收的?” 罗百贯笑了,摇头道:“大人,今晚来巡抚衙门参加宴会的都是官场里的老油子。大人把厚厚的红包摆到他们面前。他们自然就懂大人的意思。一共四十五位到场的官员,一个不落的,全都拿了!” “那便好!”许梁笑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些人得了本官的好处,总不好再与本官做对!”许梁见罗百贯的样子也很劳累,便道:“今日辛苦你了,回去早些歇息吧。” “哎!大人您也喝了不少酒,早点休息。”罗百贯说罢,便点点头。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楼仙儿继续扶着许梁往卧房方向走,进了卧房,有丫环端来热水。楼仙儿侍候着许梁坐在床边上,蹲下去替许梁洗脚。 双脚浸到了温热的热水中。脸上再敷上一块热气腾腾的毛巾,许梁舒服地舒了口气。 楼仙儿一脸肉疼地道:“相公,我觉得你未免也太大方了。今晚到场的这些官员,又给吃,又给拿的,好歹你才是陕西巡抚。今晚的情形怎么看起来好像他们那些人才是大爷一样。” 许梁躺地床上,听了楼仙儿略带怨言的话,不由笑了,道:“你啊,到底是心疼那散出去的三四万两银子了!有句话说得好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媳妇,抓不住流,氓!今晚到场的四十多名陕西官员,都是青衣卫侦缉外仔细查证过的,有很大可能争取到我这边的人。你别看他们在酒桌上对我这个巡抚如此恭敬,那多半是因为我是巡抚,还掌有兵马。他们的对相公我的态度,场面上的恭敬远远大于心底的亲近。可他们现在得了我许梁的好处,那往后便不大一样了。” 楼仙儿撇嘴道:“相公你的弯弯绕绕的,仙儿不懂。仙儿只是心疼那些钱!那可是咱们许府自已的银子!” 许梁哈哈大笑。 忽听得门外铁头声音。 “少爷,现在方便吗?我有急事禀报。” 许梁便止住笑,喊铁头进屋来。 “出什么事情了?”许梁知道若果不是十分紧急事情,铁头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自己的。 “少爷,出了点事情。”铁头沉声说道,“青衣卫警备处的两名侍卫失踪了。” “失踪了?”许梁大为惊讶,“整座长安城都在咱们的手里,青衣卫还能有人失踪了!怎么个失踪法?” 铁头道:“失踪的两名侍卫,原来是负责守卫前院的。前天这两人轮班歇息的时候相约去街上喝酒。前天上午出门,至今未归。起初我们只当他们两人是在哪里玩过头了,忘了回来的时间,便也没有在意。我便安排了几个人出去寻找。直到方才,派出去的人回来说没有找见。我才觉得事情不寻常。” 许梁沉吟片刻,问道:“会不会这两个人自己出了长安城?” 铁头肯定地摇头道:“不会。整座长安城各处城门都由青衣卫侦缉处的人盯着,如果他们出了城的话,瞒不过侦缉处的眼睛。” 铁头着急起来,道:“这两天青衣卫把长安城里的酒楼,戏园,茶馆,画坊,赌场都找遍了,这两人便像突然凭空消失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许梁纳闷了:“长安城里有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铁头也疑惑道:“是啊!这两个人身手都不错。而且他们出门时还带着兵器。若是得罪了什么人,冲突起来,等闲十几个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如此发生械斗,侦缉处不可能毫不知情!这真是奇怪了。” 许梁皱眉沉思着。忽然抬头追问道:“你方才说,这两人出门时还带了兵器?什么兵器?” 铁头很茫然,理所当然地道:“还能有什么兵器!就是青衣卫统一配备的精制朴刀。” 许梁听了,脑中嗡的一声响:一天之前,长安知府齐楚曾对自己禀报过,被杀的十七名都指挥使司的官员大部分都已盖棺入土了。只有马指挥和副指挥使两人的尸首被锦衣卫带走了。说是要查验两人身上的刀伤。 刀伤?!许梁神情凝重起来,瞪着铁头,急声吩咐道:“快去把当天带队行动的肖队长叫过来!” 青衣卫的肖队长原本已经睡下了,听到许梁召见,匆忙穿戴整齐,用冷水浇了下脸,让自己清醒起来,便精神抖擞地站到了许梁面前。 “属下参见大人!”肖队长恭敬地道。 许梁盯着肖队长,沉声道:“我问你,那天斩杀马指挥时,是谁动的手?” 肖队长心中一凛,忐忑地道:“回大人的话,马景逸是十七个人里面最重要的那个。属下为防有失,行动之时便是由属下亲自出手。” “事后补的那两刀也是你亲自动的手?” 肖队长心中就更加不安了,惶惶地看着许梁,紧张地点头,小声问道:“是的,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许梁轻叹一声,目光落到肖队长腰畔的配刀上,道:“用的便是你腰上的那把刀吧?” “呃……是的,大人。” 许梁与铁头两人相视苦笑。许梁朝肖队长摆手,道:“行了,你先下去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九章 一条河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夜已深。 锦衣卫西安所副千户段志刚回到锦衣卫衙门里。他脑中还在想着半个时辰前,在巡抚衙门里面许梁对他交待的那些话,心里头一时激动,一时后怕。 锦衣卫衙门内院,也与其他衙门的格局一样,由锦衣卫千户住着。段志刚经过门口时见千户洪刚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光,屋外边四五个锦衣卫持刀警戒着。 段志刚微微一愣,自语道:“这么晚了,千户大人还没歇息哪。” 原本他也就这么随意的一感叹,不料院门口两名值守的锦衣卫力士中的一位却笑嘻嘻地接上口说道:“谁说不是哪。咱们千户大人为了马指挥的案子都劳累好几天了。听说案情有了重大发现,千户大人正与几位百户大人在商议案情呢。” 那力士说这些话的时候,看向段志刚的眼神便有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整个西安所的锦衣卫都知道,副千户段志刚是个被千户洪刚打压和排挤的角色。排挤到什么程度呢?连都指挥使司十七名高官被人截杀的重案,段志刚这个副千户都不得参与。 段志刚被力士的眼神刺痛了,沉下脸色,带着恨意看了眼洪刚的房间,转身回自己住处了。 力士见段志刚走远了,转身便进去禀报了洪千户。 “大人,段副千户方才回来了。” 洪刚正与几名亲信百户商议着案情,闻言嘴角带着冷笑,摆手道:“知道了。”待力士退出去之后,洪刚双手撑着桌面,眼光如刀,扫视着几名百户。 几名百户都不由得垂下了头,不敢与洪刚对视。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洪刚沉声道:“马指挥和副指挥身上的两处刀伤,经过比对,与巡抚许梁侍卫手中的配刀十分吻合。这就足以说明,马指挥等人的死不是什么意外。而是许梁特意谋划的!你们几个明日集合手下弟兄,本官明日便向三边总督杨大人禀明案情。请他下令拿人!” 几位百户官应下。有百户官疑惑地问道:“大人,既然罪证确凿,凭咱们锦衣卫的身份。咱们直接包围巡抚衙门,将那许梁索拿进京也就是了。为何还要向杨鹤禀报,凭白送他姓杨的一份功劳?” 洪刚微微一顿,沉声道:“你懂个屁!这种功劳咱们锦衣卫不要也罢!这个许梁不简单,听说与内阁次辅徐阁老关系很好。除掉许梁是内阁首辅和温阁老的意思。这种高层的争斗,咱们锦衣卫在一旁暗中盯着也就是了。出头的事情,还是交给杨总督去做吧。” 几位百户听了,连忙拱手称赞道:“大人英明!” 洪千户志得意满地点头,看了几位百户一眼,沉声吩咐道:“对了,关于这件事,你们几个要守口如瓶,不得向段志刚透露半个字。” “属下明白!”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一大清早,整座长安城都沉浸在过年的气氛当中。鞭炮声自天刚蒙蒙亮就开始响起。先是稀稀拉拉的几家几户,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鞭炮声便逐渐汇成了一片。 锦衣卫中的三名百户官早早地就清点了手下锦衣卫,在衙门里候着。千户洪刚自内院出来时一脸的意气风发,大步来到衙门外,接过手下侍卫牵过的马匹,洪刚翻身上马。 三名百户官拥上前来,齐齐地拱手大声道:“恭送千户大人!” “哈哈!”洪千户端立马头,马鞭朝三名百户官点了点,喝道:“你们在此候命。本官去去就回!一切等本官的消息。” “是!” 便在此时,一名锦衣卫力士从衙门正门外急步飞奔进来,跑到洪千户面前,抱拳拱手道:“报!启禀大人。属下有重大发现!” “哦?”洪千户愣了愣,打量眼这名报信的力士,只见此人一身尘土,灰头土脸的样子,像是在哪个土堆里躺了一夜一般。细看之下,认得此人是自己挥下的一名力士。 “什么情况?” 那力士拱手道:“禀大人。昨夜属下与郭校尉在酒馆里喝酒,居然探听到邻桌五人的谈话。细听之下,居然有重大发现。那五人说起什么巡抚大人要他们几个去城外避避风头,暂时不要回城之类的话语。还说什么锦衣卫紧盯着马指挥的案子不放,要他们小心行事等等……属下和郭校尉觉得蹊跷,便留了心。只是他们有五人,又都带了兵器,属下两人不便直接动手拿人,便一路尾随着那五人出了长安城。” 洪刚听得神情严肃起来,喝道:“拣重点说。” “是。”力士道:“属下和郭校尉尾随了那五人一路,跟到半夜时分,竟然发现那五人在城外三十里处的山脚与另一伙足有两三百人的队伍汇合了。属下两人不敢太过靠近!不过,属下二人在那伙人中认出了一人!” “是谁?”洪刚已经跃下马背了,紧盯着力士问道。三名百户官也觉得事态严重,围了过来,紧盯着那力士看。 力士舔了舔干渴的嘴唇,道:“那人便是负责押送马指挥等十七名官员进京的将领。方脸,剑眉,藏青披风!那人坐在火堆旁,火光将那人照得一清二楚。属下和郭校尉反复确认,绝不会认错。郭校尉留在那里监视,命属下回城向大人禀报。” 洪刚呼吸沉重了起来。三名百户官激动地互相看了看,朝洪千户请命道:“大人,马指挥等十七名人犯全部被杀,而押送的将领士兵却还好端端地在城外逍遥快活!如果能够把那押送的将领抓到手,许梁谋杀朝庭大臣的罪名便是板上钉钉了!” “大人,兄弟们都召集齐了,您下令吧!” 洪千户眼珠子一转,朝三位百户说道:“稍安勿燥!人肯定是要抓的。不过对方也有两三百号人,厮杀起来,咱们锦衣卫也必有死伤!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着也得通知杨总督一声哪。” 洪刚说完,阴阴地一笑,给了三位亲信百户一个眼神,便上马直奔陕西布政使司衙门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长安城外三十里出现了一大队人马。如果知情的人看见这队人马的构成,一定会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走在最前面的三四百人,是身穿飞鱼服。腰挂绣春刀,大名鼎鼎的锦衣卫。而随后的三百多人,也是衣甲鲜明的卫队,看装扮却是三边总督杨鹤的卫队。最后的三四百人,装备就要差上一筹。却是布政使司钱永泰的弟弟钱宁带领的人马。 这样一队上千人的军队出现在官道上,急匆匆的往前赶。 锦衣卫千户洪刚骑坐在一匹白色大马之上,志得意满,眼光落到远处的山脚。 “还有多远?”洪千户扭头问身旁的那名力士。 力士道:“大人,就在那山脚下。” 队伍又前进了一段时间,前方百米外便是山脚,一条小路延伸到山谷里面。 洪刚扬手,喝停了队伍,皱眉看着前方。 钱宁来到洪千户身旁,宋时文皱眉道:“洪大人。前方进山可只有一条路啊?这地形太好打埋伏了!” 洪千户听着钱宁自以为是的话,心中不屑。他身为锦衣卫西安所的千户,对于前方的危险自然比谁都警觉。哪里还用得着钱宁来提醒。 两人驻足观察了一阵,便见自山脚入口的树丛里跑出来一名锦衣校尉,朝这边飞跑过来。 力士大喜地道:“大人,郭校尉来了!” 郭校尉跑到洪千户跑前,抱拳禀报道:“千户大人,对方有近三百人之多,昨夜在山脚留宿了一晚,大人赶来之前一小会。他们刚刚动身离开,看方向是往山的那头去了。咱们追上去的话,应当来得及。” 洪千户尚在沉吟,身后一百锦衣卫百户大笑道:“真是自寻死路。千户大人。此地属下熟悉,穿过山脚之后便是一条河,河水有三四丈宽,又深又急。这大冷的冬天,想趟水过河,那就不死也得脱层皮。” 洪千户听了。面有喜色,大手一挥,带着一千多人便直追过去。 上千人的人马移动,声势也浩大,进入山脚小道的时候,惊起了一群飞鸟。再往前走了半里左右,果然在半路上看见了四五堆篝火,火堆尚有余烟,周围一堆啃剩的骨头,杂乱的脚印穿过山脚而去。 洪千户定下心来,兴奋地一指前方,大喝道:“目标就在前方,全军注意,加速前进,给本官杀过去!” “是!”众军响应,军官吆喝中,队伍提速,犹如一阵洪流一般席卷而去。 队伍穿过山脚的经过极为顺畅,没有预想中的伏兵,也没有什么意外。 前方隐约听见河水哗哗的流动声响,空气也变得潮湿起来。洪千户双脚一夹马腹,拔刀在手,一马当先地追了出去。身后三名百户见状,也各自提刀,吆喝一声:“快跟上!” 山脚小路的出口果然横着一条又宽又急的河。河边的滩草地上七八匹战马正低头啃着河滩边的枯草,突然见山脚里冲出一大队人马出来,惊得希律律的嘶叫一声,四散奔逃。 洪刚已经顾不上看那些惊动的马匹了。他的目光落到河对面。河的对面摆了几艘简易的木船,而河滩上整齐地站了约有三百来人,已经摆成了阵型,张弓搭箭,瞄准了河的这一边。冲出山脚的洪千户等人便暴露在弓箭之下。 “不好,有诈!”钱宁紧跟着拍马冲了过来,只看了一眼,便惊叫一惊。拨转马头,转声就想往回跑。然而上千人的队伍,早就将小小的山脚回路堵严实了。 “放箭!!” 咻!咻咻! 河的对岸,三百张弓同时轮番射箭,顿时河面上犹如蝗虫过境,朝洪千户笼罩过来。 “中埋伏了!撤!快撤!” 洪千户嘶声大喊!身边的锦衣卫纷纷中箭倒地,惨叫哀嚎。转眼前,冲在最前面的锦衣卫便倒下了上百号人。前方大河挡路,飞箭伤人。众锦衣卫见前路不通,纷纷回转,往原路退走。 然而身后三边总督的卫队,钱宁带领的兵丁却没有锦衣卫的训练有素。后军推挤着前军,上千号人都挤到了路口处。发起狠来的锦衣卫也顾不上这是友军了,见挡路的拔刀便砍!钱宁的人和总督府卫队见自己人被杀,自然不肯罢休,一拥而上,与锦衣卫对杀起来。 咻咻咻!天空中,箭如雨下,不停歇! “快撤回去!” 洪千户嘶声大喊,然后瞪着血红的眼睛四处张望,愤怒地吼道:“郭校尉呢?本官要活劈了他!!” 一名百户上前拉着洪千户,泣声道:“大人,别找了!咱们都中计了,快走吧!再不走都得死在这里!” 洪千户回身四顾,见身边只有十几名锦衣卫护着,其他人要么倒在了地上,要么正与钱宁的人马对杀,想要拼出一条血路。 洪千户睚眦尽裂,一扭头见钱宁正挥刀砍了一名锦衣卫。不由大怒,拍马上前,格开了钱宁的刀,怒喝道:“钱宁,你疯了吗?” 钱宁也怒气冲冲:“是你的人先动的手!” “别杀了,快走!” 洪千户大喝道,带着十几名锦衣卫往原路冲去。身后钱宁见状,恨恨地跺脚,朝四周的士兵喊道:“别打了,快撤!” 洪千户和三名百户惊惶地退入了山谷中,脱离了河对面的弓箭射程之后,各自停下来清点人数,点完数之后心便凉透了,出谷的时候锦衣卫在他的带领下冲得最欢,死伤也最惨重,四百名锦衣卫如今活着的不足两百人。随后见钱宁带着人也跑了回来,洪千户恨恨地瞪着钱宁,若不是钱宁的人在后面堵住了退路,锦衣卫也不至于死伤这么大。 钱宁感受到洪千户眼里的恨意,心中正坠坠不安,忽然感到地面一阵微微震动。 “怎么回事?”洪千户也感觉到了,四下查找。 “大人,快看!”一名百户绝望地叫道。 洪千户回头看去,也跟着绝望起来。 那沉重的震动声不是别的,正是大队人马推进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便在山谷来路方面,全副武装的梁军缓缓推进,走在最前端的盾牌手在距离洪千户等人百步远时,咚的一声,将盾牌立在前方,阳光照到盾牌之上,反射出一片寒光。(未完待续。) 第六百章 第二版本计划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洪千户目光死死地盯着盾牌之后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凤翔游击万文山。【ㄨ】 他强按下心里的震惊,装作惊讶地表情遥遥地朝万文山拱手,仰天打个哈哈,大声说道:“来的可是万将军?万将军,你来得正好,本官锦衣卫西安所千户洪刚,咳咳,那个正带人来此缉拿朝庭要犯!万将军来了,正好助我们一臂之力。” 万文山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洪千户,讥笑道:“对不住了洪大人,本将军军令在身,今儿就得罪了!洪大人到了阴曹地府,可不要记恨本将军,要怪只能怪你没长眼睛!” 洪千户脸色更加苍白,色厉内荏地喝道:“万文山,你要干什么!你可知道,被你围住的不单单是锦衣卫,还有三边总督的卫队,陕西布政使司的人马……” 万文山冷笑道:“那你们就更加该死了!” 洪千户手下的一名百户见状,抹了把脸上的血汗,朝洪千户道:“大人,还与他们多说什么!属下带人冲出一条生路,助大人逃出去!”说罢,百户提起绣春刀,大声喊道:“锦衣卫的弟兄们!随我杀出去!” 众锦衣卫也当真狠厉,面对着黑压压的梁军,居然没有一个人退缩,齐齐地发一声喊,便随着百户往梁军冲来。 钱宁见状,知道拼命的时候到了,刀往前指,大喊道:“弟兄们,给我冲!” “杀啊!” “冲啊!” 几百人的冲锋,声势也当真大。 万文山眼里只有不屑地冷笑,抬起右手,狠狠地往下一按! 轰!轰!轰!只听得梁军军阵的中间部位,连续响起轰鸣之声,几枚拖着滚滚浓烟的火球便呼啸着砸了过去,在锦衣卫等人冲锋的人群中炸开了花。 热浪袭人,人仰马翻!小小的山道转眼间便被火炮轰成了几个大坑。大坑周围五米范围内几乎没有能够站立着的人,一个个都被炮弹里的铁砂所伤,抱着伤处惨叫不已。 冲锋的百户肩上中了一颗铁砂子。钻心的疼。他环大顾四周,身畔只有四五名锦衣卫护着,身后不远便是一个被炸开的大坑。脚边一名锦衣卫弟兄胸口几乎被轰穿了,胸前黑乎乎的一片模糊。 “呀!”百户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狠角色。见状非但没有退缩,反倒被激起了凶性。双手抱刀,一路怪叫着往前冲。 火炮呼啸着飞过,在百户的身后落地,炸响。后面跟上来的士兵便如同收割的麦子一般。倒了一茬又一茬。 硝烟滚滚,开始在陕窄的山谷弥漫。 百户一路怪叫着,冲在最前面。身边跟随的人越来越少,护在周围的锦衣卫接连中弹倒下。百户帽子都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头发披散开来,状若癫狂! 闪着寒光的梁军盾牌就在前方十步开外! 咻咻咻! 梁军中忽然射出一轮密集的箭雨!百户身后终于再见不到一个站着的人了。他又往前冲了几步,踉跄地顿住,手中那把绣春刀顶着地面,支撑着没有立马倒下。 百户眼睛盯着插到自己身上的五六支箭矢,一口黑血喷出。人也随之绝望地倒下。 “****啊……”倒地之前,百户最后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喊。 炮火仍在继续轰鸣,然而无论是锦衣卫还是总督府侍卫,或者是钱宁的人马,都已经胆寒了!面对着不断从梁军中飞射出来的炮火,众人再也没有往前冲的勇气,哭爹喊娘,往后面的河滩边,往两侧陡峭的山上,不管哪个方面都行。只要离那可怕的炮火远一点就行。 梁军的炮火又轰了一阵,终于停歇了。随后梁军步兵开始徐徐推进,追击四散而逃的敌人。 洪千户跑得比谁都快。他在看到梁军中居然飞出一串炮火时,便撇下了身边所有的锦衣卫。一个人转身便跑了。 火炮!万文山竟然携带了火炮!洪千户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时,便知道再不走,自己的小命就要交待了。 他没有往后面的河滩上跑,因为那里也是条死路。洪千户到底是干了十几年侦察工作,知道钻山林。是以,他选择的方向是往一边的山上跑。 跑上山之后。洪千户回头看了一眼,他看见了那名忠心的百户怪叫着往前冲,看着他身中五六箭,绝望地倒下。同样也看见了山谷里,残存的人马溃败着四散而逃。 什么都顾不上了!洪千户此时唯一的念头,便是逃出去,留得一条性命,赶回京城,向骆都督,向皇上禀报:陕西巡抚造反了! 洪千户在陡峭的山腰上左拐右拐,把绣春刀当作了拐杖使,手脚并用,一直拼了老命地往山顶逃。只要翻过了这座山,他便安全了。 忽然,洪千户警觉地回头喝道:“谁?” 身后不远处,一人也跟着抬起头来,却是钱永泰的弟弟钱宁。钱宁满脸惊惶,朝洪千户哭丧着脸道:“洪大人,是我!” 难兄遇到难弟,洪千户轻松了口气,“钱宁,你倒跑得挺快!” 钱宁手脚并用,加快脚步,走到洪千户身旁,靠在石头上呼呼地直喘气。 “我,我是一路跟着洪大人的脚步上来的。”钱宁道,说完一脸后怕地拍胸道:“洪大人,这回我是被你害死了!梁军太吓人了!那大炮轰得!” 洪千户脸色一黑,此时周围就他和钱宁两人,在没有逃出生天之前,多个帮手总归是好的。洪千户也顾不得辩驳,道:“本官也是中了许梁的计了!先别说这么多,逃命要紧!” 两人便不再说完,一前一后往山顶逃去。 两人尽可能绕着树丛往山上走,以免被山下漫山遍野追杀的梁军发现。终于,洪千户和钱宁走到了山顶,再往前,便是山的另一面了。此时,两人累得满头大汗,那条弯典的下山小路在两人眼里,显得特别的亲切。 洪千户和钱宁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山腰上,梁军和锦衣卫等人的追杀情形。梁军出动的步兵足有五六千人之多。漫山遍野都是梁军的身影,从洪千户两人角度看去,一个接一个的锦衣卫,总督府侍卫。布政使司兵丁被梁军追上,追上之后,毫不犹豫地就地砍了。 洪千户和钱宁心中冰凉,梁军的狠厉是两人始料未及的。 两人沿着下山小路,走了下去。只走了一会,便走不下去了。两人刚走到一块稍平整一些的地方,便见树丛里,岩石后面,猛地跳出来十几名早就守候着的梁军士兵。洪千户看着慢慢围拢过来的梁军,惨然叫道:“天要亡我啊!” 洪千户提起手中的绣春刀,猛然往脖子上一旋,顿时血箭四射,气绝身亡。 钱宁吓了一跳,看看果断自杀的锦衣卫千户洪刚。再打量眼手里的朴刀,心里挣扎一阵,啪的一声丢了武器,双膝一软,跪到地上,高举双手叫道:“别杀我,我投降!” 钱宁被押到山下万文山面前。 万文山扫了他一眼,鄙夷地道:“洪千户都自杀了,你怎么不学着点?” 钱宁垂头丧气,红了脸庞。讪讪地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了,万将军,巡抚大人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自认我还是有点用处的。” 万文山仰天哈哈大笑。斜视着钱宁,好笑地道:“怎么,你以为你还能活下去?” 钱宁忙陪笑道:“万将军有所不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我大哥手底下做事。陕西高层的事情,就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 “哈!”万文山讥笑道:“你太天真了!”他指了指从山上不断收队下山的梁军。道:“为了今天这个局,许大人调动了两万梁军,连珍藏已久的飞鹰炮都搬出来了!这么大的阵仗为的就是杀人灭口,鸡犬不留!你还想活命?做梦吧!” 说着,万文山指着已被惊呆了的钱宁,喝道:“此人无耻至极,拖下去乱刀砍死!” 钱宁原本想倚仗他这些年跟着钱永泰,掌握的一些陕西省内情,想留得一条性命,可惜下场比洪千户还要惨,死无全尸。 长安城里,锦衣卫副千户段志刚带着人亲自打开了锦衣卫的地牢,将被关在里面的两名青衣卫侍卫给放了出来,陪着笑脸亲自将两人送到了巡抚衙门。 两名青衣卫回来了,自有铁头带下去。段志刚见许梁正躺在长椅上,手里抓着本游记,看得津津有味。长椅旁边一盆燃得正旺的炭火将屋内烘得暖烘烘的。 段志刚小心地坐在一旁,看着许梁,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人,您真是太能沉得住气了!”段志刚伸起了大拇指,道:“属下可是担心了一整天!” 许梁撇了他一眼,再扭头看着窗外的天气,轻笑道:“你担心什么?你是担心万将军他们搞不定洪刚,洪刚再带锦衣卫杀回长安城来?” “不不。”段志刚忙摆手道:“属下对于万将军和梁军的信心那是非常足的。” “是么?”许梁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这天都快黑了,你才把本官的两名青衣卫给送回来?难道段大人在锦衣卫的地牢里提两个人出来这么慢?要花整整一天时间?” “嘿……”段志刚脸色一红,讪讪地不敢答话。 许梁翻了一页书本,道:“放心好了。洪千户他们是回不来了。” 段志刚暗道这天都快黑了,洪刚要是有命回来,他早回来了。对于许梁的胜券在握,段志刚没有得以确切的消息之前,心里还是很不踏实的。在屋里陪坐了一会,段志刚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便小心地问了出来:“大人,属下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段志刚自从下定决心跟着许梁之后,便改口自称了属下。 许梁撇嘴道:“你都这样说了,那我还能不让你讲吗?说吧,什么疑问,本官闲来无事,乐意解答。” 段志刚便笑了笑,好奇地问道:“大人,自您向属下交待整个计划之后,总共也才一晚上时间,您是如何肯定属下会按您的意思做呢?我记得昨晚属下并没有明确表态会全力配合啊。” 许梁啪的一声合上书本,同情地看了段志刚一眼,道:“其实本官也不敢肯定。” “啊?” 许梁又道:“虽然不想打击你,但你的选择其实对本官来说真的无关紧要。在布置这一切时,本官已经做了两手准备。志刚哪,你选择跟本官合作,那只是计划的一个版本。本官还有第二个版本,你要不要听一下?” 段志刚见许梁笑得很意味深长,不由得感到后背发凉,讪然拱手道:“属下洗耳恭听……” 许梁嘿嘿一阵笑,幽幽地道:“倘若昨夜你没有向本官回报消息,那么,今天一早,长安城将全城戒严,整个锦衣卫衙门将被梁军重重包围,然后本官的三十六门飞鹰炮,将全部对准锦衣卫衙门,一口气将它轰成平地!” 段志刚目瞪口呆地看着许梁,哆嗦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梁很同情地看着他,道:“你应该庆幸,做了个正确的选择。不然的话,这个时候你恐怕已经被炮火轰成了一团烂泥!” “呵……呵……”段志刚看向许梁,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虽然身处于温暖的屋内,他却感到了刺骨的寒冷。 段志刚僵硬着身子又陪坐了一会,便见铁头大步走了过来,朝许梁拱手道:“少爷,万将军派人传信来了!一切顺利!” 许梁听了,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笑意,道:“很好。万将军现在人呢?” 铁头道:“万将军说虽然目标已全部伏诛,但为防止有漏网之鱼,他率大军还要围山几天,仔细搜索一番才放心。” “嗯!”许梁点头道:“万将军做事还是很细心的。”然后许梁看向段志刚,招手道:“志刚,现在有件事要让你去做。” 段志刚听到铁头回报万文山的行动一切顺利之后,心里悬着的石头才总算落了地。听得许梁招唤,忙起身,拱手道:“请大人吩咐!” 许梁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道:“这是西安府各州县有问题的知州知县,你明天一早,便派锦衣卫下去,按上面的罪名,将这些人全都索拿了!”许梁弹了弹名单,冷笑道:“这年也过完了,一些不听话的人也该清理清理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一章 立威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杨鹤和钱永泰一宿没睡,顶着两只黑眼圈,眼巴巴地等着洪千户,钱宁等人的回音。【ㄨ】然而直到天黑得看伸手看不见五指,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返回来。 大年初一的时候,杨鹤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便再次派人出衙门,一拨出了长安城,一拨去了锦衣卫西安所衙门。 杨鹤和钱永泰也没了谈笑的心思,在布政使司衙门里枯坐着,伸长了脖子等着派出去的人的回音。 不久之后,去锦衣卫衙门探听消息的人回来了,告知杨鹤说,锦衣卫千户连同带出去的四百名锦衣卫手下也都一个都没有回来。 杨鹤坐不住了,惊疑不定。连堂堂锦衣卫都没了音讯,这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再探!” 杨鹤沉声喝道,侍卫便又跑了出去。 杨鹤在衙门里如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了一圈,心里头越发烦燥。他贵为三边总督,似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一无所知,这种感受,他还是头一次遇见。 觉得在布政使司衙门里枯坐着干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杨总督便拉上布政使钱永泰一道出了衙门,说是去散心,然而走路的方向却是朝陕西巡抚衙门而去的。 杨鹤现在十分想亲眼见到陕西巡抚许梁是个什么状况。 两人也没穿官服,更没打仪仗,身后只带了几名便衣随从,一行数人便出了布政使衙门,沿着街道不紧不慢地走着。 钱永泰尽管心底也很着急,但一路上跟着杨鹤像个傻子似的闷声走路,他也难受,于是便没话找话,给杨鹤鼓劲。 “大人,其实细想起来,自洪千户带人出城至今,也才过去一天多时间。”钱永泰斟酌着话语。陪着笑脸说道,“洪千户至今未归,兴许是目标离得长安城太远了而已。没准洪千户此刻正在回长安的路上呢。” 这话说得连钱永泰自己都不相信,杨总督就更不相信了。撇了钱永泰一眼,杨总督轻叹道:“但愿如此吧。哎,前方围着一群人,好像很热闹的样子,你我前去看看。” 两人明明都知道再往前走。便是直通陕西巡抚衙门的道路了,偏偏两人谁也不想点破,应喝着往前走。 前方街道墙边上果然很热闹,围满了人。过路的书生,行脚商人,进城的农夫,兜售小点心的商贩等等,都围在了一起。随即见两名好像巡抚衙门的士兵挤开人群走了出去。便有好奇的百姓大声问道:“哎,这上面写着什么啊?” 有人问,自然就有愿意显摆文采的人作答。当即有停步的书生对着刚刚粘上去的布告,摇头晃脑地念道:“布告:惊闻大年三十日,锦衣卫西安所千户洪刚挥下四百人,及三边总督府,陕西布政使司数百人出城围捕逃犯,误入民军王嘉胤的包围之中……我大明将士浴血奋战,誓死不降,但终因寡不敌众,全军覆没……锦衣卫自洪千户以下,无一人生还!” “哇!流贼什么时候这么利害了?”周围的百姓惊呼声一片。互相惊异地感叹:“连锦衣卫都打不过了!” “还是年三十那天……” …… 人群之外,杨鹤脸色惨白如纸!钱永泰感到浑身都被一股刺骨的寒意包围着,见杨总督身形摇晃,忙上前挽住了他。 “总督大人……” 杨鹤哆嗦着。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使出浑身力道挣脱了钱永泰的挽扶,转身看向陕西巡抚衙门方面,神色异常灰败。 当杨鹤和钱永泰回到布政使司衙门后不久,派出去的士兵将更确切的消息带了回来。 不管巡抚衙门的布告上写的经过如何,洪千户带出去的一千多人全军覆没这事倒是千真万确的。然而与布告上描述不相同的地方是:在长安城外三十里的山谷里。洪千户全军覆没的地方,整条山谷被炮火炸得千苍百孔,谷中尸体堆满了路面,黑色的血液浸透了谷中的黄泥土。 另一条打探来的消息是:前天半夜里,负责镇守长安城的游击将军万文山突然带着两万梁军出城,不知去向。 杨鹤和钱永泰脸色灰败,双双瘫倒在了坐椅上。杨鹤两眼无神地看着屋顶,不停地念叨:“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做?” 钱永泰心里在为他的亲弟弟钱宁默哀!可怜的兄弟啊,死了连尸骨都找不到…… 过了许久,两人从震惊和哀伤情绪中清醒过来。杨鹤腾地起身,在桌面上翻找出纸笔,咬着牙根奋笔疾书:“吾皇在上,臣三边总督杨鹤泣血上书……” 心里默念着泣血上书,泣血上书,连念叨了好几遍,却怎么也落不下笔去! 钱永泰上前,愤愤然叫道:“对,弹劾他,弹劾死他!” 杨鹤沮丧地看着钱永泰,问道:“弹劾他什么?” 钱永泰愤愤然叫道:“弹劾许梁擅杀陕西三司大臣,构陷同僚,坑杀我大明将士!” 杨鹤摊手道:“证据呢?” 钱永泰瞪眼叫道:“这不是明摆着吗?证据……证据在锦衣卫手里……” 说完,钱永泰便不说话了,瞪目结舌地看着杨鹤,看了一会,便惨呼一声,沮丧地坐了回去,嘴里骂道:“许梁这厮太狡猾了!他做了这么多坏事,我们却一点把柄都抓不到……” 两人细细一想,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些事情就是许梁干的。然而至少在官面上,却抓不到许梁一点破绽。都指挥使司马指挥等十七的死,他说是作乱的民军干的。这次洪千户及上千官兵全军覆没,巡抚衙门贴出的布告上又堂而皇之地说洪千户等人是陷入了民军王嘉胤所部的包围圈,寡不敌众才全军覆没的。 这真是骗鬼的鬼话!民军要是有一举全奸上千明军正规军的实力,其中还包括四百战力不俗的锦衣卫,这西北早就是民军的天下了。 杨鹤和钱永泰越往细了想,心里头就更加恐惧。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两人尚沉浸在对许梁的恐惧当中,忽听得衙门外一声高喊:“陕西巡抚许大人到!” 杨鹤和钱永泰悚然一惊,忙紧张地起身,目光复杂地看向门外。 便见两排威风凛凛的青衣卫开进了布政使司衙门大堂。分两侧站立。一身簇新官袍的陕西巡抚许梁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对杨总督的怪异神情一点意外的意思都没有,嘴角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意,朝杨总督微微一欠身。拱手道:“下官陕西巡抚许梁,见过总督大人!” 杨总督插在官袍里的右手紧了松,松了紧。心里头正想着是不是来个摔杯为号,将许梁就在格杀。然而看见两排面目凶狠的青衣卫,杨总督无奈地放弃了这个冒险的计划。 神情复杂地看着许梁。杨总督沙哑着声音,抬了抬手道:“许大人不必多礼。” 许梁站直了身形,目光落到钱永泰身上,淡然笑道:“钱大人也在哪。” 钱永泰暗骂:这里是布政使衙门,我不在这里,该在哪里! “许大人此来,可是有事禀报?”杨总督问道。 许梁点点头,长叹一声,朝杨鹤拱手道:“事情想必总督大人和钱大人都知道了。巡抚衙门不久前刚发出去的布告,锦衣卫千户洪刚等一千多人死在了长安城外三十里的山谷里!那死状。可真惨哪,都着不找全尸了!” 许梁语调沉重地感叹道,朝杨鹤道:“陕西省内发生如此大的事情,本官知道总督大人尚在长安城里,特意前来禀报。呃,往朝庭呈报的折子,本官已经派快马送出去了。至于这善后事宜如何处理,还得请总督大人做主才是!”许梁说着,便眼光直直地盯着杨鹤,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示威!这是赤果果的示威!杨鹤感到十分愤怒和憋屈!许梁这厮围杀了洪千户等一千多人还不罢休。现在居然公然跑到自己面前,要自己这个三边总督决策怎么善后? 无耻啊!太无耻了!太欺负人了! 杨总督压着突突往头顶冒的火气,狠声喝问道:“洪千户等人为国捐躯,按律追封抚恤便是!许大人又何须来问本督?” 许梁忙摆手道:“总督大人不要动气!本官的意思是。洪千户等人的死实在令人意外,这大年三十的不在府里准备年夜饭,居然不声不响带着上千人跑出长安城去了,结果死在外边了。却不知道他这是私人的行为,还是得了上峰的命令?如果是总督大人下的命令的话,当然是为国捐躯了!本官就担心洪千户这事。万一是他私自出动的行为的话,那朝庭不但不该追封,反倒要追究洪千户的罪责!” 杨总督终于忍不住了,怒道:“当然是本督的指令!” 许梁哦了一声,淡然道:“那本官就放心了!既然如此,钱大人,替洪千户等一千多战死的将士们收尸的事情,就交给布政使衙门了!你一定要尽心办好,不要让总督大人失望哪。” 许梁哈哈轻笑一阵,朝杨总督拱拱手,正准备抬脚离开,忽又顿住了,说道:“对了,本官还有件事情禀报!” 杨总督呼吸声重,瞪着许梁。布政使钱永泰看许梁的眼神又惊又怒。 许梁将杨鹤和钱永泰两人的不善目光视而不见,依旧我行我素的样子,咧嘴说道:“年前锦衣卫查出了西安府治下部分州县的官员不少不法之事。对于这些害群之马,本官是绝不会姑息的!本官已经传话给锦衣卫了,要他们不要顾及总督大人和本官的颜面,要严惩不殆,绝不手软!呵呵,本官差点就忘了告诉总督大人和钱大人一声了,对不住哪,对不住!” 许梁呵呵地轻笑着,做了个团揖,转身便走。他一走,布政使大堂里的两排青衣卫便收队尾随着许梁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布政使衙门。 “欺人太甚!!!”杨总督暴喝一声,将面前的桌子一把掀起,砸到地上,犹不解恨,又跟上去补了两脚,然后,抱着踢疼的脚又蹦又跳。 万文山把梁军都撤了回来,将山谷里的打扫战场的工作扔给了布政使司。钱永泰虽然心里对许梁又恨又怕,但到底惦记着亲兄弟钱宁,召集了布政使司,长安知府衙门的人,赶往长安城外三十里处。 清点和掩埋工作持续进行了三四天,待清理工作结束之后,布政使钱永泰便病倒了,闭门谢客。而在同一天,三边总督杨鹤带着剩下的一百多名总督府卫队,谁也没有通知,悄悄地离开了长安府。 待钱永泰得知消息,从病床上爬起来去恭送的时候,杨总督的人卫队已经走出城十几里地了,匆忙的样子,倒像是被人撵着走一样。 陕西巡抚衙门里一时间车水马龙,上门拜会巡抚大人的官员络驿不绝。虽然是正月里朝庭按例闭衙放假,然而整个陕西省的官员,似乎都集体遗忘了这一茬,一窝蜂地都赶到长安城里来拜见陕西巡抚大人。几个一向紧跟着布政使钱永泰的参政参议,各自提了厚厚的礼单,陪着笑脸,也出现在了巡抚衙门的大堂里。 这些官员在面对许梁的时候都非常恭敬,说话也非常小心。对于许梁说出的话,都默记于心。往往许梁一个不悦的眼神,这些官员都要惊惶地起身赔礼。 这情形与许梁刚上任时,在长安城门外冷冷清清进城的情形相比,简直天差地别。许梁本人对这种效果很满意!他更加明白一个道理:威名培养不出来,那就杀出来! 在元宵节刚过,正月十六的巡抚衙门大会上,许梁扫视着陕西省三司及各级衙门济济一堂的官员,沉声说道:“前两天,按察使邓水清大人问我,关于西安府六名官员被锦衣卫捉拿,押送往京城的原因,我告诉了邓大人。现在,我把这原因再与在座的各位分享一遍:本官是陕西巡抚,在本官的管辖范围内,只要手脚不干净,占着官位不干活,对本官的指令阳奉阴违的人,这样的人本官一律不要,绑了押送北京城退还给吏部!当然了,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极不太平,路上出点什么意外也是很正常的,唉,本官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此次押送的六名官员,刚出西安府便再次被流贼截杀了!这西北的流贼,真是太猖狂了!” 大堂里,在座的官员满面严肃,寂静无声。以至于许梁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传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二章 论罪 正月十六,也是大明朝庭上春节后第一次朝会。 百官上朝之后,便发现崇祯皇帝和内阁大臣的脸色很不好看。各部各司呈报的奏折,崇祯皇帝都一律留下。 待百官都没有提议之后,崇祯皇帝沉着脸色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沉声道:“诸卿的奏请,朕看过之后再说。一会,内阁,锦衣卫,吏部到养心殿议事。嗯,兵部也来吧。散了吧!” 皇帝心情不好,又突然下了这样一道旨意,大部分官都莫名其妙,只有少数高官隐约猜到是什么事情,讳莫如深地闭口不言。 半个时辰之后,内阁首辅周延儒,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吏部尚书王国光,兵部尚书梁庭栋,锦衣卫都督骆养性等朝中大臣都赶到了养心殿内。 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在崇祯皇帝的书案上,林林总总堆了有几十封奏折,此外,养心殿的地上还散落着几本已经翻开了的奏本,看摔到地面的样子,多半是被崇祯皇帝含怒出手给砸出去的。 几位大人心里都知道皇帝为什么如此生气,然而面对着强压怒气的皇帝,没有人敢先开口说话,撞到崇祯皇帝的气头上。 崇祯皇帝指了指书案上的奏折,气极而笑:“你们都看看,朕的书案上这几十封奏折,都是陕西官员弹劾新任的陕西巡抚许梁的。许梁上任才没多少天,陕西官场便翻了天!都指挥使司十七名官员被杀,长安府六名官员被杀,连堂堂的锦衣卫千户都死在了长安城外!好一个许梁,好一个陕西巡抚!” “这就是你们给朕举荐的官员!!!”崇祯皇帝暴怒喝问道,瞪着首辅周延儒,质问道:“周延儒,你给朕举荐这样的官员,安的什么心?!” 周阁老瞪目结舌:崇祯三年十一月的时候,那是延绥巡抚洪承畴上奏举荐许梁出任陕西巡抚。我这也是看着皇帝你心里也属意许梁,这才顺水推舟的,怎么许梁出了事情,一切都怪到我头上来了? 然而尽管周阁老心底是这么想的。面对着崇祯皇帝的质问,周阁老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周阁老俯首道:“老臣有罪!” “你当然有罪!”崇祯皇帝也是气坏了,紧追着周阁老的话便骂:“许梁这厮狼子野心。胆大包天,无父无君!视朝庭法度如无物!这样的人,也能当一省巡抚?你,你这是严重失职!!!” 周阁老肩膀一抖动,伏地不起。 皇帝气呼呼地发了半天火,见周阁老伏在地上不作声,而其他的官员都垂着头,默不作声,一时找不到发泄的角色,便将气撒到了通政司上。 “通政司都是干什么吃的?!陕西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为什么不早点呈报上来?通政使依朕看也不必再干了!”崇祯皇帝瞪着一旁的秉笔太监王承恩,喝道:“明儿就拟旨,打发他到凤阳看皇陵去!” 王承恩顿了顿,终于还是小心地解释了一句:“皇上……朝庭有规定,正月十五之前一应奏折都暂留通政司。呃,通政司也是循旧例办差……” “他还有理了?!”崇祯气得吼道:“依他这么说,正月初几的时候后金兵攻到北京城下了,通政司也可以不必通报?” 王承恩知道崇祯正的气头上,便住了嘴,不再解释。 崇祯皇帝发了一通火。与其说是恼怒内阁用人不当,倒不如说更大的原因还在于恼怒皇帝本人错看了人。许梁在朝庭里当光禄寺卿的时候,多乖,多听话的人哪!不但光禄寺的差事办得漂亮。还会做人,与朝中好些大人的关系都很要好。更难得的是,许梁做生意还不忘拉上崇祯皇帝,给皇帝也奉上一份红利! 这么忠心的年轻人,怎么一到陕西便凶性大发了呢?! 崇祯皇帝气顺了些,便看了一圈诸大臣。放缓语气,道:“说说吧,陕西的事情该如何处理?” 诸大臣都不说话,眼光看着跪在地上的首辅周延儒。 崇祯皇帝气道:“首辅大人,赶紧起来吧?朕等着你回话呢!” 周延儒便颤颤巍巍地起身,旁边的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还上前扶了一把。 周首辅拱拱手,缓缓说道:“启禀皇上,老臣以为,陕西的事情,虽然有几十位官员弹劾许梁,但许梁本人也同时上了几道奏折辩解。而且双方说法大相径庭,各不相同。到底真相如何,老臣以为,该派人调查一番,才能下定论。况且,”周首辅看了一眼锦衣卫都督骆养性,道:“陕西出了这么大的变故,锦衣卫从始至终,竟然没有着手调查,老臣着实想不通。” 好端端的把锦衣卫拉下了水,骆养性眼光带着恨意看了周首辅一眼,出列说道:“皇上,锦衣卫西安所的千户洪刚本人连同三位百户官都殉职了!如今西安所群龙无首,调查之事无人组织。” “哎,骆都督这话就说错了。”周首辅似乎是铁了心要拉着锦衣卫一道了,立马插嘴说道:“洪千户死了,不是还有副千户段志刚嘛!再者说了,整个西安所不至于都死绝了吧?” “你!”周首辅说的话也太不好听了,骆养性也怒了,顿时声音变冷,道:“看来首辅大人对陕西的事情倒比锦衣卫还清楚哪!” “我……”周首辅闻言一窒。 崇祯打断道:“都别吵了!朕是问你们怎么处理陕西的事情,不是看你们吵嘴的!” 周首辅听了,沉声道:“老臣以为,先查清楚原委,再行定夺。” 祟祯便看向其他大臣,问道:“你们呢?” 几位大臣相互看看,心道周延儒都这么说了,那谁还敢冒着得罪内阁首辅的风险去唱反调? 吏部尚书王国光道:“皇上,许梁上任陕西巡抚不足两月,若无确切罪证,便行处置之事,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兵部尚书梁庭栋皱着眉头道:“据说许梁在陕西,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之内便招兵四五万人马,如今他手握数万兵马,即便要处理许梁。也得慎重行事。” 崇祯皇帝听了,不由心中不悦:听这些人的意思,都跟首辅周延儒是一个论调。目光落到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身上,想着这位为人向来公正,便温言问道:“孙阁老以为如何?” 武英殿大学士兼蓟辽总督孙承宗原本是不想进京的。只是朝庭拖欠了辽东军两个月的军饷,孙阁老无奈,才赶在崇祯四年的头一次朝会前赶回了京城。几个月不见,孙阁老头上白发都多了许多,人也憔悴了不少。 自爱徒袁崇焕被朝庭下令千刀万剐之后,孙阁老的心态也慢慢地转变了。如今他虽然贵为武英殿大学士,但眼里只盯着辽东这块地方,至于大明朝其他方面的事情,孙阁老兴趣缺缺,更何况是烂得不成样子的西北! 于是。孙阁老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崇祯皇帝拱拱手,不咸不淡地道:“圣明无过皇上,一切恭请圣裁,老臣没有意见!” 崇祯皇帝顿时气得差点吐血,瞪着孙阁老的眼光很是不满。 仿佛受了孙阁老的启发,其他大臣随即高声附合:“臣等恭请圣裁!” 崇祯皇帝心里大怒:如果什么事情都恭请圣裁,朕还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心里头憋了一肚子火气正要发作,忽听得养心殿外一声激动的叫喊:“老臣温体仁请求面圣!” 崇祯一愣,随即大喜。抬手道:“快传!” 养心殿内几位大臣们都惊讶地扭头看向养心殿外,暗道:这温体仁不是说一病不起,已经躺床上一个多月了吗?怎么这会进宫来了?随即众人不由得想到温体仁与许梁的恩恩怨怨,丧子这仇不共戴天。嘿嘿,这下有热闹看了! 随着面色苍白,看上去见风就倒的温阁老走进养心殿,几位大臣和皇帝的目光便集体落到了温阁老身上。 崇祯皇帝见了温阁老这副病怏怏的样子,不由得轻了声调,温声问道:“温阁老身子好些了吗?快给温阁老赐座。” 太监搬来锦墩。温阁老谢了恩,轻轻坐下,然后看向崇祯,拱手道:“皇上,老臣听说皇上正与诸位大人商讨许梁的事情,老臣有话要说。” 崇祯终于等来了愿意讲话的人,不由探前了身子,叫道:“温阁老请说。” 温阁老脸现狠厉之色,咬着牙根沉声说道:“许梁此人狼子野心,甫一上任便大肆招兵买马,扩充军队,擅杀大臣!此人所作所为,早超出了人臣之道,许梁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 温阁老目光如刀,厉声道:“皇上,如此乱臣贼子,朝庭当速速拿下,以免纵容他势力坐大,祸乱朝庭,动摇国本!” 温阁老杀气腾腾,养心殿内诸大臣都为之侧目。崇祯皇帝听了,愣了愣,迟疑着说道:“温阁老,陕西虽然接连出了好几起大事,但陕西地方官与许梁本人的奏折朕都看了,两者说法大不相同,眼下朝庭尚没有掌握确切的罪证,如果冒然以谋反罪论处,会不会……” 温阁老狠声打断了崇祯皇帝的话,拱手道:“皇上,老臣以为,陕西接连出的事情,朝庭有没有证据都不重要。他许梁私自招兵买马,扩充军队这总是事实!单以此罪,便足以诛其九族!皇上,老臣肯请皇上即刻下旨,缉拿许梁,就地正法,以绝后患!” “这……”崇祯也被温阁老的狠厉吓了一跳,震惊地看着温阁老,迟疑不决。 兵部尚书梁庭栋听着温阁老说得轻巧,便好心地提醒道:“温阁老,眼下许梁手中有数万军队,朝庭若缉拿许梁,一招不慎,激起兵变,那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温阁老冷笑道:“梁大人此言差矣!西北百姓参军,为的是平息动乱,报效朝庭!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岂能这么轻易就被许梁收买?老臣相信,只要皇上的圣旨一到,缉拿许梁,便是手到摛来的事情!” 崇祯皇帝听了,也心动了。他猛然想起,许梁满打满算,也才到陕西三个月不到。以他临时匆忙招募的一些散兵游勇,必定是些乌合之众,忠诚度必定低得吓人,说起来是数万兵马,真正肯为许梁卖命的,估计一成都不到。 “诸位爱卿还有什么意见?”崇祯皇帝问道。 “臣等恭请圣裁!”养心殿内,几位大臣争相拱手道。 崇祯皇帝脸色便又黑了几分,沉吟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陕西巡抚许梁,意欲谋反,其罪当诛!着令革除一切官职,由锦衣卫缉拿回京!” 诸位默然。周延儒想了想,补充道:“皇上,虽然许梁手下的兵马是乌合之众,但为防万一,兵部还得在陕西周边布署兵力,以防不测。” “恩,周阁老所言甚是。”崇祯点点头道。 温阁老脸色发红,显然是听到崇祯皇帝终于下定决心拿下许梁,心里激动了。他眼睛一转,又大声说道:“皇上,老臣听说,许梁这厮本人赶去了陕西上任,正室夫人冯氏却还留在京城东江别院。老臣建议,即刻将查封东江别院,扣押冯氏,待许梁押解进京后一道处斩!” 锦衣卫督都骆养性心中一惊,忙道:“不可!许梁在京中耳目众多,此时查封东江别院,必定打草惊蛇。皇上,一切先缉拿了许梁再查封不迟。” 崇祯皇帝听了,赞同地道:“骆爱卿考虑周全!温阁老,你太心急了!许梁未押解到京之前,由锦衣卫暗中派人监视东江别院的一举一动。在许梁归案之前,切莫打草惊蛇!” 锦衣卫都督骆养性拱手称是。接着崇祯皇帝决定趁热打铁,将调兵防备陕西的事情也一并讨论了。结果很不乐观:朝庭大部分兵力,都布置到了九边和辽东,此外便是京城的十万京营兵马。九边防线和辽东的兵马是绝对不允许大量调动的,而京营兵马有拱卫京城重地之责,轻易不得动用。崇祯皇帝和几位大臣商量来商量去,结果悲凉地发现,想要调兵防备陕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许梁手下有数万军队,派去的兵至少也得三四万人,而一下子抽调三四万人,边防兵力必然空虚,北边的鞑子便很有可能趁虚而入,突破九边防线,再次上演崇祯二年时,后金兵兵临北京城下的悲剧!(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三章 重启课税司 东江别院里,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自外边回来,燕七便紧跟着走了进来,朝冯素琴神情凝重地禀报道:“夫人,咱们别院周围多了十几双眼睛,看行事作派,像是锦衣卫和东厂的人。” 冯素琴缓缓坐下,淡然道:“相公在陕西做了这么多事情,朝庭居然没把别院查封了!” 燕七着急地道:“夫人,京师如今已是龙潭虎穴,危机重重。为了夫人的安全计,夫人该早做打算才是。以属下看,当趁朝庭未动手之前,逃出京师。” 冯素琴问道:“朝庭既然已经监视了东江别院,咱们要逃还能走得了吗?” 燕七顿了顿,咬咬牙道:“锦衣卫的监视虽然严密,但咱们青衣卫也不是吃素的。护送夫人离京当不成问题。” 冯素琴沉吟了片刻,却摇头道:“不急。相公虽然做下了许多事情,但却一直借陕西流贼的手,明面上仍然是大明的臣子。我要这就这么走了,反倒落人把柄。我就要堂而皇之地在京师里住着,相公一日不反朝庭,我们便是安全的。” 燕七着急道:“夫人!” 冯素琴坚定地摆手道:“我意已决,你不必说了。” 燕七无奈,只得退下,暗中调集青衣卫中高手,将东江别院的防卫增加了不少。冯素琴坐着想了片刻,便将京师的情形一一记在书信上,命人寄往陕西。 许梁收到冯素琴的来信时,已是正月底的时候了。随后又陆续收到京城里黄道周,余大成,王贤等人的来信,甚至连山东巡抚孙元化也专门寄了信函,询问陕西的境况。 北京的青衣卫经过一番打探,将那些控告许梁的官员名单通知给了许梁。许梁本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原则,命锦衣卫西安所的副千户段志刚,以各种罪名一举抓了三十几名陕西官员。其中甚至包括了两名参政,三名参议。 这批人在押送往京师的途中,无一例外,都被流贼截杀了! 许梁的雷霆手段给了陕西官场极大的震动。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陕西三司中都指挥使司已然成了空壳子,布政使司只有一个布政使钱永泰还在死撑着,做着光杆司令。唯一保存较为完整的按察使司邓水清,何准等人还是投靠了许梁的。 面对着几十个职位空缺。许梁在正月底的陕西高层会议上,直接任命按察使邓水清兼任都指挥使,按察佥事何准任陕西右布政使,学政丁世友任汉中知府,原固原知州陆澄源任巩昌知府。当然,这些任命都是代理,真正的任命要等吏部的批文下来之后。 而举荐这些官员调动的奏折,早由巡抚衙门发往京师,就等着朝庭的回复了。 虽然没有人反对许梁的话,但私下里。何准,丁世友,陆澄源等人都对这份任命的效力很是担心,只有许梁笑而不语。在丁世友赶到汉中上任之后,曾有两名汉中府官员拒绝拜丁知府。然后在第二天,便暴毙在各自的家里。 陕西官场再一次见识到了许梁的强硬,不讲理。 时间进入到崇祯四年的二月,天气开始转暖。陕西巡抚许梁在按察使邓水清,长安知府齐楚两人的陪同下巡视长安府境内的卫所。 看了卫所管辖区内荒芜已久的田地,原本三千人的卫所。只有区区不到五百人,卫所军士逃跑现象十分严重。 许梁忧虑地问邓水清道:“邓大人,陕西的卫所早已名存实亡,对于这些卫所名下的田地。邓大人心中有什么处置的办法?” 邓水清同样忧心忡忡,道:“抚台,卫所军队战力低下,各卫空饷情况极为严重,且饷银拖欠日久,士兵大都逃亡。若想要恢复卫所的战力兵员。非强大的财力物力不可。以眼下陕西的条件来说,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是以,下官心中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许梁道:“卫所军制早已腐朽不堪,本官也不想再恢复卫所建制了。我觉得邓大人以陕西都指挥使司的名义,将陕西省内所有的卫所改为军屯基地,为陕西的主战军队提供粮草保障。这一点,本官在担任平凉知府之时,便在平凉府境内实行过,效果很好,既解决了军队的供养,又安置了部分流离失所的百姓。” 邓水清嘴角抽了抽,他心里明白,如果按照许梁在平凉府内的做法,几年之后,陕西的都指挥使司将彻底消亡,他这个都指挥使也就完全没有必要存在了。然而此时陕西是许梁一手遮天,邓水清即便心里有一肚子意见,也不敢表露出来,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抚掌笑道:“大人这个设想很好。下官必定按大人的意思办。” 许梁点点头,与邓水清和齐楚两人往卫所外面走。许梁想了想,又指示道:“在卫所改制的过程中,对于原本留在卫所里的军士,应当优先安置,对于那些想要脱离军籍的卫所兵,咱们也不能强求他们留下,按规定发放一些盘缠让他们自谋出路也就是了。” 邓水清一一点头,道:“下官记下了。” 三人走到外面的大路上,远眺着远方的风景。各自沉默一会,许梁长舒口气,幽幽地问邓水清和齐楚两人道:“邓大人,齐大人,对于本官前些日子的做法,我知道你们都不赞同。” 邓水清和齐楚两人吓了一大跳,忙摆手道:“哪里哪里!巡抚大人想多了。我等对于巡抚大人的布局都深为佩服。” 许梁轻笑道:“二位就不必客套了。你们心中怎么想的,本官多少还是能猜到一些的。还是那句话,愿意跟着我许梁的,我许梁必定会厚待于他,想要陷害我的,我也绝不会轻饶了他。” 邓水清和齐楚听了,神色一变,忙拍胸表态道:“属下等人愿追随大人,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虽然知道这两人说的话未必真有那么诚心,但许梁听后依旧开心地大笑。很满意的样子。 “齐知府,本官今日把你叫上,是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办。”许梁收敛了笑意,朝长安知府齐楚正色说道。 齐知府忙拱手道:“请巡抚大人吩咐。” 许梁徐徐说道:“本官身为陕西巡抚。决心平息陕西民乱,还百姓一个安定的陕西!要做到这些,手下必定要供养几支精锐的军队。粮草的供给问题,本官已经交给邓大人了。那么饷银的问题,我想交给齐大人你来做。” 齐楚听了。腿肚子一哆嗦,挤出难看的笑脸,道:“巡抚大人有吩咐,下官就是砸锅卖铁,即便把整座长安城都搜刮遍了,也得给巡抚大人凑出一份银子出来!” 许梁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拍着齐知府的肩,安慰道:“齐大人想岔了!本官不是要你做贪官,去搜刮民脂民膏。本官要你去筹饷银。自然有本官的办法。” “呃……巡抚大人打算怎么做?”齐知府听到不用自己做恶人,不由放心了不少,便好奇地问道。 许梁自信满满地道:“本官在任平凉知府时,为了筹集军饷,曾经想过一招,向商户征商税。如今本官也要这么做。” “我决定重启课税司衙门,在全陕西范围内征收商税,地税,农税。同时废除其他的什么杂门税务,一应摊派。矿税和盐税一并并入商税当中。”许梁郑重说道。 “啊。大人要下官来当这个课税司提举?这……这活下官怕干不好,辜负了大人的期望……”齐知府骇得脸色惨白,慌忙摇头摆手。身为大明官员,齐知府可明白向商户征税这种事情不好干。朝庭叫了上百年。说要增加商人的赋税,结果都不了了之。齐知府可不认为自己能够干好这项活。 许梁轻笑道:“课税司提举不用你来当。巡抚衙门的罗百贯便很合适。征收商税之事牵连甚大,本官想先恢复平凉府的课税司职能,然后在长安府试点运作,最后再逐步推行到全陕西。长安府的试点工作,就要你这个长安知府密切配合!” 齐知府松了口气。抹着虚汗道:“下官必定全力配合罗提举的工作。” 巡抚衙门附近,被选为陕西课税司衙门的府第正在紧张地装修。罗百贯手里拿着许梁画定的布置图纸,里里外外,每一处施工布局都仔细对照着,生怕出了一点差错。 课税司的守卫由巡抚衙门卫队直接选拔,至于普通税吏,则是从许府的各地产业中挑选精胆强干,经验丰富的伙计,掌柜充任。 罗百贯查到一处开票的柜台与许梁给定的图纸上不相符,正对着工匠唾沫横飞地解释着,忽见课税司正门外,陕西巡抚许梁带着几名官员走了进来,忙撇下工匠,笑脸迎了上去。 “许大人!”罗百贯拱手。 许梁打量眼四周,满意地点点头。 罗百贯将许梁等人迎进课税司的大堂里,由许梁坐了主座,他在一旁站着。 许梁招手道:“都别站着了,坐下说话。” “哎!”几位随同而来的官员听了,便各自找座位坐下。 许梁淡淡地看了几位官员一眼,开口说道:“课税司的建设诸位也都看到了,最迟今年二月便要开始运行。罗百贯,关于课税司,你还有什么问题?” 罗百贯想了想,搓着手笑道:“回大人的话,课税司衙门,守卫都基本齐全了,挑选的十几名税吏的事情,梁记的伍思德,伍掌柜也非常配合,下官点名要了人,他二话不说,立马就把人派了过来。呃,要说难处,呵,大人也知道,整个提举司眼下主事的就下官一个光杆提举,日后衙门运转,下官一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是以,下官想请大人尽快配齐副提举人选。” 许梁呵呵笑着,一指在座的其中一名官员,道:“这位是原来平凉课税局的主事,毛玉洁毛大人。这便是本官给你物色的副提举人选。” 毛玉洁起身,朝罗百贯拱手道:“下官毛玉洁,见过罗大人。日后在罗大人手下做事,不当之处,还请罗大人指正。” 罗百贯脸有喜色,热情地道:“毛大人太客气了。有你来帮我,我便放心多了。” 许梁见毛玉洁和罗百贯两人都很配合,不禁心情愉快了不少。原本他还担心把毛玉洁从平凉府治下一县知县的位置上调来给罗百贯当副手,毛玉洁会有什么看法,如今看来,毛玉洁还是个很识大体的人。 许梁指了指代左布政使何准,长安知府齐楚,道:“以后课税司的事情,少不了长安府和陕西布政使司的支持,罗百贯,毛玉洁,今日本官把何大人,齐大人也一并请了过来,你们与两位大人好生亲近亲近。顺便把课税政策再仔细研究研究,尽早明文发布下去。” 罗百贯等人听了,都明白许梁话里的意思,便各自站起身,互相客套起来。 许梁把任务交代清楚了,便留下罗百贯等人,单独出了课税司衙门。 回到巡抚衙门时,青衣卫大档头铁头神色凝重地走了过来,朝许梁说道:“少爷,京城燕档头密报,有东厂厂督余公公带着一批厂卫出了京城,往西北方向来了。看架式是冲着您来了!” 许梁微微一皱眉,对于朝庭的举动,倒也不是太意外。 铁头又道:“还有,燕档头急报,京营总兵王朴带一万人出了京城,奔太原方向去了。同时,重镇大同军队也频频调动。西北这边,三边总督杨鹤前天离开总督府,巡视榆林,延绥去了。” 许梁听了,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东厂厂督余公公亲自出马,紧接着京营和九边重镇都调兵遣将,看架式,来者不善哪。 许梁沉思着,抬头见铁头还站在面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由问道:“还有什么事?” 铁头道:“还有一件小事,火炮营驻进了长安城之后,青衣卫军火处的陈瑜,王大壮随后也把火药厂搬到了长安城里。眼下他们两人已经到了巡抚衙门,想见您一面。” 许梁听了,心道原来是两位火药专家陈瑜,王大壮到了,那可是许梁的宝贝疙瘩,可不能怠慢了,遂大喜道:“快请。”(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四章 西域商机 陈瑜和王大壮两人见到许梁之后,非常激动,朝许梁郑重行礼,起来之后很是说了不少感慨的话。 对于二人来说,许梁可谓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原本陈瑜和王大壮只是陕西普通的铁匠户,恰好由于能识字,被许梁挑中作为第一批试验飞鹰炮的人选。其后在阅读了许梁写下的火药制作方案之后,两人便在十几名铁匠中脱颖而出,成为火药和煅造方面的专家。 许梁笑呵呵地看着两人,见陈瑜年近六十,精神依旧很好,看起来再为梁军奉献几年不成问题。 “两年不见两位了,两位过得都还好吧?”许梁笑呵呵地问道。 “承蒙大人挂念,我们很好,都很好。”陈瑜和王大壮连忙恭敬地回答道。 三人叙了一阵子亲切地家常话,许梁便笑道:“二位急着见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陈瑜一拍脑袋,道:“光顾着和大人闲聊了。此次属下与王大壮急着面见大人,是有一个重要的发现要向大人禀报。” “哦?说来听听。”许梁被陈瑜的话吊起了兴趣。他们两人是负责研究火炮和火药的,他们的重要发现,那肯定非同一般。 陈瑜搓着手,道:“大人也知道,限制火药厂产量的最大的阻碍,便是原料硝和硫磺不足。这两年虽然咱们军火处的人不断在各地收购硝土和硫磺,只是数量太少,根本不能满足飞鹰炮的大规模需要。” 许梁点点头,飞鹰炮虽然利害,火药不足却一直是梁军的短板。许梁心神一动,激动地站了起来,问道:“怎么,难道你们找到了解决硝和硫磺不足的办法?” 陈瑜笑吟吟地道:“正是。” “快,快说!” 陈瑜思考了一阵,理了理思路。便徐徐说道:“事情还得从去年六月份说起……” 陈瑜领导下的军火处,为了提升火药产量,可谓想尽了一切办法。在搜遍整个西北,都没有什么重要的发现之后。陈瑜便将目光瞄向了更远的方向:西域! 于是陈瑜和王大壮两人商量之后,便悄悄地派了一支二十多人的人马,装扮成商队,穿过甘肃卫,居然成功地进入了祈连山以西。来到了一个游牧民族居住的地方。在那里,这支人马一边与当地牧民交易货物,一边打探硝和硫磺的消息。恰好当地的一位满刺得了重病,而陈瑜派去的人手当中便有随军郎中,郎中报着试试看的心理,便去替这位满刺看病,结果竟然给看好了。病好的满刺很感激这支中原人,一来二去,双方便渐渐混熟了。正是在这位满刺那里,陈瑜的人得到了当地某个地方有硝石和硫磺产出的消息! 许梁激动地看着陈瑜和王大壮。若非对方是两个大男人,许梁都要忍不住上去给他们个热情的拥抱。 许梁对陈瑜和王大壮两人大为赞赏:“好,很好!二位为立下如此大功,本官重重有赏!”当即命人取来白银两千两,奖励给陈瑜和王大壮两人各一千两。此外,对于那支二十人的团队,许梁也给予每人二百两银子的奖赏。 待陈瑜和王大壮收下奖励之后,许梁才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方才你们说的那个什么满刺?是不是那里的首领?” 陈瑜轻笑着摇头,道:“大人。那个地方的政权与咱们大明大大的不同。当地的最高首领,叫速檀,速檀之下,是而各个城邦的头目。而满刺。嗯,他们类似于咱们大明朝的住持和道长,只不过威信要比庙里的住持和道长要高得多。” 许梁皱眉听着,表示听不懂。陈瑜和王大壮见状,便费心地解释了半天,许梁终于感叹道:“你们说的。不就是西方的传教士嘛!” 陈瑜听得瞪大眼睛,连声叫道:“对对,满刺大人曾经说过他们就是传教士。” 随后,许梁又问起那个位于祈连山以西的地方有多大,有什么政权等情况。陈瑜和王大壮都一一描述了。依二人所说,那个地方地域极广,差不多有一个陕西行省那么大。但是人口却很少,城池也不大,占地五六里城池便算是大城了。整块区域,差不多有十几二十座城池。 “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许梁最后问道。 陈瑜想了想,然后说出了一个让许梁震惊不已的名字:“土鲁番。” “什么?”许梁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瞪大眼睛问道。 “土鲁番!”陈瑜再次回答道。 吐鲁番?许梁忍不住想笑,这个地名,对于许梁来说,一点都不陌生。 陈瑜见许梁神情怪异,不由得问道:“大人,您怎么了?” 许梁摇头道:“没什么。呃,你接着说。” “是。”陈瑜欠了欠身,然后说道:“通过那位满刺,军火处前后三次从土鲁番购来上千斤硝石和硫磺。而且,他们对于咱们送过去的布匹,生铁,茶叶和药材都非常需要。那位满刺,呃,他叫卡尔。卡尔满刺非常希望与咱们开展进一步的合作,他派来的使臣已经在平凉府住了快两个月了。” 许梁顿时两眼放光,抚掌笑道:“好,好得很。” 对于许梁来说,除了生铁之外,什么布匹,茶叶,药材想要多少他都可能让人弄来。一想到能够用这些东西到土鲁番去换取梦寐以求的硝和硫磺,许梁睡觉都要笑醒。 随后,许梁又仔细询问了一些关于土鲁番的情况,然后命厨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与两位功臣一道用餐,随后,派青衣卫护送两人出去,又派人去平凉把那位卡尔满刺的使者,还有梁记的掌柜伍思德接到长安府来。 两天之后,许梁在巡抚衙门里单独会见从土鲁番来的使者,在使者热泪盈眶的注视下,许梁当即拍板,将组建一只商队,长期与土鲁番的卡尔满刺合作。 使者的感激是以实际行动来表达的。他匍匐到许梁脚边,居然十分虔诚地亲吻了许梁的鞋面。 许梁将早就备好的一份礼品交到使者手上,客气地将使者送走。待陈瑜和王大壮两人陪着那使者走出了巡抚衙门大堂之后,许梁立马脱了那双曾经沾了某人口水的鞋子,命人敢快拿去洗了。 留下来的都是许梁的心腹:课税司提举罗百贯,青衣卫档头铁头以及梁记掌柜伍思德。 三名属下见许梁重新换了双新鞋子。落座之后,罗百贯便提醒道:“大人,虽说朝庭明令禁止与外邦交易货物,但眼下为了火药的制造,咱们也就顾不上了。不过。属下还是想提醒一点,布匹,茶,和药材这一类的东西倒也无关大局,但生铁交易,却是要慎重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点不得不防。” 许梁点点头,看向伍思德,正色道:“这也正是本官要对伍掌柜你说的。其他的东西都好说。涉及到军备物资,没有我的手令,一斤一两也不得运过去。” 伍思德见许梁说得郑重,当下也认真地听了进去,郑重地点头,道:“属下谨遵大人指令。” 许梁道:“与土鲁番贸易的事情,就交给伍掌柜去办。不要以梁记或者官方的名义,而用地方商队的名义去做这些事情。至于布匹和茶这些寻常货物的供应嘛,本官已经去信给南方通天下物流的葛乔了,货物不成问题。还有。你的人到了土鲁番之后,与那满刺卡尔保持密切关系的同时,也要找机会与当地的高层接洽上。那边的什么城池头目啊,生意做得越大越好。最好能直接联系上他们的速檀!” 许梁吩咐的事情。伍思德都一一记下。 商队筹备工作,伍思德以最快的速度,在第三天便组建好了一支商队,满载了货物,与那土鲁番满刺的使者一道启程,往西域而去。 商队出城的时候。许梁更站在城楼之上,安静地看着。天空不作美,飘着毛毛细雨。青衣卫档头便在许梁身旁举把伞,替许梁遮挡雨滴。 城门附近的街道上,两名课税司的税吏正从一家酒楼里出来,酒楼掌柜满脸陪笑地送两名税吏出来,待税吏进了下一家店面,那酒楼掌柜便恨恨地呸了口口水,一甩长袖,闪回了酒楼里面。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许梁幽幽一叹:“看来长安商户对于新税法还是不怎么接受哪。” 铁头在一边轻笑道:“少爷,商人最是重利。多少年来商人交税最轻,他们已经享受惯了,一时间倒要叫他们月月掏钱,他们当然不愿意了。哦,我听说陕西的镇守太监对于少爷您取消了矿税,统一纳入到商税管理,私底下意见老大了,很是说了些难听的狠话。” 许梁微微一顿,问道:“这位新来的镇守太监叫什么名字?” 铁头道:“姓马。” 许梁嘿嘿一笑,摇头道:“看来这位马公公眼力劲也不怎么样,他就没想想前任镇守太监是怎么死的?!哼!找个时机,让他消失。矿税都取消了,陕西还要镇守太监做什么玩艺儿!” 铁头应了一声。 许梁开始抬脚走下城楼,铁头和一众青衣卫急忙跟上。不紧不慢地踩到台阶上,许梁忽然问铁头道:“前阵子巡抚衙门呈报上去的关于陕西官员补缺的奏折,朝庭有回音了吗?” 铁头摇头道:“犹如石沉大海。呃,对了少爷,东厂督公余公公的人马已经进入陕西庆阳了。预计也就是这两天便会进长安了。” 许梁微微一叹,问道:“东厂来了多少人?” 铁头道:“两百多号人吧。” 许梁点点头,不再问话,下到了街道上。 许梁原本以为东厂厂督余公公会径直到长安府来宣旨拿人,结果三天过后,非但没有见到余公公的人,反倒得到禀报,余公公在庆阳府停留了一天,便又折向延绥府去了。 三边总督杨鹤就在延绥。 延绥巡抚衙门内院,警戒森严,令巡抚衙门的军士惊奇的是,负责警戒的还不是巡抚衙门的人,而是东厂厂卫。 内院会客厅里,坐着的只有四个人。三边总督杨鹤,延绥巡抚洪承畴,东厂厂督余公公,还有一位,却是京营总兵王朴。 杨总督的手边搁着一份圣旨。圣旨的内容在座的四人都已经看过了,大家伙都沉默着。 东厂厂督余公公阴阴的一笑,如同鸭子叫的嗓门问道:“总督大人,巡抚大人,皇上的旨意二位也看了,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洪承畴皱了皱眉头,看了三边总督杨鹤一眼,见他没有接话的意思,便轻咳两声,说道:“余公公,王总兵,皇上的意思本官与杨总督都明白。只是如今许梁手握重兵,十分警觉,我等若依皇上的意思调兵逼近长安城,万一许梁狗急跳墙,举兵对抗怎么办?难道让我大明将士自相残杀不成?” 东厂厂督余公公斜了眼洪承畴,阴沉地目光在洪巡抚脸上扫来扫去,阴阳怪气地说道:“洪大人这话说得不对吧?本督记得长安城里,原来的都指挥使司的兵力都被许梁拆散了,分给了贺虎臣,贺人龙这两个莽夫!如今驻守长安城的可是那许梁私自招募的兵马!既然是私自招募,还算得上大明将士这一称呼吗?” 洪承畴听了,沉下脸来,沉声说道:“即便是许梁的私军,驻守长安的,也有三万之众。你让本官和杨总督调拨一万兵马随王总兵过去,以两万对阵三万?厂公大人难道以为这样便有胜算?” 厂督余公公轻哼一声,冷笑道:“洪大人似乎忘了一点,长安城里可不单单只有许梁的私军,还有陕西三司,长安府衙,锦衣卫西安所,陕西苑马寺,镇守太监等等,那些人可都是忠于朝庭的!只要咱们大军一到,本督相信,城内的军民必定倒戈相向,大开城门,恭迎我等入城。” 洪承畴终于发现和这位眼高于顶的东厂厂督分析形势是个极严重的错误,索性便不再答话,闭了嘴。 余公公见状,恼怒道:“本督管不了这么多。皇上的圣旨在此,该怎么做,两位大人掂量着办吧!” 杨总督终于发话了,他看了看手边的圣旨,道:“一切按皇上的旨意办吧。” 余公公和王总兵两人终于满意起来。 便在此时,门外守卫的东厂厂卫叩门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五章 如你所愿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进来。”东厂厂督余公公神色不悦地喝道。 一名东厂番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双手呈上一封信函。 “谁的信?” 番子道:“禀督公,是陕西巡抚许梁的信。指名要呈送给督公您的。” 余公公微微一愣,接过信,挥手让那番子退了出去。 陕西巡抚居然在这时候来了信件!屋里的四人都大感意外,目光紧盯着余公公手里的信件。 余公公拆开,看了看,脸色顿时就变得很难看。 “许梁在信中说了什么?”三边总督杨鹤问道。 余公公嘿嘿嘿的一阵轻笑,将信交给杨总督阅览。重重一拍桌子,余公公气恼地道:“咱们还在这里商议个什么劲!许梁远在长安城,对咱家的行踪倒是了如指掌!嘿嘿,本督绕道进了延绥,他倒来信邀请本督去长安城小住几天!他就不怕咱家去了会要了他的命!” 杨总督看完信件,转给延绥巡抚洪承畴和京营总兵王朴看,叹息道:“看来许梁对余公公的一举一动都早已知晓。这样看来,王总兵带兵进了延绥府的事情,多半许梁一早就知道了。” 洪承畴点头,附合道:“本官早就听闻许梁手中有一支精锐人马,专司刺探消息,充当许梁的眼睛。如今看来,传言不虚。” 京营总兵王朴哑然失笑,“咱们朝庭有锦衣卫,东缉事厂,想不到许梁手中也有这类人马!看来许梁这厮早就怀有不臣之心。” 余公公烦燥地起身,在屋内背着手走来走去,听着京营总兵王朴还有谈笑的意思,不由脸色微恼地摆手道:“王总兵别扯那些没用的。咱们想想招,怎么把许梁缉拿进京才是正经。” 王朴心道:许梁不是已经来信邀你去长安城小住吗?你不怕死直接应邀前去不就是了?然而王朴知道这位东厂厂督余公公最是记仇,便将心里的不快压下,拱拱手,问道:“依厂督大人之见。该如何行事才好?” 东厂厂督余公公身负皇命,还真是上了心。他拧紧了眉毛沉吟了半晌,恍然大悟似的抚掌笑道:“咱家倒想到一招!” 屋内众人都看向余公公,三边总督杨鹤问道:“余公公有什么妙计。快说来听听?” 余公公面有得意之色,看了一圈屋中众人,翘起了二郎腿,幽幽然说道:“方才三位大人不是商议过了吗,这许梁虽然把陕西搞得天怒人怨。一团糟,但他行事多半要借陕西民军的手,从始至终,不敢明目张胆地举旗造反。这便说明,许梁还有顾虑,一时之间,还不敢明着反出朝庭。” 杨总督轻叹一声,怅然道:“这正是让我等最为头疼的地方。许梁此人,行事太过狡滑,坏事做尽。却一直借他人之手。倒把他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即便朝庭想要治他的罪,也苦于没有借口。” 余公公却畅快地笑道:“杨总督,眼下咱们正好利用许梁这一点。既然他还不敢反出朝庭,那这西北地面上,您这位三边总督便还是他许梁的上级。咱家的计策便是:您以三边总督的名义,召许梁到固原三边总督府衙门商议平息民军的军机大事。上级相召,他许梁不敢不来!倘若只有许梁一进固原城,咱家便可以当众宣读圣旨,将此獠拿下!” 杨总督皱眉说道:“许梁此人一贯小心谨慎。他出行必定护卫成群!以他许梁的小心。他即便来固原晋见,必定也要随身带着大量侍卫保护。到时候即便公公拿出圣旨,激得许梁率众突围,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咳咳。公公也知道,固原曾经在许梁的治理之下,明里暗里,许梁不知道布置了多少人马。而且,固原距离平凉城很近,一旦让许梁逃了出去。平凉城里可是有许梁的心腹,罗汝才的三万兵马!” 余公公却笑得更加开心,倒把屋里的其他人给笑迷糊了。 “莫非余公公有什么良策?”三边总督杨鹤问道。 余公公抚掌笑道:“这时候王总兵和洪巡抚的兵马便能体现出作用来了!固原议事当天,王总兵和洪巡抚在固原城埋伏两万精兵,一旦许梁进了固原城,便关闭城门。嘿嘿,到时候,即便许梁他带多少护卫都没有什么用!两万精兵,难道还拿不住一个许梁么?” 三边总督杨鹤与洪承畴,王朴等人商量一眼,缓缓点头,杨鹤道:“公公这个计策,听起来倒也可行。” 这时,京营总兵王朴弱弱地问了一句:“万一许梁把长安城的三万梁军都带到了固原城呢?” 众人同时一愣,随即脸色难看起来,都在心里想着,万一,万一许梁怕死怕得要命,来固原城开个会都不惜劳民伤财,随身带着两三万梁军过来,那……余公公身边可以倚仗的兵力,也就是两万人!以两万打三万,好像胜算不高。 转念一想,许梁会有这么无耻吗?以此獠这两个月的行事风格来推断,很难说! 杨总督等人面面相觑,都沉默着不说话。 余公公好不容易想到了招,还没实施就被王总兵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扼杀了。不禁倍感没有面子,气呼呼地呆坐一阵,瞪着京营总兵王朴,神色不善地叫道:“本督就不信这许梁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好,即便许梁如此胆小,想带数万军队出城!难道长安城的忠于朝庭的官员,百姓都是死人?那时候就不知道闹出些小动静出来?拖住长安城的里的守军?!”他看向三边总督杨鹤,问道:“杨大人,咱家记得陕西布政使钱永泰还是你的人吧?让他密秘联络些人,搞点小动作不是什么难事吧?” 杨总督神色一动,缓缓说道:“这个应当不难。” “那便成了!”余公公大笑道。 杨鹤等人沉吟一阵,暂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反对的意见,便同意了。五天以后,延绥巡抚洪承畴抽调了三千人马,杨鹤再从九边军中抽调七千人马,汇同京营总兵王朴带来的一万人马,问计两万人开拔到了固原州,在城外安营驻扎下来。 一封印了总督府大红公章的信函送到了陕西巡抚衙门里。 巡抚衙门大堂里。许梁轻轻的拍了拍刚刚收到的公函。沉思着问铁头道:“类似的公函都有哪些人收到了?” 铁头禀报道:“属下查探过了,除了少爷之外,便是陕西三司的大人们,像按察使邓水清。布政使钱永泰等人,此外延绥巡抚洪大人也在受邀之列。” 许梁道:“洪承畴是延绥巡抚,杨鹤既然要商议军事,怎么能没有了他。唔,你方才说东厂督公余公公和京营总兵王朴也到了固原?固原城外还建了座临时军营?” 铁头道:“是的。少爷。” 许梁想了想,摇头轻笑道:“本官亲自写信邀请余公公到长安城一会,这位东厂厂督却跑到了固原城!看来这位厂督大人有些怕见我啊。” 铁头嘻嘻笑着道:“这位东厂厂督原本就是没卵的货色,胆子小些也没什么稀奇!”然后看向许梁,问道:“少爷,您要去吗?” 许梁想了想,幽幽地道:“本官只是陕西巡抚,杨鹤却是三边总督,至少表面上还是本官的上级,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他召集开会,本官不能不去。” 铁头便有些急了,提醒道:“可是,少爷,青衣卫打探来的消息,固原城外驻扎了至少两万人马。属下担心那就是朝庭的给您下的套!就等着您往里钻呢!” 许梁听了,拍了拍铁头,不禁哈哈大笑:“就算是个圈套,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朝庭的这个圈套还是太小家子气了。区区两万人马,本官还不放在眼里。参会那天。本官要带三万梁军,浩浩荡荡的前去。我倒要看看,朝庭的这个圈套,能不能套住本官这头猛虎。” 许府的三夫人楼仙儿也知道了许梁要去固原参加三边总督杨鹤召集的会议的事情。夜里两人一番温存之后。楼仙儿枕着许梁的一只胳臂,舒了口气,担忧地道:“相公,你当真要去固原城吗?” 许梁轻嗯一声,说完,感到很奇怪:“你不是一向不关心这些事情的吗?” 楼仙儿看着许梁。认真地说道:“以前仙儿不关心,那是因为有冯姐姐在,一切事情冯姐姐都会考虑好了。如今不一样了,冯姐姐让仙儿跟随相公,那仙儿便要照看好相公,免得照看不周时被冯姐姐责怪。” 许梁心里一阵暖流流过,伸手刮了刮楼仙儿的鼻子,嗔怪道:“相公可是陕西巡抚,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哪里还要你们来照看。” 楼仙儿吸了吸鼻子,靠紧了许梁,执着地宣布:“这可是冯姐姐交给仙儿的任务,仙儿要办好了。”说着,楼仙儿便从被窝里钻了出来,赤着脚在屋里一阵翻找。 许梁探起头,好奇地问道:“仙儿你找什么?地上太凉了,快上来。” 楼仙儿不答,再翻找一阵,欢呼一声,重新回到床上,手里便抱了一件银丝软甲,正是许梁刚到镇原时,在镇原别院的地窑里得来的那件银丝软甲。许梁进京之后,便没有再穿它了。 楼仙儿细心地叠好,放到床边上,然后放心地再次躺下,朝许梁笑道:“相公要去,仙儿也不拦你,可你得穿着这件软甲去,这样的话,仙儿也较为放心些。” 许梁听了,连连点头,对于楼仙儿的关切,许梁怎能拒绝。 许梁决定要去固原,便花了几天时间把邓水清,何准,齐楚,罗百贯,毛玉洁等亲近属下一一找来密谈,将自己离开长安城之后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原本的打算,是给万文山留下五千兵守城,自己要带两万五千多梁军出去的,只是青衣卫急报在长安城周围突然出现了两支规模较大的民军,疑似有攻打长安城的嫌疑。 为了稳妥起见,许梁便不得不留给万文山两万兵马。再把火炮营也交给了万文山。 许梁带了一万梁军,连同铁头带领的两百青衣卫缓缓出了长安城,奔固原方向而来。 长长的队伍刚走了一日,经过凤翔府城外五十里的时候,铁头便接到一名追上来的青衣卫的急报,看过之后,铁头神情凝重地走到许梁的马车前,扣响了车门。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什么事情?”许梁沉声问道。 “少爷,侦缉处急报,陕西布政使钱永泰原本前天便起程该赶去固原开会的,昨夜突然悄悄地回到了长安城中,将长安城中好几位官员悄悄地叫到家里,密谈了近两个时辰。”铁头沉声道。 马车里一阵沉默。过了一会,许梁自马车里传出一声叹息:“知道了。” 铁头见许梁没有别的嘱咐,便拱拱手,喝令队伍继续前进。 队伍继续前进,第三天进入平凉府地界。队伍路过泾州的时候,长安城里留守的万文山将军派人传来紧急军情:分别有三股上万人的民军突然攻打长安府治下的蓝田,山阳和镇安,三地告急。同时长安城内三处粮仓昨夜被人纵火,损失惨重。夜里一贯平静的长安城里,突然暴发了十几起伤人事件,城中治安一夜之间突然就混乱了起来。 面对如此局面,万文山请求许梁调兵支援。 许梁目光看向固原州方向,眯着眼睛端详了良久,突然嘴角微微一笑,抬了抬手,道:“如你所愿!”便回头召过铁头,传令道:“传令随行的一万梁军,阿铁你率领,即刻返回长安城!” 铁头领命,然后问道:“那少爷你呢?” 许梁微微一笑,道:“我嘛,自然还是得赶去固原参三边总督杨大人的大会咯。人家费尽心思准备了那么久,我要是不赏脸去一趟,人家会很没有面子的。” “呃……” 铁头知道许梁既然下定了决心,便不再劝,将两百名青衣卫全部留给许梁,自己率领一万梁军匆忙返回长安城去了。 许梁等人目送一万梁军消失在官道尽头,卷起的尘土经久不歇。正要重新登上马车,忽然顿了顿,然后朝身边的青衣卫一扭嘴,道:“马车也不要了,把本官的大黑马牵来,本官这次骑马去固原。”(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六章 在长安等你 陕西巡抚许梁拋开一万梁军,只带了两百护卫径直往固原州方向而来的消息在几个时辰之后,便传到了固原总督府衙门里。 总督府里,其他应邀参会的官员都被杨鹤安排到了驿馆居住,杨总督安排了几个总督府的幕僚前去招呼。 而杨总督本人则与延绥巡抚洪承畴,东厂厂督余公公,京营总兵王朴聚在总督府衙门里,密切关注着许梁的行踪。 得到消息之后,四人都长舒了口气,其如释重负的程度犹如便秘多日一朝通畅一般令人浑身舒坦。 杨总督面有喜色,看着其他三人,笑吟吟地道:“只要许梁过了平凉城,大事便成了一半了。” 余公公得意洋洋。 洪承畴看了三人一眼,微微皱眉,道:“各位大人不要高兴得太早。要知道平凉城里还有罗汝才的三万兵马。谁能保证许梁就不会调动平凉城的兵马?” “呃……”洪承畴的话犹如一双突然伸出的手,将余公公的得意笑脸扼杀在萌芽状态,脸色顿时由晴转阴。 “再探!”余公公气呼呼地指示东厂番子。 东厂番子的办事效率应当说,还是相当可以的。不久之后,番子回报:许梁在平凉府停了下来。 “怎么会停了?”余公公惊怒地喝问道。 番子低了低头,老老实实地回禀道:“督公,据平凉城里的弟兄传回的消息,是平凉知府陆一发,游击罗汝才知道许梁路过平凉,特意把许梁拉进了平凉城,设宴款待。” 余公公气得咬牙:“咱们在这固原城里等得辛苦。他倒好,在平凉府里吃香喝辣!” 杨总督轻哼一声:“平凉知府陆一发,游击罗汝才原本便是许梁的属下。这两人挽留老上司,倒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再探!” 平凉城里。平凉知府陆一发,知县贺齐,林家络,游击罗汝才等人陪着许梁用过午饭,正闲坐着喝茶。 罗汝才劝道:“大人,末将打探过了,如今固原城里除了原本总督府的人马,还有京营。九边,延绥等地的兵马,总数不下三万人。前去参会的西北官员都被杨总督安排到了驿馆里。而杨总督,东厂厂督余公公等几人却集中在了总督府里,肯定在密谋着什么。大人身边就带这些侍卫,万一杨总督起了歹意,后果不堪设想。” 平凉知府陆一发也跟着劝道:“是啊,大人。为安全起见,就让罗将军带兵送您过去吧。” 许梁听了,却摆手笑道:“本官一出长安城。长安府里便开始不安稳起来。哈哈,某些人谋划这么久,无非就是希望本官只身进入固原城。长安城里带出来的一万兵马我都让铁头又送回去了。如果再从平凉出来又带上个一两万人,那某些人岂不是又要束手束脚了?” 许梁眼里带着自信的神采,淡然道:“本官就带这两百侍卫前去,为的就是让某些人满意,给他们点希望。” “大人!”罗汝才顿了顿,关切地道:“可是固原城如今是龙潭虎穴啊。” 许梁嘿嘿冷笑,“本官自有计划。” 诸人见许梁执意如此,便也不再劝。许梁抽空又去了趟平凉府里的许宅,在屋里与铁头的爷爷铁四爷聊了会。见老人精神很好,身体也没有什么毛病。便放心地出来。 再次从平凉城里启程的时候,已经是崇祯四年三月初六了。正是三边总督杨鹤约定的会议时间。 许梁一行人,不紧不慢地在通往固原的官道上走着。眼见时不时纵马奔过去一两名汉子,即便伪装得再好,经过许梁身边时,那紧张的眼神还是让许梁看出了端倪。 “太不专业了!”许梁坐在大黑马背上感叹着,“杨总督即便这么关心本官的行程,这个样子也未免太心急了。”许梁扭头问一旁的青衣卫队长,“你说咱们从平凉城出来,走了这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一共跑过去多少拨人了?” 队长的神情却远没有许梁放松,神色凝重,恭敬地回答道:“大人,属下看得清楚,已经过去六拨了。喏,后面来的这两个是第七拨。” 队长说的后面,便是从许梁等人身后又纵马赶上来的两名汉子。那两骑见许梁等人回头看来,便拨偏了马头,走到官道另一端,跑了过去。两汉子这回倒没敢再回头看。 许梁冷笑数声,道:“咱们也抓紧时间了,早点到固原城。” 杨总督确实很着急。总督府衙门大堂里,前来参加会议的西北高层已经到得七七八八了,然而唯一的主角却还在平凉到固原之前的官道上晃悠。 听得接连几批探马回报,许梁这厮虽然赶路的速度不快,但到底在往固原走,绷着脸色的杨总督,余公公等人才不至于暴跳如雷。 一名总督府的参谋第三次进来禀报。 “督台,已经过了约定的会议开始时间了。” 杨总督恼火地摆手道:“本督知道!你去外面告诉到会的几位大人,就说陕西巡抚尚在路上,不久便能到了,叫几位大人耐心等一等。” 待那参谋退了出去,余公公恼燥地叫道:“许梁这厮也太狂妄了!总督大人约定的会议时间,其他官员都早几天就到了,他到现在还在半道上!还有心情看风景。” 杨总督怒哼一声,转脸看着京营总兵王朴,问道:“王总兵,军队方面安排妥当了吧?” 王总兵阴阴的一笑,道:“总督大人放心,人手末将都安排好了。只要许梁进了固原城,末将保证让他束手就擒!” 杨总督满意地点头,吐出口浊气,无奈地道:“咱们再等一等吧。” 延绥巡抚洪承畴目光看向平凉城方面,虽然目前看起来,一切都在按照余公公设定的路线发展。然而洪承畴心里总有一丝疑虑:许梁此人年纪虽轻,却是老奸巨滑之辈,以他的势力。断不可能不会注意到固原城里的异常,然而他却当真只带着两百侍卫便赶来固原城了!这中计的剧情是不是也太顺溜了? 固原城外的官道上。许梁等人驻马观望。前方千米开外便是三边总督府所在地,九边之一的固原城。城外边行人稀少,守卫森严,城楼上军旗飘飘,城门放肆地敞开着,远远看去,黑洞洞的像张血盆大口。 “大人,固原城到了。”侍卫队长说了一句。 “我知道。”许梁淡淡地应道。然后问道:“京营总兵王朴的人马在哪里扎营?” 队长闻言指了指固原城东南边,道:“王总兵的营地在固原城东南外五里地左右。不过此刻军营内只是空营一座,兵马早被调进了固原城。” “杨总督所图不小啊!”许梁感叹道。 身后又是两骑纵马过来。 队长嘲讽地道:“第十一拨了。” 许梁沉声喝道:“拦下来!” 身后的青衣卫立马响应,一个包抄便将两名汉子围在中间。 骑马的汉子慌了,紧张地注视着许梁等人,“这位大人要做,做什么?” 许梁笑道:“装得倒挺像!拿下了!” 面对着两名多人,两名汉子很识时务,乖乖地任由青衣卫押到了许梁跟前。 “这位大人,咱们兄弟两个只是路过此地。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其中一名汉子拱手讪笑道。 “行了,别装了!”许梁冷喝道,“杨总督该是等着不耐烦了吧?” “我。我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哦?”许梁冷冷地看着两汉子,撇嘴道:“每人掌嘴二十。” 青衣卫领命,便上来两名侍卫,抡起大巴掌,对着两名汉子左右开弓,扇得啪啪作响。两名汉子惨叫着,其中一人仍在叫道:“我们真是过路的……” 二十巴掌一下去,两名汉子两边脸都肿得老高了。许梁一指那说话的,道:“这个人。拉到一边去,把腿打折了!” “大人饶命!!”那汉子慌了。颤声求饶,随即被青衣卫拖到官道旁边。 啊!!一声惨叫。那汉子被青衣卫三两下拍折了双腿,瘫软在路边,疼得头上直冒冷汗。 许梁再盯着另外一名汉子,冷笑道:“现在你还坚持说自己是路人吗?” 现成的榜样摆在眼前,汉子立马服软了,跪地求饶:“巡抚大人明察秋毫,小的不敢隐瞒,小的是总督府的人,奉总督大人之命来查看巡抚大人的行程。” 许梁满意地点头,“还算识相。本官也不杀你,有两句话要你替本官带回去。” “巡抚大人请吩咐。” 许梁嘿嘿一声冷笑,接着对着那汉子交代一番,随即上马,拨转马头,与两百名青衣卫往原路扬长而去。 汉子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敬畏地看着许梁等人离开的方向,摇头苦笑一声,走到路边,将那名被打折了腿的汉子扶上马背,两人神色复杂地对视一眼,垂头丧气地往固原城走去。 固原总督衙门里,杨鹤和余公公已经等着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总督府的参谋已经过来催了三次,最后被杨总督捶着桌子骂了出去。 终于又有一拨探子回城了,进了总督府衙门,站到杨鹤等人面前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而且两侧脸颊又红又肿,上面依稀可以看见巴掌印子。 杨总督急步走了过去,急声问道:“怎么样?许梁进城了没有?” 探子欲哭无泪,捂着脸颊,道:“回总督大人的话,许梁已经到了固原城外边,在那里停了下来。属下从那路过,被许梁的人拦下了,还把属下给打了,您看属下这脸肿得……” 杨总督没好气地喝断道:“我没问你这些!我是问许梁现在人呢?进城了没有!” “没……他们在城停留一阵,打了属下之后,便原路返回了!” “什么!!!”杨鹤,余公公,王朴听了探子的话,都惊叫了起来。 “回去了?!” 探子可怜兮兮的点点头,又吞吞吐吐的道:“他还让属下进城带话……” 杨总督如同无头的苍蝇,正铁青着脸色准备骂娘,闻言惊怒道:“什么话,快说!” “许梁他要属下回禀总督大人,他说固原城里有杀气,他就不进去了!” “……” 杨总督顿时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鼓着眼珠子瞪着那探子!余公公跳了起来,朝王朴尖叫道:“这厮在耍咱们!他们肯定走不远,王总兵,快追!” 王总兵气哼哼地便往走走,叫齐埋伏在固原城门口附近的京营官兵,紧追出城去了。 总督衙门里,杨总督恨不得拿刀砍人!余公公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将一口难听的家乡话都骂了出来。只不过屋里杨鹤和洪承畴都听不懂罢了。 洪承畴坐在椅子上,沉思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杨总督气了半晌,一回头见那探子还傻楞楞的在那杵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站这里做什么?!” 探子很委屈地看着杨总督,嚅嚅说道:“禀总督大人,许梁还让属下给厂督大人带句话。” 余公公一愣,又惊又气地叫道:“他人都跑了还给咱家留什么话?” 探子担心地看了余公公一眼,眨巴眼睛,道:“许梁说,他在长安城等您……” 屋内三人顿时一愣,只见东厂厂督余公公脸色迅速充血泛红起来,随即一跃而起,暴跳如雷:“混蛋!我要杀了他!千刀万剐!” 探子惊恐地看着暴怒的厂督大人,他把该带的话带到了,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立马拱拱手,准备闪人。 “等等。”突然延绥巡抚洪承畴叫住了他,盯着探子的眼睛:“本官记得每一批人都有两个,怎么就你一人回来禀报?你的搭档呢?” 洪承畴的一句话顿时把杨鹤和又跳又叫的余公公给吸引过来。杨鹤沉声喝问道:“对啊!还有一人呢?” 探子脸上露出劫后余生般的神情,看了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的杨总督等人,指了指外边,小声地道:“属下是两个人一道回来的。只不过那位兄弟被许梁打断了双腿,眼下正在外面地上躺着,是以,只有属下一人前来禀报。” “呃……” 屋里安静了一阵,杨总督无奈地摆手,把那探子打发了出去。 然后总督府的参谋第四次走了进来,无奈地朝杨总督拱手问道:“督台,大堂上诸位大人等着开会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 杨总督气哼哼地甩袖怒道:“催什么催?!正主都跑了,这会还怎么开?不开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七章 混水摸鱼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杨总督这么说,当然是气话。总督府正式下了会议通知,如果最后仅仅是因为陕西巡抚许梁一人缺席,这三边总督的会议便不开了,那往后,杨总督这张老脸该往哪搁? 会议推迟了两个时辰,终于开始了。只不过会议的精神,十几位到场的西北高层,最是很不满意的。 通知上说是商议如何剿匪平乱,而实际上,杨总督只是无精打采地在会上讲了一些虚得不能再虚的官面话,什么西北动乱已久,各位当同心协力,保境安民,为国尽忠之类的勉励话,至于如何布署,如何行动,却是一点内容都没说到。 会议拖拖拉拉的开始,莫如其妙的结束,这便是到场的西北高层对这次规格特高的会议的印象。 十几位西北高层离开固原城时,刚出城门,便看见京营总兵王朴带着一支军队返回固原城,王总兵的脸色很不好看,几位认识的西北官员向他打招呼,王总兵都没有理会,径直进城去见杨总督了。 见到杨总督,东厂厂督余公公等人,王总兵一屁股重重坐进了椅子里,扔下一句话:“许梁这厮跑得太快,没追上!” 王总兵确实没有追上。许梁率领两百名侍卫,一旦回头,便纵马狂奔,一口气奔出三百余里,路经平凉府时都没有做停留,径真返回长安去了。 许梁的意思很简单,在固原城外露个脸,偏就不进去。给余公公,杨鹤等人全部的希望,然后一个华丽转身,转眼间让杨总督等人由希望变成了绝望,很好地体验了一把人生的大起大落。 说许梁没在平凉城停留,到也不够确切,因为许梁还是派人给平凉知府陆一发,游击罗汝才两人带去了一份手令。 长安城这几天很混乱。治安水平一夜之间降到了历史最低点,打砸抢事件时有发生,长安知府齐楚忙得焦头烂额,牢房里已经快住满了人。衙门里连扫地的都派了出去,人是一群一群地往牢里抓,然而效果依旧寥寥。 崇祯四年三月初九,许梁回到长安府。长安知府齐楚,课税司提举罗百贯。代右布政使何准等几人便跑到巡抚衙门来诉苦。 知府衙门牢里犯人暴满,课税司衙门被不明人士砸了,布政使司的仓库夜里也遭到小偷光顾,丢了不少存银。 许梁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几位亲信手下的汇报,嘴角的冷笑越来越重。待几人说完,许梁便看向铁头,问道:“万文山的人马什么时候回长安?” 铁头道:“镇安和山阳的民军已经被打退了,万将军已经班师回城,预计后天便能到长安。” 许梁点点头,然后朝齐楚等人说道:“诸位。长安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是本官始料未及的。本官匆忙从固原赶回来,也是担心长安城出事。眼下城内只有一万守军,万将军的人马尚未返回,你们先各自回衙,耐心等待。” 齐楚等人点点头,有些话不必说透,在座的谁都知道这场突然到来的骚乱背后,肯定有某些人在指使。长安城内守卫不足,巡抚大人想要搞大清算。总也得等到游击将军万文山的人马回来之后再说。 其他人都没有什么问题,倒是长安知府齐楚为难地说道:“抚台,其他的倒好说,只下官的牢里此刻已经是人满为患。再也关不下了。” 许梁大手一挥,冷笑连连道:“这好办,知府衙门的牢里装不下,巡抚衙门的大牢里可还空得紧。把犯事的人都移交过来,他们敢犯事,本官就关得起。” 齐楚等人听了。都心中一寒,知道巡抚大人这是真动气了,不由为那些犯人先默哀了起来。 将齐楚等人送走,许梁回头便把青衣卫档头铁头叫进了书房,关上房门,沉声喝问道:“那些扇风点火,趁机作乱的人都查清楚了吗?” 铁头摩拳擦掌地道:“少爷放心,我一回来,便把青衣卫和巡抚衙门的人都派了出去。【ㄨ】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说说。” 铁头道:“进犯镇安县和山阳县的民军,是神一魁的手下,杜三和杨老柴的人马。兵力也不多,三五千人的样子,攻打镇安和山阳,充其量也就是作作样子,连城门都没攻破,万将军带兵一赶到,他们就跑了。而长安城里的动乱,虽然犯事的人很多很乱,但侦缉处调查得清清楚楚,基本上挑头的是陕西布政使钱永泰,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盐运司,镇守太监府,苑马寺等衙门,甚至一些镇国,辅国将军一类的勋贵世家也有参与。” 许梁听了,脸色铁青,眼中闪过狠厉之色,连声喝道:“好,好,好得很!” 铁头又道:“不过,少爷,比较棘手的问题是:秦王府好像也有参与。” “秦王?”许梁轻吸口气,秦王是世袭藩王,且封在就在西安府。当代秦王朱存枢许梁也虽然没有见过,但听底下人说过,此人倒也算是个安份守已的藩王。当年韩王世子作乱时,曾求助于秦王,只是秦王没有理会罢了。 钱永泰竟然能够说动秦王跟着打配合,这倒让许梁有些许意外。然而也仅仅是意外罢了,区区一个藩王许梁也没有放在眼里。 “少爷,您打算怎么处理这次的动乱?”铁头兴奋的问道,他知道许梁既然回到了长安,便不会对这些兴风作浪的人坐视不理,肯定有后手的。 许梁诡异的一笑,瞧着铁头,说道:“听说过混水摸鱼这句话没有?” 铁头听得更加兴奋,跃跃欲试地问道:“听过,怎么个摸法?” 许梁道:“他们不是要把长安城弄得一团糟吗?那咱们就帮他们一把。他们打砸抢,咱们也跟着一起打砸抢!而且要把声势搞得越大越好。把青衣卫,巡抚衙门,还有驻地梁军都乔装一番,全派出去,给我使劲的打砸抢!最好把整个长安城都给我翻过来!” “啊?”铁头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梁。“少爷,我没有听错吧?” 许梁眨眨眼睛,问道:“难道我表述得不够清楚?” 铁头嘴角抽搐一番。心疼地说道:“那可是咱们的长安城,砸了怪可惜的……” 许梁哈哈大笑,拍着铁头的肩膀,笑道:“看把你给吓的。咱们的人抢归抢。可也得有针对性的抢。那些中规中矩的小商小贩,平民百姓就算了,他们也没什么家底。让咱们的人,都盯着你说的那些趁机扇风点火,兴风作浪的人家的商铺。库房,宅院,给我狠狠的砸!能抢走的值钱东西一律抢走,抢不走的,就给我通通砸烂了!嗯,要说清楚了,只许砸,不许放火烧房子!长安城里建筑这么密集,一旦烧起来可不好收场!” 铁头总算明白过来,兴奋得整个方脸都通红。点头犹如小鸡啄米,转身一阵风似的出去布置人手去了。 于是崇祯四年的三月初九,陕西巡抚许梁回到长安城之后的那个下午,长安城的动乱迎来了一轮小高峰:几乎长安城里所有的知名的大店面都被突然出现的彪形大汉又砸又抢,几座大型商号的库房也在那天夜里被一群悍匪打晕了守卫,撬开了房门,将里面的值钱东西,全都洗劫一空,听说连堂堂秦王府的名下的产业都遭了殃。 次日一早,告状要知府衙门缉凶的状子堆到知府齐楚的桌上。已经有半人高,而且递状子的人非富即贵,连秦王府都派人递了状子,来了一名管事的。在齐知府面前很是摆了一阵脸色。 齐知府感到形势不对头,连忙跑到巡抚衙门去打探风声,回来之后便闭门谢客,听说是头痛病又犯了,难受得要死。 前去告状的人见知府大人闭门谢客,核计一番便将申冤的对象转移到了陕西巡抚衙门。巡抚衙门的谱儿更高。大门口站了两排兵勇,虎视眈眈地看着前来告状的人群。 门口青衣卫档头铁头负手冷笑着看着这些人。 “快开门,我们要见巡抚大人!”有人叫道。 铁头斜了这人一眼,见他一副富户管家模样的打份,便不阴不阳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巡抚大人日理万机,岂是想见便能见的?” 那管家挥着手中的状纸叫道:“我乃是镇国将军府上的管家,昨夜有人打晕了守卫,盗走了我家将军仓库里的上万两银子!我要告状!” 铁头心里差点失笑出声,那位镇国将军的府第,是铁头一时手痒,亲自带人去做的。想不到收获颇丰,光银子就抢了不下一万两,此外还有些珍贵药材,玉器之类的东西。 “哦!”铁头长哦一声,淡淡地问道:“管家贵姓哪?” 管家只当门前这人听到镇国将军府的名号,心里头害怕了,脸上不禁有得意之色,抬高了下巴,叫道:“敝人姓刘。” “原来是刘管家!”铁头说道,然后探出手去,说道:“刘管家手上状纸上写得什么东西,给我瞧瞧先?” 刘管家迟疑了一下,便有旁边的人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刘管家,这位便是巡抚衙门的侍卫队长,听说是姓铁,是巡抚许梁的忠心部下。” 刘管家听了,便再次打量眼眼前这名健壮的方脸大汉,将信将疑地将状纸递了过去。 便见这位巡抚衙门的侍卫队长手里捏着刘管家递过去的那份状纸,横着看看,皱起眉头,又竖着看看,摇摇头,再倒过来看看,然后浓眉一瞪,拍回到刘管家手上,气呼呼地叫道:“画的什么玩艺儿!本官看不懂!” 刘管家气得不轻:敢情这位装模作样的,却是个不识字的主。 “这位大人,我这状子是要呈给巡抚许大人的,你既然看不懂,还请去里面通传一声!”刘管家叫道,然后指了指身后十几个拿着状纸的人,说道:“你看好了,我身后这些人,可都是来告状的!” 铁头白眼一翻,伸出一根手指头扣着鼻屎,鼻孔朝天地轻哼一声,道:“刘管家,你看清楚,这里是巡抚衙门!咱们巡抚大人有规定,在他治下的各府县,有冤情要告状,一律到县衙,府衙去告!巡抚大人很忙,没功夫理会你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 “哎,你这人怎能如此说话呢?”便有人不服气了,叫道:“巡抚大人是陕西最大的父母官,在陕西省内有了冤屈,不找他找谁?” 铁头嗤笑道:“要告状,可以去长安县衙,长安府衙!” 那人气呼呼地道:“长安府衙我们去过了。知府齐楚用头疼推拖!我们没法子,才来的巡抚衙门。” 铁头嘿的一声笑,道:“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总之一句话,巡抚衙门不接案子!” “我们不信!我们要求见巡抚许大人!”刘管家带头走哄叫道。 “对,我们要见巡抚大人!”刘管家一说完,身后的人立马跟着举手叫道,大有不见许梁本人,绝不罢休之势。 铁头冷冷的目光在刘管家头上扫过,沉声喝道:“巡抚衙门重地,尔等敢大声暄哗,以妨碍公务论处!来呀,给我抓起来!” 铁头身后的一众巡抚衙门兵勇听得指令,立马上前抓人。刘管家头一个被摁到了地上,接着又抓了七八个人,其余的人见状,惊叫一声,四散而逃。 “凭什么抓我!”刘管家头被摁到了地上,啃了一嘴泥,瞪着铁头质问道。 铁头冷笑一声,挥手把刘管家等人带进巡抚衙门大牢,给关了起来,呸了一口,暗骂:蠢货,抓的就是你! 告状的人不但没告成状,反倒被抓了起来!消息传出去,很快便有镇国将军府的人来到巡抚衙门,请求见巡抚许梁,要求释放刘管家。 来人在巡抚衙门前等了好一会,才见一名侍卫走出来,冷冷地看着他,扔下一句话:“刘管家冲撞巡抚衙门,关押一个月,以示薄惩!” 镇国将军府的人还想求情,便见那侍卫理都不理会,转身进去了。 待到三月初十晚上,长安城的动乱越演越烈,当天夜里,连盐运司,苑马寺这样的权力衙门都遭了殃。盐运司丢了十几万担盐引和几千两银票,而苑马寺内准备进贡给朝庭的十几匹大宛良马,也被人连夜牵走了! 布政使司衙门后院里,布政使钱永泰对面前来质问的苑马寺卿等人,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本官已经传话让他们停手了呀!是谁这么不听招呼,不长眼睛胡乱下手?!”(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八章 流血夜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苑马寺卿犹不相信钱永泰的话,瞪着钱永泰,“当真不是你手下的人做的?” 旁边盐运使等人也用怀疑的眼光看着钱永泰。 钱永泰见状,立马痛心疾首的指天发誓:“真不是本官的人做的。我的人得到消息,万文山率军明日便能返回长安城了,在得到消息之后,我便吩咐了下去,让他们停了手。” 说着,钱永泰觉得自己不能再过示弱了,便反问道:“会不会是你们找来的人砸得兴起,一时刹不住手?误伤了自己人?” 苑马寺卿断然否认,“不可能,本官衙门里派出去的人有大半都被关进了长安府的地牢里,剩下的人手仅够守着苑马寺,绝不可能再做出昨晚这样的大案!” 钱永泰听了,目光缓缓转向其他人,在场的其他官衙的头头都摇头否认。 “这就奇怪了!”钱永泰喃喃自语道:“不是咱们的人做的,长安城里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众人面面相觑,不久之后,盐运使迟疑着说道:“会不会……是秦王府的人?” 这倒提醒了众人。此次联合行动,钱永泰成功地把秦王朱存枢也一道拉下了水,行动的时候秦王府也派了不少人参与,比如说砸毁课税提举司的案子,便是秦王府的人做的。许梁设立课税司,在长安府试点征收商税,利益损伤最严重的便是秦王府。因为秦王的封地就在西安府,长安城里三成以上的商铺都挂着秦王府的招牌,课税司征收商税,无异于从秦王府嘴里抢食,自然遭到秦王府的记恨。 众人听了都有些怀疑,苑马寺卿很自然地推理道:“盐运使大人说得极是。秦王地位尊崇,手下人手众多,他若想做这等事情倒也是容易得紧。” 有人怀疑道:“不应该吧?听说昨夜秦王府的宅子也遭了灾……” 苑马寺卿冷笑一声,讥讽地道:“谁知道这是不是秦王使的障眼法?老朱家的人,一个个都心黑得很!” “这个……” 钱永泰见屋内众人再讨论下去。便有窝里斗的趋势,忙站起来制止了争论双方,摆手道:“诸位稍安勿躁,秦王那里。本官会去说清楚。眼下总督大人已经来信了,许梁这厮既然已经逃回长安,那此事的事情便暂且到此为止,还请各位约束部下,切莫再胡乱行动了。” 几位衙门头头都拱手称是。苑马寺卿便问道:“钱大人。既然行动停止,那下官衙门里被西安知府衙门抓起来的人,什么时候能够释放出来?” 其他几个衙门的头头听了,也看向钱永泰。 “是啊,钱大人,我们也有不少人被抓了。”钱永泰愣了愣,西安知府齐楚此次长安城打砸抢的事件中,抓了不少人,而且抓的并非只有这几个衙门派出去的人,连布政使司里也有不少参与的人被抓了! 知府衙门放人是肯定的。但现在却不是时候。钱永泰拱拱手,道:“诸位的手下被关押在知府衙门和巡抚衙门的大牢里,此事诸位说起来都是为了给钱某面子才参与进来。诸位放心好了,本官会设法把人放出来的。” “如此,那就多谢了。”苑马寺卿等人听了,暂时也不作他想,便相继告辞离去。 钱永泰待人都走光了,便换了便装,匆匆从布政使衙门后门出去,往秦王府方向去了。 三月初十那天傍晚时分。游击将军万文山率领两万梁军提前赶回了长安城。万文山一进城,尚未回家歇息,便被叫到了巡抚衙门里。 许梁的书房里,陕西巡抚许梁神色凝重。目光锐利,看向铁头和万文山,恶狠狠的说道:“原本我还想等两天再行动,现在既然万将军已经回来了,那便无须再等下去了。今夜,本官要让那些人付出血的代价!” 感受到许梁神态间的狠厉之意。铁头和万文山齐声喝道:“请大人吩咐!” 许梁招了招手,示意两人靠过来,待铁头和万文山走近了之后,许梁铺开了长安城里的地图,指点着地图上早就标注好的各个点,如此这般地吩咐下去。 铁头和万文山听得一愣一愣的,猛点头。待许梁将计划完完全全地交代清楚,两人走出许梁的书房时,顿时脚底生风,满面煞气。 这天晚上,钱永泰自从秦王府回来之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如同钱永泰起初判断的一样,他去找秦王朱存枢,问起昨夜的动乱,秦王矢口否认,还拿秦王府的宅子也遭了强盗一事做证明。 而且看秦王朱存枢的语气神态,钱永泰心里也感觉这些事情不像是秦王府做的。 既然这些事情,不是自己的人做的,不是其他衙门的人做的,也不是秦王府的人做的,那还能有谁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陕西巡抚许梁!!! 许梁一路从固原城外马不停歇地赶回长安城,当天傍晚长安城里的动乱便再次升级,当天夜里几乎参与行动的各个衙门,各个府第都遭到不明人士的袭击,东西被砸,钱财被抢,就差杀人放火了! 钱永泰站在自家院中,默默地想着,忽然浑身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他突然感觉这三月里的夜里出人意料地寒冷,四面吹过来的风,凉嗖嗖的,即便钱永泰身上披着昂贵的皮袄,依旧感觉到冷意。 他放眼朝四周看看,自弟弟钱宁和他手下四百多手下死干净后,往日热闹的钱府也就冷清了下来,不复从前的光景。 想到弟弟钱宁的死,钱永泰对许梁的恨意便又加重了几分! 许梁真命大哪!钱永泰边往卧房方向走,心里边感叹着。虽然他对杨总督算计许梁的计划了解得不多,但以三边总督杨鹤加上东厂厂督余公公,此外还有个延绥巡抚洪承畴几个人的能量,钱永泰相信,只要许梁踏入了固原城,必死无疑。 然而许梁这厮贼精贼精的,人都到了固原城外,居然扭头又跑回长安城来了! 此人不除。我寝食难安哪! 钱永泰感叹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院门口,往前便是卧房了,房内尚亮着灯光。刚娶进门不久的第三房小妾手里捏着香帕,正骚首弄姿地倚在门框边上,媚眼如丝地看着钱永泰,妖娆的身段掩盖在簿袍之下,更显得春心荡漾。 钱永泰见状。顿时感觉小腹部位一阵热流往上涌动,越发觉得把家里的原配,那个黄脸婆送回老家是今年做过的最英明的决定。 “老爷,您怎么现在才过来!人家都等一晚上了!”小妾扭动着如蛇一般的柔软的身躯,似嗔似怨,嗲声叫唤道。 钱永泰顿时酥麻到了骨头里,将心里头那点烦心事一股脑儿丢到了一边,张开双臂,色眯眯地大叫一声:“小乖乖莫着急,本老爷这就过来疼你啦!” 嘴里叫着令人眼红的话。钱永泰似乎全身骨头都轻了半分,一步一跨,急不可耐地跳跃着朝小妾扑来。 “老爷,不,不好了……” 突然的一声喊叫,令钱永泰颇为不爽,回头瞪着来人,喝骂道:“老管家你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来打搅我……” 钱永泰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这位年过六十。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步履踉跄扑到自己脚下,嘴里大口大口地往外冒着黑血。 “快跑……老爷快跑……” 老管家话讲到一半,一口气没接上来,就此扑地。再无声息。 院门口黑影闪动,转眼间便奔进来七八名蒙面黑衣人,眼神凶狠,手握砍刀,刀锋上寒光闪闪,尚在往下滴着血珠子。 “啊!!!杀人啦!!”钱永泰第三房小妾的高分贝的惊恐的尖叫声适时地响起。随即她三步并两步,慌不择路地逃进了卧房。 黑衣人在缓缓逼近,阴狠的目光锁定了钱永泰。 “你们是什么人?”钱永泰浑身如坠冰窑,惊恐地这些人,两腿哆嗦着断地后退,最后被进卧房门的台阶绊住,跌倒在台阶上。 黑衣人仍地逼近,钱永泰手脚并用,不断地后退,一退再退,已经退到了卧房的门槛边上。 “不要杀我……” 钱永泰惊恐地哀求道,大腿边很快湿漉漉的印了一片,一股尿骚味扩散开来。他也顾不得地上的脏臭,翻身跪倒在黑衣人面前,不停地磕头,嘴里哀求道:“英雄,饶命啊!” 黑衣人眼中露出鄙夷的神色,手中砍刀一挥,寒光一闪,钱永泰惨叫一声,便倒在一边,再无声息! 呸!黑衣人不耻地呸了一口,大步跨过钱永泰的身体,进了卧房里面,随后里面传出那小妾惊叫声,但也仅仅片刻功夫,里面那小妾惨叫一声之后,便再无声息。 黑衣人从里面走出来,斜提在手上的砍刀滴滴嗒嗒不停地往地上滴血。 “走,去下一家!” 类似的情景在长安城里各处府第上演,苑马寺卿府上,盐运使府上,镇守太监府上,镇国将军府上…… 这一夜长安城里的百姓睡得是不安生的,因为不远处的某位大人府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突然传出几声惨叫声,偶尔也有兵器打斗的声响,甚至离得近些的百姓,贴着围墙仔细听,还能够听到人头砍落时,骨辘辘滚落在地上的滚动声。 当夜夜色很黑,行人绝迹,连打更的更夫都没有按时出来报时辰!各地的惨叫声断断续续持续到天明时分,终于安静了下来,长安城里一片死寂。 有胆大的百姓站在自家大门后面倾听了许久,确认外面没有什么声响之后,便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双眼透过门缝看对面镇国将军府的情况。 镇国将军府的大门看上去依旧十分气派,朱漆的大门紧闭,上面两盏红灯笼照亮了大门前一片地方,长安城的安静气息应当是传染到了镇国将军府上。往常这个时候,镇国将军府的侧门应当是打开的,府里的厨子该赶着马车出去采买新鲜的蔬菜肉类了。 而此刻侧门也是紧闭着的,丝毫没有开启的迹像。 这位平头小百姓仍不死心,壮子胆子打开了自家的门,侧着身子钻了出去。小心地靠近了镇国将军府门前。 因为他确认,昨夜的惨叫声,砍杀声便是从镇国将军府里面传出来的。好奇心重的小百姓觉得作为十几年的邻居,应当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小心地走上正门,轻轻地叩门,再仔细听着。 没有人应声。 他又稍稍用力去推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不成想大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咯咯吱吱的发出了些声响。 “有人吗?”小百姓叫唤着,朝里面张望了一眼,镇国将军府正门进去,便是个阔大的庭院,青砖铺地,四周种满了名贵的花草。 庭院里面没有看见人。 “有人吗?我进来了!”小百姓叫着,他抬脚跨过门槛,小心地走了进去。作为十几年的邻居,他对镇国将军府里的大多数下人都很熟悉,虽然这将军府里的刘管家对自己很不友好,老欺负他。 一只脚踩落地,再抬起来时便感觉鞋底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粘粘糊糊的抬不起来。 小百姓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右脚踩到了团黑糊糊的东西上面,粘住了脚。 “这什么东西?”小百姓蹲下身去,想要看个清楚,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钻入鼻孔,他的脸色很快就变了,变得惨白惨白的,双手双脚也忍不住地哆嗦了起来。然后他看见了那团黑糊糊的东西的来源,镇国将军府的大门之后,那个时常取笑自己的门子匍匐在门后面,那滩黑糊糊的东西原来是未干的血迹,自那门子的脖子部位,一直流到了门槛边。 小百姓喉咙发紧,缓缓抬头,随即看见了第二具尸体,那是一个青衣丫环,倒在了庭院过道边上,手里犹自提着一盏灯笼。然后是第三具,第四具…… “杀人啦!!” 小百姓尖叫一声,拔脚就从死尸满地的镇国将军大门前跑了出来,穿过大街道,正要往自己家里跑,猛然顿住脚步,转身便换了方向,朝长安知府衙门急奔出去。(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九章 凶手 那小百姓跑到长安知府衙门前时,发现府衙门口比他早到的报案人员足有十几个人。随即有知府衙门的经历官出来,将十几位报案人提供的案情记录下来。 轮到镇国将军府附近的那小百姓陈述案情的时候,便见知府衙门正门大开,两队神情肃穆的官差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经历官心有余季的感叹道:“太惨了!一夜之间,二十二起命案!” 一席话将前来报案的百姓吓得不轻。 三月十一的那一天,长安知府衙门贴出告示,由于昨夜长安城里接连发生二十多起命案,长安城全城戒严,城门紧闭! 晌午时分,长安府衙,按察使司,巡抚衙门,连同驻过长安城的梁军全部出动,全城范围内缉拿如此胆大包天的凶手,整座长安城里风声鹤唳,鸡飞狗跳!随处可见杀气腾腾的官兵。 各处街道都设置了关卡,盘查过路的行人。长安城里各个酒店,茶馆,红楼都被官兵逐一拍开大门,挨家挨户搜查可疑人员。 沿街的百姓多少年来都没有经历过如此紧张刺激的场面,不少人躲在门缝后面,观看着街道上的搜查动静,不时见一队队官兵押着搜查出来的不明人士经过,押往指定的地点。 巡抚衙门里,长安知府齐楚,布政使何准,指挥使邓水清,课税司罗百贯等人齐聚巡抚大衙,许梁端坐案首,幽闲地品着茶水,不时翻看到呈报过来的搜查名单。 许梁翻看几份,不时发出一阵冷笑,把堂上几位大人听得是心惊肉跳。 “看看,这搜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许梁拍打着手上一叠名单,“小小一处悦来客栈便搜出了一百二十多位携带兵器之人,身上还没有路引!一座戏园子里竟然藏了三十六位鞑子,嘿嘿。他们不远千里来到陕西,难道只是为了听场戏文?!” “诸位大人,”许梁撑着桌面,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查不知道啊。一查才知道小小的长安城里竟然窝藏了这么多不法份子。”说着,许梁看向长安知府齐楚,饱含深意地道:“齐知府,长安城的长治久安,你这个知府任重道远哪。” 长安知府齐楚心神颤动。面色泛白,勉强挤出点笑容,拱手道:“下官惭愧!” 按察使邓水清动了动嘴唇,终于忍不住小心地拱手说道:“巡抚大人,昨夜一夜之间,长安城里布政使钱永泰,盐运使,苑马寺卿等几十位官员家里发生灭门惨案,此事该如何处理,还请大人尽快示下。” 许梁淡淡的目光瞟了邓按察使一眼。脸上显现出悲痛之色,神色悲愤地道:“长安城里的不法份子意然如此狂妄大胆,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朝庭官员说杀就杀,说灭门就灭门!视朝庭法度如无物!查!一定要彻查!” 诸官员听了,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邓按察使嘴角狠狠的抽搐几下,对于昨夜发生的事情原委,邓按察使不傻,虽然没有参与。但心里明白得很。对于巡抚许梁的狂风暴雨般的报复行动,邓按察使又惊又惧。 既然许梁装傻,作为一名合格的下属,邓按察使及时调整了心态。连忙附合着愤怒地道:“巡抚大人说得甚是!长安城多少年来,从未发生如此惨烈的命案!下官向巡抚大人保证,倾尽我按察使司所有的力量,誓将案件一查到底!给朝庭,给大人一个交代!” “唔,那就辛苦邓大人了。”许梁脸上泛起笑意。满意地朝邓按察使点点头。 “哪里,下官职责所在,这是下官应该做的。”邓按察使忙谦虚地拱手道。 许梁满意地点头,然后话气一转,收起了悲愤的神色,幽幽地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长安城里发生了命案,但官府的工作不能因此而耽误。邓大人,向朝庭的紧急奏报,该怎么报就怎么报。至于由于几十位官员的死亡而导致的衙门空缺,咱们得尽快设法解决才是。” 许梁幽幽地说着,目光在几位大人脸上扫了一遍,探询地问道:“几位大人,依你们之见,该如何处理才好?” 巡抚衙门大堂上,邓按察使,何布政使,齐知府,罗提举等人面面相觑,都在心中暗想:昨夜才发生的命案,巡抚大人今天便要讨论官衙的动作问题,是不是太早了点? 齐知府轻咳两声,迟疑着说道:“抚台,钱布政使等人死得突然,下官等人一点准备都没有。依下官看来,此事该速速禀报朝庭,请吏部尽快补齐空缺才是。” 许梁听了,眉头微微皱了皱,瞟了齐知府一眼,沉吟着说道:“齐大人所言,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齐知府心里一咯噔:听这话里的意思,自己所提的方案好像不怎么合迎合巡抚大人的心意哪?见许梁将目光飘向了别处,便明白自己的法子不合许梁的口味,心中忐忑不安。 许梁看向邓按察使,笑呵呵地问道:“邓大人,你有什么建议?” 邓水清老成持重,知道许梁这样问起,显然是对长安知府所提的法子不怎么满意。脑筋急转,忽然想到一个点子,便笑呵呵地拱拱手,道:“抚台明鉴,陕西到京城路途遥远,若一味苦等朝庭下派官员补缺,一来一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依下官看来,不如按照巡抚大人的老方子,先由巡抚衙门暂时指派代理官员,行动衙门的职权,待朝庭选派的官员到任之后,再将各衙门转交给选派的官员打理。如此一来,既不耽误官府政务,又能顾全朝庭颜面。” 许梁再次皱了皱眉,摆手道:“这个嘛……先前本官任命何准代理陕西右布政使,陆澄源代理巩昌知府,丁世友代理汉中知府一事,虽然巡抚衙门左催又催,吏部却一直没有回复。长期代理官府政务,也不是长久之计。” 邓水清一愣,随即闭上了嘴。与长安知府齐楚相视苦笑。 许梁更又看向课税司提举罗百贯,饱含期望地问道:“罗百贯,你有什么看法?” 罗百贯见齐知府和邓按察使的建议都不合许梁的心意。心中也猜不透许梁在打什么主意,于是耍起了滑头,笑呵呵地朝许梁说道:“回大人的话,下官暂时也没有想到比齐大人。邓大人所提的更好的点子。一切还是听巡抚大人您的。” 一句话提醒了齐知府等人,几个人顿时恍然大悟,齐声说道:“一切任凭巡抚大人作主。” 许梁哈哈一笑,给了罗百贯一个赞许的眼神,意气风发的站起身。大手一挥,“既如此,那本官便说说我的想法:陕西布政使司钱大人死了,好在何准这位代理布政使在,布政使司有何大人顶着,本官也放心。至于盐运使司,苑马寺,镇守太监府这几座衙门嘛……咳咳,诸位也知道,陕西这些年兵荒马乱的。除了练兵打仗,也没有别的事情!我看这几座衙门往后也不必再设了,一并撤消算了!这几座衙门的职能一并并入巡抚衙门!诸位,你们以为如何?” 邓按察使,齐知府等人听了齐唰唰地心神一颤!迎上许梁凌厉的目光,几人惊慌地立马附合道:“还是巡抚大人思虑周全,下官等没有异议。” 许梁心情很好,哈哈大笑道:“好,那便这么决定了。” 许梁笑得很畅快,邓按察使等人脸色却微微泛白。额头上都冒了冷汗,对许梁的狠厉认识,再一次升高了一大截。 狠!太狠了!这位巡抚大人连给朝庭选派官员的机会都不留,直接裁撤衙门机构。将权力收归到了巡抚衙门!这是要搞独裁的节奏啊! 几位大人虽然心思复杂,然而兵权在许梁手里,与许大人作对的下场:布政使钱永泰的例子便摆在眼前,邓按察使等人可不想步钱永泰的后尘,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裁撤的也不是自己的衙门。又何必多事多嘴惹许大人不快? 至于合不合法,朝庭答不答应,呃……这是皇上和内阁考虑的事情! 邓水清等人很快便在许梁如刀的目光下统一了思想,又连接表态全力支持巡抚大人的任何决定,这才在巡抚大人满意的目光中一边擦着冷汗,一边恭敬的告辞离去。 长安城的搜查工作进行了两天两夜才在长安百姓的期盼中结束了,城门开始开启,允许百姓进出。 游击将军万文山前来巡抚衙门报告战果的时候,问起对搜查出来的三千多不明人士的处理办法。 许梁阴险的一笑,杀气腾腾地喝道:“这些不法份子胆大包天,一夜之间杀害我陕西官员数十人,不杀他们,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振国威!明日午时,统统拉到菜市口斩首示众,震慑宵小鼠辈!” 万文山精神一振,肃然应道:“是!” 长安城里二十几名朝庭官员一夜之间被杀害,此事在长安城里掀起轩然大波,随即巡抚衙门,知府衙门,按察使司,长安守军全部出动,封锁城门,捉拿嫌犯。 声势很浩大,办案效率也快到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命案发生三天之后,呈往朝庭的奏折尚在半道上,巡抚衙门便贴出了告示,宣布此次恶性案件成功告破,凶手已被缉拿归案,只是涉案的人数很吓人,达到三千二百人。 巡抚衙门的布告以痛心疾首的态度揭露了这起恶性事件,对这起有组织,有预谋的针对陕西高层官员的灭门行为,表现了极度的愤慨,对参与这次恶性事件的涉案人员,不论什么身份,无论男女,巡抚衙门的处理方式都一视同仁:斩首示众。 行刑那天,菜市口围观的人群转了里三层,外三层,游击将军万文山调动了近六千梁军负责刑场的防卫,确保行刑过程安全顺畅。 成批成批的罪犯头上罩着黑布,嘴里塞紧了布条,一排排地被拉上刑场,刽子手们手起刀落,那些罪犯便成排地倒下。随即被上前清理的士兵拖走,给下一批罪犯行刑腾地方。 观看的人群大为不满,有人便壮着胆子朝监斩官叫道:“大人,可不可以把这些罪犯头上的黑布套摘下来,让咱们也认识认识这些丧心病狂的罪犯!” 监斩官看了那人一眼,坚决的摇头,沉声道:“戴头罩行刑是巡抚大人的意思。” 哄!观看的百姓顿时哄响一声,陕西巡抚许梁的狠厉手段,大家都是听说过的!那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话了。 刑罚继续进行。 人群里,有几人夹杂在围观的百姓中间,鬼鬼祟祟地看着。一人恼火地叫道:“许梁这人太狡猾了。所有被斩首的人都罩住了头,堵上了嘴!这么多人,到底哪些人是咱们的人都分不清楚!” 另一人怒哼一声,忌惮地看着防卫在刑场四周的梁军士兵,恨恨地小声喝道:“事不可为!咱们撒!” 随即,这几个人各自垂下头,穿过人群,悄悄地走了。 行刑过程持续了足足三天时间,围观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少。实在这是这种砍头场景除了第一次看有些稀奇之外,再接着看下去,便会觉得没意思,单调而无卿,尤其这些人犯还都一个个罩着头,看不清真面容! 整个菜市口的血腥味几天几夜都没能完全消散,长安城里的百姓一大半都绕开菜市口走。 远在固原的三边总督府里,三边总督杨鹤,东缉事厂厂公余公公,延绥巡抚洪承畴,京营总兵王朴四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四人中间的圆桌上面,摆放的便是长安城里巡抚衙门给出的关于长安城命案的布告。还有一份,便是东厂暗中调查的报告。 杨总督脸上青筋暴突,满脸怒容,偶尔还夹杂着一丝悲伤。因为站在杨总督一边,很听话的陕西布政使钱永泰也死了。 “长安城里还剩下多少朝庭的官员?”余公公咬着牙根问道。 他问话的对像当然不是杨总督等人,而是东厂的负责调查长安命案真相的档头。 档头神情复杂,垂首道:“督公,除了已经表明归附于许梁的官员之外的陕西高层官员,几乎全死光了。一个也没有了。而且巡抚衙门已经颁布敕令,撤消盐运使司,苑马寺,镇守太监府等建制,这些衙门的职能一并由巡抚巡门承担。” “那这些衙门里的兵丁皂吏如何处理?”洪承畴问道。 “呃……”东厂档头的神色很古怪,“许梁把这些人一并归入巡抚衙门巡防司。” “巡防司?那是什么东西?”不但洪承畴不清楚,杨鹤等人也不清楚。(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章 五百够不够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巡防司是许梁在巡抚衙门之下设立的一个机构。这个机构的思路来源于当年在江西南康府建昌县时的巡防营。 寻于裁撤来下的衙门皂吏,衙差来说,许梁留给他们的选择并不多,要么乖乖地在巡防司当差,要么,如同那长安府命案的三千多名“凶手”一样,头上罩上黑布,拉到菜市口斩首。 虽然过去了很多天,然而菜市口的血腥味依然没有完全散去。 现成的榜样摆在眼前,那些衙差皂吏大部分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只要能混口饭吃,得点俸银子,给朝庭或者给巡抚大人干活,没有本质的区别。 至于知府衙门和巡抚衙门地牢里关押的两千多人,许梁根据青衣卫调查的结果,狠狠地杀了一批,剩下的便全部归入到巡防司管理了。 许梁又命铁头招募了一些人,再从梁军中选派了一批哨官,把总之类的将领过来,加上上面两处的人手,如此一来,陕西巡抚衙门巡防司的兵力达到了六千多人。巡防司的职能,便是直接听命于陕西巡抚,负责地方治安,巡查,追捕,守卫。 巡防司的提督由青衣卫档头,铁头兼任。 衙抚衙门书房里,课税司提举罗百贯如同喝醉了酒一般,两侧脸颊红通通的,激动得语无伦次。 “大人,按照您的吩咐,这些被灭门的官员名下的田产,店铺,宅院都收归巡抚衙门。下官领着课税司的税吏盘查了七八天,终于查清楚了。您猜猜一共盘查出了多少?我要是不说,您绝对想象不到!” 许梁见罗百贯如此激动的神色,便有些鄙视地看着罗百贯,“我说百贯老兄,你跟着本官将来那是要做大事的人!能不能有点出息?就这么点钱就能把你激动成这副德行?” 罗百贯瞪大了眼睛,不服气的叫道:“大人,那。那怎能是这么点钱?!你看过下官的报告了没有?足足三十万两哪!还不包括那些不能立马变现的房产,地产!” 罗百贯围着许梁的书桌,绕着边走边念叨:“三十万两哪!!谁敢说陕西穷?这些官员哪个身家没个几万几十万的!!”绕着走着,罗百贯不禁对许梁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是大人利害!能够想到没收这些人家产的点子!” 许梁不乐意了。【ㄨ】瞪着罗百贯,严肃地纠正道:“哎哎,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没收啊!这些陕西官员突然被杀,虽然说凶手已经伏法,他们在九泉之下也有个安慰!可他们名下的家产就突然成了无主之物啊!咱们陕西巡抚衙门那是本着保护官员家产的本意。暂时替他们保管一下而已!” “没收!本官身为陕西父母官,岂能做出此等无耻的事情!”许梁振振有词地叫着,把罗百贯听得一愣一愣的,更加佩服不已。 许梁忽然担心地看着罗百贯,问道:“你们课税司在查封这些资产的时候,不会用的是没收的名义吧?” 罗百贯顿时讪笑不已,慌忙摇头摆手道:“哪里!下官怎能置大人于尴尬之地!那些宅院大门上的封条,下官就是怕引起误会,可是一个字都没写呢!现在既然大人定义为保管行为,那下官这就带人把字给添上!” 罗百贯说着。见许梁赞许地点头,顿时受到了鼓舞,朝许梁拱拱手,立马屁颠颠地出去落实了。 罗百贯出去了,过了一会便见铁头神色怪异地走了进来,对许梁禀报道:“少爷,秦王朱存枢来了,在大堂上要见您。” 许梁听了,也不由得笑了。许梁把所以涉及到长安动乱的官员,这次一股脑儿全给杀了。顺道还发了笔小财。 而秦王朱存枢,是唯一一个确认参与了长安动乱,却到现在还活得好端端的人。 许梁不去找秦王,秦王便自觉地找上门来了。可见当代的秦王也不是个蠢人。 巡抚大堂里。秦王朱存枢见着这位年轻的陕西巡抚时,一点也不敢托大,慌忙起身,脸上堆满笑容,拱手客气地道:“巡抚大人,久仰了。” 许梁微微一笑。拱手让座道:“下官见过秦王爷。” “唔,许大人快快请起!”秦王叫道:“许大人行此大礼,小王承担不起哪。” 天地可鉴,许梁来到大堂之后,见着这位秦王朱存枢,只是象征性的拱拱手,一点大礼的边都没有沾上。 这位秦王爷倒也是个睁眼说瞎话的主。 双方落座之后,许梁笑眯眯地问道:“秦王爷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之人,不知今日到本官的巡抚衙门里来,有何见教?” 秦王朱存枢猛然间就如同屁股上扎了根针,嗖的一声就站起来了,脸色变得通红。 “巡抚大人说这话真是折煞小王了。”秦王拱手说道,脸上还当真流露出惭愧的表情。 “其实小王此次过来,是向巡抚大人赔罪的。” 秦王爷说着,指着大堂上摆放着的两个红木箱子,讪讪地道:“三月初的时候巡抚大人前往固原开会,不成想长安城里忽然局势大变,强匪四起,在城里到处打砸抢!虽说后来巡抚大人赶回来得及时,事情也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但小王事后想来,小王身为王室宗亲,封地又在西安府,事先对如此大规模的动乱竟然毫不知情!这真是不可饶恕啊。” “那个小王听说巡抚衙门在捉拿那些案犯凶手的时候,曾经折损了不少手下兵勇。小王别的活帮不上,思来想去,小王决定捐给巡抚衙门白银一万两,以致歉意。还请巡抚大人笑纳。” 许梁听着这位秦王爷啰嗦了一堆,却原来是送钱来和解的。对于送上门的钱财,许梁向来来者不拒。当下说声:“秦王爷客气了。”便摆手让侍立的士兵拖了出去。 秦王爷脸上闪过一丝肉疼之色,但在许梁眼光扫射过来的时候,秦王爷又变得满脸笑容。 许梁没料到眼前这位秦王爷竟然还是这样一个妙人! 许梁抿了口茶水,呸的一声吐出片叶末子,毫无一点高贵的形象。幽幽的语气出自许梁:“秦王爷,本官撤消了几个衙门,然后组建了巡防司。这些事情秦王爷可曾知晓?” 秦王朱存枢立马拍马屁:“其实本王也特看不惯盐运使那种得瑟的样儿!好像咱们陕西缺了他,便吃不上盐一样!巡抚大人设立巡防司。可谓是开创先河的创举!” 许梁哈哈一笑,道:“秦王爷过奖了!呃,秦王爷可知道本官设立巡防司的用意?” 秦王朱存枢心道:本官管你什么用意!然而表面上,秦王爷装出一付茫然的样子。好奇地问道:“许大人不提,小王还真没往那方面想,却不知巡抚大人用意何在?” 许梁的语气依旧很淡,淡得让秦王爷无端在心底生出一丝不安出来。 “长安城的动乱和随后的命案,给本官敲响了警钟!承蒙皇上信任。本官来到陕西,除了平息民军之乱以后,更要保境安民。而本官设立巡防司的意义便在于由巡抚衙门统一排查,严密监探长安城里一切不法之徒。呃,说到这里,本官忽然想起一事来,正好要请教秦王爷。” 秦王朱存枢听了,忙摇头道:“请教不敢当,巡抚大人有话请直说。” 许梁眼睛呈45度角看向大堂上方,然后沉思着说道:“本官想来。要保境安民,最重要的是加大监督力度,消除长安城里的一切不安全因素。秦王爷,你说本官说得对不对?” 秦王自然是大声附合,连声道:“就是这么个道理!” 许梁暗自冷笑,仿佛看着面前的这位秦王爷已经掉进了一个预先挖好的深坑里面。 只见许梁抚掌大笑,看向秦王爷的眼神就像是寻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很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境。 “原来秦王爷也是如此认为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哪。”许梁哈哈地笑道,忽然语气一变,对着秦王爷径直问道:“秦王府有三千王府护卫!整整三千兵哪。这算不算得上是极大的不安全因素?” 话音未落,秦王爷陪笑的脸色顿时就像是被冰封住了一样,然后笑得就十分勉强:“巡抚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自太祖的时候起,大明各地的藩王依律可以保留三千人的王府卫队!本王府的侍卫。连三千人都不到,只有两千五百多人。这么点人手,应当构不起危险因素吧?” 许梁听得大大摇头,嘿的轻笑一声,道:“两千五百人已经不少了!秦王爷不妨看看长安城里的各个衙门,除了巡抚衙门的巡防司兵力超过三千人的之外。还能有谁能够配齐几千守卫!” 秦王的脸色早已不复笑意,脸色越来越难看,朝许梁抬高声音叫道:“本王府的侍卫规模,那可在太祖时代就确定下来的。是合情合法的!” 许梁道:“我自然清楚秦王府上的侍卫数量没有超过三千人是完全合法的。只是,为了长安城的长治久安,本官还是想确认一下:区区一座秦王府,用得着三千侍卫守护?减点员行不行?五百侍卫应该够吧?” 秦王爷顿时拍案而起,愤怒地瞪着许梁,拂袖而走。 “哎,秦王爷别走啊!”许梁在后面叫道,然而秦王朱存枢已经气极了,径直离开巡抚衙门了。 秦王朱存枢急步出了巡抚衙门,登上自家的马车,气冲冲地离去。 实在是太过份了!秦王爷坐在马车柔软舒适的坐垫上,心里的怒火却没有消下去多少。 堂堂藩王之尊,朱存枢亲自登门,奉上厚礼,陪礼道歉,只为捉磨不透许梁的想法,纯粹想缓和一下秦王府与巡抚衙门之间的冷漠气氛。 然而!这个陕西巡抚许梁竟然狮子大开口,竟然要秦王府削减侍卫数量!要知道藩王侍卫数量多少,那在太祖朱元璋坐天下的时候便有了明确规定。秦王爷胆小,这么多年以直小心地保持着王府侍卫的数量,控制在三千人以下,以免招开朝庭和皇帝的猜疑! 秦王朱存枢敢当着其他藩王的面大声说出来:他朱存枢既说不上是最富有的,也说不上是最有势力的那一个,但他绝对是最守规矩的!别的藩王府的侍卫,不在三千人的基础上翻个一倍两倍,都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藩王! 朱存枢很气愤:本王都这么诚实了,该死的许梁还要算计我! 亏本王还特意准备了一万两现银子去拜会!呃……事情办砸了,银子许梁却麻溜地收下了!朱存枢觉得胸口堵得慌!气急地恶狠狠地咒骂了几声! 进了秦王府的大门,在外院下了马车,秦王朱存枢下了马车,便怒气冲冲地朝迎上来的王府管家喝道:“传本王命令,自即日起,王府侍卫把守各个进出口,没本王的手令,任何陌生人胆敢靠近秦王府,给本王就地诛杀!” 管家骇得面无人色,不明白秦王去了趟巡抚衙门,怎么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应当说,秦王府的下人还是非常尽职的。秦王朱存枢下了指令,秦王府便迅速行动起来,秦府管家挨个门检查了秦王府的门,又更换了四扇看起来不够牢靠的侧门,随即在秦王府里每处的每一处门前,都安排了王府侍卫日夜守卫。 当天的效果非常明显,秦王府门前几个摆地摊的人见秦王府里突然摆出这种架式,纷纷转移地方了,一向热闹的秦王府开始安静下来,没有陌生人敢来拜访!秦王爷很满意,当晚将弹劾许梁的折子写好了,命人连夜送出去。 这一晚秦王府搂着小妾睡得很是安稳,直到第二天窗外大亮,王府的管家惊惶失措地冲进来,哆嗦着嘴叫道:“王爷!王爷出,出大事了!” 秦王爷听得声响,惊得一坐而起,顺便也把身旁未着寸缕的小妾惊醒了。 小妾一惊醒,吸了两口气,便捂住了鼻子,皱眉娇嗔道:“唔,好臭!” 秦王爷轻轻地试着吸了吸,顿时钻入鼻孔那股酸爽差点让秦王府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秦王爷悖然大怒:“管家!什么味儿这是!!!”(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一章 今天的价码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由不得秦王爷惊怒! 秦王朱存枢养尊处优这么几十年,还是头一遭在自家的王府里闻到这种特殊的气味,那种令人作呕的恶心味道。 那小妾躲在被窝里似乎是承受不了这种气味,已经用锦被将全身都包裹了起来。 王府管家惶惶地叫道:“王爷,您还是亲自出去看看吧。” 秦王朱存枢心里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情,但见一向稳重的王府管家居然头一回在自己面前露出惊惶后怕的神色,不禁感到事态严重,匆忙地往身上套了件长袍,便奔了出去。 王府内院尚没看出什么异常,只是内院十几名丫环都用手帕捂着鼻子,一只手不停地扇风。 而当走出了外院,那股恶心的气味就越发强烈。胃里的翻腾差点让秦王爷当场呕出来。进内院的院门两边守卫的王府侍卫看上去像是大病了一场,脸色发青,脚步虚浮,站姿不稳,摇摇晃晃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见,见过王爷。”两侍卫见秦王爷亲自出来了,忙低头行礼,然后其中一人脸色一变,痛苦地干嚎一声:“不行了!又来了!”说着也顾不得失礼,抬脚便往茅厕方向飞奔而去。 秦王爷脸色一变,终于明白了那股气味是什么东西,干呕数声。 管家见状,这才解释道:“王爷,王府里除了在外公干的侍卫外,只要在王府里的人,一夜这间都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泄,闹腾到半死。” 秦王爷脸色一变,加快脚步往外走去,到了外面,不由看呆了:秦王府的格局,侍卫们的住处多半在外院练武场的两侧,而此刻呈现在秦王爷面前的那两排房舍。与其说是侍卫的住处,倒不如说是露天茅厕恰当一些:臭气熏天,上千名王府侍卫哎哟哎哟的叫唤着,抚着肚子。在住处与茅厕的通道上,来来往往的侍卫奔走得比赶集还要热闹。 道路两旁,十几名来不及的侍卫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王府规矩,蹲在草地上,脸色痛苦。 几名王府的医官正在手忙脚乱地给侍卫们下药诊治。 一名医官被管家叫到了秦王爷身边。 “怎么回事?!”秦王的愠怒异常。喝问道。 医官拱手说道:“启禀王爷,这些侍卫都是被人下了超大剂量的泄药。幸亏发现得早,下官早早地喂了药,不然的话,会有性命之忧。” “泄药?!”秦王朱存枢感到一阵荒谬“堂堂秦王府,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秦王府里下药?”随即想到一丝不对劲,指了指内院方向,问道:“那为何拉稀的只是王府侍卫?王府的下人丫环们却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个……”这名医官自凌晨便被人从睡梦中拉起来,给突然发病的王府侍卫看病。忙活了一宿,累得跟条狗一样,哪里有空去想这其中的缘由,不由迟疑着回答不上来。 这时管家说话了:“王爷,属下让人检查过了,泄药是下在侍卫们昨夜的饭菜中。依咱们秦王府的惯例,王府侍卫的厨房与其他下人丫环们的是不相同的。” 秦王把医官挥退了下去,看向管家,恶狠狠地叫道:“给本王查清楚!到底是谁干的!本王要扒了他的皮!!” 管家神色惶惶,迟疑着拱手道:“王爷。自昨夜出事时起,属下就一直在琢磨这事了!那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王府侍卫的饭菜里下如此大剂量的泄药,还没有被发现。可见此人能量不小!咱们秦王府设立百余年,还从未出现过如此情况!呃。王爷,属下冒昧地问一句:最近咱们王府没得罪什么人吧?” 秦王爷气哼哼地叫道:“得罪人?本王这些年一直谨慎小心……”秦王爷刚想说这些年自己与陕西地界方方面面的人交情都比较好,没有得罪过人。脑中忽然就想起昨日在陕西巡抚衙门的遭遇,顿时就说不下去了。 要说得罪人,秦王还真得罪了一个!而且此人天不怕地不怕,是个狠厉的角色。 秦王爷脸色变了数变。朝管家扔下一句话:“给本王彻查!”便扔下呆在当场的管家,匆匆返回内院去了。 秦王府里似乎处处都充满了这种气味,王府里是呆不下去了。秦王爷便气哼哼地领了两名小厮,出了秦王府,挑了个远离秦王府的酒楼,准备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换换环境。 酒楼老板认得秦王爷,特意给秦王爷留了最顶层的包间。 站在包间的窗台前,和风习习,临街的景色尽收眼底!秦王爷心情才稍稍顺畅些。 酒楼准备菜肴还需要一段时间,秦王爷由于早上的堵心事件,此刻刚刚缓和过来,一时之间也没有用早餐的心情。于是命酒楼准备了一壶好茶,再叫了两名艺伎在一旁轻唱。 秦王爷便坐在窗前,准备舒缓一下心情。 然而仅仅过了一会儿,秦王爷的心情便又不痛快起来。 因为街上突然冒出来一排巡捕衙门的官兵,在酒楼前停了下来,把守住了酒楼,随后一辆马车停在了酒楼门前,陕西巡抚许梁下了马车。 酒楼老板谄媚的恭维声在酒楼门口响起:“小的恭迎抚台大人!” “秦王爷还在楼上?” “在的,在的!小店最顶层当头那间包间。”酒楼老板显然不是那种有保密意识的人,没有丝毫犹豫便把秦王爷给卖了。 楼下的对话秦王爷听得一清二楚,他顿时没有了坐下去的心情,不悦地起身,看向楼梯口方向。 等了一会,楼梯里响起脚步声,当先四名青衣卫便登了上来,在门口分左右站定。随后许梁上了顶楼,闲闲地站在秦王爷对面,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真巧哪秦王爷!昨日咱们刚刚会面,想不到今儿一早,又能在这里遇上了。你说本官与王爷的缘份是不是特别深哪。呃,不对,今天不能在王爷面前提粪啊粪的,免得王爷听了。胃里不舒服!” 秦王脸色剧变,指着许梁怒叫道:“果然是你!许大人,枉你也算一省巡抚,竟然行事如此卑劣!” 许梁一脸惊异。摆手道:“哎,秦王没根没据的,可不能冤枉了本官!本官一大早便得到巡防司的人禀报,说秦王府里臭气熏天,连大街上的早点生意都没法做了!本官见到王爷。还正想问一声呢,王爷府上是不是在研制最新款的臭豆腐?” “混蛋!”秦王气得浑身颤抖,指着许梁怒骂道:“许梁!本王乃是世袭藩王!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如此作弄本王!!你等着,本王非得在皇上面前狠狠的参你一本不可!” 许梁听了,脸上笑意转冷,冷冷地看了秦王一眼,道:“王爷要弹劾本官,本官自然拦不住。不过我想善意地提醒王爷一句,在递奏折弹劾之前,要想想清楚。想想那些与我许梁作对的人的下场!想想秦王府历经数代,这家大业大的,一朝除名,那就太遗憾了!” 感受到许梁话里的威胁语气,秦王猛然惊醒:钱永泰,马指挥使,盐运使等与许梁不对付的官员一个个的死于非命…… 面色阴晴不定地转换了几次,秦王朱存枢向来胆小谨慎,在许梁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气势渐渐弱了下来。紧盯着许梁看了半晌,想着秦王一脉传到自己这一代是多么的不容易,而且秦王府霸着西安府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一旦惹怒了眼前这位狠厉的陕西巡抚。那后果…… 秦王长叹一声,语气软弱下来,说道:“许大人,本王一个混吃等死的藩王,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罢了罢了,本王就依你。回头就把王府侍卫的人数减到五百人。只求许大人你放秦王府一马。” 许梁轻轻摇头,道:“不是减到五百,是一个都不能留。” “什么!”秦王惊怒道:“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犹记得昨天在陕西巡抚衙门,许梁红口白牙说得好好的,要秦王把侍卫数量缩减到五百人,怎么一夜之间,他说变就变了呢! 许梁冷冷地看了秦王一眼,从怀里摸出一封奏折,砸到秦王面前的茶桌上,讥讽地道:“缩减到五百人,那是昨天的价码!今天的价码是一个都不能留!因为秦王你的做法让本官很生气!这封奏折是你昨夜写的吧?” 秦王定眼看去,只见昨天自己写好的奏折原本应该在送往京师的路上的,此刻却摆到了自己人的茶桌前,而且还被人开了封,显然奏折的内容许梁已经知道了。 秦王又惊又惧,看着许梁的眼神如同看见洪水猛兽! 什么时候起,陕西巡抚有权阻拦陕西官员呈往朝庭的奏折了?!太可怕了!! 许梁冷冷地看着他,饱含威胁地说道:“本官的条件已经说给秦王爷听了,秦王府何去何从可就在秦王的一念之间。秦王可要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千万别走错了。” 秦王呆立了一会,面色灰败下来,朝许梁拱手道:“这个决定关系到秦王一脉的未来,本王需要时间考虑。” 许梁点头,道:“可以,本官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好,告辞!”秦王听了,似乎松了口气,朝许梁点点头,领着两名小厮便朝楼梯口走去。 “秦王爷!”许梁忽然叫住了他。 “怎么?” 许梁目光幽幽地看着秦王,道:“你还是听本官的劝,把侍卫解散的好。真的,本官这是为了你好。” 秦王脚步微微一顿,一言不发地下楼离去。 许梁看着秦王离开,眼中有一丝失望之意,轻声道:“看来他还是不死心,还想搏一搏……” 秦王确实不甘心,尽管他有时候看起来有些软弱,但他到底是大明的藩王!被一名小小的巡抚欺负解散王府卫队的份上,这种耻辱,朱存枢忍不了。 一脸阴郁地回到秦王府,秦王立马把王府里的管家,长史一类管事的人叫进了书房。 “那些王府侍卫怎么样了?”秦王首先问管家道。 “回王爷,病情暂时是稳住了。”管家心有余悸地说道:“只是中的泄药剂量太大,众侍卫基本上都虚脱了,没个四五天时间是恢复不过来了。属下已命人将这些侍卫都转移到城外别院里去休养了。” 秦王点点头,回到秦王府的时候,秦王便注意到外院的侍卫住房已经空了出来,而且外院也被仔细地洒扫过了,那种气味淡了许多。 “王府里能够动用的侍卫还有多少人?”秦王又问道。 管家想了想道:“王府里昨夜没有中毒的,加上今天从外面紧急调回来的侍卫,七七八八加起来还有三百多人。” 还有三百人!秦王顿时放心了不少。随即面色一整,扫视着屋内的王府管事,咬牙切齿地喝道:“那好!把能动的侍卫都召回来,本王决定要做一件大事!” 管家和王府长史等管事的人听了秦王朱存枢的话,不由精神一振,满是期待地看着秦王。管家心里激动地揣测着:西北动乱已久,民军四起,正是趁势干大事的好时机。难不成咱们这位王爷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也要学一学当年的燕王,来个靖康之难第二回? 管家激动了!看向秦王的眼神很是热切。 然而秦王的下一句话立马就浇灭了王府管家的所有幻想。 “本王决定:进京告御状!!” 秦王如是说道。 在一众亲信震惊的目光中,秦王朱存枢说出了自己的进京计划:由王府管家把秦王府名下的产业里的现银,在天黑之前运出城去,转到长安城外的其他地点存放,然后分批转移出去。王府的其他人,包括王妃,世子,郡主等人,则由王府长史e及一百侍卫天黑之后护送出城,一路往南,到南京去暂住。至于秦王朱存枢本人,则带着剩下的两百侍卫,连夜进京! 秦王朱存枢一贯小心谨慎,他琢磨了半天关于许梁这个人,然后得出一个令他沮丧的结论:如果再呆在长安城里,秦王十有八九会步钱永泰等人的后尘。而如果按许梁的意思,解散了王府卫队,以许梁的多变,难保这位狠厉的巡抚大人不会食言。 秦王有三千卫队的时候都能让人在眼皮子底下给下了超剂量的泄药,那等到王府卫队都解散了,王府那就更没有自保能力了。秦王不傻,这点认识还是有的。 思来想去,唯有进京告状一途比较靠谱。以秦王朱存枢内心想来,这状,告得动就告,告不动便呆在京城里,待什么时候许梁这厮下台了,本王爷再回到西安府接着当王爷!(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二章 你摊事了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整个秦王府开始忙碌起来。 然而家大也有家大的难处,秦王的决定相当于秦王府搬家,不是简单的出行。尽管秦王朱存枢一再强调,尽可能轻装简行,把银子带上就可以,其他的东西,尽可以到南京和北京城稳定下来之后再一一置备。 秦王府里似秦王这样看得开的人并不多。即便是事事以秦王为主的秦王妃和尊重秦王的秦王世子,在拥护秦王的撤离决定后,从上午开始发动房里的丫环下人收拾行李,大包小包的收拾到下午,减了又减,删了又删,依旧每人手里拎了两三个包袱。 秦王府外院里停着的八辅马车已经装满了,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 秦王的那最疼爱的小妾便抱着两个大包裹,站在堆满了东西的马车旁边欲哭无泪。可怜兮兮地向马车上的秦王妃请求,给她腾点空间,迎来的是秦王妃冷漠的眼神。 可以理解,秦王妃和这名秦王小妾的关系并不怎么友好。 秦王出来之后,便看见那小妾中蹲在地上,嘤嘤地哭,十分的无助,双手紧紧的抱着她的包袱。 秦王火了,瞪着她叫道:“怎么还不上车?” 小妾犹如见到了救命神仙,顿时站了起来,拉着秦王的手臂,摇晃道:“王爷,你可以为妾身做主。妾身就这么两个包袱,王妃竟然说马车装不下了!” 秦王便看向秦王妃。 王妃冷嗤道:“恶人先告状!马车上已经放了你两个包袱了!你叫王爷亲自看看,马车上可还有空余的地儿?” 秦王听了,往院中的马车上瞄了一眼,确实如秦王妃所言,所有的马车既要坐人,又要装东西,确实是满满当当了。 秦王看了小妾手上的大包袱一眼,道:“车上不是已经有你的包袱了吗?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小妾抱紧了包袱,道:“这里面是王爷送给妾身的衣服和首饰!” 秦王听了,顿时一阵气闷。跺脚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带着这些累赘做什么!赶紧上车!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 “王爷,妾身就拣了几件最喜欢的衣服……” 秦王气恼地吼道:“你走不走?不走你就留在长安!本王也不管你了!” 小妾吓了一跳,赶紧不舍地看了手听包袱一眼。麻利地上了马车。 秦王把王府长史叫过来,郑重地吩咐道:“王妃和世子的安危本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把他们安全地送到南京去。” 长史拱手道:“请王爷放心,下官必定保护王妃和世子周全。” 秦王点点头,又和秦王妃和世子作别。这才挥手示意长史出城。 一溜儿马车在一百名王府侍卫的护送下出了秦王府,往长安城东城门走去。 秦王目送马车离开,站在秦王府门口望了一会,便转身回府,不一会换了身衣裳,竟然是一名寻常商人打扮,而那王府管家却是一名随行打份,两人从王府后门出来,警觉地走了一段路,绕出了秦王府所在的小街。登上早就等候在那里的马车,慢慢驶向长安城北门方向。 长安城东门,守卫的梁军眼见这么大的车队过来,守将便喝令拦下了。 长史神色严肃地迎上去,沉声喝问道:“大胆!这是秦王府的马车!还不快让开!” 守将瞧了瞧那王府长史,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原来是王府长史大人。长史大人见谅,最近长安城里极不太平,动乱刚刚平息,本将军接到上峰的命令,要严格盘查进出城门的车辆行人。即便是秦王府的马车以不例外。” 长史气呼呼地道:“这是世子陪秦王妃回南方老家省亲。随行的都是秦王府的侍卫。并没有携带不相关的人。” 守将冷哼一声,道:“这要本将军查验过了才知道。” “你敢!?”长史色厉内荏。 “长史大人,这位将军也是职责所在,咱们就不必为难他了。”这时秦王世子从马车上下来。和气地说道。 “还是秦王世子理解本将军。”守将见了秦王世子,欠了欠身,感激地道。 “世子,那就得罪了。”守将说道,便一摆手:“验车!” 守城的士兵听到守将的指令,便分出几十人过来。逐辆马车查验。当先两人便走向当头一辆马车。 两名秦王府的侍卫拦在马车前,横眉冷对着上前的士兵。 “大胆!秦王妃的马车,你们也敢查!” 士兵听了是秦王妃的名号,便不敢乱动,回头看着守将。守将上前,端详着马车半晌,朝马车上拱手问道:“敢问车里的,可是秦王妃?” 等了一会,秦王妃的声音传出来:“将军辛苦了!世子陪本宫回南京省亲,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守将垂下头,道:“秦王妃言重了!本将军职责所在,也是走个例行的手续。” 说罢,守将退后两步,挥手道:“秦王妃的马车就不必查验了。” 手下士兵得了命令,便绕过第一辆马车,开始逐辆马车查验。车里的人,车板上用油布盖着的行礼,都一一打开查验。人多手杂,守城的士兵也多半是粗人,行事没个轻重,自然把堆得满满当当的行李弄散乱了。王府侍卫对这些士兵皆怒目而视,敢怒不敢言。 秦王世子和王府长史的脸色便很难看。守将呵呵笑道:“例行公事,底下人没个轻重,倒叫世子见笑了。” 世子轻哼一声,王府长史喝问道:“将军要例行公事,还请快点。咱们还要急着赶路呢?” “是,是。”守将笑道,然后看了看天色,好奇地问道:“哎,这倒奇怪了,世子为何选择这个时候出城?眼看过不了多久天色就要黑了。” 秦王世子恼怒地哼一声,撇嘴道:“本世子想什么时候出城,就什么时候出城,将军似乎管不着吧?” “呵呵。本将军也是随便问问。”守将呵呵笑道,见秦王世子和长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朝查验的士兵大声喝问道:“兔崽子们,查完了没有?!” 秦王世子听了皱了皱眉。 最后一车查验完之后。一名守城士兵跑上前来,朝守将拱手道:“禀将军,都查验过了,没有问题。” 守将很满意,朝秦王世子和长史笑呵呵地拱手道:“可以了。” 秦世子和长史听了。便再也不想跟守将废话,各自登上马车,在散开的守城士兵的注视下,徐徐出了长安城东门,上了官道。 城门口,那汇报的士兵看着秦王府的马车远去,啧啧有声地感叹道:“太富了,太有钱了!!将军,您是没亲眼看看马车上面的东西!小的发誓,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值钱的玩艺儿啊!!” 守将听了。却是眯起了眼睛,撇嘴冷笑道:“你小子感叹个屁,这些东西,早晚都是咱们巡抚大人的。” “嘿嘿嘿嘿!”两人齐声冷笑。 而在另一座城门附近,驶往长安城北城门方向。一身商人打扮的秦王朱存枢坐在马车里面,心情很紧张。他轻轻叩响了马车窗。 管家的声音适时的响起:“老爷,什么事?” 秦王低声问道:“那两百名侍卫的接应地点是在北城门外吧?时间不会弄错吧?” 管家似乎笑了笑,道:“老爷尽管放心,一切属下都安排好了。哦,方才咱们的人来报。王妃和世子他们已经顺利地出城了。” 秦王长舒了口气,道:“那便好。” 心里不禁放心了不少:王妃和世子这么明显的目标都出了城,想必自己这边也应当没有什么问题吧? 又走了一段路,感觉路下的行人都安静了下来。管家在车外轻声说道:“老爷。到北城门了,您别出声,一切由属下应付。” 秦王听了,便赶紧坐正了身姿,紧张地环顾四周,见坐榻边摆着一本书。便拿在手里,装作认真地看了起来。 马车外的动静一丝不落地传了进来。 “站住!马车里面是什么人?” “回军爷,我家老爷是凤翔府的布商,到长安城里做成了生意,正要回凤翔府去呢。”王府管家陪着笑答道。 “做生意的?布商?”守将威严地问道,“都这么晚了,还要急着赶回去吗?在城里住一晚不行吗?” “呃……那个,军爷有所不知,我家老爷他……睡觉认床……”随即声音低了下来,“小小意思,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过了一会,那守将该是收了银子,态度立马和气了许多。 “那个……本将军例行公事,把车帘子打开,本将军看一眼。” “哎。”王府管家笑着,然后亲自上前,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子。 秦王将车外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道这管家到底是历练过了的人,处理这些事情起来倒也应付得当。只是那睡觉认床的理由让秦王有稍许不舒服! 什么认床?!本王那是认人!没个知根知底的女人陪在身边,本王睡不踢实! 然而心里也就这么一想,待那守将往车里打量的时候,秦王放下了书,朝守将微微点了点头,还和善地笑了笑。 守将看了,轻笑一声:“哟,谱还挺大。”在守将的印象里,但凡商人进出城,不管是布商还是什么商,见着守城的将领查验车辆,多半要陪着笑脸,拱手致意,道一声:“将军辛苦”之类的话。 而不是像秦王爷这样,端坐着身子,微微点头,做出极有身份的派头。 守将不由多看了两眼。 管家心道有糟,忙放下了车帘子。 “哎,你做什么,本将军还没看清楚呢!”守将说道。 管家又是一大锭银子递了过去,陪笑道:“军爷行个方便,小的还着急赶路呢。” 看在沉甸甸的银子的份上,守将看了马车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挥手放行。 马车顺利出了北城门,上了官道。车内车外的秦王和管家都大松了口气。 “管家,我们的人在哪里?”秦王心情大好,问道。 管家忙道:“王爷,就在两里外的树林里。” “那就快走。本王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秦王爷哈哈大笑。 马车加速朝预定的树林里奔去。两里的路程一会儿便到了,马车到了树林外,隐隐地看见树林里亮起火把,有无数人影从数林里走出来。朝马车围了过来。 管家疑惑地看着,车里的秦王爷只当是自己的两百侍卫迎出树林来了,哈哈朗声笑着下了马车,志得意满地迎了上去。 “王爷,情况有些不对。”管家忙叫住道。 “哪里不对?” “属下记得吩咐过。侍卫就等在树林里,没得到消息不要现身。”管家说道。 秦王心中一动,忙退后两步,与管家和两名随从站到一起,紧张地看着围上来的人。 然后他们都看清楚了,围上来的并不是预定的两百名王府侍卫,而是大队的官兵!确切地说,是巡抚衙门属下的巡防司兵马。 巡防司的兵马呼啦啦地上前,将秦王等人团团围住。 秦王手脚冰冷,知道瞒也瞒不住了。站出来,色厉内荏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是秦王朱存枢,你们不要乱来。” 巡防司的兵马没有人答话,围拢的人马左右分开,让开了一条通道。 秦王看见了他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 陕西巡抚许梁和巡防司提督铁头两人骑着马缓缓走了上来。 “哟,这不是秦王吗?”许梁骑坐在大黑马上,呵呵轻笑,“天色将晚,秦王不在王府里享福,怎么出了城了?难道是想出来野炊?唔。本官也没看见秦王携带野炊的家伙哪。” “原来是许大人。”秦王心中震惊无比,原定的两百侍卫没见着,反倒被许梁的人马围住了。然而事情没有挑明之前,秦王只得打起精神。虚以应付。 “本王心情烦燥,出来随意走走,散散心而已。”秦王看着许梁,道:“却不知巡抚大人这么晚了还在城外,是为哪般?” 许梁讥讽地笑道:“哦,秦王爷倒有雅兴。只是本官却有那种清闲的命。本官得报在那片小树林里发现一拨不明人士,且个个携带兵器,看着不像善类。这不,本官担心是西北作乱的民军,便亲自率巡防司的兵马赶来,一番激战,终算将这伙不明之士给全部捉拿了。” 秦王心中一突,巴凉巴凉的。两百侍卫已经被许梁擒拿了?! 许梁看着秦王,讥笑道:“结果一问之下,才知道那些人居然是秦王府的侍卫,而且他们中还有人坦白,他们留在这里,是为了接应秦王进京。本官不信,便留下来查个究竟,不成想果然把秦王爷等来了!秦王啊,秦王,你当真令本官失望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装傻就没意思了。秦王把心一狠,十分光棍地道:“不错!既然许大人已经知道了,那本王也就直说了!想要本王遣散王府卫队,一个不留,本王做不到!你许梁手握重兵,将整个陕西都玩弄于股掌之间!本王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本王确实是打算进京避难的。怎么,难道许大人还要杀人灭口不成?” 许梁打量着秦王朱存枢,缓缓点头,道:“难得秦王爷也有如此光棍的一面。本官还以为你会嘴硬死撑到底呢。”说着,幽幽一叹,用十分可惜的眼神看着秦王朱存枢,道:“秦王乃是大明藩王,地位尊崇。本官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杀藩王哪!” 秦王听了心中一喜,道:“这么说,本王可以走了?” 许梁依旧摇头,十分惋惜:“对不住,秦王你不能走。” “为何?”秦王惊怒道:“难道你想软禁本王?!” 秦王想既然你已经说了不敢杀我,难道是想软禁我? 许梁依旧摇头,道:“唉,本官就直说了吧,秦王爷,你摊事了,摊大事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三章 掏空秦王府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秦王爷被巡防司的人客气地带回了陕西巡抚衙门,在巡抚衙门的大堂里,秦王爷看着两名衙役抱着一大叠的状纸放到自己面前,在许梁的一再示意下,胆战心惊地翻看起许梁口中所谓的,自己摊上的“大事”! “陷害!这纯粹是栽赃陷害!”秦王爷气得手脚冰凉,气得浑身哆嗦! 许梁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好整以暇地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斜眼看着秦王朱存枢。 “王爷,本官也十分不愿意相信这些状纸上所说的事情。奈何告你的人实在太多!”许梁一脸为难地解释道:“像这个布政使司的书吏,还有都指挥使司的校尉,这些人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角色,他们的状纸本官不信也罢。” 许梁捏起其中一份,神色庄重起来,盯着秦王爷,道:“可是这封从前布政使钱永泰卧房里搜出来的亲笔书信,呃,这上面还有你秦王爷的亲笔签名……这,这本官就不得不慎重哪。钱永泰可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从他那里搜出来的东西,可靠性应当极高的。” 眼见秦王爷气得脸色铁青,不由好心地提醒道:“呃,要不要验验秦王爷的笔体?” 秦王朱存枢有心想跳起来骂娘,那份所谓的自己写给钱永泰的书信,天知道是许梁从哪里弄出来的?!然而上面的签名,笔峰确实是与秦王爷的有八成相似,不仔细看,秦王爷自己都分辩不出来! 秦王低下头,脑中急剧地转着,想着对策! 许梁将面前的状纸翻得哗啦啦响,一边翻,一边十分痛心地说道:“秦王爷,按说您老是世袭藩王,本官虽然是取陕西巡抚,可也无权力把您怎么样!然而这次的事情实在太大。性质实在是太严重。众口铄金,告发你的人实在是太多!本官身负皇上信任,本着为大明江山安然着想,不得不暂时对秦王爷无礼了。得罪之处。还请秦王爷见谅。” 秦王听得心神剧震,抬头看着许梁,如同看见了一个恶魔。他心里明白过来,许梁想要对付秦王府,已经谋划已久。光看摆到书桌上那一尺高的状纸,便绝不是三两天就能够拼凑出来的。如今秦王落到了许梁手里,除了暂时服软,保全性命之外,摆在秦王爷面前的,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秦王眼神绝望,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坐椅上,朝许梁哭丧着叫道:“许大人好狠毒的计谋!本王今日栽到你手里,我认了。许大人,你画下道来吧!” 秦王暗想着。万幸自己有先见之名,先把王妃和世子送往了南京,而秦王府的钱财,大部分也已经运送出城了,留在长安府的,只有秦王孤家寡人一个。 许梁一脸羞恼地道:“秦王爷这是说得什么话?!说得好像是本官非要为难秦王爷一样!本官说了,告你的人那么多,本官也是没办法……” “够了!”秦王涨红了脸色,怒视着许梁,喝叫道:“许梁。本王不傻!你就不必在本王面前辛苦的演戏了!有话就直说!” 许梁一愣,随即羞恼的神色迅速收敛起来,坐起身,直视着秦王朱存枢。抚掌道:“痛快!既然秦王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本官也就直说了!” 哼!秦王怒哼一声,讥讽地看着许梁。 许梁指了指桌上的一堆状纸,一字一顿地说道:“本官要秦王爷答应的条件有三个:其一,秦王府撤消王府卫队,不再保留秦王府私人武装。其二。以秦王府的名义,向陕西巡抚衙门捐献白银二十万两,以充军资。其三,秦王府名下的所有田产,地产,商铺都无偿捐赠给巡抚衙门,由课税司接手管理。当然了,秦王还是大明的秦王,依旧享有朝庭的应有的藩王权利!” 许梁直视着秦王朱存枢,冷然说道:“以上三条,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秦王听了,只是冷笑,依许梁提的条件,等于是将上百年的秦王府的家底搬运一空,只给秦王一脉留下个空壳子。 秦王冷笑不已,道:“如果本王宁死也不答应呢?” 许梁幽幽的一叹,道:“倘若秦王爷竟然如此有骨气,那本官也不好勉强。只是这些状纸在几天之后将全部出现在京城的朝庭之上。至于秦王爷本人,呃,还有秦王妃,秦世子等人,也将以嫌犯的名义押送京城待审。呃,对了,本官听说秦王妃和世子已经出了城了?但愿他们一路平安,没遇到什么坏人!” 秦王心中巨震!猛然抬头,恶狠狠的瞪着许梁,嘶吼道:“许梁,你敢伤害本王的家人,本王绝不与你甘休!” 许梁斜眼看着秦王,淡然地道:“这一切,就得把秦王你配不配合了……唔,想必秦王妃和世子还没出陕西省,派人去追应当来得及!” “你敢?!” “你要不要试试?” 巡抚衙门大堂里,秦王朱存枢瞪着血红的眼眶,怒视着许梁。而许梁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淡淡地看着秦王,轻松地将秦王眼神里的杀气消弥于无形。 许梁的威胁戳中了秦王朱存枢的软肋!秦王若是只有本人一人落到许梁手里,生死倒不打紧,只要秦世子顺利到了南京,一旦自己死了,那么朝庭自然会让秦世子继位,秦王一脉依旧可以延续下去。 可如果许梁发起疯来,把秦世子连同王妃也一道抓回来弄死了,那秦王一脉,可就绝后了。一旦秦王府一肪断了传承,朝庭是绝无可能再封一个秦王出来的。 秦王府传承上百年,若是中断在他朱存枢的手里,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秦王朱存枢终于把眼神里的恨意收敛起来,摊手沮丧地叫道:“罢了罢了!本王虎落平阳被犬欺!就依你!” 许梁听了,也顾不上与秦王计较他的错误比喻了,当即命人取来纸笔,让秦王按自己的要求写下捐赠文书,文书上盖上鲜红的秦王官印。 深夜里,秦王和管家失魂落魄地返回到秦王府邸,面对秦王府留守人员疑惑的询问眼神。秦王爷一句话不想说,蒙头倒到床上便睡,似乎要将白天所遭遇到的所有烦恼都用睡觉的方式驱逐一样。 秦王爷的异常,让整个秦王府留守的人员内心坠坠不安。总感觉要出什么大事。 第二天果然出大事了。 一大早,天刚亮,最早的早点摊也刚燃起炉火,便见巡抚衙门正门大开,一队队巡防司的官兵涌出来。朝秦王府名下各处产业奔去。 随即,课税司也大举出动,挨个查封接手秦王府名下的产业。 然后,各个城门口,主要街道墙上,随处可见刚贴上的去的布告,称秦王心系西北安危,愿意无偿捐献秦王府名下所有家产给巡抚衙门,期望陕西在巡抚许梁的领导下,能够早日安定云云…… 长安城举城哗然。震惊的长安百姓跑到秦王府门前。想要打听个究竟,然而秦王府大门紧闭,门口一个侍卫都没有。有被赶回来的秦王府商铺的掌柜不死心,上前使劲拍门,随即见正门打开半边,秦王府管家探出关个头来,对那掌柜说了什么,随即大门再次合上,门外,响起掌柜伤心的哭泣声。 秦王府城郊外的别院里。两千多名拉肚子拉得虚脱了,正在休养的秦王府侍卫们刚刚得到长安城里秦王传来的解散王府卫队的消息,正神色凄凉地哭泣,先是几个人小声地哭。然后带动的哭泣的人越来越多,哭声越来越大,最终整个别院都淹没在哭声里。 砰! 别院的正门被撞开,在秦王府侍卫们惊怒的目光中,两队巡防司的官兵涌了进来,在院中摆开了阵式。 随后巡防司提督铁头威风凛凛地大步走了进来。在院中站定,负手而立,冷冷地扫视着逐渐聚拢到一起的秦王府侍卫。 “你们来干什么?这是秦王府的地盘!”有侍卫统领怒视着巡防司的人,喝问道。 “哟,这是谁啊,这么大火气?”巡防司提督铁头,直视着那侍卫统领。 “本官秦王府侍卫统领孙得胜!你又是什么人?”孙统领喝问道。 铁头昂首答道:“本官巡防司提督。” “哼,一个巡抚衙门自封的官儿,也敢在本统领面前充大人!”孙统领冷笑道。 铁头面色一沉,打量着孙统领,点点头:“有风骨!本督很看好你。” “废话少说,这里是秦王府的地盘,不欢迎巡抚衙门的人!”孙统领冷然喝道。 铁头心中恼怒,轻哼一声,凌厉的目光扫视着别院的秦王府侍卫,朗声说道:“奉巡抚大人的命令,自即日起,秦王府卫队就地解散!秦王府名下产业,尽归巡抚衙门所有!你们这些人给本督听着,秦王府卫队已经散伙了!你们将无处可去!但是呢,本督欣赏诸位的身手,本督的巡防司,愿意全盘接纳你们!” “放你娘的罗圏屁!”一众秦王府侍卫听了,非但没有几个人高兴,反倒是惹来孙统领一声暴喝。 “姓铁的!咱们秦王府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那个狗巡抚给害的!我孙某就是出去讨饭,也绝不参与什么巡防司!” 铁头神色一冷,怒视着孙统领,咬牙喝问道:“你说什么?” 孙统领冷笑连连,夷然不惧,道:“老子方才说,加入你们那个什么巡防司,老子感到耻辱!” “好!有骨气!”铁头气得脸色铁青。 “孙统领好样的!我们跟着孙统领干!”侍卫当中,又跑出几名侍卫,与孙统领站到了一起,怒视着巡防司的人。 “还有我!” “算我一个!” 陆续,又有十几个人站到了孙统领身后。 “嘿,本督还真是小瞧了你们!”铁头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气极而笑,冷冷地扫视着众秦王府侍卫,呼吸了几口气,缓缓点头,指着众侍卫,说道:“本督的巡防司收人,当然也是禀着自愿原则。既然你们当中有人不愿意加入巡防司,那本督也不勉强。这样罢,有不愿意加入巡防司,跟着孙统领走人的,就站到孙统领身后去。本督绝不为难你们。” 铁头说完,众侍卫面面相觑。孙统领讶异地看了铁头一眼,他还真没料到铁头会突然这么说。 “弟兄们,想要跟着孙统领走的,赶快过来!”孙统领身后的侍卫见铁头都这么说了,当即回头朝尚在观望的秦王府侍卫招手。 几名侍卫交换个眼神,当即走到了孙统领身后。 有人带了头,后面跟风的人自然也就多了些,接着,三三两两的,又有几批人站到了孙统领身后。 铁头冷眼旁观,暗道这秦王府的统领孙得胜倒也是个人物,这会的功夫,便团结了上百号人! 铁头再等了一会,眼见孙统领身旁聚集了足足有两百多人,而后面站过来的人渐渐少了。 铁头踱了几步,扫视着尚在观望的秦王府侍卫,道:“还有没有想跟着孙统领走的?赶紧站出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又有十二人走到了孙统领身后。 铁头再等了一会,便缓缓点头,眯着眼睛打量了孙统领一眼,道:“好,孙得胜,既然这些人愿意跟你走,那本督也不拦着,你们走吧。” 孙统领神色复杂地看了铁头一眼,轻哼一声,朝后一招手:“咱们走!” 身后的两百多侍卫便跟在孙统领身后,开始往外面走。 “慢着!”铁头忽然喝住道。 孙统领脚步一顿,右手握紧了配刀,盯着铁头:“怎么?” 铁头目光落到孙统领握刀的手上,沉声说道:“人可以带走,但是武器得留下!” “什么?!”孙统领怒视着铁头。 铁头道:“秦王爷已经把王府的所有产业都捐给了巡抚衙门,你们身上佩带的武器,也属于秦王府的,理应留下!” 孙统领怒视着铁头半晌,见院中两排巡防司的官兵已经手按到了刀柄上,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心里权衡一番,怆然一笑,解下配刀,砸到了地上。 “一把破刀,老子不稀罕!” 孙统领冷笑着,扔了佩刀,转身便走。他的身后,跟随的两百多侍卫也一个个愤愤地解下佩刀,扔到地上,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通响,院中央便堆满了佩刀。(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四章 被打劫了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孙统领等人扔下配刀,昂首阔步地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不见了踪影,其他的秦王府侍卫不免猜测,这些人,多半是死了。 巡防司接手了秦王府剩下的侍卫,这样一来,巡防司的总兵力便达到了一万余人。 巡防司,青衣卫,加上课税司,这三个组织构成了陕西巡抚衙门的权力机关,而相比之下,原来的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以及都指挥使司的影响力都被大大的削弱了,陕西省的权力大部分都集中到了陕西巡抚衙门。 而陕西代布政使何准,按察使邓水清,长安知府齐楚等人,在秦王府事件之后,对巡抚衙门越发的敬畏。 秦王府事件除了给巡抚衙门贡献了大量的金钱之外,另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便是:课税司在西安府的税收实施得空前顺利,许多原本对新税法阳奉阴违的商户都争先恐后地主动到课税司缴纳税银。 许梁翻看着课税司提举罗百贯呈交上来的征税帐目,罗百贯在一旁眉飞色舞地介绍着课税司的累累硕果。 “这么说,西安城里已经没有人胆敢偷税漏税了?” “绝对没有!”罗百贯打起了包票,“大人您想,连秦王府这样的庞然大物都被大人摆平了,其他的小鱼小虾哪里还敢胡乱造次!” 嗯!许梁对这个情况很满意,心里琢磨着:先前从作乱的官员手上搜出来的钱财,加上此次从秦王府里压榨出来的资产,光现银子就有四五十万两之多。前两天负责前往土鲁番联系满刺卡尔的伍思德已经返回长安了,带回的消息是那位满刺十分愿意合作,并且联系上了当地的两座城池的头目,愿意用他们的硝,硫磺,马匹等与伍思德带去的茶叶,布匹,瓷器。药材作交易,头一批价值三万两的东西已经换回了价值七八万两的硝和硫磺。许梁现在手上有了足够的现银,除了供养手下的军队之外,主要的目的便是与土鲁番开展贸易。争取更大的利益。 “看来是时候在全陕西范围内实行课税司的新税法了。”许梁感叹道,然后看向罗百贯,指示道:“吩咐下去,明日召集三司官员到巡抚衙门议事,全面推行新税法。” 罗百贯得令。喜滋滋地退下去了。 推行新税法的事情在第二天的巡抚衙门例会上,毫无争议地获得了通过。经过一番刻意的打压和清洗之后,陕西高层,能够说得上话的,基本上都是邓水清,何准等一批迎合许梁的人,其他的钱永泰的老班底,基本上都到地下的陪钱大人了。 商税的事情议定之后,代布政使何准再一次提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大人,下官和汉中知府丁世友。巩昌知府陆澄源等人的任命朝庭一直没有批复。”代布政使何准忧心忡忡地说道,“下官从京城得到消息,内阁有意重新选任一批官员到陕西来,极有可能接替下官等人的位置……” 何准说到这里便直视着许梁,接下去的话已经不用多说了。尽管汉中府和巩昌府在军队的威慑下没人敢反对丁世友和陆澄源,然而缺了吏部的一份任命,必间名不正言不顺。 堂上诸位大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许梁身上,期待着巡抚大人的答案。许梁沉默片刻,思忖着如何应对。 为何准,丁世友。陆澄源三人举荐的奏折,巡抚衙门几乎每陆十天便往京城发一轮,然而都石沉大海。 联想到东厂都督余公公和京营总兵王朴就在固原总督府里虎视眈眈,许梁便明白了朝庭的意思。皇帝和内阁早已下定决心不再容忍自己在陕西一手遮天了。只是忌惮许梁手下的几万军队,这才没有强行拿下。 至于许梁推荐的人选嘛……能通过才是奇了怪了。 许梁心中冷笑,抬着迎着诸位大人的目光,笑道:“何大人不必惊慌,有本官在,你们尽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 “可是。万一朝庭当真另选派官员下来怎么办?”何准还是心里没底,担心地问道。 许梁冷嗤一声,傲然道:“陕西是我许梁的陕西,朝庭要选派官员下来,也要本官答应才行,本官若是不答应,哼哼,朝庭派多少官员下来都是白搭!” 此话说出来,诸官员听得心神凛然。何准便低了头,不再询问。 两天以后,正当陕西的新税法在全陕西范围内全面实施的时候,一队人马从长安城东门进了城,领头的居然是秦王世子。只是此刻秦王世子早已没有了世子的仪容威风,一只胳臂受了重伤,用绷带绑着挂在脖子上,一身华贵的长袍上面破了几道口子,再沾了几大块黑糊糊的污渍,看上去像是刚经历一场生死决战一般。 世子身后,是一辆简陋的马车,透过四面透风的车窗,依稀可以看见一名贵妇人坐在里面,神色凄惶,忧心忡忡。 再往后是几名站环和下人。那位随行的秦王府长史平躺在一块木板上,胸前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一行人在街旁诸多百姓怪异的目光和指指点点的手势中,急行到秦王府门前,走了进去。 得讯的秦王朱存枢和管家急步奔出来,迎上刚从马车上下来的秦王妃,大惊失色,急声问道:“怎么回事?王妃,你们,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秦王妃见了秦王,一路上忍下来的悲苦便如同决了堤的河水,再也拦不住了,哗哗地直流。 “王爷,我们……我们被人打劫了……呜……” 秦王大怒,瞪着左右,喝问道:“混帐!那些随行的侍卫呢?王府长史呢?都是死人吗?区区几个毛贼也对付不了?!” 秦王妃嘤嘤地哭泣着,秦世子悲愤地看着秦王,道:“父亲,并非随行的侍卫不忠心,而是我们遇上的劫匪实力太强,足有上千号人,趁着夜色杀出来,随行的上百名侍卫死的死,伤的伤,连长史大人也受了重伤。眼看是不行了。” 秦王感到可笑,跳脚骂道:“荒唐!陕西的劫匪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实力?胆敢明目张肚地抢劫王府的车队!” 世子听了,便加悲愤,目光看向某个方向。恨恨地道:“父亲说得不错!依孩儿看,这些匪劫极不简单!他们杀光了侍卫,抢走了钱财之后,居然留下了我们这十几个人!哼哼,什么时候劫匪也懂得道亦有道了?!” 秦王一愣。顺着世子的眼光方向看去,随即脸色大变,跳脚咆哮:“欺人太甚!!!” 而秦世子看过去的方向跨过几条街道,正是陕西巡抚衙门。巡防司提督铁头正笔直地站到许梁桌前,详细地汇报着秦王府方向的动静。 “少爷,秦王妃和世子,加上那个快死了的王府长史等活着回来的十几人,径直进了秦王府,随后秦王府大门关闭,看不透里面的动静。”铁头说道:“不过。依属下估计,秦王这次多半要气疯了。” 许梁听了,略为责备地瞪了铁头一眼,不停地叹气道:“这件事,你们未免做得也太鲁莽了些!秦王已经依照我的条件解散了王府卫队,捐献了王府家产。经过这些事情之后,秦王府已经构不成威胁了。本官都有心放秦王妃和世子离开的。你们这么一弄,唉,事情有些不好收场了。” 铁头一脸无所谓,嘿嘿笑道:“少爷。怪就怪秦王太招摇了,回趟南京老家,居然恨不得把能带的钱财都带上,光金银玉器就足足装了五辆马车!这般显摆。即便咱们不动手,难保其他的人会盯上。嘿嘿,咱们干的这一票绝对不吃亏,算起来收获少说也有十多万两。” 许梁凝视着铁头,沉声问道:“青衣卫动手的时候,没有被他们看出破绽吧?” “应当没有吧?”铁头不太确定地道。 “你们还杀了人?而且还没杀干脆?” 铁头啐了一口。笑骂道:“原本那王府长史是不该死的,只是那孙子太嘴欠了,一直骂骂咧咧的,说话太难听!底下人气不过,便给了他一刀。” 许梁叹气道:“下次没我的命令,别这样了!” “哎。”铁头很听话地应下来。 门外响起侍卫的禀报声:“启禀大人,秦王求见。” 来了!许梁和铁头对视一眼,暗道这苦主来得倒挺快!挥手挥退了铁头,许梁整了整衣冠,便来到巡抚衙门大堂,见秦王朱存枢面色阴郁地坐在那里,茶几上的热茶一口未动。 许梁酝酿了一下情绪,几步上前,朝秦王拱手道:“哎呀呀,秦王爷,本官刚刚听说秦王妃和世子又回长安城来了?听说还受了些……呃,惊吓?没什么大碍吧?” 秦王瞪着愤怒的眼睛盯着许梁,沉声说道:“许大人,我朱存枢早已认栽,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可你怎可背信弃义,言而无信?!” 许梁很错愕,很无辜,惊讶地看着秦王,愕然问道:“怎么,听秦王爷这意思,这还与本官有关?” 秦王怒道:“许梁,堂堂巡抚,难道也是敢做不敢当之人?!本王今天来,要为我秦王府讨个公道!” 许梁顿时捶胸顿足,一脸冤屈的表情,“天地良心!秦王妃和世子回到长安的事,本官也是方才才知道!王妃和世子不是动身回南京了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这个……本官毫不知情!” “装得真像!”秦王冷笑。 许梁受不了了!原本这事便是青衣卫私底下做的,自己确实不知情。秦王爷这个态度,令许梁心底残存的那一丝丝不多的愧疚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朱存枢!”许梁义正言辞地喝道:“秦王妃和世子出了什么事情,本官确实不知道!你不要拿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诬陷本官!本官做事,向来堂堂正正,做了便做了,没做便没做!我再说一遍:秦王妃和世子的事情,本官不知道!” 说完,许梁心底补充了一句:至少事先之前,确实不知道! 许梁突然变脸,把秦王也唬住了,将信将疑地看着许梁,问道:“你当真不知情?” 许梁哼哼两声,用一副你冤枉我的表情看着秦王。 秦王将信将疑,喃喃道:“那是谁干的?难不成真遇上了毛贼?” 许梁见状,忙关切地问道:“王爷,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本官到现在还糊里糊涂的呢?” 秦王审视着许梁,似乎在确认许梁的话有几分可信度。沉吟一会,秦王悲愤地说道:“本王的爱妃和世子在回南京的途中,被人打劫了……” “啊?可曾有人受伤?”许梁惊呼一声,忙追问道。 秦王想了想,道:“长史大人身受重伤……” “啊,可惜啊可惜。”许梁感慨道。 “呃?” “我是说可怜!”许梁忙纠正道:“长史大人太可怜了!” 面对秦王起疑的神色,许梁忙安慰道:“王爷您放心,本官已视秦王府为最重要的伙伴,朋友!秦王府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官绝不会袖手旁观!本官这就命巡防司全部出动,务必要将那打劫王府车队的罪魁祸首查出来!” 在秦王的眼皮底下,许梁郑重其事地把巡防司提督铁头叫进来,当面把秦王妃和世子的遭遇说了一遍,然后严肃地交待巡防司全力追查! 再废了一番好话,许梁才将秦王给送走。 许梁回到巡抚衙门内院,坐下来抹了把汗,感叹道:“唉,演戏也很累啊!” 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引得进屋的楼仙儿和丫环吃吃娇笑不已。 巡防司得了许梁的指令,在秦王妃和世子出事的地点盘查了几天,便以雨天埋没了作案痕迹,无法追查为由收队回衙了。 秦王朱存枢抱着一线希望赶到巡抚衙门里追问案情,被许梁以尚在追查为由打发了回去。 过两天,秦王和秦王世子两人一道来询问案情进展,许梁面有愧色地答复两人:“尚在追查当中……” 再过五天,巡防司提督铁头来报:“秦王一家子已经于昨天夜里出城去了。” 许梁惊愕了一阵,问道:“去哪了?” “固原!”(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五章 京兵断粮 固原是三边总督衙门所在地。 秦王一家子跑到镇原,是去寻求庇护去了。秦王府被整得差点家破人亡,秦王朱存枢胆寒了,一刻也不想在长安城里住下去了。没有王府卫队的护送,秦王不敢独自进京,想着固原城里还有个官位比陕西巡抚大得多的三边总督,加上东厂厂督,京营总兵也在固原,秦王感觉那里比较有安全感,便义无反顾地投奔去了。 固原三边总督府后堂里,杨鹤和余公公等人亲自把秦王朱存枢迎了进来,好酒好茶地招呼着。 秦王朱存枢虎目含泪地将自己一家子在陕西的遭遇哽咽着讲了出来,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屋内三人。 杨鹤,余公公和王总兵却集体沉默了。 秦王吃惊地问道:“怎么?总督大人难道就这么任由许梁在陕西胡作非为下去?” 杨总督很无奈,尴尬地说道:“三月份的时候,厂督余公公便带着陛下的圣旨到了固原。本官也曾精心设局把许梁这厮骗进固原城,一举擒之。唉,奈何这厮太狡猾,到了固原城外调头又逃了回去。” 杨总督叹气的时候,余公公适时地拿出崇祯皇帝的圣旨来,呈给秦王观看。 秦王顿时底气大增,瞪着杨总督等人,摩拳擦掌地喝问道:“既然厂督大人手里已有擒拿圣旨在手,那还犹豫什么?厂督大人直接带人进长城,宣旨拿人便是了!” 余公公听了,不说话,看着秦王的眼神很是不解。 “怎么?” 余公公叹息道:“秦王爷就在长安城里,难道不知道许梁此人手握取陕西兵权,如果贸然取圣旨拿人,一旦激起兵变,后果谁来承担?” “呃……”秦王噎住了,虽然他为了避嫌,甚少过问朝庭里的事情。但许梁身为陕西巡抚,手里有多少兵马,他还是知道个大概的。恩,长安城里万将军的三万余人。平凉城里罗汝才的四万余人,加上巡防司的一万兵马,此外,还有汉中贺虎臣和庆阳贺人龙的兵马,林林总总算起来。许梁手里掌握的兵马不下十万之众。 十万!秦王吸了口凉气,权衡了一会,看向杨总督,不甘心地道:“总督大人,长安城里兵力也就四万人左右,总督大人这边有王总兵的一万京营精锐,加上延绥巡抚洪大人的……呃,怎么看见洪大人?” 杨总督轻叹一声,道:“延绥巡抚洪承畴见咱们与许梁相持不下,恰逢延绥府发生动乱。洪巡抚已带兵回去了。” 秦王抿了抿嘴,连洪承畴都走了,光靠京营的一万人,根本震慑不了场面,余下的话,便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 “那……诸位大人难道就这么枯守在固原城里,什么都不做?”秦王失望透顶,看着杨鹤等人,生气地质问道。 “滋事体大!”东厂厂督余公公瞟了秦王一眼,道:“我们在等!” “等什么?” “等擒拿许梁的机会……或者等朝庭的进一步指示。” 秦王无奈了。沮丧地道:“那就等吧。” 秦王在固原挑了个地方,先把秦王府的一家子安顿下来。秦王本人几乎天天往三边总督衙门里跑,与衙门里等待的余公公,杨鹤等人打听最新的消息。 连着喝了几天的清茶水。秦王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他在总督府衙门后堂里烦燥地走来走去,看着老神在在的杨鹤等人,跺脚叫道:“我们有圣旨,有精兵,就不能做点什么吗?!” 杨总督等人无聊地看看秦王,余公公幽幽地反问道:“秦王爷怎么知道咱们什么都没做?!” “呃?”秦王听出了门道。顿时走到余公公面前,惊喜地问道:“这么说,厂督大人早有安排?” 余公公傲然说道:“经过多数刺探,现在已经能够确认,许梁身边的护卫力量最强的并非是巡防司那帮蠢货,而是铁头手下的一批青衣侍卫。其中又以铁头功力最高。只要剪除了铁头和青衣卫,许梁的性命便算是捏到了咱们手上。” 余公公微笑着看向杨总督和秦王,嘎嘎笑道:“秦王爷,总督大人,咱家向皇上提的法子皇上已经同意了。东缉事厂里武功最高的十大杀手已经奉命赶回京城,正在日夜兼程地赶到这里!” 秦王惊喜地叫道:“你们要刺杀许梁?!”乍想到自己在许梁的威逼之下吃过的那些羞于启齿的大亏,秦王十分解气地叫道:“许梁这厮,无法无天,早该收拾了!” 杨总督和王朴也很高兴,以堂堂三边总督之尊,除掉手下一个陕西巡抚,不能走正常的手段,反而要采用刺杀这种最原始的方式,不得不说这是杨鹤这个三边总督的耻辱。然而杨鹤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上回想所许梁骗进固原然后擒拿的阴谋失效之后,许梁似乎就成了惊弓之鸟,死守在重兵守卫的长安城里,连三边总督府数次发出去的会议通知都以各种理由推拖。 许梁不出长安城,杨鹤等人便束手无策,总不能为了诛杀一个许梁,而与守卫长安的三万梁军开战吧? 形势便这么僵持了一段时间,终于延绥巡抚洪承畴等不了了,找了个由头带兵返回了延绥。 长安城重兵把守,直接带兵打进去代价太大,而且胜负难料。手捧圣旨堂而皇之地到长安的巡抚衙门宣读圣旨,擒拿许梁,无疑也是一种损失最小的办法,然而参考了先前陕西都指挥使司,布政使钱永泰等人的死法之后,余公公十分明智地放弃了这个办法!派高手刺杀许梁,从肉体上消灭许梁!这是杨总督和余公公,王朴三人能够想出来的最直接,最有效的无奈办法。 “十大杀手到达陕西还有多长时间?”杨鹤问道。 “以他们的脚程,全程骑马的话,预计四天以后便能到。”余公公信心十足地说道。十大杀手是东厂厂督余公公亲自出马,在江湖上网罗的一批杀手,这些人行事独辣,且个个身怀绝技,厂督余公公以东厂供奉的地位对待这十大杀手。等闲之事,绝对不会动用这批人。 如今十大杀手全部出动,只为了杀一个陕西巡抚! “四天哪!应当等得及。”杨总督忽然喃喃说道。 “什么?总督大人说什么?” 杨总督自嘲地笑了笑,看了一圈屋里的诸人。道:“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此事告诉你们也无妨。本督也是前天才得到下面人禀报,陕西巡抚许梁在一个月前便下令陕西省各府县的粮仓存粮都汇集到指定的地点,当军粮存放,唉。本督的固原城里原本尚有余粮,也没在意这些。只是王总兵和洪巡抚的兵马在固原城里驻扎了这么些时候,粮食消耗也大了许多,倒把库里的存粮给消耗空了。” 杨总督苦笑着摊了摊手,道:“前天下面人禀报,库存的粮食勉强够三天。三天之后,若再不补充粮食,固原城的军队就要断粮了。” 秦王爷,余公公,王朴听了都觉得很荒谬。堂堂三边总督。竟然被下面的巡抚断了粮食。 余公公狠厉地一拍桌子,眼露凶光:“还真是新鲜了!小小的陕西巡抚竟敢断三边总督的粮!” 秦王不可思议地询问道:“难道杨大人以总督府的名义向陕西府县征粮也征不到吗?” 杨总督老脸泛红,也气恼的无地自容。“陕西地方上的知府,知县倒还不敢明着违抗本督的命令!只是许梁清存粮清得太彻底了,以平凉府各州县来说,扣除了各级官府的基本口粮之外,便所剩不多了。这样几担,十几担的粮食,即便强行征收上来,对固原城近两万军队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王总兵听得明白,三天之后,总督府里没有粮食,那么他从京城带来的一万京营官兵也将跟着饿肚子。京营官兵待遇是大明朝里所有军队当中最丰厚的。如果发生断粮的事情,王总兵不好向后下的将士们交代。 王总兵倏的起身,盯着杨鹤,问道:“总督大人,本将军率京营将士不远千里来到西北,饿肚子怎么可以?许梁这厮未免太狂妄了!那些军粮被运到了哪里。既然他不给,本将军亲自带人去取回来!” 杨总督看着王总兵,不禁翻了个白眼,暗道,如果存粮的地方这么好拿,本官也就不提这事,直接派兵去取了。随即,杨总督无奈地吐出两个字:“平凉。” 平凉府的粮食都被集中到了平凉城里,而平凉城里有罗汝才的四万梁军!罗汝才身为平凉游击,是个极为蛮横不讲理的人,除了许梁的话,其他人的话,他一概不听!面对这样的人,谁敢放言直接带兵去取? 王总兵蔫了!平凉城这个地方硬得磕牙,王总兵压根就啃不动。 屋内诸人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秦王朱存枢小心地说话了:“整个平凉府各州县的粮令屯积到一处,那数量必定不在少数。平凉城里的仓库想来与长安府的相关不了多少!这么多的粮食,仅凭平凉府的仓库,应当是装不下的。” 这话倒提醒了杨总督。他把总督府的几名参谋叫进来询问一番,终于打听到了条新消息:罗汝才把平凉城里装不下的粮食都转移到了镇原县内。 王总兵松了口气,镇原作为一个下属县,应当是没有什么守卫力量的。 王总兵说干就干,当晚便点齐了两千余人,搜罗了上百辆马车,天将黑的时候,便浩浩荡荡地往镇原县城而去。 队伍赶到镇原城外的时候,镇原城门已经关闭了。王总兵远远地看了眼那修筑得比寻常县城都要高的城墙,一阵挫败感油然而生。虽然看上去镇原县的守军并不多,高高的城楼上寥寥的几十人巡逻守卫,然而王总兵却生不出叩门的欲望。 一切,等到明天再说吧。 两千人的队伍便在镇原城外的林子里露宿了一晚。 然而王总兵不知道的是,王总兵的两千人马刚出现在镇原县城周围的时候,梁军的探子便将消息报到了平凉城里的游击将军府。 游击将军罗汝才连夜把知府陆一发请了过来,两人研究着王总兵的用意。 昏黄的油灯照耀下,陆一发和罗汝才都在绞尽脑法琢磨王总兵夜里突然出现在镇原城外的用意。 “随行还带着上百两马车……”知府陆一发一手撑着半边脸,沉吟着:“行军带这么多马车做什么?马车……” 想了一会,陆知府目光落到两人面前好大的一张地图上,盯着代表镇原县的那个小黑点,恍然地抚掌道:“他们要抢粮!” 罗汝才听了,想了一会便也释然了,嗤笑道:“看来许大人的计策终于见成效了!固原城里两万多官兵人吃马嚼的,终于要断粮了吗?哈哈!” 陆知府着急了,“镇原城里存放着上万担军粮,一旦被王朴要去,许大人的计策便要夭折了!罗将军,是不是连夜向镇原派兵,拦住王朴?” 罗汝才仰头想了想,忽然十分阴险的嘿嘿一笑,摆手道:“陆大人说得是。这兵嘛,咱们是肯定要派的,不过却不是连夜派出去。咱们要等到天亮,王朴那些人从镇原城里抢了军粮返回固原的时候,本将军再带兵出去,把他们拦下来!” 陆知府愕然地看着罗汝才,“罗将军,这是为何?” 罗汝才轻笑道:“陆大人,王朴和他的上万名京营官兵驻扎在固原城内,许大人对这些很是反感。只是王总兵是奉命前来,又守在固原城外,许大人对这些老爷兵早就不满了。想要驱逐这些人却总是找不到正当的理由!” 陆知府一点就通:“如今王朴亲自带兵来抢粮,这正是许大人驱逐他们最好的借口!”然后陆知府想得更仔细一些,提醒罗汝才道:“罗将军,这出兵时间上,你还得算计好,不然追晚了,王总兵都已经到家了那就不好了。” 罗汝才轻蔑的道:“王朴拖着上百架马车回固原,这速度能快到哪去?本将军绝不会让他顺顺当当地回到固原城!”(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六章 抢粮 崇祯四年四月十六的清晨,镇原城的上空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东方天际开始泛出一线红光,整个镇原县城正在刚刚苏醒,城门附近农家里的几只公鸡呼应着啼叫了几声。 例行打开城门的时间到了,镇原城南门在守城军士的推动了,嘎嘎吱吱地开启,几名军士跑出城门外,将拦在城门口的栅栏搬开,放赶早市进县城卖菜的农户进城。 陕西的新税法已经实行,按照新税法的规定,镇原城早已取消了进城税,而且对于这些起早赶进县城卖菜的菜农,也开取了宽松的政策,这些农户只要在镇原县衙的课司局办理了证件,每月按规定缴纳一定的税银,那么平常时候,便不再征收其他税务。是以,守城的军士只是负责把城门打开,对于这些担了蔬菜,鱼肉进城的百姓,并未加以干预。 两拨菜农进城之后,后面的官道上便少有行人。毕竟时辰尚早,除了赶着进城的菜农外,其他人多半还在睡梦中。 守城军士知道接下来将有近一个时辰,城门口将没有多少进出城的人,一个个的神情都稍微放松了下来。 马蹄声便在这个时突勿地响起,顺着蹄声来源方向,一队衣甲鲜明的骑士朝镇原城南门奔来,转眼前到达了城门口。 守城军士纷纷喝止了来人,一名守军小校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这队突然到来的军队,眼见这些人都穿着大明最精良的甲胄,当头一员将军面沉似水,甚是威严。 小校不敢怠慢,客气地拱手:“敢问这位将军,你们是哪里的军队?” 将军自然是京营总兵官王朴,王总兵不屑地看了小校一眼,倒是身边的亲兵扯高气扬地喝道:“你们听着,咱们是京营的人,这位是京营总兵王将军!快让开城门。王总兵要进城。” 小校吃了一惊,暗道没有接到通知说有总兵官要进城哪。不由疑惑地打量着王总兵等人,陪笑道:“原来是王总兵。总兵大人请稍等,容小的回去通禀知县大人一声。” 王总兵却冷冷一笑。摆手道:“不必了!本将军进城之后,自会派人知会镇原知县的。尔等速速让开,后面还有大队人马要进城。” “啊?”小校惊叫一声,抬头往王总兵等人身后看去,果然看见后面有大队人马过来。心中顿生警兆。身子不动声色地往后缩。 “王总兵,还是容小的通禀一声的好……”小校往城门里退,朝左右守军使眼色。示意他们关城门。 然而王朴在官场混迹了这么多年,最是会察颜观色,将小校的举动看在眼里,身形一闪,便挡在了小校面前,冷冷一笑:“用不着!”说罢一努嘴,身后的京营官兵便呼啦拥上前,将城门口的守军格档开来。凶狠地眼神威胁着小校等守城军士。 王朴冷哼一声,“给本将军老老实实地呆着,什么事情都没有!乱喊乱动的话,当心小命不保。” 城门口的异动惊动了城楼上的守军,一队约三十人的守军飞奔下来:“你们是什么人?” 王总兵猛的一挥手,身后的京营官兵便迎了上去,凛冽的喝叫道:“京营总兵王将军架到,尔等还不退下!” 昨夜里,王总兵便交代了此次进镇原的方案,是以京营官兵一逼近守城军士。便刀枪出鞘,威逼着守城军士。 此地守城的军士必意不多,加上京营官兵衣甲鲜明,杀气腾腾。为首的王总兵又的确穿着大明朝二品武将的官服。 这等气场摆出来,自然唬住了守城的普通军士。战战兢兢地退后,在京营官兵的监视下老老实实地退到了墙角。 京营官兵顺利地暂时夺取了镇原南门的控制权。 然后在守城军士们疑惑的目光中,后续的京营官兵押着上百辆马车徐徐进了镇原城,往县仓库而去。 王总兵见事态进展得如此顺利,不禁志得意满。得意洋洋。留下两百名京营官兵守住南门,自己翻身上马,带着剩下的京营官兵直奔镇原县仓库。 镇原知县贺齐和县丞,典史等官员闻讯仓促赶到县仓库,待赶到之时,京营官兵已经在王总兵的指示下,将负责看守县仓库的仓大使和几名差役绑了,强行打开了粮仓大门,眼见满仓堆成小山的粮食,京营官兵欢呼大叫着,如同饿狼一般,拥进仓库开始把大袋大袋的粮食搬上停在外面的马车,几百人同时动手,排成的搬粮队伍足有七八队之多。 贺知县气得须发皆张,拨开拦在外面的京营官兵,冲到王总兵面前,指着王总兵怒声质问道:“王总兵这是做什么?” 王总兵冷冷地瞥了眼贺知县,讥讽道“你瞎啊?看不出来本将军正在指挥手下儿郎搬运粮食吗?” 贺知县憋着怒火沉声喝道:“本官自然看得出来王总兵在搬粮!只是王总兵应当知道,本县仓库的粮食可是平凉游击将军罗将军暂时屯积的军粮!王总兵前来搬粮,可有陕西巡抚许大人的手批?” 啪!王总兵大手一挥,一张手令便持到了贺知县眼前。 “看清楚,本将军手里的可是三边总督杨大人的手批!” 贺知县窒了窒,脸色难看地拱手,坚持说道:“本官得到巡抚大人的命令,本县军粮没有巡抚大人的手批,任何人不得动用!” 啪!贺知县忽觉眼前飞来一物,抽到了自己脸上,顿时左脸火辣辣的疼。 “哎哟!”贺知县脸上吃痛,连退了两步,所幸被身旁的县丞和典史扶住,瞪大眼睛看去: 只见王总兵手里捏着马鞭,上下甩动,冷笑连连:“真是天大的笑话!本将军有三边总督大人的手令,小小陕西巡抚的命令算个屁啊!贺知县你休得多言,再敢聒噪,当心本将军手里的马鞭不留情!” “你敢打本官?!”贺知县悖然大怒,怒目瞪着王总兵,镇原知县贺齐虽然是个文人,却长得极为壮实。而且此人未当官之前曾在兄长贺虎臣的军中锻炼过两年,跟着贺虎臣倒也真学了些打架杀人的本事! 贺知县捥胳臂撸袖子,急步上前便要探手去握王总兵手里的马鞭。县丞和典史见状惊叫一声,两人飞扑过来。死死地拉住贺知县,往后拖去。 “县尊,使不得……”两人惊出了一声冷汗,将贺知县拖出了王总兵马鞭的打击范围,才出声劝道。 “哟喝!”王总兵懵了一会。这会功夫才气乐了,马鞭指点着贺知县,“本将军倒真开眼了!一个小小的镇原知县竟敢跟二品武将动手!” 王总兵也是气极了,他从京城里千里迢迢来到西北,受许梁的气也就算了,现在连个小小的七品知县也敢撸袖子跟自己动手! 这世道真让王总兵看不懂了!他气极而笑,翻身下马,一手握着配刀,一手提着马鞭,冷笑着踏步上前。将死死拉住贺知县的县丞和典史两人吓得连连倒退。 王总兵手上的马鞭点了点,摆开马步架式,朝贺知县冷喝道:“来来,敢跟本将军动手!本将军就破一回例,称一称你个小知县的斤两!” 贺知县也是暴脾气,闻言便使劲挣脱了县丞和典史,站到王总兵面前。 镇原县丞和典史吓得脸色都白了。 王总兵冷笑,他的亲兵跟着王总兵上前,呈扇形护在王总兵身后,个个手按刀柄。讥讽地看着这位镇原知县。 贺知县脸色通红,呼着粗重的气息,扫视了一眼王总兵和他身后的亲兵,看了一会。忽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 这倒让王总兵和京营官兵看不懂了! 王总兵心道本将军都决定破例亲手教训你一下了,你不上前接招,却神经质似的笑个什么劲? “你笑什么?!”王总兵怒喝道。 “哈……”贺知县笑声渐停,看向王总兵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贺知县随意的拱拱手,道:“王总兵既然有总督大人的手令。那这些军粮你想搬多少便搬多少。本官决不阻拦。” 说罢,贺知县扭头便走,镇原县丞和典史两人见状,讪讪地朝王总兵拱手施礼,紧跟着贺知县的步子逃也似的走了。 王总兵疑惑地看着贺知县等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索。仿佛对于京营官兵搬走军粮一事毫不在意一样。贺知县态度转变得这么快,倒让王总兵百思不得其解,疑惑地摇摇头,王总兵啐道:“这人有病吧!” 贺知县等人离开之后,就像当真忘记了镇原城里还有京营官兵在搬运军粮这事一样,直到王总兵带来的上百辆马车装得满满当当,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了,连镇原城南门被京营官兵接管,镇原县衙都没有提出搞议。 王总兵押着装满粮食的马车顺顺当当地出了镇原城,再将城门交回到镇原县守军手里,便大摇大摆地回固原。 王总兵出了城回头看去,见城门口守军依旧,即没有关闭城门,也没有派人来追踪,看样子是完全默认了京营官兵的抢粮行动。 王总兵等人已经离开镇原县二十多里了,车队在官道旁边停下来休息,补充体力。此次出行收满载而归,京营官兵个个兴高采烈。 一个深受王总兵赏识的亲兵队长递给王总兵一壶酒,待王总兵举起来惬意地喝了两口后,亲兵队长笑嘻嘻地道:“将军,别看镇原县城墙修得又高又厚,城里的守军却只是个摆设。更逗的还是那个贺知县,起初牛得跟个朝堂一品大官似的,见了三边总督的手令,立马怂了,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地退走!” 王总兵也很纳闷,抢粮行动进行得如此顺利,王总兵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若非上百辆满载而归的马车就在自己的队伍里面,王总兵都要怀疑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 王总兵咧嘴嘿嘿长笑起来,使劲拍了拍亲兵队长,意气风发地道:“看来咱们都被三边总督杨鹤给骗了!自本将军和东厂余公公到了西北,杨总督便反反复复地在我们两人面前强调这个许梁如何如何强势,手握重兵,如何如何不讲理……依今日的情形看来,杨总督的话里水份挺大的嘛!” 亲兵队长立马谄笑着附合道:“谁说不是呢!依属下看,厂督大人手里有擒拿陕西巡抚许梁的圣旨,再加上咱们京营和东厂一路护送,咱们到了西北压根就不应该去找那杨鹤,直接打起钦差旗号,堂而皇之地进到长安城,宣旨拿人便是!” 王总兵听了,仰头想了一阵,感慨地道:“是啊,若真这么干了,这个时候,本将军该早就回到京师了。唉,离开京师这么久了,本将军倒真有些想念我那年前刚娶进门的第八房小妾了。” 亲兵队长仰慕地看着王总兵,拱手恭维道:“将军威武!” “哈哈……” 王总兵大笑着,咂着嘴,看着这位亲兵队长,越看越顺眼。 又受了亲兵队长刻意的一番恭维,王总兵感到神清气爽,起身抬头看着天空,感觉这天空都干净明亮了许多,空气里的泥土气味也不怎么在意了。 他看了看四周,挥了挥手,笑骂道:“兔崽子们,休息够了没有?该起程了!” 京营官兵们便嘻嘻笑闹着相继起来,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们,列好队伍,准备动身。 忽然,有士兵指着前方官道,惊呼道:“快看,那是什么?” 京营官兵放眼看去,只见前方官道上不知何时居然出现了一条黑线。而且这条黑线看上去很长,几乎拦腰切断了官道。 王总兵疑惑地看去,黑线渐渐变大,变宽,当黑线中间依稀能够看到面旗帜时,王总兵脸色就变了。 那是一支军队,而且人数不下于万人。 “集结!”王总兵纵马奔到车队最前方,大声呼喝道。京营官兵到底是训练有素,骑马的官兵上前,刀兵押阵,上百辆马车被保护在了中间。 当就营官兵摆好防御阵形的时候,那条黑线已经演变成了一个庞大的军阵,杀气扑面而来,沉重的脚步声彻响在京营官兵的耳旁,如同踏在京营官兵的心上,令人心慌气短。 王总兵看清了那当头军旗上斗大的“罗”字,脸色便变得很难看。 “是梁军!”京营官兵惊呼。 “快看,后方也有梁军!”又有人惊叫道。 “左边也有!” “右边,注意右边!” 几乎就在王总兵看清了拦路的军队旗帜的同时,京营官兵的后方和左右两方都出现了大队梁军的军阵! 前后左右都是梁军!(未完待续。) &lt;/br&gt; 第六百一十七章 决斗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从四面八方突然包围上来的梁军军阵如同团不断缩小的乌云,压得王总兵和两千京营官兵喘不过气来。 王总兵神色复杂地瞪着缓缓趋马上前的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看着周围黑压压的梁军士兵,王总兵的心情坏到不能再坏了。 “大,大胆!”亲兵队长感觉自己表现忠心的时候到了,越众而出,瞪着罗汝才哆哆嗦嗦地喝道。“前面的梁军,为何挡着咱们总兵大人的去路?” 罗汝才听了,不屑地撇嘴,目光无视了那亲兵队长,看向京营总兵王朴,沉声喝问道:“王总兵,你未经巡抚大人同意,便搬走了上百车粮食,这事,总该给本将军一个交代吧?” 王总兵紧了紧腰上的配刀,取出了三边总督杨鹤的手批给自己壮胆色,探到罗汝才对面,沉声叫道:“笑话!本将军有三边总督杨大人的手令,搬几车粮食而已,哪里还需要请示小小的陕西巡抚!” 罗汝才眯着眼光打量着王总兵手上的手批,摇摇头,肯定地说道:“抱歉得紧,本将军和手下的梁军将士,向来只认巡抚许梁的手批,其他的一概不认。” 罗汝才看上去挺热心肠地对王总兵说道:“王总兵,本将军看在你是京营总兵,不是西北本地人,多半不太懂得咱们陕西的规矩,做些错事出来也是情有可原的。只要你把粮食原原本本地退回镇原县去,再自罚二十军棍,这抢粮一事,本将军就不往许大人那禀报了。” 王总兵铁青着脸色,犹不死心地扬了扬手里杨总督的手令,喝道:“罗汝才,你看清楚了,这可是三边总督的手令!!” 罗汝才好笑地看着王总兵,撇嘴道:“在本将军眼里,只有陕西巡抚许梁许大人的手令才叫手令。至于三边总督的手令嘛……那算什么东西?!拿来上茅厕本将军都会嫌它不够软!” “哈哈……” 罗汝才说完,梁军中便是一阵哄堂大笑。 王总兵气结道:“你们连朝庭钦封的三边总督都不放在眼里,难道想造反不成!” 罗汝才喝住道:“少废话!一句话,把军粮给本将军原原本本的退回镇原去。本将军还能看在同僚的份上,饶你们不死!否则的话,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王总兵吃了一惊,不相信地喝问道:“怎么,你还敢把我这个朝庭二品武将。京营总兵给杀了不成?!” 罗汝才冷喝一声:“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罢,罗汝才不再废话,右手高高扬起,沉声喝道:“诸军听令,给本将军拿下这些偷粮贼!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是!”一声整齐响亮的呼应,在众多京营官兵心惊肉跳神情中,四面的梁军大步向前逼近,长枪所向,刀锋阵阵。密密麻麻! 京营官兵不断惊恐地后退,再退,终于退无可退,与上百辆马车挤在了一起。 “将军,怎么办?您快拿个主意吧!”王总兵的亲兵队长吓得脸色煞白,惊慌失措。 退,再退!王总兵额头上见汗,死死地盯着罗汝才,他不相信梁军敢如此大胆,堂而皇之地杀害京营官兵! “沉着。冷静!不要慌!”王总兵不断喝叫着,制止着京营官兵不能首先出手。 罗汝才嘴角噙着冷笑,冷冷地看着。 “呜,别再过来了!” “再过来我要杀人了!” 大部分京营官兵在密密麻麻的长枪威慑下。情绪激动起来。 “格老子的,别用长枪指着我!”终于来了一个脾气不太好的,面对着已经迫近到胸前的长枪,悖然大怒,顾不得王总兵的叮嘱,拔刀大叫一声。如同怒目金刚一样劈了出去! 哐当!一刀将一名梁军士兵的长枪劈成了两段! 劈断的枪尖落到地上,磕出了几点火花。无数梁军将士为之一顿,无数双眼睛齐唰唰地看向那还在滚动的枪尖,杀气在梁军将士心中急剧攀升,看向对面京营官兵的眼神迅速变得凶狠起来。 京营官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惊恐的看着突然神色大变的梁军将士。王总兵身上,手上冒出了无数冷汗。 形势已然万分危急,王总兵看向罗汝才的方向,透到一层层的梁军将士,沟通变得极为困难。 “快停下!”王总兵喊出的话都变了声音,惶恐不安。 “快停下!快停下!要出事了!”王总兵声嘶力歇地吼着,朝罗汝才的方向。 然而罗汝才的方向没有任何回应!王总兵透过人群,明明看见罗汝才就骑在一匹健壮的战马上,神情冷漠,对王总兵的呼喊充耳不闻。 王总兵再呼喊几声,见梁军依旧再不管不顾地逼近,而众多的京营官兵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稍有不慎,便是一场血斗。 他惊恐的看着四周,几名亲兵死死的护着王总兵。 终于,王总兵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具体是谁先动的手已经无法考究。梁军和京营官兵的撕杀从东南角开始,迅速漫延到四周。 梁军和京营官兵双方此时已经离得极近,双手只要稍稍往前一探,手中的长枪便能扎进对方的身体里。 “啊!” “去死吧!” “拼了……” 令人牙酸的长枪刺入人体的声音夹杂在众多的惨叫声,闷吭声中。梁军发了狠,长枪齐刺,扎中一层京营官兵,再拔出来准备刺第二回。 伴着京营官兵的惨叫声,京营官兵手里的长枪,朴刀也狠狠地还击了梁军。 双方在陕窄的空间里进行殊死博斗,京营官兵和梁军将士倒下一层,迅速被补上一层。梁军的重重围困下,京营官兵已经放弃了冲出去的奢望,本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心态,激起全身最后一丝狠劲,不要命地将手中的兵器刺向外面梁军将士。 而梁军将士面对着不断倒下的伙伴,早已杀红了眼,蜂拥着往前挤压。刺枪。 四周密密麻麻的梁军将士形成了最原始的绞肉机,无情地绞杀着被围在中间的京营官兵。 包围圈不断缩小,战事进行到最后,演变成了无数梁军将士围剿躲在众多马车中间的京营官兵。 