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噼啪一声!震天响的炮竹似乎要刺破她的耳膜,姜成瑾连忙捂住耳朵,而紧闭的眼角似由哭过的痕迹。 外头热闹哄哄,无数人在道喜。 “恭喜三公子啊!” “三公子有福啊!” 姜成瑾偷偷掀开喜轿帘子的一角,只见前头那人身着大红喜袍,骑着高大骏马,正朝路边的百姓拱手拜谢:“谢谢!谢谢!” “无耻之徒!”姜成瑾恨恨地骂了一声,又气又无奈地甩下帘子。 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这原本是姜成瑾梦寐以求的成婚景象,今日确实实现了。 理想夫君,举案齐眉。这原本也是姜成瑾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然可笑的是今日娶她之人却是个无耻下流的纨绔公子。 …… 大街上,男女老少分列在大街两旁,他们口里无不说着吉利话。倘若有口才不错的,孟家撒花撒钱的丫鬟便会上前给一碎银子。 而轿子外头,姜成瑾似乎还听到两个随行的喜娘嘀嘀咕咕的声音: “这三公子出手真大方啊!” “可不是!谁不知道孟三公子惯会使钱的。” “就是就是,姜小姐嫁给他今后的日子自然不愁吃穿。” “不愁吃穿有什么?姜小姐也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主要是这三公子是个花花肠子…” 听到这儿,姜成瑾再次无奈地闭了闭眼。她只恨自己没有勇气逃脱,又不忍让父亲伤心。 便说这位娶了姜成瑾,又叫她怀恨在心的男子是谁呢? 此人便是宁城孟家的三公子,孟惠。 且说这孟家,乃簪缨世族,到这一代由长房嫡子孟林袭了官。孟林生有三子,大子孟容颇有出息,乃是前几年的金科状元,也做了官。次子孟礼才华横溢,五岁便能作诗,如今也算得一号人物。 只是这孟林的第三子,也就是今儿成亲的新郎官。他的‘名气’在宁城却远远盖过了上头两位哥哥,别的不出名,风流最出名! 且此人,自幼厌文拒武,二十来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也道孟府财厚经得起折腾,他便整日里只喜得斗鸡走狗,跟那些个好赌好嫖的公子哥儿们厮混。 可便是这样一个人,却生得是金玉质般的容貌! 而自古来,貌姣者先得人心。这三公子虽花名在外,却也有无数慕其貌的女子为之倾心。 但今儿却有一人,心里对他却是讨厌至极!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儿大红花轿里头坐着的新娘子…… 因先头有孟老爷逼迫孟三公子成婚,而三公子却闹了场绝食抗娶。于是人都以为他这样一个在外疯惯了的人,怕是月老不会轻易牵线的。故而,当几个月之后孟家亲友忽然接到三公子娶亲请帖时,无不吃惊,无不各种猜想。 而如今三公子竟能大喜大乐地娶了妻,这姻缘又是如何起的? 原因便要扯到三月前,孟惠同一行酒肉朋友乘坐画舫游玩于宁松江上。这江头是宁城,江尾是松城。当画舫行至松城一带,有人便听得远处有女子笑声。 其中一公子亦是风流人物,忙命船家循着笑声驶前。驶一半忽有小峰挡住,画舫过不去,偏得那些个莺歌燕语般的笑声却是越来越近,如此近在耳边的美妙叫这等人哪里耐得住? 而这行人其中也会些三脚猫功夫的,便一个带着一个爬上了小峰顶。一上了小峰顶,这些风流公子都愣住了! 原是那岸上翠绿之地,竟聚了二十来个女子,有人看景描画,有人执笔望江而思。其中亦有丫鬟打扮者,亦有小姐打扮者,可谓是千娇百媚各有不同。 孟惠与众公子一同,偷偷爬在石头上看。只是小峰陡峭,他怎么挪位置都不舒适。好容易找了个视野极佳的位置,可他一抬眼望向岸处,却被一道忽闪忽现的光逼地两眼模糊。待他几番抬手遮挡,几番调整位置之后再定睛一看,却被那闪光晃动之处的美人夺走了魂。 “听说松城多美女,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传。”一公子说着,回头见孟惠也看的两眼呆愣,便拿他趣道,“你不是说你要寻的人物只可天上有?怎的这等凡人女子也能入你眼不成?” 还真别说,当下偏有一人真就入了他的眼! 好比万花皆无色,却独她立枝头。 二十来个女子中,有一姑娘拿着笔站在江边,她时而转身时而转头,发间不知别着什么钗饰,在阳光底下竟晃眼无比,晃地人头晕脑胀。 待孟惠定下神来,却看那姑娘靥笑如娇花,唇绽似樱颗。秀发绕玉带,黛眉捧鹅黄。再看那姑娘纤腰莲步拾皱纸,皓腕玉手执笔来。 “我要娶她!”孟惠眼神坚定,语气笃定地说! “啊?孟兄可是酒劲未过?” “哈哈哈!孟兄看中哪个姑娘了?我怎么看岸上每位姑娘都差不多啊!” “孟兄醒醒吧!你的仙子不在这儿,你应该往上看!” “你们懂个屁!老子的仙子下凡来了!” “哈哈哈!” 孟惠此话引的一行朋友纷纷取笑,他自己虽也跟着笑笑。可无人知道,他已在心中打好了如意算盘。 …… 旧事暂且到此,且说今日娶亲之热闹。 孟府的送亲队伍终于到了孟府大门,鞭炮声再起!当真是欢声引动酒杯倾! 可那花轿中,姜成瑾眼含泪,齿咬唇,神情与心境,都与当下的欢喜格格不入。 “新娘子来咯!新娘子来咯!” 花轿落地,喜娘掀开帘子扶了她出来。 “小姐。”她的丫鬟橘清也跟着扶了扶她。橘清眼尖,才走近便见小姐袖口处一片的颜色略深,怕是一路上擦泪弄湿的。橘清心里也替小姐难过,奈何事到如今,又如何能回头呢? 一进大堂内,她便可听得各路道贺声,可也有嚼舌者在其中。而这会儿纵是贺词再吉利她无心听,却是耳尖的去听那些嚼舌的人: “娶的是哪家小姐啊?”堂内有远道来的亲戚,尚还不知娶的是哪家姑娘的。 “娶的是松城姜从文,姜家的小姐。”一亲戚道。 “原来是姜家!那姜家祖上可是荣耀的很啊,可听说到了姜从文这儿只得一女啊!” “便是此女,他倒也舍得!只是可惜了这姑娘,若嫁个高门嫡子尚也配的,偏却嫁给了孟惠那个不成事的……” “别说了,别叫老太太听见!” 堂内主婚位上坐着三位,中间的便是孟林之母,孟府老太太。左右便是孟林和孟林之妻吴氏。左右两边站着孟家大公子、大媳妇和二公子、四姑娘。 众人瞧着新娘子的身段和仪态,玲珑有致,仪态端庄。心想倒是这个不成事的三公子有福气,不像大公子孟容娶了个病秧子,二公子孟礼订了婚的对象又是将门之女实在泼辣。 不过这看归看着,眼前的三奶奶实际里究竟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儿,众人各有猜想。 “拜堂!”一片热闹声,司仪高声喊道。 孟惠很是兴奋,抓住红花绸带的手心里仿佛有些出汗。可当他转身面向高堂时,他却感受到自己的新娘子似乎没有动弹。 孟惠心下有些疑惑,但他脸上仍挂着笑意。他想这一刻自己都这般紧张,何况是她呢? 于是孟惠退了两步,看向自己的新娘子,低声说:“瑾儿,该拜堂了。” 姜成瑾哪里是紧张?她心里是根本就不想拜这个堂成这个亲! 她原已心属赵卓赵公子,奈何父亲不同意。 而父亲为了断绝她和赵卓来往,竟派人将赵卓赶出松城。若非如此,她当时就不会心急逃家去给赵卓送盘缠。若她没有去给赵卓送盘缠,就不会遇上抢钱的歹人。若没有遇上歹人,就不会有当日孟惠的出手相救!若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父亲就不会逼着自己嫁给孟惠! 她怨父亲不理解她的苦,她怨父亲不理解她和赵卓之间的两情相悦。 她更怨孟惠!这个所谓的‘救命恩人’,亲手策划这一切,还在救她当日立即上门提亲,以至于父亲为保全她的名声,便草草答应了这门亲事。 她原还抱着希望等赵卓高中回来,可却因为他,一切希望都化为泡影了! “小姐?小姐?”橘清已经上前来扶着她,私下手不停地拉着她的袖子。 终于,姜成瑾回过神来。大红盖头下,一双青缎靴子出现在她眼前。紧接着,一股沉香味扑鼻而来。 姜成瑾皱了皱鼻头,心中十分嫌恶。 “小姐怕是一路颠簸有些不适,赶紧拜完堂,进洞房吧。”橘清扶着她的手,劝道。 橘清的话如同一记棒槌,提醒着她不要妄想自己能够掀开盖头逃婚。她是姜成瑾,姜家唯一的女儿,父亲曾经引以为傲的女儿,若此刻她逃婚,却至父亲的颜面于何地…… 思及此,姜成瑾落泪了。于此同时,她也挪开步子,走向孟惠几步。 孟惠见她走了过来,心中大喜,恨不得立刻就抱着她回屋去! 可是今儿他却只敢想不敢做,二十二年来,孟惠从未像今天这般正经过,也从未像今天这般规矩谨慎过,一切皆因他终于娶到了他视如珍宝的人儿。 “一拜天地!” 此一拜,姜成瑾咬了咬唇。孟惠,笑着。 “二拜高堂!” 再一拜,姜成瑾鼻头一酸。孟惠,笑着。 “夫妻对拜!” 最后一拜,姜成瑾强忍泪意。而孟惠,还是笑着。 最后,司仪高喊一声送入洞房!这对新人,彼此怀着截然相反的心情,在亲朋好友的呼拥下,走进了洞房。 第2章 经过一番折腾,一对新人终于进入了新房来。 孟惠先进门,后欲扶自己的新娘子进来,却见她身边的丫鬟和奶妈已经左右一边搀着她了。孟惠见此,只好先走到床边,推开挡路的椅子盆子什么的,让她无阻碍地过来。 看着外头围着的一堆人,姜成瑾的奶妈林妈妈笑道说:“姑爷,挑了盖头,您可以先出去招呼宾客了。” 说着,递给孟惠一秤杆。 孟惠接过秤杆,走几步,忽觉不对。转头看了门外人一眼,见他那几个朋友一脸期待的淫|笑,便索性上前,将房门关上。 “诶诶诶!孟兄!咱们可是来闹洞房的,你这关门是几个意思?”其中一朋友柳士才问道。 “我娘子怕生!”孟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大包碎银子扔给看热闹的小丫鬟小厮们,道,“你们把这几位小爷给我抬出去,这包银子拿去分了!” “得咧!!”高个头的小厮先抢到银子,接着喊一声‘送小爷们!’大波人儿就将柳士才等人给拥着推了出去。 耳边终于清静许多,孟惠赶紧关上房门。 回过头,他拿着秤杆走到床边。 精致的凤凰盖头垂着轻轻晃动的流苏,好似孟惠此刻的心情一般,漂浮晃动,不可置信。 林妈妈看着他谨慎又忐忑的模样,不免笑道:“姑爷,别误了吉时。” 孟惠点了点头,这才伸手轻轻地挑起姜成瑾的大红盖头。 他紧张也害怕,若要问他最怕什么,那便是…… “瑾儿?”挑起了盖头,却见姜成瑾垂着眼眸不看他,而那长长的睫羽上依稀还挂着几滴泪珠。 不错,孟惠最怕的便是看到她流泪的样子。 “小姐怕是累了,我们小姐从小养在闺中,不曾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所以有些害怕了。”林妈妈连忙解释着。 孟惠皱了皱眉,索性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哪成想姜成瑾却十分排斥地往旁退了些。 橘清见此,也忙笑着说:“小姐,姑爷在这儿呢,您不必害怕。” 此时的姜成瑾就像一只浑身布满倒刺的兔子,看着纯洁温顺,可实际上不由得孟惠靠近半点。 看着她害怕的样子,孟惠踌躇半晌,终于扬起笑容,抚慰道:“瑾儿,你别怕。他们不会进来的。” 姜成瑾还是没有看他,只见她秀眉颦颦,樱唇轻动,却一个字也没有说。 “惠哥儿!”就在此时,房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孟惠听得出是自己的奶妈万妈妈的声音,便赶紧打开房门。 便见那万妈妈原是一脸急色地走进屋子,可眼睛一瞥见床上坐着的新娘子,便瞬间忘了什么急不急的事情了。 “真真是个标致的人儿!“万妈妈啧啧直叹,“哥儿好福气!” 孟惠灿然一笑,随后扶着万妈妈走到姜成瑾面前,介绍道:“瑾儿,这位是万妈妈。” 姜成瑾一看便知道此人应是孟惠的奶妈,站起身来行礼问好:“万妈妈好。” “好好好!”万妈妈对着姜成瑾左看右看,看了好一阵儿,这才想起来,忙拉着孟惠的手,说,“快出去吧!你的那些什么柳公子许公子的在外头都要闹起来了,老爷这会子脸色可不好了,但又不能赶他们走,你赶紧的自个儿去应付吧!” 又是那些混球! 孟惠暗暗骂了一句,随后扬起笑脸走到姜成瑾身边,俯身凑到她耳边。姜成瑾一见他凑过来,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可见万妈妈在这儿,不想叫人看见嚼舌,便忍着没有躲开,垂下眸子作娇羞之状。 “待会你打开右手边第二个箱子,里头有我送你的新婚礼物。”他的声音低低的,咬字清楚。说话时热气洒在她耳后,痒痒的,叫她不禁紧抿双唇。 “有什么悄悄话不能回来再说,快走吧!”万妈妈打趣道。 耳边话说完,孟惠这才站直身子,声音提高了些:“瑾儿,待会你要是饿了,只管叫人,我让钟灵在门外候着,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吩咐他,若有奴才胆敢丁点不依你的,你只管告诉我,回来我好好收拾他们!” 姜成瑾仍旧垂着眸子,这回却不得不回应。只有轻轻颌首,嗯了一声。 交代完,孟惠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跟着万妈妈出去。只是三步两步地一回头,叫人看了不免偷笑。 *** 待孟惠和万妈妈出去后,橘清赶紧上前关上房门。 姜成瑾站起身,看着周围只剩自己的奶妈和丫鬟,抑郁了一整日的难受这才宣泄出来。 “妈妈!”她扑到林妈妈怀里,哭成了泪人。 “好瑾儿,别哭了。这大喜的日子,要是叫他们听见了可不好。”林妈妈轻轻地抚着她的头,着实心疼的紧,也跟着红了眼眶。 姜成瑾十岁便没了娘,之后都是林妈妈亲身照顾大的,其中不免感情深厚。 “小姐,小姐快别哭了。那个钟灵还在外头呢,他可是姑爷的心腹,别叫他听了回头告诉姑爷去。”橘清扶着她坐下,拧了白巾替她擦脸。 “你别叫他姑爷!”姜成瑾羞愤地咬着牙,眼中尽是怨恨,“今日我是嫁进了孟家,可我的心已经死在松城我自己的家了。” “呸呸呸!大吉大利百无禁忌!”林妈妈倒了一杯茶过来给她,道,“老爷只得你一个掌上明珠,他也不舍得你嫁到孟家来,可眼下木已成舟,你何不尝试着接受他?说到底会费劲一番心思娶你,也是他真有一番诚心。” 姜成瑾一番抽噎,又喝了口茶,这才止了眼泪,哽咽道:“妈妈又不是没打听过此人的风流韵事,他是什么人物?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是我命苦,偏偏那日出门春游叫他给瞧见,竟演了一出打劫的戏,差点叫我当了真!以此要挟,逼我嫁给他!您说世上还有他这样无赖的人吗?” 林妈妈接过她手里的茶杯,略为难地说道:“那件事儿确实是姑爷的错!可老爷他不信啊,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爷当日提亲老爷也是考虑周全才应下的,毕竟孟家家世在这儿,成亲首先讲的就是门当户对,况我也看姑爷对你不错,若说吃喝嫖赌,妈妈我觉得有些男人一旦成了家性子就定了,自然不会跟从前一样的。” “性子定不定的,这是他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姜成瑾见自己的奶妈和丫头都一副‘事已至此’的样子,便无心情再跟她们多说话。 林妈妈自然知道,姜从文之所以这么快地应下孟惠的提亲,是怕姜成瑾还惦记着那个穷酸书生赵卓,也怕她因此而被人说道。 而橘清见此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便走到箱子旁拿出中衣准备给她换上。 却见橘清一连打开了两个箱子,却在第二个箱子的衣服上看见了一宗卷轴。 “矣?这是什么?”橘清将卷轴拿了出来,高兴地说,“小姐快看,这是什么?” 姜成瑾看向橘清手里的卷轴,想起方才孟惠在她耳边说什么新婚礼物之类的,她顿觉厌恶,便转过脸去,嫌恶道:“什么东西都往我箱子里扔,把它丢掉!” 橘清纳闷:“您不打开看看是什么么?” 姜成瑾冷哼一声:“有什么好看的,他能送什么东西?左不过那些艳词丽诗,凡夫俗子!” 橘清哦了一声,索性将卷轴重新放回去。却是林妈妈走了过来,拿起卷轴,一边打开一边打趣道:“若姑爷是个凡夫俗子,那旁人可都不要做人了。” 姜成瑾回嘴道:“我说的是他这个人!” 橘清惊讶道:“奴婢虽不懂什么凡夫俗子,可若说姑爷这个人,按奴婢看怎么也是天神一样的人物,奴婢长得这么大,还没见过像姑爷这么好看的人呢。” “你们!”姜成瑾被自己这两个身边人气坏了。 “这是?”倒是林妈妈一打开那宗卷轴,双眼就看愣了。 姜成瑾见林妈妈一脸吃惊,便起了好奇之心。可她偏不感兴趣,更不打算看东西是画还是字。 “咱们这位姑爷可真是有心!”林妈妈拿着画走到她身边,“你看,这是谁的画像。” 姜成瑾这才回过头来,只是这一看,她瞬间泪崩:“是娘的画像!” 林妈妈亦道:“是临摹的,可我看至少九成相似!” 姜成瑾的生母很早就过世了,但姜从文一直留有她娘亲的画像,一直挂在母亲的房中。她从小到大一遇到伤心难过的事情,便会独自对着娘亲的画像哭诉。 而如今出嫁,家中只有父亲一人,她自不能自私地要走那副画。只是没想到,她如今居然还能拥有娘亲的画像。 “看咱们姑爷,多有心啊!”橘清感慨道。 姜成瑾没有说话,而是将画像卷好,紧紧地抱着怀里。 有心也罢,讨好也罢,一时并不能动摇她的心。 第3章 至晚间,满堂红光,亲朋好友欢声笑语,皆倾杯而尽。 此时,孟家长辈们都已经离席,各自回去。只剩小一辈们还在玩闹,其中便有孟惠那一桌,聚满了朋友,人人猛地给他灌酒,一杯接着一杯,孟惠纵是两个嘴也喝不来,这便一晚下来一身喜服竟全被酒水弄湿了。 一行朋友里,与孟惠时常往来的便有三人:柳士才、许文彬和冯永芳。 且见柳士才一杯倒完接着一杯,猛地敬他:“孟兄喜得娇娘,当真是羡煞我等!怎么那日咱们就没有这好福气也俘获一位美娇妻呢?” “放什么狗屁!”孟惠推开柳士才的酒,醉醺醺道,“你小子家里养了三个小妾,整日里只愁今儿去哪个房里,就你这德行还娶妻?得了吧你!” 柳士才笑道:“还别说!连您孟三公子都能娶妻,怎么我就娶不了呢?好歹我不常走寻芳楼啊!哈哈哈!” 说罢,又提起一壶给孟惠满上。 一旁的许文彬见了,忙劝道:“算了算了,再喝下去孟兄都洞不了房了!” 跟着倒酒的冯永芳听了,说道:“许兄此言差矣!孟兄是何等人物?寻芳楼的姑娘哪个不是被他两句话一撩拨就水了?要是让孟兄亲上一口,保准软地跟棉花似的。”说着,还比了个弯弯曲曲的手势。 “可不是嘛!”柳士才附和道,“每回我经过寻芳楼,那个小红姑娘总拉着我问孟三公子什么时候过来呀?人家想念他的温柔体贴,其他客人都没有他厉害呢!” 此话一出,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而孟惠脸色微红,这些话听在耳中,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拱手笑着说:“都是少不经事没地儿玩了,才去烟花巷陌之地找姐姐们的,如今我也娶亲了,往后自然不会再去了。各位兄台,担待担待,少在我娘子面前提起这些事了!” 柳士才听了,却大笑道:“孟兄之前是没地儿玩,如今是终于有个好玩的了!” 几人一番玩笑话,此刻却被路过的梨香全数听在耳中,她暗暗啐了一口,回屋准备禀报姜成瑾。 且说柳士才此言一出,却见孟惠立马变了脸色,目光骤冷。 众人见此,便知玩笑开大,连忙打着哈哈说天色晚了等等,便都散了去。 柳士才见孟惠脸色不佳,忙拱手致歉,孟惠不理,哼道:“我也就罢了,柳兄今后若是拿我娘子开玩笑,那可别怪我翻脸了。” 说罢,扔下酒杯各自散了去。 *** 便说梨香已经先行回到屋中,将方才所闻所见一字不漏地报给了姜成瑾。 “我便说他是这样的人!人人都传的真,哪里会有假?”姜成瑾恨恨地闭上了眼睛。 说罢,便听得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便听钟灵喊了声:“爷。” “姑爷来了。”林妈妈赶紧作势示意她不要说话。 接着,仿佛听到开门的时候,姜成瑾攥紧手里的丝帕,想着今晚如何也要跟他撩明白,可下一刻却听得房外又多了几个人的声音。 “孟兄!孟兄我们要走了!”便是柳士才那个人。 走就走吧,说什么多余的话!孟惠暗暗不爽,而姜成瑾却十分希望他那几个朋友能拖住他,一直别进来才好呢! 那柳士才已然是醉的不轻了,一边晃悠悠走着,一边笑道;“咱们几人就孟兄先娶了亲,瞧着此情此景我不免想起一首诗来!” 许文彬问道:“柳大才子!什么诗啊?若是吟地合我意,今晚我不回家睡了,我陪你睡!” “谁要你陪!”柳士才推开许文彬,接着大声地,断续地,淫声淫调曰,“兄嫂携手入罗帏,嫂嫂含羞把灯吹。银针刺破杏花蕾,未敢高声暗皱眉。” “柳士才!你喝醉了!”孟惠抢过钟灵手上的蜡烛,吹灭烛火扔向了柳士才,骂道,“你他娘才是银针!老子是银棍!” “哈哈哈!”柳士才三人听了,立即捧腹大笑,“没错没错!孟兄是淫棍!是淫棍!” 一番闹腾后,钟灵推开门,送孟惠进屋,接着才去送那几位爷离开。 而方才柳士才的声音,屋里的姜成瑾也听得清楚。只是她听的那首诗却听不明白,便问:“那人吟的什么诗?” 橘清摇了摇头,却是林妈妈听懂了一些,不过也摇了摇头,没地直骂‘混崽子’。 姜成瑾咬了咬唇,心里更加认定孟惠就是个惯会风花雪月的下流胚子! …… “小心点爷!”钟灵扶着孟惠颠三倒四地进了屋子。 “行了,你出去吧!”孟惠推开钟灵,又看向橘清和林妈妈,“你们也都出去。” 林妈妈担忧地看了看姜成瑾,接着笑道:“姑爷,先让我们伺候您和小姐更衣洗脸吧。” 却见孟惠摇着头,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不必了,我自个儿来!我伺候瑾儿,你们出去。” 姜成瑾一听心中害怕,忙道:“我不用你伺候,你才出去。” 孟惠被钟灵扶着,一脸委屈地问:“瑾儿,你怎么能赶我走呢?” “谁要赶谁赶走啊?这大喜的日子什么赶不赶的?”说话间,万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姜成瑾猛地一定,赶紧示意橘清去开门。 房门打开,便见万妈妈端着一碗醒酒汤进来,笑道:“你们方才都说些什么呢?” 姜成瑾笑道:“他喝醉了,说胡话呢。” 孟惠见姜成瑾笑了,那笑容直入他心,便随着她说:“我要赶他们走呢!打扰我和瑾儿!万妈妈来的正好,你把她们都带出去。” 姜成瑾听他此言,当下便激动起来,忙道:“我还不惯伺候人,先让橘清留下吧。” 万妈妈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伺候孟惠喝了醒酒汤,便示意钟灵和林妈妈跟她一块离开。 …… 烛光摇曳,屋内一时静了下来。 孟惠喝了醒酒汤,头已经没有起先那么眩晕了。大红锦服的他靠坐在桌边,广袖拖在地面,发上金冠在烛光的晃照下泛着高贵的光芒。 姜成瑾坐在他对面的红鸾榻上,她原不想看他,可是感受面前那人两道目光过于炙热,姜成瑾心里难免别扭。 只见她皱着眉头站了起来,才要说什么,却见橘清忽然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指向了窗边。姜成瑾回头一看,这才发现窗外有个偷偷摸摸的身影。 于此,她只好把一肚子话又噎了回去,笑着对橘清说:“橘清,你去伺候他更衣。” “是。” “不、不用了。”哪知道孟惠坐直了身子,摆手道,“你先伺候瑾儿更衣,她累了。我自己来就行。” 说罢,他转过身去开始脱外衣,顺道瞥了一眼窗户外面的影子,嘴边起了一抹笑。 姜成瑾见他已经开始脱衣服,当下十分羞愤。 如此一来,她不但要看孟惠换衣服,自己还得在他面前换衣服!真是…… “瑾儿。”孟惠脱掉了外衣转过身来,见她涨红着脸坐在床上不动,便笑着指了指床边的屏风,“怎么还不去换衣服?” 橘清顺着他所指的走过去一瞧才发现有个屏风,连忙过来扶起姜成瑾,低声地说着:“这屋子太大了,奴婢一时没有看见呢。” … 待姜成瑾换好干净的中衣出来,孟惠已经躺在床上了。 便见他双手侧着身子,一手枕着头,一手朝她挥着,邪邪的笑容,蛊惑的低音:“娘子,该安歇了。” 橘清见此不免两眼放光,毕竟一般姑娘是受不住孟惠容貌的吸引的。可橘清不敢造次,她连忙收回目光准备扶着姜成瑾过去。 “你放开。”姜成瑾却低低地吼了橘清一声,随后拍开她的手。 孟惠见此,笑道:“娘子,不必小声说话,外面的人都走了。” 走了? 姜成瑾半信半疑,干脆自己走到窗边一探虚实。果真窗外并无人影,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接下来,她却一改脸色,语气也不甚友善。 便见姜成瑾走到桌边坐下,看着昏黄的烛火,冷声问:“三公子,你可知我的心?” 孟惠赶紧从床上坐起身来,正色道:“我知!你想做个好儿媳好妻子!我会等你也会帮你的!” “不!”姜成瑾仍旧看着烛火而不看他,语气却是笃定,“我的心已经死了,就算你靠下作手段得到我,也只能得到一具排斥你的身体。我可以告诉你,就算我已经嫁给了你,可我的心仍旧不属于你。所以我告诉你:人前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可人后咱们先撩明白。” 孟惠皱着眉,失望地问:“怎么个明白?” 姜成瑾顿了顿,少顷答道:“你是你,我是我,相敬如宾,你可懂?” 孟惠听了,翻身下了床。光着脚走到她身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好!依你!” 姜成瑾没有想到他会答应地这么爽快,便又加了句:“我不跟你同床,我睡地上。” “那怎么行?”孟惠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却惊得她惶然失色,于是他笑道,“不用怕,我只是扶你去床上,我睡地上就行了。” “我自己去。”姜成瑾避开他的触碰,连忙跑到床边。接着,对橘清说,“拿一床褥子给他。还有,夜里你不能睡太深,要守着我,不准他靠近。” 橘清十分无奈地看了姑爷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孟惠接过被褥,笑了笑,随手铺在地上然后就躺了下去。 便见他翘着二郎腿,看着床上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美丽身影,脸上依旧挂着若无其事的笑。 呵呵,来日方长…… 第4章 翌日天亮,橘清赶紧叫醒姜成瑾。 姜成瑾悠悠醒来,见时辰已经不早,才知道自己昨晚竟睡得如此安稳。她还以为初来陌生的地方会不习惯呢,但也许是昨儿太累了。 橘清上前扶她下床,边道:“外头有两个孟家丫鬟过来了,等着进来呢。” 姜成瑾看了看空旷的房间,有些疑惑地问:“他去哪儿了?” 橘清答道:“姑爷很早就醒了,说是去采什么果子。” “什么怪癖都有。”姜成瑾低声说了句,接着对橘清说,“你昨晚可有见他有什么动作?” 橘清忖了忖,摇头:“没有啊。” 姜成瑾戳戳她的额头:“我看是你睡沉了。” “小姐可醒了?”说话间,林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快去开门。” 橘清赶紧上前开门,便见房门一打开,林妈妈先走进屋子。接着两个孟府丫鬟也走了进来,一人手里提着热水壶子,一人进屋拿过面盆来盛。 看两个丫鬟轻车熟路的样子,便知道她们常在屋里伺候的,姜成瑾问道:“不知两位姐姐叫什么名字?” 一丫鬟答道:“奴婢晓荷,她是晓霁,是老太太让我们过来伺候三奶奶的。” 姜成瑾笑着点头。 晓荷端过面盆过来给她洗脸,晓霁却走到床边开始收拾被褥。 当晓霁掀开大红喜被时,却见一条白色帕子有些皱皱地铺中间,与大红喜床形成对比。晓霁见到帕子,连忙伸手拿了过来迅速塞进自己的袖口里。恰好这会儿林妈妈也走了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心下不由得一紧,忙走到姜成瑾身边,附耳问她:“昨儿你跟姑爷圆房没有?” 姜成瑾先是脸色一窘,接着皱眉摇了摇头。 林妈妈暗暗叹了一声,转身才要去找晓霁要回那帕子,却见晓霁和晓荷已然准备出去了。 “姑娘回来!”林妈妈赶紧上前,拦住晓霁的出路,“方才三奶奶的手帕落床上了,你看见没有?” 林妈妈怕孟惠因为颜面不肯说昨晚并无圆房,更怕孟家人看到干净的帕子后,会对瑾儿胡乱猜测。 晓霁和晓荷面面相觑,晓霁接着摇了摇头:“若是随身的帕子,我可没有看见。” 林妈妈笑道:“不是随身的帕子,就是寻常的白色帕子。” 晓霁闻言恍悟,笑了笑:“奴婢受太太嘱托,若见到白色帕子便要交给太太的。” 林妈妈疑惑:“姑娘不是老太太那边的人么?” 晓荷笑道:“我们是老太太的人,不过太太早上先吩咐了我们。” 林妈妈脸上干干一笑,心想这才头一天就这样严,孟太太果然不太简单。 思及此,林妈妈忙挽住晓霁的手说道:“姑娘还年轻呢,这种事儿叫个婆子去就是了。不然,我替你交给太太去。三奶奶身边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你们赶紧的进屋去给她好好介绍介绍府里的情况。” 说罢,便挽着晓霁的手往屋里走。 晓霁自然是不肯的,毕竟太太的交代若是没做到,她们可是要吃苦头的,想着便赶紧推开林妈妈,口里说着别叫她们难做的话,如此三人便在门口拉拉扯扯起来。 姜成瑾看着这一幕难免疑惑,她才要起身出去问问,便听得一个熟悉的笑声由远而近: “林妈妈,你们做什么呢?” “姑爷来的正好!”林妈妈仍旧不松手,脸上依旧保持笑容,“我们小姐有条帕子落床上了,我问姑娘捡了没有,姑娘说捡了却不肯还呢。” “帕子?”孟惠稍作疑惑,少顷又恍然大悟过来,“我当是什么呢!一条帕子,林妈妈给她们吧!她们也是要去交差的。” “可是姑爷?”林妈妈一脸难色。 孟惠笑道:“妈妈放心,我昨儿喝多了根本起不来身,方才已经先去祖母屋里跟她解释过了,我娘那边也很快会知道的,您就让她们走吧。” 林妈妈听了这才松了手,心里对孟惠千恩万谢了个遍。 毕竟头一日,小姐一丁点不是也落不得。 便说姜成瑾看着门口说话的几人,根本听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待孟惠进了门,也坐在梳妆桌旁边,便见林妈妈疾步走到姜成瑾身边,对她使了个眼色。 姜成瑾知道林妈妈是什么意思,便转头朝梨香说道:“梨香,你去给他束头发。” 梨香这丫鬟跟姜成瑾素来一个心思,姜成瑾不喜欢孟惠,她自然也跟着看不惯。于是这会子主子要她去伺候,她心里便有些膈应,心里膈应,脸色也就表现地不太好看。 孟惠见此,不禁笑道:“束个发还不情不愿的,若不是琉秀替我出去办事,我也不惯别人伺候。” 姜成瑾听此言,却以为他是在表达不满,便道:“如此那就不要梨香伺候你束发了,毕竟她不比你的丫鬟伺候惯了的,你看看叫其他人来吧。” “瑾儿误会了。”孟惠赶紧解释,“琉秀跟钟灵一样是个男孩,我身边没有丫鬟伺候的。” “你身边没有丫鬟伺候?”这会儿姜成瑾反倒有些不可置信,只见她嘲讽道,“这可当真是桩稀罕事儿。” 孟惠听她话中带着嘲笑的意味,却丝毫不在意,只是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略无奈地自言自语道:“这可怎么办呢?我只习惯琉秀替我束发的,这两日他不在,难不成我要这幅样子出去见人?” “哪能啊!”林妈妈见势插嘴了句,接着悄悄伸手碰了碰姜成瑾的手肘,使眼色道,“伺候姑爷是咱们的分内事,束头发就更简单不过了。” 姜成瑾看得出林妈妈的意思,是要自己帮孟惠束发。可她不愿意,她只帮自己的父亲束过发,而他孟惠是谁?一个自己躲避不及的人,又怎么情愿帮他束发呢? “算了,我还是自己来吧!”失落地说罢,孟惠自己拿起了象牙梳子。 林妈妈见此,硬是扶着姜成瑾起来,极低声地劝着:“今后多少事儿还得姑爷做主呢?你这会儿还是对他和软吧。” 姜成瑾闻言,眼中闪过一片泪光,但很快就被她收住。 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女子也能屈能伸! 思及此,她便走到孟惠,夺过他手里的象牙梳子,不咸不淡地说:“就让我伺候三爷吧!”说罢,开始拨开孟惠的长发,一撮一撮地梳理着。 这会儿,孟惠心里可得意极了。他从镜子里看到姜成瑾一脸不甘愿替自己梳理着发,心里是又想笑又不敢笑。 姜成瑾从不会去看孟惠的脸,她也不想看那张令她讨厌的同时又感到一丝惧怕的脸。于是,无论何时何地见到孟惠,她总是习惯性地将目光移到旁的东西上。 比如这会儿她替孟惠梳理着头发,目光便只落在他的头发上,不看其他处,自然也注意不到孟惠从镜子里一直注视着她的目光。 但姜成瑾不是木头人,她虽然没有看孟惠的脸,可她却总能感受到孟惠那道不同寻常的目光。过于炙热过于深刻,令她无所适从。于是姜成瑾自然而然地便将他的目光归为下流好色一类,他越发看,她越发觉得讨厌。 越这般想着,她心里就越发觉得委屈,拿梳子的劲儿便不自觉地用力了些。哪成想,一不小心扯到了孟惠的头发,便听孟惠‘嘶’的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而此时她手上已经多了许多根从他头上扯下来的黑发了。 林妈妈见此,连忙解围笑道:“哎呀呀!姑爷这发质可真好啊!小姐从方才梳到这会儿居然一根也没掉,硬是扯下来才掉呢!” 孟惠听言,也跟着笑道:“若是旁人也不敢扯我头发,若是瑾儿嘛……” 说罢,转过身来看着她。 姜成瑾一见他转过身来,赶紧地退了两步侧过头去。 便见孟惠笑眼看她,戏道:“若是瑾儿,就是把我头发全扯断了我也乐意。” 姜成瑾有些羞愧,只见她捏紧了手里的梳子,颦眉回道:“我不会伺候人,你叫别人来伺候你吧。” “我娶你回来是做奶奶享福的,没说要你非得伺候我啊!”孟惠笑了起来,忽然地伸手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又夺过她手里的梳子,戏谑道,“该是我伺候三奶奶才是。” “你说话就说话,干什么动手动脚的!”姜成瑾吓坏了,一边拼命挣脱他的手,一边看向林妈妈和橘清求救。 可林妈妈和橘清这两个从一开始便认定了‘事已至此’的人,居然对她的无助视而不见,令她失望的是,这二人竟忍着笑意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 于此,屋内便只剩姜成瑾和孟惠二人。 二人独处,各怀心思。 姜成瑾这会子是更害怕,她拼命地往后退,用力地拍着捏着孟惠的手,可他就是不肯松开。姜成瑾急了,不禁骂道:“你这色胚!你放开我!” “色胚?”孟惠这下郁闷了,“我拉着自己娘子的手,怎么就成色胚了?” 姜成瑾羞怒地往后退:“你松开我!我不准你碰我!” “好啊!我松开!” 说罢,孟惠忽然站了起来,猛然一松手,就在姜成瑾差点失衡而摔倒之际,又迅速地抱住她的腰,之后促狭笑道:“咱们还没圆房呢?要是圆了房你恐怕不会再说我是色胚了!” 姜成瑾脸色惶然,她双手抵在孟惠胸前,怒骂道:“昨晚上我已经跟你讲明白了,我跟你是不可能的!我绝不从你!你要是敢碰我,我就一头撞死给你看!” 孟惠闻言,脸上的笑意逐渐变淡。他缓缓松开手,姜成瑾很快就逃脱他的怀抱躲到了边角上。 孟惠见此,只好甩了甩袖摆,笑道:“我知道,瑾儿一时还不能接受已经嫁给我的事实,不过你放心,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真意的。” 姜成瑾将脸转到一边,哽咽地道:“你的一番‘真心’,我承受不起。” 孟惠见她害怕地不行,边忖着边慢慢地走近她,柔声笑道:“你不跟我圆房,我倒是不打紧,只是祖母和母亲那边你打算怎么应付呢?” 姜成瑾闻言,终于转过头来,一脸的愁疑。 便听孟惠继续道:“我有办法暂时让她们不逼咱们圆房,而我暂时也不会碰你。” “什么办法?”姜成瑾立即有了兴致。 “嗯,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你若想要我帮你呢,你就得答应我一件事儿。”说话间,孟惠已经走到她身边,两步距离。 姜成瑾见他靠近,便悄悄往旁边缩了缩,问道:“什么事儿你说,只要不圆房,我什么事儿都答应你。” 孟惠听言,露出笑意。忽然,两步上前撩起她的秀发,声音低低地说:“让我给三奶奶梳发吧?” 姜成瑾忍着怒火,暗暗吸了一口气,接着拍开他的手,答道:“我习惯橘清伺候。” “哦……”孟惠笑了笑,渐渐往后退,任凭手中的秀发从指间滑走。接着他便说了句听似*却非*的话,“总有一天,你会习惯我的。” “橘清!”姜成瑾不理他,赶紧唤橘清进来。 该时候去给孟家长辈请安磕头了。 孟惠见她手忙脚乱,便从外屋的桌子将一小篮子提了过来,说道:“待会若是父亲母亲问你什么时候起的,你就说跟我一块起的。” 姜成瑾疑惑:“为何?” 孟惠指了指篮子:“待会你就知道了。” 第5章 三月春,枝头的鸟儿啼声清脆。 且见林妈妈、橘清、晓荷、晓霁等人拥着孟惠和姜成瑾来到正厅。一进门,便见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坐在厅正上方的雕花椅上。老太太慈眉善目,脖间挂着一串鸽蛋大的碧玉璎珞,甚是富态。 姜成瑾见之,心想这位老母就是孟家老太太了。之前她听林妈妈说过,老太太最疼爱孟惠,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从小到大只护着他这个孙儿。 而在孟老太太的左边也坐着两位,一位人近中年,薄须略长,眉间严肃,此人便是孟惠之父孟林。另一位褐色缎裙的妇人,发髻高耸,眉眼犀利,此人便是孟林之妻吴氏。 孟惠和姜成瑾先到老太太跟前,晓荷拿来垫子铺地,二人便跪了下来:“给祖母请安。” “好好好!快起来!我的乖乖!”老太太半弯身下身子,一手牵了孟惠,一手牵了姜成瑾,将二人带到身边细瞧。 孟惠坐到老太太身边,笑道:“祖母,这就是您的孙媳妇。” 老太太握着姜成瑾的手开心地左瞧右看,上下端详,期间满意地赞许道:“我还以为我的孙儿已经是最出众的了,没成想世间还有瑾儿这样漂亮的孩子。” 听到老太太夸赞自己漂亮,姜成瑾也不知该这么回,只好羞怯着低下头去。 孟惠见此,也插嘴道:“所以我才把瑾儿娶回来啊!这下祖母连世上最漂亮的孙媳妇都有了!” “就你嘴贫!”老太太哈哈一笑,“可我看你说的没错,娶了瑾儿可是你小子的福气。今后多个人辖制你,祖母也省了不少心。” 孟惠听言,转眼别有深意地看着姜成瑾,姜成瑾原想抬头跟老太太说两句,不想一抬头便对上他的目光,心下别扭,想插嘴也没兴致了。 “好了好了,快过去拜见你的公公婆婆。”老太太牵着姜成瑾的手,将她的手放到孟惠手中,接着低声对孟惠说,“你母亲脸色可不好。” 孟惠心中明白,轻轻一点头,这便从老太太手中牵过姜成瑾的手,二人走到孟林、吴氏跟前,再次跪下。 “给父亲母亲请安。” “给公公婆婆请安。” 磕完头,一丫鬟端上两杯茶,姜成瑾先后给孟林和吴氏敬茶。孟林倒是简单无话,接过茶喝了一口,交代了一些家里日常安排的话,便行了。只是那吴氏,接过茶后却迟迟不喝,一边划着茶盖,一边问道:“惠昨晚上喝醉了,既然还未圆房,怎的今儿还起的这么晚?” 吴氏这话只看着茶杯问,所以大家不知道她问的是孟惠,还是姜成瑾。 听吴氏的语气虽没有不妥,可也不算友善,姜成瑾心中便有些紧张。少顷,她抬起头来,想起今早孟惠跟她说过的话,便答道:“早上我跟他一块醒的,也是一块出门的。” 吴氏缓缓抬起眼皮子,严肃地问:“你说的他是谁?” 姜成瑾愣了愣,转头看了孟惠一眼,孟惠却没有看她,于此姜成瑾心中明白过来,便道:“早上,儿媳是跟夫君一块起身,一同出门的。” 听得姜成瑾这般回答,吴氏的脸色才缓和了些,而孟惠的眼中也多了一丝笑意。 终于,吴氏喝了一口茶,然后将茶杯递给旁边的丫鬟,慢慢道:“既然身为人妇,那就该知道以夫为纲。难不成今后惠睡到日上三竿,你也跟着大中午才起身?那家里没有正经主子打理,岂不乱套了?” 林妈妈在一旁听得干着急,她早早便得知孟家太太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只是眼下她不过一个奶妈,不好多话。 “母亲误会了。”孟惠忙解释,“瑾儿确实跟我一块起身的,不过我们天才亮就起了,没睡晚呢!” 孟林见此,便好奇地问:“哦?那么早起那你们做什么去了?” 此时,钟灵提着篮子从外头走了进来。孟惠笑道:“春季多发旧病,儿子知道母亲这几日身子不适,听说灵峰寺旁边有一棵溪梅树,近日刚结了新鲜的梅子,用新鲜的溪梅泡酒喝对身体好,所以儿子便带着瑾儿早早的去给您摘梅子去了。” 说罢,钟灵掀开了篮子的盖布,果然是一篮子青翠的溪梅,酸溜溜的味道叫人闻了口下生津。 老太太在一旁听了,笑了起来:“瞧这小子,明明是自己贪玩非拉着媳妇去的。前个月我才听他说要把那棵树移栽府里来,偏是那树有灵性他几次都弄不来。我看那是他自己弄不成,就拉着瑾儿一块去,还是移不来那树就索性摘了梅子。” 孟惠却作委屈之状,辩道:“是万妈妈在瑾儿面前提起过母亲近日身子不适,瑾儿便挂在心上,一直问我她能为母亲做些什么,所以我才想着帮她的。” 老太太恍悟点头:“原来如此,我就说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你母亲了,还是瑾儿有孝心。” 吴氏听了这一番话,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严肃之态未改:“溪梅是好,可在佛寺道观旁边的树木花草你可挖不得。” 孟林见此,便插嘴道:“有孝心固然是好,可灵峰寺那地儿多的是毒蛇,这么能随便带着成瑾去呢?你娶了亲就该有大人的样子,别做事总是不知好歹。” 吴氏原想挑姜成瑾的刺儿,可当下听见孟林和老太太反而教训了孟惠一番,她便不好继续。 “知道了。”孟惠点了点头。 姜成瑾看着他的侧脸,心下终于松了口气。原本是她自己要被挑刺的,没成想孟惠一早早地自己去摘梅子给自己解围,结果还累的他被教训,于此,她心中起了那么一丝愧疚。 而座上,孟林见没什么要说的了,便开口让他们起来。 二人站起身后,孟林又插嘴了句:“春天正是个好时候,最近也多喜事。你们俩最好赶紧地圆了房,早日怀上孩子,也叫祖母能抱个重孙子。” “你父亲说的是。”老太太兴奋道。 姜成瑾闻言只好强笑着点头,孟惠也跟着点头,他的笑容却是极为灿烂的。 孟家三子,大子孟容虽娶了妻,可大奶奶身子弱,进府三年尚未怀上。二子孟礼订的是平南将军的小女,因平南将军舍不得女儿,所以婚期一推再推。 如此,孟家人就等着三子孟惠娶的这位了,若是一朝怀上,老太太和孟林可不知要多高兴。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孟惠和姜成瑾之间,可不是正常的小夫妻。 二人请了安,之后长辈们各自忙去,他们也就准备回屋去。 一路上,孟惠笑得是要多灿烂,有多灿烂,那笑容竟看傻了周围好几个新来的小丫鬟。 而姜成瑾,她的脸色是要多臭就有多臭,愁云惨淡的样子叫橘清等人担心极了。 孟惠越笑得开心,姜成瑾就越不开心,待回到屋里,她郁闷地坐回床上,问道:“你不是说有办法么?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办法?” “你是指不圆房?”孟惠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笑着问。 姜成瑾哼了声:“明知故问。” 孟惠摇着折扇,笑道:“放心放心!我说到做到。不过这一整日你准备做些什么呢?总不会一直待在屋里吧?我带你去园子里看看花?” “没兴趣。”姜成瑾一口回绝,“我就在屋里待着,哪儿也不去。” 孟惠道:“也行!好在今日大哥大嫂去寺庙祈福,二哥又不在家,否则你也没空这么干坐着了。我还有一个妹妹,住在东边的院子里,若她来看你便看,不来看你你也不必去找她,我们不是很亲近。” “知道了。”她对孟惠都没有心,又怎么会刻意去了解他家人呢? “那我出去了,你好好待着。钟灵在外头候着,有什么事儿只管让他来叫我。”说着,孟惠起身拿了东西准备出去,“不过我建议你多去祖母屋里走走,祖母跟我一样,很疼你的。” 姜成瑾定了定,索性不回答他。 孟惠呵呵一笑,便离开了。 待孟惠离开后,林妈妈这才进屋来,着急地劝道:“我的儿,你就不能对姑爷好些?今早上若不是姑爷那篮梅子,你在孟太太心里可要落个不好的起头了。” “妈妈!”姜成瑾红着眼眶看着林妈妈,“您明明知道我的心,也知道孟惠不是什么好人,为何非要逼着我向他示好呢?” “可、可你们毕竟已经成亲了啊。”林妈妈也无奈,“你既说你那颗心已经死了,那从今儿就重新开始,正眼瞧瞧姑爷,毕竟他是你的终身依靠。” 姜成瑾愤愤道:“您怎么知道他不是喜新厌旧之人?那日梨香看到的听到的您也知道了,他这样花花心肠的人您怎敢指望我依靠他?今儿是我挤兑他、不喜他,他才觉得我新鲜稀罕,变着法对我好。可往后呢?若日子久了他腻了,倘或在外头又看中了个出游的姑娘,到那时我还要昧着心依靠他吗?” 姜成瑾的话不无道理,林妈妈地堵地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因为她也知道男人三妻四妾,在外头偷着养,喜新厌旧都是常有的事情。况且林妈妈知道姜成瑾是心高气傲,倘若眼下她喜欢的是姑爷,而姑爷将来若纳了妾养了野女人,那她断然不会依的。 见林妈妈一脸左右为难的样子,姜成瑾缓和了情绪,这才拉着她的恳求道:“还请妈妈原谅我方才的无礼,只是今后您别再劝我接受他了。” “是了,我明白了。”林妈妈点了点头。 姜成瑾理了理情绪,少顷想起一事儿,便道:“我虽不待见他,可眼下终究是要在孟家生活。咱们去老太太屋里吧,带些家里那边做的糕子,给她老人家尝尝。” “好!这便更好!”林妈妈连忙离开吩咐人准备。 *** 姜成瑾带着易嚼易咽的点心独自去陪老太太,老太太年近八十,没有一点长辈的严肃和拘谨,倒像个老小孩,说两句笑话便逗得老人家开开心心。 “你这糯米芋圆我甚是喜欢,吃着不费劲又不粘牙。” “祖母若是喜欢,瑾儿天天给您做。” 便说这会子,姜成瑾正和老太太聊地正欢,却见一侍从打门帘探出一个脑袋,像是在看什么。 老太太身边的丫鬟瞥见了,便问:“谁在那儿缩头缩尾的,有什么进来说。” 丫鬟说完,便见门帘被掀开,走进来却是钟灵。一见钟灵来,老太太便知是孟惠有事,于是问道:“惠那小子又闯祸了?还是想他媳妇了跟我要人来了?” 钟灵哭着一张脸跪了下来,禀道:“禀老太太,三爷他…他病了!” 第6章 “什么?惠小子病了!”老太太猛然一惊,手里的糕点掉了一地,“快请太医啊!” 姜成瑾亦有些惊愕,上午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病就病了? “请了请了!”钟灵忙道,“太医说三爷前儿喝多酒,今早又着了凉,下午一时兴起跑到溪边去洗澡,结果就一回来整个人烧地跟火炉子似的!” “这兔崽子怎么会跑到溪里洗澡去了?这个时候还有倒春寒啊!快!扶我去看看!”老太太着急起身,姜成瑾赶紧扶着她一同回屋去看孟惠。 …… 他怎么会跑去溪边洗澡了?姜成瑾猜不到,便想着此人怪癖甚多,这兴许不过是他其中一个癖好罢了。 且见老太太和姜成瑾火急火燎地来到了二人的房间,一进屋子便见太医在旁写药方,而太太吴氏此刻正跟跟太医说着话。 “惠小子怎么样了?”老太太一进屋便直奔孟惠床前,心疼地不行。 而姜成瑾,她也跟在老太太身后,可一旁的吴氏却没打算这么容易让她过去,果然便叫住了她,问道:“你怎么不在屋里?惠儿发了烧你也不知道?若不是晓荷跑去告诉我,他就是晕在屋里也没有人及时发现了?” “婆婆。”姜成瑾上前两步,愧疚地说,“我去祖母那儿了,上午夫君出去时没跟我说他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生病了。” 吴氏不悦道:“他没说你就不会问吗?丈夫出门你身为妻子连他去哪里都不关心?” “瑾儿!”听见吴氏为难姜成瑾,浑噩之中的孟惠连忙支起身子唤了一声。 姜成瑾见孟惠叫自己,便朝吴氏欠身后忙往里屋而去。 比起孟惠,与吴氏这个婆婆相处更让她觉得窒息。 “我在问她话你就醒了,要护着也得有个度。”吴氏说着便将太医给的药方拿给钟灵,“好好照顾你的爷,再出事看老爷不揭了你的皮!” 钟灵接过药方连连应‘是’,而后吴氏便离开了屋子。 而里屋,孟惠确实发着烧,太医见主事的太太走了,便走到里屋对老太太说:“老太太,三公子的烧得马上退下来,下官在这儿候着,冷水巾子要时不时地更替。” 老太太担忧地问:“只要烧退下来便可了么?可还有其他要注意的?” 太医说:“三公子这段时间太操劳了,还是多加休息为好,尤其是床笫之事不可太勤,在身子完全康复前最好能免就免。” 老太太点头:“知道了,赶紧让人煎药来吧!” 床笫之事不可太勤?莫非此番生病是因为他早前太风流所以弄坏了身子? 思及此,姜成瑾心中不免鄙夷,鄙夷的同时她也暗暗庆幸,庆幸自己跟他还未圆房。 在姜成瑾心中,未来的夫君必须像她父亲一样忠于爱情,她的父亲便是只爱自己的娘亲一人,甚至于姜家无子他都没有续弦,这一切只因忠于情,而她姜成瑾要找的便是像父亲那样男人。 虽然后来她遇到了,遇到了跟她拥有同样理想的赵卓,只可惜父亲不喜欢赵卓,而如今赵卓也不知所踪。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到头来居然嫁给了一个跟理想中恰恰相反的男人。 风流、花心! “瑾儿、瑾儿…”孟惠的几声轻唤将她的思绪从远方拉回。 老太太见她站在身后,又想起方才太医的一番话,心中便猜到几分,是以脸色并不好看:“还不过去拿冷巾子来!” “是。”姜成瑾转身准备去拿,便见橘清已经端了冷水拿了巾子过来了。 “瑾儿,你过来。” 听孟惠一心只念着她,老太太只好起身,对姜成瑾说道:“你好好照顾他,这期间不准惹他生气,要等他病好了。” 老太太这话说的云里雾里,姜成瑾听不懂,但她只能点头。 待老太太离开后,姜成瑾便坐到床沿边,接过冷水巾子贴在他额上,之后便坐着看向别处,也不说话。 “瑾儿,你转过脸来。”孟惠躺在床上,抬眼却只看到她的侧脸,心里不满足。 “你发着烧,先闭眼睡会儿吧,我就坐在这儿。”姜成瑾也不理他,更不回头。 橘清和林妈妈在一旁见孟惠病怏怏,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别提多怜悯。可这会子孟惠需要的是姜成瑾,偏她却还冷着脸,也道是个硬心肠的。 孟惠接连唤了她几次,她也没有回过头来。也是病着,不多时,唤没几声孟惠便睡了过去。 太医守在外屋,里里外外还有晓荷晓霁、梨香、橘清、钟灵守着。 橘清负责拧巾子,姜成瑾便坐在床边替他更换额上的巾子。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太医起身过来瞧,把脉之后略欣慰地点了点头:“烧退了许多,等醒来再喝点补元气的药就行了。” 姜成瑾总算松了一口气,忙打发晓荷晓霁去跟老太太和太太报安。 太医不多时也走了,橘清出去换水,林妈妈走到外屋去守着,里屋便只剩她和孟惠二人。 见孟惠闭着眼睡着,她这才有了勇气正眼看他。 “这会儿看着倒是一副正经的模样。”她伸手碰了碰孟惠额上的巾子,缓缓收回手时,目光便随着自己的指尖落在他的鼻梁上。 鼻如峰,眉似剑。五官凑来倒是显得英俊,若他不笑,就这样常态来看,倒像个正经公子。只可惜一笑起来便叫人不敢直视,且他还整日笑着,谁还敢正眼看他? 看着孟惠的脸,她的心渐渐沉下,不免想起赵卓来。 若自己就这样跟孟惠草草结合度过这一生,那她所追求的忠诚的爱情,是不是就没有希望了? 想到自己将来也躲不过与她人共侍一夫的命运,姜成瑾这心里就十分难受,难受之下她便红了眼眶,也道周围无人,便大了胆子掉起泪来。 绝望的心情化成温热的泪水颗颗滑落,诉说着她此时此刻对自己命运的无奈。 姜成瑾边掉着泪,便捻着帕子擦泪。便在她擦完左颊的泪时,右边脸颊忽然传来温暖的触感!她受惊抬眼,这才看见孟惠已然醒了,这会儿正伸手抚着她的脸,声音温柔地说:“叫娘子担心了,竟为我流了这么多眼泪。” “你、你醒了。”姜成瑾连忙避开他的手,转过身去擦掉剩余的眼泪。 “方才在梦里听见瑾儿的哭声,所以就醒了。”孟惠扯出一抹虚弱的笑。 “我才不是为你流泪,你别多想。”姜成瑾站起身来,“我去叫人。” “瑾儿。”岂料,孟惠忽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拽倒在怀抱里,更是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身,问,“不是为我流的泪,那是为谁流的?” 姜成瑾欲起身,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手臂,只好放弃抵抗,赌气地说:“是为我自己流的。” “为何?”孟惠明知故问。 “为何?”姜成瑾冷笑,“因为我还是摆脱不了无法选择的命运,只能任凭父亲安排将我随意嫁了出去。” 孟惠笑着,抬起右手摸着她的脸,左手仍旧紧抱着她的腰不动,边道:“岳父岂是随意将你嫁给我的?他老人家自然是觉得我能给你幸福。” “你?”姜成瑾别过脸去避开他的手,“我只求你别再靠近我,便是我最大的幸福!” 这一句真真能够伤到人心,姜成瑾以为自己说的够无情。 果真,孟惠脸上的笑容瞬间凝住。他定定地看着她的脸,许久许久。 姜成瑾见他不说话,便先开了口:“你先放开我。” 可她话才出口,却觉得腰间那只手的力道更加重了。 孟惠的脸上看不出不悦,他依旧凝着方才的笑容,但他环在她腰间的手却是越来越用力,用力到她开始觉得有些疼。 而姜成瑾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孟惠不过是在压抑心中的怒火。 少顷,孟惠继续保持着笑容,淡淡地问:“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烧的?” 姜成瑾怒道:“你那么多怪癖,竟还有到溪边洗澡的嗜好,活该你生病。” 孟惠轻轻叹了一声,说道:“你以为我答应你不圆房,我父亲和母亲就会答应么?若非我病到不能起身,难不成夜夜醉酒不能起身?” 姜成瑾眸色一变:“你!你是为了……” “其实醉酒不能起身这个法子也好。”孟惠浅笑着凑到她耳边,低声浅语,“只是我怕自己把持不住。” 温热的气洒在她的耳后,一时间姜成瑾浑身战栗。这会子她却没有继续回嘴,而是推着孟惠,妄想挣脱开。 孟惠见她仍旧不为所动,还要躲开,便冷声问:“你连感激一下都做不到么?” 姜成瑾闻言不由得一怔,少顷抬起头来,终于愿意看着他的眼睛,只是此刻她的眼中却含着泪意:“你要因我感激而从了你么?” “不……”孟惠皱起眉头。 姜成瑾再次落泪,这会儿此时她难过的是:自己不喜欢的人,却对自己这样好,而自己根本无法接受他的种种示好,心里原是讨厌,如今又多了愧疚,种种情绪既矛盾又复杂,于是她哭了。 姜成瑾整个人依在他胸前,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推他,哽咽道:“我不喜欢你对我好,为何世间那么多女子你不选,偏偏是我呢?” “因为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只想着怎么把你娶回家!”孟惠忽然直起身子,换一只手搂住她的腰,“我每天都想着怎么疼你,怎么才能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真心。” “可我不稀罕你的真心,你的真心不过就是靠下作的手段骗取我父亲的信任,骗他将我嫁给你的!” “我承认,那些‘歹人’的人是我派去的,可我也是为了让你看到我。”孟惠伸手挑起她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之前我做了多少功夫,我给你写过信,去姜府做过客,可你都视而不见,甚至我的信你看都不看就扔了,你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我只能自己创造机会!” “既然如此你就该知道,我的心本不属于你,你再怎么做也是多余的。”姜成瑾啜泣着,“从一开始你就该死心!” “我不死心!” 两人的对话停止于孟惠吼的这最后一句。 第7章 两人的对话停止于孟惠吼的这最后一句。 姜成瑾也怔住了,半晌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回他。 不知沉默了多久,却见孟惠的手终于有些松了。 姜成瑾欲挣脱,但她动两下便知道他还没有完全松开手,自己还是跑不了。 不是说他不能文也不会武,怎的力气还如此之大呢? “瑾儿。”孟惠终于打破沉寂,先开了口,但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调戏般的调调,“我这样头脑不清醒地看着你,越发觉得你就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子,每一处都动人至极。” 姜成瑾无奈道:“太医说你醒了就得喝补元气的药,你松开我,我去吩咐人端药过来。” 孟惠笑着,渐渐躺回床上,而环在她腰间的手却松了许多,只是调戏之态未改:“你让我亲一口,我就放开你。” “你这色……”姜成瑾才要骂他,动弹之际他却已经松手了。 见他松了手,姜成瑾也懒得骂他,连忙从床上下来,整理好自己的衣衫。 而此时,外屋似乎有脚步声,孟惠发觉,便一手枕在脑后,一脸满足地看着姜成瑾慌忙整理衣裙的俏丽背影,故意笑道:“娘子,也不陪我睡会儿再走,外头又没什么事儿需要你忙的。” 姜成瑾羞愤地瞪了他一眼,怒道:“大白天的睡什么?你自己睡去。” 孟惠听了,又笑道:“娘子说的对,还是晚上再陪我睡才好。” “你!”姜成瑾听他言语又有调戏之意,不免心下来气。可她才要开口骂他,却见晓霁的身影在隔屏附近闪过。 姜成瑾疑惑,才要走过去问问什么事儿,却听身后孟惠道:“那丫鬟先前是母亲屋里的人,你往后多个心眼提防着点就是了。” 姜成瑾秀眉颦蹙,心下忖了一番,不免疑惑地问:“你母亲不喜欢我?” 孟惠笑了笑,答道:“她也同样不喜欢我。” 姜成瑾闻言诧异:“怎么会呢?你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么?” 孟惠笑着在床上坐起身来,说道:“她有三个儿子,我是最没用的那个,你说她会喜欢我吗?” 姜成瑾哼声一笑,嘲讽道:“这倒也是,我若有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我也不喜欢。” 孟惠摸了摸下巴,问:“哦?那你以为什么样才是有出息的?” 姜成瑾往桌边一坐,一本正经地道:“能文能武,洁身自好,仗义诚信,还有最重要的便是要上进,要有作为,要发奋图强!” 孟惠听得兴致勃勃,连病了好了大半。便见他起身下床,光脚走到她身边,饶有兴致地说:“你说的这些,我却符合了一半。” “你符合了一半?”姜成瑾哭笑不得,“那你倒是说说你符合了哪几条?” 孟惠两眼一亮,笑道:“我兄弟朋友甚多,况我待人一向仗义,此为一条。自打我娶了你便整日想着怎么有所作为,此为上进,也是一条。还有一条,便是我这人素来洁身自好,身边既没有通房,家里也没有小妾,此又为一条,你方才说的六条我就符合三条,可不是一半?”说着,孟惠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继续道,“如此我离你口中所谓有出息的男人是不是只差一半了?” “你想得美!”姜成瑾哼道,“诚信仗义、上进作为,你尚且瞎扯地过去。可洁身自好这一点你居然也敢自居?我都替你害臊!” 孟惠拍了拍桌子,笑得前俯后仰,无奈道:“你的意思是我不洁身自好了?你可见我身边有其他女子么?” 姜成瑾顿了顿,美眸一转,驳道:“虽没有见到你身边有别的女子,可你的花名大的很。什么寻芳楼、什么红姑娘可不是你常去的地儿、常找的人儿么?” “什么?”孟惠闻言,却是十分不可思议,他笑问,“你是怎么知道寻芳楼和小红的?” 姜成瑾面色涨红,轻哼怒道:“你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总之能去哪种地方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你是不识字不通书,曲解了‘洁身自好’的意思!” 看着她愤怒的样子,听她带着怒火的语气,孟惠却选择了沉默笑之,静观之。 而姜成瑾,见他忽然不说话也不反驳,再说也没有意思,便停下来喝了一口茶,少顷再问道:“被我说中了,无话可说了不是?” “不是。”孟惠摇了摇头。 姜成瑾不解:“那你怎么不说话了?” 孟惠伸手拿过她喝了一口的茶,自己接着喝了一口,笑道:“你愤怒反驳我的样子,娇嗔可爱,我喜欢你骂我的样子。” “你!”姜成瑾脸色一红,似有恼羞成怒之状,可她这会子却想不好词来骂他! 孟惠见她愈发如此,心下不免更来了兴致,便指着她的脸,趣道:“你瞧瞧!这小脸憋得跟红柿子似的,你还想骂什么?我洗耳恭听呢!” “你莫名其妙!”憋了半天,姜成瑾蹦出这么一句,紧接着转身疾步离开了屋子。 “瑾儿!瑾儿!我是说真的,我真的喜欢你生气的样子。”孟惠这厮却还不知道她心中窘意,竟光着脚想要追出去。 “三爷!”恰好这时,打帘子外头又进来一个人,便是钟灵。 “你起开别挡我道!”孟惠才要将钟灵推开,却见钟灵应是将他堵住。 “爷,有事儿!”钟灵神色着急地看了看周围,接着小声小气地说:“那个姓赵的……” 孟惠一听他开口,笑容立马就淡了。他连忙伸手捂住钟灵的嘴,将钟灵带到里屋,谨慎地问:“那个姓赵的怎么了?” 钟灵忙道:“琉秀打听到姓赵的已经抵达京城了,咱们雇的那个女子原是已经缠住他了,且说二人如胶似漆白天都不舍得分开,可半路上那女的遇到个有钱的商户就跟着商户跑了。” 孟惠眉间皱起,忙问:“那赵卓呢?” 钟灵道:“听说他随身的盘缠都被那女的给卷跑了,眼下正寄宿在一家道观里。奴才想那书生若是一时没了女人和盘缠,该不会又想起三奶奶来,到时候返回宁城,三奶奶若知道他回来了,那该怎么办?” 孟惠冷冷一撇眼,道:“担心这个做什么?瑾儿如今已是我的妻了。” 钟灵连连点头。 孟惠思忖一番,少顷吩咐道:“你想法儿再找个姑娘去缠住他,能缠多久是多久。总之,这段时间,我定要叫瑾儿彻底忘了他,只记得我!” “可是爷…”钟灵郁闷道,“您怎么不直接在三奶奶面前揭开那个书生的假脸呢?那人不过是凭着一点墨水和一张巧嘴到处哄骗人罢了。” 孟惠笑道:“我如今在你三奶奶眼中不过也是一个没出息的人,我若此时在她面前说道赵卓,她岂会信?” 钟灵不解,挠了挠头发,少顷眼神一机灵,忙道:“不如咱们雇几个人把他埋了!” “去!老子是这种人么?”孟惠敲了钟灵一个记脑瓜子,径自走到珠帘旁边。 垂落的珠帘慢悠悠地晃着,细微的珠光映入他的眼中。蓦地叫他想起当日在小峰顶再见到她时,那种失而复得,心跳情动的感觉。 钟灵看着自家三爷盯着珠帘痴笑,不免疑惑地挠了挠头发。待他想要唤醒爷的时候,却听爷忽然说了句:“让橘清跟着瑾儿。” 钟灵应下,却又插嘴了句:“放心吧爷!三奶奶不会跑的。” 孟惠敲了他一记响:“我是不放心她一个人。” ※※※ 橘清很快就找到了姜成瑾,只见她独自坐在游廊上望着小池塘发呆。 “小姐,您怎么跑这儿来了。”橘清走上前,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小姐?” 姜成瑾回过神来,见是橘清便叹了一声,道:“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这可不成,姑爷让我跟着您呢。”橘清也坐到她身边,“小姐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姜成瑾摇了摇头。 橘清见她并不打算说话,便也没有多问。橘清原想多在小姐跟前提提姑爷的好,也道林妈妈也这么吩咐过,只是她每回提起姑爷的好,小姐便要恼。 橘清想不明白,孟家名门望族,姑爷又生得英俊潇洒,怎么小姐就是看不上呢? 这般想着,橘清不免又要开口劝她,只是她才站起身,却看见游廊远处一个身影缓缓走来。橘清愣了愣,忙唤道:“小姐,有人过来了。” 姜成瑾回头望去,果真看见一人往这边走来,只是她看不清那是谁,便问:“橘清,那是什么人?” 橘清摇了摇头:“小姐没怎么出去我也就没怎么出去,自然不认识孟家其他的人。” 主仆二人说话间,便见那人越走越近了。近一看,原来是个公子,身后还跟着个侍从,二人手中皆提着包裹。 便见那公子走近,橘清一看,竟生地斯文俊逸,不免脸一红,姿态扭捏起来。 姜成瑾倒不曾细看那公子,只猜想是孟家人或者孟府客人,便垂眸欠身,等他一走而过罢。 可这公子走到她们身边却停了下来,他看了橘清一眼,又打量了姜成瑾一番,接着略好奇地问道:“姑娘是来我们府上做客的?” 姜成瑾一听,抬起眸子。心想此人自称‘我们府上’,那定是孟家人无疑了。于是,她想应该自介一番,可一想到要自称‘孟惠之妻’或‘三奶奶’等身份时,她就觉得十分别扭。 然橘清这丫鬟却是个心急的,倒是先一步替她回道:“我们小姐刚与孟三公子成亲,公子是何人?” “你、你是弟妹?”便见眼前这位公子蓦地眼睛一亮,大有惊喜之色,“是瑾儿吧!” 姜成瑾讶异地看着他:“不知您是哪位兄长?” “我是子贤的二哥孟礼。”孟礼显得意外,笑得爽朗,“弟妹也叫我二哥罢了。” “子贤?”姜成瑾愣了愣。 孟礼见此,讶异道:“三弟表字子贤,弟妹居然不知道?” 姜成瑾尴尬一笑,再次欠身行礼。 孟礼又将她一番打量,眼中满是欣赏和惊喜。少顷,他说道:“你们成亲当日我赶不及回来,这不一进家门就先奔你们这儿来了,没想巧在此处遇见弟妹。” 姜成瑾笑了笑,说道:“只是路过这儿,已经准备回去了。” 孟礼笑道:“那正好!二哥随你过去,我给你们带了许多北边的特产,你们看看想要什么先挑走,权当二哥当日缺席的赔礼了。” 说罢,孟礼做了请姿,示意姜成瑾先行。姜成瑾干干一笑,赶紧往前走去。 便见她和橘清手挽手走在前头,孟礼和侍从紧跟在后。橘清一脸喜不自禁,不停地在她耳边嘀咕着:“小姐,怎么二公子跟姑爷长得一点也不像的。” 姜成瑾掐了掐她:“你别多嘴。” 橘清吐了吐舌头,又道:“可二公子与姑爷相比,却别有不同呢,二公子更儒雅些。” 姜成瑾无奈地摇了摇头,橘清这丫鬟心思不正,但凡模样周正些的人她都离不开眼。可她说的没错,孟礼比起孟惠,确实显得更有世家子弟的风范。 第8章 孟惠已经成亲,老太太做主给他安排了一处三房一院。孟惠尚未来得及给自己的家起名字,这会儿瑾儿跑了出去,他又担心她一个人迷了路,家门口又没挂什么牌匾,于是才忽然想起这事儿。 于是,孟惠连忙吩咐钟灵:“你去找三奶奶回来,让她想想这家的名字起什么好。” “家就是家,做什么还起名字?”便见钟灵才要答应,却有一个声音先他传入孟惠耳中。 “二哥!你回来了!”孟惠大喜,连忙出外屋迎接。 孟礼笑容璀璨而来,身后十步之遥竟还有姜成瑾和橘清一同。孟惠见此,不由一笑:“原来是在路上遇见二哥了,我方才还担心瑾儿会迷路不知道回家。” 孟礼笑了笑,将手中的东西搁在桌子上,接着抬眼打量了孟惠单衣光脚的一身,不免摇了摇头,说道:“大白天的在屋里也不整理整理自己,成了亲还这个德行也不怕弟妹笑话你?” 孟惠尴尬一笑,连忙叫人拿来外衣和鞋子穿上,边道:“就知道二哥跟父亲一个脾气,每次见面不数落我一番,心里就不痛快。” “你啊你!”孟礼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看向站在一旁的姜成瑾,道,“弟妹站着做什么,快过来坐下。你别看子贤吊儿郎当的样子,其实他有时候还是很上进的。只不过自小就懒散惯了,没个正经样子,我看就是等着你来管制他的。” 姜成瑾挂着笑容,上前拿开茶壶茶杯给孟礼倒了一杯茶,边道:“既是自小就懒散惯了的,那便是说老太太也无法管制他才会如此,而我又怎么管制得三公子这样自由自在的人物呢?” 孟礼听言不免笑道:“弟妹这话不对,一个人能不能受管制关键还要看他愿不愿意。我才进屋便听子贤说起什么名字的事儿要你做主,这不正好说明他愿意让你管制么?” 姜成瑾听言,笑容有些僵硬,却只能勉强笑着。 孟惠见她答不上来,忙笑说;“什么管制不管制的,我不过想要瑾儿起个名字罢了!我又不识字不通书的。” 说罢,万分期待地看着姜成瑾。 姜成瑾见他还惦记着方才自己嘲讽他一事儿,便推拒:“我又不知道你们这儿起名的规矩,别起的不好了还叫人嫌。” 孟礼无奈地看着孟惠:“你看看,叫你成天吊儿郎当,居然有人以为你不识字了。” 姜成瑾听这话儿,面上有些尴尬,便找了借口先离开。留下孟惠、孟礼两兄弟在屋里说话。 出了屋子,见到院子旁边的松树底下放着摇椅,她便坐到那儿透透气去。 橘清见她出来,便也只好跟着出来。只是不免疑惑地问:“小姐,我看姑爷跟孟二公子感情挺好的样子。您怎么不在屋里跟孟二公子也说说话呢?好歹今后也要相处的。” 姜成瑾蹙眉摇着头:“我不懂这些。从小家里除了我和父亲,就只有你们和林妈妈,我从来就没想过怎么跟不相识的人相处。他二哥倒还好,老太太也随和,他父亲倒也不叫我害怕。只是他的母亲,我想想就头疼。” 橘清皱眉忖了忖,忙道:“林妈妈说孟太太从来不管姑爷的事儿,兴许只是眼下才成亲就管了一些,想是今后也不会管的,您大可放宽心。” “他母亲从来不管他的?”姜成瑾疑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屋里。 看来真如孟惠所说,他的母亲也不喜欢他。不过,谁叫他那么没出息呢?不给父母争气的儿子,任凭哪双父母都不会多喜欢。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这时候,院子大门处一个身影躲躲闪闪的。 姜成瑾眼尖儿,一看有人在大门外鬼鬼祟祟,忙叫橘清过去瞧瞧。 橘清得令,便过去看。只是她一出去,好久也没有回来禀报。姜成瑾心下疑惑,便起身亲自出去看个究竟。 大门跟屋子之间有段距离,中间又有几棵大树遮阴。于是大门外有什么动静,屋里一般是听不到的。故而待姜成瑾渐渐走近大门,这才听见有人说话。 “橘清,怎么了?”她一出大门,便见橘清站在右门边跟一个小姑娘说这话。 “你?”便见小姑娘绕过橘清往她走来,此间两眼还不停地打量着她,问道,“你就是姜家小姐?” 姜成瑾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稚气未脱,眼神却似乎高傲地很。 橘清一听小姑娘这么问,忙答道:“我们小姐如今是三奶奶了,你又是谁?怎么不认识还乱闯地儿呢?” 便见小姑娘冷冷一笑,轻哼道:“三奶奶有什么可光荣的?孟惠一无官职二无田地,除了老祖母会给他钱花,谁都不理他。你如此金贵的姜大小姐居然会嫁给他,我真替你可惜。” 姜成瑾不可思议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忽然想起孟府这边似乎还有一位庶出的四小姐。可眼下听这四小姐说话,似乎对孟惠很有成见啊。 于是,姜成瑾问道:“你是四小姐孟敏?” 孟敏一听她知道自己,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只因这孟家长房这边也就她一个女儿。于是孟敏得意地道:“没错,我就是孟敏。” 姜成瑾笑了笑:“四小姐是来做什么的?有什么事儿进屋子说罢?” 却见孟敏一脸不屑:“我才不去你们屋里!我是来找二哥的,听说二哥到你们这儿来了,你帮我叫二哥出来。” 直呼孟惠之名,却称孟礼二哥,看来这个孟敏真如孟惠所言,跟他不亲近。且,按眼下她所见,孟敏不仅仅是不亲近孟惠,更有讨厌的状况。 于此,姜成瑾示意橘清,去告知孟礼一声。 见橘清离开,孟敏便饶有兴致地走到姜成瑾身边,一番打量后,语气甚惋惜地说:“你怎么不选择嫁给我二哥呢?我二哥虽未得官职,却还受过当朝丞相的表扬,前途也是无可限量的。” 姜成瑾摇头一笑:“四小姐这都说的什么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你三哥已经成亲了。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哪知,孟敏忽然一脸反感之态:“我可是替你可惜!你出嫁前就没好好打听下他在外头是怎么野的?什么歌姬舞姬、卖唱卖笑的,他都玩过。还有一件事儿恐怕你还来不及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 姜成瑾敛起笑容,平静地说:“可我并不想知道,就算你告诉我又有什么用呢?过去就过去了,他过去做过什么我并不在意,我只在意眼下的生活。” 不知为何,姜成瑾很讨厌孟敏在她眼前这样贬责孟惠。虽然她知道孟惠就是这样的人,可孟敏又好得了几分呢?分明是她自己对跟孟惠有成见,所以话里眼里都带着恶意诋毁,这种人她最讨厌。 “你?”孟敏一愣,“为什么不想知道?你不想知道孟惠在外面有多少女人吗?他娶你的前个月就搞大寻芳楼里一个姑娘的肚子,怕你知道还逼那姑娘喝了落胎药呢!” “孟敏!你在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吓得孟敏一个哆嗦。 姜成瑾也吓了一跳,但她的诧异却是因孟敏所说之事。 姜成瑾连忙转过身去,却见孟礼和孟惠已经站在大门处,而那一声呵斥,正是孟礼所发。 “二、二哥……”孟敏见到孟礼,瞬间就没了方才不可一世的气焰。 便见孟礼愤怒一甩袖,疾步走到孟敏面前,怒喝道:“你都是哪儿听来的这些流言蜚语?竟敢在你三嫂面前编派起自己的兄弟来?” “我、我是听别人说的。”孟敏紧张地后退了两步。 孟礼怒目而视,愤怒地道:“身为孟家人!非但不维护自家的荣誉!竟还将道听途说来的假话搬弄给家人!是沈姨娘没有教好你怎么做一个孟家小姐?还是你存心在这儿故意说你三哥坏话的?” “我没有!”孟敏反驳道,“他就是这个样子的,所有人都知道。” 孟礼气急败坏,怒道:“沈姨娘果然没有教好你,看来我需要到父亲那儿劝道劝道,叫他把你送到母亲身边去管教了!” 这回,孟敏终于害怕了,忙求道:“二哥不要!我只想在我娘身边!” 孟礼无奈地看着她,少顷喝道:“还不给我回去!” 被一番严词教训,孟敏很快哭着脸跑了。 孟礼发起脾气来的样子实在是过于威严,不仅孟敏会害怕。就连一旁的姜成瑾也听得有些心惊胆战。 可过了一会儿,却见孟礼已然恢复了常态,转过身来解释道:“弟妹别听四妹胡说,她素来妒忌祖母疼子贤多一些,所以经常说他的坏话,你可别当真。” 孟惠见此,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悠悠走到姜成瑾身边,笑道:“瑾儿不会信四妹的话吧?” 姜成瑾笑了,心想:信不信与我何干? 可面上她却只能点头:“自然。” *** 便说孟敏哭哭啼啼跑回了沈姨娘的屋里,将自己被骂一事告诉了沈姨娘。 沈姨娘一听,却没有袒护她,而是狠狠地掐了她一把,气急败坏地喝道:“叫你没事找事!那姜成瑾可是姜家唯一的女儿,即便如此老太太都能想着法儿给孟惠娶了。你还不知道孟惠在老太太心里的地位?还敢在姜成瑾跟前说道他?小心日后老太太知道你说道他,更加不喜欢你!” 孟敏却哭着喊道:“明明是捡回来的野种!而我却是爹亲生的,凭什么他的生活就比我还好?” 沈姨娘一听孟敏说这话,吓得立即捂住她的嘴,骂道:“小声点!若叫老爷听见了非打死你不可!” 想起上回一个丫鬟嚼舌孟惠的身世,当下就被爹灌了哑药一事,孟敏这心底就害怕起来,于是连连点头。 沈姨娘松开手,无可奈何地说:“若你觉得不公平,我更觉得不公平。太太强势,老爷就我一个妾,可我却被她当虫一样踩在脚下。有时候恨不得老爷能多纳个妾,至少我还能喘口气。你若识趣,眼下就该巴结姜成瑾,毕竟老太太疼爱他们,你若想老太太也疼你一点就跟他们走近些!” 听言,孟敏咬着唇,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 且说孟惠这头,院落的名字他已经想好了,便叫齐全阁。 姜成瑾疑惑地问:“怎么叫齐全阁?有什么含义?” 孟惠哈哈一笑,答道:“没什么含义啊!我方才不过想若瑾儿能为我生个一儿半女,我的人生也算齐全了,齐全二字深得我心,所以就这名了。” 姜成瑾面上一热,怒眉一哼:“做你的春秋大梦!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还这么厚脸皮!” 孟惠对她的羞愤却付诸一笑,也道只对姜成瑾,他才会脸比墙厚。 且说当下他便兴致勃勃,立即叫钟灵备上笔墨纸砚。 姜成瑾坐在一边,看着他铺纸张,看着钟灵研磨,心下便有些好奇。又想着识几个字谁还不好会?写的好才算本事呢! 孟惠拿起狼毫笔,一抬眼见她盯着自己的手,还皱着眉头,便问:“怎么不过来看我写?这样伸直了脖子也看不清楚啊。” 姜成瑾闻言,连忙收回目光,望向别处。 孟惠笑了笑,随后开始落笔写字。 ‘齊全閣’三个字也不算多难写,可姜成瑾扭头瞥了一眼,却见他写完一张,又铺了一张写,写完第二张,又铺了第三张开始写。 当下,她嘴角扬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心想:没点本事还想班门弄斧。 思及此,姜成瑾便站了起来,她这人也是有点自傲的。她自认为自己的字写的也算不错,眼下见孟惠练完一张又一张,便好心地想着不如上前提拔提拔他。 “你浪费这么多纸张也写不出好字来的。”姜成瑾笑着走上前去,“如果实在不会可以请教别人。” “哦?”孟惠闻言,执笔的手悬在纸张上,抬起头来,笑容灿烂地看着她,“既如此,娘子可否指点指点为夫呢?” “别叫我娘子!”姜成瑾虽冷着脸,可她还是走到了桌边,转过他身前的纸张来看。 她原真的打算要好好指点一下这个不学无术的三公子,可当她转过纸张,看到那写了一半的字迹,却有点愣住了。 可叫她愣住的不是纸上写着她的名字,而是这三个字分明写的苍劲有力,雄健洒脱!且似乎比她写的还要好…… “请娘子赐教。”孟惠放下,拱手作揖,面上竟是一派虚心受教之色。 姜成瑾尴尬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拿过钟灵手中的纸张一看,一张‘齊全閣’,另外几张都是她的名字,且还都写地不错。于此,姜成瑾只好装作淡然地道:“你写的也还行,再练练兴许能写的更好。” 说罢,放回那些字,僵僵地走回座椅那处。 孟惠见她如此,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多谢娘子指点!” 姜成瑾没有理他,闷闷地坐回椅子上。 “娘子口渴吗?”孟惠见她脸色古怪,连忙走到她身边坐下,“我给你倒茶。” “还能写几个字,看来你也并非一无是处。”姜成瑾嘀咕道。 “那是!”钟灵忙道,“咱们三爷本事可多着了!三奶奶您只是不知道。” “哦?你还有什么能拿出手的好本事么?”姜成瑾有些不信。 孟惠摇着头,摆手道:“别听钟灵瞎说,我能会什么。能写几个字也是多亏我二哥经常提点我。” 钟灵听了,忙插嘴道:“三奶奶不知道,咱们爷不仅字写得好!琴艺也是一流的!那寻芳楼抚琴头牌的小红姑娘,她的琴就是我们爷教的!” 姜成瑾冷冷一笑:“原来练琴是有这用处的,看来会写字也是为了方便游弋在花丛间啊。” “兔崽子!叫你多嘴!”孟惠踢了钟灵一脚,“还不给我出去?” 钟灵意识到说错话,一连打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子,这才万分愧疚地退了下去。 而孟惠,抬眼看了看姜成瑾的脸色。见她不过略显得诧异,却没有恼怒不悦之类,心下难免有些失望。 此番看来,方才孟敏说的那些事儿她真的毫不在意。于是他才故意吩咐钟灵在她面前提起小红一事,好叫自己顺着势头跟她解释解释。 “娘子,你怎么不说话了?”见姜成瑾默不作声,孟惠有些疑惑,“你是不是生气了?” 姜成瑾闻言,笑了笑:“我为何要生气?” 孟惠问:“方才四妹说的话,你不会真相信吧?” 姜成瑾又无奈地一笑:“我信不信有什么所谓呢?原本这也符合您三公子的作为。” “可我真的没有。”孟惠一脸委屈,“这都是别人编出来的,二哥可以作证。” “你也不用跟我解释,我并不关心你的事情。”她拨弄着腕间的珠子,语气淡泊,“不过你有一点也挺叫人羡慕的,便是你有这么多兄弟。” 听她略显寂寞的语气,孟惠顿时皱起了眉头。便见他连忙握住姜成瑾的手,一脸认真地说:“你有我了啊!而且将来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我保证将来铁定只有别人羡慕你的份儿!” 姜成瑾脸色一变,忙挣开他的手,又怒又委屈地道:“谁要跟你生孩子?我宁愿等你腻了我好给我一纸休书,我才能回去守着我爹,不叫他老人家孤独终老。” “休书?”孟惠顿了顿,可手劲儿却没有松开,“我好不容易娶到你,怎么可能让你离开!你若是想你爹,等咱们搬出去,将他接过来一起住不就好?” “什么?”姜成瑾闻言,一时停止了挣脱,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老太太和老爷会同意你搬出去?” 孟惠轻笑:“当然!只要我想做的事情,祖母和父亲一定同意!” “哼!”姜成瑾鄙夷一笑,“倘若有一天老太太不疼你了,老爷不给你钱了,你还以为自己有能力想说搬出去就搬出去的?” 孟惠闻言,笑而不语。姜成瑾见他忽然沉默,便当他是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应,遂也没有多加奚落他。 “小姐”少顷,梨香进了屋子,禀道:“像是府里的四小姐,说邀请您去赏花。” 姜成瑾微微一愣,少顷答道:“便说我无瑕过去。” “赏花好啊!我也去!”孟惠兴致勃勃,说在便牵起姜成瑾的手,“走吧娘子!咱们赏花去!” “我不去,你要赏花你自己去。”姜成瑾甩开他的手走向床榻。她原想往床上这么一躺,孟惠就是再不要脸也不敢到床上来拉她的手吧? 可姜成瑾估量错了,孟惠对她便是这么不要脸。 只见他快步上前,伸手拦住她的腰,一手抓住她的手,笑地痞里痞气:“娘子若不想我牵着手,那我就抱你去?” 姜成瑾见他已经将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当下心中气急败坏:“你这无赖!” 第9章 见孟惠作势真要抱起她,姜成瑾吓坏了,忙声:“我自己走!可你必须离我十步!” 孟惠当然同意,总之娘子肯跟自己去赏花才是要紧的。 *** 蝴蝶绕花丛,榆荚随柳絮。且说一路上,孟惠对自个儿的娘子那是赞美不断,奉承不停。 “瑾儿,你身上可真香,蝴蝶都不绕着花儿绕着你来了。” “瑾儿,这身粉色袄裙也就穿在你身上才能这么好看,你看看你像不像那朵芍药?” “瑾儿,你的手真如白玉一样。” “瑾儿,你的腰肢……” “你给我住嘴!”姜成瑾终于忍无可忍,转过身来怒视着他,“别拿你那套调戏莺莺燕燕的招数用在我身上,再敢戏弄我,我…我就给你点颜色瞧瞧!” “我…我没有啊!”孟惠顿时一脸委屈。 赞美原是一种美好的品质,可从孟惠口中出来的赞美,怎么听都不像是正经儿话,尤其是在姜成瑾听来。 原本孟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穿衣随意,发髻随意,整个人看来就是松散惯了的纨绔子弟。好在星眸皓齿,身形挺秀,因此不喜欢他的女子还是极为少数的。偏得姜成瑾就是这个‘少数’,她深知孟惠是个花花肠子,眼下听他这样子的‘赞美’,自然不会领情。 “你没有?那你方才一路上嘴里说的是什么?”姜成瑾微怒地问。 “我是说我没有调戏……不对,我没有如此赞美过其他的女子。”孟惠上前两步,“你也知道我不识字不通书的,若非发自真心,我又怎么想得出来怎么赞美瑾儿呢?” “你就扯谎吧!”姜成瑾冷了他一眼,转身径自往前走去。 丫鬟梨香见此,没好气地看了孟惠,连忙跟上小姐的步子。 而钟灵,则同情地看着自己的爷,殷勤地问:“爷,奴才还能帮您做什么吗?” 孟惠顺口一句:“见机行事。”接着便紧追在姜成瑾身后。 …… 便说主仆四人来到孟府东边一角的小花园,花园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在家时,姜成瑾看的最多的便是花花草草。不过,当她百无聊赖地逛过小花园,却见一片池塘旁边搭着一个棚子,棚子四角内似乎还栽种着什么,这倒提起了她的兴趣。 “小姐,孟府的花园也喜欢种瓜种菜吗?”梨香看见棚子,便想起在姜府时,她家小姐自幼喜欢质朴之物,常学老农在家种瓜果蔬菜。 “才不是呢!”却见钟灵凑了上来,笑道,“是咱们爷听橘清说三奶奶在娘家就喜欢自己种些瓜儿果儿的,所以才命人搭了这个棚子,里头撒的种子还是托柳公子从西域带回来的葡萄种子呢!瞧咱们爷这一番苦心,就只为博三奶奶今儿这一笑。” 孟惠咳了一声:“钟灵,你小子又多嘴了。” 钟灵嘿嘿一笑,赶紧退到一边。 姜成瑾古怪地看了孟惠一眼,又看了看池塘边的棚子,笑道:“既是西域的种子,在这儿又怎么种的活呢?” 孟惠闻言,忙走到她身边,答道:“只要有心,就能种的活!” 姜成瑾不予理睬,才要转身走向别处,却听得一个声音传来:“说的是啊!只要有心,煮熟了的莲子都能种活的。” 原来是四小姐孟敏,便见她手里拿着两只捕蝶网,缓缓朝他们走来。 而孟惠似乎见到任何人都是面含笑意的,姜成瑾心知孟敏对他成见颇深,此时更看得出孟敏眼中对他的轻蔑。可在孟惠眼中,姜成瑾看到的却始终只有笑意,似乎他在老太太、太太还有孟礼面前也是这样笑的。 于此,姜成瑾对他更有些猜不透了。此人莫不是个二愣子?别人那么明显的讨厌他,他还笑脸相迎。 “三嫂喜欢扑蝶么?这是娘给我做的捕蝶网,我特意带来跟三嫂一块玩的。”孟敏对她倒是盛情满满,直接将一只捕蝶网递到她面前。 姜成瑾定了定,少顷轻轻摇头:“我从不扑蝶,不如让梨香跟你玩吧?” 哪知孟惠一听,却插嘴道:“瑾儿,四妹既有心意邀你一块玩你就应下吧,我同你一起扑蝶怎么样?” 说罢,孟惠替姜成瑾接过了孟敏手中的捕蝶网,而孟敏此时的脸色却是不大情愿的。 “我真不会,你们自己玩好了,我去看看那些种子。”姜成瑾再次婉拒,接着转身往棚子走去。 孟惠见此,只好将捕蝶网丢到孟敏手中,笑道:“相信四妹应该不乐意跟我一块玩的。” “哼!”孟敏给了他一记白眼,拿过捕蝶网叽叽歪歪地走了。 葡萄棚子搭地倒是精巧,棚檐下还挂了几个小铜铃。当风一吹过,清脆的铜铃声格外悦耳。 姜成瑾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棚子的每一处,而孟惠已经走到她的身后。 机灵的钟灵,已经不知从哪儿扛来了两把椅子,便见他气喘吁吁地将椅子放到棚子附近,恭敬道:“奶奶,爷,累了就坐会儿吧。” 孟惠趁此迅速拉着姜成瑾的手,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便拉着她坐到椅子上。而他自己也坐在她身边,笑着指向花丛中,道:“瑾儿你看,春天的蝴蝶最多了。” 姜成瑾看了他一眼,赶紧收回被他拉着的手,神色古怪地将目光移到别处。 此时,孟敏和两个小丫鬟正在远处扑蝶。 看着这一幕,孟惠笑着开口:“姿态翩翩,才子都说蝴蝶是采花仙子。瑾儿你瞧,停在花瓣上的那只粉蝶,跟你一样美丽。我抓来给你玩好不好?” 姜成瑾颦眉一笑,说:“蝴蝶是美,就像美梦一样。世人只要观赏就可以了。若是费心思扑蝶,可不是要打碎美梦么?” 孟惠闻言,却是顿了顿,少顷笑着答道:“若一心想要抓它,自然难免伤害它。可是若任它飞走,在外头遇到天敌可怎么办呢?还不如给它一个更温暖的环境,小心翼翼地养着,相信蝴蝶也不会舍得离开的。” 姜成瑾听他这么说,眼中似乎有些不甘愿,只见她摇了摇头:“那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想。” 说罢,她站了起来,准备回去。 孟惠所言的蝴蝶暗指谁,她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于此,姜成瑾更不想跟他聊下去,越说只会越糊涂! “瑾儿!你先别动!”且见姜成瑾才要离开,孟惠却忽然叫住了她。 梨香先回过头来,偶一见才发现原来是一只斑斓的蝴蝶飞落在姜成瑾发间的银簪上。她惊讶地道:“小姐,你头发上有只蝴蝶!” “瑾儿不信我方才所言,那我就抓一只蝴蝶养给你看看。”孟惠见此,脚步极快地走上前,迅速伸手欲抓住她头发上的蝴蝶。 姜成瑾甚是无语,便不以为然地抬手挥了挥手头顶,将蝴蝶赶走。岂知被挥走的蝴蝶转眼竟飞到了她的脖间。姜成瑾连忙挥手赶它,可它就是不飞走。 “这蝴蝶看也是喜欢瑾儿了!”孟惠笑着帮她一起抓蝴蝶。 “你别抓它,让它飞走!”姜成瑾怒道。 而孟惠却置若罔闻。恰在此时,乱飞的蝴蝶又从姜成瑾周身飞到了她的胸口,在她胸前盘旋着。孟惠低头一看,蝴蝶近在眼前,于是迅速出手往她胸口抓去! 而这回姜成瑾的反应却十分迅速,她被孟惠忽然伸过来的手吓了一跳,猛地往后倒退,然因她退地急切,两脚踩步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 “小心点瑾儿!”孟惠迅速上前搂住她的腰,原本以孟惠的身手及时抱住姜成瑾,不让她摔倒是绰绰有余的! 可没想到的是,此时站在孟惠身后的钟灵,见到这一幕,忽的想起方才主子交代的‘见机行事’。于是钟灵灵机一动,顺势在孟惠背后这么一推!便叫他们二人都摔倒在地。 好在花园的地儿几乎都植满了草皮子,姜成瑾这么一倒下去,倒是摔不重。只不过,孟惠此时却抱着她顺势压在她身上,差点没叫她散了骨头。 “你!你给我起来!”然,此时的姜成瑾根本无瑕顾忌身上的疼痛,她只知道这个无赖竟敢顺势占她便宜。 “瑾儿!”孟惠却也是一脸担忧,他连忙起身,再将姜成瑾扶了起来,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伤到哪儿没有?” 姜成瑾捂着胸口,恨恨地瞪着他:“你这无赖!你这色胚!”说罢,一撩腰间的汗巾子甩打他。 孟惠没有躲开,抬手遮挡着,语气委屈地说:“你怎么打我?我方才还救了你来着。” “哪里是在救我?你分明是!”姜成瑾羞愤之际又难以启齿。分明是方才摔倒时,这个无赖故意压在她的胸上的。 “我分明是怎么了?”孟惠也不遮挡了,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分明想要护着你免得你摔倒,谁知草地这么滑,我自己也摔倒了。你倒好…竟打起我来了。” 钟灵眼见三奶奶怒火中烧,心中有些害怕。就在他想着如何帮主子解释时,却见主子的手背竟有血迹!当下钟灵立即惊恐道:“爷!你受伤了!” 说罢,钟灵赶忙上前拉起孟惠的袖子,便见孟惠的手背竟擦伤了一大片。 “小姐!你受伤了没有?”梨香也忙上前查看姜成瑾,可左右一番查看却见姜成瑾毫发无损。 钟灵见此,忙插话道:“三爷怎么会眼见三奶奶在跟前受伤呢?若不是三爷一手护着三奶奶,三爷的手也不会擦破成这样。” “得了钟灵,不过一点擦伤。”孟惠若无其事地放下袖子,走到姜成瑾跟前,“你怎么样了?哪儿疼?让太医过来瞧瞧吧。” “不必了。”姜成瑾咬着唇,玉手紧攥着汗巾,脸色窘迫,“你才需要叫太医来瞧瞧。” 孟惠见势,连忙伸手去碰她手中的汗巾子,语气恳切地说:“我不知道你为何生气,可如果你还未消气,那就继续打我吧!汗巾子打不管用,你用鞭子都行,等你气消了,再让太医来给我看伤。” “你松开!”姜成瑾扯过汗巾子,又羞又恼地转过身去,“梨香,我们回去!” 说罢,与梨香一块疾步离开。 孟惠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连忙跟了上去。钟灵也跟了上前,尴尬一笑:“爷,奴才方才没有做错吧?” 孟惠一拍他的脑袋,怒道:“害的你爷手都擦伤了,还没有做错?” 钟灵忙捂着脑袋:“下次不敢了爷!” “得了得了!”却见孟惠满脸笑意,接着眼珠子一转,低声吩咐道,“你若上前去将梨香那个丫头引开,我就饶了你这回。” 钟灵眼睛一亮:“放心爷!我这就去!” 第10章 “小姐,你走慢点,我都跟不上了。”梨香急步跟在姜成瑾身后。 姜成瑾原本就生着闷气,哪里顾得上旁人跟没跟上的?只听她情绪愤然,仍旧心有疑虑地问:“你说,方才他分明是故意摔倒的是不是?还说什么护着我,若非他偏要抓那只蝴蝶,我又怎么会受惊摔倒了?” 梨香忙道:“方才我也只顾着帮您挥走那只蝴蝶,真没有注意到您跟姑爷是怎么摔倒的。可依我看,小姐才是最委屈的!” “对!我才是最委屈的那个!都怪他!是他多事!”姜成瑾一边疾走着,一边愤愤道。 然而,此刻她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怒火中,却没有发现跟在身后的梨香忽然被一双手捂住了口鼻,拖走了…… 于此,毫无觉察的姜成瑾却还一路自言自语着:“一会儿把我比作蝴蝶,一会儿又要抓蝴蝶养蝴蝶,他的意思还不明显么?此人一肚子坏水,满腹心机,还敢说自己真心!我看他就是本性如此,扑蝶不过一时兴起,养蝶不过一时兴趣,等他看见了别的飞蛾蜻蜓什么的,自然忘了蝴蝶去抓蜻蜓飞蛾了!” 而此刻,孟惠早已悄无声息的跟上了她。只是听她最后一番自言自语,孟惠便有些诧异,忙出声:“什么忘了蝴蝶去抓蜻蜓的?瑾儿!你是不是吃醋了?” 姜成瑾蓦然一惊,连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这才发现梨香早已不知所踪,站在她身后的,竟是孟惠。 “梨香!梨香!”姜成瑾心下起了一丝惧意,于是拼命地唤着梨香。 孟惠见她似乎有些忌惮自己,连忙上前解释道:“梨香被钟灵叫去帮忙了,瑾儿别慌,我送你回屋。” “我不要你送!你别跟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显得有些慌张。 “我……”孟惠一脸茫然,“我只是想和你一块回去啊,天快黑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这儿离咱们家还有一段路子呢!” 姜成瑾却是一脸排斥:“我不怕黑,我一人能走,你别跟我走一条道,你捡别的路去!” 说罢,她迅速转过身,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去。 “瑾儿!瑾儿!回家的路就这一条而已!”孟惠连忙跟了上去。 而姜成瑾发现他越发靠自己近了些,心里更加害怕起来,索性再次加快了步子。只是这一回,她却忘记了看路,一个不小心踩空了低矮的石阶,脚脖子一歪整个人竟瘫坐在地。 “啊……好疼!”这回她却是真的伤到了,竟因走地过快而崴了脚。 “瑾儿!!”孟惠眼见她忽然在自己眼前摔倒,心中猛然一个咯噔,飞一般地冲上前去扶住她,“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到哪儿了?” “我的脚……”左脚崴到,她痛地欲哭无泪。 “你怎么走地那么快呢?唉!”孟惠心疼坏了,连忙伸手抱着她腰欲将她抱起来。 可姜成瑾却不依,她用力推开他,埋怨道:“都是你!你不跟着我我就不用走这么快了!” “是我是我!都是我不好!”孟惠再起靠近她,一脸愁色地欲掀她的裙子,“快让我看看扭到哪儿了。” “你这色胚!”姜成瑾愤怒地拍掉他的手,“你还敢戏弄我!” “我只是想看看你扭到哪儿了?”孟惠一脸无辜地说。 “我看是你故意弄走梨香,害的我摔倒好趁人之危!”姜成瑾怒道。 “趁人之危?”孟惠眉头一皱,显得很冤枉,“我不过是心疼你!难不成你以为眼下我还对你做什么?” 姜成瑾闻言定了定,羞怒地转过头去。便见她捂着自己的脚脖子,眼眶微红。 孟惠吸了一口气,少顷镇定地说:“我不趁人之危,你自己起来吧。” 姜成瑾看了他一眼,便咬着牙自己强撑着站了起来。可她的脚似乎扭地很严重,虽然勉强站了起来,可还是疼地不行。 孟惠见她脸色不好,且额上略汗,却死撑着不要自己帮她,还就这样在他眼前一瘸一拐地想要离开!见此情形,他心下顿时火气腾起! 下一刻,他不由分说地上前将姜成瑾抱了起来! 只是原本想要作冷的语气,在对上她那隐含泪光的眼眸时,便瞬间什么气儿都没有了,只好心疼地说:“你若这样走回去,这脚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 姜成瑾抬眼看着他的脸,强忍着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可她并不想打理孟惠,却不得不环住他的脖颈,靠在他的怀里。 甚至不知为何,此时闻着他身上那股沉香味儿,与成亲当日闻起来时感受到的嫌恶,却产生极大了不同。 回去的路上,孟惠见她埋着头不说话,心想自己方才对她的语气是不是有点过激了,才会导致她那样惊慌,于是孟惠转眼又换上了笑脸,语气轻松地对她说:“瑾儿,你瞧,月亮上来了。” 姜成瑾依旧沉默,不搭理他。 孟惠继续道:“我是真地不放心你自己一个人走这条路,你看天快黑了。” 姜成瑾很想给他一记白眼,可眼下她处境尴尬,并不想多事,于此便一直沉默。 孟惠也不管她有没有兴致听,一边抱着她走在路上,一边降低了声音,阴阳怪气地说:“你不知道,上个月这条小道死了个人。所以天黑的时候没有人敢来花园,你看方才咱们离开之前四妹不是已经先走了吗?” “什么?”姜成瑾闻言,倏然抬起来头,惊恐地看着他。 “别怕!有我呢!”孟惠见她终于有了反应,连忙继续道,“死的是个丫鬟,好像就是走在这儿,却不知怎么的,突然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挺邪门的。”说罢,孟惠还停了下来。 姜成瑾脸色一变,急忙道:“你别说了!快走啊!” 孟惠连连点头,这才加快了脚步。只是一路上,不免絮絮叨叨着:“今后你若出来,没有带个下人在身边,可一定不能走远了。你看咱们这么大的府邸偶尔都有奇怪的事儿发生,就更别说外头了。我听说以前有户人家的小姐自己跑出去街上玩,结果天黑了还舍不得回家,后来被家人找到的时候,已经死在河里了。这宁城可不比松城那边,你千万不要随便出门。” 姜成瑾一脸惊恐、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孟惠表情严肃,“不信你回头叫林妈妈出去打听打听!总之我若不在你身边,你可千万不能一个人出门,知道了么?” 姜成瑾听得懵然,只因她出嫁前也甚少离开家门。对于孟惠所言,她半信半疑之际还有忧虑。她可是想好了,若将来有机会,是一定要离开孟府的!但眼下……她却有些胆怯了。 便说孟惠编的这些吓唬她的话,正是因为怕她萌生离开的念头,这才先给她一剂‘定心’药。只是此乃下策,若真要姜成瑾心甘情愿的留下来,他还是要多下功夫的。 ※※※ 且说这头,梨香被钟灵捂着口鼻拖走,钟灵一路拉着她跑地远远的。终于到了一地儿,梨香一把甩开他的手,猛地拧着他的耳朵,气冲冲地骂道:“你个王八羔子想对我做什么?我要告诉我家小姐,定要给你一顿好打!” “梨香姐姐!好姐姐快松手!”钟灵捂着被拧的耳朵,直求饶。 “你是不是想学姑爷的‘盖世风流’?索性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梨香啐了他一口,“我可不是软柿子!你给我悠着点!” “好姐姐您误会了!钟灵不敢!”钟灵没有想到梨香竟是这么泼辣的一个丫鬟,心底顿时有些害怕,不过害怕之余又有一点喜欢,于是他哭着脸求道,“姐姐要骂就骂三爷去,是他让我别叫三奶奶发现然后支开你的,三爷是主子,他的吩咐我怎么敢不从呢?我又想姐姐您如此聪慧,骗您跟我走吧,您肯定不信的,所以我只能这么做了。” 说罢,钟灵硬是叫自己挤出两滴眼泪来,哭地很是委屈。 而梨香见他可怜兮兮地样子,火气倒是消了一些,只是却担忧起了自家小姐:“姑爷让你支开我作甚?” 钟灵忙道:“姐姐别担心啊!三爷是有知心话要跟三奶奶说呢!您看平日里三奶奶对咱们爷又是挤兑又是推赶打骂的,也就只有那会儿才能寻得机会跟三奶奶敞开心扉。” “什么推赶打骂的?小姐可不是这样无理的人,定是你的爷做了什么惹她不快乐!”梨香哼道,“我现在就回去看看,要是你敢骗我!仔细你的耳朵!” 说罢,梨香急急忙忙地赶了回去,而钟灵在后头傻笑着摸着自己的耳朵,心想这梨香姐姐真像个红辣椒,不过他就喜欢吃辣椒。 第11章 这会儿天已经暗了,齐全阁的丫鬟们已经准备摆饭了。只是迟迟不见两位主子的身影,丫鬟们有些着急,晓荷才想着要出去找找,却听万妈妈说:“不用找了,才见他们两人回了房,饭菜先保着温,待会他们要饿了,就立马摆进去。” 晓霁疑惑:“为什么现在不去问问呢?” 万妈妈笑道:“问了,钟灵那小子守在门外呢!也道小夫妻两有知心话要说,连我也不让进去。你们就先候着吧。”说罢,万妈妈便回去了。 晓霁听了,轻轻点头,眼神颇有些古怪。 *** 而此时屋里,姜成瑾坐在床上,崴到的左脚搁在凳子上,一手摁着脚脖子,脸色有些艰难。虽然已经不大疼了,可还是有点不舒服。 孟惠搬了张矮凳子坐在她跟前,看着她皱眉,自己也跟着皱眉。只是见她脸色不太好看,心下便焦急了起来,便催促一旁拧巾子的橘清:“你倒是快点!手脚这么慢!” 橘清连忙将冷水巾子拿了过来,看着就要擦姜成瑾的额头。孟惠一见,连忙夺过她手里的冷水巾子,责道:“你做什么你?我有吩咐你给瑾儿擦汗吗?” 橘清停住了手,疑惑地问:“不然要冷水巾子做什么呢?” 孟惠皱眉道:“你过来脱了瑾儿的鞋袜,敷在她扭伤的脚脖子处。” 姜成瑾闻言,连忙将左脚伸回床上,排斥道:“崴脚为何要敷冷水巾子?” “这样才能好得快些啊!你听我的没错!”说着,孟惠忙示意橘清动手,“还不快点脱了她的鞋袜。” “我从未听过崴脚可以敷冷水巾子的,小时候崴到脚,林妈妈总是拿药油来给我擦的,你不用管我,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理。”说罢,转头看向橘清,“你去找林妈妈拿药油来。” “药油也不是随便用的!”孟惠又是着急又是无奈,“要不你先让我看看你的脚扭成什么样了。” 姜成瑾闻言,忿忿地瞪了他一眼,接着话也不搭理,便直接转过身去倒在床上。 而橘清这会儿已经离开了屋子,出去找林妈妈了。 便说等了林妈妈拿了药油过来,姜成瑾却将孟惠赶到了外屋,且让梨香在珠帘旁边守着。而她自己则在里间的床上,脱了鞋袜让林妈妈擦药油。 孟惠眼下是真的担心她,便听他问着:“林妈妈,她的脚扭得厉害吗?” 林妈妈边擦着药油,边对姜成瑾笑了笑,这才大声地对外屋回答:“姑爷放心,不严重呢!” 便说这么着,孟惠也就不担心,他以为那会儿见到她摔地厉害,这一扭应该是挺严重的,只是瑾儿不让他瞧伤势,他也无可奈何了。 于是,这一晚便草草过去。 然而,天未亮时。睡在外间床上的孟惠却被一声两声的呻|吟给扰醒了。 他揉了揉惺忪睡眼,坐了起来,待稍微清醒一些,便听得那声音是从里间传来,当下心中猛然一惊,立刻下了床光着脚跑到了里间一看!竟真的是姜成瑾在床上哀吟。 “瑾儿!你怎么了?!”孟惠显然是吓坏了。 却见姜成瑾盖着锦被,手摁住左腿处,满额细汗:“我的脚好疼,动都动不得了。” 而此时,床边的橘清却睡得死沉,竟雷打不动。 “什么?”孟惠连忙坐到床上,又猛一推床边的橘清,喊道:“快醒来!你主子喊着疼,你竟还睡得这么死!” 橘清猛然一个惊醒,还没反应过来呢,却听孟惠又道:“快去掌灯!” “橘清,快叫林妈妈……”姜成瑾疼地动不了身,她想起来却又起不来身。 “还叫林妈妈作甚?你给我看看你的脚!”孟惠皱着眉,一把掀开她的被子,直接卷起她左脚处的裤腿,这一看!孟惠惊住了,“竟肿成这个样子!” 原是昨儿扭伤的脚踝,姜成瑾只叫林妈妈给擦了药油,没成想到了半夜竟肿痛了起来,直至眼下,左脚脖子竟肿的跟猪蹄子似的。 “我就说让我看看!你非不听!这下倒好,扭得这么厉害也不肯告诉我!”孟惠话里带着微微怒气,眼里却尽是心疼,便听他立马吩咐橘清,“快拿冷水巾子来!” 姜成瑾此时穿着春薄的亵衣亵裤,她哪里敢叫孟惠给她瞧,便使劲儿地推开他下床,说道:“你睡你的觉去,叫林妈妈来。” 孟惠索性下了床,拿来一张矮凳子,又上了床,将矮凳子放在她脚边,说道:“昨儿你林妈妈来了你的脚这会儿就肿成这样,你居然还想叫她来。我看你们的药油擦小扭小跌还管用,扭厉害的却是不管用的。你昨儿猛地一扭那么厉害,我就说怎么可能会没事。” 说罢,径自抬起了姜成瑾的左脚,将矮凳子放到她脚下,将她的脚搁在凳子上。 姜成瑾听他话儿说地一道一道跟很在行似的,便问道:“你又不是大夫,你懂什么?” 孟惠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答话。 此时,橘清递上冷水巾子,孟惠赶紧拿了来,直接将敷在姜成瑾扭伤的脚踝处。 姜成瑾冷不防地一个寒战,下意识想要缩回腿,却被孟惠紧紧地抓在小腿。女儿家从未叫人触碰过的地方,此时却叫他抓在手里,姜成瑾这心里猛地串起一股羞恼,脸色窘迫地道:“你快松手!叫太医来给我瞧就是了!” “你顾忌什么?我这是在给你推拿,你的左脚怕是扭筋了。”孟惠却是不放手,甚至又伸出另一只手抓在她的脚丫子,“就是太医过来,他们也是跟我一个治法,你若是觉着这娇嫩的小脚丫子我碰不得,那太医可都是糟老头子,你就愿意让他们替你捏拿?” 姜成瑾一听这话,心下更是一顿臊,脸上也是急了红起来,厉声吼他:“太医正直!断不会跟你一样下流!” “橘清!去叫钟灵来!”孟惠被她这么一吼,心下有火,便回头吼了橘清一声,橘清愣愣地点头,连忙出去唤钟灵。 接着,孟惠直接抓着她的脚,慢慢的,左右上下地转着,却一边反驳道:“你只知道我下流?可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太医眼里看着你的玉足,心里就没有乱想呢?” “你!你龌蹉!你住嘴!”姜成瑾猛地要起来推他,却被孟惠一手按了下去。 孟惠见她硬是不肯,心想自己为何要说话激恼她呢?原本她也没有错,只是对自己的误会太深而已。 思及此,孟惠便换了脸色,柔和地道:“你也别管我会不会医,我只告诉你之前祖母身边有个丫鬟跟你一样,重重的跌了一跤扭到脚,当时也以为没什么大碍,结果三五年过去了留下了病根,如今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的,你难不成想变成跛子么?” “不!我不要变成跛子!”姜成瑾听言,不由得害怕。 “那就得听我的!”孟惠决然道。 说罢,橘清和钟灵一块推开房门进来了,二人都候着外间。 孟惠看了姜成瑾一眼,手却还在轻轻地转动着她的脚踝。而此时,姜成瑾似乎更加排斥他的触碰。孟惠见此,连忙转移话题问了句:“你知道我为何不爱诗书却喜欢写字么?” 姜成瑾被他这么一问,当下便被分离了注意力。而孟惠趁她疑惑之际,双手一用劲!猛地将她的脚踝给掰了几下! 姜成瑾当下疼地‘啊’了一声!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了好了!”孟惠连忙捻起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她的额头,“只是扭伤的筋脉推回来,若不这样你怎么会甘心让我捏拿呢。” “你这…你这狠心的人,你把我的脚扭断了。”姜成瑾红着眼眶打了他一下。 “没断没断!”孟惠笑着下了床,对外间钟灵吩咐道,“去馆里找钟掌柜,把藏在二阁第五个柜子第三排的海马药酒拿来,再拿几条布带绷子。” 钟灵得令,连忙出去了。 姜成瑾躺在床上,听他说什么海马药酒,什么馆子,心里虽然疑惑,却没有兴趣多知道。 接着,她坐起身来,别扭的地问:“我几时能走路?” 孟惠赶忙回到床边坐下,笑着说:“暂时不能走路,待会钟灵拿了药酒,我还得用我的手法替你擦擦,这样不出十日应该就能好了。可若这阵子你非要走路,那恐怕两三月都好不了。” 姜成瑾轻轻点头,于此二人无话。 过了会儿,姜成瑾见他还不走,便问道:“你方才说你不喜欢读书,却喜欢写字,是为什么?”对于学识上的一些好奇心,她还是有点兴致的。 孟惠看着她眼睛,少顷哈哈一笑:“这个啊!说来话长。我虽然不爱看诗书,却喜欢看医书,而背书最好的方法就是抄书,我会写字大半也是因为抄医书的缘故。” “你看医书做什么?你又不是大夫。”姜成瑾半信半疑。 “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孟惠故弄玄虚。 姜成瑾轻哼一声扭过头去,手里还攥着被角,掩在胸前。 “你再睡会儿吧,我出去下。”孟惠说罢,走到外间披上外衣。 “天还没亮,你出去做什么?要是叫你母亲知道了,又要说我比你晚起。”姜成瑾埋怨道。 “说就让她说去,你别放在心上,咱们今后又不定靠她生活。”便听孟惠有头无脑地答了她几句,而后穿上靴子准备出门。不过临走时他却进来里间,趁她不注意偷偷地摸了一把她的脸,笑道,“听说南街上开了一家羊奶豆花,卯时开张,不出半个时辰东西就卖光了,可见好吃的很。可惜琉秀还没有回来,这不只好我去给三奶奶买回来尝尝鲜儿了。” “什么羊奶豆花……我才不稀罕……”姜成瑾臊着脸不看他。 “是么?我怎么听林妈妈说你从小最爱吃的就是豆花呢?”说罢,孟惠笑着离开了屋子。 第12章 天亮的时候,钟灵送来一份羊奶豆花和一瓶海马药酒,却说孟惠半路上有事儿,要晚一会才回来。 姜成瑾忙起身洗漱梳妆,且吃完了豆花,便等着孟惠回来给她擦药酒。只因她心里害怕,若真如孟惠所言一个不慎就会变成跛子,那她非得哭死不可。 这会子,她坐在屋里等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梨香说着话。钟灵这小子却没有离开,也跟着站在屋里,看着她们说话。姜成瑾原没兴趣知道孟惠去做什么,只是好奇天未亮那会儿哪个地方的人不是还在梦中的?于是便问道:“你们三爷到底去哪儿了?” 钟灵笑了笑,回禀道:“爷找人算账去了。” “找人算账?”姜成瑾诧异,“算什么账?莫不是他在外面惹事了?” “不是不是!”钟灵忙摇头,“是算这个账去了。”钟灵比了个数钱的手势,且不忘解释道,“是个无赖!原先跟三爷借了好大一笔银子,拖了四五个月还没有还!头前都是琉秀管要账的事儿,可最近琉秀被三爷派了别的差事,赶上这两日听说那欠债的回了宁城,所以三爷一大早带着几个伙计赶他家里去了。” 姜成瑾看似明白地点了点头,但过了会儿,她又疑惑地问:“怎么他身边就你和琉秀二人,没有其他人了?怎么什么事儿都只有你们二人去做的份儿?好歹也是孟三公子,就不会多养几个做事的人儿?” “三奶奶有所不知。”却见钟灵神秘兮兮地说,“爷说‘树大招风’,身边养多了人难免招人猜疑。” “猜疑什么?”梨香忙问。 “这个……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钟灵连忙望向别处,作无知状。 …… “三奶奶可起了?”才静了下来,却听屋外传来晓霁的声音。 梨香上前开门,便见晓霁笑脸盈盈地进门,走到姜成瑾跟前微微一欠身,说道:“三奶奶,太太说过十日便是踏青祭祖的节日,府里子孙每一家都要都要参一份银子,等祭完祖再按长幼顺序分配祭礼。太太让我传话问:您是新进门的媳妇,是要自己置办祭礼再送到祖庙,还是参一份呢?” 姜成瑾听得半梦半醒,她只记得在家时,每逢踏青祭祖,这些事务都是家里总管负责的,她从来不沾边,所以眼下便有些云里雾里的。 可听晓霁这么一说,这孟府应是人人都参一份银子的,哪里有她就自己置办的道理?于是她想了想,便说道:“三爷不在,不如等他回来再问问他的意思。” 晓霁却笑道:“奶奶,这些事儿爷们是不拿主意的,太太一般只问奶奶的意思。” “哦……”姜成瑾转了转眸子,这才道,“那就参一份吧。” 置办祭礼什么的她又没有经验,若是办砸了可不好,还是跟其他人一样,只出钱就行了。 只是姜成瑾虽想的美好,而吴氏却并非此意。便见晓霁点头之后,又道:“太太说了,这份是祭祖所需果品的单子,太太还要忙着其他事宜,便只这一件小事交给您办。”说罢,晓霁便从腰间缝隙里取出一张折好的单子来。 “果品单子?”姜成瑾愣了愣,“什么果品单子?要我怎么做呢?” 晓霁为难一笑,回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太太并没有吩咐我怎么教您。奶奶若是不懂,可以问问旁人。既然太太说是小事,应该是不难的。”说着,晓霁便要屈身退下。 “你等等。”姜成瑾忙唤住她,“太太有说期限么?什么时候要这些东西?” 晓霁道:“祭祖前三日要摆好盘子,若算今儿起,那便是七日之内了。” 晓霁说完,姜成瑾这才放她走。 她想着七日之内买齐祭祖的果品,想也不是什么难差事。于是便摊开单子看,只是这一看她吓了一跳,这孟家祭祖单单果品居然就三十几样。且里头还有几样是夏日才有的果子,眼下还是春日,去哪儿买得这些呢? 寻思着,若是三十几样,七日内要办好倒也说易不易了。于是姜成瑾先吩咐院子里跑腿的几个下人,叫他们去将龙眼、杨梅、桃子和甘蕉先按数量买来。 姜成瑾原是对吴氏的雷厉风行有些忌惮,便想着早些办好这事儿,省得整日挂在心上。 底下跑腿的奴才倒也利索,才到正午吃饭的功夫,便带着人抬着几框子水果进来。姜成瑾出门一看,都是新鲜的货儿,心下十分满意,便叫水果贩子开了单子先结了账记下。 姜成瑾以为先买来的东西,放在齐全阁又怕出错,便吩咐道:“梨香,晓荷,你们两个跟着他们过去,先将这些果品送去太太那儿吧。” 梨香、晓荷二人便领着送水果的人去了吴氏的院子。 恰好这个时候,林妈妈过来了。瞥见梨香等人离开的背影,她便疑惑地上前问姜成瑾是怎么回事。姜成瑾连忙将单子拿给她瞧,便将吴氏派差一事也告知了林妈妈。却见林妈妈听完,顿时老脸一皱,担忧地问:“这单单只有果品和数量,没有往哪处儿采购的单子么?” 姜成瑾摇头。 林妈妈谨慎地说:“既是单果品就三十几样,便说明孟家祭祖的排场颇大。若年年如此,自然少不得有固定的水果商户供应。你应该问清楚,都是哪家商铺,才好下单子派人去买。” “可晓霁没有跟我说啊。”姜成瑾愣住了。 “你应该先到孟太太问清楚才是啊。”林妈妈急道,“你方才先买了什么?对了!孟太太给你对牌领银子了吗?” 姜成瑾闻言诧异:“没有什么对牌,我先出的银子,且让人记下账了,那水果贩子也开了账单,回头报给太太算清楚不就行了?” “哎哟我的儿!”林妈妈着急道,“孟家人多,办事自然有一套规矩。方才我便是先到孟府管事媳妇那儿去打听了,怎么一回来就见太太已经给你派差了。你这会子先出银子,若置办的价格高了,多出了银子不合孟太太的预算,到时候多出的银子谁补?还不是你补!” “妈妈。”姜成瑾一脸懊悔之色,“我太急了,考虑不周。” 林妈妈挽着她的手进屋,安慰道:“不是你太急了,是那孟太太过急了。才几日便给你派差事,更何况咱们又是大家小姐,这样的杂事又从来不沾。今后若是能推辞就推辞了,姑爷上头不还有位孟容大爷么?往后这样的事儿你就别接下,先推给那大奶奶,若那大奶奶不接,那就再说吧。” 姜成瑾忙问:“您说,我眼下该怎么做呢?” 林妈妈道:“先去孟太太那儿问清楚了,应该去哪儿采办这些果品。接着再等她拿银子来,若她不拿,你便说家里没有多的现银子,再问问她咱府里是跟商主多久结一次账的?这样说孟太太多半就会拿银子出来了。” 姜成瑾恍然点头。 只是她才寻思着什么时候过去吴氏那边问清楚才好,此时却见晓霁回来了,进门禀道:“奶奶,太太让您过去一趟。” “是果品的事儿吗?”她问。 “好像是的。”晓霁答道。 于是,姜成瑾看了林妈妈一眼,二人便一同去了吴氏处。 …… 走了很有一段路子,便到了吴氏的独徴堂。姜成瑾抬头一看匾额,心想这名字起的倒是别致,却不知是有什么缘故。 接着,她便和林妈妈进了去,门口丫鬟掀开帘子,她们进了内室,一进屋子便见吴氏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捏着碧色玉珠串,闭着眼睛的样子像极了佛寺里的某位罗汉,仿佛天生怒态。 姜成瑾小心翼翼地上前,欠身低声道:“婆婆。” 也不知是不是她叫的太小声,却见吴氏依旧闭着眼睛,没有一丝改变。 这会儿,林妈妈朝吴氏身边捏腿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那小丫鬟这才站了起来,附耳轻轻地叫醒了吴氏。 便见吴氏缓缓睁开眼睛,一见眼前站着两人,这才坐直了身子,眼神犀利地瞥了小丫鬟一眼冷声冷气地骂道:“怎么人过来了你也不知道叫醒我?” 小丫鬟哆嗦了一下,忙退到一边,吴氏这才抬起正眼来瞧姜成瑾。吴氏一双眼睛生地不大,可那眼珠子却跟夜里的锋芒似的,看着谁打量都会叫那人觉得忐忑。 便见吴氏看了姜成瑾一会儿,无甚表情。少顷,若无其事地问:“你出嫁前在家里都是做些什么的?” 姜成瑾保持着微笑,从容答道:“在家读书写字,孝敬父亲。” 吴氏皱了皱眉,更显严肃地问:“你会女红么?” 姜成瑾顿了顿,少顷答道:“略懂一些。” “原来如此。”却见吴氏无故一笑,“也道你出嫁前令尊疼你当做儿子养,所以才只教你读书写字。只是你就没有想过将来是要嫁人的么?竟一点理家的本事都不会?” 姜成瑾闻言,抬头看着吴氏。而一旁的林妈妈听了也是心里直着急,只是见林妈妈有上前解释之举,吴氏立刻抬手制止了林妈妈发言,林妈妈便无奈地闭了口。 姜成瑾见此,秀眉颦蹙,有些脾气地回道:“我父亲不曾教过我如何理家,若是这里需要我来理家的话,您只管教我就是了。” 吴氏原是想要立威压她,生怕姜成瑾衍生一丁点要理家的年头。可没成想,姜成瑾这么一回答,反倒犯了吴氏的忌讳,便听吴氏冷冷地看着她,问道:“你父亲没教,难道你娘也没有教你么?” 听此,姜成瑾双眸赫然一睁!定定地看着吴氏,吴氏被她那道古怪的眼神看地有些发愣,手中念珠顿时停住。 这时,林妈妈见势不妥,忙上前解释道:“太太有所不知,姜夫人早登仙界。这孩子命苦,自幼只跟书画为伴,所以那些针线哑物她才没有学过。” 见林妈妈这么说,吴氏这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只是脸色仍旧严肃,语气未改:“既如此那就怪不得你了。我原是想着馥俞丫头身子不好,身边又需要个人来帮忙打理家务,这才派了事儿给你。没成想你倒给我这么个做法,便想着叫你来教导你一番。” 姜成瑾听吴氏这回说话的意思又变了个味,便缓和了脸色问道:“您既说我不会打理家事,可是因为我做了什么?我想我进门也不久,又不常出门,府里的事儿更从未沾过手。” “这便是我要说你的地方了。”吴氏绷着脸,正色道,“方才你叫人送来的那几框子东西我都看了,你若是不懂应该就问问惠儿、再不济就问问你的林妈妈也行,竟这么快地将桃子、杨梅这等放久不得的果子先买了,这几日回暖,这些东西不出三五日肯定要发霉,你难道要让府里用发霉的果子去祭祖?” 听吴氏这么一说,姜成瑾才恍然大悟。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那桃子和杨梅等物确实放久不得的。唉!都怪自己心急了。 “这……是我考虑不周。”姜成瑾低下头去,满脸愁容。 “我也不敢教你了,省得一说你便有人站出来说我欺负你没娘教。”吴氏语气虽淡定,可话却说的极刻薄。 姜成瑾这回却没有勇气反驳她,毕竟确实是自己弄错了事儿,如今叫人拿住说道,她又能怎么反驳?只是说道就说道罢,非要提及她的痛处。于此,姜成瑾不免红了眼眶。 吴氏见她没有答话,这便更来了气势,便见她坐直了身子,忙道:“你若是什么都不会也不成。这样吧,我让秋禾跟你回去,今后她就在你屋里,秋禾老成历练,你今后若有什么不会的只管问她。好歹你和惠儿也是一家子了,怎么得也要学做个家主人的样子。” 吴氏说完,便见一人打内室里头又一间小室走了出来。姜成瑾和林妈妈抬眼看去,竟是个模样风流的丫鬟。林妈妈见此不妥,忙朝姜成瑾使了个眼色。 姜成瑾定了定,这才回道:“今后若有不懂的我来请教您就是了,这位姐姐看着是您重用的人,我怎么能夺人所爱?” “你这话怎么说的?秋禾做事是不错,可我身边能做事的人也不止她一个,你只管带着吧。”说罢,吴氏从炕上下来,准备走进小室,还边道,“我可不敢教你!”说着,还顺带看了林妈妈一眼。 姜成瑾见此,便知道吴氏在意方才林妈妈替自己解释自幼无母之事,心中不免一阵委屈,奈何人前不能懦弱掉泪。 既这么着,吴氏便是硬要将秋禾给她的。于此,姜成瑾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跟林妈妈一同回去。自然的,那秋禾也便跟了过去。 …… 而姜成瑾一回去,一进屋子,却是直接趴在床上哭了起来。任凭梨香、橘清怎么问怎么劝,她都不听,只一味地将人赶出去。 于此,她二人便去问林妈妈,得知事情来去后,橘清也跟着哭了起来,而梨香则气得牙痒痒。还有那秋禾,坐在院子里左顾右盼的,林妈妈见了不放心,她一见秋禾的模样便知不是个简单的货色,于是吩咐橘清梨香好生照顾姜成瑾之后,便四处去听到秋禾的人品。 便说林妈妈走后,晓荷打老太太屋里回来了,带着好些精致的点心往屋里进去,可她经过院子的时候却看见秋禾坐在那儿,心想不太对劲儿,便连忙跑进了屋子。 一进屋,便听得里间传来哭声。晓荷连忙进去,关切地问:“三奶奶怎么了?怎么哭了?” 晓荷原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老太太疼爱孟惠和姜成瑾,晓荷自然对姜成瑾也真诚。 梨香见晓荷进来,这才说道:“在太太那儿受了委屈,也没有个人安慰,只能哭一哭了。” “三爷呢?”晓荷忙问,“他去哪儿了?” 梨香和橘清摇着头。 晓荷顿了顿,又问:“院子里的秋禾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在这儿?” 梨香答道:“太太说我们小姐不会理家,所以安排秋禾过来,今后有什么不会的事儿可以问她。” “这是个什么理儿!?”没成想,晓荷一听却十分震惊,“奶奶才进门多久?太太怎么就急着把秋禾送过来了?这换做任何人都是极大的委屈!” 姜成瑾原在床上哭着,听得晓荷这么一说,这才支起身子,满脸泪眼地问她:“晓荷姐姐这话怎么说?她到底是什么人?” 便见晓荷略显为难之色,少顷干脆一咬牙全说了出来:“那个秋禾原是三爷跟太太要过的人,太太原来不肯。可如今太太却叫您领了过来,这不是……” 是孟惠要过的人? 姜成瑾当下恍然大悟,又想起吴氏为何要她理家之事若不懂去问一个丫鬟,原来竟有这个意思,竟是打算将这丫鬟给了孟惠做妾不成? 晓荷见她忽然僵住,心下懊悔方才多嘴了,便道:“奶奶别多想!三爷跟太太要她那会儿已经是一年多以前了,如今断然是不会理她的,您别担心,我这就去找三爷回来。” “你别去了。”却见姜成瑾擦干了眼泪,下床来,镇定地说,“太太给了我一张置办祭祖节用的果品单子,这事儿我做不好,劳烦姐姐把单子送到老太太屋里,求老太太借个能做事的人过来帮我。” 晓荷惊讶地接过梨香递来的果品单子,少顷露出一笑:“奶奶这回找对人了!往年置办果品的事儿都是大奶奶屋里的金元和我一块办的,我立马去回了老太太,这事儿就让我办!您安心歇着别多想才是!” 梨香和橘清听了很是开心,对晓荷千恩万谢的。只是姜成瑾,却无半点欣喜之色。 便见晓荷离开后,姜成瑾僵僵走到桌边坐下。单单地盯着窗边的景色看了许久许久,就在梨香忍不住要劝她时,却听她淡淡说道:“我想回家。” 橘清见她如此灰心的模样,不免落泪。梨香也是着急地很,她也想带着小姐回家。她和橘清伺候小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小姐如此委屈过。眼下,真恨不得收拾东西主仆几人直接逃走呢! 可她们却不能这么做,必须顾全大局地劝她:“姑爷对您的好,我们都看得出来。不如等姑爷回来再和他说,姑爷一定会替您做主的。” 却见姜成瑾似木头一样摇了摇头:“你们说,我若回家,父亲会不会赶我?” “不会的!老爷那么疼爱您,怎么会赶您走呢?”梨香忙说。 “那他为何又要将我嫁到这儿来呢?”说着,姜成瑾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便说此时,林妈妈回来了。推门进来一见她在哭,又忙将门关上,手里还拿着一封信,急道:“别哭了,外头人都巴不得你走呢?你若真想走,咱们收拾收拾就走!只是你得想想,若是这么走了?得意的谁?难过的又是谁?” 姜成瑾闻言,只好抬起头来,却见林妈妈手里拿着信,便有些疑惑地问:“是父亲来信么?” 林妈妈摇了摇头:“适才到街上去,后门处一个小哥儿拿给我的,说是什么上早姑娘请你喝茶。” “上早姑娘?”姜成瑾疑惑。 林妈妈忙将信拿给她:“我也不识字,你自己看看吧。” 且说姜成瑾从林妈妈手里拿过信一看,信封那个字,哪里是什么上早,分明是拆着写的一个卓字! “是他!” 第13章 姜成瑾看了信,原来是远在京城的赵卓来的信。赵卓信中说:原是松城不容他待,他便想着趁此机会上京考取功名,若高中立刻回乡聘娶姜成瑾。可怎知在京中多遭灾难,先是叫人抢了盘缠,又是流离失所生了大病。如今他将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当了求人送信与姜成瑾,若姜成瑾能看到此信,便说明赵卓已经离开了京城,正在回往松城的路上,只求她若有所知,千万要等他。 便说姜成瑾看了这信,不禁潸然泪下。只恨天不遂人愿,如今她早已不在松城了。 她原是要打发梨香去找找那个送信的小哥儿,再向小哥儿打听打听眼下赵卓的下落。偏得林妈妈如今是一心劝她‘安分守己’,愣是拦着不让她使唤梨香,甚至还跪地求着:“你若真要跟那赵公子再有来往,不如先取了我这老命!也省得日后回了老家,我难跟老爷交代啊!” 姜成瑾知道林妈妈跟自己的父亲姜从文同样,从不待见赵卓。且林妈妈又是个眼尖心明的人,这会子见她看信看的哭了,便猜出几分原委,断然不肯让她去的。 更甚是,林妈妈生怕她不死心,便打发了梨香和橘清出去,自己留在屋里看着她。 既是如此,姜成瑾自知在林妈妈跟前做不出什么来。便忧心忡忡地倒在软榻上,将那信紧紧捏在手里,闭眼梦去。 . 午后的天色暗地太快,便听簌簌雨声,下起了濛濛春雨。 林妈妈起身见姜成瑾已在榻上睡着,便悄悄地过去抽她手里的信纸,偏生姜成瑾睡中也捏地死紧,林妈妈怎么也抽不出来。当下无奈,只好作罢。返身去将开着的窗户关上。 在这会儿,林妈妈关好窗户转过来身来,却叫眼前一个高挑的身影吓得一阵哆嗦! “原来是姑……” “嘘……” 原来是孟惠进了屋子,见姜成瑾睡得正好,不忍扰醒,索性便悄然无声地走了过来。 林妈妈见孟惠进屋,虽是吓了一跳却也心中欣喜,仔细想着今儿姜成瑾在孟太太屋里受气一事儿,才要说给他听。猛地一见姜成瑾手里还拿着那封信,当下什么紧张的主意也忘了,只一味地低声劝道:“姑爷外屋里坐着,让我来叫醒吧。” “不必了。”却见孟惠摆了摆手,极小声地说,“妈妈出去歇着吧,我不扰她。” 林妈妈当下没了主意,心中十分忐忑,却只好干笑着去了外屋候着。心想着姑爷既说了不扰那可千万别去看拿那封信。 虽说姑爷头前是一心痴情求娶,可如今毕竟娶到了家的人儿,若是被知道些不好的事,难保姑爷不会生气。 …… 便说外屋林妈妈的心里早已掀起了滔天巨灾似的,一浪打地比一浪响。可里间,睡着的姜成瑾和坐在床边的孟惠,两人却安静地出奇。 孟惠原是惦记着她的脚伤,在外头一讨到了债也不顾先去银号存起来,反而揣着大把沉甸甸银子往家里来。一进屋子,见她睡姿娇美,一时又不忍离开。但细看她眼尾却有泪痕,当下便心有疑惑。 “瑾儿……”见她身子蜷缩,孟惠忙往前靠了些,取出怀里的帕子,极轻极轻地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心里头疼爱地什么似的。 姜成瑾也不是个一睡就死的人,方才林妈妈抽她手中信纸时,她便已经醒了,于是故意用劲儿不让林妈妈抽走。不成想这头才叫林妈妈死了心,下一刻又听到脚步声传来。当床褥子轻陷,一股熟悉的沉香味儿入鼻,她便知是孟惠。于此,不免将手中信纸往腕内一缩,不叫人轻易看见。 便说孟惠坐了好一会儿,也不多说话,单只叫两声她的名字。 良久后,孟惠起身出去,姜成瑾这才睁开眼来,连忙起身将信塞到枕头底下,又忙唤外屋的林妈妈。 不过,这会子进来的却是梨香,原来林妈妈跟着孟惠出去了。姜成瑾稍微一想,便知道林妈妈要去跟孟惠说什么。只是她不想多事,便忙吩咐梨香:“快去叫林妈妈回来,别跟他说什么,就说我没事儿!” 便见梨香才要应下,却听外屋传来钟灵的声音:“奶奶不用担心,爷先去老爷屋里了。” 先去老爷屋里?姜成瑾也松了一口气,心想孟惠到底不至于因为她去得罪他自己的母亲才是。可委屈却是没有消减,心里对吴氏不免多了一层膈应。 至此,姜成瑾连忙起身,收拾整齐来到外屋,一见钟灵怀里抱着四四方方的大盒子外头还裹着料子,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钟灵看了门外一眼,眼见无人,这才神秘兮兮地回禀:“这是三爷走时嘱咐我,等奶奶醒了交给您的,三爷请您保管着,若偶有事儿需要打点,也可从中使得。” 听钟灵这么说,姜成瑾便知这四方盒子里头是银子。既是这么多银子,孟惠虽放心交给她保管,可她却不敢揽这个事儿。 于是,姜成瑾拒道:“你还拿着,回头还给你的爷,便说屋里没地方,也不怎么安全,叫他自个儿找个妥当的人儿保管就是了。” “这…三奶奶哟!什么妥当的人啊?”钟灵一脸为难之色,接着不由分说地忙将一大盒子往梨香两手搁上,边道,“这院子里,除了三爷,您就是最大的主子!倘若真要找个妥当的人,岂不是要让三爷往后有什么好物都送老太太、老爷、太太屋里去?若真是这样,祖宗们还不把爷的骨头皮都扒干净了?没准儿那些不待见三爷的主子还要往外头胡说三爷正经赚来的银子呢!” “这是什么话?”姜成瑾皱着眉,“既是正经赚来的银子怎么老太太老爷竟还要责怪他不成?” 钟灵叹了一声,解释道:“奶奶不知道,上头孟容大爷、孟礼二爷、这边府里二房老爷的几个子侄,能有几个在谋正经事儿的?容大爷虽是早年高中,可要封大官,可这三年五载少不得都要往内里捐银子才能稳妥。二爷自不用说,不出不进的。其他的爷们更别说了,纯粹混日子的。咱们老爷只管自家,老太太管的多。银子一时没得分,若知道三爷还有这钱路子,准保叫三爷吐了出来兄弟侄儿几个同分!到时候…能者赚多,不能者且多嘴的,定要坑三爷了。” 姜成瑾听钟灵说的有理有据,心想着:好好一个大家,竟会为这点银子争执? 然,她所见的钟灵手里的银子不过是今儿孟惠讨债讨的一部分,孟惠实际里究竟是干什么的?她不知道,且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琢磨。 既如此,姜成瑾只好先帮他收着银子。便说梨香挪回屋里,尚未称重,可心里揣摩怎么也有二三千两。梨香原也是不待见孟惠,可这会子见他如今看中小姐,且还将这么多银子交于小姐保管,心里不由得减去几分不喜。 待收好银子,钟灵便出去了。 只是一个下午过去,孟惠还没有回来。姜成瑾心里挂记着赵卓来信一事儿,便也没有去打听。 便说快要摆饭这会儿,晓荷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两眼红红、哭腔哭调地说:“三奶奶快去看看吧!三爷被老爷捆去祖宗牌位前抽鞭子了!” “什么?”姜成瑾一个惊诧,“好好的,老爷为何打他?” 晓荷哭着说:“不知是谁跟三爷说三奶奶今儿在太太屋里受了欺负,三爷气不过就跑到太太屋里闹了一场,把太太气晕了过去。老爷知道了这事儿,所以……” “这……”姜成瑾脸色一青,当下不知如何言语。 这孟惠怎么……怎么会跑到他母亲屋里闹去了呢?若真是为了她也不能如此啊! 便说这会子,钟灵也闻声跑了过来央求:“奶奶快救救三爷吧!老爷要对三爷用家法!那鞭子比奴才两个指头还粗呢!一鞭子下去准皮开肉绽!” “快!跟我去找老太太!”姜成瑾知道,自己就是去了也无济于事,所以眼下只能先去求求老太太。 …… 当下,姜成瑾立即随着钟灵、晓荷,赶去老太太屋里。老太太听闻此事,即刻摔帘子火速赶往祖祠。 只是当她们赶去时,孟惠跪在祖宗供桌前,不知早已受了几下鞭笞。 便见孟林亦是恼怒亦是痛哭地骂着‘大逆不道’,‘目无尊长的混账’等话,手里的鞭子却始终没有停过。 “给我住手!”老太太一见此景立刻高声唬人,可孟林虽有一时停顿,但心中气未消,加之往日对孟惠不听劝改的种种劣迹心存不满,少不得怒火更胜,当下抽打更用力! 姜成瑾见此形势,一时呆若木鸡。又见老太太来劝也无果,孟惠背上衣衫又被鞭打地碎烂,心中又愧又急!她一不想惹是生非,二不愿欠孟惠任何人情,可现下无人可求,为有求孟林。 于是,姜成瑾扑跪上前,抓住孟林衣袖,哭求道:“公公饶了他吧!事因皆我而起,您要打就打我吧!” 孟林一见是姜成瑾跪地,又哭又求的,心下难免顾念几分新媳妇的薄面,又想着已经给了混账儿子几下教训,于是痛苦‘嗐’了一声,骂道:“明日你二人亲自去给你母亲磕头请罪!”说罢,便将手中鞭子扔到了一边。 一顿鞭子叫老太太心疼不已,一头骂着孟林心狠,一头搂着孟惠哭个不停:“快快!祖母带你回家,快叫太医来!” “祖母不用担心,孙儿没事。”孟惠缓缓起身,面上竟还能作笑,又一手扶着老太太的手,一手牵过姜成瑾,回头看了背站于一旁的孟林,说,“儿子既受了家法,请罪恐怕不能了。” 说罢,不待孟林发作,一行人拥着他回了家去。 第14章 回了齐全阁,倒也怪。 原先在祖祠里挨打却不吭一声的孟惠,这会子到了家,在老太太和姜成瑾面前却哀嚎连连,哭地跟什么似的。 站在床边给他背部几道鞭痕上药的太医,几次着手都被他那忽然一阵的哀嚎给唬地抖了手。 老太太见此不免心中来气,伸手用力一拍他的手臂,骂道:“你这讨债鬼!生生是来气我的!上药还不老实点仔细太医把药给你洒眼睛里去!” “祖母,孙儿已经够疼了,您就别再打了。”孟惠趴在软榻上,下巴靠着软枕,眼睛却看着珠帘外头站在的那个身影。 “你说说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那可是你母亲!你的母亲!”老太太气地直拍桌,“你怎么就敢顶撞她去?” 听得老太太几番咬重‘母亲’二字,孟惠登时冷了脸,不再说话。 老太太自然知道孟惠是什么心态,索性不再训他,而是叫了姜成瑾过来。 姜成瑾自知孟惠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子,可这会儿却为了她闹了这么荒诞的一出,难保老太太不会将气撒到她身上去。 然老太太见她小心翼翼地进来,倒没有怎么发作,只是责问:“你是怎么受你婆婆欺负的?若是她刀子嘴数落你两句,你也不应该这么小性儿跑到惠小子跟前说道。” “我不曾跟他提起过。”姜成瑾忙解释,“只是我的差事做的不好,婆婆又责我没有生娘教育,所以才说道了我两句。” 老太太脸色一怒:“她竟这么说你?这个缺心眼的东西!” 恰时,孟惠也插嘴了句:“我回来时,瑾儿一味地哭!也不曾告诉我,倒是院子里的下人跟我说她为什么哭的,孙儿心疼,这才气不过。谁知太太又是个一呵气就倒的,我不过驳了两句就直喊头疼,也不知疼真疼假。” “管她疼真疼假!断是你不能去气她!”老太太怒喝了一句后,稍微调息一会儿,又道,“纵是你母亲再怎么刁难你们,当着面别做出荒诞的事儿来!到时候传出去,损的是你二人不孝的坏名!都记住了吗?” 姜成瑾莫名地看了孟惠一眼,孟惠于她一笑,二人同答:“记住了。” 清楚来龙去脉,老太太也不想再追究什么。于是边絮絮叨叨地嘱咐一旁的奴婢小子好生伺候,边监看太医给孟惠上药。 太医上好药后,嘱咐了一番注意事项便走了。老太太也打算回去,便想着先嘱咐姜成瑾几句。只是一回头见她两眼瞥向别处,姿态怪异。初是疑惑,但细想之下心下明了。于是便又在嘱咐的话里多加了句:“惠小子上回的病也都好全不是?圆房的事儿你们可得抓紧了,省得叫我整日里为你们两个牵心。” 姜成瑾假笑应是,却引地孟惠一脸得意洋洋。 交代完,老太太杵着拐杖走出里间,可却在外间迎面碰见了秋禾。老太太自是认得秋禾,只是奇怪她为何在孟惠屋里,便问:“是你太太叫你来的?” 却见秋禾手里抱着一个包袱,媚笑欠身回禀道:“回老太太,太太已经将我指到三爷屋里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这事儿她可不管。太太给人,要留不留是孟惠自个儿的事情。于是,老太太若无其事地走了。 秋禾见老太太没有多言,心下得意,连忙抱着包袱走进了屋子。她原想掀开帘子到里间去,可一想未免有些心急,索性又退了回来,只在外面问道:“不知奶奶要安排我住何处?” 姜成瑾抬眼看向珠帘,便是隔着珠帘都掩不住这奴婢的风流身姿。她想此人是孟惠先前要过的人,自己也懒得管,便推给了孟惠:“听说秋禾原是你向太太要过的,既如此,如何安排她,你自己拿主意吧。” 孟惠原是笑眼瞧她,可一听这话,当下不乐意了,便赌气地说:“哦?那可是我封了她做妾你也使得?” 姜成瑾双瞳一凛,冷笑道:“如何使不得?只怕单是一个妾倒对不住您的大风流,索性您多物色几个一道封了,自是与我不相干。” 孟惠听她这么说,心中是又想气又想笑,少顷从床上起来系好上衣带子,一本正经地说:“那敢情好!那便把橘清、梨香一道给我做妾,也好成全三奶奶你贤良的美名。” “你少做梦!”却不想,姜成瑾反过身一啐,“别人我不管,梨香和橘清你断不能碰得,否则我跟你没完!” 果真,心意不通,情无所从。 孟惠原是赌气,见她如此答应,心下一口气憋着,定定看了她许久。可又想着自己诸事未跟她表明,生气又有何用。于此,只好压下那股子闷气,又换了笑脸,这回更是下来床,走到姜成瑾身边,捧着她的肩,殷勤献媚:“三奶奶别动怒,我跟你说着玩的!我这心里只你一个,哪里容得下别人?” “少胡说!”姜成瑾乜了他一眼,又下意识地看了看珠帘外站着的秋禾。 孟惠却是不理,反之拉着她的手,转头对珠帘外说道:“这院子里的人够多了,秋禾姐姐回去,待我裁了不中用的人,再接你过来吧。” 那秋禾听了,登时笑意全无,却不敢反驳,只好悻悻离去。 便见秋禾走出了屋子,孟惠又捧上姜成瑾的肩头,低声解释道:“我跟秋禾可是清清白白的,先前要她过来伺候,不过是看她在太太屋里久了,想拉拢她罢了。” “我真搞不懂你们这府里是个什么情况,太太是你母亲,可我这几日见的,却跟她是你的仇人似的。”姜成瑾耸动肩膀甩开他的手,“你今日面上是为我出气,可实际上却是害我,别人定会认为是我挑拨你们母子二人的关系。” “我这么闹有我的缘故,咱们若什么都不吭声,太太才会以为咱们好欺负,今后想对你捏扁搓圆都使得。可若我去闹一场,叫她知道不仅我不好惹,想刁难你叫我知道了也不好惹,自然就不会多加为难你。”孟惠很是纠结,想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她吧,可想想又不是时候。 姜成瑾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于是推开他,走到一边坐下。 言尽于此,孟惠自知眼下多说无益,一切自当有说明白的一日。于是又想起她的脚伤来,忙坐在她对面,喊橘清拿来药酒。 姜成瑾见他记着自己的脚伤,便不想给他添麻烦,忙道:“你自己都带着伤,叫橘清给我擦就行了。” 孟惠可不依,能够靠近她的大好机会,他可不会错过,于是自顾拿起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又主动给她褪去鞋袜,边将药酒倒在手心,边道:“你看,你一伤了,我也伤,这才叫夫妻相随呢!” “呸!随什么不好随这个!” 孟惠听她竟是啐的‘以伤相随’而不是驳‘夫妻’二字,心中一时有些滚烫。 姜成瑾亦是少时才反应过来其中关键,但想反驳又觉得没必要。 一时,二人相对无言,又因一句‘夫妻相随’莫名掀起了一阵尴尬。加上这会子,孟惠倒满药酒的手已经敷在她的脚踝处,肌肤相亲,气氛又一下子从尴尬上升了到了另一个层面去。 真真是白如雪,滑如玉。 孟惠的整个人好似被那嫩足定住了一般,心头滚烫,眼中亦是渴慕亦是喜,一时连擦药酒都给忘了。 “你做什么?”姜成瑾见他呆愣着,一时羞愤,忙动了动脚,“还不快些?” “额?是,好。”却见他如梦醒般反应过来,这才拿好了姿势替她擦药酒。 看他似模似样的一番拿捏,姜成瑾虽不好说他,可到底羞于在人前露出脚来,便嗔道:“你把头转到一边去。” 原以为孟惠这般无赖,哪里肯错过占便宜的机会? 却不想,他竟言听计从,真的将头转到一边去,只凭感觉替自己拿捏擦药酒。只是这海马药酒的味儿甚是浓重,竟叫人一闻便醉,否则孟惠这会子脸上怎么多了一抹红似的? 药酒擦毕,二人各自转身收拾。 孟惠收好药酒,见她已经穿好鞋袜,便道:“这药酒每逢早晚擦一次,直到消肿为止不能停断。” 姜成瑾不看他,只轻轻地问道:“若是我忘记一两回可有大碍?” “我可替你记得。”这句出口,孟惠以为不妥,连忙抬头看了看她的脸色,屏息看了半响,见她终于轻轻点头,方松了一口气。一想到此后还有与她这样相处的机会,心中不觉生出一股甜滋滋的味道,登时弯起了嘴角。 趁此形势,原还可以跟她多叙叙好话,改善改善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不想,孟惠才要开口,梨香却不逢时地走了进来,言道:“外头来了个人,我和橘清都不认识,不敢让他进屋呢。” “什么人?” “叫什么秀。” “琉秀?”孟惠一时惊喜,“好小子,居然才回来!”说罢,径自出了屋子,到门口去。 姜成瑾却没有出去,她自知道钟灵琉秀二人皆是孟惠的侍从,也没有好奇的。倒是梨香,打开窗户散散屋里的药酒味儿,却趣道:“依我看,橘清这丫头今后有的丢神了。” “这话怎么说?”姜成瑾对着妆奁试戴簪子,疑惑地问。 “奶奶又不是不知道橘清浅眼皮子,凡是长得好些的男子,她都要看走了神。可爷们好看些的断不能造次。这不,外头那个琉秀可就中了她的意了。”梨香噗嗤一笑,“奶奶要不出去瞧瞧,倒是个俊俏的小子。” “梨香。”而姜成瑾听话的关键却不在她打趣橘清的事儿上,“谁让你改口了?我不是吩咐过私下你和橘清二人都不要改口吗?” 梨香一听,登时没了笑意,为难道:“便是没有改口,叫林妈妈知道了。方才在院子,林妈妈给我们下了铁令,今后我们只能称您奶奶、称姑爷为爷,省得叫人听见了,越发拿住多嘴以为咱们姜家的奴婢没有规矩。” 林妈妈的嘱咐何尝没有道理,原本一进门便要改口的,只不过是姜成瑾自个儿不愿从现实罢了。 于此,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将簪子放回奁中,无趣地靠在一边。而屋里一静下来,外头人说话的声音便听得清楚了。 便听得孟惠和钟灵琉秀在门外嘻嘻哈哈的笑闹。 “爷!瞧我给您带了什么好玩意!”琉秀背了一大书篓子回来,里头竟是些京城里带来的稀奇玩意儿,说着,他拿起一件,葫芦似的形状,一打开,竟有白雾冒了出来,唬地孟惠直喊奇哉! “你小子,叫你去办事,你给我弄这些玩意来做什么?”孟惠夺过他手里的葫芦,仔细研究起来。 琉秀笑道:“都是办好了事儿才给您逛的玩物,也是想如今家里有了三奶奶,有一半也是孝敬咱们奶奶的。” 孟惠将葫芦丢回篓子里,招呼他进屋:“还不拿着东西去给你奶奶磕头去。” “好嘞!” 第15章 这厢琉秀端了一盘子稀奇玩意儿进了屋子,一进门便朝珠帘内的身影跪下磕头,十分殷勤:“给三奶奶请安!” “琉秀小哥快起来吧。”姜成瑾走至珠帘边,琉秀应了声便起身来。当梨香掀开帘子,主仆二人先后步出时,那琉秀小子的眼睛都看直了。 姜成瑾瞥了一眼琉秀,果真模样倒是比寻常侍从俊些。只是琉秀略显猥琐的一瞬间,也落在姜成瑾眼中。虽然只是一瞬,但她看出了琉秀的异样,于是很反感,当即便冷了脸。 琉秀也是惯会看人脸色的奴才,一见姜成瑾眉间微蹙,便觉不对,忙弯身笑道:“奶奶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比那儿画上的观音娘娘还要慈悲呢!” 梨香噗嗤一笑,打趣道:“哟!那我不就成娘娘身边的金童玉女了。” 听得梨香开口,琉秀一双眼睛这才转到她身上。一见,果真是个不俗的丫鬟,当下忙殷勤道:“可不!这位姐姐通身的玉女气质!” 梨香不屑地翻了翻眼,走至门口喊橘清进来:“金童,你还不进屋伺候菩萨?仔细看多了人间烟火耽误了修行。” 一语未了,坐在桌旁的孟惠却哈哈大笑:“那我又是什么?” 琉秀眼珠子一转,忙笑道:“三爷是如来佛祖!” “去你的!”梨香乜了他一眼,“尽胡诌!小心佛祖和菩萨治你的罪!” 孟惠笑着摇了摇头,接着拿来两个紫色葫芦,招呼姜成瑾坐下,像那么回事地介绍道:“瑾儿,这是琉秀打皇城捡来的宝贝,据说里头住着个神仙,一打开神仙就出来了。” 孟惠一言说的屋里几个人目瞪口呆,唯有琉秀忙掩嘴偷笑。 姜成瑾自然不信,也不过笑笑,讥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怎么你也胡诌起来了?” “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瞧!”说罢,孟惠将两个紫葫芦嘴都打了开,只见一股白烟袅袅升起,先淡后浓,片刻后,屋内竟成了雾内。 “这是怎么弄得?”姜成瑾很是讶异,伸手挥着那些雾气,仿佛跟普通雾气没什么区别,却又不知怎么能从葫芦里飘出来。 一时,倍感神奇。 孟惠见她有了兴致,当下脑瓜子一转,立即编了故事来:“这个是我托琉秀花重金买来的,听说在皇城的时候,百姓看到一个神仙驾临在一户人家内,那户人家怕今后告诉别人不信,便偷偷地在神仙脚下生雾的地方偷了一袋子,若是寻常的雾气不过眨眼就散了,只有这神仙脚下的雾气才能收进葫芦里的。” “这、这是真的假的?”梨香和橘清都愣住了。 “还信他瞎掰?真有神仙又不是他亲眼见到,编个故事你们也信。”姜成瑾无语一笑,随机进了里屋。 便说那橘清,自打进门就忍不住拿眼瞟那厢琉秀的身影,梨香只当她又傻劲儿又冒了,索性也不搭理她。 可那琉秀是个仔细的人,他老早便觉得有人盯着自己,故意回头这么一看,真就撞上了两道闪电似的目光。姿色平庸倒也罢了,偏生橘清也是个有几分姿色的。琉秀一看她有这心思,心里登时燃起了劲儿。 此二人对上眼,自有一番纠葛,不过此乃后话了。 ※※※ 半夜里,外间软榻上,孟惠已经睡熟了。里间的烛火还没有吹灭,姜成瑾心有顾虑,便偷偷地将手伸进枕头底下,将那封信拿了出来。 今夜是梨香陪她入睡,当她有所动作时,梨香就已经醒了。待梨香轻轻转过身子时,却见姜成瑾这会子正将那封信贴在胸前,眼角泪水不断。 梨香连忙起身看了看外间的情况,见三爷还睡着,这才谨慎地覆住姜成瑾的手,小声劝道:“何苦来着?那人不过一封信,可三爷眼下才为了你挨打。” “你懂什么?”姜成瑾将信塞进袖口,翻过身去。 “梨香是不懂主子的心思,可我却知道这信不能留。”梨香轻轻地顺着她的背,“切莫叫人知道,还是找个没人的时候烧了吧。” 姜成瑾抖着肩膀,却是不语。 眼下,她哭,并非因为这封信,而是因为如今进退维谷的心境。 便听梨香又劝:“那人不过书信与你往来,怎的就整颗心都给了他呢?这些时日看来,三爷的心也未必不是真的。” 姜成瑾心中犹豫,顾虑,但想到梨香和橘清跟林妈妈说的都是一样的道理,她也懒怠说无谓的话。 梨香见她听劝不作声,又见夜已深,困意袭来,只好躺下继续睡去。 老蜡燃成坨时,烛火依旧。 姜成瑾看着那烛火,不禁想起家中父亲和一些往事来,于此又生了许多感慨: 我怜他挨了打,却不感激他是为了我。焉知他不是在做戏? 旁人都知道他生性风流,我更知道风流之人多负心,却从未听过风流之人会因娶了亲而改了秉性的。他只是还未得到我,若今后圆了房,他还能待我如初么? 心里一番感慨之后,姜成瑾又开始胡思乱想。 她最畏惧与人相处,自幼无兄弟姐妹,又无娘亲,父亲又是一向疼她的。所以,该如何与陌生的平辈长辈相处,且相处的融洽些,对她来说无疑是个难题。尤其是在领教过吴氏的一次为难之后,她更加担忧自己今后在孟府里的生活。 世人做事,都会为自己寻一条后路。 姜成瑾双手交叠,闭眼睡去,心中自有另一番打算。 …… 置办果品的事儿交给了晓荷,晓荷倒也利索,五日内便办妥了事儿。而那些多买了的桃子杨梅等果子,老太太放话让吴氏分盘送到各个屋里。因为老太太插手,这事儿办地很顺利,也道是不敢挑老太太的刺儿,只是心里头的刺儿却又多了一根。 *** 倏忽几日过去,这日,姜成瑾寻了个想吃羊奶豆花的借口,将孟惠支了出去。也道是孟惠是个妻奴,凡是爱妻所需,事事亲力亲为,为博美人儿一笑,自然乐滋滋跑去买豆花了。 外头又下着小雨,便是趁这个时候,姜成瑾打着油纸伞,悄无声息地往后门而去。 来到孟家后门的一条街上,橘清正领着一个小哥儿在那儿等着。姜成瑾左右一看无人,忙招呼他们过来。原来,这个小哥儿便是当日送信给林妈妈的。 橘清塞了一吊钱给小哥儿,问道:“那日的信是谁叫你送来的?给你信的人在哪儿?” 小哥儿忙将铜钱塞到怀里,擦了擦鼻涕回答:“是西街脚卖包子的那个老头叫我送来的,他还吩咐我一定每日到孟家后门附近转悠,说是定有人出来找他,我这都转悠了五六日了,正想着无趣不干了呢。” “那老头叫你在这儿转悠做什么?“橘清问。 小哥儿道:“他让我等人出来,说是若有人要找什么东西,就约在旺盛街上的茶楼,还叫你们准备二十两银子。” “什么?这话什么意思?”橘清听得纳闷。 可姜成瑾却听明白了。 她不由得皱眉,她自然知道赵卓信中有写到给自己带了一个信物,那是去岁时,自己送给赵卓的一个锦囊。当时她拆开信却未见锦囊还疑惑着东西去哪儿了,后来又以为是林妈妈拿走了。可眼下听着,却似乎是被那老头拿走了。 竟遇见了讹钱的人? “卖烧饼那老头可是识字?”姜成瑾问道。 敢私自扣人东西,还威胁要钱,保不齐那老头已经偷看了她的信。 便见小哥儿点了点头:“那老头之前是在私塾里给人扫地儿的,经常以为自己认得几个字就高人一等!总是瞧不起旁人。可旁人都知道,那老头心眼不好,经常在卖的包子馅里填枯草充肉馅呢!” 姜成瑾眉头紧促,思考了半晌。 最后,她再拿出一吊钱塞给小哥儿,交代道:“你跟那老头说,明日就在那家茶楼。东西可要保存好了,那可是我们府上三公子的爱物,银子会给他的。若是敢动别的心思,定叫他好看!” “知道了。”小哥儿拿过铜钱便走了。 … 可这厢姜成瑾才出现一个新的难题,那头孟惠却已经早早地回了家,只是见家中无人,他便贪恋地爬姜成瑾床上去睡。 可不巧的是,翻个身却捡到了一封信。 看完信之后,孟惠若无其事地将信重新放回枕头底下。 只是走出了外间,他却将钟灵叫了进来。 钟灵笑笑呵呵一进门,以为三爷要派差事,可一见三爷面无笑容,他当下便知不对劲。 旁人生气一般都情绪显然,可他这位爷不同,只要他这位爷不笑,那便是有事儿! “三、三爷?怎么了这是?是不是琉秀那小子办事没称您心了?”钟灵小心翼翼地问。 孟惠面无表情地看着钟灵,语气冷硬:“不是说赵卓在路上病死了么?” “是啊!琉秀是这么说的!”钟灵眼珠子一转,觉察不对,便问,“爷发现了什么?是不是有人看见那厮了?” 孟惠依旧平静地问道:“她去哪儿了?” “她?哦!爷说的是三奶奶吧?奶奶方才出去了,可没说去哪儿了。” 回答完,钟灵依旧谨慎地观察着三爷的神情举止。果真猝不及防的,便见他猛然一拍桌子!四只桌腿当下便折了一只! “爷爷爷爷!您这是怎么了?有话好交代,钟灵一定去办!”钟灵吓坏了,忙上前扶着那欲倒的桌子。 “她竟然!”却见孟见一把揪过钟灵的衣襟,咬牙切齿着,“她竟然跟赵卓还有书信来往!” “什么?”钟灵当下便傻了眼!“不不不,不可能吧!爷是听哪起小人嚼舌呐?” “我都看见信了。”孟惠松开钟灵,负手站在一边。 “爷别动怒,这事儿还是得亲自问问三奶奶,兴许您看错了,兴许是那厮缠着咱们奶奶呢?”钟灵知道他这位爷如今为那位三奶奶长了痴根,以他对三爷的了解,只能劝和不劝散。 孟惠绷着脸思索了会儿,忽道:“杀了他。” 钟灵一听,两腿一软,忙劝:“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岳丈老爷那边可不好交代啊爷!” “去!”孟惠踢了他一脚,喝道,“叫你杀了赵卓!” “这……”钟灵支吾半天,“行!奴才马上派人找那厮出来!打死他!” “奶奶回来了!” 主仆二人才说完话,外头便听小丫鬟喊话。 孟惠来回在屋内,几番思考之后,忽然下了个决心。于是他吩咐钟灵:“先别动姓赵的,若此刻结果了他,瑾儿更死记着他了!” “那怎么办呢?”钟灵问。 孟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姜成瑾和橘清便进屋了。 可见他脸色变化如此之快,竟能如往常一般笑着上前,命人端上羊奶豆花,一边关心地问着她的脚伤,一边说些琐细之事。 姜成瑾原是心惊胆战的回了家,可见孟惠又是这样热情暖语地待她,心底里一股不知名的愧疚升了上来,但她并未觉察到那丝愧疚感意味着什么。 而孟惠,笑容灿烂地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豆花,心里却已经织好了一张网。 看来,他又得故技重施了。 第16章 用完晚饭后,孟惠从齐全阁出来,钟灵跟在他身后,主仆二人信步走至孟府小花园。 可巧走到小花园一处僻静的地儿,便有声声嬉笑娇喘传出来。钟灵不禁咽了咽口水,抬头看向孟惠,却见孟惠已经走到那声音来源处,少顷重重咳了两声。 里头厮混的人听得咳嗽声,登时窸窸窣窣穿衣穿鞋。不多时,琉秀提着裤子惊慌踉跄地出来了,跑至孟惠跟前,‘扑通’跪下,求道:“爷饶奴才一命吧!” 孟惠冷笑一声,比了三根指头在他眼前晃悠:“我可饶了你三条命了,叫我抓住的便有三回,想必我抓不住的可有三十回了?” “好三爷!千万饶我这一遭!”琉秀死死抱着他的腿,“千万别叫老爷老太太知道,奴才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就是变成猪狗也要为爷效力!” “得了!”孟惠伸腿将琉秀踢开。 琉秀的无耻作为,孟惠原本心知肚明,然而他不想发落也不想声张,是因为琉秀与钟灵不一样,钟灵自打小跟着他,忠诚老实,而琉秀是他半路上要的奴才,刁钻滑头的很。 而此刻,孟惠故意来抓他,不过有些事儿需要他去办罢了。 钟灵看了一眼那幽暗的地方,轻步走了过去,说道:“里头的谁,还不赶紧散了?想等着主子来抓不成?” 那里头躲着的一个丫鬟,听得外头人说话,登时脸色惨白,连忙捂着脸,爬了出来,绕过小径,没脸地跑了。 夜里自是看不清丫鬟的长相,可见丫鬟逃跑的方向,孟惠想着那丫鬟不是孟容的,便是吴氏的。 “琉秀,这回搞得又是哪个房里的人?”钟灵扶了他起来,笑嘻嘻地问。 “是大奶奶院子里打杂的,她自己看上我,可与我不相干。”琉秀赶紧系好裤带子,奉承笑着朝孟惠拜了又拜,使了个眼神:“虽是打杂的,可身段却风骚的很,三爷要不要……” “放你娘的狗屁!”钟灵伸手推了琉秀一把,“仔细你的脏气玷污三爷的衣裳!” “嗐!算了。”孟惠示意钟灵退下,弯弯手掌将琉秀引到一边,低声吩咐道:“昨儿那些装仙雾的葫芦,三奶奶很是喜欢,你想着法儿给弄一车来。还有,我听说老爷上个月给了大哥二千两银子去铺什么路子,听说老爷近来手头也不宽裕,好在我手上有柳公子去岁借还的三千两,你偷偷的去跟大哥说,让他把那二千两还给老爷,只管来跟我借就行了。” 琉秀听了,不禁赞道:“三爷真是爱惜手足,大爷若知道定不知要如何感激您了。只不过,三爷何不自己去跟大爷说这事儿呢?” 孟惠赏了他一记爆栗:“哪有人主动上门叫人来借钱的?你便想个法儿探探他的话,再顺势提起我藏着大把银子的事儿,若是大哥来跟我借,他不就得欠我一个人情了?” “原来三爷惦记的是大爷的人情。”琉秀偷笑,“三爷放心,待明儿我寻得好的时机,让萍珠姐姐在大爷跟前提起。” 孟惠满意地点头,少时便放了琉秀离去。 钟灵见琉秀离去,不觉疑惑:“那时他不正是因为跟大爷身边的萍珠搞在一起才叫大爷给打发了么?怎么现下还敢跟大爷抢人呢?” 孟惠笑道:“什么抢不抢人的?那个萍珠不过也是大哥偷着吃的,原是大嫂子的陪房,既是偷着吃,谁还不都偷吃一口?” 钟灵恍悟点头,少顷又凑到孟惠身边,笑嘻嘻地问:“三爷不是说有办法叫三奶奶对您死心塌地吗?怎么这会儿又要借钱给大爷了?这两码子事儿又是咋的?我都搞不明白了。” 孟惠淡淡瞥他一眼,望着树梢新月,笑道:“你是信有神仙,还是信有鬼呢?” *** 便说姜成瑾早已知孟惠每日定有外出的习惯,于是提前向钟灵打听了他出去的时刻,待孟惠前脚一走,她便带着橘清出了孟府后门,悄悄往旺盛街而去。 私自出门原就不妥,好在她托故出来给孟惠亲自挑选些布匹料子,省得叫人生疑。且她出门前又换了身素朴衣裳,头戴斗笠,橘清亦作质朴装扮,不易叫人瞩目。 且说主仆二人到了旺盛街上一间小茶楼,门口早已站着昨儿那个小哥儿,小哥儿一见她们,忙上前询问,证实后又忙着领了她们上楼。 今儿天有薄雾,寻常百姓也不出门,故这茶楼倒也清静。姜成瑾和橘清一上楼,便见一个发灰稀疏,身矮体胖的老家伙坐在那儿吃茶吃饼。姜成瑾不屑与这类腌臜人同屋,忙使唤橘清上前,丢给他小袋碎银子,啐道:“东西拿出来,若不然就把你送官!” 腌臜老头也是识趣的,忙将小袋银子塞进兜里,又从另一兜里掏出一个青色锦囊来。只是锦囊在手却不放下,却是落魄垂涎地望着橘清。 橘清见此*,少不得又啐他一口!一把夺过锦囊,狠狠瞪了他几眼,吓唬道:“这可是我们三爷的爱物,三爷好心不抓你见官。可若叫我们知道你嘴巴不干净,在外头乱嚼舌,那这二十两银子就成你的棺材本了,记住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老头站起身来,抖抖身上的饼屑,往楼下去了。 橘清收好锦囊,连忙跟了下去,果真见那老头杵在梯口处跟木头似地盯着姜成瑾看。橘清当下火冒三丈,不由分说就是一脚,将那老头从梯口踹了出去!顺势‘蹬蹬’从楼上下来,护在姜成瑾身前,啐道:“你这没脸的恶心老东西!还不滚?” 那老东西一跤摔地不轻,又碍于人前不敢发作,便扶着老腰嘀嘀咕咕,骂骂咧咧地走了。 楼前的掌柜见此阵势,只当是茶客生事,忙出来要赶人。姜成瑾索性扔给掌柜一块碎银子,且跟他解说并无什么事儿,那掌柜收了银子这才赔了笑脸。 … 取到锦囊,姜成瑾无趣在外头多留,又想起头前孟惠跟她说过宁城何等不安宁之类。心下诸多畏惧,忙拉着橘清火速往孟府赶去。然旺盛街往孟府一路来往人多,她原是走着大路,一路顾头顾尾的。却不想,恰在这时候,一个小厮上前来打招呼,橘清认了出来,此人是门上传话的稻儿。 便见这稻儿又急又慌地说:“奶奶去哪儿了?三爷这会子都快把家里翻个底朝天了,尽顾着找您了,生怕您出点什么差池,您怎么到外头来了?” 姜成瑾一顿,忙道:“我不是跟钟灵说了,我不过出来买些衣料缎子。” 稻儿哎了一声:“可您只带了一个人在身边,又只是橘清姑娘,三爷担心啊!这不,能叫出来的都叫出来了,眼下大小奴才都满城地找您了!三奶奶快些跟奴才回去吧!” 姜成瑾一脸愧色,可又想到孟惠竟如此之谨慎,她出门才多少功夫就这样兴师动众地找她。此一举听着虽是为她好,可她总觉得胸口有一股子闷气,好似四肢被捆绑着,身不由己。 便说那稻儿,因说旺盛街直到孟府走起来尚有一段距离,且三奶奶出门又不曾坐车马而来。便说领她们往小径去,可省去一半的路程。 姜成瑾和橘清二人自是无疑,便跟着稻儿走向了小径。 只是那小径越走越辟,不免叫人心生恐惧。 越发走来,越觉得不妥,姜成瑾忙停了下来,叫住稻儿问道:“不说才一半的路程,怎么走起来越发觉得远了?你是不是认错了路了?” 稻儿一听,未免露出马脚来,忙不迭装出从容之笑:“奶奶再走一会儿,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姜成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虽觉得不妥却又道不出有何不妥,便继续跟着稻儿走。 不想才走几步,忽听耳旁‘嗖嗖’几声响,当下从两旁灌木石碓中跳出几个黑衣蒙面之人,手中皆拿着木棍。 “啊!”橘清吓得大叫。 姜成瑾登时脸色一白,双腿一软倒在了橘清怀里。 为首一个黑衣人哈哈大笑上前,便听他吼了声:“我弟兄几人饿守这一带多少日了,就等着肥羊进口呢!来啊!把这三人给我捆了!待摸清了底细,叫她们府上送银子来赎人!” “你、你们别乱来!”稻儿也吓得两腿发软,心想这伙贼人怎么如此逼真,竟叫他也害怕了。 倒在橘清怀里的姜成瑾,一听贼人是绑人要钱,忙不迭站直了身子,解劝道:“好汉不妨放我们回去,另日我们自当送上银两。” 却听黑衣人叉腰大笑起来,随后扔出两根绳索,命手下上前捆住她们。 姜成瑾见那贼人不听,又以自己乃孟家三奶奶之名威吓他们,岂料这伙越发得意起来。竟是天不怕地也不怕,其中一人不知怎么又拿出一块白帕来,往姜成瑾和橘清口鼻上一捂,二人便都昏了过去。 第17章 且说姜成瑾与橘清遇到了绑架的贼人,主仆二人皆无法逃,被那伙贼人用了*法儿弄昏过去后,再次醒来却发现眼前景物已大变。 姜成瑾只觉口鼻间仍有那股子白帕上的迷药味,一时晃晃悠悠站起身来,一手抚着昏沉的头,一手乱摸着欲寻着墙、柱等可依靠之物。 可手到却无一物,适逢一阵凉风吹过,她忽然打了个‘喷嚏’,当下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即时一抬头,只见眼前:天高地广,人迹罕至,独有一座石牌楼,上镌着‘孟氏祠堂’四字。 姜成瑾只以为那是出处,也无瑕顾及其他,忙往前奔去。 怎知好不容易跑进了牌楼内,却见里头空无一物,眼前尽是长着半人高的杂草。又见天色阴暗,辨不清方向,耳畔又有凄厉鸟啼,她登时吓破了胆,瘫坐在地,哭也哭不出来,只觉胸闷气短。 “有、有人吗?有没有人啊?”姜成瑾瘫坐在地,气虚地喊着,“橘清!梨香!你们在哪儿?” 一语未了,忽又几只灰鸟从草丛中飞出,略过姜成瑾头顶,叫声晦涩难听。 鸟儿从草丛里飞出,莫不是那头有路子? 姜成瑾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忙不迭起身往前去。岂料,一路走来,竟无端地从两旁生出许多白雾来。且越生越多,直至挡住周围所有景物的,好在她已经走到了草丛边,一把掀开野草踩了进去。 只是不进去还好,这一进去,姜成瑾又吓得一阵发虚! 原是草丛之中,竟耸着一口坟墓,墓碑上刻有‘始祖孟公’四字。 既如此,当是孟家祖祠不错,怎会一个人也没有呢? 惊慌之余,姜成瑾又跪到墓碑前磕了三个响头。只因到了墓前,无论是自己的祖宗还是别人的祖宗,既扰了,就得磕头。 然等她三个响头磕完,却见墓前忽然多出一本书来! 姜成瑾惊疑,揉眼一看,不由得更觉惊奇!只因此书名为‘孟氏三百年’。 姜成瑾左右环顾仍旧无人,又放开嗓子喊了几声,仍旧无人来。又因她这会子体虚无力,腹中饥渴,唯恐再次昏倒无人发觉,便颤抖着手将那‘孟氏三百年’拿来,翻开一页,看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她一目十行,这书的前一半便被她翻完了。因内容几乎记录的皆是孟公如何起家,孟家第一代如何辉煌。她又翻至后几页,心想:若是记载孟氏三百年,按孟公那一代算来,眼下正好距离那时两百多年光景。如此,岂不是后面的事情也有写了? 是以,她忙翻最后几页,当看到‘孟家长子林’等字眼时,这才放缓速度来细看。 前头,因记载孟容孟礼之身世,又写到孟容聪慧孝顺,吴氏极其疼爱,却不写孟礼。接着,她继续往下看,终于看到了孟惠之所写,只是一看,姜成瑾不免呆愣。 只因书中写到:孟惠自出世无母,五岁之前由一老残大夫所养。原乃孟林在外与一个女子所生,吴氏不许那女子进府为妾,逼其投河自尽。然孟惠之身世唯孟老太太,孟林和孟太太知道,旁人一概不知。且孟惠自进府便受孟容吴氏等人欺凌,如何凄惨等。 看到此处,姜成瑾不免想起往日见孟惠与吴氏并不亲近。然,当她接着往下看时,却因书中又写到:孟惠已至弱冠之年,于何年何月娶姜家之女,婚后对其疼爱有加。又写到姜家女不愿洞房,为免父母责问,孟惠弄坏身子病倒相助。姜家女经不住吴氏刁难,投毒饭食,孟惠替罪受罚。姜家女心有别栽,三年后抛夫离家,孟惠思妻过度,半年内病亡。 看至后头,皆写孟家第六代长房三孙因姜家女如何惨死之类。姜成瑾又惊又气,手中的书不由得掉到了地面:“胡说!胡说!这是谁写的!竟这样诽谤我!” 一语才完,姜成瑾便要起身来,又拾起了地上的书,紧捏在手里。她想:这样造谣是非的祸害,定不能落到旁人手中! 可她还未起身,不觉暗中又一股香味飘来,亦不知是迷香,便觉得头重如石,身轻如燕,霎时天昏地暗,乾坤颠倒。 又觉得昏暗中,有人痛苦地喊着‘瑾儿’。 越喊越发叫人痛心,暗中的她听了,竟触了心扉,也流下泪来。原是除了父亲之外,喊她小名最多之人,只有孟惠。 于是姜成瑾猛然一回头,果真见孟惠站在白雾缭绕处朝她招手。此时,她不免想起书中所写,心中勾起孟惠日后病死之状,于此心生爱怜,不禁掩袖哭泣,也跑向他去,可待她愈发走近孟惠,孟惠却离地更远。 “你去哪儿?”她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袂。 然孟惠,却始终笑着,口中呢喃念着‘瑾儿’二字,她于心不忍,又要上前,岂料半路杀出两个手持长鞭的鬼面人来!二鬼面人将鞭子往孟惠脖子上一绕,便要拖着他离去。 “不要!不要杀他!”姜成瑾吓得大叫!岂料鬼面人猛然回过头来,吼了一句‘此人阳寿已尽’,便拖着孟惠离去。可怜孟惠披头散发,面如枯槁,一路泣血而去,竟与书中所述无尽相似。 “放了他!放了他!” 且说齐全阁,主屋内,里里外外站了一屋子的人。里间坐着老太太,孟林、吴氏、孟礼、孟敏还有沈姨娘。床边坐着孟惠,守着林妈妈,梨香等人,外间尽是待命的奴婢们。 “瑾儿!瑾儿你醒醒啊!”孟惠红着眼,手里拿着巾子不停地擦着姜成瑾额上的汗珠。 此刻,他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懊悔非常,心疼如绞。 外间的太医忙着写药方,可又一时给不了治人醒来的法子,掐人中,喊名儿,都试过了,尽是不管用。 好在此时,钟灵飞速冲进屋子,捧上一小瓶东西,禀道:“三爷!这是老师父让奴才送来的,说是放在奶奶鼻下闻一闻,奶奶就醒了。” “快拿来!” 奴婢忙递上小瓷瓶,孟惠揭开塞布,放至姜成瑾鼻下来回熏着。 果真,不出小半刻功夫,便听姜成瑾‘吭’地一声,却是醒了! “瑾儿!瑾儿!”孟惠又惊又喜,紧紧握住她的手。 姜成瑾缓缓睁开眼皮子,当下初一眼便见是孟惠,还以为仍在梦中,不禁心惊胆战,泪如雨下,口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不要死’之类的等话。 孟惠见她似乎还为清醒,忙将她扶坐起来,又取软枕垫后,又端来补元气的参汤喂她喝了几口,待一切平静如斯后,他才问:“瑾儿,你好些了么?” 姜成瑾原因饥渴而体虚,几口参汤下去,人便精神了许多。只是待她静下来心来,一见屋内坐着这么多人,瞬间忆起所有事情,又想起自己方才经历一事,便又抓着孟惠的衣袖,哽咽说道:“我…我原是出去买料子,又遇到一伙打劫的,可不知怎么的,我又到了孟家祖坟,还捡到一本书,书上……” 孟惠一听,连忙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在外头惹事生非,就得罪了那伙人,他们原是打听好了咱们的踪迹,岂料绑我不成就绑了你,好在有人遇见稻儿领着你们。我赶到时,你才昏倒。那伙人已经送去衙门处置了,今后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你放心,别害怕。” 听孟惠这么一说,姜成瑾倒有些怔了。她忙抬起头来,望向屋内坐着的人们,且见老太太、老爷等也一直说着宽慰安抚她的话,竟一时辨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真的。 “可我……真的看见了孟家祖坟了。”她愣愣地说。 老太太摇了摇头,笑道:“必是祖宗保佑你,才叫惠儿及时赶去救了你。这孩子怕是受惊了,赶紧的叫太医开几帖压惊的药来。” 孟林亦道:“是啊,咱们家祖坟远在芒山,就是车马过去至少也要一天的路程,若不是梦见,一来一回哪有这么快的?”说罢,又狠狠对孟惠一番教训。 一旁吴氏,沈姨娘几人不过面上安慰几句做功夫,便先各自离去。而孟敏,孟礼也是一番安慰,孟礼又差人送来安神散,略坐坐后,扶持老太太,老爷一同离去。 于此,屋内便剩孟惠和姜成瑾二人。 姜成瑾这会儿仍心有余悸,仍凭孟惠搂在怀里,也不抵抗推脱,只因眼下除了他,并无人能给她这样的温暖。