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城告急 北风夹杂着阴云,吹来了崇祯十一年的第一场雪,今年的大雪比往年都要晚,已经到了十一月下旬,大雪才封了山。 李九华坐在大帐当中,椅子上铺着厚厚的棉垫,屋中火盆里刚加了一次碳,炭火正旺。任凭帐外大雪纷飞,帐中却是温暖如夏。 不知是火盆太旺,还是冬衣太厚,李九华的脑门上细细的泌出汗珠,眼神呆呆的盯着手中的塘报。半个时辰前,李九华接到获鹿城中急报,十一月二十二日,满清奉命大将军睿亲王多尔衮避开了重兵防卫的京畿重地,直取畿南真定府门户——井陉、获鹿!倒马、龙泉、固三关已失,兵锋已到获鹿城下。 李九华接到报急求援后,震惊非常,想不到多尔衮的竟然分兵,丝毫不理会定州一带的卢象升大军,长驱直入,竟取获鹿弹丸小城。可怜现在自己带兵北上定州,获鹿城中无兵可用。 获鹿知县吕之荫上任仅十天,政务不明,无法组织军民抵抗。李九华率军北上防卫定州时曾委托其妻刘氏代为抚军,巡查防务。如今城中只有老弱兵卒不到三百,器械不足,几成空城。 李九华思绪一时飘忽了,旁边送信的民兵魏知策却急的如同热锅里的蚂蚁,立在一旁想要出言提醒却又不敢放肆,只得不住的搓手跺脚。 又过了一袋烟的功夫,帐中火盆“噼啪”一声,爆了一个大火花,才将李九华从老僧入定中唤了出来。李九华终于下定决心,低叹一声:“罢了!”长身而起,走出大帐,吩咐侍卫备马,带上魏知策,竟是直奔校场而去。 李九华策马急行,未至校场便听见校场内喊声震天,却是巡抚张其年与总兵王朴整兵训示。李九华策马刚到,未及下马,早有侍卫拦住,:“校场重地,来着何人!” 李九华急切道:“SX佥事,井陉兵备道李九华有紧急军情,求见巡抚大人面禀。”说着摸出了一锭二两的银子,交给小校。 小校接过银子,满心欢喜,躬身施礼:“请大人随我来。”说罢引着李九华进了校场,直奔点兵台而去。 行到点兵台前,却见张其平官服皂靴,身旁站着王朴。多尔衮越过保定一路向南,张其平也不敢大意,拉着总兵王朴一路尾随到了定州,每日里整训士卒,提振士气,却是一仗未打。李九华急行几步,冲着张其平躬身行礼道:“SX佥事,井陉兵备道李九华参见督师。” 张其平自多尔衮进犯以来倒是对武备十分重视,整日里查询武备,操练士卒,又拉着赶来保卫京畿的大同总兵王朴不离左右,张其平并非要与建奴真刀真枪厮杀一场,实在是被建奴打的怕了,更怕建奴北上威胁京师,那样不论他张其平还是王朴,都免不了一个纵敌叩京的罪名。而李九华提督倒马、龙泉、固关三关,每日整训兵马,加固关口,还时不时向他提议袭扰建奴,令其不能劫掠地方。对这个五品的兵备道,张其平是头疼的很。当下见他求见,眼睛微眯:“瑞生所来为何?” “大人!清酋多尔衮分兵三万,直取井陉、获鹿,如今三关尽失,获鹿告急,真定府门户大开!请大人遣一军以救援!”李九华像连珠炮一样,一口气将请求说完。 “呃…”张其平犹豫一下说到:“瑞生所说,我早已知晓。” “那就请大人速发援军!” “瑞生,非是我不遣兵救援,实是无奈。如今大军齐聚,对建奴已成合围之势,我军扼住定州一线,守的铁桶一般,只要断掉建奴北上道路,就能保的京师万无一失。”张其平颇有些自得:“瑞生,我知你通晓兵事。我且问你,获鹿城中兵卒可守几日?” “城中只有老弱残兵三百人,建奴若强攻,可守两日……”李九华不服气“下官来时,接到急报,下官内人已动员阖城民壮出力死战,如此,可守得五日,我大军开到,两日足够!” “且不说这五万大军救援,一来一去需要多少时日,就算救了获鹿,其后如何?与局势可有补救?”张其平缓缓说到:“救援途中,倘若建奴北上,该当若何?倘若定州有失,建奴长驱直入保定,威胁京城,又该当若何?!” “那请大人准我为先锋,统本部兵马回救获鹿!”李九华不禁气馁。 “瑞生啊……”张其平见这李九华如此执着,颇有些厌烦。“我且问你,你部有多少兵士?兵士战力可能胜建奴?” “……” “以卵击石,殊不智也。况且,如今已过了三日,获鹿城没准已经破了。休要枉费粮草,再失了军士锐气。”张其平说完竟然拂袖而去。 “大人!获鹿城中尚有数千百姓啊!那可是大明子民!大人!”李九华想要追上去,却被侍卫拦下,无奈只能大声嘶喊,盼着张其年能回心转意。直喊的嗓子也哑了,张其平的轿子再也看不到了。李九华呆立良久,嚎啕痛哭:“张其平!你对不起获鹿百姓啊!”失魂落魄的走出校场。 在校场外等候的魏知策见李九华出来,双眼无神,眼内血红,步履飘忽,几欲跌倒,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迎上去搀扶住他:“大人,如何?” 李九华喃喃说到:“知策贤侄,你且回吧,告诉我那发妻,获鹿城破,唯死而已……” “大人!”魏知策扑通一声跪下,“请大人救救城中数千百姓啊!”说罢竟是痛哭流涕。 李九华以手加额:“我没面目见获鹿百姓矣!”说罢摆了摆手,不再理会魏知策,带着侍卫,策马而去。 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雪花,时间不长就下成了鹅毛大雪,崇祯十一年的第一场大雪终于来了。魏知策跪在地上,任凭雪花飘落在身上,脸上泪痕早已结冰。冲着李九华离去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牵过马,打马向南而去。 第二章 攻城 李九华终究放心不下家中妻儿,回到帐中唤来小旗常勇,让他带着十名手下,挑好的盔甲兵械披挂整齐,一人双马火速赶回获鹿城中回护妻儿周全。 这常勇是辽东人,自建奴占据辽东,阖家遇害,便只身一人来到关内讨生活,李九华在京城任兵部主事时偶然在街上看到常勇发疟疾,已是将死之人,见他生的面目奇特,身材壮硕,就花了三两银子救了他一命。随后就将他带在身边充当个护院。等到李九华出任井陉兵备道,又给他打点关系,做了小旗官。 常勇人如其名,生的身高八尺,面目狰狞,勇力非凡。李九华知兵事,见惯了乱世生死,就存了些私心,让常勇挑了十个壮硕憨厚之人,编成一队,平时为兵,战时便调来充做护卫。常勇勇猛善战,勇力绝伦,这一队兵士对他颇为信服。 常勇带着十名手下,一人双马直奔获鹿,行了不到一半就追上了失望而回的魏知策。等到一行人来到获鹿城外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二十七日了,满清大军把获鹿县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常勇、魏知策等人弃了马,悄无声息的摸着黑,寻着城外的河道,将身子掩在河岸下潜到了城西门口,时值冬季,城外太平河早已干涸,河底的碎石划的众人衣服上、手上一道道口子。待到了城门口城墙上插满火把、油灯,亮如白昼,众人只得藏在阴影里,魏知策学了几声鸟叫,发出暗号,不一会儿,城上也传来几声鸟叫,魏知策再学几声猫叫,城上便坠下一个竹篮,魏知策当先坐进篮里,一拉绳子,城墙上军士一起用力把他拉了上去。随后又将竹篮坠下来,把常勇等人一一拉上城墙。 等到众人都上了城墙,早有人报知了李九华妻子刘氏。刘氏带着三个儿子急匆匆赶了过来,又派人通报了魏知策父亲魏天贵和知县吕之荫。 见到刘氏,魏知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刘氏见状有异又看到常勇等人,心中诧异,忙令大儿子李膏扶起魏知策,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详细说。”说罢领着魏知策等人进了城楼之中。 关上房门,魏知策放声大哭:“小人无能!求不来救兵!获鹿危矣!”刘氏等人听了,各个震惊。 “慢些说,怎么回事,可见到了我家老爷?” “见到了,李大人拿到求援信,一刻不曾耽搁,找到了巡抚大人,怎奈,张大人说重兵扼守京师门户,拒不发兵!”魏知策强忍着哭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待说到李九华给刘氏捎话,“获鹿城破,唯死而已”时,阁楼之中竟是一片寂静,众人目目相觑。良久,不知谁说了一句:“张其平……这是要我等自生自灭啊……”一句话让在场的众人炸了窝,喝骂声、议论声、啜泣声一时齐作。吕之荫、魏天贵等人更是义愤填膺,纷纷喝骂张其平枉为朝廷命官牧守一方,弃民不顾。 吵闹一阵后,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刘氏思虑良久道:“张其平不仁,可怜了我获鹿满城的百姓,枉遭屠戮。”刘氏抬起头来,眼中已是决然:“事已至此,我李家守土有责,夫君不在,将城委托于我,我便要担起这份责任。”说罢站起身来,对着吕之荫等人行礼“吕大人,各位乡绅,如今形势危如累卵,获鹿城必然不保,能守到现在,全赖各位努力。我李家感激不尽,李家有责,与此城共存亡!各位……还是抓紧逃命去吧……” 吕之荫听着前面连连点头,待刘氏说完却又连连摇头:“夫人说哪里话,我是一县知县,如何能弃了这满城的百姓。虽然只是上任半月,却也是受了百姓的一声父母,如张其年这样卑劣之人所行之事,我是不屑于做的。我阖家老小也是要与此城共存亡的。” 魏天贵轻轻拍了拍魏知策的肩头说道:“现在建奴大军在外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想跑也是没那么容易了。既然跑不掉,不如拼杀一场,让建奴不能小瞧了我获鹿子弟。”厅中众人纷纷附和,都要与建奴拼死一战。 刘氏见众人皆有死志,感慨万千:“好!我李家今日捐出家中所有,感谢城中父老!”魏天贵等人轰然应好:“获鹿是我等桑梓,我等也随李夫人捐出家中所有,共同御敌!” 吕之荫慨然道:“既然求不来援军,我等便是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明日起打K县库,一应粮草、军械等全部分发民壮。” 刘氏又道:“既然如此,在座诸位请勿流传消息,只说张巡抚援军五万正从定州赶来,两日便到。激励民壮,奋勇杀敌!”吕之荫、魏天贵等人皆称善。 生死存亡关头,众人也没什么可在意的,既然表明了态度,决定了死战,马上就商议好了具体事物。刘氏、吕之荫等人又分派了防御。吕之荫唤来三班衙役,领着常勇等人去兵库分发兵器、盔甲,又将全城一千青壮编排成了五队,又将剩下的四千人中,挑出可登城助战的民夫健妇一千人,凑了两千人均分守城。刘氏与二儿子李爽带一队守北城墙,大儿子李膏与三儿子李亮守南门。吕之荫守东门,魏天贵带着小儿魏知节守西门。 刘氏的三个儿子中,只有二儿子李爽自幼聪慧非常,不仅书读的好,而且弓马娴熟,更是喜欢阵法兵书。大儿子和三儿子虽然努力,却不似李爽这样面面俱到。李爽今年已经十八,生得是一表人才,年初刚刚考中秀才,成了廪生。现在大兵压境,李九华不在,刘氏身边又缺兵少将,就把李爽带在身边,好有个照应。李爽也不负所望,建奴围城以后,顶盔带甲,日夜巡防,严明纪律,以身作则,将一应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 如今面临死局,李爽也是心怀死志,却是怎么想怎么憋屈,就建议母亲再发求援信。分配好任务后,刘氏又咬破手指,以血写书,安排魏知策寻机会再出城去求援京师。众人将事情安排妥当,天色已明,侍卫刚刚将稀粥硬馍端进来,就听城外鼓声如雷。兵士来报,奴酋多铎亲率精兵,四面攻城! 第三章 僵持 刚到获鹿城下时,建奴曾攻过一次城,先锋多铎贪功冒进,却被城中军民打退。多尔衮因为多铎折了先锋锐气,发了好大一通火。整修两日,又命汉军旗兵卒打造攻城器械。卯时不到,多铎就醒了,侍卫伺候着穿衣披挂好,多铎就下令整军。昨天他可是当着那么多的将士立下了军令状,今日誓要破城。 获鹿县城城高两丈六,周长五里,南北长,东西窄,城中有东、南、西三座城门,城北却是高高的城墙。城外东、南、西三面有护城河,深可一丈。虽是冬季,河水干涸,却也阻碍大军展开。多尔衮便将攻城重点放在了北城墙,东西南三个方向佯攻。 多铎策马来到阵前,看着这个让他吃瘪的弹丸小城,两眼能喷出火来。就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多铎猛的抽出佩刀,向下用力一挥:“攻城!”没有战前动员,傻子都知道,多尔衮让多铎做先锋就是要让他拿最好的战利品,挑最好的女人和最壮硕的劳力。汉军旗的兵将驱赶着沿途掠夺来的汉人,在最前面扛着云梯。右翼汉军旗固山额真、昂邦章京马光远则带着三百亲兵压阵。身后就是多铎的镶白旗军将。进到一百步时,建奴与城墙守军中,臂力强悍的弓箭手便开始抛射。零星的箭矢大多没有准头,飞到人前便没了力道。数息之间,建奴便攻入了八十步内,突然一声喊,前面的汉军旗裹挟着民壮发足狂奔,后面镶白旗的弓箭手开始密集抛射,一道道箭矢划着抛物线组成箭雨,覆盖了城头。守城的民壮和士兵举起盾牌,扛起木板,挨过了这轮箭雨,放眼看去,汉军旗的士卒已经跑到了四十步内。李爽全身披挂,不停呼喝着守城的士卒放箭。 缺了城墙的保护,又没有防御的东西,城下的民壮瞬间倒下一片,汉军旗的士兵则将木质圆盾举过头顶,冒着阵阵箭雨冲锋。镶白旗的弓箭手趁着城上守军放箭的时候,进行着一轮又一轮的抛射。顿时,城墙上也倒下了一片人。一时间喊声、哭声响成一片。扛着梯子的民壮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发一声喊,扔下梯子转身就往回跑,马光远的亲兵对着溃退的民壮兜头就砍,瞬间就砍杀了十几个,止住了民壮的溃势。被杀戮震慑住的民壮又转过头来扛着梯子继续冲锋。 终于在倒下了一多半民壮后,有一架梯子搭上了城头,梯子顶端的弯勾死死的咬住城墙砖缝。早已冲到城下的汉军旗和镶白旗士兵攀爬而上,转瞬间就接近了墙头。墙上的守军端来热油,倾盆倒下,梯子上的人被烫的皮开肉绽,倒栽着摔了下去,一时间哀嚎遍野。 城下攻城的士兵看着一个个躺在地上打滚的同袍渐渐没了声息,从心里泛出的寒意直透四肢百骸。 后面的马光远一看进攻受挫,马上指挥着弓箭手瞄准挂上梯子的城墙射击。城上的人们猝不及防,瞬间又给射倒一片,城上城下惨叫声不断,腥臭弥漫。 趁着这个工夫,城下的建奴又开始了攀爬,就这样反复的拉锯,挂在城墙上的梯子越来越多,终于一个建奴真夷举着盾牌爬到了梯子顶端,大喊一声,抓住城墙边沿纵身一跃跳上墙头,同时手中大刀平挥荡开了攒刺过来的五六杆长枪,大盾前压,撞飞了两个守城士卒,刚一落地,身子一个半转,又劈翻了一个民壮。待身形站稳,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真夷身穿白银甲,正是鞑子中少有的精锐白摆牙喇,也就是白甲护军,一个牛录里顶了天有十个白甲护军,金贵的很。多铎见九攻不下,一口气派出了十个白甲兵助战,众人只专注着梯子上的敌人,却没想到白甲兵已经到了城下,现在更是有一个活着上到了墙头。 这名白甲兵名叫图尔木,是多铎镶白旗中的一个白摆牙喇,素有勇力。图尔木一上墙头便杀了三人,身边空出一小块空地来,身后跟着的白甲兵迅速的跟上,转眼墙头上就有了三名白甲兵,三人互相背对背,一手拿盾,一手持刀,组成了防御阵型。三人呼喝着,相互配合,转眼脚下便多了十几具尸体。 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杀死,守城的民壮士气顿时泄了,围着三个白甲兵成了一个圈,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握着枪的手不住发抖。从白甲兵身后的梯子上转眼就爬上了几个人。李爽心中大急,眼看城就要破了,呛啷一声,抽出佩刀,大喊一声:“杀奴啊!”冲着白甲兵飞身扑上。 李爽情急之下连劈数刀,都是刀刀拼命的打法,图尔木看到李爽劈的无甚章法,狰狞一笑,左手举起盾招架,右手刀向下猛挥,取的却是李爽腰间。图尔木力大招精,刀势后发先至,眼看李爽就要被腰斩,斜刺里飞出一根大枪,枪尖直接插上了图尔木的手腕。图尔木剧痛之下,却见自己的手掌随着刀飞了出去,惊骇之下,左手急忙去摁伤口,却觉得脖子一凉,伸手摸时,就觉得天地万物都转了起来。图尔木最后一眼便是看到了常勇一手长枪,一手大刀杀向了图尔木身后的白甲兵。 常勇劈了图尔木后,一甩手,将大枪扔了出去,将刚刚登城的两个汉军旗士卒穿了个对穿,随后一刀劈向身前的两个白甲兵。两个白甲兵一个举刀来迎,一个挥刀劈下,配合竟然天衣无缝。却见常勇身后的十个手下也已赶到,挥舞长枪分进合击,围着白甲兵一顿攒刺。两个白甲兵敌住了常勇,却躲不过十杆大枪,不多时便被刺中,缓缓倒下时,眼中还满是不甘。 常勇大声呼喝着,与李爽一起指挥着民壮,将刚刚登上城的建奴又赶了下去,数人一同努力,将挂在城头的梯子砍断。 李爽背靠城垛,摊坐在地上。抽刀和建奴拼命时差点被斩杀,被常勇所救后又是一阵砍杀,现在骤然放松下来,只觉得四肢百骸没一处不酸痛的,腰上还被建奴的刀锋划出一道口子。李爽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冲坐在一旁的常勇拱拱手:“多谢常叔相救。” 常勇的情况就好多了,面不改色心不跳:“公子严重了,护卫公子是常勇份内之事。” 李爽笑了笑没再说话。他与常勇关系亲密,李九华在京城时,李爽才十岁,那时候李爽跟着一个护院学过拳脚。后来李九华救了常勇,让常勇做了一名护院,李爽看了常勇练功,就死缠烂打的非要跟常勇学。李爽虚心学,常勇用心教,六七年时间李爽马术娴熟,拳脚、兵器都有小成。常勇名为护院,其实算是李爽半个师傅,加上李爽为人豪爽,慷慨侠义,很对常勇胃口,两人经常纵马郊外,快意恩仇。李爽对常勇始终心存感激,时常叫他一声常叔。只不过常勇始终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论何时都对李爽十分恭敬。 刚才一阵,三个白甲兵不光成功登上了城墙,还几乎打开缺口,三人合力竟然砍杀了二三十人,城墙上一片狼藉,看到白甲兵如此悍勇,众人心中惊恐。 “公子,我们能撑到援军来么?”一个守城的民壮大着胆子问李爽。 “能!我们死伤惨重,建奴死伤是我们的五倍,我们累,建奴更累!”李爽咬着牙说道。 “是啊,要相信公子,相信老夫人。” “对,我们便是死也不能让建奴好过!”人们七嘴八舌的说道。 正说着,号角声起,建奴放弃了投入白甲精兵破袭的战术,一个上午丢掉了三个白甲兵,还有一个在撤退中中了流矢,生死未卜。多铎想到多尔衮的怒火,心里直打颤,看着城下的尸体,又恨的牙根痒痒。便将战术换成了车轮战,汉军旗为主,镶白旗为辅,一个牛录退下来再上另一个牛录,铁了心要破城。 第四章 托孤 李爽刚松了口气,只听到一阵鼓声,却是建奴又一波进攻。李爽苦笑,起身指挥着众人防御。城上城下不断有人被流矢射倒,一队队建奴加紧了攻势,城墙上不断告急,常勇带着预备队东奔西跑,到处救急。城上守军准备的滚油、石灰消耗殆尽。一场大战从早上打到了正午,到处血流成河,死了的士卒无暇顾及,受了伤的哀嚎着等着救治,经常有人哀嚎着没了气息。 城中守军在一波又一波的进攻中迅速消耗着,到了午时三刻,李爽趁着建奴退下的工夫,粗粗点了下人数,能站起来的已经不到三分之一,众人疲惫不堪,眼中满是惊恐和绝望。李爽也到了极限,刚才劈一个登城的汉军旗士卒时,刀劈下去几乎拿捏不住,还是旁边的人跟上补了一刀才守住这个口子。 李爽疲惫的坐在地上,看着剩下的一百多人,心中五味杂陈。目光转到城楼避风处,正看到母亲刘氏带着郎中,指挥着一伙健妇救治伤员,刚刚四十四岁的刘氏这几天已经愁白了头发,看上去就像六十老妪。李爽眼睛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赶紧别过头去。刘氏看到了李爽,走到李爽面前,拿出一块手帕,蹲下身子,轻轻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想到孤城无援,城破在即,刘氏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李爽赶紧止住刘氏哭声:“母亲现为一城支柱,不可如此。军民看见会失了心气。” “为娘省得……”刘氏硬生生止住哭声,擦干眼泪。刚要询问李爽事情,却见一名小校急奔而来,扑通一声跪在刘氏和李爽面前:“夫人!建奴猛攻西门,魏知节阵殁,魏天贵一恸而亡,西门危在旦夕!” 李爽和刘氏听了,惊的呆了,想不到局势败坏的如此之快,两人刚要组织军民支援西门,却见又一人飞奔而来,喊道:“东门建奴白甲兵登城,东门失守,吕知县殉国了!” 刘氏听了这消息,心中明了,获鹿再不可守,城破在即。当下镇静心神,让人找来常勇。刘氏对着常勇敛衽一礼,唬的常勇和身后兵将扑通一声跪下,常勇刚要说话,刘氏却轻轻摇手:“常首领自随我夫君南北忙碌,未得一日空闲,夫君时常赞叹你勇力非凡、侠义心肠。你随是我夫君属下,确与夫君情同兄弟。” 常勇听了这话,惶恐非常:“夫人折杀小人了!若非李大人,常勇恐怕已是孤魂野鬼了!常勇只愿用这一身本领,护得李大人一家平安!” 刘氏挥挥手:“常首领于我这不成器的孩儿又有教授之恩,爽儿称呼你一声叔父也不为过。” 常勇将头埋的更低:“小人不敢!” 刘氏示意李爽扶起常勇:“首领不必如此,我代夫君有一事相求!” “夫人请讲,常某万死不辞!” “如今城破在即,满城之中唯有首领有万夫不当之勇,求首领将我儿李爽带出城去!” 刘氏说完这话,李爽却惊的呆了:“母亲!儿非贪生之人,愿与城共存亡!” 刘氏看着李爽,眼中满是慈爱:“傻孩子,如今建奴已经进城,你大哥三弟情况不明,我李家终究不会独存,娘只希望能给李家留下点血脉!”说完对着常勇跪下行了大礼:“爽儿便托付于你了!” 常勇也跪下,匍匐在地:“夫人不必多说!常某便是只剩一口气,也要护得公子周全!”说罢也不耽搁,站起身来喝令护卫集结人马,准备突围。 李爽大哭:“儿愿与母亲共赴国难!” 刘氏竟不再看她,转过身去暗自落泪。 “公子,请随常勇突围!”常勇劝道。 “不!我死也不走!”李爽已然听不进劝。 “公子!”常勇还要再劝。刘氏转过身来,目光坚定:“爽儿,如果侥幸,你逃得生天,就去个山里过普通日子吧,生几个孩子,种几亩地,不再管这天地变化。” 李爽哭道:“母亲……孩儿死也不走!” 刘氏对常勇打个眼色。常勇点头道:“公子,得罪了!”说罢挥掌劈下,将李爽打晕,让手下架着匆匆跑下城头。城下早有人准备好了战马,常勇将李爽固定在马背上,带着那十名手下,呼喝着向南门的方向跑去。 刘氏望着他们逃走的方向,轻轻说道:“要活下去,无论怎样也要活下去啊……” 常勇一行人边跑边组织溃散下来的军民,沿路不断有人加入队伍,刚跑过了两条街,突围的队伍就扩大到了三百人,拖家带口,呼爹喊娘。等到了城中心的十字路口,逃难的人从东西两个方向过来,熙熙攘攘不下千人,都往南门方向跑,边跑边喊:“快逃命啊!建奴杀过来了!”奔跑之中,不时有人被挤倒。常勇一行被阻住去路,夹在人群之中动弹不得无计可施,情急之下只得和手下士卒用大刀长枪去拨开一条路。百姓急着逃命,一时间也顾不了许多,只是拼命往前挤着,常勇等人一筹莫展。正着急时,只见东边的人群后面喊杀声起,人群一阵大乱,哀嚎声四起。常勇循声望去,只见进城的建奴正在疯狂的杀戮,追着百姓砍杀,被追杀的这伙百姓四散奔逃,转眼一队建奴便杀到常勇跟前。 常勇拍马拿刀,一人迎着建奴冲了上去。冲在最前面的建奴是个汉军旗佐领,带着一队汉军旗士卒最先破城,一路砍杀进来,杀的兴起跑的有些脱节。这佐领刚杀散了一群百姓,一抬头,就见一柄大刀迎面劈来,佐领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劈中面门,倒栽出去,眼看着没了生息。他身后的士卒一时都愣了,呆呆的看着常勇。常勇将刀从佐领脸上抽下来,抡圆了又杀进了建奴之中,转眼又劈了三个人,其余建奴士卒见常勇神勇非常,发一声喊转身跑入小巷中,径自抢夺百姓去了。 第五章 突围 常勇见四周没了建奴,不敢耽搁,拨转马头,带着手下和百姓民壮奔着南门而去。整个获鹿城中已经失控,到处是奔逃的人和蔓延的火,常勇一行没办法只能将乱跑的人们驱赶开,顺着大道往南门跑。 不到一里的路,常勇用了一刻钟,越靠近南门人越多,等到了南门,已经是人挤着人,寸步难行。常勇不禁焦急万分,此时城里城外早已大乱,城门终于被逃难的百姓打开,一群群百姓哭喊着跑出城去,却被围城的建奴堵截。常勇正要出城,却见李爽的大哥李膏带着几十个人正推着几辆大车过来,车上拉着几百罐油,李膏见城破,将城中所剩的油全搬来了,要与建奴同归于尽。 常勇招呼他:“大公子!速速随我出城!” 李膏抬头一看是常勇,再一看马背上的李爽,对常勇拱手一礼:“李家守土有责,如今阖城被兵,慷慨赴死,我李家当仁不让!请首领照看好我这弟弟,日后记得给我们上一柱香!”说罢也不再理会常勇,指挥着十几个死士将一罐罐油扔在民房上,只等建奴进城,便要放火。 常勇无奈,又被百姓裹挟着,只能往前走,出了南门地势豁然开阔,门前不远处就是一条河,从西流向东,宽有二十丈,冬天水枯,河床上覆盖着黄沙,河中心有水的地方还有三四丈宽,已经结冰,只是还没有冻的结实。攻城的建奴在上游狭窄的地方搭了几座草桥,不断的跃过河来。一些建奴正在争夺城墙,谁也没想到这时候城门竟然开了,一时间有点发愣,一个佐领最先反应过来,大喜过望,指挥着手下一队士卒弃了城墙,转奔城门而来。 出城的百姓见了建奴气势汹汹的杀来,四散奔逃。常勇等人护好了马,被人群簇拥着出了城门。一出门常勇也顾不上百姓了,带着十个护卫列阵奔着东南方向便跑,迎面正撞上了赶来抢城门的佐领,常勇奋起神勇,大刀前突,刀刃暴涨,佐领躲避不及,一颗大好头颅转着圈飞上天空,脖腔里的血飙射而出,在半空绽出一团血雾,常勇从血雾中冲出,脸上、身上糊满了献血,常勇用手抹一把脸,本来就丑陋的脸霎时成了狰狞恶鬼。 常勇催马向前,举刀连劈,一时间这队汉军旗建奴被砍的七零八落,死伤大半。附近的建奴纷纷靠拢,转眼间便聚集了厚厚一层,只见长枪大刀轮番上阵,常勇的马提不起速度,只能带着众人缠斗,杀的性起,一把扯掉头盔,高呼杀贼越战越勇。 常勇带着十个护卫如臂指使,枪戳刀砍,杀了有半个时辰,常勇渐渐觉得乏力。汗水早已打湿了头发,与头上的血水混在一起,蒸腾出丝丝红雾,身后的十名护卫浑身上下也如同水洗,也不知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正顺着手往下滴。 终于在砍杀了一名持刀盾的士卒后,常勇等人眼前一空,竟然杀透了重围。常勇奋力呼喝着手下,催鞭打马,从这个缺口夺路而逃。 常勇回过头来最后看了一眼获鹿城,古老的城墙横亘在连绵的山麓与平原之间,这把扼守山陕与直隶的巨锁竟是这样被打开了。太阳的光辉中,一道粗大的烟柱冲天而起,如同黑色的恶龙一般在天上俯视着人间的杀戮。 常勇知道,那是李膏点燃了民房,与城共存亡。顾不得唏嘘感慨,常勇顺着河岸,一口气跑出了六十多里,直到日头偏西才停下。 这一顿急跑,累的坐下骏马打着响鼻,有几匹甚至口吐着白沫。常勇见前面路口有棵大树,吩咐手下将李爽放下,靠在树旁。这一日搏命的厮杀,让常勇耗尽了力气,刚才生死一线,能奋起神勇,现在放松下来,只觉得身上像炸开了一样,哪里都疼。靠在树旁喘了会气,常勇让手下赵四叫醒李爽。赵四来到李爽跟前,轻轻摇晃李爽:“公子,公子?醒醒公子,我们已经突围出来了。” 晃了十几下,不料李爽一点反应也没有。常勇急忙起身,奔到李爽跟前,双手扶着李爽肩膀用力摇晃:“公子!醒醒!公子!”又是一连晃了十几下,李爽还是一动不动。常勇傻了,瞅瞅李爽,又瞅瞅赵四。 赵四在一旁道:“头儿,李公子莫不是死了吧……” “休要胡说!”常勇急忙伸手探李爽的呼吸,李爽鼻息虽然微弱,却是平缓,常勇放下心来。吩咐赵四寻来干草给李爽铺在身下,又让另一个手下张达出去寻找饮水食物。 过了没多久,张达骑着马跑回来,禀报说前面树林之后有个村子,村中无人,可以栖身。常勇立刻吩咐众人牵着马向村子前进。等到了村子,常勇绕着村子观察了一会儿,村子不大,只有二十来户,抬眼望去整条街道一眼能看到底,看不到一个人,村子倒是干净整齐,门窗紧闭,不像是遭了兵乱的。常勇放下心来,带着众人找到了水井和一些干粮,又找了一处大点的房子歇脚,安排好明哨、暗哨。在屋子里翻找了几个陶罐,灌上水,生了堆小火,架上罐子泡上干粮,煮了锅糊涂粥,众人又困又饿,待粥煮好三下五除二分了吃了,算是勉强糊弄饱了肚子。常勇又命人打来水,烧开了给李爽擦了擦脸,看着李爽熟睡的样子,常勇等人一筹莫展,也不知李爽为什么不醒。 折腾了一阵天色已晚,众人疲惫不堪,纷纷和衣而卧。常勇靠在李爽旁边,早就乏力,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已经到了极点,又担心李爽,一会儿想着李爽再也醒不过来,一会儿又怕他醒过来寻了短见,一会儿试试他的鼻息看还活着没,一会儿又觉得是自己下手太重,把他打傻了。胡思乱想了一阵,终于支撑不住,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第六章 分道扬镳 睡到半夜,常勇被尿意憋醒,睁开眼来,就着月光迷迷糊糊的起身到墙角撒了泡尿,回来刚要躺下,又觉得哪里不对,定睛一看,打了一个机灵,睡意全无,李爽醒了! 只见李爽靠在墙边,双目圆睁,就那么盯着常勇看。深邃的眼神波澜不惊,沉静的目光映着月色,眼中明亮的不像人间活物。 常勇被李爽吓了一跳,又见他一动不动的盯着看,常勇心里一阵阵发毛,本来已经高声喊了出来:“公子!”却又被硬生生吓了回去:“你怎么样?” 他这一喊,惊醒了众人。众人正睡的迷糊,以为有敌人,一时间屋中叮咣的兵器声响成一片,等大家明白过来是李爽醒了,早惊动了院子里值夜的护卫,这护卫是李爽本家,名叫李大用,年纪三十上下,按辈分管李爽叫叔,后半夜替了赵四,正躲在门洞里往嘴里灌烧酒,就听屋里一片嘈杂,拎了刀到门前问:“常哥,可有什么事?” 常勇唤他进来,问:“没别的事,公子醒了,你盯紧点外面。” 李大用答应一声,又提着刀猫进了门洞里。 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李爽,李爽就像失了魂一样毫无反应。常勇止住众人喧哗,走到李爽跟前,伸手摸了摸李爽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觉得不像生病。 这时,也没见李爽张嘴,就听他问道:“几时了?”声音嘶哑,有气无力,全然不像人声。 常勇回道:“公子,丑时半了。” “这么说,必须要做了……” 众人都不明白李爽的意思,以为李爽突逢大难,一时接受不了。赵四正要开口劝慰,常勇伸手止住了他,冲他摇了摇头,打眼色让大伙散开休息。 待众人散开,常勇轻声宽慰道:“公子,请节哀……”话没说完,李爽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时间不多了……”说的常勇一愣:“什么?公子说……什么不多了?” “时间,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李爽说罢闭上了眼睛。常勇捉摸不准李爽的意思,也不好贸然开口。约摸过了一袋烟功夫,李爽睁开双眼,眼中精光流转,缓缓站起身,对常勇道:“常护卫,掌灯。”言语之中,不容置疑。 常勇虽觉有些怪异,也没多想,吩咐手下兵士收拾起柴火。只见李爽拿起一截烧黑的木头,在土墙上画起了画。众人面面相觑,谁也看不明白。李爽也不说话,就那样专心致志的画,画了有半个时辰,常勇渐渐看出了点端倪,与其说是画,不如说是一份地图,只是多了许多文字。画中标出了获鹿城的位置和附近山脉、河流、树林、土丘的明细,常勇越看越惊,这分明是行军作战用的山川图!而且几乎囊括了获鹿城外方圆五十里,全部都是常勇与李爽这几年来游猎去过的地方,寥寥数笔将图中事物清晰的展现在眼前,常勇仿佛看到了萆山的绝壁,仿佛看到了滹沱河的宽广。满满的一面墙,在火光的闪耀中,常勇看得神驰目眩,其他兵士则是神魂颠倒,大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李爽手中木棍在墙上刷刷的画图声。随着李爽画完最后一笔,满屋的人只有膜拜的心。 李爽长舒一口气,将木棍扔回火中,溅起一团火星,将众人的惊醒。常勇问道:“公子……此为何意?” 李爽淡淡一笑:“我要报仇。” 常勇等人第一感觉,公子疯了。 李爽看着众人神色,对他们说道:“这是获鹿地形图,我要打建奴的伏击!” 常勇上前一步,道:“公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李爽止住他的话:“常叔,我没有十年了,我已经想过了,来到这里,我什么也没有,即便死去,我也没什么遗憾,总好过当奴才。现在不拼命,我会失去一个机会,我没有那么多机会了,我只能赌这一把。” 常勇沉默了一下,道:“我常勇的命是李大人给的,夫人要我保护公子,我不会皱一下眉头,但要公子以身犯险,常勇恕难从命。” 李爽说:“你拦着我也没有用,除非把我绑了,不然我就是死,也要去的。”李爽顿了一下:“而且,父亲也需要这个机会。” 常勇问道:“大人需要机会?”在常勇看来,李九华现在已经没了进取心,再有两任就可以致士了。 “不错,机会。”李爽没等常勇问,解释道:“此次兵燹之祸,张其平拥兵自守,父亲衙署驻地获鹿,担的却是失地之责。如果建奴退去,朝廷是要追究的。” “大人失地,事出有因,跟朝廷解释清楚,未必便会治罪!”常勇辩解道。 “朝廷是不会信的,大军云集,京师得保,张其平有功无过。失地之罪需要有人来担,这样兵部不会有人保父亲。至于其他人……父亲还是没有后台啊……” 一番话说的常勇竟然哑口无言:“如今人困马乏,便是伏击,也是万难……” “不去做,怎知不能成功。那天常叔带我突围,也没想到会全身而退吧。就当是为自己,拼出个未来吧。”李爽道。 “公子。”常勇仿佛下了决心:“既然公子要拼,常勇这条命是大人救的,现在还给公子,也没什么要紧。只是……我这十个兄弟随我出生入死多年,没有过一天安稳日子,实在不忍心让他们赴死。” 李爽道:“大伙不必陪我赴死,愿意同去的,日后共享富贵,不愿去的,拿我家传玉佩,找个好典当,卖个好价钱,好生过日子吧。”说罢摘下刘氏亲手给他戴上的玉佩,放在众人面前。 众人将值守的人叫进屋来,聚在一起争吵一阵,不多时,从人群中走出五人,对着常勇和李爽行礼:“大哥,公子,我们命贱,享不了荣华富贵,见谅!”说罢跪下磕了一个头,几人拿起玉佩,转身出门而去。李爽一直盯着玉佩,眼前浮现出刘氏的音容,好一阵才平复了心情。抬起头来,看着剩下的人,常勇,李大用,张达,赵四,还有两个本地人刘刚、钱满,目光从六人脸上逐一扫过,李爽对着六人深施一礼,再起来时已是泪流满面。 第七章 埋伏 李爽与剩下的六人说完埋伏计划,天色已经大亮,七个人草草吃了点干粮,喂饱了马,收拾妥当之后,辨明方向,打马扬鞭朝着真定府的方向进发。 此时的李爽已经不是原来的李爽。突围时,李爽被常勇打昏不久,一个意外导致后世一个名叫李塽的初中历史教师穿越到了李爽的思维中,一番天人交战,李塽战胜了李爽,完全控制了李爽的思想,并醒了过来。只是当时常勇正在与城外建奴混战,场面如同阿鼻地狱,已经是李塽的李爽看了一眼就吓得又昏了过去。 这一昏迷竟睡了一天一夜,这期间李塽完全接受到了李爽的记忆。作为当地土生土长的历史教师,李塽曾经专门考查过崇祯十一年,获鹿这场兵祸,因此,当知道自己穿越到了这倒霉年份以后,差点在梦里吓死。 在常勇等人睡着后不久,李爽就已经醒了,清醒后开始想穿越的原因和穿回去的办法,想了半天实在没有一点头绪,反倒引得脑袋嗡嗡作响。 无奈之中,李爽索性开始梳理前世和后世的记忆,慢慢的,李爽的两世记忆逐渐融合,李爽也逐渐适应了这种巨变,开始以现在的思维考虑当下的活路。 结合后世李九华被贬戍边的史料,李爽考虑最多的便是怎么活下去。历史上,李九华失地被贬,郁郁而终,李爽在澄塘苟且偷生,侠义心肠的他堪称清朝的活雷锋,不光助人为乐,甚至典卖家产扶贫济困。时间长了便入不敷出,最终落的妻儿都无法果腹的境地,一生蹉跎。 李塽从小在山村长大,母亲难产去世,父亲在他十岁时矿场事故也撒手人寰,孤独的李塽从此以后跟着打了一辈子光棍的大伯生活,养成了独立自主、坚韧不拔、誓不服输的性格。 两种个性一混合,顿时觉得如今情形,宁可冒险而死也不想苟且偷生。于是李爽在常勇等人熟睡时开始发挥他的第二特长,绘画,将获鹿地形在脑海中勾勒出来。在李爽看来,画在墙上的图应该算是画,没有等高线,没有标尺,跟近代的军事地图差的十万八千里,可在常勇等人眼中,山川河岳准确无误,哪里能用兵,哪里能埋伏,哪里有村寨,一目了然,甚至距离都标的一清二楚,标标准准的军事地图,这哪里是富家公子?这分明是大将之才。所以常勇以下对李爽顿时钦佩的五体投地。如果说李大用是与李爽一荣俱荣而留下,张达、赵四是因为和常勇情同手足而留下,那刘刚和钱满留下就是因为对李爽的钦佩。 骑在马上,李爽努力适应着战马的行进,毕竟有前世的基础,走了不到一里,基本上找到了记忆中的感觉。李爽双目凝神,紧盯着前方,随着战马奔腾上下起伏。在常勇等人看来,李爽这是专注,其实他的内心正在奔腾着一万匹神兽。穿越就像投胎,别人穿越有的贵为王爷,有的直接就是皇上,再不济的是个富贵人家,过着太平盛世,要不就有着海量资源,最次也有一身王八之气。怎么到了自己身上,一穿越就要拼命? 李爽明白,靠着绘图讲解战术,只是给人一种震撼,牢固树立一下常勇对自己的忠心,不至于孤家寡人自己一个人去杀敌,这样的结果更有利一点,将来挽救李九华的机会更大一点。在他看来,这次赌赢了好处不必说,赌输了就真的要苟且了,所以不得不拼命。 李爽带着一行人走走停停,越往西越危险,说起来是李爽带头,其实更多时候是常勇在带队,作为一个家传猎人,常勇对危险有着近乎神一样的直觉,好几次遇到了汉军旗的营帐,都是常勇带着大家见缝插针的绕了过去。 李爽的战术其实很简单,就是埋伏,猎杀落单的建奴,但是光是找埋伏地点就废了不少脑细胞。埋伏点不能远,远了够不到;不能近,近了容易暴露;要能迅速接近,还要可以迅速撤离。必须有隐藏战马的条件,如今战马稀缺,那五个人走的时候李爽都没有舍得送马,只在行动前杀了一匹充做食物,他们现在七个人,九匹马,十副盔甲和兵器,比野猪皮起家的时候还不如。 选来选去,最后选中了获鹿城西北滹沱河与太行余脉交界的地方,地势开阔,河道也开阔,河道与山脉之间有树林隐蔽,进可沿河岸而下,直扑平原,退可进林躲藏,追的急了大不了把马扔了往山里跑。 在建奴的营寨和被占据的村子间七绕八绕,倒是将建奴的兵力部署摸了个大概。等到了那片树林,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李爽等人这一路精神紧绷,比上阵搏杀的劳累也不遑多让。草草休息了一下,李爽和常勇将队伍分成两队出林打探,一队两人,一路向南一路向北,剩下三人在林中警戒。 李爽和赵四向北打探了二十里,毫无发现,回到林中时,却看到常勇带着张达已经回来了。原来,常勇和张达出了林子往南,走了十几里,遇到了一队建奴,两人找了一藏身处仔细打探,这队建奴人数不多,大概二十五六个,都是汉军旗士卒,赶着百十个百姓正往北走。常勇和张达不敢轻举妄动,寻了空脱身返回,找李爽商量。 众人聚在一起,常勇把情况简略说了一遍。李爽问道:“大家说说怎么办?”深知自己没有战阵经验,李爽不敢一言而决。众人议论纷纷,乱了一会儿,常勇说:“公子,汉军旗二十多人,堂堂战阵,打起来胜算不大……”李爽问道:“若常叔指挥,胜算几分?” “三分。”常勇老实回答。 李爽听了哈哈一笑:“三分够了!若是我自己指挥,咱们人数再加一倍,我也没胜算。”李爽对常勇躬身一礼:“李爽姓命便交予常叔了。” 第八章 调虎离山 当下定了要战,常勇便给众人分析:“建奴二十五人,皆为步卒,押着一百多百姓,走的不会快。从这里到发现他们的地方有八里,如今天色尚早,他们这是要赶在天黑前到渡口渡河。我们有两个方案。其一,奔袭渡口,解决渡口守军,守株待兔。其二,建奴如果不休息,午时可以到林子东边,我们埋伏在林子里,趁他们中午疲惫,杀他个措手不及。”说完静等李爽选择。 很明显第一个方案成果大,但是要奔袭,要解决掉渡口守军,虽说守军不多,但是属于小型的攻坚战,难度太大,再说万一走漏了一个,必然会前功尽弃。想到这里,李爽果断选择了第二个方案,半路截杀,打不过还能跑。 定了作战方式,众人开始讨论具体的战术,常勇打算用自己做饵,将建奴引的分散了,再分而击之。李爽直接就把这想法否决了,对常勇说道:“常叔休要以身犯险,不值当的。”常勇顿觉感动。 李爽暗道:“开什么玩笑,这是猛将啊,带在身边多有保障!” 李爽道:“常叔倒是不必做饵,只要如此这般就行……” 冬日的北方没有什么景致,天寒地冻,前两日又下了雪,这些天天气晴朗,雪化成了水,道路泥泞不堪。一个清兵百长将长枪从肩上拿下来,拄着当做拐杖,一步一步往前挪,边走嘴里骂骂咧咧,本来大军破了获鹿,镶白旗的满洲大爷们抢够了女人和钱财,该他们这些汉军旗的享受一番了,哪怕剩了点残羹剩饭也好过啥也没有,结果一大早佐领就命他押着这些汉人俘虏去渡口,还特别嘱咐这些都是民壮和挑出来的美貌女子,是专门孝敬固山额真马光远的。攻下获鹿,马光远便被抽调北上,劫掠这种活自然有人帮他干,副都统有心往上升官,专门挑出了一些看上去还不错的奴仆,让佐领给送去,结果佐领忙着寻欢作乐,把这差事压给了个百长。百长是一千个不愿意,却也没办法,只得拉着队伍一路向渡口而来。 走了大半天,眼看太阳高升,百长走的头上冒汗,索性摘了碗帽,露出了光溜溜的脑袋和脑后拖着的金钱鼠尾。百长拿手擦了擦头上汗珠,一斜眼,正看到民壮中有一个人鄙视的看了他一眼。百长顿时大怒,抽出鞭子,照着那民壮就打,边打边骂:“死不尽的蛮子,谁让你抬头看,看我不打死你!”长鞭甩开了噼啪乱响,抽在那民壮身上,把衣服打的布片乱飞,在身上抽出一道道口子。那民壮也不躲闪,咬紧了牙一声不吭,仔细看时,这民壮大概二十岁不到,头上竟梳着一个道髻。 百长抽了一阵,打的累了,又怕打出个好歹,没法跟上头交代,恨恨的扔了鞭子,寻了个石头坐下。四周的士卒也跟着纷纷坐下,一时间怨声载道。正吵嚷着,百长忽然喝住了人们吵闹,倾耳仔细听,仿佛听见了马的嘶鸣声。