王总兵已经喊哑了嗓子。眼见身边的亲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最后连那个最忠心的亲兵队长也死在了梁军的三柄长枪之下。 “啊!!!”王总兵嘶吼一声,终于放弃了这种无谓的动作,愣愣地看着满地的尸首,血迹染红的粮袋。稀律律悲鸣的战马…… 他的身上沾满了血迹,前胸还挂着几片碎肉,将军盔早已被打落,披头散发。 “来啊!你们来杀我啊!!!”王总兵悲愤地嘶喊,手中配刀四处挥动。 他的周围,是无数虎视眈眈的梁军将士,无数闪着寒光的长枪。 王总兵提刀指着缓缓上前的罗汝才,大声喝道:“罗汝才,可敢跟本将军一战!” 罗汝才打量着王总兵,只是摇头。轻笑:“王朴,你的兵都死光了,而本将军的人马还有无数!你有什么资格约战?” 呛啷!王总兵配刀拄地,死死的瞪着罗汝才,叹服道:“好!果然不愧是许梁看中的虎将!连朝庭官兵都敢说杀就杀!我王朴死便死了,以后还有整个大明朝为我报仇!” “哎,王总兵这话可说错了。”罗汝才冷笑着,语气幽幽地说道:“本将军身为平凉游击,驻防平凉,只是接到报告说有人抢走了上百车粮食!事关军粮。本将军率军追击抢粮贼,只是这伙贼人被本将军追上之后竟然拒不投降,本将军无奈之下,才下令格杀!谁知道本将军付出了惨重代价杀完之后才知道这伙贼人意然会是京营官兵乔装的!” 听着罗汝才将设计好的对朝庭的交待娓娓道来。王总兵骇得连连退了好几步。 “好!你们连怎么欺骗朝庭的说辞都想好了!”王总兵心中绝望,知道今日绝无幸存的可能,重新将配刀提起,扫视着四周,大声喝道:“我王朴好歹是朝庭二品武将,死也要死得体面!” “谁敢上前来。与本将军最后一战?谁来?” 王总兵的嘶喊声在梁军中飘荡,然而诸多梁军却是鸦雀无声。 “怎么?你们梁军难道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吗?” 王总兵嘿嘿笑着,讥讽地看着四周的梁军将士。 “谁敢说我梁军无人!”便在此时,一声断喝传来,随后梁军让开一条通道,便见一身七品知县官袍的贺齐大步走了进来,直视着王总兵,抬脚挑起身边一把朴刀,握在手里,又将长衫官袍在腰间扎起,便朝罗汝才拱手道:“罗将军,王朴带兵径入我镇原城,抢走军粮上百车,我贺齐无能,辜负巡抚大人的信任!今日这王朴死到临头还敢藐视梁军,我贺齐不才,愿亲手诛杀此人,以雪前耻!” 罗汝才定定地看了贺齐片刻,终于缓缓点头,道:“贺大人当心。” 梁军散开了一些,让出个方圆十来米的空地,留给王总兵和贺知县。 王总兵见最后跳出来与自己决斗的人居然会是那个镇原县的知县贺齐,不由收敛了嘲讽之意,正色地看着贺知县,问道:“你也会杀人?” 贺知县道:“前几年跟着我哥,倒也杀过些人,不多,也就百十号人。” 王总兵神色严肃起来,点头道:“原来也是个练家子!也罢,既然你想死,本将军例成全你,拉你做垫背的。” “你打倒了我再来说这种大话!” 王总兵深吸口气,双手握刀,呀的一声吼,双脚急走两步,狠狠地朝贺知县劈去。 呼的一声,贺知县身形一错,看着刀光如练,从眼前划落,随即提刀,反挑王总兵胸前。 “呀!”王总兵大叫一声,拧身退后,躲开了贺知县的挑刀之后,身形突然一矮,原地转了半圈,配刀便扫向贺知县的下三路。 “来得好!”贺知县叫道,迅速跃起,落地之后,足尖一点地,再次扑向王总兵。 瞬息之前,王总兵和贺知县便交手十几次,两人在诸多梁军将士围成的决斗场上,各自展开解数,狠斗在一起。 四周围观的梁军将士只见王总兵和贺知县两人分了合,合了分,朴刀撞击的清脆响声不绝于耳。 罗汝才赞赏地感叹道:“西北贺虎臣手上功夫了得,想不到他的弟弟,一个小小知县,竟然也能与朝庭二品总兵打得旗鼓相当!人不可貌相哪!” 罗汝才感叹着,身旁却不知何时站了位红袍的文官,却是平凉知府陆一发。 陆知府道:“贺齐虽是文臣,但火暴脾气输于你们这些武将!若非他的兄长贺将军强压着不准他任武职,以贺齐的能耐,他早该是一员悍将了。” “是啊。倒可惜了这一身本领。”罗汝才感叹着,然后问陆知府道:“陆大人,固原方向有什么动静?” 陆知府道:“眼下倒没有什么异常,不过我想平凉府的梁军大举出动。这事肯定瞒不了杨鹤多久的。” 罗汝才无所谓地耸肩说道:“杀了这个王总兵,咱们就撤。” 两人说着,又看向场中的决斗。 王总兵和贺知县缠斗了好一会又再次分开,两人都喘气如牛。王总兵以刀拄地,呼呼地喘气,看向贺知县的眼神既惊讶又惶恐,这个白脸知县力大如牛,虽然刀法套路不多,但刀刀都是拼命的打法,又狠又准,倒让王总兵渐渐有招架不住的趋势。 贺知县摆出个弓字步,气喘吁吁的抹把汗,呸了一口:“不愧是京营总兵,竟然接了我这么多刀仍不落败!” “呸!”王总兵呸了一声,喝道:“看刀!” 两团人影又缠斗到了一起。 罗汝才和陆一发及众多的梁军将士看见王总兵和贺知县再次撕杀,而且看样子势均力敌,短期内不会有结果出来,许多人都看得入了神,看到精彩的地方不由喝起采来。 “哎啊,贺齐这刀出得妙!”罗汝才欣喜地叫道,“要是换了我上,仓促间我都使不出这样的路数来。陆大人,您说是不是?” 陆一发没有回应。 罗汝才忽然感觉自己身边突然安静了许多,不由奇怪地扭头看去,顿时惊得几乎要跳起来:“许,许,许大人!!!”(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八章 缴械 罗汝才身后不远处,原本围着梁军将士的地方,此刻意然站满了青衣侍卫。+◆,陕西巡抚许梁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瞪了罗汝才一眼。 “等会再跟你算帐!” 罗汝才顿时感到一阵不妙,嘿嘿傻笑着,乖乖地站到一边,将主角的位置让给巡抚大人。 连夜从长安城里赶到这里,几百里的路程,许当全身疲惫,朝场中决斗的贺知县喝道:“差不多行了,留他一条命。” 贺知县闻言往后跳出来,回头看见许梁,欣喜地道:“巡抚大人!”便撇下王总兵,扔了手中的朴刀,朝许梁走来。 王总兵累得汗如雨下,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自有梁军士兵上前,绑了。 王总兵被押到许梁跟前的时候,愤怒地瞪着许梁,吐出口血水,叫骂道:“许梁,你的人擅杀京营官兵!从今往后,朝庭里将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许梁轻哼一声,好笑地看着王总兵,淡然道:“是么?本官今天就让你看看,杀了你的人,朝庭敢把本官怎么样!” 王总兵被带了下去,陆一发,贺齐,罗汝才等人相继前来见礼。许梁对其他人都很和气,唯独对罗汝才没有什么好脸色,弄得罗将军讪讪的。 梁军开始清理战场的时候,在固原方向的梁军探子飞马来报,固原城方向有大队人马正朝这边开过来,为首的旗帜却是三边总督的旗号。 可以预见,固原城里的人。一直都关注着王总兵的情况,梁军围剿京营官兵时。得到消息的三边总督杨鹤终于按奈不住,率军前来接应了。 “大人。怎么办?” 罗汝才,陆一发,贺齐等人都看向许梁,等着许梁决断。 许梁瞪了罗汝才一眼,喝道:“事情都被你做到这个份上了,还能怎么办?留下一些人清理战场和送还军粮,其余兵马,随本官迎上去!” “得咧!”罗汝才摩拳擦掌,兴奋得满面通红。许梁有这个态度。罗汝才便感觉自己的设想终于要实现了。 当即留下两千梁军,其余的三万余人迎着固原城的方向便赶了过去。 大军出动,军旗猎猎,马嘶阵阵,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原野上有节奏的响起。大军所过之处,附近的百姓远远地看见,纷纷惊惧的避让。 “好久没有看到大队梁军开拔的情景喽!”一名进山砍柴的老人站在半山腰上看着原野上黑压压的梁军方阵,如此感叹道。 固原城外二十多里地,是一片开阔的荒草地。正在策马奔驰的三边总督杨鹤。东厂厂督余公公两人感受到地面一阵一阵的震动,豁然抬头,便见前方黑云压地,旌旗飘飘。绵延三四百米的梁军军阵缓缓推进,一股肃杀的气势迎面扑来。 “停!!!”杨总督扬手大喝道。 杨总督得到消息说王总兵抢粮回来的路上被罗汝才的人马围住了,他与东厂厂督余公公商议一阵。便决定率领固原城的兵力出城接应,即便不能帮着王总兵抢回粮食。至少也要控制事态。 他带出城的军队并不多,王总兵留下来的京营官兵有七八千人。加上总督府的兵力,约有一万五千人左右。 一声沉喝,身后的队伍便停了下来。 杨总督看向迎面走来的梁军,脸色冷峻了下来。来西北几年,杨总督多少也会看阵形判断兵力,依他的估计,前方梁军总兵力应当不下于三万人。 罗汝才竟然调动了这么多梁军,几乎是倾巢出动! “余公公,对面来意不善哪!”杨总督沉声说道,“也不知道王总兵怎么样了?” 余公公脸上不多的肌肉跳动几下,面色看上去有些狰狞,“总督大人,陕西这地方朝庭再不整治,当真要无法无天了!小小的游击将军竟然动不动就出去几万军队!这还得了!” 杨总督轻叹一声,他何尝不知道罗汝才这样做已经是形同造反,然而罗汝才手握重兵,背后又有陕西巡抚许梁撑腰!嚣张跋扈,从来没把他这个三边总督放在眼里。 杨总督不是不想管,是没能力管! “哦!我当是谁呢,原来陕西巡抚也亲自到了!”余公公嘎嘎一声怪笑,阴阳怪气地说道。 杨总督放眼看去,瞳孔一缩,见梁军中军中,一众青衣卫簇拥着陕西巡抚许梁缓缓走过来。 “哟,总督大人和厂督大人这是准备上哪游山玩水去啊?排场还这么大?”许梁骑在大黑马上,讥笑着问道。 “许梁,王总兵人呢?你把他怎么样了?”杨总督眼光在许梁周围找了一圈,只看见罗汝才,陆一发,贺齐等人,并没有看见京营总兵王朴,心中一跳,顾不得许梁的讥讽,急声问道。 “总督大人口中的王总兵,可是到西北来做客的京营总兵王朴王将军?”许梁问道。 “不错,正是他。他人在哪里?”杨总督点头问道。 许梁摇摇头,表情遗憾的说道:“京营总兵王朴本官未曾看见,不过,罗将军倒是抓了一个跑到镇原城里抢粮的毛贼!此贼居然也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京营总兵王朴,正好请总督大人和厂督大人一块认认,看看此贼是不是你所说的王总兵!” “来呀,把人带过来!”许梁喝道。 杨总督和余公公定盯看去,果然见两名青衣卫推着一名双手反绑于背后的人走上前来,那人见了杨总督,忙大叫道:“杨总督,余公公,快救我!” “王总兵?!”杨鹤和余公公尽皆惊叫。余公公尖叫道:“许梁你做什么,快放了王总兵!” 许梁的语气不温不火,笑道:“这么说。这个带人攻进镇原城,强抢了上百车军粮的毛贼果真是大名鼎鼎的京营总兵王朴?” “呃……”杨总督和余公公语气一窒。 王总兵挣扎着大叫道:“许梁你休得污蔑本将军!我去取粮。手里可是有三边总督杨大人的手令!” 杨总督脸色一红,也附和道:“不错。王总兵去领粮,本督是同意了的。” “哦。”许梁长哦了一声,然后在杨总督等人的注视下,取出一张手令,看了看,问王总兵道:“王总兵所说的手令,可是本官手上这份东西?” “不错!”王总兵气呼呼地道。 “总督大人,你也承认这是你的手令?”许梁转而又问三边总督杨鹤。 杨总督沉默了一会,缓缓点头道:“这是本督的手令。” 许梁点点头。然后嘶的一声,将手中的手令撕扯开来。 “你做什么?!”王总兵惊怒道。 嘶!嘶!许梁一把将手中的手令撕成了碎纸片,甩手扔到王总兵脸上,纸片屑子落到王总兵头上,身上,纷纷扬扬,像是下了一场雪。 “你们看,手令没了!”许梁嘲讽地看着王总兵,摊手说道:“没有上峰的指令。王总兵竟然敢率军攻入镇原城,强抢军粮上百车!如此行径,与强盗土匪无异!杨总督,余公公。王总兵和他的京营官兵所作所为,可一点也不像是为客之道啊!如此恶客,本官的陕西十分不欢迎!” 王总兵愣愣地看着身上的纸屑子。又气又急。 杨总督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许梁,你太放肆了!”杨总督怒声喝道。 许梁撇撇嘴。暗道我就放肆了,你咬我啊! 啪!啪!啪!东厂厂督余公公意然鼓起了掌。在杨鹤惊愕的目光中,余公公嘎嘎笑道:“不愧是大明朝最年轻的巡抚,年轻气盛!” 许梁看向余公公,微策皱了皱眉头,对于这位东厂厂督余公公,许梁有些看不透。 “厂督大人过奖了!”许梁皱眉说道。 “这么说,王总兵带去的两千京营官兵也被许大人剿杀了?”余公公阴阴地问道。 “对于入室的毛贼,本官向来不会手软!”许梁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已经是承认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杨总督气坏了! 京营官兵一阵骚动,愤怒地看着许梁,那两千官兵是这些人的袍泽,许梁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把两千官兵给剿杀了! “许梁,你这么做,就不怕皇上震怒,朝庭派兵诛杀你吗?”余公公眼光如条毒蛇,盯着许梁问道。 许梁轻蔑地回瞪着余公公,大笑道:“公公真会说笑。皇上下旨擒拿本官的圣旨,此刻想必就在公公的怀里吧?公公到了陕西两三个月了,准备等到什么时候才宣读出来?” 余公公脸色一变,左手下意识的就往怀里掏,眼见许梁讥讽地看着,便讪讪地住了手。 “奉劝公公还是别拿出来的好,免得大家都不好收场。”许梁笑道。 杨总督看了余公公半晌,见余公公铁青着脸色,然而左手却终于没敢往怀里掏。杨总督不由得暗轻了口气,他还真担心这个余公公会气极之下,当场宣读圣旨,那样的话,不管许梁奉不奉圣旨,以许梁的脾气,断然不会束手就擒的。他要抗旨的话,只有举兵造反一途,而眼前自己这边才一万五千人,许梁身后的梁军可是足足有三万多人!这要是混战起来,杨总督一点胜算都没有。 余公公怨毒地看着许梁,嘎嘎怪笑道:“许大人的狂妄,很有本督当年的风采。许大人,你等着,咱们的交情还长着呢。” 许梁丝毫不把余公公的威胁放在眼里,听了连忙摇头,一脸谦虚地道:“公公如何能够和本官比?公公有的,本官都有。而本官有的,公公却未必有。公公能享受的,本官都能享受。而本官能享受的,公公却只有干瞪眼的份。就比如说本官兴致来了可以搂着绣楼里最俊俏的姑娘打情骂俏,快活快活,而公公你嘛……”许梁目光在余公公的下三路扫了扫,叹息的摇头。 余公公顿时气得浑身哆嗦,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许梁,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许梁,本督不会放过你的!!!” 许梁身后的诸位将领,听了许梁的话之后,顿时哄堂大笑,罗汝才笑得最从大声。而杨总督这边,尽管在这么严峻的场合下,实在不宜发笑,然而大家憋着笑意,忍得十分辛苦。 余公公气得要撞墙,脸色已经成了猪肝色,瞪着左右,喝叫道:“不许笑!!!” “哈哈哈哈……” 他这不喝叫还好,一喝叫,身后的官兵,无论是京营的人,还是三边总督府的兵,便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 余公公跺跺脚,再也没脸再呆下去了,拨马狠狠的在马背上甩了两鞭子,撇下杨总督,一溜烟儿跑了。 对阵双方的军队笑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才渐渐停歇下来。 三边总督杨鹤忍着怒火,朝许梁说道:“许梁,即便王总兵做错事了,他到底是朝庭的二品武将,你把他放了吧。” 王总兵听了,顿时不乐意了,瞪着杨总督叫道:“杨鹤,本将军奉了你的命令去镇原县领取粮食有什么错!” 杨鹤万分无奈,嚅嚅地道:“你没有给许梁查验本官的手令……” “你胡扯……”王总兵大叫道,然后看着自己身上,头上的纸屑,忽然叫不下去了。手令都被许梁当着众人的面撕碎了,许梁说自己没拿手令,那便真没拿了! 他的一颗心,挖凉挖凉的。 许梁还在火上浇油,指着杨鹤轻笑道:“听见没,总兵大人,连三边总督都说你没有手令!” 杨鹤脸色顿时红到了脖子根,恨不得地上挖个洞,自己钻进去。 王总兵脸色迅速灰败下去,看向许梁,沮丧地道:“许梁,本将军认栽,你说吧,怎样才能放了我?” 许梁听了,乐呵呵地想了一会,然后指着对面的京营官兵,道:“本官方才就说过了,似王总兵这样的恶客,陕西不欢迎!你抢了本官的粮,梁军也灭了你两千军队,这事便算了。不过为了让你长长记性,本官要你的那剩下的八千多京营官兵向梁军缴械,然后空手返回京师去!再也不要来陕西了!如何?” 王总兵愣了,杨总督震惊得张大了嘴巴!堂堂京营官兵向梁军缴械?!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许梁也干得出来? 京营官兵个个脸上露出了愤怒之色,有军中校尉朝王总兵大叫道:“将军,不要答应他!大不了属下们跟他们拼了!” 王总兵脸色变幻。 许梁一脸善意地提醒道:“王总兵,你考虑好了再回答本官。提醒你一句,本官这里有三万多梁军将士,而对面兵力有多少嘛,你可以大胆的估计一下,想想一会两军打起来,你们有几成胜算。”(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九章 刺杀 “将军!不能答应他!” 京营官兵齐声大叫道。 三边总督杨鹤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王总兵,斟酌着语句,说道:“王总兵,千万要慎重!那个……西北局面已然让皇上和朝庭焦头烂额,本官维护今日的局面已实属不易……大局,将军当以大局为重……” 以杨鹤的立场,他实在不便明着劝说王总兵什么话,便讪讪地说了一通似是而非的话。 王总兵目光闪动,看看京营官兵,又看看杨鹤,犹豫不决。一方面他作为京营总兵,如果答应了许梁,那无疑把京营和朝庭的脸面都丢尽了,堂堂京营官兵居然向一个地方的巡抚势力缴械投降,这种事情若是做出来,将会是王总兵一生都洗不脱的污点。然而如果不答应许梁……以许梁的强势不讲理,那自己的小命…… 王总兵哭丧着脸,朝许梁说道:“许大人,京营官兵代表的是朝庭的体面,缴械这种事情实在令本将军很为难,能不能换个条件?” 许梁似乎能读懂王总兵的难处,不过却不打算给王总兵面子,语气云淡风轻:“你不答应,那就死。” 王总兵浑身一哆嗦,身家性命面前,什么朝庭颜面,官场前途都是扯淡。他赶忙扭头朝对面的京营官兵大声叫道:“京营将士们!听本将军命令,放下武器,向梁军缴械投降!” “将军?!”京营官兵震惊地看着王总兵。 王总兵恼怒地大叫道:“怎么?本将军的话你们都不听了?想抗命不遵吗?!” “将军……”对面的京营官兵嚎啕大哭,迟疑着。 王总兵跳脚大叫,大声喝斥着。 终于,京营官兵中有人首先扔了手中的兵器,有人带头,便有人跟风,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京营官兵的脚下,丢满了各式兵器。 三边总督杨鹤已经撇过了头去,不忍再看这等场面。下意识的,总督府的官兵稍稍与京营官兵拉开了三四步距离。 王总兵如同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一脸衰败。 许梁朝罗汝才扭扭嘴。罗汝才得令,嘻嘻笑着一扬手:“一营,二营出列!随本将军上前把京营官兵的武器收上来。” “是!”身后的梁军应答得极为响亮,个个喜笑颜开地列阵上前,先把缴械了的京营官兵押到一旁看押。然后挨个捡起地上扔掉的兵器。每个梁军士兵手里都抱了一大把兵器,有枪有刀有弓箭,长长短短,像是捆了把柴火,乐呵呵地返回到梁军军阵当中。 京营官兵个个悲愤,总督府的官兵看着都有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伤感。杨总督回过头来,看向许梁,脸色难看的喝道:“许梁,王总兵都按要求做了。可以放了王总兵了吧?” 王总兵闻言,便期待地看着许梁。 许梁抬头看看天,再看看地,然后幽幽地说道:“如果本官没有理解错误的话,缴械投降可不单单是放下兵器这么简单吧?” 王总兵涨红了脸,气愤地叫道:“你还想怎样?!” 许梁道:“京营官兵的兵器是放下了,可身上的甲胄还穿着呢!缴械缴械,自然是要武器装备一样都不能留。” 王总兵为之气结,抬头看了看已经被押解到一旁,单独看押的京营官兵。迎着京营官兵怨恨的目光,心里长叹一声:武器都扔了,也不差这一哆嗦了。 “京营将士们,听本将军命令。把身上的装备都脱了……” 王总兵说不下去了,撇过了头。 京营官兵里又暴出一阵愤怒的咒骂声,然后在四周虎视眈眈的梁军看押下,开始带着屈辱撕扯身上的甲胄,一边脱,一边掉眼泪。 总督府的官兵沉默着。梁军哈哈大笑,放肆的对着脱得只剩下一套棉衣,光着头光着脚的就营官兵,指指点点,任意嘲讽。 过了许久,京营官兵的兵器,头盔,衣甲都交到了梁军手里。王总兵吼叫道:“可以了吧?!” 许梁满意地点点头,道:“本官给你三天时间回去收拾行装离开陕西地境,三天之后,如果你们还敢在陕西逗留,格杀勿论!”说罢,许梁厌恶的摆手喝道:“滚吧!” 数万梁军注视下,京营官兵和总督府的人马沉默着往固原城方向退去。许梁注意到,王总兵回到京营队伍中时,身边的人都有意地远离着他,加上王总兵的亲兵几乎都在与梁军交战的过程中死伤殆尽了,这样看去,身边连个亲兵都没有的王总兵很孤独,很落寞。 梁军开始返回平凉,罗汝才咂吧着嘴,遗憾地说道:“就这么放王总兵离开太可惜了。这孙子回到京城,肯定会在皇上面前狠狠的告咱们的。” 许梁恶狠狠地瞪着罗汝才,骂道:“你是猪脑子?!当着数万人的面诛杀二品武将?真想造反吗?” 罗汝才垂着头,嚅嚅的不服气地小声说道:“反就反呗……” 许梁顿时一个暴栗敲到罗汝才头上,暴跳如雷地大骂道:“混蛋!本官跟你说了多少次!在没有决定反叛之前,怎么嚣张跋扈,不把朝庭放在眼里都没有问题,但对朝庭表面上的臣服姿态是绝对不能少的!拥兵自重也好,杀人放火也好,这一切暗中怎么弄都可以,至少表面上不能给朝庭留下把柄!” 罗汝才揉着头,嗞牙咧嘴地辩解道:“大人,咱们在陕西这么闹腾,朝庭不是也不敢把咱们怎么样嘛……” “愚蠢!”许梁气不打一处来,指头罗汝才的脑门,唾沫横飞的训斥道:“你当真以为朝庭没能力收拾咱们?你知道九边重镇,京营,辽东有多少精兵悍将?跟皇帝撕破脸了,把他惹急了,他调拨十几万边军过来,你以为凭咱们手下这几万兵马能吃得消?!” “哦……末将知错了……”罗汝才终于低下了头,心悦诚服地认错了。 许梁愤愤地喝道:“回去之后,自罚二十军棍!以后少给我捅漏子!” 两天以后,京营总兵王朴率领八千京营官兵凄凄惶惶地离开固原。返回京城。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奉陕西巡抚许梁的命令,率军礼送王总兵出了陕西地境,才打道回平凉。 固原城,三边总督府里。三边总督杨鹤和东厂厂督余公公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都没有谈话的兴趣。 “唉,王总兵该出陕西了吧?”余公公实在没有什么话说,无话找话地问杨总督道。 “应该吧……”杨总督感叹道:“我估计王总兵即便回到京城,这总兵之职也干不下去了。” “是啊。太惨了,太丢脸了!”余公公叹道,然后脸上露出怨毒的神色,咬牙切齿地道:“许梁这厮欺人太甚,此人不除,本督誓不为人!” 杨总督看看余公公,问道:“公公,擒拿许梁的圣旨还在兜里不?” 余公公脸色剧变,没好气的瞪着三边总督杨鹤,骂道:“总督大人拿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嘿嘿。公公别生气。”杨总督笑笑,然后想了想,啐口骂道:“我这三边总督当得可真他娘的窝囊!” 余公公嘴角扯了扯。 这种神态被恰好被杨总督看在眼里,顿时气呼呼地叫道:“你笑什么?什么意思?你取笑我?!” 余公公冷哼一声,也恼怒地道:“咱家就笑你了,怎么滴了?!我的杨大人,你自己掰着手指头算算,自太祖皇帝建国算起,这百年来有哪一个三边总督有你窝囊?!要兵没兵,要人没人!生生被一个下属欺负成这个熊样!” 杨总督涨红了脸色。腾的站起来,捥胳臂撸袖口,朝余公公扑过去:“本督撕了你个阉货!” 他张牙舞爪地向余公公扑去!刚靠近余公公的座椅,只见东厂厂督余公公猛然蹬出一脚。准确地踢在杨总督的小腹上。 杨总督惨叫一声,倒飞出去,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哼哼叽叽半天爬不起来! 余公公起身,走到杨总督面前,俯视着杨总督。冷笑道:“就你这样的迂腐书生,本督一个干挺你一百个!还敢跟本督动手,自讨苦吃!” 杨总督扒在地上,闻言仰起头瞪着余公公,惊怒地嘶声骂道:“阉货,你,你还会功夫?!” 门外边呼啦啦冲进来七八个总督府的侍卫,瞧见屋内杨总督和余公公的样子,不禁面面相觑。 余公公看也不看冲进来的这些侍卫,活动活动手脚,长呼口气,喃喃道:“踢出去这一脚,本督心里舒坦多了!”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总督府的侍卫们懵了,呆立在原地。 杨总督在地上怒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本官扶起来!” 众侍卫恍然醒悟,上前把杨总督扶了起来。 “唉哟轻点儿!痛死本官了!” 杨总督被两名侍卫搀扶着起来,坐回到坐椅上,依旧叫骂着。 余公公慢慢悠悠地踱出了总督府,忽见一名东厂番子面有喜色地跑过来,朝余公公拱手为礼:“禀督公,咱们的人到了。” “到了?!”余公公大喜过望,兴冲冲地叫道:“快带来见我。” 总督衙门西侧,一大阔院被临时划归为东厂厂督的驻地,院落前后守卫森严,等闲的总督府官兵未经许可,不得入内。 东厂厂督余公公穿着象征厂督身份的蟒袍玉带,满意地看着院中一排十名东厂番子,越看越得意,连日来在陕西巡抚许梁那受到的讽刺挖苦,在这一刻都一扫而空。 他眼里流露出怨毒的目光,幽幽自言自语道:“许梁啊许梁,你很快便会知道,得罪本督的后果!” 许梁处理完京营总兵王朴的事情之后并没有急着返回长安城。他在平凉府的许宅里住了下来,让铁四爷帮着准备了些扫墓的纸钱蜡烛酒水等物件,挑了个雨后初晴的日子,登上了平凉城西面的一座小山坡。 许府二夫人戴莺莺的坟地就安静地座落着,四周栽种的柳树又长高了一大截,万枝吐绿,随风飘荡。坟地四周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一株枯草都看不见。 许梁满意地点点头,他知道虽然没有特意嘱咐过,但平凉府的官员知道这是许府二夫人的安息之地,必定会安排人手,定期清扫。 许梁从随行的侍卫手中接过祭品,亲自点燃了香烛,神色黯然地拜了拜…… 带来的纸钱已经烧了一大半,纸灰在风中片片飞舞,身后的青衣卫都远远地退了下去,坟前只留下许梁一人。 “一晃两年了,莺儿,我没来看你,你没有生气吧?”许梁声音低沉,似乎陷入到回忆当中,喃喃自语。 “犹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去镖局请你的父亲戴风出山,而你刚从外面回来,短衫马裤,一副汉子打扮!呵,我的刀法还是你教的呢!”许梁感叹着,道:“如今你教我的戴氏刀法已经练成,在京城的时候与你父亲过招不落下风!莺儿,我好像也成了你从前所说的武林高手了,只是没多少机会施展罢了,只是,你却再也看不见了!” “……此地很好,山青水秀,景色宜人,抬眼便能看见平凉城里咱们的家。”许梁伤感地说道:“虽然相公我不常在平凉居住,但那个家我会一直让人打理着,让你随时看见,不会觉得孤单……” 许梁低沉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说着,也没有什么章法,零零碎碎,信马由缰,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只要感觉与戴莺莺有关的便成。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上火盆里的纸钱都已经烧尽,一点余火在微风中摇摆几下,呼的熄灭了。 “来了这么久,我也该走了。”许梁终于站起身,对着墓碑轻声说道,“以后有时间,相公我再来陪陪你。” 许梁眼光注视了半晌,缓缓转身,忽的身形一顿。 “哟,许大人终于舍得走了?”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 东厂厂督余公公不知何时站到了许梁身后十步开外,嘲弄地说道。余公公的身后,十几名东厂番子迅速围拢过来,将许梁包围在中间。 许梁眯起了眼睛,道:“公公倒是消息灵通,居然能够知道本官会来这里。你们能够靠近,想必本官的手下都被你们杀了吧?” 余公公嘎嘎怪笑道:“许大人,本督听了好一会,你们夫妻俩真是伉俪情深,听得本督都有些伤感。今日正好本督就做回好事,送你去和你夫人团聚如何?” 许梁不说话,回头看向戴莺莺的墓碑,轻声说道:“莺儿,方才相公还说没有机会在你面前展示一下相公的刀法,现在看来,你很快就能看到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章 真正的高手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面对东厂特意调拨而来的十大高手,许梁居然一点都不慌张,还有心情对着一块冷冰冰的墓碑聊天,这种现象让趁兴而来的东厂厂督余公公很不理解。 “许梁,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许梁已经被十大高手团团包围了,杀他只是余公公一句话的事情!而且此地东厂早已侦察过了,除了许梁和几名侍卫之外,并没有别的人。 许梁的侍卫已经被东厂高手联手做掉了,眼下只有许梁一人!余公公觉得胜券在握,况且时间也很充裕,于是他便没有急着下令杀人,而是好奇地问起话来。 “呵呵。”许梁呵呵两声。 “你笑什么?” 一只手指着十步开外的余公公,许梁嘲弄地道:“我发现你真的很蠢,你这么蠢竟然也能做到东厂厂公,看来崇祯皇帝身边真的没太监可用了。” 余公公脸色先是一沉,胡即舒展开来,看着许梁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摇头道:“许梁,虽然本督恨不得立马杀了你。但本督现在心情很好,所以决定在送你上路之前,跟你聊聊。顺便也想听一听堂堂陕西巡抚死前的遗愿,你现在可以抓紧时间说出来,本督心情好的话,说不定会替你办了。” 许梁打量着余公公,依旧嘲弄地看着他,再次说道:“你很蠢,真的很蠢!” 余公公恼火了,大叫道:“住嘴!不许说我蠢!” “你还不服气?”许梁嗤笑道:“本官这么评价你,自然是有原因的,可不是存心冤枉了你。” “嗬!你说,咱家倒要听听,你能说出朵花来!”余公公气极叫道。 许梁看看余公公,再看一眼四周手执兵器,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的东厂高手,拍了拍手,好整以暇的说道:“既然余公公想听个明白,那本官便给你好好说道说道。嗯。本官的话比较多,时间也有些长,你可以叫你的手下放下兵器了,这么长时间举着刀。怪累人的!” “少废话,快说!”余公公怒道。 许梁轻叹口气,道:“原本看在余公公你身残志坚的份上,我是不想再打击你的。只是你实在不应该打扰我祭拜亡妻,更不该杀我侍卫。也罢。我便说了吧。” “说!”余公公脸色黑了几分。 许梁指了指山下平凉城,嘲弄地笑道:“余公公,你知不知道此地距离平凉城有多近?只要城里得到消息,一刻钟便能派援军赶到?余公公就带这么点人,便敢在平凉城附近刺杀我,你说你蠢不蠢?” 余公公听了,哈哈大笑,道:“许梁,平凉城近在咫尺那又如何?一刻钟的时间足够本督杀你千百回了?” “就这么几个人?”许梁蔑视地道。 余公公笑得更加畅快,道:“许大人不要小瞧了本督手下这几个人。这可是东缉事厂多年培养的十大高手。东厂十大高手齐聚陕西,只为杀你一人,许梁,你死了也值了。” 许梁啐了一口,道:“什么狗屁的十大高手!这些人,比之于我手下的巡防司提督铁头如何?” 余公公闻言,语气一窒,无奈地承认道:“若论单个人的武功,以东厂对铁提督的调查,本督不得不承认。这些人与铁提督单打独斗,没有一个人是铁提督的对手。可是不巧的是,本督调查得很清楚,此刻能够保护你许梁安全的铁头铁提督远在长安城。即便是飞过来也不赶趟了!许梁啊,许梁,今日你就认命吧!放心,虽然你曾经侮辱过本督,但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本督会留你个全尸的!” 许梁沉默片刻。问道:“余公公,你可知道杀了我这个陕西巡抚后果有多严重?本官手下的万文山,罗汝才,铁头个个拥兵上万,加上听命于我的贺虎臣,贺人龙等人!一旦本官身死,这些人必定反出朝庭,你认为依朝庭眼下的局面,还有能力应付西北的兵变?” 余公公又是一阵嘎嘎怪笑,道:“这就不是许大人该操心的事了!你死后,那些人便是一盘散沙,朝庭有的是法子对付他们。”说完,余公公摆手说道:“行了,许大人,你也别费那个心机拖延时间了!没人会来救你的!就让咱家送你上路吧,哈哈!” “慢着!”许梁长叹一声,看着余公公说道:“本官还有一句话要说!” “哦?有遗言有交代?”余公公戏弄地问道。 许梁摇头,看着余公公,神色十分同情的说道:“我方才说的这些,都不是说你蠢的根本原因。公公,你最蠢的地方在于,既然你已经调查清楚了我手下铁提督的实力,那你有没有调查清楚,这么武功高强的铁提督,为什么甘愿为我所用?他的师门来历?他的师傅是谁?总不能铁提督的功夫没人教,而是小时候跟人打群架打出来的吧?” 余公公愣了愣,他感到一丝不妙,似乎许梁说的这些,东厂还真没有仔细调查过。便愣愣地问道:“呃,铁头的师傅是谁?” 许梁微微一笑,探出手指点了点鼻尖,轻声道:“是我!你个蠢货!” 话音未落,许梁已经冲向了一名东厂番子,只见呼的一声,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随即一声闷哼,距离许梁最近的一名东厂番子拔地而起,倒飞出去,飞出去的同时,口中鲜血狂飚! 好,好快的身法!余公公已经看呆了,随即往后连退,惊惶的大叫道:“快杀了他!” 周围的东厂高手也愣了愣,许梁的举动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估。他们千里迢迢从京城匆忙赶到陕西来,来之前谁也没有告诉他们,要刺杀的对象,这个年轻的巡抚大人居然会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武林高手! 仅仅是一愣,听到余公公的怪叫,东厂高手和番子们大吼一声,齐刷刷地向许梁出刀。 许梁右手已经握着把朴刀,是刚刚从那名倒飞出去的东厂番子手里夺过来的。一刀在手,许梁浑身的气势顿时就变了,变得锐利。仿佛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把刀!迎着东厂番子,如一道旋风般席卷过去。 叮叮当当!金属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许梁的身形太快,快得让东厂番子都捉摸不到许梁的身体,番子看准了许梁一刀劈下。然后才发现那只不过是许梁的一道残影!再想抽刀回来,便觉得身上一道光华闪过,身体某个部位一凉,像是被什么利器飞速的划过一样,随即剧烈的疼痛传来。那个被光华划过的部位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鲜血开始涌出,惨叫声响起! 许梁的身形夹裹着刀光,如风卷残云,在东厂番子包围圈中转了两三圈!东厂番子怒吼连连,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 不断有番子重伤倒下!而他们的刀,连许梁的衣角都没有挨着。 许梁再顿住身形的时候,已经跃到了包围圈之外,冷眼看着东厂诸人。 最后一个被许梁刀光劈成两半的番子砰然倒地,地上三四个重伤未死的番子惨叫着。身形不断扭曲着。 一个照面,也就眨眼间的功夫,从许梁促起发难,到余公公后退,震惊地看着东厂番子在许梁的强攻之下,一个接一个惨叫着倒下。 再到许梁跃出包围圈,站定!东厂番子除了余公公身边还有两个保护他的人还全须全尾的活着的外,其他的人,除了特意从京城赶过来的东厂十大高手外,其他的普通番子。全都或死或重伤了! 余公公脸色煞白煞白的,脸上脖子上汗如雨下,双腿不住的哆嗦着,震惊地看着许梁:“高手。真正的高手!” 东厂十大高手手心里也全是汗水,许梁如同收割普通东厂番子性命的时候,十大高手也曾全力施为,妄想伤到许梁,或都阻挡许梁杀人,然而他们最后都失败了。不但没有伤到许梁分毫,东厂番子却死了个干净! 东厂十大高手联手,却伤不了许梁分毫!这样的人物,他们还想来刺杀他?脑子被驴踢坏了! 十大高手趁着许梁站定的机会,飞快地跃到余公公身前,保护余公公!他们此刻已经没有了刺杀许梁的心思,能够保护着余公公全身而退就该烧高香了! 对于十大高手的举动,许梁不以为意,他看着紧张万分的余公公,淡淡地说道:“火云邪神曾说过,世上功夫无坚不破,唯快不破!这个道理我对铁头讲了很多次,奈何他总是听不进去,一直纠结在戴氏刀法的招式和套路当中!唉,结果原本该是一流高手的胚子,却混迹在似你们这样的二流高手的行列里,当真令我失望……” 余公公哆嗦着嘴唇,身体慢慢地往后退。 许梁抬眼看了看他,问道:“余公公,你是不是想逃走?” 余公公全身一振,然后砰的一声居然跪倒在地上,朝着许梁磕头如捣蒜:“许大人,许爷爷,许祖宗,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老!您说大人大量,放我一马吧?我保证,日后绝不再踏进陕西省半步!” 护卫着余公公的东厂十大高手没想到堂堂东厂厂督,居然说跪就跪了!一时愣住了!然后不知道是十大高手中的那一位机灵点的紧跟着余公公的动作就跪下了,将手中的刀扔到地上,跟着磕头求饶:“许大人,饶命哪!” 余者见状,对视一眼,纷纷效仿,扔兵器,跪地求饶:“大人饶命!” 许梁也懵了,愣愣地看着跪了一地的东厂番子,不禁撇嘴道:“果然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个三等残废带出来的兵也全是些残废!” 东厂厂督余公公听了,忙应承道:“许大人说得极是,咱家就是个三等残废!” 所有东厂番子忙跟着磕头叫道:“大人说得是,我们全都是残废!” 许梁听了,皱眉喝斥道:“行了,都别叫了!” 余公公等人立马听话的住了口,抬头乞求的看着许梁。 许梁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便打量着余公公,问道:“余公公,你想让本官饶了你?” “是,是,是!”余公公从许梁的话里听出了一线希望,忙点头道。 “这个……倒也不是不可以。”许梁为难地道:“只是你杀了我几个侍卫的帐怎么算?” 余公公听了,茫然说道:“大人也杀了我们不少人……” “嗯?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你们这些残废能够与本官的青衣侍卫相提并论了?!”许梁顿时不悦地喝叫道。 “啊,不是!”余公公忙陪笑着,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忙道:“我说错了,大人的侍卫自然是极为高贵的!” 许梁诡异地看着余公公,迎着余公公讨好的眼神,说道:“你杀了我的侍卫,我也杀了你们不少人,这帐确实不太好算。这样罢,你们此次不是派出了东厂十大高手吗?余公公,你挑三个所谓的高手出来自杀谢罪,你们杀害本官侍卫的帐,便这么扯平了!” “啊?”余公公惊叫道。 “怎么?你不乐意?”许梁问一声,忽然身形一闪,冲向跪地的侍卫,再闪回来。只听得一名东厂高手惨叫一声,双手捂紧了脖子,鲜血不断从中流出来,他睁着惊恐的眼珠子,嘴里咕噜咕噜的吐着血,似乎想呼救,然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捂了一会,鲜越流越多,缓缓倒向一边,气绝身亡。 周围的东厂高手吓得亡魂大冒,赶忙躲到一边,惊惧地看着入许梁。 许梁怎么出的手,他们就跪在那死去的人边上,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余公公绝望地看着许梁。 “你看看,我要杀你们,易如反掌!”许梁淡淡地说道:“余公公,现在你还有机会,我的条件不变,只要那所谓的十大高手中的三个人自杀……或者他杀,嗯,刚刚被我结果的那人不算。本官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余公公沉默了,东厂高手相互看看,然后不约而同地四散开来,警惕地看着其他东厂高手。 “你们……?”余公公惊怒地看着这些东厂高手。 许梁冷冷地看着这些人,然后幽幽地说道:“本官说过了,只要三个人的命,无论自杀还是他杀都算数!你们可以犹豫,只是本官的耐心不多,千万别等到本官亲自出手,那时候你们谁都活不了……” 啊!忽然一声惨叫!一名东厂高手惊讶地看着忽然贯穿自己小腹的朴刀,那柄刀来自与他背对背站着的另一名关系十分要好的高手。 “你……” 出刀的东厂高手面目狰狞,搅动几下刀柄,便见那中伤的高手怒目圆睁,颓然倒地,全身抽搐几下,气绝身亡。 其余的东厂高手惊恐的相互防备着,一人嘶吼一声,忽然扑向旁边的高手!很快,剩下的东厂高手便混战在一起,由袍泽兄弟向生死仇敌转变得居然如此迅速!(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一章 本官不答应 东厂高手在互相撕杀的时候,东厂厂督余公公张大了嘴巴,愣愣的看着,他身边两名旁通的东厂番子吓得簌簌发抖。 许梁饶有兴趣地看着。 多年的生死兄弟,过命的交情,在事关自家性命面前,都是扯淡!面对着许梁行踪鬼魅的杀人手段,东厂高手胆寒了,为了求得一线生机,毅然决然地向自己的袍泽举起了屠刀。 他们杀红了眼,缠斗的身影卷起了一地的枯枝败叶,纷纷扬扬。惨叫闷哼声,怒吼声混杂着,充斥着许梁的耳朵。 许梁冷冷地看着,过了一阵子,地上已经躺了三个东厂高手,然而余下的人早已杀红了眼,已经顾不上许梁的三个人的名额了,依旧在拼死撕杀着。 东厂厂督余公公声嘶力歇地叫道:“住手,快住手!够了,人数够了!” 余公公接连叫了好几声,终于唤醒了两三个东厂高手,三名高手从混战中跳出身来,看着倒地不起的三名东厂高手,喘着粗气,脸色煞白。 有人停了手,剩下的东厂高手自然也就四散开来,个个身上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瞪着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曾经与自己动手过的对手。 余公公心里深叹口气,然后朝许梁拱手陪笑道:“许大人,您看?” 许梁微笑着鼓起了掌,“公公你们东厂行事果然狠辣,对自己人动起手来尤其凶狠,本官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然后他语气一顿脸色变得极其阴冷, “既然你们都已经停手了,那该轮到我出手了!”说罢,许梁身形一闪,已经消失在原地。随即幸存的几名东厂高手相继暴发出几声愤怒的吼叫。 许梁再停下来的时候,余公公便震惊地看见方才还拄着朴刀歇息喘气东厂高手已经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他们的目光是震惊的,不甘心的! 然而这些人原本便相互撕杀了一阵,身上多少负了些或轻或重的伤。面对许梁的暴起袭击,即便全力反抗也无济于事,他们的脖子间或者心口位置上出现了致合的伤口,黑血汩汩地流出来。这些高手相继倒了下去,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余公公手脚冰冷,看着许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根本就没想过要放过这些人对不对?”到了此时。即便余公公再被吓傻了,也已经明白过来,许梁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了放过这些人。 许梁打了个响指,赞许地看着余公公,道:“余公公,你总算没有蠢到家!这些人杀了本官的侍卫,打扰了我夫人的清静,本官岂能饶了他们!方才我骗他们自相残杀,只是为了防止他们狗急跳墙,四散逃走罢了!” 余公公神色灰败地摊手道:“这么说。许大人你也不会放过我了?”他干脆将手中的兵器扔垃圾一样的扔到了草地上,伸长了脖子说道:“本督自认绝非是你许大人的对手,你要取本督性命,尽管拿去好了!” 许梁诧异地看着余公公,轻笑着摇头道:“公公是东厂厂督,本官怎么会舍得杀了你!” 余公公一愣,眼中重新燃起求生的欲望,欣喜地叫道:“这么说,许大人肯放咱家一命?” 许梁微微一笑,道:“余公公。本官突然发现,公公活着远比死了有用!只要你答应本官一件事情,本官马上就可以放你下山!” 余公公闻言顿时大喜,忙跪着向前走了两步。讨好地叫道:“许大人请说!” 许梁刚想张嘴,忽然又闭紧了,然后看着余公公,说道:“公公难说不觉得咱们接下来的谈话知情的人越少越好么?” “呃?”余公公先是了愣,然后顺着许梁的目光看见了自己身后的两名普通东厂番子。 两名番子感受到余公公眼里的杀意,吓得亡魂大冒。忙拱手道:“督公饶命……” 话未说完,便见余公公提起一柄刀,朝两名普通东厂番子砍来! “督公!”两名普通的东厂番子绝望的叫一声,便想继被余公公斩杀!相比于普通的东厂番子,作为厂督的余公公功夫还是挺可以的。 看着余公公脸色狰狞地将朴刀从一名倒地的东厂番子胸口拔出来,许梁赞叹道:“厂督大人好身手!” 余公公脸色一黑,却不敢发作,陪着笑脸道:“许大人谬赞了!”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许梁。 许梁勾勾手,轻笑道:“把刀扔了,附耳过来!” 余公公一点脾气都没有,犹豫着担忧地问道:“许大人不会杀我吧?” 许梁冷哼一声:“本官要杀你,你逃得掉吗?” 余公公一想也是,东厂十大高手都被许梁玩死了,自己即便握着刀,也万万不是许梁对手,便认命地扔了朴刀,畏畏缩缩地走近了许梁。 许梁对着余公公小声地嘱咐一阵,听得余公公大轻口气,不断地点头。 一天之后,东厂厂督余公公带着所剩不多的东厂番子匆忙离开了固原三边总督府,急急忙忙地赶回京城。 三边总督杨鹤询问缘由,余公公却支支吾吾地说出不明白。 余公公带着十几个东厂番子换马不换人,急赶了几天几夜的路,终于一身疲惫地回到了京城。进城第二天,便补崇祯皇帝急急地召进了养心殿问话。 崇祯皇帝见了东厂余公公,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臭骂:“你个狗奴才是怎么办事的?连个许梁都杀不了还有脸回来!” 余公公听了,一脸心有余悸,扑倒在崇祯脚边,满面羞愧,痛哭流涕:“老奴该死,老奴有负皇上重托,老奴死罪!” 崇祯皇帝气呼呼地看着余公公,拂袖骂道:“朕把东缉事厂交给你,你却连一个许梁都搞不定,朕还留你有何用!” “皇上!”余公公大声疾呼,瞪着泪眼伏地禀报道:“非是老奴不努力办差,实在是许梁身边守卫森严。老奴把东缉事厂多年培养的十大高手都派了出去,结果都有去无回……皇上,许梁身边有绝顶高手保护,想杀他谈何容易!” 崇祯皇帝愣了愣。随即咆哮道:“混蛋!许梁就这么难对付吗?连十大高手不顶用吗!” 余公公抬头看着崇祯皇帝,弱弱地回道:“皇上,老奴无能!不过锦衣卫高手如云,老奴相信骆都督出马,应当能够将许梁斩杀!” 其时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便站在养心殿一侧恭听圣训。听着余公公说着说着便将一桩祸事往锦衣卫头上引,不由气得脸色铁青,当即冷冷地嗤笑道:“厂督大人真会说笑!东缉事厂精心培养的十大高手齐出,都有去无回!我们锦衣卫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武林高手!” “骆都督谦虚了!”余公公阴冷地笑道。 崇祯听得一阵耐烦,甩手骂道:“行了!你们两个不必吵了!既然许梁身边有高手保护,看来刺杀一途是行不通了。余化田,你也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余化田是东厂厂督余公公的本家名字,只是除了皇帝之外,并没有人敢当面叫余公公的全名!余公公感激地站了起来。想了想,便看着崇祯皇帝小心地建议道:“皇上,刺杀是不成了。如今只有趁着许梁势力尚未扩大之前,调集朝庭重兵,镇压许梁!” 崇祯一个暴栗敲到了余公公头上,怒骂道:“你是猪脑子!朕要是能够调动大军,哪里还要费这个心思!” “不行就调京营出马,定能一举平定……”余公公犹不死心地建议道。 崇祯一脚就踹了过去,将余公公踢得连退了三四步远。 “你这老狗还嫌朝庭丢人丢得不够!王朴那个蠢货被许梁扒光了武器装备赶了回来,你难道不知道?!” “那怎么办?”余公公挨了崇祯皇帝一脚。官袍上印着一只鞋印子,只是他一点都不难堪,陪着笑脸凑上前又忧心忡忡的问道,然后趁崇祯不注意。得意地朝一旁的锦衣卫都督挤挤眼睛! 骆都督只看得气血上涌!心里咒骂不已:余化田这个阉货又在仗着自己天子家奴的身份,公然在皇帝面前卖乖了!可恨骆都督堂堂七尺男儿,却怎么也做不到余公公这样恶心的程度。 崇祯听了,走回了龙椅之后,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揉着眉心。怅然地叹气道:“如今看来,只有寄希望于三边总督杨鹤了。” 被崇祯皇帝寄予厚望的三边总督杨鹤正看着手中的一道密旨愣愣的出神。密旨是三天前收到的,经过查验,杨总督能够确认这确实是出自于崇祯皇帝的亲笔。 密旨的内容很简单:崇祯皇帝和内阁,吏部重新挑选了一批官员,到陕西来补缺任职。其中有陕西督都指挥使,布政使,陕西参政,参议,苑马寺,盐运使等以及汉中,巩昌两府的知府。密旨的最后,是一长串的名单。 崇祯皇帝的意思很简单,朝庭决不允许许梁在陕西一手遮天,故而决定往陕西官场掺沙子,捏住陕西的经济命脉,最终架空陕西巡抚许梁。而三边总督杨鹤要做的,便是以三边总督的身份,安排这些选派官员顺利上任,接管官府事务。 任务很简单,然而实施难度却非常大。杨总督可是知道陕西布政使,都指挥使司,巩昌,汉中两府的知府位置,早被许梁以暂代的名义派亲信官员顶替了。现在朝庭再派新的官员下来接替这些职位,明显是不合许梁心意的。以许梁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他岂会善罢干休! 杨总督眉头越皱越深,他是真心觉得自己好累,身心俱疲!自京营总兵王朴和东厂厂督余公公离开固原已经半个多月了。 这半个月以来,杨总督也决心暂时将除掉许梁的心思放一边,先应付日益猖獗的西北民军。然后每次召集军事会议,手下的两个巡抚,除了延绥巡抚洪承畴能够按时到场外,陕西巡抚许梁对于自己的会议通知,根本就不做回应。杨总督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许梁就当做没有看见,依旧我行我素,轰轰烈烈地推行他的新税法和与土鲁番的贸易! 至于他手底下的掌军武将,万文山,罗汝才这两个直系亲信就不必说了,即便是庆阳游击贺人龙,汉中守备贺虎臣这两员朝庭钦封的武将对于杨总督的命令都不理不睬。 而至于三边总督府的日常供给,平凉知府衙门压根就不提供任何粮饷,以至于堂堂的三边总督府还要从外地调运粮食过来。若非杨总督手下还有一个听话的延绥巡抚洪承畴的话,只怕三边总督府就要闹饥荒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陕西没有了巡抚许梁的支持,三边总督杨鹤的军事命令基本上出不了固原城! 杨总督很伤心,还很闹心,因为那些年前刚刚得了总督府不少安抚银子,已经决意归降朝庭的民军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有两拨民军首领派使者到了三边总督府,想请杨总督再拨付些安抚银子,以便这些人继续归降朝庭! 杨总督恨得想打人!总督府自己都快揭不开锅了,哪里还有钱发给那些归降的民军! 崇祯四年五月初六,天气大晴,固原城上空万里无云。 三边总督杨鹤一大早便带齐了侍卫,驾了马车出了固原城,往东边赶去。 他是去接人的!依据吏部给的准信,最早一批到陕西省上任的官员已经进了平凉府境内,正朝固原城方向赶来。 平凉城内就驻扎着罗汝才的四万梁军,杨总督很是担心这些选派官员的安危,便决定亲自出城去把这些官员先接应过来。 马车在官道上奔驰,杨总督坐在马车内,却在回想着一个名字:苏造极,崇祯皇帝选中新的陕西布政使。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随行的侍卫队伍也安静了下来。杨总督感觉有异,便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去,便见前方官道正中间,许梁和一队青衣侍卫拦在道路中间。 杨鹤心中一阵急跳,色厉内荏地叫道:“许梁,你拦着本督,又想做什么?!” 许梁好整以暇地看着杨总督,从马背上解下一个黑布包,扔到了杨总督马车下。 杨总督的侍卫便在杨总督的示意下将布包捡起,小心地拆开,然后惊叫一声,双手一抖,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下来,在官道上滚了几滚,粘满了尘土。 杨总督顿时脸色一变,心里隐隐不安,看着许梁,喝问道:“这是什么?!” 许梁淡淡地一指那颗已经看不清面目的人头,说道:“此人名叫苏造极,据查是个不法商人,被巡防司查获,就地格杀!” “苏……苏造极?”杨总督大惊失色,又惊又怒地看着许梁:“你,你杀了苏造极?!” 许梁冷笑一声,淡然道:“对于不法商人,本官向来不会手软!嗯,总督大人人面广,就请代本官向外面的商行交代一声,不要再派不法商人到陕西来了,他们想在陕西经商,本官不答应!”(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二章 新三边总督 三边总督杨鹤已然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直点着许梁,脸色铁青,嘴唇哆嗦! “许梁,你太放肆了!!!” 面对杨总督的喝斥,许梁施施然转身,带着一众青衣卫扬长而去。 官道上,三边总督杨鹤呆呆愣愣地看着许梁的人马卷着尘土,渐行渐远。然后猛的一跺脚,朝左右喝道:“快,你们几个,带人去边境,把那些官员接应回来!” 杨总督气急败坏的命令自己的手下带着人快马赶往陕西边境,准备把那十几名朝庭选拔到陕西任职的官员先接进三边总督府保护起来,免得再被许梁找个借口一刀给杀了! 三边总督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然而却总是慢了许梁一拍。当总督府的官兵火急火燎地赶到陕西与山西的交界处,前前后后搜寻一阵,终于在一条荒废的小山沟里找到了一些疑似朝庭官员的人的尸首,只是看样子却是死去两三天了,肉身都被山里的野兽啃食得利害,只有身上的官袍还多少能看出些端倪。 消息传回到三边总督府,杨总督一下子就如同被抽瘪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地上,脸色发青,两眼无神。 这副行尸走肉般的样子倒把总督府的几名参谋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扶起杨总督,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茶水。 忙活了好一阵,三边总督杨鹤才悠悠的回过神来,两眼失神地看着身边围着的几名参谋,哇的一声痛哭出声:“本官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哇……” 身边的参谋见总督大人如此委屈,皆有些感同身受,陪着杨总督抹起了眼泪。然后有参谋便愤愤不平地说道:“总督大人,这一切都是陕西巡抚许梁给害的。如今皇上选派的十几名官员死于非命,朝庭怪罪下来,咱们也不能便宜了许梁此人!” 有参谋附合道:“对,总督大人,许梁此人。狼子野心,在陕西所做的事情,哪一桩说出去都是灭九族的大罪!咱们不能轻饶了他!弹劾他!往死里弹劾!” “对,弹劾他!” “弹劾他!” 杨总督受身边几位参谋这么一怂恿。眼神终于有了些焦聚!挣扎着站起来往书房走去。 几位参谋见状,忙紧跟在杨总督身后,进了书房。 朝庭选派到陕西任职的十几名官员尽死于非命的消息传回到京城里,崇祯皇帝得到锦衣卫的奏报,当时便将养心殿内的一张桌子掀翻在地! “太放肆了!”崇祯破口大骂:“许梁这厮是铁了心要造反了!”然后看着周延儒。温体仁和刚从九边巡查回京的徐光启等内阁大臣,气呼呼地叫道:“调集重兵,朕要诛杀此獠!” 三位内阁大臣垂着头,安静地听着,却不敢接话! 崇祯气呼呼地叫了半晌,却没有听到大臣们附合,不由看着三人,悖然大怒道:“你们聋了吗?朕的旨意你们听见没有?!” 温体仁和徐光启便拿眼光去瞅首辅周延儒。 周首辅暗叹一声,抬头看着气疯了的崇祯皇帝,硬着头皮说道:“皇上。北边和辽东局势紧张,辽东和边军不能动用。京营有拱卫京师的重任,轻易不得调离……咳咳,陕西巡抚许梁拥兵近十万之众,朝庭若一味用强,战事一旦开始,非一朝一夕可以结束的。而一旦战事拖延,拖住了朝庭大量兵力,辽东和边防必定空虚,一旦鞑子和蒙古人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是以,才臣以为,许梁宜抚不宜剿……” “什么?”崇祯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着首辅叫道:“你再说一遍?” 周首辅十分明智的闭嘴了。 “宜抚不宜剿?!”崇祯皇帝气极而笑。指着周首辅的鼻尖咒骂道:“许梁在陕西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私募军队,擅杀官员,逼迫世袭藩王,缴械京营官兵,如此胆大包天之徒。你们还要朕加以安抚?” 周首辅垂下了头。 崇祯便气呼呼地直直地盯着他。 这时内阁大臣徐光启便小心地出声说道:“皇上,老臣以为首辅大的所提的安抚之策绝非出于首辅大人的本意!而是如今国事艰难,北边的鞑子,蒙古人虎视眈眈,西北的民军势力渐涨,朝庭实在没有能力再对许梁用兵。安抚许梁实乃权宜之计,一旦北方安定,民乱平息,到那时候,朝庭腾出手来,必定头一个收拾了许梁!” “皇上明鉴,老臣也是这个意思。”内阁大臣温体仁虽然恨许梁入骨,然而周延儒和徐光启两人说的又全都是实情,温体仁不得不附合两人的提议。 然而如果就这么放过许梁,温体仁又十分不甘心,想了想,便紧接着补充道:“不过,这安抚许梁也当有个章法,既能限制许梁的势力膨胀,又不致于激怒他。” 内阁首辅周延儒和次辅徐光启便盯着温体仁,崇祯皇帝也若有所思地看着温体仁。 “温爱卿有何良策?”崇祯皇帝沉声问道。 此时,司礼监秉笔王承恩已命两名小太监将被崇祯皇帝掀翻的桌子重新复位,崇祯皇帝便重新坐回到龙椅上,一只肘子撑到桌面上,盯着温体仁。 “皇上,许梁此人有不臣之心已是照然若揭。”温体仁正色说道,“然而此人年纪虽轻,却是极为谨慎小心。在没有绝对的把握面前,许梁应当不敢公然造反。从这几次许梁做的事情手法上也可以看出来,许梁暗中杀害陕西官员,又刺杀朝庭选派任职官员,这些事情他都只能在暗中下手,不敢摆到明面上。由此可见,许梁至少在表面上还是臣服于朝庭的。” 崇祯皇帝皱了皱眉,每每想到一年前还每个月往宫里送红利银子的许梁,竟然也会有不臣之心,崇祯皇帝这心里便堵得慌。 “皇上,朝庭不妨利用这一点,暂时维持着这种局面。”温体仁接着说道,“一方面不宜再往陕西派官员了,免得激怒许梁。另一方面,要严格控制陕西省内军队的粮饷供给。那些忠于许梁的游击,守备军队的粮饷,朝庭一个子儿都不拨付,让陕西省自行解决。” “嘿嘿。陕西连年干旱,庄稼几乎是颗粒无收。许梁即便发动全陕西之力,要维持编陕西十万军队的给养,必定千难万难。”温体仁侃侃而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而一旦许梁陷入到了供养这么庞大的军队的麻烦事之中,他便无暇发展势力了。” 崇祯皇帝似乎是听懂了一点,若有所思的道:“温爱卿的意思,是要朕先放他一马?” “咳咳……”温体仁连咳两声,拱手道:“皇上,是先维持当前的局面,麻痹许梁!” 崇祯皇帝沉吟半晌,点点头,朝三位阁臣挥挥手,示意他们先出去。 周延儒。徐光启,温体仁三人见状,朝崇祯皇帝拱手施礼,悄悄地退出了养心殿。 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之上,单手拄着下巴沉思着。司礼秉笔王承恩在一旁小心的收拾着桌上的文件。他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怕惊扰了崇祯皇帝想事故。 然而崇祯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即便王承恩做得再好,崇祯都看不顺眼,烦燥地摆手。喝道:“你也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王承恩听了,便欠了欠身,将手中最后一沓奏折仔细码好。放在桌上,轻手轻脚地走了,临走之前,将养心殿内侍候的宫女太监也带了出去。 只有崇祯皇帝一个人的养心殿显得空空荡荡。崇祯皇帝看着空空荡荡的养心殿,蓦然回想起天启七年的时候,天启皇帝病故。传位给当时还是信王的自己。登基的那天,养心殿内也是这般空空荡荡,崇祯皇帝也是挥退了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一个人悄悄的吃从信王府夹带过来的油饼。 油饼吃完了,崇祯又开始担心当年权势滔天的魏公公会加害于他,于是又叫了满屋子的太监宫女进来,把养心殿弄得热热闹闹的,就是为了防止魏忠贤下黑手。 那时候,整个皇宫都是魏公公的人,崇祯便暗暗发誓,要撑过去,干掉那个死老太监。 崇祯当年一个人的时候犹丝毫不惧魏忠贤,如今崇祯坐拥大明江山,难道还会担心一个小小的陕西巡抚?! 哼,不可能! 崇祯眼中恢复了些神采,双手使劲搓了把脸,使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一些。于是,崇祯决定再看会奏折,他随手拿过最上层一本奏折,见封面上写的是三边总督杨鹤的名字,便咕哝一声:“这杨鹤又想说什么?难道又是要银子?” 边说着,崇祯皇帝便翻开奏折看了看,看到一半便气愤的砸到了地上,怒骂道:“混蛋!杨鹤这厮事情办砸了,还有脸告御状!” 崇祯皇帝坐着气呼呼地生了半天闷气,气顺了些便开始翻下一本,却是延绥巡抚洪承畴的奏折。却是报喜的奏折:延绥巡抚洪承畴半个月前率手下官兵阻击了一股上万人的民军,杀敌三千余人,余者皆降,民军投降后,洪承畴二话不说,紧接着把投降的民军挖个大坑,全部活埋了。 崇祯皇帝看得心神一振,奏折上“尽坑之”三个字眼仿佛带着无尽的杀意穿透纸张,直射出来。崇祯皇帝的眼前,那个星眉朗目,衣袂飘飘的洪承畴仿佛就跪在自己面前,掷地有声地禀报着半个月前的捷报。 崇祯皇帝目乐落到地毯上,一眼便看见刚刚被自己砸到地上的三边总督杨鹤的奏折,臆想中洪承畴的身影便砰然碎裂。皇帝脸色顿时就阴沉下去,看着地上那份奏折,表情十分厌恶。 崇祯四年六月初六,陕西连着下了两天的小雨,整座长安城的空气里似乎都带着点泥土的味道。干旱几年的陕西居然下起了小雨,还连下了两天,十分难得。 陕西巡抚许梁便坐在屋檐下,捧茶赏雨,心情有些糟糕。 他的身后,课税司提举罗百贯,巡防司提督铁头这两名巡抚衙门的左膀右臂小心地陪站着,作为许梁的心腹,他们都明白许梁不高兴的缘由。 三边总督杨鹤任职两年,素无建树,坐视西北民军坐大,罪责难逃,已被锦衣卫索拿进京候审。 这是好消息。接着是坏消息。 延绥巡抚洪承畴,接替杨鹤,任三边总督。 许梁身后的茶几上面,安静地摆放着一封文书,正是新任三边总督洪承畴召集西北高层到固原城开会的通知。 许梁闹心的地方便在这封文书上。他万万没有想到杨鹤倒台之后,接替他的人会是洪承畴,三边总督是封疆大使,与辽东督师类似,地位十分尊贵。而辽东督师的人选,是内阁大学士孙承宗。 洪承畴与孙承宗比起来,实在太年轻,任巡抚够资格,任三边总督,资历不够。 然而偏偏就是他了! 许梁不知道是哪一环出了差错,三边总督怎么会落到洪承畴头上。 许梁纠结着要不要去参会。杨鹤主政时,许梁这个陕西巡抚与固原总督府的关系很僵很僵。如今换了洪承畴当家,以许梁和洪承畴之前的关系,许梁原本是应该去固原恭喜一番的。然而青衣卫的密报上写得十分清楚,崇祯四年四月的那场陷阱,虽然许梁没有中计,然而洪承畴也掺和了一脚,这是铁打的事实。 许梁心里不舒服的地方便在于此。 “百贯,阿铁,你们说我该不该去固原呢?”许梁出声问道。 罗百贯和铁头交换个眼神,罗百贯的铁头的示意下便迟疑着说道:“大人,有道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敌人少堵墙。洪大人先前虽然也与杨鹤搅和在一起过,但那是因为杨鹤是三边总督,洪大人职责所在,不得已而为之。说到底洪大人没给咱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而且大人能够当上陕西巡抚,洪大人也多少出过一份力。知恩不报非君子所为。” 许梁听了,沉吟一会,终于叹道:“是啊,忘恩负义的事情,我还真做不出来啊。” “通知下去,此次固原大会,陕西高层全部参加,不得缺席!”(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三章 督抚合作 固原城里的守卫力量比平时增强了一倍不止,主要街道,四处城门都已安排重兵把守,城门限制进出。 三边总督府的大门已重新刷上大红的油漆,府门内外都已洒扫干净,一尘不染。总督府里新换了主人,洪承畴是个有些讲究的读书人,对于总督府的规矩与前任也大不一样,体现在总督府衙众人的眼里,便是洪总督此人特别爱干净,看不得一点灰尘。 洪总督的人也特别干净,身上官袍从来没有看见过任何皱起的痕迹。 开会那天,西北的高层都来得挺早,洪总督亲自陪坐着,与一众西北高官闲聊。时间快到约定的开会时间,某些人却还没有到来,洪总督眼里便有些失望。 “陕西巡抚许大人到!” 随着一声声音宏亮的叫唱,总督府大堂上的诸位红袍高官都不约而同地探首望着大门外。 便见陕西巡抚许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大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陕西按察使邓水清紧跟着走了进来。 许梁一眼便落到了上首三边总督洪承畴身上,大步上前,拱手恭贺道:“下官陕西巡抚许梁恭喜洪大人!” 洪承畴全身似乎都放松了不少,探手朝左首第一个空位,和气地说道:“许老弟客气了,快请就座。” 许梁客气一声,就座之后,便感觉堂上许多官员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许梁淡淡地笑着点头回应,目光转到了名身穿银色锁子甲的武将身上,见那名武将审视在看了自己一眼,嘴角微微一扯,鼻孔间轻哼一声。显得有些不屑。 许梁微微皱眉,见那名武将眼生得紧,似乎并不是西北的将军。 “诸位!”三边总督洪承畴见人都到齐了。便拱拱手,正色说道:“本官承蒙皇上信任。被委任为三边总督一职。本督可谓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西北局面如此糜烂不堪,民军四起,匪患横行……今天本督把诸位召集起来,一来是跟诸位大人认认脸,二来嘛,也就商讨一下接下来的军事行动。” 洪总督徐徐说着。底下诸位官员听得不时点头。许梁心里不禁感叹:真是屁股决定脑袋,在什么位子说什么话!身为三边总督的洪承畴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个人气势,比之于延绥巡抚时候的洪承畴又大不相同。 洪承畴沉稳了许多,言语之间便自然而然地有了地方封疆大吏的威势。 “……在这之前,本督要向诸位引见一员骁将!”洪承畴说着,指向那名身披银色锁子甲的武将,微笑道:“这位是辽东参将曹文诏!奉皇上旨意特意从辽东赶到西北来,帮着本督剿匪平乱的。” 曹文诏便微微地点头。 洪承畴微笑着说道:“来来,曹将军,本督给你介绍一下咱们西北的高官。”说着。洪承畴便把在座的西北高层,一一向曹文诏做了介绍。 曹参将对于其他官员,都是淡淡的点头。待介绍到陕西巡抚许梁时,曹文诏拱拱手,似笑非笑地道:“别人可以不知道,但陕西巡抚许梁许大人的威名,本将军远在辽东,便已经是如雷贯耳,今日有缘相识,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哪。” 许梁盯着曹文诏,淡然道:“曹将军客气了。” 洪承畴诧意地看曹文诏一眼。笑着岔过,又接着介绍下一位西北高官。 过了一盏茶功夫。洪承畴把西北高层向曹文诏都介绍完了之后,便轻咳两声。双手拄着桌面,沉声说道:“诸位当知道,西北民军作乱已久,为首者当属王左桂,王嘉胤和神一魁三人,另外四小姐李婷和闯王高迎祥手下也聚集了不少人马。今日咱们就要群策群力,商议出一个把几路民军各个击破的办法出来。” 洪承畴目光在几位西北高层脸上扫过,被洪承畴看过的官员都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几位西北高层隐隐约约的,便不时看向坐在左首的陕西巡抚许梁。 洪承畴顺着来便看向了许梁,微笑着温和地问道:“许大人,你是陕西巡抚,西北民军六成以上都聚集在陕西境内,如何破敌,许大人有什么办法没有?” 许梁哂然一笑,看了看满屋子的红袍高官,道:“总督大人说笑了,下官虽然身为陕西巡抚,但下官年纪轻,见识不足,抓几个小毛贼还凑合,对付这些动不动就聚集几万人走街窜巷的民军嘛,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洪承畴皱着眉头看着许梁,显然对于许梁如此避重就轻的回答是不满意的。然而今天许当能到场参会,洪承畴已是大大的惊喜,一时间也不敢奢望过多,便微笑着点头。 嗤!不料许梁刚说完,堂上忽然有人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声。 屋内诸位官员顺着声音便发现了笑声的来源:辽东参将曹文诏。 洪承畴愕然地看着他。 许梁不悦地问道:“曹将军为何发笑?” 曹文诏迎着许梁的目光,昂首答道:“本将军听到巡抚大人发表一番如此精彩的言论,本将军十分警佩,故而发笑。”说罢,曹文诏朝三边总督洪承畴拱手,朗声说道:“总督大人不必忧心,西北民军皆是一帮乌合之众,不值得一提!本将军来西北时,尚有一千辽东铁骑随行,总督大人给曹某三个月时间,曹某必定平息西北民乱。” 曹文诏斜眼看着许梁,紧接着说道:“至于陕西巡抚衙门嘛,只需要恪守本职,管好地方毛贼便可。民军的事情,完全不用劳烦巡抚大人出手。” 唰!堂上诸位官员登时都看着许梁,注意着许梁的神情。曹文诏的话,明眼人一下便能分辩出来,这是渺视许梁呢。 洪承畴一脸担心的看着许梁。朝辽东参将曹文诏示意道:“曹将军说笑了,西北民军足有二三十万之众,以曹将军手下的骑兵。想要剿灭民军,并非易事。一切,还得靠陕西巡抚衙门大力支持。” 洪承畴担心曹文诏话说得太满。惹得许梁不快,便一味的和稀泥。缓和气氛。 然而曹文诏似乎并不领情,自信满满的挥手说道:“总督大人尽管放心!本将军手下的骑兵,可是在辽东与鞑子兵浴血奋战的精兵!对付区区几万民军,那是绰绰有余的。” “呃……”洪承畴担心地看一眼许梁,讪笑道:“曹将军太乐观了。” “怎么?总督大人对本将军没有信心?”曹文诏似乎较起了真,径直问道。 “呃,没有。” 许梁审视地看着曹文诏,看了会便抚掌笑道:“曹将军有如此雄心壮志。本官听了十分敬佩。本官一定会在长安城里恭候曹将军得胜归来的好消息的。” 曹文诏轻抬起了下巴。 洪承畴脸色变了变,讪讪地朝许梁说道:“许大人,曹将军那是玩笑的。” 许梁道:“可本官是认真的。” 洪承畴见形势不对,便尴尬地笑笑,紧接着岔过了这个让人难过的议题。 接下来的会议便有些沉闷了,由于曹文诏的话,许梁心时一阵不舒服,对于洪承畴接下来的施政安民政策,基本上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散会之后,三边总督洪承畴见许梁拍拍屁股便准备要走。不由分说,把许梁拉进了后院。 总督府的后院虽然没有江南园林那般水榭楼台,但绿树成荫。春意盎然,倒也清静。 洪承畴与许梁并排走着,进了一处八角亭子,各自站在拦杆旁边。 “许梁,我俩相识快有四五年了吧?”两人沉默地站了一阵,洪承畴轻叹一声,问道。 “算起来快有五个年头了。”许梁感慨一声,点头道。 “刚才在会上,有些话本督没有说出来。”洪承畴说道:“虽然皇上把曹文诏和关宁铁骑调过来帮着本督。但民军势大,仅凭曹文诏的力量。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内平定所有民军势力。” “曹将军不是说了嘛,一切有他和他的关宁铁骑!” 洪承畴轻轻地跺了两脚。盯着许梁说道:“本督知道许梁你手中有重兵。一个曹文诏再加上许梁你,西北民军平定指日可待!” 洪承畴眼神热切地看着许梁,“老弟,西北如今是我当家。你我联手,这西北的天便是咱们说了算。” “没兴趣。”许梁直接说道。 洪承畴着急了,急呼呼地叫道:“难道你这个陕西巡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陕西的局势继续恶化下去?无动于衷?!” 许梁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木栏杆,语气淡然:“陕西可不是我许梁一个人的陕西,局势败坏,首先感到心疼的应当是皇上和朝庭。况且如今朝庭对我许梁百搬提防,处处压制,本官举荐的官员一个都没有通过,最近连几位游击将军营的粮饷都不准备拨付了!朝庭如此待我,洪大人,你拿什么来要求我出兵平乱?” 洪承畴沉默了,为了何准,陆澄源,邓世友等官员上任的事情,陕西巡抚衙门每隔几天便上一封奏折,听说光奏折便堆得半尺高了。而何准等人的代字还没有去掉。若非上个月朝庭选派的陕西接任官员接连死于非命的话,只怕这会整个陕西又回到朝庭的怀抱了。 洪承畴沉吟了许久,忽然看着许梁,正色问道:“倘若本督能够帮你把这些人扶上正位呢?” 许梁回答得很干脆:“那我便可以向你保证,陕西省内将再无民军。” “好,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你便调集兵力,随本督出战!”洪承畴朗声大笑道。 许梁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洪大人未免笑得过早了。本官出不出兵,还得看洪总督的条件落实得怎么样。” 洪承畴一愣,伤感地道:“许梁,你还是不相信本督?” “我谁也不相信,我只看事实!”许梁如此回答道,一句话将三边总督杨鹤噎得哑口无言。 许梁想了想,又说道:“此外,我还请洪大人帮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许梁转身往外院方向走。 “到底什么事情,你等本官的信件!” 许梁走出去了,小亭里洪承畴脸色变幻。 许梁走出内院门的时候,与正要进去的辽东参将曹文诏擦肩而过。曹文诏目不科视,也没有向许梁打招呼的意思,直接进去了。 许梁盯着曹文诏的背影看了一会,大步走出去,与陕西按察使邓水清汇合之后,在上马车前便叫过一名青衣卫,沉声吩咐道:“查一查辽东参将曹文诏。我老感觉这人对我不太友好!” 坐在马车里想了半天,许梁还是确定,自己以前确实没有得罪过这位远道而来的辽东参将,然而从在总督衙门里一进屋,这位曹文诏便看自己不顺眼,许梁决心要弄清楚状况。他不怕仇人多,而是不想莫名其妙的得罪人。 曹文诏的做法,让许梁毫无头续。 一路回到长安城之后,许梁便给手下的领兵将军去了一封密信,要各军各营全面备战,具体出城时间和对象,陕西巡抚衙门将另行通知。 曹文诏夸下海口,说三个月时间便能平定西北民乱!许梁便决定收拢军队,睁大眼睛看看这位曹将军如何势如破竹,一举平定西北民乱! 对于曹文诏的底细,青衣卫档案处的人搜寻了所有的卷宗,却是没有发现与辽东参将曹文诏相关的记录,对于曹文诏,青衣卫的档案是残缺的。于是这件事情最终落到了锦衣卫身上。 这项光荣的任务便落到了锦衣卫西安所副千户段志刚的头上。 要说锦衣卫的办事效率就是比青衣卫的高明不少。段千户领了任务,五天时间便捧来了关于辽东参将曹文诏的消息。 材料放到许梁书桌上,许梁随手翻了翻,然后讶异说道:“这人没什么家世,年纪轻轻便能做到辽东参将,不简单哪!这东西不会是假的吧?” 段志刚陪着笑脸道:“大人,绝对是真的。要说这位曹将军,虽然出身低,便却是久经战场撕杀的人物,先后跟了熊廷弼,孙承宗,袁崇焕等人,他能够升上来,倒也绝非侥幸!” 许梁翻看着,轻嗯了一声。 这是巡防事的提督铁头进了屋,看着许梁欲言又止。 “何事?”许梁问道。 “少爷,青衣卫密探传回来的消息,三大民军势力之一的王嘉胤被曹文诏杀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四章 骑兵不见了 许梁和锦衣卫副千户段志刚都很吃惊。 “怎么回事?王嘉胤就这么好杀?”许梁惊讶地说道。 铁头嘿嘿干笑着,奉上一份青衣卫侦缉处的调查报告。 许梁一把接过,看了起来。 原来固原三边总督洪承畴会议结束之后,曹文诏片刻也没耽搁,带着手下三千兵马奔着王嘉胤就杀过去了。到了地方,先不急着动手,先断了王嘉胤的粮道,再打了一仗。 王嘉胤兵败突围之后,曹文诏和他的三千骑兵就像是粘到身上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一路追着王嘉胤的部队杀,马不停歇地连追了五天,五天里与王嘉胤的兵马打了五仗,彻底把王嘉胤的人马给打残了,然后在一个黑夜,曹文诏再一次追上仓惶逃窜的王嘉胤的队伍,终于把王嘉胤给干掉了。 王嘉胤死后,部分人马投降了曹文诏,大部分四散而去,投奔了其他民军队伍。 许梁沉默片刻,说道:“曹文诏是个不要命的疯子。”青衣卫的报告里写得很清楚,曹文诏为了杀掉王嘉胤,连着五天不眠不休,撵着王嘉胤的兵马屁股穷追猛砍,这股狠劲,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 许梁指示段志刚:“志刚,你再替本官仔细查一查,曹文诏此人是否跟本官有什么不引人注意的过节!” 面对曹文诏这样的狠人,许梁不由起了惜才之心。许梁如今有钱有兵,就是缺人才!曹文诏这样的骁将,正是许梁急需要的。 锦衣卫千户段志刚正色答应下来,见巡防司提督铁头还有要事要向许梁禀报的样子,便朝许梁拱拱手,退了出去。 “少爷。曹文诏这么猛,我担心西北的这些民军撑不了几天。”铁头说道。 许梁微微一笑,指点着铁头。摇头笑道:“阿铁啊,你还是太天真了。曹文诏即便再勇猛。他手下总共才多少人?要知道西北作乱的民军不下二十万。二十万人,就是站在那让曹文诏提刀去砍,也得砍个十天半个月呢!等着吧,只要咱们按兵不动,曹文诏就是累死也奈何不了西北的民军。” “嘿嘿。”铁头笑笑,然后朝许梁禀报道:“少爷,军火处的陈瑜,王大壮要我向您禀报一声:由于伍思德从土鲁番换回来的硝和硫数量充足。军火处又赶制了三千枚炮弹。” 许梁听了,抚掌大笑道:“好。有了这些炮弹,本官的火炮营就不愁弹药了。” 铁头跟着呵呵直乐。 许梁高兴之下,便又把课税司的罗百贯叫了过来,安排他从银库里抽出部分银子,再投入到与土鲁番的贸易中去。又亲自安排厨房备一桌酒菜,中午要犒赏陈瑜和王大壮两名火炮专家。 中午时分,军火处的陈瑜和王大壮两人受宠若惊地进了陕西巡抚衙门。 许梁乐呵呵地亲自迎到门口,亲自把两人迎进大厅里,招呼着入席。 陈瑜和王大壮两人见酒桌上陪坐的有按察使邓水清。代布政使何准,西安知府齐楚,课税司罗百贯。巡防司铁头等人,几乎陕西一省的实力派官员都到场了。 如此高的规格令两位火炮专家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许梁见状哈哈一笑,把两人按下座位上,说道:“两位专家不必紧张!要知道今天你们两人才是主角!这顿酒席就是专门为你们设的。” 陈瑜和王大壮面红耳赤,惊慌地起身朝许梁摆手道:“巡抚大人过奖了,这,这都是属下们应该做的。” “哎,二位这么谦虚就不对了。”许梁假意嗔怒道:“二位在本官手下做事,做出了成绩。理应得到奖赏嘛!来来,快别站着了。坐,坐。” 陈瑜和王大壮两人听了。忙又诚惶诚恐地坐下。 酒席上几位陕西高官都对两人报以和善的笑容。 许梁又勉励陈瑜和王大壮两人几句,便端酒开席。按察使邓水清等人心知这顿酒是许梁特意为陈瑜和王大壮两人而设的,几位陕西高官便放下官架子,一脸微笑地朝陈瑜和王大壮两人频频举杯,赞扬的话不时响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位专家脸色潮红,有了几分醉意,终于也放下了拘谨,主动向许梁端酒,与邓水清,何准等人大着舌头称兄道弟起来。 按察使邓水清朝陈瑜敬了杯酒,然后吐着酒气问道:“陈老哥,我很早就听说,梁军火炮营的飞鷹炮威力不凡,一直没有机会见识一下,什么时候带我去开开眼界?” 陈瑜脸色潮红,笑呵呵地看着邓按察使,然后竖起一根手指头,在眼前郑重地摇了摇,道:“不成的……许大人有严令,未经大人同意,不得在外人面前暴露飞鹰炮的任何消息,呵呵,邓大人,你想看,得求咱们许大人。” 按察使听了,脸色一变,豁然看向许梁,他还真不知道许梁曾经下过这样的命令。方才他说要看飞鹰炮的威力,也只是酒劲上来了,这么随口一说,可绝对没有打探梁军机密的企图。 邓按察使担忧看着许梁的脸色,见许梁好像没有听到陈瑜的话一样,神色如常,一颗急跳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暗抹了把冷汗。 陈瑜尚在自言自语,他目光在诸人身上看了一圈,然后定格在许梁那里,呵呵地说道:“大人,属下正好要求您一件事。” 许梁淡然地看着他,鼓励道:“陈老爷子有事,本官绝不推拖,你说。” 陈瑜嘿嘿一笑,道:“你知道,咱们军火处的硝和硫都是从土鲁番那边过来的。我想跟着伍思德的商队,亲自去土鲁番一趟,见识见识那产硝和硫的地方。唉,跟火药打交道这么久了,却从未见过山里出的硝石,十分想去看看。” 许梁微微一愣。随即释然。陈瑜等人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也实属寻常。沉吟了一会,见陈瑜和王大壮两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缓缓点头道:“二位想实地去看看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要注意安全,多带些护卫过去。” 陈瑜和王大壮听了。便激动地站起来,朝许梁敬酒。 …… 陈瑜和王大壮两人都是实在人,得了许梁的批准,酒席第二天便安排了军火处内部工作,带着一队护卫,跟着最近一趟商队,往土鲁番去实地考察了。 而陕西的局势,在曹文诏杀了王嘉胤之后。终于有了新的进展。三大民军势力中的最后一位,神一魁,也在曹文诏穷追不舍的惊吓下,没有挺住,得重病死了。 然而西北的局面非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混乱了,原本被朝庭官军打残打散了的三大民军势力残余力量,大部分集中到了神一魁的手下部将,红军友,李都司。杜三和杨老柴手里,四人手下的总兵力,竟然达到了六七万人之多。 曹文诏的也的确很猛。追杀了红军友几天,然后在红军友与李都司合兵之后,连曹文诏也犯难了。因为红军友和李都司合兵的话,光步兵就有两万多人,而且还有一支三千多人的骑兵,虽说战马装备上与曹文诏的关宁铁骑相差甚远,但至少,用来骚扰跑路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三边总督杨鹤答应许梁给何准,陆澄源。丁世友等官员扶正的事情一直没有音讯,许梁的人马也就一直按兵不动。守着几座府城重镇不出门,外面任由曹文诏和洪承畴的军队去与民军撕杀。 然而这种坐山观虎斗的美事终于被打破了。在曹文诏的驱赶下,红军友,李都司,杜三和杨老柴的民军主力不知道是打晕了头还是怎么的,竟然渐渐有合兵一处的趋势,而且看方向,是往平凉府境内来了。 平凉是许梁起家的地方,那里可是许梁的基业所在,许梁对于民军的异常行动不得不重视,当即点齐了巡防司的兵马,想了想,又带上了火炮营三十门飞鹰炮随行,急急地赶到平凉城。 平凉城里游击将军罗汝才早已得到消息,正在整顿军队,听说许梁亲自带兵赶来了,便急忙出来迎接。 许梁和铁头进了游击将军府,坐下喝了口茶水,便问道:“现在什么情况,民军怎么会进平凉?难道他们不知道平凉城里有四万梁军?” 罗汝才摇头,“大人,民军的意图不明,关键是兵力还不少,据说有近十万之众。” 许梁便拍着桌子骂道:“这个曹文诏是干什么吃的!剿匪剿匪,匪兵未见减少,反倒增多了!” 罗汝才担忧的说道:“大人,平凉虽然有四万梁军,阻挡民军倒是没有问题,但若要杀退他们,可就难了。” 许梁沉吟着,摆手道:“眼下民军刚进入平凉府地境,距离平凉还有三天的路程,罗将军,你做好应战准备。另外,本官也会传令庆阳游击贺人龙率军来援的。” “是,大人放心。”罗汝才应道。 巡防司的官兵此次随行的只有五千人,加上火炮营的部分人手,加起来有六千人左右。平凉城里有罗汝才布防,许梁见没有需要插手的地方,便带着巡防司和火炮营的官兵进驻了镇原城内,在许宅附近的军营里安扎下来。 许宅里,许梁和铁头,铁四爷三人围坐在一起,边喝酒边聊天。两名黄衣丫环端着酒壶在一旁负责倒酒。 铁四爷平时一个人看管着诺大一座许宅,倒也无聊,今晚许梁和铁头回来了,酒桌上话题便多了起来。 聊了一阵,铁四爷问道:“梁三儿,这次准备在镇原住多久?” 许梁笑道:“看情况,杀退了民军,我和铁头便回长安去。” 铁四爷便伤感地道:“才来又要急着回去哪?” 许梁便笑笑,不作声。铁头替许梁解释道:“爷爷,少爷如今要打理的事情多,不能长时在镇原久住的。” 铁四爷眼眶便湿了,摆手道:“我知道!梁三儿是干大事的人。”他抹了把眼角,便朝许梁和铁头强笑道:“不说了,来,咱们喝酒!” 一场酒席下来,铁四爷已是醉得不省人事。自有许宅的丫环将铁四爷扶进卧房里去。许梁与铁头随处走着,许梁忽然看着铁头,道:“四爷爷还是想咱们在这城多住些时候。我看这次来了,阿铁你便不必急着随我回长安吧,在镇原多住几天,陪陪四爷爷。” 铁头沉默半晌,点点头道:“也好。” 许梁忽然停住脚步,上下打量着他,问道:“阿铁,你今年快二十五了吧?” 铁头愕然地看着许梁,“怎么?” 许梁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说道:“也该娶妻了。” “……” 许宅里许梁的卧房摆设还是以前的样子,屋内打扫得极为干净,一尘不染。两名丫环将床铺好了,见许梁没有要她们暖床的意思,便略为失望地欠身退出去了。 许梁本人陪着铁四爷也喝了不少,倒在床上不一会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为踏实,在天将亮的时候,许梁便被闯进屋的铁头摇醒。 “少爷,醒醒,快醒醒!” 许梁皱着眉头睁眼看着着铁头,恼怒地道:“再摇少爷我就要被你摇散架了!怎么了?” 铁头神色惶急地道:“少爷,我刚刚得到消息,原本围攻隆德城的民军在罗汝才率梁军增援后忽然放弃隆德,加速往平凉城方向来了。今天早晨已经到了平凉城下,与城里的守军打了一仗。” 许梁听了,神色清醒了些,然后瞪着铁头喝问道:“那又怎么样,平凉城难道被民军攻下来了?” 铁头讪讪地道:“那倒没有。罗汝才在城里留了近两万守军,守城绰绰有余的。况且罗将军正率军往回赶,民军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许梁听了,一头又倒回了床上,无奈地看着铁头,没好气地喝道:“那你还跑来打扰我的清梦?!” “不是啊,少爷你听我说。”铁头焦急地说道:“据侦缉处的探子回报,原本民军围攻隆德县城时,民军当中是有一支五千人的骑兵的。然而今天凌晨出现在平凉城外的民军当中,却并没有骑兵的影子!” “嗯?”许梁猛然起身,盯着铁头,惊异地问道:“你是说……民军的骑兵不见了?” “恩。” 许梁顿时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了,跑到一边的书柜上,翻找出一份平凉府的地图,目光在地图上游离着。 隆德县在平凉城的西北面,而民军已经到了平凉。那民军的骑兵会去哪里?目标应当不会偏离民军大部队太远:平凉城的东面是崇信和泾州,崇信和泾州距离平凉都有些远,而且攻打这两座城,必先绕过平凉城。往北是固原城,那是九边重镇,三边总督府所在地,民军除非脑子坏掉了才会去打固原。 许梁目光忽然定格在一个地方:平凉东北边的镇原城,也就是自己眼下所在的地方。 铁头惊疑地问道:“少爷,他们不会是来偷袭镇原城了吧?” 许梁手指点了点地图,喃喃道:“难说。若是平常,镇原一个小县城,城墙加高加厚,民军是没有兴趣的。但是如果民军知道镇原城里屯积了几万担粮食的话,那就难说了。” 说着,许梁嘿嘿一笑,朝铁头说道:“传令下去,把巡防司的人都派到城楼上去,咱们得防着点。”(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五章 骑兵当步兵用 巡防司的人原本就在许宅附近,得到命令之后便开始紧急集结,开往镇原的四座城门。 突然增加的守城兵力惊动了镇原知县贺齐。 贺知县和县丞,典史等官员听说是陕西巡抚许梁的意思,便找到许宅,待见到一身戎装的许梁之后,贺知县感到事态有些严重,神色紧张地看着许梁,拱手问道:“大人,出什么事情了?” 许梁边说边往外面走。 “民军杀到平凉城下了。” “……所以咱们这是要去支援?”贺知县问道。 许梁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民军的骑兵不见了,本官担心他们会冲着镇原的粮仓而来。” 贺知县轻啊了一声,忙跺脚朝身边的县丞和典史说道:“你们二位也别跟着了,快去召集民兵,准备守城物资。” 许梁赞赏地看着贺知县安排手下两名官员去了,点点头道:“贺知县不错嘛,遇事不惊,挺有章法的嘛。” 贺知县嘿嘿一笑,谦虚地道:“自打上回被京营总兵王朴带人突破镇原城门之后,下官痛定思痛,便与县丞和典史他们商定了这套应急的法子。” 许梁点点头。两人出了许宅大门,随行的青衣卫早在门外集结完毕,见许梁过来,便将那匹大黑马牵了过来。 许梁翻身上马,转而问贺知县道:“会骑马吗?” 贺知县一拍胸,大声道:“当然。” 于是许梁让青衣卫给贺知县也安排了一匹马,两人带着青衣卫便往城门方向赶去。 半路上,铁头带着一队巡防司的人马追了上来,朝许梁问道:“大人,火炮营也已经集结完毕,要不要调上来。” 许梁摇头道:“眼下连民军的影子都没有看见,调火炮营过来做什么?!”又问贺知县:“倘若民军发动偷袭,依贺大人之见,他们会攻哪座城门?” 贺知县想了想。道:“东城门外地势开阔,极适合骑兵冲锋。而且东城门外二里便是一片树林,也方便敌人隐藏行踪。” 许梁挥手道:“去东门。” 巡防司和青衣卫汇合成一支人马赶到东城门,许梁等人登上城楼。朝城外看去,只见城楼下十几个等待进城的百姓,而远处旷野里行人稀少,贺知县所说的那片树林就在两里开外,绿幽幽的伫立在官道右侧。 此时城门紧闭。尚未到开启的时间。 许梁便问道:“跟离开城门还有多少时间?” 贺知县道:“还有两刻钟左右。” “通知下去,今天四座城门都延后一个时辰再打开城门。” “是。”贺知县就着,招手把城楼上几名士兵叫过来,让他们去其他三处城门传令。 城楼上巡防司的五千人马已全部安排到位,城楼上的守军看上去比往常多了不少。贺知县和铁头陪着许梁站在城楼上,放眼看着城外。 城外的官道静悄悄。 一刻钟之后,镇原县丞带着十几名民兵拉了两车热气腾腾的馒头过来,在城楼上分发着,作为守军的早餐。 贺知县给许梁和铁头拿了几个,朝县丞笑道:“县丞大人准备挺充分的嘛。” 县丞便呵呵地笑道:“下官猜着一会多半会有一场硬仗。便把街上刚开张的早餐店的馒头都搬了过来。下官先给东城门送来,一会再去其他城门。” 贺知县点点头。 许梁手里拿了两个馒头,一口一口地吃着,看着镇原县丞分发完两车馒头,又拉着空车匆匆地走了,便对贺知县道:“你手下这个县丞不错。可以让他接你的班。” 贺知县先是一愣,随即喜形于色,“大人的意思是?难道要升我的官?” 许梁笑骂道:“倘若贺齐还想接着当镇原知县,那本官也没有什么意见。” 贺知县便搓着手,讪讪地道:“巡抚大人误会下官的意思了。下官是十分愿意在更高的位置上听候巡抚大人的差遣的。” 许梁哈哈一笑。拍拍贺知县的肩,鼓励道:“不要着急,本官会给你安排一个更合适的位置的。” “多谢大人。” 在城楼上说笑一阵,又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到了原本打开城门的时间了。 城门外等待进城的十几名百姓眼巴巴地看着依旧紧闭的城门,见丝毫没有开启的迹像,便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 城外的百姓有认识镇原知县贺齐的,仰头看见贺知县就在城楼上,便仰着脖子放声喊道:“贺大人,到时间了。怎么还不开城门?” 贺知县从城垛上探出头来,俯视着下面一群等候进城的百姓,大声回应道:“诸位父老乡亲,本官得到消息,近十万民军正在围攻平凉城,为保镇原安全,今天城门开启时间往后延一个时辰。诸位要进城的,还请耐心等待。” “啊?民军居然攻到平凉城了?”问话的百姓惊叫着,然后与周围的百姓小声商量着。许梁等人站在城楼上,跟离远一些,便听不太真切。 城门外的百姓议论了一阵,似乎达成了共识,有人便仰头朝城楼上喊话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耐心等一个时辰再进城吧。” 贺知县回应道:“多谢诸位的理解。” 这些进城的百姓多半是带了包裹的,听说还要等一个时辰才能进城,便四散到大道两边的草地上,将东西放在地上,就地坐着歇息,或是聚在一起闲聊。 其中有两名身穿青色知衫的男子在人群里交换个眼神,便慢慢地往外走,离开进城的人群十几步远之后,便加快脚步,往远处走去。 许梁等人在城楼上看得真切,许梁指着这两个男子,冷笑道:“这往回走的两个人必定是民军的奸细!弓箭手,把这两人留下来!” 巡防司的弓箭手便张弓搭箭,瞄准两名男子。 贺知县惊叫道:“慢着。巡抚大人,万一杀错了人怎么办?” 许梁冷哼一声:“非常时期,宁错杀。不放过!” 贺知县愣了愣,便住了嘴。 巡防司的两名弓箭手听了同时松手,两支利箭呼啸着飞射出去,准确地命中两名男子。便听见两男子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两名男子突然被射杀,倒把城外的百姓吓了一大跳,所有的百姓都惊恐的站起来,仰头看着城楼上。 贺知县大声喊道:“大家不必惊慌,刚才死的那两个人是流贼的奸细。” 贺知县的话对城楼下的百姓安慰不少。 “原来是奸细哪。死了也活该。”有百姓如此说道。 忽然,有百姓指着被射杀的男子大叫道:“贺大人快看,那人要跑了!” 城楼上许梁等人放眼看去,果然见其中一名男子挣扎着站起来,背上还斜斜地插着支箭矢,一拐一拐地往前跑。 “嘿,这人命还真大!”许梁讶然笑道。 巡防司箭术最好的两名弓箭手出手,居然还会有失手!铁头顿时感到脸上无光,从一名手下手里夺过弓箭,对着那男子再一箭射出去。正中那男子的后腰。 那男子闷哼一声,摇晃两下,终于不支倒地,在地上挣扎几下,便没有了动静。 许梁见城楼下的百姓正在探询地往那被射杀的男子的地点走去,不由皱了皱眉头,朝贺齐说道:“民军的探子出现在这里,想必大部队距离此地不远了。底下的百姓留在城外只会增加无谓的伤亡,赶紧让他们离开!” 贺知县听了,便扯起嗓子朝城下的百姓喊话! “乡亲们!这里马上就要打仗了。你们快点离开!快离开!” 城外的百姓听了贺知县的话,都抬头看着城楼上,有百姓便招呼周围人道:“既然贺大人都这么说了,乡亲们。咱们还是快走吧!” “是啊,贺大人说的准没有错!” 其他的百姓纷纷附合着点头,随即三三两两调头离开。 就在那十几名百姓离开城门下不久,官道尽头突然响起沉重的马蹄声。黑压压的一支骑兵队伍朝着镇原城东门呼啸而至! 许梁看得不由瞳孔一缩,这支骑兵虽制服和武器都不统一,坐骑也不尽相同。有驴子有马,甚至还夹杂了两头大水牛!然而几千骑奔跑起来,疑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消失的民军骑兵队伍果然是奔着镇原城而来了! 许梁当机立断,喝令从其他三座城门处抽调部分人手过来,又命火炮营急速赶来东门。东门城楼上,巡防司提督铁头呼喝着,喝令城楼上的守军布防。 许梁身旁的青衣卫指着骑兵当中的一人,朝许梁道:“大人,前头那个头上扎着毛巾,前胸罩着皮甲的人便是神一魁的手下,红军友!” 许梁和贺知县都很吃惊,红军友居然亲自领兵偷袭镇原来了! 城门外,红军友呼喝着拼凑起来的骑兵队伍奔到城外一箭之地,便不敢上前了。红军友跟着神一魁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多少有些眼力劲。看这城楼上的兵力布防,比情报里的守卫松懈的说法可相差太远了!而且城楼上那名身披甲胄的年轻将军,身边围满了青衣青帽的侍卫,那个姓贺的镇原知县一脸谦卑地站在那年轻将军身侧,隐隐都以那年轻的将军为中心。 这种排场,可不是一般的守城将领能够摆出来的! 关键是,早已过了开城门的时间,而东城门依旧紧紧地关闭着,不远处躺着两具尸体,背上都插着箭矢,看衣着多半是那两名派来打探消息的探子了! 红军友皱着眉头打量着城楼上,朝旁边一名骑兵头领说道:“柴老四,这形势有些不对啊!你看这镇原城,像是防卫松懈的样子吗?” 柴老四便是红军友手下的骑兵头领。柴老四仰头打量了城楼上半晌,见城垛上站满了戒备的明军,城楼上不断有明军士兵来回穿梭!排成一排的弓箭手,正半张着弓箭,瞄准了城楼下的民军骑兵。 柴老四也吃不准镇原城里是什么状况,但想到此行的目的,便壮着胆子朝红军友说道:“红将军,属下觉得平凉的明军兵力都被吸引到平凉城去了,这镇原城里兵力必定不多。朝庭的官员最是狡猾,虚张声势!别看城楼上站着的士兵挺多的,属下估计,这镇原城里的兵力不会超过一千人!” 红军友皱紧了眉头,疑惑地看着城楼上。 柴老四急了,劝道:“红将军,咱们这边担搁不得啊!数十万弟兄还在平凉城外与明军对峙,吸引朝庭的兵力呢!只要咱们这里拿下了镇原城,取得了城内的粮草,咱们这次联合行动,便算是大功告成了!将军,不能再犹豫了,咱们在这里多担误一会,平凉城外便要多死伤不少弟兄呢!” 红军友想了想,终于狠下心来,咬咬牙,道:“你说得不错!不管镇原城里是什么情况,这镇原城,咱们势在必得!传令下去,二营掩护,三营攻城!” 说罢,红军友手中的大砍刀朝镇原城门一指,身后的民军呼喊一声,便冲出来两个方阵的骑兵,挥舞着兵器,怪叫着朝城下杀来! 短短一箭之地,民军骑兵转眼即到,奔跑中的民军在马背上张弓便往城楼上射箭!更多的骑兵呼喊着靠近城门,几名骑兵共同拖着两根水桶粗的圆木,往城门撞去。 “放箭!!”城楼上,巡防司提督铁头提刀朝城下一指,疾声呼喊道。 咄!咄!咄! 城楼上的弓箭手依令还击!城楼下便如同下了一场箭雨,朝城下的民军骑兵当头罩下,顿时城外边便惨叫声响成一片,中箭的民军骑兵如同下饺子一般,从奔跑中的马背上滚落下来。 咚!水桶粗的圆木沉重的撞击到城门上,将厚实的城门撞得颤动几下。随即,从城楼上砸下来几十上百块人头大的石块,砸落在拉着圆木的民军骑兵之中,顿时又是一片惨叫声,十几名骑军当即连人带马被砸翻在地,头破血流。那两根撞城门的圆木也差不多被城楼上砸下的石块给掩埋了。 “下马!”一名民军骑兵头领大吼一声,翻身下马,朝圆木奔来。他的身后,无数民军骑兵翻身下马,舍弃了骑兵的身份,充当步兵,拥到城门下,与那骑兵头领一起,想要重新抬起圆木,撞破城门。 “放!!!”城楼上明军将士大叫着,弓箭,滚木,石块,热油纷纷往城外投去。 城外无数民军受伤倒地,无数受惊的马匹,驴子嘶鸣着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逃跑。民军的弓箭稀稀拉拉的朝城楼上还击,显得苍白无力。 许梁看得眼都直了,朝贺知县连连叹息:“好好的一支骑兵,竟然被红军友当作步兵使唤!”(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六章 再见炮火 战斗仍在持续。 城外的民军又付出了上百人的代价之后,其中一根圆木终于再一次沉重地撞击到镇原城的东城门上。 随即迎来城楼上明军更加凶猛的反击,城楼上的石块如同下冰雹一般落下,将城外的民军砸死砸伤一大片,那指挥民军撞击城门的将领左肩上被一块磨盘大的石块砸中,不甘地悲吼一声,倒在地上,正要挣扎着重新站起,随即被紧接着落下的一缸热油浇了个满头满脸。 他惨叫着,双手胡乱的狂抓一阵,全身不断地抽搐,便再无声息。 “将军!” 旁边的民军见将领身死,疯狂地扑上去,想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然而更多的石块落下来,砸死了几个人,转眼间将那将领埋进了石堆里面。 将领死了,民军胆寒了,呼喊一声,如潮水般退下去,城楼上明军再用一阵箭雨欢送一场,民军便又丢下了上百具尸体。 头一轮冲锋,民军除了在城门外丢下上千具尸体外,连块墙砖都没能刨下来。损失这么大,红军友和柴老四的心都在滴血。 看着凄凄惶惶退下来的民军,柴老四脸色惨白地看着红军友,颤抖着嘴说道:“红将军,不能再打啦。镇原城里的守军太生猛了。” 与心疼民军的损失不同,红军友此时已经杀红了眼,恶狠狠地瞪着柴老四,怒骂道:“混蛋!咱们十万弟兄还在平凉城外等着咱们胜利的消息!我们怎么能说退就退?” 柴老四道:“可是,弟兄们死得惨啊,一轮冲锋就倒下去上千弟兄……” 红军友啐口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们身后还有四千弟兄,你看看对面城楼上总共才几百人!我告诉你,今天就是用人头去堆,也要把镇原城拿下!” 柴老四小心地说道:“将军,咱们的人可都是骑兵,不适合打攻城战……” 红军友顿时恶狠狠地瞪着柴老四,怒吼道:“你以为本将军不知道骑兵不适合攻城吗!本将军作战还用得着你来教?!” 红军友心里那个气啊,他当然知道骑兵不适合攻城了!可是这次之所以带骑兵过来。便是为了一个出其不易,一举偷袭得手!似这样偷袭得手的事情不是没有先例可寻的。早在一个月前,红军友便打听到京营总兵王朴就带了两千人便趁着大清早镇原城门刚刚开启的时机一举杀进了镇原城,成功占领了城楼。在镇原知县贺齐的眼皮子底下搬走了上百车粮食! 成功的先例就摆在眼前,红军友率军脱离民军大部队的时候,便与李都司,杜三,杨老柴等另外三名民军首领商量过了。带着五千骑兵,也防效京营总兵王朴,来个凌晨偷袭镇原城! 只是在实施过程中出了点意外!红军友没有想到镇原城里的防卫力量比预想中的要强,而且城门也没有按时开启!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原来的老大神一魁死后,红军友和李都司,杜三,杨老柴四人瓜分了神一魁的兵力,再加上陆续从王左桂,王嘉胤死后投靠过来的人马。红军友等人每个人手中都掌握着两三万人。加上陕西巡抚许梁一直保持沉默,没怎么理会他们,红军友等四大首领很是过了一段快活的日子。 然而兵马多,也有兵马多的难处,最大的难处便是粮草不够了!拜许梁这位新任的陕西巡抚所赐,他虽然不怎么理会陕西省内的民军,但却对粮草卡得很严,各府县的基本就没什么存粮,仅有的收上来的一点粮食,都按他的命令屯集到平凉。汉中,长安等几座大城里去了。这些城里都驻有重兵,要红军友他们去打这些大城镇的主意,他们还真没这个胆量。 原本红军友他们打算先抢几个小地方。混过这段日子再说,然而一个月前京营总兵王朴的事迹提醒了红军友他们:镇原城里是屯有军粮的,而且守备很松懈,王总兵带着两千人便顺顺当当拿下了镇原城! 红军友等四个头头一商量,决定冒险干一票,于是集合了四人名下所有的兵力。不顾曹文诏,洪承畴在一旁虎视眈眈,硬是从巩昌府杀到了平凉府,并且,红军友带着五千骑兵顺利杀到了镇原城下! 眼看着攻破这座城门,城里的无数的粮令就任由民军享用了,这种时候红军友怎么能够退缩呢! 喝令队伍原地休整了一刻钟,把先前冲锋的民军留在后面,红军友和柴老四一商议,决定玩把大的。 柴老四领着三千骑兵缓缓走出军阵,摆好阵形,柴老四目光凝视着远处的城楼,心里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情怀! 如雷的呼喊声中,柴老四一马当先,率领三千骑兵再一次向镇原城东门发起冲锋。进入城楼上明军的弓箭射程之后,城楼上的弓箭依旧狂风暴雨般落下,收割走了一波冲在最前面的民军骑兵。 “冲过去!把城门撞开!”柴老四大声吼叫着。 他的呼喊激起了身后民军骑兵的狠劲,使用拍打着马背,紧跟着柴老四冒着不断射下的箭雨往前冲。 忽然,地面猛的一震!轰隆一声巨响! 柴老四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扭头看去,只见隔着十几米远,一颗火球炸响了,从火球里射出来无数的铁砂子射向周围五米范围内的骑兵,火球周围便倒下了一片人马,惨叫着,哀嚎着。 轰!又是一声巨响,这一颗居然就落在柴老四左边五米远,柴老四便样眼看着十几名骑兵惨呼着倒下,两匹战马悲鸣着,前倾跌倒,两只马腿都被炸烂了,骨头茬子露在外面,挣扎着不断的嘶叫。 火炮!镇原城里居然有火炮!柴老四反应过来,猛然抬头看去,只见城楼上接二连三的射出黑烟滚滚的炮弹,落到民军骑兵群中。 轰!轰!轰! 黑烟滚滚,人仰马翻,惨叫连连!冲锋中的民军骑兵们惊恐地看着四周不断响起的轰隆声!冲锋的速度不由得慢了下来! “冲过去!!”柴老四悲愤地大叫道:“明军的炮火填装需要时间!快冲到城楼底下去!” 骑兵们听到柴老四的呼声。大喊着呼应,重新提起速度,往城楼下冲过去。 城楼上的炮火声果然如柴老四所说的那样,有了短暂的停歇。仅有弓箭的飞射声响起。民军骑兵见状呼喊声更加响亮,呼啸着往前冲。 然而也仅仅是那么短短的一阵子,不久之后,城楼上的火炮再次怒吼响起,众多民军骑兵惊恐地抬头看去。只见城楼上并排升腾起十几枚炮火,拖着长烟,带着厉啸声狠狠地射向地面,爆炸声起,民军再次倒下一片。 柴老四瞪大眼睛猛然回头看去,只见那并排的十几枚火炮几乎整支骑兵队伍拦腰截断。前方是拼命往前冲的骑兵,中间是躺了一地的重伤垂死的人,后面便是惊恐的骑兵! 呼啸声再次响起,柴老四只觉得四周硝烟翻滚,整块在面都在颤动。身边的骑兵惨叫着绝望地四处奔逃…… 忽然,柴老四浑身一震,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伸手捂去,粘糊糊的一手的血,血上尚带着自己的体温! 那种胸口被贯穿了的疼痛撕心裂肺,柴老四眼前一阵阵发黑,骑在马背上摇晃着,跌落下来。 城楼上的火炮仍在怒吐着炮弹,将冲到城墙边上的民军骑兵全部笼罩在内。漫天的硝烟将整个城下都覆盖了,根本看不清城下民军的面目。 后面的骑兵顿时被这么猛烈的炮火吓破了胆,纷纷后撤,拨转马头。朝后方退却。 城外押阵的红军友看着城下炮火轰鸣,硝烟弥漫,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不受控制的抖动。类似的场景两年前他曾经看到过!那时候红军友还不是神一魁的心腹,他只是跟着闻香教的一名小头目,跟着黄子仁率领的民军大军进攻平凉城!那时候民军也如今日这般声势浩大,光兵力就有十万之众。黄子仁将军意气风发,一路自长安府,经凤翔府,杀向平凉府。 那时候红军友就被上面的头领告之,只要击败了平凉城里的明军主力,整个陕西将是黄将军的天下! 红军友记得很清楚,当大军开拔到平凉城下的时候,也是在攻城的过程中,忽然就从城内发射出来无数的炮火,一颗紧接着一颗,像永远不会停歇一样,无数炮弹洒向进攻的民军!那是怎样一种令人绝望的炮火,红军友眼睁睁地看着身边闻香教中的高手在炮火的轰击之下,尸体被炸成无数碎肉块…… 也正是那场突然出现的炮火,直接导致了黄子仁十万民军的大溃败! 时隔两年,红军友再一次见识到了这种炮火的威力! 红军友没有去责难那些溃败回来的民军骑兵,二话不说,带着人拨转马头便走,撤得十分果断干脆!连那些重伤的骑兵都不顾了。 眼见民军撤退,镇原城东门大开,巡防司提督铁头率领巡防司的官兵冲杀出来,追杀着那些受重伤掉队的民军骑兵! 镇原城楼上,许梁往城下走,镇原知县贺齐和闻讯赶回来的镇原县丞激动得脸色通红,紧跟在许梁身后往城下走,边走边兴奋地叫道:“太生猛了,太利害了……” 下得城楼来,镇原县丞便领着三四百镇原民兵出城协助巡防司的官兵打扫战场。镇原知县贺齐陪在许梁身边。 贺知县犹自陷入到刚才飞鹰炮的华丽杀伤力当中,搓着双手,兴奋得语无伦次。 “大人,咱们梁军的飞鹰炮火太利害了!倘若咱们大明边军都装备上这种火炮,何惧北边的鞑子蒙古人!” 许梁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觉得很有必要打消贺知县这个念想,便说道:“其实早在本官进京为官之前,我便向皇上引荐过飞鹰炮!那时候飞鹰炮刚研制出来,性能比现在的改良后的飞鹰炮略微差一些。然而朝庭考虑到成本问题,便一直没有大规模使用飞鹰炮。” 许梁倒真没有说谎,当年时任礼部侍郎的徐光启到陕西来考察,观看了飞鹰炮的效果之后,便要求许梁向朝庭举荐这种可以连续发射的火炮!许梁也照做了,只不过稍稍保留了一些关键的机密,而且炮弹造价方面,稍稍抬高了一些,上百两银子一颗的飞鹰炮炮弹果然把皇帝和内阁都给吓住了,从此再也没提装备飞鹰炮的事情! 贺知县亲眼见识了飞鹰炮的威力,对于许梁私人能够拥有这等利器,而朝庭却没有装备的问题很不理解!他想许梁作为一个小小的陕西巡抚,都有钱制造使用飞鹰炮,而大明朝庭座拥整个天下,撑握的财富要远远大于许梁,为什么朝庭反而不能装备飞鹰炮? 贺知县问了出来:“大人,下官不明白。难道朝庭出不起制造飞鹰炮的钱吗?” 许梁顿住脚,盯着贺知县,看得出贺知县很执着,若是许梁不给他一个满意的解释,贺知县会夜里睡不着觉的。 许梁是真心欣赏贺齐,便轻叹一声,说道:“你知道刚才一仗,火炮营一共发射出去多少格炮弹?” 贺知县微微一愣,讪讪地笑道:“这个下官还真没有统计过。应当有不少吧?” 许梁道:“本官亲自数过了,调过来的三十门飞鹰炮,一共发射了至少一百二十枚火炮!一格飞鹰炮弹造价大概在一百两银子左右。一百二十枚火炮嘛,按成本价一百两银子一枚计算,大概值一万两千两银子!也就是说,方才这一仗,本官已经损失了上万两银子!” 贺知县听得咋舌不已:“这,这么贵哪……” 许梁看着他,反问道:“小小一场守城战,便砸出去上万两银子,似这样的战役,在西北每年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回!贺齐,你说,朝庭有这个魄力拿出大把大把的钱来装备这样的火炮吗?” 贺知县低头沉思了半晌,迟疑着说道:“皇上年轻有为,若是皇上明白了飞鹰炮的威力,下官想,皇上会同意的……” 许梁不屑地啐口笑道:“皇上同意也得内阁答应给钱!朝庭这几年四处借债渡日,内阁那些阁老大臣是不会答应的。” 贺知县想了想,沮丧的低头,不说话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七章 商议战事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巡防司的官兵追击的距离并不远,目送着红军友带着一波残兵败将狼狈离开,便收队回镇原。 巡防司提督铁头跑到许梁跟前汇报战果:俘虏了一千多人,缴获了战马近两千匹!两千匹战马倒是个意外的收获!许梁喜形于色,吩咐巡防司好生看养那些战马,准备带回长安去组建梁军骑兵! 至于那些战俘,许梁撇撇嘴,淡然道:“埋了吧。” 铁头一点也不意外的表情,镇原知县贺齐瞪大了眼睛:“埋……埋了?” 许梁回头看着他,讥笑道:“难道贺知县还有兴趣收养这些人?” “呃……”贺知县尴尬地摇头,忙道:“下官不敢!”眼见许梁满意地点点头,踱着步子走远了,不由暗自咋舌:都说三边总督洪承畴一贯喜欢杀降,看来咱们这位巡抚大人也有这个爱好! 巡防司处理战俘,收拢缴获的战马花了半天时间,待到下午时分,终于从平凉城方向传来三边总督洪承畴的指令:要陕西巡抚许梁率五千巡防司兵马前往平凉,参与会战。 对于洪承畴地命令,许梁直接一口回绝! 开玩笑,平凉城里有四万梁军,有曹文诏的关宁铁骑,还有洪承畴的洪兵一道与民军对阵,自己率领区区五千巡防司的兵马凑上去,能起什么作用?相比而言,许梁觉得守着镇原城更加重要。许梁打发了那名传令兵,将五千巡防司官兵驻守在镇原城内,防着民军再来一次偷袭! 布置了城防,许梁利用一下午的时间,在铁头和贺知县的陪同下参观了镇原四座城门的城防。在经历了京营总兵王朴攻破城门的事件之后,贺知县花了大力气,组织了几千人紧急修复了四座城门,也配备了足够的守城军械,许梁看得很是满意。 当晚,巡防司杀了几十头受伤严重的马匹。在全军范围内开马肉宴!镇原知县贺齐等人陪着许梁到军中散酒,庆贺此次守城战役的完全胜利! 一晚无事。 次日一早,从平凉城方向赶来的三边总督府参谋着急地在城下等修着开城门。待城门开启,那参谋便一溜烟地跑到镇原城里的许宅。叩门要求见陕西巡抚许梁。 许梁在会客厅里接见了这位行色匆匆的总督府参谋。 “巡抚大人,下官奉总督大人的指令特来请您前往平凉主持战事!”那参谋着急上火地说道。 许梁一阵失笑,“本官没有听错吧?洪总督要本官前去主持战事?洪承畴才是三边总督!” 这位参谋一阵苦笑,朝许梁拱手,神色复杂地道:“回巡抚大人的话。如今平凉城周围聚集了梁军,关宁铁骑,洪兵,汉中兵,庆阳兵等各路人马,已经对城外的十万民军形成包围之势。然而……咳咳,几路人马对于如何开战却是意见不统一,总督大人昨日协调未果,眼见民军又突围了几次,包团圈有松散的迹象。洪总督心急如焚,急命下官前来请巡抚大人!” 许梁听了,沉吟一会,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三边总督洪承畴为了将聚拢到平凉城下的十万民军一举奸灭,借着三边总督的身份把庆阳游击贺人龙,汉中守备贺虎臣,辽东参将曹文诏,平凉游击罗汝才等将领都调集到了平凉,对民军形成了合围。 然而围是围住了。对于怎么打,什么时候打,谁先打这样的问题却存在争议。曹文诏是特别想打的那一个,然而他的兵虽然凶狠。兵力却是最少的。而其他的将军,虽然碍于三边总督的威势率军赶到了,却对与民军硬碰硬的开战没有什么兴趣。说到底,曹文诏率领的是朝庭的兵马,吃的是户部的军饷。而贺虎臣,贺人龙。罗汝才这几位呢,手下的兵将都是由陕西省供养着,朝庭可没有再拨一颗粮食下来!他们能够维持着对朝庭表面上恭敬就已经非常不错了,想要他们与民军真刀真枪的开战,那门儿都没有! 一句话,三边总督洪承畴调不动这些骄兵悍将,无奈只得请陕西巡抚许梁出马! 大厅里,那个参谋眼巴巴地看着许梁,忐忑不安地等着许梁的答复。他不敢催,更不敢表露出不满的神色,现在西边的官场上的人都知道,眼前这位陕西巡抚是个得罪不起的主。 好在许梁的沉思并没有持续太久,过了一会便朝参谋说道:“既然总督大人有请,那本官便动身去平凉便是。” “哎,”参谋大松了口气,朝躬着身子作手势道:“巡抚大人快请,下官已经备好了马车了!” 不料许梁却笑了,道:“马车就不必了!本官自己会准备。” 不久,参谋随着许梁来到许宅大门外,看见了那辆标志着陕西巡抚身份的华贵马车,两匹并排拉车的白马,毛色纯正,比之总督大人的坐骑都要好上一成。再看看自己特意从平凉城里带来的马车,相比之下,那股寒碜样就一览无遗。 参谋尴尬地笑笑,乖乖地退到一边。 参谋在前头带路,由于朝庭的军队在平凉城外与十万民军对阵,参谋便带着许梁的车队绕道平凉城东门,进了平凉城。一路径直到了平凉知府衙门。 衙门正门大开,许梁自马车上下来,便见平凉知府陆一发,游击将军罗汝才等人在门口迎接。 “见过巡抚大人。”陆知府等人施礼道。 许梁微笑着点头,然后问道:“总督大人可在里面?” “回大人的话,总督大人正在大堂议事。”陆知府道,见许梁径直往大堂方向走,便紧跟在身后,小声地说道:“大人,曹文诏与贺虎臣他们的意见争执不下,里面气氛不太友好。” 许梁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走近知府衙门大堂门口,许梁便听见曹文诏怒气冲冲的声音:“贺虎臣!你好歹也是守备将军,如今十万民军已成了瓮中之鳖,此时不清剿,更待何时!我昨日已经说得很明白。今日凌晨,各路军队发起总攻!为何你们迟迟不见动静!” “哟,曹将军火气挺大的嘛!”汉中守备贺虎臣不温不火的语气,徐徐说道:“虽然眼下十万民军已被朝庭大军团团包围。然而那必竟是十万个人,不是十万头猪!要剿灭数量如此庞大的民军,咱们得讲策略!本官认为,断其粮草,围而不攻。逐步消耗民军的锐气,不战而屈人之兵仍是万全之策!” “真是好笑!”曹文诏冷笑连连:“如今朝庭各路军队数量加起来不下六万人,以六万官军对阵十万乌合之众,还用得着讲什么策略?一声令下,直接杀过去便是了!贺将军如此一味畏敌怯战,实在令人不齿!” 贺虎臣听了,抬高声音说道:“想我贺虎臣当年任总兵官的时候,你曹文诏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站岗放哨呢!如何打仗,用不着你来教本官!” “你……”曹文诏怒目而视。 “哟,这会议开得挺热闹的嘛!”许梁便在此时走进了知府衙门大堂。边走边说道。 堂上诸位官员武将见陕西巡抚许梁到了,唰地站起身,朝许梁拱手道:“参见巡抚大人!” 许梁拱拱手,笑道:“诸位大人客气了。”然后上前两步,朝坐在上方的三边总督洪承畴拱手道:“下官陕西巡抚许梁参见总督大人!” 洪承畴看向许梁的神色很复杂,有放松,也有纠结。与许梁对视一眼,洪承畴探手朝左首的空位示意道:“国忠你来啦,快请入座。” 许梁眉头微微皱起,再一次听到洪承畴唤自己的表字。国忠,许梁有些难受,然而终于没有说什么,走到左边第一个空位上。轻轻坐下。 洪承畴见状,便看向大堂上诸人,说道:“现在陕西巡抚许梁许大人也到了,那咱们便商议一下如何剿灭这十万民军。” 洪承畴说完,堂上贺虎臣,贺人龙。罗汝才,陆一发等陕西文武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到许梁身上,等着许梁表态。 辽东参将曹文诏见状,心中一阵恼怒,轻哼一声,出声说道:“本将军认为……” 话未说完,便迎来一声断喝! 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沉声打断曹文诏,喝斥道:“放肆!巡抚大人尚未发话,哪里轮得到你发言!” “你?”曹文诏顿时涨红了脸,见堂上的陕西文武都用嘲讽的眼神看向他,不由又气又急。 “你什么你!”罗汝才早就看这位眼高于顶的辽东参将不顺眼了,如今许梁和洪承畴都在,按官场排位,确实还轮不到曹文诏发话,罗汝才便决定狠狠地削一下曹文诏的面子。 “小小一个参将,也敢抢在一省巡抚前面发言?真是不知礼数,不懂规矩!” “我……”曹文诏心里那个气啊!刚想反驳,抬眼见上首三边总督洪承畴微微摇头,便忍着怒气,坐在位子上呼呼的重重喘气。 罗汝才感到十分解气,朝许梁拱手,恭敬地道:“现在请巡抚大人发话!” 许梁略为责备地看了罗汝才一眼,笑呵呵地摆手道:“罗将军,在座的都是朝中同僚,都是披肝沥胆,为皇上分忧的人!何必搞得这么紧张!曹参将不远千里,来到咱们陕西平乱剿匪,那是咱们陕西的贵客!可千万不能怠慢了!像你刚才的态度,弄得好像咱们陕西的官员欺负外来人一样!这样不好,很不好!” 说着,许梁笑眯眯的看向曹文诏,招手说道:“来来,曹参将,你先说说你的想法,也让本官听听。” 曹文诏顿时气红了脸,听听许梁的语气,什么叫好像欺负外来人一样?!自打曹文诏来到陕西,就从来没有跟陕西的这些文武官员尿到了壶过!方才自己抢着发言便被那个罗汝才夹枪夹棒的数落一顿,如果此时自己再抢着发言,岂不又是乱了规矩,落人口实? 曹文诏不傻,自然不肯上当,便面无表情地朝许梁拱手道:“巡抚大人客气了。巡抚大人在些,哪里还有本将军说话的份。一切皆听从巡抚大人作主便是。” 曹文诏说完,罗汝才,贺虎臣,贺人龙等武将便紧跟着起哄,朝许梁拱手道:“我等谨遵巡抚大人吩咐!” 曹文诏噎了噎,洪承畴神眼闪烁一下,随即平静下来。 许梁双手往下压了压,笑道:“好,难得诸位将军如此团结一心。呃,总督大人,那本官就先说说本官的看法了?” 许梁说着,目光看向三边总督洪承畴,询问道。 洪承畴暗自苦笑一声,朝许梁点头道:“国忠尽管下令便是。本督全力支持你。” 许梁顿了顿,朝堂上几位文武官员肃然喝道:“汉武帝曾说过一句话,本官听着很顺耳: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平凉城外的近十万民军,虽然不是汉代的匈奴,但也是土匪强盗,非法武装!原本以为,西北民军自王左桂,王嘉胤,神一魁死后,会是一盘散沙。现在看来,咱们都预料错了,西北的民乱,那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死了一个神一魁,又冒出个红军友,李都司,杜三,杨老柴!此番这些个余孽集结重兵,兵犯平凉,便是冲着平凉和镇原的十几万担粮食去的!” 许梁说着,目光扫视着堂上诸人,手指敲击着坐位旁边的茶几,沉声说道:“本官的一贯观点,咱们不惹事,也不怕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之!前几个月本官初任陕西巡抚,一直忙于内政,没功夫理会这些作乱的民军。如今他们居然敢欺负到本官头上,本官便不答应!” 许梁沉声说着,忽然起身,肃然喝道:“诸将听令!” 罗汝才,贺虎臣,贺人龙等武将听了,唰地站了起来,走到堂中央,立正站好。辽东参将曹文诏见状,犹豫了一会,终于也起身不情愿地走到大堂中央。 许梁目光自罗汝才,贺虎臣,贺人龙,曹文诏脸上扫过,猛地一挥手,喝道:“各军即刻整军!一个时辰之后,向民军发起全面进攻!只许进,不许退!” “末将领命!”罗汝才等人大声应道,然后朝许梁抱拳拱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曹文诏见状,跺跺脚,匆匆地朝三边总督洪承畴拱拱手,也急忙出去布置队伍去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八章 大获全胜 几位武将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堂上其他的文官相互看看,也相继起身,朝三边总督洪承畴施礼离开。 洪承畴见许梁站起了身,便走下堂来,朝许梁说道:“随本官上城楼上去看看吧。” 许梁点点头,等洪承畴走在前面。两人出了知府衙门,徒步走到了平凉城西城门。 登上城楼,放眼看去,远处一片乌云飘浮在半空中。乌云之下,便是被朝庭官军围困的十万民军。 洪承畴凭栏而望,忽然问许梁道:“许梁,你可还记得本官给你取表字的初衷?” 许梁笑笑,道:“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我还是陕西的一名小官,承蒙总督大人看得起,给取了表字国忠。意为为国尽忠之意。” 洪承畴轻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缓缓说道:“你是本督极为看重的人,给你取国忠二字,也是希望许梁你能时候怀有一颗为国效忠的心。只是后来,本督才渐渐明白过来,本督为你取的表字,但用的机会非常少,似乎除了本督还记得之外,整个朝庭上下,整个陕西官场,就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许梁沉默了,尽管许梁心里明白,除非极为亲近的官员,不然的话都不会知道自己还有表字。当然这一切都是许梁刻意为之的结果。国忠国忠,听着都别扭! “今日在知府衙门大堂之上,陕西的武将眼里只有陕西巡抚,而没有朝庭。”洪承畴声音低沉地道:“国忠,这可不是什么为臣之道啊。陕西如此状况,极容易引起皇上和朝庭的忌惮,而失信于君王,将来岂能长久?” 许梁扯了扯嘴角。暗道,我在陕西胡作非为,北京城里的崇祯皇帝早就恨得咬牙切齿了。连东缉事厂的十大高手都派出来了,只不过被我给打了回去。许梁淡然说道:“总督大人费心了。陕西的情形,皇上和朝庭都看得清清楚楚。本官能否长久,已经不是皇上和朝庭说了算的了。” 洪承畴瞪起眼睛,盯着许梁,压着怒气说道:“许梁,难道你真有不臣之心?!” 许梁呵呵一笑,看着城楼下城门打开,连续几拨人纵马出城而去。那些都是领了许梁命令的陕西武将。 “洪大人。我许梁有没有不臣之心并不重要。”许梁说道:“本官今日所作所为,初衷并非是为了反对这个朝庭,而是为了自保!不受人欺压!皇上和朝庭忌惮我手握重兵,杀我之心已久,只是一直没有成功罢了。至少时至今日,我许梁还能保持着对朝庭的恭敬!” 洪承畴听得瞳孔一缩,若有所思地看着许梁。 许梁接着说道:“本官不想跟朝庭为敌,洪大人尽可以放心。然而本官的耐心也有是限度的,倘若朝庭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忍耐底线。非得逼着我许梁扯旗造反,那也是朝庭咎由自取,怨不得我许梁。” 洪承畴审视着许梁。疑惑地问道:“国忠你当真不会造反?” 许梁目送着罗汝才,贺虎臣等人相继出城,指着城楼下方轻笑道:“总督大人请看,我已经命令罗汝才,贺虎臣,贺人龙等人率军攻击民军了。倘若我许梁想反,那城外的十万民军只怕早就成了本官的兵马了。” 洪承畴听了,久久地不发一言。 两人沉默着站了许久,忽听得城外三声炮响。随即喊杀声响起,远远看去。便见围困民军的各路官军同时发起攻势,旌旗招展。马蹄阵阵,杀声震天。各路官军冲杀起来,犹如平地里起了一场龙卷风,尘土升腾,黄沙漫天,渐渐遮住了城楼上的视线。升起的尘土与上空的乌去渐渐粘接在一起,以许梁的视线看去,只见前方一大团黄风,黄风中时有旌旗闪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洪承畴见状,精神大振,朝城楼上的守军大声命令道:“快,击鼓为朝庭大军壮军威!” 身边侍卫得令,安排下去,不久平凉城西城楼上便咚咚咚地传出激昂地鼓声。 远处的喊杀声,近处的鼓声,平凉城外好一场撕杀! 远处的激战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官军大举进攻之下终于被拼死反击的民军撕开了一道口子,冲了出去。 罗汝才,贺虎臣,贺人龙等部都收缩兵马,清剿残余的民军。然而辽东参将曹文诏却领着三千骑兵,紧追着溃败民军的屁股,追杀过去。 官军大胜的消息传回平凉城,许梁陪着洪承畴出城视查战场。 平凉城外五里地,那两座小山丘上随处可见丢弃的兵器,战死的民军,受伤倒地不起的战马。陕西官兵四散开来,清理战场,收拾战利品。 许梁与洪承畴随意走走,得到消息的罗汝才,贺虎臣,贺人龙等人围拢过来,各自向许梁和洪承畴汇报战果。 许梁口头奖励一番,然后说道:“投降的俘虏暂且押回平凉城看押起来,那些收拾起来的兵器,战马,盔甲,各军都仔细保存着,不要浪费了。另处,各军斩杀的人数,都记准了,回头论功行赏。” 罗汝才,贺虎臣,贺人龙等人便嘻嘻笑着答应着。 三边总督洪承畴四下里打量一眼,只见到自己的洪兵,却没有见着曹文诏的关宁铁骑,不由惊疑地问道:“怎么没有看见曹将军?” 罗汝才听了,嗤笑道:“曹文诏立功心切,领着他的关宁铁骑追着民军的屁股往北边去了。” 洪承畴听了,惊呼一声:“他一个人去的?” 罗汝才,贺虎臣,贺人龙等人相互看看,都撇过头去。 “胡闹!”洪承畴担心曹文诏的贸然追击,会中了民军的包围,怒气冲冲地朝罗汝才喝道:“曹将军率军追了上去,你们怎么不跟着追击?” 罗汝才一翻白眼,摊手朝洪承畴说道:“我的总督大人。末将倒是想跟着追啊,但人家曹将军走路可是四条腿,末将的人马可都是靠两条腿走路的。末将就是想追。也赶不上人家曹将军的速度哪。” 洪承畴听了,怒气冲冲地跺脚。撇下许梁等人,回到洪兵队伍当中,集结了自己带来的洪兵,沿着曹文诏追击的路线,冲出去接应曹文诏。 许梁,罗汝才,贺虎臣,贺人龙等人目送着三边总督洪承畴带着人急急发远去。罗汝才喃喃道:“这两条腿的,能追得上吗?” 贺虎臣呸了一口,骂道:“追不上才好。曹文诏真当自己是绝世猛将了,带着三千人就敢追击几万人!陷进去出不来才解气。” 庆阳游击贺人龙瞄着贺虎臣,打趣道:“老贺大度点嘛,您老好歹也是当过总兵官的人,何必跟着毛头小子较劲!” “那倒也是!”贺虎臣想了想,失笑道。 谁也没有提接着追击民军的事情,许梁也似乎忘记了这茬,站着与罗汝才等人唠着嗑。陕西官兵打扫完战场。将死去的将士运回城,再把战俘,战利品运回去。至于那些战死的民军的尸首,那个……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吃过饭再说。 陕西兵撤回平凉城,平凉知府陆一发和平凉知县等人早已让人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午饭送到军营里面。 平凉知府衙门大院里,陆知府特意摆了满满一桌子酒菜,犒赏有功将士。许梁与罗汝才等人吃得满嘴流油,喝得浑身暖洋洋的。忽听得探子急报:三边总督洪承畴和辽东参将曹文诏回城了! “回来得这么快?”众人都是很惊讶,不由得放下了酒杯,筷子。迟疑着看向陕西巡抚许梁。 许梁轻叹一声,招手道:“既然总督大人已经回城。那咱们便出去迎一迎吧。”看了看眼前杯盘狼藉的酒席,许梁朝平凉知府陆一发道:“陆大人。把这些东西都撤了吧。” “下官明白。”陆知府点头应道。 许梁便带着手下文武出去迎接三边总督洪承畴。 在大街上接到了正往知府衙门赶来的洪承畴,眼见洪知府沉着脸色,看不出喜怒,而且洪承畴身上都没有什么打斗过的痕迹,想必是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战斗。倒是走在后面的辽东参将曹文诏,一身铠甲上面血迹斑斑,也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曹文诏抬眼看了下许梁等人,倒也没有什么表情。 许梁等人陪着洪承畴回到知府衙门。洪承畴吩咐人端来水给曹文诏洗脸,又朝平凉知府陆一发道:“曹将军和本督的人马追击民军追出数十里地,又累又饿,陆大人安排人给送些吃的过去。” 陆知府点头道:“下官已经安排好了。”然后朝知府院内一桌刚端上来的酒菜说道:“总督大人和曹将军辛苦了,快请入座吃点东西。” 洪承畴看见那酒上一桌子菜肴,色香味俱全,不由皱眉,想要拒绝,然后看见曹文诏一脸疲惫,便生生止住语气,朝陆知府点点头道:“陆大人有心了。” 然后朝许梁等人招手道:“来来,许大人吃过没有?过去一道坐下来吃吧?” 许梁心里憋笑,摇头道:“总督大人请便,本官已经吃过午饭了。” 洪承畴又看向罗汝才,贺虎臣等人,见这几个将军脸色泛红,一身酒气,而且嘴角油汪汪的,显然在自己到来之前,这些人早就美美的吃过一顿了。 洪承畴便住了嘴,与曹文诏一道坐下吃午饭。 许梁与罗汝才等人在一旁休息闲聊一阵,待洪承畴与曹文诏吃完了,洪承畴便传令进屋开会。 许梁与几位文武官员进了知府衙门大堂,洪承畴便沉声说道:“上午我军与十万民军对战,大获全胜。诸位将军辛苦了!” 众人听了,皆道:“幸不辱命。” 洪承畴接着说道:“尤其难能可贵的是,曹文诏将军在大胜之后,亲率三千铁骑,追击民军数十里,剿灭民军无数!本督深感敬佩。现在民军遭此大败,已成了强弩之末,咱们当乘胜追击,永绝后患!” 洪承畴说着,转向许梁,微笑着问道:“许大人,你意下如何?” 堂上诸人都看着许梁,等着许梁发话。 许梁微微一笑,道:“总督大人说得都十分在理。本官也是极为赞同的。本官身为陕西巡抚,肩负一省安定的重任,清剿境内流贼,责无旁贷!不过,在继续追剿这些民军之前,本官认为,应当把上午各位将军所立下的军功清算清楚,论功行赏,这样,咱们各路大军才有继续追剿的动力!总督大人,您以为呢?” 洪承畴皱着眉头尚未回话,巡东参将曹文诏便讥讽地轻哼一声,道:“巡抚大人这话,本将军不敢苟同!要知道战争形势瞬息万变,多耽误一点时间,便多给了逃窜的民军喘息休养的机会!末将认为,应当即刻出征,全力追击溃逃的民军!” 许梁听了,表情淡淡地看着曹文诏,道:“本官的一贯理念,便是赏罚分明!依本官之见,应该先把上午一战的军功兑现了才好。” 哼!曹文诏轻哼一声。 许梁面色一沉,冷冷地道:“曹参将若急着出兵追击,那请自便。本官知道曹参将是见过大世面,立过大功劳的人,对上午一战的小小军功,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曹文诏顿时脸色涨得通红,握紧了拳头坐在坐位上,他剿匪如此积极,为的正是军功二字。没有军功,曹文诏便永远在参将的位置上摇晃。 “好了,”三边总督洪承畴见许梁和曹文诏又要吵起来的架式,便打断他们,说道:“既然许大人坚持要现在就计算军功,那咱们这就开始吧。”说着,洪承畴朝罗汝才,贺虎臣,贺人龙说道:“上午一战,几位将军的部队杀了多少人,俘虏了多少人,请一一报上来吧。” 平凉游击罗汝才先说道:“末将杀敌六千,俘虏了一千八百余人。” 接着汉中守备将军贺虎臣说道:“本将军杀敌三千,俘虏一千二。” 然后是庆阳游击将军贺人龙…… 洪承畴和曹文诏安静地听着,待许梁手下几位将军都汇报完了,轮到曹文诏了,曹文诏冷笑一声,道:“几位将军可真会算术,上午的战役,清理战场的时候数得很清楚,此战一共杀敌一万七千余人,方才仅凭罗汝渚,贺虎臣,贺人龙三位将军的杀敌数量便达到了一万五千多人!难道本将军的关宁铁骑,加上总督府的几千洪兵,两者加起来杀敌数才两千余人?嘿嘿,更可笑的是,俘虏营一共才四千多俘虏,你们居然说出了五千二的数目!敢问如何解释?”(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九章 问个事情 许梁微微一愣,不满地瞪了罗汝才几人一眼:这军功抢得也太明显了! 罗汝才等人脸上都微微发烫,讪讪地看着许梁。 许梁呵呵呵的一阵笑,然后朝罗汝才喝道:“曹参将一心忙着追击民军,事后整个战场都是陕西官兵打理的,曹将军得来的数目未必有罗汝才的准确。本官以为,这人头数目嘛,还是以罗汝才等人说的为准的好。” 曹文诏听了冷笑连连,抬头看着许梁,讥讽地道:“那依巡抚大人的说法,本将军率着辽东铁骑来回冲杀,连同总督大人的洪兵在内,也才斩首区区两千人不到?” 许梁噎了噎,尴尬地道:“两千人的斩首数量嘛,确实少了些,兴许是打理战场的官兵数得不够仔细也不定。不过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情,想来总督大人和曹参将也不会介意这些吧?” 这时,三边总督洪承畴忙摆手笑道:“哎,国忠,都是自已人,何必分得这么清楚。”又朝曹文诏说道:“曹将军,那两千军功,便算在曹将军和关宁铁骑头上好了。” 曹文诏听了,却是摆手推拖,道:“总督大人不必了。两千军功,还是总督大人领了的好。区区两千斩首数量,本将军还真看不上眼。原本本将军还不想这么急着说的,现在就索性说了吧,”曹文诏朝堂外大声喝道:“来呀,把人带上来!” 许梁等人都惊疑地看着曹文诏,若说曹文诏丝毫不在意那两千人头,那肯定是假的。难道曹文诏还有更大的功劳不成? 许梁等人瞪大眼睛看向大堂外,便见四名士兵押着两名双手被反绑的短衫男子大步走了进来,那两男子一脸狠厉之气,虽是被绑了。眼神依旧凶狠。 “跪下!”士兵沉声喝道。 两名男子无动于衷,其中一男子呸了一口,喝道:“老子跪天跪地跪父母。就是不跪朝庭的狗官!” “哟,口气还挺大!”士兵气极了。对着那喊话的男子膝盖部位狠踢一脚,那男子摇晃一阵,嘶牙咧嘴的,就是不跪。 士兵还待再踢,曹文诏喝道:“好了!” 曹文诏志得意满地笑着,朝上首的三边总督洪承畴拱手示意,又挑衅的看了罗汝才一眼,才笑吟吟地说道:“诸位大人请看。这两个人是本将军花了大力气抓来的!他们一个叫杜三,一个叫杨老柴!” 嘶!许梁等人都不由得吸了口凉气。杜三,杨老柴这两个名字大家都很熟悉!此次围攻平凉府的四大首领中的两个。想不到居然被曹文诏这么轻轻松松的便抓了过来! “总督大人,末将想请问一下,抓获了民军两大首领的功劳比之于斩杀区区几千普通民军的功劳谁轻谁重?” 三边总督杨鹤抚掌笑道:“曹将军说笑了,民军士兵近十万,而民军首领才四个,曹将军此次一举抓获两名民军首领,此乃天大的功劳!当真是可喜可贺。” 曹文诏仰天哈哈大笑。许梁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曹文诏的举动,无异于在许梁等人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大巴掌! 你们不是想私吞我曹文诏的军功嘛?那些小功劳。我曹文诏不要,干脆送出去好了!论功劳,跟抓获两大民军首领的泼天功劳比起来。斩杀万把普通民军,那都不算事! 曹文诏正在得意地大笑不止,忽见被绑的杜三和杨老柴齐齐地呸了一大口,朝曹文诏怒目而视,叫骂道:“狗官,只知道背后偷袭,抓了我等也不光彩!有胆量,放了我们,咱们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打一场!” “呃!”曹文诏的笑声嘎然而止。怒瞪着杜三和杨老柴,甩手道:“带下去!” 曹文诏重新坐回椅子上。三边总督洪承畴扫视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好了。诸位将军的军功本督会命人据实记录,呈报朝庭的。现在咱们来制定下一步的清剿计划!据探子回报,逃脱的红军友,李都司两人带着几万残兵败将已经退往西濠附近了。西濠镇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只要民军把守了四处进入西濠的路口,朝庭的官兵根本就没办法施展开来……” 洪承畴说话的语气铿锵有力,意发风发。许梁等人却兴趣缺缺,不时瞄一眼得意洋洋的辽东参将曹文诏,越看越生气。 兴许是受到了曹文诏抓获两名民军首领的事情的刺激,接下来洪承畴布置兵力时,罗汝才,贺虎臣,贺人龙都立及响应。 兵发西濠的事情计策算是决定下来,散会之后,罗汝才等人匆忙向许梁告辞,便急急地返回自己的军营,多半是做出片准备去了。 许梁随着三边总督洪承畴进了内院,闲聊两句,见洪承畴当真摆墨开始向朝庭和崇祯皇帝写奏折,呈上喜讯顺便也呈报军功。 许梁见洪承畴写得认真,自己又实在不便于偷看,便无聊的走了出来。 慢慢悠悠的在知府衙门走廊下面转悠着,许梁忽看见平凉知府陆一发行色匆匆地往外走,许梁不由得招手叫道:“陆大人,等一等。” 陆一发闻言停下步子,回过身来,看见了许梁,便迎了过来。 “巡抚大人还没走呢?” 许梁淡淡地摇头,然后问陆一发道:“陆大人,你这行色匆匆的,是准备到哪去?” 陆一发跺跺脚,道:“回巡抚大人的话,还不是为了曹文诏抓获的两名民军首领的事情!曹文诏自己急着率军出征,偏要把人关到平凉知府衙门的牢房,还要求单独关押!大人您也知道,平凉府的牢房原本就陕小,若是要单独关押还得做隔子间!唉,府衙的牢头没有见到下官的批准,他拿不了主意,便派人过来请下官去主持大局。” 许梁嘿了一声,大感兴趣地问道:“是不是就那个杜三和杨老柴?” 陆知府道:“可不就是这两人嘛。” 许梁取笑陆知府道:“陆大人。你可是正四品的知府,岂能让一个辽东参将给支使了!” 陆知府无奈地摊手道:“抚台,没法子。下官跟您没法比……这事他曹文诏若亲自跟下官说,下官决不会理会他的。只是……这事儿。曹文诏居然向总督大人说了,总督大人便交给下官来办……这……下官不能不办哪!” 许梁眼珠子一转,暗道:罗汝才,贺虎臣,贺人龙,曹文诏都率军出征了,一会三边总督洪承畴也要率洪兵追出去,整个平凉城内就剩下自己和一帮子文官了。正愁没什么事情做呢!曹文诏竟然把杜三和杨老柴交由平凉知府衙门看管,这便好办了。 于是许梁兴冲冲地拖着陆知府:“走走,带本官去看看。” 陆知府眨巴着眼睛,疑惑地带着许梁去了平凉知府衙门的牢里。 进牢门前,陆知府纠结着脸色,终于问出了一路上憋着都想问的话:“抚台,您不会是想把抓获这两的功劳据为己有吧?这总督大人替曹文诏进功的折子都已经递上去了,不好下手了!” 许梁哭笑不得,笑骂道:“胡说什么呢!本官只是想亲自见一见这两个民军首领罢了!抢人军功这种事情,太跌份了。本官是不屑于做的。” 陆知府听了,顿时放心了不少。 进了牢门,里面的牢头早就候在那里。见了陆知府如同见着了救星一般,领着陆知府和许梁便径直往牢房最里面走,在把头便看见一名辽东军的小校和四名士兵押着杜三和杨老柴候在那里。 “牢头,让你准备两个单间,怎么还没弄好?”辽东小校诘问道。 陆知府听了,顿时怒了,暗道,三边总督洪承畴使唤本官那也就算了,你一个小小的辽东军小校尉。屁都不是的玩艺儿也敢如此頣指气使?! 陆知府怒气上涌,气冲冲地便要上前。一只手便按住了陆一发。 陆知府愕然回头,便见许梁淡淡地笑着。越过陆知府和牢头,径直迎了过去。 辽东小校看清了走上前来的人是谁,顿时惊得几乎跳了起来,紧张地看着许梁,结结巴巴地问道:“许,许大人,你,您有何吩咐?” 至于小校身边的四名士兵,吓得就更重了,狠狠地抓紧了杜三和杨老柴的手臂,紧紧地盯着许梁。 许梁笑呵呵地看着辽东小校,十分和气地摆摆手道:“这两个人,本官接管了。你们几个可以回去了。” 辽东小校和士兵都愣了愣,小校为难地拱手道:“巡抚大人见谅,小的奉曹将军的命令……” 他话未说完,许梁如同被激怒了一般,怒瞪着辽东小校,骂道:“给你脸了是不?!本官的话都不顶用了是不?!把人扔下,敢紧给本官滚蛋!” “巡抚大人……”辽东小校差点哭了出来,苦着脸色看着许梁。 许梁不耐烦了,朝身后一挥手,便从后面奔上前来六名随行的青衣侍卫,蜂拥着上前,直接把辽东小校和四名士兵都给拿下了。 辽东小校脸色被吓得煞白煞白的,面对着虎视眈眈的青衣侍卫,他不敢有丝毫的乱动作,乖乖地任由青衣卫押着。 许梁瞪了小校一眼,撇嘴道:“带走。” 青衣侍卫听了,便押着辽东校尉和四名士兵退出了知府衙门大牢。 陆知府和牢头愣愣的看着许梁,看不懂许梁要做什么。 被反绑着的杜三和杨老柴也有些懵圈了,不明所以地看着许梁。 许梁负手走到杜三和杨老柴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眼这两人,点点头,道:“不错,有点民军首领的样子。” 杜三抬头问道:“你就是陕西巡抚许梁?” 许梁朝杜三和杨老柴拱拱手,十分和气地道:“正是本官。杜三,杨老柴,本官对二位也是风闻忆久!今日才相见,真是不是时候啊。” 杜三和杨老柴对视一眼,杜三警惕地问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许大人想要做什么,尽管明言。如此惺惺作态,你不嫌累得慌?” 许梁眉毛抖了抖,盯着杜三看了好一会,才展颜笑道:“杜首领这话说得!本官既然把看押你们的辽东士兵赶跑了,就断然不会是为了杀了你们!” “那你想做什么?” 许梁微微一笑,道:“本官此人最看重英雄好汉!方才本官把看押的辽东兵赶跑了,其实是想找个人少的地方,与两位赫赫有名的民军首领和和气气的坐下来,一起把酒言欢,加深了解!” 杜三轻哼一声,表示不相信。 许梁见状,立马扭头朝陆一发说道:“陆大人,你快命人去准备好一桌上好的酒席,本官要宴请杜首领和杨首领!”然后看看杜三和杨老柴,皱眉道:“二位身上这套衣服也太脏了,陆大人,给这两人编排一套适合的干净衣裳!” 陆知府一一应下,见许梁说完之后,便悠悠然地踱着方步,出了地牢。陆知府便按许梁的要求,在牢门外的院子里摆上一桌子好酒菜,有鱼有肉,荤素皆宜。又命人取了干净的衣服给杜三和杨老柴换上。 杜三和杨老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待换上干净的衣服,被青衣卫按着坐到了许梁旁边,与许梁同坐一桌,桌上精致的菜肴,还有两壶散发着酒香的美酒。 陕西巡抚许梁一脸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招手示意道:“二位饿坏了吧?来来,快请点东西填填肚子。” 那语气,那神态,简直就是一个十分好客的主人家。 杜三和杨老柴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神里看到了疑惑和震惊之意。犹豫了一会便被肚子里的咕咕的叫声出卖了,干脆狠下心来,即便当场斩首,也要先做个饱鬼。 于是两人在许梁的眼神鼓励下,毫无形象的伸手抓鸡块,排骨往嘴里塞! 许梁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即便杜三和杨老柴两人把好好的一桌子酒菜弄得一团糟,他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热情地招呼道:“来来,两位首领别光顾着吃,喝杯酒润润喉咙先。” 堂堂陕西巡抚如此客气,杜三和杨老柴即便脸皮再厚,也有些难为情了,各自一口喝光了面前的满杯酒之后,杜三朝许梁咧嘴说道:“许大人,你是我杜三遇到的朝庭官员中,最实在,最有意思的人。” 许梁呵呵笑道:“本官对二位首领够意思吧?” 杜三竖起大拇指,赞道:“非常够意思。” 许梁听了,忽然神色一整,肃然道:“那好,本官问个事情,希望二位如实回答我。”(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章 首领很富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杜三和杨老紫都停下吃喝,警惕地看着许梁。 “你们不必用那种眼神看着本官。”许梁摆手说道,说着凑近了两人,亲切地说道:“我知道像你们这样拉队伍敢造朝庭的反的人,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肯定给自己留下了不少后路。” 杜三和杨老柴两人脸上警惕之色更盛,杜三沉默一会,盯着许梁问道:“我们听不懂许大人在说什么。” 许梁眨巴眨巴眼睛,用那种我知道你懂的眼神看着杜三,亲切地说道:“你看啊,你们这些人在西北各地转悠,虽然看着风光,难保哪一天就被朝庭的官军给收拾了,或都让同行给黑吃黑干掉了!我知道你们这一行风险太大,随时都有送命的可能。难道你们就没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比方说杜三,你难道就没有什么父母双亲,兄弟姐妹?你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扯旗造反,到底图什么?” 杜三与杨老柴对视一眼,杜三强笑道:“许大人这话问得好笑。我们拉队伍造反,自然是想着掀翻大明朝,把崇祯狗皇帝从龙椅上赶下来,换咱们上去坐坐了。” 许梁听了,哈哈一笑,轻轻地打了杜三一拳,讥笑道:“就你们这样还想当皇帝?别扯了!还是说点实在的吧!你们这么闹腾,不就是苦日子过不下去了,想换个活法,过几天轻松日子嘛!” 许梁后背轻松地靠着,朝杜三挤眉弄眼地说道:“说说吧,你们闹腾了这么几年,攻破了这么多城池,该是攒下了不少家当吧?” 杜三听了,看着许梁挤眉弄眼的样子,脸色渐渐就变了,看着许梁,不自然地干笑道:“许大人真会说笑,您看我们的队伍连像样的武器铠甲都没有。哪里还可能攒下钱财……” 许梁听了,深深地看了杜三一眼,叹口气道:“杜三,本官对你们这么坦诚。可你还是想欺瞒本官,这就太意思了!” “许大人,这个……真没有……” 啪!许梁猛的一拍桌子,立马翻脸了,冷然喝道:“你连这点诚意都没有。还有脸喝我的酒吃我的菜!来呀,拖出去打!” 许梁身后,两名青衣卫高声应一声,立马拥上前,押着杜三便走,拖到院子角落里,反绑在一根立柱上,一名青衣卫甩了几个响鞭,便准备抽打杜三。 杜三顿时就慌了,扭动着身躯向许梁叫道:“许大人。你说的钱财,我真没有啊!” 许梁嫌弃地摆手,青衣卫见状,狠狠一鞭子便抽到了杜三身上。杜三立马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 剩下的民军首领杨老柴吓得连筷子都拿不动了,身后的陆一发看得眼睛都直了。 “许大人,我真的没有,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没有……啊……” 青衣卫的鞭子一下一下重重地抽打在杜三的身上,杜三惨叫着,不停地向许梁哭诉解释。 然而许梁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杜三身上了。他笑眯眯地看着菜桌上的另一位民军首领,亲切地说道:“杨老柴,杨兄弟,杨大哥!” 杨老柴顿时浑身一哆嗦。惊恐地看着许梁,听着杜三一声惨过一声的叫唤,全身一激灵,忙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我与杜三不同,我还是存了些积蓄的。我愿意全部拿出来献给许大人!” 许梁顿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上前亲切地按着杨老柴坐下来,说道:“看看,杨兄弟的诚意便很足!不像那个杜三,一点诚意都没有!本官就喜欢跟杨兄弟这样的诚信之人打交道。说吧,你把钱藏哪了?有多少钱?” 杨老柴小心地打量眼许梁,小心翼翼地说道:“不敢欺瞒巡抚大人,小的老家父母尚在,还有个小妹,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财,都寄存在老家里了。” “有多少?” “有,有三千多两……”杨老柴说道。 啪!许梁顿时把手中一双筷子拍到了桌上,瞪着杨老柴说道:“杨兄弟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许梁手指头指点着杨老柴,讥讽地笑道:“我可是听说杨兄弟打天启七年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别人造反了!造反造了这四五年,居然才攒下三千两银子?本官今日招待你们的这一顿酒席也不止这个数啊!” 杨老柴脸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鼓着眼睛瞪着眼前一桌子的菜肴,苦笑道:“大人真会说笑,眼前这顿,撑破天也就五六两银子!” 啪!许梁又是一拍桌子,瞪着杨老柴喝道:“这酒菜值不值钱不在意菜品如何,而在于陪客的人!本官堂堂朝庭正三品大员,一省巡抚今日亲自给你们满酒,唠嗑,这份面子难道不值三千两银子?!” 杨老紫顿时瞪目结舌。 许梁一扭头,朝那正在往枯三身上抽鞭子的青衣卫喝骂道:“没吃饭吗?给我狠狠地打!” 青衣卫听了,摆出狰狞的面容,长鞭甩得啪啪响,杜三的惨叫声听起来就更加碜人了。 杨老柴脸上肌肉连连跳动。许梁盯着杨老柴,冷冷地说道:“杨兄弟,本官对你的回答很不满意,再给你个机会,重新说一遍。” 杨老柴垂下头,沉默着。 许梁目光幽幽地看着杨老柴,不一会,一名青衣卫走过来朝许梁禀报道:“禀大人,那杜三打晕过去了。” 许梁头都没回,甩手道:“浇醒,撒上盐,接着打!” “是。”青衣卫依令走了回去。 杨老柴浑身一阵颤抖,抬头便见一名青衣卫提着一桶水朝着晕过去的杜三从头浇到脚!然后另一名青衣卫手里端着盐碗,一脸狞笑地准备往杜三血肉模糊的身上撤盐! “我说!”杨老柴终于崩溃了,朝许梁说道:“我把这些年造反抢来的东西都藏到了老家后山上。” “有多少?”许梁问道。 杨老柴摇头,道:“我也没算过,前前后后放了十几次。” 许梁笑呵呵地一拍手,朝杨老柴说道:“杨兄弟不愧是爽快人!来来,吃菜喝酒!吃饱之后我便派人跟你去老家取东西!” 杨老柴一阵无奈地苦笑,看了眼如野兽般惨叫的杜三,低下头,狠狠地咬着随手抓来的鸡腿。 许梁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 待杨老柴吃饱喝足。那边受刑的杜三已经再一次晕过去了。 许梁看都没看杜三一眼,命一名青衣卫小队长带着人随杨老柴回老家取钱财。临走前,许梁恶狠狠地盯着杨老柴道:“杨兄弟,你要是敢骗本官。我就把你,你们全家都剁碎了喂狗!” 杨老柴又是一哆嗦,看着许梁强笑道:“不敢,不敢。” 许梁轻哼一声,朝青衣卫小队长道:“到地方后。把他的父母小妹一并抓来!” 杨老柴差点气晕过去。 青衣卫押着杨老柴出去后,平凉知府陆一发走到许梁身旁,看着许梁,小声地说道:“大人,您这么做,让洪总督他们知道了,会不会太那啥了?” 许梁轻嗯一声,看着陆一发,问道:“太哪啥了?太卑鄙,太无耻?哼哼。崇祯皇帝和朝里的大臣都恨不得把我除之而后快了,我还要那些虚伪的清高做什么?本官现在的目标,就是要钱,要人,要地盘!” “呃……”陆知府赞同地点头,朝许梁嘿嘿的傻笑。 “对了,那些战俘现在关到哪里去了?” 陆知府想了想道:“现在还关在军营里。” 许梁点点头,朝陆知府道:“本官给你个任务。” 陆知府立马立正站好,恭敬地朝许梁说道:“请巡抚大人吩咐!” 许梁正色说道:“那五千战俘,你安排人去调查调查。挑选一些刚入伙没多久的新兵蛋子出来,嗯,那些老兵油子,投降了朝庭又再次造反的人就不要了。你对那些新兵们说。陕西巡抚许梁许大人愿意再给他们一次新生的机会。巡抚衙门的巡防司愿意接纳他们。” 陆知府听了,便明白许梁在打什么主意,高声应答着,便下去落实许梁的任务了。 许梁再走进院内,看了看已经奄奄一息的民军首领杜三,朝青衣卫说道:“行了。别真打死了!扔回牢里严加看管!另外再给他叫个大夫过来,治治伤,免得弄死了!” 许梁在平凉知府衙门转悠一阵,便回到平凉府的许宅里歇息。 第二天,驻扎在镇原城的巡防司提督铁头留下三千巡防司和火炮营继续驻守镇原后,自己带着两千巡防司的人马进了平凉城。在许宅里拜见了许梁之后,便陪着许梁一道来到军营里。 平凉知府陆一发和几名知府衙门的官员捧着一摞文件走了过来。陆知府朝许梁笑道:“禀大人,下官按您的吩咐已经从五千战俘中挑出了约三千人,这三千人都仔细排查过了,都是第一次参与造反的人,绝对没有诈降的经历。” 许梁满意地点点头,赞道:“陆大人辛苦了。这三千人可愿意加入巡防司?” 陆知府哈哈大笑道:“大人,原本这些人都担心会被砍头的,如今乍然有了转行当官军的机会,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下官都问过了,偶尔有几个哭喊着闹回家的,下官已经把这些人又扔了回去。” 许梁点点头,朝铁头说道:“阿铁,你去把这三千人收编了!” “是。”铁头摩拳擦掌,朝身后一挥手,自有巡防司的校尉带人前去收编那三千人。 陆知府随后又问道:“大人,那些其余的战俘,打算如何处理?” “埋了。”许梁简短地说道。 “……” 陆知府真想扇自己一嘴巴子!暗骂自己真蠢,以许梁一贯对待战俘的办法,一批一批的拉出去砍头都费事,挖个大坑一股脑儿全埋进去,才是许大人的一贯作风。 许梁随意地在军营里走着,陆知府跟在身后,说道:“大人,听说西濠的战事并不顺利!洪总督集合了五万兵力,对醇西濠重重包围,然而民军在红军友,李都司的指挥下,死死地揭守着进西濠的要道,官军数次冲击都无功而返。战事陷入了胶着状态。” 许梁轻哦一声,讥笑道:“怎么,这次连一贯神勇的辽东参将曹文诏都没办法冲进去吗?” 陆知府苦笑道:“进西濠的路都是高低不平的山路,十分不利于骑兵攻击,曹将军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三边总督洪大人有什么策略?” 陆知府从怀里取出一份军报,呈给许梁道:“早上接到洪总督派人传回的军报,说是打算将西濠的民军围而不攻,断其粮草,令民军不粮草断绝,不攻自破!” “这倒真是个笨办法!” 许梁嗤笑道。 巡防司提督铁头插嘴说道:“少爷,要是咱们把火炮营拉过去,两轮火炮便能把入口轰开了。” 许梁瞪了铁头一眼,喝斥道:“飞鹰炮乃我梁军的神兵利器,造价昂贵,要用在最紧要的关头。眼下红军友和李都司拖住了洪总督和曹文诏,看样子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这两人是不可能从西濠回来了。趁着这段时间,本官正要要做一些事情!” “哦。”铁头听了,便乖乖的点头,知道许梁另有打算,便不再多说。 巡防司收编三千民军降兵和处理其他的战俘花了四天时间,而洪承畴和曹文诏果然被拖在了西濠,四天里洪承畴根本就没有回平凉,只是派人传令,要平凉府往西濠运送粮草!许梁乐得清闲,命令巡防司把镇原城外一战收缴的一千多匹战马送回了长安城,准备下一步恢复梁军骑兵时使用。 又过了两天,押着民军首领杨老柴去取钱财的队伍终于返回了平凉城。一溜儿三辆马车停在了平凉城许宅的前院里,马车上装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箱子,木的,铁的,铜的,刷漆的,不刷漆的,竟有上十种之多。 民军首领杨老柴和他的父母妹妹畏畏缩缩的被看押在一旁,青衣卫挨个将那些各式各样的箱子打开。顿时整个许宅前院忽然间就亮堂了许多,各种箱子里装着的玛瑙玉器,珍珠,银宝金条,珍藏字画,金银首饰等等,光亮闪闪,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杨老柴看着这一切如同在他身上剜走了一身的肉,痛苦的瘫倒在地上,喃喃自语。 许梁也震惊了!他猜到这些民军首领这么些年积攒下来,多半是藏了些家产的,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富!简直是富得流油!(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一章 搜来的钱财 一把晶莹剔透的珍珠抓在手心里,再慢慢地释放,清脆地滴落回箱子里,那种声音听起来真让人沉醉。 许梁很满意,挥手让人把这些东西都收了起来,然后踱到杨老柴面前,笑呵呵地道:“杨兄弟,你很实在。本官很满意。” 杨老柴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朝许梁哀求道:“许大人,小的都把所有的家底都交出来了,我本人死不足惜,求求你放了我的家人吧!” 杨老柴的父母和小妹听了,紧跟着杨老柴跪下,不停地磕头。 许梁笑呵呵地扶起杨老柴,责怪的道:“杨兄弟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对本官如此掏心掏肺,本官又岂是那种过河拆桥之人!你放心,本官绝对不会为难你的家人的。” 杨老柴听了,将信将疑,可怜兮兮的看着许梁。 许梁凑上前,小声说道:“只要杨兄弟再帮本官做一件事情,本官立马放了你的家人!” “什……么事情?” 许梁道:“杨兄弟你未免太健忘了吧?出去一趟就把你的老拾挡杜三爷给忘了?” 杨老柴苦笑道:“许大人,杜三的事情,小的可帮不上什么忙……” 许梁幽幽地一叹,道:“杨兄弟走了的那几天,本官又诚心诚意地劝了杜三好几次,然而这杜三未免太不识抬举了,又挨了两次打,依旧不肯张嘴!本官也感到很无奈。只要杨兄弟肯替本官去劝劝杜三,把他的藏钱的地方也招供出来,本官保证,立马放你的家人回家!” 杨老柴犹豫一阵,看了眼身边自己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小妹,终究是自家人的性命更加重要,于是朝许梁点点头,道:“那小的就试一试,不过杜三此人极有主张,未必肯听我的。” 许梁呵呵笑道:“我倒觉得这杜三多半是抹不开面子。只要杨兄弟能够以身说法。本官相信,杜三会开窍的。” 于是许梁命人将杨老柴的家人择地看管,又命人带着杨老柴到牢里去做杜三的思想工作。 然后许梁兴冲冲地跑回许宅内院,在一间密室里欣赏着从杨老柴老家带回来的十几箱财宝。一边把玩一边感叹:“奶奶的,这些人真有钱,太有钱了!跟这些民军首领们的财富一比较,大明朝大多数的官员过的简直就是乞丐的日子!” 把玩一阵,许梁拣了几件精致好感的饰品。准备带回去给三夫人楼仙儿瞧瞧,选定了几年,许梁用丝绸布包裹好,忽又想起远在京城的大夫人冯素琴,觉得也不能少了她那一份,便又挑了几件。 后来一想,虽然崇祯皇帝对自己有杀心,然而皇宫里的懿安皇帝张嫣对自己还是很好的,便也准备捎带两件过去。 好在杨老柴积攒了这么多年,财宝华样繁多。许梁尽可以细细挑选。 过了一会,许梁听得密室门响,抬头看去,却是巡防司提督铁头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少爷,我一回来便听下面人说,青衣卫从杨老柴老家挖回来不少宝贝!便是这些吗?” 许梁把一对上好的玉镯子包好,塞进怀里,朝铁头招手道:“就是这些!来来,阿铁你也过来看看。有中意的尽管拿去。” 铁头咧嘴直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铁头也兴冲冲地一路看过去,挑了几样花哨的物件。 两人挑选妥当,往密室外面走的时候。许梁感叹道:“真没想到,小小的路民军首领,居然会有这么多私藏货。” 铁头跟着附合,“是哪。跟杨老柴一比,想想吉安府的大爷许常昆家里,也不过如此啊。” 许梁赞同地点头。走着走着忽然一拍大腿,跺脚道:“哎呀,我们似乎乎略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什么?” 许梁看着铁头,一脸凝重地道:“仅一个杨老柴便攒了这么多家产,那杨老柴手底下的那些二头目,三头目,小头目呢?私藏的家产应当也不会少吧?” 铁头眨巴着眼睛,“应该有不少吧?” 许梁直直地问道:“那些挑剩下的战俘还没有拉出去活埋掉吧?” 铁头指了指外面,不由自主地道:“我回屋之前,便让人押出城去了,这会应该到地方了吧……” 许梁瞪着铁头,虚踹了一脚:“快去把人截回来!那都是钱!!!” 铁头听了,怪叫一声,顿时健步如飞地冲了出去。 平凉知府衙门的地牢里,巡防司和知府衙门的兵丁重重守卫,杨老柴再一次见到民军首领杜三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杜三来。杜三躺在枯草堆上,一身囚衣上黯红的血迹几乎沾满了全身上下,眼窝深陷,脸颊高高地肿起,左腿多半是被打折了,呈现出一个怪异的资势。 “杜三哥,你这又是何苦呢!”杨老柴不禁老泪纵横。 躺在草堆上的杜三睁眼看见了杨老柴,不禁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嘶声骂道:“住口!我不是你的三哥!我们民军没有你这样的孬种!” “杜三哥,”杨老柴老脸一红,解释道:“如今你我都身为阶下囚,早晚都是一死!积攒下来的多少钱财又有什么用?交出去至少还能少受些罪!” “呸!”杜三又呸了一口,骂道:“杨老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贪生怕死?我杜三自决定跟着神一魁大哥反朝庭那天起,就没想过要向朝庭求饶过!只可恨我们奋斗了这么多年,神一魁大哥被曹文诏所害,壮志未酬!我杜三没能把神一魁大哥的志愿继承下去!死后都没有脸面去见大哥!” 说起神一魁,杨老柴也不禁神色恭敬起来!随即想到神一魁即便如此义簿云天,满腹经纶,最后还是死在了曹文诏手里,不禁鼻子一酸,哭丧着脸说道:“杜三哥,以前咱们想得太简单了!朝庭虽然腐朽不堪,却远未到覆灭的时候!朝庭里还是有许多将才能臣的。” “哼!”杜三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杨老柴接着喃喃说道:“以前咱们总以为,聚集了几万人。手里拿着几杆刀枪便能改天换地!可是这么多年下来,跟随咱们一道起事的那些老兄弟死的死,残的残,队伍越打越少。兄弟越死越多!杜三哥,改朝换代这样的事情,像我们这样的人是做不下来的!三哥,醒醒吧!你把藏钱的地方告诉许大人,也能少遭些罪!” 杜三挣扎着用手撑着坐了起来。对杨老柴怒目而视,冷笑道:“我当你怎么能够进来看我呢!原来是替狗官当说客来了!我呸!我杜三积攒的那些东西,绝无可能交给朝庭狗官手里。哼,早在我藏东西的时候,我便预料到有今天,我死后,我的那些东西自有那些志同道合的兄弟去取来,壮大队伍的!” 杨老柴惊讶地盯着杜三,问道:“你把收藏的地点还告诉了别人?” “你为以呢?” 杨老柴愤怒地叫道:“为什么我不知道?” “呸!”杜三骂道:“当年我便看出你杨老柴是个软骨头!我岂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告诉你!” 杨老柴气急了,指着杜三道:“好!好!你们都是有理想。有志向的人!就我杨老柴一人是软蛋!” 杜三干脆撇过头去,不想理会杨老柴! 杨老柴气呼呼地叫骂一阵,扭头便走。 杜三看着杨老柴离开的背景,只是不停的冷笑。过了一会,忽又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只见杨老柴又走回来了。 “怎么,你嫌我骂得不够,还要再回来领教一番?”杜三嘲讽地道。 杨老柴盯着杜三,脸上带着肯求之色,朝杜三拱手道:“杜三哥。算小弟我求你了,你就把东西交上去吧。不然的话……” “怎样?” 杨老柴哭丧着脸道:“许梁把我父母亲和小妹都给抓来了,他说除非我劝你说出藏钱的地点,否则他是不会放了我的家人的。” 杜三听了。却是仰天大笑,快意地骂道:“你活该!这就是报应!” “杜三哥……我求求你了!” 半个时辰之后,杨老柴沮丧的从地牢里出来,被带到了许梁面前。 许梁舒服地坐在一张虎皮太师椅上,斜眼看着杨老柴,问道:“怎么样?那个杜三说了吗?” 杨老柴沮丧地摇头。 许梁骂道:“真是硬骨头!” 杨老柴低着头。不敢多说什么。 巡防司提督铁头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将手中一沓写满了字的纸放到许梁面前,眉飞色舞的道:“少爷,幸亏我赶去的及时,那大坑都快挖好了,要是再晚去一步,那就是一笔天大的损失!” 铁头指着许梁面前的纸张,道:“您看看这些,这都是战俘里面的大大小小的头目们写下的财产存放地点!只要带人去那些地方找,那就是一大笔横财!” 许梁快速地瞄了一眼,满意地点头,轻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啊!剿匪还能顺带发点小财!”许梁随即指示铁头,道:“阿铁,抽调巡防司的人手,押着这些民军头目去找回他们的钱财!” “哎。”铁头兴奋地叫着。 杨老柴瞪大了眼睛,看着许梁,震惊无比地问道:“许大人,你居然也向民军的那些小头目们要钱?!这也太无耻了!” 杨老柴觉得不可思议,许梁却丝毫没有惭愧的意思,语气认真地道:“你觉得无耻,本官倒觉得极为公平!那些被俘的民军头目只要把自己造反时得来的钱财拿出来献给本官,本官便可以考虑放他们一条生路!花钱消灾,天公地道!” 杨老柴直接无奈哀叹:“你这样的人也能当巡抚,也不知道是大明朝的幸运还是不幸!” 许梁听了,脸色了变,瞪着杨老柴,恶狠狠地训道:“杨老柴,恐怕你没这个功夫替大明朝操心,还是先想想你的家人吧!本官再给你三天时间,如果还是撬不开杜三的嘴,那你就等着给你的父母亲收尸吧!” 杨老柴脸色剧变,朝许梁哀求道:“许大人,三天时间太短了……” “你没有资格讨价还价!”许梁一句话便把杨老柴堵了回去。 西濠的战事依旧在绞着状态,官军攻不进去,民军也冲不出来。由于得了一大笔横财,许梁这几天心情很好,平凉知府陆一发便建议带着军粮去西濠犒劳三军。 这样的提议很符合许梁现在的心情,于是在崇祯四年七月初的时候,平凉知府陆一发准备了一批粮草,许梁又让课税司提举罗百贯调拨了一些军饷过来,许梁更前往西濠前线犒劳三军。 粮草是各军都有份的,而军饷嘛,由于花的是陕西巡抚衙门的钱,许梁便只派发给了罗汝才的梁军,贺人龙的庆阳兵,贺虎臣的汉中兵。至于曹文诏的辽东铁骑和洪承畴的洪兵,那就对不住,没你们的份。 成箱成箱的现银子派发下去,得到军饷的军中暴出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欢呼声,这等景象让曹文诏再一次气得差点吐血。 许梁礼节性地拜会了三边总督洪承畴之后,在两军对峙的前线巡视一圈,见罗汝才,贺虎臣,贺人龙等前线将领都一窝蜂地围着自己转,而前线指挥部,三边总督洪承畴的营帐前却是门庭冷落,许梁不想在这样的小事情上让洪承畴难堪,便草草地结束了巡视,返回平凉府去了。 杜三的嘴巴依旧闭得紧紧的,任杨老柴想尽了办法都没法让杜三开口。许梁的耐心越来越少。而且三天的期限已经到了,杨老柴连死的心都有了,守在关押自己家人的屋子里,准备陪着家人渡过最后的时光。 然而左等右等,却久久不见有人前来问罪,杨老柴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出去一打听,才知道许梁从西濠返回平凉不久,便匆忙地返回长安城去了。 许梁是着急赶回长安城去数钱的。 铁头带着巡防司的官兵押着那些被俘的民军大小头目,按照他们提供的地址,果真找到了许多值钱的东西,考虑到东西太多,如果押到平凉城的话未免太招人眼了,许梁慎重考虑之后,还是决定直接把搜出来的东西运回长安城。(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二章 送进宫的锦盒 陕西巡抚衙门里,罗百贯和铁头两人陪着许梁查验搜刮出来的满屋子的宝贝,两人眉开眼笑。 罗百贯啧啧有声地赞叹道:“大人,谁敢说西北穷了?谁敢说西北的流贼是因为过不下去了才造反了?看看这些大小头目积攒下来的钱财,比咱们都富多了!” 许梁轻笑道:“这话倒也不能这么说!造反的普通百姓最初还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跟着造反的。富的只是那些有了一官半职的头领。” 罗百贯啧啧地感叹着,忽然轻咦一声,从一口箱子里拣出一支黄金打造的凤钗,端详了一会,才脸色大变地道:“大人快看,这东西看样式该是宫里才能用的贡品!” 许梁哦了一声,接过来看了看,只见这支金钗做工精细,而且雕的是凤凰,按规制,只能是宫里的娘娘才能用的。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原委,道:“民军大小头目积攒下来的东西,原本就不是自己的,而是打到哪里便抢到哪里。这支凤钗,看样子该是从哪个皇亲国戚手里抢来的。” 许梁指示罗百贯道:“这倒提醒了我。罗百贯,你在处理这些东西的时候先要辩别一番,那些违禁的东西就不要拿出去变现了,该融掉的融掉,该回炉的回炉,别给自己找事。” 罗百贯点头道:“大人尽管放心,下官保证办得妥妥的。” 许梁将啪的一声合上一口箱子,问铁头道:“对了,我让你寄往京里的东西你寄出去了吗?” 早在回长安之前,许梁更将几份挑好的首饰打包好,让铁头寄给京城的冯素琴。 铁头笑道:“少爷,您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会大夫人怕是早就戴上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城里,东江别院里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将一份锦盒合上,递给身边的丫环柔儿道:“柔儿,找个时间。把这东西交给宫里的杜公公,让他转交给懿安皇后娘娘。” 柔儿有些不理解,惊讶地道:“夫人,当真要送哪?” 冯素琴抿了抿嘴唇。看样子也有些吃醋,轻哼一声,道:“送,为什么不送?这礼物可是咱们家老爷千里迢迢从陕西寄过来的,里面的情谊深厚着呢。” “哦。”柔儿接过锦盒。看了看冯素琴的脸色,便在一旁替冯素琴打抱不平:“老爷也真是的,这么好的首饰竟然要送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真不知道老爷这心里是怎么想的!” 冯素琴听了,偏着头打量着柔儿,轻笑道:“柔儿该不是在责怪老爷没有给你留一份吧?” “我……我哪有!”柔儿红了脸,争辩道。 冯素琴笑道:“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我原本也就不怎么在意,喏,老爷送过来的东西,我转送给你了。”冯素琴说着,把原本许梁送给自己的锦盒。塞到了柔儿手里。 “这,这怎么可以?”柔儿惊呼着,推辞着。 “拿着吧,反正夫人我也用不上。”冯素琴笑道, 柔儿见冯素琴确实要送给自己,不由大喜,欠身说道:“那婢子就谢谢夫人赏赐了!” 柔儿得了一盒子首饰,哼着小调出了东江别院,要了辆马车前往午门,在宫门侧门里将东西交给司礼监太监杜公公。便算完成了差事。 杜公公手里拿着锦盒,由于是送给懿安皇后张嫣的东西,他路上也不敢拆开,更不敢怠慢。便撇下手里的其他事情,径直去了慈庆宫方向。 如今的慈庆宫比以前热闹多了,如今宫里的人都看得明白,张嫣这位前朝皇后在崇祯皇帝和皇后心中的份量依旧很重,宫里头上上下下谁也不敢怠慢了张嫣。 慈庆宫里张嫣和大宫女如苏亲手侍弄的花儿开得正艳,张嫣闲来无事。在一堆花丛中慢慢走过,将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花草又再看了一遍,渐渐生厌了,便无聊地朝身后的宫女如苏道:“如姑姑,本宫有些乏了,咱们回宫吧。” 如姑姑欠欠身,上前扶着张嫣便回转慈庆宫,身后四名随侍的宫女太监亦步亦趋地跟着。 张嫣刚回到慈庆宫寝宫内不久,便听得下面人禀报,司礼监太监杜甫求见。 “杜甫?”张嫣诧意地说道:“他不是司礼秉笔王承恩的人么?他来作什么?” 张嫣说着,看向如苏。 如姑姑想了想,猜测道:“会不会是皇上有什么事情吩咐?” 张嫣摇头道:“不会。皇弟他若是有事相召,来传话的该是司礼监那几个大太监才是。哎,宣他进来。” 张嫣和如苏在慈庆宫前殿里召见了杜公公。 “奴才杜甫参见娘娘,娘娘万福。”杜公公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 “杜公公请起。” “谢娘娘。” 张嫣打量着杜甫,见这位太监很年轻,看样子也就刚二十出头。审视过了,张嫣便淡淡地问道:“杜公公何事来见本宫?” 杜公公听了,忙将手里的一只精致的锦盒双手奉上,恭敬地道:“启禀娘娘,奴才受人之托,给娘娘送来一份礼物。” 如姑姑上前,将锦盒接过,小心地打开,见里面是几样精美的首饰,不由愣了愣,呈到张嫣面前,张嫣也愣了一下。 “这是何人所送?” 杜公公谄媚的笑道:“回娘娘的话,这是陕西巡抚许梁,许大人送给娘娘的。” 张嫣顿时手一哆嗦,瞪大眼睛看着杜公公,惊问道:“谁?你说谁?” 杜公公陪笑道:“陕西巡抚许梁,许大人哪?怎么,娘娘不认识许大人?” 张嫣顿时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是他?!张嫣便盯着锦盒怔怔出神。 杜公公垂着头等了一会,见张嫣竟然好一会没发话,不由出声唤道:“娘娘?娘娘?” 张嫣仍在愣神,一旁的大宫女如苏见状朝杜公公轻轻的摆手示意。 杜公公见状,恭敬地欠欠身,安静地退出了慈庆宫,大步出了慈庆宫的宫门,一颗八卦的心便开始天马行空起来。 慈庆宫里,大宫女如苏见张嫣还在盯着锦盒看,不由轻咳一声。将张嫣从臆想中唤醒过来。 张嫣俏脸微红,一手抚摸着锦盒,问如苏道:“如姑姑,你说许梁这人送本宫一盒首饰……他是什么意思?” 如苏打量着张嫣的脸色。见她脸颊带红,似羞涩,似欢喜,心里轻叹一声,轻描淡写的道:“兴许是许大人顾念着年前娘娘曾帮了他不少。送一份礼物表达感谢之意吧。” “哦?是吗?”张嫣听了,颇为失望地道,然后把锦盒交到如苏手里,道:“姑姑把它收起来吧。” 如苏见状,接过盒子,将张嫣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有意识地劝道:“娘娘,婢子听宫里的人传言,这位许梁许大人在陕西做的事情有些出格,皇上和朝中大臣们都颇有异议。据说皇上还曾经派青衣卫大档头余化田亲自带队去陕西处理许梁的事情。只是无功而返罢了。说起来,皇上和这位许梁的关系并不是特别友好。娘娘,咱们还是离许梁远一些的好。” 张嫣听了,原本并不在意的神色却开始郑重起来,想了想,轻笑一声,朝如苏道:“姑姑,我看你也是被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的给骗了。先不说皇上对许梁的态度,本宫可是听说前不久陕西连打了好几场胜仗,连民军首领王嘉胤。神一魁这样的枭雄都被剿灭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许梁能做事!朝中的那些阁老大臣们倒是整日里循规蹈矩的,可是他们能干什么事!大臣们对许梁有意见,那更能说明许梁他才能出众,让人忌妒!” 如姑姑听了。着急地争辩道:“可是,娘娘,许大人在京师的府第,那座东江别院整日里被厂卫监视着,这总归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皇上对许大人的态度如何,由此可见一斑。婢子还是认为离许梁远一点的好。” 张嫣听了。却是哈哈一声笑,朝如苏道:“姑姑这就不明白了。自洪武爷创立厂卫之时起,京师里那些朝臣大人们哪家的府第没有被厂卫监视着?被厂卫监视,原本就是皇帝监控臣子的一种手段,许梁身为副都御史,陕西巡抚,三品封疆大吏,他的府第,要是没有厂卫监视着,那才让人奇怪呢!” 如姑姑听了,有心想再劝劝,随即想到张嫣的婢气,便闭上了嘴。 懿安皇后张嫣见如苏没有再接下去辩解,便背负着双手,如斗胜的公鸡一般,扯高气扬的进寝宫歇息去了。 没过几天的早晨,张嫣起床之后在如苏等宫女的服侍下坐在铜镜前梳妆,在戴头上饰品的时候,张嫣忽然叫停了,面对如苏几名宫女的疑惑的眼神,张嫣看向如苏,道:“如姑姑,你再去把许大人送的锦盒拿来,本宫想挑两件戴戴。” 如苏吃了一惊,看向张嫣,道:“娘娘,您是皇后之尊,这穿戴饰品都是有讲究的。您要是佩带那许大人送的民间首饰,让皇上和周皇后看见了不好。” 张嫣摆手笑道:“就姑姑你操那么多心。本宫跟你说,今天咱们不在皇宫里呆了,我决定出宫一趟。” “出宫?”如苏大吃一惊,“娘娘,咱们去哪?可是回国丈府上?” 如苏说的国丈,指的是张嫣的父亲。天启皇帝驾崩,崇祯皇帝登基之后,张嫣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出宫去过了。而且张嫣在宫外,也就是张国丈这一家亲戚。 “不。”张嫣笑道:“今天本宫要去那东江别院走一趟,亲眼见识一下那位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 “啊?……” 如苏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由于张嫣打算悄悄的出宫,不能声张,所以她只带如苏一个人陪同。两人随意地吃了些早点,便换上一身寻常宫女的衣服,避开了宫内的主要干道,准备出宫。 两人像做贼似的左拐右拐,居然没有人发现就绕到了出宫的主干道上,只要沿着道路走,很快就能顺利出宫了。 张嫣和如苏两人扮成了宫女,低着头小心地往外走。忽见迎面走来周延儒,温体仁,徐光启,梁庭栋,骆养性等几个朝中重臣走来。 张嫣和如苏见状,忙欠身让到一边,等候几位朝中大人们先过去。 “三位阁老,皇上急召我等,又是为了什么事情?”兵部尚书梁庭栋小声地问走在前方的三位内阁大臣。 首辅周延儒道:“依老夫看来,多半还是为了陕西的战事。” 梁庭栋道:“昨天在朝堂上不是已经下来了,提升曹文诏为陕西副总兵吗?” 周延儒轻叹道:“曹文诏的奖赏是没有争议的。只是关于陕西官员的封赏,徐光启大人还不太赞同。” “唉,老夫还是觉得即便要打压陕西官场,但适当的奖赏还是要做的。倘若一味只奖励曹文诏,老夫担心其他的武将心里会不服气。” 几位朝庭大臣小声地议论着,从张嫣和如苏身旁经过。待几人过去,如苏一扯张嫣,便赶紧朝午门走去。 远处,随同内阁大臣进宫面圣的锦衣卫都督骆养性回头看着远处两普通的宫女,端详一阵,忽然恍然大悟。 张嫣和如苏两人顺利地在午门守将那里查验了宫门腰牌,顺利地出宫了。两人在街角叫了辆马车,问清了东江米巷许梁许大人的府第,便直奔东江别院而去。 到了东江别院,如苏上前拍门,不一会便从打开一侧的大门边上探出条脑袋,看着张嫣和如苏,问道:“两位姑娘有何事?” 如苏便看向张嫣。张嫣想着已经到了许宅门口,也没有再掩藏身份的必要了,便直接对那门子说道:“你去禀报你家大夫人,就说受了许大人礼物的人,现在过来答谢来了。” 门子听了,疑惑地看着张嫣和如苏,点点头道:“二位稍等。” 一盏茶的功夫,东江别院的正门忽然全部打开,自别院里奔出来两排青衣侍卫,一卷红地毯径直铺到了张嫣和如苏脚下。 许府大夫人冯素琴领着东江别院的管事等人朝张嫣走来,离着张嫣五步远,冯素琴盈盈拜倒:“许冯氏恭迎懿安娘娘!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三章 真没意思 懿安皇后张嫣进了东江别院,与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交谈一番,两人竟然越谈越欢,大有知音相逢的感觉。 许府大夫人冯素琴原本就是官宦之后,知书达礼。而懿安皇后张嫣入宫前也是医药之家,入宫之后闲来无事便翻阅典籍,学识也是出众。两人深谈之下,竟然惊喜地发现两人在一些事情上的见解惊人的相似。 在东江别院两人处了一个上午,吃过午饭懿安皇后才在大宫女如苏的不断眼神催促下起身告辞。 张嫣主仆离开东江别院之后,便随意地在街上走着,不紧不慢地往宫门方向赶。 转过一条街,忽然从小巷里冲出几名黑衣人,飞奔上前,双手捂住了张嫣主仆,手里一只黑布袋对着张嫣主仆罩下,然后抬进了冲过来的马车,又飞一般地跑走了。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一分钟,加上晌午刚过,街上行人也少,竟然没有多少人看见这一幕,即便有两个街边的店铺伙计看见了,也在黑衣人凶狠的眼神警告下闭上了嘴巴。 马车驶进一座没有门牌号的院子里,然后几名黑衣人把张嫣主仆抬了下来,扔进了一间屋子里。 不一会,几名东厂番子拥着一名紫衣太监大步走了进来。紫衣太监昂首问道:“小的们,那个女人可曾拿下了?” 守在门口的东厂番子陪着笑脸说道:“禀三档头,人已经弄晕了,在屋里关着呢。” 原来这名紫衣太监居然是东缉事厂的三档头苗三通。 苗公公满意地点点头,捥胳臂撸袖口,朝屋里走,边走边道:“把人带过来,咱家称称这女人的斤两!” “哎。”东厂番子应喝着,便上前去开门。 “苗三通,我要是你,就不会去开那扇门。”忽然一声冷喝。自院门方向传来。 苗公公等人豁然回头,便见锦衣卫京师内城千户朱十三冷笑着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了两排锦衣卫。随着他一挥手,锦衣卫蜂拥而入,顿时站满了锦衣卫。 东厂苗三通看着朱十三大大咧咧地冲进来,不由脸色一变,气愤地喝道:“朱十三。你什么意思?这里可是东厂的地盘!” 朱十三呵呵一笑,看向苗三通,问道:“苗公公可是不欢迎我?那行,我走。” 说罢,朱十三当真就挥手示意锦衣卫退了出去。 这一幕倒把苗三通看懵了,朱十三大张旗鼓地带人冲进来,却又干脆地退了出去,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朱十三已经退到了门槛边上,忽又回头看着苗三通诡异地一笑,道:“苗公公。我真走了?你可不要后悔哦!” 苗三通一愣,见朱十三当真要走出去,不由心中一慌,讪讪地叫住道:“朱大人留步!” 朱十三便似笑非笑地看着苗三通。 苗三通讪讪地上前,凑近了朱十三,轻声问道:“咱家想问问,你今儿个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朱十三瞧着苗三通,笑笑,道:“我说我来救你一命,你相信么?” 苗公公又是一愣。随即摇头失笑,道:“朱大人真会开玩笑,咱家稳稳当当的,还用得着你来救?!” 朱十三听了。看着苗公公,也不说话,只是摇头叹息。 “你什么意思?”苗公公见状,心里也开始打鼓起来,脑中将最近这几个月做的事情都捋了一遍,委实没有发现出格的地方。心中疑惑。也就更加疑惑。 “苗三通,你这么蠢,你们厂督大人知道么?”朱十三怜悯地看着苗公公,叹息着说道。 “你!你说什么!”苗公公就如同被突然踩了尾巴的狗,怒叫道。 朱十三幽幽地叹息道:“难怪东厂一日不如一日,余化田有你们这样的蠢材当手下,他迟早有一天会被你们拖累死的。” “朱十三!”苗公公咬牙厉声喝道:“你敢抵毁厂督大人,不想活了吗?!” 朱十三只是冷笑,指了指那间关人的屋子,问苗公公道:“你知不知道屋子里面的两个女人是什么身份?” 苗三通又是一愣,摇头道:“这两个女人在东江别院呆了一上午,咱家正要细细盘问!” “那苗公公不妨现在去辩认清楚,免得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朱十三道。 苗三通心中一跳,狐疑地看着朱十三,跺跺脚,便示意两名东厂番子打开房门,苗三通小心地走进去…… 仅仅过了一会,苗三通便急急地从屋里退了出来,走到朱十三面前,脸色煞白煞白的,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怎……怎么会是她们?” “看清了?”能够亲眼见着东缉事厂的三档头如此失慌失措,朱十三感到无比的快意。 苗三通点点头,头上汗如雨下,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朱十三嘿嘿一笑,挥手道:“都抓起来!” 一众锦衣卫便拥进来,转眼间将院子里七八名东厂番子按住了。 苗公公脸色惨白,朝朱十三拱手哀求道:“朱大人,十三爷!这,这都是下面人干的蠢事,咱家也是无辜的!只要十三爷今日放了咱家一马,来日必有厚报!” 朱十三欣赏着苗公公委曲求全的样子,过了一会,才幽幽地道:“苗公公,想要本官救你一命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得做出些牺牲才行。” 苗公公顿时如蒙大赦,拱手急切地道:“求十三爷教我!” 朱十三招招手,示意苗公公附耳过来,然后在苗公公耳边小声的嘱咐一番。 苗公公脸色变幻不定,回头瞧着那四个黑衣人打扮的东厂番子,眼中闪过狠厉之色,猛地上前,一刀将其中一名黑衣人打扮的东厂番子捅了个透心凉! “啊!”那番子震惊的看着苗公公,他实在没有想到苗公公会突然对自己下手。 “大人?!”其余东厂番子也惊呼道。 苗公公一不做二不休,手中朴刀连刺,转眼前接连响起几声惨呼,四名负责把张嫣主仆押进院子里来的东厂番子便死在了苗公公的刀下。 …… 张嫣醒来的时候,便见房里站满了锦衣卫。东厂三档头苗三通和锦衣卫内城千户朱十三跪在面前请罪:“娘娘受惊了!臣等护驾来迟,请娘娘恕罪!” 随即苗公公和朱十三开始向张嫣解释院子里的四具黑衣人尸体,把这次的绑架案说成是四名歹人所为,幸得东厂和锦衣卫救驾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嫣听了,不置可否。也没有留下要追查凶手来历的旨意,便登上了宫里的马车,回宫了。 东厂三档头苗三通满面感激的送朱十三等人离开,待锦衣卫都撤干净了。苗公公看着院子里的四具尸首,呸了一大口,怒骂道:“锦衣卫这帮混蛋太不是东西了!他们早就知道娘娘的身份,竟然故意不透露给东厂!真是可恨!” 张嫣回到宫里,周皇后听说张嫣出宫受到惊吓,急忙到慈庆宫来问候,听说张嫣居然被药晕了之后,周皇后气得柳眉倒竖,大发雌威地要追查幕后主使之人。待听得张嫣说那四名行凶之人已经被锦衣卫杀死,线索断了之后。周皇后才悻悻然作罢。 周皇后走后,宫女如苏愤愤不平地问道:“娘娘,为什么不追杀凶手呢?娘娘难得出次宫,竟然遭到绑架!这幕后行凶之人肯定早有预谋的。” 张嫣却笑了,好笑地看着如苏,道:“姑姑,你还不明白么?那死的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绑匪,多半是锦衣卫或东厂的人!本官想他们绑架我们也属于误绑,后来多半是知道了你我的身份,这才杀了几个办事的人顶罪罢了!你说本宫要追查。查谁去?查到东厂和锦衣卫头上怎么办?” 如姑姑听了,想了想,也没话说了。 主仆二人闲坐一阵,张嫣便道:“对了。早上看见几位阁老和梁尚书进宫面圣了,听说是为了陕西的事情。姑姑你去外面打听一下,看结果怎么样了。” 如姑姑听了,便跑出去找相熟的宫女太监们打听。天将黑的时候,如姑姑回到慈庆宫,面对着张嫣的时候。如姑姑支支吾吾的道:“娘娘,婢子打听过了,皇上已经定了对西北官员的封赏。” “怎么说?”张嫣认真地听着。 如姑姑组织了下语气,道:“嗯,那个辽东参将曹文诏作战英勇,军功累累,擢升为陕西副总兵,三边总督洪承畴调度有方,赏南珠十颗,白银千两。” 张嫣听着,不料如姑姑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还有呢?”张嫣催促道。 如姑姑小心地看着张嫣的神色,摊手道:“没了,娘娘。” 张嫣豁然抬头,惊疑地道:“就这些?那陕西巡抚许梁呢?还有那些陕西省的武将呢?” 如姑姑再次摊手,道:“没了。” 张嫣愣了愣,颓然坐了下来,喃喃道:“怎么能这样……也不知道许梁这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怎么想!” 十天之后,远在长安城里巡抚衙门里的陕西巡抚许梁看见了朝庭的邸报,盯着上面简短的几句话的封赏,没有在上面找到陕西官员的只言片语,怔怔地看了半晌,轻吐口气,喃喃道:“真没意思!皇帝连表面工作都懒得做了!” 正说着,便从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陕西按察使邓水清,代布政使何准,西安知府齐楚,课税司罗百贯,巡防司铁头走了进来。在许梁面前站定,铁头打量着许梁的神色,轻躬身轻声问道:“少爷,朝庭封赏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许梁抬眼看着诸人,示意他们入座,待几位属下都坐下之后,许梁才淡淡地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本官怎么可能不知道。” 几位属下相互看看,按察使邓水清气愤地道:“抚台,朝庭如此刻薄寡恩,怕是难以服众!” 许梁看了邓按察使一眼,不以为意地轻笑道:“邓大人激动什么?朝庭这样的做派,又不是一次两次。何准头上的代字还没有去掉呢,他都不生气,你就更不必生气的。” 邓水清道:“下官就是气不过!曹文诏算什么东西!没有咱们陕西几万官兵的震慑,曹文诏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成不了什么事!” “话也不能这么说,”许梁十分有耐心的劝解道:“曹文诏此人有勇有谋,本官还是很欣赏的。当然了,如果那臭脾气能改一改,那就更好了。”许梁忽然想起一事,便问巡防司提督铁头,问道:“对了,我让你和锦衣卫去查清楚曹文诏与本官到底有什么过节一事,查清楚了没有?” 铁头哎哟一声,拍着脑袋说道:“大人恕罪,我原以为已经向您禀报了呢。”铁头一脸恼悔自责,连连首歉,然后说道:“锦衣卫千户段志刚托了不少人,终于从辽东锦衣卫的手里得知了一些情况。” 许梁正色起来,看着铁头。 铁头说道:“说起来也真是无巧不成书!大人还记得前左都御史,内阁大臣曹于汴吗?崇祯元年的时候,曹于汴奉旨巡视辽东,在酒宴上,曹文诏前去敬曹阁老酒,然后曹阁老得知曹文诏的名字之后,也不知道是酒醉了还是有别的原因,竟然扯起来曹家姓氏这个话题,两人聊来聊去,竟然得出曹阁老和曹文诏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一辈,极有可能是兄弟!” “我去!”许梁笑骂道:“这么狗血的剧情也能发生!” 铁头笑道:“从辽东那片传回的消息就是这么写的。曹阁老巡视辽东之后不久,曹文诏便升了官!” 许梁明白了:曹文诏与曹于汴之间有那么拐弯抹角的一层关系,而且看样子,曹文诏还受了曹于汴一点小恩惠。而曹于汴却被许梁陷害死了,虽然没有官面上的证据,但想必曹文诏认定许梁陷害了曹于汴,也不用费什么劲! 许梁终于明白曹文诏对自己的敌意由来了。 许梁问完了这件事,拉下来便有邓水清,何准,齐楚等人逐个向许梁汇报工作。 许梁正打起精神听着,又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屋内诸人一齐看去,只见一名青衣卫侦缉处的探子风一般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朝许梁禀报道:“大人,紧急情况!其他几路民军频频移动,有往北进攻的迹象!”(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四章 私自撤兵 短短三四天时间内,陕西巡抚许梁便相继接到汉中,巩昌,庆阳等地告急求援信件。蛰伏已久的高迎祥,李婷,上天龙等民军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同一时间,在不同的地点向当地的明军发起进攻。 陕西的主要兵力都在西濠参加对红军友,李都司的包围圈,各地守备空虚,当地知府无奈,只得向陕西巡抚求援。 长安府的官员都在看许梁的态度,长安游击将军万文山经整备好了三万军队,随时准备出征。 巡抚衙门里,许梁仰头看着挂在墙上的巨幅陕西地图,怔怔的出神。身后万文山,铁头等人都默不作声。 汉中,巩昌,庆阳这三个地方都用红笔标了个大大的叉,代表着民军围攻。许梁沉吟一阵,转身朝万文山肃然说道:“巩昌知府陆澄源是本官一手提起来的人,巩昌府没有象样的守卫力量,万将军,我命令你率三万梁军即刻赶赴巩昌府,把巩昌府的围给解了!顺便,如果可能的话,给围攻巩昌的四小姐李婷一点教训!” “末将领命!”万文山点头应道,朝许梁拱手为礼,一手扶着配刀,便大步走了出去。 巡防司提督铁头出声问道:“那……汉中府和庆阳府的民军怎么办?要不要我带巡防司的人过去?” 许梁微微摇头,目光闪烁,道:“不必了。万文山的兵马调出西安府之后,长安城的安危便落在巡防司身上。巡防司的兵力不能动用。” “那汉中和庆阳怎么办?” 许梁嘿嘿一声轻笑,道:“给贺人龙和贺虎臣去信,把汉中和庆阳被围的情况告诉两位将军。” 铁头一愣,随即看见许梁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由恍然大悟。 西濠明军的中军大帐内,三边总督洪承畴看着容光焕发的新任陕西副总兵曹文诏,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曹文诏正亲手用心地擦拭着头盔上的灰尘,张口哈了口热气,再卷起袖口。仔细地蹭了蹭。 “总督大人,皇上赏了您十颗南珠,白银千两,我怎么看着您好像不怎么高兴似的。”曹文诏十分好心情地问道。 洪承畴轻轻的叹息。面有忧色地道:“曹将军,你可知道陕西的那几位将军得了什么赏赐没有?” 曹文诏不以为意地撇嘴道:“圣旨上说得明白,此次受到封赏的,只有本将军和总督大人。至于许梁那些人嘛,嘿嘿。朝庭对他们的态度您比我还要清楚。” 洪承畴眉头紧紧地皱起,道:“本官担心的正是这里。【ㄨ】黄嘉胤,神一魁等人伏诛,甩至杜三,杨老柴两位民军首领被生摛,虽说功劳主要在曹将军,但陕西官兵多少还是出过力的。如今朝庭封赐如此偏袒,本官担心会激起陕西官员的不满。” 曹文诏无所谓地道:“我看陕西官员对朝庭原本也没有多少敬意。缺了这些人在陕西碍手碍脚,说不得西北的民乱早就平息了!”说着,曹文诏将头盔端正地戴到头上。朝洪承畴道:“总督大人尽管放心,只要此次把西濠的那几万民军打垮了,至于其他的散兵游勇,本将军带着手下三千铁骑,收拾他们易如反掌!” 洪承畴看着曹文诏,皱了皱眉。洪承畴虽然也不得不承认曹文诏带兵打仗确实有些水平,然而此人太过傲气,与陕西巡抚许梁关系处得几乎成了水火不容之势。与陕西的其他带兵将领,关系似乎也很僵。 洪承畴有心劝曹文诏要注意与其他武将相处的方式方法,然而看曹文诏意气风发的样子。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曹文诏笑呵呵地走了出去,洪承畴便长叹一声,坐在油灯下思考着攻进西濠的计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洪承畴从深思中惊醒。 “大人,不好了!西边防线有大股民军冲营!”一名洪兵士兵跑进来禀报道。 洪承畴听了。却没有什么着急的神态,泰然处之,道:“西边防线是由汉中守备贺虎臣负责的,贺将军是朝中老将,有他在,民军攻不出去的。” 洪承畴说着。还有闲心端起面前的茶水美美地抿了一口。 士兵急得跳脚,着急上火地叫道:“不是的大人,民军冲营的时候,贺虎臣将军已经撤出防区了!” “什么?!”洪承畴惊得跳起来,惊呼道:“怎么会?” 士兵叫道:“是真的。贺虎臣的人马天黑时分便一声不吭的突然撒出了防区,眼下西濠的民军已经冲破了西部防线,正在往外奔逃!” “混蛋!”洪承畴大怒道,即他披甲冲出了中军大帐。 黑夜里,只见西边防线方向火光冲天,杀声阵阵。洪承畴大呼一声,匆忙点齐了三千洪兵便赶往西边防线。 洪承畴率军赶到西边防线的时候,看清了情况,不由气得浑身哆嗦。原本贺虎臣军队的营地已陷入了一片火海中,无数民军冲过了营地,正消失在夜色中。而西边防线与西濠相通的路口,拼命往外冲的民军正与闻讯赶来的曹文诏的骑兵厮杀。 洪承畴已经顾不上那些已经冲出防线的民军了,一挥手,率着三千洪兵更冲上前与曹文诏的骑兵汇合,把蜂拥而到的民军往西濠里赶。 曹文诏厮杀一阵,与洪承畴汇合到了一起,他胡乱地抹把脸,朝洪承畴愤怒地叫道:“贺虎臣这是要干什么?!未得将令,说撤就撤!视军机大事如儿戏!总督大人,得好好的惩治他!” 洪承畴也是满腔怒火,朝曹文诏道:“先把这些民军杀退再说。” 洪承畴带过来的是步兵,加上曹文诏的骑兵,两支兵马配合下,民军开始溃退,丢下几百具尸首,退回了西濠。 明军在清理战场,洪承畴面色铁青地看着营地里未燃尽的火苗。曹文诏走到洪承畴身边,愤愤地咒骂着什么。 远处又一队人马赶了过来。 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带着两千兵马赶到,罗汝才跑到洪承畴身前,拱手道:“总督大人。末将来迟了。” 洪承畴心中虽然愠怒,倒也不至于对罗汝才发脾气,挤着笑脸点点头。 罗汝才打量眼四周的情况,不由大惊失色。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贺虎臣的人呢?” 洪承畴不说话,曹文诏恨声骂道:“贺虎臣此人不足与谋,他竟然一声不吭地率兵马跑了!” 罗汝才长哦了一声,沉思了一会,忽然怪叫一声。道:“哎呀,我想起来了。” 洪承畴和曹文诏都看着罗汝才。 罗汝才看向洪承畴,解释似的说道:“今日傍晚时分,我还接到陕西巡抚大人的来信,说汉中,巩昌,庆阳被民军围攻,要我向总督大人请示,抽调部分兵马回援。我想贺虎臣将军突然撤离,多半也是得到了汉中被围的消息。着急率军回援汉中的。” “民军围攻巩昌,汉中,庆阳?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洪承畴脸色一变,问道。 罗汝才暗道,你虽然是三边总督,可你手下有那么多暗探吗? 曹文诏听了,依旧气愤难消,叫道:“即便如此,贺虎臣怎敢私自撤兵?!他这么做,差点让总督大人谋划良久的围困计策功亏一籄!本将军非得狠狠的参他一本不可!” 罗汝才冷嗤一声。压根就不想理会曹文诏,朝洪承畴淡淡的拱手,道:“总督大人,既然这里的形势已经得到控制。那我也就不陪着了,告辞!” 罗汝才说完,拨转马头,率领两千梁军便头也不里回地返回自己的防区。 曹文诏指着罗汝才离开的方向喝叫道:“这人懂不懂规矩?按规定,陕西各路兵马,都应当归本将军统领!” 洪承畴无奈地看着曹文诏。道:“曹将军,封你为陕西副总兵的圣旨尚未公开宣读,罗汝才不知情也说不定。” 不理会曹文诏鼓瞪起来的眼珠子,洪承畴忧心地自语道:“那些反军也真会挑时间,早不攻,晚不攻,偏偏挑着这个时间转攻。还同时围攻汉中,巩昌和庆阳!他们想干什么?” 洪承畴想着,忽然脸色一变,拉过曹文诏,着急地叫道:“曹将军,贺人龙是庆阳游击将军,本官担心贺人龙也会仿效贺虎臣,还个不告而别!你快去阻止他!” “他敢?!”曹文诏大叫道,然后翻身上马,带着十几名亲兵呼啸着便赶往北边防线区。 北边防线正是庆阳游击贺人龙负责的区域。曹文诏飞马赶到的时候,只见贺人龙的营地已经空了,一支弯弯曲曲的火把队伍延伸到了远处。 曹文诏气急败坏地拍马追上火把队伍的尾部,怒声喝道:“贺人龙何在?出来答话!” 正在撤离的庆阳兵停了下来,随即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传来,庆阳游击贺人龙从队伍中间绕到了队尾,与曹文诏对视着,冷然喝道:“曹文诏你来得正好!庆阳告急,本将军要率庆阳儿郎回援庆阳,走得匆忙,来不及通知洪总督,就有劳你转告三边总督洪大人一声。多谢了!” 曹文诏闻言一愣,随即气急败坏地吼道:“大胆!贺人龙你没有总督大人的批准,竟敢私自撤兵!本将军命令你,立即回营,重新构筑防线!今日的事情便罢了,否则,休怪本总兵枪下无情!” 庆阳游击贺人龙听了,怪笑一声,狠狠地朝曹文诏呸了一口,道:“姓曹的你算哪根葱,竟然敢管本将军的闲事?还枪下无情!我呸!” “大胆!”曹文诏暴怒道:“你个小小游击将军,竟敢对我,堂堂的陕西副总兵如此说话!” “我呸!”贺人龙骂道:“我才是庆阳游击,守卫庆阳是本将军的职责!”说罢,贺人龙朝身边的将佐喝道:“甭理他,咱们走!” 贺人龙说走就走,一点都不迟疑。 曹文诏脸色铁青,怒喝道:“来人,把贺人龙给我拿下!” 曹文诏身后的辽东骑兵应喝着拍马上前,随即听见庆阳兵中暴出一声怒骂声,庆阳兵的后部官兵唰的一声,齐齐地掉转方向,手中的兵器对准了拍马上前的辽东骑兵。稍后一点,上百名弓箭手张弓搭箭,瞄向了曹文诏等人。 贺人龙缓缓转身,盯着曹文诏冷笑道:“姓曹的,莫要以为你当了副总兵,我贺人龙就怕了你!今日本将军要走,你若敢上前阻拦,就别怪我庆阳兵刀枪无眼!” “你……你这是要造反!!!”面对着数位于自己的庆阳兵,曹文诏和身边的亲兵都不敢硬闯,曹文诏咬着牙根叫道。 “朝庭已经不待见咱们陕西文武官员了,我随你怎么说!”贺人龙冷哼一声,说完再也不看曹文诏,双腿一夹马腹,便走入了火把队伍的前方。 庆阳兵再次启程,曹文诏留在原地,呼呼的喘粗气,只有干瞪眼的份。 这时,身边的亲兵暴出一声惊叫:“将军快看!” 曹文诏回头看去,只见进西濠的入口处,鬼鬼祟祟地跑出来十几个民军探子,随即探子们欢呼一声:“弟兄们,这里的官兵也撤了,大家快冲哪!” 随着这一声喊,入口更深处一阵欢呼声乍起,更见入口处涌出来的民军越来越多,眨眼间便有上百人之多,而且后方人头涌动,不知道有多少人! 曹文诏脸色剧变,长枪横于前,大喝一声道:“给我杀!” 他喝叫完,按照以往的剧情,身后还是一片喝应。然后今日情况有些诡异,曹文诏喝叫完之后,身边的都默不作声。 曹文诏一只手握着柄长枪,愕然地回头看去,只见身后十几名亲兵都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自己。 一名亲兵迟疑着说道:“将军,民军人数太多了,咱们还是撤吧……” 这会功夫,冲出入口的民军已经看见了曹文诏等人,待发现只有十几人之后,便纠结了上百人,大呼小叫地朝曹文诏等人冲了过来! 而入口处,出现的民军越来越多,短短的时间内,已达上千之众。 冲过来的民军越来越近!曹文诏看看十几名亲兵的眼神,愤愤地喝道:“撤!” 崇祯四年八月二十六日晚,被明军重重围困在西濠的数万民军从西濠北边突破明军的包围,四散而去。 自七月底开始,由三边总督洪承畴指挥的西濠围困战,历时近一个月,最终以失败告终!(未完待续。)xh:.254.201.186 第六百三十五章 重建骑兵 三边总督洪承畴已经出离愤怒了,听到民军大举突围的消息后,呆呆愣愣了半晌,然后捶胸顿足,号啕大哭。 陕西副总兵曹文诏气急败坏的点齐了手下骑兵,便冲入夜色中,追击民军。 第二天,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在中军大帐见到洪承畴的时候,洪承畴就好像大病了一场一样,虚弱得让人心疼。 罗汝才见礼之后,讪讪而笑,朝洪承畴道:“总督大人,曹总兵昨夜追击民军,至今未归,您看不是不派兵去接应一下比较好?毕竟外面到处都是作乱的民军,动不动就几千上万的人数,太不安全了!” 洪承畴愣愣地听着,抬起眼皮子看了看罗汝才,幽幽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啊?我……我没想要急着走。”罗汝才的心思被洪总督看穿了,尴尬地解释道:“我今天来是想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总督大人没有别的吩咐的话,那么我也率梁军回防平凉了。外面到处都是作乱的民军,平凉城乃梁军基地,不容有失。” 洪承畴表情不变,也看不出他听没听清罗汝才说了什么,洪承畴寂寥地摆手,怅然道:“走吧,都走吧!” 罗汝才听了,脸色红了红,讪讪地搓着手,后退了几步,见洪承畴精神不振的样子,心中一软,问道:“倘若总督大人有需要末将的话,尽管吩咐。” 洪承畴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径直问道:“本督要你跟着曹总兵,率军追击民军,你去不去?” 罗汝才脸色一变,忙不迭地拱手后退:“那个……末将先回平凉去看看情况再说……” 洪承畴看着罗汝才狼狈地退了出去,不禁颓然坐回到太师椅上,神情灰败,目无焦点。 洪总督枯坐了良久,终于生出一丝力气。朝帐外唤道:“来人。” 中军大帐外守卫的亲兵闻言走进来,问道:“大人?” “曹总兵的人马回来没有?” “还没有。” 洪承畴沉默一会,便无奈地挥手,道:“收拾行装。咱们也走。” 亲兵迟疑一阵,探询地问道:“大人,咱们去哪?” 洪承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还能去哪?回固原!” 洪承畴带着几千洪兵赶回固原之后,进了总督府。洪承畴便写了一封措辞极为严厉的信件送往长安陕西巡抚衙门。 四天后,那封信件摆到了陕西巡抚许梁的桌上。 许梁看完之后,站在窗前凭栏而望,窗外黑云压树,山雨欲来! 许梁幽幽地一叹,“洪承畴啊洪承畴,虽然你我曾经有些交情,但你就这么空着手向我要人要兵,这样赔本的买卖,我许梁做一回。那是给你面子,做两回三回,那就是我傻了!陕西的兵马我给了你一个月时间,你不好好利用,非要弄什么围而不打!” 许梁冷笑着,喃喃自语。 轰隆一声,窗外一声惊雷,随后层层的乌云间闪出一支闪电,穿透云层,往地面击来。 哗!窗外下起了倾盆大雨。 许府三夫人楼仙儿进来。见屋里的窗户都开着,雨水飘进来,已经打湿了窗帘子,便上前将窗子都合了起来。 许梁离开窗子边上。说道:“别全合上了,留点缝,透些风进来。” 楼仙儿便依言留了两扇窗没有全部关上,见屋里暗淡下来,便命丫环点上烛火。 “相公,京里的冯姐姐来信了。”楼仙儿说道。 许梁轻唔了一声。随意地问道:“素琴说什么了?” 楼仙儿瞪着许梁,嘟起嘴,嗔怒道:“素琴姐姐在信里夸相公呢,说相公长袖善舞,特别有本事!连深宫里的懿安皇后都能攀上交情!” “呃?”许梁讪讪地摸着鼻尖,道:“这好象不是什么好话啊。” 楼仙儿挡到了许梁面前,瞪着他,插起腰,不满意地叫道:“素琴姐姐说相公还给张嫣送去了一盒首饰!档次比送给仙儿的都要好!” 许梁苦笑,揽过楼仙儿的腰,感受着手上传来柔软的弹性,温言劝道:“素琴这就是说错了。最好的东西相公都留给你们姐妹了,至于懿安皇后张嫣嘛,相公只是礼节性的问候一下罢了,毕竟人家曾经帮过相公的大忙!送点首饰,也算是道谢不是?” “当真?”楼仙儿被许梁好言一安慰,心中其实已经软下来了,便扭头看着许梁,问道。 “我敢保证!”许梁庄重地举起右手说道。 噗嗤!楼仙儿便忍不住笑了。 两人温存一阵,楼仙儿见巡防司提督铁头从外面走了进来,便红着脸走开了。 许梁便看着铁头,问道:“又有什么消息?” 铁头说道:“据青衣卫回报,红军友,李都司自西濠成功突围之后,两人分兵,一个往南,一个往北!陕西副总兵曹文诏死死地咬着红军友的军队不松口,四天里,两人打了三仗,红军友损失惨重!” 许梁点点头,问道:“万文山带兵去了巩昌府,那里情况如何了?” “少爷放心。”铁头笑呵呵地说道:“四小姐李婷最爱惜手下的兵员,万将军刚到,四小姐李婷闻讯便退兵了。如今巩昌知府陆澄源在加固工事,有万将军和三万梁军坐镇着,巩昌府便不会有大问题!” “洪总督那里有什么动静?” 铁头神色严肃起来,道:“西濠一战,由于贺虎臣,贺人龙两员虎将相继撤兵,围困之计功败垂成!曹文诏和洪承畴都上奏折弹劾贺虎臣和贺人龙,然而贺虎臣和贺人龙也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据回报,贺虎臣和贺人龙也相继向朝庭递了解释的奏章。” 许梁点点头,挥手说道:“通知下去,各路军队按兵不动,只要那些作乱的民军不主动攻击汉中,巩昌,平凉。西安等四府,便不必理会他们。至于出兵剿匪嘛,哼哼,什么时候洪承畴把答应本官的事情兑现了。什么时候咱们再出兵!” 铁头应着,然后说道:“对了,少爷,我已经按您的意思把在镇原城外收缴的战马,加上从土鲁番购进来的一批。加上平凉府四大基地里饲养的的战马,归拢起来有五六千匹了,足够重新组建一只梁军骑兵营了。” 许梁听了,便哈哈笑道:“好!贴出告示出去,在陕西全省内征募骑兵!本官要重建梁骑!” 许梁一声令下,一面由铁头负责征兵,另一面由课税司罗百贯负责准备装备物资。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一支全新的梁军骑兵便再次在长安城外的军营里组建起了刍形!由于暂时没有合适的骑兵统兵将领,再说把这样重要的力量交给不够亲近的人,许梁也不放心。左想右想。许梁干脆自己亲自上阵,每日里带着骑兵新兵训练。 好在骑兵的训练课程都是现成的,许梁正好拿来现学现用,半个月下来,居然也象模象样起来。 九月里的天气骄阳似火,骑兵训练营地里,尘土飞扬,许梁将骑兵营分成两队,亲自领着一队与另一队练习冲锋与反冲锋,战马嘶鸣。呼喝声一浪高过一浪。 中场休息的时候,许梁走到树荫底下喝水,便见罗百贯,铁头。何准,齐楚等人都站在那里耐心地等着自己。 许梁喝了两大杯凉水,然后朝一众属下笑道:“几位大人联袂过来,又有什么糟心的事儿要跟我说?” 罗百贯等人便哈哈大笑。罗百贯首先说道:“大人,下官要禀报的绝地是大喜事!伍思德的商队在土鲁番的贸易非常火爆,贸易数量提高了一倍有余。而且在卡尔满剌的引荐下,已经获得了速檀的接见。获得了土鲁番官方的认可!伍思德已经在土鲁番选好地方,准备设置固定的接洽点了。” “嗯,非常好!”许梁满意地点头。 何准见罗百贯说完了,便上前禀报道:“大人,年初在西安,汉中,平凉三府开垦和恢复种植的田地庄稼长势都很好,看样子秋天的时候会有个较好的收成!” 许梁缓缓点头,道:“看来各地多修水库蓄水总能起点作用!不过最近民军动乱,何大人要安排人做好巡查工作,不能让流窜的民军糟踏了粮食!”许梁看着铁头道:“关于这一点,阿铁你给各府的领兵守将去道命令,要与当地官府一道,保证今年的收成!” 铁头应下。 西安知府齐楚上前拱手说道:“大人,下官要禀报的事情,跟罗大人和何大人的好消息不同,这事虽然不能说是坏消息,却有些棘手!” “什么事情?” 齐知府道:“就是秦王朱存枢最近又回到了长安城里……” 许梁和罗百贯等人听了,都是一愣。待齐楚将把话说完,许梁等人才明白其中的原委:原本秦王朱存枢在家底都基本上被许梁榨干了之后,是跑到固原,向前三边总督杨鹤寻求帮助的,然而杨鹤因罪被押解进京,秦王便也跟着进了京,在崇祯皇帝面前一阵哭诉,请求朝庭为他做主。 然而在京里晃悠了半个月,崇祯皇帝开始还能对他好言宽慰,到后面,也就渐渐的烦了,不怎么理会朱存枢了。 朱存枢在京里晃了大半个月,终于也明白过来,朝庭对于许梁的态度,那是恨不得诛杀之,却又顾虑重重。想要一举镇压了许梁,却又抽调不出来这几万上十万的朝庭兵马!于是形势便这么干耗着,谁也奈何不了谁。 朱存枢看明白了之后,便知道求皇帝派兵为自己申冤的希望极为渺茫,心灰意冷,加上原本带进京的钱财便不多,混了大半个月,花得也就七七八八了。 囊中羞涩之下,朱存枢把秦王世子留在了京城国子监读书,自己带着秦王妃又灰头土脸的回长安来了。 齐知府说道:“秦王回长安之后,到府衙找过下官几次,秦王想见您一面。” 说实话,许梁对于这位胆小谨慎的秦王朱存枢还真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感,特别是他的九成以上的钱财都落入到了许梁的口袋之后,许梁就没再动过除掉秦王的心思。 听着齐知府的语气,这位秦王被自己整得也怪可怜的,堂堂藩王,想见自己都没胆量,还得假借他人之口!许梁便道:“明天午后,齐知府和秦王一道过来吧,本官也好些日子没见着秦王了,正好聊聊。” 齐知府暗松了口气,暗自说道:朱存枢啊朱存枢,本官拿你的银子可真没白拿!你交代的事情,本官给办妥啦。 最后是巡防司提督铁头上前禀报,他道:“围攻汉中府和庆阳府的民军在贺虎臣和贺人龙率军回援之后,便撤兵了。这半个月来,咱们陕西官兵按大人您的意思,以坚守为主,甚少主动出击。朝庭方面,陕西副总兵曹文诏率着手下的三千骑兵对民军红军友部穷追不舍,历时十多天,转战了平凉,巩昌,凤翔等府,终于把红军友剿灭!不过,据青衣卫侦缉处的探子回报,曹文诏的辽东铁骑也受到了不小的损伤,数次陷入民军的陷阱和包围之中!兵员减员严重,若非后来三边总督洪承畴从洪兵中为曹文诏被齐了骑兵编制,只怕曹文诏的辽东铁骑最后剩下的,不足千人了。” 许梁幽幽地一叹,说道:“神一魁手下的四大民军首领,杜三,杨老柴被生摛了,如今红军友也被杀了。剩下的独苗苗李都司估计被杀被摛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许梁感叹道:“咱们不得不承认,曹文诏的做派虽然让人讨厌,但带兵打仗确实是很利害的。” 罗百贯等人皆点头附合,只有铁头听了,却摇头轻笑道:“大人,曹文诏虽然利害,但想要剿灭李都司,却并非易事了。” “嗯?” 许梁等人疑惑地看着铁头。 铁头微微的抬起下巴,做了个得意的表情,道:“曹文诏在追杀红军友的过程中,由于红军友手下也有一支骑兵,虽然战力不如辽东铁骑,但比之寻常民军步卒倒也强了不少。曹文诏的部队减员严重,如今三千人的编制,真正的辽东骑兵不足千人,其余的,都是从洪兵中补充的新兵。曹文诏的骑兵战力又是大不如从前了,而且新兵训练也需要时间的。” 许梁眉眼一动,呵呵笑道:“这么说,一贯英勇的曹总兵也哑了火?” 铁头嘻嘻笑道:“至少最近这几天,曹总兵就没有什么动作。”(未完待续。)xh:.254.201.186 第六百三十六章 最有实力的人 曹总兵不是不想接着追击民军,而是他伤得太利害了,连起床都困难。 固原州内,三边总督洪承畴特意划出了一片宅院,供曹文诏和他的骑兵们居住。 曹总兵的房里充斥着一股草药味道。 洪承畴面色忧虑地看着大夫蹲着给曹文诏换伤药。洪承畴没想到曹文诏会伤得这么重,大腿上被切了一刀,腰部中了两箭!只见军中的大夫用小刀小心地剔除掉伤口边上的腐肉,然后再敷上新药。 即便如曹文诏这样的硬汉,虽然整个换药的过程里他一声不吭,然而曹文诏整张脸都扭曲了,头上汗如雨下。 洪承畴看得心惊肉跳,待军中大夫走后,洪承畴上前,关切地问道:“曹将军,本督委实没想到你居然会伤得如此重!” 曹文诏嘶嘶地吸着凉气,咧嘴道:“李都司竟敢算计我!我在追击李都司的途中不慎中了李都司的埋伏,能够在几万人的包围中冲出来,捡回一条性命!本将军算是命大的了。” 曹文诏说着,黯然失色道:“只是可惜了那一千二百余骑兵,尽被李都司屠戮!” 洪承畴感动地道:“曹将军辛苦了!这几日便安心养伤,待伤好了再说。” 曹文诏针奈地点点头,看着洪承畴,神情略微尴尬,道:“总督大人,我还想请求你一事。” 洪承畴便看着他。 曹文诏表情讪讪的,道:“本将军手下的骑兵连日征战,在李都司手上又不慎折了一千多人。眼下本将军的骑兵营兵力不足两千……总督大人,还得请您帮忙补齐!” 洪承畴顿了顿。缓缓问道:“你想补充到多少兵?” 曹文诏想了想,道:“骑兵人少便显现不出奔袭的优势。我想至少要三千人!” 洪承畴脸色一变。沉吟了好了阵子,才缓缓点头道:“这个……本督再想想办法。” 嘱咐曹文诏好生养伤,洪承畴便出了营地,回到总督府里,不一会几个参谋便走进来汇报工作。 洪承畴想着给曹文诏补充兵力的事情,便说道:“曹总兵中了民军的埋伏,折损了不少人手。你们再贴告示出去,征招能骑善射之士,以充骑兵。” 其中一名参谋听了。苦笑着朝洪承畴说道:“总督大人,这会儿只怕在固原城周围是征不到骑兵了。半个月前,陕西巡抚衙门便要求各府县贴出募骑兵告示。听说已经征招了六七千人走了。总督,咱们再招兵,怕是效果不大。” 洪承畴大感惊讶:“许梁也招骑兵?他哪来的战马?” 这位参谋说得很苦涩,道:“总督大人,咱们从西安府的眼线报回来的消息,陕西巡抚许梁这半个月来只是带着一支五六千人的骑兵练习。而且看样子那些马匹都是军马。至于他哪里弄来的战马,总督大人兴许不知情。陕西课税司利用伍思德的商队,去往西边与吐鲁番交易了不少战马!” 洪承畴顿了顿,朝参谋说道:“先不管这些,把人招回来才是正事。” 参谋听了。便拱手应答。 一名参谋退下去,便又有一名参谋上前,说起固原城中粮草供给不足的事情。洪承畴总算体会到了前任杨鹤的难处。 固原城的各道城门口,菜市场进出口。都开始贴上了三边总督府号召的募兵告示。一名总督府的参谋搬张桌子坐在总督府附近的街道上,开始招兵事宜。 三边总督洪承畴看望曹文诏的伤势之后。踱到了招兵现场。 看得出来百姓们报名投军的热情不够高,洪承畴翻看着上面的招兵记录,见一个上午,才召开两个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才两个人报名?” 洪承畴压着怒气,质问总督府的参谋。 参谋听了,也很委屈,无奈地看着洪承畴,正要解释,恰好看见一人畏畏缩缩的上前准备报名。 “总督大人,您看看就知道了。” 那准备投军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小心地询问参谋,道:“这位大人,小的原本是猎人,参骑马,参射箭,我想投军。” 参谋听了,一张才脸容光焕发的样子,亲切地朝那中年男子招手道:“这位大兄弟,好男人儿就当投身军队,建功立业!来来,你要投军是吗?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中年男子迟疑了片刻,然后更加小心的问道:“那个……小的想请问一下,投军你们的骑兵当天,能够得到十斤大米,这是真的吗?” 参谋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中,尴尬地讪笑道:“大兄弟,只要投了军,立了军功,区区几斤米面算什么东西!