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夜围御史府 暮阳西沉,冷月上东山。 御史府。 火炉中的火正烧得旺,墨池苑融融如春。 一身水蓝锦袍的年画撩袍跪地,面如平湖,淡呼,“见过太后娘娘。” 裴太后一脸端庄,略抬手,“起吧。” 年画眼波微动,起身接过婢女刚煮出来的热茶,挥手让婢女退下。 “太后娘娘请品尝一下这前日才送来的大红袍,冬日里喝这个最是好,明目益思,轻身耐老。” 裴太后眼底轻波微闪,红唇薄露笑意,“敢情是在说哀家老了?” “小年儿不敢。”年画淡淡半垂眼帘,娴熟接了她手中暖炉放置一边,把一旁的锦垫塞至裴太后腰后,取了一张狐毯盖在她膝上,轻声道:“太后容颜似十八,怎会老呢?” 明知是假话,但女人都爱听。 “你这小嘴儿。”裴太后明眸笑颜,微呷一口茶,“唔,好茶。” 五年前见他乖巧机智,一路拉拔他至宦者令,如今新帝登基,她又把他拉到坐上御史大夫之位,不为别的,就是喜欢他听话。 年画眉目淡然,将案几上还热乎的糕点递过去,躬身道:“娘娘趁热尝尝这个,桂花糕加了枣丝,您最爱吃的,微臣特意让人多加了些糖。” “唔,还是你懂哀家,你离开皇极宫这大半年,哀家横竖都不习惯。”裴太后放下茶盏,执了银筷子,夹了一块轻尝,微笑点头。 年画及时将丝帕递给裴太后,淡笑,“要不微臣还回太后身边?” 有把握才会说这样的话,太后怎可能把培养多年的棋子再收回去? “好啦,安心当你的御史大夫吧。”裴太后吃了一块便放下了筷子,年画转身将瓷碟儿放置案几上,把茶盏递了过去。 轻喝了一口,裴太后复又开口,“当了这御史大夫,案子查了好几桩,哀家是该来看看你的,但总也是不方便的,你入宫要是老往哀家宫中跑,也是会惹了话柄。” 西宫那女人,新帝登基不到半年就急着怂恿新帝扶上太后之位,将太后分两宫,她为中宫,那女人为西宫,皇帝是她儿子,迟早有一日会削了她这中宫,好独霸后宫。 眼下,那相国妥妥的是西宫之人,辅政大权在握,这真是她的眼中盯啊,得早日除去。 观察了好几年这年画,年少,睿智,冷静沉稳,让他坐上御史大夫之位,希望能与那相国斗上一斗。 年画垂手而立,淡道:“微臣知道,今夜太后娘娘到访,定是有重要之事,请太后娘娘示下。” 室内的氛围冷肃了一些,淡淡的茶香味在回旋,此时的墨池苑并不温馨。 裴太后靠在锦垫上,微蹙细眉,“也还是那事儿,那凤君晚,哀家好不容易抓到他私圈皇庄之事,你得好好把握,动作快一些,等他警觉了就晚了。” “微臣明白,会加快动作,毕竟他是相国,各方面证据还是要备充足一些的。”年画神色沉定。 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年画与裴太后皆微蹙眉。 年画快步走到外屋,开了门,听了婢女的禀报,面上一沉,少片刻便掩上门入内。 “何事?”裴太后见他脸色沉豫,疑惑看他。 年画纤眉微拧,如水杏眸淡敛起,沉声道:“凤相国带人围了这儿。” 心底划过一丝不安,终让他先行动了? “什么?”裴太后坐直了身,冷锐道:“他好大的胆,哀家在这儿,他竟敢围了御史府?” “娘娘,他不知您在这儿的。”年画提醒。 裴太后刚才像贼一样入的府,凤君晚怎可能知她在这儿?要是知道,倒不敢公然围了御史府了。 裴太后脸色微冷,“那他这是何意?你可是有什么把柄让他握了?” 才说要动作快一些对付那凤君晚,这人家就找上门来了。 “娘娘,您先在这儿歇着,微臣出去,且看他要如何?”年画眸光沉凝,波澜不惊。 裴太后脸色阴厉了许多,抬手,“有必要的话让他来见哀家。” “多谢太后娘娘,微臣先去了。”年画施礼躬身退至外屋,复转身快步出门。< 第2章恕下官不送 伴随着沉闷的“嘎嘎”声,实木府门缓缓而开。 蓝袍拢了莹白狐毯的年画迈步跨过门坎,只在青石阶上伫足,负手而立,斜飞入鬓的纤眉之下,隽丽清眸,秋水似的明净,新月般淡冷。 他没让护卫随同出府,只伏在暗处。 抬眸望去,黑色玄甲十八骑沿着府第围墙围了去。 十丈之处,一辆八匹白马所拉的马车,静然而立,马车豪华得嚣张,顶上的彩穗儿随着寒风轻摇,所扎的素白梨花散发淡淡清香,招蜂引蝶,雕花精致木门紧紧闭着,就这热闹的马车上,坐着个如魅般冷绝之人。 相国凤君晚。 居然出动了玄甲十八骑? 至于吗?我年画有那么恐怖么? 唇间抿起冷讽,“相国大人好惬意,带了玄甲军来到我府上散步?我这儿可不是你相府后花园呢。” 虽然他官比他大一点儿,但未必怕他。 “嗤~”马车内一声极冷肆笑,“交了人,本相就不在你这儿散步,请本相都不想来呢。” 年画长身玉立,寂然不动,“其实说老实话,我也不甚愿意请相国到这儿来,味儿不对。” “你?” 马车门一拉,白色身影一闪,马车边即刻立了一高大的青年男子。 白袍肃冷,傲岸身影氤氲在风灯下,淡黄的光洒落在他白色锦袍上,深邃轮廓如若刀削,沉峻锋锐,孤傲凌然。 冷眸如冰雪磨成的利刃,扑面刮来。 “相国大人,要见上你一面还真不易?”年画唇间掠过一抹极冷之笑。 “少废话,本相正在追捕一名一直潜在相府的细作,人往你御史府跑了,本相要搜府。”凤君晚冷厉道。 年画心底一凛,眸光沉凝,不悦道:“相国大人,御史府不是你说搜便搜的,你相府跑了人,关我御史府何事?只怕是相国大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难道是小五出了事儿? 怎么会?小五一向机警,怎么会被发现? 凤君晚深邃黑瞳一收,薄唇勾起冷肆,“百官之府,本相要搜谁便搜谁,难不成要向你年大人请示?” “相国大人,太高调了,会岔气儿的。”年画铮然不惧。 如果是小五出了事儿,岂能让他搜府? 且不说小五是否出事,这要是让他凤君晚搜一次府,以后只怕更是会骑到脖子上欺负人了。 “年大人,本相知道你巧言善辩,可这次本相玄甲十八骑三十六只眼看着那细作入的御史府,由不得你抵赖。”凤君晚眯了眯眼,薄唇抿成冰冷的直线。 年画微仰了脸,清丽素颜淡冷无绪,冷锐道:“相国大人,依着程序,你要搜我御史府得请了圣旨,敢问凤相国,圣旨何在?” 凤君晚长腿向前迈开,几步伫足,深眸变幻着阴鸷,深浅不定,瞬间薄唇弯起凌锐薄笑,“年大人,本相要是没有圣旨,非搜不可呢?” “那,请相国走好,恕下官不送。”年画想都没想道。 他是太监出身,为免落人话柄,自然不想让人知道中宫太后此刻就在御史府中,能用强硬态度赶他走是最好的。 凤君晚轩眉紧紧一拧,脸色如玄铁般冷硬,微微一抬手,两侧玄甲十八骑微动,马蹄跶跶。 第3章对万民负责 年画眸光一沉,厉声喝道:“都站住!” 想来这家伙真要用硬的。 凤君晚薄唇微勾,眸光轻睨,三分冷煞三分霸道三分嘲弄。 轻抬手。 那玄甲十八骑安静了下来。 寒风刮来,卷起二人之间那片片落叶,呼啸的打了无数个卷儿。 年画微感到唇边淡涩,这便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相国大人,还请你一人移步随我来。” 凤君晚眸光一顿,凝眸片刻,嘲弄勾唇,“好,本相就看你能耍什么花样?” 年画冷笑,侧身作了个请的姿势。 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缓步走过穿山游廊,一路无语。 没有年画的命令,伏在暗中的护卫自然不会动,整个御史府静悄悄,月色下更显冷寂。 两人一同立在墨池苑门外,几枝腊梅含苞待放,悄然立在风中。 凤君晚轩眉微挑。 年画轻敲一下门。 “进吧。”裴太后的声音沉冷传来。 凤君晚眉心一紧,冷笑。 入了暖暖的室内,裴太后定然看二人,丝毫不感到意外。 凤君晚岂是逮着机会就轻易放手之人? “微臣见过太后娘娘。”凤君晚长袍一掀,跪地施礼。 裴太后轻抬手,“起吧。” “娘娘,相国大人指有细作跑入这儿,今儿非得搜府,微臣请相国大人按章请圣旨,可相国大人坚持,微臣无奈,只好请娘娘做个决断,微臣这御史府岂会那么容易让细作跑了来?只怕是相国大人有意为难微臣。”年画丝毫不客气直言道来。 走到这一步就是离翻脸不远了。 凤君晚静然而立,眸底不见声色。 裴太后换了个姿势,淡懒的靠在锦垫上,半垂眼帘,似漫不经心道:“凤相国,这夜里天冷的,就别闹腾了,小年儿的为人哀家很清楚,他的地界儿,管得严着呢,怎会有人跑了进来而不知?想必是你的人看花了眼吧?” 凤君晚抬眸,目光中掠过一丝微冷光泽,“太后娘娘,皇上才登基过半年,这邻国都放眼望着,派细作只会增不会少,不可大意,此逃跑之人在相府伏蛰也有数月,想来也传了不少信出去,这可不是相府丢了个花瓶少个古董那么简单之事,事关重大,还望太后娘娘支持。” 年画垂眸眼波微动。 这般跳脚,只怕是被小五抓到什么证据在手,要真是这样,小五还真是危险,他这怎么不提前来个信的? 小五真进了府了吗? 裴太后眸眼一抬,冷光微绽,定睛望了凤君晚一会,道:“凤相,难不成你想说哀家是细作?” “微臣不敢。”凤君晚略一垂眸,声音僵冷。 室内空气温度瞬间下降几分,寒意添了不少。 年画黑眸一转,嘲讽道:“那相国便是要说我是细作了?” 凤君晚眉头一跳,眸波轻蔑,凌厉唇间慢慢划出一丝似笑讽意,“本相有说吗?” “相国的意思是非搜不可啰?”年画眸中闪过锋芒。 这男人也真是太嚣张了,太后在这儿都还这般,还真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架势。 “本国是对朝堂负责,对万民负责。”凤君晚说得冠冕堂皇。 裴太后拧眉,“好,好一个对万民负责,凤相,既然这样,那就照足程序办事儿,如有皇上圣旨,你爱搜便搜……” “皇上驾到~”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唱诺。 第4章什么人自杀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三人皆不同反应。 裴太后一怔,不自然的抿了抿唇。 年画淡眉蹙起,心底稍为小五担心。 凤君晚睫毛一扬,眉梢微微一带,带出笃定笑意。 一身明黄龙袍披着黑色大氅的景帝带着寒风披着冷意,大步入内,眸光无波无绪的分别扫一眼凤君晚及年画。 “皇儿见过母后。” 裴太后敛了脸上冷意,笑意盈盈,抬手,“皇帝起吧。” “微臣见过皇上。”凤君晚与年画跪地同声施礼。 景帝轻掀大氅落座,道:“两位爱卿请起。” 二人谢恩起身。 年画走到茶桌前轻车熟路的煮了茶,倒入茶盏,双手奉至景帝面前,“皇上,请用茶。” “唔,难得年爱卿亲自煮茶了,这茶,朕自是得喝。”景帝伸出纤廋白皙的手接了茶盏。 “皇上笑煞微臣了,微臣随时可为皇上煮茶。”年画垂手侧立一旁,淡声道。 他不打算给太后续茶,因为给太后续了茶就必须给那冷面的凤君晚奉上一杯茶,他可不想那么干。 想喝他煮的茶?没门。 三人各有心思。 安静的室内只有景帝呷茶水声音,及茶盏放置一旁案几的轻响。 脸色白净的景帝缓声开口,“怎么一回事儿?说来听听。” 裴太后轻抿唇,心里冷笑,不语。 凤君晚眼波淡静的看景帝,道:“回皇上,微臣正在追查一名逃入御史府的细作。” 年画垂眸,眼波微寒。 这凤君晚真会演戏,明明是他暗中请了皇上来,这事儿,想来没有那么简单,也许是凤君晚早盘算好了的。 真后悔没有早一点动手,就算证据不足,请他凤君晚到御史府喝凉茶,也足以震摄百官,压一下他凤君晚的嚣张气焰。 景帝装作惊讶,沉吟片刻,望向裴太后,轻声道:“母后,您看这事儿……” “搜便是了。”裴太后暗咬牙道。 明明下了个套让她钻,还说得像是一切都听她似的,这皇帝,当真不能小瞧了他。 “母后圣明。”景帝淡声捧道,眼角余光示意凤君晚。 凤君晚眸光一闪,唇角微动,转身便要出去传令。 这时外面一阵慌乱脚步声,及细碎说话声传来。 “有事儿入屋禀来。”景帝拧眉大声道。 凤君晚伫足垂手立于一旁,眸光微掠向年画。 年画神色未动,清水淡渺。 御史府总管王海快步入屋,神色略慌,望一眼年画,跪落地上,道:“微臣见过皇上,太后娘娘,相国大人,年大人。” “起来说话。”景帝道。 王海起身,微躬身,道:“回皇上,府中有人自杀。” 四人皆震。 裴太后面色微变。 年画心一沉,袖下素手微动。 凤君晚挑眉。 “什么人自杀?”景帝沉声问。 “监察御史洛小五。” 年画心头大震,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跳,一拍又一拍,但依旧面如沉湖,只微蹙眉,眼中微光一闪,迎上凤君晚一双黑眸,那眸中粼洵闪着嘲讽、锋锐,在冷肆深处像一刃无声利剑。 景帝与裴太后亦望向她。 年画感到空前的压力,静静无声,却铺天盖地,处处不在处处在。 脑间清明提醒着她,这个时候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刻。 挺直了脊背,长睫一垂,将那情绪掩于眼底幽深之处,直到了无痕迹。 极快复抬眸,瞳仁清澈如水,向王海道:“走,去看看。” 第5章半个时辰前 “朕亦一起去。”景帝微望一眼凤君晚,站起身。 凤君晚冷面无绪,只微勾唇,不语。 裴太后暗敛眉,也起身,沉声道:“都一起去看看吧。” 这事儿,只怕不好。 * 淡淡的月色下,整个御史府如笼了一层轻纱,寒风掠过,高大的梧桐树叶沙沙细响,月光照射下,树影婆娑,斑驳明暗。 分花拂柳,走过曲曲折折的青石小路,众人走入后院一侧监察御史们的住所。 明清院。 因着早前王海让人维持了秩序,有护卫把守了,院内倒不混乱,三三两两有御史凑在一起说话,一见到四人同来,慌不择已跪地施礼。 “微臣见过皇上,太后娘娘,相国大人,年大人。” 景帝眉目微淡,抬手,“起吧,都各自散去,别在这儿乱嚼舌头根子。” “是。”众御史们散去,各自回自己住处。 王海将四人领进靠东北的厢房。 屋内冷叟叟的,只亮了一盏油灯,淡黄的亮光显得屋内有些昏暗,摆设很整齐。 屋中榻上躺了一人。 年画心里咯噔一跳,吩咐一旁护卫加一盏烛灯,便上前查看。 一身降紫监察御史官袍,清秀苍白的脸庞,正是洛小五。 凤君晚亦大步上前查看。 年画仔细查看洛小五尸体,简明厄要的问跟在一侧的王海,“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通知中尉署了吗?有否传了仵作?” “回大人,是半个时辰前,那会儿我正好有事儿找小五,便过来敲门,半天没应门,撞门进来就发现他吊死在梁上了,那仰脸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酸,我寻了人来把他放榻上,安排了护卫守着这儿,便去向您禀报了,仵作是让人去传了,中尉署那儿,还没有通知。”王海轻声应。 他是知道洛小五被派去相府伏蛰的,这般说法,应算周全吧? “你去通知中尉署派人来吧。”年画眸光微闪,淡声吩咐。 小五怎么会自杀? 就算是被追,可这也回到御史府了,何需自杀? 难不成是不想连累御史府? 不,不可能,小五不是那么傻的人。 眸光落在洛小五的脖颈上,心一动,伸手过去,不期然,凤君晚也伸了大手,两指正好轻捏到年画纤指。 冰冷的触感。 两人均飞快抬眸看对方。 只一瞬,凤君晚长指极快离开,眸光轻鄙,大手似要整衣袖一般,在宽大衣袖上一拂。 至于吗? 年画心里冷哼,薄唇微抿,掠过一丝冷讽。 他从小小一名太监一路升官至这御史大夫,自然是惹红很多人的眼,特别是这位右相大人,御史大夫位等同于副相,威胁他相位,凤君晚心里自然是像扎了刺般不爽了。 就因他是太监出身,周遭的鄙夷更是没少过。 年画翻开洛小五衣领,那儿有些凌乱,颈脖上一道淤黑绳子印触目惊心。 年画微侧目,心中一阵难过。 洛小五是从永巷出来,跟随他已有两年,官位虽小,但做事勤勤恳恳,服从安排,前两个月让他去相府伏蛰,他毫无疑异,生龙活虎的大小伙,这会儿却冷冰冰的躺在这儿,让他心何安? 多大的事儿要自杀? 他不信。 极快回笼了心思,眸光仔细的看那道勒痕,伸手翻看后颈脖处,似乎发现了什么,因光线不够,凑头下去。 “砰”一声。 额头碰到一微冷额头上。 迅速抬眸。 正对上那冰冷眸子,深邃眸底锋锐微绽,略带一丝轻蔑。 杏眸一沉,猛的站直了身子,一丝不乱的轻缓从怀内探了锦帕,淡淡沉香散发,令人心头缜明,淡笑,用锦帕擦了擦光洁前额。 眸光戏谑的望凤君晚。 凤君晚脸色迅速变白,眸光沉冷如冰,嗖嗖的瞪他。 年画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笑意。 哼,许你嫌弃我,就不许我恶心你? 凤君晚正想开口,那厢传来裴太后不耐烦的声音,“既是自杀,这儿就交给中尉署来处理吧。” “我有发现。” 年画与凤君晚异口同声道。 第6章他杀非自杀 “这儿有纸。”那一直在翻箱倒柜的景帝道。 年画一惊,快步走过去,景帝已将地上之纸拾了起来,她接了过来,是四张纸,翻来细看,是空白无一个字的纸。 “给我看看。”凤君晚不由分说抽走那纸片儿,随手一翻,淡声道:“是同一张纸撕破的。” 说完放到桌上摆起来,还真是连接得成一张纸。 裴太后上前看一眼,拧眉,“不就是一张纸吗?有何值得奇怪?”望眼看年画及凤君晚,“你们刚才说有发现,是什么?” 景帝也好奇看二人,道:“是啊,是什么?” 年画向凤君晚微挑眉,淡声道:“相国先请。” “这人是他杀,不是自杀。”凤君晚抿抿薄唇,丝毫不客气便开口道。 景帝和裴太后均一怔。 “年爱卿,你认为呢?”景帝看向年画。 年画眸光清淡,嘲讽浅笑,“微臣亦同。” 景帝看看二人,笑,“你们俩的意见倒是难得的统一了一回,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儿?” 凤君晚眸光淡闪,唇间勾起一抹轻笑的半弧,似乎融了化些脸上冰冷颜色,“有请年大人来说吧。” 年画冷讽一笑,不就是想看我笑话吗?试试? “方才王总管说看到小五吊在梁上是仰着脸,上吊死亡之人的头是微垂的,舌头会微吐,而小五脸是仰着,舌头并不伸出,说明他不是上吊而死,死了仰着脸的只有一种,就是死前被人用力勒死。” 凤君晚脸上挂着淡薄嘲笑,“可这屋中并没有打斗现象呢?” “是啊。”景帝和裴太后赞同的点头。 年画眉间微挑,“那说明杀小五之人是小五认识的,他是在毫无防备之人被人勒死,那力量之大,在瞬间令小五窒息。” 会是谁? 他脑中飞快的盘旋。 能入御史府中杀人,必不简单。 小五为人老实,平素没听说得罪哪个人,就算是日常监察官员,那也是奉命所为,不至于被人报复才对。 难道是凤君晚派人干的? 淡冷的眸光探究的睨看凤君晚。 凤君晚薄唇嘲弄微勾,眸光瞥开,向景帝道:“皇上,微臣也认同年大人的看法,此人并非自杀。” “两位爱卿说得甚是道理,等中尉署的人来了,再告之他们,这是朝庭命官,何人所杀,可得查清才是。”景帝点头赞同道。 “这可是在御史府内杀人,这贼人胆儿也忒大,这御史府今儿可真不消停。”裴太后冷道,眸光有意无意的望一眼凤君晚。 这事儿跟这位相国大人会没有关系吗? “等等。”凤君晚凝眸,似是想起什么似的道:“皇上,让人灭了油灯烛火。” 景帝疑惑,“这是作何?” 年画也疑惑的看他。 凤君晚冷笑,“回皇上,微臣追那细作,往他身上撒了莹光粉的。” “相国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年画眸光一沉,冷声道。 死了都不放过吗? 凤君晚到底想干什么? 景帝拧眉不语。 凤君晚眸光转向她,那双眼睛,如雪峰下的冰湖,几分幽寒几分孤绝,“年大人在害怕?心中有鬼?” 第7章撒了莹光粉 年画暗沉一口气,控制心绪,眼角微动,淡若笼烟的的素眉是明澈幽深,微白脸色扬起从容如水薄笑。 “相国大人,我说你拼了命追入我御史府中,我这便死了手下,下官想问,这是否与你相府有关系呢?” 凤君晚上前一步,深眸似浩瀚夜空,冷肆无边无际,“年大人,可是想说本相杀了你的人?” “是又如何?”年画冷眸熠熠之对视,丝毫不惧。 空气中顿时散发了丝丝火药味。 一侧那两位大人物都暗自抿了抿唇,敛眉。 这岂不是在挑开他们之间的斗争? 心照不宣的互望一眼。 “灭油灯。”景帝一声令下。 裴太后自是不能反对,她还不想就这样与皇帝撕破脸皮。 瞬间,屋内暗陈下来。 屋内寂静得只有四人的呼吸声,不知从哪刮来一股寒风,年画直觉得背后一丝寒意升起。 凤君晚来者不善,今夜可真是有点悬了,这一切,怎么看都像是个套。 周遭伸手不见五指,耳畔似乎有温热之气,年画心绪有些凌乱,下意识挥手一拍,纤细手腕被一只冰冷大手紧紧握住。 “年大人这是心虚?”凤君晚冷无绪的声音传来。 身边男子微淡青竹涩香沁入年画鼻息,手间虽冷,但真实的触感令年画脸上一热,纤手用力一扭,甩开他,恼道:“相国大人,这乌漆麻黑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况且太后娘娘在这儿,要是吓着了,你担得起这个罪吗?” “母后,你可无碍?”景帝清淡的开口。 “无碍,哀家坐着不动便是了,你们要查看便快一些,此处冷若冰窖,实不该久留。”裴太后亦同样是冷冰冰的声音。 突然黑暗中闪了点点绿色亮光。 年画望眼看去,呼吸一滞,那儿好像是小五脚边的位置。 虽然有准备,但心头还是不住的突突猛跳,胸中急剧的起伏。 淡定淡定。 一定能想到法子化解的,这儿还有中宫太后在呢,实在不行就耍一回臭无赖。 “皇上,你们看,那儿有亮点,是绿色的,那一定是微臣撒的莹光粉。”凤君晚的声音响起。 “嗯,来人,掌灯。”景帝似乎也不喜这般黑暗,忙唤人掌灯。 很快,屋内又亮堂了起来。 年画似乎有些不适应,微闭了闭眸,复又睁开。 不曾想,黑瞳撞入一个深如千年古井的深眸中,那儿闪着洞穿人心神的幽光。 长如蝶翅的羽睫迅速一垂,掩盖住那微乱心绪,直压到那幽深之处,无影无踪。 微退一步,冷道:“相国大人,我脸上可没有长花儿。” “解释。”凤君晚冷锐开口。 景帝和裴太后都齐刷刷看向年画。 “相国大人,你想听什么?如果说小五是你追赶之人,那他私底下做些什么事,我如何管得着?”年画极快缓了心绪,从容淡定道。 凤君晚似乎料到年画会有这么一说,弯唇嘲弄道:“取这小五的当值记录来。” 年画唇角微动,“好啊,相国大人要查是吧?今儿皇上,太后娘娘在此,为了御史府的声誉,那便查吧。来人,把小五的当值记录薄取来。” 这时王海领着一人入屋。 “皇上,大人,仵作到了。” 那仵作施礼,景帝挥了挥手,“赶快查验尸首吧。” 仵作小心应了便去查验洛小五的尸首。 “王总管,去把小五的当值房录薄取来。”年画吩咐王海。 “是。” 年画神色淡定朝景帝道:“皇上,此处寒冷,请皇上,太后娘娘移步墨池苑。” “到府堂吧。”景帝淡声开口。 年画微愣,暗自苦笑,府堂?皇上这是明摆想要公开化了。 第8章小心拌死你 * 御史府府堂,烛火透亮。 若大的府堂冷肃,静然。 景帝坐了堂中上首主审位置,凝眸肃目,裴太后在左下首的太师软椅上,轻拢着暖炉,端庄而坐。 凤君晚与年画同立于右下首,年画在次。 王海将最近一年洛小五的当值记录薄悉数捧了来,放置景帝面前的书案上。 景帝让凤君晚仔细查看,凤君晚只翻了几页,便盖上了记录薄。 转身向年画,抿唇,冷讽。 “年大人,传唤与洛小五几次离京公干的证人吧。” 年画脸色安然淡定,向王海道:“传记录薄上小五出公差同行的御史。” “是。”王海躬声应了,快速去传人。 接连传了几人,均是与小五出公差同行之人,并无丝毫错漏,景帝面无表情的听着,并不言语。 问完话,最后一个御史退出府堂,凤君晚冷冷俊颜肌肉微动,望一眼年画,眸中嘲弄讥哨更是深。 年画冷笑,“如何?相国大人,洛小五是你要捉之人吗?咱们这般的折腾,只怕你那真要捉之人正躲在暗处看着你笑呢。” “年大人,既便是如此,也不能排除洛小五是细作的嫌疑。” “相国大人,你这是要强抓着不放了?” 凤君晚冷冷看她,丝毫不让步,“是有这意思。” “你……”年画气得直想撕了他那副令人讨厌的嘴脸,“相国大人是丢了宝了还是丢了人了?这般胡搅蛮缠。” 凤君晚唇间勾起讽刺,“胡搅蛮缠的是你。” “好啦。”景帝一声冷喝。 “这人已死,还是查清死因,何人下手才是关键。” 年画收了心神轻声应,“是,皇上。” 景帝拧了眉,“着你二府一同查明此事,不得有误。” “是。”凤君晚淡声应。 年画一愣,这转来弯去,还是绕不开他相府,真是麻烦。 转眸偷望一眼裴太后。 “皇帝,这命案,还是让中尉署来查吧,相府来查这样的小事儿,岂不是浪费人力物力?”裴太后端坐着,肃然道。 景帝微摆手,“母后此言差矣,这洛小五是御史府之人,死在御史府中,而从他身上又看到有莹光粉的亮光,这其中涉及了相府,所以此事,还是让二府同查。” 裴太后眸光微闪,欲言又止,终还是没有再反对。 年画见状,不得不应了。 凤君晚眸光微顿,“皇上,那搜府……” “凤相。”裴太后厉声道:“你不是说洛小五便是你要捉之人吗?如今人已死,你还搜什么府?还是依皇上所吩咐,赶快查明真相才是。” 景帝蹙眉,眸光清冷,“母后说得对,凤相,你就别纠着要搜府了,今儿便散了吧。” “是。”凤君晚抿唇轻应。 年画暗自冷笑。 目送皇帝与裴太后的马车远去,年画只觉得像从水里火里翻滚了一遭似的。 伴君如伴虎啊。 寒风吹拂她的鬓发,也让她头脑缜明了许多。 转身抬头,两道锐利寒芒正灼灼的射向她,她这才想起那人还没有离去,长风吹得凤君晚白色长袍微微起伏,眸间一片阴冷煞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让人不敢逼视的气度。 年画面如平湖,眼波不兴,轻甩袍,转身入府。 “年画,你最好给本相老实一些,花样耍多了,小心拌死你。” 身后传来冷无绪的声音。 “不劳相国操心。”年画头都没回,冷硬扔下一句,抬手示意护卫关门,转瞬消失在府门。 第9章下官受教了 门外,凤君晚冷哼,纵身一跃上马车,马车飞快奔起,那玄甲十八骑紧紧跟随。 * 年画一路走回府后院住所,月池苑。 拨弄着火炉中的碳火,凝眸片刻,起身开门让贴身婢女铃铛去唤王海前来。 小片刻,王海快步入屋。 “大人。”王海施礼。 “嗯,起吧。”年画微抬手,“都处理得如何?” 王海起身,脸色轻松了一些,道:“中尉署的人刚到,还好大人有先见之明,早前让人装成小五的样子在府中不时出现,当值记录我一日没有漏,甚幸,要不然今夜可真是麻烦了。” 年画眸光微闪,“要想不败,自然得有所备,有备无患,老天爷不会怜悯做事无准备之人的。” “下官受教了。”王海佩服道。 年画淡笑,“海叔,年画年少,你别笑话我便好了。” “别别,大人,您还是唤下官王海吧,大人才华横溢,睿智过人,您这是折煞下官了。”王海连连摆手,不好意思的憨笑。 年画依然笑意淡淡,“海叔,何必在意一个称呼呢?你是御史府的老前辈,当得起一声海叔。” “那就依大人的,老海多谢大人抬爱。” “你一会去跟中尉署的人说一声,这命案御史府同相府同查,就不劳烦他们了,请他们吃个消夜,让他们回吧。”年画收了笑,淡声吩咐。 “是,老海这就去办。”王海应下。 “等会儿。”年画制止,“小五是何时入的府?海叔可有看见?这些日子你有收到过小五的信儿吗?” 王海侧头细想,“何时入的府应是没有人见到的,相国大人围了府是在戊时三刻左右,想来小五是在这前入府,如果是那个时间,院里还真不会有什么人,最近他都没有信儿传回来。” 年画走动踱了几步,回身,沉眸道:“你进屋之时,屋中可有乱?他身上有何物?” “屋中不乱,当时我翻看过他身上,没有任何东西,不过那官袍倒像是刚换上的。” “是啊,想必是他一回来,马上换回衣袍,他被凤相国这般追,想来是拿到了重要的东西,只可惜,他都没来得及见本官,便被人杀了。”年画叹道。 王海一愣,惊道:“小五是被人杀的?” “嗯,是被他认识之人所杀,在毫无防备下被杀的,要不然,以小五的身手,不至于那么容易被勒死,凶手也许是御史府中人,也许是外人潜入。”年画微拧眉,为小五之死心生难过。 “大人,那要不要搜府?”王海也紧皱了眉。 “没用,要搜,刚才那一会儿我便吩咐了,凶手有备而来的。”年画走到火炉前坐下,望那冉冉火苗微微出神。 “大人,会不会是相国的人干的?” 年画轻抬手制止他再说下去,淡声道:“你先去通知中尉署的人,安排人保护好现场,其他事,明儿再说吧。” 折腾了一夜,他也累了。 “是,大人,您好好歇着,我这就去。” “对了,明儿新相府落成庆典的礼物,都备好了吗?”年画想了起来问道。 王海正转身,伫足,道:“都备好了。” 年画微挥手,王海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年画。 他轻捏一下太阳穴,轻叹息,起身出门吩咐铃铛备热水,他得泡个澡,这一夜一惊一咋的,沁了一身的汗,得好好洗洗。 铃铛快手快脚的备好热水,向他请示,“大人,要不要备消夜?我看您今晚晚膳没吃什么东西,大寒天的,不吃东西可不行。” “不用,没有胃口。” 年画转身走入屋内一侧的浴房,铃铛很识趣走出去,关上了厢房外门,在外面守着。 大人沐浴从不用人侍候的。 浴房水雾淡绕,氤氤氲氲的。 年画脱了外袍,棉中衣,衮衣,望着身上那一层层棉布,纤手微顿,苦笑。 整日这般缠着胸,日后这胸会不会就不长了? 随着长长的白棉布脱落,一双白皙的“白兔子”弹了出来,细手轻轻抚了抚,傲然笑笑。 那担心还真是多余的,这一只手都握不过来了呢。 自我陶醉片刻,脱下锦靴棉袜,赤足走入大浴桶中。 缓缓坐下,温热的水包围了她,长睫一闪,长长叹一口气。 真舒服! 素手轻撩/拨着热水,看那手腕之处,眉心微皱。 那凤君晚该不会察觉到什么吧? 她的手腕当然较男人的手细得多,但穿着厚厚的锦袍,该感觉不到什么的。 当下松一口气,脑袋靠在桶沿上,微闭目。 今夜这一连串的事儿,当真让她措手不及。 裴太后突然到访,凤君晚追人围府,小五被杀,这三件事儿有关联吗? 往日都是她到裴太后宫中去,今儿她怎就来了?查凤君晚的事儿,早都着手去做了,用得着跑来御史府来再重复跟她说此事吗?而且是在晚上来的,裴太后到底意欲为何? 凤君晚拼了命要捉拿小五,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罪证在小五手中? 小五的死,与那二人有关系吗? 应该是有的。 可裴太后是不知小五入相府伏蛰的,哪有杀人的动机? 凤君晚,最大的嫌疑就是他,想来他是唱捉贼杀贼之戏,杀了小五,他可以拿回他要的东西,另一方面,把御史府给拖了进去,更重要的把她年画给扳倒。 想到这儿,向来心思缜明的她,感到有些混乱,总理不出个头绪来。 睁开明澈杏眸,长长舒一口气,继续搓洗身上的疲惫。 算了,不想了,明儿再想吧。 * 第10章皇上里边请 翌日,早朝后。 年画回到御史府墨池苑中,除需要上公堂之外,大多数时间,她都在这墨池苑处理公务。 屋中沉香那醒脑的香气缭绕,让她心神清明。 坐在书案前,静静的看着书案上摆着的那张,昨夜在小五屋中拾到的空白无字的纸。 一张方正的空白纸,对半撕成四份,拼接起来丝毫不差,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小五没有查到凤君晚任何罪证,那又何会被凤君晚这般拼命的追? 如果小五拿到凤君晚的罪证,可又会放在哪儿? 屋中无一物,只有这一张纸,是小五撕下的?或是凶手留下的? 纤眉微微拧起,神思遂远。 王海前来敲门。 “进。”年画淡声道。 “见过大人。”王海施礼。 “嗯。”年画盯着书案上的纸儿,未抬头。 王海眸光微顿,轻声道:“大人,时辰不早,该去新相府了。” 年画抬头,微舒眉头,“哦,是该去了,小五那儿安置妥当了吗?通知他家中人了吗?” “已挪出明清院,这不还得再查吗?三日后再下葬。已经派人去通知他家人了。” “嗯,好。”年画微拧太阳穴,收起那纸儿,起身,“走吧,去看看相国大人的新府衙。” 说完大步往外走,刚走到门口,一名高大男子差点儿撞她身上,她不动声色顿足后退,伸手扶了男子。 “怎么莽莽撞撞的?”拧眉淡笑。 “大人。” 来者正是御史府的御史中丞云成雨,年画的左膀右臂。 “这回那卞一心可就得到我们御史府来喝一壶凉茶了。”云成雨匀了匀气,笑道。 年画眸光微闪,转身入屋,“哦?说说。” 王海动作轻快的从茶桌上倒了杯热茶递给云成雨。 “多谢海叔。”云成雨接过茶盏,双手抚着暖了暖手,眸光精亮,神采弈弈,道:“几个月前,裘江清升任太仆令,卞一心收了裘江清的贿金,有证人愿意做证,不过对方不想露脸,怕得罪了凤相。为这事儿,我可是差点儿跑断了腿。” “那有个啥子意思?”王海快言快语。 年画也无责怪的意思,沉凝,淡淡道:“物证呢?” “也有。”云成雨轻睨一眼王海,笑道:“还是在那个愿意做证的人手中,说物证上记载了所送贿金的金额,时间和地点。” 年画取下手腕上的红檀木佛珠,一下一下的转动轻抚,长睫轻轻淡淡的闪着,片刻,道:“可以请他回来审一审,就算证据不是很充分,他是凤相身边红人,这样一来,威摄一下凤相也是好的。今日新相府落成大典,先别动手,明儿吧。” “是。”云成雨欢快轻松的应了,“这是要去新相府?” 年画把佛珠往手腕上一套,“是啊,快走吧。” 三人相继出门,大步朝府外走。 * 新相府,只离皇宫数街,是京城中除了皇宫之外,最气派的府衙。 年画领着王海及云成雨站在这新相府门前,这会儿府门已是热闹非凡,人声沸腾,官员们见了年画,纷纷抱拳施礼问好。 年画不停点头回礼,脸上淡淡无绪,依旧是往日的清冷样。 “哗,这相府,气派成这样子,真是不公平,咱们那儿就一素瓦白墙,大人,你看看,他们这墙那瓦,都用上琉璃了,真不知花了国库多少银钱了?”云成雨低声嚷嚷。 王海瞥眼看一眼年画,轻扯扯云成雨衣袖,“这儿人那么多,你小点儿声,别给大人惹麻烦。” 云成雨亦偷偷瞄一眼年画,微微吐舌。 年画两手负身后,唇间弯起嘲弄的弧度,不语,眯起杏眸看那位立在府门与众官员说话的凤君晚。 一身黑色滚了红丝线官服锦袍,云顶冠,衬得高大俊美的凤君晚更是光芒四射。 不得不承认,整个玄月国所有男子当中,他最美,容颜上,就连那高高在上俊雅的皇帝也得退让几分。 立在众官员当中,身姿傲岸,孤傲自信凌于周身,如一冰山孤峰独立。 朝中传言,极冷之人当数凤相及年画,凤相冷漠,年画清淡。 凤君晚亦见了年画,抬眸望了过来,众官员也追着眼光瞧来。 “哦,是年大人。”官员们施礼。 年画点头算是回礼。 凤君晚凤眸冷锐无绪。 年画微动,正想上前向凤君晚施礼,身后一声“皇上驾到~”,众官员高呼万岁,跪地伏身。 年画转身撩袍,亦跪了地。 “都起吧。”景帝高高站在龙撵上,淡声道。 “谢皇上。”众人齐喊呼啦啦起身。 景帝踩着太监的脊背走下龙撵,凤君晚阔步迎了上前,作了个请的姿势,微笑,“皇上里边请。” 第11章想压死人吗 年画想了想,亦趋步至景帝身边,“皇上。” “嗯。”景帝微点头,转目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笑笑,“还不错,相府这个设计大气恢宏,建造出来大方庄重,也不失贵气,凤卿家好眼光。” 说完举步往府门里走。 凤君晚潇洒的伴在身侧,道:“皇上过奖,那还不是我朝中人才济济,建造出来的建筑自然是一等一的好。” “唔,凤卿家说得倒也是。”景帝赞同道。 年画随在景帝身边另一侧,淡然的跟着。 其余一众官员亦跟随在后面。 景帝一进那一进院,鞭炮声不绝,舞台上的狮子卖力耍舞起来。 鞭炮声过后便是喜庆的乐声,每个人都喜气洋洋,脸上笑呵呵的,堪比过年。 年画心中冷嗤。 众官纷纷入座,凤君晚与景帝,及年画坐在舞台一侧的高台上,其余官员一排排的坐在舞台对面不远处,依官职入座。 舞台上的舞狮队退了下去,接着便是歌舞精彩的表演,博得众人阵阵掌声。 年画端坐在太师椅上,神色淡淡,并不为这些喧闹场面所动,脑中还不断的想着事儿。 景帝上台致辞,凤君晚亦上台说了些话,年画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待景帝走下台来,缓步向主座走,快要走到座位上,突然嗖的一声,一支冷箭夹着风声急速而来。 啊!众人惊呼。 电光火石间,两道身影飞身扑向景帝…… 至下一刻,众人看去,就发现景帝被推开跌坐在红毯毡上,凤君晚倒地身子压着年画,一支箭刺在凤君晚左手臂上,殷红的血染了黑色锦袍。 “抓刺客!”景帝怒喊,“护驾!” “抓刺客~护驾~”侍卫们一干人追刺客,一干人护到景帝身前。 台下阵阵混乱,几位大臣跑上台扶了景帝。 这边年画可不好了,凤君晚压在她身上,前胸丝毫无空隙,她脑中一阵晕眩,眼冒金星,心中暗自叫苦,用力推他。 “凤相国,你快起身。” 许是手臂上的伤不轻,凤君晚微蹙眉,身子动了动,想起身,力不从心复又压回她身上。 这下胸口又结结实实的撞压上,年画想死的心都有了,脸色煞白,心直往嗓子眼上蹦。 完了,虽然缠了多层棉布,衣袍也穿得厚,可这般直接的撞压,除非凤君晚不知女人身体是啥样,不然他肯定能猜到她是女子了。 “凤相,你这是何意?想压死人吗?”恼怒瞪他。 凤君晚抬头望她,利眸深锐,闪着肃杀之气,直望到她眼底深处,冷冷道:“本相还不稀罕压你。” 年画心底一凛,压低纤眉,不客气道:“不稀罕便起啊。” 这时王海和云成雨跑了过来,王海拉了凤君晚起身,云成雨拉了年画,关心道:“大人,你没事吧?” 年画脸色恢复清淡,右手背上一丝疼痛,抬手来看,手背冒了一丝血,擦破了些皮,轻声道:“没事,只是擦破点儿皮。” “还是找大夫来包扎一下的好,我去寻大夫。”王海说完转身跑下台。 “相国大人,您的手?这箭得拔了才行。”凤君晚的得力手下卞一心扶着他到太师椅坐下,转身向台下大声喊,“快,请大夫来,相国大人被箭射中了手臂。” 一见是卞一心,云成雨似笑非笑的看他,“卞大人,好悠闲啊,怎么这会儿才出现?刚才去哪儿了?” “关你何事?本官作何用不着向你禀报。”卞一心俊秀的脸色满满是鄙夷。 “是,那倒是,你可是相国大人的……得力手下嘛。”云成雨冷冷讽刺。 凤君晚闻言,冷眸一射,云成雨立马抿唇禁了声。 年画看在眼里,淡声道:“成雨,少说两句。” “是,大人。”云成雨吐舌。 卞一心冷笑。 啊!台下又一阵喧哗。 “余大人,余大人……”众人喊。 那边围了个小小的圈子,都在喊着余大人,年画纤眉一拧,“云雨,去看看。” 说完大步走下高台。 “大人,小心一些。”云成雨疾步跟上。 “又发生何事?”景帝在众侍卫围着的保护圈内喊道。 第12章他已没气儿 “皇上,余远余大人口吐唾沫,死了。”有大臣喊。 凤君晚紧拢了眉心,强撑着站起身。 “相国大人,您别动了,这手臂都流了好多血。”卞一心忧切的扶着他。 “无碍,死不了。”凤君晚淡声道。 转身向景帝,道:“皇上,这儿这般的乱,以防万一,您还是回宫吧。” 景帝沉眸拧眉,抬手拨开身前侍卫走出来,关心道:“凤爱卿,你可还好?朕留在这儿,如今戒备森严,谅那贼人也不敢再放肆。” 凤君晚看一眼那还刺在手臂上的箭,吸了一口气,淡道:“还好,无大碍,一会儿拔了它便是了。” 景帝亦看了看那箭,眉头深拧了些,沉声问左右,“大夫怎么还没传来?” “来了来了。”那边一人领着大夫穿过人群奔过来。 两人上台向景帝施礼。 “快快替凤相国拔箭。”景帝急声吩咐。 这厢众人指指点点,年画看着那躺在地上已不动的余大人,眉头深锁。 “大人,他已没气儿,像是颠痫病发作。”云成雨查看了一下尸体。 一同查看的中尉署宁大人也点头道:“是啊,是颠痫病发作,早前一直听说余大人有这个病,没想到这发作起来那么猛,转眼便没了气儿。” “传仵作了吗?”年画轻声道。 先天敏感的她细细思量起来。 刺杀皇上,余大人颠痫病发作而死。 巧合?或是这两者关联? 会与凤君晚有关系吗? “已经传了。”宁大人应道,“少片刻该到了。” “宁大人,先把这儿保护起来吧,别移动尸体,待仵作查验后再移走。”年画淡道。 “是,下官这就吩咐人。”宁大人转身唤了手下来,让众官员远离了些。 年画快步走回高台,“皇上,初步看,余大人是颠痫病发作而死,至于最终结果还是得等仵作查验后方知。” 景帝坐在太师椅上,剑眉微拧,“这怎在这节骨眼发病啊?诲气。” 年画无语,这发病还能挑时候的呀。 眼波微动,走向一侧的凤君晚抱拳施礼道:“多谢相国大人替下官挡了一箭,下官感激不尽。” 她自然知道是他替她挡了一箭,但是为此她也付出了代价,这身份怕是暴露给他凤君晚了,还真不希罕他替这一箭。 可当着景帝的面,她还是要做出大度的样子来的。 “好说。”凤君晚端坐着,那箭已拔出,大夫正在包扎,许是失了些血,脸色有些淡白,更显得人冰冷。 景帝缓了缓脸色,道:“两位爱卿救驾有功,都有赏,各赏黄金千两吧。” “谢皇上。”年画跪了谢恩。 凤君晚眸子微动,也起身跪地谢恩。 “都起来吧,你二人是朕的左膀右臂,以后要为朕分忧才是。”景帝眸色带了些笑意,不轻不重道。 年画眼波微敛,眼角扫了一下身侧那凤君晚,后者脸色如冰峰雪色,看不出任何情绪,心中当下不得不佩服这个人,就一个冰人,把情绪控制得无一丝痕迹。 起了身退到一侧。 一阵北风吹来,阴沉了半日的天飘起了细盐般小雪,星星点点洒落,不意给这喧闹添了几分别样的晶莹颜色。 “下雪了。”众人纷纷喊。 这一院子的人,景帝没说散,众人也不敢离开,只得挤在一圈子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皇上,这儿有个腰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众人齐齐望去。 一名侍卫站在高台下,手中拿了一块腰牌,走上高台递到景帝面前,景帝接过一看,眸光一敛,脸色当下黑沉如锅底,把腰牌扔到凤君晚面前毯毡上,沉闷的“扑”一声。 “凤卿家,说说这是什么?” 第13章坐不到一块 凤君晚已然穿好外袍,看一眼那腰牌,轩眉蹙起。 年画眼眸落在那腰牌上,银边黑字的腰牌,一个“相“字赫然入目,心中一震,当下轻攒了细眉。 这是相府的腰牌。 是凤君晚掉的? 或者是刺客掉的? 微抬杏眸,长长的睫毛下疑惑的光影闪过,沉凝向凤君晚望去。 凤君晚神情淡静从容,微垂眼眸,道:“皇上,是微臣方才掉的。” “哼,这是在台上,可怎会掉到台下?凤卿家,你可真会掉啊。”景帝脸色未缓,眸光中闪着凌厉的锋芒。 “方才与年大人……许是用力过猛了。”凤君晚微眨长睫,淡定道。 “轰”一声,众人哗笑。 年画脸底一热,脸色一沉,敛了眸子,狠狠的瞪他。 理亏词穷了就找她说事儿? 景帝紧紧的拧着眉,刚要开口,那厢一侍卫又一声大喊,“皇上,这儿还有一块腰牌。”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来看。 “呈上来。” 腰牌到了景帝手上,年画瞥眼一看,心底一凛,可不好了。 那是御史府的腰牌。 景帝手轻轻一抛,那银色腰牌划出一个弧度,落到年画脚边,“年卿家,你该不会是又要说与凤相国用力太过于猛吧?” 众人轻声偷笑。 景帝转头利眸一扫,众人瞬时收了声音,低头垂眸。 年画暗摸了自己腰间,如遭雷击,心突突的猛烈直跳,脑间缜明思绪飞快的转动。 自己身上的腰牌不见了。 怎么会?难道真是刚才被凤君晚扑倒那一下掉落的? 会吗? 但是直觉不太可能。 莫不是有人偷了她的腰牌,以借机陷害她?是凤君晚干的吗?刚才他和她那么亲密接触,极有可能动手。 如果是他要陷害她,可他相府的腰牌又怎么会出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转眸斜眼看向自己的属下云成雨,后者微微眨眼,表示他的腰牌没丢。 不及再多想,撩袍跪落,“回皇上,微臣……是想这般说。” 只有这样说才是最安全的。 相国与御史大夫为了救皇上,混乱中,腰牌掉落。 这个说词是最安全的,凤君晚果然精明如狐。 景帝冷哼,“该不是你二人共同谋着刺杀朕吧?” 此言一出,众人低声哗然。 年画垂眸眼波微动,皇上果然是疑心重,连最倚重的凤君晚都不信。 “皇上。”凤君晚一掀锦袍,施施然跪地,沉眸如水,“如是这般,微臣又何需飞身扑去拉开皇上呢?那岂不是多此一举?” “是呀是呀。”有大臣低声出言。 景帝眼角微跳,不缓不急开口,“就不许是苦肉计?” 年画当真是无语,她会和凤君晚合谋,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自己还未坐上御史大夫之前便与凤君晚有结怨,这朝中大多数人都知,皇上岂会不知? 果真是龙位扎臀,时时担心别人拉他下来。 凤君晚飒然一笑,“皇上,您多虑了,微臣与年大人是猫和老鼠,坐不到一块儿的。” “哗~” 众人大声哗然。 第14章收拾这残局 年画断然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抬眸望他,在他那深邃冷眸中,讽笑之意似有似无,如同轻烟淡绕,在她心底猛的掠起一股煞意,那怕是厚厚的锦袍加身,亦让她感到通体生寒。 他在说他是猫,她是老鼠,永远被他抓的,是吗? 景帝亦是没想到凤君晚会这般说,当下眸眼一挑,哈哈大声笑开,“猫和老鼠?有意思,有意思,猫有猫的能耐,老鼠亦有老鼠的能耐,你二人起来吧。” “谢皇上。”年画暗自松一口气,谢恩起身,垂眸微睨一眼那只“猫”。 凤君晚也缓身站起,许是因手臂伤势影响,脸色较之前更白了些,无一丝血色,如这飘飘攘攘的白雪素色。 这时中尉署宁大人领着仵作前来禀报。 “皇上,余大人确是死于颠痫病发作。”仵作笃定道。 景帝拧了眉,轻挥手让仵作退下。 “两位爱卿怎看余远之死?”分别瞟眼向凤君晚及年画。 凤君晚眼光瞟向年画,长眸微挑,“且听年大人的看法。” 年画眸光灵黠,微闪,冷抿唇,噙了一丝讽意,清淡道:“微臣觉得有待商榷,昨日是洛小五被杀,今日余远又口吐唾沫而死,而皇上又遇刺,这一切,微臣觉得有待查证是否有关联,微臣向来不太相信巧合这种说词。” “哦?”景帝转眸向凤君晚,“凤爱卿呢?” 凤君晚弯起无色薄唇,清冽淡笑,“年大人言之有理,微臣亦同,况且这些事儿都与相府有关,自是要查清了才好,不然,微臣可是做了冤大头了。” “好,既你二人同看,朕就命你二府同查,加上昨夜洛小五之事,都仔细查清楚了,宁爱卿。”景帝沉声道。 “微臣在。”宁大人朗声应了。 “命你中尉署全力协助二府查办,不得有误。” “是,微臣领旨。” 景帝站了起身,神情倦倦,道:“今儿就散了吧,又落起雪来,扫兴是自然的,凤卿家,好好收拾这残局吧。” 说完转身走下高台。 “皇上起驾回宫~”太监唱曰。 “恭送皇上。”众人齐齐跪落,乌泱泱一大片。 直到龙撵没了影,众人才起身,三三两两向凤君晚告辞离去。 热闹喜庆的庆典如闹剧般收了场。 “大人,我们也走吧。”云成雨走到年画身侧轻声道。 “嗯。”年画沉眸,“成雨,你另寻一位经验丰富的仵作前来,仔细的重验一遍余远的尸体。” 云成雨微愣,“这,来相府吗?” 年画略一思索,转身向凤君晚,淡声道:“相国大人,如你不介意的话,这尸首且留在相府中,我另找仵作再验。” 凤君晚微整着衣袖,漫不经心道:“随便,一心,你先让人找个地儿安置这尸首。” 说完没看任何人,下台大步离去。 “是。”卞一心应了,忙安排人做事。 云成雨不屑的撇嘴。 “成雨,我们走。”年画淡淡转身,负手而走。 王海与云成雨快步跟随。 * 第15章也不无可能 御史府,墨池苑。 屋内甚暖,花瓶中几枝红梅或开或含苞,别有一番姿态。 “云雨,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年画坐在书案前拧眉把玩着那一枚腰牌。 云成雨也微蹙着眉,仔细思量,“大人,你可有记得今日带了腰牌?” “有啊,一直系在腰上,难不成真是那一摔扯掉的?”年画把那腰牌轻轻一放,身子靠向后,靠在椅背上,微舒一口气。 今儿真是糟糕,这女子身份的事儿,还真让她忐忒。 云成雨大手轻挠了头,道:“凤相趁乱偷了你的腰牌也不无可能。” “是啊,咱们做一个这样的假设,凤相在今日做一些事儿,以苦肉计而博,扑倒本官,无非为了偷本官腰牌,把本官扯了进来,成雨,以你目测,那一箭取得了人/性命吗?”年画眸光有些遂远。 “哪会取得了人命?取不了的。”云成雨笃定道,“大人是说凤相让人佯装刺杀皇上,然后他就演苦肉计,救了皇上,而相对于大人,他明面上也算是救了大人,但暗里是把你扯进来,让皇上怀疑是你做的。” 年画弯唇讽笑,“不无可能。” “可是,凤相的腰牌又是怎么一回事?” “意外,可能是他的腰牌掉了,他情急之下才偷了本官的腰牌。” 云成雨想了想,“凤相有必要这般做吗?” 年画冷笑,“有,这样,皇上才会更倚重他。” “那余大人的死,和凤相有关系吗?”云成雨眨了眨眼眸。 年画轻抚了额,淡声道:“也许有,也许没有。” 一夜一日,接连发生几件事,让她备觉得压力。 “大人。”门外响起敲门声,是王海。 云成雨急忙走去开门,王海领着个十多岁的小叫花子匆匆入屋。 年画见来人,眸光一闪,精神提了几分。 “见过大人。”小叫花子跪地施礼。 “起吧。”年画起身,走到他面前,拉了他起身,和颜悦色道:“天寒不多穿件棉衣?上次海叔送去的棉衣呢?没穿?” “穿了,在里头呢。”小叫花子憨厚的笑,扯了里衣给她看,“穿在外头就不像叫花子了。” 边说着从里衣小心翼翼的取了封信出来,交到她手上。 年画笑笑,纤指一翻,取出信儿看,片刻,素眉微微拧起。 “大人,可是有事儿?”云成雨及王海关切的看她。 年画抿唇,“海叔,带笑笑去吃点东西吧,顺便取点银子给他,笑笑,天气冷,好好照顾你奶奶。” “多谢大人,笑笑会把奶奶照顾好的。”小叫花子施礼道谢。 王海拉着小叫花子便出屋。 “大人,真有事儿?”云成雨急声问。 年画缓步走到火炉边,将信儿放炭条边上,瞬时燃起一窜火苗儿,纤手一放,那火苗很快变成了寸寸灰。 “暂时不能动卞一心。” “为什么?”云成雨一怔,几步走到她面前,急道:“这可是我跟了许久的,好不容易才说服人作证。” 第16章对又是如何 “信上说,小五拿到了本官贪污的佐证,才被凤相这般追杀。”年画坐在火炉前,怔怔的望着那一段段炭条,静静道。 “什么?”云成雨惊得不轻,“啪”的也在火炉前的椅凳坐下,倒拧了浓眉,“怎么可能?大人受什么贿?” 年画淡薄唇角微微弯起半弧,淡声道:“你忘了本官刚上任,抄白之远府上那次,清点财务时少报了三分之一?” 云成雨松一口气,苦笑,“那不是把那些拿去给江南灾民了嘛?大人是一铜板都没拿,那算什么贪污?” “可有人不是这么想。”年画讽笑。 云成雨挠挠头,“大人你是说小五是因为手上拿了这个而死?” “对。”年画笃定。 有人要致她于死地啊。 “凤相拼了命在捉拿小五,就是为了致大人于死地?”云成雨眉头深锁。 “对,也许。”年画抬眸淡看他一眼,复又落在火炉上,随手将一旁装着清水的水壶放上炉中烧。 这一切,该是冲着她来的。 云成雨眨了眸,疑惑道:“对又是如何?也许又是如何?” 年画没好气睨他一眼,“听说你可是御史中丞。” “中丞又如何?就不许有想不透的时候?我可不像大人,整个儿神仙似的,什么事都能通通透透,淡定从容。”云成雨撇嘴。 年画神情卓然清淡,微笑,“得,少捧本官,本官可不是什么神仙,吃喝拉撒一样不少。”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事儿找上门来,慌也没有用。 “大人,不是成雨捧你,这朝中,如大人这般通透之人可真是少,要说淡定从容,也只有凤相能与你一比,那凤相,也真是让人看不透猜不明,你俩呀,就俩高人,怪不得凤相会视大人为眼中盯。” “少把他与本官扯一道,就如今儿他所说,我与他,注定是敌人。”年画淡道。 云成雨吐了吐气儿,有些泄气道:“那真不动卞一心?” “嗯,暂时不动。把精力集中放在查小五之死还有今日之事上,还有那份所谓本官贪污的罪证,得想办法拿回来。”年画道。 “大人,小五被杀,那东西该会是落入凶手手中了,这对大人还真是不利,这会是谁呢?”云成雨担心道:“凤相的人?听说昨夜凤相可是出动了玄甲十八骑?” “对,是玄甲十八骑。可如果是凤相派人杀小五,他又何必要围府?这不多此一举吗?”年画凝眸。 云成雨大手轻抚了下颌,凝眸思索,“大人说得对,他这不就是多此一举嘛,那也就是说凶手另有其人?” “也许。”年画淡笑。 “大人,那隐在背后之人在暗,大人在明,这可真得小心才是。”云成雨担忧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年画轻声道:“有些事小心也未必防得了。” 又不是第一日为官,这朝中各种阴暗肮脏手段层出不穷,她哪样没见过?走到今日,断不是侥幸,一步一步靠的是自己的努力。 第17章表兄弟关系 想了想道:“你去把笑笑带过来,本官有信要他送。” “好。”云成雨二话不说起身大步走出去。 年画拧眉沉眸想了片刻,起身走到书案前,取了狼毫,运笔而写。 * 晚膳时分,王海向年画禀报了一个消息。 “大人,小五与余远是表兄弟关系,还有的是,新相府的构造是余远设计的。” “哦?”年画淡淡敛眉,“竟是这样,看来有点意思了,表兄弟俩前后脚死,一个被杀,一个病发,两人都与相府有关系。” 王海道:“是啊,下官也觉得与相府有少不了的干系,之前一直没见小五说过余远是他表兄,下官一查到这个消息也吃了一惊呢。” 年画负手缓慢的踱步,“他不说,自然不会有人知,他俩祖籍在哪儿?” “玢郡,玢城。” “大人。”云成雨快步入了屋。 “何事?”年画转身,静然望他。 云成雨道:“凤相有话传来,让您明日与凤相同往玢城,到小五及余远原籍查探。” 年画纤眉微挑,笑道:“来得真快。” “是啊,凤相怎可能不知小五与余远的关系?”王海叹道。 “什么什么关系?”云成雨走到火炉边取暖,疑惑道。 年画轻声道:“小五与余远是表兄弟关系。” “啊?是余远啊,先前听得小五说过有一个表兄在朝中为官,只不过他没说是谁,原来是余远。”云成雨恍然大悟。 “这样的线索,你怎么不早说?”年画眸光轻睨他一眼。 云成雨撇嘴,不好意思的笑笑,“忘了。” 年画微蹙了眉,不轻不重道:“成雨,如今你已是御史中丞,手下管着好几十监察御史,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马大哈,仔细点儿,别让相府抓了本官的把柄,揪了你便是揪了本官的痛处,你可知?” 自己可是花了好些心思培养他的,把他从一名小小监察御史,拉他上御史中丞这个位置,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云成雨敛了笑,肃然道:“知道,大人的再生之恩,成雨终生不忘。” 没有这位年大人,就没有自己如今拥有的这一切,御史中丞,相当于是副御史大人,这权力可是实打实的,年大人位等同于副相,平日得协助凤相管理百官,就顾不上御史府,这府衙中好些事儿都是由他决策的。 “嗯,知道便好。”年画淡道。 她是个实在的人,不玩虚的,培养的人自然需要他忠心。 云成雨转头向王海,笑道:“海叔,你可得多帮着我一点儿。” 海叔虽然官阶比他小一级,但他知道自家大人敬重这位御史府的老前辈,他自然也会敬重。 王海笑笑,“云大人可是折煞下官了,后生可畏,下官这半老头子,能帮你什么?都听大人的便是没错。” 年画边翻看着书案上的本本折折,淡淡道:“海叔无需客气,后生是可畏,但短处也是因着太年轻,你二人相互配合好便是了,都是同僚,何需那般推来推去的生疏客气?” 她让这一老一少的搭配在一起,自然有她的道理,云成雨虽然比自己年纪大好几岁,但还只是二十多岁,做事儿还是会冲动,干御史,最忌冲动。 第18章没你那能力 两人对一下眼色,同声应,“是,大人言之有理。” “明儿成雨同本官一起去玢城,海叔继续查仔细了余远的死因,本官总觉得他不会只是病发而亡。” “是。”两人齐应。 是夜,雪下得大了一些,御史府中层层起伏的黑瓦顶上积了薄薄一层雪,放眼望去整个儿素白的世界。 夜空暗陈,一辆马车在雪地里投下一片寂暗的影子,急急向乐府方向而去。 乐府。 身高与年画一般的年华步入厢房,关上房门,也不施礼,笑意盎然,“御史大人那么晚了来访,定是有急事了?” 年画正在把玩着一把玉笛,道:“哎,这可是好东西,我要了。” 年华眸眼一闪,上前作势要抢,“不行,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 年画闪身,极浅的对他一笑,笑影里是丝丝暖意,“小气包,不就一支笛子嘛,孝敬一下姐姐不行?” “哪门子姐姐啊?只比我早那么一点点钻出娘胎,就占了我便宜了,不公平。”年华撇嘴。 年画挑眉,“那是你没本事。” “好吧好吧,我没本事,没本事还成天让我救你?说说,这回又被哪个怀疑你身份了?”年华斜斜的睨眼看她。 “凤相。”年画淡淡吐出两个字。 说实在的,如果没有这个双生弟弟,她还真是难走到今日。 年华明眸圆瞪,“他呀?完了完了,那可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是怎么一回事?说来听听。” 年画收起笑意,苦着脸将这两日的事儿说了一遍。 “什么什么?”年华如蚱蜢般跳了起来,“他压你……啊,结结实实的?” 老姐这亏吃大了。 “嗯。”年画眨了大眼睛,无奈点头。 年华抚了额,忍了笑,低嚷,“老天老天,这豆腐让人吃得干干净净的了。” 年画拧眉,没好气轻拍他一掌,“你少一惊一咋的,想笑便笑,装什么装?” 年华“嗤嗤”的笑起来,轻搂一下年画以示安慰,“老姐老姐,安慰一下,不就压一下嘛,又不是脱光了。” 话音才落,耳朵便被揪了。 “哎哎,不说了不说了,老姐,你想怎样?说吧。”疼得他龇牙咧嘴。 反正老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主动来找他准没好事。 年画放开了他,眼眸底处一片幽静,“明天要与他同去玢城,你去。” “啊?”年华又跳脚,“去几日啊?你让我露一小会脸还行,但好几日哪行啊?你也知道,我就只会吹个笛奏个曲儿,哪会当官?没你那能力,时间一长,会被人看穿的。” 年画轻勾一下薄唇,道:“有自知知明便好,省得拿你支笛子还肉疼。玢城也不远,如果没什么意外,来回不就三两日,明儿你先扮成我,我当车夫,我会制造一个机会,你搂他一下便好,然后再找机会换回身份,你就一路当车夫。” “啊?又是干苦力活啊,能不能不当车夫?那活儿好累的。”年华撇嘴。 “要不你当御史大夫,我来乐府当个太乐?”年画嘲弄笑笑。 第19章他没问题的 年华瞪眸吹气,不情愿道:“好吧好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让他当御史大夫?杀了他还好一些。 年画把玩着那玉笛,“你是现在跟我走还是明儿一早到御史府来?” “明早吧,现在出去,别人也会有想法。” “好,明儿早一些到,还得化妆呢。”年画不再多说,起身便往外走。 “知道了,年大人。” 出了门,年画脸上又是那淡若秋水的神情,拢了拢风衣,快步向府外走去。 姐弟俩多年这般配合,一路来还算顺利,当初本想让弟弟当官,可他还真不是这块料,遇事总会毛毛燥燥的,性子如直肠子,这种性子在朝中可真是混不了饭吃,搞不好丢了性命都有可能,无奈之下,只好由她扮成男子,弟弟贴了张普通男子面皮入乐府当个乐师,姐弟俩相互照应着。 明日之事,希望顺利,先躲过凤君晚的怀疑,后面的事儿才好做。 欺君大罪,兜不起呵。 * 翌日,飘了一夜的雪停了下来,朝阳从云雾中洒照下来,冰雪中反射出细微耀目的光泽,晶亮闪熠,点点生辉。 一身车夫装扮的年画站在马车边,脸上贴了个泛黄的男子面皮,垂目等待装扮成自己的年华及云成雨上马车。 她会制作面皮面具,也懂医理,开始时曾经考虑往自己脸上贴面皮扮成男子,可她讨厌长年贴着面皮那种感觉,只好以真脸化妆,这样脸上舒适也省不少洗脸的麻烦。 一身深蓝锦袍披着黑色大氅的年华从府门走出来,他身后跟着的是云成雨,走到马车边,年华调皮的朝年画眨眨眼。 年画眼波淡然看他,不动声色,轻声恭敬道:“大人请上马车,可是先到相府?” “嗯,先到相府与凤相会合。”年华学了她的声音道。 这个姐姐,学她太容易了,整日就是冷着脸,喜怒哀乐不会在脸上展现,装扮她,只要忍住不岔气乱笑就好了。 云成雨见车夫面生,问道:“你是新来的车夫?” “是的,云大人,是年大人让我来赶这趟车的。”年画回道。 “哦,老马不是告假吗?本官就寻了此人赶车,他叫小华。”年华解释道。 云成雨上上下下打量着年画,“这身板,赶马车行吗?” 年画虽是高个儿,但毕竟是女子身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装扮成干苦力活的人,自然是不太像。 当下讨好的笑笑,“行,怎么不行?小的有好几年的赶车经验呢。” “好了,他没问题的,上马车吧,可别让相国大人久等了。”年华道。 每次装扮起自己老姐都觉得吃力,要唬住这些官员还真是不容易,老姐不容易呵,所以每次老姐要他做什么,他都无怨言答应。 云成雨这才没说什么,推开马车门,扶年华先上马车,然后自己才钻进去。 到了相府,凤君晚那辆豪华马车已停在门前等候,身材细瘦的卞一心立在马车边,神情极是不耐烦。 马车一停,便传来凤君晚那冷得如同那树上挂着冰棱的声音,“年大人的架子大得都可以唱戏了。” 年画暗撇嘴,这会儿她自然是不能开口说话,就看年华怎应对了。 第20章下官不敢当 年华从马车里出来,走到凤君晚马车前,施一礼,“让相国大人久等,真是下官的过错,出门前处理了些事儿耽搁了一会儿,还请相国大人见谅。” “年大人还真是我朝栋梁,忙得连出门都要人等,行啊,该奏请皇上好好嘉奖嘉奖。”马车没没动静,冷讽不断。 那不远的年画暗自叫苦,年华实不该这般回答的,在相国面前说忙,那岂不是抢了相国的风头? 年华微怔,心底有些打怵,心念飞转,道:“下官不敢当,人有三急,下官只是在出门前肚子不适,去了趟茅房,让相国误会了,真该死。” 此话一出,马车内死一般寂静。 年画咬唇暗瞪年华,这般说话,根本就不是她的作风,她怎会说这样无赖的话? 那在后面下马车的云成雨差点儿就跌倒,强忍着笑。 一夜之间,大人就转了性/子? 年华也感到有些不妙,忙道:“相国大人,是不是这就上路?” “哗啦”一声,马车门打开,一股清淡的青竹香从马车里飘散出来。 “上马车吧。”凤君晚并不露脸,只有冷冷的声音传出,“一心你坐年大人那辆马车。” “是。”卞一心恭敬的应,走到年画这马车来,向云成雨随意施一礼,“云中丞,讨扰了。” 云成雨本就跟他不对眼,根本就不买账,挡在马车门前,双手抱臂,只看向年华。 年华微愣,但极快反应过来,老姐猜的可真是一点儿都没有错,凤君晚怀疑老姐的真实身份,要想做进一步试探。 他极快反应过来,转头对云成雨道:“成雨,听从相国大人的安排吧。” “是,大人。”云成雨这才让开了。 卞一心只微微一笑,并不言语,提袍上了马车。 年画静静的看着那一边,眸光寂然。 这一厢,豪华马车内竟然伸出了一只大手来,白皙的手生得极是好看,指节修长而白皙,手掌泛着淡淡的血色,柔软却又不缺力量的美。 年华暗笑,大方的伸出手,用力一握,“多谢相国大人。”动作迅捷的上了马车。 他的手虽然不如粗旷男人般粗糙,但绝不像女子般细柔,总之一握起来,肯定能感觉到是男人的手。 上了马车,很自然的松开了凤君晚的大手,四平八稳的坐在一侧,这马车宽大,如一小房子似的,两人坐着一点儿都不挤,案几茶皿碳炉一应俱全。 “相国大人这儿的书可真多。”年华随手取了一本便翻了起来,看得极认真,其实是不想说话,他不是凤君晚的对手,少说为妙。 凤君晚眸子轻动,淡声向外面道:“出发。” “是。”马车夫轻轻关上马车门,甩一鞭子,马儿便跶跶动起来。 年画淡红薄唇弯起淡凉半弧,轻轻跃上马车,吆喝着甩鞭,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晃悠着出了城,一上了官道,年画便用力甩鞭,马儿扬蹄飞奔,不一会儿便赶到那大马车的前头,刹那间又勒了马儿,马车急促缓慢下来,接着又一扬鞭,马车又飞奔起来。 “小华,这怎么了?”跌了个趔趄的云成雨探头看,恼声道。 “刚才避一块石头,现在没事了,云大人请放心,接下来我会小心一些的。”年画装着恭敬道。 “精神些。”云成雨扔下三个字缩回马车内。 年画头头点。 后面那一辆大马车可不好了,马车内“哐啷”“哗啦”一阵响,年华还趴到了凤君晚身上,胸贴着胸,无一缝隙。 第21章装睡就好了 “怎么一回事?”凤君晚冷眸一拧,愠声喊。 想都没想,猛的推开那趴在身上之人,一脸的嫌恶。 “相国大人,不好意思,是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许是惊着马儿了吧。”车夫大声回话。 凤君晚掀了马车车帘,招来一名随行护卫,沉着脸道:“让前面的马车慢点,奔那么快赶投胎啊?” “是。” 这边年华把那大氅解了下来,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袍,心中暗笑。 哼,被老姐算计得妥妥的,这凤相,不过如此,想试探身份?这回可真真正正死心了吧。 凤君晚也懒得理那跌落的东西,端坐着睨眼向年华,深不见底的眸中掠过似疑惑的幽光。 年华则把大氅随意搭在身上,半靠着闭目养神。 他知道凤君晚在看他,索性让他看个够,看个清楚,免得日后再怀疑。 他与老姐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身材也差不多,只是他是男子,骨架自然大一些,面上只有一个地方不一样,老姐左眉头有一粒黑痣,装扮起来也容易,点上黑点就好。 这副容貌呢,唇红齿白,明眸如水,如是女子,当真是美若仙子,要是男子,就显得太女子气了,老姐装扮成男人,也难怪总会被人怀疑。 那护卫竟然一字不漏的传达了凤君晚的命令,年画神色不动的应了,眼中掠过得意的笑意。 不投胎,只是让年华钻你凤相怀里而已。 欢快的扬鞭,让马儿平稳的奔驰。 晌午,在一处小镇歇息吃午饭。 年华趁人不备对年画说:“哎,哎,换了换了,我宁愿驾马车也不愿意和那一座冰山坐一车里。” 年画压低了声音,道:“不行,现在换不方便,再者,那么近的距离,他会看出来的。”说完轻举一举手示意。 “要命。”年华轻吐气。 “少说话,装睡就好了。”年画提醒。 “我都睡一路了,被人像苍蝇盯肉一样盯着,能睡得了吗?” 年画没好气瞪他,“那就看书。” “他那些书籍,看不进去,又不是乐曲。”年华苦了脸。 “就你事儿多,快进去了啦。”年画催他。 她现在是马车夫,不能与大人们同台吃饭。 年华拧眉撇嘴,转身入店。 午饭后,一路无语,入夜便到了玢城。 驿馆。 晚膳后,各自回厢房休息。 年画佯装有事要找年大人,很自然的入了年华的厢房。 少片刻,一身车夫打扮的年华走了出房门,不期然竟见凤君晚正立在走廊尽头,侧头睨看他。 那眸光,深不见底,闪着洞穿人心神的幽光。 年华心中直打鼓,对于这位凤相国,他是打怵的。 低头恭敬喊了一声,“相国大人。”这声音便是车夫的嗓音了,实际上就是他本人的真实声音。 走廊淡黄风灯在凤君晚眼中映下一道锋芒,“在那么晚的夜里,年大人竟然需要车夫?” 年华垂眸正搜肠刮肚的想着怎么回话,那厢年画缓步踱出房门,负手立在门边,身影清拔,淡淡的风灯亮光落在她墨蓝锦袍上,沉峻清冽。 第22章我可没有说 灯下抬眸处,星光清澈,碎波点点,唇间似讽似笑,不言不语,就只静静的看着凤君晚。 年华赶紧低了头往楼梯奔去。 俩高手过招,他还是离远一点的好。 他丝毫不用担心年画,就年画那一身淡冷气质,一般人都会怵。 凤君晚凤眸中兴味一闪,像有灯火的光泽在他眼中跳动,眼底深处,却是深锐的探究。 年画极浅的对他一笑,笑容里是从容自若,“相国大人这是还是离了妻妾不能寐?” 她可是知道这一位相国大人妻妾成群,那些女人争风吃醋的趣事可都在群臣中盛传的。 凤君晚轩眉一挑,唇间划过意味深长之笑,“不能寐又如何?年大人想帮本相?” 年画弯唇,眸光清若流水,“如若相国大人喜欢男子,我或者可以帮一帮,只可惜……” “哦?年大人竟有这般嗜好?”嘲弄之意更是深。 年画眸中闪了捉黠,“我可没有说。” “年大人,真善变。”凤君晚长睫兴味一眨,眸底星子乍寒,转身拂袖,阔步入厢房。 “吱呀”一声,门外一片清寂。 年画静静而立,敛眉淡淡,片刻,微扫一眼那廊上风灯,抿唇冷笑,转身入房。 兴许凤君晚对她女子身份的疑虑还没有消,难道让年华来倒变成多此一举了? 也许不是这样的,也许是她多虑了。 躺在榻上辗转难眠,多年来为官,让她养成一个善于思考的习惯,可这又好又不好,好处呢是让脑子缜明,不好之处就是经常难入眠。 起身穿上锦袍披了大氅,取了玉笛,开了窗,轻轻跃上屋顶。 一阵寒风扑面而来,顿时心神清爽,屋顶上一片白一片黑的,有未融的积雪在月下闪着亮光,她寻了一块地方,就着大氅而坐。 抬头望一眼灰蓝苍穹,月如钩。 弯唇淡笑,玉笛斜横。 笛音如轻云出岫,恍惚柔亮,婉转在空中盘旋,撩云拨雾,波澜清冷。 暗黑屋中,凤君晚临窗而立,白衣胜雪,清娆淡邪的眸在阴暗间闪烁,晶亮如星,一动不动的望那吹笛之人。 古井般深的眸,探不出任何风云起伏。 * 翌日。 膳厅中,凤君晚与卞一心同坐一桌,年画与云成雨坐了相邻一桌。 “大人,昨夜的曲儿真好听,婉转动人。”云成雨帮年画舀了一碗清粥。 年画双手接过瓷碗,淡声道:“没吵到你吧?” “没有,听着这美妙的曲儿,睡得正好呢。”云成雨拾了一只馒头用筷子串了起来递给她,摇头道。 年画轻摆手,“你吃吧。都睡着了还说曲儿美妙?” “没有,没有,听完了睡得香,大人,你也知道的,你吹曲儿,我哪回不听得如痴如醉的?”云成雨笑笑,自己咬了那馒头来吃。 “那也叫好?我家相国吹的曲才叫真的好。”一旁的卞一心似乎不服气道,看一眼自家相国大人。 凤君晚清清冷冷的喝粥,并不言语。 年画抿唇淡笑,亦不语。 云成雨鄙视撇嘴,“卞一心,你拍马屁也无需这般拍吧?相国大人自是位高权重,可是不代表就非得无所不能,是吧?相国大人,下官好像没听说相国大人会乐技。” “本相的事儿,得向你禀报吗?”不等卞一心开口,凤君晚呛道。 第23章有那么巧吗 云成雨神情一滞,噎着不敢言语。 卞一心幸灾乐祸的龇牙笑。 年画悠然吃着清粥小菜儿,从容淡道:“相国大人为百官之首,凡事只需向皇上禀报,芝麻绿豆小事儿自然无需向下官们禀报,只是有一样,相国是必须让本御史府清清楚楚的,这点,想来大家心中都有数吧。” 话一落,凤君晚抬眸扫视,冷眸下闪着近乎狂妄的光芒,“年画,有本事你查啊。” 一旁的卞一心摒着呼吸大气不敢出。 相国大人是真动气了。 云成雨嘴含着馒头忘了咽,也是忐忐忑忑的,少见凤相国这般直接出言挑衅的。 年画挑眉,眸中似盛了愉悦的亮光,灵黠明慧,红唇薄露笑意,不语,淡淡半垂眼帘喝粥。 心中笑开了花,拿他没办法,气一气他也是好的。 凤君晚似乎感到自己上当了,眸底轻波微闪,横眉向卞一心,“快吃,一会儿有得你忙。” “是。”卞一心也似乎感到是自家相国大人吃了败仗,沉沉静静的应了。 云成雨抿唇暗笑,赶紧低头喝粥来掩饰。 这时玢城刘郡守入内,施礼,“下官见过凤相国,年大人。” “情况如何?”凤君晚冷声问。 “回凤相国,那洛小五老娘家在城西,余远家的在城北,今儿一早下官派人去了两家家中查探,发现洛小五家老娘刚过世,家中有个远房堂妹在打理着,说是几天前的事儿,而那余远的双亲则在半月前已迁离玢城,具体去了哪儿,就不得而知了。”刘郡守轻声禀报。 凤君晚与年画同时拧眉。 “什么?”云成雨放下手中筷子,惊讶道:“死了?迁走了?这都凑一起来了,有那么巧吗?” “是啊,怎地那么凑巧?”卞一心也低声嘀咕。 刘郡守笑笑,有些无奈,“云大人,卞大人,有时候这事儿就那么巧,不服都不行。”说完瞄眼向那位冷冰冰的相国大人。 凤君晚一惯的冷脸,道:“都查清楚了吗?籍户查过了吗?” “下官查过了籍户才过来的,上面没有登记余远家爹娘老两口的原籍,祖上好像就是这玢城的。” “这天下没那么多巧合,相国大人,咱们去小五家看看吧,不是说有个堂妹在吗?问了才知。”年画淡淡的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 看来有人先下手了。 凤君晚站起身,“走吧,先到洛小五家中。” “是,是,凤相国请。”刘郡守恭敬应道,作了个请的姿势。 年画鄙夷勾唇,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云成雨扔下筷子,冷笑,也起身快步跟上。 城西洛小五老家中,几人见到了那位表妹,秀气识礼的斯文姑娘,见到这般大的官,也不慌,落落大方的跪地施了礼。 年画随意扫了一眼这房子,院落,简单的摆设,说不上殷实,一丝难过油然而起,朝庭中,有人富得流油,也有人养家糊口都困难。 她不崇尚享乐,也不认可清贫,连肚子都吃不饱,如何为朝庭出力? 那姑娘着一身素镐白衣,上了茶,安安静静的立到一边。 “你叫何名?是洛小五何人?”凤君晚冷冷开口。 第24章他病发死了 “回相国大人,民女莫桑,是洛小五的远房堂妹。” 凤君晚道:“老太太是怎么死的?你最近见洛小五是在什么时候?” 莫桑闪了闪眸子,疑惑道:“相国大人,莫不是小五哥出了什么事儿?” 凤君晚拧眉。 卞一心知道凤相国不喜欢这般被反问,便急忙开口道:“洛小五死了,被人杀死的,凶手未抓到,我们相国大人特意前来了解情况的,你把知道的如实道来便好。” 年画抛一个眼神给云成雨,云成雨心领神会,道:“莫姑娘你别难过,我们大人知道小五有位老娘,这番来,本也是想探望大娘的,没想到大娘竟也不在了,莫姑娘请节哀。” 卞一心不满的瞟一眼云成雨。 就你会说好听的。 莫桑身子似乎晃了晃,极力控制了心神,本苍白的脸色更是白了些,向着云成雨颤声道:“大人,小五哥真的死了?前几个月他回来,一切都好好的,怎会这样?” 云成雨点点头,劝道:“姑娘别难过,小五是不在了,这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们大人说,能帮的会尽量帮你的。” “都死了。”莫桑轻抚了胸口,眼角清泪滑了下来,喃喃道:“他们都不在了,就我一个人,这孤单单一人,还真不如随他们死了倒好。” “莫姑娘可千万别想不开,有难处可以说出来。”云成雨道。 凤君晚脸色微沉,“好了,本相不是来听你诉苦的,回答本相的话。” 年画敛眸,“相国大人,都是血肉之躯,让她缓一口气又如何?” 莫桑轻拭了眼泪,轻声道:“对不起相国大人,民女这就说,婶儿是五日前去的,她一直病着,三个月前小五哥回来过一次,给了些银子给婶儿,让婶儿看病。” “可有何交代?或者有何异样?”凤君晚冷道。 莫桑摇头,“与往日回来没有什么不一样,交代便是让婶儿好生养着病,让我好好照看着。” “你是他堂妹,那余远,你可认得?” 莫桑点了点头,“认得,余表兄,他,他怎么了?” “他病发死了。那他双亲去了迁去哪儿?你可知?”凤君晚冷言快语,一丝的温度都没有。 年画不禁皱起了眉。 这凤君晚,好似人家欠他银钱似的。 “啊。”莫桑惊讶的唤了出声,随后又小心翼翼的捂了嘴,道:“其实我们来往不多,我也不知他们去了哪儿,他们走之后我才听邻居说的。” “既是亲戚,岂会没来往?” 莫桑轻攒眉头,低声道:“是没有往来。” 凤君晚脸色更沉。 年画暗中摇头,道:“莫姑娘,方不方便让我们的人到小五屋中查看一下?”既然来了,自然是得查看清楚。 “年大人请便。”莫桑朝年画道。 年画向云成雨示意,云成雨即转身而去。 “一心也去看看。”凤君晚道。 “是。”卞一心应。 年画嘲讽淡笑,起身,道:“莫姑娘可愿意带本官去给大娘上柱香?” 第25章莫桑这就去 死者为大,上柱香也是应该的,这样也免了凤君晚如审犯人般问她,毕竟人家是姑娘家,又没有罪。 莫桑讶异,眸光闪闪,感激的点点头。 两人出了屋,凤君晚也不动,端坐着闭目养神。 云成雨和卞一心一翻查找,一无所获。 几人离开,院门前,年画沉眸想了想,对站在院门的莫桑道:“莫姑娘如果无地方可去,可愿意随本官到御史府?本官院中正缺端茶倒水之人,就是有些屈了姑娘。” 洛小五这事儿,让她很不安,总觉得欠了他,如不是她派他去相府,他就不会无辜送了命。 莫桑眸光一亮,当下跪落,喜道:“自是愿意,莫桑只身一人,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当婢女不屈,还得多谢年大人抬爱。” “那就快去收拾收拾,这一路上正好有人侍候大人了。”云成雨挥挥手,道。 “哎~莫桑这就去。”莫桑起身快步入内。 凤君晚眸光微闪,一副不耐烦之样,嘲讽道:“年大人还真是慈悲心肠呵,可要本相上表奏请当个百官楷模?” 年画淡笑,“相国大人真大方,想用百官之眼盯着我是吧?请奏倒也罢了,不过,无论多少双眼睛,下官自是不惧,相国大人可是百官之首,那当应会是众多人的楷模,下官还得向相国大人多多学习才是。” “年大人可是捡了个便宜货哦,这女人模样儿不算上乘,但胜在不用花银钱,年大人真会精打细算。”凤君晚大有语不惊死人不休的架势,冷讽不断。 一言气得云成雨听了直觉得憋气,又发作不得,转了身入院去帮忙。 年画弯唇大方笑笑,“相国大人真说对了,我呢,自不如相国大人财大气粗,比不上相国大人生财有道,凑合着吧,不用花银钱也是个本事,是不,相国大人?” 凤君晚冷哼。 两位朝中大官到这个地方,这时院外早远远的围了一众百姓,指指点点的。 一个柱着拐杖的老不小心摔了一跤,那护卫正要斥喝,被年画制止,快步走过去扶了那老伯,轻言细语聊了几句,见老伯衣裳破烂,便塞了一锭银子给他,老伯感恩要跪地,被年画拦了。“老伯无需如此,本官只尽点绵薄之力,老伯保重。” “好官呐,好官。”老伯老泪纵横,颤悠悠道。 众百姓鼓掌齐声喊好。 年画环顾四周,这玢城离京城不算远,可真是天与地的差别,拧了拧眉,招了刘郡守来问了问情况。 “年大人,这是没有办法的,玢城一直以来贫穷,朝庭有拨银子,可长贫难顾呀。”刘郡守低声道。 年画知道这玢城历来贫穷,敛眉道:“这银子可有发放到位?” 刘郡守一听,吓得腿发软,颤声道:“年大人,下官清贫,可没有贪一钱一两啊。” “没有自是好,可别让老百姓失了望,你是这儿的父母官,百姓都指望着你,该带着头寻思点办法,让这儿的百姓们能吃饱穿好。”年画眼底淡冷,不轻不重道。 “是是,下官定会想办法。” 第26章咱们赛一程 刘郡守一听,大喜,忙作揖道:“多谢年大人,下官定会想法做好的。” 年画微笑,走向那冰冷如雪山之人,凑到他身前低声说了,末了作揖,“望相国大人成全。” “你这算是求本相吗?”凤君晚眉宇间掠过一丝异样,冷讽道:“你不是整日的盯着本相要查本相吗?这会儿倒会利用本相博你年大人的好名声来了。” 年画微蹙眉,隽雅微笑,“算是我求相国大人吧,相国大人误会了,我并不想那虚无名声,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些都是月玄百姓,为官者不是得为民请命请民着想吗?” “好啦,收起你那套酸儒想法,月玄三十个郡,有多少个郡贫穷你不会不知,帮得了这玢城,那其他的呢?你帮得了几个?哪怕是月玄首富他也做不到,年大人,这些,你有想过吗?”凤君晚冷冷直言而道。 年画微愣,一时语噎,眸光暗陈了些,他所言确有理,长贫难顾啊。 凤君晚眸光微动,眼角瞄了她一眼,眸底清冷不见声色,招了刘郡守至身边,道:“本相会奏请皇上过几日施送些棉衣棉被来,你可仔细了,别出什么岔子,要是让你们给贪了去,就算年大人不查你,本相也不会放过你。至于致富的法子,本相给你一个月时间,把详尽的法子呈上来,别光想着让朝庭帮你,你是朝庭命官,可别白拿了饷粮不做事。” “是是,下官明白,一个月之内一定把法子呈上去,下官代玢城老百姓多谢相国大人。”刘郡守喜笑颜开,连连道谢。 凤君晚神情一如的冷,只轻“嗯”了一声。 刘郡守知这位相国大人的性子冷,不再多说,转身走到一众百姓面前宣布,赢来一阵掌声欢呼。 “多谢凤相国……” 年画甚是意外,没有想到凤君晚竟答应了,当下上前致谢,这一声谢倒是真心真意的。 一事归一事,她分得很清,自然不会因为他这“举手之劳”而放弃查他,她断定近日这些事,与他凤君晚少不了干系。 凤君晚负手而立,阳光在他深眸中微闪了淡淡金光,整个人光华万千,令人迷醉,惹来围观的姑娘低低惊叹。 “走了罢。”凤君晚冷冷转身钻入马车。 正好云成雨与莫桑出了来,众人等一并上马车向城北而去。 到那余远家更是一无所获。 年画的直觉,觉得这里的一切像是被人提前处理干净了似的。 这一行无甚收获,但让凤君晚做了件好事,年画还是觉得欣慰的,她知道凤君晚可不是好相与之人,坐在这相位上,名声不见得好,暗地真不知贪了多少呢,看他那一身身名贵装束便知。 返程,果然不出年画所料,凤君晚依然要她坐他的马车,年画早早让年华备了马匹。 当下扶鞍上马,笑道:“多谢相国大人盛情,这天儿难得放晴,下官还是觉得骑马活动活动的好,要不相国大人也骑马?咱们赛一程?”后面这一句半讽半挑衅。 “好啊,不就赛马吗?本相可先说好了,输者便到铭香楼请吃饭,这一日行程到京,正好是饭点。”凤君晚又一次让年画愣闪了神。 第27章你这好事精 这冷阎王啥时候闪了脑子了? 呆愣在马上不说话,那厢凤君晚已解了狐裘下马车,丝毫不容她反悔的架势。 “年大人怕了?”凤君晚长身玉立,白衣飒飒如雪,薄唇轻勾,一抹淡静又意味的笑在唇边漾开,如一朵冰峰雪莲,淡冷又飘渺。 年画又闪了一下神。 好看,这男人当真是长得极好看。 还好她定力好,自若微笑,“怕了那顿饭,相国大人,铭香楼可不是你我该去的,你想让下官自打嘴巴?” 前几个月才出的新律令,朝中官一概不许到名贵高级酒家吃饭,铭香楼可是京中最贵的酒家,往日达官贵人富商络络不绝,律令一出,这铭香楼可少了不少生意,朝中有多少人恨年画,还真算不出个数,总之,富人骂她,穷人叫好。 凤君晚轻拍前额,作恍然大悟状,讽笑,“那还真不能去,那到一醉楼吧,请本相吃只叫化鸡总可以吧?” “吃倒是可以,就不知是谁请谁了。”年画淡道。 “那试试?”凤君晚作了个请的姿势。 年画哑然失笑,这冷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多了一丝殷勤,有所图吗? “好啊。”当下应了,“小华,弄匹马给相国大人。” 凤君晚微摇头,“无需年大人的马,在本相马车卸一马即可,一心,你准备一下。” 卞一心也还在一旁愣神,自家相国大人可是少有这般主动的,还,还打赌请吃饭?太阳真从西边升起了。 “相国大人,要我跟你那些宝马赛,那可是有失公平哦。”年画道。 “年大人,不是的,这些马儿都很普通,只是样儿长得富贵而已。”卞一心回神分辩道。 年画疑惑的上前瞧了瞧那些马,发现还真如卞一心所说,马儿长相好看,但并不是那么健壮。 心中微意外,看这马车这般豪华,还以为全是配了好马呢。 卞一心笑嘻嘻的领了人上前整理马栓套,快言快语道:“相国大人身量高大,坐小马车身子不舒适,可换了大马车,这些破马,两三匹拉不动,跑起来也不快,这才配了八匹马的。” “一心。”凤君晚冷喝住他再说下去。 “哦哦。”卞一心吐了吐舌,钻去马车上找东西去。 年画淡看一眼那凤君晚,这人还真还是身形高大,在朝中难有人与他这般高,上朝列队,他可真谓得上是鹤立鸡群。 原来他弄这高调马车是因为这样。 云成雨凑到年画身边低声道:“大人,赢他,一顿饭虽不值什么钱,但事关脸面呵。” “你这好事精。”年画笑斥。 “大人要是赢了,再加成雨一席面儿,改日成雨请大人还有海叔,吃上一席面。”云成雨笑道。 年画没好气的看他,“你这是逼本官还是鼓励本官?” “逼可不敢,鼓励吧,成雨一直有心想请大人吃一顿,谢大人知遇之恩。” 年画笑笑,“好啦,本官先谢了,待本官赢了相国再说。” “加把劲。”云成雨道。 众护卫们听说两家大人要赛马,都拍手叫起好来,弄得场面热热闹闹的。 第28章找的是年画 两匹马,马上之人一白一蓝,在阳光下闪着耀人的风姿。 “嗬~” 两人拍马而出,马儿撒丫狂奔,卷起地里灰尘几丈高。 这一奔出几十丈,年画才知凤君晚驭马术的高明,这分明高出她许多,但却让马儿与她的马离不了几尺,几乎就是并驾齐驱。 她心中暗嘲笑了自己一把,自信满了便是自大,自从坐上御史大夫之位,她自大了,是吗? 云端之上万丈光芒,云端之下却是万丈深渊。 恍惚间又回到少时女儿娇滴滴姿态,多年来,自己已不知彩裳云动,头上金钗颤春风的那种感觉,后悔吗? 自是不悔,父亲死得蹊翘死得冤,如不能让父亲安息九泉,愧为人儿。 “小心!”身旁男人一声沉喝,一掌拍向马脖子。 年画抬眸,一支似闪电般的铁箭向她迎面飞来。 黑瞳微缩,脑间瞬间缜明,用力一扯马缰绳,马儿向一边斜跑开。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既便是凤君晚劈马儿的那一掌让年画避开了一下,那生寒铁箭还是刺入了年画肩胛骨处,钻心的痛,自心口处直发散向四肢百骸。 “啪”一声落地闷响,扬起一片尘土,年画终支撑不住,跌落下地。 “年画,拿命来,今天小爷就替我爹报仇。” 伴着沉冷怒喝,手执大刀的一黑衣人领着五名壮汉自路边小树林中窜出,直扑向年画。 凤君晚一声长啸,手中多了一把软剑,从马上跃起,掠向那几人,“白林,你爹是死有余辜,你竟敢刺杀朝庭命官,当真不知死活了。” 瞬间与黑衣人白林交上手,凤君晚的剑术极快,一人与几人缠斗,似是风轻云淡,却招招致命,不一会儿长剑便刺倒了一壮汉。 “凤相,此事与你无关,你还是别插手的好,老子要找的是年画。”白林咬牙道,手上招术未见减缓。 凤君晚俊脸生寒,眸底那肃杀之气显得深沉锐利,似能杀人于无形。 “白林,你今儿那箭一射出,就代表了你必死。” 白林大刀一砍,气得怒目圆睁,“凤相,是你多管闲事儿,休怪我白林刀无情了,兄弟们,上。” 那四名壮汉当即向年画扑去,此时的年画摇摇晃晃站了起身,后退几步,血如泉涌般流,身上已沁红了一大片,她只会轻功,打斗可不精。 凤君晚身影极快闪了过来,把她护在身后,长剑一扫,把那四人逼退开。 “你这一身的血,就不能坐着别动吗?真怕他一刀砍了你?”沉沉冷冷的说了一句。 一阵晕旋向年画袭来,纤手抓了他后背衣袍,身子不由自主靠向他,弱声道:“相国大人,你不怕死?要不下回试试?我架把刀在你脖子上,看看你怕不怕死?” 那张嘴除了冷嘲热讽,还真不知他还能干什么用? 凤君晚冷笑,“试又何妨?你还没那本事杀得了本相。” 长剑一挑,毫不留情刺瞎一人的左眼。 “啊~”那人惨痛大喊,滚落一边。 其余三人见状,退了几步,凤君晚哪会手软,身影几个闪腾,三人倒了地,断腿断手,呜乎哀哉。 年画跌坐泥地上,口中轻抽凉气。 这凤君晚也忒凶残冷血了吧? 那白林见情形不妙,转身要逃,被凤君晚长剑拦了路,“刷刷”几招,长剑刺入白林肩头,血顿时流了出来。 “你射他什么地方,本相便还你什么地方。”凤君晚冷道。 第29章要赶快拔箭 白林咬牙并不求饶,又招架了几招,剑又刺中另一边肩头,当下踉跄后退几步,大刀落地,双臂下垂,血顺着手臂至指间滴落地上,殷红一片。 眸光阴鸷的向年画望一眼,冷笑,“老子本也不指望活着离开,有大名鼎鼎的年大人陪葬,老子死也无憾。” “噗噗。”年画猛的吐了两口血,血色乌黑,“咕咚”一声便倒了地,不醒人事。 “箭上有毒?”凤君晚黑瞳猛的一收,刷刷几下,挑了他手筋脚筋,狠厉道:“白林,本相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白林跌坐泥地上,冷肆笑笑,“是吗?”抬眸仰望晴空,“爹,孩儿替你报仇了。” 牙龈一咬,唇边流出浓黑的血,咧开阴森之笑,缓缓倒地。 “你?竟然自尽?”凤君晚紧蹙了眉,狠狠的踹一脚那尸首,飞身至年画身边。 马蹄声轰轰,云成雨及卞一心领着众人赶了来,见此情形,均吓了一跳。 马儿才停下,云成雨跃身下马,浓眉紧拧,从凤君晚手中抢过年画,扶着她,沉声喊:“大人~大人~” “相国大人,下官等来迟,还请相国大人恕罪。”卞一心跪地请罪。 凤君晚抬手,“起吧,不怪你们,先看看年大人。” “箭上有毒?”云成雨看那发黑的箭,沉声道:“要赶快拔箭。” “让小的看看。”年华心中焦急万分,他一眼便看出那是什么毒了。 上前蹲下,二话不说便搭上年画的手脉。 云成雨惊讶,“小华你懂医术?” “嗯。”年华眸色凝重,指尖微颤。 这可是他老姐啊,可千万别出事儿。 凤君晚眸光落在年华身上,黑眸闪过深锐的探究。 “相国大人,你的旧伤……渗血了。”卞一心看到凤君晚手臂上的殷红。 凤君晚淡声道:“无碍。” “得重新包扎一下。”卞一心担心道。 “一会儿小的帮相国大人包扎。”年华头也没抬,沉声道:“云大人,我要帮大人拔箭,还请云大人把急救药篓取来,放到马车上。” “好,急救药都有的。”云成雨急忙起身去准备。 “你可知年大人中的是何毒?”凤君晚道。 年华眸光一滞,苦笑,“冥兰,看大人的脸便知,冥兰之毒发作较慢,发作后脸色隐现一朵似兰花般的印子。” 他怎会不知?这冥兰之毒,他小时候也中过此毒,幸得师父相救才活了下来。 凤君晚微诧异,似乎没有想到这小小车夫竟懂冥兰之毒,眸光冷冷望他,“你可能解得了此毒?” “小的只有半粒解药。”年华强忍心中的酸涩,低声道:“能让大人撑一个月。” 他不能让老姐死,他会去找师父,师父能救得了老姐。 “啊?那年大人岂不是难逃一死?”卞一心忍不住轻呼,眉间蹙了淡淡的担忧。 年华恼怒的瞪他一眼,道:“卞大人少担心,我不会让大人死的。” 卞一心抿了抿唇,犹豫的看一眼凤君晚,不敢再多言。 第30章大人不会死 凤君晚亦是不语,眸光落在年画脸上,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似乎有着万千情绪,又似乎没有情绪。 年华抱起年画上了马车,安置妥了之后对云成雨道:“有劳云大人帮守着马车,不能让任何人打扰。” 这个时候,性命攸关,还得防着老姐身份泄露,他真庆幸自己跟了来,要不然,后果难以想像。 “不需要我帮忙吗?我略懂医术。”云成雨忧心看一眼马车内那毫无生息的人。 年华拧眉,眉宇间笼上一层轻愁,其实拔箭真是需要人帮忙的,可他不敢冒那样的险。 “暂时不用,如需要我会和云大人说的。” 一路跟随的莫桑似乎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怯声对年华道:“小华哥,要不要我帮忙?” 年华摇头,放下车帘。 云成雨点点头,如守门神般守了马车,那一厢卞一心让护卫们围圈守卫。 莫桑凑到云成雨面前,一脸的担忧,“云大人,你说大人会不会有事儿?我刚才听小华哥说大人中的毒他只能解一半,大人只有一个月的命。” 云成雨心里咯噔一下,怒目瞪她,“你少胡说八道,京中那么多名医,大人不会死。” 莫桑眸光微闪,抿唇,“对不起云大人,莫桑也是担心大人。” 云成雨没好气的瞟她一眼,沉眸不语。 不一会儿,年华探头出来,对云成雨道:“有请云大人来搭把手。” 云成雨二话不说,跃上马车,才坐稳,眼前的年华“扑通”朝他跪落。 “小华,你这是作何?”云成雨拧眉。“你愿意救大人,我感激不尽呢。” 年华眉眼沉重,脸上哪怕是贴了面皮,也是惨白如雪,暗暗咬了牙,他怕拔箭后血溅射止不住,而拔箭又不能让老姐平躺着,他真需要人帮忙,这一路回京,他只是个车夫的身份,不能时时在老姐身旁照顾,又要时刻提防着凤君晚,没有人里外照应着,这一关恐不好过。 老姐曾提过这云成雨,义胆忠心,为人可靠,值得信赖。 无奈起身凑到云成雨耳边,低声说了一番。 云成雨瞠口结舌,震惊不已,疑惑眸光在年画及年华之间来回的看,几乎不敢相信。 “你……你是大人双生弟弟?” 年华眉峰蹙拢,把手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点点头。 云成雨觉得思绪转不过来似的,凝眸看昏迷的年画,疑道:“可是大人,你们的样子……不像。” 年华笑笑,凑到他耳边,“我有易容,姐姐的脸是真容,性命攸关,求云大人成全了,容后姐姐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云成雨恍然大悟,望着年画那暗陈如墨的脸,心底一丝疼惜油然而生,轻声道:“你既信得过我,我自不会辜负你二人,来吧,先救大人要紧,其他的,等大人醒了再说。” “多谢云大人。”年华深深施了一礼。 马车外,凤君晚立在马车稍远处,挺拔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中,淡淡金光微洒,那逆着阳光的轮廓如若刀削,沉峻锋锐。 长风冷瑟,送来微淡的草木涩香,空气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提醒着生命的生与死。 卞一心跟在不远处,静静的候着。 “一心。”凤君晚淡冷开口。 “是。”卞一心快步上前,低头应。 凤君晚递过一个小瓷瓶,潜定的眸底闪过一丝星光,“把这个给年大人送去。” 卞一心惊愕,张了口,愣了愣,双手接过,道:“相爷,这百毒丹太珍贵了,何况你也只有一粒,万一……” 第31章下官这就去 他知道相国大人有解药,万没想到他会愿意给,这两位大人物不是经常斗个你死我活吗?年大人要是死了,不正好合了相爷之意吗?这竟然愿意救? “没有万一,送去吧。”凤君晚果断道。 “哦。”卞一心想了想,“那车夫不是说有半粒吗?咱给年大人半粒就好,这又不是补药。” 凤君晚仰脸望那一片晴冷苍穹,眸光遂远,“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啰嗦了?” 卞一心挠挠头,不好意思笑笑,“下官这就去。” 走到马车边轻轻敲一下。 “谁?滚一边去。”云成雨吼。 卞一心撇嘴,求我都不想来呢。 “我,卞一心,云成雨,你那火爆脾气就不能改一改了?真是的。” “改不了,你少废话,有什么事儿,说?”云成雨蹭的撩了油布帘,探出个脑袋来。 卞一心没好气的睨他一眼,伸掌至他眼前,“喏,这个百毒丹,给你家大人服下,我家相爷仅此一粒,好好谢谢我家相爷吧。” 云成雨眼眸一亮,伸出还沾着血的手拿了,不敢置信道:“百毒丹?相国大人怎会有这东西?是真东西还是假东西?人命关天,你可不能开玩笑。” 卞一心傲然笑笑,“我家相爷有什么东西要向你报备吗?真是的,还疑神疑鬼?要是假药,我敢给你吗?要是害死年大人,我还得担着罪名呢,你笨的呀。” 云成雨想了想,倒觉得对,向着凤君晚所在位置作一个揖,朗声道:“成雨代大人多谢相国大人。” 缩回马车内,将百毒丹倒出交给年华。 年华已帮年画包扎好了伤口,一听说是解百毒的百毒丹,当下喜出望外,接过用水化在碗里,让云成雨掐了年画的人中穴,一点儿一点儿灌入年画腹中。 灌完百毒丹,年华把马车整理好,让年画平躺着,盖上狐毯,遮住伤口位置,道:“有几刻钟大人便能醒过来了,等大人自己换衣袍吧,你我都不便。” 云成雨把炉里的碳拨开一些,好让碳燃得更快,马车暖一些,“好。” 年华想了想,道:“我去给凤相包扎一下。” 云成雨点点头,“你现在是一马车夫,可得想好了怎么应对凤相的质问。” “我知道怎么应对的,只是云大人记得说我是御史府中人便好。”年华轻声道。 “那是自然。”云成雨应道。 待年华去帮凤君晚包扎完回到马车上,年画已醒,坐了起来斜靠着。 听得年华把事儿说完,年画眉峰紧锁,眸间一片深沉。 “大人,在成雨心中,大人依旧是大人,成雨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大人大可放心。”云成雨眸光清亮的看她,一如往日的坦然。 年画微弯淡白的唇,溢起淡笑,“让你失望了是不?你崇敬的大人竟是……这样的身份。” 这样的一天,她并不是没有想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她精挑细选了云成雨和海叔为心腹,就是怕有朝一日不得已暴露了身份,是自己拉拔出来的人,自是能安全一些。 第32章快出去守着 云成雨眉捎轻挑,笑道:“没有没有,大人令成雨更佩服,怎会失望?当大人的下属,成雨自豪。”小小年纪女子,有这般心智,他自愧不如。 “成雨,本官自然信你,要不然也不会拉拔你到现在这个位置上,为官之路并不好走,每走一步,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除了谨言慎行,更重要的是要有智慧,不然,自个怎么死都不知。”年画一字一句,清淡似无意,实是在提醒云成雨。 云成雨眸光沉定,肃然道:“大人,今日一言,成雨谨记于心,多谢大人提点。” 年画淡闪了闪长睫,道:“去向相国大人道声谢,本官日后到相府当面致谢,顺便和相国大人说一声,本官已醒,换过衣袍便启程,京中诸多事务,耽搁不得。” 最令她震惊的是凤君晚竟然愿意舍药救她,这大大出乎于她意外。 这位相国大人,越发让人看不明白。 “是,成雨这就去。”云成雨准备起身下马车,想了想道:“要不要让莫桑来侍候着?” 年画唇角微勾,掠过一丝意味,“无需,你何时见过我需要人近身侍候?” “哦哦,差点儿又忘了。”云成雨笑笑,下了马车向凤君晚那马车而去。 年华眸光忧切的望年画,怯声道:“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那样的情形,实在是没办法。” 年画眉色轻柔,笑笑,“怎会怪你呢?要不是有你在,那才糟糕呢。” “大人真有先见之明,小华佩服得五体投地。”年华见她没事,脸上恢复些嘻笑。 年画淡道:“少得意,快出去守着,我换袍子。” “那你慢点儿,别拉扯到伤口。”年华叮嘱。 年画抬手轻挥。 一路顺畅,回到京城已是二更天,一入城,年画便与凤君晚分道扬镳,没有道别,各自回府。 御史府外,灯火透亮,众御史在府衙门外候着。 云成雨把马车油布帘高高撩起,脸色苍白的年画靠坐在马车内。 “恭迎大人回府~”众人高呼跪地,乌泱泱一大片。 年画扫眼望众人,淡声道:“起吧,大冷的天,都散了吧。” “谢大人~”众人起身三三两两散去。 “大人,您受伤了?发生了什么事儿?”王海听云成雨说了,快步至马车边上关心的问。 “嗯。现在没事儿了。”年画道。 一侧的云成雨轻声哼哼,“都是那白家那小子,竟然刺杀大人,这人的心忒歹毒,在箭上抹了毒……还好大人命大,要不然……这后果真不敢想。” 王海一惊,“那帮护卫都干什么吃的?大人以后出门可真得多带些护卫才行。” 年画抬手淡笑,“都没事儿了,无需要过多担心,这不关心护卫的事,别人在暗,自己在明,防也防不了那么多,日后本官小心一些便是了。” 事儿兴许没有那么简单,难保有人想借刀杀人,一切是自己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她不想声张。 “大人先入府吧。”云成雨让人抬了简易抬竿轿来。 “嗯。”年画缓缓下马车。 是夜,天空如墨,四处静谧。 一抹黑影从御史府掠出,飞檐走壁,隐入浓浓雾色中。 黑衣人轻车路熟的入了相府,在天机阁落下。 第33章属下没有慌 天机阁中豆烛轻闪,淡淡的墨香在屋内轻轻飘散。 凤君晚坐在棋盘前,脸色微寒,眸光落在棋盘上,手捏一白子,良久不动。 黑衣人扯落脸上的黑巾,却是莫桑。 “属下见过相爷。” “嗤”的一声,白光闪过,那粒白棋射中莫桑肩头的穴位,莫桑顿感手臂一阵疼痛,无法抬起。 站在一侧的卞一心眸光微闪,撇嘴。 莫桑,活该。 “属下何错?”莫桑强忍着痛。 凤君晚眸中掠过森寒利芒,冷冷道:“何错?你窜掇白林杀年大人,要本相说更清楚一些吗?本相倒要问问你,是谁给你权力善自作主了?” “相爷,属下想就趁着白林让仇恨遮了眼杀了年大人,就一了百了了,神不知鬼不觉,省得她总与您作对。”莫桑憋屈道。 她没想到相爷竟把白林杀了,还救了年画。 凤君晚眸光敛了敛,“一了百了?你没给本相惹麻烦算好了,本相让你到他身边,不是让你去杀他,你的所作所为,真以为本相不知?” “可现在他不是没死吗?” “哗啦”一声,整盘棋子让凤君晚掀落了地,白的黑的一粒一粒棋子散落在毡毯上,无声又刺目。 刹时空气中多了一丝肃杀之气,既便是燃着炉火,亦让人觉得如置身在冰窖中。 卞一心轻声道:“莫桑,你让相爷失了百毒丹。” 莫桑眸光轻闪,低了头,不敢言语。 “百毒丹还只是小事,你是让年大人对本相又多了一层怀疑。”森寒如冰的声音传来。 “怎么会?” 卞一心惊呼。 莫桑惊诧抬头。 凤君晚凌锐冷眸扫二人一眼,“敢在本相眼前杀人,除了本相还能有谁?像年大人这种异常聪慧的人,他会想不到吗?” 卞一心又惊得连连眨巴大眼睛,相爷在称赞年大人,这可是从没有的哦,任何人都入不了相爷那双慧眼的。 “不会吧?”莫桑不以为意,“我就不信年大人有这个本事想得到。” 凤君晚冷嗤一声,“无知。” 卞一心倒是想通了些,点头道:“相爷说得有道理,这位年大人,真不能小瞧了。” “他既然有本事让洛小五在相府中伏蛰了那么长时间,就会有更大的本事。”凤君晚冷道,深锐的眸落在莫桑脸上。 莫桑眸光一动,连连摇头,“我可没有杀洛小五,我到的时候他已吊在梁上了。” “本相有说是你杀的吗?你慌什么?” “属下……没有慌。”莫桑黯然道。 “你别以为现在本相要你待在御史府中而不会罚你,此次你善自主张,本相断不会轻饶,这粒药,你服下之后,每三十日头疼发作两个时辰,死不了人,但天下间没有解药,不给你一个教训,你日后更得嚣张。” 凤君晚取出一个瓷瓶,卞一心极快上前取了,面无表情倒至掌心,伸到莫桑面前。 莫桑眼波微闪,眸底掠过一丝痛楚,凄苦淡笑,纤纤细手捻了那暗黑药丸,“属下遵令。” 缓缓放入嘴中,连着眸内清泪咽下,苦涩连连。 五年了,不管是不是相国,这个男人无情依旧。 “日后年大人的事,事无巨细,如实禀来,没有刺杀没有陷害,你只要把他所做之事禀来便好,你如果再善自逾越,就不是今天这点惩罚那么简单。” “是,属下遵令。” * 第34章不是针对你 年画只歇了一日便又回到墨池苑忙了起来。 站在花窗前望庭中,雪又飘飘洒洒落了下来,寒风轻呼,雪屑儿打着旋儿随风飘,几枝红梅,雪中点点红,迎风怒放。 已经过去六日,洛小五与余远的尸首得下葬了,可案子没有一点儿进展。 淡淡的轻愁拢上眉宇间。 她极想问一问裴太后,是不是她派人杀洛小五,可又觉不妥,做为臣子的,哪有资格质问主子? 裴太后对于那夜在御史府中被凤君晚“逮”到,不管是有意无意,多少是有些恼的,近日也没有给她发话,她也不想去惹她。 伤口的疼痛袭了来,她低头看一眼手臂伤口处。 脑中电念一闪。 快步走到屋外让人唤云成雨和王海过来。 不一会儿,云成雨入屋。 “大人,何事?”听护卫说得急,就急急忙忙过来了。 年画点点头,“你去乐府把小华带来,让他还是打扮成上回那个容貌,身份就不要是车夫了,就说是你的随从便好。” “这是要……” “你与他到相府,再次查一下余远的死因,小华医术尚可,对毒物较在行。”年画交代。 云成雨眸光一亮,恍然大悟,“大人怀疑余远是中毒而死?” “嗯。”年画淡声道:“先不要告诉凤相,等查出结果禀了本官再说。” “好,我这就去。”云成雨领命转身而去。 王海也刚好到了。 “海叔,你把这信给笑笑,跟他说,本官今夜便要知道结果。”年画把写好的书信交到王海手中。 王海把书信放怀内,谨慎道:“大人放心,老海马上去。” “等等。”年画想起什么似的,喊住他。 王海没有动,静等她发话。 “海叔,你与成雨是本官的左膀右臂,你二人负责的事,各有各的责任,笑笑是个可怜孩子,别连累了他,除了本官,只有你知道与他的联络方式,这阵子事情越发的多,日后与相府正面冲突是肯定的,咱们别把无辜的人拖进来,明白本官意思吧?” 王海听了,身子一凛,肃然道:“老海明白,成雨也很识趣,他不会问的,他的事,除非大人有交代,要不然老海也不会问。” “好,多谢海叔。”年画微微笑笑。 “大人客气了,老海去了。” 年画挥一挥手。 伤口疼痛在困扰着她,斜斜靠在矮榻上闭目养神,心中有一丝的希翼,希望笑笑今夜送来的消息能对她有帮助。 “大人。”细柔的声音传来。 纤眉微攒,杏眸蹭的睁开,黑瞳微收,眼底掠过寒凉。 “谁让你到这儿来的?”愠声道。 莫桑把手中托盘放到一侧案几上,低声道:“大人,我做了些有助于伤口愈合的炖汤,特意送过来给大人。” 年画扫一眼那炖汤,冷声道:“记住,你就待在月池苑做事,这儿不需要你,本官处理公务的地方从不需人侍候。” 莫桑半垂了眼帘,轻声应:“是,莫桑知道了。” 年画拧着眉,微抿唇,“这是本官的习惯,并不是针对你。” 第35章如本官所料 “莫桑明白。” 莫桑强忍着气,低着头退了出去。 心中苦涩,自己就一个受气的命。 不能进墨池苑,难不成相爷愿意听这位年大人的生活琐碎事? 一想起那一粒药,她断不敢再善作主张。 傍晚,云成雨与年华回来了。 “大人,有新发现。”云成雨兴奋道。 年画正在书案写着东西,听他这么一说,把手中狼毫在笔架上一搁,眸光微闪,道:“快道来。” 云成雨走到茶桌前倒茶,朝年华呶嘴,“你说。” 年华见屋中没有外人,老实不客气的坐了下来,笑道:“余远不是死于癫痫,而是中毒诱发癫痫发作,这下手之人手段真是高,一般来说癫痫发作是极容易死的,而余远有这个病是大多数人都知的,这样下毒,神不知鬼不觉。” 年画纤眉微微挑了一下,轻声道:“还真如本官所料。” “大人,你也一直怀疑余远的死因?”云成雨把热乎乎的茶水递给年华。 “嗯,事儿太巧,自然不寻常,本官可不相信那么多巧合,有时候所谓的巧合,不过是人为的巧合。”年画眼底沉静,不急不慢而道。 云成雨侧头想了想,也认同的点点头,“大人的思维就是与常人不一样哈。” “自然是的。”年华接了话,笑笑,“从小都是这样,我们同胞,相差那一瞬间出生,她就是不一样。” “小华!”年画沉了眸,轻喝住他。 年华轻呼气,起身,“知道了。” 老姐一向谨慎,哪怕是这墨池苑也不见得安全,他明白。 “成雨,你们到酒楼去吃晚膳吧,一会儿你送小华回去。”年画淡声吩咐。 “好,我们走了。”云成雨朝年华抛去一个眼神,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走出。 这一两日,两人相处倒是挺融洽。 走到穿山游廊无人处,年华想了想轻声开口道:“云大哥,拜托你好好照顾她,小华无胜感激,有需要用到小华的地方,你尽管说。” 云成雨清朗一笑,长臂搭了他肩膀,“放心吧,你不说我也自会做,可别把我云成雨看扁了。” “多谢云大哥。”年华掏出一个小药瓶,塞到他手中,“这是上好的金创药,送给你。” 云成雨笑眯眯的看那药,戏谑道:“这算是收买我吗?” “咳咳……算是吧。”年华脸儿一热,不好意思道,“这东西不算珍贵,可不是贿赂啊,我配制这个药是极容易的。” 他从小脸皮薄,可比不上老姐那牛皮似不怕羞的脸面。 云成雨拍拍他肩膀,“跟你开玩笑的,好啦,我收下,多谢了,你呀,与……她还真是差了好大一截,你看你这脖子都红的。” “就是就是,我要是行的话,就不会让她冒险了。”年华承认。 “人有长短,你看你这一手的曲技还有这医术,已是让很多人羡慕佩服的啦。” “呵呵,还,还好吧。” …… 年画把王海送回来的书信轻轻往火炉中塞去,瞬间燃为灰烬。 望着那团白灰,心思遂远。 第36章不提也正常 信上说凤君晚善使毒制毒,曾师从世外高人。 这般来看,能拥有解百毒的百毒丹,便说得通了,那余远的死,极有可能是凤君晚下的毒。 洛小五呢,先杀后制造出一幅自杀的景象。 两人的死,都是一副顺其自然的事……两人又是表兄弟关系……余远负责监造新相府,洛小五潜入相府帮她寻一些东西…… 还有皇上遇刺,自己也遇刺。 一切一切,看似无关系,但都是可以窜连起来的。 这都与相府有关,莫不是他们都是发现了什么而惹来杀身之祸?又或者其中一人发现了些事而告诉了对方,而连累另一方被杀?皇上遇刺,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王海拎了食盒入屋,见她还坐在火炉边发怔,不由得担心,“大人,听外面的护卫说您没用晚膳,那身体怎能吃得消?您这还带着伤呢,把事儿放一放,先来用膳吧。” 肚子咕咕响了几声,年画这才想起自己没吃晚膳,拢了拢心神,起身走过去,落坐吃起来。 “海叔,那位莫桑姑娘,日后多照顾着点,她是小五的堂妹。” 王海似乎有些意外,“是小五的堂妹啊,好像从没听小五提起过。” 年画缓缓的吃着,淡道:“这又不是媳妇儿,不提也正常。” “那倒也是。”王海笑笑,“大人放心吧,我会帮照应着的。” “明儿下葬吧,既然通知不上余远的家人,就与小五葬一个地儿吧。” “好咧。” * 翌日。 天空微放了晴,早朝后,年画左思右想后还是去向裴太后请安,探一探她的口风。 “小年儿来啦,正好天儿放晴,陪哀家到御花园走走,这雪下下停停的,整日闷在这殿中,可把人给闷坏了。”待年画施了礼,裴太后淡笑道。 年画轻快的上前扶了,唇边漾起轻柔微笑,道:“太后娘娘,明儿小年儿寻两只小八哥来陪太后娘娘,这样冬日里多些声音就没那么闷了。” “唔,那东西可不好,吵吵得慌。”裴太后摇摇头,缓步而走。 “要不养几只鸽子?”年画轻声细语,一改在御史府中的清冷面孔。 裴太后细想,眸光微闪,侧头靠向她低声道:“倒是好主意,训两只鸽子,也好方便通信儿。” 年画微笑点头,“太后娘娘英明。” 她似有意无意的提到养鸟儿,就是想引着太后说这样的话,由主子拿主意总比自己这臣子的拿主意来得好。 做事儿,在开端的时候便得想好结局的各种可能性。 一干婢女太监远远的跟着,缓缓入了御花园。 往日绿意盎然的御花园,枝枝丫丫上挂满了冰棱,各式各样,清爽养眼,偶尔几只小鸟儿飞过,叽叽几声脆鸣,给清冷的御花园添上几分热闹。 “听说你日前在玢城回途中受了伤?可还好?”裴太后淡声道。 年画面如平湖,道:“小伤,现在无大碍。” 太后怎会真心关心她?她关心的只是她还能不能为她办事而已。 “唔,洛小五及那余远的事儿查得怎样了?听说余远与洛小五是表兄弟?这两人的事儿,会与相府有关吗?”裴太后不急不徐的开口。 第37章你自个当心 年画抿抿唇,低声道:“进展不大,今儿给他们下葬,他们是表兄弟是没有错,昨日查到余远并非死于癫痫,而是中毒,人死在相府,这事儿,多少都会与相府有关,只是小年儿现在苦无证据。” “哦?中毒?”裴太后微惊。 “是的,这是小年儿昨日让人查出来的,还未向凤相禀明。”年画眼角轻瞟,细细观察太后的反应。 裴太后微蹙眉,“这事儿,暂时别与凤相说,这些事儿,多少该与他有关系,说了只怕会打草惊蛇。” “小年儿知道,这不,特意来向太后禀报。” “这是个好机会,不管是不是他凤相所为,这一次,真是一个扳倒他的好机会,小年儿,你继续查,谨慎一些,有事儿随时向哀家禀报。”裴太后锐利的看年画。 “明白,太后娘娘放心,小年儿会尽心的。”年画微垂眼帘,轻声应。 裴太后转脸向前方,眸光落在那一朵朵梅花上,笑笑道:“梅花,高洁,清傲。小年儿,哀家知道你想做个好官,你做好你的事儿,朝堂上该如何做你放胆去做,赢来好名气,哀家会支持你,待那凤君晚倒了,让你坐这相国的位置不无不可。只是这凤君晚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自个当心。” “多谢太后娘娘,小年儿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年画道。 官儿做多大,她不希罕,她要的是查明爹爹死去的真相。 “还有皇帝也让凤君晚同查那二人之事,你可得打醒十二分精神,别到头来被别人给算计了。” “是,小年儿多谢太后教诲。” 宫屏迤逦彩裳云动,正迎面遇上盛妆的西宫金太后,裴太后与年画顿了足。 金太后拢着淡紫的裘狐,一步步向二人直直走来,头上金晃晃的金钗风中轻颤,笑颜如花,媚雅万千,微施礼,“见过姐姐。” 一脸肃目的裴太后轻声道:“起吧。” “见过中宫太后娘娘~”金太后身后的众人高呼。 “起吧。” “见过西宫太后娘娘~”年画及那一干婢女太监施礼。 “起吧起吧。”金太后笑道:“这每次一大群人的,施礼真是够有趣儿的。” 裴太后似乎不太愿意与她说话,淡声开口道:“今年的梅花不错,妹妹就慢慢的赏着吧,哀家倦了。” 金太后轻轻折了一枝怒放的红梅,娇笑,“这可是先帝专门给哀家辟的梅园,一直都精心的打理着,自然是开得好。姐姐不喜欢花儿,要不然先帝想来也会为姐姐辟出一园子来种花儿的。” 裴太后脸色微变,冷哼,朝年画道:“小年儿,我们走。” 低眉顺眼的年画赶紧扶了她缓步而走。 “姐姐,年大人如今已是御史大夫,姐姐还让他干太监的活儿呀?有点儿失体统哦。”金太后那娇滴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年画面不改色,眸底不见声色,无波无绪,扶着裴太后,脚步丝毫未有停顿。 裴太后微冷的手轻拍年画的手,伫足,挺了挺脊背,缓缓转身。 年画微退开一步,垂手而立,面如平湖,眸光淡若秋水望向金太后。 裴太后黑瞳一点点儿的收,眯了眸子,不轻不重道:“妹妹这是羡慕?妒忌?要不让凤相国也来扶你一把?” 第38章有为不敢当 一字一句错错落落而下,敲人心头。 金太后红润的脸刹时变白,怒目而视,正要发作,那厢一句“皇上驾到”令她极快的换上笑颜。 得意的望裴太后。 裴太后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冷笑。 一抹明黄大步向二人所在走来,身后跟随着的是身着朝服面色冰冷的凤君晚,另外跟随而来的男子,血红披风迎风招展,映着白雪如妖魅般刺目。 众人低声窃语。 一众人等轮流见了礼。 年画微望一眼凤君晚,漆黑长袍,迎风飒飒,傲岸身姿,风神凌俊。 能把黑色穿出这样的风姿,满朝文武,当属他第一人。 一黑,一黄,一红,三位英武凌俊非凡的男人,在这素白雪地里,堪与雪色争光,映成让人抹不开眼的风景。 裴太后微微一笑,道:“皇帝,这一位公子想必是太尉嫡长子秦江槐吧?记得八年前见的时候,还是个十多岁孩童,身量都还没长开,这会儿那么高大英武,长得还真像秦太尉。” 景帝白皙淡雅的脸溢起笑容,道:“是的,母后,正是秦太尉嫡长子,近日才回京。” “多谢太后娘娘还记得江槐。”秦江槐狭长眸中带着几分不羁笑意。 金太后亦笑眯眯道:“哟哟,还真是秦大公子,哀家还琢磨着是哪家公子哥儿,长得真俊,可曾婚配?要不哀家给你指一家姑娘?” 景帝拧眉,“母妃母后,您这是干什么?” 金太后抚了发鬓,讪笑,“好好,不问不问。” 秦江槐倒是大方,魅然一笑,眸光惑人色彩流盼,“江槐先多谢西太后娘娘,是有很多姑娘看上在下,但在下未瞧得上,目前尚未有婚配,江槐与爹爹说好了的,不是江槐看上的,配来也不要。” 哗! 那后面一众人低声哗然。 凤君晚淡冷的站着,面上无波,静然无语。 金太后脸色微有不悦,不语。 景帝哈哈笑笑,“果然是桀骜不驯,胆敢这般当着朕当着太后的面说这样的话,你是第一人,有意思。” “江槐就一野人野性子,请皇上、两位太后娘娘莫见怪。”秦江槐肆意的笑笑。 “不怪不怪,这有何怪的?那是你自个的婚事,自己把握,也没什么错。”景帝有意无意的扫一眼年画,笑道。 年画微扯了唇角,露了让人不易察觉的浅笑。 这个秦江槐,以前有所听闻他的故事,放浪不羁,桀骜不驯,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原来还真是真的。 秦江槐微勾了唇,挑了挑眉,朝年画道:“这位定然是年少有为,大名鼎鼎的御史大夫年大人啰?” 年画微愣,想不到他会把话题转向她,不是说野人吗?居然能认得出她来? 丹唇微弯,一抹淡静之笑在唇边漾开,如一朵空谷幽兰,无边淡远,“正是年画,年少有为不敢当。” 秦江槐上下朝她打量着,眉眼肆意,“年大人还真是……清淡飘渺。” 年画心一滞,转而极快弯唇浅露薄笑,淡淡道:“秦大公子说话真特别,年某佩服。” 眼底轻波微转,感到一股淡冷之光射向自己,眼角余光不期然捕到那冰棱般的眸光。 微微撇嘴嘲讽。 第39章就你最斯文 景帝朗朗而笑,“年爱卿,秦爱卿已是三品左中候,朕将他给你用,凤爱卿与朕说了,前些日子,你遇刺受伤,你这位置难免招人忌恨,朕再三斟酌,还是给你指派个得力点的人,听说你在御花园里,就特意领了人过来给爱卿。” 年画暗自吃惊,长睫微微眨了,眼底闪过一丝锋锐,眸光扫向凤君晚,后者依然似冰山不动,幽深眼底深处,探不出任何兵锋。 这不是明摆放一人在她身边监视她吗? 回想起先前裴太后那一句“别让人给算计”了的话,果不其然,来得真快。 金太后意味的笑,“姐姐,你看,皇帝和凤相国考虑得多周到,知道御史大夫这位置危险,一见年大人遇刺,马上就指派秦大公子保护年大人,姐姐可怎么就没想到呢?到底是你一手拉拔的人,你还真是不太会关心人,难怪先帝当年说你冷冰冰的没意思。” 众人一听倒抽一口凉气,目光刷刷的看向裴太后,复又在年画身上打转。 周遭空气似乎凝结了般的冷,让人不寒而栗。 景帝蹙眉,沉凝不语。 到底是自己亲母妃说的话,他能拂她的意?这母辈的口舌之争,他管不了。 凤君晚眸光落在那些梅花枝头,似置身于世外。 秦江槐唇角噙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眸光乱飞。 裴太后的脸色可不好了,阴阴沉沉,正要开口。 “微臣多谢皇上厚爱。”年画撩袍跪落道:“先前中宫太后娘娘见微臣受伤,就赏了一瓶上好金创药给了微臣,叮嘱微臣日后注意安全,娘娘近日身子不太好,还掂记着微臣,微臣实是愧不敢当。” 字字句句,说得有情有理。 景帝笑笑,“起来吧,朕知道母后疼惜你,如此重担压在你身上,你也确实招人疼,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满朝文武,就你最斯文。” 说完转向裴太后,问道:“母后身子可还好?” “回皇上,太后娘娘是稍感风寒,今儿好了一些,天也晴,微臣便请太后娘娘到御花园散散步,这也该回去了,再受了风可就不好了,请皇上容微臣送太后娘娘回宫。”年画起身,未等裴太后出声,便截了话。 只有此法才不令裴太后那么难堪,皇帝母子二人一条心,加上那睡狮似的凤君晚在一旁盯着,裴太后哪能讨得了好? 那一厢金太后冷冷哼了一声。 景帝倒是不恼,笑道:“也好,爱卿便陪母妃回宫吧,朕明儿再去探望母后。” “多谢皇上。”年画道。 裴太后极快明白年画的用心,傲然挺着脊背,只淡冷看一眼景帝,不言语,转身便走。 年画早已抬臂让裴太后的手搭上,眼眸淡淡,并不多看任何人,扶着裴太后缓步而走。 转身那一瞬,眼角余光所到,终于见到凤君晚第一个表情,鄙夷加嘲讽。 而那秦江槐,眸光闪了兴趣盎然,笑得妖魅。 “恭送母后~” “恭送中宫太后娘娘~” 一众人等高呼。 裴太后一路无语,回到中宫长乐殿,靠在矮榻上,怔怔的出神。 “小年儿,你说哀家是不是冷冰冰无趣?” 第40章是在等大人 年画张罗着茶水,淡淡笑笑道:“每个人的性子不一样,太后娘娘知书博学,才德貌兼备,想来先帝是喜欢这样的太后娘娘。” 她知道裴太后在意金太后说的那一句话。 裴太后面上一动,道:“是吗?” “自然是。”年画把热茶放到她手中,“太后娘娘既是先帝结发原配,相信先帝对太后娘娘的情分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 唉,女人最在乎的不为是自己的男人是不是最爱自己。 “嗯。”裴太后喝了一口热茶温和了一些,面上也缓和了少许,“你倒说得对,当年,先帝就是喜欢哀家博学多才,先帝与哀家谈古论今,话儿可多呢。” “就是,太后娘娘与先帝在一起的事只有您自个知道,别人又如何得知?何必在意别人的话。”年画淡道。 裴太后脸上总算漾起笑意,“小年儿,你真是解忧草,哀家真没有看错你,今儿也怪哀家想事儿想多了,没有多过问你的伤势,你不会怪哀家吧?” 年画把火炉的火拨弄大一些,起身接过婢女送来的糕点,伸到裴太后面前,“怎会?小年儿又不是第一日跟着太后娘娘,这后宫中里里外外的事儿那么多,太后娘娘方方面面得顾全,又不是铁人,何况先前太后娘娘也有关心问了小年儿了。” 裴太后夹一小块糕点吃了,放下筷子,道:“好,到底是御史太夫了,小年儿长进不少,哀家就把那金狼毫赏给你吧,小兰,把那金狼毫取来。” “是。”婢女小兰轻声应。 “太后娘娘使不得,那可是先帝之物。”年画惊道。 裴太后接过小兰递来的锦盒,笑道:“有何使不得?哀家老了,这狼毫,先帝在时,哀家写写画画,还有个人看,现在谁看?老了也不想动了,你就拿着吧。” 年画只得接了,“多谢太后娘娘。” 待年画走出皇宫已是晌午时分,雪纷纷攘攘,又开始飘落。 向马车所在的方向走去,没想竟遇到秦江槐,寒风吹得那着了血似的披风翩然飘举,素白雪花落在那披风上,显得极邪魅。 这样似戏子般一个男人,能保护得了谁? “年大人,你总算出来了。”秦江槐嘴中叼着一根草儿,长眸带笑。 年画伫了足,绰约淡雅,清越道:“秦大人可是在等本官?” 秦江槐动了嘴中的长草儿,挑眉,“下官确是在等大人。” “何事?说吧。”年画不想与他磨嘴皮浪费时间。 秦江槐浓眉又挑了挑,眸中亮光潋滟,道:“下官在等大人领回御史府啊。” 年画淡眉轻掠,道:“你直属中尉署,你应该去找宁大人领你。” “哎,大人,下官喜欢自由自在,下官可是与皇上说好的,不去中尉署那没人气的鬼地方待,只当年大人的贴身护卫。”秦江槐邪笑。 年画唇边扬起一抹似这素雪般冷的笑,“跟着本官更没有自由也更不会有自在。” 这高的至皇上,低的到这满朝文武,都视她为眼中盯了? 秦江槐,到底算是皇上的人,还是他秦太尉的人?自己与皇上及凤君晚这一拨周旋已是吃力够呛了,要是太尉府插上一脚,可真够她受的了。 秦太尉对于朝堂之事向来不热衷,这秦江槐想必是皇上及凤君晚的人了,这主意是凤君晚出的,真是个两面三刀之人,那一头给她解药求她,这一厢明面的弄个人来监视她。 第41章贴身护卫吔 秦江槐长眸弯弯,一带出迷人的笑,“暂时没有自由没有自在,下官也能接受,看着大人这年轻白皙的脸,总比对着那些树柴老脸来得好吧?对不对?大人可是朝中少有清俊雅致人物,跟着大人,有气势。” “本官不雅也不俊,你想要有气势就该待在皇上身边,想看俊的人该跟着相国大人。”年画淡冷道。 “哟哟哟,原来大人也认为相国大人长得俊,呵呵,果然长得美占些便/宜。下官可不这么看,皇上吓人得慌,而相国大人,那人,长得太冷,一座冰山似的,最主要的是他们都不需要下官保护。” 年画轻瞟他一眼,知道这人是甩不掉的,道:“想跟着本官,第一不许胡言乱语口无遮拦,就你现在这副模样,本官一辈子也看不入眼。第二不许乱抛媚眼。要是做得到,就跟着本官走,要是做不到,本官现在就可以向皇上请求换了你。” 秦江槐扯掉嘴中草儿,哈哈的乱笑,少片刻,收了笑,道:“好好,我应了,不乱说不乱看,可是,要是遇上个好看的姑娘,下官看看总可以吧?” “随便,那是你的事。”年画清冷转身,走到马车钻了上去。 秦江槐兴味一笑,扶鞍上马。 到了御史府门,正遇上云成雨走出来。 “大人。”云成雨迎了上去,见年画身后一身火红的秦江槐,疑惑问,“这是?” 年画眸色淡淡,道:“秦太尉的大公子,中尉署左中候,秦江槐。” “哦,秦大公子。”云成雨施礼。 秦江槐笑笑回了一礼。 年画举步便要往府衙中走。 “哎,大人,你不给介绍介绍啊?日后都是同僚啊。”秦江槐嚷嚷。 年画暗锁清眉,有这贴身尾巴跟着,以后做事怎能方便? 转身淡道:“成雨,这位秦大人从今天开始便是本官的贴身护卫,是皇上指派的,一会儿你带他去认识认识大伙儿。” 侧脸向秦江槐,“这位是云成雨,御史中丞,位高于你。” 不等他反应,甩袖入府。 “哎,大人……等等,贴身护卫吔。”秦江槐喊,跨步便要走进去。 “秦中候,请随我来,大人既有吩咐,就按大人所说做吧,这说是贴身护卫,总不能十二时辰都跟着吧?在府衙,就等大人召唤便好。”云成雨微拧眉,及时的拦住他。 这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人来?还贴身护卫?麻烦真是大了。 秦江槐撇嘴,“云大人,叫我江槐便好,好吧,带我去认识认识人吧。” “请。” * 墨池苑,沉香袅袅。 年画取出裴太后所赏的金狼毫,明黄的金色耀眼夺目,眼眸疲倦的闭了闭,缓缓睁开,杏目含星,清利幽静。 眉目淡敛,笼在那股平静中,头脑越发的清明缜密。 自踏上这一条,她没有权力让自己糊涂。 今日本想探探裴太后的口风,没想到事儿没有解决,却拎回一个包袱。 秦江槐,到底是皇上的人?还是凤君晚的人? 她知道凤君晚不尽全听景帝的,凤君晚的势力强大到景帝得看他脸色,况且景帝才登基不到一年,必须倚靠凤君晚,把掌朝权的人,实际是凤君晚啊。 第42章怎地逾越了 那秦江槐极有可能是凤君晚的人,一切一切,都是指向她。 她是裴太后明面上的力量,先把她弄倒了,要对付那位一直支持裴太后的德亲王,许就便好办多了,德亲王是位闲散王爷,并无朝中实权,但是先帝的胞弟,这一点,是景帝或者是凤君晚最忌掸的,当年裴太后对德亲王有恩,无论何种情形,德亲王必是站在裴太后这一边的。 往深里想,景帝更怕那位时年才三十八的德亲王会反了他。 此时的她,腹背受敌。 门外传来敲门声。 年画收好那金狼毫,淡声道:“进。” 进来是王海。 他把一本宗卷放到案桌上,道:“大人,那秦大公子,是怎一回事?” 年画苦笑,“如你所见。” “可是相国大人派来监视大人的?”王海小心翼翼问道。 年画想了想道:“不一定,你暗中去查一查这秦江槐,从小到大,全给本官查清楚楚了,本官要弄清楚这位秦大公子到底是人还是鬼?” “好。”王海转身,低头想了想,回转身道:“大人,老海觉得,如果相国大人要监视大人,不会用这种方法,大人,您想想,要是换了您,会用这法子吗?明摆着放一个人来,那不摆明告诉你,哦,我要监视你了哦,你自己提防着点。这不就是个笨法子吗?” 年画眸眼一亮,“海叔说得对,你先去查,本官再作定论。” “哎,好咧。”王海欢快的应了快步出去。 屋内静谧,暗香缭绕。 年画正专心看宗卷,又有人来敲门。 “进。”头都没抬,“成雨,你来看看这儿,是不是录入有错,本官记得不是这样的。” 一丝兰桂浓郁麝香扑鼻而来。 年画淡眉轻掠,抬头,清湛眸中冷波微敛,“秦中候来找本官何事?” 秦江槐已换上一身绛紫官服,风流倜傥,唇边魅笑,“贴身护卫不是么?” 见那炉上的水壶咕嘟咕嘟的烧开,便走去取了,撩袍坐下,取茶叶,径自煮起茶来。 年画神情淡冷如霜,把手中宗卷一放,冷道:“这是本官的墨池苑,不是你家后花园。” “知道啊,下官煮茶侍候大人啊。”秦江槐手法娴熟的摆弄起来。 “知道是下官,可知道逾越了?”年画眸光冷了许多。 她不是个摆架子之人,但是为官就得有距离,唯有云成雨和王海尚可随意一些,但他们也总知道如何不越了那条官级的线,像秦江槐这种人来熟,不是她所能接受的。 秦江槐侧头魅雅而笑,“下官给大人煮茶,怎地逾越了?这儿茶具什器具全,想来往时云大人他们也经常给大人煮茶吧?他们能给大人煮茶?为何我不可?大人你是想告诉下官,你岐视吗?” 年画一时觉得气结,眼中潋潋寒意,冷道:“你爱煮便煮罢。” 这秦江槐没那么简单,能不能保护得了她且不知,但现在显然是找茬的,此般胡搅蛮缠之人,她懒得跟他费口舌。 复又看手上宗卷,把那些重点要点勾勒出来。 “大人喜欢喝什么茶?”秦江槐似乎闲得很,也无视这位年大人事务繁忙。 第43章冷了可不好 “小红袍。”年画没有抬头。 “哟,小红袍呀,下官也喜欢呢,不过呢,味儿总比大红袍差一些,大人何不喝大红袍呀?” 秦江槐把煮好的小红袍茶水,倒到一只大一点儿的茶盏中,送到年画面前。 “喝不起。”茶香沁心,可混了那人身上的浓香,直让年画皱了眉。 秦江槐站在书案一侧没有走,“哟,堂堂御史大夫会喝不起大红袍?” 年画手上的活不停,淡声道:“本官除了朝俸,并无其他灰色收入,比不上相国大人,你想喝大红袍,找相国去。” “大人今天两次提到相国大人,语气皆不善,看来大人似乎对相国大人不爽哦。” 年画面如平湖,“本官对你说话语气亦是不善,你也可以认为本官对你不爽。” 这秦江槐想探她的口风,她就如他所愿,看他又能探到些什么? “大人喝茶啊,冷了可不好。”秦江槐如松般伫立,丝毫没有打算离开书案。 “太香。”年画冷道。 “是吗?难道下官所煮的茶太香了?” 年画素眉轻攒,纤手执了茶盏,淡淡喝了一口。 “大人为何皱眉?茶不好?还是遇到什么难题了?”秦江槐关心的开口。 年画把手中茶盏放下,抬眸看他,眼底寒意微绽,微抿唇角泛着冷凝,“本官再多加一条,你身上的香料,麻烦你用淡一些的,你这熏到本官了,还有,不许打扰本官处理事务。” 秦江槐无视年画的冷冰冰,眉目一挑,眸光闪了肆意的笑,抬臂闻了闻,“有太香吗?好吧,下次用淡的,大人喜欢什么香?下官迁就大人所好。” 年画强忍了心中恼火,容颜似水平静无波,“本官喜欢沉香,难不成你也要用?那香就是一股药味,你秦大公子受得了?” 多少年了,没有哪个人把她惹得想当场拍他一巴掌的,就这个人,她直想拍死他。 秦江槐倒是起劲得很,很认真的想了想,“那虽是一股药味,但也挺好闻的,怪不得这一屋的沉香味,原来大人喜欢沉香,下官可以试试。” “随便,本官现在要处理公务,秦中候可以慢慢品茶,也可以四处走走,请便。”年画不客气的下逐客令。 “好好,大人先把这杯茶喝了,下官好把茶盏拿走,你忙你的,当下官是空气便好。”秦江槐依然笑眯眯道。 年画执着宗卷的手指微顿,眸光淡闪,将茶喝了,低头看手上的宗卷。 秦江槐拿了杯盏终于离开书案,极随意的坐回茶桌着前的软椅上,随手拿了一旁的书籍,悠然自得的边看边品起茶来。 唇边挂了笑,偶尔挑战一下这位出了名清冷的年大人,看他有气发不得的样子,还挺好玩的,想来日后在这儿当这劳什子左中候不会那么闷。 屋内安静,偶有翻书简的哗哗声,这屋里多了个陌生人,年画总觉得内心烦燥,如坐针毡,想发作又发作不得,真让她气结。 “秦中候,帮本官唤成雨过来。”眸中冷凝沉了沉。 秦江槐从书中抬头,“是唤云大人吗?” 第44章你先喝杯茶 “这儿还有谁是这个名儿吗?”年画没好气道。 “好。”秦江槐手拿着书籍起身缓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吩咐外面的守卫。 “秦中候,你亲自去。”年画冷道。 秦江槐挑眉,看一眼手中的书籍,“也好。”把书籍往怀里一揣便出门。 年画微闭眸,纤手轻轻握了握,本想着让他把书籍放下,可那又显得自己过于小气了。 忍了罢,待查清这人的底细再作打算。 终于得片刻的宁静,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活动一下筋骨,这手臂上的伤偶有疼痛,但伤口愈合得还挺好,年华配制的金创药还是顶好的。 外边大雪纷纷扬扬,碎银烂玉一般落个满天满地,树上枝上缀了银装,黑瓦飞檐素寒一片,悉悉窣窣的雪声入耳,此刻显得格外的清寂。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淡然恬静。 “大人,你找我?”云成雨披着雪入屋,哈着两手,走到火炉边取暖,秦江槐缓步跟随着。 年画无视那张妖艳的脸,对云成雨道:“雪那么大,怎么不带把伞?” 云成雨憨直笑笑,“无妨,秦中候说大人有急事儿,忘带伞便出门了。” “这天儿冷,你先喝杯茶。”年画指指那茶桌上的茶。 “嗯。”云成雨走去把那冷茶倒了,重新用热水泡煮,“大人,这天儿虽冷,可别忘上换药,别捂了伤口。” 年画面色清淡,“本官会的。” 两人一言一语,直把秦江槐当成透明的。 年画似想起什么似的,朝秦江槐道:“哦,秦中候,麻烦你去把海叔也唤来。” “海叔好像出府了吧?”云成雨不知就里,道。 “出府就不能寻了吗?”年画声冷无绪。 云成雨微惊,抬头望她一眼,再看看秦江槐,似乎明白了,道:“有急事儿自是得寻。” 秦江槐面色润朗,眸光云淡风轻,应道:“好,下官这就便去寻。” 反正他闲得很,就陪这位年大人玩玩。 待秦江槐离开,云成雨去把门关上,笑道:“大人,这被人盯着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说呢。”年画走去取了余远的记录档来看。 云成雨环顾这屋中摆设,细细思量,道:“大人,你说皇上派这么个人盯着你,是不是相国大人的主意啊?看来这屋中的一些宗卷该找个安全一点的地儿放才行。” 这墨池苑可是个机要地方,多少机密的宗卷,记录档都在这儿的,要是被秦江槐偷了看去,那可就麻烦。 年画眼底淡光微闪,抬头看他,“这本就是凤相的主意,说是担心本官再被刺杀,才向皇上请命指了个高手来。这屋内的东西无需移走,这儿就那么几个人能来,要是真少了什么,他少不了责任,如果他真有目的,他不会那么笨看这里的东西,况且真正机密的东西也不在这儿。” “倒也是。”云成雨点头认可。 那机密的东西放在哪儿,连他和王海都不知呢。 一想到这,心中一丝愁怅,大人终不是彻底信任他们。 不过,只片刻他便想通了,这父子兄弟间尚无法做到彻底信任,他何苦梗梗于怀? 第45章何乐而不为 “成雨,本官知道相国大人原来善毒,这余远之死,极有可能与他有关系,只是本官想不通那日皇上遇刺,到底是同一人所为,还是事有凑巧,两帮人所为?”年画再仔细的翻看余远的官职记录档。 云成雨惊讶,快步走到书案前,道:“凤相善毒?大人怎知?” “本官自有办法。”年画淡道。 云成雨眸光一闪,面色尴尬,不好意思摸摸头,“大人,下官不是有意的。” 他知道大人最反感属下好奇心过大。 “无妨,你说说你对那日的看法。”年画清眸淡淡,保持着一定的疏离。 云成雨心中苦笑,自己知道了大人女子的身份,大人反而疏远了他,她是在提醒自己不可有非份之想吗? 心中虽苦涩,但面上一如往日的清朗,“我倒觉得像是同一人所为,刺杀皇上造成现场混乱,然后余大人的病发便不会那么引人注目了,这癫痫发作便更顺理成章一些,杀皇上是次,杀余大人才是主。” 年画低头细想,“如此便可说成,余远是受了惊吓而病发,虽说可以是这般,但本官总觉得有点多此一举,刺杀皇上,是多大的罪?要是被抓,那是死无葬身之地的,连坐九族。这刺客就那么有把握自己一定逃得了?” 云成雨笑笑,“人家这不逃了吗?还把御史府给扯了进去,多好的计策,杀不了皇上,但弄死了余大人,还让御史府有嫌疑,虽说也许不至于有嫌疑,但也令皇上对大人有了想法,这一箭几雕的事情,人家倒一点儿不亏。” “你说得对,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年画叹道,“凶手一定要致余远于死地,那应跟余远所处的位置有关系,新相府的建筑构造是他负责,他手上也就是会有图纸,图纸图纸……这图纸有什么东西是令相国紧张的?又或者余远知道了相府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儿……那这样相国便有了下手的动机……” 眸光一亮,看向云成雨,喜道:“图纸,成雨,是图纸。” “图纸?”云成雨疑惑,“大人这是何意?” “余远断气前一刻用唾沫在掌中写了个‘图’字,本官当时翻他手看到的,那唾沫干了后也就没人知道,本官一直以为他是暗示杀他之人的姓氏,没想到指的是图纸。”年画面上清淡,但眸中多了一丝愉悦和轻松。 云成雨恍然大悟,“怪不得大人一直坚持认为余大人不是病发,还让小华去验尸,原来真是大有名堂,要是相府的秘密让人知道了,能活着才怪,看来余大人因这样而死。” “成雨,看来我们是时候到相府走一趟了。”年画弯唇微笑,眸中一抹了然。 “去相府?” “嗯,本官得亲自登门致谢,谢相国大人救命之恩。” 云成雨明白了过来,微蹙眉,“可是,相府可不是那么容易让人随处走动的。” 年画眸光星光滢澈,慧黠流盼,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到时带上秦中候一块儿去,你这般……” 第46章大人好清雅 细细几句话,令云成雨直咂舌,“大人,好计策。” 但是大人胆子也好大,老虎窝都敢捣,他都打怵呢,不过,大人让他做什么他执行便是了,他自然支持大人。 “这样下来,秦中候是人是鬼,倒也可看清了。”年画施施然走到茶桌边坐下,悠然的喝起茶来。 她知道别人已把矛头指向她,自己再不出手,便会越来越被动,有时候需要静观其变,可到了一定的时候便要主动出击,主动打草惊蛇,对方不动,自己又怎能知他的意图呢? * 纷纷攘攘的大雪持续了三日终停了下来,相府层叠起伏的琉璃顶上积了厚厚的白雪,连天遍地的素白,阳光细洒下来,闪着耀眼的光芒。 雪掩抑了一切,一切又似乎在雪中滋长,悄然让人无法察觉。 年画伫立在这巍峨的相府大门口,暮阳照射在那两头大石狮的眼睛反射着刺目的光,她微眯了杏眸。 临峰绝顶是万丈光芒,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临峰绝顶也好万丈深渊也罢,此刻也容不得她退却,有人亦不让她退却。 那大门处人影一闪,高大傲岸的身影立在门口处,白衣轻裘翩若惊鸿,风骨冷,冷若那万年冰峰上的一处孤峰。 年画面如平湖,无波无绪,带了几分清寒,几分明澈。 她没有想到凤君晚会亲自迎出来。 两人眸光相对,冷波潋潋没入双方眸底幽深之处,无影无踪。 “哟哟,相国大人还真是似……冰山一样。”身后的秦江槐低声嘟嚷。 云成雨淡撇嘴,也低声道:“你试试去当着相国大人的面儿说这一句话。” 秦江槐冷笑,“有何不敢?今儿大人办事,改日我便说去。” 云成雨不屑抿唇。 拽什么拽?不就是仗着那太尉老爹吗? 年画那湛蓝锦袍随风轻摆,袍角边上的几朵紫线木兰翩翩若然,暗香浮动。 一双缀了木兰绣的月白靴子自袍下伸出,如水似兰,一步一步向凤君晚走去。 “大人好清雅,如风似月,似水中寒月,看得见勾不着啊。”秦江槐似风雅公子,满眼尽是欣赏之意。 云成雨狠狠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乱说什么?快来帮搬东西。” “云大人,我来吧。”一身随从打扮的年华笑吟吟走到马车后面。 “你一人搬不完,大人这回报恩,可把整个御史府的好东西全搬来了,还有一幅颜长卿的真迹呢。”云成雨道。 秦江槐长眉一挑,“寒梅公子颜长卿?真迹?那位清高上了天的颜长卿?” 云成雨小心翼翼取出一个精致的长锦盒,傲然笑笑,“你以为哪个颜长卿?这天底下有几个颜长卿?” “哎哎,借我瞧瞧?”秦江槐大掌向他伸来。 云成雨手一拂,身子一闪,搂了那长锦盒,“瞧什么瞧?看了又勾不着,快搬别的东西,大人在等了。” 说完径自向相府大门走去。 “有什么了不起,那高傲家伙的画,不就那样,画得不知所谓。”秦江槐妖娆的拨一下发鬓,抓了几个锦盒便走,“那个小华,剩下的东西你来搬。” 第47章特登门致谢 年华无语淡笑,把剩下的锦盒全揽了。 颜长卿真迹?他要多少有多少,老姐动动笔就是了。 老姐五年前用颜长卿的名,参加那天下第一丹青比赛,一幅梅花七子一举成名,人称“寒梅公子”,从此一画难求,能拥有颜长卿真迹的,就那么几个贵胄,要不然他姐弟俩哪来那么多银子去做事儿? 双方落坐,上茶。 这边才坐下,秦江槐便急着找茅房去了。 凤君晚冷面无表情。 惹得那卞一心连连撇嘴。 年画环顾这正厅,名品摆设,大气高雅,那高大的青铜花瓶上竟插着一簇各姿各态的黄腊梅。 唇角微弯,浅露笑意。 黄腊梅,极少见的品种。 “那日相国大人出手相救,下官不胜感激,今日,下官特登门致谢,送上寒梅公子颜长卿的真迹,一品寒梅,及千年人参一支等若干物品,望相国大人笑纳。” 凤君晚清冷凤眸微动,长睫轻眨,“寒梅公子?颜长卿?” 那卞一心可是惊讶得口嘴合不拢,寒梅公子颜长卿吔,他的画有银钱都买不到的吔。 “正是。”年画眸光清若那波上寒烟,淡声道:“这是下官名正言顺所得,不偷不抢不讹,相国大人请放心便是。” 说完向云成雨示意,云成雨不情不愿的把长锦盒交到卞一心手中,轻声道:“小心点,名贵着呢。” 卞一心回了神,撇嘴。 凤君晚修长大手轻轻的展开画轴,一丝极淡的梅香在空气中漾开,淡雅沁心,指间微顿,淡扫一眼那一簇真花,微抿唇。 年画不紧不慢道:“那不是瓶中花之香,颜长卿作这幅一品寒梅,墨中调/配以特制梅花香,这一打开画轴便有淡淡的梅香。” 凤君晚唇角淡淡勾起,清清凉凉,画轴打开,一幅逼真的梅图跃然现眼前。 心中微震,竟是黄腊梅! 画上明黄腊梅花,大雪压枝,争相绽放,朵朵怒放,没有一朵是含苞的。 “好一幅生机盎然的一品寒梅,年大人,本相相请年大人至梅园中共赏黄腊梅,不知年大人赏不赏脸?”凤君晚脸色清冷依旧,但眸色中多了一丝柔亮水润。 “多谢相国大人美意,下官求之不得。”年画微微一笑。 这正是她想要的。 一幅值万金的名贵之画,才换来入他梅园一游,想想多少是肉疼的。 “一心,去准备吧,一会儿本相与年大人到梅园。”凤君晚吩咐。 “是。”卞一心应下。 凤君晚与年画赏画少坐了片刻,卞一心便来邀两人同去梅园,云成雨与秦江槐、年华三人自然随同而去。 凤君晚与年画两人一路走一路轻言淡语,礼数周全,不亲不近,尽显疏离。 这相府一至四进院皆是府衙,不少官员见了年画,惊讶之余不忘礼貌施礼,年画点头淡然回礼。 这相府之大,简直就一缩小版皇宫,直让云成雨三人暗中咂舌。 穿山走廊,曲径迂回,入了那八进院,踏上那青石小径,一阵寒风轻盈,两旁松树枝上飘洒碎雪夹着梅香拂面而来,丝丝缕缕绕心头。 暗哑琴声若有若无,随香在空气中盘旋。 第48章这不说了嘛 年画淡笑,“想来这便是了。” “梅香,韵琴,希望年大人喜欢。”凤君晚负手缓步,清眉浅目,如烟波,浮光淡远。 年画心中微怔,这样的凤君晚又是别样的,那朝堂上肃杀之人,这一刻竟又是这般淡雅清浅。 “下官俗人一个,多谢相国大人抬爱了。” “年大人说笑了,请~”凤君晚淡声开口,伫步。 虽然未有肢体动作相请,年画也知这位冷傲的相国做到这份上,已是极难得的了,想来是看在那一品寒梅的份上。 “相国大人请~”年画微淡笑,作了个相请姿势。 终是凤君晚阔步先走,年画微离了一身的距离尾随。 身后云成雨三人,卞一心及若干随从护卫一并不近不远的跟着。 分花拂柳,转过一排小松树,入眼便是那满天满地的明黄,棵棵黄腊梅,风中傲立,迎风绽放,白雪压满枝头,未融的冰棱晶莹枝丫,在暮阳照射下,闪着透亮夺目的光。 哗! 云成雨等人饶是再见识多广,亦忍不住惊呼。 年华本是好音律之人,此景此琴,竟让他看得痴了。 “哗,此花可比我还好看。”秦江槐邪笑冒出一句。 一众人等嗤嗤轻笑。 云成雨轻嗤,“你个花痴,自恋了吧,你。” 秦江槐耸耸肩两手一摊,“我没有自恋呀,这不说了嘛,这花儿比我好看。” 一旁的卞一心笑道:“这般美景,整个京中也只有我家相府有,别处还真是看不到的,宫里那片红梅林,亦没有这般独特。” 凤君晚眉间淡掠,“一心,小心说话。” 卞一心吐吐舌,抿嘴噤声。 年画似水容颜漾了温雅如玉之色,微笑道:“相国大人此处真当得上人间仙境,让我们这几个粗人大开眼界了。” 这梅园与宫中那红梅林,各有千秋,不分仲伯,如硬要分出哪个好,这便看各人喜好了。 她个人自然是喜欢这黄腊梅,要不然那画上就不可能是黄腊梅了。 “年大人过奖,这算不上人间仙境,不就是个休养生息之地,有时疲惫了到这儿走走,调养一下心情,不被人扰了去,还算是个去处。”凤君晚缓步入林,说得清清冷冷。 年画负手迈步而随,其余众人除了那些随从护卫在园外,云成雨三人早入园中四处乱窜。 “哎,你们可别折枝啊。”卞一心哪里拦得住那几人,着急的大喊。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秦江槐狂肆的喊了一句。 云成雨哈哈笑,“对啊对啊,甚是对。” “你敢,少一朵老子便剁你们一个手指头。”卞一心气急败坏的跺脚。 “哈哈~”几人笑得花枝灿烂,直把枝上碎雪颤落了地。 凤君晚似不在意这些人的胡闹,侧了头,看那枝头明黄花朵,夕阳如血,透过那冰枝,透彻如水。 薄唇微勾。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只怕折了也白折,徒留余恨绵绵。 年画见云成雨几人甚是胡闹,正想开口斥喝。 “随他们去,相同的景,看花人的心情均不一样,心境由己定,心中自有清凉在,何须怕别人扰呢?”凤君晚一语风轻云淡,长指轻弹冰枝,长袖拂过,碎雪散飞。< 第49章你我皆俗人 年画仲怔,今日的凤君晚真是令她觉得不识似的。 那冰棱机锋呢?那肃杀呢? 隐入这层层雪色中吗? 忽尔一笑,笑如淡雪,极轻,“相国大人心中淡远,令人钦佩。” “年大人与颜长卿是相识吗?”凤君晚突然一转话题,伫足道。 年画淡笑,眸光中一丝了然,举止一丝不乱轻缓闲雅,立在一棵繁花枝茂梅树下,淡声道:“一面之缘。” “哦?”凤君晚朗目星光微闪,“一面之缘竟送此人间只一幅的一品寒梅,年大人这一面真够大呢?” 这般冷讽语气,这才是真的凤君晚,当真是一个极会披着羊皮的狼呵。 