百长看向林子,寻着声音方向,隐约看到有一匹马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动弹不得。百长大喜,走这一遭正愁没了入项,如今白捡一匹马,卖了少说十两银子,怎么不叫人高兴? 百长随便点了两个人,去把马带回来,还特别嘱咐别伤了这钱疙瘩。好不容易休息会也不让人安生,两人老大不情愿的站起来,慢慢腾腾的往林子里挪,心里寻思着一会弄折一条马腿,让那马走不了,大伙好杀了吃肉,也好打打牙祭。 百长指挥着其他人生火的生火,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打算趁着功夫吃了饭再走,也好恢复恢复体力。一边等着饭熟,一边与手下吹牛打屁。 等锅里煮熟了糙米和肉干,一阵香味让人们住了聊天。百长正要捞肉块吃,忽然觉得不对劲,猛然回头,努力看着林子里,马还在那困着,却已经不再嘶鸣。去牵马的两人在马前面站着,一动不动。百长一开始以为两人偷懒,可怎么看也不像,而且看着模模糊糊的让人莫名的心烦。当下也不吃饭了,留下十个人看着俘虏,带着其余的人跟着他进林子里去查看。 虽是晴天,林子里却总有一股雾气,让人觉得像在眼前挂了一道薄纱,想努力看清楚,却总是差一点,让人颇觉厌烦。越到跟前,百长越觉得不妙,等带着众人走到那两人跟前,顿时一股寒意从头灌到了脚,只见两人脖子上勒着一道绳索,一根两头削尖的长棍,一头插着地,一头却插进了两人的胸口,血流了一地,与泥土黑乎乎的混成一片。再看那匹马,不知被谁用木头削成拒马围了起来,缰绳被钉在地上,四周还铺上了枯枝败叶做遮掩。 此时,只听林子外面一阵喊杀,张达、赵四、刘刚、钱满、李大用五个人骑着马绕过了建奴做饭的地方,从留守建奴士卒的身后杀了过来。在林子外面的士卒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又缺了主心骨,一个个目瞪口呆,大刀劈在头上都忘了躲。 张达、赵四都是上过阵、杀过人的,砍杀绝不手软,其他三人也都剿过匪,眼前的场面也能应付的来。五个人纵马组了个小扇面的阵型,一阵风似的跑过,大刀兜头便砍,一次冲锋就砍倒了一半,一时受伤没死的哀嚎震天。五人驾着战马跑了个小弯,转过来重新冲锋。剩下的建奴士卒都是打顺风仗的,一个照面被对方砍倒了一半人,个个觉得手脚发麻,等看到对面五匹马调转了马头,又发起了冲锋才想起防御,仓促间有的拔刀,有的拿枪,乱作一团。 百长领着十几个人在林子里,听见外面厮杀声,举目远望,正好看到了张达等人的第一次冲锋,眼看着几个手下被砍翻在地,百长心知不好,暗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第九章 全歼 百长明白中计,赶紧招呼手下,刚要往外跑,耳边听得一阵风声,赶紧伏下身子,只见一根粗木从身后斜着飞了过去,带过了三个手下,砸在前方不远处,被砸中的三个人连吭都没吭一声,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百长浑身如坠冰窟,其他人吓的脸上没了血色。 而在一旁树上,眼见着费了好大力气布置的陷阱只砸了三个人,躲在树上的李爽暗叫可惜。 百长强自镇定,呼喝手下站起来,赶紧退出林子,不想一根长矛忽然从对面树上直飞过来,正是冲着百长面门,百长急忙侧身一滚,堪堪避过去,身后的一个手下却被穿了个对穿,眼看着不活了。先是被粗木砸,后又被木矛飞刺,百长这几下狼狈不堪,心中明白遇到了硬茬,也激起了他的戾气,不由得怒火中烧,胆气也壮了不少,边起身边喝令众人冲出去。 刚站起来,一个人从对面树上飞身而下,身披锁子甲,手持大刀,气势如虎,此人正是常勇。百长手下正背对着常勇,一时没看到,百长急忙大声呼喊提醒手下小心后面。话声未落,常勇大刀连劈,早砍翻了两个士卒。建奴进林子时有十三个人,这一会儿功夫死了五个,百长生出一股绝望,双目赤红,喘着粗气,浑身肌肉紧绷,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怒吼一声举刀合身而上,剩下的士卒急忙回过身来,还没举起刀来,便又被常勇砍倒一个。百长指挥着剩下的人将常勇四面围住,几个人杀做一团。常勇虽有勇力,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七把刀刃近逼,堪堪守住打个平手。胶着间,李爽从树上溜下来,拿着刀冲进战团,常勇顿觉压力一轻,不再一味防守,间隙之中还能回击一两刀。几个人斗了一刻钟,百长心中渐渐焦躁,刀势越发凌烈,而且刀刀取的李爽,李爽一时间招架不住,不由心中大急,额头也沁出汗珠。常勇见李爽势危,不顾自己,连连替李爽格挡,旁边几个建奴瞅见常勇中门大开,攻的更急,一时间常勇连连遇险。李爽暗骂自己冒充大尾巴狼,好好的在树上看着就行,非要下来掺和,不光自己置于险地,还连累着常勇。正着急间,解决了林子外面的张达等人拨马回转支援,五人呼啸而至,转瞬即到。百长一看心如死灰,分神之间刀势一滞,常勇抓住机会,一刀劈过去,刀锋准确的划过百长的脖子,将百长劈倒在一旁,瞬间毙命。其他人一看百长被杀,顿觉形势不妙,四散奔逃。 张达、赵四等人哪里肯放,打马追了上去,李爽气力不济,靠在树下休息,冲张达等人大喊:“留下活口!” 过了不多时,张达等人回来报告:“抓了三个活的,其余的杀了。” 李爽点点头,让人把三个建奴捆结实,拽着离了林子,来到早先建奴生活做饭的地方,一锅热饭还冒着热气,阵阵肉香扑鼻。常勇等人先是布置陷阱,后来又厮杀半日,早饿的透了,当下盛出饭来,大快朵颐。 李爽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建奴尸体,有的划破脖颈,血滋了老远;有的划破肚肠,内脏都流了出来;有的被砍断胳膊,肢体分离。最过分的是一个建奴脑袋被削了半边,红的白的流了一地,篝火蒸腾的热气中混入了血液的腥臭,直灌入李爽鼻腔,虽然有获鹿守城的记忆,李爽毕竟是一个现代文明人,如此残忍的景象是第一次亲眼目睹。阵阵血腥直冲的他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等常勇给他端过来一碗肉干米饭时,李爽再也忍不住,别过脸去蹲下身子,“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直吐的嘴里发苦才停下来。 常勇端着饭,瞅瞅李爽,又看看张达等人,脸上做了个疑惑的表情,无奈的摇摇头,把饭又端了回去,给李爽递上一壶清水。 李爽吐完,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胃里也不难受,脑袋也恢复了清明,接过水壶冲洗了一下,走到常勇等人身边,苦笑一下:“总以为自己能撑的住,呵呵……其实还差的远啊……” 常勇轻轻拍了拍李爽的后背:“习惯就好。” 吐了一阵,李爽也吃不下东西了,等常勇几人吃完,众人来到那些俘虏跟前,手脚麻利的解开串在一起的绳子,只见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蜷成一团,眼中惊恐的望着他们。在他们看来,建奴已经很凶残、很厉害了,这伙人竟然全灭了三倍于己的建奴,这简直不是人啊。 李爽抬眼扫过他们,心中五味杂陈,这些人都被建奴杀破了胆,百十多人,除了民壮就是年轻女子,竟然任由建奴牵着鼻子。 李爽暗自摇头,忽然眼角撇到一个眼神,有几分震惊,有几分疑惑,有几分好奇,唯独没有恐惧。再看此人,头束道髻,年纪颇轻。李爽暗暗称奇,与常勇耳语一番。 常勇对众人说道:“各位相亲父老勿怕,我等是井陉兵备道李大人麾下。”说着一指李爽,“此为李大人之子……” 话音刚落,百十号人口呼恩公,呼啦啦全跪下了。李爽举手虚抬,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群,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都想升官当皇帝了,这种感觉,凡人很难抵御。 常勇说道:“我等在此不为别的,为的是截杀建奴,报这血海深仇以万一!相亲们,如今此地不太平,你们且往山中躲避几日,待建奴退去再回故里。” 一众百姓哭喊着再次跪倒,相互搀扶着往山中逃命去了。人群中却有六个人留了下来,为首的一个正是那束着道髻的年轻人。 李爽看着那个年轻人,深邃的目光像两道利剑盯着他的眼睛,仿佛想要把他看穿。这年轻人早看出了李爽才是这伙人的带头人。当下不闪不躲,迎着李爽的目光看回去,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勇士,就是这一次对视,成就了日后的一代宗教宗师的传奇人生。 第十章 招供 这年轻人原来是获鹿城外道观十方院的一个道人,名叫赵十方,从小无父无母,被十方院道长收养,就以观名做了人名。赵十方生的面容清秀、聪明伶俐,颇得道长喜欢,观中俗务不多,道长便时常教他些道家经典和道家功夫,赵十方竟然一学就会,待到了此时,赵十方已经是十方院中年轻一辈的高手,一手道家竞击的剑术出神入化,等闲十个八个人根本不是对手。此次建奴入寇,道长舍院而出,带着一众弟子帮着守城,兵败城破时道长身死,赵十方则辗转逃了出去。本来以他的身手,逃出生天不是问题,跑到城西十里处的山下时,撞见了马光远手下佐领抓壮丁,赵十方为掩护着一对母子逃跑,身陷重围,结果力怠被擒。这佐领知道马光远信三清,又看赵十方生的颇有些仙风道骨,便没有杀他,捆了扔到了俘虏队伍里打算给马光远送过去。偏生这赵十方嫉恶如仇,又与建奴有深仇大恨,一路上颇为难以驯服,得亏的佐领给押送的百长交代过,不然赵十方有十条命也休想逃出生天。 李爽问清了赵十方的情况,对这几人留下颇为奇怪:“百姓俱已逃走,你们几人又是为何留下?” 一时间众说纷纭,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报仇。这些人在这次兵祸中家破人亡,阖家遇难,仅仅剩下了自己还活着,见到了建奴的凶残,便只剩下报仇一个念头,如今见李爽等人武力强大,又不祸害百姓,便起了追随之心,反正也无处可去,何不跟着李爽杀鞑子。 李爽听明白了这些人的意思,心中暗喜。又看着一声不吭的赵十方,问道:“十方道长,你又是为何不走?” 赵十方抬头凝视着李爽:“为了驱除鞑虏。”一句话惊的李爽脑中一片空白,恍惚间就等着赵十方的下句“恢复中华!”,差一点就以为这货是民国穿过来的。转念一想不可能,收敛了心神,只听赵十方接着说:“驱除鞑虏,光大三清。”李爽差点没笑出来,这货脑子里只有他的三清啊。 在赵十方看来,鞑虏凶残成性、嗜杀成瘾,是信奉萨满教的原因,造成了建奴不懂的清心寡欲,不会控制本身的贪婪残忍。从小在道观长大的赵十方实在没有别的思想,只能从这个上面去寻找答案。 李爽笑了笑,没有与他深入的谈下去,像赵十方这样的,真论起道来,能说一个星期不休息的。 六人中除了赵十方这个道士,还有个郎中鲁二算是个专业人才,其他的都被李爽划进了农民阶级。尤其是王天赐,还是个大地主富二代,这一下被建奴抢了个精光,还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得亏身板生的好,建奴拉了壮丁,没有把他一起消灭了。剩下的高大和梁文、梁武兄弟,除了生的高大健硕,没什么特点。尤其是高大,让李爽很是惊讶,这个时代的佃户还能长的如此高大威猛,简直是佃户界的奇葩。 几个人交代了出身,算是加入了队伍,李爽的小队又成了十三个人,几人把当作陷阱的马放出来,将这队建奴随身带着的粮食分了,赵十方等人吃了顿饱饭,收拾了建奴身上的衣物,又把尸首处理掉,一行人又躲进了林子。 进了林子李爽才从王天赐口中得知城破之后的惨状,当日建奴破城,城中财物被建奴席卷一空,百姓死伤无数,建奴见到老人孩子便杀,见到女人就糟蹋,见到壮年男子就捆了征做民夫,一日之间城中狼烟四起,血流成河。李爽打听刘氏和大哥、三弟消息,却是无人知晓,只得将私情暂时放在一边。 休息了片刻,李爽让李大用带几个人将三个建奴分开。李爽站在一个建奴跟前,说道:“我这人喜欢老实人,你要如实说,便可活命。”那小卒连连点头:“将军放心,将军放心,我肯定说实话。” 李爽微微一笑:“一会儿我还要问那两个人,你要说的与他们说的不一样,我便砍了你,扔在这儿喂狗。” 小卒被捆着双手跪在地上,磕头像捣蒜一样:“将军饶命,小的什么都说,请将军开恩!”小卒边说边磕头,脑门儿都磕出了血印子。 李爽坐在一块石头上,问道:“那好,我问你,你们是谁的部下,去往哪里?押的百姓是那里的?” 小卒老实说到:“我们是汉军旗固山额真马光远所部,要去渡口,过河给马大人送去俘虏。那些百姓便是,小的也不知道他们都是哪里人。” “渡口是何人把守?有多少士卒?”李爽问道。 “回将军,渡口是汉军旗一个百长把守,有十个人。” “这是全部的百姓么?马光远现在何处?” “回将军,此为一部分,早先送过去了一批,后面还有一批。”小卒说:“马大人前两日已经开拔北上,如今应该到了真定府。” “你可知明军消息?”李爽突然有些呼吸急促。 “听说好像是卢象升的宣大军,若说宣大军,也算能打,在京师城外时我们与卢象升见过一阵。”小卒道。 李爽收敛心神,心中有了计较。令人将这小卒带到一边,又分别唤过另外两个人审讯了一番,所说与此相差无几。 李爽将大伙聚在一起,说了一遍所获信息,说道:“如今卢督师陈兵真定,与马光远对阵,我的意见,我们摸过去看看,有机会杀几个,没机会便撤出来。” 常勇道:“大军云集真定,摸过去恐怕不易。” 李爽道:“无妨,我们有舌头,让他们带路。” 说罢将自己的计划说给众人听,常勇等人听了,初时觉得这瞒天过海的计策简直完美,可听到后来脸上一阵白、一阵黑,犹豫了良久,终于咬咬牙:“罢了,若能成功,便是要我脑袋,又有何难!” 这一次留下了流传千古的佳话,十三太保踹大营。 第十一章 渡河 宽阔的官道上,一行清兵不紧不慢的走着,十六个人的小队里,九个骑兵、七个步卒,偶尔有人正一正歪掉的碗帽,帽子下漏出了青色的头皮,竟然都是新刮的头发。马上的李爽看着常勇脑后一撮金钱鼠尾,暗自好笑。作为一个现代人,见多了奇形怪状的发型,还是觉得金钱鼠尾很丑,丑的天下第一。 常勇他们就不是丑的问题了,一开始李爽说自己的计划时,常勇他们都觉得计划不错,装扮成建奴,渡过滹沱河水,北上寻找机会。可这计划需要剃发假扮建奴。一说到剃发,这群人可以用群情激愤来形容,纷纷表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毁,更何况是剃成建奴这样的猪尾巴,简直是丧心病狂、背逆人伦。李爽费尽了口舌,都说不通他们,最后干脆,脸一拉,心一横,自己先把头发割了,众人看着李**刀断发,惊的都住了嘴,傻愣愣的看着李爽把一头秀发割成了狗啃过一样坑坑洼洼。 李爽割完,旁边赵十方等新入伙的几个人顿时觉得热血沸腾,脑袋一热,抓过刀来就把头发割了。李爽又一指李大用,冲阵都没怕过的李大用腿肚子都哆嗦,脸上挤出个笑来:“公……公子,这……这是怎么话说的,我这……”话没说完,就被李爽一把拉过来,摁在地上,李大用坐在地上,也不敢动,杀猪似的叫:“公子!叔!亲叔!不能啊……”话音未落,李爽左手拽起头发,右手刀光一闪,就帮李大用卸下了这三千烦恼丝。顿时李大用没了声音,傻傻的看着自己的头发飘落在地,突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如丧亲娘一般。 眼瞅着李爽等人剃发,常勇一声不吭,拿起刀来,一刀刀把自己的头发剃了。张达、赵四一见,也不再聒噪,无奈的随着常勇剃了头。说起来,常勇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是这人有一个死脑筋,认准的事便要做到底,认准的人便要跟到底。看到李爽这些人热血沸腾的劲头,仿佛看到了当初自己家破人亡时那股拼死的劲儿,只是这么多年不是剿匪就是打建奴,早看惯了生死,局势逐渐糜烂,复仇的心也渐渐灭了。李爽剃发就像给常勇这颗冰冻的心点了一个火把,烧不开坚冰,却能带去温暖,重新有了热血沸腾的感觉。如果说守城死战是为了活命,城破突围是为了报恩,跟随李爽去埋伏建奴是为了全义,那这次的剃发北上便是为了找回自己的心。 半个时辰前,一行人行进到林子边缘做最后的休整,常勇找了个机会,单独来到李爽跟前,悄声说道:“公子,常勇无知,看不出公子想要做的事,但常某能感觉到,公子谋的是大事。” 李爽静静的听着。“公子这份决心,常某感受的到,这一身蛮勇本来是要报答李大人的,如今就助公子一臂之力吧。” 李爽听了暗喜,剃个发剃出王八之气了,还能收获忠心,简直了。李爽对着常勇拱手一礼,只说了一句:“当然要帮我,你可是我常叔。”说罢盯着常勇,两人相视一笑。 出林子前,常勇的意思是杀了那三个建奴灭口,李爽没同意,寻思着带上总会有点用处,就给三个建奴训了一番话,无非是让他们老实点、机灵点,听话的有赏,不听话的当场宰了喂鱼。三人哪敢说半个不字,忙不迭的点头,生怕表忠心慢了真被砍了。李爽便让张达等人一人看着一个,走出林子,向渡口出发。 林子外便是一片开阔地,地势起伏,黄土裸露,一行人走了一个多时辰已经能看清渡口寨门,看守渡口的士卒也早就发现了他们,不过却没有什么动作,都知道明军只会追着他们屁股跑,现在整个北直隶跟敞开了衣服的小娘一般,随便出入。像看守渡口这种活就落到了后娘养的汉军旗身上,建奴真夷都忙着抢钱抢女人去了。 等李爽他们走到跟前,放哨小卒连看都没看他们,也不查验,打开寨门把他们让了进去,眼睛只是贼溜溜的直往几匹战马身上瞧。常勇冲他一瞪眼,杀气弥漫,吓得小卒一激灵,嘴里嘟嘟囔囔的走开了。 虽是冬季,从上游流出来的水混着一股温泉,使得这个地方的河流终年不冻,若要踏冰而过,还需要往东走五十里,当地百姓就在这里修了渡口,往来运送货物,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一个小集市,如今兵荒马乱,集市便也废了。 李爽等人顺着路一直往里走,路过的两个木屋里生着炭火,几个人围坐在屋里聊天吹牛,谁也没多看他们一眼。李爽不敢多耽搁,径直来到码头,将唯一的两艘大渡船解开,十六个人九匹马依次上了船,也不问看守们要船工,几个人连划带撑的就过了河。 到了河对岸的渡口,跟河的南岸渡口一样,看守士卒一个个猫在屋里懒得出来,只有一个老卒过来交割了船只,话都没说一句便又躲进了屋里。 过了河,李爽等人匆匆走在官道上,马踏着土地,发出嗒嗒的回响。行走在天地间,万物萧索,李爽突然有一种渺小的感觉,看着覆盖着一层薄薄积雪的苍茫的大地,又忽然生出一股豪壮。 就这样让三个建奴俘虏带着路,一路寻着汉军旗大营,到天黑的时候,已经走到了真定府,越往前走,遇到的建奴越多,等到了真定城外,已经快子时,李爽不敢再走,寻了个小山丘,一行人躲进山丘树林之中。登高望远,能够远远的看到真定城,城上灯火通明,城外的建奴营帐连绵数里,一样也是灯火通明,显然攻守双方都在做着战斗的准备。 李爽对常勇交代一番,常勇带着张达等人,将三个建奴俘虏掩住口鼻,带到一旁料理了。一行十三人拿出干粮,就着冷水凑合饱了肚子,开始整理行装,要马踏清营。 第十二章 踹营 李爽等人收拾好装备,制作好火把已经过了子时。几人将马蹄缠上枯草,胳膊上绑上布条,约定好撤退地点,一行人悄无声息的下了山。摸着黑,朝着亮光处潜行。等走到能看清营门时,李爽命众人打起火把,守营门的建奴一看突然出现十几支火把,大声招呼同伴打起精神,再仔细看李爽等人的装扮,又放下了心。待到李爽走到近前,守门的建奴喊道:“什么人!站住!” 李爽喊道:“给大人送财物和壮丁的,这是官防。”说罢递过去剿来的信件,那小卒本不识字,却认得大印,当下拿给带队的百长,百长倒是认得几个数字,什么二十、五十这几个数看得清楚,跟前一波送财物、拉壮丁的队伍一样,便问道:“可是给马大人送的?为何不见壮丁和财物?” 李爽满脸堆笑:“这位老哥明鉴,那些东西都在后面,有弟兄看管,这天寒地冻的,我等先寻大营暖和暖和,那些东西明日一早便到。”说罢顺手递过去几块伏击得的碎银。 守门百长听了虽有疑惑,待接过碎银,便不再多问,令手下打开了营门。李爽等人点头哈腰的进了营门,跟着一个小卒直奔马厩。 边走,李爽边与领路的小卒套近乎,趁机套了些话。李爽他们所在的营寨是马光远的辎重营后营,整个辎重营有四个牛录,分着前后左右四个营,前营负责粮草,左右营是战兵营,保障辎重营安全,李爽所在的是后营,平日里看管一些俘虏、马匹,每日里出入的兵丁甚多,事项也杂,后营营官是个佐领,整个辎重营则是马光远汉军旗下的梅勒章京方伯东负责。 李爽打探的清楚了,摸出仅有的两块碎银子,将小卒打发走,那小卒得了银子满心欢喜,走时还不忘告诉他们伙饭在马厩往东第二个营帐。 李爽待小卒走远了,招呼正在喂马的几个人都聚在一起,说道:“大家抓紧时间喂饱了马,我们去伙房休息一下,暖暖身子,等丑时三刻动手劫营。”赵十方和王天赐这些人毕竟守过城,对杀人放火的买卖不是很陌生。高大、鲁二、梁文、梁武这些人就差了许多,能跟着李爽进清军大营就已经是凭着一股血勇了,现在听着要杀人放火,胆气登时泄了,站在那里腿都直打哆嗦。好在李爽也知道这几人不大能胜任,只是让他们几个负责在最后呐喊助威,顺带着放放火,只要跟紧了不掉队就行,几人一听,安心了不少,忙不迭的点头。 而对常勇等人,李爽的要求就高了许多,不单单要杀人放火,还要尽可能的制造混乱,最好把整个辎重毁了。他算是看出来了,他那个便宜老子李九华私心挺重,这队兵的素质特别的高,且不说常勇的本事,就是李大用都是弓马娴熟。更何况被派出来的时候一人一套锁子甲和冬衣都是捡最好的,兵刃更是用的全钢马刀,利可破铁甲,另外还备着一把腰刀、一把匕首、一副藤牌。这基本上算是大明的美式装备了,只是连续征战,装备遗失的不少,突围时便不齐整了。不过从装备上能看出这队伍的能力全面,能马战能步战。第一次伏击的时候,李爽心里还没底,那时候真的是在赌。这一次李爽的心里踏实很多,常勇能够很好的设计战术动作,张达这些人也能很好的执行,这放在后世就是完美的团队。 详细讲解完,李爽等人到伙房找了点热水和烧酒,暖了暖身子,挨到丑时,一行人轻手轻脚的走出伙房,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将从伙房里顺出来的引火之物拿出来,做了些火把。 常勇带着几个人,悄无声息的摸到马厩,结果了看守,一行人手脚麻利的将马厩里的马全部解开缰绳,然后一个马尾巴上绑了一根火把,挨个点燃,战马吃痛受惊,唏律律一声声嘶鸣撂起撅子,急切间火把越烧越旺,战马终于忍受不住,几百匹战马咆哮着冲出围栏,向着四面八方奔跑,李爽带着众人跨上事先留下的战马,点起火把,随着沸腾的马群奔腾而出。 冬天的北方最不能见的就是火,天气干燥,万物枯萎,李爽一行人策马跟在失控的马群后面,不断的掠过一个个营帐,每掠过一个营帐,便随手扔过去一支火把。火势先从马厩烧起来,不一会儿,后营的营帐开始烧的旺起来,值夜的士卒猛然被马嘶声惊醒,一睁眼便像置身于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周遭全是火苗。这时在营帐中熟睡的士卒都已醒来,眼看营帐烧了起来,慌乱中扯过一件衣服就往外跑。有的人跑了出来,却被奔跑的马群撞倒,马蹄践踏而死,有的则争相逃命,挤垮了营帐,大火瞬间将几条生命吞噬。更多的人则无助的嘶喊着,往没着火的前营跑去。 李爽等人两人一组,排成纵队,有意识的驱赶着马群往前营方向跑,一时间,逃命的人在前,马群在后,像一道火墙追着汉军旗的士卒冲进了前营。 李爽侧过去看向常勇,常勇杀的性起,一把扯掉了满清的碗帽,忽然觉得脑袋冰凉,才想起剃了发,又一把扣上帽子,嘴里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呼喊,嗷嗷的发出怪声,无情的砍杀着落单的士卒。 在行动前,李爽将任务划分了一下,常勇等人负责杀人,王天赐他们几个农民负责放火,是以几个农民的马上每人挂了两个大兜子,里面装满了火把。李爽又看向王天赐,几个农民显然是紧张的很,马也跑的不快,几人紧紧趴在马上,颤抖着点燃一个个火把,用力一甩扔了出去,然后颤抖着去马鞍的布袋里又抓出一根火把,重复着这个动作。虽然紧张,几个人却没了害怕的神色,脸上兴奋的有些扭曲。 李爽心中感叹一声,策马杀了上去。 第十三章 大鱼 后营和前营其实是一个大寨,中间屯放着大军的粮草。后营的混乱和大火早惊动了其他营盘,后营的佐领跑到前营的时候,就看到方伯东披挂整齐的在粮库前守着,两旁站着前营的士卒也都拔刀挺枪,严阵以待。 方伯东怒气冲冲的拽过佐领,劈头盖脸的问道:“怎么回事?你的兵呢?敌人是谁!” 那佐领跑的气都喘不匀:“回……回大人,不……不知道……” 方伯东这个气啊,命人将佐领暂且押下去,又令士卒高举火把,朝冲过来的人群大喊:“往两边跑!敢冲粮库者杀无赦!” 后面被马群和李爽追的无头苍蝇一样的士卒顿时分开两边,李爽一看情势不对,扯开嗓子大喊:“关宁铁骑杀过来啦!快逃命啊!”常勇等人心领神会,一齐扯着嗓子喊。 谣言有时候会让人恐慌,尤其是在被追杀的时候,哪怕听到一点点对自己不利的谣言,恐惧都会被无限放大。逃命的人群一听这个,各个惊恐万分,心中自行脑补出了,关宁铁骑半夜劫营的情景,开始控制不住的跟着喊,本来前面已经分开向两边跑的队伍,一股脑的又冲向了前方的守备士卒。 站在粮库前的方伯东一把拔出佩刀,当先砍翻了一个崩溃的士卒,一个后营的士卒被飙出的血溅了一脸,一时住了脚步,傻愣愣的看着方伯东,一脸的不相信。方伯东大喊:“退后!否则杀无赦!”这个士卒双目圆睁,胸脯剧烈的起伏着,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血,大喊:“后退也是死!拼了!”说着扑向方伯东,方伯东的亲兵上前一左一右两把长枪架住他,捅了个对穿。这下瞬间点燃了溃逃士卒的战斗热情,人群怒吼着冲向防守士卒厮打成一团。往日里后营的士卒吃的最差,干活最多,受欺负也最多,这下将平日的恩怨一股脑发泄了出来,一开打下的都是死手。有的从地上捡起木棍,一棍子砸到防守士卒的头上,紧接着就被一枪捅个对穿。有的直接赤手空拳与防守的士卒扭打在一起,用拳打、用牙咬,咬住便不放口,再分开时就撕下一块肉来。防守士卒得到军令,下手也是没有丝毫情面,长枪大刀不断往人群中招呼,混战从一开始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除非一方彻底倒下。 一时间受伤的士卒哀嚎着躺在地上翻滚,被砍杀的人越来越多。 李爽一行边呼喊、边砍杀、边放火,眼看着战局就要胶着,李爽和常勇几人前突几步,朝着守军扔出一片火把,顿时,守军中出现一个口子,李爽带着众人冲着这个缺口猛攻。薄薄的一层防线瞬间崩塌,疯狂的士卒冲进粮库,见人便杀,见东西就烧,原来的守军没了指挥,也加入了疯狂的烧杀。短短一柱香时间,粮库一片火海,马群裹着人群一直往前冲,冲过了前营的营盘,尤不停歇。 方伯东被亲兵护着一路跑着,他却没有向北跑,而是向东跑去,那里还有左营,又派出亲兵去调动右营配合镇压乱军。方伯东边跑边哀叹,今天这事太过蹊跷,所不能迅速平定,恐怕马光远不会放过自己,想到这里,方伯东招呼亲兵加快脚步。 李爽等人驱着马群来回的冲杀,自己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等到人群冲入了前营,李爽招呼众人准备撤退,却猛然看到一群人身披精甲正在往东跑,李爽指给常勇看,常勇哈哈一笑,对李爽道:“公子今日可立奇功!”说罢招呼着张达、赵四、李大用等人,一阵风似的杀向那伙人。李爽那肯留下,赶紧带着其他人跟上。 方伯东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就听到后面一阵马蹄声,方伯东以为是马群,忙回身去看,待看清是一群清兵,一时放下心来。只听得那伙骑兵高声叫道:“前方是何人!” 方伯东赶忙说道:“本将是辎重营梅勒额真方伯东,速速将马牵来!本将重重有赏!”说罢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这伙骑兵不是别人,正是常勇等人,常勇听得是条大鱼,心下欢喜,口中叫道:“大人勿怕,我等就来。”口中说着,坐下马却没减速。 方伯东眼看着形势不对,想要站起来,却身披重甲,急切间站不起来。只见常勇等人平挥钢刀,将身边的亲兵护卫斩杀殆尽。 李爽带着其他人追过来时,常勇已经将方伯东捆了,见李爽过来,常勇闪在一旁,对李爽说:“公子,此人乃建奴梅勒额真辎重营总管方伯东,常某幸不辱命。” 李爽回礼:“常叔辛苦了。”说罢看着方伯东。 方伯东看着这伙清兵,脑袋一时转不过来,恶狠狠的喊道:“贼子大胆!既已知道我是谁,不怕被抄家灭族么!” 李爽晒然一笑,说道:“方大人误会了,我可不是什么贼子,我等皆是大明的良家百姓。今日只是来你这里取些东西。” 方伯东一听这话,扑通跪倒:“好汉,好汉想要什么尽管说,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我差人送来,请好汉饶我一条姓名!” 李爽等人哈哈一笑,不屑道:“不劳方大人费心,我等取些战功,自己来就好,哈哈哈……” 方伯东方才明白,自己必死无疑,羞怒难当,破口大骂。常勇一拳打在他嘴上,方伯东顿时没了声音。 李爽不再理会方伯东,将刀倒转,冲着高大、鲁二、梁文、梁武等人道:“你们不是要报仇么?如今敌首就在眼前,谁来?” 几个人毕竟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一时都踌躇不前。李爽暗自摇头,刚打算让常勇动手,高大说道:“公子,我们平日里只杀过鸡,猪都没杀过,拿刀小的下不去手,可否不用刀?” 李爽一愣:“不用刀?用什么?” 高大从地上捡起一根粗大的木头,说道:“小的杀猪打过下手,每次都是小的把猪打晕。” 李爽脸上布满黑线,扭过头挥挥手:“随你。” 高大等人一人捡起一根木棍,缓缓来到方伯东面前,恶狠狠的盯着他,眼中满是仇恨。方伯东瘫坐在地,说话都没了底气,只是不住求饶。高大等人木棍齐齐落下,只听得一阵哀嚎后,方伯东渐渐没了声息。 第十四章 彻底乱了 高大等人打死了方伯东,一时不敢相信,站在原地喘了会粗气,才回过神来,齐刷刷对着李爽跪倒,行了大礼:“今日大仇得报,我等愿做牛马,供公子驱使!” 李爽嘿嘿一笑,摇摇头道:“大仇得报?还差的远呢,建奴屡次入寇,杀我多少汉家儿郎,辱我多少汉家女子,抢我多少金帛财物!也许你们杀几个建奴便觉得报了大仇,可我却不觉得。我之愿望,便是剿灭建奴,征服四夷,还汉家河山的朗朗乾坤!让我汉家儿孙都能挺直了腰杆做人,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让我汉家的儿孙能够屹立于天地之间,不再受蛮夷的欺凌压迫!让我汉家儿孙能够领先于世界众国,不再摇尾乞怜!” 高大等人听了半晌无语,几人匍匐在地,再拜顿首:“我等今日起舍命追随公子,至死为止!” 一旁常勇听了,终于明白了李爽的真实内心,那一瞬间说出的话,流露出的情感,是实实在在的,常勇、张达、赵四等人仿佛看到了辽东征战,家人遭难,仿佛看到了一个个昔日的同乡做了汉奸,卖友求荣,仿佛看到了一个个汉民跪在地上乞求建奴活命。一时间众人心情激荡,恍惚间,觉得李爽会实现诺言,或者说,这一瞬间,常勇等人选择了相信李爽。常勇、张达等一同跪下行礼:“我等愿誓死追随公子!杀鞑子、救汉民、保河山!” 李爽收敛了心神,心中道:乖乖,这就是传说中的王八之气吧,杀鞑子这个套路果然在这个时代是个大杀器啊。 李爽将众人扶起来,说道:“承蒙诸位不弃,以后我们便是兄弟,荣辱与共,生死相依。”说罢伸出根手指,说道:“既然诸位信我,我便与诸位定下个规矩,日后不论如何,互相扶持,不行跪拜之礼。这一跪,跪出了多少奴性,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 众人躬身行礼,轰然答应。 李爽道:“如今建奴辎重被毁,敌首服诛,诸位,敢不敢再杀一阵,扩大些战果!”张达等人道:“有何不敢!堇听公子吩咐!” 众人这几日伏击、渡河、化妆、踹营,都是李爽的主意,杀伐中李爽又一同冲锋毫无惧色,如今克尽全功斩杀敌首,早对李爽佩服之极,待李爽说完下一步行动,众人轰然应诺,就连高大等人,因为杀了敌将,胆气也雄壮了许多。当下,众人割了方伯东首级,将随身财物收敛起来打包背了。临走,李爽蘸血在方伯东衣衬中留下了记号,收拾妥当,一行人寻着左营而去。 行了没多久,迎面遇上了左营的兵马,李爽一行打马向前,拦住领兵的佐领问道:“可是左营兵将?” 佐领一看是自己人,老实答道:“正是。” 李爽探手入怀,拿出方伯东的兵符,说道:“明军夜袭,右营骚乱攻击前营,方大人已带兵镇压,命你等速去前营救援。大人有令,右营上下,格杀勿论!” 那左营佐领与右营佐领同是竞争关系,都想着将来能升个参领,因此一听右营骚乱,忍不住心花怒放,当下整理队伍,带着左营一路跑步前进奔向前营。 李爽等人借口去报知马大人,带着众人一溜烟的跑了,绕了个圈,找到右营的时候,右营已经快赶到骚乱的前营了。李爽拦住队伍,一模一样的话跟右营又说了一遍,右营佐领看李爽等人浑身血污,疲惫不堪,料想方大人战况激烈,也不多说话,对李爽一拱手,带着兵马也是一路跑步前进。 李爽等人等队伍都过去了,大手一招:“走,咱们看戏去。”说罢拨转马头,带着众人寻了来时的路,又回到了小山丘上。 等李爽一行登到山丘顶时,左营与右营的兵马已经赶到了前营,两营的佐领一看大火熊熊、硝烟弥漫,到处是你来我往,厮杀不断,也分不清哪一方是方伯东的人,哪一波是骚乱的叛军。两营的士卒只能边打边问,一路找寻方伯东。等两营撞到一起的时候,分外眼红,顿时杀做一团,整个辎重营大营彻底混乱,四部人马杀的人仰马翻。 李爽在高处看着,远处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天,一阵风吹过,空气中仿佛蕴蓄着来自野蛮的血腥味,就像记忆里城破那天的味道一样,不同的是,那天的获鹿城是人间炼狱,而今天,李爽却将报应还给了建奴。身旁的张达等人,早已激动的浑身颤抖,打了半辈子仗,每次打建奴都是被追着屁股打,要不就是远远的坠在建奴屁股后面,目送着建奴吃饱喝足了拍拍屁股回老家。这么多年来,光建制就被打散了四次,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杀的建奴人仰马翻的时候。 一边看着远处的战场,一边回忆着往事,张达等人显然忽略的对阵的是汉军旗的事实。 而另一边的高大等人也是浑身颤抖,在他们看来,李爽此时简直就是诸葛亮再世,不对,应该是曹操再世,武能提刀入战阵,文能定计安天下,呸、呸,曹操大奸臣,怎能和公子仁义相比。感慨一阵,高大也想不出李爽到底该像谁,只是不住的搓手叹气。 李爽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捉摸不透这些人叹气是什么意思。 这一仗直杀到天边泛白,营啸早惊动了马光远,本来打算天亮后攻城的马光远暂时放弃了攻城,亲自带着大军赶来弹压,辎重营的乱军厮杀一夜,此时也累了,见到马光远的大军,一个个也没了杀气,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任凭马光远的士卒把自己捆上。 马光远坐在马上,看着辎重营的一片狼藉,脸黑的能挤出水来,这一夜的兵乱,后营的八百匹战马跑了个一干二净,俘虏民壮跑的跑,死的死,也是一干二净,大军的粮草也给烧了个一干二净。 第十五章 监军 马光远看着这一片废墟,令亲兵将主将方伯东找来,不料等了好大一会儿,亲兵来报,方伯东从昨晚就不知所踪。马光远又令找来四营佐领,又是好大一会儿,亲兵只带回了一个佐领,便是后营的佐领,亲兵回报,只有这一个佐领,其他佐领均已阵亡。亏得方伯东的亲兵把他关押在前营一个偏僻的营帐,这佐领才躲过一劫。 马光远无语的看着这个佐领,衣衫破烂、身上带伤、憔悴不堪,无力的挥挥手,吩咐亲兵速去寻找方伯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亲兵队长领了令,点了一队亲兵催马而去。 马光远让这佐领将兵乱始末详细说了一遍,心中这个火气,蹭蹭的往上冒,待得佐领说完被方伯东关押,再也说不出有用的东西,甚至连夜袭的敌人是谁都不清楚,马光远再也控制不住愤怒,一挥手又让人把这倒霉的佐领押了下去。 这一场兵乱,不光是失了些兵丁,最主要的是大军粮草被焚烧一空,马光远也不是草包,粮草没了,这仗也无法打下去,要么马上强攻真定城,要么就马上南下与多铎会合再做打算。寻思了一阵,越想越觉得南下最保险,如今孤军深入,最怕的便是胶着,更何况现在没了粮草,真定城城高难攻,东边还有高起潜统帅着关宁铁骑虎视眈眈。想到这里,马光远再也坐不住了,刚要回营部署南下,就见亲兵队长飞马急奔而来,直跑到跟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报大人,我等寻到了方大人的尸身,在距此五里处。”亲兵队长神色古怪,从怀中拿出一件事物:“另外,还在方大人身上发现了这个。”说罢将一块斑斑点点的血布双手递给了马光远。 马光远伸手接过,轻轻抖开,只见两尺见方的布上用血写着几个大字:“踹营者,大明李南公?!” 马光远问问左右,认识不认识这个李南公,身旁大小军官都摇摇头,表示从没听说过。马光远只好令手下将这块布收了日后再慢慢查找,留下一个梅勒额真处理乱局,径自回大营安排南下事宜去了。 昨夜建奴辎重营火起时,真定守军便已知晓,并飞马报知了监军大太监高起潜。为这,高起潜还半夜登上望楼查看,可距离太远,只看到建奴营中火起,别的什么也看不到。待到天光大亮,高起潜帅着一部分关宁铁骑进驻真定城,登上城楼方才看到一片乱象,高起潜急召各军将领商议,这一商议直到日头高升都没议出个眉目来。直到探马来报,马光远撤了,高起潜才止住众人争论。再次来到城头,只见城下旌旗遮天蔽日,马光远亲率大军压阵,两万大军分三路缓缓向南退去,须臾只剩下了几座空空的营寨,城中众将默然无声,竟无一人敢请令追击。 高起潜颇觉脸上无光,看了一会,索然无味,自回屋中去了。坐在暖阁之中,刚刚泡好一壶茶,尚未喝到嘴里,只听得外面一阵喧哗,高起潜急令侍卫打探,不多时侍卫转进来回报,说城外来了一群人,却是要入城来。高起潜心头火起,忍不住出声训斥:“不就是几个人么,查验清楚放进来便是,何须吵闹,聒噪。”那侍卫道:“公公说的是,只是……只是这群人不一般,明明是建奴打扮,却非说自己是汉人,因此守城兵将起疑心,不敢贸然放进城。” 高起潜听了,颇感新奇,说道:“敌军甫退,兵士们谨慎些也是对的。” 侍卫答道:“这些人也是古怪,放下竹篮却也不上来,说要见城中说话最管用的人,见到了,方才肯进城细说。” “哦?这便有趣了,呵呵…”说罢吩咐侍卫更衣。侍卫劝道:“公公何苦犯险,小的去打发了他们算了。” “你这猴崽子,不懂这其中利害关系,这些人若不是敌军的奸细,便是奇人,说不得有些大事。既然点了名要见说话最管用的,咱家就去见见,也算奇事一桩。”说罢转身出了阁楼,又来到城头。 刚走近女儿墙,耳听得一群人在争吵,还有一些人趴在墙头向下喊着什么。高起潜皱起眉头,轻咳一声,墙头人们顿时齐齐扭过头来,看到是高起潜,一个个躬身行礼,口称监军大人。高起潜摆摆手,径直来到墙垛旁,探身向下望去,只见十几个壮汉,人人骑马,一身清兵打扮,虽然身上肮脏不堪,精神却十分昂扬。高起潜先暗自赞了一声,好汉子!又转头对身边侍卫吩咐了几句。只听身旁侍卫高声喊道:“下面的人听着!监军高公公在此,有何话尽管说来!” 听到“监军高公公”这几个字,李爽一激灵,以手加额,暗道侥幸。 当下扔掉帽子,打马向前,将刀放在脑后,一把割掉了金钱鼠尾扔在一旁,众人见了,一齐举刀,将这几日的屈辱齐齐割了,顿觉满身轻松。李爽看向城头,早看到有个身穿蟒纹袍的面白无须太监探身张望,坐在马上拱手道:“高公公安好,草民有件事要报与公公知晓。” 高起潜一挥手,城上坠下个篮子,李爽下马,从常勇手中接过包裹,坐进篮子里。城上早有兵丁用力,将他拽了上去。 李爽登上城头,目光扫过一众大小将领和官员,最后停在中间的太监身上,躬身行礼:“草民李爽拜见公公。” 高起潜颇为玩味的看着李爽,良久方才说道:“听说你要见这城中最有权势的人?不知咱家算也不算?” 李爽心中暗骂:这老阉货拿我树威,将来有你好看。脸上却波澜不惊:“公公代天巡狩,所到之处如天子亲临,自然最是权威。” 高起潜大喝:“住口,狂妄小儿,咱家只是皇爷的奴才,怎敢妄称天威。”心下却是欢喜的紧。心中暗想:这小子倒是个妙人。 第十六章 交易 高起潜最早在孔有德叛乱时,被崇祯派为监军,这货运气太好,去了没多久,孔有德便渡海而逃,欺上瞒下之后,便在崇祯心里有了知兵的名声。此后建奴入寇、剿匪,高起潜都被外派监军,此人欺上瞒下的本事炉火纯青,竟一直没有被识破,他自己也乐得监军肥缺,所到之处大小将领争相贿赂,赚了个钵满盆溢。没想到崇祯令卢象升总督天下兵马,这人太过刚硬,不来笼络自己便罢,还不按皇爷意思来办事。高起潜刚把卢象升的关宁铁骑分到自己麾下,又把宣大劲旅分到总兵王朴手中,只给卢象升留了五千老弱,一时间高公公志满意得,带着两万铁骑南下真定。在真定又被众将捧着,有事没事的抖两下威风。 当下高起潜道:“你有何事,说来听听,若是紧要之事,可有赏银,若是消遣了本监军,可是要杀头的。” 李爽低头道:“不敢,草民昨夜见公公指挥如神,大破清兵,仰慕的紧。”几句话说的高起潜甚是高兴,连说哪里哪里。 李爽接着说道:“只是草民看公公只顾着指挥征战,却没顾着统计功劳,心下不忍,特与弟兄几人去这大营之中走了一遭,替公公取了些信物,好上报圣上,以安圣心。” 高起潜听着李爽说话,心中一开始也颇为恼怒,他带着关宁铁骑入城后,召集了众将商议如何分功,众将吵作一团,良久没有吵出个结果,让高起潜大失所望。如今听李爽的意思,是有个重要东西要交付于自己,貌似还是件大功,心下不禁好奇。 