到时候朝庭和皇上的封赏必定少不了你的!” 中年男子犹豫一阵,还是摇头,道:“不是,小的就想确认一下,如果我投军,那十斤大米就能立刻发给我吗?” 参谋皱眉了,“这个嘛……” 中年男子急了,问道:“怎么,没有十斤米送吗?” 参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大兄弟,咱们朝庭的军队都是按军功发赏银的……” 中年男子退后几步,问道:“那就是没有了?” 参谋讪笑道:“以后会有的……” 中年男子听了,退得更远了。 这时,路过的百姓朝那中年男子笑道:“喂,你想投军之后发十斤大米?那你投错地方了!陕西巡抚衙门的征兵才发米呢,固原城里的,啥都没有!” “啊?”中年男子惊叫一声,幽怨地看参谋一眼,转身撒腿就跑了。 参谋无奈地看着中年男子一溜烟似的远走,叹气道:“这是第三十六个了……” 洪承畴将全部过程看在眼里,想了一会。朝参谋说道:“赵参谋,既然陕西巡抚都开了价钱。那咱们也不能太寒酸。这样,陕西巡抚不是发十斤大米吗?三边总督府就发十五斤!本官就不相信。会招不到兵!” 参谋愣愣的看着洪承畴,长叹一声,摊手道:“总督大人,这种办法下官早就想过了!只是我问过总督府的内务总管,他说总督府里原本粮食就紧张,根本没有可能往外派米!” 洪承畴愣了愣,握紧了拳头,一声不吭地走了。 固原城里曹总兵的伤好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外面的民军已经合兵一处。接连攻克了好几座小县城。崇祯四年十月初,民军首领李都司汇合了上天龙的兵马,兵犯甘州。 甘州位于固原州西北,是固原城的西边门户,甘州若失,固原城将直接暴露在民军的目光之下。 形势危急,三边总督洪承畴向平凉游击罗汝才连下了三道出征命令,皆石沉大海,派人赶往平凉。却连罗汝才的面都没见着,据下面人回报,罗将军几天前便前往西安府述职去了。 而没有罗汝才的命令,平凉城里的四五万梁军。不肯发一兵一卒出城。 洪承畴没办法,这个时候向长安府去信已经来不及了。洪承畴的洪兵要守卫固原,那么解围甘州的重任便落到了曹文诏头上。 这个紧要关头。曹总兵就是拄着拐杖也得上了。曹总兵白天率两千骑兵赶往甘州,在甘州城外与民军主力相遇。当即开战。双方打到黑夜,曹总兵见部队损失惨重。而民军依旧势力庞大,便只得无奈地退兵回去。 曹文诏出城时带了两千三百骑,回城时只有一千七百骑!死了六百余骑,还丢了六七百匹战马! 曹文诏退进固原城,见到三边总督洪承畴,还未开口说话,便晕了过去。洪承畴急忙叫军中大夫查伤,却是旧伤口崩裂,曹文诏失血过多晕过去的。 军中大夫给曹文诏上好药,一再嘱咐曹文诏不能再剧烈运动了。一个时辰之后,曹文诏悠悠转醒,脸色苍白,一抬眼,见三边总督洪承畴还在屋里绕着茶几走圈圈,一边走一边念叨。 侍候的丫环见曹文诏醒了,忙叫住了洪承畴。 洪承畴忙走过来,看向曹文诏的眼神有些复杂! “总督大人,甘州是不是丢了?”曹文诏问道。 洪承畴沉默一会,缓缓点头,道:“丢了。” 曹文诏听了,挣扎着坐起来,随即牵伤口,一阵火烧火燎地疼。 “总督大人,待本将军去把甘州夺回来!” 洪承畴见曹文诏强撑着,走路都摇摇晃晃,便把他按回了床上,安慰道:“曹总兵勿需操心,固原城有本官坐镇着,民军打不过来!” 曹文诏听了,虎目流泪,哽咽道:“总督大人,这是什么世道!平凉城里就有五万梁军,罗汝才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洪承畴听了,面色阴沉。 远在长安城的许梁,正骑着大黑马,悠悠然地走着,身后跟着铁头和罗汝才,两人都骑兵马,落后许梁一个马头,不紧不慢地跟着。 “民军攻下甘州有多少天了?”许梁问道 “少爷,加上今天,应当是第五天了。”铁头说道。 许梁点点头,朝罗汝才说道:“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固原必竟是三边总督府所在地,这么轻易就被民军攻破了,影响可不太好。罗汝才,你下午启程回平凉,率梁军出城民军赶出平凉府。顺便也解了固原城的围。” 罗汝才道:“是,下官明白。” 待罗汝才领命离开之后,巡防司的铁头却一脸迷茫地看着许梁,说道:“少爷,我不明白!咱们这次完全可以借民军的手,把曹文诏和洪承畴都一快收拾了!您为何还要罗汝才率军去救他们?” 许梁幽幽一叹,看着铁头,认真的解释道:“阿铁,眼下咱们还得借助朝庭。然而你家少爷我在北京城里的那几个大臣眼里,形象不太好,所以我上的奏折一律石沉大海!局面如此紧张的情况下,洪承畴便是我和朝庭之前最好的缓冲带。这次主要是给曹文诏和洪承畴上一课,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西北最有实力的人!” “哦。少爷英明!”铁头只能干巴巴的称赞。 固原城外,与民军的战斗已经持续两天了。两天里,李都司和上天龙率着近六万民军对固原城发动了犹如潮水一般,一波紧接着一波的攻势。洪承畴已经把所有的洪兵和衙役,民壮都派上城楼守城去了,他自己也坐镇在城楼上。 陕西副总兵曹文诏艰难的骑在马上,听着五十步远的地方城门一次次被撞击得响起沉重的咚咚声。 曹文诏的身后,便是几百名骑兵,肃立在曹文诏身后,准备对付那些冲进城来的民军。 城楼上,几乎所有的守城军士经过两天两夜的激战,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趁着民军停止攻城的间隙,洪承畴亲自游走在城楼之上,一次次紧张的阻止那些想睡一觉的人。 有不少人实在是太虚弱了,期中有一位年轻的士兵,三边总督见他抱着长枪靠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洪承畴上前去试探,才发现那士兵已经死后多时了。 洪承畴巡视一圈,回到城楼上,眼见远处无数民军旗帜,人叫马嘶。进攻的鼓声响起,便见民军方阵中冲出来两支人马,一路径直往固原城东门冲来,另一路,居然拐道西边,准备从西边城门寻找突破口。 洪承畴手里拄着大朴刀,朝身边的官兵叫道:“将士们,敌人又开始进攻了,给我杀!” “杀!” “杀!” “杀!” 民军转眼间冲锋到了城门下,一边与城楼上的官兵对抗,一边试图撞开城门。 洪承畴叫过一名士兵,朝他大叫道:“快去通知曹总兵,要他带兵去西城门防守!” 洪承畴亲眼看见曹文诏得了自己的命令,已经率骑兵赶往西城门了,便稍稍放下心来!城楼上不断有官兵中箭坠落下去,与那些正在往上攀爬的民军首令坠落方式一样,然后外的民军似乎是铁了心要攻破固原城!根本就不顾及战死了多少民军,民军中军当中,依旧鼓声振振,丝毫没有要停止进攻的迹象。 “总督大人,固原城,要守不住了,属下掩护您快走吧!”一名洪兵将领奔到洪承畴面前,哭丧着脸说道。 洪承畴一把提起那将领的衣领口,恶狠狠的喝道:“守不住也要守!本官宁死不退!”(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七章 进长安的理由 洪兵将领无奈,嘶吼一声,提着刀冲到城墙边上,将一名从云梯上爬上来的民军士兵砍了下去。 洪承畴从身边亲兵手里接过一把朴刀,虎目扫视着城墙上的战况,见哪里紧急便冲过去救急。几名总督府的亲兵紧紧地跟着洪承畴,一方面杀敌,但更多的是保护洪承畴的安全。 城下民军的攻势越发猛烈,更多的云梯探上了城墙上。明军士兵探出头去用弓箭还击,射翻了几名民军之后,便被城楼下民军的一拨弓箭射死了十几个。 随即城下鼓声激昂,进攻的民军就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叫着顺着云梯往城楼上爬,明军用弓箭,用滚石压制民军的攻势,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民军爬上了城墙上,明军的压制力量更加削弱下去。城楼上开始陷入了短兵相接的战斗中,随着越来越多的民军冲上了城墙,明军开始节节败退。 洪承畴全身都已被汗水打湿,右手紧握的朴刀轻轻颤抖,他还要再冲出去,结果被身后的亲兵死死地抱住。 “大人,快撤吧!”亲兵哭着叫道。 “我不走!”洪承畴挣扎着叫道。 几名亲兵对视一眼,一人夺了洪承畴手上的兵器,另外两人将洪承畴架起来,半拖半拉地便急急地往城楼下跑。 “混蛋!快放开本督!”洪承畴怒目圆睁,大叫道。 “大人,得罪了!”亲兵叫着,根本不顾洪承畴的叫喊。架空了便急急地下楼。 几个人护着洪承畴下城楼下到一半,忽然听见城外暴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随即城楼上有明军惊喜地大叫道:“援兵到了!!” 几名亲兵一愣,洪承畴叫道:“放本官下来!” 洪承畴下地之后。回头看向城楼上,只见冲上城墙上来的民军一阵慌乱,而是明军士气高涨,在几名洪兵将领的带领下正向不断退缩的民军反扑! 洪承畴手脚并用地登上城楼,朝城下看去,便见城外一支突然杀出来的队伍突袭了民军的后翼,民军的后方,正一片混战的景象。这支突然杀到的队伍中间,一杆大旗上写了个大大的罗字。看装备,该是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带的人马。 洪兵中的一名将领跑到洪承畴身边,喜极而泣地叫道:“大人,咱们有救了!平凉的援兵到了!” 洪承畴大松了口气,再次提刀,对着已经被挤到城墙角落里的民军大喊道:“把这些叛军给扔下城去!” 明军将士哄然响应。跟在洪承畴身后朝城墙上的民军掩杀过去。 待将最后一名攻上城墙的民军推下城去,洪承畴放眼看去,只见城外的战斗已经进入到白热化的程度,梁军从民军的后方不断掩杀出来。民军抵挡一阵,终于开始不可避免地溃败,朝南边败走。 梁军大部分追着民军掩杀过去,一部分开始往固原城门方向走来。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骑马走到城门边上。抬头朝城楼上的洪承畴拱手喊道:“洪总督,末将奉陕西巡抚许大人之命特来救援!” 洪承畴听得心中一阵火大:我三边总督三次命令传令你罗汝才前来增援,都见不到罗汝才的人。现在却说是奉了陕西巡抚许梁的命令! 尽管心里火大,但到底是罗汝才挽救了固原城。洪承畴只得压着怒气,强笑道:“罗将军辛苦了!今日若非罗将军及时赶到。只怕固原城就被民军攻破了。本督必定为罗将军请功!” 罗汝才仰天哈哈一笑,道:“总督大人为罗某请功就大可不必了。罗某也只是奉巡陕大人之命行事而已。总督大人若想要表示感谢,就直接对巡抚大人说就好了。” 罗汝才说罢,朝城楼上拱拱手,道:“末将还要追击民军,打扫战场,就不便进城拜见了。总督大人,告辞!” “将军请便!”洪承畴道。 罗汝才留下一营人马清理战场,自己领着人马又顺着民军败逃的方向追杀下去。洪承畴神色复杂地在城楼上站了好一会,直到罗汝才的人马走得看不见了,才长叹一声,下了城楼。 不一会,曹文诏也带人赶了过来,曹文诏见到洪承畴,第一句话便是:“是罗汝才带兵解了固原之围?” 洪承畴点点头,沉声说道:“不错。罗汝才说是奉了陕西巡抚许梁的命令!” 曹文诏听了,便破口大骂道:“放屁!固原城被围不是一天两天了,罗汝才若想救援,半天便可率军赶到,何至于等到固原城将破之时才到来!依我看,这罗汝才就是存心看咱们与民军两败俱伤!” 洪承畴看着曹文诏,皱眉摆手说道:“曹将军,不管罗汝才的用意如何,此次固原之围的确是罗汝才带兵来解救的,你就少说两句吧!” 曹文诏听了,讶意地看着洪承畴,见洪承畴一脸的苦涩无奈,不禁气愤难当,狠狠的一拳打在街边的石墙上,震落了半墙的尘土。 战后清点伤亡情况,洪承畴的心又伤了不少。固原一战,驻守固原城的洪兵和城防兵力,或死或重伤的人数达到三千多人。洪承畴手下的洪兵兵力几乎减员一半以上。至于曹文诏的关宁铁骑,也死伤了四百多人。 总督府里,洪承畴正愁眉苦脸地与几位参谋商议如何妥善安置那几百重伤的官兵。便见陕西副总后曹文诏愤愤不平地走了进来。 洪承畴抬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曹文诏气愤难当地叫道:“太无耻了!真是太无耻了!” 洪承畴和几位参谋都诧意地看着曹文诏。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曹文诏走到洪承畴面前,一手狠狠的击打着桌子,骂道:“本将军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方才我带人出城去清理战场。你猜怎么着?城外民军的兵器,铠甲。战马,战车竟然全部都被罗汝才的梁军收走了!城外除了留下上万战死民军的尸首之外。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留下!” 洪承畴愣了愣,想了想,便苦笑道:“这倒符合许梁的一贯作风!” 曹文诏气得跳脚,大叫道:“总督大人!战死的民军有一大半都是咱们辛苦杀了的。罗汝才想抢战利品,本将军也不反对,但他怎么能够全部搜刮走?!” 几名参谋听了,也气愤不平,有参谋便鼓动道:“真是岂有此理!曹总兵,难道你没追上去要回来?” 曹文诏听了。脸色更加气愤,瞪着眼睛叫道:“本将军岂能凭白吃那么大的亏!我带人追上回平凉的罗汝才,向他要回属于我们的战利品,结果,结果你猜罗汝才怎么说?” 洪承畴也好奇了,问道:“罗汝才怎么说的?” “这个混蛋!”曹文诏叫道:“这个混蛋竟然说,他只要战利品,至于斩杀的民军军功,他一个都不要。全部给我们!好让我们去向朝庭请功!” “呃……” 洪承畴等人听了,都愣住了。 固原城之围算是暂时解了,而且在罗汝才的追击之下,甘州城也顺利光复。然而被击退的民军主力并没有走远。依旧在固原城以西的周边闹腾,总兵力仍有四万人之多。看上去民军首领李都司也学乖了,他带着民军只在固原城周围骚扰。既不靠近平凉府,也不靠近巩昌府。因为这两个地方都驻有陕西的重兵,平凉有罗汝才。巩昌有万文山,看上去都不好惹。而固原城周边嘛,虽然洪承畴挂着三边总督的头衔,但手下能动用的兵力却非常少,看上去比较好欺负。 被民军攻打的州县接连告急,请救援兵的公文一天三趟地往固原城总督府衙里送。 洪承畴忍了几天,终于没法再忍下去了!因为刚收复回来的固原城西边的门户,甘州城又被民军李都司攻陷了,甘州代理知县被杀,县衙被焚毁! 伤品稍稍好一些的陕西副总兵曹文诏气愤之下,再次带骑兵前往甘州解围,强攻了一整天,丢下四百具尸首,无功而返。 而近在咫尺的平凉城,像是毫不知情一样,毫无动静!洪承畴派人给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下达出兵的命令,送了三次,罗汝才回了一次,上面只有一句话:“未得巡抚大人指令,不敢擅自出兵!” 洪承畴阴沉着脸看过之后,交给曹文诏过目,曹文诏读完便砸到了地上,狠狠的跺上几脚! “许梁,又是这个许梁!!” 洪承畴万分无奈地叹息道:“曹将军,本官得亲自去趟长安城,在本官离开期间,固原城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曹文诏瞪大眼睛,大叫道:“什么?大人要屈尊前往长安城?这不行!不合礼数!” 洪承畴无奈地看着曹文诏,问道:“那曹将军有什么办法收回甘州?靠固原城里那三四千兵马吗?” 曹文诏语塞了。 洪承畴虽然心底十分不情愿,然而碰到这种情况,也不得不捏着鼻子亲自前往长安城了。不过他堂党三边总督,身份尊贵,若是就这么直接跑去见自己名义上的下属,陕西巡抚许梁,这事要是传出去,名声难听不说,还特别不好看。 不过,在动身之前,洪总督便为自己的长安之行找好了理由。 三边总督洪承畴的马车顺利地进了长安城,停到了秦王朱存枢的府门前。 拜会秦王,这便是三边总督洪承畴想好的理由!地方总督拜会封地藩王,谁也不敢说洪承畴的不是。 身边的亲兵上前拍开了秦王府的大门,从里面跑出来的门子见是三边总督洪承畴到了,倒也不敢怠慢,待听说洪总督是来拜会秦王爷的时候,门子便神情怪异,朝洪总督拱手道:“总督大人来得不巧,今日一早,秦王爷便离府前往陕西巡抚衙门了!大人若急着见秦王爷,应当去巡抚衙门。” 洪承畴心里一格噔,都说许梁从秦王朱存枢身上榨取了大量的钱财,秦王朱存枢该对许梁恨之入骨才对。怎么看这形势,秦王朱存枢一大早就去了巡抚衙门? 这剧情好像是秦王爷在特意地修被与许梁的关系哪! 洪承畴跺跺脚,暗道:不管了,既然秦王也恰好在巡抚衙门里,那正好借机去见见许梁。 陕西巡抚衙门周边明岗暗哨不断,戒备森严。 许梁听到禀报说三边总督洪承畴已经到了巡抚衙门之外,不由微微一笑,把秦王朱存枢留在客厅,自已去正门迎接洪总督。 正门里见着了洪总督,许梁笑吟吟地见礼之后,洪承畴老脸微红,尴尬地打量着四周,解释似的说道:“本督此次进长安,是有件事情要拜会秦王爷。呃,听说秦王爷正在巡抚衙门里?” 许梁点点头,朝洪承畴做了请的手势,道:“总督大人说得不错,方才本官正与秦王爷喝茶叙旧,相谈甚欢呢。” 洪承畴听了心里只是冷笑:秦王朱存枢都被你许梁陷害得差点倾家荡产,就这样,秦王爷还能坐下来与许梁相谈甚欢?!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巡抚衙门的会客厅里,秦王朱存枢对于三边总督洪承畴会亲自从固原城赶到长安来拜见自己,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着洪承畴,秦王朱存枢笑呵呵地说道:“总督大人有要事要本王出面解决,派人递个话便可以了嘛,实在没有必要样自跑一趟的。总督大人真是辛苦了!” 秦王坐正了身体,摆出地方藩王的威仪,期待的看着洪承畴。 洪承畴见状,心里一阵腻歪,暗道若非要借着拜会你的理由来见许梁,我还会跟你在这里闲扯? “呵呵,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洪承畴说道,“本督与秦王爷的事情待到了秦王府之后,本官再与秦王爷细谈。不过既然到了巡抚衙门,本督也正好要与陕西巡抚许梁探讨一些事情,还是先把和许巡抚有关的事情先说了吧。” “好好,洪总督公事重要。”秦王看上去倒特别温和,笑了笑,说道。 洪承畴的目光便落到了许梁身上,与许梁对视了一会,洪承畴说道:“国忠,如今西北各地民乱猖獗,本督和曹将军的人马都接连受挫!我想,该是请国忠你出手的时候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八章 都答应了 面对洪承畴期待的目光,许梁渐渐收敛了微微带笑的神情,脸色变得惆怅,忧虑,长长地叹息一声,许梁朝洪承畴说道:“总督大人,本官身为陕西巡抚,面对日益猖獗的西北民乱,我也是忧心如焚,整夜整夜的失眠哪,您看看,本官这几天积虑之下,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洪承畴眉头微微皱起,秦王朱存枢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许梁,上上下下仔细地看着,心中腹诽:许梁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哪里能看出一丁点忧虑成疾的样子? 洪承畴皱眉道:“国忠关心地方安危的心情,本督是十分清楚的,那个……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许梁听了,很受感动的样子,忙拱手道:“多谢总督大人关心,本官这身子骨,还撑得住。” 面对许梁和洪承畴两人如此堂而皇之的睁眼瞎话,秦王朱存枢看不下去了,赶紧低头捧杯子喝茶水。 眼见许梁还在乘兴发挥,长吁短叹,洪承畴终于也演不下去了,径直问道:“本督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兵平乱?” “呃……”许梁表情遗憾的咂咂嘴,摊开双手,表情很无辜地说道:“原本这些牢骚话本官是不想当着总督大人的面说出来的。不过既然总督大人问起,那本官就直说了。” 洪承畴盯着他,郑重说道:“有什么难处,国忠你尽管说!” 许梁沉声叫道:“本官无时无刻不想着率军出征平息民乱!只是,陕西的难处,总督大人和朝庭也得体谅!我许梁就任陕西巡抚已快一年了,一些重要官职的人选,朝庭却一直拖着不任命!” 许梁看着洪承畴,痛心疾首地叫道:“总督大人您想想,本官要是率军出征平乱,总该有个稳定的后方吧?武将方面本官不担心,但处理政务的文官就很缺少了。比方说陕西三司,布政使何准还只是代理。邓水清身兼按察使和都指挥使两职!汉中知府和巩昌知府也一直悬耐未决!还有本官的巡抚衙门,我想把南京光禄寺少卿王启年调过来任职,朝庭也一直不答应!” 许梁振振有词地叫着,洪承畴听着心里头敞亮得很:许梁这厮又在跟自己讲条件了! 许梁气愤的挥舞着双手。叫道:“这些文官任职没能确定下来也就算了!但我巡抚衙门制下的课税司提举和巡防司提督这两个官职朝庭总该给个说法承认了吧?也没有!” 许梁看着洪承畴,愤愤地叫道:“您看看,总督大人,本官身为陕西巡抚,上面这些小小的要求不知道向朝庭提了多少次。却一直没有回音!本官的巡抚衙门存在这么多不确定的因素,您叫我如何安心的率军出征平乱!” “所以说,”许梁最后长叹一声,总结道:“不是本官不想平息民乱,而是本官身边有这么多的事情羁绊着,实在不敢放手去做!本官的难处,还请总督大人多加体谅!” 许梁很委屈,很无奈,这种欠揍的表情让洪承畴心里一阵火大。洪总督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那个……国忠哪,”洪承畴缓缓地说道:“关于你说的这些事情,本督也曾向朝庭提了多次!” “那结果怎么样?”许梁明知道没有结果,仍旧故意问道。 洪承畴摇头道:“结果嘛,唉,如今朝庭上也有争议哪,一时半会怕是决定不下来的。” 许梁听了,便失望地摊手道:“那这样的话,陕西的民乱,本官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洪承畴一阵气馁。看样子许梁是铁了心了,朝庭不按他的要求分配那些官职,许梁是不会去理会陕西的民乱了。 只是甘州城落在民军手里,对洪承畴来说。却极为被动。洪承畴沉吟了半晌,看向许梁,放缓了语气说道:“国忠哪,你看这样如何?如今民军首领李都司来势汹汹,攻占了甘州城。其他地方的民军你可以暂不理会,这甘州城还是收归在朝庭手里才行哪。至于你提的那些官员的任职问题嘛。本督回去之后,便再想办法向朝庭上折子,争取早日给办妥了。” 许梁淡淡地看了洪承畴一眼,见洪承畴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想着自己以后要仰仗洪承畴的地方还很多,也不能一下子把洪承畴得罪狠了。想了想,许梁便点头道:“这样啊……我看那李都司也太不把我这个陕西巡抚放在眼里了,是得教训他一下!”说着,许梁朝洪承畴正色说道:“总督大人尽管放心,本官这就下令给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让他把甘州城给夺回来!” “好,好。”洪承畴稍稍松了口气,便目光紧盯着许梁。 许梁见状,微微摇头,便唤过来一名青衣卫,写了一份手令,让青衣卫飞马送给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 洪承畴见状,才转移了目光。 洪承畴来长安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便转头朝秦王朱存枢笑道:“秦王爷,让您久等了。” 秦王笑道:“总督大人客气了,不知总督大人特意来寻本王,有何事?” 洪承畴犹豫着,他原本找秦王便是个进长安城的理由,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但此时秦王饶有兴趣地问起,若洪承畴是简单的挑个事情寻问秦王爷,未免让许梁看出端倪,凭白暴露了洪承畴的心思。 于是洪承畴拱手轻笑道:“说来惭愧,本督找秦王爷,却是一件私事。还是到王爷府上再细说吧。” “哦。”秦王点点头,便起身朝许梁说道:“既然如此,许大人,本王改日再来,今天便告辞了。” 许梁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洪承畴,眼洪承畴紧跟着秦王站了起来,忽然出声说道:“总督大人,本官还有一事。” 洪承畴惊疑地看着许梁,问道:“许大人还有什么事情?” 许梁呵呵轻笑着,颇为难为情地说道:“是这么回事。前两天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给本官来信,说他率军解围固原的时候。收拢了一些战败民军留在现场的兵器铠甲。后来陕西副总兵曹文诏却追上来讨要,这件事情,本官有些想法,想与洪总督谈一谈。” 洪承畴心中一跳。曹文诏向罗汝才讨要固原一战的战利品的事情,洪承畴早就知道了,最后的结果是曹文诏在罗汝才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什么都没有讨要回来! 这件事情,曹文诏一直耿耿于怀。现在许梁却郑重其事的把这件事情提出来。他又想做什么? 洪承畴警惕的盯着许梁,讪讪地道:“这件事情,本督也听曹总兵说起过。据本督所知,最后的那些战利品都被罗将军拿走了。” 许梁抚掌应合道:“本官想说的正是这件事情!总督大人,本官认为,既然是我陕西兵帮着朝庭打仗,那我们打胜之后,不图别的,收取点战利品总不算过份吧?我知道皇上和朝庭对本官,对陕西有偏见。军功对于我们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没有军功,我们收点兵器铠甲总可以的吧?” “这个嘛,曹总兵打下的战利品,他的人想要收取的话,本督也不能说什么啊。”洪承畴暗道,剿灭那些民军喽喽,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大战功,陕西官兵不要,那是因为即便他们报到朝庭。也没有什么封赏。 许梁听了,登时不满意地看着洪承畴,责怪道:“总督大人说出这样的话,就太让人寒心了!我陕西官兵替朝庭清剿流贼。不要朝庭的粮,也不要朝庭的饷,更不想争取什么功劳封赏!辛苦一场战争打下来,死伤不知道多少兄弟!咱们不图别的,战胜之后,捡几件破刀破枪。几件铠甲战衣总不算过份吧?” “曹总兵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要去争去抢,本官个人觉得,曹总兵这人气量未免太小了!” 许梁最后如此说道。 洪承畴顿了顿,心里想着只要许梁能够率军平息陕西民乱,那些民军手里的东西,他们要去了就要去了吧。 于是,洪承畴点头说道:“既然国忠你们有这个要求,本督会对曹总兵说的。” 说罢,洪承畴便与秦王朱存枢离开了陕西巡抚衙门。 许梁是守信用的人,说替朝庭收复甘州便说到做到。洪承畴回到固原城的时候,甘州已经重新归入到了朝庭的怀抱。 许梁暂时做到了,洪承畴却又犹豫了。他很清楚许梁出兵的条件,但这些事情,洪承畴内心里又十分不愿意让许梁称心如意。眼见甘州城收复了,洪承畴并没有针对许梁条件向朝庭递奏折。 许梁在长安城等了十多天,朝庭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许梁便知道洪承畴又当了缩头乌龟! “看来教训还是不够深刻啊。”许梁轻叹着。 巡防司提督铁头原本就负责青衣卫的事情,对于固原总督府和京师的动静,他比许梁都要清楚。对于洪承畴的犹豫,铁头愤愤不平的叫道:“洪总督真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甘州城收复了,他便不再想着大人您的事情了。” 许梁冷笑着道:“等着吧,陕西十多万民军,总有洪总督再次求我的时候!” 固原总督府里,洪承畴已经萌生了再次进长安城的念头。 虽然甘州城已经收回来了,但李都司的主力却仍然游走在固原城周边,趁机攻占个把县城,抢走一些粮食钱财。其他的几路民军,像高迎祥,李婷,上天龙这样的人,也在巩昌,汉中,庆阳等地遥相呼应,声势依然很大。 洪承畴把曹总兵找来,商量替许梁上书朝庭的事情,然而曹文诏听说了许梁出兵的条件,不禁气得破口大骂许梁无耻! “大人!这些条件绝对不能答应!”曹文诏气愤地说道:“朝庭为什么对许梁的提议视而不见,对陕西官兵断粮断饷?为的不就是怕许梁势力坐大,对他多加限制吗?倘若按许梁的意思,把陕西重要职务都安上许梁的亲信,那整个陕西,就真的成了许梁的后花园了。” 洪承畴皱眉长叹道:“曹总兵,你说的这些,本督都能理解!然而西北民乱猖獗,若再不加以制止,本督担心整个陕西都要乱无章法了!” 曹文诏呼着粗重的气息,叫道:“反正,我不赞同为许梁的事情上奏的!” 洪承畴无奈地看着曹文诏,问道:“那你说外面各处的民军怎么办?” 曹文诏愤然扯下肩膀上的绷带,朝洪承畴叫道:“总督大人,我的伤已经好了!我这就带兵去把李都司给砍了!” 曹文诏说做就做。朝洪承畴拱拱手,便踏着重重的脚步声出去点兵去了。 洪承畴怅然长叹,曹总兵是崇祯皇帝特意调来帮助洪承畴的人,对于曹文诏的意见,洪承畴得慎重考虑。 曹文诏从骑兵军营里点齐了所有骑兵,约摸一千三百余人,便朝着李都司的驻地杀过去,以期一举斩除李都司。 李都司现在的驻地,便在甘州城外的山上。 曹文诏率一千余骑,以席卷天下的态势绕过甘州城,径直到了李都司人马的山脚下,然后杀声乍起,四面八方埋伏的民军朝曹文诏的人马碾压过去。 曹文诏中了民军埋伏的消息传到固原总督府,洪承畴惊得几乎就要跳起来,问清了方位,慌忙派洪兵去救援。 三千洪兵刚过甘州,便被一支一万五千人的民军队伍拦往了。民军摆开阵式,挡住了三千洪兵的去路。 洪兵冲锋了两次,见伤亡太大,洪兵将领只有无奈地返回固原城。 连洪兵都被杀退回来了,洪承畴终于再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几位总督府参谋的注视下,洪承畴在屋里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狠下决心,招手唤过一名总督府参谋,沉声吩咐道:“快去平凉见游击将军罗汝才,要他出兵救人!” 参谋迟疑着,无奈地说道:“大人,罗汝才是个浑人,下官就这么去,他多半不会理会的。” 洪承畴盯着参谋,说道:“你见着罗汝才,只要跟他说:许梁的条件,本督都答应了!他必定会出兵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九章 哭够了没有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陕西副总兵曹文诏被民军首领李都司率三万民军围困在山上已经五天了。以往都是曹文诏带辽东铁骑冲击民军阵营,如今换了曹文诏突破民军防线。 曹文诏带兵冲了几次,都由于山下民军的重重包围,加上各个下山路口设置的路障,严重阻碍了骑兵的冲锋,曹文诏数次失败之后,只得扼守山上待援。 身边的士兵不足三百余人,山上干旱,曹文诏断粮断水,只得杀马,吃马肉喝马血死撑。 喉咙里如同一把火在烧,曹文诏见手下将士嘴唇都已干裂,严重脱水,朝庭的援兵却久久不见踪影,士气十分低落。 副将用钢盔装了一点点马血过来,递给曹文诏,道“将军,喝一点吧,这是从刚杀的战马上取出来的,还是热的,一会凉了凝固了就不好了。” 曹文诏接过之后,看着钢盔底部一摊黯红的粘稠的液体,强忍着那股血腥味,探到嘴边,皱眉喝了个一滴不剩。然后还给副将,问道:“咱们还有多少战马?” 副将难过地道:“我刚才数过了,还有五百多匹。将军,固原的援兵迟迟不来,咱们在这山上死守也不是办法!” 曹文诏想了想,舔着干裂的嘴唇,道:“吩咐下去,今晚再杀十几匹马,大家伙饱餐一顿,凌晨随本将军突围!” 副将听了,脸上就更加难过,“这些可都是咱们从辽东带过来的好马……” 曹文诏神色灰败,无奈地拍着副将的肩,权当安慰着。 当夜。山上再杀了十七匹战马,山上三百余人就着篝火烤了吃了,然后等到凌晨,曹文诏便领着所有人悄悄地下山。 凌晨正是民军防御最松懈的时候。曹文诏等人直到靠近了民军的营帐,才被巡逻的民军发现。 曹文诏也不废话,一声大喝,率领手下三百余人便冲进了民军的防御圈。在民军尚未发应过来之前,曹文诏便接连冲破两个营地。 前方是第三营。曹文诏知道李都司在山下布置了三座营寨,只要突破这最后一道营寨,曹文诏便算突围成功。 然后前两营的动静和拖延时间,终于让第三营有了准备,当曹文诏纵马冲到第三营前之时,迎接他们的是列阵的民军,无数火把将夜空照亮,无数长枪泛着寒光,正对着冲过来的曹文诏等人。 成败在此一举!曹文诏也顾不得其他的了,暴喝一声。迎着密密麻麻的长枪阵便冲了过去,他的身后,尚余的百余骑都用视死如归的心情,紧跟着曹文诏往前冲。 砰!百余骑和列阵的民军狠狠的撞击在一起,人仰马嘶,无数长枪阵被冲散,也有数十骑被长枪阵挑落下马。 曹文诏的副将替曹文诏格挡开一支长枪,怒目圆睁,大吼道:“将军快走!保护将军!!” 曹文诏手中长枪狂舞,将递到跟前的兵器一一击落。冲出一段距离之后,再回头时,只见那副将已经被民军缠住,而身后紧跟着自己的人只有四骑。 突然。一阵嗡嗡的声响,随即从民军阵中拋射出一阵箭雨,罩向曹文诏。 身后的四名骑士见状,大叫一声:“将军快走!”便急急拨转马头,后中兵器飞舞,尽可能以血肉之躯抵挡射落的箭矢。给曹文诏争取突围的时间! 身后骑兵的闷哼,惨叫声迅速远离,曹文诏终于一骑冲破了民军第三营,冲进夜色里。随即民军中一声怒骂,追出来两百余名骑兵! 黑夜里漫长的追逐!待到天亮时分,曹文诏已冲出去上百余里地,身后的追兵已不足百骑。 眼见双方的距离逐渐拉近,曹文诏心急如焚。原本曹文诏的座骑是从辽东带过来的良马,脚力比一般的战马要高上一筹,然而由于被困在山上五六天,山上没水,人都靠杀马喝马血活着,马也渴得利害。干渴之下,曹文诏的坐骑脚力十成发挥不到六成! 再有二十里便是甘州城了! 然而曹文诏身后的追兵已将距离拉近了不足百步。曹文诏回头看去,见当头之人却正是自己千方百计要剿杀的民军首领李都司! 曹文诏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心中杀个回马枪的念头十分强烈,若非看着李都司身边还有数十骑紧紧的跟着,曹文诏真要回头找李都司单挑了! “驾!!!”曹文诏不甘心地盯着前方,想着前方二十里便是甘州城,这个时间若能够凑巧碰见出城巡逻的朝庭军队,那自己便算捡回一条命了!就不得还能杀回去,顺便把李都司给干掉! 跨下战马的喘气声如同破风箱一般让人担心随时会倒地不起。身后的马蹄声已经十分接近了。 追逐双方距离进一步缩短到了五十步。 然后是三十步! 追击的民军骑兵开始朝曹文诏射箭!李都司已经畅快地大笑着:“曹文诏,今天你死定了!放弃吧,你逃不掉的!” 曹文诏伏地马背上,小心地注意着时不时射向自己的箭矢,大声回应道:“李都司,有能耐你追上本将军再说大话不迟!” 后面李都司气得咬牙,大呼小叫地道:“放箭!快放箭射死他!!” 咻咻咻!追击的民军得令,又是一轮箭射了出来! 曹文诏伏在马背上,顺利地躲过了所有的箭矢,心中正高兴,忽听得跨下坐骑一声悲鸣,脚步一阵踉跄!曹文诏环顾四周,只见马屁股和马肚子上各中了一箭,箭矢插入马腹中,随着战马的奔跑而摇晃! 完了!曹文诏心中悲叹道,握紧了手中长枪,感觉战马晃动得更加利害,终于身形一晃,战马前腿跌倒,曹文诏整个人便前倾着飞跃出去。落到地上退了六七步远,站住了脚,抬枪迎着李都司等人。 “哈哈哈……呃……”李都司见状,原本该是得意的大笑不止的。忽然噎住了,瞪大眼睛看向曹文诏的后方。 追击的骑兵也紧跟着喝停战马,迟疑着看向曹文诏后方。 沉重的步兵行进的脚步声踏落在地面上!曹文诏回头看去,只见身后无数的梁军士兵迈着整齐的方阵朝前方开进,梁军前方是数十骑士兵拥着一员梁军将领。正是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 李都司迟疑着停下来,罗汝才也挥手停了下来!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了位于两方中间的曹文诏身上。 李都司距离曹文诏不足二十步,而罗汝才离曹文诏却尚在五十步开外! 李都司也是狠厉之人,当即朝中间的曹文诏一指,喝道:“杀了他!”身后数十骑呼应一声,便纵马朝曹文诏踏来! “鼠辈尔敢!”罗汝才也暴喝一声,迎着民军骑兵便冲了过来,他身边的数十骑也紧跟着冲过来。 曹文诏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罗汝才和李都司都争相哄抢的抢手货!他愣了愣神,看了眼李都司的骑兵。转身撤腿就朝罗汝才的方向跑! 拼了老命的跑! 二十步的距离转眼即到,追在最前面的民军骑兵大笑一声,提枪对着正以没命奔跑中的曹文诏后背便狠狠的一刺! 长枪刚刺出,咻的一声厉啸,一支箭矢便准确地射在了那骑兵胸前!骑兵闷哼一声,不甘心地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罗汝才收起弓箭,提枪往前一指,大喝道:“杀!!” 罗汝才身边的数十骑齐声喊杀,在更远的方向,无数梁军步兵齐声大喊。开始往前冲锋! 李都司怨毒而又遗憾地看了曹文诏一眼,拨转马头,不甘地大叫一声,拋下冲上前的数十骑。一个人跑了。 曹文诏一直在往后跑,没命的跑。罗汝才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梁军数十骑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无数梁军士兵士气高昂地从他身边奔跑而过…… 曹文诏从梁军的最前方,穿过了整个梁军,跑到了梁军的最后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如同要炸开来一样。终于他的眼前再也看不见一个梁军士兵,曹文诏双腿一软,跌倒在地,跪到了黄土黄砂里,终于不能再跑了! 吹着夹带着大量尘土的凉风,听着铺天盖地的喊杀声,曹文诏咣当一声丢掉了手中长枪,双手插入泥土中,开始放声大哭! 他的委屈,愤怒,伤心,绝望等等所有的情绪似乎都融化在哭声里,眼泪里,伏到在地上,抱头痛哭,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 良久之后,一个声音响起:“你哭够了没有?” 曹文诏浑身一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拣起地上的长枪,转身看向问话的罗汝才,卷起衣袖擦了把脸,然后看着罗汝才。 罗汝才眼里的不屑之意毫不掩饰,就这么坦白地表现在脸上,他嗤笑一声:“如果你没哭够,那就继续趴着再哭一会!天色尚早,我不着急。” 曹文诏眼里闪现愠怒之色,瞪着罗汝才道:“罗将军有话就请直说!” 罗汝才再次嗤笑,“看看,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曹文诏抿了抿嘴,瞪着罗汝才不回答。 实际上,罗汝才也压根就没想要曹文诏回答,他淡淡地说道:“哭好了的话,就请上路吧,陕西巡抚许大人要见你。” 曹文诏脸色一变,摇头道:“不去。本将军要赶回固原向三边总督大人复命!” 罗汝才气极而笑,指着曹文诏道:“曹文诏,我想你还没有看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你现在是在我罗汝才手里!去不去还轮不到你自己决定!”说罢,罗汝才一挥手,便见四名梁军士兵上前,要绑了曹文诏。 曹文诏将手中长枪横起,轻哼一声。 罗汝才便看着他,冷冷地道:“姓曹的,此去长安城可上几百里路程,你最好乖乖的配合上路,否则的话,哼哼,我罗汝才可不会管你是什么陕西副总兵,在我眼里,你屁都不是!”罗汝才点着曹文诏,冷笑道:“真心的奉劝你一句,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长安城里巡抚衙门内,许梁看见一身是伤,惨遭虐待的陕西副总兵曹文诏,皱了皱眉头,摆手道:“带他下去,洗干净了再来见我。” 于是,饿了十多天的陕西副总兵曹文诏终于在巡抚衙门里洗上了热水澡,还有站环帮忙搓背,从背上搓下来半斤泥!然后终于吃上了热饭菜,喝上了热茶水。 吃饱喝足,换上干净衣服的曹文诏再次被带到许梁跟前,许梁示意曹文诏随意就坐。 曹文诏倒也不客气,径自坐了。 许梁呵呵讪笑道:“曹将军,你来长安路上的遭遇,本官已经听说了。平凉游击罗汝才这人做得也太过份了,回头我一定好好批评他!” 曹文诏轻哼一声,依旧盯着许梁,也不答话。平凉游击如此公然殴打一省副总兵,如此大不敬之罪,在许梁嘴里,惩罚就一句轻飘飘的:说说他?! 曹文诏觉得自己对许梁的感觉又厌恶了几分!如此善恶不分,一味偏坦手下人,手握兵极,居心叵测,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陕西的巡抚?! 许梁感受了曹文诏眼神里的不友好,尴尬地笑笑,关切地问道:“我听说曹将军在被梁军救下来之前,被困在山上五六天,没饭吃没水喝?方才我让厨房准备的酒菜可还合曹将军的味口?” 曹文诏冷冷地看着许梁,冷笑道:“巡抚大人把本将军抓到这里来,有什么话直说吧?你我不熟,也没交情可言,还是直说的好!” 许梁语气一窒,轻叹一声,道:“既然曹将军执意如此,那本官也有直说了。拋开曹将军对本官的误会不谈……” 曹文诏抬眼瞪着许梁,打断道:“巡抚大人,本将军对你没有误会!” 许梁解释道:“我想说的是关于你与前内阁大臣曹于汴的关系……” 曹文诏再次打断许梁道:“巡抚大人,曹阁老的死,朝庭自有公论,本将军不想多说。” “……好。”许梁不由得喝了口茶水,看着曹文诏的目光有些恼怒,沉吟了一会,许梁说道:“直说了吧,本官找你过来,是觉得曹将军如此良将,挥下仅仅有两三千骑兵,这实在太埋没人才了!本官手下有一支骑兵,缺个统领,不知道曹将军有没有兴趣?”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章 洪总督的奏折 曹文诏听了,先是惊讶,然后是冷笑,盯着许梁,曹文诏嗤之以鼻:“巡抚大人这是想收买我吗?像贺虎臣,贺人龙这两个没骨气的败类一样,眼里只有你许梁,而没有皇上和朝庭?那真抱歉,我曹文诏做不到这么下贱!” 许梁皱起了眉头,看着曹文诏,右手指轻轻的无节奏的敲击着茶几面,语气转冷:“本官完全是看曹将军一身武艺,才干突出,不忍心曹将军一身才干就此埋没,才提出如此善意的邀请。曹将军不妨再考虑考虑。” “不必考虑了!”曹文诏坚决地喝道:“曹某受朝庭栽培,岂能做出如此背叛朝庭之事!巡抚大人的好意,恕曹某只能辜负了。” “曹将军如此坚决?” 曹文诏冷哼一声,颇为不屑地转过头去。 许梁想了想,又再次劝说道:“据本官得到的消息,曹将军从辽东带过来的三千铁骑到如今已经死光了。曹将军即便再次安然返回固原城,也是如兵可用的局面!本官新组建的梁军骑兵建制有五千骑之多,都是上乘的战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唯一所缺的,便是领兵将领一员!曹将军何不委身在此,统领五千骑兵,带领他们再次征战沙场?” 曹文诏腾地站了起来,朝许梁冷冷地说道:“巡抚大人不必再说了。曹某心意已决。倘若巡抚大人没有旁的事情,曹某这便告辞了!” “曹将军何必着急走呢?”许梁见曹文诏如此不上路,不禁心中也生气,语气转冷,说道:“本官听说罗汝才率军解救曹将军的时候,曹将军曾跪地痛哭,神情悲切,加上这几天没吃没喝,身体肯定受损,将军还是在本官这里休养几日。待身体康复之后,再回固原吧。” 曹文诏顿时红了眼眶,怒瞪着许梁,沉声叫道:“许梁。你还有脸提这些!想我手下一千多骑兵将士,为何被打得一个都不剩?这一切都得拜你许梁所赐!” “这怎么能怪到本官头上呢?”许梁颇为诧意。 “哼!”曹文诏愤愤不平地喝道:“西北民乱,看着声势浩大,其实真正能够与朝庭对抗的兵力,十之一二!而陕西官兵足有十万之众。若非你这个陕西巡抚一味避战,本将军与三边总督洪大人何至于如此拼命!可怜本将军挥下三千铁骑,自来到西北之日起,就东奔西讨,未曾一日歇息过!战争减员,加上补给不足,我的兵才会越打越少!” 曹文诏怒视着许梁,悲愤地喝道:“西北如今的局面,都是你许梁一手造成!我挥下三千辽东铁骑的消亡,也与你许梁脱不了干系!当日我曹某战场大哭。乃是为死去的骑兵将士们哭!他们本不该死的,结果却死了!” “曹某恨不能替他们向你许梁讨个公道!如今你却还假惺惺地劝我归附于你?真是痴人说梦!” 听了曹文诏的话,许梁沉默了。良久,许梁长长一叹,“本官真没想到,曹将军对本官误会如此之深!也罢,曹将军心意如此坚决,本官也不好强求。来人哪,送曹将军下去歇息。” 听得许梁的吩咐,四名侍卫走进来。朝曹文诏招手示意道:“曹将军,请吧。” 曹文诏冷冷地看着许梁,不屑地道:“巡抚大人有能耐便一切杀了我!软禁算什么本事!” 许梁脸色阴沉下去,侍卫推了曹文诏一把。叫道:“快走!” 曹文诏被带出去了,巡防司提督铁头走了进来,见许梁脸色难看,便气愤地道:“大人,这曹文诏如此不识抬举,大人又何必如此中意此人!不就一名骑兵将领嘛。想我数万梁军,难道还找不出一个会带兵的人出来?” 许梁斜视了铁头一眼,遗憾地轻叹一声,道:“阿铁你不懂千军易求,一将难得的道理!锦衣卫和青衣卫对曹文诏此人的调查资料,我都仔细看过了。锦衣卫千户段志刚从辽东锦衣卫手里转过来的资料,我在上面看到过一些话。” “什么话?” 许梁想到那些话,不由悚然动容:“曹文诏此人,内阁大臣,武英殿大学士,领蓟辽总督事务的孙承宗曾评价过此人:世间良将,不世出的奇才!” 许梁看着铁头惊讶的表情,幽幽一叹,道:“孙阁老那是什么眼光,能够得到孙阁老如此高的评价,足见曹文诏此人有过人的本领!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未免太过遗憾了!” 铁头也束手无策了,“那,那要不要我找人再去劝劝他?” “你?”许梁失笑了,摇头苦笑道:“本官堂堂陕西巡抚亲自出面,都不能劝得曹文诏归附,你们就更不可能了!曹文诏有本事,也有脾气,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许梁说着,然后嘱咐铁头道:“对了,曹文诏暂时软禁在巡抚衙门里面,只要他不走出巡抚衙门,他想做什么,你们不得干预!” “是。”铁头应道。 许梁又道:“顺便给固原的三边总督府带个消息,就说曹总兵身受重伤,需要在巡抚衙门悉心调养,至于能不能痊愈,什么时候能够痊愈,这就得看朝庭的态度了。” 三边总督洪承畴得知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率军出击的消息已经过去十多天了。然而民军李都司都已经被迫远离了固原范围,而陕西副总兵曹文诏却杳无音信。 洪总督也曾去信询问过罗汝才,却没有得到回应。直到从陕西巡抚衙门送来的一封信。 洪承畴看完信件之后,脸色便阴沉下来。 曹文诏在巡抚衙门养伤,能不能痊愈,什么时候能够痊愈,还得得看朝庭的态度!对于许梁在信里隐含的意思,洪总督看得明白。许梁是在告诉洪承畴,曹文诏在他手里,放不放人就得看洪总督答应许梁的事情办得怎么样!办好了,曹文诏还是陕西副总兵。办不好,曹文诏没准就是个死人。 洪承畴手下可用的将领,实在太少。曹文诏算是非常得力的良将,他的安危,洪总督不能不放在心上。 洪总督把总督府里几个参谋都叫进了屋里,一堆人商讨了一天一夜。天亮之后,终于从三边总督府里发出一封八百里加急奏折。 几天后,奏折递到了通政司,再迅速转到了内阁。内阁首辅周延儒查阅之后,感到兹事体大。急忙把温体仁和徐光启两名阁老叫上,三个老头急急忙忙地进宫面圣。 内阁大臣齐聚养心殿,把正在处理公务的崇祯皇帝也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的事情,崇祯皇帝惊疑地看着三位阁老,问道:“三位阁老,又,又出了什么大事?” 崇祯皇帝不问出了什么事情,而是问出了什么大事!可见对于崇祯皇帝来说,朝庭每天都在出事情。而能够同时惊动三位内阁大臣的事情,必定是极大的事情! 首辅周延儒双手奉上三边总督洪承畴的奏折,交给侍候的司礼秉笔王承恩,待王公公将奏折送到崇祯皇帝手里,周延儒等三人才躬身禀报道:“皇上,三边总督洪承畴急报,西北民军死灰复燃,声势浩大,数度兵围固原城!洪总督和曹总兵数次出兵征剿,收效甚微……半个月前。陕西副总兵曹文诏率一千余骑讨伐民军首领李都司,结果身陷重围,全军覆没,曹总兵只身冲出重围。却也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周首辅说着,不禁老泪纵横,俯首泣声道:“皇上哪,西北乱局,一发不可收拾。三边总督洪承畴无兵可派,无将可用,洪总督上折请罪,请皇上另择贤能,平息西北乱局!皇上,西北危矣!” 温体仁和徐光启见状,也急忙跟着跪下,俯首磕头。 崇祯皇帝边听边看奏折,啪的一声将奏折拍到桌上,右手因为用力过度,手背上青筋突起,崇祯皇帝手脚冰凉,颓然瘫坐到龙椅上,看着养心殿中间并排跪着的三位内阁大臣,不禁也红了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司礼秉笔王承恩见状,上前轻轻的拍着崇祯的后背,轻声道:“皇上,保重龙体。” 崇祯皇帝深深地吸了好几口大气,朝三位阁老摆手道:“三位爱卿,快起来说话。” “谢皇上……” 周延儒等三人各自站起,看着崇祯皇帝,低下了头。 “洪总督无兵无将,对西北局面束手无策。”崇祯皇帝长叹一声,说道:“依诸位爱卿之见,朝庭哪里可以调拨兵将过去?” 周延儒,温体仁,徐光启各自看盾,然后同时低头,不回话。 “说话呀!”崇祯皇帝无奈地叫道。 周延儒无奈地往前一步,朝崇祯皇帝拱手道:“皇上,朝庭重兵都分布在九边和辽东,而九边和辽东局势紧张,不宜调兵。唯一能动用的兵力,唯有京营……” “京营身负拱卫京师重任,岂能轻易调用!”崇祯皇帝断然否决道。 “那么,原通州总兵戴风眼下正驻防遵化,”周延儒想了想,又拱手说道:“戴总兵挥下有五万精兵,倒是目前唯一可以动用的兵力。” 周延儒说完,温体仁和徐光启都用诧意地眼光看着周延儒,他们都觉得,周首辅这纯粹是在找骂。通州总兵戴风本人是许梁的老岳丈,他手下的兵将都出自梁军。内阁和兵部在许梁离开京师之后,也想尽了办法往通州兵里面掺砂子,但是派过去的将领都在短短的几天之内便神秘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后来,兵部想再派武将去戴总兵手下任职,那些被选中的武将宁愿闲赋在家,也死活不去。事情闹到后来,朝庭也就不了了之,以至于到现在,戴风手下的五万精兵,依旧牢牢的掌握在总兵戴风和参将司马求道手中。而戴风和司马求道又是许梁的人,说白了,这支军队就是许梁的私军。 果然,崇祯皇帝没好气地瞪着周延儒,骂道:“周爱卿昨夜没睡好吗?这么糟糕的主意也能提?” 周延儒仿佛丝毫没有被骂的觉悟,闻言也不狡辩,拱拱手,退了回去。 崇祯皇帝无奈地看着周延儒,再看看温体仁和徐光启,问道:“温爱卿和徐爱卿有何良策?” 温体仁对于许梁没有一丝的好感,关于许梁的任何事情,温体仁除了落井下石之外,绝不会提一丁点有利的建议。听得崇祯皇帝的问话,温体仁垂下眼皮子,决心做下聋子,瞎子。 徐光启是非常清楚西北的局面的,他抬眼看了看周延儒和温体仁见这两人都准备做缩头乌龟,心里暗骂一声,硬着头皮拱手道:“启禀皇上,老臣以为,无论是调京营或是通州兵都不合适,西北的乱局,只能从西北内部解决。三边总督洪承畴手下无兵无将可用,但据老臣所知,陕西巡抚许梁手下,是有数万兵马的,倘若洪总督和许巡抚能够通力合作的话,西北危局便不足为虑。至于如何能够让陕西巡抚许梁真心配合洪总督,洪承畴奏折里都说得很清楚了。” 徐光启说完,养心殿内便开始寂静下来,殿内的诸人都秉着呼吸小心地等待着崇祯皇帝的反应。 崇祯皇帝面色复杂,愤怒,不甘,无奈等等情绪在脸上上演。 良久,崇祯皇帝长叹道:“诸位爱卿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温体仁瞧着这形势发展下去,皇帝多半要答应洪承畴的请求,按许梁的意思给陕西安排官员了,这样一来的话,无疑会让许梁更加嚣张,更加难以对付。 这种时候,作为一名合格的政客,温体仁上前建言了,他拱拱手说道:“皇上,若说办法,老臣倒突然想到了一个。” “温爱卿快说。”崇祯皇帝大喜过望,朝温体仁热情地说道。 “皇上,既然京营和通州的官兵都不能调用,老臣以为,还是有一个地方的兵可以调用的。”温体仁徐徐说道。 唰,养心殿内诸人都紧盯着温体仁,崇祯皇帝眼里饱含期待,徐不启听了,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任感觉,徐阁老认为,温体仁没安什么好心。 “皇上,您难道忘了,咱们大明朝的兵力,除了九边,辽东和京师之外,还有一个地方布有十万重兵!”温体仁自信满满地微微一笑,然后轻吐口气:“朝庭可以从南京调兵!”(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一章 唯一的法子 大明朝有南北两京,与北京城一样,南京也有六部,有驻守军队,而且还不少,常备军队在十万人以上。南京兵部的主要职责:是镇守南京,防备倭患,两广,两江等地,职责中并不包括西北。 温体仁提出调南京的守备军进陕西平乱,崇祯皇帝尚在沉吟,周延儒和徐光启便觉得不妥。周延儒拱手道:“皇上,老臣以为南京有镇守南方之重任,等闲不得调动。” 徐光启附合道:“皇上,老臣附议周首辅所言。” 温体仁见状,呵呵轻笑道:“周阁老,徐阁老,我也只是建议罢了,能否调动南京的守备军,还得听皇上的意思。”顿了顿,温体仁又解释似的说道:“不过,我记得这几年南方一向太平,没有什么战事,南京城里的守备军平日里也仅仅是镇慑地方匪患而已,若是短暂调离,应当没有什么大碍的吧?” 周延儒和徐光启听了,都皱起了眉头,温体仁这些话的意思,虽然是在向皇帝解释南京守备军的状况,却无疑地诱导崇祯皇帝做出调兵的决定。 崇祯皇帝颇为意动,不过他登基之后一直关注着北边的国事,对南方注意力便少了点。想了想,崇祯挥手道:“从南京调兵,兹事体大,容朕再考虑考虑。” 三位内阁大臣见状,便齐齐拱手告退。 崇祯皇帝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在养心殿内踱起了步子。走了两圈,崇祯还是举棋不定,便问一旁的司礼监秉笔王承恩。 “承恩,你说朕要是调南京的守备军去西北,行不行得通?” 王承恩听了,倒也不忙着回答,仰头细想了一阵,才缓缓说道:“陛下,老奴不懂国事。对南京更不熟悉。陛下问老奴的意见,老奴哪里回答得上来。” 崇祯皇帝失笑道:“是朕糊涂了,你一直跟随着朕,连南京都没有去过。如何了解南京的情况。” 王承恩轻笑道:“陛下,老奴虽然不懂,但老奴却在想,有一个人一定十分了解南京的情况,皇上不妨问问他的意见。” “哦。是谁?”崇祯皇帝听了,很感兴趣地问道。 王承恩道:“魏国公一脉世代镇守南京,当代魏国公徐弘基也是老成持重之人,对朝庭忠心耿耿,皇上若拿不定主意,何不去旨问问魏国公的意思?” 王承恩的话顿时就点亮了崇祯皇帝的思路,高兴地抚掌笑道:“不错,朕怎么把这位给忘了。” 崇祯皇帝便给南京的魏国公写了一道密信,晚上与周皇后一道用膳之时,由于牵挂着魏国公的回信。便有些失神,周皇后关心崇祯皇帝的胃口,便随口问了几句,崇祯皇帝便顺嘴说了出来。 次日,周皇后邀懿安皇后张嫣一同游御花园,在间歇息时,周皇后想着张嫣是前朝皇后,多少对朝中的国公大臣们比较熟悉,便随意问道:“对了,皇嫂。你对当朝国公这些人熟悉吗?” 张嫣正坐在凉亭里,轻轻扇风,闻言愣了愣,笑道:“妹妹这话问得。咱们大明朝的国公爷多了,你想问哪一位?” “比方说,魏国公?” 张嫣听了,沉思一会,缓缓说道:“魏国公一脉是中山王徐达之后,洪武三年受封。至今已传到第十代了,当代魏国公徐弘基为人老成持重,深得万历爷和先帝的信任,魏国公一脉世代替朝庭镇守南京,倒也忠心耿耿。呃,怎么,妹妹忽然问起这些做什么?莫不是魏国公做了什么让皇上不高兴的事情?” 周皇后听得缓缓点头,见张嫣紧盯着自己,很紧张的样子,轻笑道:“皇嫂多想了。是陛下想征调南京守备军入西北平乱,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想听听魏国公的意见。” “哦,原来这样。”张嫣喃喃说道。 周皇后轻笑道:“姐姐,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你我听听就罢了,可不能传到外面去。” 张嫣道:“妹妹尽管放心好了。” 张嫣说完,神情便渐渐凝重起来,她冰雪聪明,联想到南京调兵到西北,便想到了事情多半又与陕西巡抚许梁有关,与周皇后分别之后,便让慈庆宫的大宫女如云设法给东江别院带了句话。 东江别院的许府大夫人冯素琴得到了一张从宫里传出来的纸条,上面只有短短的几个字:陛下欲调南京兵马进西北。冯素琴的猜想与宫里的张嫣可谓不谋而合,她顿时感到事关重大,一面命京里的青衣卫打探消息,一面命人飞马将消息带回陕西。 陕西巡抚衙门里,许梁正与一名中年男子一前一后地在衙门内院信步闲聊。 “曹将军在巡抚衙门里住得可还习惯?”许梁问道。 “还好,吃得下睡得香。”曹文诏不冷不热地说道,“倘若再能够在长安城里到处走走看看,那就更加完美了。” 正如许梁吩咐的那样,巡抚衙门的人在巡抚衙门里面不限制曹文诏的自由,但曹文诏想要离开巡抚衙门,则没有许梁的命令,那是万万不能的了。 许梁仿佛没有注意屋曹文诏语气里的讥讽之意,边走边说道:“曹将军别误会,本官留你在衙门里,并非是要对你不利,而纯粹是为了曹将军的身体着想。” “本将军回固原之后一样可以休养!”曹文诏冷然说道,“许梁,你打算软禁我到什么时候?” 许梁顿了顿,正在想怎么回答他,忽见一名青衣侍卫急步走了进来,将一封密信呈上来,说道:“大人,京师急信。” 许梁挥挥手,将那青衣卫挥退,然后也不避讳曹文诏,就地拆了密信,展开看了看,神色变幻一阵。 “怎么,又有什么坏消息?”曹文诏冷笑道。 许梁看了他一眼,干脆将密信扔给曹文诏,“你这么想知道,不妨自己看看。” 曹文诏接过信件。也丝毫不客气,当着许梁的面便读了起来,看完密信之后,曹文诏仰天哈哈大笑:“怎么样。许大人?皇上要从南京调兵进西北平乱,你的阴谋诡计又没能得逞,现在是不是特别失落?特别难过?” 许梁看着曹文诏,摇头失笑道:“曹将军,你用不着激我!哼哼。崇祯皇帝想调用南京的兵,你当南京那些官员都是吃素的?等着吧,南京那些官员会让崇祯皇帝碰一鼻子灰的。” 曹文诏不相信地说道:“崇祯乃当真皇上,南京的人即便再大胆,也不敢违抗圣旨吧?” 许梁背起双手,怡然自得地走几步,然后语气幽幽地说道:“曹将军,圣旨虽然至高无上,但即便是崇祯皇帝把圣旨下了,南京的官员也有的是理由拖延。哼哼。真正等到南京出兵,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何况,还有本官在这边算计着呢。” 经过这几年的观察,许梁对大明朝的格局也大体看明白了些,南京六部虽然都是些失势或流放的官员,但由于境遇相同的原因,南京六部其实远比北京六部的官员要团结。上百年下来,南京其实已经形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利益团体,北京朝庭对南京的掌握力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许梁决定给南京的守备军找点事情做。于是写了封信给远在江西的通天下物流的大掌柜葛乔,让他依计行事,替南京的官员寻找拒绝出兵的理由。 崇祯皇帝给远在南京的魏国公徐弘基去信询问调兵事宜,魏国公不愧是大明朝的忠臣。回信的时间远比预想中的要早几天。 魏国公在回信里,向崇祯皇帝解释了一下南京兵备的意义所在:镇守南方,防备倭患!信里魏国公倒也没有直接回答崇祯是否能够调南京的守备军,而是说南方这几年太平盛世,南京守备军时候准备着云云。 崇祯皇帝很高兴,当即把内阁几位阁老叫进养心殿。商议从南京调兵的事情。 眼看着这一桩大事就要决定下来,然而随即从南京兵部紧急呈报上来的军情再次让崇祯皇帝迟疑了下来。 南京兵部尚书急报:几天前在福建沿海发现几支倭寇,两座县城被倭寇袭击,城防军队死伤近千人。同时,锦衣卫南京千户所呈报,赣南的客家人再次出现不稳的迹象,在龙南,定南等地,出现大股山贼袭扰县城的情况。 南京兵部已紧急调动兵马赴福建沿海和赣南,以稳定局面! 崇祯皇帝皱起了眉头,与三位几阁大臣再次商议,终于清醒的认识到,相比于西北的乱局而言,南京的稳定更加重要。西北乱了,受难的还只是西北一片地方,但南方要是乱了,那朝庭八成以上的税收将泡汤,朝庭的经济将一落千丈。 崇祯皇帝正在为南方的事情烦心的时候,山西巡抚又紧跟着凑了一脚!就当崇祯皇帝下令南京兵部全力防范倭寇和赣南,锦衣卫密切侦查南方的时候,山西巡抚上奏朝庭:西北民军首领李都司率五万大军越过陕西边境,进犯山西,接连攻克三座县城,山西告急,请求朝庭速派援兵! 养心殿内,崇祯皇帝看着内阁大臣和兵部尚书挨个传阅着山西巡抚的奏折,然后无奈地长叹一声:“屋破偏逢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坏事一桩接着一桩哪!诸位受卿,民军进犯山西,各位以为如何应对为好?” 几位朝中大臣相互看看,谁也没有出头回话的意思。崇祯皱着眉头,目光落到周延儒身上,没办法,谁让周延儒是朝庭首辅呢。 周首辅眉头都拧到了一块,苦着脸色出列拱手道:“陛下,老臣以为,山西的危机,其实是陕西乱局的延续,只要处理好了陕西的事情,朝庭才有可能腾出力量,解决山西的事情。”顿了顿,周延儒拱手说道:“如今事实证明,南京的守备兵力也不能动用,解决西北乱局的办法,唯有三边总督洪承畴奏折中提到的法子了。” 崇祯皱起眉头,看向其他人,沉声问道:“你们呢?” 其他大臣都默不作声,低头站立。 崇祯不由感到一阵深深的挫败感!他明白周延儒的意思,但他真的很不想采用洪承畴的法子,遂了许梁的心意。 崇祯是什么?是九五至尊,真命天子,大明朝的主宰!大明朝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应当由崇祯作主才对。然而陕西的事情,却让崇祯尝到了被逼迫的耻辱感! 一个年纪轻轻的臣子,竟然逼迫皇帝! 崇祯心里堵得慌,期盼地看着周延儒,问道:“周爱卿,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周延儒沉声道:“皇上,事急从权,一切以大明朝的江山社稷为重哪!” 其他大臣见状,也跟着附合着。 崇祯见状,浑身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跌坐回宽大的龙椅中,神情灰败地朝一旁的司礼监秉笔王承恩道:“拟旨:迁陕西按察佥事何准为陕西左布政使,学政丁世友为汉中知府,固原知州陆澄源为巩昌知府,封罗百贯为陕西巡抚衙门课税司提举,铁头为巡防司提督,南京光禄寺少卿王启年为陕西参政……” 崇祯皇帝将洪承畴在奏折中提到的一系列官员任职讲完,便无奈地摆手,示意养心殿内所有人都出去,崇祯想静一静。 吏部的行文一下达到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便打起仪仗,赶往长安城。 与以往的待遇不同,这次洪总督进城,陕西巡抚许梁率领陕西三司官员出迎到长安城外,客客气气地将洪总督迎进巡抚衙门。 一众陕西高官陪着洪承畴在巡抚衙门分主次落座之后,洪承畴连客套话都省了,径直朝陕西巡抚许梁问道:“国忠,本官答应你的事情,本官都已经做到了。现在该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许梁原本微笑的脸色不禁僵了僵,尴尬地笑笑,朝洪承畴说道:“总督大人何必说得这么直接?总督大人难得来长安一趟,今日咱们在座的只谈风月,不谈国事……” “本督没有那份闲心。”洪承畴一点也不给许梁面子,直视着许梁,问道:“陕西副总兵曹文诏呢?国忠你把他怎么样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二章 最后通谍 许梁讶异地看着洪承畴,然后失笑道:“原来洪总督是特意来看望曹将军的啊?总督大人尽管放心,曹将军在本官这里疗养得非常好,依我看,再次披挂上战场,一点问题都没有。” 洪总督轻哼一声,道:“那就好,国忠你何不把曹将军请出来?” 洪总督还真担心许梁出尔反尔,把曹文诏给扣押下来,那就不好办了。 许梁很无奈地看着洪总督,朝一旁的青衣侍卫点点头,侍卫出去之后,一会便把陕西副总兵曹文诏给请进了巡抚衙门大堂。 洪总督激动地上前,仔细打量着曹文诏,然后松了口气:“曹将军,你无恙,本督也就放心了。” 曹文诏心知洪承畴对自己安危的关切,不由很是感动,道:“有劳总督大人担心了,这些日子巡抚大人对本将军关爱有加。” 洪总督放心地点点头,然后转身朝许梁说道:“既然曹将军也康复了,那本督也就不打扰国忠你了。曹将军,咱们回固原吧。” 曹文诏自然高兴地答应着,两人在一众陕西高官的注目下,自顾自地往外走。 许梁神色淡然地看着,待洪承畴和曹文诏走到了门口,才幽幽地说道:“洪总督,曹将军,二位就不想亲眼看着本官如何剿匪平乱么?” 洪承畴,曹文诏二人听了,脚步皆是一顿,然后停顿片刻,两人交换个眼神,两人缓缓转身,洪承畴看向许梁,吃惊地问道:“国忠你现在就要出兵?” 曹文诏讽刺地道:“本将军还以为巡抚大人要好生考虑一段时间呢。” 许梁大摇其头,用被冤枉的眼神看着二人。道:“二位大人也未免太小瞧我许梁了。本官身为陕西巡抚,虽说不上一个唾沫一个钉,但也绝非那种食言而肥的小人!如今朝庭已经允许了我的条件。那么,陕西的民乱。本官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了。” 许梁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洪承畴和曹文诏身边,笑得很真诚,“今日就请洪总督和曹将军做个见证,看看本官如何荡平陕西的民军!” 洪承畴见许梁说得郑重,顿时也正色起来,点点头,道:“好。既然国忠有如此决心,那本督便留下来亲眼见证一番。”然后看向曹文诏,问道:“曹将军,你呢?” 曹文诏道:“末将自然以总督大人马首是瞻。” 许梁见两位都答应留下来,便开怀大笑,当即招呼两人重新落座,就西北局势商议一番,当晚便就在巡抚衙门内安排一顿丰盛的酒宴,招待三边总督洪承畴和陕西副总兵曹文诏。 当晚陕西高层轮番向洪承畴敬酒,即便洪总督酒量惊人。却也不免醉得不轻。 第二天,洪总督清醒之后,宿醉之后的头依旧隐隐作痛。在亲兵的侍候下洗漱干净,又吃了些巡抚衙门送来的早点,洪总督才走出卧房。 闲庭信步来到巡抚衙门内院,远远地便看见一身便服的陕西巡抚许梁正在院中舞练刀法。洪总督不是习武之人,对刀法套路自然没有什么研究,看了一阵,也没看明白许梁练的是哪路刀法。 走近了些,洪总督便看见陕西副总兵曹文诏居然也在不远处负手观看。洪总督走上前,与曹文诏打过招呼。便随意地问道:“曹将军也懂刀?” 曹文诏目光随着院中练刀的许梁游走,闻言摇头道:“末将擅使枪。对刀却没有什么研究。不过,天下功夫。一通百通,我虽然不懂刀,却也能大略看出个好赖。” 洪总督轻哦一声,便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依曹将军看来,许梁的这套刀法如何?” 曹文诏沉吟了一会,摇头笑道:“惭愧,末将站在这里看了足足有一刻钟了,却连许大人的刀法路数都没能看明白。嗯,巡抚大人的刀法,看上去好象没有什么套路一样,杂乱得很,毫无章法。” 洪承畴听了,看了许梁一阵,果然见许梁虽然舞得虎虎生风,却当真是看不出一丁点刀法大家的路数,来来去去似乎就那么几式,刺,挑,劈,砍,拨,档……简简单单。 洪承畴便想着这兴许是许梁一时兴起,随意耍着玩的,便笑道:“许梁是陕西巡抚,地地道道的文官,曹将军看不出路数,兴许许梁的刀法本就是率性而为,一时兴起,根本就没有路数可言呢。” 曹文诏闻言一愣,然后仔细地盯着许梁练刀,看了一会,沉思一阵,然后轻叹道:“总督大人说得对,许大人的刀法,确实没有路数的。” 洪承畴便笑道:“那就甭看了,你我到边上坐坐,等许梁歇下来。” 洪承畴原本以为曹文诏会答应下来,不料曹文诏目光依旧盯着院中的许梁,却摇头说道:“我想再看看。” 洪承畴失笑道:“国忠的刀法纯粹是花花架子,强身健体用的,不看也罢。” 不料曹文诏听了,扭头看着洪承畴,语气坚决地道:“不,总督大人你错了。许大人的刀法比想象中的要利害的多。” 洪总督吓了一跳,惊疑的说道:“有多利害?” 曹文诏指着院中的许梁,道:“初看许大人的刀法毫无章法,可末将在这里看了快两刻钟了,总督大人也在这里站了好一会了,咱们可看出许大人有停歇下来的迹象?” 洪承畴抬眼看了看,见许梁依旧是在院中舞动着朴刀,小范围地游走,刀法凌乱,脚步却很稳,当即也明白过来,摇头道:“暂时还真没看出来。” 曹文诏又问:“以总督大人看来,倘若一个人毫无章法的舞刀,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单的动作,能够坚持多久?” 洪承畴又想了想,然后正色说道:“如果换了本督,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下。也忒无卿了,恐怕早就扔了兵器到一旁喝茶去了。” “所以,许大人很利害……”曹文诏轻叹道。 这次。洪承畴没有反驳,与曹文诏并排站到一起。一边看着许梁舞刀,一边安静地等着入许梁停下来。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许梁才收刀,将兵器交给一旁的侍卫,然后朝洪承畴和曹文诏走了过来,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总督大人和曹将军起得都挺早的嘛。” 洪承畴和曹文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惊讶之色。洪承畴强笑道:“本督忧心着西北的乱局。心中有忧虑,一早便过来找国忠你了。” 许梁道:“二位该是来问本官准备如何剿灭民军的事情的吧?” 洪承畴和曹文诏便讪讪而笑,许梁招手道:“来,二位大人,咱们坐下来说。” 于是,许梁把洪承畴和曹文诏两人带到院中的一间八方亭只,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 许梁看了看洪承畴和曹文诏,说道:“西北的民军,原本有王左桂,王嘉胤和神一魁。如今三人都已死了,只留下个神一魁的部将李都司尚在蹦跶。不过据我所知,不久前李都司已经率部下出了陕西。到山西去讨生活去了。这人既已离开了陕西,进入了山西,那便交给山西巡抚去头疼好了。” 洪承畴和曹文诏听了,微微皱眉,倒也没有提反对的意见。 许梁又分析道:“如今还留在陕西境内的民军,小的咱就不说了,势力比较大的主要有四支,王自用,高迎祥。李婷和上天龙。其中王自用在庆阳,高迎祥在汉中。上天龙在延安,李婷在巩昌。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摛贼先摛王,咱们只要把这四支领头的势力打趴下了,其他的民军,就更不足为虑了。” 洪承畴和曹文诏听得缓缓点头,不管许梁有没有私心,是不是真心为朝庭出力,但许梁所分析的思路还是基本正确的。 洪承畴便问道:“那国忠你准备如何剿灭这四支民军?有什么计划没有?” 曹文诏也紧盯着许梁。 许梁呵呵一笑,大马金刀地坐着,说道:“本官打仗,极讲究套路,既然要对付这四支民军,自然是先礼后兵,先劝降,劝不拢再派兵攻打。” 洪承畴和曹文诏听了,良久都是一阵无语。曹文诏讥讽地说道:“许大人,劝降这一招,前任三边总督杨鹤已经试过无数次了,结果证明,这招不好使!您还是想想别的路数吧。” 许梁不以为然,摆手道:“哎,话虽然这么说,但王自用,高迎祥等人好歹也是一方枭雄,怎么着开打之前,也得给人家留点面子。万一人家就等着咱们上门收编呢?” “呃……”曹文诏没好气地说道:“我的巡抚大人,即便您把这四人都劝归降了,怎么安顿他们?朝庭哪来这么多的粮草军饷?要知道杨鹤当政时,便是由于拖欠粮饷,才导致民军降而复反。” 许梁看着曹文诏,呵呵直笑,道:“曹将军所说的那些,都是老黄历了。如今本官才是陕西巡抚,只要王自用他们真心归降,本官保证,少不了他们的粮草军饷。”见洪承畴和曹文诏一愣一愣的看着自己,许梁便凑上前神秘地笑道:“二位大人兴许还不知道吧?本官下令把原陕西都指挥使司名下的所有卫所田地都改为军屯了,据邓水清大人回报,今年虽然干旱,貌似收成不错。况且,汉中,平凉和西安等地的庄稼也有些收成,本官有这些收成做保障,再养活个十万八万的军队,丝毫不成问题。” 洪承畴和曹文诏听了,相顾骇然。 洪承畴和曹文诏都认为许梁所谓的劝降是说着玩玩的,都没有当真,然而过了两天,他们竟然亲眼看见许梁煞有介事的安排巡防司的人带了陕西巡抚衙门的劝降书分别去了民军首领王自用,高迎祥,李婷,上天龙等人的营寨,竟然当真玩起了先礼后兵的戏码。 劝降信送出去之后,陕西巡抚许梁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既没有聚将点兵,也没有把陕西高层召集起来商议战事。 洪承畴和曹文诏住在巡抚衙门里,每日见许梁陪着许府三夫人楼仙儿双进双出,一付夫妻恩爱的样子。洪承畴和曹文诏催促了两次,许梁都语气笃定地说:“不急,不急。” 崇祯四年十月底的时候,许梁终于等来了期盼已久的人:由南京光禄寺少卿升为陕西参政的王启年。 许梁笑呵呵地带着王启年在巡抚衙门里里外外看了个遍,然后把陕西三司的高层都召集起来,介绍王启年给陕西官员见面,晚上又是大摆宴席,替王启年接风洗尘。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王启年是陕西巡抚许梁绝对的心腹,能够得到许梁如此礼遇的人,除了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之外,便是王启年。 洪承畴再次催许梁出兵的时候,许梁终于正面回答了:“看来王自用他们很不给本官面子,那就不必对他们客气了。” 崇祯四年十一月初三,许梁在巡抚衙门召开誓师大会,召陕西各地统兵将领,文武官员商议剿灭陕西民军的大事。 此次大会规模空前,文官方面,有三边总督洪承畴,陕西布政使何准,指挥使邓水清,参政王启年,西安知府齐楚,汉中知府丁世友,巩昌知府陆澄源,平凉知府陆一发,课税司提举罗百贯等人,武将方面,陕西副总兵曹文诏,陕西境内几大游击将军,守备将军,巡防司提督铁头等人,都在场。 许梁一身戎装,神情严肃地端坐在巡抚衙门主位上,手里举着一封信件,扫视着堂中诸文武,气愤地道:“诸位,陕西民军残害我善良的陕西百姓长达数年之久,令我陕西百姓苦不堪言。原本我想尽量不动武力,和平地收编那些民军,给他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没成想,王自用,高迎祥,李婷,上天龙这些民军首领狂妄自大,如此辜负本官的一片苦心,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黑!”许梁说到这里,神情更加气愤,啪的一声将手中信件拍到桌上,怒骂道:“更可气的是,那个王自用不但不归降,竟然还把本官的劝降书信退回来了!一点都不给本官面子!!” 洪承畴就坐在许梁旁边,见那封书信就落在自己不远处,便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看上面的劝降内容,一看之下,不禁气得脸色铁青,瞪着许梁,怒气冲冲地质问道:“许梁,你怎敢如此劝降?!” “怎么?” 洪承畴一只手抖动着信件,怒叫道:“你都写了些什么!什么最后通谍,要么归降,要么撤出陕西?!你想鼓动那些民军撤到哪里去?!”(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三章 轰了它 许梁微微一愣,随即无所谓地道:“本官只是陕西巡抚,我只管陕西境内的安危,至于其他地方,那我就管不着了。腿长在民军自己身上,他们要撤向哪里,我怎么知道!” 洪承畴听了,一阵语塞,随即气恼地道:“国忠,你怎可如此!民军在西北肆虐已久,朝庭花费了大力气才防止民乱漫延到其他省份,倘若因为陕西剿匪而使其他省份遭难,本官身为三边总督,还有何颜面去面对当今皇上?” 许梁一翻白眼,好笑地看着洪承畴,“拜托,洪总督,您老才是三边总督,民军如果袭扰其他省份,那确实是您老忧心的事情,至于我许梁嘛,抱歉,我只是陕西巡抚,目光还看不到这么长远!” “你!”洪承畴为之气结。 许梁便不再看洪承畴,转而看了一眼堂中诸将,点点头,沉声说道:“诸位将军,既然王自用等民军首领拒绝投降,那本官便不跟他们客气。” 贺虎臣等将领皆大声叫道:“我等听从巡抚大人调遣!” 许梁大声道:“好!诸位将军整顿兵马,听候本官的安排。王自用竟然敢扫我许梁的面子,那本官头一个要灭的人便是他。” 庆阳游击贺人龙听了,哈哈大笑道:“巡抚大人,王自用盘踞在太白山附近,手下兵力约有三万余人。末将早就想率军去会会他了。此次征剿王自用,末将愿打头阵!” 许梁赞赏地看着贺人龙,笑道:“好!庆阳原本便是贺将军的防区,这先锋官的名号,非贺人龙莫属。至于其他将军,贺虎臣,本官命你率一万兵马赶往庆阳太白山!罗汝才,你率二万兵马赶往太白山,万文山,你率一万人马赶往太白山。本官再率五千精骑并三千火炮营。此次征剿王自用,咱们出动五六万人,要一举剿灭王自用!” 贺虎臣,罗汝才。万文山等人闻言皆出列拱手大声应道:“是!末将领兵。” 许梁又朝王启年,何准,齐楚,罗百贯等人说道:“此次出征,粮草供给工作。就由王启年全权负责,何准,齐楚,罗百贯全力配合!” 王启年等人也出列应下。 许梁站起身,扫视一圈堂上诸人,沉声说道:“诸位,此次出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要太白山上一只兔子都逃不出来!诸位当竭心尽力,谁要是耽误了本官的军机大事。休怪本官翻脸不认人!” 诸位陕西高层听了许梁的话,都起身肃然应道:“遵命!” 许梁说完,便看着三边总督洪承畴,问道:“洪总督,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洪承畴余怒未消,又见许梁三言两语,便将此事出征剿匪的事情安排妥当了,便轻哼一声,语气生硬地道:“国忠安排都很好,本督无话可说。” 许梁听了。洪承畴说的多半是气话,倒也不以为意。 此时,陕西副总兵曹文诏忽然冷笑出声:“巡抚大人,为了征剿一个拥兵三万人的王自用。巡抚大人便调集了五六万兵力,这要是传出去,未免让朝中同僚嘲笑陕西官兵无能,对付民军也要以多欺少!传出去,不好听哪。” 陕西诸将听了,都瞪着曹文诏。罗汝才怒喝道:“曹文诏,这里是巡抚衙门大堂,巡抚大人训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曹文诏挺胸抬头,冷笑道:“本将军身为陕西副总兵,有权对陕西战事发表意见!” 许梁表情冷淡地看着曹文诏,问道:“那以曹将军之见,这仗该如何打才光彩体面?” 洪承畴皱起眉头看着曹文诏,微微摇头。曹文诏却视而不见,听得许梁问起,便傲然喝道:“对付区区一个王自用,巡抚大人只要给本将军一万兵马,本将军保证把王自用的首级割下来!” 许梁眯起眼睛看着曹文诏,问道:“曹将军就这么自信?” 曹文诏傲然道:“本将军能不能做到,巡抚大人只要一试便知!” 许梁听了,冷笑着摇头,道:“曹将军勇冠三军,本官早就知晓!本官也相信曹将军肯定能够取下王自用的首级!只是……可惜本官对于王自用的首级一点兴趣都没有。” 曹文诏愣了愣,惊讶地问道:“那巡抚大人对什么感兴趣?” 许梁一字一顿地说道:“本官要王自用和他的人马,全都死在太白山上!” 许梁一声令下,陕西各军随即启程。许梁亲自率领五千骑兵和三千火炮营由长安城出发,与三边总督洪承畴和陕西副总兵曹文诏一起,前往太白山。 几天之后,大军来到太白山下,在山下安营扎寨。先锋官贺人龙率一万庆阳兵已经开始进山。罗汝才率二万平凉兵与许梁的骑兵汇合在一起。 中军大帐之内,三边总督洪承畴和陕西副总兵曹文诏对如何攻山又提出了疑问。 “巡抚大人,据本将军所知,太白山绵延上百里,山高林密,而王自用带兵都躲进了太白山深处,即便巡抚大人调集了六万兵马,想要剿灭王自用,只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曹文诏面对着地图,侃侃而谈,“况且,山路崎岖,根本就不利于骑兵作战,许大人率五千骑兵过来,怕是没有用武之地哪。” 许梁听了,却是胸有成足!见三边总督洪承畴似乎也有同样的疑问,便指点着地图上几个标记点说道:“大军出发之前,锦衣卫和青衣卫便将太白山的地势查清楚了。太白山是险,易守难攻。但同时也给我军进攻提供了便利。经侦缉处查探,太白山山势虽然大,但进出山的路径却并不多,只有五条!我已命贺虎臣,万文山率军扼守住了另外四条。罗汝才和贺人龙的兵力将沿着咱们眼下所处的主干道一路往山上推进!哼哼,王自用即便躲进了山洞里面,我也要把他赶出来。” 洪承畴听着许梁的解释,担忧地说道:“国忠,王自用有三万兵马,而贺虎臣和万文山两人的兵力只有两万。却要守住另外四处道路,势必分兵。万一王自用孤注一掷,集合所有兵力紧攻一处,趁机逃脱。那岂不糟了!” 许梁哈哈一笑,道:“如果王自用胆敢从太白山里主动逃出来,那就真是找死了。本官带了五千精锐骑兵,便是在山下等着他们的。一旦王自用要突围,只要贺虎臣和万文山拖住王自用半个时辰。待五千精兵便能赶到支援。”许梁阴阴地一笑道:“嘿嘿,要知道太白山下几十里范围内,可以算是一马平川的地势,最适合骑兵冲杀了!” 洪承畴和曹文诏听了,想象了一下大队骑兵在平原上追击民军的情景,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一天之后,贺人龙的兵马推进十里之后,终于与山上的民军短兵相见,双方试探性地攻打一阵,各自撤兵。 许梁把五千骑兵留在山下做接应。自己带着火炮营随罗汝才的兵马不紧不慢地往山上推进。 夜里歇息的时候,贺人龙到军帐向许梁和洪承畴汇报白天的战况。 “总督大人,巡抚大人,白天末将的兵马在第一次与民军撕杀一阵,斩首三百余人。”贺人龙道,“不过,据抓回来的民军俘虏说,再往上,每隔十里,王自用便修筑了一座堡垒。封锁了进山的必经之路,而且派有重兵,要再往前进,怕是难了。” 许梁微微一笑。道:“贺将军辛苦了。今天我军进攻一天,王自用都没有想逃跑的打算,看来他对他修筑的那些堡垒很自信。我军粮草充足,完全不必着急。贺将军,明日你的人再攻进十里,便安营。后天换罗汝才的兵马上,也不多攻,就进十里。咱们耗得起,王自用未必耗得起。” 贺人龙点头称是。 洪承畴疑惑地道:“国忠,我军兵力占有绝对优势,为何每天只攻进十里,而不趁胜追击?” 许梁笑笑,道:“本官仔细算过了,即便按每天十里的进度,我军要攻到太白山顶的拔仙台,也就七八天的时间。这点时间,本官还是等得起的。” 洪承畴听了,缓缓点头。 次日,贺人龙再次率军进山,再前进十里,与小股民军交战一次,杀退民军之后,便再次停下脚步。此时距离最近的民军堡垒已不足一里,抬头看去,都能看清堡垒上站岗民军的面孔。 贺人龙便在民军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安营扎寨。一点也没把堡垒上的民军当外人。 王自用一共在太白山上设了七处堡垒,这是第一座。对于朝庭官军攻到堡垒下的消息,王自用显得毫不在意。王自用本人在太白山顶拔仙台附近修了几栋院子,便在这山水秀美的太白山顶过起了神仙日子。 王自用没想过要逃,他深知太白山山势险要,而且进山顶的道路每隔十里,便设置了一座高达两仗的堡垒,每一座堡垒都布有重兵,弓箭手守卫,山路骑驱,即便攻山的有几万人,在山道上也无法铺展开来,堡垒当前,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得知朝庭官兵攻到第一座堡垒之外,王自用仅仅是命手下将领增派了一千人赶到第一座堡垒中,增强防卫而已,至于王自用本人,则在拔仙台拥着两名娇妻美妾赏花弄月。 次日负责攻打第一座保垒的人是罗汝才。罗汝才带兵赶到堡垒前,站在堡内民军的弓箭射程之外打量了眼那高大的石块砌成的堡垒,再看看那座厚重的包了铁皮的木门,冷笑数声,便命令部队原地休息,自己跑到中军军帐内向许梁禀报。 “大人,王自用那贼子当真有些手段,那小道中央的堡垒砌得实在妙,城门一关,靠人力几乎无法攻上去。”罗汝才如此禀报道。 许梁很好奇,与洪承畴和曹文诏出了军帐,亲自赶到堡垒下察看。 洪承畴和曹文诏见了这种情况,都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一筹莫展。堡垒内的民军见了许梁等人的着装,知道是朝庭的大人物到了,便站在保垒上对着许梁等人放肆的大笑,一名民军将领朝许梁大声嘲笑道:“喂,下面的狗官们,你们不是要清剿我们义军吗?我们王大将军发话了,我们就站在这里,看着你们来打!来呀,你们倒是发起进攻哪?缩在外面算什么本事?!哇哈哈!” “哈哈哈……”其他民军听了那民军将领挖苦的话,都跟着肆无忌惮地大笑,更有甚者,竟然扔了兵器,跳到城垛上,对着朝庭官军方面,就在解裤腰带,掏家伙撒尿! 周围民军见状,又是一阵大笑。 下面的官兵见状,个个气愤难当。洪承畴和曹文诏,罗汝才都皱起了眉头。许梁眯起了眼睛,冷哼一声,招手叫过一名随行的青衣侍卫,指着堡垒,说道:“命火炮营调十门飞鹰炮,三门大将军炮上来!给本官轰平了它!” 青衣卫领命,急跑出去。 洪承畴和曹文诏便陪着许梁在原地等着,过了约摸半个时辰,三百火炮营士兵便推着十门飞鹰炮和三门大将军炮到了,在一片整理出来的稍稍开阔点的地方架设好炮台,炮口瞄准了堡垒。 一名火炮营把总跑到许梁跟前,敬礼问道:“禀大人,十门飞鹰炮,三门大将军炮已准备就绪,请大人指示。” 许梁点点头,朝堡垒上依旧不时嘲笑的民军说道:“轰了它!” 火炮营把总再次敬礼,又跑回去指挥开炮了。 陕西副总兵曹文诏怀疑地看着那把总往火炮台跑,朝许梁质疑道:“巡抚大人,我看那堡垒可都是用大石块砌成的,看样子坚固得很。火炮能行么?” 曹文诏说完,便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一门大将军喷射出火舌,随即一颗炮弹准确地命中了堡垒的铁门! 轰!轰!轰!炮声连响,大将军炮,飞鹰炮接连发出怒吼,成片的炮弹便罩向堡垒上的民军。 突然的炮声把堡垒上的民军都整懵了!绝大多数的民军都目瞪口呆地抬头看着那不断呼啸着射向堡垒的炮火,直到一轮炮火打完,堡垒上横尸遍地,硝烟弥漫,残存的民军才反应过来,顿时就受到极大惊吓的野马群一样,哭爹喊娘地四处逃窜。(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四章 抓获奸细 堡垒上的硝烟刚刚升起,火炮营的第二轮炮击行动便又开始了。 轰鸣声不绝于耳,整个堡垒都被浓重的硝烟遮挡着,根本看不清堡垒上的民军,只能听得里面民军不住的哀嚎惨叫。 堡垒的铁皮门在大将军炮轰了几炮之后,终于烂得不成样子。 许梁打量着堡垒上面,一抬手。火炮营的把总见状便挥旗大叫道:“停止攻击!!” 平凉游击将军罗汝才见状,长枪朝前一指,身后早已准备就绪的梁军便蜂拥着冲向堡垒。借着硝烟的遮挡,梁军直到冲到堡垒城门边上才从上方射下来几支零星的箭矢,梁军呼喊着,顺利地冲破已被炮火轰碎的铁皮门,冲进了堡垒内部,随即展开对残留民军的清剿。 许梁身旁,三边总督洪承畴和陕西副总兵曹文诏看着一座在他们看来难以攻克的堡垒竟然在梁军的炮火攻击下坚持不到一刻钟头便宣告攻破,民军用大块石板砌成的堡垒在梁军的炮火面前如同豆腐做成的一样,不堪一击。 洪承畴和曹文诏脸色发白,愣愣地看着堡垒上方,硝烟弥漫之中,一杆梁军大旗竖立起来。显然,攻入堡垒内的梁军已经控制住了堡垒内的局面。 洪承畴感叹道:“国忠有如此神兵利器,何愁西北不安宁!” 曹文诏感叹道:“倘若辽东也装备上巡抚大人的飞鹰炮,何惧鞑子兵!巡抚大人有此等神器,为何不进献给朝庭?” 许梁听了,只是笑笑,道:“飞鹰炮早期的图纸,本官早就通过徐阁老进献给崇祯皇帝了。只是朝庭顾虑到飞鹰炮造价太高,朝庭难以承受,这才弃而不用。” 曹文诏默然,然后两眼放光地鼓动许梁道:“许大人,蓟辽总督孙承宗大人极具远见卓识。末将肯请巡抚大人,把图纸推荐给孙阁老,以孙阁老的眼光,必然能识得飞鹰炮的利害。加以推广。到时候,巡抚大人便是我大明朝的功臣!” “功臣?”许梁歪着脖子打量着曹文诏,嗤之以鼻:“曹将军你还是太单纯了。本官要是听信你的话把飞鹰炮贡献出去,到时候怕是当不了功臣,反倒成了死人!” 曹文诏尴尬地讪笑道:“巡抚大人说笑了。” 许梁认真地看着曹文诏。摇头道:“我没有说笑,我很认真。曹将军兴许不知道吧,自本官上任陕西巡抚,招募军队以来,崇祯皇帝和内阁那三个老杀才就担心本官会造反,千方百计地要除掉我!呵,崇祯皇帝把东缉事厂的十大杀手都派到陕西来了!” 曹文诏听得瞪大人眼睛,许梁看向三边总督洪承畴,轻笑道:“这些事情,洪总督应当是知情的。洪总督。你说是不是?” 曹文诏愕然的看着洪承畴,洪承畴一阵尴尬,脸色一红,讪笑道:“国忠,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何必再提它?” 许梁嘿嘿冷笑,抬脚往堡垒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幽幽地说道:“洪承畴,我许梁也是看在早些年。你曾对我有大恩的情份上,才不跟你计较。当初东厂厂督余化田,三边总督杨鹤两人在固原城想算计我的时候,你洪承畴也掺了一脚吧?” 洪承畴脚步屯时一窒。然后异常尴尬,站在那里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曹文诏听了,神色很复杂。 不一会,一名梁军校尉跑到许梁跟前,禀报道:“禀大人。第一座堡垒已被我军全面攻占,罗将军恭请诸位大人入城。” 许梁淡淡地点头,道:“前头开路。” 当下,许梁等人进入第一座堡垒,在一座保存较为完好的木屋内歇息,罗汝才向许梁汇报战况之后,又带着火炮营和梁军继续往前推进。 后方,庆阳游击将军贺人龙恰好与负责运输粮草补给的陕西参政王启年一道进入堡垒内。贺人龙听说了梁军攻克堡垒的全过程之后,不禁腆着脸朝许梁拱手道:“大人,梁军的飞鹰炮如此犀利,啥时候也给末将配个十门八门的,也让末将过把瘾。” 许梁笑呵呵地看着贺人龙,不答话。贺人龙也知道飞鹰炮乃是梁军的密秘兵器,除了梁军内部掌握,从不借于外人使用。 许梁看向王启年,道:“启年押送粮草,一路辛苦了。” 王启年陪笑道:“这都是属下份内的事情,不敢言辛苦。不过,属下的粮队在太白山脚下抓获了十几名猎人打份的人,如何处理,还请大人示下。” 许梁听了,脸色便严肃起来,问贺人龙道:“贺将军,太白山全面戒严的命令,庆阳知府衙门下达下去没有?” 贺人龙大嘴一咧,肯定地道:“禀大人,在末将率军出发之前,便已知会庆阳知府按巡抚大人的意思下戒严令了。按理说,这个时候太白山被官兵重重包围,应当不可能出现猎人的。” 许梁冷笑一声,负手说道:“这么多说,那些人多半是山上民军的奸细了。”他看着王启年,肃然说道:“这种时候出现在太白山周围的,不管是不是奸细,一律就地处决!” 王启年听了,拱手应下。 一旁的三边总督洪承畴听了心中不忍,忍不住开口说道:“那个,国忠,太白山山高林密,兴许有不知情的猎户闯入也不一定,若就此不问青红皂白,一律格杀了,万一杀错了人怎么办?” 许梁听了,面色冷峻地看着三边总督洪承畴,语气坚决地喝道:“戒严令已下,即便真是猎户,这些人不顾军令,目无王法,即便杀了也不为过!” 洪承畴眉头皱起,还待劝阻,不料许梁根本就不想再听洪承畴的劝,朝贺人龙说道:“传令下去,包围太白山的各军,加强巡查,但凡发现有人靠近,不管男女老少,一律格杀!” 贺人龙心神一颤,忙拱手肃然应下。 洪承畴便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外面的梁军正在清理堡垒内补火炮炸毁的城墙。许梁在木屋内坐了一阵,便随意地出来透透气。贺人龙,王启年等人便陪着走了出来。三边总督洪承畴和陕西副总兵曹文诏两人不知何故,却落在后面。并没有跟着出来。 木屋里,洪承畴气愤地叫道:“许梁此人竟然如此嗜杀,本督以前真是错看了他。” 曹文诏坐在一张简易的木凳子上,无聊的玩弄着手上一柄小匕首,听了洪承畴的话。曹文诏嘴角一扯,自嘲地道:“总督大人,您现在说这话,未免太晚了些。如今许梁拥兵数万,杀伐决断,你,我站在这里,周围都是许梁的人,咱们都得看他脸色行事!曹某倒是无所谓了,原本我官阶便不如许梁。倒是洪大人。您身为三边总督,手下却有许梁这样一位强横无礼的人,心里难免堵得慌!” 洪承畴受曹文诏这么一刺激,顿时气恼地拍岸而起,叫道:“本督此来,是要亲眼看着许梁如何平乱剿匪的,而不是来受他的闲气的!许梁如此渺视本督,哼,本督这就回固原去!” 说罢,洪承畴当真抬脚便走。经过曹文诏身边时,见曹文诏依旧悠闲地坐在凳子没有抬屁股的意思,不由气恼地喝问道:“怎么,你还要留在这里?” 曹文诏闲闲地看着洪承畴。摊手道:“末将从辽东带来的三千铁骑都死伤殆尽了,即便我跟总督大人回固原去,也无兵可带,闲人一个!与其如此,何不留下来亲眼见证许梁的平乱之旅?” 洪承畴沉吟片刻,拂袖道:“随你!” 许梁在堡垒内随意地走着。身边陕西参政王启年和庆阳游击贺人龙亦步亦趋地跟着。许梁打量着堡垒周边的石壁,感叹道:“这王自用倒也不全是蠢货,他在这里设置了这么一道堡垒,若非我军有火炮助阵,要打下来还真不容易。” 贺人龙陪笑道:“可不是嘛。民军设的这道堡垒位置也相当紧要,恰恰卡着上山的陕长山道,中间只容两三人并排通过!若非梁军的火炮大显神威,这一仗靠官兵硬打下来,也不知道要折损多少兵马!” 陕西参政王启年忽道:“咦,洪总督这是要下山去?” 许梁和贺人龙扭头看去,只见洪承畴带着一众总督府的侍卫正穿过堡垒的门洞,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而去,三边总督洪承畴似乎感受到了许梁等人的目光,回头朝许梁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迅速转过头去。 贺人龙愕然说道:“这王自用还没抓到,洪总督便要走了?” 许梁若有所思地看着,也没有派人去询问的意思。过了一会,陕西副总兵曹文诏自木屋内走出来,随意地走到许梁身边,说道:“总督大人有急事,先回固原去了。” 许梁看着曹文诏,玩味地问道:“洪承畴走了,你怎么不跟着走?” 曹文诏偏着头反问道:“他走他的,我为什么要走?” 山上,又一连串的炮火声在十里开外响起,许梁等人都抬眼看着远处山上,隐约看见下一座堡垒上升腾起硝烟。 炮声持续了两刻钟左右,硝烟更加浓郁,然后响起喊杀声。 曹文诏便看着山上硝烟处,神色复杂地道:“又一座堡垒被攻下来了,也不知道山上的王自用做好准备逃跑没有!” 拔仙台上,一排木结构的屋子里,第一座堡垒被官军攻破的消息刚刚传到王自用那里。王自用听到山下士兵的禀报,愣了足足有一刻钟,才惊疑不定地追问报信的人:“你是说,官军用火炮把堡垒给轰塌了?” 民军士兵脸色惨白,惊慌失措,哆哆嗦嗦地在王自用面前比划着:“是的,大将军,官军的火炮实在太利害了,”他两只手比划个脸盆大小,叫道:“官军的炮弹,足足有这么,这么大,两炮打来,城门便轰碎了……” 王自用听了,抬脚便将那民军士兵踹倒在地,呸了一口口水,怒骂道:“胡说八道!你家的炮弹能做成脸盆那么大?你倒是装进炮管里去试试?!” 民军士兵倒在地上,弱弱地回嘴道:“大将军,兴许是没有这么大,但能把城门轰碎了!这绝对是真的,小的亲眼所见……” 王自用怒吼道:“没用的废物,滚出去!” 民军士兵听了,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逃出了屋子。 王自用一手挠着头,忧心忡忡的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招手叫过一名亲手,嘱咐道:“你亲自下去看看,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山下的那帮混蛋多半是不用心打,故意说些吓唬人的话来欺骗老子!” 亲兵听了,忙拱手退出去。 王自用在屋里转了片刻,两名美妾便怯怯地上前,朝王自用说道:“大将军,妾身听说这次陕西巡抚许梁调动了好几万大军围攻太白山,官军连火炮都运来了,这太白山只怕是守不住了……您看要不要妾身先收拾好东西准备着,万一形势不对,也好立马下山?” 王自用听了,顿时火不打一处来,甩手便给了两名美妾一人一巴掌,怒骂道:“官军还没打上山来呢,你们两个贱货就吓成这样?!我告诉你们,这太白山老子设置了好几道防守堡垒,官军能不能杀上山来还是个问题!这太白山,还是我王自用说了算的!” 两名美妾便手抚着脸颊,惊恐地看着王自用,嘤嘤地哭。 王自用一阵心烦,甩手道:“都给老子滚回屋里去!” 将两名美妾赶回了里屋,王自用便坐在虎皮椅子上,拄着下巴神色不定的琢磨着山下的战事。王自用想来,从山下到山上,王自用特意在险要的地方设置了防守堡垒,为了试验堡垒的功能,王自用还特意搞了两次实战演习,结果表明,堡垒的作用是相当明显的,至少两次演习中,负责进攻的一方,“死伤”殆尽都没能攻破堡垒。 是以,王自用对于陕西巡抚许梁调集几万大军围攻太白山,一点着急的心情都没有。王自用在太白山经营了两三年,山道险要的地方设置了堡垒,山上贮存了足够的粮草,王自用完全可以凭借太白山险要的地势,将官军拒之门外。 而以王自用与官军这些年来交手的经验,官军是经不起拖延的,一个战事只要拖上个三四个月,基本上不用怎么打,官军自己便支持不住撤退了。 看来,本将军的拨仙台还是很安全的。王自用暗自想着。 轰隆!山下隐约传来一阵炮火声! 王自用顿时坐不住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五章 悄悄地逃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早在第一座堡垒被攻破的时候,住在太白山拔仙台的王自用还听不到炮火声,而现在居然能够这么真切地听见炮火声,这说明什么? 王自用心里头打鼓,官兵不至于推进得这么快吧? 他走到下山的路口,踮着脚尖朝下面张望着,然后太白山山森茂密,从拔仙台上往下看,远处的堡垒都掩藏在山林之中,极本看不清端倪。 王自用又跳到一块两米高的石台上去,手搭凉蓬,往下张望,遗憾,依旧什么也看不清。 拔仙台上守卫的民军士兵见自家大将军在石台上上窜下跳,不由好奇地围拢过来,笑嘻嘻地问道:“大将军,您在看什么呢?” 王自用心里头正七上八下没主意呢,回头却见几个民军士兵没心没肺,嘻皮笑脸地探头询问,不由气不打一处来,跳下石台,踹了几个问话的民军士兵一脚,嘴里叫骂道:“你们几个混蛋还有闲心在这里看本将军的热闹!山下官军开炮了你们听不见吗?”骂着,王自用一连指点了好几个人,“你,你,你,还有你,给我下山去看看情况!这炮火声轰得本将军心里没着没落的!” 几位民军士兵见王自用确实发火了,便各自点头哈腰,抱头鼠窜。 王自用把几个民军士兵赶下山去打探情况,自己再回到木屋里长叹口气,坐下喝了点凉茶缓缓神。 过了约个把时辰,先前那负责下山打探情况的亲兵一路飞奔着上了拔仙台。跑进木屋,人还未进屋,便开始大呼小叫:“大将军,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官军又攻下一座堡垒了!” 王自用顿时惊得几乎是从虎皮太师椅上跳了起来,上前一把揪住亲兵的衣领。惶惶不安地问道:“这,这么快?” 亲兵猛点头,也顾不得脸上的汗水,喘着粗气叫道:“官军的火炮,太,太猛了!属下从这里下山去,还没赶到第二座堡垒呢,便在半道上撞见败退回来的兄弟,听退回来的兄弟说。官军两轮炮火轰炸下来,堡垒内的兄弟根本就没办法露头!第二座堡垒被攻破,也就两轮炮火的功夫!属下不敢担搁,立马又往山上跑,向大将军报信来了!” 王自用头上冷汗便下来了,惶惶不安地在屋里转着圈圈,一边转一边嘀咕:“这,这可如何是好……” 亲兵见状。劝道:“大将军,看官军这攻势。山下余下的几座堡垒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的,您该早做打算哪。” 王自用心慌慌地点头道:“这个,本将军知道。别急,让我想想,再想想。” 亲兵便眨巴着眼睛,看着王自用在屋子里转着圈圈。 又过了会。一个粗壮的汉子一阵风似的奔进了屋里,却是王自用的二弟,王二柱。王二柱长得牛高马大,一身横肉,论力气。却是王自用营中数一数二的好汉。 王二柱进了屋,便朝王自用咧嘴嚷嚷道:“大哥,我刚从山下撤回来,官军的火炮太利害了!咱们的堡垒根本就守不住哪。” 王自用对这位二弟还是很好的,闻言便关切地打量眼王二柱,问道:“二弟没受伤吧?” 王二柱大咧咧地摆手道:“大哥放心,官军开炮的时候,我见形势不对,便早早地退回来了。” 王自用松了口气,然后盯着王二柱问道:“二弟,你来告诉大哥,山下官军的火炮当真这么利害?” 王二柱听了,一脸惊惧地拍腿叫道:“大哥,不是二弟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跟着王嘉胤大首领起事以来,大大小小也找过上百仗,如此猛烈的炮火,我还是头一回遇见。好家伙,那炮弹嗖嗖地飞过来,落地就炸开了花!幸亏我见机得早,从堡垒城墙上先退了下来,才没有被伤着。只是可怜了城墙上的那几百守卫弟兄,小弟我躲在远处远远地看着,官军的炮火停了之后,城墙上那是硝烟滚滚,根本看不清站着的人影……我见官军攻进了城门,便带着退下来的人跑回来见大哥了。” 王自用听得怔怔地愣了许久,然后长叹道:“这是天要亡我王某啊。” 王二柱小声地建议道:“大哥,我看这形势,这回官军是铁了心要剿灭咱们了。山下的堡垒根本守不了多久的。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哥,守在山上只有死路一条哪,咱们得赶紧撤啊。” 王自用听了,眉毛眨动好几下,然后不甘心地点头,道:“二弟说得极是。你我赶紧回去准备准备,今晚天黑之后,咱们便趁机下山。” 王二柱听了,便往外走,边走边道:“好咧,我去通知山下的弟兄。” “回来!”王自用大惊失色,连忙叫住王二柱,骂道:“你脑子被驴踢了?!” “咋了?” 王自用拉过王二柱,凑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你把咱们要走的消息宣扬出去,山下的弟兄谁还肯替咱们守山?此次形势凶险,山下的其他首领就不要通知了,就你我兄弟二人,带着咱们的亲信人马,悄悄下山。” 和大多数民军团伙的情况一样,王自用手下虽然号称有三万人,但真正属于王自用兄弟二人的亲信人马,其实连一万人都不到。其他的人马,都是在王嘉胤死后,他手下的人马群龙无首,大大小小十几名头领便相继投靠了王自用。 对于这些投靠过来的人马,王自用是又提防又依仗。然而现在是逃命的时候,王自用便毫不犹豫地把这些人给拋弃了。 王二柱倒还有些犹豫,“大哥,这样做,会不会太不仗义了?” 王自用恶狠狠的道:“这叫无毒不丈夫!听大哥的!” 王二柱原本就个不愿意动脑子的人。大哥说什么,他便怎么做。闻言,王二柱点点头,道:“得,小弟听大哥的便是。” 王自用目送王二柱走了,转身便回了木屋后院。进了卧房,见两名美妾挤在一块,说着悄悄话,见王自用进来,由于几个时辰前刚刚挨了王自用一巴掌,两位美妾心里便不太痛快,见王自用进来了,各自扭头,不搭理王自用。 王自用见状。气急败坏地骂道:“哟,还跟老爷我怄气呢!赶紧起来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罗汝才的平凉兵攻到第三座堡垒之外,便再次安营扎寨,停了下来,官兵的营地与堡垒内民军的营地之前隔着一座堡垒,官兵的营地灯火通明,打了胜仗的官兵喜气洋洋。夜晚用餐时,营内飘散着一股肉香。 堡垒内的民军却是灯光灰暗。负责留守的民军士兵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眺望着远处的官兵营地,一边警戒着,一边暗吞口水。 官军的中军大帐内,一口大锅悬挂着,下面用枯枝燃着旺火。锅内炖着野猪肉。在罗汝才的平凉兵负责进攻的同时,贺人龙率军在周围巡查的时候竟然意外地捕获一只重达一百多斤的野猪,当晚便给军中将领们加了餐。 锅内的野猪肉加了香草,辣子,盐巴等简草的佐料。肉汤汩汩地翻滚着,冒起一阵诱人的水汽,许梁,罗汝才,贺人龙,王启年和曹文诏等几人便围着那一口大锅,毫无形象地用加长的筷子从铁锅内劳食。 庆阳游击贺人龙吃得满嘴流油,咧嘴打趣道:“唉,洪总督走得急了些,这么难得的野味,他却是没口福喽。” 曹文诏见许梁等人都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自己,便讪讪地笑道:“总督大人公务繁忙,他得急,便没有跟巡抚大人打招呼。不过,洪总督走之前交代末将,要曹某跟巡抚大人说,要巡抚大人放心大胆的打,他老人家在固原城里等着大家胜利的好消息。” 其他人听得曹文诏的话,虽然未必是真的,但都配合的笑笑。许梁吃出了汗,看向贺人龙,道:“我军连下两座堡垒,我军携带火炮的消息应当早就传到了王自用的耳朵里。倘若王自用不是蠢到家,便应当明白靠山下那几座堡垒是挡不住咱们的。以我估计,王自用该是准备收拾东西跑路了。” 许梁看向贺人龙,说道:“所以,贺将军,明日换你带庆阳兵攻山,就不必拘泥于一日十里的进度,要一股作气,加快速度,尽快攻到山顶。不能让王自用从容逃跑。梁军的火炮营会全力配合你的。” 贺人龙听了,顿时大喜过望,摩拳擦掌地叫道:“大人放心,明日末将攻山,必定一股作气,攻下拔仙台,把王自用小儿的脑袋给揪下来给大人当夜壶。” 罗汝才便笑道:“贺将军,王自用的脑袋里面必定装满了浆糊,你就是送给咱们大人用,大人也会嫌弃它脏的。” 贺人龙嘿嘿咧嘴道:“那就拿来当球踢,王自用那么大的头,总归能派点用场的。” 其他人听了,都哈哈大笑。 次日一早,贺人龙便率庆阳兵攻山,在火炮营的轰炸帮助下,山上的民军毫无还手抵抗的能力,不到两个时辰,贺人龙便接连攻下两座堡垒。 贺人龙马不停蹄地又带兵攻向第五座堡垒,大军来到堡垒外,贺人龙正要拿火炮营摆开飞鹰炮,准备照老规矩,先给堡垒内的民军来两轮炮炸。 结果,堡垒内有人大喊:“城外的将军别开炮!别开炮!我们投降了!”随即只长竹竿伸出堡垒的城墙外,上面挂着件撕成布条的白衣裳,来来回回地摇晃。 贺人龙仰头看了看,讶异地叫道:“怎么回事?本将军还没开炮呢,怎么就投降了?!” 旁边的副将陪笑道:“将军,咱们的飞鹰炮如此利害,换作是我,我也得投降!” 贺人龙咂吧咂吧嘴,有些遗憾地对副将叫道:“上去喊话,叫里面的人扔了兵器,列队出来!” 里面的民军是真的要投降,听了副将的喊话,乖乖的放下兵器,然后打开堡垒的大门,迎城外的官兵进城。 贺人龙代表朝庭接受了民军的投降,命人将堡垒内的四五百民军押下去看管,再把守堡垒的民军头领带到跟前,上去就是一阵拳脚相加,边打边恨恨地叫骂:“老子还没打够呢,你他娘的就投降了!太没骨气了!说,为什么要投降?!” 那民军头领双手抱着头,护着要害部位,免得挨了贺人龙的拳脚,待贺人龙歇气的时候,民军首领带着恨意叫道:“这位将军,小的不降不成哪。王自用那孙子太不是东西了!安排小的带人在这里送死,他们两兄弟昨夜就带着嫡系人马,悄悄从小道下山去了!” 贺人龙听得一愣,然后瞪大眼睛叫道:“你说王自用跑了?” 民军首领恨恨地点头。 “嘿!”贺人龙挠着头皮,暗道,还真让巡抚大人猜中了!然后又踹了那头领一脚,一面带人继续往山上攻打,一面急命人将王自用逃跑的消息禀报给后面的陕西巡抚许梁。 许梁在后面得知王自用果然不负众望逃跑之后,倒也没任何惊讶,传令尽起山中的军队,加速上山。 浩浩荡荡的大队官兵一路畅通无阻地经过好几道已经投降了的堡垒,晌午时分,许梁的仪仗到了太白山顶的拔仙台。 此处已被贺人龙带兵守住,投降的民军首领足有十二个,站成一排,低着头等待着陕西巡抚的审叛。 许梁到了拔仙台,先是简单地参观了一下,王自用遗弃的木屋,看着里面许多值钱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许梁便知道,王自用的逃跑也是十分匆忙的。 自屋里出来,贺人龙便引着许梁到了一处民军修整过的,约摸百来个平方的小型校场。 那里正站着一排,十二名投降的民军首领。 许梁大步来到这些民军首领面前,看了一圈这些民军首领,摇头笑道:“听贺将军说,你们投降是因为王自用背信弃义,自己偷偷地跑了,你们无奈才投降的?” 十二位民军首领不太清楚许梁的底细,对于许梁如此温和的问话,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好在也有机灵点的首领。 其中一名首领便讪讪地拱手道:“巡抚大人容禀,小的们知道巡抚大人亲自率军攻山,为巡抚大人的威望慑服,是心甘情愿归降的。至于王自用两兄弟,咱们跟他们原本就不是一条心。”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六章 投降无门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还挺会说话。”许梁看着这人,笑道。他凑近了些,鼓励似的说道:“那你来告诉我,王自用是从哪里下山去的?” 那民军首领听了,抬手朝东北方向指去,陪笑道:“报告巡抚大人,王自用是从那边的小路下山去的。” 许梁缓缓点头,然后扭头对罗汝才说道:“罗将军,带上你的人马,把这个人一块带着,沿着那条路追下去,王自用这人,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罗汝才大声应下,挥手把那民军首领带上,然后率领平凉兵顺着东北方向的下山小路紧追了下去。 许梁又扫视了一遍剩下的十一名投降的民军首领,那看人的眼光令首领们惶惶不安。 许梁一挥手,意味深长的说道:“把他们带到木屋里去,本官要一个一个的问话。” 随行的青衣卫将木屋护卫得严严实实,连庆阳游击将军贺人龙都被挡在了外面。押着第一个民军首领进去的时候,陕西副总兵硬是不顾侍卫的阻拦,挤了进来。 许梁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本官问话,曹将军也有兴趣旁听?” 曹文诏搓着手,仰头打个哈哈,道:“我左右也闲得慌,能够亲眼一睹堂堂陕西巡抚许大人问话,也是难得的机会。岂能轻易错过?” 许梁轻哼一声,对曹文诏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沉声说道:“你听可以,但无论本官一会问什么。你都不许插嘴,否则的话,我便命人把你扔出去!” 曹文诏耸了耸肩,在一张简单的木凳子上坐了下来。 随即第一个民军首领被带了进来,两名青衣侍卫押着他站到了许梁面前,强按着跪到地上。 “小的牛二叩见巡抚大人。”这名叫牛二的民军首领叩头说道。 许梁轻嗯一声,冷淡地看着他,“牛二是吧?你跟着王自用有几年了?” 牛二畏畏缩缩地看着许梁,畏畏缩缩地说道:“回巡抚大人的话。小的开始并不是在王自用手下的,崇祯元年的时候,王嘉胤的队伍路过小的家乡,小的一想,反正也快要饿死了,不如索性便跟着王嘉胤造反算了,这才走上了这条错误的道路……不过巡抚大人,小的造反,并非出自本意。实在是被逼无奈啊。” 许梁点点头,脸上也有了些许温和的笑容,“牛二啊,这么说来。你造反也有三四年了哈?” “是……是的。” 许梁笑眯眯的样子,又问道“这三四年来,牛二你带着队伍走南闯北。该去过不少地方吧?” 牛二有些糊涂了,小心地看了看许梁。难为情地道:“倒,也去过些地方。汉中,巩昌,宁夏,庆阳,太原……小的都去过。” 许梁脸上笑意更盛,探头问道:“去了这么多地方,该攒下不少家底吧?” “呃?”牛二惊讶地看着许梁,忐忑不安地道:“小的不明白巡抚大人的意思?” 一旁的曹文诏已经是瞪圆了眼睛,他此时已经多少明白许梁接下来要做什么了!不禁哭笑不得。 许梁轻叹一声,感叹道“跟你这样脑筋不好使的人交流就是累得慌。”许梁直截了当地说道:“本官就直说了,牛二啊,你落在本官手里,想死还是想活?” 牛二浑身一哆嗦,然后讪讪地陪笑道:“巡抚大人说笑了,小的自然是想活。” 许梁一拍手掌,伸手到牛二面前,勾了勾手指头,道:“想活?很简单!把你所有的财产都交出来,本官便能饶你一命。” 牛二傻眼了,看着许梁,哭丧着脸叫道:“这个……巡抚大人,小的虽然起事得早,去过很多地方,但早些年小的不是头领,只是可怜的小兵,兜里根本没有几个钱。小的能当上头领也才一年不到……” 许梁听了,脸色顿时就冷淡下来,阴沉地盯着牛二,说道:“本官听你这意思,是不打算交钱了?” 牛二听了,吓得连连磕头求饶,道:“巡抚大人饶命!小的确实没多少钱。” 许梁顿时气得拍案而起,冷冷地威胁道:“牛二,本官已经给了你活命的机会,既然你自己不知道珍惜,那便怪不得本官了。来呀,把牛二押出去砍了!” 两名青衣侍卫大声应下,押了牛二便要往外走,牛二吓得哇哇大叫:“巡抚大人,饶命!饶命……啊啊,我,我想起来了,我有钱!” 两名青衣侍卫便停顿下来。 许梁冷笑着看着牛二。 牛二头上,脸上不停地冒虚汗,迎着许梁嘲讽的目光,牛二哆哆嗦嗦地道:“巡抚大人,小的,小的在庆阳城里有个相好,我在相好的那里存了些钱……” 许梁嘲讽地看着他,问道:“说清楚,一些钱,是多少钱?” “大概有两三千两吧……” “大概?”许梁喝问道:“本官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牛二心神一颤,忙快速地叫道:“一共是三千八百七十四两。” 许梁轻笑一声,道:“看看,牛二兄对自己的家底还是很清楚的嘛。”说罢,许梁拍拍手,对牛二亲切地道:“好了,恭喜牛二兄,你的小命算是暂时保住了。我的人会带你去你那相好的那里取钱的,如果你敢骗本官,哼哼,结果你很清楚的哦!” 牛二又惊又惧地看着许梁。 许梁轻松地挥挥手,道:“把牛二兄带下去,换下一个。” 牛二被带了下去。趁着下一个民军首领被带进来的空档。曹文诏一脸讥讽地看着许梁,道:“难以想象。堂堂陕西巡抚,也会干出这种搜刮降兵钱财的事情!” 许梁不以为忤。反倒处之泰然,瞥了眼曹文诏,许梁道:“看来曹将军对本官的认识还是太肤浅了,你看我是个文官,便想当然的以为我许梁是个文弱书生!其实你跟本官接触久了便会发现,我许梁非但跟书生沾不上边,有时候做出的事情,会比土匪还要土匪。本官的真面目如此坦诚地展现在曹将军面前,还是希望曹将军到时候不会太过惊讶。” 曹文诏没料到许梁会如此直白。话说得如此入骨,不由一阵语塞,良久,他长叹一声,忧虑地说道:“许大人,你这样子,就不怕给自己招来祸事吗?” 许梁听了,仿佛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一样,仰天大笑。反问道:“曹将军所指的祸事是指什么?朝庭的贬斥?还是锦衣卫,东厂的暗杀?我告诉你,我许梁要是怕了,这会儿坟头的草都该一丈高了!” 接下来。许梁不再理会曹文诏,挨个把十二个投降的民军首领都带进来进行了类似的交流。一个下午的时间,十二名投降的首领个个哭丧着脸。许梁却是一身轻松。 晚上在屋里用餐时,追下山去的罗汝才派人上山回报军情。王自用和王二柱两兄弟带了约摸七八千人。沿小道下山,恰被山下负责围困的汉中守备贺虎臣拦截住。王自用带人冲了几次,都没能冲破贺虎臣的阻拦,加上罗汝才的平凉兵从山上追下来,与山下的贺虎臣的军队对王自用形成包围。 双方厮杀一阵,王自用虽然还仗着手下剩下的两三千人,还在那做困兽之斗,但兵败是迟早的事情。 得到消息之后,许梁便知道王自用虽然还没抓到,但已基本上形同死人。挥手让报信的士兵退下,许梁对王启年说道:“启年,山上归降的那一万多民军,你带人给我仔细盘查,特别是那些头目,首领一类的人,一定要把他们身上最后一块铜板都给我榨出来。” 许梁恶狠狠的道:“那些能够识相,积极掏家底的头目,首领,得到他们的钱财之后,便放他们一条生路。” 王启年答应着,然后询问道:“大人,那万一有的头目,首领确实没有钱该怎么办?呃,还有,是不是该有个标准,出多少钱算是能活命的那一类?” 许梁想了想,道:“凡是出银五百两以上的,都可以网外一面,放一条生路。五百两以下的嘛,那就没办法了,统统给我杀了。” “是。”王启年应下了。 一边的曹文诏看得冷笑数声,问道:“巡抚大人,我记得咱们大明朝二百两银子便能改斩刑为流放,你这价码标得未免太高了吧?” 许梁不屑地撇嘴道:“作为一个造反的民军首领,如果连五百两银子都攒不下来,那他还有什么脸面造反?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呃……”曹文诏无语了。 王启年又问道:“大人,那剩下的那些普通士兵怎么处理?” 许梁沉吟着说道:“普通的民军士兵嘛,那些新加入民军的,可以接收他们为梁军新兵。至于那些造反时间一年以上,投降了又反叛的老兵油子,那就没有丝毫利用价值了,搜刮完钱财之后,便挖坑埋了吧。” 王启年听了,愣愣地点头。 贺人龙哈哈大笑道:“巡抚大人,您这对付民军的办法好,回头末将也得学着做。” 许梁淡淡地一笑,招呼几人喝酒吃菜,说道:“今日我军大获全胜,诸位今晚好生歇息,明日,罗汝才就该押着王自用上山来了!” 山上的许梁等人在畅快地大吃大喝,山下王自用却是连死的心都有了。他与二弟王二柱手下能够战斗的兵力不足千人,前后都是朝庭的官兵,民军能够活动的范围已被两边的官兵压缩到很小的地方,若非借着崎岖的山路,怪石和树林的掩护,王自用都很难坚持到现在。 王二柱手臂上中了一箭,用布条绑着,他猫着腰走到躲在一块大石壁之后的王自用身边,垂头丧气地叫道:“大哥,不成了!咱们要被官兵包饺子了!” 王自用铁青着脸色,愤愤地骂道:“山上的那帮混蛋,定是发觉你我兄弟悄悄下山了,痛快的投降了官兵,不然山上的追兵岂能这么快就追下来!” 王二柱摇头道:“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王自用沉默一阵,脸色阴晴不定。身后两名美妾各自紧紧地抱着手中的包袱,嘤嘤地抽泣。王自用一阵火大,吼道:“别哭了!” 一名民军士兵急跑过来,惶惶地叫道:“大将军,二将军,官兵又围上来了!” 王自用和王二柱探头看去,果然见山上山下的官兵都亮起了无数火把,将半片天空都照亮了,正在徐徐地缩小包围圈。 官兵一边收缩包围,一边放声大喊:“巡抚大人有令,投降者不杀!” “巡抚大人有令,投降者不杀!!” 民军前后的官兵都在喊着同样的一句话,转眼间,似乎整个太白山都响起了一种声音。 “巡抚大人有令,投降者不杀!!” 王自用身边的民军将士面面相觑,频频拿眼光去瞅王自用和王二柱。 王自用脸上闪过狠厉之色,紧了紧手中的大砍刀,起身大叫道:“他奶奶的,老子跟他们拼了!” 王二柱上前一把拖住王自用,绝望地劝道:“大哥!!别去了!,咱们降了吧?” “你说什么?!”王自用气冲冲地瞪着自己的二弟,举起了砍刀,厉声喝道:“你敢乱我军心!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 “大哥!”王二柱扑通一声跪下了,两眼垂泪,叫道:“大势已去,大势已去了!咱们降了吧?降了吧!” “你!”王自用猛的举起砍刀,忽听得身边扑通扑通,接连跪了一地的亲兵,众亲兵齐声劝道:“大将军,二将军说得对,大势已去,咱们投降吧!” 王自用转头恶狠狠地瞪视着这些一直跟随自己的亲信之人,瞪了半晌,叮当一声,手中的砍刀无力的脱落。 王自用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无力地摆手道:“投降吧,都投降吧!” 众亲兵都大松了口气,王二柱站了起来,朝王自用强笑道:“大哥,还是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暂且降了,找机会再起事!” 王自用也不回话,只是对王二柱无力地摆手。 王二柱再看了王自用一眼,便燃起一截火把,大步走了出去,站到显眼处,扯起嗓子对山下山上的官兵喊道:“别打了!我们投降了!!” 第二天,王自用和王二柱被带到了山下的中军大帐内,陕西巡抚许梁认真地打量着这两兄弟,良久,许梁摆手道:“拖出去砍了!” 王自用和王二柱顿时大惊失色,王自用挣扎着大叫道:“我们已经投降了!” 许梁盯着他,冷笑道:“本官不接受你的投降。” 王自用吼道:“你们的人说过,投降者不杀的!” “哦,”许梁长哦了一声,然后走近了王自用身边,轻声道:“真对不住,下面的将士没听清楚,本官的确说过,投降者不杀。但,你们两兄弟除外!”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七章 陕西太平 王自用绝望地吼叫道:“你们怎么么言而无信!” 许梁很无辜的看着他,摊手说道:“你要是觉得委屈,要不,我现在把你放了,你再跟本官打一次?” 王自用瞪着许梁,自然知道许梁说的这些都是不现实的话,不由气愤地大叫道:“我,我不服!” 许梁很无辜地看着王自用两兄弟,挥手示意押他们的青衣卫赶紧把这两货押出去。 王自用见搞议无效,便一下子语气软了下来,腆着脸朝许梁说道:“巡抚大人,我听说,其他的民军首领只要交了钱,便可以活命?我,我有钱,我有好多好多钱!那些钱,我都可以交给你,你就放了我们吧?” 许梁看着他,只是不住地叹气,然后在王自用颖惑的目光中,许梁深叹口气解释道:“王自用,王大爷,就你这智商,我都难以想象你怎么还能混到现在?你怎么就不明白,你跟其他的民军首领不一样!他们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从犯,而你不同,你是主谋一类的人物!从犯可以从轻发落,而主谋,本官是要拎着他的脑袋送去京师领赏的。” 王自用浑身一颤,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许大人,巡抚大人,我知道您跟其他的朝庭官员不一样,您通情达理!我胆白,我有好多钱,好多好多钱!只要巡抚大人答应放了我,我王自用发誓,必定把所有的钱财都献给巡抚大人。” 许梁听了,只是遗憾地摇头,然后说道:“王自用。你还不明白吗?其他人可以投降,你作为一方主谋。却是万万不能投降的。看在你名下的财产的份上,你放心。你死后,本官会给你立块碑的。” 王自用怒了,跳着脚大骂不止:“许梁,你背信弃义,你不得好死!” 太白山一战,许梁率五万多官兵,花费近十天时间,一举攻破民军首领王自用引以为傲的上山保垒,招降民军上万人。坑杀上万人,民军首领王自用,王二柱被斩杀,首级星夜送往京城。 消息传到三边总督洪承畴府上,洪总督神情复杂,军报呈报到京师内阁再经两日呈到了崇祯皇帝的案台前,崇祯皇帝见了,尽管心底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却也不得不表面上降旨褒奖陕西巡抚许梁和陕西兵将。 许梁回到西安府之后,恰好朝庭的褒奖圣旨也到了,许梁接旨之后,便将圣旨丢了一边。对于朝庭这样没有营养的褒奖。许梁是看不上眼的。相比之下,陕西参政王启年将许梁要求的搜刮投降民军的钱财水平,上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许梁当日在太白山上。也只对民军头目,首领有具体的钱财要求。而王启年在待普通民军士兵时,却是明码标价。列出了详细的金额标准,具体来讲,普通士兵,交钱十两便可以免于一死,统领十人以的小头目,交钱金额上升到二十两,百人以上头目是一百两,千人以上头目则是五百两了。 凑不够这些数额,又在许梁规定的活埋一类的人中的,那就对不住,必死无疑。 对于王启年能够如此迅速地举一反三,活学活用,许梁大为赞赏,大笔一挥,特意赏了王启年一栋长安城里繁华街道的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陕西副总兵曹文诏紧跟着许梁回到了长安城里,在巡抚衙门举办的庆功宴会上,曹文诏眼看着贺虎臣,贺人龙,罗汝才,万文山等武将,罗百贯,王启年,邓水清,何准,齐楚等文官都得到了大把大把的赏银,而自己这个堂堂的陕西副总兵,由于在剿灭王自用的战事中寸功未立,更由于本人不在许梁打赏名单里面,曹文诏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 庆功宴由巡抚衙门一手操办,请的是长安城里最有名气的酒楼包办,山珍野味流水价的往酒桌上端,酒香四溢的女儿红一大缸一大缸地往巡抚衙门里抬。 酒宴上,陕西各支军队的校尉,佐将个个喜笑颜开,庆阳游击贺人龙更是毫无形象地掀开衣甲,露出一只大肚子以及肚皮上黑漆漆的一层毛,淋漓的酒渍便滴落到胸脯上。 “啊呀呀,罗将军,咱哥俩还得再走一个!”贺人龙拉着平凉游击罗汝才的手,便不舍得放下,咧嘴大着嗓门叫道:“此次出战,就楼罗将军的奖赏最为丰厚,白银五千两!哇哈哈,那可差不多是咱老贺的两倍哪!来来,必须走一个!” 罗汝才红着脸庞乐得嘿嘿直笑,然后摇头说道:“贺将军你这可说错了,奖赏最丰厚的可不是我。你是没看见巡抚大人赏给王启年的那栋宅子,好家伙,三进三出,阔气得紧!” 贺人龙一拍脑袋,不由气恼地大叫道:“对对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然后瞪着眼珠子四处张望:“王大人人呢?我得去贺喜一番!” 周围的武将推杯换盏,陕西副总兵曹文诏却坐在角落里沉默地喝酒,香浓的美酒喝进嘴里,品出来的却全是苦涩。贺人龙和罗汝才的交谈他听得一清二楚。陕西巡抚许梁对手下人的封赏之丰厚远远超出了曹文诏的想象。此次征剿王自用,像罗汝才,贺人龙,贺虎臣等武将,得到赏银最少的也有一千两,多的足有五千两之多。甚至于像王启年这样的,一下子便得了一栋三进三出的大宅院。 许梁封赏如此之厚,令曹文诏羡慕的同时,又倍感失落。要知道像曹文诏这样的三品副总兵,仅靠朝庭给的那点俸禄的话,一年也才两百两银子不到。而许梁一场战事下来,赏给手下武将的银子动不动就一千两千两的赏。 脑中不由自主地再次响起许梁对自己说过的话:梁军的五千精骑还少一个骑兵统领,曹文诏,你很合适! 曹文诏苦涩地仰起脖子一口喝光了杯中酒。然后站起身,拨开路中间互相拉扯着拼酒的武将。径直走到了许梁的桌前。 陕西巡抚许梁正与旁边的王启年小声地说笑着什么,忽感觉眼前一暗。抬头便看到曹文诏站在自己面前,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不由抬头失笑道:“怎么了?曹将军?” 曹文诏啪的一声,将手中的酒杯按到桌上,朝许梁拱手说道:“巡抚大人,我记得你曾说过,梁军骑兵营正缺一个骑兵统领,我想问问,曹某可有资格担任?” 许梁先是一愣。然后展颜大笑着,站起身,又手拉住曹文诏,快意地大笑道:“曹将军能够屈就,本官欢迎之至!” 曹文诏脸色似乎轻松了许多,拿起酒杯,满上满满一杯酒,朝许梁庄重地拱手道:“末将曹文诏,敬大人一杯!” 许梁微笑着端酒。与曹文诏碰杯:“干!” 几天之后,各支军队都休整完毕,许梁再次在巡抚衙门召集众将领开会,宣布作战任务。令庆阳游击贺人龙,汉中守备贺虎臣,平凉游击罗汝才。巩昌守备万文山各率挥下大军,对属地内的民军展开攻击。陕西副总兵曹文诏率五千梁军骑兵作为先锋官,侧应支援各路军队。 一时间。陕西境内的民军的好日子便算过到头了,接连几日,各地官兵连续发起进攻,各地民军损失惨重。 其中,民军首领高迎祥起初仗着手下有一支两千多人的骑兵,多少给曾有效地阻挡官兵的攻势,然而好景不长,仅仅过了五天,由陕西副总兵曹文诏率领的五千精锐骑兵,便加入到战场,与高迎祥的骑兵一比,战斗力凭白高了不止一两个档次,一个照面下来,高迎祥只有调头逃跑的份。 整个崇祯四年十一月份,陕西告捷的奏章雪片般飞向北京朝庭,曾经盘踞在陕西的各路造反的民军,不是主力被剿灭,便是首领被斩杀。起初不少民军再次玩起了投降的把戏,想着熬过这一段困难的时间,待形势好转之后再重操旧业。 然后他们忘记了陕西还有一个参政名叫王启年,他专门负责管理那些投降过来的民军。落到王启年手里的民军,要么掏光了家底,要么被王启年挖坑活埋了,剩下的那些没有造反前科的民军普通士兵,都被王启年归拢到了新兵营里。 陕西清剿战斗持续到十二月初的时候,原本活跃在陕西境内的十几路民军,都在陕西绝迹了。倒不是全部被消灭了,而是鉴于陕西的形势实在太严峻,混不下去了,纷纷逃离了陕西这块水深火热的凶险之地。 陕西大捷,陕西各地文武官员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三边总督洪承畴受陕西巡抚许梁的邀请,来到长安城,参加陕西巡抚衙门组织操办的庆功酒会。 诺大的巡抚衙门前院,布置了上百张桌子,陕西文武济济一堂,谈笑风生,前台搭设的戏台上,受邀表演的戏班子正在摆腔弄调地表演京剧。 许梁陪着三边总督洪承畴坐在主席台那一桌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三边总督洪承畴放在大腿上的一只手,随着戏台上的戏曲,一下一下的打着节拍。然后看了看许梁,感叹地道:“国忠哪,陕西的民乱能够如此迅速地平息,实在出乎本督的意料哪。陕西平乱,国忠当记头功!” 许梁抿嘴轻轻地笑了笑,幽幽地说道:“洪大人,陕西平乱,本官也只是履行对洪大人的承诺而已,至于说什么头功不头功的,洪大人该清楚朝庭对我的态度。有功没功,都是一个样。这平乱的功劳,还是划给总督大人吧。” 洪承畴听了,沉吟着,崇祯皇帝对于许梁的态度,洪承畴当然清楚。陕西民乱平息已经半个月了,替陕西文武请功的奏折,洪总督也早就递交上去了,然后直到现在,朝庭仍旧一点回音也没有。 洪承畴明白崇祯皇帝和内阁的心思,面对展现出如此强大战斗力的陕西官兵,崇祯和内阁诸阁老心里,没有欣慰之意,只会更加提防! 洪承畴轻叹一声,也不好多说什么。他转移了话题,说道:“话又说回来,虽然陕西的十几路民军没有了,陕西暂时太平了。但山西就热闹了,一下子挤进去十几路造反的民军。山西巡抚已经上了好几道弹劾本官的奏折了。不过好在皇上还顾念着咱们斩杀了近十万民军,战功赫赫,这才没有加以斥责。听说,山西巡抚已经向皇上请求,要朝庭调派得力武将入山西平乱。” 许梁无所谓的撇嘴道:“这是山西巡抚的事情,本官没兴趣打听。” 洪承畴沉默一阵,然后看了正盯着戏台上那名花旦紧看的陕西副总兵曹文诏一眼,说道:“以本官的估计,陕西战事已了,皇上多半会调曹总兵去山西。曹将军,你该有所准备才是。” 曹文诏一愣,然后嗤笑道:“洪总督说笑了,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 洪承畴便看了看许梁的神色,抬头看戏,不再说话。 第二天,洪承畴找了个机会,把陕西副总兵曹文诏单独约到茶楼,待曹文诏坐下之后,洪承畴正色问道:“曹将军,昨日本督对你说的事情,你回去思考过没有?” 曹文诏先给自己倒了茶水,然后给洪承畴倒上,一口喝了,才失笑道:“大人说的可是皇上有可能调本将军去山西的事情?” “正是此事。”洪承畴点点头。 曹文诏便再次笑道:“总督大人,曹某是大明的臣子,皇上想用曹某,曹某自然是一切遵从圣意便是。还要考虑什么?” 洪承畴见曹文诏似乎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干脆挑明了,盯着曹文诏说道:“本督自然不是要曹将军考虑去不去的问题,而是该考虑怎么去,带什么兵去的问题!曹将军该不会忘了吧?你现在带的五千精锐骑兵,说到底可是许梁的私军,算不得朝庭的兵马。曹将军在陕西追剿民军的时候,许梁能够放心的任由你带领这支骑兵。可一旦你奉旨进山西,许梁还有可能让你把那五千骑兵也带进山西吗?” 曹文诏愣了愣,随即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洪承畴见状,又点透了几句:“依你我对许梁的了解,许梁准许你带骑兵营进山西的可能性基本没有!那样的话,难道曹将军打算就这么一个人去山西?”(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八章 曹文诏病了 曹文诏沉默了,内心深处,曹文诏对于那五千梁军骑兵还是十分喜爱的。曹文诏原本就是骑兵出身,尤其钟情于纵马疆场的感觉。在带来的辽东骑兵都损伤殆尽之后,曹文诏乍然之间掌握了这么一支精锐的骑兵队伍,虽然领兵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但曹文诏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在辽东时,纵马厮杀的畅快感觉。 要曹文诏再次放弃手中的骑兵,而孤身一人去山西,说心里话,曹文诏还真舍不得。 然而洪承畴说得一点也没错,凭曹文诏对许梁的了解,许梁是根本就不可能放任骑兵营随自己去山西的。 曹文诏挽惜地长叹一声,朝洪承畴摊手道:“总督大人,曹某现在虽然是骑兵统领,然而您说得对,我要是离开陕西去山西任职,巡抚大人是不可能让我带骑兵去的。曹某如今手下无兵,除了只身赴任之外,委实没有旁的办法可想。” 洪承畴淡淡地笑笑,然后幽幽然说道:“曹将军,若想让许梁开口放骑兵营离去,本督也没有好的办法。不过,本督倒有一计,可以让曹将军即便赴任山西之后,也不会失去对梁军骑兵营的控制。” 曹文诏听得眼前顿时大亮,朝洪承畴恭敬地说道:“还有这么好的法子?请总督大人教我。” 洪承畴轻抿口茶水,闭起眼睛慢慢地品味一番,然后在曹文诏期盼的目光中睁开眼睛,自得的微笑,道:“要想不失去对骑兵营的控制,而曹将军本人又不在陕西,那么。只有尽快在骑兵营中提拔一员亲信将领,使曹将军离开之后,骑兵营仍由将军的亲信之人率领。这样一来的话,曹将军本人在与不在。又有何分别?” 曹文诏听得缓缓点头,想了想,又迟疑着说道:“只是,这个人选可不好找啊,既要我自己信得过,还得巡抚大人也看得上眼。” 洪承畴得意地一笑,凑近了些,诡异地道:“曹将军。眼下不就这一个现成的人选吗?” “哦?总督大人指的是……?”曹文诏惊奇地问道。 洪承畴捋须轻笑,道:“本督远在固原便听说曹将军身边有一位亲侄子,名叫曹变蛟,自幼父母双亡,跟随在曹将军身边。不但习得一身本领,而且识文断字,颇有胆识。这样的人才,不正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吗?” 曹文诏想了想,想起曹变蛟本人,不由得展颜一笑。连连点头。曹变蛟虽然是曹文诏的侄儿,倒也不比曹文诏小很多,今年也有二十一岁了。自十年前曹变蛟的父母去世之后。曹文诏便把曹变蛟带在身边,悉心教导,行军打仗都寸步不离。 如今曹变蛟的武艺比之于曹文诏本人,倒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曹文诏想到,如果梁军骑兵营能够在自己离开之后交到曹变蛟手里,以自己这些年对曹变蛟养育之恩,日后曹文诏若需要曹变蛟的时候,曹变蛟绝对会欣然相助的。 这样一来,不但能够给亲侄儿曹变蛟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更是给曹文诏本人增添了一份官场助力,可谓两全其美! 曹文诏当即就心动了。看着洪承畴感激地道:“总督大人一席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曹某这就回去仔细思量一番。找个机会向巡抚大人举荐变蛟孩儿。” 洪承畴见状,满意地点头,微笑着提醒道:“曹将军能够下定决心这当然是好事,不过,这事不能拖,得抓时间。依本督估计,最迟来年春天,关于将军的调动公文便要下来了。曹变蛟早点上位,也好有个学习适应的时间。” 曹文诏听得心神一凛,感激地朝洪承畴说道:“多谢总督大人提醒。” 陕西巡抚衙门举办的庆典仪式过后,巡抚衙门按照许梁的授意,给前来参加庆典的陕西各地知府,游击等人都奉送了一份不菲的礼品,令前来参加庆典的官员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这天,陕西参政王启年和课税司提举罗百贯在巡抚衙门向许梁汇报关于崇祯五年的新年礼物的筹备情况。 许梁看了看手中一份王启年和罗百贯两人酝酿出来的礼品发放名单,点点头,便说道:“还有半个月便是新年了,崇祯四年一年,咱们陕西无论民政,军备,还是城防建设,都有了很好的进展,新的税法在全陕西也得到顺利的普能推广,虽然几个偏远府县缴纳的税银不多,但像西安,汉中,平凉三个府,粮食和税收都可以说是大丰收。加上伍思德,陈瑜,王大壮等人在土鲁番的贸易一年下来也有上十万两银子的收益。更不用说那些从投降的民军手里搜刮出来的钱财了。可以说,如今咱们陕西不缺钱!” 许梁信心满满地说着,王启年和罗百贯两人皆眉开眼知地点头附合。 许梁笑道:“咱们赚钱,也不能让跟着咱们的人吃亏。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这样罢,礼品在拟定的基础上,加倍发放!” 王启年和罗百贯听了,都大笑起来。罗百贯说道:“来见大人之前,属下便对王大人说了,大人见了礼单,肯定是要加倍的。看看,果然!” 王启年便跟着轻笑,然后指着名单上曹文诏的名字,问许梁道:“大人,关于陕西副总兵曹文诏,由于他加入咱们梁军才一个月的时间,是否也给他双倍的礼品?” 许梁摆手笑道:“当然,只要是诚心归附咱们的人,都一视同仁。”说到曹文诏,许梁忽然想起,自庆典结束之后,有几天没有看见曹文诏了,便问道:“有些日子没见着曹将军了。” 王启年便道:“大人还不知道?听说曹将军感染了风寒,病了。” “哦?”许梁大为惊讶,关切地问道:“曹将军的病要紧吗?” 王启年想了想,便迟疑着说道:“听说是有些严重,据青衣卫回报,曹将军已经有四五天没带骑兵营训练了。” 许梁哦了一声。便想着抽空去看看。 结果,还没等许梁抽出时间,曹文诏便亲自到巡抚衙门里来了。 许梁得报曹文诏求见。便自内院迎出来,乍见曹文诏。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曹文诏面色发青,精神萎靡,走两步便咳一阵,还不时吸一吸堵塞的鼻子,身上也不知道套了几件棉袱,看上去臃肿得利害。 许梁慌忙把曹文诏迎进客厅,招呼下人赶紧上热茶。 “前两天便听王启年说曹将军病了,本官还想找时间去看望将军呢。”许梁关切地道:“不成想。将军竟然亲自过来来,还病得如此利害!” “咳咳,”曹文诏惭愧的摆手道:“让巡抚大人见笑了。起初末将以为是小毛病,也没有在意,不成想拖了几天,这病竟然越来越严重了。” “看过大夫没有?”许梁问道。 曹文诏道:“看过了,大夫给开了张方子,倒也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让末将注意休息。” 许梁道:“那曹将军就别操劳了,休养身体要紧。” 曹文诏听了。满脸感激的样子,然后面有愧色地朝许梁说道:“其实末将来见大人,除了向大人报告末将的病情之外。还得向大人禀报骑兵营的事情。唉,自末将病倒之后,骑兵营已经有好几天落下训练了。” 许梁忙摆手道:“唉,曹将军,你都病成这样了,就不必挂心骑兵营的事情了。回头我让铁头到骑兵营里去盯几天便是。” 曹文诏听了,摆手道:“巡抚大人,铁提督也有巡防司和青衣卫的事情,如果再加上骑兵营的事情。铁提督也多半忙不过来的。” 许梁听着这意思,眉眼一动。看着曹文诏,问道:“那依曹将军之见。该如何为好?” 曹文诏听了,脸色微红,又连着咳了好几声,才朝许梁拱手道:“巡抚大人容禀,末将这病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利索。然而骑兵营的训练是万万不能担搁的。这几天,末将躺在病床上,思来想去,还真想到个办法。” “曹将军,不妨说来听听。”许梁缓缓地坐到虎皮太师椅上,看着曹文诏,微微点头说道。 曹文诏见许梁的神情,脸上便有些不自然,又轻咳两声,朝许梁道:“骑兵营的训练不能耽误,而末将的身体又是这个样子。我想,唯有请巡抚大人尽快任命一名骑兵营的副将,在末将养病期间暂代末将之职,带领骑兵营展开训练。” 许梁打量着曹文诏,缓缓点头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那关于副将,曹将军心里可有人选?” 曹文诏顿了顿,坐正了身体,拱手道:“巡抚大人,末将是内举不避亲!末将的侄儿,曹变蛟,今年二十一岁,自十二岁起便跟随在末将身边,骑射出众,胆识过人!末将向巡抚大人举荐曹变蛟为骑兵营的副将。” 许梁目光冷静地盯着曹文诏,沉吟着说道:“曹变蛟?” 对于这个曹文诏的亲侄儿,曹变蛟,许梁当然很清楚,许梁欣赏曹文诏,自然不会不知道曹文诏的侄儿曹变蛟。甚至可以说,青衣卫早已经暗中注意曹变蛟很久了。正如曹文诏所言,许梁对曹变蛟本人也很欣赏。这个年轻人武艺出众,艺高人胆大。与曹文诏相比而言,曹变蛟所欠缺的,只是作战经验而已。 许梁在沉吟,曹文诏便不由得神色紧张起来,急切地看着许梁,拱手道:“巡抚大人或许不太清楚我那侄儿,要不我把他带过来,给巡抚大人审查一番?” 许梁哦了一声,失笑道:“那倒不用。曹将军的眼光,本官还是信得过的。况且曹变蛟此人,本官也略有耳闻,的确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那……那巡抚大人认为,变蛟担任骑兵营副将一职,是否妥当?”曹文诏忐忑不安地问道。 许梁眼光略有深意地看了曹文诏一眼,展颜笑道:“年轻人嘛,是该多带出来历练历练。这样罢,骑兵营副将一职,待本官思虑周全之后,再定夺。” 曹文诏听了,眼中不由有些失望。许梁见状,话峰一转,道:“不过,眼下曹将军养病期间,骑兵营的训练倒可以由曹变蛟代理。” 曹文诏听了,不由又稍稍放心了些。见许梁主意已定,便寒暄几句,道谢之后,拱手告辞。 许梁目送曹文诏边咳边离开,眯起眼睛,沉思起来。 曹文诏离开巡抚衙门,回到长安城的住处。在院里的练枪法的曹变蛟便紧跟着进了屋,待曹文诏坐下之后,曹变蛟便急切地问道:“叔父,怎么样?许大人答应了吗?” 曹文诏摇头,看着曹变蛟失望的神色,道:“你还年轻,一下子就想提拔为骑兵营副将,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曹变蛟沮丧地道:“叔父,侄儿也知道当骑兵营副将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陕西巡抚许梁那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咱们的那点小心思,估计许大人早就看明白了。倒是苦了叔父,连累您受了这么多天的苦。” 曹文诏听了,心中微暖,看着曹变蛟,嘿嘿笑道:“你小子先不急着失望,巡抚大人虽然没有立即答应提你为副将,不过他已经允许,在叔父养病期间,由你带领骑兵营训练。” 曹变蛟听了,眼光又亮了,激动地叫道:“这么说,我还有希望?” 曹文诏缓缓点头。 曹变蛟便惊喜得又蹦又跳,欣喜地说道:“看来叔父的苦没白吃。”说罢,曹变蛟便转身往外门外跑。 曹文诏惊奇地问道:“你做什么去?” 曹变蛟边走边道:“侄儿再去打桶冷水来,给叔父洗澡。” 曹文诏听了,脸色一黑,跺脚大骂道:“混帐小子!你真想冻死你叔父是不?!连泡了四五天的冷水,真当叔父的身体是铁打的?咳咳……”曹文诏骂着,便不停的咳。 曹变蛟听了,便站在门口,看着曹文诏咳得利害,又高兴又心疼。 曹文诏见状,跳脚大骂道:“混帐东西,还不快去厨房给叔父端碗热姜汤过来!冷死老子了!” 曹变蛟听了,便嘻嘻笑着跑向厨房,去给曹文诏端熬好的姜汤。(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九章 抢先示恩 巡抚衙门内院,许府三夫人楼仙儿正指使着一众丫环下人在清扫内院,准备年货。楼仙儿正里里外外忙活着,累了便回屋喝水歇息,进屋了,便看见相公许梁手里捧着杯热茶,正临窗而立,目光飘乎着,不知道落向了何处。 楼仙儿喝了几口水,坐着歇了会,抬头还看见许梁保持着那种姿势,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由好奇地走了过去,探手在许梁面前摇晃几下,娇笑着问道:“相公,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许梁的飘乎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看着楼仙儿,微微笑道:“怎么,外面都布置完了?” 楼仙儿便拍手道:“该准备的东西都差不多备齐了。对了,相公,前两天素琴姐姐来信说,东江别院周边的监视好像都撤走了。朝庭好像不打算监视东江别院了。” 许梁点点头,道:“这事,相公我也听说了。其实也不难理解,我率领陕西官兵把整个陕西境内造反的民军都打跑了,怎么论也算是朝庭的功臣。崇祯皇帝若还是揪着东江别院不放,那未免太小气了。” “嗯。”楼仙儿深以为然地点头,歪着脑袋说道:“相公,我看素琴姐姐一个人留在东江别院也怪孤单的,不如把素琴姐姐也接到长安来一块过年吧。” 许梁想起前几天自己写信给在京城的冯素琴,要她动身到长安来过年。然而,冯素琴在回信中,却说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想年后再到长安来。 许梁轻轻摇头,道:“这事相公早就跟素琴提过了。只是素琴说尚有些事情要处理,要等年后才过来。对了。你知道素琴在京师最近忙什么吗?” 楼仙儿想了想,道:“具体什么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跟宫里的哪位娘娘合伙做生意吧。” 许梁心里咯噔一下,诧意地问道:“宫里的娘娘?哪位娘娘?” 楼仙儿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许梁脑中回想着皇宫里,自己知道的几位娘娘,不由自主地便想起,前朝皇后,张嫣来。暗道:不会是张嫣吧? 许梁心里想着,便状若随意地对楼仙儿说道:“回头你问问素琴到底是什么事情。没什么大事的话就赶紧动身来长安吧。” 楼仙儿点点头,陪着许梁站了一会,突然惊醒过来,瞪着许梁问道:“相公,你还没告诉仙儿,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许梁哑然失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前两天曹文诏不是病了吗?他便向我提议,提拔他的亲侄儿曹变蛟担任骑兵营的副将。我一时心中尚有疑虑。便没有立马答应他。我在想,曹文诏得的,只是小小的风寒,似乎没必要这么着急地任命副将!” 楼仙儿歪着头想了想。便煞有介事的分析道:“相公是不是觉得曹文诏这么着急地扶持他的侄儿上位,任人唯亲,心里有些不舒服?” 许梁将凉透了的茶杯放回到桌子上。摇头道:“要说曹文诏的侄儿,曹变蛟这个人。我还是做过了解的,曹变蛟此人只要加以时日。的确是难得的将才。” 楼仙儿便诧意地问道:“那相公还怀疑什么?” 许梁扶着楼仙儿坐到椅子上,一手抚摸着楼仙儿的手,目光幽幽的,说道:“我就是觉得,曹文诏即便要提拔曹变蛟,也没必要这么着急,毕竟曹变蛟加入到骑兵营里,满打满算也才一个多月时间,资历,威望,根基完全一片空白。这么着急的提拔曹变蛟,我在想会不会有其他的原因。” 楼仙儿认真地思考了一会,也点头附合道:“是哦,曹文诏即便要提拔曹变蛟,也该等到年后再说嘛。他这个时候提出来,倒叫相公都不能安心地过年了。” 许梁听了,觉得楼仙儿说的理由也太不成一理由了,便大笑起来。 由于临近年关,巡抚衙门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许梁便带着楼仙儿在长安城随意地逛逛,买了一些华而不实的物件回来。 回到巡抚衙门的时候,铁头便迎了上来,朝许梁说道:“少爷,我把爷爷从平凉接到长安来了。” 许梁听了,便与楼仙儿一道去拜见铁四爷,在铁四爷的房内说了会闲话,出来之后,铁头便跟着许梁进了书房,从怀里摸出一份密报,呈给许梁,神色严肃地道:“少爷,这是佥都御史黄道周三天前以最高机密紧急发过来的。” 许梁神色郑重起来,示意铁头关上书房的门,然后小心地拆开密报,看了一遍密报上的信息,将密报扔给铁头。趁着铁头阅读密报的功夫,许梁神色凝重地道:“道周在密报中说,崇祯皇帝前两天频频召见内阁和兵部,商议调兵平息山西民乱的事情。” 铁头看着密报,惊奇地说道:“皇上有意调曹文诏任山西总兵?” “不错。”许梁缓缓点头,在书房内踱着步子,边走边说道:“曹文诏原本是崇祯皇帝派来协助三边总督洪承畴平息西北民乱的,如今造反的民军大部分都跑到了山西去了,崇祯皇帝便想把曹文诏调到山西,接着平乱。” 铁头挠头,恍然大悟似的说道:“难怪曹文诏这么着急地要安排他的亲侄儿曹变蛟,原本他知道自己要调走了。” 许梁愣了愣,突然脸色一变,摆手道:“还是不对。崇祯皇帝要调离曹文诏的事情,应当是前两天才透露出来!佥都御史黄道周一直在京师盯着朝庭的动向,以青衣卫的信息传递渠道之快,咱们尚且现在才得到确切消息。曹文诏不可能早在十几天前便会知道,提前做好安排。” 铁头听了,挠头愕然地道:“那……难道曹文诏还能够未卜先知?” 许梁冷笑。“曹将军作战是英勇,但也绝不是街道算命的。他能够预料到。多半是有人给他透露了消息。” 铁头皱眉说道:“从青衣卫对曹文诏掌握的情报来看,没听说曹文诏在京城还有什么过硬的关系啊?他从当兵到提拔为将军。一直就在辽东,跟北京可扯不上瓜葛,唯一有点联系的左都御史曹于汴,还在一年前便挂了。” 许梁想了想,便指示道:“命青衣卫侦缉处好好查一查,曹文诏最近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青衣卫明里暗里的耳目,早已渗透到了陕西全境的方方面面,许梁一声令下。青衣卫便迅速发动起来,一时间,各种与曹文诏相关的情报雪片般地飞向青衣卫。 三天之后,铁头急匆匆地进了许梁的书房,回手关上房门,走到许梁桌前,正色说道:“少爷,查清楚了。” 许梁放下手里的书本,坐正了身体。问道:“怎么回事?” 铁头将一份整理好的情报放到许梁面前,正色说道:“半个月前巡抚衙门举办了一场庆贺仪式,当时三边总督洪承畴也受邀参加。庆典结束之后,洪总督曾单独在一处茶楼里约见了曹文诏。” 许梁翻看着手中的情报。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铁头接着说道:“庆典结束三天之后,曹文诏便没在骑兵营里露过面,然后便传出曹文诏受风寒的消息。青衣卫查了那几天进出曹宅的人员。让人起疑的是,曹文诏得病四天之后。才请了大夫到府上医治。也就在大夫医治之后,曹文诏便带病到巡抚衙门。向大人当面举荐曹变蛟为骑兵营副将。” 许梁听了,脸色开始阴沉下来。 铁头再呈上一份情报,神情气愤地说道:“我又命固原城里侦缉处的弟兄查了查三边总督洪承畴的动静,大有收获。” 许梁听了,从座位上腾地站了起来,沉声问道:“洪承畴做了什么?” 铁头愤怒地叫道:“侦缉处的弟兄调查发现,三边总督洪承畴在咱们陕西官兵全力征剿造反民军的时候,洪承畴借着政务的名义,多次召见固原知州。如今固原知州对洪总督极为奉承。洪总督扩大招募挥下洪兵士兵一事,固原知州便使了大力气,不但暗中提供了上万担粮食,而且无偿提供了上千套铠甲。” 铁头最后说道:“更重要的是,两天前,侦缉处的弟兄三天前截获了一封陕西副总兵曹文诏写给三边总督洪承畴的信件,信中曹文诏言语之间,对三边总督洪承畴很是感激。少爷,综合这些情报,青衣卫怀疑,曹文诏提拔曹变蛟一事,极有可能便是出自三边总督洪承畴的授意。” 许梁听了,沉默了一会,轻叹一声,抬头朝外面的青衣卫叫道:“去把王启年请来。” 王启年虽然官职是陕西参政,但他的办公地点压根就不在陕西布政使司,而是在陕西巡抚衙门内。许梁给他划定了单独的院落作为办公地点。陕西省的高官都明白,王启年名为参政,实则为陕西巡抚许梁的师爷,极得许梁的信任。 王启年很快便到了许梁的书房内,见许梁和铁头都神情严肃,不由轻吓了一跳,茫然问道:“大人,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许梁摆摆手,便将青衣卫调查的发现,对王启年说了一遍。然后将几封情报扔给王启年,耐心地等王启年一一看完。 王启年看得很仔细,很慢,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王启年才放下手里的几封情报,垂手站在许梁面前,看着许梁,平静地说道:“主公,很显然,三边总督洪承畴这么做,是想拉拢一部分陕西的官员,发展壮大他自己挥下的洪兵兵力,意图尽快建立洪总督自己的势力。” 许梁听了,沉思起来。 倒是铁头奇怪地问道:“咱们都替他把陕西境内造反的民军都打跑了,洪承畴为什么还不消停,竟然想挖咱们少爷的墙角?实在太过份了!” 王启年看着铁头,耐心的解释道:“铁提督,你难道忘了,洪承畴才是三边总督!陕西的官场,都以主公马首是瞻,陕西的军队,都以主公惟命是从!洪承畴这个三边总督想要做什么事情,倘若没有主公的点头同意,洪总督调不动一兵一卒!这样的情况,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甘心的。洪总督这么做,属下倒以为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许梁缓缓点头,长叹一声,道:“启年分析得不错。换作是我许梁在洪总督的位置上,我也会这么做的。” 许梁说着,神色转冷,冷笑一声,自信地说道:“不过,洪承畴也把我许梁想得太简单了!哼哼,我许梁的墙角,可不是这么好挖的。” 王启年和铁头都看着许梁,王启年问道:“主公打算怎么做?” 许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说道:“那个固原知州竟敢瞒着本官与洪承畴眉来眼去,这样的人不能再用了!年后找个机会,把他赶出陕西去。本官还想着年后设法把给镇原知县贺齐提提品级,正愁没地方安置呢,我看把贺齐放到固原知州的位置上去正合适。” 王启年听了,赞许地点头,固原知州官级是正五品,把正七品的镇原知县贺齐提为正五品的固原知州,不但给贺齐提了品级,而且就在洪承畴的眼皮子底下安插了一双眼睛,可谓恰到好处。 王启年又问道:“那关于曹文诏叔侄,主公打算如何处理?” 说到曹文诏,曹变蛟两人,许梁却感到为难了,这两人都是许梁十分看重的将才,许梁挖空心思地想把曹文诏拉进自己的阵营,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结果崇祯皇帝想把曹文诏调到山西去!剩下的曹变蛟,也不知道以后可不可靠。 “曹文诏是要走的人,留也留不住,不过曹变蛟也是个难得的将才,如果因为与洪总督较劲,让咱们错失一员虎将,倒十分可惜。”许梁为难地说道。 王启年听了,微微一笑,摇头道:“主公,属下倒有一计,可以使主公既得到曹变蛟的拥护,又能狠狠地回敬洪总督一下。” 许梁听了,顿时大喜,忙追问道:“启年有什么办法,快快说来。” 王启年探手捋动几下长须,阴险地说道:“以属下估计,洪总督鼓动曹文诏向主公举荐曹变蛟还只是第一步,为了拉拢曹变蛟,洪总督在得到曹文诏的回信之后,多半还会顺水推舟,出面给曹变蛟谋一个守备,游击一类的武职,这样一来,才能显示出洪总督有恩于曹变蛟,慢慢得到曹变蛟的拥护。主公,属下以为,主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计就计,抢在洪承畴前面,抢先向曹变蛟示恩。”(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章 陕西一盘棋 许梁认为,最郁闷的事情莫过于自家的自留地里长了别人家的庄稼。陕西便是许梁的自留地,许梁不容许其他人染指。 王启年的建议甚合许梁的心意,于是在崇祯四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天气微晴。陕西巡抚许梁打起巡抚衙门的仪仗,大张旗鼓地视查位于长安城东郊的骑兵营营地。 由于骑兵营统领曹文诏身体抱恙,臣病在床,负责骑兵营日常训练的曹文诏率骑兵营将佐恭敬地迎接着巡抚大人的到来。 许梁带着课税司罗百贯,巡防司铁头,以及陕西参政王启年等人是观看了骑兵营的对冲演练,然后观看了曹变蛟率军操练骑兵方阵,中间还与骑兵营的将士们一道用了午餐。 午餐桌上,陕西巡抚许梁当着梁军骑兵营所有把总以上将领的面,大大地赞扬了曹变蛟,深切地表达了对曹变蛟的赞赏之意,言语间透露出要提拔重要曹变蛟的想法。 午餐过后,许梁临走前单独把曹变蛟叫到营门外,踱着步子,朝曹变蛟语气亲切而温和地说道:“变蛟,前些天你的叔父曹文诏曾向本官提议提拔你为骑兵营的副将,起初本官是有所顾虑的。不过,今日亲眼见识了你的能力,本官便大大放心了。” 曹变蛟明白许梁的意思,很感动地道:“承蒙巡抚大人看重,末将必竭心尽力做事,以报答巡抚大人的知遇之恩。” 许梁笑道:“哎,变蛟你太见外了。即然你已是梁军中的一员,又有能力。有本事,本官提拔你也是份内的事情。” 曹变蛟激动得脸色通红。很想问什么时候提拔自己。 许梁似乎看出了曹变蛟的心意,徐徐说道:“原本今天本官便可以当众宣布你为骑兵营副将的。只不过。本官考虑到你在朝庭上还没有正式的官职,如果直接提为骑兵营副将,未免有人不服。是以,本官想,干脆替变蛟你在朝庭上再谋个一官半职。” 曹变蛟呼吸都急促了,傻笑着看着许梁。 许梁道:“原本驻守西安府的游击将军万文山已率军移防到了巩昌府。长安守备将军一职便一直空缺着。本官决定,向崇祯皇帝和朝庭进言,任命曹变蛟你为长安守备将军。” 曹变蛟激动得语无伦次,摆手叫道:“末将……末将多谢巡抚大人的栽培。” 曹变蛟说着。双腿一软,似乎就要跪下去,许梁忙上前扶住了他,用饱含期盼地眼神看着曹变蛟,真诚说道:“日后变蛟你担当要职之后,可不能忘了本心,恪尽职守,不要让本官失望。” 曹变蛟立马抱胸起誓道:“巡抚大人放心,末将曹变蛟愿对天起誓。日后一切唯巡抚大人马首是瞻。巡抚大人指东,末将决不向西,巡抚大人要打狗,末将绝不撵鸡!” 许梁忙扶住曹变蛟。连声说道:“变蛟你这是做什么!言重了,言重了呀!”看得出来,陕西巡抚许梁听了曹变蛟的话。还是非常高兴的。 又聊了一会,许梁便说道:“听说你的叔父曹文诏将军至今病都没有好利索?今日闲来无事。本官正想去看望一下曹将军,变蛟你随本官一道回去看看吧?” 说到曹文诏的病情。曹变蛟比谁都清楚这伤寒是怎么得来的!曹文诏习武之人,哪那么轻易就病就病,他的风寒还是在寒冬腊月连泡了三天冷水澡,这才得的病。 曹变蛟脸色便有些不自然,歉意地朝许梁说道:“巡抚大人抬爱了,叔父的病说起来也是小毛病,休养几天便好了。那个……末将心里正好有些急事要处理,不太方便陪许大人一道去看望叔父。” 许梁十分理解发点头,说道:“这样啊……那变蛟还是公事重要,你忙你的,本官自己去探望曹将军便是。” 曹文诏的府上,曹文诏正舒服地躺在长椅上,身上盖了厚厚的柔软的棉被,旁边的茶几个放着糕点,曹文诏眯着眼睛晒着冬天里不太温暖的太阳,舒服地呻吟一声,探手捏了块糕点,准确地扔进嘴里,慢慢地品尝起来。 府上的下人急切地跑过来,朝曹文诏叫道:“老爷,巡抚大人来了!” 曹文诏听了,惊愕一会,顿时一个激灵,翻身从长椅上跃起,转身便往卧房跑。 许梁进到曹文诏卧房里的时候,一进屋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抬眼便见陕西副总兵曹文诏虚弱地躺在床上,看着许梁,挣扎着坐起来,有气无力地朝许梁说道:“巡抚大人大驾光临,末将身体不适,有失远迎,还请巡抚大人恕罪……” 陕西巡抚许梁忙大步上前,握着曹文诏的双手,肯切地说道:“曹将军受苦了!曹将军病情如此严重,本官今日才得空来看望你,实在是本官的不是。曹将军身体不适,就别起来了,快快躺下说话。” 许梁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把曹文诏按回到床上去。曹文诏正巴不得许梁把他当作病情严重的病人,便顺从地躺下。 许梁一脸自责地看着曹文诏,道:“本官今日若不亲眼所见,委实不相信曹将军居然会病情如此严重。”说着,许梁扭头严肃看着向陕西参政王启年,喝道:“启年,回头把长安城里最有名气的伤寒大夫都请来给曹将军看病!” 王启年依言点头应下。 曹文诏听了,连连客套一番。 许梁在床头坐下,掖了掖被角,看着曹文诏说道:“本官今日前来,其实也没有其他要紧的事情。只是想告诉曹将军一声,本官刚刚从长安东郊的骑兵营回来,对于曹将军举荐曹变蛟为骑兵营副将一事,本官今日亲眼见了曹变蛟。觉得曹变蛟确实是个可造之才!” 曹文诏眼中闪过一丝热切之色,挣扎着坐起在床头。双手紧握着许梁的手,问道:“这么说。巡抚大人批准了?” 许梁轻轻摇头,说道:“曹将军,本官也跟曹变蛟谈过了,既然要起用曹变蛟,便得给曹变蛟一个朝庭正式的身份。本官已经决定,上书朝庭,委任曹变蛟为长安守备将军。” 曹文诏愣了愣,没想到起初想要起用曹变蛟,现在居然还能给亲侄儿弄一个官场上的身份!巨大的惊喜之下。曹文诏险些得意忘形,忘了自己还是病人的身份。便假假的咳了几声,朝许梁拱手道:“一切就拜扎巡抚大人了!” 许梁大笑道:“曹将军放心,变蛟的事情,便是我许梁的事情!他的事情,本官会用心的。” 曹文诏听了,很受感动,拉着许梁的手,很是说了些感激的话。待许梁等人告辞离去。曹文诏目送着一群人离开,眼光闪烁一阵,原本想给三边总督洪承畴再去一封信,沟通一下。转念一想,许梁要提拔曹变蛟为长安守备将军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实在不宜声张!如此一想,曹文诏便将刚提起的毛笔。又轻轻地放下。他决定等曹变蛟的长安守备将军官职落实了之后再与洪总督商讨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许梁回到巡抚衙门之后,便见到了奉命从镇原赶到长安来的镇原知县贺齐。 对于贺齐。汉中守备贺虎臣的亲弟弟,许梁依旧保持了一贯的好感,招呼下人上茶上点心招待之后,许梁便开门见山地说道:“贺齐,本官这么急着把你从镇原叫过来,是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与你商量。” 贺齐听了,立马端正了坐姿,朝许梁正色说道:“巡抚大人请吩咐。” 许梁轻笑道:“用不着这么严肃,这事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 贺齐便探询地看着许梁。 许梁组织了下语言,说道:“今年在处理京营总兵王朴抢夺镇原军粮的事情上,贺齐你处理得很好,很有章法,本官很是欣赏。本官决定给你压压担子!平凉府固原州知州马大人年纪也大人,本官决定给马大人在南方换一个轻闲一点的位置,也让马大人享几年清福。马大人离任之后,你去当这个固原知州。” 贺齐听了,明显一阵错愕。据他所知,现任的固原知州马大人今年也才五十一岁,距离享清福的年纪实在相差太远。大明朝历史上,年过八十而仍身居高位的大人们大有人在!马知州才五十岁刚刚出头,这清福享得也太急了些……贺齐转念一想,便明白许梁多半是对这位马知州很不满意了,才会做这样的安排。 许梁看着贺齐,问道:“对于这样的安排,贺齐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贺齐脑筋转得飞快,正色回道:“下官一切听从巡抚大人的安排。” 许梁缓缓点头,又问道:“很好。那么对于上任固原知州之后,贺齐你有什么工作计划,不妨说来听听。” 贺齐一愣,老老实实地摊手说道:“这个……巡抚大人容禀,事实太过突然,下官还真没有想过。” 许梁笑道:“贺齐现在想想,也不晚。” 贺齐便垂下眼皮子,暗中琢磨开了:许梁特意把原固原知州马大人给弄走,换自己上位,肯定是对这位马知州很有看法了。想想这位马知州前任知州陆澄源高升巩昌知府之后,马知州这一年来在知州任上可谓庸庸碌碌,毫无建树。 从自己对眼前这位巡抚大人的一贯印象看来,许大人应当是特别反感那些占着位置不出政绩的庸吏!看来自己要是当了固原知州,就该提一些能入得巡抚大人眼界的想法才行。贺齐思索一会,想到崇祯四年这一年来陕西推行得轰轰烈烈的新税法,脑中便有了主意。 于是,贺齐微笑着朝许梁拱手,说道:“巡抚大人容禀,下官以为,崇祯四年陕西新税法在陕西推行得并不是特别顺利,下官上任之后,该是大力推行新税法,做好百姓的安置工作,尽快恢复固原的稳定。” 贺齐说着,又加了一句:“当然了,这一切还离不开三边总督大人和巡抚大人的大力支持。” 许梁听了,却是微笑着看着贺齐,半晌没作声。 贺齐见状,脑门上便冒出了密密的汗珠子,看这状况,贺齐便知道自己的回答,巡抚大人多半是不满意的。 果然,许梁看了贺齐一会,展颜笑道:“贺齐,在短短的时间内,你能够想到这些,本官也很欣慰,然而你方才所说的这些话,都不是本官想听的。” 贺齐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苦笑着拱手道:“还请巡抚大人教诲。” 许梁的目光越过贺齐,不知道落向了何处,语气幽幽地说道:“固原知州虽然官居正五品,但在政务上却因为夹杂在平凉知府和三边总督府之间,若说想要有所作为,却多半是骗人的鬼话,能够处理好平凉知府衙门和三边总督府衙门的关系,你这个固原知州便算是勉强合格的了。” 许梁目光大有深意地看着贺齐,说道:“稳固固原局面,安定百姓,推广新税法这些都是平凉知府衙门全盘考虑的事情,固原知州只有听命办事的份。在这些事情上面,固原知州并没有多少话语权。” 贺齐愕然地看着许梁,真诚地拱手求教道:“下官该如何做,还请巡抚大人明示。” 许梁深深地看了贺齐一眼,神色略微复杂,说道:“你知道本官执意撤换固原知州的原因吗?马知州这个人,竟敢瞒着陕西巡抚衙门,悄悄地给三边总督府输送粮草,军械!这样吃里扒外的事情,本官绝不能容忍!” “啊?还有这等事情?”贺齐大吃一惊,失声说道。 许梁盯着贺齐,沉声说道:“所以本官希望你提任固原知州之后,要牢牢树立正确的大局观,要有陕西全境一盘棋的思想!陕西各府县都是在陕西巡抚衙门的管辖之下,至于三边总督府,那是在陕西巡抚衙门之上的机构!如何应对,那是陕西巡抚衙门该操心的事情!……本官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贺齐心里翻腾起惊涛骇浪,表面上愣愣地回答道:“下官明白了。” 许梁见贺齐呆呆愣愣的表情,轻咳一声,提醒似的说道:“最近三边总督洪大人有些事情做得欠缺考虑,本官心里是有些看法的。你到任固原知州之后,要注意与洪总督保持距离!”(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一章 固原大会【一】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頂點小說, 贺齐知道,许梁能够当面这么说,显然他与三边总督洪承畴之间的矛盾已经很深了。贺齐心里头稍稍权衡了一下许梁和洪承畴两人之间的实力,虽然看上去三边总督洪承畴官位比许梁高,然而这一年来,许梁分发给底下官员的福利银两,比朝庭的俸禄高了不止一点半点,况且许大人手握重兵,在陕西一手遮天。但凡与许梁不对付的陕西官员,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比如前陕西布政使钱永泰,仗着前三边总督杨鹤撑腰,不把陕西巡抚许梁放在眼里,数次顶撞许梁,暗中搞小动作,结果在一次暴乱中,满门被杀! 贺齐心神一凛,立马朝许梁表态道:“巡抚大人尽管放心,下官知道轻重,下官到任之后,必定一切以巡抚大人马首是瞻。” 许梁对于贺齐能够这么旗帜鲜明的站到自己身边,感到非常高兴,亲切地拍着贺齐的肩膀,道:“贺齐能够有这等觉悟,本官很欣慰。今日天色已晚,你且在巡抚衙门住一晚,明日返回镇原之后,安心地等候吏部的调任批文吧。” 贺齐恭敬地拱手称是,便在一名青衣卫的指引下去厢房歇息。 许梁回到书房内坐了一会,陕西参政王启年便走了进来,双手呈给许梁一封拟好的奏折,道:“主公。向朝庭建议提拔曹变蛟和贺齐的奏折,属下已经拟制好了。请您过目。” 许梁看了看王启年手上的奏折,却没有接过来。摆手道:“奏折我就不看了。今晚启年你便安排人投递出去。” 王启年听了,他知道许梁一手毛笔字写得实在对不起观众,自王启年到了陕西之后,几乎所有的文书都是由王启年代笔,许梁这位陕西巡抚,充其量只会拿过来过目一遍罢了。 王启年收好奏折,便朝许梁疑惑的说道:“主公,今天是腊月二十二,据属下所知。京师各衙门腊月二十八便开始闭衙了。咱们的奏折这时候送出去,怕是得留到通政司过年的。” 许梁微微一笑,道:“本官之所以这么着急要把曹变蛟和贺齐的事情定下来,便是要抢在京师各衙门闭衙之前,让吏部把批文发出来。这样一来,即例过年之后洪总督反应过来,到时木已成舟,洪总督便回天乏术了。” 王启年担忧地道:“主公的意思属下明白。只是属下担心奏折即便在年前送到了,以吏部的办事效率。怕也得拖到过年之后才会办理。” 许梁轻笑道:“这个启年你就不必担心了。曹变蛟和贺齐这两人的任命,都是四品以下的小官,还入不了内阁的法眼。加上吏部尚书王国光和兵部尚书梁庭栋这两人,本官一向礼敬有加。似这样四品以下官员的任命,想必两位尚书大人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王启年听了,略微放心下来。便出去安排投递奏折。 许梁悄悄地做下了这些事情,固原城里。三边总督洪承畴毫无察觉,依旧按着洪承畴自己的办法。一点一点地想在西北官场中树立自己的威望。 三边总督洪承畴在崇祯四年腊月二十四那天,以三边总督府的名义,向西官高层派发邀请,邀请西北四品以上高官腊月二十八日到固原三边总督府参加会议。 许梁接到邀请后,特意让青衣卫留意了一下被邀的官员名单。令许梁感到惊奇地是,陕西副总兵曹文诏的侄子,曹变蛟也在受邀之列。 这就非常奇怪了!要知道此次会议,可以说是西北规格最高的会议,西北官场,非四品以上高官,不得参加会议。陕西副总兵曹文诏官居正三品,他来参加会议是情理之中,但曹变蛟算什么身份? 王启年得到消息之后,不由得朝许梁感叹道:“主公,三边总督洪承畴拉拢曹文诏叔侄的企图也太明显了!” 许梁负手冷笑道:“会议是三边总督府组织的,洪总督想请谁便请谁,咱们可管不着。” 许梁说得轻描淡写,然而有人却是坐不住了。 曹文诏的府上,曹变蛟得知自己也可以参加三边总督府的会议,不由又惊又喜,喜气洋洋地在屋内挑选着最得体的衣服。 然后曹文诏走进了曹变蛟的卧房,看着曹变蛟哼着小调,在衣柜里挑衣服,不由轻叹一声,唤着曹变蛟道:“变蛟,你先停下,叔父有话要说。” 曹变蛟便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曹文诏,道:“叔父有何吩咐?” 曹文诏眼中有一丝不忍之意,想了想,还是长叹一声,说道:“变蛟,此次固原大会,叔父打听过了,受邀的都是西北四品以上官员。而唯有你是没有官职,却在受邀之列的人。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曹变蛟听了,脸上洋溢着惊喜的笑容,说道:“叔父,您这还看不明白吗?说明侄儿的英勇名声,都已经传入了三边总督洪大人的耳内,洪总督特意邀侄儿参加这样重大的会议,显然是十分看重侄儿的。” 曹文诏轻叹一声,道:“话虽然不错,但这次大会,你最好还是不要去的好。” 曹变蛟听了,脸色一变,顿时尖叫起来,叫道:“为什么?” 曹文诏在一旁的小桌子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喝了一口之后,沉吟着问道:“变蛟,朝庭里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我就问问你,以你看来,三边总督洪大人和陕西巡抚许大人之间的关系如何?” 曹变蛟听了,想了一会,才迟疑着说道:“从崇祯四年这几次对民军的作战情形看来。陕西官兵没有得到巡抚大人的指令,宁愿袖手旁观也不派兵支持洪总督!可见洪总督和许巡抚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的这么融洽友好。而且在长达一个月的清剿陕西境内造反民军的时候。陕西官兵始终只从巡抚大人的命令,而对于三边总督府。却甚少理会。依侄儿想来,洪总督心里多半是不舒服的。” 曹文诏满意地点点头,看着曹变蛟说道:“变蛟你能够想到这些,说明你成长起来了。”曹文诏说着,目光看向门口,感叹道:“陕西的局面,便如同你猜想的那样,许梁和洪承畴两人看起来一团和气,其实暗中都在较劲。许巡抚想巩固自己在陕西的权威。而洪总督想确立三边总督的威望。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曹变蛟听得有些似懂非懂,然后出声问道:“叔父,难道这也跟我去参加固原大会有关系?” 曹文诏沉重地点头,道:“变蛟你要记住,踏入官场,处处凶险,你的一举一动都要尤其慎重小心,一步踏错。便有可能万劫不复。还记得几天前陕西巡抚许大人对你我的承诺吗?” 曹变蛟听得眼睛亮了亮,高兴地抚掌说道:“怎么能忘记!巡抚大人不但答应提我为骑兵营副将,还要向朝庭举荐我为长安守备将军呢。” “你记得就好。”曹文诏舒了口气,然后盯着曹变蛟。反问道:“那你想想看,巡抚大人如此看重于你,而你以特殊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参加三边总督洪大人的会议……这整件事情落到许大人的眼里,许大人会怎么看你?” 曹变蛟噎了噎。想了想脸色也慢慢变了,吃吃地说道:“巡抚大人多半会认为。我曹变蛟投靠了洪总督,身在曹营心在汉,吃着巡抚大人的俸禄,却刻意巴结着三边总督洪大人……” 曹变蛟说着,脸上顿时汗如雨下,看着叔父,一脸后怕的道:“叔父,我听说咱们这位巡抚大人最痛恨那些背叛他的人,那些曾经背叛过巡抚大人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这固原大会,我是万万不能去的了。” 曹文诏见状,安慰似地轻拍着曹变蛟的肩,郑重地说道:“变蛟,这固原大会,你不但去不得,还得赶在大会召开之前,赶快向巡抚大人当面解释清楚,消除巡抚大人的对你的误会。” 曹变蛟迟疑着说道:“大会邀请函是单独发到我手上的,我受邀参加固原大会的事情,只要我不说,叔父你也不说,想必巡抚大人不会知道的吧?那个解释就不必了吧?” 曹文诏听了,只是冷笑着反问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想想,连堂堂锦衣卫西安所的副千户都得看巡抚大人的脸色行事,你觉得你的事情能隐瞒巡抚大人多久?” 曹变蛟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拉住曹文诏的手,连声叫道:“叔父,快带我去见巡抚大人!” 曹文诏,曹变蛟叔侄二人便匆忙骑马出了曹府,直奔巡抚衙门而去。 到了陕西巡抚衙门正门外,曹文诏朝门口守卫的巡抚衙门兵丁一打听许梁的去向,才知道巡抚大人带着王启年,罗百贯,铁头等人出城狩猎去了,至今未归。 曹变蛟抬眼看看当空中昏黄的太阳正当中,时间才刚刚到晌午,他心中牵挂着事情,便等不下去了,又拉着曹文诏,两人两匹马快速出了长安城,寻着许梁去了。 一路追踪到长安城外二十余里,在一处山谷入口处才总算看到了几名守候在山谷入口的巡防司官兵,曹文诏上前打听一番,确认这是陕西巡抚许梁出城狩猎的人马,两叔侄便安心地在谷口等候着。 这一等便等到太阳偏西,曹文诏等人才听得山谷里面传出一阵马蹄声响,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巡防司提督铁头,课税司提举罗百贯,陕西参政王启年等人各自骑马,随在陕西巡抚许梁身边,纵马朝谷口奔来,每匹马背上,都挂了些射杀的野兔子,山鸡之类的猎物。 曹文诏叔侄便拍马迎了上去,老远便陪笑着朝许梁拱手说道:“巡抚大人出城狩猎,收获颇丰哪,末将和小侄在些恭悠多时了。” 许梁顿住马匹,看了看曹文诏和曹变蛟,讶异地问道:“曹将军,你们怎么来了?” 曹文诏讪讪地笑着,一指一旁脸色微红的曹变蛟,道:“末将的侄儿,曹变蛟前两天意外地收到了三边总督洪大人发来的大会请贴。末将和曹变蛟都很意外,曹变蛟对于去不去参加固原大会,委实拿不定主意,特意寻着巡抚大人,想请教巡抚大人的意思。” 曹变蛟拱手说道:“大人容禀,属下从未面对面拜见过三边总督大人,此次洪总督居然邀请属下去参加固原大会,属下诚惶诚恐。” 许梁目光幽幽地看了看曹文诏和曹变蛟,目光落到曹变蛟身上,轻轻地笑了笑,问道:“这个固原大会,变蛟你心里想不想去呢?” 曹变蛟心神一颤,感觉许梁落到身上的目光犹如实质,立马低了头,咬牙说道:“属下,属下一切遵从巡抚大人的意思。” 曹文诏眉头微皱,拱手朝许梁讪讪地道:“巡抚大人,固原大会规格甚高,参加会议的都是西北高官,曹变蛟身无一官半职,他岂能去得了这样的会场!末将的意思,这次会议,曹变蛟绝对不能去。呃,曹变蛟也答应了。” 许梁端坐在马背上,沉吟了一阵,见曹文诏叔侄都脸色惶惶不安地看着自己,不由轻笑着摆手说道:“曹将军这话就说得有些过了。固原大会是三边总督洪大人亲自主持召开的大会,邀请谁,不邀请谁,总督府都仔细研究过的了。多少西北官员想求着总督大人给发张邀请函,还求不来呢。既然曹变蛟能够得到邀请,那便说明曹变蛟足够优秀。至于说官场身份嘛,你们放心,举荐的奏折,本官已经递交上去了。” 曹变蛟听了,神色便有些激动。曹文诏疑惑地看着许梁,不确定的问道:“那,巡抚大伯意思,这固原大会,变蛟他去还是不去呢?” 许梁仰天呵呵一笑,十分大度地甩手道:“去,怎么能不去?!出发的时候,曹将军叔侄便与本官一道前往固原吧!” 曹文诏愣住了,曹变蛟喜形于色,跟在许梁等人的坐骑后面,对着许梁的背影行注目礼,眼光既感激又敬佩!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二章 固原大会【二】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一行人返回长安的路上,许梁明显感觉到曹文诏叔侄对自己恭敬了许多,曹文诏对许梁的回话的语气也谦逊了不少,这跟以往自视甚高的陕西副总兵形象判若两人。 许梁提议曹文诏叔侄与自己一道前往固原,曹文诏满口答应。 崇祯四年腊月二十六日,以陕西巡抚许梁为首的陕西高层,一道前往固原,参加三边总督洪承畴召集的西北大会。 当许梁一行人赶到固原时,三边总督府派来的一名参谋便赶到固原城门口迎接入许梁等人,一串儿的马车驶进了三边总督府衙门,许梁等人下了马车,便听得一声爽朗的大笑,三边总督洪承畴身穿一套崭新的正二品大员的官服,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唉呀,本官还料想国忠你要明天才会到呢,没想到今天就到了!比本官料想中还要早一天哪。”洪承畴朝许梁哈哈大笑道。 许梁脸上堆起笑容,朝洪承畴施了一礼,道:“见过总督大人!总督大人乃西北首牧,总督大人的会议,下官怎敢迟到!”说着,许梁转身指了指一道前来的陕西布政使何准,按察使邓水清,参政王启年及副总兵曹文诏等人,笑道:“总督大人,这几位都是我陕西的官员,其他人下官就不一一介绍了,但是这一位,总督大人兴许不清楚……”许梁手指着一脸谦卑地站在曹文诏身边的曹变蛟,正待介绍。 三边总督洪承畴大笑着摆手道:“国忠你不必多说了。本督特意邀请过来的青年将领,本督岂会不认识。曹变蛟!本督等你很久了!” 曹变蛟吃了一惊,忙上前恭敬地施礼道:“见过总督大人!” 洪承畴上下打量曹变蛟一眼,眼里满是赞赏之意。连道了几声好。便看向陕西副总兵曹文诏,道:“曹将军带出来的好苗子啊!” 洪承畴说罢,居然探手上前,拉过曹变蛟的手。边往里走边道:“来来,变蛟,你随本督进去,本督好久没有和年青人说说话了。” 曹变蛟尴尬地随着洪承畴往里走。门口的陕西高官们便都傻眼了,曹文诏。邓水清,何准,王启年都看向许梁。 许梁不以为然地微微一笑,道:“咱们也进去吧。” 进了总督衙门,陆续有西北的高官赶到了,上前与许梁打着招呼。由于固原大会召开时间是在明天,许梁等人早到了一天,早到的官员便按照总督府的安排,入住了预定好的酒楼。 安排给陕西巡抚许梁的酒楼自然是固原城里是高档的。 王启年,何准。邓水清跟着许梁住到了同一家酒楼里。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启年惊讶地说道:“诸位大人,你们看见曹将军叔侄了吗?” 陕西布政使何准冷笑着说道:“王大人还不知道吧?三边总督洪大人对曹文诏叔侄偏爱有加,特意在总督府衙门里给他们叔侄腾了两间厢房,供曹文诏叔侄住下了。” 邓按察使紧跟着冷嘲热讽地道:“这洪总督也真够看重曹文诏叔侄的。入住总督府,连咱们巡抚大人都没有这个待遇!” 王启年气愤地叫道:“三边总督洪承畴这样做,将咱们巡抚大人置于何地?这落到西北官员的眼里,难免会认为,咱们巡抚大人在洪总督眼里,份量连曹文诏叔侄都不如!” 邓按察使和何布政使见状。便跟在王启年话语之后气愤地拍桌子大骂。 许梁抬头瞥了这三人一眼,然后瞪眼喝道:“都住口!你们三个在酒楼里咋咋呼呼的有什么意思?有胆量上总督府叫去?!” 何准,邓水清听了,便讪讪地往了口。王启年朝许梁陪笑道:“大人。咱们不是替您抱不平嘛。” “不需要!”许梁冷冷地回道。 王启年三人对视一眼,便老实地低头扒饭。 腊月二十八,固原大会如期召开。 许梁等人在酒楼里用过早点,便前往三边总督府。 一行人刚进了总督府大门,陕西副总兵曹文诏便突然从过道里窜了过来,朝许梁小声说道:“巡抚大人。借一步说话。” 许梁看着曹文诏,便示意王启年等人先进去。自己跟着曹文诏到一处人少的过道里。 曹文诏四周看看,见没人靠近,便朝许梁拱手,满面真诚地道:“巡抚大人,三边总督洪大人居然如此抬爱末将和变蛟侄儿,委实出乎末将的意料,那个……昨夜原本末将是要随巡抚大人一道去酒楼入住的,只是总督大人一再强留,末将无奈,才听从总督大人的安排,在总督府的厢房里住了一晚。” 许梁看着曹文诏,笑了笑,道:“曹将军,你说的这些事情,本官都是知道的。这点小事情,我一点都不介意。你把我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曹文诏脸色一红,忙道:“巡抚大人不介意,下官便安心了。还有一事,昨夜洪总督把曹变蛟单独召进书房,说了一会话。” “哦?”许梁脸色一动,盯着曹文诏。 曹文诏立马补充道:“不过,巡抚大人尽管放心。末将已经跟变蛟交代清楚了,不得在洪总督面前透露巡抚大人的安排。” 许梁听了,缓缓点头,沉吟一会,道:“本官知道了。”说罢,便首先朝总督府大堂走去。曹文诏见状,急忙跟上。 许梁进了总督府大堂,里面已经是坐满了西北的文武高官,许梁一边朝几个相识的高层点头示意,一边朝洪总督座位下左首第一个空位走去,轻轻地坐下,再抬头看了一圈众官员,猛然见曹变蛟竟然就坐在三边总督洪承畴的首位稍后一点的地方,几乎与右首第一个位置齐平。 曹变蛟见许梁目光看过来,不由得涨红了脸色,诚惶诚恐地朝许梁歉意地一笑。 许梁心中冷笑。微微点头,便撇过了目光,三边总督洪承畴如此高调地抬举曹变蛟,俨然已经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似这样的做法,虽然极有诚意地拉拢了曹文诏叔侄,却必然令西北其他高官心里不痛快,从长远考虑,未必得不偿失。再看其他西北高官。果然见几人脸上有不平之色。 洪承畴在几名总督府参谋的簇拥下自猛虎下山的巨幅屏风之后怡然自得地走了出来,见堂上诸位高官都起身施礼,不由脸上笑意更盛,朝堂下摆了摆手,示意诸官员坐下,然后迈着稳当的八字步,走到主座前,四平八稳地坐下。 洪总督先给了一旁的曹变蛟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淡淡地看了许梁一眼,一抹得意之色一闪而逝。 洪总督虽然远在固原。但对曹变蛟已经代替曹文诏带领梁军骑兵营训练的事情一清二楚。许梁此举,表明他虽然没有答应曹文如的建议,提拔曹变蛟为骑兵营副将,但要拉拢重用曹变蛟之意已然很明显。 洪总督此番借助此次固原大会,如此高调的抬举曹变蛟,便是要抢在许梁前面,先在西北高官中表明一个态度:他三边总督洪承畴是特别欣赏曹变蛟的。 而且经过昨夜与曹变蛟的私下交谈,洪承畴已经把自己的计划透露出来:先给曹变蛟提个守备或游击将军,待他叔叔曹文诏调离陕西之后,洪承畴再设法给曹变蛟呈报些军功上去。过个半年,再给提拔成陕西副总兵! 而且,更让洪总督安心的是,年轻的曹变蛟对自己提出的计划表现得很激动。涨红了脸色,几番张口,却多半是因为激动过度的原因,没有说出话来。 按洪总督的理解,年轻的曹变蛟已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而且,许梁面沉似水的表情很令洪总督感到满意。 “咳咳!”洪总督轻咳两声。招手朝堂上济济的一堂的西北高官沉声说道:“今天是腊月二十八,本督把大家召来此地,是想在崇祯五年到来之前,再与诸位交流交流,谈谈今年一年的工作,再商讨一下明年如何打算……” 洪总督沉稳的语调,不紧不慢地说着。将一番啰里八嗦的开场讲得差不多了,洪总督便看了一旁的曹变蛟一眼,自得地微微一笑,探手指着曹变蛟道:“大家也都发现了,本督身军的这位年轻人!现在本督要向诸位隆重地介绍一下,他叫曹变蛟……” “总督大人!”洪承畴正要把曹变蛟的名气推上前台的时候,许梁一声断喝生生打断了洪总督。 洪承畴看向许梁,眼里有不易觉察的冷意,问道:“国忠,你有何事?” 许梁微微一笑,迎向洪承畴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自这位曹变蛟进到三边总督府那时起,洪总督便对曹变蛟关爱有加,这些事情诸位同僚都是亲眼看在眼里的。如今总督大人是否要再一次把曹变蛟介绍给在座的诸位同僚?” 洪承畴审视地看着许梁,沉声道:“不错。曹变蛟是西北万里挑一的青年俊杰!本督正是要让西北的高层来认识认识。” 许梁抚掌轻笑道:“这就对了。”许梁自座位上站了起来,看了一圈堂上诧意地看着自己的西北高层,说道:“曹变蛟原本便是我梁军骑兵营中的将领,他的情况,本官身为陕西巡抚,那是最熟悉不过了。洪总督说得不错,曹变蛟这样的青年俊杰,本官也是极为看重的。不眶诸位,本官已经有意提拔曹变蛟担任梁军骑兵营的副将一职。” 哗!在座的西北高官,除了陕西省来的几位之外,都惊呼出声。然后诸人的神色便怪异起来。方才三边总督洪承畴如此大张旗鼓地推荐曹变蛟,显然是要把曹变蛟争取过来,当亲信培养,现在陕西巡抚许梁又跳出来说要提拔曹变蛟为骑兵营副将! 三边总督和陕西巡抚同台争夺一名年轻后生的戏码即将上演哪!堂上的西北高层顿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许梁和洪承畴。至于那位青年俊杰曹变蛟,西北高层并不了解,也没有控究的兴趣。 洪承畴眉头微微一皱,然后轻笑道:“国忠能够识得曹变蛟这样的人才,并委以重任,本督也替曹变蛟感到高兴。本督已经决定了,过年之后,便向陛下建言,提拔曹变蛟为长安守备将军!协助国忠你镇守西安!国忠,你看如何?” 许梁还没有说话,堂下已经是嗡嗡声一片,几位西北高层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洪总督这回真是对曹变蛟偏爱得过份了!一开口便是正五品的守备将军!”几位西北武将,不由得把目光落向了曹变蛟,眼里有浓浓的妒忌之意。心里头纷纷呐喊:人比人气死人哪!本将军像曹变蛟这小子这么大的时候,还跟在旗总身边扛军旗呢!人家马上就要跻声正五品守备将军了! 洪承畴看向许梁的目光,难掩得意之色。心里暗道:许梁啊许梁,委任曹变蛟为梁军骑兵营副将,这可是你当着所有西北高层的面亲口说出来的。年后,本督给曹变蛟提了守备将军,那他在西北官场中,就算是我洪承畴提拔起来的将领!嘿嘿,我洪承畴提拔的将领,却带着你许梁的精锐骑兵! 许梁注意到洪承畴眼里的得意之色,心中恼怒不已。许梁一脸错愕地看向洪承畴,然后惊咦一声,看着曹变蛟,惊讶地问道:“原来总督大人也有向朝庭建言,重用曹变蛟之意?本官早在几天前便向朝庭递了奏折,提请任命曹变蛟为长安守备一职!怎么,变蛟你没有把这事跟总督大人提起吗?” 洪承畴听了,脑中轰鸣一声巨响,看许梁脸上的惊讶之色不像是假的,便僵硬地扭头,瞪着曹变蛟,问道:“曹变蛟,许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曹变蛟如坐针毡地站了起来,面红耳赤地朝洪承畴解释道:“总督大人见谅……昨夜我便一直想说的……” 洪承畴听了,脑中再一次响起一声炸雷,脸色一点点惨白起来。 许梁抱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那个……总督大人见谅,下官也是爱才心切,曹变蛟如此优秀,下官便自作主张,向朝庭建言了!那个,没来得及知会总督大人一声,总督大人不会介意吧?呃,再者说了,我想曹变蛟提拔为长安守备,也正合总督大人心意不是?” 洪总督身形一晃,重重地坐回坐位上,抬头见许梁一脸抱歉的神态,堂下西北高层神情各异,小声议论,几位陕西高官眼中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国忠,你,你做得很好……本督很欣慰!”洪承畴咬着牙根,面色狰狞地说道。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三章 他这是作弊 一秒钟前,洪总督以为自己站到了胜利的最高峰,一秒钟以后,洪总督才发现,前面是一座深坑,深不见底。 许梁和曹变蛟的话,让洪总督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一场笑话。接下来会议过程中,那些西北高层眼里掩饰不住的嘲讽之意,深深地刺痛了洪总督,如同一柄利剑,把洪总督扎得体无完肤。 持续近两个时辰的会议几乎耗尽了洪总督所有的心力。站在巡抚大堂门口,看着前来参会的西北高层三五成群地往外走,洪总督的目光无比的萧索。 西北高官都走光了,几名总督府的参谋指挥着总督府的衙役收拾桌椅,打扫庭院。洪总督感到很累,很累,拒绝了两名参谋的搀扶,洪总督准备回屋去歇一歇。 “总督大人……”一个畏缩的声音在洪总督身后响起。 洪总督缓缓地回头,便看见固原知州走近来,表情惨淡。 马知州也是洪总督千辛万苦才从许梁手里争取过来的陕西官员,马知州虽然品秩不过正五品,但由于是固原知州,位置紧要,在洪总督的亲信部队洪兵的扩充过程中,马知州出了不少力气。 是以,洪总督虽然身心俱疲,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朝马知州挤出点笑容,道:“哦,原来是马大人哪。你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那个……固原大会刚刚结束,本督现在很劳累,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明日再叙吧。” 洪总督摆手说道。 洪总督是真的累了,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 然而马知州听了洪总督的话,却是鼻子一酸,差点委屈得哭出声来。 “大人,下官此来,是向总督大人辞行的。”马知州哭丧着脸说道。 洪总督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诧异地看着马知州。问道:“你说什么?你要辞行?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还要出远门?” 马知州听了,眼泪顿时就落下来了,抽抽嗒嗒地朝洪总督说道:“不是出远门!方才陕西巡抚许大人派人到州衙传话了。要调下官去南京太常寺任职,新的知州由镇原知县贺齐担任……” 洪总督惊得瞪大了眼睛,急声问道:“怎么会这样?!吏部的行文下来,本督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马知州无奈地苦笑,摇头道:“没有吏部的行文!巡防司的人出示的是陕西巡抚衙门的批文!而且。巡防司的人已经安排好了马车,要下官今日便动身……” 洪总督悖然大怒,“岂有此理!没有吏部的批文,你便还是固原的知州!谁敢动你!” 马知州哭丧着脸说道:“总督大人,巡防司的人说,下官要是不遵从巡抚衙门的安排,便是抗逆上级,是要革职查办的!巡抚大人的手段下官清楚得很,我要是反抗,会死得很惨的……总督大人。你可要救救我!” 洪总督怒气冲冲地叫道:“马大人,你且随本督来。本督倒要看看,没有吏部的批文,谁敢动你!” 当即洪总督叫了十几名总督府的兵丁,带上马知州,便直杀气腾腾地直奔固原知州衙门。 总督府与知州衙门原本相距就不远,洪总督一行十几人杀奔过去,转过两条街道便到了知州衙门门口。 到门口,便进不去了。巡抚衙门巡防司的近百名官兵守卫住了固原知州衙门,门口街道上停了六七辆马车。其中两辆马头朝外,那是接马知州去南京的。另四两马头朝里,那是接镇原知县贺齐前来上任的。 一名巡防司的哨官手握配刀,拦在门口。朝洪总督等人喝问道:“站住,干什么的?” 马知州上前一步,色厉内荏地喝叫道:“看清楚,这位是三边总督洪大人!” 哨官惊咦一声,看清了洪总督的面貌,忙陪笑着拱手道:“见过总督大人。” 洪总督面沉似水。沉声喝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人?在这里做什么?” 哨官陪笑道:“回总督大人的话,小的是巡防司的,奉巡抚大人之命,护送原镇原知县贺齐贺大人前来上任,顺道接应马知州前往南京高就。” 洪总督怒喝道:“胡闹!马大人才是固原知州,没有吏部的行文,谁敢顶替马大人?!”说罢,洪总督怒指着哨官,喝道:“带着你的人,速速从固原知州衙门撤离,否则,本督严惩不殆!” 哨官脸色一变,讪讪地陪笑道:“回禀总督大人,小的只是一名小小的巡防司哨官,只知道听从上峰的命令行事!您这样,让小的很难做。” 洪承畴闻言一窒,脸色一沉,一旁的马知州大叫道:“大胆!小小的巡防司哨官,也敢这么跟总督大人说话!” 哨官撇了撇嘴,压根就不理会马知州,倒把马知州晾了个脸色通红。 跟随洪总督前来的十几名总督府的士兵个个愤愤不平,护在洪总督身后,手按刀柄,怒气冲冲地对着巡防司的人。 哨官警觉地退后几步,退到了衙门口一众巡防司官兵之中,警惕的看着洪总督,脸色也冷淡下来,拱手道:“总督大人莫要为难小的!”说着,哨官一只手已经按到了腰上的配刀刀柄上。 洪总督恼怒异常:半个时辰前,陕西巡抚许梁和曹变蛟狠狠地唰了自己一把,让自己的一番辛苦付之东流不说,还闹了个大笑话。如今巡防司一个小小的哨官,统兵不过百人,却也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来人!”洪总督怒声喝叫着,眼睛余光看了看身边的十几名总督府的士兵,再看看对面上百名巡防司官兵,实力悬殊,洪总督接下来的狠话便说不下去了! 失算了,来之前没有弄清楚巡防司来了多少人! “哟,下官见过总督大人!”正在洪总督为难的紧要关头,一名身材高大的蓝袍官员大步从固原知州衙门里走出来,自巡防司的官兵中穿过,站以了洪总督面前,抱拳拱手,呵呵笑着道。 洪总督打量眼来人。喝道:“贺齐?!你来此地上任,手里可有吏部的行文?” 贺齐显然是早有准备,脸上笑容不变,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摸出份文书。呈到洪总督手上,道:“请总督大人过目。” 洪总督轻哼一声,接过,翻开看了看,皱眉看了贺齐一眼。转手扔了回去,冷笑道:“官员升迁任免,乃是吏部才有的权力,陕西巡抚衙门的批文,作不得数吧?” 贺齐自然地垂着手,表情不变,淡淡地说道:“回总督大人的话,在陕西,巡抚许大人批文,便有这个效力!下官也是按上峰命令行事。总督大人倘若有疑议,尽可以向巡抚衙门问责!” 贺齐的话顿时把洪总督呛得不轻。洪总督暗道:我要是能把许梁怎么着了,还用得着在这里跟你废话! 洪总督铁青着脸色,一时没话说。 贺齐转脸看着马知州,语气淡淡地提醒道:“马大人,本官记得巡抚大人的意思,你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走在前往南京的路上了。如今你却还耽搁在这里,万一巡抚大人怪罪下来,可没有人替你担待啊。” 马知州听了,吓了一大跳。哭丧着脸朝洪总督道:“总督大人……?” 洪总督脸色变幻一阵,看着马知州期待的眼神,不由撇开了目光,表情不自然地道:“那个马大人。你先随巡防司的人去南京,你放心,这件事情,本督必定要严查到底,还你一个公道!” 说罢,洪总督自已都觉得这话说出来心虚得很。恼怒地瞪了贺齐一眼,一跺脚,甩袖转身急急地走了,身边的总督府的士兵紧跟着走了个干净。 知州衙门口,只留下马知州一人呆呆地站在街道中央,凄凄惶惶,欲哭无泪。贺齐不屑地朝马知州拱手,道:“马大人一路走好,恕本官不远送了!” 洪总督急急地回到总督衙门,对着书房里一应摆设便是恼羞成怒的一顿砸。几个总督府的参谋惊恐地围在书房门口,看着洪总督如同疯了一样,将好好的一间书房砸得满地狼藉。 洪总督呼呼地喘着粗气,回头见几名参谋聚在门口,想进又不敢进,余怒未消,瞪着几人大叫道:“去,给朝庭的阁老和吏部尚书,兵部尚书们去信,本督要让许梁的愿望通通落空!想提拔曹变蛟,还想撤换本督的人?做梦!” 几名参谋听了,急急地走了。 洪总督身为三边总督,朝庭正二品大员,在朝中与几位尚书,阁老的私交,一直都还不错。虽然左右不了四品以上高官的任命,但对于五六品的小官小吏,洪总督相信,以自己的与朝庭的关系,把许梁的计划搅黄了,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况且,洪总督可是知道,内阁阁老温体仁与许梁的关系一直势同水火。 由于洪总督心情不好,整个三边总督府崇祯五年的亲年便过得很不痛快,总督府的参谋,士兵每天瞧着洪总督黑如锅底,毫无笑意的脸色,一个个都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生怕什么事情做错了,撞到洪总督的枪口上。 崇祯五年正月初六的时候,一名总督府的参谋手里拿着刚刚接到内阁大臣温体仁的回信,小心翼翼地叩响了洪总督的书房门。 “进来。”洪总督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 参谋便小心地走了进去,站到洪总督的书桌前,隔着书桌将温阁老的回信放到洪总督面前。 “大人,京里温阁老回信了。”参谋说道。 洪总督坐在书桌后面,靠着太师椅,一边拆信,一边问道:“温阁老怎么说?答应了没有?” 洪总督要搅黄许梁的计划,找的合作伙伴正是与许梁有深仇大恨的内阁阁老温体仁,按洪总督的估计,只要是陕西巡抚许梁的奏折呈报到内阁,温体阁都应当会不遗余力地反对。 比如这次的事情,虽然洪总督给吏部尚书王国光,兵部尚书梁庭栋都去了信,但主要方向还是放在温阁老身上。 参谋的脸色黯淡下来,小心地看着洪总督,说道:“陕西巡抚许梁下手很快,关于长安守备和固原知州的任命,早在年前吏部便行文通过了。” 洪总督脸色一沉,惊叫道:“怎么会?难道温体仁没有反对吗?” 参谋无奈地摊手道:“这件事情好像没有经温阁老的手,是内阁次辅徐光启一手操办的……详细情形,温阁老在信里也说了。” 洪总督眼光死死地盯着手中温阁老的回信,看罢,脸色一片灰败,瘫坐在太师椅上,良久都不想开口说话。 说什么呢?木已成舟,吏部行文此刻多半已经到了许梁手上,这时候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温体仁这个内阁大臣难道是个死人哪!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事先都毫不知情?还有吏部尚书王国光,兵部尚书梁庭栋,这两个老东西什么时候办事效率这么高了?腊月二十六日许梁的奏折才递到通政司,腊月二十七日这吏部兵部的行文便下发了?!”沉默之后,三边总督洪承畴便坐在冰冷的太师椅上,痛心疾首地大声谴责这些配合默契,上赶子的遂了许梁心意的人! 参谋长叹一声,无奈地看着洪总督,摊手小心地解释道:“大人,许梁这厮太狡滑了!事后温阁老得知消息,便仔细调查了!整件事情都是内阁次辅徐光启在使劲,许梁的奏折到了通政司之后,徐光启便拿着奏折去找了皇上,得到皇上的恩准之后,便指示吏部和兵部照办了。加上长安守备和固原知州这两个官职都是四品以下的小官吏,并不需要过庭议的坎,徐光启有心避开温阁老,温阁老不知情也是可能的!” 洪承畴瞪着大眼珠子叫道:“徐老杀才偏向许梁,温体仁不知情,难道内阁首辅周延儒,吏部尚书王国光,兵部尚书梁庭栋也会不知道吗?这件事情,他们怎么会这么痛快地同意?!咱们大明朝的官员什么时候这么齐心协力了?!” 参谋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洪总督的眼光很无奈,他悲凉的说道:“据说,许梁指使人给内阁,吏部,兵部,通政司的大人,甚至是司礼监的首领太监都使了钱……” 洪承畴目光直直的,嘴唇哆嗦着,狠狠的一掌击打在书桌上,气急败坏地怒骂道:“他这是作弊!!”(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四章 土鲁番三王子 崇祯五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刚刚过去,吏部的行文便到了陕西。▲∴,正如许梁预期的那样,曹变蛟提升长安守备,贺齐接替马知州任固原知州。而原陕西副总兵曹文诏,则调任山西总兵官,算是高升了。 这种皆大欢喜的情形令许梁很满意。在替曹文诏送行之时,许梁客气地朝曹文诏说道:“曹将军,虽然舍不得,但你这是高升了,本官也就不留你了。” 曹文诏也表现得很客气,亲侄子曹变蛟能升提升为长安守备将军,令曹文诏去了一块心病。加上许梁也很够意思,三天前便正式任命曹变蛟为梁军骑兵营副将。可以这么说,曹变蛟几天之前便由一名小校尉一跃而成为手握兵权的守备将军,可谓咸鱼大翻身。 曹文诏朝许梁客气地拱手道:“巡抚大人,末将虽然离开了陕西,但只要巡抚大人有事需要末将效劳的,末将绝不推辞。”说罢,曹文诏看了看侄子曹变蛟,说道:“变蛟孩儿年轻,缺少历练,做事易冲动,一切还得多仰仗巡抚大人多加提携指点。” 许梁哈哈一笑,道:“曹将军放心,本官早已视变蛟为心腹之人,日后许多事情还得落到曹变蛟身上呢。” 这话便隐隐有器重之意,曹文诏听了,便感激地点头。随后曹文诏单独把曹变蛟叫到一旁,嘱咐了一些事情,便与许梁等送别的人告辞上路。 许梁等人目送曹文诏走到了官道尽道,才与一众官员往回走。许梁把曹变蛟叫到身边,边走边微笑着说道:“变蛟。你叔父离开之后,骑兵营便交给你了。” 曹变蛟听了。立马挺胸抬头,大声叫道:“大人放心。末将必定勤加操练,给大人带出一支精兵出来。” 许梁呵呵笑道:“别紧张,本官也就找你随便聊聊。”两人几乎并排着往前走,许梁沉吟着说道:“你才刚提了副将,再立马提为统领便急了些。我想先委屈你以副将的身份,先带着队伍,过些时间,本官再给你提提级别。不放变蛟你尽管放心好了,骑兵营副将之上。本官也暂不设官职,就全部交给你统领吧。” 曹变蛟听了,大喜过望,很感激地道:“末将多谢大人栽培!” 许梁轻拍着曹变蛟的肩,鼓励道:“好好干,年轻人!本官很看好你的!” 一句话,把曹变蛟说得心里暖哄哄的。 元宵节过后,需要许梁决策的事情便多了起来。陕西三司的官员走马灯似的往巡抚衙门里跑,军务。民政,城防,税务,水利等等。需要许梁这个陕西巡抚决策的事情也太多了。许梁一忙起来,倒也没有过多的注意固原城里三边总督洪承畴的动静。 直到正月底的时候,许梁忙完了那一阵子。才有空歇下来,便问起铁头关于固原那边的动静。 铁头呵呵笑道:“少爷放心。固原城里,青衣卫侦缉处的弟兄都时刻盯着呢。加上还一个固原知州贺齐,洪总督要做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咱们的眼睛。不过这整个正月里,洪总督除了出门巡视了几处边防之外,好像也没有做什么事情。” 许梁讶异地说道:“难道洪总督是被咱们打击狠了,丧失了反击的勇气?” 铁头咧嘴笑道:“谁知道呢!” 许梁指示道:“让青衣卫瞪大眼睛盯紧点。我看洪总督不像是这么容易打倒的人。当心洪总督瞒着咱们耍阴谋!” 铁头听了,便应下了。随即又问道:“对了,少爷,巡抚衙门的巡防司经过去年的几次扩军,又收编了不少战败投降的民军,眼下巡防司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三万人。原本安排的营房住着已经有些拥挤了。我想给巡防司再另外寻摸个营地。” 许梁不置可否地听着,径直问道:“你看上了哪块地方?” 铁头挠头嘿嘿直笑,垂涎三迟地说道:“少爷,如今都指挥使名下各地的卫所都成了军屯基地,陕西都指挥使名下已经没有了军队编制。我瞧着长安城里都指挥使司还圈了一大块地作营房,现在那里一直空着,放着怪可惜的,不如就划给咱巡防司吧。” 许梁想了想,道:“这种事我可不好直接做主,你还是去跟邓水清大人商量吧。”邓水清一直是挂着陕西按察使和都指挥使的官衔。 铁头听了,放下心来,乐颠颠地道:“得咧,有少爷您这句话,邓按察使那边,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事实证明,铁头没有夸大其辞。按察使兼都指挥使邓水清被巡防司提督铁头堵在官衙里,当面要求长安城北边的那块都指挥使司名下的营房。 那可是一大块地方,光房子就有上百间。邓水清不免一阵肉疼,支支吾吾的还在想着推拖的说辞,待铁头把许梁的名号搬出来,说这事巡抚大人是点了头的。邓水清便吓了一大跳,变脸色比翻书还快,立马拍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三天后巡防司的人便可以拎包入住。 这种前后反差实在太大的表现,令铁头很是鄙夷地看了邓水清一眼。 邓水清让得畅快,铁头更是有些迫不及待,都指挥使司的几个人从营房里撤出来之后,铁头便直接带领几千人进驻,一番酒扫,第二天便在大门口换上了巡防司衙门的牌匾。 许梁得知之后,与课税司罗百贯,陕西参政王启年一道过来参观,铁头便引着许梁等人在刚刚挂牌的巡防司衙门里里外外好一通显摆。 巡防司衙门里,随处可见搬着东西进出的巡防司官兵,几名巡防司的营主正带着手下人在整理内外院的草地,重新换上树苗花草一类的景致。 许梁等人随意的走走,随意地看看。花了近半个时辰绕了一大圈之后。陕西参政王启年便羡慕地看着巡防司提督铁头道:“铁提督,你选的这个地方实在太好了。占的地方大不说,还离巡抚衙门很近。隔两条街便到了,关键是这么一大圈房舍建筑,一看就是大衙门呆的地方!” 铁头听了王启年的话,很是受用地连连点头,乐得嘿嘿直笑。 许梁问道:“这个地方,能容下多少官兵?” 铁头想了想,道:“少爷,这个营地分东南西北四处大营房,每处可以住下五千人左右。加起来的话,也就两万人左右。” 许梁听了,满意地点头,吩咐道:“有了这个地方,你安排两万人常驻长安城,算是长安城的守卫军队。另外的一万人马,做为机动力量,随时听命出城。” 铁头听了,连声应下。许梁抬头看了看大门口巡防司的大牌匾。道:“巡防司占了都指挥使司这么好的一块地方,邓大人该几天几夜睡不好觉了。这样罢,百贯你拨五万两银子给邓大人送过去,算是小小的补偿。” 课税司提举罗百贯听了。便笑着应下。 许梁等人出了巡防司的大门,见铁头还嘻嘻笑着跟着许梁等人,许梁便笑骂一声:“行了。铁头你甭跟着了,赶紧回去整理你的新衙门吧!” 铁头听了。便停了脚步,拱手目送许梁等人离开。 许梁和王启年。罗百贯回到巡抚衙门,三人进了许梁的书房,说了会闲话,王启年便问起许梁接下来的工作打算。 许梁想了想,说道:“眼下该布置的工作也都布置妥当了,造反的民军被赶出了陕西,洪总督最近也消停了,陕西接下来也没有什么好紧的事情。本官接下来想到汉中,平凉,巩昌等府去随意看看。说起来,梁记的大掌柜伍思德数次向本官提起梁记井盐和蜂窝煤的生意都扩张了不少,本官也一直没有时间去亲眼看看。正好趁着最近有时间,本官亲自去看看。” 王启年听了,便点点头。 许梁看了王启年和罗百贯一眼,嘱咐道:“本官要是离开长安城,陕西巡抚衙门的事务,就得有劳启年和百罗了。我不在的时间里,一应事情都由王启年主持着。” 王启年受宠若惊地起身,郑重地施礼,道:“大人放心,下官必定替大人照看好巡抚衙门,绝不出一点茬子。” 三人正说着,屋外一名青衣卫请示道:“大人,青衣卫军火处的陈瑜和王大壮求见。” 许梁等三人互相看一眼,都有些疑惑,军火处的陈瑜和王大壮两人没有重要的事情基本上都不会到巡抚衙门里来的。 “快请!”许梁说道。 不一会,青衣卫军火处的陈瑜和王大壮两人便走进了许梁的书房,挨个朝许梁,王启年和罗百贯见礼。 “二位不必多礼。快请坐。”许梁脸上堆满了笑容,招呼陈瑜等人就座之后,许梁便好奇地问道:“二位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之人,此次联袂前来,肯定有要紧的事情!” 王启年便打趣道:“莫不是两位在研究火药的过程中有了重大的发现?” 陈瑜和王大壮听了,都摇头。王大壮看向陈瑜,示意由陈瑜向许梁禀报。 陈瑜便清了清嗓子,朝许梁拱手说道:“启禀大人,此次属下急着过来拜见大人,确实是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向大人禀报。不过,这件事情却与火药没有什么关系。” “说说看。”许梁微笑着示意道。 “今天一早,属下突然接到咱们在土鲁番的商号紧急传回的消息,”陈瑜神情严肃起来,朝许梁正色说道:“消息说,土鲁番的卡尔满刺已经从土鲁番启程,专程到陕西来拜会巡抚大人了。” 许梁听了,却是毫不在意地笑道:“我当多大点事呢。土鲁番的那位卡尔满刺去年不是已经派人来过了吗?他来就来呗,到时候陈瑜和王大壮两个,好生接待便是了。哦,为了显示咱们对卡尔满刺的尊重和欢迎,到时候,就由启年你代表本官设宴招待一回。” 王启年和罗百贯听了,皆认同地点头。土鲁番的满刺卡尔,其地位基本上相当于明朝的一个知县或知州,许梁安排陕西参政王启年接见他,应当说,是相当尊重他的。王启年和罗百贯都认为,这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陈瑜却摇头说道:“禀大人,此次卡尔满刺并不是一人前来,随他一道前来的还有土鲁番当代速檀的三儿子,察可西。咱们在土鲁番的商号传回的消息说,此次察可西是代表土鲁番的速檀前来,与大人您商讨缔结永久贸易盟约的。” 陈瑜说完,许梁和王启年,罗百贯等人交换个眼神,许梁也坐直了身体,正色地看着陈瑜,沉声问道:“商号传回的消息准确吗?” 陈瑜肯定地说道:“属下和王大壮仔细验证过了,消息确实出自土鲁番商号,不会有假。大人,属下觉得,如果那察可西是代表土鲁番速檀前来,那此事可就非同小可了。” 许梁沉吟着点点头,朝王启年和罗百贯说道:“看来,本官的出行时间还得往后延期了。” 许梁不得不正视这个名叫察可西的人,土鲁番的速檀,便相当于国王,而察可西是速檀的三儿子,还代表了土鲁番当代速檀前来,这事换在大明朝,那便相当于三皇子兼钦差大臣到来,地位非同一般。 既然决定了要留下来接待土鲁番王子的到来,许梁便在书房里,与王启年,罗百贯,陈瑜和王大壮等人仔细商议了一番,将接待察可西的章程大体都确定下来,便让王启年按章程安排落实。 商议定了之后,陕西参政王启年突然想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大人,察可西王子的到访,算是外国使臣,这么重大的事情,要不要通报给朝庭?尤其是要不要通知三边总督府?” 许梁和罗百贯,陈瑜等人都愣住了。听了王启年的话,几人仔细一想,如果按外国使臣的规格来接待察可西,那陕西巡抚衙门没有得到朝庭的授权之前,是没有这个资格搞接待的。 如果许梁真要这么做了,那就是涉嫌谋反的大罪。 许梁愣了愣,看着王启年缓缓说道:“这样,把接待规格再降一降,就不按外国使臣了!察可西不是跟着卡尔满刺一道来的吗?就按照土鲁番的商队代表的身份来接待就成了。至于朝庭和三边总督府那边,这样的小事情,就没必要惊动他们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五章 总督驾到 许梁的本意,倒不是特意去怠慢察可西,而是不想惊动某些人。某些人是指三边总督洪承畴。 自曹变蛟和贺齐的事件之后,许梁便已明白,他与三边总督洪承畴之间的关系已经疏远到了极点,仅仅能够维持着表面的上下级关系,没有什么事情,许梁不会到固原去,洪总督也不会召许梁来。 关于察可西一行人的行踪由负责跟进的表衣卫源源不断地传回陕西巡抚衙门。 崇祯五年二月初八,察可西和卡尔一行二十来人终于到了长安城外。许梁率罗百贯,王启年,铁头及陈瑜,王大壮,伍思德等一干亲信着便装出迎到城门,接上了察可西便径直回到巡抚衙门。 巡抚衙门的守卫兵力增加了三倍,衙六附近都有巡防司的官兵把守着,确保不会出一点砒漏。 巡抚衙门大堂内,许梁客气地招呼察可西和卡尔就座,上下打量了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一眼,许梁发现,这位土鲁番速檀的三公子除了长得高大些,身上穿着少数民族特有的服饰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关键令许梁惊奇的是,这位察可西居然还听得懂汉语,而且还能会说。 相比而方,卡尔满刺倒是与陈瑜等人都是老熟人了。 待精致的点心由丫环们端上来之后,许梁便朝察可西示意道:“来,察可西王子,本官代表陕西巡抚衙门欢迎察可西王子和卡尔满刺的到来!这是咱们陕西最醇的美酒,二位尝尝。” 察可西抿了一口,嘶哈一声,道了声好,然后朝许梁拱手道:“尊敬的许大人,小王此次前来,带来了我的父亲,土鲁番速檀的意思,希望许大人与我们土鲁番之间的贸易能够进一步的扩大。” 许梁哈哈一笑,指了指卡尔满刺。笑道:“察可西,我的朋友!本官的商队与你们卡尔满刺大人一年来一直保持着大量的商贸往来!去年一年里,我们与卡尔大人合作是非常愉快的。如今速檀大人希望贸易扩大,本官是非常赞同的。本官有个想法。在崇祯五年的时间里,梁记的商号能够开遍土鲁番的十几座城邦!” 卡尔听了,连连点头,兴冲冲的端酒杯朝许梁示意:“许大人,我非常乐意与许大人再次加深合作!” 许梁哈哈大笑。堂上陪坐的陕西高官也跟着陪笑。 察可西见状。脸上却并没有多少笑容,待许梁笑声停歇了,察可西摇头道:“尊敬的巡抚大人,我父王的意思,是希望许大人的商队进入土鲁番的时候,除了携带药材,布匹,瓷器,茶叶之外,还多带些生铁和盐巴过来。我们土鲁番对这两样东西是非常紧缺的。我父王说了,只要许大人答应提供这两样东西,我们愿意出高价购买!” 许梁听了,脸色微微一变,然后扭头问伍思德,“伍掌柜,难道去年我们没有带生铁和盐巴进土鲁番吗?” 伍思德心中急跳,在与卡尔满刺接触之前,许梁便给自己和陈瑜,王大壮等人定了调子。其他东西都好说,唯独生铁和食盐不能带入土鲁番。而伍思德也确实是这么严格要求商号的人的。然而难免有贪心的商人,会悄悄地带一些进去。 伍思德头上冒出一细汗,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回大人的话。由于生铁和盐巴在咱们大明朝也是违禁物品,为了不给商号带来麻烦,商号一直没敢带生铁和盐巴。” 许梁听了嘴角泛起笑意,歉意地朝察可西说道:“察可西王子,你也听见了!非是本官的商号卡着不给你,实在是这两样东西都是违禁物品哪。” 察可西与卡尔对视一眼。察可西再次肯求道:“尊敬的巡抚大人,小王也知道你们的难处。不过生意嘛,总是风险越大,回报越高!我父亲说了,我们土鲁番人不是贪得无厌之人,只要许大人答应今年给土鲁番带去一万斤生铁,我们整个土鲁番供给许大人的硝和硫的量,交进以往的三倍!我听卡尔满刺说过,许大人对于硝和硫是非常需要的!” 许梁面色微沉,见察可西和卡尔都盯着自己,便仰天呵呵一笑,举杯道:“察可西说的这些事情嘛,毕竟兹事体大,咱们不急在这一时,另外选个时间再谈如何?来来,先喝酒,喝酒!” 察可西和卡尔脸上明显有失望之色,应付地喝了一小口。 许梁沉吟着,朝陈瑜和王大壮示意一下,两人便相继起身,端着酒杯走向察可西和卡尔王子,脸上挂起亲切地笑容道:“卡尔,我的老朋友,咱们来碰一杯……” 许梁趁机问旁边的陕西参政王启年道:“看来这察可西此来长安,是奔着生铁和食盐来的!这老小子胃口倒真不小,开口就是一万斤!他奶奶的,一万斤铁能造出多少兵器!后面的日程是怎么安排的?” 王启年想了想,便道:“按照计划,酒宴过后,下午该是大人与两位使臣的座谈时间!然后是去巡防司衙门观看巡防司官兵操练。晚上是请了戏班子到衙门唱戏。” 许梁皱了皱眉,道:“察可西一来就挑明了要生铁食盐,本官还没想好怎么应付他们,下午的座谈先推后,先带他们去观看巡防司操练吧。” 王启年便点点头,见陈瑜和王大壮回到了座位上,便笑着朝察可西说道:“三王子,我们大人得知你们要来,特意安排了巡防司的现场操练表演,一会宴席之后,咱们一道去看看如何?” 察可西想了想,看向许梁,说道:“巡抚大人,小王觉得还是先谈谈今年贸易的事情要紧,把大事情谈妥了,小王也有准信带回去给父王,也才有心思观看贵军的操练。” 许梁心里不由暗骂这察可西脑子一根筋,不知道客随主便的道理!许梁摆手说道:“哎,三王子难得来咱们陕西一趟,到了本官这里就可以放心大胆的住上几天。几天的时间,你们什么时候不可以坐下来谈?事情不急于一时。况且巡防司的操练也有些时候了,本官正想请三王子和卡尔大人一道去指点一番。” 察可西见许梁执意如此,便只得作罢。 后面察可西再一次提起生铁的事情。许梁都顾左右而言他,给岔开了话题。酒宴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许梁便提议动身去巡防司衙门。 众人纷纷起身,正准备往外走的时候。便听得门外响起一声爽朗的笑声。 “哎呀呀,这位便是土鲁番来的察可西王子吧?本督见了,果然是一表人才!”在许梁等人诧意的眼光中,三边总督洪承畴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巡抚衙门的大堂外,表情夸张地迎着察可西便大步走了过去。洪承畴的身后,紧跟着两名总督府的参谋和十几名侍卫。 察可西和卡尔愕然地看着洪承畴,惊讶地问道:“许大人,这位是……?” 许梁黑了脸色,沉声说道:“这位,是三边总督洪承畴,洪大人!”说罢,许梁面无表情地朝洪承畴道:“下官见过洪总督,不知道总督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洪承畴不以为意。表情大度地摆手道:“国忠快快免礼。说起来是本督冒然造访,打扰了国忠的酒宴,是本督的不是哪!” 察可西见许梁语气间居然对这位洪总督很客气,便惊奇地问道:“这位洪大人,你与巡抚大人究竟谁的官大些?” 洪承畴听了,顿时瞥了眼许梁,不怀好意地轻笑,朝许梁一指,道:“三王子这话问得好!本督与许大人究竟谁的官儿大,这叫本督怎么好意思说呢。国忠哪。不妨请你告诉三王子吧!” 察可西和卡尔便一脸期待地看着许梁。 许梁冷冷地看了洪总督一眼,朝察哥西说道:“三王子说笑了,本官是正三品的陕西巡抚,而洪大人是正二品的三边总督。而且是本官的上级!论官位论品级,自然是洪总督大!” 