年画眸光淡若静潭,唇角微微勾起,缓若清风般一笑,“这一品寒梅许就是个救命用途的,当日,机缘巧合,我救了他一命,今日,相国大人救我一命,想来是这幅画与相国大人的缘份,颜长卿与相国大人的机缘,也许,有朝一日,相国大人会遇上这位寒梅公子也不一定。” 边说边强压了心中笑意,这不都面对着面吗?还说有缘,所谓“缘”,只不过是一些人用来惑人的借口而已。 凤君晚凤眸透亮如水,一丝光影从眼底飞闪而过,轻声道:“寒梅公子成名那一场丹青赛,本相亦在场。” 那如飘雪般的清冷之人,渺渺不似人间之人,清如风,淡如水,冷似霜,这样的人,很难让人在记忆中抹去,既便那是男子。 “哦?”年画讶异,“原来相国大人竟也有兴趣参与那些民间俗事?” 脑间飞闪,印象中并没有凤君晚啊,莫不是他易容? 是呵,应是易容,五年前他还未是相国,那时他领兵征战,要不是因战功卓著,他也坐不上相国之位。 “俗事?”凤君晚那湛然如水的深眸中似闪了一抹波光,“你既与寒梅公子有交集,便应知谁俗谁不俗。” 年画冷讽淡笑,“那自是我俗啰。” 这个凤君晚,时而如春水般软化,时而又如冰棱般锋利,真受不了。 “你我皆俗人。”凤君晚眸底波光淡远,突然朝卞一心道:“一心,笔墨侍候。” “是。”不近不远徐徐跟着的卞一心应了便急步去准备。 年画惑声道:“相国大人这是……” “一会儿便知,随本相来。”凤君晚微勾唇,嘴角噙了盎然兴致之意。 年画随着凤君晚走入不远处那宽大八角凉亭,纱帷清浅,随风微曳。 两人入亭,琴声嘎然而至,弹琴女子轻身施礼,“见过相爷,见过年大人。” 凤君晚撩袍坐落软椅上,道:“起吧,过来煮茶罢。” “是。”女子莺声轻应。 “年大人请坐。”凤君晚伸掌作了个请的手势。 年画淡笑点头,欣然而坐。 一盏茶入腹,卞一心已是把笔墨送至。 凤君晚起身把那挂在亭中的一品寒梅图取了下来,摆放在另一张石桌上,待卞一心砚墨,执笔,凝眸看那画,微微一笑。< 第50章当真是多才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迥然有气势的题字落了画一旁。 年画忡怔。 他竟然在这画上题字,题的还是这一句。 心中哭笑不得。 这什么嘛?这算是恶搞寒梅公子吗?这画中意境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相爷,好字。”卞一心及那女子赞叹。 年画亦淡雅笑笑,“相国大人的字真可谓是当今第一,那些文人墨客也不外如此。” 他的字好倒是真的,满朝文武皆公认,亦有不少官员求他相国一字,字好是一回事,关键是位高,那字便更有价值了。 凤君晚似乎心情十分好,亲自把画挂起,凝目细赏,道:“怎样?本相的字还配得上这一品寒梅吧?” “配得配得。”卞一心在一旁起劲的拍马屁。 凤君晚淡扫他一眼,眸光转向年画,笑,如微风拂过,“年大人认为呢?” 年画差点让自己的口水噎了。 有没有更无聊的?凤君晚何时变得那么无聊了?竟执着于与一个不存在的人比技艺? 当下弯唇溢起薄笑,道:“是画配不上字了。” “为何?”凤君晚讶异,旋即又莞而一笑,“年大人,今日无需说场面话,本相听着也听腻了。” 年画眉间轻弯,浅笑宁静,略一思索道:“真心一句话,是不太配,请相国大人莫要为难我才好,对于丹青文墨,实属是门外汉,只瞧出个表面,配与不配,相国大人心中自有论断,不是吗?” 她自然不会再否认了自己刚才那一句话,哪怕是真的配,也不会第二次说出口,官场上最忌讳出尔反尔,拍马屁也是个技术活。 凤君晚眼波微动,眸心一缕洞穿人心的光芒稍纵即逝,意味万千道:“不愧是年大人。” 亭外薄薄急风掠入,淡红纱幔随风起伏,清水波浪似的,柔入丝丝寒冷气息。 年画浅酌梅香香茗,淡香沁鼻,入腹回味,口齿留涩。 并不接此话。 微微侧目,不期然望到远处那朦胧楼阁处,隐在亭台假山间,密树层层掩了,此楼通体漆黑,夕阳微照,闪着说不出的神秘亮光。 年画唇角微动,垂眸望手中碧玉盏一抹浅黄幽香,缓缓饮入腹。 “大人,成雨求曲一首。”云成雨笑意盎然的在亭外喊。 “是啊是啊,小的也想听。”年华眯着眼,笑嘻嘻的跟着起哄。 秦江槐靠在梅树下,双手抱臂,轻凝亭中之人,眸中尽是邪肆,“原来大人还会奏曲啊?当真是多才。” 云成雨睨他,“你不知的事儿多着呢。” “那是自然,我是新来的嘛。”秦江槐笑。 亭中年画笑意轻浅,“成雨,你当是本官今日是来这儿献丑的呀,在相国大人面前吹笛,岂不是让本官丢脸?” 凤君晚眸光静冷暗起微澜,看向那夕阳下披上淡金的梅林,淡道:“年大人吹笛,本相可为年大人舞剑。” 此言一出,众人皆微愣。 甚是让年画一时闪了神。 这算是怂恿还是给面子?堂堂相国给一位下官舞剑,以凤君晚这般高傲之人,怎么可能? < 第51章我这就去取 她的对手是凤君晚,她断不会掉以轻心。 当下眉目一弯,带出一抹浅淡流光,眉梢微微一带似笑,起身作揖说道:“下官受惊若宠,自不好拂了相国大人美意,下官便献丑了。” 凤君晚笑而不语,只作了个请的姿势,清冷深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厢年华无比欢快的上前送上随身携带的笛子。 “慢着。”凤君晚淡声开口。 年画侧脸看他,微疑。 凤君晚轩眉微跳,“今日年大人赠画,本相便送年大人一支玉笛作为回赠。一心,取那玉莹笛来。” 卞一心微惊,犹豫道:“相爷,玉莹笛可是您最钟爱之物,那笛……” “废话收回去。”凤君晚冷无绪的轻斥。 “好吧,我这就去取。”卞一心不敢再多说,轻声应了。 相爷怎么一时一个样的?都说了年大人是极有威胁力的对手,这眼下,对年大人可真是不一般,连自己最爱之物都送了。 笛声如秋水倾泄,清亮柔顺而来,落在剔透冰棱枝丫上,如若春风拂过,掠出点点晶透水珠,入心入髓。 剑鞘轻响,寒剑出鞘,白衣若雪,随风,随音,舞入漫天雪地之间。 残阳似血,铺泻于薄雪残冰之上,朵朵明黄花骨之间,闪闪熠熠的晶亮折射着飘渺淡淡的流光异彩,渐生渐浓,几乎将整个梅林收入金黄殷红的笼罩。 此情此景,众人看得呆了,看得痴了。 秦江槐脸上嘻笑凝定,转眸看那吹笛舞剑之人。 蓝衣飘逸如湖中水雾般飘渺,白衣清冷如冰峰之巅冷硬。 棋逢敌手,不外如是。 一曲毕,剑收势。 众人竟忘了鼓掌忘了喝彩,久久未能回神。 “多谢相国大人舞剑,精彩。”年画轻声淡淡,扫一眼自己的手下。 多出息?看了美男舞剑把魂都丢了? 凤君晚脸色未变,娴静淡雅,将剑往卞一心面前一抛,“年大人过誉了,年大人曲好而已。” 卞一心返了神,眼疾手快的接了剑,轻拭了剑,将剑插回鞘内。 “相国大人过奖。”年画谦虚道。 “夜已至,年大人便在本相府中进晚膳如何?”凤君晚淡抿一口茶。 年画眸中沉静,微犹豫,道:“甚好,如此下官便讨扰了。” 这也是她想要的,一步一步,似乎是按着她的计划而走。 凤君晚目中星光微动,眼底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澜,淡勾唇,起身,“年大人请吧。” “相国大人请~”年画躬身一礼,恭敬而疏离。 凤君晚似闲庭淡步,缓缓出亭,年画以一步之距淡然随从。 走过年华身侧,细密羽睫向他眨了两下,年华唇角深深勾起,心领神会。 随着众人离开梅园,天际最后一抹余光没入深厚云层中,天空苍白微暗阴沉着,相府的灯星星点点燃亮,次第铺开来,盏盏烛灯氤氲的淡黄,为冰冷的相府添上一丝极薄暖意。 四进院的偏厅,这是后府,凤君晚算是以家宴的形势请年画及云成雨、秦江槐二人用膳。 众人落坐,凤君晚只让卞一心陪了,并不差使府衙中其他官员前来。 “年大人,这清清淡淡一顿晚膳,不介意吧?”凤君晚眉目淡扫一圈桌上之人,道。< 第52章书籍便是宝 已和年画调换了身份的年华微微一笑,“怎么会介意?本……下官亦是不喜吵闹,这人少清静,甚好甚好。” 趁着上茅房那会儿功夫,姐弟俩极快的完成了调换,他本不赞成这般冒险,可是扭不过年画,只得听她的了。 凤君晚眉宇间微淡掠过一丝轻痕,眸冷依旧,“如此甚好,那就都请起箸吧。” “相国大人先请。”年华道。 凤君晚淡然起箸,几人才纷纷动箸。 这个时候的年华话特别少,他不敢多说话,生怕凤君晚警觉了,每一次直视凤君晚那冷冰冰的目光,他就感到后脊背冒了冷汗,他害怕面对这样一个人。 秦江槐如一惯的不羁与嘻笑,桌上就数他话最多,凤君晚视若无睹,似也并不介意他的放肆。 也许因为秦江槐的身份吧,人家毕竟是太尉之子。 不时与秦江槐说上几句的云成雨如是想。 云成雨是有些担忧的,大人非要自己亲自去探府,这令他食都不知味了。 要是被捉住,还真不是闹着玩的,御史大人偷偷摸摸逛相府,让人怎么想? 酒过三巡,年华分别看一眼云成雨及秦江槐,眸光带了些疑虑,按照计划,这会儿整个相府应该都拉肚子才对呀,包括他们,也应该拉肚子,这样才有充足理由在相府住一夜,有这一夜,便可做很多事情了。 当时一入相府,秦江槐找了由头去茅房,其实是去水房往饮用水洒巴豆粉,可现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该不会是秦江槐没有做此事? 要是这府中乱不起来,那年画这会儿便不方便做事儿了。 年华的眸光停在秦江槐脸上,敛眸深深。 事先是吩咐秦江槐去投巴豆粉,但是并没有让他知道他与年画互换了身份。 秦江槐脸色淡淡,眸底不见声色,自斟自饮起来。 …… 年画站在那阁楼不远树后阴暗处,阁楼外不时有流动护卫在巡走,阁楼内暗无灯火,万分沉寂。 沉眸观察了一会,正想掩上面巾向那楼顶跃去,便听到一个声音轻喝:“你们两个新来的,可别在这儿点火,这楼内都是易燃的书籍,都是注意点儿。” “是。”其中一护卫应了。 “队长,这里面就只是书籍啊?有那么重要吗?需要我们日夜守着,这大冷的天儿,够难受的。”另一护卫讨好的向那位队长问道。 “去,乡下孩子,你懂什么?相爷爱书如命,书籍便是宝,听说有许多绝世宝典呢。”那队长敲了那人脑袋。 那护卫呵呵笑,“队长,那是不是那种武林秘笈,绝世武功的?” “你个笨猪,什么武林秘笈,那相爷在里头放什么东西会告诉我呀?好了好了,别废话,打起精神,这焉焉劲的,要是遇上诸葛先生来巡查,够你们吃一壶的。”队长道。 “是是,知道了,谢谢队长。”护卫躬身点头应着。 隐在树后的年画紧了蹙眉。 诸葛流?不是说已归隐山林了吗?怎还在相府中? 看一下天色,见四下静悄悄毫无动静,微思忖,返身隐入黑暗中……< 第53章您这是腹绞 年画悄无生息的回到那偏厅外,侧耳听里面动静,似乎很安静,拧了拧眉,走到廊外转角处靠着柱子坐下来,低头装着是打瞌睡的模样。 这个身份低微,是不能与大人们同桌的,所以她才想这样的法子与年华调换,只要她不是年画,行动起来便方便多了。 周遭的宁静令年画不安起来,坐直了目如电般四下扫视一番,这厅外的婢女、护卫呢?都去哪儿了? 这一个婢女跑了来,“小兄弟,你上哪了?你家大人四处找你呢?” 年画暗惊,眸光不解的看那婢女,讶异道:“找我?大人在吃晚膳找我作甚?” “年大人身子似乎有不适。”那婢女道:“你快随我进去,都找了你好一会儿了。” 年画暗惊,怎就他一人身子不适?其他人呢?不是该整个相府的人都拉肚子吗? 轻轻扯了那婢女袖子,问道:“你先告诉我怎一回事儿?我好心中有底儿。” 婢女回身看了一眼,急声道:“我怎知道那许多?不是说你懂医吗?这一时半刻请大夫没那么快请得来,就先唤你去看看了。” 年画眸光微敛,道:“带我去。” “嗯,快来。” 年画边走边的清理思路。 这巴豆粉,秦江槐到底有没有投?难不成秦江槐真是凤君晚的人? 入了偏厅,虽然燃着炉火,屋内却弥漫着丝丝冰冷。 几人已离膳桌,凤君晚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面上无绪,眸光无波的看着年华,微抿的唇角泛着冷凝。 卞一心则立于他身后。 年华脸色苍白,额上闪着丝丝汗珠,唇色亦是微白,手捂着腹,眉目紧蹙,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 云成雨,秦江槐坐在客座上,表情各异。 一入内,几人眼光都齐刷刷看向她。 年画细眉暗攒,不理会众人的目光,快步至年华面前,轻声道:“大人,我来了,小的先替你把脉。” 眼见其他人均无碍,她多少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年华这傻小子,肯定自己给自己下药,弄出病来,这样才有机会留在相府过一夜。 看着年华那惨白的脸,她心中酸楚的冒了一丝疼惜。 “你,你刚才去哪儿了?”年华把手伸出,板了脸道。 “我……我上茅房。”轻轻按了年华的手脉,只片刻,心中了然。 “大人,您这是腹绞,兴许……去一下茅房便能解决,我给您开些缓解腹痛之药,煎来服用便好。” 一句话说得那上首之人冷哼。 年画抬眸,深深望年华,眸内水波清澈,给他宽慰的暗示。 她身上淡峻气息带着长风里淡淡寒意,如同冰棱初融,淡凉沁心,令年华心头安宁不少。 年华发的唇角微弯,淡笑,“那本官先去茅房……” 无视那上首冷嗖嗖眸光,起身便快步往外走。 他出此招实属没办法,他知道老姐很希望在这相府留一夜,也知道要查的东西不止是那余远的事,还有父亲当年之事,那些旧事宗卷档件全部都在相府封存着,不入这相府,根本无从而查。 年画想了想,朝凤君晚道:“相国大人,可否借笔墨一用?小的给我家大人开方子。”< 第54章其他人回吧 做戏肯定得做足了。 凤君晚湛冷眸光闪了闪,冷冷道:“你念,一心替他写下。” 年画眸底不见声色,心中冷讽,不就想试探吗? 当下微笑道:“那有劳卞大人了。” 婢女极快送了笔墨给卞一心,卞一心握了笔,“你说来。” 年画清清淡淡的报了一副极普通的止泻缓解腹痛的方子,她的医术虽不如年华,但一般的难不倒她,况且年华自个给自个下的药,自然能自己解。 这方子无非是做给凤君晚看的而已。 凤君晚冷眸锋芒微闪,道:“一心,让人去给年大人抓药煎药,年大人在相府得了病,那该是本相的责任了,速去办了。” “是。”卞一心赶紧吩咐人去做。 云成雨面上一丝担忧,向年画询问道:“小华,大人没事的吧?” 所有人都没事,怎么就年华腹泻呢?这事儿,搞得他都胡涂了。 年画还没开口,那厢把玩着杯盏的秦江槐悠悠道了,“不就腹泻么?多跑几次茅房便好了,哎呀,大人那清廋身子,拉一个晚上那够呛的。” “拉一晚上?”云成雨哭笑不得,这年华搞什么? 年画笑笑,“云大人,没有秦大人说得那么夸张,可是这上半宿……大人会难受一些,去茅房的次数恐怕得多一些。” 这个傻弟弟,真难为他了。 这时,年华拖着发软的双腿入了厅,脸色更是发白暗然哑色,沉声向凤君晚道:“相国大人,下官这……这恐怕……哎呀,不行,我还得去茅房。” 不得凤君晚反应,一溜烟跑了出去。 他担心凤君晚查证,所以这拉肚子可是真的。 厅内几人表情各异。 云成雨哑然失笑。 卞一心嗤嗤几声轻笑。 秦江槐抿唇似笑非笑。 年画想笑不敢笑。 凤君晚脸色泛着阴寒,眼底一缕嘲讽稍纵即逝,冷道:“一心,给年大人安排个歇息之处,今夜年大人就在本府歇下,你们几位,就请回吧。” 卞一心微愣,不意相爷会主动提出让年大人留宿,随即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退出厅。 年画垂眸,暗自松了松气,目标终于实现。 “哎,相国大人,我是大人的贴身护卫,我得留下。”秦江槐眸光熠熠的看凤君晚。 凤君晚轩眉微蹙,冷然道:“秦中候留下,其他人回吧。” 秦江槐这才满意的笑笑。 云成雨站起身,道:“相国大人,那下官告辞,我家大人就有劳相国大人了。” 凤君晚冷脸挥手不言。 年画与云成雨缓缓退出厅。 不多一会儿,年华回厅,脸色更是不好,见只有秦江槐一人,便问:“成雨和小华呢?” 他自然是知道他们得出府,这不是做戏么? 秦江槐笑道:“大人,相国大人只留你和我,他们得回府。” 年华微笑,转身凤君晚,“下官多有打扰,有劳相国大人了。” “年大人客气了,身子重要,来,本相替你把一脉。”凤君晚眸色无波无澜,不紧不慢说道。< 第55章回头收拾你 年华弯唇细笑,果然如老姐所料,真是个老狐狸。 还好他还没吃解药,也没有与老姐换装,要不然就麻烦大了。 当下装着惊讶道:“原来相国大人也会医术?下官佩服。” 走到凤君晚身侧软椅坐下,伸了手到他面前。 凤君晚垂眸看年华白皙骨节清晰的手,长睫一闪,大手轻轻覆脉博之上。 只片刻,淡冷说一句,“年大人服药好生歇着罢,一会儿一心会来带你去厢房。” 起身拂袖大步离去。 一时这厅内只剩下年华与秦江槐。 年华没好气的瞪一眼秦江槐,冷冷的哼一下。 “大人,要是还得去茅房便快去吧。”秦江槐眸光中闪着戏谑。 “回头收拾你。”年华腹痛难耐,借机发挥,扔下一句话便往外跑。 走到一暗处便隐了进去。 不一会儿,换了装的年画走出,急步向那偏厅而去。 “年大人,您可回来了,请随下官来吧,下官带您去厢房。”卞一心低头笑了笑,就差没捂嘴鼻了。 这向来清冷宁静的年大人这回出丑可是大了。 年画深潭般眼底秋水一寒,冷道:“很好笑吗?” 卞一心惊怔,收了笑,肃然看她,“对不起年大人,下官无心的,请大人随下官来吧,那药汁一会儿便会送去给您。” “走吧走吧。”秦江槐放下手中茶盏,起身道:“我家大人没那么小气。” 年画细密长睫一眨,清光一剔,转身便阔步走。 卞一心深虚一口气,快步走前面领路。 沁梅小筑。 卞一心领着年画与秦江槐入那较近梅园一处院落。 “年大人,此处清静,请大人屈就一晚了,这指派了两名婢女,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婢女便好。”卞一心道。 年画眸光淡凉,扫一眼那两名婢女,道:“既然样样俱全,就无需婢女,你想让人看本官的窘态是吗?” 卞一心仲怔,尴尬道:“下官不是那个意思,想着有人照顾着好一些。” “你当本官是什么人?都这样了还需要女人?”年画冷言似箭。 “那……好吧,下官这就遣她们走。”内秀的卞一心哪是年画的对手,脸一红,瞬间败下阵来,挥手让那两名婢女离开。 “那下官告退,有需要让秦中候来找下官即可,下官在水天院。”卞一心道。 “秦中候现在就随卞大人去取些糕点来吧,本官有需要。”年画轻哼一声。 这折腾了那么久,她可是没有吃晚膳呢。 秦江槐眉眼一皱,“我呀?大人,我变端茶倒水的呀?” 年画柳眉倒拧,冷道:“你以为请你来当爷供着?不愿意的话本官明儿便请了皇上,你还是回中尉署去吧。” “好好,我去。”秦江槐薄唇一撇,举手投降。 待二人离开,年画假意找茅房,四处转悠了一圈。 她不确定凤君晚会否派人暗中监视,直觉是觉得不会,那两婢女本应是留下来监视的吧? 回了屋,拢了拢那炉火,走到矮榻斜斜躺下,摒了呼吸,细细静听周遭。 缜明大脑飞快的清理思绪。 过了许久,秦江槐敲门入屋,手上拎着食盒,走到桌前把糕点取出,还有一碗黑呼呼的药汁。 “大人,先喝药吧。”他见年画闭目假寐,端着药走过去轻唤道。< 第56章别扰了本官 年画睁开眼,眸中淡水潋潋,不语,从身上取了银针试那药汁。 “至于吗?”秦江槐斜抿唇嘲弄的笑笑。 年画见银针未有变色,收起银针,接过那碗药,淡然喝下。 这药,不喝不行,反正喝不死人,何惧? “本官胆儿小,你不知吗?”冷讽。 秦江槐接过那空碗,走到桌前放下,取那一碟糕点给她,眸光闪着兴味,“大人的胆儿才不小呢。” 年画吃了一块糕点便不再吃,倒不是装,是真吃不下。 蹙眉,“给本官水。” “好好。”秦江槐从水壶倒了温热清水,递给她,“大人,今日……” “好了,你早点歇着去吧,本官稍一会儿又得去茅房,别扰了本官。”年画接过茶盏,冰冷打断他的话。 秦江槐那娆魅眸子一闪,道:“四处没有人啦,我都去查看过了,放心吧。” 年画淡然喝一口温水,幽黑眼底寂静,放下杯盏,起身向外走,“歇着吧。” 这不是说话的地儿,何况她现在也无心与他讨论什么。 让他所做的事,她本也只抱着试探的心态,果不其然,他没有按她所吩咐去做,那便是凤君晚的人了,还有何话可说? 寂静屋中只剩下秦江槐一人发愣,收起脸上的嘻皮笑脸,微微蹙眉。 总觉得这年大人的性子一时一会不一样,真让人捉摸不透。 * 天机阁,烛如豆。 凤君晚拢着白色狐裘正独自对弈,微黄烛光映了淡淡光晕在那雍荣狐裘上,散着亮目的莹光。 一名身着黑色锦袍中年男子轻步入内,修长脸颊,蓄须,周身散发雅儒气息,只是眼底深处闪着幽寒,长袖微微一挽,坐与凤君晚对面。 “一人下棋何其无趣,义父陪你下一局吧。” “都安排妥了吗?”凤君晚眉目清浅,大手微作了个请的姿势。 诸葛流微微一笑,执棋便下,“我说你何需这般?不就一个白面儿小书生嘛,虽然位高至御史大夫,终归是个不及弱冠的小儿。” 凤君晚神色不动,注视棋盘,长长扇睫微颤,眸子微动,缓缓落一子,“小书生?义父小瞧他了,要是小儿的话,就坐不上那御史大夫之位,皇上不见得尽是用些庸才,而裴太后也不是省油的灯,没点本事,能过得了裴太后那双利眼?他要真是小儿,会派洛小五潜在相府?会想得出往相府投巴豆粉这一招?还不惜自己给自己下毒,就为了在相府待一夜,这样的胆识,有几个小儿有?” 诸葛流捻黑棋子的手指微顿,侧上细想,点头道:“你所说的倒也是,我离开也近一年了,没有正面与此人接触,所听说的不过是他以往当太监的马屁经,自是不如你了解。” “此人,有勇有谋,冷静果断。”凤君晚薄唇轻吐一句。 “哦?”诸葛流眸光微亮,“这可是你第一次夸人呢。” 凤君晚唇角一斜,淡讽,“这算夸吗?” 诸葛流略捋须,落一子,道:“你呀,对人冷漠到都无法分清夸或弹了,该改一改,特别是现今新帝年少,总会气盛一些,你这般冷冰冰的,少不了会得罪了皇上。” 凤君晚抬眸,阴寒眸底冷冷寂然,“我也还就这样,又如何?”< 第57章可你帮倒忙 “我无情吗?”凤君晚眸色冷凝。 诸葛流哑然失笑,“有情有情。” 往深想确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那洛小五真不是义父所杀?”凤君晚淡淡转了话题。 诸葛流抬眸定然看他,淡然透亮,“没有。”眸子一眨,轻轻落下一子。 凤君晚眸中了然,道:“年画断不会杀自己人吧?洛小五手上那份东西,她有拿到了吗?” “静观其变。”诸葛流微笑,“那东西又不是对你不利,何必想那么多。” “义父那日不该向皇上射出那一箭,太险。”凤君晚眸光微闪,轻声道。 诸葛流眸眼淡淡,不咸不淡道:“这不帮你嘛,救驾的功劳,多一件总是好的,这位新帝,心思重着呢,不添点佐料,怎能令他更信任你?你功高震主,对他的胁摄太大了,不趁此机会表现表现一番,日后的路不好走。” “可你帮倒忙。”凤君晚一言指出。 诸葛流尴尬笑笑,“那腰牌,哪想到会在那会儿掉了呀?没想到年画那小子也挺有胆量的,不假思索的就扑身上去,你看这种邀功的事儿,你不做,大把人争着做。你替皇上打天下,他并不十分买账,反倒防着你,可要是救过他的命,他会把你当成福星,会越来越倚仗你。” 凤君晚密睫微闪,讽笑,“照你这么说,我得整日替皇上挡枪挡剑,他就会当神一样供着本相?” “对的,至少不会把你当瘟神。” 凤君晚冷眸一剔,“你是说皇上把我当了瘟神?” 诸葛流淡凉眸中带了笑意,唇间一松,说道:“我只是打个比方。你看你,得应对裴太后和那御史小儿,还得小心应付着皇上母子,暗中还有德王爷,不累死你呀?双手难敌众拳,得一个一个收拾,而不是多方齐下,那会拖垮你的。” “知道。”凤君晚捻一白子,未落,凝眸思量,“义父,有些事儿,仅是你知情。” 诸葛流眸光了然,笑道:“义父理解。” 白棋“嗒”一声落棋盘,“义父你输了。”长身立起,淡道。 诸葛流一笑,放下手中棋子,抬头看他,“你真要亲自去?” “嗯。”凤君晚淡应,缓步向外走。 * 夜空无月,数颗星星挂在苍穹,如一颗颗晶莹的果实,令人向往。 一身黑衣的年画轻巧翻入那漆黑阁楼的顶层,顿时浓重的书籍竹简气味扑鼻而来,举目看去,屋内漆黑,伸手难见五指,微蹙眉,取出火折子。 不一会儿便有微弱亮光,她小心的用手遮了遮,细细的打量。 一看不由暗暗吃惊。 这藏书阁可真大,这规格不亚于皇宫里的典籍宫。 借着亮光看去,清眉暗锁。 这都是历朝典籍、律法,转了几处看也都是一样,想来这一层是专门存放典籍律法的。 想了想,翻看了一下建筑木工类的籍典,发现一处有些散乱,翻看一下,发现一张京城建筑方位图,细细看了,那上面所画还挺全的。< 第58章你到底是谁 不再多犹豫,再下了一层。 一看。 呵呵,真让她大开了眼界,真正的藏宝地方,琴棋书画,都是稀有之物,她那幅一品寒梅正高高的挂在正中央,在这森寒屋中,还真是点点生寒。 她不作多留恋,灭了火折子,从内楼梯缓步走下到地面一层,侧耳倾听一下,见外面无动静,才亮了火折子。 眼前一排排木架子,眸眼一亮,快步上前查看。 正是这儿,这些全是历年宗卷旧档。 找了好一会儿,才见到“殷烨烽”的名字,心中大喜,取了来细看。 相国参事? 可父亲死前那几年是任御史中丞啊,没有听说父亲任过相国参事,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记录有错? 通敌叛国罪? 年画纤细的手一哆嗦,差点儿没拿稳那竹简,脑间一片混乱,那场大火的短暂片段又从脑中闪出,可再想便又是头痛欲裂。 咬牙深呼吸片刻才回了神。 人人都说爹爹通敌叛国,她不信。 与崔力为同乡? 崔力?先帝时期宦者令。 她放下那书简,查找崔力的旧档。 见到名字可架子是空的。 拧了拧眉,查找现太尉秦百祥的名字,此人与爹爹是同一期为官。 速速找了细看,秦百祥竟与先帝贤妃是同乡?沅西城?那是沅西族,属于玄月国最大的异族,怪不得秦江槐的长相有着异族人的特征,太妖娆了。 突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眸光一闪,极快把竹简放回原位,灭了那火折子,向角落退去。 瞬间黑暗令她有些不适应,摸索着想退到墙角,纤手似乎摸到一个木桩子。 突然“刷”一声,身子一悬空,她都没来得及反应,身子直往下坠。 电光火石间,一个黑影飞身扑向她,抓住了她的手,“劈啪”几声,那黑影与她一起坠落下去。 转瞬,黑暗屋内恢复了平静。 “砰砰”两声闷响。 年画眼冒金星,感到自己是摔到了泥地上,身侧的强烈存在感让她顾不上疼痛,强撑坐起来,黑面巾还在,才稍稍放心,换了口技沉声轻喝:“谁?你是谁?” 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心一沉,伸手摸那火折子,无奈不知掉哪去了。 极沙哑的男子声音低低传来,“你,没事吧?”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相府?”年画沉冷道,下意识的伸手摸向锦靴中藏着的匕首。 这人在她掉下来那一刻扑来抓住她的手,想来是想救她,说明他一直在藏宝阁?她所做一切他都看到了? 要是这样,可真是不妙。 男子低声笑道:“你不也出现在相府吗?你又是谁?” 年画眸子微动,用力吸了吸气,一时也不知如何说,这会儿自己不也是贼人吗? “找找看有没有机关?离开这儿各走各路各不相干。” “不用找了,这儿只有在外面进来的机关,无法再从这儿出去。”男子不紧不慢道。 年画心底一凛,蹙眉,“你怎知?你到底是谁?” 如果是相府中人,方才怎会扑来救她? 如是贼人,又怎可能对这地方那么熟悉? 男子轻声笑了笑,道:“这儿宝贝那么多,你能惦记着,就不许别人掂记了?告诉你也无妨,本公子柳飘飘。” < 第59章我都没有动 名震江湖的赏金猎人柳飘飘,竟然也偷东西?竟是男子? “怎么?不信?” “柳飘飘不是女子吗?” 柳飘飘“噗”一声笑,“谁告诉你柳飘飘是女子?” 年画无声翻白眼,“江湖传闻。” “那也能信?要是说柳飘飘是皇上你也信?” “放肆。”年画冷斥。 这江湖中人还真是口不择言,胆大枉为。 黑暗中柳飘飘嘲讽的撇嘴,噤了声。 一时间,黑暗中死一般沉寂,静得只闻两人的呼吸声,年画拢紧了眉心,微动了动身子,左脚上一阵钻心的疼直刺心头。 “哎呀!”忍不住唤出声。 “摔哪了?”柳飘飘漫不经心的问。 年画微吸口凉气,“脚腕,扭了。你有没有带火折子?这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怪瘆人的。” 这是她头一次置身这样的环境,又与一个陌生男子在一块,心儿七上八下的,虽说自己用男子的声音在说话,饶是平时再镇定,但这会儿总是会慌的。 “就这点胆儿?还来相府偷东西?你真够可以的,我的火折子不见了,要是有的话早拿出来了,你的呢?”柳飘飘讥诮说了一句。 “我的也不见了。” “要不摸摸?” “啊?”年画吓得四肢瞬间寒颤,下意的往后挪了挪,想站起身,可手摸不到任何东西支撑,脚下生疼重心不稳,“扑”一声,直摔到一个结实的怀里。 男人猝不及防,两人又扑又滚的一起躺了地。 “哎,你干什么?这乌漆麻黑的,你别乱动行不行?”柳飘飘低声喊。 年画感到自己的唇贴到微凉肉呼呼的东西,冲鼻而来好像还带着淡淡清草气息,当下“啊”一声喊了,手抓脚踢的闹腾。 柳飘飘一声闷哼,“兄弟,你……把我兄弟给毁了。” 年画脸一热,僵着身子不敢动。 她好像抓到男人那老二。 呀,羞死人了。 现在这个姿势,她感到应是自己的头枕着柳飘飘的手臂,身子躬着强自远离了他,这一折腾,泥尘沙土直呛了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尘土夹杂着青草微涩气息。 “活该……你要是敢乱来,我……直接废了你兄弟。”咬牙冷道。 “我都没有动,是你一直在又抓又踢的扑腾,你倒赖起我来了,真出息啊。”柳飘飘冷道。 “你……可你刚才说什么摸摸?” 柳飘飘轻声笑,“兄弟,我说摸摸火折子在哪儿?你想什么呢?你想摸,本公子还不希罕呢。” “你?别喊我兄弟。”年画恼羞成怒,挥手便要打,被一只微凉大手钳了。 “咳,小贼儿,别闹腾行不?像个娘们似的,都是男人,就算摸了又怎样?会掉块肉还是怎地?”柳飘飘慢悠悠道。 “你才娘们。”年画用力一扭,把手挣开,恼道:“你别动,我起身,好好找找那火折子。” 这样下去可不行,要是到天亮再出不去就麻烦了,还得早朝呢。 “本公子一直都没动。” 年画缓缓坐起,向后挪了挪,两手向两边伸开,未触得到墙,不由得紧紧的蹙了眉。 “好了,你起来吧。” 一阵悉声,柳飘飘似是坐了起来,道:“把手伸过来。”< 第60章山水有相逢 “干什么?”年画冷声道。 “拉着手,要不然一会儿又撞一块去,这般折腾下去,用不了多久大家都得闷死在这儿。” 年画沉眸细想,“好吧。”说完把纤细的手伸了出去。 漆黑中,那冰凉的大手触及掌心,紧紧一握,虽冷,但不透骨,似燥秋返寒般,丝丝清凉,令她心头沉定,忧燥去了不少。 纤手微颤。 这是她头一次这般与男子牵手,而且还是一个陌生男子,她微微扭动一下柔软纤手,那大手紧了紧,但并不粗鲁,柔软的触感传递给她。 “别动,找火折子。”柳飘飘声音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年画瞪眼,咬牙,无语凝噎。 另一只手四下摸索。 这般拉了手,还真是好多了,心不再慌乱,也不会动不动就摔倒,不再混乱。 也许是两手紧握的原因,年画本来冰冷的手慢慢热乎起来,手心微沁了汗,脸颊亦觉得发热,心瓣如一只小鹿儿般蹭蹭乱撞。 怎会这样? 心中悄然一惊,纤手用力抽离了那大掌。 许是用力过猛,身子不由自主向一侧倒去。 “哎呀,拉我……” “你作甚?就不能少折腾一会儿吗?”大手一把抓了她手臂,愠恼的声音传来。 “我……我……”年画定了定心神,头一次觉得手足无措。 “我什么我?不就怕吃亏么?被男人牵了手便觉得吃亏了?本公子还觉得亏呢,早知道就不救你,不然这会儿搂着姑娘美人那才叫舒爽。” “你……狗嘴里吐不出个象牙,扶不上墙的烂泥,难怪得当个见不得光的贼人。” “哟哟哟,好像你就不是贼?本公子可不是贼。”柳飘飘嘲讽道。 年画冷哼,“不是贼?夜半来相府作何?可别说你是来逛园子的。” “哎,还真是,这相府新建成,园子又大又气派,今儿天气好,不落雪,就来逛逛啰,没想到还真遇上个小贼,胆小如鼠的小贼。”柳飘飘的声音里透着戏谑。 年画撇嘴,“哼,你胆大?有本事去皇宫里逛啊。” 信他才怪。 “有何难?要不改日约了一块儿去逛逛?” “呸,出去后山水不相逢。” “兄弟,山水有相逢的。” 年画眉头深锁,“少废话,有没有找到火折子?” “没有。” 年画叹气,“我这边也没有,你可有法子出去?” 这人断然不简单,能知那机关是在外面的,想来应知怎么出去。 “走出去呗,难不成你想遁地?”柳飘飘道。 年画想了想道:“你来过这儿?” “这你就无需关心了,本公子带你出去便是,这是一个地下道,另一头出口,就不知你敢不敢去了?” 年画一惊,“出口是什么地方?” 心中电念一闪,该不会通到皇宫里去吧? 手一颤,被自己这样一个念头吓住。 柳飘飘大手轻轻按一下她掌心,笑,“未说便怕了?有你这般胆小的贼儿吗?” 年画轻呼气,定了定神,道:“你说说,是什么地方?” “凤相的书房,天机阁。” 年画手一松,心头亦松了下来,还好,只是凤君晚的书房。<b 第61章亏你想得出 柳飘飘笑意不减,“小贼儿,亏你想得出。” “好啦好啦,快走了啦,我肯定他不会在那书房的啦。”年画没好气道。 “哦?那么肯定?” “肯定。”她也说不上为什么那么肯定,直觉。 “那就走吧。”柳飘飘缓缓站起身,拉着她站起。 年画蹙眉,“我的脚……疼。” 脚腕处生酸胀疼,直逼得眼角泛了泪。 “坐下,我帮你看看。”柳飘飘道。 年画没好气瞪眼,“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怎么看?” “那就由得你疼。” “好,疼就疼,何惧?”年画咬紧牙关,一瘸一瘸的走。 手儿一紧,柳飘飘大手扯住她,“坐下,我给你抹些跌伤药膏。” 年画被他这么一扯,差点儿摔倒,恼道:“把药给我自个抹。” “真是倔牛,给你,本公子才懒得侍候你呢。” 年画感到手边有东西触碰,伸了另一只手接了,摸索着小心坐下,甩了甩手,“松手,我得解靴。” 手上一凉,那大手已离开,接着身背后一紧,一个结实的背轻轻靠了她。 正要发作,那柳飘飘慢悠悠开口,“靠着吧,免得你又摔倒胡乱折腾。” 年画略想,便不再言语。 身后丝丝暖意拢向她,源源不断,就像父亲的背那般,温暖、安全。 鼻尖一酸,眼眶胀起温热,用力眨了眨眼眼,敛了那点点星泪。 在这冰冷的黑暗中,这个陌生男子给了她父亲般的温暖。 那一瞬间,觉得这闷暗的空间不那么令人惊恐,这柳飘飘不那么令人讨厌。 摸索着脱下锦靴,那药膏散发着淡淡草艾香气,涂抹上去微凉舒适,那脚关节的疼痛立即缓解了不少。 “哎,柳公子,你这药是哪来的?药效挺不错。”年画语气温和了许多。 “不是偷也不是抢,自创的,你留着用吧。”柳飘飘沙沉的声音从背上传来嗡嗡共鸣, 年画微诧,“哦?那多谢柳公子,没想到柳公子也会医术?” “天下何其大,你知道的事又能有多少?” “你说得对,就像今夜,谁又想得到我会遇上你?”年画淡笑。 “巧合吧。” 年画忍着痛,轻轻的揉脚腕,淡声道:“我从不相信巧合。” “嗬,那你认为本公子闲着没事,在这儿等着你这小贼儿大驾光临?别忘了这是相府,你以为我家花园子啊,说等便等。”柳飘飘言语间带了浓浓的嘲讽。 “听说这天下,没人见过你的真面目,是吗?”一时语噎,便转了话题。 “只有两个人见过,我师父及师兄。” 年画“嗤”一声笑开,“那就是没有人见过啰。” “小贼儿,你还挺会骂人的,竟敢说我师父和师兄不是人?要是他们知道了,不撕了你才怪。” 年画脑中闪过一丝捉黠,“是吗?要是那样,你会忍心让他们撕么?” 对这个人,她着实很好奇,陌不相识,竟会出手救她?他到底知道些什么?来相府是为了什么? 柳飘飘许是意想不到她会这般问,似是微愣,沉默片刻,淡声道:“会。”< 第62章有劳柳公子 年画不意他会这般答,许是这样的环境让她莫名的产生一种想让人怜惜的感觉。 当下弯唇,唇间苦涩,浸入心底最脆薄那地方,占满每一个角落。 “走吧。”她已穿上锦靴,脊背微离开那结实的脊梁,瞬感冷风袭背,寒凉透骨入心。 这注定是一条不归路,朝堂凶险堪比战场,她从未想过让人疼惜、保护,那根本不现实,唯有自己保护自己。 那淡冷大手无声裹了她纤手,她拧眉,纤手寂然不动。 大手稳稳的力量传到她手上,微用力,她随力而起,强忍脚上生疼,控制着身子不向他靠去。 她年画绝不需要依靠。 空气中漫散了一丝尴尬、恼意、漠冷,夹杂着种种,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飘弥,燥人心头。 两人皆不语,脚步重重轻轻的挪动。 走了不知多久,年画脚上的疼痛令她每走一步心如针扎,额上沁了豆大的汗,缠在胸口的绵布黏黏粘粘,勒得她时感窒息,呼吸不由得急重了些。 “可需要坐下歇一会儿?再有百步便可到出口。”柳飘飘扯着她停下脚步。 “不,快走。”年画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一心只想快些离开。 情急之下,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强而有力的大手揽腰把她扶住,她一恼,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推。 “噗”一声,没把男人推倒,倒是自己跌坐了地上,臀上的痛疼令她握拳气恼的一拳砸地上。 柳飘飘默然不语,黑暗中只有那轻缓的呼吸声。 年画索性坐地上不动,抚了额上豆汗,微闭了眸调整气息。 一件件事情接二连三的不顺利,心中自是恼,这是她极少表露出来的恼怒。 在这地道内,她变得不是年画,倒像个耍性子的女子,她痛恨这个样子的年画。 她需要亮光,只有亮光才能令她淡静下来,只有亮光才能促使她克制自己,不纵容自己。 沉下气息,深深的呼吸再呼吸。 清眸淡淡睁开,黑暗中闪了星星点点晶亮,适应了黑暗,依稀看到一双如星子般闪亮的眸子深深锁住她,久久的揣摩。 淡冷如冰湖的眸子微闪,淡冷道:“柳公子,可以拉我起来吗?” 高大的柳飘飘大手伸向她,似笑道:“在这样的地方,少动少说话才能保存体力。” 年画搭上他的手,缓缓起身,“多谢柳公子。” 突然身子一轻。 转瞬便落在男人的怀中。 “你?放我下来!”年画蹙眉想挣扎,想起他所说的话,便僵着身子不动,冷冷轻喝。 柳飘飘丝毫不费力的把她横抱在怀,轻声笑笑,“不想晕倒在这儿就别动,不想一出去便遇上凤相便听话。” 年画瞬间无语,转了头不靠向他怀中,沉默片刻冷道:“如此便有劳柳公子了。” 柳飘飘不语,脚步极快,不一会儿便到了一木梯子处,将她放了下来,轻声道:“你先上去,开门开关在梯子左边,蹲下一摸便可寻到。” 年画点了点头,忍着痛爬了上去,看不到有亮光,侧耳听了,想来外面是没有人,便伸手寻到那开关,轻轻转动,轰轰声,一扇门缓缓而开。< 第63章把马牵来吧 屋外微弱的亮光照射入内,周遭终于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 原来这儿便是天机阁,凤君晚的书房。 淡淡的青竹涩香飘来,令她心头清明了许多,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细微的展了笑。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 “怎么?舍不得离开?”柳飘飘沙沙沉沉的声音在耳边响。 年画幽黑眼底冷冷清寂,大步向外走,头也没回,跨过屏风那一瞬轻飘飘抛了一句,“后会无期。” 极快的从雕花格窗跃出,掠向屋顶,没入那清冷夜色中。 屋中之人,唇角深深一弯,大手摘下那黑面巾,轻抚脸颊,缓缓撕下面皮,现出凤君晚那冰山雪脸,清冷淡笑,“师弟,抱歉,借用了你身份。” 大手探入袖中,取了火折子,轻轻吹了吹,燃了星星点点火光,冷肆一笑,将火折子灭了,随手扔至地上。 大步走到窗前,仰望那微白泛晨光天际,薄唇斜抿微微一带,像云端上掠起了风,轻而凛冽。 * 翌日,卯时早朝,年画告假,对外称腹泻未愈。 巳时,与秦江槐刚出相府大门,便遇上凤君晚从那惹眼的马车落下。 一袭滚绣红边纯黑朝服,寒风伫立,压得那熠眼白雪也暗淡许多。 寒眸似冰,削薄唇角似勾起万般嘲弄,“年大人真早啊。” 秦江槐随在年画后侧,抿唇戏谑而看。 年画负手而立,面上无绪,眸光沉如寒水,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唇角微动,“下官多有讨扰,相国大人海量,下官铭记,冬日寒凉,下官告辞。” 秦江槐暗自赞许,这位年大人,果然是弄官高手,时而针锋相对,时而又剑躲有绪,当真是做到进退不惊不乱,小小年纪做到年长者都做不到的事,实属不简单。 那厢,凤君晚唇角深弯,肆意而笑,令那照耀在白雪之上的冬阳敛了刺目色彩,淡陈了些许。 “年大人请自便,本相不送。” 这时马蹄跶跶,云成雨骑了高头大马奔了来,下马向凤君晚见了礼之后,走到年画面前,关切道:“成雨特意来接大人,大人可还好?” 一夜提心吊胆,生怕出岔子,下了朝便往这儿奔。 见到他,年画心中暗喜,正愁着凤君晚在眼前,走到马车边上会被他发现自己脚带伤,这下可好,直接上马便好。 眉眼轻弯微微带了笑,道:“无大碍,服了药可好多了,只是身子有些虚软而已,把马牵来,本官骑马透透气。” 云成雨不知就里,犹豫,“大人,这天寒,你身子虚弱……” “无妨,把马牵来吧。”年画果断道。 秦江槐已上了自己的马,笑道:“大人,要不赛一程?” 一说赛马便令云成雨想到那日年画遇刺,要不是那日与凤君晚赛马,便不会差点儿连命都丢,当下没好气瞪一眼秦江槐,“秦中候别添乱,大人身子弱,你可跟好了,别出漏子。” 年画扶鞍翻身上马,勒了马缰绳,淡道:“好了,走吧,成雨你坐马车。” 说完扬鞭打马,马儿飞奔而去。 “走啰。”秦江槐拍马跟上。 云成雨则上了马车,紧随向官道奔去。 那原地,凤君晚冷冷负手而立,望那尘雪飘散,眸心一缕利芒掠过,如烈光灼,洞穿一切。< 第64章事儿有欠妥 马儿奔上官道,年画让马停止奔跑,缓缓而走。 秦江槐勒马同行,眸光微闪,侧目望她一眼,道:“大人,昨夜太冒险了。” 年画握马缰绳的手一紧,面沉如深湖,侧脸,眸光沉冷而望,“你胡说些什么?” 他所指的是哪件事?他又知道了什么? 秦江槐飒然一笑,一笑间眼神流动如层层星光烟火,璀璨,带了一丝慧黠,“我知道大人对下官极为怀疑,我这个人生性不羁,无惧任何人,大人要怎么想,下官也不想多说什么,只站在安全的角度看事,大人的身份何等之重?可大人似乎不太爱惜,其实有些事儿,大人大可让别人去做,断不需这般将自己置于险境中。” 年画冷哼,“别人去做?本官让你去做的事儿你做了吗?秦大公子到底是惜着自己的身份,惜着秦太尉的面子,怎敢惹了相国?” 原来他真的知道她昨夜去了藏宝阁,他在监视她? 真是凤君晚的人吗? “不是下官不做,是事儿有欠妥,大人,可有想过,这整个相府多少人?要是全部都腹痛拉泻,那样目标太大,凤相国能不怀疑吗?倒是你这拉泻真像那么一回事,也更顺理成章,大人要怪下官也认了。”秦江槐不急不徐道。 年画眸光淡淡,直望前方,嘲讽,“原来秦中候是为本官着想,本官岂不是得多谢你了?” 照这般说,他应不是凤君晚的人,如是的话,昨夜她还能顺利的离开那地方吗? 还有那位柳飘飘,不该一同被抓吗? 虽说如此,可也未必,以凤君晚那如狐般的性子,放长线钓大鱼,许才是他最终目的。 “随便大人怎想,我不介意。”秦江槐随手把玩那马鞭儿,邪笑深肆。 * 御史府。 年画微瘸着脚走上游廊,正遇王海与两名监察御史押着一人迎面而来。 “大人。”王海领头见礼。 “嗯。”年画侧目望眼前那被押的男子,淡道:“苏大人,可有话跟本官说?” 尚书令苏俭一脸的冷漠,侧开脸,冷哼,“年大人,我苏俭不怕你查,有本事你查去。” 年画眸光淡冷沉定,嘴角微带笑,“苏大人,在本官府衙想了七日竟还未想通。海叔,今夜给苏大人送上一个高枕,看看苏大人还能否高枕无忧?” “是,大人。”王海极快的应。 苏俭撇眼冷哼。 年画轻挥手,抬步便走。 “走吧,苏大人。”王海轻推一下苏俭。 “推什么推?本官又不是犯人,未盖棺,你御史府定不了本官的罪。”苏俭恼道。 王海笑,“是吗?试试?你当御史府是你府花园?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苏大人,把错误都老老实实交代了吧,那才有活路,你还奢望凤相国还会罩着你?作梦吧。” “少给本官下套,本官没什么错误。”苏俭跺脚。 秦江槐冷眼望这一切,冷笑大步追上年画。 “为何不用刑?对付这种脸皮比城墙还厚之人,就得上刑。” 年画头也没回,淡道:“这是御史府,不是廷尉署,法度有依有据,不是一纸空文。”< 第65章你倒知得快 秦江槐笑,“大人,还真是……执法认真。” “是又如何?你可别让本官抓了辫子,在本官这儿,没有情面可说。” 秦江槐眸中盎然漾着兴味,轻声道:“要是大人的辫子在下官手上呢?” 年画脚步不缓,声淡如水,“随你。” 她不认为他敢怎样? 秦江槐哈哈笑笑,“大人,好气魄。” “柳飘飘,秦中候听说过此人吗?”年画淡然转话题。 秦江槐微怔,眸光微闪,道:“柳飘飘可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之人,亦正亦邪,大人怎突然问起此人来了?” “你只需把你知道的告诉本官即可,其他的,无需多说,日后也是这样,你可记好了,本官没有功夫听废话。”年画顿足冷扫他一眼。 秦江槐潇洒一甩头,笑得百魅众生,“好,下官记下了。柳飘飘,人如其名,轻功极好,武功也高,善使暗器,他做事很奇怪,不为钱财不为名,全凭心情,三年前在沅西城,下官与他见过一面,此人,其实有点儿讲义气的。” 年画轻拢眉心,眼波微动,淡声道:“此人是男是女?” “自是男子,我与他见面时他一身紫衣,脸罩银面具,开始我也如别人所想以为他是女子,实际是男子,我无意中发现的。” “你去查查他的底细,师承何人何处?有关他的所有,仔细查来。”年画吩咐完即迈步走。 “知道了。”秦江槐举目看那削瘦背影,脚带伤却脚步坚定,未要任何人搀扶,遇事淡定,性子沉静,至多便是微皱眉头,只这短短几日的接触,令他对这位年大人刮目相看,也起了极大的兴趣。 这入朝为官,还真有点儿意思。 转身便去办那该办的事。 * 墨池苑。沉香轻绕。 年画给受伤的脚抹了那清凉药膏后,坐在火炉前握着那瓷瓶细看。 极精致的画技,瓷瓶上画了一枝黄腊梅,淡雅清新,似有梅香暗中来。 望着这瓶上梅花朵朵,不由得微拧了眉。 “大人。”云成雨在敲门。 “进来吧。”年画把那瓷瓶收入袖中。 云成雨走到她身侧,看向她锦靴,拧眉道:“大人,听说你伤了脚,可还好?要请大夫来瞧瞧吗?” 年画笑笑,“你倒知得快,无大碍,只是崴了一下,没伤筋没断骨,本官自个有药,过几日便好了。” “这全府衙都知道了,我都最后一人知的了,怪不得你说要骑马,不想让相国大人看到,昨夜发生何事?”云成雨道。 “没有什么大事,小华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就换来本官崴了脚,这一夜,还真不太值。小华怎样了?”年画淡声道。 云成雨将水壶置炉上烧着,道:“他没事儿,昨夜便好了,那秦江槐也不知搞什么,竟然不听令,这人,想来不可靠。” 年画眸光淡闪,起身缓步走到书案前坐下,淡声道:“本官没想要他如何可靠,他本不是御史府之人,只要他不添乱便好,他没有这般做,倒不是坏事。” “大人说得倒也是。” “成雨,你去找一张京都布防图,还有京都的地理建造图,要详细的,尽快给本官。”年画纤手轻捏额头,淡声道。< 第66章大人过奖了 云成雨忧切的望了望,道:“是,我知道了,大人要不要歇一歇?”这一夜,大人想来没睡好。 年画抚额轻摆手,“唤海叔过来。” “是。”云成雨淡拧着眉,倒了盏温水放到书案上,才退出。 王海捧了一摞宗卷,放到年画书案上,“大人,这是苏俭从官以来所有的记录,银庄上的记录正在整理,一会儿便送来。” 年画取来翻了翻,冷笑,“看样子还真是个清官,要真是个清官,怎养得起两妻六妾?那些娘儿们都倒贴给他?他苏俭美得长花儿了还是怎地?” 王海嘿嘿笑笑,摸了摸自个的脸,“老实说,下官长得都比他好。” 年画“噗”一笑,挑眉,“倒真是的,海叔长得比他好看多了,海叔专情,他那花心之人怎能与海叔比?” “大人过奖了。”王海喜得眉眼俱开,道:“要说真长得俊,那大人当之无愧。” 年画斜眼看他,笑意深深,“海叔有眼光。” 王海呵呵呵的笑。 大人每日每日压力大,他作为属下的,应尽量说一些让大人开怀乐一乐的事。 年画收了笑,道:“他那些夫人小妾,家底都查过了吗?” 王海肃然,道:“查了,都不是什么好货色,结发那位家境贫寒,平妻也是普通人家,那些小妾,更不用说了,不是戏子便是妓。” “哦?”年画思忖一下,道:“让这两妻六妾分别与苏俭见上一面,都监视好了,本官要知道他们见面说话所有的细节。” “是,老海这就去办。” “等等。”年画看他,迟疑片刻,道:“秦江槐之事查得如何?” “哦,大人,老海正要向您禀报,秦中候十岁之时便被秦太尉送回沅西城,自幼随秦太尉习武,学兵法,武功甚是高强,善排兵布阵,虽然有能耐,但性子野一直不愿意入朝为官,这些能耐也是传闻,京都中没人见过,听说十六岁时随秦太尉出征,助秦太尉大败天留国,轰动沅西城。” 年画眉间淡淡,“在沅西城府中性子如何?为何又愿意入朝为官?” 王海憨实笑笑,“这位秦中候,是秦府唯一独子,自幼丧母,小时候顽劣,与父关系并不算好,被送到沅西城府中,由秦太尉老母管教,秦中候虽然放浪不羁,对老人倒是孝敬有加。可又太招女人,那风流事可传遍整个沅西城,但又不愿意娶任何女子入门,老夫人一恼之下,以死相逼,要他入朝为官,就这样,便回京都了。” 年画想起秦江槐那比女子还美上几分的脸,不由哑然失笑,“没想到他竟是因这样而入朝为官,这老夫人还真有意思,别人以死相逼娶亲,她倒好,逼孙儿为官。可打听得到他为何到本官身边?” 王海摇了摇头,“想来是皇上或者凤相的主意吧。” “海叔,可知悉崔力的事?”年画眸光沉静,转了话题道。 王海微怔,眸光一丝黯然稍纵即逝,道:“大人,崔力得圣宠之时,老海只是个小小的监察御史,而且长期在外郡当差,对此人,老海不甚了解。大人,崔力牵涉之事甚广,大人还是不要去触碰为妙。”< 第67章苏大人请吧 “知道了,多谢海叔提醒。”年画眸光微动,扫视之间尽收眼底,不动声色道。 拾起书案上自己那檀木串珠轻轻把玩。 “海叔,听说婶儿厨艺不错,让她到府衙来当个厨娘,不知海叔愿否?” 王海眸眼一亮,喜得口瞪目呆,一时忘了回话。 年画淡笑,“要是愿意,明儿便入府吧。” “愿意愿意。”王海“啪”的跪地施礼,“多谢大人!” “海叔,快快请起,这也不算多大的事儿,本官知道你上有老下有小,你一人养家不容易,本官不过是举手之劳。”年画道。 “大人,老海知您也不易,您的恩,老海记下了,大人日后有何事便尽管吩咐老海便是,老海必会全力以赴。”王海起身,道。 年画眸中波光清浅,雅致淡笑,“海叔无需这般客套,本官知道,海叔可是整个御史府中功劳最大的,海叔放心吧,有本官一日在这个位置上,都不会亏待了手下这帮兄弟们。” 御史工作不好干,御史府又是个清水衙门,不能贪不许经商,想要有好日子过,只能是干出成绩了,向皇上多要些贴赏。 月玄王朝虽说得上强大,可那只是外表,先帝挥霍过度,自上而下,群臣有样学样,敛财、挥霍,变成先帝朝局的标志,这先帝一去,留下一个烂摊子,景帝无奈,只得听从裴太后的建议,重用御史府,让这些贪官们把当日所吞财富全吐出来。 这才有了她年画的用武之地,当初她向裴太后进言,还一直担心那最大的障碍,凤君晚会加以阻拦,没想到凤君晚会在朝堂上公开大力支持,这大半年来,御史府工作进展顺利,与凤君晚那公然支持是有很大关系的。 凤君晚是相国,百官之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年画知道这条路不好走,除了寻找爹爹死去的真相,她确是想为朝庭出力,为民做点事儿。 * 一脸胡须茬的苏俭随着王海站在墨池苑门口。 环顾一眼这个简单而又雅致的院落,眸光带了不敢置信,向王海道:“这便是年大人处理事务的机要重地?” 王海挑了挑浓眉,“怎样?不像?” 苏俭眸光微闪了闪,摇头,“本……下官还以为是普通人家的院子呢。” “你以为,以为每一个人都得使上金碧辉煌的地方是不?”王海蔑笑。 “年大人再怎么说也是一品大员,位同副相,这地儿……” 门儿“吱呀”一声打开。 一脸清淡的年画在门口负手而立。 “再大再奢华不过这七尺身躯,苏大人今日可是有话与本官说了?” 苏俭躬身,脸上堆了笑,“是是,下官想与年大人说说话。” 年画眼波微动,转身入内,锦袍划开一个轻盈弧度,“如此,苏大人请吧。” 苏俭探头,跨步入内。 王海眸光闪了笑意,大人的办法还真是多,几日便把这“刺头”拿下。 * 是夜。 年画提了一壶清酒掠上屋顶。 清酒一口入腹,仰头望月。 月如霜,一层清冷月光微洒,那薄冰残雪幽静无声的闪着银光,天空偶有零散星儿,如细碎的沙子,缓缓流躺于天宇之上,暗淡而无光。 浩瀚夜澜映入清清水眸中,如落幽深不见底的古井,错错没没不断伸展,不断隐没,没入那沉深之尽。 清酒入口香而醇回,带着几分清冽几分绵厚,腹中辗转,呛辣自四面八方萦绕而来,无处不在,丝丝弦弦扣着心魂。 苏俭的话如五雷轰顶,直至现在还犹在耳边翻滚…… 海叔一言直指,大人你大可不必趟这浑水。 年画神情清寂如那千年幽静孤峰,孤傲自信。< 第68章请皇上责罚 * 四更。 冷月隐入薄薄云雾中。 天机阁,莫桑立在凤君晚面前。 “那苏俭今日到了墨池苑,与年大人谈了什么属下不得而知,那墨池苑,年大人根本不让属下靠近,除了王海、云成雨、秦江槐,其他人一概不得入墨池苑,就连护卫也是在院外当值的。” 凤君晚一子一子的落棋,眸眼未离棋盘,淡淡道:“还有呢。” 莫桑轻扯唇角,道:“除了睡觉上朝,年大人几乎就是窝在墨池苑中,连御史府衙堂上都甚少去,上堂大多事务是由云成雨处理,但是晚膳时去府衙膳堂倒是经常去,与众御史们共用膳,虽然总是清冷少言,众御史对其评价是……挺好的。” 凤君晚执了棋子微顿,唇角微弯,复又落子,清清脆脆落子声,在屋内回响。 莫桑眸子闪了闪,刹时眼底多了一层波光,濛濛如雾,极快,收了心神木然道:“年大人在月池苑除了睡觉,并不多留,无法入眠之时她亦是去墨池苑,或者爬上屋顶喝酒,今夜便是在屋顶坐了一个时辰。他从不需要人近身侍候,更没有女人,洗漱一概自己动手,连沐浴都不需人侍候,内里衣物自己洗,睡榻自己整理,挽发亦是自己挽。” 凤君晚微微侧头,神情淡冷,似听非听。 “你可是不愿意在那儿待了?” “莫桑不敢。”莫桑“啪”一声单膝跪地。 凤君晚静静眸光微望,绽开寒光,“回去吧,别让他出什么意外,坏了本相的大事。” 莫桑眼眸半阖,“是,属下知道。” * 翌日,早朝。 议完众多事之后。 “臣有事启奏。”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响起。 众臣齐刷刷向声音来源方望去,左看右瞧。 原来是凤相与年御史同时开的口。 高高在龙椅上的景帝淡薄笑笑,“凤爱卿与年爱卿何时变得如此心有灵犀?” 一句话令众臣心中起了微澜。 年画清新如山林清风的眸光微扫凤君晚,浅笑点点,“相国大人先请。” 凤君晚凤眸深深,眼底寒星沉没,极静,“好说。” 出列,双手执朝板,轻浅道:“皇上,洛小五及余远一案,微臣与年大人商榷过,洛小五之死他杀确属实,凶手有待查证,这还需要些时日,御史府事务繁多,这洛小五之案,还是交予中尉署。至于余远一案,余远属病发而亡,可以结案了。那日刺杀皇上之凶,眼下并无头绪,事发在相府,微臣有不可推卸之责,微臣……请皇上责罚。” 说完,掀袍跪落。 凤君晚一言毕。 众臣交头接耳,低声窃语。 年画肿怔,神情骤然僵住,断没想到凤君晚会将罪责主动揽了。 交案,结案,揽责。 他这是演的哪一出? 年画抬眸望向景帝。 青年景帝端坐着,白净的脸上无绪,眸底似有冷波微荡,深深浅浅,眸光不期然落在年画脸上,片刻,眼睫微微一眨。 “年爱卿有何事要奏?朕听听。” 众臣瞬的收了那些低语,齐刷刷望向年画。 景帝一言如急风掠来,年画微挺了脊背,心思如电转。 清浅眉目,水眸沉定,出列,双手执朝板,道:“微臣要奏的事正是洛小五与余远一案,微臣也想着由中尉署接着查洛小五一案之凶手,至于余远一案,微臣亦同凤相国。” 她本意是想继续查杀洛小五的凶手,既然凤君晚这般开口,她便随他意,静观其变。 交出去不代表她年画便不能查,凤君晚今日有所动,她便看他如何动。 众臣听了,又有微词。 景帝眼波微动,冷道:“年爱卿可真是难得与凤爱卿口径一致,凤爱卿自行求责罚,年爱卿怎看呢?” 说完,淡冷微光轻扫跪地的凤君晚,随而又在众臣之间粼洵回转了一番。 众臣不知谁领了头,齐刷刷跪了地。 “求皇上恕了凤相国。” “求皇上饶恕凤相国。” 众臣为凤君晚求情。 凤君晚淡眸静阖,微蹙眉。 “放肆!朕问你们了吗?”景帝大手一拍龙椅扶手,勃然大怒。< 第69章谢皇上赐药 刹时,殿中悄然无声,一片死寂,偶有衣裳轻动的悉萃声。 文武百官,只有年画及秦江槐、云成雨、王海等一众御史府中官员站立,相比那乌泱泱的跪地身躯,这十几人零星站立,显得那么的清冷。 年画抬头向景帝,眸光清淡,道:“回皇上,微臣认为凤相国虽无罪,但该罚,一,身为相国,忽视皇上安全,过度大意,该罚。二,皇上责令凤相国追查凶手,凤相国一无所获,能力之失,该罚。” 廖廖数语,说得众臣又有细微的窃语。 凤君晚紧抿的唇角微动,似笑非笑,淡定自若。 “哦?年爱卿说得甚是有理。”景帝唇角微翘,似带了丝笑意。 “皇上。”年画撩了锦袍跪下,清淡道:“那日皇上亦有命微臣同查行凶之人,微臣未能有结果给皇上,亦有失,求皇上同罚。” 哗! 众臣低低哗然。 秦江槐微蹙眉,深沉望一眼年画。 云成海及王海等人亦是不解的看年画。 凤君晚冷眸微光一闪,眸光落向年画脸上,年画淡淡半垂眼眸,不理会任何眸光。 “哦?”景帝轻哦一声,眸光沉定,在两人之间流转。 再也没有人言语,殿内万籁寂静,殿外寒风呼啸,许是又要下雪了。 景帝长指轻敲龙椅扶手,一下一下的,如此这般,良久,才轻声开口,“凤爱卿,这责罚是你提出要领的,如今就由你来说说,该如何罚。” 年画心中悄然一怔,皇上可真会抛绣球,转来转去,把问题终转回到凤君晚身上,高啊。 凤君晚心中冷笑,抬眸,波光潋潋,透而清亮,“臣愿领杖三十。” 众臣嘘声一片。 年画心底一动,清浅眸光不动声色。 三十杖,她还熬得住。 景帝突然哈哈大笑,眸底闪了一丝难言光泽,末了道:“准了,那年爱卿的责罚又该如何罚?” 秦江槐及云成雨、王海等人齐刷刷看向凤君晚。 凤君晚眸光不动,淡冷道:“不同工不同酬,罚也自然不一样,二十杖便好了。” “好一个不同工不同酬,凤爱卿,果然是赏罚分明,以身作则,朕都准了,你俩都是朝中栋梁,这样吧,朕赐宫中最好药石给二位爱卿,不然,你们这群人得说朕无情无义了。”景帝笑道。 “谢皇上赐药。”凤君晚伏地谢恩。 年画也口呼,“谢皇上赐药。” “皇上仁义!” 众臣齐齐大呼。 “都起吧。”景帝笑眯眯。 殿外,长风送来雪花儿,悄然洒落,飘然飞舞。 凤君晚伏落条凳上,转头看向年画,轻浅秋水微光自深潭般眼底掠过,转瞬变冷,轻声道:“你无需如此。” 年画淡凉脸颊枕着自己双臂,眸光清冷,不起一丝一波微澜,淡声道:“一粒百毒丹救我一命,今日我且还你半条命。” 说完,将脸转向另一边。 凤君晚今日之举断然不简单,他也许在行苦肉计,好让景帝更加信任,也好将那日皇上遇刺之事了结了。 不就是做了婊子又立牌舫吗? 三十杖,换来皇上的更加宠信倚赖,换来众臣臣服,划算着呢。 她算是还他半条命,方才众臣为凤君晚求情,已触怒龙颜,她越是替凤君晚求情,那正好在皇上那加一把柴薪,那样的结果就不是三十杖那么简单。 凤君晚一权独大,皇上又惧又得倚靠,自然是不想看到众臣一边倒向凤君晚,而她年画,有时倒可以是皇上暂时平衡权力之法器。 也就是说她越是与凤君晚唱反调,皇上越是欢喜,只有如此,今日凤君晚才能以三十杖了结了此事。 事儿是凤君晚挑起的,了结也是他一句三十杖了结的,这其中的玄妙,兴许没几人能意会得到,凤君晚老谋深算,皇上亦是个高明之人,一子一棋,断然不会轻易下错的。 杖毕,景帝亦散了朝,众臣纷纷出殿上前慰问,凤君晚拧眉,大掌轻挥,冷道:“都回吧。” 众臣这才三三两两离开。 卞一心上前扶凤君晚,被他大手拦了,“无碍,本相能走,回府吧。” 眼眸未有再望年画,欣长身影从年画面前走过,鲜血滴嗒,带走一片冰冷,留下一抹血腥。 卞一心小心翼翼快步紧随。 年画由云成雨扶着,脸色似雪般白,血顺着锦袍,凝成珠,掺了素雪花儿,滴在地上结成雪色花儿,点滴狰狞。 年画毕竟是女子,二十杖,疼痛几乎令她昏过去。 “大人,要不我背你出宫吧。”云成雨紧紧的扶着她,眼中满满的心疼与关切。 年画轻摇头,“本官可以走,走吧。” 她怎敢让他背? 而且这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她怎能那么怂? 秦江槐在一侧拧了浓眉看她,“我说大人,你何必如此呢?” 年大人与凤相不是死对头吗? 竟然愿意挨打也要帮他,真让人看不明白。 “休再提此事。”年画冷道。 咬牙缓步而走。 雪纷纷攘攘越下越大,王海落在几人身后,望着年画那单薄身影,忧隐的拧眉。 大人这是起了恻隐之心,可是,这朝堂之上,一丝的悲悯便会令自己遭遇万劫不复的啊。 * 年画这一伤,休养了整整一个月才恢复,众多的事皆因她受伤而停止。 夜澜静。 年画坐在屋顶上,正准备举壶一饮,一只大手夺了酒壶。 斜眸望来人。 “本官的事你也敢管?” 秦江槐薄唇弯起媚雅笑意,坐落她身侧,倒一口入腹,“酒是好酒,但是,大人的伤才复元,还不能喝酒,这酒,算是大人请下官喝的吧,改日下官再请大人痛饮一番。” 年画微眨了眼眸,转头向夜空,淡冷道:“不歇息跑来这儿作甚?” “见大人孤单,特意来陪陪大人啊。”秦江槐笑意不减。 年画不意他会这般说,一时愣了。 秦江槐眸光闪闪,眉眼俱笑,道:“大人,要是寂寞得慌,下官带你去喝花酒啊,那里热闹,想要什么样的姑娘都有……” 见年画眸中寒光骤聚,秦江槐瞬时住了嘴,但是面上乐不可支,呵呵笑个不停。 “说说柳飘飘之事如何了。”年画冷声道。 她才没功夫跟他贫嘴。 秦江槐敛了笑,道:“他师承何处可就不太好查了,不过下官听说他最近要做一笔大买卖。” “哦?”年画眸光微闪,“又帮官府捉什么大盗贼之类的?” “唔。”秦江槐喝一口酒,摇头,“不是。” 年画淡淡静静,“难不成他自己当大盗?”她想起在相府那一夜,柳飘飘不就是当贼去了吗? “也不是。”秦江槐挑眉,“这个人,下官有所接触,不会自己当贼,他骨子里还是挺恨贼的。” “是吗?”年画讽笑。 秦江槐凑到年画耳边轻声道:“听说他要买一样出自相府的东西,都下了订了。” 年画眉间淡跳,疑声道:“相府缺银子了?要卖家当了?” 凤君晚可不像缺钱银的主。 “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我知道的就那么多,不容易的啦。”秦江槐伸了伸修长的腿,道。 “可要本官付你钱银?”年画淡道。 秦江槐笑,“那倒不用,大人哪日有空请下官吃顿饭便好。” “可以。”年画爽快道。 “那明日如何?可不是吃府衙里的饭哦。”秦江槐打蛇随棍上。 年画淡笑,“明日本官有事儿,改日吧,本官说话算话,虽然不是大富人,但请你到馆子吃一顿倒还是请得起的。” “大人的俸银不少的咧,别以为下官不知,大人又是只身一人,无需养家糊口,这钱银都花不完的,那日还骗下官说喝不起大红袍,那根本就不可能嘛,不行,这请吃饭得去好的馆子。” 年画潜定望那无边无际的夜空,是啊,除了小华,她就只身一人,无牵无挂。 “也好,只要不超过出律法规定便可,到时喊上成雨海叔,本官是该请你们吃上一顿饭,大家都辛苦了。” 秦江槐无声吐气,道:“我说大人,你搞那么严厉的律法做何?自己也跟着受累,不得享受不得享乐,还遭人骂遭人恨,吃力不讨好。” 年画微抿唇,淡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夜深了,回吧。” 秦江槐笑,“大人,还早着呢,咱聊聊私事,相互多了解了解,你是上峰嘛,下官得多了解,免得日后不知而冲撞了大人。” “本官没有什么私事可说。”年画站起身。 “哎,大人,坐坐坐……再坐一会。”秦江槐扯了她衣袖。 年画拧眉,淡淡一拂,复又坐落。 秦江槐邪肆笑笑,“大人为何不成婚?” “没功夫想。” “那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年画侧头凝眸,平静的落在那一叶叶梧桐树上,几缕寒风轻摇,吹落片片洁白素雪。 “有缘人。”清冷如雪。 秦江槐道:“何为有缘人?” “有缘人即是躲不开避不掉之人。” “若是有姑娘看上大人,无时不刻追随着大人呢?这亦算是有缘人?” 年画没有看他,轻轻摇头,“自不算,本官指的是不是人为刻意去做的。” 自己随时会掉脑袋,她何曾会想那些? “大人说得太笼统,下官愚钝,大人会以貌取人吗?也就是说对于姑娘,你会要求貌美的吗?或者会有特别注重的其他要求吗?” 年画眉间淡淡,“貌,并不是最重要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秦江槐轩眉一跳,薄唇弯起魅笑月弧,“原来大人是个专情之人。” < 第70章胆子倒不小 “哦?”秦江槐微愣,“想来大人有调查下官。” 年画淡笑,“在沅西城有谁不知风流的秦大公子?需要调查吗?” 秦江槐一口酒入腹,脸上神情敛了些许不羁,唇角微勾,侧头看向年画,“别人如何看,下官无所谓,也许如大人所说,有缘人,若都是无缘之人,如何当得起付专情?是不?” “世间男子皆薄情,皆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年画神情淡若水。 秦江槐忡怔,“大人这话岂不是自相矛盾?” 年画淡眸如波上寒烟向他淡瞟一眼,“你也可理解为本官是那样之人,如你所说,何必在意别人怎看怎想。” “呵呵,大人真是有意思,既又专情又薄情,这女子若是喜欢上大人,看来还真不会好受。” “喜欢上你的女子,可有好受的?” 秦江槐肆然一笑,算是承认。 “大人,下官从不与人谈论这样的事儿,只是不知为何,下官愿意与大人说说私己话,大人身上有着一种令人说不出的特别,朝中官员当中,大人与凤相如两株并立的峰顶雪莲,大人清淡,凤相冷寒,端说得上是月玄朝标志性一等一的人物,但下官不愿与凤相亲近。” “这便是你向皇上要求在本官这儿当差的原因?那可是凤相,为何不选择在他手下当差?”年画淡声道。 她自是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即便他不是凤君晚的人,那也不代表他不是秦太尉派来的。 秦江槐眸光如星般闪亮,笑意深深,“大人较凤相有魅力啰。” 年画微蹙眉,冷眸微寒,“你该不会是好男风吧?” “嗤。” 秦江槐噗嗤一笑,鬓前发丝被风吹得纷飞微散,星光月夜下,眉目如画,犹如画中走出的仙人,年画不动声色,心中暗叹。 这男人美犹胜女子,不同于女子的娇美,既有着阴柔之美,却又不失男子阳刚之气,结合了月之柔阳之刚的美,她是女子亦自认逊色三分。 年画唇角微动,起身轻轻一跃落到地上,未有回身,侧了脸道:“歇着吧。” 举步向月池苑方向而去。 秦江槐坐在屋顶上不动,轻勾唇,“大人可是怕了?” 声音在娴静夜空轻回荡,湖蓝裘袍很快没入了瞳瞳影影的黑暗中,只留了清淡的微香在风中飘漾。 * 越来越近年节,京都热闹非凡,大街小巷尽是喜庆备节的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静月如皎。 京郊,鼎山,峭壁上一座破庙。 皑皑大雪未见停,飘飘洒洒,空山寂静,偶有夜枭独鸣,叫声恻恻。 易容成普通少年的年画,一身黑色布衣,披了蓑衣,宽大的斗笠遮了大半部脸。 秦江槐与云成雨、王海三人潜在了暗处。 年画立在庙门口,冰冷素手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而开,月色拂照入庙,入眼是一尊不知名的佛像,庙中桌倒窗破,凌乱不堪,蜘珠四处横生,一股呛鼻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她眼眸一扫,神情未动,跨步入庙。 月如霜,清亮淡冷,风冷料峭,年画负手立在佛像面前,微仰头,斗笠下的清眸眼波微动,一抹秋水入神。 面色和详的佛像,在冷月的照射下,竟透着森冷狰狞。 年画暗锁清眉。 身后寒风微卷,片片雪花飘洒夹着微香自身后拂来,星星点点沾上素净黑衣,清眉瞬间一紧,深邃眼底一片暗沉。 梅香? 清冽,又带着蛊惑似的迷离。 “东西。”沙哑深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是他,那夜地道中柳飘飘的声音。 年画唇角微闪了意味淡笑,缓缓转身,仰头直视来者。 银面具,红衣翩跹,墨发随风翻飞,洁白雪花落在衣上发间,暗香浮动,似画中走出的仙。 “来者可是柳飘飘柳公子?小的受主人所托得确认身份。”年画用口技道。 庙外之人长身玉立,并未动,微薄丹唇轻启,“胆子倒不小,竟敢怀疑本公子身份。” 年画缓走两步,在庙门伫足,三分讨好三分谨慎道:“小的虽只是跑腿之人,总不能马虎了事,如有差错,主人定会责罚,小的担待不起。” “夜深人静到这个地方,难不成你觉得还能是路人?”柳飘飘冷道。 年画清眉微跳,唇角轻抿,讪笑道:“柳公子约定的地方还真是吓人,这缈无人烟之处,可把小的吓破了胆。” 这般语气说话,是那夜那柳飘飘的口吻,没想到竟真是他要买苏俭手中的图纸。 柳飘飘轻哼,冷讽道:“口口声声说吓破胆,这还不是来了?” “没办法,主人给的银子不少,看在银钱的份上,怕也得来了,柳公子只是买货,又不是买人命,柳公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年画笑道。 柳飘飘哈哈大笑,冷肆的笑声在寒风冷雪中飘漾,在空旷的山中回荡。 “倒是个机灵的小子,怕本公子杀了你?” “怕。”年画假装憨实的笑笑。 “本公子不杀你,把东西拿来吧。”柳飘飘唇角勾起了如弯月般弧度,声音清冷似雪。 年画摸了摸袖中之物,那只是苏俭交出的半张图纸,她弯唇笑笑,“柳公子说话可得算数,小的还有老母得奉养的呢,可不想这样丢了小命。” “不想死便废话少说,交货。” “哈哈哈哈……” 阴冷空中传来阴恻恻的笑声,随着飞雪飘荡回旋。 “何人?滚出来,少在本公子面前装神弄鬼。”柳飘飘冷喝,眸光生冷落在年画脸上。 年画心中亦是一震,眼底掠过惊疑,这不是她的人,“柳公子无需这般看小的,小的倒想问柳公子呢。” 一阵狂风而来,飞雪扑卷,年画蹙眉,扶了斗笠,向庙内微退了一步,定了定心神,眯眸望去。 “本公子倒要看看,谁胆敢冒充本公子?”一声怒喝,声音珠玉琤琮,冷厉中竟夹杂如玉的水润。 只一刹那,刀剑飞寒,剑气袭人,势如惊电,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撕杀在一起,长剑所到之处,幻起层层光影,尘雪飞扬。 柳飘飘立在原地,红衣似血,雪影中似妖魅般刺目。 年画震惊不已,讶异的望眼前的柳飘飘。 冒充? 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眼前的柳飘飘是假,那也就是说那夜在地道中的柳飘飘也是假的了?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柳飘飘? 一丝不安从心底冒起。 素眉微微拧了拧,伸手扶了门边,示意在暗中的秦江槐三人不要善自现身。 “住手!”柳飘飘沉冷喝道,“谁让你出来的?” 那混战中的黑衣人微怔,手中招式微缓,“刷”一下,面上黑布巾被白衣男子长剑挑开,那黑布巾随风雪翻飞打卷儿,转瞬不见踪迹。 柳飘飘微愣。 年画杏眸冷光一沉,衣裳疾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至柳飘飘面前,趁其发怔一瞬,摘下他面上那银面具,电光火石间那一瞥,当真是见到了一张她猜测但不愿意见到的脸。 凤君晚。 所有人不及反应,那被白衣男子挑开黑布巾之人长剑向年画刺来,直逼得年画连连向一侧退去,身后冷风呼啸,年画知道,再退便是悬崖。 “莫桑,果然是凤相之人。”她抽出身上玉笛挡剑,无奈莫桑剑式凌厉,武功平平的她,哪是她的对手。 “嘶”的一声,年画只觉得面上清冷无比,清眉紧皱,脸上那面皮竟被欺身上前的莫桑撕了下来。 “年大人,你也不赖。”莫桑那冰冷的脸似挂了霜,“不过,今儿便是你的死期了。” “大人!” “大人……” 年画未来得及作任何反应,胸前被重重击了一掌,转瞬,身子似纸鸢般飞起,直坠落那悬崖。 年画千万般未想到会是这般…… 几个身影向她飞来,一切已来不及…… 遗留眸光,凤君晚似血般的身影掠起,但极快没入幽深眼底。 自己竟真的斗不过这如狐的男人。 不甘、愤怒、震惊、恨悔…… 这戏,便这般落幕了。 “大人……” 似晴天霹雳,划破长空。 苍穹低沉,雪,下得更大,绵绵密密,一只大雕破雾而出,凌厉尖叫声划破雪空,穿云而去。 …… 这一夜,秦江槐失踪。 * 四更,相府,天机阁。 凤君晚负手立在窗前,红衣如血,右臂血迹未干,融了素白雪水,掺了青青草汁,一身狼籍。 屋内燃着火炉,却依然如冰窖,空气中渗着肃杀。 他的身后,莫桑跪地。 他的身侧,是那白衣男子,真正的柳飘飘。 柳飘飘扫一眼跪地的莫桑,长眉轻拧,深邃眼底微呈碧色,如一汪深潭,清澈幽碧。 “我说师兄,这那么大的事儿,你要装扮我,好歹提前说一声,你看现在弄成这局面,可不怪我啊。”清如泉的声音透着玉般水润。 凤君晚身形微动,但并未转身,“你整日行踪不定,让我上哪去和你说?”声音冷如屋外霜雪。 柳飘飘清娆脸上溢了讪笑,“师兄说得都有理,我说不过你,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第71章我心中有数 冷月透过窗棂洒在凤君晚脸上,那艳绝的脸镀上了一层月华的颜色,更似雪般白,深邃的眸,在月光下粼粼洵洵,似狂浪怒潮的瀚海,又似渺远的静湖。 眸底一丝星光微锐,幽幽一晃,闪入不见底的深处。 “若不是留着你有用,本相今日便将你碎尸万段。”阴冷声音轻若飞花飘过,却令莫桑身子一抖,抬头不敢置信的望那生冷的背影。 柳飘飘亦是微愣,道:“师兄,不至于如此吧?我虽然不太知道你的计划,但你素来不是与那年大人不和吗?他死,不正中你下怀吗?” “我何时说了让他死?莫桑,你哪只耳朵听到本相说要他死的?你三番几次逆了本相的意,你仗的是谁的胆?”字字句句如冰刀般,似能杀人于无形。 莫桑微暗的眸子闪了幽怨,似下定决心,道:“莫桑生死是相爷的人,莫桑一心为相爷,绝无他想,年大人拌羁了相爷,莫桑为相爷清扫路障,这有何不对?” “是啊,师兄,虽说我是第一次见莫姑娘,但她对你万般忠心,我早有耳闻,你何必为了一个与你做对的人而伤了忠心于你的人的心呢?”柳飘飘道。 这女人,想来是喜欢师兄吧。 凤君晚湛冷身姿不动,寒气氤氲了满屋,“师弟你少给我掺和。莫桑,本相要谁死要谁活,轮不到你指手划脚。” “相爷,你变了。”莫桑咬牙道。 “放肆!”凤君晚怒喝,身形微动,几欲站不稳。 柳飘飘轻拢了拢眉心,伸手扶他,“师兄,先治伤吧,事儿都发生了,人也死了,生气有何用?别把身子给搞垮了,你也有出手想去救年大人,算是对得起他了。” 手一触他手臂,竟冷似冰凌,心头一震,抬眸看他侧脸,赶紧双手扶了他,眉心紧紧的揪着,一时不知如何说才好。 体内生寒。 要怎样的心伤才诱导了他多年未发的体寒之病啊? 这年大人之死,对师兄的影响有那么大吗?如不是,又是为了什么而发病? 凤君晚凤眸眼波不动,沉冷道:“我无碍,你带她去易容。” “不行,我先替师兄疗伤,这再拖下去,你想死不成?”柳飘飘心中有数,师兄自小体内寒气过甚,每每伤了气,便会诱发,师父倾尽全部心思,亦只能是抑制,未能根除。 “我心中有数,死不了,快去吧,快到时辰入宫早朝了。”凤君晚冰冷大手轻拂他。 柳飘飘无奈,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好吧,先吃了这粒药,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师父不要了我的命才怪。” 凤君晚眸光微闪,大手捻了药丸,吞入腹中。 柳飘飘走到莫桑面前,淡声道:“莫姑娘,走吧。”心中暗叹,若是他便不会留爱慕自己的人在身边,除非是自己所爱之人,不然便是留了个麻烦在身边。 师兄会用人,有点儿无所不用及其了,那置于院中的女人,哪个不被他深深的伤了心?独守空房,何曾能得到师兄一丝一毫的关爱? 莫桑缓缓起身,眸光关切不离凤君晚。 “走吧,别再气师兄了。”柳飘飘催促。 莫桑唇角牵着无奈,苦涩不已,“属下谢相爷不杀之恩,属下告退。”转身向外而去。 这个男人,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师兄,一会儿我再过来帮你疗伤。”柳飘飘不放心的望了凤君晚一眼,转身离去。 片刻,卞一心带了云成雨及王海入内。 “相爷,人带来了。” 凤君晚微闭目,将所有的情绪隐入天幕之中,亦或者,根本就未曾有过任何情绪。 缓缓转身,眸光中氤敛着阴鸷冷厉扫向云成雨及王海。 云成雨及王海神情悲忿,脊背坚挺,硬是不施礼。 凤君晚冷肆地微抿唇,道:“本相虽在相位,但你我本同僚,本相无意要你们的命,昨夜之事,亦是一个意外,该如何做,应不需本相多说,一切如旧。” 云成雨冷哼,“凤相国,你这般杀了我家大人,一句意外便想推托了责任吗?” 王海亦道:“相国大人,往日我家大人虽与相国大人意见相左,可从未有加害相国大人之心,苏俭之事,我家大人知道后,并未向皇上禀报,便是给了相国大人面子,可相国大人这番做法,下官不服,年大人多好的一个人,年轻轻的便这般死去,虽不是相国大人亲手杀了我家大人,但是,相国大人你这是要推卸责任吗?” 一旁的卞一心垂了眸,轻声喝,“放肆,有下官这般与相爷说话的吗?” 凤君晚冷眸不动,眼底一丝利芒稍纵即逝,“照你这般说,要本相一命赔一命吗?” “凤相国,少假惺惺,那莫桑如不是奉你之命,会向我家大人下手吗?你若不是另有所图,会把莫桑安插在我家大人身边吗?这一切,根本就是你凤相国谋划的局,不就为了一幅图吗?至于要了我家大人的命吗?凤相国,你太狠了。”云成雨瞪眼冷道。 凤君晚眸中冷光一敛,“本相让你们来见,并不是要与你们讨论此事,活路摆在你们眼前,你们管好自己的嘴巴,不然,休怪本相无情。你们的命,是你们年大人换来的,既然对年大人此般忠心,何苦拂了他的意呢?” 云成雨眸光掠过痛意,无奈的垂了眸。 王海眉间亦带难掩的哀色,心中沉痛,叹气,默然无语。 手臂又如何能与大腿较劲? 苟且偷生,莫不如此。 卞一心带着云成雨、王海离开,凤君晚无力坐落矮榻,斜斜的靠着,薄唇透了似雪般苍白,紧紧的抿着,毫无血丝的大手用力的握着,白皙骨节泛着狰狞的青白色。 沉稳的脚声传来,凤君晚蹭的睁开眼,眸底掠过让人难以察觉的期盼。 诸葛流衣袍破了几处,鬓发有一丝凌乱,沉声道:“那般险峭的悬崖,谷底根本无法寻,想来人是无生还的可能了。” “继续寻,请义父亲自带少量人去,切莫生张。”凤君晚复闭了眸,轻声道。 “你放心吧,义父尽力去做。”一脸疲备的诸葛流顿了顿,清冷眸中透了忧切,“晚儿,身子要紧,你这不疗伤可不行,这年画……对于晚儿来说,始终是个拌脚石,终是要搬的,你……这般,倒让义父看不明白了。” “义父,我心中有数,你去吧。”凤君晚淡然道,微侧了身向内。 诸葛流摇头,转身大步离开。 * 早朝。 一切如旧。 当云成雨和王海看到熟悉的“年画”按班列队,心中苦涩不已,他们知那不是年画,而是凤君晚让莫桑装扮的“年画”。 景帝无任何察觉,只问了秦江槐为何告假,便不再多问,其余众官员更无从而知真相,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凤君晚便掌握了御史府。 这一切,能不是凤君晚的局吗? 而年画,因了悲悯,终是棋差一着。 经验老到心如明镜的王海垂眸如是想,万般无奈,只得替年少的年画惋惜。 三日后,年华收到陌生人送来的书信,打开一看,当下无力瘫软跌落了地,泪如疾雨。 御史府。 一如往日,按班就部。 冬日锦松细叶迎风,浅翠轻碧,一棵棵,霜雪中挺立,树上挂着的冰凌层层错错,阳光透过一缕缕冰枝,透澈如水。 墨池苑的周遭寂静而庄穆,王海立在院门,一物一景,清晰如旧,却,物是人非。 他心中悲愤感慨,只怨自己未能帮得了那位清冷少年。 “年画”并不入主墨池苑与月池苑,而是另辟了院子,是因为什么,他不得而知,但他每日依旧如往常到墨池苑打扫,而“年画”也未作反对。 这一位“年大人”把府衙大多数工作交予云成雨,“年大人”更多的时候是往相府跑,御史大夫的职责本就是协助相国,这下子,更是显得“年大人”称职了。 王海谨记了年画之前的吩咐,把该销毁的东西全销毁,不该说的一个字都未说,就连对云成雨也只字未提。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王海拢了拢心神,回头,微诧。 “相国大人。”他施一礼。 明知是怎么一回事,为了活命,不得不照常做戏,他为自己感到悲哀,也痛恨自己的无能。 凤君晚负手而立,脸若冰霜,一如往日,无任何表情。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冷冷的开口。 王海忡怔,微拧了拧眉,一时猜不透这位手段狠辣的相国大人是何意。 凤君晚完美的唇抿起冰冷弧度,“听不懂本相说的话吗?” 说完大步跨入院子,举头望那冷冷落落的几株红梅,娇艳的大红,朵朵瓣坠了星星点点冰珠子,映入眼底尽是清娆。 王海缓缓跟上几步,脊背挺得笔直,眸光清淡,落向面前的红梅,道:“他是下官多年来所遇最好的大人,如这冬梅,高洁,清傲,外表清冷,内心却悲悯,对人极是好,总是以让人不易察觉的方式对人好,下官佩服年大人。”< 第72章随意说说吧 他想说,如不是这般,也不会输。 但多年为官之道硬生生勒令他把话咽回肚里。 “你有话不敢说。”凤君晚举臂,长指轻拨一下绽放的花瓣,清冷的冰水顺着白皙手指缓缓入掌。 王海清烁眸光微闪,唇角僵硬轻扯了扯,“下官所说为实情,只是下官个人看法,并不代表什么,请相国大人见谅。” 寒风微起,掠起凤君晚墨黑锦袍,袍角如浪般起伏,风一过,长身肃然沉静,冰冷压得庭中冰棱亦敛了些冷。 王海怔了怔。 这一瞬如同那位清冷少年在眼前。 一个如潋滟冰湖,一个如清澈寒潭。 这两个人竟如此的相像,与生俱来的冷意,让人仰望的清傲,莫名的孤寂,都在这二人身上显现无疑。 “王海,先帝朝官,曾官至御史丞,先帝一去,自请降两级。”凤君晚轻启薄唇,不轻不重道:“原因是为何?本相猜猜,殷烨峰。” 王海心中咯噔一下,神情微变,袖下之手拽紧了复又松开,强自克制情绪,眸光不动声色,道:“相国大人,莫不是要下官说真话?若是相国大人要取了下官之命,下官无任何怨言,只求相国大人放过下官妻儿。” 往日如烟,人死如灯灭,若不是为了家小,他何至于活得这般窝囊。 凤君晚薄唇一弯,牵出无形的锋锐,像这枝上一丝冰棱,甚冷。 “本相想听一句真话,竟要用一条命来换,王大人,本相有那么可怕吗?” “相国大人言重了,下官所说句句实话。”王海心海波纹微静,垂眸回了话。 对于这位手段高明的相国,他早有防备,他是先帝朝期老官员,不想惹事,只想偏安一命。 同样是弱冠少年,这位凤相国比年画更多了些狠辣果决,若说这两人联手,月玄国必盛强不衰,只可惜,一山难容二虎。 凤君晚似乎也不恼,清冷的脸仰望晴冷天空,眸光淡幽邃远。 两只麻雀“吱吱”鸣叫着从冷空中掠过,几下翻飞,嘻戏,给这冷寂的天空添上几分生机。 “随意说说吧,只当说说家常,本相不是来问你的罪,王大人是何样的人,本相会不知吗?若说他敬重王大人,本相同样也敬重你。” 王海一震,惊诧抬眸望眼前之人,几乎感到自己幻觉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怎可能说出这般话? 一个强权之人也会敬重人吗? 凤君晚似乎极有耐心,黑衣萧索,身姿清拔挺立,沐浴在淡淡金光下,深邃轮廓如若刀削,沉峻锋锐。 王海眸眼中微光淡闪,缓缓开口,“他喊下官海叔,让下官糠妻入府衙为厨娘,他时常与府衙众监察御史同桌进膳,言语不多,但常察到细处,府衙众人,无不受到他的照顾,他两袖清风,所有俸银均贴给了府中家中贫困的属官。” 凤君晚身形不动,似听非听,寒风吹得衣袍起起落落,如秋叶般萧索。 “御史的活儿不好干,得罪人多,他是下官见过的御史大人当中最维护下属的,他所承受的很多,下官看得明白,他无亲无故,只身一人,夜晚甚是喜欢坐在这墨池院的屋顶喝酒,他性子清冷,无人知他所想,下官帮不到他什么。他聪明睿智,才学盖世,若说能与相国大人比肩,朝中独此一人。”王海陷入沉思,娓娓而道。 “记得前些日子的一次,下官说他长得俊,他当仁不让的认了。他的性子清冷,看似无情,却极磊落、率真,事事身先士卒……” 凤君晚迈开长腿,踏上青石阶,向大门缓步而走。 缓缓推开雕花木门,随着门打开,淡淡的沉香气味扑鼻而来,一如年画身上的香味,沉醇。 简简洁洁的摆设,案上,椅上,无不散着冷然清冽,如屋中那主人,沉静清冷。 “王大人在屋外候着吧,本相坐一会儿。”凤君晚淡道。 王海微怔,眸眼微眨,转身向台阶走下去。 今日的凤相打的什么主意? 人被他害死,他却来装模作样,说是想听听年大人的事儿,怕是为了搜查这墨池苑吧? * “年画”向裴太后见礼。 “太后娘娘,不知唤小年儿前来,所为何事?” 裴太后轻拢着精致的手炉,斜靠在软榻上,脸色微冷,眯了凤眸缓声道:“再有几日便是年节,小年儿今年似乎不太愿意来见哀家?” “太后娘娘恕罪,小年儿不是这个意思。”“年画”急忙跪落。 不愿见裴太后是怕被识破,若只上朝站个队列随意说些不轻不重的话,那难不倒她,可这单独与裴太后相处,倒是难中之难,谁知这位风韵犹存的太后娘娘与真正的年画会有些什么令人意味的事?这连相爷都不知,她只能避着这位中宫太后娘娘。 “哼!”裴太后冷哼,“听说小年儿喜欢上相府那地儿了,整日的过府倒是欢快得很。” “太后娘娘,小年儿这阵子经常到相府是为了公务,并非他意,这快过年了,事务多一些,小年儿是遵了皇上之命多协助凤相。”“年画”轻声辨道。 裴太后讽笑,“好一个为了公务,你倒是越来越会找借口了。” “太后娘娘明鉴。”“年画”垂了眸,不敢与她对视,她不怕面对皇上,却怕这位中宫太后,到底是假扮的,心中自是无底气。 裴太后眸光微闪,幽黑眼底泠泠然泛了阴寒,一抹利芒极快掠过,稍瞬即逝。 懒洋洋道:“过来扶哀家起来吧,陪哀家下盘棋。” “是。”“年画”大大松一口气。 大步走到矮榻前,扶了裴太后。 裴太后脸上溢了淡冷笑意,眸光落在“年画”脸上,只片刻,似微风轻扫,悄然无声息。 棋下了一半,裴太后称累了,便让“年画”退了去,入内歇息。 “年画”心中有些忐忑,脚步沉重的快速离宫。 是夜,“年画”到了天机阁外,被诸葛流拦了。 “相爷不会见你的,回吧。”清清冷冷。 “年画”眸光微暗,道:“诸葛总管,我有事儿与相爷说。” 诸葛流面上无丝毫表情,道:“说吧,我会转告给相爷。” “这……”“年画”拧眉。 那男人真狠心,自那事后,不见她不与她说话,有事亦是由诸葛流下达指令,为了一个本是拌脚石的年画,有必要与她这般较劲吗? 她装扮年画,他就不担心会出了差错? “如无事便离开此地吧,你不便在这儿出现,惹恼了相爷,你该知道后果,留你一命已是看了往日的情份,你好自为知。”诸葛流字字句句冷漠生硬。 “年画”轻咬唇,道:“太后……” “好了,知道了。”诸葛流大手一挥,让她先行离开。 “年画”眸中闪了一层空濛波光,微闭目,返身跃上屋顶,极快消失在夜色中。 诸葛流转身走入天机阁。 屋内烛光昏暗,飘散着令人窒息的生冷。 凤君晚窝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中,双眸紧闭,脸色如雪般白。 诸葛流轻轻捻了烛火,屋中顿时亮了些。 柳飘飘取下凤君晚天灵盖上的一支银针,轻缓叹道:“师兄,身子要紧,你……这是为何?” “收回你所说的话,你是少了教训还是怎地?”凤君晚冷冷开口,并不睁眼。 柳飘飘收了银针包,轻扯唇角,“好,你说收回便收回,可你这副样子让我如何向师父交代?” “不知如何交代就不要交代,你爱上哪上哪,我也不留你。” “师兄这般说话,是在怪我啰?”柳飘飘无奈。 “我怎敢怪大名鼎鼎的柳公子?” “说吧,要我怎做才能将功赎罪?那人已回不来,除了此事,任何事我都应了你。”柳飘飘心里憋屈得要命,无缘无故担了个罪名。 他知道师兄是怪他在那个节骨眼出现,若不是他的出现,莫桑便不会现身,而那个人也不会被莫桑打落悬崖,师兄正在用人之际,现下对莫桑打不得杀不得,心中自然是不痛快,师父最疼这个宝贝师兄,而师兄身子向来不好,他只能事事遵师兄的命令。 “去寻了秦江槐的下落,这次若再无功而返,你自己看着办。”凤君晚缓缓睁开眼,深潭中的锋芒化作秋水一痕,静冷微寒。 柳飘飘一怔,眸底掠过一丝疑惑,“师兄认为那人没有死?” “你看到他的尸身了吗?”凤君晚冷眸淡眨。 “师兄觉得与秦江槐有关?”柳飘飘略想,道。 凤君晚冷哼,“亏你还是名动天下的赏金猎人,与猪头有何区别?” 柳飘飘俊脸瞬间扭曲,哭笑不得,无奈道:“师兄,好歹留点情面,诸葛大总管在这儿呢。” 他名满天下,无人不敬,在这师兄面前却什么都不是,唉,命苦,活在一个惊才艳绝之人阴影下,一辈子翻不了身。 打小来,他就没有哪样能胜得过师兄的,外间传言他怪,师兄更怪,冷面无情更甚,虽然如此,并不影响他对师兄的崇敬。<b 第73章将此人拿下 柳飘飘站起身,忧切的看一眼凤君晚,转头对诸葛流道:“大总管,师兄就交给你了,记得叮嘱师兄服药。我去将功赎罪,希望那人长命百岁才好。” “柳公子请放心,老夫会做的。” “我走了。”柳飘飘走到窗前,揭了窗,足尖轻用力,灵巧跃上屋顶。 “有门不走,一身的毛病。”凤君晚冷哼。 诸葛流笑笑,倒了杯热水放至他身侧小几上。 “晚儿可有好一些?” “无碍。”凤君晚淡道。 “喝点热水吧,你身子寒气这般重,义父替你担心,这些事儿,就少想一些吧。” 凤君晚执了杯盏,氤氲雾气袅袅扑脸,脸色似暖了一些,清淡道:“无妨,义父无需担心,你亦知这不是一般的寒,这许多年都过去了,我相信我不至于命那么短。”轻轻喝了一口。 “唉,还真多得你师父,若靠义父,当年还真保不住你的命。”诸葛流感慨。 “没有义父便没有我,义父无需自责。”凤君晚道。 “那是你的福祐。” 凤君晚微抿了唇,“方才她来做何?” 诸葛流道:“许是裴太后有所怀疑,她今日去见了裴太后。” “哼!”凤君晚脸色微冷,“怀疑亦不用惧,裴太后不敢妄动。” “我也是这般认为,所以让她回去了,她似乎很想见你。” “想见我的人多了,义父要一个个带了来吗?”凤君晚冷言冷语。 诸葛流弯唇暗笑,“好了,义父知道,你呀,既然不想要这些女人,日后便少用女人,容易多生事端,女人争风吃醋那些劲,实是让人受不了。” “可有些事,往往是女人去做才有最好的成效。”凤君晚握了杯盏,微垂了眸,看了杯盏中清水,心如那水,不起一丝微澜。 诸葛流想了想道:“晚儿,你就不怕莫桑怀恨在心……” “我心中有数。”凤君晚笃定道。 诸葛流心中微叹,欠女人债,并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欠自己无兴趣的女人。 诸葛流才睡下,便听到那如水清音飘入耳,丝丝渺渺,似撩纱荡雾,又若旋绕天地,回转处忽如青绫激水,一丝不错,极柔极顺,暗旋处又丝丝错漏,凌乱,却有绪。 何事令他这般? 他的笛声从不乱,向来沉稳若山,可这,又是为哪般? 诸葛流披袍起身,走至窗前,推窗望去。 如勾冷月之下,一抹如雪身影,随风翩然,冰冷如魅,与月争辉,与雪比冷。 相府中另一个院中,冷窗洞开,卞一心面无表情而立,似听似看,急风扑面,脸上亦未起一丝波澜…… 御史府。 忙碌了一日的云成雨拎了一坛子酒,跃至墨池苑屋顶,撩袍而坐,举了酒坛向月。 “大人,成雨对不住你。” 仰头辣呛清酒入腹,转化成无边无际的苦涩,回回转转,直入心底。 清酒源源不断灌入喉,眼角清亮,不知是酒亦或是铮铮男儿泪…… * 这一个年节,对于某些人来说,份外清冷。 时光如梭,转眼便过了正月,满天满地的喜庆退却,京都城恢复往日的井然有绪。 皇宫。 素白的雪铺天盖地,厚厚重重,掩了宫殿的恢弘气派,宫中枝枝叶叶缀了银装素裹,紫云飞檐,此时看来清高了一些。 许是因刚过完年,景帝温雅的脸还挂着喜气,殿内较往日多了些暖意,一如和煦春日,众臣神情亦轻松了些。 “御史大夫年大人到~” 殿外当值太监唱诺。 本和谐欢愉的殿内如烧了开水滚了锅似的,群臣哗然看向队列前面的“年画”。 “怎么回事?年大人不是在这儿吗?” “朝中还有另一个年大人吗?” “年画”心头大震,袖下的手紧了紧,强自镇定,脸波未动,微垂眼帘,轻瞟一眼凤君晚。 凤君晚袖下大手微颤,脸冷眸寒,紧抿的唇角泛着冷凝,黑瞳微敛,幽深似噬人的黑夜,他并不理会“年画”送来的眸光,只微转头向大殿之外。 殿外一片素白,天幕阴沉,长风急掠,吹得锦旗扑扑簌簌作响,卷着细碎雪末漫天飞舞,宽阔的白玉甬道显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诡异。 群臣低呼窃语,纷纷看高座上的景帝。 景帝一脸的疑惑,眸光扫视,“肃静,郭宾,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是。”宦者令郭宾应。 突然,宽大殿门人影一闪,素白长袍,随风翩然,墨发纷飞,那逆着光的轮廓清晰如鬼斧神工的雕塑,浑身上下透着森寒与阴恻。 “啊!”正要举步出殿的郭宾生生的后退了两步,脸色腊白,几欲跌坐毯毡上。 眼前之人不是年大人还能是谁? 年画宦官出身,一路爬上御史大夫之位,传奇似的一个人物,一直是他崇拜的对象,他怎么会认错? “哗!” “哎哟!” “怎么两个年大人?见鬼了不成?” 群臣们惊讶的惊讶,被吓的被吓,闹哄哄一片。 王海、云成雨、卞一心张口结舌,震惊不已。 “年画”只觉浑身血液瞬间抽空,周身止不住一震,眸光再也不忌讳,直直看向凤君晚。 这个时候,一切得看这个男人了。 凤君晚不理会任何,眸眼一瞬不瞬的盯看着殿门之人,一点点的收敛,眼底杀机渐重,“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冒充御史大夫?来人,将此人拿下。” 语中森寒透骨生冷。 “慢!”景帝开口。 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凤君晚收回目光,敛眉,“皇上,此人妄为,冒充年大人,旨在入殿扰乱纲纪,此等宵小纵容不得。” “既然敢来。”景帝利眸微扫,声音不紧不慢,“想来是有些本事,凤爱卿,这两个御史大夫,孰真孰假,你怎知?” 话一出,群臣微词。 凤君晚唇淡淡勾起,一笑,笑如飞雪,极轻,“一切听凭皇上的。” “年画”出列跪落,“皇上,此人冒充微臣,恳请皇上作主。” 那人不是死了吗?怎会出现在这儿? 难不成此人也是假冒? 这般想了之后,她心中倒是笃定沉静不少。 景帝轻抬手,沉声道:“起吧,事非公道,检过便知。”事至此,必不简单。 “年画”微拧眉,揣摩着皇上的话,缓缓起身。 朝堂上,果然是凶险万分,皇帝的每一句话都令人难以捉摸,真难为相爷是怎样一步步过来的,今日这事,事先没有任何防备,这一关,只怕难过得了。 景帝向殿门之人望去,冷厉道:“来者上前来吧。” 那愣愣呆呆的郭宾回了神,客客气气道:“皇上有旨,请吧。”他不知该称此人为什么,这人样貌神态活脱脱一个年画,他曾在年画手下当过差,而且又极崇拜,对他,自是比旁人熟悉一些。 若此人是真的年大人,那殿中之人又是谁? 这突如其来的事儿,别说他懵了,想来皇上也会懵吧? 被臣子这般戏耍,今日的皇上可不好伺候了。 白衣肃冷的年画,薄冷唇线拉一道浅浅弧度,“有劳郭大人。” 一言而出,令郭宾又是一愣,缓缓作了个请的动作。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一位年大人身上。 年画缓步入内,白袍随着身后掠来的寒风微微起伏,至殿中,离高座数丈,掀袍,跪落,施礼,一气呵成。 “微臣年画叩见吾皇,吾皇万岁!” 熟悉的动作,湛冷无二的声音,这不是年画还能有谁? 景帝心头微震,拧了眉,眸光在年画与“年画”之间粼洵扫视,似洞穿人心,片刻,疾言厉语。 “来者何人?竟敢口臣朝堂重臣,好大的胆子,当着朕的面,当着御史大夫年爱卿的面,居然冒名顶替?” 年画坦然抬头,容颜波澜不惊,眸光内清澈如秋水,一如往日的湛冷,薄唇轻启,“回皇上,微臣自是年画,帝君面前,年画就算有千万个胆,亦不敢冒名顶替,这冒名顶替的只有他。”纤瘦长指缓缓指向“年画”。 “哗~” 群臣喧哗。 沉毅不动的凤君晚眸光落在年画侧脸上,幽冷瞳内粼粼洵洵,冷星瞬闪,疑惑,不敢置信,讽意,苦涩…… 万千的意味转化成无意味。 到底是自己低估了他,中了他的圈套?还是另有其人? 若另有其人,怎会这般像?莫桑都做不到八分像,此人竟是十分的像,此人到底是谁? “年画”冷冷的望跪地之人,眸底掠过阴鸷,出列施然而跪,“皇上,此人实属诬陷,无中生有,微臣才是真正的年画。” 景帝温雅的眸掠过精光,探究的盯着那口称年画之人,指尖轻敲龙椅扶手。 清冷眉眼,似水,薄冷而沉定,神情卓然自傲。 这不正是年画吗? 可着官服的那位,亦是相同的容貌举止,清清冷冷,亦是一样。 到底孰真孰假? 他缓缓开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来。”微微指了年画。 “谢皇上。”年画叩首,“年前,此人暗算微臣,将微臣击落悬崖,所幸老天保佑,微臣大难不死,没想到此人胆大妄为,竟冒名顶替,当起朝堂重臣来了,微臣个人事小,可事关朝堂纲纪,望皇上彻查,整肃朝纲。”< 第74章说话得负责 话音一落,群臣窃窃私语,眼光不断在两位年大人之间扫视。 “皇上,他口出狂言,胡编乱造。”“年画”急辩。 景帝抬手制止,“好了,朕自有分寸。”眸光未离年画,道:“照你这般说,你认得暗算你之人?是何人?” “不识得,那人蒙了面。”年画道。 景帝拧眉,“你说遭人暗算,你们有何怨仇?” “皇上,微臣自在御史大夫之位,开罪之人不会少,之前玢城途中遭那白林刺杀便是一例。”年画眸光铮铮淡然,字句清晰。 “是呵,大人当时是遭了刺杀。”群臣中有人开口。 众臣望去,是侍御史王海。 王海身板挺立着,从容自若。 自这一位年大人出现,他激动得眼眶微热,此人太像年画,就如同本人一般。 他心底自是希望是真的年画,便默默的等待时机,状况不明,他不能公然的站出来,只等着合适的机会。 “听说当时年大人受了伤,这伤定有伤疤,这一验便知真假,侄儿皇上,这有何难?”说话的人不咸不淡,悠然散慢。 群臣瞬间转了眸光向说话者。 其实不看也知,说话之人是皇上的亲叔叔,先帝之胞弟,亲王德王爷。 这一位德王爷向来闲散,极少上朝,手中无实权,虽然如此,群臣皆知此王爷在朝中的份量,特别是在一干老臣心目中,那份量更是不一般。 景帝亦转了眸看去,脸上漾了些笑意,“皇叔说得甚是,那就验吧。” 原来平静的一日,并不平静。 皇叔竟为一个身份不明之人说话,皇叔只在初一和十五上朝,是巧合?还是有意? 难不成中宫母后恼了年画? 这时凤君晚出列,“皇上,御史大夫乃朝中重臣,说验便验,这未免有点太儿戏了吧?” 未等景帝开口,那厢德王爷不温不火的呛了一句,“凤相国,不验难道就不儿戏了?位同副相的御史大夫竟遭人假冒,这朝中纲纪还要不要?若是任此等事滋长,日后这李大人王大人之类都让人冒了去,或者你凤相国亦让人冒了去,这朝纲不乱完了吗?这江山社稷还能稳吗?” “皇上,微臣附议。”一位老臣在咐和。 一直未言语的武官之首秦太尉,略一沉吟,亦出列道:“皇上,微臣也附议。” 凤君晚傲然自立,森冷眸眼微光扫视群臣,其余众人均沉默。 “请皇上慎重!”眼中潋潋寒意在加重。 “凤相国,你到底在维护谁?”德王爷言语似有些不放过。 凤君晚转头,利眸直视,冷冷道:“德王又在维护谁?” 德王爷弯唇淡笑,“本王维护的是江山社稷,月氏的江山。” 群臣算是听得明白了,德亲王在暗示这是月氏江山,而不是凤氏江山。 景帝拧眉沉眸,看二人针锋相对,眸中微光变幻。 中宫母后,你到底想要什么? “好了,皇叔稍安,凤爱卿亦勿燥,朕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朝堂着想,可这朝中不能有两名御史大夫,纲法不能乱,还是得辨一辨这真伪,验伤不雅,就寻几名与年爱卿亲近之人来先辨一辨吧。” 群臣听了皆点头称是。 德亲王微笑不语。 凤君晚脸呈雪色,唇角噙着锋锐,不再言语。 年画杏眸冷冷剔一眼凤君晚,复抬头看向景帝,沉沉静静道:“皇上,微臣有一法,无需验伤更知真假。” “哦?说来听听。” “微臣右眉有一粒黑痣,极细,这宫内知者甚少,但两位太后娘娘均知,皇上可以查证。”年画轻声道。 此话一说,群臣有人意味而笑,都说俊俏的年大人与中宫太后娘娘有些故事,原来还真不假,这都知道眉内有痣,这若不是极亲近,怎能知? 景帝脸色有些难看,眸光犀利的一瞪,“你竟要让两位太后给你作证,好大的口气。” “侄儿皇上,是真是假,请两位太后来瞧过便知,何必拘泥太多,还是朝堂重要,莫让有心之人趁了乱,御史大夫之位非同小可。”德王爷悠然道。 “年画”这下子手心沁满了汗,忐忑不安的握了拳,轻咬唇,道:“皇上,他胡扯,微臣眉间向来没有什么黑痣,要两位尊贵的太后娘娘来看他眉毛,这不狂妄吗?此等狂妄之人,怎可姑息?” 德王爷笑道:“是心虚之人才会推三阻四,真金不怕火炼,侄儿皇上,你说叔臣说得对不对?” 景帝眸中似有不悦,大手轻挥,“好了好了,查验吧,尔等也别借题发挥那么多,来人,请两位太后。” 郭宾应了快步出殿去请两宫太后。 一时间,殿内静悄悄,只有那被长风吹得乱舞的帷幔发出的簌簌声。 不多时,两位太后娘娘入殿,各自见礼,落座。 脸色肃冷的裴太后率先开口,“小年儿右眉间是有一粒黑痣,这事儿,妹妹也知,宫中当初小年儿手底下所管之人亦有些知道的。” 景帝微恼,看向金太后,“母妃母后,可是真?” 这会是中宫母后搞出的事吗? 众人看向艳丽的金太后。 金太后展颜微笑,“姐姐所说,哀家不知,年大人较亲近姐姐,哀家怎会知年大人眉间有痣呢?姐姐可别乱往妹妹身上扣帽子,让人还以为妹妹与年大人怎地呢。” 众人又一阵哗然。 “年画”松了袖下之手。 凤君晚面上不动,身上淡淡冷冷。 年画似料到如此,只抿唇从容淡笑。 德王爷闲闲散散,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景帝拧眉,眸光在两位太后之间轮转,沉声道:“母后,母妃母后,滋事体大,切莫开玩笑。” “皇帝,母妃母后又怎会拿朝堂重事开玩笑呢。”金太后似笑非笑,眸光在年画身上打了一转,轻言笑语道。 裴太后柳眉一拧,眸光犀利逼人,“妹妹,说话得负责,你明明知道,却在此处不承认,莫不是与那冒名顶替之人是一伙?” 殿内瞬间漾了浓重的火药味,群臣缜言不语,此刻,打死他们也不会开口。 谁不知两宫太后斗得厉害? 金太后丽颜染了些恼怒,“姐姐说话倒该负责,你说哀家与那人一伙,妹妹还想说你呢,你与年大人那点事儿,谁不知啊。” “放肆!”裴太后怒声重喝,眸内燃了熊熊烈火,“金颜,你太放肆,这真假御史大夫,关乎社稷,只让你按真相说实话,你便胡扯乱嗷,哀家不管你仗了什么势,今儿哀家把话撂这儿,太皇太后早有懿旨在哀家手中,哀家乃先帝元配结发,正宫位永不变,皇帝念你为生母,不亏待于你,扶你为西宫太后,但永远取代不了哀家,哪怕是死。哀家劝你,收收你那嘴巴,不然别怪哀家不客气。” 此话一出,众人皆震惊,就连金太后及景帝亦是惊讶万分,景帝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皇奶奶有懿旨,他竟然不知,怪不得母后态度敢一直那么强,原来是有懿旨。 金太后脸色微涨了红,紧紧的抿了唇,看向景帝。 景帝避开她的眼光,看向裴太后,道:“母后息怒,儿臣有考虑不周了,还请母后担待。” 这会儿他只能先稳住这位正宫母后,他可不想落下一个不孝不忠之名。 裴太后脸色虽冷,但对景帝的态度自是有分寸的,这毕竟是皇帝,天下掌权者。 “皇帝不必介怀,哀家不是那小心眼之人,哀家只求天下太平,皇帝平安,子孙满堂,也就够了。这小年儿自小得先帝欣赏,亦是惊才艳绝之人,难道皇帝想失之吗?”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景帝道。 今儿这面子就给足了母后吧。 “皇上,微臣恳请皇上准微臣与那‘年大人’站立一起比个身长。”年画突然开口。 景帝微诧,凝眸,“准了。”这算是替母妃母后解了围吧。 既然是皇帝准了,“年画”亦不敢再推托,便站了起身。 年画起身,眸光淡淡瞟一眼凤君晚,唇角轻动,掠过一抹冷讽,缓步向“年画”走去。 两名年大人站立在一起,景帝与两位太后及群臣齐刷刷望去。 凤君晚沉眸而望,目如寒星,波光湛冷。 年画弯唇清浅淡笑,轻如鸿毛,长袖微动,纤细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撕掉“年画”脸上的面皮面具。 莫桑身子一软,徒然坐落毯毡上,神情灰然,微闭了目调内息。 年画向她施了毒。 这下殿中哗声起伏,声音纷攘。 高座之上三人震惊不已。 德王爷飒然淡笑。 凤君晚冷眸不动,深眸似无尽的旋涡,似要把眼前的年画吸了去,但脸上却漠然无一情绪。 王海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卞一心眸中极细微光淡闪,细到让人察觉不到。 云成雨脸上溢了激动。 “还有何话可说?”年画冷冷注视地上的莫桑,“想假冒本官,不掂量掂量一下本事。” 莫桑垂眸,心中苦涩,“你赢了。”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大不了一死,为他,亦值了。 她只是不明白年画为何没死? 相爷几次三番为了他而责罚她,她真恨,恨不得直接一剑杀他。< 第75章你去监斩吧 景帝缓缓站起,走下高座,步向莫桑,冷道:“抬起头来。” 仅几个字,似寒风扑来,刺身透骨。 莫桑很清楚,她面前的是皇帝,这个节骨眼,相爷保不了她,或许也不会保她。 她抬头,眸光微垂。 “你是何人?受谁的指使?”景帝蹙眉。 “小的无名小卒,没有任何人指使。”莫桑沉着声道。 景帝沉眸,转向年画,“年爱卿可识得此人?” 年画眸光微闪,“她乃洛小五的堂妹,微臣到玢城时见她只身一人可怜,便带了回府衙,没想到她竟包藏祸心。” “哦?竟是洛小五的堂妹?”景帝冷厉的看莫桑。 莫桑心中长长一叹,道:“我兄死得不明不白,年大人心里就不愧疚吗?”若不想让相爷受牵连,只能如此说了。 “洛小五之死与大人何干?你休得胡言。”王海实在忍不住开了口。 年画向王海及一众御史府官员望去,微微一笑,以示谢意。 看到这位少年御史大夫如此坚韧,王海心头顿时一热,喉间轻滑,眼眶亦又微热了起来。 “你图谋害朝中重臣,又冒名顶替,扰乱朝堂纲纪,欺君罔上,你可知罪?”景帝冷道。 莫桑心中纵有万般不甘亦无奈,“民女知罪。” “侄儿皇上,区区一小女子竟有这样的胆量,背后定有人撑腰,还是查清楚的好。”那冷眼相看的德王爷淡淡开口。 裴太后满意淡笑。 朝堂之事她不能插手,但不代表她掌控不到。 凤君晚终于把似神游的眸光收回,淡淡望一眼莫桑,向景帝道:“皇上,此人罪大恶极,姑息不得。” 他话一出,莫桑心头微颤。 年画意味淡笑。 “凤相国,方才你极力不让查验,这会儿又说不能姑息此人,你这安的什么心?”德王爷今日似乎就咬着凤君晚不放似的,言词较往日犀利得多。 “本相安的为朝堂为皇上分忧之心。”凤君晚淡冷回呛了一句。 “皇上。”年画轻轻开口,“微臣不管他什么背后指使之人,只知害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这莫桑的所为,她该承受这后果。” 景帝轻挑一下眉眼,道:“年爱卿想如何?” “斩!”年画薄唇轻启,不轻不重吐出一个字。 “好。”景帝转身走回高座,面向满朝文武,眸光扫一圈,“立斩不赦!” 莫桑瞬感全身发软,脸色发白,眸光木然无神。 也好,死便死吧,生,未得那人多看一眼,死了,兴许能让他记住,这般死亦值了。 群臣肃然,无人言语。 德王爷微拧了拧眉,看一眼年画,亦不再言语。 这会儿谁再多说便是此人同伙,他犯不着与一个陌不相识之人沾上边。 他想留人审查,无非是想查此人的同伙,此下凤君晚想撇了身,年画又主张杀,而皇帝又急巴巴的准了,当中微妙万千。 年画当真是个极聪明之人,主张杀了此人,亦算了结此事,便是给了皇帝的面子,此事若真查下去,只怕与凤君晚少不了干系,凡事一沾上凤君晚,能少得了皇上的事吗? 年画还是极谨慎的,真不枉裴太后看重他。 “凤爱卿,你去监斩吧。”景帝淡声道:“来人,拖出去。” 莫桑身子微颤,来不及看一眼那男人,身子一轻,便被两名侍卫拖了起来往殿外走。 她只觉得天旋地也旋,眸光终回转到那冷漠之人身上,那无情的脸渐渐模糊,最终成了一个黑点,没入空洞哀痛深瞳之处。 至死都不愿意看她一眼,这就是她痴心爱了多年之人。 * 天空最后一点亮光没入天际,御史府灯火次第燃起,墨池苑中悦愉笑声轻扬,直入云霄。 夜渐深,众御史一一辞出,屋内只剩了王海及云成雨。 “大人,老海真以为是在做梦。”喝了酒的王海满脸红光,喜不胜自。 年画淡笑,轻抚了茶杯,道:“在你们眼里,你们的大人真那么短命吗?” “不不不,老海不是那个意思,这阵子,日子真是过得够憋屈的,明知是怎么一回事,但又无能为力,真恨不得死了追随大人。”王海憨直道。 “可千万别那么想,本官不值得,你还有一家老小,怎能作这般想法?”年画沉眸道。 王海眸中闪了微光亮泽,道:“大人待老海之恩,老海怎能忘?只是老海太过无能,帮不了大人,还请大人原谅才是。” “不说什么原谅不原谅,你没有错。”年画轻声道。 “大人身子可大好?又是怎么逃过一死的?我们真的很担心大人。”云成雨静静的煮着茶,看年画的眼神复杂意味万千。 王海亦上下打量年画,“是啊,大人你的身子可好利索了?要否请宫中太医来瞧瞧?” 年画淡淡抿一口茶,眸光幽深,轻声道,“本官无碍,身子已好利索。那日跌下悬崖,所幸崖下枝树茂盛,挡了下坠之势,偶遇一采药郎中,被其所救,这便活了下来,想来是阎王爷暂时还不想收本官吧。” “好好,大人真是福大命大,无碍便好。”王海神情轻松欢快。 云成雨眸光微闪,眼底掠过一抹难明意味,“大人,成雨想告假。” “作何要告假?”王海惊讶。 “累了,想歇一歇。”云成雨垂了眸,淡声道。 王海想了想道:“倒也是,前阵子你也够辛苦的。” 年画眉眼淡淡,指尖轻轻滑过手中茶盏,“本官给你五日假吧,府衙诸事,离了你还真不行。” “大人,成雨想回乡一趟,来回都得一个月。”云成雨道。 年画浅笑,“家中催你回去娶媳妇了?” “就是,是不是家中给你找了一姑娘?急着回去抱媳妇了?”王海盎然笑道。 云成雨摇头,涩然而笑,“哪有?”即便有,他也不想要。 他想要的人他要不起。 王海大手轻拍了他肩头,道:“我说你小子怎么了?心事重重的,大人回来了你不高兴?或者让凤相国给吓坏了?” 年画侧淡笑看他。 “不是不是。”云成雨强打起精神,连连摆手,眸光微闪道:“大人,成雨不是那个意思,你回来,我极高兴,也没有被谁吓坏,那夜,成雨救不了大人,还只能任凤相国摆布,成雨恨自己无能……” 年画轻摆手制止他说下去,轻声道:“怎能怪你?千成别这么想,你们只是本官的同僚,不是本官的爹娘,无需对本官负责,既便是爹娘,亦无需负这个责,生死由命,怨不得旁人。你看,本官这不没事嘛。” “大人……” “好了,别多说了,五日假,就在京都四处随意逛逛散散心,要去官妓本官亦不管,假期本官管不着。”年画笑道。 王海嘿嘿笑了几声,意味的看云成雨,“你看,大人还是很通情达理的,这都帮你想到了。” 云成雨脸一红,大拳擂向王海,“别瞎起哄,我不好那口。” “若有合适的姑娘,本官出面帮你讨了。”年画笑意深深。 云成雨撇嘴,“大人,别听海叔胡扯,成雨现在不考虑那些事儿。” “你小子,眼光就是过高,小心错过了好年华。”王海呵呵的乐笑。 年画眸光轻闪,喝完杯盏中的温茶,道:“秦中候呢?怎么不见人?” 王海微顿,道:“那一夜,秦中候便失踪了,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秦太尉都上门来要人了呢,差点儿就要打起来了。” “哦?不是说告假吗?竟然是失踪?”年画疑道。 “是啊,找过了,就是不见人,不过,老海倒觉得他不会死,他本就是个散慢不羁之人,做事又没有个章法,无拘无束,指不定跑哪个地方逍遥快活了呢。” “就是。”云成雨轻声附和。 年画微抿唇,“说说那夜本官坠崖后之事吧。” 云成雨望了王海,“海叔说吧,我煮茶。” “嗯。”王海轻应。 “其实大人亦能想得到,之后便是凤相让莫桑装扮成大人,要挟我等二人不得张扬。有一日,凤相到了这墨池苑,要老海说一些大人平日的琐碎事,后来一个人在屋中坐了半个时辰,就再也没有什么了。那莫桑并未使用这院子,就连月池苑,也没有进去住。” 年画淡然道:“海叔和他说了什么?” “也没太多,就是说了说大人的好,要说大人的不好之处,老海还真说不出。”王海笑道。 “他为何会来墨池苑?”年画凝眸。 “老海是觉得他是想来搜查这墨池苑,大张旗鼓的来又怕不便,所以才找了个借口来。”王海道:“不过大人请放心,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可看的。” “嗯,想来是,日后大伙儿多长长心眼,防着点凤相,别再让他再有机可趁。”年画起身走到案桌前,翻了翻案上的籍典宗卷,道:“海叔你们先歇着吧,本官再看一会儿宗卷。” 王海站起身,“是。大人可别太晚了,身子才好得多注意一些。” “本官会的,你们放心吧。”年画落了座,翻开那些宗卷。 待王海出了屋,脚步声远去,云成雨才站起,看向年画的眸中多了一层空濛淡雾,咬了唇,下了决心似的轻声问:“大人可是小华?”< 第76章你绝不是他 他不敢相信,心中希翼年画活着,人在眼前,却又怕是空,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开口问了。 年画微怔,纤瘦指尖极细的轻颤,头未抬,冷声道:“成雨你想多了,不信本官还能活着?又或是不希望本官活着?” 云成雨微闭了眸,随即睁开,颤声道:“大人活着便好,成雨最大的希望是大人平安无事,别无他想。” 年画年华二人长得太像,之前对着年华,他总会以为是年画,今日在殿上,他第一感觉就觉得是年华,当时他找遍了谷底,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都快疯了。 年画突然的出现,他只觉得太令人不安。 如果眼前之人是年华,那就说明年画真的死了。 他害怕,害怕到不敢确认,可心又不甘,思量之下,这才问了。 “好了,本官现在平安,你该放心了,明儿好好歇歇,出城去走走,散散心,别憋出个忧郁症来,府衙好多事还指望着你呢。”年画仍不抬头。 “好,成雨明白,大人也早些歇着,别太劳累,成雨以后会全力保护好大人的。”云成雨暗暗吐一口气,神情似轻松了些。 也许真是他想多了。 “嗯。”年画未再多言。 云成雨转身把炉中碳火拨旺了些,这才轻步走出屋,轻轻掩上了门。 待得周遭安静了下来,年画才抬了头,清冷眸中一层浅浅波光,空空濛濛,心如被抽了丝般,一丝丝的痛…… 不知过了多久,年画猛的抬头。 眼前之人,黑色锦袍幽幽深沉,眸中利芒如烈阳,灼目,亦灼得人五脏欲焚。 “你不是他,你是何人?” 年画湛冷眸光如利剑,身子向椅背靠去,仰了脸,铮然与他对视,讽道:“凤相,要不要验一验?” “本相不信,你最好老老实实招了。”凤君晚眼底锋棱暗肆,眸光犀利逼人。 年画唇角挂了一抹薄凉笑意,眸光似冰刃,缓缓站起身,走向他,距他一步伫足,冷面下是冰川,极寒,道:“不信?本官允你查验。” 凤君晚轩眉紧蹙,像是极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白皙大手举了,冰冷长指抚向年画脸颊,触摸之下大手微颤,只一瞬,神情骤然僵住,眸中深深浅浅,意味万千。 大手不顾他,急速抚摸找寻面皮缺口,却终是一无所获。 不敢置信的倒退了一步,厉声道:“怎么可能?你明明不是他,本相知道,你不是他。” 年画笑,笑得轻蔑笑得不屑,薄凉道:“查验过还不死心?见本官不死心不甘是不?凤相,有本事你再害本官一次,本官不怕你。” “你?不可能,你绝不是他。”凤君晚眼底复杂,似被一道利鞭狠狠的抽了一下,往日冰冷的狠意,似乎无从而去。 年画冷冷挑眉道:“凤相,这一笔账,本官会牢牢记得,凤相,你试试调息运气?” 凤君晚略一调息,脸色一变,“你竟下毒?” “哼!”年画手中多了一只瓷瓶,眼底深处是极冷寒意,“今日便是警告,他日惹了本官,自不会手下留情,凤相既是用毒高手,这点毒自能解,请吧。” 凤君晚眸中森寒急聚,阴煞道:“他不会使毒,你不是他。” “是也好,不是也罢,总之世人认的是这张脸,皇上认可,太后娘娘认可便好,凤相,这与你何干?”年画冷脸无情,薄凉道。 “好,好,你行,真行。”凤君晚唇角噙了噬血的笑,转身大步离开。 出了门,跃上屋顶扬长而去,翩飞白衣飞扬夺目,转瞬消失在黑夜中。 屋中,年画紧握瓷瓶的手终松了下来,微微吐气,拢了心神阔步出屋,至院门外,把那两名被毒烟熏晕的护卫救醒,吩咐一番才向月池苑而去。 * 凤君晚落到天机阁前,诸葛流从屋中快步而出,扶了他。 “晚儿,这是怎么了?” 凤君晚脸色如月般淡白,“寻清神丹来,无甚大碍。” 诸葛流微惊,扶着他入屋,扶落内屋矮榻上,“是何人?你竟会让人毒倒,当真不可思议。” 疾步去取来了清神丹,倒了一盏清酒,替到他手中。 凤君晚接了,将清神丹放置清酒中化了,一口喝了下去,把空盏交给诸葛流,清冷道:“是今日殿上之人,不是他,但是没有易容,竟真的是他的容貌,神情,言语口吻都像极了他。” 诸葛流把一侧的锦毯取了盖到他身上,淡笑道:“又极像他,又不是他,而在殿上也确认了,这到底是不是他啊?” “不是。”凤君晚眸光沉凝,笃定道。 “怎那么肯定?兴许就是他,都死过一次了,人变了些也是会的。”诸葛流道。 “感觉。” 诸葛流洒然一笑,“感觉?那东西可靠吗?我说你呀,也别内疚了,既然他已回来,你也该放下心了,你也没欠他什么,何苦这般梗梗于怀?” 凤君晚唇角轻牵,“义父别忘了那半幅图还在他手上。” “倒也是,这事儿真折腾,余远那厮还真能害人。”诸葛流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 “那时真不该让他知悉那事儿。” 凤君晚冷眸微动,略无奈道:“那有何法?他在建筑方面还真是有所长,无人可用,便只有用他了。” 诸葛流忧心的望他,眸中清冷光泽多了一丝关切,“晚儿,义父真觉得那事儿做得冒险了。” “冒险也得做,我不想抱憾终身,更不想至死都不知自己是从何处而来。”凤君晚眸光湛冷而坚定。 “唉,晚儿,义父是不是不该告诉你,当初包裹婴孩的你那锦被是宫中之物,这太苦了你。”诸葛流微叹。 凤君晚清淡的笑笑,“义父何需说此般话呢,一切是我自愿去做,无关他人,义父切莫再自责。” 诸葛流强自淡笑,“你一切当心,如今这局势微妙,那年画又死里逃生回来了,想必日后会更针对你,那事儿,迟早会被他揭破,你得万分小心才是。” “义父放心,我心中有数,只要此人不是年画,我便不怕。如今那德王爷似乎有想要出山的意思,得派人盯着他才是。”凤君晚道。 诸葛流道:“明日我便安排人去,这年画既然已回来,要不要通知柳公子无需再追查秦江槐?” “不。”凤君晚冷道:“此人不是年画,义父不信?” “不是义父不信,只是这样样验过,你自个也查探了一番,你也说没有易容,那不是他还能有谁?再装也总得易容啊。” “再查吧。” * 德王府。 翠瓦金檐,重阁飞宇。 早春的梨花正悄然盛开,长风略带凛冽,几树花蕊芬芳轻颤,雪融春庭,暗香浮动。 年画落了座,手中碧玉茶盏笼着一抹幽香,清清碧绿茶色,映出那素颜依旧是光华淡淡。 “德王爷,下官来谢德王爷那日殿上言语支持,滴水之恩,下官当铭记在心。” 德王爷正逗着一侧鸟笼中的金丝雀,那金丝雀叽叽叫个不停。 “中宫太后有吩咐,本王哪有不帮之理?再者你也真的是够冤屈的,这般被人害了,本王也看不过眼,你无需客气。” “下官特带了颜长卿的‘双飞’,献给王爷以表谢意。”年画取了所携画卷,双手奉上。 “颜长卿?双飞?”德王爷俊朗眸眼一亮,长臂一伸取了去,小心翼翼的展开画。 一幅艳艳红梅跃然于纸,那梅倒不算出彩,出彩之处在于那一双比翼齐飞的鸟儿,鸟儿欢态栩栩如生,犹如是在爱恋中,那恩爱和谐令人感动、向往。 “好画!”德王爷欣喜道:“没想到年大人还藏着这好东西,这画儿本王收了。” 年画淡笑,“下官也是偶然所得,王爷喜欢便好。” 德王爷极珍爱的将画卷好,置入轴盒中,道:“本王闲人一个,平日就好画个画儿,逗个鸟儿,这样的生活才有乐趣嘛,整日看公文写条陈,那会累死人的,年大人可得悠着点,虽说你年轻身子骨好,可亦得保着点身子,不然到老了啥毛病都找上你了。” 年画微点头,道:“多谢王爷提点。王爷年轻得很,打个老虎都没有问题,若说才干能力,朝中无人能及。” “哎,可别这般说,笑掉人大牙的,本王就一老弱病残,只会玩儿,如今是你们这些少年郎的天下,本王啊,就在边上看看风景便好。”德王爷不以为意,笑呵呵道。 “王爷谦虚了,下官年少,很多事儿,还得多多向王爷讨教,不知王爷愿否?”年画道。 “讨教不敢,得空便来本王府中玩儿,下下棋,斗斗鸟儿吧。” “那便讨扰了。” 德王爷哈哈笑笑,“年大人,年少得志,心思缜密,性子冷静,来吧,陪本王摆两局。” 年画作揖,“下官求之不得。” * 正在歇假的云成雨,思忖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骑了马往乐府而去。 才入府,便听到一阵琴笛声,想来是在练琴笛的。 “哟,云大人,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乐府令姜大人笑着从回廊中迎面来,施了礼道。 未着官服一身淡青衣袍的云成雨伫足,回礼,脸上溢了客气之笑,“姜大人,小华可在?我近日歇假,难得清闲,便过来听听曲,拉拉家常。” “在的,他正在排曲,你先到他屋中稍等片刻,下官这便让人请他。”姜大人道。 < 第77章也该娶亲了 走过长长的回廊,转入后院,这便是乐府各太乐所住之处,花红柳绿,姹紫嫣红,只只彩蝶翩然起舞,丛丛花香熏人醉,云成雨深深吸了一口气。 此处与御史府那清凉枯燥比起来,是多了一丝缤纷色彩,令人眼前一亮,但他并不喜欢这种浓厚色彩之景,反觉得御史府那安沉峥峻更舒适。 犹如年画,清清冽冽,淡淡沁人。 “云大哥,你来了?”年华笑眯眯的走到他身侧,“这儿景色美吧?” 云成雨转身向他,虽是平凡的脸,但那秋水盈盈的清眸,犹如年画就在眼前。 “嗯,挺美的,只是我还是看惯了御史府中的绿树成荫,翠绿清淡,你这儿太艳丽了。” 年华伸臂作了个请的姿势,“云大哥是受老……年大人影响了,云大哥入屋喝茶吧。” 云成雨随了他入屋。 屋内摆设倒是像极了年画所好,清雅有致。 年华去汲水,云成雨便在屋内随意观看。 乐器,乐谱,随处可见,当真是干哪行便是哪行的样儿。 不一会儿,年华便煮好了水,“云大哥,今年我自个制了些梅花茶,煮来试试。” 云成雨落座,“好,你倒是有心思,若换作是她,她宁愿直接喝清水,说是省事儿简单。” 年华打开一个精致白瓷罐,淡淡梅香散了来,笑笑,“那是她所在的位置所致,事务忙,当然想节省时间,实际上,她可懂得享受呢,好些东西经她三言两语指点一下,制出来便异常的好,就如这梅,还是她指点了采晒的方法,这才有那么好的味,一会你尝过便知。” “倒也是,我这些年亦是越来越追求简单,旁的事儿没那么多精神去想,更别说去做了。”云成雨凝眸看了看他,淡淡的转开了目光。 眼前的年华话较年画多,性子也比年画活泼得多,当真是自己想多了。 因为有了某种心思,心变得柔软脆弱了些,经受不住任何有关于她的坏消息。 “云大哥,怎不娶媳妇?你比我大好些年,也该娶亲了,家中不催吗?”年华动作娴熟,不一会儿茶香四溢,香了一屋。 云成雨握了茶盏,深深吸了,轻抿一口,笑道:“好茶,入口清雅,淡涩沉腹,回味万千,当真是好茶。” “好吧?”年华轻挑眉,淡喝了一口。 “自是好。”云成雨笑笑,“这些年家中亦有催促,可我还不太想,随其自然吧,府衙中事务繁忙,没有心情去想那些事儿。你呢?可有合适的?” “我?不想,麻烦,一个人多自在多好。” “只怕她替你着急。” 年华继了茶,眸光清淡,“这方面她倒淡然,一切随缘吧。” 云成雨道:“倒像是她的性子。” “前阵的事儿,一切都平静了吗?那会儿我差点儿就得去找那些王八羔子报仇了。”年华眸光闪了狠意,忿忿道, “你近日没有见过她?”云成雨眸光微闪。 年华微叹道:“前日有见,你也知她那性子,问什么都说无碍没事。” “还算是平安,都过去了,你也别担心。”云成雨抿唇道。 年华笑,“你随得她时日长,说话口吻都随了她。” “是吗?” “是呀,你自己没有察觉而已。” “呵呵,什么头带什么兵,现下御史府中以她为榜样的监察御史多了,特别是那些年少新上任的,都把她视为神了。” “这不出奇,打小,我都视她为神。”年华哈哈笑了道。 云成雨眸眼轻动,看到这姐弟俩都平安,他的心才算沉定了下来。 你若安好,我便是睛天。 * 春日细雨霏霏,绵绵密密,凉风一过,雨丝纷纷扬扬沾了满襟,几株白杏经了雨,透亮雨珠点点滴滳,滑落长长珠线,缀了一地。 天地间,苍茫一片。 相府天机阁廊前,白衣素冷,长身寂廖。 卞一心轻步至凤君晚身后,拧了浓眉,“相爷,冷雨寒气重,还是回屋吧。” “冬去春来,时日过得可真快。”凤君晚身形未动,清清冷冷道。 “嗯,转眼开了春,又是一年。” “你随本相亦有两年有余了吧?” 卞一心神情微动,道:“是的,两年有三月。” “可有后悔随着本相?”凤君晚眸光仍穿梭在那空濛雨景中。 卞一心亦看向那雨雾,“跟随着相爷,日子很充实,一心不觉得有什么后悔。” “满朝文武都骂本相呢。” “那是他们不了解相爷,在一心心中,相爷不是坏人,相爷所做之事,均有相爷的道理,那些人眼光肤浅而已。” 凤君晚轻声笑笑,微讽,“本相可真不是什么好人,一心倒是越来越圆滑了,让本相想起一个人来。” 卞一心眸光一闪,轻退一步,急声道:“一心粗俗,求相爷别怪罪。” 凤君晚微侧目,并未正眼看他,笑,如山林中的清风,“好了,再这般下去,当真没有人敢在本相面前说真话了,整日听着那奉承圆滑的话,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你呀,还多少有些像那年大人,会奉承,但又不露声色,你跟在本相身边,倒像起他来了,还真是有意思,不过这倒还好,多看看与众不同的,容易识清自己的短处。” 卞一心微愣,随即浅浅的笑道:“相爷,一心怎会像年大人呢?我便是我,无意去学了哪个,即便要学,那也是向相爷多多学习。” “像他也没什么不好。”凤君晚淡道。 “相爷,一心与年大人没有任何接触,他是御史大夫,官儿比我大,那御史府,避都来不及。”卞一心微眨了眼眸,心中略斟酌,终是主动解释。 相爷心思缜密,想的事儿多,最近几月发生的事儿又多,难保不多疑。 急风掠来,寒雨扑面,凤君晚亦是没有动,任那冷雨扑扑簌簌沾了身。 “相爷,回屋吧。”卞一心忧心道。 这时诸葛流举了伞急步而来,上了台阶,边收伞边开口,“相爷,柳公子有信儿传回。” 凤君晚微抿唇,长臂伸入那细细雨中,透澈的水珠转瞬积了掌心,沿着掌簌簌而落地。 “已两个月,他才来信,他还真行。” 诸葛流淡笑,“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傲慢不羁,也就只有你才能治得了。” 凤君晚轻牵了唇,“怎说?” “秦江槐还活着。” 凤君晚轩眉微挑,“就这样?” 诸葛流抿唇,道:“就这一句话。” 凤君晚冷哼,转身向屋中走,身形带了微凉,冷道:“下回见他非敲断他的腿不可。” 诸葛流跟了入屋,“你也别怪他,天大地大,寻个人还真是不易的,再怎么说他这消息算是肯定了你之前所想,这般下来,你心中也有数了。” 卞一心亦快步入了屋,走去倒了热茶给凤君晚。 凤君晚轻抿一口热茶,眸光落在淡绿茶水中,遂远不动,道:“别派人手寻秦江槐,寻到他,自然便能找到真正的年画。” 诸葛流微愣,“你还是坚信这现在的年大人不是本尊?” 一侧的卞一心亦是愣了愣。 相爷这是怎么想的?思维还真不一般呢。 凤君晚抬眸望一眼卞一心,眸光极轻极淡,道:“一心,你觉得现在的年大人是真是假?” 卞一心想了想,道:“我觉得是年大人啊,上回在殿上不是也验了吗?那事儿,差点儿就连累了相爷,好在莫桑没有把相爷说出来。” 诸葛流沉眸,眼底划过一丝惊疑,“相爷,这事儿,明摆着是年画与德王爷,还有裴太后唱的好戏,这莫桑……当真是可怜,这般便丢了命,若不是莫桑把事儿都扛了,相爷还真是危险。” “哼!是那年画精明,主张杀莫桑,本相知她所想。”凤君晚把手中的清茶喝了,眸光沉冷,“按这一份心计,还真的像是真的年画,可是,他还真不是真的年画。” “相爷何会那么笃定?”卞一心疑惑的看他。 都说相爷无情,还真的是,莫桑为了相爷而死,相爷却闭口不提,莫桑那身后事,一点儿都不过问。 诸葛流笑笑,“一心,知己知彼,懂不?想来这天下只有相爷最懂年大人。” “呵呵,听着玄乎,不是一路的人竟还是最懂对方的?”卞一心眼角余光微瞥了凤君晚。 凤君晚脸上淡冷,不语。 诸葛流朝卞一心道:“这是一种战术,你好好学学。” 卞一心道,“那是那是,是该好好学着点。” 凤君晚站起身,走到那楠木书案前,案桌上奏章堆成了小山,不作多想落了坐,取了那奏章来看。 诸葛流及卞一心对望一眼,起身离开。 屋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一些,大雨打了屋檐,哗哗啦啦,劈劈啪啪,扰人心思了些。 凤君晚手中握着奏章,那字字似浮在眼前,飘飘乎乎,根本无法看得进去。 把奏章往案桌上一掷,起身走到棋桌前,拾了盒中白棋子,注目于那下了一半的残局。 望了半晌,手未动,棋盘上的棋子飘来荡去,那残局终还是残局,一子未落。< 第78章我洗耳恭听 * 天边玄月似钩,苍穹无尽,星子波澜,点点清冷。 夜幕灰沉幽幽。 冷宫,思过院。 几株白杏在凉风中摇曳,几分暗淡几分落索。 披着黑色披风的金太后出现在这院中,窗影剪剪,身形单薄。 “西太后娘娘可真是好雅兴,夜半不睡,不知又要向我炫耀些什么?我洗耳恭听。”声音轻轻柔柔,如秋水落了清泉,细柔淡凉。 金太后身上披风随风飘动,傲然仰了仰头,蔑笑道:“这就对了,柔顺一些,命也长一些,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跟哀家争?先帝一时被你所迷,你看,时日一长,不也厌了?你呀,看着柔柔顺顺,竟把自己亲生女儿给掐死,真是够狠的,先帝没赐你三尺白绫,如今还能这般活着,该偷着乐了。” “西太后娘娘说得对,还能活着,我该知足,看来我得谢谢你,还有你的儿子,当今的帝君,该谢他的宽大胸怀,还是谢他为了做给世人看,善待我这个先帝废妃?我可是知道先帝有遗诏,无论谁为帝君,不得动我分毫,西太后娘娘,我所说可对?”声音不轻不重,却是字字掷地有声。 金太后脸色微变,眸光掠了一丝恼意,“就你这一副绵里带针的阴狠,先帝怎么就没看清你这面目?还一味的护着你,哪怕是仙去,亦是对你照顾有加,当真是狐狸精。” “别不知足,先帝若不对你恩宠,怎么会把帝位给了你儿?先帝子嗣凋零,还不多亏了你与中宫?别总吃着碗里盯着锅里,觉得自己多憋屈似的。” “你……放肆!”金太后怒喝,“别以为哀家不敢动你。” 窗内之人轻笑,绵绵柔柔,听着轻蔑,却是极好听,“西太后娘娘好威风,还是省着点儿力气与中宫比量吧,对我这不死不活之人这般较劲,你不嫌浪费了精神么?就你现在这精神劲,该能比得了中宫了。” “哼!那呆板女人,真不知先帝看上她什么?”金太后蔑道。 “那是元配正宫,西太后娘娘,到至今,还想不明白吗?中宫太后娘娘到底是个才女,这些是你我无法比的,俗话说,肉吃多会腻,需要各式菜肴来调和,我还是那句话,别不知足。” 金太后冷冷轻哼,“哀家才不管他什么肉,菜的,哀家只知道,想得到男人的心就得靠脱了衣服那点功夫,想位置稳固就得有儿子,越多越好,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 窗内又一阵轻笑,“西太后娘娘,够直接,果然是有一套。” “哼!别假惺惺,哀家就不信你不是这般想。” “你有理你有理。想来西太后娘娘又在中宫面前吃了瘪,有皇帝儿子撑腰都不行?嗯,娘娘也该清醒,什么是可逾越什么是不可逾越的,不然终是得吃大亏。” 金太后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咬咬狠狠道:“那呆板女人,看起来呆呆板板,一副忠贞烈妇的样子,谁知道她背地里与多少男人有瓜葛?德王,还有那什么太监出身的御史大夫,暗地真不知有什么苟且,哼,假正经。争不过,还弄出个太皇太后懿旨,保她位子永世不变,真不知是真是假?气煞哀家。” “世事无什么不可能。自己不干净就别说别人,五十步笑一百步,有何意思?”窗内人清清淡淡道。 “你?”金太后跺足,怒道:“你个狐狸精,少在这儿说风凉话,说不干净说狠,谁比得上你?” 笑声轻轻,从从容容,“我没有否认呀,你说我是狐狸精便是狐狸精,说我狠毒便是狠毒,我通通接受。” “无耻,厚脸皮。”金太后轻呸一声。 “是啊,是无耻,是厚脸皮,可现在高高在上的西太后娘娘不也来向我这个无耻厚脸皮之人诉苦?” “呸,谁跟你诉苦?哀家是来看你活得多糟糕,多不像样。” “是是,我的日子哪比得上西太后娘娘锦衣玉食来得好,可是呢,再不好,在这小小方寸之间是由我掌握的,我爱如何便是如何,自在着呢。可娘娘呢,说来说去,还就只是西……太后,你拼了命也还要不到你想要的东西,悲哀呵。” 金太后脸上一恼,举手便想掀窗,被一只冷硬粗糙的手擒了。 “西太后娘娘,别坏了规矩。”一个身材结实的中年婢女不卑不亢道。 金太后手上一吃痛,拧眉怒道:“放肆!小小宫婢竟敢拦哀家,不知死活,快放手,不然哀家让人砍了你。” “福姐儿,不得无礼。”窗内人声音清淡。 那福姐儿恨恨瞪一眼金太后,放开了手。 “娘娘,风寒料峭,你身子金贵,请吧。”窗内人下逐客令。 “上官瑶,你别得意。”金太后眸光阴鸷,狠狠甩了披黑,转身快步消失在夜幕中。 老旧的门儿吱呀一声打开,一身素净白衣,一汪清泓如泉的中年女子立在门前。 身姿轻盈,如雪肌肤,衣着虽简,但在夜幕明暗间,如一朵空谷幽兰,隽远回味,又令人迷醉,似乎让月儿闪入了云层,花儿失了颜色。 若倒退时光十年,若说天下绝色,莫不属此女。 “小姐,风寒,回屋吧。”福姐儿上前轻扶上官瑶。 上官瑶那迷人的凤眸微动,眸内清盈灵动,“无妨,若这点风寒都受不了,你家小姐不知死多少回了。” 福姐儿眸子一闪,瞬的闪了点点星亮,微哽道:“小姐,你这冤屈大了,先帝在时,为何不解释?为何要认了?” 上官瑶素手轻拍拍她扶她的手,“不认,又如何能活到今日?苟且偷生,总比命都没有了得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怎能对不起生我育我的爹娘?只可怜了那孩儿,随了我这样无用的娘亲,算她命薄吧,明儿便是她的忌日,你好好准备一下,我这个无用的娘,也只能做到每年偷偷祭奠一下她了。” “小姐……小姐,我对不起你。”福姐儿顿时泪如雨下,劈劈啪啪的落满襟。 上官瑶玉指轻轻抚一下她的脸,为她擦拭泪珠,轻声道:“傻姑娘,什么对不起对不起的,这些年,没有你一直在我身边,兴许,我真活不过来了,我该谢谢你。” “小姐……”福姐儿欲言又止。 “好了,别多想了,如今咱们这样挺好的,起码无忧无虑的活着,那两位太后不敢拿我怎么样,当今皇帝更不会拿我怎样,虽无妃位无名份,可这是那孩儿给我这个不称职的娘亲换来的,我怎能辜负了她?”上官瑶神情淡淡道。 福姐儿胡乱抹了脸上的泪,咧嘴强自笑笑,“嗯,小姐,我一定会保护好小姐,不负老爷的重托,更不负小……公主的牺牲。” 上官瑶转了身,“你去把院门关好吧,我可不想那又西太后莫名的出现。” 福姐儿不好意思道:“小姐,都怪我方才没有及时去关院门,若是她敲门,打死我都不会开。” 上官瑶笑笑,“她是西太后,你不能不开,只是别让她像个鬼魂一样突然出现便好,这些年来,她还来得少吗?她呀,奈何不了我,就来炫耀挖苦啰。”说完已入了内屋。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关门。” 片刻,思过院恢复平静,风儿扫过杏树沙沙轻响,一道黑色身影向夜幕急身掠去。 待那黑影消失,院中一角残旧栈木处,一个消瘦黑衣身影缓缓立起,黑色蒙面巾之上,眸似山间清流,冷冽透澈。 轻点足尖,跃出院外,停停看看,又轻轻飞跃,不一会儿渐渐没入那无尽的黑暗中。 * 翌日一早,福姐儿开得门来,便见一名小太监快步而来。 福姐儿暖暖笑笑,“你来了。” 小太监四下看看,把手里拎着的盒子交给她,轻声道:“与往年一样,这些东西别让人发现了,吃的用的还缺什么,你尽管说来,过两日我给你送来。” 福姐儿接了盒子,道:“多谢了,如今菜种上,鸡养着,宫里头给的虽少,但也勉强够吃用,若是方便的话,给送些药物备着,这到了春天,小姐受不住寒湿,身子寒凉,总是要治的。” 小太监点头应着,“嗯,我记下了,主子让我稍话,让姑姑多多保重身子,需要什么都给她送来。” “我知道了,小姐说了,多谢你家主子。”福姐儿道。 “好,我会和主子说的,我走了。”小太监笑笑,转身快步离开。 福姐儿将门关好,拎着盒子入内。 上官瑶正从屋内走出,淡蹙眉,“还是不愿意透露是何人?” “小姐,管他是何人?反正不会害小姐便好,若是要害,就不会年年如此暗中帮忙了。”福姐儿笑道。 上官瑶淡然道:“倒也是,你准备一下吧,我去取佛经。” “嗯。” 日过中天,思过院外喧哗了一些。 “皇帝哥哥,这是什么地方?思……过……院,谁在这儿思过呀?”< 第79章她的心也痛 景帝伫足微愣,不知不觉竟走到这儿来了。 “皇上,要不回去?”郭宾察觉到皇帝脸色不太好,忙上前道。 景帝眼波微动,唇角极浅的扯了扯,“都到这儿了,进去看看吧。” “里面有人吗?”身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道。 景帝轻抚一下女孩儿小脑袋,道:“铮儿,那是父皇的……废妃,你可以叫她姑姑。” “哦,是皇伯伯的妃子呀,那,既是废妃怎么还在宫里头住着?”月铮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道。 景帝沉吟道:“就算是废妃那也还是父皇的女人,父皇令她在这儿思过,便在这儿住着啰。” 月铮侧了小脑袋,问:“为何要思过?她做了很大的错事吗?我做错事父王都没有让我思过,不过就是挨了板子,打她板子不就好了嘛,思过,该怎么思过呀?” 景帝疼爱的揉揉她脸颊,飒然而笑,“你是小孩儿,大人和小孩儿的罚责怎会一样呢?等你长大便知了。” “我才不要长大,长大了如果做错了事儿,父王要我思过,那该怎么办?我不会思过。”月铮似懂非懂道。 “哈哈哈!”景帝乐了。 月铮撇撇嘴,“皇帝哥哥,每次我进宫你都拉着我到处跑,你就那么讨厌若云姐姐吗?她和我说了,她很爱你,皇帝哥哥总不理她,说到底她可是我表姐,她会伤心的。” 景帝收了笑,长指轻点点她鼻尖,“小屁孩,你懂什么爱?她都是昭仪了,还不满足吗?” “她要的不是昭仪这个名堂!”月铮嘟了嘴,气恼的看他。 景帝淡了脸色,“她要的什么爱,朕给不了她。” “无情。”月铮气咻咻跺足,小脸涨了通红,若得景帝又哈哈大笑。 “铮儿,这又是她教你的吧?你懂什么叫做无情?小不点儿。” 月铮侧了头,黑水晶珠子般的瞳转了转,“我懂,无情就是就是……像皇帝哥哥这般。“ 景帝抚额哈哈大笑,抬了手让郭宾前去拍门。 郭宾忍了笑,走上石阶拍门,“皇上驾到~”他扯了嗓子喊。 门极快开了。 上官瑶已在院中跪落,口呼:“上官瑶叩见皇上,见过小郡主。” “叩见皇上!”福姐儿也慌忙跪了地。 景帝微带笑,缓步入院,月铮好奇的跟随着他,灵动的眼珠儿四处瞄看,眼光落在上官瑶身上,定定的看她。 “起来吧。”景帝在离上官瑶几步之遥伫足。 “谢皇上。”上官瑶起身,淡淡抬了头。 月铮眼儿一亮,讶声道:“姑姑好美哦。” 上官瑶眸眼弯成柔美月弧,雅柔淡笑,“小郡主过奖了,小郡主才真的是漂亮。” 月铮圆月般的脸儿涨了微红,眸眼轻眨眨,“可是,我听她们说美和漂亮不是一回事,漂亮比不上美,不在一个档次上。” “哈哈哈!”景帝乐不可支。 上官瑶眸光微动,淡抿了唇,“小郡主还小,长大了一定倾国倾城,用一个美字都不能形容了,这全天下的男子都要被你迷倒了。” 月铮大眼眸似精灵般灵黠,道:“我才不要全天下的男子迷倒,那会被人骂狐狸精的。” 景帝瞬的收了笑,眸光中闪了一丝不自然,不悦道:“铮儿,休得胡说八道,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月铮微吐舌,犹豫道:“是……是若云姐姐教的。” “哼!日后少亲近她,不然朕再也不理你。”景帝冷声道。 “皇帝哥哥……”月铮大眼睛泛了泪,撇嘴作势便要哭,上官瑶朝景帝淡笑,“皇上,童言无忌,小郡主还小,莫要怪她。” 骂她狐狸精的人多了,她计较得了多少? “就是因为她小,少不了被人利用了去,小小年纪不学好的,他日长大了更是难教导。”景帝虎着脸看月铮,“答应朕,日后离她远一些。” 月铮眼中的泪刷的流下,似断线珠子般,撇嘴道:“皇帝哥哥有偏见,不喜欢若云姐姐又不让别人喜欢她,你霸道,不讲理。” 景帝眸光一顿,“你不听话是不?” “不听!你霸道,我不喜欢你。”月铮嘟着嘴往上官瑶身上凑。 景帝脸色瞬的黑沉,上官瑶忙拉着月铮向景帝道:“皇上息怒。” 低头看向月铮,眸光轻柔,帮她擦拭眼泪,轻声道:“小郡主,快快向皇上请罪,这话可不能胡乱说,皇上就算是你哥哥,你也不能这般说,皇上是帝君。” 今儿真不知刮了什么风,把这位从不到这儿的皇帝给送来了,还带来了个小淘气,若那孩儿不死,这有兄有妹的,该多幸福。 月铮泪眼汪汪,轻咬咬唇瓣,扑通跪落,低声道:“皇帝哥哥恕罪,铮儿再也不敢了,铮儿日后不找若云姐姐玩儿了,皇帝哥哥不要再气铮儿。” 景帝脸色稍缓,道:“起来吧,朕是为了你好。” “知道了,谢谢皇帝哥哥。”月铮拽着上官瑶的裙角起身,上官瑶赶紧扶了她。 “这儿怎么有一股香火味?”景帝微侧头,扫一眼院子,拧了拧眉道。 那一侧的福姐儿身子微颤,低头轻瞟上官瑶。 哪想到皇上会突然来呀?这皇上从小到大,从不光顾这地方,哪怕是登基之后,都没有来过。 先帝的女人,而且是罪女,皇上怎会理睬? “回皇上,是香火味。”见上官瑶不应答,一旁的郭宾恭敬道。 “香火?”景帝一怔,转瞬脸色变得生寒,愠道:“上官瑶,你竟然在冷宫中燃香?你这是作甚?” 上官瑶心中微叹息,今日这般,算是巧合吗? 放开月铮,缓缓跪落,低头不语。 福姐儿也慌忙跪地,颤声道:“回皇上,我家小姐……是在祭奠小公主,今儿是小公主的忌日。” “哼!”景帝浓眉一拧,勃然大怒,“祭奠?她配吗?” “皇上息怒!”