况且虽是梦,可那梦中对孟惠之身世,日后之惨死等所知,实在过于真切,她更不忍推开他。 少时,梨香往床上摆了张矮几,又摆上两碗细米粥,二荤二素四碟菜。 “不用你们伺候了,出去将你们主子的衣物拿去洗了。”孟惠道。 梨香橘清二人得令退下。 姜成瑾也饿了,先要端起碗来吃粥,可她现下没什么力气,拿筷子的手都有些颤抖。 孟惠见此,忙挪到她身边:“我来喂你。”说罢,扶她靠在软垫上,自己端了碗,先夹了两样青菜喂她,姜成瑾皆一一吃了,细嚼慢咽。又见孟惠手捏羹匙,先自己尝了一口试试烫不烫口,再挑一匙来送进她口中。 姜成瑾先是一愣,可见孟惠从头到尾动作行云流水,无半点不妥尴尬之态,亦不好拒绝,只得张开口,将一碗粥吃的干净。 孟惠见她第一碗粥吃完,仍未尽饱,便又端起第二碗来。 “那个肉给我一片。”姜成瑾看了看碟子里的烧肉,咽了咽口水。 孟惠点了点头,眼中多是无尽笑意。他便夹起一块肉来,却又听她说了句:“给我夹块瘦的,我不爱吃肥肉。” 可这五花肉片片肥瘦相连,哪有单片瘦肉的? 孟惠只好应了声:“遵命我的三奶奶。”接着夹起一块肉来,放至自己嘴边,咬去一边肥肉,留瘦肉在著上,送至她嘴边。 姜成瑾见了,当下面红心臊,吃又不是,不吃又不是。却听孟惠又笑道:“头一回伺候人吃饭,三奶奶可给我点脸啊,外头奴才都瞧着呢。” 姜成瑾听了,探头透过纱帐看向外头,果见几个身影在外头行动。于此,她不便驳他面子,只好张口,吃了那块经过他口的瘦肉。 此刻,孟惠之心,甜如蜜,烫如火。 他只恨不能立刻将她抱个满怀,任自己如何疼如何爱。 “我吃完了。”姜成瑾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将脸转到一旁去。 “我还没有吃完呢。”孟惠笑着,又命人添了饭菜,自己坐在她跟前吃了起来。可眼神却一刻不在碗里,而在她身上。 之前她十分害怕孟惠的眼神,仿佛他每回看自己,就恨不得在自己身上烧出两个窟窿来。 而这会儿,她也害怕孟惠的眼神,但害怕之余又多了羞赧,少不得忸怩起来,一顿饭竟吃的奇奇怪怪。 *** 便说梨香,拿了姜成瑾换下来的衣物鞋袜准备到院子里交给婆子们去洗。可当她拿起姜成瑾换下来的绣花鞋,一见鞋底竟沾满了泥土草根,不由诧异。 她原想叫来橘清,问清楚,可橘清也才醒来,一问三不知的。索性先留下绣花鞋,回屋去问问主子。 岂料,梨香走至半路,遇上送东西来的钟灵。钟灵一见她手里拿着一双沾满泥草的绣花鞋,心下一阵疑惑,少顷惊醒,忙问:“姐姐怎么把鞋子弄这么脏了?” 梨香答:“这不是我的,是三奶奶的鞋子。我正想拿回去问问奶奶怎么回事呢。” “嗐!”却见钟灵拦在她跟前,笑道,“能怎么回事,踩脏的呗?索性扔了就是,奶奶屋里也不缺这一双两双的鞋子。” “你懂什么?”梨香白了他一眼,“这城里哪有泥路?方才奶奶说经过坟头,可见有坟头的地儿才有泥路,我觉得不对劲儿,我得问问去。” 说罢,梨香绕过钟灵便要回屋去。钟灵心想不妥,只好先引开梨香再与她解释,于是一把夺过梨香手中的鞋子,故意玩笑似的说道:“有什么好说的,我替奶奶扔了就是了!” 说罢,拿着鞋子一路跑了,引得梨香一路骂着一路追了过去。 第18章 便说钟灵遇见梨香拿着三奶奶沾满泥土的鞋子,心下明了,恐怕梨香在三奶奶面前提前以至三奶奶多心,便只好抢了那绣花鞋一溜烟跑了! 梨香见此形势,更加笃定其中有鬼,忙不迭追了上去。 于此,二人一前一后一追一赶,竟跑出了齐全阁,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只见眼前有口井,钟灵利索将鞋子扔进了井里。 待梨香追来时,便见他手中空无一物,旁边又有一口井,不免怒骂:“你这人好大的胆子!竟把主子的鞋子给扔了!”说罢转身便要回去。 “梨香姐姐可千万别!”钟灵急急忙忙绕过前来张手拦住她,求道,“一双鞋原不是什么大事,可若姐姐到奶奶跟前说了,引得奶奶多心,可这双鞋就成了三爷和我的祸事了!” “这是个什么道理?”梨香陡然一怔,“你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还真跟葫芦里的东西有关。”钟灵挠了挠脸,为难道,“只是我说了,姐姐可千万要保密。姐姐不看在我苦苦哀求的份上,也要看在咱们三爷痴心一片的份上,可别叫他心碎才是。” “你没头没尾的说的我好糊涂!”梨香疑惑道。 “原是这样……” 钟灵早已洞悉梨香是个聪明的姑娘,稍微露一点马脚,她都能紧抓着摸到马背上来。于是想着与其叫她多疑去三奶奶跟前‘指点迷津’,不如全告诉了她,再想着法儿求她保密。 便听钟灵将事情前后如实道来,梨香听之,登时怒火烧脸,一口银牙咬得死紧。 钟灵见势,左右环顾无人,索性合手拜佛似的拜她:“姐姐可答应我了,千万要保密。” “呸!”岂料梨香啐了一口,疾言厉色道:“好一位坦荡荡的爷们!竟做出这种事儿来!头一遭设计一伙人来打劫,又哄骗我们老爷将人许给他!这段时日,我也没少劝奶奶对他另眼相待,心下还承望他能改邪归正,好好把持这个家。哪成想,你的好三爷竟又耍了同一个招来诓骗我们!” “嘘嘘嘘!”钟灵急的脸都绿了,“姐姐小点声!” “我为何要小点声?该是你们做了这样没心肝的事我更要大声喊了才是!”说着,梨香竟也红了眼眶,语气略有哽咽,“好好的一个大家小姐,几次被你们设计,要不是姜夫人在天庇佑,怕是没有这样的好运受了你们两次设计还保得住名声。” 钟灵见她哭了,不由得又惊又惶:“好姐姐!我知道你正气头上呢,这事儿合该是三爷的不是,可、可三奶奶的脾性实在太拗,心眼又死。这法儿虽有不妥,可一切三爷自有他的安排,断不会叫三奶奶出一丁点差池的。这回,三爷也是追悔莫及,您看连三奶奶素日里崴个脚他都心疼地跟什么似的,您说是不是?” “放屁!”梨香啐了一口,“古话说得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什么法儿不好使偏要弄这一出?我看你们爷就是看准了我们好欺负,又见她身心不从,故意娶回家来戏弄的!我这就告诉她去,大不了一拍两散也省得日后叫你们爷一个不合意再被设计了去!” 说罢,梨香越过钟灵便要跑开。 钟灵原是想告诉她后再求她保密,哪知道这姑娘性子如此刚直。见她跑去,便急忙追了上去,又拦又挡,又是抓袖子又是抱腰的,一味地求着:“我肺腑之言说了一车,姐姐怎么听不明白呢?三爷虽是错了,可他终是出于对三奶奶有情。姐姐若是去说了,要至三爷与何地啊?” “你松开!”梨香使劲儿将钟灵推开,又臊又急,“我为我的三奶奶,与你不相干!” “我也是为我的三爷啊!”钟灵求道,“我原可不告诉姐姐,姐姐自也无处知道。我本是看姐姐仁慈才说的,你觉着三奶奶委屈,我又何尝不觉得三奶奶委屈。姐姐若这会子去挑明,他们二人大不了一拍两散,可咱们呢?你舍得三奶奶才新婚便闹腾回娘家,我可舍不得三爷一番心思化泡影。姐姐若真要去说……”一语未了,钟灵自往身上摸着,可一时摸不出什么匕首来,又见梨香发间别着银簪,忙不迭伸手摘了来,反塞到梨香手中,又握着梨香的手往自己胸口桶来,“姐姐不如一簪子结果了我,也省得我没脸见三爷和奶奶!” “你做什么你?真是疯了!快松手!” “姐姐杀了我吧,杀了我你想告诉谁就告诉谁,横竖我死了也不相干了!” 便说二人拉拉扯扯之间,钟灵的手不妨一个用力,竟真的使那簪尖儿挑破了衣服刺进了肉里。 登时,几滴鲜血顺着簪子流了下来,梨香吓得脸色惨白:“你怎么,你怎么真刺了?” 簪子刺不深,钟灵也不觉得疼,只是见梨香有些惧怕,他索性顺势而为,假意疼痛不已,往地面倒下,还伸出一只手来抓住梨香的袖子,哀吟道:“姐姐说了,我这命也是不保的。姐姐若肯留我一命,就发个誓不说。” 钟灵两句话说的跟真诚恳切,加之此刻梨香的惧意,当下唬得她竖指起誓。 ※※※ 真梦与假梦混在一起,又加上了吸了那些*药,致使姜成瑾有些错乱。起初,她还总是想不明白,私下又与橘清和林妈妈谈起此事。橘清却只记得遇到一伙贼人后便晕了过去,醒来便回到孟家,其他一概不知。而林妈妈则以为她余惊未了,明着一番安慰,暗着又去告诉了孟惠,劳请孟惠开导她。 随后,孟惠的一番解释开导,加上他态度温柔,几日来又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姜成瑾便也信了那不过是一场庄周梦蝶。 …… 孟惠这几日来鲜少出去,凡是出去也不过一个时辰便归了家。 午后,二人皆闲坐家中。孟惠见她无聊,便兴她一同比字,姜成瑾颇有兴致,后命丫鬟抬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摆在院中,又以文房四宝伺候。 橘清研磨,晓荷铺纸。 姜成瑾问要比什么字?孟惠略思片刻,忽然道:“各自誊写一篇赋文如何?” 姜成瑾问:“可有题目?” 孟惠笑道:“随意。” 于此,二人便相对而坐,开始执笔蘸墨。 姜成瑾写字力求稳而正,于是速度便慢。可那孟惠,手起笔落,行文之快不禁令她有些咋舌。 待姜成瑾还在奋力挥笔的时候,孟惠已经拿着誊写好的赋文走到了她身边,笑道:“瑾儿誊《鹦鹉赋》,为何呢?” “不为何,我喜欢鹦鹉不成么?”姜成瑾不回头地答道。 “成成成!”孟惠将自己誊写好的赋文放在桌上,姜成瑾抬眼一瞥,顿时倍觉压力。 但她略略读了两句,便知孟惠誊写了哪篇赋文,不禁冷笑:“你誊《美人赋》,又是为何呢?” 孟惠站在她身后,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因为眼前有美人,所以只想到此赋。” 他此刻便在她身后,且相距如此之近,以至说话间,气息似羽毛般撩拨着她颈项和耳根。姜成瑾登时一阵颤动,四肢不寒而栗,执笔一顿,下意识地将头扭到了一边。 孟惠见她忸怩,原想再逗弄一番,怎知还未开口,便听院子大门处,钟灵的声音传了进来: “三爷,大爷来了!” 孟惠笑容一僵,思索片刻,而后掸惮衣裳,又复了笑意:“请大哥进来。”又对姜成瑾道,“你好好在这儿练字,我看看大哥找我何事。” 姜成瑾忙点头。不用到人前装巧,她巴不得呢。 少时,钟灵和两个小丫鬟迎着孟容进了院子,姜成瑾手里的赋文还未写完,自然来不及回避。 便见孟容一进院子,目光便落在姜成瑾身上。姜成瑾欠身行了一礼,那孟容微微一笑,倒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接往屋里去了。行动步伐,似乎有些着急。 姜成瑾未曾见过孟容,对这位孟家大公子的了解仅出于下人们偶尔的议论。可今儿一瞧,这孟容身高体壮,白净发福,倒比孟惠、孟礼二人看着更显富态。 孟容进了屋子后,便见端茶递水的丫鬟忙个不停。 姜成瑾继续誊写她的赋文,待末尾几句写完,叫人收拾桌子时,孟惠和孟容竟还未聊完。 “橘清,你去沏杯茶来给我。”姜成瑾站在院中,看着半开的房门,又看看天色,估摸着孟容已经来了半个时辰。 钟灵见她信步闲庭,忙上前问道:“三奶奶可是觉着乏味?要不奴才把三爷那些个九连环、鲁班球什么的,找出来给您解解闷。” “哪有闲情玩这个?”姜成瑾又闲走了几步,这才低声地问钟灵,“你们大爷来这儿做什么?怎么聊这么久?” 却听钟灵‘嗐’了一声,满脸愁色。接着回头看了看屋内,这才低声回道:“容大爷借钱来了,上回三爷不是命奴才将一些银子交给您保管吗?不知是谁走漏风声,那容大爷一听三爷有银子,立马就过来借,可说是借,其实都不还的!” “不还?”姜成瑾蹙眉,“孟惠没有叫他写借条么?” “咱们爷顾念手足之情不好开这个口。”钟灵摇了摇头,又道,“容大爷是谁?太太手上的宝,心肝上的肉。每回借了银子后都托故不还。有一回跟咱们爷借了一笔银子,那银子原是柳公子的钱,想着大爷要借,三爷就挪来使了。结果等柳公子要时,大爷却迟迟不还,总是避而不见。后来不知怎的,竟传出了三爷在外头跟人干混账勾当赚黑钱的谣言来,老爷知道这事儿便插了一脚,训了三爷一顿,且那银子也讨不回来。三爷那会子还因这事儿气病了一场呢!” “世上哪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管别人的钱怎么来的,他借了不还就是不行。”姜成瑾越听越发窝火,她见过赖账不还的,可还没见过赖了账后还敢继续来借的! 钟灵见姜成瑾触动了情绪,忙又‘嗐’了声,无奈道:“这有什么法子呢?单太太一人也就罢了,可太太和容大爷时常在老爷跟前编派三爷的不是,纵是老太太再疼爱三爷,可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三爷不忍事事叫老人家操心,这要是三爷身边有个助力的人,也不至于人人都敢往咱们这儿来占便宜。” 姜成瑾眉头紧锁,踱步深思,少顷问道:“你可知这府里孟容最怕的人是谁?老爷?” 钟灵摇了摇头:“若说最忌惮的,应是老太太。老太太经常为了三爷训斥容大爷,容大爷自然怕的是老太太了。” 一语未了,橘清已经沏了茶过来。瞧见钟灵和主子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橘清有些好奇,才要问时,却见主子忽然伸手接过她手上的托盘,说了句:“橘清,你再去拿几碟果子来。” 橘清愣愣地去了。 却见姜成瑾端着托盘,往屋里走去。钟灵跟在身后,又惊又喜地问:“奶奶这是干啥去?容大爷可不好惹。” “我惹他干嘛?”姜成瑾眼珠子一转,忙道,“你在门口守着,待会听到我咳嗽,你就进来,说老太太唤我过去,明白没?” 钟灵不知她何意,只好点头应下。 便见姜成瑾端着托盘走到门边,也未进去,只是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第19章 便见姜成瑾端着托盘走到门边,也未进去,只是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她先听到孟惠的声音,便听孟惠说:“真不是弟弟不借给大哥,只是我真的没有这么多银子。如今我跟瑾儿只盼着府里每个月的份例过日子,大哥看看我这屋里,但凡像样点的东西都是瑾儿的嫁妆,大哥总不能让我把瑾儿的嫁妆当了吧?” 又听孟容道:“三弟就别谦虚了,我知道你有钱。你跟柳士才二人在外头做的买卖我还不知道么?不过三千两,我知道你一定有。若不是老爷吝啬,我也不必专门跑来跟你借啊!这如今人人都想往高处爬,我今年正遇到一个贵人,只需一些银子打点,今年升迁势在必得。待我升了官,难道不是咱们孟家的荣耀?且不说会连本带利地还你,待我在官场中立足了跟,还怕没有你的好处?” 二人的谈话,皆落入姜成瑾耳中。 孟容那番说辞,若是真为了仕途而借钱,老爷又怎会不给呢?这会子跑来跟孟惠借,说好听了是等他高迁时,可谁又知道他何时高迁,准保一定高迁? 此时,姜成瑾又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来。梦中看的那本书记载了孟惠在府中自幼如何受吴氏和孟容的欺凌。虽是梦,可按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她猜想这梦未必全是假的,说不定真是孟家祖宗托梦呢? 胡思乱想间,又听得孟容开口借钱,孟惠已经无语再推拒。 便在这时候,姜成瑾连忙跨步进了屋子,笑着将手里的茶放到孟容面前,道:“聊了这么久,都不叫人换茶,我就自己进来换了,大哥喝杯茶吧。” 孟容一见是姜成瑾送茶了,忙笑道:“弟妹客气了。”拿起茶喝了一口,便也不再说话,似乎在等姜成瑾出去。 孟惠却不知她为何忽然送茶进来,便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可姜成瑾却没有出去的意思,静坐了一会儿,也不说话。 孟惠见此,便问:“你有事儿?” 姜成瑾忙道:“昨儿有一事儿忘记跟你说了,等你跟大哥说完话我再说,外头起风了,我屋里等着。” 孟惠见此,心下一阵猜疑。他抬眼看了看门口,见钟灵的身影在门外晃悠,心下恍然,便笑了笑:“什么事儿只管说,大哥又不是外人。” 姜成瑾这才道:“原是听见大哥要借银子我才进来的,咱们手头确实没有现钱。可是大哥为了打点前途用的,就是没有也得想办法凑来才是,若是大哥当了大官,咱们也能跟着争光不是?我便想着那日你不是交给我一笔银子吗?” 孟容一听,当下两眼发光,激动地道:“还是弟妹有远见!” 孟惠听了,却皱着眉头不说话,故作为难之色。 那孟容见孟惠不语,便猜此事应是姜成瑾做主,少不得一连说了好些好话。 姜成瑾只管听着,面上笑着,头点着。待孟容说完,这才回道:“大哥说的是,自家人何来借不借的?我这就取银子去……咳咳……”说罢,忽然咳了两声。 “三奶奶。”恰逢这时候,钟灵敲了敲门,站在门口禀道,“老太太来人唤您过去陪用饭。” “知道了。”姜成瑾应了声,继而笑着转向孟容,说道:“巧了!正好趁陪祖母用饭这会儿,我跟祖母说说,不知大哥要借多少银子?” 却见孟容脸色一变,有些疑惑地问:“弟妹为何要问老太太?” 孟惠一旁见此,心里头乐地不行,不禁对自己这个媳妇佩服起来。 姜成瑾莞尔一笑,说:“不瞒大哥,先前这笔银子放在屋里我总觉得不安全,所以才托给祖母保管了。这会子大哥要借钱,我自然得去跟祖母拿回来了。” 孟容一听,急道:“既如此,弟妹去要来时,也不必说是我要借钱。” 姜成瑾纳闷,一脸不解地问:“可先前祖母说怕三爷乱使银子,但凡取回来,必须说清楚缘由。我若不说是大哥要的,祖母肯定不会给啊。” 孟容原就发福,这会子一急,脸上便出了一层汗,远远一看竟跟涂了层油似的,便听他道:“弟妹便说是你们要钱使,别提我就是了。” “那可不成!”姜成瑾摇头,“原是大哥要借去官中打点我才借的,这会子又怕老太太知道是大哥借,难不成大哥是糊弄我们的?” “我没糊弄你们!真是需要银子才借的。”孟容道。 姜成瑾理所当然地道:“那成啊!我写个借条,大哥按个手印,待我去老太太那儿禀明了一切,自然把银子领回来给大哥送去。” “是啊大哥!”这会儿,孟惠忙插嘴,“瑾儿说得对,还是得跟祖母说明白,省得祖母以为是我在外面乱使钱呢。” 一语未了,姜成瑾又插了句:“对了!顺带先前大哥尚未还清的银子,一道写在借条里,您看如何?” “你们!”却见孟容狗急了跳墙,登时变色,倏忽站起身来,哼道:“不借就不借!” 说罢,一甩袍子,疾步离去。 便说那孟容气吁吁地走了,走在廊上拐弯时,不妨橘清端着果子回来,可巧撞了个满怀,几碟果子散碎一地。 “你这贱婢没长眼睛啊!”便听孟容骂了一声,橘清吓得后退。待那孟容掸惮衣裳,抬头一见是个姿色不俗的丫鬟,登时语气轻了许多,“走路也不看着点。” 橘清并不认得孟容是谁,只好一味地道歉。那孟容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倒也不计较了,上下将橘清一番打量,随后便离去了。 *** 这厢屋内,孟惠对姜成瑾不禁另眼相看,只是心有不解,便问:“你真把我交给你保管的那笔银子放到祖母那儿去了?” 姜成瑾冷笑:“我可不敢动你的钱,只不过看不惯赖账之人,又见你十分为难。这才故意编出来的,那笔银子还放在床底下呢,不信你去找。” “我怎么会不信呢!”孟惠忙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袖子,“可你又是怎么知道大哥忌惮老祖母的?” 姜成瑾收回自己的袖子,指了指门口。孟惠望去,原来是钟灵候着那儿。孟惠不禁笑道:“你小子又多嘴了,今后就改名叫多嘴成了!” “别啊爷,这这多难听啊。” “若不是他多嘴,你恐怕又得损失三千两。”姜成瑾随手拿过架上的诗集翻开,边道,“你应该感谢他才是。” “好啊!”孟惠走到她身边,伸手轻轻地捧住她的肩,“不仅要感谢钟灵,还得重重地谢你!” “我并没有帮你什么。”姜成瑾转过身子,往后退了一步,“谁知道他日后不会再来借呢?那时候我可管不着了。” 孟惠见她躲开,复又拉住她的手,笑道:“你怎么管不着了?我的银子就是你的银子,谁来借,你想不想借,自然你说了算。我便说,这家里我不管账,银子都在你这儿。” “你可别给我找事儿做!”姜成瑾白了他一眼,又缩回手,嘀咕了句,“别再动手动脚的。” 孟惠见她如今拒绝不似之前那样厉声大气,堂而皇之,心下便以为她是羞了。登时一阵狂喜,竟不顾地抱住她,欣喜道:“不动手不动脚,动别处可使得?” 姜成瑾登时僵硬了身子,羞愤至极:“你这人越发不要脸了!” “三奶奶?”可巧这时候,晓荷边唤着边进了门。 一进门瞧见他二人拥抱着打情骂俏,晓荷面色一红,忙要退出去。 姜成瑾见了,登时更为羞愤,忙不迭推开孟惠,跑到门边叫住晓荷:“姐姐有什么事儿吗?” 晓荷一见她出来,忙转过身来说道:“老太太屋里做了几道滋补的汤,让我来请三奶奶过去一道尝尝。大奶奶也过去了。” 姜成瑾笑道:“好,我马上去。” 眼见孟惠愈发得寸进尺,她巴不得天天到老太太跟前去呢。 ※※※ 躲开了孟惠,想着到老太太跟前还自在些。不想一进门,便见吴氏也在那儿。 姜成瑾上前欠身一一请安。 “瑾儿,过来这边坐。”老太太招呼她过来自己身边,又吩咐下人可以摆饭了。 姜成瑾坐到了老太太身边,对面便是吴氏,而吴氏和老太太的身边则是另一个女子,似乎是她没有见过的。 “这是你容大哥的媳妇。”老太太笑着介绍,“馥俞实诚心眼好,瑾儿文静乖巧,你们妯娌之间大约能相处的来。” 王馥俞,二十有二,家乡远在东南水洲。因其父当年对孟林有救命之恩,故将嫡长子女指腹为婚。而如今,王馥俞嫁到孟府也有五年了,但因身子孱弱,至今无所出。 姜成瑾亦笑着问好,她见这位容大嫂面色苍白,体态柔弱,可样貌却是不俗。若容貌有分三六九等,那这位容大嫂可算的上是三等以上的人品了。 姜成瑾偷偷打量着王馥俞,王馥俞亦打量着她,少顷,便听王馥俞说道:“我身子不好,十日有九日是不出门的。今儿算是正式跟弟妹见面,我可要敬你一杯。”说罢,拿起酒杯。 姜成瑾也拿起酒杯来,然此时吴氏却轻轻咳了一声,对王馥俞提醒道:“你还吃着药,就别吃酒了。” 吴氏爱屋及乌,虽然她对自己这个大儿媳妇不是很满眼,可到底是从小指腹为婚的。所以当王馥俞有意要跟姜成瑾拢近关系,她便不能坐视不管。 吴氏一开口,王馥俞的笑容登时有些尴尬,悬空的手不上不下的,恰好举在中间。 姜成瑾也已经举起了杯子,可见王馥俞因吴氏而为难,她忙笑道:“既如此,大嫂这杯就不必喝了,咱们敬过便成了。” “既然是敬酒就得吃了,哪有只敬酒不吃酒的?馥俞只管放心的敬,今儿的酒是甜味的桑果酒,最能补身子,不怕坏了药性的。”孟老太太早已看破了这一切。 “是了,难为祖母安排的这般周全。”王馥俞忙扯开笑容,这才喝了杯中酒。 饭中,老太太对她和王馥俞都十分公平,凡是一道菜,都会平均地夹出两份来放到她们碗里。期间,还不断地笑着说让她们今后好好相处之类的话。 王馥俞在孟家五年,哪里看不出老太太的意思。她知道老太太偏疼孟惠那边,可孟惠却不得太太喜爱。王馥俞虽总猜不透太太为何不待见孟惠,但不管怎么样,到底是一家人,何况如今她又多了个半,又是老太太的心意,她自然要和姜成瑾好好相处的,只是这样,少不得在太太这儿要多听些不好的话了。 吃完饭后,老太太拉着这二人到里屋去说话。吴氏本想跟来,但老太太不大乐意,吴氏便只好先回去。 待里屋只剩她和老太太、王馥俞,和几个伺候的丫鬟时,老太太命人将一个八宝锦盒拿了过来,边道:“我老了,也不指望别的。就想咱们这边三个男丁两个媳妇几时能生个重孙儿,好叫我老婆子安心。” 王馥俞语气慢慢,声音柔柔地道:“祖母不必为此事牵心,如今弟妹进了府,定能早日让您抱上重孙儿的。” “你们都一样,我都牵心着。”老太太慈祥笑着,打开八宝锦盒,取出两尊小小的黄金人像来,“这是早年一位多子多福的贵妇人送给我的,你二人一人一个,回去摆着。” 二人接过东西,各自让身边的丫鬟收着。 末了,老太太转眼看着姜成瑾,嘱咐道:“瑾儿,惠儿顽皮,你也要劝着点,可别由着他去,你可是有责任劝导他的,趁他现在还听你的话,如果你现在不劝,他若养成了习惯,到时候再劝就晚了。”说罢,仍旧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这番话中包含着另一层意思。 少顷,姜成瑾点了点头,老太太这才转头看向王馥俞,对她嘱咐道:“还有馥俞,你这孩子就是太老实,虽说男人三妻四妾,偷个腥吃个荤也常有,可你也不能放任他去,也得劝劝他,放着家里正经媳妇不爱,尽招惹些来路不清不白的人,可不能了。” 姜成瑾和王馥俞皆点头应下,略坐一会儿后,便各自回去了。 …… 而回去的路上,姜成瑾一直回味着老太太方才的一番话。橘清跟在她身边,见她发呆,便问道:“奶奶是不是在想,大奶奶这样标志的人儿,那容大爷竟还藏娇纳妾的?” 姜成瑾惊讶一笑:“总以为梨香才能读懂我的心思,今儿你倒也开始了解我了。” 橘清努嘴一笑:“那是那是。因咱们只知道三爷的风流名,却从未听过孟容大爷竟有三房五妾,还爱沾花惹草,所以我也好奇了。” “好奇倒不至于,毕竟人不可貌相,孟容官职不低,三房五妾倒也不奇怪。只是老太太说他尽招惹些来路不明的女子,这才是令人诧异的。” “说的是,就像有些花儿看着平平无奇,实则香盖百花。而有些花儿看着鲜艳华丽,可闻起来却没有什么味道。” 姜成瑾不禁笑道:“你倒是愈发长进了,两句话说的还挺有学问的。” 橘清经不起夸,羞怯地低下头去。而姜成瑾却在心里细细地揣摩着橘清方才说的这段话:若是如此,孟惠是那平平无奇的花儿,还是鲜艳华丽的花儿呢? “给奶奶请安。” 主仆二人信步至齐全阁外,巧遇琉秀搬着一摞子书籍出来。 姜成瑾点头示意他先出来,那琉秀忙抱紧了手里的东西走了出来,路过橘清身边时,琉秀朝她眨了眨眼,橘清当下又羞又惊,生怕姜成瑾发现。 随即,二人进了大门,可巧,这会子眼前地面上不知是谁掉了个香包。 橘清远远一瞧,顿觉十分熟悉,忙跑过去捡了起来。姜成瑾见此,便走到她身边,在橘清还来不及藏的时候,认出了是橘清的针线,便笑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也不知几时掉的,竟没让人捡去。” 可巧这时候,琉秀放下了书,又返了回来,低头寻寻觅觅地不知在找什么。姜成瑾见此,不免有些疑惑,便拿过橘清手里的荷包,笑着问:“琉秀,不知是谁掉了个荷包在这儿,你拿去问问。” 却见琉秀一听,忙喜滋滋跑了过来:“奶奶,这是我掉的。” 第20章 便说姜成瑾同橘清二人捡到个荷包,姜成瑾一眼认出是橘清的针线,可回头却见琉秀在附近寻寻觅觅的。姜成瑾自是了解橘清性子,又知道琉秀那厮并非良人,心下不免为橘清担忧,便故意拿起荷包让琉秀去将荷包送还,岂料琉秀竟说,荷包是他掉的。 橘清见此,惊慌转过身去,亦不作解释。于此,姜成瑾更笃定她与琉秀之间不寻常。 于是,她便故意试探琉秀,说道:“哦?竟是你掉的?可这荷包看着像女孩子的样式,更何况这针线绣工,我看着也十分眼熟,倒像是我身边的哪个人做的。” 琉秀是个机灵人,一听姜成瑾话中带话,忙掉了个头,又道:“这会子近看了,又好像不是奴才掉的那个荷包。奴才掉的那个颜色没有这么艳丽,这个应该是别人掉的。奶奶既然捡到了,那就交给奴才,奴才去问问其他姑娘就是了。” 果不其然,琉秀不可靠。 姜成瑾见琉秀立马撇清了一切,心下不免几多嫌恶。然琉秀此举在橘清眼中却恰恰相反,橘清以为琉秀是在帮自己,琉秀是怕被人知道自己和他的关系,是为了保全彼此。 “既是哪个姑娘掉的,怎么能让你一个男的去送?”姜成瑾转身将荷包放到橘清手中,又对琉秀道,“正好,这荷包也提醒了我一件事,琉秀。” “诶!”琉秀忙应。 姜成瑾走到琉秀身边,上下打量着他,冷笑道:“齐全阁里虽也有几个妈妈住着,可到底还是女孩儿多,你和钟灵又不住在里头,今后没有要紧事儿就别进来了,日常细琐站门外让婆子进来通报一声便可。” 琉秀干干一笑,少顷抬眼瞥了橘清一下,战战兢兢道:“奶奶有所不知,咱们不比门上的小子,咱们是替三爷办差的,这里中大小事里外事,隐秘的要紧的,少不得都要亲自对三爷禀报。” “我才刚说了,紧要的事儿通报一声后,便能进来,通报完了没事儿也别溜达。我想你是个聪明的人儿,应该懂我的意思。” “懂,奴才懂。”于此,琉秀也不好再驳什么,略略看了橘清几眼,便出去了。 *** 夜里,梨香面对姜成瑾总是古古怪怪,支支吾吾的,姜成瑾以为她身子不舒服,便让她回自己的房去睡,让橘清留下来,顺道,问清楚橘清和琉秀之间的关系。 又等孟惠又是拉手扯袖子,言语调戏,几番纠缠后才到外间去睡时,姜成瑾这才坐起身来,推醒了橘清,表情严肃,声音低低地问:“你这臭丫头,快起来跟我说清楚。” 橘清一下子就醒了,可又不敢说实情,只好假装打了个哈欠,糊弄过去。 姜成瑾哪肯放了她,伸手捏住她的鼻子,低声怒道:“你跟琉秀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你做什么送荷包给他?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人。” 听得‘不是什么好人’此一句,橘清立马就醒了,也坐起身来,悄悄解释道:“奶奶为何这么说呢?他……他哪里不是好人了……” “果真有猫腻。”姜成瑾叹了声,“初次见这人,他便拿哪样猥琐的眼神看我,可见不是什么好货色。头前才听梨香提起,你一见那小子就丢了神,我还以为你这丫头不过是素日里有那痴症,真叫你碰上了,也不至于识人不清才是。” “兴许是奶奶误会了呢?”橘清脸色纠结,替琉秀解释道,“他就是那样,见了谁都笑哈哈的,他见奶奶那会儿不知分寸,可想是因您的绝色容貌惊到我们这等庸俗之人。他是谁,不过跟我一个是个下人,怎么会跟对奶奶做出什么‘猥琐的眼神’呢。” 听橘清这么一说,姜成瑾也觉得不无道理。但凡下人,也应该不至于那样不知尊卑。 莫不真是她自己多虑了? 于此,姜成瑾又劝道:“可我总觉得你跟那小子并不妥,不如你再等等,日后我再为你物色个好的,或是你想出去寻个人家也可。” 却见橘清眼眶子一红,满目晶莹,摇头道:“我舍不得离开您,何况松城也无亲戚,这边又人生地不熟的,我只想一辈子留在您身边。他又是三爷的人,若是跟了他,我们两一起服侍您和三爷,不是更好么?” “你怎么就……”姜成瑾百般无奈,“才刚认识几天?难不成就把心给他了?” 话一出口,姜成瑾霎时有种打嘴的错觉,貌似曾经梨香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什么心不心的,我不懂。”橘清轻轻摇头,咬着唇瓣,哽咽道,“奶奶身份高贵,所需的自然比我们这些平人金贵。同样的,您读书多见识广,所求的自然也和我们这些卑微之人不同。我不识字,也听不懂戏文唱的琴瑟和谐,鸾凤和鸣是什么意思,只希望挑个合心中意的人,结伴成家,下半辈子不至于孤身一人,将来病了老了死了好歹也有个人在旁照料着。虽说他谈不上多好,可我也不敢要求找个对我多疼多爱的,只求他不离不弃不混账就是了。他已经答应了会和我一起永远服侍三爷和奶奶,说句不怕奶奶耻笑的话,我人笨,也只能配他。我之前从未有过什么要求,如今便只求奶奶成全我这一回。” 昏暗的烛火,晶莹的泪花。 听着橘清说出了她自己的想法,姜成瑾恍惚觉得看到了从前在姜家时的那个自己。那个执着于一世情,执着于赵卓的自己。 可橘清后面的话,又让姜成瑾想到了另一个人。她倒吸一口气,一时不知该如何劝她了。 少顷,她示意橘清睡下,自己披上外衣下了床,走到珠帘边,看着外间那个熟睡的身影。 两手垂立,宽松的袖口下,一手拿着老太太送的金童,一手拿着赵卓的信。 她想:她如今只有两条路,一是试着改变孟惠,适应孟家的生活。二是仍旧抱着希望,幻想将来会有奇迹发生。但显然,后者的希望不大。她试想过无数种离开孟家的方法,可这样做的结果便是父亲的失望,姜家和自己名声的一同折损。 姜成瑾对自己如今的想法之转变不禁感到讶异,她想也许是因为那个梦之后对孟惠产生了同情,也许是忌惮吴氏,也许是难以辜负老太太的疼爱。 渐渐的,边思索着,她拿着信走到烛火旁,轻轻地将点燃了这封信,然后扔进了痰盂中。 赵卓这份信的燃烧殆尽,也替她做了一个选择,选择孟惠。 若一时不能接受他,那么只有尝试改变他,在孟惠还对自己有‘兴致’的时候。 烧完了信,她又打开箱子,将那枚青色荷包拿了出来,一把剪子中间开,铰成碎块。 “再见了。” 做完这一些,姜成瑾泪如雨下。 擦完眼泪,她再次走到珠帘边,抬手掀开,望着那个熟睡的身影,喃喃念道:“你可别叫我失望。” 更深露重时,孟惠听得里间毫无动静了,这才翻过身来,双手枕在脑后,嘴角浮起一抹欣慰的笑:“必不叫你失望。” 第21章 两日后便是清明,孟府各房的人聚集在一起。便在这一日,马车、轿撵,各类祭品,随行的丫鬟、小子、婆子,一一清点完毕后,拂晓时,便出发往芒山而去。 早上清点时,姜成瑾才知道原来孟府人丁不少。便说她在这边,乃孟家长房。长房有三子,却各无子嗣。但今儿一早,她却看见四五个粉嫩孩童,嬉闹在老太太身边。多问之下才知道这些孩子原来是二房老爷孟淼的子孙,只因孟淼在京中为官,孟淼之妻杨氏又是个不通世故的闷葫芦,身下二子二女也随杨氏的性子,不敢见人。也就二小姐孟霜尚可取,偶尔也会到老祖母这边来请安。 待要上马车时,那孟霜见姜成瑾和孟惠说着话,心想这位便是常听下人们提起的三嫂子了。于是,孟霜上前,朝姜成瑾行了一礼,喏喏喊了声‘三嫂子’,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 姜成瑾自是不认得她,孟惠忙介绍道:“她是二叔的女儿孟霜。” 姜成瑾笑着点头,她想这孟霜看着应是同自己差不多年纪,便问:“霜姑娘几岁了?” 孟霜忙道:“十七了嫂子。” 姜成瑾笑道:“巧,我只比你大一岁。”看着孟霜老实斯文的模样,该是个好相处的人,“我也甚少出门,若是得空,你来找我说说话也好。” 孟霜知道吴太太和自己的母亲之间并不亲热,而孟容大哥的媳妇也是个足不出户的主儿,孟敏年纪小,又不常把人放在眼里,她虽惦记着能到这边来玩,可每回过来除了去老祖母那儿请安便别无去处了。如今,一见惠哥哥的媳妇竟这样的好人,少不得多奉承了两句。 然一旁的吴氏见孟霜竟跑去讨好姜成瑾,便咳了两声,目光望着别处,淡淡地说:“霜儿,你也好久没到我们这边了,你大嫂子这几日身子不舒服,你得空也该去看看她。” 从未主动跟孟霜说过话的吴氏,今儿居然主动开口让她去看望大嫂子,孟霜不禁诧异。但她未多想,若是除了去三嫂子那儿走走还能去大嫂子那儿坐坐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 当日天暖无风,孟家车马来到芒山祖祠祭祖。 半日后祭完祖,车马轻驾,绕过小段路子,很快便来到了孟家在芒山上的别墅:洞天别院。 这座别墅原是孟家祖宅,后来大修大建,便改成了别墅。如今住在里头的只有几位老姨奶奶,说是住在里头,然实际上不过是被孟老太太赶来看家罢了。 一进别墅,众人便踏上卵石曲径,两旁凉亭香榭依山傍水,疏林密花,莺啼虫鸣,果真是个修身养性,乘凉避暑的所在。 到了宽敞的大厅,一行人拥着孟老太太坐了下来。孟老太太见厅内站着太多的人,便道:“外头的景致都很不错,你们别都在这儿闲站着了,想玩的出去玩,想吃什么让丫鬟婆子去拿,这里已叫人提前几天预备了赏玩吃食,你们都去吧。” 老太太一放话,年纪小的儿女儿孙们便一窝蜂地往外跑了。当下,厅内只留得孟林、吴氏、孟礼、孟惠、姜成瑾,孟淼妻杨氏、儿子孟祥和女儿孟霜,其余皆是各人随行的奴婢。 老太太一见屋里要紧的儿孙都在,又想想王馥俞此次没有跟来,容儿倒是来了,只是眯眼一打量,却不见他,便问孟林:“容哥儿呢?才刚一进来,怎么就不见了?” 孟林回道:“母亲大人方才让孩子各自玩去,容儿也出去了。” 却见老太太脸色不大乐意:“都是大人了,怎么也跟着玩闹去了?馥俞丫头还在家中养着病,他也该一块凑到这儿坐坐,怎么一个人还能跟谁玩去?” 吴氏见老太太脸色不佳,忙解释道:“老太太有所不知,容儿素日劳累,如今得了闲空,难免就想偷偷懒,这会子有萍珠陪着他,老太太大可放心。” “萍珠是谁?”老太太问。 “萍珠是……”吴氏却被问住了。 老太太乜了吴氏一眼,冷声道:“哼…尽跟些下流蹄子厮混,都是你这亲娘教养出来的!” 吴氏听得老太太这句话,便知老太太仍旧惦记着早年自己做的那桩事,生怕老太太待会勾起火气来,少不得要数落她一番,便急着解释道:“那个萍珠原是馥俞的陪嫁丫鬟,容儿怎么敢招惹她?还不是馥俞贤惠,那萍珠又有几分别的心思。” “嗯?”便听得‘贤惠’二字,老太太立马变了脸色,啐了吴氏一口,骂道,“少给我充什么好人,看看好好的容儿被你养成什么德行了?要不是你纵容,心思不正,孩子会容易学坏么?你看看礼儿,惠儿,要不是被我带到身边,指不定也要学得跟容儿一样!” 老太太忽然发飙,唬地旁的几人都不敢吱声,杨氏就别不用提了,从来事不关己。 孟林见老太太发怒,显然是因吴氏说了‘贤惠’那二字,他不免也有些恼怒,可他并未发作,毕竟如今吴氏才是他的正室夫人,他又能怎么样?于此只好摆摆手,示意吴氏出去。 在旁的,没人想的明白:为何老太太会因为孟容跟丫鬟厮混而对吴氏大发雷霆? 只有孟林,吴氏和孟惠知道,这其中究竟是为什么。 然孟惠一直拉着姜成瑾的手,躲在兄弟姐妹中看好戏。待吴氏走后,他忙拉着姜成瑾上前,三言两语,这才哄地老太太转怒为笑。 而大厅外头,原是孟敏一听老太太让她们出去玩,她便兴高采烈地去找管家把自己带来的两只风鸢拿来,准备缠住孟礼陪她放风鸢,可一回来却听到吴氏被老太太训斥。她也不知到底发生何事,忙躲到一边,等吴氏出来后,心下想着:娘叫我去巴结孟惠,可偏他们夫妇二人素日也不怎么搭理我,我又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同样是巴结,巴结太太不是更有前途么? 边想着,孟敏便将风鸢塞到身旁丫鬟手中,自己放快了脚步忙跟上吴氏。 …… 这厢老太太忙了半天也都累了,自去歇息。其余的人便都散了,玩的玩,逛的逛。 孟惠领着姜成瑾在信步在游廊上,观看着廊外的景色,孟礼也一同在侧,还有随行伺候的梨香橘清。 逛了一会儿,便逛到了前院的花园来,一见侄儿们、小丫鬟们,正嬉闹着放着风鸢。孟惠看了也有兴致,忙拉着姜成瑾往前走,边道:“咱们也放风鸢去!” 在大庭广众下,孟惠还这样跟自己拉拉扯扯的,姜成瑾自然不依他,一边被他紧抓着手往前,一边低声让他放开。身后跟着他们的孟礼,一见姜成瑾神色不大好,以为她是不领情三弟的情,便跟了上来,附和道:“我也正想放风鸢,不如大家一起吧!” 说罢,孟礼命人拿来几个风鸢,可巧这时候,孟霜随着拿风鸢的奴婢一块过来,一见着他们,便满眼羡慕地道:“哥哥嫂嫂都也在这儿放风鸢呢?能不能带我也一起?” 孟礼笑道:“怎么不能了,赶紧过来。” 一见孟霜也过来玩,姜成瑾如见挚友般跑过去拉着她的手,忙道:“咱们两一起放个风鸢。” 孟惠见了,难免不依:“你该和我一块才是,霜妹妹让二哥带着不就好了。” 姜成瑾不理他,拿过橘清挑好的蝴蝶风鸢,主仆四人开始摆弄。 偌大的草皮地上,三三两两的丫鬟主子凑着,嬉笑玩闹着。湛空无际,形色不一的风鸢高悬着。 姜成瑾的蝴蝶风鸢,也终于在四人的努力下飞上了高空。她拽着麻线,笑的明媚,笑的真切。 孟惠和孟礼坐在一旁的石桌旁,孟惠吃着果子,远远看着姜成瑾那兴高采烈的模样,不禁看呆了眼。 孟礼见他看自己的媳妇都看地发呆,便故意咳一声,趣道:“这都娶回家了还这么如珍似宝?可不符合三弟‘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虚名啊!” 孟惠一听孟礼打趣他,嗐了一声笑道:“二哥怎么也跟着旁人取笑我来了?既是虚名,我自然不怕别人说道。” “如今怎么样了?”孟礼挑了挑眉,古怪地问,“触动芳心没有?” 孟惠得意一笑,却是不语。 兄弟二人又将视线移向放风鸢的女儿们身上,见这会子姜成瑾自己拽着风鸢线跑着,身边只跟着孟霜,孟礼难免多管闲事起来,他朝孟霜扔了好几颗杏仁,待孟霜转过头来,他便比两指坐走的姿势,示意孟霜离开。 那孟霜见孟礼这样暗示,又想起方才原是孟惠自己想陪着姜成瑾,聪明的她即刻反应过来,便轻轻点了点头。 这厢孟礼见孟霜会意,又忙示意孟惠过去,孟惠心下对二哥十分感激,原想着要不要将自己那一出‘鬼计’告诉孟礼,可一想到孟礼性子刚直,若叫他知道了保不准会逼他跟瑾儿坦白,亦或者孟礼自己跑去揭发了这事儿,故此,他索性压下这念头。 少时,孟霜趁姜成瑾兴致高昂,无暇顾及旁人之时,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而孟惠此刻正好凑上去,孟霜掩嘴一笑,小跑到橘清和梨香身边,拉着她们两人的手,低声说:“你们两个跟我去吃果子吧。”说罢,也不留她们说话的机会,硬是拉着走了。 姜成瑾拽着风鸢线拽的手疼,可见那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飞地这样高,她心里正起劲,便不停地松开线,只是风鸢飞地越高,她这力道就用地有些不足,难免吃劲儿了。 “霜妹妹,你快把我拉着点,我快没劲儿了。” 她并不知道这会子身后站着的人已经不是孟霜了,便见一只大手从她头顶上越过,帮她拽住那个绷直的线。 待姜成瑾发觉过来,孟惠的另一只手已经环上她的腰了,然口中却若无其事地赞道:“瑾儿好厉害,居然把风鸢放地这么高了!” 第22章 这会儿姜成瑾拽那麻线吃力,才要唤孟霜相助,岂知站在她身后的人是孟惠。而孟惠趁势与她贴近,难免叫姜成瑾羞恼,毕竟眼下还是在外头,更有旁人在。 见孟惠已经帮她拽着线,姜成瑾便松开了手,可自己却被他困于两臂之间,竟逃脱不得。姜成瑾闷闷哼了一声,索性也不动弹,语气不爽地说他:“别人都规规矩矩的放着风鸢,偏你这样,就不怕人看了笑话。” 孟惠这会儿只以为她害羞了,便回道:“管别人做什么?又没有碍着他们,咱们乐意便可。” 姜成瑾听了,双肩一垮,无奈地转过身来,抬头看着他,毫无情绪地说:“别给我添乱了成么?这要是在家里可另当别论,可这会子人多眼杂的你靠这么近叫人看见自然不会笑话你什么,却会笑话我轻浮。” 孟惠听她似乎带着无奈的语气,不由得一怔,待低头一瞧,正好对上她的双眸。便说此刻,他原是要放下手让她退两步的,可如今一对上了眼,那了不得了!曾几何时有过这样靠近她的机会?还不好好珍惜? 思及此,孟惠不由得露出笑容,凑近她耳边,乐道:“你终于肯说‘家里’了,我心甚悦。” “你听岔了。”姜成瑾登时面上一臊,忙别过脸去。可巧,此刻一个小丫鬟拿着剪子打眼前走过,姜成瑾眼睛一亮,忙唤住她,“那个…绿衣服的妹妹,你过来。” 孟惠见她叫那丫鬟,也不以为然,只介绍道那是二叔那边的丫鬟。 绿衣小丫鬟听得姜成瑾唤她,便先朝姜成瑾走了过去。姜成瑾一见她手里的剪子,忙跟她借了来,而孟惠此时才知姜成瑾要剪掉线。 他不免有些失落,满眼不舍地求道:“好娘子,再放一会儿嘛,你看这蝴蝶飞地多高?” 他只是想和她这样近距离的再待一会儿。 可姜成瑾却没有搭理他,手下拿过绿衣丫鬟的剪子,一把将孟惠手里的麻线剪断。那大蝴蝶在半空迅速被风带走,直至成为人们眼中的小黑点时,姜成瑾才将剪子还给了小丫鬟,边笑道:“被线羁绊着,飞地在高它也不自由,何不一刀两断,成全它。” 然,孟惠却因为她这一句不含什么意思的话,叫心沉入寒冰似的,吓得一把抱住她,略有些激动地解释:“好不容易扎成的风鸢,只为放它高飞之时的愉快,若收了回来,自然还是让人们保管的好,若是剪断了,它这会儿飞地自由,等风没了,它掉了下来,或是掉在水里烂了,或是掉在火里烧了,或是掉在泥里脏了,这样的结局会比放在家里受人照顾好么?” 姜成瑾先是被他突如其来的紧抱吓了一跳,再是被他这没由来的长篇大论惊了一遭。待听他说完,心下揣摩意思后,她却有种哭笑不得之感,便尝试掰开他的手,几次尝试不果,这才解释道:“这倒奇了,我只是看不过形似蝴蝶的风鸢被麻绳羁绊着罢了,就像我素日里从不扑蝶一样,你可见过我养什么鸟鱼猫狗作宠?我不养这些,只是出于它们更应归于山林的意思。你倒好,什么烂了烧了脏了的,还受人照顾?不过一个纸鸢,照顾它做什么?你若觉得心疼,我让梨香再扎一个赔给你就是了。” 孟惠听了她一番解释,又恍惚有些渺茫了。姜成瑾这回尝试掰开他的手,果然便掰开了,忙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来,若无其事地道:“可见你想多了。” 于此,孟惠有些不解地问:“可你……之前在花园里见四妹扑蝶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不是别有一层意思么?” 姜成瑾故作疑惑,少顷转身离开,撂下一句:“那日有心说的,今日无心说的。有人无心假作有心,有人有心故作无心。而我属哪一者,全凭遇上哪一者。”说罢,姜成瑾便走远了,朝那石桌处去了。 孟惠留在原地,几次读不懂她说的什么意思,待孟礼和孟霜坐在那儿同姜成瑾说笑时,他登时一个激灵,约莫理解了她意思,不由地飞奔而去,落座在她身边,激动而言:“如你所言,我两者都不是!我是有心而现有心者,你属哪一种,全凭遇上我!你是不是这个意思?是不是说你也要对我有心了?” 姜成瑾原是以这两句提醒他,若他对自己是无心假作有心,自己也会同样这般待他。没成想孟惠如此激动,又衍生了第三个来,还当着大家的面儿说的这样袒露,一时叫她难以接话。于此,姜成瑾顺手拿起一块霜糖生姜片,往他嘴里一塞!完事了。 “惠哥哥和嫂子……”孟霜划了划脸颊,“羞羞羞!” “咳咳。”孟礼也忍笑着,“怎么我要泡水的甜姜片不见了呢?” 经孟霜和孟礼一番打趣,姜成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才刚做了何事,霎时心臊面热,一番坐立不安,忙着便要起来,却被孟霜绊住不肯放她去:“嫂子别扫兴嘛,咱们四个刚好摸骨牌。” 孟礼也开口让她留下。而口含生姜片的孟惠,一见她怕羞要走,忙从桌下抓住她的手,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摸骨牌好,瑾儿回去除了看书写字,其他都不敢兴趣。”说罢,眉头越发纠结,眼眶也略略一红,乍一看还以为哭了。 姜成瑾见此,便不好擅自离开,又见孟惠多嘴,不免讥笑道:“赶紧吐了那口生姜,也不怕辣死。” 孟惠却不理,将一口生姜都吞了下去,忙又喝了几口水,这才傻笑道:“你喂的,毒|药我都吃。” 至此,姜成瑾也不理他。 此时,丫鬟们拿来一副骨牌,四人边玩着,孟霜忽然笑道:“去年这个时候,是我、惠哥哥礼哥哥和樊姐姐,今年樊姐姐没来,倒是来了一位惠嫂嫂。” 孟礼一听孟霜所言,脸上稍有尴尬之色。 姜成瑾看出孟礼笑得古怪,便问:“这位樊姑娘是谁?” 孟霜忙道:“也是一位未过门的嫂嫂,不过是礼嫂嫂罢了。” 听此,姜成瑾才想起来,林妈妈跟她说过孟礼早已定亲,定的便是上京樊大将军的女儿。 “那她怎么没来呢?”姜成瑾好奇地问。只因见孟礼是如此一位好相处的兄长,那将来嫁给他的女子必定不会差到哪儿去,若是跟孟霜一样乖觉斯文,那她可就又多一个说话的人了。 “不知道呢,老太太早前派人送信去问,如今还没回呢。”孟霜道。 “这位二嫂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又听孟惠说道,“我和二哥初次见她时,正逢鸡飞狗跳。” “这怎么说?”姜成瑾很是讶异。 孟惠笑道:“原是那日一个财主家的混蛋儿子在街上打一个孩子,咱们那位二嫂瞧见了,二话不说便上前把那混蛋打倒在地,打的满街鸡飞蛋打的,我和二哥走近一看,这才知道出手的侠女是咱们二嫂子。” “如此豪爽,还会功夫。”姜成瑾满眼钦佩,“若能见一见就好了。” “这不难。”孟礼笑道,“再过几个月祖母寿辰,她会来的。” 姜成瑾笑着点了点头。 一时间,话题又止了。孟霜见无人说话,便又打趣问了孟惠:“既说了礼哥哥如何初遇樊姐姐,惠哥哥何不说说你是如何遇见嫂子的呢?” 便听孟霜此一问,姜成瑾脑海中瞬间忆起那日在湖畔游玩时的情景,便是那日她偶然瞥得湖中耸立的小峰上有人影晃过,后来才知那人便是孟惠。 当日情形,哪里配得上‘初遇’二字,该是孟惠偷窥才是!于此,姜成瑾心下不免生怒,便甩开了桌下孟惠覆在她手背的手。 “初遇瑾儿的时候。”然,孟惠却满脸笑容的进入了回忆,丝毫不顾及她此刻的不快,自顾自说,“她穿着男装,束着头发。” 什么? 姜成瑾登时一怔,诧然望向他。 “束着头发穿着男装?”孟礼和孟霜也都吃了一惊。 “嗯!”孟惠点头,继续道,“那日我和柳士才去松城拜访一个朋友,那朋友邀请我们到他开的文人馆里去。我进去不久,就看见一个娇小身影驻足在一副‘为卿画眉’的画前看的出神。后来,一个书生在台上吟诵他的诗章,她又驻足在台下听地入神,末了她还笑了,她一笑我就知道,她绝对是个女子。只是后来再想和她攀谈几句,她却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孟霜听得目瞪口呆,孟礼听完却笑了:“弟妹果然是真正爱学习的人,若换了我,也要扮成男子去画馆诗社领略旁人的文采。” 便说孟惠方才叙述与她初遇时的情景,姜成瑾已经惊愕地说不出来话了。 只因孟惠所说确切存在,可那日她并非去文人馆领略什么文人文采,而是应了赵卓之约,却品鉴他的新作,而那日她听得入神的那个吟诵诗章的书生,便是赵卓。 只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日孟惠竟也在场。 “瑾儿?瑾儿?”孟惠见她发呆,忙又从桌下握住她的手。 姜成瑾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只是脸色不佳,便道:“风有点大,我回屋去了。”说罢,让孟霜身边的丫鬟过来替,自己起身欠身,便离去。 孟惠见此,回头命两个丫鬟跟上,送她回休息的房间。随后摸着骨牌,心不在焉。 他怎会不知那日吟诵诗章之人便是赵卓,他就是因看到那时瑾儿看赵卓的眼神充满了崇敬,这才向柳士才的朋友打听赵卓此人。 可在得知赵卓的品行之后,他又岂会舍得如花美玉落入污泥之中? . “嗯?我们奶奶呢?”橘清才过来伺候,而姜成瑾早已回去了。 孟惠说明后,橘清忙跟着几个同去的丫鬟一块回去。只是三人走到分叉口,她却不认得路了,忙问:“哪边是三爷和三奶奶住的屋子呢?” 两个丫鬟都摇了摇头:“我们也不清楚,我们走的这边是太太住的房间。” 橘清点了点头,她想那么对面这条路才是走向三爷和奶奶的房间的,于是她便走了去。只是走了一小段,又出现了一个拐角,她有些迷糊,只好拐过角继续走。可继续走下去,却看不到任何房间,只有几处凉亭,而此时已是黄昏,她得赶紧找对方向,省得天黑了更要迷路了。 可橘清向来不懂变通,仍旧以为前头还能走就是有路,硬是一条道走下去。这会儿,走着走着,却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嬉闹笑声。她有些诧异,以为终于到了出口,便欢欢喜喜地跑了过去,边喊道:“我终于出来了!” “啊!” 可不巧的是,这会子孟容正拉着一个丫鬟压在石壁桌上欲行风流事。原以为此地僻静又没有出路,定不会有人来的,不想今儿正叫一个人不知好歹地给撞上了! 橘清一跑过去,一见那二人衣不蔽体,当下便知发生了何事。她登时吓傻了眼,忙转过身拔腿就跑! “你站住!”不想,孟容边穿戴着衣裳,边朝她走来,并叫住了她。 橘清果真就站了住了,她慌张道:“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你转过身来。”孟容穿戴好了衣裳,而那与他苟合的丫鬟已经不见了。 橘清渐渐转过身来,一见眼前只站着孟容,心下不由得一阵恐慌。然,却见孟容色眯眯地对着她一番打量,少顷笑道:“我记得你,你是三弟屋里的丫鬟。” “我不是!大爷认错人了!”橘清忙摇头,“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大爷放我走吧!” “你吓跑了我的人,还想走?”孟容轻笑着,伸出手来欲摸橘清的下巴,橘清惊慌地往后退。 “别怕啊!若是依了我,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就是你想做我屋里的人,都好说。”说罢,又伸出淫爪。 橘清已经有些呆愣,也不知她是被唬住了还是怎的? 恰好此时,找不到她的梨香,开始循着找来:“橘清!橘清你在哪儿!” 这会儿,橘清才醒过神来,立马转身跑了。 第23章 便说姜成瑾回房之后,牌桌便剩下孟礼孟霜偶尔打趣两句。玩了一回,孟惠实在是心不在焉了,孟礼索性就赶他走了。 回去的路上,孟惠步子极快,根本无瑕顾忌身旁有什么人。不妨在这时,一个小丫鬟端着果子经过他身边,便停下来朝他欠了欠身,又多嘴地问:“三爷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回屋找你们三奶奶去了。”孟惠头也不回地答着。 岂知,那小丫鬟忙又道:“我方才看见三奶奶往这条道去了。” 孟惠这才停住脚步,疑惑地转过身来,看着小丫鬟所指的路,笑道:“此路不通,她怎么会到那儿去?” 小丫鬟忙道:“方才我看见橘清姐姐就是走这条路的啊,三奶奶像是走在前面了。”说罢,小丫鬟耸了耸肩,一副‘你不信就罢了’,转身离开。 至此,孟惠也没有什么信不信的了,想到姜成瑾应是不熟悉这里的路才走错了,于是他便急忙过去找姜成瑾。 哪知走了一半,迎面忽然跑来一个人,孟惠定睛一看,果真是橘清。 他忙喊:“你跑什么?你们奶奶呢?” 橘清因怕孟容追上来,心里正慌张着,可这会儿又撞上孟惠,她一时有些无措,回头看了看身后,也没有听清孟惠问的是什么,支支吾吾老半天,又不敢说自己方才撞见孟容跟丫鬟苟且之事。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孟惠急了。 “我…我看见……” 还未等橘清说完,孟惠已然是变了脸色往前冲了去,他还以为是姜成瑾出了什么事儿,心里也没有疑虑什么。 … 便说这头,和秋禾厮混的孟容,已经拍拍屁股钻了山洞小道走人了,留了秋禾一边系着汗巾儿,一边整理着头发。 “瑾儿!你在哪儿呢?” 不巧这会儿,前脚走了个真风流的,后脚又来了个假风流的。 秋禾探出脑袋一看,竟是孟惠!她心下不由得一阵荡漾:我的乖乖,今儿总算给我逮着落单了。 思及此,原本整理好的领子,秋禾忙又拽开来,露出雪白一片,悄悄地朝孟惠靠近。 而孟惠这会子还纳闷呢,怎么单橘清在这儿,却不见瑾儿了?想着方才自己应是没听橘清说明白,便要返身回去。 “我的三爷!”却听得一声装腔压调的尖细声音从身后传来,孟惠不妨一定,回头一看,竟是秋禾,“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孟惠脸色一变,眉头一皱,眼珠子一转,心下一想:敢情方才是橘清撞见秋禾跟别人的‘好事’才跑出来的,难怪说话期期艾艾的。 “原来是秋禾姐姐。”孟惠又换上笑脸,“正巧我才要去跟太太请安,顺路姐姐带我一块去吧?” “太太这会子睡午觉呢,三爷晚点再过去好。”秋禾眼中碧波荡漾,嘴角一粒芝麻大小的痣随着她的笑容直往上挑。 说着,又靠近他几步。 “既如此,那我晚上再过去吧。”孟惠见势,忙转身欲走。 “三爷急着去做什么呢?”秋禾哪肯放走眼前这等人物,何况素日里她又多听闻三爷风流,早想领教一番这漂亮的金刚钻了,“这名义上我好歹也是太太给了您的,您不是说等腾出地儿就让我搬过去么?怎么就让人家等那么久呢?” “这不是最近有点忙。”孟惠笑了笑,暂不予答,而是反问,“才刚我走进来,似乎看见不止姐姐一人,不知姐姐在这儿做什么?” 秋禾故作天真:“才刚只有我一人啊。” “哦?”孟惠摩挲着下巴,故作风流之态,“我分明就看见了,就是不知姐姐跟哪个小子在这儿做什么。若是姐姐心有所属,可要说清楚了,我可不跟小子们吃一杯羹,免得低了我的身份。” 吴氏把秋禾给他,意欲何为,显而易见。 孟惠以为秋禾若是没那么狡猾,且厮混的人不多,尚还能留着利用。可惜,秋禾一听他这样问,却将自己方才不是和小子们混,而是跟孟容混的事儿说了出来。 若是跟孟容厮混,又想来勾引他的,这秋禾准保是根墙头草,墙头草要利用起来,肯定有得有失啊。这可不划算。 而在秋禾这类丫鬟眼中,他孟惠不过是不受太太疼爱,又好色好玩的风流爷儿们,若是让他同有官职地位的孟容争玩,他应该乐意的很。于是,秋禾忙抛了个媚眼:“三爷,其实也没有做什么,这不是让那个不知好歹的瞎眼丫鬟给搅了。”秋禾边说着,边往他身上靠去,“可怜人家一个人,又冷又怕的。” “既如此,姐姐就赶紧回去添个衣裳吧!”孟惠一侧身,叫秋禾靠了个空。 “三爷!”秋禾以为在青天白日,孟惠是不敢呢,便索性大了胆子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胸上来。 “去!”孟惠却是一甩手,将秋禾推出老远,也因力度过大,致使秋禾摔倒在地,末了还一脸恶心地骂道,“你个*!老子这身也是你能碰的?” 他娘的,一见这样的女人,他就莫名的犯恶心,又不禁想起许多年前的事儿。 “三爷?”秋禾一见孟惠态度来了个大转变,不由得惊愕。 孟惠从秋禾的表情中,也反应到自己的举动叫人生疑,忙又复了笑容,故意左顾右盼一遭,语气抱歉地对秋禾说:“不才有人进来过,我这是怕人看见,不如晚上再约?还是此处?” 秋禾一听,满眼惊愕又化成了两道春水,应了下来。 . 回去之后,孟惠悄悄把门上传话的小厮丙儿叫了来,吩咐道:“见你伺候地不错,爷赏你点好。今晚子时,你到后角亭子去,自有快活神仙等着你。” 那小子一听这话,心底还不乐开花,回去后一直盼着天黑。 ※※※ 姜成瑾回了休息的房间,她这个房间坐东朝西,眼下正是日落时分,斜阳透门而入,照射在房间里的书架上。见房间内许多书籍,她一时心中不快全散,一心捡书来看。因满眼书名缭乱,她索性捡了一本无名书来,靠在摇椅上,闲情逸致着。 过了许久,梨香走了进来,在她面前走来走去,一会儿掸惮衣裳,一会儿弄弄发髻,俨然有事儿。 姜成瑾这会子看这无名书的内容正看的有趣,哪里顾得其他。可巧这会儿,钟灵端着一碟四个青团进屋来,一见梨香在那儿举止怪异,心下一个咯噔,忙上前将青团放下,垂手立在一边,禀道:“三奶奶,这是老太太让送来的。” 姜成瑾正看着故事入神,便随便应了句,也没有再理他们。 梨香见钟灵也进屋来,心下犹豫更甚,她看着姜成瑾,半响欲言又止。钟灵见势,忙上前奉承了几句好话,还道:“万奶妈给三爷和奶奶做了醉虾,那可是她最拿手的绝活,旁人都没福气吃的,我才刚讨了两只来,正放在碗里呢,今日有幸邀请姐姐一同品尝。” “不了,这么好的东西,你自个儿留着吧。”梨香避开他,只因事情一日不说,她心里头堵得慌。 “那醉虾确实不错。”却听见姜成瑾突然插嘴,眼睛却没有离开手上的书,“我吃过一次,既然钟灵如此有心请你,你何不去一饱口福。” “就是就是!”钟灵一听,忙推搡着梨香出来。 可巧此时,孟惠进屋来,一见钟灵却推搡着梨香,二人表情都不对儿,他便知道因何事。在钟灵出门时,他便朝钟灵使了个眼色,这才放心地进屋去了。 然一进屋,便见眼前妙人捧着书靠在椅上、眼中带笑、兴致勃然。他不忍出声打扰,便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姜成瑾虽看的入神,可也有感知门口原本明亮的光线忽然暗了许久,于是她抬起头来望去,便见逆光之下,孟惠垂手而立。他向来随意,才一到别墅就松了金冠,这会儿长发松散,独玉带系之,阵风偶然,带随发而飞,她心头顿时一阵惊叹,顿觉此情此景,甚美… “什么书这么好看?让我也看看。”孟惠进屋朝她走来。 听孟惠说话,姜成瑾这才定了神,忙将书放下,端好坐姿,目向旁边高几上,说:“没什么,吃个团子吧。” “好啊!”孟惠立即拿箸夹起一个青团,后往她身边一坐,往她嘴边一凑,笑道,“来,你快咬一口。” 姜成瑾暗皱眉头,并不领他的情,原本是要自己动手,可转头一看却没有箸了。至此,孟惠又催:“快吃啊,都快掉下来了。”说着,不由分说地将团子凑到她唇上,她只好张口咬了一小口,孟惠见她吃了,又说,“再咬一口,里面的红豆陷你还没有吃到。” 她只好再咬了略大的一口,细嚼慢咽着,而孟惠却将箸上咬剩的团子吃入他自己的口中,接着又往碟里夹了一个,凑到她嘴边:“再吃一个!” 姜成瑾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可她没有多想,又因这团子还挺好吃的,便继续咬了略大的一口,只是接下来,孟惠又将她咬过的团子一口塞入他自己口里,继而再夹起一个团子凑到她嘴边。 “你这又是什么怪毛病?”虽说食不言,可她这会儿对于孟惠的举动感到十分无语,“整个的不吃,专挑别人吃剩的怎么回事?” “你怎么会是别人呢?”孟惠放下箸,“我怕你吃多了待会撑了,可看你又挺喜欢吃的,这样你吃小口我吃大口,有何不妥?” “莫名其妙……”她嘀咕了一声站了起来,往书架边走去,心想着:这大概也是他一个怪癖! 这会儿孟惠趁空拿起她方才看过的书来,一翻开内容瞧了瞧,不由得趣道:“瑾儿,怎么你喜欢看这类书么?” 姜成瑾回头一见他翻着那本无名书,忙解释道:“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不过自古英雄受人敬仰,这书里写的侠士壮举格外叫人赞叹罢了。” “这故事都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却妄想英雄救美的书呆子编出来的。”孟惠笑道,“你看看这里面引的两句诗‘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的人憔悴。’真正的侠士做了好事还会幻想自己被人迷恋的?还什么武功盖世却风流潇洒貌赛潘安,尽胡扯。那些真正武功盖世的侠士,每日痴迷练武,早已不顾外在,都是大胡子大黑脸的,且真要练到能盖世之武功,少说也得一二十年,那时候人都四五十岁了,哪有什么样貌,这都是骗人的,你可千万别看。” “就算是编的,不也放在这儿给人看么?我不过随便翻翻,你说这么多作甚么?真是啰嗦。”姜成瑾哼了一声,顿觉十分扫兴。 “我不过也是随便说说,你别生气嘛。”孟惠忙上前哄着,“你要是真欣赏所谓的侠士,改日我带你见识一下真正懂武功又仗义的人,如何?” 她笑道:“不必!我没有兴趣,我只对你说的那位樊嫂嫂颇有些兴趣。” …… 便说今日就此而过,夜里各自睡觉也安稳,似乎并无不妥,除了橘清一直战战兢兢的,却又不肯道明缘由,旁人以为她是不舒服,也没有多问。 直至第二日,所有人都准备收拾东西返回孟府时,一件事儿传遍了整座别墅,而这会子又传到了姜成瑾耳中。 第24章 屋里,姜成瑾对着妆奁抹胭脂,打水的丫鬟端着脸盘进来,旁人也没有注意到这丫鬟的古怪脸色。倒是晓荷看出了端倪,便将她领到外头,问道:“做什么心不在焉的?奶奶跟前要是不会伺候,我可禀了换个人来。” 那丫鬟忙道:“不是我心不在焉,是方才打水时,听到别的姐姐们说起一件事儿。”说着,丫鬟看了看屋里,见孟惠并不在,这才悄悄地说,“他们都说昨儿三爷跟一人在后角亭子那儿不知道做什么,被巡夜的老姨奶奶领着人逮了正着。又说三爷先跑了,那人被老姨奶奶提到老太太屋里去发落了。” 晓荷脸色一变:“瞎说!三爷昨晚整晚都在家里呢!” “可…可外头人人都这么传的。” “怎么了?”姜成瑾听见动静,也走出来问。 晓荷知道这事儿若真传地厉害,一时也是瞒不住的,便将丫鬟方才所说,减去其中对孟惠不利的词儿,多添说了府里有股心思不正的歪风邪气,将事情禀了来。 昨儿才经了一遭二人共吃团子的别样心情,今儿一听孟惠跟别的女人厮混,姜成瑾很失望,她呼吸作深,少顷若无其事地对晓荷说:“去把你们三爷找回来吧,需要怎么处理,让他自己去老太太那儿。” 晓荷看着她的脸色有些担忧,但只好先去找孟惠。路上时,遇见橘清,橘清见晓荷脸色不好,便问了缘故,晓荷跟她说了缘故,且吩咐她回去伺候好奶奶,哪知橘清脸色一变,忙不迭就往回赶。 到了屋里,橘清一见姜成瑾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翻着书,且翻地极快,她便知奶奶肯定有心事儿。于是,她忙走到姜成瑾跟前,自己斟酌一番,慢慢道:“后角亭子那块地儿确实不干净,昨儿我看见孟容大爷也跟一人在那儿厮混。” 姜成瑾忙放下书,问道:“果然是一家子,如此说来,这事儿孟惠肯定有份了。不巧的是,昨晚他可叫这里看院子的老姨奶奶给逮了个正着。” 橘清又道:“我昨儿下午看见孟容大爷时,回头时还撞见咱们爷呢,会不会是孟容大爷怕事情传出去,所以故意推到三爷身上去的?” 姜成瑾摇了摇头:“要害人他也得有机会,孟惠昨晚若不出去,别人会有机会害他?若他行的端做的正,又何必夜里偷偷去?” 梨香听了,忙回忆昨晚的情形,插嘴道:“昨儿四更,我起来看烛火,见三爷还在外头炕上躺着呢,咱们这屋没隔断,我看的真切,想来他也应该没有出去过。再者说了,这若是那些没脸的小子丫鬟厮混被老姨奶奶抓了也就算了,可这事关爷们,若真是遇见被那老姨奶奶遇见的是爷们,那她怎么不先保府里名声放爷们走,再私下去告诉老太太?而是直接把事情传开呢?” 姜成瑾听梨香分析地有几分道理,当下才要继续问,却听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又伴随着一句:“瑾儿!瑾儿你出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原是孟惠和孟礼一大早跑山林里去打鸟,这会儿回来了却抱着只小奶狗来,小奶狗缩在孟惠怀里瑟瑟缩缩直叫唤。 他抱着小狗进了屋,一见屋里三人面色都不太好,便有些诧异:“怎么了?” 姜成瑾看着他怀里的小奶狗,皱眉问:“好好地把人家狗崽子抓来干什么?你就不能行点好事,整日里的没干一件正事!” 孟惠被说的一头雾水,不由得懵然道:“可不单我捡了,二哥也捡了啊。我们是见那只母狗已经不行了,才把狗崽子捡来的,我又见你平日里只看书不做别的,养只狗好歹可以解解闷。” “你还是先去解决你的事儿吧。”姜成瑾上前看了看他怀里的小狗,回头示意梨香抱过来。 孟惠疑惑地问:“我有什么事儿?” “你还不知道?”姜成瑾冷笑一声,便让橘清将事情全部告诉了他。 便说孟惠听后,也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就说今儿眼皮子怎么一直跳个不停呢。” 说罢,也不解释,直接喊了钟灵来,钟灵来后,他便问:“昨儿是哪个老姨奶奶说把我抓个现行的?” 钟灵一见形势,敢情三奶奶也知道了,亏他还一直在外头嘱咐人别传到这儿来了。于此,钟灵忙答道:“是那个姓王的老姨奶奶。” “姓王的?”孟惠顿了顿,记不得。 钟灵忙提醒道:“就是那个耳朵不好使,一只眼睛斜着,却整天埋怨老太太刻薄她的那个。” “哦!”孟惠恍然大悟,大笑一声,“敢情看错人也是有可能的。” 说罢,吩咐钟灵琉秀先去老太太屋里请安。回头却伸手拉着姜成瑾的手,笑道:“劳烦三奶奶陪我去一趟,好证实我的清白。” “我如何证实你的清白?”姜成瑾低头看着自己被他抓住的手,一时知道他自证清白,心中竟有些快意。 孟惠笑道:“待会无论我说什么,你只要点头不说话,就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就如此简单? 说罢,二人拉着手忙往老太太那边去了。 …… 便说老太太那边也是准备好要回去了,可一大早却被那姓王的老姨奶奶给扰了清静,这会子脸色可不大好看着。 而这边,连太太吴氏,姨娘沈氏都来了。 一过来,便瞧见秋禾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姓王的老姨奶奶正站在跟前,边骂着秋禾不知廉耻,边说着:“这家里林哥儿,淼哥儿的孩子哪个不是规规矩矩的|?偏生这位爷,尽不守世家公子的规矩,愈发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了。” “给祖母请安。”才说着,孟惠和姜成瑾便进了屋。又见一旁站着吴氏,姜成瑾只好先开口,“给婆婆请安。” 末了,看了看孟惠,孟惠却一直朝着老太太。姜成瑾轻轻碰了碰他,他这才反应过来,却只是微微点了头,声音不咸不淡:“给太太请安。” 姓王的老姨奶奶回头一见眼前多了两人,忙眨了眨眼睛看了半晌,末了又问一旁的丫鬟:“他们是谁?” 丫鬟在她耳边嘀嘀咕咕道明了身份,这老姨奶奶才作出摇头无奈之态,叹道:“这家里林哥儿,淼哥儿的孩子哪个不是规规矩矩的,偏生这位爷,尽不守世家公子的规矩,愈发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了。” “您老这段话都说了几遍了……”一旁的沈姨娘原是看戏来的,可差不多的话她听了三遍,就有些奇怪。可才开口插了一句嘴,就被吴氏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唬地沈姨娘忙又闭了嘴。 自打进来,这段话老太太就听了三遍,老太太心里自然明白不过了,只是这事儿还是得看孙儿自己怎么解决的好,老太太相信孟惠有法子。 “惠儿!你说说,你真干出这样没脸的事儿来了?”老太太边问着边喝了一口茶。 “我看这事儿不如化了。”吴氏忽然插嘴道,“回头我好好跟惠儿说说就是了。” “不行!”老太太却摇头,“这事儿今儿必须让他说明白,若真的是,罚也得罚!” 姓王的老姨奶奶见老太太没有抬头,也不知哪个是孟惠,就看了看吴氏的脸色,吴氏看着孟惠,那老姨奶奶又忙转过身来,捶胸顿足地说着:“好好的哥儿怎么尽做这些下流的事儿?没给祖宗打脸啊!我看林哥儿这三个儿子,也就数长子还算有出息,也最像他了,可底下的兄弟却不学着点好,如今是叫我撞上了,若是叫旁人撞上了……” 那老姨奶奶说的正起劲,这会儿孟惠却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将身边的琉秀推上前,且阴阳怪气地对着琉秀说:“三爷不上进,咱们奴才脸上也没光,三爷可要听老姨奶奶一番好话啊!” 便说此一举,叫周围所有人都惊了一遭。 琉秀也还懵着呢,却听孟惠又喊了他一声三爷,琉秀也不知什么情况,便不肯吱声了。 而那老姨奶奶原本眼神就不好使,加上琉秀这厮比一般的小子长得好些,若叫瞎子来认,还真就不好认! 果不其然,那老姨奶奶一见有人喊着眼前人‘三爷’,当下又对着琉秀说了句:“惠哥儿好好年纪,整日里不做些上进的事儿,这不是叫老太太和太太心寒嘛,好在昨儿是我遇见了……” 一话出,霎时哄堂大笑。 尤其是座上老太太,一口茶都喷了出来,笑得前俯后仰的。姜成瑾也掩袖偷笑着,吴氏旁边的沈氏也笑出了声,却被吴氏一记眼又给唬地不敢笑了。 而此时,吴氏的脸色却不太好看了,却也学人做出几个难看的笑容。 “老姨奶奶,您认错了,那人不是我,我才是‘惠哥儿’。”一旁的钟灵见如此阵仗,得知三爷玩人呢,忙也插了一手,“您过来瞧瞧我啊。” 这回,那老姨奶奶也懵了,左看看来右看看,心想:究竟哪个是惠哥儿来着? 吴氏见人都打趣了起来,忙出声制止:“瞎胡闹什么?不知老姨奶奶眼神不好?” “对啊!我们都忘了老姨奶奶眼神不好。”孟惠冷笑着上前来,“可昨儿黑灯瞎火的,您老怎么就看得出后角亭子里跟秋禾厮混的人是我呢?” “我……我听见了!”老姨奶奶原本也是真听见了,只是她并不认得孟惠,“我听见那风流的小蹄子喊着了一声‘三爷’,不单我听见,跟我去巡夜的人也听见了。” “你这蹄子!”吴氏恨恨地看着跪地的秋禾,“我都已经把你给了惠儿,你怎么还敢勾着他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明着的不伺候,暗地里瞎搅合,你气死我了!” “诶!太太可别这么说,我还没收她这人呢。”孟惠笑道,“就借祖母一句话,‘家里正经的媳妇’我都爱不过来,哪有闲工夫理旁的?” 说罢,偷偷看了姜成瑾一眼,姜成瑾面上一热,忙回头假装与橘清说话。 而此时,秋禾已经哭肿了眼,她心里知道昨儿夜里黑灯瞎火的,她真以为那人是三爷。同那人一番风流之后,岂料那人又抱着她亲了又亲,还塞了个块手帕在她裤腰间里,开口说明儿再来找她,那时听声音她才知道那人不是三爷,只是才要发飙时,那老姨奶奶就来了。 可这会儿,她也不知道那人是谁,若是个小子,那她死也不甘心,大爷那边太太又不肯,眼下只能趁此攀住三爷!暗暗打算着,她便偷偷将腰间里的帕子往里头塞了塞,生怕被人看见。 “你藏什么呢?拿出来。”不巧这会儿,却被老太太看见,老太太的眼睛可好着。 而那老姨奶奶一听老太太开口,忙又蹲下身去扯秋禾腰间里的帕子,果然一拿出来,是条男人样式的帕子,她忙道:“瞧瞧,惠哥儿还给了她帕子呢!” “什么帕子我瞧瞧!”钟灵灵活一抢就把那帕子抢了来,多事的丫鬟小子拥上去一瞧,人人都有些纳闷了,“这样式,青丝绣金线黑鸟的,像是二爷的东西啊!” “什么?”吴氏诧然。 “怎么又扯到礼儿身上去了?”老太太纳闷。 孟惠见此情形,忙对琉秀说了什么,琉秀便出去了。 很快,一个小子跟着琉秀进来,原来是那日的丙儿。孟惠拿过钟灵手上的帕子往丙儿身上一扔:“好小子,偷吃还不擦嘴,这东西敢情也是你偷来的吧?” 丙儿老早就听到有人议论昨儿之事,他还以为有三爷替他背黑锅,哪成想还是瞒不住,眼见还要背上盗窃的罪名,丙儿吓得跪地求饶:“三爷,冤枉啊!这帕子是二爷扔了的,二爷的帕子晾晒的时候被滴过鸟屎,奴才想扔了怪可惜,所以跟二爷讨了的。” 钟灵又问:“那这东西怎么又到了秋禾姑娘身上了?” 丙儿一时臊了脸,再也不敢说话了。 吴氏见形势不妥,忙又将锋头转向孟惠:“那昨晚上,你又去哪儿了呢?我怎么听人说你天没亮就带着在院子里瞎晃?” “昨晚上?”孟惠忖了忖,“太太说的是五更天的时候吧?那会我和二哥准备到山里打鸟去啊!怎么您一宿没睡,竟还三更半夜盯着儿子去哪儿不成?我可是一夜都在屋里睡觉呢,是不是,瑾儿?” 姜成瑾点了点头。 吴氏语塞,竟无从所辩。 老太太见事情水落石出了,不妨一声冷笑:“看来这是你屋里的人在搞鬼了,既这么着,你打算怎么办?” 吴氏听了,只得干干笑了笑:“都怪儿媳管教不严,我会带秋禾回去好好罚她的。” “罚她?”老太太皱了皱眉。 一旁的沈姨娘见了,又壮着胆子插了句嘴:“依我看,既然此事惊动了老太太,不如就请老太太发落也成啊。” “嗯……”便见老太太点了点头,沈姨娘这心里别提多得意了,被踩低这么多年,今儿总算能说上一句话了。 于此,吴氏也不好再驳什么,原是想着回去好好治治沈氏这个贱人,可想到如今孟敏又投到她身边来,想想不与这般贱人计较,就作罢了。 “把这个秋禾,还有那个丙儿,都撵出去吧。”老太太道。 秋禾脸色一变,忙跪到吴氏脚边,求吴氏帮她,可吴氏眼下又怎么敢为了一个丫鬟致使旁人怀疑自己,便将秋禾推开。 便说因闹了这么一出,大家耽误到中午,但行李都准备好了,也只能动身。 回去的路上,秋禾跟丙儿交给了管家处理,管家一下山就把秋禾卖给了当地的人牙子。而那丙儿,因跟管家有点交情,管家便没有这么快发卖,而是带着他一路到了宁城。 快到孟府的时候,孟惠去见了丙儿,笑道:“你小子口还挺严,看在你没有说出是我让你去找秋禾的份上,我可保你一份工。你去惠民街上的三号百草堂里找万掌柜,他会给你一份差的。” 那丙儿激动不已,千恩万谢的,他起初以为出卖三爷就是出卖二爷,所以不敢乱说话,因怕今后被撵了出去就更加所求无门了。没承想,他果然做对了。 第25章 便说一回孟府,老太太便将孟惠和姜成瑾叫了去,还以为老人家无聊要他俩陪着,没想却是老太太说起后日是孟惠的生辰,问他想怎么办。 姜成瑾有些讶异,原来清明后第六天就是孟惠的生辰,她看着孟惠不作声,便道:“不如老太太做主吧。” 老太太笑道:“那就请个戏班子来热闹热闹,再摆几桌酒菜。惠儿,好不好?” 孟惠只是微笑,似乎有些犹豫,姜成瑾不知道他为何要犹豫,少顷便听他说道:“孙儿不想太铺张,还是算了吧。” 老太太忙道:“那怎么成?” 话说请个戏班子,摆几桌酒,孟惠也是花得起的,可他为何觉得铺张呢?姜成瑾不解。 孟惠想了想,笑道:“若是要摆桌,到时候柳士才他们也要来,他们那伙人您还不知道,到时候又要吵翻天,加上父亲并不待见他们,可我若摆了桌不请他们又说不过去。” 老太太思虑了半晌,点头道:“你想的周全,还是按照你自己的意思办吧。这不过是面上的事儿,真是庆你生日,等祖母给你封个大红包就是了!” 姜成瑾听出意思,以为便是如此,至此,祖孙媳三人笑笑而过。 ※※※ 倏忽过去两日,到了孟惠生辰这日,他却不在家里。 “梨香,看看厨房的菜样做的怎么样了,顺道让人把这儿的椅子擦一擦。” 孟惠不在,却吩咐了钟灵琉秀二人置办酒桌,姜成瑾想自己也没什么事儿,便索性帮忙帮忙。 待一切准备好了,已是酉时三刻。 正巧,孟惠也回来了,姜成瑾便带着晓荷一同去请老太太过来。 可不巧的是,老太太因为多吃了梨闹了肚子,却是起不来身,自然便不能过来了。待姜成瑾和晓荷回到前厅,在门口就听得里头欢声笑语的。叫住门口一个丫鬟一问才知道,原来孟惠的那些朋友,已经到了。 “我说!怎么不见嫂夫人?” “是啊!一进门就只咱们几个人,怎么没见嫂夫人啊?” 姜成瑾一听这声音,似乎是成婚当日那些醉酒之人,心下不由得别扭,十分不想进去。可她又想今儿毕竟是孟惠生辰,总不能驳他面子。 边想着,她才要进门,忽然眼前一人莽莽撞撞跑了出来,她定睛一看,原来是钟灵。 “奶奶这儿。”钟灵声音喊的低,一见着她,便禀道,“三爷说今儿辛苦您了,这桌上也尽是喝酒吃肉的,又没有请戏班子,怪无聊,三爷让您回家去做自己的事儿,不用特意过来了。” 原是好心想给他过生,不想他居然不领情,姜成瑾有些憋屈,冷笑道:“是怕我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吧?” “这……”钟灵有些纳闷,可又不敢随便回答,只好支吾着。 “别这了,我是来说一声,老太太身子不适,不来了。” “诶!这事儿三爷已经知道了,我送您回去。”钟灵忙笑道,边伸手做请姿,“其实,就是老太太这会儿得空,她也是不来的,每年生辰,三爷都是跟这几个朋友,有时候也就叫上二爷,凑合着过了,三爷并不喜欢热闹。” “是吗?”姜成瑾半信半疑,便回去了。 . 待暮色时,孟惠还未归家,她想自己既然下了决心要改变他,便不能任由他去。心想着,索性出了门,只带了橘清一人,便来到了前厅。 天色已经暗了,府里用饭都是在各自房中。这会儿,前厅这边没什么人,她和橘清站在走廊上,远远地看着那大开的门内,灯火通明,可外头却寂静无人,只听得里头偶尔笑声传来。 “橘清,你过去看看,他们要走了没有。”姜成瑾道。 橘清得令过去。 姜成瑾独自站在走廊上,她听着厅里传来的声音,渐渐的,笑声开始少了,说话的声音也不多了。 许久后,橘清回来了,禀道:“三爷喝醉了,那位柳公子和其他两位公子还在喝,二爷正劝着要带三爷回家呢。” “伺候的人呢?”她问。 “钟灵和琉秀在里头。” “还有呢?” “没有了啊。” “就只有四个人给他过生?”姜成瑾有些讶异,“老爷太太呢?还有孟容孟敏他们呢?” 橘清摇了摇头。 “三弟,小心点!” 说话间,听到另有声音传来,姜成瑾忙看去,原来是孟礼扶着孟惠出来了。 姜成瑾忙上前,才走近便闻到他二人满身的酒味,又见孟惠似软泥一样站又站不稳,忙对钟灵琉秀道:“你们两个,快把他扶回去。” 钟灵琉秀忙上前,钟灵背着他,琉秀扶着,将孟惠送回了齐全阁。 姜成瑾看了看孟礼,显然他也喝了不少酒,只是尚还清醒着:“弟妹赶紧回去照顾三弟吧。” “二哥可也别喝了,快些回去歇着吧。” “知道,我去安排柳公子他们住下,这就回去歇了。”说罢,也有点不稳地进了厅内。 …… 回了家,孟惠似一滩软泥趴在床上,口里说着胡话,身子却不老实,翻来覆去的。 姜成瑾忙对橘清道:“去熬解酒汤来的。”又道钟灵道,“去找身干净衣物给他换上。” 钟灵很快就帮他换好了干净的中衣,且擦了手脚。橘清端来解酒汤,这会儿,孟惠还不清醒,姜成瑾又不敢上前,也只好让钟灵给他喂下。 待喂完了解酒汤,偶然听得一阵肚子叽咕之声,她还以为是孟惠饿了,却不想钟灵尴尬地挠了挠头:“就中午吃了一点饭,晚间不得空吃。” 姜成瑾点头道:“你和琉秀去吃饭吧,他喝了解酒汤应该没事了。” “诶!那您有事儿再叫我!”钟灵得令便出去吃饭了。 大家都忙完,梨香也被她叫去休息,屋里剩下橘清,她原本想让橘清留下看着他,不想橘清却有假要请:“今儿肚子闹地慌,一天要上四五次茅厕,我怕留在屋里夜里要吵得您和三爷睡不着了。” 姜成瑾皱了皱眉:怎么都闹起肚子来了? 思了,只能放她去了。 虽是想留着人看着他,可见他这会子已经不闹腾了,应该是会睡过去才是。于是,姜成瑾便解了外衣,到里间去歇息。 哪成想,到了半夜,孟惠一直叫个不停,不叫别的,单只叫她。 “瑾儿……瑾儿……瑾儿我难受……” 约莫叫了十来声,还没有下人进来,姜成瑾只好自己起身,拿着蜡烛走到外屋,却见他闭着眼,原来是做梦了。 又见他将被子给踢了,姜成瑾便放下蜡烛,捡起地上的被子给他盖上。不妨这时,孟惠又忽然醒了过来,拉住她的手,又念着什么难受之类的。 “你到底哪儿不舒服了?”姜成瑾上前看了看他的脸色,只见面色潮红,应是喝了酒的缘故,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孟惠此时缓缓睁开眼睛,醉眼迷离地看着她,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轻轻地将她带了过来,“我心里难受。” 姜成瑾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走到床边坐下,疑惑地问:“今儿是你的生辰,不是才高高兴兴的喝了一夜,怎么还心里难受了?” “今天不是我生辰。”孟惠嘀咕了一声,睁眼一见她坐在眼前,忙就扑了过去抱住姜成瑾的腰,又将头枕在她腿上,脸埋在她腹间。 姜成瑾吓了一跳,忙推他:“你别这样!” “今天不是我的生辰。”孟惠惯会跳开话题,醉了也是一样,“我生于深秋,十月初三,并非今日。” “你说什么胡话呢?”姜成瑾诧异,“难不成你家人还会把你的生辰搞错不成?可这差错不应差这么多吧?这跟十月还差半年呢。” “嗯……”孟惠却已经没有作声,只是喉咙里哼哼唧唧的,像个小孩儿撒娇似的摩挲着她的小腹。 异样感传来,浑身不禁战栗,姜成瑾臊地慌,忙伸手从他的肩膀开始推,可这厮重如石,凭她怎么用力也推不动分毫。 她急了:“孟惠!孟惠你醒醒!” 孟惠终于动了动手臂,却并不打算松开而是换了姿势,抱着她的腰翻到了床上,可他人却始终贴在她身上,姿势未改,只是如今彼此都侧躺着了。 姜成瑾无奈地闭了闭眼,心想只有先让他心里放松了,才能让他的手放松,且她十分好奇孟惠方才所言,便问:“孟惠,你既是十月生辰,为何要在三月过呢?” 孟惠静了片刻,这才挪到跟她平视的位置,看似清醒着,可双眼通红,声音也有些沙哑低沉,便听他莫名其妙地问:“你猜我几岁?” “不是虚岁二十二么?”姜成瑾皱眉。 “不是。”孟惠摇头,“过了这个生辰,我已经二十四了。” “什么?”姜成瑾大惊,“你跟你大哥同岁?”才说完,她转念一想,不对劲儿,“你…你不是太太生的?”难怪太太对他总是很奇怪…… “嗯。”他微微一笑,“孟容才是三月所生,大我几个月。我的原名是我娘起的,孟子贤,后来进了府,父亲给我改了成‘惠’字,如今府里除了二哥,没有人再叫我原来的名字了。” “子贤……”姜成瑾喃喃念着,少顷疑惑地问,“那你娘是沈姨娘?” “不是。”他摇了摇头,半梦半醒地说道,“一开始我以为我娘是画舫里的周妈妈,因为在我五岁前,是她养大我的。直到父亲来接我,我又以为我娘孟家太太。直到十岁那年跟孟容打架,弄破他一点皮,太太随手将滚烫的浓汤泼到我背上,那时听到祖母抱着我痛哭,我才知道太太不是我娘,我娘已经过世了。我进府就得认她为母,而她原本只是我娘身边的陪房。” “什么?!”一连的惊天真相叫姜成瑾越听越不敢相信。 “嘘……”孟惠伸出一指抵在她唇上,“别太大声,她如今是宦官李存恩的干女儿,连我父亲都拿她没办法,这些事儿你可不能说漏出去。” “可为何她原是你娘的陪房,怎么又成了孟家太太了?”姜成瑾想不明白。 “别问了。”孟惠将脸埋到她胸前,“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你只要记住孟家除了祖母,父亲,二哥和我,你谁也不要信。” “你先松开我。”她红着脸,震惊非常,又不敢挣扎。 孟惠镇定地看着她双眼,淡淡地问:“你知道了这些,可是觉得我配不上你?若我娘没死,我才是孟家嫡子,可如今我只是名义上为太太所生。你已经知道了,可也觉得我来历不明,不够资格待在孟家?” “只要你是老爷所生,便是孟家的子孙,为何不够资格?”