只见李爽说完,双手递上包裹,早有侍卫接过,在众人面前打开,一颗人头赫然出现,正是梅勒额真方伯东的项上人头,旁边还有他的虎符印信。高起潜不认识这人,盯着看了会,让众人相认,旁边有熟悉建奴军制之人高声道:“恭喜公公,此乃马光远手下大将,建奴梅勒额真方伯东。” 高起潜听了哈哈大笑,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崇祯的意思是和谈,却不能明着说出来,偏偏卢象升理解不了意思,一意孤行喊打喊杀,兵部杨嗣昌和高起潜只有分卢象升的兵,相互掣肘,在高起潜看来,建奴打是打不过的,所以早晨之前,他连真定城都不进,一心守着关宁铁骑呆在他的大营里,万一危险还能有个退路。因为分兵,朝堂上吵翻了天,有骂他高起潜纵敌入寇的,有骂他内臣干政的,有直接骂娘的。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一人,连带着参好友杨嗣昌的本子都有十几本。真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这下好了,李爽送来方伯东的人头,加上昨夜那场混乱,可以堵朝堂众人之口,又不算杵逆了皇爷,一举两得。这样,杨嗣昌也好过一点,杨嗣昌不倒,这监军肥缺便跑不了。想到这里,高起潜困扰心头多日的难题得解,整个人舒坦了许多,哈哈一笑:“壮士!还不知壮士如何称呼啊?”高起潜这次问的却是李爽的字,直呼姓名无异于骂人,哪怕是上级对下级也是如此,现在高起潜对李爽好感倍增,当然要问清表字。 李爽低头道:“草民表字南公。” “好,我说这个……南公啊,说说如何找到这敌将的?” 李爽便将如何埋伏,如何割发,如何渡河,如何踹营,如何发现方伯东直至斩杀,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开动老师讲课的技能,把过程说的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待说到皇天有眼,遇到公公和一众大人,圆满完成了这个任务,请复大明衣冠时,竟然把在场众位感动的唏嘘不已,眼窝浅的当场便要掉下泪来。 高起潜听着也是动情不已,只是他却听出了,这李爽是要把这闯营杀将的功劳说成是自己的神机妙算,心中对李爽十分满意,回过头来对众人说道:“如今大军已退,又有南公立下奇功,今夜我在城中设宴,感谢大伙连日辛劳。请各位大人务必赏光。” 众人连连拱手,口称一定一定。 高起潜又吩咐侍卫开城门放其余人等进来,然后拉起李爽的手,说道:“我平生最爱英雄猛士,且随我来,仔细说说当日情形。”说罢拽着李爽一路急行,直奔阁楼。 到了阁楼,高起潜将下人屏退,背对着李爽,盯着墙上的寒梅凌霜图,半天没有动静,李爽干站着,也不敢说话,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只听高起潜沉声说道:“开个价吧,若敢要挟,你就死无葬身之地。” 李爽感叹一声,跟这些人一点心眼都玩不得啊。说道:“公公如何知道我有条件。公公其实大可以杀了我,再将功劳据为己有,这不算难事。” 高起潜道:“敢只身闯大营,搅的天翻地覆,斩敌首脑,又能全身而退,若说杀你当然容易,可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没有留下后手。多说无益,且说你所求,然后赶紧滚蛋。” 李爽微微一笑:“公公说的不错,那我就当公公夸我了。”高起潜气结,只听李爽说道:“这一番功劳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在公公看来,这刚刚好。” 高起潜浑身一震,转过头来死死盯着李爽,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再说下去,小心脑袋!” 李爽心里切了一声,转换了话题:“直说吧,我要保一个人转任南京,要圣上褒奖许我组护民团以御敌匪,别无他求。” 高起潜一愣,还以为李爽会趁火打劫,敲一笔竹杠,甚至都已经在心里算计让真定府出多少钱了。却听李爽要求竟这样简单,一时有点发愣:“没了?” “没了,我还是想和公公做朋友的。”李爽肃容说到。 高起潜问:“所保何人,若是难办,你也休提。” 李爽笑道:“如何能让公公为难,此人正是家父,井陉兵备道李九华。” 第十七章 回城 高起潜听了李九华的名号官职,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利害,道:“此事不难,咱家可以做主。民团之事不是咱家能做主的,成与不成便看天意了。” 李爽躬身行礼:“谢公公。” 高起潜挥挥手说道:“赶紧给咱家滚蛋,有生之年别让我再见到你。” 李爽一笑:“遵命。”说罢转身出了阁楼,不再多看一眼。 高起潜心中恨意渐起,却又投鼠忌器,终是愤恨了一阵,回后堂去了。 李爽出了阁楼,来到城门处,常勇等人看到李爽出来,一起围过来问道:“公子,事情如何,那老阉狗可答应了?” 李爽点点头,低声说道:“答应了,成与不成已经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相信高起潜会尽力,不然宣扬开来,谁都不好看。”说罢,翻身上马,拨转马头,低声道:“此处不宜久留,高起潜大军很快要南下,我们且回获鹿静观其变。” 说罢一抖缰绳,高声呼喝,带着众人奔驰而去,随着战马起伏,李爽举目远眺,天地苍茫,从此人生便大不一样,此行冒险,只为了救出李九华,如今看来初见成效。 行了不止一日,李爽等人早进了太行山中,一路潜行,风餐露宿,等到了获鹿城外山谷之中,李爽派张达等人去打探了一番,建奴大军早已走了,整个城中一片废墟,空空如也,甚至尸首却也看不到。张达不敢多待,匆匆打探一番便折返回山中,将情况一说,众人惊疑不定。 李爽待着众人下得山来,进了城中,只见满目疮痍,整个城中看不到一处完好的房屋,在外逃难的人们得知建奴撤走了,开始陆陆续续返回,在街上不远就能看到一伙伙的行人面目呆滞、毫无生气。还有的看到家里的惨状,放声大哭,连带着其他人也跟着哭泣,一时间城中满是愁云惨雾。李爽众人在城中找了一圈,只看到零星的几个尸首,翻找了一遍也没找到刘氏、李膏、李亮的尸首。 众人寻的累了,坐在街中休息,却见常勇等人坐立难安,李爽猛然省悟,只顾着寻找自己家人,却忽略了其他人也是有家人的,当下与几人约定时间,散了队伍回家寻找家人去了。高大等人家破人亡,也回去收敛安葬家人去了。 赵十方在十方院中找寻了一番,又在城中找寻一番一无所获,实在无处可去,便跟着李爽。两人又找了一会儿,觉得腹中饥饿,便想去城外想打些野味,走到城东时,只见一个百姓狂奔而来,边跑边喊:“找到尸首了!在城东门外河道之中!” 随着这声喊,人们轰的一声都往城东跑去,李爽和赵十方也打马跟了上去,待到了河边,只见河道中堆着一片烧过的骨殖,河道边缘焦黑一片,虽过了几天时间,依然腥臭难闻。 寻找亲人的人们跑到河边,看到如此惨状个个呆若木鸡,亲人横遭惨祸,却不得入土为安,尸首还遭烈火焚烧,百姓群情激愤,早有人忍不住趴在河边不住的磕头痛哭。 李爽看着人们的惨状,心下凄然,与赵十方耳语一番,赵十方打马奔十方院而去。 李爽下了马,慢慢走到河道边,定睛往下看去,只见焦炭之中参杂着没有烧完的残肢断臂,有的焦炭的人形还保持着临死的痛苦挣扎,显然是活着的时候给扔进火坑的。一阵风吹过,骨灰弥漫,如同地狱。 这情景与战阵厮杀还不一样,战阵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精神和肌肉高度紧张,是根本顾不得在意那些阵亡的死人。看了一阵,李爽不忍再看,只觉得义愤填膺,又觉得腹中翻滚,独自回到城门之中等着赵十方。 刚刚靠在门洞里,思索着怎么收拾这残破的局面,耳边就听得城门里几个人骂着建奴的残暴,骂着骂着又说起了建奴的凶残。 一个老者说道:“那日城破,我本欲寻死,跳下城墙,却不想摔入了一间民房之中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城中大火,我躲入水瓮之中才勉强逃得不死。” 旁边一人问道:“那你家人可安好?” 老者道:“我哪里有什么家人,老汉无子无孙,老妻已经去了十年了,一直便是孤老头子,本来想着守城时与建奴拼了这条命,却不想老天爷不收。” “那你可知这尸首是怎么回事?” “知道,知道……”老汉声音渐渐苍凉:“老汉我活了五十七,似建奴这般没有人性的还是头一次见。那建奴在城中烧杀抢掠,丧尽天良。建奴信鬼神,害怕城中冤魂索债,便将尸首屯于河道之中,一把火烧成了灰,本来还要用水冲散了骨灰,却不知为何没有做。” 李爽听这人所知详细,便凑过去问道:“老人家有礼了,请问你可知守城刘氏消息。” 老汉定睛看着李爽,问道:“老汉眼拙,阁下是?” “井陉兵备道李九华之子,刘氏是我生母。” “啊,原来是守备之子,失敬失敬。”老汉重新见礼,说道:“老汉却是知道,只是……只是李小将军切莫太过悲伤,刘夫人实乃我城中百姓之楷模。” 城破时刘氏组织军民节节抵抗,最后与百十来人被困在东北角的城墙上,这老汉便也在其中。眼看建奴破城,刘氏等人被围困,本已无生路,建奴却见这些人中女子居多,顿时起了歹心,刘氏为了不受其辱,便与被围的四十八个女子一同飞身跳下城墙,粉身碎骨而死。这老汉见此,也不愿苟活,这才跳墙逃得一命。 说到这里,老汉见李爽双目尽赤便住了口。李爽收摄心神,对着老汉躬身一礼,转身又出了城门。 待出了城门,李爽解下水囊,咕噜咕噜灌了几口凉水,方才压下心中烦闷,已是后世的李爽其实研究过这段历史,官方没有记载,只能从民间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中去窥探真相,如今听到这样惨烈的事实,还是对刘氏的悲壮动情不已。 第十八章 人心 李爽正感慨间,只见赵十方从墙角缓步走出来,手中执着拂尘,头上束着法冠,一身天仙洞衣,袍服上用金银丝线绣着郁罗箫台、日月星辰、宝塔、八卦、仙鹤、麒麟等道教吉祥图样,真是仙风道骨,不同凡夫俗子。 正在河边哀痛的人们一时间被赵十方这身打扮吸引,哭声渐小,都一动不动的盯着赵十方。 只见赵十方缓缓来到河边,对着死难的尸骨口宣法号,手掐法诀,轻挥拂尘,踏起阴阳,脚踩七星,口中念起《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边念手中从袖里拿出白米纸钱撒在乱葬坑中,念了有一柱香光景,完了宣一声法号,又轻踩天罡,念起了《太乙救苦天尊说拨度酆都血湖妙经》。这两部经文都是超度经文,只是后一部是专门给女子超度所用。两段经文念完,人群中一片寂静,只剩眼泪静静的流淌,看着赵十方仿佛有一种神仙出世的错觉。 赵十方也是双眼含泪,转过身来,看着李爽,拂尘一扫,单手竖起,朗声说道:“无量天尊!贫道已为这城中死难百姓念诵经文,超度往生。” 李爽抱拳道:“有劳赵道长了。”随着李爽行礼,百姓黑压压跪了一地,口称天师。 赵十方压下众人声音,朗声道:“实不该跪我,是李公子宅心仁厚,拜托我为死难百姓超度。” 百姓们复又面向李爽,大礼跪拜。 李爽下马扶起百姓,说道:“诸位相亲父老,如今我获鹿突遭大难,正该同心协力共度时艰……”李爽正说着勉励的话,先前与他聊天的老汉低声对旁边的人说道:“此乃守备之子,也是阖家遇难的,难得还能如此沉得住气,真是少年老成。”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人群中传播,瞬间人人都知晓,激起一片嗡嗡声。 李九华全家誓死抵抗,在幸存者中有着一种巨大的精神力量,尤其是刘氏的殉国。在普通百姓看来,杀敌报国乃至身死殉国是男人们的事情,所以刘氏的殉国在他们看来甚至比县令吕之荫、乡绅魏天贵的全家遇难更加令人震撼。而且刘氏的三个儿子战至最后一刻,让人不由得钦佩,因此在知道了李爽身份后,听得更加认真。 待到李爽说到最后:“斯人已逝,我等该当化悲痛为力量,重建家园,报仇雪恨!” 赵十方在人群中振臂高呼:“我等愿听从公子号令,重建家园,报仇雪恨!”呼应着李爽。 在人们六神无主的时候最容易盲从,更何况赵十方刚刚替大伙超度了亲人,人们从心理上对他便十分依从。这时见赵十方振臂高呼,便跟着呐喊起来,一时间底下跪着的人群呐喊声四起,最后汇成一个声音:“重建家园!报仇雪恨!” 声音越传越远,越来越多的人振臂高呼,最后传遍了全城。如雷般的声音,发泄着人们的愤怒,巨大的声音仿佛有了形质,直冲天际,冲开了城上的阴霾。 不得不说,李爽成功的利用了人们此时此刻心理,将人们暂时的稳定在自己周围,若说二世为人的李爽一心为民,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在现代社会摸爬滚打了三十来年的李爽,经历过现代社会层出不穷的事件,深刻的知晓人们的心理,在他看来,这种作秀的机会很难得,不好好把握实在太过浪费了。 直到李爽建立王朝四十年后,后世对这一时刻的李爽的所作所为贬多过褒,那时的赵十方早已隐居世外多年,这一段历史让编写史书的官员们讨论了整整十天十夜,朝堂上争吵了十天十夜,最后这一段的记载,退居二线的李爽亲自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到了首相常思李手中,这封信被夹在一部史书中永久的封存起来,人们只能从这位与李爽情同父子的首相晚年弥留之际,吐露的只言片语中寻找一点蛛丝马迹。 但是现在从这一刻起,这个小城被点燃起了巨大的精神力量,这种力量将人们凝聚在一起,与建奴不死不休。 当下李爽趁热打铁,将人们聚在一起,商议整理城中事情,又带着一些人在城东河边挖出大坑,坑内垒起石墙,将河道中的骨殖小心翼翼的挪入了坑中,顶上用大石板压住,四周灌浆密封,最后在上面培土封顶,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墓。 常勇等人返回来的时候,将家眷一同带了过来,拖家带口几家子得有几十号人,来到获鹿城中时,常勇目瞪口呆,街道已经被清理出来,一些毁坏不是特别严重的房屋已经被整修过,屋顶覆上了茅草,窗户封上了纸,一些坍塌的房子废墟中,一群一群的人喊着号子将一根根大梁抬出来,剩下的砖石也有妇孺挑拣。人们一开始看到常勇等人的光头颇为惊慌,后来镇静下来开始好奇的打量着这队人马。 常勇顺着城中大街一路打听,终于在城中的城隍庙找到了李爽和赵十方。建奴信鬼神,对城中庙堂都没敢擅动,城中城隍庙、火神庙、关帝庙和城外的十方院保存的还比较完好。李爽和赵十方一商量,把这些庙堂空出来,先安置百姓。赵十方虽然在山中又找到了几个师长,但那日河边公祭之后,俨然成为道观领袖,观中之事便全由他做主。 十方院本来弟子众多,这场兵祸却死伤惨重,空出房屋甚多,随着逃难百姓返回,观中也渐渐住不下。李爽本来打算将百姓安置在城中几个庙中,百姓敬重鬼神,不敢打扰神仙清净,宁可冻在外面,也不肯进庙中休息。李爽只得又找到赵十方,由赵十方出面,在三清祖师座下许下金身诺言,将观中所有神像全搬到了三清大殿中,一时间大殿里财神、药王等神像,文臣武将分列两旁,看着也颇壮观。 城中城隍庙最大,所以李爽这个无神论者便将这里作为了指挥部和休息室,霸占了城隍庙。 第十九章 会议 李爽老远便看到了常勇一大群人,扔下手头工作,跑过去迎接。常勇、张达等人从马上下来,见了李爽躬身施礼,家人也跟着向李爽行礼,李爽又逐个回礼。 忙完了这一套,常勇详细问起了这些天的事情。李爽将如何做法事、如何聚人心、如何安排重建大致说了说,解了常勇心中疑惑。又将常勇家人安置在城隍庙,张达一家安置在关帝庙,赵四一家分在了火神庙,李大用只有一子了,就随着李爽住进了十方院。 常勇等人回来,解了李爽燃眉之急,这几日李爽一个人快分成八瓣了,安排住宿、分发粮食、分配任务,一个个工作让他实在分身乏术,每天累的跟狗一样,趴在床上就不想起来。安排好住所,李爽第一时间把常勇几人的任务分派了下去,几个人都是大老粗,只能干些粗活,李爽干脆就把分粮食、清废墟、修屋舍这些活一股脑扔给了常勇等人,自己带着赵十方编户齐民统计人口。 又过了两日,王天赐、高大、鲁二、梁文、梁武几个人安置好了家中后事,也赶来与李爽会合。王天赐将祖坟迁回了SX老家,回来时还带回来了一百两银子。这几人一回来,十三个人就又凑齐了,一同出生入死,见了分外亲切,当下几人见了礼,安顿了住处。 李爽将常勇等聚集起来,围成一个圆圈,讨论下一步的打算。李爽其实早在踹营的时候就想过去找卢象升,救不出也给他提个醒,后来仔细想了想还是先搭上了高起潜这条线,毕竟卢象升朝中根基不行,而且自身难保。等回了城这几天,李爽还一直在捉摸是不是要去卢象升那里,思虑再三,李爽打消了这个念头,且不说卢象升信不信自己,就那死硬的脾气要说服也几乎不可能,更不论自己实力又有限的很,无法左右战局,像踹营这种伎俩能成功一次便已经是奇迹,面对满清大营,李爽没丝毫胜算。最后,李爽哀叹一声,只能看着卢象升自生自灭了,这种无奈的感觉第一次充斥了李爽,面对历史的巨轮,让李爽生出一股深深的绝望感。 现在看着常勇等人,又有了一个希望,最少自己已经改变了命运,也改变了这些人的命运。摇摇头将消极的思想甩出去,李爽说道:“大伙都来说说,接下来干什么,怎么办?” 常勇等人显然十分不适应这种会议形式,以前在军中谁会问下属怎么办?十分别扭的说道:“公子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旁边几人忙不迭的跟着点头。赵十方无所谓的仰头看着大梁,王天赐这个大少爷倒是有些混不吝的个性,接口道:“咱们跟着李爷走。”李爽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说道:“如今的形势大家都清楚,建奴动向未明,我们回来已有半月,城中现有百姓一千二百四十九口,青壮七百零九口,年轻女子一百六十二口,小孩三百零三口,老弱七十五口,满城人口十不存一,这些都还是幸运的,有些人家已经没有人了。” 常勇等人听了,憋屈的很,王天赐一改玩笑的表情,严肃的说:“与建奴之仇,不共戴天!”众人低声说道:“不共戴天!” 李爽挥了挥手,压下众人的情绪:“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当前我们有两个问题,第一就是人口不足,很多事情干不了。我打算将城里没有户主的屋舍重新整理分配,划分区域,却没有足够的人手,何况城墙、城门都需要整修。”李爽停了一下:“第二,粮食布帛等物不足,粮食还好说,我已经打听清楚,城外的村子每家每户几乎都有地窖,多多少少应该能找到些粮食,尤其是大户人家,城中地窖不多,却也有一些,如今只是没有人手,无法挖掘。布帛棉花缺是少的可怜了,建奴将这些东西抢了个干净,没拿走的也烧了,能找到的很少。” 现在整个城中其实是实行的配给制,粮食按劳按需分配,城外的田地糟蹋了不少,但是离城较远的地方情况好了许多,战争带来的人口骤降,一时倒也显得粮食没那么匮乏。只要熬过了半年,夏粮熟的时候问题不大。但是如今的其他物资很紧张,大多数人穿的破破烂烂,有的连补丁都打不上,半大小子只能露着腚出来。其余的牲口、兵器、农具等等无一不缺,甚至连大绳都难找。现在搬运石头、木材只能人扛,连个简单的工具都做不出来,最初的几天,李爽真感觉回到了原始社会。 现在开这会,常勇等人基本上处于大眼瞪小眼的状态,别说管理经验,几人连管理都理解不了。想象的很美好的圆桌会议成了一言堂,李爽颇觉无奈。 摇了摇头,李爽接着说道:“我打算把咱们的人分成几组,王天赐和赵十方在城中厘清人口,登记造册,情况要详细,尤其是年龄、技能、籍贯、家中情况都要写上。可有困难?”李爽看着两人。 “没有。”王天赐和赵十方算是识文断字的人才,这点活没什么难度,就是繁琐。 “那就这么定了。鲁二带刘刚、钱满、高大,四个人一组,负责城中卫生,我这里有一份细则,是这几日写的,照这个一条条来,尤其是新返回来的人,更是谨慎,不从的刘刚负责强制执行。”说着给鲁二递过去几张纸,上面用碳笔写着一条条的卫生准则,包括了城内公共卫生、茅厕的修建、澡堂的建设和各项消毒措施,都是李爽根据后世的经验写出来的。鲁二伸手接过,看到一条条细分的规矩,头都大了,不过内心却对李爽钦佩不已。 “梁文、梁武你二人带几个百姓,去山里找寻逃难百姓,有愿来城中居住的,都带回来。常叔与张达、赵四二位大哥负责城中治安、粮食挖掘、发放和屋舍清理、修补、建设、分配一应事物。” 说罢对着常勇说道:“尤其要注意观察,有与建奴有深仇大恨、年龄在十八至三十五之间的青壮,老实本分的都要记住,我有大用。” 分到任务的几个人一齐领命。 李爽又对李大用说道:“你随我去这四周走一遭。”李大用躬身受命,第一次会议就这样匆忙结束。 第二十章 寻找 散了会,李爽先带着众人到他原来的家,一顿忙活,清理出了地窖,令他高兴的是,除了粮食,他那个号称清廉的老爹还埋着一笔银子。李爽屏蔽众人,留下了常勇和李大用,当着两人的面,将银子一一拿出来,清点了一下,竟然有一万两千两,李爽这个高兴啊,没想到便宜老爹还是个喝兵血的,这下好了,短时间内不愁钱了,当然,目前这个情况也用不到钱,所有物资都短缺,想买也买不到。李爽将银子又埋下,嘱咐常勇看管好,便带着李大用出了城。 按照李爽的想法,乱世什么最重要,当然是武装,此次建奴入寇若不是李九华派来的这队卫兵,恐怕自己连穿越的机会都没有,如果说现在李爽有争霸天下的目标,无异于胡扯,李爽只是想很好的活下去而已,要活下去就要首先保证有兵将,有兵将就要先有地盘。 获鹿城扼守通往山西的要道,西面临山,东、南面一马平川,实在是个战略要地,李爽想要占据获鹿,恐怕崇祯不会答应,运作起来也太困难,于是李爽便退而求其次,想到了在城南另选一地,建个寨堡先在这乱世之中站稳脚跟。 出了城来,李爽带着李大用一路走一路看,饿了便吃些干粮,困了便找个民房,反正这一路也没有人烟,也不怕叨扰。行了三天,转过了二十几个村子都不理想。 李爽结合着后世的记忆,走到了西南方向的一座山峰下,地势如龙,绵延起伏,直插入太行山之中。这山名唤封龙山,山上有前朝大学问家元好问开坛授课的封龙书院,登上山顶还可俯瞰华北平原,风景绝佳。 李爽登临山顶,俯瞰着苍茫大地,冬季萧瑟的景象仿佛昭示着大明王朝的末世,方圆二十里一览无余,李爽仔细看着周边的村子,目力所及竟然看不到一个村子冒烟,到处一片死寂。 李爽无心欣赏风景,仔细查看了一番地势便下了山。 李爽看来,城南之地最理想的便是在山之南,靠着封龙山,面向平原,地理环境与获鹿城无异,又有封龙山为屏障。下了山来,李爽带着李大用开始挨个村的转,走到一个村子时,李爽眼前一亮,此处地势开阔,村前五里还有条大河,村后一条路能直通山里,而且此处最绝妙的是竟然有小河从山中流出,冬季虽然冻了冰,却十分干净。李爽大喜过望,带着李大用急匆匆进了村。村子并不大,只有六七十户人家,却一个人都看不到,村中房屋大多残破,有的还有燃烧过的痕迹。 两人转过个弯赫然看到一个老人坐在碾子上,怀中抱着个酒葫芦,双眼无神的盯着他们两个。李爽和李大用交换一下眼神,正要上前询问,却见老人将葫芦用力掼在地上摔个粉碎,一股酒香飘散在风中,老人发足狂奔,冲着李爽撞了过来,边跑边骂:“狗日的建奴!爷爷和你们拼了!”说着已经跑了过来,丝毫不见老态。李爽一愣,旁边李大用一把拦在李爽身前,举手挡下老人。那老人冲的猛了,一下子撞在李大用手臂上弹了回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哼哧了半天没起来。 李爽走近跟前,想要扶起老人,却不料老人猛的弹起撞在他胸口,把李爽顶的趔趄后退了好几步,胸口被撞的生疼。李大用刚要动手,却见这老人哭着道:“呜……二百三十六口人啊!李家庄老幼二百三十六口!都没了!哈哈哈!都没了!啊哈哈……你们来晚了,都没了,哈哈哈……”哭到后来竟然开始笑起来,苍老的脸上挤出了层层的皱纹,嘴角斜斜吊着,看上去十分诡异。老人摇摇晃晃的一步步向村外走去,边走边说着“来晚了……都没了……哈哈哈……”竟是疯了。 李爽与李大用互相看看,谁都没再去阻止老人,李爽心里颇不是滋味,他能体会到老人的心情,全村人都没了,不是死了就是被建奴带走了,只剩一个孤寡老人承受这一切,简直是巨大的折磨。 李爽叹口气,至少不是一无所获,这个村子太适合做堡垒了,出能阻截敌军,入能坚守村寨,当下收敛心情,拿出纸来,取出炭棒,画下了村子的方位、资源,又标记出各个房屋的位置。画完这些,李爽又拿出一张纸,将这些内容又画了一遍,这次却按照村寨的规模,画出了城墙、寨门和哪里可以屯兵,哪里可以行进,做了一下简单的规划。画好这副图,李爽将两张纸用棉布包了,让李大用背了,两人牵过马来,上马向北而去。 行了不止一日早来到获鹿城下,李爽抬头远远一望,还以为又有乱军攻城,定睛一看,却是流民拥挤在城门口。李爽打马跑到跟前,看到常勇带着张达、赵四还有百十个百姓,里外三层堵住了门口,张、赵二人和十几个壮汉挺枪执刀站在最前面,与那些难民对骂着。 李爽被挤在外面,进也进不去,情急之下在马上站起身来,冲常勇大声喊了几句,常勇又冲人群喊了几句,大意就是我家公子回来了,凡事由他定夺,人群才渐渐安静下来,让出一条路,李爽和李大用这才带着马与常勇汇合。简单询问了常勇,李爽弄明白了,这些人都是周边逃亡的难民,不知怎么听说这里有粮,便都涌到了城下,初来时,常勇也不在意,便让张达在城外搭了个棚子施粥,结果消息传开了,来的人越来越多,到了今天从东边过来了五百多人,加上原来到的,城下怕不下一千多人。偏生这些人冻饿的狠了,一下子涌到城下,一开始还能遵守秩序,后来见了米粥,也顾不得排队了,一拥而上开始争抢,常勇带着一干人勉力维持,到后来争抢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挤垮了粥棚,正在施粥的人躲闪不及,一下子被砸倒在地。 常勇大怒,指挥着众人拿着大棒便是一顿好打,那些难民也发了狠,两边动起手来。 常勇他们这些城中百姓才一千出头,分散的哪里都是,一时落了下风,难民中有人撺掇着要夺城,常勇急忙派高大等人去叫人,又命人关闭城门。只是这些日子人手不足,修好了南门、西门,东边因为祭祀的人多,暂时放着没修,常勇便点起一些壮汉堵住东城门。李爽到时难民们已经群情激动,再晚来会两边难免要有死伤。 第二十一章 惩罚 李爽听了常勇讲述,哭笑不得,这常勇打仗打猎都不错,管理上真心不行,这么些个人,堵怎么堵得住?堵不住了便要火并,到时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城中也剩不下几个人了。 李爽安抚住难民情绪,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这千余人中,分做了五六个人群,想来必是同一地的百姓聚集一处,按照地域自我分割了队伍。李爽略一思索,对人群说道:“诸位乡亲父老,在下李爽,眼下主持着城中事务,诸位必有带头人,请你们的带头人出来说话,我将这城中规矩说给众人听。” 难民听李爽这么一说,觉得有救,当下便有几个人挺身而出说道:“公子仁义,我等是藁城县人氏,建奴兵祸逃难至此,请公子赏一口稀粥,活我等老幼五百口性命,我等愿做牛做马报答公子!” “赏一口稀粥,这却不难,诸位都是糟了难的大明百姓,理应镇抚。只是诸位……”先前李爽和颜悦色,与人说话如春风拂面,说到这里,李爽神情严厉起来:“诸位不尊我城中规矩,非要硬闯,如何让我这城中百姓安心?我若放诸位进去,让我又如何与城中百姓交代?”说着眼睛扫过城外的难民,被他看到的难民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不知公子想要什么交代?”一个领头人说道。 “闹事者,杖五十。” “嘶……”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人群中出现嗡嗡的声音,众人议论纷纷,刚才的冲突几乎人人参与,这一下等于是要人人打五十大板。逃难百姓面露惊惧之色。 “请公子饶命,我等都是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这逃难百姓中还有妇孺老弱,五十大板打下去怕是……怕是经受不住啊!”一个带头人跪下说道。 “也是,那这样好了,刚才闹事,必有带头之人,你等且找出领头之人,带头闹事的罚五十大板,你这一地百姓便免了皮肉之苦。”李爽说道:“刚才可是你等领的头?” “公子明鉴!我们只是随从啊!实在不是我们挑头闹事!”几个人吓的赶紧撇清。 几个领头人自知理亏,却又不愿意挨这五十大板,连日奔波缺衣少食早已把他们的身体拖垮,再挨着五十板,便是不死也要残废,所以几个领头人都没了声音,缩起了脖子。身后百姓想要出首,一是这些人身强体壮不敢招惹,二是觉得一路上受这些人照顾,于心不忍。 李爽刚才在后面其实看得清楚,闹的最凶的便是这几人。乱世之中有组织能力的人往往可堪一用,现在看他们的表现,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便说道:“若无人来领这五十大板,众位让我李某人如何服众?” 这些带头的人对李爽一拱手说道:“请公子稍待片刻,我等商议一下。”说罢与东来的难民围了个圈商量去了。 旁边一波难民中闪出一个人来,说道:“小的真定人,愿为这一百余真定人领受惩罚。”说罢褪下外面长衫,跪在地上。李爽定睛观瞧,只见这波真定人约摸着有一百二三十人,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李爽再看看这个主动任罚的人,年纪与自己相仿,一身生员打扮,瘦弱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李爽刚才也注意到了此人,冲在前面,呐喊的气势汹汹。 李爽说道:“你姓甚名谁。” “学生梁何冲。” “你可想好了?” “学生想好了。” 李爽一挥手,身后闪出两个大汉,将梁何冲摁倒,又有两个大汉早准备好了板子,高高举起“啪”的一声落在梁何冲屁股上,打的梁何冲痛彻骨髓,这人倒也硬气,一声不吭强忍着。一连打了十几下,梁何冲再也忍受不住,一声呻吟晕了过去,两个行刑的大汉不敢再打,立在一旁等候李爽发落。 此时人群中响起一个孩童啼哭声,一个老妪手拉着一个三岁大小的孩子挤出人群,一下子扑在梁何冲身上,跪着对李爽哭求道:“老妇人求公子开恩!饶过我儿姓名!老妇愿替小儿承担剩下的责罚!” 李爽走上前去,轻轻搀扶起老妇,说道:“我非是要他姓名,只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如今兵祸连绵,倘若都像这般冲突闹事,我这一地百姓如何自处,刚刚有点希望的家园如何守护的住?” 那老妇痛哭流涕,一劲儿磕头求饶,说道:“公子仁义!老妇愿带着他走!恳请公子留下我那孙儿!天寒地冻、缺衣少食,这孩子怕是熬不过去啊……”说着又放声大哭。 听着祖孙两人的哭声,李爽心下不忍,说道:“罢了,老人家起来吧,余下的板子且先记下,日后身子养好了,再行处罚。”说着让人架起梁何冲,带着真定难民入城去了。 一旁的其他难民一时炸了锅,这种情况下,入了城就等于活了命,当下又有两个领头人出来,甘受惩罚。李爽便命人将这两人带到一旁用刑,却暗中嘱咐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些人都是将来的主要劳动力,打坏了太浪费,既然此时能够站出来,说明心中已服气,没必要打的那么狠了。虽说李爽有交代,行刑的大汉却恼怒他们挤垮粥棚,好好的面粥撒了一地,糟践了许多粮食,因此头几下下手毫不留情,打的也是痛苦万分。这边打的哀嚎着,那边吓的一波人不敢领罚,起身跑了。等这两波人也进了城,城下就只剩五百个东边逃难而来的百姓,这几个带头的吵闹不休,一开始几个人想要找几个人代替,生死关头谁也不肯平白送死,后来见有些人走了,便又分成了逃走派和受罚派,受罚派又统一不了思想,吵的没完没了。 李爽逐渐失去耐心,刚打算回城,只听一声娇叱:“你们几个还亏得算是大男人,区区五十大板便将你等吓住了,我虽女流之辈,甘愿受罚,求公子将我老母亲和幼弟放进城中!”这一声如同穿云裂石,声音清脆高昂,李爽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拉着一个老妇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从人群中挤出来,跪倒在李爽面前。 第二十二章 认罚 这些带头的人中有几个游子,平日里鱼肉乡里,游手好闲,见了建奴的残暴,吓破了胆,便逃了出来,这其中有个姓刘的公子哥,与这李慕白还有些瓜葛,一路上不断骚扰李慕白。 这些人仗着身体健硕,又恶名昭著,与几个臭味相投的人搅到了一起,虽说与逃难百姓相互依存,却是每次找到食物必然是他们这些人先吃最好的,老幼妇孺又不敢争抢,嘴上不说,心里却早已厌烦的很。 今日这些人见了城中有粮有房,便动了歹心,想要撺掇着人们闹事,却不想常勇等人装备齐全,令行禁止,一时僵在了城下,等李爽回来后形势便大为不利,平日里专横的人们便想去别的地方,反正在哪也是他们吃最好的,穿最好的,无非找东西难一点。平日里被欺压的则想着进城,过安定日子,因此争吵不下。现在被这小姑娘这样一说,颇觉脸上挂不住了,有人刚想骂李慕白多事,却瞧见了李爽的眼神,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李爽对这女孩颇为好奇,需知道五十大板不是小事,体格不好的能当场打死,现在一个小姑娘居然挺身而出,虽说是为自己家人,却也勇气可嘉。这一下搞的李爽不好办了,若真打这小姑娘,莫说五十板,五板下去也废了;就算交代一番,下手轻些,五十板子打完姑娘没事人一样站起来,那自己岂不是说话不算话。 本来想杀鸡儆猴的李爽一时有些难办,沉吟着看着她:“姑娘怎么称呼?” “小女子姓姜,闺名慕白,公子叫我小白好了。” “小……白……”李爽一脑袋黑线“还是叫姜姑娘吧……姑娘不怕?” “怕又有什么办法?老母生我养我不易,幼弟总归是个男儿,我不忍老母幼弟忍饥挨饿。”说着姜慕白的泪掉了下来:“但求公子惩罚之后,活他二人姓名,小女子愿做牛马以报万一!” 李爽仔细看着姜慕白,虽然逃难途中衣衫褴褛,脸上还涂了黑灰,但仍能看出这女孩容姿清丽,心中起了恻隐之心,对那几个领头人更加愤恨,沉声说道:“我这一生立志不打女人,但又不想坏了规矩,不如这样……”说着挥挥手:“来人,打姜慕白一棍,且记下四十九棍,等将来补上。” 旁边大汉答应一声,轻轻举起棍子打了一下,动作虽轻,却打的姜慕白疼的闷哼一声。李爽微微一笑,让人带着姜慕白一家三口进城去了。 那几个领头的人一看这架势,又围了过来,对李爽说道:“我等认罚,但求公子看在我等身体虚弱的份上,网开一面。” 李爽笑道:“早这样不就行了,我与众位乡亲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会轻伤人命?只不过众位冲撞我城门在前,需要有个交代而已。”说着又是一挥手:“来人,用刑!” 一旁早有十几个大汉过来,三人伺候一个摁倒在地,举起木棍,噼啪一顿狠揍。这些人本以为李爽好说话,所要的无非个颜面,看着梁何冲和姜慕白都是轻易过关,心中未免觉得这公子年轻,顺着他心意就可以了。 却没想到,李爽要的可不是虚伪的面子,也不是公平公正,他要的是在这段时间内人们对他的绝对服从,是权威。要树立权威就要立规矩,就要杀鸡儆猴,老实说来,在这次冲突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被李爽拿来杀鸡。只是当看到梁何冲和姜慕白的所为后,李爽这个新世纪的新青年心中无法平静,让他这个从小没有父母的孤儿再一次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亲情的伟大。李爽是决计不会拿这样的人树威的。 而那几个带头的人一开始闹腾的最厉害,在李爽看来,这种刺头就是树威的榜样,若不打掉他们的嚣张气焰,即便现在救了他们,将来坏事也得坏在这些人身上。现在这些人集体认罚,李爽哪里能错过这样的机会,指示用刑的大汉狠狠的打,对几个人的连声求饶充耳不闻。这一顿饱揍,不光出了城中百姓的气,也出了逃难百姓的一口恶气,那些东来的逃难百姓对这些人一丁点的感激也没有,就差拍手叫好。五十大板打到一半,这几个人已经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眼看着快不行了。李爽虽说前不久刚冲杀过战阵,毕竟内心还是有着后世的法律意识,不太适应如今的乱世,担心打的太过出了人命,眼看着那几个人渐渐没了声息,赶紧叫停。怎奈那些用刑的人下手太狠,等停下时,这几个人的屁股上、后背上是血肉模糊,李爽赶紧叫人抬进去救治,又与众人将一众逃难百姓安顿好,忙活完这千余人的吃喝拉撒,李爽将常勇等人叫到一起,将李家庄的事情说了一遍。众人对李爽找这个据点颇为费解,李爽便耐心跟他们解释了一遍。 早在他刚刚逃回来的时候便思考过这个问题,如何在乱世中生存。 如果按照李爽的计划,李九华逃脱了失地被罚的命运,还能在这一亩三分地任职,李爽自然干起事情来事半功倍,占据获鹿城图谋发展顺理成章。可是随着与前世记忆融合的越深入,李爽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谋求让李九华去南京,最不济去南方随便找个地方任职,好能够让李爽能够有个慢慢发展的基地,如此一来,获鹿城是必须让出去的。换一个思维来看,现在的李爽也根本不具备占据县城的实力,且不说这些百姓有多大几率听从自己,就是当地的望族,李爽也是望而兴叹,更不必说等局势稳定了,朝廷必然会委任官员、整理民生,到时候李爽如何自处?揭竿起义肯定不行,作为一个五品的官员之子,恐怕自己刚举起大旗,那边便宜老爹人头便被“咔嚓”了,况且这个时代的起义军貌似都是被称作逆贼的,很受百姓排斥。 思来想去,李爽还是选择了另拟地址,徐图发展。所以他才会寻找到了李家庄,本来按李爽的想法,是打算用银钱或粮食买下整个村子的,没想到李家庄全村老少死的死、抓的抓,竟然成了空村,平白让李爽占了个便宜。 第二十三章 征募 李爽一开始是打算回来找当地百姓去李家庄整修、定居,一路上思来想去,又否决了这个想法。人心思定,城中百姓好不容易躲到了建奴撤走,如今回来满目疮痍,心中必然首先想着的是好好整理、修复家园、恢复生活,李爽若是让当地百姓随他去李家庄效果不会好,若是征发民壮去建设李家庄更加不可能了,李爽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要建设个前线基地,将来打建奴要用,这样说的话十有八九会被认为是疯了。别看在城东祭祀的时候群情激愤,要报仇雪恨,真正过上几天安稳日子,普通人的心会被消磨的。在李爽回城看到闹事的难民的一瞬间,困扰李爽的难题解决了,千年以来,没有比难民的生存要求再低的群体了,只要吃饱饭,让干什么干什么。 所以李爽几乎就是在数息之间决定了要借助这些难民完成李家庄的重建。那些带头闹事的人更是给了他杀鸡儆猴的机会。 李爽开会的时候听了听他们的工作汇报,让李爽意外的是,这些日子,他安排的各项工作竟然进行的还不错,若不是白天在城外发生的事,李爽几乎要给他们打满分了。鲁二很好的贯彻了李爽建茅厕、消毒、个人卫生的命令,在城中有人住的地方就让人挖了一个坑,哪怕那地方只有一个人住,也一样挖一个坑。街道清理的还算干净,一条主街道已经完全清理出来,常勇他们还顺带找到了一些粮食,只是如今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刚找到的粮食也支撑不了多久。 李爽都忍不住表扬这些人了,又对常勇等人详细说了自己的想法,跟第一次开会时的情形一样,常勇还好一点,其他人几乎一脸蒙圈,好一点的是,这些淳朴的军官阶级、地主阶级、宗教人士、农民阶级都对李爽表现出了极大的信任,都表示公子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干。只是赵十方不怎么愿意去,原因是那李家庄离城太远,如今城外十方院香火很旺,经过那日的城东祭祀,城中现在人人信三清祖师,他的传道事业正要开始,正是他大展身手的时候,让他搬去那穷乡僻壤,这是对祖师爷的不负责任。 李爽好说歹说,都没说通赵十方,只好先让他继续待在这里,一来有个什么消息能够知晓,二来这货蛊惑人心真是一绝。 解决了赵十方的问题,李爽说道:“明日开始,我们要开始重建李家庄的准备。”众人不自觉的挺了挺腰,尤其是常勇,已经有点喜欢这种感觉了,自从和公子大难突围,每一次都带给人惊喜。只听李爽点他的名字道:“常叔和张达、赵四、刘刚、钱满带着梁文、梁武兄弟出去找一切有用的东西,哪怕是锅碗瓢盆,找到了能带回来的带回来,带不回的做好记号。”常勇等人躬身领命。 “鲁二、高大、王天赐在城隍庙外立个牌子,招收郎中、识文断字的人才和各种匠人,将报名的人写个册子,挨个查验,确有特长,每月发银二两、饭食管够。”鲁二眼睛都直了:“公子,确是二两?” 李爽点点头:“二两,不怕花钱,就怕没有人来啊。”又对着李大用说道:“你还跟着我,咱们叔侄二人辛苦些,在城隍庙那里也立个牌子,征募安乡保民团,凡被选上的,每月发饷银一两,同样饭管饱。”李大用躬身领命。 李爽环顾一周,说道:“明日起,我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诸位用心努力。”说完对着众人拱手行礼,众人齐齐回礼,口称领命。 第二天一大早,李爽就起来了,和大家碰了个面,又嘱咐了几句,便开始忙碌。带着李大用、鲁二等人来到城隍庙门口,早有百姓看到了他,亲切的打着招呼,问李公子好。李爽一一点头致意,吩咐几个百姓从庙里抬出桌椅来一左一右放好,和鲁二分坐两边。李爽准备好了笔墨,将征募的牌子一竖,瞬时周围便围满了人,有认字的细细品读牌子上的征募条件和待遇,读给不认字的人听。 只见李爽的募兵牌上写着:今兵灾甫就,百废待兴,我愿自发家财,征募勇猛之士安乡保民,凡男子十八岁之上,三十五岁之下皆可投名,选用者月银一两、饭食管够。