福姐儿磕了个响头,“我家小姐纵有万般不对,那也是她腹中肉……她的心也痛。” 景帝眸中寒意渐深,冷厉道:“痛?她也知痛?为了邀宠,为了地位,自己亲生骨肉都下得了手,真狠呵,那是皇嗣,害父皇少了个女儿,害朕少了个皇妹,父皇心慈,若是朕,定赐你三尺白绫去陪那孩儿。” “皇上恕罪……”福姐儿猛磕头。 “皇上说得对,民女罪大恶极,害了皇嗣,令皇上少了一个亲人,民女万死不能赎罪。”上官瑶神情淡凉,木然道。 景帝见此,更是气得唇白脸绿,指了她,恼怒不已,“你,你看看你,一副无所谓之样,哪有半点儿忏悔之意?真是枉父皇白疼爱你一场。” “人都死了,伤心有何用?”上官瑶淡淡半垂眼帘,唇角薄凉。 “虎毒不食子!”景帝沉声吼。 “皇上,您就别怪我家小姐了,小姐她……心里也不好过的。”福姐儿眼中泪汪汪,求饶道。 上官瑶神情未动,清冷道:“皇上说得对。” 眼前的皇帝大义凛然,若他知道一切拜他的母后及母妃所赐,他又会作哪般想? 若那死去的是位皇子,他还会这般痛心吗? 惺惺作态,这便是帝王之家惯有的姿态。 月铮瞪大了黑眼睛,一瞬不瞬的看几人,似懂非懂,犹豫了一下,上前轻轻扯扯景帝的衣袍,“皇帝哥哥别生气,不是说是那小公主的忌日吗?我该喊皇姐姐的吧?咱们别再怪姑姑了,皇姐姐都没有怪她了,父王说过,死者为大。” 福姐儿感激的望月铮,不住的抹眼泪。 景帝脸色稍缓和,眸光沉凝,静静的看上官瑶,片刻道:“此事切莫传了去。” “谢皇上!”上官瑶淡声道。 “是是……谢皇上!”福姐儿赶紧起身,扶了上官瑶。 景帝似乎也不愿多留,转身向郭宾道:“走吧。” “是。”郭宾拉了月铮,随着景帝向院外走去。 “咦?那是什么?”月铮眯了眼,小手指指院子一角。 几人伫足,齐齐望去。 那一角是个棚子,堆了些残旧栈木,当中有个明晃晃的东西,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亮光。 景帝拧眉,“那是何物?” “回皇上,奴婢不知。”福姐儿回话。 “郭宾你去看看。”景帝负了手,立在原地。 “是。” 郭宾快步向角落走去,探身眯眼看了,当下松了松气,“皇上,那只是一面小铜镜。”俯身拾了,眸光一顿,“咦?这儿的土怎似翻松过的?” 景帝微怔,疾步过去。 上官瑶淡蹙眉,疑惑的看向福姐儿,后者轻摇头表示不知。 主仆俩亦快步走去。 “皇上,这儿……有点儿奇怪,周围长了丛草,这栈木下并没有长草,而且土似乎是翻松过的?莫非是上官姑姑二人挖过?”郭宾疑声道。 “是哦?真是不长草的哦。”月铮扒拉一下那些小草儿。 “铮郡主,别动,可别伤了手。”郭宾拉了月铮。 景帝望向走来的上官瑶,指了指那地方,冷声道:“这是何意?” 上官瑶看了看那堆木栈,细眉微攒,“这儿一向是这样,堆了这木栈,我们都没动过。” “是啊,我种菜开的地在另一边。”福姐儿指指东南一角,那儿种了些瓜菜。 景帝脸色微寒,冷道:“拿镐子来,郭宾,你翻锄看看。”<b 第80章有一条暗道 “皇上往后退一些。”郭宾举镐。 景帝拉着月铮后退了几步,默默的看着。 上官瑶目光平静,掩了心中情绪,沉定的看。 才那么几下,镐子“砰”的一声,似是撞到什么东西。 郭宾眉头一蹙,用镐子猛扒拉了一通,惊诧道:“皇上,这儿是一块木板。” 几人急上前。 上官瑶微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埋了一块木板呀?可木板上面的泥怎会是松软的呢?日晒雨淋,该结实长草了呀,皇帝哥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月铮小脸向景帝,疑惑道。 “嗯,有道理。”景帝俯身察看,又看看四周,凝眉,指指那木板,沉声道:“郭宾你用镐子敲敲那木板。” “是。”郭宾举了镐子重重的砸下去,那声音一传出,景帝及上官瑶均脸色微变。 “郭宾,你把木板撬起来。”景帝眉峰紧蹙,脸色冷峻,指着那木板道。 “小姐……”福姐儿似乎也感到不妥,扶着上官瑶,忧心轻轻开口。 上官瑶黛眉紧锁,淡眉间掠过一丝轻痕,轻声问:“往日可见有什么不妥之处?” 福姐儿茫然摇摇头,“我日日在这院中转悠,没见这儿有什么不妥啊,就一堆烂木头,我也从来不到这儿翻看。” 上官瑶轻拍拍她手背,安慰道:“没事儿的,别担心。” “砰”的一声,郭宾把那木板撬开,“啊?”震惊得连连后退。 张口结舌,“皇……上,是个泥洞……洞里还有木梯子……” 景帝及上官瑶几人急步上前,神情骤然僵住。 “哇,真是个泥洞吔,可以藏猫猫吗?”月铮脸色雀跃,小心翼翼的俯着身子往洞里张望。 “胡闹,到一边去,小心掉下去。”景帝一把扯了她。 月铮撇嘴,但也老老实实的站着不敢乱动。 景帝眼中锋锐微绽,森寒扫一眼上官瑶,冷道:“命侍卫下去查探。” 郭宾急步出去唤了侍卫入院。 “小姐,怎么会是这样的?”福姐儿声音打颤,眸光忧切的看上官瑶。 上官瑶眉目微敛着,惊震之后归于平静,若要来,挡也挡不住。 “别怕,且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身正不怕影子歪。” 景帝的脸色似墨汁般黑,冷道:“上官瑶,你可别说这些是你不知的?” 上官瑶眸光铮然与他对视,眸底深处是一片幽静,“皇上认为民女在这儿住着便一定知吗?这儿又不是民女所建的,还望皇上查清楚了再说。” 景帝冷冷剔她一眼,不再言语,转身看向那泥洞。 极快,两名侍卫爬了上来,“回皇上,下面有一道暗道。” 景帝心头大震,目如惊电掠往上官瑶,寒声道:“把她押下去,带上一队人,寻这暗道的另一个出口。” “是。” “有暗道吔,好好玩,我也要去看看。”月铮拍手叫好。 景帝冷冷的瞪她。 “那黑乎乎的地方……我还是不要去了。”月铮眸光闪烁了一下,低声道。 上官瑶呼吸微滞,且惊又怒,脑间飞快运转。 这般情景当真是她意思不到的,她日日在这院中住着,根本就不知有这样的东西存在,若说是别人嫁祸,可这丝毫没有任何动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谁要置她于死地? 她们想要的东西都得到了,还不肯放过她? “皇上,这事儿民女根本就不知情。” “是啊,皇上,这东西怎来的,我们一点儿都不知,定是早些年留下的。”福姐儿两腿打了筛子般颤。 景帝俊脸冷若玄铁,“下去,查出口。”声音森冷强硬,丝毫无回旋的余地。 “皇上。”福姐儿心疼望一眼上官瑶,向景帝央求,“我家小姐身子不大好,这不是要寻出口的吗?我代替她去吧。” 景帝甩袖,冷道:“准!” 不一会儿,福姐儿领头,与一队侍卫下了泥洞,院中之人神情各异,焦急的等待。 春日金色阳光细细洒落这院落,丝丝缕缕暖风扑面,眷然在空气中盘旋,初春那惬意温凉已退,换上的是不经意的燥热,远处不知在哪儿的蝉虫几声轻鸣,随风突然而至,又绕耳而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院中落坐的景帝,面色极静,眼中寒光隐隐,犀利逼人。 上官瑶静静而立,清丽绝伦的面容透明而白皙,依旧带着从容沉静,岁月似乎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印记,眸中那点点星光微锭,极淡,透示着不为人而知的慧黠与淡定。 活泼的月铮忽视这空气中暗藏的危机,天真无邪道:“皇帝哥哥,这地里的暗道里会不会有黑白无常啊?那可是会勾人命的。” “胡说八道。”景帝眸光冷如腊月飞霜,瞪她。 月铮撇嘴,“那么凶干嘛?倒像是要勾人似的,说句话都不行么?跟皇帝哥哥在一起一点儿都不好玩,整日板着个脸。” 景帝冷脸不语。 郭宾忙拉了月铮,道:“铮郡主,这是大事儿,马虎不得,皇上是皇上,日理万机,辛苦着呢,你得多体贴体贴皇上。” “体贴就是不让人说话么?”月铮皱了皱鼻翼,不以为意道。 郭宾无奈笑笑,“这个……在合适时候是可以说的。” “那你的意思是指现在就不合适啰?”月铮得意的笑,不怀好意的看他。 “这个……这个……”郭宾无语加无奈,这个淘气小郡主,真不好伺侯。 月铮挣开郭宾的手,道:“我不和你说了,这儿不好玩,我出宫回府,再不回去父王得打我板子了。” “铮郡主……” 郭宾才拉住月铮,院外一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转眼两人进了院。 “父王~”月铮甩开郭宾便往来人身上蹦去,“父王可是来接我回府?” “是呀。”德王爷温雅笑笑,拉了月铮,向景帝施礼,“臣见过侄儿皇上。” “见过皇上。”一身湖水淡蓝的年画亦施了礼。 “都起吧。”景帝冷眸微光轻闪,多了一丝和煦,眸光落在年画身上。 细柔衣衫,飘逸如这春日里烟波淡渺的湖光,随风轻摇,明眉锆齿映着清清冽冽的春意。 这个年画,就是不同别的,满朝文官,或粗旷,或温文,或飒爽,或狡黠,而他,就是不一样,可惜是中宫母后之人。 清若水,淡如月,几分清寒,几分明澈。 这令他想起另一个人。 凤君晚,那个他不想依附而又不得不依附之人。 那人,如若千年冰湖,寒冰积雪深厚,他动不得憾不到。 这便是他的无奈,中宫干政,相国把持朝局,前狼后虎,这个皇帝当真当得窝囊。 年画立在德王爷身后,抿唇淡淡,眼光看向上官瑶,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问了礼。 上官瑶眸底轻波微动,这粉墨登场,该来了。 跪落施礼,“上官瑶见过德王。” 德王潇洒一笑,“起吧,近年可还好?” “托王爷的福,还算安好,多谢王爷关怀。”上官瑶站起身,微微淡笑。 帝景冷哼,“皇叔可别让她的外表给迷惑了,你且看。”指了指那一片狼籍的乱木堆。 德王爷转身一看,甚是惊讶,“这是?”一脸疑惑。 年画亦望了去,眸光平静无绪。 帝景寒脸轻哼。 “我知道我知道,那里有暗道。”月铮靠在德王爷大腿上,仰脸笑嘻嘻道:“我想去看,皇帝哥哥还不让去呢。” 德王爷震惊,拧眉转了眸光看上官瑶,又看看景帝。 “王爷,洞里是有暗道,侍卫去查了,这正等着结果呢。”郭宾恭敬的回话。 “哦?竟有这等事?”德王爷让月铮自己站好,几步走到那洞口,探头望了望,“这好端端的院子竟然有暗道?怎么来的?” 景帝眉目不动,冷道:“这得问这院中的主人了。” 德王爷望向上官瑶,眸光询疑。 上官瑶气度从容,抿唇道:“或者得问这建造院子之人。” “上官瑶,你诸多诡计,善变狡猾,当年父皇便是被你花言巧语所迷惑,蒙骗,如今在朕眼前,你休想得逞。”景帝眼底翻了怒火。 上官瑶淡淡半垂眼眸,不咸不淡道:“若是能迷惑得了先帝,上官瑶便无需在这儿思过。” “你……”景帝怒海狂涌,指了她一时气结。 德王爷眉心轻拢,走回到景帝面前,不紧不慢道:“侄儿皇上,先别急,等来了结果再说。” “皇上息怒。”年画淡声开口,“上官姑娘一介女子,若真要挖如此大的泥洞,不甚容易,更别说是暗道了,再者,所挖出来的土,堆放在哪儿呢?看这院子简简陋陋,没有堆积的泥土,是否上官姑娘所为,有待查证。” 景帝一愣,沉了眸不语。 “是啊,年大人言之有理,我们还是等结果吧。”德王爷赞许的点头。 上官瑶心中一动,眸光看向年画,感激的微点头。 年画淡勾唇,清清冷冷。 “你就是年大人?”月铮几步蹦到年画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眸中闪了清亮光泽,“你好聪明,我好崇拜你哦。” 年画微愣,没有想到她会这般说,当下清凉一笑,似山林微风,“铮郡主过奖了,微臣只是个普通人,不是什么大英雄,没有什么可值得崇拜的。” 月铮小手儿轻轻扯扯她身上细柔衣衫,神情痴迷,道:“年大人,你好好看哦,因为你好看,所以我崇拜你。” 年画脸色微尴尬,声音清冷依旧,“铮郡主,这儿好看的人是皇上,还有德王,微臣只是不算丑而已。” 月铮不以为意撇嘴,“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好看,他们是老男人,不好看。”< 第81章你想造反吗 德王爷赶紧上前,大手轻拍她屁股,“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你父王才是老男人,皇上才及弱冠,什么老男人,看父王不揍扁了你。” “哎~哎呀呀,父王不讲理,我说的是实话嘛,皇帝哥哥比我大十二岁,在我眼中,不老吗?说实话也要挨揍,难不成要说假话才舒爽?”月铮不服气的躲着,叽哩呱啦乱嚷嚷。 这下景帝倒是笑了,脸色如拨开了乌云,现了些清朗,“好了,皇叔,别打她了,她说得有道理,在她的角度,朕亦是老了,每个人都会老,又何惧说呢?朕若是连半句真话都听不得的话,那岂不是霸君?” 德王爷停了手,回身道:“侄儿皇上英明。” 月铮一边揉着自己的屁股,朝景帝调皮的眨眨眼,竖了大姆指,嘿嘿的笑。 上官瑶不动声色的看几人。 这戏的结果会是什么?是谁主导的?是冲着她来吗? 现在看来,月铮无意中发现那铜镜,德王爷适时的出现,父女俩一唱一和,该是中宫指使的吧? 而这位清清冷冷的年大人,又是充当了什么角色? 是了,他亦是中宫之人,可方才又出言相助,是何意? 日暮而至,残阳似血。 院外一阵凌乱脚步声传来,人未到,一丝丝墨竹微香飘散在空气中。 年画唇角不易察觉的微动。 身形高大的凤君晚入院,从年画身前急步而过,电光火石之间,心头一动,他转了头向年画看去。 不期然对上她那清隽目光,沉沉静静,深深浅浅。 似兴味、似嘲讽、似捉黠、似沉恨、似肃杀…… 他呼吸一滞,心急剧的骤跳令他拧紧了轩眉。 是他!真正的年画。 这才是他。 他真的没有死。 他紧紧的握了握袖下大手,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缜密的思绪瞬的理清了思路。 今日这一切,是年画冲着他来的,他回来报仇了。 不及多想,转了头,撩袍向景帝跪下,沉沉重重道:“皇上,微臣来向皇上请罪。” 景帝微惊,“凤爱卿这是何意?” 院外脸色青白的福姐儿及一干侍卫鱼贯而入,诸葛流亦急步随了入内,众人向景帝见礼。 福姐儿惶恐不安的靠到上官瑶身侧,低声道:“小姐……” 上官瑶拉了她的手,轻轻摇头示意莫要出声,福姐儿咬了唇点头。 上官瑶将眸光落在那跪地之人,凤君晚身上。 原来这便是权倾天下的凤相国,如此年少,当真不得了。 “哦?诸葛老先生也来了,想来不简单了?”景帝脸色从温色转入寒冷。 “皇上,请恕相爷不知之罪。”诸葛流在凤君晚身后跪落。 一身泥土灰尘的侍卫队长“回皇上,暗道出口……是在相府内。” 此言一出,众人皆震。 “啊!” 不知是谁惊呼。 瞬间院内一阵死寂,天边染了一片红,刺目如血色,落入景帝那黑瞳深眸中,霎时燎原,燃成熊熊烈火,杀气在眸内翻腾。 景帝蹭的起身,至凤君晚身前,一瞬不瞬的看他。 日暮凉风急掠,吹得衣衫簌簌,吹不散景帝心头的烈火。 众人在看着这帝臣二人,周遭寂静万分。 景帝袖下大手紧了又紧,指节突兀,几乎要折断,似乎忍耐到极限。 “你想造反吗?”一字一字,似喷出的火。 凤君晚抬了头,眸内沉定清静,薄唇轻启,“微臣无二心,那暗道之事,亦是方才得知,事非曲直,请皇上明察。” “你不知?”景帝厉声道,长指指向上官瑶,“你不知,她也不知,朕请问,那谁知?天知?地知?就你们不知,好一个不知,凤君晚啊凤君晚,你当朕是三岁孩童吗?” “皇上息怒。”上官瑶轻轻推开福姐儿,跪落地上。 “息怒?”景帝仰脸冷笑,“你们一个个说不知,你让朕如何息怒?这暗道由相府通往皇宫,你让朕如何息怒?你们说!” 众人相相相觑。 “父王……”月铮似乎被吓到了,轻轻的靠到德王爷大腿边上。 德王爷轻抚她脑袋,示意她别说话。 这个时候,他自然不会多说话。 年画清清冷冷的站在德王爷身侧,眸光似水,凉透这无尽暮色。 “皇上息怒,身子要紧。”淡然道。 “是啊,皇上,保重身子。”郭宾亦轻声道。 “皇上。”诸葛流眸光沉沉,道:“这暗道之事,相爷确不知情,方才他们从暗道中出来,所有人均吓了一跳,相爷更是震怒,相爷完全不知情的啊,这新相府是新建,难保会有人暗中使坏,既挖了暗道通向皇宫,又可诬陷相爷,挑拨帝臣关系,这是一石二鸟之计,还请皇上明察才好。” 此话一出,景帝沉了眸,转身缓步走回落了座。 上官瑶瞥一眼凤君晚那侧脸,眼波微动,道:“皇上,此人所说甚是有理,事关民女,民女不得不说一句,若凤相国有心挖这暗道,出口何会做得如此粗陋?做暗道一般来说,不是做得机关重重的吗?他又何会把皇宫这边的出口落在民女这冷宫中?而且毫无隐密性,想来凤相国不至于是考虑事情如此不周全之人吧?皇上,一切切,有太多不合乎情理,请皇上明察。” 景帝敛眸不语,看向凤君晚。 凤君晚神情坦然,眸光冷澈,道:“皇上,微臣做事怎会是这般不周全?这工程浩大,监造之人有好几个,虽说有图纸,但他们可以趁机作乱,暗中改了,微臣亦未必得知,微臣不可能日夜看着他们干活,这人那么多,岂是微臣控制得来的?” “那死去的余远可是监造之一?”景帝眸中精光一闪,冷道。 “是。”凤君晚道。 景帝蹙拢了眉,眸光探究,“他死于癫痫病发作,照现在来看,只怕没那么简单吧?” “皇上。”凤君晚眸光往年画身上一瞥,“余远之死,可是有年大人证实过是死癫痫病发作,年大人,你说是吗?” 年画脸色淡然,唇角微翘,似讽,“没有错,余远是死于癫痫病发作。” “皇上,兴许就是余远有不得而知目的,暗中挖了暗道,就算是被发现了,也可诬赖到相爷头上,皇上,这当中千丝万缕,想来没有那么简单,可得细细查了。”诸葛流道。 景帝沉了脸不语。 凤君晚半垂眼眸,唇角薄唇嘴角一凌,道:“皇上,余远与洛小五乃表兄弟。” 既然年画有备而来,他自然也不能让自己那么被动。 景帝转眸看向年画,眸光闪了一丝利芒,“年爱卿,洛小五乃你的手下。” 年画似有所备,细眉淡掠过一丝从容轻痕,道:“皇上,洛小五是被杀。” 轻轻一言,似有所指,似在提醒,尽在无声意味中。 景帝深拢了眉,眉心蹙起一座小小山峰,眸光落凤君晚脸上,像要看穿他似的。 “皇上,余远与苏俭有勾结,微臣近日正在查此事,无奈苏俭被关押御史府,也许,年大人从苏俭口中问出了一些东西,而未向皇上禀报的。”凤君晚细细说来,说得风轻云淡。 眸光中敛着一缕锋芒,向年画射去。 年画,五十步笑一百步,你休想撇得清干系,我若不愿意,你一辈子也撇不开。 年画冷眸熠熠与他对视,眸光似冰水初融,漾着透心骨的生寒。 “哦?”景帝深眸瞳瞳影影,映了年画那张若水淡凉的素颜,“年爱卿,怎么未见你提及?” 年画眸光看向景帝,似微风清浅,淡声道:“皇上,那日正要入宫向皇上禀了,没想微臣却被人加害了,人生意外无处不存在,若皇上要责怪微臣不禀之罪,微臣但凭皇上处罚。” 景帝眸中微光淡闪,“爱卿无罪,无需这般说,你遭此意外,倒是朕考虑不周了,该多派人手到你身边才是,本以为秦爱卿能保护你,没想到他也失踪了,当真是天有不测之风云。” “多谢皇上关怀。”年画淡声道。 上官瑶一直看着几人,眸内不动声色。 就看这几个回合,相国与御史大夫,针峰相对,不动声色牵扯上,又都各自轻松化解,原来传闻一点未假,这两人果然是旗鼓相当,等同于皇帝与中宫太后的斗争。 当下不禁为中宫所折服,一个妇人,竟有如此眼光,选了年画这心思一等一玲珑又有手段之人,令她不得不服。 而德王,神情淡然。 “皇叔,你怎看?”景帝突然向德王道。 德王淡笑,“皇上,事关重大……” “中宫太后娘娘驾到~” 院外一声尖细声音高喊。 声才落,裴太后已跨入院内。 众人跪落,“见过中宫太后娘娘。” “起吧。”裴太后伫足抬手,冷眸扫了上官瑶。 景帝从座上起身,行礼,“见过母后。” “皇帝免礼。”裴太后淡声道。 这厢才见完礼,外面便传来金太后带笑的声音。 “哎哟哟,真是热闹,这小院挤了那么多人,当真是头一回呵。”< 第82章事儿大着呢 众人又一轮施礼。 一阵折腾后,两位太后分别在皇帝身侧落了座。 “啧啧,真是乱成一锅粥,德王,相国,御史大夫,还有这应在思过的上官大美人,全挤这儿了,发生何事呀?在后宫中发生这等热闹事,哀家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当真是悲催。”金太后似漫不经心道。 裴太后冷眸向她淡扫,“你不知会来这儿?这地儿不是你西宫奢华地,没有八人大轿请你都不会来。” “呀呀呀,姐姐说的什么话?上官……姑娘再怎么说都曾经是先帝的女人,都是姐妹一场,来瞧瞧有何不可?先帝令她思过,不得离开半步,但没说不让人来看她呀,哀家哪像姐姐,都不承认上官姑娘的存在。”金太后眯眼笑,皮笑肉不笑。 裴太后冷哼,“别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若承认便不会喊她上官姑娘了。” 景帝拧眉,“母后,母妃母后,你们先别为此问题争论了,这儿事儿大着呢。” “皇帝有何论断?”裴太后看向景帝问道。 “凤君晚意图谋反,当斩!”景帝冷声道。 说完眼底微光扫向裴太后。 “哎哟,皇儿,至于吗?”金太后惊叫。 裴太后冷眼一扫,“都意图谋反了,还不至于吗?” “凤相不是说了被人陷害的吗?”金太后纤眉微蹙,暗中看皇帝的脸色。 裴太后嘲讽道:“还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眼线都插满整个皇宫了。” “哪有你多!”金太后眸眼一挑,不甘示弱道。 裴太后眉目一展,“便是认了?哀家可没有在皇宫中安插什么眼线,哀家老太婆一个,管管花草便好了,哪有本事去管那些?” “你……”金太后纤指指了她,气结。 众人各有表情,似乎也习惯的这两位太后见面就掐架的场面,更有人希望她们吵个没完没了。 景帝仰脸望天,无奈又无语。 “两位嫂嫂,好了,讲讲正事吧。”德王打了个哈欠道:“这儿涉及江山社稷,事儿大着呢。” 金太后凤眸愠恼,“不能斩!” 裴太后眸光冷闪,“斩不赦!” 德王拧眉,看向自己的侄儿皇帝。 事发在后宫,两宫太后有权管,西宫看起来大咧无脑,但是个难缠人物,若与皇帝一唱一和起来,死的也能返生,看来要憾动凤君晚真是不易呵, 景帝眉峰紧蹙不松,道:“暗造暗通,图谋不轨,这证据确凿,实难原谅。” “皇儿,先帝教你勿枉勿纵,便是这般吗?凤卿家所说,并非不在理,相府那么大,人员众多,实难管制,况且凤卿家位居相国,眼红眼搀之人自是不少,栽赃陷害,少不了会发生,凤卿家防不胜防。他可是先帝重臣,先帝在时,他可是为朝庭立下汗马功劳,这半壁江山都是他打回来的,他如若要反,当初手握重兵都没有反,何需等到今日?此等忠诚之人,先帝才委以重托,此番,若草率了事,便是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了。皇儿,三思。”金太后语重心长道。 这一席话下来,令在场众人深思。 景帝略一沉吟,道:“母妃母后言之有理,朕考虑欠妥,多谢母妃母后教讳。” 裴太后冷笑,“妹妹言下之意是说哀家不识大体,斩杀朝庭栋梁了?” “没说你。”金太后撇嘴。 裴太后眸光落在上官瑶身上,“宫中弃妇,与男子苟且不清,当赐你浸湖之刑。” 金太后面色无波,不语。 “太后娘娘,我家小姐冤枉,她没有……她根本就不识得凤相国。”福姐儿情急之下,也顾不上礼法,急声道。 “放肆!掌嘴。”裴太后冷喝。 她身后的太监快步走到福姐儿面前,“啪啪”,挥手便是两个耳光。 “你……”上官瑶几欲站起身,生生又克制住,冷了眸道:“太后娘娘,何需与一个婢女计较?若要计较,冲着民女来便好。” 福姐儿忍痛捂着脸,朝上官瑶摇了摇头,眼内泪含一圈圈。 “哼!不分尊卑。”裴太后冷冷道:“你想要冲你计较?只怕你承受不住,今儿之事,天也替你担不了。” 上官瑶隽雅如玉的脸极平静,眸光自若,道:“太后娘娘,大不了就是去陪了先帝,上官瑶何惧?” “你早该去陪先帝了,来人,将她绑了,浸湖。”裴太后冷漠无情道。 “是。”那身后太监应道,便要上前绑人。 “小姐……”福姐儿泪如泉涌。 景帝冷眼看着,微拧了眉,并不言语。 金太后唇角微动,眸光轻蔑,亦是不语。 德王拉着月铮,凤眸低垂,眼波微动,正欲开口,冷不丁传来湛冷声音。 “太后娘娘,上官姑娘与微臣无任何瓜葛,今日乃微臣第一次见到这位先帝最宠爱的女人,昔日的贤妃,而上官姑娘从未离开过皇宫,太后娘娘,试问从未谋面之人如何苟且?再者微臣与上官姑娘的年龄差距,实是母子般的差距,这苟且之说未免太牵强,微臣还不至于到娶不上妻妾的地步。”凤君晚不紧不慢道。 他身后依旧跪着的诸葛流着急不已。 这眼看自己不定能自保,还出言帮旁人作甚?况且是任谁都帮不了的人。 上官瑶目光清幽,讶异的看了看凤君晚,不急不燥道:“太后娘娘,莫不是你忘了,先帝有遗诏,不得让民女死。” 裴太后细眉拧了拧,唇角肌肉轻抖,眸光微瞥金太后。 后者艳丽的脸色张扬一笑,笑得嘲讽,“上官瑶,还以为你多不凡,口口声声说要去陪先帝,可到头来还不是一样怕死?口蜜腹剑,借着先帝之诏,胆大妄为了。” 上官瑶笑,笑里雅柔绵绵,似这春日温润和煦的微风,“西……太后娘娘,民女如何胆大妄为?整日在这院中,怎的胆大妄为了?死,民女是求也不得,先帝说让民女活着比死了痛苦,不让民女死,并非护着民女,先帝是想让民女活着受尽这心罪的煎熬。西太后娘娘,你总觉得民女似乎享尽先帝的恩泽,其实是吗?” “你是活该!”裴太后横眉冷道。 景帝拧眉。 上官瑶搬出先帝遗诏,确是动她不得,他也实是不明白,两位太后总想要置这位先帝贤妃于死地,她们都贵为太后了,还担心她会如何? “皇上。” 年画清清淡淡开口。 众人都看向她。 “年爱卿有何话尽管说。”景帝抿唇,微微带了笑。 年画那若淡烟的水眸轻轻扫过凤君晚及上官瑶,极淡道:“皇上仁孝,先帝遗诏自是不能悖,事儿发生在此院中,上官姑娘有否干系,有待查证,上官姑娘死罪可免,活罪不能逃,不如令上官姑娘带发修行,在先帝陵前建一座行庙,一则为先帝守陵,二则为今生赎罪。” “小年儿,你这是作何?”裴太后厉声道。 “母后。”景帝轻抬手,“年爱卿说得甚是有理,可行,就这般定吧。” 上官瑶伏地而拜,“谢皇上。”眼角余扫向年画,甚是不解。 今日当真奇怪了,当朝两位强权,相国,御史大夫均出面为她求情,这二人,她皆今日才识,莫不是这当中又有着什么? “皇儿!”金太后无语加气结。 “皇帝!”裴太后恼怒的瞪一眼年画,后者清冷无表情。 德王温雅开口道:“皇嫂稍安,年大人此法甚是合情合理,这总不能让皇上担了那不忠不孝之名吧。” 裴太后眸眼一转,“若是这般,凤相国罪大恶极,削相。” 此言一出,众人微有窃语。 “不行。”金太后未加思索,出声反对,“这有何根据?哪条律法?姐姐倒是说来听听。” “意图谋反,当斩,留他一命算是轻了。”裴太后冷目肃杀。 “太后娘娘。”凤君晚冷睫微抬,“微臣乃朝庭命官,生死去留以律法为据,由皇上而定,太后娘娘可别忘了,后宫不得干政。” 一言说得犀利迫人,丝毫不留情面。 裴太后脸色红白轮转,一时语结。 金太后则抿唇讽笑。 “皇上。”德王爷不温不火的开口,“今日之事证据确凿,凤相国纵有万般说辞,亦排免不了此嫌隙,若是无任何处罚,只怕难以服众,凤相于朝庭是有功,而此过,对朝庭对皇上有否威摄?有待商榷,岂是凤相一句不知情便可抹去?” 金太后眉眼一翻,“这半壁江山之功又岂是德王一句话说抹便可抹去?” “皇上,此番的凤相国,又何以为百官之首?如何做百官表率?若说之前的凤相完美无暇,自当得起这百官之首,微臣亦佩服。人心难测,这许多年已过,今日的凤相还是当日的凤相吗?若是,有何会有今日之事?退一步来说,就如凤相所说,对于这暗道之事他不知情,可在自己眼皮底下所发生之事,岂能无责?皇上为明君,请皇上慎重!”年画平平静静道。 凤君晚冷笑,“年大人说得可真好,本相不能为百官之表率,莫不是说你可为百官表率?”< 第83章无需再争论 “有何不可?本王倒觉得年大人可胜任得了。”德王不急不徐道。 金太后冷笑,“呵,今儿到底是凤相想谋反还是年大人想夺官?哀家可是长见识了。” “微臣并没有此意。”年画淡道。 德王笑笑,“御史大夫形同副相,本可替补相位,不管年大人有无此意,朝中律法在这儿,该上自然得上,过分谦虚便是自傲,都是为朝庭出力为皇上分忧,何来那么多酸儒想法?” 年画微笑,“德王爷切莫这般说,凤相可是还在这儿,此番说,倒是对凤相的不尊重了。” 凤君晚看着年画,平静眼底处似有深浅波纹涌动,不言。 景帝端坐着,垂眸冷听这几人的争论,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好了。”抬眸,清波无绪,“无需再争论,念及凤卿家昔日功劳,死罪可免,活罪不可免,暂停相权,国不可一日无相国,年画暂替相国之位,御史大夫之职亦兼之,入相府办公。着云成雨升一级为御史丞,卞一心升一级为相府参知政事。上官瑶带发修行,为先帝守陵。此暗道即时着人填封。就这般定,朕倦了,散了吧。” 说完起身,不容众人再反对,阔步朝院外走。 两位太后讶然,想再说什么亦无机会,只得罢了。 “恭送皇上~”众人跪落高声呼。 日落了西山,冷月上东山,阴谋也好,夺权也罢,就这般落了幕。 * 是夜,很多人无眠。 西太后宫,九凤殿。 一豆烛火,氤氤氲氲。 景帝与金太后相对而坐,景帝不停的喝酒,俊秀之脸透了微红。 “皇儿,别喝了,喝亦是这般,怪就怪凤卿家太大意了,这般着了道。”金太后劝道。 景帝眸子血丝斑驳交叉,“母妃母后你真认为是凤卿家大意?” “皇儿认为凤卿家真有反心?”金太后纤眉微拧,吃惊道。 景帝冷笑,眸光埋于酒中,“人总会有贪念。” “皇儿待他不薄,他怎可这般贪?”金太后脸色露了恼意,忿然道。 “正是越待他好越这般,人心不古,私心总会膨胀的,父皇当真是交了个难收拾难控制的朝局给皇儿。”景帝看着杯盏中物,眸光微顿,随即一口把酒喝了。 金太后眸光轻动,微垂眸,拧了眉道:“皇儿,哀家为了让你坐上帝位,可是付出了血的代价,往事不堪回首,皇儿才得坐稳了,莫负了哀家的心血才好。” “皇儿谨记母妃母后教讳,定不负母妃母后所付出。”景帝道。 “皇儿亦无需太过于苦恼,如今凤卿家已被停职,暂时该不能如何,而他无兵权,起不了什么大风浪,皇儿放心吧。再说了秦太尉是你的姨父,如果今兵权算是在自家人手中,日前妹妹向哀家提了,送秦太尉的远房侄女入宫,哀家已经应了,先封为昭容吧,待生了皇嗣再封妃。” 景帝握了酒盏微怔,神思有些遂远,沉声道:“皇儿听凭母妃母后的安排,收入宫中无所谓,只是别要求皇儿太多,皇儿一心只想朝堂之事,后宫诸事,母妃母后打点着便好。” “皇儿,你这是何意?”金太后微怔。 “没什么,皇儿看你们争了一辈子,烦了腻了,让那些女人别烦着皇儿,皇儿没那么多精力。”景帝淡声道。 金太后微蹙了眉,见这般亦不好多说,思忖道:“好,哀家听皇儿的。皇儿,哀家觉得还是多防着点中宫,她手中的王牌可是德王啊,德王可是先帝胞弟,皇儿,你多掂量这其中关系,别顾此失彼了。” “皇儿知道,虎符一分为三,皇儿一份,秦太尉一份,皇叔一份,皇叔有所持,自然过得悠闲,而凤卿家,虽无兵权,但军中还有很多随过他出生入死的将领,认他那张脸,这现下,拉拢秦太尉还有凤卿家是首要做的,压制皇叔得靠他们。”景帝沉静道。 金太后眉眼微动,“所以今日你只令凤卿停职,而不是削职。” “嗯,皇儿自是有分寸。” “唉,皇儿,这前有狼后有虎的,真难为你了。” 景帝自嘲的笑,“母妃母后是不是觉得皇儿很无能?” 金太后摇头,“怎会?在哀家眼里,皇儿是最优秀的。” “母妃母后,将皇姐指给凤卿家如何?”景帝突然道。 “玉珏公主?”金太后微怔后,笑笑,“那刁蛮公主眼睛长在额头上,会看得上凤卿家吗?况且凤卿家如今又被停了职。” 景帝讽笑,“由得了她吗?” “倒也是。”金太后舒畅一笑,“还是皇儿想得周全,哀家明日便下懿旨。” “还是请了中宫母后再下吧,该做的礼数还是要做的。”景帝眸光淡淡,似漫不经心道。 “皇儿无需操心,哀家心中有数。” * 相府,天机阁。 冷月透过窗棂洒照在窗前伫立之人身上,如霜似纱,冷冽的气息氲满周身,袅袅冷了一室。 诸葛流拎了食盒入屋,“为何不亮烛?”微蹙眉去点了烛。 点点微黄灯影洒在柔软锦毯上,一闪一跃的,为屋内添上一丝生机。 “晚儿,过来吃点东西。”诸葛流把饭菜摆了上桌。 “为何会多了一条暗道至那个地方?是余远作的手脚吗?”凤君晚清清冷冷的声音透了杀机。 诸葛流停了手,走至他身侧,眉间暗沉,道:“晚儿,你有没有感到一种螳螂捕雀,猎人在后的一种感觉?那余远背后定有指使之人。” “是的,年画未死,是其发现了这暗道,而先让人替了他回来,再引出今日之事,中宫太后,德王,他们事先都策划好了的。余远的幕后人,不会是年画,有些事,年画不一定知情。那幕后之人,才是真正杀死洛小五的凶手,而洛小五明着是年画的人,其实是听从于那幕后之人,此人毒辣异常,在御史府中杀了洛小五,除了那不可告人的目地,另外还想置年画一个被动的境地,再者加深相府与御史府的闲隙。”< 第84章你看看下面 凤君晚转了身走向桌前,落座,望那菜肴,淡声道:“不知,我亦还未想得透,总之,情况既复杂又微妙。” 执了筷子复又放下。 诸葛流见此,拧眉道:“自回来你晚膳都没用,吃一点吧,既然到了这一步,见招拆招,无需忧心太多。” 凤君晚露了一丝渺远微笑,“皇上那儿我倒没担心什么,他不敢弃我,他只停我的职,并未削,也难为他了,想到这样一个法子,既给了中宫太后一个交代,又封了她的口,今日,杀我是她首要目的,见未能杀我,便要权,把年画给推上相位,再者想借机除她的眼中盯上官瑶,中宫打的好算盘。” “中宫太后的算计还真是深,此番的棋局险呵,晚儿得多加小心,输了这一步,下一步可真得小心下好才是。”诸葛流替他舀了一碗汤羹,递到他面前,凤君晚苦笑,只得接了。 淡淡的喝一口,才执了筷起箸。 “未见得是输,皇上顺水推舟让年画坐上相位,自有他的用意。不见得皇上不怀疑那暗道是中宫所为,让年画上位,是想引蛇出动,想看中宫下一步棋,义父,你不是常说诱敌舍子吗?皇上这一招,用得还是巧妙的,中宫虽冷厉强硬,但到底是妇人,给了甜便得意,此番她算是赢了西宫,而皇上,若要做想做的事,中宫会让一步的。这算是权衡交换吧。” “皇上下一步会做什么?” “秦。”凤君晚手中筷子细细的拨着碗中米粒。 “你是说秦太尉?” “自然是。” 诸葛流想了想道:“你说今日这位才是真的年大人,你肯定?我看着没有什么两样。” 凤君晚唇边淡淡讽笑,“是他,我肯定,你自然是认不出,太后都没有察觉,你又何会知?也许这天底下,只有我才能把他认得出,此人不简单呢,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中宫那些计策,想来全是她所出。” “哦?”诸葛流笑笑,“你还真懂他,想来他亦是能揣摩你一二?要不然怎么能想出让你防不胜防的计策?晚儿,你可算是遇上对手了。” 凤君晚冷笑不语,眼底漾了些清光,浮浮沉沉。 “晚儿,你说暗道皇宫那边真正的出口,年大人会知吗?”诸葛流沉吟道。 “会。” 诸葛流蹙拢了眉心,“那她今日为何不一起揭发?” 凤君晚密麻的长睫一眨,意味笑笑,“她亦有她不可告人的目的,她是中宫的棋子,亦未见得上全是。” “这不跟你一样嘛。”诸葛流飒然一笑。 凤君晚薄唇弯起好看的月弧,并不言语,只淡淡的吃起菜,胃口好了些似的,连挟了几箸菜,吃了几口饭。 “可要喝点酒?”诸葛流见他愿意吃饭,心里一动,道。 凤君晚轻摇头,淡道:“酒易丧智。” “以你的控制力,何会怕丧智?”诸葛流笑。 “我不是神仙。” “呵呵。” 凤君晚想起什么似的道:“义父,上官瑶之事查得如何?” 诸葛流脸色凝重了起来,“上官瑶那死去的女儿,是当日生当日死,据说当日生产之后,见是女儿便将其掐死。晚儿,你记不记得,今日是你生辰,你一直不愿意记的亦不愿意过的生辰,是今日,三月十六。” “哦?那么巧?”凤君晚大手微顿,片刻,又继续吃饭,冷讽,“所以你才让我喝酒?为何不给我做个长寿面?” 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人,何必记那生辰? “晚儿,别记恨什么?也许是错误,也许是……唉,义父不希罕那帝王家,只希望你平安。”诸葛流无奈道。 当年抱了个婴孩,没想到是宫中流出,本想不管,可见婴孩瘦小得让人心疼,终敌不过良心的遣责,冒险养了,自一养,便是二十载心惊胆跳。 若真是皇嗣,那可真是惊天动地了。 “义父要我放弃是吗?”凤君晚只觉得食那饭是那么的无味。 “不,义父没有说要让你放弃,是希望平和一些对待,别记恨生你的人。” “我怎会恨生我之人?义父放心吧,我平和得很。”凤君晚淡淡道:“若按义父方才所说,我竟是与上官瑶那女儿是同一日生?这一日,宫籍记载,现今的两宫太后及上官瑶,三人生产,真够热闹的。” 诸葛流凝眸细想,道:“晚儿与皇上同日所生,莫不是你早有所想?” 凤君晚眸光微动,讽笑,“想什么?你见我与他有哪点儿像的?” “莫不是中宫?她的性子……与你还真是有点儿像。”诸葛流似是恍然大悟道。 凤君晚冷哼,“义父真能想。” 诸葛流讪笑。 “还是再查查当年有否偷偷怀上的宫婢吧。”凤君晚想了想道。 “好。” * 御史府。 年画缓步在月池苑踱着,轻轻抚着这里的一物一物,恍如隔世般…… 身边的景物在闪过,她极快的往下坠。 那还剩余的思绪在散散乱乱的变化着,她万万没想到会这样,一切切令她措手不及,再危险的境地她都想过,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快便死了。 她不甘心,也非常无奈。 不期然,那冰冷男人的脸从脑中闪过。 呵呵,他真狠,自己听到苏俭所说,左思右忖之后,放他凤君晚一马,只想拿到了图纸,防止此事再扩散出去。 自己还是不够狠,自己一时的仁慈悲悯害了自己,她早知莫桑是凤君晚派来的人,自那日在玢城那院子之外,那老人家无意说了一句话,她便知了。 总想着他有张良计,她有过桥梯,将计就计让莫桑在她身边,万没想到莫桑会突然向她下手,这一切都是凤君晚安排的吗? 原来是想要她的命,呵呵,真狠,真毒。 耳边风声呼呼,突然“刷刷”几声,身上一紧,低头看身上,原来是一条藤条缠了她。 “快抓住藤条!”沉沉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不及多想,双手急急的抓了那藤条,抬头望去,惊震不已。 “秦江槐?” 秦江槐吊挂在岩石上的一棵树上,邪肆而笑,“别顾着感动,这还在半空中呢,你看看下面。” 年画低头。 呀。 心里咯噔一下,突突的狂跳。 那云雾缭绕,根本看不到底,就如一个无底洞,风声呼啸,烟雾随风而动,似在对着她张牙舞爪。 脸色变得如雪般白,双手紧紧握住那藤条,蹙眉道:“你何需冒这个险救本官?” 她与他只是月余的上峰与下属的关系,何值得他这般舍命相救? 想至此,心中暖流涌上心头,眼眶微热了起来。 “你忘了,下官的职责便是保你无虞,下官应下之事必定做到,不然,怎配当大丈夫?”秦江槐的声音轻轻松松,自上飘下。 年画喉间微哽,定了定心神道:“保本官无虞而不是让你以命相博,你这般,值得吗?若有个闪失,本官死亦无颜面对秦太尉,你可是家中独儿啊。” “大人是朝中重臣,救了你,皇上更对下官另眼相看呀,说不准马上就官升三级呢,若与大人平起平坐,人生快哉,嘿嘿。”秦江槐笑嘻嘻。 年画眸中覆上一层水雾深深浅浅,唇边涩然。 他哪会是好权之人?直到今日,她都未想得明白他为何为官?为何到她身边? 也许命中冥冥注定吧,一个向来无交集之人为她舍相救,而另一个男人,他与她权权相斗,不知不觉有了惺惺相惜之意,却竟是无时不刻在念着要取她性命。 见她未出生,秦江槐大声喊:“大人可是被吓坏了?” 年画收拢心思,喊道:“本官没有那么怂。” “呵呵,那便好,在下官眼中的大人,可是与众不同的哦,大人,你伸一只手试着触摸边上,看看能否寻到岩石可攀住的?我这儿可扛不住太久,树儿太细,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 “我试试。” 年画伸出右手摸了摸边上的山石,也许是这谷中长期湿潮的缘故,这儿的山岩壁上都是湿漉漉的草癣,就算有岩石也抓握不住。 “不行,草儿太滑,抓不住。”她拧紧了眉大喊。 “好了,你别动,下官想办法。”秦江槐道。 话音才落,那树儿“啪”一声响,他身子往下沉了沉,他急忙深呼吸,提了气。 年画吃惊,急忙伸手抓边上的岩石,虽不能完全攀附,但起码可以减轻重量。 “大人,可有事?”秦江槐大声问。 “没事儿,你快想办法。” 云雾中一声尖锐的鹰雕鸣声划过。 秦江槐灿然一笑,唇间打了个响哨,云雾中一只大雕急急掠来。 年画惊诧,“你认识这雕儿?” “何止是认识,它是下官从小养的,它叫雕哥。”秦江槐指挥着雕哥往年画身边飞。 那雕哥越飞越近,通体的黑羽毛,漆黑发亮,长翅雄展,一双鹰隼利眼甚是吓人。 “还真是个霸道家伙。”年画眯眼看。 秦江槐笑,“有时候也很温柔的,你若让它吃上一口,他绝对温柔。” 年画抬眼瞪他,“少唬本官。” “呵呵~” 还没踹匀了气,那“啪“的一声敲人心头,那树儿终是断了,秦江槐似断了线的风筝直往下掉。 年画浑身一震,大喊,“秦江槐~”身子急急往下坠……< 第85章别喊我小哥 顿时空中身影飞掠,口稍声,雕鸣声,风声,混乱闪过,年画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被一只大手用力托上了雕哥背上。 而秦江槐极快没入那深不见底的云雾中…… “秦江槐……” 年画大喊一声,蹭的坐起。 自己还活着! 猛的睁开眼。 “吱呀”一声门开,一名头系童髻的少年入了屋,手中端着托盘,“你醒了?还真准时,师父说你这会儿会醒还真的是,害我又输了,等你大好了,你得赔我。” 年画眉心蹙拢,打量了屋内,“这是哪儿?本……我那个朋友呢?他……可还好?” “嗤!”少年笑,“你能活着算是不错了,还想着他?” 年画脸一沉,眸光沉冷带了一种压迫力,逐渐散开来,如噬人的黑夜,“说,别给我打哈哈。” “啧啧,真凶,你这凶巴巴的样儿,日后怎寻婆家?”少年走到藤桌边,把托盘放了,笑道:“这碗药汁一会儿你把它喝了,你身子虽未受伤,但脸受了损,想恢复美貌还得等我师父给你制药,不过你最好有心里准备,可不一定能恢复得了哦。” 年画心头一跳,纤眉细攒,垂眸看身上,衣裳未动。 “放心吧,没有人动你的身子,我也不喜欢伺候女人,麻烦。”少年笑嘻嘻。 年画这才感到脸上一丝火热,伸手轻抚一下那微疼之处,左脸眼角至耳边,伤口一点点的疼,当下心中微涩。 “还不算太糟糕,反正以你这凶巴巴的样子亦是难找婆家,就放宽心吧,那只倒霉鬼若是能醒来,也许会要你的吧?都舍了命救你了,想来对你另眼相看。”少年咧了嘴不以为意道。 年画眸光一亮,似天上星子一闪,“他没死?” 少年轻抚了光洁脸颊,得意笑笑,“那是自然,不想想是什么人出的手?但凡我师父出手,没有死的,不过还未醒,醒不醒得来,真要看他自己了,我师父已尽力。” “他在哪儿?我去看他。”年画掀了被下塌。 少年揶揄道:“恩公都不谢就只掂记着情郎?” 年画眸眼寒光一扫,冷道:“小哥别胡乱说话,你师父在哪儿?请代为引见,在下先谢过你师父,再去看……他,他不是我的什么情郎,小哥记好了,他不知我的真实身份,可别让他知道。” “哟,求人还那么凶?”少年撇嘴。 年画暗吸了一口气,微闭眸道:“在下担心他,还请小哥见谅。” 少年轻挑眉,笑,“好吧,我大人大量,不与你个姑娘家一般见识,把药喝了,师父方才外出采药,我先带你去见那位什么秦江华?对了,你叫何名?” “叫我小画,书画的画。”年画上前把药喝了。 “我不叫小哥,我叫三水,一二三,清水的水。”少年笑道:“喝完了请随我来吧,小画。” 转身向外走。 年画随着他走,到了门口,再次叮嘱道:“三水,在下的真实身份,你可一定要替在下保密才好。” “知道啦,我与师父都不会说的啦,我们才不管你是男是女,不过你得应下我们一个条件,离开这儿之后可不要对人说这个地儿,要不然,我们找你算账。”三水道。 “自然不会说。” 出了屋,入眼之处,年画着实吓了一跳。 远处山野叠翠,绿林枝头,就在脚下。 这木屋是吊在岩石上的,两侧一排木屋子均是如此,长长的一排,还真是壮观。 三水眉眼闪了捉黠的笑意,“吓坏了吧?若是你晚上醒来自个走出来,非摔死你不可。” “这是什么地方?”年画上前靠了结实的拦杆远眺,四处均是丛林,峭峰,一望不到边。 三水道:“失魂谷,离你摔下的悬崖隔好几座大山,说了你也不知。” “你师父的名讳是否可告之?”年画脑中暗中思忖。 “陌离。” 年画眸光一闪,惊道:“可是陌离散人?” 这竟然巧到这般地步?陌离散人是年华的师父,年华算是陌离散人的关门徒弟,因是陌离散人云游时所收之徒,从未随陌离散人回过师门,这三水称陌离散人为师父,不知他知否年华? 三水眉眼一跳,笑道:“是呀,没想到你还真有点儿见识。” “请问你师父总共多少位徒弟?”年画平静的眸闪了一丝急切。 三水笑得意味,上下打量着她,“怎么?想拜师?可是师父不收女子为徒,师父门下全是汉子,三名徒弟,大师兄在我还是娃娃儿的时候已出谷,甚少回来,二师兄倒是经常回来,只是个飘忽不定之人,神出鬼没的,突然出现能把人吓个半死。加上我,就三人了,师父收徒可严了,看不顺眼不收。” 原来真的不知年华的存在,想来是陌离散人未有告之这些徒儿。 年画淡笑,“我倒不是想拜师,只是好奇这位神秘的陌离散人有几个徒弟而已,三水小哥,给我带路吧。” 三水翻眼,“别喊我小哥,看模样儿我比你小呢,可别把我喊老了去。” 年画飒然笑笑,“好好,三水……三水,劳烦领路,不然我不小心掉了下去,可让你师父白救了。” “随我来吧。”三水一步走前头,“这儿的廊桥,栏杆都及结实,用的是百年上好小紫叶檀木,不会腐不会烂,你放一百个心吧。” “难怪,这儿散发着一股好闻的香味,你家师父还真是会享受的,小紫叶檀木,那可是皇上用的。”年画笑道。 “切,这儿深山野林,寻个好木有何难?我师父呀,就是这山中大王,管了这片片林林,还有我们这三只活猴,现在剩下我一只而已。”三水自小在这谷中长大,性子纯真,说话无所顾忌,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年画哑然失笑,“三水还真是会形容,把自个说成了猴儿。” “嘿嘿,为了借机骂骂那两只不孝猴,就只有把自己也说成猴儿啰,我从小到大待在这谷中,虽说是师父的徒儿,啥都没学成,其实就是个伺候人的,命苦呵。”三水仰头长叹,那模样儿逗趣,令年画脸上不禁溢了浓浓笑意。 三水回望了她一眼,“对嘛,多笑笑,别成天像个冰人冷冰冰,又凶巴巴,找到不婆家的。” 年画脸色淡淡,“我自小如此,方才若有得罪,三水无需介怀。” 三水撇嘴,“真是的,与我那大师兄有得一比。到了,就这儿。”指了指一木屋子。 十一号。 年画看了意味淡笑。 “那么多木屋子,为了方便辨认,就如此排上号了,本来大师兄在的时候是给这一个个屋安了那些酸溜溜的名儿,他走后,我索性就换了,记那些个名儿,累人得慌,而且还弄得人老走错屋,我便作主换了。”三水猜到她所笑,洋洋洒洒又说了一串。 年画抿抿唇,推门。 这三水像是被在这山谷憋的,见到人便拉着说个不停。 屋中浓重的药香味飘散,年画把目光停在榻上,那上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名男子,脑袋缠了素白的棉纱,正是秦江槐。 她紧紧的锁了清眉,快步上前。 “他是伤了哪儿?” 三水跟随着入屋,道:“外伤倒是无大碍,只是脑部受了重创,应是撞到了岩石上,所幸那雕儿翅膀接了他,要不然,死翘翘。” 年画眼波微动,“雕哥呢?” “那只大东西呀。”三水笑道:“在山谷里玩儿呢,也不知飞哪去了,它叫雕哥呀?” “是的,是秦公子自小养的。” “怪不得。”三水道:“开始时还不让师父碰秦公子呢,真是认主子认得那么打紧。” “它是护主心切。”年画淡道。 眼见秦江槐这般模样,她心中沉沉甸甸的。 三水挠了挠脑袋,“师父吩咐,你醒后试着跟秦公子说说话,看能否把他唤醒?师父该用药的已用药,针灸已针灸,身子是无大碍了,可他就是不醒,我们都没办法了。你与秦公子相熟,也许能把他唤醒,师父去寻那千年老参,许是得三五日才能回,那东西能起死回生,对他有用的。” “千年老参?”年画神情一动,看向三水,“这东西兴许秦公子府上能有?” 秦太尉平妻乃金太后之表妹,就算秦府没有,宫里有,金太后有所依靠秦家,不会不给。 “呀,怎不早说?”三水拍了大腿,“师父走了好几个时辰了,山中深远,无从寻师父呀。” 年画唇角微动,“我未醒,怎说?” 面对这二百五似的小少年,当真是让她无语。 三水撇嘴,“那便只有等师父回来再说啰,若寻得便无需去秦公子府上取,寻不得再去取吧。” 年画细眉轻攒,略沉吟道:“关乎生死,事不疑迟,秦公子乃家中独子,若是醒不来,我无法面对他老父,我修书一封,你送到京都太尉府,我在这儿照料着秦公子。若是陌离散人寻得千年老参回来,这有两棵千年老参,你们可留一棵,这好东西,自会有用的。” “太……太尉?”三水惊得张口结舌,小眼儿不停的眨巴,“你说秦公子乃太尉的独子?”< 第86章想出去玩儿 年画微怔,这才想起透了身份,可为了救秦江槐,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他们不知她是当朝御史大夫便好。 当下淡笑道:“是呀,你们救了秦公子,秦太尉指不定赏你千儿百两银子呢。” “呵呵。”三水小脸儿微红,憨直笑笑,“千儿百儿啊?还真是不少,留着娶媳妇儿。” 脸色淡淡的年画真被他逗乐了,眸光中带了浓浓笑意道:“是不少,赶紧儿去吧。” “嗯嗯,那你修书。”三水美滋滋的应道。 年画上下打量秦江槐身上,取下他那玉佩,“用此作信物吧,要不然你这般去,准让人轰出来,你一定要想法见到秦太尉,亲自与他说,切记不要说了我……的身份,他若问我在否谷中,你便说不在,早走了。等等,如今离那日你们救我有几日了?” “五日。”三水伸了一个巴掌。 年画暗松了一口气,沉凝思索。 “这样吧,还是我去,你在这儿好生照料着秦公子,你鲜少出谷,对京都不熟,我去会省了许多事儿。” 最重要的是她需要回京打探消息。 三水抿抿唇,似乎不乐意。 年画淡笑,“赏银少不了你的。” “不是为了赏银。”三水撇嘴,老老实实道:“我好久没有出谷了,想出去玩儿。” 年画拧眉,“那更不能让你去了,你若是去个三几月不回,那秦公子岂不是救不了?” “怎么会?大不了个把月。”三水狡黠笑笑。 年画哑然失笑,“一个多月亦是耽误事儿了。” “秦公子死不了,只是不醒而已。”三水低声嘟囔。 “好了,待秦公子醒来,让他带你到京都玩个够,喝花酒都可以。”年画收好那玉佩,看一眼秦江槐,准备动身离谷。 三水眸眼一亮,“喝花酒?真的可以啊?” 年画无语,不管是男人还是男少年,好色的本性都无异。 “可以,秦公子经常去的。” 三水眉眼儿眯眯,讪笑,“这般公子哥儿,你也愿意跟呀?” “三水!”年画冷喝,瞥一眼那躺着之人。 “嘿嘿,口误口误,下回不敢了。”三水咧嘴笑。 “你且去帮我弄点吃的,我醒来还未吃东西呢,我在这儿与秦公子说一会儿话。” “哟,还真忘了这事儿,我马上去。” …… 七日后,换上女妆的年画到了京都,她没有回御史府,而是寻了年华。 京都较偏辟的一家客栈,年华压抑着内心的澎湃敲天字二号房门,按照约定,他敲了五下。 年画极快开门,年华呼吸一滞,看眼前之人,那熟悉的眸光,熟悉的气味…… 清亮的眸子一闪,眼泪几欲而下。 年画微蹙眉,伸手“刷”的将他扯入屋,将门关上,扣上栓。 年华抹了眼泪,哽咽道:“老姐……你真的没死……吓死我了,真以为你不要我了……老姐。” 年画秋水般的眸眨了眨,微垂了眸,眼底掠过一抹水光亮泽,转瞬即逝,走倒桌前倒了一杯水,“过来坐吧,既然我还活着,就别哭,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 “老姐,咱不要再查什么了,辞官吧。”年华几步过来坐落,拉了年画的手,眼眸一扫,“你看,你都瘦一大圈了。咱们回乡,安安稳稳过个小日子算了。” 年画纤细的手微颤,眸光沉定,抽了手轻轻拍一下他手背,微抿的唇角泛着冷凝,“辞不了,此仇,我定然要报。” 年华眸光一顿,看着她,叹道:“老姐,现今,要报此仇还真是不容易了。” 年画强压着心底的焦虑烧灼,面若平湖水波平静,“你说,我听着。” 她这一“死”,朝中自然会有动荡。 “凤君晚找了人替了你,日日上朝,当起御史大夫了。”年华无奈道。 “什么?” 年画眼中一道犀利眸光似闪电般划过,纤细拳头紧紧握起,心底怒火转瞬燃起,刹时燎原。 凤君晚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李代桃僵,这样便可把监察一权牢牢的握了,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觉,此般更是独揽了朝中大权,他下一步莫不就是兵权了吗? 朝中调兵虎符一分三,秦太尉手中有一份,现在秦江槐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也是凤君晚蓄谋已久的吗?他谋计着那一夜,可就一定能笃定秦江槐会救她吗? 凤君晚此人太可怕了,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想改朝换代吗? 看着年画眸中寒芒不停变幻,年华心疼不已,轻轻握了年画那骨节发白的手,唇边涩楚道:“老姐,别激动,别生气,虽说是这样,总会有办法的。” “还有什么事?你一并说来。”年画薄唇透了苍白的冷厉。 年华沉着眸,细细的道了这些日子朝中所发生的事,末了道:“老姐,真是那莫桑把你打落悬崖的吗?” 年画心中汹涌的怒意渐渐平息下来,眸中划过森寒利芒,“难不成你不信?” “不是,不是,是不敢相信,那个文文弱弱的女子,竟然如此歹毒,当真让人不敢相信。”年华叹息着,把手中的清水一口喝了。 “秦江槐如今还未醒得过来,人都不知死活,这一笔账,铁定要和他们算。”年画手握了杯盏,用力的握了,随即又放松,幽深黑瞳敛了又敛。 年华惊诧,“秦江槐?你说的可是那位新派到你身边的中候大人?貌比女子的秦大公子?” 年画冷笑,“朝中还有几个秦江槐?” “是怎么一回事?老姐你又怎么活过来的?细细说来我听。”年华给她倒了水,道。 年画眸中微光深深浅浅,幽波荡漾,轻声道:“是秦江槐救了我,我们两人吊在悬崖石壁上的树杆上,树杆一断,他为了把我推上他自小养的那只大雕背上,自己往谷底摔,脑袋重创,所幸遇上你的恩师,陌离散人,是他救了我们,我醒来时秦江槐还未醒,你的三师兄三水说,秦江槐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不醒,我这回来一是为了到秦府求取千年老参,二是为了见见你打探朝中动向。” 此番变化,当真有谷中一日,谷外一年的感觉。 年华眸光一亮,“师父?竟是师父救了你们?”激动得站起身呵呵笑,“真是太巧了,有缘,有缘,我拜的这个师父还真没有亏待我们姐弟俩。” 年画微微抿唇,脸上多了一丝笑意,“我没有见到你师父,醒来时他已去寻千年老参,我只见到三水,他似乎不知你,我特意问了他们一共几师兄弟,他只说三人,另外两人亦是不在谷中,想来陌离散人没有将收你为关门徒弟的事儿告之他们。” “呵呵,没有说也不奇怪,师父当初亦不太愿意收我为徒,可能是嫌我太笨吧?没关系了,反正拜他为师,现今救了老姐一命,一切都值了。”年华洒脱道。 “嗯,他们只知了秦江槐的身份,并未知我是谁,但他们知了我是女子,只当我是普通女子。” 年华望了她,微微抿唇,坚毅道:“老姐,下一步要怎么做?你说吧,我按你说的去做,如你所说,退不了躲不了,那我们就迎难而上,我们齐心协力,报了此仇。” 说完眸中亦敛了深深的冷厉。 年画起身,负手轻轻踱起步来。 “你明日这个时辰过来,带一套往日我常穿的衣裳过来,还有我的面皮面具,到时我再细细的告诉你该如何做。” 事到如今,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这一次,他凤君晚即便不死,亦要让他脱层皮。 “你的面皮面具?”年华疑惑。 年画似水的眸底闪过一丝涩楚,伸手缓缓把面上的面皮揭了,“现在的我还当不了自己了,真是讽刺。” “啊?怎会这样?”年华吃惊不已,眼眸愣愣的望她脸上那条似虫子般的伤疤,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女子似容貌为命般重要,此番与毁了容有何区别?老姐以后又怎嫁人? 为了爹爹,老姐都付出了什么代价啊?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眼内一热,热泪含眶,“老姐,这……这怎的是好?师父没有办法帮你恢复昔日容颜吗?老姐……我一定想法帮你恢复……” 年画敛了眸,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弯了唇,翘起似微风淡笑,“好了,别难过,这不有你吗?捣鼓那些药你在行,到时你帮我治不就好了嘛,你这样,弄得像是你被毁了容似的。” 这个弟弟,就是过于感性。 年华汲了鼻子,伸手抹去眼边的泪,点头,“嗯,我一定会制得出医治之药的。” 年画轻拍拍他肩头,“我相信你,回去吧。” “好,那我先回去了。”年华道:“老姐你一个人小心一些,这瓶毒药及解药,你留了防身。”说完塞了两个小瓷瓶到她手中。 年画淡道:“嗯,你也自个当心。” 年华离开后,她半躺到榻上,深深的沉思起来…… 翌日。 年华依时而来,年画将计策细细与他说了…… 是夜,刚过一更天,装扮回自己的年画大摇大摆的入了太尉府。< 第87章太尉多虑了 前厅,下人上了茶便退了去,年画细细打量这厅堂。 淡雅帷幔,摆设简朴,并不奢华,较惹目的便是堂中几件玉器,造形别致,点缀了厅堂,这般看来秦太尉还算是有些品味的。 随着稳重有力的脚步声,秦太尉快步入了厅。 “下官见过年大人。”秦太尉见礼。 年画转身,立了身,淡冷凌于周身,道:“免礼。” “年大人请上座。”秦太尉微躬身作了个请的姿势。 “秦太尉请。”年画微抬手。 两人落座,轻抿热茶之后,秦太尉星目朗朗望年画,道:“年大人还是头一次到下官府上吧?下官是武夫,府上粗糙,年大人见笑了。” 听得下人报御史大夫年大人到访,他还兀自不信呢,这位年大人与他无甚交集,公务往来亦少,这突然造访,还真让他意外。 年画眉目淡淡,“太尉过谦了,这府中挺好的,说来惭愧,本官早该来探望太尉,只是本官官职尴尬,若是哪位官员府中总被御史大夫造访,同僚定然会猜测此官会什么问题,被御史大夫给盯上了。因此,本官不得已尽量少到各官府中走动,亦是无奈啊。” 秦太尉展目哈哈笑,“年大人说得是,这确是挺无奈的,年大人委屈了。” “委屈倒不算,只是众同僚多数不理解本官而已,只当本官是洪水猛兽。”年画唇边挂了淡雅清笑。 秦太尉浓眉清目下眼底掠了一丝精光,转瞬即逝,清朗道:“都有为难啊,下官一辈子为官,辗辗转转这许多年,非常明白,各官各职都不容易的。” “太尉为朝中老臣了,也立了赫赫无数战功,当得官员们崇敬的,本官少时便听了不少太尉大败敌军的英雄故事,本官对太尉可是敬佩着呢,只可惜本官误打误撞投身了太监,不然投到太尉身侧,疆场杀敌,倒不失为快事。”年画神情一动,真挚道。 她虽为女儿身,可从小便有英雄梦。 秦太尉眸眼闪了微亮光泽,脸上漾了欢快笑意,抬手略摆道:“让年大人见笑了,那都是陈年老事了,那都是下官该做的,如今天下太平便好,如今下官老了,年大人才是少年英才,不及弱冠便登三公之一,下官服佩。下官那不孝儿,年长大人好几岁,一副玩世不恭之样,没出息啊,如今又生死不明,急煞下官,家中老夫人为此事都病倒了。” 说到最后,神情瞬然低落,语气深沉。 年画唇角微动,眸底闪过淡淡轻痕,等是就是这一句话。 当下起身作了个揖,“太尉,秦中候的事儿,是本官的不是了,本官没有护好下属,真是惭愧。本官今夜过府,便是为了秦中候一事而来,不知太尉可否借一步说话?” 秦太尉眼眸圆睁,讶异之情溢于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起身,道:“大人无需自责,那顽劣儿失踪与大人无关的。年大人可是有小儿的消息了?” 年画微笑,似山林清风,令人心头飒爽。 “年大人有请这边,到下官书房来。”秦太尉心领神会,引着他出厅向书房方向走。 秦太尉吩咐了下人,闭府不见客。 太尉府书房书香之气淡渺,年画落座淡笑,“想不到秦太尉还是一身书卷之气,当真是文武双全。” 一入这书房,她一目三关,当下看得出秦太尉文才造诣不低,那墙上所挂的对子,便是平仄工整,意味深深。 秦太尉亲自动手煮茶,笑道:“年大人过奖了,舞文弄墨,下官是闲着打发时日的。” 心中虽急着想知那儿子下落,见这位向来淡定的年大人如此从容自若,心中亦安了一些,想来该是无碍。 “太尉与先帝昔日贤妃乃同乡。”年画淡唇划起了优美月弧。 秦太尉倒热水的大手一抖,险些烫了手,眼底一暗,翻了些波浪,极快又恢复平静,“年大人消息真灵通。” 这年大人既然说得出,料想是有十足把握,他索性便认了。 年画唇角月弧更深,“听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她咬了字眼,未说青梅竹马恋人,只说一起长大,算是留了颜面给秦太尉。 “叮铛”一声细响,秦太尉手中水壶碰了一只茶盏,茶盏带着热水滚落毯毡上,瞬时湿了一片,热烟飘散。 “年大人这是何意?” 秦太尉怒目圆瞪,眸中氲了恼怒。 年画明丽清眸从容慧黠,浮着点点星光彻亮,起身走到那只茶盏所落之处,俯身拾了,手中茶盏笼着一抹茶香,清清浅浅。 递与秦太尉,注视着他,清眸一扬,眸眼弯弯微微一带似笑,“秦太尉,本官与你做个交易,可好?” 秦太尉浓眉深沉,眸光迎着她,心底虽恼,面上依旧沉静,声音沉冷了些,“年大人说来听听。” “本官只要一棵千年人参,便还你一儿。”年画从怀中取出秦江槐那玉佩,烛光下盈盈闪亮。 秦太尉脸一黑,伸手夺了玉佩,怒道:“你胁持我儿来要挟下官?就为了要千年人参?年大人,你当真是让下官意外。” 年画眸光清清淡淡,沉沉定定,由他取了玉佩,转身坐落,从容道:“本官可以帮你将那贤妃上官瑶带出宫外住着,以了太尉多年的一桩心事,你二人是同乡,日后探望亦方便许多。秦中候目前平安,他是本官属下,本官怎么会对他不利?太尉多虑了,况且秦中候武功高强,他的能耐太尉比本官熟知,本官又能将他如何呢?那千年人参乃是救人所用,还望太尉成全了这交易,对你,不会亏。” 她不想把秦江槐目前的情况告之,以免多生事端,秦太尉爱儿心切,如果照实说,说不定就得跑去失魂谷见儿子去,那她所要做的事儿,便不是那么顺畅了。 见她这般说,秦太尉眸中怒意渐退,落了坐沉眸思忖,“先将你的计策说出来再定夺。” 年画见他语气已缓,知他心有所动,当下将计策大概说了。 她不怕他会透露了出去,她手中拿捏着两条“人命”,秦江槐和上官瑶,半真半假,只有让秦江槐变成了“人质”,他秦太尉自是不敢怎样,不应也得应。 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才不会登这个门。 秦太尉到底是为官多年的老人,听完年画所说,并无太大惊讶,眸光苍锐深沉的敛了,深深思忖。 总听到传闻说这太监出身的御史大夫手段有多凌厉,他总有些看不起这些宦官出身之人,今日所听所见,当真不得了,小小年纪,心智竟那么深,可谓人中龙凤,难怪裴太后会如此的看重。 “年大人需要下官如何做?” 此般说便算是应下。 年画眉间淡挑,轻声说了…… 天际晨光万里,朝阳破云而出,天空炫丽多彩,年画立在京都城外,仰望晴空,煦日透过密密层层的浮云,点点光影映入她沉定的深眸中,了无踪迹。 年画记得爹爹总说,只要去做,便总会能达成,心想事成的前提是行动。 这一次,她要让那个男人知道,她年画可不是好欺负的。 回到失魂谷,年画给三水带回他念想着的赏银,也总算见到了陌离散人,满头银发,白须飘飘,道骨仙风。 “小画多谢陌离散人救命之恩。”年画跪地行了大礼。 陌离散人捋须淡笑,“无需多礼,这是你的缘份,何需客气。” “就是,我师父甚少到那座山,那日不知怎地就去了,我怎劝师父都不听。”三水得了那么多赏银,喜滋滋的。 年画淡笑,起身。 “三水,把那些银子分一半给附近村民。”陌离散人扫看一眼三水。 “师父,我得留着娶媳妇儿。”三水撇嘴。 陌离散人拧了眉道:“这你本就不该收,救人是为了银子的吗?” 三水眼眸一垂,抿唇道:“好吧,明儿我分去。” “陌离散人,三水单纯憨直,您别怪他。”年画道。 陌离散人眸光中闪了一丝无奈,“老夫倒不是怪他,这孩子就是憨愣,有什么说什么,尽让人操心。” 三水低着头嘟囔,“要操心您还是操心大师兄二师兄吧,我在您眼前,什么事儿都没有,哪需操什么心?” “还说?”陌离散人冷眸射向他,“你问小画姑娘要赏银就是不该。” “我没问。”三水辩道。 年画笑笑,“陌离散人,此事不怪三水,是我那日提的,没事儿,就当是给村民们做点好事。” “还是你这姑娘儿考虑得周到,若是听了三水这小子的话,等老夫寻到那千年人参,便真是被动了,那东西可不是说寻便能寻到的。”陌离散人瞪一眼三水。 “三水年纪还小,陌离散人,人参在这儿,您看怎么用?”年画把千年人参交到陌离散人手中。 “煮水喂秦公子喝下便好。”陌离散人将人参交给三水,“你去煮了,记得按量,喂的时候可能会困难一些,不行就口哺。”< 第88章找他算账去 “啊?”三水接了,小眼睛眨巴个不停,“口哺这事儿我可不干,还是小画来吧,反正他们是要在一起的。” 年画无语,这三水还真是口无遮拦得打紧。 “三水,不得无礼,胡乱说话。”陌离散人轻喝。 三水调皮的吐了吐舌,“好好,下次一定改一定改。”说完一溜烟不见人影。 “小画姑娘,这并不一定凑效,你心里可得有个准备,你是秦公子所熟悉之人,多与他说说话,对他是好的。”陌离散人眸眼内掠了一丝无奈。 年画笑笑,“知道,小画心里有准备的,我这便去看看他。” 陌离散人轻挥手,“去吧。” 月色如霜,洋洋洒洒斜照半山。 秦江槐蹭的睁开眼。 年画正俯身替他盖被,这突如其来的醒来,令她怔然发愣。 “大人,真的是你?”秦江槐大手猛的抓住她纤细的手,“咱们这是一起到了地府还是一起上了天?” 那邪气清娆的眸子光华璀璨,年画纤眉一皱,眸中泛起惊喜的星光,回了神,甩开他的手,心底欣喜不已,面上却是清清淡淡的,道:“你就那么喜欢死?” 秦江槐上下其手,自己摸自己,眸眼四处扫望,“哟,还好还好,有温度的,没死,雕哥呢?” 他记得好像是雕哥的长翅接住了他。 年画倒了盏温水,递给他,“先喝点水,一会儿再吃东西,你那宝贝疙瘩没有事,鲜活着呢。” 秦江槐接了杯盏,笑道:“什么宝贝疙瘩,是你我的救命恩人呢。”咕噜咕噜大口喝了。 这时窗外一阵尖鸣,转瞬一个大黑影映在窗前,大翅膀扑闪扑闪,兴奋的叫个不停。 “雕哥?”秦江槐下了榻走到门口,便要开门。 “外面危险。”年画不及细想,冲口而出,快步走来,扶了门,道:“我来,这是在山谷中,还有别人的,你无需再唤大人。” 秦江槐浓眉一挑,“还有别人?什么人?” 门一打开,便遇了三水前来。 “我猜想便是秦公子醒了,雕哥这般兴奋劲。” 秦江槐看向年画,疑惑。 年画淡笑,“这位是三水小兄弟,是他师父救了我们,这儿是吊脚楼,是悬空的,怕你不知,摔下去便白救了你。” 三水乐呵呵的得意笑。 秦江槐走到廊桥上四处张望。 雕哥刷的扑到到他面前,停立在栏杆上,黑漆漆的头亲昵的靠到他肩上。 秦江槐大手一拍,“好了,你又不是小雕儿,我没死你该放心了吧,明儿带你玩儿去,现在你自个找地儿睡觉去。” 雕哥那锐厉眼睛晶亮,长鸣一声,展翅向高空飞去,在空中盘旋飞了几圈,似乎在告诉它的主子,它很开心。 “去吧。”秦江槐响了个唇哨。 “秦公子,你若再不醒来,这雕哥得伤心死。”三水笑道。 秦江槐转了身道:“嗯,它很小的时候我更养它了,自然认我。”笑笑,“三水小兄弟,请代为引见,在下去谢过你师父吧。” 三水看看天色,“夜已深,师父想来也睡下,明日吧,反正不差这一会,师父也不在意的,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做去,你睡了那么久想来也饿了。” “随便,那有劳三水小兄弟了。”秦江槐道。 “客气啥,我去准备,你们聊。”三水转身不忘向年画挤眉弄眼,年画冷冷的瞪眼。 待得两人回屋,秦江槐紧紧盯着年画的脸。 年画拧眉,“你作甚?” “你的脸?”秦江槐指了指。 年画眸光淡然,道:“伤了,无妨,能活着便好。” 自回到这失魂谷,她换上男装,还原自己的真脸,以防秦江槐突然醒来。 “可是,不太好看呢?”秦江槐捉黠笑笑。 “又不是女子,要好看作甚?我本太监,更无意娶女子。”年画嘲讽淡笑。 秦江槐抚了脸,嘻笑道:“可惜了,这朝中律令也没有说不准太监娶妻呀,我可听说历朝有过太监娶妻的先例呢,你可以效仿的呀。” 年画眸光清冷的瞟他一记,秦江槐挑眉抿了抿唇。 “明儿到谷中走一走,再与你说些事儿吧,你先歇着。”年画转身准备离开。 “哎……”秦江槐轻扯她衣袖,“我好不容易醒来,你也不多陪陪我?” 年画纤眉一拧,“你未醒来之前,日日都是我陪着你,这你醒了,还不让我歇息了?我倒变成跑腿伺候你的了?” 秦江槐放了手,灿然一笑,“是是,大……人陪伴之恩,在下永世不忘。你累了便去歇着吧,明日再好好的在这地方玩玩,庆祝不死。” 年画走到门口,才要开门,“等等。”秦江槐喊。 “你又要作何?” “这些日子我总感到有人在亲我,你说日日陪着我,可有这事儿?” 年画心底掀了狂浪,脸儿瞬的红到耳根,扶着门的手儿一紧,头未回,冷道:“没有。” 说完大步出门,快步往自己所住之处走去。 “没有吗?”秦江槐狭长眸中疑惑深深,轻抚唇瓣喃喃道。 * 年画在林中一块空地上的枯木上坐着,迷了双眸远望,山林寂静,暖风微醉,远处峰峦起伏,浅翠轻碧层层叠叠,近处百花闹了芳菲,一丛丛一簇簇,争相绽放,绚丽多彩。 雕哥在晴空中欢快飞旋,不时追逐着鸟儿,吓得鸟儿们四下逃命。 秦江槐不知从哪儿摘了野果,搂在怀里笑嘻嘻走到年画面前,“来,尝尝这个,这可是在京都吃不到的。” “这果儿能吃吗?”年画拧眉。 “能。”秦江槐塞了一个到她手里,自己抓了一个放嘴里咬,“甜。” 年画也咬了一口,一股酸涩直冲口腔,“呸呸”吐了,眸光一闪,抬手便将手中果儿扔向他,“竟敢耍我?” “哈哈哈……”秦江槐轻轻一闪,怀里的果儿散了一地,他坐到她旁边,“难得有机会耍你一回,别那么认真嘛,待回去你又是那清清冷冷的年大人了,笑一笑十年少,多笑,活也活得长一些。” “能活多少年谁又能知?就如这一次,你我都没想着能活着,竟也活着了,说不准哪天突然便又死了,人生苦短,自己活得舒服便好,何必强求那么多?”年画杏眸清淡。 秦江槐眉眼弯弯一带清朗笑意,侧头看她,“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 “想问便说,何须绕圈?”秋水清瞳平平静静。 “你到底是不是太监啊?” 年画那细密长睫微眨,看着远处山林,冷然道:“怎地?不信?可要验一验?” 秦江槐看着她那清隽侧脸,淡淡冷然,眼底一恍惚,一时愣了神。 “秦大公子,我与你父做了一笔交易。”年画神情不动,淡声开口。 “什么交易?”秦江槐转了脸,望向空中的雕哥,轻轻响了一声唇哨。 雕哥轻鸣一声回应。 年画徐徐道了。 “什么?凤相让人替了你?”秦江槐蹭的站起身,脸色冷肃,眼底温润春水翻作三九严寒,“他好大的胆儿,竟真当你是死了。” “就是盼着我死了,他好让人替我,要不然怎会授意莫桑杀我?” 秦江槐双手抱胸,沉声道:“找他算账去,你与我父的交易很好,我支持你。” “那算得上是用你要挟了秦太尉,你不恼?”年画道。 “那算什么要挟,你要千年人参亦是为了救我,我还得感谢你呢,若不是你向我父要来那千年人参,说不定我便死了。” “其实得说感谢的是我,秦中候,谢谢你救了我,我年画当铭记你这一份恩。” 秦江槐飒然一笑,“好了,就别肉麻了,我听着浑身都起了疙瘩。” 年画亦站起身,缓缓向前走了几步,“是该如何便如何,这一份情我会还你的。” 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感情。 秦江槐听得她这般说,眸底闪了一丝意味,不悦道:“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大人啊大人,你……唉,真不知怎么说了,不说了,大人你要怎么做我支持你便是,其余的无需多说,我都明白,都理解。” 他也说不上是为了什么而救年画,见到他危险便去做了,直感吧。 年画负手而立,仰望那高大的树木,金灿灿的阳光从细碎的树叶之间漏下来,洒落她身上,光怪迷离。 “秦中候有心了,我……先谢了。” 秦江槐浓眉微蹙,直觉得这位大人是有心疏远他。 “那我们何时回京?” “等。”年画低了头,缓步而走。 “也好,在这儿休养一阵子,我方才见那边有个山泉,咱们捉鱼去?”秦江槐回避那些他不爱听的话,雀雀跃试道。 年画淡道:“不去。” “那游水去?” “不去,你见过上峰与下官一起游水的吗?”年画眉目冷冷。 秦江槐笑意在脸上荡漾,闪着捉黠,“有哇,你我同去不就是了吗?” “我想在这林中走走,你若要去游水就自便。”年画向林中走去。 < 第89章为何让他走 …… 每日,年画都悠闲的在谷中漫步,看看风景,钓钓鱼,似乎完全没有受朝中之事影响,秦江槐日日跟随着,时不时捉弄一下这位脸冷的年大人,年画脸虽冷,但也不介意。 她的生活当中缺少趣味,而秦江槐是个“色彩斑澜”之人,倒是给她增添了些趣味。 年画坐在泉边垂钓。 秦江槐不耐烦的将鱼杆拉起又甩下,搅得一汪清泉不得安生,“我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喜欢这老人才喜欢的玩意儿,我爹都不玩这玩意儿,这坐半日钓不着一条鱼儿,这有什么意思?” 年画老僧入定似的坐在一旁,静静的望那浮标,眼底映着那波光粼洵,不泛一丝涟漪。 “意思个中体会。”淡淡道。 “难怪你会是御史大夫。”秦江槐撇嘴,“干脆我下去捉还快一些。” “你可以离开,别吵了我的鱼。”年画不客气道。 “好好,钓吧,姜太公钓鱼,愿者上勾。” …… 一日清晨,年画对秦江槐道:“走吧,我们离开这失魂谷,一起去向陌离散人道个别吧。” 秦江槐浓眉一挑,“那么快便走?日子有趣着呢,去哪儿?一起去吗?” “回京,归位。”年画眸光沉定,笃定道。 “这便归位了?无惊无澜?我还以为得一番惊天动地呢。”秦江槐道。 年画抿唇淡淡,“自然会是惊天动地,那看对象,有个人会觉得惊天动地的。” “无需我出手?”秦江槐笑意盎知。 “无需,又不是打架。” “难道在你眼中我只是打架的料?” “差不多,走吧,去向散人道个别。”年画转身。 秦江槐眼角一剔,快步跟上,“哟嗬,把我看扁了不成?” “人有长短,没有把你看扁,你这不是我的救命大恩人吗?”年画领头走在廊桥上,轻声淡淡。 突然一阵风而来,眼前人影一闪,白衣若雪的柳飘飘落在年画面前,似笑非笑的望二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你们在这儿,当真没有死,师兄还真是说对了。” 柳飘飘? 年画心底一凛,伫足,粼粼眼中变化着深浅,生了几分煞气,唇间冷肆,“见我未死,有人心不死是吗?柳飘飘,是他让你来的吧?” 他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柳兄,不可。”秦江槐闪身至年画面前,高大的身影把年画挡在身后。 柳飘飘微微一笑,微笑处云淡风轻,温雅如月,“年大人,秦大公子,想来你们误会了吧?我奉师兄之命来寻你们没有错,可没有说要杀你们,师兄从来没有说要你死,年大人。” “二师兄?真的是你?你又突然的回来了?”三水从廊桥尽头屋中走出,陌离散人亦随步而出。 年画心头大震。 二师兄?柳飘飘竟是他的二师兄? 他们与凤君晚又是什么关系? 三水口口声声说还有一位大师兄,向来不在谷中,莫非是凤君晚? 是呵,凤君晚善使毒,她早该想到的。 这下子撞到一起来,看来麻烦了。 柳飘飘转身,恭恭敬敬施礼,“师父一向可还好?” “唔,你此番怎么回来了?”陌离散人微蹙眉。 秦江槐亦吓了一跳,指指几人,“师父?二师兄?你们……合着你们是一家人啊?哎呀,我的娘啊。” 三水翻了一白眼,“是啊,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啊。” 听得他这般说,秦江槐拧眉,不动声色向后靠一步,站在年画身边。 柳飘飘指指二人,向陌离散人道:“找年大人啊。其实我也不知他们在这儿,方才见了才知,师兄让我寻他们,寻不着,才想着回来找师父要些药,师兄……那病又犯了。” 陌离散人眸光微动,紧紧的锁了眉,“怎会又犯了?” “这个……还不是为了他,他掉下悬崖师兄便犯病了。”柳飘飘眸光瞟向年画。 年画眸眼冷冷,“我不死,他自然不安生了。” 陌离散人向柳飘飘望去,疑惑道:“你方才唤她年大人?” “是年大人啊。”柳飘飘面色温文润朗,“当朝御史大夫,年画年大人。” 陌离散人微愣,眸光沉凝泛着疑惑,“她……” “陌离散人,您应过我的,希望你一言九鼎。”年画神情清冷,沉冷的声音带着一种压迫力。 既然如此,她无需再装,但必须稳住陌离散人,他知自己女子身份,若是在这个时候把这消息传给凤君晚,自己可能就真的完了。 欺君死罪啊。 陌离散人眼底闪了一丝意味,抿唇不语。 “御……御史大夫?”三水张口结舌,奔了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年画,“她不就是……” “三水!”陌离散人轻喝。 三水抿唇展眉咽了一下口水,把那话给收回去,“御史大夫多大的官儿啊?” “位列三公。”柳飘飘瞥他一眼,“说了你也不懂,御史大夫只是比你师兄低一级,位同副相。” “我的娘呀,副相?官儿真的是大咧。”三水小眼儿使劲的瞪,滴溜溜的转,几乎想她身上看出朵花儿来。 年画神情卓然清冷,道:“官儿再大再小,同样是为朝庭出力,为皇上分忧,为民请命。” 陌离散人眸光一闪,道:“年大人好气魄。” “陌离散人过奖。”年画眉目淡淡。 “陌离散人,我二人讨扰多日,今儿来向您辞行,救命之恩,我俩当自铭记。”秦江槐朗声道。 这情况不太妙,原以为从阎王爷那逃了回来,没想到又跑入贼,若是打起来,以一敌三,他自是比不过的,还是赶紧跑吧。 陌离散人道:“年大人,老夫邀你对弈一局如何?” 年画眼波微动,淡雅一弯唇角,道:“好。” 秦江槐拉了拉年画衣袖,向她施了个眼色,年画淡笑,举步向陌离散人走去。 木屋中,檀木香气淡淡的在空气中飘绕,屋中寂静,只有那一字一落的清脆声。 “年大人,你可真是女子中的楚翘,有这份胆,坐上御史大夫之位,断然不简单。”陌离散人轻轻落一子,道。 年画眸光沉沉静静,下了一子,兴味一笑,“过奖了,不知陌离散人可是在为凤君晚担心?” “非也。”陌离散人淡笑。 “想探一下我有多少能耐?”年画抬眸直视,眸光清利迫人。 陌离散人眸光微掠了一丝意味,手中黑棋落下,“你很聪慧。” “如果我告诉您,眼前这个您认为聪慧之人,就在前不久输给您的爱徒,还差点儿丧命,您还认为我是聪慧之人吗?”年画眼中潋潋寒意微绽。 “所以你这次回去得找他报仇。”陌离散人清清淡淡道。 “没错。”年画直认不讳,“您的爱徒在我‘死’的这一期间,让人替了我,您说,我能忍吗?该忍吗?” “不该。”陌离散人一如清淡,“所以上天让我救了你。” 年画不意外陌离散人会这般答,这一位世外高人,自然会有着旁人没有的通透和修为,不然,她也不会这般放心的说出这些话。 “您可有后悔救了我?” 陌离散人轻轻摇头,飒然而笑,“老夫很高兴救了你,因为你值得老夫救。” “救了我,然后我再跟您爱徒斗,您喜欢看这种厮杀?”年画淡冷嘲讽,纤指一顿,落了令人意外的一子。 陌离散人微怔,凝眸细看,道:“好棋。”思忖后落一子,“棋逢敌手,人生亦快哉。” “您不担心我杀了您的爱徒?”年画清柔的眉眼,闪了冰刃般寒光。 “不担心。” “好气魄,好胆识,不愧为世外高人。”年画道。 陌离散人淡然一笑,“过奖了,老夫不就是个山野之人,实难当什么世外高人,年大人,有缘才能相见,相见便是缘,若是注定你与他是绕不开躲不了的,便直面而对,赢输,在于你怎么看?” 年画微拧眉:“若是把命输掉,您又怎么看?” “他的身体极阴寒,病发全身冰寒,似冰人,老夫潜心研究了多年,也只能控制,无法根除。”陌离散人突然转了话题。 年画冷笑,“您是希望我手下留情。” 陌离散人微笑摇头,“惜缘。” 年画纤眉细攒,下了一子,占据了一大片地盘。 “好招!”陌离散人眸光带了笑,“年大人手段不动声色,犀利迫人,好。” “过奖。” “有时,有些事,不能仅仅看表面。” “我只相信我的眼睛。”年画笃定。 陌离散人意味深深,“有时候是需要靠心。” “您输了。”年画一子而落,定了赢输。 陌离散人眸眼一扫,洒脱一笑,“好,年大人果然棋艺精湛,老夫佩服。” 年画起身,从容淡笑,“您过谦了。” 木屋廊桥上,陌离散人,柳飘飘,三水,师徒三人迎风而立,齐望那渐消失的身影。 “师父,为何让他走?他铁定回去找师兄报仇。”柳飘飘拧眉道。 陌离散人长衫随风飘飘,淡道:“你师兄若是斗不过她,便是无能之人,枉为为师之徒。”<b 第90章无需为本官 柳飘飘瞟一眼三水,“自然是师父了,这天下能赢得了师父的人只有师兄。” “她赢。”陌离散人道。 二人惊讶。 “肯定是师父让的。”三水不服气的撇嘴。 陌离散人眸光清清遂远,“她是个极不一样的人。” “自然与我们不一样了。”三水低声嘟嚷。 “不就是人一个吗?有何不一样?”柳飘飘不以为意。 “晚儿吩咐了你什么?”陌离散人道。 “寻他,还有寻秦大公子。” “可有寻着又如何?未寻着又如何吗?” 柳飘飘茫然摇头,“没说。” 陌离散人收回眼光,转身他,道:“你便只回秦大公子未死便好,其他一概不说。” “啊?”柳飘飘惊道:“若师兄事后知道我隐瞒了,又得找我的麻烦了。” 陌离散人淡看他一眼,“年大人是为师那关门徒儿的亲人。” 她明明知道却不提,此等女子当真是世上少有,如此聪慧心思那么缜密的女子,能得到之,堪比得到天下。 “关门徒儿?”二人异口同声道。 “为师多年前收了个关门徒儿。” 三水笑嘻嘻,“这样一来,我便不是小的了,有人喊我师兄了,真是好呵。” “该不会是女徒儿吧?”柳飘飘笑。 陌离散人冷冷撇他一眼,“事儿就这般定。”缓步离开。 “听师父的吧。”三水拍拍他肩头,幸灾乐祸道。 “你小子,幸灾乐祸是不?”柳飘飘大手一拍他脑袋。 三水捧了头,嚷道:“又打我头,二师兄,你一回来便欺负我,不管了,今儿你给师父做饭去,每日都是我在做,该你孝敬孝敬师父了。” “你有见过赏金猎人自己做饭的吗?”柳飘飘大掌又拍。 三水抱头便跑,“大师兄还是相国呢,人家回来都做饭给师父吃。” “你小子,找抽是不?”柳飘飘身形掠起追他。 “不找抽,找饭,你快做去,我不管。”三水身子一闪,闪入一个木屋子内,“啪”一声哐了门。 “臭小子……” * 月池苑屋顶上细微声响,年画走出屋外,向上看去,盎然淡笑,“秦中候,你再这般,护卫们可要把你当贼人抓了。” 月下,秦江槐红衣迎风招展,手拎了两壶酒,笑道:“贼人请大人喝酒。” 年画眉眼弯弯,足尖一提力,跃上屋顶,接过那酒,坐落,道:“见过皇上了吗?” 秦江槐大口喝了一口酒,“见了,怎敢不去见?再不见便得革职,下官现在可不想被革职。” “为何?你不是一向不喜入朝为官的吗?为何这次不趁机回沅西城去?”年画少少的喝了一口,道。 “为你。”秦江槐洒然一笑,笑中带着几分不羁。 年画微愣,侧脸看他,眼波不兴,淡淡依旧,“为何?” “为你。”秦江槐再次重复。 年画淡眉轻掠,冷道:“别给本官绕圈子,说。” 秦江槐眸光微闪,仰脸向明月,笑意写在俊美的脸上,“真是为了大人,我的职责是保护大人,就这样。” 年画沉吟,“无需为本官。” “哎,大人,这个你无需管,下官愿意在哪儿便在哪儿,皇上都不能强迫下官。”秦江槐道。 年画淡看他一眼,“随你。” 淡淡喝一口酒,望着冷月出神,神情静而遂远。 “大人,你为何喜欢在屋顶喝酒?”秦江槐问。 “清亮。” 更主要是她怕醉酒,在屋外她便不会过量的喝酒,酒,能麻痹人,她需要的是清醒。 秦江槐笑,“真是个奇怪的理由,大人为何喜欢喝酒?而且是独自喝酒,听说你在宴上倒是喝得少的,为何?” “本官不喜欢喝酒。”年画淡道。 她喝酒是为了暂时麻弊自己,特别是在自己心绪不好的情况下,她需要麻弊,但她能自控,不让自己迷失在酒中,酒后易失控,所以她根本就喜欢酒。 一路这般走来,除了自己还是自己,苦也好,累也罢,除了承受还是承受。 “大人真是个奇怪的人,无趣,但又很特别。”秦江槐道。 年画淡笑不语。 “那日,你与那陌离散人下棋,大人赢了吗?”秦江槐突然想起这事儿,问。 “赢了,他让的。” 秦江槐呵呵笑,“大人是不是觉得很没有面子?” “不觉得,那是一个极通透之人,有这般师父,是该庆幸。”年画轻声道。 “那凤相还真是挺幸运的,有这般师父。” “你也很幸运,有这样的父。”年画看向他,“放你两日假,陪陪太尉吧。” “他?”秦江槐撇嘴,“我们没两句话,算了吧。” “没有他便没有你,去吧,今儿便回府吧。” “不回。” “追随本官,这么快便不听本官之命了?” 秦江槐想了想,站起身,笑道:“好好,都听大人的,下官走了。” 如霜月下,血红披风如妖魅般,起起伏伏,很快便消失在夜中。 年画酒壶放至一边,眯眼远眺。 夜空如幕,明瓦飞檐,层层叠叠,退了白日的恢弘气势,铺天盖地的银白,格外的清寂。 暖风微起,送来阵阵花香。 突然,年画细眉微锁,来自身后的一种强烈的存在感令她浑身紧绷了起来。 不是秦江槐。 心脏“砰”的急跳一下,缓缓站起身,转身。 一道硕长而阴鸷的人影赫然出现…… 风,急掠,头顶上乌云随风飞动,月色一明一暗的闪耀,落在那人身上,白衣翩然,光影迷离。 凤君晚手中提着两壶酒,嘴角勾起如月弧度,轻笑,笑意微微一漾,像云中的风,轻而飘渺。 年画一翦秋水,明明净净,一动不动的看他,似风般冷冽,似霜般渺寒。 风,忽而止。 周遭归于静谧,夜空中的木槿树悄然招展,枝叶的丝丝芬芳带着些蛊惑似的迷离。 明月下,两人对望而立。 凤君晚脚步翩跹,至年画面前而立,眸中波纹平静,举了酒壶至她面前,却是不语。 年画眸光平寂无波,伸出纤白细手,接了那酒壶,指尖轻触,冰凉入心。 他的身体极阴寒,病发全身冰寒,似冰人…… 淡眉轻掠,亦无语。 清冷月下,一长一短身影并立,清清淡淡的喝酒,聆听夜的声音,无言亦无语……< 第91章为何要帮我 皇陵。 年画与秦太尉一同到了一座小道庙,在庙院中扫地的福姐儿见了二人,惊讶的喊了一声,“小姐小姐,年相国和秦……秦太尉来了。” 急忙上前施礼,“福姐儿见过年相国,见过秦太尉。” 年画扫一眼院内,淡道:“无需多礼,起来吧。” 上官瑶快步从念经房走出,抬眸一望,眸光一滞,转瞬即逝,提裙步下台阶,盈盈跪落了地,“上官瑶见过年相国,秦太尉。” “快快请起。”秦太尉眸光一闪,几步上前,伸了长臂想扶,又收了回来。 年画抿唇,脸上不动声色,“上官姑娘请起吧,这无旁人,无需这般大礼。” 上官瑶伏身,“上官瑶多谢年相国,大恩永世不忘。” 年画眼波微动,“无需谢本官,若谢,还是谢秦太尉吧。”转头向福姐儿,“扶你家小姐起身罢,这地上寒凉。” 福姐儿快步上前扶了上官瑶起身,上官瑶疑惑看向秦太尉。 秦太尉微笑摇头,“谢我作何?还是谢年相国。”转脸向年画,“年相国,可别谦虚,若不是你,小儿生死未卜,若不是你……” 年画抬手,“好了,都别客气。”是她欠秦江槐的。 上官瑶心思通透,舒雅清淡微笑,道:“年相国,秦太尉,有请屋中喝茶。” 转身示意福姐儿去汲水。 “年相国,有请!”秦太尉可谓得上是心情舒爽,伸手作邀。 眼前的年画令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想了一辈子的办法,都未能如愿把上官瑶接出皇宫,而年画却轻易的做到了,当真是少年英才,少有。 “请!”年画淡淡,举步走上台阶。 三人落座。 年画眉目清淡,慧黠流盼,道:“上官姑娘,今日来,一是探望你,二是有一些事儿,本官想与上官姑娘说说话儿。” 上官瑶抿唇淡笑,她自是明白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忙的。 “年相国有心了,上官瑶在此先谢过,年相国想问何事尽管问。” 年画眸光在二人之间流转,向秦太尉道:“秦太尉,是否由你说?” 秦太尉微摇头,“年相国,还是你说。” 年画微笑,“上官姑娘,本官可以帮你。” “帮我?不是已经帮了吗?”上官瑶忡怔,疑惑看一眼秦太尉。 秦太尉道:“你且听年相国说。” 上官瑶眸光疑惑落向年画。 这时福姐儿拎了一捅泉水入屋,年画眸光一转,道:“福姐儿是吧?” “是。”福姐儿把水捅放下,大大方方的应。 年画道:“你到院外看着吧。” “是。”福姐儿应了便出屋。 上官瑶取了水到壶中,放置火炉上煮,静等年画。 “二十年前,上官姑娘生产,婴孩当日生当日死,那婴孩可是上官姑娘所杀?”年画不急不徐道。 上官瑶身子一震,如遭雷击,呆呆发怔,心中似千军万马奔过,踏得她血脉贲张,碎裂无绪。 “如若你想让本官帮你,本官要听实话。”年画眸眼平寂沉定,虽淡冷,但给人一种平静安稳的感觉。 “为何要问这件事?”上官瑶心中酸楚难耐,死死瞪大了双眸,强自克制不让泪水流下来。 这二十年间,只有眼前这一个人,愿意听实话,愿意给机会她说实话,万般没有想到,这竟是一个与她毫无相干的朝官,一位少年朝官,给她机会说真话。 她不太敢相信,亦不自信,这新任少年相国到底为何要帮她? “帮你。”年画明澈幽深的双眸,从容如水,安然淡定。 “为何要帮我?”上官瑶声音呜咽,难言的苦涩,击破心房那脆薄的地方,化作一串清泪,潸然而下。 秦太尉朗目微拧,眸光关切,想找帕子又无从而找,叹道:“瑶妹,这些年你真是苦了你,我……我帮不了你什么。我从来不相信你会做那样的事,真相是如何,只有你自己最清楚,是真是假,真的假不了,假的亦真不了。你无需过于多虑,年相国并无恶意,他所说必会做得到。难道你不想为自己洗刷怨屈吗?不想为那死去了孩儿讨要一个公道吗?” 上官瑶眸目微敛,从袖中取了帕子轻拭眼泪,“太尉大人,还是请称上官姑娘为好,以免连累了你。” 秦太尉抿唇点头,眼底掠过一丝难言苦涩。 年画神情静静,扫视之间将一切尽收眼底。 “年相国。”上官瑶心中狂浪般的情绪风息云退,渐渐平静,“孩儿不是我所杀,那是自己腹中儿,我怎会杀自己的骨肉呢?” “好。”年画道:“当日的状况可还记得?” 上官瑶涩楚的眸中夹杂着深切的撕痛,思绪渐渐遂远,“我腹痛了三日三夜未能将孩儿生下,我拼尽全身力气,几欲要死。那一日,似是返了春寒,阴沥沥的雨下个不停,特别的冷,我昏昏沉沉陷在半死当中,已没有太多的意识,何人在身边亦是不知,先帝的声音一直在外屋响起,支持着我坚持下去。产婆教我再用力,我聚着一口气,不作他想,尽了最后那一口气,后来听到了婴孩的哭声,伴了极响的雷声,我便晕死了过去。” 上官瑶眸光微顿,双手紧紧的握着,轻微的抖动,白皙的骨节泛了刺目的苍白。 年画看着她,眸眼清清湛湛,一经透澈带得人心头清灵,犹如清利舒爽的朝晨,透着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秦太尉眸间一片深沉,锁着疼惜、担忧、悔恨、痛苦,种种,五味杂陈。 上官瑶深深吸一口气,拳头随即放松,轻声道:“再醒来,福姐儿告诉我生了公主,皇上当即封我为贤妃,我让福姐儿把婴孩抱来给我看,福姐儿欢天喜的抱了来,哪知……她竟死了……” 泪儿再次扑扑簌簌而落。 年画眸光微垂,敛了情绪。 深宫如虎穴,生存不易。 秦太尉蹭的站起,犹豫再犹豫,终还是缓缓的坐落。 < 第92章自是不甘心 年画待上官瑶情绪稍稳定,抬了眸,依旧沉静,“上官姑娘,这般情况,当年你都没有解释得清楚吗?你昏睡未醒,又怎的杀婴孩?” “对啊,上官姑娘,你就没有想办法解释的吗?”秦太尉亦叹道。 上官瑶拭干脸上两行清泪,眸光雾气空濛,“当时皇后便来了,婴孩在我怀中,被她一口咬定凶手是我,跟接着皇上,太后亦来了,皇上开始是不太相信我会杀自己的亲生骨肉,一名婢女指证,当时有半个时辰是我独自一人在寝殿,而婴孩与我同在寝殿,皇后与惠妃指说我曾与她们说过一心盼着生皇子,讨厌公主,我何曾说过那样的话?太医亦有指证我央求他帮寻民间生儿秘方,种种证据指向我是有杀女儿的动机,皇上便信了。” “这根本就是有心陷害。”秦太尉恼道。 “秦太尉。”年画淡冷扫他一眼,“此话说得为时过早,正如上官姑娘所说,一切人证指向了她,也许换了你,在当时的情况下,亦可能会怀疑是上官姑娘是凶手。” 秦太尉不可置否的摇头,“可是换个角度来看,如果是上官姑娘所杀,为何不暗中去做?而是堂而皇之,还让她们捉了个正着,有这么笨的杀人方式么?” 上官瑶苦笑,“有些情况,太尉你是不得而知的,当时的皇后说我想陷害于她,她是来看婴孩的,若是她抱了,也许就变成她是杀人凶手。在那般情形下,我百口难辩,况且当时我身子极虚弱,又突受骨肉离奇死去的悲痛,恍恍惚惚的,思绪一片混乱,如何辩解?要辩,亦无从而辩。” 秦太尉怔然,“这,这般看来,当真是扑塑迷离。” “那是自然。”年画眸光清灵明澈,“本官方才亦说,在那样的状况情形中,很难相信上官姑娘是清白的。我们现在作为一个局外人,听故事般听来,才能理解得出一些味意,很多时候,局外者清,当局者迷。” 秦太尉无声叹息,“这二十年来,为何不向先帝辩解?为何不……找我帮你?” 为帝者,自是掌控了一切,包括硬生生拆散他与她,身为臣子,他能说不吗? 炉上水壶的“咕嘟咕嘟”烧开,氤氲起丝丝热气腾腾的水雾,也令这温热的屋子更是热了一些。 上官瑶眼波微动,凄苦淡道:“废妃,关押,至先帝先逝,我都未得见过先帝一面。我不想连累任何人。” 寻了茶叶,轻轻巧巧的煮起茶来,片刻,清清绿茶香涩飘散,一室清香。 “秦太尉,幸好上官姑娘未有找你,若不然,你二人今日便不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儿喝茶。”年画淡冷道。 秦太尉默然无语。 自己不能为她做大的事,只能是在小事上暗中帮着她了。 上官瑶抬眸望了望年画,复又垂眸,倒了茶水将茶盏放置她面前,“不知年相国有何盘算呢?” 年画清光幽宁而深亮,淡道:“上官姑娘还未尽全告之,本官又如何盘算?” 上官瑶放落一盏茶在秦太尉面前的素手微顿,凝眸望她,“我已全说了啊。” 年画淡笑,气度清逸,轻轻执起茶盏,流云茶盏在她纤细指尖转动,轻缓闲雅,“说说与当时的皇后,惠妃的关系,还有皇太后。” 上官瑶轻啜着那清淡绿茶,垂眸出神,握着茶盏的手指不着痕迹的紧了紧,徒然又松开。 年画扫视之间统统收于眼底。 “后宫众妃嫔之间,能好得了的吗?”秦太尉瓮声说了一句。 年画薄唇噙着一丝似笑意味,看向上官瑶,只等她说。 有女人的地方便有斗争。 后宫这个战场,比男子真刀真枪的厮杀来得更惨烈。 上官瑶抬眸,微笑,笑得苦涩,“当年先帝钟情于我,到我的殿中时日便多一些,我亦得太后的疼惜,这一切,许在皇后,惠妃眼中,这些令她们很坐立不安的,特别是我怀上了之后,她们面上和颜悦色,时时关心,但暗中却是……自是不甘心,当时皇上子嗣稀少,只有两位公主,还未有皇子,皇后乃结发原配,多年无所出,而惠妃亦是无所出,那样的情况,若是我生的是皇子,那便是皇长子,亦会是未来太子。” 年画握着茶盏,静静的听着,“说下去。” “也许是天公不打算把幸福和幸运都给我,没几日,皇后,惠妃分别传出有了的喜信,当时,真把皇上喜坏了,对她们亦多了一些关切,就这样,三人都怀有了皇嗣,自然暗中卯了劲,那时我年少,想法亦单纯了一些,与她二人之间的磨擦自是会有的,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取代何人的想法,只想母子平安,得到皇上的疼爱,这样便也满足了。老天把一切给了我,又把一切都收了回去,这样的下场,兴许便是我的命吧。” 上官瑶一口把盏中茶水喝完,无声叹气。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不是命,命在你手中,是你不会把握而已。”年画轻将茶盏放落桌上,眸中清光淡淡,却有无比的坚毅。 上官瑶眸光一闪,心中怔然,微垂了眸。 不会把握? 在那样的后宫中,又该如何把握?能如何把握? 秦太尉神情一动,抬了眸微望上官瑶,心绪万千。 年画扫一眼那门外,道:“让福姐儿入来,本官有话问她。” 上官瑶站起身。 “啊……” 院外一声惨叫。 “不好!”年画蹭的站起,闪身出门,“秦太尉保护上官姑娘。” 秦太尉心底一凛,亦起身,拦在上官瑶面前,沉声道:“上官姑娘,先别出去。” “是福姐儿的声音。”上官瑶脸色惊变,煞的苍白,“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危险。”秦太尉拧眉。 “再危险的事也都经历过来了,如要杀我早都下手了。”上官瑶伸长袖将他拂开,快步出屋。 年画疾步出院,眼眸一掠,福姐儿倒在地上,身上已是一汪血红,金耀耀阳光之下,刺目扎眼。< 第93章若死了活该 山风吹得树摇飒飒作响,周遭无一人。 “福姐儿……”上官瑶凄厉一声喊,奔上前扶了她。 年画拧眉,蹲下身微探了脉,细弱似无。 “年相国,求你救她。”上官瑶眸中泪珠扑扑簌簌,似断了线的珍珠。 年画轻摇摇头,“本官无能为力。” 伤中要害,哪怕年华在此,也无法救得了。 福姐儿眸子半阖,脸色如雪般白,“小姐……别伤心,福姐儿不能再陪你了……你一切小心。” “不……福姐儿,你不会死的……”上官瑶心如刀割,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死咬住嘴唇摇头,泪水如雨般止不住。 “小姐……小姐别哭,福姐儿对……对不起你,小……小公主……她不是……不是……”福姐儿瞬间无声,手垂了地。 上官瑶心口似被重撞一般,凄厉划破长空,“福姐儿……福姐……我不许你死……你起来……起来……”猛的摇晃着她。 年画眸子不动,胸口咯噔一下,一刃疼痛丝丝传入了心间,渐化作一抹难以磨灭的沉重。 “上官姑娘请节哀,本官在此应了你,这凶手,本官定会揖拿,请切莫过于伤心,路还很长。” 轻轻说了一句,站起身,向秦太尉淡望了一眼,转身走到一侧,查看一番。 秦太尉眸中沉痛,蹲下身子,大手轻落在上官瑶肩上,“上官姑娘,节哀,待我查看福姐儿身上的伤。” “那是什么人那么狠毒啊?福姐儿只是个婢女,她有何罪何错?”上官瑶心中慠动不已,心痛欲裂。 福姐儿自她八岁一直来跟随着她,几十年间辛酸苦辣,虽非姐妹,情同姐妹,这般无辜被杀,教她怎不痛心? 秦太尉一看那伤口,浓眉紧锁,沉声道:“不是因为福姐儿是婢女,而是因她是你身边之人。” 此事当不简单,今日他与年相私服而来,未带随从,竟还有人知他们来此,是预谋还是巧合? 上官瑶杏眸圆睁,怒意似涛天波浪,不休不止,向天吼道:“要杀,冲着我来便好,她是无辜的,她只是个婢女。” “她不是个普通的婢女。”年画已走至二人面前,神情肃目,“她也许知道一些事儿,而你未得而知,本官想要问她话便是此意,但终是慢了一步,兴许这一切都在别人的掌握当中。她方才提及小公主,想来是有话要说,那人杀她,便是灭口,今日,若不是本官与太尉来,兴许你也会死,你离宫,还真不是件乐观的事,照目前的状况来看,你还是回宫安全一些,请随本官回宫吧。” “是啊,事不疑迟,快点离开此地才好。”秦太尉催促。 年画一言令上官瑶心绪渐渐平息,思路回归清晰,拭了脸上的泪,看着福姐儿的尸首,迟疑道:“可是福姐儿……” “本官会命人厚葬她,秦太尉已查看过伤口,就先将尸首移至屋中,天色已不早,速与本官回宫,下山得一个时辰,若天黑,事儿许就更麻烦些。”年画镇静从容道。 直觉觉得危险在逼近,如今只她与秦太尉二人,虽说秦太尉身经百战,武功高强,可如果以一敌众,当真还是被动。 上官瑶知道事态严重,点点头起身,秦太尉将福姐儿尸体抱至屋中安置,把庙门一关,牵了马便上马。 “秦太尉,上官姑娘就与你共乘一马吧,事情紧急,兀需在意过多。”年画扶鞍上了马,勒马凝眸道。 “好。”秦太尉轻轻一跃上马,大手伸向上官瑶,“上官姑娘,上马吧。” 上官瑶素眉微拧,迟疑,“这……” “礼节重要还是命重要?”年画冷冷扔了一句话,拍马而驰。 上官瑶一咬牙,把手放在秦太尉大掌中,大手一收,轻轻松松上了马。 “嗬~”沉喝一声,鞭儿一摇,马儿飞奔,扬了尘土丝丝。 山林青葱翠绿,山路弯弯,两匹大马向山下急驰飞奔。 初夏时分,天儿说变就变,风急云低,转瞬空中堆积了厚厚的乌云,黑压压一片,如墨一般,响雷在头顶滚过,如置了千百只大鼓,轰轰轰声不停,此起彼伏。 大马丝毫不停缓。 年画神情清冷紧绷,不受空中变化的影响,加鞭急奔。 秦太尉大马紧随不离。 疾风吹得树摇叶飞,不时星星点点坠下冷雨,天气越发恶劣,天越来越暗,电闪划过,似要把天空撕开一般。 瓢泼大雨转瞬落下,劈劈叭叭,绵绵密密,似一幅巨大的水帘子,豆大的雨珠落在泥地上,打在树枝叶上,雨星飞溅,天地间片刻茫茫素白一片。 突然大马嘶叫,年画紧紧的勒了马缰绳,马儿急急停下,原地转了一圈。 秦太尉眼疾手快,亦勒马停下。 距三人十丈处,密密雨帘下,一排黑衣人持刀整齐而立,雨滴顺着刀边滴落地,蹭亮大刀在雨中闪着森寒冷气。 秦太尉黑瞳紧收,大手取了马上银枪,将马缰绳交到上官瑶手中,沉声嘱咐,“小心!” 说完丹田提了气,身子掠向那一排黑衣人。 “年相国,带着上官姑娘先走。” 银枪如飞龙穿云,势如惊电。 一声唇哨响,黑衣人转瞬而动,刀剑飞寒,碎金裂石,雨血交复飞溅。 年画冷眸微动,沉静如水,勒马转头向上官瑶,“我们走,跟紧了。”打马奔起。 上官瑶不敢多作犹豫,对于秦百祥的武功,她心中有底,对付这十多个人绰绰有余。 突然空中连续起了唇哨声,一队黑衣人似从地里冒出来似的,团团转了二人。 年画纤眉一蹙,眉宇间立刻掠过一丝沉冷。 “听说上官姑娘识得武功的是吗?” 上官瑶勒马静道:“是的。” “你寻了机会跑,拿着这个到相府,先别回宫。”年画取了身上腰牌交给她。 这般状况,到相府会比到宫中安全。 上官瑶一怔,拧眉,“年相国,不必如此,死便死,又有何惧?” “你若死了,对得起谁?”年画从腿绑上取下玉笛,冷道。 “全杀,一个不留。”其中一个银衣人冷硬下令。 “是。” 一众黑衣人身形一动,举刀涌上。 突然空中一箭飞嗖而掠过,似闪电般,“噗”一声射入一个黑衣人胸前,眨眼功夫,便有几个黑衣人倒地。 “退,散。”银衣人下令。 “嗖”一声,三箭齐发,又有三个倒地。 一众黑衣人急速分散,并未被吓退,警惕的严阵以待。 几丈开外,山岩壁上,白衣人影一晃,持着银闪闪的弓弩,似神将天兵一般,冷厉阴肆。 他的身后,诸葛流弓箭满开,三箭而恃。 “劫杀朝中重臣,当真是找死了。”凤君晚凤眸沉冷如冰,杀气在眸内翻腾。 银衣人唇间一动,哨声响起,林中又掠出一群黑衣人,这数量更多,足有四五十人。 “拦我者,死!” 一众人,队形有致,一队人向年画二人掠去,一队人向凤君晚飞去。 “嗖嗖嗖。” 箭如急雨,射倒涌向年画身边的黑衣人。 一阵急箭过后,凤君晚抽出长剑,身形似云蛟,似闪电,向年画掠去。 诸葛流亦持了长枪与黑衣人混战在一起。 凤君晚落在年画马前,长剑幻起层层光影,剑势凌厉,招招狠绝,所到之处,无人不伤。 未回头极冷道:“年画,你是这天底下最自以为是,最胆大妄为的相国。” 雨势小了一些,年画伸手拂了拂面上的雨水,冷冷回讽,“是与否,断无需你这个停了职的前相国来评论。” “哼!无需我来评论,反倒需我来救。”凤君晚招数不减,反而异常凌厉,那黑衣人转瞬倒了不少。 银衣人一声唇哨,那围着诸葛流的黑衣人撤了回来,悉数涌向他们这一边。 诸葛流飞身落到凤君晚身侧,长抢使得出神入化,如长蛟出海,扫清一侧的黑衣人。 年画坐在马上,清清冷冷的望凤君晚,“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本官无需你来救。” “我若是那黄鼠狼,你便是那有理无理都不饶人的鸡,自大自狂。”凤君晚嘲笑。 “本官自大自狂,总比你阴损毒辣来得强。”年画眸中生寒,光芒闪烁。 凤君晚长剑似电,使得拨水不入,身形始终不离年画马前,“哼!阴损毒辣,年相国可真会形容,倒不如用在你自己身上。” 年画寒眉一拧,“好,本官就阴损毒辣了,又如何?” “既然阴损毒辣,出门竟不带随从,心疼着秦江槐还是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凤君晚手上招数不缓,嘴巴的功夫亦不减。 “年相国小心!”上官瑶一声轻呼。 年画猛的抬头,那闪着寒光的薄刀向她急速飞来,她一时愣了神。 电光火石那刹,年画只觉得身后一阵寒意袭来,背后似靠了一座冰山,没有一丝的温度。 身子被轻轻一扯,她避开了那寒刀。 “嗤”一声,刀入肉的声响,身后人大喝一声,“找死!” 大手握着她拉马缰的细手,勒了马儿,向那黑衣人奔去,转瞬一剑挑了那黑衣人。 “凤爷可有事?”诸葛流担心的看过来。 “无大碍。”凤君晚无法腾得出手来止手臂上的血,只任那殷红的血流下,片刻染红那雪白衣衫。 长剑飞寒,雨星飞溅,血染白衣。 年画僵直着身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眼底微微一动,冷道:“你可以下马了。” 她是想让他下马止了那手臂上的血,他懂医善毒,自能止血。 “年相国放心,若是时候下马,你请我亦不会上来。”凤君晚冷言从她身后传来。 年画恼了,咬牙切齿道:“若死了活该。” “我死了不正合你意?”凤君晚丝丝冷魅声音似蛇般缠绕了年画的耳拌。 “是,正合本官之意。”年画拧眉,身子向前倾了些,“你别靠过来。” 凤君晚妖冶而笑,“哟,同是男人,年相国还害羞不成?” 年画无语凝噎。 “放心,我,不喜欢男人。”凤君晚在她耳拌轻声道。 年画心底闪过一丝捉黠,道:“本官喜欢男人。” “哈哈哈……” 凤君晚放声大笑,似带了嘲笑,畅快,意味。 雨又渐渐下得大起来,密密集集,似倒豆子般,打在脸上生疼。 天地白雾苍茫连成一片,这满地的血,顺着雨,血流蜿蜓,触目惊心。 冷雨寒气逼人,长时间淋着雨,年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身后之人响了唇哨,两匹通体雪白的大马似闪电般奔来。 凤君晚仗剑逼开黑衣人,拍马向白马奔去。 “诸葛总管,且退吧。” 大手扯着年画,轻轻松松的过了马,转头向秦太尉那混战的方向,大声喊:“秦太尉上马,撤!” 不远处的秦太尉听得他喊,银枪扫了身侧几个黑衣人,飞身向大马掠去,稳稳的坐好,向上官瑶身旁奔去。 “走,上官姑娘可还好?” “我没事,太尉有心了。”上官瑶勒了马调转马头,紧随着凤君晚的白马。 黑衣人死伤大半,诸葛流跃上马,边战边撤,“你们先走,我殿后。” “诸葛总管别恋战,天气太恶劣,需快快下山。”凤君晚的声音在大雨中传来。 一阵急驰,四匹马五人快速下山。 阴云依旧压顶,飞雨似箭,风中弥漫着杀戮的气息,久经不散。 夜幕沉沉,当夜晚的黑暗完全笼罩下来,四匹马停在了京郊外一座冷肃的庄院前,大门外八只大红灯笼跳跃着火红的亮光。 无极庄。 朱红大门嘎嘎而开,几人从门内奔出。 “凤爷回来了。” 凤君晚从马上一跃而下,未多看一眼年画,大步向大门走去。 “这是年相国,好生照看着。” 几人微惊,上前想扶年画,年画纤眉微蹙,眸内冷然,抬了手,“本官无需人扶,后面这位上官姑娘,你们帮照看着才是。” 那几人只得走向上官瑶,扶着她下马。 秦太尉一身的雨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那些黑衣人的,稳健下马,朗声道:“凤……爷此处当真是好地方啊。” 诸葛流轻松下马,亦是一身雨加血,笑道:“太尉过奖了,有请快快入内吧。”< 第94章他如何得知 庄内入眼处尽是翠竹,一道清流蜿蜓,极安静的从那竹林中穿梭而过,雨点打在细细的竹叶上,透亮如珠,澄澈明净。 年画等人随着诸葛流沿着穿山游廊而走,眉目清冽,“这可是凤……君晚的别院?” 诸葛流在前头领路,回头道:“是的,这是凤爷最喜欢的一座别院。” “哦?”年画冷笑,“难道凤君晚还有很多别院?诸葛总管,可是合理置下的?” 若说凤君晚不贪,打死她都不信,她查了许久,只是一直没有真凭实据指证他而已。 诸葛流坦然笑笑,“年相国,凤爷是有好几座别院,但都是凤爷那师弟的,置下好些年头了,都是合理的。” “柳飘飘?”年画似信非信,拧眉道。 诸葛流微怔,眸光疑惑,试探问道:“年相国知道柳飘飘?” 他竟然知道柳飘飘是晚儿的师弟? 年画心底微凛,唇角轻动,自己一时闪了神,竟将心中所想说了。 意味淡笑,“本官不能知吗?” “能,能,这也没什么,虽说凤爷与柳飘飘的关系一直不为人知,但今天年相国既然问到别院的来路,自得说清楚,柳飘飘干赏金猎人的活儿,得的酬劳自是多,凤爷让他置些庄院,他便听从了。”诸葛流淡定自若。 “原来那名动天下的柳飘飘竟是凤爷的师弟?”秦太尉讶异。 诸葛流笑笑,“是的,同门师弟。” 一阵狂风急掠,吹得竹林沙沙大响,雨星雨点飘入廊内,年画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接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突然想起方才那坐她身后的人身冷如冰,陌离散人的那句话又闪了入脑,不由得微蹙眉,道:“你们的凤爷……似乎受不了风寒。” 虽然她暂为相,入了相府,诸葛流依然还是相府总管,她没有调走此人,对于诸葛流还跟在凤君晚身边,她亦不多管,只要不防碍公务便好。 她直觉得这诸葛流与凤君晚的关系不简单。 诸葛流又是一怔,随即淡淡笑笑,道:“是的。”他不想多说,言多必失。 前不久这年画才把晚儿从相位拉了下来,他才不信这二人的仇能那么快了结得了,且不说晚儿是怎么想的,他都不服气。 亏了那阵子年画“死”,晚儿还内疚了那么久,心心念念让柳飘飘去寻,而自己多年的顽疾又复发,当真是不值。 走了好一阵子,转入一院落,诸葛流开了屋门,道:“三位便在此院歇一晚吧,两边是厢房,年相国,你们自己分配,一会儿便会有婢女送干净衣物及晚膳过来,如有需要便与婢女说,我就先行告退了。” “好,有劳诸葛总管了。”秦太尉见年画不出声,便笑了道。 诸葛流淡看一眼年画,退了两步便才转身离去。 无声阁。 烛灯氤氲。 凤君晚已换上一身干爽月芽白衣衫,左臂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犹似几朵艳红的梅花,甚是刺目。 他合目靠在矮榻锦垫之上,身上盖了厚厚的锦毯,绝伦的脸透着冷厉的苍白,几乎不见血色,“吱呀”一声开门声令他微微睁开了眼。 “都把他们安顿好了,晚儿可还好吧?”诸葛流忧心上前探一下他前额。 一股冰冷瞬间钻心。 他大惊,急道:“可有服药?调理气息了吗?要不要我渡真气给你?” 凤君晚眉目平淡,“已服药了,无大碍的,义父莫担心。” “可是有受了风寒?”诸葛流兀自不放心,复问。 “没有。”凤君晚淡道:“可别把我当成病秧子了。” 诸葛流微笑,“年画问起你是否受了风寒,我也便这般想了。” 凤君晚微垂了眼眸,掩了眸中那不明微光,“他还说了什么?” “对了,他问了这庄子之事,还知道了柳飘飘是你师弟之事。” 凤君晚眼底微微一动,抬了眸,冷道:“他如何得知?” 诸葛流摇头,“我也意外,不过不便问他如何得知,想来他在暗中对你的调查不会少。” “师弟怎地还未见回来?可有信回?” “没有。他?你又不是不知,绑他都不愿意待在你身边。” 凤君晚眸内闪了冷光,道:“义父可识得今日这些人的来路?” “流云刀,巫山阁。”诸葛流面色沉豫。 凤君晚削薄唇角一凌,“我料想亦是。请动巫山阁之人来杀上官瑶,那这人的来头应是不简单。” “是啊,巫山阁不爱财不爱权,全凭阁主个人喜欢好做事,能请得动巫山阁,来头定然大。流云刀成名几十年,自不能小觑,若非流云刀,你也不会避不了那一刀,今日若是巫山阁主在此,我们也不能如此容易脱得了身。晚儿,此事与巫山阁有瓜葛,你是否考虑一下不要再插手了,如今官儿也丢了,处境亦是险许多,忍一时风平浪静。”诸葛流忧心道。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那年画这般报复了,丢了官,还差点儿丢了命,他竟然当没事儿一样,还不顾自己的身子未调理好,便跑去救他,这为的什么啊? 凤君晚眉眼间似带了霜,“义父莫要再提这般的话,我做任何事都不会半途退却的,亦不会悔,义父你就安安心吧。” “好好,都随你,当心一些便好。”诸葛流在心底无奈叹息。 突然门外一阵急促敲门声。 诸葛流蹙眉,快步走去开门,“何事?” “诸葛总管,人来了。”来人报。 诸葛流微忡怔,“什么人来了?” “巫山阁。”凤君晚已到了门口,大步跨出,“走吧,会会他们去,不知那阁主会不会来?” “什么?”诸葛流回了神,迈开步跟上,“他们还不死心?当真是似鬼魅般缠上来了。” “怕甚?遇鬼杀鬼,遇神杀神。” “可玄甲十八骑不在手中了啊。” “那又如何?快去请了年相国三人来前厅,这儿都让人给围上了,他们还想舒舒服服的歇着,没那么舒坦的事儿。” “好吧,我这便去请。” 片刻间,整个无极庄灯火透亮,庄外人声,“叮叮当当”兵器交打声响成一片。 年画与秦太尉,上官瑶急急到了前厅。 “年相国,这便是你出门不带护卫的后果。”一入厅,凤君晚便劈头盖脸的送了一句冷讽之话给年画。< 第95章并不是削职 “年相国,这便是你出门不带护卫的后果。”一入厅,凤君晚便劈头盖脸的送了一句冷讽之话给年画。 “凤君晚,本官出门带不带护卫与你有何干?”年画睨眼冷道:“再说了,就算带三五个护卫,对方这般不死不休的追杀,能有何用?” 秦太尉见两人脸色都极不好,便打哈哈道:“是啊,年相国说得有道理,咱们出门总不能像皇上那般带上一大群侍卫,朝中都有规定的。” 凤君晚嘲讽冷笑,“哼,自己武功平平,长了比天还大的胆,秦江槐是你的近身护卫,玄甲十八骑的指挥权亦交给了你,年相国,你当真是嫌命长。” “够了!”年画纤眉紧拧,眼底怒意微绽,“凤君晚,注意你的身份,你现在已不是相国,本官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 “年相国,你是否是忘了?我只是暂停职务,并不是削职,严格来说,我亦还是相国。”凤君晚道。 年画被呛了这一句当真是无法再言语。 他所说亦是实情 一旁的诸葛流直看得莫名其妙,晚儿极少骂人,这会儿不但骂人,还骂的是这暂代的年相国,真是够呛。 “年相国,凤爷……其实那玄甲十八骑无需交出来都可以的,毕竟皇上没有说要收那玄甲十八骑。” 晚儿是个极不会解释之人,那就由他来说吧,免得两人积怨越来越深。 年画微怔,照诸葛流这般说,玄甲十八骑是凤君晚故意交给她? 有那么好心吗? 就算是,那都是他凤君晚的人,她要来有何用? 眸光转了看向凤君晚,后者眸光一垂,直接忽略她,蹭的起身向厅外走。 “秦太尉随我来吧,那是巫山阁之人,巫山阁出自沅西城,想来秦太尉该知道。” 秦太尉心中通透,知道凤君晚这暂时停职的玄机,当下示意上官瑶待在年画身边,随即阔步跟随凤君晚向外走。 “凤爷说得对,在山上时,我看那福姐儿的伤口,便推测是巫山阁的人,我想只是一队人马,没想到他们竟出动那么多人,当真是冲着上官姑娘来的吗?” “不是,他们要杀的人是两个。”凤君晚脚步不缓,稳重有力。 秦太尉伫足微怔,随即又大步跟上,“两人?凤爷莫不是说年相国?” 他倒不会觉得对方要杀他,自己有否得罪什么人心中清楚,现今他掌着三分之一的兵权,即便有人想打他的主意,在当下来说,亦不敢这般明目彰胆的追杀。 凤君晚脸色如玄冰,沉声道:“年相国虽说足智多谋,但毕竟年少,只是文官,秦太尉经历丰富,有些事该提点着他才是。” 秦太尉又一怔,当下苦笑,“凤爷,不怪年相国,我亦是疏乎,仗着自己一身武艺,倒是忽略了年相国,实是不该。” 这上山去见上官瑶怎能带护卫?他又怎能说出来?便自己兜着这个责任吧。 “哼!据我所知,秦太尉心腹不少的。”凤君晚冷道。 “这个……”秦太尉缜了言。 这凤相的厉害他不是不知,文武双全,睿智千里,十五岁领兵征战,为月玄国开疆僻土,战功无数,自己曾在他手下当将军,胡须一大把竟不如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实在是惭愧。 “你们中计了,人家等的就是你们上门好一打尽。”凤君晚的声音似从冰湖中冒出般,令人心悸的冷厉。 走到庄门,大门紧闭,门外“叮铛”兵器交打声音不绝。 内门边把守的多名护卫整齐而立,墙头上二十名弓箭手严阵以待。 一名护卫队长向凤君晚禀报:“凤爷,巫山阁又增了几十人,外面足有百多人,我们人手不够,这雨又一直下个不停,无法燃信号,他们似乎有心想困住我们,周遭派了人把守,属下派人出去都被击退回来,死伤好几个兄弟了。” 凤君晚敛眉淡淡,转眸向秦太尉,道:“想来他们是看准了这雨不停,无法传讯才强来围攻,这杀人的决心真够大的。此处距京都虽只有十里,可这里的动静,城中看不到的,这样下去不是个法,秦太尉可有法?” 秦太尉浓眉紧紧蹙拢,问道:“凤爷这庄中有多少护卫?” 这下他心中有些后怕了,以为把上官瑶弄出宫便安全了,没想到更危险。 仔细想来,真如凤君晚所说,中了别人的圈套,年画施计算计了凤君晚,把上官瑶带出了宫,想着帮上官瑶翻那二十年前的案,没想到竟是钻入了别人的。 这趟水,可真不浅。 “八十人。”凤君晚道。 秦太尉眸子深沉,微思忖一下,道:“凤爷,若论领兵才能,我不如凤爷,这是班门弄斧了,既然凤爷问到,我倒有一法。” 凤君晚极淡的笑,“秦太尉何需拘泥于这个,且说罢。” 秦太尉笑笑点头,“同时走两步,一布下阵法防守,二派人强闯出去回京调兵。” “太尉好主意,只是庄中这批护卫平日并未习阵法,这突然的生搬硬凑,并不能起什么作用,兴许还会死伤更多。”凤君晚道。 秦太尉凝眸,“凤爷调三十人给我,我可以试试现在布阵,毕竟他们人也不算太多,又不是战场上的千军万马,我亲自入阵指挥,对付这些江湖帮派应该绰绰有余。” 凤君晚沉吟片刻,道:“也好,你在阵中拖住他们,我另派人闯出去。” 说完便让护卫队长点了人数,让秦太尉领着这三十名护卫在前院演练起来。 凤君晚跃上墙头,冷厉的眸扫向外面。 细雨中,黑压压的黑衣人整齐而列,一名戴着鬼头面具人冷肃而立。 庄门前,二十多名护卫正与一队黑衣人厮杀。 凤君晚眸光微动。 此人莫不就是巫山阁阁主冷百里?他竟亲自来了。 “凤相国,把人交出来,本阁自当退离此地,若不然,休怪本阁不给你面子。”冷百里阴森开口。 凤君晚眸如闪电射向那冷百里,冷利迫人,“冷百里,好大的狗胆,一个是先帝的女人,一个是当朝相国,你肆无忌掸的追杀,你眼中可还有朝庭?” “凤相国,我巫山阁眼中历来无朝庭,你不会不知,想不到往日权倾天下的凤相国竟愿意护着自己的仇人,呵呵,让人大开眼界了。”冷百里嘲讽道。 “爷我愿意,你管不着。”凤君晚冷道。 冷百里阴恻恻的笑,“有意思,有意思。” “冷百里,若这时你撤离,我可以既往不咎,若是你执意如此,他日我定将你巫山阁夷为平地,天下再无巫山阁。”凤君晚唇边牵着无形的锋锐,如一刃利冰,湛冷。 冷百里仰脸哈哈大笑,“凤相国,等你有命看明日的日出再说此话。” “那便试试。”凤君晚身上冷峻的气息泛着丝丝春寒,令人心悸。 侍卫队长前来禀了秦太尉那厢阵法已练成,凤君晚当下下令开庄门,秦太尉带着三十名护卫在庄前摆下麒麟阵,那二十名护快速退回庄内。 “哈哈,想用这破烂阵能挡得了本阁?”冷百里狂肆大笑。 秦太尉在阵中当了麒麟头,有条不序的指挥。 凤君晚冷冷而笑,“冷百里,你本事破得了再说。” “哼!破烂阵。”冷百里大手一挥,“上。” 一队黑衣人峰涌而上,瞬时,喝喊声,兵器声,风雨声,交杂成一片。 不一会儿,黑衣人死伤不少。 冷百里仰天长啸,不多时,黑暗中又冒出几十个黑衣人,络络不绝的攻向那麒麟阵。 凤君晚轩眉紧锁。 这般车轮战,迟早守不住。 暗思忖一下,跃下墙头,向护卫队长吩咐了一番,快步向前厅走去。 一见他,年画及上官瑶都看向他。 “凤爷,如何了?”诸葛流递过干净棉布给他,见他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凤君晚接了微擦拭脸上的雨水,淡望一眼一旁那似坐立不安,又强自镇定的年画,冷笑,俯到诸葛流耳边耳语一番。 诸葛流脸色沉豫,犹豫道:“这,这不太好吧?” 凤君晚冷冷扫一眼年画,道:“就这般吧,我先去换了衣衫。” 说完大步离开。 年画蹙眉,朝诸葛流道:“诸葛总管,外面情况如何了?” “是啊,怎么样了?秦太尉呢?他如何?若他们只是想要我的命,我出去便是。”上官瑶深深的锁了眉。 “年相国,上官姑娘,你们无需担心,秦太尉正领着护卫在庄前阻拦他们呢,暂时没事的。”诸葛流避重就轻道。 “是吗?”年画不太相信,疑惑的看他。 诸葛流笑笑,“是啊,年相国你就放心吧,有凤爷在,不会有事。” 唉,晚儿为了这个该是仇人的人,做了许多令他意外的事,这为的什么呀? 不多一会儿,换上干爽衣衫的凤君晚出现在前厅,走到年画面前,二话不说,扯了她便走,“跟我来。” 年画神情一滞,脸色微变,用力甩开他,“你作甚?” 凤君晚脸若挂了霜雪,生冷无绪,“随我来,有话和你说。” “有话便说,本官无心情走来走去的。”年画沉着脸道。 凤君晚眸光一动,长指飞快向她身上戳去。 “你……”年画冷眸一瞪,身子向他倒去,凤君晚长臂一揽,将她横抱了起来,快步向厅外走去。 上官瑶一惊,道:“凤爷这是……” “上官姑娘请跟随着诸葛总管,他会保你无恙。”凤君晚脚步不停,冷冷的说了一句,话音一落,人已消失在厅外。 诸葛流上前,作揖道:“抱歉,上官姑娘,庄中护卫不多,来者百多人,他们似乎誓要在今夜达成目的,来势汹汹,他们不单要想杀了你,而且还指向年相国,凤爷为了你们着想,只得先带了年相国走,一会儿,秦太尉退回庄内,我会带你们到安全的地方的,上官姑娘请放心好了。” 上官瑶拧眉,“那有劳诸葛总管了。” 事态到了这份上,只能相信凤君晚了。 暗道中,凤君晚点开了年画身上穴道。 “凤君晚,你这是何意思?”年画恼道。 借着凤君晚手中夜明珠的亮光,四下打量这暗道。 泥土崭新,微有湿气,倒像是新挖的。 “不想死就跟着我走。”凤君晚冷眸微扫,大步走在前面。 “你有那么好心?不正日日夜夜盼着本官死吗?”年画伫足不动,“这一切兴许就是你演的一出戏。” 凤君晚停了脚步,猛然回头,黑瞳冷冷收缩,“是,我是盼着你死,这一切也是我演的戏,你想死我不拦你,年相国。” 说完头也不回便走。 年画咬牙,伫立不动。 从一切一切,像是一个局,在等着她年画往里钻。 她在算计着别人,而别人正张着大在等她。 而那个人,是凤君晚吗? 被停了职,他清清淡淡无所谓,是真的这样吗? 又或者是在悠然等她再次入? 那亮光越来越弱,凤君晚似乎也没有想要等她的意思,她该跟着他吗?往前走,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 若退出去,那又会如何? “年画,别把自己想得那么伟大,你死或生,中宫太后不会在意,皇上亦不会在意,你死了,这相国之位马上会有人坐上去,或者是我,也或者是他人。你不是很恨我的吗?不是希望整死我的吗?若想与我斗下去,你便不要让自己死。” 冷冷的声音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听着让人有窒息的感觉。 年画双拳紧握,狠狠一拧,大步向前随那亮光走去。 脚步本已缓的凤君晚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唇角微动,清飒淡笑从唇边掠过,长腿复又大步迈开。 这人,就是一倔脾气,有时就如孩子般。 “看来你很喜欢挖地道。”年画渐走近凤君晚身后。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干。”凤君晚冷冷道。 “无本官无干?”年画冷笑,“凤爷好像忘我是相国了,御史大夫之位也还兼坐着呢,凤爷说本官胆大,这看来你的胆比本官更大。”< 第96章放长眼看吧 “呵,好大的官儿,又是相国又是御史大夫,年画,这你晚上也能睡得着的?”凤君晚冷讽不断。 年画笑,“本官为何要睡不着?这官儿不是越大越好吗?当了大官儿,晚上睡觉才舒坦。” 对付这天下头号毒舌,就得脸皮够厚。 “看来年相国很乐意当这众矢之首。”凤君晚幽幽道:“你以为这帮人只是想杀上官瑶吗?” 年画微怔,眸光微寒射向他脊背,真恨不得射穿两个洞来。 “那不是你演的戏吗?暗里派人杀上官瑶,明着又在本官面前充当好人。” “嗤!”凤君晚突然伫足回转身,年画只顾着走路,猝不及防,直接撞上他那结实而冰冷的胸膛。 “哎,你个冰人,停下来之前就不能说一声?”年画拧眉,双手狠狠一推,没把人推动,自己倒被反弹得向后退,身子失了平衡,直直向后倒。 “哎……扶我……” 话才出口,腰部一沉,一只大手用力一托,也许是用力过猛,整个人直接贴向男人的胸膛。 年画且惊又怒,下意识的抬了双手挡在胸前,将那冰冷的身体隔开,恼道:“你怎么那么冷的呀?好了,本官不用你扶,你走你的。” 凤君晚脸色一冷,眸底沉了冷肆,大手一松,转身便走。 “我没有那闲功夫与你唱戏,那些黑衣人乃巫山阁的人,巫山阁阁主冷百里亦来了,这般架势,是非取你命不可,一个江湖帮派,要取相国之命,这样的事还真是头一次,年相国,你真的是面子大。” 年画愣了愣,沉了眸。 那些黑衣人要杀她? 想起山上飞来的那一刀,又是凤君晚救了她,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真不是凤君晚做的吗? 可如果是他,他又何必救她?她令他丢了相位,还差点儿被斩首,这一个局不是他设的吗? 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她想帮上官瑶,查那二十年前的杀公主一案,因为她查到爹爹的死与那一案有关,她这才借凤君晚暗通暗道至皇宫一事帮了上官瑶出宫,目的是想着方便见上官瑶,另一方面是借此牵扯着秦太尉,秦太尉是金太后的妹夫,凤君晚倒台后,皇上必然会更倚重秦太尉,她必须捷足先登,即便不能令秦太尉靠向裴太后这一阵队,但起码让他欠着她一个情,天大的人情。 秦太尉与上官瑶即是同乡,也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只因先帝插足才分开,秦太尉对上官瑶一直关怀备至,上官瑶在冷宫近二十年都是秦太尉暗中照应,那日子才没有那么清苦。 “没想到一向清高的年相国竟被吓傻了?”凤君晚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年画回了回神,快步而走,抬眸间便见凤君晚在不远处抱臂而立,夜明珠淡白的亮光映在他脸上,他本来白皙的脸色更似染了霜似的,冷如玉。 目光幽幽,似深海,闪了丝丝粼洵波浪,既邪气又清娆,年画微垂眸,掩了心思在眼底,淡冷道:“别把本官看得那么怂,若说怕死,我看你倒是胆小才要从暗道跑了。” 突然想起上官瑶还在庄中,顿时抬眸瞪眼望他,“你就把上官姑娘扔在上面?让她去死?不行,本官得回去找她,带她离开。”说完便转身。 还没迈开步子,手臂一紧,被那冰冷大手钳了,“年画,在你的眼里,我就那样的吗?” 年画杏眸一敛,伫足侧了脸没看他,冷道:“凤君晚,不是那样又是哪样?你说来听听?” 悬崖上那一幕幕,她一辈子不会忘,她放过他,他却步步算计,借莫桑之手杀她,末了还可以充当好人,他玩的这一些权术,悄然无声,却招招夺人命。 凤君晚眼底似乎有深深浅浅的波纹在涌动,瞬时又化作森寒利芒,大手一松,冷冷道:“年画,你当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是你,你自己说的,本官与你只是猫和老鼠,至于谁是猫谁是老鼠,放长眼看吧。”年画面如深湖,无波无绪。 对眼前此人,她再不会有半点善念,一次侥幸不死,不代表着还有第二次,还有好多事等着她去做,她可不想那么快便死了。 凤君晚冷哼一声,“若想救她便快些走,诸葛总管会带她和秦太尉到安全的地方,你别小看了我的无极庄。” “本官怎敢小看你凤爷?四处挖暗道,此处又是通往皇宫吧?你这都把皇宫当成你的后花园了,你就不怕本官又到皇上面前参你一本?这一次若是参了你,只怕你人头得落地吧?”年画从他身侧走过,大步往前走。 “去参吧,我等着。”凤君晚只跟在她身后。 年画不再言语,只默默的大步走,而凤君晚亦是缜言不语,一时间阴阴闷闷的暗道,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走了不知多久,年画渐觉得疲惫和呼吸困难,脚步亦缓了些,“还有多久才能到出口?” “无极庄距京都有十里。”凤君晚一步跨上前,扶了她。 “什么?”年画惊讶得忘了甩开他的手,只任他扶着,“那得走到第二日午后。” “想知道要不要走到第二日午后,走了便知。” 凤君晚淡淡嘲讽,扶着她便走得快了一些。 年画再次沉默,她知道得少说话保存体力,这话是上次在相府暗道里那柳飘飘说的,原来还以为柳飘飘是到相府偷东西,但是凤君晚的师弟,那夜之事便不足以为怪了。 既然是那样的话,那夜她入藏宝阁之事,凤君晚岂不是知道了? 一想到这,她脚步微缓,咬了牙复又走快了一些。 怪不得那第二日在相府大门遇见凤君晚,他是那样的表情,原来他都知道的。 越想心里越觉得不痛快,心念一转,装作走不稳,朝他那大脚接连踩了好几脚。 凤君晚亦不出声,扶着她只当没人事儿一样。 心底一丝丝笑意散撒开,塞向心底深处的每一个角落,身子似乎暖了一些。< 第97章打到你榻下 待年画觉得要晕倒时,凤君晚一句到了,令她精神顿振。 所站之处还是一间书房。 年画四下打量,眸光微带了疑惑。 “令你失望了吧,这儿不是皇宫。”凤君晚大手托着夜明珠,似笑非笑的看她。 年画面上无波,纤眉细攒,讥诮道:“这又是谁的府上了?四处打洞,你说你不是老鼠是什么?” 凤君晚眸中似盛着愉悦亮光,嘴角带着一抹邪冶淡笑,“不是谁的府上,是本爷另一处别院,你说对了,老鼠就喜欢打洞,小心哪日把洞打到你榻下。” “放肆!”年画眼波一闪,冷肆道。 凤君晚兴味的一挑轩眉,“你才知我放肆啊。” “信不信本官现在就治你的罪?”年画眉色阴寒,暗暗咬牙。 凤君晚弯了薄唇,唇角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深邃黑眸一瞬不瞬看她,眼底的凝定化成丝丝波光粼洵,轻轻浅浅,似乎在向她下咒。 “治吧。” 年画明澈的清眸微闪,敛了敛,黑瞳一带了锋寒,“哼!”甩袖便向门方向走。 凤君晚唇边笑意更深,如炫烂的夏花,灿烂而霸道。 “你真当这是我府上啊?” 年画猛的伫足,回头瞪他,眸底闪了惊慌,“你?该不会是在别人府上吧?” 凤君晚清朗笑了出声,如一丝轻云淡淡掠起,微凉却是带了软柔。 “你?该死!”年画狠狠跺足,转身便用力的推那门,大步跨了出去,立在廊上,无暇看四周,仰脸对着雨雾天空深深吸气。 竟然被这该死的家伙戏弄,气死了。 凤君晚悠哉出门,道:“走吧,得回城搬救兵,要不然你心心念念要救的上官姑娘可得被人杀了。” 年画惊讶,转脸看他,“这还不是在城内?” “年相国,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十里暗道,怎么挖?不会坍塌的吗?” “哼!你凤大爷不是号称无所不能的吗?” 凤君晚负手迈步走,“男人嘛,自是希望无所不能,虽说我不算无所不能,只不过有一样肯定是能的,就不知年相国还能不能呢?” 说完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响彻夜空。 年画眉间一拢,清隽的脸显出几分愠怒,眸光闪了又闪,咬牙切齿,快步跟随上,“能不能也不关你的事。” 知道他又拿她是太监出身说事儿,说呗,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太监,她才不在意。 凤君晚急伫足急转身,年画“咚”的一声又撞了上去。 “你说不关我的事吗?”一言说得意味万千。 年画恼怒的抚了前额,这次不再推他,而是狠狠的跺了他一脚,闪身阔步向前走。 “你死了便关本官的事,本官会给你上一柱香。” 凤君晚并不恼,抚额深笑,闪了星星点点光华令这沉深夜空似乎也清亮了些。 “凤爷,您回来了?”听到声音动响的老管家急急奔了来,施了礼,疑惑的望了年画一眼。 “这位是年相国。”凤君晚心情甚好,大方介绍。 老管家微惊讶,忙施礼。 年画只淡冷的轻哼一声。 “快去备马车,我与年相国要入城。”凤君晚吩咐。 “是。”老管家急忙去准备。 马车到了城门,天边微露鱼白,城门正好开放,倒省了事,两人直接奔了相府。 正遇上秦江槐出府要入宫上朝,见二人同时出现,吃惊不已。 “年相,这是?你们……” 年画伫足,道:“太尉及上官姑娘在京郊凤爷别院,遭巫山阁众恶徒围了,传本官令,着中尉署宁大人调兵五百,灭了他阁山阁恶徒。” “什么?巫山阁?”秦江槐大惊,浓眉紧蹙,上下打量了年画,道:“年相可有事?太尉可有事?” “本官无碍,本官离开之前太尉正领着护卫与他们厮杀,凤爷有了安排,本官才离开的,你无需要担心,太尉不会有事,诸葛总管与他在一起的。”年画道。 秦江槐看一眼一旁淡冷不语的凤君晚,冷冷讽笑,“凤爷可真淡定,自己跑了,留下那已上了年纪的老太尉御敌,你好意思啊。” 凤君晚眸底寒光微摄,重重冷哼,并不言语。 “秦中候误会了。”年画微蹙眉,“是本官让凤爷与本官一起走的,我们回来是为了搬救兵,诸葛总管会带秦太尉到安全的地方,你快去中尉署向宁大人要兵,本官去上朝。” “还是我去中尉署吧,秦中候是你的护卫。”凤君晚淡冷道。 年画细眉微挑,“都在京中相府门前,本官就不信了,他还能使坏?” “年相国,自信过了头便是自大。”凤君晚冷道。 秦江槐拧眉,“年相国,你们这是……” “你这中候当得可真是舒坦,身为年相国的贴身护卫,不随时跟着,迫使他昨日差点儿丧命,你倒还有理在这儿说我了。”凤君晚不客气道。 秦江槐眸光一惊,“年相国,可是真的?” “好了,本官这不没死吗?秦中候随本官上朝,凤爷去中尉署,就这般定。”年画淡眉微掠,说完便转身走向候着的马车。 凤君晚淡抿唇,走向来时的马车,三两下把马套卸了,搭上马鞍,跨上大马扬鞭便奔走。 此时已有朝官走出府门准备入宫上朝,见了年画都纷纷施礼。 年画微抬手,算是回礼,眉目微动,朝那立在府门有一会儿的卞一心道:“调派玄甲十八骑随凤爷去吧。” 卞一心把事儿听得真切,正替凤君晚担心,见年画这般吩咐,急应了去调派。 “年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江槐走到年画身侧,问。 一切安排妥当,那恼人怒的凤君晚不在了眼前,年画心神才恢复了淡然,抿唇道:“昨日与太尉去探望上官姑娘,没想遇上巫山阁派了人来暗杀上官姑娘,那婢女福姐儿已死,本官与太尉护着上官姑娘一路下山,遇上那帮恶徒,本以为他们只是要取上官姑娘的命,没想到也打了本官的主意,本官与太尉都没带随从护卫,当时的情况还真是紧急,还好凤爷与诸葛总管前来搭救,本已回到他郊外别院,没想那帮恶徒竟强硬攻庄,一副志在必得之势。他们前来百余人,庄中护卫少,只得出了此策,你兀需为太尉担心,他武功高强,况且有诸葛总管在,不会有事儿的。”< 第98章姑息什么了 秦江槐虽说担心自己的老父,见年画这般淡定神情,转念一想,倒也开怀了些,“年相你怎会惹上了巫山阁的人?那可不是好惹的。” 年画扶在马车边,眸光睨望他一眼,“秦中候果然只是耍刀弄棒,打打杀杀之人。” 秦江槐眸光一闪,弯唇而笑,亮目的晨曦照射在他脸上闪着淡金亮光,甚是妖冶,“年相不正好需要下官这般的人嘛。” 年画唇角微动,忍了笑,无语钻入马车。 秦江槐愉悦的笑,把马车夫赶了一边去,自己亲自驾马车。 金銮殿上,景帝听得年画所禀,震怒,听得一切凤君晚已领兵前去搭救,脸色这才有所缓。 他心中自是担心的,虽说上官瑶没有了任何封号,但她是先帝最疼爱的女人,群臣无人不知,上官瑶若在宫外被杀,他便会落得个不孝之名,那是所他不想的。 雨后阳光绚璨,经过一夜大雨的洗刷,大地格外的清爽,新枝绿叶,似山林清新的味道,翠瓦金檐,重阁飞宇流溢了亮目色彩,处处漾着生机。 御书房。 凤君晚、秦太尉、上官瑶、诸葛流齐齐跪地施礼。 景帝龙颜大悦,眉梢带笑,清朗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凤君晚等人起身。 “民女求皇上作主。”上官瑶仍跪着不动。 经过这一夜,她认真的思虑了一番,无论如何,当今皇上哪怕再看她不顺眼也好,但忌讳着名声,总不至于对她怎样,她日后的依靠,只能是这一位年少新帝,若不然,她怎死都不知。 景帝白皙如玉的脸色微动,抬了手,“你且起来再说,朕知道你受惊了,此事,是朕考虑得不周,未派遣人手护你周全。” 上官瑶眼波微动,起了身,道:“民女不怪皇上,只求皇上把凶手揖拿,让福姐儿九泉下得已安息。” “你主仆情深,朕理解,此事,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今后,你还是在宫中住着吧,僻一处道庙,仍带发修行。”景帝道。 这正合上官瑶之意,当下跪了谢恩。 再次起了身眸光微看向年画,点点头以示谢意。 有这一位年相国在,兴许她能洗了二十年前那杀公主之冤。 年画淡然,微抿抿唇算是回礼。 “中宫太后娘娘到~” 外面一声尖细声传来。 众人皆怔。 太后到御书房来可是极少有的,这是宫中前朝御书房,太后到此地,多少是于礼不合的。 景帝蹙眉,虽有不悦,但也站起身,从若大的龙案后走下。 “皇儿见过母后。” 景帝见礼。 裴太后肃目微扫,轻抬了手,“皇帝免礼吧。” “见过太后娘娘。” 凤君晚、年画等人齐跪地施礼。 “都起吧。”裴太后眸光落在上官瑶那伏地的身上,寒星点点。 落了坐后,景帝向裴太后道:“不知母后此时到御书房来何事呢?” 心中明知是为了上官瑶,但是他这般问,是特意提醒她前来御书房不太合礼数。 裴太后看景帝的眸光微柔和,道:“皇帝放心,若不是上官瑶之事,哀家断不会到御书房来,再怎么说上官瑶还算是后宫中人,哀家不得不管。” 怕不是不得不管,是非得管吧。 景帝微笑,对裴太后之意揣摩得通通透透,这位中宫母后,霸道难缠。 他发了誓日后不会寻此等强势的女子为后,宁可后位空悬,亦不会让强势的女子坐上去,两位太后已够他受了,再来个霸道的皇后,他想他会早升天的。 “母后多虑了,朕不是那个意思。” 裴太后眸光转看向上官瑶,片刻后又扫向年画,凤君晚,最后停在秦太尉身上,眸底多了一丝冷意,“秦太尉可真会念同乡之谊呵,上官瑶才离宫,你便巴巴的去寻她,想来秦太尉就等着这一天了是吧?” 此话一出,景帝及秦太尉脸色皆一变。 上官瑶眸光涩然。 凤君晚立在一旁,脸色淡然清冷。 年画微蹙眉。 诸葛流面无表情。 “母后,此话这般说怕是不妥吧。”景帝眸色深沉,透了微寒。 他真是服了这位母后,他需要拉拢什么人,她便随即来整,他所想的她都知道,此等女人,当真可怕,只可惜了不是自己的生母。 “哼!做了还怕说?哀家是无法治他的罪,皇帝该不会是想姑息吧?”裴太后唇边冷冷一抹嘲笑,道。 景帝有些哭笑不得,声音微冷,“母后,这什么事儿啊?朕姑息什么了?” 裴太后冷眸看上官瑶,厉声道:“什么事儿?让她来说。” 上官瑶眸光淡淡,道:“太后娘娘,昨日年相国与秦太尉一同到山上来看探民女,后来便遇上一众黑衣人的追杀,太后娘娘,民女与秦太尉是同乡,秦太尉前来叙旧这也很正常,而且有年相国在场,民女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是啊,太后娘娘,微臣与年相国一来是到山上游览,二是顺道探望上官姑娘,这没什么不妥啊。”秦太尉眸内闪了隐忧,附和道。 本来他们不带随从护卫是为了掩人耳目,没想到遇上这一路的追杀,这想不让人知道都难。 “哦?哀家竟不知年相国与秦太尉友好到把臂同游山玩水了,这倒让哀家新鲜了。”裴太后冷笑讽道。 年画垂眸眼波微动,随即将睫毛一扬,明明朗朗望裴太后,风轻云淡道:“太后娘娘,微臣才任相国,因之前微臣为御史大夫同僚们均有回避,这相国一职,得辅助皇上管理一切军国大事,统领百官,若是与同僚关系过于疏远,不利于日后各事的开展,想来皇上亦不愿意看到微臣与同僚们不和吧?” 她这一言而出,凤君晚眸光微动,氤氤绕绕向她,唇边掠过兴味淡笑。 年画杏眸微敛,淡然自若。 景帝眸间笑意隐现,道:“年爱卿言之有理,朕自然希望众爱卿和和睦睦,齐心协心为朕为忧。” 这年画当真是越看越顺眼了,只可惜是站在了母后那一边。< 第99章无任何瓜葛 裴太后脸色漠然冷肃,眸子微动,落在上官瑶脸上,“别以为哀家不知你与秦太尉是什么关系,上官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上官瑶怔了怔,今日这女人又打了什么算计?当真要置她于死地?天这底下最希望她死的就是这个女人,难不成那些人是她派的?见她未死,这后脚便追了来,这一切,想来不妙呵。 “太后娘娘,民女身正不怕影子歪。” 秦太尉微拧眉,道:“太后娘娘,微臣与上官姑娘并无什么,事关上官姑娘的名声,还请太后娘娘明察。” 他总觉得事儿没那么简单,这中宫太后是冲着上官瑶来,或是冲着他? 按说这自先帝仙去,中宫太后又已是中宫正位的太后,也没有什么可争的了,这些年后宫也平和无甚事,怎就在这阵子死盯着上官瑶不放? 为了二十年前上官瑶“杀”公主之事? 他不这么认为,更重要的应是冲着他手中那虎符来的吧? “好了,母后,这些陈年烂谷子事,何必再翻?他二人若有什么事儿,父皇早早都处置了。”景帝眸光扫一眼凤君晚,后者似乎神游了一般,清清冷冷的望那顶上雕梁。 今日,断不能再败给这位母后。 裴太后冷哼,“你以为哀家愿意翻的吗?哀家掌管着这后宫,若纵容了,日后哀家还怎么管其他人?这伤风败俗之事,把皇家脸面丢尽了,能纵容吗?” “母后,这不就是同乡之谊吗?探望一下又有何不妥?况且年相国也在场,您未免夸张其事了。”景帝蹙眉。 “夸张其事?好,哀家今儿便让你心服口服。”裴太后挥了手,身后太监转了身出去。 片刻便带了一名太监入内。 秦太尉一见来人,脸色大变。 当真是冲着他来了。 那太监跪落,“小奴见过皇上,太后娘娘。” 景帝抬手,“起罢。” “李小满,你把事儿好好向皇上说来,如有半句不实,小心你的脑袋。”裴太后冷厉道。 “是。”叫李小满的太监颤声应了,向景帝道:“皇上,这些年秦太尉令小奴时常关照着上官姑娘主仆二人,经常送吃的用的给她们。” 上官瑶神情一滞,原来这多年来照应她的是他? 她早该想到了,除了他还能会有谁记得她? 秦太尉无奈微垂眸。 怨自己大意了,总想着仗着有西宫太后撑腰不会有事,没想到还是让人算计到了。 眼角余光扫向年画。 这一切,是从他开始的吗?从他到府上的那一夜便开始了吗? 若是,那这少年相国也太恐怖了吧?决胜千里,这算计竟藏得那么深,那么神不知鬼不觉。 景帝眉间淡拢,“就这般吗?” 今儿又中招了,母后啊母后,你到底想要什么?中宫正位还不够吗? 那分别站立两侧的年画与凤君晚,均淡冷的置身于之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样。 景帝脑间灵光一闪,双眸精光骤盛,掠过不察觉的意味。 “说下去。”裴太后阴冷开口催促。 李小满怯怯的扫一眼秦太尉,转眸遇上裴太后的利眸,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低了头道:“秦太尉时……有让小奴传……传书信……” “你胡说!”秦太尉黑了脸怒喝。 明知这李小满是受了中宫太后的胁迫,无中生有,可心头的恼怒令他实在忍不住,若不是在皇上太后面前,真想一拳了结了这阉人。 “秦太尉,若没有做,你何须这般跳脚呢?”裴太后似轻描淡写的一言噎得秦太尉直翻白眼。 老狐狸呀老狐狸,这中宫太后生了女儿身当真是可惜了,若是男子,只怕是为王为帝。 上官瑶心头掀了天裂地陷的漩涡,几乎窒息,这一切的算计,竟然埋得那么深,这个阴狠毒辣的女人,如今拥有了一切,还想要怎样? “皇上,太后娘娘,此人所说不实,秦太尉时有照顾是不假,可断然没有什么书信啊。” 上官瑶此话一说,年画及凤君晚不约而同的看向她,均微光淡闪,恰好对上对方的目光,沉沉静静对望,光波交织,那一刹,两人都懂了对方。 上官瑶不该这般认,该一点都不认才是。 凤君晚薄唇微抿,极淡的讽笑掩了在那万千风华当中。 年画细眉微跳,隐约的笑意敛在那黑瞳幽深之处,转瞬了无踪迹。 也许旁人无意,但景帝极细的捕捉到这一幕,瞳光一点点的敛起,心底似春水翻成寒冰。 “皇上,此人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事儿?我与上官姑娘是同乡不假,自幼认识也不假,可自从上官姑娘入宫后,我与她从无往来,无任何瓜葛,望皇上明察。”秦太尉似脑瓜子开窍了似的,死咬不认。 他向年画看了一眼,就那一瞬间,他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这少年在无声的提醒了他,过于梗直不适合于在朝堂上,那会死得快的。 年画与凤君晚一同转眸看秦太尉,又若有若无的对望了一眼。 这一个终于是开窍了。 景帝脸上不动声色,道:“母后,这如何是好?一个说有照顾没书信,一个说有照顾有书信,一个说什么都没有,这般看来,真让人糊涂了。” 裴太后冷眸扫一眼众人,“秦太尉,好一个无任何瓜葛,就凭你一句话,便可以将自己所做之事全抹掉吗?若没有你从中照顾,她的日子怎会过得那么舒坦?冷宫中的用度,哀家会不知?若不是你,她屋中又何来的暖炉?” 说完,她身后的太监将一只暖炉放在案几上。 上官瑶身子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阴谋啊,这一切都是算计好了的。 “太后娘娘,这个,微臣就不得而知了。”秦太尉已打定主意死咬不认了,便死扛到底。 景帝淡淡开口,“母后,这些东西也不能代表了就是秦太尉送去的呀?也许另有他人呢。” 今日若是保不住秦太尉,他日可能就变成垂帘听政了,又或许会被逼让位了。< 第100章朕便允了你 裴太后冷眸一敛,“皇上这是打算纵容了?” 景帝眉头深锁,“母后,这未免有点捕风捉影了,又怎算纵容呢?” “你说哀家捕风捉影?人证物证俱在,还只是捕风捉影吗?皇帝,你当真是护短呵。” “母后,俗话说捉奸拿双,您……这太牵强。” 帝与母之间针锋相对,在场几人沉沉静静,哪敢插嘴?能回避则回避,即便问到,也只会是使个中庸之道搪塞过去。 裴太后身子微动,换了个坐姿,脊背微挺,不紧不慢道:“皇帝,秦太尉这事儿,虽说不是当场捉奸,但事情便在眼前,如何能忽视掉?身为太尉,众军将的典范,此等事,何以服众?让天下百姓又怎么看朝中武官?又如何信任朝庭?朝纲败坏,这江山社稷如何能稳固?” 此言一出,屋内氛围瞬的紧绷,空气中飘散着令人窒息的冰冷。 年画一双秋水清瞳洞若观火。 景帝脸色如玄铁,又冷又硬。 凤君晚面如平湖,无波无绪。 秦太尉一脸无奈,垂眸拧眉。 上官瑶眸底讶异,蹙眉淡淡。 众人终把眸光落在景帝脸上。 景帝眸底锋棱沉定,眸光看向凤君晚,“母后,凤卿家今救了三人,一个相国,一个太尉,一个先帝昔日重要的女人,三命抵一过,足以证明凤卿家拥护朕之心,今日便官复原职,为右相,而年卿家,即为左相,仍旧兼御史大夫一职,而秦太尉,便暂将虎符交出,重新定制此虎符一分为二,分由两位相国掌管,如此,如何?” 裴太后微怔,沉了眸在凤君晚与年画之间来回扫视,波光冷冷冽冽,似乎要将二人看个通通透透。 她自知动不了上官瑶,那个孤立无助的女人,不足以对她构成胁威,她要是虎符,秦太尉乃西宫那女人的妹夫,拉拢是拉拢不来的,她只有设计要了这虎符,皇帝之意她很明白,自是拼了命也是想保全秦太尉的,现下这般提议,年画坐上了左相之位,分握二分一的虎符,与凤君晚平起平坐,亦是不算亏。 眸光闪了闪,站起身,“坐了这半日,哀家也累了,小兰,扶哀家回归真殿。” “母后且等等。”景帝脸上溢了些笑。 裴太后复又坐下,牵强笑笑,“皇帝又有何新想法?” 景帝扬唇而笑,“母后,朕看皇姐与凤卿家挺般配的……” “皇上。”凤君晚打断他的话,跪落地,“微臣心中已有所选。” 那一厢,诸葛流惊出了一身汗,忧心的看凤君晚。 年画眼底微微一动,亦抬了眸看向凤君晚。 凤君晚凤眸沉凝,只清清冷冷的望景帝,并未理会旁人目光。 景帝脸色微变,眸内闪了一丝不悦,但依然微笑,道:“哦?凤卿家的心给了哪家姑娘呀?竟然看不上朕的皇姐?”说完有意无意扫一眼年画。 年画静然伫立,眼观鼻,鼻观心,淡然出尘。 裴太后亦掩嘴笑,“皇帝,凤右相此等俊美不凡之人,多了去姑娘家送上门的,府中不是已有好几位妾侍了吗?你皇姐亦未必愿意。” 那玉珏又不是她生的,她才懒得操那个心。 “皇上。”凤君晚眸光淡然,道:“太后娘娘见笑了,微臣与秦太尉嫡女秦素容情投意合,恳请皇上作主。” 此话一出,秦太尉忡怔,没听说素容与凤君晚有何交集啊? 诸葛流淡笑,晚儿还真是足智多谋,及时打住皇上要说的话,若是旨意一出,那就变成抗旨了,而提出娶秦太尉之女,不仅让皇上下了台面,亦保全了自己,更是拉拢了秦太尉,一箭三雕啊。 景帝眸光一闪,飒然一笑,“好好,既然如此,朕便允了你,择日完婚,可得好好办,朕要亲自去给你们主婚。” 凤君晚与秦太尉,还是他的人啊。 如此一来,算稳住了凤君晚,秦太尉那儿也无大损失,兵符亦保住了一半,至于年画,他想,也许有一日,能把他拉拢过来。 想到这儿,眸光看年画,潜淡中多了一丝意味。 裴太后起身,“好了,哀家累了,这婚是皇上赐的,还是由皇上下旨吧,右相与太尉结亲,大事啊,值得庆贺,到时哀家亦会到贺的。” 强强结合,亏他凤君晚想得出,不正合了皇帝的意了吗?随他们去吧,她要的可不是这一些。 “恭送母后。”景帝瞬时觉得神清气爽了些。 “恭送太后娘娘。”众人跪地齐喊。 * 相府改为右相府,御史府改为左相府。 凤君晚算得上是这月玄朝失职复职最快的相国,前后不过是两月。 这频繁的变动,令百官更是深信,这右相与左相从此以后龙争虎斗,不会消停的。 这一日,搬离相府,众人已将物品撤得七七八八,原来在御史府搬来的物品亦不多,年画信步走到天机阁外,伫足而望。 这两个月,她并未进入天机阁办公,兴许是凤君晚当初在建相府之时把相府当成是他自己的内府了,也兴许他自信满满的认为这相国他可以当一辈子,这天机阁断不让外人进入,在停职交接那一日,他并未交天机阁,而年画亦不想入天机阁,只另僻的院子处理公务。 而那藏宝阁,她终于可以随意的进出,这也是她废尽心思令凤君晚失了职,自己入主相府的主要原因,有了这两个月时间,足够她寻到她想要的东西,也有足够的时间想通了一些事儿。 这才有她要帮上官瑶查清二十年前那些事的念头。 事情终有一些眉目,如今两相,裴太后与皇上之争明朗化了一些,自己与凤君晚的斗争更公开化了一些,自己离悬崖又近了一些,她很清楚,裴太后与皇上都想把两相摆出来正面的斗,他们只悠哉的当那下棋之人。 身后的存在感令她收拢了些神思,但并未回头,淡声道:“右相来给本相送行,本相受宠若惊。” 凤君晚迈步,沉静的立在她身侧,与之并肩,“受宠若惊是这般神情的吗?” 年画眼波微动,负手的身形未动,炽热夏风微起,扑得脸上亦是粘燥的热,“本相向来如此,右相不是不知,若要别的神情,寻府上娇娘去吧。” “嗤……”凤君晚噗嗤一笑,“这话听起来怎么总觉得有些味道。” “自是有。”年画转了脸向他,眸内一汪冷澈,压了这庭院亦一凉。 “哦?”凤君晚眸内闪了盎然笑意,“说来听听。” 年画淡然转身,湖蓝长衫在这燥热的空中划了冷冷的半弧,如泛了春寒,不远处蝉鸣瞬时收了声。 静,冷。 那湖蓝身影没入翠荫小径,无踪无迹,只留了极淡的沉香气味在空气中飘绕,绕着凤君晚清拔的身姿,丝丝入了心弦,处处不在处处在,不休亦不止。< 第101章这遭报应了 * 年画一步跨入归真殿便闻到浓重的药汁味。 “见过左相。”裴太后贴身宫女小兰行礼。 年画看一眼她托盘中那白玉花瓷碗,拧眉道:“太后娘娘怎样了?服药可好些?” 小兰脸上写的忧隐,“服了两剂几日下来未见起色,太后娘娘还是每夜夜梦魇不断,似乎越来越严重了,奴婢与姐妹们几人轮流夜夜守在太后娘娘身边,都无法助太后娘娘安睡,太后娘娘这都消瘦了许多,精神大不如前,左相,这怎是好?” “唔,可有换个太医瞧瞧?”年画道。 小兰面有难色,“太后娘娘不许。” 年画神情淡静,“把药汁给本相吧。”伸手接过那托盘,大步向寝殿走去,小兰亦快步跟着。 “左相来了?”裴太后听到脚步声,挣扎着要起身,小兰机灵的几步上前扶了,小心翼翼的把厚厚的锦垫垫在她脊背。 “咳咳咳……”裴太后重咳不已。 年画将托盘交至一旁侧立的宫女,快步上前轻轻替她捶背,并接过小兰递来的清水,喂裴太后喝下。 待她喝完,脸色稍缓一些,安顿她靠好,才侧立一旁轻声道:“太后娘娘还是唤我小年儿吧,近日事务繁多,未得前来探视太后娘娘,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裴太后指指那锦凳,“赐座。” “谢太后娘娘。”年画撩衫坐落。 裴太后淡白无神的脸溢了丝笑,缓声道:“哀家知道你事务繁多,那是好事,想码说明你这左相不是空挂个名儿,是实打实打拽着权的,哀家不怪你,你好好的干,这前途亮堂着呢。” 年画眸光微动,“一切多谢太后娘娘的厚爱,小年儿铭记在心,太后娘娘多多保重凤体,可别劳累了才是。” 向来生龙活虎的裴太后这病来得凶猛,一夜间便病倒,真不知是什么问题?装病吗?倒又不像,更没有必要,先帝都不在了,装给谁看? “唉!”裴太后眸光微暗,“哀家老了,病就找上来啰。” “听得小兰说太后娘娘是夜夜梦魇,这是何故呢?以前从未听说太后娘娘梦魇,是不是日间过于劳累,夜里便魇着?”年画道。 裴太后脸色微变,眸底掠了一丝惶恐,唇间微颤,弱声道:“小年儿,哀家……现在害怕睡觉,这一入夜,那睡觉的恐惧便困扰着哀家,只要一睡觉,那些东西便来找哀家……是不是哀家的阳寿尽了,阎王爷来索命来了?” 年画眉梢淡拧,“太后娘娘,是您过虑了,梦,人人都会有的,想来是太后娘娘太紧张了,才会产生一些比较乱比较恐怖的想法,太后娘娘,您试着放松心情,要不然便到行宫去住上一阵子,那儿有山有水,空气清新,对身子有帮助的。” “不,不,哀家不去那人烟稀少的地方。”裴太后连连摇头,眸内的恐惧在加剧,手儿都抖了起来。 “太后娘娘别紧张,不去,不去,来,先把药喝了。”年画取了那碗药汁来喂她。 这时一个宫女进来禀道:“太后娘娘,法师来了。” “快请。”裴太后喝了两口便推开。 年画取了丝帕给她,眉目淡淡,道:“太后娘娘,还是服药好一些,那些法师多是一些骗人的技俩。” 她本想提出让年华为替裴太后诊诊脉,但转念想还是觉得不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宫中多的是医术高明的太医,而太后娘娘不像是病,倒像是心有所虑,心结抑郁,造成梦魇,少眠多虑,久而久之自然就熬出病来了。 “胡说,那法术高明的法师多着呢。”裴太后瞪眼。 年画浅笑,“是是,那便让法师给太后娘娘来作个法吧,小年儿先回避,改日再来探望太后娘娘。” “去吧。”裴太后轻咳几声,抬了抬手。 年画轻身,向小兰等人道:“好生照看着太后娘娘。” “是。”小兰等人齐声应下。 当年画走出归真殿,夜幕已至,宫中层层第第依次亮了起来,亮了半边夜空。 沿着那宫墙,年画信步而走,在转角处,传来宫女窃窃私语声。 “中宫太后娘娘兴许是想起那三岁幺折的思珏公主,才这夜夜的梦魇。” “哪里,我听宫里传言,是贤妃那小公主的鬼魂找来了,都说小公主是中宫太后害死的,这遭报应了。” “哎呀呀,这也太恐怖了,可是你觉得会是这样吗?如果是的话,当年先帝会不知?” “嘘,你们不想活了?这些事儿可胡说不得,砍头的,快走吧,小心隔墙有耳。” 几名宫女悉悉瘁瘁的脚步声渐远去。 年画从阴暗处转出,淡眸敛了丝幽光。 这样的传言在她还在宫中为宦者令已听说,真真假假,这后宫中的事儿,有多少事儿是干净的? 不得而之。 对于此事,她本不应理会,但自从知道与爹爹有干系,那她便不得不理。 淡淡的月色细细洒下,宫里的路,她自然熟悉,没作多想,边思忖边举步走。 “颜儿?”突然一个身影扑到年画身上,年画吓了一跳,微退步,眉间蹙起,冷喝道:“大胆!来者何人?” 淡白月光下,一个鬓发凌乱的宫女朝她咧嘴笑,模样看起来应有四十岁,眸中耀耀闪了亮光,正一瞬不瞬的看她,口中喃喃: “颜儿……你是颜儿……我记得你……是颜儿。” 年画眸中寒光微摄,“你是何人?在此胡言乱语,本相可将你治罪。” “你是颜儿……没有错……你的模样儿多像你娘,长得……多俊……”宫女呵呵的笑了起来,扑身上前拉她。 年画眸光沉定,细眉轻掠,“你到底是何人?哪一宫的?报上名来。” 这时一阵急促脚步传来,两名太监躬身向她施礼。 “左相大人,对不起,这疯女人在发疯呢,往日都好好的,今儿不知怎么给跑出来了。”一名太监上前拽了那宫女。 “走,走,快走,不要命了,竟敢拦阻左相大人。”另一名太监骂骂咧咧的推拽那宫女。 “颜儿……”宫女兀自喃喃而语,“我找我的颜儿……你们放开我……” “走走走……”两太监推推桑桑。 年画沉了眸,“她是何人?哪宫的?” 那方才说话的太监回头,恭恭敬敬道:“回左相大人,她不是哪个宫的,是疯院里的一个疯婆子,叫什么小奴也不知,这,没吓到您吧?” < 第102章很好的棋子 待那凌乱的脚步声消失,才回头望那长长的宫墙。 神色沉凝,良久,才快步向宫门方向走去。 * “小华,你可知宫里的疯院?”年画轻轻拨弄一下琴弦,“铮”一声清脆悦耳。 年华正在倒茶,笑道:“知道啊,怎么?” 年画清眉淡淡,一下一下的弹起了简单的调,“方才我在后宫,不经意走到辟静地方,一个宫女扑来扯住我喊颜儿,我听着是这样,不知她口中喊的颜儿,是哪个颜?那宫女已近四十,看样子似是疯了,后来听得太监说是疯婆子,关了好些年的。” 年华一惊,茶水倒了出来,撒了桌上,水汪汪一片,他急忙找了棉巾擦拭,“什么?颜儿?这……怎么可能?凑巧吗?还是有意?”声音都有些发抖。 他们本姓殷,老姐单名一个颜,画只是她的字。 年画静望他一眼,淡眉微微蹙起,“是啊,我素来不信巧合,就不知她唤的颜儿到底是哪个颜?用此名的人不多,不会那么凑巧在后宫中有人叫什么颜儿。” 当时她真是惊诧不已,那条宫巷,甚少人往那儿走,她也只是信步不知不觉走了那条巷,若对方是有意,怎知她就一定会走那条巷? 当真是无意的吗? 年华重新倒了茶走了来递给她,“你不是说她是疯子吗?许就是疯人疯言,正好凑巧了遇上你。” “我觉得不像巧合。”年画接过茶水淡抿了一口,“那太监说这疯子往日都关押得好好的,就今日不知怎的跑了出来,有那么巧吗?” “就算不是巧合,那她怎知你会路过那里?怎知你的名儿?她是个疯子,竟能……这般算计着,会不会……她是装疯?并且可能认识你。”年华沉眸细想,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那么个可能性。 年画脸上静如止水,沉默片刻道:“你的分析极有可能,她说我长得像娘,事实亦是,咱俩的容貌都随了娘亲。此人是否是疯子,有待查证,疯人亦有可能把一件事记得牢牢的,她这般说不代表她不疯。她不可能知道现在的左相便是她要找的人,兴许她只凭容貌认的我,照这般看来,她或许是爹娘的故人。” “对对,我也觉得应该是,我还觉得她极可能是装疯,并且一直知道你的存在。”年华点头道。 “若是知道我的存在,如要找我,那些年我在宫中时为何不找?”年画拢了拢眉心。 年华笑了笑,“左相大人,这当中很多事儿,兴许不在我们想像当中的,又或者一切只是个巧合,咱们都想多了呢?” “你去查,如今你进宫会比我方便得多。” “好。” 年画凝眸看年华,“小心一些,多听少说话。”爹娘死后,自己就只这一个亲人,哪怕是她有事,她也不愿意让小华有事。 “知道的,放心吧,宫里头那些女人我知道怎应付,比起应付那些当权男人来说容易多了。”年华笃定笑道。 年画轻摇头,淡笑,“还有日后防着点云成雨,别对他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年华怔了怔,“他?不都知道咱俩……” “那是一回事,他既知也就算了,我指的是别的事儿,也不是只针对他,总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你吩咐怎样便怎样吧,我都听你的,左相大人,呵呵,给小的弹上一曲?让小的当一回大爷,享受享受。”年华盎然而笑。 年画侧头淡雅轻笑,“亦好,本相便在你这乐府头等乐师面前献个丑,好让你笑话笑话。” 年华笑呵呵,“岂敢岂敢。” * 年画探望完裴太后离开中宫,想了想,便往冷宫方向走去。 本想去看看上官瑶,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虽说自己是太监出身的身份,但现在是朝堂左相,若是这般明着去探望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还真是会招人非议,况且裴太后极不喜上官瑶,她亦不想太过于惹了裴太后。 左拐右转,走到了冷宫中最荒僻之处,疯院,远远的便听到一阵女子那不太正常的嘻哈笑声。 这疯院里关的大多是一些痴疯了的妃嫔,后宫争宠,犹如战场,不疯才怪。 拧了眉走上前,正要喊那守门的太监,突然一声沉厉的声音自里面传出。 “你们都看好了,别让这些疯女人跑出去,疯疯颠颠的惊着人,胡言乱语祸乱宫讳。” “是是,小奴都知道的,不会让她们跑出去的。” 脚步声自里往外走,年画极快跃上一旁那枝叶茂盛的树上。 一身清雅淡青衣衫的德王大步从里面跨出,身后跟了几人。 “恭送德王爷。”那太监恭恭敬敬的送了出门外。 “唔,都把门锁好了。” “是是。” 那太监返身放内把门关了,“哐哐”上了扣。 德王朝四周望了一眼,急步而走。 年画在树上不动,望着德王远去的身影,轻轻蹙起了眉峰。 德王怎会来这个地方? 总不会闲着来这儿遛弯吧? 难不成这疯院真有值得关注的东西? 思忖了良久,见周遭无人,才从树上跃下,凝神望那破旧的门,果断转身向中宫走去。 午后时分,艳阳高照,像巨大的的火球烧烤着大地,树上枝上的蝉虫争相鸣叫,似在比赛似的,一声比一声高,听着令人燥烦不已。 归真殿的婢女许是都找地儿偷懒乘凉,殿内静悄悄的。 年画站在殿门口静听了一会儿,眸波微动,缓步向殿内走去。 走进中殿,便听到寝殿里有说话声,似在争执。 德王? 她摒了呼吸。 “那女人不要再留了,终会是个祸害。”是德王沉重的声音。 “哼!这都疯了快二十年,算了吧,哀家最近这夜夜受折魔,算是积点儿德吧?”裴太后细弱的声音依旧凌厉。 “皇嫂,都这般了,还积什么德?一劳永逸才是最实际的,做了便不要再想着积什么德,如一个果子,坏了便是坏了,你还想着能往好里长啊。” “放肆!什么坏了坏了。杀人的是她,留着她便是留着后棋,此事儿别再提了,她也都疯到连粪便都吃,还能翻天不成?你少在那操那有的没的闲心,好好的盯住朝堂上才是实际。” “朝堂上不是有年画嘛,我就一个遛鸟儿的料。”德王笑了出声。 “吃味儿了?” “哪有?” “好啦,你该知道哀家的苦心,你的身份会成为众矢之首,他是一颗很好的棋子,聪明有才干,你就握牢了你手中的兵符就好,其他的,让年画去做。” “只怕那人聪明过了头。” “怎说?” “他似乎在帮上官瑶。” “由他去,他帮上官瑶是为了拉拢秦百祥,你别小看了秦百祥,如今虽说丢了兵符,但你别小瞧了沅西族,沅西军还在他手中,那是他的亲信军,当年跟随他立的战功不少,不可小觑。” “他?不就是凤君晚让了些功劳给他吗?要不然怎当这个太尉?” “所以说凤君晚才是当前大敌啊,你根本就揣摩不到他下一步会怎么走,心比无底洞还深,这次借了上官瑶被追杀一事翻了身,真不知是有意谋划还是凑了巧。对了,那事儿不会是你干的吧?” “追杀上官瑶?我闲着了?” “不是你?”裴太后显然是吃惊了。 “臣弟怎么可能不与你商量便做?” “那会是谁?西宫那女人?” “谁知道。” …… 年画悄无声息离开归真殿。 * 风和日丽。 年画与景帝在御花园八角凉亭内对弈。 年华则在一旁抚琴,弦声展如流水,激起淡淡清凉。 “皇上,近日中宫太后娘娘精神不爽,这华乐师的曲清清雅雅,兴许能帮太后娘娘调理精神,不如请华乐师去试试?”年画捏着棋子,不紧不慢道。 景帝望一眼年华,道:“对对,回头便让华乐师去。左相可有去探望太后?” 年画眼波微动,道:“自是有的,微臣早些年在太后娘娘跟前,对太后娘娘自是了解一些,就偶尔来陪太后娘娘说说话,太后娘娘跟前太清静,叨念着抱皇孙呢。” 景帝眸中淡淡,“这种事儿急不来。” “皇上,要不选秀?”年画轻轻落了一子,抬眸笑笑。 景帝眸光微暗,“罢了,朕不喜欢那闹腾,烦人得慌。这是太后让你来说的?” 年画眉眼弯弯,笑意深深,“不不,太后娘娘没有提,是微臣觉得皇上身边得有个贴己人说说话,整日的与臣工们在一起,闷得慌。” 搞个选秀什么的,分散一下众人的注意力,这是她想要的目的。 景帝唇角噙了笑,道:“朕不觉得啊,年爱卿与凤爱卿,有你们陪着,也许是因为年纪相妨,见解眼光较接近,商讨起事儿来亦没有隔阖,朕觉得甚好,后宫妃嫔吵吵喳喳的,朕厌烦,不如这般清清静静下棋来得好。况且现在又不是没有妃嫔,前些日子才收了秦太尉的远房侄女为昭容,朕不想过于难以分身。”< 第103章不然便输了 “皇上得考虑立后之事了,这事儿太后娘娘倒是提过,让微臣劝劝皇上,选秀可以忽略,可国不可无后啊。”年画道。 “又是立后立后,朕不立后碍着谁了?太后一会说要抱孙一会说要立后,这些事儿哪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景帝扔了手中棋子,拧眉发起牢骚来。 年画眉眼一动,“皇上息怒,微臣失言了,想来皇上是要把后位留给心仪女子,现今的几位娘娘不合皇上之意吗?” 她在宫中当太监打滚多年,自然知道皇帝的这些心思,后位嘛,要么是权权交易,要么就是心中所钟爱的女子,看来眼前这位皇帝不太愿意用后位来换取利益。 景帝脸色微缓,淡挑眉,“爱卿帮朕挑?” “皇上喜欢何样的女子?”年画轻浅淡笑。 眼底波光清浅,澄澈明净,如山泉般清冽令人舒爽。 景帝望着她一时失神,“爱卿若是女子就好了。” 轻声喃语,令他自己都怔然。 年画呼吸一滞,面上润朗清浅如旧,白子轻轻一落,拾了黑子四五枚,淡声道:“皇上喜欢性子淡的女子?皇上,这一角落的地盘让微臣占据了,您可得小心了,不然便输了。” 心底直打鼓,莫不是皇上看出什么来了?不太像啊,若是看出了,还不得治她的罪? 景帝眸光一闪,回了神,低头看棋盘,讪笑道:“许是受中宫太后影响,又或者是因爱卿与凤爱卿都是性子冷之人,整日的与你们在一起,说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性子冷少一些麻烦,不必为一些琐事儿吵吵。” 直到这一刻,才明白自己原来是喜欢淡雅恬静的女子,也许性子冷才学便高吧,像中宫母后那样,才学高八斗,这倒是他欣赏的,可他又不喜欢中宫母后太过于强权,热衷于手中权,女子若是那样,又过于像男子,不好。 “可是性子冷之人闷,无趣。”年画从容淡笑。 想起西宫太后时常这般说中宫太后,她忍不住轻笑,虽是骂人的话,但倒是事实,中宫太后有才情,可就是淡冷无趣,西宫太后性子热烈如火,会玩新鲜玩意儿,难怪先帝会那般喜欢西宫太后,这后宫各式性情妃嫔,也真是各花各有娇艳,怨不得皇帝见一个爱一个的,唉,男人么,也便是这样。 景帝笑笑,“没有啊,不甚觉得,朕觉得与爱卿在一起挺舒服的。” 年画讪然笑笑,“皇上,微臣是男子。” “知道。”景帝眸底掠过一丝黯然,“朕知道。” “皇上,右相来了。”在一旁伺候的郭宾轻声道。 二人抬眸望去。 艳阳下,月芽白夏衫袍翩若惊鸿,清隽容颜明光焕发,脚步沉定从容,似桃木般稳秀,亦不失芝兰的飘逸洒脱。 “皇上,若右相是女子,当倾国倾城。”年画眸中闪过捉黠,笑道。 景帝长眸一剔,哂然一笑,指着她,“你呀,今儿不取笑朕,便是不舒坦了?” 年画抿唇微笑,“微臣惶恐。” 凤君晚望那亭中之人面若桃花,笑如春风,凤眸一敛,寒光微绽,几步跨入亭中,“微臣见过皇上。”跪落朗声施礼。 看眼前之人丰神俊秀,景帝与年画相视一笑,“凤爱卿起吧。” 凤君晚眼波一动,“谢皇上。” 起身扫一眼那棋盘,道:“不知皇上与左相因何事笑得欢?在笑微臣吗?” 年画手中棋子紧了紧,脸上无波,忍了笑。 景帝望一眼年画,眸光微嗔,抚额呵呵笑了出声,指了年画道:“年爱卿说,若凤爱卿是女子,当倾国倾城。” 凤君晚斜眼看年画,“是么?原来左相的眼光是那么好。” 年画迎着他眸光纤眉一挑,眸内闪了灵黠星星点点,笑若夏花,“自然是,本相对自己的眼光还是很满意的,可不似右相。” “哦?你是在说本相有眼无珠,看走眼了?”凤君晚眸光闪亮,似笑非笑。 年画心底一凛,脸上若无其事,“岂敢,右相想多了。” “若不想多,又怎知左相是怎想?你说是吗?左相大人。”凤君晚唇角深弯,肆意深深,意味万千。 两人一见面便针锋相对,景帝只当是看趣事,兴味的把玩着手中棋子,淡然无声。 年画眸底清冷,淡淡睨一眼凤君晚,“右相思维缜密,本相自愧不如。” “凤爱卿此番前来该不会又是立后之事吧?”景帝抬眸,淡看凤君晚。 凤君晚眸光微扫年画,笑道:“皇上,是的,皇上真是神机妙算啊。” 景帝把手中棋子一放,在棋盘一处落了,眸光扫向年画,似笑非笑道:“两位爱卿可是约好的?逼朕立后?要不说说你们心中对于后位的人选?” 年画眉间一动,道:“皇上,微臣可没有什么的后位人选,那是皇上的皇后,岂是微臣可言的。” “原来左相亦向皇上提立后之事,还真是巧了,皇上,这后位空悬,众臣们都有微词了。”凤君晚道。 “哼!”景帝轻哼,唇角弯起若有若无之笑,睨眼分别看二人,“再提此事,信不信朕就在你二人当中选一人为后?” “微臣惶恐。”年画眉眼一跳,心中忐忑,起身跪了地,“皇上,此话说不得,若是两位太后娘娘知道了,微臣小命不保。” “皇上……”凤君晚眉宇间掠过一丝异样。 皇上怎会说这般大逆不道之话? 他与年画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景帝眼中掠了戏谑笑意,“好啦,年爱卿起来吧。立后之事休要再提了,朕若想立自然会立,那是朕的后,朕自然要考虑周全的,你们就别瞎操那个心吧。” “是。”年画起身,脊背已是汗涔涔一片。 亭外三三两两一群鸟儿飞过,叽叽声,活泼有致。 景帝抬眸望去,眼底亮光一闪,朝年画道:“早都听说年爱卿轻功了得,今儿就让朕开开眼界,抓一只鸟儿,如何?” 年画望那群鸟儿,淡笑道:“亦好,轻功了得那是传说,微臣尽力便是。” 话音未落,人已轻灵掠向那鸟群。 纤手似闪电,一捞,捉了一只鸟儿在手。 “好。”那厢景帝叫好。 也许是年画心思有些分散,另一只鸟惊慌的向她脸庞急飞而来,待她回了神,那鸟儿几乎琢到她眼睛。 “小心~” “小心……” 随着声声惊呼,眼前身影一晃,年画已让景帝紧紧的搂抱住,几个轻跃,稳稳落入亭中。 亭中人皆愣。 凤君晚才要掠起的身形克制不动,他那一瞬只顾得看那弹琴的年华,待想去救年画,这人已回来。 年华亦是惊得停了弹奏。 几人眼光落在那还搂着的二人身上。 年画定睛一看,胸前紧促,景帝的大手还紧紧的搂在她前胸,心中咯噔一下,大惊,伸手扯那大手,沉声道:“皇上。” 景帝似乎失了神,眸光微闪,这才松了手,转头看年画,眼光深沉。 怎么有点儿怪怪的? 他的胸? “多谢皇上救微臣。”年画“啪”一声跪落,清清朗朗道。 眼角余光,瞄到那凤君晚冷厉的眸光,似一把利剑刺向她。 景帝上前扶她,声音和缓道:“起吧,是朕考虑不周,那鸟儿岂是那么容易捉的?年爱卿没事吧?” 眸光直愣愣的盯向她胸口。 年画心底一凛,暗叫不好,这皇上该是怀疑她了,刚才那切切实实的搂了她的胸,就算那棉布再厚,也会有所察觉,怎么办? 她微拧了眉,起身,微退了身,道:“多谢皇上关怀,微臣无碍,微臣自不量力,还请皇上责罚。” 景帝笑笑,“这又不是你的错,有何可罚的?” “皇上,左相受惊,不如由微臣陪皇上对弈一局。”凤君晚清清淡淡道。 那一厢,年华及时的响起琴声。 景帝看一眼年画,洞穿人心似的,“好,那年爱卿便观战吧。” “是。”年画垂眸应。 凤君晚大步从她身侧走过,唇角噙着极冷的笑,行走时身侧微微带风,散发出无形的压力。 这一下,年画当真是心绪混乱了,若是皇上知道了她的身份,这怎是好? 这可是砍头之罪。 她把眸光瞟向年华,紧紧的锁了眉。 年华眸光清湛,沉沉静静,给她鼓劲。 他知道老姐所担忧,方才那一下,皇上紧紧的搂抱着她的胸,他心都跳到嗓子眼上了。 可既然都发生了,便坦然接受呗,是祸躲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这一天,年画都过得异常的忐忑,脚上似踩了棉花似的,浑浑噩噩的。 * 是夜。 年华踏着月光进入了墨池苑。 “老姐,你没事吧?” 年画沉沉静静的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一动不动。 “没事儿。” 年华凑到她面前,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拧眉道:“当真没事?” 年画眼波微动,淡笑,“没事,真的没事。” “可你这样子当真吓死人。”年华走去倒了一盏清水,放到书案上,“老姐,既来之则安之,何必担心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 第104章一箭定输赢 年画取了淡淡喝一口,眼底闪过光泽,“知道,放心吧,我没事,别把我想得那么脆弱。今天皇上不动声色,我知道如何应对,无大碍的,你也无需替我担心。” 年华舒了一口气,“无碍便好,担心死我了。其实我觉得就算皇上知道亦不可怕,皇上好像喜欢你,若是那两位太后知道了可就麻烦大了。” “胡说八道。”年画抬眸瞪他。 年华凑到她面前呵呵笑,“你还装傻,连我这外人都看出来了,皇上只恨左相不是女子,若是知道你真正身份,只怕是乐坏了。” 年画纤手轻拍他脑袋,横眉嗔道:“少胡乱猜测,说不准皇上正等着砍我的头呢。” “他才舍不得呢。”年华做了个鬼脸,眸光一闪道:“说不准后位就给你坐呢。” “再胡说。”年画一把揪了他耳朵。 “呀呀呀,放手放手。” 年画放开他,眸光淡闪,“你回去吧,我没事儿。” “真没事儿?”年华眨了眨眼眸。 年画拧眉。 “好好,我走。”年华站直了身,笑道。 待年华的身影从墨池苑的屋顶消失,那屋顶阴暗处,一个黑衣人微直起身子,眸光微闪,轻轻跃起,极快没入那黑暗中。 微风掠过,淡月照射下,树影婆娑,斑驳明暗。 枝繁叶茂的大树上,清俊眸眼深亮无垠,闪了星星点点寒光。 * 御书房。 淡香氤绕。 景帝从一堆折子间抬头,淡亮清眸有些遂远,手中朱批滴滴点了折子亦不觉。 “皇上,皇上。”一旁伺候的郭宾轻声提醒。 景帝眸子一闪,看那折子点点朱红似绽开的花儿,兀自笑了笑,“可毁了右相废心写的折子了。” “皇上可是身子不适,若是的话便歇歇,传太医来请个脉。”郭宾关心道。 “无碍无碍。”景帝眸间笑意深深,心情看起来甚是愉悦。 这时小太监来禀,“皇上,左相到了。” 景帝眸光湛亮,“快请。” 年画抱着一摞折子走入,“微臣见过皇上。”弯腿下跪时怀中那折子哗啦全掉地上。 景帝那头刚想说无需跪,这边折子已散了一地,哂然笑笑,起身大步走到她身侧,笑道:“爱卿,折子沉,让下人送来便好,何需你亲自送呢?” 年画急忙收拾地上散乱的折子,“对不起,皇上,微臣失礼了,微臣想着既然来见皇上,便顺着带来,没想到给皇上添麻烦了,当真是不该。” “这有何添不添麻烦的。”景帝笑眯眯的俯身帮拾折子。 “哟,皇上,让老奴来做吧。”郭宾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抢了景帝手中折子。 年画眉心微拢,道:“皇上,微臣自己拾。” 景帝瞪眼看郭宾,“好啦,拾个折子有何不可,真把朕当成废物不成?” “老奴不敢。”郭宾缩了手,直起身,退一步微躬身立着。 “皇上,无需您拾。”年画手上不停,一件一件收起那些折子。 “朕帮你吧。” 景帝伸手去拾,不经意正好握了年画的手,年画心底一滞,急忙缩了手,拾了另外的折子。 景帝唇角微动,细长如水的眸尽是柔和神色,把地上的折子拾起,走到龙案前随手一放,道:“年爱卿,陪朕射箭吧。” 年画已把地上的折子悉数拾完,放至龙案上,朝景帝淡笑,“微臣听皇上的,这些折子已注了初步意见,皇上可别忘了批。” 景帝灿然而笑,“爱卿放心,朕不会偷懒的,只是偶尔放松一下是要的。” “微臣惶恐,微臣不是说皇上偷懒。”年画垂眸道。 当上这左相,倒像是专陪皇上玩乐消遣的了。 “朕亦没有说爱卿说朕偷懒啊。”景帝捉黠的笑笑。 年画无语凝噎。 “皇上,左相求见。”郭宾禀道。 “哦?”景帝轩眉淡挑,“真巧了,请吧。” 年画抿唇。 有那么巧吗? 凤君晚一身清利飒爽入内,见二人都站着,伏身施礼笑道:“见过皇上,皇上与左相这是要出去?” 景帝抬了手,“起吧。朕与左相正要去射箭,爱卿来了正好,比试比试。” “甚好。”凤君晚起身,眸光微扫年画,唇角挂了若有若无之笑意,“皇上可不许让着左相啊。” 景帝眸光微闪,“怎说?” “左相细胳膊细腿的,横竖便是个输,皇上心疼臣下,这让着便没有意思了。”凤君晚眸光中闪了兴味,微扫向年画。 景帝挑眉,眸光微凉,“右相怎就知左相细胳膊细腿?你不是说你与左相坐不到一块的吗?朕可是记得你说过这般话的呢。” 凤君晚哂然而笑,“皇上,左相代相国那一阵子,可是在相府住着的呢,微臣可也还在相府住着,不能坐一起,可没说不能住一块,是吧,左相?”说完转眸看年画,眸光淡淡闪了揶揄之意。 年画淡眉微掠,轻翻一下白眼,“右相,那若大一个相府,前院后院,大着呢,还是说清楚了的好,可别让人误会了你我搞男风,本相没有那个嗜好。” 景帝听了,眉眼一跳,哈哈哈笑开,大步向外走。 年画亦随步跟上。 凤君晚意味淡笑,阔步走去。 御花园中,暖风微熏。 三个箭靶,两个十箭十中靶心,一个十箭乱七八糟插在上面,如乱长的荆棘乱草。 年画香汗淋漓,笑道:“皇上,微臣甘拜下风,这射箭微臣实在是不行,难登大雅之堂。” 景帝接了郭宾递来的锦帕,随手便递到她面前,“擦擦汗,爱卿是文臣,这已是不错了,哪似右相,战场里打滚的,这射术几乎是我朝第一了。” 年画微蹙眉,怔然不接那锦帕。 一旁的郭宾亦是瞪大了眼。 这皇上体恤臣下也太过了吧? 凤君晚面无表情,大手一伸,一块锦帕递到景帝面前,“皇上擦拭一下汗吧,免得回头着了风寒,西宫太后娘娘又说微臣没有把皇上照顾好,微臣可吃罪不起。” 景帝眸光微闪,淡笑,用自己手上的锦帕擦拭脸上的汗,道:“凤爱卿,与朕再比上一场?” “好哇,怎比?皇上您说。”凤君晚道。 景帝看一眼年画,眸光沉静,道:“一箭定输赢,年爱卿举靶,年爱卿可是愿意?” 年画心底一凛,眸底微动,面上却是无波。 皇上这是何意? 今日这射箭是为了试探?试探谁? 或者是想取她性命? 若是他二人当中谁失手,不声不响的取了她性命,过后也怨不得谁,是这样吗? 皇上至于到要这般做吗? 她眸光微看向凤君晚,后者面若平湖,无波无绪。 淡笑,“好啊,右相可得看着点,别一箭要了本相的命,可别让皇上为难才好。”只能这般似有似无的轻戳一下皇上的态度。 “难说,本相近日手臂旧疾复发,左相若是害怕,大可以向皇上说。”凤君晚眼中无声而深沉,冷道。 景帝看着二人,眸光微锐,淡扬浓眉,“年爱卿可是害怕?若是害怕朕也不勉强。” 年画眸间清流微动,淡然自若,“大丈夫一言九鼎,微臣应了皇上自是自愿,何来害怕?皇上,微臣又怎会不相信您呢?” 说完向那箭靶处走去。 艳艳烈日下,年画举了箭靶,眉间眼底流水清幽深深。 “皇上先请。”凤君晚凤眸云淡风清,并不多看那远处的人儿。 景帝微微一笑,温雅如玉,眸光转向年画,“凤爱卿是怕失了手?” 轻轻一言,淡淡意味。 凤君晚清湛凤眸冷波一如往日,“是皇上怕微臣失了手吧?” 景帝味意一笑,举弓搭箭,眯眼看那金光淡闪之人,眸光似星,唇边如水似兰,清清冽冽,淡远无比,却又带着令人迷醉的蛊惑。 他唇角一动,手上劲儿一放,长箭似电闪,向那人儿位置飞梭过去。 只听得“嗤”一声闷响,年画那细密长睫一闪,似展翅羽蝶般,静静无痕。 长箭直中靶心,那箭羽在微风中轻颤。 “好,皇上好箭法。”一侧的郭宾拍手叫好,那一众太监宫女亦叫好。 凤君晚淡笑,“皇上的箭术可谓独步天下了。” 景帝眸光从远处那人儿那收回,飒然一笑,“凤爱卿又吹捧朕了,你呀,得,你就捧吧。该你了。” 凤君晚眸光朝年画一闪,如那烈阳光灼,洞穿人心,举弓搭箭,满弓,长箭一闪,一气呵成。 待众人回神,那长箭在靶心之外巍巍轻颤。 “皇上胜~”郭宾大大喊一声,众人拍手叫好。 景帝淡眸无波,看着那远处人儿脚步翩跹,不轻不重道:“凤爱卿到底是心疼着年爱卿。” “皇上,微臣两条手臂多次受伤,前些日子雨天旧疾复发,这疼痛得紧,微臣已尽力。”凤君晚说得风轻云淡。 景帝唇角微翘,不语,眸光依然在那走到跟前的人身上。 “皇上好箭法。”年画脸上沁着汗,星星点点,似透着一丝俏皮。 “爱卿辛苦了,晚上赐宴。”景帝笑笑,转眸看凤君晚,“两位爱卿今夜陪朕一醉方休。” “皇上,微臣不胜酒力。”年画可不想这一日下来心儿都悬在嗓子眼,能避则避,这实在不知皇上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105章我们的姑姑 “爱卿若是不胜酒力,少陪着便好,左相府中哪个不知现在的左相喜欢跑上屋顶喝酒?以为朕不知你酒量如何?”景帝道。 年画脸色微有尴尬,没想到自己这放松心境的习惯竟传到皇上这儿来了,“这……看来微臣以后不能上屋顶喝酒了。” “可别。”景帝笑道:“朕可没有干涉你这喝酒的习惯,若是可以,朕也想上屋顶喝酒,若是朕那般喝酒,这皇宫便乱啰。” 若是他上屋顶喝酒,两宫太后必会第一时间赶来,唉,在这两宫太后的淫威下,他是自由全无,当这皇帝当真是当得窝囊。 “皇上,左相那是玩的深沉,哪是喝酒,在屋顶坐一夜,一口酒没喝是常事。”凤君晚淡淡说了一句。 “哦?”景帝睨眼看他,“看来凤爱卿对年爱卿很熟悉嘛,连这个都知道。” 凤君晚眸间揶揄笑意隐现,“不是说微臣与左相曾共住一府嘛。” “右相。”年画眸眼微瞪,冷冷打断他的话,“本相住的是相府,而不是与你共住一府。” 他竟然知道她这个习惯?派人跟踪盯梢了吗? “那不一样一样吗?”凤君晚不急不徐道。 “不一样。”年画冷道。 景帝看二人,道:“好啦,你二人处一处还真是冤家似的,都少说两句,可别伤了和气。” 年画垂了眸,不语。 而凤君晚侧笑笑,“不是怨家不聚头,皇上,您说是吗?” “是是。”景帝意味而笑。 酒意微熏的年画撩了马车油布帘,微红的眸内莹光一闪,轻轻从马车跃下,“你且入府衙吧。” 丢下一句话便快步没入夜色中。 马车夫挠了头,绕了后门入府。 哼!你竟敢派人盯我的梢,我也去盯你的梢。 年画足尖轻轻一提,人掠向屋顶,极快向右相府而去。 墨般黑的天空,月亮不知躲了去哪儿,细细密密的星星闪亮的眨眼,似乎在笑,左相大人爬右相大人的墙头。 轻轻伏在天机阁屋顶上,小心翼翼的揭开一方瓦片,入眼便是凤君晚那冰山俊颜,她心头猛然一跳,差点儿便把手中的瓦片甩了,定了定神,又极轻的将瓦片覆上。 俯身倾听。 那人正躺在矮榻闭目养神。 门“吱呀”一声响了,诸葛流端了托盘入内,“晚儿,怎喝得这般醉?来,喝了这醒酒汤。” “与皇上还有左相一起喝的酒。”凤君晚坐起身,接过瓷碗,一口气喝了。 “与左相?”诸葛流将空碗放小几上,笑道:“近日来你二人关系似融洽一些了。” 凤君晚凤眸氤了淡淡红霞,唇边微讽,“是吗?我怎么不觉得?他巴不得将我整死,这下一步不知又打着什么算盘呢,怎融洽?” 诸葛流走去倒了一盏清水,放到小几上,道:“各有各自的心思,谁算计着谁,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那事儿可有进展?” “有,那疯院里的那宫女当年是替上官姑娘接生的稳婆。” 凤君晚微蹙眉,“知她为何而疯的吗?” “是在上官姑娘捂死那小婴孩的几日后便疯了,据说疯得很厉害,连粪便都吃,为何而疯便不得而知,许是因上官姑娘之事受了刺激,毕竟那是亲生儿,这样便捂死,有点儿残忍。”诸葛流沉声道。 凤君晚拧眉深深,“义父,你信上官姑娘会做那样的事吗?虎毒不食子,况且是才出世的婴孩,若是你下得了手吗?” 诸葛流淡笑,“我自是做不出,只是那时上官姑娘是怎想的,谁又知道?后宫争宠争得失去理智的也不无没有。” “想法把她救出来,她是个极重要的人物。” “德王也时常过问疯院的事,许是冲着她去的。” “哦?”凤君晚微仰头冥想,眸光细闪,讽道:“德王倒是悠闲到冷宫疯院去了,当真是独特,好好盯着他。” 诸葛流点点头,“想来那疯女人还挺多人掂念着,我查了她的乡籍,当真吓我一跳呢。” “怎样?”凤君晚眉间微跳。 “她竟是前御史中丞殷烨烽的胞妹,名叫殷采菱。” 凤君晚思忖,“殷烨烽?殷采菱?可有查了殷家还有何人?” “查了,殷烨烽一死,家中破败,殷夫人自溢身亡,一双儿女不知所踪,殷家亲戚甚少,都无从而找。” 凤君晚眸光一闪,“一双儿女?” “是的,是有一双儿女,双生一儿一女。”诸葛流道:“看起来挺美满的一府,竟这样散了,可惜。” “双生?”凤君晚坐直了身,眸光犀利,“哪一年生?可有查过其下落?” 对他这般反应诸葛流微诧,继续道:“都查不到,就像死了般,无影无踪。” “名字可有入籍?” “有,殷颜,殷华。” 凤君晚沉眸,“殷颜,殷华,如果没有死,年纪想来也不会太小,殷烨烽死得蹊跷,那两个孩儿兴许会查,你再查查殷家其他远亲,探一探这双生儿女的下落。” “晚儿怎对这一双生儿女感兴趣?查自己的身世倒查别人去了。”诸葛流疑惑的笑道。 凤君晚淡笑,“有趣,你去查来便好。” 说完向他使了眼色,两人身影一人向窗一人向门闪去。 屋顶上,雾色淡淡,沉香淡淡。 看着那松动的瓦片,凤君晚抿唇弯起无边意味浅笑。 “晚儿,你知屋顶上有人,为何不提醒我?”诸葛流拧紧了眉头道。 “无碍。”凤君晚站起身望着迷雾氤氲夜色潜定淡笑。 “你知是谁?”诸葛流心头一动。 “年画。” * 年华听到声响,披衣起身撑了灯,打着哈欠道:“老姐,你这会吓死人的。” “疯院那疯女人是姑姑,我们的姑姑。”年画脸如霜般白,眸光沉冷闪了一道锋棱。 “啊?”年华吃惊,瞌睡虫跑了一大半,“你怎知的?会不会搞错?” 年画纤眉紧锁,“不会有错,你记不记得姑姑的名字?殷采菱。” “记得记得,在宗族谱里我见过这个名字,可是天下间同名同姓之人亦不少,咱俩都没有见过姑姑,可别搞错了,你见过那……宫女,可还记得模样?像爹爹吗?”年华跑去倒了两盏温水,递给她一盏,自己亦咕咚咕咚喝起来。 这消息太突然,一时难消化。 年画握着杯盏轻轻转动,凝眸细想,“模样不十分像,但也有一二分像,但不会错,是凤君晚的人查到的,他们也在找姑姑,说姑姑与二十年前上官瑶之事有关系,姑姑替上官瑶接的生,姑姑现在的情形有些危险,德王也在过问此事,也许姑姑是二十前那事的知情人,许是……姑姑杀了人。” 想起那日偷听到裴太后与德王所说的话,心头微乱,蹭的站起身,来回踱起步。 “姑姑杀了人?”年华惊讶得合不拢嘴,又走去倒水,“这……这也太让人难以接受,我脑子都乱了,一下子来那么多事儿,而且还是那么猛烈的事儿。” “凤君晚也在查殷府双生儿女之事。”年画敛了眸道。 “啊?”年华差点儿让口中水呛了,“咕咚”一口咽下,道:“他查……查我们?” “嗯,知道双生儿女的事,并不知是我们,放心好了,没那么容易查得的,我们现在的籍户很合情合理,查不出什么问题的。”年画淡声安慰。 “哦,哦,那还好,那姑姑的事,明儿我想个法儿去见见她。”年华挠头想了想道。 年画眸光黯然,“难怪那夜姑姑扯着我喊颜儿,姑姑想来真认得我,姑姑真的有可能是……装疯,若是与二十前那事有关联,装疯的可能性极大。我在宫中那么些年,竟不知姑姑就在宫里头,还过着那样的日子,我真是愧对爹爹啊。” “老姐,那不怪你,我明日先去探探情况再说。”年华道。 “凤君晚说要救姑姑,我想,静观其变,看他与德王的动作,我们暗中观察便好,明日你小心一些,不要打草惊蛇。”年画拧眉道。 年华微愣,“他要救姑姑?这与他有多大的关系啊?他竟然要救姑姑?在皇宫中救一个人谈何容易?” 年画眸光望那烛灯,淡淡有些遂远,“他也在查他自己的身世,是与姑姑有关,要不然也不会冒那么大的险说要救姑姑出来,他应该亦是不相信姑姑是真疯,想从姑姑口中问出些事儿,那必须让人清醒了,想要让人清醒,必须让姑姑离开那个危险境地。姑姑是宫中稳婆,凤君晚的身世应该不简单。” 当她听到这些事儿,差点儿从屋顶上滚落,好在自己强自克制了,不然要是让他发现了,还真不知会怎样,没想到自己这一时兴起的盯梢,还真听到些有价值的东西。 他喊诸葛流义父,真没想到,诸葛流竟是他义父。 “是啊,这般看,事儿当真复杂,也许牵涉很广,老姐,得做好心理准备才是。”年华道。 “自迈出第一步,我便做好心理准备了,何惧?不过小华,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年画眸光坚毅沉定。< 第106章就非它不可 说完转身便从窗口跃走,“你歇着吧。” 年华望着那敞开的木格窗,喃喃道:“老姐,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 宫里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儿,一帝二相三人经常出现在御花园,内廷校场,不是下棋对弈吟诗作对,便是骑马射箭比轻功,确切说,只要景帝与年画单独在一起,不多一会儿,凤君晚准能出现,如同提前约好似的。 景帝总是笑而接受,亦不多说。 时日一长,宫里的妃嫔便有意见了,妃嫔有了意见,两宫太后亦有意见,连番请了皇帝教诲一番,皇帝心里不痛快,便传了年画陪着去行宫赛马。 凤君晚步出天机阁才想出府,那树上枝头一阵摇晃,淡香随风而来,他伫足,冷了眉头道:“再不出来,我打折你的腿。” 眼前白影一闪,“来了来了,一见面便是凶巴巴的,怪不得不讨人喜。” 柳飘飘长扇一甩,“扑扑”的扇起来,“哎呀,这京城可真是热,真不如在谷中凉快。” “别拿师父来唬我。”凤君晚长臂一扯,拖了他入屋,“让你去查事儿,你倒好,给我来几个字,便躲着玩儿去了,你真是骨头痒了。” 柳飘飘潇洒的往椅上一座,笑眯眯道:“我可没有躲着玩儿,天天给师父做饭,我都累死,下回轮到你回去做了。” 凤君晚双手抱臂,冷眸睨他。 “好好,我说。”柳飘飘收了扇子,讪笑,“师兄,是师父要我写那几个字的,你要怪就怪师父。” 凤君晚冷眸不动。 “我投降,彻底的说,其实我回来,也是师父让我来的,师父说,你输了,他有些失望,也有些高兴。”柳飘飘瞄眼看他的反应。 凤君晚微蹙眉,“说完整的,别左顾右盼。” “师兄,你听好了,那日年画掉落悬崖,是师父救了他,很巧是吧?开始时师父是不知的,年画亦不知,后来我回去正遇上他要辞行,这才知道他是年画,师父与她下了一盘棋便让他走了,师父知道他要对付你,但不许我告诉你,就只写了那几个字了。还有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师父那关门徒儿的大哥。” “关门徒儿?大哥?”凤君晚双手微松,眸光疑惑。 原来是师父救了他,甚幸。 柳飘飘长眉微动,“是啊,师父收了关门徒儿我们都不知,也是那时师父才说的。” “姓甚?名什么?”凤君晚脑间闪了一个人。 柳飘飘想了想,讪笑,“不好意思,没问师父。” 凤君晚眸光微寒,“飞鸽传书问去。” “好好,问问,我才入屋,让我喝点水歇一会儿吧,给你做牛做马,真是累,还不如做我的赏金猎人来得舒服。”柳飘飘不指望这位冷面师兄给他倒水,自己起身找水喝。 “师父还有何吩咐的?”凤君晚沉了声道。 柳飘飘放下杯盏,从怀中取出一个精美小锦盒,“哦,这个你交给年画,师父说他的脸伤了,这个能消疤痕。” “他的脸伤了?”凤君晚接过锦盒,思忖。 “听说伤得挺重的,好不了,师父说,你要是愿意就帮他治吧,这个你比师父在行,毕竟你……让人打他的,你欠人家的。”柳飘飘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让人打他?”凤君晚冷道。 柳飘飘抽抽鼻翼,“两只眼睛都有看到,哎,莫桑不是你的人吗?你脱不了干系,人家恨你一辈子是恨定了,怪不得你会输,人家出狠招了啦,我都觉得你这次没有死也许是他看了师父的情面。” “柳飘飘,你找死!” “哎,哎,别气,那是事实,就不许人说了?好啦,你要成亲,师父让我送大礼来了,猜猜是什么?” 凤君晚眸光无声而沉冷,“没兴趣。” “真无趣。”柳飘飘从袖中取了一锦囊,塞到他手中,“喏,大礼,你自个看吧。” 凤君晚轻扯扯唇角,“这便是大礼?” 柳飘飘呶嘴,“嗯,我也不知是何等大的礼,反正师父是这么说,我就照说。” 凤君晚冷眸淡闪,打开来看,目光平静,如极深的夜幕,掩隐了一切情绪。 长指轻轻折了锦囊,无声纳入袖中。 “是什么好东西?多大的礼?我也没看出师父有啥好东西,还不如我送的实在,这一个个庄院的送,天底下没有这般阔绰大方的师弟了,你该知足,别整日的板着好像我欠你钱银似的。”柳飘飘凑脸到他眼前。 “金银都买不着的大礼,给我的自然不能让你知道。”凤君晚大掌拨开他的脸,“给你一单买卖。” 柳飘飘眸光微闪,懒洋洋的坐回到软椅上,“又要干什么坏事?你的买卖我从没有挣到过钱银,你就直接说有啥事要我去干便好,什么买卖不买卖的。” 凤君晚走到书案边,执笔画起来,淡道:“把这个人偷出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死也行,总之不能让人察觉了。回头你去中尉署找宁大人,他那儿有买卖,老规矩,别让他知你我关系便好。” “什么人?美人吗?”柳飘飘凑上前看。 “疯女人。” 柳飘飘抚额,“你真……是让人意外。” 凤君晚几下把画勾勒完整,淡道:“看清楚了吧。” “嗯。” 凤君晚燃了火折子将画烧了,面色清淡道:“人很重要,不一定是真疯,还有别人也盯着她的,你别给我惹了麻烦,做得干净一些。” “放心吧,我走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说完闪身便没了人影。 凤君晚唇角嘲讽轻动,大步向外走去。 * 行宫,马场。 “皇上,这是沅西城新送来汗血马,还没驯好,性子烈着呢,皇上还是先别骑它吧。”那掌管马匹的太仆恭敬道。 景帝盯着那枣红大马,眸光幽幽,“就它了,朕要骑它。” 太仆腿儿直哆嗦,颤声道:“皇上,这……马儿太烈,您还是选别的马儿吧。” 年画瞧那马打着马鼻,眼眸狂野,一看就知是匹烈性子家伙,拧眉道:“皇上,选别的马儿吧。” 景帝面色深沉,不怒而威,指了那马,“朕就非它不可。” 太仆瞅眼看年画,不敢作声。 年画向郭宾使了人眼色,郭宾立马笑盈盈对景帝道:“皇上,天儿太热,不如到屋里品茗?” 景帝横眉扫看他一眼,“品茗用得着来这儿吗?朕不如在宫中。” 郭宾垂了眸不敢作声。 皇上这是想找地儿撒气。 “皇上,微臣帮你挑一匹吧,那马儿长得丑,得挑好看的马儿才配得上皇上。”年画也实在想不出好的办法,只得胡乱的找个由头,希望能劝住他。 “爱卿也要拦着朕?”景帝拧眉。 年画眸光淡然,“微臣不敢,皇上若想如何便如何吧。”眼看这是劝不住的了,由着他吧。 这皇帝当得也真是不容易。 她也曾想,若是爹娘在世,要她嫁自己不愿嫁之人,自己又会如何呢? 觅得知心人,相携共老。 这任谁都想,可这有那么容易吗?人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的无奈。 马儿长嘶,铁蹄踏踏。 景帝强自上了马,那马儿前蹄一扬,在原地猛烈的跳颠起来。 “皇上……”郭宾脸色刷的变白,颤声喊。 太仆惊得大手直抹脸上密汗。 “皇上,双腿夹稳了马肚儿,别太强硬的对它,对它温柔一些。”年画骑着一匹大白马,离了稍远一些,未敢靠得太近。 景帝唇角冷肆一笑,双臂用力拉扯那马缰绳,马儿似乎更是癫狂,长嘶一声,像闪电般向前冲去。 景帝猛的向后仰,似要摔下。 “皇上……”几人惊呼。 年画马鞭狠抽,急急追去,眼见追不上,提了气便掠起,手儿托了景帝后背,用力一提,可那马儿又扬了前蹄高高立起,一阵长嘶。 年画与景帝齐齐向草地滚落。 “皇上……” 铁蹄眼看要踏到景帝身上,年画眸一敛,不及多想,伸手用力将景帝推开,她已感到铁蹄的冰凉,长睫紧紧的闭了。 死便死吧。 “年画……”一声惊吼传来,电光火石间,“砰”一声闷响,年画感到身上阴影的压迫感消失,猛的睁开眼。 对上的是凤君晚那生冷如地狱罗刹的脸,那双眸,似一堆草料瞬的着了火,横扫千里。 年画清晰的看到了那人脸上爆起的青筋,一下一下的跳着,似随了她的心般,猛而狂烈。 “想邀功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 “是,我没能耐,就你有能耐。”年画未加思索冲口而出。 这厢惊魂未定,便被人这般训骂,任谁都不乐意。 “皇上……”那一众人围了景帝。 景帝起身坐着,抚了手臂,那钻心的疼散开到四肢百骸,冷汗蹭蹭冒了一额头。 “年爱卿可有事?” “皇上,微臣无碍。”年画猛的推开凤君晚,翻身站起,向景帝奔去。 “皇上可是伤了哪儿?”她情急之下蹲下身,双手在景帝身上摸索察看。 景帝那无血色的脸悄然飞上了红霞,眸光细柔的看她,轻声道:“朕无碍,你没事便好。”< 第107章情况不太妙 年画亦未察觉有何不一样,扶着他手臂道:“皇上,微臣扶您起来。” “左相,由老奴来吧。”郭宾与太仆急忙上前来一起扶。 “呀~”景帝蹙眉,额上汗刷的往下流。 “皇上,怎了?”年画惊得松开了手,上下察看。 “皇上可是哪儿伤着了?”郭宾也仔细的打量着。 景帝呼了一口气,“手臂……疼得打紧。” “无能耐的人闪开。”凤君晚高大的身影压迫下来。 郭宾二人赶紧退了几步。 年画敛眉,站了起身垂手而立。 凤君晚挽了袖,扶了景帝的右手臂,轻轻摸捏一下,道:“皇上这是脱了臼,皇上忍着点,微臣帮您接上。” “唔,无妨,你接吧。”景帝忍着疼道。 凤君晚捏着他的手微微一用力,“啪”一声便接了上去。 “皇上这右臂近日不可做大幅度动作,更不能提重东西,若不然很容易再次脱臼,会变成习惯性脱臼。” 说完轻轻扶了他起身,那一旁的郭宾赶紧上前扶着,“右相大人,由老奴来扶皇上吧。” “回宫。”景帝淡声道。 想了想回头看着年画,“年爱卿,此事不怪你,你救驾有功,回宫还得重重赏你呢,还有凤爱卿,都有赏。” “多谢皇上。”年画垂眸道。 凤君晚清清冷冷,“多谢皇上。” 景帝分别看二人,波光平静,道:“两位爱卿是朕的左膀右臂,朕很高兴。” 眸光深深看一眼年画,转身缓步而走。 年画凝眸看向凤君晚,那人眸心闪了万般嘲讽,转身仰头而走。 好像是凤君晚又救了她一命,是做戏还是真的救她? * 东山冷月高挂,波澜清冷。 夜,静谧,偶有夜鸟飞掠,划破这一片静好。 突然,京都一角火把亮光冲天,喝喊声及马蹄声阵阵,急速的向左相府方向而来。 黑暗中,一个如枭鸟般身影掠入左相府。 墨池苑,年画走出门,舒展一下身子,缓步下台阶。 “砰”一声,两个身影倒在她脚边,她心咯噔的被吓了一跳,后退几步,正要喊护卫,一个黑衣人蹭的站起身,“别喊,是我。” 说完刷的扯开黑面巾,笑道:“看在我师父的份上,你得帮我。” “柳飘飘?”年画拧眉,眸光微冷,“你这是又干什么祸害事? “哎,不是什么祸害事了,不杀人不放火,先不说,后面追杀来了,你顶着。”柳飘飘扶那地上的人,那人软绵绵的,似是被点了穴。 “放肆!”年画几步上前,端睨那一动不动的人,“这是何人?你掳了人便想本相包庇你?” 柳飘飘笑道:“疯女人,哎呀,不是要她的命啦,现在是帮她,让她离开那疯疯癫癫的地方。” 年画凑上前仔细一看,心底一凛,脸色微变。 姑姑? 原来凤君晚是让柳飘飘去救人。 当下心念如电闪。 沉静道:“何人追赶你?” 柳飘飘看一眼外面,笑道:“外面追赶我的人是德王,他亲自领的人呢。左相大人,你欠着我师父的情呢,该不会不帮吧?” 年画细眉微攒,怎会是德王? “随本相来吧。” 这是自己的亲姑姑,她不能不帮。 “多谢左相大人了。”柳飘飘将殷采菱像麻袋一样扛起。 年画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大步走上台阶开门入屋。 进了屋,才把门关上,外面便响起王海的声音。 “左相大人,德王到访。” “好,本相就来。”年画眸光微闪,示意柳飘飘就在此处待着,略一踌促,打开门走出,回身关上。 快步走下台阶,“走吧,可知德王为何而来?” “情况不太妙,一队侍卫在府外守着呢。”王海皱着眉头道。 “德王呢?” “下官不敢怠慢,请进前厅了。” 年画大步跨入前厅,施礼道:“见过德王。” 德王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来回踱步,一见她脸色便沉了下来,一改往日的温雅,眸光多了一丝粗暴,“免礼免礼,本王就不客套了,本王的人在追捉一名从宫中逃出的贼人,追到你这附近便没了踪影,有人看见他入了你左相府。” “哦?”年画施施然坐落,接过下人送来的茶盏,微抿了一口,淡声道:“王爷的意思是要搜府了?” 德王重重的在太师椅坐下,眸光微沉,“本王无意针对你,中宫太后的懿旨定要将此人拿下,年左相,你不会不配合吧?” 年画把手中茶盏轻轻放下,不紧不慢道:“中宫太后娘娘下了懿旨?可否让下官一看?” “这个……”德王浓眉一蹙,眸子冷了些,“年左相,你这是在窝藏罪犯,你身为左相国,挑战律法,你吃罪得起吗?” 年画细眉一挑,浅笑,“王爷,无证无据,您这般说,可是难以服众的。” 德王脸色如墨般越是发黑了一些,沉声道:“年左相,你这是在为难本王,若是这样,休怪本王不客气。” “为难?”年画水眸平寂无波,“王爷,是你在为难下官呢,下官虽说是下官,可这是左相府,不能说搜便搜,要是这般的话,会让百官们心寒的,说德王以大欺小,以权相压,那还有什么法度可言?” 德王这般紧张,想来姑姑知道的事不少。 “年画,你太不给面子了。”德王恼羞成怒,大掌一掌拍落一侧小几,那茶盏“哐哐”跳了一下。 年画眸间淡淡,“德王爷,您不是不知下官向来公事公办,若要搜,请旨!” 她亦是没有办法,只能是出此策逼他离开,天色已晚,请旨自是没那么容易。 她就不相皇上这会儿能来,上回遇上的是凤君晚那狡猾如狐之人,这德王,似乎没有凤君晚那么奸诈。 德王眸光微转,牵强笑笑,道:“年左相,身正不怕影子歪,你若光明正大,怎会怕本王搜府?” “德王爷,下官方才不是说了吗?您这般师出无名,强自搜府,难以服众,下官不是不让搜,有旨意自然让您搜,搜个底朝天下官都没意见。” 德王蹭的站起身,眸光沉厉的瞪她,“年画,你是中宫太后娘娘一手栽培起来的,此事,娘娘早有授意本王小心看紧了,现在人跑了,本王捉拿,亦是替娘娘办事儿,你推三阻四,说到底是不把娘娘放在眼里了。” 年画起身作了个揖,面微微带了笑,道:“德王此言差矣,下官又怎会不把中宫太后娘娘放在眼里呢?正是如此,下官才得确认清楚了,若不然日后娘娘怪罪起来,下官吃不起。” “本王看你便是有意推三阻四。”德王爷细长眸子敛了起来,冷声道:“好,这一笔账你先记着,本王这便派人进宫请旨。来人!” “王爷。”那立在厅堂门外的随从应声入内。 德王将腰牌递出,“执本王腰牌,入宫向皇上请旨,搜左相府,捉拿贼人。” “是。”随从接过腰牌便大步离开。 年画微微蹙拢一下眉心。 这德王当真是不依不饶了,若是请得旨来,那就真得搜府,不知那柳飘飘是否有办法离得开? “站住!”外面护卫一声大喝,“什么人?” 外面一阵嘻笑传来,“这花园好大哦。” 年画抬眸望去,灯火瞳瞳影影之间,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摇摇晃晃走了来。 姑姑? 那一瞬间,她如遭雷击,心头血液几乎凝固,四肢百骸皆冰冷。 怎么一回事儿?姑姑怎会跑出来了?柳飘飘人呢? 一旁德王身如电闪,极快到了殷采菱面前,大手一握,揪了她手臂,“年左相,这便是本王要寻之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一言如五雷轰顶,年画眸光一闪,极快回拢了心神,飞快想着应对之策。 站起身走到厅门口,伫足冷喝,“海叔,此人怎来的?府中竟让陌生人随意进出?一干护卫都干什么吃的?” “左相大人,这人就突然冒了出来,许是后门的护卫偷懒去了吧?下官这便去查明。”王海是玲珑之人,当下顺了她的意思回道。 “哼!年左相,你还真会装傻,此人本是冷宫中疯院的一个女疯子,从冷宫跑到这儿来,你当她是神仙了,年左相,此事,你还是到皇上面前说吧。”德王眸光闪了阴恻,冷冷道。 “你是何人?为什么抓我的手?好痛,放开我。”殷采菱眸内闪了惊恐,扭着身子不停挣扎。 年画负手而立,沉沉静静,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薄唇轻启,“去又如何?下官身正不怕影子斜。” 退不得,那就进。 冷月闪入了厚厚的云层,夜,更深沉。 御书房。 空气异常的冷凝。 景帝脑中的瞌睡虫全无,睁大了凤眸看眼前这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与年画才分开多长时间?不就几个时辰吗?转眼便弄出了那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出来。 到冷宫疯院中偷人?还是偷了个女疯子,偷来作甚?真是不可思议。 “皇上,年左相,身为左相国,竟然知法犯法,这事儿,皇上来作个决断吧。”德王沉声道。 景帝微蹙眉,“年爱卿,你可有话说。” 年画跪在那细柔的毯毡上,淡淡半垂眼帘,淡声道:“微臣无话可说。” 此一步,非常重要,在她还未理得清思绪之前,她不能让姑姑有事,这是她与小华唯一一个亲人,她不能失去。 这一步,她要赌,赌裴太后的态度,赌凤君晚的态度,赌皇帝的态度。< 第108章休强人所难 景帝眸光微闪,脸上紧绷神情略松,“无话无说?朕可不可以这般认为,要就是爱卿承认是你做的,要就是另有隐情。” 年画身形依旧,眼底轻波微微一动,唇角抿起极细弧度,她赌皇上的态度赌对了。 轻声道:“皇上英明。” 虽然希望得到皇上的庇护,在她未知二十年前那发生了何事的情况下,姑姑一事断不敢与皇上说,事涉裴太后,德王,滋事体大,皇上都未必震摄得住。 “若是有隐情,为何不说?”景帝声音和缓。 “皇上,他能有何隐情?不就是理亏无话可说了吗?”德王在一旁添油加醋道。 景帝淡淡抬手,“且听年爱卿说。爱卿先起来吧。” “谢皇上。”年画站起身,抬眸,水眸似雪光般清冽,道:“皇上,微臣在府内正待歇息,便听得德王爷来访,德王爷一见了微臣便说要搜府,微臣自是公事公办,无旨意便不能搜,我二人正说着话,那个宫女便突然出现,府内无一人看到她入府,皇上,微臣白日里陪驾,夜里一直在府中墨池苑,岂能分得了身到宫里偷人?微臣连此人是何人都不知,怎会偷?” “年左相,你的轻功好谁人不知啊?”德王讽道。 “德王爷,谁说下官轻功好就一定会去偷人?你能说出下官偷人的动机吗?若下官真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用得着亲自去做吗?” “年左相,道貌岸然,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年画淡眉微掠了轻痕,“皇上,德王这般说,微臣无话可说。”有时候,耍无赖便是最好的方法。 “嘻嘻,你是谁?是皇上吗?”被绑着的殷采菱笑嘻嘻,“你长得好好看哦。” “放肆!”德王轻喝一声,寻了帕子上前堵了她的嘴巴。 年画眸光微敛,袖下纤手握起了拳。 景帝拧眉,“皇叔,此宫女为何人?之前是哪个宫的?” 德王眸子微垂,道:“皇上,这……此宫女先前是宫中稳婆。” “哦?”景帝眸光微动,“稳婆,年左相偷来做甚?” 德王眸光一转,道:“皇上,年左相与上官瑶来往甚密,上一次还到山上探望上官瑶,想来是替上官瑶做事。” 景帝眸光一顿,哂然淡笑,“皇叔,年左相替上官瑶做事?凭什么?为何?上官瑶是何人啊?能使得动堂堂一个左相国?” “皇上,这背后兴许真有隐情呐,听说年左相与秦太尉关系是不错的,上官瑶与秦太尉乃青梅竹马,皇上,还是得明察才是。”德王幽声道。 景帝凤眸闪了棱角锋锐,定定的看垂眸的年画,良久不语。 窗外响起几声夜枭鸣叫,叫声恻恻。 伫立在景帝身后的郭宾,唇瓣微呼,偷偷吐一口气,眼角余光看向年画。 真是伴君如伴虎,日晌还是皇上的救命恩人,晚上便是罪中犯,这般起落,若换了自己还真是无法扛得住。 官儿做得多大,便得顶着多大的风险,自己无那个能耐呵。 景帝长指轻敲龙案,一声一声,扣人心魄。 “皇儿!” 如平湖投下一颗石,漾漾起波,几人无需看亦知谁来了,年画眸光微阖。 此关不易过。 景帝面色沉豫,起身走下龙案,道:“母妃母后怎来了?” 金太后一身妆容艳丽,带了微浓的花香而来,“哀家便不能来吗?前阵子哀家离宫避暑,中宫那女人能来这儿,哀家就来不得吗?” “母妃母后怎出此言?”景帝眸光微扫屋内之人,不悦道。 两宫太后动不动在臣子面前丢他的脸,当真气人。 “见过太后娘娘。”德王爷淡声施礼。 “见过西太后娘娘。”年画与郭宾亦施礼。 “好啦,免礼吧。”金太后罗衣窸窣,环佩轻响,袅娜落坐,一双深深美目闪了阴冷,“皇儿,年左相知法犯法,不可纵宠。” 年画唇角微动,微讽。 德王眸内闪了冷冷笑意。 景帝转身大步走回龙案后坐下,“朕何曾有纵宠?” “没有自是最好。”金太后看一眼年画,似笑非笑道:“看来这宦官出身之人还真是能迷惑人。” 景帝瞬间觉得心情坏透了,黑瞳微微一收,匆匆道:“暂将年爱卿收押,此事有待查明再作定夺。” “皇上……” “好了,难不成让朕马上斩了他?”景帝眸光冷扫德王。 皇叔与年画不是一伙的吗?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德王抿紧了唇,不再言语。 景帝大手一挥,“都退下吧,朕累了。” “臣告退。”德王扯了殷采菱便走。 郭宾走身年画面前,轻声道:“年左相,委屈您随老奴来吧。” 年画神情淡远,眼底清水无痕,道:“有劳。” 这一场博弈,此番才是开端。 景帝看着年画的身影消失,徒然靠坐了龙椅,“母妃母后,您这是作何?” “你是想说哀家干政吗?”金太后柔美的脸多了一丝愠色。 “您说不是吗?” 金太后脸色更是不好看,似染了一层墨,恼道:“中宫那女人可以插手,到哀家便不行了是吗?皇儿,你真……把她当成亲娘了呵。” “母后!”景帝亦是恼,直接把母妃二字省了。 “呵呵,不喊哀家母妃了?皇儿不是分得很清楚的吗?在你的心里,如你父皇那般,正宫原配永远是正宫原配,妾永远是妾对吗?” “母后你……当真不可理喻!”景帝气得脸色发青,蹭的站了起身,拧眉拾了龙案上的折子,举了想甩,咬牙复又扔在龙案上,无奈坐落,大手紧紧的捏了前额。 金太后眸子眨了又眨,唇角微动,脸上变幻了一丝不自然,丝帕轻拭一下脸颊,道:“好啦,是哀家不可理喻,哀家此番是为你好,多好的机会让年画倒台,正好重击那女人,皇儿这阵子总是让他陪驾,你这是为哪般?紫苏那孩子几次找哀家诉苦,这入宫好一阵子,连皇上的面儿都没得见上一次,这实是不该,你说不立后便不立后,可总得想想皇嗣啊,皇儿,你也不小了。” 景帝抬眸,眸内闪了淡凉,道:“母后,年画此事,朕自有分寸,太后涉政,您让朕怎么面对臣公?秦昭容那事儿,当初接入宫时朕已经说过,人来了,别对朕要求太高,朕给不了。” 朝堂上明争暗斗,他哪有心情去敷衍那些女人? “哀家看你是在找借口,哀家对你有何要求了?只是让你见上一面,皇儿便觉得要求高了?哀家看你是被那年画迷了心窍,日日让他陪驾,你倒是时间宽裕,皇儿,不是哀家不提醒你,可别闹出些祸乱宫讳之事出来,那是个不男不女之人,事儿闹大了,便不可收拾,别忘了,德王可是虎视眈眈呐。”金太后语重心长道。 景帝脸色微变,“母后胡说些什么!” “哼!但愿是胡说,哀家不是瞎子,哀家就明说了,此次年画之事,皇儿可别心软了,还有今夜皇儿让紫苏来侍寝吧。” “母后!”景帝眸内掠了恼意,“这都什么时辰了?朕没心情,改日。” “侍寝又不是成亲,用不着选黄道吉日。”金太后站起身,斩钉截铁道:“一会儿哀家让紫苏到正大殿。” 景帝白皙的脸庞显了一丝粗暴,“母后休强人所难。” 金太后向外走了几步,顿足,未回头,沉声道:“就算是哀家强人所难吧,没有皇嗣,你以为你的江山便坐稳了吗?” 长袖一甩,快步而出。 景帝靠在龙椅上,眸光微敛,黑瞳一点一点的收紧,集聚成一个锋棱焦点,如利刃,几欲把龙案射穿。 延尉署大狱。 年画静静靠坐在墙边,望着那一根根碗口粗的牢柱,思绪转绕着这一夜之事。 今夜裴太后未有露面,她的态度已很明确,她只是一颗棋子,没有了她,还会有另外一颗棋子。 凤君晚与德王都在盯着姑姑,事出凤君晚要救姑姑,这话是那一夜她盯梢所听到,然结果是这般,断然是她想不到的。 这会是凤君晚的局吗? 或者是德王的局? 两者皆有可能。 淡淡苦笑,近日陪驾把心思都陪得松懈下来,一心担心着皇上是否识破她的身份,却不防备别人的算计。 凤君晚,永远是一只笑面冷狐狸。 而德王,则是一只潜伏在深处的老狼。 皇帝,只不过是一只被前后左右压制着的老虎而已。 她,年画竟是他们撕杀的一只兔子,自以为很灵黠的笨兔子。 长睫无声阖下。 这一夜,注定很多人无眠。 * 第二日,参年画的奏本如纸片一样飞至龙案上,景帝扫一眼那堆积如山的折子,长臂一扫,“哗啦啦”悉数扫地。 郭宾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大气儿都不敢喘,低了头上前去拾折子。 “别捡,朕看着舒服。”景帝大声喝。 郭宾抖着的手缩了回来,起身走去吩咐当值太监送清心茶来。 “郭大人,昭容娘娘在殿外呢,说要求见皇上。”当值太监轻声道。 郭宾当下拧了眉,这节骨眼,来凑什么热闹? “问问娘娘有何事?若无重要事便让她先回吧,皇上这正忙着。”< 第109章疯女人死了 这会是凤君晚的局吗? 或者是德王的局? 两者皆有可能。 淡淡苦笑,近日陪驾把心思都陪得松懈下来,一心担心着皇上是否识破她的身份,却不防备别人的算计。 凤君晚,永远是一只笑面冷狐狸。 而德王,则是一只潜伏在深处的老狼。 皇帝,只不过是一只被前后左右压制着的老虎而已。 她,年画竟是他们撕杀的一只兔子,自以为很灵黠的笨兔子。 长睫无声阖下。 这一夜,注定很多人无眠。 * 第二日,参年画的奏本如纸片一样飞至龙案上,景帝扫一眼那堆积如山的折子,长臂一扫,“哗啦啦”悉数扫地。 郭宾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大气儿都不敢喘,低了头上前去拾折子。 “别捡,朕看着舒服。”景帝大声喝。 郭宾抖着的手缩了回来,起身走去吩咐当值太监送清心茶来。 “郭大人,昭容娘娘在殿外呢,说要求见皇上。”当值太监轻声道。 郭宾当下拧了眉,这节骨眼,来凑什么热闹? “问问娘娘有何事?若无重要事便让她先回吧,皇上这正忙着。” “娘娘来送莲子羹。” 莲子羹?那东西不是去火吗? “好吧,让娘娘进来吧。”郭宾低声道。 秦昭容笑容可掬的向郭宾点头示谢,随着郭宾入内。 “皇上,秦昭容来送莲子羹。” “臣妾见过皇上。” 景帝猛的转身,眸光阴厉,怒道:“谁让你进来的?” 郭宾忙跪落,“皇上,是……” “皇上,是臣妾求郭公公让臣妾进来的……” “滚滚滚……都给朕滚!”景帝大掌怒拍龙案,直震得那案上各物件“哐哐”作响。 郭宾额上沁了汗,慌忙起身,示意秦昭容一起向外退。 那秦昭容的脸色扭成一团,几乎要哭出来。 退出了门,便遇到凤君晚正在门口伫足。 “怎么?皇上又在发脾气?”他冷声问。 “凤右相,皇上……大发雷庭……”郭宾抹了额间汗珠,低声道。 凤君晚面色淡淡,大手一挥,“你等且在这儿候着吧,昭容娘娘便回宫吧,你来的不是时候。”并未看秦昭容,说完便大步入内。 看着那一地的凌乱,凤君晚唇角微扯,俯身拾了一本奏折,未看,放在那龙案上,并不言语,复又再拾,直至那一地的奏折全部整齐的摆放在龙案,景帝都未回头,只静静背靠着龙案伫立不动。 “事儿是你做的?”景帝一改往日的温雅,冷言直语道。 凤君晚负手立在龙案前,眸光落在那一堆奏折上,清冷无绪,“皇上,刚收到禀报,昨夜殷采菱疯症癫狂,掉入枯井身亡。”对于皇帝的问话不否认亦不承认。 “什么?”景帝猛的回头,眸光凌厉,“死了?” 凤君晚神情平平寂寂,应道:“死了。” 景帝眸中寒光微掠,“可否查清楚了?不是他杀?” 凤君晚唇角微勾带了淡笑,“他杀与自己摔死对于年画来说,有何帮助?人是在他府中找到的,这是事实,而且指证他的是德王爷,皇上,这是人证俱在,他就算再否认,也无济于事,执法要严,这亦是他提出来的,皇上,这还能推翻吗?这一堆参他的奏折,会是那么简单吗?” “真不是你所做?”景帝不依不饶。 凤君晚眸子一动不动,铮然与他对视,眼底如若平湖,无一丝波澜,“他对于皇上来说,很重要吗?” 景帝眼中微光淡掠,“他与爱卿同样重要,朕说过,你二人是朕的左膀右臂,如今少了一条臂,换了是你,会舒服吗?” “皇上,就算是皇上亦不能无视法度。”凤君晚依然回避。 景帝黑瞳微敛,“凤爱卿真那么恨他?讨厌他?真无法容忍他的存在?” 凤君晚淡淡垂眸,“一山难藏二虎。” “凤爱卿,你……”景帝一时语噎。 本以为只是争个权,他没有想到凤君晚对年画的仇视到这个地步。 帝相谈话不欢而散。 秦江槐拎了食盒,入了延尉署大狱。 “哎,我说左相大人,下官回沅西城没几日,你便到这儿来蹲着了?当真是让人意外。”他让人开了牢门,入内席地而坐,一样样的把饭菜取出。 年画亦席地而坐,淡然看他,“老夫人可还好?” 秦江槐扬眉笑笑,“她自然是好。这节骨眼了,还有心情问候下官家中老夫人,下官当真佩服。” “不然怎样?与你抱头痛哭?”年画接过瓷碗,清清淡淡吃起来。 “看来下官还真不能离开左相大人半步,若是下官在,兴许就没有这样的事儿了。”秦江槐道。 年画淡看他一眼,“人生没那么多如果,自己不小心,怨不得天怨不得地。” “大人,下官相信你不会做那样的事,那怎么可能?偷一个疯女人,疯了不成。” “可事情是那……女人出现在左相府。” 秦江槐眸光微顿,道:“大人,那疯女人死了。” “哐”一声,瓷碗掉了,白米饭散了出来。 年画心头一凛,几乎要将呼吸抽空,愣然不动。 姑姑死了? 当真逃不过一死? “大人,你怎么了?”秦江槐大手伸至她眼前晃晃,关切道:“可是不舒服?” 年画眸光一闪,淡笑,笑得涩苦,道:“无碍,刚才只是手一滑,算了,不吃了,本相亦不饿。” “不行,不吃怎么行呢?”秦江槐从食盒中再取出一碗米饭,笑道:“这儿还有,吃吧,大人本就瘦,要不然就成纸片儿了。” “本相不饿。”年画伸手推辞。 哪还吃得下? 千算万算,还是保护不了自己的姑姑,她怎对得起爹爹? 她真恨自己,恨自己心慈,恨自己又一次对凤君晚心软,是因了陌离散人?还是因了凤君晚本人? 她不知道,无从而知,只知自己又输了,这一次,还能回天的命吗? 秦江槐大手抓了她那细手,“不行,必须吃,在这儿,大人得听下官的,不吃,怎有力气去想,不想又怎么救自己?” 年画蹙眉,无奈只得接了执箸慢慢吃起来。 “皇上知道此事吗?” 心底潮水般思绪渐平息,风息云退。 “知道了吧,下了朝下官便见凤右相往御书房去了,肯定是在说此事。”秦江槐慢悠悠道,似乎一点都不为她此境地担心。 “中宫那边有何动静?”一点点的拨着碗中米粒,似乎在数米粒一般。 秦江槐拧眉,“大人若是不好好吃饭,下官便什么都不说。” 年画抬眸,瞪他,“你是大人还是本相是大人?” “大人是大人。”秦江槐邪肆笑笑,“下官是下官。” “废话。”年画心中微叹,随即大口吃起来。 他说得对,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想,去斗。 秦江槐开心的挑眉,道:“中宫太后娘娘似乎不知此事,反正是没有动静。” 年画淡扯扯唇角,“早朝时,皇上怎说?” 秦江槐眸光微闪,“皇上力压群臣,说要细细审查,不得草草了事。这倒是让人意外了,下官亦是意外,这一次,皇上有点儿不一样。” “凤右相呢?”年画似感到心瓣似被细针扎了一下,微拧了眉头。 不会有错,这事儿就是凤君晚的一个局,柳飘飘是他的师弟,这二人根本就是一起在做戏,那夜她盯梢所偷听到的话,就是在请君入瓮。 纤手狠狠的拍一下自己脑袋,真恨不得把脑袋当西瓜给拍了。 “哎哎,我的左相大人,你这是想自残啊。”秦江槐大手扯住她的手。 年画刷的把手缩回,冷道:“不至于,本相头疼拍一个舒缓舒缓。” “不至于便好,下官一回府衙听到消息就立刻赶来了,你看,还是下官待大人好吧?” “好,很好。”年画淡声道:“说说早朝上凤右相如何?” 她自是知道秦江槐对她好,舍命相救,这天底下,也许只有小华会对她那么好。 “凤右相……提出执法从严。”秦江槐撇了撇嘴,“下官就觉得他没安好心。” 他本就没有好心。 年画心底冷道。 “德王可有列朝?” “有。”秦江槐沉吟道:“大人,德王往常不是与你一条线的吗?今日好像有些不同。” “没有永远的盟友,亦没有永远的敌人。” “大人可有对策?” “没有。”年画声淡如湖上烟波般,轻而飘渺。 “那怎么办?” “不知道。” 秦江槐弯唇笑,笑得星光璀璨,“下官知道大人定有对策的。” “皇上可有禁止人来探望本相?”年画轻声道。 秦江槐摇头。 年画沉眸,“是没有还是你不知?说清楚了。” 秦江槐撇嘴,“没说禁止,若是禁止,下官亦进不来了。” 年画牵唇淡笑,微带了意味,道:“你让云成雨来见本相。” 秦江槐拧眉,“大人信不过下官?托事儿给他而不托给下官?” “现在不是托了吗?”年画把空碗塞到他手中,站起身,“此事很重要。” * 是夜。 竹墨香淡淡。 假寐的年画睁开眼。 “凤右相大驾,来此地方,不嫌硌了脚吗?”< 第110章她是女子啊 沉眸一动不动看她,似有千万情绪,又似无丝毫情绪。 靠在土墙上的年画眸底一片沉幽,对着眼前此人极浅淡笑,笑影里是锋凌的肃杀,似乎能杀人于无形。 “凤右相好计策,此番来嘲笑?还是来炫耀?” “那女人与你是什么关系?”凤君晚冷冷开口。 年画淡眉微掠,“是什么关系亦与你无关系?” “我再问一遍,她与你是什么关系?” 年画唇角微凌,“凤右相倒是天真了,你认为我会说吗?我也再说一遍,是什么关系亦与你无关系?” “好,很好。”凤君晚眸光冷凝如锋,转身扬长而去,消失在年画眼底的翩飞白衣张扬夺目,闪耀刺眼。 年画靠坐着不动,心底情绪如巨浪,一个个浪头打来,掀着她不得不僵直了脊背去抵挡,掩敛情绪于眼底,深深的埋入那幽深之处,无踪亦无迹。 夜空,月无迹,星星点点。 凤君晚坐于天机阁屋顶,手握一壶酒,一口接一口的将那清涩苦酒往腹中倒。 两痕秋水,极静,极轻,一波一纹晕漾着,没入心房最深底处,漾着心口震荡,不休不止。 握着酒壶的大手不着痕迹的紧了紧,似要将酒壶握碎。 晚风掠过,吹得他发丝轻拂,亦吹得他心湖波澜无法停止。 …… * 右相凤君晚大婚,百官齐贺,京都的热闹堪比皇帝大婚。 秋风飒爽,金光万里。 右相府内一片火红,香桂坠了满地,秋菊引得蜂蝶翩跹,舞尽缠绵。 高朋满座,欢声笑语,随风直冲云霄。 “皇上驾到~” 府门外高声喊。 众人乌泱泱跪落一片,齐声呼,“恭迎皇上!” 景帝立在府门口,望那刺目的火红海洋,心底微滞,随即溢起丝丝涩意。 抬手,“都起吧。” “谢皇上。”众人呼啦啦的起身, “今是凤右相大喜的日子,朕是来凑个热闹,众卿家无需拘束,都尽兴。”景帝笑道。 “是~” 众人让出道,迎了景帝入内,便三三两两的喝起酒欢谈起来。 喜乐渐起,吹吹打打响个不停。 右相大婚,使的自然是乐府的乐队,整整的排成一排,坐于喜堂门前,既利于众人观看,又利于增添喜庆气氛。 喜堂中,景帝坐了上首,一侧是诸葛流,凤君晚对外称是孤儿,陌离散人不便前来,这高堂便由诸葛流充当,虽说没有公开诸葛流是凤君晚义父的身份,但看着自己一手拉扯大的义子成亲,诸葛流自是万分的高兴。 “新人到~” 众人齐齐向外望去。 顿时,鞭炮声,喜乐声,交杂响成一片。 依次过了一通礼之后,一身大红喜袍加身的凤君晚与由喜婆扶着的新娘子缓步走入。 傲岸身姿,凤神凌俊,冷漠一如往日,即便是红袍加身,亦是看不到凤君晚一丝笑容。 新人一步步向喜堂走。 走到那喜乐队旁边,新娘子突然大叫一声,发了狂似的向喜乐队冲去,那正在吹奏的乐师们猝不及防的被撞得东倒西歪,呀呀声,乐器声,乱糟糟夹杂成一片。 待众人反应过来,便又传来阵阵惊呼讶声。 “啊,这不是华乐师吗?” “怎么……年左相会在这儿?” “不对,你看他的脸,他的脸好丑,这这不是年左相啊,怎么一回事儿?” “哎呀,他是女子啊,你看他手臂上的守宫砂,哎哟哟,真是女子。” “哟,这到底是华乐师?还是年左相?” 新娘子被人拉住了,低着头正在不停的说“对不起”。 凤君晚面无澜色,看眼前这一切,深眸如瀚海,眼底浮浮沉沉,不言亦不语。 “发生何事?”景帝站起身,快步走出。 众人肃静。 景帝在喜堂门口伫足,眸光落在那跌坐在地之人,入眼的是那触目的守宫砂,再往上看。 那熟悉的脸,双眸,神情。 年画? 景帝一个趄迾差点儿跌倒,好在郭宾眼疾手快扶了他。 “皇上……” 众人均惊呼。 景帝倚着郭宾,抬手,众人均噤了声,静静的看。 景帝眸光看向凤君晚,两人一动不动,沉沉静静的对视。< 第111章朕寻你多时 人群中的秦江槐怔然望着那地上之人,愣得久久无法反应过来。 这是年画还是华乐师? 憨实的王海惊讶得合不拢嘴。 云成雨脸色青红白的变幻,眸底无法掩藏的掠过痛楚,只感到四肢乏力,扯了那大红帷幔,上前披在年画身上。 坐在地上的年画不动,眸子半垂着,眸光涣散的落在那大红毯毡上,薄唇紧紧抿着,几乎要将牙龈咬碎,那蚀骨的寒凉蔓延到四肢百骸,直达天灵盖。 凤君晚,她又钻入了他的局中。 她与年华换了身份出来,却没想到竟会落到这般境地,方才那一下子她全身松软,无法反抗,她是中了迷药才任由人撕开了脸上的面皮面具。 狠狠的将心中酸楚一压,抬眸看云成雨,冷波化成利刃,几乎要将他刺穿。 云成雨是凤君晚的人,她早该想到了,可却偏偏忽略。 面对这一双眼睛,云成雨只觉得心脏似被什么剜过,钝钝的痛,痛得几乎窒息,眸光一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刃,在众人惊呼间,短刃直没入腹部,血似泉眼冒水般,瞬的红了一地。 “对不起!”千言万语只化为三个字。 他欠着凤爷一命,那是无法抹杀的,他想回避,却是回避不了。 “云中丞!”众人惊呼,一阵骚动。 王海上前扶了他,大喊请大夫。 凤君晚冷眸一闪,上前点了云成雨身上的穴道,血立即流得缓了一些,“先别拔短刃,移至偏厅吧,大夫一会儿便到。” “云中丞,你这是为何?”王海急得满头大汗,赶紧让人一起抬了他。 云成雨苍白的脸显了一抹苦涩,低声道:“活腻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活腻了?我一大把年纪了还没说活腻了,你腻什么?撑着点。”王海拧紧眉头,紧随着一起到偏厅。 年画依然没动,冷眸一动不动,眼底湛冷无一丝波澜。 凤君晚转眸向年画,眸底交融了让人看不透的波纹粼洵,深深浅浅,慢慢沉淀到那无声眼底,了无踪迹。 年画铮然与他对视。 恨吗? 悔吗? 景帝大步到她面前,伫足,居高临下的看她,眸中纠缠了化不开的痛色,眼底微光一闪,大手自袖下伸出,唇角弯起柔软笑意,“起来吧,朕寻你多时,你竟躲在乐府,可是要急死朕?” 一语说出,众人收了窃窃私语,齐齐看向年画。 年画眼波微微转动,脑内灵光一闪,随而灿然一笑,魅光四射,风华无比。 冰凉纤手放置微温大手内,似乎一刹那安定了。 情况似乎没有那么遭糕。 唇角一掠,闪了慧黠淡笑,站起身至景帝身前,拢了身上那火红帷幔,盈盈跪落景帝脚边,眸光清明坚毅的盯着那淡黄锦靴,用了自己女声娇滴滴道:“颜儿求皇上责罚,颜儿不懂事,隐瞒了自己是左相国妹妹的事实,哥哥之事令皇上为难,颜儿不想令皇上难做,所以才离开,正遇那华乐师不想再为乐师,颜儿一时玩心起,便与他商议,顶替他在乐府当一名乐师,没想到今日遇上此事,颜儿错了,求皇上……恕罪,颜儿再也不敢了。” “啊?原来是左相国的妹妹啊。” 众人哗然。 “真有长得挺像年左相的。” “是啊,是啊。” “可惜了,那脸上的疤痕。” 凤君晚脸色大变,沉如玄铁,袖下大手一握,冷声道:“放肆,你胡说些什么?” 景帝抬手,未看他,低了头向年画,正对上她那盈盈秋波,心头一动,伸手扶了她,和煦道:“起来吧,你失去踪迹,急死朕了,为何那么傻?既便你是左相国的妹妹,朕怎会为难?怎会……弃你呢?你的脸?为何变成这般?” 年画起了身,眸光闪了一丝黯然,“谢皇上,前些日子不小心摔的,这脸毁了,颜儿更加无法面对皇上。” 她不知皇上为何会帮她,皇上到底知道了多少? 无论如何,打死她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年左相,想来也不会有人过多的怀疑,因为“年左相”还在延尉署的大牢里呢。 一切,还是在一团云雾当中,这后面的每一步,都会很惊险,她不能再让自己走错。 景帝大手轻轻扶了她的脸,眸光落在那疤痕上,眼底闪了疼惜,道:“无妨,朕会让最好的太医替你医治,会好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朕……亦不嫌弃。” 众人又一阵哗然,突然的就冒出一个皇上不嫌弃的女人来,这一切太意外了。 “谢皇上。”年画淡淡垂下眸,波浪翻滚的心渐渐平息,思绪慢慢清明起来。 皇帝,才是最好的护身符。 天无绝人之路,不就是这般吗? “皇上,您认识她?”凤君晚一字一句从喉咙深处迸出,极冷。 景帝垂手,大手牵了年画细手,转向凤君晚道:“是啊,怎的?难不成朕的女人都要向凤爱卿报备?” 淡淡细语带了些冷硬。 “微臣怎从没听皇上说起过?更没有听说过年左相有妹妹。”凤君晚步步逼紧,似乎没有打算轻易放过。 众人听着倒抽了口凉气。 这凤右相当真敢逼皇上,竟当众质问起皇上来了。 景帝似乎并不生气,温雅的脸溢满愉悦笑意,慢条斯礼道:“凤爱卿,你说你与年左相是坐不到一块的,又怎能知他有个妹妹?爱卿该不会也要干涉朕的后宫吧?” 凤君晚似利刃的眸直直盯着年画,冷肆道:“你敢再说一遍你是年左相的妹妹?” 年画眼波微动,垂眸,身子微靠景帝,怯声道:“皇上,右相大人好凶。” 换了个身份,有皇上这护身符,她又惧? “凤爱卿,你这是做何?”景帝沉了眸,厉声道。 “皇上,她若是年左相的妹妹,怎不见两位太后娘娘提起过?”那厢一直在冷眼看的德王开了口,看年画的眸光亦是深深的考究。 景帝脸色转了阴沉,“皇叔你又是何意?竟也质问起朕来了?” 德王眸光微闪,道:“皇上,臣不敢。”< 第112章当真是意外 随着一声厉喝,两宫太后齐齐入内。 一人肃目冷厉,一人娇颜似花。 “恭迎太后娘娘……” 众人高声呼,乌泱泱跪落一地。 景帝轩眉微拧,松开年画的手,向她微微笑一笑,便大步上前,“皇儿见过母后,母妃母后。” 年画随即亦跪落。 “免礼吧。” “全都起吧。” 裴太后冷道。 金太后则笑眯眯道。 “母后,母妃母后,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身子不适爽吗?”景帝浅笑道。 金太后眉目弯弯,道:“皇儿,哀家可是说好了要来的,一路走得慢了些,没想到还赶上热闹了,哟,你看这乱糟糟的,凤右相拜堂都没拜得成,这姑娘好眼熟呀,就她搅了这喜事儿啊?” 边说边步步向年画而来。 年画静静的跪着,不语。 这个时候没有她说话的份,她把一切交给皇上便好。 “皇帝,她是谁?”裴太后冷眸盯着年画。 景帝哂然笑笑,“母后,母妃母后,她便是年左相的妹妹。” “颜儿见过太后娘娘”年画赶紧口呼施礼。 她担心皇上说不出她的名字,便赶紧顺着说了。 “颜儿?言儿?”金太后轻声笑,“哪个颜?没想到年左相还有妹妹,当真是意外,抬起头来哀家瞧瞧。” “回太后娘娘,是颜色的颜。”年画轻轻抬了头,眸子微垂。 “呀。”金太后似乎吓了一跳,轻捂了胸口,皱眉道:“这脸……皇儿,这后宫里如花似玉的妃嫔你瞧不上,就只瞧着这般无盐丑女啊?年左相那长得是俊,可这妹妹怎长这样?皇儿,你怎想的?” 年画沉静不动。 “母妃母后!别这般说。”景帝拧了眉。 裴太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年画,眸光带了深锐的考究,“你叫年颜?” “回太后娘娘,是的。”年画依然垂着眼帘,轻声道。 她与裴太后相处甚密,若与她对视,还真怕被她看穿。 裴太后眸光闪了极冷光泽,“年左相的官籍上根本就没有妹妹,这又怎冒出一个自称是年左相的妹妹来?这样儿……一模一样似的,莫非你就是年左相,年画!” “是啊,皇嫂,臣弟瞧着亦觉得这是年左相。”德王附和道。 众人哗声。 “呀,你会是年左相?”金太后左左右右的看年画,“年左相会是女子?可能吗?这玩笑可开大了,姐姐,若年左相是女子,姐姐这些年来怎会不知?该不会是姐姐包庇着吧?” “妹妹你说话太放肆!”裴太后冷声喝道。 金太后黛眉微挑,脸上讽笑依然,“姐姐,你说哀家放肆,你就不放肆吗?若这位颜儿姑娘真是年左相,让姐姐便有包庇之过,那也是欺君,姐姐,是太后便可欺君了吗?” “你……”裴太后指了她,指尖微颤,气结得言语不得。 景帝抿了唇暗笑。 这番母妃母后算是帮上了忙。 他忽然觉得这尊了两宫太后亦不算太坏的事,特别是两宫不和的情况下,对于他来说,还是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的。 “是否是年左相,去看看牢里那一位不就知了吗?”沉冷的凤君晚突然开口道。 德王眸光一闪,道:“是啊,凤右相说得对,是否是年左相,看牢里的年左相便知?” 年画玉容静如止水,不为所动。 看吧,随便看。 景帝眸光沉寂的看向年画,片刻,唇角微动,道:“郭宾,去带了年左相前来。” “是。”郭宾领了命快步而去。 凤君晚淡然上前,向景帝及两位太后道:“皇上,太后娘娘,请入喜堂歇着等吧。” 景帝扫眼看周遭,道:“也好。” 几人皆入内,其余众人皆在喜堂外。 “凤右相,你这拜堂还怎拜?”落了座喝上茶,金太后笑道。 凤君晚眸光淡淡扫了一圈,似蜻蜓点水般从年画脸上而过,弯唇淡笑,道:“何时拜都可以,还是年左相这儿事重要一些。” “那可是哀家的姨甥女,你可不得马虎。”金太后道。 凤君晚看一眼那安安静静站立的新娘子,道:“太后娘娘请放心,微臣自不会马虎的,来人,先带新娘子去歇着,这都站了许久,会累倒的。” “是。” 喜婆扶着新娘子慢慢离开。 金太后赞许的点点头,“凤右相还挺会疼人的,那孩子有福了。” “多谢太后娘娘赞誉。”凤君晚淡道。 不多时,年华随着郭宾匆匆入了喜堂,从郭宾口中,他已知发生了何事。 众人低声哗然。 “真像。” “是啊,这俩人站一处,无需说都是兄妹了。” 人一如往日,清清冷冷,跪落,“微臣见过皇上,太后娘娘。” 景帝眸光一动不动的看他,一时怔了怔神,片刻,道:“起吧。” 裴太后冷眸亦是一瞬不瞬的看眼前之人,“你是小年儿?” 年华面如平湖,唇角微微一动,“回太后娘娘,正是小年儿。” “她是你的妹妹?”金太后插上一句。 “回太后娘娘,是的。” “一直以来怎没听你说?官籍亦没有,为何?”裴太后冷厉道。 年华眼波微动,淡然笑笑,“回太后娘娘,小年儿寻回妹妹亦是前一阵子的事儿。” “前一阵子?多久?” “微臣暂代相国那时。” 德王在一旁上上下下的盯着年华看,道:“皇嫂,得看看他有没有易容?这年左相,就是容易让人假冒。” 金太后掩嘴笑,“这说起来还真是,上次被人假冒,这回该不会了吧?” 年华从容自若,“太后娘娘,德王爷,微臣自是年画,货真价真。” 景帝眸眼看向年画,年画展颜微笑,眸内笑意浓浓。 在这些面前,她不能还是原来那清冷样子,装亦得装娇媚一些。 自年华走入,凤君晚自始至终眸光不离,眼底无声而深沉,良久,一点点的冷星光泽扫向年画,似薄冰利刃。 年画深眸似棉絮,将那寒冰一丝丝吸收了去,沉入那最幽深之处。 景帝见二人对看,心底闪了一丝不悦,沉声道:“郭宾,你查看一下年左相是否有易容。” “是。”郭宾应了上前细细检查。 不一会儿,转身道:“回皇上,年左相的脸完好,没有易容。” “查看那女人的脸。”裴太后冷冷发话。 “母后。”景帝眸光一棱,“颜儿的脸……试问有谁会易容成这样?” “姐姐,这一看便知是兄妹俩了,还需搞那么多事儿?”金太后的眸光在年华与年画之间流转,“啧啧,还真是像,若不是颜儿姑娘脸上的疤痕,这简直就如双生一样,哎,年左相,你俩年纪差多少?” 此言一出,凤君晚心头猛的一震,眸光似利箭,嗖嗖扫了年画及年华二人。 景帝眸光亦是猛扫二人。 年华道:“一年。” 可不能承认是双生,那会惹大麻烦的。 郭宾站在年华身侧,犹豫着要不要去检查那位姑娘的脸。 景帝大手一挥,冷声道:“好了,这明眼看就是兄妹俩,别折腾了。” “是。”郭宾退到景帝身后。 “皇帝,此女不能入宫。”裴太后突然道。 “母后,你这又是作何?”景帝冷着脸道。 裴太后唇角闪了冷肆的笑,“如此丑女,想入宫为妃?何德何能?” 金太后轻声笑了笑,道:“姐姐,什么是德什么是能啊?你就觉得每个女子都得像你那样,死死板板的,便是有德有能了?” “你放肆!”裴太后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放,冷喝一声。 众人长呼一口气。 得,这俩太后,又要掐。 金太后才不理会那动不动便拍桌瞪眼之人,幽幽道:“照哀家说,会生儿子便是好,什么德啊才啊的,没有一点儿实用,丑一点又如何?皇儿喜欢便好,总比喜欢那……哎,反正,皇儿喜欢便好。” 她还真是担心皇帝喜欢那不男不女的年左相,还好,原来是喜欢他的妹妹,这下她总算放下心来了。 裴太后脸色微绿,怒道:“你什么意思?少在这儿指桑骂槐的,要不然休怪哀家不客气。” “好啦。”景帝敛了眸,“母后,母妃母后,都少说两句,这凤右相还等着拜堂呢。” “是啊是啊,拜堂拜堂。”金太后脸上堆起一脸的笑,她的目的达到了,心情自然是爽快。 “皇上,这位年左相的妹妹冒充乐府乐师,这冒名顶替之罪,总不能无视吧?”德王慢悠悠开口。 裴太后眸光敛了起来,亦道:“德王所说没有错,总不能因是年左相的妹妹便视若无睹,若都这般,不得全乱了套吗?” 景帝拧眉,道:“方才颜儿不是说了吗?华乐师与她约好,让她顶替他,这又不存在别有用心的顶替。” “皇帝就怎知她就不是别有用心呢?”裴太后讽道。 “皇嫂,让华乐师来对质不就知了吗?”德王似漫不经心道。 此言一出,好几人暗暗捏了一把汗。 年画蹙眉,若是这般,那就麻烦大了,上哪去寻一个华乐师来? 当下跪落道:“太后娘娘,颜儿没有别有用心,只是一时的玩心起才这般做,那华乐师本是不愿意再当乐府,这人都已离京,又如何对质?颜儿已知错,求太后娘娘恕了颜儿这无知不懂事之罪。”< 第113章这可轻可重 景帝眼底闪一丝愠恼,道:“母后,颜儿只是孩儿心性重了一些,加之与朕闹脾气,所谓冒名顶替之事,那是她与华乐师商量好的,又不是谋财害命,何苦为难她呢?” “皇帝的意思是就由着她这般了?若是日后动不动便这样,那还得了的?” “是啊,侄儿皇上,这女子怎能这般纵容?”德王添油加醋。 金太后撇嘴,“这多大的事儿啊,值得这般追根揪底的?打她几个板子让她长长记性不就完事儿了吗?姐姐,你也太较真了,正如皇儿所说,既没谋财害命,又未触犯哪条律法,你说,这律法上有这么一条吗?” 这般一说,众人又低低私语。 “皇上。”一直冷眼观看的凤君晚漠然开口,“这天色不早,该让微臣拜堂了吧。” 金太后笑道:“是啊,皇儿,凤右相这心急着洞房呢。” “好好,拜堂拜堂。”景帝道。 众人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都在叫喊“拜堂拜堂”。 裴太后板着脸,虽有恼意,但这般场合下,亦不好再发作。 阴冷的眸再次扫向年画,年华,不信,又不得不信。 凤君晚眸光向了年画而去,再投向景帝,极快复又垂了眼帘,把那似乎有又似乎没有的情绪深深的敛入那最深底处。 景帝看年画,唇边绕了丝丝浅笑,淡淡的喜悦濛濛漾开了去,漾得心口震荡。 不做错的不做对的,他只做他想做的事。 错与对没有绝对,他也只是随了自己的心,他希望自己开心一点,他发现眼前这个女子能让他开心,所以,他便做了。 不一会儿,喜乐再次响起,热闹喧哗声很快把这闹剧般的一幕掩没了…… 几人欢乐几人愁,亦随秋风飘无踪。 * 夜空低沉,无星无月,层层叠叠的云儿随风急掠,风啸啸,秋寒凉意袭人。 那熏人的金桂丝丝卷入尘埃,落了个满地,丝丝欲人醉的浓香无休无止的绕了满天,处处不在处处在,悬入心魂深处。 金顶碧瓦,冷寂而庄穆。 殿内,寂,死一般沉寂。 向来淡定的年画手心,脊背,汗珠点点,跪在那龙案下方,抬眸间只见那垫围着龙案滚了金丝线的锦幔,缀坠着的丝穗儿,是那样的冰冷,让人似觉得坠入了寒冬腊月。 景帝端坐在龙案后那若大的龙椅之上,一向温雅的脸生了几分煞气,几分怒意,眸光变幻着深浅波光,幽深之后是一触即发的锋凌。 “把你该说的都说了。” “皇上,颜儿……确是年左相的妹妹,亲妹妹。” 年画微咬了牙,轻声道。 “砰”一声闷响,大掌拍落龙案,金闪闪的笔架上“叮铛”作响,“若不想年左相死,你便给朕老老实实的说了。” 年画心底一凛,纤手微颤。 说,还是不说? 自己死不足惜,可不能害了小华啊。 又一阵沉默。 景帝一动不动的看她,似乎有的是耐心,沉着脸等她开口。 “皇上,颜儿想问,皇上为何帮颜儿?”年画略咬唇瓣,低头轻声问。 景帝黑瞳一收,依然看着她,冷冷开口,“朕等你开口,你倒问起朕来了,好大的胆。” “颜儿……不敢,皇上说了,颜儿便说。”这个时候,她豁出去了,反正命在弦上,再赌一回大的吧。 “放肆!”景帝大掌又一拍龙案,虽如此,眸内却闪了淡淡的笑意。 除了年画,还能有谁有这个胆?这耍无赖的本事也就她极会用,而且用得极巧妙。 他的心似一只小鼓“砰砰砰”无头无绪的乱跳,长那么大,至今为帝了,从来没有这般的忐忑,既惊且怕,他不知自己在怕什么? 怕眼前之人不是真正的年画吗? 怕年画不是女子? 还是怕自己终无法护得住她? 心又似塞了棉絮,理不清,抚不顺。 年画垂眸眼底闪了极细暖意,从这一掌,她便听出了些东西,她需要的东西,亦是令她有所恃的东西。 人世间,没有白得的东西,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为了小华,亦为自己,在需要付出代价时,她又怎能再惺惺作态呢。 伏身,道:“颜儿先谢过皇上。” 眼底星光微掠,极柔的笼进心底,抿唇道:“朕只帮想帮之人,你抬起头来说话。” 年画纤指暗捏一下衣角,微呼气,抬头,丹唇微启,“微臣遵旨。”她用的是“年左相”的声音。 剪水深瞳,一经带水,清澈如山泉,清清冽冽,淡淡直视着景帝。 景帝神情僵滞,脊背一挺,猛的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带得那书案上奏折“劈啪”落地。 站在她面前,心头巨浪翻滚,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 年画长睫微颤,淡淡半阖,换回女声道:“皇上,颜儿有罪,求皇上……恕罪!” 景帝看脚边之人,绰约淡雅的轻绢纹裳,轻拢的乌发,隽秀如一朵娉婷清兰,淡然却偏偏摄人心魂。 他深深吸了气,心跳几乎至嗓子眼上,一拍又一拍,极沉又极欢快,他用尽全部的力气控制自己,伫立不动,沉声道:“说,都告诉朕。” 他想知道,知道她的一切。 “颜儿本名亦叫颜儿,与现在狱中的‘年左相’实为双生姐弟,他叫小华。”她不能认了自己姓殷,这一点一定得守住。 “你入朝为官,实为什么?这般调换身份,又为的什么?”景帝的思绪渐渐清明,淡声质问。 “入朝为官乃是颜儿的抱负,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并无他。皇上亦知,颜儿多年来,为官为人,并未自己私谋任何东西。今次与小华调换身份,实为迫不得已,颜儿……为官步步谨慎,却缕陷险境,颜儿想证实自己的清白,只能靠自己,若不然怎会让自己唯一的亲人在牢中待着?颜儿求皇上恕罪,求皇上给机会让颜儿查清偷那……宫女一事,求皇上恕过小华。” 末了,只感心底一阵心酸,狠狠的吸气才将那不该有的酸楚抑回心底。 “华乐师便是小华?” “是。” “你二人经常互换身份?”景帝这才想起,有时的“年画”是不太一样。 “偶尔,只是在需要时才换,颜儿知道朝堂上马虎不得,小华是个单纯之人,不适合为官,颜儿亦不想他涉险,互换身份的次数不多。” “也就是说,你的身份靠的是他为你遮掩?” “是的,如有人怀疑颜儿的身份,便换了小华,怀疑自然能打消。” 景帝轻轻抚了额,哑然失笑,此女子心计如此的高,多年来,竟让她在宫中在朝堂上穿梭游刃有余,当真是另人刮目相看,她能为官,亦真是靠的能力,他能怪她什么? 而且,她在他心中……扎了根,他舍得怪她什么? “你这般做,可有想过后果?欺君之罪小么?” 年画淡眉微拧,“颜儿深知后果,可决定了的事便不后悔,虽有欺瞒,但颜儿是为朝庭出力,为皇上分忧,欺君……这可轻可重。” “可轻可重?你还真会狡辩。” “颜儿不敢狡辩。”年画沉眸,“皇上,那宫女实为二十年前上官瑶接生的稳婆,事涉重大,才会遭人杀害,颜儿不相信她是误坠枯井而死,而那一夜她突然出现在左相府,这一切,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想至颜儿于死地,皇上,颜儿隐瞒身份,朝堂纷争总是会有,可颜儿无意去要谁人命,朝堂事非对错一切,自有法度约束,求皇上给机会让颜儿证实自己的清白。” 事至此,她不得不说了,这般亦可分散皇上对她欺君事实的注意力,再者,她当真需要一个靠山。 裴太后已是弃她这颗棋子了,诱因应该就是那二十年前之事,那背后的事,也许远不至她所想那么简单。 景帝微怔,“那宫女替上官瑶接生?” “是的。上官姑娘并没有杀自己的孩儿,她亲口所说,她身边的婢女福姐儿,亦知不是上官姑娘所杀,颜儿断定福姐儿也许知道当年当日之事,那日在山上,颜儿才要问福姐儿,她便遭了毒手,也许是颜儿插手了,对方才一再的要取颜儿性命,见杀颜儿不成,便使了此次之计,想借皇上……之手来杀颜儿。” 景帝眸光一敛,“你竟瞒着朕做了这许多的事,你……” “皇上,那死去的小公主,可是皇上的皇妹,上官姑娘曾为先帝贤妃,若论起辈份来,她应是皇太妃,先帝未赐她死亦未将她发配远疆,说明了先帝对她的情份,当年先帝一时之气废了她的名份,皇上仁德,自可理智看待此事,若上官姑娘真是受了冤,当真能容忍那真凶逍遥法外吗?” 景帝蹙眉思忖,不语。 “皇上,此事非同小可,望皇上准了颜儿查下去。” “你如今已离了左相国的身份,如何查?” 年画淡笑,“正是这般才好查,左相国的身份太重,反成为了众矢之首,如今左相国已在牢中,应该会令一些人放心了,只是……颜儿求皇上保小华一命。” 景帝眼波微动,“那罪还不至要得了左相国的命,你心中亦有数。” 年画再伏地,“颜儿多谢皇上。”有这话,她便放心了。 景帝低头看那如墨乌发,丝丝透着柔软,带得人心头微暖,俯身扶了她,“起来吧。” 年画微怔,随而起身,微微退开了身,垂手而立。 “谢皇上。” 景帝唇角微动,掠了一丝意味,眸光定定看她,淡声开口道:“你留在朕身边……朕都依了你。”< 第114章那今夜陪朕 年画心底“砰”的一跳,虽然心里有准备,亦忍不住讶异的抬眸看他。 眼前之人那肃沉的朗目内幽幽闪了光泽,似霸道,似温柔,亦或是希翼,种种,令她无法避得开。 自己似乎从没认真想过要否要随了哪个男人,所处境地令她无从而想,也不想想。 跟随皇帝,更不是她所想,也不是她所想要,虽然讨厌皇帝这般赤果果的要胁,可是,她还能有选择吗? “怎么?揣着明白装糊涂?”见她沉眸不开口,景帝眸内闪了恼意。 年画暗咬牙,“中宫太后娘娘有言在先不许颜儿入宫。” “到底是不愿意,是吗?是你的心不在这儿是吗?是你的心装着别的男人是吗?”景帝浓眉一拧,一步上前,大掌捏了她下颌,微微一用力,咬牙切齿道:“若你年左相要做的事,有何事做不到?” 景帝的话如平地一声雷,将她内心深处的思绪轰开,脑中闪过一张脸,似疾电般。 是这样吗?是吗?是吗? 她羽睫轻颤,似蝶翅颤了花间,一颤再颤,抬了眸,黑瞳撞入那抹沉痛,她心头一震。 皇上在认真了吗? “皇上,您看颜儿的脸,这是您想要的吗?”她忍了下颌的疼痛,不动,丹唇轻轻而动。 她相信,天下间没有哪个男人不会不再在意女子的容貌,更何况这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怎会喜欢一个丑女? “呵呵。”景帝深深的看她,似乎要看到她内心底处,大手一松,讽笑道:“年颜,你只不过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但颜儿不喜欢与一群女人争抢一个男人,那样的话,颜儿情愿不要,情愿孤身终老。”心底一动,不知怎的冲口而出。 是借口吗? 不是,这一句是真心话。 要么全是爱,要么就不爱。 景帝一滞,似被利鞭抽到了软肋上,一时言语不得。 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他所在的位置不允许他这般做,他是皇帝,两宫太后不许,臣公们亦不会乐意。 可眼前女子,叫他怎能放弃? 眼前闪过凤君晚那冷肆的脸。 眉心狠狠一拧。 哪怕是逼迫也好,他也不会放手。 “愿不愿意,由不得你,你自己看清楚了。”冷而无绪的开口。 年画沉静的看他,一瞬不瞬,“给颜儿一个女官身份。”若是这样,那就谈条件,交换。 景帝拧眉,“朕已悉数依了你那么多,你没有资格再谈条件。” “那皇上想要给颜儿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年画纤眉微挑。 景帝眸内星光滢澈,对上她,一字一字道:“为后。” “什么?”年画身子一震,连连后退,“不行不行,颜儿担不起。” 不是担不起,她不想死得那么快。 皇后,那是什么样的位子?她坐得稳吗?那些人会让她坐稳吗?她不想把自己变成自己都不认识了的境地。 景帝哂然一笑,“相国你都担得起了,会担不起一个皇后?” “担不起担不起,颜儿会与男子打交道,却不善与女子打交道,何况那有两宫太后娘娘,颜儿实在……是不行。”她急急的推辞,生怕这会像虱子一样黏了她。 “若朕执意如此呢?”景帝收了笑,道。 寻寻觅觅这许久,只想让自己爱的人坐上后位,他不愿意将就,亦不愿意用后位换取利益,他希望,与自己爱的人并肩看天下。 年画清眸微眨,“皇上,要是那样的话,颜儿会死得更快,请皇上三思。” 景帝沉眸,是啊,她所言,他不是没有想到,其实也只是想试探她的心思而已,他既然能赦了她欺君之罪,又怎会亲手送她上那个位置呢? 两宫太后那时的后宫撕杀,让他想起都心颤,他不会走父皇那时的老路,更不会让自己爱的人受伤害。 弯唇清笑,“好了,朕知道的。只是本朝历来无女官,这事儿只怕会有点儿麻烦。” 年画释然了一些,道:“可以开先例的呀,皇上,这并不是坏事,只会有利于朝庭,天下间有才有志的女子比比皆是,何必拘泥于男子才可入朝为官呢?” 景帝想了想,道:“你所说亦有道理,朕便如你所愿,会想法开这个先河,让你名正言顺的当上女官,方便你查那件事,但是,你始终要成为朕的女人的,可不许耍赖。” 说完自己竟笑了,也不知为何会这般说,但面前这张清隽秀黠的脸,他不忍在这一刻逼她太甚,他要的是她的心,而不只是人。 年画眸光闪了灵黠,“颜儿知道,颜儿多谢皇上,但是颜儿想与皇上约法三章。” “哦?又要谈条件?你今夜的条件已太多,不能再谈了。”景帝睨眼瞪她。 “皇上,既然那么多条件您都许了,不在乎多加一条,是吧?”年画微挑秀眉,清雅淡笑。 原来这便是有恃无恐。 “好啦好啦,说吧。”景帝横眉嗔道。 “皇上,给颜儿一年时间,这一年里,皇上不能逼颜儿……侍寝,其实颜儿亦是为了皇上着想,给点时间让两宫太后娘娘接受,若是她们总是极反对颜儿,皇上也会为难。” 景帝脸色微沉,紧抿了唇不语。 这哪是他逼她?根本就是她在步步紧逼着他,年颜啊年颜,你打的好算盘。 这年左相,当真是不简单呢。 看着她唇角那漾开的笑,如清兰般的笑颜,他心底一软,道:“好,朕……依了你,一年后,无论什么状况,你必须兑现你的承诺,如不然,休怪朕逼你。” “多谢皇上!”年画盈盈一跪,心,总算是落了安定。 景帝捉黠的笑,“那今夜陪朕……” “皇上……”年画猛的抬眸。 “好了,陪朕下两盘棋总可以吧?” “皇上不召那秦昭容侍寝吗?” “再说,朕便让你侍寝。” “颜儿不敢。” 殿外,风儿把夜空厚厚云层吹散开,让出一片如墨晴空,似泼了水般,染了幽深亮泽,亮了这夜。 * 城门一开,一匹浑身如雪般白的高头大马似箭般奔出,那马上之人,幽黑披风,随风撒开冷逸弧影。 凤君晚紧紧的捏了那马鞭,狠狠的抽打马儿,一鞭一鞭,似抽落自己的心瓣,丝丝缕缕慢慢成整片扩散开来,强自挺直脊背,承受那抽心的锐痛。 思绪似一道犀利闪电猛然划过。 凤君晚冷冷的站在殷采菱面前,“你叫殷采菱,殷烨烽胞妹。” 殷采菱呵呵一笑,伸了那瘦骨嶙峋的手向他,“你是皇上?长得好看呵。” “放肆!”凤君晚微微一闪身,殷采菱一个趄迾扑了个狗啃屎。 “哈哈哈!还是我来吧,对付这样的疯婆子,还是我在行一些。”柳飘飘笑哈哈,上前一把扯起殷采菱,把她扔到一张椅上,笑眯眯道:“小姑娘,哥哥这儿有糖葫芦,你想不想吃呀?” 殷采菱两眼一亮,不停的点头。 柳飘飘捉黠的笑,“你若想吃,得先回答哥哥的问题。” “你骗人,你根本就没有糖葫芦。”殷采菱白眼一翻,站起身,嚷嚷,“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这都不好玩的。” “谁说我没有。”柳飘飘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串糖葫芦,“老老实实的坐好了,好好回话就有得吃。” 殷采菱眨了眨眼,坐回了椅上。 柳飘飘笑,“这还差不多,你说说,二十年前,上官瑶,也就是贤妃生的那一天,发生了何事?” “我不知道,生什么啊?”殷采菱摇头,“我要吃糖葫芦,我回了你的话了。” 柳飘飘无语扯扯唇,“这叫什么回话?你得好好的把二十年前贤妃生娃娃那一天的事儿都说了。” “生娃娃?怎么生啊?我不会生。” “什么你生,是贤妃生,你不是稳婆吗?当时你在帮忙,那一天的事儿是怎样的,你如实说来。”柳飘飘翻了一下白眼,真想一掌拍飞了这疯婆子。 “不是你在帮忙吗?我没有帮忙啊,我要吃糖葫芦。”殷采菱两个抓子乱舞。 柳飘飘气得差点儿把手上的糖葫芦当成暗器射了她。 “够了。”凤君晚冷喝。 “师兄,你别吓着了她,对付这种人,就得把她小孩哄了,慢慢的,她才能打开心与你说。”柳飘飘撇嘴道。 “她根本就没疯。”凤君晚眸光寒光微绽,射向那殷采菱。 殷采菱缩了身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低了头蜷在椅上,喃喃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柳飘飘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殷采菱,“看样子,真不像没疯,听说都吃粪便了,还不疯?” “你疯她都没疯。”凤君晚大步上前,从袖中取了一张纸,打开放至她眼前,冷道:“你仔细看清楚了,再告诉我你疯还是没疯。” “我不看我不看。”殷采菱把头埋入臂内。 凤君晚冷哼,“不看,你若是不想他死,你就睁开眼看。” 殷采菱猛的抬头,看向那纸上,只一瞬,身子一抖,脸色刷的白了,唇间发颤,“你别杀她。”< 第115章生了双生儿 凤君晚薄唇慢慢勾起,冷笑,“这下子不疯了?” 殷采菱眸光微微收了收,半阖了下来。 柳飘飘浓眉一挑,上前扯了那纸,“什么东西呀?一看便制住了她?” 一看,瞪大了眸惊讶得说话都打结。 “这,这不是年……年画……年年左相嘛,哎呀,这左相大人的样貌还……还能治疯病的呀,啧啧,不得了……不得了。” 凤君晚没好气的从他手上夺过纸儿,瞪眼了他一眼,向殷采菱,道:“你与他是何关系?好好说了,你也不用死,我自然护你周全,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不杀他。” “师兄……” “一边去,少废话。”凤君晚冷眸一扫,制止他再说下去。 柳飘飘暗自扯扯唇,这师兄当真不地道,竟用年画来要胁这疯婆子。 “我……”殷采菱用力的咬咬唇,眸光清亮了许多,闪一丝担忧,“我是她的姑姑。” 凤君晚微怔,虽然有猜到几分,断没想到是姑姑?冷眸一敛,厉声道:“她姓年你姓殷,哪门子的姑姑?” 殷采菱轻声道:“姓可以改的。” 凤君晚眸子微动,“那就是她改了?她姓殷?她爹是殷烨烽?” “是的。” “哇,不得了,年左相姓殷?”柳飘飘几乎跳了起来。 凤君晚眸光冷冷扫射过来,他撇撇嘴噤了声。 凤君晚转眸向殷采菱,道:“说说二十年前那事儿。” “我……”殷采菱肩头又颤了颤,小心翼翼的看他,“你是何人?是不是我说了你就不杀她,不杀我?” “我是何人你无需知道,你只需知道你说了,我便保你二人之命,你也无需回疯院,我会替你安排去处。”凤君晚冷淡道。 殷采菱眸光闪了闪,怯声道:“真的吗?” “我说话自然算数。” 殷采菱咬咬牙道:“贤妃娘娘……她她,那一日……生了双生儿,一儿一女。” 凤君晚眉心深深拧起,“说下去。” 那柳飘飘亦坐直了身子。 “当时的皇后娘娘……她逼我在贤妃娘娘产子的时候,如见是皇子便偷偷换出来……皇后娘娘也是怀有身孕,比贤妃娘娘晚好些日的,她怕自己生不出皇子,便早早谋划着要换子……那日,贤妃娘娘生完了之后昏睡过去,我……把那皇子偷……偷了出来,他们逼我把公主捂死……好嫁祸贤妃娘娘,说她未得皇子心不甘而杀公主……后来皇后娘娘假装来探望贤妃娘娘,见公主已死,指证贤妃娘娘杀公主……受了惊吓,她便提前生产了,其实是服药催产的……” 殷采菱嘤嘤的哭了起来。 凤君晚脸色似雪般白,紧了紧袖下大手,直握得骨节“咔咔”响。 柳飘飘震惊得站了起身,口瞪目呆发了愣。 “皇后生了什么?”凤君晚冷道。 “公主……就是后来夭折的公主。” 凤君晚眸底寒芒闪了又闪,“你把那皇子交给谁了?后面是怎样又不在皇后手中?” 殷采菱手揪了自己衣襟,泪如雨般下,“我真不想那样做的,是皇后逼我……当时来接那皇子的是……是崔力,可后来为什么没有到皇后手中,这……我真的不知,因为那时没几日崔力便死了……我怕……就只有装疯了。” 凤君晚大拳“砰”的一声,挥向那土墙,“哗啦啦”掉了一地的泥。 殷采菱吓得捂了嘴大气都不敢喘。 “师兄,你这是作甚?”柳飘飘回了神,上前按住他的手,那冰冷令他吓了一跳,“你,你这又犯病了?” “少废话。”凤君晚大手一挥推了他,眸光向殷采菱,厉声道:“那小公主,是你捂死的?” “我我……”殷采菱软软的瘫坐了地,脸上无一血色。 “说!”凤君晚大吼。 “是是是……我。”殷采菱又呜呜的哭起来,“不是我想做的,我被逼的。” “就算被逼,能干这种无人性的事吗?你简直就不是人。”柳飘飘也忍不住骂了起来,眸光观察着凤君晚,大手急急翻出一瓶药来,倒了一粒,强自塞到凤君晚嘴里。 凤君晚神情僵硬的把药丸吞了下去,呛得不停的咳起来。 柳飘飘急忙跑到密室外寻了水来给他。 “这什么皇后也真是够幼稚的,她怎么就知自己不能生儿?怎就知贤妃一定能生儿?这歹毒的法子,亏她想得出?这恶毒之人,有什么资格当皇后?” 殷采菱不停的抹眼泪,“她也是在赌,如果贤妃只是生女儿,便什么事儿都没有,贤妃娘娘得圣庞,皇后娘娘哪能忍受得了?自是会伺机除之,这后宫斗争……就是这般残酷。” 凤君晚微微闭目,那绝伦的面容透着吓人的白皙,几乎不见丝毫血色,心房的血滴滴在漏,似乎抽空了他的身躯。 真相竟是这样,这样的残酷,这样的血淋淋。 叫他如何承受? 他当真是月家子孙,皇嗣…… 上官瑶竟是他的亲娘…… 那死去的小公主是他的胞妹,而这胞妹竟是殷采菱亲手所杀,殷家,年画…… 中宫太后…… 呵,这便是真相,叫人窒息的真相。 缓缓站起身,缓步向外走,“杀了她!”声音冷如鬼魅。 “不要,你答应过我不杀我的。”殷采菱惊恐的喊。 “师兄,冷静一点,留着她还有用的。”柳飘飘沉声道。 凤君晚伫足,周身散发的冷竟令柳飘飘打了个寒颤。 “那就留吧,别让我看见她。” 说完,大步的出了密室。 * 大白马急速的在无极庄大门停下,凤君晚把马缰绳扔给护卫,寒着脸大步入内。 “柳飘飘,你给我滚出来!” 柳飘飘端了茶盏慢悠悠从后院月亮门走出来,笑嘻嘻道:“哟喂,新郎官,这洞房花烛跑到这儿来了,惦记着师弟我了?这可不太好,我可不爱那一口。” 凤君晚眸中寒光一摄,顺手扯了一旁的藤蔓呼呼向他招呼了过来。 “哎哎哎,这怎么了?洞房花烛不爽快,找我发泄来了?”柳飘飘轻快的闪开,手中茶水不洒,捉黠的乐笑。 那藤蔓似蛇一样又缠上了他,不管他怎么避,都如影随行,没几下,便“啪啪”的被打上,他把茶盏一扔,双手抱了头,嚷叫起来,“别打脸别打脸,师兄这是作何?哪儿不顺心了?好像我没有惹你吧?”< 第116章我糟塌我的 话音才落,那藤蔓刷刷刷将他捆了个结实,他哭笑不得,“师兄,小弟哪里不对了?你倒是说呀,从小到大都这样,怪不好玩的。” 凤君晚几步走到他面前,脸上青筋在跳动,眸内闪了噬人怒火,“你若不是我的师弟,我便杀了你。” 柳飘飘眉眼一跳,“这是何意思?动不动便要杀人,你可是相国,知法犯法?” “我让你把人救出来,有让你横插一杠去左相府吗?”凤君晚寒冰似的目光如同利剑直逼人心底。 柳飘飘眸光闪了闪,嘻嘻一笑,道:“这事儿啊,你不是说不管我用何方法救人吗?上回你输给了年画,我这是替你扳回一局,省得师父说咱俩无能,这下子,年画在大牢里,想要翻身可就有点难啰,哈哈,师兄,我这一计使得好吧?扛了个假殷采菱到左相府,引蛇出动,又一击击倒年画,一箭双雕,我这是在帮你,真是好心没好报。” “扳一局?你以为这是下棋对弈?你简直就是胡闹。” “师兄你这是在恼什么?心疼着年画了?你不是恨她的吗?她姑姑害成你这样,还杀了你妹妹,我这是在帮你出气呢?你倒气起我来了。” 凤君晚狠狠的扯那藤条,“那今日你又做了什么?” “哎哎……真要勒死我呀,你不是成亲吗?我,我都待在这无极庄,喜酒都没捞着喝,还能做什么?”柳飘飘闪了眸子,左顾右盼。 “再说没有?”凤君晚几乎咬碎贝齿,手上力度在加紧,那藤蔓“啪啪”作响。 柳飘飘深深呼吸,不敢用内力抵抗,讪笑,“师兄师兄,这叫趁胜追击,这下子她年画可就没有反击之力了,说不准连命都不保,师兄,我在替你妹妹报仇,不好吗?” 凤君晚胸口剧情烈起伏,大手一抖,“砰”一声响,藤蔓刹时断成一段段,散落地上。 “你跟踪我,偷听了我与成雨的话,这还不算,你竟擅自做主设了今日这一个局?你当真是胆大包天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兄吗?柳飘飘,你当真是我的好师弟啊。” “师兄,我这是为你好。”柳飘飘苦着脸似是无比委屈。 “你把成雨给害的,他今日差点儿便死去。” “啊,他怎么了?被年画伤了?”柳飘飘惊诧。 凤君晚怒不可遏,“他在年画面前自己刺了自己一剑。” “哎呀,他干什么呀?大男人玩自残?他伏在年画身边那么长时间,该知道自己的结局,他这是想易主了?师兄,这样的人还留来作甚?”柳飘飘不以为意。 凤君晚脑间闪过云成雨望年画那神情,大掌不由得握了起来,冷道:“他没有背叛我,亦没有易主,他……” “哼!哼!若是那样,他铁定是对那年画动了情,一方面不敢背叛你,另一方面又觉得对不起她,啧啧……自己刺自己一剑,还真是伟大,哼!想来他早都知道年画的真正身份,可他一直没有向你禀来,不是背叛是什么?” 凤君晚大掌握得“咯咯”作响,几乎要把手握碎,轩眉紧拧,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带了些血丝的眸冷冷剜他一眼,转身便走。 “哎,师兄……”柳飘飘略一踌促,快步跟上,“我这都是为你好。” 凤君晚猛的转身,“目标根本就不是她,你擅自做主添什么乱?你,还有以前的莫桑,你们一个个打着为我好的名义,都做了什么?为我好就是背着我去做伤她的事吗?最后还得我背了这罪名,你们……若不是看在师父的份上,我便一剑了结了你。” 柳飘飘顿足,微愣,眸子巴眨闪了看他,“对对,我该死,下回再不敢了,你若想杀我,那便记着账就好,待我老到要死了,你再给我一剑,满足你要杀我的心。我说,师兄,你那么紧张……心疼那年画?你该不会是……” “滚!”凤君晚大手一掌将他推开,大步向后院去。 “我滚我滚,师兄,你不打算回府吗?在这儿干吗?洞房花烛一夜值千金,你这不糟塌了吗?” “我糟塌我的,与你何干。”声音传来,人已不见影。 柳飘飘无言摇头,眸光闪亮,自言自语,“火气那么大,不妙呵,喜欢上了?不会吧?那可是仇人呐。” …… 三日后,景帝一道圣旨,封年画为御前内史,官从正四品。 这消息一传开,朝堂似炸开了锅,这一日早朝,见身着官服的年画俏生生的立在景帝身侧,那“嗡嗡”声私语便不停。 众臣眼光都往凤君晚那儿瞄去,后者冷脸依旧,长身玉立,纹丝不动。 众臣又扫眼望德王,那德王脸色阴沉,可不太好看。 便有大臣出列,道:“皇上,我朝向来无女官列朝,这可是有违祖制,不合理。” 景帝浓眉微蹙。 “皇上,臣附议,这年颜何德何能任御前内史?在皇上身边,若无才无能,又怎担当得起?”又有人出列。 “皇上,臣附议。” “臣附议。” 一下子,竟有十多人出列反对。 景帝眉峰拢起一座小山,怒道:“你们这是合起来忤逆朕是吗?祖制祖制就不能改的吗?一朝一代,朝纲律法就不能增加修改完善?女子怎么了?女子便都无才吗?” 天子发怒,众臣顿时噤了声。 年画淡淡垂眸,唇角谈讽。 无才无能?这朝堂上之人,有多少人是有才有能的? “皇上。”德王出列,一脸肃容,“这确不妥,有违祖制不止,而这样一个女子随随便便就列朝,这会让众官不服,百姓亦会嘲笑,这传出去,周边列国定会讥笑我月玄国无能,有失国体,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景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难看,阴沉如暴风雨来临之前乌云压境的天,冷冷道:“皇叔竟要朕收回圣旨?这只怕是历朝没有过的事,这就不有悖祖制了?你们一个个逆着朕,就是顺着祖制了?收成命?皇叔,你还真说得出口。” 德王垂眸,眼底一抹寒芒一闪而过,复又抬眸,看向年画,沉声道:“即便如此,依着朝中官制,一番一番的考核,可这随随便便就坐上了四品的位置,皇上未免儿戏了。” “皇叔你太放肆!”景帝大掌拍了龙椅扶手,厉声道:“你竟说朕儿戏?虽说你是朕的皇叔,但也容不得你这般放肆。” 众臣低了头,暗自揣摩,皇上往日甚少这般疾言令色,看来这位左相国妹妹,甚得圣心啊。 一道道眸光看向凤君晚。 凤君晚眉目清冷,并没有看任何人,身形微动,出列抬眸,看向景帝,眸光平寂无绪,道:“皇上,祖制得传承,但并非不能完善,就如同人会长大一般,这祖制应随着一朝一代有所增添完善,女官入朝,有才者亦算是给朝堂带来新风,年姑娘既是年左相之妹,才华学识想是不会低,皇上的旨意已下,自不能收,不如就来一场殿试,年姑娘若是过得了殿试,四品自是没有问题,若过不了,可从低级官职开始,这也好让众同僚们心服口服。” “是啊是啊。”附和声此起彼伏。 年画眼波微闪。 凤君晚,用不着你好心。 景帝脸上溢了笑意,赞赏的看凤君晚,这点倒是他疏忽了,以年颜的才识定然能服众的。 “凤爱卿的提议甚好,那便殿试吧,定让你们心服口服。” “皇上英明。” 众臣齐喊。 德王脸色微沉,亦不再言语。 那一厢,秦江槐一直默默的望那立在皇帝身边的女子,清丽的面容,淡然飘渺,眸眼清冷无波,除了那脸上多出来的伤疤,这样的神情,明明就是年画,那牢中的年左相又是怎么一回事? 年画想来有事儿瞒着他,看来在他的心目中,他也就只是个属官,他从没有把他当成是好友,他们曾经共患难,没想到他只是一抹极轻的尘埃。 殿中之人与牢中之人,定然有一个不是真的年画,他笃定。 若是这样,殿中人如果是真的年画,那,也就说以前之人是女子?那个他几乎日日追随在身边的人是女子?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他心头大震,身形微动,眸光复杂的看那女子,再看那帝王。 皇上,知道吗? 若不知,那年画的手段则实在高,若知,现在力排众议要让她为朝堂官员,便不足为奇了。 一场殿试,众臣啧啧称奇,再没有人敢有异议,圣旨都下了,而且又有凤右相一力保荐,这女子又是左相国的亲妹子,众臣还能有何话说?不服也得服了。 散了朝,秦江槐拔腿便往延尉署大牢而去。 凤君晚脸色清冷的站在金銮殿门口望着年画的身影随着景帝一起消失,袖下大掌微握,随而紧紧的捏紧又放开,反复如此。 “相爷,都散了,走吧。”卞一心走到他跟前轻声道。 “年内史果真是个才女,真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年家兄妹,了不得,一心,你觉得是吗?”凤君晚仰望那湛蓝天空,声音遂远道。 卞一心笑笑,“相爷,您极少赞誉人,这番赞誉年左相兄妹,当真是意外。” 凤君晚转了头向他,淡勾唇道:“为人总不能不看别人的长处。” “一心受教了,相爷,您说这年左相,还能再为左相吗?” “怎么?你看上那个位置了?”凤君晚扬了眉淡淡讽笑。 卞一心小眼睛眯了笑道:“相爷,笑煞一心了,您知道的,一心没有野心,跟随着相爷做事儿,一心很满足。” 凤君晚向着台阶,拾步而下,“野心?哼,但凡是人皆有,问题在于是大是小,你随本相多年,性子较温和,倒是个辅佐的料,你现已是参知政事,亦形同副相,说不定,年左相的位置由你坐呢。” “一心不敢枉想,亦不想成为众矢之首,相爷,您就饶了一心吧,让一心多活几年。”卞一心快步跟上,苦着脸道。 凤君晚神情淡淡,抿唇,“那你的意思是说本相亦是众矢之首了?” “哪里,相爷不一样,一心也说不出是什么,反正相爷是镇得住。” “胡言乱语,走吧。” * 归真殿。 裴太后在逗一只红鹦鵡,“这种小家伙,哀家就嫌它吵吵,以前小年儿说要送来,哀家都没让他送。” 顿了顿,眸子微寒,“唉,可惜了哀家多年心血,竟养了个不听话的家伙。” “皇嫂,那始终都不是自家人,养不熟的。”德王放下手中茶盏,不紧不慢道。 裴太后冷哼,“他竟查那件事,难怪他会接近上官瑶?他还真是多管闲事。” “皇嫂,您觉得他就只是多管嫌事那么简单吗?此人实在机智,用计手段高明,上次凤君晚那事儿,他做得滴水不漏,他是怎么做到的,我至今都没想得通,他若成为我们的对手,还真是不好对付的。他事事做得完美,我总觉得他好像有着什么目的似的。”德王暗自思忖。 裴太后洗了手,擦拭完了走回座上落坐,“所以哀家甚觉可惜,他能有什么目的,不就是想把官儿做到最大,像凤君晚那样左右皇帝,一手遮了天。” “不像。”德王摇头,“他不像是官瘾十分大之人,骨子里还是有些清傲的。” 裴太后轻呷了一口茶,“你管他官瘾大还是不大,就算他再有什么目的,他这次,左相的位置自是不保,没有哀家撑着他,他什么都不是,你何惧?” 德王眸光微闪了寒意,“只可惜不能取了他的命。” “好啦。”裴太后抬眸冷看他,“你别动不动便要人命,纵使他有查过那事儿,你已把那疯女人弄死,还有那婢女,一个个知情的人都不会再开口了,他还能知道多少?哀家身子才好了些,积点儿德吧,你号称为德王德王,就不想着为子孙后代多积点儿德?” 德王唇角微扯,牵强的笑笑,“积德是该,可是当初决定做之时,就该想到这后果,沾了血的手,怎么洗也是不干净的,皇嫂,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别一时的心软而毁了自己。”< 第117章你说得没错 “够了,哀家做事儿用不着你指指点点,现在少了一颗棋子,朝堂上你还是盯紧一点,别再当那什么闲散王爷了。”裴太后冷厉道。 “皇嫂想让他们都来对付臣弟?”德王笑。 “你那么有才能,埋没了岂不可惜?” “皇嫂真会埋汰人。” 裴太后拧眉,“行啦,你以为哀家不知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 德王那俊逸的脸扬了雅致的笑意,“行行行,皇嫂你让本王怎做便怎做。” 裴太后想了想道:“今日在朝堂上,皇帝怎样?当真让那丑女人当了官?” “是啊,侄儿皇上想来是怕众臣反对,先下了旨,他硬是要这样,反对都无用了,而且凤君晚那儿又一力支持,臣弟没办法拦得了。” “这想来是年画的计策,他自己位置不保而且还身在牢中,便让自己的妹妹来迷惑皇上,当真是诡计多端。”裴太后冷笑,“这凤君晚与年画向来不对付,这一转身又扶持他妹妹为官,当真是让人看不明白,你小心着点他吧,年画兄妹不足以为患,当女官便当吧,真正威胁到我们的人是凤君晚。” 德王浓眉紧紧的拧了拧,“皇嫂怀疑偷那疯女人之事是凤君晚派人干的?” 裴太后淡眉微掠,眼底寒霜微绽,“不然呢,会是你干的吗?” “怎么可能?”德王讪笑。 裴太后轻抚茶盏盖儿,沉思道:“想来他在暗中插手此事,你想想,若是年画,他会自己搬块石头砸自己吗?年画是被凤君晚算计了啦,那夜他的人去偷人,故意让你追,他的人逃入左相府,此番做,无非是嫁祸给年画,想让她翻不了身,再者令我们与年画之间产生嫌隙,好一个一箭双雕之计。” 德王拧眉,呼了一口气,“皇嫂就那么笃定是凤君晚干的?就不能是西宫那位吗?她不是一直希望年画倒台,好达到打击皇嫂的目的吗?” “也许吧。”裴太后手中茶盏盖儿一下一下的轻刮茶盏,敛眸淡淡,“也许是西宫那女人指使凤君晚干的,她可是只笑面狐狸,你可得小心点防着。但凤君晚没那么简单,他不会只听命于皇帝和那个女人的,他,心思重着呢。” 德王笑,“皇嫂别想太多了,他不就是一个相国嘛。” 裴太后冷冷睨看他一眼,“在朝堂上你能斗得过他?你不看看那百官,大半都是看他的脸色,你走点心,别老是一付自以为是,又不以为意的样子。” 德王收了笑,肃然道:“皇嫂,那侄儿皇上,可别忽略了他。” “哼!他不就是倚靠着凤君晚,还有那秦太尉。” 德王眸眼一闪,“皇嫂,要不弄个女人到皇上身边?得把后位给占了才是,你不看侄儿皇上那日对那丑女人,看起来都深情意切的了,今儿给她当了个朝堂女官,明儿说不准便是皇后了。” 裴太后眸光一摄,“想当皇后?没那么容易。” “那咱们给侄儿皇上送一个?” “哀家娘家人丁凋零,没有合适的人选,你看着办吧。” “放心,包在臣弟身上。” * 星夜,如墨般天空中缀满了星星,似撒了细沙,铺成一道沙的河流,清清亮亮。 小树林,秋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亦吹得年画那黑衣衫层层起伏,似湖里掀了浪般。 不多一会儿,黑暗中闪出一个全身漆黑的人影。 “主子,还好吧?”黑衣人跪落。 年画淡眸微眯,轻声道:“起吧,你有心了。” 黑衣人站起身,道:“主人极少召属下见面,此番想来定是万分重要了?” “你说得没错。”年画眸内闪了幽寒光芒,“若非万不得已,不会让你来见我。” “主子有何事尽管吩咐。”黑衣人垂首。 “你把你所知的事,一字不漏的说来,有些事儿,我不说,不代表我能容忍。” 黑衣人一怔,“是,属下知错……” …… * 冷宫,长长的回廊,凤君晚伫足。 一身淡蓝色的杭锦秋衫,流云般飘逸,娴雅里透了几分清傲,款款而来,秋风飒起,片片红叶纷飞,她纤手接住了一叶,修长指间微动,那一片红叶随风起,旋旋转转落了地,落下一抹清冷。 年画深湖般眼底一片暗沉,更冷了这一地的秋,一声叹息,抬眸,远处傲岸风姿,令这冷秋生了潋滟。 如霜的气息从年画眸光散出,缓缓浸染了这长廊,秋叶亦一寒。 凤君晚缓步向着她来,年画亦举步向他去。 年画从容如水的笑融了冰峰雪色,似乎能杀人于无形。 凤君晚白衣清亮的光泽映出一层静静的光华,眸深无绪。 “下官见过凤右相。”年画距他十步之遥顿步冷冷施礼。 十步之外,凤君晚负手伫足,“年内史免礼。” 年画站起身,微仰了头,缓步而走。 再也无言,从他身侧冷冷而过。 突然一只大手伸至她面前,她拧眉。 白皙的大掌一只白瓷静陈,刻了一枝淡黄腊梅,很精美,清雅流溢。 “这是对你脸上的疤痕有用的药。”凤君晚淡声开口。 年画眸光冷冷一闪,“无需,下官有药。” “收下吧,管用的。” 手上白瓷微凉,冷清声音已远,留下淡淡的涩竹清香。 年画眸光一沉,转了身举手便要甩手中之瓶,微顿,咬牙复又垂了手,狠狠的瞪那瓷瓶,眼底微光一掠,极快收了那瓷瓶,大步向前走。 朱红廊柱之后,素白身影闪出,湛冷的脸扬了如丝如缕的笑意,极淡极浅,又极暖。 凤君晚在静慈庵门外,静静而立,秋风潇肃,地上片片黄叶随风轻旋,周遭一片冷寂, “去禀了上官……姑娘,说本相到访。” 他向门外的侍卫道。 “是。”侍卫快步入内。 不一会儿,一身道服的上官瑶轻步而出。 “上官瑶不知右相大人到访,还请右相大人海涵。” 这当真是意外了,自两日前皇帝下了旨,允许来探望,那位自称是年左相之妹的年内史才走,这凤右相后脚便来了,她上官瑶何时变得那么受人重视了? 望着眼前人,凤君晚微微一怔,眸底掠过一丝涩楚,一丝沉痛。 面对自己的亲娘,他却只能当作陌生人,让他情何以堪? 为月家皇族诞了双生子嗣,却落到如此境地,让他如何不恨? “右相大人,有请庵内喝茶。”上官瑶恬静有礼的开口,将他的思绪唤了回,他弯唇浅浅一笑,“讨扰了。”<b 第118章朕无需你谢 “不知右相大人来此清寒之地,所为何事呢?”上官瑶玉指轻盈,极快给凤君晚奉上一盏清茶。 清茶涩香在空气中淡溢,凤君晚内心涩楚盈满了腔,如起起伏伏的浪般,一下一下没入心脏最脆弱之处,片刻塞满了每一个角落,呼吸起来,心竟是抽丝般的疼。 薄唇轻启,“先帝曾说上官……姑娘茶道甚是精,本相近日闲暇一些,便想着来向上官姑娘讨教,不知上官姑娘能否赐教?” 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罐,双手奉于上官瑶。 上官瑶一惊,急忙起身上前去接了,淡淡笑了笑,“右相大人可折煞民女,民女也只知个皮毛,说不上赐教,右相大人亲自送茶,民女可真是当不起。” 当真奇怪,这凤右相突然前来,来的目的也只是喝茶道茶,是那么简单吗? 想起方才年内史的嘱咐,难不成凤右相也在插手当年之事? 凤君晚幽深眼底的明锐被苦笑淡掠而过,“上官姑娘过谦了,这是六安州片茶,姑娘品品。” 称自己的亲娘为姑娘,怎说怎难受。 上官瑶是爱茶之人,茶到了手,神情随即清亮许多,轻轻揭开瓷罐盖,一股犹如烧板栗的幽香扑鼻而来,面上一喜,“呀,这是上乘的六安片茶,色泽铁青透翠,香味如烧板栗那浓香,片卷顺直,长短相近,粗细匀称,好茶好茶。” 凤君晚心底微暖,微微一笑,“上官姑娘果真好眼力,一看便知,好茶待得惜茶人,不知本相能否有幸与姑娘茶饮此茶?” 伴君多年,先帝虽对她甚恨,但内心亦是眷恋的,他多次听到先帝提起她,所以对她,他倒是知了一二,只是,他知她的存在,却从没有给过她丝毫关怀,真是愧为人儿。 “右相大人无需这般客气,民女还得多谢右相大人送此好茶。”上官瑶清雅笑笑,“此茶需深井水来煮,我前去汲水,还请右相大人稍等片刻。” “让侍卫去便好。”凤君晚站起身去吩咐那侍卫。 上官瑶心底微忡怔,今日来此处的人都有点儿不一样呵。 夕阳淡下,斜斜洒射入庵内,照拂起丝丝尘粒,清晰入眼。 “这六安片茶青汤淡绿,清清爽爽的,没有一点儿的浑浊,正常都有微苦、清凉、丝丝的甜味,宜小口品啜,缓慢吞咽,让茶汤与舌头味蕾充分接触,细细领略……” 凤君晚沉定而坐,静静的听着上官瑶的轻言细语,岁月静好,此情此景,他只愿时光停止。 天边炫丽云霞没入西山,暮色渐浓,重阁飞宇,影影绰绰,凤君晚回望一眼那清寂的小庵,清冷映入眼底,渐渐拢成一抹肃杀寒光,微微闭眸,猛的睁眼,一丝不乱的稳步向宫外走去。 * 御花园。 年画陪着景帝赏秋菊,一边禀报近日政务。 景帝侧目看她,待她禀完,温雅道:“颜儿不错,当真是坐着什么位置,事儿都能做得出色。” “皇上过奖了。”年画淡声道。 景帝眸目暖暖如润玉,笑道:“假以时日,朕还让你坐上左相之位可好?我月玄第一女相,这本来也是你坐着的,换了身份而已。这般便顺水推舟撤了那个左相,你弟亦可离开那大牢。” 年画眼内微波淡闪,摇头,“皇上,小华之事还是别想法子,皇上还是饶了颜儿吧,那会让颜儿再死一次的。” 这一次有小华助她,下一次就不知还能有谁能帮得了她。 “一切都有朕呢。”景帝沉定的脸带了温文笑意。 年画俏抬杏眸,长长的羽睫下灵动光影闪过,“颜儿先谢过皇上。” “朕无需你谢,朕要什么你知道。”景帝那狭长眸子闪着沉沉氲氲的温情爱意,一动不动看她。 轻风吹得眼前人衣袂翩然,淡光洒金落了一身,如仙子般,叫人一时抹不开眼。 年画长睫微垂,避开那灼人目光,假装赏那一盆盛开得炫灿的秋菊,淡粉之色,一瓣一瓣抱成团,似荷花般,看着赏心悦目。 “凤爱卿来了。”景帝眯眼淡声道。 年画转身间,凤君晚已大步至眼前。 “微臣见过皇上。” 景帝眉目沉肃了些,“起吧。” “谢皇上。”凤君晚起身,眸光淡扫一眼那一处菊花景致,“皇上,这今年的菊花开得甚是好,品种似是多了一些。” “下官见过凤右相。”年画眸子微垂,淡淡施礼。 “免礼。”凤君晚抬手。 景帝眸光在二人之间微微轮转,淡声道:“菊花是开得不错,这也得有懂花惜花之人,不然,便是浪费了菊花的光华。” 凤君晚微笑,“皇上似有所指?” “不然呢。”景帝似笑非笑,眸光在年画身上,“颜儿不愧为年左相之妹,风华随了年左相,朕没有看错了人,颜儿近日替朕分忧不少。” 凤君晚唇角微动,冷淡目光留在那一朵朵千姿百态的菊花上,“微臣恭贺皇上,这御花园中满园花儿开得灿烂,想来是因为皇上是爱花惜花人了。” 景帝哈哈笑开,道:“凤爱卿,朕欲封颜儿为后,你说可好?” 说完,眸光兴味的看他。 “皇上。”年画暗锁清眉,欲言又止。 景帝抬手制止,眸光落在凤君晚脸上。 凤君晚眼波不兴,静如深湖,淡道:“后宫有两宫太后主事,微臣干涉不得。” “是吗?”景帝意味道:“是干涉不得?还是无意干涉?或是无奈不得干涉?” “皇上让微臣玩捉字游戏吗?”凤君晚眼底冷光,带了丝丝犀利。 “哈哈哈。”景帝朗声大笑,缓步向前走。 远处两道彩裳轻动,金太后与其妹,秦太尉平妻金素容缓步而来。 景帝顿步,“今儿御花园可真是热闹。” 金太后笑容灿烂,“皇儿也在呀?” “见过母妃母后。”景帝见礼。 金太后微抬手。 “见过皇上。”金素容及那一众宫女太监施礼。 “都起吧。”景帝道。 年画及凤君晚亦向金太后施礼。 金太后笑眼微眯,直直看向年画,“年内史日日伴在皇帝身边,得多劝劝皇帝多想想后宫,别总冷落那一众妃嫔,若不然,都会对你有意见的。” “母妃母后。”景帝蹙眉。 金太后抬手,眸底掠了淡淡不悦,景帝敛眸不再言语。 年画眸光淡然,道:“太后娘娘,这后宫之事,微臣无责。”< 第119章我的脸好痒 “无责?好一句无责。”金太后笑容里似藏了一把刀,“年内史,哀家都由着你在皇帝身边,你可别不知进退,哀家知道皇帝有心护着你,花无百样红,别说哀家不提醒你,你这容颜,当个朝堂女官还凑合,若是为妃,那可就差点儿了,你好好惦量惦量。” “太后娘娘教训得是,颜儿受教了。”年画低眸道。 那金素容轻蔑的盯着年画看,“太后娘娘,她便是那丑女人啊?哟,这可真够丑的。” “放肆!”景帝冷喝。 金素容眸光一闪,低了头,“皇上恕罪。” 景帝冷冷看她,“纵然你是朕的姨母,但也由不得你圣驾前放肆,颜儿官从正四品,岂是你能随意奚落?若有下次,休怪朕不讲情面。” “是,多谢皇上恕罪。”金素容眼帘下眸光闪了不屑,眼角余光扫向金太后,幽怨淡淡。 金太后长袖微动,慢悠悠道:“三妹你也真是的,下回可不得造次。” “是。”金素容咬牙应。 景帝朝年画及凤君晚道:“颜儿,凤爱卿,随朕到御书房吧。”随即向金太后道:“母妃母后,皇儿告退。” 说完大步从金太后身侧走过。 “微臣告退。”年画亦随步而走。 凤君晚唇角冷肆,从金素容面前走过,墨色长衫微动,“微臣告退。”淡冷的朝金太后点点头。 “恭送皇上。”宫女太监高呼。 金素容抬了头,抚了抚脸颊,向金太后道:“太后娘娘,你看看那凤右相,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呀……”金太后身后的宫女轻声叫。 “作甚乱叫唤?掌嘴。”金太后微侧头,冷厉道。 “是。”宫女咬牙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 金太后抬眸,亦吓了一跳,“三妹,你的脸……” “怎么了怎么了?我就觉得脸痒得厉害。”金素容两手猛的在脸上抓挠。 金太后眸光微闪,上前细看,皱了皱眉,“你别挠了,你这一脸的红斑点,再挠便破了。” “啊~”金素容尖叫,声音发了颤,“什么?长了红斑点?怎会这样?方才都好好的呀,太后娘娘,是不是?方才我还亦没觉得脸发痒。” “快,传太医。”金太后吩咐身后的太监。 太监应了快步而去。 “太后娘娘,我的脸……好痒,这可怎是好?”金素容忍不住还是猛的往脸上抓。 金太后沉眸,“按了她,别让她再挠,再挠下去,那脸非毁了不可。” “是。”几名宫女上前拉拉扯扯的按住金素容。 “啊~好痒好痒……痒死我了……” 远处,景帝脚步没有缓,沉声道:“何事?” 年画望了,道:“秦夫人脸上长了红斑点,她们按了她不让她抓挠。” “哼!活该。”景帝冷哼,大步不停。 年画眼角余光瞟了那紧随着景帝而走的凤君晚,淡金阳光在他身上映了微光,她感到了那锋锐凌厉。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是他向金素容下了毒。 哼,若是为她,她才不领他的情,假仁假义。 西太后宫,九凤殿。 金素容在铜镜中看到自己那微肿,涂满膏药的脸,想死的心都有了。 “长姐……” “放肆!”金太后慢悠悠的吃着养颜炖品,眸光凌厉的扫看她一眼。 金素容抿抿唇,“太后娘娘,你看我的脸,这……这让我怎么见人啊?若是恢复不了原来的容貌怎么办?老爷该嫌弃我了,这……怎么突然会这样?今日一日都好好的,肯定是那丑女人使的坏,她……歹毒心眼,太后娘娘,你得帮我出出这口气,好好治治那丑八怪。” 金太后一口一口优雅的吃着,眼眸并未看她,不咸不淡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是她做的手脚?太医都说了,只是花粉作的怪,你怨什么?你这嘴巴,该收收,在皇帝面前都那么放肆,真是胆大包天了。” “什么皇上,不就是……” “放肆!”金太后转身向她,细软眸内闪了阴冷,起身至她面前,抬手便想甩向她的脸,见那一脸的膏药,复狠狠的揪了她耳垂,“再胡言乱语,哀家便禁止你入宫,送你上山入观为道姑。” “不要啊。”金素容抚了耳垂,跪了地,拧眉道:“太后娘娘,我不敢了,饶过我吧?” 金太后那艳丽的脸溢了笑意,“起吧,听话了,哀家便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多谢太后娘娘。”金素容捂耳站了起身,眸光一闪,道:“太后娘娘,把兵符还给我家老爷吧,这太尉没有兵符,就如同厨子没有了锅一样,怎么都不得劲。” 