姜成瑾面色复杂,但转念一想,她又说了句,“既是旁人容不下你,你才更要出人头地才是!” “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的。”孟惠自言自语着,“强娶你是我自私,可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从未对一个女人如此上过心。若是你要走了,我又是一个人了。” 姜成瑾听着他渐渐暗下去的语气,心里有些动容,只是有些问题她必须问清楚:“便是因为这些你就一直觉得自己不如别人,于是整日里胡作非为,随心所欲?” 孟惠听她这么问,便抬起脸来,笑着说:“流言是风,我便是金刚铁,仍它吹去。” 姜成瑾纳闷:“既是流言,我又不曾见你有何作为?倒是见你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结了不少。还有什么亲传琴艺的小红小绿等知己,这些你又怎么说?” 便说孟惠一听此言,原本平淡的笑容变得有些古怪。姜成瑾见他笑得不怀好意,心下不由得恐慌。哪知,她惊恐未尽,下一刻已经被孟惠翻身压在身下。 又听他声音低低,凑到她耳边说道:“好娘子,我还是清白之身,从不与人苟合。不信,你现在验验看?” “下流!”姜成瑾抽出一手拍向他的脸,可他一躲,却是打了空。 “我怎么下流了?”孟惠皱眉看着她,“你是我的妻,我若与你行夫妻之事也是理所当然,怎么你老是骂我下流?” 姜成瑾此刻已是慌地虚汗,加上她容易战栗,这会子竟是发抖了。 “瑾儿乖,别怕。”他轻轻地抚着她的手臂,试图安抚,“迟早是要在一起的,你若这么怕我,咱们猴年马月也圆不了房了。” “我不……你先不要……”姜成瑾有些语无伦次,“我无法不怕你,你先不要碰我,行不行?” 却见孟惠失落地笑了笑:“是了,我怎会勉强你,只是……”一语未了,他却顿了顿,垂眸盯着她的唇看了一会儿,“还得做点别的。” 话毕,趁烛火朦胧之时,酒香醉人之际,吻住她那柔软美好之朱唇。 此一吻,对孟惠而言,如千回百转的思念有了寄托之处。不禁越发深陷,辗转来回,如久旱遇甘霖,越吻越醉。 而此一吻,对姜成瑾而言,却一共历经了一谷两峰。先是惊恐慌乱之顶,再是羞臊愤怒之最,后因无力抵抗,又成了无可奈何之谷。 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只知月高夜深,烛火将尽之时,姜成瑾已经放弃了抵抗。 孟惠如痴如醉之后发觉她毫无抵抗,便有些意外地,慢慢地停了下来。 当双唇分开,他垂眸痴迷恍惚地看着姜成瑾的脸,当目光落在这亲热之后的晶莹唇畔,孟惠差点窒了息,此刻他多希望子变成禽兽,根本不必有所顾及,可他却知道自己不能。 姜成瑾便觉唇上一轻,只隐隐听到略急的呼吸声。她忙睁开眼,见孟惠正痴痴地看着自己,登时又羞又恼,一把推开了他,急急忙忙下了床,喊了几声:“梨香!橘清!” “奶奶怎么了?”可推门进来的却是晓荷。 “你看着他。” 她不习惯跟别的丫鬟睡,便让晓荷留下看着孟惠,自己则冲进了里间,蒙到被里,恨不得永远别出来。 “出去。”孟惠赶走了晓荷,自己倒在床上。这会虽是解了酒,可头还很疼,他看着那个羞愤离去的身影和摇晃在烛光下的珠帘,不禁舔了舔嘴角,心满意足。 第26章 是夜,子时。 橘清和梨香同睡一屋,梨香因这几日疲惫,正睡得酣。橘清轻轻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轻轻拿起一撮头发扫扫她的鼻子,见梨香仍旧未醒,橘清这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戴好衣物,将藏在针线包篮里的小包袱拿了出来,再瞧瞧地推开门,出去。 夜路黑暗,走出齐全阁,经过抄手游廊,拐入僻静口,来到无人的小花园。橘清有些害怕,左右看着无人,忙轻轻装了一声猫叫。 不久,另有一声猫叫回应她,橘清不由得欢喜。接着,一个人影从假山后跑了过来,拉住橘清的手,二人则躲到了假山洞里就地而坐。 琉秀拿出半根小蜡烛来点燃,烛光照着橘清脸,羞得橘清转过身去:“你做什么?这里这么狭小,仔细引火*。” “你可等死我了,这四月的天,小虫特多。”琉秀边抓着脸和手,“咬的我全身是包。” 橘清见他抓地难受,忙从怀里出去小瓶薄荷油来递给他:“我总得等忙完了手里的活,还得等主子们睡了才能出来啊。” “好姐姐,我可不是怪你,我是等你等地心急了。”琉秀接过薄荷油抽去塞子闻了闻,不由得神清气爽,接着又将抓着橘清的手,将小瓶放到她手中,“劳烦姐姐替我擦擦,我脖子这儿看不见。” 橘清哪里舍得拒绝,她心里更是已经拿琉秀当做下半生的依靠了。于是便将薄荷油倒在手心,忸忸怩怩地帮琉秀擦脖间虫咬的包。 这小手就这么在琉秀脖间摸来抚去的,琉秀哪里把持得住?当下不由得咽了几下口水,心里热地很,索性趁势一把将橘清抱住,又是亲又摸。 当夜无月,一个猴急要命,一个半推半就。 *** 话说自孟惠‘生辰’过后,他与姜成瑾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此后,他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经常留在家里,只为能跟她面对面。可每当见到了她,孟惠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仿佛每回话到嘴边,那夜自己亲吻她的情景就会不由自主地浮上脑海,至此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臊。 姜成瑾更是不用说了,那夜后,她时常躲他,可这齐全阁统共就这么大,她能躲哪儿去?无非就是躲到老太太那儿去,可去多了,老太太不依,甚至还以为两人闹别扭了,几番劝她回去。 回去之后呢?面对他,无非也是日常的梳妆、吃饭、看书。就是如今,这梳妆、吃饭、看书也都变了感觉。 比如这梳妆换衣吧,她要用到屏风,孟惠也要到屏风那儿拿衣服,二人一走近,不自觉地开始脸红。钟灵和梨香看了,愣是觉得奇怪。 再说这吃饭吧,一顿饭,二人都吃的极慢。这厢时不时地偷偷看对方一眼,那头也悄悄地拿眼睛瞟几下。好好的热菜一直吃成了冷菜。这叫旁上的梨香和钟灵看见了,更是觉得奇怪。 这日同样稀奇古怪地吃完了中饭,姜成瑾忙起身来,低声一句:“我去看看祖母。”便走了。 梨香和橘清自是跟了去的,于此家里便剩下孟惠自个儿还有候在门外的钟灵。钟灵见三奶奶出去了,便进屋多嘴说了句:“三爷如今怎么变得腼腆了?莫不是您又想到了什么好招正使着?” “去!老子怎么腼腆了?别瞎说话!”他尴尬地拿起一块酥酪捏在手里,也不吃,洒了一身子碎屑。 钟灵偷笑道:“是我看错了,如今三奶奶一心在您身上了,您是开心!” 孟惠听钟灵这么一说,不由得一喜,忙问:“她一心在我身上?你怎么知道的?” 钟灵回道:“这两日奶奶总要问我‘你们爷回来没?’,‘你们爷几时出去?’,‘你们爷去哪儿了?’,之前奶奶可从来不过问您的行踪。” “她真的打听起我的行踪来了?”孟惠狂喜一拍桌子,手里的酥酪碎成渣,“我就说,我就说凭她是冰做的,面对我这热情如火她也得化开!” 说罢,兴奋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念着,“可怎么好呢?我下一步该怎么让她彻底明白我的心?不对,我应该要怎么明确的,彻底的表达我的心!” 钟灵一直偷笑个不停,只看他自言自语,也不插话。 少顷,孟惠自言自语够了,登时有了主意,忙吩咐钟灵:“你去银号里取银子,到旺盛街上最大的那家金玉铺里把最好看的最精致的发钗珍珠玛瑙首饰给我弄来。” 钟灵听地咋舌,但想想也知道这位爷想做什么,得令便去了。少时,琉秀后脚进了屋子,一手拿着一把什么东西,上头缠满了缎子,一手抱着酒坛。 “三爷,这是您要的东西。” …… 在老太太屋里坐两个时辰,老太太便要赶她回去了。姜成瑾还觉着早,又到王馥俞屋里坐了坐,但又怕撞上吴氏,坐了半个时辰便出来了。 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傍晚了。她算算也该回去了,这会子孟惠应该不在家里,通常他都是天黑时才回家的。 主仆三人信步回去,走到半路,琉秀忽然跑了过来,说是有点事儿需要橘清和梨香去帮忙,求跟姜成瑾借人。姜成瑾并无多想,便自己走回家去。 齐全阁的前院里有一棵老树,夏日乘凉最好的所在。此刻,残阳如血洒落在老树上,原本青绿的树叶此刻却看不出颜色,天空也是红色的。而院子里此时寂静无人,更为这番黄昏美感添了一丝落寞。 姜成瑾进了院门,见院里无人,信步走向房门。只是一路走着,旁边的老树后头忽然跑出一只小奶狗来,朝她吠了两声。 “吓我一跳,原来是你这小家伙。”姜成瑾抚着心口轻松一笑,又见小狗吠了两声后继续往树后躲去,以为小狗在玩呢,也不打算搭理,继续往屋走去。 便说逐渐走来,一只小狗蹲坐在树底下的样子她看到了,可一个人也靠坐在树底下,却又吓了她一跳。 “孟惠?”姜成瑾诧异地往前一步,只见大树底下,孟惠身着玄色箭袖锦服,右手持着剑鞘,左脚曲起,更奇的是这会子长发高束,头绑褐色抹额带,整个人显得十分干净利索。 孟惠微微低着头也不知在看哪里,只是表情严肃,从所未有的严肃。 姜成瑾心下疑惑,站那儿看了一会儿,忖了一会儿,但又不知他在做什么,心想还是不要打扰他,索性就转身回屋里去。 可孟惠一见她回了屋,登时就急了!蹭地一下跳了起来,在她差点踏进房门的时候大声叫住:“瑾儿!” 姜成瑾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孟惠顿时皱眉,也有些纳闷走到她面前,问:“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 姜成瑾问:“说什么?” 孟惠张开手,自观全身,又转了转手里的剑,一脸认真地问:“不觉得我有什么不同?” “是不同了。”姜成瑾转惑为笑,“可你穿成这样想做什么?学骑射?去打猎?” 孟惠听了,登时一阵失落。但很快,他又浮上笑容,将手里的剑扔到一旁,向姜成瑾伸出手,故作霸道的语气:“你过来。” “过去做什么?” “你过来就是了,我带你上屋顶。” “上屋顶?我为何要上屋顶?屋顶很危险,掉下来怎么办?” “不会!你信我!太阳都落下去了,你不想上屋顶看看余晖吗?” “余晖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何况屋顶这么高,家里没有梯子。” “何须梯子?我能带你上去!” “怎么上去?爬上去?你这人,竟然还会爬屋顶了,不是小偷才爬屋顶吗?你怎么也会这功夫了?” 便说这二人,一个站在门口,一个站在院子里,面对这面,你一句我一句。一个郁闷不解,一个急于展现。 此时,几个声音吵吵嚷嚷地传来,隐约看见院门外头走来的三个身影,便听梨香责着琉秀糊弄她们,琉秀边走来边解释道:“不是我存心糊弄你们,而是最近三奶奶迷上了书里的潇洒大侠。三爷说自古美人爱英雄,所以他弄了把大长剑来,非说要什么带着三奶奶飞上屋顶去领略一番,叫三奶奶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大侠,这会子我想他们就在外头老杨树旁的空屋顶上呢!” 琉秀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走到院门口说着,悉数落入孟惠和姜成瑾耳中。 姜成瑾这下才明白过来,不由得认真打量起孟惠此时的侠士打扮。 孟惠原是厚脸皮的人,可这会子心意被拆穿了,竟有种恼羞成怒之感,便回头骂了一句:“琉秀你这兔崽子!”随后一个蹬腿先跳上了树头,再借力跃上了屋顶。 那一句骂唬地琉秀连滚带爬地进了屋子又求又叩的,而此时姜成瑾已经进屋了,她很想笑,可碍于人多又不能笑。 “可以用饭了。”梨香和橘清已经摆好了饭,可见姜成瑾似笑非笑地发着呆,便忙问,“您今儿心情不错啊。” 姜成瑾回过神来,却见外间琉秀还垂立在那儿,又见时候不早了,孟惠未归,便问:“你们爷怎么还不回来?” 琉秀忙回禀:“爷说我说错话了,如果没求得奶奶原谅,他就不回来。” 姜成瑾忍着笑问道:“他在哪儿呢?” 琉秀忙掀开帘子,竖起一指头指了指头顶。 自己想展威风,结果被别人戳了穿,自己失了面子,却反说要求她原谅才回来。 思及此,姜成瑾不由得偷笑。也难为他这样费心思,可她何时说过迷上什么侠士的?不搞清楚擅自作为,也活该被人笑话。 “把饭菜盖上。”想了想,姜成瑾还是觉得应该去给他个台阶下来,便起身走出屋子,看了看屋顶。 好像不在上面啊。 可也许是屋顶太高了,她自己不看见他呢? 想着,姜成瑾便走到老树旁边,蹲下身子摸着小狗的头,故意提高声音,边看着屋顶,便说:“这屋顶被风吹日晒的,哪里还有干净的地方可坐了?要是能到树上去坐那才叫有趣呢!” 话刚落,便见屋顶上,一抹黑影忽然站了起来,眨眼的功夫又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接着,人就跑到她面前,微微喘气,有些兴奋地问:“你想到树上?” 姜成瑾一见人被哄下来了,这才拍拍手站起身,准备回屋吃饭:“先吃了饭再说,明儿有空再爬树了。” 他才刚郁闷丢了人还没有理由回去呢,没想到瑾儿竟有心来给自己铺台阶。看来,她真的已经改变了。思及此,孟惠不由得傻笑一番,忙又抓着她的手搭着她的腰:“就先试试吧?” “少来!”姜成瑾忙拍开他的手,嗔道,“总是这样不分地方,人这么多也动手动脚。”说到后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似以前他只要对自己不安分,她就会破口训个不停。 “那我下次分地方。”这会子孟惠别提多高兴了,“咱们回屋的时候我再……” “三爷,三奶奶!”一语未了,晓荷打外头走了进来,禀道,“樊姑娘来了,老太太叫你们过去。” 第27章 “樊姑娘?就是你们说的那位有侠女风范的未来二嫂吗?”姜成瑾讶异地问。 “回头见了可别叫她二嫂。”孟惠说道,“想是姑娘家不愿意让人说道,上回我不小心喊了她一声二嫂,她差点跟我打起来。” 姜成瑾细想,恍悟:“这也怪不得她,毕竟人家还没有嫁给你二哥。” *** 来到老太太这边时,刚好她们用完饭。 姜成瑾一进门就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背影,她打量一番,见这女子装扮利落干净,与她想象中的女侠形象倒是有几分符合,不由得添了一丝好感。 “他们来了!”老太太见人进来,忙向樊淑凰说道。 孟惠牵着姜成瑾的手走上前,边笑道:“哟!樊姐姐今年怎么来迟了?前几日我们摸骨牌的时候还说起你呢!” 便见樊淑凰转过身来,高高的个子略比孟惠低那么一些。上扬的眉毛稀疏浅淡,葡萄似的眼睛锐利有神,略高的孤拐不禁添了几分凶相。 樊淑凰的容貌出乎姜成瑾的意料,原本满怀期待的心情,在看到樊淑凰那张不易近人的脸后已经不复存在。她心底惊疑:二哥那样的斯文人物跟眼前这位‘豪爽’的樊姑娘,怎么配都觉着哪里不对。 “好久不见三公子,如今越发生出男子气概来了!”樊淑凰也同样瞧见了被孟惠牵着手的姜成瑾,但见姜成瑾有那么几分姿色,她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随后也不打算与姜成瑾有什么交集,只是问候了孟惠,又见孟惠穿着轻便,不似以前见过的那样随意,心下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便笑道,“怎么穿这身来见我?可是要跟我切磋武艺来的?” 进了屋,姜成瑾自然抽回手。只是这会子听这位樊姑娘的话,她心下有些疑惑:看来这位樊姑娘之前跟孟惠的关系也挺好的。 孟惠哈哈一笑,说道:“今日兴起,原是穿给瑾儿看的,樊姐姐这会可是沾了瑾儿的光,我平日可从不穿这些繁琐玩意儿的。” 见孟惠提起了自己,姜成瑾便笑着朝樊淑凰行了礼,原想着不能以貌取人,自己该主动跟樊姑娘说话才是。却不想,樊淑凰不过笑着看了她一眼,既不回礼,也不与她说话,直接从腰上卸下一根长鞭来,说话就要跟孟惠动手。 “别别别!”孟惠赶紧闪到一边,拿起花瓶挡着,“我今年都没时间练,那两招三脚猫功夫也不敢跟樊姐姐切磋了!”说罢,忙又走到姜成瑾身边,介绍道,“这是我的媳妇瑾儿,樊姐姐还没见过吧。” “这是你媳妇?”樊淑凰过分地露出惊讶之色,“哎呀呀!失敬失敬,我还以为……”话到嘴边又不说,故作欲言又止。 老太太见这势头,忙笑了两声喊道:“瑾儿过来,到祖母这儿来!” 姜成瑾猜不透这樊姑娘对自己的态度,今儿本是初次相见,将来她们之间又是妯娌关系。可眼下她却总觉得樊姑娘似乎不太待见她。边想着,姜成瑾走到了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拉着她坐下,对樊淑凰介绍道:“这是我的孙媳妇,惠儿的媳妇,他们两个成亲你没有来,如今见了这样一张生面孔你不先问问是什么人,倒先要跟惠儿动手,真是不像话哦!” 樊淑凰尴尬一笑,忙又收好了鞭子。 “二哥怎么还没来?”孟惠疑惑地问。 “说是还在朋友家,我已经叫人去催了。”老太太道。 基于樊淑凰对她是这样一个态度,姜成瑾就是想要跟她交好也有些别扭了。 几人就这么在老太太屋里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少顷老太太太乏了,他们就都退了去。 樊淑凰原本住西边客房,跟齐全阁不同方向。可这会子出来,樊淑凰却跟在他们身后,笑着说:“我还没去过你的新家呢!带我去看看吧!” 听身后樊淑凰这么问,姜成瑾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可孟惠以为没有什么,忙应了下来:“正好,我替二哥给樊姐姐设宴接风好了!就晚上在我们家摆桌小菜!” ... 便说樊淑凰到了他们屋里,倒是什么也不忌讳,这也看看那也瞧瞧。接着又进了里间,一见妆台上摆着大小三四个盒子,又上前翻了翻。姜成瑾很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可当面她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孟惠看出她脸色不好,忙低声劝道:“这个二嫂就是这样,等二哥来了就好了。” 姜成瑾不语,转头看向里间,却见这会子樊淑凰已经打开她妆台上最大的盒子,一见盒子里竟是金银首饰,樊淑凰挑挑拣拣后,笑着脸问她:“看来孟惠媳妇也免不了俗啊,尽是这些钗啊珠啊的。”说罢,又合上盖子走了出来。 姜成瑾看了看樊淑凰的发髻,果真简简单单毫无装饰。可是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又怎么能因为自己不喜欢就随便贬低他人? 免不了俗?她俗吗? 思及此,姜成瑾很郁闷,可虽郁闷却不得不笑着回道:“樊姑娘翻的那些‘俗物’可都是他买的,我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送的东西是俗物。这不,就只好收下了。” 两句话暗讽樊淑凰当着面随意评论旁人之物实属无礼,樊淑凰听了冷笑一声便走了出来。 孟惠讶异地看着姜成瑾,这会子竟格外喜欢她这两句刻薄的话。 少时,酒菜已经备好了。可巧钟灵来报,说二爷和柳公子来了。 听得‘二爷’两字,原本还在屋里拿着各种东西打着趣的樊淑凰,登时脸色一变。 少顷,孟礼与柳士才一同进了门。孟惠一见柳士才,忙问:“你怎么来了?” 柳士才笑道:“路上遇见孟二哥,顺道过来给你请酒来了!”说罢,忙向姜成瑾行了一礼,“见过嫂夫人。” “柳公子请入座。”姜成瑾忙将自己的椅子让了出来,又叫人搬来新椅子,“二哥也入座吧。” “哟?这位是樊姑娘吧?”柳士才一入座便见此女英姿飒爽,心想此人定是孟礼的未婚妻了。 “阁下是?”樊淑凰竟没有同孟礼打招呼,而是直接跟柳士才聊了起来。 “在下柳士才。”柳士才连忙一番自我介绍,末了还从怀里拿出一把折扇来,“我见樊姑娘气势非凡,这把折扇原是一位精通气功的大师送给我的,遇水不溶遇火不化,还有独特的香气,最配樊姑娘这样非凡的女子了!” 柳士才将扇子递给樊淑凰,樊淑凰也没有拒绝,直接接过手去。孟礼此刻面带笑意不语,孟惠见此,忙打趣柳士才:“怎么?顺道来的还送礼?送礼却只送樊姐姐一人,我们的呢?” 柳士才尴尬一笑,忙解释:“我这不是在路上遇见孟二哥,又听二哥说樊姑娘到了府上,我早闻樊姑娘侠义之名,可返回去备礼又怕耽误了时间,这不就没有准备多的。明儿!明儿我再给两位哥哥和嫂夫人送好礼来!” 樊淑凰见此,打开折扇看了看,不禁得意一笑:“多谢柳公子了。”末了,她看了看扇子上的字,登时又皱起眉头来。但想了想,她又露出了笑容,将扇子交给旁边的奴婢收着。 柳士才原是想这位樊姑娘乃樊大将军的女儿,他向来广交朋友,又听闻这位樊姑娘的做派与一般女子不同,若能结识也是好事。 可柳士才没有想到的是,才刚他送给樊淑凰的扇子上题的原是一首情诗,只因他不学无术不通诗书,根本没有去了解那扇子上的诗句是什么意思。如今送给樊淑凰纯属讨好,他哪里知道,今夜一举不过是为他日后的噩梦做了奠基。 且见樊淑凰收了扇子后,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忙道:“今夜可要无醉不归,就是不知道柳公子酒量如何?若是跟他们两兄弟一样,那可就无趣了。” 柳士才不由得一愣:“敢情樊姑娘酒量比孟二哥还要好?” 樊淑凰不屑地看了孟礼一眼,回道:“他那也叫酒量。” “咳咳。”孟惠听了有些不满,“我们二哥酒量虽比不得樊姐姐,可二哥行酒令可是很在行的。要不,咱们行酒令如何?” “谁要跟他行酒令,懂几首诗就爱卖弄。”樊淑凰冷笑一声,却对着柳士才说,“我最烦那些文绉绉的,喝又喝不起,还总是自恃清高的人了。”话毕,瞥了孟礼一眼。 孟礼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开过口,只是静静地吃着菜。 “既然不行酒令,那我可不跟你喝。”孟惠摆摆手,“樊姐姐喝酒跟喝水似的,我家里可没有这么多酒。” “不用你那果子酒,这回,我自己带了。”说罢,樊淑凰命奴婢下去拿酒来。 姜成瑾看着这一幕,由不得纳闷:这个樊姑娘到底是什么性子的人?怎么一直对二哥冷嘲热讽的?而且她也见过孟礼喝酒,也算能喝了。若这样都要被樊姑娘取笑,那这位樊姑娘的酒量究竟是海量到什么地步? 少顷,樊淑凰的几个奴婢陆续搬来七八坛子酒,姜成瑾不由得看愣了:“这么多?” “多?”樊淑凰翻了翻白眼,“看来你也是没出过大门没见过世面的人嘛,我还听老太太夸你学识渊博,如何的聪慧能干,总以为孟惠是娶了怎样一个了不得的人,如今这一见……” “你……”姜成瑾被说的莫名其妙,一时有些恼来。 孟惠原要插嘴开解,不想柳士才先开了口:“哪里人人都跟樊姑娘一样的,别说嫂夫人意外了,就连我看了也不信樊姑娘一个女子能喝这么多,这八坛酒我喝倒也罢了,樊姑娘喝我可不信。” “你能喝八坛酒?”樊淑凰对于柳士才夸下的海口感到吃惊,“我还没有遇到能把我喝倒的人,你敢说出这样话来,今晚我可不会轻易放你走了!” 柳士才喝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若喝不倒你,我不姓柳!” “好!”樊淑凰很是兴奋,“这才是真男人!”说罢,忙命人倒酒,完全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酒过三巡后,姜成瑾便顶不住了,忙起身来告退。 樊淑凰却不理她,只顾着给柳士才倒酒。孟惠也起身来准备扶姜成瑾回屋,不料,樊淑凰却忽然说:“如此弱不禁风,才喝多少就走不动路了?孟惠,你可别借机溜了,省得叫我看不起你哟!” “算了,梨香扶我回去就可以了,你坐下陪着樊姑娘和柳公子吧。”姜成瑾推开孟惠自己走了。 孟惠忙又跟了出来,不料却被樊淑凰起身给拽了回来。于此,他竟也没有拒绝,心想有梨香和橘清在,瑾儿自然不会出事,便坐了下来继续陪着。 谁叫他们孟家如今的对头是宦官李存恩呢?而当今能跟李存恩对干的也只有樊家了。 只是要叫二哥娶了樊淑凰这样的女子,他多少有点心疼二哥。并不为樊淑凰过于豪放的作风,而是她对二哥的轻视。 “想什么呢?快喝啊!”樊淑凰一句话又将孟惠从思虑中拉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孟礼也喝地差不多了,他并未醉,却推脱喝不下了,说要休息一会儿。 孟礼推脱,樊淑凰倒是没有怎么留他,可见樊淑凰很不待见他。 孟礼来到院子里,洗了把脸,钟灵来问要不要送他回去。孟礼摇了摇头:“我可不能把一条毒蛇放在你们这里不管啊。”说罢,扭了扭脖子,问,“弟妹可休息了?” 钟灵道:“三奶奶在小后院里坐着,要等解酒了再休息。” 孟礼听言,看了看月色,笑道:“那我也去解解酒,你带我过去吧。” 第28章 姜成瑾也并非滴酒不沾,只是喝不了太多。这会子喝多了几杯,她整个人都是飘忽的。 未免人前失态,她赶紧回来,只是屋里又怪闷的,就叫梨香在后院里摆了张靠椅,独自坐在院子吹吹风醒醒酒。 少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因喝了酒有几分不清醒,她便以为是孟惠回来了,也不回头看,只是轻哼道:“怎么不去陪着你的未来二嫂嫂呢?那可八坛子酒呢!” 孟礼原打算跟姜成瑾解释解释酒席上樊淑凰的作为,以免她多心想歪了。哪知才一走近便听得一声娇柔女儿嗔,一时叫他无所适从,竟尴尬了起来。 “二爷怎么不进去?三奶奶不在吗?”钟灵见他站着没动便过来问了句。 “二哥来了?”姜成瑾一听身后钟灵的声音,忙坐起身来理理衣襟整整发髻,看着孟礼站在那儿,忙起身相迎,“二哥来了也不说一声,我还以为是孟惠回来了。”说着,看了看孟礼的脸色,忙又吩咐人去熬解酒汤来。 “不用这么麻烦,我略坐坐就回去了。”孟礼见她十分从容,倒有些羞愧,方才竟是自己想多了。思了便坐了下来,也看了看姜成瑾的脸色,“弟妹可好多了?真是对不住,先前没有跟你说清楚,原本以为推脱家里没有酒她就不会闹了,不想反倒是她自己带了酒。” 说着,孟礼无奈一笑。 原本对于别人的事情,姜成瑾是无趣过问的。可孟礼素日里待她不错,又是这样一个斯文温柔的男子,便因这样一个人物要娶那样一个豪放女,她有些想不通。 斟酌了半天,姜成瑾还是忍不住好奇之心:“我看樊姑娘跟二哥之间挺有趣的,今晚酒席我看她讥你的那些话就好像我讥孟惠一样,可孟惠不会白白这样受我奚落,他总是有办法回嘴。倒是二哥你,怎么一声不吭的,也不回嘴,这样不是反倒叫人以为樊姑娘讥你的话都是真的了?” 孟礼笑了笑:“她就是这样,樊将军只有她一个女儿,她自幼就跟个男孩子似的,甚至还跟樊将军上过几次战场,自然不同于一般女子,是有些桀骜不驯。而我本来就不喜欢太热闹的场合,至于她说什么我更不会回应她,若真要驳她,以她的性子,结果不是掀了桌就是闹了场,所以我还是不说话的好。” 姜成瑾似懂非懂地点头,少顷梨香端来解酒汤,姜成瑾忙让他喝下,孟礼却推说不用。姜成瑾劝道:“酒吃多了伤身,二哥还是喝了吧。”说罢,亲自端起解酒汤给他递上,末了又吩咐梨香进屋拿一件孟惠的外衣来,“我看二哥穿的单薄,还是披件衣裳回去吧,今夜有风,可别受了凉。” 姜成瑾出于关心的一连贯举措,对孟礼而言却有些受宠若惊。 梨香将孟惠的外衣给他披上,他手里又端着姜成瑾吩咐人熬来的解酒汤,看着眼前这个温柔可人的女子,又想到方才酒席上樊淑凰的所作所为,孟礼一时有些恍惚。 他多想娶一个像瑾儿这样的女子做妻,可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喝完解酒汤,孟礼起身告了别:“弟妹早点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不好了不好了!”才要走的这会儿,钟灵又急急忙忙跑了进来,“二爷!那樊姑娘带了一条小臂粗的蟒蛇进了府,这会儿在小厅里把人都吓跑了!” “什么?她把蛇带进了府里?”孟礼大惊失色,“她可是疯了!这要是吓到老太太怎么办?” “就是啊二爷!你快去看看吧!那位樊姑奶奶说柳公子送了她礼,她说要回礼,就让人抬了个铁笼子进来,结果一丫鬟把盖布掀开一看,却是一条大蟒蛇!丫鬟们都吓跑了,那樊姑奶奶倒是不怕,只是被柳公子灌的七荤八素的,待会她要是醉过去,叫这蟒蛇跑了那才完了!” “你三爷哪去了?”姜成瑾忙问。 钟灵急道:“三爷去拿刀剑,又找了几个壮汉,说要斩了那条蛇以免吓到人,可樊姑奶奶不肯,这会子都快打起来了!” “快走!”孟礼二话不说,跟着钟灵去了小前厅。 姜成瑾有些害怕,蟒蛇?她从来只听过没有见过。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二哥居然会喜欢这样一个惊天骇人的女子! 待孟礼走后,她忙吩咐下人将齐全阁前后门都关紧了,又叮嘱他们不准大声,以免惊扰旁人。之后便独自坐在屋里,也不敢开门,静静地等着消息。 ……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成瑾等地有些困乏,却不肯去床上歇息,便靠坐在床边打着盹。 少时,听得一阵开门声,她立刻惊醒过来推醒一旁的梨香:“快去看看!” 梨香忙也醒了过来,起身走到外间去看。这一瞧,可了不得!竟是孟惠浑身染血的进了屋子,正小心翼翼地脱着衣服,又朝梨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了?”姜成瑾已经走了出来,一见孟惠扔在地上的衣裳腥味冲鼻,她不由得惊慌,“你怎么了?!樊姑娘把你打了吗?” “不是不是!”孟惠又脱掉溅到血的外裤,只剩中裤走到她面前,原想伸手碰碰她以示安抚,可一伸手又见两手都是血,只好走到屏风旁边去擦手,且笑着解释道,“这不是人血,是那条蛇。我还以为你睡了,你怎么还不去睡?都这么晚了。” “你们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敢睡。”姜成瑾皱眉担忧,忙让梨香去打水来,又走到他身边帮他拿干净的巾子出来,“你真的斩了那条蛇?” “不是我斩的,我不过说说而已,原是想唬唬她,让她收敛下罢了!”说话间,孟惠忽然沉下脸来,少顷嗐了一声,略有些怒意,“二哥真是倒霉!怎么就跟这种人订了亲!” 姜成瑾不由得一愣。 少顷梨香端了水来,让孟惠洗了手擦干净脸和脖颈,她这才纳闷地说:“先前你们不还一直夸那樊姑娘很仗义么?怎么如今却这样说她了?我看就算她性子粗狂了些,但毕竟她是二哥的心上人,你不应该这样说。” 哪知孟惠听言,却忽然笑了起来,末了还一脸无奈之色:“二哥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你也看出来了,她同样也不待见二哥,只不过他们两个将来成婚是必然的,眼下能好相处就好相处罢了。二哥跟她是从小就订了婚的,要不是我五岁才进府,恐怕如今跟她定亲的就成了我了!你是不知道,她十四那年第一次来府的时候,见了我忽然就发了疯,摔杯砸碗地说要跟二哥退亲,要跟我定亲,我当时吓得三个月不敢回家。后来是我爹写信给了樊将军,樊将军来人将她带走这才了了事情,此后也没有再提过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姜成瑾恍悟,怪笑道,“难怪我说她怎么一进府对谁也不和气,偏对你就这么亲呢。” 梨香将地上的脏衣服拿了出去并带上门,屋里便剩孟惠和姜成瑾二人。 孟惠见无人,忙上前一把将她抱住,笑嘻嘻地说:“谁都不敢得罪她,我又怎么敢让二哥难做呢?” “一身酒气!”姜成瑾捏着鼻子,身子往后倾,“既然如此,少不得要对那樊姑娘客气些了。不过,那条蛇是谁斩的?” “二哥。” “什么?” “我正想说这事儿。”孟惠松开她的腰,反之拉着她的手走到里间床边坐下,叹了一声说道,“今晚二哥好像失常了,平日里他可是个闷葫芦,从来不会反抗。可是,才刚我正跟樊淑凰争着处置那条蛇,不料二哥忽然过来夺了我剑,二话不说就把蛇头给斩了,溅了我一身的血。” “别说了!”姜成瑾听得浑身战栗,忙捂住了耳朵。 “别怕别怕!有我呢!”孟惠见她害怕,趁势揽她入怀,轻声安慰道,“瑾儿不用害怕,那蛇又不是我们杀的,也不是二哥杀的,就算它的魂要找人报复,也该找樊淑凰去,谁叫她把蛇带进府里的。” “蛇有魂魄吗?”姜成瑾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书上不是说蛇若活久了会成精。” “对!是会成精!”孟惠顺势接过她的话,又绘声绘色的添了一番,“尤其是今晚那条蛇,又粗又长,恐怕已经是蛇精了。听说妖精是杀不死的,而且蛇属阴,肉身死了后,它们的元神就会找阴气重的人附身,为祸人间。” 姜成瑾惊恐地问:“那它会附二哥的身?” 孟惠认真道:“二哥是男子,男子阳气重,蛇妖不敢附身的。樊淑凰虽是女子,可她戾气重,又是将女,蛇妖应该不敢附她的身。” 姜成瑾咽了咽口水:“那会附什么人的身?” 孟惠盯着她的眼睛,半晌后认真地答道:“按书上说,应该会附寻常女子之身。” 她定了定,一时惊出一身冷汗来。孟惠见她脸色不佳,猛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吓唬她,忙又握住她的手,急道:“别怕瑾儿,晚上我陪你睡就好了,我是男人,阳气重,那些东西不敢靠近你的!” 姜成瑾听他一番话,少时停止了颤抖,她定下心来一想,似乎哪里不对劲儿,终于明白过来,她一把推开孟惠,半信半疑地瞪着他:“你唬我!” “我没有唬你啊!都是书上说的!”他一脸委屈。 有时候,太过执迷于书里所知,也非好事。 “你就是唬我的,你这人太坏了!”姜成瑾将他赶了出去,“我要睡了!你出去,让梨香进来。” “梨香不是说身子不舒服不能陪你睡了么?”孟惠被她推着,却有些不情愿。 “我还有橘清!” “橘清?”忽然想起方才琉秀鬼鬼祟祟的样子,孟惠忽然恍然,“她恐怕也没有时间伺候你了。” “要你多事!我自己睡不成吗?”说罢,甩下帘子进去。 …… 夜深人静之后,姜成瑾却一直睡不熟,她总能听见奇怪的声音,一时是床板发出的咯吱声音,一时是风吹窗户发出的动响,一时又是外头树叶窸窣之声,各种声音传入姜成瑾耳中,她的思绪开始混乱,薄衫被虚汗浸湿。朦朦胧胧之中,她仿佛看到有一条蛇从草地里爬出来,爬到了她的床上…… … 睡中的孟惠,不习惯屋子太过黑暗,太暗他是睡不着的。而此刻,他却能感觉到桌上的烛火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他有些不适应,以为是蜡烛燃尽了,便悠悠地睁开眼睛欲看清楚。 哪成想,此刻却有个人影挡在他眼前! “谁!”孟惠顺速取出枕头底下的匕首。 “是我。”不想,眼前的身影往旁一动,烛火又亮了起来,竟是姜成瑾站在他面前。 “瑾儿?”孟惠瞧瞧地将匕首塞进枕头底下,忙坐起身来,“怎么起来了?天还没亮呢。” 姜成瑾一脸难色,眼眶晶莹,单薄地站在他面前,整个人娇柔楚楚:“我床上好像有东西,你帮我去看看。” “有什么东西?”孟惠忙下榻走到里间去,姜成瑾跟在他身后进去。 “你上去看看,好像有东西在动,我不敢睡。”姜成瑾低声道。 孟惠忙又爬上床去,翻翻枕头,抖抖被子,又仔仔细细地摸了床里的每个角落,少顷疑惑地看着她:“没有东西啊。” 姜成瑾咬了咬唇:“你再看看,真的有东西。” 于此,孟惠只好继续翻找。 而此时,她却面色羞红,不知在犹豫什么。 “没有啊,瑾儿,你是不是做梦了?” 此时,姜成瑾似乎做了个重大的决定。便见她蹭掉绣花鞋爬上床去,忙又拉过被子盖住身躺了下来。 这会儿孟惠还坐在床的内侧翻找着,可实在找不到什么,他便转过身来。可巧,这一转身,竟见瑾儿睡在身边,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禁傻傻地问:“瑾儿?你躺这儿,我、我怎么下去?” 姜成瑾被半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水眸,声音低低地说:“我梦见蛇来找我了,你阳气重,你陪我一夜,把它赶走。” 孟惠已经魔怔了,愣了半天他才呆呆地回了一句‘别怕’。随后僵硬地躺了下来,拉过一张不知是那个丫鬟盖过的被子就要往身上盖去。 “等等!”姜成瑾却忽然坐起身来,拿过她身上的被子往旁边箱子一扔,忙又从床柜上拿下新的被子来,“这个给你。” “这个被子太厚了些。”孟惠盯着她穿着单薄中衣的肩头,忍不住喉头一滑动。 “那我的跟你换吧。”姜成瑾将自己的被子挪给他,又拿过他手里的新被子盖了起来。 少顷,二人都躺了下来。 这会儿,姜成瑾可以说是轻松了不少,耳边也没有奇怪的声音了,不久便睡了过去。 可她是睡着了,却该换孟惠睡不着了。 且见孟惠盖着她的被子,脸上心里按耐不住的狂喜,只可惜还动不得。闻了闻被子上的女儿馨香,他呼吸渐重。 少顷,一只不规矩的手偷偷伸进姜成瑾的被子里…… 第29章 早上进屋来伺候的人,每进来一次就立马退了出去。 许是那进进出出的开门声太过频繁,姜成瑾很快就被吵醒了。待她睁开眼醒来,隐约听得外间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她正要掀被起身,不想被子一掀开便看见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姜成瑾猛然一怔,少顷惊慌失落地翻下床来,惊恐地看着睡在里侧的人。 一向比她早醒的孟惠,昨夜娇妻在怀,今儿又怎肯早起?只是这会子见娇妻又跑了,才装作朦胧未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半敞着中衣,披散着头发,用那初醒时的慵懒缓慢的声音问道:“瑾儿,你醒了。昨晚可还有再梦见那条蛇了?不怕了,有我在,妖魔鬼怪都不敢近你的身。”说罢,给了她一个看似纯真无瑕的笑容。 听得他说‘梦见蛇’,姜成瑾这才恍悟。昨晚上分明是她自己惊吓过度,不得已才叫孟惠过来陪她睡的。思了,姜成瑾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完整不乱的中衣,继而再看看孟惠眼下这幅‘凌乱之姿’,若硬要说他昨夜趁机占便宜,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不必了,你还是回自己的床去睡吧。”姜成瑾坐到镜前打了个呵欠。 “为何?”孟惠甚是不甘愿,忙也下床来,“看你昨晚做恶梦的样子定是被吓着了,你不怕晚上再梦见那条蛇来找你吗?” 姜成瑾秀眉颦蹙,一时有些纳闷,她梳着长发,少顷转过脸来看着孟惠,咬了咬唇说道:“昨儿还是梦见了,所以你再陪我睡也没有用。再不然,就是你阳气不足。” “我阳气不足?!”一语戳中孟惠的死穴,他倏地脸色一变,“我身体好的很!阳气也足地很!别说一条蛇精,就是一群女妖……”话到嘴边,他咽了回去,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 言至此,姜成瑾听得一脸诧异:“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何至于这样动怒。” “我没有动怒,我只是不喜欢你这样说……”说着,声音渐低了下去。 姜成瑾继续梳着发,叹了一声:“我这个人若是把一件事放在心里是最容易做梦的,昨儿确实一整夜我都梦见了那条蛇,只是有人陪着我睡,我不至于再出一身冷汗罢了。其实,也非你阳气不足,或许是那条蛇阴气太重了呢。” 说罢,姜成瑾站起身来,右手轻轻捏着后腰。 孟惠见此,心下猛然一悟,不免心虚问道:“瑾儿、你的腰怎么了?” 姜成瑾无奈道:“昨儿一直梦见那条蛇追着我,朝我后腰咬了一口。后来不梦了,却感觉后腰这儿老是有东西顶着。”说罢,回头看了一眼孟惠,有些怀疑地问,“你昨晚上没有对我做什么吧?” 孟惠登时一噎,竟答不上来,只是僵硬地摇了摇头。 姜成瑾也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去,心想着,早上起来时,不过见他一只手搭在自己腰上,彼此间还是有两条被子隔着的。更何况,他要是做什么,自己怎么会没发觉呢。 思了,觉得无趣,便无多想。 却是孟惠,独自坐在镜前把玩着她的发钗首饰,脸色有些怪异,却还似乎忍着笑意。且时不时地把眼瞟几下,俨然又是心虚又是得意。 “三奶奶。”少时,晓荷端着一碗补汤进屋来,笑着让她喝下。 姜成瑾不解:“一大早的,喝什么补汤?” 晓荷面色一红:“头一遭难免要补一补的,只这一次,往后就不用了。您趁热喝了,待会我过来收盅子。”说罢,红着脸退了下去。 看了看补汤,闻了闻气味,姜成瑾皱起了眉头:“大早上的喝这个,我怎么喝得下去呢?” “没事,我替你喝了吧!”孟惠忙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将一碗补汤‘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姜成瑾看着他一脸难色的将补汤喝光了,心下不由得疑惑,便拿起手绢给他擦嘴角,边问:“你若喜欢喝,让晓荷再送一盅过来?” “呸!”不想孟惠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难喝死了。”少时又抬起头来,“你没听出来?晓荷那是以为昨晚咱们圆房了,按照老太太的意思给你送了补汤来。” 姜成瑾一时讶异,难怪早上总听见外头几个丫鬟嘀嘀咕咕的。 一时,她有些难色:“可咱们还没有圆房啊,你替我喝了,老太太那边怎么交代?” “就这么着吧,往后再说。”说着,走到姜成瑾身边,二人一起漱口洗脸。 洗漱完毕,孟惠又笑着对她说:“别人都是不得已守活寡,我天天在你眼前,就不信你一直无动于衷。圆房,早晚都是要的。你说是吧?瑾儿。” “哼。”姜成瑾转过身来,低声骂了句,“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跟你闹着玩的。”孟惠上前扶着她的肩,笑着赔不是,“大早上的,娘子可别叫我给坏了心情。” 姜成瑾耸肩挣开他的双手,讽道:“你这刚灌了补汤的狗嘴,别乱叫。” “原来是我这狗嘴乱叫了。”孟惠笑着走到她身侧,正趁姜成瑾不妨之际,一把捧住她的脸,猛地往脸颊上亲了几口,少顷哈哈大笑跳开,“如今你可被狗嘴亲了,这可怎么办呢?” “你这混账!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姜成瑾又羞又恼,随手拿起一个锦枕追着孟惠就要打。 二人便这么在屋里你追我赶的,一个恼羞成怒,一个捧腹大笑。 “哟!三爷三奶奶这么高兴呀!”少时,钟灵端着一个大碗走了进来,看见他二人打打闹闹的,不免调侃两句,“总听人说‘床头打架床尾和’,今儿我算是见识了,三爷和三奶奶这是先来一出‘床头打架’呐!” “谁跟他打架了?”姜成瑾这会子追累了,一时坐了下来直喘气,“好女不跟男斗。” “那是那是,贤妻怎么能打自己的丈夫呢?”孟惠笑着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又问钟灵,“端着什么东西?” 钟灵笑了笑,一脸窘态:“这……二爷说他请了一品香里的厨子做的,说见者有份,这份是给您和奶奶的。说是什么……八宝蛇羹。” 孟惠正喝着茶,闻言差点没喷出来,一脸惊诧地拿开大碗上的盖子,见果真是蛇肉,不由得惊疑:“二哥怎么了?好端端的吃蛇肉?这蛇肉哪来的?” 钟灵嘿嘿一笑,一脸‘明知故问’:“您说呢?” “算了,拿下去你们谁爱吃拿去吃吧。”孟惠挥挥手,少顷回头看了看姜成瑾,果真见她一脸惊愕,忙解释道:“你不知道,二哥很爱吃野味的。” 这边钟灵却还没离开,一脸难色,支支吾吾地:“有件事儿,不知当不当说。” 姜成瑾上前来:“什么事儿?” 钟灵看了看外头,忙低声回道:“外头疯言疯语,说今早天未亮,看见樊姑娘从柳公子的房间里出来。” “什么?”二人同时诧异。 姜成瑾忙道:“谁看见的?二爷知道这事儿没有?” “像是一个早起做饭的火头丫鬟先看见然后往外说的,也不知二爷知不知道这事儿,但已经有人禀到老爷那儿去了。老爷的意思是:耳听为虚,这些都是刁蛮丫鬟编派主子的恶语,让人把那丫鬟赶出去,还下令其他人不准议论此事。” 孟惠点了点头:“既然老爷发话了,你们就别多嘴了。这事儿二哥肯定也知道,我先去柳士才那儿探探虚实再说。” 钟灵忙道:“也就咱们府上在意,可那樊姑娘却丝毫不在意这事儿。才刚二爷让我过去端蛇羹时,我就看见樊姑娘坐着马车走了。” “走了,她去哪儿?”孟惠问。 “好像是说柳公子昨晚答应今儿带樊姑娘去百草堂。” “百草堂?”孟惠一皱眉,“柳士才这家伙,攀关系也不是这么个攀法。”说罢,回头拉起姜成瑾的手,笑道,“你不是说我一事无成么?今儿带你去看看略略小成,你可愿意?” 姜成瑾定了定,不语。 …… 姜成瑾不知孟惠所说的‘略略小成’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在嫁入孟家之前有派人打听过孟惠在外头的作为,其中便有宁城内的三家药馆,可据她找人所查的结果,那三间药馆似乎都是柳士才的,有一间孟惠入了伙,但分成很少。 怀着疑惑,马车来到了旺盛街上生意最好的一间百草堂。 “瑾儿,下来吧。”孟惠扶着她下了马车,笑道,“柳士才他们肯定到三号馆去了,这里是头号馆,路途远,但馆子大,生意好,尤其是今儿我还要带你见见这头号馆里的一位老者。” “哪位老者?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姜成瑾问。 孟惠边扶着她走进店面,边道:“他是我的恩师,十六岁那年我遇见的他,之后那些年他教了我很多,因为师傅懂药材,又经常做义诊,所以后来我跟师傅商量开了百草堂,他替人诊治,我负责卖药,除却老残穷乞,一律都收药材钱,加上宁城的百姓多数生活富足,这药材生意自然就做的好了些。” 姜成瑾略欣赏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扶贫济弱的一面。” 孟惠亦笑道:“我还有很多优处等着你慢慢发掘。” 姜成瑾又冷笑:“才夸你一句就忘形了。” “哟!三爷!三奶奶来了!”才说着话,便见一中年男人打前台走了出来,笑嘻嘻地朝孟惠作揖,“适才二东家才走,您就来了。” “柳士才来过了?这家伙手脚倒是利索。”孟惠笑着,又向姜成瑾介绍,“这位是万掌柜,也是宁城几间百草堂的财务总管。” “瞧您说的。”万掌柜笑了笑,少顷想起一事,忙道,“对了三爷,那位爷今儿一大早就来了。” “是吗?”孟惠眼神一亮,转之对姜成瑾说,“瑾儿,你在这儿让万掌柜带你四处逛逛,我先去拜见师傅。” 说罢,自去了。 姜成瑾四下看了看,放眼尽是药材倒也没有提起她多大的兴致,只是方才听他们口中的二东家竟是柳士才,那么大东家又是谁? 万掌柜端来热茶:“三奶奶喝杯茶吧,这是加了乌梅的浓茶,您尝尝。” 姜成瑾端起茶来饮了一口,之后若无其事地问:“早上柳公子可是带着樊姑娘一起过来的?” 万掌柜忙道:“是啊!那樊姑娘果真是不同凡响。只是我还纳闷,怎么不是二爷带着樊姑娘一块来的。” 姜成瑾笑道:“二爷早上忙事儿去了,对了,这宁城的三间药馆都是柳公子在打理的么?那今儿他岂不是要带樊姑娘一间一间地去看了?” “也不尽如此。”万掌柜笑道,“二东家家中事多,朋友也多,时常抽不开身,一个月估摸来个四五回。倒是咱们三爷,天天到头号馆里来,得了空还要到别的馆去,这出入账天天过目,少一个数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说着,万掌柜得意地捋了捋胡子,“也亏三爷信得过我,这账目啊,我都是细查不下三遍才交给三爷的。但松城那边就不好说了,离得远管的宽,可咱们三爷每个月还是要去那么几次,京城那边的生意好在有穆公子找了能人照料,三爷才放了心,可西南那边穷人多,几间药馆都做不起来,送过去的药材光是施给穷人还不够呢,这估摸着不赚,好在也是穆公子愿意出资入伙,西南那边的几间药馆才能继续给穷人施药。” 听着万掌柜这长篇一论,姜成瑾一时有些懵,她放下茶杯,不解地问:“柳公子家在我朝各地竟有这么多家药馆?” “柳公子家?”万掌柜愣了愣,讶异道,“二东家不过是入伙了宁城里二号三号的百草堂,三分分成,故此我们称他为二东家也没错。只是其他地方的百草堂……”说着,万掌柜忖了忖,“也就京城里的八号馆和西南那边的十四号、十五号、十六号馆是和穆公子合伙。” “我都听糊涂了,这也就是说这百草堂分号统共十六间?”姜成瑾愣问。 “不止,加上今年边城的两间,分号加起来是二十间了。”万掌柜道。 二十间药馆?柳士才才是入伙分成的,那位穆公子也是合伙分成。这岂不是说二十间药馆都是、都是孟惠的? 姜成瑾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茶杯发呆。 她怎么也无法将自己这些日子来所认识的吊儿郎当的孟惠,跟会做生意的孟惠联想到一块儿去。不过想想,他才刚不是提起他师傅,兴许他自己没那个本事,而是靠了他的师傅才能做得起来这药材生意的呢? “瑾儿。” 思忖间,孟惠打里头掀开布帘子走了出来,拉过她的手,说道:“我带你去拜见师傅,顺道介绍两个人给你认识。” 姜成瑾登时一紧张,“还是算了,改日吧,你知道我不懂怎么跟人相处,若是不会说话或是不懂说话,惹得你师傅不快可就不好了。” “不会!师傅可不是这样小气的人,你放心跟我走就是了。”说罢,拉着她欲往里走。 而此时,万掌柜却拿着簿子走了过来,忙问:“三爷,这是京城那边几间分号送来的账本,穆公子一早交给了我,才刚我已经检查了一遍,盈利在预料之内,您再过目一遍吧。” 孟惠松开了姜成瑾的手,拿过账本翻了翻,边问:“上个月所有分号的账本还有哪间没有送来的?” 万掌柜回道:“西南三间分号都送来了,照常是亏盈对半。边城新开张的两间分号也送来了,成本还未翻。其他的都按照您的要求,盈利都达到了。只是京城那边穆公子手下的九号和十号馆,尽是亏。” 孟惠极快地翻完了账本,随后扔给了万掌柜,末了吩咐道:“西南那边本来穷人就多,让那边的掌柜多往地方乡绅地主家里跑,价格不怕抬高,只要银子入口抵了去施给穷人的成本就行。你算一算,二号和三号的总盈利分三成不动月底送到柳府。其他的盈利总账做成一笔,七成送到我这边来,其他的按照各号进出货补给和工人银钱结清。至于亏损的那两间分号,只给基本的工钱,再告诉那两个掌柜跟其他分号的掌柜学着点,要是下个月还亏,我可要换人了。” 万掌柜忙应下:“是,我这就去办!” 末了,带着一脸惊愕的姜成瑾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便说跟着身边伺候的梨香,方才原是到外边的小摊买点玩意儿。原是给了银子准备回去时,却在路边一家卖笔墨的摊子前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公子?”梨香吓了一跳,她忙揉了揉眼睛,可那人却已经背过身去。 难道,赵卓找到宁城来了? 梨香心想不妙,原要跟上去一探究竟。不想今儿街上人来人往的,她跟了几步人就不见了。 捏紧了手里的东西,梨香返身回去。方才不过瞥个侧影,又怎么能肯定那人是赵卓呢? 她真心希望那人不是赵卓!否则事情又要乱了。 第30章 原来头号馆里边还有一番天地,竟是个别院。院子晒着各种药材,三两个总角少年各自忙着磨药粉挑拣药材等,一见着孟惠同一女子进院来,少年们脸色一红,纷纷凑在一起偷笑。 走过游廊来到正面的一间房,半开着房门便听得里头药炉子烧地‘噜噜’响。 “师傅,我带瑾儿过来见您了。”孟惠推开门进屋。 便见一位童颜鹤发的男子盘坐在案前,手捏着玉匙调药粉。男子抬起头来,露出笑容。 姜成瑾倒发了个怔,一时目瞪口呆。 这位‘老者’,未免也太年轻了!虽是银白的发,可一张脸俨然只有三十岁,哪里是什么老者? 孟惠见她愣着,忙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师傅医术高明,自然有驻颜之术,可别看傻了眼,还不给师傅行礼。” 至此,姜成瑾才回过神来,向杜怀行了一礼。 杜怀倒是个温和的人,只是笑着打量了她一番,少顷问:“你素日里都吃什么?” 姜成瑾心下略疑,少顷还是答道:“以清淡为主,不爱大鱼大肉。” 杜怀点了点头:“往后吃饭,在细米软粥里加三颗红枣两片山药。吃个一年半载,气虚补了回来,还怕怀不上孩子。” “我……”姜成瑾定了定,才要回答,却感觉袖子被人拉住,低头一看,竟是孟惠。 便见孟惠朝她使着眼色,她思忖一番,这才点了点头,谢过杜怀。 这就是孟惠的师傅,一个看似高深莫测的人。 拜别后,孟惠又欲带着她去认识那位穆公子,不巧万掌柜来禀穆公子准备回去了,说是往后有机会再见。 少时,又听见梨香在找她,姜成瑾便准备回去。只是在经过方才的院子时,一个总角少年不慎脚滑撞倒了放筛子的高木架,不巧姜成瑾正打经过,眼看着就要砸到身上! “瑾儿!”孟惠大惊上前。 姜成瑾也大惊失色,幸得这时凭空一只脚踢了过来将欲倒的高木架踹倒在地,少顷眼前飞过一个黑影,唬地姜成瑾瘫坐在地。 孟惠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左右查看,神情紧张:“你伤着没有?” 姜成瑾摇了摇头,心下却对方才的黑影有些忌惮,许是前儿噩梦做多了的缘故,便听她战战兢兢地问:“方才我好像看见一个黑影闪过,是什么?” “黑影?”孟惠忖了忖,少顷恍然一笑,指了指屋顶,“你说的是阿笑吧。” 姜成瑾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看见一个十七八模样的男子坐在屋顶,那装束打扮压根儿就是前儿孟惠扮作大侠的样子,她不禁吃惊:“他是谁?” 孟惠笑道:“他是师傅的护卫,天生不会说话,不过武功还不赖。你不说欣赏书里的侠士?我想跟你介绍的就是阿笑,他可比书里的侠士潇洒多了,虽然年纪小了点,但却十分重情重义心肠也好得很。” 才说着,屋顶的身影就不见了。 孟惠摇了摇头,说他不经夸,害羞了,随后便扶着姜成瑾离开。 便说二人上了马车,正往孟府而去。 路上热闹的很,一时勾起了姜成瑾的兴致,于是她便掀开帘子看看街上的景致。 可巧,才看了一会儿,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打一品香酒楼里出来,她有些疑惑,心想孟家最不缺山珍海味,怎的孟敏竟到酒楼里来买酒菜了? “瑾儿,你看什么呢?”孟惠见她看着小窗外许久,便凑到她旁边一同看。 姜成瑾指了指远处:“你瞧,那不是你们家四姑娘么?她怎么到酒楼里买酒菜去了?” 孟惠定睛一看,少顷笑道:“听二哥说樊淑凰在路上捡了个半死的人,那人跟着她到了宁城。可到了之后那人又不肯走,死乞白赖的。像樊淑凰这样的性子,一时兴起救了人之后又不想安顿人家。孟敏的性子你也知道,是根墙头草,哪边风来哪边倒。这不为了巴结樊淑凰,就主动替人家善后去了。” “原来是这样。”姜成瑾放下帘子,略有所思,“若是以你母亲……若是以太太对待人的方式,老爷虽只有孟敏一个女儿,但她毕竟是庶出,太太也不见得会对她多好,她想多结些关系日后好对自己有个照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你懂得倒是不少。”孟惠捏捏她的下巴,“可怎么不见你自个儿这么做呢?” “别对我做这样的动作,我可不是你能随意戏弄的伶儿。”她面色一冷,拍掉孟惠的手,“你若觉得嫁给你我就得学着对人低头哈腰阿谀奉承,那你大可以把我打发走,我是做不来这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孟惠一急,忙解释,“这个动作怎么是戏弄你呢?先前我是常去寻芳楼看小红,可我知礼守礼,不相干的人我怎么敢乱来?” 他边说着,心头越发急了。可见这会子姜成瑾却别过脸去不理他,他越发生起怒意,少顷一把掰过她的身子,也不管她恼不恼了,就是捏着她的下巴,解释道:“你说这样子就是戏弄你,这样子就是我调戏伶人的手段,可见你了解的很多,那这样的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还不是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看出来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书?那都是名人雅士之作,你只看医书的哪里能理解!”姜成瑾使劲儿掰开他的手,可纳闷的是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劲儿不大,想要掰开却实在难。 “还名人雅士,名人雅士能告诉你什么样的动作才是戏弄人的?”孟惠越说越冷了脸,丝毫没有了以往对她的万般包容,听他声音隐忍道,“我知道你爱看书,可你不能什么道理都从书里学,书里也有藏污纳垢的,你什么都学那还得了?” 姜成瑾却被他此刻咄咄逼人的追问噎地上不来话,登时红了眼眶,嗔道:“你说这么多究竟是要表达什么?连我看什么书都要受你限制了?是了,你惯是会用这种手段。但凡我不愿意的,你总有强硬的道理,就像当初娶我一样!” 一句话,震地孟惠松了手。 姜成瑾见他一时发怔,欲趁势推开他。哪知孟惠这会子又反应了过来,忽然整个抱住了她,眼睛里愧意和痛意交缠,他低声地对她说:“你可以用这件事绑住我一辈子,让我这一生都受你辖制。可你要相信我,无论我对你做什么,都不是你想的那样龌蹉。就像这样抱着你,难道也是戏弄你吗?你感觉不到吗?这么久以来,我的每次触碰只是渴望接近你而已,若能通过身体接触到你的心,我为何不做呢?只是你一直认为我在戏弄你,还总讽刺我对旁人也这样,可我没有,你这样的指责,让我觉得很委屈。” 姜成瑾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回应他,而她又素来不惯如此贴近地看着他的眼睛,当下便有些羞恼,可听适才他一番话,又不太敢用力推他,便只能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别过脸去,姿态忸怩又难受着。 而孟惠见她这会儿又不肯出声了,又恐自己一番肺腑之言叫她会错了意,忙又凑到她耳边,低声地问:“不说眼下,就说那晚,那晚我亲你,你是什么感觉?” “你!”姜成瑾倏地转过来脸来,怒视着他,“你休要提那事儿!”话了,脸颊已经通红。 “若你对我无情,那晚怎会为我所动?”孟惠复了笑容,一手抚着她的脸,“你还不承认?你分明已经喜欢我了,我们明明互相喜欢,怎么还能说戏弄不戏弄的话?你若要这样认为,那我也可以说是你在戏弄我了。” 她怒哼:“你少自作多情,我怎么可能喜欢你?分明是你强行……是你欺负人!” “你还强嘴不承认。”孟惠浅浅一笑,少顷望向她发间的金簪,忽然拔下一根来,“你拿着这根簪子。” “做什么?”她问。 孟惠促狭一笑,说:“我现在就要亲你,如果你不喜欢我,甚至厌恶我的话,就把这根簪子往我眼睛里刺。到时我或死或伤均与你不相干,你只管回去禀了老爷,说我在外头胡闹得罪了人,到时候一纸休书自然到你手中,从此你也不必再见到我这无用之人了。” 姜成瑾闻言皱眉,少顷转念一想,冷笑道:“好啊!我巴不得早日回家呢。你胆敢碰我一下,这根簪子别说往你眼里刺,就是往你心口刺,我也敢!” “是吗?”孟惠笑了笑,定定地看着她。 许久,二人未动。姜成瑾握着簪子正欲放下,忽然孟惠低头来往她唇瓣上啄了一下。 轻轻的一声‘啧’,惊得姜成瑾浑身打寒噤,只见她又羞又恼地骂着:“你再敢亲我,我绝不手软!” 一语未了,孟惠又往她唇上深深用力地一亲,末了笑道:“你刺吧。” “你!你!”她颤抖着手,唇上却仿佛被火撩过,直达她心底,叫她无可奈何。而这会儿若要刺他,她却不敢。莫说是刺他的眼睛,就是见他受伤流血,她也不敢。 若要说不敢,其实不舍更为多些。自从那日他一身蛇血进了屋,差点吓坏了姜成瑾。那时候姜成瑾才知道,在与孟惠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她对他不知不觉地多了一份心疼。而她总会自我解释,心想这也许只是出于对他身世遭遇的同情罢了。 见她根本不敢下手,孟惠舒心一笑:“放下吧,我知道你不舍得。” 姜成瑾咬了咬唇,果真将簪子再次别入发间,只是她却低头寻着什么。少时,她抬起头来,瞥见孟惠腰间插着一把折扇,心下冷笑一番,迅速夺了过来! “瑾儿!你做什么?”孟惠有些愕然。 “我会这么傻做出伤人的事情?若是到时候你们孟家人把我告了官我岂不受罪?”说罢,蓦地脸色一变,手拿折扇猛地往他身上打,“叫你戏弄我!叫你戏弄我!” “好娘子饶命!为夫知错了!”孟惠又是笑又是喊的,此刻心里如同灌蜜,而对于挨打,他甘之如饴。 ※※※ 话说孟敏打一品香酒楼里出来后,穿过热闹的大街,拐进一条辟巷,却来到了一间小户宅院。 她从腰间拿出钥匙开了门,又往里头一间较大的房间而去。 少时,进了屋里。便见一个高瘦男子正俯身写字,模样倒是不俗,只是看着虚弱,还时不时地咳嗽两声。 “卓哥哥怎么起来了?”孟敏上前扶着他坐下,“你的伤还没有好全,怎么能起身呢?” “都养了两个月了,也该好了。多谢孟姑娘来看我。”赵卓又坐了下来,少顷抬头看了看孟敏羞怯的脸色,心下一番思索,问,“樊姑娘最近也不得空吗?” “樊姐姐最近忙着跟二哥到处玩呢。”孟敏笑着将食盒打开,端出几样菜肴来,“卓哥哥快吃饭吧。你也别惦记樊姐姐了,虽然她救了你,可她什么都不缺,更不缺你所谓的报恩。何况……樊姐姐已经是我二哥的人了,卓哥哥若有他想可不好。” 赵卓忙道:“赵某不敢,赵某绝非此意。只是承蒙樊姑娘相救,总不能什么也不做。” 孟敏笑着将一碗饭放到他面前,又拿起箸放到他手中,两手偶然相触之时,孟敏一羞,却又难过地说:“可惜我做什么都无人在意,在家又是个不起眼的人,只能到卓哥哥这儿来烦人了。” “孟姑娘别这么说。”赵卓放下箸,尴尬一笑,“孟姑娘对赵某的照顾,赵某毕生难忘。只是赵某乃贫寒之人,无所能报。只求养好了身子,他日能混点出息,才能报答姑娘的恩德。” “卓哥哥若这样苦读何年何月才能有出息呢?”孟敏眼眸一转,笑道:“我大哥孟容便是高中过的,他这个人最喜欢结交朋友了。我已经向我大哥提起你,过两日便是大哥生辰,你随我进府。若能得我大哥提拔,还怕不得高中么?” 赵卓闻言大喜:“今生能遇见孟姑娘这样心慈仁善之人,定是我赵某前世所修之福!” 却见孟敏一方丝帕轻轻地落在他的手边,末了走到门边,回眸娇笑:“承望卓哥哥有了出息,别忘了我就是。” 第31章 这日橘清外出给姜成瑾置办些私物回来,后见银子还剩下不少,她便自己拿了一半的剩银子,又吩咐小丫鬟将置办的东西给姜成瑾送去,自己却没有进齐全阁,而是往别处去了。 少时绕绕弯弯走了一段路,便见橘清来到小花园。而这会儿琉秀正带着两个年纪小的小厮搬东西,远远瞧见橘清站在一角望着,琉秀忙跑了过去,拉过她的手往僻静处,二话不说就要亲嘴。 “做什么你!青天白日的!”橘清忙躲开他,没好气地哼了声。 “不亲热,你来找我做什么?”琉秀笑问。 “你整日里除了想那事儿就没有正经事儿想了?”橘清赌气地扭过身去,从袖兜里取出一个荷包来。 琉秀忙上前捧住她的肩,好声好气道:“我的心肝儿,又劳烦你给我做荷包了。” 橘清噗嗤一笑:“这荷包是我自己的,又没说给你。”说着,从荷包倒出好些碎银子来,转身放到琉秀手中,“上回你不是说你娘在家病的很重么?这些银子是我这两个月积攒的,你先拿去给你娘看病。” “这怎么使得?你自己的体己钱怎么能给我呢。”琉秀一时惊讶,欲将银子塞还给她。可橘清却不收回,她心下早已把自己当成琉秀的人,他的娘生病,自己拿出点钱来也是应该的。 于是,橘清说道:“这银子是给你娘看病的,不是给你的,你就拿着吧,好歹也得给她老人家买些吃穿。” 至此,琉秀不好推脱,便收下了。脸上虽是一番感激之色,但心里却意外惊喜,想着晚上又能玩几把了。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后,便要各自回去。只是琉秀一转身,却被橘清看见袖口上的一个破洞,她忙笑道:“衣服都破了也不知道补一补。”说着,上前抓起他的袖子,“你脱下来,我拿回去给你补补。” “不用不用,将就穿了。难不成要我穿着中衣做事儿吗?别人笑话怎么办。”琉秀忙将袖子扯了回来,说话就要走。可橘清不依,忙又从抓住他的袖子,继而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一个小包来,说道: “可巧我带着针线呢,要不是怕人撞见,也不必带回去补,你脱下来,我快些帮你补好就是了。”说着,自顾摆弄起琉秀袖口处破洞。 不巧这会儿,一条粉色手绢从琉秀的袖兜里掉了出来。 二人皆低头看去,可琉秀才要去捡,却被橘清先一个捡了起来。 便见手绢是女子所用颜色,末尾又绣着一朵莲花,放到鼻下一闻,竟还有香粉味。至此,橘清心下又惊又气,登时变了脸色,怒斥琉秀:“这是谁的!?” “这、这是、这是二爷赏我的!”琉秀忙解释,他知道若是说三爷赏的,回头橘清肯定去问三爷。 橘清不信:“二爷好端端给你一条女子用的丝绢做什么?你说!你是不是背着我有人了?” “没有没有!”琉秀忙道,“真是二爷给我的,二爷多的是香巾手帕之类的,你看上回那个被打发走的丙儿,他不是也得了一条二爷给的手帕吗?你可别大声说话,待会要是惊动了人,叫人以为我也是偷手帕的贼,把我也撵出去可怎么办?” 橘清细想一会儿,确实有那么回事。可她跟二爷又不熟,自己跟琉秀的事儿又不能叫人知道,自然就不能去问二爷了。但见琉秀一直辩解,看着也不像撒谎,她半信半疑之下便也就作罢了。 ※※※ 孟惠一早就出去了,一日里姜成瑾总有几个时辰是看不见他的。从前她也不过问孟惠去了哪里,后来她知道他每日都要去药馆巡视。只是如今不知怎么了,见他不在,心下时常惦记,凡是遇见钟灵琉秀,总要问他们一句‘你们爷几时回来?’ 话说这会儿,姜成瑾正从太太那儿回来。走在路上,她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路过瞧见的下人细想便知,不待见三奶奶的太太肯定又挑刺她了。可巧这会儿,小丫鬟霄儿抱着一个四方大盒子打游廊拐角走了过来,碰巧遇上姜成瑾。 “见过三奶奶。”霄儿忙上前欠身,“这是橘清姐姐让我送去齐全阁交给您的,可巧就在这儿遇见您了。” “嗯。”姜成瑾点了点头,也无话,只往齐全阁的方向走去,霄儿便只好跟在她身后。 二人信步从穿过游廊,经过一处院子时,忽听里头的说话声。姜成瑾停下了脚步,听出声音的主子,便问霄儿:“此处可是樊姑娘的住处?” 霄儿答:“是呢!才刚似乎看见二爷进去了。” 一语未了,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又大了些。似乎是樊淑凰在大声吵嚷,姜成瑾心下一想,少顷返身绕进了院子。 且见她进了院子,还未打招呼,便见樊淑凰英姿飒爽,持剑挥木桩。而孟礼,就站在不远处与樊淑凰说着话。 便听孟礼说:“你还是少出去吧,这两日我听的闲话还少吗?你就算不顾及自己的名声,至少也要顾忌你们将军府和我孟家的颜面吧?” 又听樊淑凰冷笑道:“自小,我爹就教我做人要大度,那些娘娘唧唧的事儿且不能学,凡事也不必看的太要紧。所以我们将军府最不怕的就是别人说道。”言至此,樊淑凰转身收起剑,然而却在这时瞥见院门口的姜成瑾,于是,她故意大声笑道,“至于你孟家,我又不是那些嫁进你家门不受人待见还要求全讨好的小媳妇,你孟家人被人笑话,跟我又有何干呢?” 姜成瑾听见这话,两道眉都要拧成结了。樊淑凰说的何尝不是,虽然老太太对她不错,老爷也不亏待她,可他们不过是看在孟惠的份上罢了。至于吴氏,那才是明着暗着都不待见她,可她却每日都要前去请安。 思及此,姜成瑾心底尤为郁结。 “弟妹?你怎么过来了?”孟礼也瞧见了她,忙上前。 “原是过来看看樊姑娘。”姜成瑾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不巧,我正要出去呢。”樊淑凰走了过来,“咱两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尤其我最不喜欢你们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我出去了,改日有空我再去拜访孟惠。”说完,甩甩袖子直接走人。 “让你见笑了。”孟礼无奈一笑,“我送你回去吧。” 姜成瑾点了点头:“樊姑娘的话我也听不懂,但她的性子若真如此,恐怕一时也难改了,二哥想开点才是。” 却见孟礼摇了摇头,笑道:“柳士才能说会道,又是吃喝玩惯的,她喜欢热闹,喜欢有趣的人,跟柳士才一块,也省得在府里闷着。只是她丝毫不避讳,叫我很难做。可想想,她自幼无母,又是樊将军爱女,自小被当着男儿养,所以养出这样的性子也不足为奇。” “我原也是听孟惠说起过樊姑娘的家世。”姜成瑾拢了拢耳边发,笑道,“还以为两个相似的人总该能成为知己,不想竟是这样连两句话也说不上的情况。” 听姜成瑾这么一说,孟礼一时错愕。少时一想,他这才记起,她也是自幼无母之人。 思及此,孟礼忽然笑出声,心想:怎的同样身世的两个人,差别会如此之大呢? “我看樊姑娘又是喜欢刀啊剑啊什么的,这些我又一概不会。”姜成瑾又笑道,“将来相处起来,肯定是她说东,我听西,难到一块儿去了。” “这个你大可放心。”孟礼却道,“你不必担心将来会跟她相处。” 姜成瑾一愣,不解:“这是为何?二哥是要搬出去么?” 却见孟礼顿了顿,少顷又回头看了看霄儿手里的盒子,忽然问:“这是什么?” 话题转的突然,更叫姜成瑾心生好奇,可她知道自己不该多嘴多问。 “这是我让橘清出去买的一些东西。” “是什么?我能看看吗?”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书籍。”说着,便打开盖子,让他瞧。 孟礼一瞧,竟是些杜撰的神魔妖鬼的摊贩小册,他不禁皱了眉。而盒子一边又放着一个倒扣着盘子的大碗。姜成瑾见此,忙说:“这是豆花。” 孟礼点了点头,少时转念一想,他将豆花端了出来,笑道:“原来弟妹喜欢吃豆花,难怪我说子贤每次回来怎么都要带一碗。” 姜成瑾羞赧一笑。 “但那些书,我看却是不妥。”说着,他将豆花递给姜成瑾,自己接过霄儿手中的盒子,“原本就是些无根无据,凭空幻想的故事,切莫不能多看。弟妹喜欢书,我屋里多得是,另日你跟子贤一起过来拿,顺道咱们三人聚聚也成。” 姜成瑾忙点头应下,可心底对那些书却有些不舍:“二哥可信庄周梦蝶之说?” 孟礼顿了顿,笑道:“可见你真的入迷了,赶紧的回去好好休息,这段时间什么书也别看了,待我跟子贤说说,另日你们夫妻都过来吧。” 不知不觉说着话,就到了家门口。姜成瑾请他进去,他却推辞。可手里一盒子书籍却不打算归还。至此,姜成瑾也不好意思要回来,毕竟人家都直接劝她不要多看了。 …… 待回了家,坐了会儿,孟惠便回来了。 姜成瑾忙将遇见孟礼与樊淑凰争执的事儿告诉了他,又将心中的疑惑道了出来:“二哥怎么说我不必担心将来会跟樊姑娘相处呢?莫不是他不打算住在府里?” 孟惠脱着外衣的手一停,稍作默然后,淡淡一笑:“此次樊淑凰来,就是带来了樊将军的话,你没看父亲前两日已经动身上京去了。” 姜成瑾不解:“所以呢?” 孟惠笑道:“二哥命苦,这下樊将军不忍爱女出嫁,反倒要让二哥入赘了。” “什么?!”姜成瑾登时一愣,“可尽管如此,老太太和老爷又怎么会同意呢?” “不然我怎么说二哥命苦呢?”孟惠无奈一笑,“就是已经同意了。” 听了孟惠的这番话,姜成瑾忽然觉得她所认识的孟礼在孟府的地位,甚至比孟惠还不如。表面上看着孟家二公子通文达墨,前途无量。可按这些日子来所看,府里的老太太、老爷,甚至太太吴氏,对孟礼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不温不火的。 若说同样是吴氏的儿子,怎么就单只有孟容如此受宠呢? 思及此,姜成瑾有些理不清了。这孟家的关系究竟又多少层疑云?竟叫人猜不透也摸不着。 孟惠见她多思,忙提醒道:“这是二哥的事儿,他自己不愿人过问,咱们还是少多嘴。”说着,扶着她坐下,笑道,“后日府里可要热闹了,到时来往宾客甚多,连病着的大嫂也要起来招呼了。少不得,你也要出去见见人了。” “后日是什么日子?” 却见孟惠冷冷一笑:“孟容的生辰。” 第32章 这日街上人来人往,赵卓一身青布衣裳,手拿一副字画,来往于街上的几间古玩店。然走走看看,他始终挑不到一件像样的礼物。像样点的他手里的字画换不来,换得来的又送不出手去。逛了会儿,他来到一间珠宝玉器的铺子,瞧见掌柜柜前放着一尊琉璃奔马摆件,霎时流光溢彩十分珍贵好看。赵卓忙走了进去,只是一问价格他吓了一跳。 一百二十两,他就是写断了手也买不起。少顷离开时,掌柜在背后地嘀咕了一声‘穷酸鬼也敢进来’。 “这尊琉璃倒是挺别致。”只是他才出去,却有个中年贵妇人与他擦肩而过走进店里,也看中了这尊琉璃马。 掌柜忙介绍:“孟夫人好眼光,这尊琉璃马是别人为安王爷寿辰打造的,只因安王爷不喜欢琉璃就没有送出去。您看看,这做工用料都是上乘的。” 杨氏听原是要送给王爷的东西,心下更为满意了。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果真觉得是件宝贝,便让掌柜装起来,爽快地付了银子。 虽说只是孟容的生辰,可杨氏知道吴氏最爱讲究排场。三个儿子里,总是孟容的生辰和孟礼孟惠的生辰天壤之别,可见她疼孟容之最。既如此,她要送礼就也有送吴氏的意思,所选的礼自然不能太随意。 然而此时,赵卓就站在店外。看着那尊一百二十两的琉璃马被这位孟夫人爽快地买走,他不由得叹了一声,心想何年何月,他才能有这样尊贵的身份。 少时,杨氏和随身丫鬟走出了铺子,又要往一旁的铺子去逛。然而此刻,却有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渐渐朝孟夫人靠近,站在远处看着孟夫人一行人的赵卓也发现了这个男人,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心下想着该不会是小偷之流。 “啊!!来人啊抓贼啊!” 偏还叫赵卓猜着了,果真就见那男人忽然冲上前一把夺过丫鬟手中的盒子,随后极快地往前跑! 那盒子里正是方才所买的琉璃马,孟夫人大喊打劫。这时,便有好几个家丁追了上来。站在街边看着这一幕的赵卓,忽然心生一计。就在劫匪跑过他身边时,他猛然扑了过去一把将劫匪抱住。可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敌得过劫匪,很快就让劫匪一拳打在了心口! 杨氏见此大惊,忙唤家丁:“快上去帮忙!” 劫匪见有三两个家丁已经追上,忙扔下东西跑了。 杨氏忙上前去,一瞧赵卓竟吐了血,当下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惊慌的:“快将这位仗义的公子送到医馆里去!” 半晌后,医馆里的大夫给赵卓开了几贴药。至于吐血,只因是他往日在路上受过的旧伤还未好全,今日挨的那一拳使之复发。但孟夫人以为他是因仗义出手才受了重伤,心下既感激又愧疚,忙让人给了赵卓几十两银子做谢礼。 赵卓却推拒:“赵某虽是一介文人,可光天化日下遇歹人横行,又怎能坐视不理。今日若不是赵某,自然也会有其他人出手相助,夫人自不必放在心上,这些银子我更不能收。” “公子如此人品,可叫我好生敬佩。”赵卓的一席话却触了孟夫人的心,她十分欣赏一个雅书生能这样的胆魄和侠义之举。 随后一番谈话,赵卓得知这位孟夫人竟是孟家二房夫人时,心中更觉自己今日挨的一拳值透了! 后想了想,他觉着孟敏既然答应了要将自己引荐给她大哥认识,那此番他大可以向孟夫人袒露身份,于是他说道:“您竟是孟家夫人,可巧,晚生与府上容大公子相识,应容大公子邀约,明儿正要去祝贺生辰。” 杨氏一听,赵卓竟与孟容相识,心中更为满意了。更何况她瞧着,赵卓相貌清俊,一表人才,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只是不知赵卓家境底细,于此尚未考虑太多。 之后,孟夫人硬是将几十两银子塞给了赵卓,还专门雇了马车派了家丁送他回家。 而赵卓也因此有了银子,总算能够买件像样些的礼物上门去。 …… 傍晚时分,孟惠回了家,却一直坐在屋里翻弄他的医书。姜成瑾见他这般,便问:“大厅那儿可都忙疯了,连二哥都去帮忙了。” 孟惠不抬头,说:“爱怎么折腾是他们的事儿,反正是太太自己出钱,老太太都不管了,我也懒得去凑热闹。” 方才经过大厅,姜成瑾瞧见二十几桌山珍海味,成堆的珍品贺礼,且这会子已经不少宾客进府了。今日孟容的生辰,不禁让她回想起那日孟惠过生时,一个清冷孤单,一个热闹非凡。 看着孟惠嘴角含笑,自顾翻弄着医书。她一时有些感慨:在如此不公平的家族里,他竟然能一直这样带着笑。 少时,钟灵进屋来报:“三爷,太太让您过去。” 孟惠却道:“说我不在。” 钟灵顿了顿,干干笑道:“太太说若三爷不在就让三奶奶过去。” 孟惠又道:“就说她也不在。” “这能行吗?”姜成瑾问道,“待会要是她亲自打发人来见咱们都在,那可就不好说了,少不得又要挨刺。” 孟惠道:“怕什么?不过一个生辰,难不成我不去他们还绑着我去?” “大喜的日子三爷怎么能不去呢?”一语未了,便听一声音从门口传来,回头一看,却是晓霁。便见晓霁笑容古怪地进了屋子,禀道,“太太让我过来请三爷三奶奶过去呢。” 姜成瑾笑道:“不巧遇上点要紧的事儿,待会忙完我们就过去。” 晓霁笑了笑,欠身退下。 少时,姜成瑾让梨香过来伺候她梳妆,又对孟惠说:“你别忙了,换身衣服过去吧。省得旁人都去了,就我们没去,反而叫人拿住了说道。” 孟惠不禁一笑,却说:“去就去吧,还换什么衣服。” 少时,梨香打开珠宝匣子,挑选钗饰给她别上。可挑来挑去却不见昨儿那一只,便疑惑地问:“奶奶可是把喜欢的簪子收到别的盒子去了?” “没有啊,我的东西不是你和橘清保管着么?” 梨香定了定,颦眉思索:“最近总是觉得少了什么,前几天我就觉得少了什么,昨儿才特意记着奶奶|头上戴着红石榴簪子,可这会子打开匣子却没有看到。” “是么?”姜成瑾也有些纳闷,她向来没有清查自己的首饰珠宝,只因梨香橘清这两个心腹丫鬟她是极其信任的,除了父亲给的嫁妆她自己保管,其他的东西都交给了她们保管。不过昨儿那只石榴石簪子是孟惠之前送的,虽然没戴几回,但她却挺喜欢的,如今不见了,忽然觉得可惜。于此,她便问,“你去问问橘清有没有收到别的地方去,那簪子我还挺喜欢的。” 梨香点头应下。一旁的孟惠听了却笑道:“丢了就丢了,我再给你买更好的就是。” 姜成瑾却轻哼了声:“送人的东西竟说丢了就丢了……” 孟惠听出她话中有话,恍然明了,忙起身上前捧住她的肩:“好娘子,我是说你值得更好的东西。石榴石的簪子算什么?前儿我听穆公子说他府上得了一块西洋运来的罕见红宝石,已经让工匠打造了样子,我已经跟他求购了一块,给你挂在嵌成耳环还是金项圈,好不好?” “罕见的宝石?那岂不是价值连城?”姜成瑾眼中有些悦意,却不敢太过表露,故意若无其事地说,“其实我也不是很稀罕这些珠宝首饰的,你可别因为要送给我就花了太多银子,叫人知道了,也不太好。” “我知道你会喜欢的!就做成金项圈给你戴着,听说那玩意儿还能养生。”孟惠见她梳妆完毕,索性往她身旁一坐,为难地说,“琉秀和钟灵也不知哪儿去了?如此邋邋遢遢地去也不好。”说着,抬眼看了看姜成瑾。 姜成瑾略尴尬地起身走开,吩咐梨香:“你去把他那身玄色掐金丝的衣服找出来。” 末了又走向孟惠,对他说:“劳烦三爷,双手放于身后。” 孟惠照做了,只是不明白:“为何呢?” 姜成瑾轻笑:“防止你动手动脚。”说罢,拿起梳子来为他束发。 梨香见此,识趣地退到外屋去候着。 少时见时候差不多了,梨香又探头看了看里间,见孟惠还杵着那儿巴巴地看着跟前的人。不禁噗嗤笑出声:“哟!三爷怎么流了一地的口水!” 孟惠终于反应过来,却不上当:“我还不至于痴到收不住口水的地步。” 姜成瑾却戏谑道:“可你一定想不到,我在你头上戴了朵花。” “什么?”孟惠一愣,忙抬手摸上发髻,果真摸下来一朵绢花,少时,他故作生气,“好啊你!竟往我头上戴花,我一个大老爷们还不人笑话死?” “活该!谁叫你傻盯着我看?”姜成瑾见他生气,反倒心情痛快,但又想到方才他戴花的样子,一时忍不住失笑,“你往后要是再这样盯着我看,别说一朵花了,就是朱钗耳环,胭脂水粉的我给你全抹上,你也不知道!”说罢,边按着小腹,不敢笑大声,却忍不住直笑。 “好啊你!”孟惠何时见她这样无所顾忌地笑过,心下不由得暖孜孜,亦觉得能让她这样肆无忌惮的笑一回儿,自己戴花又有什么相干。思及此,他又将手里的绢花插到发冠里,上前搂着姜成瑾的腰,一手抚着她的小腹,“捉弄了人还取笑,这回笑痛了肚子吧?” 姜成瑾抬头一见他又把花戴上了,扑哧一声又笑了出来:“你离我远点,我快不行了,你别惹我笑啊。” 笑着笑着,扭身要跑,转过身才发现孟惠早已将她紧抱在怀。 少时,梨香见他二人开始亲昵,羞着脸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瑾儿,你别笑了。”孟惠将头上的花摘掉,掰过她的身子,一脸认真,“晚上我们别去了好不好?” “都穿戴好了,怎么不去了?”姜成瑾终于停止了笑,却仍是笑脸可人。 却见孟惠轻轻凑到她耳边,低声地问:“这几日总是喝酒,去了还是要喝酒。不如晚上留在家里……我们圆房好不好?” 她怔了怔,少时移开目光,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是说真的。”孟惠又捧住她的脸,“难道你要推开我一辈子么?” 姜成瑾紧张地看了他一眼,少时轻声答道:“这会儿还早,要是待会太太又打发过来,那就不好了,还是先过去吧。” 孟惠闻言大喜:“你答应了?” 她不语,面上登时发热。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推开他? 少顷一番准备,二人便往大厅去了。 …… 欢声笑语不断,酒杯碰撞不停。未走近,大厅内的热闹之声便传来。梨香和橘清提着灯笼走在前头,一听这动静,梨香忽然笑道:“我听那边的人说,敏姑娘今儿带了一个人进府,竟是个男子。听说敏姑娘还挺在意这个人,老爷太太问那个人什么来头,她只说是樊姑娘的朋友。老爷很是生气,说她一个姑娘家不该这样私自跟外头的男子来往。”说到这儿,梨香忽然住了口,下意识地看了姜成瑾一眼。 姜成瑾却不以为然:“这事儿我知道。”少时看了孟惠一眼。 孟惠笑道:“孟敏才十四,还是小孩子,她不懂什么的,她只知道谁架势好就靠近谁。她这样做,自然是为了跟樊姑娘搞好关系。” 梨香笑了笑:“也是。只是那沈姨娘却以为那个男子能与樊姑娘相识,家世一定不凡,还跑东跑西地打听那人的底细,弄得底下人人都知道敏姑娘这事儿。” 姜成瑾错了戳梨香的手:“旁人的事儿你少嚼舌。” 说着,一行人来到大厅。 孟礼一见他们,忙起身来:“怎么这会儿才来?” 众人一见孟惠到场,忙呼和:“哟!这不是孟三爷!” 少时又注意他身边的姜成瑾,众人又跟着打趣了一番:“三爷好福气啊。” 入座后,姜成瑾将席内众人扫了一遍,目光落在孟敏身上。孟敏坐在隔壁桌,背对着他们,而孟敏的身边就是孟霜,孟霜的身边站着杨氏,而杨氏隔壁的桌子…… 目光所到之处,是一个略微熟悉的背影,姜成瑾的心猛然一个‘咯噔’! “三嫂嫂。”孟霜不知何时已经往她身边坐下,“您看我娘身旁坐着的那位公子了么?” 姜成瑾随着孟霜的目光所望,仍旧是那个熟悉的背影。 却听孟霜娇羞笑道:“我娘说他人品极好,还当街跟劫匪对抗,很是英勇呢!” 姜成瑾却有些慌张地问:“他叫什么?” “叫什么?”孟霜却被问住,“这个我倒是不清楚。” 难道…… 不,不可能! 她登时脸色一变,呼吸急促。 少时一抬头,见孟惠正被一行人堵着敬酒。