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马戏团和神秘墨水 科林不是第一次来看马戏了。 …… 这周三,镇上从威斯汀行省来了一支马戏团。就在今天早些时候,隔壁绍尔家的两个小姑娘在科林家院子里摘果子时候还在向科林满脸惊异的叙述着他们昨天看的长长的马戏团车队。 “科林,科林。你见过那种绿色的猪么?!他们居然穿着衣服,还有两条腿走路!还有那些粉色的大象!”大一点的女孩叫莉,镇子里其实还有好多个叫莉的女孩子,在这种伊拉行省和威斯汀行省交界的小镇子里还有许许多多叫莉的女孩子、女人甚至老婆婆。同样的这个国家里也有无数个叫科林的男人。穷乡僻壤,饭都不一定吃得饱,大家对名字这种东西也都变得很随便了。 科林并没有很惊奇,他已经20岁了,虽然相对于悠长的300余年寿命科林还是小孩子中的小孩子,但是对于这种每过几个月都能见到的“奇特生物”早就没了兴趣,甚至涂漆的动物还会在现场掉色。 “科林,今天我要和伊利娅去城里买面镜子,估计要夜里才能赶回来。莉和艾玛就拜托你照看一下了!”绍尔带着他的妻子路过院门口,对科林招了招手,又说:“哦对,上次你从院子里捡到的那张羊皮纸也拿给我吧,我拿去给城里的教士看看,也许他们能够翻译。” 这张羊皮纸实际上是科林在上个月清理院门口被货车上掉下来的石块砸坏的长凳时发现的,正好贴在凳子下面,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贴上去的。上面只有几行科林看不懂的文字,后来科林也问过镇上的卡莱尔老爹,不过很显然,在这个文盲居多的镇子里,想找个认识这种语言的人是天方夜谭。 “啊,也好,教士们也许会认识这些鬼画符。那东西丢在箱子里太久,我都快忘记了。”说着科林就进了房门,不多久取出了一张微微有些发黄的羊皮纸。将羊皮纸交给绍尔,看着两个小女孩,又道:”今天我就领着这两个小朋友去看看马戏团吧,上篇歌词写好后一直也没什么灵感,正好出来散散心。” “好,那就辛苦你啦。” “哪里哪里。” 小姐妹俩和爸爸妈妈道了别,跟科林进了房门。 科林是从叔父老凯尔手里继承了这片地产,当时他还是伊顿城酒馆里的吟游诗人。老凯尔的两个孩子都早夭了,他自己又没立遗嘱,当地领主找来找去找到了科林这个“最近的”远房亲戚,抽了一成的地产给领主,剩下的就全都归了科林。除了周围大片的田地,最特别的也就是这栋跟镇上其他房子格格不入的二层小楼,屋顶被漆成了诡异的紫色,在这穷乡僻壤也不知道老凯尔是从哪找来的这种奇怪的漆料;小楼二层有一个阳台回廊,不过奇怪的是从房间里居然没有一道门通向这个阳台,而更奇怪的是从外面看这阳台居然在拐角处向里开了一道门! 刚刚发现这个奇怪的现象时科林抓破脑袋也没有想到这扇门到底是哪里来的,上了锁打不开,踢也踢不开,而他在外面对应的位置的室内是一面砖墙。科林也曾拆掉过砖墙,可砖墙的另一面却是室外,那扇门也不翼而飞。不久之后,那面重新砌好的墙上竟又出现了一扇门,与之前的门一模一样,甚至当时科林踢上去的脚印都在。 科林之前做吟游诗人,听来的、唱过的奇奇怪怪的事情也不少,像这种稀奇的事情倒也是头一回。不过很明显,单单这么一扇门并没法写一个讨彩的故事。 把小姐俩安顿在书房看些故事书,科林拿着写了一半的手稿上了楼。这篇《阿克拉夜游小梦境》的剧本已经折磨了科林小半个月,一个已经被大陆的吟游诗人唱烂了、剧团演烂了的题材到了科林手里也难改编出彩,可是伊顿城的剧院老板就点名让科林写这个。明知道很难写,可高昂的报酬却又让科林难以拒绝。“人为财死啊~”科林躺在躺椅里,扶着额头喃喃道。 大半天过去了,窗外的光线渐渐泛黄。 “科林科林!太阳快落山了!我们快去看马戏吧!”小女孩的催促声让科林从睡梦里醒了过来。 “啊,看来今天这剧本又是一字没动啊~”科林苦笑着起身,拿了钱袋和烟杆,领着两个小女孩出了房门。 科林的房子在镇子的西边,去镇中心也有一小段路程。 “科林,我昨天看到马戏团车队里有个奇怪笼子,比大象的笼子还要大许多,蒙着大大一块黑布,好神秘啊!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看得到。”莉特别拉长了“大大”的读音,以至于一句话说到最后差点就没气了。 “哦?那会不会把大象一家都关在一个笼子了?”科林打趣道。 “不会不会!大象一家哪需要那么大的笼子。”艾玛也来插嘴。 “哦?那我们可得好好瞧瞧,是哪个大怪物这么大的排场~”科林一笑,领着两个小女孩向着热闹的镇中心走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小路边的草垛上。 格力马尔镇坐落在伊拉行省边陲,离威斯汀行省很近,不过来往的客商却并不是很多,毕竟北面的运河才是帝国的主要商路,河运可比车马来的快得多。此时正是小镇秋天最美丽的时刻,低矮的山丘上全是枫叶林,近晚,夕照下就像一团团烧灼的烈火,而晚霞就仿佛这烈火漫出的滚滚浓烟。山丘间的平原上种着一种叫做粉稞的作物,成熟的季节里大片粉稞金黄一片,在夕阳下看起来无比饱满富足。田地间纵横交错贯穿着田埂小路与灌溉水道,此刻全都变成了交织的明暗线。 农庄里的雇农门收割这些一米左右高的禾本植物,将他们的颖果磨成粉,做成各种各样的主食,或者不磨粉直接拿来酿酒。这些粗糙的酒水是村野农夫的最爱,城里的大老爷们却不怎么喝的惯,他们更加喜欢用附近低矮山丘上的枫树枫糖酿出的美酒,小镇里有户人家就经营着枫糖酿酒坊,每年都能卖出几大车酒水到附近的城里,还会给镇上的镇民留下一桶冬至节庆典时候一起品尝。 远处的镇中心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时不时还有烟花绽放,马戏团的到来给这个简单的小镇带来的些不一样的景色。远远地看着小镇中心,科林也想起了之前的伊顿城的日子。那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小酒馆,名字叫“吉米的破口袋”,据说他的第一任老板之前是个流浪汉,挖到不知哪个守财奴藏在城外桥头路边的一瓮法尔银币后发了迹,取了这么个店名。听店里的杂役说,最开始的时候,因为老板不识字,招牌上直接挂了他之前的破口袋和一个酒杯,直到后来才换了个像样点的招牌。酒馆地段很好,正好是伊顿城里最大的伊顿广场外的一条主干路的头一家,酒馆的露天桌位正好对着热闹的广场。每逢庆典或者马戏团进城广场上都热闹非凡,而趁着酒客们忙着看广场的表演,科林也可以停下弹奏歇一会。也就只有这种庆典的时候格力马尔这座小镇才会与伊顿城这座大城市有那么一丝丝的相似。 短短的路程没有花费三人太多时间,科林已经带着两个小姑娘来到了此时变得有些繁华的镇中心。路两边,行商人们带着各种各样稀奇的小玩意跟着马戏团一同前来,走南闯北的他们向各地的边陲乡民们推荐着他们来自“奇幻异域”的小物件。 科林给莉和艾玛买了两个还算精致的小娃娃,两个小姐妹高兴得一路蹦蹦跳跳,而科林自己也在细心地观看这些自己在伊顿城里早已见过许多的“稀奇玩意”,指望其中能有那么一两件能给自己开开眼界。 “这位先生,我这里有一瓶可以让纸说话的墨水,要不要演示给您瞧一瞧,您感兴趣就买两瓶?”一个穿着斗篷的低矮行商,开口向科林介绍着自己的商品。 “哦?会说话的墨水?这可得好好瞧瞧。”之前科林遇到的江湖骗子也不少,不过像这种敢于演示的科林倒是很来了兴致。 只见这行商拿笔占了这墨水在纸上写了起来。 “美丽的姑娘发如金浪,波浪汹涌也是我此刻的心。 “美丽的姑娘嘴角勾起,却似鱼钩勾走我此身的魂。” 这是爱情剧《芙莉亚的后院夜会》中的一个唱段,被各种剧团唱来唱去如今也算家喻户晓。而此时,这行商写完最后一个字母后,这张纸竟微微震动开始唱了起来!虽然稍稍有点沙哑,却完美的押住了曲调! 科林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小女孩么也惊讶的说不出话。科林的印象中,上次这样惊讶还是在伊顿城里看到一位游历学者的会说人话还会算数喝酒抽烟的鹦鹉,顺带一提,那鹦鹉管自己叫“痞子杰克”。科林咂了一口烟杆,发现里面的烟草烧尽了,摇了摇头,对行商说:“这墨水可是真神奇,他能说出任何用他写下的话么?” “当然可以。”说着行商又写了一些没什么意义的日常对话,纸片也一一读了出来。 “嘶,厉害厉害!这确实是奇物!请问这墨水要多少钱一瓶呢?”科林兴致高涨,开始询问价钱。 “一枚金币一瓶,不议价。” “好,我要两瓶,这是金币。” 拿到墨水科林放在手里又仔细的边走边瞧了瞧,也没瞧出什么端倪。小心地把这墨水放进了口袋里,继续领着小姐妹俩向着马戏团的场地走去。 而那个卖墨水的行商也没了影踪,只有一个卖烟草的小贩站在刚刚的位置…… 第二章 龙祸 的确,这不是科林第一次来看马戏。 但是这一支马戏团也确实不像科林之前看过的任何一支,至少他们的喷火人喷出的火焰是绿色的。 这时,科林已经带着两个小女孩在场地边坐好,舞台上有许多火盆和火圈,火光映的观众们的脸金黄一片。马戏已经开始一会了,现在场地里的双头犬们正在钻火圈,然而即便是这个钻火圈也让科林惊讶的瞪大了眼!科林自问是游历学者出身,虽然半途而废在伊顿做了吟游诗人,但是见识却比这些乡下的乡巴佬们多太多,可无论如何,他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些双头犬居然在火圈前分裂成了两条狗,并同时从并列的两个火圈里钻了出去,之后又很快的合在了一起变成了原来的样子继续奔跑着! 周围的镇民们纷纷站起来阵阵叫好,他们可不认为这些双头犬有什么不正常,只要场面热闹他们就会无比开心。而这时仍然在坐着的科林不禁陷入的迷惘:之前在比埃尔特区国立大图书馆里科林找到过一本《犬类异兽》,里面详细介绍过各种双头犬包括他的各种亚种。可是任科林如何回忆都没法回想起有哪段文字叙述了这样一种奇异的犬种。这简直颠覆了对脊椎动物认知上的基础知识,难道这种双头犬有两条脊柱?! 还没有等科林回过神,一阵白光又将他拉回了马戏场:巡游马队的领头马居然是一匹独角兽。是的,确实是独角兽,独角兽的角可能可以作假,但是他周身这神圣的白光不可能有假! 科林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一定要和这个马戏团的老板谈一谈,他们是从哪里获得的这些奇珍异兽! 后面的马戏一场比一场精彩,小女孩们举着布娃娃兴奋的不停跳跃欢呼着。科林此刻却在不停的猜测又否定着这支马戏团的来历,他实在不能相信在他所游历的几个行省里会有这些东西,或者说有这些东西自己却没有发现,要知道,即便是硕湾二世皇帝山下的大溶洞他都曾一探到底,那里可是人迹罕至的世界绝境。 “他们可能来自于康雅行省,毕竟那里与精灵的领地交界,很可能能够捕捉到这些精灵的宠儿——独角兽。可是那些双头犬又怎么解释?所有的恶魔生物全都是精灵的死敌啊。”“要么就是从无限海的那边来……那片神秘的北方大陆……也不会,无限海凶险无比,船只根本不能航行,交通来往都是靠飞艇,但是这马戏团怎么可能包得下一艘飞艇来运送这些异兽。” 正疑惑着,一声嘹亮的吼叫惊醒了科林。 “这是……龙!”科林腾地站了起来。 “喔~~!”镇民也都惊讶的合不拢嘴。 舞台中间,被火光照的最亮的地方赫然横陈这一个巨大的铁笼,里面是一头幼龙!是的,一头真真切切的幼龙! 此刻幼龙正用他充满敌意的眼光扫视着周围的围观者,并时不时发出震怒的吼声。这是一头土龙幼龙,虽然是龙族中最下等的存在,但确确实实是一头飞龙。而且从他对人类的敌意来看他很可能是被人类捕获的,而非孵化驯养的。到底是怎样的势力才能活捉一条龙! 这支马戏团已经大大超乎科林的想象,他甚至已经不敢猜测这支马戏团的来历。他的背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势力,拥有如此实力却仅仅用来运作一支马戏团,还是说这个马戏团只是他们无聊的业余爱好? 紧紧地盯着这头在笼中挣扎的幼龙,科林不禁咽了一口唾沫。早年的游历学者经历使他对未知有着本能的恐惧,此时他的额头已经有了一些冷汗。蛰居了两三年,虽然时间不长,但这种深深地对于未知的恐惧却从未如此强烈: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突然来到这个地方?这明明是偏僻的无人问津的小镇,离商路也十分遥远,为何会引来如此盛大的马戏团? 正百思不得其解,舞台上的驯兽师高声的介绍起了这头飞龙:“如大家所见,这是一头真真正正的飞龙!他来自帝国最南端的飞龙谷,是这大陆上最强悍的生物。别看他现在很小,成年的飞龙最少也长达20米,凶狠无比,力大无穷,他们中的高等个体甚至会使用强横的龙语魔法!”这个娇小的女驯兽师带着兜帽,脸上有一道斜贯的狰狞疤痕,正拿着皮鞭在笼子周围走来走去,完全不理会笼中飞龙的怒视,又接着说:“龙族的龙鳞坚硬无比,又具有堪比宝石的光华,而现在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只需要花费5个金币的代价,就可以获得一枚他的龙鳞!”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获得龙的战利品是武士们最高的荣誉,也是世家大族们名望的基石!而现在这样一个获得贵族老爷们的殊荣的机会摆在眼前,许多镇民的眼中都闪出了贪婪的光芒。 “我出5枚金币!给我一片!”人们纷纷朝高呼的人望了过去,那是喀拉哈特尔·克斯摩尔,本地最大的地主。据说他是旧王国王室的遗族,祖上被第一任帝国皇帝分封到了离这里不远的克斯摩尔公国,不过克斯摩尔大公家族世代滥交成性,“开枝散叶”,到他这代血统已经稀薄的不能再稀薄了,而他也是因为是大公的私生子之一的身份从他老爹的手里获得了格力马尔镇东部的大片土地。挺了挺肚子,他傲慢地环视了半场的观众,说道:“只有我高贵的血统才配得上这高贵的荣光。” “哼,也不知道那个种犬大公的哪条母狗下了这么个‘高贵’的畜生!”一个佝偻背的老妪低沉而气愤咒骂着他,她的雇农儿子和儿媳就累死在这位“贵族”的田里,事后他居然一个子都没有赔,就直接叫人找个山丘把小两口埋了。老克斯摩尔的仇家在镇子里也不少,奈何他与附近驻军的第7旅团的几个小队长厮混在一起,也没人敢出头教训教训他。 “好!这位先生请上台来拿您的战利品!”女驯兽师激昂的话语在镇民的耳中又好似对这胖子的讽刺。 “不必了,你把鳞片拿过来给我就好。那头龙的臭气会使我反胃。”谁都看得出来,这个怂包连接近笼子的勇气都没有。人群中窃笑声四起。老克斯摩尔顿时气红了脸,可是又不好发作,毕竟平心而论他可没有心一横走到笼子边的胆量。 “好,我这就为您取来。”女驯兽师转过身去,拿着一柄大型钳,一步步接近笼子。 “嗯?她在冷笑!”目不转睛的盯着场内的科林突然发现了女驯兽师的异状,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莫大的恐惧不禁攥了攥坐在两边两个小女孩的小手。 “诶?科林,你的手心里怎么全都是汗?” “天哪!她在干什么!” 女驯兽师打开了笼子,飞龙应声而出直冲观众席,而女驯兽师也被飞龙击倒在地,像是晕了过去。科林一声大叫抱起两个孩子踩着惊慌失措的人群试图逃离飞龙。 惊叫哭喊声此起彼伏,愤怒的飞龙撞毁了成片的房屋,两翼带起的罡风将无数人掀翻在地。火盆倾倒,小镇中心火海一片,许多衣服都没穿好的居民从着火的房子里跑了出来,又被半空盘旋的飞龙吓回了房子里。叫骂、哭喊、哀嚎,小镇此刻变成了人间地狱。科林和绍尔家的两个女儿一起躲在广场附近小酒馆的地窖里,听着外面飞龙狂吼与熊熊烈火燃烧的噼噼咔咔的响声。小女孩们吓得哭不出声,瑟瑟发抖。科林紧紧地抱着两个小姑娘,冷汗直流,眼前还有刚刚混乱恐怖场景的残影。科林几乎是第一个起身开始逃命的镇民,在被最后一排准备逃跑却跌倒的一个倒霉蛋绊了一个趔跄之后一路狂奔勉强钻进了这个地窖。几乎就在科林进了地窖那一瞬间,倾倒的柱子就把地窖口砸了个粉碎。 飞龙肆虐的足足一个小时才离去,整个镇中心一片火海,周围的房屋也大片倾塌。一夜之间格力马尔镇几乎被抹平! 直到第二天清晨镇民才敢重新回到镇上,寻找伤员,收捡尸体。 “里面有活着的吗!回话!”地窖上面传来了搜救镇民的呼喊声。 黑暗中的科林连忙大叫:“有人!有人!快救救我们!这里有两个孩子!” 没过几分钟,地窖出口的柱子被搬开了,科林抱着两个虚弱小女孩走出了这个幽暗的地窖。 “科林!” 被外面的亮光晃得眩晕了一会,科林看清了这个救他们出来的男人。 “绍尔……” 此刻的绍尔神情激动,他本以为自己的两个女儿已经死了,没想到现在被自己亲手救了出来。一旁的伊莉娅早已将孩子接了过去,此刻正抱着两个迷迷糊糊的孩子跪在地上喜极而泣,像疯了一样。 绍尔一把抱住了科林,说不出话,激动地只剩下了大笑,又流着两行热泪。 一夜之后,小镇里还能团聚的亲朋好友莫不相拥而泣。 …… 躺在家中的床上,现在的科林还是有一些虚弱。一夜不眠再加上地下室的缺氧把科林折腾的够呛。听今早搜救的镇民说,老克斯摩尔居然在观众台的废墟里被拽了出来,只受了点轻微伤,却被吓的疯疯癫癫的,最该死的人没有死,恨得镇上百姓直咬牙。又听镇东边的住户讲,那条飞龙往东南面飞走了,而一夜之间马戏团也不见踪影,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遇到这种无妄灾祸真是让人绝望啊……”科林靠在床边,望着远处镇上废墟飘起的余烟,不禁一声长叹。 第三章 巴托米尔,格言纸卷 从小镇龙祸结束也已经有一周了,镇民多数还沉浸在伤痛之中。伊顿城的巴托米尔子爵领主大人派来了救灾物资,还有一位他的侍从来主持复建工作。听这位名叫阿托什的侍从讲,领主派了一队士兵去追踪那头飞龙,并且向领地内的各个村镇增派了大批士兵,预防飞龙的袭击。 巴托米尔发迹前是位雇农,年轻时加入亲王考尔文·硕湾的部队,后来在一次战役中替亲王挡了一箭。战后亲王赐了他的恩人巴托米尔这个名,并把伊顿城及周围的土地封给了他。常年的军旅生活带给了这位粗犷的领主满身的伤疤,也成就了他精湛的战斗技艺与熟练地军事指挥能力,伊顿城驻军的战斗力在整个帝国东部都是顶尖力量;而低下的出身也使他对平民的疾苦有着深刻的体会,还在伊顿城时,科林就常常见到子爵大人独自一人穿着破布衫在暗巷酒肆上喝着三铜板一杯的烈酒和各种各样的底层阶级攀谈着。每个月也总有那么几天,子爵会在半夜派人把一些粮食送到他之前在酒肆上遇到过到的穷人家门口或者是露天的铺盖旁边。人们感谢这位强大而仁慈的领主,伊顿城里甚至有剧团专门表演关于领主的各类剧作。 然而晚年的子爵却无比痛苦。 子爵有过两位妻子,第一位是他雇农时的结发妻,还没有为他生过一儿半女就在子爵参军期间在家乡被昆汀人杀害了,整个村子也化为火海。救援来迟的子爵一怒之下领着部众追杀了两倍于己的昆汀人半个行省,右半的锁甲被昆汀人的鲜血染成了鲜红色,那之后他便被称为“昆汀屠宰者”。 而子爵的第二位妻子正是被子爵这番勇武又专情的壮举所吸引主动请求陪伴在领主身边的一位商人之女,名叫艾维亚。子爵起初心灰意冷不愿再近女色,可艾维亚即便做侍女也要留在子爵身边。长年累月的战争不但带给了子爵疤痕,也给子爵留下了许多隐疾。子爵的箭伤伤及骨头,而且当年狠辣的昆汀刺客在箭上淬了毒药,指望毒死亲王。这支箭虽然被子爵挡下,也没致命,但却使子爵的右手落下了抖动的毛病。临近中年,身体日渐变差的子爵每到阴雨天全身的每一个关节几乎都在疼痛。而就是在子爵病痛的8年里,艾维亚,这个曾经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勤勤恳恳的照顾一直照看着子爵的生活起居。终于,子爵不再有所顾忌,向艾维亚求婚,然而婚后不久的艾维亚却因为伤寒去世在了病床上。 屡丧爱妻,膝下无子,人至暮年。命运的铁拳一下一下的击打在这个时刻病痛的老人身上。 科林见过晚年的巴托米尔,那是艾维亚去世后的第三个年头,子爵少见的出现在“吉米的破口袋”这种“高档”酒馆。这个老人依旧没有服输,那天他甚至和着科林弹的六弦琴在舞台上为酒客们跳了一支舞。对一切爱情的尘封反而使得他在政务治理和沟通民众方面投入了更多的精力,“ 这样一个心里只剩下属民的领主,面对飞龙的肆虐,立即力排众议将城里的精锐部队派往了属地的各个村镇,以防格力马尔的惨剧再次发生。 …… 科林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身体也已经完全恢复,这时他正拿着一张羊皮纸看得出神。 “连城里的那些老教士都看不懂……这到底是个什么高深的语言。” 科林之前没有见过任何与这上面相似的字母:每一个单词看起来都很长,但是整张纸一共看下来也只有6个单词。而6个单词也就是一句简单句的规模,不可能表达什么复杂的意思。 绍尔将科林搀回家后便将这张羊皮纸交还给了科林,“城里的教士、学者都不认识这文字,或许你之后有机会时候可以问问你之前在酒馆认识的那个巫师朋友,看看他有什么想法。”绍尔说道。 科林自然也想找一位巫师瞧瞧这神秘的文字,可是巫师各地云游,一般人遇到都是凭运气,往往也是可遇不可求。 拿着这张羊皮纸在房间里踱步,这已经是科林开始研究这张羊皮纸的第三天了。中间他还查阅过《托里尼语言与语源》、《旧大陆语种》这些记载古语言的书籍,但很明显科林的藏书中没有记载此种奇怪字符的内容。 嘡啷。 脚边传来了异物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哎?这墨水怎么在地板上?”科林俯身捡起了墨水,拿在手里仔细地检视着,看看有没有把玻璃瓶磕坏。墨水瓶的标签上写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文字,就在这时,科林才突然注意到这标签上的文字与羊皮卷上的字符很像是同一种! “嗯……这墨水能使纸张说话,试试看能不能使羊皮卷说话吧。”说着科林从书桌里翻出了蘸水笔,吸了墨水一笔一笔的在羊皮卷上的那些奇怪字符上又描了一遍。 描毕搁笔,羊皮纸突然活了似得一跃而起,自己卷了起来,空白的一面向外,就这么漂浮在空中。 “凡人之耳不能辩上位者伟大真音; “凡人之眼不可视上位者玄奥至理; “凡人之脑不堪容上位者磅礴智慧; “格言纸卷,沟通之墨,上位知识,侥幸窃贼!” 羊皮纸卷发出了宏大又悠远的声音,又像是从水中传来的巨响,带着海水激荡翻滚的声音,又有滴滴答答水珠坠地的声响。仅仅听到这些声音就使科林的头脑有一些眩晕,屋内的事物也在他的视野里出现了或轻或重的扭曲。 “高等智慧远非汝等凡人可以触及; “窃窃窥视也须付出极高昂之代价; “或疯或颠,或痴或障,或聋或盲; “格言纸卷,沟通之墨,欺神反命,不堕轮回!” “这是……大神的声音!”眩晕之中的科林跪倒在地,双手支撑着地面,仰望着高处的纸卷,难以置信。 噗咚。科林终于还是昏了过去,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空中的纸卷缓缓落下。 “吾名格言纸卷,渴求沟通之墨; “揭露表象纱面,洞悉真理疯狂!” 科林视野完全变黑前听到了最后这四句话。 “格言纸卷么……” 第四章 禁忌接触 意识回归,科林艰难的从深海底部爬起。很奇怪,过万米水深的重压没有使科林产生任何不适感,手臂挥动时也没有阻碍感。隐隐感觉上方的阳光照射下来,但是似乎被厚重的海水削弱,向四周望去的能见度很低。很安静,偶尔能听到来自远方的呢喃。感受着这一切的奇妙,科林不自觉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掌。 这只手,很明显已经不是人类的手了:手掌的正中睁开了一只眼睛,这只眼睛睁开的瞬间也看向了科林的脸。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了上来,这手掌就像自己的脸,而自己的脸又像自己的手一般,渐渐地,科林的意识中只剩下了这一只永不闭合的眼睛。 “这是大神的梦境吧……真是奇妙啊。”科林感受着这些种种,开始将自己的意识主动集中于冥冥中的那只眼睛。 突然,眼睛闭了起来,而科林的视野也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黑暗中,远方传来了某种奇怪的声音,不像是任何科林遇到过的生物能够发出的声音。那是一种听不到的声音,他直接响在科林的意识里,仿佛是灵魂层面的沟通。脑中一阵刺痛,科林感觉大量的信息正在涌入自己的意识海,脑中不断响起未知意义的絮语。 拥入脑中的信息越来越多,速度越来越快。科林的头脑已经到了爆炸的边缘。 “轰!”一声巨响。科林从地板上挣扎的爬起,仿佛溺水者重获新生一般,疯狂而贪婪地吸纳着空气,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神色。 “你是叫科林是吧。”屋子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科林环视整个房间,这里没有其他人,一时紧张的没有回答。 “啊呀,就是你,别找了,我在桌子上。”这是科林才发现,这是纸卷的声音。 “好啦,我是格言纸卷,老凯尔用来记录大神声音的载体。可惜他穷尽一生也没能寻获哪怕一滴沟通墨水,没想到被你找到了两瓶,你的运气真是非常好啊!” “你的意思是说那两瓶墨水的名字叫做沟通墨水?” “是的,沟通墨水是凡人沟通上位者的媒介,而我则是上位者窥察世界的一个窗口。”说到这里,格言纸卷的语气中有了一丝自豪的感觉。 “大神们窥察世界……大神不是更上阶级的存在么,怎么会一窥探这种方式来观察世界?”科林十分疑惑,毕竟大神的能力应该远凌驾于凡人,理应俯瞰这世界。 “上位者被困于自己的梦中不能醒来,只能以声音影响凡人。唯一的交流就是这种传达有限的纸面交流了。记住,追随上位者虽然可以升腾自身,但终究是疯狂之途。”纸卷越说越狂热。 科林走进了纸卷,开始仔细的观察起了这个之前没有真正在意的奇怪物件。纸卷横陈在书桌上,此刻上午的阳光洒落在纸卷上,纸卷似乎吸收了周围的光线,柔光中还泛着如大海一样的波澜。 “似乎你在刚刚的沟通中已经获得了一条格言,你可以展开我来检查一下。”格言纸卷似乎察觉到了自身的一些变化,提醒科林来确认一番。 科林点了点头,展开了纸卷。 这时的纸卷多出了一行怪异的文字,想来就是纸卷自己提到的格言了。这行字迹与之前纸卷上的字迹差不太多,歪歪扭扭却也没有杂乱的感觉。不过历经了上位者的梦境后,科林似乎隐隐能看到这些字迹中一股流淌回荡的力量,那股外观的波澜力量似乎正来自这条格言。 “这条格言意为‘寂静如深海’,感受过他的话你可以尝试以接触的方式了解液体中残留的信息。”格言纸卷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条格言的力量。 “接触液体是么……”说着科林将手伸进了一旁的水杯。 “嗯?这是……那个马戏团的女驯兽师!”意识中一个熟悉的人像呈现了出来。 “这水中留下了她的灵魂的痕迹,所以你能透过你的能力感受到她。” “这水是今早从水井里打上来的,难不成这井里有什么怪异?”科林将纸卷放入上衣口袋,转身走出了房间。 …… “乌尔卡,你确定这样可以么?伊顿城的守备力量可是东帝国之最啊。”一个斗篷下的老人对另一个斗篷下的女子紧张的说到,“派出的三人虽不是我们最精锐的刺客,但也不能白白的送命。从他们出发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伊顿城守卫力量变动的消息,告诉你,这次任务如若有差池你可要自己对你一意孤行的决策负责!” 这位叫乌尔卡的女性看着这个愤怒的老头轻蔑的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所以你为组织效命了大半辈子还是个糊涂蛋,安图坦!即便是最高明的刺客,做了最周密的策划和准备也依旧改变不了他在赌命的这个事实。”试了试磨好的贴身匕首,这个“马戏团女驯兽师”又说道:“刺杀,那可是夺取一个人的生命!在命运的天平上,只有生命能与生命对等,所谓准备、所谓谋划,只是加在你的生命周围的细小沙粒,相比于生命的沉重磅礴他们根本无足轻重!” “所以啊,你这个不敢赌上自己性命的老糊涂蛋,历经了一个世纪,却还是一事无成~”乌尔卡用匕首戏谑的指着安图坦的胸口,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嘲讽。 “你!”安图坦正要动怒,却见乌尔卡转身离去。“你要去哪?!” “哼,当然是画龙点睛了~”乌尔卡摘下了兜帽,回首露出了一个邪魅的微笑,就像她当时走向那只铁笼时一样的微笑。 …… “科林,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想下井看看,井下能有什么好看的,除了水就是水。”绍尔抓着辘轳把,难以理解的看着蹲坐在大桶里的科林,“不过说真的,科林,你这样子好滑稽啊,噗!”绍尔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科林此刻的样子确实很滑稽,为了防止衣物沾湿,他特地穿上了雨披,天气刚刚入秋,但是还是很热的,尤其是在午后时分,科林被热的满头大汗,脸也变得通红。为了在井下看的清楚,科林在脖子上挂了一盏晶石灯,还在帽子顶顶了一根燃着的蜡烛,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中暑的大狗头人。 “不要在意那么多啦,我的好兄弟,把我平安送下去才是要紧事啊~”科林打着哈哈,示意绍尔尽快把他送下去。 “你做过明火试验了吧,不要憋死在下面。”绍尔最后问了一句。 “做过了,走着吧。” “好,抓稳了。” 科林被放下,绍尔粗壮的臂膀摇着辘轳把,一点一点的让水桶下降。还好科林不是很重,这点重量对于镇上有名的大力士绍尔来说还应付的过来。 …… 水桶还在一点点下落。 …… “啧,这里的水真多。踩着一双湿皮靴还真是个糟糕的体验啊。”乌尔卡嫌弃的看了一眼身后的一摊水迹,“居然用水井下方做藏身处,这老糊涂蛋的脑子真是有问题。” 哒哒哒哒哒……女刺客又快跑着上了路。 声音远去,从上方的井口缓缓降下了一个大号水桶,里面坐着的正是科林。 “嚯,这井下倒是别有洞天。没想到老凯尔家的地下还有这么个所在。”大桶缓缓地接触水面,科林环视了周围的岩壁,这似乎是一条地下河流的河道,不知这河流向哪里。 “科林,到底了吗?”绍尔感受到水体浮力带来的变化,向着井口大喊。 科林如事先约定的用力拽了两下绳子示意平安到底。并开始用手划着水向最近的岸边漂去。 “嗯?”手接触到水的瞬间,科林又有了些异样的感觉,意识中又浮现出了女驯兽师的人像,只是这次人像更加清晰,并正在向洞穴的另一端疾奔。“又是她!她向那边去了!” …… 洞穴的最深处,安图坦猛地从冥想中抬起了头。 “不好,有外人进来了!”眼前水面的波纹似乎印证了自己的感觉。 安图坦伸出左手,在空中抓握了一次。背后窜出两个阴影,无声无息却又如风一般的向洞外飞奔而去…… 第五章 珊瑚幻境 井下的石窟看起来是天然形成的,周围也没有什么人工开凿的痕迹。狭长的洞穴多有曲径,两侧时常有支流汇入洞穴中的地下河道。秋季以后地下河也进入了枯水期,河水退去后便露出了两侧窄窄的河床,刚好只能容纳一人通过。洞顶上方的苔藓肆意生长,在与科林腰部齐平的岩壁上,苔藓齐齐的像被截断了一样。截断处的岩壁上苔藓的生长边界隐隐连成一条直线,这应该是丰水期的水位线,看来丰水期的河流也无法将整个洞穴淹没。 大木桶靠岸,科林登陆后随即开始仔细检视起了这个洞穴。似乎小镇的大多数水井都巧合般的沿这条暗河的流向分布。洞穴中虽然光线微弱,但还是可以看到通过这些水井投射下来的光影。光线被映射在洞顶,呈现出一个个扭曲着的光斑。 “这些光斑的形状倒是与寂静深海格言的字母有些相似,不知道这里的水是不是也蕴含着大神的思维。”看了这些光斑后,科林明显察觉了些什么。 “这种可能应该不大,如果这水中含有上位者的信息,镇上的人恐怕仅仅是看着从水井打上来的水就会陷入疯狂了。”口袋里传来格言纸卷闷闷的声音。 “嗯,也对,我可不想住在疯人村里,哈哈哈哈。”想象着绍尔变得疯疯癫癫的样子,科林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科林你应该还不知道你获得的格言的具体意义吧。”纸卷突然抛出了这样一句话。 “不是寂静如深海么?难不成格言没有被完全解读?”科林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 “不是没有完全解读,而是根本没有解读。上位者玄奥难明、不可名状,当然他们的知识也是凡人语言所无法承载的。‘寂静如深海。’是上位者莱耶的格言,莱耶在深海的寂静中寻获了灵魂的声响。但是仅用人类的语言,灵魂声响的真实意义以及其寻获方式是根本无法描述的。”纸卷详细的解释了“寂静如深海。”这条格言的由来。 “我在大神的梦境中,一直在凝视手掌长出的一只眼睛,到最后意识中只剩下了这只眼睛。”科林回忆着那个诡异的梦境,“在那之后我便失去了所有视觉,只能听到一些诡异的声响。” 科林似乎沉思了片刻:“我听到的声音可能就是灵魂的声响,视觉的失去应该代表着对于传统感官的摒弃。舍弃凡人的感官,回归深海般的寂静才能获得更高层次的知识!” 话音刚落,科林一下子昏厥了过去。 …… “诶,倒了,杀掉么?”角落里一个黑影对着另一个身后的黑影低声说道。 “少生事端,设置陷阱,尽快回报。” 只见两个黑影俯在通路上设置了某种机关,便转身快速离去了。 …… 这是一片扭曲的珊瑚丛林,放眼望去五光十色一片,珊瑚中穿梭着各色游鱼。可如果定睛望去,视野正中的那一片珊瑚却往往没有颜色,是的,不是白色不是黑色,是没有颜色,甚至是没有东西,那一区域的视野缺失掉了!这是一种根本上非常矛盾的状态,视觉上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意识里总认为那里是一片珊瑚,就如同他周围的连片的珊瑚一样。转换视野望向别处,正中的那片珊瑚也呈现着相类似的状态。 科林走在珊瑚丛林中,脚下踩着死去珊瑚破碎后的碎渣铺成的厚厚海床,四处张望着。他已经在这片珊瑚中兜兜转转了不知多久了,这丛林显然很难找得到尽头。脚下的珊瑚碎屑受到挤压相互摩擦,震动感从鞋底传来,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天上有一些类似于极光的光带,可能是某种会发光的海洋微生物。 “看来我又一次进入了大神的梦境啊。”科林苦笑着沉吟,“只是这次梦境并没有剥夺我的视觉,这倒是很有趣。” 科林的内心其实很清楚,在上位者的视野里,凡人所见之物只是世界的表象,欲了解世界的本真非要以上位者的非常手段进行探查不可。而眼前的珊瑚海只是上位者蒙骗擅入凡人的幻像,视野正中的那一片缺失就是铁证。科林已经理解并具备了上位者观察世界的最浅层能力,虽然只是皮毛,但在注意力最集中的视野中央也是可以看破虚幻的。 科林想了想对策,轻松一笑,“那么现在就要想办法破除这个幻境了。” 说罢,科林走向了珊瑚丛林的更深处。 “欲要破除幻境就必须先找到幻境锚点。”——《对“幻影大师”亨托里尔神血广场上演讲的回应》(巴哈利,3197年) 所谓幻境锚点是巴哈利大师在其学术论文中提出的一个定义,他认为所有幻境无论是感观幻境、意识幻境还是物理幻境,光场幻境(利用光布置的幻境,属于低阶幻境术)本质上都需要一些关键点的支持,这些点维系着幻境在人的最终意识中的稳定,从幻境链接固定到现实,就像船锚,所以叫做幻境锚点。 幻境锚点是如此重要,千百年来无数幻境布置者都在极力的隐藏幻境锚点,因为这些幻境锚点中只要有一个被击溃,整个幻境就会开始不可逆转的崩塌。 然而科林已然成竹在胸,就在刚刚科林的视野中心划过了一丝异样,原本缺失的地区亮起了一个光点。 “看来锚点离我还很远啊,要走一段时间了。” …… 幻境中时间的感觉被绝对的弱化,到科林来到这处锚点面前已不知道经历了多长时间。这处锚点位于一个珊瑚碎屑下方突兀显现的洞穴中,这洞穴中一个奇形怪状的软体生物正微微发光。这软体动物长得类似于海星,主体的正中心上部伸出了一支长长的触角,那个光点正是这支触角尖端的亮光。生物的体表流动着若隐若现的符文,也和格言纸卷上的字母极其类似。当科林靠近他时,耳边逐渐响起了让人无法理解的窃窃私语,语气时而神秘时而疯狂。 看到这一幕,科林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软体生物就是整个幻境的唯一锚点,而只有意识幻境才会只有一个锚点,这个锚点就是施术者自身!这也是为什么当年亨托里尔会在神血广场激昂演说,宣称自己的运算结果指引他找到了最终的幻境术,意识幻境术,永远无法破解的幻境术。当然随后巴哈利的回应就打破了这类幻境术的“不败金身”,但是他也承认了虽然不是不可攻破,但在幻境中寻找施术者本身也是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现在呈现在科林面前的就是这个号称“永无破解”的幻境的唯一锚点! 但这并不是最令科林感到恐惧的,他真正恐惧的是这个软体动物的身份,这个在上位者梦境中布下这个大型幻境的施术者的身份:面前的这只生物很有可能就是一位上位者,一位旧日支配者,一位大神! …… 终于,科林找到了这个幻境的锚点,可是面对这个锚点科林犯了难。 科林自然不是会被恐惧冲昏头脑的懦夫,在从震惊中回过神后他便尝试着将这只软体动物撕碎了。然而大概是这只软体动物和海星有什么关系的缘故,被撕碎了居然还能从碎片上新生出新个体,此时洞穴中已经布满了由软体动物碎片重新生长出的新个体。然而在这些类海星生物中只有一个长有触角,想来这就是真正的本体吧。 盘坐在地上的科林和这个本体已经对峙了很久了,中间科林还站起来放松了一次。而这个本体经历了科林的多次粗暴撕裂也已经对科林产生了敌意,身上的符文亮度明显有所上升。 “看来那只触角是这个上位者的核心所在了,可是又该如何破坏触角呢?”科林捻了捻下巴上的几根胡子。 之前科林也试图折断过触角,但是这种伤害并不能阻止分裂增生,更不能杀死上位者。 又过了一小会,科林迷茫的眼神又重新聚焦在了这支触角上面,向着它伸出了右手。将触角抓在手里,科林把海星拎了起来,而海星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危险,疯狂的蠕动着本体。科林闭上了眼睛,竟向着触角的尖端一口咬了下去! “咕呜。”触角尖端被科林咽下,一股湿冷就这么从食道滑入了科林的胃中。 四周的空间猛地一拧,连带着科林的心脏猛烈的一次悸动!周围大片的海星开始快速的腐烂分解,发出阵阵恶臭味,珊瑚礁的颜色变得暗淡,完全变白的珊瑚开始崩塌粉碎,最终变成微不可查的细小灰尘然后泯灭。意识幻境术锚点被消灭一切迷幻都重归了虚无。在一片漆黑的虚空中科林听到了万千灵魂的刺耳哀嚎,直击灵魂。与此同时,一个悠远而回声强烈却又衰弱无比的声音冲进了科林的脑子:“以下犯上的犯人,你竟敢屠杀上位者!” 无数的声音与窃窃私语疯狂的挤入科林的意识海,像第一次一样的,科林痛苦的挣扎着,等待着那一次爆炸。可是这一次爆炸来得明显太过于晚,以至于科林的呼吸已经微弱的几近消失。 “轰!”剧烈的疼痛中科林感觉整个大脑炸裂成无数碎屑,意识在这之后的瞬间便消失了。 …… “呃,怎么醒来还会头痛。”科林扶着额头从潮湿的洞穴地面爬起。 “你这次收获可不小啊,可恶的凶手,哈哈哈哈哈。”口袋里的纸卷不知何时已经飞了出来,此刻的他展开了自己,正在检视上面新加的三行文字,“你猎杀了一位上位者,并得到了他的格言。不过看起来你用的方式好像不是那么专业啊……这里面有两条是缺损的……你是怎么弄死他的?” “啊……哈哈……我把它吃了……” “吃了啊,怪不得会这……等一下!吃了?!” “啊……他有什么毒么……” “上位者都大的不可思议怎么可能被你吃掉?!”格言纸卷的语气中充满着难以置信。 科林用手比着自己印象中那只海星的大小,说道:“大约也就有这么大吧。” “咦,奇怪了……这个大小的话……” 格言纸卷沉默了好一会,才凝重的说道:“那件事情要发生了!” 第六章 陷阱 “什么事情要发生了?”科林赶紧问道。 “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而且我了解到的也只是传言。”格言纸卷的语气重新平和,“你刚刚应该是参透了一部分上位者的真义,受此影响回溯到了莱耶的梦境。上位者的梦境由他的知识编制,当你理解了某一上位者的知识就可以尝试回溯他的梦境。不过话说回来,你摔倒的那下可真重,我都替你疼。” 听了纸卷的解释,科林想了一想,还是有些疑惑:“但是为什么偏偏进入的是莱耶的梦境呢,为什么两次都是呢?” “第一次你在我上面使用沟通之墨,建立了你与我,莱耶的现世窗口,的联系。莱耶因此发现了你。” “哼哼。”纸卷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只是莱耶也没有想到你居然有能力回溯到他脆弱的本体吧……” “这样说的话,是莱耶创造了你?”科林发问。 “是,也不是。就如幻境需要幻境锚点,上位者的梦境也需要现世的锚点。当然啦,这个锚点倒也没有那么关键,没有锚点的上位者梦境也能存续,只是可能无法进行那件事……”纸卷紧接着又说:“我就是莱耶占据的多个锚点之一,不过我们之间是平等的契约关系:他保护我不灭不损,我为他沟通现世。我们之间是各自独立的。” 科林仔细梳理了一下这些关系,很明显纸卷藏匿了一些事实:上位者沟通现世的目的是什么?“那件事”又是什么?而且,更奇怪的,上位者为何被困在自己的梦境中?还有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语,科林现在也不好逼问纸卷做出解答。 “那么莱耶现在死了,你们的契约解除了么?”科林活动了一下压得有点发麻的臂膀,看来科林昏迷了够久了。 “准确意义上讲,莱耶还没死。” “什么?他不是已经被我吃了吗?”科林吃惊的问道。 “你吃掉的既是莱耶又不是,你吃掉的东西可以说是莱耶的孩子。”格言纸卷徐徐道来,“上位者也有其寿命,每三百个世纪上位者必须培育一个新生儿来作为新的自己传承知识,而知识传承对于上位者来讲就是意识传承。” “你的意思是说,我吃下的是莱耶的新生儿?那这么说没有了新生儿,莱耶也命不久矣。”科林恍然大悟。 “你说的对,但这也代表着你永远无法获得莱耶的完整知识了。莱耶为了最后苟活一定会封锁自己的梦境,你将再无潜入机会。” “哦,对了,刚刚我得到三条格言是什么内容?”科林此刻才想起了那三条格言的事情。 “哦,来,我给你解释解释……” 阴暗的洞穴中,毫无声响,只有科林与格言纸卷低声的交流声,上位者的知识果然难以理解。 耗费了大把时间,科林仿佛有所领悟的沉声道:“蛊惑低语么……这倒是个好用的能力。” 说到这里,科林好像突然想到了点什么,赶忙把手伸进了水中:“嗯,看来已经太久了,那个女人的信息消失了……等等!那是什么!”恍惚中,科林在洞穴的另一段看到了一个虚幻的影子蹲在地上安置着什么装置。 科林小心翼翼的接近了那个虚影刚刚所在的地方附近,仔细的寻找着。 终于,科林在阴暗的洞穴地面上发现了一根细不可查的纤维线,也是借着河面上微弱的反光映照在纤维上闪出一段一段的辉光光斑才勉强能够辨认。顺着细线寻找,在一旁的岩壁上,科林发现了一枚掩盖在苔藓下的破片爆弹! “纸卷,我倒下了多久,这中间有人来过?”科林有些后怕,连忙问起来。 “你昏倒的时间我也不能确定,陷入沉睡状态时我对时间流逝没有概念,更别提对外界的变化的感知了。我也是在这三条格言烙印进来时候才有所发觉。”格言纸卷此刻还在口袋中,似乎还未沉睡。 “从刚才的幻象看来,这些陷阱应该是在我下井靠岸之后布置的。对方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但是并没有试图灭口,而是留下了这个陷阱,这后面是什么……”科林正在沉思,他隐隐有一种大祸临头的糟糕感觉,但是却抑制不住探索禁忌的渴望。 犹豫了一下,科林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跨过了绊线。前脚着地的瞬间,科林难以置信地愣了一愣:他看到了脚下的另一条黑色的绊线,这陷阱有一明一暗两条绊线! “砰!”爆弹破裂,破片四溅。 …… 观察着水上的波纹,安图坦冷笑了一下,伸出了右手在空中一抓。之前的两个黑影又冲了出去。 “探索禁忌的愚者要承受最惨烈的死亡,呵呵呵……”老刺客又低下了头继续冥想,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 两个黑影疾奔着前往之前布置陷阱的地点,和往常一样,他们需要找到尸体、溶解尸体并掩埋掉。此刻这两人心中也有一丝不快,本来此行携带的溶蚀胶就不多,引发龙祸时撤离慌忙又灭失了一些,这节骨眼上多一具尸体就是为之后的任务多一份隐患。 “没想到那陷阱这么快就用上了,真可惜……” “事已至此,是他命不好,也是我们命不好吧,只希望这次我们不要死掉。”两个黑影在疾奔中进行着简短的交流。 不多时,两人就已经赶到了事发地点。 “嗯?这尸体不对!”领头的黑影一惊,科林的尸体倒在河岸上,没有伤痕,与之前被破片爆弹炸死的几乎成了碎块的尸体大相径庭。 “警戒!”黑影低喝了一声,噌的拔出了腰间的短匕。 而他身后的黑影却突然犹豫不定了起来。 “你就没有想过一具凶手的尸体会比溶蚀胶来得更加高效而干净么?”说罢身后的黑影便一刀捅在了身前这位“同伴”的后心上! 被害的刺客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倒在了河中,弥留之际虚弱的说道:“雅克,我们是兄弟啊……” 看着周围的河水被血液染红,雅克冷冷的说:“霍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在想什么么?如果我刚刚不杀你,此刻倒在这里的就应该是我了吧!” “你……”霍克睁大了眼睛,咽气了。 雅克收拾了霍克的尸体,确认了科林的死活,又在现场制造了厮打的痕迹。现在现场看起来就像是凶手与科林厮打后同归于尽。 冷笑着点了点头,黑影转身离去。 …… 第七章 死里逃生 黑影离去。 科林从水中爬起,刚刚的境况对于科林可谓是死里逃生:几乎就在他的脚踩在那条暗线之前科林发现了它,并及时收住了力,然后用前脚的后脚跟发力以一种极其尴尬的姿势跳了出去,摔了个狗啃泥,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不过很可惜,科林毕竟没有那般敏捷的身手,大半个身体跳出去之后他的脚掌还是不可避免的微微蹭到了暗色绊线。绊线微微颤了颤,似乎并没有立即爆炸,这让趴在地上的科林松了一口气。 “砰!” 炸弹终于还是爆炸了,所幸科林远离爆炸中心,只被一小块单片划伤了臀部。 “糟糕!这炸弹终归是炸了!” 科林四处张望希望找到一个藏身的地方,现在他臀部负伤虽说部位尴尬,但也是的确走不快了,更不可能逃得过追击而来的黑衣人。 “看来只有赌一把了!”科林心一横,从怀中取出了一瓶棕色药剂,仰头灌下,随后身体一僵,倒在了水边…… 不久之后科林的“尸体”边就发生了刚刚的那一幕弟弑兄的狗血剧情。 …… 疾奔出一些距离的雅克趟了两三步停了下来,低头望着自己沾血的双手愕然了起来:“我,杀了,我的哥哥……” 雅克回忆着当时脑中那个疯狂又令人恐惧的声音,那声音几乎是具象化的,透过那声音几乎他看到霍克将匕首捅向了自己的心脏,看到了他死后哥哥做着向他刚刚做的一样的事情,容不得他丝毫犹豫,那声音几乎是推着他刺向了自己的亲哥哥。 直到刚刚他脑内驱使他逃跑的声音才渐渐停止,此时他才从惊恐中平复了回来。