洪承畴听了,便笑着摆手道:“唉,国忠这话说得本督都难为情了。你我多年的交情,还论什么谁大谁小!听起来生份!” 许梁冷冷地回应道:“总督大人谦虚了,一是一。二是二,下官怎敢乱了规矩!” 洪承畴便指着许梁感叹道:“唉,国忠你啊,还是这个倔性子!” 许梁打断他道:“总督大人突然造访我巡抚衙门,不知道有何指教?” 洪承畴听了,脸上笑容不减,朝察可西和卡尔热情的说道:“本督远在固原,便打听到土鲁番三王子和卡尔满刺要来长安!咳咳,土鲁番作为我大明的友好邻邦,三王子到了,本督岂能不亲自过来?” 说着,洪承畴话峰一转,笑眯眯地问察可西道:“三王子,本督听说你们这次来是来谈陕西与土鲁番的贸易问题的吧?本督乃是三边总督,整个西北的事情,都是本督说了算!三王子有什么要求,尽管向本督提!” 察可西和卡尔听了,眼睛顿时一亮,喜滋滋地看着洪总督,问道:“总督大人说的是真的吗?您也有意加深与土鲁番的合作?” 洪总督拍胸保证道:“本督是三边总督,难道我的话三王子还信不过?” 察可西激动的语无伦次,“那,那咱们坐下来详细地谈谈?” 洪总督呵呵笑道:“三王子,这里是巡抚衙门,谈事情来也不太方便,本督在外面的大酒楼里定好了包间,三王子请随本督移步到酒楼里详谈如何?” 察可西连连点头,“好,好。” 卡尔满刺见许梁等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怕凭白得罪了许梁,便着急地说道:“那个……三王子,您是奉速檀大人的命令,来跟陕西巡抚许大人商谈的,是不是该先听听许大人的意思?” 不料察可西听了,却是大摇其头,愠怒地朝卡尔说道:“卡尔,本王刚才几次向许大人提起贸易的事情,许大人都顾左右而言他。想来谈的诚意不足!如今三边总督洪大人亲自到了长安城,本王既然能够与总督大人当面详谈,就没必要跟许大人浪费时间了!”说罢,察可西朝洪总督说道:“洪总督,咱们走!” 洪承畴探手说道:“三王子,请!” 说罢,洪承畴便领着三王子察可西走了出去。卡尔满刺见状,连忙朝许梁等人告罪一声,急急地跟着洪总督走了。 许梁及一众亲信站在门口,看着洪总督领着察可西和卡尔,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不由气得脸色铁青! 王启年小心地问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许梁两只手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又再次握紧,显然气得不轻。过了好一会,许梁长吐出口气,冷笑道:“以前本官还认为,洪承畴虽然跟本官做对,但他好歹还算个正人君子!如今看来,洪承畴已经无耻到没有底线了!铁头!” 许梁沉声喝叫道。 铁头心神一凛,忙应道:“在。” “安排青衣卫侦缉处,盯紧了洪承畴包下的酒楼,我要知道他们在酒楼内的一举一动!谈了什么,吃了什么,都给我查清楚!”许梁压抑着怒火喝道:“还有,查清楚洪承畴是怎么进到巡抚衙门里来的!从长安城门到巡抚衙门这么长的路途,我们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青衣卫是干什么吃的?!察可西来长安的消息,他洪承畴远在固原,是怎么知道的?!查,都给我查清楚!” 许梁的心情很不好,连带着说的话也就没有什么好语气,铁头战战兢兢地听着,应下了急匆匆往外跑,安排人手调查去了。至于罗百贯,王启年,陈瑜,王大壮和伍思德等人,见许梁吩咐完之后,黑着脸进了书房,几个人相互看看,便轻手轻脚地散了。 傍晚时分,安排青衣卫调查事情的铁头,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巡抚衙门,站到许梁面前,沮丧地道:“少爷,洪承畴太狠了,不但承包下了整座酒楼,还把酒楼里的人,从伙计到掌柜全换成了总督府的人,而且前门,后院都安排了总督府的士兵守卫,他与察可西他们密谈,侦缉处的弟兄根本就无法靠近!” 许梁听了,双手微微一顿,然后面色凝重地沉思起来。(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六章 火药来源 洪总督出现得太突然,突然到许梁都没有丝毫准备。许梁到目前为止,仍然不清楚洪总督横插一脚的目的是什么! 接着,关于洪总督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巡抚衙门的事情也查出了眉目,许梁听着铁提督的报告,脸色阴沉,盯着铁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件锦衣卫西安所也牵扯进来了?” 铁头点头道:“是的。洪总督此次前来,一共就带了两名参谋,十几名侍卫,他根本就没有打起三边总督的仪仗,进城的时候是借着锦衣卫总旗家夫人名头自北门入的城。巡防司的官兵见是锦衣卫的人马,便没有检查马车。” “那从长安城门到巡抚衙门这一段路呢?巡防司守卫力量增加了三倍,洪总督怎么也能如此轻易地走进来?” 铁头表情恨恨地道:“洪总督的人借着锦衣卫的掩护,直接避开了外围的警卫,到了巡抚衙门口的时候才被巡防司的人发现。然而此时禀报已经来不及了!” 许梁听了,咬着牙根冷冷地说道:“好一个段志刚!不声不响的居然敢阴我!” 铁头看着许梁的脸色,小心地说道:“少爷,有一个情况,锦衣卫西安所的副千户段志刚已经有好一段日子没有露面了!青衣卫询问过锦衣卫关于段千户的去向,都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嗯?”许梁震惊地看着许铁头,“段千户消失了?” 铁头担忧地说道:“消不消失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属下派人仔细留意了一下锦衣卫西安千户所,倒是发现了不少新面孔!少爷,你说西安所会不会有什么重大的变动瞒着咱们?” 许梁严肃了起来,沉声道:“极有这个可能!不然以本官和段千户的交情,段千户应当不至于这么陷害我!派人盯着西安所,另外,给京里的佥都御史黄道周去信。让他查一查锦衣卫最近的动向。” 如此吩附了下去,许梁便不由得开始佩服起洪承畴来,整个正月里没有什么动作,一来就敢带着十几号人跑到长安来横抢许梁的生意。而且还有锦衣卫暗中帮忙!要知道锦衣卫的副千户段志刚决心投靠许梁之后。锦衣卫西安所几乎就成了巡抚衙门的下级部门,许梁说一不二。 然而现在锦衣卫居然卷了进来,还是帮着洪承畴,难道锦衣卫内部暗中做了调整?段志刚被锦衣卫内部暗中做掉了? 以锦衣卫历来的狠辣,许梁倒不怀疑有这个可能。 许梁在琢磨洪承畴的时候。长安城最豪华的酒楼里,洪承畴也正在琢磨着土鲁番的三王子察可西和卡尔满刺。 酒是好酒,席是好席,一旁婉转轻唱的戏子也表演得精彩动人,察可西和卡尔两位客人两只脑袋一摇一摇地正陶醉在这种在土鲁番难得一见的享受场景里。 然而洪承畴和两位陪坐的总督府参谋却完全没有这个雅兴,他们对于察可西的提议感到很伤脑筋。 正如察可西对许梁提出的要求那样,察可西对三边总督洪承畴也提出了贸易生铁和食盐的请求。然而这两样东西,许梁有顾虑,洪承畴的难处却更大,因为他不但有顾虑。而且压根就没有货源。生铁是朝庭严格控制的军用物品,洪承畴除了走私之外,完全没有办法。至于食盐,西北的食盐生意已经完全掌握在梁记手里,除了许府和泾州的梁家之外,外地的食盐根本就运不进来。而且原本在其他省份流通的盐引,在陕西由于新税法的实施,盐引如同废纸,西北盐商根本就不承认。 洪承畴两只眉毛几乎都拧到了一起,自许梁把贺齐派到了固原担任固原知州之后。三边总督府直辖的洪兵的发展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贺知州把原本马知州答应的优待条件统统驳回,不给粮草,不给军饷。不给军械。洪兵的开支完全靠三边总督府向朝庭索取。 而以朝庭户部财政的紧张程度,洪总督从户部和兵部得到的支持十分有限!正月里一个多月下来,洪兵由于粮草不足,拖欠军饷等等问题,洪兵队伍非但没有壮大,反倒出现了逃兵。 洪承畴再一次意识到银子的重要性。从锦衣卫手中得知土鲁番的王子和满刺即将到长安与陕西巡抚谈生意之后,洪总督便强烈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增加收入的好机会,于是不顾与许梁撕破脸皮,义无反顾地横插一脚进来。 来长安之前,洪总督与几位参谋们做过多种设想,大明朝地大物博,听说大明的茶叶,丝绸,布匹,瓷器,药材在西域地区很受欢迎,洪总督便想着在这方面与土鲁番王子合作。别的不敢说,洪承畴作为三边总督,弄点这些东西还是有办法的。 然而!察可西王子要的却生铁和食盐!这两样东西洪承畴偏偏没有!这就很头疼了。 戏子一曲终了,察可西和卡尔从陶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察可西艰难地将目光从戏子那双傲人的双峰上面收回来,啧啧轻叹一声,看着洪承畴,说道:“总督大人,小王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洪总督听了,应付的一阵呵呵笑,说道:“三王子,你所要的这两样东西,即使在大明朝,也是违禁物品,数量少的话,本督想想办法还好说一点,你们要的量这么大,这一时之间,本督还得再想想办法。” 察可西失望地道:“总督大人,怎么你的回答跟陕西巡抚许大人的一样!” 洪总督呵呵轻笑着,顺着话便问道:“卡尔满刺方才说,去年你们已经同许大人的商号开始了大规模的贸易,本督想问问,难道去年许梁也没有提供给你们生铁和食盐吗?” 察可西看着卡尔,卡尔便无奈地说道:“不瞒总督大人,当初我们与许大人签订的协议上,许大人就巧妙的回避了生铁和食盐这两项,许大人的商号,只是供应给土鲁番药材,布匹,丝绸。瓷器,玉器一类的东西。” 洪承畴哦了一声,暗道这许梁虽然不服管理,但做事倒也有些分寸!他心神一动。装作随意地问道:“不知道土鲁番向陕西这边供应什么?” 卡尔听了,便有些自豪地说道:“我们土鲁番地广人稀,草场茂盛,牧业兴盛。我们土鲁番向许大人供应战马,人参。鹿茸,还有硝和硫等等。” 洪承畴握着杯子的手轻轻一抖,猛然抬头,诧意地问道:“你们还供应硝和硫?……呵呵,这东西,许大人也用得着吗?” 卡尔见状,只当洪承畴是确实不了解情况,便颇为自得地说道:“总督大人不知道吧?我们土鲁番的硝和硫是许大人特意指定的商品,许大人是有多少便要多少,而且给的价格还特别高。比战马都要贵!” 洪总督强按着内心的震惊,强笑道:“这个,本督还真不太清楚。” 三王子察可西见洪承畴只顾着提问,反而没有给自己正面的答复,不由不满的说道:“总督大人,小王此次前来长安,是非常有诚意的!只要你答应了小王关于生铁和食盐的请求,小王保证,我们土鲁番最优良的战马将大量提供给您,帮助您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兵!如何?” 洪承畴听了。老脸一红,讪笑道:“三王子所提的事情,请待本督仔细思考之后再答复你。今日本督与三王子初次见面,便不谈公事如何?”说罢。洪承畴一指一旁面容皎好的戏子,道:“容儿姑娘,三王子是本督的贵客,今夜你可要好生侍候三王子,万万不能殆慢了贵客!” 那位名叫容儿的戏子便轻声应下,放下琵琶。便带着一阵香风走到了察可西身后,婷婷一礼,娇声道:“三王子,婢子替您满上……” 察可西浑身一振,顿时感觉骨头都轻了二两,色眯眯的目光在戏子胸前扫来扫去,连声叫道:“好,好,好,容儿姑娘国色天香,真是天生的尤物哪。” 察可西在戏子媚惑的眼神鼓励之下,连饮数杯,终于渐渐把持不住,暴露出男人的本性,开始当着洪总督和两位参谋的面上下其手。 卡尔满刺见状,忙陪着笑脸,把察可西架了出去。随后,戏子在洪总督的眼神示意下,跟了出去。 两位外人都走了,洪总督却坐在那里久久不发一言。 两位总督府的参谋感觉气氛太沉闷了,一人走到窗边,开了半扇窗子。 两位参谋再次久坐一会,见洪总督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其中一人便小心地唤道:“总督大人?” 洪总督抬头看了两位参谋一眼,满嘴苦涩地道:“两位应当都听说过梁军飞鹰炮的威力,本督便一直在猜测,许梁是从哪里弄足够的火药的!如今看来,原因便在于土鲁番!” 两位参谋交换个眼神,一人感叹道:“是啊,总督大人。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许梁发动全陕西的官兵,只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之内,便剿杀造反民军近十万人,逼得十几路残余民军怆惶逃出陕西!这其中,梁军飞鹰炮势不可挡,便起了关键的作用!属下等几人也曾特意琢磨过梁军火药的来源问题。按说朝庭的火药局制作数量有限,大部份都用在了辽东战场和九边防线,大明朝内地是不可能有大量火药出现的。” 另一个抚掌道:“现在一切都清楚了!许梁暗中从土鲁番手中购买了大量的硝和硫,有了这两种制造火药的主要原料,梁军便可以制作出大量的火药出来。对了,属下便听说,许梁的青衣卫中设有一个专门的军火处,专司生产研发火药!” 洪承畴担忧地说道:“许梁此人不服管理,手握重兵,又再掌握了大量火药的话,仅凭他一人,便足以动摇国本!” 参谋们吃了一惊,惊问道:“总督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洪总督想了想,道:“你们敢紧写一封密报,将许梁掌握大量火药的情况报给朝庭。对了,不要用寻常的驿站,这些驿站多半是被许梁的青衣卫监视了的。你们去锦衣卫西安所找亲到任的彭千户,经锦衣卫的密秘渠道送出去。” 参谋听了,便应下了,然后问洪承畴道:“那……大人,咱们还要与察可西王子继续谈下去吗?” 洪承畴恶狠狠地点头,决然地道:“当然!咱们此次务必要把土鲁番的生意从许梁手里抢过来。倘若能够得到土鲁番的硝和硫供应,那么本督也能建立自己的火炮部队!到时候,就不用顾虑许梁手里的兵马了。” 两位参谋听得精神大振,个个摩拳擦掌,准备配合洪总督大干一场。 第二天,陕西巡抚衙门内,许梁盯着王启年,问道:“那个察可西和卡尔,还是不肯出来见咱们?” 王启年皱起眉头道:“下官与陈瑜,王大壮一早就等在酒楼门口了,直等到晌午,察可西都没露面。也不知道洪总督许了他们什么好处!” 铁头听了,便有些气急败坏,朝许梁叫道:“少爷,要不我带着巡防司的人冲进酒楼去,把察可西和卡尔那两老小子抢回来?” 许梁瞪了铁头一眼,骂道:“你动动脑子!察可西可是咱们的贵客!而且酒楼里还有洪承畴的人马!你带人冲过去,想干什么?动刀子砍人吗?!” 铁头嚅嚅地退下。 许梁朝王启年道:“土鲁番手里有咱们急需的硝和硫,能不撕破脸就尽可能维持好友的局面。明日,你再带人去酒楼门口请!” 王启年无奈地点头,道:“是,下官知道了。” 此时,一名青衣卫行色匆匆地跑进巡抚衙门,朝许梁拱手禀报道:“回禀大人,一刻钟前,洪总督手下一名参谋离开酒楼,去了锦衣卫西安千户所衙门。” 许梁嘿的叫了一声,朝王启年和铁头冷然喝道:“锦衣西西安千户所内部果然有猫腻!什么时候总督府的参谋也能随意进出锦衣卫衙门了?启年,铁头,你们跟我去锦衣卫衙门走一趟,我倒要看看里面藏了什么猫腻!”(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七章 治安整治 锦衣卫衙门与巡抚衙门相隔有些远。,许梁带着一众属下及一队青衣侍卫从陕西巡抚衙门出发,直奔锦衣卫衙门而来。 得讯的锦衣卫慌忙禀报到衙门里,这边消息刚传进去,许梁的人已经到了锦衣卫衙门口。 许梁从马车里出来,淡淡地抬头看了眼锦衣卫的门牌,门口一名锦衣卫百户慌忙迎下台阶,朝许梁等人拱手陪笑道:“属下见过巡抚大人!” 许梁淡淡地点头,抬脚便往锦衣卫衙门里走,“去把你们段千户叫出来,本官有话要问他。” 百户陪着笑,连退几步,人却还是挡在了许梁的面前。 “嗯?”许梁微感诧异地看着这位百户,眉毛一挑,问道:“怎么,本官不能进这锦衣卫衙门?” 百户尴尬地陪着笑,讪讪地解释道:“那个……回巡抚大人的话,如今咱们这西安千户所换人了,新来的千户大人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外人擅闯锦衣卫衙门者,格杀勿论。” 许梁身后的铁头和王启年听了,顿时就变了脸色,铁头手按刀柄,上前一步,厉声喝问道:“你说什么?!咱们巡抚大人算是外人吗?!” 百户惊慌失措地连连摆手,为难地讪笑道:“铁提督息怒,千户大人如此吩咐,小的也难做……” 许梁脸色冷了下来,淡淡地看了锦衣卫衙门深处,道:“这么说,段志刚已经调离陕西了?新来的千户叫什么名字?” 百户听了,忙陪笑道:“回禀大人,段副千户倒没调离,只是暂时不便出来拜见巡抚大人。咱们新来的千户叫彭江海。到任已经有七八天了。” 许梁长哦了一声,道:“这位彭千户架子倒挺大的嘛,到陕西上任七八天了,也没往本官的巡抚衙门里露露脸!” 百户讪讪地道:“巡抚大人,您看要不您在这里稍候片刻,待属下去向彭千户通禀一声?” 许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银色的腰牌,扔到锦衣卫百户手里,道:“不必了。本官忽然想起来,本官还挂着锦衣卫试百户的腰牌呢,算不得锦衣卫的外人!” 百户盯睛朝手上的腰牌看去,果然认得是锦衣卫的试百户腰牌,不由得没有了主意。 许梁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百户,带着铁头等人便往锦衣卫衙门里走。锦衣卫百户瞪着眼,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至于门口侍立的锦衣卫士兵,就便不敢拦巡抚大人的驾了。 许梁进了锦衣卫衙门内院便扯着嗓子大喊:“段志刚?段志刚!你个龟儿子给本官滚出来!” 许梁扯着嗓子叫一好几声,没把段志刚给叫出来,倒从锦衣卫衙门内院冲出一大批锦衣卫,为首一人身穿锦衣卫千户官服,横眉竖眼。面目凶狠。 “何人敢在我锦衣卫衙门暄哗?!”锦衣卫千户彭江海盯着许梁,明知故问地沉声喝问道。 许梁迎着彭千户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眼,冷然道:“你就是新来的西安所千户彭江海?” 彭千户仿佛此刻才认出许梁这位陕西巡抚,拱手说道:“原来是巡抚大人驾到!彭某刚到陕西,还没来得及上巡抚衙门拜会巡抚大人,还请见谅。” “不敢。”许梁冷笑道:“本官知道彭千户正忙着迎合三边总督洪承畴,哪里瞧得上本官的巡抚衙门。” 彭千户脸色不变。针锋相对地回应道:“洪承畴身为三边总督,乃是朝中重臣,彭某来陕西上任前,骆都督早有交待,要好好配合洪总督的工作。彭某替三边总督大人办事,也是本份。” 许梁听得心中火起,便嘲讽地道:“那彭千户可得抱紧了洪总督的大腿,千万别撒手!不然,会死得很难看的!” 彭千户闻言,一双凶狠的眼睛盯了许梁一眼,沉声道:“彭某多谢巡抚大人提醒。彭某会多加小心,不给某些人机会的。” “那便好。”许梁冷然说道,“对了,本官今日前来,是专程来找段千户的,段志刚人呢?叫他出来见我。” 彭江海听了,表情十分抱歉,道:“那真是不巧了。段副千户由于犯了点错误,正在接受审查,问题没有查清楚之前,是不能见任何人的。” 许梁深深地看了彭千户一眼,问道:“任何人?也包括我这位陕西巡抚?” 彭千户没有正面回答许梁,而是重复了一遍:“任何人都不能见。” 一旁的铁头和王启年听了,脸上都带着怒气,许梁不怒反笑,点点头,道:“好,很好。既然如此,那本官便过些日子再来找他好了。告辞!” 彭千户面无表情地道:“不送。” 许梁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彭千户,微微笑了笑,朝彭千户说道:“彭江海,有句话本官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巡抚大人请讲。” 许梁面罩寒霜,冷冷地道:“即便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站在本官面前,谅他也不敢这么跟本官说话!你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居然敢如此怠慢于我,本官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一句话,令院内小心翼翼围着的锦衣卫都脸色剧变,惊恐地看着许梁。 锦衣卫千户彭江海听了,脸上非但没有害怕的神色,反倒哂然一笑,道:“巡抚大人大概从来没有去过辽东,彭某在辽东呆了近十年,一贯如此说话。” 许梁恍然大悟,点点头道:“原来彭千户也是从辽东出来的,原来如此!” “巡抚大人看来认识不少辽东的人?” 许梁冷哼一声,道:“辽东出来的人,都一个德性,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说罢,许梁便甩袖而去。 彭千户听了。脸色终于变了,带着怒气看着许梁等人离去。 那位在门口迎接许梁的锦衣卫百户招手叫道:“巡抚大人,您的腰牌?” 许梁脚步不停,朝后面摆手叫道:“不要了,送你了!” 百户见许梁等人走光了,便战战兢兢地朝彭千户说道:“千户大人。咱们得罪了巡抚大人,往后这锦衣卫西安所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彭千户嗤之以鼻,瞪着百户,骂道:“没出息!咱们锦衣卫刑侦天下仕民,文武百官,什么时候竟然沦落到要看一个小小的地方巡抚的脸色!” 百户听了,垂了头,不敢应声。见彭千户丝毫没有意识到在陕西得罪了许梁的严重性,不由好心地提醒他道:“千户大人。您还是小心的些吧。” 彭千户冷笑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彭江海在辽东与鞑子生死周旋近十年,还没有怕过谁!” 百户听了,心道该提醒的,都已经提醒你了,便闭了嘴。 许梁阴沉着脸色出了锦衣卫衙门,也没有心情坐马车。便沉着脸色沿着街道往回走,铁头和王启年等人在身后不远处小心地跟着。 许梁走着。走着,抬眼看见前面一家酒楼门口居然有官兵把守,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走到了三边总督洪承畴承包下来的酒楼附近。 在酒楼门口守着的陈瑜和王大壮见许梁居然到了酒楼门前,不由大吃一惊,忙迎了过来。 “巡抚大人,您怎么亲自到了这里?”陈瑜震惊地问道。随即看见许梁身后的铁头和王启年等人,又忙着行礼。 许梁脸色难看地看了正门紧闭的酒楼一眼,问陈瑜道:“怎么,察可西和卡尔还是不肯见你们吗?” 陈瑜和王大壮便苦笑着摇头。王大壮愤愤不平地叫道:“大人,属下都让人往里面递了三回话了。察可西他们一点回音都没有!” 许梁原本心情就不好,听了这话顿时悖然大怒,朝王大壮道:“再去问一回!给递话的人说清楚,咱们只等一刻钟的时间!” 王大壮见许梁表情严厉,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情,便慌忙应下,上前把许梁的意思向守在门口的决督府侍卫说了,待侍卫开门进去,王大壮便在门口候着。 许梁等人便站在外面街上等着。铁头气愤地叫道:“这个察可西还真摆上谱了?!他奶奶的!” 许梁沉着脸色,忽然问王启年道:“启你,我记得你说过,土鲁番地域跟一个陕西省差不多,地广人稀,城邦不足二十座?可战之兵不足五万人?” 王启年讶然地看着许梁,神情变幻一阵,点头道:“按伍思德的商号带回的消息,情况的确是这样。” 许梁目光闪烁一阵,便垂下目光,耐心地等着。 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终于从酒楼里面走出来一位察可西的侍从,侍从走到许梁等人面前,抱拳说道:“巡抚大人,我家三王子正与三边总督洪大人商谈愉快,不便不出与巡抚大人打招呼!也请巡抚大人不必每日派人来门口相请了。” 侍从说罢,又抱拳施礼,便走了回去。 许梁目光看向酒楼二楼临街的窗户,明显看见一个人影闪了进去。许梁冷笑一声,朝众人招手道:“咱们走!” 一行人回到巡抚衙门,铁头,王启年便紧跟着许梁进了书房,许梁坐下沉吟半晌,朝铁头说道:“让青衣卫查一查那个彭江海的来历!另外,去把西安知府齐楚叫过来!” 西安知府齐楚赶到巡抚衙门,见到许梁的时候,许梁脸上神态如常,已经看不出喜怒了。 “大人,您急召下官有何事吩咐?”齐知府躬着身子问道。 许梁看着齐楚,道:“齐知府,本官今日在长安街道上走了一圈,发现长安城的治安水平有所下降哪!许多身份不明的人士居然堂而皇之地在长安城里走街窜巷,把咱们长安的官府不放在眼里!这种事情是不是该好好的整治一番哪?” 齐知府听得一愣一愣的,来陕西巡抚衙门之前,齐知府便从传话的青衣卫口中打探到,今日巡抚大人去了趟锦衣卫西安千户所,还在三边总督洪承畴包场的酒楼前驻足了一会,不过两个的地方的相处过程听说都很不愉快!现在许梁急急地把自己召来,居然只是要整治长安城的治安?这……说不过去吧? 齐知府猜不透许梁的用意,见许梁神情严肃,便庄重地应道:“一切听巡抚大人吩咐!” 齐知府这种态度,许梁很满意。笑吟吟地看着齐知府,朝一旁的陕西参政王启年一扭嘴,道:“整治长安城治安的事情迫在眉睫,本官决定,就由陕西参政王大人和齐知府你们两人主持治安整治工作,知府衙门人手不足,尽可以从巡防司调人。本官就一个要求,五天之内,长安城的治安面貌要焕然一新,那些碍眼的人,都给我弄到牢里吃牢饭去!” 齐知府心底咯噔一下,暗道,巡抚大人这话里有话啊。 许梁话还没有说完,最后补充了一句:“此次治安整治工作,由王参政组织,知府衙门全力配合!” 齐知府便心中明了了,与王启年一道拱的称是,见许梁没有别的吩咐了,便拱手退下。 随后,齐知府便跟着王启年去了巡抚衙门的侧院,进了王参政的办公房。王启年便招呼齐知府坐下,然后两人便形如商量长安城的治安整治方案。 听着王参政不紧不慢徐徐道来的整治方案,齐知府脸上冷汗便不知不觉地下来了。待王启年将那份由他自己一手炮制的整治方案白纸黑字地写下来,递给齐知府,呵呵笑着说道:“齐大人,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没问题的话,本官便拿去用印,明文下发了!” 齐知府双手捧着那份方案,瞪大了眼睛看了一遍又一遍,一边用手擦着冷汗,一边不确定地问道:“那个,王大人,方案里说凡是非陕西官兵,没有巡抚衙门的批文而携带兵器进出城门者,一律视为外敌奸细,就地缉拿候审……这个陕西官兵的范围界定的是不是太窄了些?” 王启年眼光淡淡地看着齐知道,眉毛一挑,道:“本官觉得不会啊,齐大人你看哪,上面写得很清楚,陕西官兵的范围,包括了巡抚衙门,陕西三司,陕西各地府衙,州衙,县衙,城防军,各地守备,游击军队,已经很全面了。” 齐知府看着王启年的脸色,小心地说道:“那个,这里面是不是漏了锦衣卫西安千户所和三边总督府?” 王启年便幽幽地看着齐知府,道:“齐大人若是觉得不妥,不妨将这两个衙门写上去便是……不过,若是巡抚大人问起来,本官会据实禀报,这些是齐大人的意思。” 齐知府双手一抖,吓得脸色都白了,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下官只是略有疑问,小心地求证一下而已,一切当然以参政大人的意见为准!” 第六百五十八章 巡抚的政策 整治长安城治安的布告贴遍了长安城里的大街小巷,四座城门也均增派了巡防司的官兵,西安知府衙门的衙役全部出动,游走在大街上,眼睛瞄着过往行人的手上和腰间,发现携带了兵器的,便毫不客气地上前盘问。 长安城连地洞里的老鼠都明白,长安城又开始严查了! 这番场景不由让长安城里的百姓回想起崇祯四年的严查,那次,原陕西参政钱永泰满门被杀,长安城内的流氓地痞不知道被抓进牢里去有多少,光那份吓人的赎金便让人望而却步,发誓从此规规矩矩做人。 长安城东门外,一名锦衣卫的小旗带着四名锦衣卫力士大摇大摆,有说有笑地准备进城去。 一名巡防司的哨官招手把五人拦了下来,目光放在五名锦衣卫的腰刀上,沉声问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锦衣卫小旗一时间倒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巡防司的哨官问的是什么。不由气乐了,得意地指了指身上标志性的锦衣卫官服和腰间的绣春刀,趾高气扬地叫道:“瞎了你的狗眼了?!连咱们锦衣卫的行头都认不出来了?!” 四名锦衣卫力士听了,便跟着哈哈大笑。 巡防司的哨官听得脸色微沉,从怀里扯出一份布告,看了看,朝身后一招手,喝道:“这些人非法携带兵器进城,形迹可疑!来呀,抓起来!” 随着哨官的话音落地,早就候在城门口的巡防司士兵便一拥上前,恶狠狠地扑了上去,几下便将锦衣卫五名锦衣卫反绑了!夺了腰间的配刀。 锦衣卫大惊失色,小旗挣扎着大叫道:“你们干什么!我们可是锦衣卫西安千户所的人!你们怎敢动我!” 哨官闻言呸了一口,冷笑道:“奉巡抚大人之命,长安城即日起严查一切不法之徒!” 小旗大叫道:“我们可是锦衣卫!哪里是不法之徒!我,我腰间有锦衣卫的腰牌为证!你们,你们抓错人了!” 哨官冷冷一笑。喝道:“对不住,本官接到的命令便是严查一切携带兵器入城的人!你们有什么话,到牢里再去解释吧!”说罢,哨官冷冷一笑。挥手道:“带走!” 锦衣卫小旗见状,气得大叫道:“你他娘的,你敢动我们锦衣卫!” 哨官理都不理,呸了一口,赶苍蝇似的命人把那五名锦衣卫押走了。 长安城东街的锦衣卫衙门。忽然正门大开,一名锦衣卫百户带着二十来名锦衣卫纵马出了门,朝东城门方向奔去。 一路马蹄声疾,惊乱了整条街的行人,一名农夫担了一担青菜由于躲闪不及,被百户的坐骑撞倒,倒跌出去,倒在地上哼哼叽叽半天爬不起来,两担子青菜也洒得满地都是。 锦衣卫等人见状,不但不减速。反倒哈哈大笑着继续往前奔去。 靠近了东城门,百户见让两边守卫的官兵似乎比往常都多了些,也没在意,老远便大声喝道:“锦衣卫出城办案!统统让开!” 百户身后的一众锦衣卫紧跟着大声喊道:“锦衣卫出城,闲人回避!” 一连串呼喊着,众锦衣卫并没有减速的意思,呼啸着继续往东城门疾驰过来。按照以往的规矩,守城官兵和百姓听到是凶名在外的锦衣卫办事,一般都会迅速地让开。 锦衣卫路过,诸人回避。这便是锦衣卫的荣光。 上面说的是一般情况,然而意外终于出现了。只见守城门的官兵看见是锦衣卫纵马过来了,不但没有让开的意思,反倒是呼喊一声。守城的官兵在一名把总的指挥下,迅速搬了两排拒鹿马在城门口,拦在了路中间。而且,从两侧的营房里奔出来大队的官兵,手执明晃晃的武器,朝着一众锦衣卫包围过来。 百米的距离转眼便到。百户惊呼一声,急急地勒紧马缰,身后紧跟着的二十多名锦衣卫大声咒骂着,各自勒马。 锦衣卫不愧训练有素,即便是在这种急冲之下,也能抢在撞到拒鹿马之前勒止住了坐骑。 “混蛋!你们干什么?!”百户骑坐在马背上,一手握着马鞭,指着当前的一名巡防司把总大骂道。 把总抬着看着锦衣卫百户,嘲讽地一笑,沉声喝道:“非陕西官兵竟敢带兵器进出长安城!拿下了!” “是!”身后的上百名巡防司官兵大声呼应一声,例齐齐冲上去。 “大胆!”百户大怒,唰地拔出腰间的绣春刀,厉声疾叫:“锦衣卫百户在此,谁敢放肆?!”身后的二十名锦衣卫见带队的百户拔出了刀,不由纷纷效仿,拔刀在手,狠厉地看着周围的巡防司官兵。 巡防司把总见状,往后疾退,然后看着那锦衣卫,邪恶的一笑,大叫道:“嫌犯竟敢持械拒捕!给我放箭!” 听到巡防司把总说出这句话,锦衣卫百户脸色顿时就变了,抬头看去,只见在大队巡防司官兵身后,两队弓箭手正松了弓弦,嗡嗡的一阵响,一阵箭雨便朝着锦衣卫当头罩下。 箭雨罩下,锦衣卫避无可避,纷纷中箭,从马背上掉落到地上,惨叫连连。锦衣卫百户腰上中了一箭,跌落到地上时,犹自不敢相信!一贯高高在上的锦衣卫竟然也会遭到寻常官兵的攻击!而且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攻击。 百户很震惊,同时也有些疑惑,这巡防司官兵所说的持械拒捕,是什么意思?锦衣卫什么时候居然也会成了被捕对象了?向来,可只有锦衣卫抓捕别人的份! 巡防司的官兵可一点也没闲着,一轮箭雨射下来,把总一挥手,上百名巡防司的士兵便拥上来,不由分说,便把一众倒在地上惨呼着的锦衣卫绑结实了,押了便走。不少锦衣卫不明就里,大声问锦衣卫百户:“百户大人,这……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百户嘶嘶地吸着凉气,吼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类似的情形在长安城各个地方陆续上演。外面的锦衣卫相继被抓,消息终于瞒不住了,传回到了锦衣卫衙门里。 锦衣卫西安所千户彭江海听到手下人回报,顿时惊得几乎从坐位上跳了起来。盯着那报信的锦衣卫道:“你说什么?!我们的人被抓了?谁敢这么大胆?敢抓锦衣卫!” 那报信的锦衣卫道:“回大人,是西安知府衙门和巡防司的人。” 啪!彭千户拍案而起,大怒道:“反了天了!我们的人被关到了哪里?” “听说是被关到了知府衙门的在牢里。” 彭千户怒气冲冲地起身,从墙上摘下挂在那里的配刀,朝一旁的一名锦衣卫百户道:“吕治。带上人,随本官到知府衙门去要人!” 吕治,也是锦衣卫百户,正是两天前在锦衣卫衙门口迎接许梁的人。吕治是锦衣卫西安所的老人了,业力能力突出,就是没有什么后台,官儿升到百户位置,便停步不前了。 吕百户听了,却是面有忧色,朝彭千户道:“千户大人。巡防司和西安府凭白无故的,为何要抓捕锦衣卫的人?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要知道巡防司是陕西巡抚衙门的人,与巡防司起了冲突,在巡抚大人面前不好交代啊。” 彭千户听了,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吕百户,冷哼一声,道:“吕百户,锦衣卫西安所的颜面都让你们给丢尽了!知府衙门抓捕锦衣卫的人,这在我大明朝还真是头一回听说!”说罢,彭千户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喝道:“带上咱们的人。去知府衙门!” 吕百户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点起锦衣卫衙门里的所有人手,除了外出公干未归的,此时在锦衣卫衙门里的。还有二百多号人。彭千户尽起两百多锦衣卫,带上弓箭,箭上弦,刀出鞘,杀气腾腾地直奔西安知府衙门而去。 路上的行人乍见如此大规模的锦衣卫出动,不由都瞪大了眼睛。远远地躲开,又好奇地尾随着,想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彭千户赶到西安知府衙门前,远远的便看见知府衙门的大门咯咯吱吱的合上了,门口一个守门的衙役都没有。 大队锦衣卫来到西安知府衙门门口,彭千户看着紧闭的大门,示意手下人去叫门。一名锦衣卫上前使劲地将大门拍得砰砰响:“快开门!锦衣卫千户前来办案!快开门!” 然而任那锦衣卫拍门拍到手酸,西安知府衙门的大门依旧紧紧的关着,没有应声,也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彭千户冷笑道:“好个齐楚,他以为把大门合上,本官便拿他没有办法了吗?愚蠢!来人,把大门给本千户撞开!” 随着彭千户一道前来的锦衣卫百户吕治听了,吓了一大跳,忙摆手叫道:“千户大人,万万不可!” “怎么?”彭千户瞪着吕百户。 吕百户咬咬牙,跺跺踋,也顾不得说出的话会得罪眼前这位上司了,直言不讳地叫道:“大人,咱们锦衣卫和西安府都在长安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把关系弄僵了不好。况且,齐知府他是巡抚大人的人!” “你给我滚开!废物!”彭千户大骂道,一把推开吕百户,便待再下令撞门,忽然,彭千户顿住了。 沉闷的脚步声从两侧街道响起,由远及近!彭千户扭头看去,便看见西安知府衙门面前的那条街道两边,各有一队巡防司的官兵踏着整齐的步子,奔了过来。巡防司官兵手上的长枪斜斜地立起,密密麻麻,看着令人胆寒。 吕百户瞪大了眼睛看清了大队巡防司官兵前头骑马的两人,一个是巡防司提督铁头,另一个居然是陕西巡抚许梁。 吕百户脸都绿了,看着彭千户,颤声叫道:“千户……是巡抚大人……” 彭千户怒哼一声:“没出息。”便拔开吕百户,手按配刀,迎着巡防司官兵的奔来的方向,站到了一众锦衣卫的最前方,冷冷地看着许梁。 许梁倚坐在马上,府视着彭千户,大声质问道:“彭千户,你带兵包围西安知府衙门,意欲何为啊?” 彭千户冷笑道:“本官听说,知府衙门的人抓了我锦衣卫的人,本官不明白缘由,本官正要找齐知府问个明白。” 许梁道:“你想问缘由,本官倒可以回答你。最近巡防司和知府衙门正在严查长安城内私自携带兵器的不法之人!我想你们锦衣卫多半是携带了兵器,加上态度太不好友,才会被巡防司和知府衙门的人定必来嫌疑份子。不过,彭千户也不必担心,一旦事情查清楚了,齐知府很快便会放人的。”许梁看着彭千户,语气幽幽的说道:“没什么事情,彭千户还是带着你的人先回去吧,这么多锦衣卫堵在知府衙门门口,影响不好。” 彭千户怒视着许梁,看着街道两侧的巡防司官兵已经停了下来,摆出了进攻的阵势,身后的锦衣卫都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看着巡防司官兵。 锦衣卫虽然生猛,但是只有两百来人,而街道两侧的巡防司官兵,看上去却足足有两三千人!数量上相差太大,万一动起手来,实在没有什么胜算!而且,对面是在陕西一手遮天的巡抚许大人! 彭千户冷笑数声,反问道:“长安城要严查,这事本官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许梁淡然说道:“严查的布告一天前便张贴出去了。彭千户竟然不知道?这……你们锦衣卫的消息未免也太闭塞了。”说罢,许梁拋出一份布告,扔到彭千户身上,道:“彭千户现在看看也还来得及。” 彭千户接过,便展开布告看了,看完之后,脸色便阴沉下来,盯着许梁怒声质问道:“敢问巡抚大人,我锦衣卫为何不在允许携带兵器的范围之内?” 许梁听了,轻啊一声,道:“抱歉得很。我巡抚衙门出的政策,只能考虑到我陕西的官兵,至于彭千户的锦衣卫嘛,我可管不了!” 彭千户深吸口气,道:“照布告上的意思,也就是说往后我锦衣卫进出长安城,都不准带兵器?” 许梁微微一笑,道:“理论上讲,可以这么说!” “胡扯!”彭千户悖然大怒:“飞鱼服,绣春刀,乃我锦衣卫行走天下的标志!没了兵器,我锦衣卫还怎么侦缉天下?!” 许梁摊了摊手,表情很无辜地说道:“这个嘛,就不是本官考虑的事情了。”他轻松地拍了拍手,道:“好了,政策本官也亲自告诉你了。该怎么做,相信彭千户也明白了。这次你带这么多人,还个个携带凶器围攻我西安知府衙门,本官就当你们事先不知情,便算了。往后可就要注意了!触犯了本官的规矩,我许梁可是会下令杀人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九章 真是找死 许梁明显可以清晰地看到,锦衣卫千户彭江海额头上青筋一根一根的突突直跳,显然是气得不轻,他的右手按在腰际的绣春刀柄之上,久久没有松开。 许梁眼睛玩味地看着他,嘴角噙着冷笑!许梁内心暗自呐喊道:彭江海,你不是特牛逼吗?你倒是反抗啊!发怒啊!拔刀相向啊! 锦衣卫百户吕治担忧地看着彭千户,走到他身后,小心地拉着他的衣裳,小声地,不停地说道:“千户,要冷静,千万要冷静!不要冲动!” 似乎是吕治的提醒有了效果,彭江海的右手终于离开了刀柄,深深地吐出口浊气,彭江海居然迅速冷静下来,朝许梁点点头,平静的道:“原来是这样!彭某领教了。”他看着街道两边满满的,神情戒备的巡防司官兵,问道:“巡抚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吗?” 许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睛神很是失望,一招手,令身后的巡防司官兵让开一条路彭千户便带着锦衣卫小心地从上千人的巡防司官兵中间穿过。彭江海经过许梁马前时,看了许梁一眼,那眼神满是洞悉一切的嘲讽之意。 锦衣卫走光了,西安知府衙门的大门也徐徐地打开了!西安知府齐楚带着一众衙役从里面走出来,齐知府眺望着锦衣卫消失的方向,朝许梁拱手道:“巡抚大人,方才可把下官吓得不轻,我还真担心他彭江海不管不顾地破门而入。” 许梁笑着,“你怕什么!我倒是真希望他会这么做呢!只是可惜了,这彭江海倒也真能忍!白瞎了本官今日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出来!” 齐知府探着头上的冷汗,神情紧张地问道:“那个……大人,长安城的严查,还要续下去吗?” 许梁眉毛一挑,道:“继续!齐大人,不要有顾虑,该抓人就抓人,出了事情。有我许梁给你担着呢!” 齐知府听了,苦笑着点头称是。 随即许梁和铁头撤军回营。 许梁一进巡抚衙门的大门,便见土鲁番的卡尔满刺犹如见到救星一般,急匆匆的跑到许梁面前。欣喜地叫道:“许大人,我的朋友,你终于回来了!” 一旁陪着卡尔满刺的陕西参政王启年便意味深长地解释道:“大人,卡尔在巡抚衙门等候您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许梁了然地哦了一声,朝卡尔笑笑。好奇地问道:“卡尔,我的贵客,你不是陪着你们家的三王子正在跟三边总督洪大人相谈甚欢吗?今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到这里来了?”说着,许梁看看天空,讶意地道:“今天好象没风哪!” 卡尔听了,气愤的涨红了脸色,朝许梁大声抗议道:“巡抚大人,我,我要抗议!” 许梁好整以暇地走进巡抚衙门的会客厅,在主位上坐下。慢慢悠悠地品了口茶,才看着紧跟进来的卡尔,问道:“卡尔,你要抗议?你抗议什么?” 卡尔犹如受到了全部侮辱一样,气愤地叫道:“巡抚大人,我们千里迢迢从土鲁番来到长安,是带着万分的诚意跟巡抚大人加深合作的!你也说了,我们是尊贵的客人!可是!昨天,长安府的人居然在大街上抓走了七个三王子的仆人!这是对我们三王子极大的不尊重!巡抚大人,我们要一个解释!你们的人。为什么这么做!” 许梁长哦了一声,淡然地看着卡尔,道:“如果是因为这事,卡尔。本官十分抱歉地告诉你,你的抗议无效!” “什么?!”卡尔震惊地瞪着许梁,目光难以置信。 许梁好整以暇的说道:“最近长安城在严查,想必卡尔和察可西王子该听说了。我想贵仆人当街被抓,多半是当街带了兵器的!巡抚衙门的布告上面写得很清楚,非陕西官兵。携带兵器进出长安城者,以外敌奸细论处!卡尔,你们虽然是我许梁的客人,却也不能搞特殊吧?是以,这件事情,本官只能说一声抱歉!” 卡尔愤怒地挥舞着拳头,叫道:“巡抚大人,三王子的仆从向来是刀不离手!你们怎么能因为一纸布告就当街抓人哪!” 许梁摊手道:“没办法,布告上就是这么规定的,西安府和巡防司也是按规矩办事!本官总不能惩罚那些认认真真,不折不扣执行文件的官兵吧?” 卡尔气鼓鼓地瞪了半晌,见许梁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不由无奈地压下了火气,放缓语气问许梁道:“巡抚大人,难道就没有什么通融的办法吗?” 许梁呵呵轻笑,道:“办法嘛,自然是有的。布告上面说得很清楚,非陕西官兵携带兵器者,必须得到陕西巡抚衙门的批文!卡尔,你们的人想要合法的携带兵器,只有得到本官的一纸批文,便再也不用担心会被抓了!” 卡尔听了,顿时松了口气,忙惊喜地看着许梁,道:“那,就请许大人给我这个批文吧。” 面对着卡尔期待的眼神,许梁会又坐了回去,沉吟着说道:“这个嘛,嗯,王大人,办理批文得办什么手续?” 王启年在一旁躬了躬身,淡然道:“回大人,只要巡抚衙门审查,认为不会对长安城的安危带来问题,巡抚大人您签字便可。” 卡尔听了,暗道居然如此简单,便催促道:“那个,巡抚大人和王大人都是知道的,我和察可西王子此来长安是与巡抚大人谈生意的,绝对不会扰乱长安的治安!” 许梁听了,顿时满脸惊讶地看着卡尔,然后问王启年:“启年,卡尔和察可西王子现在正在与我们巡抚衙门商谈生意吗?本官怎么没有得到消息?” 王启年面无表情地道:“回大人的话,据下官所知,卡尔和察可西几天前便搬进了酒楼里,听说正在密切地与三边总督洪大人洽谈着呢,咱们巡抚衙门的人去请了数次,都没能请过来。” 卡尔脸色顿时就变了。 许梁看着卡尔,很满意他现在这个表情,摊了摊手,很无辜地说道:“卡尔,我的朋友。你看你们现在是在与三边总督洪大人谈生意,并没有理会巡抚衙门!而你却跑来要我巡抚衙门的批文?这……说不过去吧?” 卡尔沉默一会,气愤地看着许梁,压着火气道:“巡抚大人。卡尔明白了!告辞!” 卡尔已经明白过来,许梁搞的这个所谓的严查,便是在报复察可西的怠慢!他气冲冲地离开巡抚衙门,一路急走,返回酒店去向三王子察可西禀报去了。 卡尔回到酒楼的时候。便看见两名锦衣卫空着手表情憋屈地守在门口,那柄标志性的绣春刀已经没有带在身上了。卡尔一打听,才知道锦衣卫千户彭江海已经先一步到了酒楼里,正在楼上与三边总督洪承畴密谈。 二楼洪总督的房间里,门口安排了总督府的侍卫把守着,屋内关严实了窗户,大白天的居然点了两盏油灯。 三边总督洪承畴和锦衣卫西安所千户彭江海相对而坐,两人表情都很凝重。 洪总督低沉地声音说道:“许梁搞的这次严查行动,针对的不仅仅是锦衣卫,连三边总督府的人都没有放过。本督手下四名总督府侍卫上街采买。由于带了兵器,也被巡防司的人抓进去了。” 彭千户沉声道:“总督大人,他许梁这么做,难道就是因为彭某落了他陕西巡抚的面子?蓄意报复?这等意气之争,他许梁的气度未免也太小了。” 洪总督缓缓摇头,道:“没有这么简单。许梁此举,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本督与你们锦衣卫联手,生生抢了他许梁与土鲁番的生意。” 彭千户冷笑一声,道:“为了区区一门生意,他就敢得罪三边总督府和锦衣卫?据下官所知。许梁名下经营着数桩大生意,每年的收入都以数十万两银子计。他有必要跟大人计较小小的土鲁番吗?” 洪承畴听了,表情却是更加严肃起来,盯着彭千户。沉声道:“彭千户,许梁与土鲁番的贸易,所图的并非是银两收入。” 彭千户想了想,恍然地道:“难道是土鲁番出产的战马?” 洪承畴接着摇头,倒把彭千户看糊涂了。接着,洪承畴缓缓吐出几个字:“土鲁番有硝和硫。许梁的商队贸易,绝大多数都是为了换取硝和硫,用来制造火药!” 彭千户腾地站了起来,恍然道:“原来如此!” 彭千户神色复杂地在屋内走动了一阵,然后抬头问洪总督道:“总督大人,关于此次许梁搞的严查行动,您有什么应对之法?” 洪总督沉吟着,说道:“许梁此举,多半是气不过本督抢了他的生意,搞些花样报复一下罢了!他还不至于做出什么过激的行动!本督与土鲁番王子的生意谈妥之后,便会离开长安返回固原,这期间,便暂且忍耐一下吧。” 彭千户听了,眼中却有失望之意,握紧了拳手,沉声说道:“自彭某加入锦衣卫以来,还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堂堂锦衣卫居然被关进了地方的知府大牢!这等事情若也能忍了的话,我彭江海在锦衣卫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说罢,彭千户脸色狰狞起来,狠声说道:“他许梁有他的严查计,本千户难道就没有应对的法子么?哼,可笑!” 洪总督听了,吃惊地看着彭千户,沉声说道:“彭千户,长安毕竟是他许梁的地盘,许梁在陕西一手遮天,且手握重兵!你行事可要三思而行,万万不能意气用事!让事态无法收场!” 彭千户不以为然地道:“总督大人放心,本千户的应对法子,绝对能让他许梁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说罢,彭千户便起身朝洪总督拱手告辞。洪总督看着彭千户出去,面有忧色。 彭千户回到锦衣卫衙门之后,便下令召回所有在外的,属于锦衣卫西安所的人马。当然了,这些人回长安城,都是空着手回来的,兵器一律都留在了外面,免得给各道城门口盘查的巡防司官兵抓人的借口。 长安城的严查行动已经第五天了,知府衙门大牢里已经关了不少人。许梁在书房里听着王启年汇报情况,听完之后,便有些疑惑地说道:“启年哪,按理说,本官严查的态度已经明确地传递给洪承畴,彭江海,察可西他们了,怎么这两天,长安城里居然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人跑来巡抚衙门找我要批文?” 王启年也有些意外,他道:“若说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恰当。至少锦衣卫千户彭江海便在大量召回锦衣卫!只是,这些锦衣卫进城的时候,都是空着手进城的。只有飞鱼服,没有绣春刀!” “哈哈!”许梁轻笑着,道:“你这么说起来,这个彭江海还真是属乌龟的,特别能忍!不过,让青衣卫盯紧了锦衣卫衙门,防止彭江海耍花招。” 王启年笑道:“下官明白。” 当天深夜,许梁是被铁头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许梁起身,走到卧房外面,看着铁头,问道:“怎么回事?” 铁头神情严肃,拱手道:“少爷,刚刚得到消息,半个时辰前,锦衣卫的人抓走了西安知府齐楚。” 许梁看着他,眼睛越睁越大,一时难以相信。 铁头拿出一封锦衣卫抓人前特有的驾贴,呈给许梁道:“带队抓人的是锦衣卫千户彭江海本人!抓人时,彭千户还出示了驾贴!这是齐知府的夫人刚刚送到巡抚衙门里来的。” 许梁接过那锦衣卫的驾贴看了看,见上面锦衣卫抓捕齐知府的理由,不由冷笑连连,齐楚在朝为官近十载,难免犯点错误,锦衣卫要想抓齐知府,理由自然是一抓一大把。而且许梁相信,这驾贴上所列的罪名,多半都是有真凭实据的。 “齐夫人人呢?” 铁头答道:“属下安慰了齐夫人一阵,便派人送他回去了。少爷,咱们怎么办?” 许梁凛冽的道:“这个彭江海还真是特别有想法!搞得本官都有些舍不得杀他了!只是他竟然敢动我许梁的人,真是找死!!”随即,许梁朝铁头恶狠狠地喝道:“传令,长安全城戒严!调三千巡防司,兵围锦衣卫衙门。调火炮营十门飞鹰炮随行待命!”(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章 随身火铳 大清早,长安城中的百姓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尺醒,胆大的百姓透过门缝朝外张望,便看见大队大队的巡防司官兵杀气腾腾地从大街上奔跑而过。 锦衣卫西安所,布置在锦衣卫衙门附近的暗哨在睡意蒙眬中便被沉重的脚步声惊醒,睁眼便看见大队大队的巡防司官兵迅速包围了整个锦衣卫衙门,长枪兵在前,弓箭手压押,整个锦衣卫便被围了个水池不通。 暗哨情知不妙,想向锦衣卫衙门里通风报信都来不及,只能隐藏在暗处干瞪眼。 其实也用不着暗哨通报了,巡防司兵围锦衣卫,整个锦衣卫千户所的人都惊醒了,开始还嚣张地叫嚷着杀出去,给外面的人一点颜色瞧瞧,待得知包围的人是陕西巡抚衙门中风头正劲的巡防司时,顿时集体哑火了,畏畏缩缩的挤到门口,却不敢开大门,眼巴巴地等着锦衣卫千户彭江海出来主持大局。 这么大的动静,彭江海自然早就得报了,急急地穿戴整齐,带着几名百户出来,看着外院里一众战战兢兢的锦衣卫,顿时便有些火大,看着锦衣卫衙门的大门,沉声喝道:“开门!” 锦衣卫大门徐徐打开,彭海海带着三名百户从衙门内出来,迎面便看见手执兵器,目光凌厉的巡防司官兵,还有,站在正门外,眼神玩味地打量着这座锦衣卫衙门的陕西巡抚许梁和巡防司提督铁头。 黑压压的巡防司官兵团团包围,彭江海心中也有些打鼓,然后他在做出抓捕西安知府齐楚的那一刻起,心底多少便猜到如今的局面,阴冷的目光盯着许梁,鼓江海厉声问道:“许大人。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地位尊崇,今日许大人为何兵围我锦衣卫衙门?” 许梁冷冷地看着他。道:“彭江海,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该知道本官今日为何而来!把齐知府交出来。本官便撤兵。” 彭千户厉声喝道:“许梁,你可知道今日此举,无异于谋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西安知府齐楚品生不端,贪赃枉法,锦衣卫已查晴实据,依律逮捕!本官已经安排了,明日便押往京师受审。许大人想保齐知府,尽管向朝庭建言便是。” “你少跟我来这套。”许梁冷笑道:“本官只知道。齐知府是陕西的官员,是陕西巡抚衙门下的人,你锦衣卫抓人,不经过本官,竟敢随意抓人,实在放肆。” 彭千户闻言顿时哈哈大笑,凌厉的目光盯了许梁一眼,彭千户道:“真是好笑,我锦衣卫刑侦天下仕民,只要有嫌疑。尽可以下令逮捕,何须经过你一个小小的陕西巡抚?” 许梁脸色冷淡下来,盯着彭千户。沉声道:“你把齐知府放了,一切好商量。” 彭千户坚持道:“齐知府所犯之罪,足够杀他三四个来回了!” “放了他吧,本官这是为你好。”许梁道。 袁千户毫无畏惧的表情,凛然道:“锦衣卫办案,只对当今圣上负责!” 许梁沉默了,一旁的巡防司提督铁头不耐烦地叫道:“大人,还跟他们啰嗦什么!属下直接带人杀进去,把人救出来得了。” “尔敢!这里可是锦衣卫衙门!”彭千户厉声喝道。 许梁沉吟着。抬头仔细地打量着这座锦衣卫衙门,目光有些复杂。然后长叹一声:“从今往后,陕西将再无锦衣卫了!” 许梁幽幽地感叹完。忽然脸色一变,变得阴冷残酷,不屑地看着彭千户和一众锦衣卫,喝道:“巡防司听令,锦衣卫西安所千户彭江海,图谋不诡,残害忠良!杀进去!” 众巡防司官兵听了,个个精神振奋,与威名赫赫的锦衣卫交手,这对许多巡防司的官兵来说,还真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好在巡防司的人员数倍于锦衣卫,当下也没有人胆怯,呼喊一声,便朝锦衣卫冲杀过去。 彭江海大惊失色,他还真没料到许梁竟敢亮无顾忌的与锦衣卫拼刀子,一面与巡防司的官兵厮杀着,一面急退。他的身后,一众锦衣卫且战且退,待退进锦衣卫衙门正门之后,彭江海大喝一声,连续出了几刀,将逼迫上前的巡防司官兵击退,迅速关闭锦衣卫衙门的大门。 彭江海一手提着绣春刀,刀尖上尚在滴血珠子,他面色难看在朝门外大声叫道:“许梁,你这样做,可想过后果没有!” 许梁的声音冷冷地从外面传进来:“图谋不诡这徒,人人得而诛之!本官身为陕西巡抚,有捍卫我大明安危的重任,你彭江海居然如此明日张胆地残害忠良,动摇我大明朝的国本,本官岂能容你!彭江海,你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免得连累了西安所的锦衣卫弟兄!” 彭江海气得跳脚大骂:“许梁,你休要血口喷人!彭某对朝庭,对皇上忠心耿耿!” “这些话,你留着到阴曹地府去跟人说吧!” 许梁说完这句话,墙外便安静了下来。 锦衣卫衙门内,四名百户安排着里面的锦衣卫布置好防御阵开,一旦外面的巡防司官兵织造破门而入,自己这边也好有个应对。 四名百户走到彭千户身边,个个忧心忡忡。 “千户大人,看样子巡抚大人这回是动真格的了。咱们这里才三百人不到,是冲不出去的。何去何从,请大人想想办法。” 彭千户一时间也是心中忐忑。沉着脸凝神听了片刻,忽然奇怪地问道:“怎么外面突然没有了动静?” 一百户说道:“会不会是许梁撤兵了?” 彭千户听了,顿时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那百户。 另一百户集中精力听了一会,奇怪地对彭千户说道:“大人,外面好像是有马车开近来了。” 彭千户起初也很惊讶,许梁这是想干什么?围困一个锦衣卫,还弄几辆马车过来做什么? 答案很快揭晓。随着一声呼啸声,彭千户等人便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扇锦及卫西安所衙门的正门。忽然剧烈的振动,随即看到两个大窟窿! 彭千户叫一声:“飞鹰炮!许梁居然把飞鹰炮也掉过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彭千户的话。呼啸声接连响起,近十个黑火煤便射进了院内,落地即炸,轰轰声不绝于耳,在炮弹落地周围的锦衣卫便曹了殃,活着的几个人几乎个个带伤。 “许梁,你敢!”彭千户惊怒交加,接连有飞鹰炮落下。惊得满院子的锦衣卫惊叫着,推挤着,迅速后撤。 轰的一声响,那扇锦衣卫的正门终于不堪炮轰,轰然倒塌!接着外面欢呼一声,无数巡防司的官兵潮水般涌进了锦衣卫衙门内部。 短兵相撞接的厮杀开始在锦衣卫内部各个地方上演。 四名锦衣卫百户跟在彭千户身后哭丧着脸叫道:“大人,巡防司下死手了,咱们该怎么办?” 彭千户大叫一声,看着这四名锦衣卫百户,忽然惊疑一声:“怎么没有看见吕治?” 一名百户答道:“吕百户去地牢里了。” 彭千户愤愤地大叫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去地牢。”说罢,彭千户拔刀在手,恶狠狠地叫道:“许梁已经起了杀心。此地不宜久留!弟兄们,随本千户杀出城去!” 彭千户的话顿时就像是给了锦衣卫内部一片欢呼,彭千户以绣春刀在手,左劈右砍,带着四名百户和一众锦衣卫便且战且走,到了衙门正门口,彭千户等人一鼓作气,一跃而出。 还没落地,彭千户便感到眼前的天空为之一暗。无数箭矢当头罩下,当即将十多名锦衣卫士兵射翻在地。惨叫连连。 嗡,弓弦声响。彭千户眼睛余光瞄见巡防司官兵中间的弓箭手又在搭弓,准备放箭。 “快撤回去!”彭千户大叫道。 四名百户闻言,又急急地退入衙门内院去。而彭千户抬眼见许梁正玩味地看着,心中对许梁是恨极了,心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把许梁拿住了,便可以扭转局面。 彭千户想做便做,麻利地格挡开落到身边的箭矢,一跃而起,整个人便如同一只雁,朝许梁飞过来。 “许梁,纳命来!” 彭千户大叫着,飞跃过护在许梁身前的几名青衣侍卫,彭千户人在半空中,却是变抓为刺,这是打算把许梁格杀了。 青衣卫暴怒出手,手中佩刀纷纷往半空中的彭千户招呼。 彭千户轻哼一声,根本就不把这些青衣卫放在眼里,飞跃而过,手中的刀便狠狠地瞄准许梁的胸口扎来。 彭千户手上功夫着实了得,自一跃而起,到飞过几名青衣卫,半空中身形在许梁面前五步远,眼看着青衣卫救援不及,彭千户即将得手,怪笑一声,手中佩刀便要往前透。 忽然,彭千户敏锐地感觉到许梁的脸上闪过嘲讽地笑意。 彭千户暗道不妙,许梁的表现太过镇定,令人起疑。然而此时彭千户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彭千户感觉,只要自己这一刀刺中了许梁,彭千户便理大功一件。 一只小巧的,古铜色,似乎是全铜打造的火铳突兀地出现在许梁的手上,铳口朝向了飞跃过来的彭江海,许梁阴冷地一笑,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机扳。只见那小巧的火铳枪口冒出一团白烟,伴着一声闷响。 “啊!我的眼睛!” 距离如此之近,彭江海想躲都没有地方躲,彭千户脸上,胸前,腿上顿时不知道被火铳里喷射出来的铁砂子击中了多少!更要命的是,彭江海左眼血肉模糊!眼球都被击爆了!彭江海跌落到地上,一手捂着左眼,惨呼着,胸前就没有一块好衣裳,全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感到不疼的。 与身上的疼痛相比,彭千户更感觉到心里的痛!原本胜券在握的必杀一击,竟然被一支小火铳给打断了。 彭江海万万没有想到,许梁会随身带着这么一支小巧的火铳。这种东西彭千户见过,当年蓟辽总督袁崇焕有一支,却是偶尔拿出来把玩而已,并没有想着用它来保命。原本大火铳命中率就极差,似许梁这样的小火铳,即便装满火药,有效的击距离,也就五米不到,远了便没有效果了。更为关键的是,火铳这东西装火药极为麻烦,装一次火药得一刻钟头,而这么费事装好的火铳,却只能使用一次,然后必须再次填装。 一句话,许梁的小火铳,除了观赏价值外,屁用没有。而现在,堂堂锦衣卫千户彭江海居然会被一支小巧的火铳给打败了,还伤得这么重! 彭江海心里的气啊,无处发泄。 “千户大人!”正要往锦衣卫内院跑的锦衣卫见彭千户受伤倒到了地上,纷纷大叫着,再次冲出来,想去救彭千户。 巡防司提督铁头跃到彭千户面前,手中的钢刀架到了彭江海的脖子上,随即大声叫道:“彭千户已落网,尔等还要负隅顽抗吗?” “投降不杀!”巡防司官兵适时的喊起梁军的口号,屋里屋外的锦衣卫见状,纷纷掉了兵器,跪地投降。 巡防司的官兵在打扫战场,许梁命人把彭千户押到身边来,沉声问道:“彭江海,你把齐知府弄到哪里去了?” 彭江海左眼已经全瞎了,用一块肮脏的布条包裹着创口,他被押到许梁面前的时候,沉着脸不说话。 “你不说,本官也能找到的。”许梁冷笑着看着彭江海,然后沉声道:“传令下去,巡防司官兵搜索,就是挖在三尺,也要把齐知府找到。” “巡抚大人,不必找了!”忽然一声喊叫,许梁抬头,便看见消失近一个月的锦衣卫西安所副千记段志刚在锦衣卫百记吕治的搀扶下一拐一拐地朝许梁走来,他们二人身后,便是一身囚服的西安知府齐楚。 许梁惊讶地上前,先上下打量眼西安知府齐楚,见他精神尚好,该是没有受到什么特别的对侍。随即目光落到段志刚身上,许梁看他那走路的姿势,显然是受过伤的。 “志刚,你还好吧?”许梁如此关切地问道。(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一章 坑杀锦衣卫 段志刚吃力地拱手,朝许梁苦笑道:“回巡抚大人的话,只是些皮外伤,还死不了。 .访问:. 。” 许梁点点头,又问候了一下西安知府齐楚,安排人把齐大人送回家去。此时巡防司的官兵已经把整个锦衣卫西安所的所有锦衣卫都缴了械,集中在院子里,看押着。 段志刚见院子里已经摆了几十具死亡的锦衣卫的尸体,心中不忍,便朝被两名巡防司士兵押住的锦衣卫千户彭江海说道:“彭千户,我早就跟你说过,陕西情况特殊,要好好配合巡抚大人的工作,可你不但不听,反而想加害于我!如今锦衣卫落到这般田地,全都是你的过错。” 彭江海虽然成了独眼龙,但火暴脾气一点都没有改变,闻言呸了一口,用那唯一的一只眼睛朝段志刚骂道:“我呸!你个软骨头,真是丢尽了我锦衣卫的脸面!” 段志刚无语,巡防司提督铁头上去就是狠狠的一脚,将彭江海踢倒在地,铁头冷笑道:“死到临头,还这么横!” 段志刚≌79,m.转而看向许梁,诚肯地问道:“巡抚大人,您打算如何处理这些锦衣卫?” 许梁沉‘吟’着,目光在一众被看押着的,垂头丧气的锦衣卫群中看了一眼,然后转向段志刚,道:“志刚,本官今日既然率军攻破了锦衣卫衙‘门’,就没想过要放过这里面的人。只是没想到志刚你居然还在这里!志刚的为人,本官还是信得过的。这样罢,”许梁指着那群锦衣卫。朝段志刚说道:“本官就问你一句话,段志刚以后愿不愿意到我许梁手下来?” 段志刚没有多加考虑。当即点头道:“今日若非巡抚大人率军攻破锦衣卫衙‘门’,段某只怕活不过三天便会被彭千沪死。巡抚大人对段某有救命之恩。能够跟随大人,是段某的荣幸。” 段志刚说完,便又遭来彭江海的一口唾沫。 许梁点点头道:“好。那本官便给你个机会,相信那些投降的锦衣卫当中必定也有你段志刚的人,你去跟你的人说,只要愿意归附到本官手下,可免一死。” 段志刚听了,知道许梁是决心下杀手了,只不过给自己面子。想让自己保全几个心腹,当即感‘激’地点头,朝一旁的百户吕治示意一下,便要朝那群锦衣卫走去。 “慢着!”许梁忽然又说道。 段志刚停下来,看向许梁。许梁随手从一名‘侍’卫手中拔出一柄刀,递到段志刚面前,朝段志刚说道:“既然志刚决心跟随本官,日后便与锦衣卫一刀两断!为表明决心,你把这个彭江海杀了!” 段志刚愣了愣。缓缓点头,接过刀,走到彭江海面前,沉声道:“彭江海。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reads;!我今天便送你上路。” 彭江海鄙夷地看着段志刚,怒骂道:“段志刚!本官只恨没有亲手替骆都督清理‘门’户!死在你这样的人手里。真是我彭某的耻辱!” 段志刚听了,脸上泛红。怒骂一声,一刀便扎进了彭江海的心窝里。鲜血沿着刀面汩汩流出。 彭江海全身都疼得颤抖。[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然而却没有惨叫,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段志刚,眼神里只有鄙夷。 段志刚恼羞成怒,狠狠的‘抽’出刀,只见鲜血喷涌而出,迅速染红了彭江海身上的飞鱼服。彭江海栽倒在地上,从始至终,没有叫一声! 不远处被看押的锦衣卫眼见彭江海被段志刚杀死了,不由又悲又愤怒。 段志刚便扔了刀,走过去跟自己的心腹问话。 一名青衣卫飞奔到许梁跟前,朝许梁说道:“大人,三边总督洪承畴带人朝锦衣卫衙‘门’过来了。” 许梁皱了皱眉头,锦衣卫衙‘门’这边闹的动静这么大,洪承畴不可能不知道消息,他赶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然而许梁的收尾工作尚未结束,这个三边总督此时进来,实在不是时候。为免节外生枝,许梁朝铁头一扭嘴,道:“阿铁,你去把洪承畴拦下来!” 巡防司提督铁头点点头,便带人走了出去。 段志刚说服他的心腹还要一些时间,许梁便在思考如此妥善善后的问题。事情闹得这么大,总该给上面一个过得去的解释!而且,许梁已经决心不容许锦衣卫的势力在陕西立足了。一个彭江海便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如果还让锦衣卫在陕西立足,以锦衣卫的侦查能力,难保什么时候便会坏了许梁的大事。 许梁便在琢磨着如何给朝庭编织理由。过了一刻钟左右,段志刚走了回来,他身后,由锦衣卫百户吕治带了二十几人走了过来。 许梁便看着段志刚,问道:“这些都是你想要的人?” 段志刚点点头,朝许梁说道:“是的,多谢大人成全。” 许梁点点头,挥手道:“你且带着你的人下去吧。” “是。”段志刚应下了,便带着挑选出来的二十几名心腹出了锦衣卫衙‘门’。 许梁朝两名巡防司的把总点点头,道:“剩下的,都押出城去处理了reads;!”两位把总得令,便带人上前喝斥着,将剩下的锦衣卫押出锦衣卫衙‘门’,朝长安城外走去。 这时候,三边总督洪承畴终于摆脱了巡防司提督铁头的阻拦,带着几名‘侍’卫,急匆匆地走进了锦衣卫衙‘门’,一进‘门’便看见锦衣卫千户彭江海倒在血泊里。 “彭江海!”三边总督洪承畴惊叫一声,急忙上前,探手去查看彭千户的状况,探查一会,洪承畴便站了起来,颤抖着手指着许梁,喝道:“许梁,你,你竟然带兵攻打锦衣卫衙‘门’,还杀了彭千户!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你许梁不敢干的?!” 许梁冷冷地看着洪总督。义正言辞地说道:“总督大人,本官身为陕西巡抚。为维护陕西的安危,率军缉拿窝藏在长安城里的外敌‘奸’细。有什么过错!” 洪总督一愣,许梁率军攻占了锦衣卫衙‘门’,这与缉拿‘奸’细有什么关系?洪总督气呼呼地质问道:“缉拿‘奸’细?许梁,你跑到锦衣卫衙‘门’里来缉拿外敌‘奸’细?” “不错!” 洪总督气乐了,指着许梁唱道:“你当本督是三岁小孩吗?锦衣卫里会有‘奸’细?!是谁?” 许梁面无表情,目光看向彭江海的尸体,道:“‘奸’细已然伏法!地上躺着的那个便是。” 洪总督脸‘色’一黑,怒叫道:“信口雌黄!彭江海乃是锦衣卫西安所千户,刚上任不足一个月。他怎么可能是‘奸’细!” 许梁淡然道:“本官有证据!” “拿来!”洪承畴大叫道。 不料许梁嘲讽地看着洪承畴递过来的大手,摇头道:“兹事体大,本官要将证据亲自送给当今圣上过目。实在不便给洪总督你看。” 洪承畴怔怔地看着许梁半晌,气得浑身颤抖,深深地吸了口气,洪总督道:“好,就算彭江海是‘奸’细!那锦衣卫里的其他人呢?本督过来之时,便看见巡防司的官兵押着两百多名锦衣卫去了城外!他们要做什么?” 许梁淡淡地说道:“彭江海是主谋,那些人自然是帮凶!主谋伏法。帮凶岂能放过!” 洪承畴震惊地叫道:“你要杀了他们?!” 许梁反问道:“难道还要纵容他们?” 洪承畴气急败坏地叫道:“难道整个锦衣卫的人都是‘奸’细吗?” “那当然不是。”许梁轻笑了,道:“锦衣卫里面还是有清白之人的。那个副千户段志刚,还有那个吕治百户便是忠心之人。比如段副千户,面对‘奸’细彭江海。义无反顾地站出来指证他,并且还亲手砍死了‘奸’细彭江海。这样的人便是真正的锦衣卫!” 洪承畴已是气得无以复加了,良久说道:“‘欲’加之罪reads;。何患无词!” 许梁再次淡淡地说道:“我有证据。” 洪总督顿时被噎住了!指了指许梁,知道多说无益。转身拂袖而去。 洪总督被气走了之后,许梁便安排巡防司的人仔细搜查整个锦衣卫衙‘门’。又把段志刚和吕治叫过来,让他们的人帮着清查锦衣卫衙‘门’,重点是锦衣卫衙‘门’历年来的情报。 上千名巡防司官兵一齐动手,里里外外一通搜索,将有价值的东西搬卸一空,待到夜里时,整座锦衣卫衙‘门’已经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了,许梁下令,一把火将赫赫有名的锦衣卫衙‘门’杀了个干净。 第二天,许梁把铁头,王启年,罗百贯,段志刚叫进了书房。许梁盯着书桌前的地图,沉声朝几名心腹说道:“从即日起,段志刚任青衣卫二档头,吕治任青衣卫侦缉处档头。原本段志刚带出来的二十六名心腹之人安排到青衣卫中任职。” 段志刚忙道:“属下多谢大人。” 许梁嗯了一声,然后抬头问王启年,道:“启年,我让你拟的奏折,写好了没有?” 王启年从怀里掏出一份拟好的奏折,呈到许梁面前。 许梁摇头道:“我就不细看了,你说说吧。” “是。”王启年道,然后看向铁头,罗百贯和段志刚等人,说道:“经陕西巡抚衙‘门’巡防司多番侦查,确认前锦衣卫西安所千户彭江海勾结土鲁番三王子察可西,意图窃取我大明边防布置图。此次察可西王子进入长安,名为与长安城内的梁记商号谈生意,实则借着谈生意的名头,暗中与彭江海接头,准备获取彭江海偷偷绘制的大明边防图。陕西巡抚许大人得知消息之后,当机立断,亲率巡防司官兵围捕彭江海!在围捕过程中,彭江海率众负隅顽抗,后兵败被杀!自彭江海以下,帮凶近三百名锦衣卫尽皆伏法!” 许梁听了,很满意地点点头。 段志刚听了,心却是一阵阵发凉。彭江海为什么会被杀,那是因为他数番得罪了许梁,与什么土鲁番三王子勾结之事,毫无关联。现在王启年徐徐说来,却把彭江海说成个投敌叛图的大‘奸’细! 如此一来,许梁率军攻破锦衣卫衙‘门’,非但无罪,反倒有功。 许梁目光淡淡地看了几位心腹一眼,问道:“诸位以为,王大人写的理由够充分吗?” 铁头和罗百贯听了,皆点头。段志刚收敛‘精’神,也跟着点头应喝。 许梁目光有意无意地在段志刚身上停留片刻,说道:“巡抚衙‘门’的奏折呈上去之后,志刚你跟着上一道奏折。” “啊?属下,属下该写什么?”段志刚懞了,愣愣地看着许梁,问道。 许梁道:“彭江海投敌叛国,暗中绘制大明边防图,志刚你身为锦衣卫副千户,由于虽然觉察到彭江海的不耻行为,却不慎为彭江海发现,被密秘关押一个月之久,未能及时向朝庭反映情况,阻止彭江海的卖国行为!志刚你深感无颜在呆在锦衣卫中,决定弃官归田。” 段志刚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大人,我弃官归田?” 许梁点点头,道:“不错。然后你才能加入我青衣卫。” 段志刚想了想,恍然地点头。 几人说着,一名青衣卫走了进来,双手抱着一卷地图,朝许梁说道:“大人,地图绘制好了。” 许梁指了指书桌面,道:“打开。” 青衣卫便把手里的那卷地图在书桌上展开,许梁几人凑了过去,便见地图依稀是大明九边防线的样子,只是画得极为粗糙。除了九边重镇标注准确之外,其他的府县都没怎么画出来。然而沿着九边重镇,却用小字标注了许多信息,几人仔细看去,却是写明了镇守将军,守卫兵力,兵力构成一类的信息。 段志刚再一次震惊了,吃吃地问道:“大人,这该不会就是彭江海偷偷绘制的大明边防图吧?” 许梁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段志刚,说道:“虽然画工不怎么样,但确实是大明边防图无疑!这个彭江海,承‘蒙’骆都督信任,委派到陕西上任才一个月不到,竟然这么快就与土鲁番的三王子勾结在一起,如此投敌叛国行径,真是死有余辜!” 段志刚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梁却并没有注意段志刚的吃惊表情,朝铁头沉声说道:“那个土鲁番的三王子察可西和他们的满刺卡尔如今就在洪总督包下来的酒楼里!即刻派巡防司官兵去拿人!” “是。”铁头应道。 许梁再朝王启年说道:“启年,传令陕西各地统兵将领,五天后到巡抚衙‘门’开会。” 王启年问道:“大人,会议什么议题?” 许梁愤愤然叫道:“土鲁番竟然视我陕西巡抚如无物,打探情报都打探到长安城里来了!不给土鲁番一点教训,他们还会以为本官怕了他了!本官要集合陕西兵力,给土鲁番一点颜‘色’看看!”; p </br> 第六百六十二章 讨伐土鲁番 许梁沉吟着,对段志刚说道:“如今锦主服刑西安千户所已名存实亡,本官日后也不想在陕西境内看到锦衣卫出没。志刚,你对陕西省内的锦衣卫据点最为清楚,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我要你把锦衣卫在陕西布下的暗桩,据点一一清理,从今往后,陕西省内只有青衣卫,而不再有锦衣卫。” 段志刚听了许梁话,倒也没有太多的惊讶,自许梁下令把锦衣卫千户彭江海杀了之后,段志刚便明白,许梁是铁了心要将锦衣卫连根拔起了。而段志刚自决心跟随许梁那一刻起,便不再有退路,至于向朝庭上奏说要弃官归田,那都是场面话。 段志刚在心里默哀了一下陕西锦衣卫的命运,便拱手为礼,退了出去。 人都走了,陕西参政王启年见许梁双手撑着桌面,目光盯着面前的一张军事地图,地图上属于土鲁番的地盘被做了标记。 王启年道:“大人,咱们真要与土鲁番开战吗?土鲁番虽然兵力不足五万,但基本上都是骑兵,战斗力也不弱。” 许梁抬头看了王启年一眼,指点了着地图上土鲁番的方位,道:“土鲁番远离陕西,原本我是没想攻打它的。只是此番土鲁番三王子察可西居然用硝和硫这两样东西来要挟我!令我感到非常不爽!此番正好借着清除锦衣卫的机会,兵发土鲁番,倒并非一定要灭了土鲁番,而是要把土鲁番打疼,让他们知道害怕。” 王启年一点就通,自察可西王子跟随着三边总督洪承畴去了酒店居住之后,王启年便多少猜到许梁要对付土鲁番的心思。 王启年也没有再劝,以许梁如今掌握的兵力,足够发起一场小规模的战役。 察可西王子和卡尔满刺是被巡防司绑到陕西巡抚衙门的。两人再也不复趾高气扬的神态,灰头土脸,神情惶恐,尤其察可西王子,脸上还带着淤青,多半是在抓捕过程中吃了不小的苦头。 察可西和卡尔亲眼看着三边总督洪承畴怒气冲冲地从酒楼里出去,朝着杀声浓密的锦衣卫衙门而去,然后两人直等到天将黑,依旧没有看到洪总督回来过。派手下人出去打听,才知道洪总督离开锦衣卫衙门之后,便行色匆匆地出了长安城,看样子是赶回固原总督府去了。 察可西和卡尔顿时就傻眼了!洪总督走得这么匆忙,完全把酒楼里土鲁番的贵客给忘记了。 而且从外面打探消息的手下还带回来不好的消息:长安城戒严了!满大街上尽是巡逻的官兵,见到可疑的人便抓,抓了就扔进牢里。 察可西和卡尔有些心慌,虽然察可西与三边总督洪承畴的商谈并不是特别顺利,但洪承畴一走了之,察可西便被晾在酒楼里了,察可西的意思是出城去追洪总督,到固原城里接着谈。而卡尔满刺倒底痴长了几岁,从这几天的情形也看出来了,陕西省内虽然洪总督品极最高,但说话顶用的还是陕西巡抚许梁。 如今洪总督一声不吭地跑了,而察可西身上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三边总督跑了,好在还有个陕西巡抚。 卡尔满刺正苦口婆心地劝着察可西再回去找陕西巡抚许梁接着谈条件之时,铁头带着巡防司的官兵便将酒楼团团包围了!不由分说,便把察可西和卡尔满刺押回了巡抚衙门。 许梁并没有急着去见察可西和卡尔满刺,他先把送往朝庭的奏折送了出去,然后再起草了一封请兵出征土鲁番奏折,一并送了出去。 在动员大会召开之前,许梁居然登门造访了秦王朱存枢。 秦王爷对于许梁的到来,很是惶恐。许梁率兵把堂堂锦衣卫衙门都一锅端了的事情,已经深深地震憾了秦王爷。 如今秦王府只有秦王爷和秦王妃,加上一个老管家,几名下人,秦王府名下的产业都划到了许府的名下,秦王爷每天日子过得都十分清苦。 许梁连锦衣卫都能说灭就灭,自己一个闲散王爷,如何能不害怕。 秦王爷战战兢兢地把陕西巡抚许梁迎进府里,客气地上茶,然后也不敢居中而坐,而是与许梁相对而坐。秦王爷十分客气地问道:“许大人今日突然来访,本王惶恐之至。” 许梁听了,摆手道:“唉,秦王爷太客气了,其实本官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许大人请讲。”秦王爷忙道,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道:“如果要用到本王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本王必定尽力而为。” 许梁唉的长吁短叹,看着秦王朱存枢,问道:“三天前,本官带人包围了锦衣卫西安所,这事,秦王爷知道吗?” 秦王心中暗道:这么大的事情,现在全陕西都知道了!然而秦王表面上仍然装得有些吃惊,讪讪地道:“这个……本王也略有耳闻。” 许梁又问道:“秦王爷可知本官为何要这么做?” “这个……本王委实不知情。”秦王心知这是捅破天的大事情,忙摇头把自己撇清了。 “唉,不瞒秦王爷,本官兵围锦衣卫衙门,其实是为了查证一桩案子!”许梁说着,便将在陕西巡抚衙门书房里与王启年和段志刚说过的剧情再次陈述了一遍。眼见秦王爷掩饰不住的怀疑眼神,许梁忍不住再次拿出了一张手绘的大明边防图,铺开到秦王爷面前,道:“王爷请看,这便是奸细彭江海千方百计弄来的大明边防兵力布置图。” 秦王爷是真不想看,看了多半就要卷进这些是非当中。然而许梁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一张绘制潦草的地图就推到了自己面前,秦王爷想不看都不行。 “这便是彭江海要送给土鲁番王子的边防地图?”秦王爷心中不以为然,然而在许梁的目光威胁下,却也不得不违心地附合道:“这厮实在是该杀!” 许梁感叹道:“彭江海这人投敌叛国,死有余辜!然而令本官伤感的是,整个锦衣卫西安所大部分的锦衣卫都被彭江海收买了!本官坑杀锦衣卫,实乃无奈之举。” 秦王爷讪讪地道:“巡抚大人辛苦了!” “如果仅仅是彭江海一人倒也罢了。”许梁站了起来,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本官细查之下,居然发现那土鲁番的三王子察可西已然混进了长安城内,意图刺探我大明军情!王爷,本官身为陕西巡抚,大明朝的忠心之臣,未发现此事倒也罢了,既然已经让本官发现了,便断然不会袖手旁观,置之不理!本官已上书朝庭,请命领兵出征土鲁番,讨伐土鲁番,扬我大明军威!” 秦王爷跟着站了起来,对于许梁是什么人,他曾有切肤之痛,比谁都清楚。若说陕西巡抚贪财好色,秦王爷兴许是会相信的。若说许梁是忠心耿耿的爱国大臣,那秦王爷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然而现在形势比人强,许梁在陕西一手遮天,要弄死秦王爷,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秦王爷无奈,只得违心地附合着许梁,道:“巡抚大人忠心体图,本王是早就领教了的。巡抚大人请命率军出征,如此拳拳爱国之心,想必当今圣上也会感到欣慰的。” 许梁听了,一付遇到知音,相见恨晚的激动神情,朝秦王爷走去,惊喜地问道:“秦王爷也认为本官应该这么做?” 秦王爷退后两步,讪笑道:“土鲁番胆敢冒犯我大明,许大人请命讨伐,兴的是正义之师,本王,本王预祝巡抚大人早日凯旋……” 许梁再紧追两步,激动地接住秦王爷,激动地叫道:“王爷能够如此认同,那本官便放心了。” 秦王爷心底咯噔一下,惊疑地看着许梁,心道我一个没兵没权,混吃等死的王爷,认不认同就有这么重要吗? 许梁接着说道:“王爷,原本本官就顾虑着,我怎么说也只是个地方巡抚,领兵出讨外邦,实在不像。想请王爷出马,又担心王爷拒绝。如今王爷也这么认同,那便好办了。此次讨伐土鲁番,本官便想请王爷出任讨伐大将军一职。还请王爷不要推托。” 秦王爷吓了一跳,顿时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成,不成,本王只是个混吃等死的藩王,从未有过行军打仗的经验,这个大将军之职,委实做不下来……” 许梁听了,顿时不满地盯着秦王爷,声调冷了下来,生气地质问道:“王爷身为世袭藩王,世受皇恩,难道就不想着为皇上分忧,替大明朝作点贡献?” “这……这不是分不分忧的事。”秦王爷被许梁用话挤兑到墙角,退无可退了,便尴尬地解释道:“巡抚大人,你是知道的,朝庭有明令,藩王非奉诏,不得离开封地,否则,以谋逆论处……” 许梁听了,长久地不说话,长叹一声,目光阴冷地看着秦王爷,幽幽地道:“本官来之前,还曾抱着一线希望,希望秦王爷是热爱大明,识大体的藩王,如今看来,秦王爷与那投敌叛国的彭江海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本官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彭江海刚到陕西就任一个月不到,怎么就能弄到大明的边防图,又怎么能与千里之外的土鲁番三王子有了联系!本官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想来,这其中必定有人穿针引线。而且这人地位特殊,既要熟悉土鲁番,又能轻易地获得彭江海的信任。” 许梁说一句,秦王爷脸色便白了一分,他心中的不安感受越来越强烈。 果然,许梁深深地看了秦王爷一眼,接着说道:“现在想来,秦王一脉久居长安,且家中产业甚多,据说多少还曾派商队到土鲁番做过生意……如果秦王爷要想动动歪念头,那可是防不胜防哪!” 许梁转身朝外走,走之前扔下一句话:“秦王爷你先歇着,本官这就回去安排巡防司查个水落石出。以免冤枉了秦王爷。” 许梁要走,秦王爷却是一个急窜,跑到许梁面前,拦住了许梁,哭丧着脸,欲哭无泪地说道:“巡抚大人且慢!关于讨伐土鲁番之事,巡抚大人说得甚是。本王身为大明的皇室宗亲,世袭罔替的藩王,土鲁番如此挑衅我大明,本王怎能视可不见!巡抚大人,本王考虑过了,此次讨伐土鲁番,本王必会随军前往。” 许梁微微一笑,摇头道:“王爷说错了,不是随军前往,而是以讨伐大将军身份率领全军!” 秦王爷苦涩地道:“一切由巡抚大人安排便是。” 许梁道:“王爷如此爱国,这消息若是让当今皇上知道了,必定龙颜大悦。秦王爷,你看你是不是该拟份奏折,请命率陕西官兵出征讨伐土鲁番,扬我大明国威?” 秦王爷沉默一会,垂头丧气地道:“巡抚大人说得甚是。本王今晚便上书一封。” 许梁摇头道:“小小一封请战奏折,何必等到晚上呢?来人哪,准备笔墨,请秦王爷现在就写,本官在一旁,也好给秦王爷出出主意,王爷,你说是不?” 秦王一愣,看着两名青衣卫将纸笔都带进来了,放在桌子上,再见许梁紧紧地盯着自己,眼里的威胁意图十分明显。 秦王爷已经没有脾气了,知道许梁不亲眼见到自己写成的奏折,是坚决不会走的。长叹一声,秦王爷提起笔,像上刑场一般,眼神愤怒而悲壮。开始落笔写奏折,许梁便站在秦王爷身侧,盯着纸面上形成的文字。不时还纠正一下,将许梁本人的意思写了进去。 一个时辰之后,秦王爷把许梁送到门口,告别之后,秦王爷紧盯着那封匆忙写好的奏折收在一名青衣卫的衣服兜里,拍马离去,秦王爷便感到自己的好日子要过到头了。 许梁搞定了秦王,回到陕西巡抚衙门,许梁更下令把察可西,卡尔两人带过来,巡抚大人要当面审讯,搞定了秦王朱存枢,许梁觉得,是时候跟察可西和卡尔摊牌了。不把土鲁番打痛一回,让它知道害怕,不然动不动便借着硝和硫的名头根挟许梁,这个,许梁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三章 祭旗 察可西和卡尔被带到许梁面前时,两人已经瘦了一大圈。 在巡抚衙门的大牢里,察可西惊怒交加地看着许梁,跳脚大叫道:“许梁,你把本王抓来做什么?快把我们放了。” 两人被铁链反绑在牢内的墙上,铁链也控制了长度,使得察可西能够在牢内陕窄的范围内活动,却也活动得相当有限。 手下人搬来一张干净的椅子,供许梁坐下。许梁闻着牢房内一股的屎尿咮,皱了皱眉头,然后看着察可西,怒气冲冲地喝斥道:“好你个察可西,你们来长安,本官一直真诚相待,不成想你们居然勾结了锦衣卫千户彭江海,想要从他手中套取我大明边防地图!你们如此居心险恶,本官身为大明一省巡抚,不抓你还对得起本官头上这顶乌纱吗?!” 察可西被问愣了,惊怒道:“彭江海是谁?本王,本王根本就不认识此人!许大人,你休要诬陷我!” “察可西王子,人家主谋彭江海都招供了,你休想抵赖!”许梁冷笑着弹了弹官服,道。 察可西挣扎着,将手上的铁链磕得哗啦响,大叫道:“本王是冤枉的!本王要求与彭江海对质!” “彭江海的阴谋被本官揭穿之后,已然伏法!”许梁幽幽地道:“不过,彭江海人虽然被杀了,他证据确切,本官已经呈报给朝庭了!” 察可西愣了。 一旁的卡尔看着察可西,长叹一声,劝道:“三王子,你还看不明白吗?许大人这是故意要陷害咱们了。” 许梁看着卡尔,没想到这位土鲁番的满刺倒有几分眼力劲,至少比这位三王子要强上不少。颇感兴趣地打量了卡尔一眼,许梁轻笑道:“卡尔满刺看起来倒像是明白人!不过,你们两个如此落到本官手里,便自认倒霉吧。唉,卡尔满刺,要怪,就怪你们这位三王子太蠢了,居然眼力如此差劲,分不清主次!” 卡尔沉声问道:“巡抚大人,你想把我们怎么样?” 许梁起身,用手扇了扇眼前的空气,戏弄地道:“告诉二位也无妨,土鲁番三王子居然意图窃取我大明边防地图,本官身为陕西巡抚,已经向朝庭上折请命,率军出征土鲁番!三天后,本官招开誓师大会,便要供你们这些人的人头祭旗!以表明本官捍卫我大明国威的决心!” 卡尔沉默了。察可西却是吓得哭了起来,朝许梁哀求道:“什么?你要拿我的人头祭旗?呜呜,巡抚大人,小王的头又脏又小,实在当不起如此大用的。”他一指卡尔,大叫道:“你要祭旗,便用卡尔满刺的吧,他的头个头大,份量足……” 卡尔怒喝道:“三王子,你别说了!” 察可西泣声道:“我,我不想死!”然后看向许梁,便挣扎着想跪下去,只是双手被铁链吊着,怎么努力都跪不下来,便半跪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苦苦哀求道:“巡抚大人,小王知道错了!求求你别杀我!你不是还要与咱们土鲁番做生意吗?我,我不要什么生铁和食盐了,只要你不杀我,我回去之后便求父王,把最好的战马,最优质的硝和硫都提供给你!求求你,别杀我了!” 卡尔愤怒地瞪着察可西,许梁鄙夷地看着他,唾了一口,骂道:“察可西,你这样的王子真是丢尽了土鲁番的脸面!” 许梁实在没想到察可西王子居然是这样的软骨头,得势的时候眼高于顶,气势汹汹,一旦落难便变得连条狗都不如。只知道一味的贪生怕死,摇尾求饶! 崇祯五年二月二十四,长安大晴。奉命赶到长安的陕西各路将军齐聚陕西巡抚衙门。许梁当众宣布了彭江海的罪行,以及讨伐土鲁番的檄文,决定发兵六万攻打土鲁番。拜秦王朱存枢为元帅,许梁本人为副帅,贺虎臣为先锋,贺人龙,万文山,罗百贯等将领各率一路人马随军出征。 在巡防司的大校场之上,许梁集合陕西文武,举行了壮庄的祭旗仪式,从巡抚衙门地牢里提出来的十几名土鲁番人在校场中央一字排开,随着许梁一声令下,刀斧手长刀劈落,十几颗大好头颅便如同滚西瓜似的滚落到地上。 当是时,三军振奋,各位武将看得情绪高涨。 许梁身边一人,见状吓得面无人色,簌簌发抖。许梁便扭头看着他,威胁地道:“怎么样,察可西王子,亲眼看到卡尔满刺和自己的仆人被杀,是不是很悲伤?” 许梁身边之人居然是土鲁番的三王子察可西,他听了许梁的问话,先是惊恐的摇头,见许梁神情不悦,又慌忙改为点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许梁。 许梁冷哼一声,道:“察可西,你应当明白,怎么做才能活得更长久一点。” 察可西顿时点头如同小鸡啄米,“是是是,小王……哦不,察可西明白。察可西一定全力配合巡抚大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梁这才满意地点头。 原本许梁的打算是要把察可西与卡尔等一人齐杀掉的。只是后来听取了陕西参政王启年的建议,这个察可西虽然又胆小又怕死,但必竟是土鲁番的三王子,虽然没骨气,但对土鲁番国内的情况肯定比较清楚。押着察可西在手,便相当于许梁的大军中有了一张活地图。 许梁一想,这个察可西活着确实比死了更有用处,于是便留他一条小命。 祭旗仪式结束之后,各位陕西将军便回去整军,十天后集合出征。 整个陕西省都在紧急行动起来,集合军队,征集粮草,药材,棉衣棉被,为大军出征作准备。许梁这几天接连巡视了巡防司,火炮营和骑兵营,每前往一处,便把秦王朱存枢叫到身边。 朱存枢虽然被委任为元帅一职,面对将士们的欢呼声,却是闷闷不乐,情绪不高。他很有觉悟,虽然是元帅,却也明白这只是许梁对外打出一的个幌子,实际的撑控者仍然是陕西巡抚许梁。 朱存枢接连几次都表情欠奉,终于让许梁感到不满意了。一次自巡防司巡查回来之后,许梁与秦王朱存枢要分别时,许梁的马车停在了秦王的马车旁边,许梁坐在马车里隔着两道车帘子,朝秦王朱存枢沉声说道:“秦王爷,你是本次征讨土鲁番的行军大元帅,几次巡查军营,王爷为何都闷闷不乐?莫非对我陕西官兵心存不满?” 秦王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慌,他急忙解释道:“许大人误会了,咳咳,本王有生之年居然能够担当一回元帅,死也无憾了!只是本王担心,许大人召集兵马,筹备粮草,兴致勃勃地作着出征的打算,北京朝庭那边未必会允许咱们顺利出兵,毕竟眼下大明也是多事之秋,再树土鲁番这样的敌人,实为不智。” 秦王爷在马车内急出了满头汗珠子,也难为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想出这样的理由来回应许梁。 许梁轻哼一声,道:“这个就不劳秦王爷操心了。本官出兵,何需北京朝庭的同意!朝庭不同意,难道本官就不出兵了?秦王爷,只要你扮演好你行军大元帅的角色,待我大军凯旋归来,本官绝不亏待了你。”许梁说着,语气一变,饱含威胁地道:“可你若是还是顶着那张僵尸脸,故意不配合的话,本官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锦衣卫我说端就端了,难道还差一个秦王府?” 帮王爷忙急声应道:“许大人尽管放心!本王,本王尽力配合便是。” 许梁这才没有再说,示意马车离开。 秦王朱存枢受了许梁这一顿夹枪夹棒的威胁,闷闷不乐地回到秦王府,在府内见到了秦王妃,便坐在那里长吁短叹。 秦王妃见状,便关切地问道:“王爷,可是那个奸贼又为难你了?” 自许梁把秦王府的产业都压榨干净之后,秦王和秦王妃私下无人的时候,便骂陕西巡抚许梁为大奸贼。秦王妃暗中在礼佛密室里,已经诅咒了许梁不下百次。这两人对于许梁的态度,可谓又惧又恨又无可奈何。 秦王朱存枢想到自己在许梁的淫威之下,过得如此憋屈,不禁悲从中来,拉着秦王妃的手,便掉起了眼泪。 “爱妃,从今天许奸贼的态度看来,本王这趟土鲁番之行是势在必行了。本王动身之后,长安城里可就只剩下爱妃一人了,这叫本王如何放心?” 秦王妃也跟着掉眼泪,哭哭啼啼地说道:“许奸贼嚣张跋扈,目无朝庭,比之三国董卓有过之而无不及!王爷不必担心臣妾,倒是要小心自己的安全。” 秦王爷长叹道:“但愿朝庭能够阻止许奸贼的疯狂行为,让他无法出兵土鲁番,这样的话,本王也就不用跟着受气了。” 秦王妃听了,沉思一会,却摇头道:“王爷糊涂!朝庭答应了许奸贼的出兵请求才好呢!臣妾想来,这土鲁番大小也是个国家,且有骑兵优势,许梁此次出征,一共也才六七万人,最好许梁与土鲁番打得两败俱伤才好,这样一来,奸贼手下兵力必然损失惨重,朝庭便可以重新收回陕西的掌控权,王爷也就不必成天担惊受怕了!” 秦王爷想了许久,欣慰地朝秦王妃说道:“爱妃所言甚是哪!” 秦王和秦王妃想通了之后,反倒盼着许梁尽快出兵了,最好能够与土鲁番大杀特杀,损兵折将才好。 北京的朝庭也正为许梁的奏折发愁。关于是否允许许梁出兵讨伐土鲁番的问题,内阁和兵部都已经吵了好几天了。崇祯皇帝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内阁在吵着许梁出兵的事情,对于许梁诛杀锦衣卫千户彭江海这件大事,反倒没有过多关注了。 唯一还在紧紧抓着这件事情不放的,只有锦衣卫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自得知许梁把整座锦衣卫西安所衙门一锅端了的消息之后,心情便开始不好了。骆都督心里跟明镜似的,许梁在奏折中所说的那番彭江海勾结土鲁番三王子的故事,骆都督向来是嗤之以鼻。别人对彭江海不了解,亲自安排彭江海去上任的骆都督岂能不了解? 在前往陕西任职之前,彭江海一直在辽东做事,辽东与西北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怎么彭江海刚到陕西没几天,就能这么快与土鲁番的三王子联系上了? 这不扯吗! 至于西安千户所的副千户段志刚的辞职信,骆都督是连看都懒得看了!锦衣卫自成立以来,还从来没有在哪个官员手里吃过这么大的亏。骆都督忍不了,他心里萌生了与东缉事厂厂督余化田一样的想法,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解决掉许梁。然而这一想法在与崇祯皇帝提起的时候,兴许是由于崇祯皇帝的所有注意力都停留在了许梁要发兵攻打土鲁番的大事情上,对于暗杀许梁的提议,没有什么兴趣。 皇帝不批准,骆都督便决定自己悄悄的动手。考虑到是瞒着崇祯皇帝做的,为了减轻责任,骆都督决定再拉一个人下水。 北京城里颇有名气的酒楼凤来楼三楼雅间内,大明朝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两大机构,锦衣卫的指挥使骆养性和东缉事厂的厂督余化田,这两大巨头终于由于共同的目标坐到了一起。 凤来楼内外都被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严密监控住了,骆养性和余化田也不用担心今日的谈话内容会外泄。 两人的脸色都很凝重,雅间里的茶水点心一样都未动。 寂静了一会儿,余化田扭动下座椅,抚摸着无须的下巴,朝骆养性喋喋怪笑道:“骆都督,许梁这人不是这么好杀的!当年咱家带着东厂十大杀手前去,结果都铩羽而归!许梁身边护卫重重,更让人无奈的是,许梁本人武功高得离谱!不知道你锦衣卫能派出多少高手?” 骆养性看着余化田,嘿嘿一阵轻笑,朝余化田轻轻摇头,嗤笑道:“你东缉事厂的人基本上都是我锦衣卫挑剩下的,那些个歪瓜劣枣也能算是十大杀手?铩羽而归也是寻常的事情。” 余化田听了,便涨红了脸色,骆养性这话显然是看不起东厂,然而骆养性偏偏又没有说错,锦衣卫成立在前,东厂成立的时候,班底的确是出自锦衣卫,这是朝堂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余化田尽管觉得羞愧,却也不能颠倒黑白。 余化田气呼呼地叫道:“那本督倒要睁大眼睛看看,你锦衣卫派出去的高手又该是怎样的?!” 骆养性微微一笑,挑了挑眉毛,朝余化田诡异地一笑:“谁说本督要派锦衣卫的人去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四章 兵临肃州 余化田听得一愣,疑惑地问道:“骆大人此话怎讲?” 骆养性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说道:“只要咱们出得起价钱,江湖上有的是高手为咱们卖命!” 余化田轻啊一声,惊讶不已:“原来都督想请江湖高手出马?!不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都督把咱家叫过来做什么呢?” 余化田心想,既然骆养性已经有了对付许梁的办法,那花钱请人暗杀许梁便是。这当中,好像没有东缉事厂什么事情啊。 骆养性脸现愠怒之色,恨恨地叹息一声道:“余公公有所不知,陕西巡抚许梁不但一举清理了本督的锦衣卫西安千户所,而且安排段志刚这个锦衣卫叛徒对陕西境内潜伏的锦衣卫都进行了大规模的清洗。如今锦衣卫在陕西的力量十分弱小,根本就不能起到监视许梁的作用。本督希望与余公公合作,东缉事厂只要负责监控许梁的行踪,给本督的人提供方面便可。” 余化田在许梁手上吃过大亏,对于许梁可谓又惧又恨,如今锦衣卫要出手对付许梁,而自己只要安排东厂提供情报便可。这样的小忙,余化田还是非常乐意效劳的。 两人一拍即合,各自带着阴冷的笑容坐下来商量对付许梁的细节。 北京朝庭里,对于许梁发兵土鲁番一事,依旧意见不统一。崇祯皇帝召集内阁三位大学士已经商量了数日,都在犹豫当中。直到通政司呈上来三边总督洪承畴的奏折,崇祯皇帝和内阁大学士看完奏折之后,才终于统一了意见。 然而过了几天,朝庭高层对于许梁出兵一事,突然沉默了下来。崇祯皇帝每日召开朝会,对西北局面闭口不谈。 许梁的大军开拔到祈连山境内的时候,才突然接到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的来信。中军大帐内。许梁看完了信件,见秦王朱存枢一付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便递了过来,“秦王爷,我军出兵土鲁番的奏折半个月前便呈报给朝庭了,这是佥都御史黄道周的来信。” 秦王朱存枢便讪笑着接过,看了看,然后沉默了一会。 中军大帐之中,此次出征的武将,贺人龙。贺虎臣,罗汝才,万文山,曹变蛟等人都看着许梁和秦王,目光中有探寻之意。 许梁沉吟着,不禁摇头道:“崇祯皇帝保持沉默,这是什么意思?” 秦王朱存枢原本对于许梁此次出征全无兴趣,只是迫于许梁的压力,这才被强行带上了路,出征半个月以来。秦王凡事能不开口就绝不开口,权当自己是哑巴。 贺虎臣大着嗓门叫道:“大人,咱们大军都走到祈连山了。不管朝庭是什么态度,这仗咱们是打定了。” 许梁一想,贺虎臣说得不错,自己率步兵六万,骑兵五千,火炮四十门到达祈连山,再往前不远便能打到土鲁番的城下了,岂有迟疑不前的道理。 于是大军继续前进,再过五日。大军到达肃州,驻扎肃州城外。肃州知县诚惶诚恐地将带了手下官员,备齐酒肉。到军营中好生招待。 许梁在中军大帐接见了这位肃州知县。 “刘知县,此地距离土鲁番还有多少路程?”许梁在营前,眺望着西边丛丛山脉,不由问陪着的肃州知县。 刘知县忙拱手说道:“回大人的话,肃州是咱们大明距离土鲁番最近的城池了,再往前二十里,便是边关,出了关便是土鲁番的国境。” 许梁缓缓点头,问道:“刘知县久居此地,可知道土鲁番在肃州边关布置了多少兵力?” “大人,据下官所知,距离肃州城二百里,最近的土鲁番城池是赤斤城。城内有土鲁番守军约万余人。” 许梁便看向跟随在身边的土鲁番三王子察可西,问道:“察可西,刘知县所说,可是实情?” 察可西畏惧地道:“这位刘知县说得不错。赤斤城的确是距离肃州最近的城池,赤斤城头目叫也哈,早些年曾经跟随我父王征战西边,立下了不少功劳。不过,城内有多少兵力,小王便不知道了。” 许梁轻哼一声,“希望你不要说谎骗人。” 察可西畏缩的叫,“不,不敢。” 刘知县见这位察可西居然对土鲁番国内的情况如此熟悉,不由暗自吃惊,待得知察可西居然是被俘的土鲁番三王子之后,那眼神便开始鄙夷起来。想必刘知县也十分看不起察可西的贪生怕死行径。 忽然,负责粮草事务的陕西巡抚衙门课税司罗百贯惊疑地指着大营外面,那里一队人马正缓缓靠近。 “这是哪里的人马?”罗百贯惊疑地问道。 许梁等人抬头看去,便见负责大营外围警戒的梁军将领迎上前去查看,不一会,梁军将领飞奔进大营,跑到许梁面前,拱手说道:“启禀大人,三边总督洪承畴到了。” 许梁吃了一惊,洪总督自离开长安城之后,便一直没有音信,此番许梁率军到了肃州城了,洪总督居然也跟到了这里,他想干什么? 洪总督毕竟是三边总督,许梁虽然很不想看见他,但也不得不出营去把洪总督迎进大营里来。 洪总督突然到来的消息很快让秦王朱存枢和军中其他将领都知道了,诸人到中军大帐汇合,拜见洪总督。 公开场合,秦王朱存枢品级最尊贵,又是此次行军大元帅,便坐了主位。 洪总督仿佛看不到许梁脸上的不悦神色,朝秦王爷拱手,呵呵地笑道:“当日本督离开长安时走得匆忙,未能到秦王府上告别!直到回到固原之后,才得知秦王爷亲自挂帅,出征土鲁番的事情。咳咳,此等大快人心之举,由于本督迟迟不见朝庭的表态。便也不好轻易表态。不过,本督心底是十分赞同秦王和许大人的讨伐之举的。” 许梁对于洪总督的话不禁嗤之以鼻。许梁在陕西调兵准备达半个月之久,连街头要饭的都知道陕西巡抚许梁决意出兵讨伐土鲁番了。这位洪总督居然一直无动于衷。现在大军都走到边关了,洪总督才突然跳出来假惺惺地说其实他也很赞同此次讨伐行动! 许梁不想理会他。便低头捧杯子喝茶水。其他人见许梁不接话,更是没人接腔,大帐之内便出现了短暂的冷场。 洪总督脸色一阵尴尬,看了看许梁,轻咳一声,又朝秦王爷拱手道:“本督听闻秦王爷此次出征,身边并没有带多少随从护卫!咳,咳。王爷乃千金之躯,身边怎么可以没人保护侍候?本督此次带了来侍卫好手二十名,愿献给王爷,以保护王爷的周全。” 事情牵连到秦王朱存枢身上,秦王便不能继续坐在那里装聋作哑了,小心地看一眼许梁,见他神色如常,便感激地朝洪总督说道:“总督大人有心了。不瞒洪大人,本王也正为身边没有可靠的侍卫一事而烦恼呢,如今洪总督居然想得如此周到。本王便却之不恭了。” 全军上下都是许梁的人,秦王虽然是行军大元帅,却是全军之中。最没有安全感的那一位。如今洪总督巴巴地派人来保护自己,秦王当然要抢着收下。 洪总督又道:“秦王爷和许大人出兵土鲁番,本督由于身边诸事繁杂,实在没有精力一道前往。不过,为了表达本督对于此次战役的支持决心,本督已经从边军军粮里抽出三百担粮食,送给秦王爷,以充军粮。祝愿秦王和许大人旗开得胜,大胜而归。” 秦王听了。见许梁依旧冷淡着脸色没有开口应答的意思,便讪讪地笑道:“总督大人此举大善。本王替许大人多谢洪大人的顶力支持了。” “哪里哪里,秦王爷太见外了。本督也只是尽一点绵薄之力而已。”洪总督轻声说道。秦王爷便陪着笑。 然而秦王和洪总督两人说来说去,整个中军大帐便只听到他们二人的声音,其他的武将,由于许梁没有开口,其他人便端坐帐中,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言。洪总督送侍卫也好,送军粮也好,除了秦王附合之外,没有人应声。 洪承畴即便脸皮修练得三尺厚,也有些挂不住了。全军将领对三边总督的不欢迎,让大帐再次冷场。 洪承畴有些后悔从固原赶到肃州来了。看得出来,许梁对于自己的不满,已经扩展到了方方面面,两次冷场让洪总督心底恼怒异常,生生压制着怒气上涌,洪总督心道:为了自己的计策,我忍!洪承畴脸色难看起来,讪讪地枯坐一阵,便起身尴尬地告辞。 秦王爷起身送洪总督离开。 许梁挥挥手,诸位将军便各自散了。对于洪总督的来意,许梁觉得很值得玩味。 北京朝庭对于许梁此次的出兵行动保持了集体的沉默,以洪总督的人脉,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换作是许梁本人处在洪总督的位置上,最好的做法,便是与朝庭保持步调一致,跟着朝庭的步伐,一样的保持沉默,不支持也不反对,一切静观其变。 然而洪总督却是在许梁的大军到达边关的时候,带着侍卫,带着五百担军粮出现在了肃州城内,明明知道许梁不待见,却偏偏要拿自己的热脸去贴许梁的冷屁股。 许梁琢磨着洪总督的用意,他这么做,未免有些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然而许梁直到大军开拔出关的时候,依旧没有想通洪总督在打什么小算盘。因为洪总督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露面。 六万多大明军队突然出现在土鲁番境内,倒把土鲁番各地的城池头目们吓了一跳。贺虎臣的先锋队伍接连攻克了六七座小城,攻克之后,按照许梁的意思,在城内贴上讨伐土鲁番的讨伐檄文。 许梁的大军出现得突然,加上土鲁番的边境守卫力量很少,崇祯五年的三月中旬,许梁的六万大军抵达了土鲁番重镇,赤斤,在城外形成包围之势。 大战随即打响。 按照布置,先由贺人龙率五千步卒作试探性地进攻,然而很快便失败了。赤斤城内,守城的土鲁番士兵除了是优秀的骑兵之外,射箭的本事也算利害。贺人龙率军强攻一阵,多半被土鲁番的弓箭手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三次尝试攻城失败之后,许梁便鸣金收兵。 许梁当即把土鲁番三王子察可西叫了过来,气愤地质问察可西:“你不是说赤斤城内守军不超过五千人吗?现在怎么说?光守城的士兵本官看了,一万人都不止。察可西,你敢胆期瞒本官!” 察可西欲哭无泪,朝许梁惶急地解释道:“巡抚大人息怒!小王与卡尔满刺进入长安时,便曾路过赤斤城,还在城内住了店。按当时的情况来看,赤斤城内的守军绝无可能超过五千人!” “现在有上万人!”许梁盯着察可西,提醒道。 察可西抹了把汗,被许梁威胁的眼神刺痛了下,着急地辩解道:“那个巡抚大人,小王上回经过赤斤城,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过去了,赤斤城的头目也哈曾是我父王手下最英勇的将领,多半是也哈头目在小王进入长安之后,另外组建增加的。” 许梁轻哼一声,暂时放过了察可西,命人把他带了下去。 大军刚到赤斤城下,便首战失利,各营的十气都有些低落,看来搞夜间偷袭的计划是行不通了。 晚上大军各处燃起篝火,一名青衣卫急步走到许梁身边,呈上一封密信。许梁殿开看了不由微微点头。青衣卫隐藏到土鲁番的探子发回的消息,前方赤斤城原本的守卫确实不多,也就五千到六千的样子。 而许梁率军赶到赤斤城下之时,由于在路上,由先锋官贺虎臣一路见到小城镇便挥师进攻,在路上便耽误了不少时间,这就给了头目也哈充分准备对敌的时间。于是也哈头目聚集了属于赤斤城管理的区域内的可战之兵,分发了武器,一面向周边的城池求援,一面派人往土鲁番速檀告急! 按照青衣卫密探的估计,赤斤城内已经分发到了武器,能够作战的兵力该有两万人左右。 许梁轻叹一声:“看来,又该派飞鹰炮出场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五章 赤斤城破 夜已深,许梁在中军大帐里却没有多少睡意。他的面前是一张青衣卫临时绘制的赤斤城地图,从图上看,土鲁番人的建造水平,实在有待加强。赤斤城作为靠近大明的第一座大城,基城墙规模却连大明内部一个县城都不如。 城墙高约四米,全是土垒起来的,按许梁的预计,飞鹰炮一排炮轰过去,那城墙就该塌了。 许梁看着土鲁番的地图,怔怔出神。自决定出兵土鲁番那天起,许梁便研究了土鲁番这个小国家很久。与大明的政治结构大不相同,土鲁番的这个国家,居然实行的是城邦控制,几座大城的首脑称之为头目,而整个国家的国王,却是叫速檀。然而速檀虽然是土鲁番的国王,实际控制的区域也只有属于王城的几个城池,而其他的城池,却是由各自的头目控制。而且土鲁番各主城的头目,也并不是固定的,而是谁手下的兵多,势力大,谁便是该主城的头目。是以,土鲁番各主城的头目,也是经常更换的。 换句话说,土鲁番这个小国家,并不稳定,政变时有发生。 罗百贯第三次进来,见许梁没有睡下,便上前,朝许梁说道:“大人,夜已深了,明日一早,我军便要向赤斤城开战,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许梁打了个呵欠,确实也感到有些累了,便朝罗百贯轻笑一下,起身朝临时搭设的床铺走去。此次出征土鲁番,许梁身边并没有带侍候的丫环,饮食起居都是亲力亲为。和衣躺下,刚刚有点睡意,便被外面的杀声惊醒。 敌人袭营?! 许梁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个情况,麻利地起身。披着外衣,拿了配刀便往外走。中军大帐帐帘掀起,罗百贯急匆匆地自外面跑进来。朝许梁叫道:“大人,敌人的骑兵袭营了。” 许梁点点头。对于这种情况,许梁并不惊慌,按照许梁的要求,梁军各营都时常演练如何应对夜间的敌人袭营。许梁相信,梁军各营却妥善处理的。 许梁与罗百贯走出帐外,中军大帐的青衣侍卫便围拢过来,护在许梁和罗百贯身边。 “许大人,出什么事了?”旁边营帐里。秦王朱存枢也惶惶地急步走了过来,站到了许梁身边,惊问道。 许梁目光停留在大营东面起火的方向,淡然道:“没什么!敌人袭营了。” “啊?袭营?这……这该怎么办?”秦王朱存枢虽然是王爷,却不懂军事,听到许梁轻描淡写地说出袭营二字,不由惊慌失措,在他想来,既然能够称之为袭营,必定是大变固。 “慌什么!”许梁沉声喝道:“东面是谁的人马?” 罗百贯看了看。道:“大人,该是万文山将军。” 许梁点点头,又朝其他三个方位年看了一遍。见其他三面都安安静静,并没有骚乱的迹像,不由安下心来,自得的笑道:“看来我梁军的军事演习还是很有效果的。遇事不乱,敌人便无机可乘。”许梁满意地说道,招手叫过一名青衣卫,吩咐道:“传令贺虎臣部,向万文山部靠拢,其他各部。没有我本官的命令,只需防守。不得离开营地。” 传令侍卫急奔出去,不一会便见贺虎臣部火把连动。朝万文山的方位靠近过来。 东面营地的动乱,在贺虎臣率军靠拢之后,杀声便渐渐小了。不一会,万文山派兵来禀报,夜袭大营的土鲁番骑兵冲击一阵,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已经撤走了。 许梁便不再说什么,嘱咐各营加强警戒,回去接着睡觉了。 许梁的军营不远处,浓浓的夜色掩护下,赤斤城的头目也哈失望地望着很快安定下来的明军军营。他的身后,是足足六千人的骑兵,原本他的计划,是由一支一千人的骑兵去偷袭明军军营东面,引起明军大营的动乱,然后也哈本人率身后的六千骑兵,趁机杀出,重创明军。 然而事与愿违,偷袭东面大营的骑兵冲进去之后,便惊讶地发现,大明军营内部,居然杂乱无章地架设了许多拒鹿马,纵横交错,骑兵冲进去,便陷入了躲避拒鹿马的过程中。骑兵的优势在令人望而生畏的许多拒鹿马面前,变得荡然无存。随后偷袭惊动的明军将士从两边杀过来,隔着拒鹿马便向土鲁番的骑兵刺来,土鲁番骑兵顿时人仰马翻,损失惨重。 土鲁番骑兵将领见势不妙,扔下几百具尸体之后,终于有惊无险地逃了出来。 袭营失败,而且得知明军早有准备,也哈便无奈地收兵回城。 既然偷袭不成,也哈想,凭借着赤斤城内的两万士兵,坚守待援还是能够做到的。距离赤斤城最近的便是主城沙州,而沙州到赤斤骑马的话,也就一天的路程。 也哈只要坚持一天,便能盼来援兵。 第二天,也哈看见城外的明军开始缓缓推进,准备攻城时,也哈也把城内所有的兵力都派上了城墙,准备坚守待援。 也哈隔着城垛朝外打量明军的军阵,只见左右各一支步兵营缓缓推进,随着一通鼓响,原本并排的两支步兵营忽然左右分开,然后露出了居于后面的火炮营,四十门大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瞄准了赤斤城。 赤斤城墙上,许多土鲁番士兵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奇怪的东西,几名也哈的亲兵还在小心的,惊奇地讨论这些笨重的家伙是什么东西。 “蠢货!那是明军的火炮!”也哈愤怒地咆哮着,打断了两名见识浅簿的土鲁番士兵的争论。 “啊?大人,那会不会好利害?”士兵惊奇的问道。 也哈撇嘴,不屑地道:“利害个屁!那玩艺除了响声大点,能发射出个黑铁坨砸死个把倒霉蛋之外,屁用处没有!” 也哈头目早些年也跟大明的边军打过仗,见识过明军边军的火炮。虽然造型与这次明军推出来的有些差别,但想来是差不多的功能。 明军的营地鼓声渐渐密集起来,渐敲渐响。渐疾! 终于,在赤斤城上上万守军的期待眼神中。四十门飞鹰炮发出一串巨响,喷出一股白烟,无数炮弹呼啸着射向赤斤城楼。 “将士们不要害怕!明军的炮弹也就是听着吓人,没有什么威力的!”也哈在城墙上疾疾奔走,大声呼叫,安慰着城楼上的土鲁番士兵。 轰!四十门飞鹰炮转眼间倾泄而至,随即无数土鲁番士兵的惨叫声淹没了也哈的呼喊。 一截被弹片切下来的手臂砸到也哈的脚下,也哈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颗颗炮弹落到城楼上。暴炸,从里面往四周喷射出来的铁珠子无情地收割着周围土鲁番将士的生命。 也哈忽然浑身一颤,蹲下身去,手捂着左脚小腿部,朝四周惨叫道:“快来人哪,本将军受伤了!!” 身边的亲兵手忙脚乱地把也哈从城楼上抬下来去,抬到地面的时候,也哈听着城外不断呼啸而至的炮弹,心中惶惶。 轰!一声巨响在城门口响起,也哈和亲兵急忙回头看去。只见原本结实的城门已经被轰得只剩下两扇门框了,原本的厚实木门已经不知道飞向了何处! 也哈气急败坏地叫道:“快,快把城门堵上!” 地面上被炮火惊吓的土鲁番士兵听了。也知道利害关系,急奔过去一小队人,刚刚奔到城门口,轰的一声,又一颗炮弹呼啸而至,也哈便看见那队士兵便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一般,向后砸飞五六米远,惨叫着倒地不起。 也哈浑身一哆嗦,急忙翻身站起。朝身边的亲兵语无伦次地大叫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牵马!这城守不住了,逃命要紧!!” 城外。明军军阵中,许梁看见赤斤城的城门已破。便知道这座城已经攻下了。梁军特有的冲锋号吹响,罗汝才率一万梁军步兵挥舞着兵器,一路掩杀,杀进了赤斤城中,与城内的土鲁番士兵厮杀在一起。 守城的土鲁番军队原本还有不下万人,然而这些人先是被明军的大炮吓破了胆,尚未从浓重的硝烟中回过神来,罗汝才的步兵便冲进了城,想要抵抗到底,眼尖的将士忽然发现,赤斤城的头目也哈大人不见了! 群龙无首,人心惶惶的土鲁番士兵抵抗一阵,便纷纷溃败,部分往城内逃亡,大部分跪地投降。 随即明军大部队开进赤斤城,收押投降的土鲁番士兵,镇压那些尚在抵搞的人,又命曹变蛟率两千骑兵出城追击。 许梁进城之后,便下令约束军队,不得欺压城内百姓。又适时地把土鲁番的三王子察可西推到了大街上,让他当众宣读大明军队的安民政策。 尽管这位土鲁番的三王子人品不行,贪生怕死,但必竟三王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多少也安抚了城内百姓。 许梁把中军大帐搬进了赤斤城的城主府,也就是一栋看上去比较结实的土坯房子,大门上挂着一副牛骷髅头,两边对称的一只牛角,这便构成了堂堂城主府的大门。 许梁把几位将军召集过来,商议下一步的进攻计划。 “大人,赤斤城一战如此顺利,末将以为,当一鼓作气,不作停歇,继续向土鲁番的其他主城进发。”赤斤城在火炮营和罗汝才部队的配合下,如此轻易地压取下来,这让身为先锋官的贺虎臣感到没有用武之地,因此极力建议接着出兵。 罗百贯却摇头道:“大人,属下以为不妥。我军刚刚占领赤斤城,立足未稳,对城内的状况也不熟悉,而且对于投降的四千俘虏也没有妥善处理!加上如今我军已经算是深入土鲁番境内,粮草供应困难,实在不宜立即兴兵。” 贺虎臣和罗百贯的意见相左,其他人便看向许梁,等着他拿主意。 许梁缓缓看向诸人,目光落到秦王朱存枢身上,微笑着问道:“秦王爷,你是此次行军大元帅,依你之见,该如何为好?” 秦王缩了缩脖子,朝许梁拱拱手,道:“本王一切听许大人你的。” 秦王如此说法,令许梁的虚荣心小小的满足了一下,他沉吟一会,说道:“诸位,本官的意见与罗百贯一致。立足不稳而贪功冒进,不是明智之举。当前主要目标,还是尽可能巩固赤斤城的占领为好,至于其他的主城嘛,咱们不急!” 贺虎臣见许梁已经决定了,便不再置疑,而是问起了很棘手的问题:“大人,我军大营中看押着的四千多俘虏,该如何处理?” 许梁想也没想,直接摆手道:“不用考虑,直接拉出去杀了,埋了!” 秦王朱存枢不由得吓了一跳,震惊地看着许梁,动了动嘴唇,终于什么也不敢说。 罗汝才迟疑着问道:“大人,这些俘虏可都是上等的骑兵,如果全部杀了,实在太可惜了。这些人,只要稍加整编,便可以立马组成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 许梁嗤笑出声,盯着罗汝才问道:“你想收编他们?本官问你,你听得懂这些人说什么吗?你把他们收编了,到时候他们聚在一起商议着如何反叛,你还会当他们在拉家常!这种后果,你想过没有?” 罗汝才愕然地摇头,依旧不死心地喃喃说道:“语言上的差别,我们可以教他们说汉语嘛?” 许梁听了,气得一脚就踹了过去,骂道:“教一个不会说汉语的人说汉语,你准备教多久?三年还是五年?!” 罗汝才意识到这种办法很不现实,便讪讪地住了嘴。许梁见无人再反驳,便决定了这四千俘虏的命运。 解决了俘虏的问题,许梁便看向罗百贯,说道:“我军深入土鲁番内地,再从大明调运粮草便不方便,而且也不安全!罗百贯,我命你抽调梁军士兵,在赤斤城内大量收购粮食,有多少要多少!另外,把城主府内搜到的金银核算一番,给将士们发些赏钱!” 罗百贯便拱手应下。 梁军大把大把地押着土鲁番的战俘出城坑杀,天黑收工刚进城,城楼上的守卫便拉响了警铃。 许梁与诸位将军急奔上城楼,朝外看去,便看见城外无数火把亮起,朝赤斤城门而来。 一阵阵马嘶声此起彼伏!也哈的援兵赶到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六章 稳定赤斤城 城外的援兵,也只有两万人左右,大部分都是骑兵,也有少量的步兵。也哈仓惶逃出赤斤城,在逃往沙州的半道上遇上了自沙州出城支援的沙州兵,便想趁着明军立足未稳之际,再次反攻赤斤城。 大军来到赤斤城下,眼见刚刚修复的赤斤城门刚刚关上,城墙上明军士兵紧张地布防,也哈便喝命一名沙州兵将领,率五千兵攻城。 三通鼓响,五千沙州兵呼啸着往赤斤城下冲来,他们的目标,是那座匆忙修复的城门。 面对城外的沙州兵,城墙上的明军似乎阵脚并没有混乱,城楼上游击将军罗汝才冷静地看着呼喊怪叫着冲往城下的沙州兵,待沙州兵进入弓箭的射程范围,便一声断喝,城楼上早就蓄势以待的明军弓箭手纷纷露头,朝城外射箭还击。 同时,被安置到城楼上的十门飞鹰炮喷射出夺合的炮火。 城外的沙州兵就顿时就人仰马翻,一层一层地倒下,先倒下的骑兵绊倒了后面的骑兵,沙州兵阵脚大乱,在明军火炮和弓箭的覆盖下,损失惨重。 领兵的沙州将领见事不可为,匆忙喝令退兵。 城楼上罗汝才喝令停止攻击,赤斤城门大开,曹变蛟率五千骑兵冲出赤斤城,朝溃退的沙州兵追杀过去。 一个照面,也哈再次一败涂地,领着残兵败将退守沙州城,固守待援。 明军休整两天,许梁便委任汉中游击将军贺虎臣主将,万文山,贺人龙为副将,曹变蛟为先峰,率骑兵五千。步兵四万,火炮营三十门飞鹰炮支援,朝土鲁番的第二座主城。沙州进发。 留守在赤斤城的兵力,便只有罗汝才率领的两万梁军。另外,还有十门飞鹰炮镇守。 赤斤城内,一座临时架设的高台上,聚集了足有上千土鲁番的百姓。一队明军士兵守着高台周围,而原本的土鲁番三王子察可西正唾沫横飞地朝台下聚集的土鲁番百姓卖力地叫喊着。 “赤斤城的百姓们!你们中的很多人,兴许都不认识我。我是速檀的三儿子,也就是你们的三王子!今天我把大家召集起来,就是要告诉大家。从现在开始,我察可西,将带领大家伙,拥护大明巡抚许梁,许大人的统治!” 台下上千的百姓大部分都是被梁军士兵也强行驱赶到这里来的。对于赤斤城破之后的命运,许多人都惶惶不安,即便被强制留在这里,也是一副担惊受怕的表情,是以对于台上三王子察可西的卖力演说,许多人并没有多少认同感。 察可西在台上喊得口干舌燥。见台上许多人并没有多少兴趣,小心地抬头看了高台侧面,一间三层楼高的房子。见窗边上如今赤斤城的主宰者,大明朝陕西巡抚许梁正面色不悦地看着,不由紧张得出了一头的汗,挥舞着手臂,察可西叫道:“诸位父老乡亲们,你们没有去过大明,但本王去过,那里的繁荣是难以想象的,吃用。用的,玩的应有尽有!许梁大人发话了。要把咱们赤斤城,也建设成像大明的城市一样美丽富饶!乡亲们。明军打跑了旧城主也哈,进驻了赤斤城,但你们不要害怕,明军是纪律严明的军队,不会伤害你们的……” 三层楼上,许梁离开了窗边,走回到屋里,坐下。课税司提举罗百贯怀疑地说道:“大人,我看下面的百姓对于察可西的演说并不怎么认同,察可西这样讲,真的有用吗?” 许梁轻喝了口茶水,道:“我军刚刚占领赤斤城,要想这里的百姓认同,岂是这么轻易的事情!这期间,总该有一段过程的。察可西的演说,一遍两遍兴许是没有作用,但如果让察可西讲十遍八遍呢?讲一个月,一年?持久的宣灌下去,这里的百姓便会慢慢地接受咱们。” “那要不要多设几个场点,多安排些人去演讲?”罗百贯似乎明白了许梁的意思,建议道。 “没有用的。宣讲这种事情,并不是随意抓个人过来便能进行的。”许梁摇头道:“察可西怎么说也曾经是土鲁番的三王子,身份摆在那里,由他来宣讲,是最合适不过的。” 罗百贯似懂非懂的缓缓点头。 一阵上楼的脚步声响起,许梁和罗百贯看去,便见罗汝才上了三楼,走到许梁身边,脸色不快,“大人,今天又有七名梁军士兵被人杀死了。看样子赤斤城内,依旧有不少人在暗中跟咱们作对。” 对于这种情况,许梁是有预料的。必竟是刚刚占领的新城,城内多少还残留一些原城主也哈留下的势力。想要一举清除,却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许梁皱眉问道:“我让你抽调一个营的兵力出来,组建赤斤城主府,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罗汝才面有难色,朝许梁为难地说道:“大人,人手方面是不成问题,只是即便组建了城主府,仅靠咱们带来的大明士兵,短期内很难开展工作,旁的不说,光是语言不通就足够让属下头疼了。” 许梁看着罗汝才,鼓励道:“罗汝才,你将来是要做赤斤城主的人,不能被眼前这一点点困难就吓倒了。语言不通确实是难题,但是既然赤斤城已经归属于我们的了,便要设法统一语言。赤斤城内的所有书院,学堂,必须是用汉文讲学。另外,治理赤斤城光靠军队可不成,咱们得联系上赤斤本地的人,利用好他们,帮着治理赤斤城。” 罗汝才为难地道:“大人,赤斤城是土鲁番有数的大城之一,这里的土鲁番人虽然暂时被咱们征服,但心底肯定是不愿意接受咱们的,想要用利用土鲁番人治理赤斤城,属下以为,难度很大。况且这些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也不能保证他们是不是真心归顺。” 罗汝才建议道:“大人。要不要从陕西调一批文官过来?罗将军身边,确实是急需要文官帮衬的。” 在安排谁来代表自己治理赤斤城这件事情上,许梁考虑了很久。才决定是罗汝才。但是罗汝才这人,武功一流。带兵的本事也有,就是在治理城池方面欠缺了一些。许梁已经传令回陕西,让参政王启年挑选一批书院学生派到赤斤城来,充实城主府,然而这也需要时间。 许梁道:“远水解不了近渴!解决这些问题还得从赤斤城本身着手。赤斤城内的土鲁番人,我看也绝非是铁板一块,大部分人兴许还是拥护土鲁番速檀的,但也不乏那些不满意速檀统治的。尤其是那些曾经受到打压的土鲁番人,便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对象。还有,我看这赤斤城内,也有少部分的汉人,而且这些汉人在这里地位低微,受尽苦难,我们利用好这些人,将是一大助力。” 许梁的一番话,听得罗汝才和罗百贯连连点头。许梁起身,朝两人郑重说道:“罗百贯。你安排在赤斤城和赤斤周边的六座小城内大肆张贴布告,招纳那些愿意效忠我们的人。另外,设法联系到那些汉人和受到原城主也哈打击的土鲁番人。尽可能把这些人招缆过来。” 罗百贯起身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许梁又转而看向罗汝才,面色冷峻下来,语气中不乏狠厉之色:“赤斤主城和六座小城的城防营兵力必须尽快备配!要将赤斤城和周这六座小城牢牢的掌握在咱们手里。那些胆敢暗杀我大明士兵的人,一经抓获,诛连九族!这种事情,绝不能手软!” “是。”罗汝才郑重地应下。 许梁想了想,又沉声吩咐道:“那六座小城等到陕西的书院学生到了之后再说,但是这赤斤主城的安全。却要提前做好。自即日起,赤斤城全城戒严。以城主府的名义,挨家挨彻查赤斤城内常住人口。登记造册,发放居住证!另外,在彻查人口的同时,收缴发现的刀枪剑一类的兵器!” 许梁如此吩咐下来,赤斤城便迎来一场大清查。贺虎臣攻打沙州带走了四万兵马,留在赤斤城的梁军,也有将近两万人,除了一万人守城之外,罗汝才抽调了八千人对整座赤斤城来了个大清查。 五天的清查下来,战果辉煌!查处抓获了不明来源的人士一千余人,缴获了各类兵器三千余件。随后,城主府的各项指令也以布告的形式张贴到赤斤城街道,城门各处,事情果然如许梁所预料的那样,赤斤城主府要招收人员的布告发出去之后,前来投靠效命的人也不在少数,有土鲁番本地人,也有迁居到赤斤的汉人。 几天下来,愿意替城主府卖命的人也有四百人之多。罗百贯按照许梁的意思,经过简单的筛选,便留下三百多人,安插到城主府的城防营,巡检司,捕快班,城主大牢等处任职,那些稍懂文墨的,则被委任为赤斤城各坊的副手。 重新清查之后的赤斤城内的居民,按照大明朝的规制,以每一百户人家为一坊,设坊正一名,坊副两名,民兵若干人。除了坊正是从梁军中抽调过去的之外,其他的坊副,民兵都是由筛选过后的赤斤城内投靠城主府的人充任。 赤斤城内有百姓二万余人,按照地理位置和居住人口,整个赤斤城内被划分为二十四个坊。 十多天过去了,沙州的战事尚未结束,而赤斤城内却是面貌大变样,巡检司和捕快班借着新划定的城内二十四坊的力量,接连挖出了潜伏在城内的土鲁番奸细二百余名。 对于这些人,许梁没有任何客气的意思,直接砍头,首级挂到城门口示众三日。 另一方面,许梁让罗百贯组织,按照陕西的税法,清除了原本赤斤城实行的税收制度,实行与陕西省内同样的税法,清除了一些杂七杂八的税收名目,统一定义为商税,地税和关税三种,大大减轻了赤斤城百姓的负担。同时许梁严令,驻守军队严肃军纪,不得欺压百姓,一经发现,必定严惩不殆。 约摸一个月过去了,赤斤城的形势终于趋于稳定。察可西王子连续在高台上宣讲了一个月,整个人被晒黑了不少。许梁允许他休息三天之后,再一次把察可西叫到跟前,温和地说道:“察可西,这一个月来,你表现得不错,本官很满意。本官已经决定,只要你保持这种恭顺的态度,我就不杀你了。” 察可西听了,一阵激动,立马激得地举手表态:“许大人放心,察可西一定好好表现。” 许梁缓缓点头,道:“鉴于你的出色表现,本官决定,你暂时不必在赤斤城宣讲了。” 察可西听了,更加激动,连续一个月的宣讲,察可西自己都怀疑快要变成精神病了。然而为了活命,他别无选择。如今听说不用在赤斤城宣讲了,察可西如闻仙乐。正要拜谢许大人,只听得许梁话峰一转,“本官决定,安排你到赤斤城周边六座小城池去宣讲,每座小城,各宣讲一个月!” “啊?”察可西顿时垮下脸来,欲哭无泪,小心地哀求道:“许大人,我,我能不能不去?” 许梁瞟了他一眼,淡然地道:“不去也行。明儿我就把你的脑袋砍了挂到城墙上去。” “不!我去!我去!”察可西惊叫着,立马改正过来。只是那表情,像是即将上刑场。 许梁见状,安慰道:“察可西,只要你在六座小城宣讲结束,让本官满意,本官不但不会杀你,而且还会委任你个官职,帮着罗汝才治理赤斤城。” 察可西听了,表情稍微好看一些。 不料许梁话还没有停,又说道:“不过,你宣讲的内容,本官觉得,要稍稍改一改”见察可西疑惑地看着自己,便沉吟着说道:“嗯,宣讲的时候,要尽量多的加上你的老子,速檀是多么残暴,多么昏庸!土鲁番各地的头目,是多么贪婪无耻,做事无底线等等,总之怎么难听怎么来!” 察可西震惊地看着许梁,许梁瞪起眼睛,喝问道:“怎么,有难度?!” 察可西已经兴不起一丝反抗的勇气,摇头喃喃道:“没有,我,我尽力而为……”(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七章 速檀的援兵 赤斤城开始趋于稳定,崇祯五年五月中旬的时候,陕西参政王启年挑选的书院学生也赶到了赤斤城内,许梁根据王启年书信中的建议,给这些读书人安排了相应的职务,分配到了赤斤城和周边六座小城中去任职。 而在收纳赤斤城本地人的过程中,罗百贯发现了一位在赤斤城当地,极具有影响力的人物,人称巴依老爷的汉人,乃是赤斤城内的绸布商人,生意做得很大,光赤斤城内便有店铺三家,此外,这位巴依老爷还在赤斤城内建立了本族学堂。而且教学的正是汉语。 在看到明军居然在赤斤城内站稳了脚之后,这位巴依老爷主动到城主府来求见许梁。 对于这样的人,许梁自然是求之不得,立即热情地接见了他。 城主府的会客厅内,巴依朝笑呵呵地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草民原本是大明河南人士,早些年河南大旱,我的父亲带着族人逃难到此,一晃已经二十多年了。” 许梁朝巴依示意用茶,轻笑道:“巴依先生,本官的军队刚刚占领赤斤城,城主罗汝才又是军伍出身,对于治理城邦并不精通,先生能够站出来帮助我们,本官十分感谢。” 巴依手捋胡须,笑呵呵看着许梁,又看了眼赤斤城主罗汝才,他说道:“我巴氏一族在赤斤立足二十余年,这一路走来可谓步履唯艰,受到原来的城主也哈的多方压迫,族人生活十分困难。现在巡抚大人能够征服赤斤城,将赤斤城收入挥下,我愿意带领我的族人,拥护许大人的统治。只不过……”巴依尴尬地说道:“只不过我巴氏一族长期受也哈的压迫,普遍并不富裕,钱粮银两方面,怕是帮不到大人什么。不过我知道罗城主已经下令,赤斤城内所有学堂都用汉语讲学,眼下罗城主正在招募那些既懂汉语,又懂土鲁番语的教书先生,这事,我想我们巴氏一族能够尽点绵薄之力。” “哦?”许梁和罗汝才,罗百贯听了,不禁都大喜过望。赤斤城要融入到梁军的统治当中,首先一点便是要统一语言文字。而由于土鲁番本地人,会说汉语的很少,会写汉字的更是凤毛麟角,罗百贯正为了筹集这么多的教书先生而苦恼呢,想不到眼前便有一个能帮到大忙的人。 巴依见自己的提议果然引起了许梁等人的兴趣,不禁小小地得意了一把,悠悠然说道:“我巴氏一族原本也算是书香之家,尽管生活艰难,却未尝一刻放松教育子女的工作,眼下我巴氏族人中,符合城主府提出的教书资格的人,不下二十人!” 许梁顿时惊喜地叫道:“如此甚好。” 接着,巴依便对罗百贯介绍了巴氏一族的情况,更是向许梁大肆表忠心,坚决拥护明军的统治云云。 巴依如此诚心的支持明军,许梁觉得自己也该得表所表示,想了想,城主府下几个下属机构当中,城防营关系着全城安危,巡检司也是极为重要的权利机构,这两大机构,是必须掌握在城主罗汝才手中的,不以轻易交给别人。思来想去,许梁便想到把城主府治下另一个重要职权部门,课税司主事正好空缺着,眼前的巴依正好合适。 于是许梁热情地起身走到巴依身前,朝巴依说道:“巴先生,巴氏一族的诚意很让本官感动。巴先生身为一族之长,又经商有道,我想委任巴先生为赤斤城主府课税司的主事一职,不知道巴先生肯不肯屈就?” 巴依听了,眼珠子一阵转。虽然巴依心底是拥护许梁的,然而他首先是巴氏一族的族长,许多事情更多的还是从家族的利益考虑,他这次来见许梁,除了向许梁表明投靠的诚意之外,更重要的,是希望从许梁手里获得什么好处。 听着许梁开口便拋出一个课税司主事的职务,他隐约记得,在大明朝,主事好像是五六品的官员,然而赤斤不同于大明,这里的最高管理机构也不叫知府衙门或巡抚衙门,而是叫什么城主府,课税司主事在城主府内是个什么地位,巴依一无所知,巴依眼珠子乱转,正是在考虑得失。 许梁见状,轻笑一声,解释似的说道:“巴先生多半还不清楚课税司主事的份量,本官便不妨跟巴先生讲解一下。眼下赤斤城主府下辖周边六城,待沙州攻下之后,沙州城也将划入赤斤城的管理版图。城主府下设城防营,巡检司,课税司等机构,其中城防营主管城池防卫,巡检司主管地方治安巡检,课税司则是主管赤斤城内的商税,地税和关税的征收和调配事宜,课税司主事便是主持课税司工作的人。” 巴依听得心中大喜,暗道这课税司主事,原来就是赤斤城主府的财神爷。许梁学怕巴依不清楚,便指着一旁的罗百贯说道:“就比方说,这位罗百贯,他的职务便是陕西巡抚衙门课税司提举,负责陕西全省的税收!掌握一省钱粮。” 巴依听得眉飞色舞,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不必多解释了,草民明白了。咳咳,既然许大人诚心相请,巴某便却之不恭了。” “哈哈,好!”许梁开心地笑了,朝巴依说道:“那从今天起,巴依你便是课税司的主事了。你与罗汝才两人可要相互配合工作才是。” 巴依连连点头,“大人放心,草民……哦不,属下必定全力配合罗城主的工作。”这个巴依角色转变得倒也挺快,主事的职位一到手,立马就改口自称属下了。 收纳了巴依先生,许梁心情很好。直到沙州前线的消息传回来。 “什么?贺虎臣吃了败仗?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已经快要攻下沙州城了吗?”许梁得报,两天前,贺虎臣被土鲁番的军队两面夹击,虽然有飞鹰炮的支援,依旧不得不退后二十里。 “大人,原本贺将军率我军连攻数日,眼看就要攻下沙州城了,不成想,后方突然出现了一支持两万余人的军队,偷袭了贺将军的后方,加上城内的土鲁番速檀和也哈率军出城突击,贺将军腹背受敌,不得不后退。”报信的军士如此说道。 许梁脸色很难看,沉声吩咐道:“查清楚,这支援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罗汝才便建议道:“大人,要不要属下率一万梁军前去支援?” 许梁出兵土鲁番,一共才六万多人,如今贺虎臣带走了四万兵,罗汝才镇守赤斤的兵力,也才两万余人。两万人看着挺多,分散到赤斤城和周边六座小城的话,却也不多。而且,这些兵力,也要防着土鲁番趁机反扑赤斤城,轻易不能调动。 许梁摆手说道:“不慌,先看看情况再说。” 许梁当即铺开军事地图,查看着土鲁番周边的势力。从地图上看,能够给予土鲁番援助的,只有北边的鞑靼,南边的鞑靼土默特部以及西边的亦力巴里。 过了一天,那支援兵的身份终于暴光,结果令许梁大为惊讶,居然是土鲁番南边的土默特部。也不知道土鲁番的速檀给了土默特部什么好处,才让土默特部出兵支持速檀。 此时沙州城内尚有速檀和也哈的三万土鲁番士兵,加上土默特部的两万兵马,共五万余人对峙贺虎臣的近四万明军。虽然梁军的三十门飞鹰炮给了敌人很大的震慑力,但是土鲁番和土默特部大量的骑兵部队袭扰,也给明军带来很大困难。双方在沙州城外你来我往,各自交战数次,互有伤亡,战事一度陷入绞着状态。 这种情况对于许梁来说,是极为不利的。许梁原本以为,有了飞鹰炮的支持,贺虎臣夺取沙州,应当是很容易的事情,然而事实却出乎了许梁的意料。在贺虎臣回报的军报里,贺虎臣详细说明了这半个月来的战事,从贺虎臣的描述中,许梁便明白了,沙州城事关土鲁番的国土完整,土鲁番的速檀此次带来的援兵,乃是土鲁番最精锐的部队,想要战胜他们,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赤斤城主府内,许梁把沙州前线的消息与在座的罗汝才,罗百贯,还有新上任的课税司主事巴依简单的说了。几位属下听了,都面有忧色。 许梁想了想,便朝罗百贯道:“沙州战事受阻,我们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罗百贯,你速速回陕西,筹集足够三个月的粮草往赤斤城送来。”又看向巴依,道:“巴依,你的课税司要赶紧把本月的税收征集上来,购置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罗汝才,你负责抽调一万梁军,驰援沙州。”许梁一一安排下来,三位属下便连连点头。 巴依还是头一次参加城主府的会议,有心在许梁面前表现一番,便凑上前建议道:“大人,属下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许梁等人都看向巴依,许梁鼓励他:“巴主事但讲无妨。” 巴依深受鼓舞,便略微抬高了声音,说道:“属下以为,速檀的军队也好,土默特的援兵也罢,他们都并非沙州本地军队,粮草供应仅靠沙州一城是完全无法满足的,速檀和土默特部的军队必定不能在沙州坚守下去。如今战事绞着,谁也占不到便宜,大人不妨把贺将军调赤斤城来,休整一段时间,待沙州城的军队缺粮,军心不稳之际,再挥师西进,必能一战成功。” 许梁看着巴依,道:“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有一点你却是说错了,沙州城内的速檀军队和土默特援兵,粮草被给困难,其实我梁军粮草主要还得从陕西省内供给,更不能持久的耗下去。” 巴依听了,想了想,便试探着说道:“大人,既然如此,那属下想赤斤城周边也并非只有沙州一座城,如今沙州城重兵布防,大人何不暂时撤加兵力,攻击其他城池?” 许梁想了想,遗憾地摇头,道:“巴依,你不明白,沙州城对我军的重要性,甚至要超过赤斤城。我军对沙州城,志在必得。” 土鲁番境内,最主要的硝矿和硫矿都分布在沙州周边,许梁发起这场战事,其主要目的,便是奔着土鲁番的硝和硫去的,岂能轻易放弃。然而这些话是梁军的最高机密,只有少数几个高层知道,许梁便不方便透露给巴依。 见巴依脸色讪讪地,许梁展颜笑道:“不过,巴依你倒提醒本官了。沙州城速檀和土默特部的军队被给困难,如果本官派一支灵活的队伍出去,专门破坏沙州的粮草供给,想必速檀和土默特部是雪上加霜了。” 许梁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当即喜形于色,命令罗汝才率一万梁军支持贺虎臣之外,把曹变蛟的骑兵营从前线调了回来。 曹变蛟一头雾水地从前线返回赤斤城,对于城内的变化很是吃惊,待进了城主府,见到了许梁,曹变蛟感叹一番许梁的安民妙计,便问起许梁召自己回来的用意。 许梁呵呵一声轻笑,探手指点着挂在墙壁上的军事地图,朝曹变蛟解释道:“变蛟,本官已经打听清楚了,土鲁番速檀固守沙州城,他的粮草将从王城土鲁番直接运送到沙州,供沙城守军吃用。我给你的任务,便是带着五千骑兵营,绕到沙城城西面,尽可能破坏敌人的粮草供给线路,粮草能抢就抢,不能抢就烧!总之不能让粮食流入沙州城!此事,我已经给贺虎臣带话了,他会配合你的行动的。” 曹变蛟深受其叔父曹文诏的熏陶,对于军事策略很是了解,当即明白了许梁的用意,深为赞同,兴致勃勃地起身道:“大人放心,末将保证,土鲁番的粮食,一粒都到不了沙州城!就让沙州城内的守军,吃沙子去吧!” 曹变蛟的骑兵营在赤斤城休息一天,次日便急匆匆地赶去破坏速檀的粮草生命线去了。许梁该布置的都已经布置了,接下来便是等待消息了,不想一声惶急的禀报让许梁吃惊不小。 “什么?察可西王子遭人刺杀?死了没有?”(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八章 飞刀 土鲁番察可西王子确实遭人刺杀,所幸护卫周全,察可西才捡回一条命,即便如此,察可西依旧吓得不轻。 许梁亲自赶到事发地点,见到了肩上被砍了一刀的察可西王子。 察可西王子见到了许梁,顿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巡抚大人,宣讲的活我不能再干下去了,小王按照您的吩咐,大肆诬陷父王,已经遭来父王的不满,他已经派人来刺杀小王了。小王若是再坚持宣讲下去,我担心小命不保。” 事后查证,刺杀察可西王子的杀手原本有三人,死了两人,还活捉了一人。从审讯活捉的那人的结果可以看出,派来刺杀察可西王子的人确实是土鲁番的速檀,可见速檀对于三王子如此不着边际地诬陷自己,也是十分恼怒了。 然而这正是许梁想要看到的结果,当即对察可西道:“三王子尽管放心宣讲,本官会安排高手时刻护卫在你左右,确保你的安全。” “可是……父王已经决心要杀了我了……”察可西担忧地叫道。 许梁幽幽地说道:“察可西,未经风雨怎么见彩虹。只要你大胆在六座小城池宣讲过后,本官便委任你为赤斤城的副城主。本官说话算话。” 察可西眼睛一转,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土鲁番速檀那一方已经不窜于他,而没有了许梁的庇护,察可西只有死路一条。 思来想去,摆在察可西面前的,只有服从许梁的唯一出路。 察可西死死地盯着许梁,嘶哑着声调说道:“希望许大人信守承诺。” 许梁哈哈一笑,“三王子尽管放心,本官向来言出必行。” 安抚了土鲁番三王子察可西,许梁便嘱咐当地的小城城主,要加快当地的居民排查工作,尽快查清楚当地的常住人口。给察可西王子加强了守卫力量,许梁更回到赤斤城。 天色已近黄昏,许梁坐在他那专用的黑色马车上,徐徐地朝赤斤城主府开去。马车两边,是一队警戒的青衣侍卫。 察可西的事情,至少显示出土鲁番的国王,已经开始注意赤斤城了。然而察可丁的宣讲至关重要,许梁不允许外人干扰。 马车在热闹的赤斤城街道上徐徐地行走,许梁会在车内,却在想着沙州城边的战事。两相绞着,并不是许梁预期的结果。速檀部队的强大也大大出乎了许梁的意料。许梁想着曹变蛟的骚扰这举并不会起到什么重大的作用,充其量总归只是扰乱了速檀的军心而已然而军心这个东西,却是人人看不透摸不着的。 突然,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令许梁心里很不安静。许梁并没有从马车内出来的意思隔着车帘子,许梁小心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由于自己在赤斤城的种种收拢民心的行动,整座赤斤城很快便恢复了安宁,一路走来,没街道两边,卖肉的卖肉,玩杂耍的玩杂耍,并没有什么异常。 许梁正要放下车帘,忽然,一种凌厉的杀机笼罩过来,令许梁动作一僵。 许梁自修练大般若功以来,内力深厚,近年来还款未受到过此种凌厉的杀机。也多亏了许梁的内力深厚,能够察查杀机,不像马车旁的一队青衣侍卫一般,敌人都到跟前了,他们依然一无所觉。 凌厉的气机死死地笼罩着许梁坐着的马车,许梁借着厚厚的车帘,一动不动地注意着街道两边的情景。 这股杀机是如此的凌厉,许梁在马车内悄悄的转换了好几种姿势,居然都没有摆脱这种杀机的笼罩。街上的叫卖声依旧暄哗,许梁不敢动,也不敢叫停行动中的马车队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死死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马车依旧不紧不慢地往赤斤城主府开去,再转过两条街道,便是城主府了,进了城主府,许梁相信,即便来的人是绝顶高手,也不敢早然闯入赤斤城主府内疗行凶。 许梁不动,那股杀机依旧存在,忽明忽暗。 马车转过了一条街道,徐徐地走着,随行的青衣卫没有感受到那种异常,依旧拥在马车周围,朝城主府开去。 再住前一百米,便是赤斤城主府所在地。那股杀机越发浓郁,许梁知道,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如果想要动手,这是唯一的机会。 马车转过街角,四周一切正常。 马车稳稳地停在城主府的大门前,几名城主府的衙役陪着笑脸走到马车面前,准备恭迎巡抚大人的归来。 马车内没有动静,许梁几乎要被这股深郁的杀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面对未知的,如此凌厉的杀机,许梁没有必胜的把握。他的脸上,背上都冒出了密密的汗珠。经过这一路的不断猜测,许梁也大概明白,那个躲在暗处行凶的刺客,必定是位功夫极高的杀手。 许梁在没有弄清楚此人的来历之前,越发不敢动。然而,许梁的马车停在城主府的大门前,安安静静地停着,两位负责接引的城主府衙役伸出去的手便僵在了眼前。 今日的巡抚大人,依乎有些不一样。 “把马车开进去。”许梁沉声喝道。城主府的士兵一听,便打开侧门,放许梁的马车和侍卫进去。 马车一进城主府,那股凌成的杀机便不再存在。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许梁出了马车,站在城主府的院子里,脸色阴沉,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怒的。 毫无疑问,赤斤城内出现了一名绝顶的刺客,想要刺杀许梁,并且一路尾随着许梁从赤斤城门口直到城主府内,所幸许梁感官敏锐,能够感知到那刺杀散发出来的杀气,一直未曾离开马车,这才没有给刺客动手的机会。 以许梁的估计,这名刺客多半是擅使飞刀,弓箭,暗器一类的东西,许梁躲在马车内,由于车帘和马车车体的阻挠,令刺客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下手。 毫无疑问,刺客依旧在赤斤城内。许梁脸色阴沉地在院子中站立了一会,便沉声下令:“传令城主府巡检司,全成巡查,一旦发现身份不明之人,立即缉拿审讯!” 由梁军士兵和投靠过来的赤斤城本地人组成的巡检司,兵力约有两千余人,许梁一声令下,城主府内巡检司全部出动,在赤斤城内开展细致的排查行动。 而且,城内刚刚划分的二十四坊也出动民兵帮忙排查,但凡有些家庭窝藏不明人士,便能很快发现。 许梁躲在城主府内三天了,三天来,一步都没有离开城主府。而赤斤城内,巡检司对全城的排查工作,已经进行了一遍,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斩获,倒也清查出了不少不法份子,眼下许梁没有说结束,巡检司便开始着手进行第二轮的排查。 赤城城东边,有一处人烟稀少之地,那便是赤斤城巴氏一族出资修建的义庄,意在收容那些无主的死人。巴氏义庄,在整个赤斤城中下层百姓中,也是相当有名气的。 义庄里,一个阔大的院子,里面摆了些棺木,除了义庄大堂一盏昏黄的油灯之外,整座义庄显得鬼气森森,阴森吓人。 在义庄的后院一处荒废的房间里,一名黑衣中年人手里捧着刚刚从义庄大堂上的供桌上取来的几个馒头送到另一名稍稍瘦一点的黑衣人面前,说道:“先生,这是昨天刚刚换上的供品馒头,您多少吃一些吧。” 那黑衣人脸色很难看,冷冷地瞟了捧着馒头的黑衣人一眼,恼怒地叫道:“宋档头,想我天杀赫赫威名,此次身陷这荒凉之地,是为了刺杀陕西巡抚许梁的。如今陕西巡抚许梁龟缩在城主府内,你却叫我吃这些东西?” 那位名叫宋档头的人听了,不满之色一闪而逝,随后便是满脸堆笑,道:“天杀先生请息怒。天杀先生的飞刀绝技,全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飞刀一出,无人能挡。只是这许梁防范意识太强了,咱们没有找着下手的机会。不过,先生放心,我已经安排人盯着城主府的动静,一旦许梁离开城主府,天杀先生便可找机会下手。” “然后我就该坐在这里啃这些又冷又硬的馒头?!”天杀不满的怒叫道。 宋档头尴尬地讪笑一声,道:“先生莫急,我听说梁军在沙州的战事并不顺利,我想那陕西巡抚许梁肯定要亲自前往沙州前线的。咱们只要耐心等待,必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天杀从宋档头手中接过一个已经冷透了的馒头,咬了一口,才愤愤然叫道:“若非骆都督请我,我压根就不会理会你们朝庭中的破事。” 宋档头连声堆笑:“是,是,是,让天杀先生受苦了。“ 第五天,许梁坐着马车再次从城主府内出来,前往察可西王子宣讲所在的小城视查。一路坐在马车上径直而去,再一路径直而回,全种并没发生任何意外。 巴氏义庄内,天杀再次无奈地叹息:“这个陕西巡抚许梁怎么一路上都不露头呢。 宋档头也有些奇怪,自赤斤城到小城,沿涂路途几十里,许梁居然能做到全程坐在马车内,连掀车帘沿途风景的时候都没有。这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正常。 然而宋档头和天杀都不死心,他们将许梁的这种行为归结为许梁太过小心谨慎了。 许梁肯定那名杀手就在赤斤城内,随时监视着许梁的一举一动,一旦许梁露出破绽,这个杀手必定会发出雷霆一击。 只是巡检司几天排查下来,该抓的不明人士都扔进城主府的大牢里去了,整个赤斤城内,可以说连屠夫的杀猪刀都差点被收缴了,按理是不该有漏网之鱼的。然而许梁感受到地那股杀机,却时刻在提醒着许梁,这名杀手就在城主府周边,苦苦地寻找机会下手。 今天是赤斤城内寺庙举行法会的日子,许梁的车驾再一次驶出城主府,朝法会地点不紧不慢的赶去。 越靠近法会地点,沿途的装扮也就越华丽。无数百姓一脸虔诚地朝法会地点赶去,生怕去晚了,就没有位置,只有站着看的份儿了。 数十名青衣侍卫拥护着陕西巡抚许梁的马车,不紧不慢地朝法会地点赶去,许梁作为新占领赤斤城的人,收到了法会的请贴。 原本许梁对于这些法会活动,是不屑于去的,然而想了一阵,许梁又临时改变了主意,打起仪仗,朝法会地点赶去。 许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地感觉周边的环境。马车转过一座街解,那股熟悉的杀机又再次出来,牢牢地笼罩了整辆马车。 许梁的精神高度紧张,小心地打量着周边的人群,想要找出这个暗中之人。然而街上赶去参观法会的人实在太多了,一时之间,许梁也分辨不出这股杀机是从哪里出来的。 热情的佛门信众呼啦啦一溜过去了,马车前后终于清静下来。许梁轻咳一声,马车车帘声动,车内一名身穿三品红袍官服的大人掀开车帘半边,饶有兴致地朝外张望了一眼。 杀机突然一泄,许梁猛然一惊,忽听得一声闷哼,忙转头看去,便见马车内穿红袍的官员间一柄小巧的短刀直直地插着,那官员又目圆瞪,犹为不甘心,但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许梁看了一眼,不禁打了个寒战,如此悄无声息的飞刀,居然能够在重重护卫之下,仅仅抓住了那名冒牌顶替的官员掀开车帘,往外看的一瞬间,夺命的飞刀便落到了官员脖子上。许梁看得明白,飞刀出现,那顶才华超众的官员依旧没有丝毫防备,顿时毙命倒地。倘若换作马车内的人是许梁本人,那必死无疑! 许梁强按下心中的惊惧,顺着飞刀射来的方向转头看去,对面便是一座茶厅,只管喝茶倒茶水的那种,只刻茶厅的一楼,两扇窗户大开着,正对着马车的方向,其中一扇窗户轻轻摇晃。 “刺客在茶楼里!”许梁怒叫一声,护在马车周边的青衣卫便猛然转身朝茶厅飞奔过来。 许梁一身青衣侍卫装扮,带着青衣卫便冲了过去,飞跃进茶厅内,里面七八个茶客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闯入的许梁和青衣卫。另一面窗口,两个黑衣身影翻窗而出。 “追!别让他们跑了!”许梁厉声喝叫道。(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九章 当心暗器 几十名青衣卫紧追着那两个黑衣人便冲了出去。许梁落在最后面,小心地戒备着,大街上那凌厉的飞刀,令许梁不寒而栗。许梁担心追得太紧了,那杀手再放把飞刀出来,伤了自己,那就亏大发了。 两名青衣卫高手率先从那窗口处翻身而出,刚出去,两人便怒吼一声,随即惨叫声响起。便见两人软软地倒了下去,这番突然的变故,令紧随其后的其他青衣卫高手脸色大变,稍稍迟疑了一会,才神情戒备的跳了出去。只是这么一耽搁,大街上已经不见了刺客的人影。 许梁出来之后,只见先前跳出窗口的两名青衣卫高手胸前中了许多细细的银针,密密麻麻,从银针尖上渗出的血都是黑色的,显然,银针上面淬了巨毒。那两名青衣卫高手这一会的功夫,已经是气绝身亡。 许梁好不容易设计的引蛇出洞这一招,不但没有抓到那名杀手,反倒损失了两名青衣卫好手。 这一刻,许梁真有点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感觉,许梁气恼不已,沉声喝道:“封锁全城,挖地三尺也要把这杀手找出来!” 巡防司再次封锁全城,大肆搜捕。然而三天过去了,那两名杀手却是不知所踪。 三天里,许梁守在赤斤城主府里,哪里也没有去。罗百贯,罗汝才都聚集到了许梁书房内,罗汝才无奈地道:“大人,已经三天了,杀手依旧全无踪迹,还要继续搜吗?” 许梁长叹一声,道:“这次的杀手武功奇高,飞刀几乎无人能挡,这人不找出来,本官连觉得睡不安稳。只是三天已经过去了,想必杀手早就逃出城去了。搜捕就停了吧。” 罗汝才应下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杀手,虽然暂时没有造成大的危害,然而杀手躲在暗处,便随时都有可能再杀出手,这个隐患不消除,大家都有些束手束脚的感觉。 许梁一直在琢磨杀手的来历,到底是谁这么急切地要致我于死地? “当日在茶楼里,虽然杀手逃得迅速,但我已经确认,这两名杀手是中原人士。”许梁沉吟着,有些恼燥,“我们现在是在跟土鲁番作战,虽说土鲁番的速檀有杀我的动机,但速檀一时半会之间,应当找不到这样的杀手。而且还是中原人士!所以,对我出手的人应当来自大明朝内部。” 罗汝才,罗百贯都认同地点头。许梁当即指示道:“让青衣卫去查一查,江湖上使飞刀的高手都有哪些!再给北京和长安去信,问一问最近朝庭有什么异动。还有,射杀两名青衣卫的银针来历查清楚了没有?” 罗百贯摇头:“银针已经寄回陕西去了,要查清楚来历,应当还要费一些时间。” 许梁听了,虽然着急,也知道查证这些事情需要时间,急也急不来。 杀手的事情暂时先放着,好在沙州的战事终于有了新进展。曹变蛟带领骑兵,专门破坏土鲁番大军的粮草供给,十多天下来,真正做到了没有让一粒粮食流入沙州城。如今虽然土鲁番和土默特联军依旧守着沙州城,但据密探传递出来的信息,沙州城,已经断粮了。 又过了十多天,土鲁番速檀终于按捺不住,派了也哈带几千人出城,直奔王城土鲁番而去。 贺虎臣见机立即尽起挥下所有兵力,猛攻沙州城。战斗从清早持续到黄昏,由于天色已晚,双方暂且罢兵。 深夜,许梁和秦王朱存枢赶到明军大营之中,几位将军得知巡抚大人亲自到了,都聚集到了中军大帐。 许梁扫视一圈诸将,沉声问道:“现在战事是什么情况?” 贺虎臣是此次攻打沙州城的主将,他朝许梁和秦王拱拱手,“白天的战斗,末将派人发起五次冲锋,加上飞鹰炮的配合,虽然未能攻下城门,但可以看得出来,城内的土鲁番军队士气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明日再攻一次,必能一举拿下沙州城。” 贺人龙的大嗓门响起:“大人,明日就由末将亲自带兵攻城,势必拿下沙州城。” 许梁点点头,道:“好!我军在沙州已经耽搁近一个月了,明日,诸位将军齐心协力,定要一举拿下沙州城。” 次日,明军再次列阵,准备攻城。 忽然,远处的沙州城门大开,城内的守军居然列队出城,在紧靠着城墙,摆出进攻的阵式,这倒把许梁看愣了。 贺虎臣看了看,朝许梁解释道:“大人,是土默特部。速檀这人也不傻,知道土默特军中大部分都是骑兵,守城没有用武之地,便开出来准备以攻代守了。” 秦王朱存枢皱眉,忧心忡忡地道:“这下麻烦了,咱们的骑兵都被曹变蛟带走了,这里三万兵马全是步兵,可经不起土默特的骑兵冲击的。” 许梁看了秦王一眼,道:“王爷多虑了,我军自有办法克制土默特的骑兵。一会你且看着就好了。”说罢,许梁朝贺虎臣点头说道:“贺将军,开始吧。” 贺虎臣听了,沉声叫道:“传令!击鼓,进攻!!” 沉闷的鼓声咚咚地响起,早已得令的明军呼喊一声,便开始朝沙州城逼近。秦王朱存枢瞪大眼睛,终于也看出一些门道出来。 与遭遇战不相同,明军这次是铁了心要攻下沙州城的,是以明军的进攻也是按照早就计划好的法子,不紧不慢的往前逼近。 秦王朱存枢看到,在徐徐逼近的步兵当中,每隔几米,便有士兵推着辆小车,车上装着四四方方的箱子,一眼看去,五千人的进攻队伍中,至少有几百个箱子错综复杂地夹杂在步兵当中。 秦王恍然地问贺虎臣,“贺将军,这便是将军应对土默特骑兵的办法吧?” 贺虎臣微微一笑,点头说道:“不错,这个法子还是巡抚大人想出来的呢。王爷请看,步兵中的这些箱子,错乱地夹杂在军阵当中,一旦敌人的骑兵冲锋,便可以把车子停下,相邻几个车子连成一排,阻挡敌兵的攻势,而士兵便可以借助这些小车的阻挡,杀伤敌人。而且,更妙的是,这些小车,只要进入了敌人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可以当作临时的盾牌,抵挡敌人的弓箭!” 贺虎臣一脸微笑地解释着,而进攻的明军也确实如贺虎臣所说的那样,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城下推进。 明军如此不急不燥,沙州城楼上,土鲁番的速檀和头目也哈却皱紧了眉头。速檀阴沉着脸,朝也哈说道:“明军大狡猾了!弄出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能让他们再靠近了,让土默特的骑兵,杀上去!” 也哈也识得明军这种小车的利害,昨天的战斗中,也正是这种不起眼的小车和箱子,让城上的守军吃了大亏。昨天明军把这种奇怪的小车推进到城楼上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后,明军的步兵便架起云梯攻城,而明军的弓箭手便躲在这种小车之后,朝城楼上射箭,掩护明军的攻城。这种奇怪的小车,立起来之后,恰好是到人的肩膀高度,正要掩护了明军,又不妨碍明军射箭,实在是恶心至极。 呜呜的牛角声吹响了,得到指令的土默特骑兵便呼啸着朝明军攻去。 一见土默特骑兵冲锋,明军中领兵的将领一声断喝:“盾!” 那些推小车的明军士兵便迅速地靠拢,砰的一声,将小车直立起来,挡在前面,长枪兵和弓箭手便站到小车之后,沉默地看着呼啸而来的土默特骑兵。 土默特的骑兵狠狠地与明军撞击在一起,厮杀起来。 远处的许梁不由地站了起来,虽然这种小车的步兵组合许梁在梁军的军事演练中看过无数次,但真正真刀真枪地上战场,许梁还是头一遭看见。对于小车能够发挥的作用,许梁急需要验证。 秦王朱存枢也紧张地看着。事情果真如贺虎臣介绍的那样,土默特的骑兵撞到了明军的小车之后,由于小车摆放位置的杂乱无章,土默特骑兵的冲刺优势便被大大消弱了,土默特骑兵也只能是骑在高头大马上,与躲在小车后面的明军士兵拼刀枪,还要时刻提防着时不时会射出来的冷箭。 这种打法,太吃亏了。 土默特骑兵陷进了明军的步兵阵中,后方,贺人龙率领的一万步兵已经冲了过来,与此前慢慢悠悠朝前赶的小车不同,这次,明军是以冲锋的速度朝前奔过来的。 明军大营与厮杀的地点也就两百米的距离,明军又是以冲锋的速度前进,转眼间,贺人龙的大军便赶到了。 土默特见明军增兵了,土默特将领呼喊一声,竟然拨转马头,退出了战斗,带骑兵从明军的侧面绕了出去,远远地逃离了战场。 许梁惊咦一声,“这土默特的带兵之人倒也有些办法,竟然知道抽身退出。”土默特是骑兵,他们要不想纠缠,脱离战场的话,全是步兵的明军还真没有办法。 土默特骑兵绕开了之后,却并没有走远,而是在远处的小坡上集结,虎视眈眈地看着明军大营,看样子是准备杀个回马枪。 明军对土默特骑兵不以理会,步兵推进到沙州城下,开始攻城。一时间,沙州城下杀声振天,箭矢横飞。 许梁眺望着远处集结完毕的土默特骑兵,提醒贺虎臣道:“土默特骑兵要杀回马枪了!” 贺虎臣道:“无妨。”说罢,贺虎臣手中令旗连摆,明军之中暴出一声大喊,万文山率五千梁军开始朝城下赶去,与前一拨的装备一样的,万文山军中也携带了小车箱子,只不过数量上却比第一拨的要少很多。 万文山的步兵跟上了贺人龙的人马,却并没有急着加入攻城的军队中去,反倒是把小车立了起来,直对着土默特骑兵的方向。显然,是想保护攻城队伍的侧翼。 远处小坡上,土默特骑兵又开始启动,朝城下的攻城队伍冲来。 许梁骂了一句:“这支土默特骑兵着实讨厌!” 贺虎臣轻哼一声,又舞动几下令旗,明军大营之中,被重重保卫的火炮营内,三十门飞鹰炮统一调整方向,瞄准了土默特骑兵冲来的方向。 沉重的马蹄声踏得整片地面都震颤了,土默特骑兵虽然只有几千骑,跑动起来,居然也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土默特骑兵在靠近攻城的明军,梁军的飞鹰炮适时地响了。 三十门飞鹰炮一齐开炮,立马在奔跑中的土默特骑兵中炸开了花,无数骑兵受伤跌倒,被后面的骑兵踩成了大饼。初步估计,这一轮火炮,至少杀伤土默特骑兵三四百人。 然而土默特骑兵的速度太快,飞鹰炮只来得及发射一轮火炮,土默特的骑兵再一次与明军撞击到了一起。 不过,这次,土默特骑兵似乎也知道明军小车箱子的利害,土默特骑兵并没有冲击盟军的小车箱子阵营,而是擦着边地轻轻接触一下,便又斜斜地冲了出去,这回,落到了另一端,居然又开始集结。 骑兵的速度,令一向沉稳的贺虎臣也不禁变色。许梁感叹道:“要是曹变蛟能够带梁军骑兵赶过来就好了。” “是啊。”贺虎臣应道,随即,贺虎臣惊讶地看着前方,目光瞪得老大,极为紧张地样子。 许梁和秦王朱存枢很快也发现了异常。前方的攻城占斗仍然持续进行,然而七八名梁军士兵却抬着一人,一路惊惶地朝许梁这边奔来。 许梁存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紧张地盯着人靠近。 一会儿,梁军士兵跑到许梁跟前,惶惶不安地禀报道:“大人,不好了,贺将军受重伤了!” 许梁和贺虎臣,秦王朱存枢翻身下马,见梁军士兵放下之后,几人看了眼贺人龙,不由得都震惊不小。 贺人龙躺在地上,整个胸前都被鲜血染红了,胸口一柄小巧的飞刀直没刀柄,狠狠地穿透了贺人龙身上的铠甲,直扎入贺人龙的胸膛。 贺人龙脸色仓白,睁眼见了许梁,不甘心地叫了一声“当心暗器!”便晕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章 杀手的目标 看到贺人龙胸前那柄小巧的飞刀,许梁浑身一震,惊讶地抬头,看着沙州城下,距离盟军两百米开外的土默特骑兵,已经调转了方向,准备再来一次冲锋。 谁也想不到,那名从赤斤城逃脱的杀手,居然会掩藏在土默特的骑兵当中,而且借着土默特骑兵的掩护,利用飞刀刺杀明军统兵将领! 许梁坐不住了,叫道:“快去告诉万文山,土默特骑兵里面有杀手!” 两名青衣卫朝正在进攻沙州城的明军阵营中赶去, 远远的,土默特骑兵已经发动起来,尚有数千骑,正朝明军阵前奔来。沉重的马蹄声,掩印在飞扬的尘土当中,如同一道黄龙,朝城下的明军席卷而来。 此时,沙州城外,明军高级将领只有万文山一人,由于贺人龙突然被刺伤,万文山临时拉手了明军的指挥权,正在收拢部队,加紧攻城。 许梁所在的明军大营,距离前线也就一百多米的距离,而土默特骑兵距离战场也才两百米不到,然而土默特是骑兵,虽然许梁反应迅速,意识到土默特骑兵中藏有顶尖杀手之后,已经命青衣卫去提醒万文山,然而人跑的速度毕竟赶不上纵马狂奔的骑兵部队,许梁等人看到,报信的两名青衣卫几乎与奔袭过来的土默特骑兵同时靠近攻城的明军阵营。 如同上一回一样,面对明军横档在阵前的小车箱子,土默特骑兵并没有冲击明军的打算,而是沿着明军的一侧,一边用弓箭还击,一边斜斜的绕了过去。 土默特骑兵的目的,应当就是掩护那个顶尖杀手,刺杀明军的高级将领。 沙州城下负责攻城的明军当中,万文山一身游击将军的特制铠甲,在上万明军当中,其实相当显眼,相当好辩认! 两名报信的青衣卫一边大喊着,一边急速的朝万文山靠近,然而战场之上,声音嘈杂,在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两名青衣卫的大呼大叫,非但没有让万文山意识到危险,反倒起了反作用。 万文山原本是躲在两辆小车箱子后面的,听得青衣卫的呼喊,他只当是在后方押阵的陕西巡抚许梁又有什么重要的指示,不由得稍稍站了起来,迎着两名青衣卫,努力地听着两人想要说什么! 许梁心道要糟,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万文山,只见一道细微的白光一闪,万文山便浑身一顿,惊恐地看了眼土默特骑兵,倒了下去。他身边的亲兵惊叫起来! 土默特骑兵暴发出一阵欢呼声,不再做停留,呼啸遁走,这次不再停留,远远地撤了出去。 沙州城楼上,土鲁番军队欢声如雷,那个土鲁番的速檀笑得前仰后合! 亲兵们护着生死不明的万文山朝后方退去,攻城的明军由于主帅遇害,一时群龙无首,士气顿时低落下来。 许梁咬牙切齿地看着土默特骑兵消逝的方向,心中的愤怒难以压制,唰地抽出腰畔的配刀,振臂大叫:“贺虎臣,你带人顶上去!” 明军接连折损两名大将,贺虎臣这位总指挥脸上也挂不住了,听到许梁的命令,重重一点头,率军便冲杀出去。 贺虎臣率领一万步兵再次压了上去,许梁朝火炮营厉声叫道:“火炮营跟上去,集中火力,给我轰了沙州的城楼!” 许梁一声令下,火炮营也徐徐上前,跟在贺虎臣军队的后面,朝沙州城开进,达到飞鹰炮的射程范围之后,三十门飞鹰炮,便集中瞄准了沙州的城门和城楼,开炮!一时间火炮连绵,声势非同凡响。 一颗炮弹就落在土鲁番速檀的身边不远处,炸死了十几名速檀的亲卫。这等威力顿时把速檀吓得不轻。眼见明军的火炮停地招呼过来,速檀也顾不得高兴了,怪叫一声,在几名亲兵的掩护下急急地下楼,他刚走,那座城楼便在几颗炮弹的同时命中下,轰然倒塌,一时间尘土漫天,那些来不及躲避的土鲁番守军,便被活埋在了废墟当中。 城外的明军眼见火炮营如此神勇,顿时士气大振,悍不畏死地架起云梯,往城墙上爬。 沙州城的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之后,火炮营已经打光了带来的所有炮弹,而明军终于也杀上了城墙,陆续有十几架云梯攀上了城墙上,城墙上土鲁番与明军开始短兵相接。 战事进行到这种状况,沙州城破已经是迟早的事情。 这时,负责抢救贺人龙和万文山的军医也赶到许梁身边,向许梁禀报医治情况。 “大人,万将军和贺将军身上所中的飞刀都沾了巨毒,属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压制住了两位将军身上的毒马上扩散。只是,眼下军中多是些外伤药物,对于解毒的药特却并不齐全,要想保住两位将军的性命,只有尽快把人带回赤斤城,寻得解毒之药才行。” 军医神色凝重,据实禀报。 许梁听这话的意思,两位将军的性命是暂时保住了,不由稍稍轻了口气,当即派兵把万文山和贺人龙,连同军医一起,紧急送回赤斤城。 刚把两位重伤员送走,前方明军也终于占稳了城楼,正在争夺城门的控制权。大局已定,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不出半个时辰,沙州城便要易主了。 许梁身边,只有秦王朱存枢了,秦王爷眼见明军占有绝对优势,不由喜得眉开眼笑,忽见许梁面色阴沉,才记起,刚刚有两员明军大将被送走了,便讪讪地住了口。 忽然,身边的青衣卫惊讶地叫道:“大人,快看!” 许梁和秦王都顺着青衣卫指示的方向看去,不由倒吸了口凉气,远处,原本脱离战场的土默特骑兵居然卷土重来了!而且看骑兵进攻的方向,竟然是直接冲着明军的后方来的。 “唉呀坏了!”秦王爷跳脚大叫,“土默特也当真狡猾,眼下咱们的主力都在抢着攻沙州城,中军兵力空虚,火炮营的炮弹也刚刚打空……许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由不得秦王爷不慌张,许梁所在的中军阵前,只有区区三千人不到,所有的主要兵力都集中到了沙州城下,即便想要撤回救援中军,速度上也是比不上纵马而来的土默特骑兵。 许梁身边的青衣卫都纷纷变了脸色,秦王爷吓得大汗淋漓。许梁怒喝一声:“慌什么!土默特骑兵充其量也就四五千骑,只要咱们撑住片刻,城下的军队看到中军被袭,定会分兵前来增援!传令,结阵!” 三千梁军见许梁不慌不乱,不由心中稍稍安定,当即仓促的聚拢在一起,草草地结成防守阵型,盾牌兵在外,长枪兵压后,弓箭手居中,面对着急冲过来的土默特骑兵。 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被土默特骑兵带动的气流扑面而来。 “靠紧点!再靠紧些!”秦王朱存枢惶惶不安地喝令着身边的亲兵,这些人是临离开肃州前,由三边总督洪承畴送给秦王当护卫用的,相比于梁军的疏远,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秦王能够信任的人,也只有身边的十几人而已。 土默特骑兵队伍里面,可是藏着顶尖杀手的!一想到贺人龙和万文山身上所中的飞刀,以及飞刀上沾抹的剧毒,秦王爷便不寒而栗。 秦王在慌乱地指使着十几名亲兵把自己团团围住,不经意间,秦王看了许梁一眼,顿时就愣住了。 作为此次征讨土鲁番的副元帅,实际上的指挥者,陕西巡抚许梁也如同秦王爷一样,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土默特骑兵的冲击,他也没有消停,只不过,与秦王爷要求亲兵把自己团团围住的行动大相径庭,许梁正在手忙脚乱地换衣服。 原本身上穿着彰显身份的将军铠甲已经扔到了地上,他正把一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士兵服装往自己身上套。感觉到秦王爷在看自己,许梁还忙里偷闲,咧嘴无声地朝秦王爷笑了笑,一丝得意之色落入秦王爷的眼睛里。 秦王怔了片刻,顿时便明白了许梁这是在做什么!许梁这厮显然也在害怕土默特骑兵队伍里的顶尖杀手,这厮原本的将军服装实在太显眼了,他怕顶尖杀手找到他,然后一飞刀过来,要了这厮的小命!竟然不顾身份,连将军铠甲都不要了,要乔装成普能士兵蒙混过关。 秦王爷很快便想到,土默特骑兵为什么去而复返,肯定是得悉许梁的中军并没有多少兵力,便杀个回马枪,故伎重演,给队伍里的顶尖杀手制造机会,再杀一个明军的高级将领。 明军中军之中,原本的总指挥贺虎臣已经在沙州城下带兵死命地攻城。还留在中军之中的高级将领,便只有一个陕西巡抚许梁了。 显然,土默特骑兵此行,便是奔着许梁的小命而来的。 原本许梁身装鲜亮,是很好辩认的。现在换了普通小兵的衣服,如果这厮再不顾脸面地往士兵堆里一钻,那就不好找了。 秦王不由感叹,看来土默特此行,要无功而返了。其实秦王的心底,隐隐地,还是很期待许梁被土默特骑兵里的顶尖杀手干掉的。 秦王想到这些,其实也是一眨眼的功夫,土默特的骑兵已经狠狠地冲进了梁军匆忙集结起来的防御阵形,四五千骑兵的猛烈冲击,带给梁军的伤害是巨大的,仅仅是冲上来的一瞬间,梁军中军的防御阵形便像是被人生生撕开的煎饼一样,掉了一大块,死伤无数! 阵形被冲得几乎就要松散了,所幸居于中间的梁军弓箭手及时发发挥了作用,一轮齐射,躲杀了无数土默特骑兵,令土默特骑兵的冲击攻势为之一窒。 随即,两军便撕杀在一起。 秦王爷如同大海里的小船,随着不断后退的梁军中军往后退却。这时,秦王身边的亲兵队长好心地对秦王爷说了一句话:“王爷,我看许大人都换了装,难以辨认,您这身衣服太扎眼了,可要当心那个顶尖杀手……” 秦王听了,顿时一股透心凉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坏了!土默特骑兵和那顶尖杀手就是奔着刺杀明军的高级将领而来的,如今许梁已经换了普通士兵的服装,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现在梁军中军之中,数地位,数重要性,数亮眼程度,可就只剩下自己这位挂名元帅了! 秦王顿时恨不得生吞活吃了许梁!这厮自己怕死,却把本王给害惨了! 秦王哆嗦着手,便使劲地去扯自己身上这身代表大明王族身份的锦衣! 与秦王爷隔着十几步远,换了普通士兵衣服的许梁便混在几名弓箭手当中,随着梁军中军不断后撤。四五千土默特骑兵的冲击,没能把这匆忙组织起来的防御军阵冲散已经算是奇迹了,想要彻底挡住土默特骑兵的攻击,那是不现实的。 梁军中军的防御阵形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后退的速度越来越快,梁军士兵在土默特骑兵的冲杀下,一层一层地倒下。 然而许梁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上面。对于眼前的局面,许梁并不担心。沙州城下,下在攻城的贺虎臣看见中军被攻击,已分了两个营的兵力飞奔过来支援,如今援兵已经到了五百步开外,开始射箭攻击土默特骑兵了。 许梁挤在十几名弓箭手当中,手里紧紧地握着一张硬弓,周围的弓箭手都在边撤边向外面的土默特骑兵射箭,许梁的目光却落在秦王朱存枢周围。 土默特骑兵卷土重来的目标,秦王爷猜得到,许梁也能想到。顶尖杀手的目标原本应当是自己的,如今自己躲了起来,顶尖杀手没了目标。 但许梁相信,杀手是不会甘心空手而归的,难得来一趟,总要捞点功劳回去才行。许梁看了眼秦王朱存枢,秦王爷身为大明藩王,地位尊贵,份量足够而且衣装亮丽,十分好辩认。虽然眼下秦王爷正在使出吃奶的力气,死命的撕扯着身上的华丽锦衣。 奈何这套华丽锦衣的布料和做工实在是太好,秦王爷撕扯了好一会,才刚刚脱掉上衣! 明军的援兵已经到了二十步开外,土默特骑兵要是再不抽身撤离,怕是要陷进去了。如果那名顶尖高手要出手,便在此刻。 白光一闪,正在扯衣服的秦王爷惨叫一声,仰天便倒! 许梁目光一凝,盯着那白光发出的方位,那个帽沿放得极低的土默特骑兵,张弓搭箭,拉弦如满月,一松手,手中的箭便射了出去,手中的弓弦依旧嗡嗡轻颤!(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一章 中原之毒 即便是在混乱之中,许梁也清晰的听见了那杀手中箭之后的惊怒和闷哼。许梁修习大般若功之后内力何等强大,一箭几乎将那杀手射了个洞穿。 他从马上摔了下去,土默特骑兵纵马奔驰的混乱中,即便他是顶尖的杀手,一旦落地,只有被后面的骑兵踩踏至死的命运。这时另一骑兵人见状,纵马上前,堪堪在杀手被身后的马匹踩踏之前,一抄手,将那杀手捞上了马背,放在身后,恨恨地看了许梁所在的方向一眼,打马便走。 杀手的飞刀对许梁的威胁太大,眼见杀手中箭,许梁岂能甘心放任他逃脱!当即一跃而起,再次张弓搭箭,这次,许梁瞄准的目标,是那名带走杀手的骑兵。 几名土默特骑兵从那人身边纵马而过,阻挡了许梁的视线。许梁干脆纵身跳起,踩着身边几名弓箭手的头顶,如同大雁一般,朝杀手靠近! 身边的青衣卫大惊失色,惊叫:“保护大人!” 不远处,那乔装成土默特骑兵的宋档头见状,又惊又怒,许梁武功很高,宋档头是有所耳闻的,如果让许梁靠近,不但不能把中箭的杀手带走,恐怕自己都要折在这里,情况危急,宋档头也顾不得掩藏身份了,当即朝许梁跃来的方向大叫:“这就是陕西巡抚!快杀了他!” 宋档头说话,一口地道的湖广口音。 几名土默特骑兵朝许梁杀来,许梁临危不惧,人在半空中,一手握弓,一手抽出配刀,长刀劈出,凌厉的刀势当即将两名靠近的土默特骑兵砍翻,又低头躲过另两名土默特骑兵的长枪,刀尖往地上一撑,整个人再反弹而起,纵身一跃,下一刻,人已经安全落到了刚刚死去的一名土默特骑兵的马背上。 身后,一众青衣卫眼见许梁涉险,已经悍不畏死地杀了过来,堪堪将其他土默特骑兵挡住。 许梁朝着宋档头,冷喝道:“鼠辈!纳命来!” 座下马匹紧追上去,许梁再次挽弓! 宋档头顿时吓得亡魂大冒,怪叫着将身后的杀手贴在自己背上,却是想用杀手的身体来挡许梁的利箭,一面拼命地拍打马背,催促座骑快快甩开许梁。 许梁的箭已经瞄准了宋档头,正要松手放箭,忽然看见被宋档头背在背上的杀手回头握住只弩箭一样的东西,对准许梁,扣动了机扳! 许梁猛的想起,这杀手除了一手飞刀功夫出神入化之外,手上还有一支可以瞬间发射许多银针的大杀器! 大意了,怎么能把这东西给忘了呢! 危机时刻,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许梁弓箭略偏,原本射向宋档头的箭却是射在了那杀手背上。而无数的银针,却也罩向了许梁,许梁只来得及护住头部要害,却把****敞了出来,射来的银针,多数便落到了胸前部位。 许梁闷哼一声,从马背上跌倒下来,身后,一众青衣卫纷纷大叫,拥上前来护住许梁。 宋档头背上的杀手,先后中了两箭,已经死透了,尸体掉落下马背,然而宋档头亲眼看见许梁身上中了无数银针,那些银针可都是抹了剧毒的,身中银针,即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啊哈哈!”宋档头仰天长笑,连跌落到地上的杀手天杀也不顾了,自认许梁必死无疑,自己的来潜入土鲁番的目的出人意料地完成了,当即兴奋地怪笑着,随着土默特骑兵,纵马而去。 明军增援的人都是步兵,跑不过骑马的土默特骑兵,截杀了部分落后的土默特骑兵外,便只有看着绝尘而去的土默特骑兵干瞪眼。 “大人!”十几名青衣卫护在许梁身边,看着许梁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胸前部位,如同刺猥一样被射中了数不清的银针,明晃晃的十分危险。 “快,快叫军医!”青衣卫队长惶恐地大叫道。 “队长!军医已经返回赤斤城救治贺将军和万将军去了!”身边的青衣卫无奈地回禀道。 队长发狠了,厉声喝道:“那就派人去追,把军医带过来!” 青衣卫听了,当即起身,就要跑出去追那军医。 这时,许梁重重地咳了一声,睁开眼睛,朝那青衣卫叫道:“不必了!我没事!” 一众青衣卫都惊喜地看着许梁,队长见许梁已经坐了起来,心中震惊:身上中了这么多抹了剧毒的银针,许大人居然还能没事人似的坐起来,这等功力,当真骇人听闻。 队长当即马屁如潮:“大人果然神功无敌!杀手这样歹毒的暗器都奈何不了大人!” 许梁感到胸闷异常,听了队长的马屁,不禁白眼一翻,骂道:“狗屁!快去看看那杀手死了没有!” 便有青衣卫朝杀手落地的方向跑过去。 许梁低头瞅了瞅胸前明晃晃的银针,撕下一截衣袖,包住手,小心地撕开胸前的衣物,眼见银针都被穿在里面的银丝软甲挡住了,并没有扎进肉里,这才长长地吐出口气,放下心来,朝边上一脸恍然大悟神色的青衣卫队长喝道:“过来把这些银针拔了!当心有毒!” 队长一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这时候相当听话,把自己的衣服撕下一大块布料,小心地替许梁清理银针。 过了约半个时辰,许梁身上的银针才完全清理完毕,他站了起来,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负责查看杀手状况的青衣卫上前向许梁禀报道:“大人,那杀手被大人两箭洞穿和胸膛,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说完,呈上一只手弩一样的东西,道:“这是在他身边找到的。”许梁小心地接过,这个东西入手很沉,居然是用铜打造,手握住的一端安装了扣扳,另一端密密麻麻地布置了针孔,想必就银针就是从这些细小的针扎里面发射出来的。 许梁看了看,这种暗器一次性足可以同时发射上百银针,如果针上再抹上剧毒药物,与人对敌的时候,趁其不备悄悄地发射出来,任你是绝顶高手,也要中招。 “好东西啊!”许梁啧啧地赞叹着,握着这个暗器,对着空地扣动了机扳,机扳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扣动的时候里面一阵咔咔响,却是没有银针射出来。 青衣卫解释道:“大人,属下试过了,这东西似乎是被马蹄踩坏了,已经不能用了。” 许梁听了,暗道一声可惜,命青衣卫把东西收好,又亲自来到杀手的尸体旁,端详了一会,见这名顶尖的杀手相貌居然相当普通,扔进丢里估计都很难找出来,不由索然无味地吩咐道:“让画师把杀手的面貌画下来,让表衣卫仔细查查,是谁这么不命了,敢来刺杀我!” 处理了杀手的事情,许梁不由得暗道一声侥幸。面对这样的顶尖杀手,又是飞刀又是银针的,还都抹了剧毒,如果正面对上,许梁即便有一身武艺,只怕也会伤在杀手手里。好在自己临危不乱,将计就计,换了普通士兵的装扮,躲在暗处,趁着杀手击杀秦王朱存枢的时候一击得手,才把这杀手除去。 想到秦王朱存枢,许梁才想起来去看看秦王的状况。其实也不用看了,秦王中了杀手的飞刀,他的身体又不像万文山,贺人龙那样强壮,抗毒的能力强一些,在被飞刀射中之后,坚持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气绝身亡了。 可怜一代藩王,被许梁要挟着到了土鲁番,寸功未立,竟然死在了杀手的飞刀之下。不过他替许梁引出了杀手,也算是立了些功的。 再过半个时辰,贺虎臣已经完全控制住了沙州城。速檀和也哈带着残余的土鲁番军队往西边逃去,贺虎臣传命游离在外的曹变蛟和他的五千梁军骑兵追击速檀,便带人到城外迎接许梁入城。 虽然沙州城终于拿下,但是明军的贺人龙,万文山两员大将身受重伤,如今生死未卜,许梁自己若非银丝软甲的保护,也将死在杀手的银针之下。而且,秦王朱存枢也死了。 这场战斗,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许梁在沙州城内停留一会,吩咐贺虎臣整顿军队,肃清城内土鲁番的残余势力和安抚百姓之外,便带着秦王朱存枢的遗体返回赤斤城。 回到赤斤城主府,城主罗汝才,课税司主事巴依两人便迎上来,询问许梁的状况,眼见许梁平安无事,两人才放下心来。 “贺将军和万将军的伤现在怎么样了?”许梁心里牵挂着两位属下大将的伤势,与罗汝才和巴依寒暄几句,便径直问道。 罗汝才脸色便灰暗下来,忧心忡忡的回禀:“军医把两位将军一带进城,末将便请巴依将赤斤城内所有的大夫都请进了城主府,轮番救治。只是看情况,两位将军中毒太深,情况不妙啊。” 许梁听了,便急匆匆地赶到安置两位将军的病房。 房间里足足有二十几名大夫在小声的商量着什么,边摇头边叹息,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见了许梁和罗汝才进屋,大夫们退到一边。 许梁走到床前,看了看贺人龙的情况,只见贺人龙脸色苍白,嘴唇发青,额头上冷汗涔涔,呼吸声时轻时重,胸前的伤口虽然已经处理过了,但从绷带里渗出的血色依旧乌黑乌黑的,还带着一股腥臭之味。 许梁又去看了万文山的情况,情况类似。 “几位大夫,二位将军的伤,你们可有把握救治?”许梁回头,看着一屋子的大夫,沉声问道。 二十几位大夫都知道眼前这位乃是赤斤城的实际统治者,不敢欺瞒,愁眉苦脸地相互看看,摇头不已。 许梁目光落到梁军的军医身上。 军医叹息着,拱手禀报道:“大人,属下和这二十几位赤斤城里有名的大夫都仔细看过了,也都商量了许久,咳咳,说来惭愧,属下等人试了好几种解毒的法子,依旧无法解除两位将军所中之毒。” 许梁脸色阴沉下来,盯着军医,“那照你这么说,两位将军岂不是无药可救了?” 军医皱着眉头想了想,无奈地禀报:“不瞒大人,梁军军中所带的药材都是寻常的解毒之药,而这几位大夫带来的解药,却又解不了两位将军所中之毒。适才属下与几位大夫商讨过了,两位将军所中之毒,应当是来自中原内地,而几位大夫的解药却多半是针对土鲁番这边的毒药。药不对症,所以无计可施。眼下,属下已经用最好的药暂时压制了毒性。” 军医忧心地道:“不过,倘若三天之内不找到对症的解药,两位将军身上的剧毒便会侵入五脏六腑,最终毒发身亡。” 许梁着急起来,瞪目问道:“中原内地的剧毒,此地距离大明腹地上千里,即便现在派人去寻找解药,也来不及啊。” 军医听了,认同地叹息,摊手无奈地道:“恕属下无能,救不了两位将军了!” 许梁也不能责怪这位梁军军医,便又看向其他的大夫,想从他们那里听到一丝好消息,然而这些大夫们看到许梁的眼光,都低下了头,束手无措的样子。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许梁沉声问道。 罗汝才上前,安慰许梁道:“大人,贺将军和万将军身中剧毒,这也是他们二人的命数。谁能想到土鲁番境内居然会有如此厉害的杀手!” “唉……” 许梁和罗汝才愁眉苦脸,无计可施,见一屋子的大夫还在那里低声商议,探讨病情,却又没有一个能拿出可行的主意出来,不由听得心中烦燥,朝身后的巴依说道:“给这些大夫每人十两银子,让他们回去吧。” 巴依听了,便招呼二十几位赤斤城内的大夫离开。一众大夫听闻虽然没有治好两位将军的病,却依旧有十两银子的赏钱,顿时个个眉开眼笑,喜形于色。 庸医!!许梁心里暗骂。 一众庸医跟着巴依往外走。走在最后的一名满头白发的老大夫见许梁和罗汝才都脸色不悦,便犹豫着朝许梁说了一句什么,奈何他说的不是汉语,许梁看着他,却听不明白。 好在这里还有能听明白的人,许梁问巴依:“巴依,这人说什么?” 巴依惊奇地看了这老大夫一眼,朝许梁拱手道:“大人,这位老先生说,如果能请到一位内功深厚之人,以内力把两位将军身上的毒逼出体外,那么两位将军兴许还有救……”(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二章 毒计真毒 老大夫的话令许梁眼前一亮,运功疗毒虽然许梁从未做过,但多少也曾听说过,如今老大夫说起,许梁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精神,便决定试一试。 热情地将这位老大夫留下,详细询问了一些疗毒的细节,许梁便按照老大夫说的法子,先拿贺人龙做试验。 许梁大般若功大成,内力浑厚,双掌抵在贺人龙后背的穴道上,缓缓控制着内力,循着筋脉,一点一点地小心地试着将贺人龙体内的毒逼出体外。 半个时辰过去了,即便是许梁内力雄厚,额头上也不禁见汗。不过令许梁稍感欣慰的是,经过贺人龙伤口留出来的血色颜色似乎不再那么乌黑乌黑了。 老大夫在一旁惊喜地欢呼,许梁便暂时停了手。休息一阵,便又对着万文山疗毒一番。 待到给万文山疗毒近一个时辰之后,即便是许梁,也不禁全身疲惫,吩咐罗汝才注意贺人龙和万文山的状况,许梁回屋歇息。 接连几天,许梁都花一个时辰通过内功给贺人龙和万文山疗毒,虽然两人体内的毒素尚没有完全清除,但已经不会危及性命了。至于飞刀造成的外伤,经过梁军军医的医治,也已经好了一些。 崇祯五年六月初的时候,万文山和贺人龙连续昏迷十多天之后,终于醒了过来。得知是许梁不惜耗费内功将两人从死亡边缘上拉回来之后,万文山和贺人龙不顾劝阻,撑着尚未恢复的身体跑到许梁面前,感激涕零。 两人的感激,许梁不禁心里安慰,不枉我费尽心思救活两人哪。 沙州城里的战事情况,许梁离开之后,曹变蛟率梁军骑兵追上土默特的骑兵,狠狠地打了一仗,杀敌近两千人彻底把土默特骑兵的气焰熄灭下去,如今土默特剩下的不足三千的骑兵已经恢溜溜地返回土默特本土去了。 而守将贺虎臣看准时机,从沙州城出兵,与停留在沙州城西边一座小城的也哈交战,杀敌近万人。也哈损失惨重,无奈退走土鲁番王城,以期与速檀再次整军,卷土重来。 然而,土鲁番举国之兵,也就是五六万人,经赤斤和沙州两战,土鲁番损兵折将,战死或被俘的兵力达到四万余人,元气大伤。速檀和也哈西退之后,守着哈密和土鲁番王城,一时之间,已经无力再反攻沙州了。 而明军一方,虽然取得了胜利,但兵力也损失了两万余人。加上贺人龙和万文山两员大将身中剧毒,短期内无法上战场,贺虎臣除了派出曹变蛟率梁军骑兵不断袭扰哈密城之外,也无力西进。 土鲁番的战事,进行了相持阶段。 刚刚收复的沙州城内,许梁建立了城主府,委任万文山为沙州城主,另外,鉴于察可西王子在沙州城内的卖力宣讲,而且接连遭受到了速檀的暗杀未果之后,察可西已经死心踏地地跟着许梁干了。不然的话,一旦没有了许梁的庇护,察可西肯定会被他的速檀老爹暗杀掉的。许梁委任察可西为沙州城主府府丞,协助万文山治理沙州城。 沙州城主府内,万文山,贺虎臣和察可西三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许梁身后,认真地听取着许梁的指示。 “万将军,虽然你现在体内的毒素已经基本清除,但想要恢复战力,起码还要一年左右的时间,在恢复期间,你就守着沙州城,不必带兵出战了。沙州城里,本官把贺虎臣和曹变蛟都留在这里,防着速檀老贼反扑。” 许梁不紧不慢地走着,看了眼小心翼翼跟在身后的察可西,又吩咐道:“至于你,察可西,你就按照本官在赤斤城的办法,收纳那些倾向于大明的人士,沙州的汉人,那些对土鲁番心怀不满之人,都是咱们接纳的重点。我的要求,就是在一个月之内,建立沙州城和周边七座小城的基础管理架构,城里的坊治,城外的里治,都要建立起来。各个坊正,里正的人选,一定要是忠诚可靠之人。”说着,许梁赞许地看着察可西,微笑着道:“你在沙州城内三十二坊的建设过程,本官看得很满意,说明察可西对本官还是非常忠心的。” 察可西连忙恭敬地拱手道:“属下对大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愿誓死效忠大人。” 许梁摆手,“这些表忠心的话就不必说了,本官评价一个人,主要看他的行动。” 察可西便讪讪地称是。 许梁又对贺虎臣说道:“贺将军,我军虽然占领了赤斤和沙州,但也伤了元气。而且大明将士长期驻守赤斤和沙州城,也不是长远之计。趁着速檀无力反攻的这段时间,你要抓紧时间招收赤斤和沙州本地的兵员,补充兵力,尽快恢复战力。” 贺虎臣拱手,“大人放心,末将已经在着手做这些事情了。” 许梁吩咐了一阵,便让贺虎臣和察可西先离去,自己单独把万文山留下,两人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了,许梁便看着万文山,问道:“万文山,本官率领六万兵马,征讨土鲁番,攻克赤斤和沙州之后,我把罗汝才委任为赤斤城主,又把你委任为沙州城主。而贺虎臣和贺人龙在此次征战中,立功甚多,贺人龙甚至差点死在沙州城外。这两人,本官虽然赞赏有加,却并没有委任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为城主,你可知道为什么?” 万文山愣了愣,这个问题,虽然在许梁宣布自己为沙州城主之后,他心中也有疑问,但由于是许梁的决定,万文山也没有多想。如今看来,莫非这其中还大有深意不成? 万文山老实地回答道:“这个……下官不知。” 许梁轻轻地笑笑,然后自行说道:“本官接下来的话,我对罗汝才说过,如今再跟你也说一遍。本官之所以要领兵征讨土鲁番,什么土鲁番三王子要窃取大明边防地图,对大明不敬这些理由都是说给旁人听的。莫说这罪名原本就是栽赃给察可西的,即便土鲁番真有意与大明为敌,这些烂事,与我堂堂的陕西巡抚何干?” 万文山听得脸色一阵激动:果然!果然啊!大人进攻土鲁番果然是有内情的。 许梁接着说道:“本官之所以要拿下赤斤城,再攻下沙州城,其实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赤斤和沙州两地,有咱们梁军急需的硝和硫,还有优良的战马!”许梁双眼朝四周谨慎的看了一遍,放低声音,严肃地朝万文山说道:“我把你和罗汝才留在土鲁番,就是要彻底地把赤斤和沙州掌握在手里。你们二位城主的主要任务,便是要确保硝和硫的供给。至于战马什么的,都还是次要的。” 万文山听得,心知事关重大,便谨慎地求教:“大人,属下明白了。属下该怎么做?” 许梁沉声道:“赤斤城和沙州城附近的硝矿和硫矿地点,青衣卫军火处已经查探清楚了。此前土鲁番本地人开采不得法,硝和硫产量极低。如今本官占领了赤斤和沙州城,军火处的陈瑜和王大壮便会派军火处的专家过来,到时候,怎么开采都是军火处的事情。你和罗汝才,只要保证军火处人员的安全便可。” 万文山听得郑重点头。许梁站起身,自信满满地道:“我要把赤斤和沙州打造成梁军的后勤基地,一旦硝和硫大量供应,梁军没有了火药的限制,这天下,谁还是我的敌手?!” 万文山听着,心中想到某种可能,看向许梁的眼神也跟着狂热起来。 一封赤斤城的密信被紧急送到许梁手里,许梁看了信件之后,便急急地把万文山和贺虎臣叫到身边,嘱咐一阵,便急急地赶回赤斤城。 赤斤城主府内,罗汝才,罗百贯两人在屋内急得团团转,见许梁回来了,两人便迎了上去。 “大人,事情不太对劲。”罗百贯忧心忡忡地朝许梁道。 许梁将身上的披风摘下,坐到椅子上,喝了点茶水,才抬头朝罗百贯问道:“不着急。具体什么情况,你详细地说说。” 罗百贯和罗汝才见许梁临危不乱,都很是佩服,两人在许梁的示意下各自坐了。罗百贯清了清嗓子,说道:“大人,属下一直负责陕西内地的粮草物资补给事宜。咱们屯放在肃州城内的物资,每隔五天便有一批输送到赤斤城来。然而距离上一批物资到达,已经过去八天了,原本三天前该到的粮草物资,却迟迟不见到。属下便带人去查探情况,结果一路查到肃州关外,才知道大明的边关,早在六天前便突然关闭了。城上驻守重兵,城门紧闭,不许进,也不许出。属下走上前去询问,然而守关军士非但不理会,反倒向属下放箭!伤了好几个侍卫。属下无奈,只得急急地回来向您禀报。” 许梁顿时明白事态的严重性,盯着罗百贯,问道:“你可曾向守关军士报出本官的名号?” “报了!怎么会没报!然而守关军士压根就不听属下的。” 许梁眼睛眯了起来,眼里泛着寒意。原本进兵土鲁番之前,许梁便以陕西巡抚的名义通知了肃州知县和肃州卫,连边关守将都打了招呼,要他们及时开启关门,保证梁军后勤物资及时输送。 现在肃州边关竟然突然关闭,而且不听解释!许梁敏锐地感觉到,陕西内部,肯定是出了问题的。 “你还探听到什么情况?”许梁沉声问道。 罗百贯想了想,恍然说道:“还有一事,属下觉得特别诡异,属下在返回赤斤城的途中,曾打听到一个消息,这消息是从肃州边关传出来的。” “什么消息?” 罗百贯顿时气愤地叫道:“据早些时候从肃州关内出来的人说,肃州关内都在传:说陕西巡抚许大人您和秦王朱存枢都在沙州城外战死了!而且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是大人您在进攻沙州城的时候,被土默特骑兵偷袭,身中数箭而亡!” 许梁腾地站起,大骂道:“胡说八道!本官好端端的活着!” 罗百贯苦笑:“这都是属下从那些人那里听来的,未必全是真的。但这个事情,既然能够传出来,而且边关封闭,属下想来,多半是真的了。” 罗汝才疑惑地说道:“这就奇怪了。即便肃州关内的明军不清楚状况,道听途说许大人和秦王爷战死了,按理也应当开启边关,接应咱们的军队入关才是啊。况且,秦王朱存枢可是世袭藩王,地位何等尊贵,战死异地,难道朝庭就不应该迎回其尸骨,妥善安葬?” 许梁听了,脸色难看起来,凝眉想了想,隐约明白了朝庭封闭边关的用意。他冷笑连连:“只怕朝庭对本官战死一事,是乐见其成。如今朝庭封闭边关,多半是为了阻止咱们出关征讨土鲁番的军队返回陕西。嘿嘿,这么一想,朝庭这招可毒着呢!” “怎么说?”罗汝才和罗百贯都惊问。 许梁冷哼:“本官若是当真战死沙州城外,那么此次征讨土鲁番便是失败了。咱们六万军队出征,主帅已死,还活着的军队总要尽快返回陕西吧?如今朝庭把肃州边关一封闭,便是绝了我军的生路。你们想想看,从陕西到赤斤,只有西宁到凉州再到肃州一条路可走,肃州边关一封闭,我军要想返回陕西,便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便是绕道鞑靼土默特部境内,沿祈连山南面山脚,到达西宁。哼哼,咱们可是刚刚把土默特部的两万军队打败,赶回土默特部去,我军要是走进土默特部境内,那真是死路一条了。” 罗汝才和罗百贯听了,双双吸了口凉气。仔细一想,许梁若真是战沙州,朝庭封闭边关,那么剩下的军队,要么困守赤斤城内,被土鲁番速檀的兵马反扑,困死,耗死。要么兵行险招,绕道鞑靼土默特部回陕西,只是这上千里的路程,又刚刚与土默特部交恶,沿途人生地不熟,必定会遭到土鲁番和土默特部的围追堵截,能活着回到陕西的人,还能剩下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此计,当真是毒辣无比。 许梁沉吟一阵,皱眉说道:“我想朝庭的后招绝不止这一步,现在我只担心朝庭会在陕西省内搞什么拆我台的动作。虽然巡抚衙门里有王启年照看着,但本官战死沙州的假消息若是传回到长安,王启年和铁头能不能应付局面就难说了。如今这里战事相持不下,陕西情况危急,本官得赶紧设法回到陕西去!”(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三章 许梁没死? 秦王朱存枢的遗体一直停放在赤斤城的一处空房子里,由洪承畴送给秦王的十几名护卫守卫着。自秦王被刺杀之后,原本不受梁军待见的十几名护卫,就更不受待见了。况且自沙州战事过后十多天来,许梁一直忙收治疗贺人龙和万文山,再就是接收沙州的地盘,一直没有顾得上已死的秦王朱存枢。 这还是许梁第一次前来祭拜秦王遗体,十几位护卫一脸的震惊。许梁上了三柱香,然后走到棺木旁,忍着那股子令人作呕的臭气打量了秦王的遗体一眼,随即就移开了目光,边在鼻子旁散着风,边走了出去。 护卫队长眼见许梁走了,急忙跟了出来。跟在许梁身后小心地说道:“巡抚大人,秦王已经死去半个月了,眼下正是夏季高温时节,秦王的遗体该妥善安置才是。” 由不得护卫队长不着急,秦王死后,队长和十几名下属没事可干,只能守着秦王的尸体过日子,正如队长所说的那样,现在已经进入六月份,天气炎热,秦王虽然高贵,但高贵的身份也阻止不了自然规律,队长和十几名下属守着这间气味难闻的屋子,那真是吃不下睡不着,度日如年。 前几回队长也曾向赤斤城主府的罗汝才和巴依反映,然而罗汝才和巴依都做不了这个主,只有等许梁回来。如今许大人好不容易来了,队长岂能错过。 “唔,”许梁停下了脚步,斜了眼这位护卫队长,若有所思地问道:“本官记得你是秦王爷的护卫队长,你叫什么名字?” 队长顿时感觉有戏,忙恭敬的拱手陪笑:“大人记性真好,小的叫王武,原本是三边总督洪大人的兵,如今跟了秦王爷。” 许梁点点头,目光朝屋内看了一眼,道:“小王哪,你也觉得该安置秦王爷了?” 王武跺脚叫道:“可不是嘛,小的就等巡抚大人您来拿主意了。” 许梁走动几步,思沉了片刻,然后看着满脸期盼的王武,道:“本官也在考虑哪。这天气这么炎热,小王你和你的兄弟日夜守在这里,也不好受。” “小的多谢巡抚大人体谅!”王武听得许梁如此说来,顿时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只是……秦王爷乃是王爷之尊,他的身后事可不能随意操办哪,这大明的藩王安葬,那也是有一套严格的规程的……”许梁为难地说着,然后看着王武,嘴角带着笑。 王武心道,秦王人都死了,挖个坑埋了也就是了,这土鲁番境内,哪来的规程!然而他敢这么想,却不敢这么说。便着急地问道:“那……那该如何是好?巡抚大人,您得拿上主意啊?” 许梁体谅地轻拍着王武的肩,犹豫一阵,然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朝王武说道:“这样罢,秦王的遗体就这么放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然而大明藩王的安葬,却也不是能这么草率,本官决定,就由小王你和你的这十几名弟兄尽快护送秦王爷回归陕西!小王你们的任务,只需要把秦王爷安全送回长安,本官不但要为你们请功,更是要给你们一笔丰厚的赏钱,如何?” 王武听了,顿时大为感激,朝许梁连连道谢。 两天以后,赤斤城城主罗汝才亲自带人赶来,为秦王爷准备了一辆厚实的马车,将秦王的棺木放于车内,又在马车四周放了许多筐咸鱼,同时马车四周用黑布遮档着。 边赶马车的人都替王武选好了。 罗汝才将王武叫到身边,取过一包现银子,交给王武,然后指了指这辆特制的马车,罗汝才说道:“王队长,这五百银两子,便是你们路上的盘缠。护送到长安之后,巡抚衙门另有重赏。” 王武喜笑颜开的谢过。罗汝才指了指马车,又道:“运送秦王的马车是本官特别命人制作的,马车里的老巫师,是本官特意请来的,一路上就由他在车内照料着秦王爷,咳咳,你看到马车内的油灯没有?按这位老巫师的说法,这一路上油灯不能熄灭!否则的话,秦王爷将不能安息。王队长你要特别注意。” 王武点点头,他已经确认过了,这位披头散发,看上去神神叨叨的老巫师,相貌丑陋,脸上画满了五颜六色的不明符文,看上去十分神秘。 “至于这个赶车的车夫嘛,却是老巫师的仆人,一路上就由他来操纵马车。”罗汝才又道。 王武想了想,迟疑着说道:“那个,罗将军,咱们兄弟十几个,都是赶车的好手,就不用特别派车夫了吧?” 罗汝才微微皱眉,道:“其实本将军原本也是想让你们的人赶车的,只是那老巫师身体瘦弱,一路上也需要仆人照顾,便让他的仆人做了车夫。不过,王队长执意要你的人赶车的话……咳咳,本将军再与那老巫师说一说。” 罗汝才说着,便慢慢地往黑马车上走,边走边用手散气味,嘀咕着:“这么重的味道,这赶车可是个苦差事儿……” 王武听了,也不由得跟着散风,旁边的护卫见状朝王武说道:“队长,咱们兄弟几个可是受够了,你把车夫换下来,谁愿意去赶车?” 王武一听,回头看身边的十几名护卫都苦着脸色,纷纷摇头,再想到那股气味,王武一个箭步窜出去,拉住了罗汝才,陪笑道:“那个罗将军,既然是老巫师的意思,那便算了吧,谁赶车都一样的。” 罗汝才听了,仰头想了会,点头:“也好,那你们这就出发吧。” 王武和十几名护卫,各自骑着马,一路护送秦王的遗体回陕西,自赤斤城出发,一路不停地往肃州关方向赶去。 路上花了两天时间,途中歇息的时候,王武特意找机会去试探了那老巫师和仆人几次,才发现这老巫师不但神神叨叨,而且说出的话,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语言,自己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听懂。至于那位赶车的仆人,似乎也是个闷葫芦,除了吃饭的时候走过来端了老巫师的那两份之外,一路上居然一句话都不说,估计即便说了,王武也听不懂。 两人如此怪异,王武试探了两三回之后,便也没有了打探的兴趣,一路上除上按时让手下人送吃的喝的过去之后,连马车都不想靠近了。 一行人赶到肃州关外的时候,王武的心情很好。 只是肃州关城门紧闭,王武拍马走到城门底下,仰着头往城楼上大声解释了一通,又待了近一个时辰,城门都没有开启的迹像。而且,城楼上明军守军戒备地盯着自己一行人,像是随时会做出攻击一样。这令王武感到一阵迷惑和不安。 肃州关内守将府邸,此刻的肃州关守将安将军正毕恭毕敬地看着大堂上大马金刀坐着的两人。这两人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一个是三边总督洪承畴,另一个是东缉事厂厂公余化田。 余化田的身旁,还站着一人,却是东厂档头宋档头。 洪承畴皱着眉头朝余公公道:“余公公,关外的梁军在打什么鬼主意?这个时候把秦王的遗体送了回来?咱们这城门是开还是不开?” 余化田也在犹豫,“洪大人,秦王虽然战死沙州,但到底是大明的藩王,他的遗体要回归长安,咱们是没有道理拦着的。怕就怕这其中有诈,关外的梁军借机向陕西巡抚衙门的人通消息。” “这也正是本督担心的。”洪承畴为难地道,他看向安将军,沉声问道:“护送秦王的人一共多少人?后面有没有人跟着?” 安将军回想了一下,肯定地道:“总督大人,末将仔细看过了,护送秦王的人一共十七人,都骑着马。此外还有一辆马车,一名赶车的车夫。至于车内有没有人,末将就不清楚了。” 余化田失笑道:“马车内放着的可是秦王的遗体,听说秦王朱存枢都断气快一个月了,这么热的天气,马车里该是臭气熏天,哪里还能呆人。” 安将军突然想起了什么,拱手道:“对了,那带队的人叫王武,他说是洪总督手下的人。” “王武?!”洪承畴失声叫道,然后起身,朝余化田说道:“余公公,这下该不会有错了。许梁和秦王出关前,本督特意在秦王身边安插了王武等十七人做为秦王的护卫!” 余化田抚掌道:“既然是自己人,那倒是有把握了。” 于是,洪承畴和余化田等人赶到肃州关城门口,喝令打开城门,放关外的人马进关。 王武一行人一进关,便被明军士兵团团围住了。洪承畴迈步而出,朗声问道:“来人可是秦王护队王武?” 王武心里正忐忑不安,看见洪总督出现了,顿时大喜,忙上前见礼。洪承畴仔细询问了护送的队伍情况,见骑马的都是王武手下的护卫,心便放下了一半。待听说还有车夫和一名老巫师时,洪总督便变了脸色,一挥手,命人将老巫师和车夫赶下马车,押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洪总督阴沉的目光盯着王武,喝问道。 王武心中惶恐,哆嗦着将罗汝才对他的说辞说了一遍。 “巫师?油灯?!”洪承畴盯着老巫师和那车夫,审视地打量着。 那面目狰狞丑陋的老巫师被两名明军士兵反绑着,对着洪承畴大声怪叫,指着马车方向手脚乱摆,奋力挣扎!只是叫出的话,却没有人能够听得懂。 “他鬼叫什么?”洪承畴问道。 王武虽然惶恐,倒也没敢忘记罗汝才的交待,便拱手道:“总督大人,这老巫师一路上都呆在马车里,照看着马车上的一盏油灯!看他的表情,该是担心车内的油灯!据说一旦油灯熄灭,秦王的灵魂将无法安息……”王武尚未说完,那老巫师忽然挣脱了押着他的明军士兵,一溜烟儿的怪叫着奔回到马车内。 安将军见状,正要命令明军士兵再去把他抓出来,洪承畴摆手道:“算了。一个老神棍不足为虑。” 安将军便罢手。 忽然,一声惨叫乍然响起,众人看去,只见东厂厂督余化田手里握着一柄刀,一刀扎进了那名车夫的肚子里,狞笑着绞动几下,那车夫便双眼怒睁,就此死去。 洪承畴惊讶地看着余化田。 余化田冷笑道:“照看油灯,有那个老神棍便足够了,这个人留之无用!” 王武等人脸色微变,洪承畴朝余化田笑道:“还是公公考虑周全。” 余化田嘿嘿冷笑,看向马车,“咱家对这个老巫师还是有些好奇。”说罢,便拎着那柄尚在滴血的刀一步一步朝马车走去。 洪承畴等人见状,虽然有些疑问,但也没有说出口,跟了过去。刚靠近马车,那股咸鱼混合的怪味便让许多人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巴。 余化田一手捂着嘴,一手提刀,用刀尖掀起车门口的黑布,眯起眼睛朝车内看去,只见车内一付黑棺木,棺木一端放了盏油灯,豆大的灯火滋滋地烧着。那个老巫师正跪在油灯面前,全身上下毫无规律的抖动着,嘴里快速地念着一些没人能听懂的话。一边念,一边拜,披头散发,形象吓人。 余化田冷冷地看着,手里的刀往里面探了探,冷喝道:“装神弄鬼!” 洪承畴似乎猜到余化田接下来要做什么,出声道:“余公公,外邦的风俗兴许与咱们大明朝有所不同,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秦王爷毕竟是大明藩王,战死他乡,若是公公此刻杀了这个老巫师,油灯熄灭。这事要是传出去,未免让人说咱们对秦王不敬。” 余化田顿了顿,阴冷的目光恶狠狠地盯了那老巫师半晌,终于收回刀,车门上的黑布落下来,将马车内的一切隔绝开来。 “给我仔细看好这马车和车里的人!”余化田冷声喝道。便有东厂番子上前牵过马车,牵到了一处偏远一点的空院子里。 洪承畴等目送那黑马车离开,洪承畴挥手喝退了围在身边的明军士兵,朝王武说道:“你随本督来,土鲁番境内什么情况,本督还要听你详细说说。” 王武称是。 洪承畴和余化田等人便回到了肃州关守将府邸,在府内大堂上,洪承畴,余化田,安将军等人落坐之后,洪承畴便微笑着朝王武问道:“王武,你快说说,许梁这厮死了之后,关外的梁军是个什么情况?” 王武呆呆地愣了半晌,才惊疑地说道:“巡抚大人死了吗?没有吧。属下离开赤斤城之前两天,还亲眼见过巡抚大人……” “什么?许梁没死?!”洪承畴,余化田,安将军,还有那个东厂的宋档头异口同声地惊叫。(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四章 老巫师不见了 王武的神色不似作伪,余化田和洪承畴很快明白过来,肯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余化田惊怒交加地瞪着宋档头,凶狠的眼光恨不能一****吞了他。 宋档头在余化田的目光注视下,不禁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指天发誓:“督公,属下确实亲眼看见许梁中了天杀的独门暗器暴雨梨花!暴雨梨花的威力您也是知道的,许梁身上中了无数根银针,断无生还的道理!” 余化田听了,不禁又犹豫起来。天杀这个江湖上顶尖的杀手,其实并不是东厂找来的,而是锦衣卫联络上的。然而天杀的厉害,余化田还是亲眼目睹过的。若非有十足的把握,余化田也不会答应与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合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余化田沉声喝问道。 王武看了看宋档头,心里想道:原来这宋档头便是当日在沙州城外协助杀手刺杀秦王和许梁的人。这人连堂堂藩王都敢刺杀,但儿也太大了。 王武心中一激灵,随即想通了,这些高层大人物的事情,自己一个小兵还是不要掺合的好。面对着余化田和洪承畴询问的眼神,王武苦笑一声,抱歉地看了眼宋档头,朝洪承畴拱手道:“总督大人,宋档头说得不错,当日在沙州城外,先是秦王爷中了杀手的飞刀,然后陕西巡抚许梁也的确中了杀手的银针暗器。” “哈哈,督公您听听,属下没有说错吧?”宋档头见王武附合自己,不禁喜形于色。 “你闭嘴!”余化田怒喝。 宋档头便老老实实地住了口,余化田示意王武:“接着说。” “是……”王武脸上露出钦佩的神色,接着说道:“许大人身中无数淬了剧毒的银针,原本我们所有人都认为许大人这下是死定了。然而,许大人这人真不能以常理度之,想必许大人早料到杀手会隐藏在土默特骑兵当中,身上居然穿了件银丝软甲!唉,当日杀手的无数银针,看似都射到了许大人身上,其实只是扎在衣服上而已,全被那件银丝软甲挡在了体外!” 宋档头听了,面如死灰,喃喃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余化田也无语了,心中又惊又惧,目瞪口呆地叹道:“这样许梁都不死……” 洪承畴无奈地长叹道:“本督就在怀疑,许梁应当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的。唉!”洪承畴摆摆手,朝王武叫道:“行了,你先下去吧,仔细看了秦王的遗体。” 王武巴不得早早退出,便拱拱手,迅速地退了出去。 屋内,洪承畴,余化田,宋档头和安将军四人面面相觑,许梁没死的消息对四人冲击太大,一时间,四人心中都有些坠坠不安,心中没有了主意。 安将军只是肃州关守将,官职较低,最先承受不住压力,惶惶不安地朝洪承畴道:“总督大人,许巡抚竟然没死,末将却不但关闭了城门,还扣了他的运粮队,这,这日后巡抚大人追究起来,末将可担待不起啊……” 洪承畴心底也是七上八下呢,听了安将军可怜巴巴的话,不禁烦燥不已,没好气地摆手道:“安将军,你慌什么!凡事有本督和余公公替你挡着,你只管听命行事便是。” 安将军便讪讪地笑笑,神情变幻。 洪承畴看向余化田,询问道:“公公,眼下许梁竟然没死,这下面咱们该怎么做?就此收手还是……?” 余化田脸色一阵变幻,狠狠地啐了一口,撸起袖口,狠厉地叫道:“总督大人,如今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谁。许梁死了也好,没死也罢,咱们的行动都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边关已然封闭,许梁即便活着,短时间也难以攻进陕西来!总督大人,咱家以为,您就得趁着现在陕西群龙无首的机会,调集洪兵,将许梁在陕西的班底一网打尽!将陕西重新掌握在手中!一旦陕西到手,即便许梁回到陕西,他没兵没权的,还不是任由总督大人您拿捏!” 洪承畴思虑了半晌,内心深处,对权力的渴望终于胜过了对许梁的畏惧,狠狠地点头,“不错,本督这就调集洪兵,先回固原把贺齐这颗眼中钉给拔了!” 余化田听了,愣了愣,跺脚大叫:“我的总督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跟一个固原知州较什么劲!眼下最主要的,便是兵发长安,先把长安城里许梁的嫡系拿下了才是正经!” 洪承畴猛的一拍额头,道:“公公说得不错。本督都急昏头了。” 余化田心中鄙夷,暗道就你这样的脑子难怪当了三边总督还让许梁吃得死死的!论手段还不如咱家这个没卵的太监! 然而此时此刻,正是同舟共济的时候,余化田也不好当面表露,朝洪承畴道:“总督大人尽早动身吧,这里就由咱家替你看着,断然不会让许梁越过这边关防线!” 洪承畴点点头,“那就有劳公公了。”说罢便急匆匆的往外走,准备去点起手下的洪兵,兵发长安。 洪承畴人尚未走出去,便与外面匆忙跑进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 洪承畴退后两步,看清了来人,不禁大怒:“王武,你怎么又回来了?” 王武惊慌失措,顾不得洪承畴的喝斥,惶惶不安地叫道:“总督大人,余公公,不,不好了,那个马车上的老巫师不见了!” 洪承畴,余化田等人听了,不禁大惊失色。余化田怪叫一声:“咱家一早就看出这老家伙不是个东西!现在果然出事了!” 洪承畴惊怒交加,狠狠地踹了王武一脚,怒骂道:“废物,连个老神棍都看不住!” 王武感到十分委屈:这一路上,那老巫师都是呆在车内,不说话也不露面,除了每日三餐,王武的人从来都不到车上去的。若非刚刚自己从守将府回去,看看时辰也到饭点了,便好心地命人送一盒饭到马车上去,恐怕到现在,他都不会发现老巫师已经不见了! 洪承畴见王武还在那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禁更加恼怒,咆哮道:“还愣着做什么?!传令下去,发动所有人,就是挖地三尺,也经把这老东西找出来!” “是,是!”王武连滚带爬地又赶了出去。 屋内安将军急忙跟了出去:“末将也带人出去!” 洪承畴长叹一声,忧心忡忡地道:“千算万算,还是被许梁钻了空子!万事休矣!万事休矣啊。”说罢,洪承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长叹着,慢慢地往外走。 余化田在后面连叫了几声,洪承畴都没有听到一般,不作理会。屋里只剩下余化田和宋档头的时候,宋档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厂督大人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心地问道:“督公,咱们怎么办?” 余化田神情变幻,见宋档头用探询的眼光看着自己,忽然想到自己和洪承畴辛苦布置的这一切都是听信了眼前这位信誓旦旦的保证,说什么许梁已经被天杀干掉了,这才做下了这番布置! 结果却证明,许梁不但没死,还极有可能通过那位老巫师与陕西省内的嫡系人马联系上了,相信用不了几天,巡防司和梁军的大军便会赶到肃州关,到时候自己和洪承畴的阴谋便会暴露无遗,以许梁的狠厉,别看自己是东厂厂督,许梁绝对不会让自己好过的。 一切的错误,都是眼前这个杀才谎报军情造成的! 指着宋档头的鼻尖,余化田恶狠狠地威胁:“若是本督逃不过此许梁的报复,本督必先把你大卸八块!” 宋档头惊恐地看着余化田,内心哀叹:我真不是故意的…… 余化田原本想狠狠地收拾宋档头一顿出出气,然后想了一会,忽然又改变了主意,朝宋档头冷声喝道:“把咱们东厂的人都召集起来,本督要事要你们去做。” 宋档头惊魂甫定,“督公,要小的们做什么?” 余化田狠厉地道:“许梁不是要借着这个老巫师传递消息么?哼哼,肃州距离长安可不近呢,那老神棍老胳膊老腿的,能不能顺利走到长安还是个问题呢!他能逃跑,咱们东厂便不能截杀吗?哼哼!” 洪承畴原本心灰意冷,就想打道回固原,不料听了东厂厂督的一席开导的话,便又活泛了些,依旧尽起手下八千洪兵,朝长安开进。同时东厂番子全部出动,沿肃州到长安的道路上一遍一遍的彻查! 然而那个老巫师似乎是突然从人间消失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直到三天后,东厂番子在一条小河旁捡到了疑似老巫师的长袍,呈报上去,余化田才懊恼不已:他这才想到,这位老巫师既然是替许梁送消息的,那么就极有可能是旁人假扮的!自己手下那群蠢才还一人手里握着份老巫师的画像在四处寻找,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五天之后,巡防司衙门里,巡防司提督铁头和陕西参政王启年两人正在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那商议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接到巡抚衙门来人通知,说是陕西巡抚许大人有请。 两人呆呆地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顿时欣喜若狂地狂奔出门,一路以百米冲刺的程度奔进了巡抚衙门。进了后院,才被许府的三夫人楼仙儿拦了下来。 “二位稍等,相公正在沐浴更衣。”楼三夫人如此说道。 铁头和王启年听了,顿时表示理解。看情况许大人该是匆忙从肃州关外赶回来的,一路风尘仆仆,加上天气炎热,又是汗水又是泥土灰尘什么的,是该好好洗一洗。 铁头和王启年便走到巡抚程门的会客厅里,坐下来耐着性子等候着。 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两人眼前的茶水换了四五遍,依旧不见许梁出来。铁头忍不住便跑到内院询问情况,却见内院的丫环,依旧在一桶一桶地往屋里提水,看样子,许大人的沐浴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铁头不禁乍舌:这么长的时间,就是现杀一头牛,连剥皮带剁肉,也足够了。自家三少爷这澡洗得时间是不是也太久了些。 铁头和王启年又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才看见陕西巡抚许梁穿了蓝色锦服,一脸舒适地走了过来,他的脸上,手上,白里透红,也不知道搓了多少遍。 铁头和王启年连忙向许梁见礼。 许梁摆了个舒服的坐姿坐在太师椅上,然后问道:“本官回趟长安,可真是不容易哪。铁头,启年,如今陕西省内是什么情况?” 王启年便道:“大人,您率大军出征土鲁番之后,原本陕西一切正常。直到十多天前,忽然从肃州关传回消息,说大人您在攻取沙州城的时候,中了土默特骑兵的埋伏,与秦王朱存枢一道,战死在沙州城外了!” “嘿嘿,这种消息想必你是不会相信的了。”许梁冷笑道。 王启年笑了笑,点头道:“大人英明神武,武艺不凡,启年是绝不相信大人会有不测的。原本属下与铁提督是不相信的。只是过了三天,巡抚衙门便接到了三边总督洪承畴的敇令,说巡抚大人已经战死,总督府要接管巡抚衙门,要求巡抚衙门交出课税司的库银!巡防司官兵移防汉中府等等要求!” 许梁回想着在肃州关内看见洪承畴的情形,也不难想到,洪承畴会这么做。 他看着王启年,示意他继续说。 王启年道:“有关大人战死的谣言,下官是断然不信的。接到总督府的敕令之后,下官便派人前往土鲁番,试着联系大人,核实消息。只是没想到,边关居然封闭了!肃州关不放进闲人进出!而且,原本驻守在肃州城内的运粮队伍也被肃州关守将安将军扣押了。” 铁头接着说道:“少爷,我和王大人发觉边关封闭之后,便觉得此事不周寻常,为谨慎起见,我便让巡防司加强巡防长安城,又集合了长安,平凉等地的梁军,与巡防司官兵一起驻守长安城,以防有变。不过对于要不要派兵前往肃州,却一时拿不定主意。” “哦?