姜成瑾忙起身,对钟灵交代两句,随后便要离开。 不巧,宾客发现她要走,忙又拦住她:“三奶奶好不给面子,大奶奶身子不济也就罢了,您怎么能不在呢?” 少时,引得众宾客回过头来。 赵卓原已起身准备敬孟容,听得身后闹声,便也回过头去。 第33章 赵卓这一转身,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眼下身在孟容生辰宴上,他也未曾喝多,理应不会看错。 站在他眼前的这位众人口中的‘三奶奶’,确实是昔日与他情投意合的姜小姐。 赵卓一脸愕然,一旁的杨氏喊了他几声他都置若罔闻。 而这厢,被宾客堵着敬酒的孟惠一见他们要为难姜成瑾,忙推开宾客走到姜成瑾身边护着。孟惠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后,可不知怎的,他似乎感觉到瑾儿此刻有些僵硬。 又似有一道逼人的目光往这边来,孟惠心下更觉不对劲儿!于是他抬头望去,只见相隔两桌的对面,一个男子端着酒杯,正望着他和姜成瑾出神。 孟惠虽知赵卓,可他只是曾经在诗楼里跟赵卓打过一个照面,自然记不得他。 却是孟霜,忽然凑了过来,笑着拉过姜成瑾的手又要入座:“三嫂嫂怎么要走呢?你连一口菜都没吃呢!” 姜成瑾勉强笑道:“我不太舒服,想回去了。” 孟惠听言,忙回头看了看她的脸色,果真见她脸色不佳便问起缘故,可她却摇头说无事。至此,孟惠心中疑惑。又加上隔桌对面那个望着这边出神的男子,他心下不由得猛然一悟! “霜妹妹,那边站在的公子是什么人?”孟惠问。 “他是孟容大哥的朋友,可巧我娘前儿也受他相助,听说他跟樊姑娘也相识。”孟霜道。 而此时,杨氏见赵卓看着姜成瑾和孟惠的神情有些奇怪,便好奇地问:“莫不是赵公子与惠哥儿相识?” 一声‘赵公子’仿佛给了孟惠一记惊雷!他猛然回头看着姜成瑾,此刻脸色早已大变,而牵着姜成瑾的手却越发紧握。 姜成瑾眼下却无瑕发觉孟惠的不对劲儿,她因不知该如何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赵卓,只好装作不舒服,低声请求孟惠让自己回去。 赵卓见姜成瑾的样子,又见孟惠一时皱起的眉头,他便猜到:今日的姜小姐和眼前孟三公子,定是知道他的。 只是好不容易结识了这么多权贵,他哪能叫人知道以往之事,尤其是如今姜成瑾已成了孟家三奶奶。若叫人知道,他该如何自处? “回夫人的话,晚生并不与三爷相识。”赵卓放下酒杯,拱手朝孟惠做了个揖,又对杨氏道,“只是一见三爷与三奶奶竟是如此出众的一对璧人,一时看走了神。晚生见识浅薄,不曾出过大场面,望夫人见谅。” “哪里的话!”杨氏笑道,“你说的很对,我们孟家的儿女无不品貌出众的,可惠哥儿跟他媳妇当属头筹!可依我看,赵公子您也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少时,赵卓便往主桌跟孟容敬酒。 孟惠见此,忙将钟灵梨香唤来:“送你们奶奶回屋去休息。” 姜成瑾如释重负,忙准备就要走。不巧,赵卓这会儿却拿着酒杯直接走向了他们,在姜成瑾才要抬脚走人时,忽然喊道:“在下无福,但若能敬三爷三奶奶一杯酒,就是在下天大的福气。” 孟惠听言,转过身来拿起酒杯,冷笑道:“赵公子严重了,敬酒而已,赵公子若想喝,只管放开了喝。”说着,回眸看着停住脚的姜成瑾,边道,“只是拙荆不胜酒力,恐不能相陪。” 赵卓带着笑,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二人。少顷,他忽然笑道:“三爷哪儿的话,在下也是松城人士,早前听说孟家三奶奶便是我们松城大善人姜从文老爷的掌上明珠!” ‘大善人’三字,赵卓刻意咬重。 “原来如此。”孟惠冷笑,声音却低了,“莫非赵公子与拙荆早前相识?” 声音虽低,可站在他身后的姜成瑾却听得清楚。她心中一颤,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而此刻后背早已渗出冷汗。 赵卓定了定,少时拱手笑道:“在下岂有这个福分,只是姜小姐美名松城人皆知,今日得幸一见,是在下福气。” 却见孟惠笑容一凛,冷声道:“赵公子适才说什么?姜小姐?” 赵卓定了定,干干一笑:“在下失言,在下的意思是昔日姜小姐。” 听赵卓言辞淡定地回应了他不认识自己,姜成瑾这心里一时如释重负。可同时,一股无端的悲哀也涌上了心头。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先前一直心心念念寻找的赵卓,如今会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她更想不到,赵卓见了她,竟能装作不相识装地如此坦然。 赵卓离开之前,曾答应过定会归来,而姜成瑾自己也曾决心过等他。此后,但凡赵卓来信遇到任何困难,她都会想法设法地相助。 直至孟惠强娶,直至他来了最后一封信便再无所踪之后,她这才下定决定忘了赵卓! 甚至在好些个夜晚,她曾因为失信于赵卓而愧疚痛哭。但今日一见,情况似乎与她所猜想的,大相庭径。赵卓能如此坦然地面对他,敢是早已经忘记了前尘。 “惠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呢?”孟霜见他们说着话,忙上前来凑热闹。可一见赵卓,她又表现出女儿家的羞怯,忙又走到姜成瑾身边去躲着。 “孟姑娘好。”赵卓朝孟霜行礼,笑道,“早闻孟家千金知书达理,聪慧美貌,今日一见孟姑娘,果真名不虚传。” 孟霜被这么一夸,羞赧地上前来回了礼:“赵公子谬赞。” 不远处的吴氏陪着孟敏,母女二人见赵卓此刻却与孟霜相谈甚欢,不免心生不快。尤其是孟敏,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吴氏深知女儿心思,且见赵卓品貌出众又是樊淑凰的朋友,唯恐被别人捷足先登,便索性起身来到杨氏身边,嘀咕道:“霜姑娘也老大不小了,这么着跟一个男子面对面的说话,是不是有点不大妥?不如我让几个丫鬟上前暗示暗示?” “不必劳烦你了。”杨氏冷笑道,“这些孩子的品性我知道,又不像你教出来的,只会背后使坏。” 吴氏一听这话,当下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只得憋着,很是委屈。 而这厢,孟惠才压下情绪,一回头,却不见了姜成瑾。可见钟灵还在,他忙问:“她回去了?” 钟灵应是。 孟惠听了,索性放下酒杯,暂别宾客,忙又追了出去。 便说赵卓,看着他二人相继离开。心底里也松了一口气,他还不至于对姜成瑾完全无情,自然看不惯如今她成为别人之妻。何况事到如今,姜成瑾也不至于还牵挂自己,前尘往事她也不一定不敢叫人知道。 好在眼下他才知道孟敏乃孟家庶女,而孟霜却是二房嫡女。加之他才入了杨氏的眼,若能趁此娶到孟霜,利用为官的孟淼的和孟容给自己通一条官路,将来荣华富贵必在囊中。 于是,对于孟敏的关怀和问候,赵卓开始以礼相待。而对于孟霜,他却开始格外关心。 …… ※※※ 回到齐全阁后,姜成瑾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准任何人进来。 梨香和橘清守在门外干着急,方才她们没有进大厅,想着才要进去伺候,却见主子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她们不知发生何事,问了钟灵他也不知。这会儿,便只能等在门口。 橘清道:“还是去把三爷找回来吧,兴许他知道发什么事儿了。” 梨香忖了忖,才要转身出去找。却见孟惠正好打院门进来,她们忙上前,急急忙忙将事情跟他一番描述。 少时,孟惠面带笑意,让她们先去歇息,他自会去安抚。 梨香和橘清得令退下,但不敢走远,只在旁的屋子里候着。 而此刻,孟惠见她们离开,原本的笑脸瞬间僵硬。他忙上前推了推房门,但房门上了栓,他敲了两下,仍未见动静,索性返身走到小后院。 他们的房间宽敞,前后有院亦有门。到了小后院,孟惠一推门,果真就推了进去。 只是才踏进房门,透过朦胧的珠帘,他似乎看见姜成瑾趴在软榻上哭泣。 孟惠心头一震,眉头一皱,速上前掀开了帘子! “瑾儿,你…怎么了?” 姜成瑾以为是梨香和橘清不听吩咐进来,便无所顾忌。可一听是孟惠的声音,她当下就慌了神,忙拂袖擦干眼泪。稍作调息之后,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你怎么也回来了?” 孟惠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的脸:“你怎么哭了?” “方才路上风大,叫风沙迷了眼睛。”她勉强笑着,拂袖蹭了蹭眼角,一脸若无其事。 “是么?”孟惠忽然冷笑,也抬手来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语气却有些古怪,“这是第二次。” 她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第二次?” 孟惠不语,却是抚着她脸颊的手逐渐下移,直接搂住她的腰身,迫使她与自己贴近。 姜成瑾登时无措,慌张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他的脸色冰冷,眼神却极为炙热,好比现下他对姜成瑾的心正处于又爱又恨之间。 便见孟惠眼神灼热逼人,似要望穿她。姜成瑾慌忙挣扎,才刚出了一身虚汗,如今又战栗起来。 “别怕。”孟惠知道她一紧张就会战栗,忙伸手顺着她的背部抚摸,只是神色未改,少时又作出那古怪的冷笑,问道,“是不是如今看见赵卓,他却假装不认识你,所以你心底难过?” 姜成瑾娇躯一颤,脸色微变:“你、你怎么会知道?” 孟惠伸手拢了拢她耳边的发,轻笑道:“我一直都知道,我也不怕告诉你是我阻止赵卓返乡。我还要告诉你,我让人买了一个伶人去缠住他,你一定想不到赵卓居然很受用。在他写那封告诉你要返乡的信时,其实是被伶人甩了,身无分文所以才又想起了你!” 姜成瑾愣愣地看着他:“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孟惠又道,“只是我也没有想到赵卓如此有能耐,居然会跟孟容和樊淑凰等人搅到了一块。才刚你也亲眼见了,他为了攀关系那副嘴脸是何等的可笑?甚至于见了你还能如此洒脱地说不认识。你方才掉泪,是因为他假装不认识你?还是因为你已经对此人的丑恶面目有所看清了?” 孟惠的每句话都像针一样在扎她的心。 她不仅惊讶他居然知道赵卓,她更想不到自己此刻悲哀心情的原因竟被他了解地如此透彻。 此刻,姜成瑾不禁又湿了眼眶。她嘤嘤低泣着,不敢抬头看孟惠的脸。 “你还哭!”见她哭,孟惠却怒了,“你在我面前掉的泪,第一次第二次都是为了那个姓赵的!他是什么人你还看不清楚吗?岳父大人会平白无故地阻止你们来往?你是姜家独女,既然姓赵的真是好人,岳父为何不直接招他入赘?你就没有想过其中是什么原因?” “你别说了!”姜成瑾不信赵卓那样虚伪的人,可今日赵卓的一言一行都与她昔日所识的赵卓判若两人,加之孟惠的话,她心中一时难以接受。 她并非难以接受赵卓的真实面目,而是难以接受想起自己曾经那样单纯付出的心意,实则被人当成了傻子利用。曾经以为自己才是负了心的人而几度自责,实则一厢情愿,自作自受。 如此种种,叫她自觉难堪至极。又加上是孟惠亲口所言,她更加觉得无地自容。 “你听着。”孟惠见她挣扎,愈发紧力抱住她,附到她耳边,急促地说,“在初见你之时我便知道你和赵卓,我知道此人非善类,你只是受了他的蒙蔽,我不会在意的。自然的,我也有一些难以启齿的过去。但如今你我已是夫妻,自当坦诚相待。只要你答应我,心里除了我不准再牵挂别人,今日种种咱们权当没有发生过。” “你既然知道这一切,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姜成瑾深吸一口气,双眸浸泪,声音哽咽,“我竟不知自己如此愚蠢,最后却是你也瞒着。你竟知道他来信,却看着我像个呆子一样,为了接受你而觉得愧对于他!” “不是这样!”孟惠捧着她的脸,深情款款道,“我是不想你知道太多担心太多,但凡我能替你做的事,我不会让你独自愁苦!既然如今都说破了,你又何必自寻烦恼,姓赵的与你与我都不相干!”话毕,低头吻住她的芳唇,右手扯松她的裙带。 “你放开我!”姜成瑾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一番后竟推开了他。 孟惠又欲上前,可见她却躲到了边上,孟惠见此,不禁苦笑:“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了?” 姜成瑾抽噎两声,转过身去不敢看他。 一时间,屋内安静了下来。 “三爷,奶奶怎么样了?”而此时听到动静而守在门外不敢敲门的梨香橘清二人,听屋里终于安静了,这才忙问。 孟惠轻轻擦去嘴角蹭到的口脂,走到镜前整了整衣冠。 少顷,他将床底下一个箱子挪了出来。又走到门边,冷冷地说:“成亲这么久了,我对你是否真心,我想就是比你再蠢笨的人也懂得分辨了。可……若我孟子贤真地无法触动姜小姐芳心,床底下那三千两银票你拿走,届时休书我也会亲自送上姜府。” 听了这话,姜成瑾瞬间止住了抽噎,她惊愕地看着门边的人。 孟惠站在门边沉静许久,之后,他又道:“可若…你对我还有那么一丝情意,你应知怎么做。” 话毕,抽出门栓推开门出去。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虽然很冒险,可他知道姜成瑾并非对自己毫无情意,只是赵卓在她心里已先入为主,而自己原本形象风流,难以叫她放心。 原想以滴水穿石之功破开她心房,可如今赵卓的出现,让他不得不快刀斩乱麻! 那点似有似无的情意,他孟惠今日必须赌一赌,若她姜成瑾果真对自己无情,他强留有又有何用? 第34章 当夜生辰宴席,孟惠喝的酩酊大醉。 而今晚,柳士才和樊淑凰也在场,只不过晚到。柳士才亦喝了不少酒,樊淑凰豪爽地喝着众人的敬酒,孟礼在一旁看着直摇头叹息。 然此刻,席间主人公却不见了踪影。众宾客不见孟容,只好拉着孟礼、孟惠等人敬酒。 其实孟容并不贪杯,他不过是好色。于是他识趣的躲过了众宾客的敬酒,而此刻正在大厅屏风的后面,跟吴氏说着话。 孟容偷偷看了一眼外头,悄悄对吴氏说:“娘,你听见没有?柳士才才刚指着孟惠喊了声‘大东家’。” 吴氏眸色一闪,讶异:“先前不是说孟惠入了柳府的拍档,只分三成利?” 孟容道:“若真是如此,柳士才喊他‘大东家’作甚么?娘可别忘了,柳士才自个儿是‘二东家’。” 吴氏恍然:“你是说孟惠自个儿在外头做起了买卖?跟柳府合伙不过是他遮人耳目的幌子?” “对!”孟容忙道,“儿子调查过了!江头江尾两个城至少有八间百草堂!孟敏引荐来的赵卓,适才席间他听说起上京也有百草堂,且还不止一家,据说背后东家也是姓孟,还问是不是咱们的亲戚!” 吴氏一脸不可思议:“按你这么说,孟惠凭他自个儿,这些年就能外头做起这么大的买卖?若是十来家百草堂,那他一年得赚多少银子?” “可不是嘛!”孟容恨恨一跺脚,“儿子每日为孟家光耀门楣而苦寻银子打点关系,而他却轻轻松松坐着,每天就有白花花的银子入袋!” 吴氏皱眉一番思索,少顷仍旧半信半疑:“这事儿也不太可能。孟惠虽跟你同岁,可他在外头结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若真要做起这么大的买卖,没有一定的手腕是不行的。” “他还需要什么硬手腕?”孟容愤愤一哼,“府里那位老祖宗就是他的硬腰子!他要是想拿钱开什么酒楼茶馆药堂子,那老祖宗能不给他银子?” “你说的对。”吴氏也被激起了不平的怨气,“我快忘了,这府里的财神爷不是老爷而是老太太!” “娘!这不公平!我才是长子嫡孙!凭什么他孟惠能得老太太那么支持,我要点银子就这么难?” “你急什么?”吴氏忽然一笑,“这家都没分,就算孟惠在外头做大了买卖又能怎样?只要他是老爷的儿子,这赚的每一分钱就得归府里。你去查清楚,百草堂的东家究竟是不是他,若是他的,那他可就出息了,少不得要劝他多顾着府里了。” ※※※ 是夜,宾客陆续离开。 齐全阁内却灯火通明。 梨香去了一次大厅,嘱咐钟灵琉秀不能让三爷喝太多酒。而同时,她也看见了赵卓。 梨香不像橘清,她聪慧,也识得几个字,且从前姜成瑾与赵卓来往书信,也是由她传送,所以她认得赵卓。 至此,梨香也终于明白为何今晚主子会那样的失魂落魄。 可适才她见赵卓与孟霜姑娘有说有笑,且听人说二太太对赵卓很是满意,因孟霜乃二太太最疼爱的女儿,所以二太太有意为霜姑娘招婿。于此梨香也明白了主子流泪难过的原因。 “不早了,奶奶先歇下吧。”梨香上前捏了捏她的肩头。 姜成瑾趴在妆台上,听到梨香的声音,她抬起头来。此刻一双眼睛微微红肿,发髻也有些凌乱。她无神地看着烛火发呆,良久后,她碰了碰眼睛,对梨香说:“你去打盆冷水来。” 少时,梨香端了冷水进来。 她卸了妆饰,脱了外服。头发放下一半,只是松松地挽个鬓,不作任何装饰。 “把我那套真丝里衣拿过来。” 梨香有些疑惑,但还是打开大箱子,从箱底找出了那套薄如蚕翼,半红半透的丝质里衣。梨香记得,这一身是林妈妈送给主子的新婚礼,出嫁当日,林妈妈硬是要主子穿上,可当时主子是死活也不肯。 只是如今,怎么想起要穿它了? 屏风上倒映出一个美丽而玲珑有致的身影,里头,是姜成瑾擦干净了身子,已经换好了那身丝衣。 只因丝衣有些透,姜成瑾觉得羞耻,忙又穿上了寻常的中衣,这才走了出来,走到妆台前打开匣子,拿起那只失而复得的石榴坠珠簪子别入松髻间,又取出一对晶莹透亮的珊瑚坠子戴在耳上。 “梨香,替我梳梳头发。” “是。” 她靠坐在软榻上,冷水巾子敷着眼睛,一头青丝落在侧。 少顷,听到一声开门声。 “爷!小心点!”钟灵扶着孟惠进了屋子。 “我没醉!”他是真的没醉,可不知为何,他越想求醉,脑子却越发清醒。 进了屋,孟惠瘫坐在桌边,提起茶壶往嘴里灌了几口。接着,他‘乓啷’一把将茶壶扔到桌上,起身摇摇晃晃地往里屋走去。 门还没关,外头阵风入了屋,吹晃了隔在两人之间的珠帘。孟惠站在珠帘外,凭着烛光看见帘内软榻之上躺着一个身影,而梨香此刻正背对着他替那人梳发。 顿时,他彻底清醒了! “爷!” “出去!”孟惠忽然道。 钟灵一愣,少时退出屋子。而里头的梨香,见主子不为所动,便识趣地起身放下梳子,也退出了屋子,并带上了门。 … 姜成瑾侧躺在榻上,衣襟半开,露出半透红丝衣,丝衣之下,覆盖着如雪肌肤。 孟惠见此,呼吸急促,他朝她缓缓走近,可眼下他却有一种怎么也走不近她身边的错觉。 终于走到榻前,他坐了下来,以致软榻轻陷,仿佛他的心也仿佛跟着沦陷。 姜成瑾知道他在,只是还未将眼上的冷水巾子拿开,于是故意装睡。 看着她雪白的膀子搭在纤纤细腰上,一双腿儿微曲,整个姿态曼妙,无比勾人。此情此景,纵是今晚有再多无奈责怪,终也抵消了去,余下满腔爱意只化作一句轻轻地:“瑾儿……” 听到他开口,姜成瑾这才轻轻拿开了眼上的巾子,缓缓睁开了眼睛:“一身的酒气。” 听着她似有埋怨的口吻,孟惠笑了,笑得灿烂。 姜成瑾坐起身来,拢了拢鬓发,下了地,边走向床,边若无其事地说着:“你出去洗干净了再进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此刻的孟惠终于抑不住心头的狂喜,一时失了控扑上前将她抱在怀中,“瑾儿!你可知今夜我有多么的害怕。” ‘哐当’一声!孟惠抱着她撞倒了小桌的铜盆,水洒了一地。她捶打着他,责怪他莽撞,末了还不忘戏弄:“那三千两好好地放在床底下,你不用害怕。” “你明知我不是说这个!”他见地上洒了水,忙又搂着她抵到窗边,胡乱在她脸上亲了几口,激动地说着,“我知道你口是心非,你心底分明是爱着我,舍不得我的。” 看着他激动又狂喜的样子,含笑却布满红丝的眼睛,姜成瑾的心早已融化成水。 这一回,换她不由自主地,主动地抚上了孟惠的脸。 孟惠被她这么轻抚着,一时定住了身子不动弹。少时,她羞怯而紧张地靠到他怀里,耳朵贴在他心口的位置,伸出双手缓缓抱住他的腰,身子慢慢地贴近。 “承望夫君永远为我保持这颗真心。” 孟惠握住她的手,探入自己的衣襟内,“我的心在你手里,无论过去还是未来,它只听你的话,只装着你。” 言毕,他为余下温情软语付之行动,低头吻上她的唇。 唇齿相依,耳鬓厮磨。 …… “怎么没动静了?”梨香将耳朵贴着房门,此刻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会不会睡下了?”钟灵也将耳朵贴着房门,又眯着眼睛看了看门缝,却似乎看不出什么。 梨香担忧道:“可方才还摔东西呢,别是三爷对我们主子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儿来。” 钟灵白了她一眼:“少胡说,我们爷把三奶奶当心肝上的肉来疼的。” 说罢,二人又贴着房门仔细听。 少顷,只听一声轻叫。梨香吓了一跳:“不好!三爷真动手了!奶奶喊疼了!” “等会儿!”钟灵忙拉着梨香的手,又贴着房门听。 细听之下,似有隐隐约约的低泣声。而梨香此刻也贴着房门,也听到了那轻微的哭声。 “奶奶哭了?” “不、不是……” 梨香未经人事,钟灵却是见过了世面的。细听之下,他又怎会分辨不出三奶奶的哭声是何由头。 “那是什么?我听着也含糊。”梨香皱着眉,却看见自己的手被钟灵紧紧握着。且又见钟灵面色微红,鼻间冒汗,竟还咽了下口水。 虽未经人事,可眼下这番情形,梨香还不懂得猜么? 只是他们二人此刻进退两难,知道主子们在屋里行事。他们就更不能离开,得时刻候着。 但梨香和钟灵,乃正常饮食男女,眼下这番又怎会无动于衷?只是不像琉秀橘清那样放肆,只能强忍在心底。 …… 而屋内,一地衣衫零落。 摇曳的烛光下,石榴簪子上的珠坠,打着秋千似的,有节拍地晃着。 *** “爱妾,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月色笼罩整个孟府,就在离齐全阁不远的另一个院子里,柳士才醉地七荤八素,但凡眼前飘过一个人,都能被他看成家里的小妾。 “谁是你的爱妾?你居然已经纳妾了不成?”樊淑凰亦是半醒半醉,这会儿,她外衣半开躺在床上,水眸朱唇极其撩人。 “你这小*!老是拈酸吃醋,平日把你惯坏了,今儿看爷不给你点苦头吃吃!”柳士才晃晃悠悠地就往床上扑去! . 月色下,孟礼吐净腹内酒水,抬头却不见人来伺候,心中不免恼火,然他又想起适才席间樊淑凰对他的无视和无礼,更觉一肚子的屈辱。 少时,他有些恍惚地来到了齐全阁。见着守夜的丫鬟,拉着她就问:“你们奶奶呢?叫她出来,说二爷有事情跟她商量。” 守夜丫鬟见孟礼似醉了酒,忙说三爷和三奶奶已经歇下了。 孟礼闻言,这才有了几分清醒。当下得知自己失了礼数,忙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去。 满腹心事,满腹苦楚,孟礼却不知该去何处倾诉。 第35章 孟淼被削了官职贬回老家。 人随着消息一回孟府,老太太气地摔了茶杯,一连啐了孟淼好几口唾沫,直骂孽障。 原来孟淼在京为官,行为却不干净,没少贪污受贿。听说是连孟淼在内的几个官员一早就被穆王盯上,后因几人都跟挂名而无权的安王争夺京城一个花魁的初夜权,得罪了安王,安王求到穆王那儿去,于是被穆王党联手参了一本。 如今灰头土脸的回了家,又挨了老太太一顿骂,回到家里看见杨氏那张半老下垂的脸,孟淼这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二话不说就是一脚往杨氏背上踹去! 孟霜见自己的娘挨打,又是哭又是求的。 “起开你这白眼狼!”孟淼推开孟霜,骂道,“我养了你这么大,你却胳膊肘往外拐,成日就知道往大房里钻,打量你爹不知道?”边骂着,抬手给了孟霜一巴掌。 “老爷!”杨氏忙起身将女儿挡在身后,“老爷不在府里,咱们这边房里哪个得老太太喜欢?霜儿懂事,这才时常到老太太跟前去,为的还不是替老爷敬孝!一时老太太心里喜欢霜儿,自然念及老爷的孝心。” “我自个儿的亲娘都不待见我!一个不亲近的小孙女她能喜欢?”孟淼冷哼了几声,少时一把甩袖而去,“去!让把桐花叫来伺候!” 桐花是三年前买来放在房里的丫鬟,因怕孟淼对家里的其他丫鬟下手,杨氏才特意买了个人专门伺候孟淼。 少顷,孟霜叫了兄弟回去陪着娘,自己则离开家,准备去找姜成瑾诉苦。 孰料走到半路,迎面却碰上了孟敏。 孟敏一见她,登时想起赵卓昨儿因她而对自己变得冷淡,心下不由得怨念,便冷笑问道:“哟!这眼睛怎么红红的?霜姐姐这是怎么了?” 孟霜笑了笑:“没什么。我要去给祖母请安了,有空再跟妹妹说话。” “那么急做什么?”孟敏却不让她过道,上下将她打量一番,莫名其妙说,“我看姐姐这么着急,莫不是赶着去见什么人?” 孟霜不解:“什么见什么人?” 孟敏冷笑:“别装了,谁不知道你跟赵公子相谈甚欢。眼下急匆匆的,怕是知道赵公子昨儿借住大哥的院子里,想借机去见他吧?” “敏妹妹,你怎么能胡说呢?我跟赵公子不过一面之缘,我为何要去见他?” “你敢说你对赵公子无意?”孟敏厉色问,“你别仗着自己是太太养的就不把我当人看了!我告诉你,我不会这么算了的!” “孟敏!你做什么对我大呼小叫的?你疯了吧?”孟霜被她突如其来的唬喝搞得一头雾水,“我怎么没把你当人看了?我们之间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和和睦睦的,你这会子跟我说这样奇怪的话究竟是为何?” 孟霜并不知道孟敏实则对赵卓有意,只是如今赵卓的目标换了,孟敏却看不破赵卓的为人,所以她心怀嫉妒。但她又不能堂而皇之地说自己对赵卓有意,只能将心里的埋怨和妒火撒在孟霜身上。 “没什么!我胡说呢!”孟敏神情一变,忽然又笑道,“我是听说那个赵公子早已心有所属了,霜姐姐若是对他有意,那就要三思了。” “昨儿才见一面哪来的什么有意无意?”孟霜白了她一眼,直接走过,末了不忘讽刺一句,“别是看了戏曲,就以为大家闺秀和书生都能凑一台西厢记。好歹你也是大伯的女儿,回去跟沈姨娘好好学女工,别出来信口胡说!” 看着孟霜走远的背影,孟敏恨得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 话说孟霜信步来到齐全阁,只是才进院门就听见里头有奇怪的声音传来。孟霜忙问扫院子的丫鬟:“三嫂在吗?屋里怎么了?” 丫鬟说:“三爷和奶奶才刚起身,奶奶在洗漱呢。屋里是柳公子,不知跟三爷商量什么事儿,又是哭又是求的。” 孟霜疑惑,才要走过去,却被丫鬟拦着:“姑娘等等,奴婢去跟三奶奶说一声。” 便说屋里,昨儿累了一夜,原以为今日能晚些起来,不想才多睡了一个时辰,外头就有人敲门了。先是孟惠起身出去,再是姜成瑾等了许久,也起身来问情况,可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子贤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昨晚醉的不省人事,我以为我回了自己的家了!” 这会儿,柳士才嘴角一块淤青,身上还穿着昨儿的衣裳,发髻也有些歪。他一脸的羞愧和懊悔,只一味地道歉和求原谅。 “你简直不是人!”孟惠拿起茶壶作势砸他,却被柳士才躲开,砸了空,孟惠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怒气冲天,“你这见色忘义的混蛋!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叫我二哥难堪!别说我二哥揍你,就连我也要揍你!”说着,挥拳就要往柳士才脸上打去。 “别动手!”姜成瑾忙出声制止他,又让钟灵上前将孟惠拉开,“到底怎么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柳士才懊恼地垂着自己的头,“我爹一直想结交上京的大官,可苦于没有机会。我原是打算借着你和孟二哥的关系,攀上樊姑娘这条大腿。我是百般讨好她,可我柳士才不做对不起兄弟朋友的事情!但樊姑娘她…她本就不是什么贞洁女子!她不止一次向我暗示,可我从未做过出格的事儿!就是不知为何,昨晚会醉地那样糊涂…我明明回了自己的房间,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躺在樊姑娘屋里…” “你这会子说这些屁话还有什么用?”孟惠啐了他一口,“你明知道她跟我二哥订了亲,你就该离她远些!” 柳士才先是被孟礼抓了个当场挨了几拳,又是在这边被孟惠一顿辱骂,再加上他心里对于自己所做之事感到无地自容,一时恼羞成怒,于是破口回道:“什么叫我离她远些?你二哥自己倒霉摊上这么个女人!说白了!昨儿就算不是我跟她睡,你二哥也注定要做王八!” “你说什么?!”孟惠这下火了,抡起花瓶就要往柳士才身上砸。 “柳公子不妨先离开!”姜成瑾忙抓住花瓶阻止,“还是等大家都冷静下来再说吧!” 柳士才一听,忙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孟惠又恼又心疼,他的二哥在他心里是怎样好的一个人,却因订了樊家这门亲而屡受窝囊气! “你先别冲动,进去换身衣服,咱们先去老爷那儿。”姜成瑾端来茶水让他漱口,“想不到樊姑娘和柳公子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眼下柳公子跑到咱们这儿来,这事儿老爷太太肯定也知道了,你还是冷静些,去老爷太太那儿看看怎么样了。” “奶奶说的是。”梨香走了进来,禀道,“老爷太太已经打发人来传话让三爷过去一趟。” “二哥怎么样了?”姜成瑾问。 “二爷很生气,非要退了这门亲事。”梨香道。 “事到如今,必须退亲了。”姜成瑾道。 “不……”却见孟惠摇了摇头,苦笑道,“父亲不会让二哥退亲的。” 其中是什么原因?姜成瑾很疑惑,但孟惠却不再开口。 少时,梨香又禀道:“孟霜姑娘来了,要见奶奶。” “眼下不是时候。”姜成瑾吩咐梨香,“你亲自送霜姑娘回去,就说改日我再请她。” 梨香得令去了。 姜成瑾忙梳妆穿戴,后又叫橘清进来伺候孟惠更衣。急急忙忙的,连早饭也顾不得吃了。 孟惠见此,忙吩咐钟灵送一碗牛乳过来,少时担忧地看着她的脸色,问道:“你的身子能行吗?不如你在家休息,我去就可以了。” 姜成瑾笑道:“我又不是纸做的,身子哪有这么薄弱?” 孟惠忍着笑意凑到她耳边:“可昨夜你叫了一夜,叫得我心都酥了。” “你……”姜成瑾脸颊一热,忙将他推开,“又不是没人,以后这些话你别当着人面说,不知羞!” 少时,整装完毕,二人忙出了门。 橘清在他们出去后开始收拾床褥,一掀开被子,她却发现床单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至此,橘清不由得红着脸偷笑,忙将床单收了起来。 ※※※ “樊淑凰能做出这样不知羞耻的事情!我看他们樊家哪还有脸不肯退亲?这亲必须退了!”吴氏坐在一旁,做足了心痛愤怒的样子。 “你住口!”孟礼呵斥了吴氏一声。 吴氏驳道:“我为何要住口?难道我说错了?我身为这家的太太难道不该替礼儿讨个公道?” 孟林闭眼叹了一声。他深知自己对孟礼的亏欠太多,但眼下若真跟樊家退了亲,孟家失去依靠,失去一个能跟李存恩对抗的人,那么他们孟家就会被李存恩和吴氏算计。而将来这个家,他就交不到自己真正的嫡子孟惠手中。 少顷,孟惠和姜成瑾一同进门。 一见孟礼仰头看着小厅壁上的关公像发呆,孟惠这心却是揪了一下。 “父亲!事到如今,您还是要让二哥入赘樊家吗?”孟惠一进门就逼问。 “你少参和!”孟林也呵斥了孟惠一声。 孟惠见父亲果真坚持己见,便又转向孟礼:“二哥,你怎么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用问你二哥!”孟林打断孟惠的问话,决然道,“为父已经信去将军府,催促樊将军尽快让他们完婚!” “父亲!这对二哥不公平!”孟惠喊道。 “老爷!您这么做不是让礼儿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吗?”吴氏亦劝道。 “这事儿与你们不相干!”孟林气急败坏地拍着桌面,少顷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原是被急火攻心。 孟惠见父亲忽然不适,忙扶着他进了里屋去休息,而吴氏也忙跟了上去。 至此,厅内只留姜成瑾和孟礼。 此时,一丫鬟端上来热茶,姜成瑾接过来,缓步走到孟礼身边,轻声道:“二哥,喝杯茶吧。” 听到她的声音,孟礼回过头来。只是这一见,他憔悴的神情和赤红的双眼,却让姜成瑾吓了一跳。 看着她手里端着的热茶,孟礼这才觉得喉咙干涩,便接过她手里的茶,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二哥一定没有好好休息。”姜成瑾看着他的脸色,关心道,“不如待会您跟我们回去一起用午饭,我让梨香给您煮一碗宁神安眠的茶,中午二哥就在我们那儿睡个午觉。” 孟礼定定地看着她的脸,少顷嘴角弯起一抹浅笑,淡淡地应了句:“好。” “二哥!”良久后,孟惠回来,神色有些着急,“父亲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此固执?咱府就非得跟樊家攀亲吗?” 孟礼笑了笑:“我答应过父亲,该是我报恩的时候就不会推辞。虽然,我也不知父亲为何一定要跟樊家攀亲,可我知道父亲有父亲的难处。他这么做,我并不怪他。只是无奈为何樊淑凰会是这样一个人……” 经过这么一出,反而要提早促成婚事。孟礼忽然有种命不由我的无奈感。 三人在厅内站了一会儿,不久,晓霁端着一个托盘慌忙地跑了进来,禀道:“快回老爷,樊姑娘说要退亲,这是她自己写的退亲契文还有定亲的玉佩。” “她要退亲?”孟惠吃惊,“那樊将军那边同意退亲?” 晓霁道:“樊姑娘说她自己会跟樊将军说明白一切,这会儿已经收拾包袱…说是要去柳府!” 第36章 听说是樊淑凰自己要退亲,孟林当下没了主意,也不再坚持不退亲,而是等着将军府的回信。 便说柳府这头,原是柳士才深知自己犯下大错,于是跪在柳爹跟前,恳求柳爹出面为他赔罪。哪成想,柳爹一听这事儿,却忽然来了个主意,兴奋道:“既到了如此地步,孟家哪有不退亲甘愿做活王八的道理?” 柳士才不解;“爹你什么意思?孩儿不明白。” 柳爹忙将他拉了起来,两眼发光:“只要孟家跟将军府退了亲,咱们的大好机会就来了!何况你小子如今又欺负了樊姑娘,怎么能不负这个责任?” “爹?”柳士才大惊,“您不会是要我娶樊姑娘吧?不成啊爹!我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柳爹粗眉一横,怒道:“忘什么恩?负什么义?咱们跟孟家又不是世交!” “可是樊姑娘不一定会答应啊!” “老爷!”一语未了,门上小厮忽然跑了进来,禀道,“老爷!有个自称姓樊的姑娘说是要见咱们公子!” “快请进来!” *** 正值初夏,气候宜人。 姜成瑾打开小匣子,取出一张方子来,拿给梨香,嘱咐道:“煮一碗宁神茶来。”末了,又想到不知孟礼喜欢什么口味,便又吩咐,“别加蜜,把蜜单独倒一杯过来。” 少顷,梨香煮好了宁神茶端进屋。 见孟惠正跟孟礼在外屋说着话,却是孟惠一直长叹短嘘,孟礼自打进屋就一直默不作声,神情也有些恍惚。 “想是二哥累了,喝杯茶再说吧。”姜成瑾端了宁神茶过去,“这茶是我家的方子,我爹从前总有心神不宁的毛病,每回只要喝一碗宁神茶就能睡的踏实一点。只是味道有点酸,二哥可要加点蜜吗?” “多谢弟妹,我自己来吧。”孟礼淡淡一笑,自己拿起了蜜罐子。 “瑾儿,怎么只有一碗?也给我弄一碗来吧。”孟惠笑道。 “你不是要出去?这茶喝了就要睡觉的。”姜成瑾边说着,边起身走到一旁,又朝孟惠使了个眼色。 孟惠会意,不疾不徐地起开,二人走到门外,便听姜成瑾低声地问:“我想在咱们屋里拨个人伺候二哥,你看行么?” 却见孟惠一脸惊喜:“当然行了,难为你想得周全。” 姜成瑾垂眸一笑,少顷小心翼翼地问:“我让橘清过去伺候二哥,如何?” “橘清?”不想,孟惠忽然皱起了眉头,“橘清不行。” “怎么了?”姜成瑾不由得讶异。 她承认她让橘清过去伺候二哥是带着一点私心,她是怕橘清真跟那琉秀有了什么事情,将来的日子指不定要有多少苦头吃。可若能去了二哥房里,以她的姿色说不定还有福气争做半个主子。 可眼下看孟惠的脸色,似乎是知道了什么。 孟惠道:“橘清和梨香是你的陪嫁丫鬟,怎么能让你的陪嫁丫鬟去伺候二哥呢?还是挑别个乖觉勤快的去吧。”说罢,孟惠进了屋子,对孟礼道,“二哥今儿就歇在这儿吧,房间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有什么需要你只管叫人。”末了,又嘱咐姜成瑾照顾好孟礼,这才离开。 少时,孟礼喝了宁神茶,梨香扶着他进了休息的房间,姜成瑾跟在身后。 进了房间,孟礼已有困意,只是见着眼前姜成瑾带着丫鬟替他收拾着房间,心下十分感动。少顷,他忽然半起身子靠在软枕上,嘴角一抹苦笑,道:“叫弟妹笑话了。” “二哥太见外了。”姜成瑾笑道,“兄友弟恭,孟惠爱惜手足情义,成瑾自当如此。既如此,二哥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自家人又怎会笑话自家人?”话了,姜成瑾忽然想起孟礼与孟惠的年龄,应是孟惠年长。虽是很多事情姜成瑾不了解,但她看得出来孟惠与孟礼之间有非常深厚的兄弟情义。 孟礼轻笑着点了点头:“弟妹如今与初见时变了许多,看来还是子贤福气大。” 姜成瑾羞赧一笑,边放下帷幔,边道:“二哥也是有福之人,只不过先到晚到而已。”说着,她又顿了顿,犹豫一番后,又道,“福祸相依,相信只要这件事情一解决,二哥的福气就会到的。” “借你吉言。” 少顷,姜成瑾和梨香离开房间带上了房门,只留一个丫鬟在门外候着。 而屋内,孟礼一闭眼困意便袭来。只是一入梦,却看见自己身着大红喜服,门匾上是‘镇南将军府’,大门口站在许多许多他幻想出来的亲人故友。 “郑礼!恭喜你认祖归宗!你还娶到了心仪的女子!” 梦中,他狂喜无比,掀开了新娘子的盖头,凤冠之下,他的新娘却是生着一张神似姜成瑾的脸…… . ※※※ . 孟林已经歇下,身子也无恙。 挨了老太太几句刺,送走老太太之后,吴氏立刻将委屈的脸色一收,冷笑着将晓霁叫了过来。 晓霁捏着吴氏的肩,禀道:“樊姑娘真的进了柳府的门,该不会真要跟咱们二爷退亲了吧?” 吴氏冷笑道:“若单是老爷和孟礼自己要退亲,这事儿还难说。可如今,樊姑娘把这定亲的玉佩都送了回来,相信将军府那边不会厚着脸皮非要礼儿入赘的。” “太太说的是。这按奴婢说,这门亲早该退了。咱们二爷那样斯文的一个好人,怎么能给别人招赘呢?”晓霁道。 “晓霁啊。”吴氏忽然笑着拉过晓霁的手摸了摸,古怪地笑问,“你原是伺候老太太的,后来伺候我了几年,如今分你到惠儿屋里去伺候他们夫妇,他们却不留你,我总想着该怎么疼你才好。” 晓霁听了吴氏这话,一时受宠若惊:“能得太太疼爱,是奴婢的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奴婢谢过太太!”话了,抬头巴巴地看着吴氏,只盼着她会怎么个疼法。 便见吴氏若有所思的样子,少顷笑道:“看你也是知道人都要往高处爬的,自然懂得能做个半个主子总比嫁到外头强的道理。实话跟你说,惠儿这孩子虽然不得我心,但到底也是我的儿子。瑾儿是大家闺秀,又是从小被人宠惯的,我担心她伺候不好惠儿,可我又听说她心眼小不容人,这不是折磨惠儿么?” “太太说的是,但凡爷们,身边没有三妻四妾的像什么样子?”晓霁心下暗喜,她以为太太会让她去跟二爷或是大爷,不想太太却让她去跟三爷。虽说三爷不如大爷受太太喜欢,可好歹人家有老太太仗着。且那三奶奶看着柔弱无比,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应该不难应付。 “你能明白就好,起来吧。”吴氏扶她起来,将手里一只玉镯褪下来戴到晓霁腕上,“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若是有人说道你只管说是我同意的。只是有一点,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想办法抓住他的把柄。懂了吗?” 晓霁领悟,拜谢之后,离去。 …… 便说樊淑凰果真去了一趟柳家,后又住在了外头,也不肯回孟府来。孟林原还巴望着樊淑凰能回头,甚至几次三番派人去问候她。不想樊淑凰就是铁了心,但凡孟家来人都被她赶走。且还唬了孟家下人一顿:“如今是本姑娘看不上孟礼才要退的亲!少在这儿说什么孟家不介意的话!本姑娘又没有做错事情,何来你们介意不介意!?” 末了,放任手下将孟家下人拳打脚踢地赶出了客栈。 自幼不受拘束的樊淑凰此生最痛恨的就是樊将军不经过她的同意将她和孟礼订了亲,于是才有了后来她的放纵和无礼。可如今,樊淑凰遇见了柳士才,一个能让她从早开心到晚的男子,比起那个呆子至少强上百倍!于是在决定退亲之前,她先告书回家。坦诚自己与柳士才已有夫妻之实,若家人不同意退了孟家的亲而结柳家,她就落发为尼。 而说孟林,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心中虽有愤怒,却时时不敢发作,只盼着将军府那边的回音,若樊将军不同意退亲,就是她樊淑凰写十封退亲契文也无用。 . 便说当朝二十年来和平安宁,樊将军安逸了二十年,加上常年大酒大肉,身子早已垮下。他只有这么一个爱女,一见女儿来信说要退亲另结亲,心中开始犹豫。 而这时,樊将军长子却提议道:“父亲不如就退了这门亲,随小妹去吧。” 樊将军忧虑道:“可…若退了这门亲,孟家那边不出两年就会被李存恩那个阉人拿下,到时李存恩又多了个臂膀。” “父亲不需担心这个!孟淼已经被贬回家,孟家如今只有那个好色贪财的孟容为官,根本不成气候,孟家已无用武之地。如今朝中穆王势力逐渐雄起,儿子决意站在穆王这边,将来只要穆王登基,皇贵妃和小太子下台,李存恩必死无疑!” 樊将军听了世子一番话,当天下决定后,便回了书信给孟林。 奈何天不遂人愿,孟林一拿到回信,差点没气疯过去。 老太太见孟林长叹短嘘的摇着头,便劝道:“算了!注定礼儿不该是这样的命!至少你少做一桩罪孽!好歹也是故人之后,总不能为了保住自家就白白断送了一个无辜孩子的一生。” …… 退了亲,孟礼如释重负,他抬头看了看天,意外地发现今儿的天格外湛蓝。 少时,他吩咐奴婢预备酒菜,又打发人去齐全阁将三弟和弟妹一道请来。 傍晚时分,三人皆吃喝的欢快。用完了饭,橘清忽然过来说是孟霜姑娘来找。姜成瑾便起身先回去,留下孟惠和孟礼兄弟二人继续喝酒。 酒足饭饱之余,并无烦心事,且前两天又接到姜从文来信,姜成瑾此刻是幸福的。她满足于现状,心里只盘算着找个时间和孟惠一道回家看望父亲。 走过一段路,拐了角走上游廊,不巧这时,一个人迎面向她走来。待看清了来人,姜成瑾不由得一定。 却见赵卓站住了脚,俯身作揖。 第37章 “成瑾。” 话说姜成瑾在回家的路上不巧遇见了赵卓,只见赵卓青衫朴素,神态自若。 而这般相见,竟是如昔日。似乎在他身上,姜成瑾永远只看到他的谦虚有礼。 橘清见眼前的陌生男子直呼主子名讳,又见主子眉头微锁,觉察不对劲儿,上前问道:“公子何人?怎敢直呼三奶奶名讳?” 赵卓却是波澜不惊,不过笑了笑,这才又行了一礼:“赵某见过三奶奶。” 姓赵?橘清忽然想起最近府里传的流言,说是孟容大爷有个姓赵的朋友住在府里,似有意于孟姑娘,可究竟是哪位孟姑娘,却传地离谱,竟有说孟敏的也有说孟霜的。 偶然遇见,姜成瑾的心也不是一丝波澜都无,但如今她更多的讽刺和难堪。可见赵卓这会儿却堂而皇之地进出孟府,她心里不爽,于是冷着脸问道:“听说赵公子借住在容大爷院里,怎么会出现在齐全阁附近?” 赵卓轻笑答道:“适才送霜姑娘过来,这会儿才要离开就碰见三奶奶了。” “霜姑娘?”姜成瑾讶异,“看来我们家的小子都懒怠去了,不亲自去接姑娘过来,倒是劳烦外人进了院子,若是有个好歹,我定不会饶了他们。” 赵卓听了这话,一时尴尬,却仍旧抱拳笑道:“三奶奶言重了,赵某并没有进院子,只是送霜姑娘到门口。” 姜成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讽道:“这就对了,人皮丑鬼不进佛庙,一进佛庙人皮不保,相信赵公子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否则等整个孟家都成了佛庙,赵公子岂不难堪?” 昔日虽时常与姜成瑾书信来往,可私下见面只有两回,一回是在诗楼,一回是在姜家酬宾宴上。赵卓自认为但凡闺中小姐,无不知羞怕丑,柔弱可捏,所以姜成瑾也不例外。若非姜从文一再阻拦,相信他早已抱得美人归。 前儿见了姜成瑾,他又觉得她虽然已经嫁人,可毕竟二人有过前缘,他想要再掳芳心也非不能。可这会儿却见姜成瑾对自己明讽暗刺,态度不佳,他才知道原来书香柔弱的姜小姐也有带刺的一面。 想到将来若是娶了孟家姑娘,少不得还得跟姜成瑾碰面,眼下还是不能得罪她,于是赵卓笑道:“前尘往事已了,丑鬼屡遭劫难已是面目全非。还望菩萨超度,放过丑鬼这一回。” 姜成瑾一听,脸色微变,少顷怒道:“你想以娶贵女而利己,我定会让你露出真面目!” 说罢,与赵卓擦肩而过,疾步而去。不想!赵卓却返身过来拦住她,又道:“人各有志,有人为爱情,而我为富贵,两者交换,彼此互补,有何不可?” “你这利己不利人的悖论竟也敢说出口!”她瞪着赵卓怒道了一句:“虚伪!” 少顷,疾步离开。 二人走至自家门口,却见孟霜和晓荷一块出来。孟霜一见姜成瑾,忙上前挽着她的手笑道:“等了嫂嫂好久呢!这会儿祖母也来人叫嫂嫂过去,不如我同你一块去吧?” “好。”她笑了笑。 她原本想要从孟霜口中打听一下她是否在真的跟赵卓有什么,可一路上孟霜绝口不提赵卓此人,倒叫她有些不确定了。 ※※※ 晚饭时,老太太留了姜成瑾和孟霜吃饭。待孟惠回家时,发现瑾儿不在,一时吃饭也无趣,草草吃了几口就往床上躺了。 而此刻,晓霁看着屋里没人,见是机会,忙步进了屋子。透过珠帘,她见里间床上躺着一人,又见一只穿着青缎靴子的脚落在外头,她便知床上躺的是三爷。而三奶奶下午时分就出去了,这会子也没有回来,正是天赐良机! 思及此,晓霁忙从腰间取出小块香饼,往脖间腕间擦了擦。又拨了拨发髻,整了整衣襟,假意拿起外间炕上的小薄被,掀开珠帘轻轻走了进去。 孟惠不过是略躺一会儿并没有睡着,这会子耳边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少顷又发觉有人给他盖上被子,他以为是姜成瑾回来了,面笑心喜地转过身来,欲伸手抱她。不想!一转身却见不是姜成瑾,孟惠登时一愣,连忙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笑也僵住了:“你进来做什么?” 晓霁忙笑道:“见屋里没有人伺候,窗户又开着,怕三爷着凉,这才拿了被子进来,我可是好意……” “原来如此。”孟惠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晓霁,他自知大丫鬟里除了晓荷之外,旁人是不愿意伺候他的。尤其是这个晓霁,很是势力,先前在吴氏房里伺候,就一直捧着孟容踩他,如今却又这么突然地愿意伺候自己,其中必有古怪! 晓霁见孟惠打量着她,便有些羞涩地拨弄着胸前的小辫儿,半句半句地说着:“我见三爷屋里没个贴心的人伺候,橘梨两位也时常忙不过来,且又是三奶奶那边的陪嫁,到底不如咱府里的丫鬟伺候爷们惯了的。若是往后爷有什么需要晓霁的地方,只管吩咐。” 孟惠听言,心中了然,便冷笑问:“既如此,我爱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喝什么温度的茶水,几时用饭,饭到几成饱,吃荤多些还是吃素多些,忌什么口味,厌什么味道,你可都知道?” “这……这……”晓霁被问地哑然,她又不是自幼伺候孟惠的,哪里知道这些。 孟惠见她吞吞吐吐,冷笑了一声。少时起身来走到屏风旁洗着手,冷不防地问:“是太太吩咐你的吧?” 晓霁不时一震,忙又答道:“太太这几日忙的,哪想的了这么多,是奴婢自己觉着三爷身边没有贴心的人伺候也不像话,所以才自告奋勇的。” “既如此就不必了。”孟惠抖了抖手上的水珠,笑道,“你们三奶奶可好着,暂时也不需要你们伺候我。你若闲着无事,可去请示太太到二哥房里去也成。” 听孟惠三言两语都有赶走她的意思,晓霁忽然想起吴氏对她说过的话。 少顷,晓霁边从怀里抽出自己的手绢,边走到孟惠跟前,阴笑道:“昨儿我打旺盛街过,路过一家名叫‘寻芳楼’的酒楼,远远地似乎瞥见一个身影跟一个女子说笑,那人看着可真像三爷您啊!” “你想说什么?”孟惠‘啪’一声将巾子扔进水盆里,厉色地问。 晓霁不免吓了一跳,心下难免害怕,可她见孟惠作如此反应,便知这般情况就是太太所说的‘抓住把柄’,于是晓霁也不怕了,假装拿着手绢上前擦着孟惠的手,边道:“三爷不必着急,我是不会告诉旁人,也不会告诉三奶奶的,您瞧瞧这溅的一身水。” “去!”孟惠嫌恶的将她甩开,少顷怒道,“你要是在外头胡乱嚼舌,后果可要自负。” “奴婢不敢!”晓霁虽被推退两步,可想着当下这茬俨然就是孟惠的把柄,于是她又不顾地上前抓住孟惠的袖子,可怜兮兮地道,“我是三爷的人,三爷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只有爱三爷不敢害三爷,所以三爷去寻芳楼的事情,我是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 “怕是你要担保不会告诉第四个人了。” 一语未了,外间忽然就传来姜成瑾的声音! 孟惠登时惊愕,忙推开晓霁掀开帘子,只见姜成瑾正坐在桌旁,面无表情。 “瑾儿,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孟惠忙上前,竟有些手足无措。 她冷冷道:“坐了会儿,见你们说话就不敢打扰。” 孟惠见晓霁还站在那儿,于是喝了一声:“还不滚?”这才斥退了晓霁。 少顷晓霁离开,梨香和橘清见二人气氛不对,伺候姜成瑾更衣洗漱后就忙退了出去。 而孟惠这会子还没有洗漱更衣,加上晚上因为瑾儿不在就吃了几口饭,这会儿难免腹中饥饿。可见姜成瑾一直冷着脸不肯跟他说话,他是着急地不行。 “瑾儿,你别误会,我去寻芳楼没有做别的事儿!” 姜成瑾却不理他,直接起身走到床边:“你出去吧,晚上我想自己睡。” “你别这样,我并非有意瞒你。”孟惠急道,“只是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也不想你知道太多想的太多。” “我看晓霁似乎对你有那种意思。”姜成瑾却移开话题,看着他那张祸害人的脸,无奈笑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看得出来,太太有意指个人来伺候你。我…我也并非小肚鸡肠之人,若你想,你可以收了她。”末一句说的违心,于是她心底有些刺痛。 “瑾儿,你这话听得我心寒。”孟惠却怔住了,“莫非我真地逛花楼、纳小妾,你也一点都介意?” 她却红着眼眶驳道:“若你真想这么做,我介意有什么用?” 看着她微红的眼眶,似乎哽咽的语气,孟惠的心豁然开朗,他笑着坐到床边搂着她的肩,捧着她脸颊亲亲啄了一下,笑道:“瑾儿为我吃醋了。” 姜成瑾被他如此亲密的一搂,心中那些冷意也都消了去,登时却有些小委屈上来,终于似个寻常女儿样地撅着唇瓣,赌气要推开他:“你别碰我!外面多得是如花似玉的姑娘!你找她们去!” “好娘子我错了!”孟惠越发紧抱着她不撒手,“既然你看得出来晓霁是太太派来的,我也不妨跟你全说了,只是这事儿有些难以启齿,说来还是我年少时的噩梦呢。” 姜成瑾一听,却有些好奇了,忙问:“到底是什么事儿?” 第38章 便说孟惠自五岁进孟府,一直都是沉默寡言,不敢说话的文静性子。加上当时有同岁的孟容看他不顺眼,吴氏背地里的咒骂和轻视,更令他比旁人多了一份谨慎。 好在老太太疼爱,孟林包容,吴氏和孟容这才不敢对他太过分,明面上假笑假爱。 一边是老太太的包庇疼爱,一边是太太的暗恨算计。加上自己身份特殊,以致他在往后的日子越长大越刁钻,也越有心计手段。 孟林知孟容自幼有美貌丫鬟伺候所以性子养的无比混账,他不想孟惠学的跟孟容一样,就没有给他安排随身伺候的丫鬟,只给他一个忠诚小子钟灵。 可却由此引出了一件祸事。 便说那年孟惠只有十四岁,身边只跟着万妈妈和钟灵伺候,不惯他人。而孟惠也谨记父亲教诲从不与丫鬟厮混。可偏有一次老太太寿辰,吴氏大发好心灌了他好几杯酒。一时喝的他头昏脑涨,分不清东西南北。 后来,有一美貌丫鬟扶着他进了卧室。 孟惠甩甩脑袋一看,这丫鬟像是太太屋里的小红。他见小红替自己宽衣解带,且时不时的伸手摸进他里衣内和亵裤内,他就开始有些清醒了。 那时的孟惠尚不知男女之事,一时被小红这么一挑拨,心下顿时觉得羞耻。越发记起父亲的教诲,又认为小红是太太那边的人,疑心此番勾引目的不纯,就在各种情绪双激下,用力将小红推开,以致小红撞上了几角,头破血流。 彼时大动干戈引得亲朋好友纷纷进来关心问候,可入门却见孟惠皆衣衫不整,小红头破血流瘫坐在地,凄惨哭着:“我不活了!与其被人凌|辱,不如一头撞死!” 孟惠知道自己被人算计,可他一时发懵,不知如何应对,而面对众亲好友的指责,他百口莫辩。 虽然后来老太太澄清是小红勾引他在先,甚至将小红贱卖出去。可当日一幕众目睽睽,无人相信孟惠是清白的,人们甚至讽刺着老太太过于和纵容溺爱他。 虽然此后孟惠再也不敢让丫鬟近身伺候,可他的风流之名却由此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 听到这儿,姜成瑾已经愕然。 虽然她知道有些大户人家人丁多,难免会出点明争暗斗的事情。但她终归没有经历过,无法想象人心竟会龌蹉到如此地步。 看着眼前的孟惠,他好好地完整地坐在这儿,身份是富贵的孟家公子,素日行动说话也只给人留下纨绔的印象。可谁又能想到他昔年经历过什么?每日挂在脸上的笑容背后又藏着多少谨慎和心思呢? 而她在知道孟惠能够瞒着孟家在外做起药材生意时,就已经想到她这个夫君,城府够深。尤其是如今听到他自述小红一事时,她越发觉得在吴氏和孟容的针对下依旧能够笑如春风的孟惠,实在是不简单。 只是有一点,她不解:“按你这么说,小红是被卖到了寻芳楼?既如此,她该是你的仇人,怎么你还总是去见她?” “说来也是天注定的,其实我那之后并不知道小红被卖到哪儿去了。”他微笑着,手从她肩头移到她的小臂上,一边若无其事地捏着她的小臂和手指,一边继续道,“也就是三年前我结识了穆公子,当时他心情不好,跑到了寻芳楼,看上那里卖唱的一个女子。但穆公子家人并不同意他在外头结识红尘女子,所以他一时也无法赎人。后来穆公子要时常返回京城,唯恐那女子无人照料而被老鸨强迫接客,他就托我时常去看那女子。可巧我一去,就认出那女子是小红。小红见了我,又知我和穆公子相识,这才将当年吴氏命她勾引我全盘托出。我见她这么多年也十分可怜,就不再计较,加上穆公子并非寻常人物,他所托之事我自然不能懈怠。” 姜成瑾点了点头:少顷又问:“之前听你说,太太原本是你生娘的陪嫁。既如此,你该是嫡子。怎么她却有能耐让孟容做了嫡子呢?” “这个说起来,话就更长了。”孟惠笑着又捏上她另一只小臂,“不如咱们就寝,我被窝里再细细告诉你。” 姜成瑾脸颊一热,娇嗔着拍掉他的手:“那我当泥巴呢?捏扁搓圆的。” 孟惠乐此不彼,趁势又伸手往她腿上捏着,又凑近她耳边道:“怕你辛苦,给你松松筋骨,为夫力道好不好?需要再重点么?” “少来,一身药味。你可是还没洗澡?” 他委屈地点了点头:“连饭都没多吃呢,就等着你回来呢,等的我肚子又饿了。” “饿了你不会找吃的等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食物。”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食物’呢?”他笑得别有深意。姜成瑾转念一想他的话,登时面红心臊,嗔怒着哼了一声。 少顷,她将晚上从老太太带来两碟软糯的玉米果馅蒸饼端出来,边道:“都这个时辰了,就别起灶烧火地热饭了,这是祖母让我给你的点心,最能饱肚子了,你将就吃吧。”末了又叫奴婢打两盆热水进来。 吃完了点心,一番洗漱,擦了身子,洗了脚,又换上了干净衣裳,姜成瑾这才肯让他上床来。 一进被窝,孟惠当下便手脚并用地缠住姜成瑾,早已忘了二人才刚说着事儿。 “说正事儿呢!你这猴急的跟什么似的?”她伸手捂住他的嘴,担忧地说,“怎么也该想个对策,不然今后她还要给你塞人可怎么好?我也想不通,如今孟容都是嫡子了,她做什么还针对着你不放?” 孟惠听此,眼中的戏谑之笑瞬间消逝,他轻轻掰开姜成瑾的手,看了看外头的烛火,确定周围没有耳朵偷听,这才凑到她耳边,低声地问:“你真想知道这么多?不怕我给你带来烦恼?” 不想,她却反驳道:“你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一旦发生什么事儿我就跟无头苍蝇一样,如此岂不更烦恼?更何况……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夫妻……那就该告诉我。” 孟惠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少顷叹了一声,说道:“十九年前宁城发了一次大水,大水之后就是瘟疫。很多人都染了病,偏巧我娘那时也生了病,也是呕吐不止,经常昏厥。当时宫里太医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无法出宫为我娘诊治,他们就不知去哪儿找了个蒙古大夫,说我娘是染了瘟疫的征兆。于是老太爷不顾一切非要把我娘赶出孟府。那时大家都不知道吴氏有个老乡叫李存恩,原本是孟家做管事,后来得罪老太爷被赶出孟家,却进了宫做了太监,跟了皇贵妃,势力愈发大了。我娘被赶走后,有人一直从中作梗阻止我娘回家。后来还用一具得了瘟疫被烧焦的尸体冒充我娘。” 姜成瑾听得一身震惊,不由自主地紧抓着他的手臂。孟惠感知,忙又将她搂在怀里,边拍着她的背,边笑道:“我刚进府时曾见吴氏这样抱着孟容哄他入睡,那时还傻傻地问她为什么不哄我睡?” 姜成瑾听了,一时有些心疼,只好伸手抱着他的腰,以示安慰。 “也是自打小红那事儿后,我父亲才告诉我,吴氏是李存恩的义女。当年他们设计赶走我娘,吴氏又设计勾引我父亲,孟家以为我娘死了,欲给父亲续弦,可巧吴氏自称有了身孕,加上当时又有李存恩试压,孟家才不得已娶了她。可孟家人都不知道,我娘并没有死,而是被他们卖到了画舫上,且当时已经怀了身孕。那些所谓的瘟疫的征兆,不过是我娘害喜罢了。怀了我却害得她被人设计赶走,生下我又害得她血崩而死。我在跟着画舫上的周妈妈活到五岁,周妈妈心善,五年来一直帮我打听生父的下落,就凭着我娘生前留下的一只簪子。”说着,他情不自禁地摸上她发间的石榴珠簪,声音有些苦涩,“我还是回到了孟家。” 听他后面的声音似有些古怪,姜成瑾忙抬起头来。可见孟惠却闭着眼,似乎并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软弱的一面。 她半支起身子,轻轻地抚上他的脸,少顷,尝试着顺着他的背,左颊贴在他的侧脸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只能用如此亲近的举止来表达她能理解他自幼失去娘亲的悲哀。 二人厮磨许久,孟惠这才抱着她的腰将她重新搂在怀里,对她说:“孟家二百多年攒下不少家财,吴氏是怕我跟孟容分家产,又怕父亲有意让我袭官。为了将我整垮,在弄臭我明名声这事儿上,她没少下功夫。这一招够狠,纵是今后老爷有意让我袭位,世人也已经知道我专会风流快活,是做不成什么大事的。如此,将来吴氏想要争夺,便有理有据。上次是秋禾,为的是挑拨咱们夫妻感情。这次是晓霁,恐怕是她已经查实百草堂是我的,想着法儿给我塞人,好对付你,等你把挤走,她做主扶正她的人,我的一切就将受她控制。” “那怎么办?这回是晓霁,你要怎么应付呢?”姜成瑾担忧地问。 孟惠却笑道:“我自有办法,只是有一条,望瑾儿牢记在心。” “你说。” “你我夫妻本是一条船,切不可轻信他人的诡计伤了自身。” 姜成瑾沉默片刻,这才点头。 心事尽诉,孟惠这心里竟无比通透。只是往后要叫瑾儿多虑的事情不知要多添几桩了。他原是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可如今他的生活里多了一个她,以往独自压抑的心事如今能够畅怀,总好过昔日他只能对着冷墙自言自语。 好在如今上天赐给他一个比日光还要温暖的人儿,心下想着,手不觉又加了几分力。她温暖而有柔软的身子,凭他如何爱抚亲吻也不够。 “你别蹭了,怪热的。” “不妨,待为夫帮你把这层碍人的料子脱了。” 新铸的金锁是任何钥匙也开不了的,只有与它配套的那把金钥匙才能插入开启温暖的大门。 进进出出,金钥匙插弄了好几下,转动了好几下,终于只听一声悦耳的‘咔擦’。 “终于开了。” 府里有个管地租的老马,是个正经人物,因这几个月被老爷派了差,所以不在府里。可这个老马却有个年轻风骚的小媳妇,模样倒是一般,就是那大屁股大胸生地好。 这会子,琉秀手里拿着一把老马媳妇给的金钥匙,开启了府里的粮仓。门一打开,便见一个单穿着肚兜的小媳妇,侧躺在草堆上,对着他媚笑。 “死相,这么晚才来。这大日天的,人家等的满身大汗,极乐巅峰都自爬好几回了。” 琉秀哪里经得住这样的魅惑,当下松开腰带,饿狼扑食般地扑了上去。 …… 翌日,孟惠和姜成瑾正做着香梦。 忽然,吵吵嚷嚷的声音从外头出来:“快告诉三爷,琉秀要被老马打死了!快让三爷出来救人!” 第39章 琉秀因昨夜里跟老马的媳妇搞在一起被巡夜的婆子窥见,今早老马回来婆子就将这事儿告诉了老马。此事若是声张,老马媳妇肯定被卖,老马舍不得。又因知道琉秀是三爷的人,老马并不忌惮,索性找了两个小子来将琉秀捆了打了个半死。 待钟灵受命前来解围时,却见那老马还在拳打脚踢。 钟灵忙上前将老马拉开,好说歹说地说了一堆:“好歹他是府里的人,都是下人,打伤了他是小,可别给主子落个野蛮的名头。”说着老马不听,钟灵又唬喝一番,“你不过也是个下人!下人有错自有主子惩罚,你这会子打他,就是打三爷,别叫三爷性子起来告到老太太那儿去,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老马这才停了手,末了钟灵又丢了几块银子给他,这才了了事。 橘清知道这事儿后整日的失魂落魄,进屋伺候的时候,又失手摔了茶杯。姜成瑾知道她因何事乱了神,也没有多加苛责。 梨香原也不知橘清和琉秀之事,只因今日见她精神恍惚,又想到前段时间总见她偷偷地绣着男人的东西,一番联想瞬间明白,但梨香以为琉秀下流滥情,不值得托付。于是待姜成瑾午睡时,她将橘清拉到老树下,好说歹说地劝她跟琉秀断了,不想,橘清却掩面哭着说:“如今是断不得了…” 听这话,梨香已经明白了。 … 趁主子们午睡,梨香拉着橘清来到下人房里。 今日天热,一进偏院,就见几个小子光着膀子在那儿泼水。梨香拉着橘清走到门口,里头小子们一见是两个体面的丫鬟,两眼登时发光,但也不敢造次。 橘清瞧见这般光景却是羞了脸不敢进去,梨香见她扭捏,便怒道:“怕什么?就当是几块剃了毛的猪肉!回头多去看几眼白皮猪就不会长针眼了!”说着,拽着橘清的手要进门去,偏偏橘清却死活也不肯进去。气的梨香上了火来,“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你才知羞!” 末了索性松开她,自己进门,愤愤踹开琉秀的房门,鼓着眼睛横着眉,破口就骂:“没良心的臭男人!爷们对你这么好!你居然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门忽然被踹开,屋里床上躺着遍体淤青的琉秀,旁边坐着钟灵,像是给他送药来。 钟灵一见是梨香,忙将她请了进来,又关上门,讶异地问:“梨香姐姐怎么来了?” 梨香冷哼一声:“怎么我不能来么?还是有些人心虚了,怕我来!” 那琉秀被打,本就心有怨气,现下又要被人骂,火气一下子上了来,忍着疼爬下来床,回道:“三爷可疼着我,不然怎么叫钟灵来给我送药?你又是谁?借着三爷的名儿就想教训小爷?” 琉秀当然知道梨香是谁,只是眼下他满肚子怨气,梨香的这一闹反而是火上浇油。 “我呸!你算哪门子爷?什么下作人也敢蹬鼻子上脸!”梨香也火着,便啐道,“你这黑了心的王八蛋!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打量别人都是傻子,糊弄糊弄就完了?我告诉你,没门!” “别在这儿左一句下作又一句王八蛋的!”琉秀一瞪眼,怒着回道,“你我都是一路人!别自诩清高!什么事儿都有个两厢情愿,我刘小爷睡过的人多了!旁人见我都是送汤送药,怎么偏生你们就来骂我?若是觉得委屈,大不了撒手!” 钟灵一听琉秀这番混账话,也听得恼怒,当下将他推到了床上,唬他别不知好歹。 梨香本是急脾气,听琉秀这么说哪肯罢休,当下论起一个茶碗来就要砸琉秀。所幸钟灵机灵,连忙将她拦住,苦劝道:“好姐姐别生事,无论怎么样,上头还有三爷和奶奶,好歹顾着点,别不好交代。” “你起开!今天我不给这个花心贱人一个教训,我就不是你梨香姐姐!” “来来来!你砸!你使劲儿砸!”琉秀却是毫不惧怕,竟伸出脑袋来,指着脑门说,“往这儿砸!你砸!” 见琉秀伸直了脖子让她砸,梨香却不敢下狠手了,她深知这一砸下去,只会出事。 岂料,片刻犹豫间,房门忽然被人踹开!只听‘哗啦’一声,一股臭味瞬间冲天! 钟灵拦着梨香忙退了两步,愣眼看着被泼了一身粪水的琉秀。 原来,早已跟进门来的橘清将方才琉秀和梨香都听了去。她恨自己识人不清,心下又痛又恨,又见琉秀态度奇拽无比,便随手提起门边的粪尿桶,推开房门进门往琉秀身上一泼! “今后,别让我再看见你!”还没等人反应,橘清扔下空空的粪桶,转身跑了。 ※※※ 午睡后,晓荷忽然拿来一封请帖。 孟惠打开一看,脸色瞬间青了。 “怎么了?”姜成瑾边披上外衣,边走到他身边,见他面色僵硬,就拿过他手里的请帖来看。 一瞧,却是柳士才和樊淑凰的成亲喜帖。 姜成瑾顿了顿,将请帖放回桌上。回头问晓荷:“这喜帖一共几份?还送给谁了?” 晓荷皱着眉,无奈答道:“老爷和二爷,都有。” 姜成瑾忖了会儿,又问孟惠:“二哥自然去不得,你怎么说?” 孟惠恨道:“这个贱人,分明就是羞辱我二哥!把请帖烧了,我不会去的!” 姜成瑾担忧道:“可跟柳府那边,生意上不是还有牵连?” 孟惠闭着眼点了点头。 少顷,梨香和钟灵一块回来,姜成瑾忙吩咐梨香熬一碗宁神茶再做些点心来。听得宁神茶,孟惠知道她是要送给二哥的,便舒心一笑。 姜成瑾见他笑了,索性替他出了主意,悄声狭笑道:“你不是还有些惯会吃酒取乐的朋友?上回那个什么许公子和冯公子,我想柳公子一定也有请他们二人,不如你同他们一块儿去,到时候你们三个都穿一身绿衣服过去。” 孟惠觉得有些好笑,可又不解:“这又是为何?” 姜成瑾笑道:“他们不顾及二哥的面子,竟给二哥下了喜帖,摆明了想二哥过去被人笑话。既被人笑是绿王八,那就你们几个就都扮成绿王八,让他们家的亲戚好友知道知道,这不单单二哥做了绿王八呢。” 孟惠听言恍然大悟:“这主意谁给你出的?”可他不信,一向单纯的瑾儿会相处如此有心机的招儿来。 “没人给我出啊,我是见二哥如此委屈,想为他出一口气罢了。” 孟惠自忖一番,越发觉得解气,拍手道:“好!这口气咱们是一定要出!既不用大动干戈,也不会言语相向,只需几件绿衣服就能叫樊淑凰知道,二哥好欺负,可他的兄弟不好欺负!” …… 下午,孟惠又不知在哪儿弄一批上好的字画来,乐得姜成瑾手忙脚乱,亲自盯着下人干活,不得碰坏一处。 可如今琉秀告了假,钟灵随着孟惠出门,家里没有多余的小子。姜成瑾便让人去门房叫了几个来,其中有一个叫谷儿的,手脚麻利,做事勤快,只是一直低着头不敢见人。 搬完了东西,姜成瑾每人赏了他们一吊钱。可见那个谷儿有些畏首畏尾,她心下疑惑,便叫谷儿抬起头来。 谷儿先是不敢,可姜成瑾几次唤他,他不敢不抬头。少顷谷儿一抬头,姜成瑾却愣住了,她思忖许久,惊讶又愤怒地问:“你是稻儿?” 谷儿一听浑身一哆嗦,忙回:“回奶奶,小的叫谷儿,不叫稻儿。” 姜成瑾想起当日引她走向偏路而遇见歹人的那个小子,就是叫稻儿。而眼前这个谷儿她看着也十分眼熟,只是不能确定,毕竟只是见过一面,且事情已经过去许久。 “那你之前是不是叫稻儿?你是跟着谁的?” 谷儿忙答:“小的只是个门房,没有福分跟着三爷和奶奶做事儿。小的一直都叫谷儿,不是什么稻儿。” 姜成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才放了谷儿走。 在这一批上好的字画里,姜成瑾挑了几幅出来,又让梨香带着点心和茶水,二人便往孟礼的房间去。 少顷来到孟礼的房门口,见他专注有神地捧着书看,姜成瑾不敢出声,悄悄地走进房间,将食盒跟字画放在桌上,便要离开。 不想孟礼忽然回过头来,一见是姜成瑾,忙放下书,欣喜道:“弟妹怎么过来了?” “打扰二哥看书了。”姜成瑾笑道,“他弄了一些字画来,我想着二哥也喜欢,就随手挑了几幅,二哥看看,回头再去我们那儿选你自己喜欢的。” 看着桌上的食盒和字画,孟礼无比安慰:“弟妹有心了。” 闲话少叙,孟礼摊开字画来鉴赏。不想摊开的第一幅竟是二郎真君的画像,画像乃用多色墨水描绘,用色巧妙,惟妙惟肖。 孟礼不禁赞道:“这画做的很好,只是二郎真君的第三只眼睛过于逼真,这画者理应将这第三只眼睛用以朱砂轻描而下便可,如此逼真叫世人怎敢直视。” 姜成瑾听言,不由得讶异,忙又笑道:“可神袛画像大多额上有金粉朱砂印,若改了,不就不像了?” “也非如此,神明哪有像不像的?心中尊拜便是,至于画像,若是供在家中,神态可柔和些,若像这幅画像,可供在严肃之地,以警歹人。” 说罢,孟礼又将画像收好,放回桌上。 而姜成瑾听了他这番话,不禁想起她的一个堂妹,便笑道:“二哥说这番道理忽然叫我想起一个人来,她最崇拜的就是二郎真君,每日都要上香祭拜。有一次,我竟见她跪在神君像前自言自语地说:神君生得三只眼,世人却一只也无。” 孟礼听了,不禁讶异:“弟妹这朋友随口两句话,我听着倒是别有深意。” “哪有什么深意,她是……”话到嘴边,姜成瑾又咽了回去,笑道,“她是有些多愁善感罢了。” 少时二人又说起字画来,不消细述。 …… 属倏忽数日一过,便到了柳士才成亲之日。 是夜,孟容醉地一塌糊涂,由两个丫鬟扶着回了家。 两个丫鬟因惧怕孟容,半路撇下孟容后,忙回去叫人。不想人叫了来,孟容却不见了。 而醉酒的孟容,在夜风之下也一丝清醒,他颠三倒四地走到了一处地儿。 可巧,晓霁正偷偷地拿着手镯玉器在此处与人交换。 “在这儿偷偷摸摸地做什么?!”孟容一声大喝,吓走了另一人,晓霁见是醉酒的孟容,心下松了一口气…… 第40章 孟惠知琉秀那下流的德行儿,只是尚有事情需要他才能做成。又觉着若是正经丫鬟也不至于轻易受他勾搭,于是对琉秀之事,他便没有严加惩罚。 原是私下嘱咐琉秀,好了伤就去把晓霁那丫鬟办了,到时来个抓奸,再好两人一块撵了出去,也省得自个儿房里总是闹出不干净的事儿来。不想,这两日,却一直没有瞧见晓霁过来。 孟惠想着:总算有个识相的了,知道什么人不该惹。 至此,也就作罢了。 岂料,平淡过去三五日,府里忽然起了一阵闹哄。 可巧孟惠正打外头回来,一见来往小子丫鬟们都神色古怪,他随便拦着一个就问:“作甚么这么慌张?” 丫鬟脸色铁青,回头指着远远小花园的方向,支支吾吾道:“那、那边偏角的井里捞出一个人来,太吓人了!” “什么人?”孟惠大惊。 丫鬟惊慌道:“好像是老太太屋里,又像是太太屋里的,脸都泡肿了,不知道是谁。” *** 井里死了个丫鬟一事儿在孟府里传开后,弄得人心惶惶。 当日下午便有人认出死去的丫鬟是晓霁,可旁人都猜不透晓霁为何要投井,想她素日里看着可不像容易想不开的人。 生怕这事儿被人讹传,吴氏便下定论说晓霁是失足掉进井里淹死的,后来晓霁的爹娘来了,吴氏命管家给了几个钱,安慰且糊弄着,让他们将尸体抬走就完事儿了。 便说井里忽然淹死个丫鬟,老太太觉得十分不吉利,于是让人将井口给封了,今后也不许用这个口井。这日,一小管事带着小子们封井。可巧梨香打那儿经过,小管事见她过来,忽然叫住了她:“梨香姑娘,你过来下。” 梨香疑惑,便走了过去,问:“可有什么事儿?” 小管事指了指一旁石凳上的一双缠满藤草的鞋子,有些纳闷地说:“昨儿捞尸,连带捞上来一双鞋,但不是那过了身的丫鬟的,且看这质地料子,倒像是太太奶奶们的东西,您看看怎么回事,顺道拿回去回了老太太和太太,我等粗人不方便传话。” 听了管事的话,梨香心下登时一颤。她疾步过去,拨开鞋子上的藤草,一见果然是那日被钟灵抢走扔进井里的鞋,她忙解下汗巾子,将鞋子包了起来。 小管事见她如此动作,便好奇地问:“您可是认得这鞋子?” 梨香定了定,忙将鞋子揣在怀里,弯弯手将小管事叫到一边,低声地嘱咐:“我不认得这鞋子,可你说的没错,这鞋子不是奶奶们的就是太太们的,可才刚出了死人的事儿,主子们可都忌讳着。既然是扔了的鞋子,又跟死人沾过,主子们肯定也不会要的,索性我拿去扔了,也省得日后惹得哪位不高兴,反而拿咱们出气,是不是?” 小管事听得有几分道理,忙点头答应了。 少时,梨香草草揣着鞋子离开。 不想回头却撞上了孟敏,孟敏见她走的匆忙,心下疑惑,又见那小管事脸色也不对,冷笑着走过去盘问。 ※※※ 上回听了杜怀师傅的话,姜成瑾回去后便一直在粥里加了红枣和山药,不想连续吃了一个多月,她的气色果然好了许多,也不用每回都喝一碗又臭又苦的黑汤药。想到此方不错,她忙将这方法写了下来,命人拿去给王馥俞,也让她调理调理身子。 而这日她又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父亲的,一封是她堂妹姜贞嫄的。 拆开父亲的信,信中虽然字简意明,但她知道父亲是想她了。于此,姜成瑾不由得眼眶一红,忽而想起昔日自己对父亲的种种不孝,愈发自责起来。 可巧这会儿孟惠进屋,见她红着眼眶,忙上前询问。一问之下知她是想念娘家,忙应承她过两日就陪同她回家乡看望父亲。而桌上还有一封信,封信看着鼓鼓的,却是有些奇怪。 看到另一封奇怪的信,孟惠忽然想起昔日不经意拿到赵卓写给她的信,一时眼中没了笑意,只是试探性地问:“谁来的信?竟连放都放不好,也不怕戳破了信封。” 姜成瑾破涕为笑,拿起信封边拆开边答道:“不用看也知道是贞嫄给我的。” 拆开信封,她往桌上一倒,只见一个朱色小泥像‘咕噜噜’滚到了桌上。姜成瑾拿起小泥像放到鼻下一问,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是沉香的味道。” 孟惠看着她手里的小泥像,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姜成瑾笑道:“这是我堂妹贞嫄送给我的,她呀最喜欢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喜欢用花汁和泥捏各种各样的小像,你看这个小泥人像谁?” 孟惠盯着小泥人看了一会儿,笑道:“这没有眼睛没有鼻子,连男女都分不出来,怎么看得出像谁啊?” 姜成瑾噗嗤一笑:“上个月我给了她写了封信,用了四个字形容你的样子,然后她就凭感觉捏出这么个小泥人来了。着色是朱色,这是问候你吉祥的意思。” “原来如此。”孟惠哈哈一笑。 少顷,姜成瑾与他说起家乡趣事,又将那小泥人放在柜子上。 直到下午时分,孟礼应邀过来挑选字画。偏偏他眼光独到,竟没有一副能入他眼。可有趣的是,高雅字画不得他心,偏生却看中了柜子上那尊粗粝的小泥像。 “有趣有趣!满柜玉器珍品琳琅,却盖不住这若浑然天成的小泥堆。”末了,又拿下小泥像来,当闻到小泥像竟有香味,孟礼更奇了,“弟妹这小玩意儿是哪里买来的?也给我弄几个来。” 姜成瑾原是不喜欢堂妹捏的这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孟惠虽有些好奇,但也不觉得这玩意儿有什么特殊,倒是孟礼一见这小泥像,竟喜欢上了。于此,她便故弄玄虚地说:“只此一件,天上地下再也没有。” “这……这是为何?”孟礼忙问,“这东西有什么奇效不成?” “说来倒真是有个奇效。”姜成瑾戏谑道,“这是我们家乡的一种习俗,便是尚未婚配的男女,只要把这含香的朱色小像放在家里,将来定能结个好姻缘!” “是吗?”孟礼一时当了真。 “二哥既喜欢,那就送给二哥好了!” “如此,二哥就不客气了,多谢弟妹。” 虽是打趣,可二哥却当了真,若真的能因此而让他忘记前尘烦恼,敞开心境重新开始,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闲坐了一会儿,晓荷来传话,说是太太让她过去。 原本笑容满面的姜成瑾,一听这话,脸色一变。 吴氏若无事,一般是不会找她的。若要找她,那定也不是好事。 怀着不安和揣测,姜成瑾来到吴氏的房里。 一进房,便见王馥俞和孟敏也都在那儿坐着。姜成瑾掀开帘子进去,欠身问了安:“不知太太找成瑾有何要事?” 吴氏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口,不冷不热地问:“听说你们屋里随身伺候的丫鬟只有两个,且都是你的陪嫁?” 姜成瑾点了点头。 吴氏又问:“晓荷为何不进屋里伺候?” 姜成瑾忙道:“晓荷也在屋里伺候,只是她伺候白天,夜里由梨香和橘清轮着。” “哦?”吴氏冷不防一笑,“也就是,惠儿只有白天才有人伺候,夜里却没有人伺候了?” 姜成瑾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便疑惑地抬起头来。 却听吴氏又道:“你是千金小姐不惯伺候人这个大家都理解,但你不能容不下人,不让陪嫁丫鬟近身伺候就罢了,连晓荷夜里也不让她进屋。而我是心疼惠儿,这才给他拨个人过去,你倒好!把人逼得跳了井!” “太太!您话不能乱说!”姜成瑾脸色大变,“成瑾几时逼人跳井了?” “还说没有?”吴氏冷哼一声,回头朝孟敏使了个眼色。孟敏忙从身后将一双半湿不干的鞋子扔到了她面前,接着,吴氏便问,“这是你的鞋子不是?” 姜成瑾疑惑地上前看了看,果真是她自己的鞋子,可是怎么会到太太和孟敏手中了? 她不解,十分不解。 但唯恐吴氏陷害,姜成瑾否则道:“我的衣物从来不外扔,况这鞋子的样式寻常的很,不一定是我的。” 却见吴氏怒着脸一拍桌子,喝道:“你还狡辩!这双鞋是敏儿在你那个偷偷摸摸的梨香丫鬟手里拿到的!这可是捞尸的小子们连尸体从井里一块捞起来的,如果不是你不容人,逼得晓霁跳了井,你做什么让你的丫鬟偷偷摸摸将鞋子拿去扔了?” 姜成瑾忙解释:“冤枉啊太太!晓霁不是失足摔死的么?又怎么跟我有关系呢?我根本就没有跟晓霁多说话,况且她也从未提起过太太拨她来伺候夫君的事儿,我哪来的不容人啊太太?” 此时,一个暗地里收了钟灵不少好处的小丫鬟,听见屋里吴氏和三奶奶起了争执,忙放下手的活儿跑去齐全阁禀报。 碰巧这会儿,孟惠捧着一个八宝锦盒回家,准备给姜成瑾一个惊喜。 “三爷,三奶奶被太太叫去了!太太非说晓霁是奶奶逼死的!” 孟惠脸色一变,忙将锦盒交给钟灵,飞快往吴氏那边赶去。 第41章 到了吴氏的院子,守门的丫鬟却要拦他,说是要进去禀报过太太才能让他进去。孟惠冷着脸喝了丫鬟一声‘滚’!唬地守门丫鬟动弹不得,钟灵见势忙将丫鬟拉开,孟惠这才冲了进去。 “太太!”孟惠直接掀开门帘进屋,才刚绷着的冰脸这会子却挂上了笑容。 “你怎么过来了?”吴氏讶异地看着孟惠,眼中尽是厌恶。 “这不是来给您请安。”孟惠笑着行了一礼,少时抬头看到一旁委屈皱眉的姜成瑾,故作惊讶,“你怎么自个儿过来给太太请安也不跟我一说?害得我到处找你,心里都担心坏了。” 姜成瑾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回道:“是太太让我过来的。” “是吗?”孟惠转之看向吴氏,“太太让瑾儿过来有什么事儿?怎么不叫我一块儿呢?” 吴氏深知姜成瑾好拿捏,可孟惠不好对付。然而,她才想着要用什么说辞唬喝孟惠一番时,那没头没脑的孟敏却忽然站了出来,指着地上那双早已褪色的绣花珠鞋,哼道:“太太好心给你们房里拨个贴心的人过去,不想却被三嫂逼得跳井而死!” “就凭这双鞋?”孟惠忽然冷笑,“你们的意思是晓霁死的时候顺便偷了瑾儿一双鞋子自尽?难不成她是怕死后没有鞋子穿?” 一旁静坐的王馥俞听到这话儿,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孟敏被驳了一道,有些懊恼,忙道:“许是她想让生者知道是谁逼死她的!” “既如此她就该偷些能证明的东西,比如朱钗手绢之类,怎么偏偏就抱着鞋子投井了?”孟惠笑着摇了摇头,一时看着地面的绣鞋,一时看着姜成瑾,又道,“先说这鞋子褪色已久,至少在水里泡了数十日!这一点就能肯定鞋子比晓霁先掉入井里。再说瑾儿娘家带来的绣鞋都是松城女子的凤凰鸾鸟样式,只有咱们府里的绣娘才会做这种珠绣的绣鞋。如此,我也可以说这鞋子是太太的或者四妹妹的,或许是晓霁不愿意到我房里伺候,一时想不开就跳了井,又怕死地不明不白,所以就偷了太太或四妹的绣鞋好死后留个证据,你们说是不是?!” 吴氏见孟惠忽然反咬了一口,登时急道:“孟惠!说话可得仔细着点,晓霁本是我的丫鬟!” “太太也知道说话需要仔细。”姜成瑾这回有了底气,才敢回她,“成瑾觉得夫君说的有道理,既然太太替晓霁鸣不平,那咱们不如报官好了,也好早日查出死因给府里下人们吃个定心丸。” 不想孟敏忽然冷笑一声:“三嫂真是有趣,咱孟府世代为官,这宁城里的小官哪敢接咱们府上的案子。” “报官!”一语未了,一个严厉的声音忽然传来。 便见吴氏神色紧张地站了起来,孟惠回头一看,这才知道是他的父亲来了。 “老爷怎么来了?”吴氏忙上前,嘴脸登时一个变。 数月来,孟林一直睡在沈氏房里,吴氏装病装疼好几回都请不来孟林。如今忽见孟林过来,便一时有些无措。 “听说你房里有个丫鬟投了井,我才要过来看看,不想又听人说你拿了惠儿媳妇责问,真是荒唐!” 吴氏忙陪笑道:“这不是见惠儿媳妇身边的丫鬟偷偷摸摸的,所以才叫她过来问清楚。” 孟林冷道:“那你问清楚了没有?” 吴氏答:“这不是还没有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林喝道:“没有查清楚你就冤枉人?!你以为我孟家世代为官,你就能随意定人罪论?” “老爷!我绝无此意!少不得让惠儿媳妇回去就是了。”说罢伸手要去扶孟林。 “别!”孟林忽然抬手将她甩开,喝道,“既然是命案那就报官!也省得你日日心里都觉得旁人欠了你似的,非要整垮一个你才满意!” “不用报官不用报官!”吴氏忙道,“不过死了个丫鬟,不必大动干戈。” “作死的贱妇!”见吴氏还要上前,孟林又一甩袖将她推开,“你纵容你的儿子我不管,可别来作践惠儿!什么污泥臭沟里的出身也想给我孟家人做妾?!”说这句的时候,孟林眼中迸发着恨意,旁人都听得出来孟林这话明着说那死去的晓霁,暗着却指吴氏自个儿。 吴氏自然不傻,也知孟林话中有话。 她隐忍道:“老爷这话说的过分了,容儿也是你的儿子。” 孟林忽然冷哼一声:“纵欲贪婪!为非作歹!我就是因为有他这样的儿子才觉得羞愧!” “老爷!” “从今儿起!你不准再给惠儿拨什么丫鬟过去,他想要什么人伺候,总有老太太惦记着,就不劳你操这份心了!” 说罢,摔帘而去。 少顷,孟惠和姜成瑾忙都跟了出来。 孟惠忙问:“父亲近来身体如何,父亲想去哪儿?不如儿子跟瑾儿陪您一块过去。” 孟林顿了顿,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二人一眼。少顷又看了看姜成瑾,忽然道:“平日里多去老太太屋里走走,学些管家的事儿。” 就只撂下这么一句,孟林便离开了。 