待朝廷下派父母一到,即行解散。 月银一两,饭食管够,这消息跟长了腿儿似的,一下子跑过了城内城外,正在忙碌的人们一下子涌到了城隍庙,尤其是昨日来的难民,银钱无所谓,饭食管够诱惑力太大了。 李大用和高大、王天赐手持木棍,将人群驱开,指挥着人们站成一排。有了昨日的教训,人们安分了许多,一阵你推我搡总算站成了一个队伍。这时鲁二将征募才能之人的牌子也挂了起来,先前认字的那个人又挪过去,读起了这个牌子。 鲁二的牌子简单许多,写着:今征募才能之士,若有一技之长皆可前来,选用每月发银钱二两,饭食管够。嚯!二两银子,管饱饭!围观的人发出一阵惊叹,只见先前在李爽那里排队的人又“呼啦”一下跑到了鲁二这边,将鲁二围了个水泄不通,追问鲁二都要什么样的人,直到李大用又擎着木棍过来,人们才挤挤攘攘的站好队。 待人们安静下来,鲁二将具体招募的条件一说,不少人垂头丧气的又回到了李爽这边的队伍里,鲁二那里一下子只剩下了百十来人。 李爽瞧着这情形,暗自高兴,一本正经的拿过个木片来,写下报名的人姓名、籍贯。开始挨个问起人们问题来:你为什么要当乡勇。这些人回答什么的都有,有的说为了保境安民,有的说为了吃饱穿暖,有的说为了报仇雪恨等等等等,李爽也不打断,问了问题之后就开始记录,回答一个记下一个,听过回答,李爽心里也就有了思量。 其实李爽问的这两个问题很简单,就是要征募容易掌控的人,问的问题,为什么要当乡勇。凡是回答为了吃饱穿暖的,李爽一般都会标记一下,这些人可能没有高尚的情操和远大的理想,但是却是老实实在,想什么便说什么,这样的人一般不会背地里搞些小动作,到时候管理上容易一些,当前的情况下,保境安民、报仇雪恨还只是个画饼,莫说李爽办不到,就是皇帝老子也是束手无策。 第二十四章 体能测试 凡是标上记号的,李大用都会告诉他们明日早起到这里集合,要进行第二次挑选。 这样忙活了一整天,晚上回到房间里李爽点上灯,将符合条件的木片一个个拿出来数了一下,可堪一用的不算多,只有一百五十九人,这也是李爽所要条件太高,尽量捡着人高马大、年纪较轻的挑选,李爽的目标是培养一支长期对他绝对忠诚的队伍,那些岁数偏大的被他以各种名义淘汰了。白天李爽粗略估计了一下,前来报名的大约有九百人,也算百里挑一了。 回过头来再看看鲁二的招募情况,李爽想哭的心都有,看着去应征的人也不少,基本上都是混饭的,没几个真有好手艺的。本着捡到篮子里都是菜的原则,鲁二招了六个人,就一个铁匠算是专业技术人才。铁匠姓张,大名张温火,据说人送绰号张大锤,号称在藁城当地是手艺最好的,鲁二也不懂打铁,也没有家伙让他试,姑且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把他的名字放在了第一位。这六个人里面还有一个就是梁何冲,这家伙真是拼命,他老母亲听说了李爽招募的事,告诉了他,他硬是让人用门板抬着来到了城隍庙。以他生员的身份,跪下求李爽已经是丢了身份,更何况是应征。李爽对他其实颇为在意,当时就留下了他。其余的人中有养过马的马夫,有号称种的一手好菜的菜农,有会刻石碑的石匠,最为无语的是一个会唱丝弦的戏子,李爽看着手头的资料,满脑袋的黑线。 第二天一早,这些通过初选的人们在城隍庙门前的小广场上等着李爽,梁何冲半躺在门板上,心里五味杂陈,古人云不为五斗米折腰,自己这腰都快对折了,可是上有老娘,下有孩儿,不折也不行啊,总好过一家三口在这异地他乡流浪乞讨吧。正思虑之间,只见李爽一行人走了过来,抱拳对众人行礼道:“众位乡亲父老,今日我们便来选出这安乡保民团的勇士。”说罢让人抬来一个个沙袋,对初选过的人们说道:“安乡保民,顾名思义就是要保一方平安,少不了要与贼人厮杀,力气小了是不行的。此处准备了沙袋,一人四个,胳膊、腿上个绑一个。”说着一指西边的莲花山山头,众人随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山头隐约可见一面红旗。李爽说道:“先跑到红旗处再返回者,便算合格,我这安乡保民团便给他留个位置。”说罢让李大用等人将这一百五十九人带到了城西大槐树下,点好了人数,发一声喊便算开始。 大槐树就在城西门处,到莲花山顶约有五里路程,来回十里,一般人坚持下来不成问题,李爽打一开始就想走精兵路线,养不了那么多人,只给李大用留了五十个名额。这些人要淘汰掉三分之二,一个个拼了命的跑起来,跑了有二里地,最初的劲头过去,长跑的综合征开始体现出来,喘气也费劲了、手脚也酸软了,可一想想一个月一两银子,还顿顿管饱,又跟打了鸡血一样。 李爽给他们定了规矩,跑到山顶,从那里领到彩旗一面,回来交差,所以有些想着偷奸耍滑的也收起了心思。 待打发了这些人,李爽转过来给这几个手艺人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回去收拾东西,三日后还在这里集合,携家带口搬迁。又吩咐人给梁何冲送去两块肥肥的狍子肉将养一下身子。梁何冲心里顿时觉得暖暖的,几欲哽咽。 一个铁匠,一个生员,都是李爽的心肝宝贝,铁匠自不必说。这年头能招揽到读书人是很不容易的事,这些人脾气臭的很,若不是活不下去了,估计也难招得到。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一朝考取功名,这些人基本具备管理的一些素质,比赵十方这个神棍还有鲁二这个赤脚医生的管理素质高很多,别的不说,就冲人家认的字和学问就值这价钱。 李爽交代完,让这几人都散了,与常勇等人望着那一百多号人,现在队伍已经拉开成了一条线,体质好的已经开始爬山,体质差的坠在后面眼看着跑不动了。 又过了约莫多半个时辰,终于第一个应征者跑回来了,与其说是跑回来,不如说是走回来的,这人颇为年轻,手里攥着小彩旗,满脸兴奋,跑到终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李爽让高大等人将他扶起来,发给一个写着“一”字的小木牌,递上热水做些恢复动作。 从第一个人跑回来开始,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的回来,又过了一刻钟,前五十人已经都回来了,后面的失去了这次机会。 等到了中午,一百五十九个人全部返回,李爽公布了安乡保民团的名单。选上的一脸兴奋,没选上的沮丧不已。 这一百五十九人可以说是目前城中能找到的最强壮的人了,李爽可不会浪费这些人力资源。当下告诉那些落选的人,要兴建一些房屋、河道,愿去的饭食管饱,五天一次肉,人群立时一片欢腾。 当下李爽与这些人也约好三天后出发,让这些人回去准备,除了安乡保民团,其他人不必带家属,孤身前往便是。 忙完这些,李爽让常勇等人准备好手头的粮食、财物,放在一间屋子里看管好,细细清点了一下,除了万两白银,还有一些粮食、布帛、琐碎首饰,都是这几日翻找到的无主之物。李爽粗略算了一下,到李家庄的是将近两百青壮,算上家眷,将近三百人,这些粮食满打满算只能支撑两个月,找粮食的任务迫在眉睫。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约定日子已到,李爽和众人来到城隍庙,看到他征募的人们整装待发,精神都还不错,尤其是梁何冲,已经能走动了。常勇带着人整了整队伍,点了点人数,连上家眷,共是二百八十人,推车七十架,大车一架,货物装的满满当当,每个人身上还背着个大包裹。 李爽也不多说,翻身上马,满怀着对未来的向往,大手一挥:“出发!” 第二十五章 姜慕白的身世 将近三百人的队伍倒是颇有些规模,只是这三百人怎么看怎么像难民,一丁点威武雄壮的气势都没有。李爽骑在马上,与张达断后,看着拖拖拉拉的队伍也很无奈,无聊之中开始观察起来,这些人应该都是属于耐受力比较强的人,一路上默默无声的闷头走路。看着看着,李爽的目光落在了队伍最后的姜慕白一家三口身上,老太太拉着小儿子姜慕蓝的手,行进的显得有些吃力,姜慕白倒是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像只小鸟蹦蹦跳跳,一会拽着弟弟,一会给母亲加油,惹的周边的人阵阵轻笑,赶路也似乎也轻松了许多。 说起姜慕白,李爽觉得有种被吃定的感觉。大早晨他们队伍出发时,姜慕白追上了他,一下子跪在他马前,要跟着他们的队伍走,李爽只得停下马,问她:“在这里有高墙坚城,那里可是破村一个,连屋子都不够,为什么要跟着去?”姜慕白抬起头,眼神清澈透明,依然是清脆的声音说道:“公子莫非忘了,那日我一家三口被公子所救,我说过,愿做牛做马报答公子恩情。” 李爽哑然:“姑娘不必如此,举手之劳罢了。” 姜慕白幽幽说道:“于公子当然是救命之恩,于我却是重如泰山……” 李爽失笑:“你可想好,这一去吃穿用度都没有,所需皆要自己双手获取,要吃饭得种田,要穿衣需纺布,要取暖需砍柴,艰难万分。不如你且留在城中,等待朝廷命官镇抚。” 姜慕白声音坚定:“公子且放心,我虽弱质女流,不会种田伐树,裁衣做饭都会,纺布可以学,慕白不怕吃苦。”说着声音又渐渐小了:“况且,公子疏忽了,我一介弱女子,如何在这城中生活?人心险恶,小女子是看透了的。”说着道出了实情。 姜家原来是一个小地主,比不上大富之家,却也有几百亩肥田,十几个下人,姜老爷这辈子颇为节俭,也善于精打细算,日子过的蒸蒸日上,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姜老爷有一次去收租子时被歹徒打伤,劫走了身上财物,偏生姜老爷这人要强,死拽着歹徒不放,那歹徒恼羞成怒,竟然用石头狠砸姜老爷脑袋,直把他砸的血流如注昏死过去才放了手。姜老爷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抬回去连个交代也没有便撒手人寰。 留下了娘儿三个,那姜慕白年纪虽幼,却是早慧,帮着母亲打理家中事物,姜夫人只盼着能把年幼的姜慕蓝养大,顶起家里的事情,日子过的倒也平和。 可姜家三百多亩的上好田地,就像一块金饼子,吸引着贪婪之徒垂涎三尺。与姜家相邻的刘大海是藁城县丞的小舅子,为人刻薄贪婪,早就惦记着姜家的田产,姜老爷一死,可把刘大海乐坏了,思来想去捉摸出个好法子,让媒婆去姜家提亲,打算让姜慕白嫁给刘大海大儿子,说起这大儿子,就是在那日闹事时领头的一个人,后来被李爽一顿板子打的至今下不了床。提亲自然不成,姜夫人素闻刘大海品行差劲,一口回绝,这刘大海便勾结了县丞,设了个计策,用个水晶珠子逗引姜慕蓝,那小男孩从没见过这种事物,只觉光亮好玩,便在手中把玩,结果刘大海不经意间一吓唬,姜慕蓝失手把个五寸的珠子摔了个粉碎,这珠子其实就是玻璃球,只不过烧的比较大,是县丞托人从广东、福建寻回来的玩物,要说珍贵倒也价值不菲,却绝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刘大海一口咬定此为东海鲛珠,价值连城,非要姜家赔偿,张口管姜家要白银万两,不给便要报官。姜家有苦说不出,孤儿寡母没个依靠,只得答应用田产抵债。算了算田产,三百亩肥田折价三千两,还差的远,刘家逼迫的甚紧,又买通了县里上上下下,姜家哭告无门,反遭刘家威胁。无奈之下,姜夫人只得同意把姜慕白嫁到刘家,两边约定姜慕白年满十六,刘家便要明媒正娶。 老天爷到这里又似乎显得公平,下一年的正月,姜慕白便要年满十六,出落的楚楚动人、落落大方、清丽可人,刘家大儿子自然喜不自胜,早早的把过喜事用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不料建奴南下了,一路攻城拔寨,前段日子转向东进破了藁城,姜家、刘家都遭了兵祸,混乱中姜慕白领着老母亲和兄弟加入逃亡的难民之中,却不料冤家路窄,刘家大儿子也在这波难民之中,一路上虽说刘家大儿不敢明目张胆的对姜慕白不利,但暗地里总想占她便宜。直到了获鹿城下有了这一回祸事,刘家大儿这才消停,那日里姜慕白存了死志,李爽便是打死自己,也好过被那畜生糟蹋。 如今见李爽要走,担心以后没人制的住刘家大儿,姜慕白这才追上李爽,死活要跟着一起走。 听完姜慕白的讲述,李爽第一个感觉,这特么的不是电视剧么,好狗血啊。可是确实是活生生的例子,李爽也不好把姑娘往火坑里推,未来一段时间,李爽确实是不打算在这城中待的。没办法,便让姜慕白一家三口加入了队伍。 听到李爽答应,姜慕白整个人都焕发了精神,眉目如画、靓丽如斯,看得李爽不由得一呆,后世各种人工美女,很少能看到如此天然纯净的美了,随着姜慕白的笑,李爽仿佛感觉整个人都跟着明亮起来。 后世的李爽家境不好,只在大学谈过女友,工作后面对现实,很难有漂亮女孩看的上他,他这人也拧巴,自己看不上的也不愿意凑合,就这样光棍到了三十,如今姜慕白对他说的遭遇和这种信任,让他感觉自己又找到了上大学时的感觉,浑身充满激情,让他很难拒绝姜慕白的请求,一种被人信任、视作英雄的感觉在李爽心里悄然发了芽。 第二十六章 训练 一路无话,走到李家庄的时候,常勇对这地方赞不绝口,从他多年打猎和战阵的角度来看,这地方易守难攻,只需要在村前五里的大河北岸修建一排城墙,再守住两侧山头,两万人轻易打不进来。 “只是,此处格局较小,放不下许多人口。东南平原却能屯积大军,耗也能耗死了。” “无妨,我又不打算在这待一辈子,等他大军来的时候,跑就是了。”李爽无所谓的说道。 “……”常勇竟无言以对。 到了李家庄,李爽拿出上次来的时候画的规划图,交给鲁二和王天赐,让他们先按这个图上标的在地上用草木灰画出线来。众人连日奔波,早人困马乏,李爽就和常勇将房屋整理出来,先将妇孺安置进去,其他人挤着对付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李大用在村中心的碾子上敲起锣,将众人聚在一起。 李爽站在碾盘上,大声说道:“此处就是李家庄!是我们生活、训练的地方!现在我们是这里的主人!建奴将原来生活在这里的数百口人,像牲口一样撵着、打着带回了老家,他们可能会死!不死的也成了奴隶!想想你们的家人、亲友,哪一个不是与建奴有着血海深仇!”一席话说的众人想起了家中遭遇的惨祸,一个个压抑着情绪,有的女人已经哭了起来,眼窝浅的男人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随时会掉下来。 “你哭泣,因为你委屈,你委屈是因为你没法报仇!没办法安慰你父母、妻儿、亲友的在天之灵!”李爽一挥手:“收起眼泪,我的军中不要懦夫!我们的的眼泪早已流干,我们的悲伤早已凝固!把你们的哀痛转化成力量!去建设、去训练、去让自己变强!” 底下三百人奋力高呼:“变强!变强!变强!” “变强了干什么?” “杀鞑子!杀鞑子!杀鞑子!”三百人呼啸竟然如同排山倒海一般。 李爽满意的看着常勇他们,一大早李爽就给常勇他们安排好了,等动员讲话的时候带头呐喊,统一人们思想。 动员完毕,李爽开始安排工作,有了整理获鹿城的经验,安排起来畅快了许多,常勇等人的理解也透彻了许多。 与在城中时候一样,鲁二带着十几个人负责修厕所,王天赐带着些人被派出去找粮食,高大、梁文梁武则负责按照画好的线带着征召的工人们清理房屋街道,该新建的新建,现阶段先要保证人人有屋睡,所用石料就在山上开采。梁何冲识文断字,李爽便将编户齐民的工作交给了他,铁匠、菜农等专业人才暂时被编进了王天赐的队伍。家业初立,李爽恨不得把一个人分成两个人来用,连女眷都没闲着,岁数大点的看管着孩子,干些缝缝补补的营生,年轻的则由姜慕白带领,专司做饭、烧水、洗衣。而李爽带着常勇、李大用带着五十个募兵在村南靠河的位置找了片地方,用木篱笆扎了一圈,作为训练的场所,开始了个人武装的第一次训练。 作为新世纪的年轻人,每个人从小接受过各种军事题材知识的灌输,李爽对军训虽然不精通,但是自问还是能够胜任,这些人身子骨不错,缺的是合理的膳食,一开始李爽没敢让他们跑圈练体能。先从最基本的队列开始,五十人十人一队站成了五队,李爽给他们示范了一下立正、稍息和蹲姿,讲解了一下技术要点,挺胸抬头收腹提臀,五指自然并拢,中指贴裤缝……那个现在没裤缝,那贴大腿两侧吧。 对于常勇这些旧兵,更是训练的重点,李爽可不想让自己的队伍里存在旧兵油子的陋习,所以一开始就给众人约法三章,所有训练常勇、张达、赵四、刘刚、钱满、李大用全部参与,赏罚与保民团一样,这一下让常勇他们叫苦不迭。 相对来说站军姿还算比较简单,只是对体力有一定的要求,练了一天,基本上都能掌握,有几个动作不标准的,被罚了晚饭。大姑娘小媳妇们抬着食箩来的时候对着这几人指指点点,不时低头掩口而笑,让这些人颇觉的羞愧,一个个臊的老脸通红。 第二个训练日,这几个被罚了晚饭的人发了狠,连吃饭都在站军姿,饿了一晚上的滋味太不好受。 站了两天,每个人都能做到站如松,坐如钟,尤其是常勇这些老兵,有着队列的基础,李爽对这进展颇为惊讶,殊不知他这罚饭的法子起了大作用。 就这样站姿练了几天,每个人都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气质,这些士兵自己都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平日里胸脯挺的更高。 这样巩固了几天,李爽开始加入转向,刚进行转向第一天,就让李爽觉得头疼万分。这五十个人基本都是农民,左右都分不大清,练了一个上午,李爽嗓子都冒烟了,依然收效甚微。常勇这些老兵这回也露了怯,转的也是乱七八糟,反应慢了许多,根本达不到李爽的要求。 李爽一气之下,把常勇这些老兵单独成立一个小队训练队列,其他人继续站军姿,只见这六个人随着李爽的号令,有的转左,有的转右,混乱不堪。李爽几乎是手把手的教,转了一个下午,常勇等几个老兵,基本理解了,每次哪怕慢一些能够转对了。 当晚保民团第一次进行了集体加练,直练到摸黑看不清人了才停。拖着一身疲惫,李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简单洗漱了一下刚想躺下,常勇在门外敲门:“公子,常勇求见。” 李爽坐在火炕上,有气无力的说:“进来吧,门没锁。” 常勇推门进来,对着李爽抱拳行礼:“公子,常某有一事不明,实在想不明白,睡不着觉,请公子解惑。” 李爽指指凳子示意常勇坐下,说道:“我知道常叔为什么事,恐怕是为练兵的事吧?” “正是,常某实在不明白,练这无用的行进、转向有什么用处。” 李爽站起身来,拿出个破碗,从火上提下水壶给常勇倒了一碗水,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两碗一碰,只说了三个字:“戚继光。”然后喝完自己的水,也不管常勇,径自上炕休息去了。 第二十七章 军纪!军纪! 戚继光?常勇当然知道戚少保,可这与戚爷爷有什么关系?难道站站军姿、行行队列就能练出个戚家军? 李爽说了半截话,让常勇如坠雾里,更加费解,越想不明白就越想探究到底,常勇失魂落魄的从李爽屋里出来,回到自己房间一晚上都没睡着,心里跟猫扰的一样。 大早起队伍集合吃早饭的时候李爽就被常勇给缠住了,一看常勇的大黑眼圈子,李爽吓一跳。 “公子,常某愚钝,请公子详解。” 李爽心里叹一声,没文化啊、没文化。端了稀粥,拿了两个杂面饼子就地一坐,李爽说道:“去把他们都叫过来。” 常勇赶紧招呼人们往这集中,看人聚的差不多了,李爽呼噜呼噜几口喝完粥,砸吧砸吧嘴儿,开口说道:“昨日有人问我,练了这么多天的站立、行走、转向有什么用?趁这个功夫,我便说说这作用。说之前我且问问在坐的诸位。” 李爽眼睛扫了一圈,随手一指其中一个募兵,说道:“罗二狗你说说。” 那被点名的罗二狗便是一开始被罚过饭的,老实憨厚的很,见李爽让他说话,老脸刷的红了一半,另一半冻的已经白了,手抓着头发,吭哧吭哧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爽微微一笑:“大胆的说,说错了又不罚饿肚子。” 打趣的话让周围人一阵笑,气氛瞬间轻松了许多,笑声也让村里的人们觉得好奇,纷纷往这边靠了靠,有的胆子大点的,直接站到了人群之后。 罗二狗抬头猛的看见了每天送饭食的小娘也在看着他,手掩着嘴吃吃的笑,想起自己饿肚子那天还哭着求人家给口吃的,顿觉无地自容,偏生罗二狗还觉得这小娘好看,想是动了心。 此时见这小娘也在笑他,忽然生出一股力量,脑子也清楚了,说话也利索了:“秉公子,我觉得自从站了军姿,我整个人好像长高了几分,从前行走站立没个样子,如今走在村里觉得顶天立地。还有,以前我做事没个常性,如今站过了军姿,觉得做什么都有耐性。”一席话说到了这些募兵的心坎里,纷纷出声附和。 李爽听了,竖个大拇指:“不错,学会行走站立能让人精神、挺拔,还能锻炼意志。需知道,打仗是怎么一回事,两军对垒,首先看纪律。一方令行禁止,一方不尊号令,令行禁止这方便胜了一分;待到出兵行进时都能奋勇向前,一方行伍严密,一方拖沓杂乱,则行伍严密又胜一分;待到两军短兵相接,拼的便是意志,意志软弱者甫一对敌便自忖不是敌手,如此便再输一分;此军纪严明者未战便已经胜了三分。” 一席话说出来,这些募兵没经过战阵尚体会不出什么,常勇这些老兵却是十分信服,这些人老于战阵,每一次与建奴对阵,看到建奴的战阵,连野战的想法都不会有。至于剿匪,大小剿匪战都是杀溃了匪徒,兵士便一哄而上哄抢财物,谁还听从号令?建奴打不过,匪患剿不灭。 常勇自小便十分敬佩戚继光,昨晚思索一夜,觉得戚家军军纪严明、令行禁止,李爽练兵似乎也是要练出军纪严明,只是想不透这站站桩子、转转方向的具体作用,此时听了李爽解说,顿觉醍醐灌顶。 “军纪乃其中最为关键的部分,若无军纪,便是天兵天将也能堕落成土鸡瓦狗。战场之上列堂堂之阵,行止统一,号令分明,前后左右不得善动,前后相支、左右相护,则兵士胆气愈盛,胆气盛则技艺才能发挥出来,战场厮杀才能活下去,此又一胜;厮杀时一队、一旗尊号令齐出兵刃,以十人之力敌一人,此又一胜。有此五胜,战场无敌。” 众人听的呆了,就连常勇都觉得李爽说的实在是好,只是又有了另一个疑问,忍不住问道:“只是公子,这才五胜,如何能说无敌?另外五分呢?” 李爽笑道:“另外五分,一分在帅、一分在将,剩下三分,全在百姓。”这部分李爽却是不打算细说,人民战争的杀手锏可不能说的太细。看看时间忽悠的差不多了,李爽示意常勇整队,开始了一天的训练,思想开始逐渐灌输,能理解多少就看个人悟性了,李爽要的不是封建社会的旧军队,他要的是有着铁一般纪律的新军队。这个军队将是他存在于这个社会的基石,现在看来这五十人很少,却是种子,将来会有五百人、五千人、五万人…… 晚上结束训练的时候,高大过来了,自从他们进驻到李家庄,高大他们就被派出去寻找粮食,包括能吃的野菜根、树根、野生动物,只要是能吃的一律搬回来,如今的真空地带使得他们可以像土匪一样掠夺而没有心理负担。 “公子,此次出去寻找粮食,沿着封龙山西沿走了七天,所获不多。”高大和梁文、梁武兄弟被李爽叫到屋里详细汇报着。 “具体有多少?”李爽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如今已经进了腊月,天气冷的很,为了节约粮食,李爽已经尽量的压缩训练量了。刚开始的几天,人们敞开了吃,训练量也大,各种工程推进的也快,粮食消耗的很快,本来预计着够吃两个月的粮食只剩下了一个月的存量,寻找粮食的情况也不甚理想。 李爽沉吟了一下,心里默默骂了几声老天爷,当初就应该不管城中百姓,多拿点粮。 “粮食的问题,我来想办法,明天你们再顺着山往东找找,还是七日为限。”李爽吩咐道:“另外,梁武不必去了,随王天天赐去一趟城里,问问赵十方的情况。”梁武躬身领命。 打发走了三人,李爽躺在床上颇为无奈,初来大明总觉得天地宽广,自己多着几百年的知识,总会乘风破浪,却不想处处掣肘,自己不是匪,得顾惜名声,这次带着粮食出走,已经有人说三道四了,可又不能不走,留在城中迟早给别人做了嫁衣,还不如早一些出来,建立自己的基业。 第二十八章 最后的战神 第二天一早,李爽将训练任务交给了李大用,带着常勇、张达、赵四、刘刚、钱满,北上真定府买粮食。那一万两银子李爽本来不打算用的,好钢用在刀刃上,现在物价腾贵,粮食更是贵的吓人,年初还是一两银子一石的米,到大军开拔的时候已经涨到了二两,这三百人一天少说便要两石粮食,李爽还有踹营时顺出来的十三匹战马,一匹战马一天要吃掉将近五个人的口粮,还要十斤的草料,又平白多出了将近六十个人的消耗。虽说如此,李爽实在舍不得杀了这十三匹马,这些牲口就是现在的动车,机动性太强了。一时没有别的好办法,只有去买些高价粮对付过眼前的难关。 李爽向着真定府出发的时候,在河北巨鹿一曲悲歌正在上演,大明的中流砥柱、总督天下兵马的卢象升看着跟随他一路走来的五千老弱残兵列成的战阵,没有说出一句话,心中只有愧疚。 这五千兵卒是号称总督天下兵马的卢象升仅有的兵力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勤王保驾开始兵部尚书杨嗣昌便处处掣肘,监军太监高起潜步步使绊,要粮无粮,要饷无饷。数万大军一路追着清军南下,如同礼送一般,打也不打、围也不围。 卢象升不懂政治,进士出身的他,在马上舞刀的时间甚至超过了拿笔写文章的时间,现在的情形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平白浪费了无数次的机会,自己也被几次分兵,到如今,名义上总督着天下兵马,却只剩了五千残军。 一天前与清兵相遇,卢象升派出了杨廷麟到距他五十里外的鸡泽,请求统帅着数万关宁铁骑的监军高起潜支援,高起潜却连见都没有见,杨廷麟自知此次凶多吉少,大骂而归。结果转过天来,疲惫不堪的卢象升所部在蒿水桥遭遇了建奴主力。 卢象升看向这些他最后的兵,这些人都是跟着自己戎马半生,有的甚至有了白发。一个个坚定的目光汇聚到他的身上,这些目光中没有责备、没有抱怨,他们都有着同样的信念,他们都有着共同的目标,他们因为信任他卢象升而聚到一起,不离不弃。有这些就够了,有这样一群生死与共的兄弟,夫复何求? 卢象升高高的举起战刀,纵马从阵前跑过,刀背轻轻的与第一排士兵的枪尖相碰,没有过多的话语,一阵阵金铁相交的声音便是充满斗志的宣言。这个正在壮年的文武全才,面色如霜、眼神如火,转过马头,站进冲锋的队伍之中,刀尖斜举,太阳的光芒映在宽阔的刀身上,化作一团流光,在刀刃游走,时间几乎定格,这一刻对面的数万清兵仿佛看到了一尊战神伫立在天地间,站成队列的士卒阵脚竟然有些松动。 忽然间行进鼓响,卢象升大刀前挥,口中喊出两个字:“杀贼!”如同冬日旱雷,震的空气都有一丝颤抖,身后的五千残卒同声呐喊:“杀贼!杀贼!杀贼!”毅然决然的冲向了建奴的大军。五千老弱在这一刻迸发出了必死的力量,气势竟然盖过了数万大军。 卢象升选择了最无奈却又最壮烈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抗议。 围攻的清军低估了这些人的战斗意志,在他们看来,这些人不过是一群老弱病残,个个面黄肌瘦,只要一个冲锋就能结束战斗,虽然可怜,却也可敬,大明已经很少有人敢与清军面对面野战了。 五千老弱在卢象升的感召下,视死如归,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每一枪戳出去必然收割一个清军的性命,每一刀挥出,必然收割一个首级,没有试探,不留余力,一接战便是你死我亡。 这场大战震惊了清军,料想中的顺风仗打成了胶着战,指挥的清军将领不得不采用添油战术。这一场厮杀从早杀到了晚,五千老弱与清军拼死搏杀,炮打完了就用弓,弓射尽了便用刀,刀砍卷了便用拳头、用牙齿,死去一个明军必然有更多的清兵陪葬,对阵的清军个个看的手脚冰凉、如坠冰窟,不敢相信还有如此敢战、如此能战的明国士兵,眼前的一幕又让人不得不信! 卢象升手持大刀,往来冲杀,一个人便砍杀了数十清兵,奈何寡不敌众,眼睁睁的看着昔日袍泽一个个倒下。 终于周围能站起来的人已经寥寥可数了,卢象升大略的数了数,还有二十五个兄弟,人人挂彩、个个带伤,仗打到这个份儿上,每个人都已经看破了生死,这二十多人聚集在他们的大帅身边,抽刀拔剑,怒目圆睁,只等待着总督天下兵马的卢象升发出最后的号令。 卢象升已经中了四箭,一箭腿、一箭膊,两箭贯穿胸腹,后背还中了三刀,锋利的刀刃砍开了护甲,伤口深可见骨。从伤口不断涌出的鲜血让他明显的感觉到生命的流逝,眼前的景象在逐渐模糊,拄着大刀,卢象升却站的如同铜铸纹丝不动。 周围的清军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只是觉得此人威猛非常,如果明军个个如同此人,又哪里会有满清的崛起。围成了圈的清兵慢慢靠近,谁也不敢第一个冲上去,看上去这个人似乎是不行了,终于一个牛录额真忍不住了,拖着两个马军往前走了几步。 “杀!”突然,卢象升动了,看上去已经油尽灯枯的卢象升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长刀由下而上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一片刀光中,一个清军牛录额真和两个马军倒飞出去,撞到了身后的人才停下来,瞬间没了生命的迹象。 这一刀仿佛用尽了卢象升的力气,大刀刀尖朝下,又停在地上,血从已经有些卷刃的刀身上流下来,汇集到地上,散发出一缕热气,又渗进泥土中。 随着这一刀,身后的二十多个勇士同声呐喊,发出震撼天地的怒吼,卢象升想笑,却牵动了胸腹的伤口,最后咧了咧嘴,发出一声叹息,栽倒在地上…… 身中四箭三刀,这位大明最后的战神终于死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发出的叹息充满了苍凉。倒地时的双目圆睁,终究是不愿意相信这一切的发生。 第二十九章 真定大佛 巨鹿发生的这曲悲歌传到真定府时,已是十天之后。李爽在真定城中找到了一家粮铺,几番打探几番谈判,与粮铺老板谈成了生意,一石粮便宜了一成银子,以三两四一石成交,李爽先买了六百石,分三次运输,足够支撑到夏粮丰收,又定下了秋粮的种子,随着最后一次送粮时送到李家庄。忙完这些,李爽又想方设法从黑市上买了两千斤的苏钢,一斤就要五钱银子,光买这些走私来的苏钢便花了一千两。加上采购的各类蔬菜种子、布帛棉花,这一趟,李爽花出去了将近四千两银子,心疼的李爽脸都抽筋,在心里不住的骂奸商。这么多银子李爽肯定没有随身携带,双方约定好,预付了一笔定金,分批运输货到付款。 商量好了各项杂事,李爽带着这几个人寻了个酒楼,好好犒赏了一下大伙。 要说起来,真定府还是托李爽踹营的福,没有经历大的兵祸,虽说各路大军来往免不了得割一刀肉,总好过获鹿城被建奴破城的毁灭性打击,因此粮价虽贵,尚能供应,各种酒楼、赌坊、茶肆虽说生意惨淡,却也不至于关门大吉,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吃饱喝足,李爽让刘刚、钱满先回李家庄,调动保民团前来,如今兵荒马乱,这么多粮食若是被人盯上岂不是冤死,尤其是大明后期的军队,李爽对他们可没有一点信心。 刘刚、钱满领了令,收拾妥当便骑马先回去了。李爽带着众人闲来无事,便在这真定城中闲逛。后世之时正定作为历史文化古城,以九楼四塔八大寺闻名遐迩,由于兴建的年代不同,同样都是佛教寺院,每一个寺却都有着不同的特色。在后世最为著名的便是隆兴寺,民间也称大佛寺,原因就是隆兴寺之中有一尊七丈三尺高的千手千眼的观音像,据记载,是北宋太祖赵匡胤所造。 这里面还有一个故事,后周世宗柴荣为补充国家经济,下令收集天下铜质铸造金钱,这也包括了许多铜铸的佛像。那时大佛寺中的佛像也没能幸免。 当时赵匡胤还是柴荣手下的大将,路过正定曾召集当地的僧人,询问有没有大寺院。当时的大佛寺的老方丈智慧过人,他见赵匡胤询问寺院情况,就把柴荣毁掉寺内铜佛之事告诉了赵匡胤。那时的赵匡胤和柴荣乃是金兰之交,又听闻寺中僧人流传的“遇显即毁,迢宋即兴”谶言。赵匡胤便替大哥柴荣许下了七丈三尺金身佛像的诺言,并选定了地方。 等后来赵匡胤黄袍加身做了皇帝,建立了北宋政权,没有忘了当初的诺言,下旨在真定城东门里当初选定的位置建起了大悲阁,铸造了千手千眼观音菩萨,成为了流传千古的佳话。铸造千手千眼观音之时与获鹿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时获鹿城南三十里有一地,善冶铜,大小冶炼厂遍布,千手千眼观音所用之铜便从此地就近采购,这一来更加促进了这一地的铸铜产业蓬勃发展,人口聚集成了个镇子,当时人们就以冶铜为名,将此地命名为铜冶,李爽的根据地便离此地不远。北宋初年至此也有三四百年历史,便是在此时这千手观音也是历史文物。 打听到了位置,李爽带着众人寻到隆兴寺,与后世修补过的大佛不同,此时的千手千眼观音可是原装的,看上去更显庄严肃穆,周身42臂,各臂分持日月、净瓶、宝塔、金刚、宝剑等,观音像神态自若,比例均匀,衣纹流畅,线条细腻,看着就有艺术美感。 绕是李爽对佛教不感冒,还是取过香来,老老实实的上了三柱高香,边上香还俗套的模仿古人祷告一番:他日我得天下,必定重塑金身。只是口中呢喃,不敢让别人听到。 常勇等人虽敬鬼神,却基本没有鉴赏眼光,更没有李爽的历史厚重感,只是惊叹于这巧夺天工的佛像,纷纷在佛像前上香祈祷,无非是家人平安的话。 如今乱世,上香祈愿的人颇多,整个寺中熙熙攘攘,颇显热闹。转了一会儿,李爽等人看着人渐渐多了,便想回客栈去,走到门口,却见一群人抬着一个往生牌痛哭流涕。李爽好奇,凑过去细看,只见那往生牌上赫然写着卢公象升的名号。 李爽脑袋一懵,虽说知道按照历史发展,卢象升战死是必然的事,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救出来的事,这是与上位者不合而被牺牲掉的棋子,是政治斗争的炮灰。只是目睹这一切的发生却无法参与其中,让李爽感觉到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刚刚诞生的战神,还没成就事业便已身死灯灭。 这些人都是周边的百姓,从南来逃难的人口中得知了卢象升战死的消息,无不悲痛莫名,剿匪、杀建奴,让卢象升在民间声名鹊起,死时的壮烈,四箭三刃、内批麻衣,使得人们更加哀痛。 李爽摇了摇头,力量还是太弱啊,如果有三千铁甲,自己就能救出这个明末最后的战神了,一切都是因为太弱小啊…… 常勇等人也是感慨万分,卢象升总督天下兵马,曾经的天雄军辉煌一时,死的又如此壮烈,这样的人是每一个真正武人的榜样。 思虑间人们将卢象升的往生牌位安置在往生殿中,纷纷焚香膜拜,这动静早惊动了寺中僧众,方丈知悉此事,特地焚香更衣换上了八宝袈裟,带着座下弟子为卢象升念了一段超度经文,闻讯赶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来了的人都手捧清香跪拜卢公神位。往生殿中没了地方,便在院子里黑压压跪了一片,到后来再来的人只得跪到寺外,一时间哭声震天。 闹腾了一个多时辰,人群渐渐散去,李爽带着众人来到往生殿中,再请出清香,恭恭敬敬的给卢象升神位磕了几个头,常勇等人又买来烧纸,在座前烧化了,众人才动身回客栈。 经此一事,众人颇觉伤感,路上也没了话语,沉沉闷闷的回到客栈,用了些饭食,早早休息去了。 李爽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在客栈廊道中来回踱步,不经意间踱到了后院,门厅,只见客栈老板正在供奉着关二爷神像,便站住了脚,定定的看着。 第三十章 英雄 开店做生意一般都要拜三个神佛,一是财神,保佑招财进宝,二是观音,保佑全家平安。像一些赌坊、衙役、客栈拜关公很常见。李爽刚打算转身,不想打扰老板,却瞥见关公像旁,另有一个小牌位,上面赫然写着大明李南公长生牌位! 李爽第一个念头是李南公是谁?忽然脑袋嗡的一声,李南公!李南公!这不就是自己么!这人是谁?不认识啊!而且自己一个无名小卒啊!这人要是供着卢象升,哪怕高起潜!李爽都不觉得奇怪。供着的却是他李爽!凭什么?感觉一瞬间大脑快当机了,李爽忍不住问道:“店家有礼了。” 那客栈老板转过身来,拱手道:“公子有何吩咐?” “在下冒昧,这李南公可是老板亲戚?” “不是。” “那为何……” “公子是想问为何要立这长生牌位吧?”老板呵呵一笑:“若说李公子,可以说是我们真定城的福星。想那建奴攻破获鹿,获鹿城中损失惨重,可谓家家带孝、户户批麻,十停人家里去了八成,逃难来的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实在是惨不忍睹。” 李爽越听越糊涂,这与立牌位有什么关系。 老板见他疑惑,继续说道:“公子勿急,听老汉说完。那日建奴大军祸害完获鹿,北上真定,几万大军围了真定,眼看就要重蹈获鹿覆辙,城破之后生灵涂炭,却不想李公子十三铁骑踹了建奴大营,搅的建奴天翻地覆,自相残杀死者无数,又一把火烧了建奴大军囤积的粮草,建奴没了粮草,面对真定坚城无计可施,匆忙退走,这一城百姓才得以保全。” 李爽这才闹明白怎么回事,却又有另一个疑问:“此事太过悬疑,老板又是如何得知?” “公子说的是,我等小老百姓如何能得知军阵之事?只是老汉之子在府衙里任一小职,平日里跟随知府老爷左右,那日李公子城墙述说经过,还拿出了建奴大将人头,拿监军见了人头,还把李公子请入了屋中,这些小儿看的一清二楚,绝无虚假。” “也许是那李公子虚言夸大,杀良冒功呢?我大明兵将也不是没干过这些事。”李爽故意说道。不想客栈老板听了,脸色一变:“你这小儿,好没道理!李公子攀上城墙时浑身血染,为了偷袭不惜毁弃发肤。如此大忠大勇之人,你怎敢信口诬蔑。去去去,小店容不下贵客,速去。”说着开始撵人。 李爽也没想到这老头说翻脸就翻脸,只要赔笑道歉:“老丈莫恼,老丈莫恼,小子是无心之言,只是不知其中环节,对这李……公子踹营有些疑问,一时误言、误言。” “哼,你懂什么,那日晚间建奴整兵秣马彻夜灯火通明准备攻城,这城中全城动员,不分青壮老幼,人人领了事情做。老汉小儿随着知府大人在城头一夜未眠,眼看着城外建奴大营整备。后半夜又眼看着营中火起,须臾火光冲天,人喊马嘶城中听得清楚。知府大人以为建奴攻城,本来都把后事安置好了,谁知城外乱了半宿,竟不见一个建奴攻城。直到第二天天亮,我那小儿看到建奴大营废墟一片,方才知道前夜建奴营啸。只是城中无敢战之将,所有人趁乱杀出城去,便是一场大胜。”说着唏嘘了两声,又接着说道:“等到李公子一十三骑来到城下,竟然还被当作了建奴,可笑可笑。” “老丈可曾见过李公子?” “未曾,老汉所知皆是小儿所说。那日城墙上军民甚多,这城中早已传遍,大伙皆感念李公子之忠勇。尤其是我们这些做小买卖的,更是对李公子感恩戴德,若不是李公子便是家破人亡的下场,哪里还有这安稳日子,是以每个做买卖的家中必有李公子长生牌位。”说到这里客栈老板顿了一顿:“据我那小儿说李公子年纪颇轻,只有十八九岁。依老汉看,李公子如此年轻,便有如此忠勇,立下奇功,假以时日就是那万人哭送的卢督也得被比下去。我大明终究还是有能人异士的。” 李爽听了汗颜不已,没想到自己在这真定城中有如此名声,一时又喜又悲。名声这东西就是个累赘,尤其是在实力弱小的时候,顶着如雷的名头,到时候一旦有些事情无法做到,免不了让人失望透顶。 与客栈老板寒暄了几句,李爽回了房中,暗自思量:这城中百姓只知自己踹了建奴大营,惊为天人,却不知自己踹的是汉军旗的军营,且不说这汉军旗战力,人数、装备、训练与建奴真夷相比无一不是差的底儿掉,现在每当想起那日三个白甲兵蹬城,李爽都会冒出一股冷汗。自己也是行险、捡漏,但凡有一点办法绝不会走踹营这步险棋。只是在民间,英雄的故事总是有市场,思索片刻李爽便做了决定,回去之后要把这舆论慢慢做起来,家里还闲着一个戏子,不用白不用。 想着想着困意渐浓,翻了个身沉沉睡了过去。等到李爽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常勇等人在外回报粮铺差人来告知,第一批二百石粮食和五百斤铁锭已经装好,随时可以出发。 李爽起来洗漱收拾好,用了些稀粥咸菜、杂粮饼子,带着常勇去验了货,将粮食、铁锭汇到一处,贴了封条。等到过了晌午,刘刚快马赶到回报,保民团五十人已经全部赶到了真定城南十里处,正在随着钱满前进。 李爽让刘刚下去休息,与常勇一班人找到客栈老板,又安置了三间大通铺。 等到这五十人赶来,李爽令众人敞开了吃了顿肉,便下令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与粮铺伙计压着这二百石粮食和铁锭回李家庄。 本来运输这事情是粮铺来做,只是如今突遭兵祸,鬼知道看似太平的路上会遇到什么,没有点自己人还真不敢托大。 第三十一章 回程 清早寅时刚过,天色有了一点亮光,李爽便催促众人动身,粮店的伙计也准备妥当,一行人推着小车、套着骡子出了真定城,出城时城门没开,李爽还塞了一块银子给城门守兵。 出得城来,走了不到一里,李爽见这浩浩荡荡的运粮队伍排成的一字长蛇阵太过单薄,便让队伍停下与常勇商量了一下,将保民团整队,五十人分了三组,常勇、李大用带着十个人打头,刘刚、钱满带三十人左右护卫,李爽和张达带了十人压后,赵四则往来交通消息。 李爽是将这次运粮作为了练兵的机会,只不过新兵初选,还没来得及教授战阵格斗技巧,检验的是这些时日所练的队列、行进。只见这五十人随着常勇号令,初时站成方阵,一会儿随着常勇分配任务,一队队的行进到自己的位置,站立挺拔,行走如风,没有一人喧哗,连姿势都是一样,五十人的队伍竟然有了一种肃杀之气,把粮店伙计和雇的脚力看得呆了。 那粮店的领队的是店中二掌柜,也是粮店老板的管家,年纪已到知天命,这趟买卖不小,大掌柜派别人不放心,便将他派了出来。这二掌柜姓海,早年随着大掌柜干过些没本买卖,攒了些银子,趁着兵荒马乱脱离了黑道,弟兄二人凭着过人的胆识经营起了粮店,兼顾着做些黑市的买卖,李爽的两千斤苏钢便是他们给联系的。海二掌柜看了李爽保民团的队列行进,心中惊疑,猜不透李爽身份。初时与李爽打交道,海二掌柜就觉得李爽不是普通人,身边跟随的常勇、张达、赵四的身上都有一股常年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留下的气质。