仿佛一个戒断毒瘾的瘾君子,现在的他感觉自己浑身脱力,刚刚的一切经历就像是一场噩梦,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从始至终都在高度紧张着,没有放松;现在失去了那个疯狂的声音的驱使,雅克的整个身体都瘫软了下来,坐在地上。 这是雅克当上刺客以来最灰暗的一天:雅克年幼时即丧双亲,与哥哥霍克相依为命,一起做过乞丐,一起当过流氓,也一起过过雇佣兵刀头舔血的日子;直到后来兄弟二人被一个“晦暗短匕”的杀手组织发现,才开始接受刺客训练,成为了职业刺客。 一直以来霍克的身体素质与战斗技巧都要比雅克好得多,二人执行任务时也往往是哥哥缠住守卫吸引注意力,再由弟弟潜入进行刺杀,每一次任务成功都意味着哥哥的身上要多几道伤疤,但是无论如何这些任务都成功了,兄弟俩也分得了大笔赏金。然而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晦暗短匕的一个神秘上级组织在两个月前下达了一个任务:前往邻国——卡里耶帝国——进行制造混乱的行动。这似乎注定是个有去无回的任务:在组织长老交代任务细节时看向这些年轻刺客的目光中,雅克能感受到那种无限的惋惜。 …… 从回忆中回过神,雅克开始冷静的分析自己此刻的处境:哥哥死后雅克反而有了几分释然,长期以来组织为了挽留兄弟二人继续效力往往以另一人的生命相威胁。可如今既然哥哥已死,虽然是在自己被蛊惑时失手杀死,但对于哥哥与自己来讲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况且此时再回去向安图坦复命,自己一时冲动在现场布置的那幼稚的障眼法在安图坦看来也会像小孩子把戏一样简单,倒是自己坐实杀害同僚之过难逃一死。 思前想后,雅克吃力的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着刚刚的现场走去:他需要带走哥哥的尸体,回到家乡去。 …… 这边,科林已经乘坐着大木桶回到了地面上。科林前前后后在井下滞留了近3个小时,中间绍尔甚至在井边瞌睡了起来,直到之后科林猛地一拽井绳,带动着辘轳把转动起来打到了绍尔的头才把他弄醒。 不过幸好绍尔一直没理开过井边,否则此时科林在井下可能要面对的将是一位痛失兄长的悲愤刺客了。而这次科林可没有把握再蛊惑他一次了,假死药剂也已经用完,可以说,如果此时科林还不能升井的话,面对他的将只有死亡! “科林你这次玩的可太大了,可把我担心坏了,我还以为你死在下面了呢!”绍尔仍然维持着半醒不醒的状态。 “这次差点就栽了,好了,先让伊利亚帮忙叫一下镇上的医生吧,我受伤了,顺便搀我一把,我要进屋里去。”科林虚弱的回答道。 “啊,你哪里受伤了?!”绍尔关切的问道。 “照我说的做,其余的你不用问!”科林脸一红,生气地回答道。 的确,臀部的伤痕相当令人难以启齿。 …… 又是三日,见多识广的科林老爷在家里的水井下伤了屁股这件趣事终究没能掩盖得住。这些天来以探望的名义来看笑话的乡邻们络绎不绝,大家都装出一份关切的神态,心里却想着看看此时撅着屁股趴在床上的科林的滑稽姿态。 “奇耻大辱!我居然被老克斯摩尔嘲笑了!”是的,老克斯摩尔甚至没有憋住,真的笑了出来! “心态放平和点,科林,人生气时候伤不容易好。”绍尔倒是已经习惯了科林这幅惨状,并没有什么反应,虽然他刚知道这件事时便将此事绘声绘色的说给了小镇东边的几乎所有乡邻。 “哦,是么绍尔,能从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口中听来这句话真是令人欣慰!”科林从没有这么痛恨过邻居家的这个傻大个,即便这个傻大个不久前救过他一命。 …… 伊顿城外安全检查并没有任何松懈,即便此时岗楼中的守卫多半已经被派往领地的各处加强布防防范飞龙袭击。 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免税交易日,商队络绎不绝的经过伊顿城的各个城门进入这座帝国东部的军事重镇。他们一般会在这里停留三日,歇歇脚,与本地零售商人做些供货交易,然后出发前往帝国首都卡普利托。 金盏花商会就是这样一支商队,从帝国南部而来的他们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眼前的这座城市。此刻他们正在排队等待接受安全检查。商队的护卫们此刻已经开始讨论一会进城后要找个怎么样的姑娘玩玩了,不过显然商队头领的眉目依旧凝重。坎布尔是这商队的头领,同时也是金盏花商会的大少爷,谨小慎微的他也早就听说了伊顿城领地的龙祸传闻,此刻在城镇外面多待一秒,对于他来说都是十足的煎熬。 “大少爷您别紧张了,这里守卫这么多对付一头幼年飞龙还是绰绰有余了。”轻佻的女性声音从货车顶传来。 “多小心一些总是没错,我祖父和我父亲也都是小心持家,小心做事才能有家族今天的成就。”坎布尔对于这位女佣兵还是多少有些信任感的,毕竟她的身手一流,一周前在城南的树林中她仗义相助解决了七八个护卫都奈何不了一头巨猿,挽救了商队上上下下二十来口性命;之后更是接受了自己的请托,承诺护送自己的商队到达伊顿城。另一方面,这位女佣兵颇有几番姿色,就算是坎布尔这种经历过大世面的富家公子也动了一丝春心,自然对她平添几分好感。 队伍缓缓的行进,终于,轮到了坎布尔的车队。守卫确认了坎布尔的身份证明函,检查了货物,也没有多言语,做出了放行的手势。坎布尔赶忙道谢,一边催促着车夫们驾着车辆驶进了城内。 没人注意到车顶躺着的女佣兵,更没人注意到她嘴角的诡异冷笑。 第八章 密室初开 距离科林从井下回来已经过去了五天,臀部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现在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 神奇的故事总是发生在午后,这次也不例外。 科林花了一个中午凝视着自家阳台上这扇诡异的门,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这扇门后有一折叠的空间。而且会是个很大的空间。当然,要确认这一切,非科林亲自进去不可。这几个小时中科林甚至尝试过“蛊惑”门锁,然而显而易见,门锁连思想都没有又怎么可能被蛊惑。 愁苦中科林翻出了格言纸卷,展开纸卷,想要询问他对于这扇门的看法。 “啊,科林你怎么突然这么笨了。这是幻境术啊。虽然后面是某种折叠空间的能力但说到底这幻境术才阻挡了你前进啊。”格言纸卷有些气急败坏,似乎科林的愚钝使他非常不满。“还愣着干什么啊,找到幻境锚点啊!” 科林回过神来,开始集中精力在周围寻找着可能的幻境锚点。科林可以排除门本身是幻境锚点的可能,否则之前墙被 的那次幻境就应该已经被破除了。锚点只可能在这扇门附近,现在科林能做的只有寻找。 …… 金盏花商队已经进入伊顿城两天了,本来商队明天就要离开,可是偏偏这个时候伊顿城的东门守卫队长在妓院的后巷被人刺杀了。虽说不是很光彩,但是巴托米尔子爵还是下令封锁了所有城门直至找到刺杀他部下的凶手。这下商队的麻烦可就大了,金盏花这次运输的尽是些耐用品,以瓷器金属居多,倒是不必担心腐坏。运输易腐货物的商队这次要赔惨了,甚至已经有商队头领跪在城主府外面嚎啕大哭了。 队长遇刺后城里人心惶惶一片混乱,子爵加强了东半城区的检查力度,投入了大量人手前往东半区执勤,指望早些抓住凶手。不过很显然,这凶手潜藏的很深,十分难以寻找。 人来人往的广场似乎没有受到太多刺杀事件的影响,一旁的“吉米的破口袋”也是热热闹闹。酒馆靠近广场的露天座位旁,来了一位身材火辣露着大片雪白肌肤的女佣兵。无视了四周传来的一声声口哨,她抛出了一枚阿尔法大银币问侍者要了杯果子酒,之后便坐在了座位上翘起了二郎腿。 “这几个废物果然失败了,还真以为巴托米尔是普通的那些蠢贵族老爷么。”这名女佣兵正是之前小镇井下的乌尔,此刻她正看着广场的那边绞刑架上挂着的示众的尸体。即便对于精英刺客,伊顿城也是一个近乎于吃人怪物的存在:训练有素的守卫士兵,无处不在的巡查队,还有一个勇武不输当年的领主大人,哪一项都是非常致命的威胁。这两名刺客在此殒命不出乎乌尔的预料。 “看来他们还没有泄密,这倒是轻松了不少。”两名刺客嘴唇发黑,明显是服了组织的自绝毒药而死。“没有被活捉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咂了一口侍者递上来的果酒,乌尔又陷入了沉思。 乌尔出身于大陆西部的白帐汗国,父亲是一位猫人半兽人,所以她的血脉里也有些微的猫人血统。这虽没有使她体表被浓密的毛覆盖,却也使她的体格异于常人,指甲牙齿也变得十分尖利。 这种种异样自然为他带来了种种歧视,街区的小孩子们都骂她是杂种,当然也只是骂骂,所有敢动手的孩子的脸上都留下了抓痕。终于,在成年那年,父亲将她引进了一个名为“旧日余晖”的神秘组织,成为了一名刺客,当然也是后来乌尔在组织中爬到高位才了解到,“旧日余晖”实际上是一个更神秘的邪教组织的刺杀团体。当然,这些与乌尔全无关系。 乌尔享受这种职业,她热爱刺杀,喜欢那种自己命悬一线时反而致对手于死地的快感;她热衷于品尝人们的恐惧,夹杂着鲜血、脑浆、碎肉还有种种令人兴奋的事物。死在她手下的猎物无不是被她反复折磨,一再恫吓,最终又以极惨烈的死去。 她就像一只猫,玩弄着自己的每一个猎物。 而这次,面对着远处的城主府中的巴托米尔,她反而变得更加富有兴致了一些:她要陪这位“昆汀屠宰者”好好玩一玩。 …… 坐在房门边的长椅上,科林此刻累极了:前前后后寻找了个遍,科林也没能找到任何一个像是幻境锚点的东西。为此他甚至打破了一个从叔父那继承来的瓷瓶,最后还是被满地的碎片狠狠的嘲弄了一次。 烦恼之际,科林瘫软的躺在了长椅上,二层阳台正好挡住了刺眼的阳光,为他遮出了一片阴凉。 确实惬意的很,科林暂时忘掉了烦恼,仰面躺好正要入睡。忽然,二层阳台的支撑架上挂着的一个小护符吸引了科林的注意:它在一明一暗的闪动着! 科林敏锐的察觉到这护符可能大有玄机,便起身站在长椅上跳脚撤下了这枚护符。谁知这护符刚被取下变化为了黑色的碳化碎渣,随风吹散。与此同时,科林的意识一阵恍惚,跌倒在了地上。 定了定神,科林起身快步进屋向二楼走去:刚刚那个绝对是幻境锚点,不会有错! 果然!那扇神秘的门此时已经不见了,留下了一个黑黝黝的房间。 “哈,终于被我发现了!”欣喜之余,科林也没有忘记翻出格言纸卷向他询问这个亚空间的信息。 “嗯,那一侧没有上位者的气息,至少不是活着的上位者。”格言纸卷感知了一下,顿了顿,“不过我不保证里面不存在什么空间扭曲之类的东西哦,你贸然进去很可能会被撕裂成碎片。” “啊,这简单啊。”说罢,科林就拿着纸卷伸进了门口那层若隐若现的薄膜。 “混蛋!你居然用我排雷!” “怕什么,反正你不损不灭!快告诉我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不!你激怒我了!下一条格言我不会再替你翻译了,哦,不,今后的都不会了!” “哦,那你也没什么用了,我把你扔进去就睡觉去好了~” “里面安全!特别安全!请进!” 科林暗暗一笑,将纸卷收进口袋,大步走进了房间,不一会黑暗就将他吞没。从外面看去,依旧是一个黑洞洞的门口,只是那若隐若现的一层薄膜此刻还在微微波动。 第九章 血液秘密 这是一条狭长的通路,四周一片漆黑,但是科林能感受到远处有一个房间。而在那房间里有一个在对科林轻声细语着的声音。 科林寻着这感觉前行,又走了大概三四千步,这才在通路的尽头发现了一点昏暗的亮光。 “一个实验室?”科林终于步入了这个房间,空气似乎有点粘稠,甚至让人感觉自己在空气中游泳,用力挥动胳膊时候甚至能够感受到波动带来的阻力。 这个实验室明显已经废弃了许久,很多玻璃容器的表面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盛放的内容变得模糊而不可察;案台上有一些怪异生物的标本、许多演算使用的草纸杂乱地堆放在旁边。 “哦,让我来看看……嗯,十六分法测定视野外光?这里算式还错掉了。”科林眉头一皱,“这到底是什么年代的草纸了。” 所谓十六分法是人类检测光中的人眼不可见色光的方法,人们将一束光摄入一枚特制的十六棱柱晶体,通过调整十六棱柱各个底角至特定角度,晶体可以将天光(太阳光)分裂成所有的十六种原色;其中除了红绿蓝三色是人类可见的之外余下均为“认知外色”,而检测这些色光存在的媒介竟是上位者的感知器官,可以想象古人们为了进行这项研究猎杀了多少上位者。这张草纸上的十六分法底角公式并没有推导至最后,十六分法的具体完善时间已经不可考,但是科林可以确定的是正确的十六分法公式早在十五个多世纪前就已经几乎所有学者所熟知了。那么这张演算至一半就被粗暴的画了一个大叉子的草纸很可能来自至少十五个多世纪前,这也意味着,这座实验室至少在1500年前就已经存在了。 “这很有可能是一位古神学者的实验室了……喔喔喔,看看这个,大神的触须?”科林盯着旁边的一个玻璃罐中浸泡的生物组织惊讶的不禁自言自语起来。 可以确定的是这座实验室的主人绝对是一位实力很强大的个体或者背后有什么庞大的势力支持:猎杀古神远比猎杀真正的巨龙困难百倍,不具通灵能力的常人仅仅直视古神就会因脑部炸裂而亡了。 人类猎杀古神的历史可以追溯许久,不过直到“最初的游历学者”赫克拉斯之前,甚至没有人能够从古神手中生还。赫克拉斯认为人类相对于古神在自身资质上存在着根本不可逾越的生理鸿沟,任何蛮力或是精神力的较量都会是自掘坟墓。但是人类却有一个非常大的优势——渺小。 渺小意味着极难以被发现,即便被发现也极容易被轻视或是忽略,而这给了赫克拉斯极大的发挥空间:这位阴谋大师用各种稀奇古怪的途径寻找着大神们的缺陷与弱点,通过各种骗局与欺诈算计了无数的上位者。在他最终死在上位者手中之前,被证实死于他手的古神就多达14位,更有种种传说中被这位大师算计至死的许多古神没有被计数。 虽以悲剧收场,但是赫克拉斯的道路被无数的后人所追寻,游历学者渐渐的几乎与“古神猎人”画上了等号。不过那些时光似乎已经是十几个世纪前的老黄历了。在那之后因为游学图书馆在各地大量建立,游历学者的数量也开始激增。这些学者游历于各个图书馆之间,只需留下一份见闻笔记就可以接受图书馆的食宿等一系列免费服务。 结果可想而知,几个世纪以来的游历学者已经成了由游方术士、江湖骗子、吟游诗人和会讲故事的流浪汉组成的乌合之众。旧日猎杀古神的辉煌似乎早已不复存在,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只在书本中见过关于古神的描述。 当然,如果这座实验室建立与十五个世纪前,大规模的古神猎杀时代,这里四处可见的古神组织倒是可以令人理解。 “那可真是个疯狂的时代啊。”科林若不是因为格言纸卷的机缘巧合,可能这一生也只能做一个吟游诗人游历学者了。可是如今,他正不知不觉的他上自己远古前辈们的光荣道路! “可惜这些组织已经存放太久了,只是徒有其形的腐败肉块了。”科林目光扫过实验室深处的陈列架上的各色上位者组织标本,目光中带着惊讶但也难掩失落:毕竟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些获取上位者知识的能力,而眼前的这些素材无法使用确实是个极大的损失。 “嗯?”目光一滞,科林看到了一罐淡蓝色的液体。液体看起来在自行流动,而且微微发着光,在昏暗的实验室里些微显眼。 走近了罐子,科林此刻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罐内的内容物了:发出微光的是液体种遍布的细小微粒,而这些微粒似乎正在规律的流动旋转着,在罐内形成了一个小漩涡。 好奇心驱使着科林掀开了罐口,那一瞬间他几乎被浓烈的血腥与恶臭熏晕了过去。科林赶紧一手捂住鼻子,另一只手向罐中的液体插了进去:他渴望通过液体感知能力获得这罐神秘液体的信息。 …… 还是在这座实验室里,此刻科林双目无神,一只手插在一个罐子里。而此时,科林正在自己的意识中面对着一个庞大但不断崩塌的尸体:这具尸体由许多的毛发状的组织构成,看得出来,毛发下的本体已经十分的干瘪。这是一位上位者,而且看起来像是一位躯体强横的战斗型大神,长有尖利的爪牙,以及四条长而相对粗壮的前臂。当然,此刻已经干瘪的只剩下如柴火一般的残肢了。 一位死去的上位者的梦境很明显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而现在科林的闯入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整个梦境都在剧烈地颤动,视野的边际上不断地出现一道道裂痕,起初裂痕还会自行愈合一些,渐渐的,梦境的崩塌变得不可逆转的陡然加速。 科林也许不知道他此刻有多么危险:如果他不能在梦境彻底崩塌前寻获任何的这位上位者的知识的话,他将无力返回显示并最终被存在的碎片肢解在虚空中! 不过幸好科林误以为自己即将从梦中醒来,也正好在抓紧一切时间寻找着上位者知识的线索。 匆忙的穿行在一块块开裂的梦境之间,科林看似漫无目的的寻找着可能残留着上位者知识的地方。终于,在上位者尸体的旁边,科林找到了一张与格言纸卷极其相似的展开卷轴,并在上面发现了类似于之前的大神文字的字迹。 没有多做反应,近乎是下意识的,科林掏出随身带着的沟通墨水与笔,将这些文字描画了一遍。终于在最后一笔写完的瞬间,梦境中传来了一声巨响,玻璃碎裂的声音四起:梦境彻底崩塌了! 而与此同时,科林的胸口仿佛重重挨了一拳,被倒退的击飞了出去。眼前一花,回到了老旧的实验室。 与之前一样,格言纸卷已经悬浮在一边等候多时。 “科林你的运气不错哦~这很可能是一罐上位者的血液啊!”格言纸卷一边审视新增的一条格言一边对科林说到:“血液确实是联系上位者的最直接手段。不过之前那些蠢蛋一般会选择输血或者饮用血液,下场嘛,大部分都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了。” “这么看的话,我获得的这个读取液体信息的能力倒是帮了很大的忙啊。” “那当然,你现在相当于在用上位者们感知事物的方式认识这些梦境,效果甚至比输血来得更加直接,而且最关键的:没有副作用!”纸卷现在好像很激动,语气中带着点开心的味道:“好了,我们来看看这条新格言……嗯……‘灵魂的踪迹埋藏于血液。’……嗯,这条格言是这个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血液可以用来追迹灵魂?”科林有些领悟。之前看到的大神看起来确实像是一个追猎者,有这种知识确实也不是很稀奇。不过,更加令科林好奇的是为什么有一张很像格言纸卷的卷轴出现在梦境之中。 向格言纸卷简单叙述了梦境中的经历,纸卷也陷入了沉思:“很有可能是之前的梦境入侵者窃取了上位者知识之后没有及时撤离被醒来的上位者灭杀了吧,你说的那个卷轴很可能是他的遗物。”格言纸卷又略微思考了一下,又道:“这种可能性很大,侵入上位者梦境的人很可能是通过输血或是饮血方式取得了联系。而面对这样一位具有血液追踪能力的上位者时候他们将无处可躲。被灭杀应该也是很快速的事情。” 似乎想到了什么,科林从怀中翻出了一小瓶血液:这是他之前从井下的霍克那里收集的,本来想以液体感受的方式读取一些信息,不过一直也没有来得及。这会说起血液,科林突然想起探查这血液的事情。 拧开了盖子,科林先嗅了嗅,在脑海中血液的气息先是胡乱交织了一会,之后又齐齐的凝滞了,再齐齐地消失不见。 “嗯,看来人死之后灵魂是会彻底消散掉了。当然找不到踪迹。”科林似乎给刚刚的现象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怎么,你还以为人死后灵魂会往生?真是愚昧!”格言纸卷听了科林的自语开始讥笑起科林。 “否则呢,又没有一个死过的人回来告诉过我死后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我从哪里知道?” “额,你说的这个倒是有点道理……” 说到这里科林又伸出了手指,准备插进这瓶子里的血液之中感知一番。刚刚对古神血液的感知使他直接进入了古神的梦境,科林也很想知道探知一个凡人的血液会获得何种信息。 终于,科林的手指接触到了血液,周围的环境嗖的一变,科林开始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浏览起了霍克的记忆,只是很可惜血液放置的时间有些长了,大部分的信息已经灭失。但是在某一个片段的信息中,科林还是捕捉到了一段相对清晰的场景。 “啊,那个女人!马戏团的那个驯兽师!”此刻出现在记忆片段中的正是刺客乌尔,而她对面站着的老者正是安图坦。看起来两个人正在进行着什么秘密的谈话,而不远处佯装睡觉的霍克似乎偷听到了这里的谈话并留在了记忆里。 宿营地的篝火噼啪作响,二人在火边的谈话霍克也不能完全听清。而这时浏览霍克记忆的科林也仅仅从这段谈话中捕捉到了几个模糊的词汇,但是就是这几个词汇却让科林大惊失色。 刺杀、巴托米尔、兵变和战争! 一个粗略的阴谋似乎开始在科林受过游历学者计谋训练的脑中形成:刺杀巴托米尔引发伊顿城兵变,并趁乱宣战突袭挑起战争! “我要动身去一趟伊顿城里了。”说罢,科林快步走出了实验室,时间紧迫,事态危急。如果推测属实,那么整个行省都正处在莫大的危机边缘,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第十章 入伊顿城 事不宜迟。 惶急地从实验室出来的科林快步走进书房,拿上了游历学者注册碟、几卷小型咒卷和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将他们统统放进挎包,下了楼来,拿了门边的手杖出了门。 “绍尔!”刚刚出门,科林便朝隔壁绍尔的方向高声招呼起来。 很不凑巧,绍尔一家好像这会没在这里。科林等了一小会见没有回应,便掏出挎包中的便条,简单写了些嘱咐绍尔帮忙照看家宅的话,贴在绍尔家门上,转身快步离去了。 科林有一种预感,此行不会是什么简单轻松的旅游:自己很可能已经卷进了两个帝国,甚至整个大陆的巨大阴谋中。危险,艰难,但是科林仍然选择卷了进去。这也许是冲动,可让科林放任那个自己之前在酒馆里见到的与民众一同歌舞的子爵大人被刺杀,科林做不到。 或也许科林又记起了《第一学者札记》扉页中的那句话: “吾游历大陆,唯怀两宏愿:拨正世道,升腾己身。”——赫克拉斯(???~130年?) 游历学者本应是这样一群人:他们云游各地,为各色人等解决各种各样的麻烦来获得生活研究的资本。与此同时也在世间贯彻“赫克拉斯的公道”,即保护人类生存,阻止战乱发生。 当然也有很多后世不学无术的并不能理解这个伟大使命的意义。当然,科林也是在仔细研读过赫克拉斯的一些著作之后才得出了对这使命意义的粗浅认识。 赫克拉斯认为每一个人类都是一个更加庞大的“族群意志”的一部分,正是这种意志力量阻拦了梦境中的上位者直接影响现实世界。他这种结果的产生是因为上位者的意志力量过于庞大,就如同一颗大铁球砸入沙堆时会被挡在浅层,反而渺小的尖针更容易刺进内里。通过对历史的研究分析,赫克拉斯也发现大规模的上位者灾害往往出现在人类诸国进行战争,人口大量减少时。这使得赫克拉斯极度痛恨战争的发生,他是亲身面对过上位者的人,他很清楚地知道上位者会如何如草芥一般的对待凡人,那种灾难是这个世界根本无法承受的。 科林并不完全是个混日子的游历学者,当然这可能也与他很早就接触到了古代游历学者的札记有关,一些伟大古先贤的宏大志向还是或多或少的影响了科林的性格。这在的平时的行为中也可见一二:他的无所畏惧的好奇心,他应对危机的冷静沉着以及他理性思考问题的能力。 这会功夫科林已经沿着前往伊顿城的大道走了七八公里,正巧遇到了一辆从旁边阿德拉尔镇前往城里的一辆货运马车,给了车夫一枚银币车夫便同意了他搭车前往伊顿城的请求。