这是为何?”许梁微笑着问道,对于铁头和王启年的处事方法,许梁还是比较满意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五章 偷袭 王启年见许梁神情似笑非笑,不禁心中打鼓,其实巡防司提督铁头是极力要求进兵肃州的。许梁是生是死,总该亲眼证实一番,光听总督府的人瞎传,铁头绝不承认。 王启年担忧地看了铁头一眼,只是铁头一直沉浸在许梁安全归来的喜悦当中,倒真没有去注意王启年的眼神。 王启年尴尬地解释道:“原本铁提督执意进兵肃州关,只是下官担心一旦把长安的兵力都抽调一空,会给某些人可趁之机,再者下官也相信大人福大命大,能够安然归来,是以,铁提督一直要求进兵,是下官阻拦着。大人若要怪罪,就请责罚下官吧。” 说罢,王启年便跪到了许梁面前,闭上眼睛,一付认罪认罚的样子。 许梁上前,温和地笑笑,扶起王启年,笑道:“阿铁担心本官的安危,一直要进兵肃州,这也没错。然而启年你能顾全大局,稳定后方,这也没有错。好了,无论怎么说,你们的本意都是好的。如今本官既然已经平安归来,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快起来吧。” 王启年受许梁一扶,顺势起身,看向许梁的眼神很是感激。 许梁抿了口茶,大松口气,然后悠然说道:“本官从洪承畴的眼皮子底下回到长安,想必此刻洪承畴他们正在满世界地搜寻本官的下落。边关守将突然封闭边关,肃州守将竟然敢扣押我梁军运粮官兵。哼哼,他们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真当本官死了么!阿铁!” “在!”巡防司提督铁头精神抖擞,大声说道。 许梁眼中闪现凌厉之色,沉声喝道:“巡防司留下一万兵马驻守长安。其余人马,整装待发,随本官杀到肃州去!我倒要看看,洪承畴趁我不在,他想要干什么!” 铁头听了,摩拳擦掌,兴冲冲地出去布置人手了。随后,许梁又命王启年把长安城里的何准,邓水清,齐楚等人叫进巡抚衙门里来,许梁与诸位下属相谈一番,众官员见许梁安然归来,许梁战死沙州的谣言不攻自破。于是个个精神振奋,对于许梁的关于长安城的安排,个个应从,没人敢有异议。 入夜时分,又有一人神情急切地大步进了巡抚衙门。原本的锦衣卫副千户,如今的青衣卫侦缉处档头段志刚走了进来,见到许梁,欣喜地拱手行礼道:“属下段志刚,参见巡抚大人,巡抚大人安全归来,可喜可贺。” 许梁轻笑着:“原来是志刚哪,快免礼了。” 段志刚便嘻嘻笑着在一旁入座了。与许梁寒暄了一阵,段志神神情变为严肃,朝许梁拱手道:“大人,属下掌管侦缉处,刚刚得报,从肃州到长安沿路都有大股东厂番子出没,看他们的架式,好像在搜捕什么人似的。而且,侦缉处探明,三边总督洪承畴已经率领挥下六千洪兵,自肃州出发,一路朝长安城方向而来,如今已进入凤翔府地界。” 许梁听了,想起在肃州关内见到的东厂厂督余化田和三边总督洪承畴,两人神情密切,多半是结勾在了一起。 况且在肃州关内,余化田一刀杀了那名由许梁的亲卫队长乔装的车夫,这个仇许梁还没来得及回报,如今余化田倒敢在陕西境内大肆搜捕了! 许梁冷笑数声,朝段志刚道:“志刚!本官给你个任务!” “大人请讲。属下保证圆满完成。”段志刚朗声说道。 许梁轻哼一声,右手用力地一挥手,沉声道:“东厂的人多半是忘了陕西是谁的地盘!我让你带领青衣卫侦缉处和警备处的人,一个不留地暗杀那些留在陕西境内的东厂番子!” 段志刚愕然道:“一个不留?” 许梁点头,补充道:“一个不留,哪怕是碰上东厂厂督余化田,也是一个杀字!” 段志刚听得热血沸腾,拱手高叫:“属下遵命!” 洪承畴的人马要进入长安,必先经过咸阳。而在咸阳城往西五十里左右,即是一个长达两里的荒凉山谷。如今已入夏季,山谷两侧草木茂盛。 一株大枫树下,许梁便坐在树背后,眼睛瞄向山谷里面。距离许梁二十多米远,二十火炮营的飞鹰炮便错落地分布着,炮口瞄准了山谷方向。 许梁的身边,巡防司提督铁头蹲在地上,眼睛紧紧地盯着山谷方向,手心里全是汗水。 许梁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骂一声:“阿铁,你手不停地抖个什么劲?” 铁头抹了把冷汗,声音都变了调:“少爷,我,我紧张……” “你紧张什么!”许梁鄙夷地道:“偷袭人的事儿,你又不是头一回做?” 铁头满脸通红,辩解道:“这,这次不一样哪,这次咱们要偷袭的,可是三边总督!大明朝数得着的大官哪。” 许梁哼哼一声轻笑,道:“三边总督怎么了?洪承畴官再大,他不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铁头挠挠头,傻笑道:“那倒也是。” 两人小声地交流一阵,便见一名青衣卫小跑到许梁跟前,禀报道:“大人,点子来了!” 许梁和铁头便停下了交谈,一齐往山谷方向看去。只见山谷内,一支长长的明军队伍踏着整齐的步子走了出来。打头的是一千长枪兵,紧接着是弓箭手,盾牌手,旗帜飘飘,战马嘶鸣。一眼看不到尾。 山谷中的队伍,正是洪承畴的洪兵。队伍头锋将到谷口,却见几堆一人高的枯草堆在路中央,把原本不宽的路给堵得严严实实。 走在前头的洪兵将领骂骂咧咧地指挥手下士兵去清理干净。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也不知道什么东西震落到了山谷中,将领一阵错愕,四处张望,终于听得后方队伍中间一阵惨叫声,惊怒叫骂声。 将领猛然感到一阵寒意,嘶声大叫:“敌袭!!” 紧接着,炮火轰鸣声不断,连续几个炮弹在山谷里各处炸响,落到紧密的洪兵当中,死伤一片。将领终于发现了火炮的来源,山谷两侧的半山腰上,黑洞洞的一排炮口,正喷吐着要人命的火苗! “快,快撤回去!”将领嘶声大叫,然后飞快地往队伍后方跑去。此次洪兵出征,乃是由三边总督洪承畴亲自率领,只是洪总督的马车却是在队伍的后部,将领此去,就是要将前锋发生的状况第一时间禀报给洪总督。 山谷里已经乱了套,炮火不断轰鸣,两侧山顶更是有流矢如雨冪一般落下,洪兵鬼哭狼嚎,四处躲藏,兵与兵之间相互咒骂,踩踏!将领艰难地挤开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洪兵,终于到了洪承畴的跟前,惶惶地禀报道:“大人,咱们遇袭了!” 洪总督沉阴着脸色看着山谷两侧影影绰绰的人影,脸上的肌肉急剧地跳动几下,沉声喝道:“不要慌,集合人马,原路撤出山谷!” 由于遇袭的部位是队长的前锋,中锋和后方却相对稳定一些,在洪承畴的指挥下,队伍后队变前队,跑步撤出。 跑了约一盏茶功夫,忽然众人觉得眼前大亮,惊愕地抬头,便骇然地看见,两侧山腰上两只枯草堆成的大火球正哔哔啵啵地燃烧着,从两侧滚落下来! 冲在最前面的洪兵躲闪不及的,便被淹没在火海里。火球一经落下,便引燃了山谷两侧的枯草。 洪承畴面色一冷,这些枯草他一刻钟前经过时便发现了,还只当是当地百姓开路砍下的,没成想是有人故意放置在这里,等着火球落下之作为引燃之物。 洪兵再也弹压不住,一个个惊恐地往后撤。 洪承畴抬眼看向山谷顶上,只听得嗡嗡的声响,无数默色的箭矢从两侧山顶****下来,顿时又杀伤一大片。 洪兵更加惶恐。 将领朝洪承畴哭诉道:“总督大人,这是绝地啊!怎么办?” 洪承畴抿着嘴,一言不发,回头,身后的炮火声似乎又靠近了些,身后不远处,洪兵已经发生推挤现象。 狠狠地收回目光,洪承畴盯着前方两团大火球,咬咬牙,命人把自己乘座的马车摆正在路中间,狠狠地在拉车的两匹马屁股上扎了两刀! 鲜血崩出,马匹吃痛,凶性大发希律律地一阵长嘶,拉动马车便朝火球冲去。 “所有人!跟着马车冲开的口子往前冲!”洪承畴嘶声大叫道,率先紧跟着马车冲了出去。身边的亲兵和洪兵将领见状,发一声喊,也跟着冲了过去。 有了他们的一带动,其他的洪兵将士犹如看见了救命稻草,纷纷跟着往前冲。 原本两个大火球是靠在一起燃烧的,然而由于马车的急速冲撞,那些原本烧散了的枯草堆终于经受不住马车的冲击,轰的一声被冲散,火星飞舞! 洪承畴和手下人便趁着这个空档,穿过火球,冲了过去。他们的身后,众洪兵有样学样,一时间便冲出去不少人,虽然也有走位不恰当,身上被引燃了的,然而相对于谷中的火势和半空的流矢来说,能够捡回一条命,便算是谢天谢地了。 洪承畴冲出火球,又跑出了上百米,见山谷的流矢已经射不到了之后,便停了下来。眼见身后不断有洪兵将士飞奔着冲了出去,一直阴沉的脸色,终于有些放松。忽然他瞳孔一缩,双手不由得死死地握紧! 只见原本被撞开的火球位置上方,轰隆隆的又滚落下来两团直径足有两米的大火球,落下之后,便把出谷的路再次堵死了。 火球落下,山谷里便是一片绝望的惨叫。 随后,又是两团大火球落下来,洪承畴便不由得绝望地闭紧了眼睛。心底一片冰凉! 狠!太狠了! “大人?”刚从山谷里逃生出来的将领惊魂甫定,小心地询问洪承畴。 洪承畴痛苦地闭起了眼睛,叫道:“撤!回固原!” 虽然尚没有清点人数,但看身边这些人,总共也就两百人不到,也就是说,山谷遇袭一战,洪承畴的几千辛苦培养出来的洪兵,便算彻底交代了。洪承畴的心都在滴血,一边惊惧某些人的凌厉手段,一边也恼怒自己贪功冒进,太过自信,以为光天化日之下,许梁即便察觉自己领兵进长安,也不敢做出过激的行为! 现在血的教训摆在眼前,洪承畴只恨时间不能倒流,如果再来一次,洪承畴绝对不会冒然进这个死亡山谷。 呃,不对,洪承畴绝对会在见到那老巫师的第一眼便把他绑起来大卸八块!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洪承畴痛彻心扉,许梁远远地看见洪承畴还是用那种古怪的法子逃出了山谷,不由十分遗憾地长叹一声:“到底还是让他跑了。” 铁头恨恨地砸手,骂道:“巡防司那帮笨蛋,动作还是慢了一些,若是六个火球同时放下去,即便洪承畴敢用马车去冲,也断然冲不过去!” 说罢,铁头意犹未竟地朝许梁说道:“少爷,洪承畴他们身边没有了马匹,撤退的速度必然不快,要不要我带人去追?” 许梁想了想,此次为了将攻击范转尽可能罩住整个山谷,许梁带来的一万巡防司官兵已经全部分布到了山谷两侧,这时若分兵去追洪承畴,必然要减少围奸山谷中洪兵的兵力。况且洪承畴身边也有不下两百余人。 老实说,对于铁头的提议,许梁差点就想点头了,想了好久,才摇头道:“算了,洪承畴能够逃出去,也是他命不该绝。这次偷袭,相信给他的教训就足够他反省好长一段时间了。暂时就放过他吧,必竟追杀三边总督的罪名也不轻。” 铁头听了,只有遗憾地咂嘴,然后起身,似乎要将没能杀掉洪承畴的遗憾发泄到山谷里还在垂死挣扎的洪兵身上,铁头起身一挥手,早就整装待命的巡防司官兵顿时起身,手里拿着武器,大喊着杀声,朝山谷中的洪兵扑去。 等待山谷中洪兵的命运,只有一个,那就是许梁的传统做法,坑杀。 三天后,仓惶撤回固原的三边总督洪承畴便收到了陕西巡抚衙门呈报给朝庭的奏折的副本,上面写着:崇祯五年六月二十一日,陕西巡抚衙门巡防司官兵在咸阳城西五十里山谷里进行战事演习,与一股势力庞大的山贼不期而遇,巡防司官兵作战英勇,斩杀山贼近六千人! 噗!洪承畴喷出一口黑血,仰头便倒。(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六章 代价 洪承畴晕倒在三边总督府里,倒是吓坏了那些总督府的参谋和亲兵。一番救治之后,洪总督才悠悠转醒,两眼无神地抬头看了会屋顶,洪总督朝手下人吩咐道:“去,把余厂督请来。” 事情弄到现在这个地步,洪总督可谓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不但没能顺利接手陕西的管辖权力,反倒把自己辛苦组建起来的六千多洪兵折损在碱阳城外。要知道为了维持这只隶属于自己的军队,洪承畴委屈求全,到处东筹西借,拉下自己堂堂三边总督的脸面,才艰难地维持着六七千人的局面。 然而咸阳城外,许梁的一把火,把洪承畴多年的努力全部烧光了。若要问洪总督此刻最恨的人是谁,那这个人非陕西巡抚许梁莫属。 洪总督已经不准备给许梁留情面了,他对许梁的杀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浓烈。 要杀许梁,洪总督觉得东厂厂督余化田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 然而见到余化田的那一刻,洪承畴自己都被余化田的状态吓了一跳。余公公像是输光了家底的赌徒一般,眼屎堆积,眼神焕散,走进了总督府的书房,一屁股便坐下了,开始长吁短叹。 洪总督愣愣地看着余化田,搞不清楚一向趾高气扬的东厂厂督怎么会是这个德性,这该是受了什么打击了? 洪总督心底疑惑归疑惑,但该说的话题还是得说,不然的话,看样子,余公公不知道要呆坐到什么时候去。 “咳咳,公公。”洪承畴轻咳两声将余化田目光吸引过来,“想必公公您也听说了,本督率手下洪兵前往长安城时,在咸阳城外中了埋伏,几近全军覆没。本督多年的心血,就此付诸东流!以往本督还顾念着这张脸面,想堂堂正正地打败许梁。如今看来,许梁的阴狠和无耻已经超出了本督的预期。我不准备再陪他玩下去了,我要用最原始的方式,把许梁干掉……” 洪承畴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猛然抬头,再发现余化田仍在呆呆愣愣,神游太虚。不由得两次重重地唤了一声:“余公公?!余化田!” 这种高分贝的呼唤终于把余化田唤醒过来。 看见余化田看过来,洪承畴略为不悦地说道:“公公到底有没有听本督在说什么?” 余化田听了,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朝洪承畴说道:“总督大人的话,咱家都听见了。总督大人是不是想借我东厂的手,直接把许梁杀掉?” 余化田如此直接,洪承畴老脸倒有些挂不住。讪讪地说道:“本督知道,上次那个绝顶杀手,天杀没能杀死许梁,可见许梁这人还是有些手段的。但我想公公执掌东缉事厂多年,手中多少该有些底牌,要杀一个人,该不是太难的事情。” 余化田长叹,欲哭无泪,惊惧异常,看着洪总督,喃喃问道:“难道总督大人就没发觉咱家今日有什么不同吗?” 洪承畴暗道,看你这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样子,谁知道是在哪里受了什么刺激。 洪承畴仔细打量余化田一眼,讪讪地道:“本督看公公今日似乎憔悴了许多,难道是这几天没有睡好?” 余化田仰天长叹,自己真是瞎了眼,才会找上洪承畴这样的人合作。这都什么时候了,洪承畴还有心思来开自己的玩笑。 余化田没好气地看着洪承畴,嘶哑着嗓音苦笑道:“总督大人就没看到,咱家今日过来,身边连个侍卫都没有带吗?” 洪承畴一愣,心道这算什么事!你带不带侍卫,与我洪承畴有什么关系。 洪承畴顺着余化田的话意,随口问道:“莫不是公公都把手下人派出去了?” 余化田听了,顿时像是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一付又恨又惧的样子,恨声道:“咱家要是都派出去倒好了。可恨咱家现在,手下除了一个宋档头外,一个兵都没有了。” “没有了?没有了是什么意思?” 余化田恨声道:“没有了,就是死了!死绝了!” 洪承畴这才吃惊不小,震惊地看着余化田,“本督记得公公从京师带来了两百东厂番子,加上陕西省内的东厂暗探,该有三四百号人,怎么都没了?谁干的?” 洪承畴问完,便觉得自己是白问了,陕西境内,除了陕西巡抚许梁授意之外,谁敢对堂堂的东缉事厂下手! 洪承畴没话说了,原本还想请东厂出手,现在看来,余化田似乎自己都自身难保。 余化田双眼无神地枯坐一会,然后急急地起身,叫道:“许梁这人太狠了,不行,这陕西是不能呆了!总督大人,恕咱家不奉陪了,咱家要回京!” 说罢,也不等洪承畴回应,余化田便急急地走了出去,叫了唯一的手下宋档头,两人换了衣装,骑了快马,急急地出了固原城,往京师而去。 洪承畴无计可施地等了两三天,原本想清静两天,然而当初向总督府贷了银两的商人听说洪兵在咸阳城外几乎全军覆没,加上许梁安全回到长安的消息扩散出来,那些商人觉得形势不对,纷纷赶到总督府,要求面见洪总督,话题就一个:还钱! 洪总督手上一千两银子都凑不起来,如何有钱去应付这些商人,便支使几个总督府参谋前去应付这些商人,自己躲在书房内不肯露面。 总督府大堂里,几名总督府的参谋正在与六七位商人艰难地打着口水仗。 “刘参谋,你说了这么多,倒是给咱们一个准信,总督大人什么时候能够把借咱们的钱还上。”一名商人扯着总督府参谋的衣袖,不依不饶地问道。 刘参谋解释得喉咙口冒烟,“哎呀,纪员外,我都说了,总督府向各位拆借的银子,过不了多久便能还上的。咱们堂堂的三边总督府,每月过手的钱粮数以万计,难道还会差你那几千两银子!” 纪员外也是个难应付的角色,当即与刘参谋对质上了,“既然刘参谋也说总督府每月过手的钱粮无数,那就先把我的钱还上!嘿嘿!” 刘参谋顿时语塞,心道总督府若有这份钱,我还用得着在这里跟你们这帮奸商浪费口舌! “怎么?总督府难道还真差我家这点银子?”纪员外见刘参谋语塞,顿时更加不依不饶,盯紧了刘参谋,追问道。 刘参谋一阵难堪,嚅嚅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纪员外叫道:“行了,我也知道刘参谋你做不了总督府的主。还是把总督大人请出来吧,咱们都在这里吵了一上午了,也没见总督大人露个脸!” “纪员外,你太放肆了!总督大人日理万机,岂是你们这些人想见便能见的!”刘参谋面色一变,厉声喝道。 这话顿时就像是捅了马蜂窝,其他五六个商人顿时也不干了,扯着嗓子质问道:“刘参谋你把话说清楚了,我们这些人是什么人!” “对!当初向我们借钱的时候装的多和气,现在还不上钱了,就这个样子,太欺负人了!” “哼,如今的陕西可不是建常的陕西,总督府要是赖着咱们的钱不还,我们就上长安,找巡抚衙门告状去!课税司的罗提举,我还是见过一面的!” 六七个商人,气愤地叽叽喳喳,说出的话却让刘参谋等几个参谋羞愧不已。想自己堂堂的三边总督,自身管着陕西巡抚衙门,如今在这些商人的眼里,似乎陕西巡抚衙门才是正主儿,总督府只是个陪衬! 堂上吵吵嚷嚷的时候,一个慵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哟,这里这么热闹?本官没有进错地方吧?这里是三边总督府?难道本官不小心进了菜市场了?” 这个声音听着很慵懒,带着调侃的味道。 一屋子的吵闹声顿时安静下来,几名商人和总督府的参谋都朝外看去,心里都在想着这人是谁哪?怎么这么说话! 一齐看去,屋里的人便愣住了。 从总督府大堂的正门看去,只见原本的总督府守卫不知何时居然已经换上了陌生的官兵守卫,而原本的总督府侍卫,已经被制服在了一侧,由这些陌生的官兵看押着。 刘参谋脸色就变了,震惊地失声叫出来:“巡防司?!” 诸人也跟着变了脸色,陕西巡抚衙门巡防司的大名已经响彻了陕西全境,威名远传外省。如今巡防司的官兵居然到了总督府衙门,而且还看押了原本总督府的侍卫。 这,这是要出大事的节奏啊。 众人很快明白了这一点,顿时商人也不争执了,总督府的参谋也没空理会这些商人了,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刘参谋色厉内荏地叫道:“你,你是什么人?敢擅闯三边总督府!” 许梁嗤笑一声,斜眼看着这位总督府参谋,调侃地看着屋内,摆手道:“你们继续争你们的,本官今日前来,是找你们总督洪承畴的。他在哪里?算了,本官自己去找他吧。” 许梁说着,抬脚便往洪承畴的书房方向走。 刘参谋迟疑着叫一声:“哎,你不能过去……” 刚说出口,便有两把朴刀架到了面前,顿时把刘参谋接下来的话重新压了回去。 许梁走到洪承畴的书房前,四名青衣卫把守了门口,许梁抬脚,一脚便将书房的门踹飞了,砰的一声落到书房中间,拍起一地尘土。 原本正在挥墨写字,以求心平气和的三边总督洪承畴惊得一哆嗦,手中的笔便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墨汁湿了一地。 “哟,总督大人还有闲心写墨宝呢?”许梁站在门敞开的门口,冷笑着看着洪承畴。 洪承畴便怔怔地看着许梁,脸色变幻不停,良久,他认命似的长长地叹息一声,坐了下去,平静地说道:“许梁,你来,是来杀我的吧?”他闭上眼睛,说道:“如果你想要我的命,那就请动手吧,本督已经输得一无所有,也没有脸面再活在这世上了。” 许梁很好奇地看着洪承畴,冷笑着摇头,语气幽幽地说道:“洪承畴,你真该拿面镜子自己照照,全身上下污得可以,没有一处能让本官下手的地方。本官若要杀你,只会脏了本官的手。况且,本官这一路堂而皇之地进入总督府,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看见了,我要是杀了你,岂不是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许梁杀的?” 洪承畴冷然道:“你还是这个样子,当婊,子还不忘立牌坊。做尽了坏事,还想顾惜自己的名声!” 许梁呵呵笑着,十分满意地道:“没办法,本官就是喜欢这种感觉,明明你们都知道事情就是我许梁做的,然而明面上,你们却找不到证据!不管怎么说,能够恶心到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朝庭官员,本官乐此不彼。” 洪承畴讥笑几声,然后偏着头看着许梁问道:“那,许梁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许梁轻笑,道:“虽然你做下的事情让我恨不得一刀把你剁成无数块。然而你洪承畴在这里,多少还能起点作用,所以,本官决定暂且饶你一命。” “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许梁靠在门边上,笑笑,道:“当然,为了防止你利用你那可笑的三边总督的身份再给我添麻烦,从即日起,你这三边总督府里的人,除了那几个酸得让人掉牙的参谋之外,其他的人,都换成巡防司的人。而你这个三边总督,从即日起,没有本官的允许,不得外出。所有总督府来往的奏折文书,必先送到长安巡抚衙门,我看过之后才能发送。” 洪承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平静地道:“你想让我做个傀儡?” 许梁点点头,道:“你这么认为也行。” 洪承畴道:“你还是杀了我吧。” 许梁听了,扔了一把匕首到洪承畴脚下,“本官说过了,杀你会脏了我的手。洪大人若想自裁谢罪,就请自便。不过在你死之前,我会把那几个参谋叫过来,亲眼看着总督大人自杀,这样也有人证明你的死跟本官毫无关系。” 洪承畴低头看着脚下的匕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然而终归是没有勇气去拿这把匕首。 许梁嘲讽地看着他,然后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道:“外面院子里,本官留了些东西给总督大人。敢暗算我,总该付出些代价。” 洪承畴沉默着,等着许梁走远了,便急忙冲出书房,来到院子里,见几名参谋正胆战心惊地看着院子中央摆放的三个黑木箱子。 洪承畴一把推开几名参谋,颤抖着手打开了第一个,只一眼,便惊呼起来:“安将军!” 黑箱子里,肃州关守将安将军的首级正摆在里面,安将军面目惊恐。 洪承畴接连打开另外两个,看清了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另两个黑箱子里,摆着的是东厂宋档头和厂督余化田的首级。(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七章 嘴仗 看到了许梁所谓的礼物,居然是三个人头。洪承畴心底又惊又怒,然而还有一丝庆幸。参与此事的人,余化田,宋档头,安将军都死了,而自己这个三边总督居然还活着。虽然从今往后似乎只有当傀儡的命运,但好死不如赖活着,这话当真是一点也没错。洪承畴居然会有这种劫后余生的想法,这种想法令他自己都感到羞愧。 总督府里,所有的下人,侍卫都换成了巡防司的官兵,几个唯一留下的参谋惶恐不安地围拢在洪总督的书房里,总督府一朝之间,便由高高在上的三边总督府沦落为阶下囚。虽然没有人明着说,但几位参谋心底都知道,三边总督府确实沦为了许梁的阶下囚,存在的只是三边总督府的门面,真实的权力,都集中到了陕西巡抚衙门。 三边总督府被巡抚衙门缴了械,洪承畴被软禁在总督府内,而东厂厂督余化田不明不白地死在陕西,加上遗体刚刚送到长安的秦王死讯,这些消息一股脑儿传到京师。朝庭震惊,崇祯震怒。 震怒中的崇祯皇帝气之下,召集内阁,兵部,户部商议对策。内阁大臣温体仁气势汹汹地叫嚷着要朝庭派大军一举荡平陕西,还陕西官员和陕西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这个想法很对崇祯皇帝的口味,于是养心殿内满满一屋子的大臣便按着这个方向开始商议如何调兵,如何筹粮草,谁为先锋,谁任主帅。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兵部得出一个结论:要征服陕西,朝庭至少要十万大军。而以眼下朝庭的局面,应付九边和辽东都很是勉强,根本没有能力再抽调十万精兵打内战。户部紧跟着也凑了一脚,户部尚书毕自严苦着脸拨打着算盘:陕西一旦开打,以许梁的兵力和财力,战事必然旷日持久,战争一旦拖下去,打个一年半载,朝庭的财力无以为继。 内阁次辅徐光启也附合了:陕西巡抚虽然态度恶劣,不听指挥,胡搞瞎搞,但许梁这人带兵搞钱很有一套,有他在陕西镇守着,至少表面上陕西不会大乱。而一旦与陕西打内战,战争胜负难料,况且如今山西境内的民乱尚未平息,一旦把许梁逼急了,万一他与山西的民军勾结在一起,两方人马遥相呼应,这对朝庭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商讨来商讨去,就商讨出这么个结果,崇祯很失望。然而就此咽下这口气,崇祯皇帝实在不甘心,气鼓鼓地坐在龙椅上,瞪着底下一帮大臣唇枪舌剑。 周延儒到底是内阁首辅,察颜观色的本领无人能及。看出崇祯皇帝不爽,立马建言,出兵陕西是不现实的。放任许梁胡来又有损朝庭体面。周延儒建言:请皇上下旨,对陕西巡抚许梁的可恶行径进行严厉斥责!勒令许梁恢复三边总督洪承畴的自由和权力,好生安葬战死的秦王朱存枢,立马从土鲁番境内撤兵等等! 崇祯很无奈,然而以朝庭目前的状况,似乎除了加以斥责之外,也没有什么得力的举措。只有无奈地允了。 一封由崇祯皇帝组织,朝中诸大得力大臣参与,措词严厉的斥责圣旨便新鲜出炉,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发往陕西巡抚衙门。 圣旨到达陕西巡抚衙门的时候,许梁接了圣旨之后,脸色便古怪起来,送走了传旨的人,许梁看着这封洋洋洒洒近千字的圣旨,眼神玩味。 王启年和铁头就跟在许梁身后,看着许梁神色,两人问道:“大人,皇上此举是什么意思?” 许梁无聊地打个哈哈,“皇上这是太闲了,想找个人吵吵架。恩,打嘴仗这种事儿,就交给启年你了。我与铁头还要忙着梁军扩军的事情呢。实在没功夫理会朝庭。” 自许梁一口气把东厂厂督余化田,肃州关守将安将军一起杀了之后,许梁便干脆接管了肃州关的边防,肃州,赤斤和沙州三城互为倚仗。 如今贺虎臣,贺人龙的兵马还得留在土鲁番镇守赤斤和沙州,那么陕西省内的兵力就相应减少了。许梁决定要恢复陕西梁军的规模,于是下令在汉中,平凉,巩昌,长安四地征兵。至于朝庭什么态度,许梁还真不在意,横竖事情都做了,也不惧崇祯皇帝的过激反应。 王启年听了,却皱起了眉头,为难地看着许梁,嘿嘿笑道:“大人,处理政事下官自信还能应付自如,可这打嘴仗,下官以前从未做过哪,您让下官去应付朝庭,这,这下官这无从下手啊。” 许梁嘿嘿笑道:“启年自谦了,自古打嘴仗这种事情,不管有理没理,都要把自己往有理的地方靠。即便无理,也要辩三分。” 王启年谦虚地拱手道:“还请大人定个方向,也好让下官好办事。” 许梁无奈地看他一眼,斜眼瞅了瞅那张随意地扔到桌上的圣旨,说道:“就比方说,朝庭认为咱们软禁了三边总督洪承畴这事,咱们就万万不能认同的。如今虽说民军主力都到了山西,然而陕西也未必就太平哪。巡抚衙门那是担心三边总督府守卫兵力不足,特意安排得力人把前去保护。再有安葬秦王一事,宗人府那是有旧例可循的,按规矩办就可以,用不着陕西巡抚出什么面。至于东厂厂督余化田死在陕西也要巡抚衙门负责,那就更可笑了,余公公那是东厂厂督,我陕西巡抚衙门职权再大,也管不了东厂的事情。况且脚长在余公公自己身上,他要在陕西境内到处乱跑,也不知道在哪里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仇家,被人灭了口,这种事情,巡抚衙门充其量也就是属地管理责任……” 听着许梁振振有词地一条条反驳圣旨上的罪责,王启年和铁头听得眼睛都直了,张大了嘴巴看着许梁。 王启年顿时想膜拜许大人的感觉。 王启年得了启发,屁颠屁颠地回去写奏折反驳朝庭了。 许梁忙着招募兵勇事情,过了十多天,许梁刚从汉中府回到长安,进了巡抚衙门,洗浴一下,靠在长椅上休息,许府的三夫人楼仙儿便端了盘点心过来,放到许梁旁边的茶几上,喂了许梁一个,然后说道:“相公,我看如今咱们跟朝庭关系这么紧张,冯姐姐再留在京师就不太合适了。相公还是把冯姐姐接回陕西来吧,陕西是咱们的地盘,怎么说都安全一点。” 许梁猛地一拍额头,感激地看楼仙儿一眼,道:“最近忙着土鲁番和朝庭的事情,差点把冯素琴的安危给忘了。仙儿你说得对,我看崇祯皇帝都有狗急跳墙的倾向,为保万无一失,还是把素琴接过来。回头我就派人去京师,让燕七接管北边商务。” 楼仙儿笑道:“相公有安排就好。前两天姐姐来信,说东江别院又被东厂和锦衣卫的人盯上了,姐姐想悄悄离京,怕还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许梁嘿嘿一声,道:“相公我杀了东厂的厂督余化田,东厂若是没有什么动作,反倒让人看不起了。” 许梁想了一会,道:“总归会有办法的。” 许梁与楼仙儿在内院休息一阵,便出来去了巡抚衙门客厅,见铁头,王启年,段志刚都等在那里,见许梁过来,诸人起身见礼,许梁笑着摆手:“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了。” 铁头等人就座之后,寒暄一阵,铁头首先禀报了平凉,长安等地招募新兵的情况,如今许梁在陕西威望如日中天,陕西百姓投身梁军热情都很高,长安招兵三万,平凉招兵近四万人。 许梁点点头道:“本官巡查了巩昌和汉中,巩昌知府陆澄源和汉中知府丁世友两人在招兵一事上都很用心,巩昌招兵三万八千,汉中招兵三万二千。如今新兵招募起来,下一步便是训练了。本官已传命远在赤斤的课税司提举罗百贯,命他回长安主持全军的军备粮草事宜。” 王启年拱手道:“大人,陕西布政使何准和按察使邓水清按照大人的布置,一个修水利开荒,一个利用原都指挥使名下的卫所田产大量屯田,如今陕西民心安定,倒也没有什么大事。” 许梁赞许地点头。 王启年汇报完,又尴尬地搓搓手,脸色微红,朝许梁拱手道:“只是还有一事,上次崇祉皇帝下达的斥责圣旨,下官按照大人的意思狠狠地上了一道奏折逐一反驳,朝庭消停一阵,前两天又下了一道圣旨,这次是斥责大人胁迫秦王朱存枢出战,导致大明一代藩王客死他乡,是为对大明皇室的大不敬。而且圣旨上斥责大人您蓄意挑起事端,无端兴兵讨伐大明的友好邻邦土鲁番,大大伤害了土鲁番和大明的友好关系。嘿嘿,大人,如今土鲁番速檀派出的使者已经在京师告您的状了。” 许梁听了,冷笑道:“土鲁番速檀那老头正面战场打不过梁军,难道背后告状便能有用吗?可笑。”然后歪着头看一眼王启年,微笑着问道:“那启年你打算如何回应这次的斥责?” 王启年嘿嘿一阵笑,笑得十分阴险的样子,他道:“下官有了些草稿,正好大人您回来了,您是打嘴仗的行家,您给参详参详!” 许梁笑骂一声:“快说。” “哎。”王启年嘿嘿一笑,看着堂上诸人期待的目光,摇头晃脑地叫道:“先说大人您兴兵讨伐土鲁番一事,那是大人明察秋毫,发现土鲁番竟然敢窃取大明边防布置图,这一点原土鲁番的三王子,如今的沙州府丞察可西便可以作证,土鲁番竟然意图对我大明图谋不诡,大人身为朝庭三品大员,有义务维护大明的尊严!讨伐土鲁番意在给土鲁番速檀一个教训,让他知道知道大明宗主国的天威神圣不可侵犯。” 许梁满意地点点头,其他人,铁头,段志刚听了,相继点头,王启年这套说辞,听上去就有理有据,而且有人证有物证,听上去就很让人信服。 王启年受到诸人的眼神鼓舞,不禁更加眉飞色舞,接着说道:“至于大明朝的秦王朱存枢死在沙州城外一事,下官认为,朝庭不但不应当置疑秦王爷的死,反倒应当大加封赏。咱们大明立国二百余年,向来就有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优良传统,秦王朱存枢身为大明藩王,更是捍卫大明威仪的表率!秦王爷以藩王之尊,听闻土鲁番竟然想图谋大明之后,义无反顾地联合陕西巡抚许大人出兵土鲁番,其本人更是亲自挂帅,领兵出征。秦王爷在战场上身先士卒,屡立奇功,接连攻下赤斤城和沙州城,为大明朝开疆辟土!如此奇功,为历代藩王所罕见,如此大功,即便身死,也当封追封亲王,以彰其功!” 王启年说得振振有词,尤其是建议给秦王追封一事,更是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铁头,段志刚惊愕地看着王启年,连许梁听了,都不由得感叹一声: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王启年,无疑是非常有文化的流,氓。 王启年还未说完,他仰天长叹一声:“可怜秦王爷一代英雄,竟然遭小人暗算,身死他乡!说到秦王爷的死,那个刺杀秦王的杀手虽然被许大人亲手诛杀,然而主使之人却至今逍遥法外,况且当日上万梁军都看得清清楚楚,当日刺杀秦王爷的人,有两个,却全都是汉人假扮。这就不免让人怀疑,是谁与秦王有深仇大恨,要置秦王爷于死地!况且,那杀手的来历,青衣卫也已经查到眉目了。”说罢,王启年便看向段志刚,说道:“段档头,接下来你跟大人禀报一下杀手的调查结果。” 段志刚听了,朝许梁拱手道:“大人,王大人说得不错,经过青衣卫侦缉上多方查探,那杀手的身份已经查清楚了。杀手是中原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杀,一手飞刀绝技无人能敌。” 许梁严肃起来,问道:“那天杀的来历查清楚了没有?” 段志刚点头,道:“查清了,天杀出身江湖上的一个隐世门派,四川唐门!除了飞刀绝技之外,天杀还一个令人防不胜防的独门暗器“暴雨梨花”,传闻此暗器一出手,数百根淬了剧毒的银针喷射出去,中者必死无疑。”(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八章 追封 原来那玩艺儿叫暴雨梨花! 天杀的身份一经查实,许梁却皱起了眉头。天杀居然出自四川唐门,这倒是许梁始料未及的。唐门的暗器天下无双,虽然以许梁如今的实力,倒也不惧唐门,然而若因为一个已死的天杀,却要去惹上唐门这样一个隐世门派,许梁觉得还未到时候。 段志刚见许梁沉吟着,半天回支声,段志刚便小心地问道:“大人,唐门中人居然敢来刺杀大人,此举不可饶恕。大人下令,属下立马带青衣卫荡平了唐门,替大人出口恶气。” 许梁听了,缓缓摇头,沉吟着说道:“唐门暗器天下无双,你带青衣卫杀上唐门,能够全部奸灭唐门中人倒还好,一旦让唐门中人闻讯逃脱,那么此后将是后患无穷。一个天杀就已经让本官很头疼了,难保唐门中不会再有第二个,第三个天杀!本官决定,唐门还是先放边吧。” 段志刚听了,暗自松了口气,其实查实了天杀出自唐门之后,段志刚便感到很蕀手。唐门暗器防不胜防,而且唐门中人,极为记仇,一旦惹上唐门,必然遭到唐门中人的追杀,不死不休。 许梁想了一会,又道:“不过,天杀死在本官手里,想必唐门中人迟早会调查清楚,唐门中人未必清楚其中的原委,为妨造成误会,段志刚,还是由你亲自去一趟唐门,解悉清楚天杀为什么会死在本官手里,一定要郑重说明,此事就此作罢,本官不会追究唐门的责任,也请唐门不要寻机报复。” 段志刚点点头,道:“是,属下明白。” 安顿了唐门的事情,许梁便传令土鲁番境内的贺人龙,贺虎臣,曹变蛟和罗百贯返回陕西,参与训练新兵。同时在赤斤城和沙州城各驻军两万,以防备土鲁番速檀的反攻。 十天之后,陕西巡抚衙门替战死的秦王朱存枢请求追封的奏折送达朝庭,立马掀起轩然大波。 养心殿内,崇祯皇帝再一次当着诸位朝中大臣的面摔了一付上好的茶具。 “太过份了!太无耻了!太可恶了!”崇祯连用了三个太字,来表达此刻他心中的愤怒。那封陕西巡抚衙门的奏折已被崇祯皇帝撕得粉碎,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养心殿内的各个角落。养心殿内几位大臣垂着头,都不吱声。 崇祯皇帝生了半天闷气,见殿内几位大臣都不吭声,不由更加生气,怒哼道:“怎么都哑巴了?平常你们不是挺会说的吗?这会倒是说啊!” 大臣们不吭声。 崇祯也看清了这些大臣们的臭德性,气呼呼地瞪着首辅周延儒,喝叫道:“首辅,你说!” 周首辅抬头,吭哧半天,道:“陛下要老臣说什么?” 崇祯气结,指点着周延儒,喝骂道:“许梁的这份奏折,该怎么办?” 周首辅沉吟半晌,才颤颤微微地拱手道:“陛下,咳咳,虽说给秦王追封的提议有些离经叛道,然则平心而论,秦王朱存枢出征土鲁番,的确是挂的统兵元帅一职,而且不管怎么说,土鲁番的赤斤和沙州两处重镇,也的确落入我大明手里,呃,说秦王有开疆辟土之功,倒也,倒也不全是妄言……” 崇祯气乐了:“老首辅听你这话的意思,秦王还立了大功,朕还不得不给他追封咯?” 周首辅眼看着崇祯皇帝的脸色黑了下来,自知崇祯已是气到了,无奈话已说出口,周首辅便着头皮,点头道:“老臣以为,秦王已死,追封也未偿不可……” “你?!” 崇祯肺都快气炸了。 内阁大臣温体仁见崇祯皇帝气得浑身颤抖,心中暗喜,立马出列,拱手大声反驳道:“首辅大人此言差矣!依老臣看来,皇上仁厚,没有治秦王欺君之罪已然是皇恩浩荡,追封之说,实乃无稽之谈。” 皇帝一愣,周首辅看着温体仁,不悦地喝道:“温阁老,你胡说什么!” 温体仁眼皮子一垂,沉声道:“老臣没有胡说。陛下明察:那秦王朱存枢既然是征伐土鲁番的统帅,想必陕西官兵出征土鲁番乃是出自秦王的授意?那秦王出战之前,可曾向朝庭上奏,求得陛下的恩准圣旨?” “这……”周首辅无言以对,谁都知道秦王只是挂个元帅的名,真正主事的还是陕西巡抚许梁。以许梁的脾气,又怎么可能等朝庭的旨意到了再出兵? 温体仁见周延儒语塞,皇帝微微颔首,心知自己的话说到了皇帝的心里,便得意地看了周延儒一眼,道:“秦王一无兵部行文,二无皇上圣旨,便悍然出兵土鲁番,这私自出兵,可是欺君大罪!首辅大人还记得前几天,土鲁番速檀派来的使臣在金銮殿上哭诉的场景吧?严格说起来,土鲁番成为大明的藩属国已有上百年历史了,秦王如此不顾大局,一意孤行,征讨土鲁番,令朝庭颜面尽失,此等做为,皇上念其已然身死,不治其罪已是大赦!” 崇祯皇帝听着,心里头想了想,越想越觉着温体仁的话说得极有道理。不由赞赏地看着温体仁,示意他继续。 “可是,土鲁番的赤斤和沙州两地已然归入我大明治下,这开疆辟土的事实总归不会有假吧?”周首辅反驳道。 温体仁听了,却是仰天打个哈哈,冷笑道:“首辅大人,土鲁番使臣在大殿上哭诉的情景你又忘了不成?赤斤和沙州只是暂时被陕西官兵占领,能不能划入大明版图,还两说呢。”温体仁得意洋洋地看一圈养心殿内的诸位大臣,接着说道:“诸位心底都清楚,那占领赤斤和沙州的兵马可是许梁的陕西官兵,这些军队眼里只有许梁,哪里还有皇上,还有朝庭!说他们是大明的军队,老臣心底都感到羞愧。” 周首辅怒瞪着温体仁,恨不能一口生吞了这厮。温体仁这人,入了内阁之后,便处处与自己作对。 这时,次辅徐光启插嘴说道:“温阁老,话可不能这么说。许梁一日不反叛朝庭,他便仍然是大明的臣子,他手下的军队,便仍是大明的军队。温阁老方才的话若是传扬出去,逼反了许梁,你可要担全责。” 温体仁吓了一大跳,他耍嘴皮子,暗算人可以,担当逼反许梁的罪名,他这老胳膊老腿的,委实担当不起。 崇祯想了想,也点了点头:“徐阁老说得不错,温阁老,有些话不能乱说的。” 皇帝都开了口,温体仁便点头,将脸上的得意之色收敛了几分,说道:“好罢,即便是大明军队占领了赤斤和沙州两城。那朝庭难道就打算一直占领下去?这攻占藩属国城池的事实,不好说也不好听吧?传扬出去,以后哪个藩属国还敢信任大明?” “这个……”周首辅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环,被温体仁这个可恶的老家伙绕啊绕的说了一通,有理没理全让他说没理了。 周首辅见皇帝神色有所松动,咬咬牙,还是坚持道:“皇上,老臣……” “你住口!”崇祯怒斥道:“身为首辅,思虑如此不周全,远远不及温阁老万一!你还好意思再开口?!回去好好反省吧!” 周首辅脸色惨白,嘴唇动了动,想解释什么,身旁次辅徐光启拉了拉周延儒的衣袖,示意他别再说话了。 一众大臣都惊愕地看着皇帝,自周延儒担任首辅一职以来,崇祯皇帝还是第一次如此不留情面地训斥周首辅。 崇祯皇帝说完,厌恶地摆手道:“温阁老留下,你们都退下!” 除温体仁外,其余大臣齐声拱手,退出了养心殿。 徐光启陪着周延儒往内阁值房方向走着,周延儒神情萧索。徐阁老想了想,便劝道:“首辅,皇上也是气极了,无心之举。并非针对首辅的。还请首辅放宽心。” 周首辅摆手,叹息道:“徐阁老不必宽慰老夫了。皇上对老夫不满,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加上其中又有个温体仁不断挑拨,我想,离老夫离开内阁的日子不远了。日后这大明朝庭的内阁就要交到徐阁老你手上了。” 徐阁老吓了一跳,忙摇头道:“首辅太悲观了,大明朝庭还是离不开首辅的。皇上肯定也能认识到这一点。” 周首辅苦笑,摆手:“徐阁老不必说了。老夫心中有数。日后老夫若告老还乡,徐阁老主持内阁,可要当心温体仁此人。唉,可惜孙承宗孙阁老自袁崇焕事件之后,心灰意冷,一直滞留辽东,不理会朝中的事情。不然有孙阁老在的话,事情便好办许多。” 徐阁老听周首辅如此说,心知周首辅已经真的心灰意冷了,想到远在辽东的内阁大臣孙承宗,自袁崇焕受剐刑之后,孙承宗镇守辽东,虽然挂着内阁大臣之名,却是一年半载难得回京师一趟,他与崇祯皇帝之间的关系,也就越发疏远。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温体仁的挑拨。 想到温体仁这个卑鄙小人,徐阁老不禁气得大骂:“温体仁这厮,实在是用心险恶。他既然早就打算不同意追封秦王朱存枢,却偏偏藏着掖着,等着首辅您发言之后,这厮见势不对,便站出来大放厥词!中伤首辅,奉迎皇上!小人,真乃小人!” 徐阁老骂着骂着,便突然住了嘴,与首辅周延儒一道停下脚步,惊愕地看着迎面走来的一人。 来人须发飘飘,眼神如电,竟然是内阁大臣兼蓟辽总督孙承宗。 孙阁老朝周首辅和徐阁老拱手笑道:“见过首辅大人,徐阁老。” 周首辅和徐阁老突然发现自己聪明的大脑有些不够用了。目瞪口呆地看了孙阁老许久,周首辅才想起来问道:“孙阁老,你这是……所为何那个来?” 孙阁老笑笑,淡淡地说道:“老臣听说陕西巡抚许梁上奏要求追封秦王朱存枢,似乎皇上和诸位大臣的意见有些不统一,老臣闲来无事,便想进宫见见皇上。” 周首辅和徐阁老对视几眼,都没了主意,周首辅讪讪地道:“皇上正在养心殿与温阁老谈话,孙阁老要面圣的话,只怕要等些时候。” 孙阁老听到温体仁居然在养心殿,温体仁在养心殿,而内阁首辅,次辅却神情不悦地走在宫内的大道上,孙阁老转眼间便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爽朗地笑道:“无妨,老臣这就去把温体仁赶出来。” 孙阁老说完,便朝周首辅和徐阁老拱拱手,大步朝养心殿而去。 徐阁老目送孙阁老离去,怀疑地问道:“孙阁老也会有闲来无事的时候?” 周首辅肯定地摇头:“一点也不像。” 皇帝和温阁老正在养心殿内小声交谈,忽见一名小太监小步跑进来,朝崇祯禀报道:“启禀皇上,内阁大臣兼蓟辽总督孙承宗求见。” 崇祯皇帝一阵错愕,喃喃道:“他怎么来了?” 温体仁也很惊讶,暗道上一回见孙阁老还是三个月前的事了,什么风把这老东西给吹过来了!想着最近朝中没有什么大事,除了陕西巡抚许梁的这首奏折,便隐隐地感觉孙阁老出现,多半是与陕西的事情有关。 “让他进来。” 不一会,孙阁老便大步走进了养心殿,看了看殿内的情形,朝皇帝见礼道:“老臣孙承宗叩见吾皇。” 崇祯索然无味地摆手道:“孙阁老免礼。”这也是孙承宗不讨皇帝喜欢的地方,别的大臣进宫面圣,无论官大官小,见面都得三叩九拜,什么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喊一大堆。哪像孙阁老这样,一句叩见吾皇便没了。干巴巴的,一点面圣的诚意都没有。 崇祯老早就想把孙阁老撤了,然而奈何朝中没有人愿意接孙阁老的那摊子,皇帝没办法,这才忍着。 “阁老进宫,有什么事吗?”崇祯皇帝语气淡淡地问道,眼神飘乎,也没有落到孙阁老身上。 孙阁老也不以为意,拱手沉声道:“老臣听闻陛下正因为陕西的事情忧心,老臣有一计,可解陛下的难题。” “哦?”崇祯目光总算落到了孙阁老身上,好奇地问道:“你有办法?说来听听。” 一旁的温体仁心道果然。便竖起耳朵,凝神听着。 不料孙阁老却瞟了温体仁一眼,老实不客气地沉声道:“启禀皇上,老臣的计策,只说与皇上一人听。” 温体仁听了,心底那个气啊:怎么着,我温体仁好歹也是堂堂内阁大臣,大明朝的事情难道还有必要瞒着我? 温体仁不禁讥讽地道:“孙阁老,事无不可对人言。” 孙阁老轻哼一声,只看着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皱了皱眉头,为难地朝孙阁老说道:“温阁老也不算外人。”意思是虽然你孙承宗想出的一般都是行得通的好点子,但朕信任温阁老,有他听着,也没有什么不妥。 孙阁老听了,直接道:“那老臣不说了,老臣告退。”(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九章 阴谋的味道 在皇帝和温体仁目瞪口呆中,孙阁老当真说到做到,朝皇帝拱拱手,施施然转身,朝养心殿外走去。 直到身影消失在养心殿的殿门口,皇帝才醒过神然,然后怒不可扼,颤抖着手指着空空如也的殿门口,跳脚骂道:“他,他这是什么意思?许梁不卖朕的面子,他也敢给朕使脸色?!朕!朕可是皇上!!!” 温体仁火上浇油:“陛下息怒!上梁不正下梁歪,许梁年纪轻轻,便如此桀骜不驯,这都是这些老臣给惯出来的臭毛病!” 崇祯皇帝咬牙切齿地叫道:“终有一点,朕要狠狠地刹一刹这股不正之风!” “皇上英明!” 温体仁面对皇帝的气愤,一直应喝着,这等嘴脸连一直侍立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司礼监秉笔王承恩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看着崇祯的脸色,小心地出声提醒道:“陛下,您不派人叫住孙阁老的话,孙阁老该走出宫门了。” 崇祯皇帝闻言一愣,一阵犹豫。 温体仁忙道:“皇上,孙阁老远在辽东,并不清楚陕西情形,他进宫,想必也没有什么好的对策。”说罢,眼光大有深意地看了王承恩一眼,示意王公公帮帮腔,奈何王承恩垂首侍立着,眼观鼻,鼻观心。 温体仁不由心中暗恨。 崇祯皇帝沉思了好一会,才对王承恩无奈地说道:“去把那老东西叫回来。” 温体仁一愣。 崇祯看着他,摆手道:“温爱卿,你先回去吧。” 温体仁用受伤的眼神看着崇祯,皇帝歉意地摆手。 温体仁无奈,只得沮丧地一步一步出了养心殿,走到门外边,一眼便见王承恩引着孙阁老朝殿内走来,这一会的功夫,王承恩便接上孙阁老? 温体仁朝王承恩皮笑肉不笑地道:“公公好快的脚程,这么快就接上孙阁老了。” 王承恩垂下眼皮子,淡然说道:“温阁老说笑了,孙阁老就在养心殿外,咱家一出门便见着了。” 温体仁这才知道,敢情孙阁老料定了崇祯皇帝会召自己回去,特意在养心殿外等着呢。如此一想,温体仁便如猫抓心肝一样难受。 孙阁老用鄙视了眼神瞟了温体仁一眼,轻哼一声,便跟随王承恩进了养心殿。 温体仁气得浑身打抖,暗自发誓:终有一天,要将这些跟自己作对的人都狠狠地踩到脚下! 养心殿内,崇祯皇帝耐着性子听完了孙阁老对付陕西许梁的法子,不由长久地不作声,良久,他才疑惑地问道:“阁老,许梁此人防范甚严,连东厂和锦衣卫在陕西的班底都被他连根拔起,你这法子能行得通吗?” 孙阁老成竹在胸,自信满满地道:“老臣手中有一人,足可以取得许梁的信任。” 崇祯皇帝来了兴趣,探头问道:“谁?” 孙阁老便看看左右,凑到崇祯皇帝身边,小声地说了一个名字。 崇祯深表怀疑,“此人与许梁关系匪浅,阁老有把握控制此人?” 孙阁老道:“皇上容禀,此人与许梁之间早有嫌隙,况且此人志大才疏,只要皇上配合老臣,老臣必定能够牢牢地将此人抓在手中。” “唔。”皇帝想了想,犹自不情愿地道:“阁老,暂且施恩于许梁,这倒不难。如今许梁的正室夫人冯素琴就居住在东江别院,此女子与皇嫂关系要好,朕明日便下旨,封冯素琴个四品夫人,入宫与皇嫂作伴。只是,这追封秦王一事,兹事体大,得容朕好生考虑考虑。” 孙阁老听了,诚恳地道:“皇上,做戏要做全套,与图谋许梁手中的秘密想比,追封一个已死的秦王,对朝庭来说,无非是多添一道圣旨而已。况且眼下老秦王已死,秦王世子不日便要袭承王位,皇上追封了世子他老爹,相信秦王世子继位之后,必定更加忠心于朝庭。此举可谓一举两得。” “可是,侵占藩属国城池一事,传出去毕竟有损国威。”皇帝担心地道。 孙阁老心中大大的不以为然,摆手道:“皇上,老臣倒以为,此事传扬出去,不但不损于我大明国威,反倒能够震慑不少外族。” “唔!”皇帝想了半晌,终于还是孙阁老的计策打动了自己,想象着日后一旦掌握了梁军的核心机密,大明的军队战斗力将提升一大截,日后九边和辽东局面也必将大大改观,自己这个大明天子,当起来也就更加有滋有味。 皇帝终于答应了孙阁老的提议,当下又与孙阁老细细商量了一番,敲定了部分计策的细节。 崇祯五年六月底,艳阳高照。东江别院里,冯素琴一早便收拾妥当了,等在别院的前院里。在等待宫里的懿安皇后凤驾到来的时间里,冯素琴不止一次问身后的丫环柔儿:“柔儿,城外都安排妥当了吗?” 柔儿轻笑道:“夫人放心,燕七掌柜三天前便安排妥当了,咱们这里接上张娘娘,出了内城,一旦进了白马寺躲开了锦衣卫和东厂的眼线,燕掌柜安排的青衣卫便接引夫人从寺庙面小门走,坐马车出城,先到通州,然后坐船出海,到了山东地界再转马车,然后一路往西,顺利的话,十几天之后便到了陕西了。” 冯素琴听了,心稍微放了下来,然后想到要利用懿安皇后张嫣,心中便有些不忍,叹道:“只是这回,却要利用张娘娘,唉,娘娘视我情同姐妹,如今我倒要利用她的身份,想来真是对不住她。” 柔儿便劝道:“夫人,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老爷从陕西来信,您也看到了,眼下朝庭跟老爷的关系如此紧张,夫人呆在东江别院,实在及危险了。还是尽早回到陕西,与老爷团聚为好。” 冯素琴想了想,叹道:“是啊,也只好对不住张娘娘了。”两人在院子里枯等了一会,冯素琴又不放心地问道:“从山东到陕西,一路路途遥远,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柔儿轻笑,“夫人尽管放心好了。从山东到陕西这一路上,都有葛乔葛掌柜安排的人马沿途护送,除非遇上大队的军队,否则的话,没人敢打咱们的主意。” 冯素琴便点点头,脑中回想一阵逃出京师,返回陕西的路途,想了一阵,终于没有疑问,当下安心了不少。 终于听得门外有了动静,冯素琴和柔儿便出了别院大门,准备去迎一迎即将到来的懿安皇后张嫣。 出了大门,迎面便看到一名黄衣太监手里托着一物,身后跟着两名小太监和几名宫庭侍卫,再往后,才是懿安皇后张嫣的马车。 冯素琴只当这三名太监也是张娘娘的随从,不以为意,径直往马车方向靠近,不料,那黄衣太监竟然挡在了冯素琴面前,拂尘一摆,沉声道:“这位可是陕西巡抚许大人的夫人冯氏?” 冯素琴微微一愣,点头道:“我是。” 太监笑了笑,唰地展开手中的物件,黄澄澄的,居然是卷圣旨:“许冯氏接旨!” 冯素琴和柔儿都愣了,呆立了一会,在太监的一再示意下,冯素琴才茫然地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陕西巡抚许梁之妻,冯氏,贤良聪慧……” 太监的中性声音抑扬顿挫,听上去倒有些美感,然后听到冯素琴耳朵里,不异于一声炸雷:转眼之间,冯素琴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一跃而成为皇帝钦封的正四品诰命夫人!只是,这陪读慈庆宫,又是什么东东?! 柔儿瞪大了眼睛,一众东江别院的侍卫也有些茫然失措。 直到传旨太监说了第三遍:“恭喜许夫人了!” 冯素琴才缓过神来,尴尬地太监笑笑,许府大夫人的头脑才算发挥点作用,朝身后瞪大了眼珠子的柔儿道:“柔儿。” 柔儿反映过来,上前递给传旨太监一锭足足十两的银元宝,顿时把传旨太监乐得眉开眼笑,忙作揖道:“多谢夫人。”说罢,一挥手命人把四品诰命夫人的礼服以及皇帝的一些赏赐传了过来。 冯素琴命人收了。 这时,懿安皇后张嫣从马车上走下来,笑吟吟地到了冯素琴身边,拉着冯素琴的手道:“冯妹妹,原本今日哀家是打算陪你一道去白马寺进香的,只是皇上突然降了圣旨,封了妹妹作诰命。哀家临出宫时,周皇上便吩咐过,让哀家接了妹妹一道进宫去。” 冯素琴尽管心中惊讶,这个时候倒也强作应付,强笑道:“皇恩浩荡,我是该进宫去叩谢天恩的。” 张嫣笑道:“皇上只是降了圣旨,只是朝中女官向来由周皇后打理,妹妹随哀家进宫拜谢周皇后便是。” 冯素琴无奈,想着该如何推托,便道:“那娘娘便稍等片刻,待素琴换了诰命礼服,再命人去准备马车……” 张嫣轻笑着,摇头道:“不必这么麻烦,如今妹妹既已封诰命,尽可随哀家同坐一辆马车。至于诰命礼服嘛,待到了哀家的慈庆宫再换不迟。”说着,张嫣欣喜地拍掌说道:“方才圣旨上也说了,日后妹妹是要住在慈庆宫陪读的,说起来,咱们认识这么久,哀家还没有领你去好好看一看慈庆宫,今日咱们便去仔细看看,妹妹相中了那间屋子,哀家尽可作主,赐与你了。” 冯素琴瞪大了眼珠子,愣了半晌,才弱弱地问道:“娘娘,圣旨上说,陪读慈庆宫,是什么意思?” 张嫣轻笑道:“自然就是字面意思,陪读在慈庆宫了。” “陪……陪谁?” 张嫣娇笑连连,抚掌道:“这些事情,哀家还没来得及跟妹妹细说。是这样的,哀家与周皇后在慈庆宫开设了一间书院,专门教导宫内年轻的宫女们读书识字,嗯,有时候几位勋贵家的夫人小姐们也会进宫来,陪着耍一阵。原本哀家和周皇后都知道妹妹有才华,本想向皇上建议的,不成想皇上居然提前想到了。呵,这样的话,哀家与妹妹就能天天碰面了。” 冯素琴心中一阵哀叹:什么陪读,分明就是陪着眼前这位懿安皇后和周皇后还有京师的勋贵夫人们玩闹嘛!只是一旦住进了慈庆宫,想要再逃出京城可就千难万难了。 张嫣睢着冯素琴脸色不对,不由顿了顿,问道:“怎么,妹妹你好像不高兴?” 冯素琴听了,忙打起精神,朝张嫣轻笑道:“哪有,我只是没想到陛下还给我派了这份好差事,有些吃惊而已。” 张嫣听了,便娇笑几声,便拉着冯素琴上了自己的马车,道:“快走吧,哀家带你去看看书院。” 冯素琴临上马车前,便丢给丫环柔儿一个眼神。 丫环柔儿见懿安皇后和传旨太监都走光了,便叫了人慌忙往白马寺传递消息,又派人去通知了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 几天之后,消息传回到陕西巡抚衙门,许梁得知冯素琴不但逃跑失败,而且被拉进了慈庆宫,想再次逃跑都难得找到得机会,不由愣神了好久。随即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的信件及京师青衣卫档头燕七的信件几乎同时到了。 许梁看了两人的信件,一时间也不明白崇祯皇帝在搞什么鬼。 再过了四五天,一道圣旨直接下到巡抚衙门:鉴于西安知府齐楚在知府任上政绩突出,擢升为陕西右布政使,与左布政使何准一起,终于补齐了陕西省左右布政使的名额。 然而这还不是让许梁吃惊的,吃惊的在后头,接替齐楚的人选很快也下达了,却是刚中进士不久便被发配到辽东的许梁的大哥,许江。 不过,许梁并不是直接任西安知府,而是任了西安府同知,正五品的官儿。然而西安府知府已空缺,只要不再补齐西安知府人选的话,许江便是正经的副职一把手。 许梁顿时把罗百贯,铁头,王启年等心腹叫进了书房,瞅着这道圣旨费尽心力地琢磨着里面隐藏的内情。 王启年挠挠头,费解地道:“大人,朝庭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不但给夫人封了正四品诰命,还破格提拔了你的大哥许江,这怎么瞅着都像是崇祯皇帝在卖力地向您示好求和啊?” 许梁也挠头,“本官也纳闷呢,按理说皇帝恨不得诛了我许梁九族,断然不会如此变相的示好啊,我闻着,怎么有股子阴谋的味道呢?”(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章 极为保密 不但许梁感觉这是里面有股阴谋的味道,即便是最迟钝的巡防司提督铁头也感觉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不对头。 许梁当即命令京师青衣卫,严查这一段时间京师里朝庭的一举一动,要详细到崇祯皇帝每天吃几顿饭,上几趟厕所。 随即朝庭关于秦王朱存枢追封为秦亲王的旨意下来,许梁猛然感觉朝庭最近一举一动都透着股子邪性。 秦王的葬礼,自然有陕西巡抚衙门和礼部派下来的官员主持着安排,许梁作为陕西最大的地方官员,象征性地出场参加了几次,露了会面,便不再出现了。 当然,为了表示庄重,三边总督洪承畴还是露了面,讲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便在两位青衣卫的搀扶下退场。 新继任的秦王对自己很不友好,面对许梁,很有些横眉冷地知夫指的味道。 新的秦王名叫朱佑年,乃是已故秦王朱存枢的唯一的儿子,继位秦王,名正言顺。 许梁委实没有想到朱佑年居然会千里迢迢跑到陕西来继任秦王之位,好像对秦王的死,漠不关心一样。 秦王下葬那天,陕西参政王启年便追到许梁身边,小心地劝说道:“大人,我看这位继任的新秦王朱佑件,眼神凶狠,断然不是易与之辈。” 许梁皱眉,摆手道:“如今陕西官员都以本官马首是瞻,即便这位新任的秦王心里有什么想法,想要实现,怕是难度不小。老秦王刚死,尸骨未寒,咱们实在不便对新秦王下手。” 王启年听了,连声称是。 秦王作为大明藩王,他的落葬仪式必然繁索而无聊。青衣卫的许多人都没有能够坚持到最后,这些人,许梁是一眼都看不上的。即便其中有些人资质的确卓越,然而人品却大大成问题。 然而朱佑年的某些做法终于引起了许梁的注意,那是在老秦王下葬几天之后,参政王启年跑到许梁的书房,亲自向许梁禀报:“大人,属下发觉这位秦王朱佑年最近频繁接触陕西的勋贵官员,隐隐有拉帮结派的趋势。” 许梁上任陕西巡抚之后,虽然第一个便拿一省藩王开刀,但陕西勋贵何其众多,许梁又怎么可能一网打尽,是以,虽然许梁在长安城内一手遮天,但长安城的勋贵,却其本没有什么损伤。 “拉帮结派?”许梁嗤笑一声,道:“有道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光靠长安城的一些小混混,便想拉帮结派,看来朱佑年也就这么点出息。” 王启年忧心忡忡地道:“大人万万不可大意,陕西勋贵在陕西近两百年,势力深不可测,若是让朱佑年联络了一批勋贵,虽然不至于颠覆大人的地位,但对陕西政局必竟不利。” 许当想了想,道:“启年想得不错。这样罢,让陕西学政想想办法,给那几个跟秦王朱佑年走得近的勋贵子弟驱逐出省府学堂,勋贵们点利害瞧瞧。” 王启年领命,当即指示陕西学政,按许梁的意思办理,这些勋贵之后原本就是纨绔子弟,想找他们的毛病,简直一找一大把,不出三天,便有十几名勋贵子弟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被夫子赶出了学堂。 他们的父母大惊失色,随便找上陕西学政,然后又来到陕西巡抚衙门求情,很快在陕西参政王启年一番点醒之下,纷纷打包票不再与秦王朱佑年有任何关葛。 很快,秦王府门庭冷落,落叶成堆。 原本打算团结一些勋贵给许梁点颜色看看的秦王朱佑年,生意尚未开张,便夭折腹中,可谓相当郁闷。 崇祯五年七月初六,新任的陕西西安府同知许江走马上任。许江到任不久,他的父母,许常昆和许杨氏很快便赶到了陕西,一路趾高气扬。 许江和许梁两兄弟的第一次会面,便在陕西巡抚衙门内院。许江见到眼前这位权倾陕西的三弟许梁,不禁五味杂孙。 然而许梁放得很开,热情地拉着许江的手,一一介绍陕西省内高层官员,把陕西参政王启年,陕西左布政使何准,右布政使齐楚,按察使邓水清,课税司罗百贯,巡防司铁头,青衣卫档头段志刚等人介绍给许江认识。 许江自然摆足了下级的架式,恭敬地向几位上级施礼,礼数周全。 许梁将所有的过程看在眼里,眼中却难掩忧虑之色。 陕西参政王启年将许梁的神情看在眼里,待许江退下之后,王启年便紧追到许梁书房,看向许梁,直言不讳地说道:“大人,属下分明看见大人心中尚有疑虑。” 面对自己的嫡系心腹,许梁自然不再保留,坦然地点头,道:“启年,历数大明朝历史上,刚中进士不满两年,便擢升正五品同知的人有几人? 王启年仔细想了想,道:“历数大明数朝,鲜有人能够达到此等程度。当然,许大人例外。” 许梁摇头,肯定地道:“本官从没品级的典史官干起,历经四五年时间,机缘巧合,才一跃而成为陕西巡抚。而我这位大哥,许江,资历平平,政绩平平,居然能够连升三级,由正七品的小小知县,一跃而成米正五品的西安同知。这等事情,闻所示闻。” 王启年老实地点头:“这些,属下也想不明白。” 许梁眼中忧虑之色更盛,道:“许江此人,本官也算有些了解,除了死读书之外,委实难以找到其他特长,若说他是凭借功绩登上正五品西安同知的委任,本官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许梁似乎有些失望,“可惜本官命令京师青衣卫尽快查清此事的前因后果,可惜时到今日,依旧没有什么新进展。” 王启年便安慰道:“大人,青衣卫在京师力量还是稍嫌薄弱,打探消息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 许梁便缓缓点头,忽听得门外侍立的青衣卫朗声请示道:“启禀大人,西安府同知许江在殿外求见。” 许梁微微一愣,暗道自己与许梁分别才不过一个时辰,许江便巴巴地跑来,难道又有什么大事要禀报不成?想了想,许梁朗声道:“有请。” 不一会,新任的西安府同知许江便大步走了进来,见了在屋内的陕西参政王启年,不由微微一愣,随便恭敬地朝许梁拱手道:“下官许江拜见巡抚大人。” 许梁轻笑道:“大哥不必多礼,快起来说话。” 待许江起身,许梁便轻笑道:“大哥,本官正与陕西参政王启年商议接下来陕西巡抚衙门的打算,大哥正巧来了,正好听听大哥有什么打算?” 许江扭怩地道:“巡抚大人莫要取笑下官了。下官只是西安府同知,在西安知府到任之前,暂理西安府政事。” 许梁轻笑不已,道:“大哥不必多虑了,圣旨上没有明确说要补齐西安府知储的空缺,这便是默许的意思,本官身为陕丁巡抚,也觉得西安府的事务,交由大哥管理便足够了,实在不宜再添家具。” 许江听了,顿时喜形于色,眉飞色舞道:“巡抚大人如此想法,下官感激不已。不过说到西安府的事务,巡抚大人,下官远在辽东的时候,对于辽东地区的百姓筑城,那是相当有讲究的。” “哦?”许梁和王启年交换个眼神,都大有兴趣地看着许江。 许江深受鼓舞,提高声音道:“这几天,下官也曾到长安城楼上各处去查看了一番,下官认为,光在长安城城东门布置四门大将军炮,这是远远不够的,应当在其他三门各布置八门火炮,以彰我军威。” 许梁一愣,然后怀疑地道:“你的意思是,要在其他三门都加装大炮?” 许江肯定地点头,道:“正是,如此一来,长安城可谓固若金汤,任他是十万八万兵马,也休想攻破长安城。” 许梁皱眉道:“此事兹事体大,本官得慎重考虑。” 许江便讪讪而笑,摆手道:“当然,这都是下官的片面之语,一切还得请巡抚大人定夺。” 许梁缓缓点头,然后追问许江道:“你还有什么要紧事情吗?” 许江愣了会,才道:“哦,是这样的,我看西安府的府学,破败不堪,实在与陕西的形象不符,下官想向巡抚衙门争取一笔银子,好好修缮西安府的学堂。” 许梁愣了愣,然后摆手道:“这些事情,你直接找课税司提举罗百贯便可。” 许江听了,感激地笑笑,然后见许梁和王启年都拿眼神瞅着自己,许江有心想留在书房内听一听许梁和王启年到底想说什么,然而面对许梁和王启年的目光,许江便只有讪讪地退了出去。 过了几天,又一个午后,许江作为西安府的同知,再一次到达巡抚衙门,以西安府建立团练一事向许梁陈述意见。 团练这个组织,在大明其他省份相当盛行,因为这种武装一般由当地的富户筹钱组建,一方面保护富户的财产安全,另一方面,也方便当地官府临时调集征用。 这种武将,朝庭不费一钱一粮维护,真当需要使用时,便可一纸公文,调用过来,可谓省时省力,相当有效果。 西安同知许江便想效仿其他省份,在陕西西安府也实行这种政策。 然而许梁想了半天,才委婉地说道:“许江,长安城的防务,由巡防司和城防营负责,地方各坊各里,都由坊正和里正,以及当地的民兵负责。再组建团练,是不是多余了。” 许江脸色微红,坚持道:“巡抚大人此言差矣。唉,三弟,大哥我在辽东呆了这么久,那可是亲眼见过辽东团练的战斗力的,有时候甚至堪比辽东铁骑。大哥认为,咱们西安府也应当如此效仿。” 许梁听了,沉思了好一会,才道:“大哥,我倒认为,有城防营和巡检司的官兵巡查把守着,长安城便固若金汤,外面的敌人休想攻进来。至于组织团练一事,我担心团练一旦开展先河,难保不会引起其他人的觊觎。” 许江心里暗叹一声,终于无奈地告辞离去。 又过了几日,许江以编排陕西安府官兵赏银问题,再一次光临陕西巡抚门,询问许梁的意见。 待许江离开之后,王启年终于小心地打量着许梁的脸色,说道:“大人,属下觉得最近这一阵子,西安知府许江似乎太热心于国事了。” 许梁唔了一声,淡然道:“启年,这样不是挺好的嘛。” 王启年道:“属下终觉得有些不安。” 许梁心里一咯噔,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由于许江担任西安府同知一职,加上许常昆和许杨氏已经到了陕西,依许梁的提议,便安排两人住进了一栋距离巡抚衙门不远的小庄子里。 土鲁翻的战事依旧处于绞着状态,许梁把贺人龙,贺虎臣,曹变蛟抽调回陕西的这段时间,土鲁番速檀连续发起了两次反攻,都在守将罗汝才,万文山的阻击下,无功而返。 而许梁的新兵尚未训练完成,许梁也没有能力再次远征土鲁番。于是战局便这样耗着了。 崇祯五年七月十六那天,京师青衣卫的回信终于传回到陕西巡抚衙门,许梁捏着厚厚的一封信件,花了足足两刻钟,才看完,然后长叹一声:“孙承宗啊孙承宗,你怎么也跳出来了?!” 青衣卫的报告里写得很详细,原本朝中上下对于是否满足陕西巡抚衙门提出的追封秦王等无理要求,都是存在相当大的争议的,然而长期蛰伏在辽东的内客大臣孙承宗忽然驾临京师,然而进宫与皇帝谈了好一会,然后第二天便宫里便连下几道圣旨,一道是封许府大夫人冯氏为正四品诰命夫人,联读慈庆宫。另一道是关于原本西安府知的人选调整,再有一道,便是关于追封秦王朱存枢为秦亲王的旨意。 短短一天时间,崇祯皇帝连下三道圣旨,而且都与许梁有莫大的关系! 这种做法,令许梁一直心神不宁。许梁直觉,崇祯皇帝之所以能有这么大的转变,都是因为内阁大臣兼辽东总督孙承宗进宫一趟坏了大事。 然而由于那次君臣之间极为保密,至到今日,许梁的人依旧不能查探出来,崇祯皇帝到底在搞什么阴谋!(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一章 经济特区 除了命令京师青衣卫严加查探之外,许梁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是冯素琴虽然封了四品诰命,却陪读在慈庆宫内,想要离开京师,一时半会却是做不到了。 许梁只有命京师青衣卫加紧往皇宫里渗透,争取在慈庆宫内安插人手。 这天,许梁带领按察使邓水清,布政使何准,齐楚,课税司罗百贯,参政王启年等人一道视查长安千户所的屯田储粮情况。 几名陕西最有权力的官员查看了千户所的仓库之后,看见堆积了一大半仓库的粮食,许梁缓缓点头,对于按察使邓水清的办事能力表示认可。 “邓大人,千户所改制屯田之后,原本千户所里的士兵有什么意见没有?”许梁笑呵呵地问道。 邓按察使想了想,肯定地摇头,道:“巡抚大人,去年都挥使司名下所有千户所,百户所改制屯田之时,下官按照巡抚大人的意思,将那些不愿意继续留守在所里的人都发放盘缠,放任他们自谋出路了,眼下留在这里的人每人几乎都能分到两三亩田地,经过两季的种植,每家每户除了上交划定的粮令之后,其他的都留给了自己。这些人尝到了甜头,现在是赶也赶不走了。” “不仅如此,原先那些离开了的人听说这种情况之后,不少人又跑回到下官这里,要求重新归入兵籍。”邓按察使笑笑。 这种情况,许梁想想也是必然的,便问道:“对于那些离开之后又想要重新返回的人,邓大人是如何安排的?” 邓水清道:“大人,说起来这些人原本都是所里的士兵,他们想要回来,只要所里还有空置田亩,能够安置,下官都会尽量安排。” 许梁点点头,然后朝课税司提举罗百贯说道:“罗百贯,虽说都指挥使司和巡抚衙门不分彼此,但军队用粮,从都指挥使司提取粮食,还是要按照商定的价格,足银支付。” 罗百贯道:“是,下官与邓大人一直便是这么做的。” 邓水清又道:“巡抚大人,这里还有一个问题,虽说梁军再次扩军,兵力大大增涨,然而都指挥使司屯积的粮食每年便足够供给二十万军队之用。眼下陕西官兵尚不足十万人,即便军队的粮令全由都指挥使司供应,依旧还有大量的粮食没地方消化。” 许梁看了邓水清一眼,淡然问道:“邓大人想说什么?” 邓水清嘿嘿讪笑,咧嘴道:“下官是想,这些多出来的粮食放在仓库也是放着,不但要花费大量人力去打理,还易招惹老鼠光顾。与其这样,倒不如把这些粮食对外销售,转化为现银子。” 许梁赞许地道:“邓大人这想法很好。回头本官把梁记掌柜伍思德叫来,他与你一道商量着如何外销这些粮食。” 邓水清听了,原本冒到嗓子眼的话便咽了回去,其实邓水清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的本意,只要许梁同意外销这些粮令,邓水清便打算由都指挥使司直接对外销售处理。然而许梁却一口咬定了梁记的伍思德,邓水清便再有想法,也只能忍着,顺应许梁的意思。 许梁又视察了另几个仓库,便满意地离开,回到巡抚衙门,便命人把梁记掌柜伍思德叫了过来。 “大人。”伍思德进来,恭敬地拱手。 随着许梁手中的权力日益稳固,伍思德自己都说不清楚,打什么时候起,自己面对许梁时居然会有敬畏的感觉。 “唔,伍掌柜来了。”许梁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落到了伍掌柜身上,对于这位资深的梁记掌柜,许梁把蜂窝煤,皂膏,井盐等许府的大项生意都交到他手上,而事实证明,这位伍掌柜把几项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 许梁打量着伍思德,沉吟着说道:“上午我去看了都指挥使司的几处仓库,邓水清主持卫所屯田还是有些成绩的。如今都指挥使司的屯粮仅靠陕西官兵是无法全部消化的。邓水清想把这些多余的粮食外卖处理。但是本官不想邓水清和他的都指挥使司再插手粮草生意,上午我便对他明说,将由梁记全盘接手都指挥使司的余粮外卖业务。回头你便与邓水清联系一下,谈妥这些事情。” 伍掌柜点点头,道:“属下知道了。不知道大人对于都指挥使司粮食的价格方面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许梁微微一笑,随意地摆手道:“虽然是都指挥使司的粮食,倒也没有必要特殊照顾,一切就按照梁记的采买价格来就行了。” 伍掌柜点点头,站在原地沉思了半晌,才为难地说道:“大人,恕属下直言,陕西省内这一年来在大人的治理下,各府百姓生活都趋于安定,基本温饱能够保证。属下想来,都指挥使司的粮食数量想必不少,如果全部在陕西省内消化恐怕有些难度。而如果运回南方的话,卖出价格便没有任何优势。” 许梁鼓励地看着伍思德,“说下去。” 伍思德咬咬牙,拱手道:“属下是想,既然本省和南方都不好处理,那么是不是可以把这些粮食卖到西边去?土鲁番的赤斤城和沙州城已被我军占领,能否把这些粮食运到赤斤和沙州,卖给那些西域人。” 许梁听得,顿时觉得眼前一亮。伍思德的话让许梁不由地记起,如今赤斤城和沙州城已落入自己手中,而且看土鲁番速檀的样子,三两年之内也没有力量再把赤斤城和沙州城收复回去。与土鲁番接壤的西域势力,尚有亦里巴里,叶尔恙,土默特部,鞑靼等。这些势力向来都羡慕大明朝的丰富物品,如果把赤斤和沙州打造成为与西域势力贸易往来的特区,用大明的物资赚取这些势力的钱财,以此壮大许梁本人的财力。 这等美事,何乐而不为呢?况且与赤斤和沙州连接的肃州关还在梁军的控制之中,从大明内部往赤斤和沙州运输物资,一点难度都没有! 许梁越想越觉得可行,当即哈哈大笑,倒把伍思德笑得一愣一愣的。 许梁畅快地笑了片刻,才忍着笑意对伍思德道:“伍掌柜方才的话倒提醒了本官。如今赤斤和沙州已落入梁军手中,那两座城可是尚未开发的市场。伍掌柜,你的想法很好,就把这些粮食运到赤斤城和沙州城去,卖给土鲁番人,赚他们的钱。” 伍思德见许梁没有反对,便放下心来,当即朝许梁拱手,然后出去找邓水清商谈如何接手那些库存粮食了。 许梁随后又兴冲冲地把课税司提举罗百贯叫了过来,兴奋地道:“百贯,巡抚衙门课税司的税种只有地税和商税在征收,以后还要在边关开征关税。首个关税征收地点,就设在肃州关内。课税司拟个章程出来,十天之后,要正式在肃州关实行。” 罗百贯听得一愣一愣的,面对许大人突然冒出来的主意,有些无所适从,不禁嘀咕道:“土鲁番境内又破又穷,风沙还大,谁会带货物去那种地方做生意……” 许梁笑了,纠正罗百贯,认真地说道:“百贯哪,你要是这种想法,便大错特错了。我告诉你,往后赤斤和沙州,可就是陕西的经济特区!” “特区?这是什么东西?”罗百贯挠头问。 许梁轻咳两声,道:“特区嘛,就是特别的区域的意思。赤斤和沙州位置特殊,实在是设立特区的不二选择。” 许梁决定了的事情,恨不能立马就实现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了一阵,连晚饭都是在里面吃的。 第一晚如此,第二天依旧没有出门,待到傍晚才重新开启书房的人,当即兴冲冲地命人把陕西高层都叫到巡抚衙门里来开会。 会上,许梁当众拿出了自己花费两天时间制定的赤斤和沙州特区的概念。面对着一众属下茫然地眼神,许梁便又费尽可舌,一再解释,直到众人都没有什么疑问了,许梁才一锤定音:“那么,从现在开始到来年,诸位的任务一是维持好陕西的安定,加快集训新兵。第二嘛,便是尽快将赤斤和沙州推到经济特区的道路上去。” 诸位属下虽然没有什么疑问,但却对许梁的所谓特区,持怀疑态度。 陕西参政王启年轻咳一声,道:“大人,虽然下官等人也极为支持大人建……呃,经济特区,只是,下官听这意思,要想建立两个经济特区,好像需要大量的商人,商铺入主赤斤和沙州城吧?呃,眼下赤斤和沙州刚刚经历战火,正处于恢复期。局面还不够稳定,这种时候,下官怀疑,没有多少商人会同意去那里做生意的。而一旦没有商人出没,只怕赤斤和沙州很快便会萧条下来。” 许梁思虑片刻,也不得不承认,王启年说得是大实话,既然是经济特区,没有商人还怎么谈经济? 商人?哪里去聚集这么多的商人呢?许梁沉思着,猛然想到中华总商会。虽然中华总商会的会长冯素琴依旧远在京师的皇宫里,然而陕西省内还有一位副会长,那便是泾州的梁隐先。 许梁想着,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看来,中华总商会是该开一次年会了。” 三天之后,远在平凉府泾州老家休养的梁家老爷子梁隐先忽然接到陕西巡抚许梁的亲笔书信,邀请梁会长到长安城巡抚衙门一叙。 堂堂陕西巡抚亲自邀请,梁隐先一大把年纪了,倒也不敢怠慢,急忙由其子,梁子期陪着,火急火燎地赶往长安城。 当梁隐先赶到长安城巡抚衙门的时候见到陕西巡抚许梁后,许梁很是客气,拉着梁老爷子的手虚寒问暖,很是热情。 梁隐先一大把年纪了,被一个年轻后生如此亲切地拉着手,时间久了也有些受不了,便尴尬地讪笑着,悄悄抽回了手,然后真诚地问道:“许大人,老夫和子期与许大人相交已久,大人急着把老夫叫来,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老夫去做。您也甭跟老夫客气了,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便是。” 梁子期也跟着说道:“就是,许大人,我与家父都视许大人为梁家最忠实的朋友。朋友之前,太见外便不好了。” 许梁听了,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然后招呼梁隐先父子喝茶。自己为掩饰尴尬,抿了好几口茶水,抬头见梁隐先和梁子期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讪讪地一笑,道:“原本本官还想安排梁老爷子和子期好好的在长安城玩上几天,待葛乔从南方赶过来之后,再一道说这件事情。” “大人是说,葛副会长也会赶过来?”梁子期惊讶地问道。中华总商会有一正两副会长,通天下物流的葛乔便是另一名副会长。听闻许梁也把葛乔也叫了过来,梁隐先父子交换个眼神,顿时明白,许梁接下来要吩咐的事情,绝对不简单。两人都坐端正了身姿,认真地看着许梁。 许梁无奈地叹口气,道:“既然梁老和梁兄都这么着急,那本官便提前说了罢。”说罢,许梁便将要在土鲁番的赤斤打造成经济特区的想法与两人说了。起初许梁是想把赤斤和沙州两地一齐建设成经济特区,然而经过王启年的提醒之后,许梁觉得还是先搞定赤斤城,待赤斤城形成稳定的规模之后,再着手建设沙州。 梁隐先和梁子期认真地听着许梁的解说,待半个时辰之后,许梁终于把经济特区的概念和设想解说完,梁家父子便陷入了沉思当中。 要说梁家父子的理解能力就是不一般,一盏茶的功夫,梁家父子便双双抬头,看着许梁,梁隐先钦佩地道:“许大人,如果事实真如大人设想的那样,通过赤斤城这个地方,将大明和西域诸国的贸易往来恢复起来,这将是何等的壮举!不说别的,仅凭大人如此敢为天下先的勇气,老夫便心悦诚服。如今许大人把老夫叫来,想必是担心大明内地的商人不敢,不肯到赤斤城去设点经商,要老夫和葛会长出面,说服中华总商会的商人们,消除顾虑,大胆地将店铺开到赤斤城去!” 许梁抚掌,道:“本官正是这个意思。”(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二章 大建设 梁隐先自然无不应许,当即在长安城里留了下来,先是联系了一批陕西省内的商人,先在陕西省内商人圈里通了气,有了陕西巡抚这块金字招牌,陕西省内的商人对许梁提出来的赤斤经济特区都表现出很大的兴趣,梁隐先在茶楼了约了几批商人喝茶,便定了七家商号愿意前往赤斤城。 由于葛乔的到来仍需要时间,许梁便决定先往赤斤城一趟。泾州梁家的梁子期带了梁家的两名老掌柜也随许梁一道前往。 梁家和许府两家商号筹备了一批货物,随许梁出发。 队伍经过固原城的时候,许梁记起被软禁在固原总督府里的三边总督洪承畴,便喝令队伍进固原城,在城内歇息片刻,而许梁本人,却去了三边总督府。 固原知州贺齐亲自陪着许梁进了总督府,许梁问起三边总督洪承畴近来的状况,贺知州神色复杂地道:“大人,洪承畴自从被软禁在总督府之后,倒也没怎么闹腾,最近他好像迷上了书法,每日里都要写了几幅。” “哦?”许梁讶异,“难道洪承畴准备不当官了,改行卖字?” 贺知州便笑笑,不好接腔。 总督府内,几名留下来的总督府参谋远远地看见许梁进来,都面有惧色地远远退开,一众奉命驻守总督府的巡防司官兵见了许梁,纷纷恭敬地行礼。 许梁和贺齐进了总督府后院,便看见三边总督洪承畴一袭白衣,手里捏着只毛笔,正对着一张石桌上铺好的白纸大肆挥墨。 许梁和贺齐走上前,便见洪承畴写的是一幅对子:“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笔笔遒劲有力,笔锋凌厉,有如刀锋。 洪承畴写罢,自己先仔细地端详一阵,才意犹未尽地收了笔,然后抬头看着许梁,语气平淡:“巡抚大人日理万机,今儿怎么有空到老夫这里来?” 语气虽然平淡,但许梁和贺齐都听得出来,洪承畴如今权柄已失,对许梁还是有很大怨气的。 然而许梁并不以为意,看了默迹未干的字迹一眼,赞赏道:“总督大人书法日见精进了。可喜可贺。” 洪承畴嘿嘿冷笑:“老夫堂堂朝庭正二品大员,三边总督,不能震慑三边,号令三军,却只能躲在这里挥笔洒墨,身隐牢笼,何喜之有!” 许梁明知道洪承畴是暗自讽刺自己尽夺了三边总督的权力,没有总督之名,却行使着总督的权力。 话不投机半句多,许梁便不再废话,淡然道:“总督大人,本官这就要前往赤斤城了,路过固原,特意来看你一趟。” 洪承畴冷笑道:“老夫听说,巡抚大人扬言要把赤斤城打造成什么经济特区?大明自太祖以来,便一直限制与外邦的商业往来,通过物资限制控制周边国家的发展。巡抚大人此例一开,便把大明两百余年的努力尽数付诸东流!日后边关不宁,巡抚大人便是千古罪人。” 许梁听洪承畴这意思,便明白洪承畴是坚决不同意建经济特区的。然而把赤斤城建成特区,是许梁心中坚定的想法,当即也不想与洪承畴多说,轻笑道:“总督大人这可是说笑了。本官要把赤斤城建设成经济特区,这事可是经过总督府批准的。总督府发往赤斤的公文还在本官的马车上呢。公文上面可是有三边总督府的大印!” 对于许梁利用三边总督府的名义行使总督职权,洪承畴又气又无奈,长叹一声,恨恨地道:“是非曲直,朝庭自有公论。” 许梁便不再理会他,与固原知州贺齐交代了严加看守三边总督洪承畴之后,便回到马车上,队伍继续往赤斤城进发。 一路经过肃州,过肃州关,便进入土鲁番境内。过了肃州关之后,再往赤斤城的上百里地,一路便是尘土满天的碎石路,许梁和梁子期坐在马车上,一路上颠得利害。 梁子期苦着脸看着前方的昏黄天际,抹着汗水道:“巡抚大人,这土鲁番未免也太荒凉了,路难走,尘土大,沿途还难得见到当地百姓。出肃州关后的这四五十里路程,几乎把我这把骨头都给颠散架了。” 许梁点点头,道:“赤斤特区想要发展,从赤斤到肃州关的边条主干道必须要好好修一修。要致富,先修路,这话果真不错。” 梁子期想了想,道:“如果要修路的话,那可得抓紧了。葛乔会长到达长安之后,中华总商会的年会时间便能够定下来,而年会之后,那些赶到长安来的商号东家,掌柜,必然要实地到赤斤城查看一番的,如果一路还是这种要命的道路,那可是会吓跑不少人的。” 再往前走了一个多时辰,在队伍前方带路的梁记掌柜伍思德便纵马走了回来,朝许梁拱手道:“大人,前方遇到了罗将军的兵马。” 许梁的马车走到队伍前头,便见一队梁军官兵停在路边上,为首的梁军把总上前,恭敬地朝许梁拱手道:“末将见过巡抚大人。” 许梁打量着他,问道:“你是哪支部队的?” 把总恭敬地答道:“末将是赤斤城罗将军挥下把总,奉罗将军之命,出城追缉土鲁番速檀的密探。如今正要回归赤斤城,正好遇上巡抚大人的队伍。” 许梁探头朝把总的队伍里看了看,果然见几名梁军士兵押了两个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的土鲁番人,看装扮,该是土鲁番速檀的军士。 许梁便问道:“像这样的速檀的密探,在赤斤城周边多吗?” 把总脸色不屑,拱手道:“回巡抚大人的话,土鲁番速檀的密探自咱们占领赤斤城后就从来没有间断过,只是如今赤斤和沙州各个城池都建立了坊里制度,每一处百姓聚集地都设有里正管理,有民兵看护,土鲁番的速檀一进入赤斤城区域,很快便能被发现。” 许梁听了,心中稍安,随即挥手示意继续前进。 把总集合了手下人马,走在最前边,负责带路。 一行人顺利地进了赤斤城。梁子期进城之后,忽然对许梁说道:“巡抚大人进城之后该是要去赤斤城主府的。子期便不便陪着了。此次我带了两位梁家的老掌柜一道过来,正好趁机在赤斤城里随处看看,了解了解情况。” 许梁道:“如此也好。只是今晚本官要在赤斤城主府设宴,到时梁兄不要缺席才是。” 梁子期忙笑道:“天黑之前,我必定赶到城主府里与巡抚大人会面。” 于是,梁子期的人马便与许梁的队伍分开,各自离去。 赤斤城主罗汝才得知许梁到来,忙带了城主府的一众属下迎出府门来。簇拥着许梁进了城主府,罗汝才便和巴依陪着许梁和伍思德,在会客厅里就坐着。罗汝才摆出下级汇报的架式,将这一个月来赤斤城的情况当着许梁的面,一一汇报了。 许梁道:“看来罗将军和巴依在赤斤城作的工作,还是很有成效的。来之前本官在半道上遇到了梁军的一位把总,从他的口中,本官也了解到,咱们在赤斤城实行的坊里制度,收效很显著。” 罗汝才和巴依便眉开眼笑。巴依拱手道:“不瞒巡抚大人,如今赤斤城和沙州城各处学堂,都一律改用汉语教学,如今赤斤城里,会讲汉语的人越来越多,虽然做不到自如的交流,但大都能够听懂意思。” 许梁赞道:“罗将军和巴依都辛苦了。”然后,许梁便看着罗汝才和巴依,将把赤斤城建设成为经济特区的事情与两位说了,中间难免费了一番口舌。 对于许梁的要求,罗汝才和巴依自然百分之百地支持,虽然两人未必能够听懂多少。 许梁随即摆出一幅赤斤城的地图来,在上面已经划定了部分区域,这是集合许梁,罗百贯,王启年三人的头脑,绘制出来的赤斤城改造示意图。 许梁指点着图上的标记,徐徐说道:“罗将军,巴依,你们请看,为了建设赤斤特区,原本赤斤城的一些设施和布置,便要做一些小改动。眼下本官已让葛乔和梁隐先在长安城里组织中华总商会的年会,年会之后,将会有大量的商号东家,掌柜赶到赤斤城,来实地考察。那么接下来二位要做的,便是按照这张示意图,调动赤斤城的人力,物力,大肆建设,尽快把雏形建设起来。” 罗汝才和巴衣便听着许梁边指点边解释,感觉一颗脑袋都不够用了。心里不由暗自啧啧感叹:巡抚大人这脑袋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稀奇古怪的想法总是层出不穷。为了建设一个经济特区,不但划定了赤斤城的主要街道,连酒店,茶楼,戏院,赌馆,贷物仓库,散货卖场都设计好了。更难得一见的是,许大人还在几个汇集点设了个茅厕……厄,不对,按巡抚大人的说法,那应该叫公共厕所,还分男女,听上去就非常上档次! 许梁口干舌燥,连喝了几口茶水,才在罗汝才,巴衣,伍思德等人仰望的目光中唰地一把收了地图,然后看向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罗汝才和巴衣,嘿嘿一阵笑,道:“方才讲的这些,都只能算是经济特区的蓝图,要实现它还有许多工作要做。然而眼下本官却要二位去做一件最要紧的事情。” 罗汝才和巴衣便浑身一振,两人昂首挺胸,大声叫道:“请大人下命令。” 许梁沉声道:“自肃州关到赤斤城的这一段上百里路程,居然连条像样子的马路都没有!这一路走来,本官在马车上都快被颠散架了!现在,我给你们的任务,便是在一个月之内,把肃州关到赤斤城的主要道路给修建起来!” “嘶……”罗汝才和巴衣都吸了口凉气,巴衣小声地说道:“那个……巡抚大人,上百里的路,要一个月修成,时间上有些紧张。除非把城里的军队都派出去修路……” 许梁骂了一声:“笨蛋!谁让你派军队出去了!修路这么简单的事情,就交给赤斤城里的百姓即可!本官给你们支个招,按照原本的老路,先拓宽个一丈左右。为抢时间,可以招募好几拨人,分几个路段同时施工!” 巴衣听了,脸色微苦,道:“大人,这样的话,修路的花费可就大了!咳咳,您也知道赤斤城刚刚占领,税务收入也少得可怜,城主府内根本没有多少银两,怕是难以维持这么大的工程!” 许梁瞪了他一眼,沉声喝道:“修路的事情势在必行。” 巴衣便住了口,委屈地看着许梁。 罗汝才在一门旁小声地解释道:“大人息怒,巴衣说的也是实情,赤斤城主府内存银不足两千两,确实是没钱了。” 许梁瞧着罗汝才和巴衣两人一唱一喝,倒配合默契!不由哑然失笑,指点着两人,笑骂道:“本官有说要你们赤斤城主府掏钱吗?!建设经济特区,是本官一力主张的。建设资金由巡抚衙门全部负责。巡抚衙门课税司将拨专款白银二十万两!再过个三五天,第一笔款项将送到赤斤城主府里。你们两个,尽管招募好人手,尽快动工便是。” 罗汝才和巴衣一听,居然是由巡抚衙门出钱,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当即两人眉开眼笑,指天划地发誓要圆满完成修路任务。 当晚,赤斤城主府大摆宴席,接待陕西巡抚许梁,以及来自陕西泾州的贵客,泾州梁家的大公子梁子期。 第二天,赤斤城主府便派出人手,在赤斤城内各处显眼的地方张贴布告,要广招人手,兴修道路,而且给出的待遇极为丰厚,管吃管住管酬劳!同时,城主府也向赤斤管辖的周边六座小城池传去指令,要求大量招募年轻力壮之士,组成施工队伍,带到赤斤城,参与道路建设。 短短两三天时间,几乎全土鲁番都知道,赤斤城要开始大搞建设了! 三天后,由陕西巡抚衙门课税司的官员亲自押送的第一笔建设款共计白银五万两顺利运抵赤斤城。同期,十二支道路施工队伍也已组织完成,在肃州关到赤斤城的主干道上热火朝天的修起路来。(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三章 合作的条件 七月的天气骄阳似火,自肃州关到赤斤城,难得一见的老树荫,许梁便站正树荫底下,看着不远处赤斤城的工匠指挥着工人开山铺路。 自赤斤城主府下令开始修路以来,这已经是第八天了,赤斤城东城门往外,已修好了十多里,从赤斤,沙州调集过来的马车,牛马拉运着修路的物资,土方或者石料,在车夫的吆喝下,在新修好的路面上呼啸而过。 新修的路面宽度,足够三辆马车并排通过。起初罗汝才等人都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修这么宽一条马路,然而看到实际的效果之后,罗汝才等人都乖乖地闭了嘴。 许梁的身边,梁家的大公子梁子期一手捏着把描金纸扇,不停地扇着风。即便如此,梁子期依然不停地说热。 “许大人,我的巡抚大人!”梁子期可怜巴巴地看着许梁,可怜巴巴地问道:“我梁家的店铺都已经开张营业了,您这条马路看样子用不了一个月也能修完。咱们什么时候回陕西去?” 许梁微微一笑,问道:“怎么,才这么几天,你就感到厌烦了?” 梁子期大倒苦水:“不是我厌烦,而是这土鲁番的天气太让人受不了了!自打咱们到了这里之后,连着十多天,便不见下雨,死热死热的,吹到脸上的风都是滚烫的。”说着,梁子期卷起袖口,露出一截手臂,伸到许梁面前,叫道:“您看看,您看看,这才几天哪,就晒成这样了!” 许梁只感到好笑,原本梁子期也算是俊俏白晰的公子哥儿,只是到了土鲁番之后,一眼看去,便黑了一大圈。 许梁笑道:“土鲁番植被稀少,才会这么干燥火热。所以,本官已经跟罗汝才和巴依说了,马路修好以后,要在马路两边都种上耐干旱的大树!有了这些大树的遮挡,马路上便不会这么炎热了。” 梁子期扇着风,无奈地问道:“我的巡抚大人,您的宏伟规划不用跟我讲。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咱们能够动身回陕西?” 许梁从树荫底下走出来,试了试太阳直晒的温度,又连忙走了回去,然后朝梁子期说道:“估计这会,葛乔也该到长安了。本官决定,明日便返回长安。” 梁子期听了,顿时一声欢呼。 许梁坐着马车又往前走了几里路,见各个工段修路情况进展顺利,工匠和百姓的情绪也很稳定,加上沿途百姓也大多数支持,并没有出现扰乱施工进度的情况,嘱咐了负责修路工作的巴衣几句,便打道回城主府。 进了城主府,路过会客厅的时候,许梁见罗汝才在里面接待人,他也无心进去,便打算绕到后院去,不料罗汝才眼尖,居然看见了许梁,急忙跑出来,追上许梁,表情有些不自然:“大人,等一等……” 许梁停下来,看着罗汝才,“怎么,有事?” 罗汝才左右看看,如做贼一般,讪讪地拱手,说道:“大人,末将,末将的大哥来了。” 许梁大为惊奇,“你大哥?你哪来的大哥?”由不得许梁不诧意,自罗汝才投靠自己之后,便一直在梁军中带兵,罗汝才原本是流贼出身,连家人都死光了,哪来的大哥? 许梁讶异地看着罗汝才。 罗汝才脸色一红,尴尬地道:“大人您多半是忘了,末将追随大人之前,乃是跟着民军首领上天龙的,上天龙待末将有恩,末将便认了他做大哥。” 许梁猛然想了起来,如此说来,罗汝才确实是有一位结义大哥的,正是民军首领上天龙。只是自罗汝才追随自己之后,罗汝才与他的这位结义大哥便基本上断了联系! 现在,罗汝才突然提起他的那位结义大哥,许梁便更加惊奇:“上天龙到了这里?” 罗汝才点头,见许梁没有发火恼怒的意思,便稍稍放心。 以许梁如今的身份地位权势,对上天龙这样的民军小首领自然不会太过在意,错愕一会,许梁便随意地摆手道:“既然你的大哥来了,那你们兄弟两个便好好叙一叙吧。嗯,虽然上天龙身份有些特殊,但本官岂是那种小气之人,是不会介意的。” 罗汝才一阵感激,然而还是朝许梁拱手道:“大人,上天龙会跑到赤斤城来找末将,末将也很意外。方才我与上天龙谈过了,其实,上天龙此来赤斤城,是想求见大人您的。” 许梁眉毛一挑,好奇不已:“上天龙找我?” 罗汝才点头,道:“此刻上龙天就在客厅里,大人您要不要见见他?” 许梁心中琢磨:许梁发动陕西官兵将盘踞在陕西省内的民军赶出陕西之后,陕西省内造反的民军几乎绝迹,许梁只知道上天龙等人多半是跟着民军大部队去了山西混日子,至于情况如何,由于不是自己的地盘,许梁倒不怎么关注。如今上天龙不在山西造反,却跑到赤斤城来,拜托结义兄弟罗汝才,要求见自己,这番费劲的诚意,令许梁对于上天龙的来意很是好奇。 许梁招手道:“走,进去会会他。” 上天龙其貌不扬,虽是民军首领,却是一袭青色长衫,看上去倒像个文士。上天龙面对威名远播的陕西巡抚许梁,规规距距地磕头见礼。 “上天龙,你不在山西,怎么反倒跑到赤斤城来了?”许梁问道。 “巡抚大人容禀,草民一年前跟随闯王高迎祥进入山西,跟着几位大首领在山西,日子倒也混得风生水起,山西巡抚是个蠢材,若非中间朝庭安插了个曹文诏进来,只怕山西早就是民军的天下了。”上天龙说着,忽惊觉自己这番说法对朝庭未免是大大的不敬,不由担心地看了看许梁的神态。 许梁面色如常,似乎对于山西的状况毫不在意。 上天龙心中暗喜,暗道,看来事情果然如闯王预想的那样,许梁虽然是大明的官员,但心底对大明朝庭却未必有多少敬意。 半晌,许梁才淡淡地问道:“既然上天龙你跟随闯王高迎祥在山西过得如此滋润,那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到赤斤城来见本官?” 上天龙面色发苦,朝许梁拱手,苦笑道:“不怕巡抚大人您笑话,大人如果在长安城里,那草民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跑来求见您。其实一个月前,闯王听说巡抚大人率军攻占了土鲁番的赤斤和沙州两城之后,便命令草民回到陕西,找机会拜见巡抚大人。只是长安城守卫森严,草民不敢进入,直到草民打探到巡抚大人已经到了赤斤城,草民才急忙尾随而来。” 许梁摆手:“别说那些没用的。上天龙,你就直说罢,你们这么辛苦地要见我,有什么用意?” 上天龙小心地从怀里摸出一柄外观精美的小刀,朝许梁走了两步。罗汝才立马站了起来,拦到许梁面前,叫道:“大哥,你要做什么?!” 上天龙一愣,朝罗汝才摇头道:“罗兄弟千万不要误会,我对巡抚大人没有恶意。”说罢,上天龙双手平托着那把刀,轻轻放到许梁身边的茶几上。 罗汝才见上天龙确实没有什么恶意,讪讪一笑,退了开去。 许梁看了茶几上的小刀一眼,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上天龙嘿嘿一声笑,指了指那小刀,解释道:“这是闯王偶然得到的宝物,此刀名叫冷月,吹毛断发,削铁如泥!闯王知道巡抚大人使得一手好刀法,此次特意托草民携此刀赠于巡抚大人。” 许梁听了,将那名叫冷月的刀握在手上。这柄刀刀身窄而长,形如缺月,刀身长仅一尺多一点,刀身呈现一个缺月形的弧度。许梁轻轻地拔出刀来,只见塞芒一亮,冷月泛着幽幽地寒光,即便在炎热的七月天气,许梁看到此刀,依旧感到一丝寒意。 想着上天龙描述冷月能够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许梁便随手拔了一根短发,轻轻放到刀锋之上,略微吹了一口气,只见那根细头发应声而断。 “好刀!”许梁不禁惊叹,顿时对这冷月爱不释手。 上天龙眉开眼笑,“巡抚大人喜欢便好。” 许梁兴致悖悖地随意挥动几下,便收了起来放到一边,然后看向上天龙,轻笑道:“回去转告闯王,他的礼物,本官很喜欢。现在,说出你的来意吧。” 上天龙听了,便端正了坐姿,想了一会,便在许梁和罗汝才紧盯着的目光中,沉声说道:“咱们闯王让草民给巡抚大人带一句话,咱们闯王有意与巡抚大人携手合作!不知巡抚大人意下如何?” “呵?”许梁听了,顿时哑然失笑,“高迎祥要跟本官合作?哈哈哈……上天龙,我没有听错吧?你们闯王居然要跟我许梁合作?”许梁只觉得好笑,指着上天龙道:“你们是造反的民军,而本官是大明的臣子!本着你们这些人并没有在本官的辖区乱来,我便懒得理会你们!现在你们居然还想跟我合作?合作什么?难道要本官也跟着你们一起造反?” 上天龙似乎早料到许梁会有如此反应,听得许梁讥笑的话,一点也不生气,稳稳地坐着,待许梁说完了,上天龙才拱手道:“巡抚大人,咱们闯王和民军中的许多首领,对大明的官员都不太看得上眼,唯独对许大人您,推崇有加。闯王派草民前来,更是带来了合作的诚意。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自巡抚大人率军攻占土鲁番的赤斤和沙州两地,又软禁了三边总督洪承畴那个老匹夫之后,闯王便放言,巡抚大人绝非池中之物。” 许梁好笑地把玩着冷月刀,摇头失笑道:“本官是不是池中之物,还轮不到高迎详来评叛。唔,你倒说说看,高迎祥倒想什么个合作法子?” 上天龙微笑着,上前拱手说道:“巡抚大人有所不知,眼下民军在山西形势势如破竹!各路民军加起来,兵力已近十万人。仅咱们闯王挥下,便有步军三万,骑兵两千!攻占山西全境,也只是时间问题。闯王知道,整个西北,能与之抗衡之人,唯巡抚大人一人而已。来之前,闯王说了,只要巡抚大人在陕西一日,民军便绝不踏足陕西一步。只要巡抚大人也能够保证,陕西官兵也绝不离开陕西,那么,他日闯王夺得大明江山,愿封巡抚大人为亲王之位!” 许梁听了,心中不由暗自感叹,这个高迎祥,果然有些头脑,西北地境,除了守边边军之外,数来数去,实力最强的人便是自己这个陕西巡抚!而如今看形势民军在山西进展不错,高迎祥想要扩大战果,便要防着自己的陕西兵在背后捅刀子。于是便想出了与自己合作这一招,一旦许梁答应下来,那么陕西官兵战力再强,出不了陕西的话,也就威胁不了民军什么。 许梁已经可以想象,一旦民军在其他省份站稳脚根,兵强马壮之时,高迎祥肯定会转头就忘了与许梁合作之事,挥师西进,与许梁的陕西兵决一雌雄! 许梁便长时间不说话,眼神审视地看着上天龙。 上天龙隐隐地便感到了一阵无形的压力,额头上冒起了汗珠子,感到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 “咳咳,巡抚大人,对于闯王的提议,不知意下如何?” 罗汝才也神色复杂地看着许梁。他有些希望许梁答应,又不敢抱太大的期望,必竟许梁是大明朝的官员。 许梁忽然呵呵一阵笑,朝上天龙摆手道:“老实说,本官对于高迎祥的提议还真是有些心动呢。” 上天龙当即高兴地附合道:“巡抚大人说得甚是。与咱们闯王合作,对双方都大大有利。” 许梁看了上天龙一眼,摇头道:“要本官与高迎祥合作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那合作的条件,本官并不满意!什么高迎祥夺江山之后受封亲王,这样太过遥远的事情不提也罢。” 上天龙当即心领神会,拱手道:“巡抚大人,来之前闯王也交待了,巡抚大人对于合作的条件如果不满意,尽可以提出巡抚大人想要的条件。” 许梁听了,便笑眯眯地开始数落起来:“想必上天龙也听说过,本官是举人出身,书读得少,目光也看不了太长远。我知道你们民军每攻下一地,必然要大肆抢掠一番!那么,我的合作条件便是,日后你们民军抢来的财宝,我许梁得分三成!”(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四章 十三号街 “啊?”上天龙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堂堂陕西巡抚,令民军闻风丧胆的人物,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如此……贪财? “咳咳!”许梁轻咳几声,不满意地看着上天龙,“怎么,难道本官提的这点小小的要求很难办到吗?” 上天龙噎了噎,忙拱手道:“巡抚大人息怒。您提的这个要求委实让草民意外,那个……闯王命我出来之前,并没有交代这方面的事情,所以……” “所以你没办法替高迎祥做决定?”许梁不满地看着上天龙,然后遗憾地摆手道:“既然这样,那咱们还有什么可谈的!那个,本官很忙,没功夫跟你耗着。” 说罢,许梁便抬脚准备往外走。 上天龙一看,不由得急了,心里想到:民军远在陕西之外,征战过程中抢夺了多少财产,许梁足不出陕西,如何能够清楚?到时候闯王说是一千是一千,两百就两百,难道许梁还能够去查证不成?不如暂且先替闯王答应了他,先稳住许梁再说。 “唉,巡抚大人既然执意提这个条件,那草民拼着被闯王爷骂,也就先做这个主了!”上天龙感叹着,朝许梁郑重说道:“巡抚大人的要求,草民答应了便是。” 许梁顿住脚,呵呵笑道:“那咱们就一言为定!”说罢,许梁脚步不停,招手朝罗汝才道:“你们两兄弟多日未见,本官就不打扰你们谈话了。” 罗汝才拱手,上天龙却傻眼了!这么重要的合作,哪能简简单单一言为定呢?万一许梁中途反悔怎么办?上天龙急走两步,掏出了一份闯王高迎祥事先准备好的盟约,展示到许梁眼前,上天龙讪笑道:“巡抚大人,这么重要的事情,咱们还是立个字据为好。您看,闯王把盟约都准备好了。” 许梁瞟了眼盟约上面的落款,见高迎祥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写在上面,左半边空了一块,该是等着自己落笔的地方。 许梁收回目光,昂首喝道:“上天龙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信不过本官?!既然信不过,那咱们还谈什么?!” 上天龙涨红了脸色,即便心里真的担心许梁会反悔,这个时候如何敢说出来,乞求地看着许梁,讪讪地解释道:“巡抚大人误会了,草民和闯王爷都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您看是不是立个字据什么的,显得正式一些,日后草民回到山西,对其他首领说起来,也有个凭证不是?” 许梁恼怒地瞪着上天龙,脸色阴沉下来:“上天龙你这么说还是不相信本官!”说着,许梁气呼呼地指着周边一圈,怒声叫道:“你去陕西打听打听,我堂堂陕西巡抚,许梁说出的话,那就是一个唾沫一个钉,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什么时候反悔过?本官话既然说出来了,便从来不会反悔!上天龙你若是不信,尽可以离开!” 说罢,许梁当真气呼呼地走了。 上天龙目睑口呆地看着许梁走远,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然后求助似地看向结义兄弟罗汝才。 罗汝才摸了摸鼻子,讪笑着安慰上天龙,道:“那个,大哥,巡抚大人向来就是这脾气!不过,话又说回来,巡抚大人话都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您这份盟约签与不签,又有什么分别?大哥且放宽心便是。” 上天龙怀疑地看着罗汝才,犹豫了好久,看看手里的盟约,苦笑着点点头。 罗汝才便拉着上天龙,要去赤斤城里的大酒楼城摆上一桌,哥俩个好好叙叙旧,然而上天龙却全然没有那个心思,许梁话虽然说得十分硬气,但盟约上终归是没有签字的,上天龙心里便很忐忑,婉拒了罗汝才的好意之后,便匆忙告辞离去,看样子是急着回到山西,向闯王禀报去了。 许梁站在院中,看着一众青衣卫手下在收拾行装,罗汝才便走了过来。 “你的结义大哥上天龙走了?”许梁淡淡地问道。 “走了。”罗汝才点头,想了想,好奇地问道:“大人,您真的准备与民军合作,不出兵山西?” 许梁沉默一会,轻叹一声,道:“怎么办呢?闯王高迎祥送的那柄冷月刀,本官看着确实十分喜欢!他送的礼如此称我的心意,这叫我怎么好意思当即翻脸?暂且先答应了他吧。” 罗汝才很理解地点头,附合道:“也是,末将便知道一旦有机会,大人还是会出兵的。只是可怜我那结义大哥,听着大人您说得这么坚定,加上末将的一番忽悠,他便急急地回去报信去了。”说罢,罗汝才回想起许梁当时气愤难当的情态,不禁哑然失笑:“大人当时说得这么肯定,连末将都相信了呢!” 许梁嘿嘿一声,哂笑:“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好吧!” “呃,食言而肥,出尔反尔这种事情传出去对大人声誉不好吧?” 许梁摊手,讥笑道:“谁敢说本官出尔反尔?这么诽谤我,可是要拿出证据来的!嘿嘿,那盟约上本官可什么字迹都没有写!” 罗汝才不禁叹气,看来自己的大哥在闯王手下日子要不好过了。 “大人这是要回长安去吗?” 许梁点头,道:“是啊,葛乔差不多也该到长安了,他和梁隐先组织的中华总商会年会,那可是替咱们这个经济特区拉拢商人的!本官这个陕西巡抚,也该在会上露露面,给这些商人一点点信心!” 罗汝才道:“那末将便不留巡抚大人了。” 许梁嘱咐道:“罗将军,你和巴依在赤斤城里,任务也很重!通往肃州关的马路修好之后,便要按照本官给的特区蓝图,把一些基础设施给逐步建立起来。过几天,曹变蛟率梁军骑兵营也将进驻赤斤城,为特区的建设保驾护航!你们切莫让本官失望。” 罗汝才神情郑重,拱手道:“大人放心!” 许梁在返回长安的一路上,腰间便一直挂着那柄冷月刀,只不过刀鞘换了个自己喜欢的样式罢了,那柄一直跟随自己的钢刀,与冷月相比,便太过笨重了些,被许梁果断放弃。 七天之后,许梁回到长安城,葛乔果然已经到了,他与梁隐告一道向许梁汇报了中华总商会年会的筹备情况,年会的日期,初步定在崇祯五年的八月二十日。中秋节过后。 许梁把商会年会的事情一股脑儿丢给了葛乔和梁隐先,而梁隐先由于年事已高,只负责幕后出主意,出力的还是梁家的大公子梁子期。 许梁原本想休息几天,好好陪着许府三夫人,不料仅仅休息了两天,便有了不速之客上门。说是不速之客似乎也不对,因为上门的是许梁名义上的父亲,许常昆。 自许常昆和许杨氏,由于许家大公子许江转任西安府同知之后,两人便随着许江从辽东搬到了长安,原本想住进陕西巡抚衙门里去,却被许梁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而是在西安知府衙门附近,给许常昆另选了一处宅子,供两人居住。 许常昆进了许梁的书房,出于对老人家的尊重,许梁还是命人上了茶水,然后看着许常昆,淡然说道:“你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许常昆听了,一阵尴尬,掩饰似地喝了一口茶,才开口说道:“三儿……” “请叫我许梁!”许梁打断他道。 “咳咳!许梁!”许常昆更加不自然,脸色红了红,挑起话题,说道:“我听说,许梁我让葛乔和梁隐先组织中华总商会的年会,为父的商号大小也是商会一员,年会的事情,为父已经安排妥当了,无论许梁你想要做什么,都会全力支持你。” 许梁静静地看着许常昆,半晌才幽幽地道:“你有这个心意,我心领了。不过赤斤城虽然是特区,但在头两年,搬到赤斤城去的商铺估计会没有多少生意,你的生意底子并不大,这么做有风险,你要考虑清楚。” 许常昆立马说道:“许梁,为父这回考虑清楚了,无论你要做什么,为父,还有吉安府的许家,都会全力支持你的。” 许梁讶异地看着他,问道:“这回怎么这么有信心?那个杨氏没有再反对你了?” 许常昆老脸微红,抬高声音说道:“这个家,还是为父说了算的。” “是吗?”许梁讥笑道:“一年前也不知道是谁,一听说许江被发配辽东,听了杨氏几声嚎哭,滴了几滴眼泪,便立马乖乖地去了辽东!” 许常昆尴尬地摆手:“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杨氏妇道人家的眼光,毕竟不长远!为父算看清了,许家只有你许梁,才能撑起许家的未来!” “你可真看得起我!”许梁轻哼一声,“不过,话我可要说清楚,吉安府许家是许家,我许梁是许梁!许家和许梁,那是两码事!顺便也请你收起那套蹩脚的亲情戏码!再演下去,我很可能会受不了,把你赶出去。” 许常昆听了,一脸受到伤害的表情,讪讪地,长叹一声,老泪纵横:“许梁,为父知道,老太爷,为父,还有杨氏的一些做法,曾经伤了你的心。我敢保证,从今往后,许家会好好补偿你的。” “用不着。” 许常昆噎了噎,看着许梁,艰难地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许梁你如何记恨许家,为父都不怪你。只是许江必竟是你大哥,如今又官居西安同知,就在你的手下。陕西是你的地盘,你得多帮帮他。” 许梁目无表情地盯着他:“你是来替许江说情的?” 许常昆很无奈地说道:“怎么能说是说情呢!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听为父一句衷告,别看许梁你现在在陕西一手遮天,手下文官武将众多,然而你就敢保证那些人都是跟许梁你一条心吗?为父几十年的经验之谈,真到了生死关头,还是自己的亲人靠得住!” 许梁听着,微微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你等等,我听你这意思,似乎还是我许梁哪里做得不好,显得我不信任许江了?” 许常昆垂下头,不说话了。 许梁气乐了,反问道:“我也不管许江在辽东都干了什么,才会升迁如此迅速,两年时间便从进士一跃而成为正五品同知。朝庭突然把许江从辽东放到西安同知位置上,本官看在许江怎么说也算是我许梁的大哥的份上,也就捏着鼻子认了!西安府不被齐知府空缺,等同于把整个西安府都交到了许江手里!如此大的信任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你和杨氏又是听信了谁的谗言?” 许梁脸色严肃起来,盯着许常昆,追问道。 许常昆嘴唇嚅动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可你还是在有意地防着许江!” “说清楚!” 许常昆似乎也下定了决心,迎上许梁审视的目光,指着外面,沉声叫道:“许江是你大哥,又是西安同知,可他这个同知,却连进入长安城里一条街道的权力都没有!这样的同知,为父都替他憋屈!” 街道?许梁回想一阵,暗道长安城里的严打虽然在持续进行,但也没有听说长安城里哪一条街会被封闭,不让许江这个堂堂的西安同知进出啊! 许梁摇头失笑,“是哪个混蛋在造谣生事,长安城里十几条主街,许江想去哪里,尽管去便是,谁还敢拦他?” 许常昆看着许梁,不禁也有些怀疑,然后还是出声求证了:“据杨氏说,十三号街便守卫森严,许江这个西安府同知便无权进入?” 十三号街?许梁眉心急跳,腾地站了起来,盯着许常昆,沉声喝问:“许江去十三号街干什么?!谁让他去的?” 许梁问得严厉,倒把许常昆也吓愣了,他犹豫着说道:“前几天江儿退衙回来,便对我和杨氏抱怨十三号街他没权进入的事情……” 许梁眼神如刀,凌厉地盯着许常昆,一字一顿地喝问:“我问你,是谁让他去的?!!!” “没,没人!是江儿自己一个人去的……”许常昆脸色变得惊慌,急忙解释道,然后惊慌地起身,“具体为父也,也不太清楚……我去把杨氏叫来,问问清楚先……” 许常昆匆忙走了,许梁盯着他惊慌远离的身影,脸色便阴沉沉地,朝外面沉声叫道:“来人,立刻把段志刚叫来!”(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五章 异心 几乎整个陕西省内的官员都知道,长安城的十三号街,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许梁没有上任陕西巡抚之前,长安城里原本并没有十三号街的。 而在许梁就任陕西巡抚之后,便在长安城中划定了一个区域,搬迁了这个区域内的百姓,重新规划了一番,并且规定,这片区域不允许普通百姓居住,甚至于连路过都要受限制,由于这片区域只有一条新开辟的街道贯通而过,街道两头,都有梁军军士把守,非区域内的人不得靠近。而当给这条新生的街道取名时,许梁随口说了一个十三号街,十三号街之名由此而来。 这就相当于一个禁区。而驻扎在十三号街的人也非常特殊,居中的驻扎的,是青衣卫军火处,军火处两边,一边是梁军火炮营,另一边是青衣卫衙门总部。在十三号街的外面,紧邻着的,是巡防司和巡抚衙门。 青衣卫军火处和火炮营是梁军中保密级别最高的两个地方,即便是梁军中的将领,没有得到批准而敢擅入十三号街,一律严惩! 许江刚上任西安府同知不久,便敢去十三号街转悠,被拦下之后,还敢让许常昆到自己这里来抱怨言?! 他是无心的,还是有意在试探? 青衣卫侦缉处的档头段志刚到了,站到许梁面前恭敬地问道:“大人,您找我?” 许梁点点头,声音低沉:“去仔细查一查,西安府同知许江自上任以来,都干了些什么!” 段志刚一愣,抬头看了许梁一眼,见许梁神情严肃,虽然心中有所猜想,但还是很快低下头,沉声应下来。 等了一会,见许梁没有其他的吩咐,段志刚便准备告退。 不料,许梁又语气幽幽地说道:“还有,许江的升迁速度一直让我很惊奇,你派人去趟辽东,查查清楚,我的这位大哥到底在辽东干出了什么丰功违迹!居然短短两年不到便一跃升为朝中正五品官员!” 段志刚心中惊起惊涛骇浪!这个许江到底做了什么,能够让巡抚大人如此动怒! 铁头从青衣卫中听说了许梁在调查许江的事情,有些好奇地找了过来,在许梁的书房内犹豫着问道:“少爷,我听说你让侦缉处调查许江?许江有什么问题吗?” 铁头是许梁的嫡系心腹,又是青衣卫的大档头,许梁便不想瞒他,脸色阴沉地点头,道:“前两天许常昆来找我,抱怨我不够信任许江!嘿嘿,他要是不来抱怨一通,我还真不一定知道许江居然会去了十三号街。” 铁头知道十三号街的特殊性,闻言也吃了一惊,轻啊一声,“难道许江少爷不明白十三号街的特殊吗?他没事跑那里去做什么?” 许梁嘿嘿冷笑:“这就得问许江本人了。” 铁头仰头想了一阵,迟疑着问道:“少爷您是担心……许江少爷来到陕西,是别有用心?” 许梁轻叹一声,低声道:“也许吧,但愿是我多想了。” 许梁出了书房,走到外面,几名许府的下人见了,忙躬身施礼。铁头紧随着走出来,站到许梁边上,探询地问道:“要不要派人把许江监控起来?” 铁头等了一会,见许梁不易觉察地点了点头,铁头心中一沉,便感觉事态严重,心里想着要不要暗地里给许江提个醒,随即又果断否决了这个想法,怎么说许江虽然是吉安府许家的大少爷,然而这些年来,铁头与许江之间并没有多深的交情,三少爷许梁还是铁头忠心的对象,许江算什么! 许梁站在屋檐下,远远地看着许府三夫人楼仙儿带着几名丫环,正在打捞院子里池塘水面的水草,旁边一名下人手里抓着一条草鱼,欢呼着跑上岸来。 “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许梁缓缓说道:“不管许江有没有问题,在事实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你吩咐下去,军火处,火炮营,课税司,巡防司,青衣卫等重要的场所,没有批准,一律不准许江,许常昆他们进入。” 铁头点了点头。许梁所说的几个地方都是许梁的势力中最重要的几处,可谓是许梁的势力根本所在。任何敢于染指的人,都将受到许梁的严厉惩治。 许江感觉这一阵子事事都不顺心,经过近两个月来的仔细查探,他已经查觉到,几乎每个月,便有一批货物从赤斤城方向运进长安城,然后送进了那条自己都不能踏足的十三号街。 他一次曾借着西安府同知的身份算准了那批货物的到达时间,特意带了知府衙门的衙役,在城门口巡逻守候,见着那七车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货物,有心上前盘问,然而马车一进城门,便有一队青衣卫上前,护送着马车进去。 许江迎了上去,摆出最和气的笑脸,笑着问那带队的青衣卫校尉:“这不是胡校尉吗?车里什么值钱的东西?竟然要劳烦青衣卫亲自护送?” 然而那胡校尉只是冷冷地看了许江一眼,一挥手,带着青衣卫和车队,便径直走了过去,把许江晾在当场! 恼怒,羞辱几乎让许江当场失控! 坐在宽阔的知府衙门里,许江目光盯着手上的一份公文,公文里的内容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他在想着自己的来到陕西之后的一些举动,有那么一瞬间,许江觉得自己好阴险,鬼迷心窍了才会答应蓟辽总督孙承宗,居然会算计自己的三弟,尽管这个三弟跟自己的感情非常淡薄! 羞愧之心刚刚产生,很快便被许江扼杀。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家族!况且这些事情,对三弟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要怪,只能怪许梁对吉安府许家的归属感太薄弱了,作为许家长子,若不能尽快获得高位,如何能够保护许家?! 这么一想,许江顿时觉得理直气壮起来。 扔了公文,许江叫了两名书吏,信步出了知府衙门,他想去的地方,是巡防司。想到巡防司,许江便不由得感叹,造化弄人,几年前铁头还是许家的一名家丁,这人紧跟许梁,几年之后,居然成了巡防司的提督,手握两三万官兵!铁头在陕西的权势地位,更是无人能比。 冲着铁头曾经是许家家丁这一点,许江觉得自己该多往巡防司走动走动。因为,许梁的很多事情,都是安排铁头这个铁杆心腹去做的。 转过了两条街,许江便到了巡防司的衙门口,再往前,便是那条十三号街了,恨恨地望了眼十三号街口如标杆一般守卫的官兵,许江轻哼一声,抬脚便登上台阶。 巡防司衙门口,是有官兵守卫的,见了许江上前,士兵伸手一拦,朝许江客气地道:“许大人留步。” 许江一愣,大为不满地道:“本官有事找你们铁提督商量。” 士兵陪笑道:“许大人来晚了一步,提督大人一早便出去了,至今未归。” “那本官到里面去等他。”许江摆手道,抬脚便继续往前走,不料那士兵依旧挡在许江面前,讪笑道:“对不住,许大人,上面有命令,巡防司乃是军机重地,没有批准的话,外人不得入内。” 许江讶异地看着他,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瞪大眼睛叫道:“你说什么?外人?我许江是外人吗!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士兵陪笑,“小的当然清楚许大人的身份,您是西安府同知,更是巡抚大人的大哥!呵呵,只是上面的命令如此,还请许大人不要让小的难做!” 许江脸色阴沉下来,冷冷地说道:“若是本官非要进去呢?” 士兵也很硬气,闻言退后两步,手按刀柄,直视着许江,沉声道:“军命难违,许大人若是硬闯,那就休怪小的不客气了。” 其他士兵见状,一齐靠拢过来,站成一排,各各手按刀柄,冷冷地看着许江。 与许江同来的西安知府衙门书吏见状,忙上前轻轻地拉着许江,打圆场道:“大人,我看铁提督多半是去了巡抚衙门,要不然咱们直接去巡抚衙门找他好了。这几位兄弟也是职责所在,您大人大量,就别为难他们了。” 许江抬手,恨恨地指点着站成一排的几名巡防司士兵,威胁道:“本官记住你们几个了!” 说罢,许江恨恨地跺脚,急步离去。 两名书吏急忙跟上,走了一段,两人忽然发现,许江走的方向,并不是巡抚衙门,不由提醒道:“大人,巡抚衙门好像不是这条道……” 许江脚步不停,愤愤然叫道:“还嫌不够丢人吗!回衙!” 许江在巡防司门口被拦下来的事情,第二天便传到了许梁耳朵里。许梁和楼仙儿正在巡抚衙门后院的树荫下纳凉,两名丫环手里拿着长杆,在驱赶树上的知了。铁头和段志刚两人便一道走过来。 许梁随意地摆手,示意两人找凳子坐。楼仙儿又命人端来些果品点心。 铁头和段志刚坐了,铁头道:“少爷,听说许江回到西安知府衙门之后,在几名下属官员面前很是指桑骂槐地骂了一阵,说什么他这个西安府同知连长安城的一条街都管不了,连巡防司的大门都进不去等等……” 许梁听了,不禁失笑。 楼仙儿笑着说道:“许江好歹也是朝庭正五品的官员,说话怎么这么没有分寸?”许梁看了她一眼,“他哪里是没有分寸,分明是故意说给我这个陕西巡抚听呢。” 说着,许梁不以为意地摆手道:“不用理会他!当了个五品官,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然后问段志刚:“这几天要你调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段志刚坐直了,恭敬地禀报道:“大人,侦缉处还真查出些问题。自许江到了陕西之后,除了西安府的一般事务之外,他借着西安府同知的身份,暗中查阅了这两个月进出长安城的货商,有一次还特意询问了军火处的货物,只是因为押送的青衣卫在场,他才没能查看到。属下估计,许江去十三号街,也绝非偶然,多半是与军火处有关。还有,几天前,许江以西安府同知的身份,特意视察了长安城的燕子坊。” “燕子坊?”许梁诧意不已,“燕子坊怎么了?” 段志刚轻声道:“军火处从平凉府搬到长安之后,军火处官员的家人也跟着搬迁过来,基本上都安家在燕子坊,连陈瑜和王大壮两人的家,也都安在了燕子坊。” 许梁腾地站了起来,眉头紧紧地皱起。楼仙儿见状,猜到许梁接下来肯定要与铁头和段志刚说要紧事情,便起身,把周围的丫环下人都带走了。 铁头气愤难当,“少爷,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许江来西安府上任,果然是别有用心。他想方设法地接触军火处,多半是想打探梁军火药的密秘!只是……我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梁冷笑,“无利不起早。朝庭派突然派他回西安,我便有些疑惑。如今看来,许江果然怀有异心。他打探军火处,肯定是受人指使。甚至于连指使他的人我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许梁又问段志刚:“辽东那边调查得怎么样了?” 段志刚抱歉地摇头:“青衣卫在辽东的眼线不多,虽然属下已经派人过去了,但一时半会,还没有准确消息传回来。” 许梁走动几步,沉吟着,果然地说道:“许江怀有异心,再留在长安城,便不合适了。” 段志刚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许梁刚想说,忽回头,看见一名巡抚衙门的侍卫快步走了过来,站到跟前,拱手道:“大人,西安府同知许江求见。” 许梁,铁头和段志刚听了,交换着眼神,许梁冷笑道:“说曹操,曹操便到了!让他进来!” 不一会,许江便跟着一名侍卫走了过来,见许梁,铁头和段志刚三人随意地坐在一棵大树底下乘凉,旁边还摆放着茶水点心,很是悠闲地样子。 许江便仰天打个哈哈,大笑道:“哎呀,三弟,还是你会享受啊!”说罢便自顾自地拣个空石凳,坐下来,伸手便抓了块绿豆糕。 许梁,铁头和段志刚三人都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六章 一脚踢走 许江咬了两口糕点,才意识到院中气氛不对,不由心中一跳,讪讪地放下糕点,小心地看着许梁等人,问道:“呃,三弟,怎么了?” 许梁淡淡地看他一眼,道:“我与铁提督和段档头还有要事商量,大哥此来可是有事?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的话,那还是请大哥先回去,咱们改天有时间再叙如何?” 许江听了,脸色微微一红,尴尬地看着许梁等三人,心里隐隐地感觉,今日的许梁似乎与往日不太一样,见铁头和段志刚稳稳地坐着,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许江便再也坐不住了,红着脸站了起来,搓着手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既然三弟没空,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咳咳,铁头和段志刚也不算外人,那我有话就直说了。三弟你看哪,我就任西安府同知也有两个多月了,西安府在三弟的管理之下,一直太平无事,我这个同知每日除了做一些日常锁事之外,空闲的时间便有许多……” 许梁皱眉看着许江,打断他道:“大哥有话就直说吧,我们赶时间,真的!” 许江脸色不禁又红了几分,隐隐有些恼怒,好在他很快收敛起来,看着许梁,许江加快了语速,“三弟,那我就直说了。我来西安府任职,便是抱着与三弟一道共事的。我希望三弟能够诚肯地接纳我。” “难道我没有接纳大哥你吗?”许梁奇怪的问道:“朝庭派大哥来任西安同知,我满口答应!这难道还不算接纳你了?” 许江噎了噎,摆手道:“三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咱们兄弟之间应当互相信任。其实我知道三弟对我这个做大哥的已经很好了,但是,三弟有些做法,还是难免让我这个做大哥的感到难受。” “呵。”许梁不禁哂笑,瞥了眼许江,道:“那还真要请教大哥了,三弟我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够好的,请大哥及时指出来,也好让我及时改正。” 许江看着许梁的眼神,有些似笑非笑,意味深长,不由心里有些打鼓,然而想了想,觉得机会难得,自己要是再不把那层意思说出来,寻得机会,恐怕光凭自己一点一点地在许梁的势力外围打转,猴年马月才能完成任务,升官发财? “三弟!”许江咬了咬牙,坚定地说道:“我知道三弟手中,有巡防司,青衣卫,课税司等重要机构,最近又在忙着建设赤斤城,虽说三弟手下人才济济,能人不少,然而我这个做大哥的,非常想帮着三弟,尽一点绵薄之力……还请三弟相信大哥,给大哥一个机会。”说完,许江居然郑重地向许梁拱手为礼,神情颇为认真。 许梁定定地看着许江,将许江看得心中打鼓,就在许江后背快被虚汗打湿的时候,许梁忽然脸色舒展开外,一脸欣喜地表情,起身,拍着许江的肩膀,盯着许江,认真地问道:“大哥当真有如此想法?愿意诚心诚意地跟着兄弟一起干事?” 许江只觉得大事成了一半,强抑着内心的激动,挺胸抬头,自信满满地道:“三弟,我是认真的。” 许梁又问他:“不瞒大哥你说,眼下我这里还真有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既然大哥有如此决心,那我……”许梁想了想,又改口道:“算了,这是我与上面的恩怨,还是不要把大哥牵连进来的好。” 许梁越是为难,许江便越发肯定,许梁所说的事情极为重要,越重要,便越能说明,这是许梁势力的核心部分。 如此靠近许梁的机会,许江怎么能轻易地放过,当即一把握住许梁的手,诚肯地道:“三弟,你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尽管交给大哥吧,大哥不怕吃苦……” 许梁听了,表情庄重起来,对许江沉声说道:“大哥,这件事情对我许梁,对整个梁军乃至于朝庭都极为重要。担任这项工作的人,必须是我许梁的绝对心腹!大哥,现在你亲口告诉我,我许梁能够相信你吗?你能够把这件事情做好吗?” 许江听得,只觉得许梁语气里意有所指,再看一旁铁头和段志刚神情有些惊愕,脑中便琢磨开了,什么事情对许梁,对梁军,乃至于对朝庭都极为重要呢?稍一想,答案便呼之欲出! 火药!飞鹰炮! 面对着许梁肯切地神情,许江迅速平稳呼吸,庄重地大声回答道:“三弟放心,我要是做不好这件事情,愿提头来见!” 许梁顿时非常感动的样子,狠狠地拍打着许江的肩膀,以示感动。 “好,好,大哥,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许梁感动地道:“那我就把这件为难的事情交给你了!你回去准备准备,三天后,便到固原州上任去吧。” “呃?”许江庄重地神色一点点地收回,惊愕地看着许梁,目瞪口呆地说道:“你要我……去固原做,做什么?” 许梁解释道:“想必大哥也听说了,三边总督洪承畴被三弟我软禁在总督府里。但我又不能杀了他,又要防着他暗中搞破坏,便只有安排得力的心腹去监视他。那个固原知州贺齐虽然也是跟着我的老人了,但论信任程度,我自然还是更相信大哥一些,大哥你去固原,便是接替固原知州的位置。” 许江心都凉了,惊愕地看着许梁,吃吃地道:“原来,原来是这事……” 许梁盯着许江,惊奇地问道:“怎么,大哥你有难处?不愿意去?”许梁问着,神情已经开始怀疑起来,审视着许江。 事情弄到这个份上,许江若想取信于许梁,便只有苦笑着应下了:“哪里,三弟安排的事情,大哥肯定全力施为……只是我若去了固原,那么西安府这边……?” 许梁顿时神情一轻,摆手笑呵呵地道:“这个大哥就不必操心了。你去当固原知州,那个贺齐便回来掌管西安府。” 许江听了,心中一片灰暗,沮丧地出了巡抚衙门,一路上还在琢磨,监视三边总督洪承畴,怎么就有许梁说得那么重要?想了一路,忽然猛地一拍额头,恼怒不已:自己多半是被那个三弟给变相流放了,一旦去了远在平凉府的固原城,距离长安城山高路远,以后还怎么继续打探梁军火药和飞鹰炮的密秘?! 抱着这个怀疑,许江神情沮丧,懊恼地回到了住处,把将要到固原去上任的事情对许常昆和许杨氏说了,两人都大惊失色。 许杨氏首先怀疑起许梁的险恶用心来:“江儿,我听着这意思,你岂不是被流放到了固原了?固原知州是几品官?” 许江脸色难看地道:“固原知州倒也是正五品,与西安府同知品级相当。” 许杨氏道:“即使是正五品,你在西安府,虽然是同知,但管的可是西安府的事情,到了固原,只一个小小的知州,权力便小了不少!我看这个梁三儿如此安排你,便是看你不顺眼,故意支开你了。” 许江听了半晌不吭声,疑惑地自语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到了长安之后,自认处处小心,许梁应当没有理由怀疑到我啊?” 这么高智商的问题,许杨氏一个妇道人家,便想不出来了。 这时,许常昆迟疑着说道:“会不会是上次,我到巡抚衙门抱怨了几句,让梁三儿起疑心了?当时我便觉得梁三儿的语气不对……” 许江顿时心中大惊,瞪着许常昆,又惊又气地问道:“你去找许梁了?什么时候的事情?谁让你去了!” 面对着许江的质问,许常昆便嚅嚅地,在许江和许杨氏一再逼问下,便将因为许江在十三号街被拦下之后,有心为大儿子出头,便去找了许梁的事情说了。 许江顿时无语,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见着许梁时,许梁神情会如此冷淡了,感情都是都是自己老爹,许常昆跑去坏了事。 三天后,许江带着复杂地心情去巡抚衙门向许梁告别,然而许梁居然带着楼仙儿出城游玩去了,摆明了不想见他。 许江便极其郁闷地去了固原城上任。 一脚把许江踢到了固原,许梁便派人把依旧留在长安城的许常昆夫妇一道送往固原城,让他们去和许江作伴。 几天后,贺齐到了长安,接任西安府知府之职,品级上提升了一级。成为正四品的红袍高官。 经过近一个月的准备,中华总商会的第一个年会,终于在崇祯五年的八月底顺利在长安城召开。 年会召开期间,许梁由于是官方身份,不便直接在主会场露面,但会后,依旧通过葛乔和梁子期把几位商人代表带到长安城里最豪华的酒楼,亲自接见。 整个酒楼被巡抚衙门包揽下来,前后门,各个层楼都安排了巡防司官兵守卫,三楼雅间里,几位中年商人陪着笑小心地坐着。 中华总商会副会长,通天下物流的大掌柜葛乔起身,一一为许梁介绍这几位商人。 “巡抚大人,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这几位的来历。”葛乔起身,指着一人,说道:“这位苏半城,乃是浙商的代表,布庄生意起家。” 苏半城忙起身,恭敬地朝许梁施礼。 “草民苏半城,见过巡抚大人。” 许梁淡然点头,道:“苏老板不必多礼。” 葛乔又指着苏半城旁边一人,道:“这位孙得胜,乃是鲁商的代表,专攻金银玉器,财力十分雄厚。” 孙得胜忙摇头笑道:“葛会长过奖了,孙某小打小闹,实在入不了巡抚大人的眼。” 许梁笑道:“孙老某太过谦虚了,孙得胜的大名,本官在京师时,便听人多次说起过。” 葛乔又指一人,道:“这位嘛,想必巡抚大人多半不会陌生,这位是张元宝,是晋商的代表,同时,张老板还是日升隆在陕西分部的大掌柜。” 许梁听到日升隆的名头,不由想起了这家由山西商人联手建立起来的,在整个大明朝都极有影响力的钱庄,不由看了张元宝一眼,和善地笑道:“张老板原来还是日升隆的大掌柜,失敬哪。” 张元宝人如其名,长相也十分讨喜,闻言起身拱手,道:“巡抚大人抬爱了。巡抚大人在京里任光禄寺卿之时,便联合成国公朱纯臣,把蜂窝煤的生意做到了山西,我们日升隆的大东家听说此事之后,一直对大人十分敬仰!” 许梁笑笑,道:“张老板客气了。” 葛乔接下来引见的几人,却是东南方的商人。 许梁保持着微笑,都见过之后,便招呼大家就坐,随后精选的美酒佳肴便端了上来,两名事先安排的歌伎也到了,与饭桌隔着三米远,弹琴轻唱。 众人喝着美酒,吃着佳肴,再听着婉转动听的女子轻唱,雅间的气氛很快便融洽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许梁便轻轻放下筷子,看了诸位商人一眼,道:“本官听葛会长说,诸位对于到赤斤城设点做生意,不少人还存在顾虑?” 几位商人心道:正题来了!便纷纷放下杯子筷子,一位好色的商人艰难地把目光从那身段诱人的歌伎身上收回来,看向许梁。 几位商人互相看了看,然后苏半城作为浙商的代表,便轻咳两声,朝许梁拱手道:“既然巡抚大人问起,那草民便大胆直说了。” 许梁笑着示意:“苏老板但讲无妨。” 苏半城道:“大家都知道,我浙商活动的范围,多半是东南沿海和湖广,江苏等地,而赤斤城远在土鲁番,对浙商来说,实在太远了些。巡抚大人提出建设赤斤经济特区的设想的确是非常好,只是,草民担心,西域贫困,即便顺利运作,也没什么油水,到时候白忙活一通,空欢喜一场。” 其他几人也都看着许梁,苏半城的顾虑,这些人也有类似的想法。 许梁想了想,轻笑几声,指点着苏半城,笑道:“苏老板有引顾虑,那是不清楚西域的具体情况。我许梁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你们所认为的西域贫困,没有油水之说,完全是错误的看法。诸位难道不想想,一旦赤斤城作为完全开放的贸易区,周边的土鲁番,鞑靼,土默特,叶尔枪,亦力巴里等等地区的商人便会云集赤斤城!用他们宝贵的金银,来换取廉价的布匹,茶叶,陶器,嘿嘿,这些西域国家,不从王化,人傻钱多,诸位挣他们的钱,还不跟玩一样?”(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七章 忽悠 许梁的一番俏皮话,令在座的几位商人都不禁失笑,的确如许梁所言,虽然西域这些国家也不乏精明的商人,但大多数人与大明的商人交易,基本上都是吃亏的份,吃亏次数多了,这些外邦人士觉得讲理不过,便拿拳头说话。正因为如此,在明朝历史上,也曾在边关小城开设贸易,后来都由于这样,那样的冲突而不得不关闭。 果然,接着鲁商代表孙得胜便提出了这个问题,“巡抚大人,我们也不否认与外邦贸易能够获得丰厚的回报,然而您也知道,这些外邦人是很难会心平气和地与咱们谈生意的,一言不和便拔刀相向,这是常有的事情。我们担心,到了赤斤城里,这种情况也会发生。” 许梁点点头,对于大明与外邦交易的这些通病,许梁多少都听说过一些,想了想,许梁道:“孙老板,还有诸位老板,我许梁敢担保,这种事情在赤斤城绝对不会发生。诸位来到陕西也有些日子了,该听说陕西全省的税务,与大明其他省份大不相同。在陕西省内,税收只有地税,商税和关税三种。而赤斤城是由梁军镇守的城池,赤斤城内的税收也遵循陕西省内的税收制度,可谓童叟无欺,至于外邦人闹事的问题,我许梁已经在赤斤和沙州布防了四万梁军,再加上一支五千人的骑兵。有了这些军事力量震慑,我想没有哪个傻子会亲身试险。” 几位商人交头接耳商量一阵,听到许梁保证有四万多兵力镇守城池,都大为放心,作为商人,最害怕发生的事情,便是生意没有做成,反倒血本无归。如今有了足够的兵力保护,诸人的心都放下不少。 商人们商议一阵,晋商代表张元宝开口询问了,“巡抚大人,您在陕西的威望和实力,我们这些人都没有疑问,然而您必竟是朝庭的官员,一两年之内还镇守陕西倒也罢了,万一哪天圣旨一到,许大人遵从皇命离开了陕西,到时候人走政息,继任者不支持您的路子,那该如何为好?” “是啊,巡抚大人,您若一直在陕西,那咱们自然毫无担心,怕就怕万一您调离了,到时候咱们这些人在赤斤城的利益,谁来保证?”苏半城,孙得胜等商人他附合着问道。 许梁仰天哈哈一笑,道:“诸位,本官是什么人大家都比较清楚,除非本人愿意,否则的话,即便是全命圣旨,也休想把本官从陕西支使开。退一万步讲,即便本官离开了陕西,这对诸位的利益也基本上毫无影响。” “怎么会?”有人惊问。 许梁呵呵一阵轻笑,看向晋商代表张元宝,得意地说道:“这件事情,旁人不太清楚,想必日升隆的张老板非常清楚。自本官的军队占领土鲁番的赤斤和沙州两城之后,朝庭曾连下三道命令,要本官从赤斤和沙州城撤兵。而那个土鲁番速檀的使者赖在京城里向外夷馆哭诉了一个多月,把眼睛都哭肿了,只求本官把两地还给土鲁番。”许梁摊开手,冷笑道:“结果呢?赤斤和沙州两地仍旧在梁军手里,而土鲁番速檀曾集合兵力妄想从梁军手中夺回两城,结果被守城的梁军打得落花流水!” “张老板,真有这事?”其他人疑惑地问张元宝。 张元宝点点头,道:“巡抚大人所说不差,那土鲁番的使者的确在京师里呆了一个多月,几乎每天都往外夷馆跑,求着朝庭把赤斤和沙州还给土鲁番速檀,听说闹到最后,外夷馆的官员见了他都绕道走。” 诸人听了,都不由得发出惊叹之声。 许梁看了看诸人,沉声道:“本官这么说的意思,便是要告诉大家伙,本官在不在陕西巡抚任上,与赤斤城没有太大关系。本官给诸位一个承诺,无论何时,赤斤和沙州城的守卫兵力不会低于四万人。有这四万人保护,诸位在赤斤城的商铺尽可以放心大胆地开张挣钱!” 几位商人听了许梁的保证,又商议一阵,大多数人都接受了这个承诺,于是几位商人放下心来,轮着向许梁表示要积极参与赤斤城的商业贸易。 许梁陪着几位商人闲聊一会,便借故告辞,把继续陪着几位商人的任务交给了葛乔,自己打道返回巡抚衙门。 回到巡抚衙门之后,即便是许梁有些酒量,也架不住这么多人一杯一杯的敬,依旧喝了不少,酒劲一上来,便有些晕头,喝了许府三夫人楼仙儿命人准备的醒酒汤之后,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直到夜色降临时分,才转醒。与楼仙儿一道吃了些清淡的晚餐,陪着楼仙儿聊了会许府里的锁事,便见一名前院的青衣侍卫走过来,朝许梁禀报道:“启禀大人,秦王和镇国,抚国两位将军在客厅里等了一下午了,参政王大人命属下来请示一下,是否要见一见这三人。” 许梁大为惊异:“秦王?他们来做什么?还等了一下午?” 楼仙儿便撇嘴,“这三人来得倒是挺早,只是妾身看相公回来之后便醉得不轻,不想打扰相公休息,便拦下了,让他们三个在客厅候着。谁成想这三人到现在还没走,看来多半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罢。” 许梁起身,来到客厅,正陪着秦王朱佑年和镇国,抚国两位将军的陕西参政王启年见到许梁进来,忙朝秦王说道:“王爷,我家大人起来了。” 新继任的秦王朱佑年和镇国将军朱奇,抚国将军朱能两人连忙站起来,即便是枯坐了一下午,三人也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讪讪地朝许梁拱手。 “巡抚大人为国操劳,实乃我辈楷模哪。”镇国将军朱奇恭维地道。 许梁摆手道:“哪里,朱将军过奖了。”他看了看这三位,在长安城里,自老秦王朱存枢死后,新秦王朱佑年,加上镇国,抚国这两个勋贵,便算是长安城里的勋贵代表了。这个时候,朱佑年和朱奇,朱能凑到一起,还巴巴地守在这里求见自己,到底为了哪般? 许梁便惊奇地问道:“三位联袂而来,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请直说吧?” 秦王和镇国,抚国三人互相看看,秦王朱佑年毕竟年轻,脸皮还没修炼到家,便由年长一些的抚国将军朱能开口说道:“巡抚大人,我们这些受祖上余荫,忝为陕西勋贵。眼看着这两年,陕西在巡抚大人的大力治理下,百姓生活日益安定,我们都深感欣慰哪。虽然说大人实施新税法,我们这些人都贡献出去大部分的田产,收入大为减少……” “嗯?”许梁挑了挑眼皮子,看了抚国将军朱能一眼,淡然道:“朱将军的意思,难道是责怪本官的新税法太过严厉,损害到朱将军的利益了?” 朱能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巡抚大人息怒,我不是这意思。咳咳,去年布政使司要重新丈量田亩,我们几人都是全力支持的。” 秦王朱佑年和镇国将军朱奇也忙附合道:“是啊,巡抚大人,我们都捐献了一半以上,那是十分支持巡抚大人的。” 许梁淡淡地点头,“那就多谢诸位了。” 朱能忙道不敢,沉吟了会,又开口说道:“只是……巡抚大人,咱们这些陕西勋贵,自认是极为拥护巡抚大人的。只是去年一年,陕西勋贵名下的田产便少了至少七成以上,那个……田产少了,每年的收入也就大为缩水,您知道的,咱们这些人在陕西发展数代了,每家每户都有成百上千人要养活,咳咳,光靠那些剩下的田产所出,维持日常开销已是相当艰难了。” 许梁抬了抬眼皮子,道:“朱能,我记得你们这些勋贵,每年朝庭是会拨付一笔不少的奉养银子的吧?” 朱能听了,心中顿时更加苦涩,幽怨的看着许梁,拱手道:“唉,巡抚大人有所不知,自去年巡抚大人主政陕西之后,一力主张税务改革,惹得朝庭户部不满,如今朝庭已经停发了咱们这些人的每年的奉养了。” “哟,还有这种事?”许梁听了,心中很是快意,然而表面上依旧大为惊讶,甚至还有些愤愤不平:“户部这些人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唔,本官想起来了,现在的户部尚书还是毕自严这个老家伙吧?” 秦王等人点头。 许梁便一付无能为力的样子,摊手道:“别的人都好办,只是这个毕自严向来油盐不进,我也拿他没有办法。唉,你们受了苦,还是想办法忍一忍吧。” 秦王等人不禁苦笑,秦王朱佑年心里憋屈得无以复加,回到长安继任秦王之后,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老爹,前任秦王朱存枢要把自己留在京师读书,实在是国为秦王府已经只剩下空壳一个了。 朝庭的奉养没有了,若找不到新的经济来源,只怕已经缩水到只有一百二十几号人的秦王府又要忍痛裁员了。 这真是藩王界的耻辱啊。 现在,这个可恶的陕西巡抚许梁还想叫自己这些人再忍一忍?难道要叫自己这些人都去喝西北风吗?! 秦王朱佑年再也忍不住了,登时就气呼呼地出声了:“巡抚大人,你的新税法收了咱们大量田亩,你是陕西巡抚,硬要这么做,咱们这些人也无话可说。可是,你总该给咱们一条活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咱们饿死吧?” 许梁抬起眼皮子,惊奇地看了眼年轻的秦王朱佑年,道:“哟,小秦王爷火气挺大的嘛!这样不好,当年要官和你爹,老秦王一齐在土鲁番并肩作战的时候,老秦王可比小秦王爷能够沉得住气哪。” 秦王朱佑年差点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自己堂堂大明藩王,身份尊贵无比,在许梁嘴里,居然叫成了小秦王爷?!自己今年已经二十二了,妾室都娶了三房了,哪里小了?! 秦王朱佑年怒气上涌,就要发怒,好在一旁的镇国将军朱奇见机得快,连忙拉住了秦王朱佑年,把他按回到座位上。 许梁鄙视地看了秦王朱佑年一眼,悠悠地说道:“嗯,本官知道,去年的新税法实施,你们都是出了大力气的。本官也不是那种恩将仇报,赶尽杀绝的人。你们的难处,本官也会放在心上,等忙完了赤斤城招商的这档子事情,本官便把陕西布政使何准和齐楚,参政王启年一道叫过来,争取商量个办法出来……” 许梁说得不紧不慢,秦王,镇国,抚国两位将军便是听得脸色难看,什么叫争取商量个办法出来?保不齐还有商量不出办法出来的时候? 看来不挑明是不行的了!抚国将军朱能与另两人对视一眼,便轻咳一声,打断了许梁的话,拱手道:“巡抚大人,其实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想要解除陕西勋贵的危难,眼下便有个好机会!” 许梁遗憾地住了嘴,看着抚国将军朱能,问道:“听朱将军的语气,你们多半是商量出了办法。说吧?” 朱能便道:“如今巡抚大人正在大力往赤斤城引进商人。这几年,我们看见不少大明朝有名气的商人都云集长安城,看形势,这些商人多半是会同意到赤斤城做生意的。巡抚大人,我们几个陕西勋贵商议过了,我们也想加入到赤斤城商人的行列中去。” 许梁听了,讶异地看着三人,“你们也懂经商?这本官倒真没看出来。” 朱能自得地一笑,断然说道:“好叫巡抚大人不要小瞧了我们陕西勋贵,上百年的家族积淀下来,咱们陕西勋贵的能力,潜力,财力绝不比大明朝那些有名气的大商号差多少。” 许梁一听,顿时就心动了。听抚国将军朱能这口气,真是财大气粗的范啊。脑中回想起一年前整治秦王府的情景,光一个秦王府,便带给许梁大笔大笔的财富。而陕西勋贵当中,秦王兴许是身份最尊贵的,但却不一定是最富有的。 貌似,陕西勋贵,有钱人还不少哪! 如果有陕西勋贵掺一脚进去,以他们的财力支持,赤斤城打造成经济特区的脚步,便能加快不少。 许梁顿时脸上就泛起热情地的笑容,朝秦王朱佑年等三人摆手道:“嗨,本官当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就是到赤斤城去做买卖嘛,诸位尽管放心,梁军的赤斤城,欢迎一切有实力的商人入驻。小秦王爷,两位将军,加盟赤斤城这点小事,你们直接与葛会长联系便成了。” 秦王朱佑年的脸色便又黑了几分,抚国将军朱能苦笑道:“不瞒巡抚大人,其实在中华总商会年会召开之时,我们便找葛会长谈过了,只是葛会长说,要巡抚大人你同意。” 许梁心里明白,葛乔拿不准这些事情,便把三人推到自己这边来了。许梁顿时打个哈哈,不以为意地摆手:“三位尽管去找葛会长,就说是本官同意了的。嗯,本官也会跟葛会长打招呼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八章 履行约定 中华总商会的年会结束之后,参会的各地商人便陆续亲自前往赤斤城实在查看。许梁在处理完巡抚衙门的事情之后,也赶到了赤斤城。 自肃州关到赤斤城的马路已经修理完毕,赤斤城主罗汝才正在安排人沿马路两边种植一些易成活的树木。 一路宽阔平坦的马路直通赤斤城,令坐在马车上的许梁很是满意。到了赤斤城之后,一进城门沿路便可以看见不少商铺已经挂牌开张,许梁信步走进了几家,虽然摆在柜台上的商品相比于大明腹地要稀少许多,但依旧引来不少土鲁番本地人的购买。 赤斤城主罗汝才和课税局主事巴依把许梁迎进了城主府,分主宾落座之后,许梁问起赤斤城招商的情况,巴依笑得合不拢嘴:“大人,您真神了。这近十天以来,陆续赶到赤斤城的大明商人便有近百家之多。连秦王朱佑年都亲自带了商号赶到赤斤城,花了大价钱购买了城东一大块地基。” 许梁微微一愣,自从答应陕西勋贵可以到赤斤城来投商之后,许梁只知道秦王朱佑年似乎带人来到赤斤城了,还真没料到陕西勋贵会有如此大的手笔,不由惊疑地问道:“你是说秦王他们把城东一大块区域全部都购买下来了?” 巴依道:“是的大人,光购地的地税,下官便收取了足足四万两!哈,这些商号一进来,赤斤城便不用愁钱了。” 许梁沉吟着。 罗汝才见状,便小心地问道:“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妥?陕西勋贵如此一下子购置了城东区或,会不会造成勋贵的商铺太过集中,其他商家安不进去?要不要把他们拆散了?” 许梁摇头道:“那倒不必。经商嘛,自然要遵从它的市场规律,咱们做为政府机构,只要这些商铺按时缴纳税务,便不用去理会他是属于勋贵还是其他商号。” 罗汝才和巴依便点头应下了。许梁想了想,又嘱咐道:“不过,有一点要特别注意,不管哪家商号来购地,开发商铺,允许的购置范围也仅限于经济特区蓝图上划定的区域,其他地方,绝不允许。” 罗汝才和巴依见许梁说得郑重,便沉声应下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许梁便在赤斤城主府内陆续接见了已经在赤斤城开店的商号老板或掌柜,又抽时间去了沙州城一趟,过问了赤斤和沙州招募本地士兵的进展情况,再慰问了驻守的梁军骑兵营。 一番忙碌,待许梁再次回到长安时,时间已经到了崇祯五年的九月底。 陕西城的情况运转良好,那个许江被许梁一脚踢到固原城去和三边总督洪承畴作伴之后,有平凉知府陆一发特意看管着,便越发没了音讯。 陕西三司,西安府及巡抚衙门的官员聚集在巡抚衙门大堂,挨个向许梁禀报近期的工作开展情况。 待各位官员汇报得差不多的时候,陕西参政王启年便幽幽一叹,朝许梁说道:“大人,山西的局面是越来越混乱了,山西巡抚原本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物,自去年一下子挤进去数万民军之后,山西巡抚方寸大乱,若非朝庭把曹文诏调过去镇压民军,只怕山西的民军早就壮大了。” 许梁轻笑,“怎么,难道最近曹文诏也镇不住这些民军了吗?” 王启年轻叹道:“曹将军虽然勇猛,奈何手下兵力不足,加上上头还有一个不懂军事却偏喜欢排兵布阵的草包巡抚,这局势便撑不住了,半个月前,民军首领紫金梁王自用,闯王高迎祥等人攻破平阳府,大肆烧杀抢掠!山西巡抚束手无策,待曹文诏率军赶到平阳府时,平阳府几乎成了座空城。据线报,山西境内的民军数量已然激增到十多万人,在各地首领的带领在,在山西境内遍地开花,闹得天翻地覆。面对如此庞大规模的民军,即便是曹文诏这样的猛样,也有些畏首畏尾了。毕竟,曹将军手下的兵力就那么三四千人,再能打,也架不住数倍民军哪。” 许梁缓缓点头,然后问道:“启年你说这些,是什么用意呢?” 王启年看了看堂上陕西诸官员一眼,道:“属下是想提醒大人,山西民军势力扩张,如果山西的官兵镇不住局面的话,属下担心,这些民军会进入陕西,卷土重来!大人该早做防范才是。” 许梁笑笑,朝王启年赞许地点头,然后看向贺虎臣和贺人龙两人,道:“两位贺将军,陕西新兵训练得如何了?” 贺虎臣拱手禀报道:“启禀大人,末将营中有新兵三万人,已然集训了三个月了,可堪一战。” 贺人龙也道:“大人,属下新兵加老兵,总兵力有三万五千人,这两个月就没停止过训练,对付鞑子兵不敢说,对付这些战力低下的民军,绰绰有余。” 许梁颔首道:“启年,你听见了没有?我陕西有贺虎臣,贺人龙这样的猛将雄兵在,即便山西十多万民军全数攻入陕西,我陕西何惧之有!”说着,许梁抬高声音,看向在场的陕西武将,沉声道:“诸将听令!” 贺虎臣,贺人龙等陕西武将都站起来,朝许梁拱手,齐声应道:“末将在。” “贺人龙镇守庆阳,贺虎臣镇守汉中,铁头和巡防司拱卫长安!三支军队只要发现民军进入陕西,无需禀报于我,尽管展开攻击,不要活口,也不要俘虏!” 许梁煞气凛然地喝道,诸将心神大震,齐齐拱手应下。 许梁说完,在座的文官武将都有些振奋,什么时候起,长期受民军困扰的陕西居然也能扬眉吐气地对民军说出不要活口,不要俘虏的话来! 尽管许梁派出了四万兵力到赤斤城和沙州城驻防,然而陕西省内兵力,依旧保持在约十万人之多,有了这些兵力,谁敢小瞧了陕西! 诸官员心中大感快意。 过了一会,新任的西安知府贺齐朝许梁抱拳道:“大人,即然我陕丁如今粮草充足,兵强马壮!这种情况想必朝庭也不会不知道。如果山西局势危急,下官担心朝庭会要求陕西出兵助山西平乱,大人也该早做应对才是。” 王启年也道:“不错,贺大人提醒得对。大人不得不防。” 许梁嘿嘿一声冷笑,“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本官是陕西巡抚,可管不到山西的破事!内阁那几个老匹夫想让我出兵山西?那也得拿出诚意来才行。” 诸官员又是心中一震,暗叹:数遍大明朝,也就咱们巡抚大人有这个底气说这种霸气侧漏的话,换做其他官员,只有乖乖听命的份。 陕西诸官员散会之后,铁头和段志刚跟着许梁到了书房,铁头朝段志刚点头示意了一下,段志刚便朝许梁拱手道:“大人,您让青衣卫调查许江在辽东的事情有一些眉目了。” 许梁哦了一声,站在窗前,看着段志刚,自许江被自己踢开之后,许梁对许江的事情已没有当初那么热心,闻言便道:“什么情况,志刚你说说看。” “是。”段志刚站直了身子,摆出下级向上级汇报的姿态,说道:“经过青衣卫的怒力调查,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许江在辽东,好长一段时间都是政绩平平的,一直在七八品的官位上徘徊着,没有进步。直到半年前,许江突然就像是金子发光一样,猛然由一名七品小官,一路上升,从七品升到六品,再是从五品,这期间只花了三个月时间。而在许江调到西安府之时,更是又升了一级,成了正五品的同知。” 许梁玩味地看着段志刚,轻笑道:“许江这人,本官作为他的三弟,还是有所了解的,他资质平平,能力平平,脑子也平平,他能够升迁得这么迅速,只怕与许江的个人怒力没有什么关系吧?” 段志刚恭维许梁:“大人果然料事如神。许江的迅速升迁,的确与他本人的能力没有太大关系。据辽东侦缉处多方调查,发现在许江升迁之前,作为蓟辽总督的孙承宗曾经特意到许江所管理的小县城视察过一回。” 许梁一付果然如此的表情,示意段志刚接着说下去。 段志刚道:“辽东侦缉处的弟兄还查到,许江在升官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至少暗地里拜访过孙承宗不下五次。而且都是悄悄地去,悄悄的离开,搞得极为神秘。以至于他和孙承宗到底有什么关联,侦缉处至今也没有查清楚。” 许梁知道事情与蓟辽总督孙承宗相关便可以了,至于孙承宗到底安排许江什么任务,以后总归是会调查清楚的。 许梁点点头,道:“先不必去理会孙承宗了,安排人盯紧了许江,孙阁老要他做什么,许江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段志刚应下了。许梁见段志刚没有其他的要禀报的,便看向铁头。 铁头神情略有些怪异,朝许梁说道:“少爷,有一支北方来的商队前两天进了长安城,他们的掌柜请求见您。” 许梁不以为意地摆手,道:“这些商队多半是要赶着去赤斤城做买卖的。你让王启年接待便是了,我哪有那么多闲功夫理会这些小事情?” 铁头想了想,坚持道:“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只是他说少爷你跟他们的大老板立过合约,他是来履行合约的。” 合约?许梁不禁一愣,随即想起,自己要像的确跟某人立个合约,顿时来了兴趣,问道:“这人现在在哪?” 铁头道:“他一直住在客来居。” 许梁沉吟着说道:“这人身份有些特殊,倒不方便到巡抚衙门里来。这样罢,你们两个随我一道去客来居看看。” 铁头和段志刚听了,都有些诧意,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面子,竟然能劳动堂堂陕西巡抚许梁亲自前去会面? 抱着好奇心,铁头和段志刚便点齐了侍卫人手,一行人便去了客来居。 客来居果然是被这支北方来的商队给全部包下了,青衣卫把守住了客来居的大门,许梁等人进去,便看见院子里停了好几辆马车,马车上都堆满了大箱小箱,十几名护卫见一大群官兵冲进来,都集中到了一起,防备地看着一众官兵。 许梁看了眼这些护卫的服饰和手上的兵器,心中便猜到了几分。不一会,从客来居里面奔出一名锦衣员外,笑呵呵地朝许梁拱手道:“草民见过巡抚大人。” 许梁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眼,不由失笑道:“上天龙,你这打扮,去做反贼头目实在屈才了,你该经商才是。” 铁头和段志刚听了,不禁变了脸色,各自按着刀柄,紧盯着一身员外打扮的上天龙。 谁能想到,许梁跑来要见的人,居然会是民军首领上天龙。 许梁微微一笑,朝铁头和段志刚摆手,道:“不要紧张,上天龙没有恶意。” 上天龙忙陪笑,朝铁头和段志刚道:“铁提督,段档头,草民早就与巡抚大人碰过面了。” 见铁头和段志刚轻轻松了手,上天龙便朝许梁拱手道:“巡抚大人,里面草民已让店家备好了酒菜,巡抚大人里面请!” 许梁看了看院子里,不由摇头道:“不必进去了。本官也很忙。况且上天龙你长久地呆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你就长话短说,急着见本官有什么目的?” 上天龙闻言脸色便讪讪地,搓着手道:“既然巡抚大人没有空,那草民便直说了。”说着,上天龙朝院子里几辆满满当当的马车指了指,自得地笑道:“这是按照上次,您与我家闯王商定的,三七开分配民军抢掠的钱财所得。这里一共八辆马车,上面载着的,都是这一个月来,闯王攻城掠地所得财宝。草民粗略算了下,价值不下三万两银子!” 许梁瞟了眼这几辆马车,失笑道:“高迎祥还真是个妙人。他就不担心本官收了东西之后立马反悔?” 上天龙陪笑道:“咱们闯王说了,别的官员的话闯王绝不会相信,但您陕西巡抚许梁的话,闯王不能不信。” 许梁仰天哈哈大笑。 铁头和段志刚虽然有些不明白,但也跟着陪笑。 许梁收住笑声,朝身后一挥手,道:“高迎祥的好意,本官收下了。”随着许梁一挥手,身后的青衣卫便拥上前,开始查验货物,驾驶马车离开客来居。 上天龙便道:“既然巡抚大人收了东西,还请巡抚大人信守承诺。” 许梁摆手道:“你只管送,本官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教。” 上天龙便噎了噎,无奈地拱手。 许梁离开客来居时,看了上天龙一眼,说道:“长安不适合你们这些人,尽早离开。” 上天龙心神一跳,忙道:“草民今晚便走。”(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九章 谣言 几车满满当当的货物运进了巡抚衙门,许梁转手便交给了课税司的罗百贯变现处理。当然,参与与上天龙会面的铁头,段志刚,以及一众青衣卫每人都得到了一笔不少的赏钱。许梁坚持的一贯做人原则便是我吃肉,大家伙跟着喝汤。 一天清晨,太阳尚未升起,许梁在巡抚衙门后院手握冷月刀,耍了一通刀法。课税司的罗百贯便早早地赶了过来,待许梁停下来之后,便走上前,面有难色地看着许梁,拱手道:“大人,那批东西变现银子,有些棘手。” “怎么?”许梁惊奇地问道:“我瞧着上天龙送过来的东西,无论古玩玉器,还是金钗首饰,我瞧着做工都非常精美啊。这么好的东西难道还会没有人要?” 罗百贯听了,不禁苦笑,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大人说得不错。起初属下也认为这些东西是宝贝。然而处理起来之后,属下恨不得再把那上天龙抓起来毒打一顿。大人,高迎祥这混蛋做事太不地道了。” “怎么回事?难道这些东西都是假的不成?” 罗百贯摇头,道:“东西倒全部是真的。只是这些金银首饰,古玩玉器显然是经过上天龙他们精心挑选之后的。这些东西,原本是极值钱的,然而大部分东西上面却有一个要命的问题!”说着,罗百贯脸上浮现出恼恨的表情,咬着牙根骂道:“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高迎祥他们从哪里抢来的,上面的古玩玉器,首饰什么的,显然易主之前都是属于大户人家,上面都有主人的印记。”罗百贯说着,轻叹一声,道:“唉,起初几家典当行收了物件也没注意这些细节,直到出手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问题。大人也知道,物件上既然留有字印,那便表明是二手货物,甚至是死人之物,是为不祥的事情。这几家典当行发现这个问题之后,便陆续要录退货。” 许梁一听,便明白了,说白了,这些物件即便是精美,但如果是别人用过的东西或者甚至是从死人身上扒过来的话,那么谁还敢买过来? 许梁皱眉问道:“这些有印记的东西比例大吗?” 罗百贯苦恼地道:“至少有七成。” 许梁走动几步,问道:“除了交给典当行,还有其他去处吗?” 罗百贯想了想道:“如果典当行不接收的话,那只有放到咱们梁记的各处店铺里零卖处理。只是这样的话,什么时候能够处理掉便很难说了。” 许梁听了,气恼发叫道:“实在不行,就全给我拿去重新熔练了。” 罗百贯苦笑:“大人,这样一来的话,这些东西的价值便会贬值数倍了。这只能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许梁当然也只是说说,纯粹的气话,重新回炉熔练的话,出来的金银便纯粹是金银,一点附加值都没有了。 许梁不由暗生恨意,当初收了上天龙几车东西,看着满满当当,流光溢彩,哪里会想到,上天龙会在东西上面做文章,暗中摆了自己一道。 挥手让罗百贯退下,许梁整个人心情都不好了,这两年来,许梁在陕西发展得顺风顺水,许久不曾体会被人算计的滋味了。 不过,眼下上天龙已经离开长安,即便要找他算帐也得下次遇见了他才行。然而,原本许梁以为,上天龙送来的东西只是有些小问题,难处理一些而已,假以时日,终归是能够处理掉的。直到崇祯五年的十月上旬,京师佥都御史黄道周一封来信,顿时令许梁火冒三丈。 黄道周告诉许梁,几天前,山西给事中突然上奏朝庭,弹劾陕西巡抚许梁收受民军首领高迎祥暗中送给的几车贵重物件,连交易的时间,地点,东西的价值,双方交接的人员都说得一清二楚,简直就像是这位山西给事中当时就在现场一样。 这位给事中据此弹劾陕西巡抚许梁暗中勾结山西民军,有不臣之心。 同时,紧接着这位给事中上奏之后,京师里忽然传出陕西巡抚许梁要与民军首领马,号称闯王的高迎祥遥相呼应,高迎祥攻下山西,许梁便在陕西起兵造反,两人合兵一处,兵发京师,一举攻破北京城。 这个消息一时间在北京城里的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更有菜市场的小屁孩,将这件事情编成了歌谣,边玩边唱。 民间风声一起,朝庭里的御史,给事中,便开始发挥他们的想象力,争赞恐后的往通政司递折子,要求严查的有之,要求朝庭出兵防范的有之,要求一举撤了许梁官职的有之,更有甚者,居然要求立即扣押尚在皇宫里伴读的许府大夫人冯素琴,以此要挟许梁! 朝野闹得不可开交,内阁也终于沉不住气了,以内阁首辅周延儒的名义,往陕西巡抚衙门下了一道敕令,要求许梁谨言慎行。 啪!许梁难得地当着罗百贯,王启年,铁头,段志刚,贺齐等一干嫡系属下的面摔了一只上好的茶杯。 “一辈子玩鹰,今儿还让鹰琢瞎了眼!”许梁怒气冲冲地叫道:“本官还真没看出来,民军当中,居然也有这样灵光的头脑!” 段志刚说道:“大人,虽然眼下还没有明确证据证明,这些消息就是从高迎祥那里故意散播出来的,但无论从哪方面看,高迎祥的嫌疑都是最大的。” 王启年冷静地分析道:“先是故意送给大人一批值钱物件,紧接着便在山西和京师大肆宣扬,给朝庭造成一种咱们确实与高迎祥勾结的假象,从而引起朝庭的怀疑,只要朝庭有所怀疑,便可以离间大人和朝庭的关系。能够逼反咱们最好,即便不能,也能让朝庭和咱们陕西之间不是一条心!”王启年说完,感叹道:“如果这个计谋是民军首领自己想出来的,那当真是歹毒无比。想不到民军当中,居然也有如此心机深沉之人!” 铁头握紧了拳头,气得哇哇大叫:“少爷,高迎祥如此算计咱们,这口气岂能忍了!咱们陕西拥兵十万,不给高迎祥一点教训,他还真当咱们是好惹的!只要少爷您下令,我这就点齐兵马,杀进山西,把高迎祥的脑袋摘回来!” 几名嫡系手下都拿眼神看向许梁,等待着许梁的最终定夺。 许梁垂下眼皮子沉思了好一会,突然嘿嘿一阵轻笑,然后看向众人,许梁摇头道:“本官是人,不小心让狗咬了一口,总不能再咬回去吧?高迎祥如此做法,其目的便是要离间本官和朝庭!这等雕虫小计,岂能让他如愿?!” 王启年疑惑地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许梁坐回到虎皮太师椅子上,幽幽然说道:“他们闹腾得越凶,咱们就应当越要镇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王启年,你去拟道折子,抓紧时间给京师送过去。” 王启年疑惑地看着许梁,问道:“大人,怎么个回法?” 许梁想了想,幽幽然说道:“就四个字:绝无此事!其他的话,多一个字都不要写。” 王启年瞪大眼睛看向许梁,问道:“绝无此事?” “绝无此事!” 王启年点点头,然后又担心地道:“怕就怕朝庭派人来长安实地调查,毕竟上天龙进长安,明里暗里,许多人都看见了的。” 许梁不屑地冷笑道:“谁来查?都察院那些书呆子?还是锦衣卫或者东缉事厂?他们不怕死在陕西,就尽管来调查吧。” 许梁如此一说,诸人都笑了。大家伙不由得想起前任东缉事厂的厂督余化田,这人便是妄想勾结三边总督洪承畴,陷害许梁,然后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陕西。 也正是有了这个前车之鉴,东厂厂督的继任者上任之后,对前任的死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至于派人去追查余化田的死因,更是连提都没有提。 绝无此事,这便是许梁给朝庭的一个答复。由陕西参政王启年起草的奏折送到京师之后,一到通政司,便被连夜送进了内阁,内阁当值的阁老是次辅徐光启,徐光启接到陕西巡抚衙门的回应奏折之后,更是不敢担搁,深夜敲开了内宫的宫门,让守的太监去禀报崇祯皇帝。 皇帝看奏折看到半夜,已然睡下了,被太监战战兢兢的声音唤醒,不由大为不悦,正要发火,待听清了是陕西巡抚许梁的奏折到了之后,便顾不得发火了,换了衣服便忽忙来到养心殿。 养心殿内,内阁次辅徐光启已经等候在那里了。跟崇祯皇帝见礼之后,徐光启便恭敬地将奏折呈给崇祯皇帝看。 皇帝长叹一声,不知是放松还是紧张,一把接过尚未拆开的奏折,边拆边问:“徐爱卿,许梁在奏折里写了什么?” 徐光启垂首道:“陛下,老臣接到许梁的奏折,便连忙进宫面圣了,尚未来得及拆开看。咳,老臣知道陛下忧心陕西局势,如此紧要的奏折,陛下理当第一个查阅。” 两句话说得崇祯皇帝心情舒畅。便满意地点点头,拆开了奏折,抽出来看了看。 徐光启也很好奇许梁在奏折里到底写了什么东西,便仔细注意着崇祯皇帝的神情,然而崇祯皇帝脸色怪异,隐隐有些失望和气愤。 徐阁老不明所以,小心地询问道:“陛下,许梁说什么了?” 崇祯皇帝抬眼看了看徐阁老,又看了看手里的奏折,恼怒地一把将奏折扔给徐阁老,喝道:“阁老自己看。” 徐阁老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许梁这个混小子又写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居然令皇帝如此不爽?弯腰拾起散落到地上的奏折,徐阁老展开看了看,顿时就愣住了。看了看正面,又翻过来看看背面。 遗憾,除了那四个字之外,连个墨汁黑点都没有留下,干干净净。 皇帝已经在生闷气了,对于许梁,崇祯皇帝是又恼怒,又无奈。瞪着徐光启,崇祯沉声喝问道:“阁老,许梁这厮是什么意思?!给朕回报奏折,就这么四个字?他的巡抚衙门不是很富有吗?怎么连写全一封奏折的墨水都备不齐吗!” 皇帝将桌子拍得砰砰响,怒声骂道:“他眼里还有没有朕?!” 徐阁老垂下眉头,暗道,许梁这小子要是怕你,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跟造反的民军眉来眼去啊!然而这些话断然不能当着崇祯皇帝的面说出来。况且朝庭的局面,徐阁老身为内阁大臣,比谁都清楚,这种内忧外患的时候,对桀骜不驯的许梁,只能安抚,不能逼迫,不然的话,一招不慎,把陕西逼反了,朝庭可就乐子大了。 徐阁老听得出来皇帝在生气,然而这个时间,尽管徐阁老也对许梁怨气很大,却也只能想方设法地替许梁打圆场。于是对着奏折上孤零零的四个字瞅了半天,徐阁老眼珠子一转,猛然欣喜地叫道:“皇上,老臣明白了!” 徐阁老的欣喜倒把崇祯皇帝看得一愣一愣的,瞪着徐阁老:“阁老看出什么来了?” 徐阁老弹了弹奏折,拱手道:“皇上,绝无此事这四个字,正是陕西巡抚许梁对皇上,对朝庭的承诺!您看看,廖廖四个字,多么掷地有声,多么言间意赅,多么荡气回肠!” 皇帝看着徐阁老在那摇头晃脑,不由瞪大了眼珠子,直直地看着徐阁老,深表怀疑地问道:“阁老莫不是意会错了?朕瞅着这四个字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咳咳咳……”徐阁老被呛得连连一阵咳嗽,抚着胸口,连忙替许梁开脱:“陛下,您也知道许梁这厮举人出身,书也读得少,做事向来毛毛躁躁。老臣瞅着绝无此事这四字写得歪歪扭扭,狗趴一样难看,肯定是出自许梁的亲笔书写。”徐阁老说得老脸都不禁发烫,吞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这字虽然难看,倒也不乏直率坦诚!由此可以看出来,许梁心底对朝庭,对皇上还是尊敬的。” 崇祯两眼不由睁得更大了。 徐光启见状,尴尬地解释道:“皇上您想,倘若许梁拥兵自重,压根不把朝庭,不把皇上放在眼里,那他有可能亲自写奏折回奏吗?这……这是绝无可能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章 再观察观察 崇祯听了,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随即感到一阵恼怒,堂堂九五至尊,竟然要为一个朝庭官员考虑,自己只怕是大明朝有史以来最闹心的皇帝了吧。 崇祯心里憋着口气,心里堵得慌,便盯着徐光启,问对付许梁的办法。然而徐阁老支支吾吾半天,却也没个具体的法子,崇祯便有些遗憾,看着外面夜色深重,体谅徐阁老的辛苦,便挥手打发他回去。 第二天早朝散朝之后,崇祯皇帝把内阁诸臣,兵部,吏部,锦衣卫等大臣再次召集到养心殿,把许梁的回禀奏折扔给这帮子大臣传阅,随即问起对策来。 一众大臣你看我,我看你,心想许梁在陕西兵强马壮,而朝庭要兵没兵,要钱没钱,还能怎么对付?凉拌呗。 养心殿内便鸦雀无声,往日在朝堂上夸夸其谈的大臣们都忽然之间变成了闷嘴葫芦。 皇帝便很生气,捶着桌子怒声质问:“许梁这厮如此目中无人,你们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人应答,大家都低了头。 往往这个时候,皇帝便会拿首辅出气,这次也不例外,皇帝目光如刀,盯着首辅周延儒,沉声问道:“首辅,你是什么意见?” 首辅周延儒心里哀叹一声,颤颤微微地拱手道:“许梁如此骄横,当下旨严加斥责。” “哈?”皇帝心中大为不满,“严加斥责?自许梁到了陕西之后,朝庭对他的斥责还少吗?又取得了什么效果没有?!严加斥责,严加斥责!首辅回回都是严加斥责!你就不能有点新意?!” 首辅周延儒再次哀叹,拱手请罪:“老臣无能!” 皇帝轻哼一声,对这位周首辅的不满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你们呢?” 诸大臣不由得都缩了缩脖子,默不作声。然而例外总是有的,内阁大臣温体仁便阴阴一笑,出列拱手道:“皇上,微臣有一计。” 皇帝欣喜地看着温体仁,“爱卿请讲。” 温体仁得意地瞟了首辅周延儒一眼,道:“皇上,诸位臣工,朝野上下都在传言许梁暗中勾结民军,准备密谋造反!朝庭质询陕西巡抚衙门,许梁居然回奏:绝无此事!虽然回奏得不太懂礼数,但到底是一个态度。既然如此,为了表明陕西巡抚许梁对朝庭的忠心,老臣以为,朝庭不妨下旨意,命许梁率陕西官兵兵出陕西,进入山西会同山西总兵曹文诏一道剿灭民军。嘿嘿,他许梁不是信誓旦旦地上奏说绝无此事吗?既然如此,他就应当拿出诚意来,否则的话,谁敢相信?” 皇帝听着,顿时眼前一亮,仔细想想,朝庭只要下道命令,如果许梁出兵攻打民军,那朝庭便省了一大把力气,如果许梁不出兵…… 皇帝不禁皱眉:“倘若许梁执意不出兵呢?” 温体仁差点脱口而出:那他就是心存反意!猛然回想起上一回养心殿内的事情,自己老胳膊老腿的,可承担不起逼反许梁的重罪,便生生刹住口,支支吾吾地道:“这个……老臣暂时只想到可以试一试许梁的态度,至于他出不出兵,老臣倒还没有想出来应对之法,请皇上恕罪。” 皇帝显得十分大度,呵呵笑着摆手道:“无妨,温爱卿能够想出这个点子已经十分难得了。”说着恼怒地瞟一眼首辅周延儒,冷哼一声:“不像咱们的首辅大人,翻来覆去便只有严加斥责这一招!” 首辅垂首:“老臣惶恐……” 几天之后,朝庭要求许梁出兵山西平乱剿匪的旨意到了陕西巡抚衙门,同时,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关于几天前养心殿发生的事情的详细经过,也由青衣卫的密秘渠道送到了许梁的桌上。 许梁伸出手指头,轻弹着黄道周的信件,不由冷笑连连:“温老匹夫算盘倒打得挺精的!朝庭这道旨意一下,无论我许梁出不出兵,都是一个大难题。” 陕西参政王启年便试探着问道:“大人,传旨的公公还在外面候着呢,咱们该怎么回复才好?” 许梁起身,朝外走去,王启年跟在身后。 巡抚衙门前院里,一名中年太监和几名宫庭侍卫正杵在烈日下,晒得大汗淋漓。如果是在别的地方传旨,接旨的地方官员必定大锭的银子作辛苦费,外加好酒好菜侍候着,然而这里是陕西巡抚衙门,连东缉事厂厂督都能不明不白死去的地方,即便从自己进门到现在一个多时辰以来,传旨的公公连口凉水得没得喝,公公也不敢有任何不满的神色。 因为,两排青衣卫正站手按刀柄,虎视眈眈地看着呢,那凌厉的眼神,令公公绝不怀疑自己要是有所不满,便会再也因不到京城去。 公公再一次抹把汗,便见许梁和王启年一前一后从内院里悠悠然走了出来。 公公连忙半躬着身子,脸上堆起真诚的笑容,迎了上去:“奴才见过巡抚大人。【ㄨ】” 许梁看见传旨的公公,一脸惊异:“哟,公公怎么还没走?这天色可不早了吧?” 公公一脸尴尬,心里恼怒,脸上却是更加恭敬:“巡抚大人说笑了,方才奴才把圣意传达给了王大人,巡抚大人是怎么个意思,还请告诉奴才,奴才也好回禀皇上。” 许梁仰头想了想,疑惑地问道:“公公想问什么来着?” “……”公公一阵语塞,一脸无奈地朝许梁拱手,讪笑道:“皇上命令陕西巡抚许大人率兵出征,与山西总兵曹文诏一道平乱剿匪,那个……巡抚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出兵?” 公公也算个头脑灵光的人,他不问许梁出不出兵,而是直接问许梁什么时候出兵。潜在地意思便是默认许梁绝对会出兵的。 许梁略微诧意地看了眼前这位公公一眼,然后点点头,轻唔一声,缓缓说道:“这个事嘛……本官知道了。” “呃?” 这算什么回答?公公瞪大眼睛看着许梁,踌躇半晌,期期艾艾地再次拱手问道:“巡抚大人能否,能否说得再具体一些?” 公公心里欲哭无泪:许大人哪,您老是手握重兵,可以不把朝庭和皇上放在眼里,可咱家只是个小小的太监,上头压下来的指示,务必要您老给个准确答复,若是按您老这个回答,咱家回去之后还活不活了? 许梁抬了抬眼皮子,斜了这位公公一眼,道:“难道本官说得不够清楚?” 说着,眼中已经不满之色。 公公吓了一大跳,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是。巡抚大人言简意赅,已经非常清楚了。” “那你还等什么?” 公公面对许梁阴沉的脸色,顿时感觉小命受到威胁,慌乱地施了一礼,转身便仓惶退出去,跟随公公前来的宫庭侍卫,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地紧随着公公退走。 赶走了传旨的公公,许梁在屋檐下的阴凉处站了半天,王启年安静地陪在一旁,沉吟了一会,王启年还是出声说道:“大人,虽然咱们现在兵强马壮,但远不是与朝庭翻脸的时候,如今圣旨已下,为免激化局势,下官以为,还是想个稳妥的办法才是。” 许梁也不禁感叹:“启年说得不错。虽然咱们梁军占据了赤斤和沙州,那里的几处硝矿和硫矿也已经扩大开采规模,然而距离咱们的需求量还是相差甚远。加上赤斤作为经济特区,建设才刚刚起步,各地商人对于是否在赤斤城设点经营,尚在犹豫之间,这种时候,确实不宜与朝庭搞僵关系。唔,得想个好办法才行。” 传旨太监将许梁的回答带回到了京师,自然免不了被雷霆大怒的崇祯皇帝一顿板子侍候。 皇帝肺都快气炸了,朕要你出兵,你来一句:我知道了!这他娘的算哪门子回答?出不出兵你倒是给个准信哪! 几位内阁大臣,兵部尚书,吏部尚书再一次被召集进了养心殿,诸大臣针对许梁的回应,讨论来讨论去,都感觉许梁这个似是而非的回答很是麻烦。 皇帝要许梁出兵,许梁既不说出兵,也不说不出兵,而是一句我知道了来回应。那到底出不出兵呢?鬼都不知道。 既然许梁的回应模棱两可,那朝庭下一步的应对之法便没办法落实。 崇祯皇帝压着火气再次问诸大臣意见,不出意外,首辅大人再次招来崇祯皇帝恼怒的白眼。 这个时候,内阁大臣温体仁再一次站了出来,向崇祯皇帝献计道:“皇上,许梁这厮实在狡猾至极!他这样似是而非,臣等无能,实在没有妥善的应对法子。不过,微臣突然想起一人来,兴许,此人能有办法。” “谁?” 皇帝和诸大臣都将目光集中到了温体仁身上。 温体仁沉声道:“武英殿大学士兼蓟辽总督孙承宗!微臣记得,派许江到西安府就任同知一职,也是孙阁老的提议,孙阁老足智多谋,必定有好的办法。” 皇帝听了,缓缓点头,随即又微微皱眉,若说朝中谁能让崇祯皇帝头疼的话,陕西的许梁排第一,那么内阁大臣兼蓟辽总督孙承宗便能排到第二。许梁是拥兵自重,无法无天,朝庭拿他没办法。而孙承宗虽然还谈不上拥兵自重,但此人在辽东威望太高,辽东系的将领个个眼高于顶,认人不认组织,缺了他孙承宗,辽东便会失控。更让崇祯忧心的是:自袁崇焕死后,孙承宗便自我放逐在了辽东,他身为内阁大臣,往往几个月难得往京师里走一回。 即便回到京师,进宫面圣,面对崇祯皇帝时,孙承宗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一句话,许梁是个刺头,孙承宗也不好摆弄。 崇祯皱眉,温体仁有心为皇帝分忧,这个时候也不敢胡乱插话,毕竟孙承宗威望太高,而且对自己一向不怎么买帐。万一自己这个时候说错话,传到孙承宗耳朵里,孙老头发起火来,温阁老心里也打怵。 温阁老不敢出声,首辅在黯然神伤。次辅徐光启见状,便开始和稀泥:“咳,皇上,陕西巡抚许梁如此回答,虽有敷衍的成份,但他也没有断言就不遵圣旨,坚决不出兵了!倘若此时急于把孙阁老从辽东召回来,咳,以孙阁老的火暴脾气,老臣担心情况恶化。” 皇帝心中也有些犹豫,便问徐阁老:“徐爱卿想说什么?” 徐阁老沉吟着,说道:“以微臣之见,召孙阁老进京的事情不妨先缓一缓,先给陕西巡抚许梁一些时间,观察观察情况再说。” “唔……”皇帝在思考。 温阁老见徐阁老插了一脚,看样子有把自己的提议搅黄的趋势,不由不满地看一眼徐光启,冷笑道:“徐阁老,本官知道徐阁老与许梁那厮有些交情,本官也不反对给许梁一些时间观察观察,但这时间也当有个期限,难道许梁一年不出兵,咱们便要傻傻地观察一年?一年之后,山西还不知道会被民军祸害成什么样子!” 徐阁老听着温体仁冷嘲热讽,早就看温体仁不顺眼了,狠狠地瞪一眼温体仁,朝上方崇祯皇帝拱手,正色道:“皇上明鉴,老臣如此建言完全是出于公心,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温阁老如此讥讽,着实令老臣寒心。皇上,请为老臣做主!” 皇帝见徐阁老居然说得如此严重,不禁也有些傻眼,忙摆手道:“哎,徐爱卿多虑了,朕是相信徐爱卿的。”然而又斥责温体仁:“温爱卿,徐阁老不仅是内阁次辅,更是朕的恩师。你莫要怀疑徐爱卿了。” 温体仁心神一凛,猛然记想徐光启的另一重身份,天子帝师!便收敛冷笑,朝皇帝拱手应道:“是。老臣遵命。” 皇帝点点头,想了想,又朝徐光启道:“不过,温爱卿说得也并非没有道理。朕可以给许梁时间,但这时间不能太长,嗯,就以十天为限吧,再过十天,若许梁还是没有动静,便传召孙阁老进京!” 皇帝定了调子,其他大臣便再无异议。徐阁老心里暗叹:许梁啊许梁,老夫能为你争取的时间,也就是这十天了!你可要把握住哪!(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一章 回信 崇祯皇帝答应给许梁十天时间观察观察,然后大批的锦衣卫,东厂番子便小心翼翼地潜入陕西,密切注意着陕西的动静。 朝庭里的这种事情必竟瞒不住人,两天之后,慈庆宫里的几个女人便知道了。尽管朝庭和陕西的关系有些僵,然而周皇后,张嫣等人对于居住在慈庆宫里的四品夫人,冯素琴却很好。 有时候,连张嫣都不得不佩服冯素琴,冯素琴进宫仅仅花了半个月时间,便极快地缓和了与周皇后的关系。原本周皇后因为崇祯皇帝的关系,对于这位四品夫人是很不感冒的,然而架不住冯素琴的刻意讨好。 这位许府大夫人似乎总能弄来令人惊奇的新鲜物件,送给周皇后,讨皇后欢心。 一次两次,周皇后能拉下脸来,紧接着三四五六次以后,即便是周皇后,也不好一手拿着人家的东西,一边还冷着脸。特别是在许府大夫人冯素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副称作眼镜的东西,送给周皇后和张嫣一人一副之后,周皇上终于对这位许府大夫人另眼相看了。 鲜有人知道,周皇后和张嫣其实是轻度的近视眼,以往周皇后给崇祯皇帝缝制新衣,都是要凑近了油灯下,瞪大了眼睛才能看清楚针眼,而自从戴了冯素琴送的眼镜之后,情况便极大地改观了。 是以,其实宫里冯素琴与两位娘娘的关系,是极为要好的。 这不,周皇后头天晚上从崇祯皇帝那里得到了消息,第二天便上慈庆宫来了,待冯素琴从女子学堂回来之后,周皇后和张嫣便拉着冯素琴到御花园纳凉。 一边欣赏着御花园里茂盛的花草,一边小口小口地品着果脯。周皇后便信口将朝中发生的事情与冯素琴和张嫣说了。 周皇后忧心忡忡地拉住冯素琴的手,道:“妹妹,虽然后宫不干预国事,但是你家许大人在陕西拥兵数万,皇上总是不能放心。如今皇上既然下旨要许大人出兵山西,哀家认为,这倒是个缓和许大人和朝庭关系的极好的机会。许大人可万万不能犯糊涂才是。” 冯素琴自然明白周皇后话里的意思,作为一国皇后,自然是希望许梁这个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能够为朝庭所用。然而冯素琴远在京师,虽然与陕西来往的信件里多少知道许梁的心思,但这必竟没有当面得到证实,冯素琴便不好多嘴。 如今周皇后既然开了口,为了维系与周皇后难得的和睦关系,冯素琴想了想,起身朝周皇后福了一礼,道:“皇后娘娘,素琴的爹爹熊庭弼也曾是朝庭大官,自小素琴便得到爹爹教诲,要忠君爱国。倘若素琴在相公身边,自当极力劝说相公遵从朝庭。只是素琴如今远在京师,必竟与陕西相隔甚远,对相公的事情便知之甚少了。” 周皇后见冯素琴起来了,忙又把她拉着坐下了,拍着她的手轻笑道:“妹妹不必如此,外面的事情,我们做女人的,是决定不了什么的。即便他日许梁与朝庭反目,哀家也怪不到妹妹头上。” 张嫣见状,也附合道:“就是,素琴,不管外面闹腾得怎么样,本宫都会护着你这个妹妹的。” 冯素琴听了,一脸感动,看着周皇后,又看着张嫣,深情地道:“素琴能够得到两位娘娘的体谅,真是三生修来的福份。” 周皇后道:“妹妹说得哪里话,皇嫂说得对,咱们三人,该永远做好姐妹才是。” 三人说着贴心话,倒真有些亲姐妹的意思。周皇后说着,想起昨夜崇祯皇帝因为陕西的事情又是忙到深夜,即便上床歇息了,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周皇后便长叹一声:“可惜皇上不答应妹妹出宫,不然的话,有妹妹在许大人身边劝戒着,陕西的形势断然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周皇后说着,花园里的三人一时间便陷入了沉默当中。虽然没有明说,但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冯素琴虽然封了四品夫人,却要入慈庆宫陪读,其实便是变相的软禁,为的,正是拿捏住桀骜不驯的陕西巡抚许梁。 周皇后在那里叹气,冯素琴听着便感到不太自在,沉吟着,冯素琴说道:“娘娘,要不……我写封信件给相公,督促督促他?” 周皇后顿时眉眼一动,眨眼间热切地道:“妹妹能如此,那自然甚好。” 看着周皇后热切的眼神,冯素琴便顺水推舟,起身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宫去写。” 周皇后却拉住她,笑道:“何必如此,这里是御花园,离慈庆宫还有些路呢。哀家让那些奴才把笔墨端过来便是。” 说完,周皇后便朝身边的宫女示意,那宫女便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三人坐着等了片刻,便见方才离去的宫女领着两名太监,把笔墨纸一类的东西都送到亭子里来了。 东西放到冯素琴面前,冯素琴见周皇后没有回避的意思,想着这封信件要送出宫去,尽早是要被周皇后看见的,便索性轻笑道:“两位娘娘,素琴对军国大事可一点都不懂,我写,两位娘娘一道参详参详。” 张嫣失笑:“本宫也不懂啊。” 周皇后却拉了张嫣一把,道:“有道是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皇嫂,我们三个就一起出出主意吧。” 张嫣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张嫣是想知道冯素琴信里到底写了什么,看一眼冯素琴,见她浅笑吟吟的,看不出一丝一毫恼怒的神态,便靠了过来,笑道:“也好。” 于是,周皇后,张嫣和冯素琴三人便挤在一张小石桌上,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商量着怎么给许梁写这封信件比较好。 由于周皇后和张嫣在一旁,冯素琴信里,自然是不敢有一个字眼的暖昧,花了近一个时辰,三人才勉强将这封七拼八凑的督促信写完,又从前往后看了一遍,冯素琴见周皇后和张嫣都没有意见了,便折叠好,封装,让宫女送出宫去,至于出宫的途中会不会被宫庭侍卫拦下来检查,倒不是冯素琴关心的事情了。 接着几天,宫里宫都在关注着陕西的动静,锦衣卫和东厂的探子一天几拨地往宫里传递着最新消息。 眼看着距离八天已经过去了,陕西那边似乎太过平静了一些,据锦衣卫回报,陕西巡抚许梁这阵子一直呆在巡抚衙门里面,可谓足不出户。至于陕西各地的镇守军队,也没有调动的迹像。 到了第九天,皇帝坐不住了,把一众亲信大臣召到了养心展商议到深夜,商议的结果,便是在内阁次辅徐光启的坚持下,朝庭再等一天,真到十天之期已过,再召孙承宗进京。 不仅是朝庭里诸大臣紧张兮兮的,后宫里周皇后,张嫣和冯素琴这几天也很紧张地等待着陕西巡抚许梁的回音。 眼看着第十天已经来临,周皇后一大早便来到慈庆宫,见到张嫣和冯素琴的第一眼,便紧张地问道:“皇嫂,妹妹,怎么样?许大人回信了吗?” 张嫣和冯素琴都遗憾地摇头。 周皇后听了,便无力地坐到了椅子上,拄着头,半晌没说话。 张嫣和冯素琴相互看看,知道周皇后心情不好,却也不晓得如何安慰她,便只能小心地陪坐着。 冯素琴注视着周皇后一脸沮丧的样子,心里不禁感叹:别看周皇后柔柔弱弱的样子,可真不愧为一国之母。身为皇后,能够想方设法为崇祯皇帝分忧,从这一点上来说,崇祯皇帝倒真是有福气。不像那个袁贵妃和田贵妃,一天到晚摆着贵妃的架子趾高气扬,除了画妆描眉,骚首弄姿,争风吃醋之外,屁本事没有! 屋里气氛沉闷,冯素琴犹豫了好一会,便期期艾艾地说道:“娘娘,会不会是咱们的信件在路上担搁了,相公他还没有收到?” 周皇后听了,抬起头,凤目一瞪,喝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担误妹妹的信件!哀家早就发话了,妹妹的信件要用八百里加急送出去!” “啊?”冯素琴和张嫣听了,顿时惊奇地看着周皇后。皇后居然用八百里加急送信? 周皇后自知失言,不由脸色羞郝,不好意思地看了冯素琴一眼,讪讪地解释道:“妹妹,你别多心,我也是担心信件路上担搁。” 冯素琴掩嘴失笑,道:“娘娘不必多说了,娘娘能如此帮忙,素琴感激还来不及呢。” 周皇后听了,脸色才逐渐恢复正常。 随后一段时间,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屋里说着话,却都是心不在焉的。午饭时间到了,慈庆宫的主事宫女如姑姑命人端上来午膳,然而周皇后等三人却丝毫没有心思用膳,眼看着饭菜都要凉了,如姑姑便出去准备再命厨房再热一下。 不一会,便见如姑姑一手举着封信件,一手提着裙摆,一阵风似地跑进殿内来,跑动之间,胸前波涛汹涌,蔚为壮观。 “来了!来了!信来了!” 殿内三名神游天外的女人顿时惊醒,也顾不上如姑姑的失态,都立即站了起来,周皇后上前,一把接过信件,欣喜地叫道:“可算到了!” 说罢,周皇后捏着信件便撕信封,嘶拉一声,信封撕开一条口子。 张嫣和冯素琴便紧紧地盯着周皇后的手。 然而周皇后却顿住了,抬眼看着冯素琴,讪讪地将手中撕开一半的信件递了过去,“妹妹,许大人的回信,还是你来拆吧……” 殿内的人顿时明白了其中的不妥。周皇后手里拿着的,可是陕西巡抚许梁给许府大夫人冯素琴的回信!虽然周皇后身份尊贵,可也不能抢在人家正室夫人的前面,拆人家相公的信件吧。 周皇后也是在撕开一条口子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的,神情便很尴尬。 冯素琴抿嘴微微一笑,道:“不妨事的,娘娘。您拆也是一样的。” “不,不,不。这是许大人的信件,哀家怎能拆。”周皇后红着脸,连连摇头。 冯素琴还待说什么,一旁的懿安皇后张嫣道:“素琴妹妹,就你拆吧。” 冯素琴看看周皇后拿着信件也确实不自在,便点点头,将信件接了过来,小心地拆开。 周皇后就像是交出去一颗炸弹一般,大松了口气。 冯素琴拆开了信件,看了看周皇后和张嫣,便招手道:“两位姐姐,去信是咱们三人一道写的,这回信,咱们也一道看吧。” 张嫣迟疑着道:“这,不太好吧。” 冯素琴拉过两人,道:“没什么不好的。” 周皇后正巴不得如此,便没有做声。 三人便挤在一张圆桌上,三双眼睛盯着冯素琴的手摊开折成方形的信纸,铺开来!三人便瞪大眼睛落到许梁的回信上。 只一眼,三人便羞得满脸通红,周皇后和张嫣难为情地撇过头去,冯素琴红着脸啐骂道:“这人……” 一旁的慈庆宫主事宫女如姑姑此时已经调整了状态,见两名娘娘,一名四品夫人仅仅是看了一封信件便闹得脸色通红,不由感到十分好奇,她小心地凑过头去,瞄了一眼,顿时如遭雷击,脸色瞬间便红透了,心里如几头小鹿乱拱。 洁白的信纸上,头一行几个龙飞凤舞的称呼:“素琴亲亲宝贝……” 半个时辰之后,陕西巡抚许梁的回信终于看完了,殿中的周皇后,张嫣,冯素琴等三人都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三人脸上都有欣喜之色,冯素琴朝周皇后道:“娘娘,您也看见了,相公他说近期陕西马上会有大的军事行动。” 周皇后眉头舒展,伸手掠起额间的一缕长发,笑道:“许大人既然有所行动,哀家也就放心多了。嗯,这么重要的消息,得敢快禀报皇上才是。” 冯素琴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信纸之上,想了想,将信纸上半边给撕了下来,然后将信递给周皇后,道:“娘娘把此信带去吧,万一皇上问起,也好有个佐证。” 周皇后点点头,脸色微红,他看明白了冯素琴撕信纸的用意,想到那火辣辣的字眼,不禁脸上发烫,伸手当即接过信,唤过侍候的宫女,告别了张嫣和冯素琴,便回宫去找崇祯皇帝。(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二章 大军事行动 养心殿内,崇祯皇帝站在一幅巨大的大明地图前,盯着西北一大片地方,沉思着,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司礼监秉笑王承恩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朝皇帝行礼:“陛下,皇后娘娘到了养心殿外了。” 崇祯皇帝曾有严令,没有他的恩准,后宫诸嫔妃,非奉诏不得进入养心殿。当然,崇祯的这道旨意里面并没有包括周皇后。然而周皇后每回有事找到养心殿来,都是先在殿外等着,待太监禀报之后,才进殿面圣。 崇祯皇帝闻言惊疑地抬起头,喃喃道:“皇后?她来做什么?”心里想着周皇后多半是有要事,便朝王承恩点头:“宣。” 一会,周皇后身形款款地走了进来,先朝皇帝行礼。 “臣妾叩见皇上。” 崇祯温和地道:“皇后不必多礼。” 周皇后起身,打量着崇祯,眼里透着心疼:“皇上,国家大事重要,皇上的龙体也同样重要。这两日皇上憔悴了许多。” 崇祯听得心中温暖,摆手道:“让皇后担心了,朕会注意的。”随即朝一旁的王承恩道:“承恩,给皇后搬****墩来。” 不料周皇后却招手制止了王承恩,她轻笑着说道:“公公不必忙活了。我来这里,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皇上。” 尽管周皇后如此说,王承恩依旧搬来了锦墩,放到周皇后身边。 周皇后也没有坐下的意思,从袖口里取出信来,呈给崇祯皇帝,面对崇祯皇帝疑惑的目光,周皇后轻笑道:“皇上,臣妾见皇上整日为了陕西的事情劳心伤神,便到慈庆宫对许梁的正室夫人,冯素琴聊了聊。嗯,冯夫人通情达理,当即写信给许大人,劝诫夫君。这便是陕西巡抚许梁的回信。许大人在信中说,他已领了圣旨,不日陕西即将有大的军事行动。” “哦?”崇祯皇帝惊喜地接过,对着信纸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大大的松了口气,轻叹道:“如此甚好哪……许梁有如此态度,朕也就放心多了。” 周皇后也陪着笑:“可不是嘛,臣妾听说皇上只给陕西十天时间,这些日子也是担心了不少。如今许大人总算有行动了。” 说着,周皇后跟着崇祯皇帝,也轻叹一声。 “咦……”皇帝忽然轻叫一声,疑惑地看着手里的信纸,“这信,怎么断了一截?” 周皇后脸色羞郝,扭怩地低声解释道:“皇上,这是陕西巡抚许大人写给许府大夫人的回信,这夫妻之间,难免说些暖心的情话……唉,许大人这人对夫人未免太过深情了些,有些话太过煽情,实在不宜呈到皇上面前……” 皇帝也是过来人,顿时便明白了周皇后的意思,不禁失笑。 皇帝绕过地图,走到周皇后面前,接过周皇后的手,深情地看着她,感动地道:“皇后辛苦了。” 周皇后手被皇帝握着,虽然旁边的太监宫女们都不算外人,却也是脸色微红,抽了抽手没有抽动,便只得作罢。垂下头去,轻声道:“皇上,臣妾是你的女人,为夫君分忧,是臣妾的本分,何来的辛苦……” 皇帝听了,很是感动,轻轻拥着周皇后入怀。 一旁的司礼秉笔王承恩见状,轻轻地挥手,让养心殿内侍候的宫女太监们都退了出去。 皇帝心情大好,拉着周皇后一坐到龙椅上,相拥着说起了贴已话。 一刻钟之后,王承恩尽管知道不是时候,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小声地进来,轻咳一声,垂头禀报道:“启禀皇上,娘娘,内阁温阁老在殿外求见。” 崇祯不免遗憾的松开周皇后,示意周皇后离开,便道:“宣。” 内阁大臣温体仁进来,君臣见礼之后,温体仁便着急上火地叫道:“皇上,这都第十天了!再过两个时辰就天黑了!陕西巡抚许梁到现在还没有动静!皇上,是时候把孙阁老召进京来问问对策了。” 崇祯打量着温体仁,见这人一付火烧眉毛的样子,心中微微振动:听说温体仁这人在朝中人缘不怎么好,但却肯替朕着想,为朕分忧,不愧是大明的忠臣哪。 崇祯微微一笑,道:“来啊,给温阁老赐座。” “呃?”温阁老一愣,瞧着放到自己屁股后面的锦墩,再抬头看看皇帝,见皇帝脸色轻松,完全没有着急忧虑的神色,心思急转,顿时把话题收起,轻轻坐下了,然后陪着笑脸问皇帝:“老臣瞧着皇上今日神采奕奕,莫非是有什么喜事?” 崇祯哈哈一笑,指着温阁老笑骂道:“这都被爱卿你看出来了?哈,温爱卿哪,孙阁老就暂时不必要惊动了。” “啊?” 看着温阁老惊愕的脸色,崇祯轻笑道:“朕已经得到消息,陕西巡抚许梁不日将有大的军事行动。哈哈,看来,朕的旨意,这个许梁还是得遵从的嘛。” 温阁老一阵错愕,随即转换脸色,大拍马屁:“皇上皇恩浩荡,威震四方,想必许梁也被皇上的威势摄服,不敢造次!” 尽管知道温体仁说的鬼话连篇,崇祯却很高兴,摆手道:“爱卿就别夸朕了,这都是皇后的功劳。” 温阁老心中不免又是一惊,朝中的事情,怎么还牵扯到周皇后了?抱着好奇心,温体仁小心地问道:“那个……皇上,陕西巡抚许梁打算什么时候出兵山西?” 皇帝想了想,迟疑着说道:“应当快了吧?” “应当?”温阁老又是一愣,什么叫应当? 皇帝回想了一下,不禁脸色发烫,自看到许梁的回信之后,光顾着高兴,却没想弄清楚,许梁出兵的时间,地点。等等,貌似许梁也没有说要出兵山西吧?他在信中说的大的军事行动是不是就是指出兵山西呢? 皇帝这才感觉自己这事办得太糙,什么准确的消息都没有弄清楚便轻易相信了。关键是这封信件已经让周皇后带走了,想临时查证都不可能。 面对着温体仁疑惑的目光,崇祯到底是要面子的人,当然不能说自己其实也不清楚。当即板起脸来,沉声喝道:“这些事情爱卿就不必知道了。总之,朕得到消息,许梁会行动便是。” 温体仁见皇帝如此说法,不禁有些怀疑皇帝这个消息的来源是不是很可靠,然而皇帝都已经发了话了,再在这个问题上面纠缠那就纯粹找不自在了,于是温体仁改口又恭维一番,便讪讪地告辞离开。 原本就是向皇帝请示召孙阁老回京的,如今皇帝都说暂时不必召孙承宗回京,那温体仁就没有理由再留在养心殿内。而且,看样子皇帝也没有留下温阁老的意思,待温阁老告退之后事,崇祯转脚便去了后宫。 有些事情,还是要问清楚的好。 然而崇祯皇帝必定要失望的,因为,即便周皇后再次从冯素琴手中把许梁的回信要过来,与崇祯皇帝一道研究了半天,再一次确定了一件事情:许梁是个大忽悠。 这么重要的回信,许梁在信中居然连出兵时间,地点,兵力规模都没有提,甚至于到底是不是出兵山西都说得模模糊糊。大的军事行动?万一是再一次讨伐土鲁番呢? 皇帝和周皇后对着回信翻来覆去看完之后,两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奈何崇祯皇帝说出去的话,再改口都来不及了。因为温阁老回到内阁之后,便把皇帝的意思跟内阁几位大人们说了,随即差不多六部尚书们都知道了。皇帝见此情景,暗想,得咧,就这么糊涂一回算了。 然而暗中,崇祯皇帝把锦衣卫和东厂的两位头头,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和新任东厂厂督曹化淳叫进了养心殿,一脸严肃地嘱咐一番,严令一厂一卫严加注意陕西的风吹草动,一有情况,立即禀报。 一天之后,陕西没有动静。 两天之后,陕西没有动静。 三天之后,五天之后…… 朝中大臣们越来越怀疑皇帝是被许梁这厮给忽悠了。皇帝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内阁大臣温体仁再一次跳出来,请示是否召内阁大臣兼蓟辽总督孙承宗回京。 又一个十天过去了,陕西依旧没有动静。即便崇祯脸皮再厚,也撑不住了。当即指示温体仁,召内阁大臣兼蓟辽总督孙承宗进京,商议国事。 皇帝丢了面子,作为传递消息的周皇后,自然少不了一顿责骂。周皇后受了委屈,虽然不至于惩罚尚在慈庆宫的许府大夫人冯素琴,只是再次见面,态度不免冷淡了许多。这让冯素琴也是哭笑不得。 五天之后,内阁大臣兼蓟辽总督孙承宗的车驾进了北京城,而在同一时间,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一路飞跑着进了宫,到了养心殿门口,把正要出去迎一迎孙承宗的崇祯皇帝给拦了下来。 “什么?许梁出兵了?!”崇祯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差点震惊得从龙辇上掉下来,震惊地瞪着骆养性,颤声喝道:“具体什么情况,骆爱卿你给朕说清楚!” 骆养性顾不得擦汗,拱手道:“回禀皇上,五天前,陕西巡抚许梁忽然发出命令,着令汉中游击贺虎臣,庆阳游击贺人龙,巡防司提督铁头各率一万兵马,前往陕西与山西交接的韩城汇合!陕西巡抚许梁亲自率领火炮营,巡抚衙门及陕西三司高官一道前往韩城!” 崇祯皇帝犹不相信,盯着骆养性,沉声道:“骆爱卿,消息准确吗?谎报军情,可是重罪!” 不怪崇祯皇帝不谨慎,实在是被许梁忽悠怕了。 骆养性听了,沉声道:“此事乃是潜伏在陕西的锦衣卫密探亲眼所见,断然不会有假。” 崇祯沉吟着,仍有些不相信。 不一会,便见另一人急喘吁吁地由远及近地跑了过来,停在龙辇跟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皇,皇上,东厂急报:陕西有,有动静了!” 崇祯皇帝看着这位跑得累成狗一样的东厂厂督曹化淳,道:“曹化淳,什么情况,快说!” 东厂厂督曹化淳大口大口地吐着气,艰难地竭了一会,才拱手道:“启禀皇上,陕西巡抚许梁五日前命令贺虎臣,贺人龙,铁头各领兵一万,在韩城集合!” 消息与锦衣卫通报的相差无几,崇祯皇帝这回是终于相信了。 皇帝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中说不清楚的复杂滋味:自己日盼夜盼地盼着许梁出兵的时候,许梁在装傻。如今自己等不及了,把孙承宗召回来了,许梁却忽然集合兵力准备出兵了! 怎么许梁老是跟不上朝庭的节拍呢!!! 龙辇旁的司礼秉笔王承恩见皇帝久久地不说话,便小心地问道:“陛下,孙阁老已经到了内阁了,您还要摆驾内阁吗?” 一句话把崇祯唤回到现实中,崇祯睁眼看了看全付的皇帝仪仗,原本崇祯是生气被许梁忽悠了,把孙承宗召回来询问对策。为了表示自己这个皇帝对孙承宗的重视和礼遇,特意把全付的皇帝仪仗摆出来,准备放下身份,亲自到内阁值房去接见孙阁老。必竟,有求于人嘛! 现在陕西巡抚许梁居然出兵了,那还要不要这个样子去接见孙承宗呢? 崇祯皇帝犹豫了半晌,才摆摆手,沉声道:“去内阁。” 而远在陕西,由郃阳通往韩城的官道上,一支人数足有五六千人的队伍正不紧不慢地朝韩城进发。 这支队伍的前方,是两千巡防司官兵,中间是一溜儿的马车,马车两侧都有骑兵护卫,再后方,便是两千多人的梁军火炮营官兵,二十门飞鹰炮夹杂在火炮营官兵中间,旌旗招展,马嘶阵阵,不时有纵马而过的探子从前后跑过,将队伍前后方最新的情况呈报上来。 几十名青衣卫护卫着许梁那辆标志性的黑色马车。陕西参政王启年将头从车窗里探出来,看了看周边的情况,看了一阵,便又缩了回去,扭头朝车内闭目养神的陕西巡抚许梁道:“大人,已经过了郃阳了,再往前走,便是韩城了。” 许梁没睁眼,轻嗯一声,算是回应,幽幽然问道:“贺虎臣,贺人龙他们的兵马到哪了?” 王启年笑道:“据青衣卫回报,三路大军都已到达韩城了,眼下就等着大人您了。” 许梁不以为意,声音慵懒:“看来还是咱们最慢了……不急,让他们等着吧。”(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三章 没有默契 韩城是陕西边境的一座小城,突然之间挤进来三四万兵马,韩城知县倒是个识趣的主,立马装了孙子,乖乖地把知县衙门给腾出来,给几位将军住。 然而几位牛逼烘烘的将军也没敢住进去,而是命人里里外外洒扫一新,添置了新的家具什么的,然后命人严加看守着,不让人进出。而几位将军,则是都住进了各自的军营里面。 由于韩城实在太小,驻扎在城内的,只有铁提督的巡防司官兵,而贺虎臣,贺人龙两人的兵马,则是驻扎在了城外。 韩城知县很好奇,难道还有大人物要过来? 直到两天之后,另一队人马进了城,知县看见陕西巡抚衙门的仪仗,才惊得合不拢嘴:乖乖不得了,居然是陕西巡抚许梁许大人亲自到了!不光许大人到了,似乎陕西一省的高官基本上都全到了! 知县不禁有些傻眼,难道许大人要把整个陕西的权力中心都搬到韩城来不成? 可惜没有人回答知县的疑问,因为许梁住进了县衙之后,便召集一同到来的陕西文武开会,而以韩城知县的品级,他只能站在会堂最角落里,作个陪衬。 陕西巡抚许梁已经洗浴一番,换上了簇新的正三品官服,笑吟吟地坐到县衙大堂之上,挨个看了眼诸陕西文武,许梁轻笑道:“诸位大人久等了,本官在路上担搁了一会。” 陕西诸官员都拱手陪笑:“巡抚大人言重了,下官等人才刚到不久。” 许梁淡淡地笑着,点点头,然后问道:“贺虎臣,贺人龙,铁头三位将军可在?” 贺人龙等人皆出列拱手道:“末将在。” “此次出战的官兵可曾安排妥当了?” 贺虎臣等三人道:“回巡抚大人的话,此次奉命出战的三万官兵,一万巡防司驻扎在韩城,汉中和庆阳兵都驻扎在城外,随时听候巡抚大人的调遣。” 许梁道:“好。” 许梁看了看诸人,又问陕西布政使齐楚,“齐大人,此次出征的粮草供给方面,可有问题?” 齐楚忙拱手道:“巡抚大人放心,此次出战,下官亲自负责粮草供应,断然不会让三军将士饿着肚子。” “嗯。”许梁又是很满意的表情,然后伸了个懒腰,朝诸位呵呵笑道:“诸位和全军将士长途跋涉,必定劳累得紧,本官体恤将士们的辛苦,传令下去,全军先休养五日,养精蓄锐,等待出战指令。” 许梁的话说完,堂上诸位大人都有些发愣。一脸茫然地看着许梁。 由不得诸位大人们这个态度,实在是因为陕西文武都是突然接到许梁的命令,领兵的领兵,收拾行装的收拾行装,匆忙赶到韩城来的,然而对于来韩城干什么,三万大军要攻打谁,诸位大人心中却是没有个准信。 因为,巡抚大人他没有说哪! 陕西参政王启年是许梁的心腹,见几位大人都在发愣,便轻笑着朝许梁拱手,问道:“那个,大人,几位大人都来得匆忙,对于此次行动,具体的军事任务都不是特别清楚,您看是不是趁此机会跟几位大人说一说?” 许梁听了,恍然大悟似的轻拍了拍额头,朝王启年失笑道:“看我这记性,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落下了。” 诸文武官员都陪着笑。 许梁又打了个呵欠,然后朝王启年摆摆手道:“那就有劳启年你跟大家伙说一说吧,唉,本官有些困了,就失陪了。”说着,许梁打着呵欠,居然起身,施施然转入后堂去了。 诸位陕西文武都有些目瞪口呆,茫然地看着许梁离开。 王启年轻咳一声,将诸位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陕西巡抚许梁已经离开了,几位陕西官员对于王启年便要放松许多。庆阳游击将军贺人龙当即咧着大嗓门朝王启年追问道:“我说王大人,巡抚大人匆匆忙忙地把末将等人召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准备收拾谁?我老贺愿打头阵!” 其他陕西三司的官员也跟着吵嚷:“是啊,王大人,巡抚大人怎么打算的,您得给咱们几个说清楚。我们到现在还迷糊着呢。” 王启年脸上挂着微笑,伸手往下压了压,“诸位大人稍安勿燥。”待诸陕西官员都安静下来,王启年才微笑着说道:“朝庭一个月前曾向巡抚衙门下了一道圣旨,要求巡抚大人率陕西官兵入山西,协助山西巡抚平乱剿匪!这件事情,大家想必都听说了吧?” 诸位陕西高层都笑了:“这个咱们知道,听说那个传旨的公公在烈日下站了一个多时辰,硬是一口水都没能喝。” 几位武将便大笑起来,文官也跟着失笑,然后相比于武将的粗放,文官们便文雅了许多。王启年道:“虽然咱们巡抚大人不太买朝庭的帐,然而皇上圣旨已下,大人总该给皇帝一个面子。更重要的是,那个民军首领高迎祥竟然敢造谣中伤巡抚大人,不给这些人一点教训,巡抚大人的面子该往哪搁?!” 贺人龙大骂道:“原来是高迎祥那老小子惹得咱们大人不开心!王大人,没说的,只要让俺老贺碰上高迎祥,必定把这老小子生摛过来给巡抚大人发落。” 王启年看着贺人龙,赞道:“贺将军不愧为西北第一猛将!不过,给大人出气那是必须的。只是巡抚大人特意交代了,咱们是陕西官兵,手下的将士都是咱们陕西一省独自供养起来的,诸位可要倍加珍惜才是。咱们管得了陕西,可没有这个义务管山西的事情!所以,此次出征,按巡抚大人的意思,全军歇息五日之后,便三军齐动,在陕西边境,展开对山西民军的征剿行动。” 诸将都称是,然而也有没听懂的,庆阳游击贺人龙便挠着脑袋,疑惑地问道:“那个……王大人,民军都在山西境内活动,巡抚大人却要咱们在陕西边境剿匪,这可怎么剿?” 王启年看了贺人龙一眼,不禁暗叹,贺人龙勇猛是勇猛,只是脑子却缺根弦。这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非要自己提醒才行。想了想,王启年便放低了声音,淡淡地道:“所谓一省边境嘛。往里往外延伸个五十上百里都可以算是边境嘛。” 贺人龙眨巴着眼珠子还待再问,旁边汉中游击贺虎臣便扯了他一把。拿眼神制止了他。 王启年向陕西官员传达了一番许梁的意思,又安排了随行的陕西三司官员的工作,便回韩城县衙后院,向许梁禀报去了。 后院里,许梁正舒服地躺在一张躺椅上,手里捧着本游记,看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犯困的迹像。 王启年便将在大堂上与诸位陕西官员说的话的意思跟许梁禀报了。 许梁目光没有离开游记,淡淡地道:“唔,启年你做得很好。” 王启年轻笑着,然后疑惑地问道:“大人,属下不明白,这些事情,您当堂宣布就是了,为何还要属下来说?” 许梁看着王启年,笑得有些阴险:“因为这些话,本官作为朝庭三品高官,陕西巡抚,我不能当面跟他们说啊。这要是让有心人告到朝庭里去,说不得又有人弹劾我。虽然我许梁不怕,但因为这些小事而跟朝庭打口水仗,累得慌哪。” 王启年心中有些不安,嚅嚅地道:“即便是这样,下官对陕西文武说的那些话,大家都会认为是大人您的意思啊。” 许梁幽幽地道:“放心好了,若是朝庭追问起来,本官会说,我不知情。这一切都是你王启年的个人行动,跟我陕西巡抚许梁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启年瞪眼,“大人你这是要属下背黑锅!” 许梁哈哈一笑,朝王启年挤眉弄眼地道:“谁让你是小弟呢。当人小弟,就该有替老大背黑锅的觉悟!” 王启年一脸哀怨地看着许梁。许梁见状安慰似的拍着王启年手臂,哈哈笑道:“不过你放心好了。朝庭若是想整你,我这个当老大的,会全力罩着你的!” 王启年认命地哀叹一声,朝许梁拱手道:“大人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属下佩服!” 许梁便微笑着,志得意满地全盘接收了王启年的马屁,然后看了眼王启年,喃喃说道:“你说,高迎祥知道我率军到了韩城,他会不会着急上火地来联系我们呢?唔,他要是派人来了,我要不要狮子大开口,多要点东西呢?五天时间会不会太短了些?” 王启年一愣,瞪大眼睛看着许梁,他还真不知道许梁还打着敲诈高迎祥的心思,方才他就在纳闷,大军都早到两三天了,休息也早就休息够了,巡抚大人为什么还要给五天时间让大军休息,敢情是给高迎祥反应的时间哪! 尽管心中有诸多疑问,但陕西官兵在韩城驻扎下来,各军约束部将,循规蹈矩,安心地休整。 韩城县衙已被青衣卫全部接管,除了有限的几个人能够随意出入之外,其他的人都不能进去。 陕西参政王启年便是有限的几个人当中的一个。中午过后,王启年便进来,向许梁禀报关于韩城军队的情况。 他进去的时候,许梁手里捏着一封信件,目光却没有落在信件之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王启年便等候在一旁,随口问了一句:“大人,这是青衣卫的密信吧?” 许梁扭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随手把信件扔给王启年,“你看看。” 王启年很自然地接过,低头看去,只一眼便如突然烫了手一样,慌忙推回给许梁:“这,这是大夫人的信件,属下,属下失礼了……” 然而许梁并没有接,扭头看着院子外面,语气波澜不惊:“你看吧,这封信也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过了,不差你这一个。” 王启年听了,愣了半晌,见许梁确实不介意,便讪讪地,匆忙瞄了一眼,便放回到一旁的桌子上。 “这就看完了?”许梁问。 “看,看完了。”王启年心神不宁,忙道。 “可看出有什么不妥之处?”许梁又问。 王启年顿时便傻眼了。由于是许府大夫人写给许梁的信件,他作为一个下属官员,本着非礼勿视的道德操守,刚才也仅仅是匆忙的看了一遍,便放回去了。第一印象,便是这封任信字迹娟秀,确实是出自许府大夫人的手笔无疑。现在许梁开口问有什么不妥? 这……你们两夫妻的事情,我一个当属下的怎么好意思评论? 王启年半晌没有回答上来,许梁便扭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依旧淡淡地,道:“看来你没有认真看。” 王启年垂下头,脸上如火烧,烫得利害。 许梁似乎也没有指望王启年会回答,目光望向院落里的几株花草,轻叹一声,幽幽地说道:“素琴自本官离开京师,她一人留守东江别院起,这两三年来,尽管本官与朝庭的关系紧张至此,素琴每回来信,从未提及什么忠君爱国的话题。她懂我敬我,便支持我的一切行动。” 王启年终于听出点苗头出来,恍然地失声叫道:“大人您是怀疑大夫人这封信是受人胁迫才写的?可这字迹分明就是大夫人的亲笔字迹哪。” 许梁嘿的一声,冷笑道:“钢刀若架在脖子上,即便素琴写封血书,我都不会感到奇怪。” “不,不会有这么严重吧?”王启年吓了一跳,颤声道。 许梁轻叹一声,走下台阶,进了院子当中,循着青砖小路慢慢地走着。王启年紧跟了过去。 许梁停在一朵鲜花前面,低头嗅了嗅花香,一副沉醉的表情,起身,边走边轻叹:“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素琴身陷皇宫之中,肯定有许多不便之处。本官在回信中提及将有大的军事行动,便不能失信于人。都已经三天了,民军那边还是没人来吗?” 王启年摇头。 许梁皱了皱眉头,一手拔出腰际的配刀冷月,刀光划下,寒光落下,两朵并排的鲜花便齐根斩落,掉在草丛里,其中一朵碎了一地花瓣。许梁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冷月的刀背,惋惜地道:“真是没有默契啊……五天一到,全军出击!”(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四章 左良玉 五天时间一过,许梁果然没有等来高迎祥的人。于是驻扎在韩城的三万陕西兵兵分三路,由贺虎臣,贺人龙,铁头等三人率领沿着陕西边境线开始大规模清剿民军。 几天之内,韩城附近的吉州,乡宁,河津,万泉等地都出现了大队的陕西官兵,追着在这片区域活动的民军四处逃窜。 短短几天之内,边境线上的几股民军被清剿,首领被杀,队伍被冲散,山寨被毁,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家底在陕西官兵的接连冲击之下,全都作了陕西官兵的战利品。而且陕西官兵充分发扬了许梁的不接受投降作风,民军不投降杀,投降了也杀。 韩城周边开始清静,残存的民军如同惊弓之鸟,迅速撤离韩城附近。 如同明朝的官府划地而治一样,闯入山西发展的民军也各自划分了自己的地盘。而山西的平阳府靠近韩城,那区地方,按照民军首领们商议下来的结果,那是八大王张献忠的地盘。如今短短几天之内,张献忠手下大大小小数十位首领被陕西官兵杀害,势力受损严重,张献忠也有些慌了,原本他正在集合兵力进攻平阳府,如今听说陕西官兵当真杀过陕西边境了,也顾不得攻打平阳城了,将兵力集中在蒲县,警惕的防备着陕西官兵。 韩城内,官兵得胜的军报一封接一封地往韩城县衙里送,一众陕西高官听闻陕西官兵在外面连战连胜,个个喜气洋洋。 韩城的一家小茶楼内,二楼临窗的位置,桌上摆了一壶尚冒着热气的香茶,几碟子花生,黄豆,糕点什么的。 陕西巡抚许梁一身儒衫,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眼光看着窗下楼下街道上的行人,货商沿街的叫卖清晰地传了进来。 “卖桂花糕!又香又甜的桂花糕!” 许梁目光游离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陕西参政王启年,布片使齐楚两人便在此时上了茶楼二楼,来到许梁桌前,见许梁好像在沉思,便安静地站在一旁,待许梁回过神来。 许梁回过头来,看见王启年和齐楚,探手示意了一下,“你们来了,坐吧。” 王启年和齐楚闻言,便与许梁对面而坐,不一会,守卫的青衣侍卫送上来两副新茶碗。 “今天又有什么新消息?”许梁问道。 王启年便道:“大人,民军首领八大王张献忠收缩兵力,集中四万兵马在蒲县。贺人龙部进驻乡宁,贺虎臣部进驻吉州,与张献忠对峙。” 许梁呵呵一笑,“听说原本张献忠是想攻下平阳府的?” 王启年笑道:“可不是嘛。原本平阳知府都准备弃城跑路了,谁想到张献忠见咱们出兵了,立马吓到了,居然放弃平阳,龟缩在蒲县。” 许梁失笑:“这样看来,这平阳知府可得好好感谢一下本官。” 王启年和齐楚便配合地大笑。 许梁笑了一阵,又问道:“那个高迎祥如今在哪里?” 王启年道:“大人,闯王高迎祥前几天在太原附近,被山西总兵曹文诏的军队追上,两军大战了一场,互有伤亡,眼下正与曹文诏周旋。哦,山西巡抚吕志高听闻大人出兵山西,惊退了张献忠,又解了平阳府之围,今早一早派人送来此信。” 王启年说着,从怀里掏出封信件出来,放到桌上。 许梁瞄了一眼,没有动手打开的意思,淡然问道:“他什么意思?” 王启年嘴角泛起一比讥笑,不屑地道:“这位吕巡抚异想天开,居然要咱们陕西兵赶往太原,与山西总兵曹文诏一道,围剿高迎祥。” 许梁哑然失笑,摇摇头,淡然道:“他是巡抚,本官也是巡抚,我凭什么要听他的?” 王启年便不作声,一旁的布政使齐楚便解释似地说道:“大人,吕志高此人是副都御史,巡抚山西,品级是从二品,比大人略高一级。” 许梁嗤笑:“品级算什么东西?那秦王朱佑年总比吕志高尊贵吧?在本官面前还不是服服帖帖的。” 王启年见状,沉吟着说道:“吕志高此人迂腐老生一个,咱们倒不必在意。不过……他在信中提到的另一件事,倒需得大人在意。” 许梁便盯着王启年。 王启年神色一整,严肃地道:“吕志高在信中,言之凿凿地提起,朝庭将从辽东调兵入山西剿匪。” 许梁神色也严肃起来。皱眉说道:“辽东?辽东可是孙承宗的地盘。他会轻易答应朝庭抽调他的人马?” 王启年迟疑着,道:“据青衣卫回报,孙承宗半个月前曾经奉召进京。而那个时候,也正是大人发兵之时。” 许梁腾地站了起来,边踱步子边沉思:如果孙承宗进了京,那么吕志高所说的,朝庭将从辽东调兵进山西这事,倒有几分可信度。这两年,孙承宗虽然因为袁崇焕的死消沉了许多,但此人的确有过人的本事,他在辽东稳扎稳打,一点一点地从后金手里回收地盘,今天十里,明天五里的,令后金的皇太极苦恼不已。 如果辽东局势稳定下来,孙承宗倒真有可能腾出兵马来,帮着朝庭剿匪。 而且,以许梁对孙老头一的贯了解,一般有他掺合的事情,准没有什么好事。许梁沉吟半晌,朝王启年道:“在朝庭新的动作没有明确之前,传令下来,各军只限于陕西边境活动,不得进入山西省腹地。另外,派人给高迎祥提个醒,他再不理会本官,那本官就要挥师北上了。” 王启年便沉声应下。 三天之后,一道兵部的命令由陕西巡抚衙门转到了韩城,许梁看了这道命令之后,脸色便阴沉下来。 