现在见了这保民团行伍整齐,随少了血勇之气,站立行走无不展现着精锐之师的气质,这些年来海二掌柜接触过的军队中,只有天雄老兵才有这种气质,可看李爽的岁数,再看看这五十个人,年轻的不像话,又拿不准了。 如今天下大乱,海二掌柜又是老于世故的,李爽不说,他是决计不会问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多了心,嘱咐手下几十号伙计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一行人相安无事的走了一整天,天色晚的很了才看到了获鹿城墙。李爽与海二掌柜一商量,决定在城中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当下带着队伍奔了获鹿县城 。还没走到近前,城墙上的守军早看到了这个庞大的队伍,一百多人的队伍加上推车,打起火把来影影憧憧。守军闹不清楚情况,“当当当……”的敲起了锣,一时间喧哗声大作。 原来就在李爽搬到了李家庄没两天,知府范志完得知获鹿城知县以下皆殁于战事,感慨之余便将真定知县赵文耀派驻获鹿收拾残局恢复民生。这赵文耀得知消息,二话没说便来了获鹿,一到获鹿城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城中残破,建奴凶残如斯,喜的是城中百姓竟然自我救助,将城中街道清理了一遍。赵文耀唤来百姓,将前后之事问了个清楚,这才知道是井陉兵备道之子李爽组织的百姓自救。这赵文耀也是急公好义的人,李爽那日在真定城上述说踹营之事,赵文耀也是听的一清二楚,对李爽的所作所为十分钦佩。此时听闻李爽初回城时指示十方院道长为死去百姓做法事,便觉得李爽宅心仁厚,又听到李爽规定的卫生准则、粮食分配,让百姓渡过了最初的难关,便觉得此人实在是难得的人才。当时就打听李爽所在,却不料百姓们告知他李爽已经举家搬迁到了县南,赵文耀还颇为可惜,想要招李爽前来相见,又担心不够尊重,寒了义士的心。就打定主意要去见他一见,怎奈县中事物杂乱,实在抽不出身,这样拖到了现在也没能和李爽见上面。 赵文耀来到获鹿城,将李爽此前安排的事项一并保留了下来,还带来了真定府的赈济粮,又组织起民兵,只是被李爽挑过一遍,这些民兵怎么看怎么不是回事。 此时守城民兵看到这规模的队伍慌了神,派人通知了知县老爷。赵文耀刚忙完今日的事,晚饭还没有吃,就见衙役来报说城外来了一伙人马,约莫有一百多人,明火执杖,来路不善。 唬的赵文耀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千万别是匪人,他倒是不担心建奴,刚传来的消息说建奴转而向东,一路往山东去了。如今所虑的只是匪人趁乱祸害地方。李闯好不容易被洪承畴和孙传庭剿灭,张献忠也降了朝廷,剿匪形势一片大好,如果在自己这里再起一伙贼人,估计会被圣上直接砍了脑袋。想到这里,赵文耀连饭也顾不上吃了,轿子也没叫准备,急急忙忙几乎是一路小跑的来到城墙上。 等上了城墙,李爽一行人早开到了城门下,正在喊门。赵文耀探出头去问道:“城下何人?岂不知我城中宵禁令么?”赵文耀刚到获鹿城时,为收拾人心平安秩序,公布了宵禁令,戌时一过便关闭城门,禁止行人上街行走,违令者鞭四十,宵禁这么多天以来从未有过半夜叫开城门的事,城中秩序井然,肖小束手。 李爽从搬迁以后一直忙着李家庄的重建和保民团的训练,从没打听过获鹿城中的事,对这些竟然一无所知,只是从赵文耀官服上看出这是七品知县,还以为朝廷派下来的新任知县,对朝廷的效率还挺惊讶。 “秉大人,我乃井陉兵备道之子李爽,因去真定府中采买粮物,回来的晚了,请大人恕罪,还望大人行个方便,放我们一行入城,李爽感激不尽。”李爽向上行礼说道。 赵文耀一听来人自称李爽,楞了一下:“可是李大人讳九华家公子,李爽李南公?” “回大人,正是小子。”李爽也纳闷,感情这新任知县是便宜老爹的好友?怎么听着和自己挺熟络,心中急着入城,刚要说些客套话,只见城上吊下一个大筐子,却是示意李爽自己上去。 李爽也没多想,止住常勇等人,坐进框子上了城。 第三十二章 代理知县 上了城墙,赵文耀忍不住打量李爽,心里不住的说,没错!就是他!嘴上却仍然要确定一下:“你是李南公?” 李爽纳闷,这是认识我啊还是不认识我啊?说道:“正是在下,不知大人如何称呼?”李爽没见过赵文耀,记忆里没有这么个人,先得问清楚了才能好攀交情。 “老朽真定县知县赵文耀。” 原来不是新任知县,却是过来帮忙的。李爽不敢怠慢,重新施礼道:“见过赵大人。” “哈哈.......知礼者,立也!好、好、好!”赵文耀看上去很高兴,倒把李爽闹的不知所措。难怪赵文耀这么兴奋,李爽送给高起潜大功的时候,赵文耀其实已经猜到了他的用意,虽说对李爽求助于宦官有些不耻,不过赵文耀可不相信李爽冒着生命危险杀透敌营是为了攀一个太监的高枝,后来设身处地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更好的方法了。赵文耀本来就是个不拘小节的实干家,不然也不会临危受命来这获鹿城中收拾残局,想通了这一环,李爽倒在赵文耀心中留下个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印象。 如今见李爽知礼懂礼,心下欢喜,又想到李爽所作的实绩,心中更是欢畅,忍不住赞了几句。 李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看模样觉得这知县喜形于色,没什么定力,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文耀都夸自己了,也不能给脸不要脸,连忙笑道:“大人过奖了,礼以行义也。” 赵文耀一愣,没想到李爽蹦出一句《左传》来,接道:“义以生利,利民,政之大节也。”微微一笑,竟然对着李爽躬身行礼。这下倒把李爽吓一大跳,古时礼法森严,自己虽说有廪生的身份,可不论赵文耀有什么理由,李爽也不能受此大礼。现在赵文耀一介县令,堂堂一县父母给自己行礼,李爽正常的反应该是马上跪倒,双手扶着赵文耀的小臂,不能让他的礼行下去,可是穿越到明朝这么久,什么都能习惯,就是这个跪拜却怎么也习惯不了,每当有人跪自己时,李爽就跟三伏天捂着大棉袄一样,浑身难受,更别说自己去跪别人,当日面对高起潜这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太监,李爽都硬挺着没跪。赵文耀给李爽行礼,一来是对李爽救了真定满城百姓表示一下感谢,二来是对他安抚获鹿百姓表达感谢。这两样功劳,不光活了许多百姓,还省去了赵文耀许多的麻烦。这三来,则是赵文耀听说了李爽满门忠烈的实绩,内心钦佩不已。所以对着李爽这个后生小子行了个礼。 电光火石之间,眼看着赵文耀的礼要行成了,李爽脑袋灵光一闪:“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句虎门林总督的名句脱口而出,接着李爽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双手一托,将赵文耀的礼挡了下来。这两句话在赵文耀听来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振聋发聩,当时就蒙了,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年纪轻轻的李爽竟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种大义凌然,这种舍生忘死的精神在大明已经很久没看到了。 赵文耀呆立当场,嘴里翻来覆去念叨这两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李爽其实说出来就后悔了,这算什么,剽窃啊,作为一个老师,剽窃是最要不得的,误人子弟啊。而且这两句话水平太高,自己说出来有些不符合年龄了。趁着赵文耀被震呆了,李爽站起来打断他:“大人?大人可否打开城门,我那些兄弟和粮食尚在城外。”连着叫了两遍,才讲赵文耀从震惊中唤醒。 赵文耀下意识的说道:“好,好,好!” 李爽赶紧催促着城上守军打开城门,放常勇等人进城。 赵文耀心情大好,看着李爽忙碌着,也不想去打扰他,微微一笑转身便走,一边往回走,一边叹气,时而又大笑几声,把身旁伺候他的管家吓坏了,忍不住问道:“大人,您......可还好?” 赵文耀一摆手,笑道:“老朽白活这许多年,竟不如一个毛头小子,哈哈哈......好一个岂因祸福避趋之!” “大人!”管家还待再说话,赵文耀却脚下生风,走的远了。 这边李爽躲过赵文耀,下来跟常勇汇合,常勇问起城上之事,李爽简单说了一遍,惹得众人纷纷侧目,心说这是什么待遇啊,堂堂知县给自家公子行礼,顿时觉得脸上有光,就是那些粮铺的伙计都觉得李爽必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要不怎么知县老爷给他行礼,当下更显恭敬。 李爽他们正要寻找落脚的地方,那赵文耀的管家又回来了,岁数大了,来回折腾这么一次明显体力不支,走的气喘吁吁:“呼......李.......李公子,我家老爷让我带着众位好汉到整理好的夫子庙休息。”李爽一听吃了一惊,夫子庙是什么地方,圣人所在,这个年代的启蒙公学大都在夫子庙,里面供奉着孔夫子,学生大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大人、下人送着入学,送到门口便不再走,启蒙学生们不论多小都得自己走进去。没别的原因,没有功名的人或者不是读书人,是没有资格进夫子庙的。如今让这一帮子武夫、杂役去夫子庙休息,岂不是辱没了孔夫子?管家解释道:“我家大人钦佩公子仁义,说公子所办之事是拯救民生姓名之事,如今百废待兴,也没有别的去处,只有夫子庙刚刚整理出来,能容纳这么多人,就请公子和随从在那里休息一晚。” 李爽对管家拱手道:“如此请老丈替我谢谢赵大人。有劳老丈带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又进了夫子庙中,早有衙役被指使着烧好了热水,准备好了干粮,交接了吃食,衙役们也回去睡了。李爽站在院中打量着这个夫子庙,后世这个地方是一所小学,占地甚广,如今却保持着古香古色、原汁原味的风貌。正北是五间大殿,中堂挂着一幅孔子像。东西两边则是供奉着颜子、曾子、思子、孟子与十二哲,每一间屋子都很宽敞,容下这一百多人不成问题。 李爽指挥着众人将东西聚集到一起,讲保民团分了两队,一队看管上半夜,一队看管下半夜,安置好值守。连日来的紧张让李爽疲惫不堪,本来想着盯着上半夜的,却不想裹着毯子刚靠在柱子上,头一歪便睡着了。 第三十三章 全真龙门派 再一睁眼已经是天光大亮,保民团和粮店伙计早已醒来,院子里架起了锅,白粥正煮的滚烫,飘出来阵阵香味儿。 李爽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来到院子里,李大用早将洗脸水准备好。洗漱完毕,与大伙用了些早饭,李爽便将事情托付给常勇,让常勇带着队伍先回去。 趁着天色尚早,李爽在这城中四处走走看看,走了几条巷子,李爽对赵文耀充满了佩服,整个获鹿城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除了拆除的房屋,几乎看不出糟了兵祸的样子。走上大街,远远的走过来几个人,担着水桶,不停的冲刷着路上的泥土,露出了大街上的青石板,又用大刷子把水刷到一旁,防止路面结冰。一伙伙人成群结队的开始赶工,将拆下来的房子木料规置整齐,走到街道中心,有一个把总打扮的军官带着一队民兵走过,除了这个军官,队中的民兵没有一个像兵的,身上衣服破烂不说,手中没有一件像样的兵器,只是木棍削成长枪,按上了枪头,枪头也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李爽看着这队人马暗自好笑,建奴来了以后将武备库中的兵器铠甲搜刮了一遍,自己走的时候又捡能用的搬了一遍,能剩下些枪头就已经不错了。 慢慢踱到城外十方院门口,李爽不由一愣,只见这道观一个月不见竟然香火旺盛的更胜以前,心中惊讶,步入观门,只见早上起来善男信女们便早早的来到道观中上香。只见院中人群熙熙攘攘,从南到北,斗母殿、龙王殿、祖师堂、四圣殿、十方堂、药王殿、五老殿每一个大殿小堂都有人,最主要的玉皇殿和三清殿前的香炉更是插满了香火,氤氲的烟气中整个道观颇有些人间仙境的感觉。 李爽问小道讨了一柱香,恭恭敬敬的在三清殿外拜了三拜,又问清赵十方的所在,小道见他说是赵师长故人,热情的领着他奔了后院。进了后院别有一番风景,院中古树森森,与前院的汉柏唐松不同,后院中的树大多是些开花的树木,尤其是左右两个月门处,栽着两棵梅树,左为春梅,右为腊梅,相传是太祖朱元璋所种,两树梅花给十方院增色不少。尤其是西边月门处的腊梅,如今正在盛开,金黄色的花朵层层包裹,散发出一树清香。后世时这腊梅花便是一景,现在看来也是一个景致。腊梅因音同“拉媒”,众多男女便在树上绑上红色绸带,祈求一段美满姻缘。 李爽随着小道直入后堂,却见赵十方两腿盘起,坐在铺垫上,手执拂尘,口吐莲花,在给一众居士讲解道家经典。李爽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只觉头脑嗡嗡作响,正听不下去的时候,耳旁听的一声金铁之声,却见赵十方讲完了经典,口宣一声法号,施礼遣散了众人。小道近前禀报,赵十方打发走小道,对李爽扮个鬼脸,说道:“故人相访,何不进屋一谈?” 李爽笑道:“听神棍讲经,不敢打扰。”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进了屋李爽也不矫情,老大不客气的坐了主座,赵十方给他倒了杯清茶,在对面坐下。 “你可倒好,在这十方院中受着香火,躲着清闲,没事编套鬼话糊弄糊弄人。”李爽刚坐下就挤兑了赵十方一句。 “偷得浮生半日闲,何况我在这院中待惯了。”赵十方也不以为意,说道:“是公子自己耐不住红尘滚滚,不肯休息罢了。” 李爽知道自己说不过他,连忙认输:“好了,打住,休要与我讨论经典,不听。” 赵十方笑着摇摇头:“说吧,公子此来必有要事,不然何不盯着你那一百多号人和货物。” “你竟知道!?”李爽倒是吃了一惊。昨夜来时走的东门,与十方院相距甚远,又是晚上,李爽以为赵十方这个一心修仙的人是不问俗世的。 “当然知道,一大早香客都传遍了,只说昨夜上百大车进城,拉的都是粮食。今日见了你,我才知道是你的手笔。” “哦?怎么就这么肯定是我,也许是知县大人拉的赈济粮呢?” “公子莫要说笑,赵文耀若有如此本事,又怎会孤身一人前来镇抚,这些时日的粮食还是公子当日留下的,百姓感念公子高义,早不知烧了多少香火了。”赵十方说道。 李爽一阵无语,那些时日找到的粮食其实不算多,勉强够这些遭难百姓吃一个月,自己其实是实在带不走那许多粮食,索性留在城中买个善名。 “公子如今有粮有人,到我这观中必是有要事。” 李爽纳闷,这神棍不是不通世事么,怎么现在说的头头是道的。抬头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你看问题挺准。”说着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拿起赵十方的拂尘把玩:“两件事。” “愿闻其详。” “第一,我要在李家庄建个道观,需要你的帮助。”李爽说道。 “此事不难,我愿助公子一臂之力。”赵十方忙不迭的答应:“那第二件事呢?” 李爽看着赵十方的眼睛,严肃道:“第二件事……说之前,我需要知道你的心有多大。” 赵十方长年不入俗尘,其实看问题看的就比较透彻,在李爽邀其同去李家庄的时候,赵十方忙着收拾十方院大小事物,有些犹豫,就没有贸然趟这趟浑水。在他看来,李爽冒死立下的功劳转手让给了别人,说明此人视功名如粪土;突遭大难,却忙着收拾人心,说明此人有城府,其志不在小。李爽舍了城中家业还跑到荒郊野外自散家财训练保民团,更让赵十方觉得这人有野心。现在他有粮有人,说句不好听的,振臂一呼,应者云从,至少能割据一方。如今却来找自己修什么道观,摆明了,这是要拿道教收聚人心。赵十方思量,若是说拒绝了他,恐怕两人之间的交情便就只剩这一座道观了。 与别的讲究无为的道士不同,十方院属全真龙门派,如今佛教盛行,道教式微,赵十方正值青春,再怎么修炼道家清心寡欲的经典也压抑不了偶尔的热血沸腾,何况看着李爽的所做所为,有那么一点希望,当时就对李爽说道:“贫道的心,公子是知道的,要让这大明百姓,都得到我全真龙门的庇佑!” 第三十四章 李九华回来了! 赵十方所说的这些,李爽在之前刚接触的时候和他讨论过。每一个出家人内心深处都有一种天然的排他性,都想让自己所代表的宗教普及天下,这是传教的功德。李爽在平日交谈中,就知道赵十方也有野心,所以搬家的时候千方百计想要拉着他入伙,现在赵十方再一次说出这句话,等于是明着告诉李爽:你有多大能力,我就给你发挥多大作用。 李爽对他说道:“现在我也没办法承诺你什么,待到日后,有我所在的地方,就有你一座道观。” 赵十方单掌竖起:“无量天尊!” 李爽翻翻白眼:“感情,这法号还真有。废话不多说,第二件事,我要在你这道观里安插奸细。” “奸细?!”赵十方惊讶道。 “嗯……也不是奸细,你可以把他看作是一个明哨,在这里收集消息。” “原来如此……”赵十方刚才差点以为李爽真要振臂一呼了。 两人商量好了具体的事物,赵十方就算入伙了,利用他天然的道士身份做掩护,李爽再派过一个得力的人来辅助,负责收集南来北往的香客流传的消息,尤其是山西、河南、陕西的消息。 如今马上要到崇祯十二年,张献忠蛰伏在谷城太久了,按照历史进程,五月间张献忠便会重新举起义旗,然后李自成出走河南,振臂一呼,应者百万,李爽需要时刻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为自己赢取时间。这年头宗教就是天然的情报站,南来北往的香客中隐藏着惊人的信息量,李爽本来没有对赵十方抱这么大的希望,没想到赵十方会把十方院打理的这么好,这下说什么也得把他拉入伙,有了这个道观,在情报收集上至少不是睁眼瞎。 安排好了情报站的事情,李爽与赵十方作别,约定好时间,赵十方会带着观里的道士到李家庄走一趟。 在十方院门口,李爽看着赵十方,笑吟吟的说道:“日后你这道人便也没了清闲。” “无量.......贫道感觉是着了公子的道。”说罢两人相视一笑,赵十方抱拳行礼:“青山不改。” “绿水长流,告辞!” “保重!” 说罢李爽转身出了十方院门,翻身上马,一路向南竟不停留。 待到下午,李爽赶回了李家庄,一到庄子口,就见李大用站在路口,焦急的张望着,看到李爽回来,李大用一个箭步窜过去,拽住马笼头,不等李爽发问,便嚷嚷道:“公子!你可回来了,快随我回去,老爷和知策兄弟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爽翻身下马,跟着李大用一路小跑直奔自己的房子而去。 “哐当”一声推开房门,就见李九华和魏知策坐在屋中,常勇、张达、赵四、刘刚、钱满这几个人围了一屋子。待看清是李爽进来,李九华愣了一下,眼泪终于忍不住趟了下来,颤颤巍巍站起来,带着哭声叫道:“儿啊!我那苦命的孩儿!”说着奔过来,搂着李爽嚎啕大哭。 李爽一开始没什么感觉,正想要不要大礼参拜,一个声音说跪,一个声音不愿意跪,天人交战之时,李九华早奔了过来,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李爽赶紧抱住李九华,轻声安慰:“父亲不必如此,人死不能复生,请父亲节哀。”见李九华哭的如此惨痛,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后世的身世,想起了抚养自己长大的叔伯、婶子大娘,想起了自己忍饥挨饿上学的惨事,想起了自己毕业以后四处奔波的辛苦,最惨的是,想起了自己三十多岁未曾结婚,终于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正哭的悲痛的李九华给吓了一跳,见李爽哭的比自己还痛,心中自责惹得爱子伤心欲绝,连忙止住了哭,安抚李爽:“爽儿不要这样,你那母亲、兄弟死得壮烈,死得伟大,没有愧对这一城百姓,若不是为父放心不下你,便也......也寻着你娘亲去了!”说着说着又开始痛哭。 李爽哭了一阵,发泄一番觉得心中神清气爽,灵台清明。反过来又安慰李九华:“父亲莫要悲伤,且说一说怎么回来了。” 李九华慢慢止住哭声,被李爽搀着重新落座,示意屋里人都坐下,开口说道:“半月前,兵部一纸调令,将我调离军中,紧接着便是圣上斥责,责我失土之罪,虽情有可原,但罪责难恕,着吏部行文把我削官贬谪。”说着感叹一声:“如今我已是平民百姓一个。” “那父亲如何寻到的这里?”李爽问道。 “削官之后,我便被巡抚张其平撵了出来,一路回了获鹿县城,在城中四处寻你不见,就慢慢打听,可巧遇到了真定知县赵文耀暂摄获鹿县事,此人与我有同年之谊,将你在李家庄的消息告知于我。又赠我纹银二十两,唉.......如今我也落的是身无分文了。” “父亲平安回来便好。”李爽说道。 “为父无能,连累我儿损伤发肤!还连累了众位好汉!”李九华刚回来时看到常勇等人的头发,着实吓了一跳,等问清楚原委,对这个儿子搞出来的事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惭愧。 李爽没接他的话,只说无妨,安慰了一会儿,又转过头对魏知策说:“知策兄弟也请节哀,魏老爷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魏知策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说道:“多谢公子,我已知晓家父所为,深感壮烈,知策立誓,有生之年,必要报此血海深仇!” 李爽安慰道:“我李家庄里的每一个人都与建奴不共戴天!你.....可曾祭拜过了?” “祭拜过了。”魏知策站起来,对着李爽深施一礼:“知策感谢公子大义,原为执鞭坠镫。” 李爽扶起魏知策,说道:“你我皆兄弟,无需多礼。”说罢问道:“你那日坠出城去送出血书,可曾为难?” “唉........说来话长,真是一言难尽。”魏知策感慨一声:“那日逃出城去,怀揣血书,日夜间道而行,行到保定,驿站快马传来消息,说获鹿城破,满城遭屠,小人心中悲痛,念及老夫人所托,不敢前功尽弃,便历尽千辛万苦到了京城,好不容易进了城,却举目无亲,彷徨无助.......”魏知策声音低沉,缓缓讲起递血书的经过。 第三十五章 放线 魏知策从未到过京城,哪里见过京城的繁华,高大的城墙围起了庞大的古城,给这个帝国的心脏提供了足够的安全,外面杀成了末世,城中的居民却体会不到一丝一毫的杀机。大街上各种商铺鳞次栉比,熙熙攘攘的人群展现出古老帝国的庞大。魏知策好不容易打听到了兵部衙门所在,却连门口都靠近不得,整个六部衙门办公的地方已经被军队保护起来,平常人等莫说进,就是靠近一步都有杀头之祸。魏知策想要跪门喊冤,却被巡视的兵士发现,一通棍子赶了出去,魏知策又想到了顺天府,哪里知道顺天府知府人倒是不错,却对这事无能为力。万般无奈之下,魏知策打听到了兵部杨嗣昌的府邸,守在他上朝的必经之路上,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终于等到了杨嗣昌的轿子,魏知策什么也顾不得,横下一条心,从怀中拽出血书高举过顶,大喊冤枉! 这一下让杨嗣昌颇感新奇,自古喊冤有击鼓鸣冤的、有临刑喊冤的,当然也有拦轿喊冤的,不过拦轿的一般都是拦知县、知府,古时有过拦龙图阁大学士包拯的,那都是一地父母或者掌握刑罚的,哪里有人拦过兵部的轿子喊冤!心中奇怪,就命侍从询问详细。 魏知策便将多尔衮如何围城、张其平拒不救援坐视城破、获鹿城中军民誓死抵抗、刘氏书写血书明志求援讲了一遍,这魏知策学识不错,口才也好,把这经过讲的跌宕起伏,让杨嗣昌听的是唏嘘不已,当下接了血书,上朝去了。 巧的是,之前建奴大军南下,一路攻城略地,让圣上极为震怒,大明十几万最为精锐的部队,竟然一路追着建奴屁股跑。更愤怒的是,自己想要议和的心思不知怎么被御史们知道了,虽然说御史们不知道是不是皇帝陛下的授意,但是不妨碍他们口诛笔伐,一时间弹劾议和国贼的奏章像雪片一样飞进来。崇祯皇帝一看这架势,给吓坏了,急忙撇清自己的关系,下旨与建奴决战。 圣旨下是下了,无奈大明将兵相互掣肘,能打的打不了,不能打的更打不了,眼瞅着报急的塘报像雪片一样飞上金銮殿,崇祯再也坐不住了,急招杨嗣昌奏对。杨嗣昌能有什么办法?就给好友高起潜去信,催促高起潜大小见几阵,为圣上分忧。 结果高起潜真的见了一阵,还神奇般的胜了,斩敌大将,连首级都给送回来了,前一天夜里杨嗣昌将消息报告给崇祯的时候,这个文艺青年皇帝高兴的几乎睡不着觉,正赶上第二天大朝会,便招文武百官觐见。 瞧着一堆报急塘报里这一个报捷的奏章,崇祯是越看越顺眼,面对朝堂众口,觉得底气也足了,对自己培养出的监军大大的褒奖了一番,面对着这个梅勒章京的人头,和高起潜报捷的奏章,朝堂之上果然鸦雀无声,本来因为议和的传闻火力全开的御史这下子全都没了声音。 下边站着的杨嗣昌可知道是怎么回事,高起潜在给他的信中说的一清二楚。趁着崇祯高兴,杨嗣昌拿出一个奏折,请追井陉兵备道李九华失地之责。 本来失地的官员没有一千也有七百,往大了说有兵部杨嗣昌的责任,往小了也有总兵的责任,更别说还有巡抚和各府的知府一抓一大把,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小小兵备道的。 这一下把崇祯也弄的楞了,心说这杨嗣昌你是不是傻?没看见寡人正在兴头上么。而且按崇祯的意思,这些失地的官员是要问责的,不过不是现在,大战之中再问责,只会闹的人心沸腾,何况一时间也找不到代替的官员,这心思也是跟杨嗣昌交流过的,今天这是唱的哪出?崇祯心下不由的恼怒。 杨嗣昌刚奏完,另一边早有御史跳了出来,奏杨嗣昌妄言吏治,瞬时出来一群人附议,被崇祯顶回去的火力一下子集中到了杨嗣昌的身上。 杨嗣昌这个兵部尚书当的很奇怪,在朝堂上几乎和谁的关系也不亲近,但是崇祯就是喜欢这样的孤臣,用起来好用。不过不知道今天杨嗣昌的哪个脑筋别住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崇祯有心看他的目的,也不制止,任由朝臣攻讦杨嗣昌。 一时间大明朝堂跟开了庙会一样,吆喝谩骂声不绝于耳。杨嗣昌却跟老僧入定一样,眼观鼻、鼻观心、心沉大海,一声不吭。 等了一会儿崇祯听不下去了,咳嗽一声,文武百官瞬间安静了不少。 “成何体统!你们都是十年寒窗,位高官重,如何似那市井匹夫一般。”说完看着杨嗣昌:“杨嗣昌,你且说完。”崇祯心中暗道,说的不好再找你算账。 杨嗣昌不慌不忙,说道:“真定府下获鹿县乃三关重镇,建奴南下,走的是太行山东麓,三关实乃畿南之门户,三关一失建奴东进无遮无挡,赤地千里。总摄三关兵事的李九华罪在不赦。” 崇祯心道:那些官员都有罪!那也不至于在这朝堂之上提出来啊,何况吏治又不归你兵部管!崇祯骂街的心都有了:“那便提请刑部、吏部、兵部定其罪,适罪量刑。” 谁知,杨嗣昌竟然跪倒拜道:“臣请陛下明察,对李九华网开一面!” 此刻崇祯恨的牙根都痒痒:“杨嗣昌!杨大人,你敢戏弄朕!请求追罪的是你,现在求情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样!” 杨嗣昌还是那幅不慌不忙的模样,从怀中拿出一张白布,双手打开来,赫然便是魏知策递上的血书! “臣之所请,情有可原!那李九华失地有罪,然而其家已破,臣已查明,建奴破城之日,李九华家中老少誓死抵抗,悉数殉城,只剩一子存活。臣请治李九华失城之罪,但念其满门忠烈,请圣上开恩,从轻发落!”杨嗣昌拜道。在高起潜给他的信中,提到过李爽所做所为,那时候李爽就告诉了高起潜李家家破人亡,不过是根据历史的猜测,尚不知道刘氏是怎么殉城的,因此杨嗣昌也没有详细说,不过即便只是说李家满门忠烈,这效果就已经很震撼了。 崇祯闻言,暗道杨嗣昌必然有隐情,便对杨嗣昌说道:“细细道来。” 杨嗣昌便将魏知策所说和高起潜信中所写,一五一十的在这朝堂之上说了出来。 第三十六章 钓鱼 听着杨嗣昌所说,满朝文武唏嘘不已,尤其说到巡抚张其平拒不发兵,刘氏誓与获鹿城共存亡时,大殿之上又成了鸦雀无声的状态。 待到杨嗣昌说完刘氏安排李爽逃难,诺大的五品官员之家只剩独子时,朝堂之上又跟热油遇到了火星子一样,腾的一下就爆发了,文武大臣议论纷纷,有的说巡抚张其平畏敌怯战,有的感慨获鹿城中军民忠义之心,有的可惜李家满门忠烈。杨嗣昌心中暗道侥幸,高起潜给他密信的时候,将李爽所说悉数告知,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空口白牙哪里能在大殿上说,结果今日大朝便又碰见了魏知策,若无血书,这事万难能成。 崇祯震惊良久,半晌说道:“真是我大明忠烈子民。可恨那张其平坐拥大军不肯救援,让朕的大明好百姓惨遭屠戮,该杀,该杀!着锦衣卫即刻将张其平捉拿回京,刑部、吏部、兵部,三司共审,朕决不姑息!” 说罢,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李九华失地有罪,当受刑罚,以儆效尤。朕感念其一家老小忠烈,心中甚是不忍,即日起免去兵备道之职,居家反省,无诏不得起用。” 说罢示意司礼太监王承恩,王承恩高呼一声:“退朝!”结束了这次大朝会。暗地里,崇祯却让內侍叫住了杨嗣昌。 杨嗣昌跟着小内侍来到后殿,却见崇祯背对着他,用竹签拨弄着香炉,杨嗣昌赶紧跪下山呼万岁。 崇祯慢慢转过身来,举起竹签,对杨嗣昌说道:“你与高起潜干的好事!” 唬的杨嗣昌魂飞魄散,连忙把头深深埋下,说道:“陛下恕罪!” “哼,若不是高起潜飞书传报,说述说张其平罪恶,你以为就凭你可以左右此事?”崇祯恨恨的说道。 “臣糊涂,请陛下责罚。” “如实说来,真定府大捷与李九华有何关系。”崇祯看着杨嗣昌,怒火渐消,让人搬来圆墩,示意杨嗣昌坐着回话。 如今的崇祯已经不是刚刚坐上皇位的青涩少年,十年的刀光剑影、尔虞我诈早把他磨炼了出来,在朝堂上杨嗣昌一张嘴请治李九华的罪,他就知道这两件事有关系,只是那张其平太过狡黠,将大明百姓丢入虎口,让他忍无可忍,而这李九华身不由己是真,却也是与失地脱不了的干系,因此把他打发回家算了。现在后殿之中只有他和杨嗣昌两人,是必要把事情弄清楚。 “陛下容秉,真定府大捷却是真的,敌将的首级也是真的,斩敌近千、破敌大营都是真的。只是……”杨嗣昌犹豫了一下:“只是,这些不是高公公所为,是李九华之子,李爽做的。” “他一人破了大营?”崇祯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 “陛下息怒,不是一人,是十三人。” “……”崇祯颇感无语,十三人破了建奴大营,解了真定之围,那朕养着百万雄兵何用。 当下,杨嗣昌将李爽如何伏杀建奴押运队,怎样剃发化妆混入敌营,怎样夜半放火制造混乱,怎样巧遇敌将夺其首级,怎样与高起潜相遇为父求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曾几何时,崇祯也是个热血青年,只是在皇位上坐的久了,没了当初的锐气。如今听着杨嗣昌的讲述,仿佛自己化身李爽,纵马狂歌,快意恩仇,听的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待到杨嗣昌讲完,崇祯忍不住赞了一声“好!真乃我大明的好儿郎!” 杨嗣昌见崇祯高兴,就进一步解释道:“当日陛下下旨,高公公也是用心的,只是那张其平着实可恶,将精兵强将扣在手中,不肯听高公公调用,却又不肯出战,因此造成战机延误。幸得陛下庇佑,天降猛士,一举破了敌军大营,此乃大明之福。” “不错,张其平乖张跋扈,怯敌避战,若不是那个李……李爽,这畿南门户岂不是要丢了?”崇祯点点头,对杨嗣昌询问道:“爱卿,以为该如何赏赐这李爽?” “臣乃兵部之职,此事该交给吏部,圣上明察。”杨嗣昌赶紧推脱。 “呵呵……爱卿这次又错了,朕要给他个武职,却是你兵部的事了。莫要推脱,依朕看,便给他个真定卫百户罢了。只是是个军籍……” 杨嗣昌沉吟片刻,说道:“启奏陛下,这李爽倒是有过带兵的意思。” 自古好钢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尤其是大明的军户,是被人瞧不起的。现在乱世渐起,武人地位有所提高,却也被文人稳压一头,别看李九华井陉兵备道是武职,可是山西佥事却是实打实的文官。李九华也是进士出身,与这个时代众多的统兵大将一样,是这个时代特有的。 杨嗣昌说李爽想带兵,倒是把崇祯说的有些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那李爽说,文士治国,武将安民,建奴作乱,正是报国之时,所以想投军报国。” “哦?这人倒是个妙人,也罢,给他个真定卫百户如何?” “嗯……启奏陛下,恐怕不妥,卫所之中关系错综复杂,如今李爽无甚根基,恐被人排挤,到时候恐有负圣恩。” 崇祯略一思索,说道:“此事简单,真定卫中另立一个百户所,一应兵额、军囤让他自己解决,朕每年从内孥中给他拨付……白银千两,这样不就没了牵绊。”崇祯对自己的主意颇为自得。只是每年出一千两,有点肉疼。 话说到这,杨嗣昌自然顺水推舟,李爽所求本来就想自带一军,杨嗣昌觉得这事没把握,就没有给崇祯提,结果崇祯自己倒是给解决了,这下落的圆满,心中顺畅。 自从杨鹤去世后,杨嗣昌感觉在这朝中越发的没了根基,但是他是个明白人,宁可结交宦官、武夫,也不与文官拉帮结派,要知道,崇祯是最恨党争的。而在杨嗣昌心中,李爽这人无疑是个武夫,这下又归兵部所管,培养好了便又是个得力手下。 说了一阵,崇祯露出乏态,杨嗣昌赶紧的请辞。出了皇宫,早有暖轿等着,杨嗣昌却没回兵部衙门,转过来回了府中,在门口命人寻到了魏知策,告诉他陈情已上达天听,圣上动容,降下旨意,如此这般简单叙说一遍,心中高兴,赏了魏知策十两银子,打发他走了。 第三十七章 谁是首辅 却不说魏知策回程之事。且说崇祯打发走杨嗣昌后,坐在案榻前看着小山一样的奏折,对王承恩说道:“王伴伴,你说朕让这杨嗣昌入阁可否?”旁边侍立的王承恩陪着笑道:“回皇爷,奴才可不敢罔议朝政。” “且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杨大人与杨老大人都是知兵的,想必受老大人熏陶,能力是有的。只是……奴婢觉得,杨大人的四面八方十面埋伏的策略剿匪卓有成效,且看应对建奴如何。” 王承恩说的崇祯一愣:“什么四面八方十面埋伏?那是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呵呵……你这老阉哄朕开心。”笑了一下,崇祯脸色又沉重起来:“杨嗣昌这法子倒是管用,只是所费颇大,民间颇有怨言。” 杨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是以陕西、河南、湖广、江北为四正,四巡抚分剿,专防延绥、山西、山东、江南、江西、四川为六隅,六巡抚分防而协剿,是谓十面之网,总督、总理二臣随贼所向,专征讨,局面摆的很宏大,手段也很有效,只是要达成效果,首先要保证边关安宁,不能与清军对战,休养生息、解决匪患,积攒实力后再与清军对决,结果清军像是与农民军约定好了一样,这边刚扑灭了张献中和李自成,那边清军马上就破关而入。求和的质疑在朝堂之下汹涌。其次这策略一下子增兵12万,增加饷银280万两,让本就困顿的民生更加凋敝,半路褴褛饿死无数,搞的民怨沸腾。刚开始的时候,各省督抚以及将领在杨嗣昌的监督下,围剿农民军一时让朝堂上下看到曙光,可是如今的形势,弊端也暴露了出来。 崇祯趴在案榻上想了一阵,觉得头疼欲裂,轻叹一声:“罢了,且看这杨嗣昌是否能应对,再做打算吧。” 崇祯可不是听信了王承恩的话,只是这现任的首辅刘宇亮太过苟且敷衍,做事一点都不上心,让崇祯大为失望。 在清兵越过关城入寇的时候,崇祯每日忧虑,刘宇亮见了就想替皇上分忧,特别主动的跟崇祯请缨去督察军情,崇祯听了特别高兴,而且,崇祯这人有个刚愎自用的特点,他会听取别人的意见,但是更多的是会在此基础上增加自己的想法。崇祯一高兴,杨嗣昌就打算趁机撺掇着让刘宇亮替了卢象升的总督,趁机把反对议和的卢象升搬开,要命的是崇祯竟然同意了。 刘宇亮不知这是杨嗣昌的诡计,本来想去督察一下就回来,没想到崇祯让他去带兵跟建奴放对,这下吓的不轻。赶紧找薛国观和杨嗣昌商量,让两人阻止崇祯,就说自己不知兵。 薛国观和杨嗣昌都想更进一步位极人臣,哪里理会刘宇亮。刘宇亮也不是省油的灯,借着卢象升初战告捷,上书崇祯,恢复卢象升的总督之职,这样自己就还是督察,又趁机将城外勤王军队统一整顿,拿到了统帅权。 崇祯不知道他的花花肠子,一开始觉得他能一心为公,哪里想到,结果这人太不中用,帅着大军刚到了保定,传来加急消息,卢象升战死,等到了安平县不知道哪路人马又传过来消息,说建奴大军将到,刘宇亮吓的胆汁差点出来,急急忙忙跑到了晋州躲避。到了晋州却遇到了硬茬,知州陈弘绪吃过兵扰的亏,非但不出来迎接,还下令关闭城门,连刘宇亮都不让进去,刘宇亮这个气啊,堂堂首辅竟然连个城都进不去,如何不怒,就发下令箭,令陈弘绪开门迎王师入城,不然军法从事。谁知道这陈弘绪是个牛脾气,在城上振振有词说督师是来御敌的,现在据说敌军要到了,怎么要进城躲避?我们这地方小,粮食也少,我身负一地安危职责,不敢听从你这不合理的命令。 这刘宇亮气的急了,就星夜快马加急奏报崇祯,弹劾陈弘绪不尊法度。崇祯不了解情况,看了刘宇亮的奏章,就下旨将陈弘绪去官捉拿。等缇骑到了晋州城,一宣布逮捕陈弘绪的圣旨,百姓当时就炸了窝,堵在衙门口喊冤的有数千人,把个晋州城堵的水泄不通。更有千数来人情愿以自己身家性命代陈弘绪受罚。缇骑也傻了,强行带走肯定要闹民变的,无奈之下派出几人飞马又跑回京城,向崇祯汇报,请崇祯定夺。 崇祯看了汇报,便怀疑刘宇亮扰民,才激起了地方的反抗,心里对刘宇亮恼怒不已,便再发了一道圣旨,将陈弘绪降级调用,但是从这时起,崇祯急躁多疑的性子已经犯了,开始对刘宇亮不满,想着换掉首辅,只是是换薛阁老还是换杨尚书,一直拿不定主意,按说该换个老成稳重的,可是如今战事频繁,似乎又该换个知兵善任的,犹豫的崇祯一直无法抉择。这段时间崇祯几乎已经定了选杨嗣昌,因为杨嗣昌是个孤臣,孤臣只能依靠皇帝,不会在朝中结党营私,可是杨嗣昌却与高启潜走的太近了,外官与内侍走的近了也不是好事。思来想去,崇祯就又把杨嗣昌给排除了,一来警告一下他,二来,杨嗣昌最近风头正盛,再敲打敲打。 就这样还在外面的刘宇亮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首辅已经被崇祯从心里给拿下了。 这些事情远在李家庄的李爽等人当然不会知道,即便知道了,以现在李爽的状况也不会多关心一点,何况那时候李爽正忙着采购粮食铁器。 魏知策也不知道,杨嗣昌将他打发走,他可是一天都没敢耽搁,一路风餐露宿的回了获鹿。 现在一群人挤在李爽的小屋中,说完了分别后的情景,个个唏嘘感慨,李爽安排人将李九华侍候的睡下,和魏知策暂时住进了常勇的屋中,好在常勇家眷比较多,屋子分的也多,倒是能腾出地方来。 第三十八章 圣旨到! 安顿好魏知策,已是半夜,李爽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现如今他这个便宜老爹也回来了,日后怎么办是个很紧要的问题,今天李九华看到押运的五十个人,据说惊的差点掉了下巴,拉住常勇问是怎么回事,在李九华看来,能把队列站成这样的必是经年悍卒,就是自己军中怕是也没人能站成这么整齐,只是与悍卒相比还缺了点杀气,一看就是没见过血的新兵,但是这种站如松、行如风的气势却是长于厮杀的悍卒所不能比的,因此李九华惊疑不已。常勇倒也没有隐瞒,将李爽组建保民团的经过说了一遍,让李九华不禁感到惭愧,自己和军队几乎打了一辈子交道,却从没练过这样的士卒。 刚才常勇在安排住宿时候和李爽说起了这件事,才让李爽开始思考李九华回来之后的问题。越想越睡不着,李爽干脆起来,披上大棉袄,来到院子里,正是腊月月中,明晃晃的月亮像个大灯泡,照的大地白茫茫一片,李爽被晃了一下眼睛,低头就看到魏知策也没睡,坐在门口树下一口一口闷着酒,不时呼出一团白气。李爽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拿过酒葫芦,咕噜一声灌了一口,顿时被辣的呛出泪来。连着咳嗽了几声,李爽说道:“你哪里来的烧酒!” “回来时在京城买的。” 李爽颇为无语,待缓过了一开始的辣口,仔细吧嗒了一下这个时代的烈酒。前几日采购粮食时李爽带着几个人在真定府酒楼中喝过一次这个时代的酒,清兵入犯,到处物资紧张,酒这种粮食消耗品自然也少的很,店家为了招揽顾客才自己酿了些,可是口味淡的很,让在后世喝惯了烈酒的李爽觉得很是没味。 本以为这时候的酒都是低度,不想在魏知策这里却喝到了地道烧酒,当下连喝两口,驱散了身上寒气。 “呼……”吐出一口酒气,火辣辣的感觉从舌尖直烧到胃里,已经很久没喝过酒的李爽差点适应不了。刚想把这壶酒据为己有,魏知策抢先一把抓了回去。 “公子所为,我听人说了。”魏知策道。 李爽听了楞了一下,说道:“那你怎么想的。” “举目无亲,家破人亡,你觉得呢?”魏知策苦笑一声。 “那来我保民团之中吧,别的没有,将来肯定会杀鞑子。”李爽拍拍魏知策肩膀。 “除了这里,别的地方还能去么?”魏知策颇有几分无奈。 “现在不能去,不代表将来不能去,天下之大,哪里是大丈夫到不得的。”李爽劝道。 “那可否告诉我,你想怎样?” “我么?一开始我只是想好好的生存下去,可是风起云涌的时代就要来了,我又不甘心这么苟且的活着。