而科林也乐得轻松,坐在货车顶掏出一本《东大陆地理》看了起来。 货车吱呀吱呀的向着伊顿城的方向行驶着。现在刚刚午后,科林估计今天傍晚这辆车应该会到达目的地,届时他应该会先去找之前自己的老板吉米,在他的酒馆里落脚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 乌尔喝尽了最后一口果子酒,这壶果酒她足足喝了一个上午加上一个中午。身边的酒客换了一拨又一拨,乌尔仔细收集着宾客谈话中有用的信息:领主这几天的一些政令、踪迹,守卫士兵严查的区域等等。 站起身来,乌尔离开了热闹的广场,走了一条幽暗的巷子,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之前从一个酒客那里听到的黑市。 伊顿城的黑市座落在佣兵集会附近的一处回型楼天井中的空场里,一半在地面上,另一半在正下方的下水道里。这里的规矩是“干净的在上面,带血的别见光。”上下两区所售卖的货品也有很大区别。在地面上卖的往往是些比较大的走私团伙走私来的贵重品,而底下的东西往往是些杀人越货后不能快速变现的奇珍异宝。 乌尔此来倒不是为了买什么东西,她需要一些能引发混乱的因素。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脚下的这个空间里隐藏着许多个刀头舔血的恶徒,而她此来要寻找的正是这些人。乌尔的计划很清晰,她要尽可能地引发混乱,好掩盖她的行踪,好让她成为慌乱人群中刺向目标后心的一柄尖刀。 从一个打开的窨井口下到下水道中,管道两边的干地上零星的蹲着一些凶神恶煞的小贩,每个小贩身后都有一个支干水道的黑黑的洞口,从里面隐隐传来的呼吸声。那里面应该是这些小贩的同伙们。团伙作案,销赃,分赃,这就是大陆最常见的匪徒们的运作方式。 随意找到了一个小贩,乌尔抛出了一枚金币,又朝着接住金币的小贩使了一个朝向一旁洞口的眼色。 小贩快步跑进了一旁的暗洞,传来了一阵含糊不清的低语,不一会,一个身体健壮的满脸伤疤的独眼汉子从洞中大步走了出来。 “您需要点什么货物?”大汉低沉的问道。 “这城里的一个叫做金盏花的商队,货物里有一枚紫色的猫眼晶石,我想在一周内拿到。”说罢乌尔又拿出一小袋金币,“这是定金,一共50枚。事成后我只要那宝石,其余都是你们的,交货时我会给你们另外的200枚金币。” 大汉沉思了一下,接过了金币袋子,沉声道:“事成后,城东郊外的小驿站交货,门口有口井。”之后便回到了暗洞之中。 乌尔也笑了笑转身离去。现在她要布置第二步棋了,从井下回到地面,乌尔又向着不远处的佣兵集会走去。 …… 科林坐在货车顶一路颠簸,终于在傍晚赶到了伊顿城。进了严密盘查的城门,科林辞别了车夫,快步前往吉米的破口袋。他要在那里落脚,同时调查些之前见过的女刺客的踪迹。科林并不能确定对方是否还有其他同伙在城内,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次行动应该是以这名女刺客为首。 不多时,科林到达了酒馆,入夜的酒馆依然十分热闹,吉米正在柜台忙活着招呼客人。看到科林进来,他惊喜的放下手头的活,打着招呼快步走过来,给了这位过去的驻场吟游诗人一个拥抱。 “你不在镇里照看庄园来我这里做什么,最近这几天这城里可不太平!”老吉米带着科林找了一旁的空桌坐下,又吩咐侍者上两杯枫糖酒:这是科林曾经最喜欢的酒。 “不太平么,看来我来对了。”科林仿佛得到了什么证实,又接着问:“快跟我说说,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别急别急,酒马上来了,喝一口再说,我这嘴现在干得很,得润润。” 不多时,侍者端上了两杯酒,吉米举杯饱饮一口,这才说道:“我这就来跟你讲讲……” 第十一章 仿似归乡 小酒馆里最热闹的一段时间终于过去了,马上要打烊了,侍者们开始收拾起酒馆内的杯盘。 科林和老吉米仍然坐在之前的位置上,刚刚结束的这段谈话中科林从老吉米那了解了最近城里发生的种种动乱:先是守卫队长的刺杀事件,接着是多起的针对商队的抢劫盗窃,城中还有几口水井被人下毒。城里的守卫部队现在被搞得手忙脚乱,加上之前分到各领地防范飞龙袭击的部队,城里现在的守卫人手确实很紧张,也是在子爵的指挥调度下才没有顾此失彼。 科林坐在座位上整理着刚刚信息,到今天为止,城里已经足够混乱了,守卫兵力也足够分散。对方应该是想利用伊顿城部队精而不多的缺陷,利用混乱来弱化领主周围的防御,而现在这种混乱的局面差不多快到极致了,对方如果要动手的话应该就会是这两天了。 现在科林有两种选择,一个是自己在这两天内调查到刺客的所在报告给领主;另一个就是尽早见到领主说服他加强自己的护卫挺过这段时间。但是仔细一想,科林几乎立即就否定了第二个方法:一个纵横沙场多年的悍将绝不可能采用这种退避的方法。虽然很纠结,但是科林自然也知道劝说巴托米尔加强自保这种事情几乎也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他反而释然了,自己现在只需要全力以赴追查刺客。至于能否成功,也许那是命运决定的吧。 已有决定,科林舒了口气,站起身来开始帮着吉米和侍者们收拾杯盘。 “嗯?刚刚个杯子!”科林好像看到了什么影子,应该是刚刚的杯子上还残留着一些液体。 从装待洗碗碟的筐中取出之前收捡进去的杯子,科林触碰了杯底的残液。 一个虚影,坐在之前摆放着户外桌椅的地方。那种熟悉的感觉没有错,那是女刺客乌尔。但很明显,科林并没有得到太多信息,那个影子只是坐在那里,直到消失都没有动过位置。 “现在最直接的找到她的可能就是血液了吧,要如何找到她的血呢?” 很显然这个问题是很难有答案的,科林也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去多想。跟吉米打了个招呼,科林就去原先属于自己的小阁楼里休息了。他明天还计划去几口被污染的水井调查一番。 …… 打开房门,科林又一次进入了他久违的小阁楼。这个小阁楼是科林离开前老吉米承诺为他留下的。 这里曾经是科林的创作空间,实验室和会客厅,桌边的壁橱里还有一些没有带走的手稿,都是一些科林少时写成的失败剧作。科林也没有丢掉他们,毕竟失败也是一笔财富,尤其对于一个还在进步的年轻人。不过很显然科林的创作黄金期是很短暂的,作品才刚刚在行省内被人偶尔传唱就继承了叔父的遗产回到家乡做了地主。自从回到家中,他便再也没有写出过什么完整的作品。 可能他还是不能离开喧嚣的酒馆,不能离开人头攒动的街道。 科林对城市有着天生的好感,在他年幼时他的富商父亲曾经带他去过南方卡钦行省的省府达斯提坦,这座城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别称:沙漠珍珠。小科林第一次见识了城市,这个人与事汇流的地方,他拥有各个族群的居民,五湖四海的来客,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鳞次栉比的房屋。几乎是在那一瞬间 科林喜欢城市,城市的街道总能给他很多奇特的灵感。回想之前科林与奇怪墨水商人的相遇也发生在一条街道上。街道就是种种可能交汇的地方,人们走着同样的路,共享着同一个目标,总是自然而然的交汇着。 年少的游历学者学习结束后,科林就启程开始游历大陆的各个城市。最终他还是在伊顿城落了脚,一是老吉米盛情难却,二也是在巴托米尔的治理下,伊顿城也是帝国东部除了都城外最繁荣最和谐的一座城市。 对这座城市,科林是有很深的感情的,毕竟这里是他无数创作灵感的来源,这里也有他为数不多的朋友。游历学者很少有朋友,毕竟他们游历天下,孑然一身,自己是过客,而旁人对他们来说又何尝不是过客。 在伊顿城居住几年,科林倒也认识了一些好朋友,比如琴房的卡耶妮、剧院的拉尔斯基和自己的老板老吉米。老吉米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可能因为他是流浪汉出身,之前受人救济也多,发达后倒也很平易近人,对酒馆的侍者伙计们很友善,工钱也从没拖欠过,小费什么的也没克扣过。每天开店就来陪着伙计们一起摆放桌椅,忙时还会帮着上菜上酒。不过老吉米也很喜欢这种活计,他经常会在工作时跟客人们闲聊一二:整个大陆的酒馆老板往往是一座城市里知道坊间传言最多的人,毕竟流言最终都要汇入酒里。 老吉米欣赏科林的才学与见识,当然,论见识,全伊顿城也没多少人能与科林相比,这是科林作为游历学者的优势。丰富的见识的确给了科林很大的创作优势,他的歌词和唱段往往不会有流俗的狗血情爱,比起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淫词艳曲更是高到不知道哪里去。其实巴托米尔子爵也是在科林来到这里之后才开始频繁光顾吉米的酒馆,他很喜欢科林的作品,相比于沉湎于所谓苦情的无病呻吟,科林清奇流畅的描绘更能令这位老者感到清爽与愉悦。 科林的小阁楼的床头上挂着一把断弦的六弦琴,这是科林刚来到酒馆时从卡耶妮那里购买的,弹了不到一年琴弦便断掉了,还是在演奏时。卡耶妮说这是科林弹琴太用力,太费琴了,这理由虽说让科林哭笑不得,但是无奈他天生嗓门大,不用力点弹酒客们哪听得到音乐,就这么,科林搞砸了那天晚上的演奏。不过还好酒客们一阵哄笑也没有放在心上。 而第二天早晨时候,卡耶妮便送了一把更好的新琴到了店里,原来是子爵那晚从小酒肆听人谈起这件事便连夜派人联系了卡耶妮,叫她次日送一把店里最好的六弦琴给科林,账记在自己的头上。 得到新琴的科林也很开心,在当晚的演出中又为到场的巴托米尔即兴弹奏了一小段幽默曲。而那把旧琴也被科林留了下来,挂在小阁楼里作为纪念。 眼睛在房间里扫了一遍一遍,回想着之前的种种回忆,科林嘴角轻松一笑。确实,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安顿利索,科林褪去了衣裳,躺在床上逐渐睡了过去。 …… 乌尔走进一座荒废的宅子,这里一直被城里的妇人们说成是鬼屋。不过乌尔并不恐惧,自己手下不知死过多少人,要是真有鬼,她自己身上的戾气比鬼还重,谁吓谁还真不一定。乌尔已经在这座阴宅里住了三天了,她要足够隐蔽的地方来准备一些事情。 乌尔已经迫不及待了,她的所有布置都将在两天后见真章了。她将独自完成这个史无前例,宏大无比的计划,每次想到这里她都会心跳微微加快,这在一个老练刺客的身上已经是十分激动的反映了。确实,这是个极具挑战又激动人心的任务,这才是自己真正在追求的刺杀艺术! 第十二章 中毒事件 “这井应该就是之前被污染的那口了。”科林站在被围栏围住的井边,仔细观察着现场留下的一些细节。 …… 从科林进城,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守卫队长遇害已经过去了快要一周。可是凶手仍旧没有被找到,倒是因为城门封锁而焦急到情绪失控的商队头领们几乎天天在都在城主府门前请愿。 也是在这时城内有发生了多起危险事件,商队被偷,水井下毒,还有许多流氓寻衅滋事时有发生。 从种种异象中科林也不难总结出规律:虽然全城都处在混乱当中,但是事件的分布却是东多西少。此外,相比于城西发生的酒馆斗殴、佣兵械斗,东城区发生的凶杀和投毒就多了很多。 …… 这口水井就是之前受到污染的多口水井中的一口,位于东城门附近的贫民窟中。 听附近的居民讲,昨天清晨打上来的水疑似被下了毒。饮用过那些水的人很多都发生了发热、呕吐甚至有四名居民因此死亡。 跟负责现场的警备小队长出示了游历学者注册碟,科林被允许进入了停放受害者尸体的临时停尸房。一名验尸官正在这里工作。 “过来吧这些消化道内容物丢掉,手脚麻利点,否则你之后连打杂都打不上!”这名验尸官头也没有回。 看来这个验尸官把科林错当成杂役了。不过科林并没有什么不快,而是快步来到了尸体前清理起了消化道内容物。 “嗯?”科林正在收拾尸体,低头工作的验尸官似乎察觉到了异样,“你怎么还不去丢掉!慢死了!” “别急,验尸官先生,这食糜里有古怪。”科林看着尸体消化道里棕黑色的内容物皱起了眉头。 “能有什么古怪,受害者是饮水中毒,内容物中即便有残留也被复杂的成分污染掉了,能有什么用?”验尸官这时看清了眼前这个人,他并不是自己熟识的那个杂役,“你又是什么人,谁允许你进来的!” “我是科林,一名游历学者,很荣幸能够协助到您,验尸官先生。”科林微笑着点头致意,不过在这间躺满尸体的临时帐篷里这微笑实在是有点令人后背发凉。 “唉,游历学者,真是游手好闲。”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科林客气的问候也让一向反感游历学者的验尸官拉不下脸来。“你可以叫我诺森,你来参与验尸,但是要先声明,你不能带走任何尸体上的东西,尤其是财物!” “哦,当然。不过您还是先来看看这些内容物比较好。”科林笑了笑回应着,这个验尸官看来是经常被一些自称游历学者的流浪汉骚扰吧。 “能有什么异常!”诺森不耐烦的走了过来。 “嗯?这是什么味道?”诺森德眉头皱了起来,“这不是消化道内容物该有的味道!” 科林打开的是遇害者的小肠,食物刚刚经过胃部的消化,进入小肠,此时的食糜应该味道不大,并且带有残留的胃液味道。但是这具尸体的小肠内容物恶臭扑鼻,颜色发黑,而且出现了在大肠中的粪便才会显现的高度结块。 “诺森阁下,不知道您有没有饲养一些蛆虫?”科林略有所思,开始询问诺森。 提尔亚大陆的验尸官们都会饲养一种名为阿亚尔卡蝇的蛆虫,这种蛆虫几乎吃任何腐败物质,而且对于毒性物质的耐受力十分巧合的恰好与人类十分相近,经常被验尸官们用来检测组织含毒状况。 “你的意思是……好,我们来试一下。”诺森明白了科林的意思,从桌上的工作箱里取出了一个小瓮,一个瓷碗。 这位老练的验尸官用一旁铁盘上的铁匙取了一点被害者的肠内容物,放在了瓷碗里,又用镊子从小瓮中轻轻夹取了一条蛆虫放在了黑色的食糜上。 二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这条白色的小蛆虫。蛆虫很快就开始进食食糜,并没有排斥,这至少说明食糜还没有完全无机化。就在这时蛆虫的外观发生了大幅的变化,体表变成了红色,这是蛆虫中毒的反应。 诺森瞪大了眼睛,中毒反应开始的十分快速,这说明黑色的食糜里毒物富集程度非常高。 “怪不得我在膀胱和肾脏里验不出毒物,原来是食物中毒。”诺森恍然大悟。 “说不好。”科林看着死掉的蛆虫眉头一皱。 “诶?怎么讲?”诺森现在也有点认可眼前这个还有一点见识的游历学者。 “诺森先生,别忘了,只有饮用了井水的人出现了症状,而且这些尸体的胃部应该也没有毒物反应吧。”科林抬起头来环视了帐篷内的尸体,有望了望帐篷外的其他民众。“我估计其余几具尸体也会有相同的异状。” “胃部确实没有毒物反应……”诺森也抬起头来,顺着科林的目光望了出去。 “外面那些人的小肠里大概也会有这样一块食糜。”科林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毒药的发作原理科林已经大致理清:毒剂实际上是一味合剂,但是其中的致命部分在人消化道内只会缓慢吸收,甚至直到胃部净空都不至致命,这也使得验尸官在胃部检测不到毒物。然而合剂中的另一种成分在小肠环境中使食糜快速脱水、结块,小肠蠕动无法推进这些结块的食糜,高度富集的毒物块滞留在最易吸收的小肠,这就导致了受害者的中毒死亡。 心里想好了毒发机理,科林快步走出了帐篷,诺森虽然不知道这位学者要做些什么,但还是选择了跟随科林出来。 “各位,你们有谁饮用了前天早晨的井水,请过来回答我几个问题!”科林高声向周围围观的居民询问道。 很显然,每人出头,毕竟在他们眼里验尸官是十分可怕的,即便科林并不是一位验尸官。 “卫兵!快为这位游历学者阁下押两个贱民过来!”很显然,诺森更清楚如何对待这些胆小怕事的底层民众。 不多时,三个瑟瑟发抖的倒霉蛋被一名卫兵带到了科林面前。 “你,过来一下。”科林指着一个嘴唇微微发白的瘦弱男人说道。 “大人日安!”男人鞠了一躬,向克林问候到。 男人说话时一股恶臭从他嘴中喷涌而出,一旁的诺森皱了皱眉。 科林在诺森耳边低声说道:“这个味道很熟悉吧。” “嗯,看来他们很快也要像那几个倒霉蛋一样了。”诺森点了点头,低声道。 “好,你可以回去了。你!过来一下!”科林又叫来了另一个看起来相对健康些的妇女。 “大人!”妇女颤抖着鞠了躬。 “嗯?”科林感觉到了异样,“对我吹一口气!” 妇女被这个奇怪的要求吓到了,有点不知所措。 “让你吹气!快吹!”这时一旁的卫兵先发了话。 “哦,是……是!” 妇女说罢就对着科林长吹了一口气,甚至吹到科林身上一些唾沫。 “放肆,你这贱民,滚下去!”卫兵见状怒火大冒,呵斥起这名妇女。在他眼里,科林可是这位诺森大人的贵客,怎么能惹他动怒! “等等,我有些事情要问你。”拒绝另一名卫兵递来的丝绢,用手抹掉了唾沫,科林赶紧阻拦了正欲赶走妇女的卫兵。 见卫兵停手,科林扶起了跪伏在地上的妇女,问道:“昨天早晨,饮用井水之前你吃了什么东西么?” “大……大人,我吃了半个黑面包和一些菜根。” “之后你又吃了些什么?” “回……大人,还是黑面包和菜根。” “嗯,菜根么……你还有这种菜根么,给我看看。”科林沉思了一下,问道。 “有!有!”妇女赶快从一旁挎着的包里掏出了一簇棕绿色的菜根,看起来像是被洗过的,并没有粘着泥土。 “这种菜根叫什么名字?”科林拿了一根菜根,看了看,又嚼了一口,不得不说,味道其实还不错,口感也还算上佳,就算放在领主的餐桌上也还算是不错的食材。 “这叫鸭蓬草,大人,一般是用来喂鸭子和鹅的东西,我们实在没别的东西吃了,只能吃这个了。”妇女答道。 看向一旁的诺森,科林举了举手中的半截菜根,示意了一下。 诺森虽然差异,但还是命令卫兵遣散了其余的居民,来到了科林和那名妇女的身边开始仔细观察这些菜根。 “这会是解药么?”诺森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不能确定,不过我们可以做一些实验。”科林说罢回身向着帐篷走去。 诺森吩咐卫兵带着这名妇女去观察区,自己随后也跟着科林进了帐篷。 第十三章 神秘野菜与毒理师协会 帐篷中,科林已经在思索实验的方法。他有很大的信心:这种奇怪的野菜就是至关重要的解药。但是他现在需要实验证据支持,中毒的影响还在持续,科林不能做临床实验了,或者说他等不到药效显现的时候了:刚刚的那个虚弱的男人绝对挨不到今晚第一个实验者排便的时候。 他需要一些小剂量,反应迅速的实验。 “科林阁下,看来你的判断是正确的,我刚刚又问了几个有中毒反应的,他们最后一次排便一般是一天前。”诺森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愁苦的表情。 “您来的正好,我现在也遇到了一个难题。”科林皱着眉头看向了诺森,“您看看这种野菜,根据刚刚那个妇女的情况判断,这很可能是解药。” 诺森凑了过来,也拿了一片野菜叶片看了一看。思索了片刻,诺森取了一点之前的黑色物质放在小瓷碟里,吃下了一口野菜,嚼了嚼,吐在了黑色结块上。 很令人失望,黑色结块很快就吸干了咀嚼物的水分但并没有丝毫软化的迹象。 诺森扶了扶额头,似乎眼前的状况使他也很头疼。看了看同样表情难看的科林,满脸痛苦的说道:“科林阁下,看来这次我们要输了。” 科林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叹了口气,说道:“还不能放弃,诺森阁下,外面的人至少还活着。” 在帐篷里踱了踱步,科林在一把凳子边坐了下来。一旁的诺森还在尝试着各种试验的方法。 过去了半个小时,科林一直在喝水,而诺森也一脸疲惫的坐在了一旁的另一把凳子上。 “诺森阁下,我们有没有可能让这些居民大量饮用净水来冲化这些结块。”科林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可能性很小,几乎所有的多余水分都会在胃部被吸收。”诺森摇了摇头。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其实是将大量水引入肠道,那为什么我们不模拟一下这种野菜在肠道中的反应呢?”科林好像明悟了什么。 “你是说,肠液?” “是的!” 诺森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是的,肠液,自己居然忘掉了尝试多种体液环境。 科林小心翼翼的取了一些尸体中的肠液,死者死亡时间不长,肠液中的物质还没有变质,应该可以产生预期的效果。 诺森接过装着肠液的试管,将刚才的食糜加了进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试管中的液面迅速上升,很快液体就从试管口涌出,洒在了桌面上。 诺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小小的叶片里竟蕴涵着如此大量的水分! “解释得通了,用大量的液体溶解结块!”诺森很激动,这种野草居然成了解决危局的良药。 “诺森阁下,这个应该尚不能确定吧。”科林顿了一顿,“如此大量的液体如果瞬间出现在肠管中应该会造成很严重的伤害吧。” 诺森一脸疑惑,又想了想皱起了眉头。科林又接着说:“我们应该还漏了一个实验,毒物真的只是被溶解了么?” 说罢,科林又将一小块黑色块状物投入了刚刚的试管中。 黑色结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了一种凝胶状物质,体积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确实是一种很有趣的毒物。要不是知道他的来历我甚至会以为这是什么甜品。这种状态的话应该可以顺滑的通过肠道也不会因为突然体积增大胀破肠管了。”科林如释重负的轻松一笑。 “来人!”诺森急忙呼唤起门外的士兵。 “在,诺森先生!”刚刚的卫兵前开门帘走了进来向诺森行礼。 “带着刚刚询问过的那个妇人,去找大量她提供的这种野菜分发给中毒者服用,尽快完成!”诺森吩咐道。 “是的,诺森先生。”卫兵说完就快步走了出去,之后隐隐听到穿戴盔甲的人跑动的声音。 “科林先生,哦不,科林大师。感谢您的援助,毒理师协会的大门永远向您敞开!”诺森摸了一把汗,也松了口气,带着轻松的笑意又有几分感激的神情向科林鞠了一躬。 “哦?阁下是?”科林有些惊讶。 “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在毒理师协会担任分会主席,就在城里任职。”诺森热情的看着科林,自我介绍着。 科林很早就在一些书籍中了解过这个组织。毒理师协会是“最初的游历学者”赫克拉斯的好友,也是早期游历学者之一的弥耶妲创立的。 弥耶妲为赫克拉斯提供了大量毒剂,其中的大部分甚至能够毒杀古神,但是很不幸的是其中有一部分被一些居心不良的游历学者散播了出去,并使用在了一些战争中。 结果也是猜的到的,这些毒剂产生了极惨烈的杀伤后果。 弥耶妲一方面痛心于自己的作品被滥用,另一面又召集了许多自己的门徒与好友建立了一个专门解决这批流出毒剂的组织,之后这个组织开始不仅限于解决流出毒剂的祸患,也开始积极破解一些新型毒剂并无歧视的向各国医生分享他们的研究成果。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医师与药师加入了组织,而这个秘密组织也转变成了一个全大陆性质的协会——毒理师协会。 诺森所在的东部诸省分会是帝国毒理师协会的一个分会,管理并服务伊拉行省、庞普尔行省以及首都所在的比埃尔特区的所有注册毒理师。这些服务包括组织学术会议、发行学术期刊并邀请其他分会的优秀毒理师进行巡回演讲等等。当然每一位注册毒理师也有其应尽的义务,例如缴纳一些会费(当然毒理师协会的大部分经费是各帝国的军方和贵族们赞助的“保护费”),还有更加重要的一条义务,每月上报新发现毒剂与样本。