几位心腹围在许梁身边,挨个查看了兵部的命令,个个脸色都有些惊异。 “左良玉!”许梁皱眉,看了一众心腹一眼,问道:“从辽东过来的人是左良玉!” 都指挥使邓水清惊异地说道:“大人,左良玉此人很不简单,此人虽然没有读多少书,可谓大字不识几个,但此人精通兵法,极为谋略,而且作战英勇。当年孙承宗从后金手中夺回关内四城之时,最能打的两人,一个是曹文诏,另一个,便是左良玉。孙承宗既然把左良玉都派了出来,可见孙承宗也是下了在力气了。” 王启年也点头道:“是啊,一个曹文诏,再加上一个左良玉,两人都是辽东系的名将,有他们在,山西的乱局,怕是很快便要结束了。” 许梁嘿的冷笑一声,表情不悦地说道:“孙承宗派谁来,是他的事情。本官不爽的是,兵部那帮蠢货,居然把山西的指挥权,将给了吕志高那个废物!” 说着,许梁一脸嫌弃地抖动着手上的兵部行文,喝骂道:“居然要本官也听候山西巡抚吕志高的调派?!这写的什么玩艺!” 王启年等人都默不作声,其实按常理讲,吕志高是山西巡抚,本人品级又最高,朝庭让他来当这个主帅,如果不考虑个人能力威望的话,也不算错。 然而此地有了陕西巡抚许梁,这一切在陕西官员眼中,便变得极为不合理了。 “大人,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兵部的行文要求咱们陕西兵五日后到达太原。”王启年小声地提醒道。 许梁呸了一口,哗啦一声将那纸兵部行文揉成了废纸团,一把砸到了地上。许梁看了一眼诸位心腹,冷声说道:“陕西官兵接连征战十多天,将士劳累,命令全部撤回韩城休整。” “呃?”诸位陕西高官虽然心中震惊,但见许梁脸色阴沉,显然是怒了,诸位官员可不想撞到许梁的枪口上,便一个个闭紧了嘴,沉声应下。 太原城里,山西巡抚吕志高和山西总兵曹文诏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朝庭的援兵:辽东系的名将左良玉到了山西。 巡抚衙门里,吕巡抚率领山西文武,以极高的规格接待了左良玉。 左良玉与曹文诏原本就是旧相识,此刻再次并肩作战,自然亲近得紧,加上巡抚吕志高刻意为之,会面的气氛是极为融洽的。 酒足饭饱之后,吕巡抚便把曹文诏和左良玉留在巡抚衙门,准备商量一下如何一举剿灭太原城外的大股民军。 计策是吕巡抚和曹文诏早就商议好的,此刻多了左良玉,吕巡抚便对左良玉再把计策讲解了一遍。 左良玉虽然是个粗人,但对行军打仗却是老手,这等对民军围而奸之的把戏,他一听就懂。听懂了,左良玉便沉思一阵,然后皱起了眉头,问吕巡抚和曹文诏:“吕大人,曹总兵,此次聚集在太原城外的民军主力是紫金梁王自用和闯王高迎祥的兵马,兵力近八万之众。而我军此刻在太原城内,只有两万多人,兵力方面,是否稍嫌不足?” 曹文诏不屑地撇嘴道:“左将军多虑了。山西作乱的民军,战力低下,与后金兵相比,战力低了那可不是一点半点。本将军率三千人便敢追着上万民军跑。如今太原城有两万多兵,对付城外的兵马,虽然略有不足,但也差不到哪去。” 左良玉显然赶到山西之前,也是做过功课的,闻言却没有被曹文诏的自信所感梁,仍旧皱眉说道:“我听说平阳府境内尚有八大王张献忠的三万兵马,而闯塌天刘国能也尚有两万余人在怀庆府。一旦我们在太原开战,难保张献忠和刘国能不会增援王自用他们。” 曹文诏听了,便住了口,即便他再自大,面对这些加起来总兵力超过十万的民军,他也不敢说两万官兵就必胜。 山西巡抚吕志高神色复杂地叹息一声,道:“如果陕西巡抚许梁能够率军赶来就好了。有了三万陕西官兵的支援,太原之战,必胜。” 曹文诏听了,也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左良玉必竟是新到山西,虽然听说过许梁的名号,但对许梁也没有直接的认识,闻言便诧意地道:“本将军记得,朝庭的行文里,吕大人才是山西剿匪的统帅,山西境内官兵均受吕大人节制!那许梁的陕西官兵什么时候到达太原?” 吕志高神羞愤而尴尬,“命令早忆下达给许梁了。然而许梁不但没有奉命增兵太原,反倒把原本驻扎在乡宁,吉州的兵力都撤回了韩城。昨日,从韩城发来的公文上,许梁说什么陕西官兵连番作战,人困马乏,需要休整五六天时间!” 左良玉不禁瞪眼,大叫道:“他这是抗命不遵!吕大人,咱们得弹劾他!” 吕志高苦恼地不说话。左良玉见状,又瞪着曹文诏,曹文诏讪讪地摸着鼻尖,解释道:“左将军,陕西情况复杂,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楚的……” 左良玉还有些不明白情况,曹文诏无奈,只得小声地将许梁的一贯行事作风跟左良玉说了。顿时左良玉眼睛都听直了,他不敢相信,大明朝还有这样另类的官员:手握重兵,行事全看个人心情! 震惊了好一会,左良玉才看向吕志高,问道:“那个陕西官兵不能到位……咱们这个围剿计划还要执行吗?” 吕志高眼中闪过坚定的神色,握紧了拳手,郑重说道:“山西百姓受这些民军祸害已经够久了,不管陕西官兵能不能到来,此次围攻王自用,高迎祥之战,势在必行。” 左良玉和曹文诏见状,心里都没有什么底气,曹文诏轻叹道:“现在,只希望许梁的在韩城,能够牵制住八大王张献忠的兵马,这样,太原的战事便能顺利许多……” 太原城外八十里地,紫金梁王自用和闯王高迎祥的八万民军便驻扎在这里,为了此次的攻打太原之战,王自用和高迎祥也准备了好长时间。 然而形势却十分不利:先是陕西巡抚许梁背信弃义,突然率军进驻韩城,在陕西边境追剿民军。然后原本在怀庆追击闯塌天刘国能的山西总兵曹文诏急速赶回太原,与那山西巡抚吕志高一道守太原。 紧接着,辽东名将左良玉又率军赶到了! 民军军帐之内,王自用和高迎祥两人瞅着太原城的地图,愁眉苦脸,这形势再发展下去,攻打太原的计划似乎又要泡汤了。 “高兄,左良玉也到了太原,此战我军没有必胜的把握。要不,咱们撤兵吧?”紫金梁王自用说道。 高迎祥很不甘心,脸色狰狞地盯着太原地图,犹豫不决。 这时,上天龙上前一步,朝两位头头拱手道:“王将军,高将军,依我看来,如果能把张献忠和刘国能的兵马也召集过来,太原之战,胜算还是在咱们这边。” 王自用不禁苦笑:“刘国能兴许还有可能。张献忠就别抱希望了,陕西巡抚许梁的三万兵马就驻扎在韩城,八大王张献忠能牵制住许梁便算是立大功了。” 上天龙眼珠子一转,微笑道:“王将军似乎忘了,左良玉到来之后,陕西巡抚许梁却把所有兵力都撤回到了韩城!” “嗯?”王自用和高迎祥眼神一动,惊疑地看着上天龙。(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五章 张献忠的诚意 太原的局势很紧张,而在韩城的陕西巡抚许梁却依然有闲心出去狩猎。 韩城东面,是一片深山老林。 一只野猪背上插着枝箭,一路嚎叫着仓惶逃窜,身上的血滴落在地上,涂抹在沿路跑过的草丛树叶上。 不远处马蹄声疾,一队约二十人的骑士纵马追了上来,两只猎狗吠叫着,循着野猪跑过的痕迹追了上去。 陕西巡抚一马当先,一手握着一张弓,脸色却有些愠怒。原本今天天气尚好,许梁便带了王启年,齐楚,罗百贯等人出城打猎,在这荒山里转了半天,好不容易撵上只足有上百斤的野猪。 王启年等人也极会做人,这么好的机会自然要让给自家大人表现。于是许梁张弓搭箭……然后,一箭射出去,那只原本地觅食的野猪狂叫一声,撤丫子便窜进了树林子里。众人只来得及看见半块黑漆漆的野猪屁股,以及,那一枝插在野猪身上的箭支,摇摇晃晃! 王启年等有些诧意,许梁倍感没有面子,于是气极之下,率人直追。 “就在前面,不能放那畜生跑了!” 许梁气呼呼地大叫。 两只猎狗的叫声在前方传来!随即有野猪的嚎叫。 “大人,狗追上了!”王启年听见这响动,叫道。 一行人再拍马追了上去,再追出半里,便看见两只狗正围着那野狗撕咬。 众人赶了过去,随行的青衣卫喝退了猎狗,许梁跃下马背,走到倒地的野狗跟前,用脚踢了踢,只见那野狗哼吭一声,却是进气多,出气少,已然被狗咬断了喉咙,眼见是忙不成了。 许梁便遗憾地走开了,王启年见状,立马指使青衣卫大叫道:“快,快把大人猎杀的野狗绑起来,抬回去!” 许梁听了,一翻白眼,瞪了王启年一眼,笑骂道:“好你个王启年,你寒碜本官是不?” 王启年便嘿嘿一阵笑,连道:“不敢不敢。” 四名青衣卫解了绳子把野猪绑到一匹马背上,然后众人都看向许梁,王启年笑着问道:“大人,咱们还要往里面走不?没准山里面有更大的猎物。” 许梁看了看天色,方才还晴朗的天空,此时却有些阴沉,加上方才发挥失常,便没了什么兴致,摆手道:“天色不早了!有这头野猪也就够了,今天就算了吧,改天再来。” 许梁如此说,众人自然没有意见,于是一行人便各自上马,返回韩城。 路上,王启年骑马跟在许梁身后,出声问道:“大人,咱们的人驻扎在韩城,按兵不动已经三天了,山西巡抚吕志高接连写信催了四次,咱们真就不参加太原会战吗?” 许梁一摇一摇地坐在马背上,看着沿途的风景,沉吟一会,便无所谓地摆手:“吕志高算老几?咱们陕西官兵可是没拿朝庭一文钱。姓吕的想让咱们出兵,空口白牙的,他说出兵便出兵哪?路费,劳务费他给报销不!” 王启年听了,便摸着鼻尖,不好回话。 “只是,咱们按兵不动,若是贻误战机,朝庭会不会怪罪?”王启年身为许梁的下属心腹,想得自然比许梁的要多一些。 许梁嘿嘿一声冷笑,“我许梁愿意率军赶到韩城,收拾了边境的民军,便算是给崇祯皇帝天大的面子了!朝庭不费一兵一饷,便获得了陕西边境的安宁,这么好的事情难道皇帝还不满足?” “就怕内阁那几位不这么想。”王启年老实地提醒道。 许梁不屑地摆手,道:“无妨。据黄道周传回来的消息,崇祯皇帝对首辅周延儒已经相当不满意了,眼看着朝庭就要换首辅了,内阁肯定要热闹一阵子,暂时没有功夫理会咱们的。” 许梁与王启年,齐楚,罗百贯等属下边走边聊,半个时辰之后,韩城的城门已经可以看见了。 众人上了官道,打马往韩城城内奔去。 官道边的一个小茶摊里,坐着十几个男子,领头的一人抬眼看清了许梁的面孔,呼啦一声,便从茶摊里冲了出来,伸手拦着官道,大叫道:“许大人留步!” 许梁等人诧意地喝住了坐骑,停在那人面前,见此人精瘦精瘦的,下巴上留着三角胡须,身上却套了件宽大的儒衫,看上去松松垮垮的。 他这一声大呼叫,茶摊里其余的男子也围了过来,站在路边,却没有上前的意思。 许梁打量半晌,确信自己并不认识此人,不由喝问道:“你是何人?拦着本官的去路,意欲何为?” 那人拱手笑着,眼睛几乎笑成了一条缝:“小的是八大王张献忠手下马六,奉我家主人之命在此恭候许大人多时了。” 许梁哦了一声,身后的青衣卫神色都警惕起来,敬备地看着马六和茶摊边上十几名男子。 王启年感叹道:“你们可真不怕死!竟然敢来到韩城脚下!” 马六三角胡须一阵抖,道:“小的知道韩城重重守卫,轻易不能靠近。然而为了完成我家将军的命令,即便是龙潭虎穴,小的也要走一遭。许大人,可否借一步,进茶摊说话。” 许梁打量眼马六和他带来的十几名男子,淡淡地点头,翻身下马,便大步朝茶摊走去,一众青衣卫也跟着进去,护在许梁周边,警戒着,王启年,罗百贯,齐楚三人站在许梁身后,冷然看着马六。 许梁拣了张干净点的椅子坐了,然后看向马方,喝问道:“张献忠派你来见本官,有什么要紧事,说吧。” 马六嘿嘿一笑,端起茶壶便给许梁面前的空茶杯子续满一杯茶,抬手道:“巡抚大人狩猎归来,先喝杯茶水润润嗓子。” 许梁看也不看放到面前,热气腾腾的茶水,冷冷地看着马六,道:“有事说事!” “哎。”马六不以为意,一屁股坐到许梁面前,摇头晃脑地说道:“巡抚大人,您跟闯王高迎祥曾经有过一笔交易,这事在咱们民军当中已经传开了。但是,我听说高迎祥这人不太地道,拿了些难以变现的货色来糊弄巡抚大人,实在是太缺德了。” 许梁皱起了眉头,冷然说道:“本官最反感别人算计了,此次率陕西官兵出征,便是打算给高迎祥一点教训。” 马六嘻嘻笑着说道:“巡抚大人说得对,对于得罪咱们的人,就应当报复。就这事,张将军听说之后,很是背地里痛骂了高迎祥一顿。不过,话又说回来,骂归骂,咱们张将军非常希望,巡抚大人与山西民军之间的约定能够继续有效。” 许梁淡然说道:“可惜本官已经出兵了。” 马六摇头说道:“这不打紧。只要大人的兵马能够留在韩城,咱们民军便认为大人依然遵守了约定,不算破坏了规矩。” 许梁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马六,这人虽然形象不佳,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但的确是个当说客的料。 许梁摊了摊手,一脸为难地表情,道:“可是,本官对于高迎祥的欺诈行为感到非常生气,本官如今已经不太相信你们民军的诚信了。” 马六听了,连连摆手,道:“巡抚大人,小的可以向您保证,咱们张将军跟高迎祥,那绝对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张将军是最守承诺的。当然了,为了替民军修补与大人的友好互信关系,张将军愿意拿出诚意来,给巡抚大人一些补偿。” 许梁诧意了,也有些心动了。听这意思,似乎张献忠要给自己送好处?许梁盯着马六,讥笑道:“张献忠打算怎么补偿?本官丑话说在前头,诚意不足的话,本官是瞧不上眼的。” 马六起身,哈哈一笑:“当然,跟巡抚大人谈交情,岂能小家子气。”说罢,朝身后的十几名男子一晃头,叫道:“弟兄们,把诚意亮出来,给巡抚大人瞧瞧!” 马六身后,十几名男子便应喝一声,然后转身走到茶摊柜台底下,哗啦一声将柜台给推开了! 许梁等人看清了柜台之后,居然是五个并排放成一排的大箱子。 马六带来的人齐动手,将五个箱子同时打开,顿时一阵耀眼的亮光反射过来,照得许梁都不由得眯了下眼睛。许梁身后的人再定盯看去,不由惊呆了。 银子!白花花的现银子!整整五箱! 马六将许梁身后诸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嘴角俏起,微笑着看向许梁,拱手道:“巡抚大人,这里是张将军特意备齐的五万两白银,献给巡抚大人,只当表达民军的一点歉意。嘿嘿,不知,这些诚意够不够呢?” 许梁不由得暗吞了口水,暗道这八大王张献忠可真是大手笔,五万两现银子说送便就这么干脆地送出去了,也不怕许梁人货通吃。 马六带着他的人消失在官道尽头,许梁身边的青衣卫拥到箱子边上,挨个清点箱子里的现银子。 课税司提举罗百贯啧啧有声地朝许梁感叹:“谁再跟我说西北民军是因为穷得吃不上饭才造反的,我非撕烂了他们的嘴不可!瞧瞧人家八大王张献忠,出手就是五万两的大手笔!可比咱们大明进庭阔气多了!” 王启年清点清楚了银子的数量,整锭的银子加上一些垫箱底的散碎银子,加起来比五万两只多不少。他走到伫立沉吟着的许梁跟前,面有忧色地提醒道:“大人,张献忠如此大的手笔,可见民军此次图谋不小。咱们拿了他们的银子,会不会有些不妥?” 许梁仰天打个哈哈:“送上门的钱财,不要才是傻瓜。”说着,许梁也不禁畅快地大笑:“启年,这可是五万两银子!五万两哪!足够装备五个营的兵马了!” 王启年便迟疑着,“那……咱们真就按兵不动吗?” 许梁看着北方天际,目光似乎透过云层,看到了两百里外的蒲县,八大王张献忠便在那里。 “先把银子拿到手,出不出兵,到时再说。”许梁丢下了句话,便上马回城。 回到韩城,许梁立马把铁头,段志刚找来,满脸严肃地命令道:“从现在起,青衣卫侦缉处全部出动,监视蒲县民军的一举一动,任何异常,立马回报。” 段志刚见许梁说得严肃,应下了,然后小声地问道:“大人,出什么事情了?” 许梁撇嘴:“本官刚收了张献忠的五万两银子,心里有些不踏实!” “啊?”铁头和段志刚都有些愕然。暗道,既然大人您都拿了别人的银子了,接下来应当是拿人钱财,给人办事哪?怎么反倒去监视别人了? 然而许梁不多作解释,吩咐了段志刚,许梁又朝铁头说道:“阿铁,传令下去,全军进入待命状态,随时准备出战!” “是。”铁头咧嘴说道:“大人,全军将士都等不及要出战了。” “别慌,”许梁轻笑,幽幽地说道“看样子,太原城要有大热闹可看了!这么重要的场合,少了我陕西巡抚许梁怎么成!” 太原城里一片忙碌的景象,无数屯积的兵器铠甲大把大把地从仓库里搬出来,分发下去。太原城内的百姓便严令呆在各自的家里,严禁外出,随意走动。 山西巡抚吕志高在巡抚衙门里,将一道道命令下达下去,山西的官员便如同走马灯似地进入大堂,接了命令之后再出来,奔向各处。 将最后一道命令颁布下去,吕巡抚只觉得嗓子眼都快要冒烟了,狠狠地灌了一壶凉开水,便瘫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 山西总兵曹文诏和左良玉两人走了进来,站到吕巡抚面前,看着他。左良玉皱眉道:“吕大人,明日出战的兵力仍然偏少,胜负尚在五五之数。” 吕巡抚手抚额头,无奈地叹气:“本官已经把能够抽调的兵力都抽调过来了。届时二位将军出战之后,整个太原城便完全交给了那些临时拼凑起来的家丁,护院,民壮守卫!”吕巡抚脸中透着恳求之色,起身,朝曹文诏和左良玉鞠躬:“明日一战,关系着太原城的安危,二位将军,拜托了!” 曹文诏和左良玉见山西巡抚吕志高如此,都吃了一惊,两人连忙让到一边,不肯受吕巡抚这一拜,然后双双拱手,正色说道:“末将必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巡抚大人!”(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六章 交战 崇祯五年十月中旬的某一天,山西总兵曹文诏和左良玉尽起山西之兵,总计两万三千人,趁着天刚刚亮便向驻守在太原城外八十里左右的民军王自用和高迎祥等人发起进攻。 此战双方都似乎期待已久一般,甫一交手便倾尽全力。民军自紫金梁王自用以下,集合了十几路民军头领总兵力近八万人,面对着山西官兵的强势冲击,坚守阵地,步步为营,一波被打下去了,另一波兵又补了上来。 双方从天刚亮打到天黑,整个荒原杀声震天,当晚双方鸣金收兵之时,战场上留下了两万多具尸体。 山西官兵扼守着民军通往太原的必经之路,安营扎寨。 官军营中,山西总兵曹文诏听着手下将领禀报的战事伤亡,脸色便不怎么好看。虽然据估计,白天一战,民军方面至少死伤两万人,然而官军也并不好过,光曹文诏营中,便有三千兵马阵亡。如果算上左良玉营中的死亡,官兵伤亡也有七八千人。 虽然民军死的人是官兵的两倍,然而官兵只有两万多人,而民军却有近八万人,官兵耗不起哪。 左良玉营中,左将军也感到挠头,如果按照白天的战事情况发展下去,官兵迟早会赔光老本。左良玉夜里睡不踏实,便信步移到曹文诏营中,凑巧了,曹文诏也正有去左良玉营中的意思,于是两人在营门口不期而遇。 两人站在营门口,相视一笑,于是各自负手站立,看着沉沉的夜色。 “这仗不能像白天这么打下去了。”左良玉说道。 曹文诏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然后问左良玉:“左将军有什么打算?” 左良玉阴险的一笑,道:“王自用他们七八万人,人吃马喂的,存粮肯定不足!今夜,本将军便去断了他们的粮道!曹总兵今夜且守着营地。” 曹文诏讶异地看着左良玉,失笑道:“真是奇了怪了,本将军也正打算断他们的粮道,想不到左将军居然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然后左良玉便看着曹文诏,笑笑:“那便这么说定了。明日咱们再见。” 曹文诏便看着左良玉背负着双手,闲庭信步地踱了回去。 曹文诏也没有睡意,便回营帐带着几员亲兵,到各处营中巡视一番,约摸过了一个时辰,便听得民军营中暴出暄热之声,无数火把朝后山涌去,曹文诏便知道,后山是民军的粮草基地,看来左良玉是动手了。 次日曹文诏再次领兵在民军阵前摆开阵式时,对面的民军首领高迎祥便扯着嗓子对着官军破口大骂:“格老子的!曹文诏你个卑鄙小人!正面打不过咱们义军,便在背后使刀子,半夜里偷偷摸摸地烧义军的粮草!如此小人行径,实在令人不齿!” 曹文诏见左良玉打着呵欠,没有回话的意思,便朗声回应道:“高迎祥,战场之上,为了取胜,无所不用其极!我们要是害怕了,不妨丢下兵器,就地投降,没准朝庭宽宏大量还能赏你们个六七品的小官做做!” “哈哈……”身后诸山西官兵俱都大笑。 “姓曹的,你不要欺人太甚!”高迎祥气得哇哇大叫。 曹文诏手中长枪一抬,冷笑道:“本将军就欺你了,怎的?有胆量咱们真刀真枪在干一场!” 曹文诏说这样的话是相当有底气的,他是地道的武将出身,一手枪法舞动起来,等闲十几号人不能近身。而对面的民军首领高迎祥却是贫若农民出身,能有一身蛮力气就不错了,真一对一地单挑,那十个高迎祥也打不过一个曹文诏。 是以,高迎祥便不敢接腔。听着对面山西官兵的嘲笑声,脸色涨得通红,甚是难为情。 左良玉打个呵欠,捏了捏手中的弓箭,朝曹文诏道:“曹总兵,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 曹文诏点点头,微微抬手,制止了身后官兵的讥笑声,然后长枪缓缓抬起,朝对面民军阵营一指,沉声喝道:“杀!” 身后山西官兵大声呼喊着杀声,朝着对面的民军阵营便直冲过去。 对面王自用面对着冲将过来的黑压压的山西官兵,目光阴冷,喝道:“杀!” 双方军队再次呼喊着杀声,奔向对方,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曹文诏手执墨色长枪,骑着战马左冲右突,对面的民军无一是他的敌手。他带着山西官兵左右冲杀一阵,只见前后左右都是无边无际的民军,而且都是小兵啰喽,真正的民军首领却难得见着一个。 他杀得性起,手中长枪轮动如飞,一轮冲刺,便有十多名民军士兵倒在曹文诏的长枪之下,然后放眼扫视周边,只见一名民军首领一边指使着身边的民军士兵往前冲,他自身却不断地往后缩,眼神不时瞄向曹文诏冲来的方位,慌乱着后退。 “鼠辈,哪里逃!”曹文诏对于这些民军首领贪生怕死的德性十分不屑,然而尽管这些首领很无耻,供他们驱使的民军士兵便源源不断。 那首领见曹文诏追了过来,不由大叫:“那就是曹总兵!杀了他赏金万两!快上,快上!” 周边的民军士兵听见赏金万两的重赏,看向曹文诏的眼神都泛着红光,哗啦一下子全调转方位,迎着曹文诏便围了过来! “呀!!!”曹文诏气得浑身颤抖,自他来到山西,曾经有无数次击杀这些无耻的民军首领的机会,然而都由于这些狡滑的民军首领鼓动这些民军普通士兵围拢过来,才令这些民军首领有机会逃脱! “鼠辈,纳命来!”曹文诏大叫,朝着那首领退却的方向,奋起直追。 相比于曹文诏的勇猛,辽东系将军左良玉的攻击便显得雅致了许多。与别的将军使刀使枪使锤子不同,左良玉的武器便是他手中的一柄硬弓。左将军的马背上背了七八个箭袋子,他骑在马背上,一边冲一边拔箭射击,凡是在他射程范围内的民军,一射一个死。 只见左良玉一手拉弓,一手摘箭,一箭射出,转手又取了一枝箭放到了弓弦之上。一箭一箭又一箭,左良玉一人一骑,身边数名亲兵,周围便倒了一层一民层的民军士兵。有个民军小头目想偷袭左良玉,尚未跑过去便被左良玉一箭射穿了脑袋。 似这等防不甚防的打法,最令民军首领们胆寒,所以,在头一天有两名首领被左良玉一箭射死之后,民军首领们便个个小心地躲避着左良玉,挨得近些的民军首领都喝令身边的亲兵举着盾牌严密地保护着,再用弓箭还击。 双方再次交战到天黑,各自退兵。 官军依旧守着通往太原的必经之路,防着民军越过防线,进攻太原。而民军似乎也没有要撤退的迹像,依旧在原地扎营。 左良玉和曹文诏征战了一天,都很劳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一些皮外伤,两位将军便又聚拢到了一起,商议明天的战斗。 这一天,官军又有四五千人的死伤。两侠将军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如今两军可战之兵只有一万人左右。而民军方面,保守估计,仍有四五万人。 一壶清冽的酒摆在曹文诏和左良玉面前,虽然军中禁酒,但两位将军都是出自辽东,征战了一天,两人都有对饮的**,便默契地提了一壶酒,然后你一杯我一杯地对饮起来。 喝着,聊着,左良玉便不禁感叹:“明天再一战之后,能够活着的山西官兵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然后便带着怒气,骂道:“你说这些民军怎么像是怎么杀都杀不尽似的!还有那个陕西巡抚许梁,手下有三万兵马,却缩在韩城之内!他不可能不知道太原在打仗吧?居然远远地看作壁上观!” 左良玉越说越气,捶着桌子,大叫道:“许梁如此嚣张,朝庭也没有人出来管一管?” 曹文诏听了,也不应答,只能苦笑着叹气,对左良玉对饮了一杯,曹文诏瞪着眼苦涩地说道:“左将军,等你哪天见到了陕西巡抚许大人本人,你便会明白,许大人为什么没人敢管了!” 左良玉沉默一阵,不服气地叫道:“若是孙督师在这里,他许梁也敢如此放肆?!” 所谓的孙督师,便是武英殿大学士兼蓟辽总督孙承宗。曹文诏和左良玉都是出自孙承宗的名下,对孙阁老很是尊重要推崇。 曹文诏听得左良玉搬出了孙承宗,便沉默着不好回答。虽然曹文诏也佩服孙承宗,然而许梁的强势和肆意妄为是曹文诏亲身经历过的,孙阁老能否镇慑住陕西巡抚许梁,曹文诏心里没有底。 “我怎么感觉这次,民军的抵抗似乎特别顽固一样?”曹文诏必竟来山西时间久了许多,对于民军的德性比左良玉清楚。他皱眉,沉吟着说道:“以往只要官军追击民军,民军除非了十倍的兵力,否则都是稍加抵抗,便望风而逃,从未有这次这样,与官兵正面厮杀了两天,依然不撤退,不逃跑!” “难道王自用和高迎祥他们打算在这里跟咱们死磕到底?”曹文诏喃喃自问,问完,自己却先笑了。对于这个可能,曹文诏自己都觉得可笑。 民军首领个个贪生怕死,惜命得很,他们会有胆子跟官兵死磕? 左良玉见曹文诏在沉思,他本人倒是很无所谓,不管民军怎么打算,对于左良玉来说,那都是一个结果,率领官兵冲过去全杀了便是。 “时候不早了,本将军回去眯一会,明日一早,还得上战场呢。”左良玉哈了口酒气,摇晃着起身,朝曹文诏摆摆手,便回自己的营地去了。 次日,曹文诏和左良玉再次摆开阵式,与民军对垒。 突然,左良玉和曹文诏都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骑兵!他们怎么会有骑兵?!” 在民军阵营的左侧,一支约摸两千骑兵队伍列队在一侧。虽然数量有些少,装备也不够统一,坐骑也有些参差不齐,有驴子有马。然而无论看起来多么寒碜,曹文诏和左良玉都不得不承认,这些人的确是骑兵。 由不得曹文诏和左良玉不震惊,前两次开战,即便民军死伤惨重,他们都没有出动骑兵!而第三天,民军的队伍里居然冒出了骑兵编制! 他们想干什么? 曹文诏和左良玉对视着,都有些不安。由于骑兵组建费用太高,虽然曹文诏到任山西总兵之后,一再向巡抚吕志高提议要组建一支骑兵,然而吕志高都没有同意。 因为,山西没钱! 左良玉小声说道:“一会冲锋起来,那两千骑兵由我来应付,曹将军只管对付其他人便是。” 曹文诏看了看左良玉背上背着的硬弓,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说什么客套话,便点点头,嘱咐道:“左将军当心。” 民军阵前,紫金梁王自用哈哈大笑,大声叫嚣道:“对面的官军听着,今日我王自用集合义军所有兵力,决定要与官军决一死战!谁也不准退!谁退谁就是龟孙子!对面的曹总兵,你听明白了吗!” 曹文诏闻言一阵气恼,闻言厉声叫道:“好!王自用,今日本将军便要把你这紫金梁变成一根死梁!” “哈哈!曹总兵大言不惭!今日不死不休!”王自用哈哈狂笑,丝毫不把曹文诏的威胁放在眼里。 曹文诏紧了紧手中的墨色长枪,冷声骂道:“混蛋!一个草头王也敢跟本将军叫板!” 手中的长枪缓缓抬起,慢慢指向对面的民军阵营。 身后的山西官兵见状,各各握紧手中的兵器,眼睛盯着曹文诏的枪势,只待长枪端平,便是大军冲击之时。 全军寂静! 曹文诏心里憋着怒火,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王自用,暗自发誓:王自用,本将军今天不把你大卸八块,我曹字倒过来写!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官军的身后响起,一骑飞快地闯入官军阵营中,官军看见那骑士背上插了枚红色小旗,认得是军中的信使,便迅速让开一条空路直通到曹文诏那里。 “曹将军!太原急报!!!”那马上的骑士手中举着信件,边朝曹文诏奔来,边大声呼喊! 曹文诏心里咯噔一下,顿时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腾而起。(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七章 驰援太原 “启禀曹将军,凌晨时分,民军张献忠,刘国能两军联合进犯太原!巡抚大人率太原守军抵抗!然而进攻的民军数量足有四五万人,太原守军不足万人!巡抚大人命曹将军即刻率军回援太原城!” 传令军士气喘吁吁地朝曹文诏说道。 曹文诏脸色顿时白了几分。身形微蛸,看向左良玉,两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办?”曹文诏挥手斥退了那传令兵,然后朝左良玉轻声问道。 左良玉看了看对面的民军,轻声道:“曹将军,前两日民军与我军开战,死守不退,我就在猜他们会不会有后手!如今想来,王自用和高迎祥在这里牵制了咱们的兵马,而张献忠和刘国能却趁机进攻太原!一旦太原失陷,后果不堪设想!” 曹文诏轻叹:“左将军说得不错!如今山西的主要兵力都在你我的手上,太原城里虽然说守军有一万人,但都是些临时拼凑起来的新兵,吕巡抚又是文官,未必守得住太原城。撤吧!” 左良玉点头,然而却没有立马响应,目光望向民军方面,看了那支两千人的民军骑兵一眼,道:“曹将军,咱们的兵马即便要撤退,也得当心对面的民军趁机追击。我看王自用把骑兵都搬出来的,用意不善哪。” 曹文诏也皱眉,他与左良玉一样,都是久经战场的老兵,自然明白左良玉的担忧。如果山西官兵冒然撤退,对面的民军只要不蠢,必然趁机掩杀,到时候场面混乱起来,官兵必定溃败。 曹文诏想了想,断然说道:“左将军,我来拦着王自用,你率兵迅速回援太原!” 左良玉想了想,便拱手道:“那……曹将军当心。” 曹文诏和左良玉在那里小声交谈,对面的王自用和高迎祥见官兵迟迟不发动进攻,便扯起嗓子大叫道:“喂,我说曹总兵!这太阳都老高了,你们咋还不进攻?难道要吃过午饭再动手不成?” 这是王自用的声音,随即高迎祥便哈哈大笑道:“王将军你这就冤枉曹总兵了!曹总兵不是不想进攻,而是这会不能进攻,他得赶着回去救援太原城哪!这要是回去晚了,太原城易了主,那就不好收场了,哈哈哈!” 民军首领待高迎祥的话一停下来,便紧跟着哈哈大笑。 曹文诏听了,红着眼睛瞪着高迎祥,厉声喝道:“果然你们早有预谋的!想谋取太原城,就凭你们几个废物,就别妄想了!” 高迎祥等人大怒,朝挽胳臂撸袖口,朝曹文诏叫道:“曹文诏,别说大话了!你敢说你现在心里不着急不上火?!既然如此,那来来,咱们大战三百回合!” 曹文诏一端手中长枪,遥遥地指着高迎祥,喝道:“老贼,看枪!”说罢一夹马腹,便率先冲了出去。身后,属于曹文诏手下的兵将见状,紧跟在身后朝民军冲击过去。 高迎祥大感意外,挠头暗道:“难道曹文诏还不知道太原城被围不成?” 王自用一挥手,便有民军首领带着手下民军迎了上去,两军很快厮杀在一起。 王自用和高迎祥远远地躲在交战双方的后方,命令手下盾牌手护着两人,眼见交战场中,民军和官军厮杀激烈,特别是山西总兵曹文诏,一杆墨色长枪在手,犹如天神下凡,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围攻曹文诏的民军纷纷中伤倒地。 王自用远远地看着,不由感叹:“以前在陕西的时候,都说贺人龙贺疯子最勇猛,现在看来,曹文诏之勇,犹在贺人龙之上哪!” 高迎祥也不得不承认,王自用所说的是事实。他道:“曹文诏比之贺人龙,犹要强上一筹,贺人龙只拼着一股子蛮力,而曹文诏不仅个人作战英勇,还老使诈。唔,听说左良玉原先也是和曹文诏一块在孙承宗手下的,左良玉一枝箭,便是令人胆寒!” 王自用想起左良玉例无虚发的箭矢,不由也打了个冷战!他在厮杀的人群中搜索一阵,居然没有看到左良玉,不由大为诧异:“怎么没看见左良玉?” 高迎祥听了,也惊奇地搜寻一阵,随即两人对视一眼,大叫道:“中计了!左良玉不在这里,铁定是率军回太原了!” 高迎祥气呼呼地大叫道:“骑兵!给我绕过去,追!!!” 曹文诏也不知道杀了多少民军士兵,低头让过一把长刀,随即手中长枪横扫,将一名民军士兵砸着倒飞出去。忽感觉地面震动,猛一抬头,便见高迎祥带着那只两千骑的骑兵,绕着双方厮杀的边缘,冲了出去。看方向,正是追击左良玉的方向。曹文诏大叫:“快挡住这些骑兵!!” 便有手下将领率军赶了过去,拦在民军骑兵面前。 然而高迎祥手下的这支骑兵虽然不够正规,但到底是骑兵,天然的冲击优势摆在那里,面对着陕西官兵的阻拦,高迎祥大喝一声,带着骑兵便直接冲撞过去。强大的冲击力道直接把阻拦的陕西官兵冲撞倒飞出去,一交手便有上百人被生生撞飞,口中喷着血,倒地,随即被马蹄踩踏而死。 陕西官兵不敢再拦了,避开了民军骑兵,眼看着高迎祥率骑兵绝尘而去。 曹文诏暗叹一声:“左良玉,我曹文诏也尽力了,太原的安然,就全靠你了!”然后迎着蜂拥过来的民军,大喝道:“杀!!!” 两军再次厮杀在一起。 左良玉带着三千多官兵,跑步朝太原城赶去。 “快!别停下!快跑!”左良玉骑在马背上,朝手下的官兵们喝道。 约跑出去七八里地,队伍的速度便慢了下来,有将士朝左良玉乞求道:“左将军,兄弟们实在跑累了,歇一歇再跑吧!” 左良玉沉声喝道:“不能停!你们想想看,太原城正在被张献忠和刘国能攻击,以巡抚大人手中的兵力,根本不能坚守多久!咱们早到一分,太原城便安全一分!我知道不少弟兄的家人都安置在太原城内,如果太原城破,他们是什么下场你们想过没有?!” 左良玉如此一说,那将士便不作声了,沉默一阵,那将士转身朝身后的官兵喝道:“弟兄们,都跑起来,加把劲!早点赶到太原!” 诸多的陕西官兵想到在太原城中人家人父母,心底生出一丝力气,再次加快速度跑步前进。再前进了一里左右,左良玉便看见队伍后方,高迎祥率着长长的一队骑失追杀过来了。不但左良玉看见了,手下的三千将士也都看见了,众人看着远处犹如一道洪流席卷而来的民军骑兵,都生出一种无力感。 左良玉的心跌到了谷底,骂道:“该死的,曹文诏怎么没有挡住这些骑兵!!”捥紧了手中的硬弓,左良玉嘶声大叫道:“准备迎敌!!!” 手下山西官兵调转方向,气喘如牛,握着兵器的手心里全是汗水,个个瞪大了眼睛,匆忙地组成防御阵形! 砰!! 高迎祥的骑兵和左良玉的山西兵狠狠地撞击在一起,然后错流而过,厮杀即刻上演。残肢断臂,鲜血喷涌! 高迎祥带来的人都是骑兵,而能够被选作民军骑兵的人,无论体力还是武技都要比普通民军要高上一些的。加上坐骑的冲击,便见高迎祥的骑兵居然一路将左良玉的山西官冲了过对穿!骑兵过处,陕西官兵死伤惨重。 左良玉都不知道射出去多少箭,手都不停的颤抖,看着一路的死伤,他的心在滴血,他甚至怀疑,率军回援太原,是不是个极端的错误? 相比而言,高迎祥却很意外,也很惊喜,他从来没有想象过,山西的正规军居然也会如此不堪一击。 他率着手下骑兵冲出来之后,便调转马头,清点伤亡,结果很令高迎祥惊喜,一轮冲杀,骑兵才死伤不到四百人。而看看山西官兵,啧啧,那一条死伤线哪! 高迎祥端详一阵,很快便明白了缘由:这些山西官兵一口气跑了十多里地,个个体力消耗都非常大,看看,有些官兵连站着都要拿武器拄着地面,不然都可能倒下。 高迎祥带兵过来,起初的目的是打算骚扰左良玉的军队,拖延他赶回太原的时间。因为高迎祥带来的是骑兵,机动性比步兵强,他的计划是带骑兵冲一阵,便跑!回头追上了再冲! 现在头一次冲杀便取得了如此大的战果,高迎祥顿时便改变了主意,哈哈大笑着朝左右叫道:“弟兄们看见了吧?山西官兵跑了这十多里地,个个累成了狗!已经没有力气跟咱们交战了!列队,随本将军再冲杀回去!” “是!!”身后的骑兵也是欢欣鼓舞,挥动着兵器,哇哇大叫着,迎着山西官兵再次冲杀过来。 左良玉看着卷动起两米高的尘土,再次气势汹汹地冲杀过来的民军骑兵,再看看身边一脸绝望的官兵。 周边是一大片原野,连个山丘都没有!极适于骑兵冲杀! 左良玉心中哀叹,当年在辽东,自己也是这么带着身边的辽东铁骑与后金兵对砍,如今却要遭受这些反贼的骑兵蹂躏! 世事无常哪! 左良玉再次捥弓,沙哑着叫道:“列阵!迎敌!!” 民军和山西官兵再一次冲撞,厮杀!民军骑兵再一次冲杀而过,收割了一路的山西官兵! 高迎祥再次拨转马头,这次都不用清点伤亡了,他已经看得出来,左良玉和他手下的山西官兵已经是在强自支撑,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高迎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兄弟们,再来!!” “杀!!!”民军骑兵个个激动得满面通红,自起事起,什么时候他们能够像这次这样,任意地砍杀这些高高在上的山西官兵?! 不可想象,史无前例啊!! 两军再次厮杀的时候,左良玉的山西官兵终于不可避免地溃败了!无数官兵绝望地四散而逃。任凭左良玉如何喊哑了嗓子,都无济于事。 溃败一旦开始,便无法抑制。 仅存的一千多山西官兵惶惶如丧家之犬,哭喊着朝着自己认为的生路跑去,有的甚至干脆丢了兵器,瘫坐在地上,瞪着绝望的眼珠子,眼睁睁等着民军的砍刀落下。 左良玉边战边退,身边只有几十名亲兵死死跟随,阻挡着追上来的民军骑兵。 高迎祥分出少部分骑兵去追杀那些溃败的山西官兵,骑兵的大数多,将左良玉那些人团团围住。 无数骑兵绕着包围圈奔跑,马嘶声此起彼伏。 高迎祥在远处,冷冷地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山西官兵倒在民军骑兵的箭矢,长枪之下。 左良玉仍在射箭,每一箭射出,必然带走一名民军骑兵的生命。 “将军,快走!!”左良玉身边保护的亲兵越来越少,只有十几人了,亲兵抱着左良玉的腿,哭喊道。 “走?能走到哪里去?”左良玉环顾一围,四周黑压压的都是民军骑兵,畏惧地看着左良玉手中的弓箭,虽然畏惧,却没有退走。冷冷地盯着左良玉这十几人,等着左良玉手中箭矢射光的那一刻。 左良玉的坐骑已经中箭死了,此刻他没有马,即便在亲兵的保护之下冲出去,又怎么能跑得过民军的骑兵? 高迎祥的包围圈外哈哈大笑:“左将军,我敬你是个人才,只要你放下武器,归顺我们义军,我高迎祥保你个先锋官当当,如何?” 左良玉没有答话,手中的弓箭瞄着想要靠近的民军骑兵,一箭接着一箭地射出去。 身边的亲兵又中箭倒下去五六个,左良玉肩上也中了一箭,拉弓的手都有些吃力。 当他再次探手去取箭时,却发现箭匣已经空了! 左良玉看看身边仅存的五名亲兵,面如死灰,朝五人道:“委屈你们了!” “哈哈,他没箭了!”民军骑兵激动得大声叫道! 高迎祥大喜过望,高声叫道:“别放箭,本将军要抓活的!!” 众民军骑兵高声响应,然后张牙舞爪地缓缓向左良玉等人逼近。 轰!忽然一声巨响,一团火球呼啸而至,炸响在民军骑兵群中。当即有十多名民军骑兵被炸得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怎么回事?”高迎祥惊恐地回头,随即眼睛便瞪大了,只见半空中,紧接着又有七八道火球呼啸而至,落到民军骑兵群中,遍地开花。(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八章 不讲信用 民军骑兵慌乱地呼喊着,四处躲避那些不断落下的轰炸。…≦頂點小說,高迎祥瞳孔一缩,满含恨意地看着远处缓缓涌现的大队朝庭官兵,在官兵的身后上空,不断有炮弹射起,落向民军骑兵群中。 “许梁!!!”高迎祥咬牙切齿地低吼,再去搜寻那左良玉,由于烟气的笼罩,左良玉早已不知道去了何处。高迎祥无奈,大声呼喊着收拢民军骑兵,撤退。 不远处出现的官兵便分兵追了上来,对那些受伤的民军骑兵进行斩杀。左良玉和身边唯一的五名亲兵灰头土脸地朝着这些官兵走去,来到队伍正面,见一名年轻的红袍高官坐在一辆精美的马车上,笑吟吟地看着左良玉。 “这位,想必就是左良玉左将军了。”许梁呵呵轻笑,语气很温和,很平淡,道:“本官陕西巡抚许梁,久仰左将军的大名。想不到咱俩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种场合!” 说着,许梁探头前倾,关切地问道:“左将军,你没有受伤吧?” 左良玉也没有想到突然出现,并把高迎祥吓跑的官兵居然会是陕西巡抚许梁的人马。听惯了曹文诏对于许梁的评论,左良玉一直认为,这位陕西巡抚许梁该是一脸狠厉,凶光四射的人物,不成想居然是这样一位英俊的后生。 然而不管如何想,左良玉的性命必竟是许梁救下来的,况且许梁是陕西巡抚,正三品的文官,本身品级地位便比左良玉高。 于是左良玉收拾好心情,带着五名亲兵朝马车上的陕西安抚许梁拱手施礼:“左良玉见过许大人。多谢许大人救援及时!否则末将这条性命算是交代了。” 许梁哈哈笑着摆手,不以为意地道:“左将军言重了。大家都是为朝庭办事的人,区区一次救援,不足挂齿。本官到来之时,见左将军的不少部下都溃败了,本官已命人收拢在一起,将军可以直接去接手。” 左良玉放眼看去,果然见陕西官兵之后,畏畏缩缩地聚集了约三四百人,正是方才溃败的山西官兵。左良玉轻叹一声,朝许梁道:“多谢。” 左良玉便先去把这些残兵败将重新聚集起来,再回头时,却发现许梁的兵马打扫完战场之后居然就在原地摆起了防御阵形。兵步在前,一支推着二十门火炮的军队夹在最中间,炮口瞄准了前方的官道。 左良玉打量眼那些火炮,见与子母炮有些相像,暗道方才便是这些火炮令高迎祥的骑兵吃了大亏,不由多看了两眼。 然而此时却实在不是摆阵形防御的时候,太原城正在遭受张献忠和刘国能的军队的进攻,许梁带来的官兵足有两三万人,理应速速回援太原才是。 左良玉便跑到许梁的马车前,见许梁居然还有闲功夫品茶,不由感到一阵怪异,硬着头皮,左良玉朝许梁拱手道:“那个……许大人,本将军得报民军首领张献忠,刘国能部正在进攻太原城,太原守军不足,形势危急,还请许大人速速派兵增援才是。” 许梁瞟了左良玉一眼,淡淡地说道:“这个本官知道。本官就是跟着张献忠的脚步从韩城跟到太原来的。左将军大可放心,民军今早才开始攻城,太原城怎么着也有上万兵勇,只要山西巡抚吕志高不太草包,顶个一天半天的,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 左良玉着急地道:“可是,我担心吕巡抚撑不了多久的……” 许梁再次看了左良玉一眼,眼神很平静,悠闲地再次喝了口茶水,才翻起眼皮子,道:“吕巡抚能不能撑住,那是吕志高的事情。本官是陕西巡抚,可没有闲功夫操心他的事情。左将军想去救援太原,尽管带你的人前去便是。” “可是……”左良玉不禁瞪眼,他此刻的全部手下加起来也不足四百人,而且都是刚刚死里逃生的人,惊魂甫定,即便是全部带到太原城下,也无济于事。 左良玉正要再说,便见一名骑士奔过来,停在马车前,朝许梁拱手道:“禀大人,前方大队民军追着曹总兵的人马过来了。” 许梁哦了一声,挥退了那骑士,然后扭头朝一员将领喝道:“贺虎臣!把曹总兵的人放过去,你的人顶上去给王自用,高迎祥迎头一击。” 那员将领拱手道:“末将领命!” 贺虎臣便将命令传达下去。 许梁侧头见左良玉仍站在马车边上,没有离开的意思。许梁便侧头说道:“左将军若是不着急,不妨等着曹总兵过来了,一道回太原去。” 左良玉便点点头,留在马车边,看着战事的进展。 陕西官兵令旗摇动之间,便从官道中间分开一条道。汉中游击贺虎臣率领手下兵将摆好冲锋阵形,已经做好出战的准备。 再过一阵,便见前方官道尽头奔过来一支军队,当头一杆军旗上标着曹字。正是山西总兵曹文诏的人马。曹总兵乍见前方黑压压的无数官兵把守了整个官道,先是一愣,随即看见军阵当中的许字大旗,以及军队中间让开的一条道路,便明白了陕西官兵的用意,心中大喜,抬手大叫道:“弟兄们,前方友军来接应咱们了!大家跟着本将军冲过去。” 曹文诏的手下顿时欢呼声雷动,紧跟着曹文诏便跑进了陕西官兵预留好的宽道当中。 陕西军中的火炮营开始喷射飞鹰炮!二十门飞鹰炮相继喷射出炮火,落到曹总兵的人马身后,恰好挡在了追击的民军面前。 王自用听见炮火声响,便喝止了坐骑,见到这么猛烈的炮火,王自用内心深处便唤起了难过的回忆,他这次终于相信了高迎祥的话,许梁的陕西兵真在赶到了太原! 高迎祥拍马赶了上来,朝王自用叫道:“紫金梁,陕西兵挡在这里,不能再追了!撤吧?” 王自用犹豫着,很不甘心。 随即贺虎臣率领的官兵冲杀过来的景像帮着王自用下了决心,当年在陕西的时候,民军便没有在梁军的手下讨得了便宜,如今到了山西,虽然民军扩张了不少,但与梁军交战的心里阴影还在,王自用实在没有什么信心。万般无奈地看拨转马头,王自用将一腔怒气全部打在了身下的坐骑上,狠狠地抽了一马鞭,王自用厉声喝道:“撤!” 民军撤走,贺虎臣率军掩杀一阵,便也不再紧追,退了回来,打扫战场。 许梁的马车前,曹文诏站在许梁面前,神色很复杂。 许梁瞅了瞅曹文诏,见他一身铠甲都像是从血水中扫起来的一样,汗水混着血水,衣服上还挂着一些碎肉渣子,看这样子必然是经历过了一番苦战。 许梁感叹道:“曹总兵辛苦了!” 曹文诏拱手,嘶哑着声音说道:“不敢,末将身为山西官兵,守土有责,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倒是许大人从陕西赶来帮着末将剿匪,实在高风亮节,令末将钦佩。” 曹文诏虽然说是钦佩,脸上却没有多少钦佩的意思。 许梁心知曹文诏多半是心中有气的,便也不以为意,看着曹文诏和左良玉,道:“眼下王自用和高迎祥已被本官吓跑,还剩下太原城外的张献忠和刘国能,单凭这两人成不了气侯的。二位将军这便随本官前往太原,给张献忠和刘国能一个大大的惊喜!” 曹文诏和左良玉早就巴不得许梁率军增援太原了,于是两人汇合进陕西官兵的队伍里,朝太原开进。 太原城下,张献忠脸色潮红,眼睛鼓得老大,瞪着前方太原城墙上,不断攀上城墙的民军士兵!经过近三个时辰的激战,张献忠亲自执刀督战,民军士兵只许进不许退! 民军军队一度冲上去四拔,又被城内的官兵打下来四拔,然后在第五拔的时候,太原城内的守军终于扶撑不住了,被民军撕开了一道口子,一个接一个的民军士兵顺着简易的云梯攀上了太原城墙。 城墙上守城的明军节节败退! 胜利马上就要属于民军的了! 张献忠不由得开怀大笑,与王自用,高迎祥他们合伙了这么久,总算紫金梁王自用还算出了个有用的主意,王自用和高迎祥拖住左良玉,曹文诏的军队,由自己和刘国能率民军突袭太原城! 现在看来,一切进展都非常顺利。距离太原战斗打响已经过去三个时辰,而预期中的左良玉,曹文诏并没有出现,这说明,王自用和高迎祥已经把左良玉和曹文诏给拖住了,使这两员虎将没功夫脱身。 一旦攻占太原城,那么,整个太原城里的钱财,粮草,武器,装备都将属于民军所有。而他张献忠作为第一个进城的民军首领,得到的好处必然是最大的。 张献忠远眺着太原城墙上,那个山西巡抚吕志高又叫又跳地呼喊着守城军士抵挡,而明军依旧不能止住败退的趋势。 看到此情此景,张献忠脑中不由得想起陕西巡抚许梁来。想来想去,无论是王自用那头还是张献忠自己这边,之所以战事进展如此顺利,这其中还有许梁的一份功劳。正是因为许梁收了那笔五万两的银子,才守在韩城里按兵不动。 如果许梁能够率军出战,无论出现在王自用和张献忠的哪一方,那么,太原战事,将是另外一个局面。 张献忠不由得感叹:“这陕西巡抚许梁,还真是个妙人哪!眼里只有钱!还这么讲信用!答应不出兵,便坚绝不出兵,哪怕太原城洪水滔天!这样的朝庭官员,值得交往!” 张献忠美美的想着。忽然听得左翼杀声如雷,猛地扭头看见,只见一支军队从民军左侧冲杀过来,领头的两员将军,却是老熟人曹文诏和左良玉。 “坏了!曹文诏和左良玉赶回来了!”有闯塌天名号的刘国能看着曹文诏和左良玉冲击民军左侧,惊讶地叫道。 张献忠不由大骂:“王自用和高迎祥这两个王八蛋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他们两个人赶回来?!”张献忠一把扯住刘国能,痛心疾首地叫道:“刘兄,你看看,咱们的兵已经冲上了太原城楼,成败在此一举!我看曹文诏和左良玉带来的兵并不多,刘兄你带你的人先顶着,待我把太原城拿下来!” 刘国能能够得到闯塌天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一贯的作风便是舍得拼命,抬眼见左良玉和曹文诏带来的官兵的确不是很多,冲到了民军左翼,与民军厮杀在一起便有些后继乏力。民军左翼慌乱一阵便逐渐稳住了阵形。 刘国能郑重地点头,道:“张兄,曹文诏和左良玉便交给我。你且安心把太原城打下来!” 张献忠眼珠子一转,朝刘国能拱手笑道:“那就辛苦刘兄了。太原城攻下来之后,我等刘兄一道进城。” “嗯……” 忽然一声巨响,炸响在民军右侧方面,整个地面都似乎震动了一下。 张献忠吓了一跳,随即跳脚大骂道:“谁?谁在开炮?!” 刘国能也吓了一跳,惊疑地抬头,查看炸响声的来源。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炸响声接二连三地在民军右侧响起,响声周围,民军倒了一地,惨叫着挣扎。 张献忠和刘国能终于看清了炸响声的来源。在民军的右侧上百米远处,一个接一个的炮弹夹着浓烟呼啸着落到了民军阵中。随着炮声响,无数陕西官兵延伸成长长的一排,渐渐地清晰。军队前方,许字大旗猎猎作响。 一名民军将领惊惶失措,跌跌撞撞地跑到张献忠和刘国能面前,叫道:“二位将军,右翼,右翼出现大量的官兵!还有火炮……” 张献忠已经猜出来是谁赶到了,他脸色泛白,嘴唇哆嗦着,不停地自语:“他怎么来了?他怎么能来?”随即怪叫一声,“太不讲信用了!!!” 刘国能瞪着张献忠,气急败坏:“你不是说姓许的肯定不会追来吗?!他娘的,你害死我了!”说罢便给了张献忠一拳,扭头便走。 张献忠脸上挨了刘国能一拳,鼻血都出来了,然而他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嘿嘿的怪笑着看着陕西官兵列好冲锋阵形,在领兵将军的带领下,已经开始朝民军冲锋过来。张献忠随手一抹脸上,甩了一手鼻血,朝左右大叫道:“撤!快撤!”(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九章 你说什么 民军蜂拥着撤离,陕西兵开始大肆掩杀。张献忠策马逃跑时才发现,三面都是陕西兵,而且已摆开阵形,从三个方向掩杀过来,张献忠和刘国能匆忙集合队伍冲杀一阵,奈何陕西官兵实在太多,每一边都有八九千人,冲了一阵不但没能冲出去,反倒折损了上千人。这个时候张献忠对许某人的恨意又增加了几分。 好在张献忠和刘国能脑子灵活,两人很快便将目光瞄向了曹文诏和左良玉阻拦的那一边,因为看上去,曹文诏手下并没有多少兵。 于是张献忠和刘国能不约而同地调集军队,便朝左侧冲杀。这一冲,居然就冲开了道口子,顺利冲出去了。 曹文诏和左良玉虽然勇猛,奈何手下兵将实在太少,经不起民军的冲击,民军不要命地突围之时,两人见这几万人都调整方向,朝自己奔来了,两人吓了一大跳,稍稍抵挡一阵,便退开了。 大队民军冲出去了,陕西官兵追杀一阵,便收队打扫战场。城外边的民军肃清了,城墙上还有两三百号民军,这些人原本是抱着抢功的信心杀上太原城楼的,然而陕西官兵突然杀出来,民军主力见机不对便果断撤了,却把这些人给落下了。然后面对着城外边乌乌泱泱的陕西兵,城楼上山西巡抚吕志高和一众守城明军仇视的眼睛,这些民军没有经过多少考虑,立马扔了武器,跪地抱头投降。 陕西官兵在打扫战场,曹文诏和左良玉过来,请陕西巡抚许梁入城。许梁便安排贺人龙,贺虎臣,铁头等人约束部将,自己和王启年带着一众青衣卫进城。 山西巡抚衙门里,山西巡抚吕志高在巡抚衙门大堂接见了许梁等人,双方客气地打过招呼,就座之后,山西巡抚吕志高便扫视着许梁,刚刚经历大战的脸色仍有些苍白,吕巡抚面色不悦地说道:“本官左请右请,许大人都不肯来太原,如今太原城差点被民军攻下了,许大人才姗姗来迟,呵……许大人的心思,真让人难以猜透哪。” 许梁听着便皱起了眉头,看看吕巡抚,见这人一脸病态地苍白,便缓缓说道:“吕大人误会本官了,先前我陕西官兵连番征战,必须休整,这事本官记得特意跟吕巡抚提起过的。但是,本官一直关注着张献忠等人的行踪,一旦发现张献忠有异动,本官立马就率军赶过来了。所幸太原城和吕巡抚安然无恙,本官也就放心多了。” 吕志高皮笑肉不笑,斜眼看着许梁,冷然道:“是吗?那许大人必定是跟岔了路。张献忠和刘国能径直来取太原,许大人怎么跑到了太原以西,听说跑王自用的人马还干了一仗?看来许大人的情报工作做得也不怎么样嘛?” 许梁脸色便慢慢变了,阴沉地看着吕志高。 曹文诏和左良玉见现场形势不对,忙起身打圆场。曹文诏讪笑着朝吕志高拱手道:“那个巡抚大人,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许大人的军队偏离个七八十里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许大人却及时挡住了王自用和高迎祥的部队,让末将等人顺利回援太原。左将军,你说是不是?” 左良玉也附合道:“是啊,吕大人。” 吕志高冷笑一声,猛的一拍桌子,朝许梁怒喝道:“曹将军,左将军不必为许梁辩解!本官不管计梁是什么原因,但是由于许梁的自以为是,不听指挥,导致本官辛苦谋划的太原战事全盘失利,太原城险些被攻陷!许梁,你可知罪?!” 听这口气,居然是一付兴师问罪的表情。许梁脸色便冷了下来,朝吕志高冷冷地说道:“本官是陕西巡抚,能率军来支援太原已属不易,韩城与太原相隔甚远,我陕西官兵有所延误,也是正常的。” 王启年陪笑着朝吕志高说道:“那个,吕大人,咱们许大人率军到了韩城之后,一直便在与民军首领张献忠周旋,斩杀民军上万人,将士们疲惫,需要休整也是实情……” “放屁!”吕志高登时对着王启年破口大骂:“你还好意思说?陕西官兵到了韩城之后,许梁便下令各军只在陕西边境活动,不得深入。这才让近在咫尺的张献忠逍遥至今!许梁如此消极对敌,分明是不把皇上和朝庭放在眼里,是欺君大罪!” 许梁听了,断然否认:“吕巡抚是在哪里听来的谣言?这话本官从未说过!” “哈!”吕志高冷笑连连,一指王启年,“许梁,你休得抵赖,你的那些话全韩城的人听说了!” 许梁脸色铁青,冷冷地看着吕志高,道:“吕巡抚,本官再重申一遍,那些话,本官从未说过!” 吕巡抚冷哼道:“你休想抵赖。许梁,由于你的狂妄自大,导致太原一战,山西官兵死伤上万人!本官必定会向朝庭参你一本的!” 许梁不怒反笑,“呵呵,是吗?想不到本官不辞辛苦解了太原的危机,你吕志高不但不领情,反倒倒打一耙,居然要弹劾我?既然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说罢,许梁一扯王启年,转身便走。 吕巡抚起身,沉声喝道:“罪名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你们谁也不能走。来人!将许梁和王启年拿下!” 曹文诏听了,顿时瞪大了眼睛,忙起身拦道:“巡抚大人,息怒!” 随着吕志高的一声喝叫,顿时从巡抚衙门大堂外跑进来十多名巡抚衙门的侍卫,朝着许梁和王启年扑来。 王启年变了脸色,许梁大怒,在巡抚衙门侍卫靠近之前,猛的一个转身,几步跃起,落地,眨眼间便到了吕志高面前,一手提紧了吕志高的官袍衣领,许梁冷冷地喝道:“吕志高,你说什么?本官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你,你干什么?”吕志高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离着自己有七八步远的许梁居然就站到了自己面前,而且一只手如擒小鸡一般,抓紧了自己的衣领,任吕志高如何使劲,都挣不脱。 “快放了吕大人!”巡抚衙门侍卫大惊,几个人抓了王启年,另几人拔出刀对着许梁怒声叫道。 曹文诏和左良玉也惊异地看许梁,许梁的动作太快,太突然,即便是他们二人也没有反应过来。 “许,许大人,有话好说。”曹文诏忙道。 左良玉见状,不动声色地靠近,猛地冲上来,朝许梁探手抓来。 许梁一手提着吕志高,低头,错身,带着吕志高便躲过了左良玉的一抓。左良玉惊疑一声,还待动手,听得许梁沉声喝道:“别动!” 左良玉抬头看去,便见许梁手里不知何时居然握了柄细细长长,寒光闪动的弯刀,弯刀正架在吕志高的脖子上,吓得吕志高浑身哆嗦。 “许梁,你,你别乱来!本官可是朝庭二品大员……”吕志高哆哆嗦嗦地说道。 许梁呸了一口,鄙视地骂道:“吕志高,现在才想起自己二品大员的身份来了?求饶了?刚刚的威风哪里去了?” 许梁见左良玉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冷月刀,一付蠢蠢欲动的样子。许梁不禁冷笑:“左良玉,你最好乖乖的停在原地。我这把冷月刀可是锋利得紧,你再靠近,我这一紧张,手一抖,不小心伤到了吕巡抚,那可全是你的责任。” 左良玉冷哼一声,沉声道:“许梁,你可知道你扣押的可是朝庭二品大员,山西巡抚?以下犯上,可是死罪。”说罢,猛地一手探出,朝许梁抓来。 曹文诏见状,大叫道:“左兄,不可!” 左良玉手探得快,退得也相当快。曹文诏刚叫完,左良玉便惊叫一声,迅速退回去,他的左手捂着右手,手腕处被划开了一道血口子,红色的血成串地往地上滴落。 左良玉眼里满是惊骇,他自认有些功夫,出手也快,然而他一探手,连许梁的衣襟都没有挨到,便感到手腕处一凉,疼痛难忍,退后再看时,手腕已经被划拉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喷涌,止都止不住。 许梁冷笑:“你要是再乱动,我就把你的脑袋割下来!” 曹文诏震惊地看着许梁,再看看左良玉,见左良玉伤势似乎是很重,忙招呼人道:“快,快扶左将军下去包扎。” 左良玉恼怒异常,他是使弓的高手,平常最注意保护右手手腕,现在右手手腕伤可见骨,没个一两个月是无法复原了。恨恨地看一眼许梁,左良玉匆忙下去找人包扎伤口去了。 许梁转眼之间扣了吕志高,伤了左良玉,大堂上的人都被许梁震住了。一众巡抚衙门侍卫投鼠忌器,畏缩地围着许梁,不敢上前。山西巡抚吕志高更是吓得面无人色。他以前听曹文诏说起陕西巡抚许梁的无法无天,也没当回事,现在终于见识到了。一省巡抚,说扣就扣,朝庭武将,说伤便伤。 “许大人,你冷静些,别乱来,什么事情都好,好商量……”吕志高胆战心惊地说道。 许梁冷喝道:“你闭嘴!” 吕志高便乖乖地闭嘴,连大气都不敢喘。 许梁看着曹文诏,似笑非笑:“曹总兵,左良玉想救吕巡抚,结果受伤了。你要不要也尝试一下?” 曹文诏是知道许梁武功极高的,闻言讪讪地拱手摇头:“许大人说笑了。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许大人您出手哪。” 许梁点点头,然后看着那些巡抚衙门的侍卫,道:“把启年放了,让这些人都退出去。” 曹文诏便看着吕巡抚。吕巡抚无奈,点头:“快放人!退下。” 一众巡抚衙门的侍卫听了,便松开了王启年,相继退了出去。 曹文诏陪着笑道:“许大人,您看,是不是把吕大人给放了?” 许梁听了,冷笑一声,一提吕志高的衣领,喝道:“乖乖地跟我走。” 吕志高只觉得脖子间一股大力传来,勒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忙吐着舌头叫道:“轻点,轻点,喘不了气了。” 许梁稍稍松了些力道,提着吕志高的衣领便朝外走,王启年紧跟在许梁身后。曹文诏苦笑着,也跟了出去。 山西巡抚衙门大堂外面,得到吕巡抚出事的消息的巡抚衙门侍卫蜂拥而至,围着许梁。 许梁将冷月刀架到吕志高脖子上,冷笑道:“不想你们巡抚大人脑袋搬家,你们就尽管上。” 吕巡抚吓得哇哇大叫:“退下,快退下,你们这帮蠢货!想害死本官吗?!” 许梁便扣着吕巡抚,一步一步,朝巡抚衙门外走去,出了巡抚衙门的大门,守在外面的青衣卫见状,急忙拥了过来。许梁将吕志高交给两名青衣卫扣押,然后登上了马车,招手道:“咱们走。” 曹文诏和一众巡抚衙门的侍卫跟随着,曹文诏苦着脸叫住许梁道:“许大人……你要把吕巡抚带到哪去?” 许梁看着曹文诏,冷冷地道:“想赎人?三天后到城外梁军大营里去谈!记着,要带着十足的诚意!” 说罢,许梁便放下了车帘子,青衣卫护送着马车,在一众巡抚衙门侍卫忌惮的目光下,扬长而去。 顺利地回到太原城外陕西兵大营,贺人龙,贺虎臣,铁头等人听说了许梁在巡抚衙门的遭遇,个个气得哇哇怪叫,若不是王启年拦着,可怜的山西巡抚吕志高被这三人活撕了都有可能! 随后,许梁下令:全军戒备。至于山西巡抚吕志高,则被关到了一间黑屋子里面,只给水喝,不给饭吃。 三天后,吕巡抚再次见到阳光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陕西兵大营,中军大帐里,许梁瞟了眼看上去已经瘦了一圈,饿得两眼冒绿光的山西巡抚吕志高,然后目光落到曹文诏和左良玉身上,指了指吕巡抚,道:“曹文诏,左良玉,吕巡抚本人你们也看到了,现在谈谈你们的条件吧?” 左良玉右手缠了厚厚一圈绷带,打量着吕志高,便不满地朝许梁叫道:“许大人,你们到底把吕巡抚怎么了?” 许梁没说话,身边的庆阳游击将军贺人龙咧嘴一笑,道:“也没怎么着。就是把你们的巡抚大人扔到黑屋子里面关了三天,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吕志高声音虚弱,朝曹文诏和左良玉痛哭流涕地叫道:“曹总兵,左将军,你们可算来了!本官都饿了三天了!你们再不来,本官就要被他们给饿死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章 你们这是抢劫 曹文诏和左良玉惊呼一声,曹文诏忙将面前的一盘子点心端到吕巡抚面前,道:“巡抚大人受苦了。” 吕志高眼泪都差点掉下来,抓着点心便往嘴里塞。 许梁上前,一把夺过那盘子点心,放到一边,看着吕志高冒火的目光,许梁淡然道:“对不住,吕大人,你现在的身份还是本官的人质。本官没答应放人之前,你还得挨饿。” “你,你好狠!”吕巡抚叫道。 许梁无所谓的摊手,坐回到坐位上,看着曹文诏和左良玉,道:“二位要是想让你们巡抚大人早点吃上东西,便不要耽误时间,尽快谈条件。” 曹文诏和左良玉对视一眼,同情地看着山西巡抚吕志高,曹文诏道:“许大人,那个大家都是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搞僵了不太好。我看这次的事情完全是误会,您大人有大量,就不必为难吕大人了吧?再者说了,吕大人被您关押了三天,也算是略施惩戒了。” 许梁如同看白痴一样看着曹文诏,“听曹总兵的意思,这事就这么算了?按你这思路,我是不是可以一刀把吕志高给杀了,然后对着吕大人的尸首道歉,然后风光安葬,那吕大人看在与本官是同朝为官的份上,便不再计较了?” “呃?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曹文诏忙否认道。 许梁凌厉的眼神扫视着曹文诏和左良玉,厉声喝道:“自本官执掌陕西省以来,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本官说话!哼,本官是陕西巡抚,千里迢迢带军队来******你们剿匪平乱,那是热心肠,帮是恩情,不帮是本份!我陕西儿朗奔波千里,来到太原城外,接连数仗,才保着太原城不失。你们这位巡抚大人倒好,不但不感恩,反倒要治本官的罪!” 山西巡抚吕志高此时肠子都悔青了,如果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吕巡抚一定好吃好喝的供着这位爷,绝不会脑子一热便想以上官的身份追究许梁的责任。 吕巡抚忙低头承认错误:“许大人,这,这都是我的错。咳咳,当时本官看着山西官兵损失惨重,也是急昏了头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我跟你道歉。” 许梁讶异地看了吕志高一眼,对于吕志高这么快就认怂了,也感到有些意外。王启年在一旁见状,冷哼一声,替许梁反驳道:“吕大人说得轻巧,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这世上还要军队做什么?做错了事情,跟人说声对不起就可以了!吕巡抚,我们巡抚大人非常生气,后果非常严重。” 吕巡抚暗道,我已经体会到了这后果的严重性了,无奈地道:“那依许大人之见,该如何才能消气?” 许梁看向曹文诏和左良玉,语气幽幽地说道:“那就要看曹将军和左将军带的诚意够不够了?呃,左将军,你手上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吧?” 左良玉脸色一黑,心中大叫:怎么能没事!手腕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大夫都说了,至少两个月之内不能捥弓了!然而对上许梁讥讽地眼神,左良玉回想起三天前自己受伤的那一幕,目光落到许梁腰畔那柄名叫冷月的佩刀上,想到许梁神出鬼没的一刀,自己都没有看清楚许梁是如何出刀的,右手腕便被划拉了一刀!疼,钻心的疼! 左良玉显得极不自然,讪讪地道:“没,没事。是我鲁莽了,不怪许大人。” 许梁听了,嘴角微微翘起。 曹文诏轻咳一声,朝许梁拱手道:“那个……许大人,为了表达山西巡抚衙门对许大人的歉意,我和左将军商议过了,决定给补偿给许大人和陕西军队军粮五百担,军饷四千两,此刻东西已经送到了营门外,许大人可以安排人接收。” 许梁啧啧感叹:“军粮五百担,饷银四千两?堂堂山西巡抚衙门便只能拿出这么点诚意?”然后看向吕志高,摇头叹息:“我说吕大人,看来曹总兵是不然望你活着回去哪。” 曹总兵顿时就变了脸色,忙道:“吕大人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吕志高点点头,朝许梁叹气道:“许大人,我知道我冒犯了你,是我不对。只是,山西巡抚衙门里确实没有多少家底,曹总兵报的这些,已是巡抚衙门能拿出的最大的诚意了。” 许梁摇头,断然说道:“这点东西,我梁军塞牙缝都不够!” 曹文诏对于许梁的拒绝也不意外,他看着许梁,干脆问道:“那许大人有什么条件,请先开出来让吕巡抚也一道听一听。” 许梁便朝王启年一扭嘴,王启年轻咳两声,起身看向曹文诏,微微一笑,道:“咳咳,吕巡抚,曹总兵,左将军,对于三天前在山西巡抚衙门发生的一些令人寒心的事情,我们许大人和陕西诸将都非常愤慨。吕巡抚的行为,严重伤害了许大人和陕西官兵对山西的兄弟感情!给许大人本人,当然还有我王启年的心理都造成了难以抹去的心里阴影。我们很意外,很痛心,很难过……”王启年说着,便幽怨地看了许梁一眼,腹诽着,这许大人交代的话怎么说起来这么拗口?! 吕志高,曹文诏,左良玉听着陕西参政王启年开始摇头晃脑,如书院的学生背诵文章一样,往下说:“……为了安抚许大人和我王启年受到创伤的心灵,也为了平息广大陕西官兵的愤怒情绪,经过许大人一再思量,并充分考虑了山西巡抚衙门的实际情况,我们建议!”王启年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诸人,然后接着说道:“当然,仅仅是建议,建议山西巡抚衙门本着睦邻友好的大原则,无偿向远道而来的陕西官兵提供以下物资,以感谢广大陕西官兵对山西剿匪平乱工作带来的巨大帮助:军饷三万两,军粮一万担,铠甲五千套,兵器一万件,棉袄一万件,战马五百匹!” 吕志高和曹文诏,左良玉听得眼睛都直了,愣愣地看着王启年。吕志高首先跳脚摇头,大叫道:“不行!你们这是抢劫!” 许梁眼皮子一抬,淡然地看着吕志高,“吕大人,话不要说得太难听!什么抢劫?刚才王启年说得很清楚,这是山西巡抚衙门无偿提供!” “我绝不答应!”吕志高大叫道,“你们就是把我杀了,我也拿不出这么多东西出来!” 许梁便看向曹文诏和左良玉,问道:“吕巡抚是人质,人质没有说话的权力。你们两个呢?” 左良玉嘴角抽动,曹文诏哭笑不得。艰难地朝许梁拱手道:“那个……许大人,山西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这两年尽遭流贼祸害,百姓困苦,官府也拮据……王参政提的那些东西,巡抚衙门委实拿不出来。” 许梁听了,眼珠子转动,幽幽地道:“山西巡抚衙门没有,那各地知府衙门呢?人多力量大,几个府凑一凑,总归是有的吧?” 曹文诏瞪直了眼睛,不敢接话。如果强行向山西省内各府县摊派,这样重大的事情,他一个山西总兵是绝对做不了主的。曹文诏便看向吕志高,用眼神询问吕志高的意见。 吕巡抚干脆把眼一闭,怒声道:“本官就即便是死,也绝不会同意向各府县摊派的。许梁,你干脆杀了我吧!” 说着,吕巡抚梗着脖子往前一伸,做甘愿挨刀样子。 许梁不禁叹息一声,看了看吕志高,然后朝曹文诏和左良玉道:“当然,王启年提的这些,只是我们的建议而已。二位将军把话带回去,好好想一想,本官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 曹文诏和左良玉听了,两人都做不了这么大事情的主,而吕志高又是一付宁死不屈的表情。曹文诏和左良玉无奈,便离开陕西兵营,回太原城找山西的高层商议去了。 吕志高看着桌上的点心暗中吞口水,许梁看了他一眼,轻笑着说道:“给咱们吕巡抚端碗稀粥上来,吕巡抚现在是咱们的财神爷,可不能饿死了。” 当梁军士兵端上来一碗粥放到吕志高面前,吕巡抚立马端过来一看,顿时羞愤欲死。这粥果然稀得很,一眼能看到碗底。 “许梁,你欺人太甚!!”吕巡抚怒叫道,端着稀粥的碗的手都气得颤抖,从中撒出来几点饭粒子。 许梁眼皮子一抬,淡然说道:“本官都说了是稀粥,倘若端来的是稠粥,岂不会让吕巡抚误会本官言而无信?” 吕巡抚死死地瞪着许梁,眼里喷着怒火。 许梁懒懒地起身,说道:“你若嫌粥太稀,可以不吃嘛!不过,本官好心地提醒你一下,我瞧着曹文诏和左良玉这一回去,要商量出个结果出来怎么着也要几天时间。这粥你若是不喝,当心真饿死了!” 说罢,许梁悠悠然背着双手踱出了中军大帐。贺虎臣,贺人龙等武将朝着吕巡抚讥讽地大笑,各自出去。 吕巡抚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看手里照得见人影的稀粥,真恨不能一耍手把这碗粥给砸了,然而肚子里饿得咕咕叫,粥虽然是稀了点,但香味依旧诱人。吕巡抚瞧瞧左右无人,便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几口喝光了。 喝完了,吕巡抚老泪便无声地落下来了。自从自己十几年前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以来,何曾受到这样的虐待!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许梁!圣旨上说得明明白白的,我吕志高才是山西剿匪平乱的总指挥,许梁这个陕西巡抚都得听我的节制。然而自己只是由于太原战事失利,心情不好,便训斥了许梁几句,当初说什么要治他的罪名,也是气话的成分居多! 一个做下属的,让上司骂几句,说几句怎么了?谁也没像许梁这样,说翻脸就翻脸,说动刀子就动刀子,还关小黑屋!还不给饭吃! 这,这还是人的待遇吗?! 吕巡抚还在那泪眼婆娑地愤愤然想着,中军大帐之外便大步走进来两名士兵,对着吕巡抚冷言冷语地喝问道:“吕志高,粥喝完了没有?喝完了就跟我们走吧!” “去……去哪?”吕巡抚期期艾艾地问道。 “去哪?”士兵冷笑,“你还想去哪?回黑屋子!” 吕巡抚脸色一变,摸了摸肚子,然后问道:“那个,这位小兄弟,麻烦你再给本官弄点吃的过来,本官没吃饱?” 士兵惊讶地看着他,嗤笑道:“你说什么?还没吃饱?!你当自己是什么人?!咱们许大人说了,你吕志高现在是人质,跟囚犯差不了多少,能有碗粥喝就不错了!” 吕巡抚心中一阵悲凉,愤愤然大叫道:“我,我要见许梁!” 士兵冷笑:“少废话!快走!”说罢,两名士兵便上前,推搡着吕巡抚便朝关他的小黑屋走去。 陕西兵大营里,许梁和王启年站在不远处看着山西巡抚吕志高被两名士兵推着关进了黑屋子,吕巡抚一路上不断大叫挣扎,随后破口大骂。 王启年皱了皱眉头,小声说道:“大人,咱们这么对待一省巡抚,会不会太过了?” 许梁冷冷一笑,“他这完全是咎由自取。若不是顾及着他山西巡抚的身份,本官早就一刀活劈了他!他娘的,当了个山西巡抚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居然敢管到我许梁的头上!真是找死!” 王启年便沉吟着,然后问道:“您说,曹文诏他们会同意咱们提的条件吗?” 许梁摇头,不屑地冷笑道:“就算最后要同意,也绝无可能在一天之内出结果。咱们明朝的官员,本官算是看透了。一遇事就知道耍嘴皮子,什么主意都拿不出来。山西可不单单是吕志高一人的山西,还有布政使,按察使,指挥使以及镇守太监,巡按御史,各地知府……嘿嘿,这么一大圈子官员,非得吵个没完没了不可。” 王启年恍然,随即好奇地问道:“大人,那若是一天之后,曹文诏不给答复,咱们怎么办?” 许梁嘿嘿一阵冷笑,眼中闪过阴险的目光,道:“本官原本就没打算山西官场会同意。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王启年忙点头道:“属下已经准备好了。” 许梁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朝中军大帐走去,边走边朝王启年吩咐道:“把贺虎臣他们几个召来,咱们得好好安排安排。我想山西出了这么大事情,山西的那帮子官员肯定上奏告本官的状了。咱们得抢在朝庭反应之前,把事情办妥。” 王启年跟着,随口说道:“然后呢?” “然后?”许梁看了王启年一眼,得意地道:“然后回陕西过大年!”(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一章 吕巡抚的手令 事情果然如许梁预计的那样,曹文诏和左良玉把许梁的条件带回去,在巡抚衙门里,十几位山西省的高官便立马如同炸开了锅的开水,吵吵开了。 诸官员骂什么的都有,有骂许梁无耻的,有骂吕志高鲁莽的,也有骂曹文诏不会谈条件的,更有甚者,居然骂吏部尚书王国光的,骂他有眼无珠,居然选任了许梁这样的人担任陕西巡抚。 然而无论怎么骂,从早上吵到大中午,就是没有人表态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许梁的条件。无奈之下,曹文诏和左良玉便只有硬着头皮提出来! 这个时候山西三司的几位二品,三品的高官便开始破口大骂曹文诏和左良玉,骂他们身在曹营心在汉,居然偏向于许梁,对于许梁提的这么蛮横的条件也想答应。 接下来又是一顿吵吵嚷嚷!直吵到下午,众官员才总算答成一条共识,那就是绝不能答应许梁的这种无理要求。而众官员想出的应对法子也很简单:许梁带着三万多军队驻扎在城外,要山西的官员当面跟许梁干仗,这些官员是没有这个胆子的。然后众官员集体的智慧发挥了作用,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招:那就是告状!告许梁的状! 山西官员管不了许梁,但内阁和吏部总能管到他吧!于是十几位山西高官联名上书,泣血痛述许梁在山西的野蛮行径,请求朝庭加以严惩。至于山西安抚吕志高的安危,呃,就算不答应许梁的条件,许梁总不能真杀了吕志高吧。 傍晚时分,曹文诏灰头土脸地来到陕西军大营面见陕西巡抚许梁。 许梁在中军大帐,好整以暇地接见了他,再次把吕志高带出来,笑吟吟地问曹文诏,“怎么样曹将军?我们提的条件,你们回去商议出什么个结果?” 吕志高一脸期待地看着曹文诏,尽管他也知道山西巡抚衙门根本就拿不出许梁提的那些东西,然而他已经被许梁折磨怕了,现在只想早一点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巡抚衙门,好好地吃一顿,再睡个好觉。 然而曹文诏惭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去直视吕志高的眼神,尴尬地朝吕志高拱手道:“那个,巡抚大人,本将军把许大人的条件带回去跟山西三司的官员谈过了,几位大人整整商议了一天,暂时还没有结果,还请吕巡抚大人再委屈一阵子……” 吕志高不免失望,恨恨地看着曹文诏,问道:“是哪位大人不同意?曹总兵你告诉我。” 曹文诏讪讪而笑,道:“这个……” 许梁讥笑道:“曹总兵何必替山西三司的那些混蛋遮掩,如果本官猜得不错的话,三司的官员只怕没有一个同意。曹总兵,是也不是?” 曹文诏便讪讪地,不敢回答。 吕志高气得咬牙切齿地骂:“这些混蛋,平日里跟我称兄道弟,如今我落难了,却没有一个想过要救我!” 许梁听着,朝吕志高摆手道:“好了,吕巡抚,你露脸的时间过了,该回去了。” 两名梁军士兵便上前,押着吕志高便走。 吕志高一脸惊恐,朝许梁可怜兮兮地乞求道:“许大人,我吕志高才是山西巡抚,我要为自己做主!我答应你的条件!” 许梁听了,畅快地哈哈大笑,然后摆手让两名士兵松开了吕志高,招手叫吕志高上前,满意地看着吕志高,道:“吕巡抚,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是个热爱生活,珍惜生命的人。既然你答应本官的条件,那一切都好办了。”说着,许梁朝王启年示意。 王启年从抽屉里取出一叠写好的手令,铺开来,朝吕志高说道:“吕巡抚,既然你答应咱们许大人的条件,那就请在上面这些手令上面签上你山西巡抚吕志高的大名吧?” 吕志高惊疑地上前,待看清了上面手令上的意思,顿时眼睛就直了,惊恐地看着许梁,吃吃说道:“许大人,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许梁淡淡而笑,道:“吕巡抚,只要你签了这些手令,那本官才好让手下人拿着你的手令去办事哪。” 吕志高叹息道:“你是想拿着本官的手令,直接到各府县去索取物资!这……种办法你也想得出来。” 许梁瞪眼,“废话那么多,你敢紧签!” 吕志高心想,山西三司这些混蛋不顾我的死活,先签了这些东西,待回到巡抚衙门再做进一步打算。于是提起准备好的笔,痛快地签了自己的大名。王启年见状,便抽过上面一张,拿出吕志高的私人印章,在吕志高的签名处印上章子。 吕志高大惊失色,“你居然拿了我的印章!” 王启年嘿嘿一笑,道:“有字有章,这样显得更正式一些。” 吕志高怒哼一声,再看下一分,居然是同样的手令,不由惊疑地问道:“要签这么多一模一样的手令做什么?” 许梁得意地一笑,道:“山西地境这么大,本官怕时间上来不及,只有请吕巡抚多签几份,本官的人好几个地方同时索取。这样更快一点。” 吕志高又是轻哼一声,憋着气一份一份地签下去。 王启年待他签了一份,便印上印章,盏茶的功夫,吕志高都签完了。王启年便收好吕志高的印章,取了这一叠手令大步走出了中军大帐。 吕志高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道一样,瘫坐在椅子上,许梁笑吟吟地上前,轻轻地拍着吕志高的肩膀,安慰道:“吕巡抚,想开一点,只要本官要的那些物资收齐了,你便获得自由了。唉,东西是朝庭的,身体可是自己的。我看你这两天光喝那点稀粥,人都瘦了一圈了。来呀,快给吕巡抚整点好酒好菜上来,从今日起,吕巡抚就跟着本官起用饭了。另外,给吕巡抚收拾间干净的房间,让人家睡得舒服一些。” 吕志高听了,非但没有惊喜,反倒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跳起来大叫道:“什么?我还要呆在这里?!” 许梁听了,一付理所当然的表情,点点头道:“吕巡抚这话说得,本官要的物资都没有收集齐,怎么能放你这个人质离开呢?万一你回去之后就反悔了怎么办呢?” 吕巡抚气得不轻,自己又是签手令,又是盖印章的,想不到最后还是不能安然返回山西巡抚衙门。 曹文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这个时候,曹文诏忍不住出声了。 “吕大人,许大人,二位大人现在讨论怎么索要物资都是没有用的。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吕大人不在巡抚衙门,他的手令拿出去,山西的地方官认不认还是个问题。二位别忘了,昨天山西三司的高官们便决定不理会许大人提的条件,而是向朝庭告状。” 吕志高听了,一付果然如此的样子,愤愤然叫道:“这些个杀才,待本官回去之后再找他们算帐。” 许梁却朝曹文诏神秘地笑道:“吕巡抚只算签手令,具体怎么做,便是我陕西官兵的事情了。话说回来,本官的梁军的执行车向来是相当不错的。” 曹文诏见许梁如此,便也没有话说,将该带的话带到了,便拱手告辞,出得中军大帐,便见陕西军大营中人声噪杂,许多官兵匆匆忙忙,一付调兵谴将的景象。 曹文诏不以为意,只想尽快赶着回太原城去,告诉山西三司的那些官员,山西巡抚吕志高已经签署了征收物资的手令的事情。 他前脚进太原城,刚没走多远,便听得身后马蹄声重,猛然惊醒,回头便见一队官兵纵马进城。守城的军士慌忙阻拦,领头的贺人龙一马鞭子便甩了过去,手里举着一份手令,大叫道:“奉山西巡抚吕大人之命,本官庆阳游击将军贺人龙暂时接管太原城防,尔等不得违抗!” 说着,贺人龙哈哈一阵狂笑,带着身后数千梁军便冲进了太原城。一时间,太原城门的守军目瞪口呆,敢怒不敢言。 守城校尉小心地上前,询问道:“这位贺将军,咱们巡抚大人至今未归,哪来的手令?” 贺人龙听了,把牛眼一瞪,将手中的那份手令往那校尉面前一递,沉声喝道:“你看清楚了,这上面可有吕巡抚的亲笔签名,还有印章!” 校尉听了,瞪大眼睛看了看,见确实是山西巡抚吕志高的字和印,便越发不敢反抗了,乖乖地喝令手下兵士不要反抗,交出城防。 曹文诏见状,便觉得情况不对,不由返回去,走到正指挥手下兵将接管城防的贺人龙面前,问道:“贺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 贺人龙丝毫不怵曹文诏这山西总兵,咧嘴哈哈大笑,道:“曹将军,吕巡抚签手令的时候听说你也在场,本将军奉命办差,还请曹将军不要横加阻拦!” 曹文诏怒道:“我记得吕大人只是同意你们的条件,却并没有要太原守军交出城防的意思。” 贺人龙扯了扯嘴角,不屑地道:“曹将军这话说得新鲜了,这是咱们许大人的吩咐,你要是有意见,尽可以向咱们许大人提啊!”把曹文诏噎住了,贺人龙便不再理会曹文诏,招手吆喝道:“留下一队人守住城门,其他人按分好的任务,给老子进城要东西去!” “是!!”一众梁军手下高声应喝。 然后几千梁军士兵便在曹文诏的注视下,分成十几个队,四散而去。 贺人龙本人带着几百名梁军士兵如同鞑子兵进村一样,横冲直撞地赶到山西巡抚衙门,下了马,便把手一挥,喝道:“给本将军冲进去。” 一众梁军士兵呼喊一声,便开始往里冲。里面的巡抚衙门侍卫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三名留守的巡抚衙门参谋慌忙从里面跑出来,拦在贺人龙面前,惊怒交加地叫道:“这位将军,这里是巡抚衙门,你们是哪里的兵,想干什么?” 贺人龙嘿嘿一笑,上前,唰的一声抖出了那份吕志高的手令,冷眼瞧着这三名参谋,阴阳怪气地叫道:“三位大人瞧清楚了,这是山西巡抚吕志高,吕大人的手令。吕大人有令,山西诸府县衙门,须无条件满足陕西官兵的要求,若有阻拦,以谋反罪论处,陕西官兵有权当场格杀!” 三位巡抚衙门的参谋惊叫道:“这……这不可能!巡抚大人怎么可能签这样的手令!” 贺人龙撇嘴道:“手令在此!本将军按手令办事,来呀,给我搜!” 一众梁军士兵大声应着,然后蜂拥进去,见着值钱东西便拿,便抢。 一众巡抚衙门的侍卫见真是山西巡抚吕大人的手令,他们便不敢妄动,三名参谋见梁军如猛虎下山,在巡抚衙门里面翻箱倒柜,大肆收罗值钱的东西,不禁气得直跳脚。 “天哪!”一名年近七十的老参谋双眼垂泪,仰天大叫:“这是什么世道啊!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堂堂山西巡抚衙门,竟然遭抢劫了!” 贺人龙听了,皱了皱眉,然后径直找过去,将那老参谋撞到一旁,贺人龙冷哼道:“老家伙,让一让,本官要去查看巡抚衙门的库房!” 那老参谋倒也有几分骨气,被撞得差点摔倒,返身上前,紧紧地扯住贺人龙的衣袖,声嘶力歇地叫道:“你这狂徒,休想走!跟老夫去见官!” 老参谋也是气糊涂了,山西巡抚衙门便是山西最大的官府,现在他还想拉贺人龙去哪里? 贺人龙顿住脚,瞪着老参谋,冷冷地喝道:“放手!” 老参谋很固执,坚定地摇头:“老夫不放!老夫要带你去按察使司衙门,让按察使大人定你的罪!” 贺人龙挠头,再次问道:“你放不放手?” 老参谋摇头,“就不放!” 贺人龙轻哼一声,一把推开了老参谋,朝左右喝道:“这人妨碍本将军执行命令,涉嫌谋反,来呀,抓起来!” 四名梁军士兵跑上前,分左右扣住了老参谋,便拖着往外走。老参谋挣扎着大叫道:“老夫没谋反!你们才是谋反!你们这些屠夫,刽子手!会遭报应的!”(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二章 当面对质 事实上不止巡抚衙门的老参谋遭了罪,在山西诸府县衙门,几乎都在短短的几天之内遭遇到了手执山西巡抚吕志高手令的陕西官兵门,索要物资,乖乖配合的倒也还好,但凡有怨言的,都遭到了陕西官兵的拳脚相加,虽然没有打死人,但这种屈辱,却是这些知县,知府们平生难以忍受的。 陕西官兵按照许梁的布置,成功索要了物资之后便不再返回太原,而是回到了韩城,那里,自有留守的陕西三司的官员清点物资,接手往长安城运。 太原城外的梁军军营里,留下来的陕西官兵,只有铁头的巡防司和两个营的兵马,约五千人左右。这天早上,太原城里遭了难的衙门官员几乎都赶到了陕西兵大营外,堵在营门口大叫大骂。 “让陕西巡抚许梁出来!我们要见许梁!” “让山西巡抚吕志高出来,我们要见吕志高!” “过欺负人了!” “太无耻了!!” 足足五六十名红袍,蓝袍的官员,一个个脸红脖子差,气愤地叫骂。 中军帐内,巡防司提督铁头便听着外面的暄闹声,不由得朝许梁说道:“大人,外面的官员把门都给堵了……再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许梁慢慢悠悠地起身,叹气道:“真是麻烦。山西的官员也太小气了,要他们点东西就跟挖了他们家祖坟一样,不依不饶的。走,随我出去看看。” 铁头点点头,跟着许梁走出去,营门口,两排陕西兵警惕地拦着这些情绪激动的山西官员。 五六十位山西官员虽然叫嚷得利害,但却也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道理,于是光动口,没有动手,叫骂倒是叫骂得利害,却没有一个人有胆量上去跟陕西兵推攘。实在是陕西兵的粗鲁不讲理已经给了这些官员一个很深的印象,几名年青官员脸上的淤青还没有消掉呢。 “快叫你们许大人出来!哎,许大人出来了!”山西官员叫嚷着,然后眼尖的看见许梁和铁头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立马尖叫起来。 在他的带动下,五十多名山西官员齐挤上前,山西布政使便瞪着红眼眶,大声质问许梁:“好你个许梁,终于肯出来见我们了!” 许梁远远地站在那两排陕西兵之后,站住了,便不再往前,与那些山西官员之前隔了两道陕西兵组成的人墙。扫视了眼这些山西官员。 众山西官员被许梁的眼光看到,不约而同地都停止了叫骂,几名六七品的小官员畏畏缩缩地往山西三司的几位大人们身后躲了躲。 树的影人的名,陕西巡抚许梁的蛮横不讲理,他们可是认识到的。 许梁好整以暇地看着山西布政使,好奇地问道:“王布政使,这一大清早的诸位不在家里好好歇息,堵着我陕西营的大门,又吵又骂地,这是做什么?” 王布政使愤愤不平地看着许梁,怒声叫道:“许大人,你好歹也是一省巡抚,怎么能让手下官兵干出强抢地方官府物资的荒唐事情呢!” “打住!”许当猛地喝住,脸色不悦地道:“我记得是有派兵出去做事。但我记得他们是带了你们山西巡抚吕志高吕大人的手令去的呀。呃,怎么你们没有看到吕巡抚的手令吗?” 王布政使听了,更加气愤,指着许梁怒叫道:“整个山西都知道,山西巡抚吕志高吕大人被你许梁软禁在陕西军大营里。吕巡抚的手令,谁知道是真是假!” 许梁长哦了一声,看着王布政使道:“这么说王布政使是担心我陕西官兵手里的手令是假的?” 王布政使迟疑了一下,因为那份手令他也看过,看上面吕志高的签字如行云流水,若说吕巡抚是被许梁逼迫才签下的手令,倒也不太像。 然而王布政使迟疑,其他的山西官员便抢着叫嚷道:“不错!” 许梁脸上顿时就有了笑容,抚掌道:“那如果吕巡抚亲口向你们承认那些手令是他签发的,是不是就可以证明,手令是真的了?” “这个……当然……”那名起哄的官员被问住了,在许梁的逼视下,讪讪地点头。然后被王布政使恼怒地瞪了一眼。 许梁立马笑道:“那好。来人哪,把山西巡抚吕大人请出来,与山西的官员当面对质。” 不一会,山西巡抚吕志高由两名青衣卫带着,到了营门口。 “吕大人出来了!”山西官员见吕志高出现了,顿时惊喜地叫道。 有吕巡抚的心腹官员便一脸激动地朝吕巡抚行礼,“巡抚大人,您受苦了。” 吕巡抚脸色微红,一阵不自然,朝一众山西官员拱手道:“诸位同僚,久违了!” 巡抚衙门的那名被陕西官兵修理过的老参谋顿时就老泪纵横,哆哆嗦嗦地哭诉道:“巡抚大人,下官可算见着您了!这一个月多来,您不在巡抚衙门,下官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呜呜……” 老参谋一只手揉着身体的某个部位,那里曾经挨了庆阳游击贺人龙一脚,至今隐隐作痛。老参谋哭得眼泪横流。 老参谋这么一哭,顿时就勾起了其他官员的伤心回忆,于是陕西兵营门口又增加了几声抽泣声。不少山西官员眼圈都变得红红的了。 吕志高表情讪讪地,拱手道:“诸位大人受委屈了。这一切都是吕某的错。” 老参谋立马停了哭诉,断然叫道:“不!吕大人,这不怪你!”说完,老参谋怨毒的目光瞪向站在一旁的许梁。 许梁感受到了这种恶意的目光,眉头微皱,然后轻咳一声,将众山西官员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诸位大人,现在你们吕巡抚出来了。后面你们有的是叙旧的时间。现在是不是该把正事办了?咳咳,你们不急,本官可是没有时间陪你们站在这里吹凉风呢。” 许梁话说完,众山西官员便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吕巡抚。 吕巡抚一阵心惊肉跳,这么多人注视着,他感觉有些不妙。 果然,许梁一脸微笑着看着吕巡抚,笑眯眯地道:“来来,吕大人,你来告诉你的这些属下,那份手令是不是你亲手所写?” 唰!五十多名山西官员便紧紧地盯着山西巡抚吕志高。王布政使期盼说道:“巡抚大人,你告诉我们,这手令是伪造的?” “我……”吕巡抚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危险的境地。他当时为了能够尽早离开陕西军营,才签了那些手令,谁成想,许梁这人太奸诈了,居然要先拿到物资才肯放人。而在接下来的十多天,由于吕巡抚签了那些手令,虽然被许梁留在陕西兵营里,但好吃好睡,除了限制自由外,过得其实相当不错。许梁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特意把吕巡抚叫过去唠唠嗑。甚至两人还对弈了两三局。 吕巡抚签了手令,然而对于许梁是如何利用这些手令的,他却一点都不清楚。但今天一早,诸山西官员商议齐了在营门口叫骂,吕巡抚在自己的房间里听见了,便感觉事情恐怕不简单。 如今听到王布政使用如此令人惊疑地眼神看向自己,吕巡抚便犹豫了。 “或者说,那份手令根本就是眼前这位陕西巡抚许梁强迫巡抚大人您签的?”相比于其他人的敢怒不敢言,王布政使倒显得极有骨气,夷然不惧地指着许梁,问道。 许梁被人指着,他边的巡防司提督铁头顿时就不乐意了,立马大叫道:“我说王大人,说话得有根据!不然小心我们大人告你诽谤!” “哼!”王布政使拂袖冷哼。 许梁摆了摆手,朝吕巡抚说道:“吕大人,你也是大明朝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可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吕巡抚表情纠结着,还在犹豫。 王布政使又道:“巡抚大人,您尽管据实以告。如果是陕西巡抚许大人逼迫你的,那即例是告到金銮殿,下官等人也要给巡抚大人你求个公道!” “对!巡抚大人,下官就是拼着这身官袍不要了,也要替巡抚大人伸冤。”立马又有吕巡抚的心腹叫道。 吕巡抚脸色更加纠结,目光游离着。 “吕大人,事实是怎么样的,你倒是说啊!”许梁微笑着。 吕巡抚艰难地开口,“诸位同僚,那些手令……确实是我吕志高签发的……但是陕西官兵拿着这些手令做了什么?本官一概不知情。” 吕巡抚说完,众山西官员都是吸着凉气,王布政使嘴唇抖动着,半晌没说话,那是给气的。 许梁呵呵一笑,道:“好了,事情澄清了?手令是真的了。接下来你们有什么火气,尽管朝吕巡抚身上撒好了。” 说罢,许梁招呼铁头一声,便打算回屋去。 “许梁,你休走!”巡抚衙门的老参谋又愤愤地开口了,指着许梁跳脚大叫道:“却便那些手令是吕巡抚签发的。那也是被你许梁迫害的。我们都听曹总兵和左将军说起过,吕巡抚被你抓去之后,一天就三碗稀粥,饿得只剩一口气。这样的对待,与逼迫有何分别?!” 许梁听了,顿时悖然大怒,回指着老参谋,破口大骂:“老东西嘴巴放干净点!本官看你一大把年纪才不跟你一般见识!方才吕巡抚亲口说了,那手令是他签的,你是聋了还是怎的?听不懂人话吗!” “就是!老家伙你睁大你那双狗眼看清楚了!”铁头也骂道:“你仔细看看吕巡抚,咱们大人待他如同上宾,每日好酒好菜地供着。你们看看吕巡抚现在这个样子,像是一天只喝三碗稀粥的人吗?!” 诸山西官员听了,脸色都有些发烫。眼前的山西巡抚吕志高白白胖胖,脸色红润,精神饱满,比一个月前在巡抚衙门的时候都要精神许多。说他一天只能喝三碗稀粥,这种话说出去是没有人相信的! 老参谋也语塞了!愣愣地看着铁头,再看看吕巡抚,什么硬气地话都说不出来。 诸山西官员都不敢吭气了。王布政使恼怒地看了眼吕巡抚,然后黑着脸朝许梁说道:“许大人,即便那些手令是吕巡抚签发的。但你们陕西官兵蛮横地上各府库,强行索拿物资,稍有不顺从的,便拳脚相加,这总归是你们陕西官兵的不对吧?” 许梁感到一阵好笑,“王布政使这么说本官就不爱听了!我陕西的兵手里拿着山西巡抚的手令,在山西办差!山西的地方官不但不配合,还要横加阻拦,这还有理了?他们相干什么?眼里还有没有山西巡抚吕大人?还有没有朝庭法度?不敬上官,不遵手令,这是想干什么?要造反吗?依本官看,打人都是轻的!没把那些人都抓起来治罪就算是网开一面了!” 王布政使也语塞了!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许梁轻哼一声,带着铁头拂袖而去。 走了几步,居然见山西巡抚吕志高跟了过来。 许梁嘿嘿轻笑,道:“吕大人,你可以回去了。” 吕志高一脸惊惧,连连摇头:“不不,我还是在里面多住些天……” 许梁一阵惊愕,回头,便见营门外的五十多名山西官员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愤怒地瞪着吕志高。 王布政使怒声叫道:“吕志高,你给我滚出来!” 许梁暗叹:反了,反了,连布政使都敢吼一省巡抚了! 吕志高浑身一哆嗦,往关他的那间黑屋子,跑得更快了。 随即,山西的官员见吕巡抚跑了,顿时骂声一片! 许梁传令陕西官兵看守好营门,只要山西的官员不冲进营里来,便不理会他们。诸山西官员断断续续地叫骂了一上午,直到午饭过后,也陆陆续续地散了,当然也有几个估计是被陕西官兵修理的特别狠的,依旧守在陕西军门口。 吕巡抚中军大帐来吃午饭的时候,气色便大不如前了。惊惧加懊恼让他身心俱疲。 许梁看着吕巡抚随意地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开始唉声叹气。许梁敲了敲桌面,说道:“吕大人,这极可是你我同在一桌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吕巡抚惊讶地抬头,随即想到了什么,惊怒交加地看着许梁:“你,你你,你要把我交给王布政使那些人?!许梁,你不能这么残忍!他们现在恨不能活撕了我!” 许梁叹息,带着歉意说道:“本官在山西也没有什么事情了,该回陕西去了,所以,就不留你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三章 狼来了,快跑 吕巡抚见陕西官兵一直到入夜了,都没有什么动静,便以为许梁说的要离开山西的话是假的。 他正要按往常一样,赶去中军大帐吃晚饭,刚出房间,忽然发现整座军营都开始暄闹起来,无数陕西官兵从各自的营帐里走出来,穿戴好铠甲,收拾好行礼,便开始在广场上列队集合。 那些营主,把总,哨官清点了自己所属的人马,便按照编队,有序地撤离。那些居住的营帐,居然都没有要拆卸的意思。 吕巡抚看见许梁和铁头已经披挂整齐,从中军大帐里走出来,看见吕巡抚目瞪口呆地站在中军大帐门口,许梁很是热情地哈哈一笑,道:“吕巡抚,本官这就率军离开山西了,从此山高路长,咱们后会无期。哈哈……告辞告辞!” 说罢,便绕过吕巡抚,大步往外走。 吕巡抚看着许梁大步前行的背景,抬手招了招,又颓然放下,黯然道:我,我晚饭还没吃呢…… 吕巡抚便伤心地看着一队队陕西官兵撤出营外,走上官道,消失在远处。许梁的那辆标志性的黑色马车再也看不见了。 十一月的寒风呼呼地吹,刮得各个帐蓬啦啦作响。吕巡抚看着空空荡荡的陕西军大营,黯然地叹气,然后进了中军大帐,在桌上找了些点心勉强填饱了肚子。 然后吕巡抚便犯难了:这种时候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太原城的城门想必早就关了的。再者说,即便是没有关闭,从陕西官营到城门口也有五六里路程。天黑路上不太平,吕巡抚一个人是不敢走回太原城去的。 他想了想,便只有无奈地暂且在陕西军营里暂住一天,一切待明天天亮之后再说。寻思一阵,吕巡抚瞧了瞧空空荡荡的中军大帐,不禁暗骂自己蠢,这种时候陕西官兵都走光了,整个大营就自己一人,这种时候,自然是想睡哪里就睡哪里。况且,中军大帐的布置远远比自己的小屋舒适许多。 吕巡抚亲自动手,把中军大帐里所有的油灯都点亮了,十几盏灯光照得中军大帐亮如白昼。然后吕巡抚便在这一片亮光之中,躺在许梁曾经躺过的床上,迷迷登登地应付了一晚上。 第二天吕巡抚是被自己饿醒的。没有办法,昨夜只吃了些剩下的点心,不经饱。他又在几个营帐里面找了一番,总算老天开眼,居然又找到一些吃的。 勉强吃了一些,吕巡抚见天色已经大亮了,便想着早点进太原城去,回到自己的巡抚衙门。 他出在大营,在官道上走了一阵,忽又回头,再次回到陕西军营,在士兵营帐里翻找一阵,终于满意地找到了一把丢弃的匕首,揣在怀里,再次上路。 从陕西军营到太原城也就五里多路,大清早的官道上难得看见行人。吕巡抚徒步走了一阵,便累得气喘吁吁,由于怀里揣了兵器,吕巡抚胆气便壮了许多,见左右都没有什么行人,吕巡抚便安心地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歇息。 远远的太原城门已然遥遥在望,吕巡抚坐着坐着,脑子里便开始寻思回到巡抚衙门之后该怎么办?同意无偿提供给陕西官兵物资的手令让吕巡抚在山西官场的声望一落千丈,山西王布政使那一伙人原本对自己便不太服气,这次借着手令的事情必然会全力打压。 王布政使在山西当了半辈子的官,人脉十分深厚,隐隐便是山西本地官员的龙头老大。吕巡抚在山西,如果没有曹文诏和左良玉的兵力支持,还真压不住王布政使。 看来回到巡抚衙门的第一步,得与曹文诏和左良玉接上头,只要这两名领兵将军支持自己,那么,王布政使那伙人便翻不起什么大浪。 吕巡抚在石头上坐了许久,将回到巡抚衙门之后的一些重要事情都想清楚了,便拍拍屁股,起身,准备再次起程。 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 吕巡抚回头张望,猛然间吃了一惊,只见官道上一队衣甲鲜明的骑兵领头,中间护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再后边是一支步兵。整队人马队列整齐,虽只有一两百号人,看那骑兵的军容阵式,居然是正规京兵。 吕巡抚瞳孔微缩,然后他看清了队伍前方,那杆旗帜上的标字:“内阁次辅徐”!在现在的大明朝庭,敢打这个旗号的,别无分号,只此一家! 内阁次辅徐光启! 徐阁老居然到了山西?!吕巡抚惊呆了! 直到骑兵靠近,战马四蹄扬起的尘土都快飘进了吕巡抚的鼻孔,吕巡抚才惊醒过来。吕巡抚牙一咬,脚一跺,忽然惨嚎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忽然扑到了骑兵正前方,跪地大呼道:“徐阁老!救命哪!快救救下官吧!” 走得近的骑兵被吕巡抚这么一拦,生生收住步子,领头的骑兵校尉打量眼吕巡抚,见他穿着件寻常的衣物,便没好气地喝道:“大胆!你是何人,敢拦次辅大人的路?!不要命了吗!” 吕巡抚听得骑兵校尉如此说话,心中更加有底,伏地大叫:“次辅大人,下官是山西巡抚吕志高!下官求见次辅大人!” 骑兵校尉听得眼前这人居然自称是山西巡抚,不由将信将疑。这时候,整个队伍由于吕巡抚的忽然拦截,已经停了下来。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内阁次辅徐光启听得外面的动静,又得报居然是山西巡抚吕志高在半路上拦路,不由睁开了眼睛,传令放吕巡抚过来。 吕巡抚闻言大喜,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赶忙走到马车旁,酝酿出悲伤的表情,朝徐阁老拱手道:“下官山西巡抚吕志高,参见徐阁老,下官不知徐阁老驾临山西,有失远迎,还请阁老恕罪。” 徐阁老打量着吕巡抚,点头道:“你就是山西巡抚吕志高?” “正是下官!”吕巡抚恭敬地再次拱手,然后一脸悲切地道:“阁老,下官可算盼到朝庭来人了,您可要为下官作主哪……” 徐阁老皱眉,朝吕巡抚摆手道:“老夫问你,你可是从陕西军营里走出来的?” 吕巡抚微微一愣,暗道:他怎么知道? 然而接触到徐阁老严肃的眼神,吕巡抚在搞不清楚状况之前,只得据实禀报:“是,是的。” 徐阁老听了,微微松了口气,然后追问道:“那陕西兵的人呢?陕西巡抚许梁呢?老夫刚从陕西军营那边过来,军营里空营一座。” 吕巡抚茫然地看着徐阁老,然后指了指徐阁老身后的官道:“许梁他……回韩城去了。” “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徐阁老脸色微变,忙问道。 “就……就昨天晚上。”吕巡抚喃喃说道,然后觉得奇怪,便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徐阁老回头便朝一名骑兵校尉沉声吩咐道:“你带人赶快追上许梁,命他到太原巡抚衙门来见老夫!” 校尉肃然拱手,带了两名骑兵,拨转马头,便绝尘而去。 吕巡抚见校尉走远了,便再次朝徐阁老拱手,“阁老,您可要为下官作主哪……” 然而徐阁老似乎转眼间心情便不佳了,眼神不善地瞪了吕巡抚一眼,摆手道:“吕大人,你有什么话,待老夫到了巡抚衙门再说。” “呃……”吕巡抚心里一跳,这老头怎么突然间语气就这么不友好了?难道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徐阁老放下车帘子,坐回了马车里面,然后沉声说道:“起程。” 整支队伍再次起程,护送的骑兵,步兵见吕巡抚站在那里,便绕过吕巡抚,护着马车往太原城走去。 吕巡抚愣愣地站了一会,便追上马车,在马车外陪着笑脸说道:“阁老,您看下官刚从陕西军营里出来,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您看能不能借匹马给下官骑骑?” 马车里没有声响,没有回音。 吕巡抚只道是队伍走动声间太嘈杂,徐阁老坐在马车里面没有听到自己说什么,便又紧追着再次说了一遍。 又等了一会,这次徐阁老终于有回应了。 “前方就是太原城了!吕大人既然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便再走几步吧。”徐阁老在马车里面冷冷地说道。 吕巡抚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听到旁边护卫的低低的笑声,不由羞红了脸色。讪讪地跟在马车后边,一步一步老老实实地往太原城走。 徐阁老派出去追许梁的骑兵校尉带着两名骑兵,沿着官道一路紧追,好在许梁离开时,身边有五千多巡防司的官兵,这么多人的军队移动,自然会被许多人看见。这也给校尉追人时带来了便利,有了这些眼睛,校尉在靠近平阳府边境的时候,终于顺利地追上了许梁的队伍。 而这个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校尉一脸风尘,气喘吁吁在站到许梁面前,将徐阁老到达山西的事情说了,并传达了徐阁老的指示,要许梁即刻回太原,徐阁老等着见他。 许梁很是吃惊,“徐阁老到了山西?这事本官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校尉很无奈,道:“许大人,徐阁老赶到太原城外的时候,许大人已经率军开拔了。这不,徐阁老命属下马不停蹄地来追您了吗?” 许梁很是不好意思,搓着手难为情地道:“这个,本官真的没有料到徐阁老会来山西。以徐阁老和本官的关系,如果本官知道徐阁老会来山西,那即便是有天大的事情,本官也会放下来,专程去迎接徐阁老的。让校尉你跑了这么远的路,真是不好意思。” 校尉听得许梁如此和气地说法,不由感到很有面子,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客气了。您看我们已经耽搁时间太久了,徐阁老该着急了。许大人,咱们这就动身回太原吧?” 许梁听了,却是连连摇头,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不急。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校尉,本官瞧着这时辰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这样,本官传令队伍停下来生火造饭,待吃过午饭,本官便让队伍先行,本官与你一道回太原参见徐阁老。” 校尉一听,许梁没有拒绝回太原的意思,况且只是吃一顿饭而已,也误不了多少时间。再加上自己这三人为了尽早追上许梁,已经跑了一天一夜,累得也够呛,是该吃一顿饱饭了。校尉便笑道:“那就听许大人的安排。” 许梁十分开心地一笑,随即大声传令队伍停止前进,就地扎营,生火做饭。 五千多巡防司官兵原地扎营,开始有序地准备午饭。 许梁对校尉很是客气,硬是要拉着校尉三人坐一下,从马车上取来好酒,给三人倒上,又让巡防司提督铁头做陪,给每人面前倒上一杯,许梁亲切地笑着,呵呵说道:“校尉,一路辛苦了!来,尝尝咱们陕西的美酒。” 校尉三人对视一眼,皆摇头。校尉陪笑道:“多谢许大人的赏赐,只是小的是徐阁老的侍卫,未得徐阁老批准,不敢擅自钦酒。” 许梁听了一愣,将伸到嘴边的酒杯也放下了,然后钦佩地道:“徐阁老一直是本官非常敬重的大人。想不到徐阁老手下的侍卫,居然也有如此风骨,难得啊难得。” 校尉三人听着,便颇为自豪地轻笑。 许梁便不再提饮酒的事情,言语轻切地向校尉三人回忆起当年许梁在京师时候的事情。然后朝铁头示意道:“阿铁,既然三位校尉都不能喝酒,那咱们便换茶。以茶代酒也是一样的。” 铁头点点头,便起身去准备泡茶。 校尉三人连道不敢,便要起身。 许梁却不以为意,再次把三人按着坐下来,道:“无妨,三位远来是客,又是徐阁老的侍卫,当年本官受徐阁老点拨甚多,有机会招待一下徐阁老的侍卫,也是应当的。” 校尉三人听许梁把这话都说出来了,即便是如坐针毡,也只得耐心地忍着。陪着笑脸,听着许梁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忆京师时光。 过了一会,铁头把泡好的茶水取来了,又依样给三人每人倒上一杯。许梁便看铁头一眼,见铁头微微点头,便笑吟吟地朝校尉三人示意道:“这是本官从长安带过来的长安本地茶,虽然没什么名气,但却香醇得紧,三位尝尝。” 校尉见许梁如此盛情,感觉手脚都没有地方放了。在许梁的一再抬手示意下,三人觉得再不喝,就实在太对不起许梁的盛情了,于是三人感动地端起茶水,大口地抿了几口,然后应景地点头道:“果然是好茶。” 许梁哈哈一笑,道:“是啊,三位喜欢就好。唔……刚刚说到本官在锦衣卫的牢里关了几天,后来居然见到了一个老太监,叫刘若愚的……” 许梁吧啦吧啦地讲述自己的京师历史,中间又劝着三人喝了几口茶水,过了一盏茶功夫,便见校尉三人眼皮子沉重,各自扑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许梁拍了拍手,从地上站了起来,朝铁头说道:“吩咐下去,全军吃过午饭之后,加速前进。” 铁头点头,然后疑惑地问道:“少爷,咱们这么着急做什么?” 许梁幽幽一叹,“阿铁哪,不急不行啊。狼来了,咱们得赶快跑。”(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四章 这等小事 徐光启在太原城里的巡抚衙门花了两天时间调查清楚了山西巡抚吕志高被许梁扣押事件的经过,对于这位做事冲动,引起许梁暴发的山西巡抚吕志高很是不满意。再加上山西王布政使一批人趁机在徐阁老面前添油加醋地抹黑吕巡抚,徐阁老便对吕志高更加不待见了。 原本以为派出去的人接了许梁回到太原城,总共也就一两天时间,结果没想到过了四五天,徐阁老才看见派出去追许梁的骑兵校尉哭丧着脸,无精打采地回来了。 校尉一回来,便跑到徐阁老面前请罪。 校尉三人原本以为许梁本人对他们的到来很客气,那是自己人的表现。没想到许梁这厮,竟然在茶水里下迷药。校尉三人一时不察,硬是在官道旁的草丛里错睡了两天多才转醒。这个时候即便是傻子也知道是被许梁耍了,三人自知自己这些人即便再追上许梁也没有什么用处,便只能回太原向徐阁老禀报。 徐阁老气得胡子眉毛一阵乱跳,然后气急败坏的狠狠一拍桌子,骂道:“许梁这厮太放肆了,连老夫的面子都不给!” 再派人去打听,三天以后得到消息,许梁已经率领出征的陕西官兵返回长安了。这便没有办法了。 所谓送神容易,请神难。眼下许梁既然已经返回长安,便是摆明了不会再理会山西省的事情。 徐阁老调查完吕志高的事情,心里便有了计较,再找山西总兵曹文诏和左良玉二人谈话,又慰问了山西军队。将这一些事情处理完之后,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正当徐阁老准备动身前往长安,亲自找陕西巡抚许梁做做思想工作的时候,当初被陕西官兵吓跑的王自用,高迎祥,张献忠,刘国能等人见陕西官兵回陕西了,便再次活跃起来,短短几天之内便接连攻克山西南部数座城池。南方官府求援告急的信件雪片般飞向太原。 此时的山西巡抚吕志高已经被内阁次辅徐光启勒令停职待参。山西的事务便没有人敢做主。这种时候官大的蔽端就体现出来了。山西官场得知徐阁老就在巡抚衙门里,一个个的都将告急地信件呈到了徐阁老面前,要徐阁老去决断。 可怜徐阁老虽然贵为阁老,但手下确实没有兵,山西两名能打仗的将军之一,左良玉又被许梁一刀划伤了手腕,两三个月之内无法率军出征。而山西总兵曹文诏的兵马却在太原战事中损伤严重,兵力严重不足。 曹文诏带着手下两三千人,奔赴南方做起了救火员,哪里被民军攻击了,他便率军赶去哪里。一天天疲于应付,民军却依旧十分猖狂。 山西兵力薄弱,便没有一举镇压民军的态势。徐阁老看着满满一桌子的求援信件,不由仰天长叹:如果老夫手下有像许梁一样的几万兵马就好了,山西局势,而至于像现在这样! 徐阁老不是没有想过派人去请陕西巡抚许梁出兵救援,然而,许梁却以不是自己的治理属地为由,拒绝出兵。更是拿上一次奉命出兵山西,结果却被山西巡抚吕志高横加刁难的事情,大誓诉苦。 说来说去就一句话,拒绝出兵。 陕西兵调不出来,朝庭一时间又没有能力调集其他地方的官马救援山西,曹文诏在山西便只能是救火的角色,疲于奔命。 在山西总兵曹文诏追击民军的过程中差一点被围事件之后,徐阁老便再也坐不住了,把山西的一应事务交给了山西的王布政使,然后迅速敢回朝庭,想办法镇压民军去了。 山西局势危急成这个样子,内阁首辅和次辅愁眉苦脸。崇祯皇帝由于山西的事情,再次把首辅周延儒骂了个狗血喷头。首辅地位岌岌可危。 周首辅伤心失望透顶,往养心殿内递了请辞的折子,乞求归田养老。首辅这样的折子一送,朝庭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得知之后,便像是突然炸了锅,大部分人上折捥留周首辅,然而居然也有几人落井下石,上折痛骂周首辅无能,担任首辅这几天,大明朝没有一天太平过。 朝庭里由于周首辅告老的事情吵嚷开了,直接导致山西省内的求援奏折无人理会,山西民军越发大胆,竟隐隐有再次兵围太原城的情况。 徐阁老心急如焚,山西的乱局再不解决,整个山西便要乱套了。然而朝庭里快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都在吵,真正关心国事的,却没有几人。 腊月里的一天,内阁大臣兼蓟辽总督孙承宗进京,徐阁老便趁机把孙阁老留了下来,两人密谈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朝中大臣们便看见内阁次辅徐光启脸色憔悴,头发乱糟糟的,然后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一次朝会,吏部和兵部的几位主事又为了一些锁事在朝堂上吵,崇祯皇帝气愤地啪着桌子喝骂,却也收效甚微。 这种情况落到徐阁老眼里,越发坚定了徐阁老心里的某个决定。 正常地散会,退朝,徐阁老回到内阁值房,由于首辅周延儒呆在家里等着皇帝批准他的请辞,并没有在内阁,偌大一座内阁值房,便只有徐光启和温体仁两人。 徐阁老关注着温体仁房内,见一名受温体仁召唤的工部主事从温体仁值房里出来,徐阁老便走了进去。 温体仁乍见徐阁老进来,很是惊奇。温体仁自己都不清楚自什么时候起,徐阁老便逐渐跟首辅周延儒走得很近,而对自己,却是渐渐疏远了。想想看,徐阁老上一回进自己的值房,还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吧。 客气地泡茶,端到徐阁老面前,温体仁客气地拱手:“次辅大人到来,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徐阁老看着温体仁脸上装出来的假得要死的笑容,恨不得一拳砸了过去。然而想到朝庭的情况和自己的计划,徐阁老便生生忍住了这个诱人的冲动。看了看门外,见一名蓝袍小官员在值房门口探头探脑,徐阁老便走了过去,警告似地看了那小官员一眼,便砰的一声关严实了值房的门,然后走回来,坐到温体仁面前。 温体仁也有些不安,怔怔地看着徐阁老,强笑道:“徐阁老有话就请直接吩咐,关门做什么?” 徐阁老道:“防止隔墙有耳。”说罢打量眼温体仁,心里深深地叹息一声:为什么自己看温体仁是越看越讨厌,而崇祯皇帝却对温体仁很是满意?难道皇帝的品味当真与自己大大不相同? 徐阁老盯着温体仁,沉声道:“温阁老,此地没有外人,有些话老夫得与你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温体仁心中突突直跳,拱手道:“徐阁老请讲。” 徐阁老想了想,道:“如今山西民军猖狂,肆意攻打山西城池。而山西官兵兵力不足,左良玉手腕受伤,什么时候恢复也不好说,曹总兵倒是能打,却奈何手下没有多少兵力,以那两三千兵去对付近十万民军,也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温体仁听着,眨眨眼睛,暗道:这些事情我也知道,徐阁老专程跑来跟我废话是什么意思? “徐阁老,您方才说的那些都是实情,温某也都知道。”温体仁苦着脸说道:“然而山西局势如此,朝庭暂时抽不出兵力出来,这些情况温某知道,相信徐阁老也知道。前些天陛下专程召蓟辽总督孙承宗回来说这些事情,当时孙承宗便说了,辽东战局也很紧张,抽调不出多余的兵力出来。这些情况,你我都是知道的。呃……阁老今日特意跟温某说这些事情,莫非徐阁老您想到什么多少解决的办法?” 温体仁到底是当了多年的官,心思灵敏,转眼间便猜到了徐阁老的来意。 徐阁老沉吟一阵,沉声说道:“办法,老夫倒是与孙阁老一起参详了一个。” “温某洗耳恭听。” 徐阁老便沉声说道:“山西的乱局,朝庭不能不管。然而朝庭的难处我们也都知道。即然辽东调不出兵来,眼下能够解决的办法便只剩下一个,那就是调陕西的兵进山西。” 温体仁听到陕西二字,便想到许梁,脸色便阴沉下来,看着徐阁老,失笑道:“阁老真会出主意。陕西巡抚许梁率三四万兵马在山西省内逛了一圈,然后搜刮了山西诸官府许多物资便拍拍屁股,丢下山西的乱局,回长安去了。这件事情,全朝庭都知道了。现在阁老居然还想让许梁这厮出兵山西?你觉得这事可能吗?” 徐阁老对温体仁的讥讽不以为意,耐心地解释道:“温阁老,许梁本人虽然嚣张,目无王法,但本人却极为重情重义,坦护属下。上次他率军入山西,出工不出力,那是因为山西巡抚吕志高原本跟许梁便极为不对路。加上山西巡抚吕志高那个蠢货,由于太原战事的失利,居然全盘怪到许梁头上,这才引发了许梁扣押山西巡抚的恶性事件。咳咳,前两天老夫与孙承宗商议了许久,针对许梁的情况,针对性地制定了一个计划。” “什么计划?”温体仁神情严肃起来,上次孙承宗进京,徐阁老单独见了孙承宗,这件事情温体仁是知道的。现在徐阁老却说他与孙承宗商议出了一个计划,而自己这内阁大臣,居然毫不知情! 徐阁老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温体仁的脸色有多难看了,徐徐说道:“我和孙阁老都认为,山西的乱局想要彻底解决,还是要落到陕西巡抚许梁头上。现在许梁拒绝出兵,那是因为山西的乱局与许梁毫无关联,山西如何根本影响不了许梁什么。而一旦山西与许梁扯上关系之后,以许梁重情义,护短的性格,必然不会对山西乱局袖手旁观。” 温体仁疑惑了:“徐阁老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阁老看了温体仁一眼,一字一字清楚地道:“后****会,老夫便会举荐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任山西巡抚,黄道周一直都是骒跟在许梁身后的,两人关系非浅。如果黄道周当了山西巡抚,那许梁必然不会袖手顾的……” “打住!” 温体仁听了,脸色大变,喝住徐阁老,然后摇头摇得像拨浪鼓:“黄道周与许梁,两人好得可以同穿一条裤子。徐阁老把黄道周放到山西巡抚任上,这样一来,山西和陕西便连结成一片,阁老就不怕许梁势力坐大,越发难以控制?到时候朝庭不但失去了对陕西的控制,还要丢失一个山西?!这个责任,徐阁老你承担得起吗?!” 徐阁老听了,皱眉思考一阵,然后猛一的拍额头,朝温体仁感激地拱手:“温阁老你提醒得极是,老夫差点就犯错误了。黄道周此人与许梁关系太硬,不能考虑。”随即拧起了眉头,喃喃说道:“只是除了黄道周之外,朝庭要找一个朝庭信任,许梁也相信的人选可不好找哪。” 温体仁听了,断然摇头,沉声道:“阁老用别人都还好,那个黄道周万万不能使用。当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徐阁老认同地点头,然后思索一阵,猛然抚掌,道:“老夫想起来了,如今的兵部侍郎余大中早年眼许梁合伙参股西山煤场,两人关系不一般。况且余大中此人对朝庭忠心耿耿,这人任山西巡抚,必然不会引起许梁的恶感。唔,还有一人,吏部如今的文选司郎中王贤,那是曾经与许梁一道在建昌县共过事的人。而且王贤此人的叔父王承恩是司礼秉笔,深得陛下信任,王贤也是可用之人。温阁老,你对这两人有什么意见?” 余大中和王贤这两人,温体仁都知道。任用这两人,温体仁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温体仁便狡猾地说道:“温阁老提的人选,我也觉得可行。咳咳,如今内阁首辅周延儒不在内阁,徐阁老身为次辅,这些事情,徐阁老直接让吏部上奏安排就是了。何必特意征求我的意见?” 徐阁老心里都笑开了花。他原本就中意余大中和王贤两人,特意先提出一个黄道周出来,让温体仁否决掉,然后再提出自己的中意的人选,这样一来的话,温体仁便不好再否决掉了。 徐阁老微微一笑,朝温体仁拱手道:“如今内阁主事的就你我二人,我想任用余大中和王贤的奏折,温阁老你也签字同意就更加完美了!” 温体仁一脸警惕:“这等小事,也要我签?!”(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五章 徐阁老的决定 温体仁这人,心思敏捷,而且在官场上混迹了几十年,深知官场中的门道。况且他与徐光启之间的关系,真可谓是点头之交,上次竞争内阁次辅的时候,温体仁便被徐阁老和许梁联手阴了一把,让温体仁与内阁次辅的位置失之交臂,温体仁一直深以为憾。 如今一向不登门的内阁次辅徐光启居然特意跑进屋来,要温体仁也保举余大中和王贤两人。这便极为不寻常。 本着利益最大化的原则,温体仁便拿捏了起来,推托道:“徐阁老,兵部侍郎余大中,陛下和朝中大臣们都比较熟悉,他出任山西巡抚应当问题不大。至于吏部郎中王贤,虽然只是个五六品的小官,但大家看在他叔父司礼秉笔王承恩的面子上,他的任命通过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些事情,次辅大人做主便是了,我就不掺合了吧。” 徐阁老叹了口气,道:“朝中知道这两人与许梁的关系的人不在少数。如果有内阁的保举,就更稳妥一些。” 温体仁嘿嘿轻笑,不置可否。 徐阁老便暗骂温体仁阴险,不见兔子不撒鹰。看来自己不拿出点好处出来,温体仁是不会帮忙的了。 徐阁老便悠悠一叹,状若无意地说道:“此次山西的事情,首辅周阁老受到牵连,陛下原本对首辅便很不满意,依老夫看,离首辅归老的日子不远了。唉,老夫最近常常感到头昏脑胀,怕是难以胜任首辅的重任……唔,我看孙承宗孙阁老似乎也无意首辅之位。温阁老,你要做好担大任的准备啊。” 温体仁呼吸都急促起来,起身震惊地看着徐阁老:“阁老此话,当,当真?” 徐阁老微微一笑:“我徐光启为官数十载,何曾信口开河过?” 温体仁顿时便寻思开了。自从首辅周延儒被骂之后,递交了告老奏折,温体仁便在寻思周延儒腾出首辅之后的位置,若说温体仁没有想法,那是骗鬼的。然而温体仁苦苦寻思了三天三夜,结果依旧很让人沮丧。 因为即便首辅之位空出来了,接替人的也应当是徐光启。他是内阁次辅,又是皇帝的老师,轮也轮到他了。而温体仁本人,虽然这段时间皇帝似乎很赏识他,但论资历论人脉,温体仁都要差上许多。不说首辅了,即便是内阁次辅之位,由于还有一个老资格的内阁阁老孙承宗在,温体仁上位的可能性也是五五之数。 鉴于此,温体仁最近心烦得连觉得睡不踏实,白天频频召见了自己的亲近官员。 现在内阁次辅徐光启居然当着他的面说自己无意于首辅之位,听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要推荐温体仁上位?! 温体仁开始还怀疑徐阁老是不是在忽悠他,然而徐阁老神情郑重,不像是在说笑。加上以温体仁对徐光启的了解,此人虽然跟自己不太对路,但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说出去的话,可信度非常高。 天上突然掉了个大馅饼!温体仁差点就没有把持住,脸色涨得通红,“阁老,阁老不是骗我的吧?” 徐光启再次正色说道:“老夫是什么样的人,相信温阁老已经十分清楚了,食言而肥的事情,老夫向来是不做的。”然后话峰一转,问道:“那这余大中和王贤的事情……” 温体仁十分上道,知道该是自己表态的时候了,立马拍胸脯说道:“徐阁老尽管放心,待首辅辞呈的议论风波过去之后,徐阁老让吏部把人选在朝会上报上来,本官必定会顶力支持的。” 徐光启缓缓点头,然后又说道:“山西局势危险复杂,片刻都不能耽搁,老夫明天便让上上书。” “这么急?”温体仁惊讶地问。 徐光启忧心忡忡地叹道:“温阁老,这件事情早办理一天,山西的百姓便能少遭受点苦难啊。” 温体仁定定地看了徐光启一会,咬牙点头道:“好。下官会全力配合阁老的。” 有求于人的时候,温体仁连称呼都开始变了,自称下官了,而且叫得极为自然。 徐光启装作没有注意到其中的区别,点点头,满意地出来了。 第二天的朝会上,吏部尚书王国光按照徐阁老的意思,将余大中和王贤的任职提议当庭提出来,然后内阁次辅徐光启表态支持,紧接着,内阁大臣温体仁居然也表态支持。崇祯皇帝见吏部同意,内阁两位阁老也同意,加上皇帝本人对余大中和王贤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印像,便大笔一挥,恩准了。 余大中和王贤的任命通过得如此顺利,特别是一向与徐光启不太对路的内阁大臣温体仁居然也站出来支持,这令吏部尚书王国光和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都大为诧意。由于许梁的关系,黄道周与王国光,徐光启都走得比较近,算是徐光启一系的人。 两名感到惊奇地官员当天晚上便联袂去了徐光启的家里,在徐府深谈了约摸一个时辰,王国光和黄道周便黑着脸色出了徐府。 黄道周没有想到,徐光启为了把余大中和王贤安排到山西,尽快稳定山西的局面,居然会放弃首辅之位,甘愿拱手让给温体仁这个小人!可想而知,一旦温体仁得势,这对陕西巡抚许梁是非常不利的。奈何徐光启主意已定,任黄道周和王国光如何苦劝,徐光启都不改变主意!黄道周回到东江别院时便有些气急败坏,进屋提笔飞快地写了一封密信,将给外面进来的青衣卫,沉声吩咐道:“八百里加急,送到许大人手上。” 陕西,长安城。 陕西巡抚许梁刚刚在长安城楼上目送着贺人龙,贺虎臣两员虎将率四万精兵出征吐番鲁。自许梁决定在赤斤建立经济特区之后,虽然有万文山和罗汝才的兵力驻守,加上曹变蛟的几千骑兵巡逻,然而土鲁番的速檀面对着失去的赤斤和沙州两地,在派出去的使臣向大明朝庭哭诉无果之后,便再一次纠结了西域一些小国的兵力,准备用军队再次把赤斤和沙州从梁军手里抢回来。 如今赤斤城外,土鲁番速檀的八万军队再一次兵临城下。 刚刚从山西抢来了大把物资的许梁得讯之后,勃然大怒,立马命令贺虎臣,贺人龙率军队出征土鲁番,给速檀那老小子点颜色看看,最好打得他死心。 长安城楼之上,陕西巡抚衙门和三司高官都陪在许梁身边,许梁看着出征的军队远去,不禁叹息:“原本想着回到陕西好好过个年的,没想到又要派兵出去打仗!这土鲁番速檀,可真不让人省心哪。” 陕西指挥使邓水清便陪着笑建议道:“大人,如今咱们陕西兵强马壮,既然土鲁番速檀那老头如此不识相,干脆让贺虎臣,贺人龙两位将军一路直接杀到土鲁番城去,灭了土鲁番!让咱们的人来管理土鲁番得了。” 许梁做出思考的样子,然后还是摇头,道:“邓大人说笑了,光打下土鲁番城容易,想要彻度征服土鲁番,没个十年二十年的努力,是绝对办不到的。十年,二十年,对于咱们来说,还是太长久了。暂时不作考虑。” 邓水清便嘿嘿轻笑。 许梁见一群官员都陪在自己身边,便摆手道:“行了,出征的将士们都走远了,诸位没别事的话,就都散了吧。” 陕西三司的高官听了,便纷纷向许梁拱手告辞,陆续下了城楼,朝着各自的衙门而去。 一会之后,许梁身边,便只留下罗百贯,王启年,铁头等巡抚衙门的人。 十二月的陕西已经非常寒冷了,寒风吹得城楼上的旗帜猎猎作响,许多守城将士们的脸庞都冻得通红。远处的山丘,树林都掩印在苍茫之中,乌云压低。 许梁眺望一阵远方的景色,便紧了紧身上的貂皮披风,转身朝城下走去。罗百贯,王启年,铁头等人紧紧地跟上。 许梁边下台阶,边朝王启年说道:“启年,冬天城楼上下台阶容易结冰,将士们在这里上上下下便极容易滑倒,回头你让长安知府贺齐备一些草袋子铺在台阶上,防滑用。” 王启年点头应下了,道:“早在十一月的时候,贺知府便预料到了这个情况,已经备了不少。不过看样子,今年的冬天雨雪较多,是该多备一些,回头我便对贺知府说。” 许梁听了很满意:“贺齐这人,虽然只是秀才出身,但头脑灵活,做事老练,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干才。” 王启年也点头附合:“是啊,贺知府能文能武,是个全才。” 说到贺齐,许梁不由得就想起被自己一脚踢到固原州与洪承畴作伴的许家大少爷许江,便问王启年:“我不在陕西的这段时间,许江在固原城里还算安份吧?” 王启年便笑:“许江不安分都不成哪。固原城里有青衣卫监视着,上面还有平凉知府陆一发管着,许江即便是想搞小动作,也找不到机会哪。不过,听青衣卫回报,许江最近与洪承畴走得很近便是。” “洪承畴?”许梁便问道:“洪承畴在做什么?” 王启年笑得就更加畅快了:“听说洪总督的书法水平更上一层楼了。拿到固原街上去卖,都有人抢着要。” 许梁自然听得出来王启年那是打趣洪承畴的玩笑话,也没在意,想着自己原本与洪承畴的关系不错,早年刚进入大明官场的时候还曾受过洪承畴的照应,如今两人却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也不知道是谁的过错。 许梁想了想,便叹息着说道:“传令下去,只要洪承畴不搞风搞雨,他的其他要求,能满足他的,就尽量满足他吧。唉,堂堂三边总督,被我许梁欺负成这样,也真难为他了。” 王启年,罗百贯和铁头等人都憋着笑,应下了。 “对了,我们离开之后,山西的情况怎么样了?”这话,却是问巡防司提督兼青衣卫统领铁头的。 铁头想了想,拱手说道:“山西的情报,我让段志刚一直关注着。听说徐阁老得讯咱们离开韩城返回长安之后,原本是打算亲自来长安的,只是后来由于民军首领王自用,高迎祥,张献忠等人见咱们的兵撤回陕西了,便再次纠集民军,接连攻克了山西南方几座城池。而山西巡抚吕志高被徐阁老撤了职,山西的事情便没人主理,徐阁老要管着山西的事情,便没有机会到长安来。” 许梁听了,哈哈大笑,道:“幸亏这老头没有到长安来,不然我还真得费神去应付他。” 几位属下便跟着大笑。 许梁带着三名属下,下一城楼,在街上随意地走着,街边的店面里面,年货已经放上了柜台,也有不少的百姓在采买年货。许梁看见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双十多岁的儿女,正在一家裁缝店里挑选过年的新衣裳。男子站在一旁,看着妻子拉着儿女在丈量尺寸,男子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许梁感叹道:“崇祯五年又快过去了,真快哪。”然后问罗百贯:“今年陕西各级官员和将领的新年奖赏安排出来没有?” 罗百贯管着课税司,也就相当于管着巡抚衙门的钱袋子,闻言便道:“方案已经做出来了,回头我取来给大人过目。” “比去年怎么样?”许梁又问。 罗百贯仔细想了想,小心地说道:“大体上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有几人由于职位变动,是否需要调整,还得大人您拿主意。” 许梁想了想,便道:“万文山,罗汝才带兵镇守赤斤和沙州,十分辛苦,两人的奖赏加倍。曹变蛟,贺虎臣,贺人龙,还有铁头今年多次率军出战,功劳也很大,这些人也加倍。齐楚由西安知府升为布政使,就按布政使的规格发放。固原知州贺齐虽然刚升任西安知府不久,但本官瞧着贺知府将西安府管理得很不错,贺齐的那份,也加倍。另外,青衣卫中,侦缉处的段志刚,军火处的陈瑜,王大壮这三人今年做的也很不错,这三人奖赏也加倍。” 罗百贯对许梁提出的安排,一一记下了,然后见许梁没有往下说了,想了想,便小心地问道:“那……原西安同知许江改任了固原知州,他的那份呢?” 许梁嘿了一声,没有说话。 罗百贯便读懂了许梁的意思,没敢再问。 几人走了一会,忽然背后马蹄声疾响,一名青衣卫骑士纵马疾驰过来。(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六章 不速之客 骑士纵马驰到许梁等人身旁,猛的勒止住坐骑,然后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转眼间人已经站到了许梁面前不足五步远,从怀里掏出一份火漆密封的信件,双手呈到许梁面前:“禀大人,京师黄大人急信。” 许梁哦了一声,接过,挥手让骑士退下。罗百贯王启年等人见许梁在拆信件,都自觉地退后几步,关注着许梁的脸色。 许梁展开书信,仔细看了一遍,脸色顿时就黑得吓人,愤怒地喝道:“混蛋!” 许梁的这一声断喝,把身后跟着的王启年,罗百贯,铁头都吓了一跳,不由好奇地看着许梁。 王启年久跟在许梁身边,算是许梁的嫡系心腹,见状便小心地问道:“大人,黄大人在信里说什么了?” 许梁看了看周边,街道上人来人往,不是个谈事情的地方,便看了身后诸人一眼,道:“回巡抚衙门再说。” 于是诸人都没有闲逛的心情,迅速返回陕西巡抚衙门。 许梁一直不停歇,径直进了书房,王启年等人急忙跟了过去。巡抚衙门值守的侍卫见巡抚大人今日神情严肃,都明白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便谁也不敢多说多动,密切注意着巡抚大人书房里的动静。 书房里,许梁将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的来信交给王启年,铁头和罗百贯三人传阅。 三人看完,都很震惊。 许梁怒气冲冲地喝道:“徐光启这老糊涂,竟然决意甘手将首辅位置让给温体仁这个老混蛋!真是自毁长城!不可救药!” 王启年,罗百贯,铁头看着许梁,王启年艰难地说道:“大人,我看徐阁老并不是那种做事不计后果的人,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 许梁骂道:“能有什么原因?!” 王启年想了想,道:“黄大人信上说,几天前皇帝恩准了兵部侍郎余大中和吏部郎中王贤到山西的任职提议,而且朝会上,内阁大臣温体仁也站出来赞成吏部的提议!我们都知道,吏部尚书王国光一直是紧跟徐阁老的,温体仁支持吏部,也就是相变地支持徐阁老。<>我猜徐阁老主动放弃首辅之位,会不会就是为了获得温体仁的支持,从而扶余大中和王贤到山西上任。” 许梁听了,对王启年的分析很是不以为然,嗤笑道:“为了一个余大中和王贤,徐阁老便要放弃即将到手的首辅之位?这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徐阁老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王启年凝神仔细想了想,有些疑惑,道:“这其中也些说不通,如果徐阁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就是为了扶持余大中和王贤,那江南,东南有的是地方安排这两人,为什么偏偏要放他们到山西?如今山西已经被民军祸害成这个样子了……徐阁老把余大中,王贤放到山西,就不怕害死了他们?” 许梁眉毛一动,顿时也有些诧意。想了一阵,不得要领。烦燥地在屋里走了一阵,便朝王启年说道:“不管徐阁老是什么打算,内阁首辅的位置绝对不能轻言放弃!当初本官与吏部尚书王国光,礼部尚书李腾芳等人联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徐阁老扶上次辅之位,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送他到内阁首辅的宝座!现在崇祯皇帝对现任首辅周延儒已经相当不满意,周延儒离开朝堂已经是必然的事情,徐阁老上位,那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启年,立马给黄道周回信,要他想尽一切办法,打消徐光启的这个愚蠢念头!”许梁满脸严肃地喝道,转而朝铁头说道:“让段志刚即刻带人进京,查清楚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铁头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也当即点头。 由于突然得到了这么一个令人震惊的坏消息,许梁原本打算年前去陕西各府县巡查的计划也就没有实施。 侦缉处的段志刚带着青衣卫的精干力量赶赴京师,全面调查徐光启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许梁在长安,由于与土番鲁速檀联军的战事刚刚打响,许多事情仍要自己决断,一时间倒也抽不出身去关注京师的事情。 赤斤城外的战事,贺虎臣,贺人龙率四万陕西兵赶到赤斤,与驻守在赤斤的罗汝才的兵力里外呼应,在腊月十六那天与土鲁番速檀的联军展开激战,在曹变蛟的骑兵和火炮营的支持下,大败速檀的联军,逼得速檀仓惶退走。 贺人龙,贺虎臣两位将军趁胜率军追击,战线一度延伸到土鲁番城下!若非由于临近新年,军中将士无心作战,只怕土鲁番城就被贺人龙和贺虎臣一举攻破了。 随后,两位将军见军中的确士气低落,加上土鲁番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雪,大雪封路,不利于作战,贺人龙和贺虎臣便暂且退兵到赤斤城。准备在赤斤城过完新年,来年再战。 远征军撤回到赤斤城的消息传回到巡抚衙门的时候,已是大年三十了。 长安城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一早巡抚衙门院外便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一只脚踏下去,积雪没过脚面。许梁站在屋檐下,正笑眯眯地看着许府三夫人楼仙儿指挥着一众家丁丫环清扫院落里的积雪。 陕西参政王启年便带着远征军的军报走了进来,许梁沉默地听完了王启年的禀报,轻叹一声:“可惜了,让速檀又过了个年。” 王启年便道:“大人,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远征军思乡心切,无心作战,军心如此,贺人龙和贺虎臣二位将军也不能冒着军队哗变的危险强行下令进攻。” 许梁点点头道:“这个本官也知道。远征军的将士们都辛苦了,回头你派人送些慰劳品过去。犒赏全军。” “是。即便大人不交代,下官也会记着的。”王启年轻声说道。 两人又交流了一会陕西的政务,许梁便笑道:“今天的大年三十,今晚本官在巡抚衙门后院设宴,把铁头,贺齐,罗百贯几个都叫过来,咱们一块聚一聚,吃个团圆饭。<>” 王启年便笑呵呵地道:“那敢情好。” 巡抚衙门的晚饭准备得相当丰盛,许梁把珍藏的美酒都抬出来了。到了傍晚,罗百贯,铁头,贺齐等人也陆续到了,大家互相道着恭喜,便相继入桌。 许梁作为一桌子里面品级地位最高的人,便开头说了一些大家今年辛苦了,来年再创佳绩的场面话,随即端杯子开席。由于都是熟悉的人,一桌人便很是放得开,你来我往,互相拼酒。 后厨里的佳肴流水价地端上来,七八坛香醇的美酒已经见了底。许梁喝得全身暖和,便十分率性地大声呼叫着,要下人们再去地窑里搬酒。 “来人呀,再去搬五坛来!”许梁粗声粗气地叫道。 王启年便咧嘴起哄:“五坛哪够?贺齐一人便能消灭三坛!巡抚大人你不能太小气了,搬十坛!” 许梁瞪眼:“本官的酒不要钱?!” 王启年便嘿嘿直笑。 贺齐自从调过来任了西安知府之后,与许梁接触的机会也就多了,对许梁的脾气也很了解,当即不顾许梁杀人的眼神,拍着桌子大喊大叫:“十坛!十坛打底!!” 许梁指着王启年一个个的笑骂:“我手下怎么净养了你们这些酒鬼!” 众人便哈哈大笑。 许梁轻哼一声,朝正躬身听命着的下人摆手道:“再去搬十坛过来!他们今晚要不是喝干净,我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王启年等人听了,一个个便嘻嘻哈哈地笑,全然不当一回事。 众人正嘻嘻哈哈闹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便见一名青衣卫走了过来,神色怪异地朝许梁拱手道:“启禀大人,衙门口来了两个人,说是巡抚大人的朋友,要进府来面见巡抚大人。” 青衣卫说完,众人便渐渐停止了嘻闹,许梁诧意地看着侍卫,疑惑地说道:“这大过年的,还有我的朋友不请自来?这两人报上名号了没有?” 侍卫说道:“报了。他们一个说是叫余大中,另一个胖胖的,叫王贤。” “余大中?王贤?”屋里的人顿时就瞪大了眼睛。许梁腾地站了起来,神情激动地朝侍卫说道:“快,快请。” 侍卫见许梁的神态,便明白这两人的确是许梁的朋友,急忙走了出去,把余大中和王贤带了进来。 余大中和王贤走进温暖如春的屋里的时候,一进屋两人便如同饿狼扑食一样,急忙奔到火盆边,不停地暖手。胖胖的王贤状况还好一些,那个余大中即便是烤着火,全身仍旧在不停地哆嗦。 许梁和王启年等人诧意地看着这两人,也不说话,待余大中和王贤烤火烤得差不多了,许梁才好笑地问道:“余兄,王兄,你们这是从哪里过来,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余大中哆哆嗦嗦地朝许梁说道:“许兄,一会再回答你的问题,有酒没?”说完,余大中便瞧见了桌子旁边堆放的酒坛子,立马毫不客气地抱了一个过来,端起来就往嘴里倒。这一幕把王启年等人看得一愣一愣的,王启年打趣道:“看看,这才像酒鬼。” 余大中足足往自己嘴里倒了小半坛,才嘶哈着停下来,然后脸色开始涨红,满意地打了几个酒嗝,道:“这下暖和多了。” 许梁等人安静地等了一阵,待余大中和王贤都缓过神来了,才招呼两人入桌,众人又眼睁睁地看着余大中和王贤如同几日没有吃过饱饭的人一样,对着满桌子美味又抓又咬,吃得满嘴,满手都是油。 许梁不禁感叹地问道:“你们这是有几天没有吃饭了?” 王贤嘴里塞着东西,朝许梁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天?!”许梁惊讶了。 王启年怪叫一声,道:“余大人,王大人,不至于吧?如今你们二位,一个是山西巡抚,一个是太原知府……山西虽然乱,但二位也不至于饿成这个样子!” 王贤狠狠地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又灌了一大口酒顺了顺气,才恨恨地瞪一眼依旧在埋头苦吃的余大中,朝许梁等人解释道:“这都是余大中的主意,说什么要抢在新年初一之前赶到陕西巡抚衙门,不然许大人新年第一天便遇上借债的人,太不吉利。” 许梁噗嗤一笑,摇头道:“余兄说得什么话,我许梁与余兄和王兄是什么关系?那可是过命的交情!余兄和王兄什么时候来找我,我都是双手欢迎。” 王贤听了,便很是受用,胖胖的脸上白肉抖动,白了余大中一眼,得意地说道:“看吧,我就知道许梁还是个重情义的人。” 其他人都跟着笑,只有王启年听得上心,便正色地询问王贤,“方才,王大人说二位是向许大人借债的人?不知道二位要借什么债?” 王贤听了,便犹豫着,面有难色,一指余大中,道:“你问他。” 王启年便看向余大中,许梁和罗百贯,铁头,贺齐等人听了,也探询地看着余大中。这个时候,余大中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停下来,用纸擦了擦手上的油,然后迎向众人的目光,嘿嘿一阵干笑,朝许梁说道:“余某和王兄从腊月二十一日便急急地从京师出来,紧赶慢赶,累死了两匹马,才勉强在新年到来之前赶到长安,见到许兄!今天算是老友相聚,咱们不谈公事,只谈友情,如何?” 王启年噎了噎。 许梁眨眨眼睛,哈哈大笑,抚掌道:“好一个不谈公事,只谈友谊!好,今晚咱们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不醉不归!” 许梁都这样发话了,其他人自然无不响应。当即撇开公事,尽拣一些朝野趣闻,风花雪月的事情来说。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 当晚众人大醉而归。 第二天,大年初一,长安城的各个街道大清早地便开始燃起响亮的鞭炮声。许梁穿上许府三夫人楼仙儿特意为他缝制的新年锦衣,笑容可掬地站在巡抚衙门的进门的前院里,迎接着一个接一个一大早赶到巡抚衙门来向巡抚大人拜年的陕西各级官员。 陕西参政王启年到来之后,与许梁互赠了新年红包,便抽空拉着许梁到一旁,小声说道:“大人,属下想了一夜,我想余大中和王贤赶来长安,必定是带着目的而来,您抽空问问清楚。” 许梁点点头,昨夜余大人说出不谈公事,只叙友谊的话来时,许梁便猜测到了一些。抬头恰好见余大中和王贤两人走了过来,许梁便迎了上去,互相道了恭喜之后,许梁便微笑着说道:“余兄,昨夜你说的借债,到底什么意思,现在该说了吧?你不说,我这心里没底啊。” 余大中大为惊讶,看着络绎不绝上门来拜年的陕西官员,挤眉弄眼地问道:“许兄,你确定你要这新年头一天,这么多官员上门拜年恭贺的时候,要听这个不太好的消息?”(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七章 借兵 余大中不说,许梁也不勉强,依旧留了余大中和王贤二人在巡抚衙门,管吃管住,招待十分周到。 许梁尽管心中好奇,表面却表现得一点都不着急,大半个正月,便在平凉,西安,汉中等府转悠,趁着春节慰问慰问那些陕西的地方知府,顺便看一看各地的情况。 许梁出发的时候,余大中和王贤这两位巡抚衙门的客人居然也坚持要跟着去,到了各府,许梁与当地的知府,同知,知州会面,余大中和王贤便在各府城转悠,东走走西看看,十分好奇的样子。 正月十五元宵节到了,许梁赶回长安城,准备过元宵。余大中和王贤便等不了了,特意跑到许梁的书房里,准备跟许梁摊牌。 “嘿嘿,许兄,我和王贤在你这里也呆了半个多月了,该看的,该学的,我们也看得,学得差不多了。现在该向许梁你表明咱们两个的来意了。”余大中搓着手,表情有些难为情。 许梁好整以暇地坐着,斜眼看着余大中和王贤,翘起了二郎腿,得意地说道:“终于忍不住要说了?呵,你们现在想说,我还不想听了呢。”说罢,许梁埋头看着桌上一部游记,看得津津有味,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王贤瞪目结舌,余大中急了,讪讪地挤过来,朝许梁拱手作揖,开口求饶:“许兄,许大哥,许巡抚!我和王贤被徐阁老派到山西任职,为的便是尽快平息山西的动乱。可是你也知道,徐阁老派我们两个过来,一没给兵,二没给钱!我们两个即便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哪。” 许梁鼻孔里轻嗯一声,“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余大中一脸讨好的笑容:“许兄哪,您老管着陕西,如今兄弟我管着山西,咱俩都带着西字,而且是邻居!如今您的邻居兼好友有难,你难道就忍心在一边看着?不准备拉兄弟一把?” 许梁抬起头来,看着余大中和王贤,见两人都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便朝北方指了指,道:“这好办哪,谁派你们来的,你们有困难便找谁去啊?” 余大中苦着脸,王贤一撇嘴,不满地说道:“许兄你就别提了,徐阁老为了把我和余大中弄到山西来,连首辅的位置都不想要了。现在徐阁老自身都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还余心来管我们。” 许梁轻哼一声,骂道:“你说起这个事,本官就生气!当年我们使了多大的劲儿,才把徐阁老扶上次辅的位置,如今周延儒离开朝庭基本成定局,大好的机会,徐阁老这个老混蛋居然说放弃便放弃了?!要我说,徐阁老是就老糊涂了,才会干出这样的蠢事!” 许梁脸红脖子粗地大骂徐阁老,余大中和王贤便垂下头,默不作声地听着。说到底,徐阁老作出这么大的牺牲,多少与他们也有关系。 余大中上前,亲手替许梁续了杯茶水,端到许梁面前,陪笑道:“来来,许兄你消消气。” 许梁哼哼一声,没好气地接过余大中的茶水。 余大中便长叹一声,朝许梁解释似地说道:“许兄你离开京师的日子久了,朝庭里的事情不太了解。唉,如今的朝庭可谓是一盘散沙。皇帝对首辅不满意,温阁老在一旁扇风点火,吏部尚书王国光最近又和邢部尚书乔允升扛上了。每天的朝会,不是为这事吵就是为那事吵!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朝庭的正事没有人理会,通政司里,各地的奏折积压如山……唉,真正操心国事的,数遍朝堂,也只有徐阁老一人了!” 许梁听了,想想余大中所说的,也的确是实情,徐光启这阁老当得也的确是十分辛苦,据京师青衣卫的禀报,徐阁老几乎每天都批阅奏折到深夜,有几次还昏倒在内阁值房,幸亏司值郎发现得早,不然性命都堪忧。 余大中深深地看了许梁一眼,道:“徐阁老作出这么大的牺牲,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山西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他再不处理,山西就完了。” 许梁依旧余怒未消,翻眼叫道:“那也用不着放弃首辅的位置啊!” 余大中便低声解释道:“皇上对徐阁老执意拿下山西巡抚吕志高十分不满意。如果徐阁老不取得温体仁的支持,以内阁的意见左右皇帝,我和王贤的任命是不可能通过的。唉,许兄你也知道,对于温体仁来说,除了首辅的位置外,徐阁老实在难以拿出其他条件来打动他。” 许梁默然,温体仁的卑鄙,许梁早有领教。沉吟了一会,便抬眼问余大中和王贤:“说吧,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帮助?” 余大中便嘿嘿直笑,手搓得更加起劲,脸上笑出了褶子,“我和王贤来长安之前,徐阁老都特意跟我们两个交代了,要想尽早平息山西的叛乱,唯有借助许兄你的陕西兵不可。所以,这次我和王贤拿到吏部的任职行文之后,连太原城都没有进,就直接赶来你这里了。我们是想……找许兄你借几万兵马用用……” “哈?”许梁一脸抽搐,哭笑不得地看着余大中和王贤,骂道:“我听过借钱借粮的,还是头一次听说借人的?!你当我陕西的将士都是不要钱的?说借就借?还借几万人?” 余大中和王贤听了,脸色尴尬,王贤伸出白白胖胖地手,拱手道:“许兄,我们知道您在年前便派了贺虎臣,贺人龙两位将军带兵出征土鲁番去了,留在陕西的兵力并不多。如果几万兵马很为难的话,借个一万,两万的也成。” 余大中连忙点头,“对,对,我也是这个意思。” 说完,两人眼巴巴地看着许梁。 许梁无语地看着两人,没好气地甩手道:“别说一两万,一两千都不借!” 余大中和王贤顿时就把眼睛瞪直了,余大中想了想,心里权衡了好久,哆嗦着伸出一个巴掌,乞求道:“许兄,我们不多借!五千兵!就五千兵就够了!” 许梁一口回绝,坚绝地摆手:“我梁军将士,都是我许梁花费大力气辛苦陪养出来的精锐之师!况且现在正是与土鲁番用兵之际,哪里能抽出兵力借给你们?!这事没得商量。” “许兄……”余大中眼巴巴地乞求。 许梁坚定地摇头。 “许老弟!”王贤把许久不用的称呼都叫出来了。 许梁依旧摇头,见余大中和王贤似乎是赖上自己了,自己不答应,这两人便不准备走了。许梁叹息一声,道:“二位,不是我许梁小气。你们如果要借钱,借粮都好说,但借兵一事,还请免开尊口。” 许梁心道:开什么玩笑?我梁军诸将辛苦训练出来的士兵,就这么借到山西去,接受山西武将的统领?一两年之后,那些借出去的士兵,还能再要回来吗?那岂不是说自己辛苦一场,全都便宜了别人?!尤其想到山西领兵的将领中,多半还有那个被自己在手腕上划拉了一刀的左良玉,那人在太原城里的巡抚衙门,居然还想夺自己的兵器!许梁想想就来气。 余大中和王贤见状,两人轮番苦求一阵,许梁咬紧口风,就是不松口。恰巡抚衙门的人进来禀报事情,余大中和王贤无奈,只得退出来。 接连几天,余大中和王贤都没有再找许梁提借兵的事情,当然,也没有要离开巡抚衙门的意思。许梁也就乐得轻松,只要余大中和王贤不提借兵的事情,许梁依旧待两人极好。 崇祯六年的正月底的时候,在赤斤城里休整了一个多月的远征军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再次进兵土鲁番,一举攻克土鲁番速檀的老巢。 土鲁番战事即将开启,许梁命人收拾行装,准备亲自赶往赤斤城,在前线督战。巡抚衙门大院里,安排到随行的青衣卫正在检查武器和干粮,许府的下人们把许梁常用的一些日常用具,什么靠垫哪,锦被啊,水壶啊,一件一件往那辆许梁的专用黑色马车上搬。 许梁站在院中,与陕西参政王启年,课税司提举罗百贯和巡防司提督铁头交待一些自己离开长安之后的事情安排。 “我离开之后,巡抚衙门的大小事务,便由王启年全权处理,有什么决断不了的,便通过青衣卫送到赤斤城来交给我。”许梁朝王启年交代着。 王启年手里托着纸笔,一丝不苟地记下许梁的安排。 许梁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一回头,便看见余大中和王贤两人,如两名欲求不满的怨妇一样,站在走廊的过道边,缩着脖子,双手笼在厚厚的袖筒里,神情幽怨地远远地看着许梁。 许梁朝王启年等人交待完了工作了,想了想,便大步走了过去,牛皮靴子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作响。 离着余大中和王贤两人几步远,许梁站定了,偏着头玩味地看着两人,长叹一声,说道:“二位,我记着吏部的邸报上是说,你们两个,一个是山西巡抚,另一个是太原知府。二位可都是山西省的要员,结果却在我的巡抚衙门里面逗留了一个多月。眼下我要前往赤斤城了,你们是打算继续留在巡抚衙门,还是返回山西?如果回山西的话,出于对挚友的安全考虑,我可以派一队人马护送你们安全到达太原。” 余大中苦笑道:“我借不到兵,即使到了山西,也只是光杆司令一个,既然这样,与其在山西受煎熬,还不如留在陕西巡抚衙门!至少这里安全,还顿顿管饱饭!” 王贤眨巴着小眼睛看着许梁,幽幽地道:“你借点兵给我们,才是正真出于挚友的安全考虑……许兄,再商量商量?” 许梁听了,白眼一翻,直接无视了他这句话。朝两人拱拱手,大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二位便在本官的巡抚衙门好好玩几天,待本官从赤斤城回来,再找两位兄弟一起把酒言欢。” 余大中和王贤听了,便苦笑着朝许梁拱手,神情遗憾。 许梁转身往马车里走去,走到马车边,正抬脚要上车,忽然顿住了,惊奇地看着段志刚急匆匆地走进巡抚衙门,一脸尘土。 段志刚见了许梁,径直走了过来,施礼道:“属下段志刚参见大人。” 许梁点点头,道:“志刚这么快就从京师回来了?一路辛苦了。”年前的时候,许梁得到黄道周急信送来徐阁老要放弃首辅之位的消息之后,便安排青衣卫侦缉处的档头段志刚亲自进京,调查清楚事件的缘由,如今段志刚才刚刚回到长安城。 段志刚看了马车周边一众忙着准备出发的青衣卫,便惊疑地问许梁:“大人这是要出远门?” 许梁点头道:“是啊。这新年也过完了,咱们与土鲁番速檀之间的恩怨,也该有个了结了。赤斤城里,贺虎臣贺人龙已经整军待发,本官决定亲自到赤斤城去督战。” 段志刚想了想,便道:“有件事情属下正要向您禀报,您听了之后,再决定是否要去赤斤吧。” 许梁只当段志刚要汇报的,是他在京师调查徐阁老放弃首辅之位一事的调查结果,便爽朗地摆手道:“志刚你是说徐阁老主动放弃首辅之位的事情吧?这事嘛,你上本官的马车,在马车上咱们再细说。” 不料段志刚却摇头道:“大人,属下调查完徐阁老的事情之后,由于别的事情在山西境内耽搁了几天时间。不料却得到一个重要的情报,属下觉得事情非同小可,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禀报大人。” 许梁听了,神情严肃起来,盯着段志刚,沉声说道:“什么情报,你说。” 段志刚看了看周围,凑到许梁耳边,小声地嘀咕了一阵。 许梁惊讶地盯着段志刚,沉声问道:“你没看错?!” 段志刚肯定地说道:“属下以前在锦衣卫当差的时候,最早便是京城内城千户所的人,对于皇家贵胄的仪仗熟悉得紧,绝对不会看走眼!” 许梁怔怔地愣了半晌,随即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惊疑不定地喃喃道:“她怎么出宫了?”(未完待续。) p 第七百零八章 阁老孤独 许梁实在想不通,如今正是西北政局动荡的时候,作为前朝皇后,当今皇帝的皇嫂,张嫣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了皇宫,而且进入了山西。 陕西与山西边境相连,许梁似乎有种预感,懿安皇后张嫣这次出京,极有可能朝陕西来,与自己扯上关系。 由于张嫣的去向还不确定,许梁觉得有必要再等一等,就冲着当年许梁在皇宫里,张嫣娘娘曾经帮着许梁渡过难关,许梁也决定,如果张嫣此次出宫的目的地中有陕西,那么,许梁作为地主,也应当留下来好好接待一番。 然而土鲁番的战事不能担搁,许梁便命段志刚密切注意懿安皇后张嫣的动向,又派人传令贺虎臣,贺人龙,命二人率军进攻土鲁番城。 山西太原城外,一支由京师出来的队伍正绕城而过。队伍打着的旗号,正是懿安皇后张嫣的旗号。然而虽然张嫣在宫里的位份贵为皇后,但在朝庭里的身份,却是很是尴尬。因为她这个皇后是前朝皇后。人走茶凉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如今朝野上下,眼里只有崇祯皇帝和周皇后,至于张嫣这位过时的皇后,广大官员们是没有多少巴结奉承的兴趣的。 华贵的马车上,张嫣掀起车帘一角,饶有兴趣地看着外面的行人风景。她心里很是感慨,自自己嫁入皇家,一入宫门深似海,有多少年天天起来便如同被囚着的鸟儿一样,抬头只能看见那一成不变的天空。 单调而乏味。 一恍十多年,自己又能再次亲眼看见大明的江山河流,百姓人家,恍如回到十多年前,自己还是张家的小女儿,每日里跟着父亲出诊,采药,单纯而欢乐。 “好久没有出来了!”张嫣感慨着,兴致悖悖地指着河边几只大水牛,朝车内叫嚷道:“素琴,快看快看,水牛!又高又壮的大水牛!” 随着张嫣的呼声,又从车内探出一张秀美的脸出来,却是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冯素琴看了,也很高兴,陪着张嫣一道高兴地看着。 队伍前行,直到看不到那几头水牛了,张嫣和冯素琴才意犹未尽地坐回到车内。两人说笑一阵,便听得慈宁宫的大宫女如儿走到马车边,问道:“娘娘,徐阁老说咱们也赶了两三个时辰的路了,到前面林子边歇息一会。” 张嫣便道:“听阁老的。” 如儿便没再说话,听得脚步声走远,显然是去回禀徐阁老了。 车内,张嫣沉吟一会,便朝冯素琴道:“妹妹,此次我能出得了宫门,还是沾了妹妹的光了。不然,我这一辈子,都只能躲在深宫里孤独终老了。” 冯素琴忙呸了一口,嗔怪道:“娘娘说得哪里话。当今皇上和皇后对娘娘都礼敬有加,必不会亏待了娘娘。” 张嫣听了,轻轻摇头,叹息道:“不一样的。皇上和皇后敬重我,那是因为皇嫂的身份。然而大明朝多少年来的宫规摆在那里,即便皇上和皇后再怎么敬重我,也断然不可能让我轻易出宫的。我在皇宫里呆了十多年,也不知道见过多少熬得满头白发,却依旧出不了宫门一步的嫔妃宫女。” 冯素琴看着张嫣皎好的面容,想着张嫣如此年纪轻轻,正是女人最娇艳的时候,却要守在京师那深宫里,被高高的宫墙阻挡着,每日里从日出看到日落,这日子也忒清苦了些。不说张嫣,即便冯素琴自己,在皇宫里只待了这么短短的几个月,便觉得难以忍受了。 冯素琴眼睛眨啊眨地,便道:“娘娘,这次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了,便再也不要回那深宫里去了。那皇宫冷冷冰冰的,规矩又多,闷得能把人闷死。” 张嫣听了,便十分意动,随后又沮丧起来,拉着冯素琴的手,摇头道:“妹妹你如今获准离开京师,回到陕西有陕西巡抚许大人护着,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只是我身份特殊,这次能够出宫来,已是徐阁老和温阁老在皇上面前苦苦相劝的结果。在陕西呆不了一两个月便要奉诏返京的。” 说着,张嫣便神色便黯然下来,刚刚的好心情也一去不复返了。 冯素琴心里疼惜,便捏紧拳头,坚定地说道:“娘娘不必太过担心,到了长安,见到相公。我便去求相公,让他把你也留下来,以相公的本事,我相信他总能想到办法的。” 张嫣听了,心里感动,朝冯素琴打趣道:“是,你家相公的能耐大了去了!连皇帝都要迁就他。” 冯素琴便咯咯娇笑,“是喽是喽,我家相公如果本事不大的话,怎么能劳烦到懿安皇后娘娘你亲自出马呢!” 张嫣笑骂:“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竟敢取笑本宫!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张嫣便两手哈着气,探手去挠冯素琴的胳肢窝。 两人笑闹着,打闹一阵,便都有些累了。 不一会,队伍停下来歇息,张嫣和冯素琴才收拾好着装,相约下了马车。宫女如儿和两名太监端来热水,两人喝了一些。便看见内阁首辅徐光启缓步走了过来。 “娘娘和许夫人一路马车劳顿,辛苦了。”徐阁老施礼道。 张嫣和冯素琴忙欠身回礼。张嫣道:“阁老言重了。本宫能够出宫来,还多亏了阁老。” 徐阁老摇头,道:“劳驾娘娘出宫,老臣也实在是无奈之举,还请娘娘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不要怪罪老臣自作主张。” 张嫣暗道:我在皇宫里无聊死了,正巴不得有机会出来走走呢。当即朝徐阁老说道:“阁老多虑了。本宫身为皇家的一份子,能够为朝庭尽点微薄之力,本宫也感到高兴。阁老放心,到了陕西之后,我与素琴妹妹必定会劝得许梁派兵支援山西的。” 徐阁老手捋长须,感动地叫道:“如此,实在大明的幸事哪。” 徐阁老过来,原本也就没有旁的事情,只是过来问候一下。寒暄了一阵,徐阁老便十分训趣地走开了。走到远处,徐阁老回头,看见张嫣和冯素琴两人如同亲姐妹一般,小声谈笑。一旁的宫女如儿陪着笑附合,徐阁老便暗自点头。 看来自己这步棋似乎是走对了。如果张嫣和冯素琴能够说动许梁出兵山西,平息了山西的叛乱,让山西的百姓早日脱离苦难,那么,即例放弃唾手可得的首辅之位,又算得了什么! 尽管如此作想,然而回想起十多天前,徐阁老当着温阁老和崇祯皇帝的面,亲口说出自己年老体弱,力不从心,不能胜任首辅之位,推荐内阁大臣温体仁担任大明朝的下一任内阁首辅。尽管事后一再安慰自己:那是为了大明朝,为了江山社稷,为了西北的黎民百姓! 安慰了自己千万遍,心里依旧如同刀绞一样痛彻心扉! 余大中和王贤去找许梁借兵,便是徐阁老的安排。朝庭没钱,又抽调不出兵力,唯一能够指望的,只有近在咫尺的陕西兵。然而余大中和王贤在长安城里软磨硬泡了许梁快一个月,却一个兵都没有借到。 眼看着盘踞在山西的高迎祥,王自用等民军首领新年过完了,又开始折腾山西了,山西遇袭府县的求援奏折又开始雪片般地飞入通政司。 而朝堂之上,关于首辅周延儒的去留问题,又开始以新一轮的争吵!徐阁老身心疲惫,想保住周延儒却又有心无力!然而山西的局势却片刻都不能耽搁了。 而许梁这个愣头青,却化身成了铁公鸡,一毛不拔,呃不,是一兵不派!面对着这种局面,徐阁老想了三天三夜,终于从留在皇宫里的许府大夫人冯素琴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徐阁老深信,许梁是倔脾气,顺毛驴。要他心甘情愿地出兵山西,仅靠自己对他通之以情,晓之以理,请爱国情怀,民族大义,那是远远不够的。而且似乎许梁的爱国情怀远远没有徐阁老预想的那样深厚。 这个时候,你跟他谈忠君爱国,那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徐阁老只能出狠招,说服许梁身边的人,让这些人劝许梁出兵。徐阁老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冯素琴。她是许梁的正室夫人,据说两人感情极深,同甘共苦过,算是患难夫妻。而且冯素琴是前蓟辽总督熊庭弼之后,算是出身官宦之家,自小受到熊总督的教导,忠君爱国方面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徐阁老找机会把自己的想法对冯素琴一说,冯素琴立马便答应徐阁老,会劝说许梁出兵的。 然而夫妻必竟是夫妻,冯素琴爱许梁至深,万一冯素琴劝说不成,反倒被许梁策反,那便太不妙了。为了保险起见,徐阁老便又将目标放到了懿安皇后张嫣身上。张嫣是前朝皇后,对大明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更难得的是,张嫣深明大义,与许府大夫人冯素琴关系很好,如果由她一道跟着去陕西,帮着劝说许梁,那成功性便大很多。更微妙的是,据说懿安皇后张嫣,与许梁本人,似乎也有一点点交情。 徐阁老深思熟虑之后,便决定说服皇帝放张嫣和冯素琴去陕西。 随后徐阁老便面临着一个天大的难题。首先冯素琴是崇祯皇帝留在皇宫里的,目的便有软禁冯素琴的成份,防着许梁一时想不开率军造反。要皇帝甘愿放冯素琴回陕西,相当于纵虎归山,难度不小。 其次便是张嫣的身份。那就更麻烦了。张嫣是前朝皇后,虽然在诸大臣的心里没什么份量,但位份摆在那里,大明立国二百余年,前朝嫔妃除了殉葬之外,便只有枯守冷宫,孤独终老一条路。至于安排出宫,甚至巡视到地方府县,那就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情! 徐阁老曾经旁敲侧击地找皇帝提过一次,皇帝果断否决。 没办法,徐阁老便只有联合一切可能联合的力量,一起帮着皇帝下这个决心。其他的人,像吏部尚书王国光,礼部尚书李腾芳,兵部尚书杨国栋这些人都比较好说,至少徐阁老内阁次辅的面子摆在那里,这些人多少会卖份面子。 然而内阁大臣温体仁却十分难搞了。因为上一次,温阁老拿首辅的位置诱惑温阁老,让温体仁帮着把兵部侍郎余大中和吏部郎中王贤安排到了山西任巡抚和知府。然后事后,崇祯六年的正月都过去了,内阁首辅周延儒虽然一直没有上朝,但首辅的宝座还是周延儒的,温体仁虽然着急上火,但是由于朝中争议颇大,温体仁只有干着急。关键是内阁次辅徐阁老似乎也没有什么动作,似乎把对温体仁的承诺忘记了一样。 温体仁觉得自己被徐阁老忽悠了,很是恼火。在徐阁老再一次登门求他搭把手的时候,任徐阁老把利害关系讲透彻,把口水说干,温体仁一直哼哼哈哈,不作正面回应。 徐阁老知道温体仁见不着干货,是不会帮忙的。偏偏皇帝对温体仁越发信任,他的话在皇帝心中的份量比较重,缺了温体仁的支持,徐阁老还真玩不转。徐阁老感到很孤独,很沮丧,很愤懑!同样是内阁大臣,他徐光启在为大明的百姓绞尽心力,四处奔波,而温体仁眼睛里却只有自己的小利益,不管朝政,不管百姓,眼睛只盯着首辅的宝座!对于徐阁老的计划,温体仁不但不大力支持,反倒趁机要挟,扯后腿。 为了山西的黎民苍生,徐阁老牙一咬,脚一跺,便有了养心殿内,徐阁老当面说出推荐温体仁任首辅的话来。 那之后,对于安排张嫣和冯素琴前往陕西一事,温体仁表现得比徐阁老都还要上心,一天几趟地往养心殿里跑,比司礼秉笔王承恩去的都要勤快。 最后的结果,徐阁老便和张嫣,冯素琴走在了前往陕西的路上。 徐阁老在树荫下挑了块大石头拍干净了,轻轻坐了,跟随的仆人将面饼和水送了过来。徐阁老便接过,一口面饼,一口水地吃着,目光坚定。 他暗自为自己鼓劲: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便要拯救大明的江山百姓。(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九章 晾阁老 “快,把院里这几盆半死不活的花搬出去。还有那些窗帘子,都拆下来洗晾干净了!” 长安城巡抚衙门内院,许府三夫人楼仙儿正大呼小叫地指挥着一众丫环下人清理巡抚衙门后院。几十名下人被楼仙儿指使得团团转。 尽管张嫣他们刻意保密,然而张嫣的行踪,很快便被京师的青衣卫查探清楚了。令楼仙儿如此大动作的原因,便是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也在张嫣的队伍里面。眼下张嫣懿安皇后的仪仗已经进入了陕西省内,再有个三四天,便能到达长安城了。 冯素琴正室夫人的名份摆在那里,楼仙儿还真担心冯素琴到了长安的话,看见巡抚衙门后院被自己这个三夫人管理得不好。 后院里被楼仙儿使唤得鸡飞狗跳。巡抚衙门前院里,一直逗留在长安城的余大中和王贤也一扫前几日的沮丧,变得神采飞扬。 因为据他们从许梁口中得到的消息,随懿安皇后张嫣一道赶来长安的,还有内阁次辅徐阁老。 他们两人等候在前院里,准备随许梁一道出城,去迎一迎懿安皇后的凤驾。 许梁从书房出来,带着王启年,何准,齐楚,邓水清等人往外走。对于迎接懿安皇后的程序,几位陕西高官已经拿出了章程,眼下却是要出城迎接。 “大人,张皇后来陕西,绝对是徐阁老的主意。余大中和王贤借不到兵,徐阁老这是打算亲自出马了。居然还把张皇后给搬了出来,徐阁老可真是有面子。” 出城的路上,陕西参政王启年便凑在许梁的马车旁边一路嘀嘀咕咕,对于徐阁老随同张嫣一道进陕西的险恶用心分析得十分透彻。 然而马车里的许梁却是根本没有听进去王启年的分析,他神情急切,恨不能立马赶去见驾。 王启年瞧着许梁坐在马车上,嘴角时不时显现出笑意,不禁幽怨地看着许梁,道:“大人,你有没有在听下官说话?” “啊?”许梁醒过神来,歉意地看着王启年,不好意思说道:“你刚说啥?” 王启年一声哀叹,再次说道:“属下想说,徐阁老这是来者不善,大人要早做应对才是。” 许梁待王启年话还没有说完,便急切地摆手打断他,“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启年,素琴要来了!就在张皇后那里!我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 王启年听了,便明白此时再朝许梁说其他怕大道理都是多的,许梁已经完全被冯素琴即将到来的喜悦占据了所有的思考。 迎驾的地点,设在长安城以东二十里。许梁下了马车,一众陕西高官便围了过来。西安知府贺齐朝许梁拱手道:“大人,下官已经派人去查探过了,张皇后的仪仗预计明天中午可以到达这里。这里下官已派人清洗干净了。” 许梁看了看官道旁的两个凉亭已被擦拭一新,整条官道也都洒过了遍水,路上的垃圾石子都已被清理干净了。 许梁便看着一众陕西高官,说道:“诸位,张皇后是头一回到咱们陕西来,咱们可得准备妥当了,不能出半点岔子。你们都仔细看看,还缺什么,少什么,在明日张皇后到来之前,一并补齐了。” 几位陕西高官便拱手称是,随即四处散开,在凉亭周围巡视检查起来。许梁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随即便看见官道旁边的一条岔路,弯弯曲曲地直插进官道里来。 许梁便朝一旁的巡防司提督铁头说道:“这条岔路通向哪里?” 铁头看了看,道:“应当是通到南边的山里。” “派人仔细检查过没有?” 铁头听了,支支吾吾地,看着贺齐。 西安知府贺齐拱手解释道:“大人,这是条南边山里猎人们平常走出来的小路,平时并没有多少人走的。” 许梁听了,说话的语气便很是语重心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保卫工作容不得出一点岔子。我的贺大人。” 贺知府听得一愣一愣的,见许梁背着手往回走,便惊奇地看向王启年,喃喃自语道:“为了一个过气的皇后,大人有必要搞得这么隆重吗?!” 王启年听了,便上前轻拍着贺知府,提点他道:“贺知府,你还不明白,咱们大人这么做,主要不是为了迎接张皇后,而是大人的正室夫人,冯素琴要随张皇后一道前来。况且,张皇后身边,还有一个内阁次辅徐光启在呢。” 贺齐恍然大悟,懊恼地自己敲了自己的头一把,便吩咐随行的知府衙门的衙役,安排人手沿着那条岔路往山里检查。 再次回到凉亭的时候,十几位陕西高官仍在装模作样的检查迎接现场的布置,许梁也明白,这些人带出来,都是出来应景的,真正做事的,还得落到西安知府贺齐身上。 第二天,整条官道自凉亭开始,一直到长安巡抚衙门,几乎每隔五步便安排了一名巡防司的士兵守卫。而沿路的几条岔道口,更是安排了巡防司官兵设岗警戒,限制进出。 许梁的马车到了凉亭,停下之后,许梁和楼仙儿从马车里下来,走向凉亭。早就等候在那的西安知府贺齐,立马让人搬来了两张椅子,供许梁和楼仙儿坐下。 许梁坐下之后,对铁头很是赞赏地点了下头,乐得铁头眉开眼笑。安排守卫的事情,铁头原本是没有想到的,后来还是陕西参政王启年提醒了他。 冯素琴许府大夫人,迎接她的排场,怎么隆重都不为过。 距离张嫣皇后凤驾到来的时间尚早,许梁便与几位亲信闲聊着,耐心地等待着张嫣皇后的到来。 临近晌午,终于从官道尽头纵马跑来一名青衣卫,朝许梁拱手道:“大人,娘娘的仪仗到了。” 青衣卫说完,十几名正在小声交谈的陕西高官立马便收住了声,齐齐地站了起来,伸脖子看向官道尽头方向。 许梁和楼仙儿也站了起来,看向官道。 约摸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看见几面红黄不一的旗帜出现在官道尽头,慢慢放大,慢慢清晰。旗帜之下,便是并排的一队衣甲鲜亮的骑兵,正是京营的配置。一辆华丽的马车紧跟在骑兵之后,慢慢凉亭这边赶来。 又等了一阵,仪仗队伍缓缓在凉亭前面停了下来。许梁率陕西文武官员便迎了上去,京营的骑兵让开一条中间的大道,许梁率众走到华丽的马车面前,许梁拱手施礼:“臣,陕西巡抚许梁,率陕西文武官员,恭迎娘娘。” 一众陕西文武紧跟着也喊道:“恭迎娘娘!” 华丽的马车内,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许大人和诸位大人有心了。快免礼。” “谢娘娘!”许梁等人又道。 许梁起身后,见马车内再无动静,便探头探脑地朝马车上张望。 张嫣清冷的声音再次传出:“许大人这是在找什么?” 许梁脸色微红,讪讪地拱手道:“臣听闻,臣的夫人此次也一同随娘娘出宫,此刻想必就在娘娘的车里,还请娘娘让素琴下车来。” 便听得身后,一众陕西文武的轻笑,马车内也是几声轻笑。随即听得华丽的马车内几声响动,随即一名黄衣宫装丽人手提裙摆,神情雀跃着下了马车,脸色带着迷人的红晕,朝许梁走来,娇羞地叫道:“相公!” 许梁大为惊讶,紧张地朝马车内看了一眼,车帘掀起的惊鸿一瞥间,便看见懿安皇后笑吟吟地看了自己一眼。 许梁赶忙迎了上去,拉过冯素琴,眼里饱含温情,道:“素琴,你可算回来了!” 楼仙儿也跟上前,唤叫:“仙儿见过冯姐姐。” 许梁一手一个拉过楼仙儿和冯素琴,见身后的陕西文武都眼光瞟向别处,尴尬地道:“咱们别挡着诸位大人的道了,回马车上再说。”便示意楼仙儿带着冯素琴先上自己的马车。 许梁待冯素琴跟着楼仙儿一道走到了旁边的马车上,便再次朝华丽的马车拱手,道:“娘娘,此地距离臣的巡抚衙门不足三十里,请娘娘起驾,待到巡抚衙门之后,臣再来请安。” 马车内,张嫣沉吟一阵,道:“那就有劳许大人了。对了,此次内阁次辅徐阁老也一路护送本宫到此,许大人和诸位大人去拜见徐阁老吧。本官就先行一步。”张嫣说完,马车旁的宫女如儿便喝道:“起程!” 许梁等人听了,便退到一边,拱手目送张嫣的马车过去。随即将目光落向与张嫣的马车相隔十来步远的另一辆朴实的马车上。 徐阁老从那马车里走出来,站到许梁等人面前,拱手示意:“诸位大人久违了!” 陕西文武见状,忙客气地拱手:“徐阁老一路辛苦了。” 只有许梁没有什么好脸色,上上下下打量了徐阁老好久,轻哼一声,招呼也不打,扭头便走。 这一幕把陕西文武给弄晕掉了。巡抚大人这是什么情况?看见远道而来的次辅徐阁启,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了?众陕西官员一阵错愕,看看大步走远的许梁,再看看尴尬地,惊讶地内阁次辅徐光启,内心权衡一阵,纷纷朝徐阁老拱手为礼,便紧跟着许梁走了。 陕西巡抚带头,陕西高官随后,众人把堂堂内阁次辅也晾在了当场。余大中和王贤就跟在陕西官员当中,见众陕西官员在许梁的带动下,居然不管不顾地撇下徐阁老,自己走了。两人相视苦笑,见徐阁老神情尴尬,便急忙上前,缓和气氛。 “下官拜见徐阁老。徐阁老一路辛苦了。” 余大中和王贤忙上前拱手施礼道。 徐阁老脸色好看一些,忙朝余大中,王贤勉强道:“二位快别多礼。” 王贤见徐阁老神色复杂地看着许梁上了那辆标志性的马车,便在一旁解释道:“阁老,许大人和许夫人一两年未见面,今日得以相见,许梁喜悦之下,有些失礼,倒也不是针对阁老您……” 徐阁老摆手,轻叹道:“王贤你不懂,许梁这是在怪老夫了。” “呃……” 许梁的马车内,许梁和冯素琴,楼仙儿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冯素琴见许梁把徐阁老晾在一边,便嗔怪地道:“相公,徐阁老一路送张皇后来陕西,也不容易,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许梁一手搂着冯素琴,一手搂着楼仙儿,闻言轻哼一声,道:“若非看徐光启是个老人,相公我恨不得抽他一顿。” “啊?”冯素琴惊呼。 许梁探手往冯素琴腰上捏了捏,道:“这些事情素琴你别管了,相公我自有分寸。” “哦。”冯素琴便乖巧地点头,随后,马车内传出一声娇嗔。 …… 张嫣的车队径直进了巡抚衙门,许梁特意划拉出来一个侧院,暂且安顿张嫣及京师来的护卫们住下。随即揽着冯素琴和楼仙儿进内院去了,概不见客。 徐阁老被许梁特意晾下了,也没有吩咐给徐阁老腾地方住,徐阁老的马车到了巡抚衙门,便尴尬了,不清楚安排到哪里。好在巡抚衙门还有一个王启年,见许梁刻意不见徐阁老,便引着徐阁老暂且住到了余大中和王贤两人暂住的院内。 这一住便是三天,三天里,徐阁老安排王贤几次到巡抚衙门内院请求见许梁,都被值守的青衣卫挡了回来。 徐阁老也有些恼怒了,第四天王贤再次被青衣卫拦下来之后,徐阁老怒气冲冲地跑到内院门口,同样被青衣卫拦下之后,便捥胳膊撸袖子,伸着枯瘦的手臂,指着院门大叫:“许梁!你还想躲老夫到什么时候?给我出来!” 余大中和王贤跟在徐阁老身边,哭笑不得地看着徐阁老,没有想到徐阁老还有如此简单粗暴的一面。 喊了一会,陕西巡抚许梁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你喊什么?我许梁认识你吗?” 随即便见许梁一身锦衣长袍,斜倚在院门边,看着徐阁老。 徐阁老怒气冲冲地一指自己的鼻尖,叫道:“你看清楚了!老夫是徐光启!” 许梁冷笑连连,摇头道:“你不是徐光启。” “老夫就是徐光启!” 许梁轻哼一声,摇头道:“本官认识的徐光启是绝对做不出把首辅高位拱手让人的蠢事的!”(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章 老夫要和你谈谈 徐阁老一脸受伤的表情,深深地看着许梁,沉默良久,徐阁老道:“许梁,老夫要和你谈谈。” “谈什么?”许梁冷笑。 “……”徐阁老长长地叹息,“你还是不理解我。” 许梁冷笑着,看着徐阁老。不一会,许府大夫人冯素琴从内院里走出来,拉着许梁的手臂,劝道:“相公,徐阁老是大明朝难得的好官,他有事找你。你听他好好把话说完好么?” 许梁回头,看了看冯素琴,眼见冯素琴眼里透出肯求之色,到底是自己的结发妻子相求,许梁不忍拒绝冯素琴的意思,便朝徐阁老扭扭嘴,“到我书房谈吧。” 许梁在书房里,宽大的虎皮太师椅上轻松地坐下,然后诧意地看着随同徐阁老一道进屋的余大中和王贤, “我好像没有请你们两个也进来吧?” 余大中和王贤脸色涨红,讪讪地看着许梁。 徐阁老轻咳一声,尴尬地解释:“我要与许梁你谈的事情,与大中和王贤有关。他们两人正好听一听。” 许梁便垂下眼皮子,摊开手,“阁老不远千里,从京师赶来长安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跟我谈,现在就说吧。” 徐阁老一阵尴尬,但凡商谈重要的事情之前,双方多半都要说一起无关痛痒的话题来过渡,鲜有直接干巴巴地一上来就谈正事的。除非双方都很赶时间。 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许梁闲得蛋疼,一付懒洋洋的表情,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太师椅上。 徐阁老表情很不自然,尴尬地咳嗽几声,才看着许梁,缓缓地沉声说道:“许梁,山西原巡抚吕志高已经被我拿下了,如今朝庭任命余大中为山西巡抚,王贤为太原知府。” “这些事情,朝庭的邸报上都登了,我年后就知道了。” 许梁丝毫不为所动,语气淡然地说道。 “可是……山西如今几乎成了民军的天下,山西百姓生活水深火热,山西兵力严重不足,大中和王贤想要控制山西的局面,手底下没兵,谈何容易。” 许梁冷笑连连,“阁老这话说得新鲜,山西是朝庭的山西,阁老想要平定山西,也应当找朝庭商量才是,千里迢迢跑长安来跟我一个小小的陕西巡抚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可管不到山西。” 徐阁老脸色愁苦,终于把借兵的话说了出来。 “派余大中和王贤去山西是老夫的意思。许梁,我安排他们去山西,就是希望你能够帮一帮他们,把山西的局面稳定下来。”徐阁老说道,“如今朝庭的主要兵力都被牵制在辽东和九边,没有兵力调派到山西去。而你的陕西却有近十万精兵强将,许梁,你就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帮余大中和王贤一把。” 许梁看着这位内阁次辅,两年不见,他几乎是满头白发了,脸色憔悴,眼圈青黑,一付操劳过度的样子。 许梁轻轻摇头,道:“徐阁老,想必你也知道,陕西近十万将士,从募兵到成型,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全都由我许梁一力承担,朝庭没有出过一文钱!如今山西有困难了,却想着要本官的陕西兵出力?你不觉得这理由很操蛋吗?” 徐阁老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点头“老夫也知道,以前皇上和内阁对许梁你都有些误会,以致于对整个陕西都存在很深的戒心。然而现在不会了!许梁,老夫已经说通了皇帝陛下,陛下愿意再次相信许梁你对大明的忠心。这次不但把大夫人送回长安,还派了代表皇家身份的懿安皇后巡视陕西,便是表明朝庭对重新相信你的诚意。” 许梁直言不讳地揭穿了徐阁老:“据我得到的消息,派余大中和王贤到山西任职,是徐阁老你的意思,送冯素琴返回长安,也是你的意思,甚至张娘娘凤驾驾临长安,也是你徐光启的意思,这一切,都与朝庭,与皇帝没有大太的关系。你说这些代表皇帝和朝庭的诚意,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徐阁老怔怔地看着许梁,一瞬间似乎苍老了不少,最后无奈地说道:“许梁,你就直说吧,你想要老夫怎么样,才肯派兵支援山西?” “阁老!”余大中和王贤见徐阁老的状态很不好,不由担心地看着他。徐阁老摆摆手,“你们别过来,老夫还死不了!” 许梁不回答。 徐阁老再次嘶吼道:“许梁,你说啊?!” 许梁沉默地看着徐阁老,依旧不回答。 徐阁老再次逼近几步,几乎就走到了许梁面前,呼吸急促,声音嘶哑,嘴唇抖动着:“是不是要老夫也像高迎祥,张献忠那样给你送个几万两银子,你才肯答应?” 许梁瞳孔猛地放大,他没有想到徐阁老连这样犯忌讳的话都说了出来,猛地站起,不悦地质问:“你说什么?!” 徐阁老一时焦气,不免说漏了嘴。高迎祥和张献忠与许梁有过交易的事情,尽管做得很隐秘,但以锦衣卫和东缉事厂的能力,还是多少能够查出一些蛛丝马迹的。这些情报,在内阁大臣眼里都不是什么秘密。 徐阁老见许梁变了脸色,一时间也有些后悔。然而一想到山西的境况,徐阁老不免就更加着急。 “只恨老夫没钱……”徐阁老哽咽着,呼吸陡然急促起来,随即一阵头昏目眩,身形一晃,便倒了下去。 “徐阁老!”许梁,余大中,王贤三人见状都大惊失色。许梁一个箭步翻过书桌,首先赶到徐阁老面前,堪堪扶住了徐阁老,只见徐阁老脸色灰败,嘴唇发青,呼吸急促,眉头紧皱着,显得十分痛苦。一探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快,叫大夫!”许梁大喊道。书房外闻讯赶进来的青衣卫忙小心地抬着徐阁老到厢房里,巡抚衙门的专职大夫手里拎着个医药箱子,便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次辅居然会突然晕倒,许梁和余大中,王贤都吃惊不小。三人守在徐阁老的房间之外,来来回回地走动,焦急地等着大夫的诊断消息。 “徐阁老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晕倒?”许梁抬眼问余大中和王贤。 余大中和王贤都茫然地摇头。他们两是在崇祯六年前就到了长安城,与徐阁老没有碰面也有两个多月了,徐阁老什么状况,他们哪里会知道。 “问你们也是白问。”许梁愤愤然甩袖子。 过了一会,便见懿安皇后张嫣和许府大夫人冯素琴两人一道走过来了。 许梁和余大中,王贤便迎上去见礼。 张嫣神色惊慌,问道:“我听说徐阁老突然晕倒了?现在怎么样了?” 许梁道:“大夫已经在诊治了,具体什么情况,待大夫诊治过后才知道。娘娘不必太过担心。” 张嫣听了,看着许梁,欲言又止。 “娘娘有什么话请直说。”许梁见状,便拱手道。 张嫣担忧地看一眼屋内,徐阁老躺在床上,看不清面容,一名白衣大夫一只手搭在徐阁老手上,正在给他把脉,从大夫紧锁眉头上便可看出来,情况不太好。 张嫣轻叹一声,朝许梁,余大中,王贤等人解释道:“阁老忧心国事,送我们来长安的路上,一路上便在不停的批阅奏折,一路马车劳顿,没有好好歇息过,刚到太原附近的时候,我便听见阁老压抑的咳嗽。然而为了早一日到达长安,徐阁老坚持不停下来养病,一直拖着。终于拖出事情来了。” 余大中等人听了,都深为感动。许梁心中微动,看了屋内一眼,轻声骂了一句:“朝庭都没有人了吗?怎么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徐阁老一人身上?!” 张嫣听了,便轻轻地叹气。 “大夫出来了!”冯素琴忽然叫道。 许梁等人猛然抬头,紧张地看着那白衣大夫。 “情况怎么样?” 大夫拎着小药箱出来,乍见门口站了这么多人,不由吃了一惊,他不认得张嫣,便朝许梁拱手道:“大人,徐阁老倒是没有什么大碍,这次晕倒,乃是由于长期劳累,睡眠不足,身体虚弱,加上感染上风寒所致,待属下开几付药吃了,便会好转。” 白衣大夫的话说完,屋外边的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徐阁老没事就好。”许梁长出了口气,真实的心底,许梁在大明朝中难得遇上几个看得顺眼的人,徐阁老算一个。徐阁老身体没有什么大碍,那许梁便放心不少。 “不过……”白衣大夫皱起眉头,又说话了。 “嗯?”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白衣大夫身上。 许梁没好气地骂道:“你有话就不能痛快地说完?!” “是,是。”白衣大夫吓了一跳,连声说道:“徐阁老原本年纪大了,身体不如年青人。只是徐阁老多半是太过操心国事,熬夜伤神,加上饮食不规律,休息不够,长期的劳累致使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了。属下想说的是,即便徐阁老这次病情恢复了,以后也要注意调养身体,不然的话,阁老的身体就会彻底垮掉,神仙也难救。” 许梁等人十分震惊。 张嫣手掩嘴唇,惊呼:“有那么严重?” 白衣大夫看了张嫣一眼,虽然他不认识张嫣,但能够与陕西巡抚站一块的人,想必也是个大人物,便郑重地点头,表情严肃:“我不是危言耸听,阁老的身体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屋外几人都没有再说话。许梁摆手,让大夫下去开药方。随即众人进屋去查看徐阁老,只见徐阁老平躺在床上,盖着厚棉被,瘦弱的身躯掩盖在棉被之下,面色苍白,呼吸尚算平稳,然而双眼紧闭,依然在沉醉,没有转醒的迹像。 张嫣和冯素琴不宜在屋里久呆,张嫣便交代许梁一旦徐阁老醒了,要立马通知她。说完,张嫣便与冯素琴一道走了。 许梁见徐阁老短时间内不会转醒,便出去召了两名丫环进来,正色吩咐她们留下来照顾好徐阁老,不能出一点差错。 至于余大中和王贤两人,他们主动要求留下来照看徐阁老,许梁也就随他们的意了。 许梁交代完这些事情之后,出来便遇上闻讯赶来的陕西参政王启年,王启年第一句话便是:“徐阁老醒了没有?” 许梁苦涊地摇头,将白衣大夫的话对王启年简要的说了一些。 王启年听了,愣了半晌,便跺脚道:“大人,属下这一生,除了大人之外,最尊重的人便是徐光启了。他可是大明朝难得的好官啊。他可千万不能有事!我,我去看看他。”王启年说着,眼圈便慢慢红了,朝许梁拱拱手,便急匆匆的朝徐阁老的病房走去。 许梁愣愣地看着王启年离去,回想起徐阁老病床上虚弱的样子,不由得鼻子微酸。心里对长安城外迎接张嫣时,由于徐阁老放弃首辅之事,特意冷落徐阁老,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不管徐阁老做的是对是错,他的心,总是放在大明朝的百姓身上的。 回到内院,冯素琴迎了上来,两人聊了一阵,冯素琴便零零碎碎地说起她在京师时,打听到的关于徐阁老的一些事情。 末了,冯素琴看着许梁的眼睛,诚肯地说道:“相公,徐阁老所做的一切,没有半点私心,全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黎民苍生。咱们能帮的,便尽量帮帮他吧。” 许梁沉思着,看了冯素琴一眼,缓缓说道:“我会考虑的。” 冯素琴极为聪明,知道有些话,点到即止的道理,听了许梁的回应,便轻轻一笑,将话题岔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白衣大夫的药特别有效果还是徐阁老本人意志太坚定,喝了白衣大夫开的药之后,徐阁老昏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下午,便悠悠转醒了。许梁等人闻讯又齐聚徐阁老的屋子里,小心地虚寒问暖,嘱咐阁老注意歇息,安心养病。 许梁看完徐阁老出来时,总感觉徐阁老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由于徐阁老的转醒,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特意让厨房炖好了一锅鸡汤,命照顾徐阁老的丫环端去给徐阁老服用。 鸡汤送去,傍晚时分便被丫环又端了回来。(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一章 绝食 “绝食?!”许梁惊讶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瞪着那名侍候徐阁老的丫环。 丫环畏惧地缩紧了脖子,表情很无辜地点头,“徐大人是这么交代婢子的。他说大明百姓还在遭受苦难,徐大人无力挽救,愧对先皇,不如以死谢罪算了。” 许梁愕然“这老头在搞什么名堂?” 许梁不清楚丫环说的是真是假,便决定亲自去徐阁老的屋里看看情况。到了徐阁老屋里,便见另一外丫环低着头站在门外面,见许梁过来恭敬地行礼。 “怎么回事?”许梁沉声问道。 丫环道:“回大人的话,徐大人说他不需要婢子服侍,已经把婢子赶了出来了。眼下余大人和王大人在里面。” 许梁无语地摆手,让丫环先退下,然后大步走进了房间。 刚进屋,便听见山西巡抚余大中坐在徐阁老的床前,苦口婆心地劝:“阁老,您有病在身,正是调养身体的时候,不吃东西怎么成?” 徐阁老声音依旧嘶哑:“老夫无能,不辜负了陛下的信任,不能给山西搬来援兵!每想到这些,老夫内疚啊,如何能够吃得下东西。” “可是,阁老,您这不吃东西,这病如何能好?”余大中着急地劝道。“再者说了,阁老是大明的柱梁,您要是有什么意外,那下官该如何向皇上和朝中的诸位大人交代?” “你别管我!”徐阁老嗡声嗡气地叫:“老夫所做的一切,都是老夫个人的主意,与你们无关。” 余大中为之气结,王贤哭笑不得地劝道:“阁老,东西可以暂且不吃,这碗药总该喝了吧?这是许大人府上的名医特意开的方子,专治您的风寒的。” “哼哼,许梁的东西,老夫如何能够享用!” “这是给您治病的……” “老夫病死算了!横竖在某些人眼里,也没有老夫这个人。”徐阁老气鼓鼓地叫道。 许梁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徐阁老闹出的绝食,居然是冲着自己来了。许梁嘿嘿一阵冷笑,大步走了进去。 “哟,徐阁老这是要闹哪样哪?不吃东西也不喝药的?” 徐阁老见许梁进来了,鼻孔里轻哼一声,猛的一翻身,便转过身去,只留一个瘦瘦的后背对着许梁。 余大中和王贤见许梁来了,便把床沿的位置让了出来。 “怎么回事?”许梁盯着余大中和王贤,沉声问道。 余大中叹气,愁眉苦脸的解释“刚醒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刚刚突然就说要绝食,不吃东西也不喝药。我和王兄劝了好久,徐阁老都听不进去。” 许梁看了看徐阁老,见他侧躺着,一动不动的,仿佛没有听到余大中话。许梁从王贤手中接过药碗,轻轻坐在床沿上,探下头去耐着性子唤道徐阁老,“阁老……该吃药了。” 徐阁老肩膀耸动一下,依旧不作声。 许梁又道:“徐阁老,您这是要闹哪样嘛?我知道您刚进城时,我对您有些不太礼貌,但那时候我不是在气头上嘛。阁老您大人有大量,就不必计较了。快起来把这药喝了吧。” “不喝!”徐阁老嗡声嗡气地叫道。 许梁道:“可是嫌下官的手糙,侍候不周到?这好办,那个谁,你进来畏阁老喝药!”许梁朝门外边的丫环叫道,那丫环听了,连忙走了进来,接过许梁的手里的药碗,蹲在床前,轻声唤道:“徐大人,婢子给您喂药吧。” 阁老不动。 丫环手里端着勺子,滔了一勺子药汁便小心地凑到徐阁老面前,准备往徐阁老嘴边送去。 “都说了老夫不喝!”徐阁老突然一甩手,暴怒。 啪嗒一声,伴着丫环一声惊叫,丫环受了徐阁老一甩手,站立不稳,手中一碗药汤一时没端住,便掉到了地上,药汤洒了一地。一柄汤勺滚落到桌脚边上,滴溜溜地打转。 徐阁老不由也翻过身来,看着地上的药碗,微微愣神。 许梁,余大中,王贤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徐阁老。 丫环如同做错了事情一般,低头垂手,等着自家大人的训斥。 “老夫说不喝就不喝!”徐阁老愤愤然叫着,眼神若有深意地扫了许梁一眼。 许梁错愕一阵,便是痛心疾首:“徐阁老,你这是做什么嘛!这药不是毒药,是给你治病用的,看看,全洒了吧!”说着,许梁一指丫环,吩咐道:“那个谁,你先别收拾了,快去厨房,再熬一碗药过来。” 丫环听了,逃命似地出了屋子。 徐阁老哼哼几声,很是不屑,“许梁,你就是端来十碗八碗的,老夫说不喝就不喝!” 许梁听了,气极反笑,上前,上上下下将徐阁老打量了个遍,又探手去摸徐阁老的额头,不过被徐阁老躲开了。 “我的徐老大人,你不会是得病得傻了吧?这是药!给你治病的药!你不喝药,病情怎么会好转?你病不好,还怎么为大明朝尽心尽力?!” 徐阁老白眼一翻,哼哼叽叽:“山西都要没了!老夫还尽个屁的力,病死得了!” 得,许梁顿时就明白了。徐阁老闹这么一出,症结还是在于山西。许梁没有答应借兵,徐阁老就打算绝食。 许梁像是发现新大陆了一般,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瞪着徐阁老:“您都多大了?您都快七十岁了!老大人!这么一大把年纪还玩绝食,你羞不羞?” 许梁这话说出来,余大中和王贤都神情怪异地撇过头去。 “哼!”徐阁老坚守地把头一撇,腮帮子气鼓鼓的,带动着削尖的下巴的上的胡须一颤一颤的。 许梁颤抖着手指着徐阁老,气得说不出话来。余大中和王贤见状,两人又是一轮苦劝,然而徐阁老仿佛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一声声轻哼从鼻孔里冒出来。 不一会,丫环端了另一碗汤药进来了,怯怯的看着许梁。 许梁一指徐阁老:“给阁老喂药。” 丫环听了,胆怯地看着徐阁老,小心地上前。 尚未靠近,便见原本半躺在床上的徐阁老突然探出手来,一把夺过那碗汤药,一甩手,那碗便划出个优美的弧线,再次跌落到地上,碎得四分五裂,汤汁和药渣再次洒了一地。丫环惊惧地看着徐阁老。 徐阁老得意地眼神瞟了许梁一眼,像是在示威。 许梁脸色铁青,瞪着徐阁老,压着怒气骂道:“****,老头你玩真的?!” 徐阁老轻哼一声,沉声说道:“老夫向来说到做到!” 许梁指着他,愤愤然叫道:“行!你等着。”说罢,便朝那畏畏缩缩站在一旁的丫环道:“再去端一碗来。” 徐阁老朝着丫环离去的身影,挥动着枯瘦的拳头,叫道:“你端多少碗来都没有用!” 许梁见状,恨恨地瞪他一眼,便甩袖走了出去,他怕自己忍不住,会一巴掌扇过来。徐阁老老胳臂老腿的,又有病在身,许梁怕一巴掌下去,给再打出毛病出来。 许梁出了徐阁老的病房,正在过道里生闷气,便见懿安皇后张嫣和许府大夫人冯素琴,三夫人楼仙儿,以及陕西参政王启年一道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三人用探询地眼神看着许梁。许梁烦燥地摆手,朝徐阁老的屋里指了指,“我劝不动,你们去看看。” 许梁在外面转着圈圈,对于徐阁老的居然会做出如此幼稚的举动,一时好笑,一时又好气。若不是看在这老头很对自己的婢气,在京师里又对自己多少有恩的份上,许梁真该好好修理修理他。反正许梁修理阁老又不是第一次。比如曹一汴,温体仁,这两人便曾经被许梁修理得很惨。 烦燥地在外面,来来回回走了一阵,便见张嫣等人走了回来,迎着许梁,三人一脸失望担忧。 许梁惊叫道:“怎么,这老家伙连娘娘的话都不听了?” 原本看见张嫣出马,许梁还曾经抱有一线希望,不成想,徐阁老果然有个性,绝食都做得这么有骨气,连懿安皇后张嫣的劝解都不听。 张嫣担忧地回头看了徐阁老的住处一眼,然后看着许梁,轻轻摇头,苦涩地说道:“徐阁老说了,这是他和许大人之间的事情,本宫不能插手。” 许梁跳脚大骂:“什么狗屁逻辑,他嫌命太长了,想闹绝食,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娘娘可不能听这老家伙胡说八道。” 张嫣沉思一会,朝许梁正色说道:“许大人,虽然本宫不太清楚徐阁老与你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徐阁老是国之重臣,不容有闪失。如何妥善处理,许大人还是要考虑周全一些。” 许梁点点头,“娘娘说得是。”不说别的,就冲许梁需要徐阁老在内阁中给自己撑腰说话,许梁也断然不会让徐阁老有闪失。 张嫣把话说到了,便朝许梁点点头,与冯素琴回了内院。 陕西参政王启年留了下来,他也是一付哭笑不得的表情,使劲憋着笑意。 许梁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抬脚便踹向王启年,骂道:“笑!我让你笑!” “哎哟!”王启年吃痛,便退到了边使用揉脚。 “你说我怎么会摊上这样一个无赖的人!”许梁气得牙根痒痒。 王启年把笑意收起,挤眉弄眼地朝许梁靠了近来。 “大人稍安勿燥。属下有一计,兴许能够化解徐阁老的绝食计。”王启年嘿嘿直笑。 许梁听了,大喜,急忙问道:“什么法子?快说。” 王启年又是嘿嘿几声阴笑,凑到许梁耳边,小声说道:“大人,我们都知道徐阁老晕睡了一天一夜,眼下又打算绝食,嘿嘿……” 徐阁老的房内,余大中和王贤见丫环们都走了,便靠在徐阁老身边,余大中苦着脸说道:“阁老,您这法子管用吗?您都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依下官之见,咱们就别折腾了,下官和王贤这就回太原去,招募兵勇征讨叛军!您老身体要紧哪,这戏就别往下演了吧?” 王贤也赶忙附合:“是啊,阁老,您的身体重要啊。” 徐光启听了,顿时对着余大中和王贤吹胡子瞪眼睛:“你们两个懂什么!不从许梁手里借来兵,靠你们两个文弱书生,赶回太原去又能济得了什么事?!这回,老夫无论如何也要从许梁这只铁公鸡身上拔根毛下来!这事,你们两个可不能说漏了嘴!” 徐阁老用官威压下来,余大中和王贤也只能苦着脸照办。 “嘘!有人来了。” 果真,一名丫环再次端了碗药汤过来,看着徐阁老,福了一礼,脆声说道:“阁老,药又熬好了,婢子服侍您喝药吧!” 余大中和王贤便把眼光撇到一边。徐阁老依旧一副永不屈服的倔强老头模样,沉声喝叫:“端出去倒了!老夫都说了八百遍了!不喝!不喝,就不喝!” 丫环听了,倒也没有什么不耐之色,从容地放好药碗,然后朝门外招手:“把东西抬进来!” 徐阁老一愣,便探长脖子看去,只见四名小厮各拎了两盒食盒进来,两名丫环便从食盒里挨样往桌上摆放菜肴。 随着丫环一样一样地从食盒里端出菜肴出来,徐光启,余大中,王贤三人看着眼睛不由得直了。 一会儿的功夫,桌上便摆了八样精致的菜色,色香味俱全,更妙的是,这些菜还在往外冒着热气。 丫环将东西摆好,却只摆了一副碗筷,她朝徐阁老施礼,然后说道:“徐阁老,我们大人说了,既然阁老不想喝药,那吃点长安巡抚衙门特意准备的晚饭也不错哪。” 冒着热气的菜肴摆满了桌子,那诱人的香味不断往屋里人的鼻孔里钻。徐阁老轻哼一声,强行迫逼自己把目光收回来,依旧气鼓鼓地瞪着丫环,摇头道:“拿走,都拿走,老夫不吃!” 丫环又不温不火地施礼,然后说道:“阁老,咱们大人发话了,这些吃食阁老即便不吃,也得放到下一个饭点才能撤走。” “为……为什么?”徐阁老吃惊地问道。 “呃,大人说,万一阁老中途又想吃了呢?放在这里,也是有备无患。”丫环微仰起头,一脸认真地说道。 “……”(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二章 姐妹相称 丫环退出屋子去了,徐阁老,余大中,王贤三人看着一桌子的美味,闻着肉香,余大中和王贤两人还好,徐阁老原本就饿了两天,肚子里就灌了几口凉水,啥干货都没有。丰盛的美食就摆在眼前,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徐阁老不自觉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节一阵耸动。 余大中见状,小心地建议:“阁老,现在没人,要不您就吃一点吧?” 徐阁老将目光艰难地从美食上收回,坚定地撇过头去,语气愤愤地:“许梁这厮太可恶了!居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还诱惑我!哼哼,老夫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余大中和王贤清晰地听见徐阁老艰难地咽口水的声音。王贤走到门口,朝外面张望了一阵,居然没有发现有人在外面,连那两人名侍候徐阁老的丫环也不见了。王贤轻轻地掩好门,然后嘻嘻笑着走了回来,凑到徐阁老身边,陪笑道:“阁老,下官看过了,外面没人。您就趁现在吃一些,填填肚子!做戏归做戏,还是要爱惜身体哪。” 徐阁老闻言,又转过身来,看见屋门已经被王贤掩上了,看不清外面的情况。 余大中和王贤两人一阵挤眉弄眼的笑。 徐阁老再瞟了眼桌上的美食,迟疑着:“许梁这厮狡滑得紧,他要是发现桌上的东西动过了,一定会讥讽老夫的。” 王贤立马接嘴,一脸坚定:“下官会站出来承认,那是下官禁不住美食的诱惑,下官吃的。” 徐阁老翻起白眼:“你以为许梁会相信吗!” “呃……”余大中和王贤相顾愕然,无奈地看着徐阁老,一时间都有些束手无策。 徐阁老摆手,往外赶人:“行了,你们两个也别在这屋里杵着了!赶紧走!” 余大中放心不下,“阁老,您身边总该有人照顾吧?” 徐阁老哼了一声,有些不耐烦:“那也轮不到你们两个!” 余大中和王贤尴尬地点头,双双拱手:“那阁老早点休息,下官等明天再来看您。” 徐阁老把余大中和王贤赶走了,恋恋不舍地盯着桌上的美食看了许久,咬咬牙,不服输地轻哼一声,将被子往头部一掀,盖了个严严实实,这是打算闷头大睡了。 许梁按王启年的提议,让人送去了一桌子的吃食之后,便一直在关注着那边的情况。巡抚衙门内院,属于许府的临时帐房里,许梁坐在靠墙的小圆桌上品着茶水,几名属于许府梁记的帐房先生各自捧着一打子帐本,围在两位宫装丽人身边,小心翼翼地。 许府的大夫人冯素琴手里捧着一本帐本,看得极为仔细,秀气的眉毛不时轻轻皱起。与冯素琴相对而坐的,居然是懿安皇后张嫣,张嫣手里也拿着本帐本,不过她看得极为无聊,随意地翻着,一旁站着原本慈庆宫的宫女如儿。 张嫣到了长安之后,人生地不熟,除了能与许府大夫人冯素琴说得上几句话之外,她也没有地方可去,这几天便一直由冯素琴陪着。冯素琴今日突然说想看看梁记这两年的帐目,张嫣左右无事,便陪着过来瞧瞧。 冯素琴看的是帐本的门道,而张嫣看的,却是帐本上的数字。虽然她没有做过买卖,但手中的帐本上,每月几千上万两银子的进帐,依旧让张嫣暗自咋舌。这还只是她手上的那本,而几位帐房先生手里,每人都抱了厚厚的一打,粗略算起来,许府的生意,当真做得大得不得了。 难怪许梁一人能够支撑起近十万梁军供养。许府的财富,当真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张嫣瞟了一眼许梁,见这位年轻的一省巡抚此刻眉头紧锁,正在沉思着什么。一会,一名青衣卫小心地走了进来,附在许梁耳边嘀咕了什么,许梁便起身,看了张嫣和冯素琴一眼,便大步走了出去。 他又去做什么了?张嫣沉思着,胡乱地猜测了一阵,耐奈由于她与许梁一两年未见面,对许梁在陕西的形势了解不多,猜了半天也没有头续。 再抬头,便见许府大夫人冯素琴手里拿着帐本,正在询问一名帐房老先生,那老先生在冯素琴的逼问下,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额头上满是汗水。其他帐房先生见大夫人如此利害,不由个个脸色大变,如同小学生交考卷一般,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张嫣不由得感叹,许梁和冯素琴,这夫妻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利害着呢。想着想着,张嫣便想起远在京师的崇祯和周皇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一下午的功夫,冯素琴只问了三名帐房先生,见天色晚了,冯素琴才作罢,喝令那些未问话的帐房先生明日再来,待那些帐房先生个个面如土色地告辞走了,冯素琴才伸了个懒腰,然后歉意地朝张嫣说道:“娘娘,今日让娘娘陪着我看了一下午帐本,着实让娘娘受累了!” 张嫣轻笑:“妹妹,这里不是皇宫,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这么生份吗?我痴长你几岁,你我便以姐妹相称吧。” 冯素琴眨了眨眼睛,抿嘴轻笑:“妹妹正有此意。” 张嫣便轻拍了她一下,两人相视一笑,起身朝外走。张嫣感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真没有想到许府的生意居然做得这么大。” 冯素琴听了,有些烦燥,摇头道:“我这两年在京师,对梁记的生意关注得少了。姐姐莫看帐本上的数字看上去挺大,其实很多帐目做得乱七八糟!也不知道那伍思德是怎么管的。” “伍思德?”张嫣诧意。 “伍思德便是梁记在西北的大掌柜。”冯素琴解释道,“他原本是跟着我的,只是后来相公调进京师任光禄寺卿,才把梁记在西北的生意交给伍思德打理。现在看来,没了我的监督,伍思德也偷懒了。” 张嫣轻笑,暗暗记下了伍思德这个名字。 两人出了帐房,冯素琴见张嫣主仆行走的方向,是要回她们的住处,不由停下来,轻笑道:“姐姐这是准备去哪里?” 张嫣诧意,“当然是回去啊。” 冯素琴眨眨眼睛,拉着张嫣便往内院的饭厅走,“姐姐你一个人吃得多没有意思,往后若是不嫌弃,便过来与妹妹一道用膳吧。” 张嫣迟疑着:“这……不太好吧,你与许大人坐一块,我一个外人……” 冯素琴嗔怪道:“你我不都已经姐妹相称了,怎么还说是外人呢。” 张嫣想着一会能与许梁同桌吃饭,心底不由隐隐地有些期待,嘴上仍迟疑着:“会不会太冒失了?” “不会!”冯素琴坚定地摇头。 张嫣和冯素琴出现在饭厅,早就等在那里的许府三夫人楼仙儿吃了一惊,慌忙起来见礼。张嫣脸色微红,尴尬地解释:“我原本要回去的,只是冯妹妹盛情相邀,推辞不过,这才过来叨扰一顿,没有打扰到楼夫人吧?” 楼仙儿诧意地看了冯素琴一眼,忙摇头道:“娘娘客气了。娘娘能屈尊与我们一道用膳,是仙儿的福份。” 冯素琴笑呵呵地招呼张嫣往主位上坐,张嫣死活不肯,末了推辞不过了,才在一旁坐下了。 在等候许梁的时候,冯素琴便建议:“姐姐,既然你我姐妹相称,我看不妨您再认个妹妹,再加上楼仙儿吧?” 张嫣怔了怔,见楼仙儿惊喜地看过来,便微微点头,“那敢情好。” 冯素琴便给楼仙儿使了个眼色,楼仙儿忙惊喜地站起来,朝张嫣见礼:“仙儿见过姐姐。” 张嫣也很高兴的样子。既然认了姐妹,话题便渐渐多了起来,三人聊了一阵,楼仙儿便着急地看着外面,道:“相公怎么还不回来?这饭菜都快凉了。” 冯素琴便很体谅的道:“多半是又有什么事情吧,我们再等等。” 张嫣听着,看看冯素琴,再看看楼仙儿,便有种一屋子妻妾等候夫君归来的感觉。如此一想,脸上便有些发烫,有些懊恼,真不该跟着来这里的。 然而此时再说离开的话,反倒会更加尴尬,张嫣便只有无奈地等着。好在许梁没有叫三人等好久,随着一声:“我回来了。” 许梁便挟裹着一阵冷风,大步进了饭厅,随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扔给迎上前的丫环,便走向饭桌。 这时,许梁才发现,桌上多了一个人。 “呃……娘娘怎么……”许梁结结巴巴地瞪大眼睛问道。 张嫣脸色一红,眼中闪过一阵惊慌,冯素琴忙站起来,朝许梁解释道:“是这样的,相公。娘娘已经和我和仙儿妹妹以姐妹相称,我想既然是姐妹,那姐姐一人吃饭岂不冷清地紧,便拉着她一道过来了。” 张嫣红着脸,声如细蚊:“许,许大人,给你添麻烦了。” 许梁微微错愕,随即爽朗地摆手:“娘娘说得哪里话,您能来,我求之不得。” 说开了,众人便相继坐下了,由于张嫣的特殊身份,开始的时候,众人都有些拘谨,好在冯素琴刻意调整,桌上气氛才渐渐自然起来。 张嫣吃得很优雅,小块地夹菜,小口地吃。冯素琴和楼仙儿也是细嚼慢咽,斯文得紧。相比之下,许梁这个陕西巡抚的吃相便实在说不上优雅,手中的一双筷子挥动起来,全桌子游走,嚼动起来,腮帮子鼓鼓的,一碗米饭很快就见了底。 趁着丫环给许梁碗里添饭的空档,冯素琴便说道:“相公,下午我仔细看了几份帐目,发现了不少问题。” 许梁轻嗯一声,“问题严重吗?” 冯素琴气哼哼地道:“我才一两年没有管着梁记,那些帐目便记得乱七八糟了。相公在建昌时实施的记数方法,我看那些掌柜,帐房都丢得差不多了。” 许梁听了,道:“这两年,我忙着整治内务,扩充军队,对梁记的帐目倒也没有怎么上心。可有发现弄虚作假的现象?” 冯素琴摇头,道:“那倒暂时没有发现。不过,倒是发现很多进帐与出帐不相符的情况。哼哼,我把梁记交给伍思德,他就是这么给替我管的!” 许梁想了想,有心替伍思德说好话,便道:“这也不能全怪伍掌柜,我把罗百贯抽出来掌管巡抚衙门课税司,伍掌柜一人要管着梁记这么大的摊子,他也不能面面俱到,有所疏漏,也是在所难免的。” 冯素琴沉吟了一阵,便语气坚定地道:“相公,这次我回来,便要首先整治一下梁记的帐房!” 许梁沉吟着,看了冯素琴一眼,淡然说道:“如今正是用人,用钱之际,你想整治可以,但不能波及太大。” 冯素琴鼻子吸了吸,显然对许梁的话有些不满意。 这时,丫环把盛满了米饭的碗递了过来,许梁接过来,便朝坐在一侧安静地听着的张嫣说道:“娘娘,微臣光顾着讨论家务事了,倒把娘娘怠慢了,娘娘恕罪。” 张嫣一阵错愕,摇摇头,心里一阵苦涩。眼前的一幕,才像是一家人,而自己,客人依旧是客人,插不进话来。 冯素琴见张嫣神色有些黯然,便嗔怪地看了眼许梁,朝许梁挤挤眼睛,呵呵笑着说道:“我说相公,我们都与娘娘姐妹相称了,就你还是娘娘,微臣的叫,听着太别扭了。” 许梁瞪目,吃吃地问道:“我不叫娘娘,那该叫什么?” 冯素琴一指自己,道“娘娘应当比你大些,你就跟我们一样,叫声姐姐呗。” 楼仙儿也举起手,兴致勃勃地道:“我同意!” 许梁愕然,张嫣脸色腾地红了。 “咦,姐姐难道你不愿意?”冯素琴打量着张嫣通红的脸色,怪叫道。 “我……我哪有!”张嫣羞恼地瞪着冯素琴,辩解道。 许梁尴尬地看一眼张嫣,又狠狠地瞪了冯素琴一眼,冯素琴立马缩了缩脖子,乖巧地吐着舌头。 “咳咳,素琴有时候就喜欢胡闹,娘娘千万别介意!”许梁讪讪地解释。 张嫣看眼许梁,脸色红到了耳根,“我……我没介意……” “嗯?”许梁诧意地看着张嫣,疑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张嫣已经把头快垂到桌子底下了,许梁便不便再问,连咳几声,转头问起楼仙儿旁的事情,以期转移话题。(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三章 绝食的对策 饭后,许梁等人放心不下徐阁老,便相约一起前去探望。 一行数人来到徐阁老的住处,见两名侍候的丫环正在收拾桌上美食,见许梁,冯素琴,张嫣等人到来,忙施礼。 许梁皱了皱眉,问道:“阁老还是没有吃吗?” 丫环回禀道:“大人,这些吃食放了半天了,徐阁老一口都没有动过。” 许梁看看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徐阁老,叹息着,感到又可气又无奈,走过去,对着徐阁老削瘦的后背,行礼作揖:“阁老,你到底要怎么样嘛!” 徐阁老睁开眼睛,看着许梁,轻哼一声,嘶哑地道:“除非你答应出兵援助山西,否则老夫宁愿饿死!” “您这又是何苦呢!”许梁苦笑着。 “哼……”徐阁老轻哼一声,倔强地看了许梁一眼,随即又闭上了眼睛,竟是不打算理会屋子里的人了。 懿安皇后张嫣上前,担忧地劝道:“阁老,公事归公事,您老还是要保重身体。药要吃,饭也是要吃的。” 徐阁老闭着眼睛,嗡声嗡气,毫不客气地道:“懿安娘娘,这是老臣和许梁之间的纠葛,还请娘娘站在一边,不要插手。” 张嫣噎了噎,轻叹一声。 几人束手无策地在屋里站了一阵,便见余大中和王贤两人也赶了过来,看见满满一屋子的人,不由惊讶不已。 余大中和王贤两人又是痛心疾首地劝解一番,奈何徐阁老却是倔强地很,任余大中和王贤如何劝解,徐阁老就是不理会,最后被劝得烦了,索性用被子蒙住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几人无奈,吩咐两名丫环小心侍候着,许梁等人出来。张嫣担心地说道:“许梁,阁老该有两天粒米未进了吧?你们再这样僵持下去,阁老的身体受得了吗?” 许梁瞪目,恼怒不已:“这老头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居然跟我玩绝食!” “许梁,陕西的事情,我一个女人也不清楚。”张嫣沉吟着,看着许梁,说道:“只是徐阁老这样做,完全是出于一片公心,阁老一直这样绝食下去,身体肯定是受不了的。你……尽可能的顺着老人家一些。” 张嫣想了好久,才忍着没有把出兵山西的字眼说出来。陕西必竟是许梁的陕西,张嫣即便有心帮徐阁老,也不能把话说得太透。这样的话,会显得张嫣来陕西,就是为了用懿安皇后的身份逼迫许梁似的。 许梁面沉似水,缓缓点头。次日一早,侍候徐阁老的丫环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内院。 “大人,不好了,徐阁老昏迷了!”丫环显然也是被吓着了,哆嗦着禀报。 许梁登时就吃了一惊,如果真把徐阁老给饿死了,那这玩笑就开大了。忙朝徐阁老的房屋赶了过去。 徐阁老屋里,已经乱了套了,余大中和王贤就住徐阁老隔壁,消息得到的最快,也最先到达,看见徐阁老头上烫得吓人,呼吸急促,气息不稳,便急得跳脚。 许梁赶到的时候,巡抚衙门的大夫也得讯赶到了,余大中和王贤赶忙让出来,供大夫查看。 许梁与余大中,王贤等人紧张地看着大夫给徐阁老诊治。 王贤哆哆嗦嗦地问道:“余兄,阁老不会有事吧?”王胖子即便不懂医术,却也看得出来,徐阁老此刻的状态很不好,脸上烫手,脸色呈现出病态的青紫之色。 余大中烦燥地甩手:“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唉,当初真该拦着徐阁老的!”王贤唉声叹气。 许梁在一旁听得分明,不由审视着余大中和王贤,沉声喝问道:“你们说什么?阁老绝食的事情,你们事先是不是知道?” 王贤,余大中对视一眼,支支吾吾。 许梁见状,便有些明白了,缓缓点头,“看来你们两个不仅知道,还帮着徐阁老瞒着本官?”随即冷笑连连,“我就说你们两个怎么还不回山西去,嘿,从我这里没有借到兵,便想与徐阁老合伙,靠徐阁老的绝食来骗取本官的同情?!两位倒是打得好主意哪!” 余大中和王贤见许梁神色严厉,冷笑连连,都有些慌了手脚。两人赶忙摆手:“许梁,不是你想的那样。徐阁老要绝食,完全是阁老他个人的主意。我们想提前告诉你来着,但是阁老他不让啊。” “所以你们两个便合着伙来骗我?!”许梁冷笑。 “许兄息怒。我,我们也不想这样的。这都是阁老的意思!”两人苦笑着解释。 这时,那名大夫诊断完毕,站了起来,许梁恨恨发瞪余大中和王贤一眼,“一会再跟你们算帐。”说罢便几步上前,拉过大夫,紧张地问道:“大夫,徐阁老怎么样?” 大夫神色纠结,想了好久,才手捋长须,神色复杂地道:“徐阁老病情加重了。” 许梁听了,紧张兮兮地问道:“那快开方子救治哪。” 然而大夫却是摇头叹息,无可奈何地看着许梁,道:“如果阁老一味绝食,再怎么开方子都是徒劳。” 许梁愣了愣,神色复杂地打量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徐阁老,咬咬牙,沉声道:“大夫尽管开方子。其他的事情,本官来解决。” 大夫听了,便点点头,很快开了一道方子,交给丫环去按方抓药了。 许梁看了阁老一眼,朝余大中和王贤喝道:“你们两个,跟我出来。” 余大中和王贤缩了缩脖子,在巡抚衙门呆久了,余大中和王贤从心底有些畏惧这位在陕西一手遮天的巡抚大人。两人紧跟着许梁走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许梁猛的转身,凌厉的眼神逼视着余大中和王贤沉声问道:“二位,你们想不想徐阁老尽快好起来?” 余大中和王贤对视一眼,两人讪讪地道:“许兄说笑了,我们当然是希望徐阁老健健康康的。” 许梁审视地目光在两人身上游动一阵,便点点头,道:“很好。看来我们三个的想法是一样的。那么,接下来你们两个得听我的,我做什么,你们两个都不要阻拦。” 余大中和王贤有些担心地看着许梁,一时不明白许梁想做什么。 “怎么,你们有疑虑?”许梁脸色瞬间便冷了下来,嘿嘿一声。 余大中和王贤听了,两人交换个眼神,皆朝许梁拱手:“不敢,一切听许兄的安排。” 许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招手叫来一名随行的青衣卫,在侍卫耳边吩咐一阵,侍卫听了,脸色微变,转身快步离去。 出去熬药的丫环把药熬好了端了过来,许梁便招呼余大中和王贤两人过去。许梁朝那两名丫环吩咐道:“那药放桌上,再去端两碗粥过来,要清淡一些。