这天下大的很,我只是想去看看。” “你要造反?”魏知策心中暗惊。 “造反?呵呵…”李爽苦笑,“先活下去再说吧。” 已经崇祯十一年末了,马上就是崇祯十二年,如果不出意外,六年后的春天,崇祯吊死煤山,大明轰然倒塌,南明的各路诸侯政客们在尔虞我诈中被满清一个个收拾掉,从此神州大地就是遍地腥膻,一次次的杀伐屠戮将人们的血性消耗殆尽,也消耗掉了积淀了数千年的文明。 李爽对魏知策说道:“我是华夏子民,我,只是想活下去。” 说完转身回了屋子,临进屋扔给魏知策一句:“明日早晨记得去训练场。” 魏知策被李爽说的云山雾罩,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至少公子是真杀鞑子的。灌了一口酒,起来也回了屋里。 第二天李爽一出门,差点跟人撞个跟头,定睛一看,是魏知策站在门口,与昨晚的颓废无神相比,今天魏知策简直是换了一个人,可以用容光焕发来形容了。从常勇那找的一身鸳鸯胖袄穿在身上,刻意的模仿保民团的站姿,倒显得英姿挺拔。只是腰间挂的酒葫芦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李爽微微一笑,招呼他一起去了训练场。刚走到村口,只见几匹马飞奔而来,李爽仔细一看,却是熟人,代理知县赵文耀带着几个随从。见了李爽,不等赵文耀给他施礼,一把拉住他的手,说道:“你父亲呢?请他一起出来。” 李爽赶紧让魏知策去通知李九华,等到李九华急匆匆赶到,赵文耀也没互相见礼,说道:“快,焚香沐浴,摆香案,接圣旨!” 一句话哄的李九华十魂丢了九魄,傻了,问道:“什么?什么圣旨?” “哎呀,老哥糊涂啊,圣旨,圣上的旨意!” “啊!”李九华如梦初醒,对赵文耀说声告罪,急忙去招呼人们收拾了。 赵文耀也赶紧让随从帮忙,一时间搬桌子,找凳子,立香案,上贡品,折腾的鸡飞狗跳。 忙了一个时辰,总算弄好了,还给李九华和李爽两人烧了热水,沐浴更衣,穿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一群人现在村口等候天使。 只见远处一行人马,约摸有三四十人,娓娓而来,走到近前,那打头的公公仰着头、瞧着天,拿鼻孔子看着众人。旁边是真定知府范志完一脸不屑,却也只能强忍着。 那公公尖着嗓子问道:“接旨的香案可准备好了?” 赵文耀赶紧说道:“回公公,都准备好了。” “那还楞着干嘛?赶紧带路啊,咱家宣完了还得赶回去,这天寒地冻的。” 赵文耀忙应着,将一行人带到了李九华的院子,一路上清水洒街、黄土垫道。 到了香案前,那公公面向北,先恭恭敬敬行了礼,众人跟着一通跪拜,李爽这心里,默念着:老子跪的是天地,老子跪的是天地…… 行完礼,公公回过身来,高声叫道:“李九华、李爽父子,接旨!” 院子里的人又一次呼啦啦跪下,李爽再次在心里默念:老子不是跪你,老子不是跪你…… 只听公公尖尖的嗓子宣起圣旨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岁物泰民丰,本有嘉佑……” 第三十九章 大风营! 前面说了一大堆没用的废话,大意是说现在天下本来是太平,朕很用心的剿匪,却不想东虏却破坏和平,与大明做对。 “今有井陉兵备道李九华,失地弃民,损失惨重,然事有掣肘,力之不逮。九华贤妻刘氏,危急担当,东虏一朝城破竟至全家忠烈。朕怒其不争,怜其忠勇,即日免李九华之任,敕封刘氏巾帼夫人,获鹿县民壮李膏、李亮、魏天贵、魏知节以下三百五十九人'忠勇',刻碑立传,流芳千古!” 公公看看下面,人群中传出阵阵抽泣,继续说道:“兹有获鹿壮士李爽、常勇等一十三人,舍生忘死,勇闯敌阵,诛杀贼酋,解民倒悬,特赦免常勇等擅离不归之罪,各赏银百两。封李爽真定府百户,许其自寻一地,自练其兵。望尔等戮力同心,保一地安宁。钦此!” 说完,范志完带头山呼万岁,李爽等人也跟着喊。 公公宣完旨,将圣旨交给范志完,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这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愿多待。范志完转过身来,将圣旨给了李九华,寒暄了几句便也走了。 赵文耀等众人都走了,走了过来,拽着李九华说道:“如今形势,圣上是将你们父子做了个榜样,莫要负了圣恩。” “唉……如今小丑当道,圣上也为难啊……”李九华无奈说道。 “兄慎言,如今南公贤侄已是官身,还是谨慎点好。” “多谢……”李九华索然无味,赵文耀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说了几句便也走了。 等人们走干净了,常勇和一群乡亲纷纷道喜,李九华应付了一阵回去了,李爽看着便宜老爹似乎是意兴阑珊,等他回了屋,对常勇打了个眼色,说道:“整队,去训练场。” 李爽和李九华请了个安,散了围观群众,一路小跑的到了训练场。 训练场上每个人都喜上眉梢,公子给他们饭吃,又给他们买来了粮食,一车一车的粮食,现在公子有了官身,那自己以后也就是吃皇粮的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挨饿了。想到这里,队里的兵士们咧着嘴笑。 李爽走到队列前,常勇大喊:“立正!”轰隆一声,五十人肃穆而立。 “今天已经是腊月十六了!想不想好好过年!”李爽问道。 “想!”五十多人同时喊道。 “我听不到!想不想!” “想!”每个人都扯着嗓子喊。声音大的让村里的人们侧目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们都看到了,我李爽散尽家资为这李家庄三百多口人,带来了活命的粮食!” “公子仁义!” “我不仁义!我不是发慈悲、做善事!”李爽喊道。这话说的常勇几个人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只是想让你们,能够练成强军,能够保护的了家人!保护的了百姓!”说着话锋一转:“从今日起,调整作训方案。改编队伍。” 说着李爽从怀里掏出张白布,上面写满了字,念道:“从今天起,保民团五十人分为五队,一队十人,常勇任第一队队正,张达第二队队正,赵四第三队,李大用第四队,魏知策第五队。即日起增加体能训练每日十里,逐步增加杀敌技巧,具体的稍后会跟你们说。” 说完队列里面一阵喧哗,十里什么概念,那天的选人就是跑了十多里,一个个跑回来累的跟狗一样,现在每天要跑十里,那不是要每天都累的跟狗一样。 常勇回头一瞪,人们立马安静,只听李爽说道:“即日起,正餐加肉。” 这句话杀伤力特别大,马上人们一阵欢呼。就连常勇脸上也难得露出笑容。 “还有。”李爽顿了一下。 人们都盼着还有什么好消息。 “今天开始,我跟你们一起训练。”李爽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常勇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公子要一起训练?这是什么意思?常勇有点不懂了。 李爽在那日踹营以后,越想越怕,这要是没成功,自己已经是死了两次了。说什么也得好好练练保命的本事。 李爽看着众人一脸吃惊的模样,笑道:“还有,我们现在自成一军,就不能叫保民团了,得有个响亮的名字,就叫……大风营!” “大风营?”真定卫指挥使薛濂看的莫名其妙。心说这李爽还真能折腾,一般卫所都根据地名来起名,比如真定卫、天津卫,灵山千户所这样,让人一目了然。这李爽搞出个大风营,谁知道这支部队在哪,拿出去恐怕全大明的武将都不知道大风营是哪里的。薛濂摇了摇头,心中不屑,暗道黄口小儿不懂规矩,可是又没法,圣旨中说的明白,让李爽独立一军,名义上是真定卫所属,可是实际上所用消耗钱粮确是陛下内努所出,打着皇家旗号,皇帝老子都没意见,自己更没意见。 李爽刚起这名字的时候,手下兵士倒是没什么,却让常勇好一顿挤兑,说天下卫所、部曲就没这么叫的。李爽就回了一句话,圣上同意就行,噎的常勇半天说不出话来。结果不知道圣上是忙晕了头还是跟李爽一样有恶趣味,竟然真的同意了,还带来口谕说这名字起的有气势,大风起兮尘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连夸三个好,这事就算定了。崇祯还给李爽亲手写了个旗号:大风。李爽就让老爹把这字临摹了,放大了真的做成大旗,黑底红边的旗面,绣了两个血红的大字,竖在村子中心倒也显得威风肃穆。 自打竖起大旗,李爽感觉整个村子里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以前是感恩,现在每个人的眼神里似乎都有了神采。按理说这年头的卫所军户是很不招人待见的,天下卫所败坏,大家伙能脱离的都想方设法脱离,脱离不了的宁可冒杀头的危险居家逃跑。李爽琢磨着估计是前段时间的兵燹之祸让人们绝望,现在能够吃饱居暖,已经到了年底,这个年虽说遭了兵祸,比起别的地方,李爽这李家庄算是天堂了,让人不由得有了归属感。 第四十章 春心荡漾 想到这里,李爽突然想起无论如何也要跟着自己搬迁的姜慕白,从搬到这里以后姜慕白便被安排给兵士们做饭,后来李爽和她说过几次话,知道了骚扰她的那个人叫刘贵,李爽派人回城寻找过,可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后来姜慕白打了一阵子没看到,李爽也忙的顾不上她。 现在心中想着,脚便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姜慕白所住的小院前,李爽抬头一看,猛的惊醒,心说怎么走到这了,赶紧转身要走,却不想打旁边跑过来一个半大小子,和李爽撞了个满怀,这一下把李爽撞出去三步,撞的李爽捂着肚子,火“腾”就起来了。刚要出声,却见这小子早“噗通”跪在地上,口中连珠炮说道:“哎呀!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公子!请公子责罚!”说着“棒棒棒”叩了几个头。李爽穿越以后,最烦的就是叩头,烦自己给别人磕头,也烦别人给自己磕头,见这孩子这么没骨气的跪下就磕,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还没等他说话,从院中急匆匆跑出个人来,未施粉黛却胜西子、素雅罗群艳比昭君,身如扶柳、皓齿明眸,正是多日不见的姜慕白,李爽猛的一看,心说乖乖,前阵子她每天穿着破布衣服,哪里有这般好看,不知不觉看的有些痴了。 本来姜慕白在院中忙活,听见门口喧闹,担心弟弟有事,急急忙忙跑出来看,却是见到了李爽,也是一愣,随即俏脸一红,赶紧对李爽行个礼,说道:“原来是公子,却是为何?”问的是李爽怎么来这里了。 李爽没领会,对她说道:“姜姑娘,还请借一步说话。” 姜慕白一个十六七的姑娘,正是春心荡漾的年纪,也是崇拜偶像的年纪。这段时间来突逢大难,连遭打击,却恰巧遇到了李爽。若李爽是个普通的大家公子,发点善心施些粥米,救些百姓,姜慕白也不见得对他有什么想法。可偏偏这李爽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所作所为在这真定府一带传遍了,又破家练兵、救助庄里百姓,现在更是年纪轻轻的被圣上青睐,赐了官身,虽说是五官,可是是正儿八经的七品武官,不由得对李爽产生了崇拜心理,进而发展到了单相思,那些时日天天做饭送饭,总盼着能见到李爽一眼,见到了却又不敢多说话,一说话就脸红,心中像是有头小鹿一样“咚咚咚咚”跳个不停。后来夜里也睡不着了,姜慕白这才明白,自己怕是对李爽动了情,当时害羞的脸就红透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李公子如此优秀,自己怎配的上,一个破家的小户,如今更是一无所有,脑袋又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下来,一连几天无精打采,越想越觉得自己是痴人做梦,就这样时而思念李爽,时而觉得自己配不上,只能给李爽做丫头,时而含情时而沮丧,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她母亲以为她病了,便劝她休息几日,她也实在不敢见李爽,就歇了,等李爽发现很久没见到了她了时,都已经快过年了。 歇了归歇了,姜慕白颇有志气,不愿意吃白饭,这李家庄草创,也容不得人吃白饭,便去跟管事的高大说想换个差事,高大又跟鲁二商量,一合计,鲁二让她去了医馆,帮着做些卫生工作,平时没事的时候,鲁二就将找来的药材交给她研磨,今日正好她没事,正在院中磨药末。 这时见李爽将自己叫到一边,却不是当着人说话,姜慕白的心里又开始“咚咚咚咚”的跳,脑子一片空白,李爽说的头几句一句也没听进去。直到李爽问道:“姜慕蓝多大了?”看看姜慕白一点反应也没有,便连问了几句:“姜姑娘?姜姑娘?” 姜慕白一惊,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失态,脸更红了,仿佛觉得被李爽看穿了心事,一时举止无措,说话都打结巴:“公......公子,你说什么?” 李爽纳闷了,平时觉得这姜慕白挺干练的一个人啊,怎么今天说话跟噎着了一样?李爽又问了一遍:“姜慕蓝多大了?” “哦,回公子话,慕蓝过了年就十四了。”姜慕白赶紧说。 “十四了啊.......啧啧......还是有点小。” “不小了,都能说媳妇了。”姜慕白说着脸又红到了脖子根:“若不是连遭大难,母亲怕是已经给他张罗了。” 说着想起自己来,若不是连遭大难,怕是已经嫁人了吧。可是嫁了人又怎么会遇到李公子?命运真难捉摸,遇到了又怎样,我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李公子又怎会看得上。不知不觉,姜慕白又开始胡思乱想。 李爽看她两眼无神,表情更是时而甜蜜时而又落魄,只觉得姜慕白今天莫不是病了吧。沉吟了一下说道:“姜姑娘,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啊,公子请讲。” “过了年,将姜慕蓝送入军中来吧。” “哦,他也该历练历练了,整天瞎跑,也不知道能长成什么样。”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某人便提前祝姜姑娘和伯母新年好了。告辞。”说罢抱拳行礼,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姜慕白看着李爽的背影,一时痴了,只是恨不得出声叫住他,却是又不敢,就那样看着他拐过弯再也看不见了,才长舒一口气。姜慕蓝打旁边过来,探过头来问道:“姐姐,李公子与你说了些什么?” 姜慕白收敛心神,肃容道:“说些什么,让你过了年去军中。” “啊?我可不去,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我是要成大事的,怎会去做这破军户。”姜慕蓝颇为不屑。 姜慕白把眼一瞪:“我已经答应了李公子,到时候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自从姜慕白父亲去世,在这家中她便撑起了一片天,大事小情她母亲都会与她说,渐渐的她就成了家中主心骨,后来遭难,更是如此。现在见姜慕白瞪了眼,小姜慕蓝吓了一跳,嘟囔着:“不去就不去,我与母亲说去,母亲最疼我。” 说着一路小跑的走了。 姜慕白喊道:“你说也没用!我说了算!你敢不去,我便把你撵出去!” 正跑着的姜慕蓝又是吓的一哆嗦,脚步一乱打了个趔趄。 第四十一章 李家庄第一次大会 转眼就是腊月二十八了,再过两日就是除夕,大风营的军士们渐渐适应了每天十里的长跑训练,从最初的哀声载道已经开始找到了节奏,跑下来再也没有出现气喘如牛,一屁股坐地上起不来的情况了。让他们惊讶的是,李爽真的说到做到,每天跟着他们跑,跟着他们一起训练。在他的带动下,常勇等人也不好意思偷懒,也丢不起这个面子,几个老兵一合计,发了狠,没日没夜的练。 这天完成训练,傍晚时分,李爽将大家召集起来,经过这一个月的锻炼,每个人都跟脱胎换骨了一样,站在那里就自然的流露出一种气质,站成队列横平竖直,也没有人交头接耳,常勇这几个老兵更是如此,既然李爽信任自己,让自己带队,当然要做出榜样,不然让那些新兵蛋子怎么看。 “稍息,立正!”李爽站在方阵前面,看着这些人们,颇有一种成就感,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再过两天,就要过年了!这个年不一般,是我们自己打拼争取来的!先宣布一个命令,每个人都要帮妇孺老弱收拾卫生,打扫屋子,让我李家庄的每个人都能高高兴兴、干干净净过年!” 五十多人一起呐喊:“谨遵号令!” “好,还有一事,过年不能放松警惕,五个队轮流值守,维护治安。”李爽顿了顿,笑道:“最后,明天开始放假七天,初六早晨集合。今天散了以后,每人回去时领五斤肉,五斤白面,让家里人好好吃顿好的。解散!” “哦哦哦~!”人群一阵欢呼,争先恐后的奔着王天赐的院子领东西去了。 李爽经过一段时间观察,军中只留下了常勇这几个老兵还有魏知策,刘刚、钱满则被派到了赵十方那里,收集情报、往来通信,如今临近过年,十方院中也没什么过路客,刘刚和钱满便暂时回来了,跟着队伍一起训练。其他像高大、鲁二,自不必说,根本不适合军队,梁文梁武在听说要成军户后,打了退堂鼓,王天赐这个纨绔,李爽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这公子哥干个后勤分派的活就挺好,又识文断字懂算数。 天刚黑,李爽这伙子老人们召集起来,围坐在一起开会,李爽还特意让招募来的几个所谓“特长生”一起参会。这些老人儿们对开会不陌生,只是魏知策和几个“特长生”还是头一次见,做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 “好了,现在开会。”李爽示意大家随意点,说道:“现在我们大风营草创,一切还算不错,先说一下情况吧。大风营有兵士,算我在内五十七人。李家庄这一个月陆续吸纳了一些流民,到了三百九十九人。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现在安排一下任务。” 李爽拿出一个方案来,说道:“常勇,你和张达、赵四、刘刚、钱满、李大用这几个老兵,做一个杀敌的技巧招式训练方法报给我。” 常勇听了,脑袋都疼,面露难色道:“公子......能不能换个人做这事,我这大老粗一个,哪里识的字?” “不识字自己想办法。” “.........” 李爽看着王天赐:“天赐,你从过了年开始,还负责货物调配,但是,要学记账。” 王天赐也是一脸难色:“公子,现在这样记着不挺好么,买了多少东西,花了多少钱,发下去多少,一目了然。” “别偷懒,现在无人可用,我也不好找账房,既然你识字懂算数,就要多学点,将来总会有用处。” 王天赐也是顶着满脸难受领了任务。 “高大和梁文梁武兄弟,既然不是当兵的料,就发挥一下自身特长,组织一下庄里青壮和健妇,整修一下我们的农具,还有,开春以后我要修水利,你们先提前看看地块。” 高大等人躬身领命。 李爽又转向那几个“特长生”,说道:“各位来我这李家庄已有月余,只是我前段时间太忙,再者,一时也找不到让各位能充分发挥才能的地方,所以一直没有安排任务。”李爽对那铁匠说道:“张师傅,我那日带回来的苏钢,你可看了?” 张温火连忙施礼答道:“回公子,小的已经看了,确实是上好的苏钢,只是数量有些少。” 李爽心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就这点铁还花了老子一千多两银子,说道:“眼下不太平,一时也搞不到那么多铁。我打算把这些铁打了盔甲、兵器,不知道张师傅能不能打。” 这铁匠自打招募来这一个月,都没打过一次铁。李爽还真不知道他水平如何。 “公子,若是普通的鳞甲和大刀,小的可以打,若是要打山文甲,小的倒是也可以打,只是这打造需要功夫,只有小的自己怕是很费时间。” 李爽在心中算着,一副鳞甲重约三十斤,十副就是三百斤,一百副就要三千斤,现在将近六十人,一人一副鳞甲,这两千斤苏钢便要糟蹋没了,暗叹一声养兵果然费钱啊,随即打消了打制鳞甲的念头,一个是太过费钱,一个是时间太久,李家庄只有这么一个铁匠,打六十副甲得打到什么时候。反正从县城库里搬出来了一批罩甲、棉甲,坠些铁片先凑合一下吧。 李爽对张温火说道:“这样,若是打制农具呢?” “回公子,小的觉得,这么好的苏钢,打制农具太大材小用了。” 李爽内心里其实是偏向打农具的,这年头的农具大多是木制,就算有铁质,也是质量很差,未来几年,李爽还要在这里长待,这方圆几十里地他早看做了自己的地头,如此广阔的地域,没有好农具怎么能开垦?这个时代毕竟是农业时代。但是就像张温火说的,这基本上是这时代最好的铁了,打了农具太可惜了。 突然李爽灵机一动,问道:“张师傅可知道火枪?” “知道啊,公子莫不是想打制火枪?”张温火惊讶道:“小的还是劝公子收回这想法,火枪打制更难,小的见过打制,却没有亲手打过。而且,小的听说这火枪很不稳定。” 李爽挠挠头,有点丧气,只好先把这铁匠放在一边,等等常勇的训练方案。 第四十二章 教书先生 对于生员梁何冲,李爽的任务就安排的顺利多了,将这村庄里的老幼扫盲工作全交给了他,要开个学堂,年纪在十五以下的全部入学。为了充分发挥梁何冲的作用,李爽还成立了个成人学校,规定者村里的每个人都要进学识字,不分老幼妇孺,时间就定在下午,一个班三十人,让梁何冲每日讲授,这样每个人每月可以上两天课,积累下来,慢慢能学到不少。 梁何冲本是生员,这辈子也绝了功名的念头,现在看李爽如此重视教育,颇觉得遇到了知音,也不管这任务有多难,一口应下。 菜农刘堂和石匠陈重的任务安排的也很顺利,基本就是一个负责找地块划菜地,开春开始负责组织人们按时节种菜;一个负责寻找石料,想办法为兴修水利提供材料。两人都很兴奋,没想到李爽如此重用,激动的行礼都有些频繁。 最后李爽看着戏子张方,张方也这么看着他,心里直突突,心说那些人好歹会个手艺,自己算什么,下九流的戏子,现在公子竟然让自己参加这么重要的事情,莫不是公子还要成立个戏班子? 张方不知道,他猜对了一半,李爽确实想建立个戏班子,专门负责宣传,可是又不确定这个戏子能有多大能耐。想了一会儿,李爽宣布散会,独独留下了张方,待人都走尽了,李爽问道:“张大哥可会唱些军阵能用的曲子?” 问的张方一愣:怎么,公子打算在行伍之中加个戏班子?没听说有谁行军打仗带戏班的啊。老老实实回答:“回公子话,小人倒是会些曲子,军阵的有《宋太祖龙虎风云会》不知可合公子的意思?” 李爽挠挠头,心说果然,不能太寄予厚望啊。对张方说道:“这样,我这里有一首曲子,只是不懂音律,无法写出来,唱出来你且听听。”说罢清了清嗓子唱道:“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一曲《精忠报国》阳刚气十足,又略带着些许沧桑,加上李爽带点沙哑的嗓音,如同穿云裂石,振聋发聩。一曲终了,把张方听的痴了,一把抓住李爽的胳膊,顾不得尊卑大小了,急切切的问道:“此曲可是公子所做?” “嗯……不是。”李爽老实答道。 “那公子是从何听来?” “这个……我去真定府时有人所唱。”李爽感觉快编不下去了。 “此曲慷慨激昂,颇有汉唐之风,只字未提岳爷爷,唱的却是岳爷爷的故事。” 李爽惊讶莫名,专业人才啊,从曲子里都能听出来是岳飞的故事,点点头说道:“此曲名《精忠报国》。” “这便是了,公子可否教授小人?” “我正有此意。”李爽告诉张方:“我要成立一个宣传队,只负责宣传,想让你来负责,现在只有你自己,将来会让你挑选嗓子好、能说会唱的搭起架子,不光唱曲,还要有各种形式,比如说书也可以,就是莲花落也行,不过词要经过我的同意。愿不愿意干这事?” 张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这年头做个戏子混的好了是个角儿,混不好了跟暗娼差不多,张方整理仪容,躬身肃穆行礼道:“承蒙公子不弃,张方愿尽全力。” 在张方看来,宣传队干的无非是唱些忠君爱国的曲,讲忠君爱国的故事,比当戏子好太多了,弄不好可以脱了贱籍。 又交代了些具体事情,李爽把歌词给张方背熟了,打发他回去了。看了看天色,也不知李九华用过饭没有,自从圣旨下了以后,李九华简直是灰心丧气,一点精神也没了。李爽提了壶酒,来到李九华屋前,轻叩三下房门,里面传来李九华的询问声:“何人?门没关,自己进来。” 李爽推门进去,只见李九华正就着油灯写字,屋里堆满了纸张,写过的字扔的哪里都是,看得李爽一阵肉疼,这都是钱啊! “父亲。”李爽对李九华行了礼。 “嗯,爽儿来了,坐吧。”说着自己坐在靠着北墙的大椅上。李爽搬了凳子坐在旁边,两人隔着个桌子,却像是隔着万水千山。李爽把酒壶放在桌子上,随手拿起两个茶盏,一只里面倒上半盏酒,端起来交到李九华手上,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李九华也端起来,喝了一口。良久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坐着。 李九华终于没了耐性,长叹一声:“唉……生逢此难,也是天意……”说起来颇为萧索。 “父亲若是觉得无趣,儿子倒是有个请求。” “哦?说来听听,咱家的万贯家财都被你败光了,还要求什么?” “求父亲开馆授课。” “……”李九华一脸郁闷,好歹也是个五品官贬下来的。实打实的进士,心说这孩子脑子出问题了吧。 “如今李家庄刚刚稳定,我这大风营也是初建……”李爽还没说完,李九华一抬手打断了他:“为父这几天怎么也想不明白,你若不愿读书,买些地做个员外老爷也好,何苦去做这破军户?且不说如今天下大乱,便是在平时,我朝开国以来,哪个武将不是被压着一头?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哼……” 在李九华看来,最好的道路依然是读书,哪怕读书不成,捐个秀才也行。可这逆子偏偏要瞎折腾,落了军户这辈子就别想翻身了。李爽现在成了他独子,说也说不得,打更打不动,只能自己生闷气。 “父亲,如今天下大乱……” “乱了么?闯贼被打散,我大明集中兵力便能将建奴挡在关外,休养生息几年,便会平稳。” “父亲,恐怕没那么简单,如今的大明就像是患病的巨人,徒有庞大的身躯,却没有足够的力量。”李爽这么一说,倒让李九华觉得新鲜,不过李九华想不到深层次的原因,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贪腐官员的问题,圣上是好圣上,大明是好大明。 “大明沉疴难反,如今只有下猛药才能去疴。” “那你打算怎么样?”李九华问道,随即有说:“国家大事,你个孩子懂得什么。”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每个人都应该尽一份力。” “哦?那你说说,为父该当如何?” “这正是今日我所求之事。”李爽有一种鱼上钩的感觉:“我打算在我这大风营中开个夜学,教授兵士识字。缺个先生,想请父亲先帮我顶一下。” 李爽说完,李九华“腾”就站起来了,指着李爽鼻子,哆哆嗦嗦半天没说话。 第四十三章 深入群众 李爽看着李九华,心中有点郁闷,眼看李九华快气的晕过去了,又喘了一口大气,慢慢平复下来,强忍着愤怒,说道:“说说,为何要为父去教授这帮丘八?” “是兵,父亲。孩儿现在也是兵。”李爽不卑不亢。 “哼……你可知道为父乃是大明进士!读书人!你让为父去与这些丘……兵为伍!?”李九华感觉快气疯了。这破孩子是真不懂? “父亲,我这大风营中几乎人人不识字,将来传号令怎么办?写报告……那个行进文书怎么办?”李爽解释道:“况且,孩儿觉得,能够行孔圣之事,便是传了孔圣之道,当初孔子门下弟子三千,教授学生不问贵贱。父亲如何非要拘泥于这出身?而且,盛唐之前,我华夏男儿以习武为荣,君子六艺,其中就有竞技,难道说汉唐雄风都是假的么?” 一席话说的李九华竟然哑口无言,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孩儿所练之兵并非大明普通的大头兵,每一个都要成为精英,不光行军打仗在行还要懂礼明是非。实不相瞒,明日孩儿命令所有大风营的军士全部上街去,哪里该打扫就打扫哪里,哪家需要帮助就去帮助哪一家。孩儿要让这李家庄百姓看到大风营就有安全感,会无条件的信任我大风营。”李爽干脆将明天的行动说给李九华听。 仁义之师!李九华心里第一个闪过的是这个年头。张口问道:”爱民如子么?你想干什么?!” “孩儿不想干什么,孩儿只是觉得我大明百姓苦,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谁还信任军人,谁还让子弟当兵!长此以往,我大明迟早会无兵可用,即便征发,这样的兵会有战力么?”李爽心说开玩笑,难道告诉这便宜老爹,我要造反,我要推翻明朝?能这么想,但是不能这么说,不然这便宜老爹肯定会认为自己疯了,绑了自己都是轻的,十有八九会砍了自己。 没想到李九华听了竟然沉默了,低着头想了一阵子,说:“你所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 “父亲,孩儿只是让您暂时代理一下,等事情理顺了,我便找个教书先生,不敢让父亲劳累。况且,这些人有的是您的属下,只有父亲能镇的住他们,不然这帮老兵油子又怎么会听一个先生的话。”李爽说的诚恳,李九华也觉得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那为父便答应你,只是要教些什么?” “就从识字开始吧……” “……” 就这样,李九华被李爽拉上了贼船。转过天来是腊月二十九,一大早在村中心的路口,五十多人的大风营站成队列,李爽跳上碾盘给他们分派任务,以路口为中心,分出四个队,向四个方向打扫过去,剩下的一队人负责村口的卫生。所有人干完后去乡亲家中帮忙,老幼优先。 号令一下,五十多号人在队长带领下,分波打扫去了。早晨起床收拾的人们好奇的看着这些兵,一个个拿着自己扎起来的扫帚从东扫到西从南扫到北。瞧热闹的人们一开始小声的议论纷纷,后来这些兵的家眷也加入进来,从搬迁过来以后就没怎么好好收拾过,村子里积攒了不少垃圾,大家伙儿住着也不舒服。没多久整个村子老少齐上阵,三百多号人干的热火朝天,把李家庄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瞧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村民们打心眼儿里高兴,要说跟着李公子还真是来对了,大难之后还能过个安稳年,能吃上饱饭,甚至当兵的家里还发了肉和白面,那可是精细白面啊,白的跟雪一样,看着就好吃,这还不算,据说公子破了家,给兵士们买来肉,保证每五天见一次荤腥,这是什么滋味啊,好多人打定了主意,只要公子还要兵,拼了命也要进军营。现在公子命令打扫村子,这些人表现的十分积极,扫完村子,还跟着这些大风营军士去帮助老弱。李家庄人员组成特殊,几乎没什么老弱,大家争着抢着帮助,每家挤了十几号人,在姜慕白家,一大群人涌进来,把姜慕白吓了一跳,赶紧跑进屋锁了门,和母亲抱作一团,趴在门缝往外看。 只见进来的都是大风营军士,一个个壮汉一进来就开始扫地,洒水,清墙上的灰。姜慕白一开始还以为进兵痞了,后来看出点门道,才稍稍安心。 外面折腾的鸡飞狗跳,只听一声吼:“你们干什么?!进来这么多人!把人都吓着了!出去!出去,整队去!小兔崽子!”姜慕白看到常勇吼着这群兵,一个个灰溜溜的走了,然后常勇对着屋门行了个礼,说道:“公子让我们帮助老弱收拾卫生,多有惊扰,还望恕罪。”说罢躬身一礼,转身大步出了院子。 姜慕白看都走了,半天没动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只见院子里收拾的整整齐齐,连一点枯枝败叶也看不到,本来院子里有一个坑也给垫平了,还洒了些水,闻着一股水土味。 姜慕白看着这院子,有些摸不到头脑。又不好追出去问,不知不觉来到街上,只见这些兵哼着小曲早走的远了。离她家不远的一个街坊是后来逃难来的,只有一个老妇人带着小孙子,只见老妇人追出来,扑通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嘴里喊着感谢的话。姜慕白赶紧过去把她拉起来,一问方才知道,这些个兵不光给她收拾了家,还留下一袋面,一壶油和二斤肉,把老妇人感动的,直说李爽是戚爷爷再世,夸的大风营的士兵们一个个不好意思了。 问清了缘由,姜慕白更觉得李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心中涌起甜蜜,却又瞬间熄灭,好不容易在家中压下的心思又开始出现,那种欲语还休、高攀不起的感觉又开始折磨她。满肚子心事却没有法子说,姜慕白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却不想走到了村里祠堂前。 第四十四章 免费春联 原来的李家庄中有一个祠堂,供奉着李家的先祖,李爽搬过来后,把祠堂收拾了一下,发现这李家庄先祖竟然追溯到了大汉“飞将军”李广,只是从李广八代以后,就已经是个分支了,其后越分越小,中间有几代还没名字,显然是查找不到,也不知怎么就续到了李广那里。 李爽把这祠堂的神位擦干净了,打包放到了祠堂后的杂房,然后空出来摆上了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做了个小道观。新李家庄初建,没有什么旺家大族,按人数常勇他们家人最多了,也没超过十个人,按地位李爽家当仁不让,可也只是个七品五官,还不如县太爷的门房权力大,自然称不上什么大家。可这人们不能没有信仰,李爽就趁机把道教引了进来,有赵十方帮忙,这事倒也简单。村里人自从有了这小三清观,有个什么事都好去拜拜神仙,张家找到个活着的家人,赶紧去拜拜;刘家打了只狍子,赶紧去拜拜;赵家领回来几斤肉,赶紧去拜拜……边拜还边求三清大天尊保佑李爽长命百岁。 百姓只要有一个信仰,才不管拜的是佛还是道。 姜慕白抬头看着三清的木雕像,缓缓拜了下去,虔诚的双手合十,嘴中喃喃低语,也不知是说的什么。说完后就那样跪在铺垫儿上,双目微闭,思绪渐收,灵台慢慢清明起来,过了有半个时辰,再睁开眼来,已经不见了迷茫之色,姜慕白又恭恭敬敬的对着三清祖师行了大礼,站起身来,转身出了道观,径直回家去了。 这些事李爽当然不知道,他正在村口指挥着手下兵士清理垃圾,将打扫出来的垃圾聚集成堆,一把火烧了,然后洒上水,将灰碳扔进了地里,来年还能用草木灰做肥料。做完这些事,常勇正好赶过来汇报义务劳动的成果,李爽听了很满意,把队伍散了,留下几个老人,来到了自己院子里。 又把李九华请了出来,开了个小会,告诉常勇他们,过了年开始,晚上上夜学,从启蒙学起,由李九华授课。 说完常勇脸都变了,几个老人儿们都是一脸猪肝色。李爽就当没看见,跟他们说大风营既然要成为新军,跟以前的旧军伍肯定不一样,以前征募也好、军囤也好,巴不得当兵的不识字、没文化,这样做军官的好肆意欺骗、欺辱。大风营不一样,每个人都要识字,有了文化,当官的不能任意捏搓,当兵也会学点东西,不至于将来怎么进来的还怎么出去。现在条件所限,招募的都是文盲,以后有了条件,每个新兵都必须识字,你们几个是老兵,要想坐稳了队长,就回去好好用功,服不了众也就别指望带队了。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再加上李九华这个老上司,让常勇他们彻底服了气,想起要拿着那软绵绵的毛笔写字,一个个都觉得有些麻爪。 李爽呵呵一笑,也不难为他们,从火盆里拣出个碳棒,递到常勇手里,说用这个写字,不用练毛笔。 这下轮到李九华猪肝脸了,眼看着就又要哆嗦,李爽赶紧解释,说时间有限,军士首要任务是练好杀敌本领,练字可以等日后从军队出来再说,陪着说了好多好话,才把李九华的怒火压下去。 开完会,李爽将众人打发走,跟李九华告了罪,回了自己屋子,躺在火炕上劳累一天,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已是小年,虽是遭了灾,年还是要过的,李爽早早的让人准备了红纸,等着太阳升高了,大地上有了暖和劲儿,让人在这三清观前摆起了桌椅,就着观前香炉,让梁何冲写起了对联,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圈人,听说了是免费给村民发放,一个个赶紧的回去通知左邻右舍,梁何冲三副对联没写完,人群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李爽赶紧让李大用叫几个人来维持秩序,不住的冲人们喊,都有,不用着急。 到底是小年,李九华也得平复心情,好好过年,日子还得往前看,早起吃了些粥,闲来无事,就出来走走,结果往外一走才发现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聚到了三清观。李九华好奇,走过去一看,却是梁何冲在写春联,边上有围观的,有排队等着的,有写好了捧着往回走的,大红的纸,看着就喜庆,每个人都是喜上眉梢。 受这气氛感染,李九华也觉得心中烦闷一扫而光,乐呵呵的站在边上看。 这梁何冲到底是个生员,水平有限,写了十几副,胸中墨水快倒干净了,搜肠刮肚想词,额头上也见了汗,写的字也有些迟滞。 普通百姓自然看不出来,李九华一眼便看出了端倪,也不动声色,偏偏走过去,把手一申,梁何冲抬头一看是李九华,赶紧放下笔行了个大礼,自打梁何冲知道李九华的身份后,行的都是师礼,作为这个村子里为数不多的读书人,李九华对梁何冲还是十分有好感,有意指导他一下,伸手示意梁何冲拿过笔来。 梁何冲心知李九华学问比自己大的多,赶紧恭恭敬敬的双手把笔奉上,恭立在一旁磨墨。 李九华添饱了笔、蘸饱了墨,轻转腕、慢挥袖,笔走龙蛇,一副喜庆的春联一挥而就。李九华的春联不光是字,内容也比梁何冲高深了许多,旁人没什么体会,梁何冲却是能看出来的。 写完李九华哈哈一笑,对梁何冲道:“展纸,研磨!” 刷刷刷刷,不一时又是一副,李九华写的高兴,几十副对子半个时辰全部写完,每副对联内容不一样,却都与春节相关,到了进士这个学问的人,每年都会参与几次文学聚会,吟诗作对都是家常便饭,几十副对联在李九华看来不过是脑力体操而已。 李九华把笔一放长舒一口气,对梁何冲说道:“为学,需常练,不可一日偷懒。多读书,若没有,可到我这里来,老朽别的没有,书却还是有一些的。” 梁何冲听了赶紧下拜:“谢大人提点,学生定不负所望。” 李九华哈哈一笑,心中畅快,瞧了李爽一眼,笑意盈盈的迈着四方步走了。 第四十五章 德王选秀 真定府这里经过一个多月的恢复,已经安稳下来,家家户户虽有损失,却能过个安稳年,比起山东一带要好很多,自古以来比较富庶的山东成了建奴劫掠的目标,在祸害完河北后,一路向东,束鹿、晋州、衡水相继沦陷,兵锋直指山东。李家庄沉浸在过年的平和中时,驻跸山东济南府的德王朱由枢,在承运殿的云龙座上坐立难安,看着他的长史齐安平,齐安平刚给他带来个坏消息,清兵两路会师,多尔衮和岳托合兵一处,围了德州,传信的人在路上走了七天,也就是说,在七天前德州就被围了,如今形势也不知道是破了还是没破。 “安平,速招山东布政使和指挥使前来议事,寡人要知道最近的消息。” “臣遵旨。”说罢齐安平急忙去宣招了。 朱由枢在宝座上想起建奴肆虐,忍不住一声哀叹。 胡思乱想间,德王妃亲自端着一碗莲子蜜糖粥进来,缓步来到德王跟前,轻声道:“大王,今日已是小年了,忧国也要爱惜身体,大王已有两日没吃什么东西了,臣妾自己动手熬了莲子蜜糖粥,为大王开胃。”说着将粥放在案榻之上。 “唉……寡人哪里吃的下啊,建奴大军围了德州,也不知最近怎么样了。寡人这心里忧虑的很。” “大王忧国忧民,实在是皇家楷模,可是若不吃东西,耗损了身子,还如何为国尽忠?”德王妃平日最得宠信,说话从不顾及,说着用银勺舀起粥来,放到嘴边吹了吹,轻轻喂进德王嘴里。 德王一吃,味道果然很好,一时胃口大开,端起粥来呼噜呼噜吃了个干净,还意犹未尽,吩咐再盛一碗,德王妃见朱由枢吃的高兴,赶紧让侍女去端粥,自己陪着德王说些话。两人说着说着,说起了选德王妃时候的事,那时朱由枢还不是德王,只是个郡王,选妃时要在本地招募貌美年轻还要身家清白女子,当时有个富商,家中有五个女儿,这富商想要攀龙附凤,就让小女儿参加选秀,结果,一路过关斩将,竟然进了最后的五个人名单。这富商发动手段,或收买,或打压,让那几个人先后以各种理由被淘汰,那负责选秀的官吃了富商许多好处,将淘汰的名额安排了几个相貌平平的女孩。 如今的德王妃家境虽不是贫寒,却也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这富商打听到她家情况,令人送去白银一车,想要让她知难而退。结果这德王妃见了满车白银,只说了一句话:“白银有价,品质难买。”一口回绝了富商,富商恼羞成怒,指示选秀官对进行刁难,这选秀官花银子,找来帮手,查找了三天三夜,都没找到这女孩的任何问题。富商眼看选秀在即,心一黑,索性往女孩家水翁里下毒,虽不致命,却足以使女孩卧床不起。 到了大选那天,郡王府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宾朋满座。那选秀官待时辰将到之时开始点名,每点一个,便有侍女领出阁楼,先点的是那几个替换了的女孩,连着出来三个,相貌平平,看得观礼的大小官员直摇头,那朱由枢也是大失所望。待到了富商之女出场时,盛装罗绮、眉目艳丽,低眉顺首、顾盼生情,家中老爹下了血本给她打造了一套衣物,金丝银线穿起彩衣重重、玉佩宝石架起步履叮叮,尤其是头上那对七彩百鸟寻凤钗,更是巧夺天工,一只玉钗之上,却是金丝接口,一层层缠驳起来,链接一棵古树,围着树上做出了各种飞鸟造型,一走动,那些鸟儿跟活了一样,颤颤悠悠好像在树周围飞翔。