这也是毒理师协会在历史上多次成功阻止大规模中毒事件的预警机制。 不过很明显,伊顿城的这种神秘毒剂并没有被毒理师协会发现过,诺森也很担心这会是一场大规模毒剂战的先兆。 “科林大师,抱歉了,我要失陪一下。这种猛烈毒剂尚属首次发现,我必须尽快回去上报给总会,如果这是一场大规模的毒剂战,我每耽误一秒钟都有可能会使无数无辜者丧生。”诺森想到这里不禁冷汗直冒。 “诺森大师倒不必担心发生毒剂战,如果投毒者真的有意毒杀有生力量,此时你我也不会幸免。先小范围实验让对手找出解决办法再大规模投放,我想应该没有这么蠢的敌人。”科林顿了顿又说,“而且最近边境也没有什么敌军压境的动向。毒剂确实能杀死城里的人,但占领城市的只可能是军队。现在敌方连军队都没有开动就发起毒剂战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战略。” 诺森听过科林的话也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请科林阁下与我一同返回我的实验室吧,今天您帮了大忙,一定要好好款待您一番。”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科林满面笑意答应了。 …… 从黑市回到那座不起眼的鬼宅,乌尔脱下了她异邦女子的蒙面装扮准备沐浴。这些日子她向十几伙盗贼团支付了定金,约定在城门重新开启那天对十几个商队的货物下手。她已经可以预见届时混乱的场面,一座守卫空虚的城主府甚至一位带领部队四处救援的疲惫领主。 泡在浴盆里,抚摸着自己细嫩的皮肤乌尔露出了一个邪魅又疯狂的笑容,接下来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寻找一个“凶手”,一个杀死守卫队长,致使巴托米尔关闭城门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的替罪羊。而乌尔也清楚接下来的刺杀并不轻松,这一身光滑皮肤可能也免不了填一两道伤疤,但是她仍然期待这次刺杀,这是她证明自己的机会,证明一个女人也可以成为“国王刺客”,成为载入史册的刺客。 第十四章 弥耶妲手稿 伊顿城的街道逐渐恢复平静,长久搜索没能找到杀人凶手的稽查队们也渐渐显出疲态,城里各大酒馆常常能见到许多偷懒摸鱼的稽查队员,一坐就是大半个下午。 伊顿城是伊拉行省的军事重镇,但是其安全环境在近五十年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老巴托米尔跟北方的昆汀人打了八年仗,又打了三年威斯汀行省的叛军,之后端了行省南部大大小小三十多个盗贼团的寨子,可以说是除了东边首都所在的比埃尔特区都打了个遍,硬生生把伊顿城这个东帝国最不太平的地界打成了比首都还安定的商业中心。 长久的和平也会产生负面影响,伊拉行省的所有驻军都归于巴托米尔管辖,其他行省的城主只保有少量的亲卫队。巴托米尔虽是大将出身,但面对和平时期的如此庞大的军队仍然会头痛不已,尾大不掉,这支庞大的部队中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些不能么令人愉悦的因素。 起初巴托米尔对于军队中的恶霸与贪污分子采取了铁腕手段,甚至撤并了一些腐化严重的部队。但是很快他便发现,军队早已有了与他抗衡的筹码:哗变。第二批部队撤并的三个月后,一些行省西部驻军的将领叛逃到了威斯汀行省加入了被打了个半残的叛军。搞得一把年纪的巴托米尔又花了大半年时间出征了一次,途中还差点因为食物中毒丢了老命。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年龄磨平了锐气,老领主之后的时间里一直与军队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而行省军队也渐渐分化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死忠于巴托米尔的精英部队,中间很多都是当年跟着他杀了昆汀人半个行省完成“昆汀屠宰者”壮举的战友;而另一部分则是分散在行省各处的零散驻军,名义上效忠巴托米尔但是拥有很大的自主权的小军阀。 巴托米尔与这些小军阀的关系十分微妙:中央军的精英部队可以轻易击溃任何一支小军阀,甚至可以一口气击溃这些小军阀的联军;但是中央军的人手实在不足以驻守偌大的伊拉行省,必须依赖这些小军阀的帮助。 坐在伊顿城城主座上的老领主自然也清楚自己的处境,而自己又恶病缠身时日无多,一旦自己突然死掉,而中央军又没有合适的继任者,伊拉行省必定要陷入战火。 膝下无子嗣的巴托米尔这些年来一直在从中央军的新兴将领中物色可以作为继任者的人选。很可惜,就在不久之前最有希望的候选继任者之一——东门守卫队长阿米格,死在了一个惹人非议的地方。眼下老子爵又要重新开始物色了,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将这个破坏他计划的阴险小人揪出来。 …… 临近傍晚,诺森领着科林回到了毒理师协会在伊顿城的分会会址,会址在伊顿城西侧的学院区,避开了居民密集的地段。这是一栋三层的第二帝国风格独栋建筑。整座建筑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半部分的正中是一座主楼,这里开着建筑的正门,内部是宴会厅与一些行政办公场所,主楼两侧是两道长廊,通向两侧的两座翼楼,东侧是学者宿舍、客房,西侧是大图书馆。而望楼的后方就是整个建筑的后半部分,一个巨大的穹顶建筑——这是东帝国最大的毒理实验室,在它的地下还有一些进行极度危险试验的地底实验室。 二人通过了帝国军方设置的哨卡,进入了协会大楼,协会内外装饰风格相当一致,简洁的线条与大块大理石材使整栋建筑庄重,干练又不失华贵。室内的光线很好,即便是傍晚,房间和过道也都十分明亮。 诺森将科林领入了大实验室中央的演说厅,一些助手和杂役正在为晚上的学术晚会做准备,场地也没有经过什么特别的布置,只是在主讲台上安放了一些试验器具,应该是一会的主讲人们会使用的东西。 “我这次招待您来这里也有一点私心,您看今晚我们分会要主持一次全国性的学术交流会议。”诺森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正好您来展示一下今天发现的新毒剂与破解方法,也好让各位同仁尽快投入到这毒剂的成分分析工作中去。” “这是我的荣幸,诺森先生。”科林还了一笑,微微点头。 “瓦尔德!过来一下!”诺森向不远处正在布置会场的一名助手挥了挥手。那名学徒快步走了过来。 “老师,有什么吩咐?”助手回答道。 诺森让身站在科林一侧,“这位是游历学者科林大师,是今晚学术交流会的贵宾。你现在领科林先生参观一下协会,晚宴前记得领先生去宴会厅。” 说罢,诺森又转向科林,“科林大师,我现在去给您安排一下客房,顺便跟总会汇报下新毒剂的事情。失陪了。” “感谢您了,您慢走。”科林客气了一番。 …… 从刚刚走过来,瓦尔德就在打量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自己的老师似乎对他很敬重,难道这就是老师之前说过的那种少年天才?像曾经的弥耶妲,甚至是赫克拉斯一样的天才?不过这也仅仅是瓦尔德内心一瞬的冲动猜想,他不相信这种奇迹,而实际上科林现在的水平也远不及那些光辉事迹中的早期游历学者。 诺森走后瓦尔德露出温和的微笑与科林打了招呼,在他眼里这个同龄人并没有给他太多的距离感。科林也很随和的回应了瓦尔德,并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获悉了科林游历学者身份的瓦尔德也十分好奇,在领着科林在走廊穿行的这段时间在向他不断询问着各地的见闻。科林也饶有兴致的分享着自己的所见所闻,两人从极北之地格雷希尔泰拉讨论到南端的漆黑海,一路上大大小小山脉、城镇村落、异兽奇株都说了个遍。瓦尔德之前从书籍里看到的大部分东西科林都亲眼见过。两人讨论的脸颊通红,口干舌燥,但是都感觉收获颇丰。他们甚至还共同发现了书中记载知识的几处谬误。 “科林先生,不知道您对协会的图书馆有没有兴趣,已经讨论了这么多不如您在这里也留下一些笔记。”瓦尔德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科林发出了邀请。 “当然会留些东西在这里,游历学者的光荣传统怎么能够忘记。不过现在去写应该是来不及了,不如我把今晚的演讲稿留下来好了。”顿了一顿,科林又道,“不过我还是很想参观一下协会的馆藏的,我想一定会找到些珍贵的知识。” “那我这就领您过去。”瓦尔德说着开始领科林向着图书馆方向走去。 …… “是的,毒剂影响已经消弭,不具有传播性。但是投毒者身份并不确定。” 会长办公室内,诺森正向传音筒另一侧的总会联络员报告情况。 “我们会尽快通报全国各分会与其他各国总会这个新毒剂的信息,感谢您的贡献,诺森会长。” “这是我分内职责,还是请总会尽快安排研究清楚这种毒剂的成分与来源吧。” “这个我们会立即着手进行,对了,刚刚瑟西普理事让我转告您,务必邀请帮助解决这次中毒事件的游历学者先生来一下帝国总会,毒剂分析研究可能需要他的参与。” “好的,我会转达。” “那么通讯到此结束,祝您接下来的工作顺利。顺便祝今晚的交流会成功。” “谢谢,谢谢。那么,再见。” 诺森说罢结束了通讯。 “又是一位前途无量的新星啊。” …… 此时,科林正在聚精会神的在图书馆中研读着一份弥耶妲的手稿,这份手稿记录着弥耶妲对于毒害甚至毒杀大神的毒理见解。 这一套理论在弥耶妲的时代就已经十分完善,只是后来大规模猎杀大神的活动渐渐停止,这理论也逐渐灭失了,只有些零散研究手稿散落于世。而毒理师协会伊顿分会大图书馆馆藏的这一份应该是弥耶妲研究后期的手稿之一。手稿内容已经有相对完善的理论体系。 弥耶妲认为,大神或者说是上位者的肉体具有物质与意识的双重性,因此作为毒剂作用目标的肉体在大神这里并不是一个客观的相对稳定的存在。大神的肉体可能每秒钟都要死亡又复生上万次,形状与结构也不一定有定型。单纯针对肉体、旨在杀伤活性组织的毒剂并不能真正杀死大神甚至不能伤到大神。 但是这种“虚实二相性”也是大神的致命弱点,相对于灵肉分明的人类,驳杂的上位者躯体与其精神世界的界限是暧昧不清的。弥耶妲正是利用这一点开发了一系列的致幻毒剂,一些给人类带来残酷记忆的毒剂对于大神却会变成刀刀入肉真切伤害。 之后的学者也有过试图将这种毒理机制引入对人类毒剂的研究中,最著名的就是4世纪的毒理师奥多罗夫在他的著作《灵肉干涉方法》中提到的方案:利用红蜥血液与迷幻花浆提纯物的制剂增强肉体对精神反应的应激,再使用强力的致幻剂“吓死”受害者。 不过现代学者普遍认为奥多罗夫为代表的“成瘾派”学者并未模拟出真正的“灵肉驳杂”状态,不过学界也无法证明弥耶妲时代毒剂的毒理与“成瘾派”有何具体不同。主要原因就在于弥耶妲手稿中最重要的毒理解析部分至今也无人发现,甚至有人传说弥耶妲在“大流出”事件后就销毁了这批手稿。 “科林先生。”瓦尔德的呼唤惊醒了科林,“科林先生,晚宴就要开始了,请随我来。” “好的,我们走吧。”科林起身,二人向着主楼走去。 第十五章 晚宴 晚宴宾客陆续入场,开始端着酒杯互相攀谈着。跟在前几群宾客后面,科林和瓦尔德也进入了宴会厅。科林简单地扫视了在场的各位宾客,可以看出来大宴会厅里的宾客们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些盛装打扮的学者在场地的中央群聚着,不断互相敬酒,挺着腰板,扬着下巴,彼此攀谈着;另一边则是一群穿着并不怎么显眼,有些甚至还穿着学士便装的学者,这些人二三成群在场地的边缘轻声交谈,手里虽然也端着酒杯,但是始终未见他们喝过一口。 “哼哼,这倒有点意思。”科林有些玩味的看了看瓦尔德。 “看来您已经看出点端倪了。”瓦尔德自然也心知肚明。 “科林大师,这边请。”不远处人群中的诺森发现了科林,连忙招呼了起来。 科林和瓦尔德应着呼唤走了过去。诺森再次出现,身穿着一件学者服样式的暗红长袍,重枣色的天鹅绒下面夜莺花的图纹若隐若现——这是毒理师协会的徽记,而这件长袍应该是毒理师协会授予诺森的会长长袍。 诺森身边站着一位衣着略不得体的学者,袖口部分还有一些药渍,不过这位学者精神饱满,目光也十分有神,给人一种强烈的热情传达。 科林也注意到了他充满热情的目光,微笑着颔首作为回应。 “这位是托克西大师,比埃尔特区的注册毒理师,同时也是帝国医药学院的药学教授。”诺森在一旁做着介绍。 听过诺森的介绍,科林连忙向托克西又行了一礼,他的身份实在有些特殊:毒理师协会的大部分注册会员都是药剂师或者在医学、法医学领域工作,但是像托克西这样称为大陆顶级学府之一的帝国医药学院教授的顶尖大师还是凤毛麟角。更何况帝国医药学院据传是赫克拉斯最早发起建立的几个机构之一,而他的首任校长正是弥耶妲的丈夫,大药学家希罗尼,如此显赫的学院教授自然引得科林格外敬重。 “您不必行礼,这里是学术交流的地方,哪有什么谁高谁低。”托克西帮忙扶住了科林,“诺森大师刚刚跟我说了您今天早些的解毒过程,您能这么快的破解一种全新毒剂着实令我感到震惊。之后破解毒剂成分工作还邀请您拨冗多多协助。” 科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到:“之前能够破解这毒剂一方面是运气确实不错,另一方面诺森大师也是这次破解工作的重要推手,若非他妥善安排实验与救济人力恐怕现在中毒区已经死伤无数了。” 托克西又拍了拍一旁的诺森,爽朗一笑,说到:“的确,你们俩这回出的风头可不小,那我就期待你们之后的破解成果分享了。”说到这里,他又张望了一眼大厅入口,“我看到几个熟人在那边,去打个招呼,先失陪了。” 几人简单的碰杯饮酒,托克西就微笑欠身向大厅入口方向的两个学者走去。 “怎么样,今晚这宴会科林大师看出些什么有趣之处了么?”诺森带着一丝富有深意的笑容看向科林。 “这倒并不令人意外,人本来就各有所好,只要大家还在为同一个志愿努力就好了。”科林目光看向了场地中央的那一群忙于社交的华服学者。 “希望如此吧,不过学者不像学者确实还是挺令人担忧的。”诺森皱起了眉头。 一个杂役快步走了过来,对瓦尔德低声耳语了几句便退下了。 “老师,晚宴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开始了。”瓦尔德低声对诺森说了一句。 “那我们开始吧,科林大师,我还是想早点开始交流会的。”诺森向科林做了一个请入座的手势。 科林点了点头,向餐桌的方向走去。 …… 不多时,诺森站在了宴会厅的中央,面对着宾客高声宣布了宴会开始,并通知宴会将持续半个小时,之后移步实验室演说厅参加交流会。 宴会厅里分了六张圆桌,科林落座在一桌华服学者的餐桌边。开宴之后这些社交爱好者们也一直在彼此攀谈。而生面孔科林自然也被众人忽视了,坐在餐桌一角安静而快速的吃着东西。 宴会的菜品其实很简单,一个头盘,一份汤与一片蒜烤面包,主菜是炖鸡腿配马铃薯泥,餐后杂役们还为宾客呈上了一小份冷布丁。不过对于科林来说这已经是很不错的菜色了,相比于寥寥食用数口的同桌其他宾客,科林可以说是大快朵颐连配菜都丝毫不剩。而这一举动也加深了他在其他人眼中的“穷乡僻壤书呆子”的印象,一些学者甚至投来了鄙夷的神色。 不过科林自然是没有看到这些的,他在忙着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演讲啊。刚刚在图书馆的大量阅读也早已使他饥肠辘辘,正好趁此机会填填肚皮。 半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夜幕降临。学者们陆续起身顺着杂役的引导前往演说厅。 按照之前发给各位与会者的通告,今晚将会有两场演说。各位来宾在听众席坐定,诺森走上了讲台,现场安静了下来。 诺森清了清嗓子,带着热情的笑容开始致开场词:“各位尊敬的先生们,今天我们很荣幸的请到了两位我们之中的同仁来为我们分享他们的知识见解。下面请允许我为大家请出马洛夫大师上台来分享他在混淆法方面的见解!大家可以鼓鼓掌!” 场下响起了一阵掌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学者走上了讲台。诺森上前与他握手,让出了讲台。 “瓦尔德先生,能不能请您为我解释下这个‘混淆法’是什么意思。”科林轻声对瓦尔德低语。 “是一种毒剂的配制技法,用来欺骗破解者让他以为这是其他种类的毒剂从而导致破解失败。”瓦尔德的回答十分标准。他也并不奇怪科林会不知道混淆法是什么,通过之前的交谈他早己清楚科林并不是一位专业的毒理师,不了解这种非常理论性的名词不足为奇。 “但是依然可以通过治愈毒发症状暴力破解啊。”科林对这门学问的价值有些疑惑。 “大部分毒理师并不善于症状治愈与实验,他们通常是依靠记忆毒剂性状、毒发特征与对应解药来破解毒剂的。混淆法在针对这些毒理师时十分有效。”瓦尔德为科林耐心的解释。 实际上像科林白天时那种直接针对毒发症状的破解方式是很少有人敢于尝试的:失败风险高而且实验十分耗费精力。但是不可否认,早期的毒理师都是用这种方法解决突发毒剂灾害的。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古典方法”。 对于这种古典方法,一些早期毒理师的著作中有比较科学化的论述。成书于第一帝国早期的《解毒法》至今还是独立式的重要教材之一,这本书中就用了整整一章的篇幅教授“基于试验的毒性解除”。其中详细讲述了各类试验的创设、条件的控制方法、环境的模拟方法以及其他的一些注意事项。 不过很可惜,随着越来越多的毒剂被发现并总结出破解方法,这种“原始”的毒剂破解方式越来越为人所轻视。现在的毒理师很少有人有能力进行古典方法破解了。 马洛夫大师的演讲提到了他发明的一种叫做“包裹法”的混淆方式,具体的操作方式大概是用毒剂A作为“表毒剂”,它会造成主要的毒发反应,并且其中的一些成分会作为抑制剂来阻止毒剂B发生活性反应。这样如果毒剂A被破解,毒剂B会立即发作。 “马洛夫大师的这个方法确实险恶啊。这样的话古典方法也会中招,不对这甚至已经超越混淆法范畴了,更像是合剂学上的东西。”瓦尔德低声感叹道。 一旁的科林听了也暗暗点头,一边又在后怕白天发现的毒剂会不会采用了这种技术。不过科林很快打消了忧虑,毕竟那个食用野菜的妇女确实不再受到毒剂影响,这至少能证明神秘野菜能够保住中毒者性命。 扫除了疑虑的科林放松的靠在了椅背上,继续聆听演讲。 第十六章 “赌场风云” 马洛夫的演讲没有持续太久,这位大师用很简单的语言讲述了几个示范毒剂的配制方式,并在最后提示了一些破解方式,希望能有一些同人尽快投入到这种新方法的破解工作研究中。 演讲结束后诺森上台送下马洛夫并向听众们宣布接下来的十分钟是场间休息。台下的一些听众立即涌向了马洛夫大师,询问一些关于刚刚演讲的疑惑。 科林看了看正在询问的这些学者,果然如自己所料,其中也不乏那些诺森认为穿着做派方面“不像学者”的毒理师。 正好这时诺森也向科林走了过来。 “您看,”科林指了指人群,“衣着做派也并没有怎么妨碍求知之心嘛。” 诺森顺着科林所指的方向看了看,苦笑了一下,叹息着说:“希望如此吧。” 诺森顿了顿,又说:“哦,对了。科林大师准备一下吧,下一个该您上台了。” “那我就重现一下毒剂破解的实验过程与思路吧。不知道诺森大师有没有保留白天的样品。” “这您不用担心,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那太棒了,我整理下衣服,这就上去。” …… 十分钟的休息结束,诺森又出现在讲台上,“各位同仁,今天到场的来宾中还有一位青年才俊的游历学者。今天他将为大家复现并总结他今天刚刚完成的一次古典主义破解。” “哦!”诺森说完“古典主义破解”几个字台下的听众发出了很惊讶的声音。 科林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游历学者服装,走上了讲台,两个杂役也将一旁的实验台搬到了讲台正中。 科林在讲台后站定,开始演讲:“各位尊敬的毒理师,我是游历学者科林。今天我与诺森大师侥幸破解了一种之前没有见过的毒剂,接下来一小段时间我将为大家复现一下破解过程并说一些小想法,先感谢各位聆听。”说罢科林鞠了一躬。 走到实验台前,科林带上手套拿起了从之前尸体肠道中取出的黑色结块,举高向听众展示。 “这就是今天我与诺森大师发现的新型毒剂。”说着科林将黑色结块砸向了桌面。 结块与桌面碰撞,发出了沉重的闷响。 “其实这并不是毒剂的本来状态,我们推测毒剂应该是一种可溶于水的物质,他的溶液无色无嗅,形状与普通的水相类似。这个结块是这种毒剂遇到肠液后与肠道内食糜反应后凝结成的毒剂—食糜聚合物。” 之后科林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复现了之前的破解过程,并阐述了一些其他的可能性。 终于,在科林将破解完成的冻状物置于瓷盘中后,深深鞠了一躬,结束了演讲。 “各位大师可以上前来看看这块样本,也希望各位大师能尽快研究出此种毒剂的具体成分,好作防范。”科林邀请与会者来到台前。 诺森这时走上了讲台,宣布接下来的十分钟留给听众休息。 …… 第三场演讲是由一位中年学者演讲,题目大概是关于对于一些较为特殊的毒剂在不同环境下表现出的统一性状现象的解释。科林对这个题目不感兴趣,甚至不是很听得懂。坐在椅子上,科林开始细细回想自己在水井边看到的那个虚像。“是那个驯兽师!”科林逐渐的开始猜测,这段日子里伊顿城里的所有异状都是这个女人从中作祟。 不知不觉,第三场演讲也已经结束了,科林简单的与诺森告辞就随着瓦尔德的引导前往了他的客房。 …… 科林的客房被安排在东侧,位于走廊末端的最后几个房间。房间分里外两部分,外面是会客用的客厅,里面的房间则是书房与卧室。科林所在的这间房间的书房藏书也为数不少,但进入房间后科林并无心阅读。他很不能理解,一个为刺杀巴托米尔而来的女刺客为什么要在一些不相关的事情上拖这么久。尤其是投毒这种事情,明明会造成城内的安防力量增强,对接下来的刺杀造成困难,为什么这个女刺客还要去做。 科林在房间里踱步,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忽然,他看到了一张装裱好的置于书柜中的伊顿城地图。他想到了点什么,连忙把这份地图拿了下来置于桌上,一边回想着之前老吉米对自己讲过的怪事发生的地点,一边将一旁棋盘上的棋子放置在对应的位置上。 渐渐的棋子的排布显现出了一定的规律,而科林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在伊顿城东西狭长的地图上,棋子几乎都集中排列在东半区,而且似乎越向东越密集,反观西方则只有一颗棋子。科林记得那是一个富商在早晨洗脸时不小心用脸盆把自己淹死了。 “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刺客此时住在西城,他想利用这些混乱来掩人耳目,让巡查队的重点放在别处好让自己方便准备一些东西;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个刺客在引诱某一个目标,这个目标应该是一个高级军官甚至是巴托米尔本人,这个刺客想引诱这个目标亲自来到东城处理乱象好完成一次斩首。” 这两个推测并不能使科林满意,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不能理清这个刺客的计划到底是怎样的,这对于精于算计的游历学者无异于是一记耳光。 “一定还有什么东西自己没有发现,一定是这样的。”