另外,你们两人就负责熬药和伙食,侍候徐阁老的事情,你们两个就不必再做了。” 两名丫环听了,如蒙大赦,感激地朝许梁福了一礼,欣喜地下退下去了。 余大中和王贤见状,都有些疑惑,余大中不由得问道:“许兄,徐阁老重病在身,他的身边是离不开人的。” 余大中的隐藏的意思便是,你现在把侍候的丫环都撤走了,谁再来照看徐阁老,难道任他自生自灭? 许梁轻哼一声,神色复杂地看一眼昏睡中的徐阁老,咬着牙根说道:“我还是太给徐老头脸了!我尊重他,他却跟我玩绝食!我要让老头知道知道,什么叫着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余大中和王贤听了,都有些惊疑不定。 门外大步走过来一队青衣卫,几人守在外面,一名青衣卫队长便走进屋来,朝许梁拱手道:“报!青衣卫警备处校尉胡亮前来听令。” 许梁缓缓点头,然后一指病床上的徐阁老,沉声说道:“你们听好了,病床上的这老头,无论他醒来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不要理会。看着他把熬好的药喝完,把一天三餐全吞进肚子里面去。在他病好之前,不能走出这间屋子!” 校尉一脸肃然:“属下保证完成任务。”然后有些担心地问道:“大人,万一徐阁老不肯吃饭,喝药怎么办?” 许梁顿时煞气逼人,冷冷地看着校尉:“那就喂!喂不通就灌!灌不进去就塞!哼哼,在他病好之前,你们不用把他当成什么狗屁阁老。他只是一个倔老头!我不管你们喂也好,灌也好,塞也好!我只要他按时喝药,按时吃饭!尽快把病养好!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校尉听许梁如此吩咐,顿时胆气十足。回答得也极为宏亮。 许梁满意地点头,然后示意:“现在把药让徐阁老喝了。” 校尉听了,看了桌上的药罐子一眼,然后咧嘴一笑,朝随同而来的青衣卫属下一扭头,便有两名青衣卫上前,一人搭一把手,便把昏睡中的徐阁老架着半坐了起来,然后扶正徐阁老的头部。 校尉得意地一笑,端了根药勺便撑开徐阁老的嘴唇,住里面灌药汤。昏睡中的阁老轻咳一声,从嘴角倒流出来不少药汁。校尉便在徐阁老背上拍打了两把,随即另一勺子药也灌了进去。 “咳咳……” 两次灌药,终于把昏睡的徐阁老唤醒了。阁老睁开沉甸甸的眼皮子,先是迷茫地看了看周围,待见那青衣卫校尉又端着勺药汤直直地往他嘴里递过来时,怪叫一声,便要挣扎,一挣扎便惊骇地发现,自己的左右手臂都被人反绑着,扣在了身后,而按着自己的两只宽厚的大巴掌,就像是落地生根了一样,压得徐阁老动弹不得。 阁老惊得几乎魂飞魄散,使劲挣扎,奈何身体虚弱,不但未能挣脱半分,反倒是累出一身汗,而那勺药汤,准确无误地灌进了阁老的嘴里。 “呜呜!” “你们是谁?想……想干什么?咳咳……” 两名青衣卫分开,许梁从中间走了上来,端详着徐阁老,轻笑道:“阁老,我是为了你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病情加重而无动于衷!得罪之外,还请见谅。” “许梁,你想干什么?”徐阁老见是许梁的人,便放心了不少,然而依旧愤怒地问道。 许梁摊了摊手,轻飘飘地语气说道:“阁老一不喝药,二不吃饭!而阁老的病情不能耽搁,那就没办法了。既然阁老不想自己动手,那下官便只要让别人来帮你一把。唔,这样进食的方式虽然有些粗鲁,但想必效果必定会很好。嗯,你继续。”最后一句话,是朝校尉说的。校尉狞笑着,又勺起了一勺药汤瞄着徐阁老的嘴巴送了过来。 “呜呜……” 余大中和王贤年看着不忍心,急切地想说着什么,却被许梁一手一个,连拖带拽,拉了出去。 “许兄,这样,这样不太好吧?”余大中和王贤两人出了院子,都还在震惊当中,没有回过神来。 那可是堂堂内阁次辅,朝庭的大学士啊!许梁竟然让青衣卫强行给灌了药汤,虽然是为了治徐阁老的病,但这种强迫和冒犯,岂是一般人能够干得出来的?! 余大中和王贤都震惊地看着许梁。 许梁轻哼一声,“这都是徐阁老自找的!” “那,那可是次辅啊……”王贤哆嗦着叫道。 许梁没有理会王贤的大惊小怪,离去之前严厉地警告两人:“我对青衣卫说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如果你们横加阻拦,休怪我许梁翻脸不认人!” 余大中和王贤心神微震,忙拱手道:“许兄放心,我们是支持许兄的。” 徐阁老的房里,可怜的徐阁老被两名青衣卫按住了肩,怎么动也动不了。被那青衣卫警备处的校尉强灌了十几口药汤,正在使劲咳嗽呢,便见那校尉手里又端了碗稀粥,笑吟吟地看着徐阁老。 然后上前,嘴巴一咧,手微微一动,便勺了一勺如同果冻一般的稀粥,在徐阁老不断放大的眼神中,朝着徐阁老,便直直伸了过来。 徐阁老此刻把许梁在心里诅咒了千百遍。 “许梁,混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内阁大臣!!!”徐阁老心底怒骂道,骂了一遍又一遍。(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四章 有个条件 徐阁老发誓,在长安的这短短的几天所承受的折磨,比他以前几十年所承受的折磨都要多。许梁派来的青衣卫完全不顾及徐阁老年体弱,还是个病人,如同对待犯人一样,丫环熬好了药,三名青衣卫上来按着徐阁老就开始灌,到饭点了,端着稀粥便灌,完完全全地履行了许梁的交待,药要吃干净,饭也要吃干净。 徐阁老曾经做出过反抗,刚喝下去的东西便用手去抠,试图将肚子里面的东西呕出来。这一情况很不幸地被青衣卫发现之后,徐阁老立马又被强按着重新灌了一碗! 徐阁老发出非人的惨叫,大喊大叫,大声咒骂,然而青衣卫无动于衷。甚至于余大中和王贤听到动静过来查看,都被青衣卫粗暴地拦到外面。 余大中和王贤两人便无奈地在外面看着,一脸惊惧,外加爱莫能助。然而除了余大中和王贤,巡抚衙门的其他人仿佛没有听到徐阁老的喊叫一样,没有一个人前来看望。 这种非人的待遇持续了两天,第三天,当巡抚衙门的大夫再一次来替徐阁老诊脉的时候,徐阁老死死的抓住大夫的手,恼悔不已地乞求道:“你,你替老夫去把许梁叫来!老夫有话要说!” 大夫惊疑地看了眼旁边如同木桩一样站着的青衣卫,问道:“大人何不直接命令这几名侍卫呢?” 徐老阁一脸悲愤地瞪着几名青衣侍卫,仰天长叹:“如果他们听我的,我何至于受这种苦!” 大夫听了,眼见徐阁老一脸乞求的神色不似作假,便缓缓点头。 替徐阁老诊断完毕之后,大夫果然去禀报了许梁。 许梁听说徐阁老要求见他,兴冲冲地便过来了。进了屋子,看见徐阁老两眼如同要喷火似的盯着自己,不由得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拱手道:“阁老今天看上去气色好多了!” “哼!”徐阁老怒哼一声。 许梁便看一眼大夫。大夫拱手禀报道:“是的,大人,经过两天的调养,徐阁老的风寒终于控制住了,再好好休养几天,应当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许梁憋着笑意,挥挥手,让大夫和青衣侍卫们先出去。 屋里只剩下许梁和徐阁老两人的时候,徐阁老便愤怒地盯着许梁,嘶吼道:“许梁,老夫真后悔认识了你!老夫都这样了,你还是这么铁石心肠!难道你非要看着老夫死在你面前,你才肯施以援手?” 许梁讶异地说道:“阁老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嘛。咱们凡事都好商量的嘛。把局面搞得这么难堪的,做什么啊!” 徐阁老听了,一阵气结,瞪着许梁吹胡子瞪眼睛,欲器无泪:“我拿什么跟你商量?你有兵有权又有钱,朝庭指挥不动你,老夫的面子你也不给!我,我算是看错你了!你根本就是个乱臣贼子,迟早祸害一方!” 许梁双手抱拳,没脸没皮地嘿嘿直笑,转身搬了张凳子,坐到徐阁老床前,“阁老还有什么要骂的,一并骂出来,我听着。” 徐阁老瞪着他,噎得无话可说。 “你,你整个就一无赖!”徐阁老气哼哼地叫道。 许梁好整以暇地翘起腿,朝徐阁老笑道:“阁老还要继续绝食吗?” 徐阁老恨恨地看着许梁,嘴唇抖动着,半晌无语,忌惮地瞄了外面的青衣侍卫们一眼,脸上一阵后怕。 许梁将徐阁老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笑开了花:老家伙,跟我玩绝食?!整不残你! “阁老,咱们别闹了好不好?” “谁闹了?!”徐阁老气得浑身哆嗦,瞪着许梁,怒喝道:“老夫这也是没有办法,都是被你这混小子逼成这样的!” 许梁嘿嘿笑着点头:“是是是,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向阁老您赔罪。”说罢,许梁还当真站了起来,端端正正地朝徐阁老长揖到地。神色庄重。 咦?许梁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徐阁老顿时心生警惕,狐疑地打量着许梁。 “咱们今天,心平气和的好好谈谈如何?”许梁又说道,“您也别置气了,按时喝药,尽早把病治好,早点回京师去。” 徐阁老把头一撇,冷声道:“你不援助山西,老夫就赖在这里,哪也不去!”徐阁老很硬气地说道,只是再也不敢提绝食的事情。他是真被那几个丝毫不懂得尊老的青衣侍卫给整怕了,如果再每日三餐地让这几个青衣卫按在桌上,一勺一勺地往嘴里灌东西,徐阁老连死的心都有了。 太丢人了!太跌份了!这要是传扬出来,徐阁老以后在同僚面前还怎么抬头做人? 许梁沉吟了一会,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沉重地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 徐阁老顿时转过头来,惊喜莫名,“真的?” 许梁一挺胸膛:“我许梁说出来的话,绝不食言。” 徐阁老狐疑地看着许梁,惊奇地问道:“今天怎么这么爽快?”想了想,他忽的脸色一变,神色凝重地看着许梁,问道:“那你决定派多少兵?” 许梁沉吟着说道:“眼下梁军的主力都在土鲁番,与土鲁番速檀作战,陕西省内兵力不多。我愿意出兵两千,支援余大中他们。” 徐阁老一付果然如此的神色,冷哼道:“据老夫得到的消息,山西省内,仅仅民军主力便有几万人,你派两千过去,能济得了什么事!不行,至少得派两万!” 许梁冷笑,“那阁老你还是别回京师了,就赖在长安吧。本官养得起!” 徐阁老噎了噎,感觉自己开口就说两万,也确实为难许梁,想了想,便放低标准。 “那就一万五千吧。” “哼哼!”许梁冷笑。土鲁番的战事,许梁把陕西省内的精锐兵力都调集到赤斤城去了,留下来的精锐部队,也只有铁头的巡防司的三万人马。而这三万人,要防备民军袭扰陕西,还要镇慑陕西省内的不安份力量,更要驻守长安城。其实能匀出来的兵力,十分有限。 徐阁老脸色不悦起来,沉声道:“一万!一万兵总要吧!不能再减了!” 许梁盯着徐阁老,沉思一阵,缓缓伸出一个巴掌,冷然说道:“最多,我只能给五千兵!” 徐阁老头摇得像拨浪鼓,“五千太少了!不成,不成!” 许梁嘿嘿一声笑,起身便往外走。 徐阁老瞪眼,叫道:“哎,怎么走了?” 许梁摆手:“都谈不下去了,还耗在这里做什么?你这张老脸,我得看得厌烦了!” 徐阁老噎了噎,也顾不上生气,气结一会,便无奈地叫道:“五千就五千!快回来。” 许梁听了,便转身,缓缓地又走了回来,笑嘻嘻地看着徐阁老。 徐阁老心中一跳,骂道:“你小子怎么笑得这么渗人?” 许梁坐下来,盯着徐阁老,沉声说道:“要我出兵五千没问题。但是有个条件。” “说?”徐阁老鄙夷地看着许梁,“老夫就知道你小子没有那么好心。” “京里传来消息,”许梁神色复杂,缓缓说道:“内阁大臣温体仁趁着你徐阁老离京,内阁没人之际,已经向皇帝提议,尽快举行廷议,罢免周延儒,增补几名阁臣,推选新的内阁首辅。虽然皇帝念着你这位内阁次辅不在京师,没有恩准温阁老的提议,不过我想,这事拖延不了多长时间的。我的条件是,阁老你尽快把病养好,赶回京师,把首辅的位置抢了过来。” 徐阁老闻言一愣,愕然说道“这么重要的消息,老夫怎么没有接到?” 许梁翻起白眼,“这几天你都卧病在床,我已经下令,拦截下所有的消息,一切等阁老病好了再说。” 徐阁老不悦地看了许梁一眼,倒也没有太多怪罪。想了想,一脸为难地说道:“许梁,老夫已经在皇上面前,坦陈老夫无意于首辅之位。这时候岂能出尔反尔。” 许梁无所谓地说道:“首辅之位事关重大,这么重要的事情,光凭一两句话,根本不足采信。只要阁老去争,我会让京师里的朋友全力支持你。老实说,阁老的胜算很大。” 徐阁老坚定地摇头,断然说道:“胡闹,老夫乃内阁次辅,怎能言而无信?!首辅的事情,老夫不会去争的。这条件老夫不能答应,你换一个吧。” 许梁不屑地说道:“在我看来,没有落到纸面上的承诺都是不作数的。” 徐阁老把眼一瞪,怒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四马难追!言而无信,岂是君子行径!” 许梁深深地看着徐阁老,眼中难掩失望,“阁老,你这样做,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老夫此意已诀,许梁你就不要再说了。你换一个条件吧。” 许梁一想到温体仁那种小人要当了大明的首辅,内心就一阵不爽,一口气闷在心里无处发泄似的。许梁盯着徐阁老:“既然你不当首辅,那就相尽一切办法给温体仁制造麻烦,让他的首辅之位不要那么容易就得到手。” “这算是你的条件?” 许梁轻轻摇头,道:“这只能算是你拒绝了我的条件的附加补偿而已。” 徐阁老沉思了一会,抬头缓缓说道:“老夫尽量吧。”随即疑惑地看着许梁:“只是……这样做对许梁你又能有什么好处?首辅之位终归还是温体仁的。” 许梁把下巴一抬,冷笑道:“我愿意!能够给温体仁制造点麻烦,我看着心里也痛快一点。” 徐阁老愕然地看着许梁,对他的动机很是不理解:你许梁在陕西隐隐然便是国中之国,根本就不把朝庭放在眼里,不用得着在意一个首辅? “说出你的条件吧?”徐阁老催促道。 许梁笑得很阴险,把徐阁老看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既然徐阁老决心放弃首辅之位,那我只好退而求其次!”许梁盯着徐阁老,一字一字清楚地说道:“我要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在这次的增补阁臣中榜上有名,进入内阁序列!” 徐阁老听了,猛的抬头,诧意地看着许梁,皱起眉头,“黄道周刚上任佥都御史不久,想要再进内阁,资历不足,难度很大。” 许梁哈哈一阵轻笑,瞧着徐阁老眉头紧锁,便给他指点迷津:“资历这种东西,要看怎么说了,黄道周学识渊博,为官十几载,做事老道,而且清正廉洁,徐阁老说他有,那他便有。” 徐阁老为难不已:“庭推之事牵连甚广,并不是老夫说了算的。温体仁知道你与黄道周的关系,他一定会横加阻拦的。” 许梁看着徐阁老,语气幽幽地,“就这是体现你徐阁老的为官艺术的时候了。你都甘愿把首辅这么重要的位置拱手相让给了温体仁,那温体仁即便再小气,总该投桃抱李吧?” 徐阁老顿时听明白了许梁的意思,不禁苦笑,自己凭借首辅的位置,已经敲诈了温体仁两次了。现在看来,还得再敲诈他一回。 徐阁老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还是帮许梁一回。然后好心地提醒道:“许梁,你想让黄道周进内阁,只有老夫帮助怕是不够的,其他的六部九卿到时候不一定会老夫面子。” 许梁自信地摆手道:“无妨,阁老只要搞定温体仁和他身边的人就成了,其他的人嘛,本官自有办法。” 徐阁老见许梁如此笃定,便缓缓点头。 扶持黄道周进入内阁,是许梁在接到黄道周的紧急来信之后,与王启年仔细商量之后决定的事情。原本许梁是打算靠在徐光启的大树下乘乘凉的,只不过现在看来,徐不启这人虽然没有什么坏心眼,但为人也太过正直了些,很多事情未必会被许梁的意见左右。况且,徐光启既然已经放出话去,无意于首辅之位,那么以徐阁老的个性,必定是坚守承诺,一条道走到黑的。 徐光启这棵大夺不太牢靠,许梁便决定往内阁里掺杂自己的人。黄道周便是最合适的人选。只要徐光启搞定了温体仁,那么许梁便有把握把黄道周送进内阁。 许梁感觉事情谈得差不多了,便拍拍屁股起身准备走人。 徐阁老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问,便朝许梁叫道:“许梁,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说什么时候出兵山西呢?” 许梁摆摆手,笑得很得意:“阁老什么时候病好回京,本官便什么时候出兵援助山西!” 徐阁老听了,顿时感觉自己又被许梁小小的算计了一把,便一脸郁闷地看着许梁大笑着走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五章 徐阁老回京 有了许梁的承诺,徐阁老态度转变得比谁都要快,按时喝药,按时吃饭,主动配合大夫的诊治。气色一天比一天好。 巡抚衙门的人得知了这个情况,都很高兴。 余大中和王贤从徐阁老的口中得知,许梁已经答应派五千兵入山西帮助平乱,两人联袂过来道谢。 “许兄此次深明大义,加以援手,我余大中铭记于心。日后许兄有用得着余某的地方,尽管开口,余某必定全力以赴。”余大中说得很真诚,他是个务实的人,虽然此前自己和王贤多次肯求,许梁都没有答应。但最终的结果,许梁还是答应派兵支援,冲这一点,余大中便很感激。 王贤也道:“许老弟,太见外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这次人情,王胖子领下了。” 许梁微微笑着,对于派兵去山西,许梁也是有自己的考虑。之前一时坚持不增兵山西,那是因为土鲁番战事牵制了陕西大部分的兵力,况且山西那帮官员也不是什么好人,此前由于前巡抚吕志高的事情,山西官员狠狠地参了许梁一本。许梁不增兵,也打着让这些官老爷吃点苦头的想法。 然而这一次,徐阁老都开始闹绝食了,许梁便考虑给徐阁老一点面子。更关键的是,京师里温体仁上窜下跳,在为晋级首辅做准备,而徐阁老若还留在长安,那么,京城里的局面便会失去控制。许梁需要徐阁老尽早返回京城。 “增援山西的兵员,我已经命铁头调集妥当了,待徐阁老身体好些之后,你们便与徐阁老一道动身。阁老回京师,你们留在山西。”既然决定增兵了,许梁对余大中和王贤的态度便好了很多。“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许兄,你说。” 许梁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之意,冷笑一声,说道:“我增援山西的人马,只能归于山丁总兵曹文诏统帅,其他的人,不能动用。” 曹文诏此前曾经在陕西呆过一阵子,这个情况余大中和王贤都是知道的。余大中点点头,想起山西的另一员虎将,便好奇地追问道:“曹将军乃是山西总兵,由他来统帅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左良玉也在山西,他是辽东名将,作战英勇,调拨一部分兵力给左将军,应当也是可以的吧?” 许梁冷笑着,沉声道:“我之所以说这些话,就是要防着我陕西的兵落到左良玉手里。” “呃?”余大中愕然地看着许梁,见许梁一脸恼怒之色,不由暗自猜疑,这个左良玉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强势的陕西巡抚,以致于让他记恨至斯? “怎么,余兄你做不到?”许梁见余大中没有回应,不悦地问道。 余大中收起那些猜疑,忙拍着胸保证:“许兄放心,你的五千兵,我全部交给曹文诏,至于左良玉将军嘛,让他自己想办法募兵去。” 余大中和王贤要告辞的时候,许梁单独把王贤留了下来。招呼王贤坐下来,许梁看着他,沉声说道:“王兄,我有个不情之请。” 王贤疑惑地看着许梁,拱手笑道:“许老弟,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许梁轻叹一声,神色凝重,缓缓说道:“徐阁老已决意放弃首辅之位,这事王贤应当已经知道了?” 王贤点头。 “温体仁这老东西在京城里上蹿下跳,想要谋取首辅之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首辅之位非他莫属不可。这个人与本官有很深的过节,如果他当了首辅,我的日子多半会不好过的。” 王贤似乎听懂了,惊讶地说道:“许老弟你想把温体仁的首辅梦给搅黄了?”王贤转了一圈,皱眉道:“如今内阁里只有徐光启,温体仁,孙承宗三人。徐阁老主动放弃首辅之位,而孙承宗对首辅之位似乎毫无兴趣。老弟啊,温阁老首辅的位置,咱们是挡不住的。” 许梁轻轻摇头,道:“我也知道温体仁上位已成定局。所以我要另想办法。” 王贤看着许梁,沉声说道:“许老弟需要我做什么?” 许梁道:“温体仁上位咱们挡不住。为防着温体仁一家独大,我决定往里面掺沙子。阁臣太少,肯定是要庭推补充阁臣的。我想请王兄给司礼监的王承恩带个信,请他出手,支持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入选阁臣!” 王贤吃了一惊:“你想扶黄道周入阁?” 王贤仿佛重新认识许梁一样,心里感慨万千:真是让人意外啊,几年前跟在自己手下做事的建昌典史,如今不但手握重兵,居然已经开始左右朝堂了!这种成长速度令王贤惊惧。 看见许梁郑重地点头承认,王贤便拱手道:“老弟放心,你的话我一定带到。” 许梁想了想,又补充说道:“如果可能的话,请王公公设法让推选首辅之事放到增补阁臣之后进行。” 王贤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许梁的用意。朝庭这次庭推,只有两件事情,一是推选首辅,二是增补阁臣。虽然仅仅是调整了一下事件的出场顺序,但其中的差别就特别大了。如果推选首辅之事放在增被阁臣前面的话,温体仁顺利晋级之后,以这人的小人心性,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拋弃他与徐阁老之间的合作,转而用迟一世办法阻止黄道周入阁。 而如果增补阁老之事放在顡的话,由于那个时候温体仁还没有晋级,便存在许多变数,尤其是,如果不顺着徐阁老的用意,把黄道周弄进内阁,温体仁会担心一向言而有信的徐阁老反悔! 一前一后,天壤之别。 三天之后,徐阁老便吵着自己的病全好了,催促许梁派兵出发。巡抚衙门的大夫给徐阁老仔细检查一番,见徐阁老的风寒当真是好得差不多了,便向许梁据实以报。 许梁当即说话算话,当天集合兵力,第二天便把五千陕西兵交到余大中手里。为了表示诚意,许梁还额外赠送了一些粮草银两给余大中。 长安城外,五千兵马已经起程,张嫣从护送的京营士兵里拨出两百兵护送徐阁老回京。许梁,张嫣等人与徐阁老送别。 徐阁老站在马车外,朝许梁等人拱手作别,许梁把包东西放进马车里,朝徐阁老挤挤眼睛,轻笑道:“这是我让衙门里的大夫特意为阁老准备的草药,阁老路上按时吃,待回到京城的时候,身体肯定能全好了的。” 徐阁老点点头,“多谢。” 许梁深深地看着徐阁老,拱手真诚地说道:“一路保重。” 徐阁老看着他,手捋长须,轻笑:“许梁就没有别的话要跟老夫说的?” 许梁仔细想了想,朝徐阁老苦口婆心地说道:“下次来陕西,千万别再闹绝食了!” 徐阁老脸色一黑,愤愤然甩袖子,转过脸去看着懿安皇后张嫣,恭敬地道:“娘娘,老臣这就启程回京了!您是否随老臣一道回京?” 张嫣沉吟了一会,轻轻摇头,“本宫对许大人治理的陕西很感兴趣,还想留下来再看一看。” 徐阁老深深地看了张嫣一眼,见张嫣眼神清澈,想起安排她来陕西用意,便缓缓点头,恭敬地道:“既然如此,那老臣就先回京了。许大人是陕西巡抚,手握兵权,娘娘在陕西的安危不成问题。娘娘可以在陕西多呆一阵子,皇上那里,老臣会去说的。” 张嫣道:“有劳徐阁老了。” 徐阁老与张嫣道别之后,便一头扎进了马车里,直到马车远去,都没有再探出头来。 送走徐阁老之后,张嫣留了下来。好在张嫣与冯素琴,楼仙儿都是姐妹相称,也没有什么娘娘的架子,随后,由于冯素琴决心整顿梁记的帐房,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几乎都是在陕西各地跑,张嫣对于梁记的生意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她卸下了娘娘的行装,换上随意的便装,居然执意要跟着冯素琴到梁记各地的产业去。 对于张嫣的做法,许梁倒也没有多少反对的意思,陕西如今太平无事,冯素琴随行又安排了足够的青衣卫做为护卫力量,许梁便没有什么要担心的,也就放任张嫣和冯素琴了。 况且,许梁对于即将到来的朝庭庭推,也要精心做一些准备,张嫣留在巡抚衙门府上,多少也有些不方便,冲着这点原因,许梁对于张嫣要跟着冯素琴一道去,更是乐见其成。 崇祯六年三月的某一天,许梁出现在平凉府的梁军军屯基地里,视察那些新招募进来的梁军士兵训练。平凉知府陆一发,陕西参政王启年,巡防司提督铁头,课税司提举罗百贯等巡抚衙门高层陪同。 对着三四千新兵做了一番鼓舞士气的演讲之后,许梁便神色自然地从校声高台上下来,示意军屯基地的将领继续带着这些新兵训练。许梁与一众官员随意地在营地里走着。 铁头跟在许梁身边,边走边汇报青衣卫打探到的山西的情况:“徐阁老跟着余大中的队伍进了太原城,曾经在太原城里停留了两天,才重新启程返回京师。余大中和王贤带着大人派给的五千梁军进入太原之后,确实将兵力交给了山西总兵曹文诏统领。据昨天传回的消息,曹文诏带着这些兵马,已经从民军手里夺回了五六座城池。” 许梁点点头,如此说来,余大中确实是把许梁的交代听进去了。 “那个左良玉呢?他现在在做什么?”许梁随意地问道。 铁头嘿嘿一笑,道:“那个左良玉没有从余大中手里分到兵,据说跟余大中大吵了一架之后,带着几十名亲兵,离开太原,往南边去了。具体到了哪里,眼下还没有回报。” 许梁听了,便感到一阵快意。“这个左良玉居然敢对本官不敬,不给他点教训,他就不会长记性!” 一众属下都听说了,许梁在山西巡抚衙门,一刀伤了左良玉的手腕的事情,不由跟着大笑。 许梁又问王启年,“朝庭庭推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王启年拱手道:“按照大人的意思,朝庭里面,吏部尚书王国光,礼部尚书李腾芳,太常寺,光禄寺的大人们都打点过了,几位大人也都回信,表示愿意为大人出力。至于蓟辽总督孙承宗那边,下官已经把银两和东西都派人送到了辽东,只是至今,孙阁老虽然收下了东西,却还是没有什么回信。” 许梁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担忧地说道:“孙承宗虽然是蓟辽总督,据我所知,兵部尚书杨国栋曾经在孙阁老手下呆过,对孙阁老很是尊重。如果拿下了孙承宗,那兵部尚书也就相当于一道拿下了。” 王启年沉声应下,然而对于孙承宗这样的人,王启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许梁沉思一阵,指示道:“给京里的黄道周传信,让他设法再做做孙阁老的工作,把利害关系讲透。孙承宗是聪明人,他会知道怎么做对他最有利的。” “是。”王启年道。 “徐阁老回京之后,有什么动作?” 王启年摇头:“徐阁老回到京城,每日按时上朝,准点回家,按部就班的样子,看不出什么来。” “他与温体仁谈过没有?” 王启年沉吟了好一会,才道:“……不清楚。徐阁老表现得太正常了,如今内阁里就徐光启和温体仁两个人,内阁值房又戒备森严,徐阁老兴许是与温体仁谈过了,只是青衣卫暂时还没有打探出来。” 许梁沉着脸色,断然说道:“再探!” 一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营门口附近,忽见营门口围了几十名梁军士兵,一声怒喝声传来。 “都说了巡抚大人谁都不见!你再堵着营门,休怪本将军动粗!” “这位将军,你就通禀一声!我是固原知州,是巡抚大人的大哥!亲大哥!麻烦你进去禀报一声,巡抚大人铁定会见我的!” 许梁和铁头都听见了这人的声音,不由诧意地看过来。 许梁的大哥,许江不在固原城里安心地当他的固原知州,怎么找到军屯基地里来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六章 拜会长辈 梁军的军屯基地向来戒备森严,而且不归地方官府所管辖,即便是平凉知府陆一发,如果没有许梁的手令,也休想踏入梁军军屯基地半步。许江在固原城里呆了这么久,显然是清楚军屯基地的规矩的。此时他身穿一身便装,脸红脖子粗地正与大门口的梁军守卫好一通理论。 “让他进来。”许梁皱着眉头,沉声喝道。 军屯基地门口的守卫听得声音,见是许大人亲自到了,便依言松了手,朝许梁拱手禀报道:“大人,这人吵着要见您。” 许梁挥挥手,守卫便退了下去。 许江见着许梁,原本急切的神色便有些讪讪的,慢慢走上前,朝许梁嘿嘿干笑两声,“三弟,你我兄弟久不见面,为兄甚是想念,听闻三弟到了平凉,为兄便放下手中的事务,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了。” 许江说着,脸上当真流露出亲兄弟想见的热情出来。 许梁用审礼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着许江,表情却是淡淡地,“你不在固原州好好当你的知州,跑这里来做什么?”说着,许梁扭头问一旁的王启年:“启年,未经上峰同意便擅离职守,以何罪论处?” 王启年眼皮子一抬,冷然说道:“按律,杖责二十。” 许梁点点头,喝道:“来呀,固原知州许江擅离职守,给本官拖下去杖责二十!” “是!”许梁身后,两名青衣卫大声应着,便大步上前,不由分说一左一右便押住了许江,拖着他便往外走。 许江顿时吓得冷汗直流,哇哇大叫:“三弟,三弟手下留情哪!” 许梁无动于衷,许江见状更是心慌,眼见两名狞笑着的青衣卫押着自己越走越远,不由使劲挣扎着,又气又急地大叫道:“三弟!是父亲听说素琴回来了,特意让我来接素琴回去看一眼的!” “停!”许梁猛的喝道。两名青衣卫令行禁止,立即停了下来。 许梁一步一步走了上来,盯着许江,沉声追问:“你刚说什么?许常昆要见素琴?” 许江使劲挣脱了押着他的青衣卫,一边抹着冷汗,一边愤愤地朝许梁说道:“正是!素琴怎么说也是许家的儿媳妇,以前她在京师,见不着面也就算了。现在既然回到了长安,父亲和母亲大人要见她一面。” “素琴和老许家有什么关系!”许梁冷哼一声,十分不以为然。 许江听了,顿时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三弟,话可不能这么说!虽然我知道你与父亲之间曾经闹得很不愉快,但素琴身为许家的三儿媳妇,这层名份摆在那里!身为晚辈,回来之后礼当前去拜会长辈一声的。” 许梁冷笑:“许常昆和杨莲花算什么长辈!” “咳咳!”许江尴尬不已,他也知道许梁和许常昆,杨莲花之间关系很僵,但许梁如此不尊重两位长辈,许江也是略为不舒服。 他尴尬了一阵,神情变幻,见许梁依旧冷冷清清的表情,想想就此放弃,很不甘心,便再次上前两步,站到了许梁面前,一付推心置腹的样子劝说道:“三弟,三纲五常,尊老爱幼是为人本份。三弟思想开阔,不拘泥形式,我可以理解。只是素琴她可是官宦家小姐出身,想来最是注重这些礼节的。倘若三弟硬是阻挠素琴前去拜会两位长辈,传到素琴耳朵里,也不知道她会做何感想?何况,我听说前朝皇后,懿安娘娘此次也来到了长安城,听说与素琴弟妹关系非浅。如果娘娘听说这些事情的话……” 许江迟疑的说着,虽然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话里的意思却让许梁警惕起来。 深深地凝视着这位大哥,许梁道:“你威胁我?” “哪里的话!”许江一付惊讶的表情,与许梁拉开些距离,搓着手呵呵地笑道:“三弟如今位高权重,手握重兵,大哥我也还得仰仗三弟,怎敢威胁三弟。为兄只是把道理说给三弟听听而已。至于该如何做,当然一切还是得听三弟的。” 虽然许江的话有些难听,让许梁很是恼火,但细细一想,许江有些话还真是说到了点子上。不可否认,许梁对于许常昆和杨莲花两人,甚至包括整个吉安府的许家,感情都淡到了最低点。然而许江有一点却没有说错,许梁可以不顾与许常昆和许家的关系,但冯素琴是传统的女子,她会怎么想,怎么做,许梁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当然,如果许梁决意不让冯素琴去与老许家的人接触,冯素琴肯定是会照办的,然而她心底会不会有隔阂,肯定是多少有一些的。 至于那个随内阁次辅徐光启一道前来的前朝皇后,懿安娘娘张嫣,她的感官如何,许梁倒是可以不用太过在意。 许梁沉思着,许江便紧张发盯着许梁,不放过许梁的任何神情。 过了一会,许梁抬眼看了许江一眼,微微一笑,说道:“你的消息倒挺灵通的,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会转告素琴的,至于她去不去,那就得看她的意思了。” “呵呵,三弟能够代为转告,那大哥也就放心了。”许江顿时全身都放松了不少,以许江对冯素琴的了解,冯素琴在得到消息之后,肯定会以晚辈的身份拜会许常昆的。 “还有事吗?”许梁冷冷地问道。 许江一愣,茫然道:“就这事。” “那你可以回去了。”许梁说完,便施施然转身,往基地内部走去。铁头和王启年等人连忙跟上。 营门外,许江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没料到许梁居然会这么快就要送客了。连叫自己这个大哥进去喝杯凉水,歇歇脚的客气话都没有!看着许梁施施然走远了,脸上忽然闪现怨毒之色,愤愤地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几天之后,冯素琴和楼仙儿等人到了平凉府,懿安皇后张嫣留在长安也是无事,便跟着冯素琴,楼仙儿两人一道过来。自那天三个女人互相以姐妹相称之后,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连楼仙儿与张嫣之间也亲近起来。 是以,听说冯素琴要到平凉府来查帐之后,张嫣和楼仙儿便吵着要跟过来,而此时许梁已经在平凉府了,冯素琴又心软,禁不住楼仙儿软磨硬泡,便只得答应。于是三个女人便大张旗鼓地赶到了平凉府。 许梁从军屯基地回到平凉府的许宅之后,便得知冯素琴和楼仙儿,张嫣居然到了平凉,不由又惊又喜。 晚宴自然又是许梁与三女一起。 冯素琴说起来平凉府的用意,许梁听了之后,倒也没有反对,滋溜抿了一小口美酒,许梁嘿嘿轻笑:“素琴想要整顿梁记,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其实我也听底下人说起过梁记皂膏和井盐的一些问题,只是一直腾不出手来整顿。现在素琴回来了,正好把这一块管理起来。相公我就一个要求:要有凭有据,令人信服。如果证据确切,无论涉及到谁,素琴都可以直接拿下!” 冯素琴听着,好像受到了莫大的肯定和鼓舞一样,不由得挺了挺胸,****轻轻颤动,看得许梁眼睛一亮,暗道:两年不见,素琴的本钱是越来越足了。 冯素琴原本是想向许梁表态来着,忽见许梁一副痴迷相,顺着他的眼光落下去,不由脸色一红,羞恼地叫道:“相公,说正事呢!” “咳咳!”许梁尴尬地连咳几下,见楼仙儿和张嫣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不由摆正神色,“对,对,说正事。呃,素琴想说啥?” 冯素琴白了许梁一眼,道:“梁记其他的生意倒也好说。只是皂膏和井盐生意却是与泾州梁家一起合伙做的。倘若到时间有泾州梁家的人牵连其中,那该怎么处理?” 许梁听了,十分霸气地一摆手,断然喝道:“只要在相公的一亩三分地上,不管是谁,都没有例外。只要素琴你能掌握证据,便不用给梁隐先面子。” 冯素琴咯咯直笑,“相公这么说,那我就放心多了。” 将梁记查帐的事情敲定了,许梁想起许江的来意,便对冯素琴说道:“对了,前两天,许江来过。” “哦?”冯素琴眨眨眼睛,好奇地问道:“他来做什么?” 张嫣不太清楚许江的来历,便小声地问楼仙儿:“仙儿,许江是谁?” 楼仙儿脸上浮现出不屑的神色,偏过头去对张嫣小声解释道:“这人是相公的老家大哥,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短短两三年间,便从一个小小的七品官一窜窜到了西安府同知,后来被相公弄到固原去当了个有职无权的知州。” 张嫣妙目一转,“许大人的老家大哥?” 楼仙儿点头,轻啐了一口。张嫣见状,便明白过来,看来许梁与这个许江之间关系应当不怎么样。张嫣便看向许梁和冯素琴,仔细听起两人的谈话来。 此时,许梁已经把许江的来意跟冯素琴解释清楚了。 “虽然许江说请素琴去固原,是许常昆和杨莲花两个人想要见你一面,不过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许常昆和杨莲花的本意。”许梁徐徐说道,“他的来意我已经说给你听了,至于去不去,那还得看素琴你的意思了。” 冯素琴沉吟着,看向许梁,“那……相公你与我一道前去么?” 许梁冷笑连连:“我与那对老夫妇话不投机半句多,去了也没有好脸色,徒添烦恼!你要去便去,不必带上我。” 冯素琴听了,看着许梁,似乎在考虑许梁的语气。 “作为许家的儿媳妇,回来了不去见一面,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冯素琴歪了歪头,看着许梁。 许梁哼哼两声,用筷子夹起两粒花生米,准确地扔进嘴里。 冯素琴沉吟了一会,看向张嫣,道:“那我便抽时间去一趟固原州吧,正巧,张嫣姐姐也要去见见三边总督洪承畴。” 许梁吃了一惊,惊奇地看着张嫣,问道:“娘娘要去见洪承畴?” 三边总督洪承畴的存在,在陕西官场,几乎成了一个人人都不愿意提起的忌讳。虽然朝庭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的考虑,一直没有撤消洪承畴三边总督的职务,但陕西官场,所括宁夏,延绥,以及西北边关,几乎所有文臣武将都明白一个事实:三边总督洪承畴已经被强势的陕西巡抚许梁给软禁了。虽然没有杀了他,但洪承畴已经成了一名有职无权的空头总督。 呃,现在,洪总督正在朝着书法家的方面转变。 现在,懿安皇后张嫣却要去见这位一个人?这就不免让许梁联想到很多:张嫣远在京师,洪承畴是地地道道的西北官员,两人以前应当没有什么交情。那么,张嫣以什么身份去见洪承畴? 再者说,两人见面之后,谈什么,聊什么?背后有没有皇帝和内阁的影子?其中有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什么的?这都是许梁特别在意的问题。 许梁思考了很久,才小心地问道:“娘娘,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见洪总督?” 张嫣听了,神情一阵急促,看了许梁一眼,才道:“有几句话要问问他。” 许梁又问道:“娘娘与洪总督很熟?” “从未谋面。” “那为何……?”许梁更诧意了,不知不觉,下一个疑问便提了出来。 张嫣脸色渐渐地变了,有些苍白,还有一丝悲伤之意,看了看许梁,抿紧了嘴唇,欲言又止。 “相公!”冯素琴见状,突然朝许梁叫道。 许梁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对张嫣的语气太不友好了,有点像是质问的味道。眼见张嫣垂下头,一付紧张地样子,许梁一脸歉意地拱手道:“娘娘恕罪,是我唐突了。” 张嫣缓缓抬头,眼眶红红的,看了看许梁等人,道:“本宫有些不适,先回去歇息了。”说罢,张嫣起身,急急地走了。 “娘娘!”冯素琴紧跟着站起来,嗔怒地瞪一眼许梁,紧追着张嫣而去。 许梁用很无辜地眼神看向还留下来的楼仙儿:“我说什么了?就是随便问问而已……”(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七章 梁子期的幸福 许梁在屋里呆了没有多久,冯素琴送张嫣离开之后,不久便返回来了。她坐到许梁面前,盯着许梁,手抚额头,叹息着说道:“相公,其实张娘娘去见洪承畴,并不是她的本意。张嫣虽然贵为娘娘,却也有诸多无奈之处。” 许梁点点头,深以为然,其实张嫣借故离开之后,许梁便有些明白过来,张嫣久居深宫,轻易不得离京。此次能够随同冯素琴一道来到陕西,明里暗里,她肯定也不得不答应了皇帝或者内阁的一些条件。 “我能理解。”许梁叹道,“张嫣一个女人,即便身负皇家的什么使命,见到洪承畴,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我不会再阻拦娘娘的行踪了。” 冯素琴听得,大大地松了口气。 “对了,明天我想亲自去平凉的皂膏厂看看,相公你陪我一同去吗?”冯素琴忽然兴致悖悖地问道。 许梁想了想,左右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便点头应了。 冯素琴便如同取得了什么重要的承诺似的,欢喜地再次跑出去。 “我去邀娘娘一道前去。” 待她跑出去了,许梁便扭头问楼仙儿:“素琴什么时候跟张娘娘的关系好到这个地步?” 楼仙儿眨眨眼睛,“因为张娘娘为人确实很好哪。” 许梁一阵无语。 第二天,待府里准备妥当出门的时候,许梁主动走到张嫣面前,拱手道:“娘娘,适才是下官放肆了!还请娘娘不要往心里去。” 张嫣脸色微红,淡淡地点头,朱唇轻启:“大人客气了。本宫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大人体谅。” 许梁神色一变,紧张地道:“娘娘言重了。” 一旁的冯素琴便催促道:“好了,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许梁和张嫣听了,相视一笑,都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思,先前的一丝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一众青衣卫护卫着几辆马车径直进了平凉府郊外的皂膏厂,厂里的几名主事闻讯迎出大门外。恭敬地将许梁一行人迎了进去。 张嫣还是头一回来到这种地方,对一切都显得很有兴趣。而冯素琴也许久没有来看了,对于一些改进后的新设施,也很关注。于是陪同的几名主事便随着几位大人边参观,边介绍。 许梁和楼仙儿两人反倒是落在后面,颇有些百无聊赖。梁记皂膏厂许梁虽然这两年亲自来的次数少了些,但厂里的一些改动,变化,乃至于每月,每年的收益进项,作为梁记的大掌柜,伍思德都会整理成报告,定期向许梁汇报。是以,对于皂膏厂这两年的变化,许梁心中是有数的。 张嫣和冯素琴两人兴致颇高地绕着皂膏厂左看右看,许梁和楼仙儿两人跟累了,便在旁边的阴凉处歇息。 “啊哈哈,什么风把许大人您给吹来了?”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随即一名锦衣青年人满脸堆笑,大步向许梁走来。 许梁笑吟吟地的看着赶过来的青年,微笑着点头,道:“梁子期,好久不见啊。” 来人正是与梁记合作做生意的泾州梁家的大公子,梁子期。梁子期先朝楼仙儿行了一礼,然后才面对着许梁,热情万分:“许兄,如今您是位高权重,子期要见你一面都难。今儿怎么有空到了这里?” 原本梁子期今天也恰好正在附近,听闻底下人报告说看见许梁的马车进了皂膏厂,梁子期不敢怠慢,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许梁嘿嘿一笑,看向梁子期的眼神颇有些不怀好意。 梁子期立马顿住脚步,一脸警惕地看着许梁。 “许兄,你那什么眼神?” 许梁朝冯素琴所在的方向努努嘴,嘿嘿轻笑道:“今天可不是我要来,而是我家夫人执意要来亲眼看一看。” 梁子期顺着许梁的眼色看过去,待看清了冯素琴之后,惊讶地道:“早就听说许府的大夫人回到了长安,想不到竟然亲自到了这里。一会子期理当拜见一下嫂夫人!” 许梁神秘道:“会的。往后子期拜会素琴的时间怕是多得是。” “呃?”梁子期愕然,心中没来由地一跳,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不由期期艾艾地问道:“许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过几天你便知道了。”许梁嘿嘿说道。却不明言,直令梁子期不明所以。 许梁和梁子期在阴凉处聊着闲话,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冯素琴和张嫣终于把整个厂区都看完了,便再次回到了许梁这边。 梁子期便一脸欣喜地迎上去,见礼。 冯素琴与梁子期也早就认识,双方客气几句,冯素琴便朝一旁的张嫣介绍道:“梁子期,快来拜见懿安娘娘。” 梁子期将目光落到张嫣身上之时,不由怔住了,心中急跳,顿时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梁子期身为泾州梁家的大公子,自认见过的美女无数,然而无论他曾经见过的哪一个,都比不上眼前这位。 张嫣贵为前朝皇后,举手投足间尽显华贵之气,加上张嫣年纪不过三十,肤色雪白,体态端庄,虽是一身不引人注意的寻常服饰,那种成熟妩媚,却是深入骨髓的。 梁大公子一时间几乎把魂都丢没了,痴痴地盯着张嫣。 张嫣见眼前的男子居然如此无礼地直盯着自己看,一时间也有些羞恼。 “大胆!见了懿安娘娘,还不跪下!”张嫣羞恼,身边的大宫女如儿却是护主心切,立马站出来大声喝斥。 经如儿一声断喝,终算将梁子期从痴迷中清醒过来。梁子期一清醒,便见周边的冯素琴,许梁,楼仙儿一脸怪异地的看向自己,而眼前的懿安皇后一脸羞恼,身边一名丫环对他怒目而视。 梁子期回想起自己刚才的状态,顿时羞愧得满面通红,慌忙低下头,朝张嫣见礼:“草民不知娘娘驾到,不敬之处,还请恕罪!”边说着,头都快低到胳肢窝了。 张嫣尽管羞恼,但周边许梁和冯素琴等人眼睁睁地看着,而且看样子,这个梁子期,与许府的关系非浅,张嫣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淡淡地说了一句:“梁公子言重了。”说罢,便走到冯素琴身边。 许梁神色怪异地在梁子期身上看了好几眼,然后哈哈一笑,朝冯素琴说道:“娘子,这皂膏厂看也看了,问也问了,查帐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忙得完的。陪着你们在这站了许久,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歇歇脚,喝喝茶,顺便把午饭给解决了?” 冯素琴俏巧地白了许梁一眼,嗔怪道:“相公,你好歹是男儿身,怎的连我们女人都比不过?方才我和张娘娘可是走了大半个上午,我们都没有说累,你怎么就先累了?再说这里是城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里去吃午饭去?” 许梁对于冯素琴的嗔怒,丝毫不以为意,朝梁子期一阵怪笑,“这个娘子就不用担心了,此地梁子期经常来,梁子期负责找个能够喝茶吃饭的地方,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话题扯到梁子期身上,众人便将目光落到梁子期身上。 梁子期正脸色微红地偷偷打量张嫣,忽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忙一整神色,正色说道:“许兄说得极是。吃饭这种小事,包在我身上。只是,村野之地,寻常菜肴怕是难以满足张娘娘的口味?呃,不知道娘娘对此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梁子期说着,却是把目光看向张嫣,表情诚肯无比,问道:“娘娘久居京师,寻常菜色怕是吃不习惯的。得容我好好想一想……” 张嫣愕然地看着他,许梁等人也很诧异。 倒是一旁的大宫女如儿听了,双手叉腰,气不打一处来,沉声喝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吃饭是巡抚大人的提议,你怎么反倒问起咱们娘娘来了?!” 梁子期陪着笑脸,“这位姐姐说得是,我这不是担心娘娘吃不惯咱们这里的菜吗?” 如儿冷哼一声:“娘娘对吃的没有什么讲究,只要清淡一些便成。” 梁子期脸色恍然,欢欣鼓舞:“原来娘娘喜欢清淡,这好办,本公子忽然想到一个地方,诸位请随我来!” 梁子期带路,诸人也没有什么意见,随即一行人在离着皂膏厂二里远的一户农庄里,吃了一顿乡间午饭。席间,梁子期做足了地主的架式,对张嫣频频献殷勤。 自皂膏厂回来之后,过了两天,冯素琴和张嫣两人便动身前往固原。许梁无论是对于洪承畴,还是许常昆夫妇,都没有什么好感,便没有陪同前去。而是留在平凉府的许宅。 一天上午,许梁正在书房里看书,一名许宅的下人便走进来,朝许梁拱手道:“老爷,泾州梁公子来了。” 许梁抬头,愕然:“梁子期?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小的不知。”下人回道。 许梁便放下书本,从书房里走出来,到了前院,看见梁子期不由又是一怔。 梁子期一袭锦衣,长袖飘飘,手中一把描金折扇,摆在胸前轻轻开合,下巴微台,眼睛略向上,看向空中,那种凭栏仰望的造型简直土得掉渣。 许梁转念一想,联想到梁子期近期的怪异举动,心中略有猜测,随即啧啧怪叫:“梁兄,你这个造型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树梨花压海棠哪。” 梁子期偏了偏头,一脸惊喜:“许兄也这么认为?” 许梁点点头,然后叹息,表情遗憾:“可惜张嫣娘娘已经去了固原,不然她如果看见梁公子这个迷倒千万少女的造型,必定芳心大动哪。” 梁子期仿佛心底的密秘被人识破了一样,脸色微红,走到许梁面前,嘿嘿挠头:“梁兄,我那点小心思,都被你看出来了?” 许梁撇嘴:“我又不是瞎子。” 梁子期便激动起来,急切地看着许梁:“梁兄,你觉得张嫣能接纳我的机会有几成?” 许梁叹气:“虽然你我关系很好,我也不想打击你,但为了掐断你这不切实际的幻想,我还是要说,你的机会,连万分之一都不到,基本上就可以死心了。” 梁子期瞪起眼睛,不服气地叫道:“梁兄这话就说错了,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本公子这么有诚意,拳拳爱慕之心……” 许梁摇头,打断他道:“不说别的,单单张嫣的身份,便是你们无法跨越的鸿沟。梁兄,听我一句劝,别做这种傻事。天下女子千千万,何必单恋一枝花!” 梁子期沉默一阵,咬牙沉声说道:“许兄,不瞒你说,我长这么大,家族里安排的女人我也见得多了,却从来没有心动的感觉。直到我见到张娘娘,我才知道世间真有一见钟情这种事情!” 许梁脸色变得很难看,盯着梁子期:“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样做,会给梁家带来灭顶之灾的!” 梁子期脸色一阵挣扎,然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捏紧了拳手,沉声说道:“许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张嫣是前朝皇后没错,按理说,我这样的人是绝无可能见到她的,既然让我遇见了她,便说明我与她有缘。冥冥中这都是老天的安排。” 许梁手抚额头,无力地呻吟:“张嫣贵为前朝皇后,是绝无可能再嫁人的。” 梁子期哼哼冷笑,针锋相对:“张嫣既然是前朝皇后,那也应当绝无可能离开皇宫的!现在她却出现在平凉府!”说罢,梁子期匆忙地向许梁拱手,“许兄,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告辞!” 说罢,梁子期似乎脚底生风,一溜烟跑出了许宅,登上候在外面的马车,飞快地离去,看方向,是奔固原州而去了。 许梁愕然呆立了半晌,梁子期的执着令许梁很无奈。关键是他选错了对象,一旦传扬出去,会给梁子期本人,和泾州梁家,带来无尽的麻烦。许梁不能坐视不理,急命人前往泾州梁家,向梁家的当家人,梁隐先通报情况去了,至于怎么做,梁隐先人老成精,相信会做出明智的选择。(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八章 再进京 梁隐先老爷子果然是明白事理的人,接到许梁的传信之后,便命梁府的管家火急火燎地从泾州往平凉府赶来,想要阻止梁大公子做出什么蠢事。 许梁没有等到冯素琴从固原州赶回来,他给冯素琴留了口信之后,便急急地赶回了长安。相比于梁子期的麻烦,京城里的麻烦反倒更加棘手。 长安城里,巡抚衙门戒备森严,许梁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进了巡抚衙门大门,未待马车停靠下来,许梁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大人!”陕西参政王启年比许梁早几天回来,此刻等在门口,表情前所未有的严峻。 “到书房再细说。”许梁一摆手,便径直进了书房。 王启年紧随其后,命青衣卫严密把守了书房四周,才呈给许梁一封密信。许梁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脸色阴晴不定。坐到太师椅上,脸上浮现一丝疲惫之色。 “这是京师里佥都御史黄大人两天前发来的密信。”王启年解释道:“虽然徐光启大人没有给咱们明确的答复,但从黄大人的信上来看,徐大人和温体仁之间,显然没有达成什么共识。” 许梁手抚额头,恼怒无比:“没了徐阁老的支持,温体仁哪来的信心坐上首辅之位?” 王启年沉吟片刻,迟疑着说道:“兴许,温阁老得到了其他的支持,即便没有徐阁老的支持,温体仁也完全有把握掌控庭推局面。” 许梁用手敲着桌面,沉吟着分析:“京里有资格投票的大人们数也数得过来,支持徐阁老的人大约占了三成,加上温体仁此前一直跟首辅周延儒过不去,想来京里能够主动支持温体仁的人不会很多。没了徐阁老的支持,我怎么算,温体仁都上不去。除非……” 许梁说着,眼光不由得一顿,随即与王启年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大叫:“孙承宗!” 王启年一脸震惊:“孙承宗在朝里威望甚高,如果他站出来支持温体仁的话,那温体仁确实不用理会徐阁老了。” “这真是该死!”许梁恼怒不已,在屋里烦燥地走来走去,边走边愤愤然说道:“孙承宗这人眼里不揉沙子,而且一直对本官手握兵权一事很不满意。此老三番两次破坏咱们的事情,如果这次孙承宗再插手庭推的话,那黄道周入阁一事,便可以歇下了。” 王启年眼光跟随着许梁走动,有些不理解地问道:“大人,属下记得孙阁老担任蓟辽总督的时候,大人还曾经与孙阁老合作过一回,分三年提供给了孙阁老十万两银子。按理说有这层关系在,孙阁老即便不支持大人,也没有站出来针对大人的道理?孙承宗这么做,倒实在令人费解。” 许梁气恼地冷笑数声,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孙承宗这老家伙一直以大明的忠臣自居,他眼看着本官手中的权势越来越大,手下兵将越来越多,他就开始担心本官会对大明朝庭不利了!老家伙人在辽东,眼睛却时刻提防着本官呢!” 王启年默然,轻叹一声:“这倒像是孙阁老的风格。” 然后王启年也为难了,“如果真是孙阁老和温体仁联手了,那庭推这事当真就难办了。” 许梁咬牙切齿地骂道:“如今本官在皇帝和朝中的形势微妙,如果内阁里再没有咱们的人,再让温体仁当了首辅,往后本官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王启年顿了顿,讪笑道:“大人,内阁里不是还有一个徐光启支持大人的吗?” 许梁瞟了他一眼,哼哼冷笑数声:“徐阁老虽然看本官比较顺眼一些,但这人骨子里其实跟孙承宗一个德性,小事情他能替咱们兜着,一旦关系到大明的切身利益的时候,徐阁老铁定不会顾着本官的。如果把一切都押在徐阁老的庇佑上,那就太不靠谱了。” 许梁又转了几圈,终于下定了决心,脸上闪过狠厉之色,沉声问王启年:“如今距离庭推还有多少时间?” 王启年想了想,道:“听说是在五月中旬。” 许梁咬咬牙,狠声道:“陕西的事情就暂交给你处理,本官要亲自进京!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把黄道周拱进内阁去。” 王启年吓了一大跳,慌忙摇头:“大人,万万不可!如今皇帝对大人猜忌已久,大人只身进京,万一皇帝心存歹意,后果不堪设想。” 许梁沉吟着,自信地道:“启年多虑了!崇祯皇帝只要没有蠢到家,便绝对不敢动我。” 王启年依旧不放心,劝道:“即便如此,可是贺虎臣,贺人龙两位将军眼下正率军与土鲁番速檀交战,大人身为一军主帅,怎能轻易离开?” 许梁沉思了好一会,才轻叹一声,朝王启年说道:“土鲁番的战事打了快两个月了,梁军想要一举拿下土鲁番,短期内怕是不可能了。你这就传令过去,令贺虎臣收缩兵力,与罗汝才驻守赤斤和沙州两地。令贺人龙率两万军队回防陕西。令曹变蛟尽起梁军铁骑,不间断偷袭土鲁番速檀,不给速檀喘息的机会。一切,待我把黄道周扶上内阁大臣的位置上再说。” 王启年见许梁已经拿定主意,便将劝解的话收了回去,转而问起陕西的布署来,许梁把自己离开之后的安排对王启年细细地说了,便把铁头和段志刚叫上,带了两百名青衣卫,轻装简行,连夜起程,往京师而来。 两百青衣卫护着一辆黑色马车,马不停蹄,匆忙地赶往京师,即便如此,许梁赶到京师范围之时,也是五天以后的事了。许梁先去了通州,见了通州总兵戴风,在通州呆了半天,才赶往京城。 低调地进了永定门,一行人先赶到法华寺附近的通天下车马行。燕七乍见许梁的标志性马车停在了车马行的院子里,顿时惊得浑身哆嗦,看见许梁笑吟吟的站在自己面前,脸色都白了,哆哆嗦嗦地叫道:“哎哟,我的许大人,你怎么这个时候进京了?!多危险哪!” 许梁呵呵轻笑,“本官是朝庭正三品封疆,有事进京面圣,这很正常啊。谁敢对堂堂的朝庭命官不利?” 燕七听得直跺脚:“我的大人,这里可不是陕西!这是京师!是皇帝的地盘!内阁,六部,锦衣卫,东厂,京营,五城兵马司!这些可都是皇帝的人!如果皇帝想要对付大人,咱们这些人,可不一定护得了大人的周全!” 许梁抬了抬眼皮子,“燕掌柜说得有道理,要不本官现在转身打道回陕西去?” 燕七苦笑:“来不及了!属下这车马行附近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大人进京的消息,这会怕是早就传进宫里去了。” 许梁哈哈一阵大笑,亲热地拍了拍燕七的肩膀,宽慰他道:“这就是了嘛。横竖本官都走不了了,干脆大大方方地进宫,说不定本官要给崇祯皇帝和内阁一个惊喜呢!” 燕七听了,只有苦笑,转而看着铁头和段志刚,埋怨道:“许大人只身范险,铁大人和段大人也不劝劝?” 铁头挠头,嘿嘿笑道:“少爷想做的事情,我们哪里劝得住。” 燕七一想,也是,许梁是主子,他们这些人充其量也只是个下人,主子决定了的事情,做下人的只有执行,哪里能够劝解。 许梁道:“行了,燕掌柜,你也不用苦着脸了,把京师能动用的力量都调集过来,随时等候本官的指令。” 燕七神色一整,肃然拱手。 于是,许梁从车马行出来,干脆不再掩藏行踪,大摇大摆地经正阳门进了内城,随即进了东江别院。 别院里留守的青衣卫见了许梁,自然又惊又喜,别院的管家立马发动起别院里所有的下人,丫环,把别院里里外外重新洒扫一遍,尽管别院里里外外,其实已经相当干净了。 许梁命人去传唤佥都御史黄道周到别院来议事,自已先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舒适的衣物,躺在长椅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耐心地等黄道周过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青衣卫恭敬地站在许梁跟前,小心地禀报道:“大人,宫里来人了!” 许梁微微睁开眼,讶意地道:“反应倒挺快的嘛。”悠悠然起身,伸了个懒腰,喝道:“来呀把本官的官服拿来,本官要进宫面圣。” 许梁重新换了一身绯红的正三品官袍,施施然走到东江别院门口,便见一名小太监畏畏缩缩地站在门边,一边跺着脚,一边小心地探头往里张望,然而他却是不敢冒然进入东江中别院的,光看别院门口两排凶神恶煞一般的守卫,小太监心里便直打鼓,尽管他身后,也站着四名宫庭侍卫。 然而,小太监心里还是怕啊。 抬眼见许梁施施然走过来,小太临一个箭步上前,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朝许梁拱手作揖,神色诚肯:“奴才见过许大人!” 许梁目光在小太监身上停留片刻,淡淡地点头,道:“是皇上命你来召本官进宫的?” 小太监一脸惊奇,连连拱手:“许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奴才正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特来召许大人进宫面圣的。” 许梁微微一笑,自语道:“本官来到这东江别院不足一个时辰,皇上便知道本官进京了,皇上的消息够灵通的哪。” 小太监脖子一缩,不敢接话,支支吾吾地陪笑道:“皇上圣意难料,奴才也不知道。” 许梁哈哈一笑,摆手道:“行了,前头带路。” 小太监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点头哈腰地下了台阶,在前头带路。许梁扭头朝铁头道:“通知徐阁老,就说本官进宫面圣了。” 铁头点头,转身便走。 段志刚带了一队青衣卫护送许梁的马车到了午门外,却是不能再往前走了。许梁下了马车,朝段志刚吩咐道:“志刚守在这里。” “是。”段志刚点头。 小太监和四名宫庭侍卫等在午门外,见许梁只身一人走过来,便陪笑道:“大人请。” 许梁点点头,昂首阔步进了午门,进去走了十几米,小太监便绕到了许梁面前,拱手说道:“大人留步。” “怎么?”许梁睥睨着他,问道。 兴许是到了皇宫里面的原因,小太监神色也不怎么慌张了,看着许梁,小太监沉声说道:“许大人,按照宫规,地方官员进宫面圣之前,须得搜身检查。” 许梁愣了愣,大为惊奇,冷笑着摇头:“公公这就是欺我许梁不懂宫规了。当年本官在京师担任光禄寺卿的时候,往宫里跑的次数比回家的次数都要多,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条规矩。” 小太监脸色一变,面色便沉了下去,“这是新出的规矩,还请许大人配合。”小太监说着,跟随小太监出宫的四名宫庭侍卫,便一前一后围住了许梁,虎视眈眈地看着许梁。 许梁凌厉地目光扫视着小太监和四名宫庭侍卫,转眼间便明白了什么。抬头往养心殿的方向冷笑数声。 小太监冷声说道:“许大人,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许大人不要让奴才难做。” 许梁收敛了笑意,随即把两手平平地伸张开,朝小太监说道:“行了,本官让你们搜。” 小太监讶异地看着许梁,他也没有想到凶名在外的陕西巡抚许大人,此刻居然会这么好说话。眼见许梁一付甘愿被搜身的样子,小太监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朝身边的两名宫庭侍卫一努嘴:“搜!” 两名侍卫便阴笑着上前,开始在许梁官袍里外仔细搜查起来。从始至终,许梁便维持着双手张开的姿势一动不动。 一些散碎银子,一把银票被搜了出来,除此之外,便没有旁的东西。小太监盯着许梁看了好一会,才接过侍卫呈过来的银票子,一把塞进了兜里,悻悻然摆手道:“皇上在养心殿,许大人随咱家过去。” 转眼间,小太监的自称便由奴才变成了咱家。许梁眼光在小太监鼓鼓的兜里看了一眼,笑着问道:“公公,你兜里那银票好像是本官的。” 小太监脸色不悦,沉声喝道:“许大人的东西暂时由咱家保管,待大人面圣出来之后,咱家自然会把东西还给许大人!难不成许大人会认为咱家会私吞了许大人的银票不成?” 许梁盯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咧嘴一笑:“公公如此办事,果然让人信服。”(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九章 摔杯为号 小太监目送许梁进了养心殿,便取出先前从许梁身上搜来的银票,抽了几张递给身边的宫庭侍卫,大咧咧地说道:“哥几个辛苦了,这些钱拿去分了。” 宫庭侍卫眼睛都瞪大了,小太监这随随便便地抽几张,怕是有上千两银子之多。可见小太监留下来的银票更多。 眼里冒着红火,侍卫却有些迟疑,小心地问道:“骆奇公公,这可是许大人的钱,咱们就这么分了,回头许大人问起来,怕是不好交代吧?” 骆奇不屑地冷笑:“哥几个多虑了!许梁此次进京,可谓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咱家出宫前便得到上头的消息,许梁这次进宫,绝无活着出来的可能!这些钱,你们尽管放心的花。” 四名侍卫听了,顿时喜笑颜开,马屁不要钱地奉上。 “公公如此仁义,咱们几个能够跟着公公外出公干,那真是哥几个的福气。” “就是,就是。像公公这样有才干的人,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出人头地,将来宫庭大总管的位置,非骆公公莫属了。” “是啊,日后骆公公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咱们几个。” 四名侍卫迅速分了几张银票,顿时马屁如潮,捧得这位年轻的骆奇骨头都轻了几分,挺起了胸膛,怡然自得地全盘接收了侍卫的吹捧,待见司礼监秉笔王承恩从远处走了过来,才意犹未竟地示意众人散了。 养心殿内,许梁进去之后,便见崇祯皇帝端坐在龙椅之后,案桌上放了一壶酒,一只酒杯,目光复杂地看着许梁。 “臣陕西巡抚许梁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许梁一板一眼地行礼。 崇祯看着跪在地上的许梁好一会,才摆手,平静地说道:“平身。” 许梁闻言,便利索地站了起来,顺手还拍了拍包袍上的看不见的尘土,好像养心殿内多脏似的。 这个动作令崇祯皇帝眉头轻轻一皱。 “许梁,一晃两年多没见,朕对爱卿可是挂念得很哪。”崇祯皇帝盯着许梁,似笑非笑。 许梁平淡地拱手,“承蒙皇上错爱,微臣在陕西,也算尽职尽责,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两年下来,总算陕西省内民心安定,军备严谨,未曾出什么大的差错。” 崇祯皇帝听得嘴角一阵抽搐,许梁在陕西干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俨然国中之国,什么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他手里握着近十万军队,当然敢这么自夸了。 “爱卿在陕西做得如此出色,没有朝庭的钱粮支持,竟然训练出近十万虎狼之师。军力之强,令朕心里很是不安哪。”崇祯皇帝语气转冷,盯着许梁,冷冷地说道:“朕乃大明天子,坐拥万里江山。手下却出了你这么一个手握重兵,不服管教的臣子!许梁啊,许梁,你说朕该怎样对你才好呢?” 崇祯皇帝说着,一只手端起案台上的酒杯,慢慢地转动着,盯着许梁的眼神却是无比凌厉。 许梁心中一跳,不由得悄悄打量下四周,养心殿内并没有多少人,四周只有四名垂首侍立的太监,倒是崇祯皇帝身后,各自站立着一名年轻的宫女。许梁注意到,随着崇祯皇帝端起了酒杯,那两名宫女的眼神猛然变得严肃起来,齐齐地盯着许梁。 洁白的酒杯依旧在崇祯皇帝手里慢慢地转动着,崇祯皇帝的眼神令许梁感到不安。 这混蛋该不会当真想在皇宫里把我灭了吧?他难道就一点都不顾忌杀了自己的后果?许梁盯着崇祯,目光不由得落到那只慢慢转动的酒杯上面。 养心殿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许梁居然感到一丝燥热。 许梁忽然微微一笑,迎上崇祯皇帝探询的目光,许梁轻笑着摇头:“皇上,今日你手中的酒杯好像意义非凡哪?” 崇祯皇帝旋转酒杯的手,猛的停住了,惊讶之色一闪而逝,崇祯玩味地看着许梁,语气轻挑:“哦,许爱卿对酒杯也有研究?” “研究倒谈不上。”许梁轻笑:“只是此情此景,不免让微臣想起“帐外埋伏五百刀斧手,听我摔杯为号”这句话来。皇上可要把杯子端稳了,千万别摔碎了!” “要是朕把这杯子摔了会如何?”崇祯皇帝冷然问道。 许梁佯装紧张地看一眼养心殿外,摇头道:“微臣想,访不会真有五百刀斧手冲进来把微臣就地砍了吧?” 崇祯盯着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身子猛然向前倾,狞笑道:“爱卿,要不要试试看?”说着,崇祯皇帝果然举高了杯子。 许梁一颗心咚咚跳得迅速,然而脸上表情却依旧平淡如水,轻轻摇头,道:“皇上还是不要试的好。我怕皇上承担不起这一摔的后果。” “你威胁朕?” “不敢。”许梁欠了欠身,平静地说道:“微臣只是想把这利害得失跟皇上说清楚而已,免得皇上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后悔终生的事情。” 崇祯皇帝凝视着许梁,好像有些感兴趣的样子,点头道:“说说看。” 许梁脸上平静如水,语气不紧不慢:“皇上该知道,微臣这两年在陕西的所作所为。我许梁拥兵十万,一声令下,陕西省内莫敢不从。只是西北向来民风彪悍,不服王化,十万兵将,也多是桀骜不驯之辈,虽然微臣此次进京之前,倒也跟手下人做了些交待,这些兵将慑于微臣的手段,不敢乱来。可一旦微臣在皇宫里出事,消息传回去,这十万兵将动乱起来,皇上想要镇压下去,可就难了。” 崇祯皇帝脸色阴沉了几分,冷笑道:“爱卿说得有几分道理。朕也的确有这方面的顾虑。可是只要你一死,朕相信,那些听命于你的将领,像贺虎臣,贺人龙之辈,心底更多的还是忠心于朝庭的。” 许梁顿了顿,又道:“微臣在进京之前,先绕道去了通州。唉,皇上也知道,通州总兵戴风可是微臣的老岳父。微臣此次见他,老岳父的身体依旧健壮,倒也是可喜可贺。戴总兵听说微臣要进京,喜不自胜,竟然亲自领兵护送微臣到永定门外,并且放出话来,他就在永定门外扎营,好让微臣在京里空闲时方便出城与老岳父把酒言欢。微臣每每想起老岳父对微臣的关爱,都是感动不已哪。” 崇祯皇帝脸色终于变了变,咬牙喝道:“戴风这老匹夫竟敢带兵到永定门外!朕定要治他的罪不可!”随即冷冷一笑,睥睨着许梁,道:“爱卿,朕当然知道通州总兵戴风那帮人都是你的心腹。可是这两年来,朝庭连消带打,戴风手中的兵力已从原来的四万人缩减到三万人不到。就这么些人马,在京师十万京营面前,可是翻不起什么大浪花来的。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一死,通州兵中还有多少肯为一个死人卖命,这可不好说哪。” 说罢,崇祯皇帝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朝许梁感叹道:“许爱卿哪许爱卿,你这样的人对朕的江山社稷危害实在太大,而许爱卿聪明一世,这次却自投罗网,如何铲除你的良机摆在眼前,朕怎么能错过?”说罢,崇祯皇帝手一扬,那酒杯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张,砰的落到地上,碎了! 两名原本站在崇祯皇帝身后的宫女猛地绕到崇祯皇帝面前,把崇祯皇帝挡在身后。 养心殿外,响起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也不知道有多少埋伏的人手从外面涌进养心殿来。 崇祯皇帝眼里挂着冷笑,看向许梁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阶下囚。 许梁回头,见两名提刀的东厂番子已经跑进了养心殿门口那巨大的屏风,正往里面跑来。两人身后,更多的番子气势汹汹地奔进来。 “这可是你自找的!”许梁冷喝一声,双脚猛的一蹬,整个身躲便一跃而起,如同一颗炮弹一样,射向案台之后的崇祯皇帝。 两名宫女见状,娇喝一声,居然递出两把剑来,直直地刺向飞射过来的许梁,一时间剑光闪动,竟然将案台前的一片空间舞得密不透风,许梁想要欺身近来,除排除去那片剑光。 “许梁,朕早就知道你武功很高,既然朕已决定杀你,又岂会毫无准备!今日纵然你有三头六臂,也休想逃出去。乖乖地束手就擒吧!”崇祯皇帝躲在两名宫女之前,冷笑连连。 许梁猜到两名宫女身怀武功,却没有料到两女居然也是剑中高手。两名宫女一同出手,挡在许梁面前的剑光竟然凌厉至极,即便以许梁现在的功夫,也不敢轻易掠其锋芒。 许梁双手化掌,强攻了几招,竟被逼得无功而返,只得退了回去,转眼间又落回到养心殿中间。 脚步声乱,刀光闪动,数十名涌进养心殿的东厂番子迅速对许梁形成合围,一名紫袍太监冷声喝道:“乱臣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许梁怒目而视,“曹公公好大的威风!” 紫袍太监正是东缉事厂厂督曹化淳。曹公公怒喝道:“拿下!” “哈!”众东厂番子听令,长刀并举,齐齐向许梁杀来。 许梁长啸一声,忽然蹲身,右手往长筒官靴里一探,再一跃而起,再次朝崇祯皇帝方向冲来。 “找死!”曹化淳身为东厂厂督,手上功夫也相当不错,见状便亲自上阵,手里提刀便朝许梁砍落。 许梁一跃而起,再落地时,手中居然带起一片刀光,只见刀光飞舞,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几声闷哼,数条人影惨叫着跌了出去。 曹化淳眼神一呆,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精制朴刀在与许梁手中的刀光交手之后,居然断成了两截!愣神的瞬间,眼见许梁诡异地一笑,刀光再次卷来,曹化淳握着半截,不足一尺的刀柄,挡无可挡,不由吓得连连闪开。 只见许梁浑身上下犹如裹在一片清冷的刀光之中,震退了围拢过来东厂番子之后,趁着众番子呆呆地看着手中断成几截的兵器愣神的片刻,已然冲出包围,再次杀向案台之后的崇祯皇帝。 这是什么情况?!崇祯皇帝看得眼都直了,心底泛起一阵刺骨的寒意,猛然尖叫:“快拦住他!” 两名护在崇祯皇帝面前的宫女娇喝一声,其中一人便跃过案台,举剑向许梁杀来。 “来得好!”许梁冷喝一声,丝毫不惧,带着刀光迎了过去。 呛!两道人影狠狠地撞到一起,随即一合即分,宫女退了三步,一支脚靠到了案台边,才堪堪停住,随即叮的一声脆响,半截剑身掉落到地上。 许梁身形晃动一下,反手击飞了两名偷袭过来的东厂番子,随即再次欺身而上,刀光如练,对着宫女迎头劈下! 宫女心知许梁手中的兵器锋利无比,居然能够轻易斩断手中的剑,不敢硬挡,堪堪避过。 哗!许梁刀光落下,那坚固的案台便被拦腰斩断,顿时塌了下去,案台上的奏折,墨宝哗啦啦掉落到地上,黑漆漆的浓墨很快便染黑了一大块地面。 崇祯皇帝吓得魂都没有了!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许梁经过搜身之后,身上居然还藏有如此神兵,近乎削铁如泥!东厂番子和宫女手中的兵器说断就断。 骆奇这个死东西,搜个身都能搜出这么大的漏洞,回头非得杖毙了这厮!崇祯皇帝恨得咬牙切齿,眼见身边最后一名宫女迎上去阻拦许梁,崇祯皇帝对宫女的身手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崇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便往涌进来的东厂番子堆里挤。 东厂厂督曹化淳眼里时刻注意着皇帝的动向,眼见皇帝惊慌失措地走了过来,连忙上前,扶住崇祯,嘶声大叫:“护驾!快护驾!” 崇祯顿时鼻子都气歪了,扯着曹化淳大骂道:“曹化淳,快放箭!放箭,给朕射死他!” 曹化淳一愣,“皇上,此时放箭,会伤到自己人的……” 崇祯怒吼道:“朕命你放箭!!!” 曹化淳听了,顿时脖子一缩,铁青着脸色,手一扬:“放箭!” 咻咻咻!早就涌进来的弓箭手得令,对着案台旁正与东厂番子和两名宫女厮杀的许梁便一轮箭雨齐射了过去。 噗噗!令人牙酸的箭矢入体的声音传来,几名中箭的番子惨叫着,震惊地看着不断落下的箭矢,绝望的倒下。 两名宫女见东厂番子竟然毫不顾及自己人,不由脸色大变,眼中都有了惊恐之色。 “再放!!”曹化淳大吼。 许梁脸色一变,撇下身边的番子,扭身朝躲在番子中间的崇祯皇帝杀来。此时,又一轮箭雨迎面射来!!(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章 诛杀此獠 迎面数十支箭当头罩下来,许梁怒喝一声,银白色的刀光更是舞得密不透风。射过来的箭矢叮当作响,当即有几支被打偏,无力地落到其他地方。 许梁身后不远,两名使剑的宫女躲闪不及,各自闷哼一声,身上都难免中了几箭。 即便以许梁有刀光所护,然而弓箭手距离许梁的原本便只有十几步远,加上养心殿内人影重重,空间并不开阔,许梁浑身连震,闷哼一声,前冲的身形一顿。 “哈哈!贼子中箭了!”东厂厂督曹化淳原本护着崇祯皇帝往养心殿外撤离,不经意回头,便见许梁胸前插了四五支箭,箭羽颤动,脸上一片痛苦之色,显然已经被箭矢所重伤。曹化淳不由大喜过望,怪笑连连。 崇祯皇帝听了,不由得也回头,待看清了许梁的状况,心中大定,放声大笑:“许爱卿,你已身中数箭,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朕顾念你我君臣一场,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许梁猛地抬头,尽管胸口疼得眦牙咧嘴,丝丝地吸着凉气,看着崇祯皇帝一付胜券在握,志得意满的模样,恶狠狠地呸了一口,忽的大吼一声,身形猛地往前冲,动如脱兔。 许梁动作迅猛异常,哪里还有重伤的迹象? 崇祯皇帝和曹化淳眼睛瞪到最大,一付活见鬼了的样子。眼前的这一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任谁身中四五箭,能够勉强吊着一口气不死已是万幸,哪里还有像许梁这样,依然有力气往前冲。 “哎哟!”崇祯皇帝怪叫一声,眼见许梁凶神恶煞一般朝自己的方向冲来,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快,快放箭!”曹化淳哆哆嗦嗦,慌乱怪叫! 一众东厂抽调来的弓箭手如同见了鬼一样,如果不是来之前仔细检查了手中的弓箭,他们都要怀疑是不是拿到了假冒伪劣产品。听得曹化淳的喝叫,弓箭手才手忙脚乱地张弓搭箭。 然而许梁的动作迅速无比,仅仅两个呼吸之前,许梁便欺身到了曹化淳面前,刀光闪动,几个匆忙挡在曹化淳面前的东厂番子各自惨呼一声,砰砰的几声闷响,都被许梁劈翻在地,惨叫连连。 “曹公公,看刀!” 一声怒喝,曹化淳便见许梁几乎已经贴到了自己跟前,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自己,似乎要看到自已的内心深处。 许梁咧嘴一笑,手中冷月刀扬起,劈下! “妈呀!”曹化淳手中的兵器早先时候被许梁劈断了,那半截刀柄也早就扔了,此刻许梁欺身上前,曹化淳已是手无寸铁。眼见许梁刀光劈下,曹化淳怪叫一声,身子一缩,就地一滚,如同一个圆球一样,堪堪避过了许梁的刀光。随即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躲到两名东厂番子身后,呀呀怪叫:“快杀了他!快,呃,护驾……” 曹化淳话音未落,崇祯皇帝却是怒斥:“狗奴才!” 许梁冷冷一笑,睥睨四周,“谁敢上前?!我便劈了他!”崇祯皇帝脸色一白,曹化淳吓得面无人色,哆嗦着叫道:“许梁,你大胆!快放了皇上!!!” 许梁嗤之以鼻,冷月弯刀就架在崇祯皇帝的脖子上,令一众东厂番子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许梁一脸嘲讽地看着曹化淳,“曹公公,你不是对皇上忠心耿耿吗?怎么我的刀还没落下,你便撇下皇上安然于不顾,一心逃跑了?呵呵,不过我倒要感谢你了,若非公公方才逃命逃得这般果断,我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地靠近了皇上。倒是公公那就地打滚的本事令人眼前一亮,想必公公定是苦练多日,生死一线的时候用起来才如此娴熟无比,令人佩服!” 一众东厂番子听了,表情怪异地看着曹公公,崇祯皇帝怒哼一声,显然对曹化淳很不满意。诚如许梁所说,崇祯皇帝原本就站在曹化淳身后,他与许梁之前有数名东厂番子保护着,更有曹化淳这个东厂厂督亲自保护,原本想来即便东厂番子挡不住许梁,崇祯皇帝成功逃出养心殿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没想到许梁如此生猛,身中数箭依然战力不减,几个呼吸间就杀到了曹化淳面前,然而更气人的是,曹化淳身为东厂厂督,东厂里有数的高手之一,在许梁的刀光之下,居然如此贪生怕死,撇下身后的皇帝,竟然就地一滚,先逃命去了。 曹公公这一滚,倒把身后的崇祯皇帝彻底地暴露在许梁面前。于是,在崇祯皇帝又惊又怒的目光中,许梁手中的冷月弯刀,轻而易举地架到了崇祯皇帝的脖子上。 “皇上……老奴……老奴不是这个意思……”曹化淳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地向崇祯皇帝解释着。 “狗奴才,朕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些废物!”崇祯皇帝又气又急,怒骂不止。 曹化淳脸色白一阵青一阵,随即目光落到许梁脸上,惊怒交加地喝道:“大胆许梁,竟敢绑驾皇上,想诛九族不成?快放了皇上!” 许梁冷笑一声,架在崇祯皇帝脖子上的冷月刀不由又紧了几分,崇祯皇帝紧张地看着许梁。 许梁放肆不已,一手握刀,横在崇祯皇帝脖子间,一手紧紧地捏住崇祯皇帝一支胳臂,目光徐徐看一眼四周,将那些紧紧围困在自己身边的东厂番子看在眼里。 许梁咧嘴一笑,朝崇祯皇帝轻笑道:“皇上哪,看来曹公公和他手下这些人并没有把皇上的安危放在心上哪!如今皇上你落在我的手里,这帮蠢才竟然还敢拿刀对着我?我许梁打小胆子就小,受不得惊吓,万一我这惊吓之下,握刀的手这么稍微一抖,不小心在皇上你这白嫩的脖子上划上那么一两刀……这可如何是好?皇上也亲眼见识过了,我手上这把刀不是一般的锋利!” 许梁阴阳怪气地说着,眼神便在崇祯皇帝的脖子上扫来扫下,那眼神好像在寻摸着哪个地方好下刀子。 崇祯皇帝铁青着脸色,此时可谓是肠子都悔青了!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伏杀计划,想不到最后居然会演变成这个样子,自己堂堂九五至尊,竟然在众多东厂番子的保护下,反倒被许梁擒拿在手上! “许梁,你的强横令朕十分意外!”崇祯皇帝勉强地挤出一丝笑。 “皇上,你的愚蠢也让臣十分意外!”许梁冷笑道。 崇祯皇帝脸色一僵,撇过头去,瞪着曹化淳,怒骂道:“你这蠢才,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撤了!真想朕死是不是?!” 曹化淳吓了一大跳,连连拱手:“奴才不敢!”随即大声喝叫:“快,快撤出去!” 许梁一提崇祯皇帝的衣领,冷然道:“走。” 崇祯皇帝无奈,只得随着许梁往养心殿外走去。围在许梁和崇祯皇帝周边的东厂番子一脸紧张地跟着许梁,不敢散去,也不敢太过靠近。许梁扣着崇祯,往前一步,众东厂番子便不由得退后一步。 这么一步一步的,许梁终于押着崇祯皇帝走出了养心殿。 甫一出来,许梁看清了殿外的情况,不由冷笑一声:“皇上好大的手笔啊!” 崇祯皇帝抬头看去,脸色不由得一黑,盯着殿外一人,眼中闪过恼怒之色。 “许梁!你果然有不臣之心!竟敢绑架当今皇上!”养心殿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已然站满了宫庭侍卫,个个手执兵器,一脸警惕地看着许梁。远处宫殿屋顶,围墙之上,此刻也布满了弓箭手。内阁大臣温体仁身边站着两名侍卫统领和司礼秉笔王承恩。 温体仁满脸怒容,须发皆张,看着许梁一脸的愤慨之色,大声喝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条老狗!”许梁冷笑着,鄙夷地看着温体仁,道:“你不在你的内阁值房呆着,居然这么快就到了养心殿,难不成今日的事情,你这老狗也掺了一脚?” 许梁一口一个老狗地叫着,听得温体仁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皇上,让他们让开!”许梁转而朝崇祯皇帝喝道。 崇祯此刻尽管铁青着脸色,但看着数不清的宫庭侍卫把养心殿外各个角落都占满了,那数不清的刀枪,弓箭,似乎给了崇祯皇帝不少底气。崇祯冷然道:“许梁,你想做什么?难道你想就这么押着朕走安然走出这皇宫不成?” 许梁讶意地看了眼崇祯皇帝,嗤笑着:“我现在倒是有些佩服你了皇上,如今你的性命掐在我手上,居然还敢这么跟我说话!你难道不怕死吗?” 崇祯皇帝一阵迟疑,随即坚定起来,漠然道:“朕身为大明天子,即便此刻受制于你,你也休想叫朕放下身份,开口求饶!” 许梁好像重新认识崇祯皇帝一样,暗自点头,道:“有骨气!就是不知道你死之后,下一任皇帝是不是也跟你一样有骨气?唔,让微臣大胆地设想一下,皇上是因为先皇无子嗣才得以登基,如今太子年幼,皇上若是此刻遇有不测,我想以如今内阁和六部那几个老家伙的臭德性,太子顺利登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嘿嘿,这下一任皇帝之位,不知道要落到哪个倒霉的藩王身上。到时候新皇登基,皇上留下周皇后和几个年幼的儿女,身处这危机四伏的深宫大院,能否顺利长大成人,本官很是怀疑哪。” 崇祯皇帝听了,脸色终于变了数变。 “许梁,快快放开皇上,否则,老夫身边这数千侍卫,必将把你剁成肉泥!”养心殿外面的大广场上,内阁大臣温体仁见许梁与皇帝在那嘀嘀咕咕,视从多重重包围的宫庭侍卫如无物,不由恼羞成怒,大声喝道。 “老狗,休要张狂!”许梁大骂:“如今皇上的身家性命就掌握在我手上,不想皇上出什么意外的话,就把这些兵都撤了!否则的话,你们就准备着再选一个皇帝吧!” “大胆!” “放肆!” 许梁话音一落,顿时招来几名侍卫统领的喝骂声。温体仁面色一沉,不知道在做什么感想。一旁的司礼秉笔王承恩却是吓得浑身一颤,慌慌张张地抬头叫道:“许大人,万事好商量!千万别伤着皇上!” 许梁道:“王公公,今日这整出这等局面,许某也不想。然而许某也不想束手待毙!公公若是忠心于皇上,就让那老狗把兵撤了!本官保证,不伤害皇上便是。” 王承恩听了,使劲抹了把冷汗,扭头朝温体仁乞求道:“温阁老,皇上如今命悬一线,温阁老一直是大明的中流砥柱,肱骨之臣,还请阁老以皇上性命为重,暂且撤兵,放许梁离去吧。” 温体仁听了,眉毛胡子一阵乱抖,瞪眼叫道:“公公糊涂!此番皇上与许梁之前已然撕破了脸皮,放许梁离去岂不纵虎归山?他日许梁尽起陕西十万虎狼之师来犯,朝庭拿什么去抵挡?今日不除去许梁,将来后患无穷!” 王承恩大急,“可是皇上就扣在许梁手上啊!” 温体仁一阵迟疑,皱眉不已,原本好好的必杀之局,居然会出这么大的岔子,连崇祯皇帝本人都落到许梁手上,温体仁也是郁闷不已。 他的脸色一阵阴晴不定。 许梁站在台阶之上,将温体仁和王承恩的神态尽收眼底,见状,凑到崇祯皇帝耳边,嘿嘿嘿的一阵怪笑,“皇上,你看温老狗眼神游移,指不定又在想什么歪主意。这老东西向来以大明忠臣自诩,如今看来,他对皇上的忠心,也不咋样嘛。” 崇祯皇帝面色阴沉,沉声说道:“温阁老忠心的是大明的江山社稷,而非朕一人。” 许梁讶异不已:“皇上不就是大明天子,代表着大明的江山社稷吗?” 崇祯脸色又阴沉了几分,眼睛紧盯着温阁老。 温体仁犹豫一阵,似乎是有了决断,脸上闪过狠厉之色,上前两步遥遥地对着崇祯皇帝,跪倒在地,居然一板一眼地叩拜起来。许梁看着,心底顿时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果然,温体仁一丝不苟地大礼参拜完,才起身,朝崇祯皇帝朗声喝道:“皇上,大明立国二百余年,靠的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崇高气节!而您身边这人,拥兵自重,擅杀朝臣,目无王法,无法无天,以前此人远在陕西,身边有重兵保护,朝庭对他无可奈何。如今此人居然自投罗网,今日若不趁机除去此人,一旦放他离去,纵虎归山,老臣敢断言,大明从此将永无宁日!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祖宗基业,老臣今日斗胆,请皇上以大局为重,诛杀此獠!”(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一章 退回养心殿 崇祯皇帝脸色黑如锅底,神情复杂地看了温体仁许久,眼见温体仁捶手拱立,面不改色,一付问心无愧,坦然至极的样子,崇祯深深地吸了口气:“难得温阁老对我大明一片赤诚,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许梁吓了一跳,忙道:“慢来慢来,皇上你可明白这老狗在说什么?他这是要强行拦下微臣,置皇上的性命于不顾!” 崇祯撇了许梁一眼,一付英勇就义的样子,凛然道:“如果能用朕一人的性命,换取大明江山稳固,天下太平,即便身死,却也值了!” 许梁愕然,气急败坏地叫道:“皇上如此轻率,可曾想过周皇后和太子公主?” 崇祯皇帝脸上惭愧之色一闪而逝,随即神情坚定起来,竟是缓缓闭上眼睛,不再理会许梁。 许梁当真是气坏了,没想到崇祯皇帝居然也如此果断,不由盯着内阁大臣温体仁,破口大骂:“温老狗,枉你也算大明阁臣,眼见皇上遇险,竟然不管不顾,一意孤行!皇上真是瞎了眼,居然选你当了内阁大臣!” 温体仁头上青筋暴突,短短半日间,他挨许梁的骂,竟比以往几十年加起来都多。“许梁,死到临头还敢信口雌黄!老夫今日此举,都是为了大明江山,祖宗基业!你这乱臣贼子,今日老夫纵是粉身碎骨,也要把你斩于刀下!众侍卫听令,诛杀许梁!” 温体仁喝完,身边的侍卫统领顿时大惊失色,尽管这些侍卫都是温体仁调集过来的,此前温体仁也略有交待,然而真当要对许梁动手,而且极有可能伤到崇祯皇帝的时候,一众侍卫统统都是一头冷汗,手脚冰凉。 一名侍卫统领犹豫着道:“阁老,皇上还在许梁手上,万一伤到皇上,该如何是好?” 温体仁须发皆张,语气凌厉:“诸位将军放心,今日诸位只是听令行事,一切后果,均由老夫一力承担!” 几名侍卫统领对视一眼,各自轻叹,缓缓抬手,一众侍卫便刀枪并举,缓缓向许梁逼近。 司笔秉笔王承恩冲到温阁老面前,扯住温体仁,嘶声大叫:“住手!都住手!!谁敢伤了皇上,咱家,咱家诛他九族!” 几名侍卫统领听得脸色一变,犹豫地看着温体仁。 温体仁使劲甩手,不料王承恩居然抓得极紧,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温体仁挣扎不开,见一众侍卫都胆战心惊,犹豫不已,不由勃然大怒,朝左右喝道:“来人,把王公公拖下去!” 两名侍卫闻言便上前,一左一右把王承恩从温体仁身边拉开。王承恩挣扎不已,然而他一个太监,又如何是两名侍卫的对手,一番挣扎,不但未能挣脱,反倒被两名侍卫押得死死的,押到了一边。 王承恩整张脸都扭曲了,嘶声大叫:“温体仁,你想干什么?!快住手!!” 温体仁眉头微皱,脸上狠厉无比,朝几位侍卫统领沉声喝道:“诸位将军,快快诛杀许梁,迟了恐生变故!” 几位侍卫统领交换个眼神,又抬头朝崇祯皇帝看去,只见崇祯皇帝一脸漠然,似乎广场上发生的一切都跟自己无关一样。 几位领导遥遥地向崇祯皇帝拱手施礼,随即抽刀直指许梁,沉声喝道:“诸将听令!逆贼许梁挟持皇上,罪大恶极,冲上去,就地斩杀!……呃,当心别伤着皇上……” 尽管温体仁执意如此,皇帝也没有什么反对的表示,然而几位统领心底还是没底,不由自主地加上了这么一句。 温体仁听了,眉头一皱,嘴唇动了动,倒也没有说什么。 众多的宫庭侍卫哄然应下,随即从四面八方往许梁的方向逼近。 许梁也很紧张,感觉手心里满是汗水。他拉紧崇祯皇帝,喝道:“皇上,微臣并不想杀你,你让他们住手!” 崇祯皇帝冷哼一声,干脆闭了眼睛,对许梁的威胁不作理会。 许梁顿时恼怒不已,放眼看去,无数侍卫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各式武器寒光四射,广场上温体仁负手在前,对着自己冷笑连连。 许梁放声怒喝:“温老狗,今日皇上如有不测,都是你温老狗一手造成的!” 温体仁大怒:“乱臣贼子,死到临头还敢威脸胁老夫!杀了他!” 侍卫已然逼近到许梁身边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盯着许梁,一名侍卫瞅着许梁的后背,嘶喊一声,举枪便刺! 许梁听得风声响,一转身,刀光一旋,那侍卫手中的长枪应声而断。 “杀!” 侍卫的这一次试探像是发出了进击的信号,围拢过来的侍卫齐齐发生了声吼,刀枪并举,朝许梁罩下! 许梁抽刀便挡,将刺到眼前的兵器敲断或者震退,抽空猛然出刀,收割了几名侍卫的性命。 然而围拢过来的侍卫何其多,许梁即便杀了几人,转眼间又围拢过来一层,好像杀也杀不完一样。 “许大人,放下武器投降吧!”侍卫统领在外围扬声劝降。 许梁置之不理,一边挥动着手里的冷月刀,将攻过来的侍卫逼退或者斩伤,身畔叮叮当当,不知道多少兵器被许梁斩断,在许梁周边掉落了一地。 攻过来的人数实在太多,许梁即便武功高强,也架不住这么多人围攻,抵挡一阵,额头上已然见了汗水。 “皇上,你还不叫他们住手!”许梁对崇祯怒骂道:“再不住手,休怪微臣心狠手辣了!” 崇祯皇帝睁眼冷笑:“许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朕还能说什么!” “我保证,在我死之前,必会杀了你!”许梁恶狠狠的骂道。 崇祯哂然:“用朕的性命,为大明朝消除了一个后顾之忧,朕也算死得其所。” “疯子!”许梁怒喝。 四杆长枪突然从侍卫群中刺了过来,许梁怒喝一声,猛然转身,险险地避过,随即刀光划落,叮当一阵脆响,将四枝长枪齐齐砍落。 “咦?”许梁惊叫一声,竟然看见被砍断的长枪齐齐地举了起来,对准了许梁,四名侍卫狞笑起来,随即四道黑光****出来! 许梁闷哼一声,由于离得实在太近,四道黑光全数射到了许梁胸前,震得许梁连退三步,低头看去,才发现那四道黑光居然是暗藏在长枪中的小箭!不过,这四枝小箭似乎是被什么挂住了,插在许梁胸前,像是卡在衣服上一样,摇摇晃晃。与那先前挂在上面的箭矢情况一般无二。 “宝甲!”有眼尖的侍卫惊叫:“他身上穿了宝甲!”众侍卫瞪大眼睛看去,果然见许梁破损地官袍下面,银光闪闪,正是穿了银丝软甲的缘故。一众侍卫都露出恍然的眼神。 “哼!”许梁怒哼一声,在众目睽睽这下,弯刀拂过胸前,将那遗留在身上的箭矢,小箭统统拨落到了地上。 箭矢拨落,许梁心底猛地泛起一阵寒意,眼光看去,只见人飞跃而起,手中一柄大刀,对着许梁当头劈落。 “逆贼!受死!”来人大喝。 许梁冷笑一声,猛地将提在手里的崇祯皇帝往前一递,挡在那人的刀光下。 “啊,卑鄙!”那人大惊,怒叫一声,在半空在腰身一拧,居然生生偏了方向,从许梁身边落下。 当!一声巨响,却是那柄长刀斩落到台阶上,崩出无数火星。 那人一身明亮的铠甲,显然是一位职位不低的侍卫统领。许梁也没有料到那人居然也有如此功夫,身在半空中居然能够改变方向。 轻哼一声,许梁猛地欺身上前,寒光一闪而逝,下一刻,寒光便在那人面前闪现。 “郭统领小心!”众侍卫惊叫。 郭统领眼见许梁的刀光罩来,仓促间怒叫连连,手中长刀带起,转眼间便与许梁缠斗在一起。 周边的侍卫惊叫连连,拥上前想助郭统领一臂之力,然而许梁冷笑着,一手提着崇祯皇帝如同手时提了块盾牌,哪里有刀枪刺来,便把崇祯皇帝扯着偏向哪里! 一众侍卫惊叫不已,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伤了崇祯皇帝,顿时束手束脚,大骂不已。 许梁充耳不闻,与郭统领的交手也暂告一下。郭统领呆呆地看着手里只剩半截的刀柄,一只手臂被划下了好长一道刀口,鲜血淋淋,郭统领眉毛一皱,朝许梁嘶声赞道:“好刀。” 许梁道:“想不到皇宫之中,也有郭统领这样的高手。” 郭统领盯着许梁手中一尺来长的弧形冷月刀,漠然道:“今日郭某被你所伤,非是武功不如你,而是兵器不如你!不过你还是走不掉!” 许梁皱了皱眉头,深宫之中,一个侍卫统领居然也有如此身手,这倒大大出乎许梁的意料之外。据许梁印像里,皇宫的侍卫统领可不止眼前这一个,要是其他统领也有眼前之人的身手,那许梁便是插翅也难逃了。 许梁环顾四周,重重叠叠的侍卫仿佛杀之不尽。不由长叹一声,将已经快被许梁转晕了的崇祯皇帝提在手里,冷月刀挥动,瞅准身后养心殿的方向,快步冲了过去。 “想走?”郭统领怒喝一声,也不顾手上的伤势,随手从身边一名侍卫手里拿过一把刀,追着许梁便砍。 许梁轻哼一声,刀中冷月刀舞成了一片刀光,将挡在面前的侍卫逼得节节败退,眼见郭统领追了过来,随手把崇祯皇帝往背上一贴,身形不停,往养心殿便走。 郭统领的刀生生顿住,闷哼一声,神色复杂地停在原地。一众侍卫大呼小叫,眼见许梁把崇祯皇帝几乎背在身上,用他挡住了身后的刀枪,自己一力向前,转眼间杀开了一条血路,随即再次退进了养心殿里面,咣当几声响,居然将整个殿门都合上了。 侍卫如潮水般涌过来,再次将养心殿外堵得严严实实,然而没有得到命令之前,却是投鼠忌器,不敢破门而入。 另一名侍卫统领跑到郭统领面前,冷声问道:“怎么让他跑进去了?” 郭统领面色不善,冷哼道:“皇上在他手上,我有什么办法!” 那统领噎了噎,便也不好再责难,恨恨地瞪了紧闭的殿门一眼,转身跑下台阶,向广场上的温体仁请示去了。 统领跑到温体仁跟前,拱手道:“大人,贼子挟持了皇上,逃进养心殿里面去了。” 温体仁恨恨地瞪了统领一眼,骂道:“一群废物!几千人连个许梁都拿不下!” 统领脸上讪讪地,弱弱地解释道:“逆贼太过卑鄙,竟然拿皇上的身体当盾牌,属下的人怕伤着皇上……” 温体仁拂袖怒喝:“老夫不是说过了吗?你们只是听命行事,一切后果由老夫一人承担!还愣着干什么?不必有顾忌,破门进去,把逆贼杀了!” 统领脸色一变,惊恐地看着温体仁。 温体仁冷冷地眼光瞪过来,统领无奈,只得拱拱手。 “好啊,温体仁,咱家算看明白了!你果然不顾及皇上的安危!”被押在一旁的司礼秉笔王承恩登时又惊又怒,跳脚大骂:“温老匹夫,皇上若是少了一根汗毛,你就等着诛九族吧!” 温体仁顿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盯着王承恩的眼神凶狠无比:“你这阉货话太多了!来人,送他上路!” “你敢?!”王承恩大惊失色。 温体仁冷冷一笑,昂然道“老夫今日连皇上都不顾忌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王承恩顿时面如土色,指着温体仁,哆哆嗦嗦地叫道“你,你,你怎敢如此?谁给你的胆子?” 温体仁冷笑:“将死之人,没必要知道这么多!” 忽的,温体仁脸色一变,猛地回头看去,惊疑不定:“什么声音?” 侍卫统领也听到了动静,仔细倾听一阵,随即脸色大变,惊恐地叫道:“怎么这么多人?不好,宫门打开了!有军队开进来了!” 温体仁脸色大变,“怎么会?谁走漏了消息?” 这话固然是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了。 “报!!”一名侍卫飞跑过来,朝侍卫统领拱手道:“启禀将军,内阁徐阁老,孙阁老和锦衣卫都督骆养性率领锦衣卫朝这边过来了!” 统领脸色一变,惊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足有上千人!” 统领便脸色灰败,看着温阁老,惶惶然问道:“阁老,眼下怎么办?” 温体仁神色变幻不定,猛然跺脚,抬头看着紧闭的养心殿,杀气腾腾,嘶声叫道:“趁他们赶到之前,撞开殿门,冲进去杀了逆贼许梁!”(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二章 滚出去 一扇大门,将许梁,崇祯皇帝与门外的诸多侍卫短暂地隔开了。许梁扯着崇祯皇帝走到了养心殿中央,拨过一****墩,一屁股坐下。手中的冷月刀,一直不曾离开崇祯皇帝的脖子间。 皇帝许梁当作人肉盾牌抡来抡去,早已晕头转向,脸色泛白。一旦停歇下来,崇祯便吐得稀里哗啦。 “呕……呕……” 一堆污秽之物被崇祯皇帝吐了出来,许梁见崇祯皇帝似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谅他也跑不出自己的掌控,便把冷月刀收起,转而小心地将尚插在自己身上的箭头剔了出来。 待这一切作完,许梁再加头,见崇祯皇帝手拄着地面,还在大吐特吐,只不过,这会肚里子面已经没有什么实在东西,呕出来的尽是些难闻的黄水。 许梁嘿嘿冷笑:“皇上,你这个样子实在有损大明天子的光辉形象哪!” 崇祯皇帝接连干呕几下,浑身无力,犹如虚脱了一样,瘫坐在许梁身边,闻言顿时没好气地叫道:“你这混蛋实在卑鄙无耻,竟敢把朕当挡箭牌!” 许梁嘿嘿直笑,倾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不由狐疑地道:“温老狗在搞什么鬼?怎么没动静了?” 崇祯皇帝无力地摊手,翻起白眼道:“朕现在是你手上的人质,你问朕?” 许梁听了,怒哼一声,侧耳细听,果然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大的动静,甚至于连喊话威胁的声间都没有。趁着这个难得的空档,许梁撕开胸前的衣服,露出里面的银丝软甲,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尽管到现在依旧隐隐作痛,好在银丝软甲防御性能极好,那些箭矢都是些皮外伤。 许梁咬着牙根,使劲择揉搓着。 崇祯皇帝好奇地看过来,恍然大悟:“你身上居然有这样的宝贝,难怪那些箭矢都伤不到你。哼哼,许梁你进一趟皇宫,身上穿了宝甲,鞋底藏了宝刀,可见你进宫就没安什么好心!” 许梁听了,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探手就狠狠地敲了崇祯皇帝一个暴栗,把皇帝敲得怪叫一声。 “我这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许梁恶狠狠地瞪着崇祯,怒吧道:“原本只是防范于未然,不成想你这混蛋竟然真的孤注一掷,想要杀我?!” 崇祯皇帝瞪大了眼睛,“你,你竟敢敲朕的脑袋!” 许梁哼哼两声,睥睨着他:“我敲你都是轻的,惹急了我,一刀捅死你!” 崇祯皇帝脸色微变,怔怔地看了许梁一会,忽然哂然一笑,慵懒地躺到地上,喃喃道:“也是,朕现在是你的人质,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可惜啊可惜,朕和温阁才筹划良久,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结果还是百密一疏,落到现在这个局面。唉,为了除去你这个逆臣贼子,搭上朕的一条性命,许梁,你也足以自傲了!” 许梁忍不住反驳:“皇上,你们都说我许梁是逆臣贼子,可我许梁自问入朝为官以来,还没有做过危及大明根基地事情,皇上为何一意要把我除之而后快?” 崇祯皇帝看了看许梁,暗想局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原本藏在心底的想法也就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其实严格说起来,朕倒是挺佩服你的,短短几年间,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人居然能够坐拥一省之地,手握十万雄兵!嘿嘿,算起来,你许梁除了专横跋扈一些,杀了一些陕西的官员之外,倒也确实没有给我大明造成其他损伤。只是,你一个文臣,不好好当你的巡抚大人,却要去搞练兵,搞军队,手握十万精兵,不把你除去,朕心中难安哪!” 许梁冷笑连连:“说到底还是皇上怕我许梁壮大起来,危及到你的皇位!” 崇祯皇帝盯着许梁,认真地说道:“你错了,朕在意的不是皇位,而是我大明朝的祖宗基地!倘若在朕当政期间,大明朝被你们这些人祸害完了,这叫朕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许梁听了,沉默一阵,冷哼道:“杞人忧天!” 两人各自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养心殿外也没有人再冲进来,这倒让许梁有些疑惑。 皇帝躺了一阵,体力恢复了一些,便扭头问许梁:“许梁,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外面重重围困,你的人都被挡在午门之外,进不了皇宫,尽管你的勇猛大大出乎朕的意料,然而你依旧插翅难逃。怎么样?降了吧?朕保证,绝不伤你性命!” 许梁冷哼道:“这个时候皇上还有心思劝降我?你还是想想一会外面的人冲进来,你准备怎么死吧!我许梁保证,在我死之前,一定会把你这个大明天子大卸八块!” 崇祯皇帝吃了一惊,吃笑道:“仇恨这么深?” 许梁怒骂道:“我在陕西过得好好的,这次进京只是想替黄道周争一个内阁大臣的位置,没想到碰上你这个神经病,居然想杀我!今日我许梁要是过不去了,不把你大卸八块,如何能消我心头之恨!” 崇祯摸了摸鼻子,点点头:“这样说起来,你倒也确实有杀我的理由。” 许梁哼哼两声,见门外也没有动静,便挨着崇祯皇帝也躺了下去,一只手握着冷月刀。 崇祯皇帝动了动,许梁冷然道:“你敢乱动,我现在就杀了你!” 皇帝噎了噎,见许梁目光如刀,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便不敢乱动了,长叹一声:“唉,想到不朕居然会敌人躺到在一起,真是耻辱啊!” 许梁不理他,干脆闭目养神。 崇祯小心翼翼地躺了会,终于忍不住又开口了:“喂,许梁,你可歹是身陷重围,能不能有点身陷重围的觉悟?难道就这样一直躺着?” 许梁睁开一只眼,冷哼一声,反问道:“皇上你有更好的主意?” 皇帝噎了噎:“朕是人质……” “那就闭嘴!” ……过了好一会,养心殿的大门突然发出吱呀的声音,许梁顿时翻身而起,转手像提小鸡一样提起崇祯皇帝,冷月刀再一次架到了崇祯皇帝脖子上,警惕地看着养心殿门。 司礼秉笔王承恩哆哆嗦嗦地探进头来,往里瞅了瞅,一眼便看见了许梁和崇祯皇帝,更看清了架到崇祯皇帝脖子上的弯刀,不由吓得大叫一声,几步挤进来,手足无措地叫道:“许大人,你轻着点,当心伤着皇上!” 许梁见是王承恩,不由稍稍放松了些。 崇祯皇帝讶意地问道:“承恩,怎么是你?外面什么情况?” 王承恩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皇帝几眼,见皇帝除了精神不太好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损伤,不由大为放心,随即老泪纵横,哽咽道:“皇上,您受苦了……” 皇帝见状,也是大为感动,动情地道:“承恩,你对朕的忠心,朕都看在眼里,朕很欣慰。” “皇上,老奴……老奴没用,阻止不了温阁老……”王承恩哭着说道。 皇帝摇头道:“承恩别说了,温阁老这么做,也是朕的意思。” 王承恩瞪大了眼睛,一付难以置信的神情。 许梁冷哼一声,喝道:“好一付主仆情深啊,王公公,你进来就是为了向皇上哭鼻子表忠心的吗?” 王承恩听了,顿时醒悟,讪讪地道:“许大人不要冲动,一切都好商量。” 许梁冷哼:“我跟那温老狗没什么好商量的。” 王承恩抹了把汗,道:“眼下的局面,已经不是温阁老说了算的了。好叫皇上和许大人知道,内阁次辅徐阁老,孙阁老,锦衣卫骆都督已然赶到,接管了外面的侍卫。嗯,那个徐阁老说,要当面和许大人谈谈。” 许梁大大地松了口气,徐阁老到了,那么局面必定有所改观,便招手道:“那就请徐阁老进来吧。” 王承恩又看向崇祯,崇祯撇嘴道:“看朕做什么?朕现在是人质,许梁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承恩便回头,往养心殿外叫了一嗓子:“几位阁老,快请进吧。” 许梁往养心殿外面看去,只见徐光启,孙承宗,温体仁,骆养性等四人一道走了进来,温体仁黑着张脸,如同突然死了爹娘一样,徐光启等人倒是神情严肃,面无表情。 四人走到许梁面前七八步远,缓缓站定,孙承宗皱眉喝道:“许梁,快把刀放下,皇上千金之躯,怎能受此屈辱!” 许梁嘿嘿一笑,一手用力一揽崇祯皇帝的肩,两人肩并肩站着,除却神态之外,倒像是亲兄弟一样。许梁咧嘴一笑:“孙阁老见谅了,现在情况特殊,还得委屈一下皇上。皇上,你不会介意吧?” 说着,许梁架在崇祯皇帝脖子上的冷月刀抬了抬,刀背上的寒意令几位内阁大臣心头一紧,紧张兮兮地看着许梁。王承恩叫道:“许大人小心,别伤着皇上。” “放肆!”温体仁怒喝。 许梁咧嘴,不以为意。 崇祯皇帝十分牵强地笑了笑,稍稍挣了挣,感觉许梁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臂犹如百斤重,崇祯皇帝是怎么也挣不脱,试了两下,也就颓然作罢。崇祯朝几位阁臣讪讪地道:“三位阁老,朕给你们添麻烦了!” 孙承宗一脸恼怒,语气生硬:“皇上折煞老臣了!皇上煞费苦心地把老臣和次辅大人支使出内阁,与温阁老精心谋划了这一场戏,手段之高手,剧情之精彩,令老臣大开眼界!” 崇祯皇帝尴尬不已,“只是中间出了点意外。” “哼!”孙承宗一点也不给崇祯皇帝面子。 皇帝便又看向徐光启,讪然道:“徐阁老,朕并非有意瞒你。” 徐光启只是叹气,朝皇帝拱拱手:“皇上言重了。”然后便不再看崇祯皇帝,显然对皇帝撇开自己这个内阁次辅,做出这么草率的行动,心底也颇有微词。然后迎上许梁的目光,感慨万千地道:“许梁,长安城匆匆一别,想不到再见之时,竟然是这般情境!” 许梁也很有感触地道:“我也很意外。皇上和温老狗的决心之大,令人心惊。” 温体仁悖然变色,怒喝道:“小子,知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 许梁盯着他,连声叫道:“温老狗,温老狗温老狗温老狗……”接连飞快地叫了数声,才罢休,冷笑道:“老狗,怎么样,不服你过来咬我呀?” 温体仁气得浑身颤抖,指着许梁嘶声骂道:“竖子!不可理喻!” 许梁撇嘴。 徐阁老轻咳一声,摆手道:“好了,皇上,诸位大人,今日闹成这个局面,实非朝庭的本意。不过好在皇上和许大人都没有什么大的损伤,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许大人,咱们是不是可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化干戈为玉帛?” 许梁嗤笑,目光在三位内阁大臣脸上扫过,道:“徐阁老想谈坐下来谈一谈,我倒是非常赞同的。不过,这屋子里有些人却没资格跟我谈。” 许梁说完,屋里的几人都诧意不已,相互看看,不明白许梁指的是谁。崇祯皇帝小心地转动着脖子,目光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神态莫名。 王承恩出声道:“许大人说得是,老奴人微言轻,确实没有资格站在这屋里,老奴告退。” 王承恩虽然是司礼监秉笔,深得崇祯皇帝信任,但在朝中的地位的确不高。许梁说出那样的话,王承恩便想当然地认为是自己,便主动说出来。 许梁摆手道:“公公误会了。我说的那人并不是你。” 王承恩一阵错愕,徐阁老等人也惊奇地看着许梁。徐阁老问道:“许梁,你就直接说让谁出去吧?” 许梁阴阴地一笑,抬手指向一直黑着张脸的温体仁,沉声喝道:“温老狗,滚出去!” 温体仁惊愕,随即跳脚,大怒:“你让谁滚出去?!老夫乃是内阁大臣!事关皇上安危,大明基业,老夫怎么会没有资格?!” 许梁鄙夷地看着他,冷笑道:“老狗人品卑劣,龌蹉至极!我跟你多说一个字都嫌脏了我的嘴!我说你没资格,你便没资格!滚!” 温体仁气得哇哇大叫:“我,我要杀了你!!” 孙承宗皱了皱眉,沉吟着道:“温阁老到底是内阁重臣,这样重要的事情,他不在场怕是不妥……” 许梁脸色一变,一把扣紧了皇帝,冷然道:“孙阁老这么说,那就没法谈了!来来,皇帝老兄,把脖子伸直了,吃我许梁一刀!”(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三章 立个誓言 许梁一手扣着崇祉皇帝,一手抖动着冷月刀,脸色狠厉,看那架式,大有拿崇祯皇帝开刀的架式。 孙承宗皱眉不已,虽然猜想许梁多半是做做样子,然而皇帝的安危却是不容有闪失。孙承宗和徐光启交换个眼神,徐光启便轻咳两声,道:“咳咳,温阁老,这里交给老夫和孙阁老就成了,温阁老你和骆都督暂且到外面,安抚一下众将士,以免有失。” 温体仁脸色剧变,吃惊地看着徐光启和孙承宗,虽然徐阁老没有明说,但这个时候让温体仁出去,便是变相地向许梁妥协了。 “徐阁老……?”温体仁皱眉,脸色难看,站在那里不肯走。 徐阁老缓缓闭上眼睛,孙阁老便丢给一旁的锦衣卫都督骆养性一个眼神,骆都督微微点头,嘻嘻笑着朝温体仁道:“既然如此,温阁老,咱们就在外面去看看吧。那些兔崽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不亲眼看着,还真怕闹出乱子。” 温阁老脸色难看,最后将目光投向崇祯皇帝。 然而崇祯皇帝被许梁手中的刀光晃得脸色煞白,哪里还有心情去理会温体阁的求援信号。 眼见没有人肯替自己说话,温体仁用吃人的眼神恶狠狠的瞪了许梁一眼,一甩衣袖,愤愤不平地走了出去。 讨厌的温体仁走了,徐阁老便朝许梁说道:“好了,许梁,咱们现在可以谈了吧?” 许梁嘿嘿轻笑,点点头,用脚勾过旁边的一个锦墩,大马金刀地坐下,一只手依旧扯住了崇祯皇帝的一只胳臂。 皇帝皱眉不已:“许梁,朕都没有坐!” 许梁撇嘴,斜睨了崇祯皇帝一眼,“我又没叫你们站着!谈判嘛,当然是坐着谈才有诚意嘛。” 皇帝的脸色便愤愤然。 留在养心殿里的司礼秉笔王承恩见状,敢忙搬过来另一****墩,用袖子使劲在上面擦了擦,放到崇祯皇帝身边,“皇上,您坐!” 皇帝看了看,才一脸不情愿地坐下了。徐光启和孙承宗见状,也各自在养心殿的角落里找来锦墩,与许梁和崇祯皇帝面对面坐了。 养心殿内刚刚经历了一场混战,死亡的侍卫尸体和地上的血迹尚未清理,整个养心殿内便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许梁和内阁的谈判便在这样的环境中开始了。 徐阁老首选开口,“许梁,今日这件事情的起由,老夫和孙阁老已经大体清楚了。虽然说皇上和温体仁设计埋伏你,让你受了不小的惊吓,但你也扣押了皇上,让皇上千金之躯涉险……不过好在双方都没有造成很大的损伤,依老夫看,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你不要记恨在心,皇上和朝庭也不会再为难你,如何?” 许梁听了,讶异地看着徐阁老,摇头冷笑:“徐阁老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本官今日进宫,好在有随身穿宝甲,带兵器的良好习惯,不然的话,这个时候早就是东厂的刀下亡魂!现在徐阁老居然大言不惭地说双方都没有什么损伤?!阁老说这话,不觉得脸红吗?” “咳咳!”许梁如此不留情面地斥责徐阁老,徐阁老便很是尴尬,又看了眼崇祯皇帝,皱了皱眉。 孙承宗见状,轻哼一声,径直盯着许梁问道:“许梁,老夫向来不喜欢弯弯绕绕,今日皇上落在你手里,要怎样才肯放了皇上,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至于能不能答应,老夫和徐阁老再商量。” 许梁嘿嘿直笑,“孙阁老的为人,本官还是相当了解的。”许梁抬头,脸上一阵后怕不已的神态,沉吟着徐徐说道:“原本本官此次进京,是想就陕西省内的一些问题当面向皇上呈表说明,顺便当面聆听皇上对于陕西的训示的……” 一屋子人听到许梁说出这种话,都神色鄙夷地看着许梁,众所周知,许梁在陕西无法无天惯了,什么时候把皇帝放在眼里了?什么聆听皇帝的训示,那根本就是他进京的一个借口而已。 众人不耻的眼神,令许梁老脸微红,轻咳一声,尴尬地掩饰过去,许梁接着说道:“本官是抱着对大明,对皇上的赤胆忠心进宫来的,然而万万没有想到,本官一进这午门,先是被几个侍卫搜了身,身上几万两银票被洗劫一空,然后进了养心殿,皇上话还没说两句便开始摔酒杯,然后便是大队大队的东厂番子冲进来,想要当场杀了本官!唉……本官能够挺到徐阁老和孙阁老带人赶来,可谓是经历了九死一生,身上光是箭矢便中了七八支,此外还有几支毒镖!在打斗过程中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停下来了,只觉得全身上下哪里都疼,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钻心的疼哪!这一场劫难,我这小命都去了一大半……” 许梁说得眉飞色舞,激动之时便随手把坐在旁边的崇祯皇帝扯过来,在皇帝肩上一阵猛拍!拍得皇帝龇牙咧嘴不已。徐阁老等人瞪大眼睛看着许梁。 许梁一番话说出来,短短半天时间自己经历的磨难全都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啰里啰嗦,每说几句,便免不了狠狠地拍打一下崇祯皇帝的肩膀,看得司礼秉笔王承恩心疼不已。 最后还是崇祯皇帝受不了了,猛然打断许梁的话,嘶嘶的吸着凉气道:“行了行了!那些废话你就不必再重复了!到底要怎样,你给个痛快话吧!”说罢,崇祯皇帝一手揉着自己又酸又疼的肩膀,腹诽道:再让你说下去,谈判还没结束,自己就要被他生生拍死了! 许梁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先对王承恩说道:“说得口干了,王公公,有劳你倒杯茶来润润嗓子!” “……”皇帝气结不已。王承恩苦笑着,便跑出去端来一壶茶水,给许梁倒满了一杯。 许梁在众人恼怒的目光注视下,慢慢地端到嘴边,先闻了一口,感叹道:“好茶!香!” 皇帝怒斥道:“敢紧喝!喝完办正事!” 许梁看了看他,突然把茶递到崇祯皇帝嘴边,道:“皇上担惊受怕了这么久,肯定也渴了,这杯请皇上喝!” 众人一顿,都拿眼光去看王承恩。王承恩垂手拱手,看不清表情。崇祯皇帝冷笑,接过来一饮而尽,冷笑道:“看清楚,没有毒!” 显然,崇祯皇帝一眼就看清了许梁要他先喝茶水的用意,竟是怕王承恩趁机投毒。 许梁咧嘴一笑,“本官身陷重围,小心一些总没有错。”见皇帝果然没有什么问题,便放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喝了。 许梁慢吞吞地喝了一杯,又在崇祯皇帝吃人的目光下,慢吞吞地又喝了一杯,才放下杯子,朝徐阁老等人说道:“好了,我现在状态好多了。” 孙承宗道:“许梁,你先把皇上松开,这屋子里就数你武功最好,咱们都是些老头子,皇上就在你身边,你还担心什么?” 许梁听了,反倒把皇帝揽得更紧,弯刀刀锋摆来摆去,幽幽然说道:“皇上现在是本官的人质,既然是人质嘛,还是抓在自己手上放心一些。” 孙承宗听了,便不再多话。崇祯皇帝小心发拨开了些许梁的冷月刀,脸色难看地道:“至少你可以把这把吓人的刀收起来!” 许梁想了想,点点头,便把冷月刀抽回来,放在脚边。不过一只手紧紧地扯住崇祯的一只胳臂。 “说出你的条件吧!”徐阁老说道。 许梁沉吟着,目光在众人脸上划过,然后哂然一笑,道:“今天闹成这种局面,如果换作旁人这样暗算我,我许梁铁定一刀剁了!然而动手的却是咱们的皇上,尽管本官心里很不爽,但诚如各位所想,不到万不得已,本官不想对皇上怎么样。” 徐阁老点头附合:“这一点,老夫早已猜到。” 许梁道:“不过,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想要本官以后当作从未发生过,即便本官会这样想,相信皇上和内阁诸位大人心里也不放心。即便我许梁答应以后此事就此了结,以后不再追究,我怎么相信皇上和朝庭也会当真不再追究呢?说不准今日你们答应了,过两天便反悔了呢!” 徐阁老等人听了,缓缓点头,徐阁老看向崇祯,道:“皇上,您看?” 崇祯皇帝无奈,事实闹成现在这个局面,想杀许梁除非自己这个皇帝抱着必死的决心,否则的话,守在外面的将士投鼠忌器,肯定杀不了许梁的。如果外面只是温体仁一个人的话,崇祯皇帝还多半真会拼着一死,把许梁干掉。然而现在徐阁老和孙阁老掺合进来了,而且,宫里出事的消息多半也传到了外面,被崇祯皇帝支使出宫的周皇后和太子公主们多半也正在往皇宫方向赶回来。这个时候,即便皇帝有赴死的决心,徐阁老等人也绝对不会答应。 叹了口气,崇祯皇帝道:“朕可以答应你,此事之后,朕也不追究你的罪状了。” 许梁看着崇祯,嘿嘿冷笑,不置可否。 皇帝扬眉,喝道:“怎么?许梁你这什么表情,不相信朕?” 许梁幽幽然说道:“不是此事之后不再追究我的罪状,而是以后都不得再治本官的罪。而且本官向来信奉“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崇祯皇帝怒了:“朕乃大明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嗯,不对,你这什么条款?以后都不得再治你的罪?!难道你许梁造反谋逆,投敌叛国,朕都不能治你的罪?!如果是这样,那也不必再谈了,朕今日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把你留下!” 许梁想了想,妥协了,道:“那好,除非我许梁造反谋逆,投敌叛国,否则皇上不得治我的罪!嗯,还是那句话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徐阁老,孙阁老听了,都悚然动容,他们都能猜到,崇祯皇帝之所以急着朝许梁动刀子,无非就是担心许梁势力坐大,威胁大明朝的江山。如今许梁居然自己提出非造反谋逆,投敌叛国,不得治罪的条件,岂不是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子?皇帝瞪眼看着许梁,考虑了良久,才气道:“好!朕给你字据。承恩,拿纸笔来!” 王承恩便去找笔墨。 许梁摆手道:“慢!我要圣旨!” 皇帝又气呼呼地看着许梁半晌,才恨声道:“朕就给你圣旨!”不久,王承恩找来黄绢,崇祯皇帝亲手执笔,带着怒意写下了道不再追究许梁罪状的旨意,然后印上大印,递给许梁。 许梁瞅了瞅,道:“劳烦皇上签上自己的大名。” 皇帝气得不行,见许梁毫不退缩地看着他,便又刷刷地写上朱由检三个字。 许梁想了想,斜睨着崇祯皇帝,道:“我突然想了起来,光凭一纸字据,我的安全还是没有什么保障。这样罢,皇上你再当面立个誓言吧。” “……什么誓言?”崇祯皇帝警惕地看着许梁。 许梁想了想,道:“皇上你就这么说:除非许梁造反谋逆,投敌叛国,朕都不能治许梁的任何罪名,如违此誓言,大明朝自武洪皇帝以下朱姓子弟,个个断子绝孙!大明江山,即刻易主!” 崇祯皇帝大怒,断然摇头:“不成!这等恶毒的誓言,朕绝不答应。” 许梁冷哼一声,道:“无非就是个誓言而已,毒是毒了点,但皇上不违背的话,又有什么关系?”随后,许梁神色危险起来,盯着崇祯,道:“难不成皇上其实心里一直想着除掉本官?果真如此?”许梁拍案而起,怒道:“那还谈个屁,来来,皇帝老兄,吃我许梁一刀!” 许梁的冷月刀转眼间又架到了皇帝的脖子上,徐阁老等人大惊失色:“许梁,别冲动!” “哼哼!”许梁冷笑。 王承恩担忧地看着崇祯皇帝,“皇上……?” 崇祯皇帝脸色变幻不定,纠结了好一会,才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沮丧地朝许梁道:“行,行,朕都依你!” 说罢,崇祯皇帝当真按着许梁的原话,发了个恶毒无比的誓言,发完誓之后,崇祯皇帝脸色难看至极。 许梁嘿嘿轻笑,很满意地样子,然后朝徐阁老,孙阁老和王承恩道:“圣旨上面,三位也签上字,做个见证。” 徐阁老等人愕然,不过眼见皇帝都签了,也就一个个苦笑着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四章 和解 许梁笑容满面,很是满意的样子,仔细地收好了那纸圣旨,然后起身,轻松地拍拍手,朝徐光启等人道:“好了,事情说清楚了,徐阁老也可以把外面的侍卫都撤了吧?恩,皇帝老兄,还得劳烦你送我出宫。” 徐光启和孙承宗巴不得许梁尽早出去,省得夜长梦多,生出变故。 只是崇祯皇帝黑着张脸,被许梁逼着,当作众人的面发了那样严重的一个誓言,心里愤愤不平,大明立国以来,崇祯可算是第一个发这样恶毒誓言的皇帝,可谓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如此想着,崇祯皇帝看着许梁嘻嘻笑的神情,越发感到眼前这小子可恶至极。 “慢着!”崇祯皇帝沉声喝道。 “嗯?” 一屋子的人都回头看着崇祯皇帝,孙承宗微微皱了皱眉头,十分不希望皇帝再出什么馊点子。 “皇上还有什么指教?”许梁斜眼看着崇祯皇帝,冷笑问道。 崇祯皇帝哼哼一声,盯着许梁,恶狠狠地说道:“先前朕的圣旨和誓言都用来约束朕和朝庭的既然是谈判嘛,总该双方对等才行。如今你许梁的性命有了保证,但朕和大明朝却一点保障都没有。万一许梁你离开之后,转手便兴兵造反,那该如何?” 许梁嘿嘿笑了:“皇帝老兄你可真糊涂,圣旨上不是说得明明白白的嘛,如果我许梁敢赶这么做,那便算是谋逆造反,算是违犯了圣旨上的条件,这个时候,皇上大可以下令将本官缉拿归案,依罪论处便是。我许梁违反条件在先,皇上和朝庭怎么处置我,我都决无怨言。” 徐光启,孙承宗等人听了,都缓缓点头,依许梁的意思,这样也没有什么疑问。 不料崇祯皇帝却是连连摇头,冷笑道:“许梁你倒说得轻巧,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小子手下肯定是重兵云集,护卫重重,那时候朕即便想把你缉拿,也颇费力气。” 孙承宗听了,啊的叫了一声,震惊地看着许梁,恍然附合道:“不错。皇上考虑周全,真到了那一步,皇上的圣旨岂不是毫无用处?!” 许梁噎了噎,轻叹一声,看着崇祯:“皇帝老兄,那你想怎么着?” 崇祯皇帝阴谋得逞似的嘿嘿直笑,沉声说道:“朕倒想到了一办法,能够防患于未然。” “如何?”崇祯皇帝笑得如此阴险,许梁头皮微麻,警惕地看着崇祯。 崇祯得意地说道:“很简单,方才朕给了你一道圣旨,又立了一道誓言。相应的,许梁你是不是也应当写个条约,发个毒誓便成了。” 孙承宗,徐光启听了,都眼前一亮,深为赞同地点头,几人目光齐齐地落到许梁身上。 许梁盯着崇祯,偏了偏头:“我若是不写,皇帝老兄你当如何?” 皇帝表现得也相当硬气,咬牙喝道:“许梁你若不写,那叫朕如何放心?与其将来大费周章地缉捕你,倒不如现在拼着一死把你许梁杀了!也省得你许梁将来祸害大明!” 说着,崇祯皇帝把脖子一梗,一付引颈就戮的神色。 “皇上,不可!”徐阁老惊叫。孙阁老也神色紧张地看着崇祯皇帝。 “哼!诸位休要多言,朕心意已决!”崇祯皇帝沉声喝道。 许梁深深地看眼崇祯皇帝,道:“以前还真没看出来,皇帝老兄竟是这样有骨气的人。好罢,既然皇帝老兄执意如此,我写就是。说罢,你想让我怎么写?” 皇帝显然早就想好了,听见许梁同意了,便沉声道:“你就这么写,我许梁终生忠于大明,忠君体国,不与大明为敌!” 许梁全驰爽快,崇祯皇帝怎么说,许梁就怎么写,就是字迹丑了些。一会的功夫,许梁写完,痛快地在上面落了签字。 皇帝示意孙承宗和徐光启,王承恩等人也签字以作见证。这一套做法,与一刻钟前,许梁要求崇祯皇帝所做的一般无二。 皇帝将字据收了起来,很认真地吹干了墨迹,然后撇眼许梁,道:“那许梁我也再发个誓吧。” 许梁斜眼看着崇祯,冷然道:“以谁的名义起誓?” 皇帝想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方才朕是用的洪武皇帝的名义,那你许梁便用你许家祖先的名义吧。” 许梁摇头,道:“我许梁祖上起于吉安府,经过了那么多代,祖上的名讳我哪记得清!要不等我回去翻了族谱再来跟皇帝老兄说道说道?” 皇帝断然摇头,“等你去翻族谱,岂不要等到猴年马月?嗯,许梁你父亲是谁?” “许常昆!” “祖父呢?” “许千根!” 皇帝听了,便用探询地眼光看向次辅徐光启。徐阁老顿时明白皇帝眼神的意思,抬头仔细回想一下许梁的来历背景,便很肯定地点头。 崇祯皇帝快意地嘿嘿直笑:“就用你祖父的名义起誓吧。就说你许梁终生忠于大明朝庭,如有违此誓言,自祖父许千根以下许氏一族皆断子绝孙!” 许梁变了脸色,“这也太恶毒了吧?” 皇帝冷笑:“方才你副朕起誓的时候便不觉得恶毒了?” 许梁一脸不情愿,左看右看,十分不痛快的样子,眉头皱得老高:“终身这个期限太漫长了!我许梁今年也才二十五六,如下立了这等誓言,岂不是往后六七十年都得生活在这个毒誓的阴影里?再者说了,现在是我许梁跟皇帝老兄你起誓,假如哪一天,皇帝老兄你不幸挂了,大明朝都四分五裂了,难道我许梁还得死守着这个该死的誓言?” 别人不清楚,许梁可是知道,崇祯一朝,总共的年份也就十七年! 崇祯勃然变色,怒喝道:“许梁你真是太放肆了!竟敢诅咒朕早夭!” 许梁撇嘴,“我是说假如!” 皇帝沉思一阵,妥协了,道:“那就终我崇祯一朝,许梁你不得背叛大明。” 许梁眼珠子一阵乱转,暗想,今年是崇祯六年,等到崇祯朝结束至少还有十一年,还是太长了。 于是,许梁便道:“不成。皇帝老兄正是春秋鼎盛时期,再活个七八十年不成问题,那岂不是说,我许梁还是得一辈子都陷在这个誓言的恶梦里?!” 皇帝恼火了,“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是早就打算出去之后便举旗造反了?!” 许梁摇头,“我只是觉得这时间太长了而已。”他眼光在屋里几人身上转悠,然后落到徐光启身上,抚掌大笑道:“有了!我看就以次辅大人在世的时间为限如何?徐阁老虽然年长一些,但是身体向来硬朗!况且今年也才六十六七,再活个一二十年丝毫不成问题!而一二十年的话,对我来说,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 许梁说得很勉强,其实他早就从闯素琴,张嫣说起过,徐阁老的身体是西风日下,常年的劳累,已经把身体拖垮了。 徐阁老愕然,苦笑道:“怎么把我也牵扯上了?” 崇祯皇帝原本立马就想反对,徐阁老已经快七十了,头发胡须都是白花花的一片,加上这一年来身体时好时坏,能不能再撑个十年都是未知数!许梁把目标瞄到徐阁老身上,显然是占尽了便宜。 皇帝想反驳,随即便醒悟,说徐光启活不长的话千万不能乱说。这样的话,太伤徐阁老自尊心了。 皇帝顿时便发现许梁这人蔫坏蔫坏的,竟然知道从徐阁老身上下手!令自己无从反驳! “怎么?皇帝老兄你不同意?”许梁表现得十分惊奇,怪叫道:“难道皇上在怀疑徐阁老不能再活个十年二十年?!” “这……”崇祯无言以对。 关键时候孙承宗站了出来,孙阁老劝道:“皇上,就依许梁的意见吧!”孙承宗斜睨着许梁,暗道:不消十年,只要再给自己五年时间,一旦老夫把辽东稳固了,收拾你许梁易如反掌! 皇帝见状,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便遗憾地点头道:“好。就以徐阁老再世的时间为限。朕忠心地祝愿徐阁老好吃好睡,长命百岁!” 徐阁老苦笑:“老臣谢皇上吉言。” 许梁听了,便郑重其事地起誓道:“我许梁发誓,只要徐光启在世一天,便永不反叛大明,如违此誓言,吉安府许家自祖父许千根以下断子绝孙!” 皇帝几乎是竖起耳朵听着,待许梁发完誓言,崇祯也没有听出什么不妥的地方,便大为放心。 随着许梁的誓言发出来,养心殿内的气氛登时就缓和了很多。 许梁很是亲热地拍着崇祯皇帝的肩膀,咧嘴笑道:“好了,经过这件事,我和皇帝老兄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相互都了解了很多。嗯,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皇帝老兄,有劳你再送我出宫。” 皇帝黑着脸,冷哼道:“许梁,朕乃大明天子,你好歹还是大明的臣子!谁跟你称兄道弟了?!” 许梁呵呵一笑,“知道了,皇帝老兄!” 皇帝脸色就更黑了。 徐光启,孙承宗巴不得早些结束这件麻烦事,眼睛一直盯着许梁和崇祯皇帝,生怕这两人再闹出什么意外出来。 徐光启抚须笑道:“今日之事,好在有惊无险。许梁,老夫一道送你出宫。” 许梁嘿嘿直笑,客气无比。“有劳有劳。” 于是,许梁收了冷月刀,一手依旧扣着崇祯皇帝的一只手臂,由王承恩打开养心殿的殿门,许梁紧挨着崇祯皇帝慢慢走出了养心殿。 殿外,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地温体仁和骆养性听得门响,慌忙扭头,朝门口看去。殿外面,无数双眼睛警惕地看着殿门口,随即跌碎了一地的眼珠子。 他们看见:大明朝的九五至尊,崇祯皇帝陛下竟然和陕西巡抚许梁手挽着手,缓缓地走了出来,其亲密无间的样子,令人惊愕。 温体仁气得浑身哆嗦,喝道:“大胆许梁!还不放了皇上!” 许梁不屑地撇嘴:“老狗你又鬼叫什么!我与皇上可谓是不打不相识,惺惺相惜,皇上提议亲自送本官出宫,盛情难却,本官只好勉为其难地与皇上走在一起。好狗不挡道,滚开!” 温体仁都快气疯了,养心殿外侍卫番子有上千人,许梁一口一个老狗的叫得顺嘴,令温体仁肺都快气炸了。 崇祯皇帝的一句话,把温体仁的火气浇灭了大半。皇帝对锦衣卫都督骆养心说道:“骆爱卿,朕和许爱卿此前有些误会,现在已经和解了!你把人都撤了吧!” 骆养性尽管狐疑不已,左看右看都看不出皇帝和许梁是和解过的样子。不由看向随后出来的徐阁老和孙阁老,见两位阁老都缓缓点头,骆养性便下去传令锦衣卫,宫庭侍卫,东厂番子敢快收队回营。 前来护驾的,埋伏的士兵都撤走了,王承恩很有眼力劲地斥退了皇帝身边随行的侍卫。连温体仁忝着脸上前要随皇帝一道出去,都被王承恩给拦下了。此前温体仁不大孩子皇帝的安危,执意斩杀许梁,这种做法令王承恩很愤怒,是以,这会儿对于这位温阁老,王承恩没有什么好脸色。崇祯皇帝,许梁,徐阁老,孙阁老,再加上王承恩一行五人,缓缓地往午门走去。 一路无言,一路走来,惊呆了无数双宫女,太监,侍卫们的眼睛。 众我不明就里的人都在暗自猜测:皇上什么时候跟陕西巡抚许梁关系好到这个份上了?亲自送出宫,还手拉手,好朋友的样子?! 只有皇帝知道,他心里恨不得一脚飞到午门外。免得在宫里丢尽了脸面。 小半个时辰之后,午门的宫墙终于呈现在众人眼前。皇帝不由得大松了口气。 许梁忽然站住,不走了。 皇帝顿时惊恐地看着他,“你,你,你又想做什么?!” 许梁一脸恼怒:“差点忘了,我有样东西没拿回来。” “什么东西能比走出宫更加重要?!”皇帝气道。 许梁很认真地看着他,道:“皇帝老兄该记得,我进宫前被人搜过身,身上有七万两银票被小太监搜走了,至今没有要回来。” 皇帝听说是这事,根本就没有心思理会,急切的摆手道:“这点小事也用得着这么紧张?!回头朕让承恩要回来给你送过去!快走,午门就要到了!” 后面跟着的徐阁老动了动嘴唇,有心提醒皇帝,七万两银票该是笔很大的数目,仅凭许梁的官袍里那几个兜,应当是放不下这么多银票的。然而看着崇祯皇帝如同避瘟神般急切地神色,徐阁老便生生把冲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五章 兵行险招 午门的守将眼见崇祯皇帝和许梁等人终于到了,不由得大松了口气。无他,因为随着宫门突然关闭,原本等候在午门外的许梁的随从,段志刚发现情况不对,立马派人去通知了在东江别院的铁头等人。 铁头一听,许梁进宫之后居然关闭了宫门,许大人在宫里生死未知,当即就炸了毛。这还了得,许梁一人可谓是梁军的精神支柱,许梁要是有什么闪失,那自己这些人也就别想活了。 当即什么也不顾了,一面点齐京城里的青衣卫人手,朝午门外赶来接应,一面命人永定门外通知通州总兵戴风。 此次许梁调集了京城里青衣卫的所有人手,林林总总加起来足有四五百号人,这些人带着兵器,冲到午门之外列成阵式,与守午门的将领对峙起来。 真实的情况没有探明白之前,铁头倒不至于下令强行攻击午门,也只是与午门的守兵对峙而已。另一边,得到消息的巡城御史得报东江别院的人居然包围了午门,不由大惊失色,也点齐了兵马司的兵马,赶到,与午门守兵一前一后,将铁头等人包围在中间。 巡城御史苦劝不听,对峙良久,正感到不耐烦要喝令兵马司官兵强攻之明,突然听闻永定门被通州总兵戴风带兵包围了!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永定门外乱成一窝粥,巡城御史也麻了爪,知道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握,抱着在朝中那些说得上话的大人们到来之前,巡城御史也就不首先发难。 午门咯咯吱吱地开启,许梁等人看清了午门外的情况,不由哈哈大笑。 铁头和段志刚见许梁安全归来,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气,忙派人上前接应许梁。 许梁松了皇帝的手,咧嘴笑道:“皇上,还有诸位阁老,此间事了,多谢相送了。”说罢,许梁便大步走进京师青衣卫的人群里。看了看铁头和段志刚,挥手道:“走。” 巡城御史见皇帝和徐阁老,孙阁老都没有阻拦的意思,便命人让开一条道路,放许梁等人离去。巡城御史上前,对崇祯皇帝禀报了些什么。崇祯便皱紧了眉头,朝许梁喊道:“许爱卿!” 许梁回头:“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皇帝脸色铁青,恨恨地说道:“养心殿里的约定,还望许爱卿恪守!既然朕与爱卿之间的“误会”已经消除了,还请爱卿派人去永定门外通知戴总兵一声,让他把兵撤了吧?” 许梁听了,瞬间便明白定是驻扎在永定门外的通州总兵戴风听闻自己身隐皇宫里生死不知,才率军包围永定门,给朝庭施加压力了。 许梁探手朝后面摆摆手,潇洒地离去。 崇祯皇帝咬紧牙关,吐出两个字:“嚣张!” 许梁一路回到东江别院,命铁头加强东江别院周边的戒备,再派人去告知戴风,让他撤兵。一条条指令布置下去,许梁才感到浑身一阵酸痛,十分迫切地想要泡个热水澡。 一只特大号的浴盆里,许梁舒服地将头部以下都浸泡在洒满花瓣的水里,只露出个头部在外面,微眯着眼睛,安静地享受。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哪!”想想一个时辰前,自己在皇宫里的遭遇,许梁不由十分感叹。 许梁洗浴一新,再次出来时,得讯的黄道周和燕七已经急切地等在别院的客厅里了。 见了许梁出现,黄道周一脸后怕,连连叫道:“大人,可把属下给吓死了!”说罢,黄道周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许梁,见许梁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确实没有受伤的迹像,不由大松口气。 许梁招呼黄道周和燕七就坐,自己在也主位上轻轻地坐了。不一会,铁头和段志刚也走了过来,四人都紧盯着许梁,“大人,皇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黄道周一脸焦急地问道。 许梁轻叹一声:“唉,一言难尽。若非本官福大命大,加上早有防范,只怕这次真要被皇帝和温体仁给算计了!” “啊?”四人惊叫。 “不过,好在最后是有惊无险。”许梁微笑着说道。随即,许梁简要地将皇宫里发生的事情对四名心腹说了。 四人听了,个个吓得脸色煞白,后怕不已。 黄道周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朝许梁哭笑不得地说道:“这样说起来,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大人和皇上之前,便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了?” 许梁点头,“至少短期内的情况是这样的。” 黄道周便神色微微放松,回想一阵,暗道这没准便是最好的结果。此前由于许梁在陕西,与朝庭不对付,而黄道周偏偏又是许梁安插在朝庭里的棋子,关于这一点,朝中的大人们几乎个个都清楚,以是谁也不敢与黄道周接触过多。黄道周在朝中的处境,便很尴尬。现在许梁和崇祯皇帝之前由于各自有了誓言约束,双方的关系进入和平时期,黄道周便能轻松许多。 许梁与几名心腹聊了一阵,许梁忽然皱眉,道:“经过白天的事情之后,扶持黄道周你进内阁一事,怕是有些麻烦。” 黄道周略为沉吟,也不由得叹气:“是啊,原本属下入阁便没有什么胜算,现在嘛,怕是没有人会支持属下了。” 铁头,燕七,段志刚听了,也都明白黄道周说的是什么意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白天皇宫里发生的事情,迟早会流传出来,虽然最终许梁和崇祯皇帝达成了和解,但整件事情的起因,其实是崇祯皇帝想杀害许梁。 这至少便向朝中群臣鲜明地表明了皇帝的态度。朝中的那些尚书,侍郎们都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十几年的人,最会趋炎附势,奉迎皇帝。皇帝对许梁都是这种欲除之而后快的态度,其他的大臣是什么态度,便是可想而知了。 这种时候,作为许梁的铁杆嫡系,黄道周想晋级阁臣,无异于痴人说梦。 入阁的难度那么大,黄道周笑得很苦涩,“大人,不行就算了吧。属下毕竟资历浅薄。” 许梁冷笑:“道周,这已经不是你个人的前程问题了,而是关乎我许梁,还有你们这些紧密追随于我的那些人的整体利益问题了。现在我算看清了,内阁次辅徐光启也很不靠谱!咱们身处地方,如果朝庭里不安插一个自己的人,那就太吃亏了。” 黄道周苦笑:“大人,现在情况都这样了,难道大人还有什么底牌没有拿出来?” 许梁皱眉,“距离庭推还有七八天时间,总归会想到办法的。” 黄道周见许梁执意如此,倒也不忍拂了许梁的意思。 皇宫的变故果然如同许梁预料的那样,不可避免地流传开了。养心殿里发生的最核心的事情许多大臣们并不知晓,但皇帝对陕西巡抚许梁的态度,诸大臣可谓是看得清清楚楚了。一时间,朝中大臣避讳陕西巡抚许梁如蛇蝎。东江别院里门可罗雀,鬼都不敢上门。更有甚者,为了不与许梁碰面,经过东江别院都要绕道走。 黄道周气愤不已,许梁倒很平静,朝中大臣们的态度许梁早有预料,倒也不太意外。真正令许梁意外的是,通政司传出话来,把庭推首辅和增补阁臣的时间提前了。 许梁自那天从皇宫里出来之后,便没有再进宫过。通政司的消息是由黄道周带回来的。 许梁的书房里,许梁眉头紧锁,“五月二十三?也就是说,留给咱们准备的时间还有四天?” 黄道周已经基本不报什么希望了,看了看许梁,黄道周平静地点头。然后试探着问道:“大人,要不下官让吏部尚书王国光把下官的名字撤了,省得庭推那天丢人现眼?” 许梁脸色阴郁,很不好看。他心里像是憋了一团火一样烦燥,两手使劲搓揉着脸颊,神色看上去有些狰狞:“时间来不及了,看来只有兵行险招,放手一搏了!” 黄道周吓了一大跳,心惊胆战,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大人,您想要做什么?”由不得黄道周不心惊,实在是眼前这位大人行事太过天马行空,自己完全把握不到许梁的脉,由于心里没底,所以更加惶恐。 许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里发出嘿嘿嘿的怪笑声,把黄道周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人……?” 许梁看了看黄道周,脸上浮现亲切至极的笑容,热情地轻拍着黄道周的肩膀,许梁道:“道周哪,趁着庭推还有四天时间,你抓紧到几位有投票权的大人府上跑一跑,走动走动。另外,再把其他阁臣的候选人的情况摸清楚。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黄道周满嘴苦涩,期期艾艾地道:“大人,此次增补阁臣的人选除了下官之外还有两个,钱士升和唐世济。这两人的情况下官都查清楚了,他们是孙阁老和温体仁选中的人。至于下官到各位大人府上走动一件,依下官看来,那就完全没有必要了。唉,这些天咱们东江别院的情况您都看见了,三天里没一个同僚上门。那些大人府上,下官即便去了,也是白瞎。” 许梁温和地笑,笑得很是意味深长。 “道周哪,你要入阁,就要获得那些大人们的支持。这庭推之前走动走动,意思意思也是人之常情嘛。你如果不去,大人们多少会认为你黄道周太过孤傲。可你若是去了,即便未必会能效果,至少也向朝中大臣们开表明,你黄道周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哪!你说是不是?”见黄道周苦着脸色还待推拖,许梁便推着黄道周出了书房。 “好了,别磨蹭了!本官让铁头准备些厚礼,道周你带着去几位大人府上坐坐。”许梁不由分说,便给黄道周下达了命令,又把铁头叫过来,命他准备厚礼,陪着黄道周去拜会京里的诸位大人。 将两人打发走,许梁才邪邪地一笑,把京师青衣卫的档头燕七给叫了过来。 “大人,您找我?”燕七见了许梁,躬着腰,小心地问道。 “嗯。”许梁轻嗯一声,抬眼看了看燕七,幽幽地说道:“燕七啊,本官把京师青衣卫和梁记在京师的商业都交给你来打理,看来本官当真没有看错人,燕掌柜做得相当不错啊。” “大人谬赞了,替大人办事,燕七岂敢马虎。”燕七一时间不明白许梁到底想干啥,便陪着笑脸自谦道。 许梁点点头,道:“本官听说蜂窝煤的生意已经做到山东去了,燕掌柜辛苦了。嗯,眼下咱们在京师除了商铺,蜂窝煤之外,可曾涉及到其他产业?” 燕七小心地问道:“属下按照当初大夫人制定的思路,以蜂窝煤为主营,外加些丝麻布匹商铺为辅业,至于其他产业嘛,倒也略有涉及。只是不知道大人想问哪一方面?” 许梁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说道:“比如说……赌馆?” 燕七愣了愣,回想一阵,才拱手道:“梁记在京师以前倒真没有经营过赌馆这一行,不过上个月刚从别人那里收购过来一家。” 许梁顿时兴致大增,道:“在哪?带本官去瞧瞧。” 燕七登时两眼放光,道:“大人也想玩两把?只是在自己的地盘上玩,输赢都是大人您自己的钱,有些不痛快。嘿嘿,属下知道一家老字号,要不属下带您过去瞧瞧?”看燕七那眉飞色舞的眼神,燕七肯定也好这一口。 许梁登时一脚虚踹过去,笑骂道:“带路!本官只是想去见识下咱们赌馆庄家的技艺而已。” 燕七眼珠子一阵乱转,想破头也没想明白大人这是要去做什么。 燕七带着许梁和几名青衣侍卫出了东江别院,居然又出了正阳门,径直到了外城,又穿行了三条街道,众人才在一家略显破败的赌坊前停了下来。 “少爷,就是这里了。”出门在外,为了行事方便,燕七便直唤许梁为少爷。一行人走进了赌坊里面。 相比于外面的安静,赌坊里就显得暄嚣了许多。当头一群人围在一张八仙桌旁,正紧张地扔骰子比大小。一群赌鬼的汗馊味混杂在一起。 “少爷,这边请。”燕七见许梁眉头微皱,忙拨开挡在面前的两人,引着许梁往赌坊后院方向走。(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五章 老千 通知赌坊内院的路上,一张八仙桌上围了一群的人。这桌玩的是骨牌,比的还是大小。其中有一人,瘦骨嶙峋,獐眉鼠目,双止却极期有神。 他小心地翻开发到自己手上的骨牌,紧张兮兮地眯起一只眼睛,用一只独眼去看骨牌的数目。头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落下,神情虔诚得如同最信奉的信女。 只见这人双手合拾,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待那骨牌翻开,那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两手哆嗦着如同筛糠。 “大人?”燕七忽然发现许梁居然不走了,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许梁收回目光,缓缓点头,随着烟七进了内院的一间宽敞的房间里面。早有得讯的赌坊管事小心翼翼地奉上茶水。 燕七陪着笑脸,嘿嘿有声地解释道:“大人哪,这间赌坊也是刚接手的产业,尚没有来得及整顿,所以一切看起来都是老样子。”随即燕七便拍胸表态:“不过大人放心,只要给属下半个月时间,属下保证,必定呈现给大人一个全新的赌坊。那规格,档次,绝对是整个京师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许梁缓缓点头,然后问道:“燕七哪,我虽然没有接触过赌坊生意,但也知道但凡大一些的场子都会有一些利害的庄家坐阵。不知道咱们的这家赌坊最利害的庄家是哪位,你把他带出来,让本官瞧瞧。” 燕七听了,表情却是十分为难,吞吞吐吐地说道:“咳,大人,不瞒你说,赌坊里面确实流传着这条不成文的规定,只是您也看到了,这家财坊是梁记新收购的,原本留在里面的庄家听说赌坊易主了,都跑得一干二净。属下这些天也正为了这些事情闹心呢。不过大人放心,只要给属下半个月,呃不,十天,只要十天,属下必定把京师里排名第一的庄家给请过来。” 许梁听了,缓缓地摇头,表情遗憾:“燕掌握,时间上不容许本官这么做哪。这样罢,本官也不要求那人的技术有多高超,你且把这间赌坊里的庄家都叫过来,本官挑一挑罢。” 燕七听了,脸色惨白,吭吭哧哧了半天,最终无奈地承认道:“大人恕罪,眼下赌坊里面一个坐阵的庄家都没有……” “一个也没有?”许梁感到难以置信,震惊地问道。 “确实一个也没有。”燕七无奈地承认。 许梁气乐了:“就这么一间破坏到极点的赌坊,燕七你还接手过来做什么?拆了当仓库使用?” 燕七回答得十分无辜:“原本属下也看不上这间小赌坊的,只是这间赌坊的主人尔了咱们梁记一屁股债,老主人无法可施,这才把这间赌坊折给梁记,以物资充抵尔赌债。” 许梁听了,不由得感到一阵失望,原本想在这家自己的赌坊里面找到一个可以大用的人,现在看来,小赌坊必竟是小赌坊,人才缺失得利害。 许梁表情失落,起身,连舞到面前,热气腾腾的茶水都没有来得及喝上一口,便朝燕七说道:“真没有想到咱们的赌坊居然这般不景气。算了,燕掌柜,你再带本少爷到其他赌坊去看看罢。” 燕七羞愧万分,无奈地拱手。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辩声,随即房门被打开,两人扣着一人走了进来。 “老子行得正,站得直,品行端庄,赌品一流,你们居然敢诬陷我出老千?!这是侮辱!”一名精瘦精瘦的蓝衫汉子气愤难当地叫嚷道。 许梁不由得看了此人一眼,见这人正是先前在一桌上玩骨牌比大小的人。 许梁不由得愣住了,朝燕七问道:“燕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燕掌柜看了看来人,随即嗤之以鼻,朝许梁拱手道:“少爷不必在意,这人名叫柴老六,是个出老千的惯犯!已经被咱们的人捉了三次了。” 那位被两名强壮的汗子扣住的精瘦男子便十分不服气反驳:“喂,喂,你说谁出老千呢?我柴老六赢,那完全是靠我精湛的赌术!” 燕七见许梁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由得心中一突,忙抢言道:“大人不必听他胡搅蛮缠,这柴老六出老千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师的赌界,现在几乎没有哪家赌坊愿意接纳柴老六前去赌了。” “我,我没有出老千,我凭得是自己的实力。燕掌柜你莫要诬陷于我!”那柴老六气呼呼地大叫道。 许梁脸上露出玩味的眼神。 燕七见状,感觉的简简单的一桩事情由于那个柴老六老死不死地在许梁光临赌坊的时候出老千,还让手下人给抓住了,这真是大大的扫尽了许梁的脸面。 原本想放柴老六一马,不成想柴老六居然还不服气,燕七顿时就气乐了。阴冷地点头:“你说你没出老千?好,好,本官今日就让你们看个明白!”说罢,燕七一声狠厉:“把它全我翻过来!” “哎,哎,你们干什么?!”那柴老六顿时大尺失色。 随行的表衣卫根本就不俱寻堂风寒。听了燕七的话,利索地将那柴老六如同倒栽葱一般,头朝下,提在半空中。 抖两抖!便听得一阵叮叮当当响。随即从那柴老六身上掉落下来二十几张骨牌卡片!许梁看得眼睛都直了,暗道以前咋没有看出来,有人居然会骨牌,而还还玩出了新花样! 随着十几张骨牌的抖落,还掉出了三料骰子,凌角磨得看不清边了,显然带在身上有些时日了。 燕七府身从地上捡起几张骨牌和骰子,愤愤然喝道:“你还说你没出老千,看看,这是什么?” 柴老头顿时臊得满脸通红,讪讪地辩解:“我,我带在身上没事的时候玩一玩不成哪?” 燕七感觉自己在许梁面前丢了面子,大失颜面,便大怒道:“休得狡辩!柴老六,这是第三次了,以前两次坊里人抓到你出老千,老子可怜你,没有追究便罢了,这是第三次!有道是事不过三!柴老六,你死性不改,休怪燕某手下不容情。来人,把这人的这两爪子给剁了!” 柴老六一听,燕七居然要剁了自己的双手,顿时吓得脸无人色,慌慌张张地叫道:“燕老爷饶命!我,我再也不敢了!” 燕七怒喝道:“现在才想起来求饶,你不嫌晚了吗?” 柴老六见状,立马装了孙子,苦苦哀求:“燕老爷,只要你这次放过我,下辈子作牛作马,我柴老六都不会忘记您的好!” “燕某用不着。”燕七冷哼道。 柴老六一听,燕七居然软硬不吃,顿时垮下脸来。 眼见两名赌场的打手押着柴老六便要下去,柴老六的双手便要被剁下来,许梁忽然出声了。 “慢着。” 燕七一愣,随即惊讶地看着许梁,“大人?” 许梁微微一笑,上下打量着柴老六,朝燕七摆手道:“把这人交给我,我对这人很感兴趣。” 许梁如此说话,燕七自然不敢反驳,小心地提醒道:“少爷可要当心,这柴老六滑溜手,可狡猾了!” 许梁看着此人,两眼放光,如同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随即,许梁把燕七等人赶出了屋子,只留下柴老六一人。 半个时辰之后,房门再次打开。许梁脸带微笑,一脸如释重负。反观柴老六,一脸的喜气洋洋,也不知道许梁那一会的功夫到底许了柴老六多少好处,才能把柴老六乐成这样。 许梁和柴老六一出现,燕七便迎了上去,小心地问道:“少爷?” 许梁摆手,朝燕七道:“听说柴老六此前欠了赌坊不少债?” 燕七便点头,“听底下人说,这人的赌债是有一些。” 许梁十分干脆的摆手:“以后这人的一应赌债都算两清了,赌坊不得再找柴老六的麻烦。” 燕七一愣,见柴老六站在许梁身边,一脸的小人得志,不由气得肝火上升。不过由于许梁就站在面前,燕七也不能忤逆许梁的意思,闷闷地应声是。 许梁见状,便感到十分满意。朝燕七道:“行了,我来你这里也算不虚此行。这就回东江别院去了。燕掌柜,我好好整理一下这间赌坊,把规格挡次抬高一些。” 燕七躬身道:“属下领命。” 许梁当即告别了燕七,带着柴老六一路往东江别院赶来。到了东江别院,许梁等人刚冒头,迎面便听得一声惨呼。 “呜呜……许大人,您老可算回来了!”那声音凄惨得,仿佛被人欺负了千百遍一样,让人心酸。 许梁吓了一大跳,暗道:这谁啊,光天化日的,叫得这么凄惨?定盯看去,只见一名年轻的太监跪在东江别院门口,惨兮兮地看着许梁,太监身后,并排跪着四名宫庭侍卫打扮的武士。 许梁认出了这名小太监,正是皇宫出事那天,奉旨来请许当入宫的小太监骆冰。 “哟,这不是骆公公吗?这是怎么了?怎么跪下了?快起来快起来,您这么大的排场,我许梁可承受不起。”许梁挤眉弄眼地打趣道。 骆公公想死的心都有了,苦着脸叫道:“许大人您就别埋汰小的了。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老。小的该死。还请许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哟,骆公公这话说得我怎么听不懂了呢?我可没把公公您怎么着吧?”许梁大惊小怪地问道。 骆公公也是个机灵的人,见状,心知许梁不见点干货,是不会轻易饶了自己等人的。于是敢忙从内衣兜里摸出一封厚厚的信封,哆嗦着呈到许梁面前,陪着笑脸说道:“许大人请看,此前小的冲撞了大人,贪墨了许大人身上的五万两银票子,现在还给许大人,请许大人过目。” 许梁微微一笑,伸手接过,略微地看了看,便随手抽出几张,约摸有上万两银票的样子,扔给身边的柴老六,豪爽地道:“这是给你的。” 柴老六顿时两眼放光,连声道谢,喜滋滋地收好了。 骆公公和四名侍卫看得心都在滴血。 许梁懒洋洋地语气,发问道:“骆公公,这数目有些不对啊。本官记得当初你们从本官身上搜去的银票,可是有七万两之多。现在才还了五万两,那剩下的两万两呢?” 骆公公脸色顿时比黄莲还要苦,连声讨饶道:“许大人莫要说笑了,小的一共才从大人身上搜来不足万两银票,何来七万两之说。这五万两也是小的和四名侍卫大人倾家荡产拼凑出来的,多出来的权当是小的们奉给许大人的一片孝心……至于其他的嘛,原本便是子虚乌有的事儿……” 许梁悖然变色,愤愤然大叫道:“骆公公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本官会诬陷你一个小小的司礼太监不成?!七万两之数,可是当初本官当作皇上和徐阁老,孙阁老,还有王公公的面,当面说出来的。皇上当时还断言,定会把丢失的银票一文不少的还回来。怎么到了骆公公身上,数目便变成了五万两?!公公莫非欺我许梁读书少,不识得数字?” 骆公公顿时感到心里比吃了黄莲还要苦,朝许梁连连拱手做揖:“许大人,我的许大人,小的倾家荡产,东拼西凑也才勉强凑出五万两之数,其他的,委实没有了。大人若不信,尽可以问问四位侍卫。” 许梁便看着四名侍卫。 侍卫们对视一眼,很快便将骆公公给出卖了。 “许大人明鉴。我们兄弟四人从骆公公手上得来的银票不足两千两,而且我们四人已经凑了两万两给骆公公,这也是我们兄弟四人的能够承担的最大数额了。至于许大人所说的其他银票下落,这,这跟咱们兄弟四人真没有关系,还请许大人明察。” 许梁听了,顿时畅快无比地哈哈一笑,看着四名侍卫,微微点头,道:“你们四个倒也实诚,嗯,既然交还银票了,那本官也就不难为你们,敢蛋滚蛋。” 四名侍卫听了,如蒙大赦,转眼间便路得没影了。 许梁随即阴笑着看向骆公公,嘿嘿冷笑:“公公,现在咱们得好好算一算你我之间的旧帐了!” 骆公公顿时就吓得差点尿裤子,惶惶地只是磕头:“许大人饶命!”(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七章 做做样子 许梁昂首进了东江别院,骆公公被两名青衣卫如同拖死狗一样拖了进去,扔进了客厅里面,瘫坐在地上。 许梁居高临下地看着骆公公,掰着手指头算计道:“骆公公,如果本官没有算错的话,你从本官身上搜去了整整七万两银子,而现在还回来的只有不到五万两银子。这还差两万两银子。公公,你打算怎么还清我这些钱哪?” 骆公公顿时欲哭无泪,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可怜兮兮地道:“许大人,小的敢对天发誓,我真的只拿了几千两银票而已,您说的七万两之数,真不知从何说起?” “嗯?”许梁冷冷地看着他,神情不悦:“听你这意思,你是在说本官诬陷了你喽?” 骆公公有心道:可不是诬陷么!然而形势比人强,客厅里几名青衣卫虎视眈眈,许梁的眼神也相当危险,骆公公担心,一旦自己点头说是的话,多半会死无全尸。 “没……小的不是这个意思……”骆公公垂头丧气,认命地说道。 许梁轻哼一声,“算你识相。那,骆公公打算怎么还清那两万两啊?” 骆公公沮丧地说道:“小的现在身无分文,确实拿不出钱来了。许大人要小的还钱,那只好从小的当差的月奉里扣除了。” “唔,你一个月的月俸能拿多少钱?” 骆公公微微有些底气,道:“宫里的月俸有五两之多,加上几位大人的赏赐,皇上皇后和各宫娘娘给的赏钱,七七八八加起来,倒也有十几两。” 许梁便叹气:“本官算你一个月能赚二十两,一年也就二百四十两,十年才两千四,一百年才能凑够两万两之数。骆公公,难道你要本官等上一百年不成?” 骆公公顿时满嘴苦涩,十分无奈地道:“许大人,这已是小的的全部家产了,大人要是等不及,那杀了小的,也没有办法。” “嘿,你倒光棍!”许梁笑骂,眼珠子转了转,想了一会,便神秘兮兮地说道:“骆公公在司礼监当差,本官倒想到一个能帮助骆公公尽早还清债务的好办法。” 骆冰顿时惊讶地抬头,惊喜地叫道:“请大人赐教!” 许梁嘿嘿一阵笑,笑得骆公公遍体发寒。 “公公既然是司礼监的人,那一定有办法不声不响地带一个人进宫去?” 骆冰听了,如坠冰窟,连连摇头:“不成,宫里戒备森严,小的进出宫都要经过层层搜查,想带个人进宫,比登天还难。” 许梁道:“本官要你带进宫的那人,可以是个太监。” 骆公公愣了愣,依旧不肯,“太监也不成。宫里的太监都是有数的,突然出现个生面孔,很快便会被人查出来的。” 许梁玩味地看着骆冰,道:“皇宫里这么大,想要藏一个人总归是有办法的。骆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必定会想到一些办法的。” “许大人,这……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骆公公苦着脸,吃吃地说道。 许梁见自己苦口婆心地讲了这么多,这小子还是不上套,不由脸色瞬间冷落下来,沉声道:“公公,还清债务的办法,本官已经替你想好了,只要你把人带进宫去,那两万两欠银,本官便算你还清了。不然的话,本官可等不了一百年这么长的时候等你还清欠款。说不得那两万两银子本官便权当骆公公的买命钱了,所谓人死帐消,杀了你,那帐自然也就不用归还了。本官相信,既然皇上把你们扔到了我这别院门口,那你们的生死,皇上是不会在意的。两条路,你自己选吧。” 说罢,许梁便幽幽然地坐了下来,冷淡地看着骆公公。 骆公公顿时神色变幻不定起来,犹豫,纠结,挣扎,后怕等等情绪走马灯似的在他脸上上演。 最终,对生的渴望让骆公公逐渐下定了决心。诚如许梁所言,崇祯皇帝那天匆忙地答应了许梁要替他找回那被搜走的七万两银子,回去之后便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当中,又上了许梁的当了。当然,这个哑巴亏崇祯皇帝吃得很不甘心,不过好在还有替罪羊在。于是负责对许梁搜身的骆公公和四名侍卫便被皇帝下令赶到了东江别院,皇帝发话:不能让许梁满意的话,骆公公也就没有必要再回宫了。 皇帝发了狠话,这个时候即便许梁当真把骆公公就地剁了,相信皇帝连屁都不会多放一个。 能活着,比什么都好!骆公公终于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便下定了决心,朝许梁说道:“许大人,带一个生面孔进宫非同小可,小的要回去仔细筹划一下。” 许梁满意地点头,“你可以先回去准备,但是本官给你的时间并不多,只有两天。两天之后,你不能让本官满意的话,那便只有死路一条,相信我,即便你躲在深宫内院,本官要你死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骆公公头上冒着冷汗:“我,我知道。” 既然骆公公愿意合作,许梁便没有再为难他,放他离开了。 骆公公刚离开东江别院,黄道周和铁头两人便脸色难看地回来了。两人进了客厅,见许梁坐在那里悠闲地喝茶水,两人便随意地找位置坐了,闷头不响。 许梁眼皮子抬了抬:“怎么了?一个个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大人,您让下官和铁档头一道去拜会那些有资格庭推投票的大人们,依我们看,这完全是自取其辱!”即便黄道周以稳重著称,这时候说出来的话也夹带着不少火药味。 许梁微微一笑,“看来黄大人上午好像受了不少委屈啊。” 黄道周脸色一黑,郁闷无比地说道:“大人明鉴!上午下官和铁头去拜会了礼部尚书李腾芳和兵部尚书杨国栋。那礼部尚书李腾芳以前跟下官好得跟亲兄弟似的,见面都是黄兄长,黄兄短的,亲切得不得了。想不到这次下官上门,那李腾芳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见了下官,不冷不热地说着些客套话,待下官点明了要李腾芳在庭推中照拂下官的意思,那老东西就如同突然被蛇咬了一样,哼哼哈哈的,没个准信。” 许梁想了想,吃吃笑道:“李老尚书原本就是这种墙头草的性格,你们这么冒然地上门去,李尚书当然不敢明着答复你了。” 黄道周愤愤然,一脸晦气地叫道:“更可恶的还是那兵部尚书杨国栋,自从蓟辽总督孙承宗到了京师以后,这杨国栋总算是抖了起来。这次下官去见他,杨国栋与下官话都没说两句,便要赶人送客。还说什么他是孙阁老的学生,必定全力支持孙阁老,劝下官不要痴心妄想了!真是气死下官了!” 铁头抬了抬眼皮子,跟着说道:“杨尚书仅把我们赶了出来,还把我们拎过去的东西都从门缝里丢了出来!” “真是气死我了!!”黄道周怒骂道。 许梁愣了愣,他真没有想到,这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杨国栋,居然也会有如此有骨气的一面。不过想到此人一向是唯孙阁老马首是瞻,许梁便没有感到什么意外。 许梁听了,依旧笑眯眯的,吹着茶杯上面的茶叶片,轻轻地抿着茶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大人,那一向与咱们交好的礼部尚书李腾芳都是这种态度,其他的官员就更不用说了。依下官看,再让下官和铁头去上门拜会这些人,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这种蠢事真的没有必要再做下去了。”黄道周见许梁不吭气,不由急了,气呼呼地说道。 许梁轻叹一声,缓缓放下茶杯,看了黄道周和铁头一眼,才一脸高深莫测地说道:“本官让你们挨个去拜会那些大人们,原本就没有想着你们能够争取到他们的支持。本官要的,只是呈现在朝野上下眼中,咱们的一种态度。那就是在庭推之前,作为候选人之一的佥都御史黄道周曾经十分有诚意地挨个拜会那些大人们。” 黄道周和铁头交换个眼神,有些恍然。 “大人,您的意思下官有些听懂了。”黄道周若有所思的说道:“您是要让下官去做做样子,让朝庭上下知道这么回事就成了?” 许梁大为赞赏地点头,“孺子可教!” 黄道周不明白了:“下官能问问,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吗?” 铁头随即也十分好奇地看过来,竖起耳朵听着。 许梁神秘地摇头,“本官有什么打算,到时候黄道周你便会知道了。此时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黄道周点点头,倒也没有再追问,他相信许梁,既然许梁现在不说,那便有他不说的理由。黄道周只需要严格的执行指令便足矣。 只是想到下午还有去面对更多的冷眼和嘲讽,黄道周便无奈地苦叹:“唉,下午还得去看他们一付拒人千里的臭脸色!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哪。” “苦啊!”铁头也感叹。 许梁听了,微微一笑,道:“道周,铁头,你们只是去做样子而已,只要让更多的人看见你们曾经去拜会过那些大人们便可以了,如果不想看那些人的脸色,把话带到,礼物带到,差不多便可以离开,赶往下一家。” 黄道周和铁头听得眼前一亮,皆拱手,欣喜地说道:“我们明白了。” 黄道周和铁头按照许梁的指示,一家一家地拜会那些大人们。与此同时,养心殿内,东厂厂督曹化淳将东厂监视东江别院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了崇祯皇帝。 皇帝一脸纳闷,想了一阵,失笑道:“许梁又在搞什么鬼?难道他以为让黄道周一家一家地临时拜会那些大人们,那些大人便会支持黄道周了?真是可笑,如果大明朝的官员能够这么轻易就被收买,那朕倒早就省心多了!” 曹化淳躬身说道:“皇上,黄道周并不是空着手去的,他还准备了价值不轻的礼品。” 皇帝笑得更畅快了,轻哼一声,不屑地撇嘴道:“天真!” 一旁侍候的司礼秉笔王承恩插话说道:“皇上,许梁这人做事向来天马行空,毫无规律可循。这人沉寂了这么多天,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看似让人发笑,其中多半有咱们看不明白的深意。皇上得多加提防才是。” 皇帝脸上笑意微敛,缓缓点头,沉吟着说道:“承恩说得不错。许梁此人往往能创造出许多出人意料的奇迹出来。曹化淳,你再加派人手,一定要把许梁的一举一动给朕盯住了。” “奴才遵旨。”曹化淳躬身说道。 皇帝在殿内踱了几步,忽又看着王承恩,问道:“对了,那个回宫的骆冰,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有?” 王承恩轻轻摇头,道:“暂明没有什么发现。据骆冰交待,他和其他四名侍卫拼凑了近五万两银子给许梁送去,好像很快就取得许梁的晾解了。想必,许梁也知道七万两之数是狮子大开口,趁机敲诈,凭白得了五万两银子,许梁应当也挺满意了。所以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骆冰他们。” 皇帝听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很是不悦地说道:“这个骆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此人负责搜索许梁身上太不彻底,朕和温阁老万无一失的计划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逼得朕发下如此毒誓,实在可恨至极!骆冰这人,不宜再在司礼监呆下去,你找个由头,把他发配到浣衣局去吧。” 王承恩应声:“皇上放心,待此次庭推之后,老奴便会着手安排此事。不但骆冰要严惩,那四个侍卫也要一并处理。” 皇帝轻嗯一声,淡然说道:“这些小事,承恩你看着办吧。” 皇帝又琢磨了一阵,仍然对许梁的用意毫无头续,不由有些烦燥,似乎所有的事情,只要牵扯到许梁的,皇帝总有些失去控制的感觉。狠狠的甩头,将这些烦燥的情绪赶跑,皇帝又对王承恩吩咐道:“不管许梁想玩什么猫腻,承恩你给温体仁和孙承宗带句话,此次庭推,务必把黄道周撵下去!不然的话,温体仁这个首辅,也就别想当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八章 带人进宫的办法 经过皇宫里的那次事件之后,虽然皇帝没有明言,但几次与几位内阁大臣商议政事,崇祯皇帝都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虽然由于誓言的约束,崇祯皇帝不能明着对付许梁,但皇帝是绝对不能容忍许梁的势力再插手进内阁中来。 所以,尽管徐光启有些无奈,然而皇帝,温体仁,孙承宗等人的意见无疑是相当一致的,在候选入阁的三个人里面,黄道周是绝对没有机会的。 王承恩刚刚跑到内阁向三位阁臣转达皇帝的旨意,三位阁臣领旨之后,还没有说两句话,便见屋外走进来一位司值郎,恭敬地朝三位阁老拱手:“徐阁老,孙阁老,温阁老,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黄大人求见。” 三位阁老不由得感叹:说曹操,曹操便到哇。 由于徐光启是次辅,论地位,以徐光启为尊,是以,温体仁,孙承宗都等着徐阁老拿主意。况且,三人呆的屋子原本便是内阁次辅徐阁老的值房。 “让他进来。”徐阁老说道。 不一会,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大步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铁头,铁头手里提着三份精美包装的礼品。 黄道周抬脚进了屋子,抬头便见三位阁老如同三尊菩萨一般,端坐着,正对首黄道周。 黄道周微微一愣,随即嘴角抽动几下,暗想:这下好了,温体仁和孙承宗也都在,省得另外再跑两趟。 如此想着,黄道周脸上便浮现起真诚的笑容,朝三位阁老拱拱手,笑呵呵地道:“下官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见过次辅大人,孙阁老,温阁老。呵呵,三位老大人都在呢,这可真是巧了!” 三位阁老个个面无表情,黄道周说完,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阁老开口回应,这让黄道周很是尴尬和恼怒。然而想到临行前,自家大人的特意交代,黄道周一身的火气,便又慢慢压了下来。 我忍!!! 徐阁老端详着眼前这位年近四十的中年官员,目光再落到黄道周身后,铁头手上提着的三份礼品,徐阁老不由得一阵心酸。 凭心而论,徐阁老还是很欣赏黄道周的。黄道周登上都察院佥都御史的高位,虽然主要是许梁在背后使了大力气。然而黄道周担任都察院佥都御史这两三年,论执政能力,论考评业绩,论为人品性,黄道周都是上上之选。 更难能可贵的是,黄道周虽然是许梁的嫡系,但在许梁离开京师这两年,黄道周的的确确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做出了不少实实在在的成绩。不然的话,就凭着皇帝对许梁的不待见,黄道周这个佥都御史早就被拿下了。然而也正因为他是许梁的人,即便黄道周做出了再大的成绩,最理想的结果也就是原地踏步。想要更进一步,难上加难。 庭推阁臣的日子临近,内阁也听到有人说起过,作为候选人之一的佥都御史黄道周居然不顾脸面,不顾身份,拎着礼品招摇过市地上那些大人府上游说说情,拉支持!这等奸商行径,令内阁大臣温体仁差点笑掉大牙! 这么优秀的人才,却不能为朝庭所用!徐阁老心里一阵暗叹,摆手道:“黄大人,不必多礼了。如今庭推在即,内阁里也是忙得一团乱麻,黄大人有什么事情要禀报吗?” 黄道周微微一愣,摇头说道:“次辅大人,下官此闪前来,其实是想当面跟三位阁老表明一下,下官入阁的迫切心愿。还请三位大人看在下官这么多年为大明朝忠心耿耿的份上,给下官一个为朝庭效命的机会。哦,这是下官特意准备的一点心意,请三位阁老笑纳。” 黄道周说着,铁头便走了过去,将三包礼品轻轻地放到桌上。 温体仁一声冷哼,睥睨着黄道周,阴阳怪气地说道:“黄道周,你想当内阁大臣是想疯了吧?连串门送礼这一套商人用的绝活都用上了!哼哼,老夫不妨明白地告诉你,后天的庭推,你黄道周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你的名字出现在候选人名单里面,只会是我大明朝的大笑话!识相的话,便尽早弃权!” 黄道周生硬的语气回道:“庭推的结果没有出来,谁上谁下,谁也不知道。温阁老断言下官不能上位,未免言之过早。” 温体仁啐口冷笑:“你跟着许梁这些年,旁的没有学会,狂妄自大倒学得挺全面。先不说你黄道周能不能获得朝中大人们的半数支持,即便你通过了,最后能不能上位,还得皇上点头恩准才成。你自己想想,以皇上和许梁之间的关系,皇上可有半成可能扶你入阁?!” 黄道周眉头皱紧了,倒也不想在内阁值房里与温体仁起争执,平静地抬头,朝三位阁老拱拱手,平静地说道:“总之,这是下官一生的夙愿,还请三位大人支持。” “哼哼”温体仁冷笑连连。还待再讥讽两句,不料黄道周说完这句场面话,居然转身就走出了内阁值房,离去的脚步比进来时还要快上几分。 “这……这便是黄道周上门求人的态度?!”温体仁气呼呼地指着黄道周和铁头的背影叫道。 徐阁老和孙阁老都没有说话。孙阁老看着留在桌上的三盒礼品,问道:“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徐阁老皱眉说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既然咱们已经决定放弃黄道周,那这些东西还是退回去的好。” 孙阁老赞同地点头,招手叫过一名司值郎,让他把礼品送回东江别院。 黄道周的态度让孙承宗陷入了沉思,他琢磨一会,忽然抬头问徐阁老:“徐大人,你有没有觉得黄道周的到来有什么不妥之处?” 徐阁老想了一会,愕然说道:“孙大人是说……?” 虽然徐阁老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显然孙承宗听懂了,他表情凝重地点头,道:“黄道周此来,可以说是上门求情的,然而黄道周从进门到离开,他倒一点求情的表现都欠奉,从头到尾,倒像是在应付差事,走走过场而已。这种表现,未免太反常了。” 徐阁老缓缓点头。 一旁的温阁老不屑地笑道:“以老夫看来,两位大人都多虑了。黄道周刚才这个态度,老夫倒了一点也没有感到惊奇。想必黄道周来内阁值房之前,心底便猜到了咱们三个的态度,他来,一点效果都没有。多半只是许梁这厮强压着黄道周上门,黄道周无奈,才会应付似的走一趟。” 徐阁老和孙阁老听了,都推敲一阵,都认为有些道理。 黄道周和铁头自内阁出来,一路径直出了午门,忽然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两人不由得都站住了,看着那边。 午门的侧门里,一名紫袍太监正一脸阴沉地盯着两名青衣太监,表情傲然,审问着什么。那两名青衣太监小心翼翼,陪着笑脸一一作答。 其中一名青衣太监,还陪着笑脸不着痕迹地递过去一包散碎银子,那紫袍太监顺手接过,在掌心里掂了掂,感觉份量还可以,便缓缓点头。 两名青衣太监顿时如蒙大赦,连连拱手陪笑作揖,小心地后退,出了午门侧门,待离得远了,便急步走出来。 黄道周看得仔细,不由招手道:“骆公公,骆公公!这里!” 一名青衣太监抬头看见黄道周和铁头就站在午门外的街边上,笑吟吟地朝自己招手,不由脸色微变,讪讪地走了过来。 “原来是黄大人和铁大人。”骆冰讪笑着,“咱家难得出趟宫都能遇见两位大人,可真是巧了啊。” 黄道周微微一笑,看向另一位面生的青衣太监,问道:“骆公公,这位是……?” 那青衣太监瞧着黄道周居然也穿着红色官袍,不敢怠慢,忙拱手道:“咱家司礼监魏洪,见过黄大人,铁大人。” “哦,原来是魏公公。”黄道周应道。 骆冰讪讪地笑,然后朝那魏洪说道:“老魏,你先去忙你的事情,晚上在客栈汇合,到时候我去找你。” 魏洪听了,点点头,便朝黄道周和铁头拱手为意,自己走远了。 黄道周看了看那魏洪远去的身影,看着骆冰似笑非笑。 骆冰脸色一阵尴尬,道:“黄大人见谅,咱家现在帮着许大人办事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现在咱家正要去见许大人,这个魏洪只好先打发走了。” 黄道周点点头,抚掌道:“公公要去东江别院?那敢情好。本官和铁提督也正好把手上的事情办完,正要回去,倒是顺路。” 骆冰暗道一声晦气,倒也不敢说不同行,便闷闷不乐地跟着黄道周和铁头回东江别院。路上,黄道周想起午门侧门里的一幕,不由好奇地问道:“骆公公,你好歹也是司礼监里的一号人物,怎么现在出趟宫都这么费事?方才我们看见那紫衣太监脸色好像很讨厌?” 骆公公听了,仿佛勾起了心底的伤心事,不由愤愤然骂道:“别提了!自从许大人在皇宫里闹了那么一场之后,东厂的那帮子杂碎便拿着鸡毛当令箭,在各道宫门里都加派了人手,进出宫门都得挨个搜查!” 黄道周笑道:“东厂的那些人对皇帝倒真是忠心耿耿,做事也尽心尽职!” 骆公公脸色一黑,不屑地怒骂道:“狗屁的忠心!东厂的那帮杂碎尽心尽职是假,趁机索要钱财倒是真的。就比方说刚刚午门里的好紫衣太监,他叫刘三,只是个东厂的小档头,往日见了我骆冰,哪一回不是客客气气的。现在倒是胆儿肥了,连我的银子也敢收!哼,待咱家安全渡过这一劫难,非要他刘三加倍吐出来不可!”骆公公骂着,想起如今自己在宫里的处境,不由神色黯然,叹气道:“唉,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哪!” 黄道周和铁头听得心里好笑,假假地安慰道:“骆公公受累了。你的辛苦,本官会找机会禀报给许大人知道的。” 骆公公讪讪地道:“那就多谢黄大人了。” 三人进了东江别院,一道去见了许梁。 许梁正坐在书桌后面翻看取近陕西方面传过来的密件,见骆冰到了,便从坐位上站了起来,走到骆冰面前,呵呵满意地轻笑:“骆公公倒真是守信之人。” 骆公公脸色一变,讪讪地道:“哪里,在许大人面前,咱家岂敢玩什么心眼。” 许梁满意地点头:“公公能够认清这一点,本官很是高兴。唔,你现在过来,想必已经有办法带人进宫了?” 骆公公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份纸张出来,铺到桌上,朝许梁说道:“许大人,带人进宫的办法咱家已经想到了。咱家这次出宫,还带出来一句司礼监的太监,名叫魏洪,便是此人!” 骆公公指了指纸上的一副绘像,黄道周,铁头一齐看过去,都是吃了一惊,黄道周道:“公公,这不是午门外的那人吗?” 许梁惊奇:“怎么,你们认得此人?” 黄道周和铁头点头,随即将午门外的一幕简要地跟许梁说了。 骆公公点点头道:“正是此人。”然后骆公公直直地盯着许梁,沉声道:“许大人,咱家丑话说在前头,办法咱家想到了,至于能不能做到,可就要看许大人的本事了。” 许梁顿时来了兴趣,示意骆公公:“骆公公打算怎么做?” 骆公公双手抱于前胸,冷然说道:“现在东厂的番子在每道宫门都派了人,严查进出宫的人。咱家这次出宫,皇宫里外无数双眼睛都看见咱家跟魏洪一起出宫。既然是咱家和魏洪是一起出宫的,那自然也要一起回宫了。” 许梁抚掌,看向骆公公的目光像是要重新认识他一样,“公公的法子果然高明。”随即看向铁头,沉声问道:“咱们青衣卫里面,有没有擅长易容之术的高手?” 铁头道:“陕西青衣卫里倒是有两个。京师这边的话,得问燕七。” 许梁断然道:“你去找燕七,让他想办法让柴老六变成这个人的样子。” 铁头应声道:“是。” 骆公公见许梁安排妥了,便道:“今日傍晚时分,咱家兴隆客栈三楼甲字号房等你的人。告辞。” 说罢,骆公公转身便打算离开。 许梁忽然说道:“骆公公,先别急着走啊,本官突然想起来,还有一桩大生意想跟骆公公谈一谈。”(未完待续。)29 第七百二十九章 疑惑 一听说许梁居然还有大生意要跟自己谈,骆公公顿时一阵惊惊肉跳。眼神躺闪,畏惧地看着许梁,哭丧着脸道:“许大人,您高抬贵手,就放过咱家吧!” 许梁大为惊异,一脸佩服地朝骆公公说道:“公公果然清静高雅,本官打算送几万两银子给公公花花的,想不到公公居然看不上眼……” 骆公公一听,原本往后退的脚步就像是生了根一样,迈不动步子了。拜许梁所赐,骆公公最近口袋里穷得叮当响,辛苦积累十多年的家底都送到了许梁的口袋里。现在骆公公的生活十分有规律,到司礼监办完差事之后便回到自己的小屋,数着几枚铜板过日子,连跟其他太监们赌钱这一平生最大的爱好都有斋戒成功的趋势,原本承诺给尚宫局的那位相好的宫女添置首饰的话也一直拖着不能兑现……总之,骆公公的日子过得水深火热,没滋没味。 这一切,都是因为没钱哪! 现在许梁居然说要送自己几万两银子花花,这,这真是雪中送炭哪。 “嘿嘿,许大人,您刚才说什么生意?”骆公公老脸微红,转身讪讪地问道。 许梁一脸云淡风轻,“公公不是不想听吗?” “呃……这个嘛,”骆公公尴尬地说道:“不瞒许大人说,咱家最近手头有点紧……赚钱那是头等大事,许大人想咱家做什么,咱家先听一听也无妨。” 骆公公这种神态,屋里的几人听得都心底暗笑。铁头吃吃笑道:“骆公公最近手头怕不是有点紧这么简单吧?” 骆公公脸色一黑,讪笑道:“铁大人见笑了。” 许梁见骆冰一脸期待和渴望地看着自己,心知有戏,便微笑着说道:“公公能够把柴才六……呃,魏洪带进宫,已经是大功一件,原本这事本官也不太好再麻烦你的。只是……嘿嘿,骆公公也知道本官一直在陕西为官,对宫里的几位大太监也不太熟,想着一客不烦二主,这事,也一并交给骆公公你去办得了。” 骆冰心里一阵突突直跳,才知道许梁接下来要吩咐的事情果然还是与宫里有关,便有些不想沾手,只是那几万两银子的诱惑实在太大,骆公公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呃,许大人到底要咱家怎么做?” 许梁嘿嘿笑着,朝骆公公走近了几步,神秘兮兮地说道:“后天便是庭推阁臣的日子,公公是司礼监的人,那负责当天枚卜的当值太监的人选也是有一定的安排的吧?” 骆公公点头道:“那是自然,司礼监每日值守的太监那都是有定数的。” 许梁点点头,道:“那就是了。我要公公安排柴老六,在庭推那天负责枚卜的事情。” 骆公公一阵惊愕,随即弄明白了许梁到底想做什么,不由吓得脸色煞白,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成,不成,这……这要是被查出来,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许梁听了,幽幽然说道:“公公若是办成了此事,本官愿支付给公公白银三万两!” “嘶……”骆公公嘴里倒吸着凉气,三万两银子,那就相当于自己十几年的家底啊!骆公公脸色纠结不已,颇为意动,然而左思右想,还是十分遗憾地摇头,“许大人,这事干系太大,三万两银子,咱家有命挣,也得有命花才成哪。再者说了,负责司礼监值守人员安排一事的并不是咱家,而是杜甫杜公公,他是王秉笔的亲信,眼里只有王承恩一人,咱家与他并没有多少交情……” 许梁顿时笑了,摇头说道:“骆公公这话说得就未免让人耻笑了。依公公眼下所做的事情,一亘被查出来,一样是掉脑袋的罪名。换句话说,就算公公不帮这个忙,若是有人有心将公公最近的事情透露出去,公公的性命一样岌岌可危!有钱不挣,那是王八蛋!” 骆公公听得一阵惊疑。 一旁的黄道周也凑上来附合:“骆公公,我家大人说得相当有道理。公公既然已经作贼了,那偷一回是偷,偷两回,三回,不也就是个偷嘛!” 黄道周形容得形象,骆公公仔细一想,他奶奶的,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顿时眼神便松动了些。 “只是那杜甫公公相当不好说话……” 许梁听了,语调轻松地说道:“杜公公其人,本官也略有耳闻,据我所知,杜公公其实也很好说话的。这样罢,本官再给骆公公一万两银子前去打点,相信杜公公看在银子的份上,肯定会与人方便的。” 骆公公一听,许梁要拿一万两银子开路,顿时瞪大了眼睛,心里核计着,虽然杜甫公公在司礼监地位特殊,但一次性进帐一万两银子的机会还是不多的。有了钱,骆公公心里便踏实了不少。 终于,在三四万两银子的巨大诱惑之下,骆公公决定再干一次,他咬了咬牙,断然说道:“行,咱家就再相信许大人一回。不过,咱家要先收拿到钱。” 许梁皱了皱眉,随即很爽快地道:“这没问题。”然后走到书桌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大沓的银票,递给骆公公道:“这是骆公公和那四个侍卫上次还过来的银票,本官一直没有动用,现在正好完璧归赵。” 骆公公听得脸色一阵激动,厚实的一大摞银票子拿在手里,顿时有种失物复得的感慨。小心地将钱收好,骆公公也精神了许多,郑重地朝许梁拍胸保证:“许大人放心,这事包在咱家身上。” 许梁哈哈大笑:“公公办事,本官一向很放心。” 由于给柴老六易容改装还要一点时间,骆公公便在东江别院等了一个多时辰,待燕七把柴老六带过来,骆公公仔细打量眼已经与魏洪有六七分想像的柴老六,点头道:“成了,到了里面,少说话。” 柴老六看了许梁等人,认真地点头道:“我知道。” 骆公公纠正道:“在宫里,太监们都自称咱家。” “呃,咱家知道。”柴老六倒学得挺快,立马改口了。 许梁便对柴老六道:“老六,此事办成了,本官保证,你在京师各大赌坊欠下的所有赌债,本官都给你一把抹平了!从此,你柴老六也能光明正大地进出各大赌坊!” 柴老六点点头,道:“我,呃,咱家知道。” 黄昏,京城上空晚霞满天。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驶近了午门附近,在一处街角里停了下来。一道黑纱将马车内的情况遮挡下来,令过往的行人都看不清马车里面的情况。 马车里没人声音,赶车的车夫也仿佛在打磕睡,斜靠在车驾之上,半睡不醒。 街角人声鼎沸,人来人往,不少行人好奇地打量着这辆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两名泼皮不怀好意地靠近,赶车的车夫忽然抬起头来,阴冷地目光盯着两名泼皮森森然咧嘴一笑,满面杀机,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掀起衣服下摆,露出半截刀柄! 两泼皮顿时吓了一跳,惶惶然离去。 马车外面经过一段小插曲,马车内的人就像是没有丝毫察觉一样,依旧不动声色。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车夫目光一顿,忽然坐直了,朝车内说道:“大人,人到了。” 车内一直挂着的黑纱轻轻掀起,陕西巡抚许梁便探出了半个头,目光落到远处的午门外。 此时,两名青衣太监正往午门里走去,其中一人,正是骆冰。 两人向守卫午门的兵将校验了入宫腰牌,再走过去,便被一名紫袍太监拦了下来。 “哟,这不是上午刚出宫的骆公公和魏公公吗?这么快就回来了?”紫袍太监刘三阴冷地目光打量着两人,那眼神就像是看见两只待宰的肥羊。 骆公公朝前走了两步,不着隐隐地把魏洪挡在身后,他道:“刘公公,咱家和魏洪奉命出宫办差,差事办妥了,自然要回宫了。还请刘公公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 刘三上下打量着骆公公,冷笑道:“什么差事这么快就结束了?” 骆公公恼怒地道:“刘公公,我司礼监的事情还轮不到东厂来过问吧?” 刘三闻言一窒,顿时有些恼怒,不过骆冰把司礼监的名号报出来,刘三还真不敢放肆。随即他把目光放到魏洪肩上挎着的布包上面,冷喝道:“魏公公肩上挎的什么东西?打开来检查!” 魏洪一愣,略为紧张地看着骆冰。 骆公公喝道:“刘三,这是给田贵妃买回来的特制糕点!贵妃娘娘的东西,你也敢查?!” 刘三顿时双手朝养心殿方向拱手,大声喝道:“咱家奉皇上口谕,严查一切进出宫的人和物。魏公公包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敢紧打开看看。” 骆公公脸色铁青,愤愤不平地瞪着刘三。 骆冰这等紧张神色,刘三越发认为,魏洪包里面多半放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两眼放光,恶狠狠地盯着魏洪。 四名跟在刘三身边的东厂番子狞笑着围拢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魏洪。 “刘公公,有话好说!”魏洪适时地表现出紧张害怕的神色,手忙脚乱地解下肩上的布包,摊在地上,展开。 “哼哼,算你小子识相。”刘三大大咧咧地说道。 随即刘三蹲下来,翻看着包里的东西,一看之下,顿时大失所望! 还真是几包糕点哪! 刘三无聊地站起来,朝魏洪怒骂道:“几块糕点,包得这么严严实实的做甚?!” “是,是,刘公公教训得是,咱家知错了。”魏洪畏畏缩缩地应道,然后开始手忙脚乱地重新将几块糕点包好,挎在肩上。 骆公公见状,威胁似地说道:“刘三,今日发生的事情,咱家会原原本本地禀报给田贵妃娘娘的!” 刘三脸色微变,冷哼道:“咱家是奉旨办事,想必贵妃娘娘知道之后也不会加以怪罪的。行了行了,你们赶紧走吧。” 刘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驱赶着骆公公和魏公公敢赶滚蛋。 骆公公怒哼一声,与魏公公一道扬长而去。 “什么味儿?”刘三疑惑地吸了吸鼻子,狐疑地看了看四周。 街角处,许梁将午门里的情况看在眼里,他问驾车的青衣卫三档头段志刚:“那个拦着骆公公的紫衣太监是谁?” 段志刚道:“刘三,东缉事厂的小档头。” 许梁狠声道:“待庭推的事情结束之后,找由头给我收拾了这混蛋!奶奶的,一个小档头,差点坏了本官的大计!” 段志刚冷声道:“是,大人放心,属下会好好招待刘公公的。” 随即想起了后天,许梁也要进宫去的,不由得担心地问道:“大人,后天您进宫,要不要属下布置好人手?以防不测?大人,属下是真怕您再出点什么事了。” 许梁十分好笑地看着段志刚:“后天本官都已经进宫了,到时候宫门一关,你在宫外面布置再多的人手又有什么用?放心吧,后天庭推,到场的都是朝中大官,皇帝若敢乱来,本官一定叫他后悔终生!” 段志刚想了想,虽然表面没说,但心里还是认为应当加派人手在午门外接应才是。 马车回到东江别院,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 许梁和黄道周,铁头,段志刚,燕七等人正在屋里商量着事情,忽听得大门的守卫进来,朝许梁拱手道:“大人,通州总兵戴将军到了。” 许梁吃了一惊,忙道:“快请!” 说罢便出门迎接,黄道周,铁头,段志刚,燕七等人也连忙跟着起身,与许梁一道迎了出去。 前院里,通州总兵戴风一袭黑衣,整个人如同笼罩在夜色里,他的身边,如同标枪一般侍立着四名亲卫,一样的黑色劲装。 许梁带着黄道周等人赶忙迎了上去。 “戴老爷子,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许梁惊异地问道。 戴风上下打量眼许梁,沉声道:“后天便是庭推了,老夫猜想,庭推结果一出来,贤婿多半是要迅速离开京师的。在你离开之前,老夫有几句话,要当面跟贤婿聊一聊。” 许梁顿了顿,侧身让开道路,招手道:“老爷子,咱们屋里说。”(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章 死了个太监 许梁把戴风迎进屋里,几人分别坐下之后,许梁看着戴风,微笑着问道:“老爷子这个时候进城,该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交代吧?” 戴风喝了一大口茶水,嘶哈一声放下茶杯,看了一圈屋里的几人,说道:“贤婿可是打算后天亲自进宫参加此次的庭推?” 许梁缓缓点头,道:“不错。此事不仅关系到黄道周的前程,更是与我梁军上下利益相关,我若不去,很担心朝里有人肆意阻碍庭推的顺利进行。” 戴风缓缓点头,道:“果然跟老夫料想的一样。”说着,戴风轻叹一声,语气有些低沉,“算起来,自老夫随贤婿进京,带领手下四万儿郎镇守通州,至今已有三个年头了。贤婿进京也有些日子了,我通州兵的处境想必贤婿你也听说了,原本四万的人马,在朝庭的蓄意打压之下,兵员已然减员至三万余人。唉,老夫惭愧哪。” 许梁听了,心情也有些沉重,轻叹道:“这两年,本官的心思也基本上都放在陕西那边,对留在京师的这些弟兄关心得少了。是我对不住诸位梁军弟兄。” 戴风摆手,“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皇帝和朝中大臣都清楚老夫与你的关系,他们会这么针对我通州兵,这也是老夫预料之中的事情。不过,这次贤婿在宫里闹了这一出,老夫又率着通州兵兵围永定门,这样一来,不管此次庭推的结果如何,朝庭里是铁定不会放任我通州兵不管的了。贤婿若是离开京师,我们通州兵的处境必定会更加艰难。贤婿哪,老夫此来,就问你一句话,你打算如何安置我通州兵马近三万人?” 这才是戴风深夜进城,与许梁碰面的真正目的。 许梁听了,十分理解戴风的处境,自己在皇宫里与皇帝周旋,戴风率兵兵围永定门,这一举动无异于彻底与朝庭决裂。一旦朝庭腾出手来,必定会大肆报复戴风等人。可以预见的是,一旦许梁离开京师,戴风等三万人在通州城孤立无援,面对朝庭多方面的打压必定毫无胜算。以皇帝和孙承宗的老谋深算,朝庭也不需要做得特别明显,只待北边的鞑子兵进犯的时候,兵部一纸调令,命戴风率军出关迎敌,把兵马耗在鞑子兵手里! 许梁相信,这种借刀杀人的法子,皇帝用起来绝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许梁沉吟一阵,问戴风道:“我想知道,通州里的三万兵将,心里有什么想法?是愿意继续留在京师,还是……?” 戴风大手一挥,断然说道:“贤婿,老夫既然今夜来见你,自然是与手下兵将都商量过了的。他们原本便是地地道道的梁军,当年从陕西千里迢迢来到京师,那是一路唱着梁军军歌走过来的。我在这里代表三万梁军将士向你保证,永远追随于你!是去是留,都听你的。不过,话虽如此,但老夫还是认为,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离开京师为妙。” 许梁点点头,道:“老爷子说得不错。这样罢,老爷子且回去跟手下梁军说,我许梁此次,必定带着诸位将士一起离开京师。” 戴风听了,神色一振,感动地道:“有贤婿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说罢,戴风站起身来,朝屋里几人拱拱手,道:“好了,老夫的话说完了,这就回去了!贤婿,老夫这就回去整顿军备,随时等候你的安排。” “我送你。”许梁道。 崇祯六年五月二十日,崇祯朝的又一个庭推的日子。 此次庭推的议题,满朝文武都事先知道了,是以,诸位大臣们都到得相当早,一个个按照品级排成长队,等候着午门开启,准备上朝。 不少相熟的官员在相互小声地议论着,根据自己的当官经验,猜测着谁会是那一个幸运儿,能够晋级内阁大臣。 在候选的三人当中,钱士升的呼声最高,其次是唐世济,至于最后一位候选人,黄道周,大部分人都选择性地忽视了。 等候入宫的官员队伍的最前方,内阁的三位阁老赫然在列。不过,三位阁老都是极有城府之人,一个一个地都老神在在地站着,双手环抱,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周围的官员也都自觉地远离了三位阁老一些,以显示对三位阁老的尊重之意。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走,终于到了午门开启的时间,沉重的午门宫门咯咯吱吱地打开,两队宫庭侍卫列队跑了出来,在午门两边站定。 随即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三位阁老相继睁开了眼睛,内阁次辅徐光启定了定神,迈步往宫内走去。 如同一只领头羊一般,徐阁老一动,两排等候的官员也跟着走动起来,排成长龙,入宫上朝。 忽然,一辆黑色马车得得地驶了过来,赶车的汉子一个漂亮地翻身,跃下马车,一手拉动缰绳,拉车的两匹马齐声希律律的嘶鸣,停了下来。 这一阵响动自然惊动了正准备进宫的诸位大人。不少人都回头看向那辆马车,待看清了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人之后,整支进宫的官员队伍都开始不自觉地骚动起来。 “是他!他怎么来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许梁还敢进宫?胆子可真大!” 官员们惊讶地看着许梁和黄道周一脸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许梁甚至还十分和气地朝几个走在队伍最后方的蓝袍官员拱手问道:“哟,诸位大人来得都挺早哪!这宫门刚开启不久吧?还好赶上了!” 许梁乐呵呵地笑着,一付自来熟的表情,跟几位不相识的官员热情地打着招呼。 几位蓝袍官员便有些尴尬和惊讶地看着他,讪讪地回应:“许大人早,黄大人也早……” 许梁丝毫没有难为情的觉悟,也没有往前挤的意思,就缀在队伍后面,跟这几名七八品的蓝袍小官唠着嗑。热情的无以复加。 几位蓝袍小官顿时就浑身难受起来,有心与许梁保持距离,然而此时正是准备进宫的时候,他们的品级也就配站在队伍的最后方,想往前挤一挤都没有机会,有心不理会这个陕西巡抚许梁,偏偏许巡抚今日的话似乎特别地多,说起来说没完没了。 身后跟着的黄道周,很是同情地看着这几名小官。 队伍后方的骚动,走在最前方的三位阁老很快也就察觉到了,温体仁诧意地说道:“许梁这厮怎么也跟着进宫来了?” 孙承宗冷然说道:“此次庭推,许梁的心腹黄道周是候选人之一,黄道周要参选,他作为主子,没有不参加的道理。再者说了,许梁本人也是正三品的封疆,按制是有资格参与投票的。换作我是许梁,我也非来不可。” 温体仁便撇嘴,冷笑道:“可惜他今日进宫,纯粹是自取其辱来了!” 徐阁老没有说话,甚至连回头看一眼许梁的意思都没有,自顾自地往金銮殿方向走,温体仁和孙承宗见状,便闭了嘴,一路紧跟着。 许梁走在队伍的最后方,与前头几名小官员啰嗦了一阵,见几位蓝袍小官面色实在难看,便十分知趣地住了嘴,转而与身旁的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窃窃私语,也不知道在嘀嘀咕着什么东西。 经过午门之后,许梁忽然看见一名紫袍太监带着四名东厂番子站宫道一边,冷眼看着诸位大臣上朝。 许梁朝着那紫袍太监便是森森然咧嘴一笑。 那紫袍太监正扫视着诸位大臣呢,乍见许梁居然对着自己笑得这般不怀好意,不由一阵心惊肉跳,瞪大眼睛看着许梁,狐疑着这位爷想干什么,怎么笑得这般吓人?! 然而许梁的笑一闪即收,随即没有再理会紫袍太监,大摇大摆地入宫。 紫袍太监怔怔地看了许梁的背影许久。身边的东厂番子见状,便轻声唤道:“三档头,三档头?” 紫袍太监刘三随即回过神来,瞪着那番子,不悦地喝道:“喊什么?!” 番子挠挠头,陪笑道:“三档头,诸位大人都进宫开朝会去了,咱们是不是去午门下面守着了?” 刘三被许梁那寓意莫名的咧嘴一笑,搞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心里正不痛快着呢,听得此言,顿时给了那番子一个暴栗,喝骂道:“你他娘的猪脑子?!今儿是庭推的日子,作北京城的目光都看向金銮殿里面呢,宫里地守卫都增加了一倍不止,这个时候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怂货会进出宫门给自己找事?!” “啊……那三档头的意思是?”那番子被刘三骂得脖子紧缩,可怜兮兮地看着刘三。 刘三大手一挥,断然说道:“今儿不查了,回衙门补大觉去!” 刘三说不用查了,作为底下人自然不会站出来反对,于是番子和刘三都皆大欢喜,一行五人兴冲冲地出了午门,径直回了东缉事厂衙门。 今天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 刘三等五人走到东缉事厂门口的时候,竟然破天荒地看见一名捕快畏畏缩缩地站在东缉事厂的衙门大门口,正与守门的东厂番子耐心地解释着什么。 这倒是新鲜了!往常东缉事厂的衙门口连鬼都不愿意上门,除了进出衙门的东厂番子之外,根本难得见到一两个外人。现在,刘三居然看见了一名捕快! 难得!实在难得! “老子都跟你说过了!今儿个咱们衙门的里的大人都忙得紧,没功夫理会你们顺天府的那些屁事!滚!再不滚老子把你捉起来扔大牢里去!”门口的守卫恶狠狠地威胁那捕快道。 捕快顿时长成了苦瓜脸。 刘三迈着八字步,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斜眼看着那捕快,威严的声音喝问道:“怎么回事?” 守门的东厂番子见是三档头到了,忙陪着笑脸说道:“哟,三档头回来了!”随即朝那捕快喝道:“那谁,这是咱们东厂的三档头刘大人。今儿算你运气好,恰好赶上三档头回来!” 捕快闻言,顿时惊喜地朝刘三拱手,恭敬地道:“小的顺天府捕头章鱼见过刘大人。” “恩!”刘三一脸倨傲,淡然问道:“章捕头跑到我东厂来,有什么事?” 章捕头点头哈腰地说道:“启禀大人,是这样的,昨天夜里顺天府突然接到一桩命案。” “命案?”刘三抬了抬眼皮子,示意章捕头继续,对于东厂三档头来说,寻常的命案已经提不起三档头丝毫的兴趣。 章捕头紧接着说道:“是这样的刘大人,昨夜兴隆客栈的店小二打扫三楼房间的时候,竟然从床底下打扫出了一具尸体!” “哦。”刘三打了个呵欠。 旁边的番子吃吃笑道:“我说章捕头,咱们大人日理万机的,可没功夫理会你顺天府的小小命案。似你刚才说的这些,不说咱们大人,就连咱们哥几个都听得直打瞌睡!” 几名番子听了,都呵呵轻笑起来。 章捕头急了,忙暴料道:“大人,小的去现场检查过了,那人死去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天!而且更让人起疑的是,死者的脸都被人用利器划得面目全非,显然凶手是想掩盖什么!小的觉得,十分可疑!” 章捕头说得急切,刘三却是不奈烦地打断了他,骂道:“我说章捕头是吧?你觉得咱们东缉事厂很闲是吗?整个京城里几十万人,每天都有人杀人,有人被杀,难道这些命案都每一件都要惊动我们东厂?那还要你们顺天府的捕快做什么?!行了,本官今日累得很,没功夫搭理你的破事,你滚吧!” 章捕头急了,见刘三抬脚就要往东厂衙门里面走去,他想拦又不敢拦,便跺脚叫道:“大人,寻常的命案小的万万不敢劳烦大人!只是,小的去检查过后又有重大发现!那,那死者居然是个太监!!!” 刘三听了,立马顿住了,如同一阵旋风似的转身,直直地瞪着章捕头,眼神凶得吓人:“你说什么?死了个太监?!” 什么命案,疑案,凶杀案之类的,刘三都可以不在乎,然而死的人竟然会是个太监,刘三便不能不动容了。 因为,刘三本人便是太监出身!而整个京城里,太监最多的地方,便是皇宫!(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一章 庭推 皇宫里,朝会刚刚开始,崇祯皇帝刚刚在宽大的龙椅上坐下,眼光随意地在诸大臣中扫视了一圈,忽的眼睛一缩,他见到陕西巡抚许梁站在官员的最末尾,正摇着小手朝自己打招呼。朝臣的末毛,清一色的蓝袍小官,唯有许梁一人一身簇新的绯红官袍,站在那里要多招摇便有多招摇。 皇帝原本挺愉快的心情顿时就感觉堵得慌。自皇帝里各自发下毒誓之后,这半个月来,崇祯皇帝和许梁还是第一次碰面。尽管双方都很在意地关注着对方。 皇帝忽然感到一阵牙疼,顿时没好气地抬头一指:“那个谁?陕西巡抚许梁!你站到三品官员里去!吊在后面像什么话!” 皇帝的一句话,诸朝臣再一次齐刷刷地将目光看向许梁。 许梁一脸的受宠若惊,眉开眼笑地拱朝几位挡在前面的朝臣拱手作揖:“对不住,让让,哎让让,我的位置在那儿!” 原本大殿中间很是宽阔,然而许梁偏就不往那中间走,硬是挤开一个又一个的三品以下官员,挤进了三品官的队伍里。 皇帝一阵皱眉,待诸位大臣重新集中了精神,崇祯才道:“诸位爱卿,今日有何事上奏?” 当即有户部尚书毕自严出列,拱手说道:“臣户部尚书启禀吾皇……” 皇帝见头一个上奏的居然是毕尚书,脸色便有些难看,因为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位毕尚书虽然是替大明朝管钱财的,但这厮每回上折,却都是向皇帝哭穷,这也没钱,那也缺饷,动不动号召京里的大人们纳捐…… 果然,毕尚书开口便是苦着一张老脸谈钱的事情,辽东系的军队已经拖欠了三个月军饷了,朝庭要是再拖下去,军队就要哗变啦,然而户部已经空了,拿不出钱来发饷,该怎么办,还请皇帝和诸大臣想想办法! …… 大臣们怀里揣着奏折的,一个接一个上书,都是提问题,说难处,却很少有解决的措施,对皇帝来说,坏消息一大堆,好消息基本没有! 许梁听得百无聊赖,朝庭的这些破事,许梁连仔细听的心思都没有。他无聊地站在三品官员的队伍里面,开始四处打量,神游太虚。 忽然,许梁的目光与金銮殿一侧侍立的一名太监不期而遇。那太监一阵惊喜,看着许梁的眼神满是激动和热切! 这人自然是柴老六打扮的太监魏洪了。许梁略一打量,丢给魏洪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将目光移开了。开始盯着大殿上方的花梁纹路研究起来。 再过了近一个时辰,这个朝会乱七八糟的事情才总算告一段落。诸大臣该上报的事情都上报完了。内阁次辅徐光启便出列,朝皇帝拱手道:“启奏皇上,按照议题,接下来该举行庭推增补一名内阁大臣了。” 皇帝看上去有些疲劳,听得徐阁老所说,便淡淡地点头,“那就开始吧。” 徐阁老便转身,朝大殿上的官员说道:“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六科,督察院,通政司的官员留下,其他的人,都退到殿外等候。” 诸位大臣们便按照要求,该留下的留下,该出去的出去,不一会,整座大殿便空了不少,留下来的,都是有资格参加庭推的大人。 一名兵部给事中盯着笑眯眯站在原地的陕西巡抚许梁,一脸严肃地喝问道:“许大人,您是陕西巡抚,是地方官员,庭推乃朝中军机大事,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参与的,请许大人到外面等候吧。” 许梁听得一阵恼怒,打量眼这兵部给事中,感到面生得紧,不由得怒哼一声,“真是笑话!本官乃朝庭堂堂的正三品官员,我朝庭推,向来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皆可以参与,可从未听说过还要区分京官和地方官!你这小小的给事中竟敢期骗本官,当真是混帐!” 随即,许梁盯着吏部尚书王国光,大声问道:“王尚书,我朝可有明文规定,三品地方官员不得参与庭推?” 王尚书一阵无奈,恼怒地瞪了这兵部给事中一眼,暗怪这小子惹是非。道:“许大人,我大明朝历次庭推,虽然甚少有地方官员参与,但却也没有明确规定庭推之事只允许京官参加的说法!” 许梁长哦了一声,然后指着那兵部给事中,一脸愤怒地大声嚷嚷:“那这兵部给事中刚刚说的话诸位大人也听见了,本官现在严重怀疑此人是受人指使,蓄意阻挠我大明朝庭推的公正和严肃性!我许梁强烈要求朝庭严查此事!” 许梁说得振振有词,大殿上的大人们都眉头一皱。内阁大臣孙承宗恼怒地瞪了这兵部给事中一眼,他倒是认得这给事中,此人与兵部尚书梁国栋关系很好,他方才这么出头,显然也有打压许梁,向梁国栋示好的意思。 “此人不学无术,不足以旁观此次庭推,出去!”孙承宗朝那兵部给事中厉声喝道! “大人,我……”兵部给事中顿时面如土色,求救似的看向兵部尚书梁国栋。然后梁尚书此刻压根就不相理会这个蠢货。 无奈,那兵部给事中便垂头丧气地乖乖出去。 一声小风波就此平息,内阁次辅徐光启见状,缓缓开口道:“好了,庭推继续吧。咳咳,此次增补阁臣名额为一人,候选人有三:钱士升,唐世济,及黄道周……” “慢着!” 忽然,徐阁老的话再一次被许梁打断。 徐阁老眉头皱起,看着许梁。皇帝阴沉着脸色看向许梁。内阁大臣温体仁顿时不奈烦地喝问道:“许梁,你又想做什么?!” 许梁丝毫不理会温体仁,而是抬头看向崇祯皇帝,问道:“我不想做什么。只是在庭推之前,需要向皇上确认一些事情而已。” 诸位大人便看着皇帝,皇帝皱眉,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问道:“许爱卿想问什么?” 许梁道:“皇上和诸位大人应当也知道,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作为阁臣的候选人之一,他与本官的关系非同一般。咳咳,前一阵子,我与皇上之前发生了一些误会,虽然眼下误会已经消除了,但心里的芥蒂终归是一时半会消除不了的。我想知道此次增补阁臣,是不是庭推结果出来之后,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皇上手里,皇上若不满意,那这次的庭推结果便算作废?” 皇帝皱眉,温体仁见状,便冷哼一声,质问道:“大胆许梁!你竟敢质疑皇上!我大明朝的阁老,历来是先由诸臣庭推出来,皇帝再最终裁决。所谓圣心独断,便是体现在此。怎么,许梁你有异议?” 许梁叹了口气,依旧没有看温体仁一眼,而是紧盯皇帝,轻叹一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想佥都御史黄道周的名字现在就可以拿下来了。我想不管最终的结果与否,哪怕黄道周以高票胜出,他也依旧过不了皇上这一关,进不了内阁,当不了阁臣。与其如此,倒不如爽快地弃权,省得天下人置疑皇上心胸陕窄,不能容人!” “放肆!”温体仁气得大怒。 许梁撇了撇嘴,然后朝皇帝和诸大臣拱拱手,洒脱地道:“既然如此,那诸位大人继续,本官就不奉陪了!告退。” 说罢,许梁便施施然转身,一付要当场离开金銮殿的样子。 “许爱卿留步!” 皇帝阴沉着脸色,终于开口叫住了许梁。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许梁顿住脚,幽幽然问道。 皇帝哂然一笑,眼神玩味地看着许梁,道:“朕知道许爱卿心里的顾虑,无非就是担心一旦庭推结果显示黄道周胜出,朕还是不用他。虽然按照祖制,阁臣的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于皇帝,但这回情况有些特殊,既然许爱卿心有顾虑,那么为了让许爱卿输得心服口服,朕今日便给你个面子,这次的庭推,无论三位候选人哪一个胜出,朕都没有异议!” “皇上……?”皇帝金口一开,内阁里的三位大臣顿时就惊愕万分,震惊地看着皇帝。 皇帝摆摆手,看了孙承宗和温体仁一眼,道:“朕意已决,诸位不必再劝。怎么,朕都有信心,你们难度就这么没有自信?” 孙承宗和温体仁见状,心神一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这次虽然候选人有三个,但黄道周那边能够得到的支持少得可怜,估计除了一个礼部尚书李腾芳之外就没有旁人了。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胜出的可能! 至于黄道周在庭推的前几天挨个上门求情拉支持的举动,在皇帝和内阁三位阁老看来,那纯粹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孙承宗和温体仁放下了心,皇帝也嘴角带着冷笑,看着许梁暗道:许梁啊许梁,朕可是大明天子,你敢跟朕斗?看朕怎么玩死你! 皇帝用询问地目光看向孙承宗和温体仁,得到两位阁老肯定的眼神回复之后,便心情舒畅,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到龙椅之中,摆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冷眼看着许梁,眼神玩味。 许梁呵呵一笑,又转身站到了队伍里,朝皇帝拱手道:“皇上既然这么说了,那臣也绝对相信皇上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那好,臣没有什么意见了。” 听得许梁这么说,徐阁老感觉心底都放轻松了不少,便站出来接着把庭推的规则说了一遍,庭推选用的材料,还是绿豆,黄豆和红豆,分别代表着三位候选人,投票的大臣心里中意哪位,便向壶里投进去一粒相应颜色的豆子。 一名司礼监的太监摆着枚卜的器具挨个向诸大臣走来,诸大臣也就分别取了一粒豆子,投进壶里。 轮到许梁身边的时候,那名恭敬地垂着头的太监全身都微微颤抖,许梁微笑着,投进去一粒红豆,离手之时轻轻地拍了那太监的衣袖一下,顿时,那太监微颤的身体便逐渐稳住了。 六科给事中,都察院的御史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珠子,紧盯着枚卜的每一道步骤,确保整个过程没有任何问题。 一粒一粒代表三位候选人得票数目的豆子被投进壶里,发出叮当的脆响,牵动着金銮殿上每一位大人的神经。最后的投壶轮到了三位阁老面前。 徐阁老取了一粒黄豆,轻轻地放了进去。随即是孙阁老。最后是温阁老,温阁老冷笑着,挑衅似的看一眼许梁,将代表自己意见的那一粒豆子扔了进去。 一轮投票的流程都走完了,诸位投票的大人们一个个讳莫如深,在最终的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谁都装得一付高深莫测的样子。 徐阁老便看向六科和都察院,问道:“枚卜过程,六科和都察院可有发现问题?” 六科给事中和几名御史相互看看,皆摇头。尽管眼睛都瞪酸了,但几人确实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徐阁老见状,便转而看向崇祯皇帝,拱手道:“皇上,您看?” 皇帝虽然眼睛没有一直盯着整个枚卜的过程,但他对孙承宗和温体仁的能量和布置很有信心,无论最后谁胜出,都绝对不可能是黄道周。 相比于一会看到许梁失落的神态,对于庭推的结果,皇帝倒不怎么在意了。便淡淡地点头道:“那就查看结果吧。” 徐阁老点头,然后看向那太监。 太监垂下了头,微微点头,便取来一个大的干净的白瓷盘子,然后伸手进壶里,取出一料豆子。 黄色的豆子滴溜溜地在白盘上打转转,通政司的官员便高唱一声:“钱士升,一票!” 随着这一声喊出来,诸位大臣脸上都露出了然的表情,皇帝脸色笑意更盛,看向许梁的眼神很是得意。 滴!又一颗豆子被取了出来,依然是黄豆。 “钱士升,两票!” 第三粒,绿豆! “唐世济,一票!” 温体仁哈的一声轻笑,朝许梁冷笑道:“许大人,看来黄道周在朝中的人缘实在不怎么样嘛!唔,本官听说前两天,黄道周还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挨个大人府上转悠,想拉支持呢!听说吃了不少闭门羹?哈哈……” 许梁不以为意,幽幽然道:“枚卜的结果才刚刚开始揭晓,胜负如何尚未可知,真不明白温老狗你鬼叫什么!” “你?!”温体仁气结,愤愤地指着许梁。 便在此时,第四粒豆子落到了白盘上。通政司的官员瞧了瞧那粒豆子,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便念道:“黄道周,一票!” “嗯?”唰!几十双眼睛齐齐地落到那白盘之上,一粒红豆尚在打转转。(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二章 耍赖 那一刻,一颗小小的红豆牵动着大殿上二十几位大臣的心弦。 众人一时间都几乎忘了呼吸,温体仁原本还在嘲讽许梁,这个时候就如同被谁忽然掐住了喉咙一样,说不出话来。 大人们都在心里呐喊,这一票到底是谁投的?! 皇帝往前倾了倾身体,一脸狐疑地扫视一圈诸大臣,他也在怀疑是谁不听招呼,竟敢投黄道周的票,底下的大臣的脸色一个个地看过去,都很震惊。 然后皇帝看见许梁一付老神在在,丝毫不意外的表情,皇帝转眼间便明白过来,哪怕朝中的大臣都不选黄道周,但是今天由于许梁的到来,黄道周那一票是无论如何也少不了的。皇帝不由失笑,暗道自己是不是太紧张了,连这一环都没有想到。 嗯,这颗红豆,肯定是许梁自己投进去的无疑了! “继续吧。”皇帝如此一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然后心情也逐渐好受一点了,便沉声说道。 皇帝发话,太监便接着往外掏豆子。 二十几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太监的一举一动,前面的红豆已经让许多大臣们惊讶了,如果下一个再掏出一枚红豆出来,那岂不是说有人要反水? 