金太后捂了嘴讥笑,“三妹,你还真是……俗,什么厨子没有锅,你以为兵符就是那一块玉石那么简单吗?说要便要,秦太尉也太不争气,上回与那年画折腾出那样的事儿,哀家即便有心想保也保不住,中宫那女人,日日盯着秦太尉手中那点儿兵权呢。” “那什么年画也真是的,去见上官瑶还扯上我家老爷,这安的什么心呐?就欺负我家老爷实诚人。”金素容咬牙狠道:“今日那丑女人是年画之妹,兄妹俩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太后娘娘,该给点儿教训那丑八怪。” 金太后淡淡瞥她一眼,“你别一口一声的丑女人,皇帝对她装着心思呢,指不定哪天便封妃,若是皇帝非要那么做,哀家也不好拦着,后宫里的女人,多一个不多,只要能生个皇嗣,哀家也就懒得管她什么丑不丑,又不是哀家对着她过日子,皇帝看得入眼便好。你呀,你家那口子,你自己管着点,他与上官瑶是从小长大的同乡你又不是不知,少在这儿赖天赖地的。” 金素容跺足,眼底闪了狠厉,“那是先帝的女人,他敢!” “你如今虽是平妻,但膝下无儿无女,为自己多想想吧,别整日呜叽呱啦的不着调,男人不喜欢张牙舞爪的女人,沅西,可几乎就是秦家的,老夫人疼江槐疼得那么打紧,那里,迟早是他的,到时看你还有什么地位?赶紧的想法子生一个吧。”金太后眯了眼,语重心长道。 金素容无奈叹气,“太后娘娘,我不是不知自己的处境,可是要生得出才行啊,这肚子它就不争气,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把皇……” 金太后一记凌厉的冷眼扫了来,她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对不起,太后娘娘,下次再也不敢了。” “不敢?看来要把你的舌头给割了。”金太后幽幽道。 “不要不要,太后娘娘饶了我吧。”金素容上前拉了她衣袖,央求道。 金太后没好气的瞥看她一眼,“管好你的嘴,若不然,休怪哀家不讲姐妹情份。” “多谢太后娘娘。” “好啦,那凤右相,你少惹他,他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哀家情愿你惹了中宫那女人也不要惹他,一会儿哀家把太皇太后当年给哀家的那柄玉如意赏你吧,少给哀家折腾事儿。” 金素容眸眼一亮,施了个礼,“多谢太后娘娘。” * 金素容搂抱着那装着玉如意的锦盒欢天喜地出了宫,宫门外,秦太尉正欲上马车。 “老爷老爷。”她大声叫。 秦太尉转身,一愣,“你脸上作何系了丝帕?” 金素容伸手轻抚一下那丝帕,黯然道:“今儿陪太后娘娘到御花园,招了那儿的花粉,脸上便长了红斑,太医说要过些日子才能恢复原貌,如今只好系上丝帕了。” “嗯。”秦太尉神情淡淡,“无碍便好,回府吧。” 金素容眸光微闪,嗔怪道:“老爷也不问问严重不严重?” 秦太尉扫看她一眼,“你这神彩奕奕的,我看不出你有何严重,上马车吧,招人看了。” 说完躬身极快上了马车。 金素容撇嘴,抱着锦盒钻上马车。 秦太尉闭目养神。 “老爷老爷,太后娘娘赏我玉如意吔。”金素容小心翼翼的把那锦盒放置妥,双手扯搂了他手臂。 “赏了便赏了吧。”秦太尉如松般不动,并未睁眼。 金素容咬牙,眸光闪了闪,头靠了他,低声道:“老爷,给我个孩儿呗。” 秦太尉蹭的睁开眼,大手推了她,蹙眉道:“你今日哪儿不对劲了?” “我没有不对劲。”金素容双手使劲搂上他脖子,“老爷,府中孩儿少,怪冷清的,给我生了一个嘛。” 秦太尉眸光闪了恼意,大手扯开她,冷道:“都这些年了,若能生,你早生了,要等到现在吗?这会儿知道府中冷清了吧,若不是你,云儿母子便不用死,你就一妒妇,不让人省心的货。” “不是,她的死与我何干?她自己病死,就赖到我头上了?老爷,你说我妒妇?你……欺负人。”金素容嚷嚷。 秦太尉冷眸凌厉,心中怒火似海潮涌了上头,怒道:“那夜,我在沅西未能回京,你……若不是你对那孩儿撒手不管,他会病死吗?那只是个才出世的婴孩,是我的儿啊,你真狠得下心,你说你不是妒妇?你不就是怕云儿生了儿子有朝一日取缔了你吗?金素容金素容,你……我都给了你平妻的名份,你还有何不满足的?”< 第120章别告诉你爹 “老爷,你……你竟这般骂我?”金素容眸眼一翻,哇啦哇啦的哭起来。 “停!”秦太尉敲了敲马车窗。 马车瞬间停了,金素容的哭声也瞬间停了。 “老爷,你要作甚?” 秦太尉黑沉着脸,未看她,起身跃了下马车。 “老爷老爷……”金素容掀了油布帘,大街上熙熙攘攘,哪里还有秦太尉的影子? “夫人,老爷让我们先回府。”赶马车的随从道。 金素容眸眼一瞪,“谁说我们要回府的,调头,去兴乐坊。” “夫人,又去赌坊啊?若是老爷知道了,会敲了小的的腿的。”随从犹犹豫豫。 “笨蛋,谁让你告诉老爷啊。”金素容恼道。 “可是,赌,真的不好。” 金素容横眉竖目,“你走不走?不走便回乡耕田去。” 随从赶紧扬马鞭,“走,走。” 马车猛的奔起,金素容咕咚一声摔马车里。 “下次再摔着本夫人,你直接回乡耕田,都不带捡包袱的。”马车内怒吼。 “哦哦,对不起,夫人,小的下次再不敢了。” …… 兴乐坊。 穿得一身斯文干净的笑笑穿梭在人群中,笑容可拘,机灵勤快。 “小子,给爷倒茶去……” “小子,给爷捶捶背,爷今儿赢得多,打赏你俩铜钱,使劲儿捶捶……” “小子,快给爷送盘桂花糕过来,饿死了……” 笑笑忙得不亦乐乎。 突然一阵女子叫喊声尖锐的响起,众人抬了抬头,复又两眼冒火的望回赌桌。 笑笑朝着声音走去。 “你们……快给我取银票来,我画押便是,我们秦家有的是银子,还怕差你不成。”已赌得红了眼的金素容狂怒大声喊。 “夫人,你这已是画了三次押,输了一万两银子,不能再画押,你是老熟客,这已是很给面子了,你若要再赌,便取了银子来,或者你拿有价值的东西来押吧。”管事沉着脸道。 金素容手一拍赌桌,瞪了眼,“你……狗眼看人低,还怕我没有银子给?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不就是秦太尉的夫人吗?秦太尉那脾气儿,只怕不能给你那么多银子吧?秦夫人?”管事冷冷道。 “太后娘娘是我长姐,你个没眼界的家伙。”金素容心头的火熊熊燃烧。 若不是为了帮长姐,她也不会落到被夫君恨的地步,这心里窝火啊。 管事嘲讽的笑笑,“皇帝还是我爹呢,少废话,让你府上的人送银子来吧,不然,休怪我翻脸不讲情面。” 金素容丝帕下的脸色一红一白的,心底恼怒似狂潮般,撑得胸腔都快炸了,卷了长袖,“不讲情面?我看谁敢!” “我敢!” 一声沉喝自门口传来,笑笑寻声望去。 只见秦江槐一身着了火似的大红,门神般立在门口,薄唇斜抿似笑非笑,浸了丝丝邪意看着金素容。 金素容眸子一闪,把那袖子拂了下来,微垂了眸。 完了,他怎么来了。 眼角余光在寻那随从小三子。 肯定是那小三子通风报的信,哼!明儿直接让他回乡耕田。 “哟,秦大公子,失敬失敬,里边请。”管事眯眼笑了迎上前。 秦江槐抬了手,大步走到金素容面前,邪笑道:“秦夫人好阔绰,一万两银子,秦太尉多少年的俸银呀?” “你……别告诉你爹。”金素容低声道。 她知道秦家有的是银子,沅西的买卖都是老夫人掌管着。 “这会儿怕了?”秦江槐冷哼,“不知秦太尉若知了,要不要休妻呢?” “不要……”金素容眸光一惊,软声道:“江槐,你别,别让你爹知道,他身子不大好,你不是不知的,别让他气着了。” 秦江槐冷眸邪意深深,“这会儿不说太后娘娘是你长姐了?你让太后娘娘不许秦太尉休妻啊,明知他身子不好,你堂堂太尉夫人到赌坊赌钱,还说不让他气着了?你这夫人可真会当啊。” “江槐,是我不对,不对。”金素容讨好的笑笑,“这个银子我给,你帮帮忙,就别让你爹知道了。” “哼,你给?你有银子给吗?”秦江槐嘲讽道。 金素容讪笑,“没有,你先帮我给,我……那儿有太后娘娘赏的玉如意,我把它给你吧,那玉如意可是价值不菲的呀。” “玉如意?”秦江槐蹙眉,嘲笑,“太后娘娘赏了那个给你?她可真舍得。” 金素容得意的挑眉,“那是,太后娘娘是我长姐嘛,有好东西自然会赏给我啰。” “哼!只怕是收买你吧。”秦江槐冷道。 取出银票转了身给那管事,大步向外走。 “把你的玉如意拿来吧。” 金素容顿足,扫眼看一圈,无奈只得快步跟上,“你真想要我的玉如意啊?” “可以不要,我把银票要回。”秦江槐不回头。 “好吧好吧,江槐,秦大公子,你可得说话算数啊,可不得跟你爹说此事。” “秦大公子走好,秦夫人走好,下次再来。”管事笑哈哈的躬身。 金素容回头狠狠的瞪眼,快步追了出去。 笑笑上前对着管事笑道:“生哥,那人便是秦大公子啊?秦太尉的独子?中候大人?” 管事生哥眉间一跳,“自然是,沅西首富,谁人不知啊?这银子多了,闲着入朝当中候,那俸银才多少啊,哎哎,这公子哥。” “呵呵,是是,公子哥们便这样。” “好啦好啦,干活儿去吧。” “是是,这便去。” 不多时,笑笑从兴乐坊走出,快步向家中走去。 穿过一条条窄巷,在一间极普通的小院门前停下,推门而入。 “奶奶,我回来了。” 抬眸间,一张盎然笑脸映入眼帘。 “大人……”关上院门大步走至年画面前,扑的跪地施礼,“笑笑见过大人。” 年画着了一身男子装束,清利飒爽,一如当初的“年画”。 她扶了他,“起来吧,这又不是府衙,无需跪,以后都不用跪了。” “多谢大人。”笑笑起身。 年画上下打量,淡笑,“半年不见,长高了许多,也壮实了不少。” 笑笑乐呵呵,摸了摸脑袋,“我有吃饭的嘛。” “听奶奶说你在赌坊干活?”年画道。 “嗯,那儿的活工钱多,也不难不累。”笑笑点点头。 年画微蹙眉,“都怪我,没让海叔给你安排好干活的地儿,要不回头我与海叔说一声,让你入御史府当差吧。” 笑笑开心的点点头,复又摇头,皱皱眉头道:“我还是不去吧,若是去了御史府便无人给大人送信儿了。大人,我见过海叔,他说您被皇上关入大牢了,您现在没事儿了吧?我想问海叔,可又不敢再多问,真的担心死了。” 年画心头一暖,微微一笑,“笑笑真懂事,我无碍,不会有事的,你无需担心。你还愿意替我送信儿?” “嗯嗯,愿意,大人,笑笑崇拜您,愿意跟着您,您让我做什么都会做。”笑笑道。 年画轻抚抚他脑袋,笑道:“有何可崇拜的?” “大人厉害啊,所以笑笑崇拜您。” 年画忍不住笑了出声。 “哦,大人,进屋里坐吧,这是您让海叔买的院子,您都没得来瞧呢。”笑笑拉了年画的手。 “好,我瞧瞧。”年画随同他入屋。 一入屋,那熟悉的花香味飘来,她猛然抬头。<b 第121章这不是威胁 时已日暮,屋内微暗陈,在细弱的光线下,火红身影转了身,狭长眸子微眯,明暗间,似闪了无数的妖冶媚笑。 “秦……秦大公子……”笑笑声音微颤。 年画素颜清冷,杏眸淡敛,纤手轻抚一下笑笑的肩头,淡道:“别怕,有我呢。” 笑笑眸子眨了眨,“嗯,笑笑不怕。” 年画唇角微挑,冷道:“秦中候这是何意?” 秦江槐薄唇斜拉成一个弯弯的月弧,嘲讽淡淡,“年左相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延尉署大牢中吗?” “秦中候未免太多管闲事了。”年画眸内冷光微摄。 秦江槐邪笑,大掌轻拍拍白奶奶那细瘦的肩头,白奶奶身子轻轻抖颤。 “这闲事下官管定了,年左相,下官该称你年左相呢?还是年内史?” “秦大公子……你放开我奶奶……”笑笑忧心道。 年画脸色一沉,“秦中候,你把白奶奶放了,有何事与本相说。” 秦江槐哈哈嘲笑,“本相?大人,你还真是多变,想要下官放了这老人家,行,你把你的真面目给下官看了,下官自然放人,不然……你知下官天不怕地不怕的。” “大人。”笑笑轻扯扯年画衣裳,轻声道:“大人,救救我奶奶,秦大公子……是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方才还把秦夫人给教训了一顿,秦夫人……都怕他。” “哦?”年画微蹙眉,“秦夫人?金素容?” 笑笑点点头,“是秦夫人,还是用帕子遮了脸的,她……在兴乐坊输了好多银子,后来是秦大公子帮付的银子,她可怕秦大公子呢,还说把什么太后娘娘玉如意给秦大公子。” 秦江槐悠然的看二人,不言。 年画眉心紧拢了拢,金素容竟然有玉如意?金太后赏给她的?那玉如玉何等的珍贵,金太后竟会舍得给她? 金素容怕秦江槐,无非是怕秦太尉知她好赌。 当下冷道:“秦中候,本相不管你什么天不怕地不怕,若不想家丑外扬,你便把白奶奶放了。” 这秦江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何要盯着她不放? “嗤。”秦江槐讽笑,“无需你说,我爹迟早会知那女人烂赌,她的丑事与下官何干?她是秦夫人又不是秦少夫人。” “你的意思是不放人了?”年画眸子沉冷。 “大人……”笑笑紧张的扯了她衣衫。 “放……”秦江槐肆意而笑,“你说了便放。” 那日去见了大牢中的年画,那人就死咬着不说,当真是气死他。 年画沉眸思忖,淡声道:“秦中候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她再也不敢轻率了,让云成雨知了她的身份已是大错特错,虽说秦江槐对她有救命之恩,可人心,会变的。 用自己的秘密去交朋友,那不是她的作风。 “呵~下官咄咄逼人?”秦江槐眸中尽是失望神色,放声笑了起来,笑得狂肆、讥讽、酸涩,“下官视你为亲近之人,你却视下官为尘埃,到底是谁逼谁?” “我没让你视我为亲近之人。”年画黑深眼底泠泠然。 秦江槐唇角微勾,极讽,“那便是下官自作多情了?” 一丝微光在年画清水般的眸底瞬息而没,“秦中候,那日在相府,你所看到的便是事实,现在我是年内史,我要说的只有那么多,放人。” 在白笑笑这个少年面前,她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复杂,更不想连累了这无辜婆孙俩,也更不想让自己再次陷入险境。 秦江槐眸光一闪,恢复那不羁神色,“好,放,我放。”说完缓步走到她面前,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本公子放人,但不会放手。” 轻声肆意傲笑,步出屋子,转瞬不见了人影。 “奶奶……”笑笑扑过去搂了白奶奶上下看,“奶奶你没事吧?” “没事儿。”白奶奶起身,向年画道:“老身向大人陪个不是,害大人担心了。” 年画回拢了心思,大步上前,扶了她,道:“白奶奶言重了,是我连累了你们,当真是不该。” “没事儿没事儿。”白奶奶笑道,“大人待我婆孙俩恩重如山,为大人分担一些那是应该的。” “大人,秦……大公子不会再来为难我们了吧?”笑笑眸内闪了一丝忧隐。 年画想起秦江槐方才说的话,不放手?他想干什么? 当下向笑笑报以宽慰的笑,“不会,放心吧,他并不是个坏人,以后也不会来为难你们的。” “那就好,大人,在我这儿吃饭吧,我去烧菜,很快便好。”笑笑乐呵呵道。 年画想了想,“好。” 面对这天真少年,她又怎好拂了他意呢? * 太尉府。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金素容在厢房内把东西砸得稀巴烂,“一个一个都欺负我,我这都连下人都不如了。” “小姐小姐,别砸了,全都砸没了,回头老爷又该骂你的不是。”奶娘拉了她。 金素容停了手,喘着粗气,眸内阴冷,“骂便骂,这些年骂得还少吗?这怨我那怨我,他就不想想,若不是我,他这太尉当得那么舒服?老太婆的买卖能做得那么红火?长姐给的照顾还少吗?” “是是,这都是小姐的功劳,只是老爷他不懂啊?要不,把那事儿告诉老爷?” 金素容狠狠的瞪她一眼,“奶娘,你这是让我寻死,若是老爷知道了,不打死我才怪。” “但是,起码那人还活着啊,还是那么至高无上……” “不行不行,休得再提,奶娘,你可得管好了你的嘴巴,不然我都保不了你。”金素容睨着眼看,声音阴冷了许多。 奶娘讪笑,“知道知道,小姐你放心好了,我才不会跟自个的命过不去。” “知道便好。” “小姐,这些年其实你也没得什么好处,无非就是吃好穿好,你就不想想以后?”奶娘想了想道:“要不你去向太后娘娘要个诰命夫人当当吧,你又没生下个一儿半女,总得为日后打算啊,待到那大公子成了亲,家中大权落到大公子手中之后,你就更没有地位了。” 金素容眸光一闪,“是哦,还是奶娘想得实在,明儿我便入宫问长姐要去。” * 翌日。 御书房。 秦江槐跪落在景帝面前,“皇上,微臣请求到年内史身边当差,当她的护卫。” 景帝及一旁的年画皆愣。 年画淡眉轻掠,这秦江槐搞什么呀?不放手便是这样吗?来捣乱吗? 景帝向年画微看一眼,不动声色,道:“你先起来吧,为何要到年内史身边当差?朝中没有这个规定,四品中候又怎给四品史官当护卫?这说不过去,会惹非议的,颜儿为女官已是惹了不少臣公不满,你就打消这样的念头吧?” 秦江槐身形不动,依然跪着,“皇上若不答应,微臣便辞官,微臣若辞官,秦老夫人会烦着秦太尉,秦太尉会来叨扰西宫太后娘娘,西宫太后娘娘会寻皇上,事儿便这样,皇上您看着办吧。” 景帝哑然失笑,虎了脸道:“你放肆,竟威胁朕?” 年画微翻了个白眼,这秦江槐当真是胆儿大。 “皇上,这不是威胁。”秦江槐悠然笑笑,“微臣是把后果提前告诉皇上而已,哪有威胁?” 面对秦江槐这嘻皮笑脸的样子,景帝竟无从而怒,细想了他所说倒也是事实,转眸看了看年画,道:“颜儿可愿意?” 年画脸色安然淡定,“但凭皇上作主。” 她能说不愿意吗? 若是说了不愿意,指不定秦江槐再做出令人措手不及的事儿来,那更麻烦,还不如这会儿由皇上作主,反正她就躲在皇上的龙翼之下,求个安全再说。 秦江槐微翘了唇,似笑非笑的看景帝,等着圣意。 景帝笑道:“颜儿一介女流,为朝中首位女官,身边有个护卫倒也让朕放心一些,这般吧,朕下旨,且不说是随从护卫,就说是协助政务吧。” 秦江槐挑眉,眸光扫一眼年画,灿然而笑,“谢皇上,皇上怎说都好,反正日后能追随着年内史便好。” 听了他这一言,景帝微蹙眉,眸光在二人之间轮转,心底溢了一丝不悦,立刻有些后悔,这般俊美妖冶之人放在颜儿身边,真是个隐患。 可话已说出,又不好收回,心情当下郁郁不爽,极为勉强的让年画拟旨。 年画杏眸微瞪望一眼秦江槐,后者眸光正盎然的看她,得意万分。 年画心中可是叫苦不迭,这日后日日有条尾巴跟着,她还能干些什么? 秦江槐明明就是故意逼她。 看着那妖冶滟绝的脸,她终明白一个道理。 长相好看的男人是不能得罪的。 宫中,凤君晚与卞一心同行,远远的看到一道近日在宫中常见的风景。 女官年画身后,面容妖肆俊美的秦江槐搂着一摞竹简籍典如影随行。 凤君晚伫足,清冷眸底微光浮浮沉沉,“走吧。” “秦大公子之前当了年左相的护卫,这回又当起年内史的随从,这位大公子哥儿还真是独特,家中锦衣玉食,却甘愿来当个随从护卫。”卞一心笑道。 凤君晚冷笑,“贱骨头,何需管他?” 收了眸光,大步而走。< 第122章你不是大人 那一厢。 “凤右相吔,要不要过去打招呼?”秦江槐揶揄笑笑。 年画眉目淡淡,“不用,走吧。” “他可是右相国呢。”秦江槐笑意深深。 “右相国吗?”年画冷道:“我没看见。” “呵呵,没看见没看见,你兄那事儿,是否是右相整的呀?看你这会儿这般恨他。”秦江槐紧了紧怀中的竹简,侧头看她。 年画侧头冷冷瞪他一眼,“好奇心太重会短命的。” 说完快步而走。 秦江槐眸光一闪,笑着大声喊:“跟着你,短命我也心甘情愿。” 声音震耳,年画吓了一跳,回头瞪他,咬了咬唇瓣,恼道:“秦大公子,我耳朵好使着呢,这是皇宫,休胡言乱语。”转了身便疾步走。 秦江槐侧了脸,眼角余光冷冷瞄那远去的高大身影,哈哈大笑,快步追着,“哎~颜儿大人,等我等我,你可别丢下我不管。” 这一厢。 卞一心笑,“这秦大公子真是够放肆的,在宫中竟说这般话,也不怕恼了皇上,年内史虽是女官,可封妃是指日可待的。” 身边人不语,他眼角余光偷瞥。 凤君晚如若刀削侧脸如笼了严霜,秋袍随着寒风起起伏伏,猎猎作响,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森冷的气度,叫卞一心不敢逼视,久久不敢言语。 * 兴乐坊。人声沸腾,乌烟瘴气。 “哎,小子。”红光满面的金素容一把扯了白笑笑,“今儿本夫人开心,你小子嘴儿甜勤快,模样也长得水灵,今儿我请你……不,你陪我吃饭。” 得封了诰命夫人,可把她乐坏了,最近到兴乐坊来也都赢钱,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小小少年,嘴儿会说话,与她甚是投缘。 白笑笑哈了腰,眼儿笑眯成一条线,“行行,多谢秦夫人,笑笑陪您吃饭,那是笑笑的荣幸,那可是祖坟上冒青烟的事儿。” “你小子……”金素容微嗔看他一眼,这小子就会说好话,“得,那咱们走。”拉了他便走。 “哎,秦夫人,这都没放工呢,我得向管事说一声。”白笑笑顿步道。 金素容撇嘴,不屑,笑道:“你这多少工钱一天啊?今儿的工钱我给了,你少担那个心吧。” “可是……总得说一声,这儿现在那么忙。” 管事走了过来,脸上并无恼意,笑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去吧,好好把秦夫人侍候好。” 虽然这秦夫人在近日赢不少钱,但只要她还进这个门,始终得把赢的全吐出来,这便是赌博游戏。 不一会儿两人便到了京都有名的九香楼,九香楼辉煌气派,直把白笑笑乐得手足无措的。 雅间内,白笑笑的开心和奉承让金素容感到极大的成就感,心头一动,笑道:“笑笑,给本夫人当义子可好?” “啊?”白笑笑正咬那鸡腿,顿时掉到了碗里。 看着金素容那笑眯眯的脸,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用帕子擦拭嘴边,道:“秦夫人,笑笑何德何能?您别逗笑笑了。” 虽说是有目的的接近这秦夫人,但是拜为义母那真是他从没想过的,也意想不到。 金素容脸色微沉,“怎么?看不起我?我现在可是诰命夫人了,当我的义子,那才是你家祖坟冒青烟的事儿。” 一想到秦江槐那拽样,她今儿还非把这个义子给认下来不可。 “不是不是。”白笑笑连连摆手,道:“秦夫人您误会了,是笑笑高攀不起,笑笑从小没有了爹娘,从没有人看得起笑笑,我……” “那得,本夫人看得起你,从今儿起,你就是我的义子,谁要是敢看不起你欺负你,我帮你修理他。”金素容义愤填膺,拍了胸脯道。 白笑笑不作多想,赶紧站起身,扑通跪落,“义母在上,受义子白笑笑一拜。”说完磕了个响头。 思前量后,觉得认了这个义母还是利大于弊的。 “好好。”金素容笑得合不拢嘴,摸了一绽银子给他,“义母给你见面礼。” 白笑笑接了,笑呵呵道:“多谢义母。” “好了,起来吧,快吃饭。”金素容执了箸,想了想道:“等过一阵子我与太尉说了,便接你入府,兴乐坊那活儿就别干了。” “哎,好。”白笑笑急忙帮她倒酒,“笑笑先谢过义母了,若是不方便入太尉府,笑笑亦不强求,能认您为义母,笑笑很开心。” 金素容眸光一顿,“哪能呢?待我与太尉说了便接你入府,你别担心,我可是太后娘娘的妹妹呢,太尉敢不给我面子?” “好好,笑笑谢义母,笑笑敬义母。”白笑笑举了酒盏。 “来,咱娘儿俩今儿好好喝个够,真开心,哈哈。” 两人乐呵呵的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 桌上残羹狼籍。 金素容双眸血丝交错,扶了额一会哭一会笑,一杯一杯的猛灌,“儿啊,你不知……我有多难……虽然贵为太后娘娘的亲妹子,可……就是她的一颗棋子啊,为了她……老爷恨死我了,自己又生不出个一儿半女……这太尉府都快没有我的地位了,长姐……她就根本没有把我当妹妹看,她就只为了自己……为她太后之位……她把我给毁了,彻底的毁了。” 虽然喝了这许多的酒,白笑笑依然清醒,只静静的听着,酒盏空了便倒酒。 “儿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天大的秘密……”金素容趴在桌上喃喃而语。 白笑笑微拧眉。 金素容朝他勾勾手指儿。 白笑笑抿唇浅笑,凑了过去。 “我跟你说,当今圣上……” …… 是夜,乌云满天,大地一片漆黑。 天空中一只夜枭掠过,叫声恻恻。 一辆小马车向御史府方向疾驰。 御史府后门,白笑笑快速的从马车行辕跳下,走上台阶,一番说好话塞了碎银之后那护卫才入内通传。 焦急的等了好一会儿,王海快步出了来。 “笑笑?”王海愣了愣,“这大半夜的,你这是?” 向来都是他到约定的地方找白笑笑,这小子从不会擅自到御史府找他的,发生何事了?这还一身的酒气呢。 白笑笑小脸蛋儿微红,眸光微沉,退了一步跪下,“海叔,求您照顾笑笑的奶奶,笑笑感激不尽。” 王海拧眉,脸上的皱纹更是深了一些,道:“你这是作何?快快起来,有事儿好好说,无需说求不求的,大人既有吩咐让我好好照顾你们,我便定然会做。” 白笑笑站起身,眸光闪了一丝慌张,“海叔,我在兴乐坊不小心惹了个赌鬼,有点儿麻烦,得离京躲一阵子,奶奶身子不好,经不起折腾,求海叔代为照顾,笑笑感激不尽,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这个……麻烦海叔帮交给大人,一定要亲自交给大人。” 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笺,递给他。 王海接了,大手和善的摸摸他脑袋,“你小子惹什么麻烦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跟海叔说,海叔帮你。” “没……不用麻烦海叔啦,也就是与人打打架,我躲躲便好。”白笑笑强自镇定笑了笑。 “你可是错手杀了人?”王海眸光微闪,拧紧了眉。 白笑笑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怎会杀人呢?海叔无需担心。” “你真要离京?” “嗯。”白笑笑突然感到那恐惧消失了,他在做的事儿,是该做的,哪怕就此丧命,也无憾,还何需惧怕呢?大人跟他说过,做自己该做的事,且不说对或错,做自己该做的就好。 王海见他坚持,亦不好多说,沉吟道:“你放心吧,你奶奶,海叔会好好照顾的。” 白笑笑深深吸气,再次跪地磕了头,站起身朝马车望一眼,略咬唇瓣,走下台阶,甩开大步走进夜色中。 王海看那细瘦的身影消失,一时也说不上什么,只觉得不安。 马车内,白发苍苍的白奶奶,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眸内闪了清亮,坚毅如山。 * 第三日。 京中城煌庙。 月芽儿弯弯。 秋风瑟瑟,突然夜鸟飞起,掠得后山的树林一阵微响。 衣衫滥褛的白笑笑猫着身子躲在树林入口处一堆乱草中。 朦朦夜色中,一个黑衣人极快掠来。 两声布谷鸟叫。 “大人……”白笑笑从乱草中起身,轻声唤,向黑衣人走去。 那黑衣人转身,猛的向他掠来,大手一掌拍向他。 “你不是大人……”白笑笑惊叫,转身便跑。 突然黑暗中又有两个身影掠起,一白一紫,“砰砰”两声闷响。 那一瞬,白笑笑感到身子似纸鸢一般飞起,胸腔内一股热流直冲口中,“噗”一声喷了血。 那黑衣人转瞬不见了人影。 “笑笑~”年画眼见那一白一紫身影飞掠,出手…… 不作多想,足尖提了力,飞掠入林。 白衣人将白笑笑接住,坐到地上,大掌贴向他脊背给他渡真气。 “师兄,他怎么样?”紫衣人蹲下了身子。 年画掠到了二人面前,怒不可遏,向那白衣人狠狠击了一掌,“凤君晚,你无耻。” “年……画,你疯了,师兄给他渡真气。”紫衣人柳飘飘恼道,举了掌停在半空中。 < 第123章离我远一点 柳飘飘急探了凤君晚手腕,眸光恼怒瞪一眼年画,取了一粒药丸放至他嘴中,“师兄调息。” 。“笑笑~”年画抱起白笑笑,怀中人已气若游丝,唇边的血不断涌出。 一阵心悸,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抽空,急切道:“笑笑~你撑着点,我救你……都怪我来迟……怪我当初……不该让你做这样的事……笑笑~别闭眼,别睡过去,大人求你了。” 纤手不停擦拭他唇边涌出的血。 “大人……”白笑笑咧开嘴笑,“大人你来了……是笑笑太笨……大人,笑笑不后悔……笑笑告诉你一件……一件很重要的事……” 白笑笑的声音越来越弱,年画伏了头,耳朵贴了他唇边。 良久,年画一动不动。 柳飘飘站起身看向她,拧眉,“哎,年……大人,他已经死了。” 年画长长的羽睫一眨,一滴清泪“啪”的滴落衣襟,猛的转头,眼底杀机清晰似冰刃,逼人夺命,狠厉道:“凤君晚,是你杀了他。” 凤君晚清冷眉目,如烟波般浩渺,透着冰雪寒意,凤眸一瞬不瞬,将那杀机收入瀚海深处。 他就这么看着她,不言。 柳飘飘眸内闪了恼意,“年大人,你别冤枉好人,师兄是想救他,哪有杀他?” 年画的心似被千万利刃刺穿,万般痛楚,清泪串串点点,扑簌滚落。 “你的心何其残忍?笑笑只是个孩子,你竟下得了手?你视人命如草菅,你双手沾满了血,不止杀了笑笑,还有那宫女,她都已经疯了,你还下得了手,凤君晚,你当真不是人,我今夜便杀了你替她们报仇。” 瞬的起身掠向他,极快的挥出一掌。 柳飘飘如闪电般闪了身,挥掌向年画。 电光火石之间。 “住手!”凤君晚向柳飘飘冷喝。 “师兄!”柳飘飘不得不收了掌。 “砰”一声,凤君晚前胸挨了一掌,身形未动。 殷红的血顺着唇边滑落。 “师兄~”柳飘飘急忙上前扶了他坐落地,冲年画吼,“年画,你发什么疯?都说这小子不是师兄杀的了,还有你说的那什么宫女,也不干师兄的事,你眼睛往哪里看啊?不分青红皂白便要人命,要是师兄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得起吗?你九族都担当不起。” 凤君晚在运气调息,“师弟住口,我无碍,你别嚷嚷。” 柳飘飘浓眉紧蹙,“气息全乱了,还说无碍?我给你渡真气。”大掌正欲贴向他脊背,一阵疾风掠来,一团黑影压过来。 “师兄当心!”猛的站起身,大手一扬,一串暗器飞出,那掠来的黑衣人扑扑倒了好几人。 这一切如急电般,年画兀自发愣。 凤君晚轩眉蹙起,站起身几步至年画身边扯了她,“别发愣了,到我身后来。” 年画回拢了神思,眸光敛起,用力甩开他,“无需你管。” “我就管定了。”凤君晚大手似钳,捏了她手臂,拉着她不放,急急后退了一些。 那厢柳飘飘已与那十多个黑衣人交起手来。 “师兄快走,你的伤……这不知他们还会不会有帮手,离开这儿再说。” 凤君晚看一眼年画,“好,师弟你小心一点。” “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年画沉着脸冷道。 凤君晚眸光寒意沉了沉,“你耍什么性子?你若真想死,我也便不拦你。” “你……”年画扫眼看那混战的黑衣人,想起早些时候那一次被巫山阁的人追杀的情景,拧眉,“我要把笑笑带走。” “什么时候了还带他?”凤君晚长臂搂抱了她便使了轻功往林中掠去,“明儿再派来人安葬他。” 那些黑衣人一见他们走,纷纷急追,柳飘飘急忙使暗器拦阻,呼喝声,打斗声响成一片。 身后的打斗声渐远去,冷冷的气息向年画的胸口传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凤君晚的怀抱里,眸光一沉,使劲的挣扎,怒道:“放开我!” 也许是她使的力度太大,也许是凤君晚伤得不轻,年画摔了下去。 “啊~” “啪”一声落了地,接连着“扑通”一声,似是落了水的声音。 “救我……我不太会游……” “咕噜咕噜”一连串的声音,年画喝了几口水,伸手胡乱的扑腾。 又一声“扑通”,转瞬间年画感到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搂了她,“你少点折腾不行吗?”凤君晚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咳咳……”年画直咳个不停。 “当真是任性。” 凤君晚把她拖上了岸,年画腹中一阵难受,哇哇的直呕吐。 好一阵吐之后,坐在草地上抚胸喘气。 “谁让你突然放手了?” “是你自己挣扎的,你还好意思说?”凤君晚调完气息后冷声道。 年画眸光微摄,没好气道:“我挣扎你就得放手吗?” 这接连发生的一切,令她的思绪有些混乱。 刚才那一掌,她没想到他竟然不避又不还手,还让柳飘飘收了掌,他这算什么意思? 柳飘飘说的那一些,是真的吗?他们怎会到这个地方来?难道他们知道她与白笑笑的约定而跟踪来的? 那些黑衣人又是怎么一回事?还会是巫山阁的人吗? 凤君晚没有再言语,只一动不动的看她,眼底波光粼洵。 是啊?他为何要放手? 一阵山风急掠而来,身上的寒凉令他打了个寒颤,心亦跟着微颤,一道痛,自心口直浸入骨髓。 放手,那是他从未想过的,可他却真的放了。 年画一连串的喷嚏声令他的思绪回拢了一些。 微微叹息,长臂一伸,将她拥入怀,未及反应,胸前猛的一重,身子直直跌躺在草地。 “离我远一点。”年画冰棱一样的声音传入耳。 凤君晚仰躺在草地上,索性不动,淡声道:“若这般你便开心,随你。” “是,我很开心,开心极了。” 凤君晚凤眸定定的,看那如黑幕般天空,乌云随风疾动,遮住了那月钩儿,风啸啸声在耳伴回旋,周遭的温度似乎瞬间变低。< 第124章你狼子野心 年画远远的站着,负手背对着他,周身肃冷,脊背挺直。 脑中盘旋着笑笑临终所说的话,心头巨浪般狂掀,久久无法平静。 水越来越深,她似乎已陷得很深,无法再抽身。 林中寂静万分,偶有夜鸟飞过,惊起树叶扑扑簌簌作响。 举步便想离开。 “我不敢保证外面还有没有黑衣人,师弟武功虽然高强,但不代表是万能的,若不想死,便等到天亮再离开。”凤君晚缓缓站起身,清冷无绪道。 年画身形微动,顿步,低头,未回头,冷道:“与你在一起就不代表不会死?你少惺惺作态。” “你说得对,我是惺惺作态,从头到尾都在唱一出戏给你看,这样,你可满意?”凤君晚剑眉紧蹙,极力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年画袖下纤手紧紧握起,“洛小五,余远,福姐儿,白笑笑,还有那疯了的宫女,凤君晚,你的戏都是双手沾满了鲜血,踏在他们的尸体来唱的,你夜晚能安睡?见我未死,一计一计往我身上设套,凤君晚,你到底想要什么?” 凤君晚长睫微闭,缓缓睁开,心似在无尽的深渊,浮浮沉沉,触不到头摸不到边。 “我想要的,你懂。” “嗬,我懂,我自然懂,你想要这万里河山,想要所有的人都臣服于你,你……狼子野心!” “够了!”柳飘飘从黑暗中闪出来,紫衣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恼怒的瞪年画,“年画,太放肆,师兄轮不到你这般说,口口声声说那些人是师兄所杀,你哪只眼睛看见?净只知道说别人的不是,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若不是你让洛小五到相府,他会死?若不是你插手那些不该插手的事,福姐儿还有你口中的疯女人会死?若不是你让白笑笑干那些大人都不敢干的细作之事,他会死?你怪师兄一计一计往你身上套,那是你自己无能,怨不得人,你骂师兄狼子野心,你自己又是什么?你在这皇宫中又想做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哼!五十步笑一百步。” “够了,师弟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凤君晚沉眸冷喝。 “师兄……” “住口!” 年画几乎将纤手握碎,眸底星子碎寒,向前走了两步,一字一字从喉咙深处迸出,“好,五十步笑一百步,那就走着瞧。” 足尖发力跃起,向黑暗中掠去。 “凤君晚,延尉署牢中之人,你若敢动他半分,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空气中飘荡着冷鸷无比的声音。 凤君晚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唇边一道殷红,刺目惊心。 “师兄……”柳飘飘上前扶住他,“师兄你这是何苦?你可得保重身子,若不然怎对得起生你的……娘亲?怎对得起养育你的义父和师父?还有那位父……” “少说两句,我死不了。” “好好,我不说不说。” * 年画才走到巷口,便见周围围满了人,中尉署的衙差们已将巷子封锁,年画心头一紧,淡眉微锁,执了腰牌上前对一衙差道:“我是御前内史年颜,此处发生何事?” “哦,是年大人。”衙差施礼,“巷内一户人家满门被杀,是侍御史王海一家。” “什么?”年画心一颤,沉眸急切问道:“王大人?他人呢?他可有事儿?” “王大人已奄奄一息,大夫正在施救,只怕……” 年画未等他说完,撒腿大步往里奔。 入了院子,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飘来。 “年大人?你怎么来了?”中尉署令宁大人正在院中指挥着人清理现场,见了年画迎上前。 年画心底虽焦虑,脸上依然沉寂。 “宁大人,下官与王大人相熟,今日本想来寻他,刚到了巷口便听说此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唉,惨啊,也不知王大人得罪了何人?这一家六口人,全死了,他自己也命在旦夕,只怕救不了。”宁大人摇头叹息。 年画心口“砰砰砰”跳得厉害,脑门的一阵疼痛袭来,紧了紧素手,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道:“王大人呢?在哪?” “在偏屋,大夫在施救。” “宁大人,王大人曾是我兄得力属下,能否容下官去探望?”年画道。 “自是可以,年大人请便。”宁大人客气道。 偏屋内,一片狼籍,血腥味刺鼻。 看着王海胸前那让血浸透了的棉纱布,如雪般无血色的脸,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沉眸快步上前,那大夫默默退开了去。 年画轻轻握了王海那粗糙的大手,心如被尖针扎般难受。 王海缓缓睁开眼,见是她,眸光闪了惊诧。 “年内史……” 年画眼波微动,心底深深叹息,伏到他耳边,“海叔,是我。” 她怎忍心再骗一个将死之人? 王海眼底光泽一亮,大手动了动,唇间微颤,“大人?” 年画点了点头。 王海激动的闪了闪眸子,“大人……老海无用,老海有负大人所托。” “海叔,别说了,是我害了你,是我对不起你。”年画声音微咽,眸中闪了冰莹亮光。 如柳飘飘所说,都她害的。 “大人无需自责,老海……无怨。”王海低声道:“笑笑托了一封信笺给老海,还有……白奶奶,老海负了他所托,信没有了,老人家也死了……老海无用。” 年画痛苦的微闭目,“我知道,笑笑……我见过他了,他……也被人杀了,我救不了他……海叔,是我没用,我护不了你们的周全,都怪我!” 笑笑若有信让老海交给她,那必然是他对她所说之事,笑笑,心思还真是挺周密的,弄成这般境地,一切都怪她啊。 “不,大人,怪老海大意了,笑笑那夜……来寻我,我只当是他真与人打架生事,断……没想是这样。”王海重重的喘了气,吃力道:“大人,老海知道命不久矣,你听我说……我虽不知大人为何这般,但我知大人非一般人,早前大人所提……崔力……”< 第125章向你宣战吗 年画心头一震,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俯身耳朵伏到他嘴边。 王海唇边逸了苦笑,用极轻的声音道:“当年我与崔力甚是投缘,他……一时糊涂……受人指使……二十年前……贤妃生下双生儿女……稳婆将男婴交给崔力……按照约定应交到皇后那儿,他终心不忍,将男婴偷偷送出宫,托与……当时的御史中丞殷烨烽,没多久崔力便死……我深知这其中要害,所幸我与崔力平时来往并不密切……才算是保住一命,此事非同小可……大人,一切当心!” 年画心潮起伏,拧紧了眉,挥手让那大夫退下,待那大夫离开,才轻声问:“竟是这样?是何人指使的?那为何女婴死了?男婴的下落呢?殷烨烽是因此事而死?” 王海抿了抿唇,稍喘一口气道:“何人指使?大人想来猜得到,中宫……那女婴为何而死,我便不得而知,想来是她们的诡计吧……男婴的下落,只有殷烨烽知道……他在是几年后才死……想来是瞒住了一时,可是,终还是逃不掉……唉!” 原来是这样,爹爹是因为这样而被杀,根本就不是病死! 年画纤手微颤,心底的狂浪不止,一浪一浪狂掀,早已蓄满眼眶的泪扑簌而下,似那断线的珠子。 “大人?” 年画微闭目,“他是我爹。” 王海眸光一亮,“原来是这样……是这样。” “海叔,对你下手之人,你可认得出?” “玄……甲……十八。” 年画一惊,感到他的大手一松,抬眸看去,他已缓缓的闭上眼。 海叔……殷颜对不起你…… 年画紧紧的闭了目,双手紧握,不让那泪再滑落。 她知道,眼泪对她没有任何帮助,如今,已不是查明爹爹之死那么简单了,她,已漩入那深不知底的惊骇浪涛中,一不小心,将是万劫不复。 “大人!” 秦江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大人,原来你来了这儿,害我一顿好找。” 清清朗朗的声音,如雨后山林般清新,年画深深吸气,用力眨了眨眸子,将那苦泪抑回腹中。 “王大人死了,他一家六口全死了,秦中候,可以陪我走一趟吗?”她清冷道。 再往后的日子,她不能不带随从了,秦江槐,是最好的选择。 “自然可以,我就是担心你才寻到这儿来。”秦江槐上前看了看王海的尸首,叹道:“唉,好好的一家人,怎就招了灭门呢?王大人可是个好人呐,可惜了。” 年画站起身,道:“三日后,你帮忙把王大人一家子下葬吧,我不便出面,帮他一家子选一个好地方,有山有水的地方,让他们一家人能在一起,但愿在天上快快乐乐的。” “好,你说怎么做便怎么做。”秦江槐上下打量了她,眸光微闪,轻声道:“大人,节哀,他们的死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他是我兄的属下,与我也有交情。”年画轻声道。 与她有关系的人一个一个离开,怎不关她的事? 柳飘飘说得对,怪她,如果不是她,就不会死那么多人,如果她有能耐,就不会那么多人因她而死,归根结底,是她无用。 年画立在右相府大门外,萧瑟秋风夹杂了细雨,丝丝点点沾上素净白衣,深湖般的眼底一片冷冽,逐渐散布开来,氤氲了周遭。 秦江槐站在她身后默默看她,优美的薄唇拉出一道淡淡月弧。 他就站在她身后便好,等她回头。 他甘愿。 大门处,一身黑衣袍的凤君晚出现,大步跨出府门,立在那台阶上,负手而立,凤眸清浅,如一川烟波,渺渺清越,透了丝丝冷傲。 两人相距十丈,一如当初,一人在御史府门,一人在马车边上。 两人均不动。 秦江槐眯了眸,眸光落在凤君晚脸上,薄唇轻启,无声的以唇形说出。 休想动她。 说完淡淡勾起,缓若妖魅般一笑。 凤君晚黑瞳一敛,深幽眸底带出锋锐寒芒。 寒风带起衣袍肃杀。 年画缓步走至他面前,一步之距。 忽尔一笑,笑如飞雪,极轻、极寒、极暗。 瞬的身形掠起,向那大白马而去,稳然落在马背上,“江槐,我们走!” 秦江槐眸光不离凤君晚,抿唇翘起深深兴味,极潇洒的掠起,落在马背上,勒了马缰绳,柔声道:“好,颜儿大人我们走。” 几声吆喝,马儿奔起,转瞬消失在凤君晚那深幽眼底。 “师兄,这是在向你宣战吗?”柳飘飘嘲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凤君晚不动,“侍御史王海死了。” “哦?怪不得这年画一身的阴寒,又赖你头上了是吧?”柳飘飘淡哼。 “你跟在她身边,看住她。” “什么?我不干,那不知好歹之人,管她作甚?再说了,我堂堂赏金猎人给人当暗卫?不干。” 凤君晚略沉吟,“传信让三水来。” “那小子?行吗?笨得个熊似的。”柳飘飘撇嘴。 “那你来。”凤君晚冷冷转身入府。 “他来他来。”柳飘飘摇了扇大步跟着,“在玄甲十八骑中挑两人不就行了嘛,何必搞那小子来。” 凤君晚脚步不缓,“大寒天摇那破扇,你很热吗?” “这你就不懂了,那叫风雅。”柳飘飘得意的挑眉。 “我看叫毛病。” 柳飘飘语噎翻白眼。 “我说师兄,你不要每次在她那儿受的气全往我这儿撒,我天生受气包啊?” “差不多。” 柳飘飘狂翻白眼,抿唇不再言语。 对付无赖的方法就只有,闭嘴。 * 御书房,淡香氤绕。 年画与景帝在对弈,秦江槐在一旁观战。 屋内安安静静,年画执子不时沉静的看景帝,落子犹豫。 “怎么?”景帝眸光直直看她,笑意盎然,“今日朕有何不一样?脸上长花了吗?” 年画抿抿唇,如清风一般淡笑,“皇上的棋技让微臣甚感吃力。” “哦?可往日不见这般?”景帝飒然一笑,兴味的看她。 “那是往日微臣没有表现出来而已。”年画俏眸微挑,灵黠的笑。 景帝一时失神,愣愣的看她。 她脸上那条疤痕日渐变淡,如今看去只有淡淡的印子而已,这张脸,清艳、明丽又不失灵动飘逸,叫人无时不刻抹不开眼。< 第126章真的不想等 秦江槐眼波微动,扫视间,一切看在眼里,唇角轻勾,“皇上,微臣与您对一局吧。” 哪怕面对的对手是皇帝,他亦不惧。 景帝回了神,笑笑,“好啊,你们这是车轮战,想累死朕呢。” 年画笑而不语。 秦江槐不以为意笑道:“这叫能者多劳,您是皇上,那自然得多劳了。” 景帝哈哈大笑,“就你会说话。” 年画站起身让了位置给秦江槐,走到一边煮茶。 这时郭宾入内通传,“皇上,秦太尉在外,说要寻秦中候回府。” “哦?这可是头一次,秦太尉寻儿寻到这儿来了,传秦太尉进来吧。”景帝笑道。 秦江槐抿唇不语。 郭宾应了便去传。 “微臣见过皇上。”秦太尉伏地见礼。 “起吧。”景帝抬手。 秦太尉站起身,脸色肃沉,“皇上,府中来禀,家中夫人旧疾复发暴毙,微臣听说小儿在此,特前来寻了一起回府。” 景帝落子的大手一顿,浓眉皱了皱,“既然这般,那便回府吧。” “怎会死了呢?日前还见她生龙活虎的呢。”秦江槐站起身,蹙眉道。 “呀~”那厢年画轻唤。 景帝抬眸看去,一惊,“怎这般不小心?”起身快步至她身边,轻握了她的手,那纤细的左手已被热水烫起了一个个小水泡,殷红一片。 “郭宾快传太医。” “是。”郭宾颠着快步出去。 秦江槐身形微动,被秦太尉扯住衣袖,“皇上,微臣父子先行告退。” 景帝没有回头,大手挥了挥,“去吧。” 父子俩出了御书房,快步向宫门走去,秦太尉看一眼那一脸不情愿模样的儿子,沉眸道:“那是皇上的女人。” “谁说是?封妃了吗?她不过就是个朝官。”秦江槐不以为意道。 “你放肆,收收你那副不着调的样子,不然迟早害了自己,这儿是皇宫,你以为是沅西城啊。”秦太尉虎了眼瞪他。 哪有臣子争得过皇帝的? 他是明眼人,哪会看不出儿子那点心思? 到处招惹女人,这回还招上了皇帝的女人,这儿子还真“出息”。 秦江槐抿唇,眸光邪肆,道:“我怎么不着调了?一不偷不二不抢三不犯律法,哪儿不着调?” “你这还不叫做抢?”秦太尉气得翘了须,“我是为了你好。” “好了好了,您少担心那些,担心担心眼前吧,那女人死了,多的是事儿要处理。”秦江槐拧眉道。 他不太相信她会是旧疾复发而死,该不会是欠赌债太多自尽的吧? 秦太尉冷哼,“你替她付了不少赌债吧?” 秦江槐微愣,“爹您都知道?” “她是什么货色为父岂能不知?这等女人,死了倒好,省得看着闹心。”秦太尉冷冷道。 “爹真恨她?”秦江槐眸光微闪,诧异的看他。 自己的爹不待见金素容,他是知道的,他一直认为是恼她逼着爹娶为平妻吧,那飞扬跋扈的女人,他也看不上眼,自小到大就没喊过她一声二娘。 秦太尉眸内闪了一丝哀痛,叹道:“二十年前,那时你还小,她……就是因为她狠心不让人请大夫,你那个弟弟救不回来,云儿也被气死。” 秦江槐微愣,半晌才回过神,道:“原来是这样,我从来没听奶奶提起过此事,奶奶知道吗?” 秦太尉摇头,“你奶奶一直在沅西城,又怎会知道?而且那女人有心隐瞒着,谁敢说?我也是后来才知,人都没有了,还提来作甚?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 “真是个狠心女人。” “她就是个妒妇,这下你该知道为父为什么把你送到你奶奶身边了吧?那些年为父长年不在京中,若你在她手上,还能不能长大且不一定。”秦太尉沉声道。 秦江槐沉眸,“她敢?” 秦太尉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现在好好的便好,为父是提醒你别去做那些会令自己丢了命的事,为父就你一个儿,做事儿之前多想想你奶奶。” “爹,您真当您儿子是草包啊?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有分寸便好,女人嘛,你也从不缺,别去惹那不该惹的。” 秦江槐道:“好好,知道了。” 秦太尉抬了眸望一眼那天空,眸光一丝遂远,“江槐,为父想告老还乡,这几十年来为官,也都累了。” “爹是担心西宫太后娘娘那儿?那女人一死,太后娘娘兴许会对爹有所冷落,可归根到底,皇上是得倚靠您的。” “唉,皇上得倚靠的是凤右相,而不是你爹。” 秦江槐轻勾一下唇,冷笑,“我倒不这么认为,爹,您便静观其变吧,有时候‘势’会推着您走的。” 秦太尉定睛看了他片刻,道:“你呀,论才学能力样样不输于人,就是不着调。” “我觉得这样挺好。”秦江槐邪笑。 秦太尉沉了眸,不言,加快了脚步。 御书房内。 景帝轻轻握着年画那抹了药膏的细手,心疼道:“还疼吗?” 年画想把手抽回,转念又作罢,任由他握着不动,淡然笑笑,“不疼。” 景帝看着她,心如水般柔了开,情深款款道:“颜儿,朕不想等一年了,朕现在就想让你属于朕,永远只属于朕。” 年画心底一凛,闪了眸子,道:“皇上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眼下可真的是伴君如伴虎,这只老虎日日盯着她呢,这阵子发生的事令她原有的计划全盘都乱了,这后面的事儿,得步步谨慎才行。 “可是……”景帝猛的将她搂入怀中,双手紧紧的箍着她后背,喃喃道:“朕真的不想等,颜儿,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朕只要你。” 他真的后悔当时答应她的,每当看着秦江槐在她身边,还有凤君晚看她的眼神,他便想杀人,可那两个男人又偏偏是他目前不能动的,她只能是他的,不许任何男人多看一眼,让她当朝官,他现在后悔不迭。 年画且惊又怒,身子被他紧紧的箍得透不过气,不顾手上的疼痛,她挣扎道:“皇上……先放开颜儿,手,疼。”< 第127章你不要骗朕 景帝不得不放开,眼里满满是疼惜,对着她受伤的手轻轻吹气,“还疼吗?” 年画把手缩回,眸光轻闪,轻声道:“皇上,你答应颜儿的,一年内不勉强我,现在还剩下十个月呢。” “看来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朕,对吗?”景帝眼底是深深的伤痛,冷嘲道。 年画心头咯噔咯噔的跳,生怕惹恼了他,轻轻摇头,道:“皇上,颜儿不是那个意思,颜儿想等小华的事儿解决了再说。” “那朕现在便下旨赦免他的罪,如何?”景帝迫不急待道。 “皇上,这样做的话,小华也许就没命了,多少人都眼巴巴的盯着他这个‘年左相’呢,同僚们也会向皇上发难,求皇上三思。”年画道。 景帝脸色微恼,眸底冷波潋潋,“这不行那不行,颜儿你根本就是在找借口,你的心到底在想什么?别的男人吗?” 年画急忙提了长袍跪落地上,垂眸道:“皇上息怒,颜儿不敢,颜儿没有想别的男人,皇上待颜儿很好,颜儿很开心。” 如今自己是肉在案板上,可得好好哄着点这位皇帝。 景帝长臂一伸,大手提了她下颌,黑瞳深深的看她,冷肆道:“告诉朕,你喜欢不喜欢朕?” 年画的心“咚”的一下,似被重捶重重的击了一下,半阖的眼眸如折翼翅膀般的长睫轻轻颤动。 自己喜欢他吗? 自己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到底是为了找一个依靠还是喜欢他? “看着朕,说。”命令式的。 年画羽睫再轻颤,眼皮轻轻张开,一双眼睛如浸了水的黑珠子,清亮明澈,似秋水似明月,波光里带着魅人冷冽,迷离惑人。 景帝大手微颤,双眉紧紧的拧着,似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薄唇轻启,“说。” 他庆幸她是女子,但痛恨她的心里没有他,既便不说,他亦知,她是个很独特的女子,不会只为权势而随了一个男子,那凤君晚还有那秦江槐,都会是她可能会喜欢的男子。 他可以逼她为妃,但是却会得不到她的心,那是他不愿意的,他要她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 年画心里如吊了个水桶,七上八下的,面上却平静如湖,丹唇轻启,“喜欢。” 识时务为俊杰吧,她知道这般对皇帝很不公平,但眼前这个境地,她不希望自己陷于险境。 “真的吗?”景帝的声音温雅略带沙哑,眸内满满是悦愉。 一股歉意从心底溢起,年画翘唇极浅的笑,如若清新的山风,清爽沁人,“真的。” 其实景帝是个值得女子喜欢的男子,就他对爱的执着,这一点是很多男子做不到的,以他为皇帝来说,做到这般,实属难得。 “颜儿。”景帝眸底光泽一闪,长臂将她拉起,轻轻的拥入怀,似揽着珍宝般,轻声道:“希望你不要骗朕。” 淡淡的龙涎香扑鼻,感受着那狂跳的心,年画顿感罪重沉沉,任由他搂着,微闭了目,低声道:“没有,颜儿没有骗皇上。” 罪本来就深,那就再深一点吧。 “颜儿,那就等到朕明年的寿辰吧,到那天朕娶你为后。”景帝笃定道。 年画不动,身子僵硬,她知道不能再推辞了,轻声道:“那是哪一天?” 景帝松开怀抱,双手扶了她肩头,看着她嗔笑道:“你竟不知朕的寿辰?你这朝官怎么当的?先前在宫中当宦者令又是怎当的?”一想到她曾经当过太监,还整日自称是太监,便不由得笑。 “三月十六,颜儿一时糊涂,请皇上见谅。”年画翘了唇,眸内闪了灵黠。 景帝扬唇而笑,“这还差不多,今年的朕都没做寿,明年得好好庆贺,颜儿亲自帮朕准备可好?” “不是要娶我为后吗?到那一日颜儿哪来的空为皇上准备?”年画眸光一闪,俏皮的笑。 景帝心里一动,大手轻拧一下她鼻尖,“小调皮。那便说定了,颜儿可不许反悔,若不然朕真的生气了。”说完鼓了脸瞪她。 年画点头,“好,不反悔。”今日怎知明日事?跟着感觉走吧。 “西太后娘娘驾到~”外面传来郭宾略无奈的声音。 景帝坐直了身子,无奈的笑,“母妃母后真会选时候。” 年画才垂下站好,金太后便快步入了来。 “皇儿见过母妃母后。”景帝起身见礼。 金太后扫一眼年画,“起吧。”声音里透着愠意。 “微臣见过太后娘娘。”年画施礼。 “起吧,你先退下,哀家有话与皇帝说。” “是。” 年画正要转身,被景帝拉住,软声道:“颜儿别走远,一会儿陪朕用晚膳。” 金太后压低了纤细黛眉,不悦道:“皇儿,哀家在这儿呢。”看来这指定要封妃的了,这皇儿对哪个女人都没有那么好过,偏偏就让这女人给迷住了,当真是看着气结。 “微臣告退。”年画轻声应了退出去。 年画不敢走远,只在外殿候着,不一会儿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声,年画拧眉,问了郭宾,后者茫然摇头,“皇上与西宫太后娘娘从未这般争吵,这……” “好了,让人备好清心茶候着吧。”年画淡声道。 “对对,年内史说得对,老奴这就让人备去。” 晚膳时,年画小心翼翼的侍候着,待得用完了,煮上茶,才轻声问道:“皇上这晚膳可是吃得不顺心?与颜儿有关吗?” 皇上与金太后争吵只怕是因为她。 景帝温文润朗的脸色微沉,强自笑笑,“不是,颜儿多虑了。”略沉吟,道:“是与凤爱卿有关。” 说完眸子不动,看她。 年画眼波微冷,道:“凤右相参奏颜儿?” “哈哈哈,颜儿,你与他当真是……水火不容呢,一说起他你便没有好脸色,而凤爱卿,一听到你便嗤之以鼻。”景帝抚额笑。 “颜儿有今日全拜他所赐。”年画细眉微锁。 景帝停了笑,兴味看她,“可是若不是他,颜儿怎能这般在朕身边?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 他可没有勇气去喜欢一个太监。 年画唇角微动,面露了些尬色,垂眸不语。 是啊,皇上说得没有错,也许,那个后果是她被砍头。 “姨母死时,手中握了一枚玉佩,是凤爱卿的玉佩,那是先帝赐给下的,他一直佩在身上,朕亦经常见。”景帝长指轻抚茶盏边,轻声道。 年画纤手微顿,把茶盏轻放金丝楠案上,眸光淡淡,道:“这便代表了秦夫人的死与凤右相有关系?” 难道真是凤君晚杀了金素容?金素容可是金太后的亲妹,杀她未免太明目彰胆了。 可如果是,用得着凤君晚亲自动手吗?若不是亲自动手那玉佩怎会在金素容手中? “可以这般理解。”景帝沉眸。 “皇上有何决断?”年画缓缓倒茶,淡声道。 景帝举盏轻抿了一口茶水,眸光深锐冷肃,浮浮沉沉,“若真是他,朕……不会姑息。” 年画心中冷笑,眸光微闪,“皇上可是在怀疑颜儿?” 兴许很多人会这般想。 “不是颜儿吗?”景帝反问,幽深眸底掠过洞穿人心的寒光。 年画极力控制自己,脊背润湿了一大片,伴君如伴虎,莫过如此,前一刻可以与你花前月下,下一秒可以肃杀挥刀。 因为她曾经是年左相,所以皇帝亦时刻警惕着她。 这便是权,朝堂,后宫。 年画杏眸不动,平寂,看不出任何情绪,红唇轻启,“不是。” 是与不是,说也无用,面前的是皇帝,现在的她只能赌她作为女人在他心中的份量,再无之前年左相时那般的威胁,说到底那时景帝惧的也是裴太后,她没有了那个靠山便什么都不是。 这会儿她才明白兵权何其重要。 景帝看一眼盏中茶,清清绿绿,甚是沁人心神,淡笑,笑得风轻云淡,温雅似月,“既便是,朕也替你担着。”< 第128章还真是放肆 年画眸光一闪,眼底掠过无法置信,一时怔然。 难不成皇上是因这个与金太后争吵? 深深的看眼前人如玉的笑,想起笑笑临终的话,心情异常沉重。 是夜。 金太后一反其常,前往归真殿…… 另一厢,年画坐在外宫中一个小院的屋顶上,寂月皎皎,淡淡的喝了一口酒,涩辣刺激着她的感观,思绪缜明,一件件事儿如彩云追月般从脑海闪过。 灵台一闪,那一夜,亦是这样的皎皎月色,与凤君晚在墨池苑屋顶上喝酒,两人皆无语,末了他说是他寿辰,寿辰,那一日正是三月十六…… 凤君晚与皇上同一日寿辰,也就是说是同一日生? 那日是那位小公主的死忌,三人是同一日生? 凤君晚与小公主是双生一儿一女? 那父亲带走的男婴便是凤君晚? 凤君晚是真正的皇嗣? 她手一抖,酒壶差点儿掉落,纤手握紧了那酒壶,蹭的站起身,深深吸气,微闭目,再睁开,眸光清亮如润了秋水。 是了,事情定是这样。 凤君晚知道吗?上官瑶知道吗?皇上知道吗? 而皇帝那事儿……凤君晚知道吗? 接下来凤君晚他又想做什么?两宫太后又想做什么? 一口把酒壶里的酒灌入腹内,那辛辣却压不住心底狂浪般汹涌…… 突然眼前人影一闪,一抹火红在她眼前燃烧。 微怔,“你怎么来了?不在府中?” 秦江槐弯唇拉起深深笑意,扬了手中酒壶,“来陪酒仙喝酒,府里有我爹呢,那些事儿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她又不是我娘。” 年画哑然失笑,接过酒壶,嘲讽道:“说这般话,真够薄情的,要是秦夫人能听到,活的也得气死。” 秦江槐长袖一扫,拂了那屋顶的尘埃,扯了她坐下,“其实她活着的时候也没少被我气着,那是事实,她又不是我娘,她好赌又善妒,没个好人样,不值得我尊敬。” “人都死了,何必这般说她?”年画心中微叹,淡声道。 做了缺德事,老天都会收拾。 “哼!做得出还怕人说?今天我才知道二十年前,因为她,我没了个弟弟。”秦江槐冷冷道。 “哦?”年画眉尖一挑,又是二十年前? “是怎一回事?”她淡声问。 “爹说,那一日,姨娘生了个男婴,好像是有什么病,那秦夫人不让请大夫,就这般死了,后来姨娘因此郁郁而死。因着她的身份,爹敢怒不敢言,这许多年也就过去了。” 年画心头一动,侧头看他,“二十年前哪一日?” 秦江槐撇撇嘴,“不知,我没问爹,人都没有了,还问来作甚?” “嗯,怪可怜的。”年画转头看夜空,脸色平静,“想不到堂堂太尉,连自己的女人儿子都护不住。” 皇帝都护不住自己的妻儿,何况一个太尉? “若是我便不会。”秦江槐看向她,肆意而笑。 年画未动,眸光依然望那清冷夜空,淡道:“你有何本事?” 秦江槐笑意深深,“就娶一个女人还有何护不住的?” “皇上。”院中传来郭宾那担忧的声音。 年画一怔,只觉得眼前金黄一闪。 “秦爱卿会只娶一个女人?朕不信。”景帝声音里带了淡淡嘲讽,负手立在二人眼前。 二人站起身。 “好了,免礼吧,这地儿一不小心得掉下去。”景帝抬手制止了二人。 “谢皇上,皇上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这……”年画轻声道。 皇上大半夜跑外宫来,这可真是少有的。 景帝举了手中酒壶,“试试屋顶上喝酒的感觉,都说你兄有这个爱好,没想到颜儿也有这特别的爱好。”说完捉黠的朝年画笑。 年画心底一凛,眼眸有意无意扫一眼秦江槐,他方才说陪酒仙喝酒,想来是知她身份了,自己真是大意,她喜欢上屋顶喝酒的事儿几乎满朝皆知,都成趣谈了。 “皇上这儿不安全。” “这有何不安全的?又不是在宫外,不就屋顶吗?”景帝笑笑,“来,陪朕喝一个。” 说完举了手中酒壶。 二人亦举了酒壶。 “秦爱卿怎么不在府中?”一口酒入腹,景帝扫眼看秦江槐。 秦江槐不以为意,“又不是我亲娘。” “呵。”景帝指了他笑,“你呀,还真是放肆。” “说的是事实,何必那么虚伪?”秦江槐肆意的撇嘴,“若是换了皇上,你会很在意吗?” 景帝眸光微闪,“这个,朕可不能告诉你。” “呵呵,皇上也真是够累的,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的。”秦江槐揶揄的笑道。 景帝亦不恼,淡道:“人生中无奈事总会有一二的。” “所以还是当个平民来得好。” 年画立着不动,亦不语,沉沉静静的看二人…… * 秋风肃杀,叶落满地黄。 日暮,大街上行人渐少。 年画坐着马车从城东往皇宫去。 “秦中候,跑慢一些。”她撩帘伸头出去道。 秦江槐回头笑笑,“好,听你的,这骑马都习惯了快的了。” 说完勒了马缰绳,马车立即缓了下来。 突然一阵风卷来,落叶漫天飞舞,一队马群自身后奔来,为首一人拦了马车。 “你是何人?敢拦我的马车?”秦江槐怒喝。 来人一身短束打扮,干净利落,傲慢的施了一礼,道:“秦大公子,在下德王府管家,奉王爷之命捉拿刺客,一路追至此处,人便没了踪影,敢问秦大公子可有见一个黑衣人从此处过?” 秦江槐执着马鞭双手抱臂,睨眼看他,嘲讽道:“你追人追丢了,那是你没本事,本公子没有义务帮你捉人。” 管家四下里望一望,强硬道:“那在下得搜马车。” “你敢?”秦江槐松了手,脸色愠怒。 “王爷有令,定然要将此人捉拿,秦大公子不会不给王爷这个面子吧?”管家脸色亦不好。 秦江槐挑眉冷笑,“面子?我为何要给面子?你这话说得好像我藏了人似的,本公子今儿就不让你搜,你又能耐我何?” 管家眸内寒光一闪,“那便休怪在下得罪了。”挥手让人围了马车。 “住手!”年画沉声喝。 轻轻撩开帘一角,露出冷冷冰眸。 管家一愣,牵强笑笑,“哟,是年内史啊,在下失敬。” “一名小小管家竟要搜朝中四品大员的马车,本官今夜倒想在奏本上写,这王府中的官职比朝堂上的高吗?”年画声音冷若寒冰。 “哟,年内史,手下留情。”管家敛着眸,讪笑,“在下不知是您,您请便请便。” 说完挥了手,大声喊:“都让了都让了。” “走!”年画冷哼一声,放下帘。 跑了一阵子之后,年画在马车内道:“秦中候,拐道到福来客栈,到那儿吃晚膳。。” 秦江槐一愣,回头道:“到那儿吃晚膳?那儿的卤牛肉挺美味的。” “看来这京中没有那个地儿的东西是你不知的,快走吧。” “那是自然。” “颜儿大人,你这四品官与我这个四品官比起来,好使多了。” “下辈子你可以投胎为女子,亦为四品官,定也好使。” “呵呵,我投胎为女子,那你便为男子,正好……能认得出。” “……” 到了福来客栈,两人点上饭菜,年画借着去茅厕的时机入了后院上上房。 在一间房门前轻敲了三下。 来人打开门,年画闪身入内。 “你是何人?为何入德王府行刺?”年画上前一把揪了黑衣人的衣领子。 “哎~”黑衣人一声闷响,拧了眉,大手扯了脸上黑面巾,一张虎虎生威的脸落入她眸内,她一怔。 此人生了一双深潭碧色的眼睛,莫非他不是月玄朝人? “哼,别猜了,我是天留朝人。”黑衣人闷声道,轻抚胸口,深深的吸气。 年画淡眉微掠,“你来月玄便是为了刺杀德王爷?” 方才此人躲在马车底下,她便是被他这一双眼睛给打动,说不清为何帮了他。 也许是出于对裴太后的报复吧。 “你在哪看到我刺杀那什么德王?杀他?我还不屑呢。”黑衣人淡嗤。 “那为何那管家会那般说?”年画凝眸道。 “他要那般说我有何法?”黑衣人浓浓的黑眉紧紧一锁,胸口一动,一口血吐了出来。 年画心里一动,取了一瓶药,放至案几上,淡道:“这是治内伤的药,对你的伤不一定管用,试试吧,伤好了离开京都,别在京都生事。” 月玄朝与天留朝虽然停战有好些年,但往来并不多,不算友好也无战事,她不希望多生事端。 黑衣人大手擦了唇边血迹,笑,“你是月玄朝女官?方才我听着好像你是四品官?” 年画转身,淡道:“是也与你无关,你若生事,栽在我手中,我必不会再救。” “我没让你救。”黑衣人挑眉。 年画微顿,甩袖快步而出。 身后黑衣人取了那瓷瓶,细细的看,碧眸闪了幽光,几分意味几分嘲讽。 “月玄朝女官,年内史,有意思。” 年画回到前堂。 “颜儿大人,你这再不回来,我便把菜全吃光了。”秦江槐把筷子塞她手中,笑指指那卤牛肉。 “一会儿你回中尉署与宁大人说一声,加强京城戒备。”年画淡淡的下箸夹菜。 秦江槐不以为意笑道:“当真被方才那事儿吓坏了?” “有备无患。”年画没看他,静静吃饭。 < 第129章求皇上成全 一日,德王与秦太尉入了御书房。 许久,二人出来后,圣旨下,凤君晚涉嫌杀太尉夫人,西太后之妹,关押延尉署大牢,等候审理。 这下子,朝堂皆震,两相被关押,在月玄朝可是头一次。 过了些时日,又一道圣旨下,查实年左相为凤右相所陷害,年左相无罪,官复原职。 朝中渐有流言,左相兄妹得势,右相怕是失势了。一些“墙头草”纷纷倒向左相,而右相一派依然虎视眈眈。 御书房内静静的,依然是女官的年画立在龙案前砚墨,细细的瞄看景帝。 “有话说便说,别在那儿老盯着朕看,看得人心发毛。”景帝悠然的在写字。 年画抬眸看他,眸光眨了眨,放下手中墨砚,轻声道:“皇上,您说的立颜儿为后还算不算数?” 景帝愕然,抬头看她,笑道:“怎地不算数?君无戏言。” “那……”年画微微吞咽口水,道:“颜儿想现在,皇上可愿意?” 景帝眸光一闪,一抹惊喜从眼底掠过,“真的吗?现在?” 年画用力的点头。 景帝看着她,眸光粼洵浮沉,突然脸色一寒,手中狼毫往书案上一扔,道:“说,你的条件。” 年画眼波微闪,深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书案正前方,提裙跪落,伏地叩拜,道:“求皇上别让颜儿与小华处在这风口浪尖上。” “再说。”景帝似知她话里有话,眸光一动不动的看她,极有耐心。 “皇上,凤右相杀秦夫人,本就证据不足,无人证,无动机,这般治凤相的罪难以服众,况且凤相为月玄朝立了赫赫战功,手下旧部众多,若是执意治了凤相的罪,只怕会引发动荡。近日朝堂上众人甚有微词,都把矛头指向小华这个左相身上,更有人说颜儿以色惑君,败坏朝纲,颜儿求皇上,赦免凤相,颜儿从此不再为官,只尽心当皇上身后的女人,求皇上恩准。”年画字字清晰道来。 景帝不动,深深的看她,眸内寒意一点点的收敛,逐渐化作刺透心神的冰刃,“这便是你愿意为后的条件是吧?若不是这般,你何曾会想只当朕的皇后?皇后?在你眼中只是尘埃般轻,还不如一个凤君晚来得重,今儿终于说出来了?在你心里的人,只是他。”字字如针,犀利透骨。 年画眉间一动,紧紧的拧了眉,道:“皇上误会了,颜儿心中人是皇上,颜儿只不想因为凤右相而导致朝堂动荡,更不希望皇上受到困扰,颜儿也想平平安安的有个归宿。” “归宿?说得多好听,早之前不见你这般说?颜儿啊颜儿,你真当朕是三岁孩童好糊弄么?” “颜儿不敢!皇上,几位城主与凤右相关系非浅,手中各拥有兵马,虽说调兵需兵符,但在颜儿看来,那只不过是一枚精致好看一点的石雕刻而已,凤右相那张脸便是那些人心中的兵符。而这杀秦夫人,太过于牵强,太过于莫须有,颜儿是为皇上着想,求皇上三思!” 记得那夜,皇帝有所怀疑是她所做,杀秦夫人诬陷凤君晚,那时的态度似乎对于秦夫人的死并不以为意,可一转了身,便把矛头指向凤君晚,明了眼看便是要借此机会灭了凤君晚,秦夫人的死,就是他们设下的局,秦夫人知道的太多,更或者是他们对凤君晚的身世有所怀疑,于是,秦夫人便成了牺牲品,又是一个一箭双雕。 也许是一箭三雕,皇帝这一次如果没有裴太后的支持,态度能那么强硬吗? 安内攘外,这便是金太后的如意算盘。 景帝紧抿的唇角泛着冷凝,“说到底,你这是交换是吧?颜儿,你绕来绕去,不就是达成这个交换吗?赦了凤君晚,他在你心中多重啊,重到你情愿用自己交换。年颜,朕当真小看了你。”字如尖针,透寒刺骨。 “皇上……”年画伏地,“颜儿句句肺腑之言,求皇上别误会,求皇上成全。” “哼!”景帝大掌一拍,站起身冷冷甩袖而去。 屋内死寂,冬日的寒冷渐重,年画兀自不动,依然跪着,心若平湖。 她只做她该做的事。 这冬日的第一场雪便这般不期而落,如细盐般,飘飘洒洒,笼罩了澄明黄瓦,朱红高墙。 悉窣的脚步传来。 几道身影走至年画身侧。 一双碧色的眼睛映入年画眼帘,年画那已发僵的身子一挺,心湖似被巨石砸了般,激起万丈巨浪。 那引路的郭宾脸色微尴尬的笑笑,“镜太子这边请。” 不知为何皇上与年内史闹了那么大的别扭,这年内史在雪中跪了可有半日了,皇上平日对年内史处处疼惜,可今日,唉…… “这是……”苏镜指指这雪地中人,眸光落在年画脸上,眸光微微闪了诧异,随而唇角浮了一抹兴味。 郭宾向年画略点头,对苏镜道:“镜太子,这位是年内史。”再往下他便不会介绍了。 “哦?她便是月玄朝唯一朝堂女官?”苏境笑了,笑得讽刺。 “是的。”郭宾微抿唇。 苏镜碧目微挑,“大雪天在御书房前跪着,可是犯了事儿?” 郭宾一时语结。 年画心中悄然一惊,眸底渐生清寒。 自己那日所救之人竟是天留朝太子,苏境? 堂堂太子竟干宵小鼠辈之事? 当下冷声道:“镜太子真人不露相,年颜佩服。” 见她这般开口,郭宾微愣,心想年内史胆儿也太大了,这可是天留朝太子,这般说话,万一得罪了怎么办? 苏镜碧眸幽冷,似笑非笑,“原来传说中以色惑君的便是她啊,这样模样儿不怎么样呢。” “镜太子,这边请这边请。”郭宾心底一惊,急忙引路,这若是先开了骂战,那后果可就不好收拾了。 苏镜似乎也不想多生事端,深深勾唇便转身上台阶。 年画看那高大虎虎生威的背影,凝眸深深,思绪辽远…… 雪越下越大,年画渐成雪人,全身上下似结了冰,唇间微呼出的一丝雾气,才让人觉得这是活人。 秦江槐远远的望着,大手紧紧握着,面容平静无波,心似火烧般焦。 苏镜再次从年画面前走过,眸内意味更深,微一注目,大步离开。 夜深沉,御书房内烛灯透亮,透在雪地里,亮了一地的雪色,莹莹的闪着素白清光。 殿门“吱呀”一声而开,郭宾手托了圣旨,大步跨过门槛,快步至年画面前,急声道:“年史内,圣旨圣旨。” 这女子跪了一日,他看着都怪心疼的,一急起来都忘了礼仪了。 年画心底一震,虚弱的抬眸看他,眸光清亮似雪,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郭宾微滞,闪了一下眸,“哦哦。”展开圣旨。 “年内史慧质兰心,德才兼备,朕甚是欢喜,意封年内史为皇后,从今后不再为朝官,一个月内行迎娶封后大礼,钦此!” 年画眸光一闪,心头巨石落下,长长舒一口气,高举了麻木的双手,“微臣接旨,谢皇上宏恩!” 郭宾笑笑,将圣旨轻轻放至她无一丝血色的手中,“老奴恭喜年内史。” “扑通”一声,年画倒地,圣旨滑落脚边。 “年内史……”郭宾大惊,蹲下身子,“来人,快来人。” 顿时,宫女太监奔了上前,乱作一团。 一抹明黄闪身而至。 “颜儿……”景帝焦声喊,一把将她抱起,那透心的冷,令他打了个寒颤,沉了眸大声喊:“传太医,快……” “是,是,传太医,老奴马上去。”郭宾站起身快步向太医院奔去。 远处,秦江槐似结了冰般,立在松树下不动,任那素雪将他淹没…… 天留朝镜太子前来联姻,求娶公主。 立年内史为后。 凤右相一事,证据不足,赦免其罪。 这三件事在朝中一传开,如同油锅里加了水,翻滚激溅不已,众臣议论纷纷,朝堂上争议不断,全让景帝给强自镇压了。 凤右相依然是右相,势力仍旧在。 年左相依然是左相,有个妹妹将为后,谁还敢多说什么? 更重要的是,如今德王兵权已归于皇帝手中,朝中那些激进的老臣,还能再说什么? 两宫太后齐往御书房,火急火撩。 “皇帝,你这是何意?让那女人为后?哀家不准!”裴太后脸似挂满了霜,寒眸似冰,“还有竟赦那凤君晚的罪,事前丁点儿不与哀家商议,皇帝,你这是无视哀家。” 听到这消息,她快把肺给气炸了,好不容易逮了个机会整死那凤君晚,而且她也付出了交德王兵权的代价,这中途竟生出这么个波折来,当真气得她想杀人。 金太后脸色亦是深沉,“皇儿,若是封妃倒也罢了,这为后,哀家亦不赞同。还有凤右相之事,皇儿,你这是在辜负哀家与姐姐呢,只怕你日后要后悔。” 她极无奈,断没有想到皇帝使了那么一招,竟不听她的话,为他好竟当了耳边风,可她纵使有气也发不得,这个皇儿,她得依靠。 景帝坐在龙案后,身子挺立,手握着朱笔不动,脸色淡淡,拧眉道:“两位母后所说的,朕知道了,若无事,朕这儿还忙着呢。”< 第130章八百里急报 “皇帝!”裴太后冷声喝道:“你竟要赶哀家?” “皇儿,你这可不好了,兹事体大,哀家与姐姐不能过问吗?”金太后虽恼,但也是顾着身份,体体面面道。 景帝搁了手中朱笔,身子微向后靠,朗目清冷,缓声道:“母后,母妃母后,以后,这朝堂之事,你们还是少听少管为好。这镜太子前来联姻,就只为娶个公主那么简单吗?天留朝窥觐我朝之心是一日两日吗?是你们说的,安内攘外。好了,朕还要看奏本,皇儿恭送两位母后。” 说完喊:“郭宾……” 在殿外的郭宾快步入内,“皇上。” “送两位太后回宫。” “是。”郭宾躬身向裴太后,“二位太后娘娘,请~” 裴太后怔滞,极快恢复自然,微看一眼金太后,冷哼,甩了袖,领头而走。 金太后细眉微拧,转着看一眼那伏案的皇帝,暗咬唇,快步而出。 * 急风飞雪,纷纷攘攘连着下了好几日,繁华的京都素白一片。 身披幽黑披风易了容的年画施施然入了驿馆。 苏镜听得随从的禀报,神情微微一滞,道:“请入内吧。” “是。” 年画一跨入屋,苏镜上下的打量,拧眉疑惑道:“你是?” 年画笑笑,走到案几纤手轻蘸了茶水,在案几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是你?”苏镜碧眸一闪,惊讶道。 “镜太子可有兴趣到江中一游?江中赏雪,倒是一乐事。”年画微挑纤眉。 苏镜双手抱臂,嘲讽淡笑,“本太子为何要与你这……无名小辈游江啊?” 年画丹唇弯起深深月弧,蘸水写下几个字,“这儿江中雪景可不是随时可见到的,镜太子难得到一次京都,若不去不觉得可惜吗?” 苏镜轻轻捋一下发鬓,拢了身上狐袍,似勉为其难道:“好吧,那便去看看。” 江中,船行缓缓,两岸深浅翠绿层层叠叠披了素雪,绿的绿,白的白,细雪纷飞,碎碎点点,飘在风中,润在那细细的波光粼洵中,如一幅山水画卷,迷离了人眼。 “年内史,不久的皇后,今日与本太子游江,是会令人日后难忘的。”苏镜眯眼望那影影绰绰的江畔。 年画幽幽望那江面,清冷开口,“镜太子,你欠我一条人命。” “呵,年内史说得重了吧?那日,就算没有你,本太子照样能逃得了。”苏镜微仰头向那阴沉的苍穹。 只听闻这一位年内史胆识过人,今日一见,果然是。 敢与他谈条件,她是第一人。 “未必,若是秦大公子出手,你逃不了。”她笃定道。 “哼!” “镜太子,我也不与你绕什么圈子,咱们作个交易,于你,只有利而无弊。” “既然年内史是个爽快人,本太子洗耳恭听。” 冷风夹着细雪拂面而来,年画娓娓而道…… 听完,苏镜震惊得微退一步,碧眸夹了寒光带了疑惑,种种不可思议,定定的看她。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他无法搜罗得出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末了化为一声长叹。 “幸得你不是本朝的皇后,更幸得你是月玄朝的皇后。”似笑非笑道。 年画冷眸似这雪花般,甚冷,又飘渺,“嘲讽之话就无需多说了,我知镜太子会愿意与我合作,既合作,就无需说一些冷嘲热讽之话,我不爱听。” “年内史就那么笃定?”苏镜睨眼看她,玩味深深。 年画转脸向他,深深弯唇,嘲讽万分,“镜太子求娶公主,意欲何为?这不止我能想到,皇上亦能想到,镜太子,别把自己看得太高,又别把别人看得太低。” “哈哈哈……”苏镜仰头放声大笑。 良久,转脸向年画,碧绿深瞳如千年幽井,波光闪闪,勾唇道:“年画,你这样的女子,谁敢要你?” “承让,不久之后我便是月玄朝皇后。”年画似飞雪般溢了渺然淡笑。 苏镜抿唇讽笑,“本太子拭目以待,看你能坐多久。” “一日亦是。”年画仰望遥远冷色天空,一抹冷毅的笑在唇边漾开,如一朵冰峰幽莲,风骨傲,傲中沉定从容。 福姐儿、姑姑、笑笑、海叔,我会证明给你们看,你们的死,是值得的,那元凶,我亦会替你们揪出来,一报前仇。 * 为了避免立后与公主远嫁在同一个月,不日,景帝便举行了一场盛大宫宴,正式将玉珏公主指与苏镜,三日后随同苏镜回天留朝。 送亲这一日,雪已停,阳光下白雪皑皑中冰影闪烁,泛着五彩缤纷绚目的美,为这送亲增添热闹。 城门外,红毯展铺十里,喜庆欢腾,公主远嫁万里,披着热闹的外衣浸着苍凉。 城墙之上,年画轻拢着紫色貂袍,墨发如缎,被风吹得纷飞飘零。 一抹月白身影立在她身侧,周身森寒如若从冰湖中捞出,如若刀削的脸堪比玄铁,“本相说过,无能之人不要做无能之事。” 年画伫立不动,清浅眉目,浮光淡远,“我做我事,无能亦好,无用也罢,与凤右相无干。” “你若敢为后,你试试!” 话音一落,人已走远。 年画转头看那远去的身影,眸子不动,怔然而立,任那白影消失在眼底深处,直到无踪无迹。 * 几日后,“年左相”以身子不适为由告一个月假。不久一日城门刚开,一辆极普通的马车缓缓而出,马车内,年华双目殷红,泪光闪闪。 “小华,你不能让殷家断了后……” 老姐的话在他耳边久久盘旋…… 日子过得飞快,再过三日便是封后大典,这一日,年画最后一日列早朝。 金銮殿上,景帝谈笑风声,春风得意,心情甚是愉悦。 而凤君晚则沉沉冷冷,言语甚少。 年画淡身而立,平静得似乎不在殿中站似的。 “报~八百里急报……” 外面一声声通传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众人怔然,欢声笑语的殿内静了下来,侧目望那大殿门口。 景帝温雅脸色微凝,“郭宾去接了。” “是。” 凤君晚微拧眉,转脸向殿外。 年画此时的思绪似乎才回到殿内,垂眸,波光微动,唇角极浅勾起笑意,瞬间凝成冰棱,极冷。 郭宾手执了卷轴,快步至景帝面前。 “念。” 郭宾不敢怠慢,打开目如急电一眼扫去,惊得差点儿松了手。 “天留十万大军突猛入境,一夜之间破边境重郡大同郡,郡守郡尉皆殉难,镇守将军顾将军领百余人逃出,前往宣郡,恳请皇上速调兵抗之。顾生原。” “什么?”景帝蹭的站立起身,身子摇晃,几欲跌倒。 “皇上……” 众臣惊呼。 “皇上。”一侧的年画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轻声道:“皇上莫急。” “苏镜出尔反尔,小人之辈!”景帝沉了眸,咬牙切齿。 “皇上。”德王出列道:“皇上,当日臣本就不赞成公主和亲,那苏镜狼子野心,岂是一个公主便能满足了他?这下可赔了夫人又折兵。” “皇叔,你这是在说风凉话?”景帝敛了眸,狠狠的瞪他,“你后来不也是赞同了吗?亏你说得出来这般话。” 德王抿了唇,一时语噎。 “皇上消消气儿。”年画扶他坐落,转身接了太监送来的热茶,递到景帝面前。 景帝接了,眸子对上年画那清水淡眸,心神似安定了一些,缓缓将茶水饮了,交茶盏给年画,脸色才稍和缓。 秦太尉出列,朗声道:“皇上,微臣请战,微臣愿往边境,收复大同。” 他是一名武将,愿往战场亦不愿在朝堂上看那尔虞我诈。 “臣亦愿前往。”有武官出列。 “臣亦愿。” “臣亦愿。” 景帝扫一眼看众臣,脸色欣慰,道:“好好,凤爱卿,你怎么看?”眸光落在凤君晚脸上。 看来自己赦了凤君晚的罪,还真是有先见之明的。 凤君晚面若平湖,眸光淡然自容,出列道:“皇上,这都让人占了一郡,自然是要打。” “皇叔又怎么看?”景帝点了头,转向问德王。 “打就打呗,总不能让他天留人欺负到了头上。”德王瓮声道。 景帝眸光转向众臣,“众爱卿,可有疑异?” “臣等复议。”众人几乎是齐声应。 “好,极好。”景帝笑笑,如沐了春风,“即刻点兵,由秦爱卿领兵十万,速往宣郡,与守城之军共退敌,务必将他天留人赶出大同。” “微臣领旨。” 德王眸子一转,道:“皇上,此次若退了敌,不如反击攻他天留几城,还他点儿颜色,免得以为我月玄好欺负。” “德王爷,这兵未发,城未收,便说攻城之事,为时过早,你以为收一城如收割一亩三分地那么简单吗?”凤君晚冷道。 德王不屑,眸光轻凝,道:“凤右相,本王又不是没上过战场,这个道理无需你教,你那么能打,这回怎不见你请战了?当相国这许多年安逸习惯了吧?都成缩头乌龟了。”< 第131章有本事你上 “德王爷当年威风八面,敌人闻风丧胆,那此次为何不请命?你可是德高望重的德王啊。” “好了,都少说两句。”景帝抬手制止,“朕看皇叔的建议不错,这次真得向他天留朝还以颜色,不然真当朕月玄朝好欺负了。” “是啊是啊。”众臣当中有人点头称赞。 景帝沉吟,道:“秦太尉,收复大同之后那便趁胜追击,扬月玄朝威风,开疆扩土。” “皇上,微臣有异,开疆扩土得未雨绸缪,现下冒冒然的,毫无计划毫无准备,不可取。”凤君晚沉声道。 德王爷哈哈冷笑两声,冷讽道:“凤右相当真是缩头乌龟。” “哼!德王爷,有本事你去打啊。”凤君晚冷冷扫看他。 景帝微蹙眉,“好啦,无需争执,这般吧,皇叔监军,得胜便打。” 德王爷脸色微白,看向景帝,“侄儿皇上,这些立功的机会该留给他们这些少年儿郎,不然就又会有嘴碎的说本王抢功。” 他一说完,凤君晚冷抿着唇,极讽的淡笑,“德王爷,你不如说自己是缩头乌龟?” “你……”德王爷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凤右相,你少说风凉话,有本事你上。” 众臣见二人杠上,哪有人敢插嘴?只默默的看戏。 “就这般定。”景帝一句话定了“江山”。 德王爷微低头,沉声道:“臣遵旨。” 如今这侄儿皇帝可真是不太好摆布了。 景帝正要说散朝点兵,那厢凤君晚又开了口。 “皇上,前方有战事,这立后大典不宜在此刻举行。” 一直沉默的年画眼波微动,向凤君晚淡淡的看了一眼。 想起那日在城墙上他所说的那句话,不让她为后,他又想玩什么阴谋? 景帝沉了眸,敛起星光望向凤君晚,冷道:“若照凤爱卿这般说,这战事一日不停,朕就无法立后?” 眼角余光看年画,正见她眼光看向凤君晚,心底不由燃了一丝怒意。 “皇上。”秦江槐出了列,道:“微臣亦觉得不适宜。” “微臣附议。” “微臣附议。” 前前后后总共有几十人出列附议。 殿外的冰雪冷意亦压不下景帝心底那丝怒火,瞬间燃起,“你们这是铁了心要跟朕作对?” “皇上,这事关军心士气,若皇上只顾自己享乐,会冷了将士们的心。”凤君晚未理会那女人的眼光,只垂眸淡声道。 德王爷也拧着眉道:“皇上,这还真是不适宜,这丢一城已是气馁,若是皇上在这个时候行立后大典,不止军心不稳,民心亦不稳。” 这次这天留大军袭来,还真是遂了皇嫂不愿意立年颜为后之心,这样一来,立后肯定是无法举行的。 景帝眼光粼洵冷扫众臣,突然侧头把眸光落在年画身上,“年爱卿,你来说,适不适宜行立后大典?” 年画眸光微动,平静道:“皇上,这一件事儿,微臣无权发言。” “好一句无权发言。”景帝大掌怒拍龙椅的扶手,闪着火苗的眸光在年画及凤君晚身上轮翻扫射,蹭的立起身,“散朝,点兵。”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后殿走。< 第132章大好机会啊 内廷校场点兵,秦太尉领着众将兵十万之众,浩浩荡荡前往宣郡。 宫门外,年画转身欲随景帝回宫,似乎感到锐利的光芒射向她,微挺了脊背,抬眸望去,正对上凤君晚那寂冷的眸光,沉沉静静的看她,眼底一道锋棱深不可测,叫人心头颤栗。 忽然一阵寒风掠来,吹起飞雪满天,冷雪坠落了满襟,年画轻拂襟前素雪,粘了飞雪的长睫微眨,眼底冷波清湛,无一情绪。 举步紧随着景帝而入。 * 天机阁。 屋内安静,偶有火炉的火星“劈叭”声。 凤君晚坐在矮榻上,拢着白狐裘,灯火下,闪着淡淡的莹白亮光,映得他面如冠玉,光华万千。 手中紧捏的棋子久久未落下,已是润了温热。 窗户轻动,柳飘飘奔至那火炉前,嘻皮笑脸的,“哎哟,外面好冷,师兄倒是舒服,火炉暖着,狐裘拢着,真个是皇帝似的……” 话音没落,脸上啪的挨了一个棋印子。 他急抚额,嚷叫,“哎~都说不要打脸了,日后娶不着媳妇,你又不能当我的媳妇儿……” 眼看另一颗棋子向他飞来,他刷的闪开身,扬唇笑,“哎呀,还好本公子身手好。” 话音才落,身上便“劈劈叭叭”的被打了好几处。 苦了脸道:“好了啦,我不说话了,闷死你这大冰人。” 外屋门轻敲了一下,诸葛流大步入了来,手上拎了一小瓦罐,见了柳飘飘笑道:“柳公子真有口福,这儿有热炖汤,与晚儿一起用吧。” 柳飘飘浓眉一扬,“呵,真是来得及时,冬日进补最是好,唉,师兄真会享受。” “你在无极庄就没得享受?你看你那一身的膘肉,再这样下去,哪还有翩翩公子柳飘飘?肥膘公子还差不多。”凤君晚淡冷道。 柳飘飘唇角微扯扯,接过诸葛流舀好的热汤,放到他手中,“我说嘛不能得罪你,得罪了你我这一辈子都不好过。” 凤君晚执了小瓷勺轻轻撩动那冒着热儿的汤,讽道:“知道亦不见你长记性?” “我这不老老实实按你的指令来做了嘛。”柳飘飘唏哩胡噜的喝起来,“诸葛总管,你看你的义子,就一记仇的料。” 诸葛流笑笑,“他最近事儿多,烦着呢,你担待着点。” 柳飘飘眉稍一动,凑脸看凤君晚,眸子闪亮的眨眨,“有吗?他不是不会烦的吗?那些冰峰雪人哪会有烦恼?” 凤君晚大掌拂开他的脸,“我就算是长得好看也不是让你这般看的,臊得慌。” 柳飘飘闪开身,坐到软椅上,笑嘻嘻,“是不希罕我这般看,希罕的是那一会男一会女的年画吧?” “义父,你该整一块糕点来塞了他的嘴。”凤君晚文文雅雅的喝汤。 “柳公子就这性子。”诸葛流笑道。 柳飘飘把空碗往案几上一放,寻了帕子擦拭嘴角,“师兄,这真的丢了一郡啊?我看那大军浩浩荡荡的,还满有气势的。” “嗯。”凤君晚淡声应。 “能夺回那一郡吗?”柳飘飘习惯性的取了那惹眼的纸扇晃扇。 凤君晚抬眸淡看他,讽道:“你当我是神仙?领军的又不是我。” “是了,晚儿,这次你怎不请命出战?可以趁机掌了兵权,大好机会啊。”诸葛流捋须沉眸道。 “是啊是啊,师兄,我也觉得奇怪,这才跑来问你。” 凤君晚轻轻放了瓷碗到案几上,用帕子轻擦唇边,淡声道:“不是时机。” “可机会转瞬即逝。”诸葛流清淡的眸子闪了闪。 “是啊,我也这般认为。”柳飘飘又跟上一句。 凤君晚向柳飘飘淡瞟一眼,唇角微动,一丝淡讽,“这事儿本就不在我们的计划中,这苏镜突然发兵入侵,算是给我们造就一个极好的机会,可是事情没那么简单,这首拨便是十万大军,后面的还会陆续增兵的,秦太尉没那么容易夺得回大同,不败算好了。苏镜这番打来,是蓄谋已久,现下才连了姻便撕了脸皮,是有诱因的,他许是嗅到了我朝内部动荡的味道,他亲自到京都求亲,想的亦是打探朝中虚实。这一仗,打起来不会只是一日两日的。” 诸葛流点头,“晚儿说得有道理,咱们这是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 “师兄的意思是等秦太尉败了,你再请战?”柳飘飘思忖道。 诸葛流笑笑,“只怕到那时皇上求着晚儿出战了,到那时,三军全在手中,晚儿这一招还是想得妙啊。” “既然已来了这样一个机会,我自然不会弃之,目前来说,便把这当成第一选择,等候时机掌了三军。若是老天都不帮我,那便用原来设定的计划,没有那烂石头,我照样可动他三军。那两宫太后变了法折腾那兵符,在我眼里,那就一破石头。”凤君晚说得风轻云淡。 “那是,晚儿当年掌三军那么些年,那些旧部全认你,那兵符可要可不要。” “可是,师兄还能如当年战场上那般神勇战无不胜吗?”柳飘飘拧了眉忧切道:“花无百日红呵。” “收起你那乌鸦嘴。”凤君晚冷扫他一眼,“若请战,你也跑不了。” 柳飘飘撇嘴,“就不能饶了我吗?那些年已经够苦的了,风里来雨里去泥里滚,打来打去还是帮皇帝打,真是亏大了。” “柳公子,这回不就是为晚儿了嘛。”诸葛流道。 凤君晚淡瞥柳飘飘,“你也该收手了,那赏金猎人就那么好干?哪天死了都没人收尸。” “呸呸,死?我好着呢,若不是我这些年干赏金猎人挣的这大把钱,你有那么好的日子过吗?你能有那么多银钱去拢络人吗?”柳飘飘不满的嚷嚷。 诸葛流淡笑笑,“柳公子说得倒也是,晚儿,柳公子武功高强,那暗器独步天下,这点你就放心吧。” 正说着,窗户吱呀一声响,几人望过去,只见三水鼻子嘴儿红通通的立在窗边。 “哎呀大师兄,二师兄,这外面可冷死了。”说完跑到炉边取暖。 “你小子怎么来了?”柳飘飘呵呵笑。 “你这跑了来,人都安排好了吗?”凤君晚冷道。 诸葛流见这般,赶紧把那瓦罐放到三水面前,道:“还热呢,没有碗儿了,就这般喝吧。” 三水眼眸一亮,接了过来,“甚好,多谢诸葛叔叔。” 手儿捂着瓦罐取暖,向凤君晚道:“大师兄放心,我已安排好了才来的,没事儿,画儿姐都睡下了。” 当一听说年画的传奇事迹,他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这样的女子,还是值得敬佩的,所以他也不介意来当这暗卫了,反正不干也得干,哪敢不听大师兄的话? “你来,可是有事儿?”凤君晚轻拢拢了身上狐裘。 “嗯嗯,是有的。”三水边咕噜咕噜喝那汤水,边道:“我不知算不算大事儿,反正是个事儿。” “你小子废话真多,快说了。”柳飘飘伸腿便轻踹他一脚。 “哎,二师兄,这正喝汤呢,会呛死人的。”三水闪了身嚷嚷。 凤君晚清清冷冷的看着,也不言。 三水向凤君晚偷偷瞄一眼,大手抹了嘴,抿唇道:“在早之前画儿姐易了容去见了那什么镜太子,两人还上船游了江呢,看起来相谈甚欢。” “哦?有这样的事儿?她见镜太子作何?他们很熟吗?”柳飘飘坐直了身子,眼眸瞟向那冰冷之人。 诸葛流亦微诧,“这一位年左相年内史,当真是独特。” “是啊,我那日见她易容也未以为意,后来见她与镜太子一同出了驿馆,当真把我吓了一跳,她她,该不会是看上了镜太子吧?皇后都不想当么?”三水快言快语。 “三水!”柳飘飘瞪他。 三水眨了眼眸,憨道:“怎么了?我说错了么?” 柳飘飘抿唇不语,猛向他使眼色。 “二师兄你眼睛坏了?要治么?”三水一本正经道。 “你脑袋坏了。”柳飘飘没好气的低吼。 诸葛流抿唇淡笑。 “除了这事儿还有别的事吗?”凤君晚面色似水平平静静。 三水想了想,道:“再有的就是画儿姐经常与秦大公子在一起了,也没啥特别。” 凤君晚站起身向外走,清冷道:“我要歇了,你们各自散吧。” 转瞬便出了门。 一阵寒风扫入内,三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眨了眸子看向柳飘飘,“二师兄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才怪。”柳飘飘揶揄的笑。 “哪句错了?” 柳飘飘上前大手提了他耳朵,笑道:“你个笨熊,你说年画看上那什么镜太子,这该说吗?你又不是年画,怎知她怎么想?” “疼疼……放手,你就净欺负我,那不是么?我猜猜嘛。”三水龇牙咧嘴。 “猜猜猜,你可把那大冰人给惹恼了,笨。” “大师兄?”三水惊道:“我怎么惹了大师兄啊?这不来禀报吗?” 柳飘飘猛敲他脑袋,“笨笨笨,作甚让你去给年画当暗卫?师兄的心思你看不明白?” 三水眸子一转,“啊!是那样啊,哦哦,我明白了,你早说啊,真是的。” “走了啦,笨熊。”柳飘飘撇嘴飞身从窗户跃出。 三水无奈摇头,对诸葛流施一礼,道:“诸葛叔叔我走了,师兄就有劳您多照顾了。” “好,你走吧,晚儿那儿我会悉心照顾的。”诸葛流道。< 第133章干什么吃的 御书房。 温暖中弥漫着霜雪似的冰冷。 年画侧立在一旁,垂着头静静的等着,等那龙座上之人爆发那“暴风雨”。 景帝靠坐着,脸色铁青,沉眸一瞬不瞬的看她,寒潭般的眼底似乎充斥着万千的情绪,又似乎没有情绪。 屋内安静得掉针可闻。 良久,景帝才沉冷的开口,“这似乎正是你想要的结果,是吗?” “皇上。”年画抬了眸,眸光平静的看他,“颜儿既是内史又是即将要册封的皇后,今日在殿上,确是不方便说出自己的意见,颜儿说该与不该都难,说该,众同僚们都会讨伐颜儿,说不该,皇上更会……气颜儿,如今大敌来临,大局为重。” 景帝嘲讽的牵扯了唇角,“颜儿,朕发现你这张嘴儿,真的是可以把活的说死了,把死的说活,难怪当初母后让你给哄得团团转,官儿一步步的高升。” “颜儿不敢。”年画垂了眼帘。 “不敢?”景帝讽笑,“你有什么不敢的?女扮男装,为官为相,在朝堂上长袖善舞,与朕讲条件,为女官,变了法的不愿为后,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颜儿惶恐。”年画声音更低了些,委屈极了是的。 在皇帝身边,说得好听是内史,其实就是充当出气筒。 还得小心翼翼的防着皇帝把她拉上龙榻,这日子当真是难熬。 “哼!”景帝冷哼,眸光微闪,抿了抿唇,道:“好了,说说吧,那苏镜何会转身便翻脸?说说你的看法。” 年画未敢抬头,轻声道:“皇上,颜儿只是文臣。” “你还是左相呢。”景帝没好气的笑,“抬起头来回话,朕就说你两句,你就似个羊儿那般,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把你怎么地似的。” 年画心底如绽了花儿般灿烂,看来在皇上面前装可怜还是很管用的。 抬头弯了唇,绽了清风般淡一笑,“皇上,其实皇上赦免凤右相做得很明智,苏镜前来求亲,意在探京都朝中虚实,想来是蓄谋已久了的,此人野心甚大。” “你的意思是说,他本就是想侵占,发动战事?”景帝道。 年画点点头,“皇上,您看这些年,两朝互不来往,这不打都已算是很好了,边境虽说平和,但天留朝窥觐本朝的心不会死的,皇权者,谁不想称霸天下?” 景帝轩眉一挑,“那朕若是称霸天下,颜儿也会支持么?” 年画微滞,尴尬笑笑,“皇上,这还丢了一郡呢。” “那便夺回来,朕有信心,秦太尉这次出师定能大获全胜。”景帝眸光闪亮,信心十足道。 “那是自然,毕竟秦太尉是两朝太尉,而且征战多年,功劳赫赫,又有德王爷监军,得胜是必然的。”年画道。 景帝站了起身,雀跃道:“来,颜儿,陪朕一起看看这本朝三十郡的布署图。” “是。”年画应了上前。 * 这一场战事,是景帝登基后第一次面临战事,心中自会有些紧张,不日便把不能立后的不痛快淡忘了些,每日早朝必问的就是前方战报。 这一日早朝,所接到的战报是宣郡告破,秦太尉、德王十万将兵,折万余人,兵退三关郡。 景帝徒然坐落龙椅,怔然无神。 “皇上保重龙体。” 众臣齐跪地高呼。 年画眸光忧切的看景帝,道:“皇上龙体重要。” “退三关郡……折万余人……秦爱卿,皇叔,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景帝喃喃怒道。 “皇上息怒。”众臣再呼。 “息怒息怒,你们让朕怎息怒?十万众,加上宣郡本身的一万人马,已是足够对抗敌军,可就偏偏拜下阵来,还折了万人,这怎么息怒?”景帝眸光敛了起来,森寒冷肆。 “皇上,胜败乃兵家常事。”凤君晚跪在地挺直了脊背淡声道。 “是啊,皇上,战场上输输赢赢很正常。”年画亦轻声道。 两人这似水清淡的声音传来,景帝心头的怒火似平息了些,扫眼看二人,再看那乌泱泱的一片,抬手道:“都起吧。” “谢皇上。” 众人都起了身。 “凤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凤君晚出列,道:“苏镜之心,已很清楚,他可不会只是抢夺一两个郡便满足,现下,无他,继续战。” “凤右相,长期战事,受害的是老百姓,皇上,微臣不主战,不如让城议和。”郎中令出列道。 “皇上,微臣赞同凤右相所议。”卞一心出列道。 一时间,议战议和的,吵吵成一片。 议战的是凤君晚一派之人,议和的是德王之人。 景帝眉头深锁,眸光冷凝,“好了,都别吵,这是朕自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战事,丢两郡便要议和,那不是朕想要做的事儿,你们也太小看朕了,战,朕就看他苏镜有多大的能耐,年内史拟旨,着秦爱卿、德王一战到底,誓将他苏镜赶出去不可。” “是,皇上。”年画轻声应下。 “皇上,是否增兵?”凤君晚道。 景帝大手一挥,“不增,朕要秦爱卿与德王的能耐,他亦未求朕增兵,想来是有法子抗敌夺郡。” 凤君晚淡冷的眸平平寂寂,再不言语。 这一日的早朝便是在沉闷的气氛中结束。 兵败使得群臣们日日来愁云惨淡,每日上朝都是沉闷忐忑的,议政议来议去便是战事,其他诸事都变得次要了。 时至深冬,天儿更是冷。 终日素雪铺天盖地,纷纷扬扬,苍穹低沉,天地共一色,入眼尽是苍茫白色,寒风一掠,白雪斜引廊前,飘飞入殿,金銮殿内更是寒意逼人。 随着一声“德王爷到”的高喊,德王阔步穿过扫了雪的汉白玉甬道,三步并两步上了石阶,疾步入殿。 “臣见过皇上。” 高喊了一声,未等景帝开口让他站起身,他便大步至年画面前,大声喝道:“来人,将此通敌叛贼拿下。” 众人皆怔,静俏俏的无任何动静。 “来人捉拿通敌叛贼,年颜。”德王脸色森寒,怒喝。< 第134章便遂了你愿 众人皆怔,静俏俏的无任何动静。 “来人捉拿通敌叛贼,年颜。”德王脸色森寒,怒喝。 年画纤眉微拧,清清冷冷的看他,“德王爷,请自重,此话可不得随意说。” 一言如石落了平湖,众人哗然,纷纷低语起来。 “皇叔,你这是为何?你怎就回朝了?”景帝脸色微寒。 皇叔也太放肆了,竟在殿中圣驾前拿人?太不把他这皇帝放在眼里了吧? 越想脸色越寒,沉沉冷冷如若玄铁。 凤君晚沉着眸,几分惊讶几分探究的看年画。 这女人到底做了什么事儿? 他突然想起那夜三水向他禀来的,她去见过苏镜,难不成她当真通敌? 心头突突的跳,袖内大手微微紧了紧。 “皇上。”德王看向景帝,“这苏镜大军如何在一夜之间入了大同郡?想那大同守军万多众,仗着天险,再不济事也不至于一夜便丢了城,几乎全军覆没,臣这一路都在思虑这个问题,这追根结底是有人放敌入城,而此人便是年颜,她早在苏镜求亲那时便与其有勾结,苏镜这番来得那么快,也是因为年颜。皇上,此等通敌叛朝之人,不该拿吗?” 众人喧哗。 “肃静!” 景帝心头微震,身子坐直了些,凌厉的看德王,沉声道:“皇叔休得无中生有,这怎么可能?年内史一直在京。” 眸光看向年画,心竟大乱了起来。 她,怎么可能是她?她又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儿? 让他如何能相信? 她不就使使聪明斗斗权,怎会做那叛朝之事? “皇上,年内史一直京,而且大多数在宫中,微臣也经常随同她一起,又怎会到了大同郡?到那地方,既便是汗血马日夜兼程也得十多日,算起来这时辰都不对呢。”在朝堂上鲜有少说话的秦江槐站出列道。 “是啊,皇上,微臣亦同秦中候的看法。”卞一心出列。 伤好早已回朝的云成雨望年画,眸光浮浮沉沉,亦出列,“皇上,微臣附议。” 御史府中好些大臣都出列附议。 凤君晚眸如急电看向卞一心,微蹙了眉。 他竟会替她说话?他与她有交结吗? 再看秦江槐,微头锁得更深。 眸光落在年画脸上,后者玉容静如止水,幽静而立。 额间一阵疼痛,他轻抚了一下,思绪没由的纷乱,似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景帝眸间微松,道:“诸位爱卿说得是,皇叔,哪怕平日你再看她不顺眼,也不能如此诬蔑。” “诬蔑?”德王眸光冷冷射向年画,“臣用得着诬蔑她?皇上,你让她自己说,看她如何狡辩?” 殿内众人齐齐看向年画。 这一众人说来说去,还未听其本人是怎样的说词呢。 “皇上。”年画抬眸向景帝,平静道:“这纯属诬蔑。” 说完转头看向德王,“敢问德王爷,为何你在吃了败仗丢了一郡之后便说有人私通敌?如若再败一仗,德王爷是否要说是全郡百姓都通敌?难道吃了败仗都要这般找借口?” 字字珠矶,有人赞同的点头。 德王脸色微白,寒着脸道:“你竟还狡辩。” “皇叔,这便是你的不是了,一回朝,未禀前方战况,倒要拿人,这怎能这般?”景帝压抑着心中怒气,沉声道。 “皇上,臣有证。”德王看一眼年画,笃定道。 年画面上无绪,袖下纤手微握起。 凤君晚袖下大手也沁了汗,片刻湛冷。 那厢秦江槐浓眉深深的拢起。 景帝脸色微怔,缓声道:“那便把证据拿出,无需这般做口舌之争。” 德王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沉声道:“此为苏镜让人送至军中大营的信,皇上,您看吧。” 众人微哗。 年画心底一凛,面上不动,怒意已化为掌中劲,几乎把指节握碎。 凤君晚心咯噔一沉,微闭了目,将那万千情绪掩于眸底。 “苏镜?”景帝拧眉,怒道:“皇叔,你这是弄什么玄虚?” 郭宾快步取了那书信,双手微颤交予景帝。 景帝极快取过,长指一翻,信笺展开,一目扫去,末了,脸色瞬变,极寒,大手狠狠揉了那信笺成一团,用力扔向年画。 “你……”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竟真的通敌? 这是怎样的女人啊? 她入朝为官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这一天吗?她是苏镜的人? “皇上息怒,这信笺的真假有待斟酌,切莫中了他人之计。”秦江槐急声道。 “住口,那苏镜的字,朕见过也认得。”景帝怒不可遏,“年颜啊年颜,你竟是苏镜的人,原来苏镜布了那么深的一个局,你……你,太令朕痛心了。” “皇上,万余将兵因她而死啊,此女断不能再留。”德王狠狠道。 众人都看向年画,眸光忿恨。 “皇上,此女不能留。” “杀了她。” 众人纷纷喊。 景帝看着那站立着一动不动之人,心似抽了丝般痛,沉冷道:“年颜,你还有何话可说?” 脑间瞬间通明了,年华,那一位“左相”告假,年颜一直未离京,那放敌入城,定是年华去做的。 好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障眼法。 “皇上。”年画眸光淡若微风,“如微臣真是苏镜的人,苏镜又何会把事情揭穿呢?既便这信真是苏镜所写,那居心又是什么呢?皇上,这不值得深思吗?” “年颜,你休得再狡辩,事儿摆在眼前,便是你暗中通敌,害死众多将士,罪不可赦。”德王道。 “年颜你可认罪?”景帝沉声道。 年画淡笑,一抹从容自若自眼底闪过,“皇上,若是这般,微臣无话可说。” 死又何惧? 决定做此事之前,这样的结局,是意料中,既来之便坦然面对。 哗! 众人齐声喧哗。 “杀了她杀了她。” “此等女人罪该万死。” 景帝微闭目,再睁开便是冰雪磨成的利刃,“年颜通敌……” “皇上,此等叛朝女人就由微臣替皇上诛之。” 众人惊讶间,只见凤君晚几步从殿中侍卫身上拔了剑,“刷”一声,一剑刺入了年画的胸膛。 血,瞬间染红了年画那湖水淡蓝的锦袍,滴嗒落了地,一滴一滴,溅红了那缀了兰花绣的锦靴,星星点点,无声,又刺目。 拔剑,血溅,就那么一眨间的功夫,犹如是梦,可眼前晃眼的血令人不得不相信。 右相凤君晚杀年内史。 殿内,死一般的静,众人呼吸可闻,殿外,寒风呼啸,雪花卷入了殿内,狂舞飞旋。 景帝脑中瞬间空白,缓缓立起身,突感天旋地转,蹭的又跌坐回龙椅上,眸光幽幽。 “皇上!”郭宾忧心的喊。 德王唇角微动,阴恻恻的看。 “年内史……”秦江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苍白着脸,从后面急步冲上前,扶了年画,朝凤君晚低吼,“凤君晚,你……凭什么在殿上杀人?” 年画脸色渐白,眸光看着眼前执剑之人,一瞬不瞬,眼底波光轻漾,忽尔一笑,如若那洁白的莲花,高洁清傲。 “我说呢,你巴不得我死……果真是。” 想过千万遍这结果,断没想到是他亲手的一剑刺入她胸膛,那一道痛,自心口浸入心髓,丝丝缕缕慢慢扩散开来,直达四肢百骸。 凤君晚长身静立,眼中杀机如冰刃,闪了噬人的冷,剑犹在他手中,唇角极轻微动,“你说得对,我巴不得你死。” “好……极好,那我便遂了你愿……”年画突然抬手,握了那剑,轻轻一用力,剑入一分,一切归于终止。 凤君晚,你的江山你来夺,殷颜已做了该做的事,无憾。 殷颜再也不想见到你。 “年……颜……”秦江槐低吼,双目赤红,起身一掌拍向凤君晚。 凤君晚身子摇晃着蹭蹭后退了几步,眸光死寂,无波又无绪。 “凤右相……”卞一心上前扶住他,眸光落在那地上之人,一时怔了神。 “年……内史。”云成雨亦疾步上前,扶起地上那已不会动之人,“年内史……” 秦江槐眸底闪着噬人怒火,拾了地上的剑向凤君晚刺去,“凤君晚,老子便让你偿命。” “秦中候,使不得……” 一时间殿内乱成一团。 “秦中候,不可不可……”郭宾见皇帝发了傻愣坐着,而德王又只袖手旁观,只得上前拦了他,“秦中候请冷静!” “你让开,我今儿誓杀他不可。”秦江槐欲举剑再上前。 “皇上,皇上。”郭宾犯了难,朝景帝喊。 “住手!来人,将他拦下。” 景帝猛的站起身,快步从高座上冲下,扑向年画,不想德王长臂一伸拦了他,“皇上,此女死有余辜,皇上切不可冷了前方十万众将士之心。” 一言惊醒殿中人,众人哗的跪了地,高呼,“请皇上克制!” 景帝顿足,痴立原地,鬓前发丝被风吹得散乱,眸光落在年画那无一血丝的脸上,一动不动。 这冬日竟是那么的冷。 云成雨双臂僵直,怀中人渐渐冷却,那位清冷淡淡的年大人真的已离他远去。 “哐”一声,秦江槐把剑扔了地,双膝跪落,眸光坚定,向景帝道:“微臣向皇上请辞,恳请皇上准许微臣安葬……年内史。” 景帝微闭目,重重叹了一口气,低沉着声音道:“朕,准!” “谢皇上!”秦江槐站起身上前抱了年画,大步向殿外走。 “凤君晚,这一笔账,我会记着。” 廖落风雪中,那幽黑身影在洁白的雪中异常深沉,渐渐化成一个黑点,消失在汉白玉甬道之尽头。 卞一心扶着凤君晚,彻寒从身边人传向他大掌中,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冬日,真是透心彻骨的寒啊。< 第135章并不及要害 太尉府。 雪仍在下。 长风急掠,灵堂中的素白帷幔随风舞,烛火闪闪熠熠,几欲熄灭。 只有一副扶棺的灵堂,散着幽寒,一切是那么的冷寂。 景帝缓步入内,立在门边,怔然望那黑沉的棺木。 她真的死了。 心头一阵抽丝般锐痛,几乎要将呼吸都抽空。 “皇上不该来这儿。”一身素衣的秦江槐无声无息的从棺木后走出。 景帝唇角一动,“朕,来送送她。” 秦江槐大口喝了一口酒,冷道:“这是通敌叛朝之人,皇上还是离开的好。” “你……”景帝犹豫道:“你不惧别人怎么看?太尉还在前方领兵。” 秦江槐眸光淡冷看他一眼,“皇上若要治草民通敌,草民无怨。” “朕不是那个意思。”景帝眸光微闪,“让朕再看她一眼。” 眼前这男人,至少比他有勇气。 秦江槐冷笑,“您是皇上,草民能说不吗?” 景帝迟疑了一下,缓步走向那棺木。 一如往日清冷的面庞,躺在这棺木中,便更冷了。 那澄清明净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景帝长指轻触模那脸,那唇,那眼睛,往日一幕幕闪了在眼前。 若他不是皇帝,她是不是便不会通敌? 若他不是皇帝,她是不是便会愿意与他远走天涯? 若他不是皇帝,也许她就不会死。 既便她通敌,他还是爱她。 老天便是这般的捉弄人,若不是,为何要把她送至他面前?若是,又为何让他与她陷入这样的境地? 他便这样痴痴的扶棺立着。 良久,郭宾的声音响起,“皇上,该回宫了。” 他眸光微闪,喃喃道:“是啊,是该回宫了,回朕的宫。”说完猛一甩头,大步向外走。 秦江槐靠在门边,握着酒壶双手抱臂,弯了唇淡讽冷笑。 远处茂密的树上。 一双湛冷凤眸如冰棱般寒光绽摄。 “师兄要进去吗?”柳飘飘低声道。 当他听说师兄亲手刺了年画一剑,他几乎把眼珠子瞪掉,这怎么可能?这面上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那心底要了命似的紧张那女人,怎么会杀了她呢? 既便是通敌亦不要亲手杀啊,太伤人了。 凤君晚冷声道:“今夜把人带回来。” 柳飘飘惊得差点儿从树上掉落,“偷……偷尸?” 凤君晚蹭的转头看他,眸光如刀刃,冷肆道:“若再说尸体二字,我便掐死你。” 柳飘飘张口结舌,眨了眸子,“那,那我不说,带人带人。” 人是自己杀的,还这般矫情。 是夜,寒风狂肆,雪下得更大。 如雪人般的柳飘飘跑入天机阁,“师……师兄,人……下葬了。” “啪”一声,碧玉盏摔落了地。 “晚儿可没事?”一旁的诸葛流上前查看,见无伤才放了心,俯身拾那碎片。 唉,亲手杀了自己心仪的女人,这心情能好得了吗? 凤君晚握了拳,深锁了眉,“不可能?这雪下得那么大。” “他就下葬了,那秦大公子不知发什么疯,我赶到时,他正合土,我……总不能扒了把人带回来吧?那对年画太不敬了,死都死了,便让她安息吧。”柳飘飘喘息着道。 “你死她都没死。”凤君晚挥手甩了一把棋子到他身上。 “什么?”柳飘飘没有避,任那棋子打在身上,惊得口瞪目呆。 诸葛流亦抬眸看,“晚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没死?不是……不是你刺的那一剑吗?” 凤君晚眉峰蹙起,道:“剑是我刺的,力道由我把握着,并不及要害,只是……”一字一句,痛彻心扉。 他不愿意再去想那一刻。 他恨自己,亦恨她。 恨她竟真的引敌入境,更恨自已心软。 诸葛流拧眉,“听说她自己往里推了剑,这般……便真的死了?” 没有想到晚儿竟是这般心思,女人,有时当真会成为男人的弱点。 “啊?是这样的啊?”柳飘飘恍然大悟,“当真是高,若不是这样,她肯定被斩首,原来师兄这般做是救她,那那,她到底是死还是活啊?” “起棺。”凤君晚沉眸道。 “啊?这这……不太好吧?死者为大。” “是啊,晚儿,这不妥,万一她真的是死了,那……这是大不敬。”诸葛流道。 凤君晚凤眸一扫,眸底清光锋锐,“我不信。” 那女人那么狡猾,做这般通敌之事,定会留后着。 柳飘飘与诸葛流面面相觑。 “好吧,我寻了三水一起去,你先歇着吧,身子要紧。”柳飘飘无奈道。 这两人,真弄不懂,先前年画掉落悬崖,他也是口口声声说不信,年画回朝,他亦说不信那是真的年画。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不,我亲自去。”凤君晚沉定道。 “好好,一起去。”柳飘飘万般无奈。 大雪夜,四抹身影极快没入夜色中。 看着那新拢的土,上面素雪覆了一层,凤君晚眉间一动,冷道:“刨了。” 柳飘飘忙向三水使眼色,“快动手吧。” “哦。”这回三水学乖了,少问,干活就对了。 几人一齐动手,很快便见到了那上好的棺木,几人怔然。 “师兄,好了。”柳飘飘不敢擅自开棺。 立在边上的凤君晚眸光一动不动,眼波深处似忧似急,甚至难以察觉的带了一丝哀痛的意味,那种眼神是柳飘飘从来没有见过的,蓦然令他心一沉。 “开棺。”清冷启唇。 “哐哐”几下,棺盖起了。 “师兄,是……是她。”柳飘飘扶着棺盖颤声道。 “是啊,真是她。”三水亦道。 凤君晚脸色刷的似这雪般白,蹭蹭后退,身子晃了晃。 “晚儿……”诸葛流自棺穴中跃上,快步扶了他,“当心身子。” 突然狂风大起,寒风夹杂着冰雪碎屑儿扑面而来,吹得几人衣袍猎猎作响,发鬓乱发纷飞。 凤君晚猛的将诸葛流推开,一步跃入棺穴,大手伸到棺中人的脸颊,上上下下不停的抚摸。 三人静静的看着。 他们知道他在查看是否有易容。 “年画……” 高大的身子“扑”的倒了地。 “师兄……” “晚儿……” * 风雪过境,金光破云而出,彩亮绚丽洒照天空,惊艳多姿。 阳光下,漫天漫地的白雪皑皑处处闪了晶亮,泛着安谧的美。 金銮殿中,景帝强打了精神,凤目习惯性看一眼年画平日所站的位置,心底一阵沉痛。 扫向凤君晚的位置,那里也空空如也。 “皇上,凤右相昨日染了风寒,告假在府中休养。”脸色憔悴的卞一心出列禀报。 景帝神情微滞,极快恢复平静,道:“众爱卿可有想出退敌对策?” “皇上,不如议和。”有大臣出列道。 “皇上,臣附议。” 纷纷有人附议。 “附议附议,你们就想图个安逸,不行,朕不允,若再提议和,定斩不赦。”景帝狠狠咬牙道。 那几位大臣当下噤了声,不敢言语。 “皇上,这凤右相是不是真怕死了呀?称病躲着不出。”德王眸子闪了精光道。 “皇叔。”景帝眸光微寒,沉着声道:“难不成没有凤右相,这仗就没法打了?大不了朕御驾亲征,还怕他苏镜不成?” “皇上不可。” 众臣纷纷反对。 “这不行那不行,你们倒拿出个行的办法来啊。”景帝恼道。 “皇上。”中尉署宁大人出列道,“不如将秦中侯召回,他可是太尉之子,自幼熟读兵书,早些年亦随太尉出征,为太尉立了不少功劳,他可是个将才呢。” 景帝想起昨夜秦江槐那态度,拧眉道:“行不通,他是个倔脾气之人,当下真是不行。” 人家不愿为官,皇帝也逼不得啊。 “皇上,臣觉得不妥。”德王沉眸道:“那秦大公子,谁知他是不是与那妖女是一伙呢。” “德王爷这般说,岂不是说秦太尉也与那妖女一伙?”有武官恼道。 德王抿抿唇,撇嘴道:“本王可没说,云将军你急什么啊?” 云将军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出列道:“皇上,微臣愿领兵前往增援。” 景帝略一沉吟,道:“准!朕给云爱卿三万兵,前往增援秦太尉,可不许再败了。” “微臣遵旨。” “皇叔,还是有请皇叔前往监军。”景帝看向德王,“通敌之人也杀了,这回该不会输了吧?” 言语淡淡,带了丝丝嘲讽。 德王脸上肌肉不自然的微颤,出列道:“臣遵旨。” * 几日后,静慈庵。 茶过三道,凤君晚言语并不多,只静静的喝茶。 上官瑶亦不多言,淡淡的煮茶。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快步入内,再出来手中握了一封信儿。 “凤右相,这是年……内史托我交予你。” 凤君晚长睫一闪,神情一震,伸手取了极快的打开。 天祐月玄,君非君,相非相,还凤江山,江山正统。 眼底微动。 良久。 上官瑶亦不敢多言,默然的坐着。 “是何时交予你的?”凤君晚木然问道,眼底波光一点点暗陈。 “秋时。”上官瑶道。 “秋时秋时……”凤君晚站起身,“上官姑娘,告辞!” 说完脚步踉跄而出,急向宫外而去。 天祐月玄,君非君,相非相,还凤江山,江山正统。 年画,你竟不说,竟用这样的方法。 引敌入境。 年画年画,我说过,无能之人不要做无能之事。< 第136章走火入魔了 京中官道上,一匹高头白马狂奔,马上之人,面上狰狞,眸中闪着噬了血般殷红,向城外奔去。 白马在无极庄前停了,凤君晚一跃而下,施了轻功入庄,掌风呼呼,见什么毁什么。 “相爷……”管家及护卫们大呼,亦不敢上前拦。 “师兄,我方才看到你骑马掠过……”柳飘飘自大门外走进,惊呼,“这怎么啦?拆庄子吗?” “二爷,你快劝劝相爷,这一回来便这样……”管家忧心道。 柳飘飘无奈撇嘴,上前,凤君晚一掌劈来,眉间一拧,极快闪身,“哎哟,师兄,看着点,打到我了啦。” “还手,若不还手便等死吧。”凤君晚通红的眸子闪了令人心悸的冷厉。 “师兄,你这是干什么?想打架吗?” 见他招招凌厉,柳飘飘不得已还了手。 凤君晚越打越是狠,丝毫不像只过过招那么简单,柳飘飘心头大震,嚷道:“师兄,你怎么了?真要杀我吗?不是说好了嘛,等我老到要死时你再动手,我这还没老呢。” 凤君晚淡白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眼底那殷红越来越浓,像要喷了血似的, “师兄师兄,你的眼……发生何事了?”柳飘飘眉间紧拧,想要将他制住,可自己哪是他对手,眼下这疯狂样,不被他打死算好了。 两人从院中打到屋顶上,又从屋顶打到假山上,这院子都被毁得差不多了。 “哇,两位师兄,这是玩什么?”三水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歪头看那正打得不可交开的两人。 “三水,快来,把大师兄制止,他……发疯了。” 三水乐呵呵笑,“你竟然说大师兄发疯?你不想活了?” “不说也活不成,大师兄现在可是拼了命出招,招招要人命啊,你看不出啊,笨熊,快来帮忙。”柳飘飘都感到力不从心了。 “我可不敢帮你一起打大师兄,回头准又是我被骂,不干。”三水两手抱臂,悠闲的靠了廊柱。 “三水~”柳飘飘右肩被打到,低声吼,“大师兄走火入魔了,你想看着他死啊。” 话音才落,胸中又中了一掌,腹中腥咸涌了上头,他深吸气强压住那口血。 “三爷,你就帮帮二爷吧。”管事都急得跺脚了。 三水双手松了下来,眸光看向凤君晚,浓眉一拧,向二人掠去,呼呼出招。 凤君晚心底的火直往脑间窜,体内气息乱窜,眼前纷乱,大吼一声,“年画,笨女人……” 吼声震耳,柳飘飘与三水对望一眼,两人齐齐出招,一个前一个后,片刻,凤君晚被三水点了睡穴。 两人极快将他背入后院厢房。 是夜。 凤君晚幽幽醒来。 “大师兄你醒啦。”三水圆圆脸盘溢了笑意。 凤君晚眸光微闪,“柳飘飘,你怎会在我寝屋?” 三水闪了闪眸子,凑脸到他面前,“大师兄,我是三水。” 大师兄竟认错人?不会吧?他与二师兄面貌样儿差那么多,一眼便可看出了。 凤君晚冰冷大掌一推,蹙眉,“作何?你明明是柳飘飘,连自己是谁都不知?” 说完轻抚前额。 “啊?我是柳飘飘?怎么可能?难道我在做梦?”三水摸了摸脑袋,用力敲一下,“没有做梦啊。” “三水,师兄醒了吗?”柳飘飘从屋外入内,解下披风,抖了身上的雪花儿,嘟嚷道:“这天儿,又下雪。” “三水?你长高了?”凤君晚疑惑的看他。 柳飘飘不以为意,径直走过来,笑道:“师兄,你还好吧?一会儿管家便把药送来。” 三水在一旁猛向他眨眼。 “怎么?轮到你眼睛坏了?”柳飘飘瞪他。 三水撇嘴,“师兄说你叫三水,我叫柳飘飘。” “你们不是吗?难不成还有别的名儿?我怎不知?”凤君晚眉间轻拧。 双手抱了头,“不对,你是年画……年画,你真是笨呵……” 柳飘飘一愣,“这又怎么了?” 三水心底微惊,上前握了凤君晚那抱头的手,“大师兄,你是不是头疼?” “年画……你什么时候变得会关心人了?”凤君晚抬眸看他,眼底闪了凌乱的亮光。 “哎呀,他是三水。”柳飘飘道。 “不是,她明明是年画,整天女扮男装,也不怕被人发现,真是笨呵。”凤君晚凌厉的瞪他一眼。 “这……”柳飘飘看向三水,“怎么这样?方才醒来也是这样吗?” 三水抬眸看他,忧切道:“二师兄,大师兄脉像很乱,气息也乱,可能……可能是失心……” “什么?”柳飘飘不敢置信的扑向凤君晚,抓起他的手便要探脉像。 “你不是年画,你是三水?”凤君晚甩开他的手,道。 柳飘飘哭笑不得,“我是柳飘飘,不是三水。” “胡说,你明明是三水。” “师兄,你是谁?”三水问他。 凤君晚沉眸,冷声道:“问的废话,我不就是你们的师兄……不对,你不是年画吗?我怎会是你师兄呢?” “完了完了。”柳飘飘拍了自己脑袋,走到一边坐下,“疯了疯了,这下完了,师父准把我们揍死。” 师兄真的得了失心疯,这可不得了了,还有大把的事儿等着做呢,兵权未拿到手,人先疯了,这女人,当真是害人。 “年画,你哪来的师父?你不就是只有个弟弟吗?”凤君晚蹙眉。 “老天爷。”三水无奈的喊,“真完了,这病怎么治?” “治什么病?你病了吗?”凤君晚眸光闪了关切。 “师父呀,救命啊……”柳飘飘仰头扯了嗓子喊。 两人好不容易把凤君晚劝睡下,唉声叹气的走出院子。 “二师兄,这怎办?”三水拢了拢身上狼皮袄子,忧心道。 柳飘飘仰望那黑沉天空,沉声道:“切莫声张,吩咐庄中所有人,不得传了出去。还有,请师父来吧。” 若是朝中人知师兄得了失心疯,这相位都会不保。 “我可以试试给大师兄治。”三水道。<b 第137章不干便不干 三水鼻子被冻得通红,汲了鼻子,大手拂那边上枝丫上的雪,白雪扑扑簌簌落了他一手,低声叽咕道:“可以试试的嘛,你的医术不行不代表我不行。” 三人当中,大师兄医术最好,二师兄最差,他嘛,虽比不上大师兄,但比二师兄好太多了,二师兄就一手暗器独步天下。 柳飘飘侧脸睨看他一眼,长指弹一下他脑门,恼嗔道:“就你行,大笨熊。” “你就会欺负我,有本事欺负大师兄去。”三水揉着脑门,翻起白眼瞪他。 柳飘飘黑瞳一转,不怀好意的笑笑,“你倒提醒了我,这下可有机会玩儿一下大师兄,省得总是他欺负人。” “得了吧,玩儿大师兄?等他这病好了,还不整死你?”三水大手不停的扫拂那松树上的雪,玩得不亦乐乎。 大师兄话不多,可他们自小便怕他,比师父更甚,也许正是因为话少,不知他在想些啥,他们没办法揣摩,心中没个底,所以便怕了。 柳飘飘极潇洒的轻拂了鬓前发丝,挑眉笑笑,“通常失心疯病好了之后,是记不得疯那阵子的事儿的,你不说,他怎么知?” “我可不敢不说,大师兄有异于常人,你怎知他会记不得?”三水撇了撇嘴,“我劝你啊,别干,要不然到时被大师兄整,休怪我不帮你。” 柳飘飘伫足想了半晌,见他走远,复大步追赶,忿忿道:“不干便不干,你啊,明儿回谷去接师父来吧,这可不能拖,时日一长了只怕治不好,再说了,那前方打得不可交开,我看那皇帝也不是什么有能耐的料,弄不好这江山都得丢,到那时,师兄的路便更不好走了。” 师兄在这节骨眼上得了失心疯,还真不是时候,那个女人,当真是不消停,死了都不让人安宁。 这师兄到底有多喜欢她啊?为了她竟疯了?真是的真是的。 “为何又是我去?你去不行吗?我在这儿替大师兄治病。”三水盯着他眨巴着眼睛,“你不是来去如风的吗?你比我快。” 说完脑门又挨了一记敲,“我说你给那女人当了一阵子暗卫,学了她那狡猾劲,真是好的不学,净学那坏的。”柳飘飘没好气道。 “我说的是事实。”三水抚了头,低声嚷了,“画儿姐有什么不好啊?人家就是聪明,要不然大师兄怎会喜欢到疯了,唉,真是可惜,竟死了,苦了大师兄啰,他心里肯定很难受。” 柳飘飘怔了怔,回想起师兄这一阵子的态度,摇头叹道:“师兄这个大冰人,闷瓜,喜欢人又不说,就这般闷在心里,两人斗来斗去,若早说了,也不至于如此。” 想想之前那事儿,他当真是帮倒忙了,本想帮师兄斗赢那年画,没想到事儿那么复杂,师兄竟一直喜欢着那女人。 “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么?”三水似懂非懂的挠头。 柳飘飘睨他,“说了你也不懂,去去去,回屋歇着。” 三水被他推走了几步,回头,“那明儿……你回谷请师父。” “得得得,就你有理。”柳飘飘挥手,人已走远。 三水摸了头,憨厚的嘿嘿笑。 终于赢了二师兄一回。 翌日,柳飘飘刚要动身,便见一身白衣飘飘的陌离散人在管家的引路下入院。 “师父!”他眸光一闪,似冰莹雪光般亮,喜滋滋的迎上前,“师父,您真是料事如神,知道我要找您,您便来了。” 淡淡晨光中,陌离散人浑身上下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清爽之气,清新如晨间山林的风。 管家施了礼退下,他淡然点了点头,“有劳了。” “为师担心晚儿,他怎样了?”转头凝眸看柳飘飘。 柳飘飘拧了拧眉,道:“师父来得还真是时候,师兄他……他得了失心疯,昨儿回来逼我与他打了一架,把院子砸了个稀巴烂,我和三水合力将他制服,醒来便……疯了,把我认成是三水,一会又是年画,总之,就是乱,一团乱。” 陌离散人一怔,眼底掠了一丝凌厉,“怎会这样?是你们刺激他?” 前些日子一接到晚儿的飞鸽传书便动身了,这紧赶慢赶,还是出了事。 “哪有?”柳飘飘憋屈的撇撇嘴,“昨日一回庄便见他在发了狂的对着假山击掌,见了我便打,他这心情不好,我怎敢惹他?” 唉,师父紧张师兄那劲头,就似师兄是他儿一样。 陌离散人捋了一下须,眉心拢着,道:“他昨日去哪了?发生过何事?” 柳飘飘想了想,响了唇哨,不多时只见一名浑身上下全黑,只露两只眼睛的暗卫立在眼前,刷的跪落施礼,“二爷。” “昨儿相爷去哪儿了?可有发生什么事儿?” “相爷去见了上官姑娘,没见发生何事,从静慈庵出来,回庄便这样了。” “他们谈了什么?你可有听到?”柳飘飘蹙眉继续问。 “几乎没说话,只是上官姑娘给了相爷一封信函,相爷看了便急急告辞。” “信函?”陌离散人道:“在哪儿?” “应该在相爷身上。” 柳飘飘挥了挥手,“好了,你退下吧。” 暗卫起身掠走。 “走吧,去看看晚儿。”陌离散人眸内闪了忧切,似墨般抹不开。 两人到凤君晚所住的院子,未进院便听得凤君晚清冷的声音传来。 “年画,你这是作甚?哄我喝毒药,想毒死我吗?你竟这般恨我?” 两人一怔,对望一眼,快步入内。 院中,凤君晚正在舞剑,三水端着一碗正在劝他喝药。 “师父!”三水眼尖,惊讶的喊,几步走到陌离散人面前,眸光熠熠的闪了水色亮光,“师父,大师兄他……成这副样子了,怎么办啊?” 说完用力眨眨眼,不让泪水滑下。 陌离散人和祥的微笑,大掌抚了他脑袋,缓声道:“不怕,有师父在,你师兄会好的。给师父看看,你这配的什么药?” 接过他手中瓷碗,嗅了嗅。 三水大手飞快的抹了眼角,报了几样药名。 “嗯,一会儿为师回两味药进去,为师先给晚儿把把脉,这个节骨眼就不该让他练功了。”陌离散人看向凤君晚,沉吟道。 “我知道,可师兄不听劝,醒来便到院中练功。”三水把瓷碗里放至一旁的石桌上,无奈道。 那一厢凤君晚收了式,凝眸冷冷,道:“你是何人?”< 第138章原来是这样 陌离散人微微笑笑,取了帕子递给他,道:“晚儿,为师看你来了。” 凤君晚并不接那帕子,只是负手走到三水面前,冷道:“把那劳什子药给我吧,你若要毒我,我亦无悔。” 三水张口结舌,转了眸看向陌离散人,师父说要加几味药,这要不要给师兄喝啊? 陌离散人拧眉,微微摇头。 “哎呀,师兄,这是师父呀,那不是年画,是三水师弟,那也不是毒药,是给你治病的药?你不是病了吗?这连师父都认不得,得好好治治才行。”柳飘飘一把扯了陌离散人手中的帕子,上前塞到他手中。 凤君晚轻轻擦拭脸上的汗,拧眉瞪目,冷道:“谁说我不认得,不就是师父吗?我没病,谁说我有病了?你真是有毛病。” 柳飘飘眸光一闪,惊讶的张了嘴,一时都忘了要合拢,该不会是真的好了?记起来了? 三水亦是眸光疑惑的凑到凤君晚眼前东看西看。 真的好了?没疯? 凤君晚冷眸瞪了瞪,“年画,你又作什么?一会让我喝一会又不让我喝,你又想玩什么花样?每次都这样,自以为很聪明,自以为是,有事儿就不能与我商量一下吗?无能之人,笨。” 柳飘飘猛的拍脑袋,望了那金光绚烂的天空,“我的天啊。” 三水脸色憋得微红,眸光转看向陌离散人,无奈道:“师父您看,这,这……” 他真接受不了这样的大师兄,疯得让人心疼让人难受。 陌离散人眉头深锁,目不转睛的看凤君晚,这孩子魔症重,定是往日压抑压的。 凤君晚走向陌离散人,施一礼,道:“师父,外头冷,里边请。” “好,都进去吧。”陌离散人微笑,大手佯装扶他手臂,扣了他手腕探脉象。 柳飘飘与三水也随同入屋。 是夜。 师徒三人在书房。 柳飘飘与三水围着圆桌而坐,瞪眼看那桌上的信函。 “师父,这所写是啥子意思?”三水双手捏了那信函举起,轻声念了一遍,皱眉,“我怎么就看不明白。” 柳飘飘大手一掌拍了他,笑道:“大笨熊,你能看懂才怪?放下来吧。” 三水把那信函放至桌上,瞪眼撇嘴,不服气道:“说我大笨熊,你能懂?你不也不一样,笨!” 整日被他欺负,都恼死人了。 柳飘飘大掌伸向他的脸,死劲的揉,笑嘻嘻道:“笨笨笨,竟敢说本公子笨?” 三水举了双手向他胡乱抓去。 “好了,把信函拿过来烧了吧,那东西留着只会害人。”坐在火炉边的陌离散人并不理会二人的胡闹,清淡说道。 “哦。” 两人停止打闹,三水拿了那信函交到陌离散人手中。 “师父,这到底是啥意思?”忍不住好奇问。 陌离散人将那封函轻触火红碳条,火苗一起,转瞬便成了灰白的灰烬,清淡的眸光转向看三水,道:“这里藏了字。” “啊?就一句话,藏什么字啊?来来去去就那几个字。”三水眨了眸,惊讶之情溢于表。 柳飘飘也疑惑的看过来。 “原来那年画引敌入境竟是真,而且是为了你们的师兄,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子。”陌离散人那清淡的眸光变得沉肃了些,亦多了一丝赞誉。 “为了师兄?”三水摸了脑袋,惊讶不已。 柳飘飘震惊得只想寻水来喝,喝了一口茶,道:“这朝中传出来便是说年内史通敌,德王都有证在手的,那自然是了,可是为了师兄?何解?” 这两个人,都是各自把事儿闷在心里,难怪要落得这般下场。 “年画是知道了一些事儿,引敌入镜,是为了让你师兄重掌了兵权,好险的棋,亦是一步毁灭之棋,果不其然,她自保不了,晚儿那日在朝堂上自然还不知情,但亦有心保她,可想她在晚儿心中的重要性。这女子胆儿可真是大,这等豪气魄力,男子都未必有。”陌离散人捋须缓缓道来。 “啊~”那两人不约而同喊了出声。 三水恍然大悟,轻拍脑袋道:“怪不得,那时我尾随着她,她易容去和那什么镜太子游湖,原来……是谋划这个事儿?她可真够种的,敢这么干。” “原来是这样。”柳飘飘眸光内亦闪了一丝敬佩,“她得要对师兄有多大的信任才敢做这般决定,她就不怕一发而不可收拾?十万大军,还会有更多,一不小心便是灭朝啊,她怎就笃定师兄就一定能赢得了天留大军?这可是真正的战场,而不是对弈下棋,天呀,这个女人,真是胆大包天了。” 这样的女子,师兄怎不爱入了心髓?呵呵,他当真是俗物啊,这两个人,品性,是他拍马难追的。 陌离散人微笑,“是啊,真有不让须眉的气势,更关键的是,她是知道一件事之后才决定这么做的。” “何事?”二人不约而同看他。 陌离散人站起身,缓步走到圆桌前,手指沾了茶水,苍劲的写了一行字。 “哎呀……” 柳飘飘惊呼,从软凳跌落地上,惊得无法言语。 而三水捂了嘴,眼眸不停的眨巴,不知所措。 陌离散人脸色沉豫,大手轻拍拍三水的肩头,道:“不必惊慌,想来当年,那一日是发生这令人谈之色变之事,那一个个人以各种死因死去,皆是因知了情,才导致杀身之祸。这女子深谋远虑,做得不动声色,当值得敬佩,只可惜死了,若她与晚儿说,兴许不会那么糟糕。” 柳飘飘从地上爬起,拂了拂衣袍,重新坐落,摇头道:“不一定,师父你不知,她与师兄那仇大着呢,她可恨死师兄了,断不会亲口与师兄说。” 陌离散人冷冷瞪他一眼,凌厉道:“还不是你多此一举闹出来的事儿?” “师父您都知道啊?”柳飘飘垂了眸,低声道。 “哼!”陌离散人冷哼。 三水倒了一盏茶递到陌离散人手中,笑道:“师父消消气儿,二师兄就一副自以为是的性子,自小到大都这样了,师父就别当一回事。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画儿姐是希望师兄把天留军赶出月玄,可现下师兄这样子,怎是好?想来画儿姐是怎么都想不到师兄会因她而失心疯,唉,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柳飘飘抬眸向三水撇撇嘴,愠恼的暗中哼一下。 三水得意的朝他扬扬眉。 陌离散人淡淡的喝了一口茶,眸光肃沉,道:“不是为师偏袒晚儿,他平素话不多,但一身惊才,是为师这辈子阅人无数仅遇到的唯一一人,你们多听他的。再者他的身份,江山正统,咱们该维护他。” “是。徒儿谨记师父教诲。”两人齐声应。 “当年为师与先帝也有几面之缘,那上官姑娘亦是见过一面,这几日,你俩想法把她带来吧,她也有权知道真相。兴许对晚儿的病管用,无论怎样,不能让晚儿这般下去,朝中也瞒不了太久的。为师这几日给他配方子,助他调息,他体内气息凌乱,若不调理,只怕后果更不堪设想。”陌离散人道。 “是。”两人应下。 几日下来,凤君晚一时认得人,一时又认不得,时时把三水和柳飘飘当成年画,弄得二人哭笑不得。 * 月悬东山,月光下的深雪冰棱,散发着苍白的光。 上官瑶入了寝屋,正欲灭烛灯,突然感到身后一阵冷风,正要转身,便软软的倒下了…… 身侧暖烘烘的热令上官瑶醒了来,抚了额,突然想起之前之事,猛的抬眸。 那不远的圆桌前坐了三人,均笑眯眯的看她。 她眉间一拧,蹭的下了软榻,冷道:“你们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在宫中掳人,不想活了吗?” 三水笑呵呵跑到她面前,扶了她,“夫人请坐,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请您来见一个人,不过在见之前,得跟您说一些事儿。” “你……是何人?”上官瑶见他样儿憨憨实实的,心底松了一口气,疑惑的看他道:“我不认识你,你想说什么?我一个在庵中静修之人,有何事会与我有关?” 她极快平复了惊慌的情绪,这如是要杀她,便不会掳至这儿了,且听他说吧。 三水扶她坐落,又给倒了一盏热茶,那厢陌离散人才轻声开口,“贤妃娘娘,认不出老夫了吗?” 上官瑶抬眸,片刻,那潜静的眸闪了一丝星光,如水,清清亮亮,讶异道:“您是……陌离散人?” 她记得那年在宫中,她见过有那么一位清高之人为先帝诊病,与此人特别相似,难道真是他? 陌离散人和悦的微笑,站起身点头道:“正是老夫,贤妃娘娘好记性。” 上官瑶心头一动,放下手中茶盏,亦起身还施一礼,轻声道:“陌离散人,我已不是贤妃,可称我一声姑娘。” 没想到真是他,他这是要做何? 陌离散人眸光淡然,作了请的手势,道:“夫人请坐下,待老夫说来,你便知这不该再称你姑娘了,贤妃亦是当得的。”< 第139章她昏过去了 上官瑶轻轻落了坐,沉沉静静的看他。 “陌离散人请说。” “夫人对二十年前生产之事应记忆犹新吧?”陌离散人道。 上官瑶素手一紧,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哀伤。 此人难道知悉当年之事? 闪了眸子,并不言,等待他说下去。 陌离散人眸中清光淡宁,似那林间的晨风,淡而宁静,“夫人无需伤心难过,您还有个孩儿在世,那时,您实际上是生了双生孩儿,一子一女……” 上官瑶只觉浑身血液凝滞,几乎窒息,眼前天旋地转,“扑”一声倒了在矮榻上。 “夫人……”柳飘飘及三水急步上前。 “师父,她昏过去了。” 陌离散人上前探了她脉息,道:“无大碍,三水给她施一针便能醒了。” 三水急忙取了金针,给她几个穴施了针,片刻,上官瑶幽幽醒来,当下敛了眉,冷声道:“是何人这般毒?如此害我。” 原来竟是这样,自己那时痛得几乎死去,昏昏沉沉之下,竟让人偷了孩儿,想来敢干此等事之人,除了那两个女人,无他。 陌离散人唇边微弯,缓若清风般浅笑,“这下手之人,想来夫人能猜到,只是眼下不是报仇的时机,而另外一件事等着解决。” “孩儿?我儿?”上官瑶眸光一亮,心底欢悦了不少。 她的儿还在,怎教她不高兴? “唉!”陌离散人轻叹,“本就好好的,您也识得那人,可现在……他得了失心疯。” “谁?是谁?”上官瑶轻抚了胸口,急声问:“我识得的?会是谁?” 该不会是当今皇帝吧? “是凤右相。”三水忍不住插嘴,师父真是太文雅了,一句话说出来不就完了吗? 上官瑶心头一跳,只觉得脑间微痛,伸手抚了抚,竟是他? 那位冰冷少言的右相?在朝堂呼风唤雨连那两个女人都惧的右相?他竟是她儿? 呵,前不久他还称她上官姑娘,这,令人心多痛啊。 那心酸的清泪刷的滑下,瞬间扑扑簌簌滚落。 “孩子……我的儿……这二十年前没爹没娘,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夫人别伤心,师兄他很好,他有义父有师父,有我们,我是他三师弟,我叫三水,那是二师弟柳飘飘,我们是一家人。”三水见她哭,手忙脚乱的寻帕子。 柳飘飘取了帕子,瞪他一眼,递到上官瑶手中,轻声道:“夫人,如今都好了,师兄早之前也知了此事,只是情非得已不敢与您相认,只能偶尔去看看您,您别怪他。” 上官瑶接了帕子,边拭眼泪边道:“我又怎会怪他?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好,没能力护得了他,令他这般长大。” 她知他们这般说是为了让她少一些负罪感,小小一个婴孩,那时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这在宫外,自然是多番受苦的,没有死算是命大有福气了。 “夫人,后宫斗争向来复杂,据晚儿所说,那本来是要把他换到当时的皇后那儿的,想来也是他有福,那不知哪一个人心存善念,把晚儿送出了宫,所幸遇上他现今的义父将他抱了,当时的强褓内有他的生辰,想是那人留的,这便为他日后寻自己身世留了线索,甚幸啊,只是那送他出宫之人至今未查实,这想感谢人家都无从而做啊。”陌离散人轻声道:“夫人,当日那稳婆您还记得吗?她未死,现在这无极庄中,您若要求证,亦可见她,只是……晚儿先前有吩咐,不能伤她。” 他不敢提及是稳婆杀了她的女儿,若她知道,不杀了她才怪,那稳婆是年画的姑姑,晚儿又怎可能杀她? 想来晚儿是因年画姑姑杀那双生女婴之事,心中难放下,才未向年画有任何的情感表露吧? 上官瑶纤眉一拧,道:“她知道我生的是双生儿女的是不是?” 她曾听说那稳婆疯了,想来是与此事有关。 “是的,当年知情的人都死了,她是装疯躲过了一劫,她亦是个可怜人,夫人就暂且不要追究那过往了,重要的是晚儿,他如今时好时坏,拖下去只怕真就恢复不了。”陌离散人劝道。 上官瑶把脸上的泪擦干,暗咬牙道:“陌离散人,我相信您,那女人我也不想见了,让我见见晚儿吧,他是如何得了失心疯的?前些日不是好好的吗?还来看过我。” “正是从您那儿离开后,回来便是这般了,您不是交了一封信函给他吗?看完回到庄中情绪大乱,颠狂了起来,这几天都不好。” “信函?那是年内史让我转交的。” 阳离散人将那信函内容及年画与凤君晚之事大致道了来,惹得上官瑶惊叹连连,末了道:“这女子当真是不一般,真想不到啊,晚儿遇上她,是福气,可惜便这般死了。” “若她不死,师兄便不会疯了。”柳飘飘道:“师兄喜欢人家又不说,两人斗来斗去,最终这年画也不与他商量,便这么干了,落得这般结局。” “就是就是,师兄向来有事儿藏心里,从不与人说。”三水亦道。 上官瑶微怔,想起那个男人,眸光闪了水光,哽咽道:“他这性子是随了先帝,让我见见他吧,这孩子,真是可怜。” “夫人请随老夫来。”陌离散人轻声道。 几人向后院而去。 上官瑶一人入了屋,微淡的药味飘来,淡淡蹙了眉,举目四周望了一下,未见人,便向寝屋走去。 一想到这人是她亲生儿子,她不由得紧张,轻轻握了握手,缓步走过屏风,入了去。 “上官姑娘?”凤君晚清冷的声音传来。 上官瑶身子一僵,伫足。 他认得她?他没事儿了? 袖下素手微微沁了汗,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去。 凤君晚正立在窗边,沉沉静静,面若平湖,眸内波光淡闪,带了几分疑惑。 “你没事儿了?”上官瑶眸光一闪,几乎哽咽道。 < 第140章你真的好了 上官瑶向他走近几步,举步为艰,步步沉重,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还有个儿,日日夜夜的赎罪,老天还是待她不薄的,给她留了那么优秀的儿子。 眉间神态,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不就是活脱脱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的影子吗? 眸中波光空濛,克制自己声音道:“我……来看看你。” “是年画让你来的吗?”凤君晚眸心一缕凌乱光泽闪过,“她总是自以为是,带你来这儿不知有危险的吗?” “你知道我是在哪儿的吗?”上官瑶纤手轻掩了嘴,生怕自己哭出来。 他到底还是思绪混乱,还总以为年画没有死。 母子相见,竟是在这般状况,她只觉心都碎了,是她上辈子做错了什么吗?老天爷给她一个萝卜又加了一根大棒,这让她怎承受得住? 凤君晚轩眉微微一拧,道:“不是在宫中吗?” 上官瑶紧紧的捂住了嘴,长睫轻颤着,缓缓的闭目,把那泪吞咽回腹中。 他竟记得她是在宫中,他没有忘记她。 狠狠咬牙,睁开眼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凤君晚沉静的衣袂如云岚,淡淡飘逸,眸中似平湖掠起了惊鸿,极快,泛了阴寒,转瞬又化成了肃杀,最后变得淡静。 “我自然知道你是谁,你随意跟着年画出宫便是在惹麻烦,快走吧,我累了。” 上官瑶脑间“刷”的一下,似被长鞭急抽,一时僵直了身子,深切的撕痛漾在眼中。 他还是沉浸在年画那人当中,若他真记得她是谁,这会儿也该认她了,这一声娘亲亦会喊了。 “好,那你好好歇着。”她哽咽说了一声,转身踉跄步出屋。 立在院中,月色如水泻了满院,冰棱反射的寒光令她浑身颤栗不已。 望着屋中烛火灭下,一切归于黑暗,犹如她的心,暗沉无边无际,寻亦寻不到出路。 院外,陌离散人师徒三人在风中等候,见她出来,皆迎上去。 “怎样?”陌离散人眸光溢着淡暖,温声问。 上官瑶满面泪花,豆大泪珠颗颗滚落,湿了衣襟,瞬时凝成霜。 陌离散人微蹙眉,对三水和柳飘飘道:“扶夫人回书房,三水去煮些宁神汤给夫人。” 柳飘飘上前扶着上官瑶,瞥眼向三水,“去,师父吩咐,快去煮了汤来。” 三水撇撇嘴,哼哼几声向厨房方向去。 回到书房,上官瑶忍不住的嘤嘤哭出声。 陌离散人与柳飘飘两人静静的坐着,心亦随着那哭声沉浮。 待得喝下那宁神汤,上官瑶长长叹一口气,站起身向陌离散人施一礼,“上官瑶求陌离散人救救晚儿。” 陌离散人急起身虚扶她一把,“夫人,无需多礼,作为晚儿的师父,老父帮他是应该的,晚儿作为皇嗣,老父帮他是义不容辞,您放心吧,老人会尽全力帮他恢复神智。本来请您来,就是想看看能否助他清醒,看来他心里的魔障是深固啊。” 上官瑶落了座,想了想道:“方才他是认得我是上官瑶,亦知我是在宫中,我还以为他恢复清醒了,可他……还是句句不离年画,他以为是年画把我带来,看得出他的思绪很混乱,我便不再提相认之事,他这般,若刺激了他,我担心后果更会不堪设想。” 陌离散人深深的思索,沉眸道:“这看来解铃还需系铃人。” 上官瑶眸光微凝,疑惑的看他。 “师父的意思……是找年画来解开他的心结?”柳飘飘眉间一跳,道。 陌离散人微笑点点头。 “可年内史不是死了吗?”上官瑶拧眉道。 一旁的三水笑呵呵道:“易容嘛,这有何难的?” “难的是,该如何与晚儿说才能达到效果,若不然便反巧成拙了。”陌离散人轻轻抚着茶盏,脸色沉重。 柳飘飘双手抱臂,眉间也紧紧的拢着,“是啊,师父说得对,得打开师兄的心结,能令他心结打开的也只有年画,她……咱们易容倒是简单,但该又年画的名义与师兄说些什么才是关键。” 上官瑶沉眸片刻,眸光轻闪闪,道:“也许我可以试试。” 话一出,那三人微怔,一时间屋内静了下来。 “您是他娘亲,这……行吗?”柳飘飘第一个反应过来。 娘亲装扮成心仪的女子,这确有点儿别扭。 “不,飘飘,关键时不必得拘泥于小节,为师看可行。”陌离散人轻拍桌子,“夫人身为女子,对女子心态是十分了解,就这般定吧。” 上官瑶淡淡抿了抿唇,“我与那年内史有几次接触,她是个极内敛的女子,心清自傲,性子倒是与我年轻有些像,装扮成她,我知道该如何与晚儿说的。” 当年自己与先帝不就是这般模样吗?两人均是喜欢把事儿闷在心里,总自以自己所做的就是为了对方好,殊不知会伤害了对方。 