科林认为他忽略了一些关键点,看来明天要抓紧时间寻找了。 …… 这天傍晚,独眼帕克和自己的几个狐朋狗友走进了自己之前常来的一家赌场。赌场里的客人都自觉的为帕克让开了一条路,帕克是这一带有名的混混,虽然身体瘦弱还瞎了一只眼,但是为人阴险狠辣,与他作对的人往往都会被他暗地里狠狠的坑害,这些人虽然瞧不起这个小人但是也不敢表现什么,听说他最近加入了一个还有点实力的盗贼团,在里面充当个小角色。 独眼帕克趾高气昂的走在赌客让出的路上,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意味。这时,人群中一个肥硕的男人在五六个壮汉的保护下走了出来——这是赌场的庄家,皮迪。 看到皮迪出现,帕克多少有些心虚,停住了脚步。 “又是你这垃圾!你欠老子的债够老子买了你另一只狗眼了!还敢来!”皮迪抬了抬肥大的眼皮,像是在瞪眼。 “爷这次带着钱来的!你那点债,爷我今天就给你清了!” “嚯,看把你给能耐的,又从哪借的钱啊。”皮迪笑了起来,肚子上的肉不停翻滚。 帕克直了直腰板,掏出了一个小口袋,打开口一看,满满的金币。 这回皮迪可是真的被吓到了,眼睛瞪的居然露出了白眼球。 “看着没,看着没。咱遇着大主顾了,还是个挺火辣的妞!”帕克洋洋得意。 皮迪的脸上流露出一份诧异:“女人给你钱干什么,就你这模样还能干那活?你半瞎,她全瞎?”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还有人附和:“是啊,一对瞎子!” “放你的屁,你那死猪样也有脸说我!”帕克恼羞成怒,“爷我是接了动刀子的活,赶紧拿钱滚蛋,别耽误我赢钱!” 皮迪和帕克在人群拥簇中继续你来我往地对骂。而一旁的一张赌桌上却有一个科林熟悉的面孔皱了皱眉。 老吉米碰巧也在这家赌场消遣,听到刚刚的“美女主顾”突然觉得有点蹊跷。现在是封城期间,盗贼团也出不了城,这小子现在说要动刀子看来目标是在城内了。联系之前城内发生的一系列动乱,老吉米也隐隐感觉。科林之前跟他讲的那个女刺客跟这个小痞子有点什么关系。 收拾收拾筹码,老吉米准备回去了,这个消息还是尽快和科林商量一下为好。 第十七章 跟踪 这一夜,科林并没怎么休息。随着越来越多的蹊跷之处被发现,科林反而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远。这感觉就像行走在黑暗中的一束白光里,自己的位置暴露无遗,但周遭的一切都暗不可察。 辗转反侧了许久,心事重重的科林终于入眠。 当然,这一夜同样难以入眠的还有一个人:老吉米。科林到酒馆打烊都没有回来,虽然老吉米知道科林很可能是在别的什么地方留宿了,但是今天在赌场的经历却使他隐隐有些不安。 …… 在毒理师学院外不远处的小巷子中,有些脏污的墙边靠着一个黑衣女子。科林的辗转反侧并不是没有道理,危险的毒红蚁已经爬向了他的床榻。 “毒剂的破解者住进了这里?”说话的正是女刺客乌尔。 “没错,他是今天下午到的,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外出过。”一个瘦小身影回应道,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甚至不像是人类的语音,连乌尔听了都有些微微的不适。 “啧。”乌尔似乎有些恼火,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消失在了夜幕中。 …… 一夜平静的过去,清晨天蒙蒙亮,科林便醒了。虽然前一天晚上入睡很晚,起床后的科林并没有太多困意,简单整理之后,科林走出房门。他依稀记得昨晚瓦尔德对科林说过第二天早晨还会安排早餐,正好在早餐后跟诺森告个别。 不多时,科林来到了翼楼内部的小型早餐厅,可能是因为来得太早的缘故,餐厅内并没有太多人。科林随意挑选了一些菜品在靠窗的位置落座开始进餐。这时托克西也进入了餐厅,与他一同来的还有诺森,看来两人的关系走得比较近。二人也简单挑选了一些食物,诺森发现了此刻坐在窗边的科林,便跟托克西一同来到了科林的餐桌来到了科林的餐桌边入座。 三人的早餐很简单,边吃边聊也很快就吃完了。科林正准备与两位大师告辞,诺森突然话锋一转:“对了,科林大师最近有没有时间随我去一趟比埃尔特区?” “嗯,诺森大师有什么要事?”科林有些疑惑。 “是这样的,我向总会报告过新毒剂的事情后,总会决定亲自调集一些人手来完成毒剂成分分析,我也被临时抽调了。”诺森不紧不慢地说着,“总会方面跟我特别强调一定也要邀请参加了毒剂破解的您,好更详细的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 科林挠了挠头,有些为难。他现在还不能离开伊顿城,毕竟还有一个神秘的刺客在暗中盯着巴托米尔,自己也要搜集一些线索证据来提醒巴托米尔注意防范。如果科林现在离开巴托米尔恐怕在劫难逃。 “其实也不是很急,我们在下个月前出发就可以了,毕竟一些边陲省份的成员不会那么快到。您可以在这之前处理一些您的事务。”一旁的托克西似乎看出了科林的心事。 科林一听大喜,连忙道:“如果这样的话我也没什么好推辞的了,我先处理些这里的杂事,准备妥当了再来拜访两位大师一同出发。” “那好,我们两个就等您的消息了。”诺森也面有喜色,完成了总会的任务也让他有些愉快。 科林收拾了一下餐具,起立微微欠身道:“那么我就先告辞了,感谢诺森大师的款待,也很荣幸能够结识托克西大师。” 诺森和托克西也起身送科林。 三人行至协会大门口,科林转身再次告辞。诺森突然想到了点什么,对科林说:“科林大师在城里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随时来这边找我,或者派人来送个信,我一定尽力协助。” 科林微微一怔,却也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便道谢离去了。 待科林离开,一旁的托克西望着科林的背影突然对诺森低语:“你是在担心昨晚院子里那个人么?” “我也不能确定那个人的目标就是科林大师,但毕竟投毒者还没有被捉住,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科林大师这段日子可能不会太轻松。” “那你为什么不留下他,协会里可安全得多。” “怎么留下,让他相信我的直觉么?”诺森说到这里有些忧虑又有些无奈。 “还是回去吧,想用阴谋算计游历学者还是不太可能的。科林大师应该不会有什么不测。” 诺森点了点头,二人转身回到了协会楼内。 …… 科林走在伊顿城宽阔的大街上,今天是礼拜日后的第一天,街上人很多,街边的商铺也聚拢了许多顾客,很多商队因为城门关闭无法前往目的地,只能将货物在本地抛售,不过还好伊顿城的购买能力不差,这些上对没有蒙受更大的损失,但也免不了元气大伤。 可是科林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人群与商铺,他有一种被盯住的感觉,甚至背脊有些发凉。人群中、街边的巷子深处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学习过上位者知识的缘故,科林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那道目光。这道目光就像悬停在科林后心的一把尖刀,微微冰冷的刀尖轻轻的抵在他的脊梁上。 又走了两条街,科林冷汗大冒。 “不好,我被她发现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正是一个反攻的好机会。 科林一个急转进入了街边一家小酒馆,在一个靠里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酒。尽管佯装镇定的呷着酒杯中的甜酒,他的眼光却从没离开过酒馆的正门。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甚至额头上也溢出一些汗珠。 “果然!”科林瞳仁一聚,内心暗道。视线里,一个黑衣小伙快步进入了酒馆。刚一进门二人有一瞬四目相对,又几乎同时将目光移开。 “就是他!”刚才的目光交汇使科林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赶忙平复心情,开始思考对策。 而另一边的跟踪者似乎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这么快被发现,一时陷入了犹豫,尴尬的站在了原地一会,又佯装酒客点了一杯酒在吧台边坐下。 片刻之后,科林忽然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小憩。不远处的跟踪者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有些肆无忌惮的将目光锁定在了科林身上。 而另一边闭着眼睛的科林心中大喜:“上钩了!” 此时科林眼前并非一片黑暗:自己的意识在黑暗中形成了一个光亮的圆球,而四周大量的光亮线在来回挥扫,当然其中自然有一条亮线久久指向了科林的意识体——这就是那个疏忽大意的跟踪者了。 格言纸卷已经沉睡很久了,不过如果他现在清醒着一定会为这个冒失的跟踪者感到惋惜,甚至会有点可怜他——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凝视一个上位者的雏形。是的,现在的科林已经是一个上位者的雏形了。并非夸大之所以将科林划入广义的上位者一类是因为它具有了一个上位者的基本能力:“反向输出”。 赫克拉斯和另一位著名的早期游历学者托普曼建立了早起的古神学。古神学中的一个重要部分就是对于上位者的界定。早期游历学者认为,上位者拥有一种捕捉针对自身的感知并通过这缕感知完成主动信息输出的能力;这个过程分为三个部分,第一步是划清自我与外界的界限,这一步将帮助上位者凝结自我意志结核,也就是科林闭上眼睛时自我意志形成的光亮圆球。第二步,上位者会侦测自己感知域内发生的感知行为,并锁定其中落在上位者自己的部分,科林所谓的“上钩了”就是指他锁定了跟踪者的感知。而接下来,科林就要完成第三步:顺着这道感知将一些蛊惑的信息传过去,这也就是所谓的“反向输出”。 …… 坐在吧台边一身黑衣的蔑勒有些疑惑的盯着科林。执行了这么多次跟踪任务的他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目标:难道还有人发现自己被跟踪还能这么淡定从容? 突然,脑海中有个声音响了起来,一个似乎从水下传来的声音,汹涌激荡又幽邃黯淡,那是令人不安的低语: “无人可以窥察真实而免付代价。” 伴随着一阵低沉阴险的笑声,蔑勒的视野突然模糊。 …… 一样的酒馆,室内陈设依旧,而蔑勒还是坐在吧台一侧,端着酒杯。一切都没变,一切都看起来一模一样,唯独除了他和酒馆一角的科林以外再无旁人。而科林此刻也在注视着蔑勒,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只有桌上的烛焰在他眼中的影子跳动。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蔑勒被吓得不轻,质问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科林静止坐着,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 “说话!”蔑勒已经几近疯狂了,掏出了腰间的飞刀丢向了科林的头颅。 “噗。”飞刀击穿了科林的颅骨,可是科林依旧没有动。飞刀插入的伤口开始融化,“咕噜咕噜”化成血水。渐渐的血水越涌越多,覆盖了科林的身体,在地板上漫延着向房间的各个角落涌去。 蔑勒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惊惧地观察着这一连串的变化。 另一边血水已经铺满了酒馆的每一寸地板,开始变得粘稠时不时冒出气泡,又像有意识一般的向屋内的桌脚、板凳上攀爬。 恐惧中的蔑勒忽然感觉手中的酒杯有了点变化,举到面前一看:杯子中充满了血红色的液体,还有一个眼球漂浮在上面。 “啊!”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蔑勒丢出了手中的酒杯。酒杯落在地板上,被血水浸没,随着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血水覆盖处飘起了成百上千个眼球,无一例外的注视着蔑勒。 可怜的跟踪者已经说不出任何语言,闭着眼、怪叫着奔向酒馆的出口。 “嘭!”酒馆的大门被撞开,一股新鲜的空气重新进入蔑勒早已被血腥味充满的鼻孔。 蔑勒长出了一口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睁开了眼。而下一秒他的眼中又充满了绝望: …… 一样的酒馆,室内陈设依旧,而蔑勒还是坐在吧台一侧,端着酒杯。一切都没变,一切都看起来一模一样,唯独除了他和酒馆一角的科林以外再无旁人。 脑内的声音又不适时的响起: “你无处可逃!” 第十八章 神秘贵客 正午的街道,阳光变得有些灼热,空气很洁净,每个行人的影子都被强烈的日光照的边界分明。伊顿城里石质路面的覆盖率很高,大部分街道路面都由石桩铺成,长约一米的石桩深深的钉入路基中,历经千年也不会损坏。整洁坚实又洁净无尘的街道也彰显了伊顿城的财力,这座交通要道上的商业城市作为进入帝国首都的重要关口汇聚了来自全大陆的商队,甚至还有一些自无限海另一边的异域商人。 科林此刻就行走在帕西亚大街上,至于那个叫蔑勒的倒霉蛋现在应该还坐在酒馆吧台边发呆,运气好的话也许会被一盆冷水浇醒,不过如果运气不好没人叫醒他,再过不久估计就疯掉了。 帕西亚大街是伊顿城的东西主干道之一,帕西亚之名来源于北方古老王国,曾经凭其强大的骑射手部队称霸北方,南方诸国只能凭借山川河流的天堑稍作阻挡。巴托米尔来到伊顿城时为这条大街取了这个名字,应该是想以建立比肩这个北方古国的强大武力为目标吧。 这条横贯东西的主干道连接着城西的市政广场与城东的工会广场,沿街商铺林立,一些大型商会经营的大陆连锁店也在这里有不少开设,街道西段的银行区还有许多银行的总号。伊顿城中大部分交易都在这条街上进行,甚至有民间的笑话说:“如果哪天伊顿城主没有钱了,扒开帕西亚大街的所有石桩就好了——因为缝隙里塞满了不小心掉进去的金币。” 科林沿着大街向东走,老吉米的酒馆开在工会广场边上,在外留宿一夜,还是尽快回到酒馆落脚,也要换洗一下衣服。 …… 蔑勒仍然坐在吧台边的高椅上,目光呆滞。酒馆的门被轻轻的推开,进来了一名身材曼妙的异域女子。如此火辣的尤物着实狠狠刺激了酒馆里的一众酒鬼,口哨声四起。 面纱下的乌尔并不以为意,径直走向了吧台,在离蔑勒稍远的对面坐了下来,点了一杯酒。 “好像是幻境术,看来这个游历学者还真不是什么大路货。”乌尔有点微微恼火,自己低估了对手的能力。还好对方只是困住了这个倒霉鬼,如果对方使用了诱导技术,自己都有可能被暴露。想到自己的诸多准备筹划差点付诸东流,想到自己被对手如此愚弄,乌尔出离愤怒。 “嘭!”女刺客猛地一砸酒杯,丢下几枚硬币快步走出酒馆,留下被惊得一愣的宾客面面相觑。 …… 科林并没有走太久,刚走到帕西亚大街在工会广场的街口,他便远远看到了在酒馆门口向他挥手的老吉米。往常满脸笑意招待客人的老吉米此刻看起来忧心忡忡,科林刚刚进店就被他一把拉住袖子,拽进了后厨,一路拽到了仓库老吉米关上了门才松手。 “科林,你猜测的事情我好像有了点消息。”老吉米压低了声音。 科林原本有些松弛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连忙道:“是什么消息?” “我昨天下午在赌场偶然听到一个流氓说有个女人刚刚雇了他的盗贼团,而且是要做动刀子的事。”老吉米又接着说,“你也知道的,我在黑市有点人。一离开赌场我也没敢耽误,赶紧找线人问了问,好像确实有这么个女人,跟你描述的很像的那种,这几天频繁往黑市下水道跑。你说她会不会是想雇这群人刺杀领主大人。” 科林听完摇了摇头,说:“就凭这些蠢蛋想刺杀巴托米尔根本就不可能,你觉得子爵这么久经沙场的人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养一群能威胁到自己的狼么?依我看,这应该只是个巧合。我推测应该是有人盯上了积压在城里的这些商队,想买凶杀人越货。” 科林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个消息确实应该尽快告知给领主大人。事不宜迟,我们两个快去一趟吧。” 老吉米连忙摇了摇头,说道:“我就不去了,昨天下午我就去赌场消遣了一小会这帮蠢蛋伙计就算错账了,今天我再出去怕是要把整个店赔出去。你自己去吧!” 科林自然知道老吉米有多怕这位领主大人,早年老吉米还是流浪汉的时候因为游手好闲没少吃巴托米尔的鞭子,就算后来开了店,巴托米尔也成了自己的老主顾,每次见到这位壮实的领主时候老吉米还是会两腿打战,好几次都躲在后厨不肯出来。也是最近两年巴托米尔老态显现、威严有减,他才打消了些许恐惧。 “行吧行吧,我自己去,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胆小。”科林无奈的摇摇头,打开门走了出去。 到了酒馆门口,科林想了想走向了广场另一端正在等待客人的马车夫。伊顿城内有很多类似的马车夫,驾着从行会领来马车在各大广场或者街边等待需要赶时间的客人或者是一些外地来旅行的商人。需要乘马车的客人要先告诉这些车夫自己要去哪里,然后经过一番议价、合意,才能上车,到了目的地再支付车费。马车夫每月要给行会交一次租子,交不上租子的车夫就会被收回马车踢出行会。 科林决定要乘马车去领主府:情况紧急,多花点车费也不算奢侈。跟马车夫简单议了议价,科林进入了马车车厢,拉上了帘子。车顶的车夫缰绳一挥,马车开始快速地向西驶去。 …… 帕西亚大街上人来人往,马车来来回回穿行在大道中间。乌尔的马车也在其中,而此时车厢中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面如死灰的小痞子。 加西亚今早莫名其妙的就被一群闯进窝棚的蒙面大汉捆了起来,蒙住头,带到了这个蒙面女人面前。这女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上来就用一柄尖刀抵着自己的裤裆,要挟自己说出昨天晚上来找自己打听下水道盗贼团动向的那个老头是谁。 加西亚就是个小混混,那见过这阵仗,当时就尿了裤子,把老吉米跟自己打听盗贼团动向的事一五一十的全交待了。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这女人要他把她引荐给老吉米,说她要买一批老吉米店里的特酿。 马车快速行驶,很快就到了老吉米的酒馆门口。车上下来了两个人,一个自然是小痞子加西亚,另一个则是一位蒙面的异域女子,身上的金饰闪闪发光。 听说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老吉米赶快跑出门来要迎接贵客,可到了门口,哪里有什么贵客!这不是昨天刚见过面的加西亚么! “加西亚你搞什么鬼!你怎么有钱坐马车?”老吉米从昨天起就有些神经质,嗔怒道。 “当然不是我叫的车了!老吉米,我给你找了一位真正的贵客!”说着加西亚让了让身,开始介绍一旁站着的异域女子。“这位是乌尔西卡女士,找到我托我带她来买一批你店里的特酿。” “吉米先生您好,我是来自无尽海另一头的商人乌尔西卡。十年前家父在伊顿城暂住时尝过贵店的特酿,一次就挂在嘴边一直念念不忘。”那女人上前一步,行了异域礼仪问候,“这次我代家父前来供货,路过伊顿城,特意拜托这位小哥指路来您这购一批特酿回去给家父做礼物。还希望吉米先生能不吝相售,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 老吉米听过之后满脸疑惑,一把拉过加西亚拽进店里。 “这女人你从哪遇到的?”老吉米低声质问。 “就……就在黑市啊,她在那问特酿的事,我就去搭话,然后……然后就这样了。”加西亚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说话结结巴巴的。 “你小子是不是没说实话!”老吉米扯住了加西亚的衣领,虽然加西亚高他一头还是被他扯了一个踉跄。 “吉米先生不必存疑,我是真心想要求购用来给家父带个惊喜。”蒙面女子已经走进酒馆,说着又鞠了一躬。 这下轮到老吉米尴尬了,店里的客人都在看着这三人,就像看猴戏。 “这样僵着也不是事,就卖她一些吧。”加西亚弱弱的冒出了这么一句。 “那成吧,你要多少,出什么价。”老吉米有点不悦,但还是勉强答应了。 “这里不太方便谈吧,不如您先带我去酒窖谈谈价钱,再看看您这里的存量,我也好安排人手明天来取?”女人如此建议。 老吉米看了看四周还在看戏的宾客,连忙堆了满面笑容,“各位继续享用,打搅了~” 脸色一变又对加西亚说:“带着你的‘贵客’跟我走!” 三人出了酒馆一拐进了一旁的巷子——这里通向酒窖。 小巷子有些局促,不过还好酒窖的入口不远,老吉米开了锁,三人进入了弥漫这香甜气息的酒窖。 “我不能卖你太多,下一批酒估计要下个季度才会到,全都卖你这段时间我的生意也不用做了。”老吉米还是有点担心,也许这女人是城西那几家惦记着他的特酿的酒馆来的探子。边说边回头,老吉米却只看到了加西亚。 “诶?你的贵客呢?”老吉米连忙问。 加西亚被这么一问也被从酒香中拉回神来,四处寻找,却没有找到那女人的踪迹。 “当然会给您留下了,吉米先生。”声音从暗处响起。 —— “全都会留在这!” 第十九章 扑朔迷离 科林乘坐的马车很是迅速,还没来得及打个瞌睡车就已经停在了城主府前的广场上。 走下马车,付过车费,科林转身仰视这座蔚为壮丽的城主府。伊顿城的城主府是一座青灰色的堡垒式建筑,巴托米尔在城市建立之初就修筑了这座堡垒——作为阻挡西方敌人进入城市以及身后的首都的第一道屏障:这座堡垒本身也是城市的西城门。 伊顿城建城早期曾数次遭遇围城、兵临城下,当时巴托米尔下令炸毁除西门外的所有城门,自己带着一支不到一千人的部队死守西门,跟城下近万人的部队对峙两个月,弹尽粮绝;减员最严重的时候一些壮年男市民都被临时征调进了城主府参与防守。终于等来了考尔文亲王的部队在敌后战场奇袭敌酋,斩首成功的消息,城下败军不攻自溃;而那时城主府里的士兵和将领算上巴托米尔也只剩下不到五十人。伊顿城主府——巴托姆洛克,由此声名大振。 巴托姆洛克也是帝国知名的一处奇观,号称“永不陷落的堡垒”。至于他为什么是一处奇观,一句帝国俗谚可能会更生动些:“勇敢如巴托姆洛克。”如果没有人讲解,相信任何看到城内一侧城主府的人都会认为这就是这就是巴托姆洛克的正面,恢弘壮丽,光洁无瑕。可一旦进入这座堡垒他们就会发现自己的错误:参观者会发现自己从谒见厅的后方绕出,而映入眼帘的则是面向城外的城主宝座,而真正的城主府正面实际上是面向城外的。从城主府的前门出去,离远一段距离可以一览城主府正面的全貌:狰狞的战争伤疤布满外墙,一道道裂痕仿佛诉说着一场场激烈的厮杀与一次次壮烈的牺牲。 巴托姆洛克就像一名勇冠三军的大将,敌人可以在他的正面制造一道又一道的伤疤,但是他的后背绝不会有一丝痕迹——后背的伤疤是武者之耻。巴托姆洛克的背面光洁如新,因为自它建成之日起,西方的敌人就再没有能够越过他半步。 