在众人的期盼眼神注视之下,太监取出了第五颗,黄豆。 “钱士升,三票!” 随着通政司官员的喝唱,诸大臣都大大地松了口气,不少人都暗自拍胸,有惊无险哪。 温体仁又开始嚣张起来,瞪着许梁阴阳怪气地叫道:“许大人,方才黄道周那票你自己投的吧?倒叫人吓了一跳!不过嘛,嘿嘿,黄道周充其量也就是那么可怜兮兮的一票了!” “……黄道周,两票……”通政司的官员的声音很不合时宜地响起。 “呃……?”大殿之上,顿时又跌碎了一地的眼珠子。如果说前一颗红豆还能解释为是许梁自己投的话,那么这一颗红豆,无疑向众人宣布,许梁暗中还拉拢了盟友。 温体仁一阵错愕,皇帝脸色一黑,恼怒地看了眼那安静地呆在白盘边缘的红豆。 皇帝心里在狂呼:谁?是谁? 是徐光启?皇帝盯着徐阁老,只是徐阁老也一阵惊讶,看起来倒不像。 皇帝回想一阵朝中与许梁关系较深的官员,然后便想起礼部尚书李腾芳来,随即看向李腾芳。 李尚书对于这第二粒红豆也有些惊讶的,然后他便感受到了十几双眼睛盯着自己,惊愕地抬头,迎面便对上了崇祯皇帝阴冷的目光。 李腾芳吓了一大跳,随即明白了什么,手足无措地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我没投红豆!” 然后李尚书的解释听上去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不但诸大臣不相信,连皇帝都不相信,皇帝冷漠的目光瞪一眼李腾芳,随即撇了开去,心里暗骂:“老家伙,以后再收拾你!” “真不是我……”李腾芳欲哭无泪,然后转身看着诸位大人,“到底是谁投了红豆?要敢作敢当,自己站出来!” 然而诸大臣都撇开了目光,只当作没有听到李腾芳的话。 温体仁再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了,事实摆在这里,除了许梁投了红豆之外,看样子还有其他人早就被许梁买通了,临时反水了。 “继续!”崇祯皇帝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来的。 接下来是绿豆,然后是黄豆! 正当皇帝和诸大臣都自我安慰刚刚那一幕纯粹是个意外的时候,第三颗红豆再一次亮瞎了皇帝和诸大臣的眼睛。 皇帝已然到了暴怒的边缘,他整个身体都大幅度地往前倾,恶狠狠地盯着那白盘子。 事到如今,钱士升有四票,黄道周有三票,唐世济有两票。 皇帝很恼怒,内阁的孙承宗和温体仁则十分惊讶,因为他们两人在几天前便跟底下的官员打好了招呼,冲着两人内阁大臣的面子,应当没有人敢暗地里使刀子,临阵反水! 然后事实摆在眼前,枚卜的结果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有些超出皇帝和内阁掌控的趋势。 当第四颗红豆出现,黄道周和钱士升得票数量一样多的时候,皇帝和内阁三位大臣都再也保持不了镇定了,瞪着大眼睛死死地看着白盘上的豆子。 温体仁恼怒异常,阴冷地目光扫视着诸位大臣,冷笑连连:“看来朝中有些大人就喜欢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许大人,你倒是找的好帮手啊!” 许梁笑嘻嘻地拱手:“市井手段,上不得台面,让皇上和诸位大人见笑了。” “哼!”温体仁怒哼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殿里的大臣们一个一个惊愕万分,互相看着,小声地问着:“是你投的吗?” “我没有啊!” “王大人,不会是你吧?” “哎哟,刘大人你可千万别胡说,本官与那黄道周连话都没说过两句,怎么可能选他!” “那会是谁投的呢?” 底下的大臣们在互相猜疑,皇帝冷眼旁观,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又看了眼老神在在的陕西巡抚许梁,见这厮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居然还十分热情地向周边的大臣们拱手,一边拱手,一边笑道:“多谢,多谢了哈……” 在许梁身边的官员听了,迅速地远离了许梁,表明与他划清界限。 皇帝暗暗感到有些不妙,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东厂禀报给自己的的一件事情上来,在庭推的前几天,作为候选人之一的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曾带着厚礼,亲自到各位大人府上拜访,连一向仇视许梁的温阁老家里那里都没有放过。虽说东厂的汇报上说,大部分的官员都婉拒了黄道周,连送上门的礼物都退了回去,但好像确实有几家是态度不怎么明朗的! 皇帝心中一突,难道黄道周当真暗地里找到了帮手? 皇帝心中不安宁,一遍一遍朝几位可疑的大臣们脸上看去,几位大臣感受到皇帝审视的眼神,忙脸色惨白地陪着笑,连连摇头,就差当场说:不是我! 枚卜的结果继续揭晓。随后出现了戏剧性的幕,黄豆和红豆开始紧紧相咬,你上我下的,基本保持持平,当盘中的豆子都到了二十几颗的时候,终于,红豆的数量超过了黄豆。 最终的得票结果,黄道周十二票,钱士升十票,唐世济五票。黄道周胜出。 通政司将最终的结果宣读出来,金銮殿上一片安静,皇帝和众大臣的呼吸声都很是沉重。 许梁微微一笑,也不着急。 三位内阁大臣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之意。皇帝愣愣地坐了半天,才抬手道:“把白盘端上来,朕要亲自数一数!” 王承恩便下来,从太监手里接过白盘,小心地,如同捧宝贝似的将枚卜的结果放到了崇祯皇帝的龙案之上。 崇祯皇帝一拢龙袍,低下头,开始认真地一颗一颗地数起豆子来。 …… 午门外,马蹄声疾,一骑绝尘,有人纵马直奔午门而来。 “什么人敢擅闯皇宫?拿下!”守卫午门的将校见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纵马硬闯午门,不由勃然大怒,大声吆喝着,指挥守卫将来人拿下。 骑马之人一手持缰,在离着午门五六步远的时候,翻身下马,蹬蹬地直往午门里跑,同时高举一块金牌,嘶声大喊:“咱家东厂曹化淳,有紧急情况面圣!快让开!” “呀,是厂督大人!”午门守将惊叫,忙喝令守卫让开了一条路,只见曹化淳脚步不停,一路狂奔着往内宫方向跑去,看那姿势,好像是要去救火一样。 那匹曹公公的坐骑突然没了主人,一时收不住步子,直冲撞进守卫人群中,撞倒了七八名守卫。 守卫见是东厂厂督大人的坐骑,即便被撞倒撞伤了也不敢把那匹马怎么样,小心地牵到一边,只待曹公公出宫之时能够用得上。 午门守将一脸惊奇,挠着手喃喃自语:“厂督大人今儿是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着急上火?” 正疑惑着,忽然又听见一阵马蹄声剧响,守将抬头一看,居然又看见一名太监纵马狂奔过来,看架式,又是要冲撞午门。 守将也恼火了,他奶奶的,曹化淳是东厂厂督,咱们不敢惹,难道随便来一个死太监骑马闯午门,咱也不能拿下了?! “来人,将这不要命的太监给我拿下了……哎等等,怎么是刘公公?” 还好守将眼神好,就这一会的功夫,守将便认清了来人,竟然是东缉事厂的三档头,刘三。这位,守将也惹不起。 午门之前,禁止骑马,这是宫规,刘三显然是清楚这一点的,他倒没有像曹化淳那样霸道,到了午门前便喝止住了从骑,翻身下马,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守将:“郭将军,厂督大人可是进宫去了?” 守将点头,“曹公公刚进去。呃,刘公公这么着急,也是要赶着进宫去吗?” 刘三便放下心来,站在一边歇着气,一边摇头,“既然厂督大人已经进去了,咱家就没必要跟着去了。咱家且在这里歇一歇,一会等咱家的人到了,咱家再进宫。” 守将听了,倒也没有多问,东厂的事情,守将自认为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刘三在午门前等了一刻钟左右,便见四名东厂番子跑得满头大汗地过来了。见了刘三,四名番子嗞牙咧嘴地叫道:“哎哟,三爷,属下可算赶到了,跑得命都快没了。” 刘三轻哼一声,咬牙切齿地跺脚喝道:“既然到了,便办完正事再歇歇。现在跟咱家进宫,先把骆冰那死太监抓起来再说!” 金銮殿内,崇祯皇帝来来回回把白盘上的三种豆子数了三遍,数过来数过去,数目还是那么多,黄道周还是胜出了。皇帝一时间便有种落入许梁算计之中的懊悔,一时间脸色黑得如同锅底。 “皇上,您数得臣眼睛都看花了,您数清楚了没有?”许梁好整以暇,笑眯眯地问道。 皇帝黑着脸色,怒喝道“朕做事,难道还要许爱卿你来教?!” 许梁翻起了白眼,“那您到底数清了没有?” 皇帝呐呐的一阵语塞,有心说没数清,但这张老脸委实挂不住,白盘上总共就那么二十来粒豆子,只要不是白痴,数了三遍总归能数清楚的。 皇帝左顾右盼,见台下三位内阁大臣垂着头,一付没脸见人的样子,不由暗骂,皇帝盯着徐光启,讪讪地问道:“徐阁老,这枚卜的规则朕开始没听清楚,红豆,黄豆,绿豆都代表谁来着?” 徐阁老轻叹,拱手道:“回皇上,红豆代表黄道周,黄豆代表钱士升,绿豆代表唐世济。” 皇帝挑了挑眉毛,道:“这不对吧,黄豆才是代表黄道周吧?必竟黄道周才姓黄……” 许梁顿时瞪大了眼珠子,冷笑连连:“皇上,朗朗乾坤,众目睽睽,几十双眼睛都看着,几十对耳朵都听着,您这样当场耍赖,这就没有意思了!” 皇帝受了许梁这一激,即便想赖帐,老脸也挂不住了,脸色一阵红,讪讪地摆手,让王承恩把眼前这碍眼的白盘子赶紧端走。皇帝长叹一声,神色怨毒地在诸大臣中扫了一眼,才对负责监督庭推的六科给事中,都察院几位御史问道:“咳咳,对于这个结果,六科给事中和都察院有什么意见?嗯,庭推乃朝庭大事,容不得半点差池,尔等身负监察之职,有什么疑议,尽管提出来!”说罢,皇帝用饱含期待的眼神看着几位六七品的御史言官。 六科给事中,都察院几位御史相互看看,尽管心里明白皇帝话里的潜在意思,然而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事情,几位御史言官还是有脸皮的,不敢乱搭腔,纷纷垂下了头,躲避皇帝的眼光。 皇帝不由得一阵失望,愤愤然在心底骂道:朕怎么尽养了你们这些废物!一点忙都帮不上! 皇帝的企图,金銮殿上的诸大臣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皇帝如此明显地拖延时间,想耍赖,几位有良知的大臣都撇过了头,不想再看皇帝。 许梁气极反笑:“皇上,监察官员没有意见,您接下来是不是还得问问内阁三位阁老,再问问六部几位尚书?最好再问一问大殿两旁侍候的宫女太监?倘若这些人都没有疑议,您是不是还得把黄道周召进来,问问他愿不愿意主动放弃入阁?” “朕……”崇祯皇帝脸色臊得通红,尴尬异常,良久,皇帝才万分无奈地摊手道:“咳咳,既然枚卜结果显示黄道周胜出,那么……” 砰!突然一声巨响,原本紧闭的金銮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了,一道紫色的人影飞奔进来。(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三章 从未见过 金銮殿上的皇帝和诸大臣听得这声动静,齐齐地朝来人看过去,只见东厂提督太监曹化淳大汗淋漓,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在往前走,大腿都微微颤抖,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的路。 “皇,皇上,老奴有要,要事禀报!”曹化淳扑通一声瘫倒在金銮殿中间,抬头朝崇祯皇帝叫道,声音嘶哑。 这里是金銮殿,朝臣议事的重要场所,况且又是在进行庭推这样重要的活动,如果有人不经奉召,冒险闯入,不死也得扒层皮下来。 曹公公进来的时机非常好,崇祯皇帝正愁找不到机会拖延时间呢,闻言心里甚至有一丝的暗喜,忙抬手道:“曹化淳,你有何事启奏?” “奴才……”曹化淳呼呼地喘着粗气,那声音如同一只破旧的风箱,到处漏气,他刚要开口,忽听得旁边一声断喝: “皇上!” 许梁一跃而出,挡在了曹化淳面前,怒气冲冲地瞪着崇祯皇帝:“现在是庭推的关键时候,曹公公即便有天大的事情要禀报,也得歇一歇再说!皇上还是先把庭推的结果确定了再说吧。” 皇帝脸色不悦,盯着许梁,说道:“许爱卿,庭推的结果既然已经出来了,迟一会宣布也没什么打紧的。朕看曹化淳跑得满头大汗,定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禀报,你且让开,待朕听听曹化淳想说什么。” “皇,皇上英明!”曹化淳感动地大叫,情绪很是激动。 “你住嘴!!”许梁怒喝,曹化淳这个紧要的关头跑进大殿里来,许梁心里隐隐的感到一阵不安,得抢在曹化淳开口之前,把黄道周的内阁大臣之位也拍实了!他直直地盯着崇祯皇帝,喝道:“臣请皇上先宣布了庭推结果!” “爱卿,你太放肆了!”皇帝被许梁一而再,再而三地紧逼,不由也怒了,喝道。 许梁冷笑,“恕臣斗胆,皇上三番两次借机拖延时间,迟迟不肯宣布庭推结果,这等作法未免让臣不得不心存怀疑,难道大明朝堂堂的九五至尊,居然也要学那些市井无赖,出尔反尔?” 皇帝红了红脸,“放肆!朕只是再考虑而已。” “哼哼,”许梁冷笑。 “皇,皇上,”原本被许梁挡在身后的东厂厂督曹化淳竟然机灵无比地趁许梁不备,绕到了前面,眼珠子往四周一阵打量,忽然眼前一亮,几乎是扑到了大殿旁垂手侍立的一名太监身上,扯着那太监,哈哈怪笑:“哈哈哈,是你,就是你!” “你,你干什么!”魏洪大惊失色,挣扎着想要挣脱曹化淳的手,然而曹化淳必竟是东厂厂督,手底下还是有几分真功夫的,魏洪一个普通太监,哪里是曹化淳的对手。 许梁心里一咯噔,暗道要糟,然而这个时候大殿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许梁也不好轻举妄动,只得装作十分惊讶地看着曹化淳极为反常的举动,吃吃笑道:“曹公公这是怎么了?疯了不成?” 皇帝皱眉看着曹化淳,不悦地喝道:“曹化淳,你在干什么?” 曹化淳一手紧紧地提着魏洪的衣领,把他拖到大殿中间,朝皇帝拱手道:“皇上,这,这人根本就不是太监魏洪,而是有人冒充的!” “什么?!”皇帝顿时大尺失色,大殿的诸臣也都震惊无比,愣愣地看着曹化淳。 “你,你不要胡说!咱家就是魏洪!”魏洪脸色剧变,大声争辩道! “哈?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还敢冒充魏洪!看咱家不当声揭穿你的真面目!”曹化淳说着,便腾出一只手来,使用的在魏洪脸上到处揉搓着。 “你,你干什么?快放手!”魏洪使劲挣扎着。 生死悠关的时候,魏洪也终于暴发了求生的强大意志,使劲挣扎着,头部不停地扭动,不给曹化淳揉搓脸部。 “咱家今天撕了你脸上这层皮!”曹化淳怒叫着,他与魏洪便在大殿之上扭打成一块。原本魏洪是万万不是曹化淳的对手的,然而曹化淳本人一路从外面跑进皇宫,差点累得虚脱了,力气也没有完全恢复,加上魏洪拼命挣扎,一时间两人倒扭打得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一众大臣很快躲开了些,吃惊地看着两位太监撕打,皇帝已经看呆了。 许梁心思急转,忙叫道:“哎呀呀,两位这是做什么?大殿之上,圣驾面前,怎可如此失礼!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嘛……” 许梁连声叫着,几步上前,一手抓着曹化淳和魏洪,双手一用力,便生生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分开了。 “你,你,你让开!”曹化淳惊怒交加地叫道。 “曹公公,消消气,消消气!”许梁叫道,随即凑近了魏洪,怒喝道:“魏公公,曹公公状告你是假冒的,你有何话说!” 许梁大声喝着,看上去十分严厉,在只有魏洪看得见的角度,嘴唇动了动,急声轻喝:“跑!” 飞快地说完,许梁便松了手。 魏洪原本就是假扮的,他的耳力灵敏异常,听得许梁的话,心知心死悬于一线,待许梁松了手,便即怒气冲冲地对着曹化淳大骂:“你竟敢诬陷咱家,咱家跟你拼了!!!”说罢,魏洪大叫一声,双手成爪,便恶狠狠地朝曹化淳扑过去,看样子是要跟曹化淳拼命了。 “唉呀!”曹化淳见状,吓了一跳,见魏洪形状可怖,来势汹汹,忙后退了几步。 只见魏洪怪叫着,冲着曹化淳扑过去,见曹化淳让开了,便一扭身,飞快地朝金銮殿敞开的门口冲去。 他这一扭身飞跑起来,速度竟然不慢,几步前便到了门口,只听得魏洪的身后,一阵叮叮咚咚的一连串响,诸大臣定睛看去,只见魏洪跑动之前,红的,黄的,绿的豆子不断从衣袍间滚落出来,落到地上,骨碌碌滚到了大殿中间,落到几位大臣脚下。 众人看得眼睛都直了,万万没有想到,那太监魏洪衣服里面,竟然会藏了这么多豆子。皇帝此时哪里还不明白,眼前这太监魏洪铁定是有问题的了!顿时一种被欺骗的涛天怒火腾腾地暴发出来,疾声大喝:“想跑?!给朕拿下!!!” 大殿之中,原本是没有守卫的,侍立在两旁的也只几名宫女太监,而这些人想要抓人,却是不能够的。众大臣和几名宫女大监听得皇帝的命令,大呼小叫地追上去,然而这些人原本就慢了魏洪几步,再加上跑得又没有魏洪快,眼看魏洪已经跑到了大殿的门槛边,转眼间就要跑出去了。 曹化淳见状,大叫道:“贼子,休走!!” 然而魏洪跑得飞快,跃过大殿的门槛出了金銮殿,身形一闪,便看不见了。诸大臣,宫女,太监们大呼小叫地追上去,刚到门口,便见个黑影飞过来,众人大惊,忙躲一开,便听得砰的一声沉闷的响声,一个人跌飞进殿,倒在殿内惨叫着,哼哼叽叽地半天爬不起来。 正是那刚刚飞跑出去的太监魏洪。 许梁眉头紧皱,抬眼看去,便见东厂的三档头,刘三志得意满地抬脚走了进来。他的身后,飞跑进来两名东厂番子,一左一右押着魏洪的两只手臂,拖死狗一样,拖到大殿中间。 众官员轻松了口气。 刘三大步上前,朝皇帝拱手道:“奴才叩见皇上。” 皇帝见刘三把魏洪给抓了回来,很是满意,点点头,道:“刘三你来得正是时候。随即,皇帝重重地坐回龙椅上,阴沉着脸朝东厂厂督曹化淳喝道:“曹化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化淳忙拱手,走到被押着的魏洪面前,喝道:“给咱家按住了!”说罢,便阴笑着探手再次去揉搓那魏洪的脸。魏洪被两名东厂番子死死地押着,根本就动不了,只见曹化淳使劲地揉搓几下,竟然从魏洪脸上扣下一层簿簿的面皮下来。而此时呈现在皇帝和诸大臣面前的的魏洪,竟然是一个十分陌生的面孔。被揭开真面目的柴老六面如死灰。 “嘶!”诸大臣倒吸了口凉气。 曹化淳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朝皇帝拱手道:“皇上,您也看到了,这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太监魏洪。因为真的魏洪在三天前便死在了兴隆客栈,而眼前这人,却是别有用心的人假冒的!” 皇帝已经快要气疯了,颤抖着手指着下面,“好,好,好大的狗胆!骗啊骗的,竟然骗到朕的头上来了!查,给朕查清楚,这人是谁派来的,怎么进的宫?!” 曹化淳自得的一笑,拱手道:“回皇上的话,虽然幕后指使之人东厂尚未查实,但带此人进宫的人却是查清楚了。” “谁?!”皇帝怒吼。 曹化淳便看了看刘三,刘三回头朝殿外喊道:“带进来!” 便见两名东厂番子押着脸色灰败的司礼监太监骆冰走了进来。骆冰一押进殿,便跪倒在地,哭得稀里哗啦:“皇上明鉴!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奴才是无辜的!皇上饶命哪!” 皇帝脸上青筋一根一根的跳起,暴怒道:“原来是你这杀才!”随即皇帝怒气冲冲地指示东厂厂督曹化淳:“朕的庭推,竟然出现了这等事情,简直骇人听闻!曹化淳,将这两人打入天牢,严加看管!朕命你们东厂全力侦办此案!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这这幕后主使之人找出来!” 曹化淳忙拱手道:“老奴接旨!”说罢,挥了挥手,喝道:“把这两人带下去。” 曹化淳又朝皇帝拱拱手,便准备先行退下。 “曹公公且慢。” 说话的人,是内阁大臣温体仁。温阁老冷眼旁观了庭推过程中这戏剧性的一幕,这个时候站出来阴冷地说道。 众人都看着温体仁,许梁见温体仁阴冷的面容,顿时便明白,这老狗又要出夭蛾子了。 “温爱卿有何话说?”皇帝问道。 温体仁目光阴冷地瞟了许梁一眼,朝皇帝拱手说道:“皇上,朝中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东厂全力侦查是应当的。不过,臣想,策划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之人必定隐藏得极深,东厂想要找到确凿的证据,找出幕后之人,非短短三五日便能奏效的。所以,老臣想,在东厂查清楚事情之前,皇上应当把那些有嫌疑的人一并控制起来,免得打草惊蛇,让罪犯趁机逃脱,逍遥法外。” 皇帝听了,缓缓点头,沉吟着说道,“温爱卿说得极是。只是此事牵涉的骆冰和那假魏洪已经抓起来了,哪里还有其他嫌疑人?” 温体仁微微一笑,不怀好意地看向许梁,问道:“方才那假魏洪与曹公公撕打之时,我见许大人站出来劝架,许大人,莫非你早就认得那假扮魏洪之人?” 温体仁一说完,众人的眼光都落到了许梁向上。许多大臣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皇帝也孤疑地看着许梁。 许梁顿时如同踩了尾巴一样几乎跳了起来,指着温体仁破口大骂:“温老狗你休得血口喷人!本官进京才几天时间,如何能够认得宫里的这些公公?!那魏洪本官也是今天第一次见到,如何知道此人是真是假!老狗你这样诬陷本官,居心何在?! 温体仁脸色一黑,恼怒地道:“许大人当真不认识?” 许梁断然否认:“从未见过!” 这时,次辅徐光启开口说道:“温阁老,许梁乃是陕西巡抚,三品封疆,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朝庭万万不能诬陷了许大人。” 温体仁顿时更加恼怒,徐光启与许梁关系好,温体仁一直极为反感,如今见徐光启居然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许梁说话,温体仁便怒哼一声,将目光看向皇帝,拱手道:“皇上,您看?” 皇帝看了看许梁,想起曾经发过的誓言,不由轻叹道:“徐爱卿说得有理。” 温体仁一阵惊愕,诧意无比地看着皇帝,想要从皇帝的眼神里辩认出这话是否真心实意。然而皇帝撇开了目光。 温体仁心底无奈,便决定退而求其次,再次说道:“许大人既然不认识假冒之人,但老臣想,有一个人的嫌疑却怎么也洗不干净!”说着,温体仁一脸厉色,杀气腾腾地叫道:“庭推的结果大家也都看见了,这假冒之人的目的,就是为了保证黄道周胜出,所以佥都御史黄道周难脱干系!老臣以为,应当立即逮捕黄道周,严加审讯!”(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四章 辣千刀 许梁顿时大声反对:“我不同意!温阁老这是趁机报复!事实尚未弄清楚之前,便胡乱抓人,我不服!” 温体仁冷哼一声,喝道:“许梁,这已经不是你陕西省内的事情,而是整个大明朝的事情。你作为一个地方巡抚,还无权发表意见!” 许梁顿时一阵语塞。 皇帝听得缓缓点头,厉声喝道:“温爱卿说得不错!此次与黄道周必定有关系!传旨,索拿黄道周入狱!” 曹化淳就站在大殿之上,闻言心中大喜,大声应下,便甩手出了大殿,忙着去抓黄道周归案去了! 金銮殿上,诸大臣都看着皇帝,内阁次辅徐光启问道:“皇上,庭推还要继续吗?” 皇帝怒气冲冲,拂然不悦,喝道:“出了这等丑事,还推什么推!退朝!”皇帝说罢,神情不善地瞪许梁一眼,拂袖而去。 皇帝走了,大殿上诸大臣也就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一个个相继离开。许多我都用怀疑地眼神看许梁。在背后指指点点。 然而许梁已经顾不上理会这些大臣了,拔腿便冲出了金銮殿。出了大殿,放眼往殿外原本奉命等候在殿外的其他三品以下大臣们看去,没有看见黄道周的身影。 许梁顿时怅然若失,神情沮丧,大臣之中,有与黄道周相善的官员见许梁找了过来,便小心地好心提醒道:“许大人,黄道周已被东厂的人抓走了。” 许梁点点头,“多谢。”便不再停留,急步出了皇宫,登上等候在午门外的黑色马车,一言不发地道:“回去。” 段志刚见许梁脸色阴沉,又没有看见一同进宫的黄道周出来,心知出了大的变故,便一言不发地驾着马车径直回了东江别院。 东江别院的侍卫下人们眼见许梁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不由吓得一个个噤若寒蝉。许梁边往书房走,边沉声向身后的青衣卫下令:“叫铁头,燕七速来书房见我。” 身后的青衣卫得令,飞跑出去,找铁头和燕七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铁头和燕七都急步走了回来,两人一道进了许梁的书房,见许梁沉着脸色,坐在书桌后面,手里握着半杯茶水,轻轻拧动。 铁头和燕七心里一咯噔,小心地问道:“大人,庭推结果怎么样了?” 许梁沉默着,如同没有听到一样。燕七又想再问一声,便感觉铁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示意自己不要说话。 两人便拿询问的眼光去看一旁的段志刚。 段档头,什么情况?两人似乎在问。 段志刚茫然地摊开两手,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啪,一声轻响,许梁终于松开了杯子,抬眼看着三位嫡系手下,轻叹一声:“此次的庭推,黄道周差点就成功了。” 差点就成功,也就是还没有成功! 铁头等三人心中一紧,燕七惊愕地问道:“大人,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不是那个老千柴老六在枚卜过程中露出了马脚,露馅了?” 许梁轻轻摇头,也有些疑惑,沉吟着说道“柴老六的表现没有问题,他在枚卜过程中调包的手法连我都没有发现问题,其他大人绝对也发现不了。” “那……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铁头,燕七和段志刚疑惑了。 许梁摇头,“我现在也没有想通。庭推的结果其实已经出来了,黄道周胜出。只是在最后皇帝即将宣布的紧要关头,东厂提督太监曹化淳突然闯了进来,直接出那魏洪是假的。这才让咱们的努力功亏一篑!” 铁头等人脸色大变,铁头看了看,见没有黄道周的人影,便紧张地问道:“那,黄道周现在人呢?” 许梁无奈地叹息,“让东厂的人抓走了。具体关到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许梁说完,铁头等人都倒吸着凉气。燕七着急地说道:“大人,东厂的那些人心狠手辣,黄大人落到他们手里,九死一生哪。咱们得尽快把黄道周弄出来。” 段志刚也点头附合:“是啊,大人,东厂的酷刑比之于锦衣卫也毫不逊色,黄大人一介书生,怕是承受不起那样的折磨。时间拖久了,即使救出来,人也基本残废了!” 许梁脸色阴郁,抬眼盯着面前的三名属下,沉声吩咐道:“燕七,你发动京师青衣卫的棋子,尽快找出黄道周被关押的地点,另外再查一查,东厂是如何发现魏洪是假冒的。铁头,你出城一趟,将这里的情况告诉戴风,让他有所准备,然后让戴风抽调五百得力人手潜伏进城备用。段志刚,东江别院的防卫升到最高级别,任何人冒然闯入,就地格杀!” 铁头,燕七,段志刚三人各自领命,满脸严肃地走了出去。 许梁一人留在书房里,拄着额头,开始苦思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柴老六是许梁进京之后临时发现的出千老手,而且一旦柴老六答应与自己合作之后,柴老六便一直留在东江别院,根本没有与外人接触过。至于那太监骆冰,许梁相信,在金钱和性命的双重威胁之下,骆冰没有出卖自己的道理。 而且骆冰带着柴老六进宫,一直在自己的监控之下,除了进午门时被东厂三档头刘三拦下来为难一阵之外,并没有任何异常。 在许梁想来,原本应当万无一失的计划,偏偏在最紧要的关头,让东厂的查出了问题!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哪!许梁不由得仰天长叹。 然而现在不是叹气的时候,骆冰和柴老六被抓,他们的性命许梁可以不在意,但黄道周可是紧跟自己的嫡系,从许梁刚到陕西当镇原知县的时候便紧跟着自己,他的性命,许梁万万不能放弃。 许梁在书房里烦燥地走动着,脑中一遍一遍地想着营救黄道周的办法。现在黄道周落到东厂手里,想要救他出来,除了暴力杀进去救人之外,便只能走官方途径。然而想了一圈,许梁不禁无奈地发现,自从自己与皇帝互相发下毒誓之后,朝中的大臣们对自己更加敬而远之。唯一关系较好的徐光启,这阵子也是刻意疏远了许多,而且从庭推一件看来,徐光启在皇帝和自己两者之间做选择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崇祯皇帝。 许梁如此一想,便断了请徐光启出面的心思。 然而在京师青衣卫打探到确切的消息之前,许梁也只能祈祷,骆冰和柴老六两人骨头够硬,胆气够足,能够紧咬牙关,死不开口。 东厂的诏狱里比东厂衙门更加阴森,诏狱里常年累月潮气弥漫。如今东厂里里外外的守卫人手增加了几百号人,东厂厂督曹化淳命三档头刘三亲自带人坐镇东厂诏狱,加派人手,以防里面的犯人有失。 对黄道周的审讯持续了两个时辰,曹化淳没有从他身上得到一点点有用的线索。然后又提审骆冰,骆冰这太监倒也硬气,任凭东厂番子的牛皮鞭不停地抽打,骆冰翻来覆去就咬定一点,魏洪是假冒的一事,他根本就不知情!也与魏洪一道出宫,然后便各自分开了,只是凑巧又一道进宫而已。况且他与魏洪也不是特别熟,如何会注意魏洪前后的相貌差别?! 曹化淳见骆冰死不招供,便狠狠地收拾了骆冰一顿,将好好的一名白白胖胖的太监打得奄奄一息,不成人形才罢手。 深夜子时,曹化淳和刘三随意地吃了一盘饺子填充了肚皮,便曹次打起精神,提审假魏洪,柴老六。 先是三档头刘三负责审讯,又是威胁又是恐吓,抽断了一根鞭子,柴老六尽管被打昏过去两次,这人倒也表现得很硬气,什么都不说。 刘三气得不轻,恨不能把柴老六大卸八块。 一盆水再次把柴老六从昏迷中浇醒,刘三没招了,呼呼地喘着粗气,用杀人的眼光盯着柴老六。 “三爷,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这人就得打死了。”身边的东厂番子见刘三又扬起了鞭子,不由小心地提醒道。 “死了倒好!”刘三气道。然而这毕竟是气话,在调查的紧要关头,这假魏洪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证人,轻易不能弄死了。 这时候靠在椅子上闭目假睡的东厂厂督曹化淳缓缓睁开眼睛,踱到柴老六面前,注视着柴老六,缓缓点头,语气甚至有一些赞赏。 “你很聪明,骨头也有些硬!一个小人物能这样,咱家执掌东厂以来,并不多见。”曹化淳缓缓说道。 柴老六抬眼,吐出口血水和打碎的门牙,呸了一口,嘿嘿咧嘴笑:“我虽然只是个小人物,但也知道东厂的大名。落在你们手里,左右是个死!只是我却多少明白,我若招供,铁定死得更快,但我若紧咬着什么都不说,你们未必会杀我!老子贱命一条,能多活一阵是一阵!” 曹化淳听了,居然深以为然地点头,“你说得不错,也看得很透彻。认识一下,咱家曹化淳,东厂提督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柴老六略为意外,“你就是东厂厂督?” 曹化淳点点头。 柴老六道:“能够死在堂堂东厂厂督手里,老子也不亏了。” “告诉咱家,你的名字?” 柴老六咧嘴,翻起白眼,怪叫道:“你猜!” “混蛋!敢这么跟厂督大人说话!”一旁的三档头刘三暴跳如雷,怒喝道。 曹化淳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一脸怜悯地看着柴老六,缓缓说道:“既然你不说,那咱家就不问了。咱家且用假魏洪称呼你吧。假魏洪,你刚才说,你要是死撑着什么都不说,兴许能活得更久一些?唉,这个道理在其他人身上兴许是适用的。但对于你来说,却是恰恰相反!你不说,惹怒了咱家,只会死得更快。” 柴老六瞪眼,“你胡说!” “咱家是认真的。”曹化淳一付推心置腹的表情,认真地看着柴老六,说道:“如果你是跟骆冰,黄道周那一类人,那确实如你猜想的那样,死撑着不说,咱家尽管心里恼怒,要弄死你却也有诸多顾忌!毕竟黄道周可是都察院佥都御史,官级从四品,而且身后站着陕西巡抚许梁。骆冰入宫多年,又出身司礼监,与宫里的几大太监多少能说上些话,咱家也是太监出身,可不想为了杀一个骆冰而得罪了宫里某位太监!可惜的是,你跟他们不一样啊!你只是幕后之人的一枚棋子而已,是一个随时可以拋弃的小人物!你没家世,没背景,更没有什么强大的后台!咱家要弄死你,可是一点麻烦都没有!不用担心得罪人,也不用担心会遭来报复。况且你既然只是一枚棋子的话,知道的给情报肯定也有限得很,对咱家来说,利用价值并不是很大。” 柴老六眼神动了动,嗤笑道:“你休想骗我。我知道谁是主使之人!你不敢杀我的。” 曹化淳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你可以这么想。但咱家真的有必要告诉你,咱家说的都是事实。” “我不相信!”柴老六摇头。 曹化淳嘿嘿阴冷地说道:“你很快就会相信了。咱家最近研究出了一项新刑罚,叫做辣千刀!”曹化淳双手在柴老六身上比划着,眼里冒着血腥的红光,幽幽地说道:“你应该听说过千刀万剐这种酷刑吧?咱家这辣千刀与剐刑有些类似,便是让人在你的身上一刀,一刀地割满一千刀,第一天割三百刀,然后洒上辣椒水,过一天再割三百刀,同样洒上辣椒水,第三天再如此,第四天如果那人还没有死,那便再补上最后的一百刀……嘿嘿,咱家发明这项刑罚以来,只在两人身上试过,这两人都是挨不过三天便死了。你很幸运,是第三个受此刑的人!老实说,咱家对你的表现很期待呢。” 曹化淳幽幽地说着,柴老六听得,浑身激灵灵地打起了冷战。这等酷刑,即便是听着,都浑身难受。 曹化淳见状,很是满意他那些话的效果,他蹲下身来,轻轻地拍打着柴老六血迹斑斑的脸,咧嘴森然说道:“今夜就到此为止,你好生歇息,做好明天挨三百刀的准备吧。” 柴老六惊恐万分地看着曹化淳。(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五章 荷包 柴老六第二天醒来,再次被曹化淳提审,他被押进了一间单独的房间,一押进去,柴老六便被绑在一排人形架子上,双手双脚扣得严严实实。 柴老六旧伤未好,睁眼看去,只见面前的案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十几把尖刀,大的有巴掌大,小的只有拇指宽,刀锋被磨得铮亮,映着屋里昏黄的灯光,白惨惨的吓人。 柴老六神色惊恐。 曹化淳嘿嘿轻笑,朝柴老六说道:“假魏洪,本督向来主话算话。今天便让你尝尝咱家特意发明的辣千刀的滋味!嘿嘿,看见案台上那大大小小的刀具了吧?这是咱家专门命人打造出来,用来割肉剔骨的!嗯,就比如说那把像菜刀一样的,那是专门用来割臀肉的。而那种最小的,却是用来剔指间肉的。” 曹化淳语气阴森森地,说道:“看你的样子好像很着急?你不用急,这头一天的三百刀,案台上的刀具你都得享受个遍。唔,还有那一坛子辣椒水,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柴老六吓得浑身哆嗦,“魔鬼!你是魔鬼!” 曹化淳不以为意地哈哈一笑,然后脸色一沉,看着柴老六,沉声道:“本督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乖乖招供,不但不必受那辣千刀的罪,而且本督保证,在朝庭定罪之前,你会活得好好的。” “我……”柴老六犹豫了起来,眼光闪烁。 曹化淳见状,便又推心置腹地劝说道:“假魏洪,你要明白你只是一枚棋子而已。自你入狱那一天起,你的命运就已经是注定了的。嘿嘿,你在这里硬撑着不交待,不要以为幕后的主使之人就会念你的好!本督不妨明白的告诉你,如果本督就是那主使之人,要做的头一件事,便是杀你灭口。嘿嘿,你现在之所以还能活着,全靠了我东厂的重重保护。不然的话,如果你是关在刑部或者大理寺些衙门,本督必保证,昨天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你死几个来回了!” 曹化淳说完,便目光幽幽地看着柴老六, “本督再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你好好考虑清楚!唉,人生在世,可不能为别人活着。” 柴老六很是纠结,一方面他在怀疑曹化淳是在故意恐吓他,另一方面,他的心底也有些动摇,曹化淳有些话,柴老六还是非常认同的。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落入东厂手里,便由棋子的身份成了弃子。柴老六可不会认为许梁会这么讲义气,想方设法的营救自己。 他脸神变幻不定,内心剧烈挣扎。 曹化淳就端坐在一旁,耐心地等着,过了一会,曹化淳幽幽地说道:“好了,时间到了。你考虑得怎么样?” “我……”柴老六迟疑着,问道:“我若是招了,三督大人能否饶我一命?” 曹化淳深深地看他一眼,沉吟道:“你如果招拱,多少也算戴罪立功,本督不敢保证一定会保全你的性命,至少在向上面汇报的时候,会替你多多美言几句的。至于能不能保全性命,就看你的造化了。” 柴老六听得曹化淳这么说了,反倒是有些相信曹化淳说的是真话了。如果曹化淳想都不想就满口答应下来,柴老六反倒不会相信。 他一脸畏惧地看了眼案台上明晃晃的十几把刀具,惊恐地扭过头,大叫道:“我招!我什么都招!” 曹化淳和刘三相视一笑。 …… 一个时辰之后,东厂三档头刘三得意洋洋地踱进了司礼监太监骆冰的牢房。看着躺在草席上,时不时惨哼一声的骆公公,不由很是怜悯地叹气。 “骆公公,咱们也算相识已久,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看不清形势呢,居然会跟陕西巡抚许梁勾结在一起。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咱家真替你不值啊。” 骆冰躺在草席上没有起身的意思,不屑地扫了眼刘三,怒道:“刘三你这套话的技俩就不要在咱家面前献丑了!咱家开始在宫里玩这一套的时候,你刘三还没进宫呢!咱家昨天就已经说过了,咱家根本就不知道那魏洪是假的。至于那许巡抚,咱家跟人家那就更加扯不上关系。” 刘三哈哈大笑,志得意满:“都这个时候了,骆公公还想着替许梁打掩护!公公你就承认了吧,那个柴老六根本就是你特意带进宫去的。随你一道出宫的魏洪魏公公早在兴隆客栈的时候,便被许梁的人杀了!尸体就藏在客栈的床底下!魏洪被杀之时,你骆公公就在一旁亲眼看着。对不对?” 骆冰眼神一阵慌乱,“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刘三撇嘴:“你就别装了,那个赌鬼柴老六已经把一切都招了。骆公公你再硬撑下去,只能是自讨苦吃!” 骆冰听得刘三说得有板有眼,而且全都是事实,终于确认,那个柴老六确实是把什么都告诉了东厂。 骆冰不禁心底怒骂许梁识人不明!怎么能选用这样的软骨头! “怎么样?骆公公还有心思心安理得地躺下去?”刘三嘴角带笑,一脸胜利者的姿态。 骆冰长叹一声,忍着身上的伤痛吃力地坐了起来,骂了一句:“混蛋!”他盯着刘三,疑惑地问道:“咱家想了一天一夜,依旧没有想明白,你们东厂是如何发现魏洪是柴老六假冒的?那个魏洪死时,咱家为了避免事态过早的暴露,特意将魏洪的脸都划烂了,根本无法辩认。” 骆冰的问话,像是挠到了刘三的痒处,他得意洋洋地说道:“既然骆公公这么虚心求教,咱家便不防告诉你,也好让公公你死个明白。” 骆冰道:“愿闻其详!” 刘三想了一会,佩服似的说道:“咱家不得不说,你们设计的用柴老六假扮魏洪这一步棋走得相当不错。如果不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我们东厂也不会怀疑到堂堂司礼监的太监居然也会有人假扮。” “偶然的事件?”骆冰疑惑了。 刘三道:“你们杀了真正的魏洪,把尸体留在客栈里面,可以说是一大败笔。” 骆冰承认地点头,道:“这事,我也承认做得不够完美。如果时间上来得及的话,应该把尸体处理干净的。” 刘三得意地瞥了眼骆冰,接着说道:“客房里面死了人,兴隆客栈原本是不会这么快知道的。只是不巧的是,客栈新招来的伙计比较勤快,半夜里抽空去客房里打扫卫生,而且这伙计很是负责,不但扫了地,连床底下都清扫了一遍,这一扫,竟然扫出一具尸体来!嘿嘿”刘三满脸得意,瞧着认真听着的骆冰,说道:“客栈里居然出了人命案子,客栈掌柜当晚便向顺天府报了案。” “既然是向顺天府报的案,那也该由顺天府处理,还不足以惊动你们东缉事厂吧。”骆冰说道。 刘三更加得意,“这倒真是不巧了。原本也只是一桩命案而已,况且死者脸部都已无法辩认,按以往的惯例,顺天府只会当作寻常的凶杀案来处理!,对于这种案件,顺天府破案也不积极,往往拖上一阵子,这案子便不了了之。只是那天办案的捕头在案发现场竟然发现死者是一名太监,捕头觉得十分可疑,便特意禀报了东厂。” “唉,恰好那天是庭推当天,咱家见京里的大人们都上朝去了,咱家也想抽空回衙歇一歇,便提单回东厂衙门来了。恰好遇上了这位前来通报的顺天府捕头。嘿嘿,一切便是这么的不凑巧!这都是天意哪。” 骆冰听得脸色灰败,他没有想到一切的问题,只是由于客栈里的一名太过勤快的小伙计而引发的。 随即骆冰发现一丝不对,惊问道:“既便如此,东厂发现那死者是名太监,而京里的太监上千人,你们如何能够断定,死的就是魏洪?” 刘三仰天大笑,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绣了莲花的荷包出来,吊在骆冰眼前晃来晃去。那荷包绣工精美,绣在上面的莲页荷花栩栩如生,里面也不知道放了什么名贵的香料,刘三一拿出来,骆冰便闻到一股怡人的香味。 “骆公公也是司礼监的一号人物,这荷包上的绣工针法,公公不会陌生吧?”刘三问道。 骆冰瞪大眼睛仔细看着,然后惊呼道:“这似乎是宫里手法。” “不错!”刘三点头,道:“想必骆公公也猜出来了,这荷包便是从死者身上找到的。一名太监身上却带着去味的香荷包,而且绣工还是出自宫里,光这些情况便足以让东厂重视了。” 骆冰冷笑:“这跟魏洪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刘三道:“虽然客栈老板对原先入住客房的客人描述的不是特别清楚,咱家听得稀里糊涂的。不过正是由于这个香荷包,才让咱家想起一件事情来。骆公公,咱俩都是太监,自然知道但凡宫里的太监,无论身份贵贱,都有随身带香囊,荷包的习惯!唉,说起来也是咱们这些太监的悲哀,一刀下去,变得男不男女不女,每回撒尿都是淋漓不尽!身上如果不带点驱味的东西,如何能够遮掩身上那股子怪味!” 刘三看着骆冰脸色一变,接着说道:“骆公公和那假魏洪进宫之时,曾被咱家拦了下来,为此还检查了假魏洪包袱里的糕点。也正是那时候,咱家距离那假魏洪不足一尺的距离,咱家起身之时,若有若无地闻到一股汗馊味。” 刘三轻叹:“起初咱家也没有多想。直到见到这个香荷包,咱家才突然反应过来,那假魏洪进宫那天有什么不妥之处。魏洪也是司礼监的老人,地位也不算低,这样的人身上没有不带香囊去味的道理。而那天假魏洪经过咱家身边时,咱家鼻子里闻到的,只有男人的汗味,却没有丝毫的香料味道。最后,咱家亲自绘出了魏洪的肖像,叫兴隆客栈的老板和伙计辩认,他们都确认,魏洪正是几天前入住那间客房的客人!嘿嘿,既然魏洪已经早就被杀了,而庭推时负责枚卜的太监名字又恰好是魏洪!哈,魏洪已死在了客栈,那宫里的魏洪自然就是假的!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咱家多说了吧?” 骆冰垂头丧气,认命似地长叹道:“想不到咱家最后会因为一个客栈的小伙计而死,真是讽刺哪。” 刘三冷笑道:“行了,咱家已经给骆公公解惑了,接下来骆公公是不是该坦诚相待了!” 骆冰脸色灰败,看了刘三一眼,道:“我要见东厂厂督曹化淳,我要亲自向曹厂督坦白。” 刘三眼里闪过一丝恼怒,点点头,道:“好!不过厂督大人眼下正在提审黄道周,一会才会过来。” 骆冰道:“咱家等得起!” …… 距离黄道周在皇宫里被东厂抓走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许梁在东江别院里焦急地等待着消息。戴风派来的五百好手已经被安排到隐蔽处,随时待命。而燕七的京师青衣卫依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回来。 许梁的书房里挂着一张京师的地图,许梁正皱着眉头盯着地图出神。 脚步声响起,铁头,燕七,段志刚三人联袂急步走了进来,朝许梁拱手道:“大人,有消息了!” 许梁猛的转身,盯着三人,强压着内心的激动,问道:“怎么说?人关哪了?” 燕七道:“刚刚,咱们在东厂的暗棋设法传递出来的消息,黄道周,骆冰和柴老六都被关在了东厂诏狱里。” 许梁挑了挑眉毛,轻哼一声:“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现在才传出来?” 燕七拱手解释道:“据说是因为曹化淳亲自下令,抽调东厂精锐团团守卫东厂诏狱,在案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什么人不得进出东厂衙门,包括东厂内部人!咱们的人即便想传消息出来,也做不到哪。” 许梁听了,怒骂道:“这个曹化淳倒也真够小心的。暗棋还说了什么?” 燕七沉默一会,皱眉道:“消息不太好。据消息透露,今天上午柴老六和骆冰忽然换到了条件较好一些的牢房,而且东厂诏狱周边的防卫也松懈了一些。看样子,柴老六和骆冰靠不住了!就是不知道黄大人现在怎么样!” 许梁皱眉不已。 这时,一名东厂番子急步跑了进来,朝许梁等人拱手道:“启禀大人,侦缉处的密探回报,一刻钟前,东厂提督曹化淳进宫去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六章 再疯狂一回 许梁顿时脸色一变,目光闪烁,沉吟着说道:“曹化淳这个时候进宫,定是从柴老六和骆冰身上查到了一些眉毛,急着向皇帝禀报去了。” “大人,咱们怎么办?”燕七等人也变了脸色,“如果柴老六和骆冰把大人你给供了出来,皇上必定会龙颜大怒啊。” 许梁走动着,缓缓摇头,“先别慌,我想皇帝即便知道这事是我做的,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必竟我与皇帝之间,还是有那么点约束条件的。不过,黄道周可就危险了!皇帝不会把我怎么样,但对地黄道周,他处理起来便没有任何顾虑。” 许梁想着,便斩钉截铁地说道:“必须抢在皇帝有所决定之前,把黄道周救出来。” 铁头三人狠狠地点头,铁头说道:“戴将军的五百人马就在外面待命,这个时候正好派上用场!嘿嘿,东厂即便是龙潭虎穴,属下也要闯一闯!” “眼下曹化淳恰好就不在东厂!”燕七激动地说道,他执掌京师青衣卫,手下人与东缉事厂和锦衣卫之前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早就想狠狠地跟东厂的人干一场了。只是这种事情兹事体大,没有许梁的同意,他也没这个胆子。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跟东厂的人一较长短,燕七正巴不得呢,听得许梁的意思,兴奋地摩拳擦掌。 许梁翻起白眼看着三个属下,一脸无奈地喝道:“现在是白天!光天化日之下便想冲击东缉事厂衙门?你们的脑子都让驴给踢了?” 铁头等人听了,脸色便讪讪地,燕七很不好意思地搓手,讪笑道:“大人,咱们这不是在商量着吗。那您觉得什么时候动手合适?” 许梁想了想,语气森然:“今晚必定夜黑风高,只要时辰一到,京师九门一关,那时候才是杀人放火的最佳时机。” 铁头,燕七,段志刚三人顿时一脸钦佩:“大人高瞻远瞩,属下等人自愧不如。” 许梁骂道:“行了,别废话了,把人手和路线好好谋划谋划,既然要做,便要做得万无一失。” 于是,许梁把书房的门关上,与三位属下嘀嘀咕咕地商议起来。 东江别院里,许梁关着门商议,而在同一时间,皇宫的养心殿内,崇祯皇帝也把内阁三位阁老召进了养心殿,也在商议。 商议的内容便是东厂督公曹化淳进宫禀报给崇祯皇帝的消息。 龙案上放着东厂厂督曹化淳呈上来的骆冰和柴老六的供词。养心殿内的几位阁老都传阅过了。 皇帝便皱着眉头,问道:“三位爱卿,依你们之见,庭推案该如何处理为好啊?” 内阁大臣温体仁语气森然,已经等不及轮到自己发言的时间,便抢在内阁次辅徐阁老开口之前,断然说道:“皇上,老臣以为,陕西巡抚许梁胆大包天,暗中操纵了此次庭推。此事从东厂曹公公呈上来的供词上看,证据确凿,已不容抵赖!皇上,许梁此子如此大逆不道,目无王法,老臣以为,论罪当凌迟处死,夷其九族,以警效尤!” 温阁老一放言,养心殿内诸人顿时人人侧目。曹化淳暗自惊讶:这温体仁得多恨许梁哪,开口就是这么重的处罚。从内心讲,曹化淳是巴不得朝庭给许梁严罚的,曹公公刚准备附合温阁老,忽然警觉地发现皇帝和徐阁老,孙阁老听了温阁老的提议之后,竟然都默不作声。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满地看一眼温阁老,暗自骂道:温体仁这老家伙真是越来越没有眼力劲了!朕要是打算杀了许梁,直接下旨拿人便是,还召你们三个阁老进宫商量个什么劲! “徐阁老,说说你的看法。”皇帝对温阁老的提议不作评价,便转而问内阁次辅徐光启。 徐阁老到了养心殿之后,看了那两份供词之后便一直在琢磨皇帝把自己叫进皇宫里来的用意。现在见皇帝对温体仁的提议不置可否,便多少明白了皇帝的打算。由于那份誓言,皇帝还不能把许梁怎么样。然而许梁所做的事情却又摆在那里,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皇帝内心里肯定十分不甘心,把内阁的三位阁老一道叫进宫来,便是想群策群力,想出个既然整治了许梁又不至于让皇帝有心里负担的法子出来。 徐阁老轻咳两声,便拱了拱手,沉吟着说道:“皇上,老臣以为,许梁做出如此无法无天的事情,理应惩处,但却不宜处罚过重,似温阁老所言,凌迟之罪,老臣以为大大不妥。” 温体仁的提议被皇帝冷落了,心里正不痛快着,如今见徐阁老又站出来反对自己的提议,不禁恼怒万分,瞪大了眼珠子,气恼地质问道:“徐阁老说出这样的话,老夫当真是糊涂了!如此滔天大罪,徐阁老竟然说出不宜严惩的话来,真叫老夫心寒!徐阁老如此蓄意包庇许梁,到底居心何在?” 徐阁老听了,不禁暗骂温体仁白痴!翻了个白眼,便扭过头去,不想理会温体仁。 皇帝朝温体仁摆了摆手,说道:“温爱卿,让徐阁老把话说完。徐阁老,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理许梁为好?” 温体仁不禁愕然,惊讶地看着崇祯皇帝。温体仁再一次怀疑皇帝和许梁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自己并不知道的事情。因为几次温体仁提议要处理许梁,皇帝都顾左右而言他,言辞闪烁。 徐阁老沉吟着,想了好一会,才面色惭愧地道:“皇上恕罪,老臣乍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震惊,一时间还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 皇帝便失望地很。 温体仁再次冷笑:“皇上,老臣以为,借此机会除掉许梁,可谓名正言顺!” 徐阁老翻白眼说道:“现在除掉许梁,陕西近十万军队哗变,温阁老可有办法处理?” “这……徐阁老你这是存心偏袒许梁!”温体仁气极了,愤愤然叫道:“杀了许梁,朝庭自然有办法处理后面的事情。” 徐阁老冷笑:“温大人正是好本事!反正我徐光启是没有办法面对十万陕西兵!” 温体仁噎了噎,涨红了脸色,转而看了看蓟辽总督孙承宗,道:“孙阁老熟知军务,孙阁老必定有办法。” 孙承宗抬了抬眼皮子,摇头道:“我目前也没有办法。一旦陕西兵变,朝庭必束手无策!” 温体仁再次愕然,这回终于没有脾气了。内阁里徐阁老和孙阁老意见都与自己的相左,皇帝又不同意自己的提议,温体仁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是被皇帝和内阁孤立了,便站着生闷气。 崇祯皇帝看着三位内阁大臣在自己面前争吵,却拿不出一个合适的办法出来,不由得狠狠地敲了敲龙案,喝道:“诸位爱卿,朕找你们来,是商议事情的,不是吵架的。孙爱卿,你一向有办法,你来说说,该怎么做?” 皇帝将最后的希望落到孙阁老身上,满怀期待地看着孙承宗。 孙阁老对皇帝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闻言斟酌了半天,才开口,徐徐说道:“皇上,老臣思来想去,还真想到一个不至于逼反许梁,又能让他伤筋动骨的好法子。” “爱卿果然不负朕望,快快道来。”皇帝听了,顿时大喜,急切地看着孙阁老,催促道。 徐阁老,温体仁,曹化淳等人都盯着孙承宗,等待着孙承宗的好办法。 孙阁老便将自己的计划如此这般地向皇帝和几位大臣全盘托出,听得皇帝连连点头,喜形于色。末了大笑道:“孙爱卿此计甚妙!就依爱卿此计行事!嗯,这事就交给徐爱卿和孙爱卿去办吧,越快越好!” 徐阁老,孙阁老出列,恭敬地说道:“老臣遵旨。” 一场难题便让孙阁老如此轻易地便化解了,徐阁老对孙阁老几乎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回想以往每回朝中有难事,只要孙阁老一出马,几乎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而温体仁看向孙阁老的目光便是忌惮不已。孙承宗如此能干,每回的提议都深得皇帝的心意,长此下去,以后内阁里哪里还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眼瞅着徐阁老和孙阁老两人一边低声交谈着一边往外走去,温体仁心里如同倒了的五味瓶,怪不是滋味,他特意落后几步,与东厂厂督曹化淳一道走着,出了养心殿门,下了台阶,温体仁便朝曹化淳微笑着问道:“曹公公,老夫向你打听点事儿?” 曹化淳忙道:“温阁老客气了,阁老垂询,咱家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温阁老左右看看,便凑近了曹化淳,低声问道:“公公有没有发现,皇上对于徐阁老如此明显地袒护陕西巡抚许梁,竟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皇上,徐阁老,和陕西巡抚许梁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咱们?” 曹化淳愕然,仔细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然而具体什么原因,曹化淳心里也不清楚,不由很是八卦地靠近了温阁老:“以前还不觉得,如今听温阁老这么一提醒,似乎还真有这么回事。哎,温阁老,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温体仁一见曹化淳这个神态,心底便失望得紧。他确定,眼前的曹化淳跟自己一样,也是个不知情的人。 这么重要的情报,曹化淳都不知道!他这个东缉事厂厂督是怎么当的!温阁老顿时便失去了继续与曹化淳谈下去的兴致。 他深以为憾地摇头:“老夫也不知道。不过老夫的感觉不会有错。曹公公,你有机会不妨套套司礼监秉笔王承恩的话,这种事情,别人不知道,王公公铁定知情。” 曹化淳眨巴眨巴眼睛,深以为然地点头:“对,这事得问王公公。”说罢便回头看去,见王承恩并没有随自己等人出来,只得失望地随温体仁离开。 入夜了,没有月亮,乌去罩天,夜色果然很黑。 东江别院里,前院影影丛丛的站满了劲装黑衣人。微风吹动衣袂,火把映着刀光,肃杀而寒冷。 一把太师椅放在前院到后院的平台之上,许梁大马金刀地坐着,目光看向黑色的夜空中。铁头,燕七,段志刚分别负手站在周围,静静地等待着。 院子里的四角的火把哔哔啵啵地燃响着,火把下的劲装汉子脸色冷毅。 哗!正阳门方向的夜空中升腾起一串烟花。红星点点,在夜空中飘散开来,落下,再熄灭。 许梁猛地站起,走上前,沉着脸色缓缓看向院子里站着的黑衣人,随即弯腰,深深地鞠躬。 “今夜辛苦诸位了!拜托了!” 许梁起身,拱手沉声说道。 满院子的黑衣人齐唰唰地抱拳。 许梁再次拱手,然后看向铁头和燕七,认真地点了点头。 铁头和燕七两人也都是一身黑色的劲装。双双朝许梁拱手,随即大步走下台阶,朝院子里的黑衣人猛的一挥手“出发!” 无数黑衣人紧随铁头和燕七,出了东江别院,转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许梁站着,看着最后一名黑衣人消失在黑夜里,良久,轻叹一声。 段志刚就站在许梁身边,朝许梁说道:“大人,咱们也该动身了。” 许梁点点头,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东江别院,神色复杂,“这次离开京师,再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段志刚道:“大人,局势未必会有这么坏。” 许梁摇头,道:“暗中操纵庭推,冲击东缉事厂衙门,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大胆的事情吗?” 段志刚想了想,很认真地道:“还真没有。” “嘿嘿!”许梁轻笑,喃喃道:“为了救出黄道周,就让咱们再疯狂一回吧。” 许梁上了那辆黑色的马车,段志刚上了马,与二十多名青衣卫护卫着,悄悄地出了东江别院,往正阳门方向驶去。 马车行驶在东江米巷大街,一行二十余人,除了得得的马蹄声和车轮声外,并没有其他的声响。 一人提着灯笼迎面走了过来,与马车擦身而过,这人仔细看了眼马车,忽然站住了,朗声叫道:“马车里的可是陕西巡抚许梁,许大人?”(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七章 营救黄道周 马车停了下来,随车的青衣卫警戒地看着这名青色儒衫的中年男子,男子的神态很平静,提着灯笼,身体微微躬着,以示对马车里的人的尊敬之意。 许梁掀起马车一角,盯着那男子仔细看了一眼,便缓和了语气,道:“原来是徐管家。徐管家拦住本官的车架,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段志刚就骑马站在马车旁边,闻言看了看徐管家,这才看清了,那红色的灯笼上确实写了个不大的徐字。 姓徐的管家?段志刚脑子里转了一圈,把京师里有名有姓的徐家都想了一遍,猛然想到自家大人与次辅徐光启的关系,不由得心中一惊:莫非此人是徐阁老府上的人? 徐管家的回答很快验证了段志刚的猜想,徐管家躬了躬身,朝许梁说道:“许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许梁微微错愕,随即一脸为难的表情,遗憾地道:“那真是不凑巧了。本官今日有要事在身,实在没有功夫去拜访徐阁老。还请徐管家回禀徐阁老一声,改天本官亲自上门赔罪。”说罢,许梁就要放下车帘子。 徐管家眉毛微挑,然后问道:“今夜月黑风高,又是这么晚了,许大人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啧,看许大人前去的方向直指正阳门,难道许大人急着出城?只是此时城门应当已经关了。” 许梁语气冷淡:“徐管家话太多了。” 车帘已经被彻底地放下,段志刚凌厉地目光看了一眼那徐管家,然后挥了挥手,马车便重新开始启动。 徐管家站在街边,没有移动,看着马车前去,突然说道:“许大人,我家老爷说,他已经想到了解决庭推事件的办法,能够保证许大人和黄大人无恙。” 许梁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一付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意思:“真是抱歉,本官没有兴趣听。” 马车渐行渐远,眼看着就要转过一道街角,消失了。徐管家突然又大声说道:“许大人,我家老爷特意让我转告你,东厂曹公公在东厂里面埋伏了大量人手,许大人可千万不要有劫狱的想法!” 徐管家说完,许梁的那辆马车猛的一顿。 段志刚也把徐管家的话听了进去,很是惊慌地问道:“大人,徐管家说的会不会是真的,咱们怎么办?” 许梁沉默着,脸色阴晴不定。以他对徐光启的了解,徐阁老不像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他的提醒,多半情况是真的。 联想东厂黄化淳此前一直严格控制东厂内部的情况,直到从骆冰和柴老六口中审问出了消息才放松了警戒,也才得以让青衣卫埋伏在东厂内部的密探将消息传递出来。 这其中,会不会本事就是一个陷阱?今夜铁头和燕七带人冲击东厂衙门,会不会是自投罗网? 而且,徐阁老所说他有和平解救黄道周出来的办法,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许梁沉吟了一会,心中终于有所决定,朝段志刚沉声说道:“志刚,你快去通知铁头和燕七,暂停行动,待候命令!” “大人?”段志刚惊讶地叫道。 “快去!但愿还来得及。”许梁道。 段志刚听了,脸色肃然地拱手,拍马而去。 一名青衣卫沿路返回到徐管家站立的地方,朝徐管家拱手说道:“徐管家,我家大人请您过去。” 徐管家嘴角划起一个微笑的弧度,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走到许梁的马车前,拱手道:“许大人,您心中可是有了决定?” 许梁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本官突然对徐阁老的提议感兴趣了,前头带路。” 徐管家微微一笑,朝前走去,他的眼光在随行的青衣卫中扫视一圈,没有看到骑马的段志刚,心中了然。 徐阁老的府邸很是安静,门口两盏灯笼之下,只站了两名门子,见许梁的马车过来,又看到徐管家出现,门子忙打开大门,把许梁放了进去。 “许大人,这边请。徐阁老在客厅等您。”徐管家拱手说道,然后先行在前头带路。 许梁点点,跟着徐管家往客厅走去,身后,紧紧地跟着四名青衣卫。 徐府的客厅果然亮着灯光,徐客家走到门口,却不再前进,而是垂手说道:“徐阁老就在里面,许大人请进。” 许梁点点头,抬脚进去,身后的四名青衣卫紧随其后就要跟着进去,许梁便道:“你们在门外等着。” “是。”四名青衣卫听了,生生止住脚步,又收了回来,左右两边各站了两个,如门神一般,守着客厅门口。 徐府的客厅里亮如白昼,许梁进去,抬眼一看,微微一愣。 客厅里等着的,不只徐阁老一人,还有蓟辽总督孙承宗。两个老头看见许梁进来,都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许梁你来了,快请坐。”徐阁老微笑着点头,然后指了指与孙阁老面对面的那个座位。 许梁感觉得到,客厅里只有两位阁老,连个侍候的丫环都没有安排。便放心地坐到了孙阁老对面,朝孙承宗微微点头,然后问道:“徐阁老深夜相召,不知有何指教?” 徐阁老沉默片刻,然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今天曹公公进宫面圣了。” 许梁听得懂,却装作很不懂的样子,吃吃笑道:“曹化淳乃是东厂厂督,他进宫面圣如同家常便饭,有什么稀奇。” 徐阁老皱了皱眉,对许梁如此装傻,有些不满,便挑明了道:“骆冰和那个假魏洪柴老六在诏狱里受不过刑,已经招了。” 许梁顿了顿,淡淡地说道:“他们两个招什么了?” “访招的,他们都招了!” 许梁耸肩,“这与本官有什么关系?” 徐阁老盯着许梁,说道:“供词上说,庭推的事情都是你许梁一手策划的。” 许梁感到很好笑,看了看两位阁老,吃吃笑道:“他们说的,你们就相信?二位阁老该不会也认为这事是我许梁做的吧?” 徐阁老有心道:除了你还能有谁!然而许梁装傻,这话徐阁老却不能明着说出来,他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的话来应对许梁,不由有些气恼。 这时候,蓟辽总督孙承宗抬眼看着许梁,道:“许大人是三品封疆,朝中重臣!这么龌蹉的事情,老夫和徐阁老自然相信不会是许大人你做的。只是有人居然想暗中操纵庭推结果,贱踏我大明朝的尊严,这事皇上和内阁都非常生气。皇上由于誓言的原因不能把许大人您怎么样。不过,这种事情的受益方是佥都御史黄道周,尽管供词上还没有明显牵连到黄道周,但黄道周难逃干系。皇上气愤难当之下,已经放话要诛黄道周九族!行刑的时间就订在明天!” 许梁感到一阵牙疼,每回看见孙承宗一脸正经地说话的时候,便有种上去一拳打暴他的嘴巴的冲动。 许梁嘴角抽动了几下,孙承宗便紧接着说道:“不过,在老夫和徐阁老的精心劝说之下,费尽了口舌才终于劝得皇上收回旨意。嗯,皇上放话了,如果许大人要想保全黄道周,就得做出些牺牲才行。” 许梁冷笑,肉戏来了!孙承宗前头说了这么一大堆废话,最终的目的便是后面那句话。许梁想要救出黄道周,就得妥协,答应皇上什么条件。 许梁已经可以预见,皇帝的条件多半也同时是内阁的意见! 徐阁老这么晚才把自己叫到府上来,可见内阁三个老家伙加上皇帝这个年青的家伙事先肯定做了很多功课,说不准把排练的细节都想了好几遍。 “牺牲?”许梁冷笑连连,目光挑衅地看着孙承宗。“皇帝想要本官做什么牺牲?” 这时,客厅的门开了一边,徐管家端着三杯热茶水进来,在屋里三人侧边的茶几上都摆上了一杯。徐管家走到徐阁老身边时,凑到徐阁老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徐阁老听得眉头一阵急跳。 “许梁,这么晚了,你还想出城?”徐阁老沉声问许梁,随即脸色一变,“不对,你这是想离开京城!你想做什么?” 许梁轻哼一声,“本官想做什么,似乎没有向两位阁老汇报的义务吧?” 徐阁老缓缓说道:“这里是京城!许梁你别玩火自焚!你以为悄悄地从通州总兵戴风手里调五百精兵乔装进城,这事就作得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了?可笑!戴风的人刚进城,锦衣卫的奏报便送到了养心殿里面。唔,老夫让管家给你带的话你都听见了吧?如今东厂里埋伏了上千东厂和锦衣卫的精锐,你若是愚蠢地想凭那五百精兵去劫东厂诏狱,老夫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许梁脸色微变,暗自忖度:锦衣卫的眼线居然这么利害?不过听黄道周道破许梁从戴风手里要兵的事实,许梁不得不承认,那五百精兵已经暴露在锦衣卫的眼中了。而一旦锦衣卫得报了,东厂肯定也有消息了。 唉,也不知道段志刚找到铁头和燕七没有?一旦铁头等人带人冲进了东厂衙门,那可就是自己跳进地陷阱里面,说不得铁头和燕七都会折在里面。 徐阁老和孙阁老将许梁担忧的神色看在眼里,两人大惊失色,“你,你不会真的派人去劫狱去了?” 许梁撇了撇嘴,不作回答。 两位阁老见状,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徐阁老看着许梁,长叹道:“许梁,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吗?!” 孙承宗便有些兴灾乐祸,“要是能够亲眼见到不可一世的陕西巡抚许梁许大人痛失五百精兵时的沮丧表情,老夫倒十分期待哪。” 许梁撇嘴,“孙阁老的的嘴巴还是这么欠揍啊。” “好了,闲话我们就没有必要多说了,还是谈正事吧。”徐阁老抚着额头,无语地说道:“先前孙阁老说得没有错,皇上对于许梁你竟敢暗中左右庭推结果,甚为震怒。若非顾忌着那份誓言,许梁你此次是再劫难逃。不过,虽然皇上不敢对付你,却绝对不会放过黄道周的。” “那骆冰和假魏洪的供词有几分可信度?谁都知道一旦落到东厂的手里,屈打成招那几乎是肯定的。”许梁摇头,依旧不肯承认。 徐阁老无奈地说道:“事实的真相如何,老夫不说,在座的都很清楚。许梁你否认也没有什么意义。现在问题是,黄道周是死定了。唉,黄道周可是紧跟你许梁的人,现在居然会落到诛九族的可怜下场,许梁你就能眼看着,无动于衷?” 许梁沉默了一会,皱眉道:“本官记得,徐管家说,徐阁老有办法能够保全黄道周?不妨把朝庭的条件提出来吧?” 徐阁老看了孙承宗一眼,后者点点头,接过话头,说道:“天子一怒,伏尸千里!皇上龙颜震怒,老夫和徐阁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劝得皇上网开一面,饶黄道周一条生路。不过,皇上也有条件,希望许梁你能够答应。” “说罢。”既然谈开了,许梁倒也没有一口回绝。毕竟黄道周的性命,对自己来说意义重大。 孙阁老轻咳一声,说道:“黄道周经历庭推事件之后,已经不宜再在朝中为官了,吏部会罢免黄道周的一切官职,贬为庶民。而且终身不得再次为官。” “至于许梁你作为此次的主使之人,为示簿惩,从陕西巡抚任上调离,转任辽东巡抚!辅助老夫管理辽东。” 孙阁老缓缓说道,许梁听得面色一沉,顿时不满地冷笑:“皇帝倒是打得好算盘!一巴掌将黄道周拍成了庶民,等于黄道周的一切前途都毁了。而本官的根基在陕西,把我调到辽东,置于辽东十多万军队的监控之下,这算是变相的软禁吗?” 孙阁老手捋胡须,对于许梁的反应,一点也没有意外的意思,道:“许梁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你范下如此大罪,皇上不降你职务已是法外开恩。况且,即便你人调离了陕西,朝庭可以给你保证,三五年内,陕西的一应官员皆保持原样。” 许梁冷笑,“我想知道,谁会是下一任陕西巡抚?” 孙阁老眼光一亮,对于许梁这么快把握事情的关键点,很是惊异。 “你调离之后,陕西暂时不设巡抚。三边总督洪承畴将身兼三边总督和陕西巡抚之职!”孙阁老道。(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八章 调离陕西 许梁瞳孔微缩:“洪承畴?” 一个成天呆在固原总督府里,挥默书法的身影呈现在许梁脑海里。由于洪承畴最近很是规矩,平静得让许梁都快要忘记这么个人了。如今听到孙阁老再次提起洪承畴这号人物,许梁便明白:自己多半是被洪承畴恭顺的外表给欺骗了。洪承畴这两年稻光养晦,显然不甘心就此埋没,与朝庭里的大人们的联系就一直没有断过。 孙承宗见许梁皱眉,便随意地解释了一下:“洪承畴原本就是三边总督,由他兼任陕西巡抚,也是极为合适的。” 许梁的脸色有些难看:“陕西乃我许梁的根基所在,为了区区一个黄道周,朝庭便要我许梁调离陕西,放弃陕西的大好基业?皇帝真打得好算盘。” 孙阁老深深地看着许梁,那锐利的眼神似乎能够看透许梁内心的想法,孙阁老语气轻松,“当然,这只是朝庭的单方面的条件,许梁你如果不同意,朝庭暂时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只不过,黄道周可就惨了。你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一早,黄道周即将押赴刑场行刑。嗯,许梁你也不要抱有强行营救黄道周的幻想。如今的东厂衙门可是防卫比皇宫还有严密。” 许梁沉默着。 徐阁老轻叹一声,朝许梁感慨道:“许梁,黄道周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他今日的下场多少也是拜你所赐。你只需要换个地方当巡抚,便能挽救黄道周一家老小的性命!换来黄道周的赤胆忠心!这样的条件你难道还要犹豫?” 许梁轻哼一声:“徐阁老不必拿话来激我。该怎么做,我许梁还轮不到两位来教。” 许梁暗自计较着到辽东为官的得与失。诚然,就这么放弃自己在陕西辛苦打下来的局面,来到辽东的苦寒之地,在孙承宗的眼皮子底下做事,许梁十分不甘心。不过,若不答应下来的话,以两位阁老言之凿凿的说法,东厂曹化淳多半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强行冲进东厂衙门,带走黄道周的计划是不能再实施了。 然而黄道周是非救不可的。撇开黄道周对自己的重要性不提,单单论黄道周作为自己的属下,如果许梁对属下的生死置之不理,那落在其他的追随都眼里,多半会寒了不少人的心。黎叔说过,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许梁这几处一直在发展自己的势力,手下也聚集了黄道周,王启年,曹变蛟,万文山,罗汝才,贺虎臣,贺人龙等一批精兵强将。然而这些人距离自己的预期目标还很远,万万不能在这种时候寒了手下人的心。 许梁沉思着,手抚额头,时而皱眉,时而舒展。过了好一会,许梁才抬头迎上徐阁老,孙阁老两人期盼的眼神,许梁果断地说道:“要本官离开陕西到辽东任巡抚也可以。不过朝庭得答应本官两个条件。” “你说。”徐阁老招了招手。 许梁竖起一根手指头,道:“其一,黄道周不能贬为庶民。仍然保留官职,可以降品级。当然他已经不宜在京师再呆下去了,我要把他带到辽东。” 徐阁老并没有多想,满口答应下来:“这个本官可以做主,黄道周降职为从九品官员,可以暂不安排官职,在辽东巡抚衙门做事。” “从九品?”许梁鄙视地看了眼徐阁老,“阁老可真大方。”不过想着黄道周只要保留了官职,在辽东巡抚衙门里什么地位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便也没有在这种事情上计较。 “其二,”许梁说道:“本官在陕西付出了太多的心血,即然本官调离陕西,那本官要抽调陕西五万兵马随我进辽东。” “这不可能!”徐阁老,孙阁老异口同声地叫道。孙承宗嘴角直抽抽,朝许梁吹胡子瞪眼睛:“陕西军队是往后震慑西北的主要兵力,绝不能调动!” 孙承宗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情!费尽心思把许梁从陕西弄走,便是看中了陕西的十万兵马。如果再让许梁从中抽调五万兵马,那留给朝庭的还剩下什么?这样做的话,孙承宗在养心殿内向皇帝许诺的削弱许梁的势力的目标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许梁的人弄到辽东,置于孙承宗和十几万辽东军的看管之下,再把许梁的嫡系兵马留在遥远的西北,由三边总督洪承畴慢慢吞食分割,这才是孙承宗和皇帝的目的。 许梁也料到朝庭是不可能答应这个提议的,装着很气愤的样子与孙阁老争执一阵,见孙阁老死咬着不松口,便话峰一转,轻叹一声,妥协道:“既然朝庭不允许我从陕西调兵,那我要求带通州总兵戴风的人马去辽东!哼哼,辽东兵荒马乱的,本官手底下若是没有一支可以信任的军队,叫我如何安心?” “这个……”许梁的提议倒也超出了两位阁老的预料。孙承宗有心一口回绝,忽见许梁一脸怒气地叫道:“皇上如果这点都不能答应,那我还是继续当我的陕西巡抚好了!至于黄道周的生死,本官也就顾不上了。” “呃!” 许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两位阁老便对视一眼,交换着眼神,徐阁老微微点头,孙阁老想到,通州总兵戴风手下也就三万不到的人马,这点人放到辽东的十几万辽东军面前,还是不够看的。而且戴风的人马驻守通州,距离京城距离太近了,皇帝早有把戴风调离的打算,只是顾忌着许梁,一直没有动手而已。现在许梁说得这么坚决,倒不妨趁机把戴风的人赶出通州,趁机收回朝庭对于京师地区的绝对控制权。 孙阁老缓缓点头,道:“好罢,既然许梁你执意如此,那老夫和徐阁老明日会将你的意思禀明皇上的。” 许梁嗤笑:“孙阁老不是说,皇上明天就要杀了黄道周吗?” 孙阁老狡滑地一笑:“这你放心,在皇帝没有决定之前,黄道周的性命还是有保证的。这样罢,许梁你先回府等候消息。” 许梁点点头,站起身便走。身后徐阁老再次提醒:“东厂里危机四伏,许梁你千万不要冲动。” “哼!” 许梁轻哼一声,扬长而去。 许梁的黑色马车驶出了徐阁老的府邸,在两位阁老的目光注视下驶入浓浓的夜色里。 马车在一处街角静静地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十几名青衣卫散落在四周,警戒着一切可能的动静。 不久,有衣袂破空之声传来。三道黑影急奔向马车。 “什么人?”负责守卫马车的青衣卫闪身出现,喝问。 “自己人。”来人沉声回答道。 随即三人站到马车跟前,“属下铁头,燕七,段志刚见过大人。” 许梁坐在马车里,沉声问道:“情况怎么样?交上手了没有?” 铁头道:“大人,我和燕七带人摸向东厂衙门,路上便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头,通往东厂的大街上黑得吓人,静得也吓人,一个人都没有。连打更的更夫都看不到。属下为稳妥起见,便没有急着向东厂进攻,而是派出探子在四周查探消息。过了一会,段档头便带着大人您的指令找过来了,属下等人便越发不敢轻举妄动。” 燕七接着说道:“后来摸黑进街道两边去查探的探子回报,通往东厂大街两侧的居民房里埋伏了不少人手,属下等人便果断撤离了。” 许梁长舒了口气,道:“很好。派人监视着东厂,咱们先回东江别院去。” “是!”三人都拱手,依命令带人返回东江别院。 东厂衙门内院,两排服色不同的侍卫站成了相对的两排,一排皂衣皂靴,一排飞鱼服袖春刀。两边护卫拱卫着的中间,放了两把宽大的椅子,东厂厂督曹化淳和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赫然大马金刀地坐着。只是此刻两的脸色都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撤了?!”曹化淳脸上不多的肌肉一阵急剧的跳动,瞪着一名单膝跪地禀报的东厂番子喝问道。 “呃,是,是的,厂督大人!”番子垂下头,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子,“那些黑衣人原本是一路朝着东厂的方向奔来的,只是到了通往衙门的街角,忽然就停了下来,停了一阵,便……便莫如其妙的撤走了。” “混蛋!”曹化淳怒骂道:“一群废物!”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伸了个懒腰,然后起身,拍拍衣服上的露水,朝曹化淳说道:“得咧,曹公公,看来今晚是看不成好戏了。诏狱里的人犯就有劳公公多费心了,本官告辞!” 说罢,骆养性抬脚便走,他一走,原本埋伏在东厂衙门四处的锦衣卫也从各处藏身地点涌出来,跟着离开东厂衙门了。 曹化淳盯着东江别院方向,咬牙骂道:“想不到许梁也是个欺软怕硬之人!枉费了咱家一番准备!呸!” 一旁的东厂三档头,刘三陪着笑脸,在曹化淳面前肆意抵毁:“督公骂得真好!在督公的英明领导下,许梁那厮岂敢造次!朝庭都忌惮许梁,依咱们看,这许梁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嘛。” 曹化淳脸色微沉,轻哼一声,瞪一眼刘三,沉声喝道:“刘三你是不是忘了前任东厂厂督是怎么死在许梁手里的了?许梁短短两三年间便在陕西一手遮天,这样的人岂是浪得虚名之辈?!” 刘三一愣,见曹化淳语气不善,便脸色尴尬,陪笑道:“督公教训得是……” 曹化淳脸上一阵失望,“刘三你若是有许梁手下的段志刚一半的能力,咱家也不至于事事操心!唉!” 段志刚身为青衣卫的三号人物,这在东厂和锦衣卫里面,早已经不是什么密秘。刘三是东厂三档头,地位与段志刚相当。曹化淳拿刘三和段志刚一比,越发觉得刘三能力不足。进而再次感叹,东厂人才凋零! 曹化淳脸色失落,离了椅子,朝刘三冷冷地丢下一句:“后半夜这里就交给刘三你了!” 刘三忙拱手:“恭送厂督。” 待曹化淳回屋睡大觉去了,刘三便一脚将那张曹化淳刚刚坐过的太师椅踢得稀烂,眼中崩出怨毒的神色:“段志刚?!咱家会不如他?!” 一股暴厉的情绪便在刘三心底升腾,漫延!周边的东厂番子都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位处于暴怒边缘的三档头。 刘三冷冷地瞪一眼四周的东厂番子,忽然回头看向东厂诏狱方向,咧嘴嘿嘿一声冷笑,大步往诏狱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将手指节挤得波波响,还时不时的冷笑一两声,可把跟在他身后的两名东厂番子给吓坏了。 刘三一路不停地径直进了东厂诏狱里面,命人打开了关押黄道周的牢门,走进去,便见黄道周侧身躺在破烂发霉的草席上,睡得似乎挺好,轻轻地打着呼噜。 刘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奶奶的,咱家在外面布置了一晚上,准备来个关门打狗!不料敌人没有入套。咱家熬得上下眼皮子打架,黄道周倒挺会享福,居然睡得这么香?! 砰!刘三重重的一脚踢到牢里的破床上,巨大的声响顿时把黄道周吵醒了!黄道周翻身站了起来,待看清了眼前的刘三,见刘三一付要生吞活剥了自己的可怕眼神,不由轻叹一声,说道:“三更半夜的,刘公公不回去睡觉,又准备做什么?” 刘三气吼吼地大叫:“咱家累死累活的,你倒好,竟然在睡觉?!真是气煞咱家了!来人哪,拿鞭子来!咱家给黄大人提提神!” 黄道周的眼里,嘴角,只是无尽的鄙夷和冷笑,一言不发地任由两名东厂番子把自己押着,绑上了行刑十字架上。 刘三手中牛皮鞭在手,狞笑一阵,扬鞭,重重的鞭子便落向了黄道周的身上。 啪!啪!啪! 黄道周咬紧牙关,脸上,胸前,手上,脚上,一道一道的鞭子印!他一声不吭,高昂着头,抬眼瞪着刘三,眼里只剩下不屑! 刘三再一次被黄道周的眼神气坏了,更沉重的鞭子打落下来。 “我让你瞪我!让你瞪!你再瞪?!”刘三咆哮。(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九章 向辽东出发 刘三一边叫骂着,一边挥鞭如飞,打在黄道周身上。直到黄道周昏了过去,刘三才十分解气地随手扔了鞭子,啐口骂道:“贱货!” 经过这一顿鞭打,刘三心中的怨怒才总算消下去不少,他哼着小调,浑身轻松地出了诏狱。 第二天,一大早,徐阁老府上那位熟门熟路的徐管家便早早地出现在东江别院的大门前,门子立马通禀了许梁。 徐管家见取许梁之后,拱了拱手,客气地道:“许大人,我家老爷让小的过来通知您,您可以去东厂接人了。另外,这是我家老爷写给许大人的信件。” 许梁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头朝段志刚说道:“备马车,去东厂接人。” 段志刚立马明白过来,内阁应该与自家大人之间取得了某种和解,便集合了一队青衣卫,护着许梁直奔东厂。 马车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下驶到了东缉事厂衙门大门前,许梁下了马车,站在东厂门前,看着大门口两排东厂番子如临大敌一样,警惕地地看着许梁等人。 东厂厂督曹化淳早就得知许梁要来提人的消息,听说许梁到了大门口之后,立马便走了出来,站在大门下,神色复杂地与许梁对视。 “曹公公别来无恙。”许梁眯着眼睛说道,“想必曹公公明白本官今日的来意,黄道周人呢?把他交给我吧。” 曹化淳神色很复杂,有些震惊,也有些遗憾。他没有料到内阁孙承宗居然会这么快就与许梁达成协议,没有从黄道周身上套问出多少对东厂有用的情报,曹化淳对于这么早就放人一事,很不甘心,然而今日一早,宫里便给自己带来了皇帝的旨意,放人!曹化淳尽管无奈,却也只得遵旨。 曹化淳微微拱了拱手,道:“许大人稍等。刘档头已经去牢里带人了。”说着,曹化淳突然咧嘴,阴阴地笑道:“咱家倒要恭喜许大人了,调任辽东巡抚,在孙阁老手下当差,日后必定前程似锦,官运亨通!” 许梁嘴角抽了抽,冷淡地说道:“借公公吉言。” 两人原本就是敌非友,说完这几句场面话之后,便没有了话题。 曹化淳回头看了看,依然看见刘三的人影,便没话找话地说道:“刘档头到诏狱里提人尚有一些时间,许大人还没有来过我东厂衙门吧?今日不妨进去坐坐如何?” 许梁撇嘴,冷哼道:“不必了!听闻东厂衙门终年鬼气森森,本官还是就站在这阳光下安全一些。” 曹化淳脸色一黑,阴冷地看着许梁。 两名东厂番子架了一名白衣囚服的人走了出来,那人奄奄一息的样子,下了台阶忽然抬头,看见许梁,吃力地张嘴叫道:“大人……” “道周?!”许梁大吃一惊,忙上前,上下打量着眼前这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黄道周,心中微酸。身后的青衣卫赶忙上前,从东厂番子手里接过黄道周。 “道周,你受苦了。”许梁心疼地说道。 黄道周吃力地说道:“让大人担心了。下官还能见到许大人,下官已经很知足了。咳咳……”黄道周咳嗽几声,从嘴角流出了血丝。 许梁忙朝左右青衣卫叫道:“快扶黄大人上马车。”然后转身,盯着曹化淳,语气森冷:“曹公公,你们东厂的盛情,本官记住了。咱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说罢,转身便登上马车,迅速离去。 曹化淳待许梁等人走远了,才脸色不善地盯着那两个架着黄道周出来的东厂番子,厉声问道:“怎么回事?谁把黄道周打成那个样子?” 两名东厂番子便支支吾吾地。 曹化淳厉声喝道:“说!” 番子低了头,拱手道:“是刘档头!昨夜刘档头心情不好,便打了抽了黄道周一顿出气。” “刘三?!”曹化淳咬着牙根,看了一圈没有看见刘三的人,便明白刘三心中有鬼,不敢轻易露面了。 一队青衣卫拱卫着许梁那辆黑色马车,稳稳当当地行驶在返回东江别院的路上。马车里面,黄道周身下垫了柔软的皮袄,他躺在那里,脸色苍白,神情却并没有多少伤痛。 “大人,下官在诏狱里一个字都没有说。”黄道周说起这话,似乎有些自豪,眼角调皮地眨了眨。 许梁肯定地点头,“我知道。道周你是个精神强大的勇士。” 黄道周表情遗憾,道:“可惜柴老六和骆冰这两个人靠不住,被东厂的酷刑一惊吓,便什么都招了。” “哼,这两个人死有余辜!”许梁怒道。 黄道周嘿嘿笑着,深为认同。 许梁扯了条簿被子替黄道周盖上,说道:“你身上全是伤,先忍一忍,回到东江别院便有大夫给你治伤了。” “嗯。” 许梁把黄道周接了回来,便交给燕七,让他安排京城里最好的大夫给黄道周治伤。 待天色近晌午的时候,吏部的一位主事便找了过来,把许梁和黄道周的任职公文给送了过来,一并带来的,还有辽东巡抚的官印,并把陕西巡抚的官印收了回去。 吏部官员来的时候,段志刚,铁头,燕七等人就当场看着,见吏部行动如此迅速,都大为吃惊。 吏部主事将一应程流都走完,临走前朝许梁拱手提醒道:“许大人,按规矩,新官上任之前,须得进宫叩谢皇恩的。嗯,由于您是平级调动,内阁里又催得急,要求您三天之内动身,尚书大人交代了,说许大人您这次的情况特殊,便可以不必进宫谢恩了。”吏部主事说着,自己都觉得奇怪,然而吏部尚书王国光确实就是这么交代的,吏部主事匆忙地转告完,便逃也似的离开了东江别院。 许梁心中冷笑,这次的调动,可以说是双方互要妥协之后的结果,皇帝和自己都心知肚明,皇帝不想见许梁,而许梁也不想见皇帝。即便吏部尚书王国光不提醒,许梁也不准备进宫去贴皇帝的冷屁股。 待吏部主事走了,燕七等三人便拥了过来,惊叫道:“大人,怎么这么急?三天便要动身?” 许梁冷笑:“孙承宗那老家伙担心夜长梦多,后天本官便要随孙承宗一道前往辽东上任。” 燕七指了批这东江别院,问道:“时间这么紧张,那关于京师青衣卫和陕西那边,大人该做何打算?” 许梁沉吟着,然后说道:“京师青衣卫的工作,依旧由燕七你掌管,至于陕西那边,一会本官写几份密信,你安排人用最快最安全的渠道送出去。” “是。”燕七等人见许梁早有计较,便不再多说。段志刚道:“属下去安排进辽东的人手。” 铁头道:“我替少爷研墨。” 许梁便进了书房,坐在书桌后面,脑中回想着陕西的一应人和事,渐渐的有了计较,便提笔,将自己匆忙离开陕西之后,陕西的官员,军队,财政,物资等等如何安排都一一写好,分成了几封密信,在封面上写上收信人的名字之后,许梁便轻叹一声,坐了下来。 许梁离开陕西之后,接管的人是三边总督洪承畴。洪承畴被许梁欺压已久,心中怨念颇深,虽说有内阁关于陕西官员三五年之内不会变动的承诺,但许梁向来不相信这种承诺。以许梁对洪承畴的了解,只要洪承畴掌握了主动权,铁定会迫不及待地安插自己的官员,收拢陕西的兵力和钱粮。 然后,全力打压许梁一系的官员! 许梁给陕西嫡系定下的策略,便是让以王启年为首的嫡系官员暂避洪承畴的锋芒,保存实力。梁军的主要兵力,全部集中到土鲁番的赤斤和沙州两地,陕西的钱粮,也都转移到土鲁番。青衣卫中的军火处,也全部转移到赤斤城。那里是梁军打下来的地盘,朝庭的势力根本无法管理到赤斤和沙州。 王启年本人,则代替许梁,管理赤斤和沙州两地,加上有数万梁军驻守着,洪承畴即便再胆大,也不敢轻易打赤斤和沙州的主意。至于原本陕西巡抚衙门管理下的巡防司和课税司,青衣卫的警备处,档案处和侦缉处的人马,许梁也没有打算把这些人留给洪承畴,而是安排罗百贯和梁军骑兵营先锋曹变蛟两人,化整为零,分批从陕西出发,前往辽东与许梁汇合。 许梁将这一应事务安排妥当,命燕七将密信送出去,正要出去活动一下身体,忽见黄道周站到了书房门口。 许梁微微诧异,笑问道:“道周这么快就医治好了?” 此时的黄道周身上穿了件得体的儒衫,早已洗浴一新,大夫重新处理了身上的外伤,除了走近了身上散发出一阵草药味道,脸色苍白之外,乍眼看去,几乎看不出黄道周一个时辰前曾全身是伤。 黄道周眼光直直地看着许梁,眼里泛着泪花。 “道周,你这是怎么了?”许梁勉强笑道。 忽然,扑通一声,黄道周直直地跪倒在许梁面前。 许梁吓了一大跳,忙上前要扶起黄道周,嘴里惊呼:“道周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然而黄道周甩手挣脱了许梁递过来的扶他的手,双手撑地,郑重其事地咚咚咚向许梁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道周……”许梁惊愕地叫着。 黄道周庄重地磕完头,然后起身,看着许梁,眼神炽热,郑重说道:“大人,您为了救下官,居然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下官无以为报!下官的这条命是大人救下来的,大人随时可以再拿回去。我黄道周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有这条贱命,往后便交到大人手里了!” 许梁深为感动,忙道:“道周,你说得这么严肃作什么!你是我的手下,我救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黄道周郑重地点头,举起右手,庄重地说道:“我黄道周在此对天发誓,此生追随大人,至死不渝!” “哎呀!”许梁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忙打断了黄道周接下来的誓言,接着黄道周在椅子上坐下,轻声问道“事情你都知道了?” 黄道周沉重地点头,声音哽咽:“大人,您为了下官,这样做不值啊!” 许梁打断他,“值不值本官心里清楚。嗯,既然事情你都知道了,那你也应当知道,我们三天后便要动身前往辽东了。所以留给道周你养伤的时间并不多。这两天你且好好歇息,尽快把伤养好。” “可是……陕西省一直是大人您辛苦建起来的基业啊。大人就这么放弃了?以后想要恢复何其艰难!”黄道周依旧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满脸愧疚地叫道。 许梁见状,叹息了一声,按住黄道周的双肩,认真地说道:“道周,你看着我的眼睛!我现在就告诉你,什么基业没有了咱们还可以重新创建,只你黄道周是我许梁的手下,是过命的兄弟!如果你要是没了,我到哪里再去找这么好的兄弟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在,咱们失去的,终有一天会重新夺回来!你听明白了吗?!” 黄道周双眼通红,郑重地点头:“大人,我明白了!您放心,我黄道周决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许梁拍了拍黄道周的肩,关切地道:“你先下去歇息吧。后天随我一起出发。” 三天后,许梁随蓟辽总督,内阁大臣孙承宗的车队从京师起程,前往辽东。一行人到了通州,在那里汇合了通州总兵戴风的兵马,一行三万余人,浩浩荡荡地往辽东地区开进。 夜里宿营之时,许梁找到了戴风和司马求道,面有愧色地说道:“原本想把你们这三万梁军弟兄带回陕西的,只是现在却要你们跟着我到更加苦寒的辽东,我许梁愧对全军将士哪。” 戴风不以为意地撇嘴:“贤婿见外了。只要贤婿不放弃这三万弟兄,去哪里都无所谓。再者说了,老夫早就相领教一番鞑子的利害了!现在终于得愿所偿,哈哈。” 司马求道道:“大人为了营救黄道周才做出这个决定!如此义薄云天的壮举,末将听来都心血沸腾!能够追随大人,是末将和三万将士的福气,大人何来愧疚一说?!”(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章 不住也罢 戴风和司马求道是这种心思,许梁顿时放心不少,也感动不已。 队伍行进到第三天,到达山海关。 山海关守将朱梅得讯是蓟辽总督孙承宗到了,亲自把孙阁老迎进城里。戴风的三万兵马被暂且安置在关内驻营。 许梁随孙承宗进了总兵府。 待孙承宗将许梁的身份向朱梅宣布之后,朱梅看了看许梁,起身,淡淡地拱手,说道:“末将朱梅见过巡抚大人。” 态度说不上多恭敬,倒也不失礼数。许梁由于初来乍到,也不甚在意,微笑着道:“海峰兄客气了。本官以后有许多事情还要海峰兄多加帮衬,还望海峰兄不要太见外才是。” 许梁出发之前,多少也做过功课,知道镇守山海关的守将朱梅,也是辽东系的名将,海峰是他的字号,许梁上来便直唤出一声海峰兄,无疑是向朱梅示好的意思。 然而朱梅听了,却没有什么表示,拱拱手,便坐了下来。然后朝孙承宗道:“总督大人,祖总兵目前仍在锦州,他曾传令过来,若是总督大人回了辽东,便通知他一声,祖总兵将前来晋见。” 孙承宗淡淡笑道:“他能有什么大事?除了要饷还是要饷。” 朱梅便嘿嘿笑着。 许梁趁机问道:“阁老,你们所说的祖总兵可是祖大寿?” 孙阁老摇头叹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许梁便感慨道:“本官远在陕西,却对祖大寿的名讳如雷贯耳,如今到了辽东,第一个该见识的人便是这位祖大寿了。他既然在锦州,那本官巡查的第一站便设在锦州好了。” 孙承宗微微皱眉,朱梅却是很不以为然,轻笑道:“巡抚大人刚来辽东,怕是还不太了解咱们这位祖总兵的性格。嘿嘿,巡抚大人要去锦州巡查,末将建议最好先派人通知祖总兵一声为好,免得到时候双方尴尬。” 许梁很是惊奇,暗想我许梁好歹是辽东巡抚,地位在祖大寿这个总兵之上,上级去巡查,难道还要先征求他一个下级的同意不成? 孙承宗见许梁惊奇的神然,便摆手道:“许大人,此事先不急。待到了宁远安顿之后,再做打算不迟。” 许梁见孙承宗和朱梅两人都有些讳莫如深的意思,便不再提这事。 晚上,朱梅设宴,招待孙阁老和许梁两人。酒宴上,朱梅依旧一付冷淡的神情,只有在朝孙阁老敬酒的时候,脸上才会露出恭敬的神色,至于许梁,朱梅只是刚开席的时候敬了一杯,便不再举杯了。 许梁心中微微不快。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由于酒宴的气氛并不浓烈,酒席也就早早地散了。许梁从总兵府里出来,正要去朱梅给自己安排的住处歇息,忽听得街道里走过来三人,其中领头之人却是黄道周。 许梁微微诧意,问道:“道周,你怎么过来了?” 黄道周脸色有些不自然,朝许梁说道:“下官带人进城购买粮草,正要回营去,见着大人,便过来禀报一声。” 许梁点点头,道:“嗯,此去宁远,尚有两天路程,军中是该多备一些。” 黄道周脸色就更阴沉了几分,讥笑一声,道:“大人弄错了,下官进城购买的,并不是路上用的,而是今晚营中的口粮。” 许梁微微一愣,随即听明白了黄道周话里的潜在意思,便怒道:“怎么?这里是山海关的地盘,朱梅没有给戴风将军送去食物吗?” 黄道周冷笑:“这个山海关守将朱梅,眼里只有孙阁老。哪里会把咱们放在眼里。咱们到了关外之后,朱梅除了派人来给咱们指定了扎营地方之外,便再也没有理会过咱们。” “岂有此理!”许梁怒气上涌,原本在酒席上朱梅对自己便不冷不热,许梁也只当是朱梅心高气傲,加上初次见面,不熟悉的原因,想不到他竟敢如此怠慢自己手下的兵将! 许梁转身便往总兵府里走,黄道周见状,吃了一惊,忙拉住许梁,肯切地说道:“大人三思!” “嗯?” 黄道周解释道:“大人您现在虽然已经是名正言顺的辽东巡抚,但辽东诸将向来专横拔扈,大人初来乍到,立足未稳,实在不宜与朱梅起冲突!” 许梁顿了顿,“道周的意思难道是要本官先忍一忍?” 黄道周点点头,道:“不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许梁想了想,朱梅是辽东系的名将,又是山海关守将,山海关内驻守着五万明军,朱梅可谓是大权在握。许梁刚来,连辽东内部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这个时候便树敌,实在不是明智的做法。 许梁深吸口气,道:“好,此事本官记下了。道周,你且在城内采购足粮草,明日一早,咱们便起程去宁远。” 黄道周见许梁听取了自己的建议,不由轻松了口气,朝许梁拱了拱手,便要走。 许梁忽然叫道:“且慢。” 黄道周便疑惑地看着许梁。 许梁轻哼一声,道:“这个朱梅如此怠慢我梁军将士,本官在这城里也住得不踏实。我和你一起出城,到梁军大营里去住。” 黄道周听了,神色一喜,道:“大人请。” 许梁和黄道周走了一阵,在街口与一队押送粮草的梁军车队汇合,便朝关外走去。 车队来到关门口,便被守关的明军士兵拦了下来。 “站住!什么人?”一名守城校尉探手叫道。 许梁和黄道周坐在马车里,黄道周见状,便下了马车上前交涉。 “校尉辛苦了。这是给城外驻扎的通州兵的粮草,要送出城去,还请校尉打开城门,放行。”黄道周客气地说道。 “城外的军队?通州兵?”校尉看了看车队里七八车满满当当的粮草,眼里闪过一丝贪婪,然后把手一伸,冷然道:“按照规定,所有进出城门的货物,必须缴纳半成的城门税。你们把钱交了,我便放你们出城。” “城门税?”黄道周愕然地看着这位校尉,神色也逐渐冷了下来,冷冷地说道:“校尉,你可知道这是谁的东西?” 校尉白眼一翻,道:“老子管你是谁的东西?!通州的军队难道也敢在山海关闹事?敢紧交钱!没钱拿东西抵也成!这是咱们朱将军定下的规矩,谁也通融不了!” 黄道周噎了噎,刚要开口,忽听得身后一声冷哼:“校尉好大的威风哪!” 黄道周回头,便见许梁走到了自己身旁,冷眼看着校尉。 校尉看了看许梁身上的绯红官袍,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人不像黄道周,黄道周由于品秩降到了从九品,官袍是蓝色的,算是最底层的官员,校尉可以拿捏拿捏,而眼前之人,冲官袍的颜色,他也知道眼前的人到少是四品官员。这样的人物可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守城校尉惹得起的。 “呃,小的见过大人。”校尉小心地问道:“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许梁冷然喝道:“本官辽东巡抚许梁!” 校尉一听,浑身一颤,头上冷汗就下来了:“原本是巡抚大人!小的有眼无珠,不认得大人的大驾!真是该死!” 许梁自恃身份,也不想跟这样的守城小校尉一般见识,便道:“打开城门!” “是,是,大人请!”校尉忙不迭地点头哈腰,便跑过去指挥守城的士兵打开城门,再低着头,恭敬地目送许梁和整支车队出城。待车队都走远了,校尉才抹了把冷汗,问旁边的士兵:“咱们辽东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巡抚了?” 旁边有知情的士兵便说道:“大人,小的听总兵府的兄弟说,今晚朱将军在府里宴请总督大人,陪同的便是新到任的辽东巡抚!” 校尉吃了一惊,一脚踹了过去,骂道:“你既然知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士兵委屈地道:“小的也只是听说啊,谁知道巡抚大人会夜里出城哪。” 许梁到了梁军军营里面,戴风和司马求道得讯之后,敢忙过来见面。 中军大帐里,许梁,黄道周,戴风,司马求道围坐了一桌,众人情绪都不太好。戴风轻叹道:“贤婿哪,看今天这形势,咱们此去辽东,日子不太好过哪。朱梅只是个山海关守将,便丝毫不把你这个辽东巡抚放在眼里,那辽东军里的那些老将,个个眼高于顶,岂不是更加嚣张?我看也只有孙承宗有威望能够震慑住他。” 许梁缓缓点头,道:“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了,一切便到了宁远城安顿之后,打听清楚情况再说吧。在这期间,各营约束好士兵,暂且忍奈,不要挑起事端。” 戴风等人点头应下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许梁传令三万梁军全部拔营,叫开了城门,经山海关城内出城,准备直接去宁远。 孙承宗和朱梅在出城门口拦住了许梁,孙承宗皱了皱眉头,朝许梁说道:“许梁,怎么这么着急走?” 许梁看了神色淡漠的朱梅一眼,道:“朱将军招待太过热情了,本官不好意思长久地叨扰,还是早点到宁远的好。” 朱梅听了,淡淡地回应:“巡抚大人客气了,巡抚大人一路顺风。” 孙承宗沉默一会,点头道:“早点赶到宁远城也好。老夫随你一道出关。” 宁远,是蓟辽总督的驻地,宁远城内,也是有一座荒废了有些日子的辽东巡抚衙门的。许梁率三万梁军和孙承宗一道赶到宁远城下,守城的将士竟然不肯打开城门。 戴风,司马求道都站在许梁身旁,一脸怒色地瞪着紧闭的城门。 城楼上,几员衣甲鲜亮的大明将军站在城楼上,其中一员老将微微拱手,朗声叫道:“老夫宁远守将吴襄,见过总督大人,见过许巡抚。许巡抚见谅了,宁远城内各处军营都已驻扎了军队,实在没有地方供许大人带来的三万军队进驻!不过好在宁远城外地域广阔,三十里外的觉华岛便一直空着,老夫已安排撤走了岛上守卫,给许大人的军队腾出了驻扎地方,那里四面是海,风景气候都相当不错。还请许大人就安排您手下三万军队暂且在那里扎营吧。” “欺人太甚!”司马求道咬紧牙根,怒骂道。 戴风长叹:“果然不出我所料。” “大人,怎么办?”黄道周紧张地看着许梁。 许梁目光深深地看着城楼上的吴襄,眼睛微微眯起,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孙阁老,沉声问道:“孙阁老,您才是蓟辽总督,本官想听听你的意思。” 孙阁老沉吟了好一会,才看着许梁,面色尴尬,讪然道:“许梁,吴将军所说守远城内营房不足也是实情,确实不能再住下三万军队。依我看,吴将军的提议倒也不错。觉华岛距离宁远也很近,许梁你以后若有什么事情通知戴将军也很方便。我看,戴将军的三万兵马就驻扎在觉华岛吧。” 许梁深深地看一眼孙承宗,然后问戴风和司马求道:“你们什么意见?” 司马求道看了看戴风,没有作声。戴风手捋胡须,朝许梁点头:“贤婿做主便是。” 许梁点点头,道:“那咱们就暂且驻扎觉华岛吧。”然后再回头,看向城楼上的几位大明将军,沉声问孙阁老,“阁老,城楼上几位将军本官面生得很,劳烦阁老给本官介绍一下。” 孙承宗愣了愣,他没有料到许梁会答应得这么爽快,疑惑地看着许梁,想从许梁脸上看出什么端倪,然而许梁脸色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 孙阁老便收回目光,看了眼宁远城楼上的几位将军,介绍道:“先前说话的那位老将军,便是吴襄,站他旁边年轻的将军,是吴将军的儿子,吴三桂。” 许梁瞳孔微缩,吴三桂的名头,许梁可谓老早就知道了。 “再过来一位,是马世龙。”孙阁老说道,“辽东还有两位将军没在城楼上,便是祖大寿和何可纲,目前这两位将军驻守锦州。日后再说与许梁你知道。” 许梁点点头,轻嗯了一声,然后朝黄道周说道:“道周,将这三位将军的模样给本官牢牢记住了!”随即不等黄道周回答,便朝戴风和司马求道说道:“走,咱们去觉华岛!” 孙承宗一愣,愕然问道:“许梁,你的巡抚衙门在宁远城里!” 许梁冷笑一声,摆手道:“那破衙门,本官不住也罢。”(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一章 路在何方 许梁率领三万梁军,连宁远城都没有进,便径直上了觉华岛。岛上原本的驻军留下的营地已经清理一空,三万梁军进驻之后,休整一日,第二天便开始大肆砍伐岛上的树木,扩充营寨,加固营房。几处重要的登岛码头也安排了兵力把守。 黄道周代表辽东巡抚衙门出面,张贴布告,通告觉华岛上的居民,巡抚大人亲自驻守觉华岛的事宜,并宣布了一些相关的规定。 铁头则召集了随行的青衣卫,将侦缉处的十几名暗探散布出去,沿着宁远到锦州一线,扩充眼线。 许梁也利用这段时间,亲自跑遍了觉华岛,将岛上的情况大体掌握了一些。 一晃十多天的时间便过去了,时间已经进入崇祯六年的六月中旬。岛上的梁军基本完成了营地建设,开始进行基本的军事训练。 一次例行的梁军高层会议之后,黄道周特意留了下来,待梁军中的营主们都走光了,屋里只剩下戴风,司马求道,铁头,段志刚等许梁的嫡系之后,黄道周面有忧色地问许梁:“大人,咱们在这觉华岛上住了也有半个月了,宁远方面一直没有理会过咱们!那个蓟辽总督孙承宗也没有召大人进宁远的意思,辽东方面,看样子是不想接纳咱们了。属下觉得,咱们三万梁军长期窝在这个小小的觉华岛上,不是个事啊。” 戴风等人听了,猛的点头,戴风说道:“贤婿,黄大人说得极是,我们如果长期守在这觉华岛上,无形中便被辽东文武给孤立了。贤婿这个辽东巡抚也就名存实亡了。” 许梁缓缓点头,皱眉道:“这几天我走遍了觉华岛,这觉华岛上除了有些树木,几队野猪之外,连活人都难得看见几个,委实太荒凉了些。我也在想着咱们在辽东的出路,觉华岛只能作为暂时的立足之地。咱们若想在辽东站住脚,还得另寻出路。” 说罢,许梁看向黄道周,虚心问道:“道周,你脑子灵光一些,依你之见,咱们的出路在哪里?” 戴风,司马求道,铁头,段志刚等人都看着黄道周。 黄道周今天把问题提出来,原本心中便有了腹稿,此时听得许梁问起,自然大胆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取来一幅辽东地区的地图,摊开在桌面上,指着上面几点,朝许梁等人解释道:“大人和诸位将军请看,山海关到锦州一线,乃是京师防备蒙古鞑子和清军的重要防线,也是辽东军的主力布署,由于西边有朵颜部作为缓冲,辽东军主要防备的,便是东北边的清军,孙阁老在山海关,宁远,锦州都布置了重兵,总兵力不下十万人马。依我看来,大人想在这条防线上有所作为的可能性不大。” “唔,这是为何?”许梁问道。 黄道周笑了笑,道:“经过咱们到辽东这段时间,辽东文武对待咱们的态度上也可以看出来,辽东军个个飞扬跋扈,眼高于顶,从总兵祖大寿以下诸位将军,他们除了蓟辽总督孙承宗之外,其他的人,谁的面子都不会给。大人即便挂了个辽东巡抚的官职,想必这些人也不会放在眼里,大人想收服这些武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只是其一!” “还有其他原因?”戴风惊讶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黄道周指着地图,道:“诸位请看,山海关到锦州整条防线都是呈线长条形,除了防线上几座城池之外,其他的地域并不宽广。孙阁老已经在防线上各个城池都驻扎了兵力,十多万人被分布在这条防线之上。以我的分析看来,几座主要城池的可以容纳的兵力也有限!咱们即便强行挤进去,与十多万辽东军混杂在一起,挤在这条陕长的防线上,诸位大人以为,能有什么出息?” 许梁听了,沉思了一会,十分认同地点头,“道周分析得不错。咱们与辽东文武已经有了嫌隙,加上孙承宗把我调到辽东来,也有替朝庭监视我的意思。他肯定不会允许咱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展势力的。咱们要发展,必须另找出路。道周分析得如此透彻,想必心中早有想法,就别卖关子了,一并说出来吧。” 黄道周嘿嘿轻笑,伸手在地图上划拉几下,神采飞扬,“大人,诸位将军,咱们的出路在这!” 许梁等人看去,各自沉思。司马求道惊呼道:“黄大人,据末将所知,这一片区域都是东江军控制的地方,咱们再驻扎进去,东江军会答应吗?” 黄道周嘿嘿冷笑,撇嘴说道:“司马将军说的,那都是以前的老黄历了。我仔细打探过了,东江军自从几年前袁崇焕杀了皮岛总兵毛文龙之后,东江军已经是一盘散沙,分裂成了几股军队,守着这些岛上,各自为战。再也不复毛总兵时期的骁勇了。自金州往北,大部分地区其实已经落入皇太极的手里,东江军各自为战,只能偶尔上岸骚扰,与清军一触即走,再也不敢深入腹地。” 说着,黄道周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朝许梁说道:“大人,如果咱们能够以辽东巡抚的名义联合东江军,以旅顺,南关,金州及周边岛屿为根基,步步为赢,从清军手里夺回辽东半岛的这一大片区域!招兵买马,何愁不能吐气扬眉?” 许梁听得,沉吟一会,嘿嘿轻笑,“东江军嘛?呵呵,本官记得皮岛总兵毛文龙虽然被杀了,但他还有个儿子?” 黄道周道:“正是,毛总兵的儿子叫毛承禄,他和耿精忠,尚可喜三人各自领兵万余人,算是东江军的主力。” 许梁听着,脑中便想起了魏忠贤留下来的五部羊皮金刚经,其中有一部便交给了皮岛总兵毛文龙,只是毛文龙死后,这部经书便不知下落。现在他的儿子就在辽东,想必从毛承禄那里能够得到相关的消息。 许梁抚掌大笑,看了看四周的几位心腹,道:“道周分析得甚合本官的心意。只要咱们在辽东半岛上站住了脚,到时候手握数万雄兵,又是天高皇帝远,那真是谁也管不着哪。想想本官都觉得心痒难奈哪。”说着,许梁重重握紧拳头,朝几位心腹沉声说道:“那就这么决定了,辽东半岛便是咱们梁军日后的主要目标。诸位尽心尽力,早日达成心愿!” “是!”戴风等人齐声应道。 “黄道周,”许梁沉声说道:“联系毛承禄,耿精忠,尚可喜这三人的任务便交给你,尽快联系到他们三个,务必要向这三人表达出本巡抚对于联合三人的诚意。” 黄道周郑重点头。许梁又看着段志刚,道:“青衣卫侦缉处的大部队从陕西赶到辽东之后,给我全部散布到辽东半岛上去,你们要充当我梁军大军前进的眼睛!” 段志刚道:“大人放心,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许梁又看向戴风和司马求道,嘶嘶地吸着冷气,道:“至于戴将军和司马将军,我要求你们,在一个月之内,将三万梁军训练成水陆两战都适用的军队。咱们梁军以往都是旱鸭子,但现在不同了,水战将是咱们以后作战的主要方式。” 戴风和司马求道拱手,正色应下。 眼见其他人都得到了任务,只有自己没有,铁头便期期艾艾地问道:“少爷,还有我呢?我干啥好?” 许梁瞥了他一眼,幽幽地说道:“你嘛,就跟着我好了。咱们去干一件大事!” 铁头一听是大事,顿时两眼放光,兴冲冲地点头。 许梁给手下人都安排了任务,众人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铁头紧跟着许梁一路走,不知不觉走到了海边。 脚踩着柔软的沙土,许梁眺望着看上去无边无际的蓝色海面,沉吟不语。铁头跟在许梁身后,见许梁看得入神,便跟着东瞅瞅,西看看,然而除了看清了海面上几只海鸟,一波接一波的海浪之外,铁头啥名堂也没有看出来,于是干笑着,挠着头问道:“少爷,咱们到这海边来做什么?” 许梁指着海面,语气幽幽地说道:“你我接下来要做的大事,便在这海面之上。” 铁头愣了愣,有些茫然。 许梁道:“你看那边,你看到了什么?” “海水,呃,还有好多海浪。”铁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许梁噎了噎,白了他一眼,接着问道:“还有呢?” “还有……?”铁头瞪大眼睛,终于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一条大鱼跃出海面,划了个弧形又落入水中,消失不见。 铁头顿时受到了启发,恍然大悟地叫道:“少爷我明白了!你说的大事难道就是下海捕鱼?!这是准备给梁军将士们改善伙食了?嘿嘿,我就猜,少爷连吃了三顿野猪肉,肯定也腻了!哎哟!” 铁头的头上挨了许梁恶狠狠的一个暴栗! “你这颗猪脑袋就只能想到吃!”许梁万分鄙视地骂道,“我说的大事是造船!没有船,你让三万将军徒手游到辽东半岛上去?!” 铁头唯唯喏喏,使劲揉着脑袋,苦着脸看着许梁。然后他脑袋终于开了一点窍,疑惑地问道:“少爷,咱们要造船?可是,咱们好像不会啊?梁军中也只教授了扎简单的木筏子的课程……” 许梁已经无语了,要不是看在铁头一直忠心耿耿跟随自己的份上,真想一脚把这笨蛋踹到海里去喂鱼! “咱们不会造船,不代表别人也不会。”许梁放缓了语气,沉声说道:“给南方的葛乔去信,让他从南方征召一批造船的工匠过来。” 铁头学乖了,只点头,不说话。 “还有,”许梁又道:“我原本想把军火处留在赤斤城,现在看来,得把军火处那批人带到辽东来了。既然准备大干一场,没有火炮怎么成。” 过了几日,铁头发现自己对许梁这个少爷已经不能只用佩服来形容了。因为铁头发现,许梁虽然还不会造船,但他会画船。 许梁的往处,房间里许梁已经画好了好几张像船一样的图纸。只是这些船的样式,跟铁头见过的所有船只都不一样。 这些画的纸上的船,居然是没有帆的。 再一次看见许梁又提笔画出一幅没有帆的船的时候,铁头终于忍不住了,小心地提醒许梁道:“少爷,你这船画得有些不对。” 许梁挑了挑眉毛,问道“哪里不对?” 铁头见许梁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便大着胆子,略微得意地说道:“咱们大明朝的船,都是靠帆来行驶的。你这条船,应该这么画才像。”说着,铁头提笔,便在许梁画好的船的两侧各添了几面帆。 “这样才像嘛!” 铁头得意洋洋地说道,对于难得能当着许梁的面纠正许梁的错误,铁头颇为自豪。然后他突然感到一阵寒气逼来,铁头浑身一哆嗦,抬头。 许梁的目光像是要杀人,他咬牙切齿地喝道:“出!去!” 铁头立马抱头鼠窜。 过了好一会,铁头又耷拉着脑袋,走了回来。许梁冷眼看着他。 铁头讪讪地道:“少爷,宁远来人了。” 嗯?许梁眉毛一挑,冷笑不已:孙承宗终于忍不住要找上自己了吗? 来到外面的客厅,许梁便看见一名蓝袍官员拘谨地站在客厅中间。 那蓝袍官员见到许梁,忙躬身施礼:“下官宁远府经历范志完参见巡抚大人。” 一府的经历官只是正八品的小官,在许梁这正三品的巡抚面前实在不够看。许梁见来的居然是这样一名小官,便略有不悦地问道:“范志完?你来见本官,有何事?” 范志完拱手道:“下官奉孙阁老之命,恭请巡抚大人明日入宁远城议事。” 许梁嘿嘿轻笑,道:“议事?议何事?本官连辽东文武的人都认不全,如何议事?” 范志完便讪讪的,许梁这个辽东巡抚还没进宁远城便宁远参将吴襄挤兑到了觉华岛,这事在整个宁远城都被传得世人皆知。许梁这个新到任的辽东巡抚可谓颜面尽失。 “具体的事情下官不知。不过此次议事,孙阁老召回了在锦州的祖大寿,何可纲两位将军,应当是有重要军务要讨论。”范志完拱手说道。(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二章 宁远中转站 孙承宗竟然把祖大寿和何可纲都召了回来,可见范志完所言非虚,孙阁老应当是确实是有重要事情要协商的。 许梁点头,道:“既如此,范大人且下去歇息,待本官安排一下便随你动身。” 范志完道:“孙阁老还交待,戴总兵一同前往。” “恩,本官会安排人通知戴总兵的。”许梁道。 由于不清楚孙阁老要叫自己过去协商什么事情,要花多长的时间,许梁便派人去通知正在海边带领梁军训练水战的戴风,又把黄道周叫了回来,仔细吩咐了一些自己和戴风离开之后的注意事项。 待戴风赶回来之后,许梁便动身前往宁远城。 宁远城里戒备森严,许梁进入宁远城之后,便发现街上路上明军士兵来往穿梭,一队队士兵巡逻在各个大街小巷,脚步匆匆。 范志完凑到马车旁,向许梁禀报道:“巡抚大人,您是头一回进宁远城,城东的巡抚衙门已经打扫干净了,大人若是不方便住酒店的话,倒可以直接去巡抚衙门。” 许梁想了想,对于宁远城里的巡抚衙门,许梁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去亲眼看一下的。于是点点头道:“也好。” 城东的巡抚衙门里由于辽东巡抚一职长期搁置,整座巡抚衙门只有四名杂役在看理,许梁的马车停在这座看上去陈旧的衙门前时,巡抚衙门大门虚掩着,门口的路面显然是刚打扫过不久,路边堆了几堆清扫出来的落叶。 许梁下了马车,端详着这座巡抚衙门,一旁的戴风也下了马,站在许梁身旁,他看了一阵,感叹道:“贤婿,这衙门未免太清冷了。” 范志完便讪笑着解释道:“巡抚大人,戴将军有所不知,自孙阁老兼任蓟辽总督以来,辽东巡抚之职便一直搁置着。原本属于巡抚衙门的卫队,衙役也都按孙阁老的意思分派到了各地的驻军当中。此地只留了四名杂役看护这栋房子罢了。” 戴风轻哼一声,质问道:“现在许大人作为新任的辽东巡抚上任也有近一个月了,难道总督府里就没有再给巡抚衙门增派人手?” 这个问题便不是范志完一个小小的宁远府经历所能回答的了。范志完尴尬地笑笑,然后上前拍门。 过了一会,衙门里留守的杂役听得拍门声,便打开了一侧大门,探头朝外看来,见门外站了一队人马,当头一名蓝袍官员一脸威严地说道:“新任的辽东巡抚许大人到了,里面的人快快出来迎接!” 杂役大吃一惊,目光越过范志完落到马车旁的许梁身上,看清了许梁正三品文官的官服,杂役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把大门大开,然后惊喜交加地朝衙门内大叫一声:“胡三,老六,老孙头,快出来迎接巡抚大人!!!” 一边叫着,这名杂役哆嗦着跑到许梁跟前,大礼参拜:“小的牛二参见巡抚大人!” 许梁轻恩一声,摆摆手道:“起来罢。” “是。” 牛二站起来,一脸激动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辽东巡抚大人,激动得热泪盈眶:“巡抚大人,咱们可算盼着您来了!” 许梁愣了愣,暗自诧异自己到了,这牛二怎么会这么激动?不等许梁仔细想,从衙门里飞奔出三道人影,跑到许梁跟前,如牛二一般,激动地向许梁行礼。 范志完见四名杂役站在许梁跟前,激动得手足无措,便站出来道:“你们四个还愣着做什么?快迎巡抚大人进屋。” 牛二等人反应过来,忙朝许梁拱手,“巡抚大人快请进。” 许梁点点头,便大步走了进去,戴风紧跟其后。牛二安排其他三人带着许梁带来的侍卫进衙安置,自己小心地跟在许梁身后,一路往衙门里走,一路介绍着巡抚衙门的情况。 许梁到了巡抚衙门的会客厅,在主位上坐了,又招呼戴风和范志完就座,牛二便张罗着给众人倒上茶水,自己陪着笑站在一旁。 许梁抿了口茶,将目光看向牛二,问道:“牛二,咱们这巡抚衙门眼下就你们四人?” 牛二眼眶红红的,拱手道:“回大人的话,原本咱们巡抚衙门有卫队一千,衙役两百,牢卒,杂役数十人,六房书吏,十多人的,只是两年前孙阁老兼任蓟辽总督之后,辽东巡抚一职便一直空着,孙阁老借锦州前线战事紧张,便把咱们巡抚衙门的一应编制都给撤消了。其他的衙门兄弟都分派走了,只有我们四人自愿留了下来。” 许梁缓缓点头,然后问道:“这么说,你们四人是孙阁老安排留下来看守巡抚衙门这栋宅院的?” 牛二便低着头,不吭声。 这时,宁远府经历官范志完轻咳一声,解释道:“巡抚大人,牛二和胡三,老六,老孙头四人原本是巡抚衙门的衙役,当年孙阁老了分流巡抚衙门人员编制的时候,牛二等人执意要留在巡抚衙门,若得办事的官员不快,牛二四人便由正经的衙役降为杂役!四人虽说是看守巡抚衙门,然而上面是不给发放俸禄的。” 许梁这才真的吃了一惊,“这样说来,岂不是牛二四人便没有人管了?那他们如何生活?” 牛二红着眼睛,哽咽道:“咱们兄弟四人,每日留下一人守着巡抚衙门,另外三人便出去做零活,赚点银两。这样的话,日子虽然清苦一些,倒也能够勉强维持。” 戴风惊奇地问道:“老夫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执意留下来?” 牛二想了想,道:“小的兄弟四人在这巡抚衙门呆了小十年了,即便巡抚之职空缺,但我们相信,朝庭迟早会派新的大人过来的。倘若巡抚衙门的人都撤走了,那这偌大的辽东巡抚衙门可就真的不复存在了。我们兄弟四人坚持了两年,受尽了别人的嘲讽和白眼,今日终于盼着巡抚大人到了!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许梁悚然动容,不禁起身,正色地朝牛二拱手:“你们兄弟四人辛苦了!请受许某一拜!” 牛二涨红了脸,忙推手:“大人,这使不得,使不得……” 许梁认真地施了一礼,然后郑重说道:“以后,本官必定不会亏待了你们四人。” 牛二听了,顿时喜极而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宁远经历范志完起身,朝许梁和戴风道:“巡抚大人,戴总兵,时间不早了,下官也该告辞了!” 许梁点点头,待范志完走了,便让牛二把其他三人也叫进了会客厅,详细地询问起巡抚衙门的一应事情,牛二等人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通过长达一个时辰的交谈,许梁基本可以断定,牛二等四人对于辽东巡抚衙门的感情确实很深,而且由于四人的坚持,这两年四人可谓受尽了外人的白眼,嘲讽,他们四人心中十分迫切地希望得到新到任的巡抚大人的信任。 这四人是可用之人! 许梁如此断定之后,便朝牛二四人吩咐道:“本官既然已经是辽东巡抚了,那辽东巡抚衙门的建制就应当恢复起来。总督府不肯出力,那就咱们巡抚衙门自己想办法。牛二,明日本官会留下一批人协助你们,你们对宁远城的情况比我熟悉,我要你们在宁远附近招募一批新兵,充实巡抚衙门。注意了,只要新兵,那些曾经在其他衙门或军队呆过的人一律不要。” 牛二等四人听了,都很振奋,牛二拍胸保证道:“巡抚大人放心,小的必定办好此事。” 许梁点点头,戴风这时候插嘴说道:“好了,天色都黑了,牛二,巡抚大人和本将军赶了一天的路,有些饿了,你们先去准备些饭菜过来。另外,随巡抚大人带来的卫队,也没有吃晚饭,你一并安排了吧。” 牛二四人听了,不禁面面相觑。 “怎么?”戴风皱眉。 牛二涨红了脸色,一脸羞愧,“戴将军息怒。眼下的巡抚衙门穷得连耗子都不愿意光顾,哪里还有余粮来安排上百口人的晚饭。如果仅仅是巡抚大人和戴将军两人的晚饭,小的还能想想办法,至于其他人,小的确是无法办到的了。” 戴风愕然,许梁摇头轻笑:“戴将军,整座巡抚衙门只有牛二兄弟四人,他们能够养活自己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有余粮?” 戴风恍然,拍了拍额头,然后对外面叫了一声,叫进来两名梁军士兵,戴风吩咐道:“带一队人到街上采买些食物回来。” “是,将军!”两名士兵拱手。 牛二忙道:“戴将军,宁远城里的情况我最熟悉,我与两位军爷一道前去吧。” 戴风想了想,道:“也好。” 牛二出去采买之后,胡三等人也向许梁拱手,退出了会客厅,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许梁和戴风在衙门里随意地走着,两人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衙门前院。 “贤婿,你当真要恢复宁远城里的这座巡抚衙门的编制吗?”戴风疑惑地问道:“既然咱们定下的发展目标是辽东半岛,此地与辽东半岛远洋相隔,即便恢复了编制,这座巡抚衙门能够起到的作用也不大啊。” 许梁沉吟着说道:“宁远必竟是辽东的政治,军事中心。既然这里已经有一座巡抚衙门,又难得有牛二兄弟这么忠心于辽东巡抚衙门,我想把这里恢复起来,作为咱们在这边的情报中转站。我想,有了辽东巡抚衙门这块金字招牌,相信没有人敢刻意为难牛二他们。” 许梁的设想,是把宁远城里的这座巡抚衙门作为官面上的辽东巡抚所在地,以后与朝庭,蓟辽总督府进行事务对接,也好有个明确的目标。当然了,这座官面上的巡抚衙门只是个幌子,至于许梁本人在不在巡抚衙门里面,那就不好说了。 戴风听得缓缓点头,能够建立起这么便宜的中转站,何乐而不为呢? 牛二押着足足四辆马车的东西回来了,梁军士兵上前帮着卸货,许梁和戴风便在一旁边聊天,边看着。 看得出来牛二虽然只是个杂役,办事却极为细致,一包包的食物从马车上卸下来,从米面油盐到蔬菜肉类,甚至于锅碗,菜刀,木炭,柴火他都备了一些,也不知道这两年来,堂堂的辽东巡抚衙门物资匮乏到什么程度。 总督府距离巡抚衙门隔着三条街,许梁次日与戴风吃过早饭之后,便在牛二的引路下,径直往总督府赶去。 “大人,到了。”牛二带着许梁等人停在了蓟辽总督府前面。很快便有总督府的士兵上前,严厉地喝问:“你们是哪里的人?” 牛二底气很足的挺胸,朗声答道:“马车上的,是辽东巡抚许大人!” 许梁从马车上下来,看了那问话的总督府士兵一眼,那士兵愣了愣,低头拱手道:“原来是巡抚大人。巡抚大人里边请。” 许梁与戴风大步朝着总督府的大门便走去,身后,八名手握佩刀的青衣卫紧紧跟随。 许梁,戴风蹬蹬地上了台阶,正要进去,便见两名士兵拦在了戴风身后,把八位青衣卫给挡住了。 “总督府乃军机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八名青衣卫顿时脸有怒气,握着佩刀的手紧了紧,对着两名总督府的士兵怒目而视。 许梁停了下来,冷冷地看着。戴风沉声喝道:“你们说谁是闲杂人等?这八人是辽东巡抚许大人的贴身侍卫!” 守门的总督府士兵顿了顿,神情不屑地哼了哼,昂头道:“总督府议事,向来只有受邀的大人允许进入,其他人,一律在外面等候!” 戴风便皱着眉头看向许梁,询问许梁的意思。 许梁冷哼一声,幽幽地道:“本官的贴身侍卫,从未离开本官一丈之外!我到哪里,这八人便跟到哪里,从无例外!” 守门士兵楞了楞,有些惊慌,但总督府的确有过交待,不能放其他无关人进入总督府。是以,士兵依旧很硬气地答道:“巡抚大人见谅,这是总督府定下的规矩!” 许梁轻哦了一声,似乎是考虑了那么一瞬间,随便转身走下了台阶。 “既然如此,那本官便不进去了。你转告孙阁老一声,就说辽东巡抚许梁不符合进入总督府的条件,已经自觉地离开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三章 祖大寿,接招吧 守门的士兵愕然,不知所措。 许梁与戴风转身,正要离去,忽听得一声冷哼。 “总督大人的会议说不参加便不参加,巡抚大人好大的威风哪。”许梁和戴风回头看去,只见两员高大威猛的武将正大踏步地走过来,说话的人,国字脸,下巴上缀着一丛刚硬的胡须,左脸造近眼角,一道刀疤从眼角斜斜往下,使整个人看起来凶狠了不少。 许梁冷眼看着这两员武将。 “你是何人?” 当头说话的武将拱了拱手,沉声道:“本将军祖大寿!许大人,久仰大名了!” 旁边的武将拱手道:“本将何可纲!” 许梁心中暗道:原来是驻守锦州的祖大寿和何可纲。许梁点点头,看得出来这两位武将对自己这位辽东巡抚并没有多少恭敬之意,一般下属面见上峰,多半自称一声:“下官!”如果是武将的话,为表自谦,也应当说一声末将。而这两人倒好,都是本将军,本将军的。听得许梁眉头挑了挑,冷淡地道:“久仰了。” 然后许梁愣了愣,只见祖大寿和何可纲两人如两座大山一样杵到了总督府台阶之下,正好挡住了许梁和戴风两人的去路。 “嗯?”许梁脸色冷了下来,沉声道:“二位将军这是何意?” 祖大寿哼了声,昂头道:“总督大人召集会议,没有人敢不参加!巡抚大人还是进去的好。” 许梁冷眼看着他,祖大寿毫无畏惧的与许梁对视,两人的眼里隐隐的都升腾起了火气。 “总督府不准我的人进去,这会本官没法参加。” 祖大寿眼皮子抬了抬,“巡抚大人和戴将军尽可以自由地进出总督府,何来不准进之说。” 许梁眼睛眯了起来,盯着祖大寿。 一旁的戴风怒喝:“放肆!”挥拳,一拳便打向祖大寿。 人影一闪,何可纲拦到了戴风面前,砰的一声,与戴风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拳,双方身形晃动。 唰!八名青衣卫见状,齐声怒喝,手按刀柄,凌厉的目光盯着祖大寿和何可纲两人。 “围起来!”祖大寿前来宁远,手下也是带了亲兵的,眼见八名青衣卫动了,祖大寿手下的亲兵也围拢过来,将八名青衣卫围在中间。 远处,牛二与一众梁军士兵尚未走远,见总督府大门口许梁和戴风被人围了,顿时齐声怒喝,一拥而上,又将祖大寿的亲兵们围了起来,刀剑出鞘,横眉冷对。 总督府门外,一时间剑拔驽张,随时都有大打出手的可能! 总督府的士兵看傻了,连忙屁滚尿流地飞跑进去,向总督大人禀报情况。 重重围笼之中,许梁冷冷地看着祖大寿,沉声喝问道:“祖将军准备在总督府门口跟本巡抚动手?” 祖大寿冷哼一声,双手环抱于胸前,昂首说道:“本将军早就听闻,新任的辽东巡抚许梁虽是一介文官,手上的功夫却十分不错,连前东厂厂督雨化田在许大人手下都走不过十招。本将军好奇地很,也早想亲自领教一番。” 说着,祖大寿将十根手指的关节拔得吡波作响,一脸挑衅的神态。 “祖大寿,许梁乃是辽东巡抚!你这样做,可是以下犯上!”戴风颇为忌惮地看着眼前寸步不移的何可纲,方才一拳,戴风可是含怒出手,足足用了七八成力道,想不到却被眼前这个何可纲也挡了下来,虽然两人都身形晃动了几下,然而戴风是出手在先,何可纲仅仅是错身抵挡,本身就慢了一分,旗鼓相当的结果其实是戴风处于下风。 戴风的右手,至今仍然酸麻不已,心底暗自震惊:辽东虎将,果然名不虚传! 听了戴风的威胁,祖大寿神情颇为不屑,晃动一圈脑袋,祖大寿冷哼:“辽东是前线,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许梁的右手已经按到了腰间的冷月刀柄上,眼睛紧盯着祖大寿,甫一见面,祖大寿便丝毫不把自己这个辽东巡抚放在眼里,许梁不知道这祖大寿是有恃无恐,还是为人向来就这么张狂。 然而不管什么原因,许梁已经不准备隐忍了,辽东武将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自己的这个辽东巡抚的忍耐底线,许梁要是再不有所表示,往后怕是谁都不会把自己这个辽东巡抚当回事了。 虽然许梁没有要收服这些眼高于顶的辽东武将的打算,但也绝不容许这些人任意挑衅! 许梁的动作没有瞒过一直盯着他的祖大寿,祖大寿嘴角露出讥笑的神情,手也放到了佩刀之上。 “本官虽然待人和气,但本官辽东巡抚的尊严不容侵犯!祖大寿,接招吧!”许梁冷冷地说着,随即身形猛地往前冲去! 唰!冷月刀出!祖大寿瞳孔微缩,抽刀,啊的一声大叫,不退反进,迎了上去。 咣! 两人一触即分,许梁略微诧意地看了眼祖大寿手中的兵器,按照以往的经验,许梁冷月刀出,敌人的兵器多半要断裂成两段,然而今天祖大寿手中的刀虽然没有断裂的迹象。 围笼的士后迅速散开,给许梁和祖大寿腾出了总督府台阶下的一块地方。 相比于许梁的错愕,祖大寿刚极为震惊,他盯着手中佩刀的刀尖,上面一块黄豆大小的缺口,便是刚刚与许梁交手时留下的。 祖大寿看向许梁手中长约仅一尺有余的冷月刀,不禁赞道:“好刀!” 许梁扭头朝戴风等人喝道:“都别动,本官要好好会一会辽东名将祖大寿!”说完,许梁刀尖翻转,再次冲了出去。 “呀!!”许梁大喝,欺身而上,刀光如练,迎头横劈。 “哼!”祖大寿冷哼,双手提刀,刀尖划过地面,飞起一连串的火花,扬起! 呼! 叮! 两个人缠斗在一起,许梁的冷月刀胜在小巧灵动,而且出刀极快,一刀未歇,一刀又起。而祖大寿手中的佩刀乃是请名师选用精钢打造,刀身重,刀法也是冲锋陷阵的刀法,大开大合! 两道人影分分合合,许梁身形变幻不定,忽左忽右,冷月刀每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递出,砍落,二十个回合之后,祖大寿渐渐感到吃力起来! 祖大寿心里震惊无比,他没有料到许梁的身法如此灵活,刀法如此诡异,而且手中的刀也是如此锋利!祖大寿虽然勇猛,但却以力气见长,身法却是平平,面对许梁快如闪电,诡异无比的刀法,他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以手中的兵器进行格档。 然而每格档一下,祖大寿便感觉手上的佩刀上多了一道缺口,叮叮当当格挡了十几下之后,祖大寿手中的佩刀刀锋已经破成了锯齿形状。 他感到极为不妙,再挡下去,他手中的佩刀迟早要被许梁的冷月刀崩断不可。 退!祖大寿有心想从缠斗状态下退出来,与许梁拉开距离,然后他一退,许梁很快便跟了上来,再次贴近身。 退!再退! 祖大寿蹬蹬地连退了五六步远,依旧没有摆脱许梁刀光的攻击范围。 想走?哼!许梁心中冷笑,再次加速!刀光狂舞!祖大寿顿时被逼得手忙脚乱。 旁边掠阵的何可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已经看出祖大寿不是许梁的对手,轻喝一声:“将军,我来帮你!”说罢,便跃了过去。 何可纲一动,戴风也紧追着跃了过去,“二打一,你们还要不要脸?!” 何可纲也是使大刀的,他跃起,长刀从许梁和祖大寿中间狠狠的劈落!砰的一声,狠狠地砸在地面的石板之上,将铺在地上的石板瞬间便砸成碎片,四处飞溅! 何可纲这一刀,终于迫使许梁的攻势停顿了一下。祖大寿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飞身连退,终于退到了十步开外,呼呼地喘着大气。 许梁恼怒不已,回身,冷月刀划成圆形,便落向了那尚且砸在地面上正要抽回去的何可纲的大刀上。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咔!长刀断了!不仅如此,刀光如同毒蛇一样,尚着刀背便往上削去,转眼间便到了握刀的手边。 何可纲大惊,抽刀不及,忙松了手,翻身急退! 刀光几乎是贴着何可纲的手臂削过,刀光之下,那柄断了一截的长刀咣啷一声,掉落到地上,弹了两弹。 许梁冷眼看着退到不远处,脸色惨白的何可纲,冷哼道:“你再敢插手,我必取你性命!”说罢,许梁扭头,冷月刀指向祖大寿。 祖大寿看着伤痕累累的心爱的佩刀,心疼不已。眼见许梁又指向自己,祖大寿不由又惊又怒。 “祖将军,你我之间的战斗还没有结束!”许梁冷喝道:“结果未见分晓,将军怎么就退缩不前了?” 祖大寿一脸忌惮地盯着许梁手中泛着幽幽地寒光的冷月刀,嘶声道:“许梁,今天本将军手中的兵器不如你的,许大人的手段本将军已经领教了!我们的战斗暂且罢手如何?待改天本将军寻找到如同许大人手上的刀器之后,咱们再战!” 许梁冷笑:“你想战便战,想停便要停?你当我许梁是什么人?今日我不把你祖大寿打趴下,我许梁岂不太好说话了!” 祖大寿脸色一黑,“许……” 他已经来不及说话了,许梁如一阵旋风一样,又冲到了他面前,那泛着寒意的刀光再一次席卷过来。 “啊呀,许大人听我说……”祖大寿一边格挡,后退,一边大叫道。 “哼!”许梁压根不以理会,一刀快过一刀地斩落。 两人纠缠在一起,转眼间移动了十几米远,已经到了总督府外的街道上。周围的士兵见状,慌忙让开。 何可纲见状大急,又要冲过去救驾,戴风唰地一声拦到了他面前,冷笑道:“何将军,你想动,先过了老夫这一关!” 老东西!何可纲恼火地看着戴风,他知道有戴风阻拦着,即便自己想要冲上去,也不会得逞的,便不敢轻举妄动。 “啊!”祖大寿怒吼,许梁快如闪电的刀光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数道伤口,而祖大寿却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一步步不断的后退。一向心高气傲的祖大寿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屈辱了,怒吼一声,竟不再抵挡许梁的刀光,而是抡起佩刀,朝着许梁劈了过去。 呼! 眼见眼前的许梁身影被劈成两片,祖大寿一阵错愕!没有惨叫,没有鲜血!再定盯看去,只见面前空空如也,方才劈中的竟然只是许梁的残影。 这,这身法也太快了!许梁人呢? 祖大寿惊恐地左右张望! “将军小心!”何可纲惊恐的大叫提醒祖大寿。 忽听见风声疾响,祖大寿急忙抬头,只见当空中许梁飞快地落下,人未到,刀光先至! 咣!一声刺耳的轰响,许梁连人带刀狠狠地斩落在祖大寿的佩刀背上。 叮当!祖大寿只觉得手臂剧震,随即握刀的手重量聚减,那把佩刀终于不堪重负,从刀背上断成了两段。一段仍留在祖大寿手里,一段掉到石板上。 祖大寿只觉得心疼死了。 “再来!” 许梁叫道,再次欺身上前,刀光席卷,寒意袭人。 唰,唰,唰!祖大寿眼前一片都被雪白的刀光笼罩,只能被动地盲目地用手中半截刀挥舞抵挡。 当!当!当! 手中的柄越来越轻,终于只有刀柄还握在手上,其他的部位,都被切成了一截一截地,落到地面上。 许梁终于也不动了,冷月刀悬在祖大寿鼻尖两寸高处,冷冷地盯着祖大寿。 “将军!”何可纲惊叫! 祖大寿冷汗涔涔,脸上肌肉不断地抽搐跳动!在许梁冷月刀落到他头顶的一瞬间,祖大寿从许梁的眼神里感受到真切地杀机。 刀光先落到头顶,然后才下移到鼻尖上方。祖大寿一动都不敢动! “住手!!!” 一声惊怒交加地怒喝从总督府大门处传来,内阁大臣兼蓟辽总督孙承宗带着一众辽东文武出现在大门口,孙阁老瞪大了眼睛看着许梁,疾声大叫。 来得真不是时候!许梁心道,随即刀光猛地下沉。 “不要!!” “将军!!” 几声惊叫,祖大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下落的刀光,忽然,一股大力撞击到祖大寿脖子上,力道之强,直接将祖大寿撞飞了起来。 祖大寿跌飞出去的一瞬间,才看清楚,那是许梁横扫过来的一脚。 祖大寿跌飞出去,许梁的身影猛然追上,砰砰!!两声沉重的闷响。 “啊!!”祖大寿惨叫!跌落到观望的士兵群中,接连砸倒了六七名辽东士兵,才落到地上。 噗!噗!一口又一口的鲜血接二连三地从祖大寿口中咳出来!(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四章 简单说两句 “祖将军!” 包括孙阁老在内的一群官员在祖大寿落地的一刹那便围了上去。 “咳咳!”祖大寿脸色发青,不停地轻咳着,每咳一声,嘴角溢出的血丝便多一分。孙阁老慌了,忙抬头叫道:“来人!快扶祖将军进去!快叫大夫!” 许梁站回到戴风和一众梁军士兵中间,冷眼看着辽东系的文武手忙脚乱地抬着祖大寿进了总督府。 孙阁老这时才有功夫看向许梁,眼见许梁气定神闲地站着,遥遥地拱手,讥诮道:“孙阁老终于想起本官了吗?” 孙阁老神色复杂,有震惊,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恼怒。他看了许梁好一会,才道:“许大人既然来了,便一道进去吧。” 许梁嘿嘿冷笑,“本官的八名侍卫与本官寸步不离,而总督府盘查这么严密,怕是进不去吧?” 孙阁老脸上青筋直跳,咬牙喝道:“老夫让你进来!” 许梁摸了摸鼻尖,嘿嘿冷笑,扭头朝戴风点点头,便跟着孙阁老进了总督府,身后,八名青衣卫紧紧跟随!这次,总督府前守卫的士兵再也没有阻拦了。 总督府的议事大堂里早就坐满了辽东文武,众官员见许梁,戴风跟随着孙阁老大步进来,而且许梁身后紧跟着八名脸色冷峻的带刀侍卫,不由都吃了一惊,纷纷惊疑地看着许梁。接着便有知情的人士向旁边的人小心地讲述了许梁在总督府外大败祖大寿的事情,众官员看向许梁的眼神便又惊又惧。 许梁自顾自走到左首第一个空位上坐下,斜对面坐着戴风,八名侍卫如标枪一般立在两人身后,凌厉的眼神戒备着四周。 孙阁老面沉似水,坐在大案之后,手抚额头,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底下的辽东文武便小心地交谈着。 许梁的身边,也是一名红袍官员。那人陪着笑脸朝许梁拱手,“下官宁远知府高工见过巡抚大人。” 许梁扭头,便看见一张满脸堆笑的脸庞。许梁淡淡点头,“高知府不必多礼。”高知府见状,笑得便越发亲切,凑近了许梁,笑道:“巡抚大人初来辽东,对在座的诸位大人多半不太熟悉吧?下官忝为宁远知府,且让下官替巡抚大人介绍一番如何?” 嗯?许梁略微诧意,然而他原本也不太认识这些辽东官员,高知府引举正中下怀,于是脸上便有了些许笑容,朝高知府点头道:“有劳高知府了。” 高知府深受鼓舞,便细细地向许梁介绍起在座的辽东文武官员来。 孙阁老的眼光朝许梁这边飘了过来,看了高知府一眼,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很快便略了过去。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大堂之上诸位大人的议论声大了一些。 高知府眼光低垂,小声说道:“与戴将军隔着两个座的那位长须老将军,许大人可千万不要小瞧了,他便是东江水师提督,黄龙!当年袁督师总理辽东的时候,曾放言,东江有两大隐忧,一为毛文龙,二为水师提督黄龙。袁督师一刀剁了毛文龙之后,受到朝中的压力,便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动黄龙,这才让黄龙逃过一劫……” 许梁听得高知府如此郑重地介绍黄龙,不由多看了两眼。只见这东江水师提督黄龙年纪约五十多岁,长须飘飘,颇有些关公的风采,只是脸色阴沉,不拘言笑,旁边的官员都在与相熟的官员小声交谈,只有这位黄龙坐在那里如老僧入定,眼观鼻,鼻观心。 高知府正待再细说,忽听得脚步声响,众官员抬头,便看见三位辽东武将大步走了进来,各自找位置坐下了。许梁认得三人,何可纲,吴襄,吴三桂。 随即一道怨毒的目光落到许梁身上,许梁抬头,便看见吴三桂恶狠狠地盯着自己,见许梁看过来,吴三桂便收回目光。 孙阁老抬头,问吴襄道:“吴将军,祖总兵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吧?” 吴襄面色阴郁,朝孙阁老拱手,沉声道:“大夫看过了,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要静养数日。” “唔,那便好。”孙阁老松了口气,目光有意无意地看了许梁一眼,轻咳一声,道:“既然大家都到了,那咱们便开始开会吧。” “正崇祯四年,清兵围困我大凌河堡长达两月,致使我大凌河堡几乎陷于敌手,原本辛苦修筑起来的大凌河堡也几近荒废。今日老夫把大家召集起来,便是商议再建大凌河堡之事!” 许梁一边听着,心里一边想着。孙阁老所说的大凌河堡,位于锦州北面,如果建立起来了,便是锦州的一道屏障,与锦州,松山相互照应,能够极大地制约清兵入侵。早在崇祯四年,辽东巡抚邱禾嘉便请旨在大凌河筑城,以巩固锦州防务,当时负责筑城的便是总兵祖大寿,只是城筑到一半,清兵便闻风而至,前前后后打了近半年,清兵退了,大凌河堡工程也就搁浅了。 如今孙阁老旧事重提,显然有恢复大凌河堡的意思。 孙阁老说完,让大家提建议时,在座的辽东文武多有赞同之意。然而这些事情原本便是由孙阁老把持的,许梁刚来,又不想在关宁防线上发展,便越发没有兴趣插手,是以,他也学着东江水师提督黄龙一般,只听,不说。 总兵戴风的意见以许梁的为主,眼见许梁兴趣缺缺的样子,便干脆闭口不言。 孙阁老听着诸位辽东文武的意见,虽然大部分都赞同,然而他却微策皱起了眉头,因为,孙阁老也发现了,辽东巡抚许梁一直没有开口。 孙阁老见气氛差不多了,便压了压手,道:“好,既然诸位都赞成重修大凌河,那这事就这么定下来。现在谈一谈负责修复大凌河堡的人选和兵力问题。崇祯四年的时候,在大凌河筑城的是祖大寿和何可纲两位将军,今年的重修工作,本督决定一客不烦二主,依旧由祖将军和何将军负责……当然祖将军暂时缺席会议,会后老夫会向祖将军说明的。嗯,何可纲将军,你有什么问题?” 何可纲沉吟一会,不怀好意地看了许梁一眼,便朝孙阁老拱手说道:“总督大人安排末将做什么,末将必定全力以赴。只是,重修大凌河堡工程浩大,所需人力物力众多,末将和祖将军挥下的兵马既要承担锦州沿线防务,又要抽出兵力筑城,两边用兵之下,可以投入到大凌河堡的兵力便远远不足。况且有了崇祯四年的教训,末将以为,重修大凌河一事,宜从快从速,要抢在皇太极反应过来之前便将大凌河修复完成。” 孙阁老听得缓缓点头,极为赞同。 底下的辽东官员也纷纷点头,显然极为认同何可纲的话。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便需要请总督大人协调更多的兵力投入大凌河工程中。”何可纲说道,说着便看了许梁和戴风一眼,嘴角一扯,说道:“据末将了解,我辽东军虽有十几万之众,然而分摊着关宁防线的各个要地,轻易不能动用。末将听说巡抚大人把通州总兵戴风将军及挥下三万兵马带到了辽东,如今就驻扎在宁远城东的觉华岛上。末将肯求总督大人抽调两万五千通州兵到大凌河,协助筑城!” 何可纲终于暴露出了自己的目标,竟然是要从许梁手里抽调两万五千兵马!! 戴风一听,脸色就变得很难看,阴沉着脸色瞪了眼何可纲。 事情涉及到新任的辽东巡抚许梁,底下的官员刚刚听说了许梁当众打败祖大寿的事情,便纷纷收敛了笑容,齐刷刷地盯着许梁和戴风。 孙阁老看向戴风,问道:“戴总兵,关于何将军的提议,你有何不同的意见?” 戴风看了许梁一眼,直截了当地说道:“本将军听从辽东巡抚许梁的安排。” 嘶!不少官员惊讶地倒吸着凉气,戴风的话太直接好,当着内阁大臣,蓟辽总督孙承宗的面,居然直言不讳地说,听从巡抚许梁的安排! 是巡抚许梁,而不是总督孙承宗! 孙阁老眉头皱了皱,然后捋须轻笑道:“巡抚大人向来以国事为重,顾全大局,必定会十分支持这个提议的。戴将军,你尽管放心好了。” 戴风挑了挑眉头,“本将军心眼比较实在,我要得到许梁的亲口指派。” 嘶!嘶!这次,倒吸凉气的大人就更多了。众辽东官员震惊地看着戴风,他们原本以为许梁作为辽东巡抚,当众与祖大寿过招,并且把祖大寿打趴下就已经够狂妄的了,想不到连他带来的人,也都这么干脆直接,一点也不给堂堂蓟辽总督面子! 孙阁老脸色沉了下去,然后看向许梁,脸上的肌肉似乎笑了笑,问道:“那……许大人你就说两句吧?” 许梁抬头,大有深意地看了孙阁老一眼,然后整了整官袍,眼光扫视一圈在座的诸位官员,嘴角划出一个讥诮的弧度,朗声说道:“既然总督大人要本官说两句,那我就简单说两句:关于抽调戴风的人马修筑大凌河堡之事,我不同意!” 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众辽东文武一脸愕然地看着许梁,连一直漠不关心的东江水师提督黄龙都惊讶地抬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许梁。 何可纲,吴襄,吴三桂等人又惊又怒地瞪着许梁。旁边的宁远知府高工感受到堂上官员投射过来的眼光中的敌意,不由悄悄挪了挪坐椅,尽可能离许梁远一些。他都有些后心悔刚刚刻意地向许梁献殷勤了! 何可纲涨红了脸色,瞪着许梁,沉声喝道:“巡抚大人,重修大凌河堡一事,可是总督大人的提议!” 孙阁老脸色一沉,转脸盯着许梁,“许梁?你给老夫一个理由!” 许梁一脸讥诮地看着何可纲,冷笑道:“何将军打得好算盘!轻轻动动嘴皮子,便想要了我两万五千梁军将士前去替你卖命!嘿嘿,你我非亲非故,本官何须给你这么大的面子!大凌河堡,你们想重筑,那就尽管去筑便是!至于想抽调我梁军士兵,那想都别想!” “你!!”何可纲气得浑身轻颤,紧握拳头,恶狠狠地瞪着许梁。 “巡抚大人好大的威风!”一个年轻的声音冷笑着道,吴三桂开口了,他盯着许梁,嘲讽道:“巡抚大人莫不是忘记了,辽东可不是巡抚大人一人的辽东,之上还有总督在呢。似巡抚大人这样不服调派,不遵上命,可是要拥兵造反不成?!” 啊?吴三桂语气阴毒,开口便是拥兵造反的大帽子往许梁头上叩了过去。众辽东文武都惊骇地看着许梁。 许梁讥笑道:“吴三桂年纪轻轻,带兵打仗的本事稀松平常,但往人头上乱扣罪名的本事倒是令本官刮目相看哪。本官手下的三万梁军,相比于当泥瓦匠修城墙来说,本官有更大的用途!” “嗯?”孙阁老惊疑地看着许梁,沉声问道:“许大人想用三万梁军做什么?” 许梁轻轻地笑了笑,探手往东方指去,朝孙阁老拱手道:“本官正要禀报总督大人,本官决定,一个月之后,兵发金州!以旅顺,南关,金州为根基,联合周边岛屿,步步为营,往北边推进,驱逐清军,光复辽东半岛!” 孙阁老浑身一震,许梁的野心居然这么大,刚到辽东才一个月不到,便想着光复辽东半岛?孙阁老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先收复了辽东半岛,然而辽东半岛与关宁防线之前隔着一座大海,而以东江水师的能力,还不足以控制整个威海海域。且不说收复辽东半岛耗费的人力物力,即便成功收复,收复之后的城池总要派兵驻守吧?这就进一步分散了辽东的兵力,况且辽东半岛与关宁防线之间依旧相距甚远,清军若想进攻大明,依旧可以直接攻击关宁防线,而从辽东半岛要派兵增援的话,水路要五六天,走陆路的话,更要绕道三岔河,等援兵赶到,黄花菜都凉了! 基于以上原因,孙阁老及时将收复辽东半岛的想法熄灭,只留了东江水师和东江军在辽东半岛附近打打游击,骚扰清军而已,他的发展方向,依旧在关宁防线! 现在,许梁居然说要收复辽东半岛?他哪来的底气?!(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五章 辽东故人 大厅里的十几位辽东文武听了许梁的话之后,个个惊愕地看着许梁。 “哈!巡抚大人方才说什么?收复辽东半岛?”吴三桂讥讽地冷笑,连连摇头:“巡抚大人搞清楚了辽东半岛在哪里了吗?就凭你手下那三万人便想收复辽东半岛?巡抚大人可知道当年皮岛总兵毛文龙手下五六万兵马,也只敢在皮岛附近活动,不敢深入内陆!嘿嘿,巡抚大人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这种大话!” 许梁冷淡地看了眼吴三桂,对于这位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将领,许梁如今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他昂首说道:“毛总兵是毛总兵,本官是本官!岂可混为一谈?” 孙承宗眉头紧皱,看着许梁,缓缓摇头,沉声道:“许大人,辽东军队的首要任务,是巩固关宁防线,防止清军南下,威胁京师!至于收复辽东半岛之事,现在还不是时候。眼下的首要工作,便是修复大凌河城!许大人可不能搞反了方向。” 许梁早就猜到孙阁老不会同意自己的提议,便冷然说道:“总督大人,下官计策已定!我现在只是通知你一声而已。至于你同不同意,那都不是我考虑的问题。” 孙承宗面色一沉,吴三桂惊叫道:“许梁!你怎敢如此对总督大人说话!” “哼!”许梁冷哼一声。 在座的辽东文武都惊愕地看着许梁,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许梁会如此强硬,面对内阁大臣兼蓟辽总督孙承宗,许梁没有丝毫面对上司的觉悟! 宁远知府高工悄悄地又远离了许梁一些。 孙承宗面色阴沉地盯着许梁,心里相当恼怒。他向皇帝献计,把许梁从陕西调到辽东,主要目的便是架空许梁,方便朝庭重新掌握陕西的控制权,另外把许梁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也方便监控,防止许梁乱来。 关宁防线有十几万军队,许梁即便手下有三万忠心于他的梁军,但在十几万辽东军面前,孙承宗谅许梁搞不了什么动作。 但是,如果放任许梁去了辽东半岛,便是放任他脱离了辽东军的控制范围,以许梁在陕西的手段来看,许梁极可能再次发展成让朝庭头疼的军阀。 孙阁老沉声喝道:“老夫再重申一遍,眼下辽东的首要任务便是修复大凌河城!凡是辽东所属,无论文武官员,各路军队,都要以修复大凌河出人出力。没有老夫的命令,任何军队私自调动,以叛国罪论处!”说罢,孙阁老用凌厉的目光扫视一圈在座的辽东文武,厉声喝道:“诸位都听明白了吗?” 辽东文武齐刷刷地起身,朝孙阁老拱手叫道:“下官(末将)遵令!” 孙阁老点点头,用眼睛余光盯了许梁一眼。 许梁冷笑,情知孙阁老是担心把自己放出去,他便没有办法控制局面了。 接下的会议,孙阁老没有再问许梁的意思,当然,也没有再提抽调梁军前往大凌河堡筑城的事情。 从总督府出来,许梁便径直回到了城东的辽东巡抚衙门。牛二等四人凭借着在宁远城混迹十多年的优势,到下午的时候便临时招募了一百多人。他把这些人叫进了巡抚衙门前院,排成三队,并请许梁出来检阅。 许梁与戴风出去看了一眼,对于牛二的办事效率,许梁还是很满意的。不痛不痒地对一百多名新兵训了话,让其他人带出去先简单培训一下,许梁把牛二叫了过来。 “大人,这新招募的一百二十人都是小的兄弟四人仔细筛选过了的,个个家世清白,而且都没有当过兵。”牛二向许梁拱手说道,言语之间颇为得意。 许梁淡淡点头,道:“恩,牛二你干得不错。有了这些人,巡抚衙门也才像点样子。暂时先不招人了,你们把这一百二十人训练训练,让他们尽快进入角色。只不过,本官和戴将军都在觉华岛上,宁远城里的巡抚衙门并不会长驻,我不在的时候,巡抚衙门的日常事务,便由牛二你来打理。” 牛二听得心中激动,暗道自己这两年的忍辱负重,果然没有白费。这么快便得到了巡抚大人的信任!这是要委以重任啊! 牛二立马挺胸抬头,一脸庄重地道:“属下遵命。” “恩,下去好好做事吧,本官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许梁摆手,淡然说道。 牛二心中窃喜,忙恭敬地拱手,退了下去。 戴风跟着许梁到了书房,戴风皱眉说道:“贤婿,孙承宗今天在会上公然宣布,没有他的命令,不准调动军队。他又不同意收复辽东半岛!这样一来的话,咱们会很被动啊。” 许梁道:“孙阁老这是害怕了!不过眼下咱们还是先忍耐下来,一切等葛乔从南方送来的造船工匠到了之后,造了足够的船只,咱们有能力离开之后再做打算。” 戴风叹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牛二的声音在书房外恭敬地响起:“巡抚大人,衙门口来了一位姓徐的故人,想要求见巡抚大人。” “姓徐?”许梁皱眉,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自己在辽东还有姓徐的故人来。便道:“让他进来。” 许梁和戴风往外走,走到巡抚衙门前院的时候,便看见两名头戴黑色斗蓬的中年男子在牛二的接引下大步走了进来,来到院中,看见许梁和戴风,为首的那男子站住了。 许梁疑惑地看着此人,“你是……?” “呵呵,多年未见,许兄弟已经是巡抚之尊了。”中年男子呵呵笑着,然后掀开了黑色斗蓬,露出斗蓬下一张刚毅的脸。 许梁定睛看了看,随即大喜过望,大步上前,使用拍着那男子的手臂,畅快地大笑道:“徐长青!怎么是你!” 来人居然是前锦衣卫西安所千户徐长青!徐长青被发配辽东之后,这几年间,许梁都都没有机会与徐长青见面。 徐长青哈哈笑着,低头便朝许梁拱手:“草民徐长青参见巡抚大人!” 许梁忙扶住他,责备道:“徐兄,你我是什么关系,用得着整这一套?” 徐长青便哈哈大笑,然后目光越过许梁,朝许梁身后的戴风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随后,徐长青便拉过身边的另一人,朝许梁和戴风说道:“许大人,戴将军,这位是徐某的义子,凌青!凌青,快见过巡抚大人和戴将军!” 凌青摘了斗蓬,露出张削瘦的脸,朝许梁和戴风恭敬地行礼,斯斯文文的样子,一看就是读书人出身。 许梁朝徐长青笑道:“徐兄别站这里了,咱们屋里说话。” 几人到客厅坐下之后,牛二安排人上了茶水点心,许梁询问了几句徐长青的近况。 徐长青简要的说完,便将话题引到了义子凌青身上。 “凌青这孩子原本是湖广某县的秀才,遭人陷害被发配到辽东来的。到达辽东之后被安排到锦州筑城,因不堪忍受看守的欺压,寻着机会逃了出来,后来被士兵追杀途中,让我给遇上了……” 徐长青说着凌青的来历,言语间对这凌青很是关切,凌青坐在一旁,脸色微红,似乎很不好意思。 戴风问道:“徐长青,我听你话里的意思,难道你现在已经不在锦衣卫了?”当年徐长青被发配辽东,锦衣卫都督骆养性顾念着徐长青到底为锦衣卫立下了不少功劳,便没有驱逐出锦衣卫,依旧保留了锦衣卫的身份,安排到辽东刺探清军军情。 徐长青神色微黯,指了指茶几上的黑色斗蓬,自嘲地说道:“我到辽东之后,由于辽东的锦衣卫千户跟我早些年有些过节,如今我落到他的手里,这个小人为了报复我,便把我派到了清军内部去打探情报,几次死里逃生!最后一回,我带一队人出去,中了清军的埋伏,除徐某之外,其他人都死了,然而回来之后,那个辽东千户竟然诬陷我,要致我于死地,哼哼!徐某一怒之下,打伤了那千户,干脆反出锦衣卫了!” 许梁了然,这徐长青和凌青两人,一个出逃,一个叛出锦衣卫,都是被官府通缉的要犯,难怪大白天的也要戴顶斗蓬庶脸。 许梁和戴风听了,不禁一阵吁吁。 然后许梁问道:“徐兄和凌青这次来找我,可不单单是叙旧那么简单吧?” 徐长青沉默一阵,长叹一声,盯着许梁,说道:“如果我说,我和凌青此来,是因为无地可去,专程来投奔巡抚大人的,许大人你相信吗?” 许梁一愣,随即大笑,“我信!” 徐长青微愣,苦笑道:“你可真不会给我留面子。”他摊了摊的和,自嘲地道:“现在我已经把来意说出来了,巡抚大人敢不敢接纳我们父子二人?” 许梁断然说道:“敢!有什么不敢?!这天下就没有我许梁不敢干的事!不瞒徐兄,我许梁到辽东来,也是迫不得已,蓟辽总督孙承宗一直提防着我!那些辽东文武又都以孙承宗马首是瞻,嘿嘿,我许梁在辽东,也是被孤立的人哪!” “眼下我许梁正是用人之际,徐兄和凌青能够加入,许某求之不得!” 徐长青似乎暗松了口气,朝许梁拱拱手,道:“虽然说出来太见外了,但徐某还是想说,多谢了!” “徐兄客气了。” 这时,凌青担忧地说道:“许大人,父亲和我的身份问题,恐怕还是会给大人带来麻烦的。” 许梁不屑地撇嘴,“我许梁的麻烦向来不少。你们的这点事情,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事。” 凌青道:“我的身份,相信以巡抚大人的面子,让官府撤消通缉令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父亲叛出锦衣卫,发出通缉的可是锦衣卫衙门,这事却是棘手得很。” 许梁顿了顿,森然说道:“凌青你尽管放心,徐兄既然已经是我许梁手下的人,锦衣卫想动他,还得掂量掂量后果!” 凌青讶然地看着许梁,眼里有震惊之意。锦衣卫刑侦天下士民,凶名在外,许梁居然丝毫没有放在眼里?! 当晚许梁在巡抚衙门设宴,欢迎徐长青和凌青的加入。酒宴之上,四人聊着聊着,便说起了白天在总督府衙门里发生的事情。 当听到许梁把祖大寿打成重伤之后,徐长青惊呼了一声,皱眉想了想,便朝许梁说道:“大人,你把祖大寿打伤了,怕是已经与整个辽东武将结怨了!这对以后的发展极为不利啊。” 既然决心归附许梁,徐长青和凌青两人,已经自觉地称呼许梁为大人了。 许梁认真的听着,戴风讥笑道:“不就是个祖大寿嘛,是姓祖的挑事在先,贤婿打了就打了呗!” 徐长青摇头,道:“事情没有戴将军想象的那么简单,辽东武将,以祖大寿为首!辽东各路将军,祖大寿的威望最高。别的不说,打了祖大寿,至少相当于把吴襄父子也给打了。” “嗯?” 许梁讶异地看着徐长青。 徐长青道:“吴襄是祖大寿的部将出身,祖大寿的妹妹嫁给了吴襄,换句话说,祖大寿既是吴襄的上司,更是大舅哥!而吴三桂,得称祖大寿一声舅舅!” 许梁和戴风听了,不禁愕然,许梁骂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总督府内的一间厢房里,吴襄,吴三桂站在祖大寿的病床前,吴三桂低头担忧地看着祖大寿,听着祖大寿时不时地闷咳着,头上冒着虚汗。 “舅舅,你感觉怎么样了?好些了吗?”吴三桂问道。 祖大寿睁眼,看着吴三桂,脸上自然地露出笑意,道:“长伯,我没什么大事!咳咳!” 祖大寿一阵咳,便又用手帕捂着嘴,小心地擦了擦,一丝殷红的血色还是从白色的手帕间渗了出来,祖大寿不着痕迹地放到一边。 吴三桂看见了,双拳捏得紧紧的,脸色怨毒。 祖大寿道:“我听说今天在会上,你跟许梁呛了好几句?” 吴三桂撇嘴冷哼道:“许梁这人自以为是,还当辽东是他的陕西省呢!刚来辽东连人都没认全便想收复辽东半岛?真是痴人说梦!” 祖大寿皱眉,责备道:“长伯,你鲁莽了啊!你只是宁远部将,而许梁怎么说也是辽东巡抚!许梁的事情,自有总督大人去评叛,何需你强出头?” 吴三桂噎了噎,眼里很是不服气。(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六章 堡垒内幕 吴襄和吴三桂从祖大寿房里出来,到了总督府外面,吴三桂上了马,脸色狰狞地说道:“父亲,舅舅受了这么重的伤,咱们岂能咽下这口恶气!” 吴襄皱眉说道:“长伯,你想干什么?” 吴三桂嘿嘿一阵怪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许梁打伤了舅舅,咱们也得给他放点血才成。” 吴襄脸色一变,“长伯,你别乱来,许梁可是辽东巡抚!” “谁认他这个辽东巡抚了?”吴三桂不屑地道,看着吴襄表情凝重,吴三桂便宽慰吴襄道:“父亲放心,孩儿知道分寸的。” 吴襄沉吟着,点点头,“给他点教训也好!让他知道知道辽东到底是谁当家!” 两人交谈完,便沉默着拍马而去。 就在吴襄父子离开不久,内阁大臣兼蓟辽总督孙承宗走进了祖大寿的病房。 “祖将军!”孙阁老搬了张凳子坐到了祖大寿床前,声音低沉:“老夫原本只是想让你去杀一杀许梁的威风,最后搞成现在这样,老夫委实始料未及。” 祖大寿轻咳一声,朝孙阁老强笑道:“许梁实力之强,末将也是极为震惊。虽说他占了手上利器的便宜,但论单打独斗,末将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恩,”孙阁老道:“当年东厂前都督雨化田曾收买江湖上顶尖杀手天杀深入土鲁番刺杀许梁,结果无功而返,连天杀本人和雨化田都折在了陕西境内!许梁的实力可见一斑。” 孙阁老面有忧色,许梁实力越强,他这个蓟辽总督便越不好控制。 祖大寿道:“不但许梁本人,就是他身边那个总兵戴风,战力与何可纲都不相上下!阁老要多加注意啊。” 孙阁老面色凝重,良久轻叹一声,语气很无奈地道:“如今看来,要想控制住许梁,硬来是不成的了。不过好在许梁在辽东毫无根基,辽东钱粮都由总督府控制着,只要掐住了许梁手下三万梁军的粮饷供给,多少能够制约许梁。” 事涉孙阁老的布置,祖大寿对于这些权谋之术不怎么感兴趣,便面色淡淡地听着,没有插话。 孙阁老起身,盯着祖大寿,嘱咐道:“祖将军且在府内养伤,修大凌河堡的事情,暂时交给何可纲负责吧。” 祖大寿点点头,看着孙阁老即将走出去,便唤住道:“孙阁老!” “怎么?” 祖大寿犹豫一会,轻声说道:“长伯情绪不太对劲,末将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哦?”孙阁老听了,嘴角抽了抽,然后浑不在意地淡淡说道:“年青人嘛,偶尔冲动一下也无妨!只要不把天捅破了,老夫保他无恙。” 呃?祖大寿愣愣地看着孙阁老,神色轻松下来,朝孙阁老拱手道:“多谢阁老了。” 宁远城东巡抚衙门,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经过牛二等人的悉心训练,新招募的一百二十名巡抚衙门的衙役已经像模像样了。许梁当即委任牛二担任了这些衙役的头目,另外三人任副手。由于徐长青和凌青的加入,许梁首先便以辽东巡抚衙门的名义下了一道公文,撤消了凌青的缉捕令。 凌青虽然是湖广的秀才出身,但到底没有真正处理过公门事务,许梁与凌青经过一番交谈之后,便决定委任凌青为宁远巡抚衙门参谋,主持宁远巡抚衙门的日常事务,让他尽快历练成长起来。 至于徐长青的身份问题,许梁暂时还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况且留徐长青在宁远,处于辽东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确实不太安全。许梁考虑徐长青是锦衣卫千户出身,本身功夫不弱,这几年又长期在辽东活动,对于辽东的情况很清楚,许梁更决定把徐长青带回觉华岛,让他跟随戴风带领兵马。 既然宁远巡抚衙门的招牌已经挂起来了,许梁便决定多花几天时间,把辽东各府的知府召到巡抚衙门里来,面对面交流一番,多少能混个脸熟。 然而让凌青把巡抚衙门的通知下发下去,过了三四天,居然没有看到一名辽东知府出现在巡抚衙门里。倒是收到几位知府的信件,摆了一堆不能应召前来的理由。 第五天的时候,宁远府知府高工姗姗来迟。许梁与他交谈几句,高知府便心神不宁,借故告辞! 砰!许梁气得狠狠一拳砸到书桌上,震得整个房间似乎都震动了一下。戴风,徐长青,凌青等人听到动静,迅速走了过来,眼见许梁脸色铁青,表情愤怒,徐长青便轻叹一声,拱手道:“大人,息怒!辽东文武的态度咱们早就预料到了,又何必动怒。” 许梁嘿嘿冷笑,“这帮混蛋知府果然眼里只有孙承宗!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这帮混蛋一个个都跪到本官面前磕头求饶!” 徐长青说道:“大人,孙阁老在这里威望太高,大人想在这里发展困难重重哪。” 许梁起身,在屋里烦燥地走动着,朝徐长青摆手道:“这个问题我和黄道周已经讨论过了,咱们的以后的发展方向原本就不是这里。这次召几位知府前来,也只是做做样子给辽东文武看看罢了。咱们再在宁远呆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了,长青,安排一下,下午咱们便回觉华岛。” 徐长青拱手道:“是。” 凌青出去安排午饭,许梁,戴风,徐长青等人坐在一起商议事情。过了一会,凌青神色怪异地走了进来,朝许梁拱手道:“大人,宁远府经历范志完在门外求见。” “恩?”许梁惊愕地抬头,想了想,道:“让他进来。” 凌青听了,便出去接引范志完。 戴风便嘿嘿轻笑:“这倒有意思了,高知府刚走不久,经历官便找上门来了。” 徐长青道:“大人,这个范志完属下倒了解一些,此人是崇祯四年的进士,到辽东任职两年多,一直政绩平平。不过倒也没有听说过此人有什么劣迹。听闻此人与知府高工不太对路,一直被高知府打压。大人若是有意,倒可以拉拢一番,在宁远府安插个眼线。” 许梁沉吟着,“先听听范志完的来意再说。” 范志完心情忐忑地进来,看见屋里除了许梁,戴风之外,居然还有一位中年人,那中年人凌厉的眼神盯自己一眼,范志完居然有心悸的感觉。 “下官宁远府经历范志完拜见巡抚大人,戴将军。”范志完垂头拱手,恭敬地说道。 许梁也存了拉拢范志完的心思,语气便很和善,招手道:“范大人不必多礼。请坐。” 范志完受宠若惊,忙垂头道:“下官不敢。” 许梁也不勉强,笑吟吟地看着范志完,道:“你们宁远府高知府刚刚从本官的巡抚衙门离开之久,可是高知府有什么话忘了说,要范大人回来禀报?” 范志完摇头,他躲在巡抚衙门之外,是亲眼看着高知府从巡抚衙门离开,又特意等候了一阵子才抬脚进巡抚衙门的,为的正是要避开高知府。 “巡抚大人误会了,下官此来,与高知府无关。”范志完道:“下官前来,是有极为紧要的事情要禀报给巡抚大人知道。” 许梁被提起了兴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范志完,身体前倾,兴冲冲地问道:“紧要的事情?说来听听。” 范志完看向他不认识的徐长青,表情犹豫。 许梁摆手道:“屋里在座的都是本官的心腹,不必避讳。” 范志完听了,想了一会,便表情凝重地朝许梁拱手道:“巡抚大人,下官此次禀报的事情,与关宁防线沿路修建的大大小小几十个堡垒有关……” 许梁和戴风,徐长青两人交换个眼神,都极为惊讶,认真地听着范志完的禀报。 孙阁老任蓟辽总督,总理辽东军务之后,鉴于清军铁骑战力强悍,而辽东十几万兵力只有几千关宁铁骑能够与清兵骑兵正面抗衡。其他的步兵,与清军对战,下场多半是一面倒的屠杀态势。 针对这一点,孙阁老发挥了他几十年领兵经验,提出“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的军事设想。征用辽东人入伍,每打下一块土地,便按军功发给那些有功的将士,以此来提升辽东军的军心和战斗力。 此外,孙阁老干得最突出的事情,便是在关宁沿线各处紧要地方,大兴土木,修筑了大大小小几十个,上百个堡垒,以此来巩固关宁防线。这些堡垒,平时用来住人,一旦清军来袭,守卫的辽东军士便进入堡垒中,凭借堡垒固守。 孙阁老的设想实施之后,起初效果也相当明显。辽东军靠着这些堡垒,步步为营,缓慢蚕食着清军占领的土地,一度将关宁防线延长到了锦州。此次孙阁老提出修复大凌河堡,主要目的便正是为了巩固锦州防务。 以上这些,都是许梁从朝庭的官方邸报上看到的情况,许梁一度认为,这些邸报尽管多少掺了水份,但大体事实应当是真的。 然而随着范志完的讲述,许梁等人逐渐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宁远经历官范志完痛心疾首,按照范志完的说法,孙阁老修筑这些堡垒的设想,对于阻挠清军袭扰作用相当有限,但实施起来,却是相当劳命伤财。朝庭每年耗费在辽东的三四百万两军费,其中有一大半都是耗费在这些堡垒上面。 许梁心里盘算着,照这个算法,差不多每年摊到每一座堡垒头上的银两,便足有三四万两之多。 “这些保垒难道都是铜墙铁壁打造的不成?怎么花费如此之巨?”许梁惊愕地问道,在从山海关到宁远的路上,许梁也曾近距离观察过几个堡垒,大部分的堡垒也就一座围屋那么大,里面能挤进去几百上千人。 况且,许梁亲眼所见,这些堡垒的用料与寻常县城城墙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何至于花费这么大? 范志完痛恨不已,愤愤然朝许梁拱手解释道:“巡抚大人,这便是下官要禀报的,此举劳命伤财的地方,这一个个的堡垒,修筑起来,每一座都要按要求屯积足够支持一个月之久的粮草,和足量的守城军械,再加上守卫军士的军饷,消耗,一年下来数目也不小。更重要的是,朝庭花费了大量银两修筑起来的堡垒,绝大多数在清军的进攻之下,往往坚持不了多久便会被攻破,堡垒内的士兵被杀光,里面屯积的粮草,军器便成了清军的战利品。” 许梁愕然,戴风瞪大了眼睛,惊叫道:“怎么会?那些堡垒修得比寻常县城城墙都要高一些,清军擅骑射,却并不擅长攻城!堡垒内的军队固守的话,应当足以坚持到援兵到来!” 范志完冷笑连连,嘲讽道“这就要问问负责修筑堡垒事务的各级官员了!巡抚大人莫看这些堡垒修得又高又厚,其实很多都是花花架子,表面现象。下官就亲眼所见,一年前清军围攻锦州城外的一个堡垒,两三轮圆木一撞,那看似高大的堡垒城墙便被冲出了一个空洞!清军欢呼着,从洞口杀进去,血洗了整个堡垒。” 许梁握紧了拳头,脸上也泛起了怒意,沉声道:“你是说,朝庭修堡垒的钱并没有完全花到堡垒上?” 范志完沉痛地点头,“孙阁老提出修筑堡垒的设想获得朝庭恩准之后,真正实施起来,从京师到辽东地方,一级级的官员便都瞄准了这项肥差,朝庭的军费拔过来,各级经手的官员上下其手,层层盘剥,军费尚未运出京城,便少了两成!到了辽东,经手的文臣武将再贪一点,拿一点,最后真正落到修筑工程上的军费,连原本预算的三成都不到!银两不够,负责修筑的人便只能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堡垒修成那个样子,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更有甚者,实际上连堡垒的样子都没有,却以已修堡垒数量往朝庭申报军费,中饱私囊!” 许梁皱眉喝问道:“这种情况,朝庭户部,工部,兵部,都察院难道就不会管一管吗?” 范志完苦笑,摊手无奈地道:“怎么管?朝庭一旦派人下来调查,发现帐实不符,辽东的这些官员便会满口栽赃到清军头上,轻飘飘的一句:让清军攻陷之后焚毁了!调查的官员便一点脾气都没有,难道他们还敢跑到皇太极面前去求证不成?”(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七章 船漏水了 半个时辰之后,范志完终于说完了,他长舒了一大口气,似乎将深埋在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全身轻松了不少。 他期待地看着许梁。 许梁,戴风,徐长青,凌青等人沉浸在对范志完所说的情况的震惊当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许梁探手,用力地搓揉着有些僵硬的脸颊,尽可能使自己更加清醒一些。他琢磨一阵,忽然嘿嘿冷笑起来:“果然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朝庭上下都有这些驻虫在侵蚀着,大明朝如何能够强盛得起来!”随即他眉头微微皱起,看向范志完:“你说的这些情况,难道蓟辽总督孙承宗他丝毫不知道吗?” 范志完听得脸色黯淡,闷闷不乐地苦笑:“方才的那些话,下官早就当面对孙阁老说起过,孙阁老也曾暗中调查过,只是后来,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许梁惊奇了,孙承宗不仅仅是蓟辽总督,同时他还是朝庭的内阁大臣,站在朝庭的角度,如果发现了这种侵害大明利益的情况,孙阁老应当深恶痛绝,严查到底才是,如何能够不了了之! “难道孙阁老就这么听之任之?” 范志完表情犹豫,双手无措地放在胸前,“以下官看来,辽东堡垒已经牵涉到了太多官员的利益,即便以孙阁老的威望和能力,他也不敢大力惩治。” 许梁不屑地讥笑:“他对付本官倒是招招狠毒,怎么对上这些驻虫,他就一点招都没有?” 范志完涨红了脸色,道:“若说孙阁老一点行动也没有,倒也不确切,至少自下官向孙阁老提及之后,辽东这一年来新建的堡垒数量便大辐度减少。” “治标不治本!”许梁轻哼一声,撇嘴道,然后看着范志完,“范大人今天把这个情况汇报给本官,莫非是想供本官的手,查一查这些驻虫?” 范志完激动地猛点头,“下官正是这个意思!巡抚大人陕西的事迹下官也听说了不少,但但取消陕西各项税收,驱逐当地镇守太监,进行税务改革一事,下官每每想起,便心潮澎湃!巡抚大人,如今大明朝庭积弱已久,辽东军是朝庭北边的屏障,如果任由辽东文武就此继续腐败堕落下去,一旦皇太极举全国之兵来袭,关宁防线能否守住,下官很是忧心。” 范志完双膝脆地,郑重地拱手道:“巡抚大人,下官知道孙阁老已经妥协了,眼下整个辽东,能够对付这些朝庭驻虫的人,唯有巡抚大人!下官肯求巡抚大人,严查此事!将这些侵吞朝庭军费,损害朝庭利益的驻虫一网打尽!” 咚!范志完重重地磕头,再抬头,饱含期待地看着许梁。 嘶!许梁突然感到了阵牙疼!瞥了眼范志完,暗道这人倒真会给自己出难题。 辽东兴修堡垒对抗清军的策略实施已经有几年了,这几年发展下来,从京师到辽东,各路贪腐官员之间只怕早就形成了利益网,其潜在的力量令人心悸。即便以孙承宗堂堂内阁大臣兼蓟辽总督的身份,都不敢大力严查此事,由此可见,这股隐在暗处的利益网该有多么吓人! 许梁刚来辽东不久,与辽东文武的关系极其不融洽,手中可用之兵除了手下三万梁军之外,便再无旁人。更重要的是,许梁拟定的发展计划,并不在关宁防线,而是在辽东半岛,许梁只想早点造好船只,抽身前往辽东半岛,至于关宁防线嘛,就交给孙阁老去头疼好了。 然而对上范志完期盼的目光,许梁不禁又犹豫了,看得出来范志完这人并没有什么坏心思,还是一心一意为朝庭考虑的好同志。如果就这么直接告诉他,堡垒的事情自己并不想插手,未免严重打击了范志完的积极性。 况且许梁心里还是抱着把范志完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的想法。沉吟半晌,许梁便神色严肃地朝范志完说道:“范大人,你所说的事情,本官听了很是震惊!想不到辽东的官场风气居然败坏至斯!本官最恨那些不顾大局,自私自利,中饱私囊的人!只要你所说的这些都是事实,本官必定一查到底,决不姑息!” 戴风惊愕地看着许梁,徐长青抿了抿嘴,想提醒许梁什么,但最终看了许梁一眼之后,什么也没有说。 许梁的话倒是把范志完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满脸通红,激动地手舞足蹈:“巡抚大人,下官敢以性命担保,下官所言,句句属实!” 许梁走了过去,亲切地扶着范志完,点点头,道:“志完,本官当然相信你的话。只是,这件事情牵连极大,仅仅是我这个辽东巡抚相信,那是不成的。咱们最终的目的,那是要治那些人的罪!而治罪,光靠说那是办不到的,咱们得有证据!证据,你懂我的意思吗?” 范志完愣了愣,恍然地点头,“下官明白!巡抚大人放心,下官必定会找出那些人贪墨的罪证!” 许梁缓缓点头,认真地看着范志完:“好,志完,本官等你的好消息。恩,本官初来辽东,辽东文武对本官尚存有戒备之心,所以在搜集罪证这些事情上,本官怕是帮不了你什么忙!不过,我会吩咐巡抚衙门里的凌青,一旦你有什么困难,尽可以来巡抚衙门找凌青!” 范志完深受感动,热泪盈眶地看着许梁。 许梁又仔细地嘱咐范志完要注意安全之类的话,让范志完听了心里暖洋洋的,士气大增随后,便郑重地向许梁等人告辞,雄纠纠,气昂昂地回去搜寻罪证去了。 戴风皱眉,看着许梁,“贤婿,你当真要插手调查这件事情?” 许梁微微一笑,道:“我总不能说,我压根就这想管辽东的这堆烂事吧?难得碰见范志完这样的热血青年,总不能冷了人家一颗进取的心!” “那,咱们需要做什么?”戴风问。 许梁挑了挑眉毛,诡异地一笑,摊手说道:“咱们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就成了。嗯,凌青,你在宁远就多留心一下范志完,如果范志完当真能找出某些官员贪墨的确凿证据,立即禀报给我。” “是。”凌青点头。 许梁等人在宁远巡抚衙门用过午饭,便起程回觉华岛。 一个时辰之后,许梁等人赶到了宁远城外三十里的兴城码头,码头上停放着三艘可以搭戴三百人的帆船。许梁从觉华岛来宁远开会之时,登岸之后,随行的三艘船便交给码头的明军士兵看守。 看得出来,这些明军士兵慑于许梁辽东巡抚的名头,做事也相当用心,三艘船停靠的地方,一直处于戒严状态,见许梁等人过来要登船,看守的明军士兵才松了口气,恭敬地将船转交给梁军士兵。 扬帆,起航,兴城码头到觉华岛也就三十里不到的水路,用不了一个时辰,便能赶到。 两艘船护卫着中间一艘,许梁,戴风和徐长青三人便在中间那艘船上。海风习习,湿润而凉爽。 许梁在船头迎风而立,享受着海风吹过脸颊的舒适。戴风,徐长青就陪在一侧。 “你看这海面上的这些渔民,如果没有清军的袭扰,这些沿海百姓的生活,该是多么安宁。日出出海,日落归航,一天的收获便在这一次次撒网之中。”许梁指着海面上,离着自己的船只几十米远处的几艘打鱼船,语气欣欣然说道。 徐长青对辽东的情况很熟悉,看了看那几艘渔船,徐长青感慨道:“嘉庆年间的时候,威海海域的渔民还时常受到沿海倭寇的侵略,后来倭寇被打老实了,辽东的渔民们过了几年太平日子,不成想到了天启年间,建州女真人又开始频频袭扰!如今更是了不得,皇太极建了大清国,清军的骑兵想来就来,想撤便撤,简真把辽东地区当作了他自己家的后花园!大人别看这些渔民能够如此安详的捕鱼,还多亏了孙阁老恐固了关宁防线!” 许梁微微点头,感慨道:“要是这样说起来,孙阁老的堡垒战术,倒也并不全是一无是处。只不过作用大小而已。” 徐青长附合。随后戴风也插嘴进来,三人聊了些愉快的话题。 三艘船一路乘风破浪,朝觉华岛驶去。又远离了兴城码头约摸二十里的路程,许梁,戴风,徐长青也在船头呆久了,便决定进船仓里去。 徐长青临走前又看了眼周边的海面,皱眉自语道:“奇怪,那几艘渔船好像跟咱们走的是同一个方向?难道这些是觉华岛的渔民?” 戴风听了,也有些惊讶,他奇怪地说道:“不会吧?觉华岛西边沿海都被梁军当作了水战练习区,这片水域很少看见渔船出海的。” 许梁听了,也不由得多看了远处的渔船两眼,远远的,那船上的渔民,依旧不紧不慢地撒网,捞网,旁边几名汉子一齐帮着拉起…… “二位多心了吧?”许梁轻笑,低头便准备进船仓! 忽然,许梁猛然感到船身一晃,随即咚的一声沉闷的响声,似乎什么东西破裂了一样。 许梁猛的抬头,正与戴风和徐长青两人惊疑地眼光对上, “怎么回事?”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出来。然而三人面面相覤。忽听得左侧一艘护卫船上传来梁军士兵的惊呼声:“不好了!船漏水了!!!” 随即左侧船上惊叫声此起彼伏,梁军校尉在大声喝斥着惊慌失措的士兵。 许梁与戴风,徐长青三人对视一眼,三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大人,左侧护卫船报告,船底漏水,请求靠近主船,以便分流船员。”一名青衣卫跑过来,朝许梁拱手说道。 “好好的船只,怎么会漏水?”戴风怒骂,“开船之前,那些笨蛋难道没有检查船只吗?!” 许梁皱紧了眉头,正要开口,忽听得船仓里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随即那名负责开船的船长满头大汗地跑了上来,哆嗦着嘴唇,朝许梁叫道:“巡抚大人,咱们的船底下突然破了一个大窟窿!大股的海水涌进来,根本堵不住!咱们的船怕是要沉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巡抚大人您拿个主意吧?” 许梁脸色剧变,这个时候就是傻子都能猜到自己的三艘船让人动了手脚! “洞口有多大,能不能堵上?”许梁铁青着脸色喝问道。 船长摇头,“很大,没法堵。” 正说着,原本在船仓底层辅助划船的十几名船员个个惊叫着争先恐后地跑了上来,一个个边跑边大叫:“船进水了!要沉了!快跑啊!!” 般身又是一沉,就像是陷下去一截一样,哗哗的水声从船仓底部传上来。 十几名青衣卫敢紧维笼过来,紧张地看着许梁。 戴风看向右侧护卫船,道:“右侧护卫船好像没有事,大人,快上那条船!” 刚说完,戴风便脸色一变,因为,右侧船只也传出了惊呼声。 “大人,怎么办?”船长惊恐地问道,此时已经很明显地感觉到,整艘船都在快速地下沉。那些跑出来的船员见机不妙,已经争先恐后地果断跳船,跳进了海水里,这些人多是宁远沿海的渔民出身,熟知水性,跳进海里倒也不至于立马就淹死。 船长等不及许梁的答复,跺跺脚,便朝船弦跑去,一跃跳进了海水里,飞快远离正在下沉的船只,船长深知,一旦主船沉没,形成的漩涡足以将周边的人都卷进去。 海水从船仓里面漫上来,整艘船已沉了一大半。周围的梁军士兵,青衣卫都紧张地看着许梁。等待着许梁的指令,不少人脸色煞白,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从陕西省出来的士兵,并不熟悉水性,虽然经过十几天的紧急潜水训练,但面对宽阔的大海,不少人依旧心底发寒。 “不想死,就跳船!”许梁咬着牙关怒喝道。戴风听了,一挥手,周边的梁军士兵和青衣卫便从各个地方毫不犹豫地跳进海水里。 许梁身边,只剩下戴风,徐长青和八名贴身青衣卫。许梁朝一名青衣卫喝道:“发信号求援!”然后便一跃而起,往海里跳去。 戴风,徐长青,八名青衣卫紧随其后,跳了下去,最后一名青衣卫跳海之前,右手一扬,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啸声升上半空中,砰的一声,在空中炸裂开来,形成一团妖艳的红烟!(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八章 血染海域 咕咚!许梁整个人跳入冰冷的海水中,下沉,再下沉。睁眼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那艘原本自己乘座的船只底部撕裂了一道大口子,海水涌入,形成一道黑色的漩涡。船只的下沉,带动周边的海水旋转。 身旁不远处,一名梁军士兵正手忙脚乱地划动着,这人显然是不习水性的,慌乱之中,也不知道喝进去多少口海水,面目惊恐,毫无章法地挣扎,整个人却顺着水流往沉船的漩涡中心飘去。 许梁再看了周边,不少落水的梁军士兵或者青衣卫正在使劲划动,往上升去。徐长青就落在许梁不远处,看见了许梁,徐长青朝许梁潜游过来。 两人在水底相遇,相继探头出水面。 放眼看去,原本的三艘船都在下沉,而左侧那艘已经只能看到桅杆了,海面之上,到处都是奋力划水挣扎的梁军士兵,惊叫声,哭喊声混杂在呼啸的海浪声中。 “大人,快离开这里!”徐长青叫道。 许梁面色冷峻,与徐长青朝着远处游去。 “大人在那里!”许梁所过之处,看到的青衣卫都争相靠拢过来。 “救命!!”十多米远处,沉船带起的漩涡终于扩散到海面上的梁军士兵中间,漩涡的力量拉扯着附近的梁军士兵往中心卷去! 三名梁军士兵哭喊着,使劲拍打着海面,随即很快被卷入,沉了下去。 梁军更加惊恐,慌乱。 第二艘,第三艘沉船的漩涡也想继展现出恐怖的威力,露出了狰狞的面容,向海面上的人席卷过来。 “快,手拉手,围成一圈!”徐长青大叫,首先一只手拉住了许梁,许见状,也很快明白了徐长青的用意,连忙用另一只手拉住了旁边一名青衣卫,聚拢在身边的青衣卫见状,立即互相手拉手,很快七八个人便拉成了一圈,各自用脚踩踏海水,维持着艰难的呼吸。 附近的青衣卫和梁军士兵见状,也开始互相之间手拉手结成一圈! “谁看见戴风了?”许梁吐出口海水,嘶声问道。 喊出这句话之后,一道漩涡卷起的海浪便打落下来,将许梁的等人淹没! 咕咚!! 视线再一次浸到了海面之下!感觉到徐长青握紧自己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许梁便将同样的力道传给了自己拉着的另一个人。 漩涡拉扯的力道越来越大,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将这个圈子扯破! 整个人开始随着海水旋转!八个人的圈子被拉扯得变形!其中一名青衣卫惊恐之下,被呛进去不少海水,口鼻冒出一连串水泡!许梁使劲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周围的一切!然而漩涡卷动起来,海水急速流动,许梁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唯一能做的,只有紧紧地拉住旁边人的手,双脚不停地踩水,勉力维持着不被漩涡带到深海里去! 好在许梁等人并没有算于漩涡的正中心,七八个人一齐努力之下,虽然圈子扭曲得不成样子,倒到底没有被冲散。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许梁感到整个肺部都快要炸开来!缺氧的状态并不能维持太久,许梁仔细感受着四周,发现海水拉扯的力道小了很多,八人的圈子已经能够维持不再往漩涡中卷去。 是时间了! 忽然徐长青握着自己的手力道猛然加大,随即许梁便看到徐长青双脚快速摆动,一股往上的力从他的手臂上传递过来! 走!许梁紧随徐长青之后,开始往上浮去! 其他的青衣卫感觉到了徐长青和许梁的举动,相继配合,八个人一齐怒力,整个圈子便快速地上升! 终于!许梁探头出了海面,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许梁松开了手,一边维持着头部刚刚高出海面,一边打量着海面之上。海面已经逐渐恢复了平静,海面之上,幸存的梁军士兵和青衣卫个个一付劫后余生的庆幸!死去的人半浮在海面上,随着海浪沉沉浮浮,伤口流出的鲜血将周围的海面染成了淡红色。 许梁回头往觉华岛方向看去,依旧没有看到前来救援的船只! “戴风!谁看见戴风了!”许梁大声询问! 周围的青衣卫互相打量,各自摇头。 “谁看见戴将军了?” “戴将军在哪里?” 一个一个的人大声询问。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我在这里!” 许梁和徐长青循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戴风似乎受了重伤,被两名亲兵拖着,朝许梁这边游过来。 许梁和徐长青迎着他便游了过去,到了面前,许梁关切地问道:“老爷子没事吧?” 戴风咧了咧嘴,声音嘶哑“死不了!” 许梁放心不少,这时徐长青说道:“大人,将士们体力透支,不能久呆在海水中!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许梁放眼觉华岛方向,道:“已久向觉华岛发出了求救信号,只要往觉华岛游过去,必能遇上前来救援的梁军!” 徐长青点头,大声朝四周的人喊道:“大家听着,一齐往觉华岛方向游!岛上的梁军已经派船来接应咱们了!” “是!”海面上幸存的士兵应着,相继往觉华岛游去。 “大人,咱们走吧!”徐长青道。 许梁点点头,看向戴风,“老爷子你撑住!” 许梁刚往前划动几下,忽听得身后梁军士兵惊喜地欢呼声:“后面有船!!咱们得救了!” “快救救我们!!”士兵们使劲将手举高,欢呼着,喊叫道。 许梁回头看去,果然看见身后百米开外出现了五艘船! 渔船!先前一直吊在许梁的船后面的打鱼船! 渔船上的渔民似乎正是为了遇难的梁军将士们而来,加速朝众人驶来。 距离很快缩短到了三四十米。 海面上筋疲力尽的梁军将士惊喜地大叫着,奋力迎着渔船游过去! 许梁和徐长青交换着眼神,都有些惊疑不定。 “大人,咱们也过去吧?”身边的青衣卫建议道。 许梁沉吟着,眼见有一名水性较好的梁军士兵已经游到了当先一艘渔船之下,船上的两名渔夫放下绳子供那士兵抓住,将他拖上了渔船。 远远的,许梁听见那士兵激动地道谢。 “谢,谢谢!” 应当没有问题!许梁想着,便道:“咱们也过去!” “等等!”徐长青却皱眉说道:“再等等!” “怎么?” 徐长青皱眉道:“大人,您仔细看这五艘渔船的位置。” 许梁听了,定盯看去,只见五只船行驶的位置呈现一个锥形,中间一艘船冲得最前,两侧各两艘船各自落后半个船头。仔细看起来,倒像是护卫舰一般。 许梁也感到了一丝不妥。 “这是冲锋的阵形!”戴风嘶哑的说道,脸色阴沉。 恩?许梁心中巨震!五艘前来救人的渔船,还知道摆冲锋的阵形?这是巧合还是蓄意? “啊!!”忽然,最先那艘渔船上传出一声惨叫,惊怒而绝望! 随即,一物从渔船上拋出,咚的一声落入海面之上,物体坠落之处,海水转眼变红! 时间似乎停顿了一下,海面上几十个正奋力往渔船游去的梁军将士都愣愣地看着船上拋落的物体。 人头!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最先被救上渔船的那名梁军士兵。他游得最快,想不到死得也最快! 惊恐迅速在梁军将士中漫延! 随即当头那艘渔船上,呼啦啦的突然从船仓里面冲出来十几名黑衣人,这些黑衣人每人手里握着把长弓,站到船弦边,面目狰狞地张弓瞄准海面上尚在惊恐愣神的梁军士兵。 嗖!一箭射出,又一名梁军士兵惨叫一声,睁着惊恐无神的眼睛,沉入水中。 “敌袭!!”梁军士兵绝望地叫喊! 另外四艘渔船也露出了它们的真面目,每只船上各自出现十几名黑衣人,一样的张弓搭箭,箭锋瞄向了海面上拼命划水,拼命逃离的梁军士兵! 先前他们在筋疲力尽中突然看见了渔船,以为得以逃脱生天,想不到转眼间,希望再次变成了绝望! 五艘渔船同时加速,船上的黑衣人哈哈怪笑着,一支支箭矢追逐着海面上游动的梁军,尽情地收割着梁军将士的性命! 许梁震惊得无以复加!敌人的心狠和算计令许梁心底发寒。先是破坏了许梁乘坐的船只,而且时间算计得恰到好处,刚好在船只行驶到兴城码头和觉华岛中间的水域,便开始发难。沉船的杀伤力倒在其次,关键是能够极大地消耗幸存者的体力。 然后乔装成渔船的杀手便在众人劫后余生,筋疲力尽之时,出现,尽情地收割着幸存将士的性命! 时间算得极准,杀招也极为有效!面对落水之后的梁军将士,船上的人具有先天的优势,只要一张弓,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好狠毒的计策! 整个海域转眼间变成了一场属于渔船上黑衣人的猎杀场,一个接一个的梁军士兵或者青衣卫被追上来的黑衣人射杀。 不少梁军士兵眼见逃生无望,发起狠来,转而迎着冲过来的渔船靠过去,左右是个死,临死前也要杀一两个黑衣人回回本。 然而这些勇敢的梁军士兵最终都倒在了黑衣人的弓箭之下。 戴风推了一把许梁,朝徐长青嘶声喊道:“徐长青,你带着大人快走!我去拦一拦这些混蛋!” 徐长青也知道情况紧急,眼见最快的那船已经到了二十米开外,拉着许梁一只手便准备后撤! 然而许梁挣脱了! 徐长青,戴风等人愕然地看着许梁。 许梁脸色阴沉,冷哼道:“咱们在水里游,他们乘着船!二位以为咱们跑得过他们吗?” 徐长青和戴风都沉默了,许梁说得对,人力毕竟有限,怎么能够跑得过船呢。 “那怎么办?”徐长青问道。 许梁恶狠狠地一指最右侧那艘船,朝两名拉着戴风的梁军亲兵说道:“你们两个,保护好戴将军!徐长青和剩下的人,设法靠近最右侧那艘船,杀上去,夺船!” 许梁朝四周数了数,此时留在身边的青衣卫尚有十多人,而且贴身的八名青衣卫便在其中,许梁舔了舔嘴唇,狠声说道:“咱们这里有十人,那艘船上也就不到二十名黑衣人,而且它是最右侧的船只,最外面不会受到其他船上黑衣人的弓箭射击!只要上了船,咱们就有机会!” 徐长青和众青衣卫沉默地点头。 “走!”许梁说完,一个猛子扎进了海水里,从水底快速地朝右侧的渔船游去。 海面上,两名梁军亲卫护着戴风往后撤,戴风回头,眼光死死地盯着不断追上来的渔船,船上的黑衣人一边恣意射杀水中的梁军士兵,一边快意地狂笑。 离着右侧渔船五六米远,许梁从水底冒出头来,换口气。 “水里有人!” 船上的黑衣人惊呼,嗖嗖的五六支箭便射向了许梁。然而箭矢落地之后,只看到几串水泡,许梁已经再次潜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那里也有人!!” 陆续有青衣卫冒出头来换气,船上的黑衣人大惊失色。 “不好,他们要上船!!” “快放箭!拦住他们!”船上的黑衣人大呼小叫,一轮箭矢射下去,只有两名青衣卫不慎中箭。中箭的青衣卫悍不畏死地干脆浮出水面,往船上游去。 旁边的船只也发现了右侧渔船的异常,更多的箭矢笼罩过来。 两名中箭的青衣卫相继中箭,奋力地游动几步,终于气绝而死。 然而其他的青衣卫却潜入水中,不见了踪迹!右侧船上的黑衣人终于慌了,紧握着手中的弓箭,紧张兮兮地盯着船底海面。 “蠢货!把船头调过来!别挡着视线!”中间那船渔船上,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头目怒喝骂道,嘴里嘀咕了一句:“该死!” “快,快调船!”右侧渔船慌乱地调头。 便在此时,哗啦一声水响,一道绯红的影子忽然从水中****而起。 “放箭!” 渔船上,十几名黑衣人紧张地都将手中的箭矢射了出去,十几支箭全部准确地命中那道红影,箭矢的冲击力推着红影跌出去五六米远,啪的一声落到海面上。 没有鲜血狂飚的景象,也没有惨呼声。十几名黑衣人瞪大眼睛看去,才看清海面上那道红影居然只是一件绯红色的官袍,只是此刻官袍上面串挂了十几支箭! 不好!有诈!中间船上的黑衣人头目心中一沉。 哗!水声再响,又一道人影从水中****出来!右侧船上的黑衣人刚刚放完了一轮箭,此时正在手忙脚乱地安装箭矢,是以,那道人影升空之后,只有从旁边船上射过来两支箭矢,而右侧船上的黑衣人根本还来不及射箭。 人影落向船上,寒冷的刀光闪现!(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九章 奇耻大辱 船上的黑衣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几名黑衣人仓促地举刀迎了上去,随即惨叫着跌落回来! 一人,一刀,冷漠地看着! “你们都得死!!”许梁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府,阴森而狠厉!随即,再次迎着剩下的黑衣人冲了过去。 一刀在手,许梁犹如天神下凡,所过之处,沿途的黑衣人纷纷惨叫着,倒地不起,叮叮当当的一路也不知道斩断了几把砍刀! 刀光环绕着许梁,身形化作一道残影,从船尾一路杀到船头! 船头上,唯一活着的那名化装成渔夫的杀手吓得两股战战,惊骇绝伦地看着犹如杀神一般的许梁,他身上原本穿着的绯红官袍已经被箭射成了马蜂窝,飘荡在海面上,而身上的白色棉衣早已染成了红色! 渔夫手里握着把弓,颤抖着对着许梁,他却不敢松手,虽然许梁就站在自己身前两米远的地方,但渔夫依旧没有自信能够一箭射中他。 咻咻! 旁边的船上射来的十几支箭终于赶到! 许梁身形一晃,下一刻人却到了渔夫身后,将淦夫两手一扣,用渔夫的身体挡在了自己前面,正对着那些箭矢! 啊!咄咄咄的一串闷响,渔夫整个前胸瞬间被扎成了刺猬,双眼怒瞪,生机已绝! 许梁松手,那渔夫便掉进了海水里! 七八米外的船上,黑衣人惊怒交加:“放箭!快放箭!杀了他!!” 许梁凌厉地目光扫视着对面的船只,蹲下去,再起身时,抬手就是一箭!对面船只上一名叫得最凶狠的黑衣人惨叫着,震惊地看着穿透前胸的箭矢,呵呵地叫着,仰面便倒! 嗖嗖!对面的箭矢再次发威!许梁整个人贴着船弦,低头躲避箭矢,每每抬头,便是一箭发出,带走对面船上黑衣人的性命! 黑衣人头目眼睁睁地看着许梁一人一刀,转眼间将渔船上的杀手杀了个干净,轻易地控制住了最右侧那艘船,而且利用船上的弓箭,居然与旁边的渔船对战! 又一个黑衣人中箭惨叫着掉落进水中!照这形势,许梁利用弓箭,便能将旁边船上的杀手杀个干净! “快绕过去!给我杀了他!!”黑衣人头目怒目圆睁,大声咒骂。 主船开始调转船头,从侧面绕过去,意图两面夹击许梁的船。 哗啦啦水浪声响,徐长青跃上了船,拣起船上散落的弓箭也加入了还击当中。随后,七名青衣卫先后登上了船,各自奋起还击!青衣卫个个都是严格挑选的武士,弓箭发得又快又准!这些人一加入进来,很快便压得旁边的船只上的黑衣人抬不起头来! 而此时,黑衣人头目的船刚刚从前方调转过头来! 许梁轻哼一声,眼见旁边的船上所剩无几的黑衣人都龟缩在船仓之内,不敢抬头,许梁轻喝一声,操起一块原本铺在船头的木板,瞄准水面,奋力投掷过去,随后整个人一跃而起,如大雁一般,飞跃过四五米远,准确地落到刚刚砸到水面上的木板中,借着木板的支撑,再次猛点木板,木板猛的沉了下去,而许梁的人借着这股反弹力道,再次一跃而起,落下时,人却已到了旁边的船上。 随即那船上剩下的黑衣人惊呼,惨叫声随之响起!半截手臂从船仓里飞出来,掉落到水中! 徐长青和七名登船的青衣卫眼见许梁如此神勇,个个精神大振!大声疾呼:“弟兄们,把船靠过去,支援许大人!!” 青衣卫便疾跑到船两侧,拿起船桨,奋力往旁边的船靠过去!徐长青眼见黑衣人头目的船已经横到了正前方,狠狠一咬牙,张弓便朝对面射出一箭! 旁边的船上,黑衣人的惨叫声已经渐渐平息! 不一会,许梁从船上站了起来,手里握着一张拣来的弓,冷眼看着主船上的黑衣人头目。由于原本在中间的船已经绕到了外侧,想要合围右侧那艘船,这样一来,左侧的船只便与许梁隔着二十多米远,加上船体的阻挡,许梁根本不担心左侧船上的弓箭。 黑衣人头目对上许梁冷漠的眼神,只感到遍体发寒!他的船上,黑衣人也才二十多人,这一会的功夫,被徐长青杀了四个,而徐长青船上却依旧有七名青衣卫,黑衣人头目知道,以徐长青和青衣卫的身手,即便自己的船靠上去,与徐长青等人短兵相接,他依旧没有什么胜算!更不用说,旁边还站着一个杀神般的许梁! 咻! 箭矢声响!黑衣人头目猛的扑倒,惊骇地抬头看去,只见原本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名手下手抚着脖子,一只箭穿透了颈脖! 扑通!那人栽倒下去,从颈脖间溅出的血液打到头目脸上,温温热热的! 箭矢飞来的方向,正是许梁。 头目惊骇无比,慌忙大叫:“撤!快撤!!” 撤退的命令一经下达,剩下的三艘渔船便迅速地绕开许梁和徐长青的船,远远地遁走了! 徐长青的船靠了过来,分了四名青衣卫上船,两艘船忙着搜救那些挣扎在海面上的梁军士兵和青衣卫。 许梁脸色阴沉地看着逐渐消失在海面上的三艘渔船,对于没能杀了那名黑衣人头目,许梁很是遗憾。 一刻钟之后,所有幸存的梁军将士和青衣卫都被救上了船。徐长青将幸存的人数报上来,许梁心中一痛,此次出行,原本随行的青衣卫三十人,梁军士兵三百人。到此刻营救到船上的人数只有区区三十多人。其中一部分被沉船的漩涡卷进了深海里,大部分被追上来的黑衣人杀死! 觉华岛方向驶来三艘船,船头飘扬着梁军的大旗! “援兵到了!” 活着的人茫然四顾,海面上遍地死尸,这个时候,人都快死光了,援兵到了又有什么用! 司马求道和三百多前来救援的梁军士兵被眼前的凄惨景象惊呆了!他登上了许梁的船,惊慌失措,跪地请罪:“末将救援来迟,请大人责罚!” 许梁怆然一叹,无力地摆手道:“司马将军请起。这些受伤的将士尽快救治,那些战死的人,好生收殓。” 司马求道恭声道:“是。” 回到觉华岛上的住处,黄道周听闻许梁居然在回岛的途中受伏击,惊得魂飞魄散!立马放下手中的事情跑来问候。 许梁回来之后睡了一个时辰,再起来时,岛上的嫡系部下都已经到了。众人聚集在议事厅里,等着许梁的到来。 许梁先问司马求道:“战死将士都安置好了吗?” 司马求道禀报道:“大人放心,都已经安排好了,三天后集中安葬。” 许梁点点头,又问戴风:“老爷子的身体无碍吧?要不你先回去歇息?” 戴风一口回绝:“死了这么多弟兄,老夫哪里能睡得着!” 许梁沉默了一会,便看向众人,道:“事情的经过,诸位都清楚了!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段志刚气愤难当,厉声道:“大人,敌人这是蓄谋已久!属下认为,当严查此事!属下已经自作主张,将青衣卫侦缉处的人都召了回来,随时可以展开调查。” 徐长青缓缓说道:“大人的船只一直由兴城码头的守军看管,船只被人动了手脚,兴城码头的守军脱不了干系!此外,那五艘乔装的渔船的来历,也一定要查清楚!” 许梁认同地点头,将目光落到黄道周身上,问道:“道周,你怎么认为?” 黄道周自进屋起,就一直皱紧了眉头,闻言缓缓抬头,语气沉重:“大人,敌人要在三艘船上都动手脚,这需要时间!兴城码头的守军多半牵涉其中。下官想,大人在宁远城停留了五六天时间,这恰好也给了敌人时机!而且,大人的船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行驶到海域中间就相继出事,即便是早就设计好的,也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要知道大人的船可是行驶了十多里之后才漏的水。属下不认为天底下有这么精巧的机关,时间上能够掐得这么准!除非……是船上有人特意去触发了机关!” 许梁面色一沉,盯着黄道周。 黄道周狠声道:“能够触动机关的,只有三艘船上负责开船的人!而恰好这些船长,船员又都是宁远本地人!属下调查到,司马将军收笼回来的人当中,并没有三艘船的船长!这三人极其可疑!” 船是由戴风从梁军训练水军时,临时从梁军中抽调的,那些船员,船长也是早就筛选过了的! 事情涉及到船员问题,戴风便皱眉,疑惑地说道:“可是,那三名船长都是老夫一个月前从附近挑选进来的。难道敌人这么早就计划好了买通了这些船长?” 司马求道也解释道:“是啊,黄大人,这些船长都是严格审查过了的,应当不会有问题。” 黄道周摇头,道:“一个月前,这些船长没有问题,不代表现在他们不会出问题!这些船员船长都是宁远本地人,都是拖家带口的,难保不会被敌人利用,以他们家人的性命作威胁,胁迫这些船员,船长为他们所用!” 众人听了,纷纷吸着凉气,戴风嘶声道:“那敌人也太可怕了!” 许梁冷哼一声,道:“不是敌人太可怕,而是说明敌人在辽东势力极大,短短五六天时间,既能支使得了兴城守军,又能准确找到这些船长的弱点,加以控制!虽然没有经过查证,但敌人的身份,本官已经能够猜个八九成!本官来辽东,得罪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山海关的守将朱梅,另一个,便是总兵祖大寿!朱梅只是驻守山海关,还没有这个实力伸手到宁远城。那么,哼哼,这次的事情,即便不是祖大寿做的,他也难脱干系!” 众人心神一凛,仔细想了想,都暗自点头。 黄道周忧心忡忡地道:“如果是祖大寿的话,那还挺麻烦。祖大寿是总兵官,乃是辽东武将之首!咱们要是报复他,蓟辽总督孙承宗一定会干预的!” 哼!许梁怒气上涌,咬牙道:“敢算计本官,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不过,该查的还是要查的。段志刚,发动所有青衣卫侦缉处的力量,查一查那些船长,船员!还有兴城码头的守军!” 段志刚领命而去。 许梁又对余下的人,一脸沉痛的说道:“诸位,经过这件事情,再一次暴露出咱们的不习水战的不足之处!连船只都得请外人来开!这才给人可趁之机!接下来的事情,梁军上下,从将军到士兵,都得玩命地加强水军训练!戴风,徐长青,司马求道,你们三人各领一军,本官要在半个月之内,看到梁军精通水战!” “是!”戴风,徐长青,司马求道凛然应道。 从第二天开始,觉华岛的海滩上,随处可见一队队梁军士兵在进行水战训练,许梁在海上被伏击一事,被梁军上下视为奇耻大辱!梁军上下都憋足了劲要尽快由陆军完成向水军的转变! 一处海滩浅水区,八名青衣卫分坐了两只小船,守在旁边,水面上忽然哗啦一声,许梁和铁头两人几乎同时从水里探出头来,各自大口大口地吸气! 许梁扭头,问小船上的青衣卫:“这次潜了多长时间?” 一名青衣卫道:“有五十息!比前一次多了五息。” 许梁点点头,朝铁头道:“再来!” 随即许梁和铁头两人再次翻身潜入水中,消逝不见! 小船上的青衣卫盯着海面,默默地数着时间。一名青衣卫感慨道:“大人和铁档头都这么拼命,咱们兄弟八个也决不能落下了!” 其余人沉着的点头,“等大人和铁档头上岸之后,咱们八卫就抓紧训练,不能让大人和铁档头比下去!” “听队长的!”八卫中的其他人都点头说道。 似这样的情况,几乎每一天都在上演,许梁和铁头的潜水时间,从开始的二十息,到后来的五十息,十几天之后,潜水时间已经达到了一百二十息左右,也就相当于十分钟左右。 直到七月初的一天,黄道周找来了。 看着许梁和铁头上了岸,黄道周面有喜色地说道:“大人,葛乔带着十几艘船已经到了!另外,曹变蛟护送陕西巡防司,课税司的人马已经到了山海关,只是没有通关文书,被挡在了关内!”(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章 交代 啪!重重的一记耳光扇到了吴三桂的脸上,吴三桂左脸顿时红肿起来,然而他站得笔直,一声不吭。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总兵祖大寿就站在吴三桂面前,厉声质问吴三桂。 旁边站着宁远守将吴襄,面对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打,吴襄一阵心疼,然而动手的人是祖大寿,吴襄便没有了脾气。 吴三桂倔强地昂着头,抿紧嘴唇,一声不吭。 “问你话呢!哑巴了吗?!”祖大寿厉声喝道。 “长伯知道错了!”吴三桂闷声说道:“我不该违背舅舅的意思,擅自向辽东巡抚许梁动手!” “就只是这些吗?!” 吴三桂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我还动用了兴城码头的守卫……” “蠢货!”祖大寿怒骂道:“我打你,不是因为你擅作主张!而是因为你考虑不周全,居然让人跑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辽东巡抚算个屁,他死了便死了,谁还敢找咱们辽东军的麻烦!可现在倒好,人没死,你的人倒先吓得跑回来了!!” 吴三桂和吴襄都瞪大了眼睛,愕然地看着祖大寿! “舅舅……”吴三桂顿时像是受到了鼓励一般,一扫先前的垂头丧气,摩拳擦掌地叫道:“下次,下次长伯一定考虑周全了,确保万无一失!” 祖大寿恼火地看着吴三桂,骂道:“你还想再有下次?!这次的事情都还没有了结呢!你以为许梁这人就这么好打发?” 吴三桂听了,颇为得意地嘿嘿冷笑:“舅舅放心,那三个开船的我已经处理干净了!许梁他再怀疑,没有证据,他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祖大寿想了好一会,才指点着吴三桂的额头,喝骂道:“下次,没有我的同意,不准胡来了!”说罢便抬脚往外走去。 吴三桂问道:“舅舅,你的伤还没完全好,这是要去哪里?” 祖大寿气呼呼地道:“老子找总督大人给你小子擦屁股!” 三天之后,崇祯六年七月初八,天气阴沉,海浪无风自起。 大清早,兴城码头的守军打着呵欠去换防,远远的便看见海面上驶过来两艘大船。守军瞪大了眼睛瞅着,随即发现自己弄错了,驶过来的并不只两艘,因为后面还跟着四艘小一号的船。 关键是船上站满了全副武将的士兵!看旗号,竟然是驻守觉华岛的梁军。 辽东巡抚许梁竟然穿着锁子甲,戴蓝色披风,单手握刀,大马金刀地坐在船头,他的身旁,站着两员武将,司马求道和徐长青! 大船靠了岸,守军校尉心中忐忑地迎上去,“末将恭迎巡抚大人,巡抚大人一路辛苦了!” 许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不辛苦,倒是校尉长期坚守着这座码头,比本官辛苦百倍。” 校尉一时摸不着头脑,陪着笑听着。 只听许梁又接口说道:“不过,往后校尉可以安心地歇一歇了!” “呃?”校尉疑惑地看着许梁,不明白许梁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梁往码头上走去,几艘船上,成队成队的梁军士兵下了船,开始在码头上列队。 校尉看了一眼,不禁心里嘀咕:这巡抚大人回趟宁远城搞得排场这么大?这一趟带的护卫至少也有上千号人吧? 许梁见梁军下船下得差不多了,便笑吟吟地看着守军校尉,道:“校尉,从现在起,这座兴城码头的防务由梁军全面接管!校尉带着你的人,从哪来的,便回哪里去吧!” 校尉目瞪口呆地看着许梁,神情变幻一阵,然后一咬牙,说道:“巡抚大人,末将乃是奉了蓟辽总督大人之命镇守兴城!大人要另派他人驻守,这事经过总督大人同意没有?” 许梁眼泛杀机,冷然说道:“本官乃辽东巡抚!本官的话你敢不遵从!?” 说罢,许梁朝随行的青衣卫一点头,转眼间,两名青衣卫便一左一右将校慰夹在了中间,一柄寒意四般的钢刀架到了校尉的颈脖之上。 校尉惊恐地看着许梁。 许梁喝道:“不想死,便按照本官的话去做!” 由于钢刀架到了脖子上,校尉便再也没有抵抗的意志,乖乖地按照许梁的意思,将驻守兴城码头的几队明军士兵都收笼归来,兴城码头便全部由梁军士兵接管。 四五百名明军士兵在兴城码头垂头丧气地集结,这时海面上再次出现了五艘船只,从船上下来上千名梁军士兵。这些梁军士兵按照预先安排的布置,很快便占领了兴城码头的各个要地。钢刀在脖马颈,校尉一脸惊恐地看着许梁。他只是个小校尉,根本没有对抗堂堂辽东巡抚的勇气和力量,基本上,许梁说什么,校尉便按要求做什么。 两千梁军将士完全占领兴城码头之后,许梁任命司马求道为兴城守将,彻底占领兴城的各项交通要道。 兴城原校尉在许梁的性命要挟之下上,垂头丧气地率队返加宁远军营。许梁随即接到了总督府的接见谕令。 许梁在返回觉华岛的途中中了埋伏,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没有能瞒过总督衙门。 许梁以辽东巡抚的身份相压,加上从船上下来的足足一个营两千五百多人的梁军士兵的武力威慑之下,兴城码头守将很明智地没有反抗,乖乖地集合守军,完全撤出了兴城码头,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宁远城,守将一进城,径直去了总督府告状去了。 许梁安排司马求道在兴城码头接管防务,自己带着徐长青和一干侍卫大摇大摆地进了宁远城,回到宁远巡抚衙门。 管理衙门日常事务的凌青尚不知道许梁回岛途中被伏击的事情,尚在慢条斯理地向许梁汇报着宁远巡抚衙门恢复以来的事情,牛二负责招募的一百二十名衙役已经完全适应岗位了,目前正在整理巡抚衙门大牢,而辽东官场,自宁远知府高工,经历范志完前来探访之后,衙门前可谓门口罗雀!然后凌青小心翼翼地请示着,宁远巡抚衙门两年多没有修整,太过破败了,大门的红漆都快掉光了,实在有损堂堂辽东巡抚衙门的威仪。 许梁耐着性子听着,摆手打断凌青的话,道:“这些小事,凌青你自行作主便是,无需事事都禀报给我。” 凌青点点头,苦着脸道:“大人,属下倒是想做主,只是这衙门里穷得丁当响……” 许梁道:“你拟份报告出来,找总督府要银子!”然后问道:“那个宁远经历范志完有消息没有?” 凌青神色一整,道:“范大人自那天离开之后,便一直没有再过来。” 许梁道:“凌青你主动联系范志完,看看他搜集的证据的进度。” “是。”凌青点头。 徐长青这时候插嘴说道:“凌青,大人旅途劳累,需要休息了。” 凌青愣了愣,连忙尴尬地退出来,徐长青随后跟了出来,把凌青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道:“凌青,你年纪轻轻便主理一衙事务,经验稍显不足。许大人是辽东巡抚,眼光看的是整个辽东。像宁远衙门里的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你自己做主即可。一些大事情需要许大人知道的,你才要向许大人汇报。特别是那些许大人关心的事情,你要尤其关注,随时汇报情况。” “如何向上级汇报工作,这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哪。”最后,徐长青深有感触地说道。 凌青顿时面红耳赤,尴尬地挠头:“父亲,孩儿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徐长青亲切地拍了拍凌青的肩,微笑着鼓励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远远超过了为父的预期。只是一些小细节需要多加注意才是。” 凌青拱手称是。 随即,徐长青低声吩咐道:“许大人上次返回觉华岛的途中,受到不明人士的袭击,随行侍卫伤亡惨重!所乘坐的三艘船也都沉没了!” “啊?”凌青惊得目瞪口呆,“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暗算辽东巡抚?!” 徐长青冷哼,“辽东文武向来胆大包天!为父跟你说这些的意思,便是提醒你,许大人在衙门的时候,尤其要注意衙门的保卫力量,以免给敌人可趁之机!” 凌青神色凛然,重重点头,连忙跑出去找牛二,让他重新布置巡抚衙门的防务,如果让敌人杀到巡抚衙门里来,那他这张脸可算丢尽了。 半个时辰后,总督府来人通知:孙阁老召见。 许梁冷笑数声,带着八卫径直到了总督府。孙阁老与许梁对视一阵,才神色复杂地问道家:“你派人接管了兴城防务?” 许梁盯着他。 “为什么?” 半个时辰后,总督府来人通知:孙阁老召见。 许梁冷笑数声,带着八卫径直到了总督府。孙阁老与许梁对视一阵,才神色复杂地问道家:“你派人接管了兴城防务?” 许梁盯着他。 “为什么?” “我这人比较胆小,打小便被狗吓过,我怕兴城码头襾出什么猫腻,半路再来个什么刺杀,伏击什么的,本官的担心小命不保,兴城码头是关键,本官的人将打理兴城蚂头的一应事务” 孙阁老沉默了好一会,问起许梁关于海上遇伏击的事情。 许梁讥诮地看着孙阁老,“辽东地面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本官就不相信你这个蓟辽总督会一点都不知道!” 孙阁老面色尴尬,“老夫倒是听巡海的军士禀报过海上有沉船,却没有想到会是你许梁的船只。” 许梁挑了挑肩头,将事情简要的说了,然后意味深长地问道:“总督大人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孙阁老显得很无辜,道:“辽东久经战乱,境内匪祸严重!海上出现几股海盗也是常有的事情!” “海盗?”许梁如同看白痴一样看着孙阁老,冷笑道:“阁老,本官虽然刚来辽东,但也不是白痴!关宁防线十多万军队,更有黄龙的东江水师在威海内巡查!就在觉华岛的必经之路上,居然会出现海盗?嘿嘿,阁老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脸红吗?” 孙阁老尴尬异常,连声咳嗽,然后严肃地说道:“当然,袭击辽东巡抚,击沉辽东巡抚乘坐船只,这等行为,视同谋反、老夫身为内阁大臣兼蓟辽总督,决不允许发生这等事情,本督必定会严查到底,给许梁你一个交待。“ 许梁淡淡地道:“本官拭目以待!”心里想着,既然孙阁老想演戏,自己便陪着他演全套,看看这位蓟辽总督最后会拿出什么结果来向自己交代。 “恩,关于兴城码头更换守卫军队的事情,老夫觉得还是不宜操之过急!原来的守卫必意熟悉兴城防务,依我看,兴城码头就由许梁你的梁军和原有的守卫一起管理好了!” 孙阁老又将话题引到了兴城防务上面,打心里,孙阁老便很不放心让许梁的人单独占有兴城码头! 许梁想了想,暗道,只要派一个营的兵力在兴城码头守着,谅别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出来,再说,自己要是完全占有兴城码头,以孙阁老对自己的提防之深,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如此一想,许梁便爽快地答应了。 “对了,总督大人,本官还想向你要一道手令!”许梁正色说道。 “手令?”孙阁老惊讶地看着许梁。 许梁坐着,拱了拱手,解释道:“原本本官在陕西为官时,陕西巡抚衙门便设有巡防司和课税司!如今陕西巡抚由洪承畴兼任了,原本的那两司的人便无处可去!本官便授意他们赶来辽东,接着为本官效命!现在人已经到了山海关外,由于没有通关文件,暂时出不了关。所以,本官想从总督大人这里讨一份通关手令,把这些人接过来。” 孙阁老皱起了眉头,暗自琢磨:许梁在辽东手中已经有三万梁军了,如果再把陕西的老班底弄过来,那实力便更上一层楼了!往后就更不好控制了! 孙阁老看了许梁一眼,恰好对上了许梁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不禁心中一凛,由于许梁在海上遇袭的事情,自己刚刚勉强把他稳住,如果对于许梁的请求一口回绝的话,难保许梁又整出什么事情出来! “一共有多少人?”孙阁老沉声问道。 许梁笑笑,道:“也不多,三四千人吧!都是些寻常的衙役!” 听到只有三四千人,孙阁老便放心了不少点点头,找来笔墨,随手便写了一道手令,交给许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