并非他不愿与孟惠这个儿子亲近,而是孟林原本就不擅长如何表露心里的情感。 实际里孟林最牵挂的还是他跟故去妻子的儿子孟惠。只是每每看见孟惠,他就会想起故去的钟蕙贤,心里头挺不是滋味。想着,心里愈发烦躁,孟林又往沈氏房里去了。也就只有沈氏不敢忤逆只有顺从,不会叫他烦躁多虑。 ※※※ 这会儿,二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孟惠搂着她的腰,扶着她的肩,知道她心有余悸,少不得一番安慰。 但见姜成瑾依旧长叹短嘘,又想起方才一事,不免问他:“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孟惠不解:“怎么会呢?好端端问这种问题。” 她又叹了一声,无奈道:“才刚去见太太,明明我就是被冤枉的,可我只会喊冤,根本不懂得为自己辩解半分。若是你方才堵她的那番话我也能顺畅无惧地说出来,不至于每回都被她恐吓住。” “其实我小时候也很怕她的,只不过一旦看清楚一个人的真实嘴脸,你就不必怕她了!”他拢了拢她耳边的一缕发,笑道,“吴氏本就是龌蹉之人,自不必怕她!日后久了,你就知道她阴人的招儿惯会重复,都是些下三滥的招数,今后若她再叫你过去,你就装病或是说去了老太太那儿,总之别到她房里去就是了。” 姜成瑾无奈一笑:“虽然我自幼无母,可我们家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儿,下人们无比乖觉听话,亲戚们无不和睦相处。到如今,一进你们这样的人家,见了各种各种的事儿,我竟是连性子也耐磨了,脾气不敢作了。” 孟惠见她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便紧握着她的手,低声承诺道:“还请瑾儿再委屈一段时日,再给我一段时间,相信我,我们会搬出来的。” “真的?”姜成瑾这才有了喜色。 “真的!” …… 少时,二人回了家。孟惠跟她说有个惊喜要给她,便进屋子去找了。可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东西,孟惠有些恼怒:“钟灵这小子!叫他好生拿着,他给我放哪儿去了都不知道!” 忙又叫人去把钟灵喊来。 “到底是什么惊喜,你说出来告诉我不就得了?”姜成瑾笑着拿起昨儿命人裁好的一块料子来,趁着他没有回头,悄悄比了比他的背影。 不巧这时,橘清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见姜成瑾在屋里坐着,红着眼眶哭道:“奶奶快去看看梨香吧。” 姜成瑾一定:“她怎么了?” 橘清哭道:“四姑娘要抢梨香的东西,梨香不肯,四姑娘就把她推了。不想撞破了头,这会儿直流血!” “请大夫没有?”孟惠忙问。 “钟灵去请大夫了。”橘清道。 “我去看看!”说罢,姜成瑾忙又起身跟去看。 …… 齐全阁西边有两间房,一间单独给晓荷、梨香和橘清住。 这会子才进屋,姜成瑾就闻到了血腥味。只见梨香额头贴着一块白布,布上渗着血,而梨香脸色苍白,半睁着眼睛,远远看着好像断了气一般。 “梨香!”姜成瑾心头一震,忙摸了摸她的脸和手脚,发觉还有温度,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样了?” 听见声音,梨香缓缓睁开眼睛,一见是姜成瑾,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只是有些头晕。” 姜成瑾心疼地抹着眼泪,责道:“你这傻丫头!作甚么跟她们拉扯,就算太太故意拿一双绣鞋为难我,可你犯不着跟她们拉扯,伤了自己不说还落了个心虚的名儿。” “什么?”梨香一听这话,忽然激动地支起了身子,“太太拿绣鞋为难主子了?” “可不是!”橘清忙道,“太太非说那双绣鞋是咱们房里的,还说晓霁是奶奶逼死的。” “不是的!那双绣鞋是您的没错,可…可已经是上个月就被钟灵扔在井里了。”梨香生怕姜成瑾被人冤枉,又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心里知道的那个秘密终究还是要说的,“怪就怪三爷!要太太找三爷去,别扯奶奶做替死鬼!那日我看见奶奶的绣鞋沾了坟头的泥草,已经怀疑,哪想钟灵他……” 一番话说的没由来,却将姜成瑾惊了又惊:“梨香,你说什么?” *** 赤色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透辉,孟惠拿着帕子在宝石上擦了擦,末了又放到嘴边哈了一口气,又擦亮了一番。 少时,只听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他忙将宝石金项圈重新放回锦盒中,回头一见是姜成瑾的身影,忙捧着锦盒悄悄走到珠帘边。 见姜成瑾背对着他坐在桌边,大口大口地喝着茶水。看似十分疲倦,孟惠以为她是担忧梨香的伤势,于是就将锦盒打开,随后悄悄来到她身后,将锦盒放到她眼前,俯身凑到她耳边,温情言道:“承诺三奶奶的头一件儿,望请三奶奶笑纳。” 珍贵的赤色宝石本就是孟惠给她准备的惊喜,但此时此刻对于姜成瑾来说,知道他孟惠曾经的所作所为才是‘惊喜’。 宝石的透着光辉,如利剑刺透她的眼,姜成瑾无声地抹着眼泪,抬手将锦盒推开。 “怎、怎么了?你不喜欢吗?”孟惠见此一时惊愕,忙往她身边坐下。这一坐才看见她不愿转过来的脸上居然泪迹斑驳。 知道她推开锦盒,意味着不接受他的心意。孟惠害怕了,他慌张的握住姜成瑾的手:“瑾儿?究竟发生何事?你快告诉我!” 姜成瑾闭了闭眼,少顷长呼一口气,看着孟惠着急的脸色,她无奈笑问:“我很好玩弄可是?” 孟惠一怔:“瑾儿?” 她含泪一笑,反手指着自己;“我愚蠢、我无知、我活该。” “瑾儿!”孟惠急了,聪明如他,一见这会儿姜成瑾作此反应,便猜到她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事情。于是,他慌张地抓着她的双手,急道,“你别生气!我离不开你!我做的……” “放开我!”姜成瑾却厉叫一声将他推开,“我是人!不是你的宠物!你还要玩弄我几次?玩完就塞金子首饰!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孟惠不顾她此刻情绪大乱,上前就抱住她,求道,“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不该那样做!我只是不敢坦白,我以为我瞒得住。瑾儿!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你做梦!”姜成瑾拼命地挣扎着,可见挣扎无果,就在他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可他却誓死不撒手:“你咬也行骂也行打也行!只要你能消气。” 咬着咬着,听他这话,姜成瑾忽然哭了出来:“我不想留在这儿!我要回松城!” 孟惠忙不迭地点头:“好!我跟你回去!我们一起回去看岳父!” 她却冷道:“我自己回去,我们分开吧。” “瑾儿…”一声‘分开’差点没震碎孟惠的心,他哆嗦着唇,两眼透着近乎绝望的无神,“你别这样…我…我知道你只是生气,气消了就好了。我知错了,之前那样做,只是嫉妒你跟赵卓来往,我以为你是去回信的,这才……” “所以才想着法儿置我死地是不是?”姜成瑾冷笑,“你的意思是将来我若有让你觉得不快的地方,你会让我再尝一次怕死的滋味?” 他拼命地摇着头:“起初你那样烦我,我又怎么能留得住你呢?我无计可施唯有如此!” “我们分开吧。”一句话,斩钉截铁。 见她眼神如此决然,孟惠一时慌地松了劲儿。 而姜成瑾便趁此逃脱,直接夺门而去。 第42章 姜成瑾夺门而去后,再也不肯进屋来。 她原本想当日就回家,可梨香才伤了头,橘清靠不住,林妈妈只有苦劝她留下的份儿,至此她一时走不了。 孟惠知她在气头上,又唯恐她真会离开,便让晓荷去请她回来,自己搬到了隔壁的房间,白天也不敢外出了,夜里更是时不时地竖着耳朵听动静,生怕她真的收拾东西走了。 且说二人各怀心事,一个整夜流泪,一个整夜叹息。 直到第二日,姜成瑾起身,却发现一双眼睛肿如核桃。她忙拧了巾子敷上,坐了一会儿,便喊人来伺候。可喊了几声,却无人进来,她只好起身开门去看看。 不想房门一打开,却见孟惠站在门前,手里端着一碗羊奶豆花,眼里布满了红丝,声音有些沙哑,却还是对她笑如春风:“吃豆花了,你最爱的。” 姜成瑾镇定了一夜才平复下来的心情,湿了整个枕头方停下里的眼泪,不想这会儿又抑不住了。 “瑾儿…”一见她变了脸色,孟惠又慌了神,“你别哭!我马上走!” 说着,将那碗豆花放在门口,转身有些落寞地离开了。 姜成瑾抹掉眼泪,一时有些心软。可又想到他做的那些过分事儿,再次火上心头。一时难以自控,索性也不吃他的豆花,直接回屋关上了门。 *** 这日,孟惠也不出门了,独自坐在院子里望着房门口。他尚未想出有什么好法子能让瑾儿原谅自己。他很后悔,后悔不该用算计来得到她的心。 可接下来他该怎么做呢?他害怕看到瑾儿流泪,只有等到她情绪平复些,再求她原谅。 这会儿,挨了揍又好了一半的琉秀忽然进了院子,见孟惠一个人坐在那儿,琉秀忙上前问候:“爷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孟惠见琉秀脸上还有淤青,不禁摇了摇头。 琉秀转了转眼珠子,少时殷勤地靠到孟惠耳边:“爷,最近我从萍珠口里打听到一件事儿。” 孟惠这会儿已经没有兴趣知道孟容那些破事儿,便显得有些爱理不理之态,琉秀见了,忙又说:“是关于晓霁的死。” 乍一听孟惠立刻醒了神,揪着琉秀的领口,忙问:“怎么回事?” 琉秀嬉皮笑脸地摸了摸空空的袖子:“爷,近来我又家中老母病重,欠下一屁股债了。” 孟惠不屑一笑,少顷从怀里掏出荷包里,将几块银子倒在他手上,“快说!” 收下银子,琉秀这才换上严肃的嘴脸,忙道:“说来奇怪,这事儿本该无人知道。原是萍珠伺候容大爷的时候,容大爷喝多了酒误把她当成了别人,欲行那变态的事儿。因前头容大爷弄残了一个姨娘,所以萍珠害怕,就不敢答应,不想却听容大爷说‘你要是不乖乖就范,我就把你也扔到井里!’” 孟惠摸了摸下巴,半信半疑地看着琉秀:“你们大爷虽然混账,可杀人他还不至于吧?” 琉秀忙道:“这小的哪里知道?还是萍珠来看我的时候,因心底害怕,就把这事儿也告诉了我。小的是觉得蹊跷,这才过来告诉三爷。”说着琉秀又低了声音,“可还别说,我见容大爷素日里打那几个姨娘的时候,下手那个狠!要不是每回都有太太和大奶奶拦着,指不定就打死了。” 可巧这会儿,橘清从屋里出来,一见院子里站着琉秀,她登时脸色一变。 孟惠见此,笑对琉秀道:“这事儿光凭萍珠自己的猜测可不能定论,不过你可以将这事儿多说给几个人听听,尤其是底下那些害怕容大爷的丫鬟们。” 琉秀忙点头,又回头看了橘清一眼,想起那日被她泼粪一时,登时火上心头,可又想起二人昔日欢好,难免又有些异样,之后揣着银子有些尴尬地离开。 孟惠登时想起晓霁与晓荷曾经同为老太太的丫鬟,二人虽然品行不同,但多少互相了解吧。 少时,孟惠去问晓荷,晓荷对晓霁果真是有些同情的,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还留着晓霁死时抓在手里的穗子。晓荷说:“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我常被其他丫鬟欺负,好在晓霁一直帮我。如今她死了,什么东西都被她爹娘拿走了,只留下这穗子,我看她当时抓在手里,想是她心爱之物,就不舍得扔了。” 孟惠看了看晓荷手里那鹅黄色的穗子,少时转念一想,心底来了个主意。 接着,他立刻叫人做了一个完整的鹅黄穗子,又将橘清叫了过去,吩咐道:“你去把这东西还给容大爷,就说在路上捡到的,问问是不是容大爷掉的。” …… 下午时分,姜成瑾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看了看外头,发觉孟惠已经不在院子了。她一时松了口气,但心底也有些失落。 “奶奶,二爷来了。”才无神地坐着,门口便传来丫鬟的声音。 “快请。” 孟礼拿着两个小泥人进了门,边笑道:“弟妹快看看我这泥人捏的怎么样?是不是比你那朋友的手艺好多了?” “二哥请坐。” 姜成瑾言语有气无力,孟礼这才疑惑地看向她,却见她脸无血色,眸色暗淡,忙担忧问:“弟妹这是怎么了?” “昨儿睡不着,今日就没有什么精神,无大碍的。”姜成瑾淡笑着拿过孟礼的两个小泥人,“不想二哥也有这份闲心,却是捏的挺好,可比我那妹妹捏的四不像好多了。” “你妹妹?”孟礼讶异。 “哦,是我的堂妹。” 孟礼笑而不语,少时又见里屋床上放着几个包袱,孟礼有些疑惑:“弟妹和三弟这是准备去哪儿?” 姜成瑾抿了抿唇,苦笑道:“与他无干,是我自己想回家。” 孟礼诧异:“什么?你自己回去?那怎么成?必须让三弟陪你一块回去才是。” “三爷回来了。”一语未了,便见孟惠进门来。 当下二人四目相对,心中诸多异样。姜成瑾忙低下眸子,推说有事儿,忙准备出去。不想经过孟惠身边,他却故意挪了步子,以至二人的身体巧妙地擦过。 终于走出屋子,姜成瑾如释重负。只是她却不由自主地抚上方才与他想擦而过的臂膀,而鼻间似乎也还留着他身上惯用的熏香味道。 一时,眼眶作红。走在路上的姜成瑾,忽然懊恼地踢开小路上的石块! 究竟于何时开始?竟对他如此留恋不舍了? …… 且说这厢孟礼见他们二人似乎有些不对劲儿,趁姜成瑾出去,忙问孟惠:“你们两个是怎么了?我瞧着弟妹脸色不太好,怎么你也一脸憔悴的?因为什么事儿?” 孟惠苦笑着摇了摇头:“事情复杂,我也不知该如何跟二哥说。” “瞧你这样子,那就是你的错了。”孟礼轻笑道,“又不是毛头小子,对待自己的媳妇就不会让着点?何况弟妹这么好的一个人,你更应该珍惜才是。” 孟惠叹了一声,从柜上取下酒来,也不倒杯,递给孟礼一壶,少顷直接灌口,末了又‘嗐’了一声,言道:“二哥说的是,只是这回我犯的错有点严重,想要瑾儿原谅我,恐怕还需要二哥相助。” 孟礼见他这回真是遇上打不开的死结了,索性也不问缘由,就陪他也灌了几口酒,应道:“说吧!二哥自当义不容辞。” 孟惠道:“我的岳父姜从文,是个实诚的大善人。我原想这几日准备准备,带瑾儿回去,顺便将一些积蓄带去存放在我岳父那儿。可眼下跟她闹了矛盾,我怕是走不开了。所以想劳烦二哥随镖,替我去一趟。” 孟礼放下酒壶,一时惊愕:“你雇了镖局?那是准备存多少银子在姜家?可安全?” 不想,孟惠忽然一笑:“如今也只有姜家是最安全的。其实在认识瑾儿之前,我跟岳父早已相识,因一年松城一口大井被人投了毒,大多百姓中了毒。岳父心善想救人,我曾出药材相助。之后相识又十分洽谈,若非如今我成了他老人家的女婿,我们也可称得上是忘年之交。” 孟礼恍然:“难怪,我就说姜从文怎会如此轻易就将女儿嫁给了你,不想还有这一层。既如此,你自有计划也成,二哥就替你去这一次!” 孟惠感激不尽,少不得又敬了孟礼许多酒。 望着床上那几个收拾好的包袱,孟惠却一点也不担心了。 若叫岳父知道他对瑾儿的所作所为,肯定不会站在他这边。到时候瑾儿若回了娘家不想回来了,没有岳父大人帮忙说话,他又该怎么办? 如今,只有先将一半积蓄存到姜家,拢了岳父大人的心,才能留住他心爱的女人。再说了,吴氏和孟容早晚会查到他有多少积蓄,以防届时被他们用了诡计挪进孟家,还不如先行挪进姜家。 此为一举两得。 孟礼见他垂眸思索,心下又有一事不明,于是问道:“如今你也攒了不少积蓄,可是有打算自立门户了?” 却见孟惠又是无奈一笑:“实话跟你说吧二哥,如今我想法变了。” “哦?怎么个变法?” “先前我只是想着,只要搬出这座大宅,日子就能安生。可经过这段日子吴氏对瑾儿的刁难,还有现下皇贵妃和小太子势力越发做大,将来小太子登基已是势必。如此李存恩狗仗人势,吴氏和孟容更不会轻易容下我。”孟惠提起酒壶灌了一口,继续道,“就算我搬得出孟家,却变不了孟家人的身份,何况祖母和父亲还在,我又怎能撇下他们。” “那你想怎么做?”孟礼问。 孟惠定了定,答道:“我才是嫡子。” 孟礼听言,心中猜测到几分,但又不敢确定。可他了解孟惠为人,知他并非奸恶,只是对待自己的对手,从不手软。 “我还有件事儿需要二哥去父亲耳边放放风。” “为何是我去?”孟礼自知他与孟林表面上虽是父子,但从来都是相互尊重而不亲近。 “因为只有二哥去说,父亲才会绝对地相信。”孟惠忙道,“孟容虐待一个丫鬟,丫鬟不从,就将人虐死抛尸井底,如今府里的丫鬟们人人自危。二哥只需劝父亲给孟容一点教训,以安人心便可。” “你说的是那个叫晓霁的丫鬟?”孟礼不解,“你又是怎么知道她是孟容所害?莫不是你找到了什么罪证?” 孟惠笑道:“找到了,已经送去给孟容了,只要父亲发火,他定会不打自招。” 少时,二人无话,只是畅快地饮起酒来。 孟礼坐了半天,也喝了不少的酒,离开时正巧遇见回来的姜成瑾。于是他忙劝道:“三弟喝多了,弟妹回去照顾他吧。” 姜成瑾点了点头,又吩咐晓荷亲送孟礼回去。 少时还未进屋子,就听见屋里有个喝大了的醉汉,一遍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第43章 一说吴氏娘家本无人,原是自幼被卖到大户人家为婢的,加上早年闹瘟疫死了不少人,吴氏娘家自然也没有什么人了。如今吴氏背后唯一能靠的,就是她义父李存恩。 便说这日,吴氏这房来了个乡下土妞,说也姓吴,是她家的亲戚,因家中老父老母皆已病逝,兄长不顾,于是前来投奔吴氏。 不巧这会儿,吴氏去了老太太房里,因老太太听到府里丫鬟们嚼舌孟容打死晓霁一事,从而得知吴氏竟有意将晓霁指给孟惠做妾,于是大发雷霆,当下泼了吴氏一脸茶水。 “太太回来了!”随行的丫鬟忙掀开帘子,挥手命人赶紧伺候。 一众丫鬟婆子见吴氏衣湿发乱,甚是狼狈,一张脸怨气逼人,口里无不骂着‘该死老妇’‘何不早点去死’等恶语。 至此,除了两个妈妈敢上前接衣奉茶,嘘长问短,其余者一概不敢吱声,只垂立在两边静候发落。 少时,一番整装梳理,见吴氏怒气有些平复,一妈妈这才上前替她捏脚按肩,趁势禀道:“太太,今儿中午来了个姑娘,说是您的亲戚,奴婢们不敢怠慢,就将她请到客房里去坐了会儿,太太可要见见?” “我的亲戚?”吴氏有些疑惑,想着她吴家的亲戚早都死光了,哪还有什么亲戚?可既然人能找到孟家来,想必也是有几分关系的,便忙告了妈妈,将那人请过来。 犹顷刻,妈妈领着一个粗衣麻布,身材丰腴,肤色略黑的姑娘进了屋。那姑娘一见到吴氏,忙就跪了下来磕头:“给姑太太请安。” 吴氏打量着眼前这个土里土气的姑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父亲是谁?我怎么不知道有你这么个亲戚?” “回姑太太的话,我也姓吴,叫蓉娘。”蓉娘战战兢兢道,“姑太太是贵人自然记不得我们,我祖父叫吴阿大,早年还到过府里给姑太太和姑老爷请过安。” “吴阿大?哦!”吴氏似乎有些印象,盯着蓉娘的脸打量了一会儿,笑道,“我记得了,只是你祖父好久不曾来过了,我都快忘了有你们这些个亲戚了。怎么……你如今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蓉娘抬起脏兮兮的手抹了抹眼泪,可怜道:“回姑太太的话,蓉娘的爹娘都死了,家里的哥哥又不肯管蓉娘,还说要把蓉娘卖了。蓉娘脑袋笨,怕到了别人家伺候不好要挨打,所以就偷跑出来,来求姑太太收留。” 吴氏见蓉娘虽是气质土了点,可还算有几分姿色,又想着既是她的亲戚,身份自然不同于一般丫鬟。思了,吴氏忙上前,将蓉娘扶了起来,啧啧直叹息:“可怜的孩子,你几岁了?” “回姑太太的话,蓉娘十九了。” “见你这么可怜,又是我吴家的亲戚,我哪能撇下你一个姑娘在外头流落呢?”吴氏又将她通身一番打量,笑道,“你就在我这房住下,我给你拨个丫鬟过去伺候。既是亲戚,你又是未出阁的姑娘,少不得今后我替你做主就是了。” 蓉娘听了这话,不由得脸蛋一红:“全凭姑太太|安排。” 吴氏满意地点着头,少时见蓉娘脚边放着一个包袱,便说:“这些粗布衣裳赶紧扔了,我叫人给你做几身好的。” 却听蓉娘道:“回姑太太,这些不是衣裳,是蓉娘从寨子里拿出来的雄蛇粉,用来敷面可使面貌年轻。在寨子里,雄蛇粉是每个女子的宝物。蓉娘没有别的孝敬姑太太,只有这个……还希望姑太太不嫌弃。” “好好好!谢谢你了!”吴氏哪有兴趣看她送的是什么玩意儿,只叫丫鬟们拿下去,一心只想着该如何给蓉娘盘算‘亲事’。 蓉娘却又道:“姑太太,这雄蛇粉只能敷脸,切莫入口,您敷脸的时候千万不要张口。不过若是不慎入口一两点也是无碍,只要不当做东西吃下肚就好了。” “哦?”吴氏一听有些诧异,“这玩意儿有什么奇效吗?” 蓉娘如实禀道:“每年春天,寨子里的娘们就会把用过雄蛇粉倒进猪槽里,猪吃了之后就会拼命地交|配,这样就能多多产出小猪了。” 吴氏一听,登时亮了双眼:“这岂不是跟春|药无区别?” 蓉娘忙道:“有区别呢!畜生吃了能催情,人要是吃多了可要发疯的。” 于此,吴氏冷不防一笑。 ※※※※※※ 是日晨起,孟惠见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忙起身掀开被子,却见屋内空无一人,忙又下床来,光着脚推门出去。 一见院子里只有两三个扫地的丫鬟,他忙叫过来一个丫鬟问道:“你们奶奶呢?” 丫鬟答:“回三爷,早起还没见过奶奶出来呢。” 孟惠心中一颤,登时慌了神,直喊:“钟灵!钟灵!” 钟灵火速地冲了进来,差点跑没了气儿,以为三爷出了什么急事儿,便问:“爷、爷有什么吩咐?” 孟惠急道:“快!准备车马!准备车马!” “诶!”钟灵应声就要去。 不想,忽听院门出传来笑声,少时,两个衣裙身影出现。孟惠定睛一看,正是姜成瑾和孟霜有说有笑的过来。 只是一见孟惠,姜成瑾的笑容便有些僵了。 钟灵一见三奶奶回来,又见三爷盯着三奶奶发呆,便问:“爷,还要准备车马吗?” 孟霜听了,忙问:“惠哥哥和嫂子是要出去玩吗?” 姜成瑾轻笑道:“不,是我要回家。” 孟霜笑道:“原来是惠哥哥要陪嫂子回娘家啊!” 姜成瑾却冷道:“我一个人回去。” 末了,同孟霜一块进了屋子,开始收拾东西。孟霜见他二人气氛古怪,却又不知发生了何事,想劝也不知该从何劝起。略略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回去了。 “瑾儿,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不如我陪你一块回去吧。”孟惠试探性地开口。 这是两日来,他们之间第一次说话。 姜成瑾顿了顿,却仍旧收拾着琐碎,回道:“不必了,我一个人回去便可。” 孟惠皱着眉头,痴迷的眼神苦苦纠缠在她的背影上,少时闭了闭眼,问道:“你去了还会回来吗?” 她不咸不淡地回道:“我不知道。” 孟惠站着看了她一会儿,不禁叹了一声。接着走到柜上取下前日那个装着宝石金项圈的锦盒,趁她收拾其他东西时,悄悄将锦盒放到她的衣服里。 这一举动,恰好被她从镜中看见。她鼻头一酸,一股不舍的情绪又开始作祟。 然而,却又听他说:“瑾儿,晚上陪我用饭吧。” 她定了定,点头。 孟惠又笑道:“可我想吃你做的,你上回说过你会熬汤,那就给我熬个汤吧。” 姜成瑾紧攥着手里的绢子,低声问:“你想喝什么汤?” 此一问如同火苗!彻底将孟惠一颗即将化灰的心点燃!他欣喜道:“什么都行!只要是你做的!” 他这样欣喜的态度,不禁让姜成瑾想起那次清明节,她随手塞了块姜片到他嘴里,而他却将姜片给吃了,也是说了这样类似的一句话‘只要是你喂的,毒|药我也吃。’ 于是,姜成瑾答应了,晚上会为他熬汤。而回家的决心,她仍旧不动摇。 …… 孟霜傍晚回家时,又过来看了看姜成瑾。而厨房里还熬着汤,因火头丫鬟多嘴,说这汤是三奶奶特意为三爷煮的,一时叫孟霜身边的丫鬟絮儿给留了心。 絮儿见此,忙递了块糕点给火头丫鬟,笑道:“你歇歇吧,我怪无聊的,陪你说说话呗。” 火头丫鬟本就忙得很,加上这会儿只是在煮汤,做饭的婆子还没有到位,哪有空说话? 不过这会子她确实有些尿急,正愁无人替她看着火,可偏絮儿说无聊,于是火头丫鬟就拜托她:“既这样,你先替我看着火,我去方便一下。你记着了,灶上烧着的锅都不能乱动,等我回来。” 絮儿信誓旦旦地应下了。可待火头丫鬟离开,她忙从怀里出去一包粉末,悄悄打开陶锅的盖子,将雄蛇粉全部倒进了汤里,又拿来勺子搅匀,这才跑到灶边,将装粉末的纸扔进柴火里烧成灰烬。 …… 暮色落,端菜接饭的丫鬟们陆续往屋里去。 四菜一汤,一壶温酒,两只玉杯。 二人相对而坐,他只顾看着她,她只顾看着桌上灯火。 少时,孟惠挥挥手,将边上伺候的人都退了去。彼时,屋内便只剩他们二人。 此时,孟惠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姜成瑾,笑道:“敬一杯吧。” 姜成瑾接过酒杯,虽无笑意,心中却有情绪复杂万千。 至此,二人对碰而饮。酒尽,他却笑道:“好像,我们从未喝过交杯酒。” 姜成瑾抬眼望他,不由得一笑。 他眸中包含期盼,又斟满了两杯酒,看似有些兴奋:“陪我喝交杯酒好不好?” 姜成瑾一时动容,便也没有刻意拒绝他。 于是乎,二人便端起酒杯,手手相交,仰头饮尽。 酒尽,二人四目相对,鼻息相间,近在咫尺。看着她晶莹红润的唇,孟惠不禁喉头滑动,一时躁动难忍,趁机吻了上去。 姜成瑾心虽醉人却醒着,她忙别过脸,收回手,无奈道:“喝汤吧。” 孟惠笑了笑,点头。心想:今夜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离开的。 末了,姜成瑾将陶锅盖子拿开,盛了一碗给他,一碗给自己。 孟惠轻尝一口,不由得赞叹:“娘子好手艺!” 一句娘子,一声赞美,却将她失了笑,差点忘了对他的怨。 说罢,孟惠仰头将一碗汤喝完。姜成瑾见他这么快喝完,就将自己没有喝过的这碗倒进他碗里,边道:“喝吧,放了一会儿没有刚盛的那么烫口。” 孟惠欣喜笑之,再次将碗中浓汤喝完。 少时,喝完了汤,孟惠又斟了两杯酒。而姜成瑾也自己盛了一碗汤出来准备喝。见孟惠斟酒,她劝道:“适可而止,别喝太多了。” “再陪我……”蓦地!话未说全!一口鲜血忽然自他口中喷了出来! 一时!酒杯,汤里,饭碗中,全是殷红乱洒! “孟惠!!”姜成瑾大惊失色,迅速起身将他扶住!不想一口鲜血才喷出,他又连吐了两口!唬地姜成瑾又惊又叫,一时泪也下来,“快来人啊!” 孟惠脸色巨变,嘴边尽是流淌着的血迹,他转眸看向桌上那锅汤,又看了看姜成瑾。忽然的,他抓住姜成瑾的手,神情痛苦道:“汤里被人下了毒…我竟吃不出来…此毒、非同小可,快去请我师傅!” “好!好!”少时,钟灵冲进了屋子里,一见此景,吓得脸都青了。姜成瑾急道:“三爷中毒了!快去百草堂请杜怀师傅!” 腹中如刀绞,头内似要裂开!孟惠却忍着痛苦,紧紧抓着她的手,咬字清晰:“别怕…二哥不在府里,你、你去请孟霜来。定是有人下毒害我,可汤是你煮的…以防被人陷害,你找孟霜作证,三人同食,你若毒我便不合道理,快去!” 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梨香,听三爷这番话,忙应声说她去请孟霜,于是便飞快地跑出了门。 紧握着孟惠的手,看着他面色逐渐发黑,口中仍有鲜血吐出,姜成瑾早已哭地一塌糊涂:“你不要出事!你不要吓我!再坚持一会儿!府里的大夫很快就过来了!” 孟惠早已意识不清,视线也开始模糊,却仍旧紧抓着她的手,口里不停地念着‘瑾儿’‘瑾儿’。 府里的大夫很快就赶了过来,一见孟惠口鼻开始流黑血,大夫吓坏了!忙把上脉,可把脉少顷,大夫却诊不出个所以然。少顷,大夫忙打开药箱取出解毒|药丸,就水给孟惠服下。 姜成瑾慌忙问:“他怎么样了?吃了药丸能好吗?” 大夫为难道:“这……这三爷中的不知是什么毒,一时难以下药,只有先吃这万用的解毒丸。” 姜成瑾忙叫橘清将方才的那锅汤端来,拿给大夫检查。不想!这会儿功夫,孟惠忽然大叫一声,又吐了一口血! “孟惠!”姜成瑾忙扑了上去抱住他挣扎不停的身子,对着外头哭喊道,“杜怀师傅来了没有!?快来救救他啊!” “来了!来了!” 一语未了,便见两个小子将杜怀师傅抬着进了屋!原是杜怀腿脚不便,这会儿又叫钟灵和两个小子抬到了孟惠床前,杜怀掰开孟惠的下眼皮,又把了脉,登时大惊!忙问:“他吃的东西在哪儿?” 一旁的家大夫忙端上那锅汤,苦着脸道:“在下实在检不出这汤里是什么毒。” 杜怀伸出手指沾了沾汤水放到嘴里一尝,登时脸色一变,忙从怀里取出纸笔来快速写下一个药方,对钟灵道:“快!去头号馆找万掌柜配药!其中量不足的赶紧去别的馆子找!一定要熬成一大锅!快去!” 钟灵接过药方去了。 杜怀忙又取出银针来,一连插在孟惠好几个穴位,以防毒性蔓延。 大惊之余,屋内又静了下来。杜怀看着一连失魂落魄的姜成瑾,说道:“他中的不是毒,是一种罕见的东西,你们是不是喝酒了?” 她僵硬地点了点头。 不想杜怀叹了一声:“蛇粉忌酒,同食危害万分!加上这蛇粉定是雄蛇粉,才更可怕!” “师傅!”她已是虚寒湿透了背部,红唇也无色,“您能救他对吗?” 杜怀道:“半个时辰内给他灌下我配的药方,尚能保得住性命。” “惠儿!惠儿!”话刚落,便听得老太太的声音。 姜成瑾忙出去,便见老太太、孟林、沈氏和孟敏都赶了过去。然而却没有吴氏。 “到底是怎么回事?惠儿怎么会中毒呐?”老太太急问。 姜成瑾忙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不想孟林却问:“那汤是谁做的?把人绑过来拷问!” 姜成瑾一惊,原想说出实情,却又想到方才孟惠所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不想此时却有个丫鬟突然开口说:“回老爷的话,汤是三奶奶亲自熬的。” “什么!?” “汤是我做的,但我们是三个人一块用的饭。” 可巧这时,孟霜也赶了过来,忙道;“没错,晚上是惠哥哥和嫂嫂请我一块吃饭的。” 老太太不解:“那为何你们两个没有事儿?偏生我的惠儿就出事了?” 孟霜一定,却不知该怎么回。 而姜成瑾才要说话,不想却被孟敏抢在前头,讽道:“看这满满的一锅汤,哪里是三个人吃过的份儿,准是只有三哥一人喝了罢!没成想三嫂子如此狠心,我三哥哪里对你不住了?你竟这样……” “孟敏!你怎么能乱说话呢?”孟霜喝道,“厨房里人多眼杂,谁知道是哪个黑了心的故意下毒,你不知道真相就别乱说话。” “就是!要你多嘴!”沈氏捏了孟敏一把,忙将她推到屋外去。 好在半个时辰内,钟灵亲自将熬好的解药端了过来,杜怀忙给孟惠灌了下去,一连灌了好几碗,直到他开始作呕,将腹内酒水都吐了出来。吐完后,又继续给他灌解药,直到孟惠脸色不再发黑,众人这才放了心。 “好了!没事了。我再开个方子,等他醒来,每日煎服,不出半月就能痊愈了。”杜怀开了药方,又号了号孟惠的脉,笑道,“老夫人大可放心回去休息,今晚我会留下来的。” “多谢高人,不知您如何称呼?”孟林问。 “在下姓杜,只是承蒙三公子垂怜,收留在药馆内的一个游医罢了。”杜怀笑道。 老太太谢过杜怀,并叫人回去拿衣物来,准备在齐全阁歇息。 姜成瑾吩咐橘清去整理房间,又忙走到老太太身边,准备送老太太和老爷出去,不想老太太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也不必留在屋里,我让晓荷留下来伺候就行了,你去歇着吧。” “成瑾想留下,我能伺候他。”她忙道。 “不必了,你且去别房歇着吧。”老太太因知道姜成瑾一开始对孟惠并无真心,于是多少有些猜疑她是否真有下毒的可能。 不想姜成瑾听了这话,一时情绪激动起来,忙求道:“祖母让我留下照顾他吧!” 老太太摇头道:“我听人说你们这两日闹地很僵,素日里你对惠儿什么态度我都知道,只是我不想管,也觉得合该惠小子的不是,就该叫人治治他,不想如今却闹到了这步田地。且又听说你准备回娘家,我看你就收拾收拾尽快回去吧。” 老太太原本说的是气话,因气姜成瑾对惠儿实在过于冷落。不想,就因这番气话,却生生激地她泪流不止,只求着要留下来照顾。 “奶奶,咱们出去吧。”梨香见不得主子委曲求全,只好扶着她准备离开。不想梨香才上前扶着,姜成瑾顿觉眼前一黑!蓦地整个人瘫软在梨香身上! …… 姜成瑾晕厥后,惊着了屋内一干人等。 梨香橘清忙将她抬到外间软榻上,由家大夫先诊脉,那家大夫给姜成瑾把脉后,却因脉搏似喜脉却又不像,一时有些不敢确定。又因治孟惠那毒无法儿,家大夫唯恐失了名声,故而他便说:“三奶奶这是受了惊,休息一下就好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便吩咐晓荷到里屋照顾孟惠,姜成瑾睡在外屋。 真是风水轮流转。 ※※※ 翌日晨起,姜成瑾忙去看孟惠,见他昏迷着,一时又担心起来,忙问杜怀:“师傅,为何他还不醒来?” 杜怀道:“莫担忧,至少也要睡上两天才能醒来。” 老太太知道孟惠并无大碍,然而昨夜却一直担忧而睡不着,今儿却感觉有些不适了。也应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于是便嘱咐晓荷好生照顾着,之后便回去。 不想老太太前脚刚走,吴氏后脚就领着蓉娘过来。 一进屋,吴氏先是一番打量,见孟惠昏迷不醒,心头竟是无比庆幸。少时,她又见姜成瑾坐在床前没有对她请安行礼,于是便挑刺道:“好端端的惠哥儿怎么会中毒呢?听下人们说那锅有毒的汤是你煮的?” 姜成瑾回头一见是吴氏,忙起来欠身道:“见过太太,我也不知道那锅汤里被什么人下了毒,老爷已经着手叫人去查了。” 不想,吴氏却厉色道:“自打娶了你,惠哥儿这日子真是没有一天安生。这家里的汤汤饭饭给什么人下了毒你居然也不知道?可想你素日里都是怎么当的家!” 姜成瑾并不作声,她大胆猜想这下毒之人若是太太,那势必栽赃嫁祸于自个儿。只要吴氏不提起下毒之人是她,她便可不回驳吴氏的任何刁难。 “在下想这下毒之人,应该不是宁城人。”杜怀忽然开口。 吴氏闻言看向杜怀,只见他坐在椅上,手边一个拐杖,容颜虽不老头发却已经斑白。吴氏疑惑此人的身份,便问:“阁下何人?这下毒的人是不是宁城人,您又是如何知道的?” 却见杜怀笑道:“雄蛇粉乃山中部族人之物,太太若要查下毒之人,只需查清楚贵府中有无跟山中部族人来往的人,便可。” 吴氏一听杜怀竟知那是雄蛇粉,一时脸色微变,却又不能叫人看出来,只好转了话题,问候几句孟惠的情况后,又将身后的蓉娘拉到姜成瑾面前,笑道:“才刚带了蓉娘请示了老太太,老太太已经同意了,蓉娘今后就在你们屋里。成瑾你就歇着去吧,让蓉娘和晓荷照顾惠哥儿就是了。” 姜成瑾看着眼前这个略为憨厚的女子,又想起素日里吴氏惯有给孟惠塞人的手段,可这会儿她却说已经请示了老太太,是老太太同意的。于此,姜成瑾便不好拒绝,也没有点头。 吴氏走后,蓉娘忙跪了下来给姜成瑾磕头。 姜成瑾打量了她一番,因见她有些害怕,看着又不像有心计的人,便道:“三爷不惯生人伺候,你就不用进去了。” 蓉娘忙应是。 …… 一日过去,孟惠的脸色也开始恢复正常。 是夜,姜成瑾守在床前给孟惠喂药。而此时,老太太又过来了,只是一见姜成瑾在给孟惠喂药,她心有不爽,便将气撒向了晓荷:“不是叫你好好伺候着!?” 晓荷一时害怕,忙进去劝姜成瑾出来,自己接过药碗:“奶奶去歇着吧,这里奴婢来就行了。” 姜成瑾却不肯,只请求老太太道:“祖母让瑾儿留下吧,我能行的。” “哼……”老太太却不搭理她,只道,“人倒了才知道担心,素日里都干嘛去了?” 因心中忧虑,他们又不肯让自己守着孟惠,姜成瑾一时又累又心酸,竟有些站不住脚,似要昏倒的姿态。唬的老太太忙搂着她的小身板,急道:“怎么了这是?快快快!请个大夫来!” 杜怀原本打算离开了,可见姜成瑾似有不妥,他便道:“不如在下替三奶奶把把脉吧。” 于是乎,橘清梨香扶着她躺下,杜怀杵着拐杖走过来。 没成想杜怀将她脉搏一探,顿时面露喜色,朝老太太和孟礼做了个揖:“恭喜恭喜,三奶奶这是有喜了。” 老太太顿时拍手大喜,什么不快的心情都飞走了,乐得合不拢嘴,忙道:“快快!把我那边几个机灵的丫鬟拨过来伺候他们两个,再去安排个医婆到他们房里,快去!” * 是夜,姜成瑾恍惚又做了个噩梦,当她满头大汗的醒来,却见孟惠满眼心疼地替她擦着额上汗珠。一见她醒了,孟惠激动不已,忙命人将杜怀师傅开的安胎药端来。 他拿着巾子替她擦拭脸颊、玉颈和雪脯,一遍又一遍,仔细且温柔,留恋而不舍:“先喝药,再吃饭,你可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姜成瑾笑了笑:“这会儿没有心情吃饭,你怎么样了?”说着,抚上他的脸,又红了眼眶,“你可把我吓坏了。” “别怕!”孟惠神色坚定对承诺,“我不会轻易死的,更不会抛下你一个人。” 便说垂立在外头的蓉娘,耳尖听得三爷和三奶奶竟是如此的恩爱相惜,心想着自己又怎能无端跟了三爷,使得三奶奶徒增不快呢? 一番思量,蓉娘便下了决心。决定回去同姑太太说清楚,就算将蓉娘配个下人也无妨,她不愿做那伤害别人夫妻的恶人。 不想,蓉娘向吴氏禀明自己的心意后,吴氏却说:“孟惠和成瑾是有些情感没错,但我要你过去并非争宠,只是你也看见了,成瑾那身子骨太弱,也不知几时能怀上孩子。我是看着你身体壮实,这才有意让你过去,将来若生下一儿半女,也叫老太太和老爷安心。” 蓉娘一听这话,忙笑道:“姑太太想必还不知道呢!三奶奶她有喜了!” 一语如当头棒喝,砸地吴氏有些目眩。 蓉娘不善看人脸色,以为吴氏的震惊就是喜悦,忙着给她道喜。又以为吴氏这回定能答应让她回来了,不想吴氏却阴阴地说:“既这样,你更该留着,好歹照顾下她。” 说话间,孟容忽然掀开帘子进来,神色很是紧迫。然进屋时,却还不忘将蓉娘一番打量。 “容儿怎么了?”吴氏问。 孟容忙凑到吴氏耳边,嘀嘀咕咕地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吴氏脸色越发大喜。 蓉娘见他们说话,便识相地退了出去。 她心想着,姑太太又不肯让她回来,可她又怕跟了三爷,会惹地三奶奶不开心。一时左右为难,她又回了齐全阁。 ……… 一回去,可巧见三爷和三奶奶准备出门。蓉娘忙跟了上去,恭敬道:“蓉娘随行伺候三奶奶吧。” 孟惠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不必了。” 姜成瑾却笑道:“让她跟上吧,家里我让橘清看着,身边就带了梨香,多个人也好给她分担些,梨香的头伤才好了些,我不忍叫她太累了。” 既然姜成瑾都开口这么说了,孟惠自然不好再说些什么。 只是他们为何要去百草堂呢? 且进了百草堂,孟惠直接抱起姜成瑾往堂内去,神色焦虑。 蓉娘不知什么情况,便坐在院子里等着。 不知坐了多久,蓉娘的肚子开始‘咕咕叫’。可巧这时,不知从哪儿飘来一阵烧鸡的香味。 蓉娘忙站起身来,循着那烧鸡香味一直走去,不想拐到另一个房门口,却见一个武者扮相的少年,正捧着一只烧鸡,脚边放着一壶酒,准备开餐。 阿笑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堂内的小子们。不想一抬头,却见是一个姑娘。 蓉娘一见阿笑,忙垂下头去,她以为是哪个厨房在烧饭,没想到是有人在这儿吃鸡呢。可闻着那烧鸡的味道实在馋人,蓉娘的肚子又是一阵‘叽里咕噜’。 一时,她羞得躲到了树后边,探出脑袋悄悄看了一眼那个少年。不想才探出脑袋,少年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蓉娘吓了一跳,忙欠身道:“打扰公子了,我、我这就走。” 说着,怯怯从树后走了出来。不想这会儿,阿笑却掰下来一只鸡腿忽然伸到她面前。蓉娘愣了愣,摇头拒绝。 阿笑将她一番打量,眼中似有笑意。此举甚为罕见,只因阿笑从来不笑。 少时见蓉娘不要鸡腿,阿笑干脆将整只鸡都递给了她。蓉娘不敢收,忙道:“多谢公子,可蓉娘不敢收。” 不想阿笑却直接把烧鸡塞到她手里,末了又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有意要叫蓉娘陪他喝酒。 可这会儿,忽听耳边传来梨香的声音,蓉娘忙回头去答应了一声,不想再次转过身来,却不见了少年的身影。 “公子?公子?” 眨眼的功夫,人就不知去哪儿了。蓉娘只好拿着烧鸡忙忙跑回去。 姜成瑾和孟惠出来时,二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可见跑来的蓉娘手里却拿着一只烧鸡,孟惠怒道:“你居然跑去吃东西了?” 蓉娘忙解释道:“回三爷!这、这是一个少公子给蓉娘的,蓉娘没想要的,是他硬塞给蓉娘的。” “少公子?”孟惠一听,心下疑惑:阿笑那家伙,可是从不给人任何东西的。 姜成瑾却笑道:“你说的是应该阿笑,往日我过来从没见他跟谁说过话,没成想倒是与你有缘了。” 一句有缘,羞得蓉娘低下头。 *** 五日来,姜成瑾没有下过床,一直躺在床上喝着安胎药。旁人都以为她是在养胎,可实则不是。只有孟惠和她自己知道,她怀的这一胎并不稳。才一个月,下身却有丝丝见红的征兆。杜怀师傅虽开了药,却也告知了他们:若过得了前三个月,这一胎尚能保住。 这日,孟礼从松城归来,顺道给姜成瑾捎了两封信来。只是一进屋,就见到眼生的姑娘侯在一边,穿着又不似丫鬟,孟礼便问是谁。蓉娘忙上前回禀,孟礼将她一番打量,心下便也猜到几分。是以看着蓉娘的眼神略有鄙夷。 “二哥!辛苦辛苦!”孟惠忙命人准备酒菜,又将屋内多余的人都令退。 “既知我辛苦,就得好好谢谢我!”孟礼笑着,又扫了一眼屋里,“弟妹呢?” “她在休息,身子有些不适。”孟惠道。 “可有请大夫瞧瞧?什么病因?” “请了,并非生病。”孟惠浅笑,“她有孕了。” 孟礼先是一怔,少时大笑起来:“太好了!这是喜事啊!” 大喜之余,便只剩下饮酒畅快。 只是,酒喝到一半,却听耳边隐隐约约传来钟声。 孟礼讶异:“什么地儿传来的钟声?” 孟惠忖了忖,忙道:“许是龙门寺!可……好端端的怎么撞钟了?” “龙门寺乃敕造国寺。”孟礼转念一想,不由得大惊,“钟响必有国丧!” 国丧?孟惠眼眸一转,神色凝重。 却听孟礼又道:“难怪我回来的路上听行脚的江湖人谈论猜测天下将变,若此刻是圣上驾崩,小太子却才五岁,此刻登基必然人心不服。” “二哥小声说话。!”孟惠觉得不对劲儿,忙起身走到窗户边。少顷只听‘嗖’地一声,似有东西插在窗上! “什么人?”孟礼吃惊。 孟惠忙推开窗户,果真见一支系着信条的短飞箭射在窗户上。孟惠将飞箭拔了下来,将信条快速塞入兜里,笑道:“是阿笑,应是穆公子有事儿相求。” 若是小太子继位,孟家可就永无安宁之日了。 孟惠想着,忙进去里屋偷偷竟信条拆开,一看果真如他所料,不免开始担心。 “三爷!三爷!”思虑间,钟灵忽然敲门进来,“可巧二爷也在!老爷来人传话,叫两位爷过去!” 第44章 小太子登基已成必然,朝局一变,天下将变。<> 孟林叫了孟惠和孟礼过来,为的便是劝说他们尽快收拾东西离开孟家。一让孟惠带着姜成瑾出去外面住,二让孟礼准备赶考之事,早日动身。 可此举来的突然,孟惠和孟礼皆不太愿意。 孟惠见父亲似是下定了决心,便问:“父亲可知孩儿中雄蛇粉一事,背后黑手是谁?” 孟林看了他一眼,眉头紧锁,无奈道:“便是知道是谁,才要你赶快离开。” 孟惠驳道:“若我们都走了,府里只剩祖母和父亲您怎么办?再有,如今瑾儿怀着身子,要走也不是时候。” “可如今时势不利于你,为父是为了你好。” “不必走。”可巧这会儿,两个丫鬟扶着老太太进屋来,便听老太太郑重道:“让瑾儿分担着管家,你们也不必走。只要我有老婆子在一天,她就别想得到孟家丝毫!” 孟惠担忧道:“祖母,瑾儿怀着身孕,若要她管家,恐怕她……” 却听老太太笑道:“不必她操劳,我把身边一个能人拨给她,她跟着我几十年,就让她过去帮着瑾儿。” … 老太太让姜成瑾着手管家一事儿被吴氏知道后,吴氏登时变了脸。当下便将王馥俞从病榻中拉了起来,一连灌了好几碗补汤补药,却道:“你给我精神点儿!没生出一儿半女,至少也得替我盯着孟惠房那边!” 王馥俞有些为难,几乎咳地喘不过气来:“儿媳身子如今不济,怎么能管家呢?何况府里多数事情大家都是要先去请示老太太的示下,若这会子您要我跟成瑾争权,老太太那边该怎么看我呢?” 吴氏喝道:“你是长房嫡子媳妇!若真是争权,那就该你来管家!怎么也轮不到孟惠那房去!且我也没说让你事事都要做主意,今后你就给我到厅内坐着去,每日人来人往大小事务你都要过问,拿出一副真正的管家奶奶的样子来!” 王馥俞虽是为难,却也不敢拒绝。且她久病多年,虽说吴氏对她也不算苛刻,但却从来不让她问过府里的事情。说白了,她不过是挂了一个大奶奶的头衔,实际上家里的一切,都是吴氏在做主。包括孟容的所作所为,她身为妻子却不能说半分。她若敢指责孟容不是,吴氏便不肯。 这些年,王馥俞也算看明白了。她的婆婆跟她夫君才是相依为命的一对,而她不过一个病秧子,需要她的时候人参灵芝一一端来,不需要的时候三五天不来看一眼。 而如今,一听吴氏要让她管家,王馥俞便知并不是什么好事。让她跟姜成瑾对着干,无疑就是讨老太太的嫌。 “是,儿媳知道了。”她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可若能借这次管家的机会给自己争一点实权,岂不是更好。 “好好把身子养好!明儿到老太太那边去请安!”吴氏道。 交代完,吴氏便离开了。 吴氏回到自己的屋里,却见蓉娘已经等着那儿多时了。吴氏忙换上笑脸,命人端来好吃好喝的犒劳蓉娘,并问:“最近成瑾的身体怎么样了?” 蓉娘答:“三奶奶一直在喝药,从未下过地。” 吴氏讶异:“哦?是不是她的身子有什么情况?” 蓉娘摇头:“没有啊!三爷说三奶奶需要养胎,所以不能下地。而三奶奶每天都喝一碗黑黑的药,味道特别臭!” “哦?”吴氏心下疑惑,若是安胎药怎么会臭呢?于是,她拿起一块糕点放到蓉娘手中,笑容古怪地问:“蓉娘啊,成瑾素日里熬药的药渣子都倒在哪儿你知道吗?” 蓉娘顿了顿,点头。 吴氏又问:“既这样,你找个空儿那一药渣子回来让我瞧瞧,我担心成瑾的身子,想看看她吃的是什么药,也要知道该炖什么补品给她喝。” 蓉娘疑惑了一会儿,却问:“姑太太既对三奶奶如此关心,何不自己亲自去问问呢?也好叫三爷和三奶奶知道姑太太的好心。” 吴氏被问地一愣,心想这土妞倒不是完全无知的。于是想了一会儿,她又无奈地叹了一声:“这里头的深情底理你又怎么会知道呢?自打惠儿娶了她,就跟我这母亲疏远了,总怪我对他们两个不好。身为母亲,我总不能先跟儿子低头吧?但我担心成瑾的身子,所以才让蓉娘你帮这个忙的。” 蓉娘听得有几分道理,一时就没再拒绝。 晚间回去,见丫鬟在倒药渣子。蓉娘忙跑了过去,欲接过丫鬟手里的药罐:“姐姐,我来替你倒吧。” 不想丫鬟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少顷冷笑道:“不敢劳烦姑娘,这种事儿我们下人来就行了。” 蓉娘一听,尴尬地挠了挠头发,笑道:“我与姐姐是一样的,只是想替姐姐分担点活儿。” 不想丫鬟又讽刺道:“看你是个老实人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姑娘可是太太那边的人,在我们这儿谁都不敢让你做什么活儿的,若是好便好,若是不好,一旦里头两位主子出了什么事儿,那我们都可就完蛋了。” 蓉娘听了这话就不解了:“姐姐这话蓉娘不明白。” 丫鬟冷笑道:“不明白?太太那样不待见我们爷,甚至在汤里下了什么蛇粉毒害我们爷。若非老爷知道宫里有意要给太太诰命,老爷和老太太早就找太太对质去了!而你在这节骨眼还能留在我们这儿,说白了还不是三爷和奶奶忍性儿好?我看你还是乖乖待着,等着太太给您安排好日子过吧。我们爷吩咐了,但凡奶奶的吃喝用穿皆不能经你手!” 说罢,丫鬟白了她一眼便走了。 可丫鬟的一番话却吓得蓉娘胆儿都要破了,她竟不知姑太太居然会在三爷汤里下雄蛇粉,若是将来三爷和三奶奶知道雄蛇粉是她带来的,那她在孟家还能待吗? 难怪她有时候觉得姑太太一些话儿说的假,一些事儿做的叫人摸不着头脑。如今看来,竟是姑太太和三爷根本就是不和的。 因为丫鬟的一番话,蓉娘思考了一整夜。最终就在天快亮时,她就拿了自己两件破布衣裳,藏了一些糕点饼食,偷偷地离开了孟府。原本是来投靠姑太太做事,不想却搅进这样一趟浑水。她只想每天不饿肚子,可这样高门大户的复杂生活,她是不敢想了。 …… 便说蓉娘一走,竟也无人发觉。孟惠这边以为她去了吴氏那儿,吴氏以为她还在孟惠房这边。直到第五日,孟敏过来喊蓉娘,大家才知道蓉娘早已不知所踪。 又说孟容原是早已惦记上了蓉娘,不想得知蓉娘早已跑了。心下难免觉得可惜,一时在府里闲逛,逛着逛着,却看见了一个美貌的丫鬟。 “原来是她。”孟容淫|笑着上前,伸手拦住橘清的去路,“这不是三弟房里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橘清一见是孟容,便有些害怕,但碍于身份,又不得不告诉他:“奴婢橘清,大爷有什么事儿么?” 孟容将她一番打量,少顷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金子来,轻轻地放到橘清手里,笑道:“倒是有件事儿需要你帮忙,可否今晚来一趟?” 橘清一怔,登时便知孟容何意,她忙将金子还给孟容,推拒道:“奴婢还要回去伺候三奶奶,恐怕不方便过去。大爷还是问问其他人吧。”说罢,慌慌张张地往回跑。 不想,那孟容竟厚着脸皮追了上来!吓得橘清越发跑得逃命似的!好在追了一会儿,孟容就没有继续追了。橘清青着脸,连连喘气。 少时回了屋里,姜成瑾见橘清脸色不对,便问她怎么了。 橘清咬了咬唇,还是将方才遇见孟容一事儿说了出来。不想姜成瑾脸色一变,怒道:“真不知廉耻!”又嘱咐橘清,“你千万不能被他骗去,你们三爷说过,容大爷不是好惹的人,往后你尽量避开就是了。” 橘清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姜成瑾见她如此,便软了语气,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若有好的我一定为你做主。” 橘清很是感激,忙端来安胎药和蜜饯,亲侍她喝完。 只是,到了晚间。得知孟惠去了老爷那儿,吴氏却趁机过来,且还带着一些金银首饰,笑脸盈盈的,看着叫人瘆得慌。 姜成瑾对此不解,忙笑道:“成瑾身子不适就不能起来给太太请安了,不知太太前来是有什么吩咐?” 吴氏笑着,却将屋里的几个丫鬟都打量了一遍,少顷问道:“哪个是橘清?” 姜成瑾一定,心下立即猜到几分,便问:“太太找成瑾的丫鬟有什么事儿吗?” 吴氏抬手抚了抚发髻,笑道:“你这个丫鬟好大的福气,这不是你容大哥最近身边也没有个好人来照顾,你容大嫂又病着,可巧他就看中了你这丫鬟的乖觉伶俐。此番我来便是替你容大哥说亲来了,把橘清接回去做姨奶奶享福。” 橘清原本要进屋伺候,不巧去听到吴氏说了这样的话,她登时脸色一白,不敢迈开一步。 姜成瑾便知吴氏此番所来的目的,可她深知孟容的为人,又怎么能将橘清送进火坑呢?可眼下该如何拒绝吴氏? 姜成瑾想了想,期间抬眼瞥了门口,似乎看见橘清的身影,她知道橘清并不愿意做孟容的妾。思来想去,她只好笑道:“合该我这丫鬟没有福气,恐怕不能伺候容大哥了。” “哦?这话怎么讲?难道一个丫鬟你还舍不得了?”吴氏脸色微变。 “太太这话怎么说呢?”姜成瑾笑道,“橘清虽是丫鬟,但到底是我娘家带过来的。除非她自个儿愿意,否则我又怎么能勉强她呢?” 吴氏却道:“谁会放着半个主子不做,去做下人的?我可没有要勉强她,只要你开口放人,我就有法儿带她回去。” 姜成瑾叹了一声,故作惋惜:“不巧呢,前儿三爷因为疼爱钟灵,已经把橘清许给钟灵了。就准备择个日子让他们结了亲呢。” “什么?”吴氏微怒,“好好的上等人不做?偏去配个小子糟践身子?” 姜成瑾惊讶道:“太太怎么能这么说?俗话说姻缘也要讲究个两厢情愿呢。何况这事儿是三爷做的主,已经答应了钟灵,橘清虽是我的丫鬟,可我只能听三爷的。以夫为纲,这还是当初您教导我的。” 听橘清已经被配了人,吴氏登时拉不脸来,只好愤愤地咒骂两声不识抬举之类,拿上金银首饰不甘不愿的走了。 吴氏一走,橘清忙跑进屋,二话不说就给姜成瑾跪了下来:“多谢奶奶!” “傻丫头!快起来!”姜成瑾示意她起来,只是方才做了那个决定还要问问她的意思,“才刚我说将你配给了钟灵,并非全无考虑。依我看钟灵就很好,人老实又勤快,也从未听说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一面的。” 橘清虽是对钟灵无感,但一想到孟容那副嘴脸,她还真不如嫁给钟灵的好。 是以,便点头应下。只待孟惠回来,去找钟灵说这事儿。 …… 到了第二日,钟灵外出替孟惠办事儿回来,一进院子就遇见橘清,于是忙行了个礼叫了声‘姐姐’。橘清盯着他打量了一会儿,如今看来却觉得钟灵比起琉秀胜过百倍了。只恨当初怎么就会瞎了眼呢? 昨夜,姜成瑾跟孟惠说了此事。于是钟灵回来后,孟惠就赏了他一壶酒,叫他坐下来。 院子里的橘清见此情景,一时有些尴尬,索性走到院子外边去,等等看待会他走了,再去问奶奶钟灵是怎么个打算。 等了有一会儿,却见一个俏丽的身影往这边来。橘清原以为是孟霜,不想走近一看才知道是孟敏。 孟敏一见到橘清便笑着将她一番打量,少时又探头看了看屋里,问:“三哥三嫂在家吗?” 橘清点头:“在家,姑娘有事儿吗?” 孟敏摇头:“没事儿,是二哥叫我来看看。说他要过来,还要带一些东西过来。只是一时找不到人帮忙,叫我过来叫几个人去。” “哦?那我去帮姑娘叫几个小子吧。”说着橘清便要进去。 不想孟敏却忙道:“二哥说那东西容易碰坏,说要叫伶俐的人去。我看不如就你跟我去。” 橘清想了想,应道:“好咧!我这就跟姑娘去。” 第45章 便说孟惠开口让钟灵娶了橘清,钟灵却有些为难,因他原本是比较心悦梨香,可梨香那性子他又不敢表露地太过,只能埋在心底。不想如今三爷有意撮合他和橘清,虽是不情愿,但碍于主子亲自做主,他只说了句‘让我回去同老娘说一声’。 至晚间,齐全阁内寂静如斯。 “也不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保住。”她情绪低落。 “一定能保住的,你不信我也得信师傅的医术。”孟惠道,“只要不下床,吃完三个月的安胎药,咱们的孩子一定能平安无事的。” 虽是这么说,可这连日见红不止。姜成瑾知道,这个孩子很难保住。 孟惠端着一碗肉粥坐在床前,姜成瑾靠着软垫,二人时有说话。此时,梨香端了药进来,准备给她饭后喝。 姜成瑾侧头看了看,见是梨香,便问:“橘清哪去了?” 梨香疑惑地摇了摇头:“半天都不见她的踪影,不知去哪儿了,也不说一声。” 姜成瑾若有所思地点了头。 吃完饭,孟惠替她擦干净脸和手脚,又看着她喝完了安胎药,这才说道:“我这会儿要去一趟寻芳楼。” 姜成瑾皱眉:“怎么了?” 孟惠握着她的手,笑道:“别多想,是穆公子来了,我得去见见他。” “我没有想别的。”她顿了顿,“我只是疑惑这个穆公子是什么人,你既说他并非寻常人,那区区一个小红,他怎么又没法儿赎了?” 孟惠轻笑,少顷抚了抚她的头,道:“等我回来再跟你说。” “嗯。”她点头。后嘱咐钟灵劝着别让他喝太多酒,便目送他离开。 屋内便只剩下姜成瑾和梨香。 姜成瑾故意提起孟惠要将橘清配给钟灵的事儿,不想梨香听了却是一愣,少顷忙问:“橘清她愿意?” 姜成瑾点头。 至此,梨香无话可说。 少时,安静了一会儿,却忽听一声用力的关门声!怦然作响! 姜成瑾疑惑,忙叫梨香出去看看。可巧这时,端水的丫鬟进来,禀道:“回奶奶!才刚是橘清姐姐回来了!可她……她……” 姜成瑾一定,眸色微变:“她怎么了?” 丫鬟惊恐道:“橘清姐姐满嘴都是血!” 姜成瑾迅速掀开被子,忙下了床,满脸震惊。 “奶奶?”梨香也愣住了。 “快去看看她!” 梨香扶着她极快来到她们几人住的房间,只见房门紧锁,屋里还有隐隐的哭泣声。 “橘清?你在里面吗?”姜成瑾试探性地问。 不想里面人一听有人喊,却哭地更为凄惨。 “快!把门撞开!”姜成瑾喊道。 这时,一个机灵的丫鬟忙上前,直接将窗户撬开,然后跳进窗户,从里面将门给打开。 门一打开,却见跳窗户的丫鬟满脸的惊慌:“橘清姐姐她……” 梨香先冲了进去,姜成瑾后脚也忙进了屋。只是一进去,却见橘清满嘴鲜血,脸颊还有多处划伤和淤青,衣裤被撕扯地破烂,发钗歪入乱发间,整个人好似从魔鬼地狱中逃出来一般! “橘清?”姜成瑾惊住了,吓得不敢上前。 倒是梨香,扑到她身边查看着她的身子,瞬间眼泪就下来:“是谁!是谁这样对你?!” “快去叫大夫!”姜成瑾吼向一旁愣着看的丫鬟们。接着再跑到床上随手扯过一张薄被包在橘清身上,仍旧是一脸无法置信,“是孟容?” 橘清痛苦地点了点头。 “让我看看。”姜成瑾忍着泪伸手轻轻去碰橘清的脸,只见她的嘴巴张着,嘴里尽是鲜血,牙齿也掉了一两个。 橘清痛苦地闭了闭眼,忍着痛哭喊着说:“他要用棍子捅我,我不依,他就扇我嘴巴,我说、我说我要告诉三爷和奶奶,他就用木棍打我的嘴,我越威胁,他就打地越重……” “黑了心的混账王八蛋!!”梨香愤怒大骂。 姜成瑾忙拿出帕子轻轻地擦着橘清嘴巴的血,心内郁结着一股气,明明是想要发作的情绪,此刻却显得有气无力,她眼神埋怨地看着橘清,眼中的泪已经掉了下来:“我不是叫你避开他!” 姜成瑾只以为孟容是好色,可今日见橘清如此,她才明白孟容不是人!是畜生!” 橘清无力地摇着头,虚弱道:“是…是四姑娘骗我…说二爷要找人手……” “是孟敏?”姜成瑾一怔。 “奶奶!大夫来了!” 大夫挎着药箱忙进来,姜成瑾起身,嘱咐大夫一定要把橘清治好,随后便只身出了门。 梨香留在屋里,原要出来,却见姜成瑾回过头来,示意她留下照顾橘清。 少时,她回到房间,披上外衣,拿起灯笼,看似要出门。一丫鬟见她这般准备,忙上前问:“奶奶您要去哪儿?奴婢陪你一块去吧。” 姜成瑾看了小丫鬟一眼,声音略冷:“陪我去太太房里。” 小丫鬟愣了愣,应声是。随后陪姜成瑾出门时,偷偷对另一个丫鬟说奶奶要去太太那边,叫人通知三爷。 夜虽黑,可她走的极快,小丫鬟都快跟不上了。 很快,主仆二人都到了吴氏房,守门丫鬟一见是姜成瑾,忙说要进去通报。姜成瑾将一锭银子扔到守门丫鬟身上,立刻定住了守门丫鬟,接着主仆二人匆匆往吴氏房里去。 一到吴氏房里,却碰见出门来的王馥俞。王馥俞见姜成瑾怒气冲冲,心中讶异,忙问:“这会子怎么过来了?” 姜成瑾问:“太太和孟容呢?” 王馥俞一愣,却道:“太太才刚大妆,说是去见贵人。你容大哥也才出门,你找他们什么事儿?” 姜成瑾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将一块染满血的帕子扔到王馥俞脸上,怒道:“你告诉孟容!我不会罢休的!” 一语吼地王馥俞浑然无措,才要问清楚所为何事。却见姜成瑾一甩袖,转身疾步而去。 一路上,小丫鬟十分忧虑地问:“奶奶?咱们回去吧!您看您还怀着身子!” 姜成瑾置若罔闻,转身直奔沈姨娘房里。 到了沈姨娘这房,巧遇沈姨娘吃饱饭走出来散步。沈姨娘一见前面进院来的是姜成瑾,不由得吃惊,忙又惊喜地上前:“这不是惠儿媳妇么?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姜成瑾扫了一眼院子,冷声问:“孟敏在家吗?” 沈姨娘连连点头:“在啊在啊!敏儿在吃饭呢!惠儿媳妇找敏儿有事儿呀?” “苗儿!”姜成瑾将小丫鬟喊上前。 “奶奶有何吩咐。” 姜成瑾将沈姨娘的矮小身板一番打量,少顷回头对苗儿说:“好好跟沈姨娘说话,我进屋跟四姑娘谈谈!没我吩咐不准进来!” 苗儿先是一愣,后才明白过来,忙点头。 “诶?这?这是?”沈姨娘尚未弄清楚状况,却被苗儿伸手拦住了。 少时,姜成瑾掀开帘子进去,一见孟敏正捏着羹匙喝汤,她二话不说便上前将几上的汤端了起来全数往孟敏头上泼去! “啊!!”孟敏大叫一声从炕上跳了下来! 汤虽放了有一会儿,但仍旧烫着,且这会子从头下来不少渗到眼里,便见孟敏狼狈不堪地大叫着,一边扯着袖子擦眼睛一边摸着什么东西就要反击砸姜成瑾。 姜成瑾见她还在擦眼睛,忙将地上的长柄勺拿起来,狠狠往孟敏头上打了几下,厉声骂道:“孟敏!你先叫丫鬟打伤了梨香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可你居然把橘清引到孟容的狼窝!任他欺凌!你简直不是人!” 一听姜成瑾骂的是橘清的事儿,孟敏一时也不敢反击,忙擦干净脸上的汤水,睁开眼睛,也不示弱,吼道:“你少胡说!我是让橘清去帮大哥的忙,可大哥对她做什么,我怎么能知道?我怎么管的了?” “孟容那副烂德行你会不知道?!”姜成瑾气地两眼发红,“我哪点对你不住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拿我身边的丫鬟作恶?!你知不知道橘清这会儿就快死了!” 孟敏见她如此动怒,却忽然冷笑道:“死就死了!一个丫鬟而已!大不了赔你两个!” “你……”骤然!姜成瑾顿觉腹中一痛!似有什么东西往下坠! 难道? 孟敏却没有觉察她的异常,而是继续讽刺道:“姜成瑾!你少在这儿吓唬我!我可不吃这套!你之前是大家小姐,可如今不过是孟惠那个野种的媳妇罢了!你还真以为有老太太仗着你们,你们就能横一辈子?我告诉你!老太太左不过再活三五年!到时候归了西!这府里的一切都是容大哥的!你们要是不识相点,到时候可别怪太太和大哥无情了!” “你这黑了心的贱种!今日我要是不给你一点教训!我就不是姜成瑾!”姜成瑾忍着腹痛,转身拿起桌上的杯子朝孟敏砸去! 孟敏躲闪不急,顿时被砸地头破血流!又见姜成瑾这会子拿着长柄勺还要打她,她也上了性子,也不惧不怕了,抓着姜成瑾手里的长柄勺用力地和她拉扯着! 姜成瑾这会儿愈发觉得腹痛难忍,脚边已经感觉到有东西流下,脸色也开始苍白。 但是,她绝对不会放过孟敏! 至此,她瞬间松开手里的勺子。反而去抓孟敏的头发,用尽力气将她的头狠狠地往墙上撞去! 孟敏惨叫一声!反之伸手也抓着姜成瑾的头发,将她整个人狠狠地往地上推去! 就在此时!沈姨娘和苗儿一同掀开帘子冲了进来!恰好见到孟敏将姜成瑾推倒在地的一幕! “奶奶!!”苗儿惊叫一声扑上前去,却见姜成瑾两眼有翻白的迹象! 沈姨娘也吓得怔住,忙问;“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姜成瑾虚弱道:“苗儿!快!快去叫三爷!快去请杜怀师傅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苗儿急的大叫:“快来人啊!三奶奶出事了!快来人啊!” 少时,三三两两地丫鬟冲了进来。却见孟敏拼命地摇着头:“是她来找我吵的!是她先挑的事儿!” 不出一会儿功夫,一人急忙跑了过来!却是孟礼。 原来孟惠远在寻芳楼,这会子根本赶不回来。 姜成瑾抬头一看是孟礼,忽然仰头痛嚎:“四姑娘你好狠的心啊!你再不待见我和三爷,也不能害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 “弟妹!弟妹!”孟礼见姜成瑾脚边都是鲜血,也吓得不轻。 “我没有!是你自己找……” “孟敏!!”不想话未说全,孟礼一记响亮的耳光就落在孟敏脸上。 沈姨娘已是瘫靠在柜旁,可见孟礼伸手打了孟敏,她忙起身来,也跑到孟敏身边狠狠地打了她几下:“作孽啊你!你为什么要失手推了惠儿媳妇呢?还不快给她跪下磕头求饶啊!” 苗儿见此,忙说道:“不是的!是四姑娘把我们推倒在地我们奶奶才会流血了!才刚我都看见了!” “二哥!二哥帮我!”姜成瑾虚弱地朝孟礼伸出手。 孟礼呼吸一窒,再也无法顾及什么身份礼节,忙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出了门往齐全阁赶去。 第46章 当姜成瑾醒来的时候,屋内聚满了人。 老太太和孟惠走在床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孟林、孟礼和吴氏在外屋。沈姨娘带着孟敏垂手立在一旁,气儿都不敢喘。 少时听得床上人儿几声呓语,众人心之所悬纷纷投望。 “快把药端来!”老太太忙道。 梨香赶紧端药上前,孟惠拿起软垫垫高她的头,忙又接过药汤给她喝下。 喝完了药,姜成瑾的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她扫了一眼屋内的人,见老太太无奈又难过的神色,见孟敏和吴氏低着头站在边上,她一时激动地扑到孟惠怀里,哭了起来。 老太太见她哭地伤心,原本想要责问她为何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话,便也不忍心说出口了,也跟着抹了几滴眼泪,摇头叹息道:“这都是命啊!”说着,蓦地一抬头愤愤地等着孟敏和沈姨娘,“你不知道你三嫂怀着孩子吗?!你为何要跟她争执!” 沈姨娘不禁一抖,忙推着孟敏跪下,战战兢兢地求道:“老太太,敏儿这孩子虽然嘴刁,可她从不会跟人动手的,何况还是惠儿媳妇,素日里我还常让她多跟惠儿和惠儿媳妇亲近,她怎么可能会、会故意推倒惠儿媳妇呢?我想这其中必然是失了手的。” “我没问你!你一边站着去!”老太太喝了沈姨娘一声,又问孟敏,“到底为什么跟你三嫂过不去?你不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我们孟家的宝贝吗?” 末一句听得外屋的吴氏脸色一变。 “祖母!敏儿真的不是故意推三嫂的,是三嫂先打敏儿,又泼了敏儿一身热汤,还追着敏儿打,敏儿不敢还手,这才失手推了三嫂的。”孟敏挤出几滴眼泪来,“三嫂骂我的时候理直气壮的,我推的时候也没有用力气,哪里就一推孩子就没了呢……” “你这作死的蹄子!”老太太拿着手里的念珠狠狠在孟敏身上甩打了几下,“你马上收拾东西,给我滚出去!” “老太太!”沈姨娘急的跪下,求道,“使不得啊老太太!敏儿还小,您让她出去,她能去哪儿呢?您饶了她这一回吧!贱妾今后一定好好教导她!” “没把你也赶走就不错了!”老太太推开沈姨娘,“要不是看在你平日里老实本分,就你生出这种孽障来,我也不会轻饶你!”说罢,忙对孟林道,“赶紧赶紧!把她打发到庄子上!一辈子也别想回来!” 孟敏这下才是真的害怕了,这回的眼泪也是真的的了:“老祖母!你好狠的心啊!我是父亲唯一的女儿!您怎么能把我赶走呢?”说着,孟敏又望向孟林,不想孟林却面无表情,看也不看她一眼。 不想老太太却骂道:“我几个孙女,个个善良乖觉!独你最刁钻野蛮!你赶紧给我滚!被在这儿丢我们孟家的脸!” 孟敏知道求老太太和老爷都没有用了,索性求向了吴氏。忙起身跑到外屋紧紧抓住吴氏的袖子,又慌又急:“太太帮敏儿说说情吧!敏儿真不是故意要推倒三嫂的!” 吴氏一见孟敏求的如此可怜,又觉着她素日里时常孝敬自己,心下有那么一丝同情,便试探性地开口问孟林:“老爷,敏儿才十五岁,要真说她推倒成瑾,害的成瑾滑胎,理由却有些牵强。” 孟惠听这话,脸色一变,才要反驳,却被孟林抬手阻拦,又见孟林面色铁青地问吴氏:“按你这么说,成瑾这一胎没了倒像是她自己故意的?”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吴氏道,“我是想可是成瑾素日里身体本就弱,内有什么隐疾?否则这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想当年我怀容儿的时候,没少摔跤挨骂受刺激,可还不是稳稳给孟家生下了子嗣?”说这话的时候,吴氏的眼睛有意瞥向老太太。 老太太眯眼盯着吴氏,吴氏这会儿却不害怕了,想是靠山势力又大了,她底气越发足了,竟也敢暗讽老太太。 姜成瑾见此情势,却是止了哭泣,驳道:“太太怎能凭空猜测呢?儿媳身体一向很好,此次怀胎,大夫都说脉象很稳,儿媳的胎原本是没有大碍的,只是!” “只是什么?”老太太忙问,“究竟你跟孟敏起争执是为了哪般?”说着,老太太又‘嗐’一声,埋怨道,“可无论为了哪般,你也不能不顾孩子啊!” “祖母!瑾儿不光是受了刺激,还是受了屈辱啊!”姜成瑾被老太太这么一问,瞬间又掉下来泪来。 老太太和孟礼一见,皆惊讶万分,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成瑾一抽一搭地抹着泪,神情痛苦地揪着衣襟,疾言厉色地指着吴氏喊道:“容大哥看上了我的陪嫁丫鬟橘清!太太要我把橘清给他!我不肯……他就指使四姑娘把橘清骗去强|奸!还把她打地遍体鳞伤!” “你说什么?!”孟林捏紧了拳头,双目圆睁。 “孽障!孽障!孽障啊!”老太太气地直拍桌,差点没背过去气去! 姜成瑾仍旧指着吴氏哭道:“太太!毕竟橘清是从小伺候我的贴身丫鬟,我哪里舍得呢!何况我早已为橘清物色了好人家,将来就是嫁了她也是要来伺候我的,就因为我的不舍!你们就使了这个丧尽天良的手段!我原是找太太!太太不在就只好去找四姑娘,不想四姑娘却说‘左不过一个丫鬟,死了就死了,大不了我赔你两个’!我竟不知道堂堂大家!一个丫鬟受了辱死了赔两个就可以了事的!如此今后我岂不是日日都要提心吊胆,唯恐哪天豺狼又来把我的丫鬟给弄死?还是说就算被弄死一个两个,我也只能憋着就是了!” “瑾儿!瑾儿你别激动!”孟惠抱着她的因言语激动而不懂颤抖的身子,心疼万分。可眼下他除了安抚瑾儿,余事一概做不得。 若是辱骂和惩治孟容和吴氏,老太太和老爷做得,他不行。 他要做得就是先除去吴氏的靠山。 “老爷!这事儿我并不知道!容儿他怎么可能这样做呢?他昨儿出门后就没有回来了啊!”吴氏确实不知孟容辱了橘清这事儿,当下听姜成瑾哭诉,这才意识到不对。忙在背后朝丫鬟挥手比划,让丫鬟去通知孟容别回来。 “孟容在哪儿!?”孟林大发雷霆,转身两步抓起吴氏的手,“把他叫来!” “老爷息怒!您别听一个丫鬟信口胡诌啊!谁知是不是她自己主动勾引,容儿才……” 啪地两声!不想吴氏话还未说完,却挨了孟林两记响亮的耳光子!力道之大扇地吴氏嘴角有血流下,可孟林还不解气,又拽着吴氏拉到了门外,边骂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淫|贱惯会用勾引的招儿!”边将吴氏退了出去,“把孟容找来!” 边上一小子见老爷这回真是发火了,心底害怕,于是忙实话招来:“回、回老爷的话!容大爷他、他去青楼了。” “让老马和管家拿上大索!把他捆来!”孟林怒道,又吩咐一旁老家丁,“去!把木杖拿来!” 一听‘木杖’两字,吴氏脸色蓦地一变,惊慌地跑过来抓住孟林的手,“你怎么能不问清楚就要动刑呢!你是想要容儿的命吗!?他是你的儿子啊!” “呸!我孟林是堂堂正正的人!我怎么会有个畜生儿子!”骂了,将吴氏推开,自己前去取木杖。 所谓的木杖原是孟家家法,实木带有钉刺,后因孟林觉得用木杖动家法实在是有失人性,于是换成了鞭子。 而如今,畜生作乱!岂是区区鞭子治得了的? 孟林要动手教训孟容,屋里老太太和孟惠都坐着,面无表情,倒是孟礼一脸难色。 而沈姨娘和孟敏从未见过如此阵势,心中难免害怕,是以便对孟惠和姜成瑾多了几分忌惮。 不知过了多久,钟灵脸色惊惶地跑了进来,跪在老太太跟前,禀道:“老太太!不好了!” “怎么了?”众人皆疑惑。 钟灵忙道:“太太她……她不知从哪儿拿了件黄色的袍子披在了容大爷身上,说老爷要是敢打容大爷就是藐视君威,要治罪的!” 老太太一怔,忙又大惊:“快!快去让你们老爷住手!” 钟灵又道:“老马和管家都拦着了,可老爷气疯了,说非要打死容大爷,这才让小的来请老太太过去。” 老太太忙起身赶去,而此刻孟礼和孟惠面面相觑,少顷便听孟礼说:“如此的话,打不得了。” 孟惠恨恨一闭眼,点头。 老太太和孟礼都出去了。 屋里只剩沈姨娘和孟敏,她们二人不敢妄动。 可又见老太太和老爷都不在,沈姨娘这才壮着胆子求姜成瑾:“惠儿媳妇,你大人大量,这事儿原该是孟容的错,敏儿只是一时糊涂,你就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孟惠冷不防一笑,却搭理她。 姜成瑾重新躺了下来,此刻情绪平稳,与方才激动痛哭的样子判若两人。她伸手拍了拍沈姨娘的肩膀,嘴边勾起一抹冷笑:“老太太做的决定,我们不敢违背。姨娘还是回去好好伺候老爷。至于四姑娘,就安心让她到庄子上去吧。如此姨娘往后的日子也能安生些。” 沈姨娘瞬间颓然。 说罢,看向孟敏,却见孟敏绝望地瘫坐在地。 第47章 谁都想不到吴氏竟有御赐黄袍,忽然想起那日丫鬟说她大妆出去见贵人。姜成瑾猜想,兴许是宫里哪个贵人赏给她的。只是黄袍并非寻常之物,一般人得到哪能轻易转送他人的?这也许只有当今受着皇贵妃和小太子宠爱的李存恩能这么做了。 而孟林却因此也惩治不了孟容,当下气地急火攻心,一连踹了孟容心窝子好几下才肯罢休。 *** 躺在床上,看着孟惠脸上那微蹙的眉头。姜成瑾轻咬下唇,眼中略有无奈:“你这样子可也是怪我为了区区一个丫头竟然不顾怀着孩子?” “我没有!你怎么会这样看我呢?”孟惠给她拉高被子,握着她的手,“就是养个猫儿狗儿被人踹了也难免要心疼发火的,更何况是伺候了你这么多年的活生生的人呢?若换是钟灵这会儿在外头给人欺负,我也要为他出头的!我只是心疼你,也心疼我们的孩子……” “你这话还是在怪我,怪我无情冷心,不顾孩子。”说着,姜成瑾又低声啜泣。 “我没有怪你!你别哭了!”孟惠一时有些心烦气躁。 彼时,二人快闹僵了,却听杜怀的声音从帘外传来,“确实不能哭,你这小月还得注意身子,将来还是能怀上的。” 杜怀坐在轮椅上,透过珠帘将几包东西拿给梨香,又道:“你们也都不必太过自责,除了光喝药,与寻常坐月子一样该补的都要补。虽然你每日都吃我开的药方,可我还是有话在前,这个孩子过了三个月或许还能保住,但这个‘或许’非绝对,我以为你休养这段时间能保持心情开朗才没有告诉你们坏的一面。成瑾这一胎怀地不稳,怕是受孕那几日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就算此刻孩子还在,只怕不足五六月还是要没的,若是侥幸生了下来,又恐胎里不足,或是个残疾或是早夭也未可知。这许是天意,早早地去了,也省得日后受罪。” 听了杜怀的话,二人的心这才算有些想开了。孟惠又忙问:“还请问师傅,这次小月对瑾儿的身体可有什么影响?她往日虽没有什么病,但也是娇弱的,师傅可有什么法子?” “并不大碍,只是我建议你们每个月都要请大夫来诊脉为妥,当然我腿脚不便,请百草堂的其他大夫也可,他们的医术并不差。为的是早日确诊是否怀有身孕,才好忌口,不能乱吃东西。”杜怀笑了笑,又道,“若是再次怀胎,切记不能再用任何熏香。你们这屋里别的倒算了,偏熏香气味太重,谨慎起见,今后还是别熏了。” 听了杜怀的建议,二人这才舒展了眉头。 少时,孟惠亲自送杜怀出去坐轿子。而屋里,姜成瑾却自责又懊恼地锤了锤床面,少顷又对梨香说:“你去把红色盒子里那几瓶丸子给我扔了。” 梨香疑惑:“那不是在家时老爷的故友从西域带回来的焕颜丹么?怎么就要扔了呢?” 姜成瑾却没有答她的问题,而是叫她拿去扔了。 便说得知自己怀孕的前半个月,她每日都吃那个药丸,如今想起来,后悔不及。 … 晚上,孟惠陪着她用饭。忽然来一丫鬟报:“禀三爷、奶奶,四姑娘走了。” 孟惠定了定,冷声道:“走就走了,理她做什么,出去吧。” 丫鬟又报:“沈姨娘哭着要过来求奶奶,可被老太太房里的人给拦下了,老太太让传一声,叫奶奶别搭理沈姨娘,好好养身子。” “知道了。”姜成瑾点头,少顷又问,“橘清怎么样了?” 不想,丫鬟翻了翻眼哼了一声:“奶奶别提了,奶奶为她受了这么多罪,可这会子她却不知跑哪儿去了!连过来伺候奶奶一刻都没有!” 禀完,丫鬟出去了。 孟惠看着她忽然沉默的样子,知道她是听进了方才那个丫鬟的话,于是便安慰道:“别多想了,兴许待会儿就进来伺候了。” 孟惠原看橘清就看不顺眼,因她曾跟琉秀搭在一块儿。只是眼下瑾儿为了她这样操心,若是此刻也跟着说橘清的古怪,那岂不是伤了她的心。 末了,孟惠端起碗来喂她喝了一口汤,又说了一些笑话逗她开心。少时见姜成瑾浅浅笑了一下,却又盯着桌上的烛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道:“孟敏为人太过刁毒,如今才十五岁,若是再留两年给她长了见识,还怎生了得。这样打发她走是最好不过的,只是今后我难免要在府里落个挤兑姑子的名声了。” “这都怪我没本事,才叫你一直受闲话。”孟惠无奈一笑,“不过你放心,孟敏成不了什么气候,最多煽风点头,此次一走她也没有能力回来了。” “就是煽风点头的人才最可怕。”她道。 * 此后三五日内,孟惠白天便留在家中陪伴她,夜里却趁她睡着便出去。 一夜姜成瑾半夜醒来,摸见身边无人,忙起身将梨香和晓荷叫进来,她们却也不知道孟惠去了哪里。姜成瑾忖了忖,又打发她们去睡觉,自己睁着眼睛不睡,等孟惠回来。 乃至五更天时,孟惠这才悄悄地推门进来。姜成瑾忙起身下榻掀开珠帘一看,却见孟惠穿戴一身黑,此刻正忙着脱换衣裳。 她讶异:“你去哪儿了?怎么穿成这样?” 孟惠忙换上衣服,将她扶回床上,边低声说:“你别随便起来,先躺着。” “你到底去哪儿了?”姜成瑾疑惑,心下一想,又问,“又是去见那个穆公子?他到底是什么人物,值得你偷偷摸摸地,还穿成那样?” 孟惠爬上床,拿过被子和枕头上靠着,却劝她:“你别问太多,我只说一句,宁城恐怕要不安宁了,今后没有我的话,你一定不要出门,有事儿叫下人去。” “宁城要不安宁?”姜成瑾眸子一转,稍作思忖,少时一定,不可思议地问,“有人要造反?还是要因为什么事情要打仗了?” 孟惠也一定,也同样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但转念一想,瑾儿素日里就喜欢看各种各样的书,难免长了见识,能想到这一点也不奇怪。于是他点了点头:“没错,我也已经打算好了。若是宁城不安全,我就先送你回松城。” “那到底是谁要造反?”姜成瑾忙问。 孟惠却摇了摇头:“这是机密,就算是夫妻我也无法告诉你。不过你只要相信我,只要此次起兵成功,什么仇都可以结束了。” 她十分不安,挽着孟惠的手,担心的问:“新皇不是已经登基了?到底为何要这样做呢?难道你不知这样做是大罪?” “瑾儿,你不懂。若是成功,这样做就是大功!更何况,你看现下这个世道,五岁幼子称天下,天下迟早要乱。” 见孟惠十分决然,姜成瑾却不得不浇他一盆冷水:“若是不成功,你可知全家都要陪着你送命?” “你放心,我已经做了两手准备。”孟惠笑道。 看着孟惠的笑容,她也跟着一笑,心想应该相信他。 ※※※ 便说橘清这几日总是闪闪躲躲不见人,姜成瑾心有责怪,也只等着她进屋,却总是等不到她来。一时恼怒,便让丫鬟去告诉她,若是今后不进屋,就再也别进来了。 良久后,躺在床上的姜成瑾忽听门外脚步声。原以为是橘清过来了,不想却听到王馥俞的声音:“弟妹可醒着?” “奶奶醒着,大奶奶进屋吧。”梨香说道。 少时,王馥俞进屋来,梨香拿了椅子给她坐在床前。姜成瑾见她身边的带了一些看似补品的东西,心中忌惮,却仍旧笑着:“大奶奶有什么事儿吗?” 王馥俞轻咳两声,轻声轻语道:“我病在榻中,很多事情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有能力管。只不过如今太太却放了话叫我分担着料理些事儿,于是头一遭我便想到你们这儿。如今你容大哥也挨了骂受了教训,四姑娘也因此被赶到庄子去了,所以我想也该给你个交代,事到如今那个叫橘清的丫鬟将来怕是配不出去了,正好我身边却个帮手,不如就把她放到我屋里,一来也算给了她体面,二来若是她能生下一儿半女,身份就更尊贵了,也好比今后被人指指点点的好,你说是不是?” 听了这话,姜成瑾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冷笑道:“大奶奶这话那日太太已经说过了,若这真是好事一桩,岂会发生四姑娘帮着引走橘清的事情?” “话不是这么说。”王馥俞无奈笑道,“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来就是为了给你一个结果,也给那丫鬟一个交代。” “大奶奶不必说了。”姜成瑾抬手止住她开口,“橘清不会过去的。” 不想,姜成瑾话才说完,橘清忽然掀开珠帘走了进来,“我愿意去。” 第48章 “橘清,你说什么?你愿意去?”姜成瑾僵着脸,以为自己听错了。 “奶奶,橘清不想让您为难,也不想今后因为橘清而累得您背地里给人说道。”橘清屈膝跪了下来,给姜成瑾磕了一个头,“您让我去吧。” “橘清!”梨香又惊又怒,拽着橘清的胳膊,“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橘清的自愿显然在姜成瑾的意料之外,王馥俞见了,心下不免觉得姜成瑾为了护着一个丫鬟坐到如此地步,不想还是改变不了结果。想着,她便淡笑道:“你都听见了,她是自愿的。这几日,她也去过几次太太房里,太太原本是不肯接纳她的,但因为事情是你容大哥做错在先,这才没有话说。如果你容大哥也挨了老爷几下窝心脚,躺在床上两三天了。这事儿太太也亲自跟他说过了,他也立了誓,橘清不比寻常丫鬟,自然不会亏待她的。” 王馥俞说的一番话,姜成瑾却是听得断断续续没有全,只因她这会儿心里头真是恨急了!可碍于人前,不好发作罢了! 梨香见主子的脸色憋得难看,她心里也同样不舒服,于是便狠狠将掐了橘清一把,怒道:“你个没良心的!主子对你这么好!事到如今你却说你愿意去服侍容大爷!你把心挖出来我看看!看看这么多年主子到底养了怎样一个没良心的东西!” “梨香!”姜成瑾不耐烦地皱着眉,索性也懒得看地上跪着的人了,只道,“让她收拾东西走吧。” 橘清肩头一颤,咬着唇畔忍着泪,又给姜成瑾磕了一头:“谢主子!” 姜成瑾闭了闭眼,冷声道:“不过你要记住,离了我这门,就不能回来了。” 橘清一定,少顷又点了点头。 接着,王馥俞将一些补品留下,略问候了两句,便起身先走了。 王馥俞一走,过了两个时辰橘清也准备走了,王馥俞特意叫人抬了喜轿过来接她。只是临上轿,身边却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 橘清穿着浅红的喜服,随性的婆子叫她赶紧上轿。她咬了咬唇,还是决定再回去一趟。于是便叫婆子再等等,自己一个人来到姜成瑾房门口,见房门紧闭,她忙让叫住小丫鬟,说道:“苗儿,劳烦你进去跟奶奶说一声,我要走了。” 苗儿将她上下一番打量,忽然冷笑道:“哟!这不是新姨娘吗?这么快就上赶着过去啊?我可真替我们奶奶不值,为了一个白眼狼,伤了自个儿!” 虽是羞辱的话,可橘清却面不改色地依旧求道:“好姑娘,就请你进去跟奶奶说一声吧。” “哼……”苗儿白了她一眼,这才不甘不愿地推开房门进去。 片刻后,苗儿又推门出来。橘清一脸期待,忙问:“奶奶气消了没有?” 苗儿却道:“奶奶睡着了,梨香姑娘说让你赶紧上轿,赶紧离开我们的院子。” 这回,橘清却落了泪。 少时,婆子赶了进来,劝她快些。橘清点了点头,脚步缓慢地走了出去,上了轿子。 擦掉眼角的泪,橘清迫使自己扯出一点笑容来。 她只有找机会杀了孟容,再自杀,才能报了主子的大恩。 当轿子出了齐全阁,躲在高柱后面的琉秀这才探出来头来,神情有些失落。 *** 便说橘清离开的后,姜成瑾起头不适应了好些天,后来还是梨香、晓荷、苗儿等丫鬟一连地逗乐开导她,心情这才逐渐缓过来。 又见苗儿老实忠诚,如今身边又少了个人,姜成瑾便提拔了她,让她进屋伺候。更巧的是,老太太拨给姜成瑾的帮手朱大娘,竟是苗儿的外祖母。朱大娘伺候老太太多年,因此多少有些傲慢,如今过来心底里也是不太愿意的。但因知道外孙女得了器重,她这心底才好了些。 这日,朱大娘按照老太太吩咐又给他们屋里添了多少东西,又吩咐苗儿好生伺候主子不得偷懒多嘴等话。 姜成瑾让梨香给朱大娘倒了一杯茶,朱大娘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没拒绝。如此受尊重,就是在老太太那儿也未曾有过的,朱大娘十分受用,心底里难免觉得自己应该多为三奶奶做些事儿,于是便问:“听说柳府的柳公子近日死了个心爱的良妾,这柳公子跟咱们三爷是故交,听说三爷要去奔丧?按我说,不该去。一来过身的只是个妾,二来奶奶小月还没到一个月,还是多作福拜佛的好,三爷也不该去。” 