陌离散人欣喜的笑了笑,“好,今儿夜已深,老人让两个徒儿先送您回宫,这几日老夫再给他调理调理内息,待准备妥了再接夫人过来,只是委屈夫人在庵中了。” 上官瑶起身施一礼,“我并不委屈,倒是辛苦了几位了。” “夫人言重了,这是老夫等该做的。” * 凤君晚望着眼前的“年画”,一动不动,眸内波光粼洵,恼怒、痛楚、隐忍、不甘,种种如浪花儿轻翻,掀了心底那尖锐的痛。 那棺木中无血色的脸在眼前闪动…… 自己执长剑刺向她,那血…… “我便遂了你愿”那眼中的果决,令人心颤…… 天祐月玄,君非君,相非相,还凤江山,江山正统。 那女人说的…… 手掌渐渐收紧,握得“咯咯”作响,额前一道青筋一跳。 “啪”一掌,案几碎如屑。 眸光冷厉似冰棱,一射,厉声道:“你不是她,你何人?说!” 上官瑶袖下素手微润,紧张的轻轻握了握。 他这是清醒了吗? 是清醒的认出不是年画了吗? 记得柳飘飘说过,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是何人装扮年画,他都能认得出,按理说那是得在他清醒的情况下才能认得的啊。 她咬了唇,索性不语,看他如何说如何做。 屋外师徒三人亦紧张的相互看了看,陌离散人抬手轻轻做了个手势,示意静观其变,柳飘飘与三水点点头,大气儿都不敢出。 凤君晚眸光一收,冷喝道:“说!你是谁?不然休怪本相不客气。” 竟有那么多人喜欢假扮她,皆当这女人好欺负了。 “哇~好啦,终于雨过天晴。”三水按奈不住,第一个开心的喊着闯入屋,“大师兄,你真的好了,太好了。” 奔上去搂着他直蹦达。 凤君晚拧眉,嫌恶的将他推开,“少恶心,滚一边去,三水,这是何事?说!” 柳飘飘快步跟着入屋,摇了那折扇,痞笑道:“三水,我都说啰,师兄肯定记不得那……混乱时期的事儿,就应该趁机做点儿事。” 被凤君晚推开的三水老老实实的立着,眼角偷偷瞄看,怯声道:“我可不敢。” 哪敢呀?大师兄这一身的寒气,能杀人于无形,给个豹子胆来他亦不敢。 “少废话。”凤君晚指了上官瑶,冷道:“她是谁?” 上官瑶心似乎万马奔腾般欣喜,轻轻撕了脸上的面皮,眼眸湿润润的看他。 “上官……”凤君晚脸色一沉,转向柳飘飘冷厉道:“这是何意?” “晚儿~”陌离散人入了屋,淡声和缓道:“莫急,听为师道来。” < 第141章快传凤爱卿 陌离散人笑笑,“为师来看看你,现在无碍便好。” 这悬着心终于可以放下,归了位便得做该做之事了。 “晚儿,该唤一声夫人娘亲了。” “你们……”凤君晚微滞,疑惑的看几人,眸光落在上官瑶脸上,心中五味杂陈,万千感慨。 这般认自己的亲娘,是他未想过的,他总想着待一切落了定,给娘亲光明正大的身份,她受的苦太多,做儿的岂能那么不孝?连个正正当当的身份都给不了她,那不是他所愿。 上官瑶心头绕满了欣喜,眸中星光点点闪烁,柔软空濛,有儿如此,受多少苦亦是值得的。 见她这般,凤君晚眼波一闪,几步至她身前,掀袍双膝跪落,“娘,孩儿不孝!”说完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一声娘,日日在梦中,唤得上官瑶心都碎了,心中狠狠一酸,早已溢了眼眶的泪“刷”的落了下来,捂了嘴呜咽道:“儿……是娘对不起你……娘不能好好保护你……” 一想到那一日,他是怎样的被人偷来换去的,心便不自主的颤栗。 “夫人莫要伤心,那无关你的事,天命要这般,那也是奈何不得。”陌离散人在一旁劝道。 凤君晚眸光微闪,眼底一丝柔软掠过,取了身上锦帕递给上官瑶,平静道:“娘,孩儿再不会让您受苦,一切都好了,您宽心吧。” 多少次梦中梦到自己的爹娘,那都是模糊的,这在了眼前,竟又觉得是梦,犹如那女人那样,那一切,就如同梦一般。 心不由得一阵悸痛,眉间一拧,手上锦帕掉了地。 “晚儿,你可还好?”陌离散人站起身一步上前探了他手腕。 柳飘飘与三水亦惊呼。 上官瑶止了抽泣,惊道:“晚儿,这怎么了?” 凤君晚轻轻推开陌离散人的手,唇边弯了一抹苍白的笑,“无碍,师父,娘,别担心,我……很好。” 好?好么?只怕一辈子都好不了。 上官瑶舒了一口气,起身扶他,“起吧,地上寒凉。” 凤君晚起身扶上官瑶坐落,“娘,您坐。”随后自己也落了坐。 “夫人,当年未征得您的同意,老夫给晚儿起了这么个名儿,若夫人觉得需要改回……” “不必。”上官瑶抬手制止,眸子微眨道:“不必改变些什么,此姓此名很好,君晚,陌离散人实在是洞若观火,一切似乎让您想到了呢,我得谢谢您。” 陌离散人捋了须淡淡笑道:“老夫当年见他之时,确有猜想,但一切无凭无据,自是不敢枉下定论,亦不敢马虎,细想之下才起了这么个名儿,许是天命如此,这月氏江山,这些年亦还是晚儿在守护,这一切,当是有定数,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夫人可以宽心。” “晚儿多谢师父再造之恩,若不是您巧妙安排我入朝为官,亦不会有今日。”凤君晚向陌离散人施一礼。 陌离散人笑笑,“那是为师该做的,事非曲折,为师会分辨,只会助有担当、正义之人,绝不助纣为虐。眼下便是你的时机,好好把握,过去亦过去,多思亦无用,徒留伤悲,这天下,还有很多人需要你,你肩上之担,自你出生便带了来,避不可避,你只能勇敢的去面对,你若不勇敢,谁替你坚强?” 似被当头棒喝一般,凤君晚一怔,起身,撩袍跪落,平静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唔,起来吧。”陌离散人宽慰的点点头,笑,“日后便是为师跪你了。” 凤君晚起身,眸中平寂,道:“既为我师,便不会让师父跪我。” “无所谓了。”陌离散人摆手,淡然道:“飘飘,三水你二人日后得听你们师兄的指令,切莫生了事端给你们师兄添乱。” “是,徒儿谨遵师父教诲!”二人恭恭敬敬的应了。 见这般,上官瑶欣慰不已。 * 斗转星移。 月玄军节节败退,再丢一城,退至西郡沅西城。 景帝震怒。 “快传凤爱卿,若是病,抬亦抬到朕面前来。” 宽敞的大殿内回响着景帝老虎般的咆哮,众臣跪落一片,低垂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出。 殿外啸啸寒风似在回应着景帝的怒,“呼呼”而来,卷袭了那一面面锦旗,亦狂扫那层层帷幔,整个大殿显得那么的落索,那么的冷寂。 望着这乌泱泱的人头,景帝蹭蹭退了两步,徒然坐落龙椅上。 今日这宽大的龙椅显得那么冷硬,当真咯了臀。 父皇曾说,这江山,有半壁是凤爱卿拼了命开拓出来的,这江山得凤爱卿守护。 他不信,不信,凭什么月氏江山要他姓凤的来守护? 他恨,恨父皇太依赖凤君晚,更恨自己不得不依赖他凤君晚,多少宫太后他亦不怕,就怕这凤君晚一人。 他凤君晚与他同岁,为何事事强于他?朝堂上他胜,女人,他亦胜。 他不甘。 “朕……亲征!”冷冰冰的吐出三个字。 亲征等于送死,他不是不知,可他不甘。 “皇上,不可啊!”众臣齐呼。 “败败败,再败便到京都门口来了,你们打算让朕……将这江山拱手相让吗?”景帝怒目圆睁,凌厉的扫众人。 有大臣回道:“皇上,都怪那妖女,若不是她……” “住口!既便是她引了敌入境,但月玄大军是纸做的吗?一郡未保再丢一城,况且这人亦死,还口口声声称妖女,再让朕听到此言,定斩不饶。”景帝怒不可遏。 一想起那女人,他脑中突突的疼。 “凤右相到~”殿外大喊。 殿内一阵低喧。 “右相大人来了,这下好了。” “太好了,有右相在,便无事了。” 不少人暗暗擦拭脸上的冷汗。 一如往日,幽黑的朝服加身,冷冷冰冰的人,却又风华万千。 凤君晚阔步入内,行走时身侧带了寒风,令人微颤。 大手撩了袍角一甩,“刷刷”声,干脆利落跪了地,冷声道:“微臣见过皇上,近日微臣身子抱恙,未能替皇上分忧,微臣心自愧疚,今日,微臣向皇上……请战。” 话音一落,众臣掌声轰动,士气瞬时高涨。 “皇上,微臣愿随右相大人出战。” “皇上,微臣亦愿。” 转眼几人跟随请战。 景帝暗自松一口气,举目扫去。 那请战之人皆凤君晚当年旧部,身后一片沁凉透了心。 这些人啊,若不是凤君晚,他们怎会主动请战? 难怪他凤君晚无论在何事何境都从容自如,淡定沉静,此人,他离不了,但对他,可是榻前的威胁啊。 暗咬了牙,面上微缓,笑道:“朕准了,今日起,兵符合一,三军归凤爱卿调配,望凤爱卿一举得胜,驱敌退镜。” “微臣遵旨。”凤君晚清冷起身。 景帝眸光扫看那几位请战的武臣,“诸位爱卿之请,朕亦准了。” “微臣遵旨。”几人齐声应。 “众爱卿也都起吧,午时拜帅点将。”< 第142章我不是斥候 * 午时,风停了,云随风散,晴冷的天空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似映了千山的雪,干干净净,映得人眼底心底干净沉静。 铠甲加身的凤君晚接过景帝双手递来的虎形兵符,那沉甸甸之感,似乎千人万人压在上面,不由得挺直了脊背,转身向高台下那数万将士,抬手至胸,行了一标准的军礼,高举那虎符,振臂一挥。 高台下一列列将兵,整齐有序,齐声高呼,“凤帅凤帅……” 四方高台,长风扑面,锦旗飘飘,那声声高呼震彻云霄,直看得景帝心中不是滋味。 凤帅出征,万民欢呼,城里城外,夹道相送。 凤君晚骑在那雪白宝马上,银铠肃冷,傲岸身姿风神凌俊。 柳飘飘与三水亦是一身铠甲加身,一左一右跟在凤君晚身后,三水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心情激动澎湃不已,频频举手向民众回应。 “二师兄,这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啊,你看,这些人多热情,咱们若不打胜仗都不好意思了。” 柳飘飘神情淡淡,目不斜视,撇嘴道:“热血沸腾?等你上了战场跟众多敌人撕杀的时候,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的时候,你便不沸腾了。” 三水被他一语呛得直翻白眼,一时语噎。 凤君晚回头冷看一眼柳飘飘,“你别吓他,好了,出了城全速行进吧。” “是,师兄。”柳飘飘不敢马虎,拍马向那传令官位置奔去。 大军开始全速行进,凤君晚勒了马缰绳,回头望一眼那城墙,依稀觉得那水色湖蓝之人清冷而立。 大手紧紧的握了。 年画,你就在上面看着吧,我定不负你愿。 “嗬!”轻声吆喝,甩鞭马儿奔起,卷起丝丝尘雪。 柳飘飘与三水亦拍马奔起。 城墙上,一抹明黄自阴暗处闪出,如玉温雅的眸中闪了冷厉星光。 凤君晚,但愿你有命归来。 * 凤君晚未让大军急行军,近一个月,到距沅西城百余里一个山坳处,令大军安营。 五千军帐扎起,连绵起伏,长旗猎猎,在暮色下若隐若现。 望着那三边险竣山峰,翠绿层层叠叠,那枝上叶上挂着未融化的冰棱,在暮阳下闪着晶亮,柳飘飘立在营帐前的小山包上惊叹,“真是个极好的安营地儿,师兄,未何不进接入沅西城?” 落日淡金洒在凤君晚那如若刀削的脸庞上,散发着坚毅如山的气度,冷锐的薄唇轻启,“沅西城已被围数十日,秦太尉高悬休战牌,在等本帅支援,在自家城内,他倒是心安理得。” 柳飘飘浓眉跳两下,“被围了?” “早前本帅已收到传信。”凤君晚淡道。 柳飘飘轻哼,“这秦太尉可真会当缩头乌龟,连输了那么多仗,丢了那么多城,他真好意思在那儿等支援,而且沅西城是他老家,这都不敢战啊?我真服了他。” “前几天战,赢一输二,折了一名副将。”望那碧绿青山,冰棱点点,凤君晚说得清清淡淡。 那人毕竟是老了。 柳飘飘眸内闪了嘲讽,撇嘴道:“折了一名副将便不敢战?真行。” “这许多年安逸了,况且连着输几仗,士气低下,休战亦是应当的,在无周密的策略之下,再盲目打下去,死的人会更多,他这般做是体恤将士,亦没有错,若拿将士的命不当命,他更无法领这军。” 柳飘飘细细想了,点了点头,“师兄说得甚是有理,想来师兄已有退敌良策?” 凤君晚望那渐阴暗天空,神情不动,“苏镜手下有一名女将,唤任言姜,武功高强,足智多谋,排兵布阵,甚是了得,乃郡主的身份,苏镜此番一路所向披蘼,仗的便是她。” “不会吧?不就一名女子吗?能有何作为?秦太尉手下那么多猛将,竟敌不过一名女子?何况秦太尉自身亦是武功高强,怎就怕她了?”柳飘飘大掌互击,忿忿然。 凤君晚转头看他一眼,眸光如水淡冷,道:“自不是她一名女子一战到底,天留人粗猛称著,苏镜手下的熊猛之将不少,你若遇上了还不定能赢得了。” “哼,师兄,等着瞧。”柳飘飘浓眉一挑,不服气道。 淡黄暮色中,不远处几道人影在向他们移动,三水在挥手大喊,“师兄,我捉了个天留斥候……” “斥候?”柳飘飘一惊,“这天留斥候探出了百多里?不会吧?这地儿那么隐密也找得到?” 凤君晚沉沉静静,身形不动,冷声道:“带过来。” “快点,你个兔崽子,竟敢到这儿来了,想死……”三水骂骂咧咧推一人。 那几道人影步伐快了一些。 不一会儿到凤君晚二人眼前。 “师兄,就是这个黑碳头,在林子里探头探脑,被我发现了。”三水一脚扫了那人腿上,“跪下。” 被五花大绑的那人身子用力一扭,站直着身,嚷道:“都说了我不是斥候,若真是斥候,有那么容易被你这个笨瓜捉到吗?” “哟嗬,不单止不跪,还骂我笨瓜,兔崽子你不想活了。”被人在师兄面前骂他笨瓜,三水那脸色一红,恼怒的举拳要揍他。 凤君晚微蹙眉,敛了眸看那斥候。 细瘦的个子,黑发束起一束马尾儿似的,一身黑棉袍显得人更瘦,黝黑的脸碳般黑,正是这全身上下的黑,令得那双眼睛像浸润了清水的黑翟石,折射着透气的光。 心湖似落了一粒小石子,微微泛了波。 这双眼睛?竟神似了那女人的眼。 只那么一闪而逝的念头,他唇角微动,无言的自嘲。 “住手。”喝住了三水。 三水不得已放下大拳,粗着脖子冲那斥候喊,“老老实实交代了,不然,有你好看。” “好啦,三水,你这咋乎个什么劲?不就捉了个斥候吗?有本事,你去把苏镜捉来?”柳飘飘笑道。 “我不是斥候。”那浑身透着黑之人不服气的哼哼。 三水拧了那一字浓眉,向柳飘飘直瞪眼。 这二师兄,总爱欺负他,真令人恼。 “你说你不是斥候,为何在林中鬼鬼祟祟?意欲何为?”凤君晚冷道。 黑碳头站起了身子,晶亮眸子眨了眨,“我在山中打猎,见这儿有声音便远远的看看,就只是看看而已,军爷,你看我瘦不啦叽的,我能作甚?” 说完调皮的笑笑。 “打猎?你都说自己瘦不啦叽了,打什么猎?我看是猎物打你吧?”柳飘飘睨眼看他,冷声呛他。 “我逮个兔儿捉个山鸡总可以吧,真是的,打猎用的是脑子,又不是蛮劲,若换了你们……还不定逮得住呢。”黑碳头那秀气的眉毛一挑,不以为意道。 “哟,口气还挺大的呢,敢这样跟军爷说话,我看你真是身上的皮痒了。”柳飘飘作势便要动手。 “好啦,闹个什么劲?”凤君晚脸冷得似挂了霜。 柳飘飘无奈只得收了势。 凤君晚目如寒星看那黑碳头,冷厉道:“你见到军爷不但不怕,还嘻皮笑脸,有那么见识的猎户吗?快老实招了,你是何人?家住哪儿?在此处作甚?若有半句隐瞒,定斩不饶。” 只有真正的斥候才会有这般胆识。 “回军爷,小的是附近的猎户,今儿出来打猎,不小心遇上了你们,就这般了……军爷,小的回完话。”黑碳头低头回话。 “抬起头来,看着本帅说话。”凤君晚冷喝,“报上名来。” 黑碳头肩头微动,似乎打了个颤,缓缓抬头,水亮的眸看着凤君晚,弯唇嘻嘻一笑,“官爷,原来你是大元帅啊?呵,还长得挺好看的,今儿我的运气真好吔,见着那么好看的大元帅,真是三生有幸呐。” 柳飘飘与三水微怔之后,便转身“噗”的笑开。 这小子胆儿还真是大,竟不怕师兄。 “报上名来。”凤君晚眼底锋芒一棱,沉声喝。 黑碳头扭了扭那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身子,灵黠笑道:“小的长卿。” “长卿?”凤君晚拧眉,“没有姓吗?” “嘿,我又不认识你,为何要把姓告诉你?”黑碳头歪了头不看他,嘟嘴道。 “说!”凤君晚眼光犀利迫人,大声喝。 黑碳头猛的蹦起跳一下,转头看他,瞪眸,“哎呀,想吓死人呐,不就一个姓吗?有那么重要吗?知道我姓什么大元帅就打得胜仗?就能把那些凶恶之人赶出境?打输了便躲在这儿拿我出气,哼哼,算哪门子大元帅呀?” “信不信我一掌拍碎了你?”凤君晚咬牙冷肆道。 能治着那么多人,今儿竟治不了一个嘴上无毛的黑小子? “拍碎了我你也不是英雄,有本事去和那些恶人打去。”黑碳头一副不怕死的劲头嚷嚷。 正说着,他只感眼前有东西一闪,喉咙便像有东西滑下似的,瞬的入了腹。 “咳咳……”他脸色一变,低头猛咳,想把东西咳出来。 柳飘飘与三水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猛笑。 “省省吧,咳不出来了,吐也吐不出来,那是令人暂时失了声的药丸,一入腹便化。” “你……你……”黑小子眸底掠了一丝森冷,一闪即逝,“咳咳”几声便说不出话来了,嗓子干燥得冒火。 他心底亦冒了熊熊烈火,反剪绑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了握,几步走到凤君晚面前,睁大了眸,狠狠的瞪他。 凤君晚那幽深的眸似噬人的黑夜,沉冷的看他,片刻,转了身大步向营帐大门走去。< 第143章把这个吃了 “是,师兄。”三水大手用力推那杵着不动的黑碳头,“走,敢瞪我大师兄?你是天下第一人咧,英雄啊。” 黑碳头转头瞪他,哼哼哼的哼了好几声。 “三个时辰之后你便能说话了,黑碳头,劝你别惹了大元帅,他可不是你一个无名小子能惹得起的,啧啧,真是黑,半夜不得吓死人了。”柳飘飘上前用手指戳一下他脑袋,嘲笑道。 “是啊,二师兄,我方才也一直在琢磨这事儿,这黑成这样子,他爹娘得多黑啊。”三水扯了那绑着黑碳头的麻草绳,亦讥讽的笑道。 黑碳头跟在二人身后走,恼火的片往后用力拉那麻草绳,三水猝不及防的差点儿摔跤,他摸了脑袋站稳,几步往回走,大掌举起,怒道:“你个黑碳头,故意是不是?看我一不掌拍碎了你。” “三水,人留着。”远远传来凤君晚冰冷的声音。 黑碳头仰了幽黑的脸蛋,扬扬细眉,眸光闪了深深的嘲笑。 三水圆目一瞪,大掌在空中划一下,用力一扯那麻草绳,“给我老实一点,不然一会儿让你吃马粪。”恶狠狠道。 黑碳头立马止了笑,低了头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走。 是夜,帅帐中烛灯透亮。 凤君晚与诸葛流正在仔细的钻研舆图。 “此地距沅西城一百三十里,步兵急行军也得三日,分波行进,等到合流,那时日更是拖得长。如若想奇袭天留大军,与秦太尉前后夹击,距离太远,再往前走六十里,天留斥候肯定会发现我军。”诸葛流大手划着那舆图,蹙眉缓声道。 凤君晚站起身微踱步,轻拢眉细细思忖,薄唇斜拉出一个冰冷弧度,冷道:“谁说一定要夹击他主力大军?” 诸葛流微怔,片刻笑道:“元帅是想取宣郡宣城?那得绕道,只怕粮草跟不上,明日大军合流亦有十万众了,不如与秦太尉来个前后夹击,痛击他主力大军。” “天留大军二十万众,后续还会有增援,想必是抱着一举灭我朝的想法而来,此一仗若不赢,军中士气必然会再受重挫,再打下去会更被动。”凤君晚站在书案前,望那舆图,神思有些遂远。 那个女人,把天捅破了扔给他,天破便破了,可她却又狠心的这般死去,当真够残忍的。 诸葛流起身去倒了两盏茶,递一盏至他手中,眸光微眨了道:“若取宣城,只能用骑兵,你可有了计策。” “有倒是有,只是需要一个对此地非常熟悉的人领路。”凤君晚长睫一抬,回了神道。 诸葛流笑道:“今日三水不是捉了一个斥候吗?可以让他领路。” “此人被捉,淡定从容,只怕是陷井。”凤君晚拧眉。 “这有何难?再给吃一粒药,他还不乖乖听话?” 凤君晚沉吟片刻,转身向外喊一声:“三水。” “师兄何事?”三水探了个脑袋入帐。 “去把那黑碳头押来。” 三水眸光一顿,“师兄要杀他?何需你动手?我去一掌解决了不就完事儿了吗?” 凤君晚轩眉一拧,三水赶紧道:“好好,我这就去把他押来。” 厚厚的油布帘一动,便不见一人影。 一不会儿,三水把人押了来。 黑碳头打了个哈欠,双目四处看了看,道:“哎呀,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不让。”凤君晚负手立在书案前,冷冷的看他。 “黑碳头,见了我师兄还不跪下?”三水轻推了一下黑碳头。 黑碳头肩膀一闪甩开他的大手,懒洋洋的施一礼,“小的见过大元帅,不知大元帅深夜找小的来有何事?有事儿明日再说呗,睡觉第一,少睡了会短寿的。” 凤君晚大掌向他面前一伸,一粒药丸静陈,深眸冷肆,“把这个吃了。” “啊?”黑碳头眸光一闪,蹭蹭后步了两步,惊道:“你……你又要作何?想杀我不如来个痛快的,这老是逼我吃毒药,不是英雄所为。” 三水在身后拦了他,“别想跑,老实点。” “本帅有说是毒药吗?”凤君晚眼波不动,声音沉冷带了一种压迫力,逐渐散布开来,黑碳头瞥开眼眸不看他。 “难不成是补药?你会那么好心?” 凤君晚一步上前大掌捏了他下颌,将他的脸转正面对他,勾唇嘲讽道:“还真的是补药,吃了它你的身子会强壮许多,你若是会武功,打倒三四个大汉没有问题。” 黑碳头微拧眉,水亮的眸子用力眨巴,咽了一下口水,道:“我不信,不信你,你就一副没安好心的样儿,大元帅!” 凤君晚唇角微动,“你认为你还有选择吗?”语气森寒,透骨生冷。 黑碳头眼帘一阖,紧紧的闭了目,“好吧好吧,死便死,不过,你先把吃了这东西的另一个后果告诉我。” 凤君晚眸光一闪,冷肆一笑,大手放开他,转身背对了他,漠然而立,森冷道:“每月月圆,若没有本帅的解药,腹绞难耐,直至痛死。” “啊!”黑碳头蹭的睁开眼,惊恐万分,“你你你怎么那么毒?不如你拍一掌让我死了得了。” “若不离本帅身边,你便不会死。”凤君晚长身静立,纹丝不动,冷无绪道:“你若把路给带好了,本帅免你一死。” “那那,那若是你比我先死了呢,我上哪去找解药?” “住口,兔崽子,胡言乱语,小心小爷我撕了你。”三水低声吼。 那一厢诸葛流亦拧了眉,冷声道:“小子,口不择言会早死的,大元帅面前,休得这般放肆,如今这路你不领也得领,由不得你,你若敢耍滑头,让你肠烂而死算是便宜了,扒皮拆骨有你受的。” 黑碳头眼波微垂,低声道:“说句真话都不得吗?大元帅就那么小气?听不得真话?” “本帅说了,在这一路,你不离本帅身边便不会死。”凤君晚转了身,白皙大掌轻展,烛火微闪,在他眼中映下一道机锋凌厉,“本帅不管你是斥候也好,猎户也罢,从这一刻开始,你的命在本帅掌中,你的人亦在本帅掌中。” 黑碳头抬了眸看他,黑眸灵黠一转,如蒲扇般长睫闪了闪,轻挪了两步至他面前,伸了瘦细的手捏了那药丸,拧眉撇嘴道:“苦不苦的呀?” 凤君晚冷眸看着她不动,右臂向后一伸,抄了书案上的茶盏,递到他面前,“没让你嚼,吞下去。” 诸葛流微怔。 那不是晚儿方才喝过的茶水吗? 他竟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喝?而且是亲手递给这人服药,晚儿何曾会这般? 黑碳头弯唇灿然一笑,接过茶盏,道:“这还差不多,大元帅真够意思,赏了药又赏好茶水,小的谢了,小的铭记一辈子,一辈子。” 凤君晚眸光冷冷不动,只静看他。 那后面的三水可真是大气儿都不敢喘,这兔崽子怎就这般不识好歹?口不择言,冷嘲热讽,都吃毒药了还不怕,当真是吃了豹子胆来的。 黑碳头撇了撇嘴,又笑笑,将药丸放至口中,大大喝一口温茶,“咕噜”吞了,“好药,好茶,大元帅的东西就是好,大元帅,这日后跟着你,是不是天天有肉吃啊?” 此话一出,三水只感想找个地洞钻走,省得看大师兄发火。 诸葛流亦淡淡的拧了拧眉。 凤君晚眼波无绪,冷道:“若再胡言乱语,本帅先割了你的舌头,反正还有腿,可以领得了路,一只哑了的麻雀儿在身边,倒清静。” 黑碳头唇角一牵,把玩一下那茶盏,反身一塞到三水手中,“笨瓜,拿着,大元帅的东西矜贵着呢。” 三水抬眸瞪他,恼道:“再喊我笨瓜,你先削……削你舌头。” 此人吃了毒药都不怕,当真是拿他没办法。 “你不笨那是什么?还好你遇上的不是真的斥候,就你那刺咧咧的只身一人入林中,就不想想会否有埋伏?你也太小看斥候的能耐了,斥候可是有入敌营取敌首脑的本事的呢,哼哼,你这不是笨瓜那是什么?”黑碳头嘲笑着巴啦巴啦说了一道。 “你……你……”三水握了那茶盏一时语噎。 这兔崽子说得甚是有理,自己那时当真是大意了,见着人便什么都不想冲了过去。 完了,要被大师兄骂了。 凤君晚眼波微闪,走到书案后坐下,静静的看眼前这黑不溜鳅之人。 这般镇定从容,纵是将军也未必做到,更别说是将军了,他到底是何人? 有这般见地,就更不会只是猎户。 “三水,你方才是这般入林的吗?”清冷问三水。 三水低了头,“是……是的。” “再有下次,二十军棍伺候你。”凤君晚脸色比那风中雪还要冷。 这小子,本就少了经验,人又太憨直,做事鲁莽,这迟早得栽跟头。 “是。”三水轻声应了,心底把那黑碳头骂了个千万遍。 多管闲事。 黑碳头扫眼看凤君晚,嘻嘻笑笑,“大元帅,不知你要我领路是要领向哪个方向的路啊?能告之一二吗?” “宣城,绕开沅西城,抄近路。”凤君晚低头看书案上的舆图,冷声道。 “哎呀,那……去……去不得。”黑碳头眸光中闪了讶异,结巴道。< 第144章没一句真话 凤君晚抬头,眸光寒芒敛了敛,似乎耐了性子道:“为何去不得?” “宣城有个女人在守着,厉害着呢。”黑碳头撇撇嘴,“听说那什么秦太尉都斗不过她。” “可是叫任言姜?”一旁的诸葛流微微蹙眉道。 凤君晚眸中冷波轻漾,靠坐着身形不动,大掌一放,手中那细细的棍子扔了书案上,“啪”一声闷响,落在那标绳细细密密的舆图上,薄唇一棱,道:“知道撒谎的后果吗?” 黑碳头低了头,“我没撒谎,她……好像是故意守在那儿等大元帅呢。” “围沅西城的人中没有她?”凤君晚冷冷的看着他。 “没有。” “你撒谎,我军中人明明看到她在阵中。”冷眸依然不动。 黑碳头笑了出声,低着头回话,“那隔了那么老远,随便找个人穿她的铠甲,谁能认得出啊?” “那领军围沅西城之人是谁?苏镜吗?” “是啊,太子吔。” “围城总共多少人马?” “十万,不,十一万。” “宣城有近十万之众?” “也没有,五万吧,分散了,有在行进中的,为的是合流迅速,首尾相应。” “你叫何名?” 黑碳头一愣,抬眸,眸光似星子般晶亮闪闪,弯唇灵黠笑道:“大元帅在套小的话?太不地道了吧?有话便直接问呗,我都说我叫做长卿,不信?” 凤君晚大掌“啪”一下,拍了书案,案上茶盏“哐啷”一声轻响,三水身子抖了抖,眼角余光瞥向那黑碳头身上。 长卿撇嘴不以为意的笑笑,“大元帅还想知道什么?问吧,小的知无不言,言而不尽,保证句句属实。” “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凤君晚心底恼怒,却又奈何不得这小子,毒药都让他吃下了,他就一副死皮赖脸的相,气得他冒火。 “我没有活着不耐烦?小的这不很有耐心回大元帅的话吗?”长卿伸手轻撩一下脑后那一束长发,眸中似闪着星火,狡黠的闪熠,不紧不慢道。 凤君晚利眸似要将他射穿一个洞,“你说你只是个猎户?这是吗?” “咳!”长卿歪了头,笑嘻嘻道:“大元帅就没把我当成猎户,这毒药都吃了,大家还装个啥?所以,大元帅问什么我便说了,只要是我知道的,绝不隐瞒,大元帅也无需费那么大的劲儿猜想我是否是天留大军中什么人物,小的本就是月玄人,没那心思帮那些豺狼干活儿,我呢,反正不会害大元帅便是了,小的还指望着大元帅的解药呢。” “问你姓甚?”凤君晚板着脸冷道。 长卿唇角动了动,嘟嚷,“反正不会姓凤。” “你……”凤君晚气得语噎, 诸葛流见状,沉声道:“小子,若你不是天留大军中人,你怎会知悉这些情况的?看你年纪亦不大,总不会是入过敌营吧?” 长卿眨了眨眸,“我在那儿当过伙夫。” “没一句真话。”凤君晚双手抱臂,睨眼冷冷看他。 “大元帅,这些真与假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天留大军的军情,我姓甚名什么,从哪儿来,干过什么,这些有那么重要吗?大元帅知道了便能把天留人赶出去?”长卿火了,劈哩啪啦说了一番。 诸葛流摇头淡笑。 这真是个不怕死又死倔的小子,敢这般顶撞晚儿的,他还真是第一人。 三水直翻白眼。 是不是老天爷派这个人来收拾大师兄的啊?太勇猛了吧。 凤君晚眼底掠过肃杀的光泽,松了双臂,“啪”的双掌拍向书案,缓缓站起身,微向前倾,一字一句道:“把他的舌头割了。” 那厢三水“啊”一声喊了出来,捂了嘴瞪眼看。 “不行!不行!”长卿眸光闪了惊恐,猛的向后退,“好了好了,大元帅,我不说了不说了,你想上哪便上哪吧,我只管领路,到了地儿,给我解药,大家一拍两散。” “一拍两散?想得美,你入了我军营,知悉了这儿的情况,想跑?休想。” “那……那我怎么办?一辈子拴在这儿?”< 第145章不负责生儿 “那我要娶媳妇儿怎办?” “你还想娶媳妇儿?想得还真是美。” “不公平。” “在本帅这儿,没有公平二字。” 听了这一句话,那长卿若无其事,反倒三水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凤君晚缓缓坐下,指指那舆图,深眸微眨,冷道:“既然你那么能耐,来,说说你的想法,这一仗怎打?” “我呀。”长卿指指自己,黑眸一闪,讪笑,“我……我不会打仗吔。” 凤君晚轩眉一拧,“那就说说你的想法,怎想便怎么说?你不是很爱说真话的吗?本帅给你机会,一次说个够,若不真,本帅罚你明儿不许吃饭。“ 长卿皱起鼻翼苦了脸,低声嘀咕,“恶霸。” “你说对了。” 凤君晚面无绪,眸无波,一句话便塞得他语噎。 长卿唇角讪然,细瘦的手握了握,心底暗骂恶霸豺狼。 慢慢走几步,至那书案前,拿起方才凤君晚扔的那细棍子,微看看那舆图,俯身双肘撑在舆图上,细细的看起来。 “砰砰”两声,凤君晚大掌拍书案。 “你都睡在这图上了,你让本帅如何看?” 长卿眸子一闪,“哦。”蹭的似青蛙跳起,立在书案前,撇了撇嘴道:“这看图不得细细的看么?” “你这是找虱子。”凤君晚一动不动靠坐着,冷道。 长卿弯起唇深深吸气,眸子眨巴,似在极力的忍。 翻了白眼道:“往宣有一条路你这舆图没有,而那任什么姜也不知,走那条路,对她来个突然袭击,率一万骑兵,大元帅可有?另一边,大军照旧向沅西城推进,与秦太尉相呼应,给他苏镜一个前后夹击。” 凤君晚面上不动,心底微惊,这小子竟然知他有一万精骑? 一旁诸葛流向长卿投去诧异眼神,道:“依你之见,大元帅是往宣城还是沅西城?” 长卿哂然一笑,“大元帅爱上哪上哪儿?我怎么管得着。” “严肃点。”凤君晚眸光一敛,冷喝。 长卿挺了挺脊背站直了身子,撇一撇嘴,漫不经心道:“若想灭他天留威风那便由大元帅亲自率骑兵至宣城,给那女人点颜色瞧瞧。去沅西城,让这位大叔去便好,再找个装扮成大元帅,摆摆样,让苏镜误以为大元帅去了沅西城,那宣城的什么姜便会放松警惕了。至于你们能否打得赢?那我便不得而知了,我只牵媒,不负责生儿。” 诸葛流哑然失笑,看向凤君晚,暗想今夜晚儿铁定得被这小子气坏,这一直以来,哪有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的? 凤君晚大手抚额揉了揉,似在思忖,似在极力控制。 眼角余光看眼前这瘦小黑小子,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自心底溢起。 怎就在此处碰上这么个小泼皮? 胆大包天,伶牙利齿,嘻皮撒泼,虽这般,可句句说得带理儿,见地颇高。 到底是何人? 正想着,那长卿又开了口,“我饿了。” 凤君晚大掌下的凤目微闭,暗咬牙道:“三水去给他弄吃的。” “哦。”三水吞咽了口水,肚子亦咕咕的叫起来。 转身正要撩帐帘,一顿,转头问:“师兄与诸葛叔叔可要吃点?” “那便多做一些吧。”诸葛流看一眼凤君晚道。 “好。” “瓜哥,我跟你一起去。”长卿转身便往外窜。 “站住!”凤君晚冷冷的声音传来。 长卿顿步,缓缓转身道:“我去吃东西,大元帅你们商量你们的大计,我不想知道得太多,知越多死得越快,我想多活几年。” “在这儿等着。”声音冷硬不容置否,长指指了一旁,“上那儿坐着。” 长卿眼帘一垂,“哦。”低头走到一旁寻了个软椅坐了。 三水恼火的瞪他一眼,忿忿出帐。 竟然叫他瓜哥?找死的兔崽子。 …… 在与诸葛流做进一步步署的凤君晚抬头看那一厢边吃边闹的二人。 “瓜哥,你今年多大啊?娶媳妇了吗?”长卿眨巴着眼。 三水瞪眸,“再这般喊,割了你舌头。” 长卿撇嘴,“这名儿不好听吗?比你原来的好听多了。” “叫三水哥,不,好像我比你小吧?别把我喊老了。” “方才我不是问了你多大吗?” “打个赌,你若猜对了,就由得你喊哥。”三水捉黠的笑。 长卿眸光闪闪,嘿嘿笑笑,举了一根筷子,摇头晃脑道:“十五。” 三水那得意劲儿瞬间焉了下来,手中筷子撩拨碗中面。 “呵呵,瓜哥瓜哥。”长卿脸上漾了花儿般笑开,筷子敲那大碗,哈哈笑个不停。 凤君晚收了眸光,低头看书案上舆图,继续与诸葛流商议。 真是个小泼皮。 * 翌日,大军合流了之后,凤君晚亲领一万精骑取宣城,而诸葛流与柳飘飘向沅西城进发。 行进了大半日,到了一座烟雾缭绕的大山,坐在马上的长卿指了那大山对凤君晚道:“翻过此山,不远便是宣城南门,那儿的部署最弱,大元帅要入城便简单了。” 眼前山高险峻,树林苍翠,郁郁葱葱,枝上叶上冰棱闪亮,飞鸟无踪,实是个渺无人烟之地。 “可有可走的路?”凤君晚眯眼看着,冷声道。 “没有。”长卿答得干脆。 “可你心中有数。”凤君晚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模样。 “哎哟,我的娘亲,这怎么过得去啊?”三水勒了马缰绳挠头。 长卿轻甩手中草儿,转头朝二人笑,不急不徐道:“路是人走出来的嘛,跟着我吧。” 说完轻甩马鞭向那幽静的山道奔去。 凤君晚眸光一敛,策马追上,“让三水在前面,你指路便好。” 长卿弯唇,眉眼俱笑,“没事儿?这儿是山林,遭遇不到敌军。” “站住。”凤君晚一把拽了他的马缰绳,脸色似霜,“三水上前头。 那马儿一阵嘶鸣,长卿瞪了眼看他。 恶霸! “是,师兄。”三水听了令,策马奔到前方。 凤君晚这才松了那马缰绳,冷道:“走你的吧。” “哼哼!”长卿仰了黑脸,扬鞭便跑。 凤君晚冷冷眸光无绪,向身后做了个手势,亦拍马奔起。 副将向后传了手势,瞬时,“叭哒叭哒”,马蹄声在空旷山林响个不绝,一万精骑似一条长蛇,向山上快速行进。< 第146章你发什么疯 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通向那望不到前方的顶峰,一侧是悬崖,淡雾缭绕,一侧是层层叠叠的林木,那挂着的冰凌在暮阳下闪着淡金,层层错错,不断伸展,犹如画卷一般。 山路险峻,凤君晚让将士们下马缓行,长卿亦收敛了嘻笑,肃目而行,望那缭绕着烟雾的山顶,眼底掠过一抹似这冰棱般的冷峻及坚毅,极快又敛了眼眸,牵马前行。 众人紧绷着神经,走了一个多时辰,眼前突然开阔,一片密林展现在眼前。 “呼~” 众人欢呼。 凤君晚令队伍在原地稍作歇息。 “好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三水笑呵呵的取了水囊喝了一口水。 长卿亦松了脸上的紧绷,捉黠的笑道:“那样的悬崖边虽险,但不会有猛兽,到这儿可不敢说了,说不准一会一只老虎熊瞎子奔了来,看你还能笑?” 凤君晚上马举目望了四周,冷看一眼长卿,道:“此处密林有多大?” “哎。”长卿正在喝水,听了他的话让水呛了一下,边咳边道:“大元帅,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有本事转悠完这密林?你当这是我家后花园啊?” 凤君晚一怔,利眸猛的射向长卿,沉沉冷冷。 那女人便说过这样的话。 长卿被他看得不自在,用手背一抹嘴儿,转脸指着前方密林,道:“多大多深我不知,但我知道这儿是半山,若要到山顶,此处是必经之路,这儿有人或者有兽,我亦不知,大元帅你自己看着办吧。” 凤君晚微闭一下目,掩去那恼人的思绪,冷道:“你可有来过这儿?” “没。”长卿答得坦诚。 凤君晚眸光一凌,似那树上挂的冰棱枝儿,森冷泛寒,蹭一下跃下马,一步跨上前揪了她衣领,沉着声音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没来过便领路?这是一万将士,不是纸人儿。” 长卿脸色微变白,双手握了那揪她的大手,用力掰扯,眸眼圆睁,怒道:“放手,君子动口不动手。” “本帅从不说自己是君子。”凤君晚脸颊边的青筋跳了跳,肃杀的目光似乎要将他剜出两个洞。 “恶霸。”长卿忽尔眼中微波一漾,松开自己的手,任他扯着,微叹息,“都到这儿了,怎么办?反正毒药我也吃了,要不你杀了我?” 凤君晚那轩眉沉沉一压,敛了那束寒光,唇角一勾,讽笑,“本帅不杀你,先把你毒哑了,看你还怎么撒泼?” “呀,我好怕。”长卿眸内清光淡邪,痞笑。 凤君晚眉间一跳,眸内寒光浮沉,似杀人于无形。 长卿丹唇一弯,“天黑了,该生火弄吃的,你想饿死大家啊。” 想了想补上一句,“这儿有猎户到过,大致的地形跟我说过,再上山的路不会有方才那般险了,大元帅你放心吧,我会领大家离开这儿的,我人都这儿,难不成我自己嫌命长?” 凤君晚大手一松,不再看他,转身下令生火造饭。 众人立刻有序的分工行动起来。 长卿撇一撇嘴,牵了自己的马走向众人栓马的方向。 放眼看去,这上万马匹在林中栓了,还真是挺壮观的,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那一堆堆的火亦生了起来,众人说说笑笑,倒是一点儿都没受这恶劣的环镜影响。 长卿看一眼不远处那冷傲的身影,眼中一丝寒光微锐,如水,幽冷一晃,瞬息而没,闲着无聊,在一棵树边坐下,靠着仰望东山那一轮明月。 冷月寂冷,如霜的光斜洒半山,撩纱荡雾,冰棱熠熠,这林中似乎清亮了许多。 眸光扫看周遭,林中远处一抹阴暗令长卿坐直了身子,扔了手中的草儿,缓缓站起身,一动不动的望着。 突然眼眸一跳,足尖一用力,跃到树上,向那抹阴暗掠去。 “你……站住!想跑?”身后寒风袭来,他身子一闪,轻巧躲过。 “大元帅你发什么疯?”长卿扭头瞪来人,身子轻轻一旋,在一棵树枝上立了。 凤君晚亦落在那树枝上,那枝丫颤了颤。 “要断了啦。”长卿轻轻一跃,跃到另一侧的树枝上。 两人同在一棵树上,一左一右,晃得冰屑儿纷纷掉落,落到长卿脖子里,滑入脊背上,透了心似的冷。 “凤元帅……” 众人纷纷喊。 三水亦在那儿焦灼的喊。 “本帅还真是小看了你,仗着此等轻功,你要跑还不容易?说,你到底是何人?若不然,本帅现在就一掌拍死你。”凤君晚微微举掌,唇间锋芒似刀。 长卿撇嘴嘲笑,“凤大元帅,你就那么点胆识?你自己看。”说完手指向那片快速向这边移动的阴影。 凤君晚抬眸顺着他所指望去,轩眉一拧,“仙鼠!” 转身向众人掠去,大声下令,“前方是仙鼠,众将士听令,十队人分十个方向,围着马群边燃火,切莫惊了马。” “是。” 众人齐应,各队快速的奔向马群动手燃火。 “三水,把营帐扯成两半,燃火。”凤君晚转瞬落到三水身边。 “哦。”正要搭帐的三水把唯一一顶帐篷撕成两半,凤君晚拉了一角,三水拉着另一边,把大帐展了开,凤君晚快速的在大帐洒了火磷硫磺,火折子一扬,“轰”一声,大帐瞬时燃起。 “走。”凤君晚冷喝。 两人一跃,扯着那火帐向那一群仙鼠飞去。 那一厢,长卿已举着火把在仙鼠群中穿梭。 “让开。”凤君晚大声喊。 长卿闻言闪身,向那些扑向马群的仙鼠扫去。 顿时,火光冲天,人声,仙鼠声,马儿嘶叫声,交杂成响成一片。 那火烧了仙鼠的焦糊味,冲鼻难闻。 凤君晚与三水扯着那火帐,仗着轻功好,追着那些仙鼠来烧,不一会儿,那一群仙鼠死了一大半。 长卿手中火把渐熄灭,那些仙鼠成群向他袭来。 “啊~”长卿在树上飞跃。 “快向火堆跃去。”凤君晚浓眉一拧大声喊。 “黑碳头……”三水亦惊叫,“来我们这儿啊。” 凤君晚见那追着长卿的仙鼠越来越多,而手中火帐燃得差不多,对三水道:“三水,你甩着这大帐向那些东西去,小心点别燃了树。” “好,放心,那树上还那么多冰,燃不了。” 三水话音未落,凤君晚已松了手,急急向长卿的方向掠去。 长卿似乎是被仙鼠追得没了方向,提着轻功乱飞。 凤君晚手中执了树枝击打仙鼠,冲他喊,“你别乱跑。” “不跑?等它来吃我啊?” “这又不是狮子老虎,一口吞不了你,咬一口又死不了。” “谁说?你若是让它咬了脖子,试试看?会不会死?”长卿身形轻快,似一只鸟儿般飞来飞去,手上的树枝乱舞乱打。 不知是因说话分了神还是怎么地,轻落树枝上的脚突然一滑,身子失了轻心,猛的向下掉。 “啊~”他大叫。 “劈劈啪啪”一阵响 身上阵阵痛,突然身子一紧,一缕墨竹清香入鼻,感到身上微冷,才知自己是被人抱住了。 还未待他缓过劲儿,“砰”一声响,左臂一阵尖锐刺痛令他喊了出声。 睁眼看眼前一片漆黑,周边湿冷的空气向她袭来,身上还是紧紧的。 而脸颊边的丝丝热气令她脸一热。 心底一凛,不顾左臂的疼痛,两手用力一撑,想要把他推开,“放开。” “你是女子?”凤君晚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一把薄刃,刺向他的耳膜。 长卿呼吸一滞,大惊,才感到身下有一只大手抵在那儿,脑间顿时一片空白,竟忘了挣扎。 “说!你到底是谁?”凤君晚把大手抽了出来,双臂紧箍了她腰身,声音一丝颤抖。 身上紧紧的力道,还有那冰冷的体温,“砰砰”似鼓擂的心跳声,耳边火热的气息,提醒着她这一切是真的。 这一刻,容不得她犯糊涂,她脑间的转动,思绪清明,冷声道:“先把我放开。” 这样的势姿令人脸红心跳,容易慌乱。 “说!”凤君晚只感到大脑纷乱,似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那心速快到令他要窒息。 是她? 她没有死? 他一直不太相信她死了,可那夜,他亲自确认了,但心底还是不太相信,那个女人那么狡猾,怎可能就这么死了呢? 眼前此人,他一直心有怀疑,但这样的黑脸又不是易容做出来的,他无法确认,还有他男子的身份…… 可方才那一瞬…… 此人不是男子。 一阵静默。 “颜长卿。” 凤君晚手臂一紧,冷气似乎瞬间加重,“颜长卿?那人丹青高手颜长卿?” “正是。”声音清冷无绪。 “不可能。”凤君晚低声吼,“我见过颜长卿,他是男子,更不是你这样的黑脸?” “你怎知那时的颜长卿没有易容?你又怎知不是女子?你验过?”淡淡冷讽。< 第147章信自是最好 凤君晚一时语噎,心似坠入千年冰湖,一丝尖锐的刺痛从心髓划出,散向四肢百骇,双臂微抖。 颜长卿身子挣扎一下,“放开!”冰冷的声音似那尖锐的冰棱。 这一挣扎,凤君晚那火热的唇触到了她脸颊,心底那团麻丝抽拨着他浮动的心,麻木的将手臂松开,转瞬,怀中一空,潮冷的空气袭来,冷了面亦冷了心。 真的不是她吗? 颜长卿坐了起身,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燃了起来,扫目望四周冷声道:“大元帅若不信我是颜长卿,需要我当场给你画上一幅梅花图吗?这是个潮湿的山洞,说不准就是那些仙鼠的老巢,大元帅若要长卿作画儿,也得等出了此洞再说。” 凤君晚眉间一跳,蹭的坐起身,冷眸刷刷的扫看,道:“哼!颜长卿竟然是个黑脸碳子?好,我信。这处极有可能是仙鼠的洞穴,想法子离开这儿吧。” 说完站起身,取自己身上的火折子亦燃了,四处查看起来。 这样的结果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但又不得不信,若眼前人不是颜长卿,怎敢说作画? 他既然能出现在这儿,就说明是有备而来,他奈何不得。 “大元帅信自是最好,省了不少功夫,眼下如何离开这儿,如何翻过这座山更重要一些。”颜长卿亦站起身四处看,突然感到头顶一阵寒冷,举了火折子抬头看去。 高高之处那一簇幽暗枝叶在风中轻颤。 心头一喜,道:“上面是洞口。” 凤君晚闻言猛然抬头,唇间勾起冷笑,“没有想到那孤傲的颜长卿能耐不小,不仅是丹青圣手,还能入敌营查军情,更能往这森山老林子里钻,当真令本元帅大开了眼界。” 说完长啸一声,那高亢的声音在空中回旋,似乎透着几分恼怒,几分黯然,几分涩楚。 “人不可貌像,凤大元帅,这天下之大,别眼里只看到自己,自信过了便是自大。”颜长卿冷笑,语气嘲讽,有着深深的疏离。 凤君晚低了头看向她,淡薄一笑,生生透着冷硬,“本元帅轮不到你来教训。” 那一瞬希望的落空,已再次将他击得支离破碎。 “那是自然,你是大元帅嘛。”颜长卿轻抚了左臂,手肘那儿已是肿了一大圈,疼痛直钻心。 “知道便好。”凤君晚冷冷的回了一句。 颜长卿望那阴暗洞口出神,神情幽远,淡声道:“我身份一事,还请大元帅海涵,代为保密。再者待领你等到了宣城,请让我离去,解药还望大元帅给在下。” “你隐瞒在先,便想这般了事?你未免想得太美好了,是你说的,本元帅是恶霸,而本元帅亦说过,在我这儿没有公平可言。你大可将实情与本元帅说了,可你没说,而用此等方式,就算你是真心助我军,但亦是存了不轨之心,你此等心怀不轨之人,你说,本元帅会就此放了你吗?省省吧。”凤君晚背对她而立,声音清冷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有的也只有冷漠。 颜长卿幽黑眼底泛了雪色冷光,“我心怀不轨?好个大元帅,还说是什么大英雄,终究只是……” “恶霸。” 凤君晚那一身铠甲透着深冷气度,似是结了霜凝了冰,令这洞内更是寒气逼人。 “大师兄~”外面传来三水焦急的喊声。 “凤元帅……”众多人在喊。 “三水~”凤君晚大声回应,“在下面洞中,洞口有许多树枝遮掩了。” 外面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不会儿洞口的枝叶被扒拉开,三水那看起来小小的脑袋出现,“大师兄,你可无碍?” “凤元帅……” “本元帅无碍,洞太深,你们将麻绳放下来。”凤君晚仰头道。 “好,大师兄你等着。” 不一会儿,麻绳放了下来,凤君晚转身看颜长卿,冷声道:“你先上去吧。” 颜长卿唇角微动,噙了一丝冷讽,亦不让,上前握了那麻绳,手腕转了两圈,用力晃动一下麻绳,喊:“好了,往上拉吧。” 出了洞,众人向宿营地走去。 “马匹都没事儿吧?”凤君晚与三水走在前面,望一眼远处马群,问道。 “有少数被咬了,严重一点的一会得赶紧治。”三水眸光闪了一丝忧心,“马儿受伤了,还能不能过得了这山啊?” “能。”凤君晚眼角余光扫一眼那跟在身后侧的颜长卿,冷讽,“这不有黑碳头在吗?还怕过不了?” 三水撇撇嘴,“他?就他方才那样儿,都把大师兄拖累死了。” 他看得清楚,若不是大师兄飞身上前搂住他,只怕他会摔死。 想了想,上下打量自己大师兄,关切道:“真没受伤?”< 第148章喊一声师嫂 “无碍。”凤君晚说完甩开大步走了去前面。 三水转脸看向颜长卿,低声嚷嚷:“喂,黑碳头,你方才差点害死我大师兄了。” “他是大元帅,死不了。”颜长卿并未看他,面无表情说了一句,头也不回往前走。 看着眼前那一前一后的背影,三水睁大了眸子眨巴。 发生什么了?这两人都一副别人欠他银钱的脸,在洞里打架了? 周遭静谧。 偶有马匹打鼻声及火光劈啪声响起。 一阵寒风掠过,枝杈上未融的积雪簌簌沙沙的响,更显得山林的清寂。 山风透骨,哪怕是坐在火堆边,颜长卿也无法入睡,火星劈啪,燃亮着这夜的幽寂和心的微凉。 火光氤氲在她那幽黑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淡金轮廓,一闪一熠的,光暗明灭,长睫似蝶翅,扑簌闪了闪,一缕寒芒从眸内划过,转瞬沉寂无声。 心口生出的微痛,丝丝缕缕扩散开来,整片整片,令她有呼吸不顺畅的感觉。 深深的呼吸,将气息压制平静下来,摸出金创药打算再敷抹那刺痛不已的左臂。 突然“啪”的一声。 一张棉毯掉在她身边,一个小瓷瓶滚了几下,在草地上静陈。 一抹极淡的涩竹清香飘过,颜长卿抬眸望去,那冰冷的银铠在月下闪着极寒之气,细瘦纤手触摸那小瓷瓶,微凉,似扎了手似的缩了,黑瞳一敛,抓了那小瓷瓶甩手便扔。 “哎呀……” 不远处三水摸着脑袋坐了起来,抓了那“暗器”,眯朦着眼看,这不是大师兄的药瓶子吗?嘟嚷着喊:“大师兄,你作甚砸我?” 周遭静悄悄,只有马鼻声和人打酣声在回应他。 “难道是大师兄给我的?”三水打开闻了闻,唇边轻扯了扯,“上好的金创药,大师兄独门秘方吔,药到伤好,这等好东西往日求大师兄都不给,这会儿嫌多了?好吧,既然大师兄拳拳盛意,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好了。” 低头正要收起,一双黑色锦靴映入眼内。 “给我,是我掉的。” 三水顺着黑色棉袍向上望,一张黑脸似墨,一动不动的看他。 “哎呀,黑碳头,你想吓死人啊。” 手上一松,手上的瓷瓶儿便到了颜长卿手中,她轻轻抛一下,纤手一合,捉黠的笑,“瓜哥,我方才翻身,这东西便自己飞了起来,真是神奇,竟飞到你这儿了,谢了,物归原主。” 三水挠了头,不服气的嚷,“那是大师兄的东西,要说物归原主,该还给他。” 难不成他偷大师兄的东西?这还得了的。 蹭的站起身,指着他,“哦,你偷大师兄的金创药,你完了完了,我告诉大师兄去。” 颜长卿灵黠轻笑,上前轻轻掰了三水那食指,让它收成拳,“瓜哥,我做了个梦,梦见这样一个小瓶子,哎,也真是神奇,醒来便见在手中了,这是天意,你懂不懂?还有,你那大师兄,他是大元帅吔,武功高强,近身者死,你这般说是侮辱你大师兄的武功,你若与他说了,看他不一巴掌拍碎了你。” 说完举掌在他眼前晃。 三水一想起昨夜大师兄向黑碳头举的那一掌,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找死。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睡觉。”抚了额头那处印子,气嘟嘟的走回原地躺了下去。 颜长卿清眸一闪,冷笑着走回自己那堆火边坐下,卷起棉袖,轻轻的敷抹那瘀肿处。 哼!不用白不用。 远处黑暗中,如寒星的眸子沉寂不动,冷然无波。 * 三日后。 凤君晚领着一万精骑似从天降,行动神速,一举攻入宣城,直把天留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天留军节节败退,向东门退去。 东城门内,一匹枣红大马,马上一名黑铠女将,横枪而立,如银盘的脸冷若玄铁,碧瞳阴鸷。 眼前银光一闪,一骑白马迅速向她冲来,“嗖”一声,一支弩箭似急电飞来,她碧瞳一敛,双脚一夹马肚子,红马向前奔去,只见银枪一挥,身子一侧,那弩箭“刷”的刺入身后的城墙内,箭翎在阳光下闪了寒光。 未待她缓气,凌厉长剑直刺她面门,她心底一凛,不及思索,身子一仰,向后仰去,“好剑法!”反手银枪一刺向来人刺去。 长剑寒气逼人,势如惊电,层层光影,碎金裂石,银枪似飞龙穿云,出神入化。 转瞬斗了几十招,突然,“刷”一下,雪白盔缨飘散,在空中飘散飞舞,任言姜银脸一变,眸子阴寒,举着银枪勒住那蹭蹭后退的红马,马儿嘶叫连连。 双目如急电看来人,厉声道:“凤君晚?” 白马银铠,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亮光,凤君晚执剑勒马,身姿坚挺,凌峻肃杀。 凤君晚眼底那极冷的光泽,能杀人于无形,冷道:“下次削掉的就不只是盔缨。” 任言姜那森冷碧眸一闪,一抹冷媚划过,银抢刷了个枪花,收了枪式,身子在马背上微向前倾,狂肆一笑,“这调调儿,我喜欢,凤元帅,你在对我手下留情?好,那我便收下了,凤元帅,这打来打去的,何必打得那么辛苦呢?你若降了,来当本郡主的郡马,我可以说服太子殿下收兵。这大同郡与宣郡亦双手奉还,如何?兵马大元帅换二郡,不亏。” 说音才落,凤君晚长剑又至,剑剑逼要害。 “哟,凤元帅,生气都那么好看。”任言姜银抢飞舞,“我喜欢我喜欢。” “不知羞耻。”凤君晚唇边逸出冷厉锋芒。 “哈哈,我喜欢你便是不知羞耻了吗?这是什么理啊?迂腐。”任言将碧眸闪了无比的晶亮,向他抛去一个媚眼。 凤君晚眼底锋芒似薄冰,极冷,几招逼得任言姜节节后退。 引得后面的将士连连叫好。 “凤元帅,杀了她。” “对,杀了她。” 颜长卿与三水骑着马在不远处观战,听得任言姜那放浪的言语,咂舌不已,“这女人还真是脸皮厚,见着好看的男人便要收郡马,大师兄长得这般好看,真是吃亏。” 颜长卿静静的坐在马背上,轻拉着马缰绳,面无绪,眼波沉寂,冷笑,“你这什么道理?长得好看还吃亏了?” 看那两人急斗过招,那姓言的女将军不是凤君晚的对手。 月玄大军节节吃了败仗,坊间把这女子传得神乎其神,现今看来,还好,起码武功不如凤君晚。 “这你就不懂了,长得太好看,让人占了嘴皮子的便宜,多不划算,你看方才被那女人占了便宜,大师兄肯定恼死了。”三水打开水囊准备喝水,想了想递给颜长卿,被她挡开,“不喝?我自己喝。” 撇了撇嘴,“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没想他的话让那任言姜听去了,哈哈一笑,“小师弟,这你就不懂了,我这是与你大师兄打斗调情,来,喊一声师嫂,他日在战场见着,我保证不伤你分毫。” “放肆!本元帅撕烂你的嘴。”凤君晚长剑急急又向她扫去。 三水口中那最后一口水“咕噜”一声艰难咽下,神情僵滞,“我的娘啊,这……这叫什么世道?” “这叫世风日下。”颜长卿唇边冷冷,痞笑道:“我觉得这位女将军说得甚是有理,凤元帅当了郡马,抱了美人归,而我朝又收回两郡,双方停战,皆大欢喜。我想若是吾皇在此,铁定赞成,凤元帅,何不应下?” “啊!黑碳头……你,你……让大师兄降敌?”三水结结巴巴道,眸光忧隐的看颜长卿,“小心……小心大师兄收拾你。” “嗬,这位小兄弟说得极好听,我喜欢,下次遇上,本将军放你一马。”任言姜碧眸犀利的往说话之人身上一扫。 呵,真黑,这小子黑得似碳。 话音才落,头上铠盔被长剑削落,落在地上,“哐哐”翻滚了一下。 “颜长卿,你再多说一句,本元帅先削了你舌头。”凤君晚冷冷而道,手上招式并未减缓。 任言姜脸色微变,眸内寒光一掠,弯唇灿然一笑,“凤元帅生气的样子当真是迷死人了,好好想想,本郡主等着你。” 说完虚晃一招,策马避开来剑,银枪往地上一挑,挑起那铠盔,手一扬,一团焰火燃了起来,人转瞬出了城门。 “凤君晚,你迟早是本郡主的人。” 空气中飘来如丝如媚又阴冷的笑声,似那团火在艳阳下燃烧。 片刻,那焰火熄灭。 副将领着人策马想追,凤君晚抬手制止,“穷寇莫追,关城门,布防。” “是。” 副将接令。 “嗬……天留人跑了……收复宣城……嗬嗬……” “太好了,大元帅威武!” “大元帅威武!” 众人欢呼击掌,相互庆贺。 凤君晚收了剑,拍马至颜长卿面前,冷脸冷眸,似霜似雪,一瞬不瞬看她片刻,唇角极冷的一抿,冷笑拍马向城内奔去。 “嗬……”三水大大的舒一口气,闪了眸看颜长卿,“你活得不耐烦了?与大师兄说那样的话,当真是活腻了。” “你怎知你那大师兄心里怎想?”颜长卿眸光一闪冷冷邪笑,倾身凑到三水面前,轻声道:“说不准大元帅心里乐开了花,正琢磨着如何抱得美人归呢。”< 第149章别小看了她 三水歪头想想,眸子眨了眨,笃定道:“不可能。” 大师兄是皇嗣,怎会希罕那什么郡马?况且要降了更不可能,大师兄才不会是那种软骨头呢。 “世事无绝对。”颜长卿拍马前行,“别把人当了神。” 那个任言姜似乎对凤君晚很感兴趣,阵前如果传出些为女人降城的碎语来,这朝中又该有风波了。 “怎么不是,在我眼中,大师兄就如神一般,无所不能,我可崇敬他了。”三水打马跟上。 “哼!神?”颜长卿冷嗤。 “哎,你别笑,是真的,我跟你说,那时在谷中……”三水不服气的稀里哗啦道出些阵年旧事。 …… 入夜,郡守府。 烛火透亮。 颜长卿与三水走过长廊,入一处阁楼。 “这个宣郡郡守还真会享受,独立辟了一小楼来当书房,真牛气。”颜长卿扫眼向四周看,此小楼上下三层,呈八角,通体漆了黑火油漆,这楼建起来,得花些银两。 “嗨,当官的哪个不会享受?”三水不以为意,率先走上那木楼梯。 颜长卿冷笑,“朝庭蛀虫。” “你管他什么虫,快些走吧,大师兄该等急了。” “这劳累了好些天了,骨头快散了架,还不让人好好睡觉,你那大师兄就把人不当人,全当牲口来使唤。” 三水拍了楼梯扶手哈哈笑,“你总在找机会骂大师兄,小心他真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颜长卿撇嘴轻哼。 二层是书房,正遇上凤君晚与几位副将在商议,见她二人前来,便都告退下楼。 凤君晚坐在书案后,手中把玩着狼毫,案上摆了舆图。 见了礼后三水小心翼翼的立到凤君晚身后。 颜长颜站在书案前,眼中微波淡凉,似笑非笑的看凤君晚,“大元帅有何吩咐呀?我这已完成这领路的活儿,让我睡个觉总可以吧?” “你倒睡得着,城外十里外有好几万天留人对这儿虎视眈眈,真该说你胆儿大还是无脑?”凤君晚手中狼毫轻轻敲那书案,冷冷看她。 颜长卿唇间勾起一个轻笑的半弧,“那要怎样?与大元帅抱头痛哭?又是你说要打宣城的,现在好了,好几万人在外面等着吞了你呢。反正已是这样,倒不如先睡了饱觉,明日要打要降,但凭大元帅作主,若打,轮不到我上阵,若降,也轮不到我去当郡马,所以,我很安心,睡觉是最好的选择。” “你别忘了,是你的建议。”凤君晚凤眸冷肆,闪了丝丝恼意。 颜长卿轻嗤笑,“我的建议,谁让你大元帅听啊。” 三水看眼前的黑碳头,心底暗暗替他捏了把汗,他怎么总是要撩拨大师兄的火气啊。 凤君晚把手中狼毫往书案上一丢,眸光定定落在她眸中,冷道:“作画。” 三水瞪大的眼睛,不敢置信,作画?画画儿?大师兄怎那么闲情逸致? 颜长卿眸光落在那狼毫上,极轻一笑,如若轻鸿掠了水面,一闪而过,伸了纤细手儿拿起那狼毫,道:“甚好,那便磨砚吧,这儿无颜料,那就来一幅素梅?” 当真不信她,这男人,这天底下,他能信谁? “三水铺画纸磨砚,你别小看了她,她可是名动天下的丹青圣手颜长卿,三水,你得好好向人学着点,人家少年成名,一画难求,你若有这般成就,师父定然非常开心。”凤君晚清清冷冷的说,阴阳怪调的。 “啊?啊!”三水就快把眼珠子瞪出来,指了颜长卿,讶声道:“你……你就是颜长卿……卿?” 颜长卿眸底灵丽光影闪过,挑眉道:“正是在下,颜长卿……卿,我一早都说我叫长卿了,是你想不到而已。” 三水放下手,摸了脑袋,眸内闪了一丝尴意,嘿嘿笑笑,“你竟然是颜长卿,当真是失敬失敬,师父总说你的画画得好,天下一绝,说我笨,没有那慧根,呵呵,我也觉得是啦,没慧根便慧根吧,会开两个方子弄几副毒药我也知足了。不过,你怎么那么黑呀?当真是有些意外,我还以为颜长卿是个白面翩翩公子呢。” 颜长卿是个黑碳子,要是师父知道了,准得乐得肚子疼。 “不行吗?”颜长卿纤手灵动,“刷刷”舞了几下那狼毫,潇洒又灵动,“黑就不是翩翩公子了吗?” 凤君晚眸眼一跳,不言。 三水眸眼一亮,笑道:“可以可以,方才那一下还挺潇洒的,真是翩翩公子呢。” “行,就冲着你这一句话,本公子便画一幅素梅送与你,如何?”颜长卿眸光一掠,挑屑的朝凤君晚剔去。 “那甚好甚好。”三水眉眼俱笑,跑上前抓了那砚,“磨砚,你慢慢画,不急。” 心底乐开了花儿,颜长卿的画千金难求,有了这一幅画儿,娶媳妇儿不成问题啰。 凤君晚眸光微扫,站起身让出位置,缓步走到她身后,冷声道:“你若假冒颜长卿,后果有你受的。” 颜长卿轻步走到书案后搬开那张软椅,立在书案后,抬眸看他,兴意笑笑,“若我就是颜长卿呢?给我解药让我离开?” “休想。”凤君晚负手而立,幽冷的看她,眼底波光闪了绝决,未加思索一句话塞了她。 “好好,休想休想。”颜长卿唇边淡讽,凝眸低头开始作画。 楼中静谧,只有火炉中的火星不时“劈啪”作响。 烛灯幽幽散射,为她染上一层柔软的淡黄,长睫细密,似那折了翅的蝴蝶,扑簌扑簌而闪,这一瞬,幽黑的脸闪了令人砰然心跳的光泽。 颜长卿沉浸在画中,一时蹙眉,一时轻咬笔头,一时弯唇微笑,丝丝不落在凤君晚眼中。 凤君晚一动不动的看着,冷眸似乎无情绪,又或者溢满了情绪。 三水侧静静的磨砚,边看边比划着学,甚是认真。 不多时,一幅素梅跃于纸上,清淡雅致。 颜长卿落了款,将狼毫往边上一掷,抬眸向凤君晚,冷冷一笑,“怎样?是不是真的颜长卿?大元帅可得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第150章到楼上睡去 三水啧啧声不停,眸眼亮晶晶,“一点儿都没有错,这不是颜长卿还能有谁?大师兄,无需你辨了,我都看出来了,真人本尊,颜长卿……我开始要崇敬你了。” 颜长卿转头,素手轻拍三水肩头,眼角余光扫凤君晚,嘲笑道:“你崇敬的人不是你那无所不能的大师兄吗?崇敬我作甚?我无……没有那无所不能的能耐。” 凤君晚心底一滞,那湛冷如水的眸中似柔和的掠过一抹波光,转瞬即逝,叫人丝毫探不见情绪。 唇边微微勾起肆冷轻笑,“说说你的想法。” “什么想法?”颜长卿扭头,那双斜吊着的杏眸在烛光亮处清晰的划过一抹嘲讽,“我没有想法,我的想法便是睡觉,大元帅这确认完了,能否放我去睡觉?” “睡觉?”凤君晚眸光冷凝,“别给本元帅耍太极,你把本元帅拖到此地,这会儿大家是在同一根绳上,你倒想得舒服,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休想睡。” 取宣城,他自然有他的打算,只想看看她还有何本事。 颜长卿走到一旁倒了盏茶水,若无其事的自个喝起来,喝完了长长舒了舒气,才笑道:“骑兵守不了城,大元帅,如今你一万人马都不到,守这宣城,也真是难的,现在这会儿你那位郡主应尚未发现你只有那么丁点儿人,相信三几日亦不会发现得了,时日一长便不好说了。如今只能死守,等沅西城的大军支援。而苏镜现下肯定知道你在宣城,他应会回防来吃你,双方大军都在沅西城,那便看谁的行军速度快了,呵呵,凤大元帅变成个香饽饽了,我看你不如就……” “住口!”凤君晚冷冷喝一声,“若再让本元帅听到你今日所说的那些话,别说你的舌头会没有,连脑袋都得搬家,阵前胡言乱语,扰乱军心,你试试看,本元帅会不会砍你的头?” 那一厢三水急了,犹豫了一下道:“大师兄,黑……长卿这是开玩笑的呢。” “开玩笑?此等玩笑是随意开得的吗?军规无情,你们可想好了,三水你也得管束自己,若犯了军规,休怪大师兄无情。”凤君晚冷了脸道。 “是是,我知道的。”三水低了头,哪还敢多言? 颜长卿撇嘴。 凤君晚走到书案,眸光冷扫二人,“都过来,明日这般……” 听他说完,颜长卿心底微惊。 这男人胆大可以装天了。 三水咋了舌,又啧啧个不停。 “大元帅,都问完说完了吧?真的困了,睡觉睡觉。”颜长卿拔腿便向外走。 才迈步,身后衣袍一紧,被人扯了。 “到楼上睡去。” “啊?”她猛的转身,凤君晚扯她衣袍的手一松,她身子失去重心,便一头撞入了他怀里。 那淡淡的清香沁入鼻间,她心头咯噔一下,眸光一敛,双手一推,猛的将他推开。 也许凤君晚是猝不及防,亦或许是发了怔,生生的让她推后退了几步,蹭蹭蹭退到书案边,大手扶了书案才站稳。 颜长卿冲着他低吼:“死了也不去楼上睡。”说完头也不回奔下楼。 一切归于安静,那一厢正在倒茶水的三水,惊得把茶水洒了一地。 这是什么情况? 颜长卿不是男人吗?大师兄为何要他到三楼睡?那大师兄睡哪儿? 正在愣神,凤君晚一记冷眸扫了他,心底一紧,低了头赶快下楼。 凤君晚走到屏风后的矮榻,斜斜的靠了,轻抚了抚前额,缓缓的闭目,心自微叹。 颜长卿…… * 翌日一早。 细盐般的雪飘飘洒洒,很快宣城大街小巷都披上一层素色白雪,城中异常的安静,家家闭户,街上罕无人迹。 偶有一两只流浪狗儿在闲逛,似乎给这沉闷的大街带来一丝气息。 城墙上,锦旗稀疏,人头廖廖无几,凤君晚淡淡抚琴,琴声飘逸入云,似清纱撩绕,极淡,极轻。 颜长卿与三水躲在一侧,一人靠坐着淡然看雪,一人神情忐忑。 “长卿,你说这行不行啊?” “我怎知道?我又不是神仙。” “我现在心都跳到嗓子眼上了。” “把它咽下去。” “……好像天留人那边没有动静呢。” “谁都不想赶早死的啊。” “……” …… 城外,领着军行进了六七里的任言姜骑着红马立在土坡上。 “任将军,这恐有诈,还是暂缓攻城吧。”副将在她马侧道。 “不。”任言姜微侧了头,唇边掠了似笑非笑之意,“凤君晚这是在赌本将军不敢攻城,我便偏偏打他个落花流水,给他点颜色瞧瞧,他才会记得本将军。” 副将嘿嘿笑笑,粗脸似盛开的秋菊,“将军当真看上他了?” < 第151章给我退回来 “可以可以,怎会不可以呢?得大将军看上他,那是他的造化。” “人家可是大元帅呢。” “您还是郡主呢。” “哼!”任言姜碧眸一眯,冷道:“攻城。” 副将愣了愣,道:“真要攻啊,不怕有诈?” “本将军就不信他能玩得出什么花样,走。”任言姜马鞭一抽,策马向前冲。 副将下令,瞬时鼓声大作,大军向东城冲去。 …… “大师兄,他们来了,真的来了。”三水探了头望去,远处黑压压的大军快速压过来。 凤君晚面上无波,不动声音,依旧在淡然弹琴,“依计行事。” “是。”三水转身向内城楼下挥了挥信号旗。 颜长卿微探头看那如潮水般攻城的天留大军,那冲在前的枣红大马格外显目,冷笑,“任大将军亲自攻城,呵,凤大元帅算得可真准。” “那是,大师兄可是足智多谋,胸有成竹。”三水把红黄蓝三面小旗子插到身后,得意的笑道。 颜长卿扫看他一眼,“大花鸡。” 三水一愣?回过神来转头看身后,笑,“你才是大花鸡,好了,专心点儿,敌人攻城了,一会儿记得跟在我身后。” “我为何要跟在你身后?我去杀敌。”颜长卿扶正头上的头盔,慢悠悠道。 三水大掌压了她的手,拧眉道:“不可,大师兄有吩咐,要你跟在我身后,你文弱书生一个,杀敌的事儿就让我去做吧。” 大师兄似乎对这颜长卿有点儿特别,挺照顾的,丹青圣手嘛,自是得人敬重一些的。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颜长卿眸中敛了闪亮光泽,坚毅的看那搭云梯攻城的敌军。 这时城楼上已有几百名弓箭手在向下射杀,箭声啸啸,呐喊声惨叫声冲天响,琴声早已停,凤君晚负了手走到二人旁,探头看了看状况。 十几副云梯依次排开,已有不少敌兵已爬至一半,湛冷的眸光冷冷一敛,再抬看向前方,那整整齐齐的方阵前,枣红色的大马,漆黑铠甲,雪白盔缨特别的招人眼。 任言姜似乎也正看着他,向他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这城她一定会攻下。 凤君晚神色如这细雪般冷,薄唇深深的弯起,大手微抬,他身旁的三水心领神会,眸子一闪,运足内息喊:“我们大元帅说,你一个女人家,回家相夫教子去吧。” 任言姜微愣,碧眸闪了阴鸷,挥了挥手下令,“再攻。” 副将得了令,转瞬又一批兵士向前冲,一排排弓箭手向城墙上放箭。 东城门外尸首已堆如山,弓箭密密麻麻,插脚无缝,转瞬积了一层细盐白雪。 凤君晚眸光沉凝,冷笑,转身下城楼,“走吧,让出这个位置给他们攻上来。” “是,大师兄。”三水拍了拍颜长卿的肩头,“走吧,记得跟在我身后。” 颜长卿眸光从任言姜身上收回,撇嘴淡道:“好啦知道啦。” 不知为何,自见到那任言姜,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城门一打开,任言姜领头策马冲入,里面一片混乱,刀枪呐喊响了个不绝,奔入十几丈,突然一阵号角声响,大批精骑似潮水般涌了出来,转瞬将她先锋的几十人围了起来。 城门“轰”一声燃起了大火,截断了后续要冲进来的天留兵士,一时间哭嚎惨叫声响成一片。 一骑如雪白马在那一圈精骑背后闪出,凤君晚一身银铠,披了素雪,湛冷如冰雪山峰,身后一左一右是颜长卿及三水。 而他们身后是黑压压一望不到头的骑兵。 “大将军,这果真是计,我们……”副将苦了脸道。 任言姜勒着马缰绳,红马跶跶,脸色如染了霜般寒,碧眸掠了噬人血色,浮浮沉沉,狠咬贝齿,“凤君晚,你……阴险小人。” “本元帅从不说自己是君子。”凤君晚勒马沉寂,冷道。 任言姜眼中兴味一闪,火焰在眼底跳动,邪肆笑道:“这样的你,叫我怎能不喜欢?凤大元帅,你是我任言姜此生唯一看得上的男子,也只有我才配得上你,我不说让你降了,议和,如何?” 凤君晚眼中绝冷寒意,淡唇弯起好看的弧度,似一刃冰刃,薄凉道:“本元帅看不上你,全天下女子死绝了亦不会看上你。在这片土地上,本元帅定让你有来无回。” “你……”任言姜眼底狂怒天翻地覆,熊熊烈火自胸口燃起,手上银枪一翻,拍马向他冲去。 凤君晚勒马一动不动,冷眸似凝了霜看她。 那一圈精骑快速奔动,竟是个骑兵阵。 被挡了回来的任言姜心底一骇,惊呼:“六金六甲阵?” “嚣张女人,有本事活着出去再喊吧。”三水双手抱臂,得意洋洋道。 颜长卿坐在马背上静静的看那阵中疲于奔命的任言姜。 这个女子可谓天下第一厚脸皮,阵前几番调戏对方主帅,不知是有意还是别有用心,天留朝的女将军都是这般打仗的吗? 她眉间那股倔劲及霸道令她有一种极熟悉的感觉,她与她见过吗? 沉眸思索着,并没在意马儿跶跶动了起来。 “别慌,都退回中间,等本将军想法再冲。”任言姜脸色生寒,手中银枪舞得呼呼生风,大声喊。 “大将军……”众人呼喊。 “大将军,怎么办?”副将手臂已受伤。 任言姜拧眉,大呼一声,银枪似闪电般一刺,挑翻一名月玄骑兵,瞬间那方向缺了一个口,“跟着本将军。” 正要向外冲,电光火石之间,那个位置闪了一匹白马银铠身影,任言姜心头一震,疑是凤君晚,握银枪的手不由微抖,反扫一枪,听得那厢惊呼,勒马转身抬眸看去。 白马银铠,黑脸幽幽,正持长枪冷眼相看。 “颜长卿,给我退回来。”凤君晚马儿动了动,高声冷呼。 “长卿,回来快回来。”三水眸光一沉,拍马向阵中掠去。 说时急那时快,任言姜狡黠一笑,甩手一扬,颜长卿只觉眼前银光一闪,猝不及防,上身已让一条银链层层卷了,眸眼一沉,未及思索,身子一轻,“砰”一声,已是摔落雪地,直疼得眼冒金星。 < 第152章就让我们走 任言姜眸底掠了狡黠,手臂用力拉扯,地上的颜长卿“砰砰”的翻了个滚儿,才睁开眼的颜长卿直觉得天旋地转起来,摔得都不知是哪儿疼了。 “凤君晚,不想让他死,就让我们走。” 任言姜冷冷笑起来。 凤君晚黑眸似深井,探不出风云痕迹,握着马缰绳的手指不着痕迹的紧了紧,并未下令停阵。 “大师兄……”三水在阵前勒了马,面上焦急,转着看他,“长卿他有危险。” “有危险便有危险,与我何干?”凤君晚薄唇吐了薄凉的一句话。 三水一愣,眸子眨了眨,不明道:“大师兄……他……” 大师兄不是挺照顾这颜长卿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见死不救? “不听话的后果,他自己做的事,后果自个负责。”凤君晚冷道。 滚了泥雪的颜长卿微白唇间逸出一丝苍白的笑,似嘲讽似涩楚,大吼一声,“负责便负责,与你无干。” 冷雪扑面,透了心透了骨,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果真是没有错。 三水吓了一跳转身看向她,大呼,“长卿,你……可别这般说,我……我这就救你。” “站住!”凤君晚冷喝。 三水急勒了马儿,马儿仰立一阵长嘶,待站稳了回头看自己的大师兄。 这是为何? 大师兄意欲为何? 就算长卿平时得罪了大师兄,可不也不至于要见死不救啊,那人家可是赫赫有名的丹青圣手,连师父都欣赏的呢。 “三水,无需你救,人死不过就是头点地,这又有何?只要能赢他们,把他们驱逐出境,我死又有何惧?”颜长卿眼望了那跶跶的马蹄,尘雪飞扬,她微微闭了目。 “还挺豪气的,小子,可惜遇上了个薄情寡义之人。”任言姜冷冷的笑,银枪一晃,抵在颜长卿脖颈处,她只感脖间一热,血腥气味瞬间扑鼻,接下来便是火辣辣的疼。 这女人还真是够狠的。 “杀了我你也出不去。”她冷肆的笑。 任言姜仰头大笑,笑得嘲讽,“小子,想吓本将军?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本将军倒是想见识一下这一位凤大元帅有多无情无义? 此时阵形又变了一变,渐渐向内压进,地上已死了好些天留兵士。 “大将军,情况不妙啊。”副将护在她马侧,心急如焚道。 任言姜素眉紧锁,脊背冷汗冒了一身,沉声大喝,“凤君晚,让阵停下来,不然你就替他收尸,让你的将士们看看你这位大元帅是怎样对待自己军中手足的,心寒呐。” “大师兄,这……长卿他流血了。”三水勒了马,浓眉紧锁,左右为难。 凤君晚削薄唇角一凌,冷肆嘲讽,“三水你别忘了,她可是你捉来的斥候,也许正是他们的人,她服过本元帅的毒药,横竖是死,救来作甚?” “可是……他是颜长卿。”三水那座下马儿动了动,他微微勒了一下马缰。 大师兄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凤君晚面上无波,不为所动,眸光似一轻鸿,瞥一眼那被捆绑着在雪地上之人,道:“是颜长卿就不能是斥候?谁说的?” 颜长卿闭着目,心底一抹哀痛,隐约而无力。 她突然痛恨起自己,恨自己在找贱。 “不可能。”任言姜唇边一抹薄笑掠过,“他怎么会是我大军的斥候?本将军军中无此等无用之辈。” 这凤君晚竟冷情如斯?这般对待自己军中手足,就不怕别人看了心寒? 心底凉意瞬的传遍全身,碧眸闪了幽光。 虽说是这般,倒是越吸引了她呢。 物极必反,越是无情之人,其实亦是专情,若得此男人的爱,将会是这天下最幸福的。 “是啊,大师兄,长卿怎么可能是天留军的斥候呢?”三水拧了拧眉。 颜长卿孤傲是出了名儿的,怎会当天留人的斥候? 凤君晚脸色如这冬日,极寒,握着马缰绳的大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细雪飘入颈脖,滑入脊背,透了骨髓透了心,心底微颤,眸光又落向那地上之人,殷红的血已凝成了冰,异常的刺目。 脑中溢起那一日的那一剑,似白雪般苍白的脸,似冰棱般冷绝的眸,挥之不却抹之不去。 到底是她狠还他狠? 抬手大掌伸开,身后一名副将将弓箭交到他手中,搭箭,满弓,一气呵成。 “任言姜,看你的枪快还是本元帅的箭快?要不试试?”一字一字,刺骨透心。 任言姜怔住,马儿嘶叫,她左手轻勒马缰绳,断然想不到凤君晚会做这样的决定,看来这男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冷漠无情,而是无心。 寒风急掠,冷雪直扑面,带着浓重的腥血味道,令人心头沉沉郁郁的。 颜长卿睁开眼,望那阴沉天空,天际蒙蒙,雪光刺目,眸光空空洞洞,心亦空空。 云遣绻了月,而月遣绻的是什么? 那厢三水紧紧的握着长枪,黑眸紧紧的盯着任言姜。 只要大师兄的箭一射出,他便冲上去救人。 大师兄到底是想救还是不想救人啊?这般做,若那女人轻轻一用力,颜长卿便得当场毙命,箭再快也快不过那银枪微微一戳。 “凤君晚,你到底想哪般?”任言姜实在忍不住了,冷声道。 “要你死。”三字如针,直令任言姜闪了神,握银抢的手微颤,马儿嘶叫不停。 “嗖”一声,箭似闪电…… “嗬!”三水拍马急掠入阵,如长蛟出水,长枪挑飞那寒铁链,俯身长臂一捞,将颜长卿抱上马背。 一眨眼功夫,白马银铠一闪,凤君晚搂过颜长卿,将她似麻袋般横挂在马背上。 电光火石之间,任言姜腾空跃起,身子一掠,落到了凤君晚的后背,匕首抵在他颈脖上,阴恻道:“凤君晚,你不惜别人之命,我看你惜不惜你自己的命?让你的人都住手!” “凤元帅……” 众将士惊呼,阵形微乱,但未得令下仍在激战。 阵外的将士们亦蠢蠢欲动。 “恶女人,放了我大师兄。”三水怒目圆瞪,大手握得长枪咯咯作响。< 第153章定取你狗命 凤君晚脸色倏然铁青,轩眉蹙起,双眸寒芒剧增,“你在找死。”一字一顿,声音很轻,却字字像从喉咙深处迸出来一样,森冷如冰刃。 “现在准备要死的是你,凤大元帅,你若是死了,你朝还能派得了谁出战?皇帝吗?只怕是要御驾亲征,本大将军等的就是他,你月玄早晚是我天留囊中之物,凤君晚,孰重孰轻,你可想好了。”任言姜噬血般的声音从唇中吐出。 男人身上特别的气味直冲她的鼻腔,她心神一荡,素手紧紧的握着匕首,用力拧着眉,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分神。 她知道这一刻生死攸关,她舍不得让这个男人死,但,起码先不让自己死,这个男人,如同山林中的猛兽,可不是那么容易驯得服的,她要找机会,在这之前,自己得先活着。 凤君晚沉豫着脸,神色丝毫不乱,大手微探了颜长卿的颈脖,心头咯噔一下。 她晕过去了。 不再多想,抬了手下令,“停!让他们走。” 众人皆停了打斗,阵中骑兵微微后退,包围扩大了一圈。 任言姜舒心一笑,眸光闪了精光,道:“凤君晚,算你识相,走,到了城门,我自然放你。” “凤元帅……”众人皆忧心齐呼。 三水可是恼了,怒道:“你先放人,不然休想出城。” 他声音都发了抖,大师兄被挟持,若有个三长两短,他怎对得起师父?怎对得起大师兄的娘亲?这大军又谁来领?月玄朝真会被灭国吗? “休想,小子,这个时候轮不到你跟本将军谈条件。”任言姜冷喝,握匕首的手紧了紧,“都让了,本将军的手可不保证轻重,不想让你们大元帅血溅此地,就都让开。” “你……”三水气脸色发了青,浓眉倒拧,马儿跶跶在走动,想了想,仍勒了马缰绳。 这个时候真不能惹恼那恶女人。 凤君晚轩眉轻轻压低,抬了手,冷声道:“退!” 马蹄“跶跶跶”,众人退闪出一条道。 任言姜犀利碧眸扫看一眼,“呵,凤大元帅,你领的兵真行,还保留着阵形,散合有迅速,随时待命,不错啊。若你来我天留,不止会是郡马,封你异姓王都没有问题,你好好考虑,本……我等着你。” “不知羞耻。”三水重重的吐了一口唾沫。 “哈哈哈。”任言姜肆意大笑,“小子,不知羞耻才能活得好。” “呸呸!” 凤君晚双腿微夹马肚子,马儿缓缓身城门走去,那大火已渐熄,城门早已关,这会儿缓缓而开。 “姓任的,今日这一笔账,本元帅会记好,他日惹栽到本元帅手中,有你受的。”凤君晚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似冰似刃,令任言姜心底微颤。 “凤大元帅,他日再见,兴许你便是我的郡马了。”任言姜厚着脸皮道嘻笑道。 “恬不知耻!” 任言姜脸轻凑到凤君晚脸颊边,轻轻吹气,碧眸闪了媚光,笑,“骂吧,恼我,说明你记得我,我是不会让你忘记我,凤君晚,你迟早会属于我的,我要你生生死死只记得我。” 凤君晚面无表情,唇角勾了极冷的笑,不言。 大手轻触身前之人的脉博,轩眉深深的蹙起,天气太寒冷,她又流了这么些血,现在人已晕死过去,这般再拖下去可不行。 这时已走到城门,狂风夹着点点火星迎面扫来,那一丝温热极快让冷雪给掩没,雪下得更大一些,细细密密,似一道素白帘子,掩了这满地的血色。 “大将军,快过马。”那副将牵着任言姜的红马,心急的催她。 任言姜深深的看一眼凤君晚头盔微挡着的俊脸,邪肆一笑,“凤君晚,我等你。” 待得自己的人都奔出了城,才纵身一跃,轻灵的落了那红马背上,“嗬~”拍马奔起,“众将士快走!” 扬手身后便“轰”的燃起一团烈焰。 奔出城门的任言姜长长舒了一口气,气息刚沉下,突然,“嗖”的一声,响箭似电,“扑”的一声,她只感小腿一阵尖锐疼痛传来,心底微滞,咬了牙狠抽马儿狂奔。 “姓任的,此箭是还你刺她那一枪,下次再见,本元帅定取你狗命。” 凤君晚冷若地府阎王的声音在空中飘荡,令人不寒而栗。 “凤君晚,你真无耻!”任言姜只觉腿疼心亦疼。 此男人怎就那么狠啊?方才自己都没有耍心眼伤他,他转身就背后放冷箭,真狠。 “对付你这样无耻女人,无需君子。” 凤君晚立在马上,敛眸似剑,一动不一动的看那城门硝烟。 城门轰轰关上。 三水策马急奔至他身侧,急道:“大师兄没事儿吧?” “凤元帅可还好?” 几位副将亦上前关心问侯。 凤君晚勒马转头,冷眸如电,冷道:“本元帅无碍,赶快实施第二步计划,近日天气寒冷会加剧,这雪不会停,运水上城墙倒下去,越多越好。行动要快,若是河里的水都给了冰,那便误了事。吴副将,你将城中壮年男子集合起来,都来帮忙。” “是。”长得五大三粗的吴副将声音洪亮的应了,其余几人亦齐应,快速行动起来。 “快,各队集结,都行动起来。” “是。” 又胜了一仗,众将士激情高昂,快速而有序的各自行动起来。 凤君晚眉峰微蹙,“她晕死过去了,三水随我来。”拍马便向郡守府所在方向而去。 “晕死了?”三水微怔,稍瞬回神,快鞭打马跟上。 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样便晕了? * 郡守府。 那小楼中的三楼,炉火的火烧得旺,屋内融融暖如春。 三水正要动手替榻上的颜长卿包扎伤口,凤君晚一巴掌拍了他手背,扔一张药方在他眼前,冷声道:“去,抓药煎药。” 三水缩了手,看一眼榻上那黑脸透了雪白淡色之人,眨巴眼眸,“我帮长卿包扎伤口。” “无需,你只管煎药便好。”凤君晚把他拉扯开到一侧,“快去。” “那他的伤口……”三水拿着那药方子在犹豫。 凤君晚沉眸瞪他,“你还怕我吃了她不成?伤口不深,只破点皮,我一会儿帮她包扎。” 三水眸眼一睁,笑道:“大师兄你是大元帅,这样的事儿怎能劳你大驾呢?” 大师兄的性子让人难以捉摸,他还是小心点儿好,主动一些作干活儿总是对的。 凤君晚冷眸一敛,三水转身便跑,“好,我去煎药。”< 第154章把药汁给她 待脚步声消失,凤君晚才在榻前落了坐,凝眸,长指微触碰那细嫩颈脖,伤得不深,血迹已干,凝在如羊脂白玉肌肤上,清冷的眸闪过一丝淡柔之光,长睫微垂,眼波动了动。 修长手指轻轻抚了那脸颊,微冷的指尖,湛冷的脸颊,可他心底似那烟火升空,“轰”的一下,一股暖流刹时闪电般传遍全身,指尖不由得一颤,瞬时缩了手。 会是她吗? 她向来狡黠,如若一直用着丹青圣手的身份亦未免不可,她若无那一身的才华,想要坐上御史大夫及左相国的位置断不会那么容易,中宫虽强权,但本是多才之女,无才之人是入不了她眼的,若她不狡黠,又怎会入得了他的眼? 若是她,方才,她又该恨他了吧? 若真是她,她该懂,那个女人疯肆,如让她知道手上之人对他是至命的武器,今日这一仗便会一败涂地。 屋内暖如春,心头亦如春江之水泛了暖。 微微闭了目,片刻复缓缓睁开,眸,如润了清水的珠子,淡淡清亮,已微暖的长指抚到她脸颊上,轻轻抚摸寻找。 那一点淡喜,瞬间落入无尽深渊,心头那烟火似在黑夜中绽放,转瞬无踪无影,再无迹可寻。 她没有易容,此黑脸竟是真的,她…… 真的不在了吗? 心,一点点往下沉,无尽无头。 周身的血似已凝结,他便这般一动不动的看她,思念不休不止,如同湖上清波,一波一波荡漾着,痛,直浸入骨髓。 良久,他才缓缓起身,取来棉布,蘸了温水,轻轻擦拭那伤口。 敷药,包扎,将她身上厚重的铠甲退下,脱了那外袍……一样样做来,手竟是颤的。 看着她那一身雪白中衣,那一剑,是刺在离心口几分处,他指尖微动,眸内是深深的撕痛。 他知道,若真要知个清楚,查看心口便知,无论再高的医术,那伤口总会留疤。 该看吗? 心似鼓擂,大手抬了又垂下,垂下复又抬了……转身又在榻前踱起步,几步之后,回头那张脸,另外一张令他挥之不去的脸与之重叠…… 微叹息,轩眉紧紧的锁着,极力在压抑控制自己的情绪。 解了身上铠甲,走到铜盆架,擦洗了一下脸,便在榻前坐了,挽了袖,取了银针扎向她几处大穴。 待做完一切之后,静静的坐着看榻上之人。 不知过了多久,三水端着药汁入了屋,看到那静坐之人,微怔了怔,复上前轻拍凤君晚肩头,“大师兄,你先去歇着吧,这里我来守看着。” “还得喂她喝药汁。”凤君晚未回头,淡声道。 “我来喂他便好。”三水笑笑,把瓷碗放到一边小案几上,便要上前扶她。 凤君晚大手一把拉了他,“我来。” 三水愣了愣,缩了手,“哦,那就有劳大师兄了。”他不敢再与大师兄争,老老实实的退至一旁立着。 凤君晚刚坐到榻边,颜长卿幽幽醒来,睁眼一旁之人,见是他脸色微沉,拧眉道:“你来这儿做何?” 颈脖微痛令她低了头,轻抚,一见身上雪白的中衣,心中大骇,眸光一闪,抬眸看他,厉声道:“是谁替我换的衣袍?” 心“突突突”的乱跳,当下微握了手,深深的吸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凤君晚眸中闪了一抹无力的涩楚,立起身,负手走到火炉边坐下,淡声道:“是本元帅替你解了铠甲,脱了外袍,三水,把药汁给她。” “你……”颜长卿眸子敛了敛,见他说得清淡,而三水又在场,她一时语结。 “仅此而已。”凤君晚执了火钳子,轻轻往火炉中加方碳,飘了几丝轻烟,呛了他微微蹙起了眉。 三水端了瓷碗至颜长卿面前,笑笑,不以为意道:“不就是脱个袍嘛,这有何?又不是大姑娘。来,快喝药,你方才受了伤,急气攻心晕过去,几乎冻死,好在大师兄给你渡了真气,不然真成冰死人了。” 颜长卿冷冷扫一眼那火炉边之人,接过那瓷碗,抬眸看三水,瞪眼气咻咻道:“你还真好意思说,救人便救人,将我甩来甩去,有把我当人吗?” 当时周身本已冷成冰,又受了伤,被凤君晚那么一甩扔在马背上颠簸,她没死已算好的了。 真恨这男人,救与不救,就不能干脆一些吗?总认为别人能读懂他,净当人是他肚里的蛔虫了。 三水嘿嘿笑笑,摸着脑袋道:“那样的情况下,你就海涵海涵嘛,那般救你,已是十分不易的啦,你别怪大师兄,来,快趁热把药喝了。” 颜长卿看着那碗中黑乎乎的药汁,微微皱了皱眉。 “我若是直接下令撤了阵,那任言姜必会警醒,说不定会将你掳回营,若以你要挟我降,结果会不堪设想。”凤君晚指了指桌上的小方盒子,对三水道:“药汁是有些苦,把那个给她。” 三水眸光一闪,大步走去取了打开,“是甜果啊,大师兄想得周到,这甜果看起来好吃,我尝尝。”说完极快取了一颗塞入嘴内,咂舌,“好甜!” 颜长卿端着瓷碗,看那黑乎乎的药汁哭笑不得,撇一撇嘴,“瓜哥,你还让不让我喝药啊?那是大元帅给我的甜果。” 三水呵呵笑,将小方盒子递到她眼前,“喏,里面有好几颗呢,你急个啥?听了大师兄所说,这下子该不生大师兄的气了吧?你是丹青圣手,大师兄对你已是很照顾的啦,你不想想这多大的危险啊,总不能到头来只救到个死人呐。射那一箭,我的心都快要颤出来了,那般快的箭,这天底下也只有大师兄射得出,我都说了,大师兄做事自有他的道理,相信他便是了,你看,现在不有惊无险吗?” 颜长卿轻捻了一颗甜果,闭眼“咕咚咕咚”将药汁喝光,一口咬了那甜果,丝丝甘甜入腹,心头微闪了一丝暖意。 瞥一眼三水,冷哼一声,“照顾?照顾还逼我吃毒药?你见过照顾是这般的吗?” 三水脸色微红,眸中闪了一丝尴尬,道:“那个,长卿,你也别生气,你站在大师兄的角度想想,他是大元帅,警醒总是要有的,你这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营地,任谁都会以为你是斥候,若是你,你也会这般想是不?那时需要人领路,怕出了差池,让你吃那毒药,也是情有可原的是不?起码大师兄已把头一个月的解药先行给了你,这也算是给你一个好的交代,再者今日这般冒险救你,你可别不当事儿啊。” 说完看一眼自己大师兄,见他沉静的拨弄那炉火,心底微微有些诧异,大师兄竟不制止自己说那么多,往日的性子可是不许的。 大师兄做事儿向来不愿意解释,哪怕被误会也不会多说,这会儿可真是不一样了,难不成也是因为崇敬颜长卿? “不当事儿?”颜长卿淡淡讽笑,“我敢不当事儿吗?大元帅亲自救了我,我当然很当事儿。” “既然当事儿,下次便不要再惹事儿,不会次次都那么幸运,本元帅也并不一定能时时护得了你。”凤君晚眸光看着那方碳寸寸燃烬变成灰,神思有些遂远,清冷道。 “呵,大元帅说得是,大元帅你能护得住谁?”颜长卿冷冷讥笑透着薄凉,亦生着难言的涩楚。 凤君晚沉寂心湖微起了一丝波澜,眸中划过愠恼,猛然抬头,冷冷的看她,讽道:“本元帅要护,可有人让我护吗?有人总自以为是,骄傲自大,你说,让我如何护?说走便走,说不见了便不见了,你让我如何护?” 心底一阵悸痛,如被抽了丝般。 大掌紧紧的握了握,深深的压制那锥心之痛。 颜长卿淡淡半垂眼帘,唇间一抹薄笑,如屋外飞雪那般湛冷,道:“许不是这般吧?是大元帅护无法护,亦无心护。” 凤君晚一瞬不瞬的看她,心底浮浮沉沉,直后悔方才没有查看那伤口。 三水见二人话不投机,忙呵呵笑道:“长卿,这事儿都过去了,你好好歇着吧,我与大师兄下楼了。” 凤君晚将手中火钳一掷,“哐”一声落在火炉子里,蹭的站起身,甩了衣袍,转身走出屋。 颜长卿素眉微攒,道:“我不在这儿歇息,我回原来的厢房。”说完便掀被要下榻。 “你若下了此楼,我便打断你的腿。”凤君晚那冷冷的声音伴着他下楼的脚步声传来,似冰棱敲人脑。 三水心底发了颤,扶了颜长卿道:“长卿,就在这儿歇着,外边怪冷的,别折腾了。” 颜长卿刚要伸下榻的腿缩了缩,看了看三水,眸光微闪,“那三水你在外屋歇着,陪我。” 这是送羊入虎穴啊。 “我……”三水犹豫。 “三水,你给我滚下来。” “来了来了。”三水哪敢多留,脚底抹油似的往下奔。 颜长卿暗暗咬牙,起身走到外屋把门关好,小心的扣了门扣子,这才放心回榻躺下。< 第155章心强朝必强 一夜北风呼啸,大雪飘了一宿,翌日仍未停。 颜长卿立在冰冷墙城上,远望山川原野,万里雪飘,天地共一色,青葱碧绿掩在纯净的雪色下,映得心如雪般明净,微低头,城外那一堆一堆拱起的雪堆,心倏的一阵沉闷。 战场上的残酷莫不过如此,战死沙场,尸骨全无。 微微闭了目,想掩去那心底的罪恶,无奈却如丝般,万般缠绕,绕得她日夜难安。 再看那城墙,一夜结了冰,凤君晚的计策是运了大量的水自城上往下倒,这天气奇冷,一夜下来,这城便变成了冰城,这般下来,若非气候转暖,这便相当于披上了一层攻不破的战甲。 生冷的寒气自脚下升起,令她打了个寒颤。 身侧高大身影带来人体气息,但亦暖不了多少。 “城上寒冷,不宜久留。”凤君晚淡淡冷冷,远眺前方。 白雪映影之下,颜长卿一双清瞳,黑若点漆,“大元帅会觉得内疚吗?” 凤君晚神情静,静中锐利机锋,身姿傲,傲中沉定坚毅,白袍随风,落雪点点,映得脸色俊雅如玉。 谁曾想,如此如玉般淡冷般公子,可以谈笑之间取人命,朝堂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天生为王者便是王,真的假不了,假亦真不了。 “内疚当不了饭吃,要想安居乐业,牺牲总是会有,若人人都只享安乐日子,那家园谁来护?自古来,有人便有纷争,既便你不去掠夺,不代表别人不会强占于你?弱便会受欺凌,想不受人欺凌必先自强。” 长风急扑,雪花扫脸,颜长卿并不为所动,眸眼轻眨,唇边一抹清冷淡笑,“早闻大元帅乃当朝右相国,不知大元帅如何看何为弱何为强?” “心强朝必强,国亦强。反之,心弱,朝亦弱。”凤君晚清冷而道,大掌接了一朵朵飘旋雪花,落了掌转瞬成水,滴滴落了地。 “好一句心强朝必强。”颜长卿面如平湖,淡声道:“传说这半壁江山来自于凤大元帅之功,这般听来,果不其然,在下汗颜,想来是给大元帅添了麻烦,不如让我就此离去,大元帅建功安邦,我呢就天涯为家,各有天命。” 凤君晚眸间笑意隐现,道:“既已来,又怎能离?来由着你,去,便由不得你,本元帅建功安邦正缺个拌拌嘴斗斗气之人,你来,正好。” “我不是你的出气筒。”颜长卿眸光骤冷,侧头冷瞪他。 凤君晚白袍轻裘随风翩然,那双眼睛,几分清寒几分霸道,让人敬畏却又禁不住的迷失其中。 薄唇一棱,“是谁受了谁的气,你可想好了再说。” 城外马蹄声跶跶,雪尘飞扬。 颜长卿弯唇,眉眸微微一带似笑,指了指马队,“你的郡主来了。” 凤君晚冷眸微瞪,横眉嗔道:“若再这般说,下月的解药没有了。” “大元帅饶了我吧,不说便不说。”颜长卿灵黠的笑道。 凤君晚唇角微弯淡笑,转脸向城外远处马队。 “凤君晚,有本事你守着城一辈子不出来。”那奔在前头的任言姜勒了马绳让马儿停了,高声喊。 “想来大元帅还是怜香惜玉,三水说你往她腿上射了一箭,人家这会儿照样骑马狂奔,兴许与你大战几百回合都没有问题。”颜长卿讽笑。 凤君晚并不恼,淡然笑,“长卿在吃味?” “呸!” 凤君晚笑意深深,道:“这天留女子脸皮也真是够厚的,怎不见我朝女子也这般呢?” “大元帅惹喜欢,何必这般扭捏?不说降,你收了她回府不就完事了吗?看她这股劲儿,当个平妻亦会愿意,人家郡主身份,你总不能让人家当妾,是不?这般下来,说不定这仗便无需打了,这不皆大欢喜吗?”颜长卿看一眼城外那打马跶跶之人,淡淡嘲讽。 这个女人,这股劲儿,她还真是头一次见。 虽说是有些恬不知耻,可从另一个角度看,那份勇气,却又是她无法比拟的。 她没有那敢爱敢恨的勇气,不敢爱,只敢恨。 凤君晚冷眸多了一丝豁然,一丝纵容,“在此只有你我二人,随你说,本元帅只当是你吃味儿了,可不得在众人面前提及此等扰乱军心之话,这后果,想来你不会不懂。若想让百姓安居乐业有好日子过,你别令我分心,要不然,国将不国,家将不是家。” “大元帅当真是自大,没有你便打不了胜仗了?”颜长卿撇嘴。 凤君晚微挑眉,“若不然,你又怎会找上本元帅呢?你当你一句猎户便可打发得了我吗?” 颜长卿撇一撇嘴,“哼,知道你大元帅英明。” 城外任言姜见二人笑脸相对说话而不搭理她,心底一恼,策马向前奔了十几丈,喊道:“凤君晚,你少得意,迟早你会落到我手中,我就不信这日头不出来了?还有你城中粮草,看你能撑得了几日?”< 第156章郡主恼了呢 颜长卿嘲弄的呶呶嘴,“吃味的人在那儿。” 凤君晚面色淡冷,眸光平寂,道:“她有力气便让她骂个够。” “不心疼?”卿长卿丹唇微抿,眸中闪了灵动与淡讽。 凤君晚看她那一双黑瞳秋水似的明净,心头一动,弯唇笑道:“我若是心疼便有人要心痛了。” 说完一瞬不瞬的看她,眸如两湾清冽深潭,幽幽漾着粼洵波纹。 是她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她竟又要怎样的骗他? “呸呸!”颜长卿杏眸一闪,俏皮的呸了两声,脸上绽了小狐狸样的狡黠,极快偏开脸,眸光落向远处白茫茫的天色,唇角略扬,似带了让不易察觉的笑意。 凤君晚眸中微泛起惊喜的星光,星星之微亮似照亮漫漫黑暗,只那样的看着她,眸光并未离开。 突然一阵跶跶马蹄声入耳,越来越清晰,凤君晚双目如急电掠向城外,那一匹红马在急迅奔来,几乎接近护城河,马上之人突然搭了箭。 “三水,弓箭!”凤君晚急声喊。 “哦。”站在不远处的三水飞奔过来将弓箭交到他手上。 搭箭,满弓,只眨眼功夫,只听得“嗖”“嗖”两声,“锵”一声,箭头相撞,闪出星点火花。 凤君晚将任言姜的箭射落,眸内生寒锋芒一闪,大手再取了三支箭,满弓拉开,“刷”一声长响,如急电向任言姜而去,任言姜素眉一拧,大吃一惊,急勒紧马缰绳令马儿停下。 红马立起长嘶,任言姜只觉眼前一闪,“扑扑扑”,三箭射入马蹄前的雪泥地中,素白的箭翎在寒风中轻颤。 任言姜碧眸一敛,知道这是凤君晚在警告她,心底恼意渐盛,怒声喊:“凤君晚,你用得着那么绝吗?” 若不是她反应灵敏勒了马,这三箭准得刺入她身上。 颜长卿心底微震,他的箭法竟如此的好。 当下笑道:“大元帅,郡主恼了呢。” “她恼与我何干。”凤君晚唇角微斜勾出一抹淡笑,大手伸向箭筒取了一支箭,搭弓拉开,定定的瞄准任言姜,“你不恼便好。” 颜长卿微怔,随而浅浅嘻笑,道:“我作何不恼?你不让我走便恼。” “除了这事,别的都行,你想要射她哪儿我便射她哪儿。”凤君晚定着弓瞄准着,说得风轻云淡。 不管是与不是她,只要人不走,他定能弄清楚真相。 想起当日,年画随随便便能拿得出一幅颜长卿的画,当时无甚他想,此番细想这当中必有蹊跷,他需要时间来查证。 三水立在一旁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心底吃惊不已。 大师兄这是怎么了?除了对长卿照顾有加,竟还如此迁就? 想要射哪儿便射哪儿? 大师兄何时这般的……讨好一个人啊? 这丹青圣手真不简单。 “嗤。”颜长卿轻嗤,黑眸灵黠一转,想起昨日,心底恼怒,道:“大元帅若能射死了她自是最好。” “好。” 凤君晚毫不犹豫一箭射出。 三水眸光一亮。 哗,大师兄真听话,这颜长卿真了不得啊,竟使得动大师兄。 那任言姜叫了一声“不好”调了马头便急往回奔,大声吼道:“凤君晚,你个小人。”心底直恨得咬牙。 伴着那急箭声,凤君晚冷肆的声音传来。 “本元帅从不说自己是君子。” “扑”一声闷响,箭从任言姜的后背刺入,扎肉锥心的痛令她几乎晕倒下马。 “大将军……”副将带着人马迎上前,急声喊,“快,护大将军。” 城墙上的守兵齐欢呼。 望着那急驰而去的马队,凤君晚唇角牵出无形的锋锐,像这城墙上的薄冰,极冷。 “大元帅好箭法。”颜长卿眸光不离那远去的红点,淡声道。 这男人的箭法,实属罕见。 三水拍了手呼道:“大师兄箭法就是好。” “若不好,上了战场便是等死,三水你记好了,要想活着,就必须自己够强。”凤君晚把弓箭扔给他,神情清淡道。 三水拿着弓箭拉了拉弓,眸光闪了敬佩之意,应道:“是,多谢大师兄教诲。” “这往后,你看着点长卿,她武功弱一些,别像昨日那样出了那么大的差池。”凤君晚微看一眼颜长卿,吩咐三水。 三水笑笑,“我知道,可是有时候他就是不听劝,我总不能拿了绳儿绑了他呢。” 凤君晚眸光冷闪了一下,“不听劝就绑。” “真的吗?”三水浓眉一挑,看向颜长卿。 颜长卿杏眸圆瞪,“你敢!” 三水黑眸一顿,大手挠头嘿嘿笑笑,“不敢,不敢。” “你敢不绑?”凤君晚长睫微闪,冷眼看他。 “啊……不敢不敢。”三水眸光凌乱,后退了两步。 麻烦大了,他成了夹心大饼儿了。 快点溜吧。 “你敢!”那两人异口同声的冷。 “敢……不敢……我不敢了……”三水拔便跑,“罚我做饭去……”< 第157章可不能儿戏 两人相视,淡然而笑。 颜长卿心头微微一荡,眼波微动,转头看了那空中飘飞素雪。 凤君晚心底似深秋风中回暖般,多了一丝淡柔,眸光亦随着她看向那雪花儿。 “任言姜今夜该会退兵,她会去沅西城,与苏镜汇合。” 颜长卿微滞,转头看他,眸中多了一丝疑惑,道:“大元帅那么肯定?” “自然。”凤君晚淡笑,“自昨日一战,她便有转道取沅西城之意了,今日得知这城成了冰城,更会坚定去沅西城的念头,被我射了那一箭,她不去都不行。” “难道那一箭要不了她的命?”颜长卿似笑非笑的看他。 凤君晚哂然,“距离那么远,能射中她已是不错了,长卿当真以为我无所不能?” “难道大元帅不是吗?”颜长卿弯唇深深,眸内意味亦深深。 “不是。”凤君晚笃定道。 若是,便无需刺那女人那一剑,那一剑比刺在他身上还痛。 颜长卿转开头,向前方看去,淡道:“那大元帅有何打算?” “待任言姜一撤,本元帅率军走来时路,到沅西城,与秦太尉前后夹击,此次定将他苏镜,任言姜赶出境。” 颜长卿一震,惊道:“大雪封山,如何过得去?那地方危险万分,可不能儿戏。” 凤君晚淡笑,“本元帅是儿戏之人吗?我早已命人前去探了路,雪并未封山,可过。” “原来你早有打算。” “运筹也得早先一步,在战场可马虎不得,信儿不准可不行,提早做好打算是最好的。” “大元帅英明。” 凤君晚转了身向城楼梯走,“我会把这一句当做是赞赏的话的。天寒,离开这儿吧。” “本来就是嘛。”颜长卿弯唇优雅淡笑,举步跟上,“大元帅别总把人家的好意想歪了嘛。” “想歪的是你,而不是我。”凤君晚淡眸望她一眼,意味深长,步步下楼梯。 颜长卿眼帘一垂,避开他眸光,提了长袍快步下楼,“我才没有。” “依你的性子,既便有,你会认吗?” 凤君晚已走到城楼底下,回身定睛看她,眼前地上一摊污泥和雪,大掌伸向她。 颜长卿在最后一个阶梯顿足,看他那透着苍白的掌心,眉尖不由轻蹙。 凤君晚伸着手不动,黑沉眸光将她深深锁住。 心微沉,白笑笑死的那一夜,在林中,那女人便是毫不犹豫的推开他。 那女人心底装的到底是谁? 真是那位皇上吗?又或者是秦江槐? 颜长卿黑眸淡光隐隐,化作一丝痛色,转瞬即逝,袖下素手微微一紧,随即又松开,轻咬了唇,垂眸提了长袍,寻城墙边干燥角落走过去。 凤君晚轩眉一拧,脸颊边一道青筋微跳动,大步向那角落走去,将正要走过来的她堵了,白皙大手依旧伸至她面前。 他知道自己不善与女子说话,若再如先前那般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这辈子休想找得出眼前之人是谁的真相。 眼下,不管是不是她,他只当是她,别无他法。 不管会不会伤到别人,但他不能再伤了她,又再伤自己。 颜长卿顿足,脸色淡冷,眸光平静,隐藏了所有的情绪,片刻,唇角微微一动,纤瘦细手放至那大掌中。 凤君晚大手极细微一抖,顺势一握,紧紧的,拉了她往前走,几步走过那污泥地后,颜长卿细手微用力,从他大掌中滑出。 心似一空,想抓亦无奈,微闭一下凤眸,阔步向马儿走去。 颜长卿跟在他身后,不言亦不语,默默上马。 雪花飘飞,两匹马儿并排慢悠悠的向城内而去…… * 连日大雪在十多日后停了下来,天空云层厚重,沉暗之气凝滞,久久不散。 沅西城,锦旗飘飘,战鼓大作。 正南城门,秦太尉领了一万骑兵出城,马蹄轰轰声响不绝。 正东城门,诸葛流领了五万步兵迅速而出。 在大军正中的苏镜,眸光敛起,大手一挥,身后进攻号角吹响。 瞬时,两军如长河交汇,撕杀成一片。 苏镜坐在高大的黑马上,脸色深沉,自见到那受了伤的任言姜,心情便一直不甚好。 想起那死去的澹台大将军生前所说,难道这月玄朝有他凤君晚一日,他取缔这月玄朝的江山便成为痴人说梦? 那姓年的女人狡猾多端,竟想着法引外敌来打自己的国,她的目的是什么?只为了不当那皇后? 他想着不会是那么简单,姑且不说她的目标是为了什么,但那份心智及胆识是男子都不如的,他怎能让那样的女人留在月玄皇帝身边? 步步算计着,可他还是忽视了一个人,凤君晚,是他看轻了他吗? “太子殿下,西边发现凤君晚的踪迹。”一位副将急马奔来向他禀报。< 第158章终是要算的 苏镜碧眸冷光一闪,“有多少人马?” “不足一千人。” “走。”苏镜碧瞳一松,勒马道:“随本太子会会他去。” “是。” 一会儿,大队人马向西面而去。 远远的看到了银铠白马,“凤”字大旗,苏镜加鞭,一马当先。 从一个小土坡奔下,不远处是个小树林,苏镜死死盯着那雪白大马上面之人。 “太子殿下,恐有诈。”那副将在他身后大喊。 苏镜马儿奔得飞快,哪听得到他所喊,转眼便到小树林边上。 凤君晚勒了马,转头看他,冷冷一笑:“镜太子,别来无恙啊。” 说完,树林中哗一声巨响,五千骑兵快速从林中奔出,未等苏镜反应过来,后面亦冒出好几千骑兵,将他三千人马层层包围了起来。 苏镜碧眸阴鸷一闪,恶狠狠道:“凤君晚,你竟使诈?” 马儿轻嘶,几千人马在原地团团转。 凤君晚眸中嘲讽,冷道:“谁说战场不许使诈的?你惑乱我朝纲,教唆年颜与你合作,而又离间借吾皇之手杀了她,这一笔账,本元帅得与你好好算算。” “哈哈!”苏镜碧眸咄咄,大笑道:“凤君晚,你真能说,本太子教唆年颜?你还不知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是吗?为了不当那个皇后,想了这么个招数,够损吧?” 凤君晚握着马缰绳的大手紧了紧,面色沉冷,“这账,终是要算的。” 若不是眼前之人轻轻易易的答应与那女人合作,她又会死?又怎会有这一场战事? “算便算。”苏镜利眸扫了一眼凤君晚身后那黑脸之人,微微拧了拧眉,“你当本太子怕了你不成?” “殿下,我们被包围了。”副将皱着脸道。 苏镜冷扫他一眼,厉声道:“本太子知道。” 说完想了想,俯身至他耳边道:“一会儿一起冲向凤君晚身后那两人,寻机会抓了那黑脸小子。” 他记得任言姜说过那小子,能让凤君晚亲自救的人,自然不简单。 那副将点点头。 凤君晚抬手下令,众骑兵立即冲了上去,厮杀成一片。 苏镜手中大刀使得虎虎生风,砍倒几人后,直直向凤君晚冲去。 而那副将也策马向凤君晚奔去。 “大师兄,我来会会他。”三水拍马奔出,使了长枪向那副将刺去。 两人兵刃相接,打作一团。 苏镜冷肆的抿着唇,向凤君晚一刀劈去,却又虚晃了一招,拍马掠向卿长卿。 “长卿退了。”凤君晚岂容他得逞,长剑冷厉的拦了他。 颜长卿见状赶紧拍马向林中退去。 她武功不济,到了战场上真变成个累赘了。 抬眸看向那苏镜,眼底掠了森冷寒光,似这枝上冰棱,极寒,极锋利。 这苏镜的账,她亦要和他算。 若不是他那一封信函,她何需这般下场? 何需受那一剑? 她对凤君晚的恨又何会更深了一些? 何需受那药石之苦? 何需把脸变一张黑脸? 这账,她能不算吗? 既便不在战场上遇到,她亦会寻他报此仇。 与凤君晚极快过招的苏镜感到一股阴森之意,转眸望一眼林子边那黑脸小子。 心底一凛。 这小子这般看他,像是与他有仇似的,他与他认识吗? 抬眸看凤君晚,见他亦不时的望向那一边,眸子微转了,响了一声唇哨。 那厢那副将心领神会,大刀霍霍,震开三水,拍马向林子边的黑脸小子。 三水哪能让他得逞,拍马紧紧跟了,长枪直捣他后背,大声喊,“长卿,你退入林中。” 颜长卿凝眸想了想,干脆拍马提枪向那副将冲去,越是躲,他们越会想抓她,不如主动出击。 “长卿,你这是干什么?快退回去。”三水皱了眉头,大声喊。 颜长卿已是一枪向那副将刺去,刷刷逼了他几招,那人亦不弱,大刀震得她几乎失了手中枪,马儿亦控制得不好,跶跶的在原地转。 三水大手扶了她一下,“快退林中去。” “我……”她拧了拧眉,“我帮你。” “帮什么?越帮越忙。”三水撇嘴,长枪扫开对方大刀,一阵连环枪急如电闪,逼得对方节节后退。 “颜长卿!”那厢凤君晚冷声喝,“退下。” 颜长卿眼波微动,扫看他一眼,撇嘴拍马向林子退去。 心中一阵黯然,这到了战场上,她真成了废物。 想了想,飞身向树上掠去。 自己轻功好,上树躲着吧,省得给他们添乱。 在树上居高临下看得真切,苏镜的人马已死伤一半,想来撑不了多久。 心一动,向着凤君晚喊一句:“凤大元帅,把苏镜留给我如何?我要剥他的皮,一刀一刀割他的肉,慢慢的把他折磨死。” 苏镜听了大怒,横目向树上之人看一眼,“小子,你找死。”手上大刀招招发狠。 凤君晚轻轻松松化解他的招数,心底惊喜星光微绽,她要用这等法子弄死苏镜,若不是深仇大恨又怎会如此? 难道她真的是年画? 眼角余光向树上人看去,心浮浮沉沉,且惊又喜,又有着困惑、忧心。 “小心!”颜长卿在树上看得真切,见苏镜招数阴毒,不由得大声喊起来。 凤君晚闪身避开,眸内闪动了微光,道:“好,本元帅便如你所愿,一会儿擒了此人,给你玩儿。” “好啊,多谢大元帅成全。”颜长卿笑道,笑得树枝也打了颤,就差没晃起来了。 苏镜可怒得浓眉倒拧了起来,吼道:“只怕你没这本事。” 眸中戾气一闪,响了两声唇哨,大刀尽全力逼开凤君晚,他身边两名骑兵缠上凤君晚,瞬的掠起身向那树上飞去。 “长卿,快走!”凤君晚刷刷两剑挑翻来人,也飞身向树上而去。 苏镜落在树枝丫上,大刀猛的直向颜长卿劈来。 颜长卿黑瞳一收,冷冷道:“苏镜,你还想找你呢,你竟自动送上来了。” 身子轻灵一闪,空中打了翻,掠到苏镜身后,手中多了一把匕首,极快向他颈脖刺去,银光闪处,眼看要刺入进去,“铛”一声,一支长箭射开那匕首,幸好颜长卿反应得快,急掠到另一颗树上站稳。 “殿下,无需再恋战,快走。” 颜长卿随着那沉稳不慌的声音看去。 只见一名着战铠未戴盔帽的青年男子,银枪与凤君晚在树上斗了起来,相貌甚是秀气,并无天留人那种粗犷,一把银枪使起来,甚是眼熟。 “子宿,杀了凤君晚。”苏镜已在树上站稳,冷声道。 “殿下,妹妹伤势不轻,快撤吧,眼下劣势,难道你想死在这儿?”任子宿一点儿都不客气,直言而道。 凤君晚凤眸一棱,冷道:“想走?没那么容易。”说完抽身向苏镜掠去。 任子宿银枪急追而至,缠上凤君晚,“殿下,走吧。” 苏镜斜眼看一下颜长卿,再看那自己人马死伤无数,浓眉深深的拧了,无奈响了一声唇哨,向大黑马掠去。 颜长卿秀眉一紧,起身向苏镜追去,“想跑?” “三水。”凤君晚大喊。 “是,大师兄。”三水眼疾身快,在苏镜落马时,一枪向他刺去。 苏镜大刀迎上,两人斗了起来。 颜长卿坐落自己的马儿,拍马向苏镜而去。 “长卿,这儿无需你。”三水大喊。 这颜长卿,武功不济,净添乱来了。 “颜长卿,你回树上去。”凤君晚亦大喊。 任子宿嘴角冷笑,抽身银枪向颜长卿刺去,“殿下快走。” “啊~” 眼见银枪迎面急来,颜长卿愣了神,一时忘了避开。 “长卿。”凤君晚与三水急呼。 电光火石之间,苏镜与任子宿已拍马冲了出去,“轰”一声,原地燃了一团火焰。 凤君晚搂着颜长卿滚落了草地。 “无碍吧?”他忧切的看她。 颜长卿脸上一热,推开他,站起身,“无碍。” 三水骑了马冲过来,担心问道:“大师兄,长卿,你们有没有受伤?” 颜长卿脸色有些不自在,轻摇摇头。 “无碍。”凤君晚站起身,拧眉眯眼看那远去的两道背影,冷声道:“全杀。” “是。”三水勒马调转马头传令。 颜长卿微怔,看一眼那遍地尸首,闭了闭目,不再言语。 战事就是那么残酷。 阴沉天际微微泛了红,寒风扑面,血腥扑鼻,令人作闷作呕。 此一战,大胜,击敌万余。 苏镜退营五十里。 * 冬日似害羞小媳妇,在云层的遮遮掩掩下,终露了脸。 沅西城。 欢欣鼓舞,大街小巷如年节般热闹。 凤君晚出师便夺了宣城,连战连胜,重伤天留大将任言姜,重挫苏镜,此等战功令德王悻悻然,凤君晚入城见了一面,便找地儿躲了起来。 捷报送朝廷,朝堂欢庆,景帝高兴之余,心底不安更是加重。 秦府。 秦老夫人率全府在府门跪迎大元帅凤君晚。 “老身率全府恭迎凤元帅,凤元帅年少功高,老身等敬仰!” 凤君晚白袍加身,清风淡冷,只微微抬手,“都起来吧,老夫人乃一等诰命夫人,无需行此大礼。” 秦老夫人一头银发,在阳光下闪着银亮光泽,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清朗一笑,满面详和,道:“凤元帅无需谦虚,凤元帅入秦府督战,那是秦府的荣耀。”< 第159章是有事相求 “讨扰了。”凤君晚道。 “凤元帅里边请!”秦老夫人侧身相请。 秦太尉亦微躬身,“凤元帅请!” 凤君晚微点头,负了手,大步向府内走。 他身后,颜长卿、诸葛流、柳飘飘、三水等人鱼贯而入。 喧闹过后是无边的冷寂。 冷月上东山。 后院曲径通幽,颜长卿信步而走,拾阶而上那八角凉亭,立在亭中,望那静谧夜中的木樨树,枝上冰棱,点点闪亮,思绪亦遂远了一些…… “颜儿内史,怎把我约到这儿?可是有事儿?在城中不能说?”秦江槐从马上一跃而下,大步入亭,带了一身秋风清飒爽利。 年画盈盈淡笑,抬了手,“请坐,今儿与你小酌一番。” 秦江槐看那石桌的酒菜,眸光一亮,大方坐落,执了盏酒盏把玩,邪气笑笑,“哟,到荒山野岭来请客,有趣,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举了酒盏一口干了,深深吸气,抿唇,“好酒!” 年画淡淡抿一口,道:“秦中候,既你知我有话要说,我也就不客气了,今儿我是有事相求。” “不说求,有事儿便说。”秦江槐执起银筷吃菜,说得淡然。 年画微垂了眸,眼波微动,抿抿唇,道:“我是年画,年左相,那牢中之人是我双生胞弟,他相貌与我一模一样。” 秦江槐大手在空中顿了顿,把银筷轻轻放了,唇角微牵动,定睛看她,眸中闪了不可思议,片刻,薄唇斜抿道:“大人,你终于愿意把我当成朋友了?”自嘲一笑,“虽是这般情况下,但我亦很开心,其实我也早猜到了,可就是没想到牢中人会是你双生胞弟,我道是别人易容的呢。” 原来竟是这样,难怪如此的像。 年画舒心笑笑,抬眸看他,眸光淡亮,“秦中候,谢谢你……你的理解。” 看到他这般淡然,想来自己没有看错人,眼下只有他能帮得了自己,也会是心甘情愿帮她。 “我怎会不理解?你这般自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说吧,大人有何事需要我帮忙的?我既救过大人一次,不在乎多救一次。”秦江槐狭长的眸中闪了揶揄笑意。 来到此地说,想来不会是小事儿。 年画清水般面容,慧光流盼,执酒盏一口把酒喝了,酒盏重重一放,眸光沉静的看他,“我不想当皇后,我要离开这儿。” “好。”秦江槐果断的应了,像在他意料中似的,“你想如何离开?” 她不想当皇后,他求之不得。 年画长睫微闪,眸光一动不动看他,“诈死。” 秦江槐正执酒壶倒,被她这两个字吓了得手都抖了抖,酒洒了不少,把酒壶放下,拧眉看她,“诈死?用得着这般吗?那可不好玩,一不小心会弄出事儿的。” 年画眼帘微垂,取了酒壶,淡定自若的倒酒,淡声道:“无妨的,我已有计策,不会出什么事儿的。我不想拖泥带水,亦不想留了麻烦事儿,一了百了是最好。” “你不怕皇上伤心?还有……哎,反正这般做好像太绝情了吧?”秦江槐浓眉微锁,心底被一丝不安的感觉淡淡氤绕。 年画嘲讽笑笑,“难道你希望我留情?” “不不,我倒不是那个意思。”秦江槐眸光微顿,“哎,算了,你愿意如何便如何吧,都由着你,可好?” “那便谢谢秦中候了。”年画举了酒盏一干而敬。 秦江槐执着酒盏,那勾人的眸子一挑,“我若是不答应,大人会不会就把我给毒死啊?” “是是,把你毒死,然后抛尸荒野。”年画俏眸微瞟,嗔笑道。 秦江槐手微滞,眸光一闪,一口把酒喝了,入腹是淡苦微涩,既便是如此,亦深深的压入了腹。 利用又如何? 他愿意。 “来吧,说说你的计策。” “好。”年画淡雅从容。 …… 一颗流星从眼前划过,颜长卿清亮的眸一闪,思绪转到那一日。 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是在棺木中,秦江槐那如雪色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老天保佑,你终于醒了。”秦江槐喜出望外,憔悴的脸挂了苍白的笑意。 年画胸口一阵疼痛,转头看了看,黑乎乎的棺木,心底一惊,道:“这是哪儿?我真死了吗?” 秦江槐笑,拉了她细弱无力的手抚一下他前额,“摸一下,有温度的。你没有死,差一点儿就死了,凤君晚那一剑刺偏了,不知他有意还是无意,而你自己往里推那么一下,你许是气糊涂,没用上劲便晕死过去,那时我也怒极了,指了凤君晚要与他打,众人就都以为你已死,当时皇上要走近你身边,被德王拦下,这般便都认为你……已死,我亦是这般认为,因着不是应了你要带你走的吗?当下便……带你离开。” 年画缩了手,微闭了目,逼自己不去想那一幕,理了理思绪,睁开眼道:“你这把我放到棺木中,是想顺水推舟?” “是的,既然已这样,不如顺水推舟,让他们都以为你死了,一了百了,不正是你想要的吗?”秦江槐沉吟道:“设灵堂入棺才能像真的嘛,而且那一剑是凤君晚刺的,他是使剑高手,他心中有数,也许他……不希望你死,他下手,会比皇上拉你出去砍了好得多,这一点,他,你我都很清楚,今夜,他应该会来,皇上便是来过了。” 年画心底咯噔一下,牵得伤口那痛扑天盖地而来。 且不管他是如何想的,但剑是他亲手刺的,她怎能忘得了?怎能无视? 她做不到。 思绪一闪,冷声道:“今夜下葬。” “啊?”秦江槐一惊,双手俯撑在棺木上差点儿摔落地,眸光闪了不可思议,有些恼道:“这雪下得那么大,你身上的伤又那么重,下葬?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不行,我不准,我可不想到头来你真变成了尸体。” “若想一了百了,只有如此,你想想,都说了我通敌了,若有人知我活着,你纵有三头六臂亦护不住我。”年画眸光闪了绝绝,沉定道。 秦江槐浓眉蹙起,一丝不悦从眸中闪过,“那通敌是怎么一回事?你终是有事儿瞒着我。” 那一刻,他都惊得犯了傻。 若是真的,她那胆子真是大得撑了天了,怎能做那样的事儿?她到底是谁?真是苏镜的人? “是真的。”她淡声道。 认了吧,都到了这一步,不认都不行。 “为何这般做?难道你真是苏镜的人?你不是月玄朝人?”秦江槐脸色微变,沉声道。 “不,我不是苏镜什么人,只是与他合作而已,我自然是月玄朝之人,至于原因,我会亲口告诉你的,只是……不是现在,相信我,我有苦衷。”年画眸光清澈透了水润亮,诚恳道。 秦江槐从她明澈的眸中看到了一丝哀求的意味,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瞬间心沉溺了下去。 “可那是千军万马,弄不好会被灭了国的。”无奈道。 他愿意相信她,也愿意由着她做事,哪怕是闹掀了京城他亦会帮着她去做,可引敌入境,岂能儿戏? 年画眸中闪了幽光,笃定道:“不会。”想了想笑道:“那不是有你嘛,听说你排兵布阵可是在秦太尉之上的呢。” “少拿我说笑。”秦江槐眸光一闪,自嘲的笑笑,道:“你说的那是另有其人吧?” 谁不知凤君晚的神勇? 年画眸光一沉,轻声道:“那今夜便下葬吧,我身上有假死药,可避了他们的追查,兴许……他们会开棺,你在棺中开一个细孔,用细竹通了地上便好。” “真要这般做?”秦江槐忧心道。 “是。”年画眼底闪了令了心悸的楚涩。 秦江槐眼底映着灵堂中那跳跃的烛火,一闪一闪,嘴角带了一丝妖冶又宠溺的笑,“好,好,都依着你。” 是命吧,遇上这样一个女子。 …… 颜长卿扶了亭柱,望那月下冰棱,那一夜,在沅西城外山上。 “你真要去帮他?”秦江槐提了酒壶,重重喝一口。 年画握着壶,抬眸看他,笃定道:“我去挽回自己曾做错了的事儿,而不是去帮他。” “这有何区别?”秦江槐冷笑,“你不是说要一了百了吗?才多久,便又扔脑后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希望这一辈子这般下去,她是颜长卿,而不是年画,她若现在不喜欢他,他可以等,他相信,她会喜欢上他的。 可这才没多久,她就又要回到原来的地方,那岂不是白忙活了吗? 年画微拧了眉,眸中闪了一抹歉意,“江槐,我是想一了百了,可眼前这般境地……你看,这一败再败,沅西城也被围了这许久,眼下很关键,凤君晚领了兵,若把握了时机,便可一举把苏镜赶了出去……城中有你奶奶还有秦太尉,你真要眼睁睁看着沅西城被敌攻破?” 秦江槐一时也无了言语,她说得甚对,他们一直在山上,总不能一直袖手旁观,他也担心奶奶,爹自领了兵以来,一败再败,心自是不安的,他又不在他们身边,若不是担心着年画,他怎能不回去? < 第160章我会防着的 这时年华从屋中走出来,秦江槐望着他笑道:“小华,你劝劝你姐姐吧,这到兵营中可不是开玩笑,而且要翻那从未有人走过的山,那多危险,怎能说去便去呢?” 心中自然替她担心,战场可比不上朝堂,在朝堂再怎么样都能防着,可在战场上,三头六臂都不够用,况且她武功不济,还得防着凤君晚,怎不令人担心? 年华撇了撇,“我哪能劝得了她?若劝得了便没有今日了。” 当听到她说要引敌入境,他几乎吓晕了过去,老姐的脑子当真是无人有的,此等法子都想得出。 可她是老姐,他能不听从吗? 年画道:“好了,你们也无需替我担心,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会有事儿的。” “若不然我随你一起去。”秦江槐想了想道。 “你若去,那人该怀疑我的身份了。” “要不我去。”年华眸光闪了戏谑的笑意。 年画没好气的瞪他,“你去找死。” 她不会再让姐弟俩一起陷入绝境,小华能完全脱得了身是她最大的安慰。 年华嘻嘻笑笑,“说笑的啦。”说完递了一个小瓷瓶给她,“这是脸上要用的药,七日涂抹一次,那些黑色便不会掉了,我说你做甚搞那么麻烦?做个面皮面具不就完事了吗?弄这个药上去让自己的脸痛了那么些日子,真是遭罪。” 年画接了,收入怀中,眸光微闪,敛了心底情绪,道:“那是凤右相,要想瞒他有那么容易吗?面皮面具被人一撕下来便没有了退路,我可不想那么被动。” “那倒是。”秦江槐狭长眸子微眯,看着年画道:“这也挺好,没有变丑,只是黑一些而已,我倒是挺喜欢这样子。” 年华眸子一动,扫看向秦江槐,这些日子他也看出来这位秦大公子对老姐的心思,他也希望老姐能与他相携到老,可老姐总在装糊涂,当真让他不明白了,这般好的男子,为何不喜欢? 当下笑道:“原来是秦大公子喜欢,老姐才弄成这样的呀。” 年画瞪眼看他,“休得放肆。” 小华总在有意无意的撮合她与秦江槐,她不是不知,可她眼下没有心思去想那些。 秦江槐心底可是乐开了花儿,年华认可他,那是最好的,看来这小舅子的路还是得好好走走。 上前搭了他的肩道:“小华,哥请你喝酒,明日得下山了,好好说会儿话,你一人在山上,万事可得当心点,这山上老虎啊狼啊什么的总会有的,你防着点儿。” “好啊,喝酒喝酒,老姐一起来吧。”年华道:“多谢秦大公子提醒,我会防着的,我这儿那么多毒药,那些猛兽近不了这院子的,你看这几个月来不都没事儿。” 年画向自己屋走去,“你们喝吧,我得做一下准备。” “好吧。”年华踌躇道:“老姐,那人可是我师父的大徒弟,我得喊一声大师兄的,你可别真的……对他下手,再说了,他……他那时刺那一剑算是帮了你……” “好了,别说了,我心里有数。”年画入了屋,“砰”一声把门关了。 年华撇嘴。 秦江槐眸光一闪,睨眼看年华,“凤君晚是你大师兄?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俩到底还有多少事儿瞒着我?” 这姐弟俩的秘密可真多,前一阵才知他们原来是姓殷,年画本叫殷颜,字长卿。再前几日,又知原来颜长卿便是年画,这么多名儿,都把他搞糊涂了。 现在又弄出个凤君晚是年华的大师兄,这可不太妙,日后人家说不定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若真是,得好好巴结着小华这小子才行。 “没有了,就这些了啦,凤右相是我大师兄也是巧合,师父在外游历收了我为关门徒儿,就这样子我成了凤右相的小师弟,这事儿我亦是后来才知。”年华看一眼那一扇冰冷的门,道。 想来老姐过不了那个坎儿,他们斗了这许久,本就有仇,凤君晚又亲手刺了她,怎能不恨?换他亦会恨。 “原来是这样,那你与凤君晚没有什么师兄弟交情啰?”秦江槐搭着他的肩一起往正屋走。 “都没有以师兄弟的名义见过面,若师父不说,想来他都不知有我这个师弟。”年华道。 秦江槐这可放了心,“那就好那就好。” “你喜欢我老姐为何不直接与她说?何必绕那么大一个圈子?你不说,若让别人捷足先登了,到时你可别后悔,前一阵,她差点儿就成了皇后,现下最好的时机给了你,你不抓牢了待何时?”年华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秦江槐没有想他会直接挑开说了,脸颊微热,眼角扫一眼那扇门,轻声道:“你以为我不想说啊,可是,现在这般情形,真不是时候,待过一阵子我寻了机会再说,你可得要支持我啊。” 年华撇嘴,“我若不支持你又怎会和你这般说?” “好兄弟。”秦江槐乐开了怀,搭肩扯了他入屋。 年画靠在门背上,眸光湛冷,胸口伤口处隐隐作疼,心底恨意缕缕不绝。 她怎能不恨? 年画已经死,自此,也就是颜长卿活着。 …… 枝上消融的冰棱“啪”一声响,把颜长卿的思绪收了回来。 长睫轻颤。 是啊,为他,福姐儿、姑姑、白笑笑、王海这许多人死了。 为他,战场上更有千千万万的人死去。 就因为他是皇嗣,他是先帝名符其实的儿子,为了让他回到他该在的位置,那么多人因他而死。 而她是这些人之死的幕后推手。 再往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因此事死去,更甚至会是现在的皇帝,他对她那般好,曾经在她最困苦的时候给了她依靠,许她一切,到头来她却伤害他,让人情何以堪? 她心在颤抖。 她的罪,一辈子都洗不清。 凤君晚,你拿什么来还我? 羽睫轻轻阖上,亦还是像那断了翅的蝴蝶,颤抖不已。 人说皇帝是溅踏着成千上万人的血坐上那龙椅的,果真是那般的残酷。 “长卿!”< 第161章往后更没有 颜长卿顺着声音望去。 清冷月色下,木樨树旁,红衣娆娆,雪影里眸子沉起一抹桃色媚雅,斜抿的薄唇带着几分邪意,几分宁静。 天下男人中,妖娆唯数他。 颜长卿心中自叹,向着亭外走两步,在台阶前顿足,“你回来了?” 声音依然如庭中清雪般淡,但多了一丝欣喜。 秦江槐甩了衣袖,大步而至,拾阶而上,眸光看向她,笑,“我便不能回来?” 颜长卿微侧身子,幽黑素颜带了笑意,“自然能,这不是你的家嘛?” 想来他有助秦太尉守城,若不然沅西城怎能纹丝不动? 回想那凤君晚也真够自信、胆大的,诸葛流、柳飘飘等好手都往沅西城放,他只带三水那半大的孩子及她这文弱书生前往取宣城,也真只有他有此等魄力。 记得秦太尉早之前说过,凤君晚让过不少功劳给他,想来真的是,把困难留给自己,让别人安心,从这个角度来看,凤君晚还真是个出众之人。 秦江槐入了亭,向她上下打量,眸中一丝关切,“可有受伤?”他更关心的是凤君晚可有怀疑她的身份。 颜长卿浅笑,双手展开,黑袍冷肃,“你看,可有伤?” “无伤便好。”秦江槐眸中浅柔温雅,依旧魅惑,挑眉,“那……身份可保得了密?” 颜长卿眸子沉凝,双手垂下,“已知我是女子,仅他一人知。” 秦江槐心微微沉了沉,这都是意料中的了,那般精明之人,对一个突然出现之人怎会不怀疑? 唇角淡勾,道:“那倒好,只要不知是那个你便好。” “我自是不会认的,打死亦不会认。”颜长卿朝他微笑,如若晨间清风,带了一丝清爽味道,“回头路可不能走,你放心吧,我怎能让你失望?” 秦江槐眸间跳了跳,喜道:“你在意我的感受?” 她这算是在意他了吗? 颜长卿眸光平静的看着他,像这静谧的夜,冷寂,“那是自然,你是我的朋友。” 秦江槐让她感到安心,有友如斯,她今生亦无憾。 “仅此而已吗?”秦江槐眼中深光灼灼,闪着惑人的光亮,向她靠近了一步。 年华说得对,若再不说,机会转瞬即逝。 颜长卿心底一惊,自是听得出他话中意思,缜密头脑微沉,衣袂微动,后退了一步,垂了眼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他的话。 秦江槐见她这般,心底忍俊不住,这女人,为官淡定自若,在朝堂游刃有余,面对儿女丝情,倒像个小傻瓜。 他自然不想失去机会。 “长卿,我只愿你是长卿,与你长相厮守,是我最想做的事,若你担心我的过往,那些都是传言,我秦江槐从没有让任何女子接近过我的卧榻,从前没有,往后更没有。” 几乎是颤着声音说完这一番话,他游戏人生,从来不惧任何事任何人,但面对着她,竟似孩童犯了错般的惧。 “啊!”颜长卿似乎是被吓着了,又或者是毫无准备,猛的抬眸看他,眸内闪了鹿儿乱撞般的神色,长睫不停的眨,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儿。 她怎想到他竟在这样的状况下向她表露心思,心中虽知他的心意,平日说笑亦触碰到这层意思,可这番直接说了出来,真让她手足无措, 他这与她当日与皇帝之间的又不一样,那时,更多的是交易,是她为了寻一个依靠的交易。 而秦江槐,对她是无私的付出,这样的男子,她要吗? 脑间一闪,那该死的脸一闪而过。 她紧紧的咬了唇瓣。 “好了,别咬了,再咬便出血了。”秦江槐灿然笑笑,大手轻拂她鬓间散下来的发丝,“我这是让你知道我心意,没要你马上应下,我给你时间,我会等你。” 适而可止,这个道理他懂的,逼得太甚便适得其反了。 不说总比拒绝来得好。 “好。”颜长卿一抹淡笑如和风拂过,令他心头微安。 “凤大元帅。”秦江槐眸光一闪,展颜一笑,高声唤。 颜长卿身子僵住,抬眸疑惑的看他。 “是他。”秦江槐轻声道,大步向前跨了,立在亭子边上,注目看向不远处。 颜长卿心底一凉,暗叫不好,方才秦江槐拂她发丝,那人岂不是看到了?这般不就更怀疑她的身份? 秦江槐是故意的吗? 弯唇淡淡苦笑,她知秦江槐此般并无恶意,无非是想在心理上给凤君晚一个下马威。 呵,男人,有时亦像孩童一样。 硬着头皮回转了身,凤君晚已入了亭,眸中寒意似剑,锐光看得颜长卿心中震慑。 “原来长卿与秦大公子是相识。”冷讽之意溢于表。 “凤元帅,在下与长卿在早些年都已相识,只是凤元帅不知而已。”秦江槐笑道。 “是吗?”凤君晚眸光依然在颜长卿脸上,似要看穿她的心,“丹青圣手颜长卿不是个清傲避世之人吗?怎会与终日流连烟花之地的秦大公子相熟?当真令人刮目相看了。” 方才两人,是男人与男人该做的动作?这秦江槐分明就知她是女子,应该说更知她是谁。 难道她就是年画? 而当初下葬之事是秦江槐所做,难不成就是他帮了她,两人合谋唱的一出戏? “凤元帅,你说我流连烟花之地,那你也不是女人一大群吗?朝中谁不知?”秦江槐双手抱了臂,戏谑的笑。 “本元帅在问她,而不是问你。”凤君晚一动不动,冷肆道。 秦江槐浓眉微拧了,想要再说什么,颜长卿开了口道:“与何人交友那是我的权力,大元帅,你无权管。” 听得她这冷硬的语气,秦江槐得意的笑笑。 凤君晚转头看秦江槐,深不见底的眸是洞穿人心神的幽光,沉冷道:“以前之事本元帅是管不着,但往后的事,那便是本元帅要管的了。” 秦江槐脸色一沉,双手松了下来,挺直了脊背,冷道:“凤元帅这是何意?在下已向皇上辞了官,亦不是你的属下,你如何管了?” 凤君晚唇角冷凝,眸光意味的看着他,不言。 “江槐。”颜长卿上前轻拉他一下,“大元帅是在说我。” “管你?”秦江槐浓眉一挑,闪了恼意,“凭什么管你?” 凤君晚嘲讽冷笑,“秦大公子不是自栩与她很熟吗?她终还是有事儿瞒着你。” 秦江槐眼底掠过一丝微冷光泽,看一眼凤君晚之后转向颜长卿,道:“长卿,这是怎一回事?” 一丝难过从心口而生,沉沉落落的。 她还是没有完全愿意接受他,没有把他当成是可依靠之人,难道是因他手中无权吗?她只爱权? 他不愿意相信是那样,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镜平定一些,沉静的等她的话。 颜长卿向他报以淡定从容的笑,道:“江槐,此事,回头我再与你说可好?” 她不想令秦江槐担心。 “不好。”秦江槐定睛看她,轻声道。 他知凤君晚是有意在挑拨,但他真的是担心她,这许久来,她与凤君晚斗,虽有胜,但吃亏亦不少。 颜长卿纤手轻按按秦江槐手臂,看向凤君晚,眸中寒意冷冷,“凤大元帅,你欺人太甚,我答应不离开,你竟还要干涉我与何人往来?你无权。” “什么?”秦江槐吃惊的喊了一声,“你答应他不离开?是何意思?说清楚了。” 恼怒眸光狠狠的瞪凤君晚,后者则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二人。 颜长卿纤眉微拧,知道不说不行了,无奈看向秦江槐,道:“我没有答应他,是他逼的,我服了毒,解药只有他有。” “服毒?逼?”秦江槐瞪大了眸,眼底蹭了冒了火苗,上前便对凤君晚一拳捣去,“无耻小人!” “江槐!”颜长卿大惊,想拉已来不及,那两人已打斗了起来。 “秦江槐,此话你该说你自己。”凤君晚沉冷的接招。 这二人越看越像是有事儿,若真是秦江槐把她带走,他饶不了他。 秦江槐招招狠厉,怒道:“凤君晚,你仗着你的权,就只会逼人对吗?她……你逼一个文弱书生作甚?” “文弱书生?”凤君晚一招避开,负手立在亭子边上,寒风吹得白袍飒飒,周身森冷赛霜雪,冷笑,“你我心中有数,少在本元帅面前装模作样。” 颜长卿心底一凛,这般下去可真不妙,眼波微转,转身便往亭外走。 “你们要打便打个够吧,恕不奉陪!” 秦江槐看她那幽黑湛冷身影,眉心拢了拢,脑中清醒了一些。 他这是中了凤君晚的离间计,他在怀疑,所以就找机会挑拨,他对长卿越是紧张就越是说明一个问题,长卿是年画的问题。 这凤君晚当真心机重重,无时不刻在算计别人,可恶。 当下弯了唇笑,“不玩了,不好玩,凤元帅,你自便吧,在下不奉陪了。” 说完身子一掠,大红身影没入黑暗中。 凤君晚神情倨傲,望那两道不同方向离开的身影,眸内一片深沉,寒光凌厉。 年画,若你是为了与秦江槐在一起而闹出那么多事儿,我定不饶你。< 第162章你给我站住 身子轻轻掠起,向颜长卿所走方向而去。 “颜长卿,你给我站住。” 欣长身姿,立到她面前,长臂一伸将她拦住。 颜长卿顿足,差点儿撞到他身上,稳了稳身子,恼道:“大元帅你就那么闲吗?不去和秦太尉,德王商议退敌大计,在此处与我较什么劲?” 她断没想到凤君晚会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以前孤傲不多言,这下变得会纠缠人了。 凤君晚冷眸灼灼逼人,看似平静眸底浮着水样清光,波纹涌动,“本元帅愿意。” “我不愿意。”颜长卿闪身想走过去,才动一下,眼前一堵人肉墙堵了她。 “不说清楚了,休想走。”凤君晚冷面下隐着能融了冰雪的火。 颜长卿深深吸一口气,把气恼往肚里吞,弯唇嘻笑,“大元帅想说什么?在下洗耳恭听。” 看着她那狡黠灵丽的眸,只恨着凤君晚牙痒痒,直觉是她,可又奈何不了她,当真恼人。 “你到底是何人?说清楚了。” “颜长卿。” 凤君晚黑眸深深,一动不动,“你撒谎。” 颜长卿杏眸熠熠与他对视,长睫一眨,挑眉,“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为何要撒谎?” 本来就是颜长卿,她坦然得很。 “你怎会与秦江槐相熟?你根本就不是颜长卿,你是年画。”凤君晚一字一字,错错落落,清晰敲人脑。 年画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是多么的沉重,那锥心的痛如影随形。 “哈哈,真是好笑。”颜长卿仰头笑,清冽的眸闪了空濛波光,长睫一闪,将那有的或不该有的情绪掩入眼底,直没入心底幽深之处,渺无踪迹。 “大元帅真看起在下,年画?听说是左相国吧?如若我是左相国,用得着吃下你的毒药受你威逼吗?如若我是左相国,会历尽千辛万苦帮你?”字字犀利指向凤君晚。 凤君晚眉宇间淡淡掠过一丝楚涩轻痕,“为何不认?” 心底抽丝般微痛。 是她的感觉那么真,可为何又不是? 是她不愿意认吗?或者当真不是一个人? 心中的痛让他的思绪混沌了起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无措之感卷袭向他,似一波又一波的浪潮,袭得他几乎要窒息。 颜长卿笑,若夏花般炫烂,“大元帅,如若这是你的一种噬好,见个人都说是年画的强迫噬好,那我便认,无所谓,你说我是谁便是谁,你是大元帅,随你,可好?” 打死她都不会认。 “你何时学得这般赖皮的?”凤君晚幽深眼底一丝黯然。 他是在骗自己吗? 一直一厢情愿的认为她就是那个女人? 难道自己真的只要见到稍似那女人的都说是年画? 他真有强迫噬好吗? 颜长卿弯起唇冷讽,“大元帅,你亦知这般说,在你印象中那一位左相国大人可是赖皮之人?我这等赖皮又无赖之人,你说会是她吗?” 凤君晚的心沉沉落落,唇边掠过一抹冷厉苍白的笑,“休想一两句话便能打发了我,不管是与不是,总之,你休想逃得开,那毒药无人可解,你最好别动什么心思,若不然,那痛起来生不如死,不信你可以试试?” 无论她是谁,他死也不会放手。 哪怕用这样的方式,他亦要绑她在身边。 颜长卿轻攒一下细眉,乌黑瞳仁微转,她还真想寻机会让秦江槐找了小华来帮解这个毒,他竟想到了? “恶霸。”撇嘴狠狠骂道,“大元帅,说完了吧,说完了我回屋睡觉。” “从今夜起,本元帅去哪儿你都得跟着侍候,包括歇息。”凤君晚冷声道。 颜长卿神情骤然僵住,蹭的后退了一步,素眉一拧,恼道:“我不是下人,更不是来侍候你的,帮了你,你还恩将仇报,大元帅是这般当的吗?” “哪个说大元帅就一定不能恩将仇报?你不是说我是恶霸吗?我就是,别和我说什么君人英雄之类的,在本元帅这里,统统没有。”凤君晚向她探了一步,负了手,深眸微细,目光透出一种桀骜的意气。 反正她从来不把他当好人,在她眼中,他就是全天下最坏之人,他又何必充当什么好人? “你……”颜长卿心底微乱,袖下素手紧了紧,不由得沁了些汗,又往后退了一步。“无赖!” 往日冷锐让人无法接近的他,她倒不怕,眼下这无赖样的他,她真怕了。 他怎变这样了? 凤君晚眉间跳了跳,削薄唇角一勾,淡冷邪肆,“你说对了,恶霸,无赖,还有什么?统统加上来吧。” 哼,恶霸,无赖,他何会在乎这些名声? 那种噬心的痛,那种思绪的疯颠,他再也不要再经历,他宁愿死也不想再次经历。 颜长卿退到一排小松树下,心似敲了小鼓乱跳,这怎会变成这样的? 突然凤君晚身子一闪,长臂一把搂了她入怀,闪入那松树后,扫得那枝上碎雪簌簌而落,滑入颜长卿颈脖,那突如其来透了心的冷令她“啊”一声喊了出来。 但她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两瓣烫人的唇把她的声音吞了…… 火热柔润的唇,淡淡的墨竹香夹杂着男人特有的气息,切实又霸气的热度,令她头脑沉沉,一片空白,只余下他唇吻的浓烈火热。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把她混乱的思绪拉了几丝回来,纤手握了拳,凌乱的轻捶他脊背。 凤君晚紧紧的搂住她,任由她无力的捶打,沉重的呼吸令她心惊胆颤。 “快点走,酒后胡言乱语,你以为你还有二夫人撑腰?你还想以二夫人奶娘自居?人都死了,你便什么都不是,老夫人不赶你出府算是好的了。”一个沉哑的男子声音传来。 “你别推我,夏老管家,虽说二夫人死了,但我仍旧是她的奶娘,我可是……”女子略傲气的声音传了来。 “是什么是,有本事到老夫人面前嚷去,走。” “走便走,得罪我?我会让你好看的。” “哼,让我好看?现在我先让你好看。” 男子一脚踹了女子的后腿。 “姓夏的,走着瞧。” …… 待得那脚步声消失,凤君晚才恋恋不舍的放开颜长卿, “你……”颜长卿眸光一寒,举手便要拍向他脸颊。 凤君晚大手一握,捏了她手腕,“好了,我又不是故意的,这不有人来吗?你自己要喊,情急之下便这般了。” 虽说是这样,但他心里满满的满足。 那个是她的感觉又回来了。 颜长卿怒目圆睁,“有人来又如何?大大方方走出去不行吗?我们又不是贼。” 她从来没有和男子有这样的行为,那可是她头一次的吻,这样便没有了。 “可我是大元帅,你想让别人怎么想?大元帅与一个小……属下在这儿躲躲藏藏?你还让不让我领兵了?”凤君晚眸光微闪,理直气壮道。 “你领不领兵关我何事?”颜长卿隐忍的咬了牙,用力的甩手,“放开,夜深了,大元帅,各走各路。” 凤君晚眸光闪亮,勾唇笑,“什么各走各路?你得侍候我。”大手反转握了她手掌,“走,跟我来。” “不,我才不侍候你。”颜长卿心咯噔一下,大惊,用力的挣扎。 凤君晚眸内闪了捉黠,道:“谁让你侍候了?是跟去看看那几人做什么?” 颜长卿停了挣扎,不动,大眼睛眨巴,“堂堂大元帅去偷听墙角?” “谁说大元帅就不可以偷听墙角?”凤君晚邪气的笑笑,眸内闪了揶揄。< 第163章他还活着的 颜长卿脸上温热未退,垂了眸甩手,低声道:“放开!” “你随我去便放,若不然,不放。”凤君晚眉梢微挑,冷声道。 “你……” “恶霸。” 颜长卿暗咬牙,“好,我随你去,放手。” 男人耍起无赖来当真可怕。 凤君晚唇角微弯,浅笑,大手不舍的松开,“走吧。” 冷寂月色下,两人伏在秦太尉书房屋顶上,那未融的寒冰冷入骨髓,颜长卿差点儿便岔了气儿,身边微冷长臂伸向她,把她轻轻搂住。 颜长卿身子僵硬,抬眸,眸光如这顶上冰棱般冰,直想把那在眼前的俊脸瞪出两个窟隆来。 凤君晚勾唇微笑,轻轻摇头,示意不要乱动发出声音。 心底直乐开了花儿,这可不是他有意的,上这屋顶只是没有想到这般冷,怕她弄出动静才搂了她。 颜长卿哪敢动?那屋内的秦太尉可不是等闲之辈。 只得暗暗骂他一顿。 恶霸,无赖,无耻,可恶。 凤君晚像是想到她在骂他似的,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似笑非笑,眸内柔色轻漾,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眼神,颜长卿心头一震,垂了眼帘,眸光看向屋内。 秦太尉背着身立在书案边上,另一侧,秦老夫人坐在软椅上,脸上一扫白日里的慈和,换而之的是深沉冷肃。 那地上跪落了一个老妇,应就是那金素容的奶娘。 “我看这儿是留不得你这般人,你还是离府吧,念你是二夫人的奶娘,赏你二百两银子,明日便离府。” “老夫人,求您别赶我走,我都这一把年纪了,无儿无女无亲人,离了秦府便是死路一条啊,我……我不想死。”奶娘磕了头急声道,声音带了一丝的恐惧。 秦太尉转入书案后的太师椅坐下,面色沉豫,道:“无人让你死,只让你离府而已。” “不,不要,秦老爷,别赶我走。”奶娘伏了地猛磕头,双肩微颤,“我不能走,有一件事儿,我……求秦老爷作主。” 屋顶上的颜长卿脑中灵光一闪。 此人是金素容的奶娘,那她极有可能知道那件事,看她这般样子,想来会说出来。 怎么办? 抬眸看一眼凤君晚,而他又正好看向她,眸光淡淡,又意味深长。 她一时也无法猜透他是何种意思,可若是不制止那奶娘,让秦太尉知道了那件事,可是会对他大大的不利。 若是制止了,就必须与凤君晚说清楚了才行,她又怎能承认自己是年画? “你若再是胡言乱语,别说离府了,乱棒将你打死亦可。”秦老夫人冷声道。 奶娘身子一颤,抬了头,道:“不不不,老夫人,这肯定不是胡言乱语,我家小姐,她真是被杀的,她她……她,老夫人,秦老爷,那那……那小妾所生之子未死……他还活着的。” “什么?”秦太尉蹭的站起身,眸子圆瞪,“你说什么?” 秦老夫人眸光一闪,急声道:“你说的可是云儿?不是说孩儿一出世便死了吗?” “娘,这事儿……您知道?”秦太尉惊诧的看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微叹气,“百祥,你认为可以瞒得住我吗?” “娘……” “好了。”秦老夫人抬手制止,看向奶娘,“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说那孩儿还活着,人在哪儿?” 奶娘额前汗淋淋一片,她撂袖擦了擦,急声道:“是是,我说。那孩儿是二夫人送走的,谎称死了,其实是送到……” 突然银光一闪。 奶娘双眸一瞪,“扑”一声倒了地。 “抓刺客!”秦太尉长眉一拧,大喊,开了门跃上屋顶,“大胆恶贼,哪里跑!”举目望去,见前方一抹黑影没入黑暗中,提了轻功便追。 “抓刺客~” 瞬时,府中灯火透亮,锣声四响,人影奔动,众护卫向后院奔去。 书房中,秦老夫人摸了奶娘鼻息,已然断气。 神情凝重,起身走回软椅缓缓坐落,眸光仍落在那奶娘身上。 是谁?竟敢入秦府行凶?这儿此时有太尉,更有兵马大元帅在府中,是什么人胆儿那么大? 冒这么大的险来杀一名普通奶娘,这般看,那说明奶娘所知之事非同小可,奶娘正要说的只是秦府的家事而已,难不成涉及了什么? 这明显是杀人灭口,想来金素容之死真如奶娘所说,是他杀,这是百祥惹来的祸还是江槐? 江槐,那孩子不是在府中吗? “来人。”秦老夫人眸光闪了光泽,“把孙少爷唤来。”< 第164章此事不一般 …… 秦江槐仔细的看那枚银镖,眸光闪了微冷,哼道:“这银镖细如柳叶,刃边带了小刺,是柳飘飘的独门银镖,他竟敢在爹的眼皮底下杀秦府中人,太放肆了。” 难道此事与凤君晚有关系? 凤君晚方才出现在亭中,意欲为何?为柳飘飘创造方便? 坐在软椅上的秦老夫人眸光闪了闪,惊讶道:“柳飘飘?怎么会是他?今夜宴上,此人甚是高傲,怎会来杀一个五旬老妇?他与这奶娘又有何干系?” “他做事全凭一个性子,不定非得有关系。”秦江槐冷冷看一眼地上的尸首,“她非什么好样的人,与金素容一个性子的尖酸刻薄,死了倒好,省得惹麻烦事儿。” “可此事怎能就这般了?这奶娘毕竟还是秦府之人,这般,倒让人觉得秦府是好欺负的了。”秦老夫人眸光中闪了不悦。 秦江槐嘲讽笑笑,“自是要与他算的,他是凤君晚的人,说不定此事与凤君晚有关呢。” 正好,刺年画一剑那笔账,他正要与凤君晚算算呢。 “江槐切莫莽撞。”秦太尉大步入屋,接过那银镖细看,拧眉,“你确认是柳飘飘的银镖?” 秦江槐道:“爹应听说过柳飘飘的银叶镖吧,这便是他的银叶镖,这是他独门所创。” “可他毕竟是凤元帅的人,谨慎一些好。”秦太尉将银镖放至一旁。 “爹没追上刺客?” “没有,此人轻功异常好,兴许你都未必追得上。”秦太尉摇了摇头。 秦江槐冷笑道:“那不就是了,除了柳飘飘,还有谁的轻功会那么好?” “百祥你想息事宁人?”秦老夫人眉心轻拢,“奶娘可是提到那孩儿,在这节骨眼被杀,想来是有人不让她把孩儿的下落说出来,难道柳飘飘与此事有关?” 秦江槐眸心一展,疑惑道:“孩儿?” 秦太尉脸色微暗,沉声道:“你云姨娘那孩儿,奶娘说是金素容送走的,正要说那孩儿在哪儿便被杀了,此事断不那么简单,先别那么快下定论,得从长计议。” 