更绝的是树中镂空,方寸之间镌刻了几只飞鸟,随着走动时而飞出树洞,时而归巢,端的是巧夺天工! 一出场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那朱由枢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瞬间进入了花痴状态,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富商和选秀官一看,心知这事已经成了九成九,待到点完名字,那个姑娘不到,便是成了。 一念至此,富商志得意满,选秀官得意洋洋,大声喊德王妃的名字,连叫两声无人出来,也无人答应,在座嘉宾颇感奇怪,朱由枢一直被富商之女吸引,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等到底下议论纷纷时,才打听所为何事,侍从将情况一说,说有个女子没有到,朱由枢也觉得奇怪,正瞎捉摸的时候,选秀官最后一次叫出德王妃的名字,刚要宣布有人弃选,却见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打门外走进一个人来,两边王府侍卫跟随,众人被声音吸引,一起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瘦弱女子,穿得朴素至极,初时大伙不以为意。只见那侍卫对选秀官说了几句话,选秀官一脸恨意,极不情愿的介绍了此女身份。 朱由枢好奇,命她进前回话,这不到近处还好,一到近处,朱由枢这心里跟个大锤砸了一下一样,漏掉了两拍。这女孩面容清丽不说,眉目之间透出一股淡淡的忧伤,普普通通一件绿白相间的绣罗裙映衬出柔弱气质,配合着忧伤的表情,让人忍不住的心生爱怜。这下与富商之女的雍容华贵形成了鲜明对比,见惯了奢华的朱由枢瞬间觉得这才是世间最为可爱的女子,清尘脱俗,一颦一簇间总是让人跟着不自觉的疼爱。朱由枢瞬间就忘了富商女,甚至觉得珠光宝气的堆出来,竟是那么的艳俗,失去了女子本该有的清纯。 于是也不问为什么来晚了,也不治罪,也不选秀了,直接大手一挥,直接点了德王妃的名,底下观礼嘉宾一阵哗然,那富商与选秀官气急败坏,却一点办法没有。主仪赶紧出来主持大局,宣布选秀结束,小王爷赐宴,草草结束了这场闹剧。 等到朱由枢大婚,方才问起那日为何王妃会迟到,德王妃一脸郁闷,说也不知为何,大选前两天突然生病,浑身无力,到大选那日强撑着去的,不想却是去的晚了。朱由枢听了,心中疑惑,暗地里让人调查,这才查出真相,急令人捉拿富商和选秀官。不料富商见惯了风浪,寻思此事不成,必受牵连,于是早就发卖了此地家产,逃亡去了。 朱由枢气愤异常,却又无可奈何,只把选秀官处死而已。 第四十六章 济南也破了 夫妇二人在承运殿中述说了一段往事,感慨岁月如水,尔侬我侬间,只听得城中鼓锣急响,长史齐安平打外边边喊边跑了进来。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 “咣当”一声,没等通报,齐安平直接踹门进来,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身平趴着摔在地上。 德王妃急忙离了朱由枢,站起身来整理仪容。那齐安平慌乱间站不起来,连爬带跑的往前滚了几步,“扑通”一下跪在玉阶之下。 “成何体统!”朱由枢怒喝道。 “王爷,不,不好了!建奴,建奴已到济南城下!城中戒严,布政使和按察使、指挥使三位大人已经往城墙上去了!” “啊!?”朱由枢听了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德王妃赶紧在他背后一扶,给他揉了揉胸,方才顺过气来。 朱由枢睁开眼来,一脸绝望。 和攻获鹿时一样,建奴大军再一次佯攻重兵把守的德州城,绕道直插济南腹地,朱由枢第一时间命令散尽家财,激励民众杀敌守城,本来还指望能有些效果。结果济南城太大,兵员不足,只靠着百姓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建奴四面围攻,打的济南守城军民手忙脚乱,一日之间便攻下了济南城,德王朱由枢被俘,德王妃不愿受辱,悬梁自尽,子嗣皆遭屠戮,济南百姓惨遭屠戮,屠城数万。 进了济南城,多尔衮和岳托被这繁华城市给震撼到了,作为山东省会,济南的繁华是不用质疑的,一个典型的北方城市,却有着南方城市的柔和美,冬日的大明湖早已结冰,却有着另一种壮美,看的多尔衮和岳托心神摇曳。 ”这才是南蛮的城市啊。“策马伫立在湖边,多尔衮发出一声感慨。 ”才一个济南便如此繁华,那京师之中得是什么样!“岳托似乎看到了数不尽的奴隶、用不尽的金银和吃不完的粮食,亭台楼阁、高楼广厦,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 ”什么时候我们也能拥有这样的城........“多尔衮看到这样的城市,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跟土包子一样,再对比一下关外的苦寒之地,南明的花花世界才是人生追求:”可惜了,打下来却搬不走。“ ”搬不走就毁了她,让那南明的皇帝心疼去吧。哈哈哈哈.......“岳托一阵放肆的笑。 多尔衮在武功上其实很佩服岳托这个哥哥,岳托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努尔哈赤打天下,南征北战,在女真人中威望颇高。但是从文化素养上,多尔衮却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粗人,一点都不懂欣赏,只知道打、抢、烧、杀,也不想理会他,拨转马头,打马回军中去了。 本来按多尔衮的意思,打下了济南,俘虏了一个王爷,抢够了财物,天寒地冻的班师回去最保险。可这岳托不知道是被济南的繁华刺激到了还是打的太轻松,非要再往南打一打,多尔衮无奈,只能同意,于是两人将兵马驻在济南城中休整,这济南府彻底成了人间地狱,每日里多尔衮和岳讬的军队轮番劫掠,将这济南府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军纪更是没法保证,建奴真夷烧杀抢掠,汉军旗士兵一样烧杀抢掠,就连新入伙的炮灰军后来也加入到了烧杀抢掠的行动中,丝毫记不起不久前自己也是受害者。整个济南府上一片狼藉。 在济南府被围前,李家庄的大年初一过的还算红红火火,李爽将一帮子老人们组织起来,挨家挨户互相拜年,中午又在自己家中开了两席酒宴,李九华那日里与梁何冲认识后,对他也十分亲近,席间多喝了几杯,酒虽淡,喝多了一样上头,李九华在酒席间又恢复了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劲头。 李爽心中有事,不愿多喝,就让常勇等人自己照顾好自己,平时军中不准饮酒,常勇这些人偏偏酒量还大,趁着过年,人们放开了喝,二十来人将李爽从真定府买的十坛酒喝了个精光,一个个晕晕乎乎,走着蛇形就回去了。 李爽吃完饭,和几个没喝多的一起收拾了,把李九华安顿好,转身出了门,来到姜穆白家门前,想要敲门,又觉得有些不合适,太唐突了,思来想去,折返回去扯了一丈漳绒,拿包裹装了,背着又来到了姜穆白家。 “咣咣”一敲院门,从里面传出姜穆白母亲的声音。 “何人?”说着一阵脚步声,院门吱呀一声打开。 李爽双手抱拳说道:“老夫人安好,李爽有事,前来叨扰。” 姜穆白母亲一看是李爽,赶紧施礼:“不知是公子驾到,未曾远迎,还望公子海涵。公子快进来。”说着往里让李爽。 “无妨无妨。”李爽边说,边随着她进了院中,走到院中却不再走了,站在院中四处打量。 姜穆白母亲不知他是何意,想要让他进屋,却见李爽摆了摆手:“姜小公子可在家?” “唉........那个不争气的孩子,自打我姜家突遭大难,老身也疏于管教,来到这李家庄更是如同撒了欢的兔子,平日里都不见人,现如今也不知去哪里疯了。”姜穆白母亲颇为无奈。 李爽惊讶:“大年初一都不在家?” “唉.......与那村东刘家小子成了李家庄祸害,每日里游手好闲,又不听管教,两人八成又去打野味去了。” 姜穆蓝到底年纪还小,正赶上叛逆期,从小衣食无忧养的嘴儿也刁了,现在不吃肉就熬不住,隔三差五的带着一帮小孩子去打点,冬天也打不到什么,偶尔有只小狍子什么的,还得几个人分,他母亲让他读书,他却把脖子一拧,愣说读书也没用,还是打猎来的实在。若是只是打打野味也就算了,这姜穆蓝和一帮子混小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岁数,经常顺手牵羊的鼓捣点村民的东西,时间一长难免被村里人说三道四,偏偏这些半大孩子偷的都是吃食,当时偷了就烤了吃了,那些村民找上门来,也是死无对证。 饶是如此,他母亲也是赔了好些个不是。姜穆白也训过他几次,叛逆期的孩子越训越逆反,结果就是每日里都不见人影。那日被李爽撞见纯属偶然。 外面正说着,只见姜穆白打屋里出来,边走边问:“母亲,何事,为何不进屋?”一抬头看到了李爽直愣愣站在院中,“呀!”了一声又躲回了屋里。 第四十七章 送礼 这姜穆白躲在屋里,却又不好不理会李爽,于是在门后说道:“不知道贵客到访,惊扰了公子。” 李爽不进屋其实就怕这个,人家孤儿寡母,唯一的男孩还不在家,自己贸然进去有点太不合适了,这个时代不是二十一世纪,自己若是进了屋不定会被人们传成什么版本,自己一个老爷们,那个小爷们儿啥也不怕,可人家还有个清清白白的正经姑娘呢。 “姜姑娘不必多礼,是在下唐突。只是,在下有一事相求。”说着李爽对姜穆白母亲抱拳。 “公子有事请讲,千万别说求不求的,我们的命都是公子救的,便是给公子还命也是应该。” “老夫人言重了,那我就直说了。”李爽顿了顿,说道:“在下想让姜慕蓝从军。” “此事公子以前说过的,我也应允了的。”姜穆白母亲还没说话,在屋里的姜穆白抢着回答道。 李爽看看老夫人,老夫人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白儿和我说过,老身也是求之不得,跟着公子这样的人物,才能管的住这孩子。” 李爽说道:“那此事就算这么定了。只是.......姜穆蓝还小,行军打仗怕是不行。”说着李爽皱眉想了想,道:“这样,且让他随着李大用,做些杂役,先磨磨性子。老夫人请放心,我军中杂役只是跑腿使唤,绝不会去做苦重之活。” 老夫人说道:“哪里不放心,只要能管住他的性子,老身就把他交给公子,随意处置。” “好,李爽定不负老夫人所托。”说完行了礼,又犹犹豫豫的说道:“这个......李某还有一事。” “公子但说无妨。” 这事李爽还真不好开口,这时节男女大防,说出来没准会被打出去。硬着头皮李爽说:“老夫人,李某想请姜姑娘出来做事。” “哦?”李爽这话说的含糊,姜穆白母亲没听明白:“不知公子想要小女做什么事?” 屋里姜穆白也迷糊了,不明白李爽用意,若说出来做事,自己不是一直在做事么,先是做饭,后来做些缝缝补补,不知道李爽还想让自己做什么。 “那个,做秘书.......” “秘书?”老夫人和姜穆白都是一愣,这是什么工作。 “就是......师爷”李爽实在想不出怎么解释这个岗位了。 “啊?”老夫人和姜穆白又是一愣,从来没听说过有女师爷的,这公子还真敢想。 “老夫人莫要误会,此师爷非彼师爷。”李爽赶紧解释:“如今李家庄初建,大风营草创,什么事情都是我自己来操办,李爽自命不凡,可也没有那么多精力,而且,一人再怎么想,总有考虑不周的地方。我军中常勇这些人都是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在村里鲁二是个郎中,看病拿药在行,干点卫生监督也还可以,别的却是为难。王天赐纨绔子弟,就那点帐管的乱七八糟。梁何冲性子太过内向,只适合教书育人。这管理上,我是实在无人可用。” “那需要小女做些什么?” “嗯.....我打算先把一些规则制定出来,她照着章程做就行,日后细分,管起这村里大小事务。”李爽说道。 “为何是小女?”老夫人问道,姜穆白也是这个疑问,为什么是自己? “我这李家庄中读书识字的本来就不多,我老爹算一个,可是老人家刚遭打击,恐怕没有这个心思。”李爽心中暗想,千万不能让李九华来管,根本不是一路人,只能找个听话的!!!李爽接着说:“论学识,除了我那老爹,恐怕就属姜姑娘了。” 从认识姜穆白开始,李爽就刻意观察过她,无论从言谈举止,还是从为人处世,李爽都觉得这姑娘有些不同,后来仔细打听过,姜慕白最喜读书,他父亲过世后,能把一家子生意打理好,是一种能力,李爽缺的就是这种管理人才,所以李爽早就存了这心思,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说,如今随着事情越来越多,李爽实在分身乏术,不得已硬着头皮来找姜穆白说。 姜穆白在屋中听了李爽的话,满心欢喜,倒不是因为李爽夸她,更多的是因为李爽如此看重自己,自己就能给李爽尽一份力,几乎就要忍不住冲出来说我愿意了。 “这个.....老身相信公子为人,只是还需要小女同意才行。”老夫人其实还是有点不放心。 “小女子何德何能,令公子垂青,公子既然吩咐,我愿担此重任,只是小女子一介女流,恐怕误了公子大事。”姜穆白感觉心都快跳出来,隔着屋子一口气说了一通。老夫人微微皱眉,暗想:这丫头今日怎么如此不稳重。 “姜姑娘肯答应,那再好不过了。”李爽也高兴,都说这年头男女大防,封建思想很严重,现在这姜姑娘这不是挺好说话么,一说就同意了,李家庄就是要才尽其用,不然多浪费。顺手解下了背上的包裹,说道:“这是一些布匹,请老夫人收好,为姜姑娘做身衣服,李家庄从没有过女子任事,平时健妇做些粗使活计也没有工钱,我也不好给姑娘银两,先用这布匹代替吧,日后定了规矩,再给姑娘补上。”李爽将包裹交到老夫人手上,再行一礼,又对着屋门行了一礼,说道:“李某敬候佳音,告辞。”说完抬腿出了院子。 老夫人送出来,关上院门,回到屋里,见姜穆白一脸高兴,心中有些了然,拉着她进了里屋,打开包裹,一块一丈的漳绒叠的整整齐齐,老夫人摇摇头说道:“这东西太贵重了,受之有愧啊。” 漳绒是用蚕丝、棉纱作原料,有单、双色,或嵌金银线,有花、素两类。堆光漳绒一衣三费,花费很高,一般士大夫和富豪仕绅才用漳绒,这姜家也就以前姜老爷有一件这衣服,冬季穿上暖和的很,又有各式花样。 姜穆白也觉得这东西怕是李老爷才穿的,送给自己实在有些贵重了,但是心里是说不出的甜蜜,肯送这么贵的东西,说明自己在李爽心中还是有位置的,一时俏脸绯红,小女儿情态表露无遗。这老夫人是过来人,看着姜穆白的表情,心说不妙,这丫头,怕是怀春了。于是不动声色的说道:“唉......出去做事也好,挣下些体己,来年稳定了也该说门亲事了,都老姑娘了。” 姜穆白脸刷的红透了:“母亲好端端的为何说起这些?太羞人了。” “过了年,为娘就托人给你说亲,眼看着就嫁不出去了。” “女儿才不嫁,女儿要一直在家里陪着你。”说着捂着脸往外跑,跑了两步,又转回来,一把抓起炕上的漳绒,满脸甜蜜的跑了。 老夫人看在眼里,心中哀叹一声:“唉......何苦啊,我家怎攀得起李大人家。” 第四十八章 火铳怎么做 李爽离开姜慕白家,回到自己屋里,拿起常勇交上来的报告,一看就是找的梁何冲代笔,这村里识字的没几个,能写成这个东西的就三个,李九华、李爽、梁何冲,除此之外再无他人,李九华才不会替常勇捉刀,常勇能指使动的也就是梁何冲了。 再看看题目《兵战技要书》,觉得还挺高大上,翻看了两页,一股书呆子味铺面而来,前面两页竟然在论述兵战的道德、意义,大量引用孔圣人的话,看得李爽头昏脑胀,匆匆跳过了前面部分,直接进入干货。 后面再一看,第三页开始,起头就是:常某觉得,战阵之上,兵威第一,将力第二……通篇大白话,猜也能猜出来是梁何冲一字不落的记录了常勇的话,又觉得太过没文采,就在前面加了两页斐饰。 李爽细细看下去,这常勇、张达几个人鼓捣出的东西还是很有实战意义,话虽然糙,理却不糙,常勇很推崇戚家军鸳鸯阵,认为戚家军才是大明军队的模版,尤其是协同配合,同时也指出戚家军在面对骑兵时通过车阵能有效阻挡骑兵进攻,只是所要求士兵素质较高,最后常勇认为按照李爽对军纪的要求,最适合练鸳鸯阵,不练浪费。 李爽合上《兵战纪要书》,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头疼,这常勇没理解意思啊,自己明明要的是训练中的搏杀技巧,他搞的这个驴唇不对马嘴。 就目前而言,重造戚家军几乎是不可能的,戚家军对于兵员的挑剔是出了名的,而且各种兵器不说,车阵就是个大消耗,哪里有那么多资源打造铁车啊,仅有的上好苏钢打兵刃都不够一人一把。李爽无奈中再次想到了火枪,这种对技战术要求不高,对兵员质量要求不高的兵器什么时候才能生产啊。散兵线加燧发枪才是这个世界发展的方向啊。 李爽摇摇头,把自己的思绪从臆想中拉回来,起身来到大库,大库是王天赐管着,安排了专人看守,其实现在的情况,就是没人看着东西也丢不了,谁会闲的没事偷兵器铠甲?拿出去也是死罪。 看守见是李爽,打开大锁,把他让了进去。李爽看着这些从县库里搬出来的东西,寻思着怎么能够合理利用,大刀十来把,圆盾二十来个,鬼头长盾三面,皮甲倒是不少,有七十多副,不过大多残缺,修补修补能落下四十副就不错了。长枪倒是有一些,七十多杆,只是有些枪头残破了,得加铁修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东西,火绳枪,只剩了半截枪身,枪管前面部分没了,李爽找到的时候把它当宝贝一样拿油纸包了好几层,又放进盒子里,生怕撞坏了。常勇看着李爽这么小心翼翼的保管这么个破枪,心中不以为然,这玩意太常见了啊,大明哪支军队还没个火绳枪!只是常勇觉得这东西远没有大刀弓箭好用,风大不能用,下雨不能用,放一枪等半天,还容易炸膛,闹不好没打着人先把自己炸了,常勇一直对这个东西尽量远离。 可李爽却知道未来终究是火枪的世界,练的好了,一个月就能爆出成建制的军队。李爽打开盒子看了看,又小心翼翼的盖上,抗起盒子去了铁匠家。 铁匠一看李爽来了,赶忙让进屋:“公子快进屋。” 进了屋子把盒子放在地上,李爽慢慢打开,一杆火枪静静的躺在里面。 “火铳?公子从那里得来的。”铁匠好奇问道。 “哪里得来不重要,你见的就是这种?”李爽问道。 “秉公子,小的见过的就是这种火铳,只是不会打造。”铁匠老老实实回答。 “不要紧,仔细看看这火……铳,可能仿制?”李爽不死心。 “回公子话,打制火铳的话,工序复杂,先要钢板附着钢芯打成管状,就是这道工序,便需要多则四人,少则两人,还要用凹槽铁砧,打成铁棍还要钻膛,这钻膛稍不注意便会出差错,出来枪膛不直,是不能用的,凡是打造火铳的,都是常年老工匠。”铁匠把问题说完,李爽听了微微点头。说道:“工匠的事,你先不用管,这枪管若有人打下手,你可能做?” 张温火思考了一下,说道:“小的不敢妄言,打应该是能打,但是时间可能久一些。而且……小的怕浪费了好铁。” 李爽听了,笑道:“能打就行,把三千斤苏钢全给你,全力去打枪管,哪怕三千斤铁打完都没打成,我也不会怪你,工钱照给。回头再给你招募两个人,帮衬着你打下手。” 张温火见李爽铁了心要打火铳,而且下这么大决心,心中感动,说道:“公子放心,小的会竭尽全力,不让公子失望。” 李爽点点头:“春节就别休息了,马上开始着手准备,打出来合格枪管,赏银五十两。” 听到五十两银子,张温火也发了狠:“请公子放心,张某就是命不要了,也要给公子打出来。” “命还是要的,火铳也要。”说着和张温火相视一笑。三千斤铁算什么,若能打造出来火铳,就是掌握了制造技术,一旦资源能跟上,立刻就能大规模制造。虽说现在可能会花费的比较多,但是从军队配备来看,火枪兵是最省钱的了。 让李爽下定决心走火枪路线的,还是常勇的报告,脱离不了旧式军队的影子,看不到火枪的未来,按照常勇等人的训练方法,三年成军就不错了,更别说在这分秒必争的明末,哪里有那么多时间来练军?滚滚大潮中,分分钟都有人覆灭。 火枪成军,就算一开始无法发挥出威力,但是成了规模,将是恐怖的所在。 不过,李爽还是从常勇的报告中提炼出来了一些东西,火枪没成的时候,还是要吸取一些他们的经验,练好一身本事才行。况且,如今的情况,粮食解决了,装备暂时没问题,钱却没了,要是不落草为寇,就要发展经济,这可把李爽难住了,发明创造一窍不通,又不能落草,只有一个方法了,走私,盐。 第四十九章 说服李大人 为什么要走私,因为钱;为什么要贩盐,因为钱。李爽深知盐铁专营下的利润有多大,更何况如今的世道,只是如何做确实有待捉摸,李九华历任兵部,井陉兵备道也做了好些年,若说没有个关系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发现他贪墨的一万两银子后,李爽刷新了对读书人的看法,号称清廉的兵备道、自诩刚正的李九华尚且如此,想想也知道这大明的官场成了什么样。论本性来说,不是李九华想贪,而是环境如此,这个体系内的大小官员都在喝兵血、都在贪墨,你不贪,会被排挤出去,会被认为是异类,哪怕再有本事,能揽大厦将倾,能补天下漏洞,也会处处掣肘,被排挤的一事无成,甚至丢了身家性命。 但是李爽知道,贪墨和走私是两码事,走私会涉及到一些人的根本利益,现有的渠道会不满,这就要看李九华关系硬不硬、看李爽拳头硬不硬。 不过大灾过后一个好处显而易见,旧有的网络被破坏,给野心家提供了绝佳的机会。李爽打定主意,来到李九华屋子前,轻敲房门,李九华酒后慵懒的声音想起:“进来。” 李爽行了礼,说道:“父亲喝酒喝的太多了。” “唉…”李九华出了口酒气,自顾自的倒了些热水,说道:“怎么,又有事找我?” 李爽轻轻笑了笑:“专门为父亲请安来的。” “行了吧,为父回来这么长时间,几时见你请过安?”顿了一顿,李九华还是说了出来:“而且,自从我回来,仿佛不认识你了,可能……是长大了吧。” “父亲经常在外督军,注意不到也是正常的,而且,儿过了年,就十九了。” “是啊,十九了,是大人了……早该说门亲事了……也好给我李家开枝散叶。”李九华酒后话比平时多了许多。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李爽说的是豪气干云,内心却在呐喊:开玩笑!我可不要包办婚姻! “好,好,好得很!我儿有如此凌云壮志,当学冠军侯。”李九华难得对李爽表扬一番。 “只是……儿如今兵不过五十,户不过百,兵器铠甲战马无一不缺,尤其是,缺钱。” 李九华哑然:“怎么,把银子败完了?”说着冷笑一声:“哼,想的不错,兵却不是这么练的。” 李九华回来后一开始对李爽十分心疼,总觉得苦了他,后来知道了这败家子把家财全散尽了,换来了这李家庄表面上的衣食无忧,又气的牙根痒痒。待到圣旨下来,将李爽升任百户,虽说是个七品小武官,却是正儿八经的官身,让因战事被贬的李九华心中颇不是滋味。现在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当然要摆出家长的架子。 李爽心中不以为然,心说:不这样练怎么练,难道再练出点一触即溃的大明官兵?面子上却不敢顶撞,还指望李大人给拉关系呢,静静听着李九华将如何练兵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心中腹诽了一遍。 趁李九华喘气喝水的功夫,李爽赶紧打岔:“父亲说的是,只是,如今没钱了,我这李家庄和大风营两个选择,要么落草为寇,要么就地散伙。” 李九华一愣:“为何?圣上不是拨付内孥么?还有不是还剩了些钱么?” “父亲真指望这一千两内孥?再说,真正能不能拿到手里还是个事。还有,剩下的钱我给铁匠留着,让他捉摸火枪的打制。”一席话说的李九华又要想训人,却被李爽硬生生抢了先。 “要不咱们扔了这李家庄和大风营,把能卖的卖了,去江南做个富家翁算了。”李爽故意说道。 “哼,你也休要激我,你舍得么?”李九华做了一辈子官,深知做官的滋味,那种人上人的感觉,一旦尝过了,就不想放下。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只是个小小百户,却要操心天下存亡,真不如挂印而去,落的逍遥自在。而且,这李家庄的家业也不是花的我的钱。” “呵呵?!”李九华倒被逗笑了:“还挂印而去,你这小百户哪里有印,你那叫信。再者,不是你的钱,却也是你的心血。” 说到底其实李九华比李爽还舍不得这李家庄,一来一万两银子砸了进去,二来他现在一无所有,再弃了李家庄,更是一穷二白,永无翻身之日了。 “说吧,你想干什么?”李九华毕竟老于事故,自打李爽张口就知道他必定有事。 “不敢欺瞒父亲,我已经说过了,没钱了。”李爽拿出官二代的劲头。 “我是说,你想怎么来钱?总不能就这样张口跟我要吧?” “我要……走私。”李爽还没敢说走私盐,在大明走私不稀罕,各种物品都有可能走私,尤其是海外的东西,十成十是走私来的。可是要说贩私盐那是另一回事了,走私最多罚钱、坐牢,贩售私盐是要杀头的。一般人轻易不敢碰这条线,没有强大的后台保障,分分钟被治罪,没有强悍的武力保障,也是分分钟被大盐枭黑吃黑。 “走私?”李九华不解:“一京二卫三通州,比不上获鹿旱码头,这里虽遭了兵祸,却是链接晋冀咽喉,往来货物必然众多。你老老实实做些本分生意不好,干嘛非走私?此事不成。” 李爽觉得这老头有时侯洞察世间万物,有时候又装疯卖傻,无奈道:“父亲,你可见过哪个人老实本分做生意能供养起军队的?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圣上只让我建军,却不隶属,只给内孥一千,练出的是兵还是叫花子?” “大胆!休要胡说。”李九华压低声音说道。 “父亲在军中,难道这些事还少了?哪个武将不是中饱私囊?那些走私贩子就真的是百姓?若无这一路上的兵将照看,哪里能穿州过府的走过这许多关卡?”李爽把事实摆了出来。 “……”李九华却被问住了。 第五十章 回忆 李九华想想自己贪墨的银子,再想想分润所得,想反驳李爽,却又张不开口,染缸之中哪有白练?!大明的文官敛财,武将也敛财,李九华也不知道大明怎么了。 “唉……”叹了口气,李九华无奈道:“三关之中,原本都是我的属下,只是如今失地之责圣上怪罪,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念旧情。” “此事父亲无需多虑,圣上虽降罪,却是情有可原,父亲未被下狱,未被查证,只给了个赋闲在家,可见还是有些回转余地的。”李爽安慰道。 “也罢,你若真想趟这趟浑水,为父便助你一臂之力,过了节,为父与你走上一遭,成与不成且看天意。”李九华终于答应了李爽的请求,被李爽架上了战车。 李九华本来是不愿意去做这事的,可是面对如今熟悉又陌生的李爽,怎么也抖不起家长的威风来,李家庄里里外外都以李爽马首是瞻,就连常勇,这个原来的老部下、半个知己也是听李爽的胜过听他李九华的,村民见了他不是称呼李大人,而是李老大人!听听,都老大人了,现在的李大人,说的是他儿子李爽!无论他李九华愿不愿意,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李九华倒不是不能接受这一点,毕竟李爽再怎么样,也是自己儿子,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儿子有本事?李九华也就是一时不能接受骤然的变化,静下心来想通了这点,李九华倒是对李爽有些期望了,想要看看李爽究竟能走出个什么路来。 原本放假到初六的,结果刚过初三,常勇等人就嚷嚷着要集训,没别的,主要是太无聊了。李家庄基本全是流民构成,谈不上什么串亲访友,而且刚遭了兵灾,也不能互相拜年,几个人聚了两次,把平时省出来的酒喝了个干净,就闲的出了毛病,觉得身上哪都不舒服。 李爽也是一样,这几日说是休假,自己却没闲着,和李九华探讨了一下打通三关关节的事情,又琢磨了琢磨怎么能拉上稳定的货源,少不了与李九华商量,这接触的多了,李爽发现李九华哪里是像表面那样正派,这货简直是面厚心黑,为了来钱快,连下三滥的黄、赌、毒的主意都能说出来,让李爽下巴掉了一地。 李九华放下官身,发现自己真是一身轻松,说什么都没事,啥也不用顾忌,只要不犯忌真开家妓院也没人说什么,于是主意越出越黑,听的李爽赶紧逃之夭夭,找常勇等人安排训练事宜去了,再听下去估计会被老头子给带到沟里。 李爽带着常勇来到村外的训练场,闲庭信步的走着,边走边拿脚丈量了一下,对常勇说道:“你那《兵战纪要书》我仔细看了,以后还得认字,自己写,不然梁何冲不一定给你加点什么呢。” 说的常勇老脸一红,说道:“公子,俺这大老粗,只会大刀劈人。”说着伸出大手,满手老茧都起了骨朵:“你看看,这手哪里像是能写字的。” 李爽摇摇头:“必须要认得,哪怕不会写,也要会看。现在还好说,将来呢,我们不会只困在这个小村子里面。”说着踌躇满志的看着远山:“将来这天下万里,会任我们驰骋,那时候军书传报,不会看怎么行。” “哈哈.......让俺领兵打仗,俺冲锋在前就行,运筹帷幄都是公子的事情。”常勇哈哈一笑,很光棍的把问题给回避了。 “.......”李爽颇觉得头疼,只好转换话题:“你推崇戚家军的鸳鸯阵?” “是啊,戚爷爷的鸳鸯阵多厉害,横扫天下。” “若三千戚家军遇到三千火枪呢?” “必然是戚家军稳赢,火铳那东西,自己就把自己炸死了。”常勇颇不以为然。 “可是戚家军中也有大量火铳啊。”李爽追问。 “那是戚家军火铳质量好,须知道,要配备那样的火铳,所费足可练出两只戚家军了。”常勇说道。 “........”李爽再次无语,这常勇是死活瞧不上火枪。 “对了,公子,那三千斤苏钢,公子打算如何处理?”常勇自从那些钢铁买回来,就没断过念头,上好苏钢啊,不打兵器怎么行。 “交给张温火打枪管了。” “.......”这下成了常勇无语了,他也十分理解不了李爽对火铳的执着,摇了摇头,暗叫可惜。 “不过,我给你留下一些,让老张给你打副好甲。”李爽看着常勇跟孩子一样,觉得有趣。 “当真!” “我骗你干什么,好马配好鞍。”李爽是觉得常勇战力非凡,这样的人不穿好甲是对事业的不负责,须知道,一个猛将配上好甲好刀好马,战力能飙升一大截,参考吕布吕奉先就能看出来,骑劣马跟骑赤兔斩起将来感觉就不一样。 听到李爽给他打副好甲,常勇乐的心里跟吃了蜜一样,丛里到外那么美。 “还有,留了五十斤,给你打副兵器。”李爽又抛出个炸弹。 “啊!?”常勇只觉得跟着老大人和小大人简直是这辈子最英明的决定。兴奋了一阵,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个,公子,你看,兵器能不能多留点铁?” 李爽一惊:“五十斤还不够?” “有些轻......” 李爽这次是真吓到了,难道以前看的小说、影视剧都不是胡说的?真有人能用这么重的家伙? 看李爽一脸质疑,常勇说道:“以前在辽东打猎,经常会在山里遇到熊瞎子,那畜生身躯庞大,力大无穷,普通刀剑根本伤不了它,猎户们就下陷阱,可陷阱用多了就不灵了,有时候难免会硬碰硬,等闲十几个人不一定能制的住一头发狂的熊瞎子,这时候猎户们就几人合力,用一种大枪,浑身铁铸,重达百斤,趁熊瞎子发狂从四面八方捅过去。”常勇说起打猎情景,仿佛又回到了白山黑水间:“捅过去以后,枪尾有钩,直插入地,这样大枪就跟支架一样,把熊瞎子支在地上,熊瞎子便行动不得,就算用掌来拍打枪身,铁铸的枪身也不会折断,直到熊瞎子失血而死,众人才卸下挂钩,收获猎物。” 李爽从没听过这样的打猎过程,以前只觉得打猎就是拿弓箭老远射动物就行,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道道,只是想不通常勇讲这个什么意思,问道:“这与你的兵器有何关系。”忽然脑中一闪,脱口而出:“难道你一人就能挥动那种大枪?” 常勇点点头:“正是,那时还年轻,我自己扛一杆大枪。” 李爽心说:牛逼!这么生猛的猛人居然在自己手下打工,天助我也啊! 第五十一章 马屁拍错了 聊了一会儿打猎的情景,李爽对常勇说:“那留一百斤吧,打个趁手的兵器,差不多就行,别太重了,人可不是熊瞎子,戳一下就死了,用不到那么生猛的兵器。【零↑九△小↓說△網】”其实李爽想说反正以后有了火枪也不会再冲锋陷阵了,憋住了没说出来。 在李爽看来这就很不可理解了,一个人穿着铠,手里舞着一件几十斤重的兵器,嗷嗷叫着冲进敌阵,确实很有震撼力,可这样的人也不好找啊,要是人人都是常勇这样的,那还用蜗着?早就起来推翻大明,自己做皇帝了。 “我打算在这里建一片军营。”被常勇拐走一百斤铁,李爽得让他用别的方法补回来:“四四方方,中间是指挥所在,两旁是营房,南面一排做伙房,把马匹、货物放在北屋后面,建个大场间。” 常勇心说这也转的太快了吧,点点头:“公子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 李爽等的就是这句话,嘿嘿一笑:“建军营需要有个新训练场,明日带着人去那里清理场地吧。初六以前把新训练场清理出来。”说着一指旁边的一块净是乱石、枯草的空地,不等常勇反应过来,背着手摇摇晃晃的走了。 常勇楞在当场,真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自己拿了人家一百斤好铁,却被抓了劳力,摇摇头,也学李爽,背着手一摇一晃的走了。 李爽回去也没闲着,立马扑纸研磨,写了一份告示,征募工人,一天三餐,村外建设营房。写好了直接贴到了三清观门口,让梁何冲给大家伙念。 大过年的什么事都没有,一敲钟,不一会全村的人都聚集过来了,梁何冲扯开了嗓子,给大家伙念了两遍,然后老规矩道观门口支张桌子开始征募。 原来的李家庄重建中发挥了巨大作用的那些青壮,在完成任务后,有相当大一部分人举家搬到了这里,让李家庄人口数量大增。现在的李家庄属于配给制,劳力一天八两米,妇女五两,孩童三两,这样每个人都不至于饿死,但是又不能吃的饱,李爽虽然买够了粮食,但是也得留着些备用,不敢大手大脚的全做了慈善,天知道这小冰河时期粮食能不能长。因此一说管三餐,这波人又蜂拥而至,李爽也乐得用这些人,轻车熟路。 在李家庄这些百姓看来,建个军营李大人只要一声令下就行,却非要征募,还管饭,这实在是仁厚。长久以来哪个当官的不是征发民夫,即便有征募的,也是竭尽所能地克扣,哪里有像公子这样的。李爽还不知道,自己按照后世的规则进行的工程,在现在的人们看来,简直就是宅心仁厚的典范。 李爽也没在三清观门口盯着,这些事交给梁何冲就行了,熟门熟路,不会出差错。李爽还把姜穆白叫了出来,让她跟着梁何冲学习。 姜穆白一开始挺扭捏,所幸这李家庄都是穷苦人,没那么多讲究,也对她很熟悉,听说李爽让她一同管事,众人都笑称女师爷,把姜穆白闹了个大红脸,还好她掩着面纱,看不太出来。把心事暂时放在一旁,姜慕白专心致志的跟着梁何冲学习,先从征募中的要点学起,梁何冲一点一点的给她细说。 让姜慕白惊讶的是,一个征募都有这许多讲究,甚至要不厌其烦的登记每个人的身高体重,这些在姜慕白看来毫无用处的资料,却在将来有着许多用处。 梁何冲对她说道:“姜姑娘从未接触过这些,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用意。”停了一下说到:“其实在下一开始也是不懂的,后来公子曾对我解释过。这些资料……”说着指了指姜慕白记下的东西,说:“公子就把这叫资料,记下来有几个好处。其一,可以掌握每个壮丁的详细信息。第二,能够控制财物、粮食分配。第三,公子说我们不会总在这么个小地方,大风营也不会永远只是个百户规模,将来我们壮大了,得知道谁在创业的时侯出过力,好有福同享。” 姜慕白暗叹一声:他果然不会甘心平庸,这样的人,又怎会甘心平庸,我必须加倍努力!暗自下定决心,姜慕白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一刻也不愿停歇,如饥似渴的学习李爽给她安排的任务,以前只干过洗刷做饭和女工女红的她,突然接触到平时都是男人们做的事情,就像发现了一个新大陆,处处充满惊奇,让她觉得人生在世,干出一番事业竟是这样有趣。 李爽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却在不经意间培养出了日后一个得力的助手,国民圣母。 转眼就是假期结束,经过了这个不算太遭的年关,李家庄每个人都充满了希望,至少经历了兵乱,没有一个人在这个年关饿死、冻死,据说公子还要给人们发种子,熬过了夏天,一切都会好起来,这天大的恩情当然是拜公子所赐,每一个人都希望能给公子干点什么,好报答公子恩情。 这里面戏子张方心思玲珑,倒想到了一个方法,李爽让他练习《精忠报国》,练习的时候他就捉摸,精忠报国说的是岳飞的故事,乃是忠君爱国的好戏,那自己宣传些忠君爱国岂不是大善?想到这里,张方喜不自禁,就在这村中趁着休息的时候先来了一遍精忠报国。 和李爽的略带沙哑的嗓音不同,这戏子走的是小生路线,嗓子清澈透亮,打开了唱,高音穿云裂石,震的人耳膜嗡嗡想,倒把慷慨激昂的《精忠报国》唱的别有一番风味。一曲唱罢,周围百姓叫好鼓掌,都是底层百姓,娱乐活动少的可怜,平时哪里会听戏,只在逢年过节地主财主放戏的时候蹭着听听,现在这张方高歌一曲,把人们的兴奋点点燃了,纷纷叫道再来一个。 张方清了清嗓子,也不客气,拉开架势,又来了一段丝弦《杨家将》选段,这段子都熟悉,只是有些外来人对唱腔听不大懂。张方借此机会,就开始讲每句的词意,顺便加进了忠君爱国的内容,这张方讲的口干舌燥,却是兴奋非常。 不料正兴奋间,猛听得李爽一声大喝:“大胆张方!蛊惑百姓误工偷懒!来人,拖下去,杖二十!” 第五十二章 想通了 张方正讲在兴头上,人们也听得起劲,谁也没注意李爽什么时候来的。 其实张方刚唱的时候,就有人报知了李爽,李爽本来想来看看这张方水平如何,就站在远处看着,结果没想到,这张方竟然自己宣传起了忠君爱国,越说越不靠谱。听的李爽冷汗直冒,心说爱国肯定爱国,忠君可不对啊,老子费这么大劲可不是给崇祯擦屁股来了,就赶紧闪出身来,打断了张方。 身后李大用等人驱散了人群,拽过张方,摁在地上一顿打。不过说实话,李大用几个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打,包括看戏的百姓,都以为真的是因为张方唱戏耽误了施工,才惹得公子生气。 李爽也不会解释,等二十板子打完,张方趴在地上起不来,李爽命人找来鲁二,检查了一下伤势,又开了些去淤活血的药,命人抬着回了屋子。 李爽将其他人打发出去,慢慢走到床边,站定了直直的看着他。张方趴在床上,已经过了最开始时候火辣辣的疼,现在的疼是一种从内到外的疼。强忍着疼,张方仰起头,打算对李爽行礼,试了几次却没有成功。 “不要再动了。”李爽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打你?” 张方赶紧趴好,不敢再动,闷声说道:“回公子……小人实在不知。” “我教你那首曲子,是打算让你教授我的兵士。” “是……” “而你在干嘛?哗众取宠么?”李爽厉声道:“这李家庄是我的李家庄,大风营是我散尽家财所打造。” 张方听着,一开始有点莫名其妙,心说这事都知道啊。 看他没理解,李爽又道:“我不恨你唱曲。” 张方有点蒙了,心说这都哪跟哪?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说的都不挨着。 李爽暗叹一口气:反应这么迟钝还学人拍马屁,只好明说:“我爱的是中华,与皇帝何干?” 说完再不理他,转身出了屋子。 张方听了这话,瞬间恍然大悟!公子要反!这心里跟打鼓一样,“咕咚咕咚”想个不停,连呼吸都不顺畅了,憋的俏脸通红,好半天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脑袋清亮了不少,无声的嘲笑了自己一下,可怜自己一介戏子,好端端的拍这马屁干什么,大人们的世界自己哪里会懂。 不过转念又一想:不对!公子只是打我大板,意在警戒!自己是动了公子的底线!公子说的明白,这李家庄是公子的,大风营也是公子的,爱的是华夏,与皇帝何干?!公子是要我宣扬公子恩德!一念至此,张方觉得屁股也不疼了。自从来到这李家庄,张方就觉得李爽的所作所为与其他老爷们不一样,不说老爷们,就是普通百姓见了戏子,也没有什么尊重,戏子生来就是被人凌辱的,只有李公子,不仅相待以礼,与别人一视同仁,还让自己参与年终大议,那些在座的可都是公子的亲信啊,据说常勇他们那几个人还和公子一起出生入死! 张方脑中猛然划过一道光,等等,出生入死!?对啊,公子和那些军士一同出生入死,这若编成了戏文,该当精彩! 想到这里,张方忽然就觉得柳暗花明,暗骂自己糊涂,现成的故事不用,费那些傻劲,屁股打的活该。脑子里开始琢磨唱词,渐渐的沉浸其中,屁股也不觉得疼了。 从张方那里出来,李爽的心里其实很郁闷,自己太高估了这个时代的人们,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眼中,忠君才是最正经的,爱国是要放一放的,也许在文人集团眼中,君只是个代表符号,可以虚君、可以糊弄、甚至关键时刻可以换了,可是在普通百姓眼中,不忠君就是反贼了,这张方还得调教,李爽倒是不在意张方会记恨,对李爽来说,张方实在太过普通了,作用真心不如梁何冲大。 回到新整理出来的训练场,李爽又马上将心思放在了军队上,经过常勇反复修改,最后确定了训练的内容,在目前的情况下,练长枪和刀盾最为妥当。一来李爽库存中属长枪最多,大刀不足可以打,其次就是圆盾、大盾勉强够用,做起来也方便简单。二来战阵之中长枪最为实用,也最简单,没有那么多技战术要求,关键看队列和心理素质。 针对目前仅有的五十来号人,李爽将战阵演练了一下,一旦遇敌,五十七人分列四队,一队十四人,常勇、张达、赵四、李大用作为队长,要在队伍最前面,李大用带着一队负责保护李爽,也充作机动队,反正也就这五十来号人,真打起来谁也跑不了。 李爽和常勇他们几个研究了一下各种情况下的变阵,就开始着手训练阵型展开、变换。