姜成瑾道:“原是去不去也无妨,只是三爷跟柳公子在外头还有点别的牵连,这会子正需要柳公子出银子,可巧就借着奔丧去跟他商量的。” “原来是这样。”朱大娘点了点头。 “您坐下说话吧。”姜成瑾示意朱大娘坐下,又吩咐小丫鬟准备些果子来。 朱大娘半推半就着坐下,却忽然‘嗐’一声,道:“如今柳家出了这档子事儿,得亏当初咱们二爷没有娶那樊姑娘,这不然就她那悍妒的性子,可了不得了。便说这回柳公子死了个那个良妾,就是那樊姑娘趁柳公子不在的今日,偷偷给折磨死的。” 姜成瑾讶异地张了张口:“樊姑娘虽是真性情又敢爱敢恨敢说敢做,可我怎么看她也不像这样的人啊!” “这您就不知道了。”朱大娘道,“听说樊姑娘嫁过去后,跟柳公子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闹,又凭着一点身手,动不动就舞动弄枪地吓唬人。柳公子本有三个妾,结果死了一个跑了一个,还有一个也不知能留多久。” 姜成瑾感慨这世间万事的奇妙和因果,又道:“这也是别人家的事儿,到底与我们不相干。只是别在二哥面前提前就是了,如今他也一心准备赶考,可别叫这些杂事儿分了心。” “您说的是。”朱大娘也不敢久坐,一会儿便起身出去了。 姜成瑾见屋里没有人了,便想着叫丫鬟竟桌子收拾干净,到床上去躺躺。 不想才躺下,却听苗儿传道:“禀奶奶,外头二爷来了。” “哦!请二爷进来,再去备好的茶水和果子来。”她只好又起身来,重新穿戴好外衣鞋子走到外屋,见孟礼手里提着食盒,她打趣道:“还想说二哥来了,叫丫鬟们去备茶果呢,不想二哥自己带吃的来了,可是嫌弃我们这儿的茶果不好?” 孟礼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又见这边的窗户开着,便放下食盒忙去将窗户关上,便笑道:“见弟妹还会跟我开玩笑,可是大好了,我就放心了。”说着将食盒打开,取出一些十分精致稀奇的点心来,“这是姜汁红枣糕,这是红参茶,我特意沏好过来的。这是当归糯米糍,去了味的。知道你这段日子一直都在吃苦药,这些点心都是补血补气的,你放心吃。” 看着他拿出一碟一碟的精致糕点,姜成瑾满心的感动:“怎劳二哥如此用心呢?那日若不是二哥出手相救,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儿了。如今还要劳烦二哥准备这么好吃的来给我解馋,如此两份人情,我都不知道怎么还二哥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人情客套话。”孟礼忙拿起箸给她,边道,“这些就是我没有想到,子贤也会想到的。只是近日来他事务繁多,难免不能时时陪着你。这些点心原本就是他先想到的,只是没有空子准备,所以我就准备了。” 姜成瑾咬了一口红枣糕,细嚼慢咽着,听完孟礼的话,才回道:“我知道他近日被一些要紧的事儿缠住了,只是还望二哥告诉他,行事要小心谨慎点。” “弟妹知道他在做什么?”孟礼讶异。 姜成瑾点头。 “既如此,弟妹就该放心,子贤向来行事谨慎。只是有一点……”孟礼顿了顿,“他的心最牵挂的还是弟妹,弟妹既知道他在做什么,就该支持他,更要保重自身,别叫他担心。” “谢二哥提醒,我知道的。” “弟妹快吃吧。”孟礼忙又给她端上红参茶,姜成瑾有些受宠若惊,忙自己接过来。 末了又笑道:“二哥也吃啊,这么多好东西,别让我一个人都吃光了。” 孟礼笑着拿起也提起箸,但却犹豫了片刻,忽然道:“三日后,二哥要出门了。” “二哥要出哪儿?” “上京。” 她忖了忖,忙问:“不是离考试还有半年么?” 孟礼道:“先动身到了地方做些准备,适应下环境。” “如此可要祝二哥金榜题名,衣锦还乡了!”姜成瑾端起红参茶,“让我以茶代酒给二哥践行。” “好!多谢弟妹。”孟礼也端起了茶,自饮一口。 见她知道自己要离开无动于衷,只是聊表祝贺,孟礼这才知道是他自己龌蹉了,想多了,简直枉为兄弟。他是该早点离开静静心,也能顺便在京为三弟打听消息。 *** 三日后,孟礼动身出发,随行的带了四五人。 老太太和老爷亲自到门外去相送,吴氏和孟容去不见了踪影,一个自称头疼一个说是喝多了。 孟惠依旧是夜夜出去,行事隐秘,更没有与她多说情况。 约莫过去半个月,姜成瑾的身体也全好了。 朱大娘提醒月底是老太太的七十大寿,定要办地周全体面。而这差事儿以往都是孟林和孟礼孟惠商量着办的,如今一个走了,一个踪影不定,这差事儿就只好交给了姜成瑾。 孟林也寻思着,借此磨练磨练他这个儿媳妇,于是便不打算插手。 而吴氏却是巴不得姜成瑾自己揽这活儿,好出点什么差错,她也有借口指派王馥俞过去帮忙。不想如今姜成瑾身边有了个朱大娘,大事小事有她在,都很周全妥帖。 逝光流景。 转眼十四日过去,前一日就差不多收齐了众亲戚好友送来的寿礼。只待今日打开大门迎接宾客入府住一天,明日就摆一日一夜的宴席。 这会儿,姜成瑾忽然醒了过来,见孟惠还没有回来,忙叫醒了外头的梨香,问:“什么时辰了。” 梨香打了个呵欠,看了看沙漏,答道:“大概卯时三刻了。” “天快亮了,他怎么还不回来……”自言自语着,有些想起今儿要迎接宾客入府一事儿,她索性起了身,边对梨香说:“叫苗儿进来,这会儿可以打开大门了,叫十来个小子去门外站着。” 梨香应声起来穿戴衣裳,不想才要出去叫苗儿,却见苗儿自己进来了。 “你怎么了?神神恍恍的。”梨香问。 苗儿起得早,才刚在外头洗脸,这会子却突然进来禀道:“禀奶奶,才刚外头来个人,自称叫稻儿,说是传三爷的话,让奶妈今日不准开大门,还说府里一概出入门都要锁上,并且每个门房处都要加派十个小子守着,日夜轮班!让奶奶这会儿就照办!” “这是怎么个缘故?”梨香惊疑,“这么个弄法是把整座大宅封死不成?且不说今儿还有宾客呢!” 苗儿急道:“可才刚那个小子是怎么传,那拿了三爷的玉佩来,说的真真的样子。” 说罢,苗儿将玉佩交给了姜成瑾。她一看,果真是孟惠的玉佩。 莫非是要出什么事儿了…… 一忖,姜成瑾心头大惊,忙道:“快!就照三爷说的做!府里一概进出门都要锁上,钥匙全部交到我这儿来!” 苗儿得令,忙去了。 一个时辰后,苗儿端着一盘子钥匙过来了。 只是不出半个时辰,却有许多无法出门的人来问缘由,姜成瑾一时给不出个合理合据的答案,那些人就闹腾开了。都说自家主子的事儿耽误不得,都要出去。 又过了个半个时辰,这事儿就惊动了老爷和老太太。 先是老太太打发人来问缘由,姜成瑾便说是孟惠让这么做的。 快到午饭时间,闹腾的人多数散了。姜成瑾将所有的钥匙都放进一个匣子里,然后端着匣子去了老太太屋里。 可巧老爷正给老太太请安,也在那儿。 便见姜成瑾来了,都一脸疑惑地问她为何要锁上府里的门。 “老太太问我,我也不知该怎么跟你说,但这事儿确实是惠儿让我做的。”她为难地皱着眉。 老太太摆摆手,道:“算了!这能有什么事儿啊!这门一道道都锁上,今日还有宾客要来,可怎么使得?你赶紧去开了,就是天塌了又怎么样呢?难不成将这些宾客都赶回去?” 姜成瑾无奈,只好答应,便要竟匣子交给朱大娘去开门。 不想,这会儿一个小子急红了脸,也不等主子同意就掀开帘子飞似地扑了进来,跪在老太太跟前,一脸惊恐地禀道:“老太太!小的爬树进来的!三爷说了,这府里的门千万不能开!” “这到底是为什么?” 小子忙道:“才刚听到消息!从龙门寺背后的山上忽然涌下来一批人,冲进了知府衙门,杀了知府大人,占了衙门!他们自称是穆王军,说是…是要拥戴穆王称帝,夺、夺位!” 第49章 “穆王?!”姜成瑾脸有惊色,心下猜想:若按他所说,是在暗地里助人起兵。那么这位穆王……难道会是那位穆公子? 老太太和孟林面面相觑,亦十分惊愕。 “穆王……”孟林低声念了念,少时转念一想,忙问小子,“那些要拥戴穆王称帝的都是什么人?我从未听过城里有什么穆王军。” 小子摇了摇头:“小的也不清楚,才刚那伙人直接从龙门寺后山一路飞奔而下,得知今日知府大人在衙门里审案,便以知府大人剥削百姓,冤杀无罪之人等名头将知府大人给砍了!后来那伙人又冲上了街!” “冲上街了!?”老太太一惊,“那城里百姓岂不是要遭殃了!” “倒是没见那伙人在街上杀人抢东西,只是看见一个穿官服的大人,自称是穆王府的长府官,贴了一张告示在街上,告示上说但凡顺从穆王的人,家中田地赋税减半!”小子咽了咽口水,继续道:“还真有好些人都顺从了。” “这可是谋反啊!”老太太吓得捂着胸口,“今日谁拥戴这个穆王,他日他要是败了,所有人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就是这个理儿!所以小的马上就进府禀报老太太了!” 两个丫鬟忙扶着老太太站起身来,老太太来回踱步,少时忙问孟林:“这个穆王我极少听说过,你可知道是什么来历?怎么就突然造反了?他跟咱们孟家有什么交集没有?” 孟林忙将老太太扶到位置上坐下,安抚老太太莫要担心,边皱着回想一番,解释道:“这个穆王是十二年前故去的邱皇后所出,邱皇后生前育有五子,他排第三。在邱皇后殡天,新皇后册立后,那五个皇子前后就薨了三个,如今只剩下这位受封的穆王和一位未成年的七皇子。儿子听说近些年,支持穆王的臣子逐渐见多。可前儿又听说小太子登基,有些朝臣心里不服,这穆王还站出来呵斥过这些朝臣。如今怎么就……” “这事儿大哥你就不知道了吧。”话未了,门口忽然出现一个人影,众人回头看去,却是孟淼。便见孟淼负手进门来,到了老太太跟前先行了礼,后又继续道:“那穆王面上做的是滴水不漏,大家都看不出来他到底是好的还是不好?是支持小太子还是支持其他皇子?都当他是朝里的中间人,最为公正,但凡朝里那两拨对头的老家伙一争执上,少不得都要叫穆王来评理。可是,我早就看出穆王不简单了,他是有野心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起兵了,而且还远在宁城里起兵,这要是叫皇贵妃随便派个三五万的兵队来,那他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真是搞不懂,这穆王何至于糊涂到如此地步?” 姜成瑾听着孟林和孟淼一直在讨论穆王,又听孟淼此刻这样分析,心中觉得有道理,于是便担心起来。这宁城离皇城甚远,这位穆王怎么就在宁城起兵了呢? 除非他在别处还有准备,否则真叫朝廷派了兵马来,那就真的是找死了。 “你们都别说了!”老太太将拐杖往地面一震,严肃道,“我不管这个穆王为何而起兵,结果会成会败。我只要你们所有人都记住,万万不能与此事沾上一点关系,只要锁紧门户不出,将来穆王无论成败,我们孟家都是局外人,与我们均不相干。如此才更能保住这个家保住大家的性命,你们都记住了没有?” 孟林和孟淼忙俯身应下。 “瑾儿!”老太太又问姜成瑾,“惠儿在房里吗?他可千万不能出去!” “他、他在房里。”姜成瑾上前坐在老太太身边,“祖母别担心,昨夜他喝了酒,今儿就赖床了。” “好好,千万别叫他出去了。” “可是您的寿辰怎么办呢?”姜成瑾为难地问,“今儿门不开,亲戚好友怎么进的来呢?还有那些个寿礼,咱们也收下了。” 老太太忙道:“算了!这个寿辰不过也罢,你们派十几机灵的人,然后开一道小门,让他们出去给亲戚朋友报个信道个歉,便说等城里安全了,再开门宴请,到时候我老婆子一定给他们亲自赔罪。” “是!瑾儿这就去办!”姜成瑾又退身出去。 此时,老太太忽然想起一事,忙对孟林说:“快!去那婆娘屋里将她拦下!” 孟林一愣,少顷反应过来,忙问:“母亲担心她做什么?她是李存恩的人,肯定不敢倒戈穆王的。” “不!”老太太却摇头道,“我是怕她见城内大乱,会带着容儿前去投靠李存恩。这穆王本就是造反之人,如今又近在城内,若叫他知道那婆娘跟皇贵妃宠信的李存恩有关系,且又是咱们孟家的太太,那么咱们孟家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快去看看!” 孟林得令,忙去了。 然,果真被老太太给料到。吴氏正和孟容商量着要出去,且已经命人去送信,请求李存恩派人来护送他们离开。 孟林过去时,他们的信早就已经送出去了。而对着孟林,吴氏自然也不会说真话。 ****** 回了家,姜成瑾马上派人去给孟惠报信,让他赶紧回来。 不想头一拨出去给亲戚朋友报信的小子们都回来了,两个去给孟惠报信的小子却迟迟未归。 直到下午,姜成瑾这心已经快悬到嗓子眼儿了。朱大娘见她着急,可眼下外头混乱的很,妇道人家这会子更不能轻易出去,若是遇上那些造反的可就不好了。于是只好劝说姜成瑾道:“奶奶先别着急,三爷机智过人,定不会有事儿的。但眼下却有件事儿,却是奶奶先要做的。” 姜成瑾忙问:“什么事儿?” 朱大娘道:“虽说好巧不巧正赶上老太太大寿就遇见这样的事儿,可也不能就这么让她老人家冷冷清清地过了这个大寿,奶奶还是着手准备一下,就自家人也行,好歹给老太太祝个寿。” “您说的是。”姜成瑾尴尬一笑,“我只顾着自己了,竟忘了老太太的大事儿。” 说罢,忙吩咐下去,今晚开宴,但府门仍旧一律不得开。 朱大娘又问:“唱戏的班子倒是提前几天就进府了,可要叫她们准备?” 姜成瑾想了想,有些担忧:“若是夜里设宴,咱们府里高墙大院的,说话声大些也能掩住。可若是敲锣打鼓的唱戏,外头的人能不能听见可就保不准了。” “奶奶说的是,想必老太太也会考虑到这一层儿的。”朱大娘笑道,“奶奶只需打发个丫鬟过去跟老太太解释一番就可以了。” 至晚间,几大桌丰盛酒菜都备好了。孟淼那边房的杨氏和几个小妾,还有众哥儿姐儿们先到齐了。孟林这边房的,孟礼不在,孟惠还未回来。却只有吴氏、孟容、王馥俞。可莫忘了,如今又添了一个姨娘,又因答应了会好好待她,所以这回,吴氏和孟容也同意橘清一块出来。 至于姜成瑾,仍旧忙活着张罗。 乃至戌时,她终于忙完了,回到席间。与众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都跪下给老太太磕头。磕完头,大家各自入席,各自说着祝寿的话。老太太虽然心有忧虑,可却始终保持着笑容。 便说到了这一刻,老太太和孟林都知道孟惠并不在府中,只是怕吴氏生疑这才没有当着面问姜成瑾,他人去哪儿了。 欢喜吃了半个时辰,席内渐渐安静下来。因大家都知道今儿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心里无不担心忧虑的,自然放不开心来大吃畅喝。 只是这会子突然安静下来,气氛倒是怪可怕的。 大家都竖着耳朵听动静,可看看外头的天,却是暗的,街上也无灯火,想必夜里那些穆王军是没有出来了。 “这……怎么不见惠儿呢?”吴氏扫了一眼席内,“才刚以为他跟哪个兄弟在喝酒,这会子看清了才知道他不在啊。” 姜成瑾定了定,笑道:“回太太的话,他腹痛,这会子还躺在屋里起不来身。可我们那边又不能全不来,所以成瑾就过来了,留着梨香晓荷和万妈妈林妈妈照顾他呢。”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肚子疼了呢?”吴氏眼中疑惑,“再说了就是肚子疼也得来啊,今儿是要给老太太过七十大寿的。他怎么能不来呢?” “他是想来的,这不是走不动嘛。”姜成瑾无奈道。 “走不动也得来啊!”说着,吴氏忽然站起身来,“今儿就是我倒下了也必须过来给老太太贺寿的,何况惠儿还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儿,怎么能不在跟前呢?罢了,我去看看他,若是肚子疼,也该找点药油抹抹,总不至于疼一夜吧?” 说着,便要去。不想,却听老太太忽然开口:“是我让他歇着的,怎么着?你不乐意啊?” 吴氏忙笑道:“老太太哪儿的话,我怎么敢不乐意呢?我只是觉得好歹是您的大寿,合该子孙都到齐了才是啊。惠儿不过是肚子疼,您怎么就由着他不来呢?”说着,吴氏忽然脸色一变,又问,“该不会是他偷偷跑了出去,还没有回来吧?糟了!这可不好!外头可乱着呢!若是叫那些所谓的穆王军给遇上,一不小心……” “闭上你的乌鸦嘴!”老太太喝了一声,“今儿是我的大寿,你敢在我面前说一句不吉利的话,我就叫人赏你两个嘴巴子!” 吴氏被这么一唬,才肯罢休。 少时,席内又静了下来。 生怕老太太觉得冷清,姜成瑾忙将几个奏乐的小姑娘叫来,一个一个地给老太太弹琴吹曲儿听。 一时,丝丝笛声入耳,十分清幽舒心。 可就在大家都听得入神之际,只听远方一声怦然巨响! “怎么了这是?”老太太忙问。 孟淼仔细一听,满脸惊恐地道:“这是……火铳的声音!” “真的打仗了!”一时,大家都慌了。 “别怕别怕!”老太太忙安抚众人,又对姜成瑾道,“你去告诉管家,将府里所有的小子聚集在一起,门上,墙边,院里,都要看着,不准走神半点!” “是!”姜成瑾忙应下,起身出去办。 正当她脚步急忙地走在路上时,一个黑影从高墙上翻了过来!吓得她容颜失色,瞬间瘫倒在地! 随行的苗儿也吓蒙了,忙大喊:“来人啊!” “别叫!是我!”不想,黑影却传来孟惠的声音。 “是、是三爷?”苗儿定了定,忙擦了擦眼睛,一见果真是孟惠,这才忙将姜成瑾扶起来,“奶奶,是三爷!” “你怎么才回来?”姜成瑾忙跑上前,又见他一身黑装束,又着急又埋怨地,“你做什么去了?我都快担心死了!才刚瞒过老太太和老爷,说你腹痛不能出门。我派去的两个小厮一直没有回来,我就差没有亲自出去找你了!”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孟惠捧着她的肩,往回走,“陪我回去换身衣服。” 少时,又见身后跟着的苗儿,孟惠忙回头说道:“苗儿,待会可别在大家面前多嘴,你三爷是因为什么不能去给老太太磕头祝寿的?” 苗儿忙道:“三爷是因为腹痛!三爷放心,苗儿什么都没看见!” …… 外头的刀剑声和火铳声愈发响了,府里人全都提心吊胆着。 孟惠换好衣裳后,忙同姜成瑾一块儿去拜见老太太。 见孟惠回来,老太太和孟林这才放了心。只是,见府里的灯火还亮着,又聚集了那么多下人守着,孟惠担心太张扬,于是对老太太说:“祖母,不必如此,孙儿已经打听到外面的情况了。穆王的长府官下午在街上传了穆王的话,说是不会伤城中百姓一分。这会儿的打斗声,怕是附近的官员受了命派了一些兵马前来,正与穆王军交锋。” “那依你说,该怎么办呢?”老太太问。 “孙儿觉得大家已经给老太太拜了寿,就先撤了那些嬷嬷们,儿孙们挪回小厅里陪您。”孟惠又扫了一眼在场的吴氏和孟容,继而道,“也可先叫一些人散了,各自回去休息,少点灯火,避免整个城里都暗黑,却只有那炮火和咱们府上的灯火惹眼。” 老太太忖了忖,忙道:“对!惠儿说的对!快!叫人把府里的大灯笼和高台石盏都熄了,各人只需提着灯笼守着园子便可。” 末了,许多担心受怕的人都先回了各自的屋里去躲着。吴氏和孟容等也都告辞回去。 孟林和孟淼留着没走,同姜成瑾和孟惠一起,直守到老太太困了这才回去。而老太太却不肯放孟惠和姜成瑾回去,心里担心,于是叫他们留在这边睡,就住在隔壁房。 回去的路上,孟霜忙拉着絮儿问:“你想个办法出去看下赵公子怎么样了,安不安全。” ... 絮儿有些为难:“姑娘不是不知道,府里的门都上了锁,钥匙如今在三奶奶那儿。” 孟霜眉头颦蹙,担忧道:“这可怎么办呢?外头大乱,他一个文人又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要是遇上歹人可就不好了。” 絮儿不解道:“姑娘何须担心他呢?赵公子是容大爷的朋友,自然有容大爷帮着的,哪里需要您担心的?” 孟霜顿了顿,低声道:“我不过是见他可怜罢了,容大哥可从不把他当朋友的。唉!算了,明儿再说。” …… 夜深了,老太太屋里已经熄了灯。 孟惠这边,伺候的丫鬟都被他叫了出去,屋里便只剩他和姜成瑾。 洗漱完毕,分别爬上床,放了帐子。姜成瑾这才抓住他的手追问:“你告诉我今儿你做了什么?怎么我打发去的人都没有回来?他们见着你没有?” 孟惠搂着她的腰,有些疲乏地靠在她怀里,细声说道:“那两个人怎么能轻易找到我呢?怕是出去后遇见兵变,所以躲起来了。我今日一整日都在在龙门寺内,并未出去。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替穆王打点,好比这银子,粮草。” “如今已经起兵了,可我却想不通。”她看了看孟惠的脸,见他闭着眼睛,便低了声音,“这会子在宁城起兵,若是没有多方支持,朝廷不需多久就能派兵来镇压的。” “为的就是等皇贵妃派樊大将军过来镇压。”孟惠轻笑出声。 “这是为何?”姜成瑾不解。 孟惠静默片刻,自己思索着。少时又听姜成瑾追问,他这才开口:“我可以告诉你,毕竟如今都变了天,好歹让你知道自己的夫君在做什么事情,免得将来有个万一,我若死了…” “你别瞎说!”她忽然慌张道,“若是这样危险,你就赶紧给我收手!” “停不下来的,这事儿穆王谋划了十二年,自从我认识他后也多少参与了其中,早就抽不了身了。”见她担忧,孟惠忙拍拍她的背,“别怕,听我细说:穆王召集了许多山贼莽夫,立为穆王军,为的就是引皇贵妃,如今的皇太后派兵过来。而且是笃定了她会派樊大将军过来,因为朝廷重兵都掌握在樊大将军手里。到时得知他带兵过来,穆王就会暗地里带着真正的穆王精锐军杀入上京,攻入皇宫。” “这……”姜成瑾满脸惊愕,“可就算朝廷派了樊将军,那保不齐上京还有重兵把守呢?” “不会的。”孟惠摇了摇头,“穆王打的是自立为帝的旗号,而非夺位。且今日不仅宁城兵变,四面八方至少三座城的知府换上了穆王旗,自立了穆王军。朝廷不会单只派兵镇压宁城,还会派兵别处,只要分散京内的兵力,此事必成!” 听的姜成瑾一惊一乍,这样的事情仿佛只有在书上见过一二回描写,如今发生在她的身边,就跟做梦似的,叫人不禁带着忧虑和惧怕。 “对了!二哥他怎么办?” “放心,二哥不会有事!” 说罢,二人相拥入眠,因彼此今日都十分疲累,闭眼不久就睡了。 ....... 这厢,吴氏和孟容秉烛夜谈,母子牵心那封送去给李存恩的信几时能到,毕竟行李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李存恩来接人。 此时,橘清偷偷躲在门外听。她以为吴氏和孟容是准备离开孟家,一时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生怕让他们走了,今后找不到机会报复孟容了。 不想却听吴氏说:“这次娘先离开,你一定要留下。毕竟孟家家大业大,你是长子,这份家业将来必是你的!娘若离开,一旦城里发生了什么,穆王也不会牵扯到你身上,就算发生变故,到时候你就说娘是不甘心被老太太折磨,所以逃跑了。总之你一定要留下,别叫孟惠得了便宜!” “可是娘!我总觉得害怕!那个穆王儿子见过两次,是个可怕的人物。当今圣上才五岁,皇太后又是一介女流,而穆王亲信又多,他这次造反难保不会成功。儿子是觉得不如就趁这机会咱们不如顺了……” “不行!眼下还不行!” 二人的话,都被橘清听了去。橘清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少时消息在夜色中。 第50章 孟家紧闭大门四五日,进出门的小子丫鬟们都要经过管家的检查才能进出。 这日给吴氏送信的小子特意将信折成几折塞入鞋底,躲过了管家们的检查,终于将信送到了吴氏手中。 “你小子这信是掉茅坑里不成?这么臭!”孟容拿着信捏着鼻子。 小子干干一笑:“太太大爷莫怪!若不是小的机灵,恐怕这信就被管家们搜去了!” 吴氏鄙夷地翻了翻眼,挥手示意小子出去。 “容儿!你快拆开信看看!”吴氏催促道。 孟容皱着鼻头将信打开,然却一边看着信一边变了脸色。吴氏以为他是嫌脏,又忙催:“你倒是看看你干爷爷是怎么回复咱们的!” 孟容却忽然把信往桌上一扔,坐到桌旁拍着桌子愤怒道:“什么干爷爷!这个节骨眼他倒是撇的干净!说什么时势不对,不便接应!让咱们先待在这儿!” “这!这怎么可能呢?”吴氏不信,忙拿起信来看。但她识字不多,根本看不全,以为孟容骗她,于是伸手锤孟容,骂道:“你这混小子!你倒是快告诉我!你干爷爷怎么可能不理咱们呢?且我信去请求的是只接走我一个人呢,你还是要留在府里的。” 孟容不耐烦道:“母亲!信里就是这么写的,说不方便,叫您暂时待在这儿!我骗您做什么?难不成我会亲眼看着母亲陷入险境?” 吴氏放下信,坐立难安,脸色焦急:“可你干爷爷从前对咱们都是有求必应的啊!更何况,你是他的干孙儿,我曾经还答应过他,将来你要过一个子嗣给他李家的。” “母亲!你真是糊涂啊!这种事情你也能答应!”孟容无奈地摇了摇头:“像他这样的宦官宠臣,多的是干儿子女儿,有的是人家愿意过子嗣给他。如今遇上了大事,人家不愿接应那有什么办法呢?依我看,不如咱们……”孟容低声地凑到吴氏耳边,“儿子听二叔说穆王势力很大,这次造反恐怕会成。咱们不如就势效忠穆王,将来若是穆王登基,咱们可就是……” “别胡说!”吴氏呵了孟容一声,“这是杀头的事情,老太太都说不要沾事儿,省得今后两边得罪,你倒好!居然还有这个念头!你赶紧给我绝了!这事儿不准再提!” “老太太那是老糊涂了,看不清局势!”孟容甩甩袖,叹了一声,“母亲你也糊涂了。”说罢,自顾去了。 之后,孟容果然偷偷出门去,打听到穆王的所在,便倒戈了穆王。不想穆王知他是孟家人,又有官职,立马就容下了他。 而孟淼也打听到孟容倒戈穆王一事儿,便也备了礼和美女前去,不想他却被穆王赶出来,毫无理由。孟淼知道自己和那几个官员都被贬职一事儿,幕后人就是穆王,而这回是腆着老脸去搏一搏的。博不成,便悻悻而归。 *** 是夜,齐全阁。 用完晚饭,孟惠褪去外衣到头往床上一躺,似乎很是疲倦。 姜成瑾走到床边收拾他脱下来的衣裳,不想这时从衣裳里忽然掉出来一把折扇。 “这扇子真奇。”只见扇骨触摸冰凉,质地如玉,扇面却是白纸,什么也没有画。 孟惠翻过身来,见她拿着扇子,忽然想起,忙坐起身来,笑道:“看我给忘了,这把扇子原是穆王的,叫寒光扇,夏天用最合适了,我特意跟穆王求来,求了好久呢!你留着天热的时候用。” 姜成瑾有些惊讶:“既是贵人的东西,他忍痛割爱于你,你怎么能转送别人呢?要是叫穆王知道了可怎么好?” “你只管拿着!他又不见你,怎么会知道你拿着扇子呢?”孟惠拉过她的手,一齐坐到床上,又伸手挑挑她的下巴,戏谑道,“我可舍不得让别的男人见了你,何况还是穆王,要是他看上你,那我的麻烦就大了!我肯定要跟他反目,不然就是用我毕生所有去给他,求他不要跟我抢。” “你也太能想了!”她伸指戳戳孟惠的眉心,“既是贵人,又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平庸之姿。哎呀!我说错了!” “怎么说错了?” 她噗嗤一笑:“应该是穆王这样的贵人,见识肯定比你多,见过的美女肯定也比你多,何至于跟你抢,更何况我已经嫁给你了,你这样担心,莫不是那个穆王品性不行,本就是喜欢夺人所爱的小人?” “我就是随口一说,逗逗你的!”说罢,孟惠起身看了看屋里的丫鬟们,忙让她们自去歇息。 “还早着,你怎么叫她们都歇了?” “累了几天了,让她们得空去玩一玩也行。” 说着,孟惠径自走到水盆边,洗了脸和手,又褪去鞋袜洗了脚。姜成瑾见他如此,不免笑道:“你这个人真奇怪,她们在的时候叫她们走,这会儿却自己洗漱起来了。” “她们太慢了。”说着,孟惠已经洗漱完毕,下一刻又爬到了床上,说话就要放下帐子。 姜成瑾见此,顿时面上一热,忙道:“我还没有洗呢!” 却见孟惠猴急地抱住她,古怪笑道:“你不洗也是香的!”说话便往她嘴上亲去,末了又亲上了脖子和胸脯。 姜成瑾将伸手将他撑开,满脸潮红:“别闹了,你夜里还要留个神多听外面的动静呢。” 孟惠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埋到她脖间,怨道:“都多久没有亲热了,快憋死我了都。” “少胡说,才几个月?前后小月到这会儿,还不到两个月,这就憋死你了?”姜成瑾噘着嘴白了他一眼,哼道,“这往后要是怀胎十月你可都做不得,那时候你岂不是更憋不住了?既这么着,还是早日封个姨娘,买个通房在屋里为好。” “你怎么就牵三扯四一大堆呢?我是真的想你了,所以随口这么一句,不也是一种情趣么?你倒好?无缘无故就把我数落了。”孟惠无奈地捏着她脸颊,笑道,“三奶奶要是真这么做我才开心呢?要不就梨香好了,赶明儿你就跟她说,如何?” 姜成瑾眼一红,脾气一燥,立马就要翻下床来,边道:“何须改天?这会儿我就去叫她进来,也别梨香了!我把晓荷、忍冬和半夏几个有了年纪的丫鬟都叫进来!” “诶诶!”孟惠见她当了真,立即败下阵来,忙抱着她的腰滚到了床内,边带着求饶的语气,“好奶奶可别当真,小的跟您说着玩儿的。这世间还有哪个女子能跟三奶奶您比呢?”说着,又伸手抚上她的腰,摸着她的雪脯,捏着她的翘臀,“瞧瞧这身段,小的岂有不知足的?若哪天真的辜负三奶奶,奶奶只管弄死我就是了!” “看看这会子又是谁在牵三扯四的了?”姜成瑾哼了一声,“我也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你就怕成这样了。” “奶奶发脾气岂有不怕的道理。”笑着,孟惠便松开她,侧身撑着脑袋,看着她的脸,摸着她的腰身,关切地问,“身子怎么样了?若是还不舒服,我就不碰你了。” “倒是好全了。”她面一热,少顷又低了声音,担忧道,“只是才过去一个月,杜师傅说半年之内暂时不能怀上,你可有法子避避?” 他眼珠子一转,摸着下巴忖了忖,少顷风流笑道:“我有法儿。” “什么法儿?” 他又起身来,掀开帐子吹灭了烛火。随后扑倒娇妻,暗中行事…… *** 这日,孟容要出去,却直接走到大门,要求管家给他开门。管家为难道:“大爷不是不知道,这老太太有吩咐,大门不能开。您若有事儿叫小厮们走偏门或者后门出去替您办就是了。” 不想,孟容却从怀里拿出一块紫金牌来,上头刻着一个‘穆’字。管家看着惊愕,才要问,却听孟容得意笑道:“你容大爷如今可是穆王的座上宾,外头那些穆王军是不敢对咱们孟家怎么样的,你赶紧把大门开了,让大爷我出去。” “这……这……”管家十分为难,心里有几分不信。好端端,这容大爷怎么会跟穆王攀上呢?不行,这事儿他得去禀报老太太。 于是,管家让看门的小厮拦着孟容,自己跑去禀报了老太太。 不想,老太太知道这事儿后十分生气,当下命人将吴氏叫了来,狠狠地训了一顿。 那吴氏得知孟容瞒着自己倒戈了穆王,如今又叫老太太先知道了这事儿,回去后,她心里一直就不痛快。 可巧这会儿,王馥俞带着橘清过来见她。王馥俞倒是无事,一进门就坐下问吴氏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橘清则端上茶来,不想吴氏因多看了橘清一眼,心头的怒火猛然往上蹿,二话不说就打翻了茶,抬手给了橘清一个嘴巴。 王馥俞一惊:“好端端您怎么打她呢?” 吴氏指着橘清骂道:“还不是她害的!容儿以前最听我的话,自打她过来,容儿愈发放肆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橘清隐忍着不说话,手背已经被热茶烫出几个泡来。 “你赶紧出去拿烫伤膏涂上。”王馥俞叫走了橘清,劝住了吴氏。 橘清一出门,忙往院子里的养鱼池跑去,因养鱼池离得近,她几步就到了,之后立刻将手泡进水里清洗,将茶水洗掉。 天不遂人愿,至此,橘清无奈地摇了摇头。 少时,橘清起身离开。而那个养鱼池里不出半个时辰,鱼儿却都翻了肚子。 …… 宁城内的动乱持续一月有余,这才惊动了朝廷,朝廷很快就派兵过来镇压。 得知此次派来的是樊将军,又知他是几时出发。穆王就趁樊将军出发那日,将他藏在龙门寺内操练了七八年的一只精兵派去了京城。 这日,孟惠在院子里陪着姜成瑾练字,忽然一只飞鸽停在他们的桌上。 孟惠一愣,忙将鸽子拿住,拆开鸽子脚上的信条一看,孟惠却定住了。 “怎么了?”姜成瑾担忧地问。 “穆王败了。” 第51章 穆王败了?! “怎么会败呢?你不是说一定不会失败的吗?”姜成瑾脸色焦急。 孟惠看了看四周,将信收好,放走了信鸽,拉着她进了屋子关上门。边将信条烧毁,边皱着眉头也十分疑惑地说道:“虽败,朝廷一时也无法治住穆王的。” “老爷老太太可知道你的事儿?”姜成瑾忙问。 孟惠摇了摇头:“如今太太跟李存恩这层关系却恰好是孟家的挡箭牌,所以朝廷绝对不会怀疑到孟家。” 姜成瑾着急地抓住他的手,劝道:“既然事情已经败了,你就赶紧抽身而退吧!” 孟惠为难地看着她,再次摇着头:“先不说这些年我投入了这么多精力和银子,单说我为了除去李存恩赶走吴氏母子而隐忍了这么多年,事到如今只差一步,我就更不能轻言放弃。” “可你如今不就是差了这么一步么?”姜成瑾担忧道,“如今穆王败了,朝廷肯定忌惮他的,日后想要再起兵也不可能了。” 却见孟惠忽然一笑,笑得不可琢磨:“穆王跟我一样,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 至于第二手是什么准备,孟惠却不肯说了。 夜里,他忽然拿出包袱布来,又叫晓荷收拾几件衣服出来。姜成瑾见了,忙问:“你要出门?” 孟惠不语,待晓荷收拾好包袱后,他将丫鬟都退了出去。这才从怀里拿出一个鎏金的大钥匙来,“这把钥匙你拿着。” “这是什么?”她问。 “城里几间药堂子这几日没有什么生意,但穆王一败,那些草寇军定会散去。我已经打发人传话给万掌柜,等城里恢复了营生,一切就都交给你。这是库房的钥匙,库房在头号馆里,到时候万掌柜会带你去的。”说着,忙走到床边拿起包袱。 姜成瑾鼻头一酸,忙上前将他拦住:“你要去哪儿,去多久,几时归来,总得给我说清楚吧?” 孟惠不舍地抱住她,轻声说道:“去京城,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定当归来。” “不仅如此。”她吸了吸鼻子,“你还要平安无事的回来。” “我不会抛下你的。”孟惠往她额上亲亲一吻,“若是可以我定带着你一块去,可眼下你还是留在家里最好,如今也有朱大娘在你身边,她可是连太太都要忌惮三分的。我让钟灵留下,这样你就以后行事就多了个机灵的人。” “不行,钟灵必须跟着你!这样我才放心,我在家里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倒是你出去外,若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我才不放心呢!对了,老太太和老爷那边要怎么说呢?” “我已经先去跟父亲拜过别了,我说是西南几家馆子出了些事情,必须我亲自去,祖母那边父亲会应付的,你也这么说就成了。”说着,孟惠松开了她。“好了,安心待在家里,若有机会我会给你写信的。” “就这么急?这会儿就要走吗?”姜成瑾拉着他的袖子不忍松开。 “早日去早日完事,才能早日归。”话毕,再次抱住她贴着唇亲了许久。直到窗户外忽然有动响,孟惠这才松开了她,趁着无人从小后院离开,跟着阿笑跳出了高墙。 *** 孟惠初离开的前五日,她怎么也不适应。甚至有时候瞧见了琉秀还要叫他到院子里多坐会儿,就是没事儿也派个差事给他做,好像这样做,她就能感觉到孟惠此刻不过出门忙去,天黑了还是要回来的一样。 直到不见他足有五日,姜成瑾这才习惯了些。夜里不敢一个人睡了,叫梨香过来陪她。 有事儿没事儿,就跟梨香说起孟惠昔日对她的种种好。梨香听多了,不免打趣道:“三爷在的时候不见奶奶这么惦记他的好,这会子走了奶奶才这么惦记。想必三爷也是这样的,如今离开了奶奶,估摸着夜里也总跟钟灵说起‘你们奶奶多贤惠多标志了’。” 姜成瑾面一红,忙拉被子蒙住脸,少时又露出脸来,“你说他们这会儿到哪里了?” “这个我怎么能猜到呢?也不知三爷是骑马还是赶车,还是行船,脚程哪里估得出来。不过以三爷的聪明才智,肯定很快就会到了,奶奶安心睡吧,说不定很快三爷就会来信的。” 雾渐浓,人亦困去。 . 约莫过去半个月,城里的百姓开始出来营生。孟林以为如今可以打开大门了,便叫了姜成瑾过来,商量着将各道门都开开。 不想,才商量着话,忽听外头一阵一阵的吵杂声! 孟林叫人出去看看。不想来人却报:那伙草寇之军得知穆王败后失踪,一时群龙无首又怨白效力,于是便涌入城内大肆烧伤抢掠,如同强盗一般! “快!看紧大门!不准任何人进出!”孟林急道。 姜成瑾紧张地攥着手里的帕子,背后冷汗直冒。 先前是有孟惠在,那伙人又是听从穆王的,这才不担心会出事儿。可如今,穆王失踪,孟惠也离开了,这会子才是真正忧虑的时刻! 忽然想起百草堂来,姜成瑾忙问孟林:“外头的药馆可怎么办呢?夫君走时吩咐儿媳照管那些药馆,可如今却……” “唉!”孟林摇了摇头,“若是为父手里有兵,这会子就冲出去跟那伙强盗拼了!可如今府里都是老少妇孺,小子们又是没有练过的,那些个药馆兴许保不住了,还是先保住咱们这个家要紧啊!” …… 前几天挨了吴氏一巴掌的橘清,当时也被吴氏手里的热茶烫伤了手腕。 因为没有及时敷上烫伤膏,腕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化脓。橘清躺在屋里两日,居然又开始发热了。 伺候橘清的丫鬟小毛,进来伺候橘清时,见她脸色发白,额头冒汗,忙伸手探了探温,一见不对劲儿,小毛赶紧去告诉王馥俞,说橘清发热了。 王馥俞一听,她自己身子也不好着,便只说让丫鬟去请个大夫来。不巧碰见吴氏过来看她,一听说橘清病了要请大夫,吴氏马上就变了脸:“区区小病何至于劳师动众,还请什么大夫?回去自个儿敷敷冷水巾子就行了!又不是千金大小姐,哪来这么娇贵的身子!” 小毛不得已,只好原话回去禀了橘清。不想橘清此刻正发着烧,一听这话,心里激动,越发起不来身了。 请不来大夫,小毛只好拧冷水巾子给她降温。就这样病了两天两夜,橘清整个人都消瘦了,热也是反反复复,时而退了时而又烧了。 琉秀这两日又偷偷地跑来跟孟容房里的萍珠相会,可巧从萍珠口中无意得知橘清病地不轻,太太又不肯让她瞧大夫。琉秀这心里有些郁闷,便也没有心思和萍珠苟且了,胡乱搪塞个借口便回去。 一日早晨,琉秀偷偷来到橘清的住处,见小毛在外头看着热水炉子打着瞌睡,他就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进去了。 橘清以为是小毛进来,忙说要水喝。琉秀赶紧倒了水给她端去,又扶她做起来喝水。 喝完水,一见眼前的人却是往日的负心人,橘清登时就变了脸,一把就他推开:“你来做什么?!” 琉秀尴尬地挠了挠头:“听说你病地重,太太又不许你瞧大夫,所以我就来看看。” 橘清瞪着他,声音虚弱,却不甘示弱:“谁要你来看?赶紧给我滚出去,仔细别弄脏我的屋子!” “你别动怒啊!我也是好心好吧?”琉秀委屈地瞥了她一眼,少顷站到一边,又道,“你病成这样再不请大夫可不行,不如我回去禀了三奶奶,让她给你……” “不行!”橘清摇着头,脸有无奈之色,“如今我哪有这么厚的脸皮……” 琉秀无奈地叹了一声,少顷又凑上前来看了看她的脸色,忽然道:“既如此就算了,还是我偷偷溜出去给你抓几服药回来,好歹吃着,别真的病着不管。” 橘清咳了两声,也不看他:“外头这么乱,你怎么可能出的去?” 琉秀却道:“可巧三奶奶让我去给万掌柜传话,这样就能顺便给你抓药了。”说着,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就在琉秀临出门时,橘清却说了句:“别指望我会记得你的恩,虽然我如今是个姨娘,可太太和大爷也是不待见我的,你若还想打我的主意,那你就别做梦了!” 却听琉秀嘀咕了一声:“我真是看你病了,你不信算了。”说罢,就走了。 琉秀去后,天也差不多亮了。小毛进来伺候她喝了两口粥,橘清便又躺了下去,一睡就到了晚上。 再次睁开眼,天已经黑了。看见小毛在一旁哭,她忙问:“好端端的哭什么?” 小毛抽搭着说:“姨奶奶这样再看大夫吃药,身子还能熬多久,我去求了太太和大奶奶好几回,她们还是不肯,大爷这几日又忙着去其他姨奶奶房里,见也见不着,这可怎么好呢?” “你放心,我死不了。”橘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在三奶奶那边时,有个要好的兄弟,他说今儿出去给我抓药了,我不会病死的。” “真的!?”小毛眼睛一亮,可少顷又疑惑地问,“可眼下府里严的很,没有老爷和三奶奶的话,任何人都是出不去的。外头又乱又危险,听说今儿三奶奶那边一个要紧的小子替三奶奶出去办事,结果回来的路上遇上了那伙强盗!给活活打死了!” “你说什么!?”橘清一惊,忙抓住小毛的手问,“是哪个人?叫什么名字?” 小毛咽了咽口水,忙道:“好像叫什么刘…是三爷身边要紧的人。” “琉秀?” “对!就是他!可真惨,像是三奶奶叫他出去传个话马上就得回来,可他却耽误了许久,结果回来的时候就赶上了……” 听完小毛的话,橘清登时觉得心口好像一股气堵了上来,卡在喉鼻之间难以呼吸! “姨奶奶!姨奶奶!”小毛见她忽然噎住了气,吓得直叫! 少顷,两眼一翻,橘清昏倒在床。 …… 等橘清再次醒来的时候,大夫正在替她诊脉,床边站着梨香,屋外坐着姜成瑾。 她浑浑噩噩的听不清大夫说什么,终于听清了,却听到大夫说:“恭喜恭喜,清姨娘这是有喜了!” 梨香有些惊愕,忙回头看了看姜成瑾。却见姜成瑾忽然站了起来,问道:“那其他病症可严重?” 大夫道:“老夫开个药方,每日煎服,都是温和滋补的药,又补元气,不会伤到腹中胎儿。” “那就好。”说着,姜成瑾头也不回了出了屋子。 梨香见主子走了,也只是略略看了床上的橘清一眼,便也跟了出去。 便说橘清,一听到大夫说自己怀孕了,又见屋内没有其他人。她坐了起来,低声问大夫:“我这身子几个月了?” 大夫笑道:“从姨奶奶的脉象看,是有两个多月了。” “我知道了,只是我先跟大爷好,可过门却晚。”橘清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只金簪给大夫,“未免别人说闲话,若是其他人问起我的喜脉,您可别多嘴。” 大夫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意思,忙就收下金簪,连连应是。 大夫走后,橘清抚上小腹。空望着前方,嘴角边忽起一抹无可奈何的笑。 第52章 这几日,姜成瑾一直悬着心,生怕家里出什么事情,更怕外头的强盗闯进来。 这日,她无事坐在屋中,忽然觉得空落落的,便让梨香过去请孟霜姑娘过来说说话,梨香得令去了。不想回来时却仍旧是一个人,姜成瑾见了,便问:“霜姑娘怎么不来?” 梨香忙惊讶道:“原来二太太上个月就给霜姑娘和赵公子定了亲事,这个月初八,也就是七日后霜姑娘和赵公子就要成亲了。” “什么?”姜成瑾也十分讶异,“孟霜真的要嫁给赵卓?上个月就订了婚事怎么府里没有人知道呢?老太太那边也不知道吗?” 梨香道:“不是嫁给赵公子,而是赵公子入赘,听说老太太本来是不答应的,但后来也没有怎么说了,明着不反对就是了。而且霜姑娘的婚事老太太之前有话说不打算插手的,只让二老爷和二太太自己做主,所以二太太不过派个人在老太太耳边略略提了提,老太太没当回事儿,久而久之就忘了。” “眼下外头还乱着,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成婚?”姜成瑾不解,“而且,赵卓不是已经离开了孟家?若是真要成亲,开门让他进来,若是引来强盗可怎么办?” 梨香又道:“像是那赵公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儿,经常与霜姑娘通信,霜姑娘总求二太太找人接他进府避避难,可这赵公子明面上是跟孟容大爷认识的,二太太派人接他的话难免惹非议。且又听说二太太早想留着霜姑娘的,又看中了那赵公子,就干脆给他们俩定了亲事。” 姜成瑾越听越觉得荒谬,且不说外头乱的很不能随便开门。就说这个节骨眼上成亲,可不就是给那伙强盗一个打劫的机会吗? 想着,姜成瑾忙起身来,赶去了老太太屋里,与老太太禀明了此事。 老太太一听,马上打发将二太太杨氏叫了来,冷冷地问:“你给你姑娘办婚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杨氏先是一愣,随后忙笑道:“老太太忘了,上个月我才来过一次,跟您提过这事儿。” “上个月?”老太太皱眉一想,怒道,“当时我正打着午盹,你说话又叽叽温温的,谁有空听你哼哼什么?我只问你,这眼下世道乱的很,你怎么就想着给霜儿招婿了?要是这大门一开,把强盗引来怎么办?” 杨氏忙解释道:“老太太放心,我当然也有考虑到这一步的,才要过来跟您商量呢,可巧您就派了人传我过来了。我是打算提前两日,半夜三更的时候开个小门,让赵卓先进来,然后找个偏远的房间给他住着,等到成亲那日再抬轿到霜儿院子里就是了。婚事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办,就是请老太太过去受两个孩子敬茶。” 老太太皱着眉想了想,又问姜成瑾怎么看。 姜成瑾为难地看着老太太,道:“成瑾是怕门开了……” 杨氏忙插嘴道:“只开一道小门,小门!而且是半夜,不会出事儿的。” 至此,老太太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姜成瑾自然也不好说不行了。 七日后,二太太那边已经是满堂结彩了。 老太太、孟林还有姜成瑾等都过去,吴氏和孟容也在。本来对于赵卓入赘孟家,他们并不觉得稀奇,而赵卓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个平凡小角色。 可姜成瑾却知道赵卓并不是好人,只是事到如今,她只能选择闭口不言了。 且说这日,都是孟家自己人,虽然人数不多,但一应礼数都准备的妥帖周全。 姜成瑾在孟霜屋内帮忙给她上妆,这时候,苗儿过来偷偷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定了定,忙跟着苗儿出来,便听苗儿道:“敏姑娘身边的嬷嬷在小门外叫门,我们都不敢开。” “孟敏?” “孟敏?”姜成瑾疑惑:“她不是被赶到庄子上去了?她的嬷嬷来做什么?” 苗儿忙道:“听声音,那嬷嬷像在说庄子上不安全,敏姑娘求着要回来。” 姜成瑾顿了顿,心想孟敏虽然可恶,可她毕竟是一个小姑娘,如今外头这么乱,庄子上又不像府里人多,若是真遇上什么事儿就不好了。 于是,她忙对苗儿道:“你去跟嬷嬷说,让她先回去,我们禀了老太太就会派人去接她。” 苗儿应声忙去了。 姜成瑾原本打算在席间等老太太得空的时候,跟老太太提提派人接孟敏的事儿,可这几日她因忙得有点昏,席间也是忙上伺候着老太太老爷,忙下盯着小子丫鬟们做事,不巧就给忘了。 直到第二日时,她忽然想起这事儿,这才忙起身来洗漱,准备去老太太那儿请示。 洗漱完毕后,吃了早饭。姜成瑾带着梨香、苗儿便往老太太这边来。不想才走着,就瞧见老马远远地跑了过来。 梨香看见了忙问:“老马,你不是盯着小厮们看大门么?跑过来做什么?” 便听老马急吁吁地道:“外头有人敲门,说是宫里来的人,传圣旨呢!” 姜成瑾脸色一惊:“是真是假?还不快派人去告诉老爷!” “回三奶奶,已经先去告知老爷了,老爷说打开门让宫里的人进来,我这是来跟奶奶您说一声。” “那就按照老爷的吩咐,快去开门!” 当大门打开,门口便站着一个穿锦缎官服的白面无须的男人,果真是是宫里的公公来传圣旨,可这圣旨却是给孟容的。 当今圣上竟封了孟容为宁城知府,让他赶紧主持大局,剿杀草寇之军,恢复城内安宁。 孟容接过圣旨,一时得意地连谢恩都忘了。只呵呵地笑着,看着传旨的公公。 而老太太、孟林却眉头深锁,他们以外,孟林虽是孟家子嗣,可他却独听吴氏的话。眼下虽说可以借助孟容升官的机会保住孟家的安危,可往后的日子里,孟家真正的生活恐怕就不会安宁了。吴氏和孟容只会愈发的得意忘形…… 便说姜成瑾,知道孟容封了官,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惊讶。她只是害怕如此一来是否代表穆王彻底的败了,小皇帝和皇太后彻底地坐稳了。 若真是这样,孟惠该怎么办? 想着,又开始担忧起来。 孟容受封之后,第二天便将姜成瑾叫了过来,仰着下巴不屑地看着她,命令道:“把门给你容大爷打开,容大爷为了你们,可是要冒着危险去剿匪的!” 姜成瑾从容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看向同样一脸得意的吴氏,心里并无多想,便将钥匙交给老马,让他去打开大门。 不想,老马才要走,却又听孟容说:“等等!既然是你起头下令禁出令的,那么眼下就该你自己去开门。” 姜成瑾皱眉,看向孟林。却见孟林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早知道吴氏和孟容这个不孝子一旦有机会得势,日子肯定不能太平。 如今孟惠不在府里,能忍则忍。于是,姜成瑾便让老马把钥匙拿过来,自己接过钥匙,笑着对孟容说:“大哥说的是,您受命剿匪,肯定辛苦的。”说着,便走到门口,将大铜锁打开,随后两个小厮推开了两扇沉重的大门。 门大一打开,姜成瑾便退到一边,笑道:“大哥慢走。” 孟容哼了一声,笑容极为得意,少顷大摇大摆地走了。 …… 虽说孟容并非什么能人,可到底是朝廷下了剿匪令,那伙黑心肝的草寇之军一听到这个消息,自然也有些忌惮了,于是这些日子就收敛了许多。 加上孟容本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他求胜心切,于是便带着十几名衙役,外加招买的壮丁,半个月来一直跟草寇们交手。虽然仍旧没有将草寇赶出宁城,但却起了镇压的作用,草寇们也不敢随意撞门破户地打劫。 知道外头的局势比之前好了些,姜成瑾忙打发人传话给万掌柜,让万掌柜闭馆,散了伙计们,再派一些不愿散的伙计留在头号馆里保护杜师傅。她自知在这段混乱的日子里,百草堂肯定是有损失的。只是没有想到,那些草寇居然连药材也要,竟洗劫了三间百草堂。 后又听说那伙草寇人势大,孟容根本对付不了。 考虑再三,姜成瑾还是决定将杜师傅接回府里,让万掌柜将城里所有的百草堂都关了,现存的药材全部藏到地窖里去。 因松城跟宁城不过是江头江尾的距离,她又写信回去告诉父亲姜从文,好让他做好防备。 *** 橘清怀了孕,孟容和吴氏虽没有什么表露,庶出将来分孟家家产虽然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想着好歹这是孟容第一个孩子,吴氏和孟容便对橘清客气了许多。 态度既然缓和了,橘清就想着该有机会下毒。 于是她特意炖了燕窝,先送去吴氏房里,吴氏吃了一碗,又让她送去给王馥俞,她便送去王馥俞屋里,王馥俞吃了半碗就说吃不下了。看着还剩下许多燕窝,橘清笑道:“不知大爷回来没有?想着大爷那么辛苦,合该我再去炖一些给大爷送去。” 王馥俞听了这话,却笑了笑,道:“你大爷不怎么吃燕窝的,这样,你去厨房里叫柳媳妇把我的雪蛤拿出来一只,再弄点燕窝炖好了给大爷送去,就说我想他辛苦些,叫他该回家里来了。这会子,他该在书房里待着。” 橘清定了定,笑着问:“奶奶,那燕窝在哪儿弄呢?” 不想王馥俞却看着她古怪地笑道:“你不是挺多燕窝的吗?” “是……”橘清笑笑不语。 端着剩下的燕窝,回去后她找了柳媳妇拿了雪蛤,却直接将雪蛤用水炖好然后加在剩下的燕窝里,最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来,往里头倒入少量的红色粉末搅匀。 良久后,橘清端着东西去找孟容。她敲了敲书房的门,喊了几声‘大爷’,然而半天却无人应。后她只好自己推开门进去,不想书房里空无一人。 更叫橘清冷笑的是,别的人书房都是书,而孟容的书房里却挂着许多春香四溢的美人图。 留下补品,少时离开书房,碰见了伺候孟容的丫鬟,橘清忙问:“大爷去哪儿了?大奶奶让我给他送补品来了。” 那丫鬟斜着眼将橘清一番打量,少顷冷幽幽地笑道:“大爷在那边西角末间房里休息呢,可巧才听大爷说身体有点虚想要补补身子呢,姨娘赶紧送过去吧。”说着,又转了转眸子,低声说道,“姨娘过去时别敲门,轻轻推开门进去就行了,大爷正睡着,不喜欢被人突然吵醒的。” 橘清点了点头,便往那个房间的方向走去。 而那丫鬟却在后头偷笑。 如今的橘清不似以前那样蠢笨,自然看得出丫鬟似有耍她的意思,于是到了门边,橘清也不敲门,而是静静地侧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不想,果然听见男女欢好的浪荡声,橘清原想扭头就走,可巧这会儿里头忽然出来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接着又听孟容埋怨地说了句:“我的好奶奶,你怎么能摔了我这宝贝,这可是李大人赏给太太的,我好不容易从她那儿求来的。” 接着又听一个女子的声音笑道:“这种玩意儿,我们二老爷那儿多得是!少不得我去二老爷那儿偷一个赔给你就是了!” ‘我们二老爷’? 难道里头跟孟容苟且的女子是二老爷那边的丫鬟? “哎哟!我的桐花奶奶,你小声点说话,别一口一个二老爷的,都在我这儿了,就别提你的二老爷了!” 那女子忽然叹了一声,道:“大爷你又不想着法儿弄我出去。我们那个二老爷一味地好色,身体又不行,我虽封了姨娘,可这么多年也没有生下个哥儿姐儿,地位比那体面的丫鬟还不如呢?可我生不出孩子怪谁呢?还不是怪二老爷那破败的身子!” 桐花姨娘?孟容居然跟二老爷的妾搞上了! 橘清心头一震,忙退后两步,趁人还未发觉,立刻悄声地返回去。 回去之后,橘清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将此事说出去,毕竟方才那丫鬟已经知道她去过孟容房外了,若是孟容知道,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思及此,橘清忙理了理装扮,出门往二老爷那房走去。 第53章 孟林在沈氏房里休息,正眯着眼,却见沈氏的丫鬟忽然跑了进来,脸色有点着急。沈氏见了,忙喝丫鬟:“做什么慌慌张张的?没见老爷在休息?” 孟林听了,睁开了眼,问:“怎么了?” 丫鬟忙禀道:“回老爷,二老爷这会子领着桐姨奶奶在议事厅里闹呢!还扯着老爷的大名叫老爷出去给他个交代!” “什么给他个交代?二老爷在做什么?”孟林不耐烦地坐了起来,微怒地看着丫鬟,“这个二老爷不在府里还好,一回来就没有闲着!” 丫鬟期期艾艾地说:“像是二老爷说孟容大爷……跟桐姨奶奶……” 沈氏一听这话,立刻明白丫鬟要说什么了,便忙拍了丫鬟一声,喝道:“什么像不像?别胡说!” “你说什么!给我说清楚!”孟林激动地抖着手,脸色一下就跟烧了火似的! “回老爷,二老爷说孟容大爷跟桐姨奶奶通奸,要大老爷过去给个交代!” 一听这话,孟林从床上下来,拿起桌上的茶杯‘啪’一声摔碎在地!少顷,声音又急又颤地喊道:“去告诉老马和管家,把太太和那个畜生给我拿来!” …… 到了议事厅,孟淼还在破口大骂,杨氏在一旁站着,地上瘫坐着桐花,孟淼还时不时地往桐花身上踹几脚! 一见孟林过来,孟淼立刻就冲上前去,指着孟林的鼻子骂道:“我的好兄弟,你纵你那个混账儿子就算了!怎么还敢让他把手伸到我房里来了?我这把年纪了,身边也就这么一个喜欢的妾,这下还叫你儿子给弄了,你让我这把老脸往哪儿搁!?” “你先冷静点。”孟林叹了一声,“我不知道这事儿,孟容在外头干什么府里有谁知道呢?就算我知道我又能怎么样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真正的‘老子’是那个阉人,哪里是我纵他,根本是他不把我放在眼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你说怎么办?!”孟淼喊道,也是又气又急,神情甚至有些扭曲,“你儿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是天皇老子还是怎样?!你就不管了是不是?” “你等着!我已经让人将他捆来,会给你个交代的!”孟林道。 过了会儿,老马和管家都来了,可却不见孟容和吴氏。管家道:“回老爷,太太说容大爷昨儿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吐了血,这会子还躺在床上呢。” 孟林怒道:“我让你把他捆来!就是死了也要拖过来!” 管家为难道:“容大爷如今圣旨在身,又有太太拦着,我们实在是……” “反了!反了!他们母子凭着宫里有人就能把我孟家毁的毫无道德伦常吗?!”孟林气地一拍桌子,又道,“去!把木杖给我拿来!” 老马和管家面面相觑,还是去拿来了木杖。期间,有知道情况严重的丫鬟,偷偷地跑去禀了老太太。 便说孟林拿过木杖,也不再叫人去找吴氏母子过来了。而是直接往吴氏房里冲去,一到房门口,猛地将门踹开! 门忽然被踹开,里头正在给孟容喂药的吴氏吓了一跳,忙将碗放下,惊慌拦住孟容:“老爷这是做什么?容儿才病了,还在吃药呢!” “滚开!”孟林却让吴氏推到了一边,走到床前,喝道,“我看你这畜生还吃什么药?干脆一把毒|药毒死你才罢休!”话了,手里的木杖狠狠往孟容的腿打了下去! 孟容一身惨叫,翻到了床内,忙喊着:“母亲救我!” 吴氏见儿子被打,扑上来就要抓住孟林手里的木杖,不想却被孟林抽出手来扇了一巴掌!吴氏立刻就退了几步差点没摔倒。 “你这畜生!你先搞丫鬟不说,如今又搞上你二叔房里的人,你就是什么东西投胎来?你简直就是败类!”说着挥着木杖往床上打去。 孟容见孟林已经知道了这事儿,心中忽然有种‘豁出去’的快感,又见吴氏被打,一下子也来了冲劲儿,居然一把抓住孟林手里的木杖,反之将孟林退了出去,不巧孟林手里的木杖正对着心口,被孟容忽然这么用力一推,反而捅到了胸口,疼地他喉咙一腥,忽然吐了血! “老爷!”沈氏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原来此刻,老太太已经带了老马和管家还有好几个小厮赶了过来,一见孟林忽然吐血,老太太顿时瞪了双眼,颤着手指着孟容,厉声喊道:“打老子的孽子!你们给我上去打死他!” 小厮们一听,虽是犹豫了会儿,但毕竟府里一切事情都是老太太做主的,于是四五个小厮很快就冲进了房里,将孟容拖到了一边,踹的踹,揍的揍,没有伤及要害就是了。 老马和管家把孟林扶了出来,赶紧送回去找大夫医治。 几个小厮还在受命教训着孟容,吴氏喝止他们不听,只好过来求老太太:“老太太大发慈悲,难道您想让他们把容儿打死吗?好歹他也是您的亲孙子!” “呸!”老太太啐了吴氏一脸,骂道:“他打他老子的时候就没有想到那是他的亲老子?” “那是老爷要打死容儿,容儿不得不还手啊!”吴氏道。 “你这个娼妇!你不知道你儿子做什么?他勾引了二老爷的小老婆!那可是他二叔啊!”。老太太指着吴氏的鼻子骂着,“你这娼妇生出来的种哪点像我们孟家的人!平日纵是他好色贪婪就算了,如今连他乱了纲常你也要护着!你们母子简直就是我们孟家的耻辱啊!”说着,扬起手里的拐杖往吴氏腰上狠狠地打去!继而气不足地骂道,“管家!取你们老爷的印来,马上拟了休书把这个娼妇赶走!” “老太太!”吴氏一听老太太要休了她,立马就急了,欲上前来,却被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拦住,便见吴氏疯了似的喊道:“你没有道理休了我!我在你们在家这么多年得到过什么?我一没有犯错二没有偷人!还给你们家生了儿子!你凭什么休了我?” “就凭你害死你的主子,踩着她的尸体爬上来!”老太太又急又喘地骂道,“我恨不得叫人马上剁了你!吃你的肉啃你的骨!当下我也不顾及了!你的靠山若想替你报仇,我会承担这一切,你最好马上给我滚出孟家,否则我就杀了你!” “老太太别激动!”沈姨娘忙劝住老太太,顺着她的气儿,劝道,“杀人偿命可做不得,只把太太先叫出去几天就成了。”说着又转向吴氏,“太太只需出去几日,等老太太气消了,再派人接您回来就是了。” 不想,吴氏见沈姨娘开口说话,心里冒出火来,指着沈姨娘就骂道:“你这贱人是什么东西?这儿哪里轮到你来说话?” “这里也轮不到你来说话!”老太太又扬起拐杖来要打吴氏,可这回吴氏识趣,忙推开,老太太哼了一声,冷声道,“好歹她是林儿抬轿进来的妾,这么多年一直安分守己。你不想走也姓!我今儿就把你和她调个位置,让你也做一回‘贱人’!” “老太太老糊涂了!”吴氏又是气又是笑的,“老太太不怕我请旨到皇太后那儿去?当今皇太后最是怜惜孤寡妇孺的,若是她知道我无缘无故地要被孟家给赶走,还会由着老太太?” 老太太一噎,胸口忽然剧烈起伏,恨恨地瞪着吴氏不再说话。 沈姨娘也吓得不敢说话,管家见势,忙让那几个受命教训孟容的小子们住手。 “孟大人究竟在哪儿呢?在下等了好久也没有出来个人在下说一声。”这时候,一个青衫宽袖的男人忽然出现在附近,转来转去的,似乎是迷路了。 一丫鬟见了,忙要请他出去。不巧这男人转眼看见了老太太等人,忙就匆匆跑了过来,朝老太太行了礼:“原来老太太也在这儿,在下唐突了。” 沈姨娘看了看这个男人,忽然想了起来:“先生不是老爷的西宾么?” 先生笑道:“是是是!才刚要去见孟大老爷,可管事的爷们说大老爷病了,那二老爷又气冲冲的,也不肯见人。孟礼二爷,孟惠三爷又不在府里,在下只好过来找孟容大爷说这事儿,可在小厅里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只好自己找来了!” 老太太先是瞪了吴氏一眼,少顷走出了屋子,便问先生:“先生有什么要事改日再说吧,如今我们家正不方便着。” 不想,先生却道:“既这样,跟老太太说也是一样的!是在下从一个京城的朋友那儿得到消息,昨儿晚上圣上忽然崩了!眼下朝里一团乱,听说容大爷前不久升了职,在下这才急急忙忙赶过来,好叫老太太和大老爷知道一声。” 小皇帝驾崩了? 老太太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后头站着的吴氏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却是沈姨娘这个不为朝政局势所动的,只知眼下吴氏的靠山估计是没了。于是她便故意问那先生:“那皇太后呢?” 那先生忙道:“恐怕是也要下台了,听说新皇登基都准备好了,明儿就昭告天下!” “是哪一位?”老太太忙问。 先生摇了摇头:“不知,但听说这一位,是与先皇相隔几日故去的先皇后之子,就不知是哪位,可人人都知道先皇后跟如今的皇太后可是死对头!” 听到这儿,吴氏的脑中忽然一片茫然。 却见老太太冷笑着打量了吴氏一番,少顷对管家说道:“去祠堂里请一位老太爷写下休书,再去把你们老爷的印拿来。” 第54章 小皇帝忽然驾崩,这是谁都料不到的。可这个消息对孟家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至少对孟家而言,吴氏靠山之后的靠山倒了,合该一切都结束了! 于是孟老太太誓要休了吴氏,吴氏一脸茫然,却是孟容一直跪在地上求老太太。虽见孟容此刻满脸的淤青又可怜兮兮地哀求着,可一想到他昔日里的混账和目中无人,老太太这心愣是软不下来,休书盖好印后,一把扔到吴氏脸上,鄙夷地骂道:“赶紧回去收拾你的东西给我滚出去!”末了又对旁的丫鬟婆子们说,“回去看着她,除了她那点嫁妆,别的不该拿的都不准她动!” 吴氏身边的丫鬟婆子素日里对吴氏也是很忌惮害怕的,可这会子风向都变了,他们原本就是孟家的下人,自然该听老太太的话了。 从未低头求过人的吴氏,见事已至此,她低头也无用。于是,她缓缓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冷笑着对老太太说:“想休了我?没那么容易!你别忘了!死的不过是五岁小皇帝,皇太后可还在呢!” “我今儿还就不管了!”老太太狠狠地瞪着她,“就算是天皇老子又怎样?我孟家休妻还犯法了不成?!你骄纵你的儿子打老子!我们孟家早该休了你!你也不想想你做的那些黑心肝的事儿?你害死了蕙贤,害得惠儿小小年纪就流落在外,你这些罪行一桩桩摆上来,就是打死你也没人敢说一句话!”说罢,老太太对着外头的丫鬟婆子们喝道,“来啊!你们谁把这个女人给我打出大门,每人赏三个月的工钱!” 因老太太放了有赏的话,丫鬟婆子们开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只有敢不敢动手,没有敢不敢劝老太太的。少顷,一个模样有些厉害的丫鬟不知从哪儿拿了一把鸡毛掸子走了出来,她原是在吴氏房里伺候过的,因后来被吴氏赶了出去,心有怨恨,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哪能放过? 有了开头的,后面的人自然就顺势而上了。 这回,吴氏却连回嘴半句的功夫也没有了,愣是叫好些个厉害的丫鬟婆子们从屋里赶了出去! 可吴氏不甘心,她哪肯轻易离开孟府? “你们这些下贱的婢子给我等着!”吴氏喝了丫鬟婆子们一句,在她们片刻忌惮停顿的时候,趁机推开自己的房门进去,然后将门拴上,开始慌忙地收拾东西。 老太太出来时,见那些个丫鬟婆子还守着吴氏门口,便对管家说:“去,让她们去外头等着,叫两个机灵的在这儿盯着她就行了!” 吩咐完,老太太便走了。孟容见老太太走了,院子的人也大多散了,忙从自己屋里出来,跑去吴氏房里。进了门,他见吴氏已经将贵重的东西都收拾好,心想着这回老太太是铁了心要赶母亲走了,他是没有办法阻止的,只有等哪天把这份家业都争到手了,到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接母亲回来了。 正想着,吴氏忽然拉着孟容走到桌边,又拿来纸笔,对他说:“你赶紧给你干爷爷写信,才刚你也亲眼看见了,那个老太婆是怎么羞辱我的又是怎么蔑视朝廷的!你赶紧的!” “母亲……这样……”孟容自知被孟林打是因为自己偷了二叔孟淼的妾,虽然被打时脑热还了手,可他自幼最忌惮的两个人便是老太太和孟林,这会子冷静下来了,心中难免诸多顾虑,于是便为难地对吴氏说,“若真要这样做,至父亲于何地呢?若是皇太后真地替您出了头,那岂不是要连累家里……” “你懂个屁!”吴氏却喝了孟容一声,“在孟家除了容儿你,有哪个把我放在眼里过?有谁把我当人看过?素日里他们面上说话客客气气,可背地里连个打杂的下人都敢骂我!我忍了这么多年,既然今日老太太连休书都给我了,我也没有必要跟他们客气了!你赶紧给我写,你若不写怎么对得起我这么多年如此疼你!如此费心思给你争孟家家业?” 至此,孟容无话,便替吴氏写了信。 之后,吴氏将她藏的所有贵重首饰和器物分别装了五个大箱子,孟容出去找了两辆马车来。大约一个时辰后,管家按照老太太吩咐,打开箱子检查,后又去禀报了老太太。老太太一听吴氏几个箱子居然都是些金银珠宝,一时冷笑道:“一些值钱的东西就是她那种人一辈子的宝,口口声声说的宝贝似的儿子却不带走。去去去,赶紧让她走!” 得知是橘清跑去跟二老爷告密他跟桐花通奸,孟容立马火上心头,随后拿了门边的木栓就要往房里冲去打人。 橘清知道外头闹了一场,她本不打算出去,只是等吴氏走了她也得找机会逃跑。不想在床上侧躺着时,只听耳边似有骨头开裂的声音鸣到她的耳内,背后更似有千斤锤子砸下来一般吃痛!与此同时又听一旁的小毛惊声大叫,橘清又躲又闪,这才看清孟容那张狰狞可怖的脸,此刻仿佛要撕碎她一般。 “你这个贱人!居然敢在我房外偷听,又偷偷跑去告密!今儿我非打死你不可!”说着,木栓又打了下来,橘清忙抬手挡住,只觉两臂的骨头已经碎了似的。 这时候,小毛忙上前抱住孟容的腿求道:“大爷好歹看在姨奶奶怀着身孕的份上,下手轻点才是!可别伤了孩子!” 孟容一听,这才反应过来橘清是怀了身孕的。于是将小毛踹了一脚,将木栓往地上一扔,又觉如此罢休不解气,于是将橘清从床上拉了过来一连扇了好几下耳光,这才走了。 …… 随后,孟容陪着吴氏上了马车,准备送吴氏离开宁城,到了路上再雇几个护卫。他是断不能离开宁城的,毕竟这官才当没多久。吴氏也不想孟容离开孟家,毕竟只有孟容在,这孟家她就还有机会回来。 ※※※ 姜成瑾得知孟容与二老爷小妾私通一事是橘清告发之后,心中难免觉得奇怪。想着橘清若是想平安度日,按理不该这样做。 梨香见她沉默不语,忙将屋内的人都弄个借口支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悄悄在她耳边说:“那日我们去看她,奶奶先走一步,我后面才走,可半路上我又想起该去给她留些银子,不想到了,门口却听到她让问大夫她这胎怀了几个月……” 梨香将自己听到的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姜成瑾。姜成瑾锁眉一想,顿时惊愕过来,但她又不敢相信,于是只好问梨香:“她之前跟过了身的琉秀可是有夫妻之实?” 梨香略尴尬,但还是摇了摇头:“这个她从未跟我提前过。” 姜成瑾点了点头:“你去看看她吧,如今太太走了,她应该自在些了吧?” 梨香顿了顿,苦笑道:“奶奶别忘了那边还有个大奶奶。” 王馥俞?姜成瑾定了定,她那样老实又多病的人,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 第二日,姜成瑾让梨香给王馥俞送些东西,然后借机去看橘清。到了橘清屋里,只见她直直地躺在床上跟断了气似的,吓得梨香忙要请大夫去。橘清一听她要请大夫,忙艰难地做起来身来,拉着她的手摇头说道:“不必如此,我没有病,只是挨了几下打,你给我点药擦擦就行了。” 梨香红着眼眶看着她,少顷咬着唇忍不住骂道:“你活该!这就是你的报应!当初奶奶为了保你受了那么大的罪,你却还要过来,如今日子过成这样,活该你自作自受!” 橘清听她骂,却笑着点头。 少时,梨香又看上她的小腹,少顷转念一想,忙趁着无人问她:“你这孩子……究竟是几个月了?” 橘清听了先是一怔,但很快又复了笑容,淡淡答道:“如你所想。” 梨香有所吃惊,但还是冷笑了声:“这是奶奶想到的,只是往后你要怎么办?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可是不要命的事情……” “那又怎么样?这个孩子命硬的很,我受了这么多折磨,挨了这么多次打,可这个孩子却还平安无事地在我肚里。”橘清苦笑着垂下眸子,低声说道:“你回去禀了主子,等我生下这个孩子,就让他一辈子伺候主子,就让他替那个没有机会出世的小主子尽孝,也算是替我赎罪。” 梨香先是冷冷地瞪着她,后见时候不早了,便起身来,走到门口时又不甘地回过头来,哼道:“你自己的罪就该自己赎!” 说罢,愤愤离去。 …… 吴氏离开的第三日,孟林如脱胎换骨般,忙信去通知孟惠。 而那日前来报消息的门客林钦,今儿又一次进了府。孟林忙让他坐下,又命丫鬟倒了茶:“你此次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圣上驾崩,那如今朝里如何了?” “此次来确实是又打探一个消息!”林钦忙看了看周围,“皇太后连夜离开了皇宫,前往国寺去了。” “什么?”孟林一愣,“太后去了国寺?不是说去国寺的都是被赶出宫的后妃?” “正是!”林钦又道,“可面上都说是太后自己愿意去的。” “那李存恩呢?”孟林忙问。 林钦道:“李公公扮成小太监出宫,结果被人发现,乱箭射死了。” “那如今将会是谁登基呢?”孟林皱着眉。 “想必过两日便能知道了!”林钦道。 ※※※ 送吴氏离开宁城的两辆马车,因吴氏一路上十分耽搁,于是三日后还未走出宁城。 就在这日下午,天色将晚之时,孟容有些不耐烦了,索性对吴氏说:“母亲,就快到了渡口了,儿子只能送您到这儿了。儿子给您雇了几个护卫,就在这一带,咱们先下车休息休息,儿子去叫人找他们过来。” 吴氏点了点头。少时,两个丫鬟扶着吴氏下车休息,这两个丫鬟是吴氏路上买来的,一路上她怎么能没个使唤的人呢。 附近只有一家歇脚的客栈,但远远看去却黑暗无火,毕竟眼下都快黄昏了,哪有客栈不点灯的? 吴氏想着此处会不会危险,却听孟容忽然哼了句:“定是前些日子被那些草寇吓破了胆,连店都不敢开了!其实那些贼寇根本不堪一击!” 吴氏听了孟容的话,这才放了心。只是才要叫身边的丫鬟给她捏捏肩时,却听耳边‘嗖’地一声!吴氏疑惑转过身来,却见丫鬟心口被一只利箭直穿而过! 就在吴氏和孟容还未反应过来时,只听远处一片嘶吼之声传来,少顷更有数十人手持各式刀剑枪棍往他们飞扑了而来! “容儿!容儿快叫你的那些护卫来啊!”吴氏吓得脸色骤变! 可话才落,孟容已被四五个壮汉给打倒在地。吴氏的马车上此刻也被草寇被占领,又有十来个人将她的箱子一个一个的拖了出来! 吴氏吓得连连后退,而此时,她身边的丫鬟也被一个草寇拖走!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这时,一个草寇看见了吴氏,忙大声喊道:“这有个老娘们!” 草寇中的头领回头来看了吴氏一眼,大笑道:“半老徐娘才有滋味!绑走!” 吴氏一惊,吓得大叫孟容来救,可才叫了两声就被草寇拽着头发拖走了! 而孟容,被打地浑身没有一块好肉,一条左腿又被生生给打断了。此刻,他已是昏了过去。那些草寇以为他死了,就扒走他身上之前的衣裳鞋子。 第55章 姜成瑾接到了孟惠的来信,送信的是个身材健壮高大的男人,穿着修身,向她抱拳行礼:“孟大人派在下前来护送夫人。” 孟大人? 姜成瑾忙让苗儿去倒茶,又请这个男人坐下,男人却不坐,表情依旧严肃。少顷,苗儿端了茶来给他,姜成瑾笑道:“还不知怎么称呼您?一路辛苦了,就请喝杯茶吧。” “在下卢春,大人有话让夫人和老夫人尽快动身。” 信中,孟惠说宁城将乱,让她和老太太先回松城,却没有提及老爷。姜成瑾不解,问了卢春,可卢春守口如瓶,或者他压根就不知道孟惠为何这么安排。 姜成瑾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命人送卢春出去。少时,晓荷从老爷那儿回来,脸色有些古怪,姜成瑾知道今日卢春送来了两封信,其中一封是给老爷的。于是她忙问晓荷:“老爷的身子如何了?听说你们三爷来了信,我正要过去呢。” 晓荷一听,以为姜成瑾不知三爷来信一事,忙说:“听说是三爷在京城买了宅子站住了脚,要派人回来接老爷过去呢!” 姜成瑾定了定,心中自有想法:孟惠让她和老太太回松城,定是想到老太太年纪大了,此去京城也不一定安全,所以才让她和老太太先到松城避避。 只是这样一来,她又不知该何时才能见到孟惠了。 …… 当日,姜成瑾拿了信去同老太太商量,她原想送老太太去松城,之后她自己再想办法上京。不想老太太看见信后,却执意不肯离开,道:“我走不动了,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待着!城里再乱,好歹咱们家也要有人守着的,若都走了,谁来看着家?” 孟林听了,忙说他留下,让老太太走,可老太太还是不肯。 少时,萍珠忽然进了厅内,哭着跪着地上,惊慌道:“老太太!大爷他遇见强盗了!” “什么?!”众人一惊,老太太忙问,“他不是送他那个娘出城去了?怎么会遇上强盗呢?” 萍珠忙道:“才刚两个老汉把大爷抬回来了,大爷的腿都被人打断了。这会子正躺在床上,浑身是血,人也迷迷糊糊的,奴婢只听得大爷说什么贼寇,还说太太被贼寇绑走了!” 姜成瑾一愣,忙看向老太太。可见老太太虽有惊色,却始终没有开口,似乎并未做救人的打算薄唇的mento。 一时间,厅内安静了下来。萍珠还以为老太太和老爷知道这事儿,到底会顾念昔日情义救救太太的,不想他们个个默不作声。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萍珠道:“去!赶紧回去找好的大夫医治容儿的腿,有什么情况再来禀报。” 萍珠应声去了。 之后,老太太又对孟林说:“你带着瑾儿、馥俞上京,我留下看着。” 孟林担忧道:“怎么能留您一个人在家呢?儿子不放心啊!” 老太太却笑道:“若都走了,家里只剩你们那个二老爷,还有成天惦记着家业的容儿,可不得闹翻天了?” 孟林皱眉想了想,却倒:“如这样!那儿子也不走了!好歹我留下照顾您,既是惠儿在京城落了脚,那就让他媳妇去才是。也不必让馥俞去了,她那病身子,哪经得起颠簸?” 孟惠是考虑到宁城已经不太平,才要将要紧的家人都分开安排去。可孟家人哪里是胆小怕事的,何况眼下城里因遭了贼寇,百姓们大多损失惨重。孟林正想着出银子安顿,哪有心思收拾东西躲起来呢。 于是最后,却成了姜成瑾一人独自准备去京城。 ※※※ 三日后,姜成瑾准备好行礼,带着梨香跟苗儿,林妈妈和两个婆子,两个使唤的小子。更有卢春和他几个有身手的同僚一路护送。 她本想去问问橘清,要不要跟她一起走,可打发去问的丫鬟却来说橘清进了府里的尼姑庵了。想必是要躲着孟容,奈何怀着身子离不开,唯有进尼姑庵是最好的办法了。 一路前去,倒好相安无事。因事先老爷信去通知孟惠她已经上京,所以她不敢耽搁,尽管路上有任何不适都没有停下半刻。 约莫行了半个月的路程,卢春报约莫再行十天就能到京城了。 姜成瑾心中喜悦,忙掀开帘子看了看外头,却见此刻马车正行在山路上。左边是山壁崎岖,右边是山崖深险。 她原本可以不选走这条山路的,可听卢春说若走这条山路能减少两日路程,所以她不惜冒险走这条山路。 好在山路也算平滑,马车一路也算稳当。 这会儿正是中午,烈日当头。姜成瑾有些困乏,在就车里眯了会儿。约莫行了半个时辰,忽感周身一阵动荡。她立马醒了过来,梨香连忙掀开帘子,问卢春:“卢大哥,怎么停了?” 卢春下马来,走到她们的马车前,抱拳道:“夫人,前面有块大石堵住了路!” 姜成瑾一愣:“那可怎么好?是什么大石?能移开它吗?” 卢春为难道:“堵的连人都过不去了,我上回过这山路的时候还没有这块石头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堵在路上的。” “可有其他路可有绕走?”她忙问。 卢春摇了摇头:“在下熟悉这条路,若是在下和弟兄几个自己行路倒是不怕,我们能飞檐走壁困兽战之逃不掉的爱情陷阱gl。只是眼下还有夫人和几个姑娘老妈妈,这就有些难办了。” 姜成瑾探头看了看前面,果真见路被一块大石给封死了。心中焦虑不已,忙问卢春:“这附近可有村民,花点银子请他们来一起将这石头推开可成?” 卢春答道:“夫人,这附近一带无人居住。不过,若想推开那块大石也是可行的,只是在咱们人手不足,若是像我们弟兄这样的身板有二十来人的话,想必能推开那个大石。” 听了卢春的话,姜成瑾不禁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丫鬟,又想了想后面车上的两个婆子和两个小厮,这样说来根本凑不齐人啊。 日头灼热,他们一行车马堵在山路上很久。 想了许多办法都不行,也试过所有人都去推石头,可那大石乃岩石,四个大汉和几个没有什么力气的小厮婆子加在一起也挪不动石头半分,甚至连几根扁担木棍都撬断了也无济于事。 姜成瑾急地汗流浃背,梨香不停地给她扇着扇子。 不知过了多久,姜成瑾忙让他们都停下来喝口水,又叫小厮和婆子们一辆车,另一辆让卢春他们几个进去避避日头。 “前面的什么人!?”忽然,一个声音从后头传来,所有人都定了定。 姜成瑾掀开帘子,只见他们的车马后面不远,十来个身穿箭袖官服腰带佩剑的男人,谨慎而严肃地站在一辆奢丽的马车前。 卢春也听见了声音,赶紧下车来。那些护卫一见卢春是江湖人打扮,忙更提防起来,纷纷有拔剑之势。 姜成瑾见了,忙对着马车的小窗口对卢春说:“想必也是要过路的人,身份看着却不一般,你快去跟他们说清楚,省得多事。” 卢春点了点头,笑着抱拳上前:“不知是官大人驾到,我们只是路过的普通人家,正护送我家夫人上京,不巧前头有石头堵了路,所以就停住了。” 前头十来个护卫表情严肃,半信半疑,后头一护卫收起佩剑,跑到那辆华丽的马车前去禀报车内人。 少时,护卫又走了过来,对卢春问道:“既是普通人家,下面好好的大道不走,作何选着凶险的山路?” 卢春忙道:“因夫人急于上京,我们这才选了山路。实在没想到,这路上不知何时堵了块大石头,怎么也挪不开。”说罢,卢春抬头看了看那辆马车后面,似乎还有十几个护卫,他心下一喜,忙又道,“方才在下试过那块大石头,若有二十人左右,想必能挪得开。” 护卫狐疑地将卢春一番打量,少时又走到边上探了探前面,果真见有一块大石头堵着路。可心中仍旧不放心,于是再次回去禀了车内人。 末了,护卫又返了回来,却道:“劳烦请你们家夫人下马车,验明身份,再开路。” “这……”卢春一时为难,可还是返了回去,将原话告诉了姜成瑾。 姜成瑾眉头一皱,低声问:“他们都是什么人?” 卢春摇头:“看不清来历,可看那些护卫穿着像是宫里的锦衣卫,在下也不敢确定。夫人您看,可是要下马车?” 姜成瑾眸子一转,点了点头:“既如此,想必也是我得罪不起的人,我这就下来,你去跟他们说一声豪门惊梦,慕少的神秘爱人。” 少时,苗儿先下了马车跑到林妈妈的马车里取来纱笠,梨香给姜成瑾带好纱笠,这才下了马车,而后面的林妈妈和两个婆子小厮也都下了马车。 这时,先走上来四个护卫对着她们一番打量,当见到带着纱笠的女人时,护卫作揖问:“请问夫人贵姓,从哪儿来,为何去京城?” 姜成瑾轻声道:“回大人的话,妾身本姓姜,夫家姓孟。妾身从松城而来,上京寻亲。” 未知对方是什么人物,知不知孟家,亦或是与孟家是否有恩怨,姜成瑾只能谎报。 四个护卫来回观察她们许久后,这才返了回去。而那边,又有几个护卫开始用佩剑刺进车马里,刺进箱子缝隙,十分仔细而谨慎地检查着。 “奶奶,他们怎么这样?”苗儿郁闷不解。 “别说话,让他们查。”姜成瑾低声道。 半响后,护卫都检查完毕了,又返了回去禀报车内人。接着,十五个护卫上前来,对卢春说:“走吧,将那石头移开。” 卢春忙抱拳答谢,随后招呼几个弟兄上前,和那些护卫一齐挪开那块大石头。 姜成瑾站在山壁边上,梨香劝她上马车,她却低声说:“先等等,看样子是大官,还是等他们挪开了石头,让后面那辆车先过。不要生事才好。” 梨香恍悟点头。 可那块大石头十分沉重,二十来人竟也推地吃力。 不知过了多久,天似乎有些暗了,周围也有凉风出来。姜成瑾顿觉舒适无比,一时觉得渴了,才要叫梨香拿水来,不想却听得头顶‘噼里啪啦’作响,接着又见梨香和苗儿忙伸手遮住头,她低头一看,见地面上尘土开始被大点雨水化开,这才意识到要下大雨了! 好在她带着纱笠,并没有被打湿。梨香和苗儿赶紧扶她上了马车,其他人也都各自上了马车。 雨越下越大,山壁开始流下黄色的泥水。 苗儿掀开帘子,见石头已经被挪开了一半,开心不已:“奶奶快看!很快就能过去了!” “辛苦了他们了。”姜成瑾忙吩咐梨香,“待会石头挪开,你下车去将后面的干粮和水拿出来送给那些官人喝。” “哎呀!”不想话才说完,车身忽然倾斜了一下,唬得梨香赶紧抓住了帘子。 这时,又听外头卢春的声音大喊道:“夫人快下车!” 姜成瑾顿时一震,忙掀开帘子,只见山壁上不停有泥水和石块流下来! “快下车,车轮子滑,待会别让泥水拖到山崖下去了!”姜成瑾忙道,“快!下去把马缰绳给解了!” 少顷,所有人都下了马车,小厮和婆子们忙解开马和车子的绳索。 此时,后面的护卫见势不妥,已经退后离魂佳人,超模先生谈情吧。 姜成瑾见护卫那边的泥水流势比较慢,忙让马夫和小厮们牵着马推着马车也往后头退去。 “做什么!?”一护卫见他们靠近,作势拔剑。 “大人别误会!”姜成瑾忙上前,“妾身是见您这边泥水流势慢一些才退过来的。” “惊了摄政王,岂是尔等担待得起的?” 摄政王? 姜成瑾愣地往后退了两步,何时有个摄政王了? “奶奶?这可怎么办呢?此处越来越危险了!”梨香担心道。 “前面的人咱们惹不起。”因孟惠与穆王有牵连,而眼下又不知何时多了个摄政王,姜成瑾不知其中轻重,生怕得罪不该得罪之人而给孟惠带来麻烦,便忙对梨香道,“退回去吧。” 可前面的泥流之势越来越凶险,车子已经被泥水冲到山崖边缘,他们紧紧地抓着壁上的树枝,手里拉着马缰绳,一时变得狼狈。 雨势并未减弱,这时,那位摄政王的大驾也遭到了泥水的猛冲!护卫们纷纷顶着马车,稍微松一步,就会被冲下山崖。 姜成瑾看着后面的那个场景,忽然有些幸灾乐祸起来。究竟何等高贵的人,竟一步也不肯下来,却叫几个护卫拼了命地顶着马车,难不成非要等车翻了,在车里打了个滚才肯下来? 少时,只听几声大响,众人忙回头望去!原来是那块大石头被泥流之势冲下了山崖。 路通了。 卢春带着兄弟赶紧回来护着姜成瑾等人,而此时护卫们也赶紧跑到马车前,可见泥流之势凶险,一护卫忙对车内人说:“王爷,恐怕要步行过路了!” 姜成瑾站地离他们近,于是便听得护卫提议‘步行’,而车内人似乎答应了。 “卢春!你去那辆青色车帘的车上,打开最大的那个箱子,把我的包袱拿过来。”随后,她又让低声告诉身边的人,“这山壁尽是长出来长树枝,咱们抓着树枝先走过这一段。” 众人点头。 少时,卢春拿来包袱,他们便小心翼翼地抓着树枝前行。 后面的人离姜成瑾他们有些距离,一时也难以看见。 姜成瑾走在中间,梨香和苗儿在她身后。此时,雨势小了,可风却大了起来。 她戴着纱笠,白纱被风吹贴在脸上很不舒服,她干脆将纱笠摘掉,好方便看路。不想,纱笠一拿掉,她发髻间那根石榴珠坠的簪子居然被纱笠勾带走! “我的簪子!”好在簪子没掉下山崖,而是恰在崖岸边的裂缝里! 卢春想要去拿,可见这风势走到山崖边定然危险,于是他忙劝道:“夫人!簪子就不要了吧!还是保命要紧!” “那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我不能弄丢!”见无人肯冒险去拿,姜成瑾忽然把心一横,松开抓着树枝的手,反之抱着山崖边的石头,一步一步挪到簪子旁边苏天下。 “夫人!太危险了!快回来啊!” 风有点大,他们的喊声姜成瑾根本听不见。 她一点一点地挪着,花了很多力气和功夫。而这时,后面迎风而来的护卫们也看见了她,路过她身边,却都没有回头。 姜成瑾也没有功夫却看那些护卫,和别护卫守着中间的男人。 终于挪到了簪子旁边,她赶紧伸出手去拿簪子。只是好不容易拿到了簪子,一股风势带着细雨和树叶等物忽然刮来,姜成瑾一时站不稳跌坐在地,而地面又有不停地泥水流下。她本就轻,瞬间就被滑到了山崖边缘。 “救我!” “奶奶!”梨香大喊着冲了过来,不想也跌倒了。 那些前行的护卫们,其中有一两个动容的转过头来,可没有命令他们不敢擅自行事。 云穆本是赶着回京要压住他那个才刚登基却又不安分的皇兄,所以才走了近道,可遇见大雨和泥流的阻碍,已经让他急地想要杀人了。 于此,对于不相干的人,他更不可能浪费功夫多看一眼。却不想,他身边养的护卫却比他有人情味,身后紧跟着他的人,忽然问:“王爷,是否出手?” 云穆不耐烦地回过头去,却见山崖边,一个女人紧紧抓着树根,半截身子已经吊在崖下了。 “梨香!快去拿绳子!绑着壁上的树枝再扔给我!”姜成瑾大声喊道。 云穆见她处于惊慌之中居然还知道自救,不耐烦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些。 她的手很小,树根又粗,恐怕是支撑不了一时的。 云穆想了想,终究还是开了口:“去帮她。” 护卫很欣喜,忙传到后面几人,看用什么法子拉她上来。 不想,法子还没想到,绳子还没有绑好,姜成瑾已经松了手。 “奶奶!” “王爷?!” 云穆不知何时夺过了梨香手里的绳子,一头抛向山壁缠住树枝,一头抓在手里跳下山崖及时抓住姜成瑾的手! “想办法抓着我!”云穆喊道。 姜成瑾不知来救她的是什么人,她只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她的生门,拼命抓住就是了! 少顷,云穆带着她踩着崖壁跳了上来! 此刻,她的三魂七魄都吓散了,身子早已虚脱,意识也有些不清醒,看着眼前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她却看错了孟惠。 她红着眼眶,说:“差一点,我就永远见不到了你……” 云穆一定,剑眉皱起:“你方才说什么?” 第56章 &nb醒来的时候,她的身边坐着梨香和林妈妈。感觉口有些干涩,她艰难地开口道:“水。” &nb梨香听了,忙大喜喊道:“奶奶醒了!”于是忙去倒水来。 &nb像是身体内的水都被抽干了似的,毫无力气,她喝了三四杯方觉得解渴些。 &nb待渐渐恢复了力气,她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自己和梨香林妈妈三人正在一间规模陈设略显奢华的房间内。她翻身下了床,看见小厅中间一尊鎏金的三脚香炉,炉盖周围还嵌着三颗不同颜色的宝石。 &nb此处不是客栈,更不是寻常人家。 &nb“梨香!咱们到什么地方来了?”姜成瑾忙问。 &nb梨香道:“奶奶忘了,几个时辰前您掉下了山崖,是那位什么王救的您。知道咱们也要上京,顺道,那位王爷就护送咱们一块进城了。可见奶奶还昏迷不醒,生怕出个什么事儿,那位王爷就好心让咱们先入住他府中,还请了太医给您瞧了呢!” &nb“你真糊涂!尚未知那人是好是坏,怎么能住在他的地方呢?”姜成瑾皱眉担忧,随即看了看门外,忙对林妈妈道,“妈妈快收拾东西,咱们尽快离开。” &nb林妈妈听了,忙点头,原本一些行李也没有拆开过,拿起便能走人了。 &nb只是主仆三人打开门,穿过游廊走到院门口,却被两个侍卫给拦住。 &nb姜成瑾见此,忙笑道:“侍卫大哥辛苦了,妾身感激摄政王相救,如今已无大碍。妾身身份低微不敢在府中久留,劳烦两位大哥去通报王爷一声,便说我已经走了。” &nb“这不成。”侍卫却做了为难的神色,“王爷有交代,夫人有任何要求都可以为您安排,但在王爷回来之前不可离开半步。” &nb“这是为何?”姜成瑾脸色一变。 &nb而此刻,那侍卫却眼色轻浮地打量了她一眼,笑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夫人还是乖乖等王爷回来,自己跟王爷请辞的好。” &nb姜成瑾微怒,却没有再反驳侍卫。于此,她们只好又回了房间。 &nb“哪有强留人的道理?那个摄政王到底是什么人?奇了怪了,我看他不像是救了我们,倒像是抓了我们似的。”梨香疑惑道。 &nb姜成瑾坐了下来,思虑了会儿,忙问:“卢春呢?” &nb林妈妈道:“一进京就离开了,我让他去通知三爷,也不知他找到三爷没有。” &nb姜成瑾摇了摇头:“我担心这个摄政王若是敌人,恐怕会利用我威胁他……” &nb…… &nb这头,穆王府的匾额正被两个侍卫扛走,新换上的匾额还散发着新漆的味道。 &nb孟惠过来找云穆商量要事,可进府不见他人,便只好出来等,见门口正换匾额,他便停下来看看。此刻几个看门的侍卫正在嘀咕说笑,孟惠见了,忙凑上前去:“又在说你们王爷什么坏话了?不怕我告诉他?” &nb“小的们哪敢说王爷的坏话!孟大人可别冤枉咱们!”一侍卫道。 &nb孟惠笑道:“那你们嘀嘀咕咕的说什么?” &nb一侍卫忙道:“这不此次回京,路上救了一个妇人,王爷把那妇人送到旧宅里去了。” &nb“是吗?”孟惠讶异,“这回又看上了有夫之妇啊?如此小红又该伤心了。” &nb侍卫笑道:“王爷多情,没有女人能抵挡的住啊!” &nb闲聊了几句,孟惠若无其事地进了大门。 &nb*** &nb在那所谓的旧宅里,姜成瑾已被困了一天一夜。 &nb第二日,还是不见那位王爷出现。她着急地出了门,原打算再去跟那两个守门的侍卫商量商量,不想出门却撞见一个正在剪花草的媳妇。 &nb昨儿这院子里可没有其他下人,今儿见有了这府里的下人,姜成瑾心下大喜,忙疾步走到那年轻媳妇身后,问道:“可否劳烦姐姐一件事儿,替我出去给你们王爷传达一声。” &nb年轻媳妇听闻,转过身来,边道:“王爷下午就会过来了,夫人再等等吧。” &nb说着,年轻媳妇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待姜成瑾看清她的脸,不由得惊讶:“蓉娘?你怎么在这儿?” &nb“三、三奶奶?”蓉娘也十分吃惊。她忙放下剪子,擦了擦手,又惊又喜地问,“您怎么会在这儿呢?!” &nb姜成瑾干干一笑,忙道:“说来话长,只是没有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nb“是啊是啊!蓉娘跟三奶奶可真是有缘分!”才说着,蓉娘脸上的笑意却止住了,她忽然想起来方才听门口侍卫们的闲话。于是,她便后退了一步,慢悠悠地说,“蓉娘嫁给了王爷身边的暗卫阿笑,阿笑就带我来了京城。”说着,又古怪地看了姜成瑾一眼,问道,“才刚听见门外的侍卫说三奶奶的闲话,蓉娘不明白,三奶奶好端端怎么会到这儿来了?三爷呢?” &nb“你嫁给了阿笑?”姜成瑾惊愕,“阿笑不是杜怀师傅的人吗?” &nb蓉娘摇头:“不是呢,杜怀师傅也是王爷的人,杜怀师傅以前是太医来着。” &nb姜成瑾吃惊地望着蓉娘:“阿笑和杜怀都跟他有关系?这么说他该认识孟惠了,莫非他就是穆王?” &nb蓉娘却摇头:“这个蓉娘不清楚,蓉娘不懂什么王,只知阿笑是保护王爷的。” &nb“那你可曾见过孟惠?”她忙问。 &nb蓉娘摇头。 &nb沉默少顷,她忙又道:“我也是上京来找他的,只是路上有难被王爷所救。我还得赶着出去找孟惠,可偏偏你们王爷却说必须等他回来才能走,也不知是个什么理儿!” &nb听姜成瑾这样说,蓉娘忙恢复了精神。她看了看四周,接着拉过姜成瑾的手走到一边,低声地说:“三奶奶有所不知,我们这位王爷甚是多情,那些侍卫都说王爷好夺他人之妻,已不是第一回了。” &nb“什么?”姜成瑾脸色大变,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若他真是这样的歹人,我断不能留在此处!” &nb“那该怎么办呢?门口有侍卫,蓉娘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吗?”蓉娘忙问。 &nb一语未了,院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夫人,王爷回来了!” &nb“不好,王爷回来了!”蓉娘大惊。 &nb姜成瑾定了定,忙对蓉娘说:“蓉娘,你出去后帮我找一个叫卢春的人,让他尽快通知三爷我上京的消息。” &nb蓉娘忙点头。不会儿,一个身影便进了院子。 &nb“见过王爷。”蓉娘福了福身,见那人挥挥手,蓉娘忙退了下去。 &nb.. &nb云穆穿着便服,站在她跟前,眼神带着打量,从头到尾将她看了一遍。 &nb姜成瑾不喜欢这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便往后退了两步,欠身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nb“不必拘礼,你身子怎么样了?”云穆问,语气像是与她认识多久似的。 &nb“劳王爷挂念,妾身已无大碍,只是来京已两日,唯恐家人担忧,妾身想尽快回去与家人团聚。”说着,她抬头一笑,“另日,再与家人备上厚礼上门感激王爷。” &nb云穆的表情淡淡,他把玩着手里的玉珠,若无其事地说:“你京中还有什么家人?不如本王一并接了过来罢。” &nb他看似懒散,实却难以说话。姜成瑾恐怕在这儿待久了难免传出不好听的话儿来,又想到此人应该就是孟惠口中所说的穆王,只是他并不知自己是孟惠之妻。思虑再三,她还是做出感激的笑容,回道:“回王爷的话,妾身的夫君此刻就在京中,想必他一定等着急了。王爷亦是有家之人,必定理会为家人担忧的感受,还请王爷允许,先让妾身回家。” &nb“你怎么知道本王亦是有家之人?”云穆将双手负后,意味阑珊地看着她。 &nb姜成瑾顿了顿,干干一笑:“王爷一表人才,又是菩萨心肠,像您这样的人上天定已早早给您安排了一位绝世无双的王妃。” &nb听了她的话,云穆颇有兴趣的表情忽然淡了许多。 &nb沉默少顷,他又问:“你夫君在京中何处?姓甚名谁?” &nb问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和语气都不甚好。 &nb姜成瑾知道,若今日被他困在府中的别的女子,恐怕是难以逃脱的。 &nb“回王爷的话,妾身夫家姓孟,宁城孟家。”她答道。 &nb“宁城孟家?”云穆果真吃了一惊,忙回过头来,“哪个孟家?” &nb她却故作疑惑:“回王爷的话,宁城孟太公府,妾身的夫君,家中排行第三。” &nb他惊讶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常态,只是皱着眉头。 &nb“王爷?” &nb见云穆忽然静住,姜成瑾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nb“还真是巧了……”却听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脸上还挂着冷笑。 &nb“王爷,妾身可是……” &nb话还没有说话,云穆却径自转身离去。 &nb姜成瑾很担忧,如此,她更不知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 &nb不过过了多久,门口的侍卫忽然来报:“夫人,王爷有话,说您可以离开了。” 第57章 &nb巧遇十五这日,庙会十分热闹。 &nb孟礼知孟惠准备接老太太和老爷进京,住宅他已经准备妥当,于是便趁今日热闹出来置办一些给长辈的礼物。 &nb孟礼逛了几家铺子,买了一点东西命小厮拿着。随后上了街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子,却见前头围着一群人,十分热闹。 &nb孟礼以为是卖艺的江湖人,便不予理会,直接走了过去。不想经过人群旁,却听得一女子愤慨激昂的骂声:“你这妇人颠倒黑白,我要告到官府去!” &nb原来是老百姓的争执。 &nb既如此,他更不打算理会了。只是身后爱看热闹的小厮却偷偷挤进了人群,在他喊了几声‘阿光’后,小厮阿光这才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笑哈哈地挠着头。 &nb孟礼摇了摇头:“还不快走?有什么可看的?” &nb阿光却惊讶道:“二爷不知道,是一个妇人跟一个姑娘起了争执,妇人偏说姑娘撞坏了她的玉雕,姑娘却说妇人是在讹诈她。” &nb孟礼又摇头:“这又有什么?既是玉雕自然很容易撞坏的,那妇人自己不谨慎,那姑娘撞坏了东西不道歉赔礼,也不对。” &nb阿光又道:“不是呢二爷!那姑娘的眼睛…”说着低了声音,“那姑娘是个盲人,看似柔弱,气势却丝毫不逊那粗气的妇人!” &nb听阿光这样说,孟礼反倒有些好奇了。 &nb若是盲人,看不见路撞到他人的财物尚可体谅一番,只是仗着是盲人就不肯赔礼道歉可就不对了。 &nb于是,孟礼让阿光挤进去,自己跟在身后,也挤了进去看热闹。 &nb这会儿,他便看见一个背影俏丽的女子,身边两个丫鬟扶着,手里拿着细细的拐杖。而女子面前,是一个身材圆润丰满的妇人约莫三十来岁,高高的孤拐上挑的眼角,一见就不是什么省事儿的人。 &nb地面上是碎成四五块的玉雕,看样子像是奔马玉雕。 &nb只听那妇人喝道:“你这姑娘!眼睛不好就别出来,撞坏我的玉雕还不肯赔钱!你今日要是不把银子放下,休想离开这条街!” &nb姑娘身边的丫鬟听了,也大着嗓门回道:“你说话仔细着点!我家姑娘根本就没有撞到你!才刚一个小乞丐偷了我们的钱袋,我正要去追,偏偏转身你的玉雕就掉在地上了!我们连碰都没有碰过!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的,你凭什么咬定是我们撞的?” &nb妇人又驳道:“那么多人就你家姑娘离我最近!不是你们撞的我会是谁?” &nb这时候,丫鬟还要回嘴,却被她的姑娘拉住手。便见姑娘轻轻对丫鬟摇了摇头,继而对那妇人道:“也罢,你欺负我眼睛看不见,东西怎么摔的我也不知道,只能任凭你说了算。我方才也答应赔偿了,可你这人分明就是敲诈,这玉雕的玉根本不是什么好玉,最多就值三四十两,你却要我赔二百两,哪有这个道理?” &nb“哟哟哟!”那妇人轻哼一声,“你看都看不见就知道我这玉不是好玉?你不过是不想赔钱罢了!我告诉你没门!少赔一个子儿你都别想离开!” &nb“我虽然看不见,可我能摸得到。”姑娘举着手里的玉雕碎块,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上乘的玉,表皮粗糙,做工更是不讲究,要我说大概连四十两也不值了!” &nb“我们姑娘说得对!”丫鬟也驳道,“这根本就不是好玉!你要想让我们赔二百两,不如咱们到衙门去,让官老爷看看这玉到底值不值。” &nb“衙门?”那妇人却笑了,丝毫不畏惧,“我家老爷就是这京城巡抚官的女婿,咱们就到衙门里去说!” &nb在人群中看热闹的阿光,见这番情势,心中难免为那盲姑娘抱不平,他原想劝劝二爷要不要帮帮那姑娘,不想还没有开口,二爷已经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nb“夫人的玉雕确实不值这个价。”孟礼蹲下身将玉雕碎块捡起来,放在手心,边指着给路人瞧,边解释道,“第一,这玉中有黑点,成色也不足。第二,如这位姑娘所说,雕件做工粗糙。其实未必是玉雕师傅的手艺不好,而是这块玉本身就有瑕疵。”说着,孟礼又转向那妇人,说道,“在下看这位夫人甚是富态,说话又孔武有力,这件玉雕也不是大件物品,就是有人要抢也未必抢得走。再说这位姑娘眼盲且身量轻轻,除非大力冲向夫人,否则是不会轻易撞到您手中的玉雕的。当然,若是如此贵重的玉雕您不好好护着而是端着走的话,就是一阵风也能将之吹倒。” &nb一番解释,叫围观的百姓纷纷点头赞同。 &nb那妇人将孟礼一番打量,见他扮相不俗,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心想着,此人必定有钱了,于是便打算让孟礼赔偿,于是道:“公子既这么说,她们就不用赔我的玉雕了?看您也像是富贵之人,既然想要管这闲事,不如就替这位姑娘把银子赔了!如若不然,就按这位姑娘的意思,咱们到衙门里再说。” &nb“不可!我自己赔!”盲姑娘急了,对身边的丫鬟道,“罢了罢了!若儿,你回去让王叔凑二百两银子过来。” &nb“姑娘,你不必害怕,这玉雕根本不用赔这么多钱。”孟礼心中不平,走到盲姑娘身边,却始终没有看她的脸,“见官才好,才能叫这位夫人心服口服。” &nb“可……”她虽然看不见,却能闻到身边人身上那股淡淡的书墨香。她心想此人必是个读书人,她拿起手绢假意咳嗽,却是低声对孟礼道,“公子还是不要管这事儿了,就当我花钱消灾好了,我也是初来京城,不想惹上官司,何况对方背后有权有势,就算去了衙门也未必能公平断案。” &nb孟礼低下头,只看见她那双垂眸上长长的睫羽。 &nb阿光见那妇人气势嚣张,又知道二爷有心替这盲姑娘主持公道,便大声说道:“您家老爷是寻巡抚官的女婿?您可知我们二爷,还是当今摄政王的座上宾呢!” &nb“阿光!”孟礼呵斥了一声,阿光赶紧闭了嘴。 &nb而那妇人听了,先是惊疑,后又对孟礼观察了一番,似乎相信了,便弱了气势,道:“罢了罢了!见姑娘并非有心,少赔点就是了!” &nb盲姑娘听了阿光的话,心下也是一阵惊讶,但她并未表露,而是立刻让两个丫鬟将自己所带的银子都拿出来,又拔下头上一根银簪,差不多凑到五十两,交给妇人。 &nb末了,盲姑娘又对妇人道:“好在今日是我遇见这样的事儿,若换是穷苦人家站在您身边,她恐怕只有一死才能赔偿您的玉雕了。” &nb说罢,转身由两个丫鬟扶着离开。 &nb孟礼听她这样的话,觉得有些讶异。他见这姑娘虽是盲人,可气质却不像寻常人家的姑娘。于是,他便多事地走到那姑娘身边,多说了一句:“想必姑娘此刻心中不平,在下想那位夫人是看准了姑娘的身份才会狮子大开口的。” &nb“方才多谢公子相助,其实也不是赔多少银子的事儿,实在是我气不过,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最终还要赔钱才能了事。”盲姑娘转过身来朝他行了一礼,孟礼这才看清她的长相。却是个模样可人的姑娘,看着柔弱老实,实则无所畏惧。 &nb“姑娘不必客气。”孟礼回了礼,但他知道她看不见,想了想,又道,“方才见姑娘一心要去见官,为何到了最后却不肯去了?如若能见官,说不定,姑娘一文钱也不用赔。” &nb阿光忙插嘴道:“正是!我们家二爷菩萨心肠,肯定会陪姑娘前去的!” &nb二爷?她心中念了念。 &nb少顷,她笑道:“便知公子会陪我前去,我才不愿劳烦公子。”更何况还是摄政王的座上宾,身份定是尊贵的很。她知自己眼盲是个缺陷,她十分介意,可同时她也不愿劳烦别人。 &nb孟礼笑了笑,陪着她走了几步,便问:“姑娘要去哪儿?在下送姑娘一程。” &nb“我差点忘了。”她恍然大悟,“公子可知这城中的二郎神庙在何处?我同丫鬟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nb“二郎神庙?”孟礼摇了摇头,“在下也不知道。” &nb此刻,阿光却道:“小的知道,不远,大约走一刻就到了!” &nb孟礼忙道:“既如此,在下可送姑娘过去。” &nb她却摇头:“不必劳烦公子,我有丫鬟陪着就行了。只是劳烦这位小哥,详细告诉我二郎神庙的位置。” &nb阿光告诉了她身边的丫鬟,少顷,主仆三人朝他们行了礼,便转身离去了。 &nb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阿光笑道:“这姑娘拜二郎神,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nb孟礼疑惑:“怎么说?” &nb阿光道:“二爷您想,这姑娘双眼看不见,可二郎神却有三只眼睛,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nb※※※ &nb便说离开了云穆旧宅的姜成瑾,回到了客栈与下人们相遇。 &nb她原想让下人出去寻找卢春的下落,不想才吩咐完,一个小子却说卢春来了! &nb见到卢春她欣喜不已,忙问:“你告诉孟惠没有?” &nb卢春却摇了摇头,为难道:“那日与夫人失散,在下一连找了好几日。一进京在下便去找了孟大人,可孟大人门口的侍卫说孟大人不在府中,今日在下又去了,他们又说孟大人被贵人请去在梨园看戏去了!” &nb“梨园在哪儿?”她问。 &nb“好像是在……” &nb“还要劳烦你带个路。”姜成瑾笑道,“家中还有事情需要跟三爷交代,这才急着见他。” &nb“是,在下这就准备车马,夫人请稍候。” 第58章 &nb马车在一间坊前停下,梨香扶着姜成瑾下了马车。一下马车,便见那坊前大门口守着一行侍卫,姜成瑾忖了忖,少顷对卢春说:“你去告诉他们,便说咱们是来找孟惠孟大人的。” &nb卢春的表情有些为难,但还是去了。 &nb梨香见此,鼻孔里轻哼一声,嘀咕道:“到底是个江湖人,才几天啊,这会子使唤他一点儿就甩脸子了。” &nb“别瞎说,卢春不是甩脸子。”姜成瑾道。 &nb梨香又问:“奶奶没瞧见,才刚让去他跟守门的侍卫说一声,他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nb姜成瑾定定地看着卢春和侍卫打交道的背影,轻声说道:“卢春不是说每回去找他,下人都说他不在或者在见什么大人物么?你瞧门口那些侍卫,里头看戏的会是普通百姓?” &nb梨香恍然,不语。 &nb少顷,卢春回来,果真在她预料之中,“夫人,还是您过去一趟吧,在下说了那些侍卫不信。” &nb姜成瑾垂眸一忖,问:“你可知里头看戏的都是些什么人?” &nb卢春道:“看那些侍卫的穿着不像是宫廷里的,应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护卫吧。” &nb“既是这样,那我过去问问吧。”说罢,姜成瑾让梨香将银子带着,三人再次走向那道门。 &nb到了门口,两个侍卫抬手阻拦,见势,姜成瑾笑道:“劳烦两位大人,请问孟惠孟大人可是在里头?” &nb一侍卫皱眉问道:“你是谁?” &nb梨香忙上前道:“我家奶奶便是孟夫人,你赶紧进去告诉我们孟三爷。” &nb侍卫半信半疑,摸着下巴摇头道:“不对!孟大人的妻房在宁城不在京城!更何况我等也不曾听大人提起夫人在京一事!” &nb姜成瑾忙道:“这位大人有所不知,三爷原本要接的是老太太和老爷上京,可二老身子不适这才换我上京来,你只管进去通报一声就可。”说着,她朝梨香使了个眼色。 &nb梨香赶紧将一锭银子塞到侍卫手中,且道:“大人行个方便,只是劳烦您进去通报一声。” &nb“不行!”侍卫看见银子本有些动容,未料后边一个侍卫走上前来夺过银子又扔回了梨香手中,还严肃道,“里头可不止孟大人在看戏,二位的口头之说真假难辨,我等不敢随意通报,若是因我等倏忽而让心怀不轨者混进去,那罪名可就大了。” &nb“是。”原本要收银子的侍卫也硬了态度,“你若真是孟夫人,便去孟大人府上等候。此处几位大人皆在此,闲杂人等都得回避,你们赶紧走吧。” &nb“不是!就通报一声怎么了?”梨香有些恼了。 &nb“罢了。”姜成瑾拉了拉她的袖子,随后只身返回马车旁。 &nb卢春走到她身边,干干一笑:“今日夫人亲自来找孟大人都这般艰难,您便知道在下前几日去找孟大人的时候更加不容易了。不过在下从那侍卫的话中猜想,大概是这几日孟大人有要事在身,故而不得空见旁人。” &nb“兴许如此吧。”姜成瑾勉强一笑。 &nb卢春又问:“那夫人,咱们是要回去客栈还是?” &nb回客栈?她不喜欢住客栈,可眼下在京中又无熟识的朋友,投靠也无门。 &nb思忖片刻,姜成瑾对卢春说:“让车夫先把马车停靠一边,我随处看看,你在这儿等着。” &nb卢春点头。 &nb少顷,姜成瑾带着梨香在附近逛了逛,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她回头看看戏曲坊的门,见还没有动静,便对梨香说:“你去拿点水来给我。” &nb梨香有些纳闷:“都等了半个时辰了,奶奶还要等吗?” &nb姜成瑾点头。 &nb梨香抿了抿唇,转身走向马车方向去拿水。 &nb戏曲坊的右面隔着条小巷,走两步便是茶馆。此刻,姜成瑾正坐在茶馆门口,远远地看着戏曲坊的大门。 &nb不一会儿,梨香拿了水壶过来。而这时,戏曲坊大门内忽然走出几个侍卫来。 &nb姜成瑾眼也不眨地盯着那道门,果真不会儿,便见几个华衣侯服的人物在侍卫们的拥护下走了出来。 &nb但她看不清孟惠有没有在其中。 &nb这会儿,卢春也赶紧跑了过来,对她说:“夫人!像是大人出来了!” &nb远远看着,那几个人在侍卫们的拥护下已经上了马车。她甚至都没有机会看清里面究竟有没有孟惠。 &nb“卢春!”姜成瑾拳头攥紧,皱眉道,“你去拦着第一辆马车,大声喊出来你是谁!” &nb“那、那夫人您呢?”卢春被她突然的严肃唬了下。 &nb“我先回客栈,过了今晚便回宁城。”说罢,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往客栈方向而去。 &nb而此刻,卢春已然跑向戏曲坊门口的第一辆马车,在侍卫们的重重阻拦下,大声喊道:“孟大人!在下卢春!孟夫人已经给您接过来了!” &nb※※※ &nb姜成瑾的马车在行走在街上,一阵风吹过,将车上的小窗帘吹开。而此刻,至雅酒坊里一个丫鬟却指着行过的马车惊讶道:“诶!姑娘,那车内的人好眼熟啊!好像瑾姑娘!” &nb正在品酒的姜贞嫄无奈地摇了摇头:“若儿,你眼花了不成?瑾姐姐婆家在宁城,此处乃京城。” &nb若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兴许是周姨妈的酒太烈,我喝了一口就已经有点晕了。” &nb“你这小丫头!自己不中用,还说我的酒烈?”话才落,一个穿金戴银盘高髻的妇人走了过来,坐在姜贞嫄身边,拍拍她的手,笑道:“贞嫄哪,姨妈这酒如何?” &nb姜贞嫄两眼无焦,看着身边人,笑着道:“姨妈的酒酿地可真好,叫我这滴酒不沾之人都忍不住要多喝两杯呢。” &nb若儿也附和道:“可不是嘛,我也从未喝过甜滋滋的酒呢!” &nb周姨妈摸了摸姜贞嫄的脸,笑道:“还不是你表姐,女儿家家的竟也喜欢喝酒,可我们家从来都是只卖酒不喝酒的,不知做了什么孽竟养的她跟个女酒鬼似的。怕她喝酒伤了身子,我这才想了法子酿出温性的酒来,这酒我也给懂药懂医的看过了,身子弱都能喝的,所以才敢放心让你也尝尝。” &nb“瞧姨妈这话说的,好像您不跟我解释一番,我就会担心您故意将伤身的酒给我喝似的。”姜贞嫄嘴角扬起,两颊一对酒窝深深,“对了,表姐最近如何?我来了几日也总听不见她的声音,可是出去了?” &nb周姨妈道:“这几日同你表姐夫回去一趟,大概后日便回来了。” &nb于此,姜贞嫄笑着点了点头。 &nb“贞嫄,姨妈有件事儿问你。”周姨妈笑笑的语气倒是没让她觉察出异常。 &nb“姨妈且问。” &nb至雅酒坊内有雅小座,适二人,便于说话不被人他人所听,这会子,周姨妈看了看周围,便低声地问:“你可有心上人没有?” &nb姜贞嫄笑容一僵,少顷哭笑不得地摇着头:“好端端的,姨妈问这个做什么?” &nb周姨妈忙道:“你都十八了,这事儿耽误不得。你若有心上人只管告诉姨妈,不管对方家世背景如何,只要人好,咱们都能考虑。你瞧瞧你表姐夫便是了,虽为寒门子弟,品格却是极好的。当年你表姐对他有意,姨妈立刻下了聘招他为婿。你若是也有心上人……” &nb“姨妈……”姜贞嫄有些无奈,“我真的没有…” &nb“没有啊?”周姨妈一喜,忙又道,“那这样,姨妈给你介绍一个?这孩子我见过,书香世家,长得白净发福,书也读得多,你肯定中意。” &nb于此,姜贞嫄不免在心中叹了叹:她就知道娘让姨妈接她来京城,肯定有事儿。 &nb“姨妈,即使这样好的人,可您瞧我这样……”她苦笑着垂下眸子。 &nb“别说傻话!”周姨妈握着她的手,“咱们的闺女天仙之姿,不愁没有人要!” &nb“可我的眼睛……” &nb“人无完人!此乃白璧微瑕,那和氏璧还有不足之处呢!”周姨妈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你的亲事姨妈给你安排,过几日姨妈那把孩子约到酒坊来,你若看了不满意就再相别的。” &nb姜贞嫄苦笑着点头,她只能点头了。 &nb她没有理由拒绝,她这样的情况,还能怎么要求? &nb周姨妈见她同意了,便乐呵呵地走了。 &nb坐了一会儿,若儿扶着姜贞嫄起来,准备回房间休息。 &nb正准备上楼时,她却似乎听见一个在她心底落了牵挂的声音。 &nb若儿伺候她多年,见她走路微有缓慢停留,便知她在留心听周围的动静。于是若儿回头扫视了一番,果真见掌柜台前,一个身着蓝衣的公子正在买酒。那人侧脸看着十分熟悉,若儿回头看了看姜贞嫄的脸色,见她眼中似乎含着一丝期待,便回头朝那人喊了一声:“诶?这不是二公子?” &nb孟礼听到一声二公子便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他见是一个丫鬟在喊他,便有些疑惑:“姑娘是?” &nb若儿换一边扶着姜贞嫄转过身来,孟礼见此,猛然记起,忙走上前来:“原来是姑娘你,可巧在此相遇。” &nb“我就说嘛,二公子不记得我总该记得我家姑娘。”若儿笑道。姜贞嫄却暗暗掐了掐她的手臂,低声道: &nb“瞎说什么?” &nb“若儿姑娘没有瞎说,在下自然记得姑娘。”孟礼笑了笑,“姑娘怎么有雅兴到酒坊来了?”说着,仔细一瞧她脸上微微红晕,有些讶异,“姑娘看着弱不禁风,却也喜欢品酒不成?” &nb姜贞嫄笑道:“此酒坊是我姨妈所开,她今日酿了新酒,我就品了两杯。”说着抚上两颊,“让公子见笑了。” &nb看着她羞羞憨憨的样子,孟礼却觉十分可爱,原来并非每个会喝酒的女子都像樊淑凰那般。只是他不敢表露,便道:“浅酌美酒乃乐事,在下也喜欢品酒。” &nb“既如此!再叫上一壶,二公子同姑娘品一次?”若儿忙道。 &nb“若儿!愈发没有规矩了,瞧你都在说些什么?”姜贞嫄低声斥责道。 &nb若儿忙噤了声。 &nb“若能同姑娘品酒乃在下的荣幸,只是这会儿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孟礼尴尬一笑,“不如约在另日如何?” &nb姜贞嫄也笑了笑:“公子若有要事自去做事才是要紧,才刚喝了两杯我也有些不适,怕是不能和公子多说话了。” &nb“那姑娘赶紧回去歇着。” &nb姜贞嫄屈膝行礼,便转身由若儿扶着上了楼。 &nb孟礼结了账拿了酒,再回头时,只能看见一抹裙摆而已。 &nb便说回了房间,若儿拿了巾子给她擦脸,一边不解地问:“姑娘,若儿只是想留下二公子,毕竟今日巧合遇见也是缘分,若能让他留下,再深刻认识一些也好啊。” &nb“谁想深刻认识他了?你就会自作主张!”姜贞嫄有些愤愤地甩着手里的丝帕。 &nb若儿帮她擦完脸,也坐在一旁,叹声道:“别人不懂姑娘,我还不懂吗?姑娘分明对二公子有意,怎么这回有幸遇见了,却不留他呢?” &nb姜贞嫄定了定,将头转向有光的地方,低声道:“你的眼睛是好的,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他若也有意,怎会从头到尾都不报姓名?” &nb若儿顿了顿,又道:“可姑娘也没有报姓名啊?” &nb“说你笨你还真笨!他若有意会推脱有事儿?”说罢,姜贞嫄往床上一趟,翻过身去,背影挺直。 &nb“姑娘为何如此在意这些小事儿呢?说不定人家真的是有事儿。”若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希望下次还能碰见他。” &nb末了,端着水出门去了。 &nb床上的姜贞嫄转过身来望着有光的地方,眼角有些湿润。 &nb就算碰见又如何?他会对一个瞎子有意么? 第59章 &nb姜成瑾回了客栈,顿觉浑身乏力。苗儿忙扶着她,问见着三爷没有,她也不答,而是往床上一趟,揉着眉心闭上了眼。 &nb苗儿为她脱去鞋袜,又同梨香来到门外说话。说完话,才要走,却听见楼道里似乎传来脚步声。 &nb.............. &nb不知不觉,姜成瑾已经睡了一个多时辰。 &nb这会子,她觉着身子不那么乏了,就转了过身,闭着眼低声说道:“苗儿,给我倒杯茶。” &nb不会儿,一双大手端着一杯温度恰好的白水来到床边,他将杯放在一旁的高几上,伸手欲将她扶起。姜成瑾一手撑着床,一手推开面前的人,“将茶拿来就可。”才说着,低头却见扶着自己的手并非苗儿的手,她忙抬起头来,顿时就愣住。 &nb“空腹喝茶可不好,我已经让人弄吃的去了。”说着,将水拿了过来递到她嘴边。姜成瑾喝了一口便推开,定定地看着孟惠,神色隐忍。 &nb“贵人事忙,孟大人这会儿怎么有空了?”分明是藏了许久的满腹思念要告诉他,不想出口却是埋怨。 &nb“瑾儿,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孟惠忙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我不知道你来了京城,我以为是接了父亲和祖母过来的,便将此事二哥安排,不想却是你来了京城,我和二哥都不知道,你说你上京也不事先给我来封信。” &nb姜成瑾咬了咬唇,将手抽了回来,眼眶有些微红:“你只说明要接老爷老太太上京,可他们二老却怎么也不肯离开。我倒是想来,只是怕跟你说了你倒不肯。原本打算此次上京给你一个意外之喜,不想一路坎坷不说到了地方还没法见到你,三番四次被人挡在门外。你如今是得势了,成了大忙人了,若非今日我偏要到戏曲坊去等你,兴许等上十天半个月也是见不到,这里的人又不相信我是孟三奶奶,倘或哪天叫歹人绑了禁了起来,一辈子不得相见也是可能的!” &nb“你怎么说这样的胡话呢?到底是天子脚下,巡城官兵日以夜继,定不会叫你出事的。”孟惠又握住她的手,尽管她不肯转过脸来,他还是不依不饶地凑到她面前,哀求似的语气,“我知道你生气,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怎么怪我都成,只是别气坏了身子。” &nb“天子脚下又如何,倘或那歹人有权有……”话说到一半,姜成瑾又咽了回去。此刻虽是一时恼怒,但要不要告诉孟惠自己曾被摄政王软禁还得三思。于是,她又转了话题,脸色也比方才缓和了些,“是该怪你,不知做了什么官,叫你忙成这样?自己派出去的人回去禀报居然也不能见你。” &nb“这事儿说来也是凑巧。”孟惠忙道,“我原是托卢秋回宁城接人,哪知他突然病倒便叫他弟弟卢春去接,这事儿也只跟二哥禀报过,所以我不知道,也就没有跟底下人吩咐。” &nb“三爷,粥来了。”说话间,梨香端着热粥进门来。 &nb姜成瑾看了看沙漏,忙问梨香:“怎么我睡了这么久你也不叫我?” &nb梨香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孟惠,笑道:“奶奶错怪我了,您睡下不久三爷就来了,一直坐在床边,我们本想叫醒您,可三爷不肯,愣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床边等了一个时辰。” &nb听梨香所言,姜成瑾有些懊悔自己方才的无礼,“粥我不喝了。”说着,指了指高几上的水,嘴角浮起一抹淡笑,对他道,“不是要伺候我喝水么?” &nb“是了!我的三奶奶!” &nb雨过天晴方见彩虹,当日,她便被孟惠接回了一座大宅之中,大门上匾额上的‘孟府’二字,叫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nb待进了大门,又见丫鬟小子一堆,齐声地朝她行礼喊‘夫人’。 &nb这是她嫁给孟惠以来第一次觉得有些无措又有些自豪的时刻。 &nb到了前厅,府里的管事和掌事嬷嬷领着几个机灵的丫鬟进来行礼。姜成瑾大概应付了两句,其余的交给孟惠,且见孟惠却是态度严肃,郑重地吩咐:“今后家里大小事宜均由夫人做主,无论我在不在都是这样。” &nb管事和掌事嬷嬷都点头应是,随后便下去。 &nb随后,孟惠开心地牵着她的手,走过穿堂穿过游廊,看着像是要带她逛完整个宅子似的。终于,姜成瑾走的乏了,忙拉着他就着走廊栏杆坐下,无奈笑道:“瞧你乐地跟个孩子似的,今后大把日子你还怕我没空逛么?非得拉着我东跑西跑的。” &nb孟惠挨坐在她身边,看着也是有些累了,却仍是一脸高兴:“我只是让你看多点,这个家你满不满意,如果不满意我再买大一点的。” &nb“人才占多大点地儿,何况这里已经够大了。”她拿出手帕擦擦他额上的汗,笑道,“只要有你就成,住什么宅子都一样。” &nb听到这样一句话,孟惠心底有些触动,堂堂男儿竟也红了眼眶。 &nb姜成瑾见了,不禁取笑道:“才说你像孩子,怎么这会儿还要哭了不成?你若真哭了,我还得买糖来哄你,可我已经走乏了,你可别给我添事儿。” &nb“哭了又如何,在我家娘子面前哭,又没有人瞧见。”赌气地说着,又将头靠到她肩上,手也抱着她的腰,一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模样,“我太想你了,想到夜不能寐,只能忙着,不断地穿梭在混乱的人与事之间,才能暂时放下对你的思念。” &nb“既如此,为何又不让我来京呢?”她抱着他的背,边顺着边疑惑地问。 &nb“京中事情繁多,形势还不稳,我是等了一切都稳定了再接你过来。”孟惠抬起头来望着她的脸,“我也料到父亲和祖母不愿离开祖宅,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坚定,更没想到你反而一声不吭就过来了。” &nb姜成瑾嫣然一笑,伸指戳戳他的眉心:“我就是悄无声息地过来,瞧瞧你在京城有没有背着我做些不该做的事情。” &nb孟惠先是一愣,随即又浮上促狭之笑,双手掐在她腰上,古怪地问:“那是生怕我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nb她扭身拍掉他的手,哼道:“你自己知道,什么不该做。” &nb“哦……”他假装恍然大悟,随后又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一手在她背上抚摸,“你夫君如今好歹是正二品工部尚书,一言一行随处有人盯着,哪里还敢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若真是想做,也只能忍着等见到爱妻方能做得。”说着,就要亲上来。 &nb姜成瑾凭他亲了一口,忙又捂住他的嘴,一脸吃惊:“你被封了工部尚书?” &nb“嗯!”他重重点头,“前日今上已经下旨,三日后赴任,明日我还得进宫谢恩。”说着,又捏捏她的脸颊,“我家奶奶如今是尚书夫人了,你好生在家里养着,等我立了功,你也封个诰命。” &nb姜成瑾干干一笑,握着他的手,心里却有些忐忑:“这些话以后再说,你封了官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今后无论如何你一定要保全自身。我虽不懂官道,却也知道做官并非易事。” &nb“别怕。”孟惠亲了亲她的手背,笑道,“当今圣上登基全靠摄政王的扶持,而摄政王背后不少工作都是我在安排。朝中已经没有那些分庭抗礼的人,一切都会逐渐好起来的。”说着,又低声了声音凑到她耳边,“我说过会给你好的生活。” &nb姜成瑾轻轻颌首:“你觉得好便好,只是一定要平安,你无事我才能安心。” &nb不知怎的,知道他做了官,她的心反而不宁了。 &nb“瑾儿,你累了吗?”少顷,他握着她的手,笼过她耳边鬓发,柔声地问。 &nb“不累。”她笑着摇头。 &nb“真的不累?”他关切地问。 &nb“真的不累,我才睡了一个时辰,只是方才走乏了,眼下精神地很,哪里会累?” &nb见此,孟惠顿时两眼放光,脸上的笑容也变了味。 &nb姜成瑾先是一定,后反应过来。当下面红耳热,忙又站起身来,欲往前走:“天还没黑,你赶紧地带我去别的地儿看看,咱们多说会话。” &nb不想,却被他从后抱住,急躁地亲吻着耳根颈间,还边道:“咱们回房说,我也有好多好多话想跟瑾儿说。” &nb“青天白日的叫人看见可怎么好,你真是!”话未说完,孟惠已经抬脚踢开旁边的房门。 &nb进了房内,久别重逢的二人这才无所顾忌地交缠在一起。 &nb※※※ &nb傍晚十分,孟礼提着两壶酒回了孟府。一进门,他便问管事:“你们大人回来没有?” &nb管事忙答:“二爷,大人已经回来了。” &nb孟礼一喜,忙要起身去找。不想管事却拦住他;“二爷,大人和夫人此刻正在游园,您不如再等等。” &nb孟礼先是一愣,再是惊喜万分:“你是说我弟妹也京城了?” &nb管事笑呵呵地点头:“是的二爷,大人下午才接夫人回的府。还吩咐今后府里一切事宜皆有夫人做主。” &nb“那是自然!”孟礼喜不自禁,忙又起身,“我也许久未见弟妹了,他们在哪处游逛?我去找他们。” &nb“这……”管事尴尬地笑了笑,“二爷还是再等等吧。” &nb孟礼瞬间明白过来,难免也是尴尬一笑,又坐回了座上。 第60章 夫妻二人重逢,如今孟恵又是颇有成就之人,按理来说,姜成瑾应该高兴才是,可她却渐渐地高兴不起来。 原是初始三五日的恩爱缠绵后,孟恵又开始不见踪影,早早便要起身上朝。而早上那会功夫只忙着穿衣戴帽,完了又赶着出门,她想好好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而晚上就不用说了,晚饭不回家吃,不到深更他是不会回来的。 如此生活,与从前大为不同,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有余。姜成瑾开始有点担心了。 她要找孟恵抽空坐下来,好好谈谈,好歹也要知道往后这日子怎么打算,老家的老爷和老太太怎么安排。 是夜,她喝了一碗浓茶,坐在屋里等了半宿。 终于,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她忙起来开门。孟恵见她这么晚还没有睡,忙问:“这么晚了你不睡下,身上又穿的这样单薄,也不怕着凉。” 姜成瑾为他褪去衣帽,边拧了巾子给他擦脸,边道:“我有事儿想跟你说,可你成日不见人,我只好等着了。”说着,吩咐人做了宵夜,二人坐在桌旁。 “什么事儿?”孟恵的脸色略显疲劳,但他仍旧笑着准备认真听她说话。 “我是想问你,既然你在京中为官,那老家那边该怎么办呢?你是不是该写封信回去跟两位长辈说一声?”她问。 不想孟恵却是一笑:“原来是这事,你放心,我自有打算。不过,父亲和祖母都不愿意离开祖宅,我想也不必勉强他们,最主要的是孟容,有他在我才不放心,他若是也能搬出去,那我才能放心祖母和父亲留在宁城。” “孟容虽品行有亏,可他却是你们孟家的人,无缘无故让他搬出去他肯吗?”姜成瑾忖了忖,又道,“如今他一条腿也断了,更是不可能搬出去的。” 孟恵轻哼一声:“搬不搬走,不是他说了算,等我一切稳定下来,自然会更改家谱。到时我才是孟家长子嫡孙,分家的时候自然有权利让他搬出去。” 看着孟恵变得古怪的笑容,姜成瑾的心有些惊讶。既然他自己已经有所打算,她也不必多问什么了。只是看着眼前的他,总感觉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对了,你最近都忙着些什么呢?能否告诉我知道些?”见他似乎没了笑意,她忙转了话题。 “我正要跟你说呢,前段日子不说是怕你知道太多,顾虑也多,如今你对这里的环境也适应第差不多了,那我告诉你也不妨。”他笑着,喝了一口参茶,“摄政王要修建行宫,动的是先帝贵妃的寿昌宫,要推倒重建改为扶摇宫,这事儿原是交给低我一级的欧阳禳办理,可寿昌宫先前住的便是今上的生母,若要动,唯恐今上不悦,若不动,摄政王又不同意。如此两难之下,欧阳禳却称病推脱,不得已,摄政王命我接手这差事。” “这个欧阳禳也太会知道进退了,可你怎么能接手了?”姜成瑾不解,“虽说如今天下人都知道今上不过是摄政王的傀儡,可到底皇上就是皇上,得罪哪边都不行!”说着,她又急了脸色,“你赶紧想个办法,就跟那个欧阳禳一样,推掉此事!” “推不掉了。”孟恵摇头一笑,“我都接手一个月了,如今行宫也改建地差不多了。” 姜成瑾惊讶:“那,皇上那边?” 却见孟恵扬眉一笑,凑到她耳边低声地说:“为这事,我曾独自面圣,我打听到今上生母的小名中有个蓉字。可巧,摄政王去世多年的王妃生前酷爱芙蓉,于是我便劝摄政王将行宫之名改为芙蓉殿,两边都能解释地清楚,两边都不得罪。” 姜成瑾闻之大喜:“竟有如此巧合之事!这样一来,两边都能理解,真是太好了。” “好归好,可如今还有一事儿,我心里正憋着气呢。”他哼了一声,眉头皱起。 “什么事儿?”她忙问。 孟恵道:“还是那个欧阳禳,他知道我解决了如今棘手的问题,病一下子就好了,还恳请王爷让他也参与建设行宫。” “那王爷答应了?” 孟恵点了点头:“欧阳禳有为先皇建设楼台的经历,所以王爷同意了。只是如此一来,行宫建好之后,这份功劳却他要白白地分我一半,想想就恼火。” 听此言,姜成瑾无奈一笑,劝道:“罢了罢了,既然王爷已经同意让他也参与,我们还能说什么呢?不过这个人也真是恶心,有难就躲有功就跑出来邀,这样的人也能做官,当真是……”话说到这儿,她见孟恵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忙转了话题,劝道,“其实多个人参与,早日建好,你也省事不是?也不要多想了。” “瑾儿,这事儿你不懂。”却见孟恵摇了摇头,“我一直在王爷背后谋划,认识我的人不多,王爷封了摄政王后原是要提拔我为太子少傅,不想那时朝中多数旧臣不服,这才低了一级封了尚书,可就算如此,我到现在还是觉得不安心,手中的权力一直都不稳定,我要稳定下来,就得争夺,好比欧阳禳这次,本是我一人的功劳将来却要与他平分,若今后都是这样,我何时才能稳定?” “既然这样,那你准备怎么做呢?”她担忧地问,“我虽不懂朝政,可我懂人心险恶,兴许日后比欧阳禳这类人还要无耻卑鄙的都有,我怕……” “别怕,你夫君也不是吃素的。”孟恵轻轻一笑,伸手抚摸着她的脸,自言自语道,“既然他已经称病,就让他一直病下去好了……” 姜成瑾无法理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在听见孟恵说出这样的话后,她似乎有种错觉,此刻的孟恵对她来说有点陌生。 亦或是,她并未正在地了解过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为了功名利禄而使手段。她知道孟恵并非大仁大善之人却也不是坏人,只是他颇有心计和手段,而这些心计和手段若是不用在正当途径,后果恐怕…… 仔细一想,在他设计娶自己的时候,在他千方百计地留住自己,不惜一切手段的时候,她就该知道孟恵是什么样的人了。可就算如此,她都已经嫁了,已经爱了。又该如何呢? 躺在他的臂弯里,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姜成瑾第一次觉得如此害怕。 俗话说站得高摔得远,她必须想办法让孟恵保持清醒。 …… 过了两日,她问了孟礼京城内百草堂的位置。因秋考在即,孟礼专于看书,便只有姜成瑾同两个丫鬟过去。 这日,轿子到了百草堂门口,梨香扶着姜成瑾出来,那站在门口的伙计看见了,先是转了转眼珠子,随后急忙进去通报。 “奶奶,咱们没有跟三爷说一声就过来了,那店里的掌柜会不会不认识咱们啊?”苗儿问道。 姜成瑾笑了笑,低声道:“我不过是过来看看,而且最近身子觉得乏累,顺便找个大夫瞧瞧。听说杜怀师傅早早已经到了京城,就是不知道如今他在不在百草堂。” 说完,主仆三人便走了过去。 “夫人里面请!”不想,才到门口,就有一个伙计出来迎接,“夫人是抓药还是看病啊?今日是陈大夫和李大夫问诊,不知您要点哪一位大夫?” 姜成瑾微微一愣,倒是苗儿忽然噗嗤笑出声:“只听说进酒楼点菜的,还没听说过进医药馆可以点大夫的!” 那伙计听了,也是愣了愣,接着又笑呵呵道:“看样子,夫人是初来京城吧?” 姜成瑾道:“是又如何呢?” 那伙计‘嗐’一声,忙道:“这就不奇怪了,夫人有所不知,在京城看病抓药跟其他地方是不一样的,毕竟乃天子之城,咱们这儿的医药馆都是有规章制度的。” “哦?”姜成瑾显得好奇,“还有这样的?什么规章制度?” “就是夫人您要指定哪位大夫问诊,先交一两。”伙计比了一根指头。 “我从未听过没治病要先交银子的。”姜成瑾皱起眉头,“这是你们店里自己定的规矩,还是京城内所有医药馆都是这样?” 便见那伙计眼神闪了下,却仍旧坚定地道:“夫人,都是这样的,不骗您。”才说着,不知从哪儿端来一杯茶,“夫人喝口茶。” 姜成瑾半信半疑,但还是交了银子,让一位姓陈的大夫看诊。 这位陈大夫瞧着年纪也不大,诊脉的时候总是摸着胡子一副严肃而认真的模样,叫人看了还以为是个有本事的大夫。随后,姜成瑾将自己近日来的头疼无力的症状告诉了陈大夫,陈大夫并说并无大碍,只是水土不服而已。随后开了方子,让伙计去抓药。 只是抓好了药,结账的时候,姜成瑾却被诊金和药钱吓了一跳。 “二十两?”她目瞪口呆,“大夫说我并无大碍,只是开了一些调养的方子,怎么就要二十两?” 不想,那抓药的伙计却笑道:“哟?夫人,我瞧您也是大富大贵之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京城里的物价呢?这天子脚下的东西,那都是天下最好的。二十两,诊金加药费,不贵啊!” 梨香听了,冷哼道:“你们这也叫医馆,我看不如把上面‘悬壶济世’四个字改为‘财源滚滚’得了!这跟外头做生意有什么区别?” 苗儿忙插嘴道:“梨香姐姐,当然有区别了,他们这是在坑人啊!” “算了算了,你们都小点声。”姜成瑾忙让两个丫鬟住嘴,又对伙计说,“你们这样收费,你们东家可知道?” “东家?”伙计呵呵一笑,“这就是我们东家的规矩!” 姜成瑾乜了他一眼,再让丫鬟将二十两扔给他,拿了药就出去。 路上,姜成瑾越想越不对,孟恵的百草堂开遍中原,就宁城那边几间铺子,价格都比外头的药馆低一些,不仅如此,他还规定每逢初一十五免费为老弱病残施药看病。怎么到了京城的百草堂就成了这样的? 想着想着,已经不知不觉走到这条街上的另一家药馆。姜成瑾忖了忖,还是走了进去。药馆里只有掌柜和抓药的伙计。她走到柜前,问道:“掌柜的,你们这儿有坐诊的大夫吗?” 掌柜先是看了看她的脸色,继而笑道:“在下就是本店的大夫,夫人若是看病,就请内屋里坐。” 姜成瑾点头,便随掌柜进去。那掌柜看着老老实实,一脸慈笑,他先让伙计打水洗了手,再坐到她对面,为她号脉。 号完脉,那大夫有些不确定,又问了姜成瑾一些情况,姜成瑾将方才告诉陈大夫的话如数告诉了掌柜。而这时,梨香却故意试问:“掌柜,不是说京城里的医药馆看病之前要先交银子吗?” 掌柜先是一愣,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哪有这样的道理,放眼天下也就只有百草堂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敲诈罢了。若不是他背后的东家是朝廷里的大官,这百草堂早就人给掀了。” 果然不对劲,若是孟恵是绝对不会这样的,肯定是那些伙计和大夫瞒着孟恵仗势欺人。 “可是,我们老家也有百草堂,都是一个东家的,我们那边的百草堂却不会这样,他们甚至常常为老百姓施药看病呢!”姜成瑾疑惑道。 “先前也不是这样的。”掌柜笑了笑,“只从他们背后的东家做了官,对百草堂撒手不管之后,就任由那些人胡作非为了。” 果然如此,京中百草堂这样的风气可不行,今后定会拖垮孟恵的名声。 才想着要用什么法子解决,不想,给她看病的掌柜却忽然拱手恭贺道:“夫人有孕了。”(www.. )</dd> 第61章 “我……有孕了?”姜成瑾一脸愕然,“可我方才从百草堂过来,那边的陈大夫并没有说我怀孕啊,他说我不过是水土不服。” “对啊!你不会弄错了吧!那边的大夫连方子都开给我们了。”梨香忙道。 “这、这怎么可能呢?”掌柜大夫也十分惊讶,“在下虽是掌柜,可不过也是这两年才接手,在下从医二十几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说着,掌柜大夫有点着急了,毕竟行医多年,他是不容自己的医术被质疑的,于是忙道,“夫人可否将方子给在下瞧瞧。” 姜成瑾点头,接着,苗儿将方子拿了出来。那掌柜大夫仔细瞧了瞧,霎时瞪大了老眼,不爽道:“就算是水土不服,这方子的用量也不对啊!其中有几味药剂量都很大,若按这个方子吃了,是要坏事的!” “可是……”梨香还想驳什么,却被姜成瑾拦住。 她笑了笑,将方子收回,说道:“原是不该说的话,但您诊断我怀有身孕,我便有个疑虑。因我上京与夫君重逢不过一月余,如此说来这个孩子也不过才二三十日,若是这样,那么百草堂的大夫诊断不出来也在情理之中,可是?” 掌柜大夫沉默了一会儿,少顷点了点头,附和似的语气,笑道:“夫人的话不无道理,好歹是百草堂的大夫,自然是不会出错了。” 姜成瑾莞尔一笑:“既然是这样,还请您开个保胎的方子。” “自然自然,只是还有几句话嘱咐夫人。”掌柜大夫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头三个月夫人最好卧床休息,您这一胎不太稳,少不得还要费些功夫,多吃些相应的补品改善体质。” 少顷,掌柜大夫开了方子,她们便离开了。 …… 一路上,梨香和苗儿都替她高兴,她虽然也笑着,可心底却多了几分忌惮。因有前车之鉴,所以这一回,她定要好好的保住这个孩子。 回府后,两个丫鬟倒是谨记大夫的话,将软垫铺在卧榻上,让她靠着。 “瞧你们开心的样子。”她笑着。 “咱们是为您高兴啊!”梨香笑道,“等三爷回来知道了,肯定高兴地不得了!” 姜成瑾点了点头:“我想亲口告诉他,你们两个先不要透露风声。” 二人嬉笑着点头,随后,苗儿拿了药去煎。 可巧出门的时候,瞧见院门口站着一个人,苗儿便问:“外头是什么人?” 看门的丫鬟忙跑过来,禀道:“苗儿姐姐,外头是礼二爷。” “是二爷啊!”苗儿忙又跑回屋里,“奶奶,是二爷来了。” “快请进来。” 姜成瑾忙起身来迎接,孟礼带着提着大小几包东西进了屋,一见她,便笑道:“今日得空就过来看看弟妹,顺便买了一些你爱吃的。” “劳二哥破费了,梨香,沏杯茶来。” 少顷,茶来,点心也摆满了小碟。孟礼自己吃了几块,却见她看着点心皱眉,便问:“弟妹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很爱吃这杏仁酥的吗?” 姜成瑾干干一笑:“今日没什么胃口,还是二哥吃吧。” 说了一会儿话,孟礼从袖口拿出一封信来,对姜成瑾说道:“对了,孟霜来信,说要来京城住一段时日。” “好啊!”姜成瑾欣喜,“我赶紧让人给她收拾间房出来。”话说一半,她又顿了顿,笑问,“孟霜是自己过来还是?” “是了,就带了一个丫鬟。”孟礼道,“像是在家里跟赵卓闹不快了吧,不过这夫妻间小吵小闹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她上京也好,好歹能陪你一段日子。” 坐了一会儿,孟礼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姜成瑾,则继续躺在软塌上,等着孟恵回来。 然而,从中午等到夜里,他仍旧同往常一样没有提早回来。因今日出了门,身子有些乏,于是她便早早收拾歇下了。 等到深夜的时候,终于听到轻微的开门声。她很快就醒了过来,却见孟恵蹑手蹑脚地走到屏风前脱衣服,看样子是先在外面洗漱完了进来的。 接着,又见他轻轻地走到床边,悄悄地爬**掀开被子。 感觉到腰被轻轻地搂住,姜成瑾这才睁开了眼睛。她原想告诉他自己怀孕的消息,不想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倦容疲态,似乎是已经睡着了。 想着这会子告诉他,怕是他不得安眠了,于是她干脆不说,想着等他有空的时候再说。 然而孟恵并没有空闲的时候,第二日一早他匆匆忙忙走了,夜里又是疲惫地回来。 就这样,一直想着等他空了再说,便拖了三五日。 直到这日夜里,吃过饭后,她原想看一会儿书,不想孟恵却提前回家了。 “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姜成瑾略感意外。 “事情少了些,就早回来了。”孟恵笑道。 而此刻,梨香正好端着药进来,孟恵一见此,忙问:“你喝什么药?身子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姜成瑾笑而不语,接过梨香端来的安胎药,慢悠悠地喝完。喝完药,漱完口,见孟恵坐在自己身边,一脸着急,她便笑了笑:“这药我之前喝过的,你闻不出来吗?” 听此,孟恵忙将碗拿了过来凑到鼻子下闻了又闻,少顷他才恍然大悟,随即惊讶地看着她的肚子:“你、你有了?” “嗯!”姜成瑾点了点头。 “我看看!你手伸出来。”可孟恵这会子的反应却是在她意料之外的,并没有多大的欣喜,相反的只有惊讶。 于是,她伸出手让他号脉。过了一会儿,又见孟恵眉头皱起,一副愁容,且还叹了一声。 “我怀孕了,你怎么这幅样子?”姜成瑾感到郁闷。 “唉!都怪我!”却见孟恵懊恼的拍了拍额头,“都怪我一直忙着朝里的事儿,都没有空照顾你。你上回小产身子还未痊愈,我……我……”说着,又‘嗐’了一声,“都怪我!” “罢了罢了!这种事情哪里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姜成瑾抓住他的手,反而劝他,“这次这么快怀上我也挺意外,可回头一想,兴许是注定。不知为何,这一次,我的心特别的安稳,总觉得这个孩子一定会平安出世。” 见姜成瑾脸上的笑容温暖,孟恵也露出了笑容。 “我这就派人去请杜怀师傅,让他来给你看看。” “不急不急,明日再请吧。”姜成瑾忙道,“我还有一件事儿要跟你商量。” “何事?你说。” “前几日,我到京城里的百草堂十三号馆去抓药,里面有一位陈大夫,他居然诊断不出我是怀孕的脉象。还说我只是水土不服,又开了一些重剂量的药。这还不算,里面的收费也太坑人了,还没见到大夫就要交一两银子。而且我还听说,十三号馆专门只给有钱有势者看病开药,寻常百姓连门都进不去!” “混账!竟有这样的事!”孟恵皱眉道,“如今,我已经将药馆的事儿都交给了二哥,每个馆的掌柜只管每个月到二哥那儿对账。莫不是他们见我不在,弄了这样的法子,中饱私囊!” “你怎么能交给二哥呢?他如今忙着秋考的事儿,哪有空闲打理药馆?” “可一时我也不知上哪儿去找个靠谱的人来管理。” “这样吧!你把东家手令给我。”姜成瑾认真道,“我堂妹家有一个姨妈在京城内是开酒坊的,她在京城多年,又是做生意的老手,我去拜托她帮忙找一位可靠的管事。” “如此也好!不过你现在还不能出门,不如写封信过去,或者下张请帖,将那位姨妈请到府中。” “我也是这么想的。” …… 姜成瑾先是写了一封问候的信,让梨香送去致雅酒坊。打算后面再下请帖,否则无缘无故,人家还不一定肯受邀。 便说孟霜不日便抵达了京城,她到的时候,姜成瑾让梨香和苗儿都出去接。待孟霜见了屋内,姜成瑾一见她,却是吓了一跳。 “你怎么、怎么变得如此消瘦?” 孟霜苦笑着坐了下来:“这几日胃口不好,一直吃不下东西。” “是不是一路太辛苦了?”说着,姜成瑾忙让梨香去准备上好的菜肴来,又道,“多少得吃一点,我让她们做的清淡些就好了。” “多谢三嫂。”孟霜抿了抿唇,姜成瑾看着她的脸,发觉她脸颊微陷,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双眼无色,整个人变得十分憔悴。 姜成瑾很诧异,上一次见到孟霜,她还是那样一个美丽而朝气的姑娘。怎会在短短的时日里就变得这样消瘦憔悴呢? 接下来,姜成瑾问了一些宁城的情况,每问到老爷和老太太如何时,孟霜都只是轻轻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而问到二太太和二老爷时,她也只是一两句回答,并没有多说。 如此情形,倒像是她这段日子没有跟长辈在一起似的。 “对了,我听二哥说,你和、你赵卓闹了别扭可是?”她问。 听此言,孟霜的手忽然攥紧了帕子。 见此,姜成瑾便知其中有不对劲儿的地方,于是她又问:“是不是他冷淡你了?所以你才这样形容消瘦。” “不是的三嫂。”隐忍了半晌,孟霜终于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好好的怎么哭了?是赵卓欺负你了不成?你怎么不告诉老太太去?他不过是赘婿,你又何须怕他?” “老太太已经气病了……”不想,孟霜哭地更厉害了,手帕擦拭着眼泪,边道,“两个月前,孟敏以重病为由,恳求老太太同意搬回府里治病。可我没有想到,在我爹生辰那日,赵卓喝多了,整夜不归,第二日,却被我的奶妈发现他跟孟敏在后院的空房间里面,两个人衣不蔽体……”(www.. )</dd> 第62章 姜成瑾知道赵卓为人,却没有想到他娶了孟霜之后居然还会跟孟敏勾搭到一块儿去。见孟霜如今这般憔悴,她实在是看不过去,便劝她:“若是旁人,好歹还能治他们个通奸罪,偏偏却是自家人。孟敏虽然品行不端,可事到如今,怕是老太太顾忌家族颜面不会将此事张扬,少不得要委屈了你。” “三嫂都说对了。”孟霜哭地两眼红肿,“家里人都很生气,可是却拿他们没有办法。如今,孟敏哭着闹着说是赵卓欺负了她,装地很是无辜。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得已躲到三嫂这儿来。三嫂,您就给我出出主意吧,我如今该怎么办好呢?” 姜成瑾叹了一声,虽然孟霜可怜,赵卓孟敏可恨,可这些到底与她不相干。何况,连老太太都难以下手的事儿她若是插手管,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都少不得要得罪人。于是斟酌半响,她还是为难道:“你才成亲不久,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也很意外。而我也涉世尚浅,一时不知该给如何给你出主意。不如你就暂且在我这儿住一段时日,还是等家里那边怎么个办法,再作打算吧。” 孟霜抽搭了两声,点了点头。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多少安慰她一番,便让梨香带她去准备好的客房住下。 姜成瑾以为,接了孟霜过来,多个人说话也不寂寞。她原有一些琐碎家事先跟孟霜说说的。不想自从孟霜住下来后,每日过来找她,都是愁容满面,一双眼睛就没有消过肿。 而姜成瑾见她每日这样忧愁伤心,也难免跟着她忧愁伤心。梨香和苗儿见了,知道这样对她养胎不好,于是总劝她不要叫霜姑娘过来,让她自己清静去罢了。可这种话,姜成瑾怎么说得出口? 就这样过了有五六日,忽然有一天,姜成瑾和孟霜在前厅里喝茶,孟霜仍旧是一脸愁容,而此刻,府里的掌事嬷嬷带着一个下人媳妇儿过来,禀道:“夫人,这婆娘在府里打架,不成体统!您看,要怎么处置?” “打架?”姜成瑾看着跪在地上的下人媳妇,见她身子板也不算高大,怎么还敢跟人打架呢?于是便问,“做什么打架?跟谁打架?” 掌事嬷嬷回道:“夫人,这婆娘打的是她丈夫,就是给大人跑腿传话的余钱,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昨儿夜里用门闩把余钱打地头皮血流的。” 姜成瑾越发惊讶起来,便问下人媳妇:“你怎么能打你的丈夫呢?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 不想,那下人媳妇被她这么一问,忽然抹起了眼泪哭了,倒是哭地十分委屈,边擦着眼泪边回道:“回夫人,我真是被他气的才不得已动了手,我家那口子总是不安分,平日就喜欢跟一些不正经的丫鬟说说笑笑,昨儿我打他,是因为他轻薄我老家来的表妹。我家表妹如今要死要活的,这要是叫表家亲戚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我昨儿气不过找那混蛋商量办法,结果那混蛋却说大不了让表妹也嫁给他,我真是气疯了才抄起东西就打他的。” 下人媳妇的遭遇似乎跟孟霜的遭遇有些相同,姜成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孟霜,果然见她也抹起了眼泪。 于此,姜成瑾便又问下人媳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你打算怎么办?真要将你表妹嫁给他?” 不想,下人媳妇擦干了眼泪,恨恨地道:“他想得美!也就我罢了,我表妹又没有为奴为婢,怎能嫁给他呢!”说着,下人媳妇挪着膝盖跪到姜成瑾跟前,忽然求道,“只求夫人可怜可怜我,我知道我自己不该在府里闹事,但求夫人跟我一个机会。若是夫人能做主让我和那混蛋和离,我愿一生一世伺候夫人!” “你想和离?”姜成瑾却觉得讶异。 “是的夫人,我不想跟他过了!我宁愿找个年纪大点,好歹品行端正的人依靠,总好过这一辈子都因这事儿而抬不起头来。”下人媳妇十分决然,“还求夫人成全。” “能做出这种事儿来,这人到底是靠不住的。”姜成瑾低声道,随即看了孟霜一样,而孟霜似乎领悟了什么。 随后,姜成瑾便如了下人媳妇的愿,给了他们二人一张和离书,又将二人分开做事儿,看着那小媳妇拿过和离书一脸畅快的模样,她知道自己做对了。 果然,这事儿之后,孟霜很少再找她哭诉了。而过了几日后,姜成瑾也收到了周姨妈的回信,这位周姨妈为人热忱,她虽是丈夫早逝,可却不比其他妇人,自己在外开起了酒坊,将唯一的女儿抚养成人,甚是值得人敬佩。 然而巧的是,信中周姨妈还提到,贞嫄也在京城,眼下就住在她那边。 “梨香!你瞧,贞嫄也来京城了!”姜成瑾很是惊喜。 “真的呀!那真是太好了,咱们赶紧请贞嫄姑娘过来啊!”梨香亦很惊喜,“我都好久好久没有见到贞嫄姑娘了。” “对!我赶紧下一张请帖,把贞嫄和周姨妈都请过来。” …… 三日后,周姨妈和姜贞嫄受邀来到孟府,姜成瑾已经准备好宴席等着她们了。 她记得上次见到贞嫄还是两年前,如今再见到她,难免回想起儿时的回忆。 “瑾姐姐。”姜贞嫄试图从模糊的身影里找出她熟悉的堂姐来,然而眼前的人影太多了,她无法辨别。 “快扶贞嫄姑娘过来。”姜成瑾对梨香说道。 梨香忙上前,同若儿扶着姜贞嫄走到席内坐下。周姨妈陪同在旁。 “周姨妈好,许久没有见您了,您还是这样,一点都没有变。”姜成瑾笑道。 “成瑾还是这样会说话,这话姨妈可中听,上回见你的时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儿。”说着,周姨妈放开笑了起来。 “贞嫄,你怎么样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到京城来?叔叔婶婶怎么放心呢?”姜成瑾问道。 姜贞嫄笑了笑,伸手去摸姜成瑾的手,回道:“我当然不是无缘无故过来的,是姨妈帮我打听到京城有一位神医,能治百病,还治好过眼盲,所以我爹娘就让我过来,先住在姨妈家里,再打听神医的下落。” “既是神医,那应该有名号才是,你告诉我,我帮你一块儿找。”姜成瑾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想起幼时同她一起画画写字,一起嬉闹玩乐的场景,那时,她的眼睛还好好的。 “就是不知道名号。”周姨妈忙道,“我也从一位买酒的客人那儿知道的,那客人的朋友也是眼睛失明,后来找了那位神医治了两年就治好了!我本是拜托那位客人去问问神医住在哪里,还给了他几十两跑腿费,不想那客人没几日就因为打死人被抓到牢里去了。我寻到他家里去,他家人却不知道,既这样,把线索给断了。” 姜成瑾疑惑道:“那可有去别处打听?若是神医,医治过的人应该不少才是。” “打听过了。”姜贞嫄回道,“听说这位神医不轻易给人看病的,而且要找他治病还得有中间人才是,这个中间还得是达官贵人,我已经信去家中给爹娘,但仔细想想,我家并没有认识京中的显贵人物,所以这事儿估计是不成了。”说着,姜贞嫄的语气萎靡了许多。 “这你放心!你姐夫倒是有认识的几个朋友在朝里为官,等他回来,我问问他。”姜成瑾笑道。 “真的?”姜贞嫄瞬间大喜,甚至有些激动地红了眼眶,“谢谢姐姐,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又有希望了。” “傻姑娘,你才几岁,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周姨妈笑道。 随后,三人边享受美食佳肴,边说说笑笑。 直至下午时分,叙旧叙地差不多了,周姨妈惦记着酒坊的生意,便起身准备要告辞。姜成瑾多次挽留不果,便只好将贞嫄留下,还道:“贞嫄住在姨妈家里,姨妈又忙着酒坊的生意,不如让她在我这儿住几日,也省得姨妈两头顾着。” 周姨妈听了,忙点头:“也好也好!也叫你们姊妹两个说说体己话,我就先回去了,过几日再来接人儿。” 便说姜贞嫄留下之后,她有了贴心说好的人,心情也好了许多。只是孟惠一直早出晚归,一直没有机会跟他说一声。 而百草堂那边,姜成瑾也打听清楚了。原来那位陈大扶是店里掌柜的亲戚,不过学了些皮毛医理就敢挂牌上阵,当真是将人命当成儿戏。 不过,第二日的时候,周姨妈就将她找的那个人带了过来。原是周姨妈女婿的表兄仁武,为人看着精干,先前是在银号里管账的,后来银号倒了,他就没了事情做。如今能有这样一份差事儿,他便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先来拜见东家奶奶。 姜成瑾生怕自己看人不准,还叫了孟礼过来做参考,孟礼考验了仁武的一番,见他果真是个有能力的人,便也同意了。 而在仁武接手差事时,姜成瑾又给了他另外两件差事。一是将陈大夫和店里掌柜辞退,再招有能力者。二是让百草堂连续十日免费给老百姓施药看病,以此来改善先前被那伙人弄坏的名声。 做好了这些,姜成瑾总算送了一口气。就等着晚上孟惠回来,告诉他,让他也轻松轻松。 不想,到了傍晚吃饭的时候,钟灵却急忙地进了府。见到钟灵,大家都很惊讶:“钟灵?许久没有见你,你不是回老家安顿你娘的后事去了?” 钟灵不敢进前厅,而是站在大门外,让丫鬟传话:“小的不祥之身就不进去了,只是小的回来的时候先到摄政王府里去见了见小的的堂哥,却听堂哥说今儿上午,咱们爷、咱家大人跟礼部尚书起了分歧,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还叫皇上训了一顿。平日这个时候大人都在摄政王府,可小的去了却没有见到大人,说是还在宫里呢。” 姜成瑾愣愣地将手里的筷子搁在碗上,问道:“那个礼部尚书是什么人?可是摄政王提携的人?” 钟灵摇了摇头:“像是旧臣。” 听此,姜成瑾的心咯噔了一下。 若是旧臣,站在皇上那边也不是不可能。若是如此,孟惠跟礼部尚书起了分歧,皇上自然是站在礼部尚书那边的。 她该怎么办呢?莫名的,从未如此地担心过,毕竟孟惠面对的那些人,都是能随意决人生死的上上人啊! “钟灵,你快去将此事告诉二爷,并请二爷过来!”(www.. )</dd> 第63章 孟礼知道事情后,很快便去了摄政王王府打探情况。/> 姜成瑾在家里几很是着急,姜贞嫄从下人口中知道府里出了事儿,连忙赶了过去,陪着姜成瑾等,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均不见他们二人回来。 “贞嫄,你也累了,我让梨香带你回房间休息吧。”姜成瑾担心她的眼睛,知道她习惯早睡。 “不碍事的,贞嫄陪着姐姐吧。” “听姐姐的话,去歇着吧。” 姜贞嫄忍着呵欠不敢打,眼下早已困地不行:“既如此,那我就先去躺一会儿,姐姐要是需要我,赶紧让梨香跟我说一声。” “好,等他们回来了,我就让梨香去跟你报个平安。” 随后,梨香便送姜贞嫄去了客房。 而这会儿,苗儿边倒着茶,边嘀咕道:“奶奶您说霜姑娘怎么回事?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往您这倒苦水,你也总耗费大把时间陪着她。眼下这敢情好,家里出了点事儿,奶奶您正担心着,她却不闻不问。” “她下午又没有过来,怎么知道家里的事儿?何况这么晚了,兴许她已经睡了。”姜成瑾道。 “她知道的,天黑之前她身边的丫鬟巧果还跑过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儿了,我已经告诉她了。”苗儿哼道,“才刚还见巧果到厨房里要了百合莲子汤,可见还没有歇下。” “罢了罢了,别抱怨了。”姜成瑾挥挥手,“原本也不干她的事儿,你这话以后也不要在外头说。她既然不过问,我难道还责怪她不成?”口上虽这么说,但姜成瑾心里却是听见了苗儿的话,孟霜若真知道下午的事儿也不过来问候,那就太寒人心了。 …… 不知等了多久,她也有些乏了。原想叫丫鬟换上新的蜡烛,不想却见梨香跑进来急道:“二爷三爷回来了!” 姜成瑾瞬间精神,忙起身走到门口,却见孟惠一脸疲倦,孟礼一脸愁容地回来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她忙问,又让梨香去端茶来。 “没什么。”孟惠脸上没有表情,而是疲惫坐靠在椅上。 姜成瑾见他脸色不好,便看着孟礼。孟礼知道她担心,于是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解决了,弟妹不用担心。你还有身子呢,还是早些准备休息吧。” “对,瑾儿得早些休息。”孟惠捏了捏眉心,原本绷着的脸此刻也勉强换上笑容,“我告了一天假,明日可以陪你了。” 姜成瑾有些意外,她知道孟惠并不想说实话,既然这样她问了也无用,于是也换上笑容,开心地道:“你也该歇歇了!这段日子,孟霜和我的堂妹都在咱们府上,想见你都见不了呢!” “你堂妹?”孟惠并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孟礼一番讶异,“我日日都在家,怎么没有见过?” “二哥天天关在书房里,哪里有机会见旁人啊?”姜成瑾笑道,“不过二哥虽然没有见过她,却曾经跟我要过她的礼呢。” “我何时这么做了?”孟礼一头雾水,“我从来都不知道弟妹你还有个堂妹啊。” “既是之前,二哥跟我要求的那个小泥人啊。”姜成瑾笑了笑,“对了,还有那副二郎神的画像,我还记得我跟二哥说,我这个堂妹啊,天天烧香,却只拜二郎真君。” “对对!我记起来了!”孟礼恍然大悟,但此刻他却觉得有什么地方十分熟悉,拜二郎真君?似乎不久前也听谁这么说过来着? “原来二哥瞒着我收了瑾儿堂妹的礼,居然也不告诉我。”孟惠逗趣道。 见孟惠站了起来,姜成瑾忙问他:“你饿不饿?让厨房弄点吃的过来吧?” “不用,我吃过了。”说着,看了看沙漏,“天色不早了,赶紧回房。” “那我也回房了。”孟礼也道。 ※※※ 昨儿一躺下,她就睡到大天亮。姜贞嫄很是惭愧,起身就立刻让若儿去梨香那里问问情况。她自己也赶紧摸着东西下床,可因为不熟悉这间房里的摆设,好几次撞到膝盖,终于摸到妆台了,她赶紧摸起梳子梳发。 少顷,若儿回来了,笑着说:“就说姑娘不用担心的,昨儿堂姑爷和那位二爷都已经回来了。” “神君庇佑,这就好这就好。”她松了一口气,这才放下梳子。只是想想又觉得奇怪,便问,“怎么最近那么多个‘二爷’,瑾姐夫的兄长也排二吗?” “应该是吧。”若儿道,“既然没事了,姑娘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了,起都起来了,你给梳妆,咱们到院子里走走,这清晨的鸟鸣是最动听的。”她笑道。 “是,姑娘。” 洗漱梳妆后,若儿扶着姜贞嫄从她们住的房间顺着游廊走,原想找一处鸟儿多的地方坐下来好好感受,可走了一会儿却没有走出去。 “姑娘,若儿对这也不熟悉,不如咱们先回去,等瑾姑娘醒了,让她派个人来带咱们吧?”若儿道。 “哪里就用这样折腾了?随处走走不就好?”姜贞嫄笑了笑,耳边又似乎听到一些声音,忙道,“我听见有人说话了,咱们过去瞧瞧,应该是府里的下人,问问他们哪有鸟语花香的地儿。” 于是,若儿扶着她循着那说话的声音走到一个院门前,可说话的声音却似乎不太对,“若儿,你听,这不像是说话的声音。” 若儿笑道:“姑娘,我没有听见说话声啊。” 姜贞嫄定下心来,仔细听那声音,少顷笑道:“果然不是说话的声音,而是念书的声音。” “会是谁呢?”若儿问。 “姐姐不是说府里的二爷正准备秋考吗?兴许是他在念书呢。” “也是。” “咱们不要打搅人家了,找个地儿坐坐吧。” 说着,二人便离开了孟礼的院子。 …… 便说孟惠这头,因今日告了假,他也能睡迟一点。姜成瑾却早早便起了身,一番洗漱后,忙叫人准备早饭送去姜贞嫄屋里。 而这边她见孟惠还睡着,知道他连日疲乏,也不忍心叫醒他,干脆叫退了屋里的丫鬟,自己也出了门,坐在院子里吃早饭。 过了会儿,差不多吃好了。钟灵打外头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笑哈哈道:“不知尚书夫人找钟灵有什么吩咐?您是想吃山上的野味还是海里的鲜虾,只要您开口,钟灵立刻赴汤蹈火去!” 梨香哼笑一声:“许久不见你,倒是把嘴皮子磨地够滑溜啊!” “梨香姐姐还是这么火辣,脾气一点都没变。” “说什么呢你?” “好了好了,别拌嘴了。”姜成瑾示意钟灵坐下,但钟灵却不敢,于是她笑道,“这段日子多亏你在三爷身边,你在他身边伺候着,我也放心,昨儿见你回来了,这会子想了起来,这些都是我特意叫人做的,就当我感谢你也拜托你,今后也要在他身边贴心地伺候着。” “这、这钟灵可受不起啊,这些都是钟灵该做的。” “一顿早饭怎么就受不起了?”姜成瑾笑道,“趁热赶紧吃,我可是特意为你留着的。” “那、那就谢谢咱家夫人了,您真是太好了。”说着,钟灵便是拿起箸吃了起来。 见钟灵吃的津津有味,姜成瑾甚至给他倒了一杯茶,不经意地问:“昨儿你随二爷一块去的王府,你可知道昨儿他到底是因为何事被拘在宫里的?” 正吃着枣泥糕的钟灵,一听姜成瑾问这话,当下停住了手,眼珠子乱转着回道:“这些是宫里的事儿,钟灵哪有资格知道呢?” 梨香忙道:“你成日跟在三爷身边,总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姜成瑾叹了一声,说道:“你的主子什么也不肯跟我说,我见他什么都藏在心里,整日都这样忙,这样累,回到家,我除了问候些不关紧要的就不知道该问什么了,如此,我总觉得我是个无用之人,什么也帮不了他。” “奶奶实在是误会了。”钟灵忙道,“咱们爷只是怕您担心,这才不说的,咱们爷只想您好好地在操持着家里,外头的事情他都自己扛着,哪里舍得叫您为他担心呢?” “你看你看,连钟灵也觉得我是无用之人。”姜成瑾无奈地叹了一声。 “没有啊奶奶,钟灵岂敢啊!” “你既不敢,怎么不告诉我他在外头发生何事?你们就是觉得我无用才不告诉我,若是我知道了好歹帮忙出个主意,至于主意行不行你们自己决定就是了,何苦总是瞒着我?你们越瞒着我,我反而越担心了。”说着,又叹了一声。 “是啊,钟灵,你就告诉咱们奶奶吧。”梨香劝道,“奶奶眼下怀着身子,你不告诉她,她反而要多想,大夫说孕中是不能多思的。” “可、可三爷吩咐了……”钟灵嚼了嚼口里的食物。 “我没有问别的,我只想知道昨儿到底发生何事,你将你知道的告诉我。”姜成瑾道,“何况事情已经过去,我不过是想要知道而已,你若说了也是无碍的。” 在姜成瑾和梨香的一再追问下,钟灵还是道了出来: “听说是兵部一位指挥使大人因对礼部尚书大人无礼,后被朝廷查出指挥使大人滥用私权包庇杀人犯的罪行,就给革职收监了。因为这位指挥使大人是摄政王的人,可出了事情摄政王却不救,反而是咱们三爷在皇上面前替指挥使大人说了两句好话,结果被皇上疑心扣留在宫里盘问许久,好不容易才洗了清白的。” 姜成瑾疑惑道:“既然是摄政王的人,为何摄政王自己不去救?” 钟灵又道:“曾听二爷分析过,王爷不救,是不愿意为了一个指挥使而让皇上对他产生敌意。” “奶奶,三爷醒了。”说话间,苗儿忽然喊道。 “钟灵,你先回去吧。”说罢,姜成瑾起身回了屋里。 进了屋里,见孟惠已经在漱口。她忙递上巾子,心里想着钟灵说的话,知道自己不能直接劝他,于是换了种方式,笑道:“好容易告了一天假,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听见外头说话声就醒了,只顾你们热闹着,也不叫醒我。”孟惠笑道。 “我舍不得啊,你连日这样累,多休息才好呢。”她说着,又接过苗儿手里的茶,边不经意地道,“这样的日子正是我所求的,我倒希望你不要这么忙碌,能在天黑之前回家就好了。” “我会的,等我把一切都稳定下来。”孟惠拍拍她的手。 而她却敛了笑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如今就很好,我只希望你平安无事。其实你若不做官,咱们继续经营百草堂也没有什么不好。现下朝政也不算安稳,我只是想你能、收敛光芒。” 不想,听了她的话,孟惠也有些讶异:“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是,我知道。”她也不否认了,“我只想告诉你,今日摄政王可以因为自己的权利而折损一个指挥使,他日你若有事儿,他也不会救。” “梨香,摆上早饭。”然而,孟惠却不理她的话。 见他如此,姜成瑾便知他根本听不进去,于是又劝道:“我是说真的,咱们何苦跟别人争夺什么呢?何苦摄政王也非仁善之辈,你可知这外头的百姓对摄政王并不拥戴,因他掌权以来,每每修建宮袛,还增加赋税。我只是觉得你该抽身而退,就像在接手欧阳禳的差事一样,两边都不得罪,都不攀附,明哲保身才是长久之计。” “瑾儿,朝政没有你说的那样简单。”孟惠皱了皱眉,“摄政王也没有你说的那样,他对我有知遇之恩,除去身份,我们更像是知交,此时此刻,我已经做不到两边均衡了。何况今上不过是王爷扶持起来的一个傀儡君主,他并没有什么能耐,不过仗着两个先帝旧臣帮他,才敢如此。” “可是……” “好了好了,别可是了,这么好的天气可别辜负了。你今日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只是朝政的事儿就不要再提了。”说着,坐到桌边吃起了早饭。 姜成瑾顿觉无奈,她只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