此刻的城主府卫兵看起来并不是很多,不过想到最近发生的种种动乱,守卫空虚也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科林走上前,向门口的卫兵出示了游历学者的注册碟,说有重要情报需要告知城主。 卫兵似乎相信了科林的话,留下另一名同伴看守,自己小跑着进去报告。不多时卫兵返回准许了科林进入城主府,并陪同他前往巴托米尔处。 然而巴托米尔并不在谒见厅,而是在地牢中。听领路的士兵说,今天上午稽查队刚刚抓获了谋害东门守卫队长阿米哥的凶手,此刻城主正在地牢中亲自审问。 “那这么说的话,城门限行应该会很快解除了?”科林突然问卫兵。 “这说不好。不过商队给我们的压力也很大,听领主的意思这次审问过后,不管他是不是真凶,城门都不得不开放了。”卫兵回答道。 不多时,科林在卫兵的带领下来到了地牢的审问室外,卫兵吩咐科林在此等候城主审讯完成,便转身离去了。 科林就近找了一条长凳坐了下来。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听着审讯室里传出的惨叫声渐渐变得有气无力,科林猜测审讯快要结束了。 果然,不到几分钟之后巴托米尔就带着几个随从走出了审讯室。 “有一点小疑点,不过我感觉就应该是他了。留着他一条命,我还要知道到底是谁指使他的。”巴托米尔对一旁的狱卒吩咐道。 想了想,他又对一旁的城市守卫队长说:“开放城门吧,叫你的人尽快给各个商队发放补偿,让他们尽快启程。” “是。”队长和狱卒一共回答。 这时,巴托米尔注意到了一旁等候多时的科林,有些诧异。 “你是科林吧,老吉米酒馆里的那个吟游诗人。原来刚刚卫兵说的游历学者是你啊。”看来老巴托米尔的记性还是不错的。 “是的,我在做吟游诗人之前是一名游历学者。”科林行了礼,恭敬的回答。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想不到你长得这么一股傻气,还能做游历学者这种算计人的活计。”巴托米尔坏笑着拍了拍科林的肩头,“听说你有重要情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上去。” 说罢巴托米尔就带着科林与剩下一行人向上走,留下一众狱卒继续看守被捕的犯人。 众人走上楼梯,穿过走廊来到谒见厅一侧的小厢房。巴托米尔一屁股坐在了厢房的长凳上,指了指对面的长凳示意科林坐下说话。 科林也没有拘礼,稳稳坐下正欲张口却被门外传来的一声“禀报”打断了。 “进来说!”巴托米尔也有些意外,连忙叫来人进来说话。 一名卫兵快步进来,有些气喘的禀报:“领主大人,东城的老吉米被人谋害了,尸体被发现在酒窖里!” “什么!”巴托米尔和科林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四目圆瞪,异口同声。 …… 坎布尔这些天真是等的心急如焚,虽然自己的货物并不会变质,但是比埃尔的买方那边在合同里规定的延期交货违约金可不低,虽说城主封城这种事也算是不可抗力因素,双方商量一下可恶意免除一些,但是这种因为这种事情损害了自家信誉可是多少违约金都买不回的。 这天下午城市卫兵送来了一笔赔偿金,更重要的是带来了城门开放的消息,商队上下一片沸腾,手脚麻利的伙计们飞速装好了车就等坎布尔一声令下准备开拔,向东而去。也就在这时,入城后一直行踪成谜的女佣兵,也突然出现在了商会暂住地,这使得坎布尔心情大好,当即下令出发。 与此同时的,一支又一支商队接到了城门开放的消息,争相开拔,浩浩荡荡向着北东南三向城门进发。 …… 科林,巴托米尔以及一众治安官此刻正在“吉米的破口袋”底下的酒窖中。 老吉米的尸体倒吊在酒窖的房梁上,双手反绑,喉咙被割开,放干了血。 “手腕与脚踝处没有明显勒痕,现场也没有搏斗痕迹,头部有敲击伤。我们推测死者很可能是被突然袭击击晕,之后凶手将死者捆绑吊起再割喉杀害。”验尸官说了自己的看法。 科林全程参与了验尸,内心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震惊过后的众人开始了对案情的讨论。 “领主大人,看来老吉米很可能是被人灭口了。”科林突然对巴托米尔说。 “为什么灭他的口?”巴托米尔疑惑道。 科林平复心神,向巴托米尔陈述了之前老吉米调查的结果和自己的猜测。“我本来去城主府就是想向您禀报这件事情,不过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这次大型抢劫的幕后策划者实施了这次灭口。”科林补充道。 顿了顿,科林又道:“不过老吉米之前的一点疑虑也值得担心。” “什么疑虑?说来听听。”巴托米尔转向科林,继续询问。 “我这次来伊顿城是为了领主大人您而来:不久前我在格力马尔遭遇了龙祸,不过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通过一些游历学者的手段得知了一个秘密团伙意图行刺您并引发兵变!”科林快速的讲述着自己之前所获的情报。 听到“刺杀”两个字,巴托米尔身边的一众治安官“嘶”的一声,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巴托米尔不以为然,示意科林继续说下去。 “最后的影像显示此时进入伊顿城准备刺杀您的是一名女刺客,这个情报我在进城之后就与老吉米分享过。”科林尽量控制着语速,想尽快说完又不至于表意不清,“然而今天老吉米跟我说有人雇佣大量盗贼团的时候,特意强调了这个女雇主与那名女刺客的描述很像,他还怀疑这名女刺客要雇佣盗贼团来行刺。” 说到这里,巴托米尔忽然冷笑:“一群杂碎还是伤不了我的。不过你说的这个雇主倒是很有可能是暗算了阿米哥的主使者。至于你说的那个刺客,她想行刺就尽管让她来,打架这种事情我还真没怕过谁!” 科林皱起眉头,叹了一口气,又道:“去找几个酒馆伙计问问他们最后一次见到老吉米时候的情况吧,也许能有所发现。” 巴托米尔和在场众人点了点头,留下两名士兵看守后一起出了酒窖,前往酒馆内部进行调查。 第二十章 突生异变 一群人来到酒馆一楼,整座酒馆现在都被城市卫兵控制,现场只留下了一些伙计和目击证人。 巴托米尔似乎站得有些累了,扯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科林站在一旁,身后还有一众治安官。 “你最后一次见到老吉米是什么时间?”巴托米尔开始询问对面站着的一名酒馆伙计。 “就是今天下午,科林老爷刚刚出去不久那会……嗯……大约下午茶快结束时候吧。”这个伙计的时间观念看来是跟酒馆的排班和供餐时间紧密绑在一起的。 “老吉米那时候在干什么?”巴托米尔继续追问。 “好像是有个叫加什么亚的人……对!叫加西亚的。他来找老板,还带着一个女的,说是要买店里的特酿。老板不是很乐意,他们就争执了一会,然后……”伙计的记性倒不算很差。 “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科林打断了伙计。 伙计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支支吾吾的答道:“啊……这个……那女人好像是从异域来的,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还带着面纱。听她自己说好像是从无限海的另一头来的商队。” “嗯?”这下轮到巴托米尔疑惑了,回头问了问身后的一位身材中等的治安官:“米尔,这几个月来有异大陆商队进城的记录么?我记得没听你汇报过相关的事情。” 米尔点了点头,答道:“是的,领主大人,我们没有记录。” 巴托米尔看向科林,说道:“看来这个女人有大嫌疑。你,知不知道这个加西亚是什么来头。” “是个黑市的混子……”伙计答道。 “走吧,我们去黑市查查。”巴托米尔起身,结束了询问。 科林却站在原地没有动,用手捏着下巴,看起来像在思考些什么事情。 “嗯,科林你怎么了?”巴托米尔正向门口走,回身看科林没有跟上,不禁疑惑发问。 “我想再回酒窖里看看。”科林说着快步走出了酒馆大门。 巴托米尔一时也没明白科林这是何意,不过看他好像有什么想法,也只好跟了上去。 —— 几分钟里,科林一直在这瞧瞧、那看看,而巴托米尔和一众治安官就在一旁站着。 而科林此时正将手指抵在老吉米脖颈处的伤口上,希望能够通过这里残留的一丝血液窥察一些老吉米生前的记忆。 透过虚幻的视界,科林看到了老吉米对面站立的这个驼背男人,身上穿的不算体面,这可能就是那个叫加西亚混子,这之后,朦胧中科林听到了一个女声:“全都会留在这!” 猛地一个激灵,科林睁开了眼睛,跳开半步,把一旁等待的众人吓了一跳。 “科林你这是怎么了?”巴托米尔连忙询问。 科林圆瞪着双目,大口呼着气,过了许久才说出几个字:“是她!那个女刺客!” 巴托米尔一听也顿时紧张起来,连忙上前一步,而周围的几名卫兵纷纷拔剑出鞘拱卫在巴托米尔身边。 “没错,就是那个声音,和我之前在龙祸当晚听到的一模一样,就是她!” …… 金盏花商队的车队在帕西亚大街上快龟速的行驶着,连同前前后后的数百辆来自各个商队的大车拍成了一条向东门蠕动的长蛇阵。 坎布尔坐在车队最后方的一辆厢式马车里,不停捻着下额的胡须。他很焦躁,坐在他对面的侍从自然也看得出来:原本唠唠叨叨的坎布尔老爷不说话了,可以想见他内心此刻有多焦虑。 也难怪坎布尔如此焦虑,自己作为家族的嫡长子,在经营方面却远不如自己的胞弟,个人勇武更加谈不上,也就是能吃点苦,干些累活。这趟出来之前,自己的弟弟布吕尔刚刚通过投资几支商船队为家族赚了一大笔钱。他嘴上说是无意争夺下任家主之位,可同为嫡子,谁都能看得出现任家主也就是自己的父亲更偏爱布吕尔。因此坎布尔更加重视这次带队,想要凭借这次进军首都商界的机会为自己多增添几份筹码,就算继承失败也不至无路可退。 不过他直到此刻也没有想到一个能让自己快速在首都站住脚的好办法,不过现在自己所运载的这批货物中倒是有一件能扭转乾坤的宝贝:一颗沙漠贝的珍珠。沙漠贝是一种栖息在南部区域的沙漠中的罕见贝类,这种甲壳类生物的外壳十分厚实,当外壳紧闭时内部的水分甚至不能蒸发一丝一毫。大多数时候这种贝类都在沙子下躲藏,只有在下雨时才会钻出地表盛接水分。沙漠中的拾贝人会寻找沙漠贝下潜的迹象,将随身携带的水洒下去,这湿润就会引诱它上浮,张开双壳。这时拾贝人就可以将壳中的珍珠拾走。 看似容易的拾贝工作,背后其实是拾贝人对风险与获益的权衡。每一颗珍珠都是用珍贵的水换来的。贪心的拾贝人总是盲目自信,用大量的水各处尝试,结果遭遇了沙尘暴或是迷路,最终渴死在沙漠中。 坎布尔怀中的这颗珍珠更是巨大到不可思议,据说是在沙漠中心,“鬼开口”,的一具干尸手里紧紧攥着的口袋中发现的。因此也有“魔鬼珠”的别称,很多人认为他会带来灾厄。 在“魔鬼珠”被发现的300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它被一个盗墓者从墓葬中偷了出来,随后卖给了一位富家公子,商会的大少爷。当然了,这个人就是坎布尔,不过显然“魔鬼珠”的诅咒确实无人能够幸免:购入宝珠的当年,坎布尔管理的六家分号中就有三家因为种种奇怪的原因倒闭,甚至有一家是因为所在的城市爆发了瘟疫而倒闭。然而这还不是结束,第三年,收藏“魔鬼珠”与其他一众商会珍奇的宝库居然被内鬼盗窃了,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当坎布尔带人冲进已经空空如也的宝库时,这颗宝珠居然还在原位,分毫未动。 前不久,比埃尔特区的奇物学者佩兰先生寄来一封信。信中,佩兰先生提出想要购买“魔鬼珠”,而坎布尔在连续遭遇了几次灾祸之后也觉得这颗宝珠有些烫手,便答应转手了。 一个月前,坎布尔带领着这支商队从金盏花商会总部所在的巴尔行省出发,一路北上到达了伊拉行省。也是巧合,家主获知了关于“魔鬼珠”的交易后,便命坎布尔给首都的经销商供货顺便带一批商会的特供货物,看看能不能发展一两个直营的分号,好做整个商会进入首都的跳板。 坎布尔起先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能力做这件事情,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坎布尔无能,他的经营能力十分出色,先前倒闭的三家分号几乎都是靠坎布尔的经营能力在绝境中挣扎了小半年才最终倒闭的。 然而坎布尔的这种才华在金盏花商会却很难得到重视:商会在大陆的各个商会中所处的地位其实有些尴尬,规模中等,既不能像大型商会一样固守既有市场,又不可以像一些地方小型商会一样以对自己所在地区商业的绝对控制据守一方。金盏花商会就处在这样一个退无可退只能向前的关键期,开辟新市场、获取新财源就成了第一要务,而这恰恰是坎布尔所不擅长的。 不过也是在坎布尔的商队被困在城里的这几天,他终于有了一点时间静下心来考虑一些对策:凭自己的能力恐怕是很难短时间内在首都这种“商家必争”的地区某得分一杯羹,不过这颗“魔鬼珠”倒是能为自己争取到一位可能帮得上忙的盟友——佩兰先生。 一般来说,像佩兰先生这种奇物大师都是在宫廷任职的,作为皇帝的顾问之一协助鉴别、制作一些顶级器物。据说这位佩兰大师就是帝国的秘宝之一——“神眼”示异镜的制作者。这部示异镜能检测整个大陆的地质变动,甚至曾经成功预测了举世闻名的“图尔库斯大地裂”。 几经打听,坎布尔又得知:佩兰先生也是帝国制造局的负责人。这对于他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如果这一行能将佩兰争取到自己一边,那么之后商会很有可能直接向皇家供货。到时自己哪还需要费尽心思开设分号,整个首都的大小商店都会正向找上门来寻求加盟。 “这颗宝珠就是关键所在了!”坎布尔盯着手中的宝珠,眼神甚至有些发狂的迹象,坐在对面的仆役看得都有些后脊发凉。 “少爷,自从您带着这宝珠出来就没离过手,这些天您的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差。”仆役说到这里有些犹豫,“小的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点担心您被这‘灾星’给害了。” 坎布尔听到“灾星”两个字猛地抬头本欲发作,可是见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老仆又缓和了下来。这一冷静反而又冷汗直冒:刚刚自己那差点控制不住的怒气之前可从未有过,即便是商号倒闭都没能使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 又看了看手中的“魔鬼珠”,坎布尔的确有了一种危险的预感,连忙将珠子用厚布包起来放进了行囊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珠子确实是不祥之物,也不知佩兰大师要它何用。”坎布尔心有余悸,语音都有些走调。 这时一名商队来到了坎布尔车前,说道:“少爷,我们前面的车队好像停住了,我们无法继续前进了。” “嗯?”坎布尔顿生疑惑,吩咐道:“你带上一两个伙计去前边问问是什么情况,我们时间不多了。” “是。”卫士迅速跑去执行命令,留下坎布尔在车边等候。 …… 不多时,商队护卫跑了回来,报告了情况:前方的道路出现了地陷,现在所有前往东门的商队都被堵住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坎布尔被接连的霉运搞得焦头烂额。先是在郊外遇到强盗,又是赶上封城缉凶,现在居然还有地陷,简直倒霉到令人难以置信。 “据说是地下的下水道发生了爆炸,正好发生在道路下方,现场好像还有些被炸伤的伤者。”护卫继续禀报。 “爆炸?”坎布尔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刚刚自己是感觉到了地面有微微的震动。 坎布尔连忙召集了几位商队护卫还有女佣兵乌尔,让他们加强戒备,等待商队再次开动。 “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坎布尔喃喃自语。 …… 当然,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路两侧的小巷里此时早有上百双眼睛盯住了他们。 第二十一章 东区混战 科林此刻十分紧张,虽然他通过自己的反向感知很轻易能够知道是否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但这并不能使他确定这酒窖里是否有个人在盯着巴托米尔。 “快保护好子爵大人!”科林连忙大叫。 一种士兵连忙将巴托米尔用盾牌护住,不留空隙,而科林此刻则闭上了眼睛试图感受汇聚在自己身上的感知。他相信如果此时他突然提醒卫兵防御巴托米尔,暗处的杀手一定会第一时间将注意力转移回自己身上,而届时就是自己发动精神攻击的最佳时刻。 然而事与愿违,科林没有感受到任何感知,只有来自卫兵的一道道视线在房间中扫来扫去。 “击破这些酒桶!”科林又下达了命令,他担心这些酒桶中埋伏着凶手。 士兵这次没有动,直到巴托米尔要求他们配合科林行动剩余的一些士兵才开始击破酒桶。 一个个巨大的酒桶被长剑重重的砍开,酒浆四溅,溢了满地。 “扑通!”一个人形物体从酒桶中掉了出来。 这是一具尸体。 一旁的卫兵立即围了上来,用剑尖戳了戳,确认已经死透了才示意可以验尸。 验尸官小心翼翼的将尸体翻到仰卧姿势,开始准备验尸,科林也参与了进来。很明显,这个人不是被淹死的:他的颈部有一道明显的刀伤,直接切断了喉管。尸体随后被泡在酒浆中,血液被几乎全数放干。 “不过看起来这个人更能打一些。”一位验尸官指了指尸体折断的右臂。 “那也只是垂死挣扎了,估计是被人擒拿之后折断的,袭击者的身手应该相当了得。”另一位验尸官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科林没有作声,此时的他正在闭着眼睛试图感知尸体四周的酒浆中残留的信息。很可惜,酒浆中本就十分稀薄的血液又被酒精汙染,早就没有了有效的信息。 “哎……”科林轻叹一声,站起了身。接连几次,自己明明知道女刺客来过,到现在自己对对方的了解却还只是一个模糊的虚像。不由得让科林生出了挫败感。 回头又看了看尸体,这应该就是加西亚,虽然被泡的有些浮肿还被染成了红色,但是基本的一些特征还没消失。看来黑市也不用去了,这条线索也断掉了。 这时一名卫兵快速跑进了酒窖,来不及喘气,红着脸扯着喉咙报告道:“领主大人,通往东门的主干道发生了地陷,据说是下水道爆炸造成的,现在交通完全瘫痪了。” 巴托米尔听了愣了一愣,这一天发生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由得让他疑惑:这中间隐隐像是有什么联系。 不过事已至此也由不得巴托米尔疑惑。老领主立即留下了治安官与验尸官继续进行后续调查,而自己带着卫队立即赶往了事发现场。 …… 事发地点离“吉米的破口袋”不是很远,巴托米尔带领的队伍很快就到达了现场。 路面上横亘着一条深约六米,宽约四米的焦黑沟壑;坑两侧零落着大量因爆炸飞溅而出的石块与渣土,还有一些血迹,但估计伤者已经被城市卫队运走了。 沟壑的底部流淌着有些异味的污水,确实是下水道被炸开了,空气中还未散去的火药味似乎也在佐证这点。 不过正是这火药味引起了巴托米尔的警觉。 下水道爆炸在大陆的各座城市都时有发生,原因通常都是火焰虫进入了弥漫着沼气的下水道区段。 火焰虫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生物,与大部分虫类不同,这种小虫夏天会蛰伏,而主要在冬季活动。为了抵御严寒,它会在体内以特殊的方式囤积点燃的木炭,而这些木炭在火焰虫体内缓慢燃烧,直至烧成灰被火焰虫排出。 火焰虫依靠储碳囊内分泌的体液来维持炭火的缓慢燃烧,并将一些较大块不能被体液浸透的炭渣排出去。而这些碳渣在排出时其实上还在燃烧,这些火星的温度极高而且因为较大块也能燃烧较久。火焰虫也因此成为了诸多火灾的罪魁祸首。 但是火焰虫引发的下水道沼气爆炸通常不会有这么大威力:爆炸产生的气流会向管道两边扩散并寻找出口溢出,而对其上方的厚重土层的破坏十分有限。 而现场的火药味和四处飞溅的土坷似乎也能证明这场爆炸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有炸药定向爆破的威力才足以摧毁伊顿城深厚的路基与石质路面。 一旁的科林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正欲开口提醒,只见巴托米尔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用眼神指了指一旁昏黑的巷子。科林将注意力转向那里,顿时察觉到了数十道感知死死地锁定在了自己身上。 科林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向巴托米尔,只见老领主冷笑一声,拔剑大喝:“盾阵!迎敌!” 领主亲卫是伊顿城最精锐的一只武装力量,编制上一共五十人,不过出现在巴托米尔身边的最多也就二十五人,外界推测这可能是一支轮休的军队。 领主亲卫在兵种上属于步兵,身穿步兵守卫重铠,盔甲被漆成黑色,表面还有 暗金色的花纹,颈部、胸口、肩部和下摆都使用了厚重的钢板做保护。每人佩一米的短枪与一人多高的大盾,另有一只短枪的延长杆与一只钉头锤。伊顿城的领主亲卫甚至是整个大陆的步兵最强战力,只是出手的机会很少:敌人甚至很少能击败巴托米尔的外围部队。 巴托米尔才下令,亲卫们就立即用大盾围成了盾阵,将巴托米尔与科林保护在中间。 几乎是一瞬间,数百支弩箭自两侧的巷口飞出,当当当的被大盾挡下。不过盾阵外面的商队护卫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只一波箭雨结束这些护卫便倒下了大半,而余下的也只是在掩体后苟延残喘。 “当当当当当”,又是一波箭雨。相比于掩体后慌乱的商队,巴托米尔的亲卫军在盾阵内安静得可怕。不过在这次剑雨过后,一群亲卫军似乎互相用眼神进行了一次确认,这之后一个看起来像是队长的大胡子军官回头向巴托米尔点了点头。 只见巴托米尔将佩剑向前一挥,低喝一声“杀”。二十五道黑影从二十五面大盾后飞出,冲入巷子中,一时间惨叫声四起。也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见数道黑影先后返回盾阵,无影无踪,仿佛没有出现过一般。 而站立在巴托米尔一旁的科林却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巴托米尔亲卫队的另外二十五人去哪了。所有卫兵的大盾内侧都被漆成了黑色,之前科林还以为是影子,不过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了。而那些剩下的亲卫队就躲在这一小片阴影当中:他们是影舞者。 科林第一次听说影舞者是从幼时听过的吓小孩的故事中。这些技艺高超的舞者也是武者,隐藏在阴影里,伺机待发,只求一击就夺人性命。 后来科林偶然读到的一篇名叫《影世界存在推证》的论文中提到了影舞者的这种能力实际上是将肉身暂时寄放在与物质界平行的阴影界的能力,俗称“阴影偷渡”。而之所以叫偷渡,则是因为物质界生物进入阴影界后根本无法长期存活,还极易被阴影界的生物发现并袭击。 此外阴影界与物质界的空间对应关系并不稳定,具体表现在阴影空间相对于物质世界的不连续性,无恒定性和被动运动性。这三种性质是第一位人类大师影舞者格雷马斯科在他的遗作《阴影界特质》中提出的。虽然三性质听起来晦涩,论证起来也少不了长篇累牍,但其实可以解释为三句话:有物遮光才有影,遮光物去影即灭,遮光物动影随动。 