听到此言,秦江槐沉眸,踱起了步来,“若是这般,就是有人不想让人知那孩儿的下落,那下手之人至少知道那孩儿谁,亦会知道二十年前的事,金素容到底把孩子送往哪儿?那孩儿会是谁?” 突然眸光一闪,“爹,那孩儿是哪一日出世的?” “三月十六。” 秦老夫人蹭的立起身,眸光闪了又闪,“三月十六,那一日,宫里头三位娘娘生产,百祥……贤妃,上官,亦是那日生产的,你忘了吗?” 秦太尉抚额的大手微顿,抬眸看向她,惊道:“娘,你是说……上官……怎么会?她那孩儿都死了。” “不不,爹,你误会***意思了。”秦江槐眸光闪了亮道:“金素容是谁的人?爹,你忘了?” 难道金素容把孩子送入宫? “西宫太后?”秦太尉心底一震,几乎站立不稳,扶了一旁的书案,“你是说……那孩子被送到西宫太后那儿,那……那孩儿……” 呼吸凝滞,脑中瞬间一片空白,脸色似雪般白,言语不得。 “那一日生产的孩儿,上官……那小公主当日死,皇后的公主亦在几年后死去,那只剩下……他,他竟是……”秦老夫人手儿一哆嗦,直接坐落软椅上,只觉全身发软,斜靠在软椅上动弹不得。 这是多大逆不道之事啊? 混淆视听,扰乱皇族。 秦江槐猛的转身,压低声音道:“他竟是……” “错了。”门外沉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何人?”秦太尉一惊,眼底闪了一抹凌厉,几步跨去开门,秦江槐亦快步跟了出去。 “长卿!” 秦江槐越过秦太尉至颜长卿面前,眸光疑惑的看她,道:“长卿你怎么来了?你方才说的又是何意?” “颜公子,你这般偷听,不地道吧?”秦太尉沉冷道,眸光闪了肃杀冷光。 颜长卿负手而立,脸色淡淡,眸光泠泠然扫一眼秦太尉,“入屋再说吧。” 说完率先入屋。 那父子二人对视看一眼,亦一同入了屋,秦太尉探头四下望了一眼,小心翼翼的扣上了门。 “秦老夫人。”颜长卿施一礼。 秦老夫人倒是不慌,坐直了身子,神情恢复了慈和,道:“颜公子请坐。” 能现身便是对他们无害。 颜长卿淡然落坐,扫一眼地上的尸体,素眉轻攒。 “长卿,你方才所说是何意?”秦江槐眉宇间覆上暗色,疑惑重重。 心中虽然对她暗中偷听他们说话有些不快,但亦不怪她,他相信她不会害他。 秦太尉的脸色可不太好,此事非同小可,让外人听了去,这个麻烦可就大了。 颜长卿淡淡看一眼三人,神色从容,淡声道:“据我所知,凤元帅的生辰亦在三月十六,至于是怎样的,你们自个想,有些事儿,未有实据之前,可乱说不得。” 三人皆怔住。 片刻秦江槐蹙拢了峰眉,道:“你又怎知凤元帅生辰的?” 她竟知凤君晚的生辰?她到底有多留心那人啊? 虽说两人斗个不停,他总觉得怪怪的,两人都似乎要置对方于死地,可是一次又一次的留了对方一线生机。 斗出感情来了吗? 难言的思绪困扰了他,脸色亦渐沉豫了些。 “这个是凤元帅亲口所说,那官籍上所报的不真,三月十六才是他真实的生辰,若不信,你可暗中去查。”颜长卿道。 “怎么会是这样?”秦太尉心似飘叶般,沉沉落落的,抚了额轻轻捏一下。 这事儿竟然那么复杂,金素容竟给他闯下那么大的祸,这般说来,她死就真的是他杀了,她自作的孽啊。 秦老夫人亦是抚了胸口,似在深深舒气,眸中闪了不敢置信。 颜长卿把眸光落在秦江槐脸上,眼底一片沉凝,不动声道:“江槐,此等事,非同小可,谨慎一些的好,这秦府上下百余人,现下可是命悬在你们手上,三思。” 轻轻淡淡点到即止。 一时间,她实在想不出好的办法帮凤君晚,只能用这样的方法了。 秦江槐冷冷笑笑,“谨慎?一个是右相国、兵马大元帅,一个当今圣上,你让我们怎么谨慎?” 一切来得太突然,他怎接受得了这样的结果? 就算与自己是兄弟关系他都无所谓,可那两人与眼前女子本就有说不清楚的关系,若成了他的弟弟,都同时喜欢一个女子? 他又该怎办? 颜长卿站起身,作了个揖,面若平湖,无波无绪,“秦老夫人,太尉大人,在下并无恶意,我与江槐相识,断不会害了他,我只是把所知之事告诉大家,要怎样做在于你们,至于这奶娘的死,若真是柳飘飘所为,你们往深处想吧,要不要向柳飘飘追究?柳飘飘是凤元帅师弟的身份,你们可知?但真会是柳飘飘杀奶娘的吗?银镖不足为证,若有人偷得此镖来杀人,便是一箭双雕了,此事,断不会那么简单,长卿是个山林野人,无意也无心插手秦府的事儿,今夜之事,我会当作是一个梦,明日醒来便什么都记不得了。现下大敌还在城外,一切以大局为重吧。夜深了,在下告退。” 说完,不待几人反应,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站住!” “长卿!” 秦太尉和秦江槐同时喊。 颜长卿回身,眸光淡然,静静看二人。 秦太尉按了自己儿子的肩膀,沉冷道:“颜公子,你知了那么多的事,这三言两语就想打发了事?” “爹,我相信她。”秦江槐拧眉。 “江槐,此事不一般。” “爹,我知道。”秦江槐看一眼颜长卿,道:“长卿愿意以实告之,就说明她无害秦府之心,我知道她的为人,爹你放心好了。” 秦老夫人亦道:“是啊,百祥,颜公子好心告之,实属难得,你就别为难他,再者他是江槐的友人,我是相信他的。” 颜长卿只淡静的立着,并不言语。 秦太尉虽有恼意,但看在凤君晚的份上,他不会对她怎样,现在,在他的心里,想来是更愿意相信凤君晚是他的小儿子,这才是她想要的效果,大敌当前,应安内攘外。 “爹,我送长卿回房,你先处理这里的事儿。”秦江槐拉了她便开门走了出去。 秦太尉长长叹一口气,“金素容,给我们秦府闯下多大的祸啊?” “百祥。”秦老夫人面色沉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既然祸根已埋下,只有面对,悔恨亦无用。 月色下,颜长卿与秦江槐走了好长一段路亦无言,她不知再该说些什么。 寒风清冷刮面,灌入身内,身心俱冷。 秦江槐只觉得周身从未有过的冷,不只是因那惊人的事儿,更多的是因身边这个女人瞒了他这许多。 “你到底知道多少?” 颜长卿望向那清冷的月,沉静道:“江槐,我……”她当真有词穷的感觉。< 第165章我不是年画 秦江槐微望她一眼,银霜似的月色落在她脸颊上,光华淡淡,心底长长叹息,颤了心亦颤了思绪,抿唇不再言语。 她是何等人?她是清若水傲如松的年画,愿意说自会说,怎胁迫得了? 周遭静谧,只有两人一重一轻的脚步声,偶有枝杈上冰棱“啪”的消融断落声,伴随二人沉重而行。 “到了。”颜长卿顿足转身,淡声道:“江槐你也早些歇着吧,眼下驱敌更重要,有些事儿,以后,我会与你说的。” 他这般的沉默,令她心头稍有不安。 人家真心相对,她却敷衍了事,当真是她的不是了。 秦江槐嘴角深深弯起,微翘的眼角,波光粼洵的深瞳,依然邪气娆娆,“好,早些歇下,你要做的事儿,我都支持你,无需在意说与不说,我不在意,你好好的便好。” 说完大手举起,想抚一下她脸颊,眸光微顿,大手落下她肩膀,轻轻拍一拍,“这些日子,你也累了,好好睡一觉,明儿我再过来,一起用早膳。” “好。”颜长卿看着他那俊美得令月色羞入云的脸,心头微暖,犹如暗香透入骨般,漾了心底每一个角落。 秦江槐极潇洒转了身,大手高举,朗越的声音穿了冷空,“别这般看我,我会害怕的。” 颜长卿飒然一笑,如星光骤然亮了深幽夜空,光华璀璨。 直到那人影没入黑暗中,她才转身步入厢房,刚把门扣上,瞬间烛火亮了起来。 她一惊,脑内灵光一闪,抿唇逸了嘲讽,除了那个恶霸,还有谁会夜半入她屋? 冷眸望去,长灯暗影,白袍氤绕了莹白光晕,无声静立,却遮不住的深寒。 “怎么?人追不上?”她立在门边不动,淡淡嘲笑。 凤君晚目光幽幽,“说,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到底是谁?今夜若不说清楚了,你休想出得了此门,你与那秦大公子明早的早膳且不一定有命吃。” 他不关心那刺客,更关心的是姓秦这一家子所说的话,回转回来,看到颜长卿现身制止他们的那一幕,她竟把他的生辰说了出来,为了什么? 让他们怀疑他是秦家小儿子? 这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那一瞬,他直想现身出去掐了她颜长卿的脖子。 就在那一刻,往事如电闪在脑中掠过,他知道自己先前的错,知道是自己做了令那女人伤心的事,这一次,他不会再犯相同的错。 最终,他忍住了。 就算方才她与秦江槐那般……卿卿我我,他亦忍了。 颜长卿杏眸与他熠熠对视,眼底波光似春水返了寒凝成冰,冷道:“大元帅这是铁定要逼我了?” “如你所说。”凤君晚一字字咬牙冷肆道。 颜长卿眸一闪,多了一丝狠意,“若我就不说呢?” 豁出去了,撒泼到底。 凤君晚袍角一甩,似无声的闪电,迈开长腿一步步走向她,眸光凝定在她脸上,“若我就要你说呢?” 耍无赖?尽管来吧。 “就不说。”颜长卿咬唇,眸光似刀。 她恨他,恨死了他。 凤君晚已逼近她身,等她想起要出去已来不及,他双臂举起大手撑在门上,将她禁崮在怀中,微低头,她那丝丝发梢扫了下颌,撩拨了心底,微微一颤。 他不能再放了她,死也不放。 “走开。”颜长卿又气又急,僵直着身子不敢动,恼道:“再不走我便喊人。” 心中似有只慌乱的鹿儿在乱撞。 她不是恨他吗? 为什么每次他靠近她,心就跳得快要从胸腔内冲出来一样? 凤君晚额前青筋微挑,“喊啊,看看你那秦大公子会不会马上冲进来?正好,本元帅就等他来。” 与皇帝那都说不清理不明白,这又惹了个秦江槐,她到底想怎样? 宁愿死也不愿意见他,她的心是什么做的? “你……”颜长卿深深吸气,眸子灵黠一转,低头笑道:“大元帅,你犯得着与我这小人物一般见识吗?大元帅,更深露重,你是大元帅,明儿好多大事等着你去商议呢,就赶紧回去歇着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可不想与他硬碰硬,她现在可是板上的肉,一不小心便会被他吃了,他可不像皇帝与秦江槐那般好糊弄。 “本元帅就与你一般见识,怎地?要不要明儿到军中说去?”凤君晚讥笑。 沉着气息,极力控制自己。 “我就是一个画画的,你到底想怎样?你说的那些我不懂。”头都快抵到他胸膛了,她死命的靠在门上,一动不动。 他身上那特有的清香气息直绕得她头脑发晕,袖下纤手紧紧的握了,都拽出了细汗,润润滑滑的。 心底直喊,这般下去可不行啊。 凤君晚似笑非笑,唇角含了不明意味的暧昧,低声道:“还装?你若不说,就这般到天亮,直到秦大公子来寻你吃早膳,我很乐意。” 不为难她,就为难了自己。 他可不想那样为难自己。 “我不知不知,什么都不知,你快走开。”颜长卿恼声嚷嚷,纤手用力推他,男人纹丝不动。 “你若再这般乱动,我可不敢担保自己。”凤君晚呼吸沉重了许多,沉醇的声音充满了令人迷醉的惑魅。 颜长卿呼吸一滞,赶快收了手儿,再也不敢动了。 方才那吻的温热似乎还在,脸儿似被烧火棍碾了一遍似的,就连呼吸都发了烫。 凤君晚感到她那火热的气息向他袭来,心似被飞花轻扫了似的,漾得发了颤,颤着声道:“年画,我知是你。” 感觉是真真切切的,就是她。 “别逼我。”颜长卿轻声道。 “我知是你,就是你,不要不认……”凤君晚火热的唇贴在她头顶上,闻着她的气息,长睫微颤着轻轻阖着。 心,颤颤悠悠。 老天还是待他不薄的,没有把她带走。 男人带了一丝淡柔的霸气激起颜长卿心湖千层浪,浓浓烈烈,那柔入骨的感觉令她几乎便要认了,纤手死死的握紧,直至疼痛起来,昏沉的脑袋恢复一丝清明,深深的吸一口气,将那楚涩合成气息,压入心底深处,直至再也寻不着。 轻启红唇,“我不是年画,我确是颜长卿,与她是旧识,她将大元帅之事说与我知,她已死,这个事实你我都知。我此番前来帮大元帅,亦乃她所托,至终,她对于自己引敌入境之事怀有歉疚,我与她交情非浅,自是要完成她所愿,大元帅,她已为你做了为臣该做的,她亦对得起先帝了,是你亲手送她走的,你总认为我是她,那……对她不公平,那会令她在天上都难过的。” 此言一出,凤君晚身子僵直了不动。 心似沉落千年冰湖。 身子不由得轻颤。 她竟是就不认,她怎能这般残忍? “方才秦太尉几人似已猜到那孩儿的身份,我只能现身说了你的生辰,扰乱他们的思绪,眼下,多一个敌人对你十分不利,而苏镜还在城外虎视眈眈,实在不宜再树敌,秦家的势力不可小觑,若不想让年画白白的死了……” 下颌被微颤的大手扣着,那火热的唇镬了她,轻轻的颤着,紧紧的吮吸着她…… “嗯……” 这突如其来的吻令她恼怒,她挣扎,双手用力的拍打他,男人把她抵在门上,任她怎么拍打,他只管死命的索取…… 直到两人都觉得快要昏过去,他才放开她,火热的脸颊贴在她脸上,沉重的呼吸,冷声道:“不管你是谁,我说过,你休想走。” 不认便不认,反正他不会放她走。 “你这般,觉得有意思吗?”颜长卿深深吸气,匀了匀气息,她放弃了反抗,斗体力,女人永远不是男人的对手,她不想再惹他有进一步的动作,这毕竟是在屋中。 “有意思。”凤君晚搂着她,感受她那似小鼓在敲的心跳,轻轻的闭上双目。 将那痛抑回了心底。 只要她在他身边,她要怎样都行。 “你把别的女人当成是她,你就不怕伤了她?”颜长卿冷冷道。 “随你怎么说。”凤君晚紧搂着她不动,亦不放开。 想要留住她,就那么难吗? 她为何要这般? 她的心到底给了谁? “如果我说我喜欢的人不是你呢。”颜长卿闭了目,似乎不伤死他不罢休的势头。 她恨他刺了那一剑,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那一剑,是切切实实刺在她身上,那痛,不在身上,而是心。 她曾经以为,他对她是特别的,是不一样的,那是一个情窦初开女子的希翼,她真无法想像,那一剑他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那该是多绝情寡义的男人啊? “随你怎么说。”凤君晚似老僧入定般,重复着这一句话。 心,在一滴一滴的落了血。 她真的好狠。 眸眼蹭的睁开,噬人寒光落在那冰冷的门上,搂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 “你若敢喜欢谁,我便杀了谁。” “你敢!”颜长卿咬牙。 “哼!我会有何不敢的,你是第一日认识我吗?”凤君晚松开怀抱,双手扶着她双肩,眸光看她,深深的望入她心底,森冷道:“只要是你喜欢的男人,无论是谁,我皆杀,别把我的话当了耳边风,你记好了。”< 第166章若是皇上呢 “哼!我会有何不敢的,你是第一日认识我吗?”凤君晚松开怀抱,双手扶着她双肩,眸光看她,深深的望入她心底,森冷道:“只要是你喜欢的男人,无论是谁,我皆杀,别把我的话当了耳边风,你记好了。” “我喜欢的人若是皇上呢?”颜长卿气得有些糊涂了,话说了出来才知失言,撇了嘴憋气。 凤君晚看她的眸光一动不动,唇角冷肆一勾,“杀!” 颜长卿可是吓坏了,未加思索素手猛的捂上了他的嘴,细眉紧紧的锁了,“你想死啊?” 此人怎那么嚣张? 莫非他本就有反意? 想起那条通往皇宫的暗道,想来还真的可能是。 凤君晚眸光一闪,大手握了她的手,放至唇边吻了一下,味意的笑,道:“你为我担心?” 这个女人总是令他的心一上一下的,当真是捉摸不透。 颜长卿眸光一寒,缩了手,用力一把将他推开,走到一旁,冷道:“大元帅请回吧,我要歇下了。” “我说的话你可记好了?”凤君晚立在门边不动。 “你离开我便记好了,你若再不走,我便什么都记不得。”颜长卿冰冷的回了一句。 反正面对他就用撒泼,耍无赖这一招。 看她一脸想恼又不敢恼的样儿,凤君晚心底忍俊不住,紧抿了唇忍了笑意,眸光深深的看她。 突然大步走到面前,大手抬起。 “你又要作何?”颜长卿心底一惊,连连后退。 凤君晚兴味笑开了,削薄唇角深深翘起,唇角闪着方才接吻的水润亮光,颜长卿扭了脸不看他。 心中的恼意又冉冉冒起。 那唇,都不知亲过多少女人呢? 恶心。 一想到这儿,嫌恶的用手背擦了唇。 凤君晚轩眉一拧,大手捏起她下颌,把她的脸转向他,寒冷的眸狠狠的看她,眼底恼怒天翻地覆,咬牙切齿道:“再擦试试?” 颜长卿心底的火刹那间燎原而起,眸光瞪着他,伸手便又是一擦。 “你真是欠教训了。”凤君晚话音一落,薄唇猛兽似的镬了她,像要把她吞了似的,根本就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大手迅速将她两手反剪扣在她身后,紧紧的压着。 颜长卿且惊又怒,杏眸圆圆的瞪着,嘴里“唔唔”的哼着,殊不知此般挣扎,似添了薪加了柴,把凤君晚压在心底的丝丝欲火蹭的点燃成无边大火,狂猛的不停获取。 颜长卿感到他身上的变化,看他那血红的眸子,吓得脸色发了白,提腿便要踢向他,却被他强有力的长腿抵住,她的心狂跳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放……放开……我。”心底叫苦不已,真的后悔惹了他。 “年画。”凤君晚已不能自已,浑身轻颤起来,“我……” 心底的欲望被她撩起,怎能再克制得了? “放开……”颜长卿狠狠的咬了他那火热的唇瓣,血腥味瞬间在空气中漾开。 凤君晚眉间一跳,并未将她放开,大手拉扯她衣裳…… “凤君晚,别让我恨死了你!”颜长卿心底咯噔一下,怒喊。 凤君晚一怔,大手微顿,火红的眸内深深浅浅闪了幽波,嘶哑着声音道:“你真的好残忍。” “残忍的是你。”颜长卿趁着他发愣,用尽全力的力气猛的一推,凤君晚竟被她推得后退了几步。 凤君晚微闭了眸,冷冷的笑笑,复睁开便是冷戾的寒芒,冷道:“你最好别让我杀人。” 说完大步从她身边走过,向门口而去,大手搭在门扣上顿住,“明日的早膳,你想好了再吃。” 拉开门,一阵寒风扑面,他那生寒的脸不为所动,唇角冷哼,阔步向外走。 屋外脚步声消失,颜长卿身子徒然一松,跌坐了地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望着那门口的眸光如庭外冰雪般冷冽。 胸口伤口处,隐隐发痛。 凤君晚,恨你,缕缕不会绝。 翌日。 金光破云而出,天空绚烂,大地素雪冰棱渐渐消融,屋顶,树枝,又是水又是冰,一片狼籍。 秦江槐在颜长卿住处外遇到那叫做三水的小子,眸光微凝,扯了问:“小子,这一大早的,你在此处作何?” “哦。”三水向秦江槐施一礼,“秦大公子,我家师兄,凤元帅在此处用早膳,我刚把膳食送上。” “在此处用早膳?”秦江槐大手将他放开,沉着脸,大步入小院。 三水撇撇嘴,真是个没礼貌的大少爷。 大步离开。 秦江槐上台阶,没敲门便推开门,屋内两人,一站一坐,猛的转头看他。 “江槐。”颜长卿脸色微变,但极快恢复自然,淡淡笑了笑,“正等你呢,来,一起用早膳。” 凤君晚拧眉,眸光泠泠然,“秦江槐,你不会敲门的吗?” “这是我府上,敲什么门?”秦江槐浓眉微挑,邪气的笑,大步走至桌边,撩袍落坐,似漫不经心道:“怎有人就不知羞耻的呢?别人约好了吃早膳,他倒不请自来。” 凤君晚淡然喝碗中清粥,冷道:“长卿本就应侍候我吃早膳,这不请自来的,真不知是谁了。” “侍候?”秦江槐大手抓了盘中肉包子,大口咬了,“她不是你的下人,要人侍候这府中多了是婢女,侍候你上榻都可以。” 这一夜,他都未睡好,怎能相信凤君晚有可能是他弟弟的事实? 他也不愿意相信。 “秦江槐,你当本元帅是什么?婢女?本元帅还就非得要丹青圣手来侍候了,不然你以为那些婢女能够格吗?”凤君晚清清冷冷,眼眸未看他。 颜长卿撇了撇嘴,舀装了一碗清粥放到秦江槐面前,碗儿才放下,凤君晚大手便端了去,冷声道:“你要侍候的人是本元帅,而不是他,他府上多了是婢女,他可以随便挑一个,上榻亦是随便的事儿。” 颜长卿哭笑不得,这两人怎就在这上榻之事杠上了? 秦江槐眸子一瞪,“凤……大元帅,粥烫,小心呛死你。” “放心,长卿做的事,本元帅放一百个心。”凤君晚抬眸向颜长卿,淡淡笑笑。< 第167章退到山上去 “长卿,坐下吧。”秦江槐扯了扯她衣袖,自己动了舀一碗清粥,放到她面前,“快些吃吧,一会儿我带你到城中各处转转。” “谢谢。” 颜长卿才坐落,那碗清粥被一只大手取走,换上的是方才她装给秦江槐而被凤君晚端走的那碗清粥。 “大元帅,你这是何意思?”瞪眼看凤君晚。 秦江槐亦是恼火的看那若无其事夹盘中小菜吃之人。 “何意思?就这个意思。”凤君晚清雅的吃菜。 颜长卿拧眉撇嘴,道:“这是我方才舀装给秦大公子,你取了去,现在又给我,你真闲着了。” “这是本元帅给你的。”凤君晚清眸溢了淡淡捉黠之意。 “有何区别?” “有。”凤君晚大手取了一个肉包子伸到她面前,“吃完了要去巡城,让你来这儿可不是游山玩水。” 颜长卿看着他那白皙大手,淡淡蹙眉,不动。 才不要吃他给的东西。 还未想好要不要接,凤君晚手中那肉包子转瞬到了秦江槐手中,被他一口咬了,还不停的咂巴着嘴巴。 “这包子这味儿怎带着酸了?这大元帅给的肉包子味儿就是不一样,真是特别。”边说边揶揄的笑。 凤君晚亦不恼,冷笑,“酸总比吃不着的好。” 秦江槐瞥眼看他,这才发现他唇角似是破了皮,淡淡的血迹挂在上面,浓眉一拧,敛了眸子看颜长卿,后者赶快低头喝粥。 再看凤君晚,正得意又嘲讽的笑,似乎是故意般,朝他撇撇嘴。 “包子酸,不合胃口,不吃了。”秦江槐啪的把筷子拍桌上,拉了颜长卿细手,“走,我们到奶奶那儿吃去。” “站住。”凤君晚眸光落在秦江槐握着颜长卿的手上,不急不缓道:“她可是本元帅的人,得侍奉本元帅,走去哪儿?” 颜长卿怒而不敢言,想起昨夜这恶霸所说的话,眸子微垂,拉开秦江槐的手,轻声道:“江槐你去吧,大元帅矜贵,需要人侍奉,我留下来侍奉。” “你不是他的下人。”秦江槐恼道。 “江槐。”颜长卿向他使个眼神,“你去陪陪秦老夫人吧,昨夜之事可能把老夫人吓坏了。” 秦江槐眸光一闪,看向凤君晚,冷声道:“凤大元帅,昨夜杀那奶娘的刺客可是使柳飘飘的独门暗器,柳飘飘是你的师弟,目无法纪,在我秦府中杀人,你有何话说?” 心中突然下了决定,就算凤君晚是他弟弟,他亦不会让。 凤君晚仍慢条斯理的喝粥吃菜,眸光似水淡冷,“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柳飘飘杀人?就凭那柳叶银镖?要不要本元帅把柳飘飘真正的柳叶银镖给你看清楚了?秦江槐,你是三岁孩童吗?” “江槐,那真不能下定论是柳飘飘所为。”颜长卿亦道:“想来那凶手意在挑拨秦府与大元帅之间的关系,大敌当前,切莫中了小人奸计。” 秦江槐目不转睛的盯着颜长卿,眸光沉郁,“长卿,你在帮他说话?” “不是。”颜长卿面露难色,“我在说事实,单凭一枚银镖未免太武断,据我所知,昨夜柳飘飘与诸葛流、三水,他们几人一夜都在下棋对弈。” 秦江槐脸色一冷,“好,是我武断,哼!”说完甩袖便走。 “江槐……”颜长卿举步想追。 “站住!”凤君晚冷冷轻喝。 颜长卿顿足,冷眼看凤君晚,憋着气不语。 “坐下吃早饭。”凤君晚忽视她那冷冷眸光。 颜长卿不情不愿的坐下,也不言语,执了筷埋头喝粥。 * 秦太尉与秦江槐父子前往青云城接朝廷补充的粮草。 凤君晚带领颜长卿、诸葛流、柳飘飘、三水等众人夜袭天留军大营。 德王留守沅西城。 颜长卿与三水及一营骑兵伏在松树林中等候。 寒风吹得松树林哗哗作响,枝上碎雪纷纷而落,撒了人满头满脑的。 两人靠坐在一棵高大的松树下,望着如水月亮,颜长卿伸了手接树上飘落的碎雪玩儿,漫不经心道:“三水,你说你大师兄能赢吗?” “那是肯定的。”三水甩弄着手中枯枝。 “你就那么肯定?那么崇拜你大师兄?”颜长卿淡笑,撇了撇嘴。 这半大小孩,都把凤君晚奉成神了。 三水嘿嘿笑笑,“那是,不过,我也崇拜你呀,画画方面。” 颜长卿转身伸手轻敲一下他脑袋,“言不由衷,油嘴滑舌,跟得你大师兄时日久,你都变成他那样了。” “哎呀。”三水抚了脑袋,眸光闪了闪,嘟嘴道:“哪有?我说的是真话,大师兄油嘴滑舌?你错了,我大师兄一点儿都不油嘴滑舌,若是会说话,先前他就不会因为不懂表心意,待那女子死了才追悔。” 颜长卿心头一动,长睫一闪,“哦?怎的死了才追悔?” 三水歪了头想了想道:“唔,这事儿说来话长,这么说吧,就是大师兄喜欢一个女子,但从不开口跟人家表明心意,后来……那女子死了,大师兄一时承受不住,得了失心疯,见谁都说是那女子,我们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让大师兄好起来,二师兄说的,大师兄就是个大冰人,死要面子的大冰人。” 颜长卿怔了不动。 失心疯? 为了她吗? 那么自负的男人得了失心疯? “大师兄外表虽冷,可心热着呢,对那女子痴心一片,唉,可惜那女子死了,若不然,他们是很相衬的一对。”三水叹息。 “是吗?”颜长卿眸光看那清冷月亮,思绪遂远。 “那当然。” 突然一阵雷轰似的马蹄声传来。 颜长卿心头一震,蹭的站起身,三水亦站了起身。 “凤元帅回来了。”有人喊。 “三水~”柳飘飘的声音传来。 “二师兄,我在这儿。”三水跃到马背上摇松树枝。 “全营出动!”远远传来诸葛流大声下令声,“速速断后。” “全营出动!”命令在传达。 哗一声,林中所有骑兵策马急驰而出。 颜长卿挺了挺脊背,上前把三水从马上拖下,拧眉道:“三水,这怎么了?好像原来计策不是这样的。” “我也不知,一会儿见了大师兄便知了。”三水摸了摸脑袋,跳跃起来看那一队队人马望去。 柳飘飘骑了马急速到了他们身边,沉声道:“快撤!三水,长卿,快上马。” 见到他,颜长卿与三水都愣了不会动。 那马上银铠之人身中数箭,摇摇欲坠,抬了眸看二人,轻弱淡冷道:“撤回城。” “大师兄!”三水眼泪刷的流下,奔上前,不敢置信的看着,手足无措,“这,这怎会这样?二师兄,怎会是这样的?”急得吼了起来。 颜长卿眨了眨眼,重重捏了一下自己脸颊确定不是在做梦,“大……大元帅,这……” 神一样的凤君晚会受伤? 那么多支箭射在他身上,是真的? 心一点一点的沉落,一点一点泛了冷,她不愿意相信。 凤君晚看向她,薄唇透了苍白的笑,“快上马啊,愣着干什么?” “我们遭了埋伏,中计了,少废话,快快上马,撤!”柳飘飘勒了马缰绳, 颜长卿咬了唇,快速上了马。 三水抹了眼泪,亦飞身跃上马。 “嗬~” 众人向沅西城急驰而去。 两万人马回到沅西城外,未及护城河边,便被冷箭射至了步。 “呔,城上的那个龟孙子找死啊,竟射自己人?”三水急红了眼,大声吼道。 “什么自己人?你们分明是天留人,别再上前啊,再上前,休怪老子不客气。”城楼上一队弓箭手正严阵以待。 三水火了,挥了长枪指着城楼上之人骂道:“龟孙子,睁大眼看清楚了,这是凤元帅的精骑营,你哪个营的?竟不认得凤元帅,你不看看大旗?龟孙子,叫你营主出来说话。” “老子便是营主,你奶奶个熊,你们竟敢冒充凤元帅?想骗老子开城门,省省吧,当老子吃干饭的?” “你……”三水策马向前,“刷刷”两箭射入泥地里,马儿立起,长长嘶叫一声。 “别动,再动,老子一箭送你见阎王去。” “三水,退回来。”柳飘飘勒马扶着凤君晚,眯眼看城楼上那些弓箭手。 “大师兄,那是德王的人。”低声在凤君晚耳边道。 鲜血透了满襟的凤君晚抬眸向城楼看去,冷笑,道:“西边方向十里处,那儿有座山,叫石雁山,退到山上去。” “大师兄,可是你的伤?”柳飘飘犹豫。 “这是军令。”凤君晚气息微弱,冷肃道。 柳飘飘身子挺直,眸光沉定,应道:“是!” 转身向三水传令。 三水迅速传令。 颜长卿听得这般,大惊,看向凤君晚,眸光闪了忧隐,道:“大元帅,你需要找地方拔了箭治疗,这般下去怎么行?” 凤君晚淡笑笑,“你不是希望我死的吗?这不正合了你意。” 颜长卿拧了眉,把脸扭开。 心底不安似潮水般涌来,握着马缰绳的手微微抖了抖,策马随着骑队调头。 “三水,跟好了她。”凤君晚看那倔将的背影,向三水道。< 第168章我不要你死 三水在些犹豫,道:“大师兄,我还是留在你身边吧。” 凤君晚眸光冷冷的扫他一眼。 “好好,我去我去。”声音带了一丝哽咽。 做为一个医者,他不是看不出大师兄的箭伤,这凶多吉少啊。 月色下,不到三万人马快速向石雁山退去。 在接近石雁山处被天留大军追上,诸葛流领两万人马且战且退,死伤无数。 天边泛了鱼肚白。 所有人马退至石雁山上,仗着天险,击退了天留大军的追击。 苏镜下令,团团围了石雁山。 急风遮了月,山上漆黑了许多。 长风呼呼,似猛兽在吼,篝火劈啪,疲惫不堪的兵士一队队分散,有序的歇憩。 营帐内。 颜长卿呆呆的在一旁立着。 三水扶着凤君晚坐下,“大师兄,你忍着点儿,我替你拔箭。” 凤君晚眸光一闪,大手按了他,淡冷道:“没用的。” “大师兄……”三水眸子飞快的眨,强忍着眼中的泪,低声道:“大师兄,你不会有事的,我会治,我能治……” 战甲染满了血的诸葛流上前,一脸的担忧,沉声道:“晚……凤元帅,听三水的吧,先拔了箭,三水的医术不在你之下,他可以做得到的。” “是啊,师兄,听我们的。”柳飘飘忙进忙出在准备东西。 凤君晚眼底闪过淡淡嘲讽之意,唇边透出苍白的冷厉,道:“有没有用我会不知吗?二师弟你别忙活了,听我说。” 柳飘飘一愣,唇角紧紧的抿了,深深的吸气,忍着心中涩痛,顿足立着,道:“好,师兄你说。” 他从来没有想过师兄会受那么重的伤,这竟就在眼前了,叫他怎能接受? 凤君晚冷色清眸的看向颜长卿,极安静。 颜长卿长睫猛的眨动,乌黑瞳仁一层波光清浅,唇角微动,走到他身旁,三水站了起身,让她坐下。 长风吹得风灯不停闪烁,映在凤君晚苍白的脸上,阴暗明灭,他黑眸深幽,如极深的冬夜,极冷,极静。 “义父,二师弟,三师弟,你们以后听长卿的。” “晚儿……” “大师兄……” 三人急喊。 颜长卿心里突突的慌跳,杏眸圆睁,冷道:“凤君晚,你这是何意?我不要他们听我的,他们要听也只能是听你的。” 怎么会是这样? 真救不了吗? 他们都是医术高明之人,怎会救不了? 凤君晚唇角牵着无形的淡定,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诸葛流,道:“义父,你先应下我。” 诸葛流痛苦的闭了闭眸,“晚儿,你不会有事的,先拨箭。” “义父!” 诸葛流眉头紧锁,大手紧了紧,沉痛道:“好。” 经历过多少次生生死死,没想到竟折在这儿了,让他怎么不痛心? 晚儿是皇嗣,夙愿未能实现,如今竟这般,让他怎么不难过? 凤君晚看向柳飘飘和三水,那两人对望一眼,“师兄,你这是何意?”柳飘飘拧紧了眉。 “何意?”凤君晚眸中掠过锋锐,冷道:“你们心中没有数吗?你们忍心看着国破吗?忍心看着百姓因战事而流离失所吗?忍心看着月氏江山就这样被人吞了吗?” “是我的错。”颜长卿心头一阵麻木,眼底失神,轻声道:“是我的错,都怪我。” 她真的错了,大错特错,引敌入境,那是千军万马,而不是羔羊。 她太冲动,害了自己又害了凤君晚,更害了千千万万人。 “既是你的错,那你就勇敢的去面对,去担当起来。”凤君晚轩眉淡淡蹙起,并不问她为何,只冷声道:“有他们三人辅佐你,相信你能做得到,把天留人赶出境,取他苏镜项上人头。” 颜长卿身子一震,看向凤君晚,那胸前的三支箭似刺在她心头,眸光一棱,“不,我做不到,你别想着撒手不管。” “我就撒手不管了。”凤君晚狠厉的看她,狠心道。 颜长卿呼吸一滞,几乎窒息,长睫颤抖着阖下,深深的吸气。 他怎么那么狠?从头到尾都那么狠。 凤君晚目光平静,缓缓道:“她便是年画,年左相,你们追随她,辅佐她,她会有办法坐上兵马大元帅之位的。今日之事,军中有内鬼,德王,你们得当心了,此人野心极重,此次遭了埋伏,而他又封城不开,此事他有否干系,你们好好的查。我若不在了,兴许皇上都压他不住,你们一定要取得皇上的信任,借皇上之力,才能与德王对抗,若不然,国……破。一方面要对付苏镜,一方面要对付德王,你们都打醒十二分精神来。此番苏镜必定在山下围着,若想回得了城,必须与秦太尉取得联系,他会助你们。这几日,苏镜自不敢上山,你们照常练兵,把势给造足了,封锁我……死的消息,只说重伤,在年画未取得大元帅之位之前,由二师弟装扮成我,重伤在榻便好,待她取得了大元帅之位,宣布我……不治而亡。” 颜长卿蹭的睁开眸,眸光冷厉,“不,我做不到!” 她做梦亦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般境地,她无法接受。 三人的心沉甸甸的,看着凤君晚及颜长卿,且惊又哀伤。 惊的是颜长卿竟是年画,哀伤的是凤君晚当真命不保。 “大师兄……”三水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伏靠在柳飘飘肩头上低声呜咽。 柳飘飘神情木然,大手轻抚三水的脑袋,道:“都听大师兄的吧。” “晚儿……”诸葛流老泪纵横,哽咽难言。 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怎能接受? 凤君晚微蹙眉,忍了伤口的痛,大手轻抬,道:“你们都出去吧,我与她说几句话。” 诸葛流大手抹了眼泪,站起身,“走吧,我们出去。”率先大步走出去。 “三水,走吧。”柳飘飘看一眼凤君晚,扯了三水出营帐。 “还恨我吗?”凤君晚眉宇间掠过淡淡轻痕,一动不动的看颜长卿。 “恨!” 颜长卿只觉得浑身血液被抽空,脑间一片空白,死咬住嘴唇摇头,胸口的痛直入心髓,晶莹的泪水串串点点,扑簌滚落满襟。 她不想他死,从来都不想。 凤君晚清湛的眸闪了一丝喜悦,淡淡笑笑,如飞雪般轻,冰冷长指轻揩那滚烫的泪,“终于得你为我流一次泪,死也值了。” “我不要你死……”颜长卿不停的摇头,“我不要……” “画儿。”凤君晚长长睫毛微颤,“你是画儿吗?” 泪水濛了眼,颜长卿紧紧的闭了闭眸,点头。 若早知会这样,她就什么事儿都不理,让他自己去夺回自己的东西。 她就安心的当月祐潾的皇后,是几日便几日。 起码,他不用死。 凤君晚清幽的眸闪了愉悦星光,大手不停的接那泪水,道:“别哭,人终是会死,早死晚死都一样,不要自责,你所做的,我都懂。” “怪我,是我太冲动,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都不怪。”凤君晚运了气压下腹中涌上来的血,淡声道:“画儿,你听我说,他,他会让你坐上兵马大元帅之位,日后,你千万小心,德王有反意,他不见得全听中宫太后的,他只是在伺机而已,兵权千万不能落到他手上。我的兵书,三水知道放在何处,他会给你的,若需要我师父助你,便让三水去请了,有他们相助,你一定能打败苏镜。还有,这是帅印,你先行保管,我有阵前授将之权,可命你暂代大元帅之职,但若真要统领三军,需要他的圣旨。” 说完将帅印取出,递到她面前。 “我不要,我不要……”颜长卿只觉得脑中一团乱,无法思考。 如果可以重头来,她不一定不会那么做,她一定不会冲动,一定不会与他斗气。 凤君晚轻轻握了她的手,将帅印放至她手中,“好好保管着,有这帅印在你手中,德王耐何不得。至于他那儿,我相信你有的是办法说服他,这江山重担,我就托付给你了,无论难也好痛也罢,这是你该做的,画儿……别怪我狠心。” 颜长卿已不能自已,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就只猛的摇头,“不,你不能这般撒手不管,你的江山是你的,关我何事?” “也是你的。”凤君晚握着她那冰冷的手,轻轻揉着,道:“你也休想撒手不管……” 再也压不住腹内鲜血,那似浪涌般的血从口中涌了出来,吐了一地。 “凤君晚……”颜长卿脸色刷的变白,扶了他,颤抖着手帮他擦拭,“不要说了,让三水来拔箭吧,让他试试……他行的,他的医术那么好,他可以救得了你的……” 凤君晚头靠了她肩上,凄冷一笑,唇边那殷红的血特别刺目,“没用的……不用喊他,我心中有数,画儿……你身上的毒,早就解了,日后……你还是不能喜欢别的男子,我不准……” 看着那不断涌出的血,颜长卿无比的慌乱,几乎绝望。< 第169章一直看着你 那血似总也揩不完似的,“噗”又吐了一口。 颜长卿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入眼全是刺目的腥红,狂乱的用手不停的擦拭那些血,“不要……不要,凤君晚,你不会死的,你不能死……” 语无论次的乱喊,眸中是绝望的眼神,天翻地覆的绝望,无处不在,处处在。 他真的会死。 教她如何是好,她怎有勇气活着? 凤君晚眸内闪着柔亮光泽,弯了唇笑,妖娆似魅,“画儿……可以……再吻我……吗?” 颜长卿微闭了目,复又睁开,眸内空空濛濛,俯了头,细柔的唇颤抖着覆向他那沾满血的唇。 泪如雨,狂泻不止。 凤君晚,我错了,求你不要死。 “画儿……替我好好守护着这江山……替我照顾娘亲……我会一直看着你……你每天睁开眼,我都在……但是,你不能成为他的……后……” 紧握着她的冰冷大手缓缓松开,缓缓垂下。 “不……”颜长卿一怔,低嚎了一声,眼前暗黑,几欲晕倒。 诸葛流与柳飘飘、三水冲入营帐。 “晚儿……” “师兄……” 诸葛流痛苦的抚了额,定了定心神,转身快速将营帐布帘遮严。 柳飘飘眸光一黯,快步上前,接过凤君晚身子扶着,轻摸了脉博,心瞬间似沉入冷湖,怔然不动。 “大师兄……”双眼红肿的三水扶了那快要晕倒的颜长卿,怔怔的看那一动不动之人。 他怎敢相信? 这不是真的。 颜长卿突然蹭的站起身,摇晃着身子大步出帐。 “三水,跟着她。”柳飘飘急声吩咐。 “哦哦。”三水这才反应过来,泪眼看了一眼凤君晚,“二师兄记住大师兄的吩咐。” “我会做的,你看着她。”柳飘飘痛苦的闭了眸。 诸葛流缓步上前,颤抖的大手抚了凤君晚的脸,无声落泪。 这是他的儿啊。 三水追上那踉跄急走的颜长卿,“画……长卿,你要作何?” 颜长卿双目闪着噬人的通红,似一头暴怒的狮子,“我去杀了苏镜。” “等等,别冲动,别冲动。”三水拉扯住她,“你不是他的对手,而且那儿是千军万马,你想去送死吗?你忘了大师兄吩咐的吗?”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只想去杀了他。”颜长卿慌乱的推开三水,低声吼。 三水一把抓了她的手臂,“不行,大师兄不准你做这样的事,你别冲动。” “凤君晚,凤君晚。”颜长卿低声喃喃,用力甩开三水,双手抱了头,眸光散乱,不停的摇头,“苏镜,我要杀了你。” “长卿,你怎么了?冷静一些。”三水暗惊,拧紧了眉头,伸手拉她手腕,想探她脉博。 颜长卿猛的挣扎,向前奔出几步,“扑”一声倒了地。 三水大惊,“长卿~” 上前一看,地上之人只是昏了过去,松了一口气,赶紧将她抱回营帐内…… 响彻云霄的呐喊声把颜长卿吵醒,她睁开眼,猛的坐起,双目扫看周遭。 这是在营帐内。 那,那些事儿是真的? 凤君晚死了? 这时三水掀了帘走入,见她坐着,心头一喜,眸光闪亮,快步上前,伸手向她手腕,“长卿,你醒了?” 脉象平稳,还好。 “三水,这是什么时辰了?”颜长卿抚着额,轻声道:“你大师兄他……” 她真希望三水告诉她这是一场梦。 那刺目的血,还有那痛不欲生的吻。 真真切切的。 三水倒了盏水递给她,眸光黯然,道:“这是第三日了,大师兄……已入土,那边帐中……二师兄装扮着大师兄。” “哐”一声闷响,水盏掉到泥地上,那水瞬间渗入泥地中。 “入土了?”颜长卿纤手一把扯了他衣领,眸光生寒,咬牙道:“为何不等我?” 三水不动,任由她拽着,叹道:“你昏死过去,我们也不知你何时醒来,而二师兄要装扮大师兄,那……只能把大师兄送入土,要不然,藏不住的,不能乱了军心啊。” “不乱军心不乱军心,就草草把他藏了?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你们这般待他?”颜长卿眸内瞬间温热,眼角闪了泪,颤抖着声音道。 一身抱负一身骄傲之人,竟落得个草草葬于山上的下场,让他何以安息? 她又情何以堪? 三水眸子闪了闪,眼底亦是水润空濛,哽声道:“是诸葛大叔作的主,他是大师兄的义父,他有权……” 颜长卿徒然松开手,怔怔而坐。 他们都是他的谁,而她,什么都不是。 心,如千万支针扎了般痛。< 第170章缺吃少喝的 “他……在哪儿?”怔怔道。 三水擦拭眼角的泪,“我带你去。” 颜长卿踉踉跄跄随同他到了那一堆新土处。 “诸葛大叔说现在只是权宜之计,待过些日子再把大师兄带回京。”三水立在一旁,低头呜咽。 望着那连个墓碑都没有的坟堆,颜长卿腿一软,跌坐在坟前,泪如急雨,扑扑簌簌,洒了一地。 转头向三水,厉声道:“你们怎么这么待他?他……可是皇嗣,先帝的儿子啊……” 这般下场,让他怎能安息? 三水哇哇而哭,“长卿,我们……我们也不想这样的,可……可眼下……我们被困山上……若让敌军知大师兄……不在,那会连累更多兄弟的,大师兄不准……” 颜长卿袖下纤手紧紧握起,冲着那坟土大声吼,“这不准,那不准,你到底想怎样?凤君晚,你怎那么狠心?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抛下这一切,说走便走,你……真看得起我……你把我当什么了?” “长卿,你别怪大师兄……大师兄也不想的。”三水汲着鼻子道。 “是呵,这都是我的错。”颜长卿怔怔的坐着,双目空洞,喃声道:“是我的错,怎能怪他?是我害了他,也害了大家,害了千千万万人,我万死都不能谢罪。” 三水听得真切,一愣,大手揩了满脸的泪,上前拉着她的手臂,“长卿,你想干什么?” 二师兄说得没有错,她真的伤心糊涂了。 颜长卿轻轻闭目,长睫颤抖不已,颤声道:“若是我死可以让他起死回生,我愿意一死,三水,你放心,我……不会死,他说他每天都会在……我相信他,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他……三水,很好笑吧,他活着的时候我不相信他,现在,我想相信他,他说过的话,从来不会不算数的,是吧?” 往事历历在目,青山依旧,人却不在了。 泪,一滴一滴,从脸上滑落,似新落的急雨,再也无法停下。 三水强忍了眼中的泪,慌忙从怀中取出一条帕子,塞到她手中,哽咽道:“是的,大师兄说话从不会不算数,他……是你以前误会他,太多太多的误会……” “三水。”颜长卿缓缓睁开眼,眼底是无边无际的痛楚,“让我在这儿陪陪他。” 人,不在了,才知道重要。 她以为自己恨他,恨他入骨,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殊不知,这人就在自己心中生了根,再也拔不去。 “嗯。”三水犹豫的站起身,“长卿,可不能做傻事啊。” 颜长卿怔怔的望那冷寂黄土,木然道:“不会。” 她把他害死,把他的江山搅得一塌糊涂,哪有权力死? 三水走到林中,不敢离得太远,为了看得清楚,他跃到树上坐着,紧紧的盯着那伤心之人。 心中亦是难受得像被揪起似的,这怎会成这样子呢? 冬日天儿短,暮阳渐渐沉入西山,天空积起了乌云,暗沉之气凝滞在空中久久不散。 颜长卿坐了一日,不吃也不喝,可把三水给急得团团转,又无计可施。 林中不时传来鸟儿三几声鸣叫,在这样的冬日,便显得凄切。 “长卿,天晚了,回营帐吧?”三水走近她身边。 颜长卿面色平寂,抿了抿干燥的唇,“嗯。” 双腿已麻木,站起又跌倒,三水犹豫了一下,伸手扶住她。 自知道她是年画,他自主的保持了距离,虽说自己只是个男娃子,他不想让大师兄不高兴。 扶她站稳,他松开了手。 颜长卿深深望一眼那堆黄土,缓缓转身一瘸一瘸的走。 回到营帐,诸葛流正焦急的等着。 “长卿,你没事儿吧?”见她入帐便迎上去。 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他怎对得起晚儿? 颜长卿淡淡抿唇,摇头,走到木板榻上坐下。 “长卿一日都没吃东西,诸葛大叔,弄点东西给她吃吧。”三水倒了盏水递给她。 颜长卿怔了怔,接过轻抿了一口。 诸葛流忧心的看她一眼,应声便出去寻东西。 “三水,你出去吧,我想歇一会儿。”颜长卿把水盏交到他手上。 “好,你先歇着,一会儿诸葛大叔送东西来我再叫你。”三水放下水盏便走出去,细心的放下油布帘。 颜长卿缓缓躺下,闭上双眼,那冷峻的脸清晰如画,她双手抱着臂,弯了腿将身子深深蜷起。 凤君晚,你好狠的心…… 迷迷糊糊的听到说话声。 “三水,把这烤兔肉给长卿吃吧,你也吃一点,这山上的东西少,够不上这许多人吃,要想法子突围出去,冲回城中才行。” “嗯。我知道,可是长卿如今这般样子,哪有心思想办法?” “唉,一会儿我劝劝她,总不能这般下去,山上寒冷,缺吃少喝的,熬不住多少日的。” “可是,回城那混蛋德王守着不开城门,那也是死路一条啊。” “所以才要找长卿想法子,她……会有法子,我相信她,晚儿说信她我便信她。” “诸葛大叔,我们……我们这次能不能脱得了险啊?” “能,一定能。” 颜长卿的身子越发蜷得紧,纤手紧紧握着,指节已泛了白,几欲把指节拧断。 凤君晚,我不行,我没有那种力量,我做不到。 “长卿~”三水轻声喊。 一会儿三水撩帘入帐,犹豫了一下,走到木板榻边,轻唤,“长卿,起来吃些东西,烤兔肉,可香了。” 颜长卿悄悄拭去脸上的泪,深深吸气,动了动,缓缓坐起,一阵晕旋袭来,伸手抚了额头,轻轻捏一下。 三水一惊,伸手探了她手腕,“长卿,你怎么了?” 颜长卿轻轻拂开他的手,“无碍,吃东西吧,一起吃。” 三水蹙眉,道:“长卿,你这是受了风寒,可不能这般下去,你倒了,这众多人怎么办?” “怎么办?你问你大师兄去,是他……是他狠心丢下他们的,与我何干?”颜长卿眸光一闪,抬眸冷厉的看他。 三水垂了眼帘,低声道:“长卿,你别生气,快吃东西。” 唉,她只是个女人,大师兄这般甩手走了,扔下这烂摊子,也真是难为她了。 颜长卿闭了闭目,收敛心神,下了木板榻,走到树桩子坐下,撕了那兔儿肉,狠狠的咬了一口,食之无味的嚼起来。 三水也轻步过来,扯了兔儿腿来吃,想起方才诸葛大叔所言,眼角淡扫了她,欲言又止。 两人默不作声的吃完了那兔子肉,诸葛流从帐外入了来。 “长卿可还好?”他关心问道。 颜长卿面色沉豫,淡声道:“还好,多谢诸葛大叔关心。” 诸葛流一脸的憔悴,犹豫了道:“长卿,我们这已是困在山上三日了,眼看这天儿要再落雪,得想个法儿回城才是。” “你与柳飘飘商议便好。”颜长卿眸光有些失神,清冷道。 诸葛流眸光一顿,微怔,缓声道:“你现在是大元帅。” “我不是。”颜长卿想都没想,冷声道。 诸葛流眸光笃定,“你是晚儿所托之人,他说是便是,我听他的。” “我没那个能耐,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颜长卿别开了脸。 “只是晚儿所托,我不管是何人,定尽心追随到底。”诸葛流眸光微敛,亦发狠道:“你先歇着吧,此事明日再商议。”说完转身便出帐。 他相信自己的义子,自己既然应下了,便会做到底。 三水小心翼翼看一眼颜长卿,轻声道:“长卿,你别这般,大师兄不希望你是这个样子,他的愿望,需要你帮他完成,你不是都答应他了吗?难道你想让他伤心?” 硬着头皮说完这一番话,骂便骂吧,眼下十万火急,两万多人要吃要喝,再这般下去,不被天留人杀死,自己倒先饿死了。 颜长卿冷眸蹭的看向他,一抹寒芒从眼底掠过,“伤心?谁伤谁啊?” “可是,他人都不在了……”三水怯声道。 颜长卿眸眼一翻,冷声道:“你出去吧,我要歇了。” “长卿……”三水看她,撇撇嘴无奈走出营帐外。 一切归于平静,颜长卿呆呆的坐在木桩子上,许久不动,待得外面夜枭凄厉尖鸣,她缓缓的起身走到木板榻上躺下。 * 翌日,颜长卿依旧到那新坟边上坐,一坐又是一日。 日暮回到营地,一阵骚动,许是有人受伤了,众人在叫骂天留人。 她只抬眸淡淡看一眼,冷漠的回了营帐。 三水欲言又止。 这时诸葛流入了帐,走到颜长卿面前,瞪眼看她,“先锋突围不成,那儿都伤了不少人,你竟这般冷漠?” 颜长卿眸光冷冷,“那又如何?要我与他们抱头痛哭吗?” “那是晚儿的兵,你怎对得起他?”诸葛流恼道。 “别拿他来压我,我不是神,我没有那样的能耐,他的兵他自己来带。”颜长卿冷道。 诸葛流拧眉,“你……哼!”冷冷甩袖出营帐。 “你也出去吧。”颜长卿面色木然,冷冷的下逐客令。 三水咬咬唇,暗自叹息,转身走出去。 入夜,帐帘一掀,欣长身姿入了帐,立在帐门。 正坐在木桩子上发呆的颜长卿抬眸看去。< 第171章是你欠他的 闭上目,冷声道:“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易容成凤君晚的柳飘飘一动不动的看她。 柳飘飘眸光微闪,冷声道:“不知从哪天开始,他对你一让再让,一忍再忍,在朝堂上,无论你怎样尖锐的对他,他都由着你,若没有他,你认为你那御史大人当得那么轻松吗?靠中宫那女人?你未免太幼稚了。他的事被你搅得天翻地覆,你自以为帮了他天大的忙,殊不知是送他上绝路,你既知了那皇上身世的事儿,为何不主动与他说?他有权知道,你不明白?你为何要用这极端的方式让他取那所谓的兵权?难道你不知这江山从来都是握在他手中的?既然是你搅的烂摊子,就由你来收拾,这是你欠他的,无论用何种方式,他的江山,你来护。” 说完,掀了帘大步出去。 风呼呼,布帘轻动。 颜长卿依然不动,老僧入定般…… 许久,她神情一动,眼底清光冷冽而深亮,似星辰般璀灿,照亮了冬夜漫漫黑暗。 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凝眸片刻,倒于纤指上,轻轻在脸上擦拭,深深的锁了眉,强忍了那刺痛。 不一会儿,脸上那幽黑之色慢慢溶化,她取了壶中清水清洗干净,一张属于年画的脸清新的现了出来,原先脸颊上的伤疤已不在,这是她真真正正原来的容貌。 眉目如画,肌若雪,吹弹得破。 湛冷水眸一敛,转身大步向外走。 诸葛流与柳飘飘、三水正在营帐中商议,突然一阵冷风刮入,三人抬头。 均一怔。 三水口瞪目呆,指着进来之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既然奉我为帅,就不要擅自做无用功,不要白白去送死,今夜起,这儿只有年左相,没有颜长卿。”年画用了口技,是年左相的声音。 诸葛流清冷的眸闪了一丝欣慰,赞赏的点头。 柳飘飘淡然笑笑。 三水心底乐开了花,跑到年画面前,上下的打量,笑道:“长卿……不是,画儿姐,哦,也不是,左相大人,你真厉害。” 年画眸光冷冽,微弯了唇,淡声道:“此处西南方向的一个山坳处有一个山中水洞,那儿结不了冰,洞中的鱼很多,省着点吃,够两日的用度。” “鱼?可真是太好了,左相大人你怎知的?”三水眸光一亮,欢喜得拍了手。 诸葛流亦喜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还是年左相有办法。” 柳飘飘眸光闪喜悦星光,笑道:“若不然怎当这左相呢?” 年画清眸扫看几人一眼,眸中无波无绪,朝三水道:“有吃的便好。把他的兵书给我吧。” “兵书?”三水摸了摸脑袋,“哦,大师兄的兵书,在在在呢,我去取。” 说完便要走出去。 “我随你一起去。”年画道。 “好。” 三水带着年画走到帐外一棵树下,那儿拴着凤君晚的白马。 看着那浑身如雪般白的白马,年画眸光微凝。 见有陌生人走近,马儿轻嘶,三水上前轻轻拍拍马儿的脖颈,想了想道:“左相大人,这马儿叫追风,是多年前师父送给大师兄的,这几日你与它熟悉熟悉吧,日后你便骑它。” 马儿很快安静下来,他动手卸那马鞍,从马鞍里翻出一卷羊皮卷,“这宝贝东西藏这儿也就只有我知道,是我偷偷跟着大师兄,发现他有在这儿藏东西的习惯,原来大师兄都知道。”说完瞬间觉得心里堵得慌,强自笑笑,把羊皮卷交给她。 “谢谢!”年画轻声道,紧紧的握了那羊皮卷,上前伸手轻抚那马儿,“原来它叫追风,怪不得跑得那么快。” 马儿只嘶叫一声,并不反抗,任由她抚着。 三水眸光闪了闪,道:“你看,它喜欢你咧,它可是匹宝马,据说是先帝赏给师父的,师父便送给大师兄了,好些年了,跟随着大师兄出生入死。”叹了叹气,“没想到马在人不在了。” “他在,会一直在。”年画眸似浸了水,清澈透亮,抚着马儿轻声道。 她的错,她承担,他的江山,她替他守着,守一辈子。 “嗯嗯,大师兄在的,在的。”三水难过的笑笑。 * 冬阳微暖。 年华棒着簸箕走到院中。 “小华。” 熟悉的声音。 他心底一喜,猛的转身看向院门口。 阳光中,淡淡的金光洒在清瘦身姿,白皙的脸庞上,那清晰的轮廓沉峻清冷。 与她长得一样的脸漾开愉悦的笑,眉眼弯起,放下簸箕快步上前,扯了她衣袖,“老姐,你终于回来了,还……不用涂着那黑脸,太好了。” 年画那冰冷的心似乎揉入了一丝暖意,淡淡笑笑,“回来了,只是,是年左相。” 她身后闪出一张娃娃少年脸,朝他嘻嘻笑笑,“小师弟,你可还好?呀,你俩长得还真是像。” 年华愣了愣,眸光一闪,指了他,看向年画,疑惑道:“他……是三水小师兄?” 年画淡笑点头。 三水浓眉一挑,“你知道我?” “自然知了,师父有说的嘛。”年华笑笑,认认真真施了一礼,“小华见过三水小师兄。” 三水眨了眨眼,眸内闪了精光,道:“师兄便师兄嘛,作何加上个小字?” 年华欢愉的笑,“你年纪比我小好多,自然是小师兄了。” “哼哼,不行,去掉小字,得喊我三师兄。”三水不服气的哼叽。 年华眸中笑意深深,师父曾说这三水师兄就是个不服输的劲儿,果真是,当下再施一礼,道:“三师兄。” “哎!”三水双手抱臂,得意的笑。 年华看向年画,道:“老姐,你们怎会在一起的?” “说来话长。”年画抓了他手臂,往院内走,“入屋说。” 想了想转头向三水,道:“三水,你到厨房去弄点吃的,这些日子你也饿坏了,这儿会有好肉的,你去弄。” 三水撇嘴,“哼,故意把我支开,就不把我当自己人。” 年画哑然失笑,无奈道:“好好,你来,说完事儿一会儿你做饭。” 三水脸上一喜,然后又拉了脸,“为何要我做饭啊?我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 年华呵呵笑笑,上前拉他,“我做我做,三师兄请入屋歇着。” “这还差不多。”三水脸上扬了笑,甩手快步入屋,“哟,屋子不错哎,烧了碳暖烘烘的,真舒服~” …… 年华静静的听完年画所说,心疼的看着自己姐姐,眸光沉定,道:“老姐,你说怎样便怎样,小华一定支持你,老姐,这回你不要再说什么要我传宗接代的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百年后我怎有脸见爹娘?让我在你身边陪着你,我们是双生子嘛,自然是要在一块儿的。” 年画心头一暖,轻轻握一下他的手,道:“小华,老姐谢谢你。” 感谢老天,让她还有个弟弟在身边。 “是啊是啊。”三水在一旁道:“小华我们的小师弟,我们都是一家人,是该在一起。” 年画眸光微闪,站起身走到窗前,望那干净晴冷天空,沉静道:“好,大家都在一起,你们的大师兄,亦在。” 突然一声尖锐雕鸣划过天空,只一瞬,一个黑点清晰出现在空中。 “雕哥。”年画惊喜轻呼,转身拉开门快步到院中,纤手放至唇边吹起几声唇哨。 这是秦江槐的雕哥,定是他让它来寻她的。 雕哥尖叫一声回应她,急向她飞来。 “扑扑扑”。< 第172章你陷害我妹 年画上前,轻轻抚了一下它光滑的羽毛。 年华亦奔了出来,大手抓了它那巨大的翅膀,笑道:“雕哥啊,怎老长时间不见你来看我?” “呵,这感情是秦大公子的大鸟儿。”三水慢悠悠从屋中走出。 “三师兄,你怎知道?你也识得雕哥?”年华诧异道。 三水双手抱臂,撇了撇嘴道:“怎会不识得?我还是他主人的救命恩人呢。”走到雕哥面前,伸了手摸雕哥的翅膀,笑道:“来,跟你主人的救命恩人拉个手。” 雕哥那翅膀“啪”一声拍开他的手,差点儿把他整个人拍飞。 三水定了定身形,恼道:“哟,还有脾气呢。” “那是你乱说话,人家秦大公子的救命恩人是你师父,而不是你。”年画眸中淡淡溢了笑意。 这雕哥来了就太好了,说明秦江槐在这附近,这下子可以突围了。 三水恼火的拍一下雕哥的翅膀,“这不一样的吗?小气鸟儿。” 雕哥挥翅膀便要拍他,年画忙拍拍它的下腹,“好了,别闹了,三水逗你玩儿呢。” 雕哥这才安静下来。 “老姐,秦大公子想来是在附近,要不要让雕哥带你去见他?”年华想了想道。 年画微拧眉,“不可,我若走了,将士们必以为我贪生怕死,他们会心寒的,不能这般做,再者,雕哥也有危险的,驮了人,便飞得不高了,你去取了笔墨来,我给秦江槐写信儿。” “好。”年华快步去取笔墨。 三水仰头哈哈笑了笑,“天无绝人之路啊,画儿姐……不,左相大人,你可真是福气之人呢。” 年画淡然。 “不如说你有福气,认识我老姐这么个大福之人?”年华取了笔墨出来。 “呵呵,是的是的,是我有福,大家都有福。”三水憨直的笑。 突然想起自己的大师兄,心底一阵黯然。 年画思忖了一番,把自己的计策写了,小心的系在雕哥的腿上,轻拍拍它下腹,轻声道:“雕哥,小心一些,别飞那么低。” 雕哥不愿走,翅膀猛的拨她往它背上靠,年画淡笑,抚了它,“雕哥,我不能走,你把信儿带给你主人便好,快走。” 雕哥轻轻叫唤两声,展翅飞起,在空中盘旋一圈才飞离。 “小师弟,快做饭,吃完了我们好回营地,把好消息告诉二师兄他们。”三水喊。 年华笑道:“好好,若想快一些吃上饭,你便来帮忙。” “我是客人。” “三水,让小华做饭吧,你帮着弄些药到营地给受伤的兄弟们治伤。”年画淡声吩咐。 三水眸光一闪,“是哦是哦,想来小师弟这儿的药多了是。” 年华指指一侧的药房,道:“都在那儿了,三师兄你自个弄吧。”说完向厨房走去。 “嗯,我看看你有什么宝贝药。”三水几步窜入药房,“叮铛”的翻起来。 年画负手立在院中,冷风吹得衣袍微动,清清冷冷,苍白脸色透了明澈坚毅。 迷眼看冷空,轻轻摸一下腰间挂的帅印。 凤君晚,我们一路同行。 * 是夜。 柳飘飘敲开了年华的屋门,面色沉豫道:“我是你二师兄。” …… * 当年画以左相国的身份出现在众将士面前,众将士皆震奋,大元帅受重伤,在这一刻看到左相国在军中,自然是军心大震。 两日来,年画亲自布防,巡看伤兵情况,替伤兵包扎伤口,赢得不少称赞。 两日后,依计,全军突围,与秦江槐所领的大军配合对苏镜大军进行前后夹击,苏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全军溃散。 苏镜率几千人马逃退,在山谷处被一队人马拦截,那一马当先的白袍小将,明眉锆齿,像极了一个人。 他勒马暗暗拧眉,怒喊,“前方何人?报上名来,本太子不杀无名小卒。” “年画。”年画勒马冷声道。 “年画?”苏镜一惊,大手松了马缰绳,那座下马儿动了动,他急急勒了,“你是年颜的大哥?左相国?” 年画冷眸若冰刃,“正是。” “你不是……不是被罢官了吗?”苏镜眼底掠了阴森冷意。 他可听说这左相国不简单,连凤君晚都多次遭了他的算计,这怎会突然出现在凤君晚的军中? “罢官?”年画极冷的笑,“苏镜,你陷害我妹,掠我月玄城池,杀我月玄千万兵士,这笔账,今日本元帅与你好好算算。” “元帅?”苏镜眉心一跳,阴恻道:“凤君晚死了?” 年画目如急电刺向他,厉声道:“你死他都没死,苏镜,今日看你往哪儿逃?” 说完一挥手,身后精骑呐喊着向苏镜几千人马冲去。 瞬间,两军混战成一片。 年画勒马看着那苏镜,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提了长枪拍马便向他冲去。 “年左相……” “左相国……” 三水与诸葛流大呼,刺倒身边敌兵,向苏镜冲去。 转瞬诸葛流与苏镜交战上。 三水拦了年画,“年左相,不可,你不是他的对手,让我们来。” 年画被逼勒马停下,怒目看那苏镜,冷道:“三水,今日我定要取了他苏镜项上人头,不然难泄我心头之恨。” 堂堂太子,竟是无耻小人,出尔反而,当初与她合作,反转却出卖了她,令她几乎丧命。 挑拨离间,收买本军中人,设计杀凤君晚。 这一件一桩事,怎令她不恨? “不行。”三水扯住她的马缰绳,沉声道:“你是主帅,而且身负重托,不可莽撞。” 年画眸光一棱,咬牙道:“别和我说这不行那不行。”说完足尖一用力,提了轻功掠起,长枪直直向苏镜刺去。 三水一惊,大手一拍马儿,“追风,快接你新主人去。” 马儿长嘶一声,似风一样奔向年画。 年画长抢未及苏镜,被一旁银枪挑开,眉间一拧,她身子急掠起,正好马儿追风奔来,她稳稳的落在马背上,转头怒目看去。 青秀面容,黑战甲,银枪,正是上一次救苏镜之人。 “来者何人?”她冷声喊。 任子宿冷漠道:“任子宿。” 姓任的?记得上次他好像称任言姜妹妹,年画拧眉,敛了眸子道:“任言姜是你妹妹?”< 第173章无需你出手 “年左相,我来。”三水一马抢了先,舞动长枪与任子宿战在一起。 年画眸子一掠,转了马头向苏镜冲去,长枪向他刺去,“苏镜,你今日跑不了。” “有本事便与本太子单打斗上几百回合。”苏镜大刀迎上,用力一震,把她长枪震开,似乎看出她武功平平,故意放话激她。 “与你此等小人,用不着独斗。”年画回身舞动长枪,招招狠绝。 诸葛流亦是出招快速,大声道:“左相大人,对付此人,无需你出手,你还是观战吧。” “不,我今日非杀了他苏镜不可。”年画拧眉道。 苏镜冷笑,“想杀我?就怕你没这本事。” 说完眸底机锋一闪,大手一挥,几枚暗器射向年画。 “左相小心!”诸葛流大喊,长剑刷刷,挡了那暗器,返身长剑向苏镜刺去。 “小人。”年画眸子一敛,长枪扫向苏镜。 任子宿纵马横扫过来,大喊:“殿下快走!” 年画被震开,恼怒道:“想走?你苏镜就只会逃?” 苏镜大刀震开诸葛流,拍马往外冲,他身后立即有数名骑兵护着,“姓年的,本太子会逃又如何?如今照样打得你军大败,照样打得那姓凤的当了缩头乌龟,他身中数箭,只怕是死了吧?哈哈哈~” 年画心底怒火烧灼,拍马想追,任子宿银枪凌厉的纠缠过来,年画侧身避开,长枪一晃,挑了任子宿腰间一物,见那银光一闪,年画伸手飞快的接了,扫眼一看,愣了愣。 “左相小心!” 诸葛流与三水大声喊。 年画只觉得眼前一热,一团火焰在她眼前燃起,直扑脸颊。 马儿狂嘶后退,年画暗叫不好,正在凌空跃起,空中突然一声雕鸣,一个黑影似电闪俯冲下来。 “上来!”一只大手抓了她手臂,她心头一喜,借力跃上了雕哥的背上,身子扑在秦江槐脊背上,秦江槐身子一僵,大声笑道:“才几日不见,用不着那么热情。” 雕哥长鸣一声,平稳飞在高空。 年画脸上一热,双手攀抓着他双肩,身子离开一些,大声道:“正经点。” 俯身看地上苏镜领着一队人逃奔,拧眉道:“追上苏镜,杀了他。” “穷寇莫追,今日且放他一马吧,你的人马饥饿劳累,需要回城休整,今日一仗,已足已震奋人心。” 年画想了想,道:“好,那你让雕哥停下,我令他们撤回城。” “好。”秦江槐道:“凤大元帅可好?” 年画手儿轻颤,大声道:“重伤。” 秦江槐亦不再多言,令雕哥飞落,让年画跃落地,随后自己亦跃到地面。 此一仗杀敌无数,众人齐欢呼。 “年左相,你没事吧?”诸葛流拍马迎上前。 三水则牵了那白马追风,笑道:“还好,马儿没事儿。” 年画笑笑,上前抚抚马儿,“我无碍。”说完扶鞍翻身上马。 秦江槐这才发现眼前之人是年画的脸了,眉心轻轻拢了拢,看她,双手抱臂,邪肆笑道:“年左相,你不感谢在下救你一命,赏一匹马儿来给我骑?” “秦大公子,你不有那大鸟儿嘛。”三水笑呵呵的插嘴。 这下解了困,还杀了数敌,打得苏镜落魄而逃,可真是大快人心。 年画眸中闪了一丝复杂意味,淡笑,“三水,把你的马儿给秦大公子吧,你去那儿牵一匹。”指指那一片狼籍的战场。 “啊?”三水皱了脸,“要我骑敌兵的马儿啊?” 秦江槐眸中闪了得意,戏谑道:“不能骑吗?你有那么金贵?” 诸葛流牵了一匹马儿过来,笑道:“三水,骑着吧,人家秦大公子又不是要了你的马儿,只骑回城而已。” 三水撇撇嘴,从马背上跃到诸葛流牵来的那匹马儿,刷刷抽两鞭,“走啰,大败敌军,回城回城。” 众骑兵策马而奔,马蹄声轰鸣。 秦江槐翻身上了马儿,与年画并肩齐奔。 “你真决定这般?”他侧脸看她。 需要恢复左相国的身份,想来此番的事儿不小。 年画面容淡淡,眸中那点星光微绽,平寂冷肃,“是的,凤……元帅重伤,我暂代元帅一职,江槐,事有情非得已,还请你多担待。” 她曾经答应过他,做事不瞒着他,她会寻机会与他说明白,只是有太多的事儿,还不是时候让他知道。 秦江槐弯唇一笑,笑容有一丝复杂一丝自嘲,道:“无妨,你怎做,我都支持你。” 凤君晚重伤,让她代了元帅一职,自然有不得已之处,他能理解,阵前授将,若非大事,断不会这般。 隐约觉得她与凤君晚之间不一般,可如今大敌当前,他怎能去计较那么多? “城中如何?”年画淡声问。 那夜,德王故意封城门不开,想来早有心要置凤君晚于死地,当真是个不吭声随时咬人一口的老狼,这般看来,相对比于皇上,在大敌来临的节骨眼,皇上且会放下个人得失一致对付外敌,而这德王,只会混水摸鱼,正如凤君晚所说,此人居心叵测。 秦江槐浓眉拧了拧,“此番押粮草,遭敌伏击,我首尾不能相顾,我爹身受重伤,粮草失过半。” 年画微惊,转头看他,“据我所知,此次押粮草知情的人并不多,莫非有人通风报信?” “我想亦是。”秦江槐点头道:“凤元帅令我与爹两人共同押的粮草,无非是不想有失,但偏偏被劫,想来是有预谋的。” 年画纤眉微攒,“那夜,凤元帅亦是遭了埋伏,想返回城中,德王的人守着城门,硬说我们是敌兵而不开城门,我们迫不得已才退到石雁山。” “想来事儿不简单。”秦江槐眸内闪了忧隐,道:“凤元帅的伤真重到无法领兵了吗?需要你来挂帅?而你……我担心你……” “江槐,你不用替我担心,有诸葛流和三水帮我,不会有事儿的,而且还有你呢。”年画眸光微顿,一丝锐痛从眼底闪过。“凤元帅他……伤得极重。” 再难,她也会坚持。 秦江槐从她脸上看到坚毅,他不知道她与凤君晚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既决定去做,他自然会义无反顾的支持。 “那你得封我一个将军当当。”痞笑道。 年画眸内闪了感激,淡笑道:“好,就封你为平西将军。”说完拍马向前奔。 “平西将军?”秦江槐侧头笑笑,“还不错。”挥鞭抽马快速跟上。< 第174章不配掌兵权 * 沅西城。 秦府。 德王一听说凤君晚阵前授了年画为兵马大元帅,策马奔至秦府,未经通传直接向前厅而去。 年画与秦江槐,诸葛流、三水,及几位将军在厅中议事, “来人,把这个通敌贼人拿下。”德王一入厅便喊。 众人惊诧。 随同他一同前来的一名将军应了就要上前,年画举了帅印,冷声喝道:“站住,本元帅有帅印在此,谁敢动本元帅,当斩!” 那将军低了头退到了一边。 “没出息的东西。”德王狠狠瞪一眼身后之人,转身走向年画,厉声道:“年画,你妹妹年颜私通苏镜,引敌入境,此事少不了与你有关。而你早就被罢了官,凤元帅会授你此等人为帅?你手中的帅印只怕是偷来的吧?若被本王查出是假,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秦江槐噗嗤一笑,睨眼看德王,道:“德王爷,你贵为王爷,怎说话像孩童一般,年元帅的妹妹通敌那是她的事,年元帅有没有罪那得皇上说了算,我可记得当时年元帅只是向皇上告假而已,罢官从何而谈?你说这帅印为假,这天下有几个人见过这帅印?如何造假?再者了,凤元帅会将帅印胡乱托付于人吗?” 此言一出,那几名将军纷纷点头。 “德王爷,秦大公子说得甚是有理。” “是啊,凤元帅所托,怎么会有错?而且年元帅本是左相国,才能自是有的。” “你们懂个屁。”德王冷厉的扫看几人,“你们都是凤君晚的人,自然这般说了。” 那几名将军无缘无顾被他呛白一顿,皆不服的翻白眼,因着他是王爷,只得噤了声。 年画收起帅印,冷眸淡淡,道:“王爷不信可向凤元帅求证。” 德王那俊逸脸溢了鄙夷,大咧咧的坐下,“凤君晚会轻易把军权交了?说什么本王都不信。” “王爷,你可向凤元帅求证。”年画还是那一句话。 “求证本王自会求证。”德王冷哼一声,“你此等人,不配掌兵权,本王是监军,有权反对。” 年画眸光落在德王脸上,眼底寒星微绽,一字一句道:“本元帅自会请了圣意,无需王爷操心,德王爷,你身为监军,封了城不开,令凤元帅重伤不得及时救治,造成……众多兵士死在石雁山上,德王爷,你口口声声数落别人的罪,可你的罪过呢?你怎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弟兄?” 年画的疾言令色令德王怔了怔,眸光微闪,抿了抿唇,道:“胡说,那夜本王喝多了醉过去,哪有此事?是哪个王八羔子敢不开城门,你说来,本王砍了他。” 那几位将军听了,都怒瞪德王。 “哼,明明是你的人。”一旁的三水低声嘀咕。 “放肆!”德王冷冷的看向三水,“你是何人?此处轮到你说话吗?来人,拖出去打十仗。” “是。” 众人抽一口凉气。 看来这德王是来立下马威呢。 “住手!”年画冷喝。 德王眸中掠过阴鸷,“年画,本王罚个不分尊卑的臭小子,你也要管?你真当你是元帅了。” 三军大权,这凤君晚说让了便让,还让给这本就失了势的年画,当真气死他。 他知道年画的本事,若他掌了兵权,当真不好对付,他得对付着凤君晚还得防这年画,事儿越来越不好弄了,而那皇帝侄儿亦不受他控制,真是棘手。 “本元帅就是元帅,且还是左相国呢,有帅印亦有左相国的官印在,德王爷可要看?三水乃凤元帅的同门师弟,德王爷,打狗且得先看主人呢,凤元帅只不过是在养伤,你便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凤元帅可是皇上亲拜的帅,德王爷,你要打人,本元帅劝你想清楚了。”年画字字清晰的道了,众人听得心中暗自佩服。 都说年左相能说会道,不畏强权,句句说到点,还果真是。 秦江槐侧笑眯眯的看年画,心底微暖,他看上的女人还真是有能耐,为官之道摸得通通透透的。 德王脸色微白,眸光极不自然的闪了闪,袖下大手紧了紧,都说这年画是个牙尖嘴利的主,当年就劝中宫太后不要重用此人,这下可是引火烧了身。 当下蹭的站起身,黑沉脸道:“年画,你若有本事请了圣旨来,这兵马大元帅才轮到你当,若不然,你就把帅印交出,此处能人多了是,轮不到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当大元帅。” “能人?王爷说的是你吧?”年画坐着不动,冷冷的看他,“本元帅亦告诉你,德王爷若想掌这三军,请旨,另外还得得凤元帅点了头,若不然,德王爷就好好当你的监军吧。” 她这才明白凤君晚吩咐让柳飘飘装扮着他的用心,若不是这般,就此一刻她都难震得住。 想到此,心底一痛,纤眉微拧了,素手轻抚了胸口。 秦江槐在一旁看得真切,凝眸关切的看她。 德王爷眸光阴冷,瞪了一眼年画,重重甩袖,大步而出。 随同他前来的人亦快步跟了。 年画淡眸若冰,道:“各位将军,今日便商议到此,按照凤元帅所吩咐的布防,秦太尉伤重亦在养伤,众位便多担当一些吧。” “末将听令!” 几位将军起了身,告辞而出。 待那几人一走,秦江槐关切的看她,“元帅可还好?” 三水亦上前,“左相元帅是否是累着了?方才谢谢元帅了。” “我无碍。”年画站起身,淡声道:“歇一歇便好,三水,日后遇见德王说话小心一些,他毕竟是王爷,礼数可不得乱了。” 三水低了头,轻声道:“是,我知道了,给元帅添麻烦了,是我不对。” “好了,我会皇上请旨封你们为将军,日后行事亦方便一些,三水,去准备一下,我写奏本请旨。”年画说完向外走。 “是。”三水快步跟了。 秦江槐看着年画离开的背影,浓眉微微蹙起。 凤君晚这是在搞什么?把这么重的担子扔给一个女人? 诸葛流心暗叹,向秦江槐抱拳施一礼亦出了厅。 这一厢年画在写奏本请旨,那一厢,一只信鸽从德王所住的驿馆飞出。< 第175章把圣旨给他 * 是夜。 年画久久不能入眠,起身披衣立在窗前,一轮明月挂在天边,还是那清冷淡月,还是那挂着残冰的青葱翠绿,人,却人非人。 暗自咬紧贝齿,清冷的月映入深瞳中,化作点点寒星。 她相信,他会一直在。 素手碰到衣袍处,细眉轻拧,取出那东西,一个香囊。 那是今日在任子宿腰间挑下的,香囊倒不出奇,只是这上面绣的青莲,用的银丝线,还有那样的绣法,只有娘亲才这般绣的,而这个香囊是任子宿的,这怎么可能? 娘亲死了那么多年了,怎会出现这般相象的香囊?任子宿是任言姜的哥哥,可样貌却不像天留朝人,倒像是月玄朝人,可他们是兄妹,这又是怎一回事儿? 关键的是他怎会有这样的香囊? 寒风自窗外掠了来,她微微蹙起眉,把窗关上,走至榻边,取下外袍,吹灭烛火,缓缓躺落…… * 经此一战,天留大军并未退,而是三几日到城外骂阵,年画自是不理,命人高挂休战牌,自己终日在秦府中不出,夜间不时跃上屋顶,一坐就是大半夜,秦府偶尔传出清冷的笛声,府中人知道那是新元帅吹的笛,渐渐也习惯了。 这一年的年节便是这般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半月后的一夜,易容成年画的年华在秦府厢房中看着医书,突然眼前窗户轻响,一个清瘦身影立在他面前。 他一惊,脸上极快恢复平静,起身快步至那人面前跪落,口呼,“罪臣见过皇上。” 老姐猜得没有错,皇上真的亲自来。 景帝月祐潾双手交负身后,清瘦的脸多了一丝憔悴,眸光淡冷闪着疑惑,厉声道:“罪?你会知道有罪?” “罪臣知罪。”年华伏地不敢动。 老姐此番做,是让他以左相国的身份见了皇上,让皇上打消怀疑。 “抬起头来,告诉朕,你到底是年华还是年画?”月祐潾冷厉道。 收到急报,如五雷轰顶,年左相竟然出现了,是年华还是年画?虽然亲眼见了年画死去,但心底是有希翼的,终不希望她死。 不顾险境,他定要亲自来看过,这日夜兼程,入了沅西城,他不打算以皇帝的身份露面,只偷偷的入此处见他。 年华心底微颤,面对皇上,他还是有些怕的,可为了老姐,硬着头皮也得过了这一关。 抬了头,微垂眼帘,道:“回皇上,罪臣是年华,此番情况危急,凤元帅知我是年华,他伤势极重,许命……不保,他不忍兵权落他人之手,才授予罪臣,他这般做也许是觉得对不起罪臣的舍妹。罪臣虽不如舍妹那般有才华,但为官者为帅者要懂得用人,会用人,做起事儿来才能事半功倍。现下秦太尉重伤在身,其儿子秦大公子是个将才,可委以重用,而诸葛流随凤元帅征战多年,亦是可用之人,还有凤元帅的两位师弟,均是拔尖之人。为帅者,不是要以孔武之力来为帅,要的是智慧与用人之器量,此两点,罪臣可做得到。” 月祐潾眸光一瞬不瞬的看他,眼底不明意味掠过,唇角轻扯,冷讽道:“你都尽收了凤爱卿的人,自会说懂得用人,这都是凤爱卿授意的吧?他真的命……不保了吗?” 他不太相信凤君晚会这般而死,毕竟习惯了他的强大了。 年华被他看得心底直发毛,定了定心神,不动道:“凤元帅遭了埋伏,身中三箭,是真的伤得极重,凤元帅是以大局为重,令他的人尽力帮罪臣,此次凤元帅遇伏,秦太尉也遇伏,想来军中有内鬼,若不然,定不会受此重挫,皇上,此地形势复杂,还望皇上快速离了此地才好。” 月祐潾眸光微闪,转了身背对他,道:“内鬼?年华,你妹妹便是内鬼,你这番要当大元帅,朕不治你罪算是好的了,凭什么让你当这个大元帅?朕朝中并不缺人。” 年华微呼一呼气,轻声道:“皇上,舍妹之事,且不定是事实,听说是苏镜写的书信给德王揭发舍妹,皇上,设想若舍妹与苏镜合谋,那苏镜又为何在战事胜负未定便揭发自己的同伙?为何这揭发的信会在德王手中?如今怪事儿那么多,罪臣做一个大胆的设想,这一切会不会是德王与苏镜合谋做出来的呢?那时舍妹是要为皇后的,德王许是见不得舍妹为后吧?而前些日子凤元帅及秦太尉遭伏击,会不会也是德王而为呢?一切切,还望皇上明察。” 这一番话都是老姐事先交代过的,老姐当真是了解皇上,一个一个问题,算得真准。 月祐潾微怔,心浮浮沉沉的。 年华这一番话说得没有错,当初在那样的情形,皇叔步步紧逼,会不会真是误会了年画? 而皇叔…… 心底不禁打了个颤。 他太忽略这个皇叔了,这般看,当真是居心叵测啊。 而凤君晚这样的安排,想来有些道理,凤君晚,是真的尽心在助月氏皇朝吗? “战场可不是儿戏,连凤爱卿都折了进去,你有把握胜得了苏镜?”冷声道。 “若要胜苏镜,我军必须军心一致,除内鬼。苏镜手下的大将军任言姜已被凤元帅射伤,凤元帅收复了宣城,本是胜了好几仗,杀敌无数,重重挫了苏镜的锐气,现下只要揪出这内鬼,局面肯定能扭转,杀他苏镜并不是难事。” “你当真不是年画?”月祐潾突然道。 年华忡怔,极快道:“不是。” “验。”月祐潾冷声道:“郭宾,验人。” 年华抿唇无言淡笑,全让老姐猜对了。 眼前一闪,郭宾出现在他眼前,道:“年……左相,有请了。” 年华站起身随同他入寝屋。 月祐潾交负的手微微颤了颤。 他知道自己在骗自己,年画明明死在他眼前,他竟不愿意接受,爱一个人便都是那么糊涂的吗? 多少次夜中惊醒,他真悔,悔自己不将事情细察,悔自己贵为皇帝竟护不住自己深爱之人。 不多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皇上,年左相是男子。” 月祐潾脸颊上青筋一跳,冷声道:“你且退下。” “是。”郭宾转身出屋。 月祐潾深深吸气,平复心情,转身看眼前之人,眸中无绪,道:“朕要听听你的退敌之策,听听你的治军之方,兵马大元帅不是等闲人可坐,虽说你是她的兄长,未见得才华及得上她。” “是。”年华轻声应。 当下条理清晰的向皇帝道了。 这些全都是老姐事前备好的,他就照说便好。 月祐潾沉眸静听,唇角轻动,没想到年家的人还真是个个有才华。 “郭宾。”他沉声喊。 “老奴在。”郭宾转瞬入内。 “把圣旨给他。”月祐潾转了身。 “是。”郭宾从怀中取了圣旨,向年华道:“年左相接旨!” 年华心底一喜,撩袍跪落,双手高举接了圣旨。 “年华谢主隆恩。” 握了圣旨,知这轻重,望眼看皇帝那清瘦的背影,眸光微动。 是什么样的情谊值得皇上冒这般大的危险到此处来? 老姐欠的情似乎太多了,一个秦江槐一个皇上,好像还有一个凤君晚,如何还得清? 男女情爱,事事非非,说不清道不明,他看不懂。 “今后你仍用年画的名,年颜的兄长。郭宾,走!”月祐潾说完没有再看他,转身从窗口掠走。 郭宾看一眼年华,轻声道:“年元帅,皇上重托,你可得尽心了。” 年华微躬身,坚定道:“是,请郭大人转告皇上,不灭苏镜誓不还朝。” 郭宾淡淡点头,亦翻窗而走。 年华还兀在发愣,年画从隔壁房间过来,拍了他肩头,他转头一笑,“老姐,皇上对你……” “快去把秦江槐与诸葛大叔还有三水喊来,立即跟着皇上。”年画脸色凝重,急声道。 “你是说……”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快。”年画接过他手中的圣旨,瞬感异常的沉重,心亦是如负了千斤大石。 她欠皇帝的,不少。 “好,我马上去。”年华转身便往外走。 * 待年画等人赶到南城门外几里处,只见遍地暗卫的尸首,一片狼籍。 “皇上……”年画大惊,心底直发凉,瞬间达四肢百骸,迅速从马上跃下,不顾一切往尸首堆里跑,“皇上……” “年元帅小心……” 秦江槐等人迅速巡看四周,见安全了才下马大声呼喊,四处察看。 乌云遮月,四处阴暗,寒风呼呼,远处鸦声阵阵。 地上死去的暗卫足足有几百人,想来皇帝亦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没想还是折了。 “皇上……”年画放声大喊。 皇上出事儿了。 瞬间直觉得浑身血流液被抽空般,眼前天旋地转,扑的跌坐泥地上,眸光无神喃声道:“又是我的错。” “年元帅……”秦江槐上前扶她。 眼中忧切不已。 一听她说皇上来了,他当真是吓了一大跳,二话不说随同出城,果不其然真的出事儿了。< 第176章是被掳走了 “元帅,这儿没有皇上。”三水四处翻看那些尸首。 诸葛流亦一个个仔细察看,“年元帅,这些暗卫大多是被箭射死的,军中的箭,是天留人干的。” “如若这儿没有皇上,那便是被掳走了。”秦江槐沉眸道。 “这儿有个活的。”三水惊喜的喊,“兄弟……” 当下扶了那人,探了脉象,“还有救。” 年画蹭的起身,奔了过来,眼波微动,沉声道:“先救他。” 想了想,转身向诸葛流,“诸葛大叔警戒。” “是。”诸葛诸拔了剑立在三水一旁戒备。 秦江槐朝空中响了唇哨,雕哥飞近了一些,在众人上空盘旋。 三水替那暗卫输真气,末了取出一粒药丸,“兄弟,把药吃了。” 暗卫把药吞了之后,弱声道:“你们是……” “这是年左相,亦是新元帅。”三水飞快的撕了他衣袍替他包扎胸口的伤。 “年左相?”暗卫动了动,眸子看向年画。 年画沉了眸,举了腰牌给他看,那人眸光一亮,似乎想要坐直,年画急忙按住,“无需多礼,先治伤,皇上人呢?这发生何事?” “皇上……受了伤,被他们劫走了,还有郭大人。” 年画心底稍松了一口气,还好,活着便好。 “是何人干的?” “天留朝太子,他们……似乎知道皇上来了,亦似乎知道我们走这条道,我听到他们当中有我们月玄人的口音,当时离得远……看不真切是何人。” 年画纤眉深深蹙起,“你是说有内鬼?” 暗卫眸光沉重,“是,我想是的,皇上到沅西城,无人知晓,就连两位太后都不知。” 年画心里一动,“江槐,清点暗卫人数。” “是。”秦江槐极快反应过来,快速去清点。 “年元帅是怀疑我们这些暗卫?” 年画眸光淡冷扫一眼那些尸首,冷声道:“若不然你当那苏镜是神仙?” 暗卫沉声不语。 “元帅,连带这位兄弟总数二百九十九人,少一人。”秦江槐极快点完人数。 暗卫吃惊道:“竟真的是。” 年画眉心微拢,“你们的身份是如何识别的?” 暗卫抬了左手,撩了袖,“每人手腕处刺有蛇形标记,还有姓名。” “管七,你任何职?可识得这所有人?”年画看了他手腕上的姓名,道。 “在下不才,无职,我们这些暗卫平素不许打听对方的姓名,大多都不识得。” 年画蹙眉,“人员名册在谁手上?” “皇上,我们直属皇上管,就连长官令亦没有名册。” 年画眸子微眨,心自暗叹,皇上这是自己砸了自己的脚,哪有名册不备份的? 微思忖,道:“管七,你随本元帅回城疗伤,伤好之后暂且在本元帅手下当差,只是不许让人知你是皇上暗卫的身份,也许日后需要你辨认今夜那内鬼的。” “是。”管七轻声应。 年画沉吟片刻,还是让秦江槐把所有死去暗卫的姓名记录下来。 望了那一堆尸首,心沉沉甸甸。 事儿更复杂了,这月氏江山要乱了。 回到城中,立即派人请了秦太尉、德王及众将军到秦府前厅议事。 皇上被抓,这事儿瞒不了的。 年画不得不早做打算。 “什么?你说什么?”德王惊得蹭的从太师椅上站起,茶水洒泼了一身,他狼狈的擦拭那茶水,怒道:“年画,此事可玩笑不得,你可别妖言惑众。” “年元帅,这是何意?皇上怎会被抓?”秦太尉右手臂还吊着棉绷带,疑声问。 那几位将军亦是震惊不已,纷纷开口问。 年画眸光沉定,示意大家安静,取了圣旨高举,沉声道:“皇上驾临秦府,将圣旨示下,皇上此行无人知,并未有意公开,因此连夜离开沅西城回京,殊不知,出了城便遭劫,随行三百名暗卫覆没,皇上如今下落不明,想来是被天留人劫去。” “圣旨?”德王浓眉一拧,不顾身上的茶水,上前一步取了那圣旨展开来看,眸光一扫,身子微退了一步,喃声道:“当真是皇上的圣旨。” 突然眸光一敛,冷冷射向年画,厉声道:“皇上何会来沅西城?定是你与那苏镜合谋,引皇上来此地,好让苏镜将皇上劫去,你果然是居心叵测,来人,将此人拿下!” 众人惊愕不已,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德王爷,不可。”秦太尉拧紧了眉,沉声道:“事情未查明,怎可说与年元帅有干系呢?况且年元帅已有皇上的旨意,若皇上不信任,又怎会下这道旨意呢?” “是啊,德王爷,末将认为皇上既然亲自来下旨,说明皇上对年元帅是万分信任的,不然怎会冒这个险呢?”一位将军道。 “是啊是啊。”另外那三位将军亦赞同道。 见这般,亦没有人敢真上前动年画。 德王恼怒不已,转身看众人,眸光凌厉,道:“你们……你们就替这姓年的说好话罢,皇上被劫,这是何等大的事儿?你们知不知?” “正因是大事儿,才要查清了。”秦江槐慢悠悠的开口,眸光极不屑的看德王。 年画眸光沉冷,看着德王,道:“德王爷,本元帅是皇上亲封的元帅,亦还是左相国,可不是你说拿便拿的。” “德王爷,眼下急该以查清皇上下落,想法营救皇上为重,这说年元帅与苏镜勾结,这怎说都说不通,无凭无证,当真不可乱下定论。”秦太尉道。 德王怒目圆睁,指了年画道:“他妹年颜便是个叛国贼,一丘之貉。” “德王爷,你太放肆,本元帅是三军统领,容不得你这般说话,若真认为本元帅有嫌系,请你拿出有力的凭据来,若不然,军中妖言惑众,中伤统领,休怪本元帅不客气。”年画冷声道。 凤君晚说得当真没有错,这德王爷才是最难对付的主。 眼下皇上被劫,兴许计策得变,不能让柳飘飘装扮的“凤元帅”死去,不然,内外交迫,局面会难以控制。< 第177章不会谦虚的 “不客气?”德王冷笑,眸内寒意点点,“本王仍是亲王,先帝胞弟,当今皇上的皇叔,你要怎的不客气?皇上是因你而来冒了此险,你少不了干系,别以为得皇上封了大元帅便了不得了,若让本王抓到证据,有你好看。” 从没有人敢这般与他说话,就连皇上都得对他客客气气的,这死太监以为上了枝头就变凤凰了? 年画眼波清若流水,端了茶盏淡淡呷一口,不紧不慢道:“德王爷,本元帅请众位来是商议如何救皇上,而不是让你责难本元帅,若说本元帅有何了不得?统率三军,你说这了得不了得?我这个人呢,最是不会谦虚的,德王爷不会是第一日识得。” 秦太尉见德王爷脸色越来越难看,便打了哈哈道:“德王爷,年元帅,咱们这还是商议寻皇上要紧,若皇上真是被苏镜的人劫走,我们这可就十分被动了,割城让池,最坏的打算,从此称臣于天留国都极有可能。” “是啊是啊。”众位将军附和。 “放肆!”德王爷眸光凌厉的扫射,恼怒道:“秦太尉,这妖言惑众是何意?巴不得我朝向他天留朝伏首称臣?” 秦太尉轻蹙眉,无奈的抿抿唇,这德王似吞了火似的,逮谁往谁身上发,当下道:“德王爷,下官只是打了比方来说,并不是那样的想法。” “你以为是太尉,便可以胡言乱语了吗?”德王道。 “德王爷,我爹不是那个意思。”秦江槐实在看不过眼,冷冷开口道。 德王眸光冷冷的扫众人,“本王看你们个个都是巴不得向那天留朝称了臣,这仗也不用打了,可以回家抱媳妇孩儿去了。” 众人被他这般说得哭笑不得,这怎么又把火烧到所有人头上了? 秦太尉微摇头,这德王此刻就是在摆谱,一副他是王爷他最大的架势。 年画眸光清清淡淡,不看德王,向众人道:“诸位,今夜加紧城防,静候天留军的动向。” “是。”众人齐应。 德王嘲讽道:“这便是你年元帅的计策?” “不然呢?”年画长长的睫毛一抬,冷看他,“皇上的下落,明一早便知分晓,若是苏镜把皇上劫走,他定然会来讨要东西,是江山还是人,看他苏镜怎想了。而皇上在他手中,现在亦不会有任何损伤,就这一夜间,我们若想寻到皇上的下落并又救出,那是痴人说梦,本元帅不做那般吹嘘之事。” 众人听了纷纷点点表示赞同。 “哼!”德王大手一拍案几,横眉道:“若皇上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你有九条命也不够死。” 说完起身冷冷甩袖大步出厅。 年画淡然喝茶不看那出厅之人,放下茶盏道:“诸位都抓紧布防去吧,四位将军按原来的各负责东南西北四个城门,本元帅不管你们之前是谁的人,现在是本元帅统三军,军令如山,希望诸位记牢了。” “是。”那四位将军有三人齐齐站起身,齐声应了。 另一位撇撇嘴,才立起身,似乎很不屑的应了。 “莫将军,你若不服,大可不当这个将军,去给德王爷端茶倒水就好了,本元帅不缺人。”年画眸光冷冷落在那莫将军脸上。 莫将军眸光一闪,挺直了身,“末将不敢不服。” “好,不敢便好。”年画敛眉,似漫不经心道:“本是你守东门的,凤元帅要退回城那一夜,你干什么去了?” 莫将军眸子微垂,抿抿唇,“末将那夜陪王爷吃饭去了。” “是喝酒吧?” “是……是。” 年画手指轻抚茶盏边沿,淡声道:“罚两个俸银,这是少的了,凤右相如今重伤在卧,一半拜你所赐,他日他伤好了,要怎罚,可不是本元帅能制止的,别忘了他就算交了帅印,他还是当朝右相国。” 现今时期,真得好好用凤君晚的名头。 一想到他,手指紧捏了捏那茶盏,捏得手指生疼,她真想一刀砍了此人来泄恨。 明知是德王有意搞的事儿,目前却奈何不得他,当真令人恨。 听得她这般说,莫将军悻悻低了头,“是,末将认罚。” 年画心底长长舒气,松了茶盏收回手,微仰了脸,道:“今日起,秦江槐为平西将军,诸葛流镇西将军,洛三水为诸葛将军的偏将,希望众位齐心协力,为朝廷出力,为皇上解忧。” “是。”众人应。 秦江槐与诸葛流、三水站起身。 “多谢大元帅厚爱。” 年画抬抬手,众人便都退了出去。 “年元帅可别上火,当心身子。”秦太尉安慰她一句便退出厅。 秦江槐眸光担忧,看了看年画,道:“元帅可需要我帮忙?” 出了这样的事儿,真替她担心。 皇上被劫,可真是要大乱的了,她怎按得住这一股股的势力? “现在没事儿,若有事儿,我会与你说的。”年画朝他淡淡笑笑。 “凤右相那儿,可要去与他说一声?”自从知道凤君晚有可能是他弟弟,秦江槐对他的敌意少了一些。 “我一会儿去看他。”年画道:“你先去歇着。” 现在这个时候她是很需要支持,可有些事儿她不能与秦江槐说。 他日他若知道,定又要怪她了。 她真觉得自己欠人太多,欠凤君晚的,欠皇上的,欠秦江槐的,她真感到自己活得太失败了。 见她这般说,秦江槐点点头便离开。 年画朝那两人故意在等她的人道:“走吧,去看看他。” 自回到沅西城,她从不去见那柳飘飘装扮的凤君晚。 到了那辟静的院落,年画让三水在外守了,与诸葛流入内。 易容成凤君晚的柳飘飘正斜靠在榻上看兵器书籍,那些棉布条扔得四处都是。 诸葛流见他这副样子,上前拾那些棉布条,笑道:“你也不怕突然有人闯进来?” 柳飘飘笑笑,指指屋顶,“你当那几名暗卫是吃干饭的呀。” 年画眸色淡淡,走到软椅坐下,道:“皇上被劫了,应是苏镜干的。” 心底微痛,明知眼前人是柳飘飘易容的,但心还是会痛。 如果不是发生这突发的状况,她真想依着原计,让“凤君晚”不治而亡。< 第178章你想怎么做 “啊?”柳飘飘惊讶的轻呼,身子坐直了起来,眸子眨了眨,“怎会这样?” 这消息可真够意外的,够吓人。 年画眼底掠过一丝愧意,“皇上要确认年左相的身份,所以亲自来了,再者对于封元帅之事亦不能草率,许是皇上是这般考虑的吧?没想因这事儿,倒害了皇上。现下,你不能死,是凤……君晚不能死。” 袖下的纤手紧紧握了,才艰难的说出那一句话来。 不死不死,若他真的没有死那该多好。 “是啊。”诸葛流眸色深沉,道:“现下,情形会更复杂,不止是外患,内亦会大乱,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是极好的机会,只可惜晚儿不在了,若不然,这登位便顺理成章了,既不伤现在这皇上的心,亦能服众,又无需大动干戈。” 柳飘飘眸光一亮,轻抚掌道:“还真是极好的时机,太好了,当真是天助师兄也。” 年画的心沉沉落落,嘲讽道:“人都不在了,什么好机时?你能让他起死回生?” 听了年画此一言,柳飘飘抿唇,微垂眸不语。 诸葛流亦是叹气。 年画眼底闪了波光清流,侧了脸道:“还是想办法稳了此局面再作打算,月氏江山在当今皇上的手中总比向天留朝称臣来得好。” 若是向天留朝称了臣,她怎么对得起凤君晚? 诸葛流捋了须,脸色凝重,道:“年元帅说得对,这斗来斗去的斗成向邻国伏首称臣,是晚儿最不愿意看到的。” “你想怎么做?”柳飘飘抬眸看年画。 “救皇上。”年画转脸看他,眸内平静,道:“你尽快好起来,力主换皇上回来,大不了赔几座城池,若此法行不通,便设法去营救,哪怕耗尽二十万大军,亦要把皇上救回来。” 皇上因她而被劫,她自应尽力救他,若不然,她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柳飘飘眸子一瞬不瞬的看她,眼底冷波潋潋,“年元帅想来是带了私人情感吧?把皇上救回来,他日你还可当皇后呢。” 声音沉冷带了一种压迫力,令年画十分不自在,眼底冷芒微闪,沉声道:“你这是何意?” “何意?字面上是何意便是何意。”柳飘飘铮然不让,眸光中闪了锋锐,冷冷看她,“师兄才死没几日,你便想着当人皇后了?你这虚情假意的女人,真不知师兄看上你哪样?” 他曾经劝过师兄,这太聪明的女人不好控制,要了亦是劳神伤气,师兄偏偏不听。 年画心头似被利刃洞穿,眸内翻了刺骨寒意,蹭的站起身,愠恼道:“你……柳飘飘,你话说客气一些,我与你师兄的事轮不到你说三道四,再者了,我不是你师兄的谁。” “呵,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柳飘飘抿唇讽笑,“不是师兄的谁?想来那一夜你对师兄就是虚情假意了,师兄真是命苦,遇上你那么个女人。” 想想都替师兄不值,万事都迁就着这个女人,她竟都不放在眼里,真是个薄幸女人。 “柳飘飘,你再胡说八道,休怪我不客气。”年画当真是气恼,本是想着好好的商议事儿,这反倒变成这般了。 “哎哎。”诸葛流扯了柳飘飘衣袖,道:“柳大公子,别说那样的话了,都已过去,说来也无用,年元帅说得也没有错,晚儿确实没给她什么名份,这……这还压了那么重一个担子给她,她着实是不易的。” 转身又向年画道:“年元帅,你别介意,你先坐下,柳大公子就这脾性,有什么便说什么,藏不住事儿,咱这商议事儿,那些过去的事便放一放。” 柳飘飘撇嘴。 年画素眉轻攒,沉了气息压下心中那一点怒火,坐落道:“我已说了我的想法,你们既愿意助我,日后便不要说那么多那些废话。” “那是,自然不会说的了。”诸葛流大手推一下柳飘飘肩膀。 柳飘飘身子动了动,抬眸一瞥,“好了,以后再也不说。” “是便最好。”年画清冷道。 “你们有否想过德王会借这次机会夺了位?”柳飘飘正色道。 “是啊。”诸葛流沉眸,点点头,“记得那管七说有内鬼,说不准就是德王与苏镜合谋出来的事儿,皇上被劫,他便可以夺位,此事最得益便是他,看来是他做下的好事。” 年画眸子沉静,暗暗思忖,淡声道:“极有可能,凤右相遭埋伏,封城门,秦太尉押粮被劫而受了重伤,皇上被劫,这一件件事儿,都是有预谋的,这个德王,说是个闲散王爷,我倒不那么认为,先帝子嗣凋零,当年曾经就有过帝位传弟的说法,若说这德王不屑于帝位,那纯属笑话,此人本就暗藏心机,拉拢着中宫太后以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你说中宫太后会赞同德王登位吗?”柳飘飘没有打算下榻,斜靠在锦垫上,沉眸看她,“元帅早些年跟在中宫太后身边,想来较我们了解她。” 年画微微拧着细眉,眸色沉静,唇角弯了一丝嘲讽之意,“想来不会,应该是在正常的情况下不会,她与他是叔嫂关系,这德王登位对她没什么好处,太后之位轮不到她坐,她怎么会此等对自己没利之事?若是在非正常情况,那就不好说了,她对先帝还是一片真心的,断不会让这月氏江山改了姓,德王登位,再怎么说她还可以皇嫂自居,在宫中还是会有一席之地。” 识时务者为俊杰,相信中宫太后不会与自己下半辈的奢华生活过不去。 “那西宫太后呢?”诸葛流起身去倒了水放在年画一旁的案几上。 年画微点头以示谢意,报以淡淡的笑,这位凤君晚的义父,为人外面清冷淡然,内里倒是热忱的,处事亦十分周全,凤君晚性子淡冷,想来是受了他的影响。 “西宫太后,自然会先主张救皇上,若到实在不得已,她亦会支持德王登位,她会选择与中宫太后团结,她比中宫太后更精明,倒墙会比中宫太后更快。所以,凤右相应先站在西宫太后这一边,主救皇上,凤右相在朝堂上的势力强大,若他主张救皇上,应不会有太多声音敢提让德王登位的,让西宫太后觉得有了依靠,她才不会倒墙,后续的事儿,静观其变吧。” 她当真是害怕德王登位,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皇上,若德王现下登位,这皇上就变成太上皇,就苏镜而言,就没有价值了,到时,皇上可就命难保了。 造今日的局面,说到底还是她害的,把月氏江山搅得一团乱,她的罪怎么赎? 当下手儿微颤,清眸紧紧敛了,黑瞳内肃杀机锋骤绽,紧紧握起拳,“阻止德王回京……不惜一切代价。” 柳飘飘略扬的唇角松懈了下来,猛的坐直,平静的眸掠过光影,与诸葛流对望一眼。 这个女人的手段还真是狠。 诸葛流眸光闪了赞赏,道:“年元帅真要这般做?” “是。”年画蹭的站起身,拧眉道:“诸葛大叔,马上带人去盯着德王。” 诸葛流身子一挺,沉肃道:“是。” 转身大步往外走。 “别让他把你认出。”年画郑重吩咐。 诸葛流回头,淡笑,“放心吧。” 随着诸葛流的离开,屋内一阵寂静,淡淡的药香充盈着鼻息,淡黄的烛火给柳飘飘披上一层轻柔的光晕,年画别开脸,走到窗前立了,冷风扑了面,心才微微平静。 理了理脑中思绪,淡冷道:“明日若真的确定了皇上是被劫,我力主来请你,你便借机康复吧,你我唱一出双簧,一定要救皇上,希望你能镇压住,你在他身边那么些年,该对他很熟悉,可不要出了漏子,现下很关键,以他在朝中及军中的势力,是可以制止得住德王登位的,如今三军统率亦在我手中,你我联合,想来可以平息这一切。既便是现在这位皇上为帝,你我各掌一势,力保月氏江山不动乱,不落外族手中,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给先帝一个交代了。” 柳飘飘望着她那身影,清瘦却坚毅如山,心底暗自感慨。 难为她了,也苦了她,当师兄的女人当真不容易。 微抿唇角,“我知如何做,你放心好了。今夜起,你让三水随时陪同吧,还有暗卫,我也会多派一些在你身边,兵权在你手,你便成了众矢之的,你可得处处当心了。” “我自会当心的,你好好歇着吧,明日开始可就是持久战了。”年画淡冷说了一句,转身快步出屋。 待脚步声消失,柳飘飘招了一名暗卫出来,吩咐了一番,不一会儿那暗卫如魅影般出了秦府,消失在夜色中。 * 德王领了几十人才步出驿馆,便被一群蒙面黑衣人给拦了。 “何人如此大胆,敢拦本王去路?”德王利眸一扫,脸色一沉,怒喝。 一名黑衣人道:“王爷若往前一步,休怪我等不客气。” “放肆!本王就看你有何能耐。”德王大手一挥,身后众人杀向那些黑衣人。< 第179章要我们降城 领头的黑衣人大手一挥,身后弓箭齐发,刷刷的射入那些护卫面前的泥地中,众护卫倒退了一步,“王爷。” 德王大掌紧紧一收,额前青筋猛跳,冷厉道:“你等何意?驿馆前行凶,目无王法了?” “王爷,我等江湖中人,向来目无法纪,王爷若要再往前走,可得想好了。” 众黑衣人依然满弓而待。 德王眼底狂怒,凶光逼人。 想来这些人是不让他离开。 他想要做的事,想来别人也想到了,会是谁? 年画? 绛紫锦袍角重重一甩,似一道惊人闪电无声划过,“走!”说完转身入内。 众护卫紧随着入驿馆。 诸葛流望着那消失的背影,眸光微闪。 真让年画测中了。 …… 时已五更。 年画在厢房内来回的踱步,神情凝重。 她实在无法入眠。 前前后后思量,越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德王所为,此人,当真是伏在皇帝身边的一匹老狼,狠辣、凶残。 “年元帅。”三水敲门。 她眸光一闪,想来是诸葛流那边有消息,快步走去开门,“如何?” 三水双手捂到嘴边,边哈气入屋,返身关上了门,挑眉,“年元帅真猜中了,德王方才要出城,被诸葛大叔拦下了,气得不行呢。” “好,那便好。”年画淡笑。 “年元帅,都已五更,你快歇着吧。”三水奔到火炉边取暖。 年画想了想,“好。”转身往内屋走。 “我就在外屋,有事儿喊我。”三水道。 现下形势复杂,他可不敢马虎。 年画淡声应,也不再坚持让他出去,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 太阳破云而出,如烂银碎金般,耀眼刺目。 残冰渐融,水迹点点,在阳光下闪着晶亮。 “元帅……” 砰砰敲门声把年画唤醒,她睁开眼,脑中一闪,跃身而起。 “哦,是秦将军啊。” 外间传来三水迷糊似未睡醒的声音。 “你小子,睡那么死。”秦江槐瞥眼扫三水。 三水挠挠头,笑道:“下次不敢了,秦将军,你稍等,我去请年元帅。” “江槐,有何情况?”不待他入内,已穿戴好的年画大步而出。 秦江槐脸色沉重,道:“皇上果然是被苏镜劫去,这苏镜一早便在城外叫嚣了。” 年画心一沉,眸光寒冰飞掠,“走,上城楼。” 说完大步向外走。 “你先吃早饭再去吧。”秦江槐拧眉喊,“反正已是被劫。” “不吃。” 扔下两个字,已不见人影。 秦江槐无奈,大步追出去。 三水也不敢懈怠,小跑奔了跟着。 东城搂上已是人声沸鼎,众人似在争执什么。 “年元帅来了。”有人喊。 “末将见过年元帅。”众人施礼。 年画抬了抬手,道:“诸位免礼。” 急步走到城墙边,眸光向城外看去。 距护城河几十丈外,黑压压的天留大军,整齐而待,喊声震天。 “降城降城……” 在大军阵中,高台搭起,高台中间绑着一个黑袍身影,不是月祐潾还能是谁? 虽然心中有准备,年画依然感到心似被无数棉絮塞了,堵得慌。 “年元帅,真是皇上,苏镜要我们降城,现下怎办?”秦太尉浓眉拧成了一条线。 “年画,你看你,皇上因你……” “德王爷,这是阵前,请王爷自重。”年画冷眸犀利一扫,沉声喝住。 德王抿抿唇,扭开了脸。 苏镜坐在庞大的战车上,抬手制止那些呐喊,大声喊道。 “姓年的,乖乖降了,你们的皇帝都在本太子手中了,你还逞什么强?不然,你们的皇帝可有苦头吃了。” 月祐潾抬眸远望那城墙上,依稀看到那张与年画一模一样的脸,弯唇苦笑。 只为确认那个人,自己落此下场,悔吗? 微仰头看那如水清蓝的天空。 父皇,皇儿对不起您,对不起月氏列祖列宗。 年画看着月祐潾,她似乎看到那苦涩、不甘,心底涌了五味杂陈,眸光如薄冰刀刃掠向苏镜,沉声道:“江槐,弓箭手射他阵前。” “是。”秦江槐应了转身挥令旗。 “年画你这是作甚?”德王转头看,恼声喝。 年画眸光如冰峰上那一柱千年寒冰,冷冷看他一眼,凝定不言,德王眸光闪烁一下,抿唇噤了声。 城上万箭齐发,齐刷刷射在天留军阵前,一排箭刺入泥地中,坚挺铮然,似一条警告线。 “哈哈哈……”空中传来苏镜狂肆的笑声,“姓年的,你带种!” “苏镜,吾皇若少一根寒毛,你休想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年画冷冷喊道。 苏镜眸光凝定,探究的远望那城墙上之人。 清瘦身影,气势倒是不弱。 “降了,本太子保证还你一个活人,若不然,杀了你皇,看你还能撑得了几日?” 年画冷笑,“苏镜,你真当别人是无知小儿?本元帅降了,你会给本元帅一个死人,或者加上本元帅的人头。苏镜,你别以为胜券在握,你一日得不到你想要的这月玄国江山,你都不敢对吾皇怎样的,本元帅若不降,你困着吾皇亦无用,用这般下三烂手段,有本事与我军打过,战场上见真章。” 听得她这一番话,秦太尉等人纷纷点头称赞。 高台上月祐潾微微笑笑。 这年华,倒是有些骨气,与年画甚像。 苏镜身子怔了怔,仰脸看向月祐潾,眸色深沉。 这姓年的说得甚是有理,自己即便是捉了这皇帝,未必就一定能取得了这月玄国江山。 想到此处,恼声喊:“少废费,想让你们皇帝活着,你就给本太子降了。” 城墙上,一抹月白身影让人扶着缓缓走来。 “快,出城攻其不备,给他苏镜一个下马威。”易容成凤君晚的柳飘飘冷声道。 “凤右相……” 众人施礼。 “无需多礼。” 柳飘飘立在年画面前看她。 年画拧眉,他这是作何?先前没说要出城交战。 秦太尉道:“凤右相,若此事出城战,只怕他苏镜把皇上推到阵前便麻烦了。” 柳飘飘淡勾唇,道:“他不敢,正如年元帅所说,他不敢让吾皇受半分伤的,他要用吾皇换这月玄国江山,他爱护皇上都来不及呢。”< 第180章真替你悲哀 年画转头望一眼城外高台上的月祐潾,“好,出城,正面出击,诸葛将军,秦将军,命你二人各领骑兵五千,快速出击,分两路正面直攻,一路奔苏镜去,一路尽量靠近高台,有机会救皇上则救,如无机会便不要勉强,听令撤退。” “是。” 诸葛流与秦江槐领命下城楼。 “高将军、莫将军,各领步兵五千,击其左右两翼,造成混乱,听令撤退。”年画道。 “是。” 年画转头向秦太尉,“劳烦秦太尉指挥弓箭手,现在敌军靠得近,先射杀一轮,再者他们撤退时做好掩护。” “好。”秦太尉应下。 柳飘飘看向德王,淡讽道:“素闻德王爷英勇骁战,为何不请战?” 德王淡漠看他一眼,冷道:“本王乃监军。” “监军便无需出战的吗?大敌当前,莫说监军,伙头军也得上。”柳飘飘眸光淡淡,道。 “凤右相,你这是无理取闹。”德王恼道。 柳飘飘“噗”一笑,眸光内了捉黠亮光,转头看年画,后者冷眸微眨,没有理会他,而是专注的看了城外。 战鼓震天响,城门一开,万骑奔出,如潮水,奔向天留军,转瞬,两军交战在一起。 被箭雨射杀了一轮的天留兵,阵前微乱,诸葛流与秦江槐两支骑兵甚是勇猛,如两支利箭,从正面撕开两道口,一路斩杀无数天留兵,分别冲向高台及苏镜。 苏镜断没有想到年画会令大军出击,急急飞身掠向高台扯了月祐潾下高台。 “姓月的,你的大元帅真带种。” 月祐潾回头望一眼远处城墙,淡笑,“苏镜,你害他妹妹,他恨着你呢。” 苏镜碧眸闪了阴鸷,冷道:“姓月的,我说你趁早劝你的人降了,你净养些叛逆之人,真替你悲哀。” 月祐潾拧眉,疑惑道:“苏镜,你是何意?” “何意?”苏镜冷哼嘲讽,“你一个将死之人,亦不怕与你说,你得失望了,若不是你的人出卖了你,你以为本太子真的那么神通?可悲啊,你朝无论男人女人,皆是叛逆之人。” 月祐潾心底咯噔一下,兀自发愣。 原来真如他猜测,当真是有人出卖了他,会是谁? “上去吧。”苏镜推他至战车前。 月祐潾沉着脸上了战车,早知这般,他宁愿御驾亲征。 战车轰轰奔起。 突然空中一阵雕鸣,一只大雕向他们这方向飞来。 秦江槐一马当先,直向他们奔来。 苏镜眸眼一拧,扯过一旁副将的弓箭搭弓便射,“快,射下此雕。” 秦江槐急急响了几声唇哨,空中大雕似闪电向高空掠去,转瞬不见了影。 苏镜冷笑,扔了弓箭,“想救人,没那么容易。” 秦江槐才接近战车,便被任子宿斜刺来一枪给挡了,两人混战了在一起。 诸葛流虽已逼近,但被众多天留兵拦了,亦是分身不得。 在城楼上看得真切的年画,轻轻的握起拳,清眸微微的敛了。 “要救皇上没那么容易的。”柳飘飘立在她身侧,轻声道。 那一侧的德王重重的哼了一声,“这般就想救得了皇上?你真当你是神了。” 年画轻咬了唇,没有看二人,眸光落在那混战处,冷声道:“三水,鸣金。” “是。”三水急挥令旗。 < 第181章救皇上要紧 * 秦府。 前厅气氛沉闷。 众人垂头丧气,唯有德王与柳飘飘在漫不经心的喝茶。 “元帅,下一步如何打算?”秦江槐眸光清飒的看年画。 年画眸光清流沉定,素手轻抚茶盏,沉声道:“奏报回朝吧。” “是啊,先报回朝吧。”秦太尉赞同道。 德王放下茶盏,幽声道:“依本王之见,我等还是回朝商议如此解决此事吧?” 众人齐齐看他。 柳飘飘弯唇蔑笑,“想来德王爷是怕了,先跑了莫不是只顾着自己的小命?” 德王眸子一瞪,恼道:“凤右相,你竟把本王看成是此等人?” “不是吗?”柳飘飘嘲笑,“皇上被劫,德王爷身为皇上的皇叔,不想法营救皇上,反倒是想跑回京都去,若苏镜大军真一路打了去,你还能往哪儿逃?伏首称臣吗?只怕德王爷现在就有此番打算,称臣当个异姓王,想来德王爷亦是愿意的。” 一听此言,众人脸色可不太好看,特别是那几位将军,可是脸露了恼意。 年画冷抿了唇,暗笑,满朝上下也只有凤君晚能这般呛白这德王。 秦江槐笑眯眯的看好戏般的边喝茶边看。 秦太尉沉眸,神色凝重。 德王气得脸色白红绿的轮番变,瞪眼指了柳飘飘,恼怒道:“你,你……凤右相,你放肆,本王仍当朝皇叔,岂能容你这般恶意中伤?你当真是目中无人了。” 柳飘飘冷哼,“恶意中伤?你还口口声声说年元帅与苏镜合谋,你就不是恶意中伤?你是当朝皇叔便可随意胡说?说目中无人,那是你吧,年元帅是皇上所拜的兵马大元帅,你身为皇上的皇叔,不以身为典,反三番四次责难年元帅,算不算目中无人?遇事便想跑,你这皇叔会让皇上心寒的。” 一番话下来,众人心中暗自叫好,德王可不好了,“啪”一声拍了案几,怒道:“凤君晚,别以为本王怕了你,你辱骂皇族宗室,削了你的相位亦未免不可。” “削相?”柳飘飘淡雅笑笑,“凭你?要削本相,那便把皇上救出来再说吧。” “当务之急,得想法营救皇上,时日拖长了对我们越是不利。”年画趁机道。 秦太尉亦点头道:“是啊,年元帅说得是,此事越快越好。” “是啊,救皇上要紧。” 众将军亦纷纷点头赞成。 “凤右相有可计策?”年画看向柳飘飘,翘了唇角,似清风淡笑。 心微微细痛。 这柳飘飘本就是气质清冷之人,学着凤君晚还真是极像,方才那一番话就如凤君晚所说那般,犀利迫人。 柳飘飘清峻的气息如微风中一缕春寒,淡淡冷冷,“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五日内都不要去救人。” 众人神情皆怔。 “方才说本王怕,自己还不是一样样?”德王板着脸冷讽。 年画清眸冷扫一眼德王,转头向柳飘飘,道:“凤右相是怕此时去营救,死伤损失会更大,可是此意?” 柳飘飘朝德王投去轻蔑一笑,遂即转向年画,淡道:“正是,今日所见,苏镜想以皇上要挟来换取这月玄国的江山,他不敢动皇上分毫,所以大家无需担心皇上的安危,现下,苏镜比我们更怕皇上死,大家把城守住便好。” “有道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好。”年画眸光向众人扫视一圈,“就如凤右相所说,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诸位且散去吧。” “是。” 众人应声各自退出。 德王站起身,阴沉的敛了敛眸,甩袖而去。 年画不动声色,看向秦太尉,道:“秦太尉,本元帅想见见秦老夫人,可否代为领路?” 此时,秦家的支持是很关键的。 秦太尉脸上忡怔一掠,极快恢复自然,起身道:“自是可以的,年元帅这边请。” 柳飘飘眸光沉静,站起身便往外走,“那本相便回去歇着了。” “凤右相走好。”年画也起身。 望着那走到厅门逆着光线的背影,思绪一时恍忽。 思念如同涓涓清泉,绵长不休不止。 “元帅……”秦江槐走到她身侧,“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奶奶。” 她看那人的眼神,令他极不舒服。 年画长睫一垂,掩了那不该有的情绪,抿唇道:“好,一起去吧。” 说完阔步率先走。 秦江槐亦大步随上。 秦太尉眼波微动,侧头拧了眉。 这年画何时与凤君晚站一条阵线了?是为了对付德王? 而江槐,每次看年画的眼神总是怪怪的?这小子该不会对男人动心思吧? * 后院秦老夫人所住之处。 待落了坐上了茶,秦老夫人微微笑笑,道:“年元帅,老身何德何能,得元帅亲自来探望。” 年画唇角一抹从容淡笑,道:“秦老夫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今儿一来探望老夫人,二来有要事央求老夫人。” 秦老夫人轻轻呷一口茶,将茶盏轻放落案几,眉目慈和,淡定沉静道:“年元帅,何事说来听听,老身只是花甲老妇,殊不知有何事能助得上年元帅的?如今皇上被劫,事儿若是在老身能力之内,老身自当相助。” 这些年朝中皆出青年才俊,一个凤君晚已让人惊艳,又出了个太监御史大人年画,一路爬至左相国,兵马大元帅,无论是官运还是才情,当真是冠压天下。 “秦老夫人豪爽。”年画隽雅如玉的脸微逸谦和,道:“老夫人,皇上被劫,里外局势皆乱,现下皇上需要秦府的支持,而我与凤右相则都支持皇上,不日会设法营救皇上。我从凤右相口中得知你们的一些往事,秦府那小公子,不是凤右相便是当今……皇上,个中关系无需我多说,所以这个忙,秦老夫人是帮得上的。” 没办法了,此时只能以这个来牵住秦太尉,有他的支持,总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好,虽说秦太尉与德王素少往来,但世事难料,她太怕那种暗中小鬼了,她已吃过亏,自是不想重蹈覆辙。 虽说兵权在她手上,但这毕竟是在沅西城,这城主便是秦家人,而沅西军便有上万人,秦家富甲一方,整个沅西城可以说得是上秦家的,若不是因秦家的这个势力,秦老夫人亦不可能得先帝封为一品诰命夫人,现下不稳住秦太尉是不行的。 一言震惊在座三人,好一会儿,秦老夫人那微白的脸色才恢复自然,眸光多了一丝沉肃和凌厉,“年元帅,凤右相将事儿都与你说了?” 这新元帅,手段是够辛辣的,一招即中要害,也兴许是凤君晚与他合计的计策吧? 秦太尉眸光疑惑的看年画,有些无法置信,“年元帅,若是这般,凤右相何不亲自来说?” 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右相国,他当真是服了那金素容,胆儿竟如斯的大。 “是啊,元帅,他为何不来说?”秦江槐眸光疑惑的看年画。 她到底知道多少事儿?真是凤君晚和她说的吗?若是这般,她与凤君晚的关系又是如何的关系? 年画清眸淡无痕,淡声道:“试想换是你们,这从小遭遗弃,你会愿意面对吗?” “倒也是。”秦老夫人无奈叹气,“那孩子也真够命苦的,老天保佑,总算是活着,且不管他是皇上也好,右相国也罢,活着便好,年元帅,你所指,老身人老不糊涂,你放心,秦家会支持皇上的。” 说完看向秦太尉,“百祥,你便尽心助年元帅吧,还有江槐亦是。” 秦太尉眸光淡闪,起身,“是,娘你就放心吧,且不说这个事,若向天留人伏首称臣,儿第一个不愿意。” “是啊,奶奶,我们才不想当亡国奴呢。”秦江槐亦肃然道。 年画眸光微绽了欣喜,起身向秦老夫人施礼,道:“如此,年画多谢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亦起身,道:“年元帅无需客气。”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年画便告辞而出。 “元帅等我。” 一出了院子,秦江槐大声喊。 年画伫步,没有回头,只静静等他。 秦江槐抿唇,大步上前,眸光定定看她,清娆的眸内闪了疑惑,“那孩儿之事,真是凤君晚与你说的?” “是的。”年画抬眸,眸光如水淡然。 事儿那么复杂,怎解释? 虽说她答应过有事儿不瞒秦江槐,可这不能变成质问,这种一有事儿便习惯性的向她质问,她可不能接受。 “你之前所做的事,与这个没有关系?”秦江槐想起之前的点点滴滴事儿,总觉得有关系,他记得她还问过那孩儿是哪天生的呢。 “没有。”年画不动声色,举步向前走。 秦江槐眸光微闪,看她那清冷身影,弯唇灿然一笑,大步跟着,“今夜可要去苏镜营中探一探?” 知道她不喜他这般追问,便不问吧,她愿意说他就听,不愿意说,他便不再问,都随她。 现下这般情况,她极是不易。 “去。”年画笃定道。 秦江槐浓眉挑了挑,“凤君晚不是说五日内不去营救吗?” “不去营救,可没说不去探营,那样的话是说给德王听的。”< 第182章但无权干政 秦江槐神情微滞,“那夜管七说暗卫中有内鬼,你怀疑德王与苏镜合谋?” 行至梨花树丛边,年画伫足,纤手轻抚那些含苞梨花,点点素白,轻声道:“就算不是,他现今的野心亦渐渐露出,你说,皇上出事,谁最得益?” 秦江槐浓眉一展,“德王。” 年画眉目淡淡,梨花高洁,人心却是污秽。 “他不会主张去救皇上,他定想方设法要回京都,以谋大计,昨夜便想离城,让我命人拦下了。我希望这江山稳固,百姓安居乐业,江槐,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吗?” 秦江槐心底一喜,知她这般坦然相告已是不易,当下飒然笑道:“自然站在你这一边,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谢谢你,江槐。”年画淡笑。 “谢?便是一句话吗?” 秦江槐俊目流光清朗,含笑看她。 年画眉宇间立刻掠过一丝异样,淡淡垂眸,探步向前走,“一起寻诸葛将军他们商议今夜探营之事吧。” “也好。”秦江槐笑意深深,随步跟上。 * 奏报至朝中,人心皆乱,多日未上朝的众官员,齐聚金銮殿,三五成群,众说纷纷,抚脑顿足,呜呼唉声不断。 “两宫太后娘娘到~” 随着一声高喊,罗衣窸窣,环佩叮铛,快速的脚步,无法掩藏的忧怒与失望写在两宫太后的那风韵犹存的脸上。 “微臣见过太后娘娘。” 众官员跪了一地,乌泱泱一片。 “都起来吧。”裴太后蹙着眉沉声道。 两位太后急步至龙椅后的软椅落了坐。 裴太后扫目看众人,冷声道:“德王为何不回朝?” “还有凤右相为何不回朝?”金太后也大声道。 裴太后轻扫眼角,冷睨金太后。 金太后眉眼雅媚,唇角微动,透了丝丝讽意。 “若不是你儿,皇帝如此任性,断不至于这般。”裴太后咬牙切齿轻声道。 金太后媚眼瞪了冷光,“若不是有人耍了阴谋诡计,皇儿断不会被劫。” 她已收到密函,知道皇帝被劫是因被身边人出卖,与德王有干系。 若是与德王有关系,那亦少不身旁这女人的干系,真毒啊。 “瞧你这样子,这时候还护断,皇儿教不好,你这当母妃的还有理了?” “哟,好像你不是皇儿的母后似的?皇儿喊得你一声母后,你便有责任。” “责任责任,出事儿便赖到哀家头上,你可真会当这甩手母妃。” “你是中宫嘛,自然是你的责任大一些。” 众人面面相觑,都这个时候了,两宫太后还吵架? “禀两位太后娘娘,皇上被劫,朝中群龙无首,还望两位太后娘娘早做决断,不如另立新帝,奉皇上为太上皇,这般便不会被那苏镜挟持着降国。”郎中令胡大人出列道。 裴太后与金太后瞬的停止了争吵,齐齐看向那老臣。 金太后眸光一棱,猛的站起身,纤手指了那老臣,怒道:“好你个老胡头,你竟敢说另立新帝,你造反啊你……” 裴太后微敛眸,淡淡冷笑,“既便你是西宫太后,但当朝辱骂朝官,未免太放肆了。” 胡大人微抬头,目光笃定道:“太后娘娘,微臣句句在理,另立新帝才可保得住这月玄江山,难不成西太后娘娘希望当亡国奴?” “两位太后娘娘,微臣亦赞同胡大人所之意,当务之急,应另立新君,再令年元帅等人挥军杀他苏镜个遍甲不留,迎回太上皇。”云成雨出列沉声道。 云成雨乃新任御史大夫,他说话自有不同凡响的份量,众人不少都纷纷附议。 金太后砰的坐落软椅,朝中臣不大多都数是凤君晚的人吗?怎都支持另立新帝? 希翼的眸光看向卞一心,他是参知政事,亦是凤君晚的人,该支持救皇帝吧? 卞一心眸光淡静,出列道:“太后娘娘,微臣赞同云大人所说,绝不能亡国,现下,皇上在苏镜手中不会有任何危险,若是去救皇上,惊恼了苏镜,只怕会对皇上不利,而且去救皇上,会让更多人死去,亦不利于军中团结。另立新帝,可鼓舞军心,一鼓作气将苏镜赶出我月玄国,若是士气高涨,还可取他天留城池,灭他天留国。” 这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极鼓舞人心,令不少在犹豫的老臣亦纷纷出列附议。 “好好,卞大人说得极好。”裴太后欣喜不已,点头称赞。 眼下只有另立新帝,才能保国之稳,她才不想当亡国奴。 “不行。”金太后眸光一敛,大声喝道:“你们忘恩负义,皇帝往日待你们不薄,今日将弃他不顾?你们……你们还是不是人啊。” 怎么变成这样?不是说好了先救皇帝吗?凤君晚到底在搞什么鬼? “妹妹,注意你的言词。”裴太后冷眼看她,“你若再这般口不择言,就请回宫歇着。” 金太后气得胸口急剧起伏,杏目铮然不让的瞪她,“想让哀家走?休想,哀家今儿就不许另立新帝,哀家是皇帝生母,有权说话。” 裴太后冷哼,眸光中闪了不屑,冷道:“你是有权说话,但无权干政。” “你……你这不是在干政吗?”金太后细眉紧拧,眸光凌厉直逼她。 裴太后哂然一笑,清冷的眉目弯了起来,道:“哀家可有说什么立或不立,救或不救的话吗?哀家只是在听众位卿家商议而已,你们说是不是?”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众官员所说。 “是是,中宫太后娘娘说的是。” 众人附和道。 “你们……”金太后直气得手拍软椅扶手,花容失色。 完了,那些年千辛万苦扶了他坐上皇帝之位,到头竟变成镜花水月,一场空。 裴太后清眉淡扬,道:“众位卿家,那就商议一下新帝人选吧。”说完眼光抛向那几位德王的人。 “太后娘娘,微臣认为德王爷乃不二人选,现今皇上未诞有皇子,皇上又无兄弟,而先帝五弟岐王长年卧病,不适为帝,而德王乃先帝胞弟,身强力壮,早些年又为朝廷立了不少汗马功劳,正是为帝的合适人选,亦是唯一人选了。”中尉令宁大人朗声开口。 紧接着好些人附议。 裴太后淡笑,眼下的情形,只能立德王为新帝了。 也好,她终是他的皇嫂,他又怎会亏待她? “那便得赶快召德王回京登立。”宁大人道。 金太后气得杏目冒火,狠狠的瞪众人。 这不都约好的吗? “太后娘娘,诸位,有一人比德王爷更适合为新帝。”云成雨抬眸看一眼两位太后,又转身向众人道。< 第183章真是热闹啊 “还能有谁?” “是啊,皇上无兄弟,先帝的兄弟们也只有德王与岐王建在,还会有谁啊?” 众人交头接耳,众说纷纷。 裴太后心底咯噔一下,黑瞳深深敛起,沉声道:“云大人,你胡说些什么?” 金太后眉目一跳,眸中泛起一丝兴味,“云大人,莫不是先帝有私生儿?是何人?快快道来。” “你胡说些什么?”裴太后冷眸瞪向她,恼声道。 金太后纤手抚了鬓发,嘲讽笑笑,“先帝风流,这有何奇怪的?难不成姐姐容不得?” 救皇帝无望,嘲笑嘲笑这毒辣女人出口气。 裴太后眸内寒光成冰,狠狠的刺向她,咬牙道:“你再胡说八道休怪哀家不客气。” “怎个不客气?在朝堂上打哀家?有种你便打。”金太后挺直身子,仰了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群臣中有人低头暗笑。 这个西宫太后,撒泼还真是在行。 “不要脸面的东西。”裴太后低声冷哼,转眸向宁大人示眼色。 宁大人微点头,眸光看向殿柱边立着当值的侍卫,那侍卫微眨了眼眸便悄悄退身出殿。 “藩王,彭王、高王、安王到~” 殿外一声高呼。 “哈哈哈……” 三位藩王哈哈笑着入殿。 彭王一脚把那出殿的侍卫给踹到地上,“无用小儿,想在本王面前耍心眼儿,你还没断奶呢。” 那侍卫就地滚了一个跟斗,伏着不敢动。 “我说彭王,你可别把人给踹死了,今儿新帝登位,死人可不吉利。”长相斯斯文文的高王笑道。 细瘦高个儿的安王双手抱臂,道:“高王你就放心吧,彭王若连那点劲儿都拿捏不好的话,就愧为王了,彭王你说是不?” 满脸胡须茬的彭王大手搓了粗脸,“呔,我都说要请战打那天留龟孙子去了,可他非不让,真是气煞本王。” “彭王,你就放心吧,新帝自有安排,这不也很重要嘛,保新帝顺利登位,待新帝登了位,杀那天留孙子必然有你的一份,何需急?”安王长臂一伸,修长大手拍拍他肩膀,笑道。 “嘿嘿,那倒也是。”彭王乐呵呵笑。 众人纷纷向三位藩王打招呼。 金太后身子轻动,换了个坐姿,媚眼内微有不安眼神,一动不动的看那三位藩王。 莫非是他? 他要篡位? 身子一震,坐姿挺直了,眸光凌厉的四处看。 裴太后的心沉沉落落,手下微微一紧,随即又放开,眸内掠过森冷寒意,冷冷的看三位藩王。 那孽种不是死了吗? 还能有谁? 能请动这三位藩王的,会是谁? 难道真是他? “见过两位太后娘娘。” 三位藩王漫不经心的见礼。 “免礼。” 金太后见裴太后怔着不动,便开了口。 “三位王爷齐齐入宫,真是热闹啊,不知是为了谁呢?” 彭王哈哈一笑,“西太后娘娘真会装,明知我们是为了谁,还要问,那么虚伪作甚?” “彭王,这会儿不得无礼的。”高王扯扯他衣袖。 彭王浓眉一跳,大手叉拳一举,“西太后娘娘,恕罪。” 金太后弯唇笑笑,“无罪无罪,彭王直率,何罪之有?” 裴太后回了回神,脸色沉积着不化的冰寒,厉声道:“三位王爷这是何意思?入殿喧哗,无故踢伤御前侍卫,你们也太放肆了吧。” 说完眸光看向宁大人,后者额前沁了冷汗,微垂了眼帘。 高王斯文淡笑,“太后娘娘,这不说了嘛,保新帝登位啊。”说完看向宁大人,“宁大人,你那几千人都没有用的呢,唉,可悲,没上过战场的人他就是无用。” 宁大人抬眸看他,无言又低了头。 裴太后脸色一变,细眉紧蹙,厉声道:“你们少装神弄鬼,到底是何人?若是篡位,如何能服众?这龙位,他能坐得稳吗?” 心像被重鼓擂似的,一阵阵的痛。 德王不在,宁大人的几千人又被制住,这如何是好? “哼!何需篡位?” 冷冷的声音若寒冰丝雾在殿内回旋。 众人皆震。 无需说,业已听出是谁的声音。 殿内沉寂无声,掉针可闻。 金太后无言而笑,笑得嘲讽,眼角沾了点星泪,原来真是他。 裴太后眸如闪电看向大殿门口,厉声喝,“凤君晚,装神弄鬼,给哀家滚出来,这龙椅轮不到你坐。” “若本相坐不了,便无人能坐。” 随着清冷声音,一身月芽白衣袍的凤君晚扶着上官瑶缓步从后殿走出,拾步走上高台,云成雨马上令人抬了两把软椅上高台。 裴太后蹭的站起身,指了他厉声喝道:“凤君晚,给哀家滚下去。” 金太后讥笑抿抿唇,双手在膝上交叠,乐得看好戏。 凤君晚扶上官瑶坐下,转身看裴太后,那双眼,如雪峰下千年冰湖,五分冷澈,五分锋锐,令裴太后心底一震,深深吸气才稳了心绪。 “若非因你是先帝的皇后,本相定令人掌嘴。”一字一字,生寒刺骨,冷澈骨髓。 众人安安静静,等看结果。 三位藩王则兴味的抿唇笑。 “你敢!”裴太后眸光一敛,挺直了脊背,冷声道。 心儿可是七上八下的。 真会是他吗? 凤君晚唇边薄笑一削,清冷如斯,“收收你嘴巴,别以为本相不敢,代父皇教训你亦不是不可。” 此言一出,众人微微哗然。 “凤右相真是先帝之子?” “若真的是,那便太好了。” “是啊是啊,现下最需要便是凤右相了。” 众说纷纷。 裴太后心底一凛,唇角牵强,冷笑,“众卿家休听他胡言,什么先帝之子?有何凭证?” 不可能的,不是说那孽种已死了吗? “诸位大人安静,先听凤右相说。”高王举了双手示意众人安静。 殿内刹那安静,众人眸光齐刷刷的看向凤君晚。 凤君晚白袍冷肃,身姿傲岸,分别看一眼裴太后与金太后,眼底掠过一抹极冷光泽,那肃杀之气能杀人于无形。 “二十年前,贤妃生产,诞下双生儿女,皇后指使稳婆殷采菱将男婴孩偷走,掐死那女婴孩,而嫁祸给贤妃,从此贤妃落下个弑儿之罪,险些因此丧命。皇后亦是怀有身孕,本想偷来那男婴孩据为己有,未曾想那崔力心生不忍,未将男婴孩交到皇后手上,而是送出了宫。那知情的人都先后遭了灭口,唯有一人,稳婆殷采菱装疯躲过一劫,至今仍在。而那男婴孩便是本相。” “哗!” 众人哗声一片。 “胡说,他胡说八道。”裴太后心底一凉,踉跄微退,眸光一棱,厉声道。 金太后亦震惊得口瞪目呆。 真毒啊。 上官瑶已是满脸清泪,执帕轻拭道:“皇后,你还不认?你好毒的心,令我没有了女儿,就连儿子也差点儿没了,我死不足惜,可那是皇嗣,你真下了去手啊。” “你……你个贱人,胡说些什么?哀家没有……没有做那样的事儿,你休得信口雌黄,说他是你儿,拿出凭证来?”裴太后扶了软椅扶手,恼怒道。 “凭证?”凤君晚冷哼,“本相便让你原型毕露。带上来。” “是。”云成雨应了,转身命人带人。 当殷采菱走入大殿,裴太后蹭的站直了身,指了她,颤声道:“你……你……” 德王不是说已杀了她吗? “相爷……”殷采菱跪落了地,怯怯的看一眼裴太后,身子微颤。 “她便是那日替贤妃接生的稳婆,殷采菱。”凤君晚冷声道:“那日发生了何事,你说吧。” 上官瑶缓缓站起身,身子颤抖,“你……怎能做得出手啊?我与你无怨无仇……” 凤君晚轻扶了她,轻声道:“娘,且让她说。” 上官瑶微闭了闭目,咬牙强忍了心中怒气。 “贤妃娘娘,对不起!”殷采菱重重磕个头。 上官瑶用帕子捂了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贤妃娘娘临产……皇后……逼我……说若是男婴孩便偷出来,若是女婴孩便作罢,那日……是女婴孩先出来,当时我暗松了一口气,可没一会儿还有……贤妃娘娘是生了双生一儿一女,我只好偷……偷走男婴孩交给崔大人。” “你胡说……”裴太后无力坐到软椅上,袖下的手轻抖,冷厉道。 殷采菱身子一抖,低了头不敢看她,轻声道:“我说的是事实。” “你再说一遍,那女婴孩是怎死的?”上官瑶突然冷声开口。 “那是皇后命我……我掐死的。” 凤君晚眸光一顿,想阻止已来不及,殷采菱低头认罪般全说了。 胸口的伤一痛,直窜心瓣。 轩眉微蹙起。 “你……”上官瑶推开凤君晚,几步下了高台,至殷采菱面前,“啪”就是一掌。 殷采菱捂了脸,深深的磕头,喃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的……是皇后逼我的。” 听得这般惨痛之事,众人默然。 “那只是个婴孩啊,你下得去手的?”上官瑶凄声喊,心痛不已。 凤君晚大步走下高台,上前扶了她,沉声道:“娘,勿伤心。”< 第184章你便看着吧 大手轻挥,命人将殷采菱带下去。 金太后眸光微瞥向裴太后,唇角不自然的牵动。 这份毒辣,自己真自愧不如。 再看那哭得伤心之人。 甚幸不是自己。 凤君晚扶着上官瑶缓步上高台。 “诸位,现已真相大白,凤右相乃先帝亲子,登基为帝,当之无愧。”高王转身向众人道。 “对啊,快登基吧,把事儿搞完,老彭我好上战场。”彭王咋呼咋呼道。 “对,对,既是先帝亲儿,我等便拥为新帝,求国于水火之中。” “正是,可算是有希望了。” 众人点头声声支援。 那支持太裴太后的几位老臣面面相觑,默然无语。 裴太后靠着软椅扶手而坐,手紧紧的握着扶手,强硬的支撑着,眸底划过机锋凌厉,如薄刃飞卷向那母子。 “贱女人,你编的好故事,以为找了凤君晚来冒充先帝亲子便可完成你的夙愿?这般你的阴谋便能得逞?你休想。” 凤君晚猛的转身,脸颊上一条青筋一跳,眼底瞬时燃起熊熊怒火,薄唇冷启,一字一字道:“来人,掌嘴!” 裴太后眸内翻了狂傲,蹭的站起身,指了他,厉声道:“你敢!” 殿内静悄悄,无人敢上前。 这可是当朝中宫太后啊,谁敢? “老彭来。” 声音才落,众人只觉得那高大的身影一闪。 “啪”一声,清脆又响亮,裴太后倒地抚了脸,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 “太后娘娘……” 宁大人及几位老臣惊呼,欲上前又不敢动。 金太后眉眼一跳,身子微微后软椅后缩了缩,袖下的手亦颤了颤。 孩儿长大了,羽翼丰满,惹不得啊。 “贱人……”裴太后站起身猛的冲向上官瑶,“你去死吧。” 手腕一紧,被凤君晚大手钳了。 “当真不知悔改,父皇在天之灵,看到你这般蛇蝎心肠,真不知要多痛心,你是父皇的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你羞不羞愧?残杀皇嗣,毒害后宫妃嫔,杀害那么无辜之人,今又当众辱骂先帝挚爱妃子,还想动手?你没本事生儿子,今儿本相便让你看清楚了,本相到底是不是她的儿子,是不是先帝亲子。来人,取一碗清水来。” 说完将她重重一摔,摔到那软椅边上,裴太后攀了软椅,阴恻生寒的眸光瞪看上官瑶。 “快去取水,取水。”彭王大声喊。 众人静等。 很快,云成雨将一碗清水端至凤君晚面前,凤君晚用尖针轻轻刺了上官瑶指尖,一滴鲜血滴于水中,而后凤君晚刺破自己指尖,血滴入碗中,两滴血很快溶混在一起。 “血溶了,夫人与凤右相确是母子。”云成雨清朗道一声,转身将那碗清水在裴太面前一放,而后端着碗走下高台,在众人面前走一圈。 “是亲生,血相溶,非亲生,血不能溶。这个理儿,太医令廖大人应该很清楚吧?” 太医令廖大人点头,“是是,正是这个理儿,这血溶在一起便是亲生。” 众人看了那碗清水,纷纷点头。 三位藩王相互看一眼,齐齐撩袍跪落。 “吾皇万岁!” 众人见状,纷纷跪落,伏地高呼,“吾皇万岁!” 呼声震耳欲聋,金太后眼帘微垂,以帕掩面,心微微轻颤。 大势已去,秦家小儿自求多福吧。 裴太后伏在软椅上,垂眸侧首,脸色如霜般白,手不停的颤抖,那软椅亦随着轻颤了起来。 千算万算,怎会这般?他竟然还活着,竟一直在,一直把持着朝中大权。 老天不公啊。 凤君晚负手静立,眉峰一片深沉,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不敢逼视的皇者气度。 “将这女人带下去。行,登基大礼!” “吾皇万岁!” 凤凤君眸光冷冷看向金太后,“你便看着吧。” 这女人胆大妄为,扰乱宗室,这账,迟早会与她算。 金太后神色恍惚,垂了眼帘,细瘦的手死死的揪紧了锦帕。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上官瑶抹拭的脸上清泪,一抹欣慰在眸内漾开,夹杂着淡淡的涩楚。 龙袍加身,风神凌俊。 “恭贺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呼声震响云霄。 冷冽春风吹散天空云丝,扫出一片明净,蔚蓝如洗,洁净而纯粹,金黄的太阳淡洒金光,令冬日沉睡的万物苏醒,亦暖了人心头。 新帝登基,改年号“天”,称天帝,尊景帝为太上皇,尊上官瑶为皇太后,尊金太后为皇太妃。 裴太后去封,关押冷宫。 京都改为天都。 朝堂朝夕风云变幻,百姓哪敢多言,也许在他们眼中,只要能吃饱饭,安居乐业,谁当皇帝都一样。 不日,圣旨下。 着年画为兵马大元帅,秦太尉为太尉,其余众将官职不变,彭王领兵万余,前往沅西城相助退敌,望众卿齐心协力,驱逐天留军,迎回太上皇。 听完宣旨太监万青所宣,跪地的年画如枯木般不动。 秦太尉见她未动,高呼,“微臣接旨,吾皇万岁!” 震惊归震惊,这圣旨还是要接的。 “大元帅,太尉大人,皇上对你们的期望可是很高的,要尽心哦。”万青淡笑道。 秦太尉大手执着圣旨,站起身笑笑,“那是那是,请万大人转告皇上,我等必尽全力救回太上皇,赶走那天留人,万大人稍作歇息,一会儿薄酒备上,万大人一路上也辛苦了。” “好说。”万青笑眯眯。 “呔,那斯文客气作甚?现下该好好庆贺吾皇,为我朝庆贺,得此圣君,万民之幸。”彭王大咧咧的站起身至秦太尉身边,大手重重的拍他肩膀,“老秦,好些年不见了,咱俩好好喝上一夜。” 此般情形,秦太尉不得不放下心中种种疑虑,脸色恢复自然,爽朗笑道:“那真是有好些年不见了,是该好好喝上一夜,只是,年元帅有令,阵前不许饮酒,这……” “新皇登位,破例破例。”彭王大手一挥,走至年画身边侧头上下打量,铜铃般的眼睛瞪得老大,呵呵笑道:“都说大元帅是个白面秀才儿,还真的是。”< 第185章都被他骗了 “彭王,这是兵马大元帅,太放肆可不好吧?” 秦江槐朝他冷笑,扶起那怔怔发愣的年画,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元帅,先起来,万事有我呢,且先顾大局。” 秦太尉亦道:“彭王,年元帅是斯文人,可听不得你这般糙话。” 彭王大手摸了脑袋,嘿嘿笑,“知道,年元帅,老彭我粗人一个,你别介意,皇上钦点的大元帅,无论高矮胖瘦,我都服,年元帅的事迹我也听说了,服,我服。” 年画只觉得心是空的,空荡荡的麻木静静无声,却又铺天盖地,自四面八方而来。 眸内空浩渺无的光看向彭王,无言转身向外走。 彭王收了脸上的笑,转头疑惑的看秦太尉,后者笑笑不语。 “年元帅。”万青几步上前,取出一封信函,“这是皇上给你的信函。” 年画望一眼那信函,并不接,大步向外走。 “年元帅。”万青蹙眉,跺脚想要追去,柳飘飘刷的从他手上取了信函,“万大人,此信函就由我交给年元帅吧。” 万青一惊,疑惑的看他,“你是?” 秦太尉上前道:“万大人,此人是定西将军柳将军,是……皇上的同门师弟。” “哦。”万青施一礼,道:“那便有劳柳将军了。” “好说。”柳飘飘淡笑,转身向外追年画而去。 “彭王,秦太尉,万大人,年元帅想来是近日劳累过度,我等去瞧瞧元帅。”诸葛流亦向几人告退。 说完扯了那化石般的三水大步出厅。 几人还未反应过来,秦江槐正欲追着去,厅外便传来德王的怒喊,“是谁准许凤君晚登基的?他那是纂位,你们都给本王滚开。” 秦江槐顿足,几人齐齐抬眸看去。 德王怒气冲冲的奔入厅,大手一把扯了秦太尉手中的圣旨,展开横目一扫,猛的将圣旨掷于地上,咆怒道:“什么圣旨?那是纂位,无耻的东西,真无耻。你们……你们都被他骗了。” 彭王脸色一沉,大手上前按了他手臂,沉声道:“德王,你太放肆了,那是圣旨,哪怕你是皇上的皇叔,污蔑辱骂圣上,休怪本王不客气。” 德王脸色若玄铁般冷硬,横眉怒瞪,大手动了动,亦还是被按紧了,见此,更是火冒三丈,“你要怎地?打架吗?本王不怕你。” “打架?本王最是喜欢,来吧。”彭王手劲一沉,笑道:“德王,这天下就只有现今皇上才能治理得好,你老了,就安享天年吧。” “你什么意思?”德王被他紧紧的按得动弹不得,怒道:“你一个外姓王,皇族宗室的事儿轮不到你插手。” 彭王嘿嘿笑笑,浓眉一挑,“本王就管了。” 眼看两位王要打架,在场的各位将军等人,面面相觑,哪敢作声? 秦太尉向外张望了一眼,德王带来的几十人正在厅外候着呢,拢了拢眉心。 想了想上前道:“二位王爷,还是请坐下来说话吧,下官让人备上好茶。” “德王,你这般……老奴可是要向皇上禀的。”万青脸上微带了恼意,沉声道。 “什么皇上?皇上在苏镜大营中呢。”德王冷冷道。 “那是太上皇。”万青可不给他好脸色看,瞪了眼看他。 彭王扫看一眼那厅外几十人,不屑的笑道:“德王,就你那几十人?给你端茶倒水还差不多,现在一切成定局,你若要打架,本王奉陪,只是你那嘴巴得收一收,那太后,不,应是前中宫太后,都被掌了嘴打入冷宫,你安心一些好好当你的德王吧,若是皇上真追究起旧事来,只怕你就没有那么舒服的日子过啰。” “你……”德王浓眉一拧,大手用力一甩,转身蹭的坐落软椅上,大手砰的拍了案几,“上茶上茶。” 他又怎不知大势已去? 自这阵子被一群莫名其妙的黑衣人拦着不得离城,他便知不妙,没想到是凤君晚搞的鬼,一方面让年画在阵前稳着这些将士们,自己跑回京去夺位,真是卑鄙。 他真悔了来当这个监军,事儿全乱了套,这下又与皇位失交臂,真恨。 大手又砰的一拍,怒道:“太尉,你的好茶呢?” “来了来了。”那管家颠着步来上茶,小心翼翼的。 秦太尉命管家领万青去歇息,而后向彭王施一礼,“彭王,请坐。” 这下他才明白皇上令彭王领兵前来的用意,旨在镇压德王,这彭王虽然粗鲁大咧咧,可心细着呢,他是藩王,手中有兵,德王是忌惮的。 彭王爽朗一笑,“好,先喝茶,晚上再痛痛快快的喝酒。想来你们也在等着本王说说这事儿始末,本王便说与你们知吧。” 众人又都入了座,静等彭王。 德王脸黑沉似墨,横眉竖目,把茶水喝得稀哩哗啦响。 秦江槐才懒得理这些事儿,看一眼众人便闪出了厅,寻了年华,一起去追年画。 彭王咂巴着喝了一口茶,眸光含了一丝得意,道:“皇上本是今太后娘娘也就是先帝贤妃的亲生儿子,二十年前贤妃生了双生儿女,没想让当时的皇后给害了,那双生的儿子被偷走,辗转出了宫,这双生儿子便是现今皇上了,唉,反正,过程本王便不说了,说结果吧,那日在朝堂上都滴血验了亲,还有当年的稳婆也做了证,皇上就是先帝亲生子。另立新帝,人选便就是皇上了,哈哈,有点儿曲折,总之呢,皇上的魄力大家不是不知,这些为朝廷立了多少功劳大家亦不会不知,以皇上昔日朝中、军中威望,这为帝,你们说当不当得?” “自然是当得。” “是啊,凤,哦不,皇上才能盖世,原来是先帝之子,怪不得惊才绝艳,气度不凡,天生的皇者。” 几位将军点头称赞。 秦太尉惊得口瞪目呆,心底一丝微凉,袖下的大手紧紧握了握。 原来是这般。 凤君晚早知自己的身世,只不过利用年画来稳住他们,救皇上?那是凤君晚的缓兵之计,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救皇上,利用年画稳住了阵前,他好在京中登位,好完美的计策,若年画不知情,难怪她方才会是那般表情。< 第186章他会心疼的 这般说,那苏镜大营中之人便是他的小儿子,他早该想到,金素容与金太妃是姐妹,自然是把孩儿给了金太妃,又怎会是凤君晚呢?他一家子都被凤君晚耍了一道。 唇角微动了动,无声苦笑。 “胡说八道。”德王拍案几瞪眼,“那稳婆已是疯了,明明掉井里死了,又怎么做什么证?明明是凤君晚暗中寻人假冒,你们休得听他胡说。” 彭王转脸看他,面色湛冷,不悦道:“德王,皇上是你的侄儿,直呼皇上名讳,你且收收口吧,不然,休怪本王不客气。那稳婆早让皇上救下,而且这当堂验了血认亲,德王,本王再说一遍,当下救太上皇驱敌要紧,皇上无暇计较前事,若皇上追究起来,哼!德王,你好好掂量吧。” 一语软软硬硬,说得德王脸色微白,大手捧了茶盏,不停的的喝茶,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心底一阵哀呼。 当真是大势去了。 * 清冷大街,一匹通体雪白的大马向城门奔去。 “年元帅~”柳飘飘骑马在后头追着,“不可出城,等等我……听我解释。” 师兄真是的,自己的女人也不亲自来哄哄,这回可不好收拾,看样子年画真是气炸了。 “元帅~等等我们,我是三水,我也是不知情的……你等等我。”三水骑了马越了柳飘飘前头,转头狠狠瞪他一眼,“二师兄,你不讲义气,连我都瞒着,太欺负人了。” 柳飘飘哭笑不得,大声道:“这又怎叫欺负人呢?事情重大嘛,你若知道了,依你那性子,那铁定会穿帮,师兄要的是万无一失。” “哼!万元一失,这下可有一失了,年……元帅那儿,师兄铁定得失。”三水狠抽了马鞭,“换了我是年元帅,亦会恼……恼到不想原谅。” “有那么严重吗?”柳飘飘打马快速跟着,“不就瞒着点儿事儿吗?说清楚便好了。” “你是不了解年元帅。”诸葛流打马闷声跟上,大声道:“快快跟上吧,不能让她出城,危险。” “她那是宝马。”柳飘飘把马儿抽得自己都心疼。 眼看年画到了城门口,大声喊了,“喂,兄弟,别让元帅出城。” “二师兄,你省省力气吧,那是元帅,守城小卒敢不开城门吗?” “唉,师兄让她当这元帅,真不知是喜还是悲了?师兄不在,这儿就她最大,谁制得住她啊?” “少废话,快快跟着便是了。”诸葛流打马飞奔。 年画刷的出了城,三人急奔至城门,亮了腰牌,齐齐奔出。 年画向着石雁山狂奔。 上得山,奔至那堆坟土处,下马便冲去用手扒那堆土,不一会儿满手都是血,她似毫无知觉,脸色苍白,眸光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坟土,双手不停的挖。 “年元帅……” 那三人奔了来,跃身下马,震惊的看她。 “元帅……画儿姐……”三水快步扑至她面前,拉扯了她双手,那入目的泥血令他心底一颤。 画儿姐是气疯了气糊涂了。 “画儿姐,不要挖了,二师兄说那……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大师兄没有死,他……他现在是皇上,你清醒清醒。” 柳飘飘与诸葛流顿足,这般情形,他们亦觉不好受,到底是骗了年画,能说什么呢? 年画忡怔,双目失神,七魂少了六魄似的,直愣愣的看三水,“他没死……他没死,是啊,他没死……他多神通啊……他说他会一直在,原来……真的在……这个大骗子……” 突然猛的站起身,蹭蹭后退几步,双手紧握成拳,冲那堆坟土怒喊,“大骗子……大骗子……” 那吼声在山上回荡,几分怒,几分怨,几分恨。 绕着山林穿破云层,旋入人心髓,竟是化不去悲凉。 那三个男人忡怔。 三水抿抿唇,站起身上前扶了年画双肩,他感到那削瘦的肩头在不停的颤抖,亦感到了她心底深处的痛。 师兄真的是伤害到她了。 “画儿姐……别这样,我们担心你,你这样会伤了身子的,师兄……他会心疼的。” “他心疼?他心疼的是他的皇位。”年画双目掠过一抹湛冷光泽,化作刀刃凌厉射向柳飘飘,“你,你们真无耻。” 一切就是凤君晚的一个局。 挣开三水双手,一步步走向柳飘飘,“他根本就没有受伤,他装作要死的样子,逼我承认身份,逼我为元帅是为了引皇上前来沅西城,他放消息给苏镜,让苏镜把皇上劫去,他让你来装扮成他,利用我控制三军,牵制住秦太尉,拌住德王,他好回京登位去,哈……多好的计策,多完美的计策。” 一字一句如若山林冷冽的风,令人心头微颤。 “不是,你有些误会了。”柳飘飘抬手轻摆,微拧了长眉,道:“那夜,师兄真的受了伤,真的……伤得极重,他说,用一招置死地于后生,他……亦苦恼,他明知你是谁,可你又死活不认,一切一切事情正好到了一个点上,师兄便想一次解决了,他……他亦是用命博回来的,他差点儿就死了……你说得没错,他知道皇上,不,现在是太上皇了,会来见你……其实这般做亦是为了太上皇好,更是为了少死一些无辜的人,他不想看到血流成河,他不想令太上皇失了颜面,太上皇真正的身份,想来你也知……师兄终是觉得太上皇亦是无辜,所以最终保有他太上皇的身份……师兄已是很仁慈了,年元帅,你体谅体谅一下师兄,他不容易,他不能亲自来与你解释,是因为他的伤还没完全好……那三支箭是真的射在他身上。” 年画伫足,哈哈冷笑,“多么好听的借口,说得好像他有多么伟大似的,耍足了阴谋诡计,不惜把身边所有人全骗了,这般坐上那龙位,取得这江山,他的心能安吗?