有了这一个多月站队列、走行进的基础,这些士兵理解能力有了很大的提升。虽说一开始变换还是会出各种错,但是随着训练的推进,出错的人越来越少。 李爽这几天真是脚不沾地一样,白天忙着和军队一起训练,顺便早、中、晚还要检查一下营房的工程进度,眼看要开春,不盯紧些恐怕会误了春种。等训练完回到家里还要将高大、鲁二、王天赐这帮人叫来,汇报一天的工作,安排第二天的事情,刘刚和钱满初四那天就已经被打发回了十方院,继续收集消息,顺便跟赵十方要一个小道士,来主持三清观。 其他的还有打理去年荒废的田地,虽说遭了灾,天气也不凑巧,但是往东、往南大片的田地,多少还是能收一点的,哪怕一亩地里只收了一斗也是粮食,李爽把这事交给了高大,这老实巴交的农民最看不得的就是浪费粮食。 这些天每天晚上的会,李爽都会让姜穆白参加,有意识地让她来说一下心得体会。姜穆白一开始实在无法接受和一群老爷们共处一室,但是不开会又不行,李爽每天的工作压着,后来想了个法子,拿布做了个帘子,躲在李爽身后的帘子里开会。 这让李爽郁闷的很,每次开会都感觉是垂帘听政一样。不过姜穆白果然没让李爽失望,在家中的锻炼让她在管理上得心应手,而且一点就通,每次只要发言,都能说的头头是道,把一帮文盲哄的佩服不已,谁也不敢再小看她,就连王天赐这个纨绔也是甘拜下风。 第五十三章 入伙 姜穆白经过几次会,也是信心大增,对李爽安排的工作更加上心,每天做着工作,晚上还能看见李爽,虽说每天的会上说的都是公事,但是李爽在散会后,都会很绅士的送她回家。 黑漆漆的夜晚,孤男寡女点着一盏灯笼,走在寂静的村子里,李爽一开始觉得这样很不好,容易被人说闲话,后来也是没别的办法,总不能让姜穆白母亲每天在这里接她吧,而且,看姜穆白也不是特别反感,就坚持了下来。两人走的时候间距得有三尺以上,李爽还不能走的快了,走快了姜穆白跟不上,走的慢了又觉得气氛不对,每天送她就跟上了一次刑一样。 姜穆白也不说话,李爽也不好意思没话找话,两人就那么静静的走,还好从李爽的院子到姜穆白的院子只有三百米,几分钟的时间就能到,避免了更多的尴尬。 每天到了家,李爽都会大喊一声:”老夫人!姜姑娘平安送回!“李爽的意思是让周围街坊都能听到,姜穆白没在外面过夜,忙完公事就回来,以免产生误会。 结果李大公子大概是忘了欲盖弥彰这个词,街坊们虽然不会当着他的面说,私底下却早已经认为公子是看上了姜家姑娘。过了一段时间,姜穆白突然发现村里人对她一家都客气了很多,就连遭过姜穆蓝黑手的人们都见了面笑嘻嘻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李爽在例会步入正轨后,终于着手将那帮半大小子集中了起来。村子里有十四五岁的孩子七八个,还有几个十二三的孩子,形成了以姜慕蓝为首的捣蛋集团,让村民们很是头疼。 这些孩子几乎是被强制带进训练场的,看着一个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军士,饶是天不怕地不怕,也有些腿肚子打顫,尤其是常勇,身高马大,面目狰狞,看着就不是好人。 一群半大小子战战兢兢的看着李爽,却又不想被小瞧了,都强装镇定,死死盯着李爽看。那些岁数小点的却没有那么镇定了,早就吓的哆哆嗦嗦。 李爽看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可知道为何将你们带进我这大风营?” 姜慕蓝讨好道:“回李大人,小的们实在不知,所有什么事能用的到小人,小人赴汤蹈火……” 姜慕蓝没说完,李爽挥了挥手打断他,心中纳闷,一母同胞的两个人,差别怎么这么大,他姐姐姜慕白自立自强,性子坚强,这当兄弟的怎么如此世故,欺软怕硬? 心中有有些不悦,语气也生硬了几分:“不知道就好好听着,多什么嘴!”旁边常勇等人顿时高喊:“肃静!” 几十人同时高喊,声音竟然整齐划一,而且声震九霄,震的姜慕蓝耳中嗡嗡作响,一时竟然有一种阳刚之气充斥身骸,给人力量,让人不自觉的心生向往。 姜慕蓝不敢再多说。只见李爽皱眉说道:“男儿当有豪情志,那么我问你们,你们的理想是什么?” 这问题一问,年岁大些的孩子还好些,有的说想要成为李爽这样的,有的说想要成为强者,有的说想要杀鞑子,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年纪小的则懵懵懂懂。 李爽也不管他们说什么,缓缓的念了一句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这些孩子大多没念过书,只有姜慕蓝从小家境较好,受了蒙学,又受父亲、姐姐教导,耳濡目染对诗词有所了解。李爽这两句其实也是对他说的。 果然,听到这两句,姜慕蓝浑身一震,感觉突然找到了知音和生活的目标,只是长久以来受到“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思想的影响,对当兵十分抗拒,但是又找不到一个方向,让他产生的混日子的想法,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祸害一方上,在青春期的孩子看来,这些是游侠仗义。 姜慕蓝恭恭敬敬的对李爽说道:“大人,好男不当兵!” 李爽明白这年代人们的思想,也不生气,说道:“好男不当兵,是因为要考取功名么?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绘像凌烟阁,又有哪个是书生呢?” 姜慕蓝还是聪慧,比别的孩子们思想成熟的多,听了这两句,心中大震,心说李大人要干什么?!绘像凌烟阁,好大的野心!姜慕蓝倒是没有往造反的上面想,想不到也不敢想,他只是觉得李爽野心好大,要做军功卓著的名将,绘像凌烟阁那是普通人敢想的么?唐太宗二十四功臣哪个不是震古烁今的人物?魏征、长孙无忌、秦叔宝,哪个都是在百姓中口口相传的人物,姜慕蓝自然也知道,这时听起李爽说起,浑身热血沸腾,心思神往。只是姜慕蓝对这当兵实在抵触,要不也不会死活不来,还得是娘亲和姐姐硬逼着来的。 “你们总说好男不当兵,那得看是谁的兵。”李爽说起来颇为自豪,这满打满算才过了不到两个月,他这不到六十个兵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尤其是春节时帮老助幼,让这些人在百姓心中有了那么一点不一样的感觉,留下了个仁义的名号。 “你们也看到了,我这兵是什么样的兵,亲民爱民,扶危助困,却又精神百倍,与那些老爷兵、兵油子可一样?”李爽问道。 “不……不一样……”这帮半大小子稀稀拉拉的回答道。 “大点声!一样不一样!”李爽喊道。 “虎!虎!虎!”随着李爽呐喊,五十人一同喊道,声音普通狂风暴雨,刮的姜慕蓝耳朵都疼。 “不一样!”不自觉的,这些娃娃声音也大了起来,与还未消散的“虎”声混合着飘荡在半空。 喊出了这一嗓子,让姜慕蓝十分痛快,那种彷徨无助的感觉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向往,那种金戈铁马、醉卧沙场的向往,恨不得立刻拿起刀枪,加入这支队伍。 看着这些娃娃的神色,李爽心中暗笑,到底还是娃娃们啊,容易冲动。 第五十四章 强盗 等姜慕蓝入了伙,热血才消散了,这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那种激情澎湃的军旅生涯压根就没有出现,李爽让常勇带着他们每天就是站队列,站军姿,一站就是半个时辰,站的脚底板都疼,还不能动,一动常阎王的大棍子就下来了,打的地方虽然不要紧,李爽交代了,只打屁股,可是这常阎王的劲可真大,一棍子下去,一条岭子就起来了,据说这还是常阎王手下留情,这人可是杀过白甲兵的。乖乖,听听,手刃白甲兵,这得多大本事,还是杀了三个,想想就觉得吓人。不过让姜慕蓝欣慰的是,李爽特别关照了常勇,必要时候打,但是不能打废了,这些娃娃都是未来的希望。 听听,未来的希望,在家的时候这些人哪里有这待遇?哪个都是被家人骂的狗血淋头,到了李大人这里,就成了未来的希望,每个人心里都美滋滋的,也不好意思叫苦。 姜慕蓝依然是这些人的头头,跟他的小兄弟们交代的清楚:“李大人把咱们当作未来的希望,咱们不能给李大人丢人。” “蓝哥,啥是未来?”一个毛头小子问。 “二猴子,你咋这笨,未来就是将来。”另一个小子笑道。 “那希望是啥?”二猴子又问。【零↑九△小↓說△網】 这下连这个小子也说不上来了。 “希望就是当大将军,大人开了学,你们偏不愿去,听不懂了吧。”姜慕蓝卖弄道:“那日大人说的诗,你们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些个娃娃兵摇摇头,催促姜慕蓝:“蓝哥就别卖关子了,这些人里面就你读过书,快快说。”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诗是说男子汉大丈夫,游侠仗义啥的都是小儿科,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身带三尺剑,去收复失地。”姜慕蓝说道。“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说的却是那凌烟阁上----那个,你们可知道凌烟阁?” 周围的娃娃兵有的点头,有摇头,姜慕蓝也没等他们回答,自顾自说道:“那凌烟阁上绘着二十四个人,都是跟着唐太宗打天下的功臣名将。李大人的意思是,一个书生哪里能够封万户侯呢?” 边上有反应快的接口道:“那李大人是想做功臣!?那蓝哥跟着李大人,将来也能做大官了!” 姜慕蓝说道:“那是当然!李大人谋划必然是大事,将来没准做到总兵,你们就都是将军。” “当了将军也是沾蓝哥的光。” “是啊是啊,我们都听蓝哥的。” 这群娃娃兵拍了一下姜慕蓝的马屁,倒把姜慕蓝拍的有点不好意思,肃容道:“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你们都要听李大人的,大人要我们干什么,我们便干什么,得好好练,大人待我们不薄,每日管饱,还有肉汤,那个拖了后腿,便不是我们兄弟。” “那是应该。” “蓝哥放心。” 周围的娃娃兵纷纷应承。 李爽其实只把这七八个十四五的孩子留下了,岁数小的都警戒了一番,打发回去了,但是规定那些孩子必须入学,回头梁何冲负责检查,哪个没入学,直接连家人一起撵出李家庄去。消息一传出来,这几家大人惊恐万状,一家家发了狠,宁可打折孩子腿也不再让孩子疯跑,逼着那些孩子入学。 本来按照李爽的想法是不打算让孩子们过早的接触军营的,且不说那高强度的训练,就是对孩子们的性格养CD不一定会好。但是鉴于这几个孩子的特殊情况,读书是不行了,干别的还不如来当兵,索性一起收了得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李爽也不会亏了他们,每日饭管饱,还隔三差五有肉吃,没肉的时候也有肉汤,充分保证他们的营养。 李爽给他们制定的训练量也不大,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引导,主要是通过不断的引导,来影响这些孩子的思想,这样就算将来这些人将来无法成长成为独当一面的人才,至少绝对忠心,能够可以放心的把一心事情交给他们去做,没有根基就只能从娃娃抓起。 而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最初对当兵的恐惧随着每顿都能吃饱饭而烟消云散,过了没两天,李爽又让村中的健妇给他们每人做了一件衣裳,穿着崭新的衣服,这些半大孩子很快就心服口服,佩服的五体投地,对李爽简直就是崇拜了。 临近正月十五,刘刚从十方院回来,带回个消息,城西萆山上啸聚了一伙强人,四下骚扰临近村庄,具体的情况暂时不明朗,李爽想了一会,对刘刚说道:“继续打探吧,千万别打草惊蛇,这些强盗不来动我们,我们也不去动他们,看看情况再说。还有,千万注意安全。”说完又把刘刚打发回去。李爽走到案桌前,拿起炭笔,勾勒出萆山周围的地理图,计算了一下距离,放下笔出去寻找李九华。 找到李九华时,李九华正与梁何冲谈论天下大势,梁何冲一介生员,即便再用功也不如李九华这个在官场浸淫了一辈子的老油条看的透彻,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还能跟着发表一下看法,后来随着谈话的深入,基本上就成了李九华在唱独角戏。不过梁何冲这人就是有个爱学的优点,面对比自己学问高的人,会心甘情愿的甘拜下风,然后虚心请教,李九华一开始也是有问必答,等后来问题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尖锐、深刻,李九华也有点吃不消,一直问的李九华有些哑火了,场面颇有些冷清,正在这当口,李爽找到了李九华。李九华忙不迭地和梁何冲告辞,随着李爽回了自己屋中。 “父亲,我想请你和我去走一趟。”李爽开门见山。 “哦?为何如此着急,不能过了正月么?”李九华不解。虽说李九华答应李爽过了节去帮他打通关系,但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传统,不出正月不算过年,何况还没过正月十五上元节,这个时候去求人办事会被诟病的。 “恐怕来不及,今日传来消息,萆山上聚集了一伙强人,啸聚山林,如今的形势不甚明朗,我担心会有什么变化。”李爽将最新的消息告诉了李九华。 第五十五章 安排任务 李九华是经过大明崇祯年的各种锻炼的,李爽一说,立时就明白了。现在是什么岁月,兵祸刚过,惨不忍睹,饿殍遍地,只要有人振臂一呼,难保不会出现民乱,民乱的规模大了必然要殃及无辜,到时候成千上万的乱民裹挟着饥民、难民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李自成、第二个张献忠。而且作为三关总督太知道萆山这地方了,这地方简直就是专门给强盗准备的一样,一峰突起,四面连绵的群山,这萆山四面如同刀劈斧砍一般,全是悬崖峭壁,绝难攀登。只有南北两条路,南路还好一点,需要翻过前面的莲花山,再攀萆山,即便如此到了萆山这段路仍是需要仰面而上,有那么一段路几乎就是垂直的一样,只要有几个人站在上面,拿着兵器一站,都不用打,攻山的人自己都能摔下去,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北山的路就更难走了,如果说南山的路还能攀登,北山的路就简直是鹰见愁,只有山下谷家峪经年采药的老药农才敢走,平常人根本就找不到路。更要命的是,这萆山简直是山中奇葩,山顶竟然是六七百亩的平地,厚土肥沃平整非常,土层深达十几米,要是好好经营,养个几百人不成问题。 李九华听了这消息,也是忧心忡忡,若是真有强人趁机而起,这获鹿县甚至是真定府肯定又是一场灾难。当即答应了李爽。两人将常勇和张达等人都找来,商量了一下行动的方案。几个人一合计,早晚都得去,不如趁早,明天准备一天,后天出发,直奔三关故地。这次去是为了拉关系,但是路上肯定不太平,必要的武力还是要有,李爽就带了一队士兵,常勇当仁不让的带队,又带了张达、赵四,彼此熟悉,干什么都方便点。本来还要带李大用,可是那样大风营没了人看着,也是放心不下,就让李大用暂管大风营,一切按现有的条件进行。 这一走不一定要多久,李家庄的大小事务都要陷入停顿。不亲自去又不行,现在无人可用,分身乏术,让李爽颇为郁闷,安顿好了随行的人,又找来高大、鲁二、王天赐、梁文梁武和姜穆白开会,会场上将情况简单的说了说,李爽可没提走私的事,人多口杂,不定出什么幺蛾子,能不说就不说,只是说需要外出一阵子,联络一下旧人。 会上高大等人颇有点不安,这李家庄虽不大,却是事情不少,一直以来李爽给他们的分工还算明确,每个人都有事情做,几乎闲不下来,而村民们也都实在,管理上没有费什么心思。可这李爽走了就不一样了,听李爽这意思,这一走可能时间还挺长,中间的工作肯定会打断的。 李爽拿出一摞纸来,说道:“现在的活大家都继续上心干着,这个是这段时间的工作计划。”说着抖了抖这摞纸,又点姜穆白的名字:“姜姑娘,这个就交给你了。从明天起,你负责李家庄一应大小事务。”说完会场“嗡”的一声炸了窝,议论声四起。李爽不满的看了这些人一眼,心说毕竟是民,纪律上跟大风营的兵没法比。“咳咳!”咳嗽两声,人们才止住话头,再看姜穆白已经红透了脸,满脸不解的望着李爽,盼着李爽给她解围,心说这算是什么事啊,哪里有这样的,女子管着这些事,太荒唐了。 李爽却听不到她心中所想,也就当没看到她祈求的眼神,自顾自说道:“姜姑娘是这村中唯一一个有管理经验的人,她姜家原来的家业不比李家庄差,而且,姜姑娘识文断字,就冲这一点,足以胜任。你们可有异议?”说着眼神扫了一圈。众人纷纷低头,心说开玩笑,谁都知道姜姑娘是你李爽的人,将来是要做夫人的,有异议也不能说啊,反正李家庄是你的,现在让你婆娘管着也是一样。只是长久以来形成的重男轻女思想让人们对姜慕白不自觉地有些轻视。 李爽很满意这个效果,微笑着对姜穆白说:“姜姑娘只管放心大胆的做,凡事不明白可以与梁何冲商议,实在不行便开会,集思广益。但是决定权在你,你就只当这是你姜家的产业。”几句话说的姜穆白俏脸红的快掐出水来,尤其是最后一句“你就只当这是你姜家的产业”把姜穆白臊的无地自容,心说这公子到底懂不懂得事理,这要是成了我姜家的,那你岂不是就成了入赘的女婿?想到这把自己吓了一跳,赶紧绝了这念头,也不知说些什么了,只是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这番话也把众人逗乐了,一个个憋着笑,暗自琢磨:瞅瞅,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这连家业都要给了人家了。 李爽看众人没什么事了就散了会,跟以前一样,亲自送姜穆白回去。两人提着灯笼走在荒无一人的大街上,还是隔着一丈远。过了春节,天气显得没有那么冷了,连带着刮起的风也没有那么凛冽,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了姜穆白的丝丝秀发,也刮过来一股香气,李爽抽了抽鼻子,使劲吸了一口气,心说这女孩身上就是香,忍不住心猿意马。 “公子.......为何要让我来做?”姜穆白终于还是没忍住,出声叫道。 “嗯?什么?”李爽正沉浸在氤氲的香气中,有点没反应过来。 “管这个村子,王天赐大哥和鲁郎中都可以的。”姜穆白柔声说道。 李爽略一思索说道:“他们不行,王天赐纨绔子弟,没有管过事情,现在连账本都闹不清,别说管整个村子了。至于鲁二,识得字不如你多,知识储备大多是跟医药有关,管理村子肯定不行,只适合做医药卫生相关的事情。” 姜穆白对李爽有些词不是很懂,却也不好意思问,只是说道:“那还有梁大哥,他是生员,学识更胜过我,比我应该更合适。” “梁何冲学识不错是不假,只是所学多为迂腐,在管理上用不到,何况他做教书先生就很好。”自始至终,李爽都很排斥书生过早的参与到管理决策中来,旧时的书生还是打磨一下性子比较好。 “哦......”姜穆白听了应了一声,然后就又没了话,两人恢复了寂静。 第五十六章 土门关外 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临近上元佳节,大大的月亮早早就挂在天上,白中透红的月亮发出银白色的光芒,将大地照的明亮,李爽和姜穆白慢慢走着,突然没了话,只能瞧着自己被拉的长长的影子。姜穆白很想和李爽聊天,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几次鼓足了勇气想要主动说,却终究是没有说出来,仿佛除了工作上的事,别的话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 眼看着离家门口越来越近,姜穆白把眼一闭、心一横,张口说道:“公子!” 这一嗓子太突然,本来万籁寂静的正专心看自己影子,李爽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姜姑娘还有事?” “没......没什么.......”姜穆白对自己这一嗓子也有点意外,脸顿时就又红了,可是好不容易说出来了,怎么能放弃:“慕白愚钝,怕误了公子大事。”一说出口就又成了工作上的事,姜穆白自己都有点泄气。 “呵呵.......”李爽轻笑道:“姜姑娘还是在担心无法服众吧?” “嗯......” “不用担心,给你。”说着将一方小印交给姜穆白:“临走我会下一道命令,见印如见我,李家庄一切事务必须听你的,谁有异议可以提出来,但是对你的命令不执行的,是要被撵出李家庄的。” “公子......可曾想过.......他们的说法.......”姜穆白的声音细不可闻。 “.......”李爽对这个时代的思想真的是有点抓狂:“我知道,这会对你不利,就是现在恐怕也有人会说三道四。”说着就到了姜穆白家门口,李爽站定身子,转过来看着姜穆白,月光下姜穆白俏脸微红,虽是素颜却有着动人心魄的美。 李爽收敛心神说道:“如今一切都是刚开始,我没有那么多的人才可用,我也没有那么多的资源,每一个人都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也许现在人们会说些什么,可是事实是什么样,终究会是什么样。我不会去给他们解释什么,我也没有必要去解释。我也没法给你承诺什么,只是将来我若能成功,定不会让你名声受损。” 姜穆白听了他的话,半是高兴,半是郁闷,李爽说的人尽其才,是说自己有这个能力,但是却又无法承诺什么,也就是说在李爽心中,根本就没有男欢女爱、儿女情长,难说自己是不是一厢情愿。 姜穆白尚未说话,只见李爽吐出一团白雾,长舒一口气,对姜穆白行了个礼转身走了,边走边说:“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太祖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这下把姜穆白的思绪给打乱了,也让她更加疑惑,太祖?哪个太祖说过这句话?想要问,李爽已经大步的走远了,夜晚宁静,姜穆白也不好意思喊他,只好看着他走的看不到了,转身回了自己家中。 隔了一天,李爽一行准备妥当,将马匹牵出来,一行人有骑马、有步行先奔了十方院而来。来到十方院,李爽与赵十方、刘刚、钱满见了面,说了一下此行所在,商量好了接头暗号,从队中留下两人跟着刘刚、钱满,往来传递消息。十三个人就成了一人一马,骑着直奔此行的目的地——三关而来。 行了不到两个时辰,早到了第一座关口,井陉关,又叫土门关,这关有两座关城组成,四个关口,从东到西一字排开,扼守在通往山西的第一道防线上。受地势限制,这关城坐落在一片山谷中,建成了长条形的,中间一条秦皇古道,两边就是兵营,偶尔有些个民房。两个关城之间还有一条河穿过,河上铺着浮桥,行走颇为不便,这河一路奔流到了城外便汇入了太平河中,组成了获鹿城的护城河。 自古以来,这土门关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王翦伐赵、韩信破赵之战、郭子仪出土门关定河北和颜真卿侄子据土门关阻击安禄山,这地方发生的战事太多了。而且最近清兵就是从太行山麓一路杀过来,破了三关。 李爽看着这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关隘,心中五味杂陈,后世的时候四座关口还剩三座,也是残破不全,更别说城墙了,早就被村民们拆了建房子。如今虽然刚刚经过大战,土门关的雄壮依然能够看到,残破的关口还没来得及整修,城门上镶着四个大字“三省通衢”体现了这个关城的重要地位。青石铺就的路面已经被千年的车辙压得坑坑洼洼,关口大门紧闭,只留了一个小门通行,墙前的小水沟上吊着一个木板,墙下一队兵丁无精打采的晒着太阳,见到李爽一行过来,顿时机灵起来,心生警觉。 李爽这次出来下了血本,将库存里面最好的装备全带上了,每人一件皮甲,春节赶工赶出来的十几副新军服也每人发了一件,考虑到这次出来基本上都是在马上,就没带长枪,一人发了一把大刀,斜挎在马鞍上。这么看起来,这十几个人都是全副武装、全身披挂,倒是显得威风凌凌,行进间颇有一股气势。 看门的兵丁见这伙人来者不善,赶紧派人回去通报,其余人把枪一挺,一个小旗官厉声问道:“站住!来者何人!”这小旗官色厉内荏,完全是硬着头皮再说话,那小水沟挡挡步卒和普通百姓行,像这些个高头大马,一个加速就能飞跃,小旗官暗道倒霉,怎么轮到自己值守就有这事。 李爽等人把马带停了,缓缓走到水沟边。 “这位小旗老爷有礼了,这土门关守将可是孙之明?” “正是,只是你是何人,竟敢口称大人名号!”伸手不打笑脸人,李爽客气,这小旗官也不好太过强硬。 “劳烦旗官通报你家大人知晓,就说三关故人来访。”说着丢过去一块碎银。 那小旗官见李爽气度不凡,又得了银子,心中虽然嘀咕,但是还是派人通报去了。又命人把刀枪放下,暗自警戒。等了不过一袋烟功夫,只见大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一个胖子,见了骑在马上的李九华,“扑通”一声跪倒,口中叫道:“不知总督前来,未失远迎,还望恕罪。” 这人正是李九华昔日下属,土门关守将把总孙之明。 第五十七章 小人 这孙之明原来就是李九华属下,是李九华一手提拔上来的。在清兵入寇的时候,随着李九华一同被调派到了保定,三关这里守备空虚,才让清兵一鼓而下,后来李九华失地被贬,这孙之明官职太小,倒是没受牵连,竟然还是做了小把总,依然守着土门关。 李爽一行人随着孙之明进了关,来到关衙,其实也就是个稍大点的房子,分宾主落座,孙之明非要李九华坐了上首,自己陪在下首,李爽坐了宾位。其余的自常勇以下找来条凳坐了。李爽和常勇等人对着孙之明倒也算熟络,两边见了礼,见到李爽这边有生面孔,孙之明也不好太过随便。 “辅生近来可好?”李九华不等孙之明说话,主动问道。辅生便是孙之明的字,这人本是个粗人,提拔成了把总后免不了与些个商人打招呼,这年头商人都好附庸风雅,不起个文雅的字,便容易被小看,这孙之明便找来个秀才,给自己琢磨了个表字。 “回大人话,小的赖大人洪福,一向都好。”孙之明恭恭敬敬说到。 “唉........哪里还有什么大人,如今老夫不过是个闲人。”李九华摆摆手:“辅生坐下说。”李九华示意孙之明坐下,补充道:“如今爽儿才是李大人。”说着便将圣上亲封七品百户的过程说了一遍。 “哎呀,只知道真定卫中多了一个百户,却不知正是李公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可喜可贺。”说着重新向李爽行了个军礼。这文绉绉的话从孙之明口中说出来颇有些不是味。 “哪里哪里,在下还要恭贺孙大人得胜归来,仍掌故地,这才是真正可喜可贺之事。”李爽谦虚了一下,其实他说的都是大实话,此次清兵入寇,当场战殁的武将不计其数,失地被罪的更多,像孙之明这样的没有降罪还能重掌旧地的人其实很少,也说明了此人绝非眼见得这样老实忠厚,没有两面三刀,分分钟会被挤下去的。 “呵呵.......同喜同喜,李大人高升,在下当尽地主之谊。”说着对门外喊道:“来人,去准备一桌上好酒菜,为李大人贺喜。”门外小校领令去了。 “孙某该早些去拜访李大人的,却不想李大人先来了。真是该罚。”孙之明安置了酒席,却绝口不问李爽所为何来,把话题岔到了一边。 “呵呵,孙大人不必多礼,你我同卫为官,当是同僚,谁拜访谁都是一样的。”李爽不动声色。 闲扯了一会,孙之明也不问,李爽也不说,就是坐在那里喝茶扯闲篇,倒是李九华想说话却又插不进去口,这孙之明表面上对自己恭敬,真正说起来,却又显得疏远。 聊了一会没了话题,场面有些冷清,李爽看着时候不早了,再不说怕是该上酒席了,到时候就没了回转的余地,于是开口道:“不知道孙大人如今有着多少兵马?” “唉......说出来怕李大人笑话,如今这局面,哪里养的住兵马,这土门关东西关城也就四百人不到,大多是辅兵,真正站兵不足二百。”孙之明哭穷。 “哦?却不知为何缺员如此严重?” “如今大乱刚过,民生凋敝,兵部饷银迟迟不到,哪里有钱招兵买马,就是这二百战兵也是我砸锅卖铁才招来的。”说着孙之明反问李爽:“比不得李大人的本事,如今看李大人的扈从,个个身强体壮,战马也是一等一的好马,果然是在圣上那里留了名的,我们这些丘八哪里比的上。” “好让孙大人知道,我那大风营不过百十来个战兵,这十几个人是最排场的,李某拿出来不过是充个门面,剩下的都在家里连个正经兵械都没有。” “哦?这是为何?圣上不是下旨从内孥拨付么?”孙之明不解。 “圣上圣旨写的明白,一年内孥拨付千两白银。孙大人是常年带兵的,当知道这一千两养兵真是差的远。”李爽也开始哭穷。 “哦.......这样啊,世人只知道你这大风营是圣上钦点的,又是圣上内孥支持,乃是陛下亲军一般,却不知原来李大人过的这般苦。”孙之明其实早就猜出来李爽他们此来是为了什么,若不是打秋风,便是有些不见光的买卖要做,只是这人圆滑之极,哪里肯轻易就范,李爽等人实力未知,倘若贸然加入,日后有了硬茬子,恐怕自己这土门关的守备也就到头了,所以孙之明打定了主意,不见兔子不撒鹰。 “所以此来,想与孙大人做笔生意。”李爽也不再跟他打哑谜,直接了当的说到。 沉思了一会儿,孙之明笑道:“李大人,我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何物入了李大人法眼?大人尽管说出来,若是喜欢,孙某便双手奉上,送给李大人。”摆明了装傻充楞拒绝了李爽。 李爽一愣,想不到他回绝的这么干脆。随即无明业火“腾”的就起来了,强自按捺下,缓缓说道:“难道孙大人就不想发财么?” “呵呵.......发财谁不想,只是我这地方实在偏僻,官小胆子小,挣不来万贯家财。不如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守着这一亩三分地,逍遥快活。”孙之明笑道,完全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李爽没了话说,看看李九华,那意思是说,瞅瞅,人走茶凉。 李九华想要再试一试,却实在不知如何开口,自己若是没有卸任,自然说什么是什么,可如今这三关划归了神武右营管辖,与真定卫都没什么关系,自己再说什么只是徒增耻辱而已。 话不投机半句多,刚才还算热络的气氛,一下子仿佛凝固了。李九华甚至都坐不住了,想要招呼李爽离开。却见李爽说道:“孙大人说的是啊,若是能逍遥快活,谁不想。李某十分羡慕孙大人,也盼着有一天能跟李大人这样自在。” “哈哈.....哪里的话,李大人正当年少有为的时候,比不得我们这些个老头子。” 说着见小校来报:“孙大人,酒席已准备妥当。” 孙之明挥挥手,回了句:“知道了。”把小校打发了下去,转过头来对李九华和李爽说道:“老大人、李大人,故地重游,还请赏光。” 李九华是真心觉得恶心,看着李爽,那意思是赶紧走,还不够丢人的。 李爽微微一笑,说道:“恭敬不如从命。”说着站起身来,拽着李九华赴宴去了。 第五十八章 又见故人 从土门关出来,一路往西,走在幽深的峡谷之中,李九华在马上黑着脸,李爽就当没看到,四处打量着周边的地形。 “你倒是吃的高兴啊。”李九华实在忍不住了,开口到。 “这有什么,买卖不成仁义在,他既然肯摆下上好的酒席,说明也不想把路堵死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像这种老滑头,你跟他客气什么。”李爽满不在乎。 “客气?我那是客气么?”李九华为之气结,说道:“我那是不耻!孙之明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哼……” “啧啧……可惜了那么好的酒,却不能多喝。”李爽没接他话头,自顾自说着。 李九华最近都在想这还是不是自己儿子,怎么性子变的这么大。 “还喝酒?为父连觉都没睡着。”李九华想起人走茶凉,免不了有些心灰意冷。 “父亲在想什么?莫不是在想人一走,茶就凉吧?”李爽挪哆道。 “你……气死我了。”李九华再次气结。 “其实,哪里是人走茶凉啊,这分明是连茶叶水都给倒了。”李爽仍然是自顾自的说着,却收起了玩笑的神情,眼神变的严肃凛冽,也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前面,任由战马缓缓走着。 李九华也跟着陷入沉思,一时间峡谷之中又恢复了寂静。 “你又是在想什么?”李九华打破了沉静。 “我在想……”李爽仍然是严肃的表情:“我在想,孙之明还不错,只倒了茶叶水,还没把茶杯给摔了。哈哈……”说完对着李九华一抱拳:“父亲,切莫生气。” “哼……”李九华倒是真没生气,反而十分平静:“你说的却是有道理啊。现在怎么办?土门关是三关通往山西的头一道,从山西过来,这里也是最后一道,这孙之明拿不下,什么都是妄言。”李九华竟然不知不觉的问起了李爽,一切都那么自然,问完方才在心中暗叹一声:这世界终究是年轻人的啊…… “不打紧,先去看看固关吧,没准儿,固关的守将早砸了罐了。” 李九华没听懂最后一句,可是想想也不是什么好话,懒得理李爽,追上常勇聊天去了。 等到了固关的时候,天色已晚,十几个人、十几匹马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不小的力量,到了关下一样引起了一阵骚动,固关守将倒是在关上,依稀能看出是个中年男子,满脸络腮胡子,须发虬结,看上去颇有些威势。 “城下的是什么人!如实说来,不然,爷爷要放箭了!”大胡子喊道,口气里可半点客气都没有,张嘴就成了关下十三个人的爷爷。 常勇这暴脾气张嘴就要骂,却被李爽给拦住了,也不管上面看得到看不到,往上一拱手:“这位将军有礼了,我等是真定卫军士,到井陉县城公干,天色已晚,想在关中借住一夜。” “真定卫?”大胡子纳闷,喊道:“真定卫哪个卫所的!” “大风营。”李爽刚说完,旁边李九华却闪了出来,喊道:“秦大有!可认得我!” 大胡子仔细瞧了半天,失声道:“莫不是守备老爷?” “是我,我是李九华。” 大胡子“哎呀”一声,只听得关上一阵喝骂,须臾关门缓缓打开,毕竟是大关口,跟土门关还有些不同,关门是铜包木,门底用铁皮包裹,门闩子也是铁心的,费了好半天劲才打开,秦大有举着火把当先跑了出来,一见李九华,也是“扑通”就跪下了,口称:“恩公。” 李爽腹诽:可千万别又是个人走茶凉的。 李九华却赶紧上前扶起来,把着秦大有的手臂说道:“大有,天幸是你。” 秦大有说道:“不知道是恩公,多有怠慢。”说着拉着李九华往里面走,招呼着手下牵马拿行李。 到了关厅,秦大有命人上了茶,又让人准备酒席和住宿,安顿好了,方才回来见李九华,打发走了其他人,关厅里只剩下李九华、李爽和常勇几个人。 众人又重新见了礼,方才落座。 “恩公,年前传出消息,说恩公失地被贬,我等还唏嘘了一阵,早想去看望恩公,却是军务繁忙,守关重大,实在是没有机会。”秦大有颇有些内疚。 李爽心说这些个旧部怎么都一个说辞....... “哪里,你为圣上守关,自然先以公事为重。”李九华说道:“不知秦兄弟近来可好?” “唉.......”秦大有长叹一声:“恩公,一言难尽啊......” “哦?”李九华和李爽见秦大有貌似生活不如意,都起了兴趣,只要这些人有不如意的地方,就有机会争取。 “恩公,当初在恩公管辖下,政务、军务清明,上下一心,兵容整肃。”秦大有说着对常勇示意:“这些常兄弟也都是知道的。” 常勇点点头,却不说话。 之间秦大有继续道:“清兵东进后,恩公被治罪,我与那孙之明却逃过一劫,只是那孙之明所部却被划调到了神武右营管辖。对了,你们从土门关来,想必应该是见过孙之明了。” “正是,我等在那里逗留了一夜,方才知道他已归了神武右卫。”李九华道。 “他那土门关离城近,万事都方便,关城虽小,位置却好,自然成了香饽饽,神武右卫如今是郭名扬当家,这人是高起潜的人,说起来,算是个十足小人。”秦大有恨恨说道。 “此话怎讲?”李爽见缝插针地问了一句。 “那高起潜奉命监军,刚到保定的时候,这郭名扬便从真定府赶到了保定府,给那高起潜送去金银粮饷,拉拢关系。那时候郭名扬尚是神武右营的参将。哪里有什么大权。结果喂饱了高起潜,这老阉货一到便将郭名扬提拔做了神武右营的副指挥使。这郭名扬从此与高起潜狼狈为奸,喝兵血喝的肠肥脑满。”秦大有也是个不走心的人,心里藏不住事,对李九华一通抱怨,将郭名扬干的事挨个说了一遍,直说的自己激动不已。 第五十九章 实力太小 郭名扬的事情,李九华也有所耳闻,虽说真定卫、神武右营不是一个系统,但是毕竟都在真定府驻扎,多少会风闻一些事情。 这郭名扬拿着喝兵血的钱孝敬了高起潜,得以升了副指挥使。那神武右营是京营,皇帝亲军,正使都在京城,平时统军的都是副使。这郭名扬回过头来,又变本加厉的喝兵血,变着法的捞银子。高起潜掌控着关宁铁骑,身边跟着神武右营,愣是一仗没打,护送着清兵出了真定,又护送着进了山东,结果真定府没破,山东省会济南却给清兵打下来了,还绑了德王千岁,这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几日之内就飞遍了大江南北。 郭名扬自然也知道了,就找了个借口,带着队伍离开了高起潜,回了真定府驻地,然后当起了逍遥将军。看中了土门关的位置,郭名扬愣是通过关系,把土门关的管辖权拿到了手,从此,只要是经获鹿进真定的各类货物,他老人家都要抽头的,真正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秦大有说完了郭名扬的作为,李爽才恍然大悟,终于闹明白了孙之明为什么不表态。这新官上任三把火,郭名扬正在兴头上,而且照秦大有所说,这人还很难伺候,孙之明一个败军之将,小小的武官,怎么也不敢在这当口放肆。 想到这里,李爽倒有点同情起孙之明了,感慨到:在这明末乱世生存,谁都不容易啊。 说着说着,说起了此次前来的因由,秦大有知道了李九华他们想贩点东西卖,补贴些军费,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此事难成,我劝大人还是另想他法吧。” “哦?为何?”李九华问道。 “不光是孙之明那里不好说,就是龙泉关那里也和倒马关那里都不好办的。”秦大有解释说:“龙泉、倒马守将早已换人了,如今大人被贬,朝廷却没有另派官员,以至于现在三关防务混乱,原来的守将却没这般好运,均被问罪。现在两个关归了大同镇暂管,从上到下早就换了一波人。”秦大有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那意思是李九华已经被贬在家,恐怕没有人会买账的。 这话李九华当然听出来了,却也不以为意,有了孙之明的例子在前,李九华早就适应了。 大家刚刚见面也不好说些什么知心的话,有了孙之明的教训,李爽也没有当场提出什么来,只是跟秦大有说要逗留几天。秦大有这人倒是实诚,当时就给安排了房屋,盛情款待。 吃完了饭回到住处,李爽把大家伙召集到一起,开了个会,其实拿主意的也就是他和李九华,常勇、张达等人冲阵可以,让他们参与这个真心不行。 “其实,大人,若是只走固关到获鹿这一段也行,只是挣的少点。”常勇说道,果然,一张嘴就暴露了眼光太短浅的问题。 “固关这里物产太少了。”李爽说道。 “其实往来山西的商户很多,只是如今战乱,没人走商罢了。”李九华说。 “其实固关这里矿产还是不少的。”常勇说。 李爽翻翻白眼,实在没法交流,说道:“难道你要在这开矿?且不说煤炭运出去多困难,就算运出去了,卖给谁?” “这个......”常勇说不上来,吭哧半天说道:“不是还有铁矿么。” “........“这下轮到李爽无语了,有气无力的说道:“难道你要在这里大张旗鼓的开个铁矿?” 常勇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哈哈......俺也就是这么一说,哪里有这个实力。” “铁矿虽然不可行,铁器却是可以卖。”李九华说:“就看秦大有肯不肯了。” 李爽当然知道铁器可以,而且还很挣钱。铁乃民生必须品,又有工业大用,哪里有不挣钱的道理。如今势力大的自己开矿,从源头上把控资源,势力小点的专门制作,掌握铁器生产之利;势力再小点的就是贩售,说是势力小,其实一根小手指也比自己的腰粗。 而且自己能想到的,那些大佬们没道理想不到,这里距离阳泉五十公里,距离真定五十公里,可以说是个中转站一样,那些大佬不一定有多少人在盯着这块肥肉。跟孙之明不同,那老油条一早投靠了郭名扬,别管是被逼无奈也好,是主动投奔也好,反正靠上神武右营的大树,怎么着也不会翻了船。秦大有不一样,这位置真定卫、神武营、大同镇几方势力都眼热的很。秦大有这愣头青还没被拿掉,完全是因为现在朝廷还没顾上处理此次清兵入寇的事,一旦处理清了,该问罪问罪,该杀头杀头,那时候才是争夺的时候,现在的秦大有正处在暴风雨的前夜,平静的很,却不自知危险已经很近了。 “拉他下水?”李九华问李爽。 “拉肯定要拉的,只是,如何让他肯跟我们合作,人家现在在不济也是个从六品的五官,比我还要高上半级,而且管着这固关要冲,人马将近五百,轻易不会跟咱们合作的。”李爽颇为无奈。 这秦大有目前看来对局势颇为不满,而且很念旧情,与常勇一样,一直都受了李九华照顾,提拔到固关守备的位置还是出自李九华之手,所以一直以来秦大有都是叫李九华恩公。 李爽也明白,如今的形势,把希望寄托于一个人仗义不仗义是不明智的,最根本的还是要利益捆绑,把两个人的利益捆绑在一起才牢固。而捆绑的前提就是你得有实力,让人愿意和你捆绑,像孙之明那样的,就是抱住了大腿,有了更好的靠山,所以才对李爽他们爱答不理,合作就更不要提了,像郭名扬那种级别的,这条线上不定有多少货是他的,要是李爽他们真的办成了这事,等于是抢了郭名扬的财路,到时候就算是孙之明不追究,郭名扬也会找他们算账,李爽估摸着,这孙之明不黑吃黑,能通融一下让他们的货过去,就已经是卖了大面子了,所以,关键还得是自己强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