这三种性质使得影舞者不能确定自己在阴影界中长期逗留后是否还能回到预订的物质界位置。有时甚至还会使自己在回到物质界的一瞬间就陷入危险。 正因为阴影界对物质界生物危险重重,一般的影舞者也只是在其中短暂停留。不过也有一些高等影舞者可以借由与另一人订立灵魂联结契约来使自己在阴影界与物质界中间高速切换,同时物质世界的缔约者也会成为影舞者返回时的锚点,这使得他们可以长久地滞留阴影界而不至遭遇危险。 这种契约关系最早起源于栖息在深渊之中的卓尔精灵,在她们母系氏族的社会中,主母一旦与她的面首完成***男性就会被强行奴役为主母的影舞者。而这个契约同时也是奴役的诅咒,在主母死亡之前男性卓尔影舞者都不会死去,即便肉体毁灭灵魂也会被束缚不可消散。后来一些学者尝试破解了这个诅咒并使他成为了人类穿梭阴影界的终极保障。 很显然,隐藏在这些大盾背面的影舞者应该都与重甲军士建立了这种契约。重甲军士是他们的坚实壁垒,而他们则是军士的无形利刃,就在刚刚他们就上演了诱杀敌方远程攻击手的精妙配合。 紫色的迷雾从巷子中弥漫开来,大批的匪徒被逼的狼狈而出暴露在了街市上。 “卫兵!上!歼灭他们!”巴托米尔高呼道,便率领亲卫队对最近的一撮匪徒发起了冲锋。 第二十二章 精神冲击 随着越来越多的匪徒加入战团,巴托米尔的亲卫队与城市卫兵开始微微处于人数劣势。不过好在军队训练有素,质量上的优势平衡了数量上的劣势。但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几轮对抗下来,连亲卫军的重甲军士们也开始发出粗重的喘息。 不过好在受到军队的鼓舞,商队的护卫们也渐渐加入了战斗,虽然盗贼团的数量依然庞大,但是失去了大量弩手后对峙时的消耗能力大幅减弱。反观巴托米尔一方也不甚理想,虽然几乎没有减员,但本身人数就较少,又没有配备太多远程攻击手;影舞者出手的风险巨大,尤其是这种对方已经有所防范的场合,很可能有去无回。 双方就这样在刚刚被炸出的沟壑附近对峙。 队伍后方喊杀声渐起,看来车队中后段的大量匪徒也已经与那里的商队交上了兵。 “这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大抢劫了。真是有些措手不及。”巴托米尔刚刚击杀了一个匪徒,退入战阵对在阵中站立科林说道。 科林刚刚连续对四个企图袭击自己的匪徒使用了蛊惑低语,消耗了许多精力。此时他脸色有些发白,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巴托米尔也见识了刚刚科林蛊惑人心的能力,中招的四个人里面三个人陷入呆滞被友军袭杀,而另外一个可能是因为意志不坚定,竟然当场倒戈了。 当然周围的人也能从科林面色上看出使用这能力的代价不小。豆大的虚汗爬满了科林的额头,他的嘴唇也微微发干。周围的亲卫队见状稍微调整了阵型,加强了对科林的掩护。 “这么强烈的上位者波动,我还以为你又遇见上位者了呢。”口袋里的格言纸卷突然发声,隔了这么久科林差点都忘记了它的存在。 不过周围的人似乎没有听到这些话语,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 “我的话语只有你能听到,他们甚至看不到真正的我。”科林一听刚要进一步询问,却被纸卷打断:“先别废话了,把我抓在手里,通过我你可以借助一些上位者的根本力量。就不会像刚才那么狼狈了。” 科林一听,也连忙照着格言纸卷的指示把它紧握在了手里。之后又尝试着对一个接近的匪徒使用了蛊惑低语。 果然,入侵的意识从未如此强力,对方薄弱的抵抗意志根本不能对自己的入侵造成任何的阻碍。科林甚至感觉自己的精力还足够再多同时蛊惑两到三个人。 “纸卷,你估计我同时控制这一群人的可能性有多大?”科林突然发问,有些跃跃欲试。 格言纸卷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轻蔑地说:“你就不要想了,以你现在的实力顶多让这群人稍微恍惚一下。”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让这群人陷入一阵恍惚?那是多久?”科林好像想到了什么继续追问着。 “啊呀,别抱希望了,也就是一两秒钟的事,个把精神力强一点的甚至不会中招。而且你还没办法分出精力来分辨敌我,也就是说所有人都有可能中招。”格言纸卷有点不耐烦。 科林听罢陷入了沉思:从刚刚起他就注意到了队伍前方沟壑另一侧的几个人影,他们分别被一群匪徒护卫着,任周围的其他匪徒如何冲锋也不曾挪动半步——这应该就是这群匪徒的头目们了。 巴托米尔看着科林在眺望远处的匪首,自己也望向了那边。他何尝不知道那些是这群暴徒的头领,何尝不想擒贼先擒王。可是自己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击杀掉这几个“祸患”。虽说盾牌后面的影舞者都在待命,但是对面戒备森严,贸然出动纯属于让属下送命。一时间,巴托米尔也有些烦闷。 “领主大人,你的影舞者能在两秒内击杀那些匪首么。”科林低声对巴托米尔说道。 老领主看着科林,有些不解,正欲解释。科林好像知道了巴托米尔在担心什么,又开口道:“我的能力可以制造一个两道三秒的空当,但是这个机会只有一次;还有我方所有出影舞者外的力量也会陷入一小段眩晕,这个我无法避免。” 巴托米尔陷入了沉思,要让他在这种事情上完全相信科林的确很难,毕竟自己不能让士兵葬送在这种没什么把握的事情上。 “领主大人,我们愿意试试科林先生的这个计划。”亲卫队长似乎听到了刚刚的对话,一个闪身靠了过来说道。 既然亲卫队都愿意以身犯险,巴托米尔作为指挥官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好说了。他自然希望这个方法能够奏效,毕竟他可不指望在没有自己的驰援情况下车队中后段的战斗会解决的多轻松。 “好吧,你们准备下,我找个机会给你们指示!”巴托米尔也坚定了起来,决心要执行这一次奇袭。 相比于地面上僵持对峙的战场,天上的情况就乐观的多了。当然这个乐观是指天气:已经入秋,但天上还是少有的出现了大片的云朵。此时天空吹起了微风,一片厚重的大块云朵正在飘向众人上方。 不多时,这片云终于盖在了战场上空,阴影铺满的整个战场。匪徒大军似乎也在忌惮影舞者,采取了固守的阵形等待云朵飘去。 “就是现在!”巴托米尔高呼。 只见盘腿坐在地上准备的科林紧握了一下格言纸卷,眼睛猛地一睁。一股轻微的气浪四散,一股无形的冲击爆发而出。 …… 巴托米尔终于从刚刚的精神冲击中恢复了过来,头痛欲裂,刚刚的精神冲击就像一记闷棍直接让他两眼一黑差点昏了过去。周围的众人也渐渐的从呆滞中恢复,面如土色,四肢发软,有些人当场呕吐了起来,还有一些躲在车内的商人直接昏厥了过去:看来离科林越近的人反应越是强烈。不过如果科林身边的反应这么强烈,离科林不算太远的那群匪首的反应也多少可以推断。 清醒过来的众人终于发现了战场的异样:六个黑衣人提着六颗还在滴血的头颅站在了匪徒的战阵面前。 这也许是许多人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影舞者的真容。甚至就连许多被影舞者杀死的人都可能没有见过杀人者的真容,当然这些人究竟见没见过已经不会有人知道了。 阵前的这些影舞者都以铁假面蒙面,除了一名面纱下的女性影舞者。他们身高相对较高,有别与传统认知中的短小精悍印象。向来是影舞者融入阴影的能力减少了体型对于潜入作战的影响。影舞者们的武器也有些特殊:一柄带锯齿的匕首,用来造成流血不止的撕裂伤;一把用来割喉枭首的镰刀;还有用来击碎薄弱骨骼的短棍。影舞者的攻击出其不意,很少能被格挡;一击不中立即撤离,也不可能陷入缠斗。这使得影舞者倾向使用一些简单高效的纯攻击型武器。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上了科林的大脑,短时大量使用精神力的副作用出现。原本盘坐在地的他侧身倒下昏迷过去。 “斯旺,你在这里保护好科林先生。”巴托米尔对着盔甲上有队长臂章的一名亲卫队吩咐道。 “遵命。”斯旺召集了一些赶来的城市卫兵将科林抬向了一旁的一家大门虚掩的旅店。众人刚接近大门,门后一直在窥视的旅店老板连忙开门迎接伤员:这个旅馆实际上也是为城市卫兵服务的若干个治安情报站之一,而这里的情报员,也就是店老板也是第一个将地陷的消息报告给卫兵的人。 将科林安顿在旅店的客房中,斯旺立即命令其余城市卫兵返回各自长官处报到重新投入战斗。其余人散去后,斯旺与店老板两人来到了前厅坐下:这里是进入旅馆的唯一入口。卸下头盔,斯旺用一旁的餐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虽然已经入秋,但如此强烈的日光下,黑色重甲内的温度也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即便新一代的铠甲设置了隔热层,经历如此长时间的战斗还是让斯旺大汗淋漓。 一旁的老板递了杯凉水过来,斯旺简单道谢,举杯一饮而尽。这全程,斯旺一直面向着门口,右手紧握的钉头锤也没有放下。 …… 另一边,六名影舞者中的唯一女性成员,将手中的人头高举了起来,展示给面前的乌合之众,正是匪首之一的头颅。直到这时,这些匪首的近卫才发现自己的主子们早已经变成了几具无头尸。 敌阵安静了下来,失去了指挥官,本来配合就不默契的逃兵流寇们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些什么,纷纷呆立在原地。一切发生的都如此突然,刚刚的一阵眩晕之后战场局势竟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巴托米尔的一声进攻命令将前排的匪徒拉回了现实,于是,很顺其自然的,二十几名重甲军士配合着其他城市卫兵将匪徒组成的包围一举击溃。乌合之众一片混乱四散窜逃,大片的匪徒被推搡摔倒、踩踏,甚至有红了眼的匪徒将武器挥向了挡在路上的友军。 仅用了一瞬间就将处在劣势的战斗逆转成了己方单方面的屠杀,巴托米尔从军这么多年也没有经历过这种战局。 “游历学者的真正力量真是令人无法想象啊。”想想刚刚的那一次精神冲击,巴托米尔不禁感叹了起来。 一名城市卫兵跑了过来,“领主大人,车队尾端的战场有些劣势,请求支援。” 巴托米尔目光扫了扫战场,下令留了些人手清剿残敌,自己立即带队向车队尾端方向行军。 二十三章 认知狭管 “上钩了。” 看到远处驰援而来的领主亲卫,正在与匪徒佯装搏斗的乌尔心中暗生喜悦。 “好了,谢谢你陪我玩了这么久。不过现在你要发挥一下你最后的作用了。”说着,乌尔猛地加快了进攻节奏与力道。 与乌尔对打的匪徒本身就已经在拼尽全力战斗了,此时乌尔的突然发难无疑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许说是最后一吨稻草更合适。 破招,断肢。乌尔单手持特大剑,另一只手又抽出了腰间的另一柄短剑,暴风骤雨般的进攻下,对手的双臂被齐肩斩下。 匪徒愣了半晌,一时间痛觉还未袭上大脑。只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攻击停了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双臂,强到令人昏厥的疼痛让他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明显这哀嚎真的太过凄厉,局部战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其中自然也包括巴托米尔和他的近卫队。 “好凌厉的攻势!”巴托米尔一旁的近卫副官说到,言语中透着赞叹。 “可惜太残忍了。”老领主摇了摇头。他在战场上见过很多这种人,心狠手辣,毫无怜悯。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杀人如麻,陶醉于武力。直到老了、浑身病痛他才终于领悟到:战争的影响会贯穿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一生。相比于被战争毁掉痛苦的度过余生的人来说,那些在战场上瞬间死掉的人都是幸运的。 眼前的这个女人明显是个狠辣的角色,像一只猫一样玩弄折磨着这个眼前的敌人。 正思量着,一大群匪徒迅速的涌向了乌尔,似乎是受到了匪首的指示,意图扑杀这个棘手的人物。 “快去援助她,她也是我方的重要战力。”巴托米尔赶紧向周围的士兵下令,官兵们大跨步向战团驰援而去。 …… “呃……头好痛……”科林扶着额头,从旅馆的床上坐了起来。一旁的旅馆伙计赶紧上前搀扶。 “您可醒了,刚刚您可是扭转战局的关键人物啊!”旅馆的伙计看起来很激动,又比着手势口齿不清的说了许多科林听不懂的话语。在店里打工的伙计估计没有经过什么正经的教育,说的语言还带着很多乡音,科林并不是很听得懂。 伙计的一通讲话也引起了楼下的老板和斯旺的注意,二人快步上楼查看科林的状态。见科林并无大碍二人都松了一口气。 斯旺在房间里找了一把长凳叫老板两人来坐下,开始向科林询问刚刚战场上的神秘能力到底为何。 科林挠了挠头,眩晕的感觉似乎已经消退了,开始向两人讲述精神冲击的机理。 其实这种能力的机理十分简单,虽然可以被看作是上位者的能力,但是它的简陋程度足以被哪怕最弱小的上位者鄙夷。科林对上位者反向传达能力的运用简直笨拙到了极点,他只是向周围无目标的散发了一阵极强的短暂精神波动。 是的,就是单纯的精神波动,没有任何意义,就像在每个人的耳边突然尖叫一声。与之前他影响水井下的刺客所用的蛊惑低语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技巧运用,准确的说是毫无技巧。 于是凭借着格言纸卷的增幅,科林本就经受古神知识强化的强大精神力又几何式的放大,如一股洪流一般的席卷了整个战场,只有阴影位面中的影舞者们得以幸免。这才有了接下来如梦似幻的斩首行动与敌人的大溃败。 一番解释之后科林苦笑了一下,说道:“这种粗浅的力量运用技巧的代价还真是大啊。”似乎在为自己的愚笨惭愧。 然而坐在对面的二人则完全被惊得合不拢嘴,仅仅是这么简单的运用方式就能如此大的影响战场,古神的力量或者说真正游历学者的力量会有多么恐怖。 说完这些科林也陷入了沉思,似乎刚刚的思路整理让他发现了一些新的力量运用方式。 科林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力量通过格言纸卷的增幅可以膨胀到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步,那么自己在一对一作战时是否可以用如此庞大的精神力量直接碾碎对手的精神海呢? 仔细回想了之前在战场上的几次蛊惑包括之前在小酒馆对跟踪的黑衣人释放的无尽精神陷阱,自己的力量似乎是从一根狭管里进入对方的精神世界。不过联想之前自己在一本叫做《认知效率》的著作中读到的观点,这个感觉的出现似乎也是个佐证。 《认知效率》一书认为人类的信息接收能力存在极限,当然,这个极限是生理上的极限;接下来,进一步的,作者认为极限也要分为绝对极限与相对极限。比如对于遥远信息的观察,这种极限存在于认知的客体与主体之间,人的肉眼很难看清远处的事物;但是这种极限几乎都可以通过借助一些辅助手段,例如望远镜,来克服,也就是相对极限。 而绝对极限这个概念则要抽象一些,书中的观点认为对于一些一闪即逝的讯息的认知不全并不是因为这些信息没有被人类感知全,而是人的思维速度太慢,无法及时处理这些信息。人们也许可以通过训练思维能力的方式来多少突破这个极限,但是很明显的是这种训练收效甚微,而且不能真正意义的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人类也探索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主要方式:符号。人们通过将复杂的义项抽象成符号来快速的传达和接受信息,并先将符号本身记下,再将这些符号翻译成认知感受。比如人听到“香蕉”,首先记住的是语言体系中香蕉的发音,然后才是香蕉的外观、气味、习性等更加复杂的信息,而当人想起这些时候距离他听到“香蕉”这个词时已经过去了有一会了。这种先接受符号,再转化信息的方式相当于将思维对大量信息的处理“缓释”了。这种符号有多种表现形式,当然其中最常用的一种就是语言。 古神的力量使用技巧便是这样的一种符号技巧,只不过这种符号远远要比人类语言高等得多,承载的信息量也不是凡人语言能够比拟的。古神通过这种高等符号将极大量的信息高速的通过“认知狭管”输入进人类意识,这些符号经过人脑的认知“解压”会以惊人的速度膨胀出大量的内容,以一种“偷渡”的方式越过“认知狭管”直接袭击人类脆弱的意识。 想过了这些,科林也否定了最初的“数量碾压”的想法,看来不了解更多的古神知识是不能将这力量更加高效的使用的。 回过神来,斯旺正和老板交待一些对于科林的安保上的事情,看样子是准备重新加入战场。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他身后的大盾中飞出,之前阵前的那个女影舞者一脸惊惧的出现在了房间中。 “出……出事了!” 第二十四章 战乱肇始(一) 斯旺看到自己的搭档如此大惊失色也十分惊诧:这位影舞者薇薇安虽然是自己的结发妻,但一直以来二人共处的时间并不长。一直以来冷静沉着的她突然这样惊慌一定是有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还没等斯旺发问,薇薇安就赶忙催促:“斯旺快去找领主大人,除我以外所有影舞者都失去了锚点被阴影乱流卷走了!” “你的意思是……”斯旺不禁脸色一灰,这意味着他的所有重甲军士战友都战死了。 科林也发觉到事态有些严重,连忙从床上下来,对斯旺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对方很可能是我之前说的那个刺客!” 斯旺回想科林之前警告过的刺杀计划后背也冒出了一些冷汗,赶紧与科林一同下楼,来到外面的战场。 此时车队前端的战斗已经彻底结束,一些士兵正在清理战场。斯旺召集了一小队士兵和自己一起向中段战场快速行军过去,而科林则没有同斯旺一道前往,转而选择了大路一旁的暗巷。这样做对于斯旺一行也是最好的选择,在战斗中科林暴露在明处会很容易成为敌人的目标,而毫无武力的他会成为整个队伍的负担。 一人、一队快速地向车队中段前进着,喊杀声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科林心里自然明白巴托米尔很可能是凶多吉少,毕竟对手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将一众重甲军士全歼,如此强大的武力绝不是老迈的巴托米尔能够抵挡的。只能指望卫兵们能多拖住行刺者一会,好让自己和斯旺有机会为老巴托米尔复仇。 终于一众人到达了战场,一片布满尸体碎块、鲜血和刀剑盔甲残片的空场。 “这些碎肉仍有余温,明显是刚刚死亡的。”斯旺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断肢,面色十分凝重。 “这斩击的力道很大。”一旁的禁卫军小队长指着另一边的断腿,说道:“这胫甲和我穿的一样,应该是自己人。从切口看,斩断处有明显的形变,刃口应该比较钝,对方应该是使用巨斧或者重剑。” “嗯,有道理。”斯旺考虑了一下,又吩咐道:“一会接敌时候你们分散开,我来顶上。你们看好机会从侧后方攻击,千万不要正面对抗。” “是。”一众士兵心领神会。 一行人继续急行军向前方而去。 另一边,巷子里的科林没有遇到什么阻碍。看起来之前埋伏在这里的敌人已经散去了,只有些躲在房里的居民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 刀剑相击声渐近,前方一个巷口左转出应该就是战场所在了。科林脚步渐缓,满满靠近巷口墙边向主路方向张望。 …… “你逃不掉了,刺客。”巴托米尔气喘吁吁地站在四五个卫兵中间,左臂看起来负了伤,无力地坠着,血液顺着手臂流了下来,染红了指挥官的白钢护手。 而另一边,女刺客乌尔的状态也不太好,短剑已经断掉了,而大剑的刃口也已经有不少卷缺,身上的甲片脱落了几块,尽显狼狈。 “别得意,老头子。”乌尔气喘吁吁的说:“你能躲过刚刚那次灭杀算是我失算,不过等我收拾了这几个杂碎,你的死期也到了。” 说着乌尔又挥了挥大剑,她体内的兽人血统虽然稀薄,但是长期的锻炼使得她依然可以将这柄常人难以掌控的重器挥舞自如。也多亏了这柄大剑,巴托米尔手下的士兵竟没有她一合之敌。 不过她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对方的人数优势还是太过明显,自己格挡用的短剑又已经折断,贸然冲进敌阵去只有死路一条。 而巴托米尔一方也看出了局势的倾向,严防死守,不再贸然出击,等待增援。只是老巴托米尔伤势有些严重,此刻嘴唇已有些失血造成的白色。 “不能再拖下去了,各位,是履行忠诚的时候了!”巴托米尔一旁的小队长面色凝重地对身边的几个同伴低声说道:“图拉尔,你扶领主走,活下来了记得回来给哥几个收个尸。剩下的,听我口令。” 战场有些寂静,只有双方的喘息声作响。一旁巷子里的科林观察着这一切,同时拼尽全力的调动着已经疲惫不堪的精神力,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准备。 “忠诚!” 突然,巴托米尔身旁的卫兵队长一声暴喝,一众卫兵挥舞着剑盾长枪从各个角度袭向女刺客乌尔。 与此同时,那名叫图拉尔的卫兵搀起脱力的老领主连忙向战场后方撤退。 “哼,你们觉得自己有能力拖住我?!”乌尔不屑地看了看冲上来的卫兵,右手一扬将大剑抛到了空中。而她自己则疾速向敌阵突进,眼看就要与高举长剑的禁卫军相遇,又忽然一个急停转身,用右脚将一旁地上的一柄短刀踢向了敌人的没有护甲的咽喉。 “噗!”血雾四溅,短刀贯穿了士兵的喉管。乌尔没有停顿,将尸体撞向一边,正好挡住了上前的其他士兵,快速的奔向巴托米尔。 科林在一旁巷子里目睹了这一切,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乌尔此刻的速度已经不是人类所能达到的程度了,整个人都化为了一道影子,快速逼近着巴托米尔。 而就在此时另一个令科林有些不解的问题也得到了解答:一柄大剑从空中坠下,剑柄正好落在乌尔向后探出的右手上。 “原来她丢出那柄大剑是为了减轻负重来加速。”科林震惊无比。 容不得科林再多震撼,乌尔身形一扭,宽大的剑刃飞快地向她身前的巴托米尔和图拉尔两人斩去! “尘埃落定了,巴托米尔!我活你死!”乌尔几乎是在狂啸。 科林紧握双拳,指甲几乎扎紧了手心。额头青筋暴起,后背也爬满了汗印。可是即便如此,他仍然只能调集起一小股微弱的精神力,远不足以使用蛊惑低语。而格言纸卷在之前的大范围心灵冲击之后也进入了休眠状态,无法提供增幅。一时间科林也束手无策。 “该死!”眼看着巨刃接近老领主,科林感受到了巨大的挫败感:自己终究还是输了。 “砰!”一声巨响,烟尘四起。 只见大剑弹飞,连带着乌尔一同倒飞了出去。 烟尘微微散去,科林方才看清:斯旺半跪在地顶着巨盾拦在了老领主身前。看地上的痕迹,他似乎是从后方冲锋滑行至此。一身重甲的重量加上斯旺的巨力冲锋,如此巨大的冲力能将乌尔的大剑弹飞也不令人意外。无论如何,科林总算松了一口气。 斯旺站起了身,暴喝到:“鼠辈休想再前进半步!荣耀与我的盾牌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