他能安睡吗?他这叫做无耻。” 柳飘飘眸内微微闪了不悦,“年元帅,这江山本就是他的,他这般做,为了减少死伤减少流血,顾及了太上皇的颜面,更保全了皇族的颜面,他有何错?” 诸葛流脸色亦微黑沉,道:“年元帅,不可这般说皇上,他不是那样的人。”< 第187章你负责救他 “是啊,他是皇上,说不得说不得。” 一颗晶莹透亮的泪悄然滑落,年画紧紧的闭了目,苍白的脸透着清冷与无尽的哀。 在那人的眼中,她就是一颗棋子,她就像个傻瓜一样由他骗得团团转。 帮他守护江山? 当真是可笑,可笑之极。 转身背对了他们,冷冷道:“你们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们。” 柳飘飘与诸葛流对望一眼,不动。 三水挠了挠头,上前,轻声道:“画儿姐,我们回城吧,这儿不太安全,就怕遇上天留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们怎向大师兄交代?” “休在我面前再提他。” 年画全身透着生寒之气,语气冷绝。 三水皱着眉,转身看看柳飘飘与诸葛流,眨眸询问怎么办? 他可从没有哄过女子,不知怎么哄。 柳飘飘唇角轻弯,手肘碰一下诸葛流,挑眉示意让他劝。 诸葛流清淡的眸子一眨,咽一下口水,吐了吐气,道:“元帅,那我们先离开这儿吧,无论何事,静心想想,就能理出个理儿来了,我们,我们并没有伤害元帅之意。” “你们走!”年画背着身不动,冷澈的山林吹来,这才感到双手一阵刺痛。 抿唇冷笑。 痛,又怎么及心痛的万一? 三水看到她手儿轻颤,上前道:“画儿姐,我帮你清理包扎一下手吧,污泥沾着,只怕会染了伤口,弄不好手会废的。” “废便废,无需你管。” 三水左右为难,站在那儿转头向柳飘飘猛眨眼。 唉,哄女人真是难,怪不得连大师兄都弄不好。 柳飘飘轻拢一下眉心,道:“年元帅,你必须跟我们一起回去,你若一意孤行,即便是绑,我们也得把你带回城。” 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师兄非劈死他们不可。 年画猛的转身,冷冷看他,幽深的眸内是沉积不化的冰寒。 “画儿姐,你别误会,二师兄没有恶意,他只是担心你。”三水眸光一闪,轻扯扯她衣袖,“我帮你处理手上的伤。” 说完跑到马儿那取了水囊及金创药,回到她身边不由分说的帮她整理伤口。 年画木然而立。 不多时,四人下山,在山脚下遇上寻来的秦江槐与年华。 秦江槐见到年画,悬着心儿才落下,打马至她身侧,和煦笑笑,“元帅若想要游山玩水,改日我陪你去。” “嗯。”年画轻拉着马缰绳,马儿只缓缓的走。 身后的柳飘飘听了去,拧眉大声喊:“元帅没有空。” 秦江槐转头邪肆一笑,挑眉,“元帅有没有空,你能知?” “统领三军,哪有空?你以为像你这懒散将军?”柳飘飘撇嘴冷哼。 秦江槐笑意更深,嘲讽道:“这不有你们这些勤快人嘛,元帅自然就有空了,我这懒人就负责陪元帅便好。” 凤君晚突然就回了京登基,不用说,自是这三个人配合着的,想来他早知自己是先帝之子,想想那夜,年画说他是三月十六生人,他是借了年画之口牵住秦家人,真是卑鄙之人。 柳飘飘冷哼,突然想起一事,打马至年华身侧,扯他衣袖。 年华看一眼前头的年画,勒马慢行落在几人后面。 “可别说是你帮藏着师兄,不然,她准不会原谅你。”柳飘飘侧身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年华眸光一暗,点点头。 他怎么会不知? 这阵子过得忐忐忑忑的,就怕这一天的来临,自己与他们合了伙一起骗老姐,若老姐知道,当真不会原谅他。 可那一夜,看到奄奄一息的大师兄,他怎能忍心不救? 正低头想着,一声“小华”惊得他回了神抬眸看去。 几人都勒了马停下,年画勒马在前头,一双深幽冷眸,洞若观火的看他,心头咯噔一下,几令他差点儿跌下马。 “那些日,你一直在山上,没有事儿发生?”字字带了刺儿。 年华大手紧紧捏了马缰绳,不敢上前,心儿“咚咚”乱跳,垂了眼帘,“那,那没事儿发生啊。” 怎么说什么便来什么了?老姐想到了? “抬起头来看我。”年画命令道。 “这怎么了?”秦江槐轻拉一下她衣袖,疑声问。 年画轻轻将他的手拂开,冷道:“你别管。” 看着年画那副神情,柳飘飘心里暗叫坏了,这女人太聪明,瞒不了。 诸葛流拧眉。 三水看向柳飘飘,轻声问他,“二师兄……” 柳飘飘眉心拢着,朝他摆摆手。 年华握了马缰绳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手心的汗沾湿了马缰绳,咬了咬唇,抬眸看向她。 骗人真不是件好事,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掩盖。 “真的……没事儿。” 年画杏眸一点点儿敛起,束成令人心颤的寒光,声音极冷,“除了你,还能有谁救得了他?你们倒真是会分工合作,三水看着我,诸葛流负责稳军心,柳飘飘负责装扮他,你……负责救他,我说得没错吧?我的好弟弟。” “老姐……对不起!”年华实在扛不住了,垮着脸道:“我真不是有意瞒你的,可,可大师兄那时真快死了,我怎能袖手旁观?” 老老实实坦白吧,再这般瞒着,若哪日老姐无意中知道了,那会更伤她的心。 年画头一仰,哈哈冷笑,“你真是我的好弟弟……真的是。” 勒马调转了头,狠狠的抽了一鞭,“嗬~”马儿似箭奔出。 冷厉似晴空霹雳,年华浑身一震,愣愣发了怔。 秦江槐眉间一跳,事儿竟是这样?极快反应过来,瞪眼看年华,“小华,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好,那是你亲姐姐。” 说完头也不回直追年画。 “元帅……元帅等我~” 柳飘飘眸子一闪,甩鞭打马,“快,跟上,可别让她出什么事儿?” “哦哦。”那发愣的三水打马上前拍拍年华肩头,“小师弟,快走吧,你……你真不够哥们,我都被你骗到了。” 年华拉垮着脸,都快哭了,道:“你……你们,欺负人!”说完打马奔起,直追前面的人。 三水一愣,“怪起我来了?关我何事?” 诸葛流大手轻推他,沉声道:“没有什么可怪的,万事大局为重,快走吧。” 世事便是那么奇怪,到了一定的时候,是事儿推着人走了,回避不得。 “走走,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哼哼。”三水拍马奔起。 山路上,一匹白马在前头急奔,远远的,五匹马在后头急追,似飞舞的龙在穿梭。 山转角的另一边,任子宿令队伍停下,静静的等。 斥候回禀,发现敌大元帅在前方,只有六人。 任子宿那清隽的脸溢了冷笑。< 第188章今生不再见 年画一马当先,策马转过那大大的弯道,入目之景令她心头一震。 “追风停下!” 急勒马缰绳,手上的伤一阵刺痛,修眉紧紧的拧了。 马儿长嘶,望着任子宿身后那一字长蛇望不到边的队伍,清眸一敛,脑中灵光飞闪,勒转马头,“啪”一声急抽马鞭,马儿急速往回奔。 马儿未奔到那紧追着她的几人面前,扯下腰上的帅印向柳飘飘甩去。 “告诉你们的皇上,今生不再见。” 勒停了马儿,急快的调转头向前奔,扭转头,大声喊,“江槐,退,任子宿在前方,我要去救太上皇,是我欠他的,你别跟来。” 话音一落,已奔转过山弯,瞬间不见影。 秦江槐闻言一惊,急鞭便要追,被年华一扯,勒停了马儿,差点儿掉落马。 “你作甚?”气恼的瞪他,“你没听到她说任子宿在前方吗?你想让她送死啊?那是你亲姐姐。” 说完便要打马,“你停下。”年华按了他大手,浓眉拧成一条线,“正因为是我亲姐姐,我比你更了解她,没听到她说吗?她要去救太上皇,她那是不想让大家一起死在这儿,她是兵马大元帅,他们不会轻易杀她,她心中有数的,若我们这般打了起来,那便是死路一条,你不看看这山路,只有进和退,哪还有别的路?” “小师弟说得对。”柳飘飘已接了那帅印,听得年画所说,心里直泛凉,今生不再见?师兄可就难受了。“快快往后退吧。” 停下调转马头,“三水,诸葛大叔,走!” 三水与诸葛流亦停了下来,三水眸光忧切的往山弯那儿望,担心道:“真不管大元帅啊?大师兄会责怪的。” “你没听年元帅说吗?今生不再见,她要故意这般做,你我有何法?且退吧,别辜负了大元帅一片心。”柳飘飘没好气的瞪三水一眼,打马往后奔。 诸葛流犹豫一下,无奈朝三水道:“走!” “好吧。”三水抿抿唇,向年华道:“小师弟走吧。” 年华点头,扯着秦江槐那马儿缰绳,“秦大哥,走,我们回头再想法救老姐。” “你真是她的好弟弟。”秦江槐扯开他的手,怒道:“你要走便走。” 说完猛抽马鞭,马儿长嘶一声,似箭一样向前冲去,“我断然不会撇下她不管。” 年华手掌一麻,眼看着他奔走,亦再没有办法再拦他。 眸光闪了闪,咬牙甩马鞭,“等等,你想送死吗?”诸葛流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大手猛的擒住了他甩鞭的手,“元帅既然这般做,自然是首先想到你,她不希望你有事儿,你既懂她,又何必再令她失望?” “是啊,小师弟,快走吧。”三水冲他道。 “诸葛大叔,那是我亲姐姐。”年华眼眶瞬的通红,几欲要哭。 诸葛流心微动,大手翻转,在他手背上轻拍,轻声道:“正是你的亲姐姐,就该更懂她,有秦将军在,她不会有事儿的,你方才也说了,她有元帅的这个身份在,他们不会在此刻杀她,必会带回去交给苏镜的,这也许是元帅的策略吧。”微叹息,“置死地而后生,她与皇上何其像?均是大智大勇之人,这样的人却无法容忍对方的过错,不愿意相信理解对方,唉,真是令人痛惜啊。” 若晚儿知她这般做,不知又要多伤心了,但愿不要再气出失心疯来。 “诸葛大叔……”年华心内一酸,刷的流下了眼泪。 是他令老姐伤心了。 “好了,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诸葛流道,说完策马奔走。 “小师弟,别难过,元帅足智多谋,不会有事儿的,你放心吧。”三水冲他笑笑,抚抚马儿脖子,拍马奔起。 年华抹了抹脸上的泪,不舍的望一眼那山弯,打马跟上。 这一厢,任子宿坐在马儿上,静静看眼前这一位神情淡冷的大元帅,断没有想到他会主动降了。 “让我见你们的太子,如今你们手中的人已是我朝太上皇,我是兵马大元帅,相对比起来,兴许我会比他更有价值一些。”年画淡定自容道。 任子宿拧眉,“太上皇?” 年画眼中掠过冷冷的讽意,“你竟未知?消息该送到你们太子那儿了,如今我朝另有新帝,便是你们太子奈何不得之人,凤君晚,你们以为他死了便想错了,他是何等人?有那么容易死吗?” 任子宿神情微动,大手轻撩一下马缰绳,望一眼她身后,冷笑,“大元帅好胆识,只身为救其余人,原来你们月玄国人便是这般胆小?” 听得他这般嘲讽,他身后的将士们放声哈哈大笑。 年画冷眉一挑,讽道:“难道你就不是月玄国人?忘根忘本之人更可耻。” “你……”任子宿大拳握得“咯咯”响,秀气的脸上爆了青筋,一跳跳的。 他身后众人停了笑,有人喊了,“休得辱我将军,将军只是半个月玄国人,他对你们月玄国有不共戴天之仇。” “莫图住口!”任子宿沉声喝。 身后人噤了声。 原来真是月玄国人。 年画敛目冷笑。 这时身后马蹄后声传来,年画吃惊的转头看。 任子宿身后众人微动,任子宿眉眼一敛,大手轻举制止。 “元帅。”秦江槐转瞬到了眼前,勒马朝她笑笑,“一起游山玩水嘛,我陪你。” 年画眉峰微锁,瞪眼,“这不是游山玩水。” “咳,你就当是吧。”秦江槐眸中闪了不羁,转脸向任子宿,“你今儿立大功了,一个大元帅加上平西将军,够你在军中耀武扬威了。” 任子宿沉吟,冷眸望向他们身后,两边青山陡峭,山路蜿蜓,空旷寂静。 哼,原来是想换那位太上皇之命。 “没人了,不用看了啦。”秦江槐兴味的笑。 任子宿大手一挥,沉声道:“绑了。一百人上前方,殿后,回营。” “是。” * 天留军大营。 虎皮大椅上,苏镜歪着身子斜斜的靠了,碧眸一瞬不瞬的看眼前五花大绑的年画,直看得秦江槐心头不爽。< 第189章好好想想吧 苏镜弯唇飒然一笑,“今儿什么日子啊,啊?都凑一块来了,才接到消息说那位皇帝变成了太上皇,这厢便擒获了兵马大元帅,这老天爷那么待见我啊。” 年画眼中清清淡淡,冷声道:“松绑,本元帅既来得了,便不会跑。” “本太子亦不信你还能跑得了。”苏镜勾唇道:“来人,给他们松绑。” 帐外即刻来了人给年画二人松绑。 年画抚了抚手臂,眸光清冷,看向他,“镜太子,本元帅与你做一笔交易。” “哼!用你换你们那过气皇帝?”苏镜冷哼,碧眸内闪了不屑,“姓年的,你也太天真了吧?既然你人落在本太子手中,你凭什么要本太子放你们那姓月的?多一个人质在本太子手中不更好吗?” 这个年画的神情令他想起那在江上那一日,那个年颜也是这般神情,求人还一副高傲模样,这兄妹俩还真是像。 年画笑,淡定沉静,道:“镜太子,狼是很难将老虎吞下的,你无非是想要月玄国的江山,你把所有的能耐都使上了,这不还是止步于沅西城?你与凤君晚交过手,知其厉害,而你倚重的任大将军也受了重伤,凤君晚本就是皇嗣,如今他登了位,你想要取这月氏江山可就更难上加难了。” “啪”一声,苏镜大掌拍了面前的金丝楠木长案几,恼道:“姓年的,少在这儿说废话,你再废话,本太人便砍了你。能耐?他有能耐便将本太子击退,要你一个元帅来换姓月的,他有个屁能耐。” 秦江槐微蹙眉。 这个苏镜可真不是个容易让步的主,这般换人,看来不太行得通。 年画微抿唇,从容自如道:“好,那便换个说法,你不是要用有价值的人去换你想要的东西吗?现下,太上皇已无价值,似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如换成本元帅,也许你还能从凤君晚那儿换一些东西。” “哈,本太子不是说了吗?你现今在本太子手中,有何资格谈换人?本太子不杀了你算是好的了。”苏镜冷笑。 “镜太子,你自诩了不得,这个理儿都想不明白,凤君晚根本就没有打算救太上皇,他现在为新帝,巴不得你替他扫除障碍,他好少一个罪名,他是不会用任何东西换太上皇的,你若杀了太上皇,他乐得自在。而你镜太子则激起了我三军将士的愤怒,到那时全军一鼓作气,别说你得不到好处,只怕你得折在我月玄国内,镜太子,好好想想吧。” 年画字字说得清晰。 秦江槐唇角带了笑,看着年画。 原来她是有点儿把握才来的。 苏镜怔了怔,暗中思忖,这还真是这个理儿,凤君晚贼精啊。 碧眸一闪,“可你不过是个元帅,姓凤的就那么看高你?凭什么?” 听得他这般说,秦江槐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 她不会要说了自己是女子的身份吧?那可不行。 心里一动,道:“年元帅自然是得皇上看高一眼,若不然怎会封为大元帅?年元帅早之前是朝中左相国,在朝中势力不一般,皇上刚登位,需要年元帅的支持,你说皇上能不看高吗?” 年画唇角微动,向秦江槐看去,无言暗笑。 他担心她会说了自己的身份,那怎么可能? 苏镜看向秦江槐,上上下下的打量,“是你养了一只大雕?” “正是。”秦江槐浓眉微挑。 “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平西将军。”年画抢了道,她不希望苏镜知道他是秦太尉之子。 秦家两个儿子都在敌营中,她又怎对得起秦太尉和秦老夫人? 秦江槐看一眼年画,眸光沉沉静静,一字一字道:“秦江槐,当朝太尉之子。” 他怎可能把危险全往她身上压? 年画长睫一闪,触到他的眼神,极快又闪开。 心内哀呼。 她欠他的,一辈子都还不完。 “哈哈。”苏镜笑,大手抚了下颌,看二人道:“姓年的,你真够意思,一个元帅加上当朝太尉之子,这般看,这过气皇上的份量不轻嘛。” “镜太子。”年画沉定道:“实不相瞒,本元帅欠着太上皇的人情,当初若不是太上皇,本元帅也无法坐上元帅之位,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年画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镜太子,想来你也是性情中人,正所谓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战场上你我拼个你死我活,这战场下,也不无可能成为朋友。” 心中虽恨这卑鄙之人,可眼下这般情况,只能先忍了。 苏镜那如一汪碧潭的深瞳探究的看她,大手在膝盖上一弹一弹的,眸光一闪,“来人,把那姓月的带来。” 年画淡淡抿唇,不言。 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有过多的情绪。 少片刻,月祐潾被带入了帐,见二人,怔然不动。 年画望着这一脸憔悴的男子,心底微痛,手下紧紧一紧,撩了袍跪落了他面前,“微臣见过太上皇,是微臣连累了太上皇,微臣向太上皇请罪。” 千万句歉意的话,只能化成此一句。 “太上皇?”月祐潾身子一震,眸光敛了冷光,厉声道:“这是何意?快道来。” 年画沉沉舒一口气,道:“朝中已另立新帝,是……” “什么?”月祐潾双手抓了她双肩,一把将她拉起,怒道:“年爱卿你说什么?另立新帝?谁准许的?” 一旁的秦江槐蹙拢了眉心,无需说已知道这位太上皇是自己的弟弟,可真面对着,心中真不是个滋味,亦替他难受,阴差阳错,转来转去,竟不是真的皇嗣,这样的真相,让他怎么接受? “太上皇,你先放开元帅,她……” “放肆!什么太上皇,休得胡言。”月祐潾眸光冷厉射向他,捏年画肩头的大手紧了紧,年画纤眉拧了拧,垂眸道:“太上皇,当今皇上是先帝昔日贤妃之子,与那死去的小公主是双生,此事,中宫太后是知情的。” “所以就这般把朕抛下了?真行啊,凤君晚,他早盼着这一日是吧?”月祐潾狠狠的将她一推,“一个个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 第190章你们好卑鄙 “元帅!”秦江槐上前伸手要扶她,被她抬手制止了。 “我无碍。”说完起身依然向月祐潾跪下,“太上皇请息怒,这都是不得已而为,还请太上皇宽了心。” 她知道他会万般的恨,万般的怒,可在此处,她又如何劝? 眼角瞄向苏镜,那人正眯着眼,兴味盎然的看着呢。 月祐潾哈哈哈嘲讽而笑,眼底已不见往日温雅,寒光骤盛,黑瞳深深一敛,一步上前对了她肩头踹了一脚。 “太上皇……” 秦江槐万没有想到他竟会这般,脸色一变,瞪他一眼撩袍蹲下扶年画,冷声道:“这与元帅有何干?太上皇怎可以拿元帅出气?” 年画不顾肩头的痛,抬手制止他。 月祐潾眸光一棱,怒道:“岂有此理,你在质问朕?你们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无胆鼠辈,墙头草。” “好了,太上皇,你省省力气吧,这可是敌军大营,你要发怒且留着力气回朝再骂,那人要为帝,亦不是元帅可以左右得了的,你拿元帅出气有何用?”秦江槐眸光冷冷一闪,再也忍不住开了口。 “江槐,不得无礼!”年画轻喝。 秦江槐唇角动了动,拧眉,扶着她站起身,关切道:“可还好?” “我无碍。”年画站了起身,轻轻拂开他的手。 苏镜一动不动的看着,碧眸闪着兴味,亦不出声。 月祐潾被秦江槐这般呛白,可是恼怒不已,指了他道:“你……秦江槐你竟敢羞辱朕,断不知一个死字怎写了?今儿朕便先杀了你。” 说完便向秦江槐劈掌而去。 “你……”秦太槐推开年画,闪身避过,脸上亦是恼意。 论真身份,他是他大哥,怎说他不得? 就算是让他披着太上皇的身份,如今帝权没有了,这是事实,说不得吗? 年画极快瞄看一眼端坐着的苏镜,拧眉劝道:“太上皇息怒!镜太子在此呢。” 在此处动手,若是惹恼了苏镜便不好了。 月祐潾一听苏镜的名字,眼底的狂怒翻天覆地,横眉向苏镜,“苏镜,定是你与凤君晚合谋起来害朕,你……你们好卑鄙。” “太上皇,不可这般说。”年画拧眉。 这当真会若恼了苏镜的。 “啧啧啧!”苏镜换了个坐姿,亦不恼,蔑笑道:“过气皇帝,就你这副肚量,怎配为帝?好好的当你的太上皇吧,你的元帅且有这般气度来救你,哼,本事没多大,脾气倒是不小。也罢,你留着在这儿,对本太子没什么好处,还浪费米粮呢,今儿便让你走吧。” 月祐潾闻言一愣,疑惑的看向年画。 年画报以淡笑,向苏镜道:“多谢镜太子。” 苏镜碧眸微闪,似笑非笑,“过气皇帝,有这般的臣子你且没好好用,要本太子说你可惜还是可悲?” 说完抬眸向帐门,“子宿入帐来。” 门帘一动,任子宿大步入内,“殿下有何吩咐?” “把这无用过气皇帝送还给他凤君晚,以示本太子仁义。”苏镜看一眼年画,唇角噙了淡讽笑意道。 任子宿眸光微顿,迟疑道:“殿下,真要送还?他可是太上皇。” 年画闻言,微蹙眉。 苏镜取了案几上的酒盏,一口而干,“哼!这只是过气皇帝,凤君晚非一般人,他可不会那么傻以江山来换这位兄长,又不是父,正如年元帅所说,他还巴不得他死呢,本太子可不给他担这个罪名。” “那让他们的人来接,看他们有无胆量来接?”任子宿眸光深沉的看一眼年画,道。 苏镜执酒盏的大手一顿,眼波微动,抬眸笑道:“好好,子宿这此法甚好,本太子放人,哼,且看他们有多大的胆量?子宿你去传信儿吧,本太子从今日起便坐等,看他凤君晚除了这姓年的之外,还有几个有胆之人。” “是。”任子宿转身,向年画扫了挑屑的一眼,大步出帐。 年画眸光微闪,向秦江槐看去,凝眸深深。 这可不太好,想必苏镜要耍什么花招,苏镜此人,才不会是光明磊落之人。 秦江槐似乎也意会到这个意思,当下展颜一笑,示意让她宽心。 都已走到这一步,能否把他这位太上皇弟弟接走,那就看城中人的能力了。 “你……是来换吾?”月祐潾回了神,看向年画道。 年画唇角一抹淡笑,“太上皇,镜太子愿意让你回去便好,旁的无需理会。” “哈哈哈……”苏镜站起身,看向年画,眸内闪了意味,道:“姓年的,有点意思,来,陪本太子对弈一局,本太子且看看你的能耐有多大。” “来人,把过气皇帝和姓秦的押下,好生看着。” “是。” 帐外入了两人,分别将月祐潾与秦江槐绑上,向帐外推。 “哎,你们这般绑,本将军吃喝拉撤怎办?都说了本将军不会跑。”秦江槐眸光从年画脸上扫过,报以淡定一笑,举步向营帐外走。 “少废话,快走!” 月祐潾看一眼年画,眸光深沉疑惑,浓眉一拧,大步走出营帐。 年画沉眸,听着脚步声消失,抬眸才发现苏镜已站在她身侧,正似笑非笑的看她。 心底一凛,修眉淡扬道:“镜太子可是要对弈?本元帅可是不会手下留情。” 袖下素手暗握,真恨不得此刻动手杀了他。 苏镜碧眸一闪,勾唇笑,“好啊,本太子拭目以待。” 寂静帐内,两人对弈。 年画素手将两黑两白放在对角星的位置上,执了黑棋,淡道:“座子制,白先行,谁先到一百八十一子就算胜,镜太子请!” 苏镜浓眉一挑,“好,敢让本太子先行,有气魄。”突然眸光一闪,道:“姓年的,来个赌约,若你输了,为我天留朝效命,可敢赌?” 年画素手捏了捏棋子,眸光沉定从容,弯唇淡道:“若是镜太子输了呢?本元帅想听听镜太子输了的赌注。” “若本太子输了,不拿你来要挟他凤君晚,只留你在营中。”苏镜狡黠淡笑。 “哼!打的好算盘。”年画冷讽,“本元帅若赢,让本元帅走,本元帅可应你辞了元帅之位。”< 第191章我们来接人 苏镜笑,“你也打的好算盘。”碧眸一转,道:“本太子可应你,留你在营中,待到休战后,无论是本太子取不取得这月玄江山,皆放你,如何?” 年画沉吟,淡笑,素手一伸,“镜太子请落子。” 不再坚持己见,这般算是应下赌约,现下人在他手中,无论怎个约,主动权在他手中,以他的为人,若是不守约,那也拿他没有办法,她不会把这个赌看得太重。 “爽快!”苏镜一笑,“嗒”一声轻落一子。 年画不加思索,落子果决。 帐中静谧,只闻“嗒嗒”落子声,闲谈高论,棋中风云变幻,杀机四伏。 “天下如何取?”苏镜抬眸看她一眼,执棋子落了一角。 年画面上无绪,眸若清水,素手轻弹跟落一子,“应天,顺势,逆不可为,知难而退。” 苏镜神情一动,笑,“莫不是让本太子退兵?”极快落了一子。 “百姓安居乐业,国则安,掠夺只是在失民心,国为万民组成,若无民,又何来的国?让自己的子民安居乐业,才是正道。山外有山,你取了一山还有一山,会有无数更高的山,你又能征得了多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得一世英名便足矣。”年画落子有绪,步步为营,倾刻间已占据了大半地盘。 苏镜凝眸看着棋盘,不敢掉以轻心,落一子解了困之后,抬眸看面前之人。 清隽的脸,清澈的眸,那掩藏的却是无边的睿智。 月玄朝中有此等人物,倒真是他看漏了,那日,江中的女子不让须眉,眼前,却是才情胆识盖天下。 这惊才之人真让月玄朝包揽了,这当真是天不助他吗? 嘲讽笑笑,道:“当年凤君晚就不掠夺吗?这月玄国的江山近半不是掠夺而来的吗?年元帅说得可笑了。” “他是他,我是我。”年画连食了他几子,纤手轻轻执起那几颗子,淡然自容,“本元帅在说我,未在说他,亦未说镜太子。” 苏镜碧眸一闪,“原来是因这样,你才来救那过气皇帝?才想着辞元帅之位?” “道不同不相为谋。”年画微笑处风轻云淡,若春水清流,润冷。 苏镜唇角略扬,道:“好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亦是在说本太子了?” 年画淡眸掠过一丝光影,“嗒”一声一子落,灵黠淡笑,“镜太子,可看好了,此子可得小心了,不然满盘皆输。” 苏镜猛然盯着那一角,大手捏着白子细捏,沉眸深思起来,良久,才将白子落下。 暗自长舒一口气,笑道:“落子才过半,想赢了本太子?没那么容易。” “那是自然……镜太子远谋千里,怎会轻易便输了呢?本元帅自是不敢大意。”年画嫣然巧笑,转了战法,以守为攻,暗中布局。 见她如此一笑,苏镜微微愣了愣神,那清灵之气若有若无,在他心底猛的一掠,此神情怎与年颜那么相似? 双生亦不会似到如同一人那般啊。 轻抚了下颌,深潭似的碧眸漾了微光,探究的看她。 年画视若无睹,面上不动声色,再落了一子令他陷入困局,抬眸,戏谑笑道:”镜太子,看招!” 苏镜眸子一闪,猛然回神,看向棋盘…… 暮色沉笼,帐中掌了烛火。 年画将手中的棋子往棋盒子一放,淡笑,道:“镜太子,承让了,你可得记得你的承诺。” 苏镜微沉的脸色一松,大手将手中一把棋子洒入棋盒子,哈哈哈大笑,“年元帅,果然是不打没有把握的仗,难怪难怪。好,本太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待大家都不打了,便放你走。” 年画双手抱拳,“多谢!” * 多日后。 彭王与柳飘飘、诸葛流三人入了天留军大营。 营帐外,两旁士兵整整齐而列,苏镜站在营帐门口,双手叉腰,冷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彭王圆目一瞪,粗声道:“藩王彭庆。” “征西将军诸葛流。” “定西将军柳飘飘。”柳飘飘眼中深光隐隐,淡显犀利。 “征西?定西?”苏镜冷哼,碧眸闪了阴鸷,“有本事起个名儿,没本事打。” 柳飘飘冷眸一掠,并不言。 彭王大手一挥,不耐烦道:“少废话,我们来接人,你交人就是了,说那么多废话做甚?要打,赶明儿寻个地儿,打上一场。” “好,本太子自不怕你。”苏镜不屑道。 大手一挥,“带人。” 神色憔悴的月祐潾被带了来,看眼前三人,眸眼冷冷,并不言语。 三人向他施礼。 “太上皇可还好?”彭王关切问一句。 “哼,死不了。”月祐潾冷声道。 这个节骨眼,他自会先忍着的。 苏镜拍了月祐潾肩膀,嘲讽道:“过气皇帝,你算是有福了,大元帅来换你,还有藩王和两位将军来接你,知足吧。” “哼!”月祐潾侧了脸冷哼。 彭王扫眼望一下回周,沉声道:“镜太子,交人吧。” 苏镜命人给月祐潾松绑,大手一推,将他推到彭王面前,“走吧。” “还请镜太子让我们见一见我们的大元帅。”柳飘飘突然开口。 “是啊,让我们见一见,好知个死活。”彭王亦道。 苏镜冷笑,“年元帅在本太子处好吃好喝,是不愿意回去的了,叫你们的皇帝另选元帅吧。” 柳飘飘轩眉蹙起,眼底掠过寒星冷光,“不可能,你让她出来说话。” 苏镜扫眼看几人,眸光意味深长,浓眉挑了挑,道:“好,且让你们见也无妨。” 说完让人去带年画。 一阵春风急掠来,扑面亦微寒,吹得锦旗飘飘,帐篷边帘簌簌而响。 几人在营帐外对峙而立,冷眼而看,皆不言。 士兵身上兵刃微响,彭王左手拉着月祐潾手臂,眼角余光扫看周边,右手微握拳紧了紧,面色依然沉静。 诸葛立几乎是肩贴肩立在柳飘飘身侧,眸光警惕。 柳飘飘双手交负身后,面色沉豫,冷冷眸光落在苏镜脸上,沉沉静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 第192章果然耍花招 不一会儿,年画被带到,并没有被绑着,见着几人,拧了拧眉。 苏镜双手抱了臂,看向年画兴味笑笑,道:“年元帅,本太子说了你不愿意走,他们不信,这便让你与他们说了。” 听得苏镜这般说,年画心底微滞。 他这是什么意思? 脑内思绪飞转,眸光闪了闪,道:“镜太子说得没错,本元帅暂时不回去。” 苏镜这一招真够损的,实为逼她回不了朝。 也罢,她本也没有回去的打算。 听得她这般说,苏镜得意的笑开。 柳飘飘负在身后的大手紧紧握起拳,金黄阳光在他眼中映下一抹锋芒,看向年画冷声道:“原来年元帅寻到了好去处,便是苏镜对吗?” 年画眼看这都到这一步了,柳飘飘还要诸多盘问此事,未及多想便道:“是是,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镜太子仁义,让太上皇离开,你们快走吧。” 她是真怕苏镜耍花招,就他们几人,若苏镜不顾什么名声,撕破脸面下令动手,那就真得不会偿失了。 “好,很好。”柳飘飘薄唇极冷的吐了几个字。 年画微怔。 突然一阵刺耳的响箭声划破天空。 年画只觉眼前一闪,柳飘飘身影似风扑向苏镜,而诸葛流则到了她身边。 营外一阵呐喊厮杀声传来。 秦太尉及三水领着众多骑兵杀入,一时间混战在一片。 苏镜金刀出鞘,迅速挡了柳飘飘一剑,怒道:“果然耍花招,年元帅,你可看好了,谁无耻?凤君晚就这德行,早些年四处掠夺,如今又不守信,年元帅,你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大营两侧突然窜出两队人马,任言姜与任子宿舞了银枪向几人而来。 “殿下,我早说他们不会守信,这下说对了吧?”任言姜大声喊道,银枪刺向月祐潾,“待我取了这过气皇帝的首级,看他凤君晚如何向他的子民交待。” 护在月祐潾身侧的彭王一把将他推开,“太上皇,待微臣与她斗上一常” 说完极快空手夺了一个兵士的长枪,与任言姜打了起来。 那一厢,任子宿冲向年画,诸葛流一剑挡了,两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下,缠打起来。 苏镜与柳飘飘斗得酣,朝任子宿喊:“子宿,别让他们救了年画,他们意在救他。” “是。”任子宿挡开诸葛流一剑,勒马调头向年画去。 “诸葛将军,拦了他。”柳飘飘大声喊。 那一厢月祐潾劈倒几人飞身向年画掠去,“年画,你还愣着作甚?” 年画一动不动的站着,看着柳飘飘。 柳飘飘极少使剑,周身是暗器的,这不是他。 眸眼一闪,心底噔一下。 是他! 他竟然来了? 黑瞳极快收敛,足尖一点,向苏镜闪去,纤手一翻,瞬间一把匕首架在苏镜脖子上,大喊,“住手,都别动。” “殿下~” “元帅!” “年画~” 众人皆惊喊,各自停了手。 苏镜身子微动,“别动,匕首有毒,镜太子若想试毒,本元帅极乐意。”年画轻喝。 “你……”苏镜脸色黑沉,恼怒道:“年画,你无耻,嘴上说得好听,亦还不是无耻之徒?” 年画面无表情,冷冷道:“本元帅从没说过我有多高尚。”眉目向众人一扫,将他拉扯着往后退了几步,“叫你的人都把兵器放下,让我的人走,我自会留下。” “呵,打的好算盘。”苏镜冷笑。 “你还不是一样伏了人?难道你就不是想着把来接我太上皇的人一举拿了?苏镜,只准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就这点能耐。”年画道。 “快把殿下放了,要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任言姜勒了马缰绳,银枪指了年画怒道。 彭王长枪一挑,挑开任言姜银枪,嘲讽道:“女人,回家抱娃儿去吧,来此处瞎叫唤什么?” “你,找死!”任言姜银枪一横,便往彭王刺去。 年画纤眉一拧,手儿一重,沉声道:“苏镜,叫你的人住手,不然休怪本元帅不客气,可别当我是说着玩儿。” 苏镜感到那匕首的冷寒,身子僵着不敢动弹,浓眉拧了拧,大声道:“停手停手,言姜停手,你当本太子死的呀。” 任言姜秀眉一拧,忿忿的收了枪,怒目瞪年画。 “哎,这就对了,你那太子殿下成了板上肉了,你嚣张个什么劲?”彭王大声笑,快步退到柳飘飘身侧,朝月祐潾喊,“太上皇,退到此处来。” 月祐潾拧眉看一眼年画,亦退到彭王身侧。 四人,柳飘飘清冷的居中而立,年画心自冷笑,他来,无非是为了杀苏镜,这是绝好的杀苏镜机会,他怎会轻易放过? 营外众人亦全停了手,大营万籁寂静。 “年画,杀了他。”柳飘飘眸光一瞬不瞬的看年画,眼底幽冷粼粼洵洵,深深浅浅,似乎蕴着万千情绪,又似乎没有情绪。 年画面无绪眸无波,清冷道:“你们快走吧。” “杀了他。”柳飘飘眸内多了一分寒澈与机锋。 “走!”年画丹唇轻吐一个字。 苏镜笑,挑了挑眉道:“本太子说过,他不会走的,你们看,这不是吗?” “住口,苏镜,你再多言……吾便一剑杀了你。”柳飘飘厉声道。 “不能杀他。”年画扯了苏镜往营帐退,“彭王,快带太上皇……你们走!” 彭王看看周遭环境,向柳飘飘道:“还是快些走吧,年元帅不愿意走那也勉强不得。” 柳飘飘脸面罩了寒霜,大手一抬,冷道:“年画,吾再问你,走还是不走?” “不走。”年画眉目冷然。 “好!就随你,今生不再见。”柳飘飘银铠冷肃,语气孤绝,猛的转身,“走!” 大步向营门口走,周身散发的寒意,微暖的春阳照在他身上,亦压不住那生冷,两旁的兵士不由的微微后退。 彭王无言摇头,拉了月祐潾,“太上皇,我们走吧。” 月祐潾看一眼年画,沉声道:“年画,你何必这般?” “太上皇,快走吧,年家兄妹欠你的,下辈子还。”年画微撇开脸,不再看他。 此生谁都不见,最好。 月祐潾一怔,被彭王大手一拉,只得大步走。 诸葛流眸色深沉,无奈叹息,淡声开口道:“年元帅,你……且保重吧。” 说完转身快步跟至柳飘飘身后。 望着四人身影渐远去,年画依然漠然无绪。 “不后悔?”苏镜开口道。 “不后悔。” “不可惜?人家好像专门是为你而来的呢。”苏镜突然觉得心情极好,虽然没有赢得这一仗,可看着年画与他们决裂,心情便没理由的好。 “不可惜。” 营外,马儿阵阵嘶鸣,马蹄跶跶,那四人翻身上马,远远的,年画似乎看到那人嘴边一丝殷红,血滑落襟前。 那人再没有往这边看,扬鞭策马,傲然而去。 群马轰轰,浓浓尘土滚起,渐渐远去。 年画闭了闭目,握着匕首的素手微颤。 “以如你所愿,还不放了本太子吗?”苏镜道。 年画手一松,轻轻将他推开。 苏镜反身大手一握,捏了她握匕首的手,把匕首拿了。 “要杀便杀吧,本元帅无怨无悔。”年画不动,淡声道。 走这一步棋,她就没打算活着。 苏镜弯起唇,邪肆一笑,“本太子可不想让你自缢,那多没意思啊,有你在这大营,以后少不了热闹,本太子喜欢热闹。” 任言姜与任子宿落了马,上前,“殿下,此人可恶,杀了他,若不是他,今日定可杀了那几人。”任言姜道。 “殿下,要不要追?”任子宿道。 苏镜大手轻抬,冷眸扫看一眼任言姜,沉声道:“穷寇莫追。你以为那么容易杀得了他们?”大手指了指远处林中,“你们看那林中,你们得谢谢这一位年元帅,若不是他挟持了本太子,若不是他硬是不愿意随他们回去,只怕我们得折一半人马在此处,退兵吧,退到大同城中。” 兄妹俩往远处密林望去,只见树摇枝晃,鸟鸣惊飞,想是有不少人马。 年画亦抬眸望去,冷笑。 都说了凤君晚怎会放过这绝好斩杀苏镜的机会? 他反道其行,任他苏镜怎想也想不到他会御驾亲征,若苏镜知是凤君晚,非得气死。 她挟持苏镜,倒不是帮苏镜,她只是不想让月祐潾没有了这一次逃离的机会而已。 这时,一名副将将一封密函送至苏镜手中,苏镜看完后,脸色怔然,良久,仰头长叹一声,转脸向年画,“年元帅,天意,这也许便是你所说的天意。” 说完向任言姜及任子宿道:“父王病危,退兵,回朝。” 任言姜及任子宿微怔后,齐声应,“是。” 转身大步去下令。 年画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 天留王病危? 还真是天意。 苏镜眸光沉沉的看她,眼底泛了阴恻光泽,道:“年画,本太子不是什么高尚之人,你得随本太子回朝,由不得你。” 年画抬眸看他,唇边一抹薄笑,极讽,“本元帅亦没有把你当成高尚之人。” 只要休了战,她的去处,她不在意,只要不杀她,总有机会逃走。 “果然是个识时务之人。”苏镜大笑,眸内闪了戏谑,“你今日的绝决,让人看着挺心寒的,他日,你也会这般对本太子的是吧?” “你说呢?”年画冷笑。 * 春日和风清畅,草木苍翠舒展开来,骄阳当空,沅西城高高的城楼上,长身玉立,春阳洒下淡淡光影,静中透着细碎的明媚。 “皇上,苏镜退兵了。”站在凤君晚左侧的柳飘飘道。 微风吹起凤君晚雪白春袍的衣角,如轻浪,缓缓起伏,清拔的身姿未动,脸色清冷,静静无声。 “皇上,你说那什么太子为何突然退兵呢?是因为画儿姐吗?”立在他右侧的三水快言快语道。 凤君晚那如若刀削的脸颊,一条青筋猛烈的跳了跳,并不言语。 柳飘飘长臂自他身后伸至三水后背,用力拧了一下他腰间,“哎呀……那儿有一群大雁飞来,天儿暖了,雁儿归了……”他大声喊。 腰间又被拧一下,“哎呀……什么破鸟?回来干啥?没地儿给你容身了。” “哎呀……哎呀,鸟儿鸟儿,你是什么鸟呀……” 三水苦了脸,只觉得自己的腰子快被揪出来了。 “三水。”凤君晚冷声开口。 “哎,皇上。”三水轻快的应。 “你入宫跟随在朕身边吧。” “哦,那当啥官儿?”三水眸光一眨,咽了咽口水。 唉,跟着大师兄还是有很多好处的。 “宦官。” “噗……”一旁的柳飘飘忍不住笑开。 三水往后退了一步,摇头像个泼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可不想没了小弟,皇……皇上,让我当个侍卫啥的吧,那什么太监……太监,让给二师兄吧。” 柳飘飘转头横眉冷眼瞪他,三水吐舌向他做了个鬼脸。 “你二师兄得管暗卫,当不了宦官。”凤君晚淡声道。 柳飘飘仰了仰脸朝三水得意的笑笑。 三水撇了撇嘴,低了头轻声道:“皇上,我……我……” “没说要你自宫。”凤君晚转了身,向楼梯口走去。 “哦哦。”三水眉眼一亮,“那就好那就好,太监便太监吧,听说当年画儿姐便是从太监摸爬到左相之位的,这么看来,这太监不丢人……” “三水,你有完没完。”柳飘飘上前长臂一揽搂了他,“走,请我与皇上吃酒去。” 三水颈脖一缩,伸掌打了两下自己的嘴,道:“吃酒?皇上不希罕喝的,宫里好酒多了去,这儿的酒,皇上哪看得入眼?” 凤君晚负手立在楼梯口,淡冷看他,“谁说朕不希罕?” 说完一步步走下。 柳飘飘朝他捉黠一笑,“你看你看,皇上可希罕你请的酒呢。” “真是的,大财主让我这个穷人请吃酒,真是真是……”三水撇嘴嘀咕。 柳飘飘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小心眼儿,皇上心情不好,你就随他吧。” “哦哦。”三水眸子眨了眨,点头,“唉,画儿姐真的走了,唉,真恨心……” “走吧,臭小子,休再提她。”柳飘飘大手一拍他脑袋,扯了他往下走。 “不说便不说,自欺欺人,不说就能忘了吗?”三水低声嘀咕,快步奔下楼梯。< 第193章条件还真多 * 暮春倏忽,一晃已是初夏时节。 天留国国都壅城,少了天都的暖风润雨,多了无尽的漫天风沙。 太子府。 已换上女装的年画坐在桌前,沉眸不语。 也真是倒霉,一个毛手毛脚的下人上菜摔了一跤,一盘热汤便泼到了她身上,那苏镜扑来,不由分说的扒她的衣裳,这个季节衣裳穿得少,这般一来,身份便被发现了。 苏镜坐在她对面,沉冷的看她,“年元帅,解释解释,想来年元帅的故事相当精彩,本太子洗耳恭听。” 难怪,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比那过气皇帝有价值,原来是这样,想来是与凤君晚有点儿故事了? 年画眸眼淡淡,冷声道:“我一直女扮男装。” “想来年颜亦是你吧?”苏镜碧眸一闪,勾唇道。 “是。”年画直认不讳。 他都想到了,瞒着也没有意义。 “哈……哈哈。”苏镜冷笑三声,眸光嘲弄,“转来转去,你竟落到本太子手中,莫非这又是天意?” 年画湛冷眼波不兴,静如深湖,道:“对,是天意。” “本太子害你当不成皇后,还死了一遭,现在又落入本太子手中,想来是极恨本太子吧?”苏镜淡笑,笑得意味万千,“难怪会愿意随本太子回我壅城,原来是想伺机杀本太子。” 年画极淡一笑,若晨间微风清凉,纤手取了桌上的陶壶倒了一盏水,自己饮了起来,从从容容,“如要杀你,那日便杀你了,那匕首淬有毒你不是不知。” 当真后悔那日没有下手,就算出不了那大营,一命换一命亦是值的。 现下,想再要杀他,难了,自已的武功哪敌得过他? 看着眼前这神情明澈,气度飘凌之人,苏镜心底一动,大手猛的握了她那白皙素手,肆意笑道:“本太子不是个高尚之人,亦不是个胆小之人,当本太子的侧妃,荣华富贵少不了你。” 年画另一手将水盏放在桌上,轻轻把右手从他大手抽出,举止一丝不乱,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淡声道:“镜太子,你要的无非是我一身的本事,无需给我什么侧妃,我也不感兴趣,你若胆大,便让我为朝官,只要不让我领兵去攻城夺池,我可以为你朝效力。” 苏镜浓眉一挑,哈哈笑道:“果然是个厉害角色,看懂了本太子之意,你也太直接了,不给本太子留些脸面,兴许本太子是真的喜欢上你呢。” 年画丹唇轻勾,一抹明澈的笑在唇边漾开,如清流小溪,淡远回味,“镜太子,作甚那般矫情呢?” 面对这一张似画般清华淡淡的脸,苏镜微怔,极快恢复自然,大手轻抚下颌道:“你这狡黠女人,说实在的,哪有男人敢喜欢你呀?” “哼!”年画把玩着水盏,道:“若要我为朝官,我还有个条伯。” 苏镜兴味的笑笑,“本太子都未许你朝官呢,你便提了意见来了,真够放肆的。” “镜太子,我在我朝为左相,为兵马大元帅,你以为那是小孩儿过家家的官儿?”年画淡声道。 “说吧,什么条件?” “很简单,放了秦江槐,如今已休战,你要他没有什么用。” 苏镜碧瞳一转,“他是你的小情郎?” “不是。”年画答得干脆。 这个苏镜,心眼儿还真不少,她想让他放了秦江槐,可不想弄巧成拙。 苏镜眸光探究的看她,心底冷笑,这铁定是她的小情郎,那小子不顾险境跟随着她,她又转着弯儿要救他,不是情郎才怪。 “不放。”冷冷的开口。 有那小子在手中,看她还敢耍什么花招? 年画心底一凛,暗叫不好,这真弄巧成拙了。 “你若愿意为本太子侧妃,便放他。”苏镜阴恻恻的笑。 就算是利用,他也得放在身边,有什么会比成了自己的女人来得更好用? 女人,就是口是心非,上了榻之后就都老实了。 年画长长的睫毛下冷厉光影扫过,俏眸一抬,淡笑,“你不怕我在枕边杀了你?” “哈哈哈……”苏镜取过她喝过水的水盏,慢条斯礼的斟了一盏水,一口喝下,挑眉,“本太子不高尚,且胆儿很大,来吧,要想杀本太子便上本太子的榻吧。” 其实也不是非要她不可,许是她那清冷挑起了他的征服欲,或者是她所提的那个小情郎让他起了争夺之意。 争夺,本就是男人的本性,不是吗? 看着他喝下那一盏水,年画直觉得胃中翻滚得想吐,直后悔没把小华给的那些毒药带在身上。 细眉微拧了拧,冷声道:“好,我便应了你,两个条件,一放人,二为平妃,正正式式娶我。” 也许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杀了他。 “条件还真多,这又变成俩条件了。”苏镜双手抱了臂,兴味笑笑,撇撇嘴,“可以许你平妃,至于人嘛,本太子会放,待入了洞房,便放。” 年画冷笑,“拜堂之前让我见过他便放。” 苏镜撇了撇嘴,“也好,应你。” “殿下。”婢女在屋外敲门。 “何事?”苏镜并没有打算让人进来。 “王宫中发现刺客……” “什么?”苏镜猛的站起身,快步去开了门,厉声道:“父王怎样?” 婢女身子哆嗦了一下,“大王……大王无碍。” 苏镜黑沉的脸松了松,大步跨出门,“入宫。” 突然顿足,回头向年画道:“老老实实待着,别耍花招,不然,你那小情郎便没命。” 年画神情淡淡,“知道了。” 那老大王本已是病危,没想到苏镜一撤兵回来,竟日见好起来了,这遭刺客,怎不被杀死? 苏镜走了两步,又回头一动不动看她,片刻,唇角微动,跨开大步几步至她面前,拉了她的手,笑道:“来,随本太子一同入宫见父王。” “我不去。”年画甩开他的手。 “不是要为平妃吗?不见父王怎行?”苏镜大手一捞,握紧了她的手便扯着往外走。 年画素眉紧拧,用力甩手,“放开,我自己会走。” 苏镜松开手,盎然一笑,“好好。” 眼前这女人,正挑起他最原始的**,且先迁就着她。< 第194章有的是信心 * 皇宫,大正殿。 纱帷曳地静垂,烛火透亮。 殿内氤绕着丝丝药香味,倒没有刺客光临过的那种慌乱。 苏明庐斜靠在榻上,闭目假寐,太医正在给他把脉,而任子宿则立在榻边。 “父王可还好?”苏镜拉着年画施礼。 “见过大王。”年画淡声道。 苏明庐睁开眼,看向年画,眸内闪过一丝沉肃,道:“此是何人?镜儿,你又胡乱带女人入宫?” 年画抬眸刚想回话,被苏镜大手按了手背,“父王,这怎是又呢?孩儿先前仅有一次带女人入宫见您。” 苏明庐微蹙眉,大手挥了挥令太医退下,道:“你呀,府中女人那么多,该消停了。” 年画唇角微抿,轻拂开苏镜的大手,淡声道:“大王,在下年画,乃月玄国兵马大元帅。” “你……”苏镜气恼的瞪的她。 “兵马大元帅?”苏明庐眸光一闪,缓缓坐直身子,苏镜赶快站起身上前取了一旁的锦垫塞到他身后。 “你就是日前镜儿押回来的年画?竟是女子?真是想不到啊,这月玄国皇帝拜女子为帅。” 年画淡笑,“大王不也有一位大将军是女子,无论何官,能者居之嘛。” 苏镜要娶敌国的兵马大元帅为妃,这一位老大王能轻易允他吗? 她断不会轻易让他苏镜心想事成的。 苏明庐看着她,深邃的眸内是洞若观火的深究,缓声开口道:“听说你只身到大营中换了你们那太上皇,挟持了镜儿,最后又是自愿随镜儿回我朝?” “是。”年画淡声应。 苏镜转头眸光狠狠瞪任子宿。 想来是任子宿把所有的事儿告诉父王。 “父王,刺客可有捉着?”苏镜有意把话题扯开。 苏明庐拂了手,冷厉的看他一眼,沉声道:“镜儿,这到底都是俘虏,你竟待如上宾?是你胆大枉为还是你幼稚到此般地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王吗?子宿,将这女人拿下。” “是。”任子宿应。 年画立在一旁,淡定自若。 苏镜一怔,转头抬手制止任子宿,撩袍跪在苏明庐面前,“父王息怒,且听孩儿说。国师是月玄国人,当年父王不也是收了国师入朝?并且还封为国师,还有子宿亦算是半个月玄国人,不也得父王重用?父王经常教导孩儿知人善用,只要她真心愿随孩儿,何必追究她是哪儿的人?” “那不一样。”苏明庐脸露了恼意,眼底一丝寒光闪过,“那是你姑母看上人家招为了附马,而且国师与那月玄朝廷有仇恨,这又岂能相提并论呢?” 苏镜笑笑,“父王,她亦是与月玄朝廷决裂了,她入大营以身换那过气皇帝,是为还那过气皇帝的一份恩情,她与现在的皇帝亦有难言的仇恨,那日在大营,子宿也有所见,她不愿意跟他们回朝。” 转头向任子宿,挤挤眼,“子宿,你说是不是?” 任子宿面无表情,淡声道:“回大王,殿下所言是事实,只是,又怎知是否是他们设计的局?” “子宿。”苏镜恼声轻喝,“你少说两句又不会死。” 听得任子宿这般说,苏明庐那利眸蹭的射向年画,冷声道:“子宿,将她拿下。” “父王,等等,您听孩儿说。”苏镜真恨不得一掌劈了任子宿,连带掐了年画。 这任子宿,不就是没让他当大将军嘛,这回便逮了机会公报私仇了。 而年画,不怕死的女人,有意为难他,不就是不想嫁他吗?他就不让她得逞。 “父王,孩儿要收她为平妃,她也应下了。子宿说的那些都是胡说八道,再说了,就算是他们的什么阴谋,不让她与政事沾边,能成什么事儿?” 听得他这般说,苏明庐长眉一拧,厉声道:“你要收她为平妃?你已有一名月玄国长公主为太子妃,现又要收一名月玄国兵马大元帅为平妃,放两个月玄国女人在枕边,你……你怎么想的?就不怕死吗?” 苏镜碧眸一闪,站起身坐到榻前,给苏明庐捶背,嗔笑道:“父王,孩儿就是个胆大的,女人嘛,上了榻便都老实了,孩儿有的是信心。” 苏明庐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大手轻拂开他,“你……当真要气死本王,给本王老老实实的跪着。” 苏镜无奈,起身跪落地。 年画无言扯扯唇角。 上了榻便老实了? 这样的话随随便便就说了出口,这个苏镜还真是个无耻之徒。 “你愿意嫁予镜儿?”苏明庐冷冷看向年画。 年画眸光淡然对之,“是。” 虽有心为难苏镜,可秦江槐还在他手中,她不得不慎重。 “图的什么?” 年画心中冷笑,图他苏镜的命。 当下微微一笑,道:“镜太子英伟潇洒,胸怀大志,又懂得疼爱女人,自是好的夫君对象,在下多年为官,也累了,女子终得有个归宿,得镜太子垂爱,乃在下三生有幸。” 苏镜听得她这般说,直想笑出声来。 这女人多年为官,当真是狡猾又圆滑。 苏明庐侧目,看一眼苏镜,眸光又转向年画,几分冷厉几分置疑,不语,一时间寝殿内静悄悄的。 婢女送了安神茶前来,苏镜忙起身亲自端起瓷碗,拂手让婢女退下。 “父王,方才您受惊了,先喝安神茶吧。” 苏明庐抬眸冷看他一眼,伸出右手接了瓷碗。 “抓刺客~” “快,保护大王!” 殿外大喊,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喊声及阵阵脚步声。 “大王,又有刺客!”侍卫入内禀报。 话音未落,任子宿已转身向外奔去。 “大王,子宿去看看。” “哗~”一声,苏明庐手中瓷碗掉落,滚落毯毡上,乌黑药汁泼了苏明庐的袖上,还有那锦被上。 “父王……有否烫到了?”苏镜大惊,急忙上前卷起苏明庐的袖子,掀开那锦被,转身大喊:“来人,帮大王更衣,宣太医。” 年画只觉眼前一闪,眸子盯着苏明庐那壮实的手臂,那一点如朱砂的圆红点,令她心头震惊,猛的抬眸看苏明庐。 方额大耳,剑眉星目,与苏镜有几分相似,他是天留国的大王,天留国上一位大王是正常传位,这是苏明庐断不会有错啊。 可他手臂上的这颗朱砂痣又是怎一回事? 凑巧吗? 在她的印象中,爹爹手臂上就有一颗这样的朱砂痣,亦是在右臂,男子长这样一颗痣是极少的,因此她的印象特别深刻。 苏明庐见她这般看,拧眉,眸光微敛,把那卷起的袖子微微拉了下来,冷声道:“本王要更衣,镜儿,你们先退下吧。” 两名婢女急步而来,苏镜拉了那发愣年画往外走。 殿外,侍卫层层围护着整座殿,戒备森严。 廊下,年画眸光闪了闪,看向苏镜,道:“镜太子,大王的眼睛为何不是碧色的?” 苏镜倚靠着廊柱,笑道:“很奇怪是吧?我们天留国王族大多数人眼睛都是微带碧色的,但也有少数不是,父王的母妃是你们月玄国人,父王长得似他母妃。” “哦,原来是这般。”年画眸色冷凝,想了想,道:“大王手臂上的朱砂痣极特别。” “朱砂痣?是吗?”苏镜双手抱臂,侧头,戏谑笑笑,“有吗?你倒是很留心我父王,怎么?知道本太子母妃不在人世,打大王妃位置的主意?” 年画无言翻白眼。 “镜儿。” 随着柔软的喊声,大殿转角走出一名中年美妇,轻裳飘柔,一双深深碧目如丝如媚。 苏镜眸光一亮,站直了身子,迎上前施礼,“姑母,您来了。” “嗯。”苏轻雪纤纤素手微抬,凝眸忧心道:“听说有刺客,我不放心你父王,便入宫来看看。” 苏镜看一眼她身后那几名婢女侍卫,拧眉道:“既知有刺客,姑母也不多带些人。” 苏轻雪雅柔笑笑,“无妨,我又不是大王,谁会要杀我?” “还是当心一些好,一会儿您回府,侄儿给您多派些侍卫。”苏镜道。 “嗯,你父王可好?你不入殿,在此处作何?”苏轻雪扫眼看年画,年画淡点点头,施一礼,“见过长公主。” 苏轻雪眉尖微蹙,只微微点头。 “父王无碍,在更衣。”苏镜没有打算在这一刻向自己姑母说年画的身份,省得又诸多盘问。 这时,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婢女走了出来,向苏镜和苏轻雪施了一礼,道:“大王说,封妃之事允了,要太子殿下先行回府。” 苏镜浓眉一挑,飒然而笑。 “封妃?”苏轻雪眸光不再雅柔,一丝微寒闪过,看向苏镜,“你父王又要封妃?” 苏镜摆手,“不是不是,是侄儿,就是她,侄儿娶她为平妃。”说完指指年画。 苏轻雪那寒冷眸色微漾开,上下打量年画,柔软的声音透了淡冷道:“镜儿,这是月玄国女子吧?” “是啊。”苏镜一步至年画身侧,长臂揽了她,戏谑笑道:“侄儿专收月玄国女人。” 年画轻拢眉心,身子不自然的微动想将他推开,却被苏镜揽得死死的。 苏轻雪看着年画,眸内闪过一丝鄙夷,道:“镜儿你当真是胡闹,前阵子娶了个月玄朝长公主,你领兵去打人家家乡,那女人闹得不可交开,好不容易才消停一些,你又要娶个月玄国女子为平妃,你不在找事儿吗?” “没事儿,侄儿有的是办法让她们乖乖听话,姑母无需担心”苏镜紧紧的揽着那不老实的年画,得意笑道。 “行了,你先行回府吧,我去看看你父王。”苏轻雪轻拂袖,转身入殿。 年画猛的将苏镜推开,恼道:“放尊重点,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妃。” 苏镜轻展衣袖,走下石阶梯,笑道:“好好,大元帅,都听你的。” 年画侧头微看那紧闭的大殿门,唇角微扯,举步跟随着他走。 殿内,苏轻雪遣退左右,走到苏明庐身后,双臂轻展,紧紧的搂了他。 苏明庐微蹙眉,轻声道:“这个节骨眼,你不该入宫。” “我不放心。”苏轻雪脸颊贴在他结实的脊背,“这宫中那么多女人,我不放心。” 苏明庐哑然失笑,道:“我不是都应过你了吗?没有你的准许,不碰别的女人。” “我就是不放心,我不许你再有别的女人,你只能有我一个,还有那个女人,不许你再想她。”苏轻雪手臂收紧,搂紧他,眸光闪了幽冷道。 苏明庐微微闭了目,叹道:“轻雪,她都死去那么多年了,你与她素未谋面,她不与你争不与你抢,你何必与她较劲?” 苏轻雪松开手,转到他面前,扑入他怀中,梨花带泪,“可是你说你爱她。” 苏明庐无奈,大手帮她擦拭眼泪,“那是以前,都过去了,她人亦不在了,你别胡思乱想,这许多年,我不是就你一个女人吗?孩儿都那么大了,你还像个姑娘似的,不怕孩儿笑话你。” “不行,我要你把她忘掉,永远驱出你的心底。”苏轻雪两眼通红,泪水不断。 “好好,听你的,忘掉忘掉。” “方才那女人……真是苏镜的女人吗?” “是啊,你不信可以问他。” “你为何应了他?那女人是月玄国人。” “那是他要的女人,管她是哪儿的人,一个女人,晾她也翻不了天,先迁就着他吧,他是独子,一向那么受宠,可不能一下子冷落了他。” 听得苏明庐这般说,苏轻雪抹去脸上泪水,娇媚的笑笑,双臂轻柔的搂了他颈脖,掂起脚,红唇凑向他嘴唇。 苏明庐微蹙眉,侧开脸,轻声道:“此时……不太好吧?” “不,我就要……” 苏轻雪柔软的手一用力,扶了他的脸,红唇不由分说的贴了他…… * 百福客栈。 壅城最大的客栈。 上上房中,凤君晚负手立在窗边,烛火幽幽散射,为他镀上一层淡金轮廓,却也压不住那如雪峰的冰冷。 三水用棉布擦拭着手从屏风后走出,“大师兄,人是救过来了,亦醒了,要见你。”< 第195章自然给得起 凤君晚身形不动,冷道:“阁下既醒,想说什么便说吧。” 屏风内静悄悄,良久,才传出沙哑苍老的声音。 “公子不愿意让老夫见吗?或者是害怕?” “在本公子眼中,没有怕字。” 里面之人似乎动了动,呼吸声重了一些,“无论如何,老夫多谢公子救了老夫。” 凤君晚冷哼,“待事成了之后,你再谢本公子吧。” 一阵沉默,那沙哑的声音道:“你……愿意帮老夫?” “若不想帮你,作甚救你?本公子没那么闲。” 又一阵沉默,“你有何能耐帮老夫?连面都不愿意让老夫见,老夫凭什么相信你。” 凤君晚周身散发的生冷之气,如这返了冬一样的春夜,极静极冷,“无能耐你如何有命在此处与本公子说话,你,此刻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再无选择。” “呵,口气真大,先说说你的条件,若是老夫给不起的,老夫从此苟且偷生也罢。” 凤君晚交负身后的大手微握,“你自然给得起,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一个女人。” 屏风内之人似乎愣了愣,低声笑笑,“原来是为情而来,是何人?你说来听听。” “年画。”凤君晚说得极轻,似乎又极重,“她现在太子府中,苏镜要娶她为妃,本公子要她毫发无损的回到本公子身边。” “原来是要苏镜的女人。” “她本是本公子的女人,一直都是,阁下可别想歪了,苏镜劫本公子的女人,这笔账,本公子迟早跟他算。” “年轻人,带种,好,老夫应下你这个条件,说说第二个。” 凤君晚微仰头看窗外满天的星星,眸光遂远,“永不进犯月玄国。” “你……你是?”里面之人惊诧,榻上发出一些动响,似乎想要坐起身。 三水听得声音皱眉大声喊,“哎,想活命便不要乱动,你别管我大师兄是谁,能帮你你就该喊阿弥陀佛了,还诸多挑剔。” 里面之人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没有动静,三水拧了眉抬步走想要进去看,凤君晚淡声开口制止他,“三水,且让他考虑。” “老夫应下你。”里面之人沉声道。 “如此甚好。” “公子,十日后便是天留国祚五十八年庆典,公子可是想在那时动手?” “正是。” “凭老夫此玉佩,你可去见一个人,想来公子是需要人手的。” “俗话说烂船三根钉,还真的是。” “公子见笑了。” …… * 外面呼呼刮了风沙,年画躲在房中无聊的画画儿。 “年画~” 苏镜在门外喊:“开门。” 年画极快的把那画了一半的画儿撕了,这才慢悠悠的去开门。 门一开,苏镜随着一阵风沙卷了入内,年画才刚要关门,任子宿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一步跨入门。 年画微拧眉,让他入了屋便用力把门关了。 “我说你大白天的扣着门作甚?还真怕本太子吃了你呀。”苏镜大手拍抖着身上衣裳,空气中即刻飘了浓重的沙泥气息,年画轻咳了几声,冷冷瞪他一眼,“你这是让人吃灰尘。” 那一厢,任子宿拎了个食盒,走到那铺垫着上好锦布的方案桌前,把一盘盘菜肴端了出来,屋中马上飘散了香喷喷的肉香味。 “知你吃不惯这里的食物,本太子今儿专门请了个会做你们那儿的菜的厨子,刚做出来的菜,来,咱们三人一起吃,喝酒。” 苏镜边说边拉年画落坐。 年画看着那熟悉的菜肴,她想起那一位长公主月玉珏,淡笑,“今儿才请的厨子?那你那长公主太子妃这些日子是怎过的?” “她?”苏镜把筷子交到年画手中,笑道:“她不知有多适应,吃我们这儿的菜吃得比谁都欢。” “是吗?”年画道:“看来她过得挺好的。” “殿下不是说了吗?女人上了榻便老实了。”任子宿把酒倒上,坐落,自己喝了一口,冷声道。 苏镜瞪眼看任子宿,筷子敲敲他面前的碗,“吃饭,话那么多。” 任子宿轻翻一下白眼,一口干了盏中酒。 年画冷眼看,眸子一闪,道:“镜太子,这位任将军是那任大将军的大哥,你们是表兄弟关系?” 苏镜看一眼任子宿,笑,“不是,是兄弟。” “什么兄弟?是兄弟便不会这般待我。”任子宿自斟自饮,闷声道。 “哦?”年画惊讶,“你的姑母不是长公主吗?他不是长公主的儿子吗?” 苏镜笑笑,“他是国师的义子,言姜才是国师与姑母的女儿。” 碧眸一闪,大手一拍任子宿肩膀,“好了,大男人像个小娘子似的,老爱生气,她是你妹妹,便让让她嘛。” “她才多大?你便让她当大将军?就不怕有个闪失,她……她可是你亲表妹。”任子宿瓮声道。 “怕她有闪失的是你吧?喜欢人家又不敢说,胆小鬼。”苏镜戏谑的朝他挤挤眼道。 任子宿抬眸瞪眼,“休胡说。” “胆小鬼。”苏镜碧眸一转,突然哈哈大笑,朝年画道:“年画,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儿。” 年画淡淡吃菜,静听他下文。 苏镜往她碗中夹了一箸鸡肉,直让任子宿瞪大了眼,随即又冷笑自己喝酒。 “今儿在父王那儿碰见言姜,她那会儿被气得脸发了绿,你知道是何事吗?”苏镜笑个不停。 年画侧目,扫一眼任子宿,淡声道:“我哪能知是何事?” 这两人原来是这般关系,难怪任子宿在战场上一再而再的救苏镜。 苏镜笑着道:“言姜想嫁那凤君晚,向人抛了橄揽枝,人家放了话,说娶个母猪亦不娶她,言姜那气得呀,差点儿在父王那儿掀桌。” 年画眉目清浅,不动声色,淡声道:“任大将军不是很有勇气的吗?不干脆直接闯入天都皇宫来个霸王硬上弓,男人都这样,上榻就老实了。” “噗~” 苏镜与任子宿皆喷了一口酒。 “我说,年大元帅,你……能不能别一语惊死人?”苏镜寻了锦帕擦拭唇边、衣襟的酒。< 第196章那便去见吧 年画依旧淡淡吃菜,道:“还别说,任大将军那股寻求自己喜欢之人的勇气……真是少有的,许多男子都未必有那样敢爱敢恨的气魄。” 任子宿微怔,秀气的脸逸了难言苦笑。 “子宿,在说你呢。”苏镜筷子敲他脑袋,笑道:“本太子亦是敢爱敢恨。” 任子宿大手一抬将他拂开,“去去,你那是烂爱。” 苏镜碧眸扫看一眼年画,冲任子宿瞪眼拧眉,“你懂什么?本太子是会疼女人,只要是本太子的女人,本太子都会好好的疼爱。” 年画淡笑,“那也是烂爱。” 任子宿抿嘴暗自冷笑。 闭着眼睛都知这个女人不喜欢苏镜,他偏偏撞个头去,说不准人家哪天要了他的命都不知。 苏镜正要解释一番,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 “殿下,殿下,你可在屋中?” 一听那喊声,任子宿抚额笑个不停。 苏镜拧眉,沉声不语。 “想来是太子妃吧?”年画只顾挑好吃的菜来吃,淡若疏柳。 这月玉珏该是听说苏镜要娶平妃,坐不住了。 “本太子去去便来。”苏镜蹭的站起身往外走。 “镜太子,我可不想见她。”年画清冷道。 她才不想去面对那些女人争风吃醋的事儿。 “知道。”苏镜开门大步出屋。 “殿下~” 屋外一声娇呼。 …… 屋内刹那安静。 年画脸色清浅。 任子宿清矍的脸掠过一丝阴霾,沉声道:“你并不想嫁他,只想杀他。” 年画淡然自容,眸内绽了冷星,“他知道,但还是想娶我。” 但凡用脑一想都知她不会真心愿意嫁给苏镜,她亦懒得矫情,有苏镜这个护身符,她才不怕这任子宿。 任子宿没想到她会那么直接的承认,执酒盏的手微顿,黑瞳敛起,冷声道:“你若杀他,我便杀你。” “很好,我记下了。”年画笑答,那笑轻而凛冽。 “希望你记得。”任子宿低头没有看她,一口将盏中酒喝了。 “可以问你一件事儿吗?” “说。” 年画取出那香囊,放到他面前,“这个还给你,可以告诉我这个香囊是谁做的吗?” 任子宿眸光微闪了轻柔,拿起那香囊,轻轻抚摸,缓声道:“是长公主做给言姜的,而言姜送给了我。” 年画心底一颤,那垂在案桌下的素手揪了衣裳,紧了紧,面上依旧平静,抿唇道:“这香囊很独特,可是月玄国内才有的绣法?看来任大将军还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任子宿脸色瞬的微红,道:“我是她哥哥。” 年画淡笑,“又不是亲生哥哥,你该学学她那股勇气,喜欢便说。” “你别听殿下胡说。”任子宿黑眸微闪,执起酒盏,顿了顿,仰头一口喝干。 年画手中酒盏一抹酒香幽幽,映出素颜淡唇,光华淡淡,自嘲微笑,道:“认亦是在心中,不认亦是在心中,扎了根又如何拔去?路只有两条,在于你如何选,别人代替不了你活,你也替不了别人。” 任子宿那修长纤瘦的手微颤,复又紧紧的握了酒盏,把一切情绪化作清酒,悉数吞入腹中,淡白的唇微抿,“殿下不是坏人。” “好,坏,只是相对而言。”年画眸若清流,水光淡亮,悠然淡定,“听说国师是我们月玄国人,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任天行。”任子宿答得干脆。 “好名字。” “国师是何时成为长公主附马的?” “差不多是十五年前。” 任子宿抬眸,眸光微敛起,不紧不慢道:“且不管你是因何而嫁殿下,但我劝你老实一点,年纪轻轻的,可不要在壅城断送了性命。” 年画眉梢微微一带似笑,向他举了酒盏,道:“受教了,干。”说完仰头一干而尽。 任子宿冷笑,亦把酒喝下。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苏镜大步入内,转身把门关上。 “殿下真有一套,这般便打发走了?”任子宿大手轻抚着酒盏边沿,戏谑的朝他笑,“我还以为要入来打上一架呢。” 苏镜扫眼看年画,道:“怎可能让她入来打架?本太子都说了,我的女人,本太子皆疼。” 年画看一眼他唇上的红唇印,暗自冷笑,面上不动声色,自己倒酒清浅细酌。 任子宿亦是看到了,抿唇笑,眼角余光扫了扫年画,对苏镜道:“原来是这一套,光天白日下,殿下果真是行。” “什么嘛。”苏镜毫无察觉,横眉看他,“什么光天白日?” “做了便不要怕认,反正年大元帅好肚量。”任子宿不由自已的笑。 苏镜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眸光一闪,忙撇开脸抚额,取了锦帕猛擦拭嘴唇,暗拧眉朝任子宿瞪眼。 “哈哈哈……”任子宿忍俊不住开怀大笑。 苏镜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去。 轻咳几声刚要说话,外边传来敲门声。 “何事?”苏镜恼声喊。 “殿……殿下,那位月玄国的秦将军要见年……年元帅。” 苏镜微怔。 任子宿停了笑,肃然看看年画又看看苏镜。 “让我见见他吧。”年画淡声道:“知个平安亦是应该的。” 苏镜沉吟,转头看她,眸光微闪,“好,那便去见吧。” “多谢!” 年画站起身,轻步往外走。 待年画离开,任子宿看苏镜,眸光沉重,道:“殿下,你真要让这个女人在你身边?那可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何惧?不就是个女人嘛。”苏镜不以为意,大口吃菜。 “你又不缺女人。”任子宿拧眉道。 “缺这个。”苏镜碧眸闪了闪,抿唇盎然笑。 任子宿无言摇头。 * 入了太子府那地牢,年画拧眉。 秦江槐闻声站了起身,见她一身女装,浓眉紧拧了起来,关切问道:“发生何事了?” 年画双手轻扶着那粗大的牢柱,淡声道:“无大碍,被他知道了身份,索性就换上女装。” “那他有无为难你?”秦江槐关切的问。 年画摇头,“没有,你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你在此处可有人为难你?” 连累了他,她日夜难安。 秦江槐展臂,弯唇飒然一笑,“你看,无伤无痕,没事儿,他们都好吃好喝的招呼着我呢。” 年画眸光微闪,“那便好,你没事儿便好。” 秦江槐上前,大手扶到她扶着牢柱的手,极快的将一样东西塞到她手中,“无什么大事,见到你好好的我便放心了。” 年画心领神会,微微笑笑,“那好,那我走了。” “去吧。”秦江槐眸光深深的看她,依依不舍。 年画心头一热,垂眸,转身便走。 她欠他太多。 回到住处,苏镜竟还没有走,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前写写画画。 “见过你的小情郎了?”苏镜把手中狼毫搁在笔架上,抬头看她,眸光内闪了淡淡的嘲意。 年画脸色浅淡,从容自若的走去倒了盏水来喝,轻声道:“能不能给他换个好一点的地方?那地牢阴暗潮湿,极容易坏了身子。” “哟,可真是关心,到底是小情郎,你心里就只装着他吧?”苏镜弯唇笑,笑意中带了微寒。 年画寻了张软椅坐下,抬头与他对视,眸光淡淡,“镜太子,我都说了不是什么小情郎,若是的话,我早与他双宿双栖了,还会在此处?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现在她与秦江槐都还是人家案板的肉,她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苏镜侧头不言。 虽说不是非她不可,可一想那姓秦的小子,他心里就不爽。 “镜太子,既然要我嫁与你,先让我了解了解你,给我说说你儿时的趣事。”年画平静道。 苏镜眉间一动,笑道:“也好,本太子让人汲水来煮茶,边喝茶边说说话儿。” “嗯。”年画坐在软椅上沉眸不动。 秦江槐的字条上写了让苏镜不交兵权,这是何意? 苏镜交不交兵权与她和秦江槐何干? 秦江槐为何这般交代呢? 不一会儿,茶香四溢,让人心头为之一震。 静听苏镜说他那儿时趣事。 屋外风沙早已停,西下的太阳自洞开的门斜照入屋,尘土在阳光的拂照下,丝丝缕缕清晰可见,年画手握碧玉茶盏,茶汤微漾,心也随着微微的漾起一丝涩意。 如何能想到,她竟与仇人坐在一起喝茶谈天? 人生当真是变化无常,人生就那短短的数十栽,她是否太过于执着自己的感受? 那男人嘴角带血的脸从脑中一晃而过,她握茶盏的手紧了紧,微抿一口茶,微凉的茶入腹,竟是那么的苦那么的涩。 “大王就你一个儿子吗?”回了神淡声开口。 苏镜嘲讽淡笑,眸眼黯然,给她续上茶,“父王好几个妃子都是生女娃儿,本太子母妃,也就是大王妃,有命生儿无命享福。” “她是如何不在的?” 苏镜长叹,“本太子十岁那年,她得了一场大病,便不在了。” 年画淡抿抿唇,“想来你这太子当得挺舒服,无人与你争王位了。” “那倒是。”苏镜道。 “镜太子,虽说无人与你争王位,你手中这兵权……你还是得握牢了。”年画一双清瞳沉定,轻声道。< 第197章你谋杀亲夫 苏镜眸光微滞,手上不停,倒掉已煮淡的茶叶,重新换上新茶,好一会儿,待茶水煮了出来,倒上,停了手,眸光定定落在她那清眸,道:“给个理由。” 年画眸内无波,看着他道:“巅峰权力,无人不爱,是人总会有弱点,你是你,他是他,虽为父子,但终归是两个人,防人之心总该有,这话听起来不好听,可我是为你好。有时候,漂亮的表象会掩盖了很多东西。” 虽不知秦江槐为何这般交代,但他肯定是看得清苏镜是他与她的护身符,若这个护身符没有了,她二人便凶多吉少。 苏镜沉眸不语,执了茶盏,眸光落在那碧绿茶汤上,淡淡茶雾烟氤了脸面,微热微润…… * 几日后。 苏镜黑沉着脸步入年画所住厢房。 年画收了书籍,坐着不动,眸光看向他,淡笑,“镜太子,脸色看起来可不太好,可是你那些女人与你吵嘴了?” 苏镜径直走到软椅坐下,仰头,轻声道:“父王要收本太子的兵权,自本太子十五岁起,兵权一直在本太子手中,父王从未提过要收,今儿便提了。” 年画心底一凛。 原来是这样,秦江槐是知苏明庐要收兵权才提醒的,可他一直在地牢中,从何得知? “你可有交?” 苏镜头靠在椅背上,瓮声道:“年大元帅让本太子不交,岂有交之理?父王发怒了,父王极少冲本太子发怒,本太子长那么大以来,父王发怒的次数屈指可数,此次当真是莫名其妙,无缘无故要收兵权,还大发雷霆,父王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有一种疏离感,难道真如你所说,巅峰权力任谁都爱,都不愿意放?” 年画脑中灵光掠过,凝眸看他,“你说大王像变了个人似的,哪儿不一样?” “说不上,反正就是疏离,父王待本太子一直很和祥的,如今是少了和祥,多了冷漠,倒是对言姜异常的好,往日对言姜好是好,但不会这般纵容,今儿言姜说非要嫁凤君晚,父王竟然说送三座城池,也要让言姜嫁去,你说,这荒堂不荒堂?父王待几个女儿都没有这般的。”苏镜坐直了身子,无奈道。 年画眉心一拢,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道:“镜太子,今儿风和日丽,上花园赏花儿去。” 苏镜一怔,转头望外头,天儿倒是好天儿,可他哪有心情? “怎突然想到赏花儿了?” “走吧,难道就不能陪我去赏花?”年画坚持己见。 苏镜微吐一口气,浓眉一展,“好吧。”说完站起长臂一伸搂了她。 年画细眉一拧,伸手用力将他推开,“老实点儿,我还不是你的妃呢。” 两人边走边较嘴劲。 “再过半月便是了,日子都已定好,你就等着当新娘子吧。” “那么快?日子挑好了吗?可要黄道吉日啊。” “半月还快?你就别找借口了,本太子还嫌时日长了呢,若想让你的小情郎安安全全的,你就老老实实当本太子的新娘子。” “他若有半点闪失,你就别想娶得到我。” “哟嗬,要胁本太子?” “没错,就是要胁。” 五月暖风轻盈,花园中染了芳菲,百花争相绽放,一丛丛一簇簇,浓郁花香微熏,引得蜂蝶留连起舞,喧闹了满庭。 年画掐了一朵大红月季,到鼻前闻一下,轻抚那枝梗上的尖刺,淡声道:“镜太子可有听说过易容术?” 苏镜负手立在她身旁,听她这般说微忡怔,侧头沉吟道:“听说过,易容术,亦是你们那儿留传至我天留国,但极少人懂。” “可有想过你现在的父王不是你父王,而是另一个人易容代之?”年画的纤指轻抚娇嫩花瓣,用极轻的声音道。 苏镜身子一震,惊得微退了一步,张口结舌,一时言语不得。 年画抬眸,清隽眼中深亮无垠,勾唇道:“我懂易容术,你父王向来信任你,突然收兵权,值得考究。任大将军不过是你父王的姨甥女,而自己且有几名女儿,为何独溺爱她?镜太子,我奉劝你,明儿起,称病不出,若不然,你哪一日入了王宫出不来,我可没有办法救得了你。” 苏镜猛然醒悟,碧眸一敛,四下里望一眼,拧眉,“难怪你会拉本太子来赏花,年画啊年画,难怪你能位至左相,难怪那过气皇帝要立你为后,难怪凤君晚会看高你,你当真是狐狸转世。” 他总觉得父王怪怪的,原来是这样。 “多谢镜太子夸奖。”年画嘲讽淡笑。 苏镜脸色暗阵了下来,眸内闪了寒光,“若是这般,那本太子的父王呢?遇害了?该死,若那人害了本太子父王,本太子要将他碎尸万段。”说完大手狠狠一抓一旁的月季花。 “哎……那有刺儿。”年画拧眉轻呼。 再看苏镜的大手,已是被刺破渗了血,上边刺了好些刺儿。 年画无言瞪看他一眼,“镜太子金贵,要不要去请了大夫?” “不请,你就不能帮取了那刺儿吗?”苏镜敛眉低声嚷。 年画唇角轻动,只得伸了纤手,一根一根拔那尖刺。 和煦的阳光微洒,在她身上洒了一层的金光,淡淡光华,苏镜心底一动,另一只大手轻扶了她下巴,碧眸深深的看她,“年画,你说本太子怎能让你走?你老老实实的,别想着逃走,若不然,哪怕天涯海角,本太子亦取你那小情郎的命。” 年画杏眸铮然与他对视,冷波淡淡,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逃走?放手,若不然再多扎你几下。” 捏着刺儿的手暗使了劲。 苏镜浓眉紧蹙,“你谋杀亲夫。”说完大手一松,将她放开。 他又怎会不知她无时不在计算着到成亲那日逃走?他怎可能轻易放她走?她休想。 年画帮他拔完刺儿,将那大手一甩,“说正经的,那事儿我只是猜测,也许是惊虚一场,我只是提醒你多留个心眼儿,无论你在哪个位置,兵权是你的护身符。” 回想旧事,一个兵符,引发了这许多事儿,她经历的这许多,不堪回首。 苏镜脸上沉肃,“本太子明白你所说的,本太子亦不愿意相信,但你所说的无不可能,你说得对,多留个心眼总好的。”看着大掌那凝结的点点腥红,唇角冷凝,“你说,若是有人假冒,会是何人呢?” “你当我是神仙啊。” 年画远望那一片花丛,红黄粉绿,五彩缤纷,绚丽张扬。 华丽的表象下,总盖着污腐。 “为何帮本太子?”苏镜定定看着她道。 年画眼光淡瞥向他,“你不即将是我的夫君吗?不帮你帮谁?” 苏镜大手轻撩一下她鬓前发丝,轻声道:“遇上你是我的缘,年画,我会好好待你的。” 论才情论聪慧论容貌,这样的女子,值得拥有。 三水感到身边那股寒气消失,撇了撇嘴。 无需看,便知大师兄被气跑了。 唉,那两人卿卿我我的样儿,若换了他是大师兄,不得马上冲出去狠凑那什么太子一顿?而大师兄只是气得不愿看,说明大师兄为了大局还是很能忍的,若非这样,又怎能当皇帝呢? 再看一眼那花丛中两人。 哈,画儿姐一掌拍开那什么太子的手,这般看来,画儿姐还是很有原则的。 弯唇笑笑,闪身离开那浓密大树,提了轻功追凤君晚。 百福客栈。 三水端了一托盘的好菜轻敲房门。 “哐”一声,门自里面打开,那清冷的身影闪回窗前伫立。 三水微敛敛气息,不敢喘大气儿。 小心翼翼的把几样小菜一一摆在桌上,色香俱全,他轻挑挑眉,轻步走到凤君晚身后,好奇的朝窗外张望。 大师兄只要一得闲便在这窗口站着,那外面有啥好东西看? 睁眼一看。 哎哟,就一窝鸟儿呀,有啥看头? 斜眼往上看这冷冰冰的人,低了头,抿唇道:“大师兄,我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快用晚膳吧,不然一会儿便凉了。” 凤君晚转了身,走到桌前坐下,脸色清冷无绪,端了碗执了筷,夹菜淡淡的吃。 三水黑眸转了转,道:“大师兄,方才我看到画儿姐一掌把那人推开了。” 也许这样,大师兄能把这一顿吃饱。 “嗯。”凤君晚轻哼,慢条斯礼的吃饭。 三水弯唇笑,眨眨眼睛,“大师兄,你怎么就知道画儿姐一定能猜得到那事儿?” 凤君晚眉色淡淡,“吾若不懂她,还能有谁懂她?” 任性女人,她要哪般他都由着她,她就折腾吧。 “是是,这天底下只有大师兄最懂她。”三水乐呵呵道:“我觉得画儿姐心里是有大师兄的,你看她,她都没有让那什么太子碰。” 大师兄愿意说话便好,就怕他闷着不愿意搭理人,唉,这太监当得真是太累人了,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不心惹了皇帝大师兄生气,真不知那时画儿姐是怎当这太监的? 凤君晚不动声色的吃着,淡声道:“有?有什么?她与你说了?”< 第198章你真的来了 “没……是没说,可是,看都看得出了。”三水眸光小心翼的看向他,怯声道。 凤君晚凤眸一抬,冷冷扫射他一眼,“看?你可真会看啊,三水小太监,要不要真变成小太监?” 三水腿一软,打了筛,拧眉苦脸道:“大师兄饶命,我……我,可不想变成太监,那……那次在山上,画儿姐伤心欲绝,我真担心她会随你死去,真的,真的,那时的她看起来好可怜,她若不把大师兄放在心上,怎会不吃不喝坐在那堆坟土边上坐几天?大师兄你是没看见,若是你见了,保不准就现身见她了,她……生气,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到底是……是大师兄瞒着她。” “你的意思是说吾骗她吧?绕那么大一个圈子,不就是想说吾骗她吗?”凤君晚筷子微顿,清清冷冷。 “不是不是。”三水急忙摆手,低头低声道:“我怎敢说大师兄骗她?我是觉得她生气是情有可原。” 凤君晚眸子微动,心底暗叹气,面色沉豫道:“当时的情形,吾自己都不知还能不能活下来,她就不能想到这一点吗?” 三水眼波一动,抬头道:“就是就是,画儿姐亦是,亦是冲动了,不细想,还说那样的话惹大师兄生气,确是确是,换了我也生气,什么今生不再见,当真是说得绝情。” “小孩性子。”凤君晚唇角微动动,复又继续吃饭。 “就是就是,小孩子,大师兄可不要与小孩子一般见识,过一阵子她就会知道自己错的了。”三水溜须拍马屁。 唉,让大师兄好好吃一顿饱饭真不容易呢。 * 苏镜听取了年画的意见,终日称病不出,一时的风平浪静。 天留国国祚五十八年庆典。 整个壅城一片喜庆,王宫中四处张灯结彩,设下宫宴,众官齐聚共贺,人人笑颜逐开,热闹非凡。 苏明庐高高坐在殿内主位上,他的左侧是两名妃子,右侧是长公主苏轻雪。 右下首是苏镜与太子妃月玉珏,年画则易容装扮成随从站在苏镜身后,任言姜与任子宿分坐苏镜下首。 左下首是苏明庐的两位王弟,南院王与北院王。 歌莺舞燕,杯觥交错。 年画暗中细看那苏明庐,与两位妃子不拘一笑,对长公主倒是眸柔脸笑。 年画心底冷笑,脸上不动声色。 “月玄国皇帝到~” 殿外一声大喊,殿内刹间静下来,片刻,众人低哗。 “月玄国新帝,真的来了?” “哟,前些日子还被咱们打得落花流水,这下竟真敢来了。” “可不是,听说这新帝是弟夺兄位,唉,真是够胆的。” …… 年画心底一震,身子微动,轻咬了唇。 他怎么来了? 任言姜可是喜得蹭的站起了身,正要出声被苏镜拉了,瞪了眼极不乐意的复又坐落。 月玉珏那白皙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纤手暗绞了锦帕,心内悲喜交加,她已知这一位亦是她的皇弟,但没想到弟夺兄位,令她百般不是滋味。 凤君晚白衣胜雪,翩若惊鸿,冷波潋潋,立在殿门,光华万千。 众人暗吸一口气。 没想这一位皇帝竟是这般神俊。 苏明庐眸子闪了光泽,站起身,大步迎了去,欣喜大声道:“好好,天帝,有失远迎!” 凤君晚弯起唇角,淡笑,如清莲淡凉,道:“恭贺了。” 殿外报了一连串天帝送来的贺礼,丰厚名贵,听得众人啧啧低哗。 任言姜猛的站起身,几步奔至凤君晚面前,碧眸闪了晶亮,笑道:“天帝,你真的来了。” “言姜,不得放肆。”苏明庐转头轻喝住任言姜。 说完转头朝凤君晚笑笑,“这是本王的姨甥女任言姜,想来你们见过,这孩子不知礼数,让天帝见笑了,天帝里面请。” 凤君晚未看任言姜,只向苏明庐作了个请的手势,“请!” 任言姜撇撇嘴,回到自已位置坐落。 苏明庐与凤君晚携手共进,三水跟在二人身后,仰首挺胸,神清气爽。 凤君晚坐于苏明庐左下首,正与苏镜面对面,凤君晚扫眸似惊鸿点水般看苏镜身后的年画,年画淡眸微垂,眸光只落于苏镜的脊背上。 凤君晚凤眸静冷微澜,星光微绽。 任性女人,当真令人操心。 三水笑容可拘的看对面,眼眸盯着年画,心底乐个不停。 见到大师兄理亏了吧? 为了她,大师兄不顾朝中多事,千里迢迢追了来,为了她,费尽心思啊。 “诸位,举起酒盏,欢迎天帝到来。” 苏明庐举起酒盏豪气道。 “是,欢迎天帝。”众人纷纷举了手中酒盏,一饮而尽。 一盏酒下肚,歌舞起,喜气洋洋。 苏明庐频频邀酒,凤君晚神情淡冷,皆举盏陪他喝。 歌舞毕,殿内语笑喧阗。 苏镜碧眸一闪,微侧头看一眼年画,把玩着酒盏,抬眸向凤君晚,挑眉道:“天帝,不日便是本太子迎娶平妃之礼,还请天帝赏脸前来观礼。” 年画纤眉微蹙。 这苏镜想作甚?挑事儿吗? 那厢苏明庐亦笑道:“是啊,小儿娶平妃,天帝既来壅城,还请赏脸观礼。” 凤君晚凤眸浅冷,无波无澜,道:“月珏亦是吾皇姐,镜太子真要屈了她?” 苏镜一笑,转脸向月玉珏,道:“哪有屈了她?天帝你可问她。” 见众人都看自己,月玉珏迫不得已笑笑,“皇弟,皇姐很好,你无须担心。” 凤君晚冷眸微扫,“那便好,吾今日来,可无意观什么娶平妃礼。” 一言一出,众人微抽一口凉气。 这一位天帝,真如人外表般冷,冷言冷语丝毫不给面子呢。 苏镜脸色微变,执了酒盏一口闷了那酒。 这酒真不是滋味。 凤君晚此行来,为了什么? 父王很早之前有提出要与月玄国交好,他就是不甘心,而又遇上年画这胆大女人与他做交易,这才领了兵扫荡他月玄国,现下看来,父王是不想再打了。 苏明庐眸内亦闪了不自然神色,笑笑,道:“天帝,言姜仰慕天帝英雄,有意嫁随天帝,本王看着亦是很好,两国友好联姻,喜事呢,本王愿送三座城池给言姜为嫁礼,言姜是个直爽性子,之前在战场上与天帝有些小误会,还请天帝见谅。” 那一厢,任言姜笑眯眯的看凤君晚,眸内闪了傲气与霸道。 凤君晚淡淡喝酒,不言。 众人听了苏明庐这般话,低声窃语,颇有微词。 南院王与北院王皆皱了眉。 “大哥,这般可不太好吧?三座城池,那可是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家业啊。” “是啊,既便是嫁礼也无需这般重,言姜也只是位郡主,几位公主都无此般待遇呢。” 两人话一出,那两名妃子神情微动。 那一直在微笑的苏轻雪脸色微暗陈,向殿内扫了一眼,朝二人道:“三弟四弟,你们就那么见不得言姜嫁得好吗?而且这旨在与月玄国建好,又不是把城池送给了言姜,你们眼红个什么劲儿?” 想来这位长公主在话的份量不轻,南院王与北院王听了,低头侧脸不再言语。 那低语的众人亦不敢再作声。 年画淡眸无波无绪的分别看一眼苏明庐、苏轻雪、任言姜三人,暗中思忖。 苏镜沉了眸,向苏轻雪道:“姑母,不是我们见不得言姜嫁得好,我们都希望她嫁个好人家,可这送城池,有损民意,可以送牛羊马,多少都可以。” 苏轻雪微敛眉,“镜儿放肆,竟替你父王做起主来了,难不成你想代替了你父王?” 此言一出,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凤君晚眉目淡冷,大手轻扶酒盏,冷眼相看。 年画心底暗叫不好,这苏轻雪明摆在挑事儿了,眸光落在苏明庐脸上,后者眸内闪过一抹机锋凌厉。 今儿苏镜该会遭剥兵权了吧。 苏明庐厉声道:“镜儿,这些年你的脾气长了不少,若非你,何会与月玄国伤了和气?何会让两国百姓受难?兵士受罪?你该好好反醒,今儿,你还是把兵权交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噤声不言。 两位王弟相互看一眼,又看向苏镜,眸光尽是疑惑不解。 就连那两位妃子脸上亦现了万分惊讶。 这大王往时不是把苏镜疼到骨子里去吗?大有巴不得传位给苏镜的呢,现下竟剥兵权? 头一次这般的呢。 果然是。 这个大王十有**应是人假冒的,会是谁呢? 年画袖下纤手微握,不禁替苏镜担心起来,他若被剥了兵权,她与秦江槐可就麻烦了。 看一眼任子宿,他一直在闷头喝酒,像是人不在此处似的。 他会帮谁? 再看任言姜,一脸嚣张不可一世的样子,正悠然自得的吃喝。 不用说,她不会站在苏镜这一边。 最后看苏镜,侧脸暗陈,不看他正面亦知脸色不会好。 就算她告知他那父王极有可能是别人在假扮,短时间无法查证,他亦是无可奈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能有什么借口不交兵权? 若不交,那便是有逆反之意,罪名更大。 若交,也许就是死路一条。 年画暗自叹气。 这争权夺势,无论在何地,都会存在,有人的地方便有斗争。< 第199章一定要挺住 若不交,那便是有逆反之意,罪名更大。 若交,也许就是死路一条。 年画暗自叹气。 这争权夺势,无论在何地,都会存在,有人的地方便有斗争。 凤君晚凤眸一眨,抬眸看着苏明庐,淡声道:“天留王,就任姑娘一事,吾现在可以给你一个答复,吾不缺女人,独缺一个不听话的女人,但不是任姑娘,吾亦无需拿自己来做朝政交易,你的美意吾心领了,还请天留王另为任姑娘择归宿吧。” 哗! 一片哗然。 年画心底咯噔一下,眼波微动,垂眸不看凤君晚。 什么不听话?竟说她不听话?岂有此理。 凤君晚则是淡眸扫看她一下,淡淡饮了一口酒,举止淡然,一丝不乱,眸内平寂。 众人不约而同齐刷刷的看向任言姜,只见她已是满面怒容,眸闪了噬人的殷红,怒喝,“天帝,本……我有哪里配不上你,你……你竟这般折损人,你……” 说完转脸向苏明庐,撇嘴道:“王舅舅,他……他欺负人。” 苏明庐脸色冷了下来,恼怒道:“天帝,你这话太损人,你也太不把本王放在眼中,你这是无心交好。” 苏轻雪的脸色更是不好,自己的宝贝女儿遭人当众言语辱损,太不把人放在眼中了,当下亦恼道:“天帝,瞧你年纪轻轻的,说话怎么那么不得体?我女儿有哪样配不上你了?她不嫌你女人多亦算是好的了,你倒嫌弃起她来了。” 任言姜碧眸眨了眨,修眉紧紧的拧着,似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怒火。 苏镜拧紧了眉,不解的斜眼看对面的凤君晚。 他这算是在替他解围吗? 年画亦眸色深究的看凤君晚,轻攒细眉。 他这是何意?帮苏镜? 凤君晚抬眸看苏明庐,唇角弯起极冷极意味一笑,“凭你?有何资格指点吾的婚事?” “啪”一声。 苏明庐大掌用力拍面前案桌,直震得碗盏哐铛响。 眼中怒火翻了天,厉声道:“天帝,你太放肆,别以为本王怕你。” 凤君晚笑,笑得冷肆,笑得令人心颤。 削薄唇角一凌,“吾会让你怕吾的。” 殿外一声“大王到~西院王到~”打破了僵局。 这几个字如同巨石砸了深湖,翻了千层浪。 众人大声哗然,纷纷看看苏明庐,又看向殿门。 “殿外何人乱喊?拖去斩了。”苏明庐眸子微闪,怒喝。 “是我喊的。” 西院王如洪钟的声音响了起来,人已站在殿门口,而他扶着的,则是样貌与殿中苏明庐一模一样的男人。 哗! 众人惊呼。 苏轻雪脸色刷的发白,只一瞬又恢复自然。 苏明庐脸色一沉,眸子冷冷敛起,蹭的站起身,指了殿门二人,“何来如此大胆,竟敢假冒本王,来人,将此人捉起来,立斩,将西院王亦捉了押下去。” “是。”殿中侍卫齐声应,正待动手,突然身后皆多了一众黑衣人,未待反应过来,都软身倒了地。 殿内瞬间混乱。 南院王与北院王站了起身,任子宿也站了起身,还有任言姜,几人皆要动手对付那些黑衣人。 苏镜浓眉微挑,缓缓起身,年画蹙眉靠到他身后,轻声道:“静观其变,兵权在你手中便好,其余的,你且先看戏。” 她有些猜到是怎一回事儿了,这一切,还是凤君晚的好戏。 苏镜唇边挂了薄冷笑意,轻道:“本太子知道。” 苏明庐眸底翻了狂怒,大声喊,“反了反了,三弟四弟你们的人呢?还有镜儿,子宿,言姜,快将此人拿下。” “镜儿,子宿,言姜,拿了那贼人。”苏轻雪眸内闪了冷寒,喊道。 众人皆乱,唯凤君晚在淡然倒酒浅酌,似乎人不在此处似的。 三水立在凤君晚身后得意的朝年画闪眸笑。 “贼人?”殿门口的苏明庐眸内闪了寒光,哑声道:“贼人便是你二人,轻雪,你……可是本王的王姐,你竟狠毒如斯?” “放肆!”苏轻雪温和的脸翻作三九寒冬,寒意陡生似剑,“贼人,你算什么东西,敢诬陷本公主?三弟四弟,将他拿下,此人定是二弟寻来的人,二弟真是死性不改,当年王弟放过了他,如今却这般胆大枉为,竟然……” 眸眼转看一眼那清冷悠然的凤君晚,眸子狠狠瞪,道:“定然是与此人勾结,想借机夺位,姓凤的,难怪你拒绝城池,原来你的野心更大。” 听得她这一番话,南院王与北院王身子微动,对望一眼,似乎心有所动。 苏镜沉眸,眼神制止了任子宿,后者沉着不动。 任言姜暗咬牙,不敢轻举枉动。 凤君晚大手放下酒盏,仰面淡笑,因喝了酒的缘故,脸色微酡红,人面桃花,竟让众人都掉不开眼。 “这殿中少了何人?你们看清楚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国师。”苏镜松开抱臂的手,惊喊。 “是啊,国师不在。” 众人纷纷道。 年画明澈的眸深处闪了一丝不明光泽,心底微震。 国师? 那位月玄国人国师? 抬眸向殿中苏明庐看去,那人身子亦似乎微颤动,正在思量间,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凤君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至殿中苏明庐身边,“嗞”一声,手上多了一张面皮面具。 “啊~” 惊呼声此起彼伏。 被撕了面皮面具的任天行怒不可遏,起拳向凤君晚捣去,凤君晚与他打了起来。 那两名妃子惊叫着离了座。 苏轻雪徒然坐着,眸光黯然无神。 任言姜眸眼一沉,纤手紧握着,身形不动。 任子宿惊得一时反应不过来,怔然看着。 苏镜冷笑,冷眸看那任天行,正欲动手,那一厢西院王已提了剑奔至那正与凤君晚打斗着任天行身后,狠狠一剑刺去,“狼心狗肺的东西,受死吧。” “不……不要……”一声凄厉叫声划过众人耳膜。 众人只觉眼前一晃,眸光落处已见一名侍卫打扮的人扶了任天行坐落毯毡上。 “爹……爹爹……”年画颤抖声音喊,眼中清泪似雨,哗哗从脸上滑落,纤手颤抖着扯落头上侍卫帽,如墨秀发散了下来,“爹,我是颜儿……颜儿……” 这突如其变的状况令众人愣了神,一个一个杵了不会动。 凤君晚心底一紧,拧眉,黑瞳紧了紧,静看。 三水护在凤君晚身侧,口瞪目呆。 苏镜急步上前伫足,脸色疑惑,不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一厢,真正的苏明庐亦快步入殿,冷眼相看。 胸口被刺中一剑的任天行眸光一亮,紧紧的盯着年画,“颜儿?殷颜?” 胸口的血不停的涌冒,年画点头,纤手捂了那伤口,“是是,我是殷颜,颜儿……您的女儿……” 泪脸转向凤君晚,吼道:“凤君晚,救他,他是我爹,救他!” 凤君晚凤眸一闪,上前撩袍蹲落,右手长指飞快点了任天行伤口周边的穴道,示意年画把他扶坐起,左手贴向他脊背给他渡真气。 西院王握剑的大手微动,被苏镜制止住,轻声道:“二叔,年画是本太子的人。” 西院王点点头,走去扶了苏明庐坐落。 众人静静的看着,殿内沉静,只有年画低低的哭声。 “爹,你一定要挺住……颜儿寻你寻得好苦,你不能这样撇下颜儿。” 凤君晚收了势,向三水道:“三水,药。” 那三水早已把随身带的药丸取了出来,上前塞入任天行嘴中,才放入嘴里,“噗”一声,任天行连药带血吐了出来,那一摊殷红的血特别刺目。 三水再取了一粒药丸,被任天行抬手挡了,“不用了,没用的,活不了了。” “不……爹爹,你不会有事的,你先把药服下,他能救你的……爹,求求你了,你不能再扔下颜儿。”年画哭道。 伸手拿过三水手中的药丸,强塞入他口中。 任天行微笑,将那药丸吞下。 “画儿……”凤君晚微敛眉,“恐怕不太好……” 她自称殷颜,那此人便是殷烨烽了,没想到他竟到天留国当了国师。 年画不停摇头,泪如雨下,“不,不能让我爹死,你的医术不是很高吗?你……身中三箭都未死,你……是不是不愿意救我爹?他可是我爹,你恨我便恨我,求你,求你救救他。” 她这般求他,那是从来没有的,凤君晚心头似掀了开裂地陷的漩涡,呼吸一紧,大手轻扣任天行脉博,片刻,无奈轻摇头,“这与吾那时不一样。” 她又怎知他当时亦是九死一生? 年画眸光冷厉的看向三水,“三水,你不是很行的吗?救人!” 三水吓了一跳,忙蹲下替任天行把脉,查看伤口,拧眉,“ 我……我,大师兄都没办法,我也没有办法,我……我的医术及不上大师兄。” “你骗人!”年画纤手揪了他衣裳,吼道。 “没……没骗你。”三水看她那沾满血的手,心底直觉得难受。 画儿姐喊这人爹爹,若是这样,画儿姐当真是伤心了。< 第200章你当真毒啊 “颜儿……” 任天行沾了血的大手轻抚她脸颊,眸内泪光点点,哽咽道:“别哭,你还活着便好……都是为父不好,连累了你们……为父回去寻过你们,皆无果,华儿……华儿呢?” 年画纤手紧握着他那大手,哭道:“华儿很好,他一直与我在一起。” “那就好那就好……”任天行带血的唇角咧开笑意。 “爹……您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在颜儿眼中,爹爹不是这样的人啊。”年画泪眼通红,那眼泪止也止不住。 在她的眼中,爹爹是个正直不阿之人,怎会做这般大逆不道之事? 任天行眸内黯然,转而变为凌厉,眸光看向苏轻雪,道:“为父欠人一条命,长公主救了为父,她……大王说得没错,她蛇蝎心肠,心胸狭隘,十年前,因大王妃错怪了她而重罚于她,她便怀恨在心,暗中毒死了大王妃,嫁祸西院王……她这般还不足以泄恨,她想握大权,她一直等待时机,暗中对为父下了毒,逼为父帮她,此次大王病重,她便想出这一计……” 众人又一阵哗然。 苏明庐一震,怒目圆睁,几步至她面前,大手一挥,“啪”一掌掴了她,吼道:“苏轻雪,你好毒。” 苏轻雪跌坐落地,唇角一丝鲜血淌下,森冷讽笑,“我毒?她就不毒吗?我到底是长公主,她竟一丝不顾情面,当众将我打得皮开肉绽,令我长公主的脸面全无。” “她事后给你道歉了。”苏明庐吼。 西院王亦怒道:“当年之事,我总觉得奇怪,但苦于无凭无证,好在大哥对我尚信任,只将我关押而已,没想到……是你,王姐呀王姐,纵然你我不是一母所生,终同为先王儿女,你,你当真毒啊。” 苏镜怔然,几乎无法相信,这一位在他心目中如母般的姑母,竟如此歹毒,竟毒死他的母妃。 心中的沉痛很快转化成怒火,几步上前,揪了那跌落在地的苏轻雪,眼底锋棱暗肆,咬牙道:“你真是本太子的好姑母啊,你日日对着本太子,你心里过得去的?” “你母妃亦不是什么好人。”苏轻雪脸色冷倔,冷哼道。 “你……”苏镜大掌举起,拧紧了眉,终没有落下,只忿恨将她摔开。 再怒,他亦知这一掌打不得,他虽为太子,但是后辈,他不想落人口实。 苏明庐看着苏轻雪,冷冷开口,“来人,拉出去,斩首,立斩!” “是。”殿外侍卫应声入内。 “不要……”任言姜猛的扑上前,跪倒苏明庐脚下,哭道:“王舅舅,饶我娘亲一死吧……您可以将她关押,关一辈子,王舅舅,言姜求您让她活着。” 苏轻雪看着自己女儿,无言流下了眼泪。 苏明庐低头冷看她一眼,“此事,本王不相信你不知情,你自己都不知能不能活得了,还替她求情?言姜,你真自信啊,你是立了不少战功,就当真以为本王会饶了你吗?若没有你,料想你母亲亦不会那么胆大枉为,言姜,你当本王老糊涂了?” 任言姜微怔,袖下的手儿握了握,哭声不停,“不,不,言姜不知情,王舅舅,言姜真的不知情。” 这般情况,她如何敢认? “言姜对此事一无所事,你放过她,要斩便斩我,事到如今,我愿死。”苏轻雪微闭目复又睁开,声音多了一丝央求。 “噗”一声。 任天行又吐了一口血。 “爹……”年画大惊,心头突突猛跳,“爹你不要死……” 才见面,便就是永别,叫她怎接受? 任言姜泪眼眨了眨,终是忍不住扑到任天行面前,“爹,别死……言姜不想你死。” 虽然这一切变成这样,但她不希望自己的爹娘死去。 任天行看着她,凄然笑笑,大手拉了她,道:“都是为父害了你们,言姜,这是你姐姐……殷颜,你还有个哥哥,与颜儿是双生,叫殷华,以后,你要敬重哥哥姐姐,好好相处。” 任言姜看一眼那泪眼婆娑的年画,心底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道:“爹,我会和哥哥姐姐好好相处的,可是,爹你不能撇下我们。” “你们好好的便好。”任天行眸光微闪,抬眸看向凤君晚,道:“天帝,想必你就是当年那孩儿,你能回归原位,很好,我亦算对得起先帝了……那一年,崔力将还是婴孩的你交与我,一路遭追杀,是我将你放入一人家府院中,后来寻了个死婴代替……本以为事儿完结了,但多年后,我依然被追杀,我使了金蝉脱壳一计,才得以保命。” 年画泪眼一抬,抹了眼泪,哽咽道:“爹,真是你啊?” 早前她已有猜测了,没想到还真的是。 任天行淡笑点点头。 凤君晚心底一震,眸眼闪了亮光,道:“殷烨烽,没想到真的是你救了吾。” 是喜还是悲? 殷烨烽与殷采菱为兄妹,一人救了他,一人杀了他妹妹,当真讽刺。 想了想道:“殷采菱可是你胞妹?” 年画眸光一顿,抬眸看凤君晚,眸内闪了寒光。 任天行眸中亮光闪过,“是,她可还在?” 凤君晚眸光转了冷,“你不知她所做之事?” “我只知当年那日是她替贤妃接生。”任天行道。 凤君晚微握了拳,唇角冷冷一动,眸光不看年画,冷道:“贤妃生的是双生儿女,是她把吾偷出来,还把吾的妹妹掐死。” 那静听的众人微有惊呼,这一件一桩事,都是令人不可思议之事,哪有不惊讶之理? “不可能,姑姑不会做那样的事儿。”年画身子微震,瞪眼看他。 任天行亦是拧紧了眉,“怎么会?采菱不是那样的人。” 凤君晚嘲讽冷笑,“她亦承认了,殷烨烽,你会不知吗?” “此事,我真的不知情,崔力将婴孩交给我,他吱唔了半天才说是贤妃之子,不忍交给皇后,他没有说采菱做那样的事儿。”任天行苦笑道。< 第201章决不准她死 “姑姑不是死了吗?”年画微诧。 “哼,她不把事情说清楚,吾决不准她死。”凤君晚道。 “画儿姐,我听二师兄说,那日送到你府上的那个殷采菱是别人假扮的。”三水插上一嘴。 年画眸光一棱,“你们入宫偷人,便是这般想嫁祸于我?” “不是大师兄的主意,是二师兄擅自做的主……” “三水。”凤君晚冷喝。 三水吐吐舌不敢再言。 不是怕画儿姐误会吗?为何不能说? 年画心底细微的一点淡淡喜悦绽开,看向凤君晚。 原来是这样。 姑姑没死。 她错怪了他。 任天行唇角微动了动,道:“天帝……采菱对不起你,我也活不了了,今日之事连累了颜儿和言姜,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求天帝保了颜儿和言姜。” 年画一怔,极快反应过来,原来爹说出这些往事是为了让凤君晚保她和任言姜。 凤君晚负手而立,唇角淡冷,道:“吾自会护画儿周全。” 听了他这样的一句话,任言姜低垂的眼波乍寒,紧紧咬了唇。 那一厢,苏镜喊一句,“本太子亦会护年画的周全。” 凤君晚冷笑,不言。 任天行呼吸渐弱,用力喘了气,轻声道:“天帝……言姜是无辜的,她是……是颜儿的妹妹,求……求天帝看在颜儿的份上,护了她周全。” 年画似乎感觉到他呼吸渐弱,急喊,“爹爹,爹!”双手扶紧了他,不停的颤抖。 热泪又盈了眶。 眼看着自己的爹死去,让她如何接受? “爹。”任言姜握着了任天行那大手,眼泪嘀哒落了衣襟。 没有了爹就再没有人疼她了。 那个男人,看都不看她一眼,眼中原来只有姐姐,没想到竟是这样。 凤君晚不言。 “天帝,求你了……”任天行眸光定定望着他,眼皮渐渐阖上,大手无力的垂了。 年画一怔,紧搂着他不动,眸光空洞,犹如老憎入了定。 “爹……” 任言姜大声喊,伏在他身上痛哭。 苏轻雪捂了嘴,低声哭嚎,连滚带爬过去,颤抖的手轻抚了任天行那渐发冷的脸,哭道:“夫君,对不起……” 年画眸光蹭的一闪,眼底寒星骤盛,猛的将她推开,“滚,狠毒女人,他不是你的夫君,你不配,他的夫人只有我娘。” 任言姜止了哭,忙去扶了苏轻雪,转头眸光冷冷瞪年画,“你当着爹的面竟推她?她就是爹的夫人,虽说你是爹的女儿,但你太放肆了。” “放肆?”年画冷眸似剑,直射向她,“放肆、大胆的是你娘,向我爹下毒,还口口声声称夫君,她有当我爹是她的夫君吗?还长公主?不就是个心胸狭隘的妒妇吗?” 任言姜脸色一寒,站起身走到年画面前,举手便要打去,突然一只大手抓了她。 “你敢碰她?”凤君晚冷眸无情,摄人的目光如同利剑直逼心底,“试试?先前那一箭,你那么快便忘了?” 任言姜拧眉,眼中泪儿在打转,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不敢置信道:“那黑小子就是她?” “哼,还好她无碍,若不然,你以为你还有命站在这儿?”凤君晚冷道。 “你……”任言姜咬着牙,强忍住眼中的泪,“你好狠。” 凤君晚懒得看她,俯身扶了年画,轻声道:“我们走。” 年画心口彻骨的痛掀起滔天巨浪,一阵怒意涌上,轻轻将任天行的尸身放下,站起身双手猛的推凤君晚,怒吼,“都是你,你整日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没完没了,他是我爹,若不是你,他便不会死,我身边的人死绝了你就开心了是吗?你……我恨你!” 话音一落,人便软软的倒了,凤君晚一惊,长臂一捞,将她搂在怀中,拧眉,微用力,将她横抱起,大步向外走。 三水扫眼向那些黑衣人,大手一挥,众人一并跟上。 “任言姜,不想死便跟上。”凤君晚冷冷的声音传来。 苏轻雪眸眼一亮,推一把任言姜,道:“快去。” 任言姜急忙抬步追去,回头看一眼苏轻雪,“娘……” “快跟着,记好了,那是你姐姐,有她在便能有你。”苏轻雪交代自己的女儿。 “站住。”苏明庐冷声喝道:“言姜不能走。” 苏镜亦急声道:“父王,不能让他带走年画,她是孩儿的妃。”说完便要去追。 “站住。”苏明庐喝住自己的儿子,“天帝救了本王,本王与天帝有言在先,让他将年画带走,本王不能食言。” “可是……”苏镜怔住。 没想到是这样。 “放手吧,那不属于你。”苏明庐道。 苏镜顿步,碧眸内是无尽的无奈。 那一厢西院王拦了任言姜。 “天帝……”任言姜瞪了瞪他,放声喊。 “天留王,你的事我管不着,可那死去的国师是吾的救命恩人,他的女儿,吾管定了。”凤君晚已出了殿门,微顿步,未回头冷声道。 苏明庐敛眸子,沉声道:“若本王不放呢。” “天留王,可能你不知,吾精通岐黄之术,能救你,亦能毒死你,你试试深吸气胸口疼不疼?” 苏明庐眸光一闪,深深吸气,胸口一阵刺疼,不由大怒,“你……竟然下毒?” “哼,你也太小看吾了。”凤君晚迈开大步,背影一如他的声音冷,“待吾等离开你的国境,毒自然便解了。” 任言姜一喜,拂开西院王,大步追去。 “苏镜,好生安葬你们的国师,吾不带他的尸身走,是给你们面子,别忘了他是年画的生父。” 人已不见影,空气中传来凤君晚冷肆的声音。 殿中,苏明庐望着殿外,眸色深深,冷声道:“来人,将苏轻雪拖出去斩了。” “是。”侍卫上前按了苏轻雪双臂。 “我自己走。”苏轻雪深深看一眼任天行的尸首,仰头傲然举步向外走。 随着苏轻雪的身影消失,殿内静悄悄。 不一会儿,侍卫提了苏轻雪那血淋淋的人头入殿复命,众人微有惊呼,苏明庐冷冷看一眼,大手轻挥让侍卫下去。 “安葬国师的事便交由镜儿吧。”苏明庐转身吩咐苏镜。 “嗯。” “还有任将军。”不知谁喊了一句。 众人眼光刷的看向那一直默不作声的任子宿。 这一切,让任子宿许久都反应不过来,见众人看他,他才回了神,撩袍向苏明庐跪落,不言。 他是国师义子,能说什么? 说不知情任谁都不会信。 苏镜碧眸一闪,道:“父王,孩儿相信子宿。” 苏明庐淡笑,大手一抬,道:“子宿起身吧,本王知道与你无关,那一夜,向本王下手之人不是你,那二人为掩人耳目,之后才命你入宫的。” 任子宿心头一松,道:“谢大王。” 说完起身,向苏镜报以感谢的一笑。 眸光再次落在任天行的尸身上,微微闭了目,心痛不已。 没有义父便没有自己,他明白义父为何不让他参与,义父那是在保护他。 睁开眼,转头看向殿外,天空阴阴沉沉的,似又要起风沙了,他那大掌微握成拳,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一场惊险万分的宫廷争斗便这般落了幕。 * “爹!” 年画大叫一声睁开眼,眸子一转,猛然坐起便要下榻,被一只大手拦了,“都过去了。” 凤君晚的眸光若轻柔微风。 年画杏眸一棱,寒光似冬霜,两手推他,“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我爹,都是你……” 眼底一热,清泪又涌了出来,扑簌扑簌,似断线的珠子掉下。 凤君晚心头一紧,长臂一伸,将她搂入怀,大手轻抚她脊背,轻声道:“哭吧,哭吧,吾陪你。” 见她这般,他心如刀割般痛。 他怎知那假扮苏明庐之人会是她爹? 这世事兜兜转转,捉弄人呢。 年画又怒又恨,双手握拳对他胡乱猛捶,“凤君晚,我恨你恨你,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听着她这撕痛的哭喊,凤君晚心底一凛,坚硬的脊背挺了挺,搂着她不放,道:“你要恨便恨,都由你。” “你走,滚!”年画不顾一切胡乱喊,这一声“滚”直令那在门外守着的三水吓了一跳。 画儿姐竟叫大师兄滚? 那是皇上呢。 凤君晚眸中柔软微滞了一下,手臂一松,缓缓将她松开,深眸一瞬不瞬的看她。 年画亦愣住,细眉暗锁。 她记得她方才叫他滚。 她没有完全糊涂,这话不该说,到底是皇帝呢。 可话已说出口,亦恨他凡事算计得满满的,当下微咬了唇,垂眸不言。 凤君晚凤眸一闪,站起身向屋外走,“哗啦”一声开了门,三水猝不及防,想跑开已来不及,只得捂了双耳侧开脸。 凤君晚冷冷看他一眼,不语,大步走到隔壁客房,“砰”一声关上门。 三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看看那紧闭的房门,又转头看向这边敞开的门,心底直叫苦。 自己怕大师兄像耗子见了猫般怕,这画儿姐怎不怕呢?竟敢叫皇帝滚?真是胆大包了几重天了。 深吸气,想想还是决定暂时不去碰壁,跨步入了年画这边客房,转身把门关上,换上笑脸向年画走去。< 第202章那时好惨的 “画儿姐,还好吧?” 年画拧了眉瞪他,“你们来了为何不告诉我?” 三水一听,想笑不敢笑,紧抿了唇忍着,这本来就是想来把她捉回去的,怎能告诉她呢? “那……那见你与那什么太子那么热呼,大师兄气的,然后就不想说了。”胡乱找个借口搪塞。 年画眸光一剔,恼道:“你少胡说八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三水眨了眨眸子,这画儿姐也越来越凶了,以前是冷冰冰,现下便是凶巴巴,唉,女人。 咽了咽口水,“那个……那是无意中见到那长公主和……和国师对天留大王下手,大……大师兄本来此行亦想与天留大王修好两国关系,就顺势救了天留大王,然后……然后与他约法三章,助他夺回王位,天留国永不能侵占我月玄国,再有就是带你走,大……师兄肯定不会让你嫁那什么太子的,至于国师是你爹之事,大师兄不知啊,想来你也不知,若知又怎会这般?且不说是你爹,那是大师兄的救命恩人,大师兄能不顾情面吗?起码能护你爹不死吧?而那一剑是那什么王刺的,大师兄没想要杀人。” 年画一瞬不瞬的看他,眼底寒光微闪,“那让镜太子不交兵权,亦是你们告诉秦江槐,利用秦江槐与我的关系,让我提醒镜太子的吧?” “是是,那不是利用,若是我去和你说,你会相信我吗?你不把我轰出来算好了,再者那时什么太子处境亦险,长公主是时刻想对他下手的啦,你在太子府根本就不安全,只有那什么太子手里握牢了兵权,你才能安全,大师兄这般做是没有错的,只是没有想到国师是你爹,大师兄也屈的呀,画儿姐,那……那你姑姑,真是你姑姑掐死了大师兄的双生妹妹呀,你姑姑还活着,不信你可以亲自问她。而且大师兄也没有想要杀你姑姑,这……大师兄做到这般已是很难了。”三水劈啪说了一番。 画儿姐与大师兄和好了,对他也有好处,他就无需整日战战兢兢的面对大师兄了。 年画眸光转为黯然,隐现几分涩楚,咬着唇瓣不言。 三水见这般,又开口道:“画儿姐,大师兄一直很为你着想,处处维护着你,没有处决你姑姑,太后娘娘已是恼了,大师兄不容易的。若你恼他以死来逼你,那时亦是情非得已,大师兄都是在赌的了,那时大师兄昏迷,无法告诉二师兄如何下药,正好你带我去见小师弟,我无意间告诉了二师兄,小师弟那儿的药材多,小师弟的歧黄术又比二师兄高一些,这才救下了大师兄。画儿姐,你也别气小师弟,若换了你是小师弟,当时的情形,你也会施以缓手的,二师兄说,那时……好惨的。” 说完汲了汲鼻子,生怕自己又掉眼泪。 虽然大师兄极不易亲近,他还是很喜欢很崇敬大师兄的。 年画心底一热,撇开脸,轻声道:“我爹……下葬了吗?” 他是在很多时候维护她,可总会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给她最深最痛的打击,这就是凤君晚,总认为他所做的便是人家一定就需要的,可他不想想,那是人家要的吗? 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做出伤害她的事儿。 有事儿也不与她商议,连起码的提前告之都没有,总是事情的结果出来了,她才知情,这般,与欺骗有何两样? 对一个人好,是这样的吗? 三水走去倒了盏温水,交到她手中,道:“下葬之事是那什么太子去做的,大师兄已把你与任小姐带走,再不能带走你爹的尸首,若强要带走的话,会激怒天留大王的,得给人家三分薄面,毕竟咱是在他们的地儿,大师兄说了,待你醒来咱们就起程,不能再耽搁。” “任言姜?”年画抬眸看他。 “是啊,那是你妹妹啊,你爹临死的请求,大师兄怎能辜负了你爹呢?” 年画双手握着那水盏,垂眸看那清清温水,是啊,爹给她留了个妹妹,胆大嚣张的任大将军呢。 多讽刺,这位妹妹挟持过她,她亦让凤君晚用箭射伤她,到头来,竟是姐妹。 淡淡抿了一口水,竟是微微的苦涩。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姐姐,你醒了吗?” 是任言姜的声音。 三水朝年画笑笑,“真是说谁谁便到。” 说完走去开门。 “任小姐,画儿姐醒了,进来吧。” 任言姜弯唇,“姐姐醒了?太好了。” 大步走入屋,至年画面前,展开笑颜,道:“姐姐可还好?” 年画脸色清清淡淡,垂眸轻声道:“嗯,还好。” 纵然不喜欢她那嚣张性子,但终是爹的女儿,她又能如何? “姐姐。”任言姜伸手拉她那握水盏的素手,言词诚恳道:“姐姐,之前我们小有误会,你别放在心上,那时各自为政,加之不知身份,有冲突亦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我挟持了你,我愿意给姐姐说一声对不起,咱们都是爹的女儿,请姐姐看在爹的份上,原谅妹妹的过错。” 年画抬眸,秋水淡眸冷潋的动了动,“好,姐姐不怪你。”轻轻将手收了回来,双手握了水盏低头喝水。 “谢谢姐姐。”任言姜碧绿水眸闪了幽冷淡光。 “画儿姐,任小姐,一会儿用过膳我们得启程,都准备准备吧。”三水笑呵呵道。 他倒是不笨,看得出这姐俩这一时半会有些尴尬。 这时门口又传来敲门声,“客官,太子……太子殿外要见年姑娘。”小二怯声声道。 年画眼波一动,抬眸,“我去见见他。”说完便下榻。 三水犹豫,挠挠头,“还是禀了大师兄再去吧?” 他可不想大师兄到时捉他去自宫。 “我见一见都不行吗?我总得知我爹葬哪儿了吧?”年画冷道,向门外走。 “是啊,我亦想去看看爹。”任言姜道。 三水不敢拦,正欲去禀了凤君晚,那一厢房门哗啦一声打开,凤君晚似门神一样立在门口,冷声道:“不准去。”< 第203章去见他试试 年画在门口顿足,撇开脸不看他,不言,想了想迈腿走。 “你去见他试试。”凤君晚那摄人目光寒肆,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年画明眸微微一动,眼底闪了冰莹雪光清冷无比,举步便走。 既便不去下葬爹爹之处,秦江槐还在苏镜手中呢,她怎能这般一走了之? 三水微吐了吐气,壮了胆儿闪至年画面前,伸手拦着,“画儿姐不可。” 他知道再不拦住她,明儿他就得成“阉鸡”。 年画冷眸一敛,“让开。” 三水打定主意就是不让。 楼梯轻响,片刻,苏镜出现在几人面前。 苏镜碧眸一扫,笑道:“哟,还真是不让年画见本太子啊?” 凤君晚眸心一缕利芒飞闪而逝,转身回房,“砰”一声关上门。 三水身子一抖,又打了个寒颤。 任言姜站在门口,看那关上的门,若有所思。 年画淡冷而立,不为所动,侧头向苏镜,清浅淡道:“镜太子,你来了。” “我来给你践行。”苏镜微笑,手一扬,晃晃那酒壶。 年画唇角微动,道:“好。” 三水见状,赶紧凑到年画耳边,低声道:“不能喝。” 苏镜眸光兴味的看着,不言。 年画纤手推开三水,几步走到苏镜面前,沉定道:“小二劳烦取碗来。” “无需。” 苏镜打开那酒壶,递到年画面前,眼中深光隐隐,“你先喝。” “画儿姐……不……不可,我去取碗。”三水可被吓得不行,转身便要入屋寻碗。 “不用。”年画淡声开口,接过酒壶,仰头便倒酒,大口入腹,辛辣的酒竟不知何滋味,纤手揩了嘴角,将酒壶递给苏镜,“多谢镜太子的美酒。” 有些事儿她不糊涂,苏镜大可以杀了她与秦江槐,但并没有那么做,还待她如上宾,虽说要娶她,但总算是没有强迫她。 三水悄悄靠近凤君晚所住那房门,时刻准备着,怕里面之人出来夺人命。 “爽快!”苏镜飒然一笑,接过酒壶,对了口尽数喝下,那倒得猛烈,酒湿了一衣襟,微闭一闭目,转头深深看她一眼,“保重!” 说完头也回的走下楼梯。 “你爹……本太子已安置好,不便让你去看。还有你那小情郎已离开壅城,你就放心吧。” 年画身形不动,轻弯一下唇角,微舒一口气。 三水亦长长吐一口气。 “任言姜,不要让本太子看到你,不然,休怪本太子不客气。” 声音传来,苏镜人影已不见。 任言姜微蹙眉,眸内闪了冷厉。 “哗啦”一声,门打开,三水差点儿跳起来。 低头轻声道:“大师兄。” “起程。” 凤君晚极冷开口,大步走向楼梯,从年画身边走过,并不看她。 “哦。”三水抬头,眸光闪亮,喊道:“起程起程,画儿姐,我去拿包袱,回家啰。” 说完快步入屋收拾东西。 任言姜上前至年画身侧,轻扶她手臂,“姐姐,走吧,你扶你。” 年画轻拂开她的手,缓步向楼梯口走去。 任言姜唇角微微一动,淡淡讽意逸了开,亦举步跟上。 * 一路上,既便是与凤君晚同马车,年画亦是不言不语,不是闭假扮睡觉便是看书籍,看都不看他一眼。 凤君晚眉色淡冷,像是也只当她是空气似的,没有正眼看她。 坐在外边赶马车的三水都似乎感到马车内的森寒冷气,不时的打寒颤。 都好几日了,不见那两人说过一句话,当真令人担心。 这时侍卫来向三水禀了一件事儿,他挥手让侍卫离开,赶紧停了马车,转头向马车内,道:“大师兄。” “何事?” 凤君晚没有撩帘,三水只听到冷冷的声音。 “有个人总远远的跟着咱们,自一出那壅城便跟着了,他就跟着,亦不上前亦不离开,侍卫们没了主意,特意来禀了。”三水道。 “你去看看。” “是。”三水一跃而下,向马车后而去。 众侍卫立刻护着马车。 年画忍不住好奇,撩帘想下马车,被一只大手拦了,“坐好。”这是几日来凤君晚与她说的第一句话。 年画眸光瞪他,“坐得累了,我下去活动活动手脚。” “不许下。”凤君晚把她拉坐回原位,“到前面小镇再下。” 年画轻咬唇,“恶霸。” 凤君晚淡笑,看着她,“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虽说天留王得一路放行,但就怕旁的人心怀不鬼。” 年画撇撇嘴,冷道:“若真有人心怀不鬼,你我坐在马车中,都成人家箭靶靶心了。” 见她愿意说话,凤君晚心情大好,眸色淡柔的看她,道:“吾心中有数,你以为就只这十几名侍卫啊?” “知道你厉害。”年画垂眸不看他。 凤君晚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三水的声音。 “大师兄,是那任子宿。” 凤君晚沉眸,定定的看年画,眸光深沉。 她又招惹了这个任子宿? 有完没完啊,去哪招到哪。 年画心思一动,猛的抬眸,不期然撞入他那沉冷的黑瞳中,唇角不自然的动动,“我去见见他。” 想来任子宿是不放心任言姜,唉,这般好的男子,她那妹妹该珍惜。 “不许去!”凤君晚眸子不动,冷道。 “我与他说几句话,想来他没有恶意的,若不然怎会只远远的跟着?”年画淡闪了眸子,“在战场上,他没伤你也没伤我,说到底他是我爹的义子,亦算是我的大哥。” “若不是看在他是你爹义子的份上,吾便让他们杀了他。”凤君晚眸光咄咄逼人,声音透着生寒。 “你……不讲理。”年画恼了,伸手推他,被他大手握了。 “是谁不讲理了?这是在天留国内。”凤君晚道。 年画想甩手,无奈被他握得紧紧的,睨眼向他,“他……他是担心言姜妹妹。” 凤君晚眸内那一层冷气散了散,“他喜欢她?” “要不然呢?”年画没好气道:“你以为是什么?” 凤君晚眸光一闪,闪了一丝不自然,大手将她放开,道:“让三水多带几个人陪你去。” “作甚?又不是打架。”年画起身撩帘。 “不然就别去,吾……不陪你去算好了。”凤君晚冷脸冷言。 “好好好,随便吧。”< 第204章不许乱跑了 艳阳高照,夏风温热。 见年画骑马前来,任子宿拍马迎上,抱拳道:“子宿没有恶意。” 年画勒了马,淡然浅笑,“我知道,若不然我便不来见你了。” “多谢!” 年画转头望一眼任言姜所乘那马车,轻声道:“为了她?” 不知是因日头所晒还是怎的,任子宿脸色隐现淡红,垂眸道:“义父待我如亲子,我不能不管她。” “我也是我爹的女儿,你不管我?”年画盎然趣笑。 任子宿抬眸,眼底微光沉定,“你是义父的嫡长女,亦是我的妹妹,若有人欺负你,我自然管,只是已有人管你了,我很放心,只是言姜,自小得长公主及义父疼爱,如今这般样子,我担心她。” 年画杏眸闪了微暖光泽,道:“你有心了,我无需人管,自己管自己。今后你有何打算?言姜那意思是要随凤君晚入宫,你……还是替自己打算打算吧。” 她明白那个道理的,若是任言姜喜欢任子宿的话,那么些年早该喜欢上了,用不着到现在。 “我便在天都留下,她想来看我便来,我不勉强,总要让她感到身边有个依靠。”任子宿坚定道。 年画静看他,心底起了微澜,秦江槐何尝不是这般?不声不响的在她身边,甘愿为她付出,不求回报,这样的男人,她是否该珍惜? 总觉得任言姜不知道珍惜眼前人,自己何尝不是? 回了回神,眸光微闪,道:“这样吧,你到天都之后,先到兴隆客栈住下,等我安顿下来,再派人去寻你,帮你安排份差事,你也好安定下来,至于言姜,她要如何选择,你我拦不住。” 任子宿沉吟,道:“好,多谢!” 远处马儿飞奔,任言姜亦骑了马儿奔来,在二人面前勒马,细手绕了马缰绳,似不悦道:“子宿哥哥,你来作甚?” 年画微蹙眉,不言。 任子宿朝任言姜笑笑,笑容里是丝丝淡柔,道:“我向大王辞了官,亦回月玄国去,到底我还算是月玄国人,我在天都,日后亦有个照应。” 任言姜微咬唇,看向年画,道:“姐姐,是不是你让子宿哥哥到天都去?” “是。”年画淡眸静看她,“他是你哥哥,亦是我的哥哥,怎能留他一个人孤伶伶的在壅城呢?” 说完,勒转马头,拍马向马车方向奔去。 三水看一眼任言姜,领了人也奔走。 任子宿向任言姜道:“去吧,我没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有事便来找子宿哥哥。” “嗯。”任言姜脸色淡冷,道:“我是要入宫为妃的,你落脚后便告之我。” 任子宿忍了心中的情绪,笑笑,“好。” 任言姜没有多言,勒马调转,拍马便奔走。 一行人继续前行。 马车内,凤君晚沉静的看年画,长臂一揽,将她搂入怀,轻声道:“不许乱跑了,随我回宫。” 年画脸色微热,挣扎着推开他,“不去。” 凤君晚长睫微颤,一动不动看她,深瞳敛了敛,掩了那失望的情绪,沉静开口,“你又要作甚?” 年画眸子灵动一转,“要我回去可以,我要为相。” 凤君晚眸依然不动,唇角微动,“你这是在找别扭。” “别不别扭你自个心里有数,发生了那么多事儿,你想要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那是不可能的。”年画羽睫轻眨,沉冷道:“你能忘了我姑姑给你带来的伤害吗?不能吧?别自欺欺人了,你为帝,我为相,是最好的选择,姑姑的错,我会尽量弥补给你。” “既要弥补就随吾入宫,吾要的是后,而不是相。”凤君晚一字一字道。 这女人真是像个孩儿般难侍候。 年画冷笑,眸光熠熠与他对视,“你要后,宫中多的是抢着想为后的女人,你何会缺?” 她没有办法把那些事儿抹去,至少现在不能。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干脆就不做选择。 凤君晚深深的看她,直想望入她心底,暗咬牙,“你当真是找别扭。” “就算是吧。”她清傲的微仰了脸。 凤君晚心头一跳,眸中的柔软微滞了一下,脸向她一靠,似火的唇噙了那娇柔丹唇。 “你……唔……” 年画心头大跳,一拍一拍,特别的沉重,双手不顾一切推他,拼命的挣扎,无奈被他大手擒得死死的,唇上一阵酥麻传来令她顿觉浑身无力,清明缜密的头脑昏昏沉沉,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年画只觉得得要晕阙过去后,凤君晚才放开她,轻搂着她,沉重的喘气。 片刻,双手扶着她削瘦双肩,如夜空般深幽的眸将她深深锁住,声音有些淡哑的开口,“你是吾的后。” 年画又羞又恼,侧开脸,轻咬那水红亮唇,“不希罕。” 她讨厌逼迫。 眼前这个人就总是这样,从不问问她想要什么,从不理会她的感受。 凤君晚潋滟眸底乍寒,大手捏了她下颌,将她那清冷小脸转正,“你再说一遍。” “不~希~罕。”年画一字一字咬得极重。 既然他不理会她的感受,她也无需理他的感受。 凤君晚猛的敛了凤眸,冷厉喝一声,“停下!” 年画眼帘微垂,长睫轻颤。 赶马车的三水心头咯噔一下,赶快勒马停下。 听这声音,可不太妙呵,又吵嘴了? 布帘猛的被掀起,凤君晚极快的跃下,“走!” 扔下一个字,人向马车后闪去。 三水愣住不动,不知所措。 这怎么啦? “还不走?”狮子吼自马车后传来。 三水惊得心都快跳出来,极快甩头向后瞄一眼。 凤君晚正坐在高头大马上冷冷的看他。 三水眉心一跳,张了嘴,转脸快鞭甩马儿,“嗬~快跑快跑。” 狮子来了。 马车内的年画双手轻轻抱了臂,斜斜靠了,长睫静阖。 这样,很好。 * 紧赶慢赶,一个月后到达天都。 年画撩起马车窗帘,看那高大巍峨城墙,飘飘的锦旗,川流不息的人流,心头微热。 这才是她的家。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眼前亮光一闪,凤君晚那寒冰脸出现在她眼前,“扑”一声,一个包袱落入她怀中。 “年相,换衣衫吧。” 年画眸中光泽一闪,喜道:“你愿意让我为相?” 自那一日,这一路,他都没与她再说一句话,她正盘算着往后怎办呢,他便来了。 “不然呢,让吾绑你入宫?” “不要不要,我还是委屈一点为相吧。”年画笑嘻嘻,搂了那包袱不放,“你出去,我换衣衫。” 凤君晚微瞪眼,放了帘转身守在马车外。 三水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着。 原来画儿姐当相国啊,难怪大师兄这一路脸臭得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 唉,还是哄不好画儿姐。 没多久,两辆马车在右相府门前停了,三水跃下马车,把腰牌给门口护卫看了,道:“去,快去唤你们卞参知出来,年左相回来了,咱家传皇上口喻。” 一身男装的年画落了马车,负手淡立。 两名护卫皆识得年画,惊呼,“年左相……真的是你?” “什么真的假的?这便是年左相,快去传话。”三水拍那护卫的肩膀。 “是是,马上去。”一名护卫撒丫奔了入内。 不一会儿,一身淡青夏日清凉长衫的卞一心从府内出来,他身后跟随着的是一众官员。 卞一心大步至年画面前,眼底一热,撩袍跪落,朗声道:“下官卞一心恭迎年左相回府。” 身后众官也一并跪落,乌泱泱一片,“下官恭迎年左相回府。” 年画静静的看众人,面上平淡,心中感慨万千,亦撩袍跪落接旨。 三水仰一仰头,扯开嗓子道:“皇上口喻,废原来的右左相之制,恢复相府,御史府制,年左相有功,封相国,入主右相府,右相府从此是为相府,左相府是为御史府。” “吾皇万岁。”众人齐呼。 “谢皇上!”年画率先站起,对众人道:“都起吧,望众同僚齐心协力,为皇上分忧。” “下官遵令。” 众人站起身。 三水转身向年画,笑道:“年相国,我回宫复命了,一会儿圣旨会到,你大可放心了。” 这下画儿姐该满意了吧? 又当上相国,命真好,想怎样便怎样,大师兄对她可真迁就,唉,有时当女人也挺好的,下辈子吧,下辈子他也投胎当女人。 年画向三水施一礼,道:“有劳三水大人了。” 三水挑眉撇撇嘴,转身向马车走去,一跃而上,“啪”,一甩马鞭,马儿便奔了起来。 “我走啦。” 年画看着这纯真的三水,不由淡笑。 在那充满算计充满斗争的皇宫,希望他不要受到伤害。 卞一心看着她,眸内闪了一丝光泽,道:“年相国,你能平安回来实在是太好了,下官……下官与众同僚都替你担心,特别是云大人,他极是担心。” 年画纤眉微拧,淡道:“你与他好起来了?” 卞一心微笑,“那是同朝为官嘛,没什么特别好与不好的。” 他知道她的性子,只怕对云成雨出卖她之事还耿耿于怀。< 第205章姨娘的女儿 年画淡笑,“让大家都进去,日头怪猛的。” “是。” 卞一心转身挥手让大家入府,众人向年画施礼,三三两两入府。 那一厢,马车边上,任言姜微眯了眼,静静而立。 这般风光,自己往日何曾没有? 可一切,全让凤君晚毁了,还将她弃之如履,对年画却是百依百顺,如此这般,她怎能甘? 袖下的纤手微握成拳,见年画望过来,弯唇展开笑颜。 年画看着任言姜,朝她招招手。 任言姜微笑着走到二人面前。 “一心,这是本相的妹妹,姓任名言姜。”年画向卞一心介绍。 卞一心微笑,朝任言姜点点头,“任姑娘。” “这是我朝参知政事,卞大人。” 任言姜向卞一心施一礼,“卞大人好。” “任姑娘免礼。”卞一心略一抬手。 年画道:“一心,你着人给言姜在府中安排个住处,安静一点的。” “是。”卞一心向候在身后的管家吩咐。 “言姜你先随管家去吧,有需要便与管家说。”年画朝任言姜淡声道。 “好。” 任言姜应声便随管家入府。 “年相,任姑娘真是你的妹妹?”卞一心笑问。 “是的,姨娘的女儿。”年画淡淡说了一句。 “难怪相貌与你差得远。” “言姜的娘是天留国长公主,不过人已死,言姜曾是天留国大将军,此事,你先心里有个数,他日,说不准会有人做文章。”年画思忖道。 卞一心是她的人,这是任谁都不知的,就连王海亦不知,只有白笑笑那孩子知道,他们都不在了,皆因凤君晚而死,这些旧账,让她怎能放下? 还有爹爹,终是因凤君晚而落到那般下场,这一件一桩事压着她,她怎能心安理得的在凤君晚身边? 还好,卞一心没有事,他亦没有出卖她。 那时,她令卞一心在凤君晚身边,很多事儿都是从他这儿传给她的。他在参知政事的位置坐得长,在百官中的声誉不错,有些事儿,是该提前让他知晓。 卞一心微惊,略一想,道:“也就是说你爹这些年未死,而是去了天留国,还当了个长公主附马?” “嗯。”年画应得清淡。 她知道爹当年的不容易,但对于另娶,在她心中还是留下了阴影。 “任姑娘为何随你到天都?”卞一心那圆溜溜的眸子闪了闪,问道。 年画仰望水蓝天空,那儿一片明净,映入她清眸中,湛凉。 “我爹真的死了,死在我怀中,天留王容不得言姜。” “原来是这般,年相无需伤怀。”卞一心轻声安慰,心思有些遂远。 这个女人当真不易,当年她救他的恩情他永不会忘,安插他到当时的凤相身边,他明知做这样的事儿下场不会好,但他没有任何怨言,战战兢兢,一路来,总算有惊无险。 她女子的身份,他亦是无意得知,但并未向当时的凤相禀报,他知道一些凤相的事儿,亦未向她禀报,他经常陷入两难,她救命之恩不能忘,凤相的为人他亦看在眼中,权衡之下,他决定谁都不伤害。 云成雨之事让他震惊,断没有想到他竟是凤相之人,亦深感自己处境的为难与危机,如今凤相已为帝,他更看得清当今圣上与年画,无论是才华思维,还是策略手段,两人是如此的相像,他希望他们不要再斗下去,多一分惺惺相惜不好吗? “洛小五,福姐儿,白笑笑,王海,他们的死可与他有关?” 年画清冷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卞一心眸光微动,知道她所指的“他”是谁,当下看着她道:“均与他无关,自那福姐儿死之后,很多事儿都是他那俩师弟去做,他只让下官在朝堂上站稳脚便好,其余之事极少吩咐下官去做了,至于在战场上的事儿,下官便更不得知情。那日他突然回来,还是重伤未愈的,他才告之下官他真实的身份,且是计策成功了回来登位,那时下官真以为你已死,他既然是先帝之子,登位,下官自是会支持。恕下官直言,你与他之间,下官懂一些,但并不全看得懂,似乎你在支持他,却又似有千万的恩怨。” 年画神情微动,心算是微松下来,“嗯,他们几人之死,本相一定要查清楚,把真凶揪出来,给他们一个交代。” “年相有何吩咐尽管与下官便好。”卞一心见她回避亦不敢多说。 年画眸眼淡静,轻声道:“你我的关系你知我知,你心中有数便好。” 卞一心微点头,“下官谨记。” 他怎会不知这轻重?若是皇上知他与她的关系,只怕不会饶他。 “本相爹爹收有一位义子,住在兴隆客栈,性子木讷不太爱说话,但武功高强,也曾为天留国将军,你看着给他安排一份差事吧,他本是月玄国人,如不说,旁人亦看不出他是天留国人,本相是觉得他一身武艺浪费了实是可惜。”年画沉吟道。 卞一心想了想,迟疑道:“他若上过战场,许多将军认得他,只怕他日会给年相带来麻烦,这任姑娘已是……任姑娘样貌一看便知天留国人,日后可真会惹麻烦的。” “本相知道,皇上那儿是不会有什么问题,言姜与任子宿一同随本相回天都他亦认可的,你便让任子宿在相府当个护卫队长吧,无需上朝那便无人识得他。” “这般亦好,明儿下官亲自去接他。” 是夜,年画将一众来贺的官员打发完,已是二更,在天机阁细细察视了一番之后,亦无睡意,让人寻了一壶酒,一如以往,跃上屋顶坐了。 凉风习习,萤虫轻鸣。 握着酒壶子亦不想喝,抬头望那如圆盘的清月,淡眸微动。 月氏江山终是稳稳妥妥回到了凤君晚手中,两国亦休战,她的错她的罪算是减轻了一些,若不然,她万死不能赎罪。 想到那个人。 她心浪如潮水,千万般恩怨,怎理得清? 想到那日那热吻。 心微颤。 “相国大人!” 一声轻喊把她的思绪拉回,她已听出这声音,展颜微笑转头看去。 火红的夏裳,令人瞬觉这夏夜的热。 “你就不能不穿红衣裳啊?”笑道。 秦江槐弯起唇,逸开夺人摄魂的笑,人一闪,已到近前,撩衫坐落,眼中兴味一闪,火红着落那眼中跳动,“不能,若不穿红衣裳你便不看我了。” 听得苏镜说她已与凤君晚在一起,心中黯然,便独自回京,这一听说她又为相了,不做多想,连夜来看她。 年画笑,“你这是什么理儿?” 虽明他意有所指,但不并想说穿,在这个问题上,她都觉得自己就像个缩头乌龟,不愿意面对。 她欠他的,亦欠月祐潾的。 而那个人,她欠他的,他也欠她的。 “好理。”秦江槐亦不说破,知道逼不得她,亦不想问她又为何为相,只要她喜欢,他都支持。 举手将手中酒壶塞入她手中,“喝我这个,我请。” 年画看了看,把自己手中的酒壶放置一旁,“好,喝一喝秦大公子的酒,难得秦大公子请客,那许久之前还说让你请客,叫上海叔及成雨,只是现在物是人非,海叔亦不在了。” 说完猛的喝一口那辛辣的酒。 秦江槐眼波微动,亦喝了一口,道:“别难过,不还有我在吗?” “是的,你在,甚幸。”年画眸光一动,“太上皇还好吧?” 秦江槐唇角微涩,道:“我回来亦未得见过他,只听爹说,太上皇很安静,还好。” “秦太尉还有秦老夫人可是恨本相?”年画道。 秦江槐眸底一片幽静,对她一笑,笑影里是淡然的沉静,道:“有何可恨的?对于他们来说,太上皇平安更重要,至于其他的,不属于自己的何必去强求?” 他怎也忘不了那日他回到京中,爹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直言只要他与弟弟平安就好,别无所求。 年画心底微热,举了酒壶轻碰他手中酒壶,道:“多谢!” 这一家都是和善之人,希望好人有好报。 “谢我便无需说这两个字。”秦江槐仰头喝下一口酒。 伴在她身边,就这样,亦很好。 年画灿然一笑,“好,不说。” “我爹想告老,回沅西城。”秦江槐道。 年画眸光一动,“本相举荐你为太尉可好?”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秦江槐浓眉一挑,邪气的嘻嘻笑。 他知道若想如先前那般当她的随从,凤君晚铁定不允,只有这般,想来凤君晚会应下。 太尉只是位列九卿的官儿,如今又不掌兵权,由年画来提,凤君晚不会拒绝,而且他又不是草包,只是他向来不屑入朝为官而已。 年画笑笑,忍不住举拳捣一下他肩头,“你就不能歉虚一点?” “那是虚伪。” 这一拳直酥了秦江槐全身的骨头,心底暖洋洋的。 远处茂密树枝上。 凤君晚将酒壶往三水怀中一塞,起身掠走,一瞬间便没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第206章都好利索了 什么嘛?又生气? 三水手里拎着食盒,怀里揣着酒壶,望着那黑暗,无奈翻白眼。 转头又看向远处屋顶那二人,撇嘴。 什么嘛?画儿姐怎么这样?心里到底装着哪个男人啊? 三水回到宫中,在御书房门外遇见柳飘飘领着两个人正欲入内,他轻声将他唤住,扫眸看那两人,一看吓一跳。 指了其中一人,“你……你,不是那个管七吗?你怎么来这儿?” 管七笑笑,朝他施一礼,道:“正是在下,在下来见皇上。” “啊。”三水摸了摸脑袋,疑惑道:“见皇上啊……” 他不是那个太上皇的暗卫吗?怎来见皇上? 柳飘飘勾唇意味一笑,似神秘道:“小子,你不懂的啦,一起进去吧。” “我……我,大师……不,皇上神色好像不太利爽,我就不进去了,我在外边候着。”三水连忙摆手。 柳飘飘眸光一闪,大手一把扯了他手臂,笑道:“走吧,你是皇上的近侍,哪有不在身边待着的道理?” “什么近侍?就出气筒一个。”三水低声嘀咕。 柳飘飘笑看他,“谁让你长一个出气筒样儿啊?” 三水苦了脸,“二师兄你就不能少欺负我一回?” “已经是很少了,我现在带领暗卫,都极少在你面前出现,你还不满意?”柳飘飘手指轻敲他脑袋。 “满意满意。”三水闪了眨笑道。 几人入了御书房。 香炉中燃了沉香,丝丝入鼻,醒人脑,清思绪。 凤君晚盘腿坐在矮榻上,手捏着白棋子,眸光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棋盘,脸上如罩了一层霜,令这夏夜也一凉。 四人施礼。 凤君晚似老僧入定般,并未让四人起身。 三水偷偷瞄看柳飘飘,眨了眸示意。 你看你看,你都说皇上神色不利爽了,偏要这节骨眼进来。 柳飘飘睁大眸狠狠瞪他,挑眉,示意要他出声。 三水那浓眉拧成一线,示意是说又欺负我。 柳飘飘眉目一展,表示承认。 三水正要开口,那冷峰雪人开口了,“都起吧。” “谢皇上。” 四人齐齐起身。 三水献殷勤的把案几上的茶盏端起递给凤君晚,冷扫他一眼,接了茶盏喝一口。 三水待他喝完,又溜须的接过茶盏放到案几上。 柳飘飘唇角直抽抽。 至于这般吗?几日不见,这小子都成马屁精了。 “三水。”凤君晚冷冷开口。 “小奴在。” 三水这一开口,柳飘飘差点儿岔气笑出声。 这小子学宫规学得还真是快。 凤君晚抬眸,寒光微扫,道:“你认郭宾为义父吧,这般郭宾仍为宦者令,众人也非议不了什么,也正好教教你。” “啊?是。”三水眸光惊讶一闪,反应极快,爽声应下。 原来那人是太上皇那时的郭宾郭大人,他有所耳闻,还以为他死了呢,没想到还活着,这般出现,想来是大师兄的人了。 郭宾撩衫跪落,口呼,“老奴多谢皇上。” “起吧,朕自不会亏待你。”凤君晚轻抬手,看向三水,“三水这便认下吧,朕替你们做个旁证。” “好咧。” 三水开心的应,待郭宾站起身,向跪落,朗声道:“义父在上,受义子一拜。” 说完“咚”一声磕了个响头。 “好好,快起快起。”郭宾笑眯眯,上前扶他。 三水利索的爬起,心底亦是欢喜不已。 自己无爹娘,亲人只有师父与两位师兄,这会儿多个义父,亦是好的。 郭宾从身上摸出一块油亮的羊脂白玉玉佩,塞到他手中,道:“义父给你见礼,这是义父爹娘留下的,你收下吧。” “这……这怎行?”三水犹豫,转头看向凤君晚。 他怎能要义父的传家宝呢?一看就知是好东西呢。 “收下吧。”凤君晚淡声道:“回头朕会另有赏赐给你义父的。” 三水眸光一亮,喜滋滋的收那玉佩特入怀,轻轻在胸口抚一抚,道:“好,多谢义父,我会好好保存的。” 这义父还真是个大方之人,想来日后会待他好的。 郭宾脸色和祥,轻摸一下他脑袋。 这么些年他暗中为眼前的皇上做事,现下没有过了河便拆桥,他已是感恩戴德了,如今还让他当宦者令,失一块玉佩又如何?而且认下这个义子又是皇上的师弟,他求之不得呢。 皇上让三水认他做义父的用意他亦想得明白,一方面是想栽培三水,一方面是安放一个人在他身边,既重用他又防备他,帝王的心思都这样,他都习惯了。 凤君晚看向管七,道:“管七依然回暗卫营,为指挥丞,好好辅助柳指挥令。” “多谢皇上,管七定不会负皇上所望。”管七眸光沉定,跪地谢恩。 “起吧。” “皇上,这下有指挥丞了,是不是可以让微臣告个假啊?”柳飘飘笑道。 凤君晚侧目,“你说呢?” “好吧,不告假不告假。”柳飘飘无奈道。 三水朝他笑,得意洋洋。 也就大师兄能收拾二师兄。 凤君晚伸手入那装棋子的棋盒中把棋子扒拉得哗哗响,片刻,停了手,眸光只留在棋盘上,道:“选秀吧。” 几人皆愣。 还是郭宾反应快,道:“皇上新登基,这时候选秀也是合适的,喜庆。” “义父,选秀是什么啊?”三水一脸的纯真,眨眼看着郭宾。 “那是往后宫增加女人,选妃,小笨蛋。”柳飘飘瞪他,没没好气道。 郭宾笑笑点头。 “哦,是这样啊,倒也是喜庆事儿,大伙都有得忙了呗。”三水挠头笑。 是喜事吗? 画儿姐不会吃醋啊?会不会醋劲大发跑来与大师兄吵闹?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大师兄肯定是气大了,想来是以此来气画儿姐吧? “就这般定,你们都退下吧。”凤君晚冷声道。 “微臣告退。” * 翌日早朝。 这是两人一人为帝一人为相的第一日朝会。 年画望龙椅上之人,眸眼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亦看德王,此人脸色已不如往日的闲淡,倒是多了一丝戾气。 议事过半,她出列道:“皇上,秦太尉已交告老辞呈,微臣举荐秦太尉之子,平西将军秦江槐为太尉,望皇上恩准。” 凤君晚冷眸看她,“年爱卿怎就认为秦江槐合适呢?” 一想起昨夜两人那亲热劲他便来火。 “皇上,此次秦将军立了战功,且排兵布阵尽得秦太尉传授,才能非一般人可比,当得了太尉。”年画淡然与他对视。 “当不得。”那厢德王拧了眉喊,“立战功的又不止他一人。” 众人见德王这般嚣张,皆倒抽了口冷气。 凤君晚眼底寒光冷澈,朝众人一扫,冷道:“众卿认为当不当得?” 众人面面相觑,摸不透皇上是如何想的,皆不敢言语。 “都哑了?”凤君晚凌厉道。 众人打了个寒颤。 皇上是相国的时候他们都惧,如今为帝了,更是惧。 卞一心出列,道:“皇上,微臣认为当得,俗话说虎父无犬子,秦将军有战功又有才能,当得太尉一职。” 云成雨瞄看一眼年画,亦出列道:“皇上,微臣附议。” 见这两人都附议了,众人皆附议。 德王的脸色极不好看,似墨般黑沉。 “好,当得当得。”凤君晚站起身,冷道:“十日后选秀,都准备吧。” 说完甩袖离去。 “恭送皇上。” 听到他说选秀,年画怔了怔,面上极快恢复淡冷。 转身要出殿,抬眸便见云成雨在看她。 他几步至她面前,眸光关切,道:“相国大人一向可好?” 知道她未死又回朝,心里是异常高兴的。 “还好。”年画淡道。 事儿既已过去,倒不甚怪他了,他自己刺自己那一剑,业已还她。 想了想道:“旧伤可好利索了?” 云成雨惊讶,很快复转为欣喜,眸内闪了亮,道:“无碍,都好利索了,是小华帮治的,不知他现在可还好?” 她这般问他即代表原谅他了。 年画眸光微闪,唇角微动,“还好,他随他师父一起在谷中。” 从三水那儿她知道小华去了失魂谷侍奉陌离散人。 “那就好那就好。”云成雨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年相国请,一同离宫吧。” “请。”年画亦伸手,淡道。 * 相府。 任言姜跑到天机阁找年画。 “姐姐,我要入宫选秀。” 年画正在看奏折,拧眉,抬眸冷冷看她,“你方才喊我什么?” 还好此时屋中无其他人,若不然,又得惹麻烦。 任言姜碧眸微眨,转头四处望一眼,不好意思的笑笑,“不好意思,一时忘了,哥哥哥哥。” 既然她要她守口,那暂且就听她的吧。 哼,为相?她才不希罕,哪比得上当皇后来得好? “下次再这般,我便送你离开相府,另寻住处。”年画不客气道。 “知道知道,下次不会了。” 任言姜极讨好的笑笑,又跑去斟了茶放到她面前,“相国哥哥,我想入宫选秀。” 年画微瞥一眼那盏茶水,心中冷笑,“你已被皇上拒绝,还要去?”< 第207章朕定不饶他 真不明白她的脸皮是用什么做的?都被这般拒绝了,还要撞个头去。 任言姜脸色微变,袖下纤手紧了紧,但又极快恢复自然,展颜笑笑,“那身份不一样嘛,兴许皇上不喜我以前的身份,如今是你的妹妹了,想来不会再拒绝的,你看我的容貌模样儿,难道不够资本去选秀吗?” 这个姐姐,说话还真是不带一丁儿客气的,不就是当个相国吗?有何了不起的。 年画睨眼细看。 眼圆脸圆,多了一分英姿,少了一分娇柔。 她就真那么向往入宫做凤君晚的女人吗? 一想到凤君晚那一大群女人,一丝淡涩浸了心房,挥之不去,扫之不掉。 这样的男人,她怎能选? 本已是前事纷乱理不清拔不掉,未得喘息,他便要选秀,世间男子皆烂情。 也罢,他当他的帝,她当她的相,各不相干。 “你真想入宫?”回拢神绪淡冷的看她。 任言姜那碧眸闪了闪,清锐的笑道:“自然,哥哥难道不知我的心思吗?从在战场第一次见到他开始,我便认定他了,只是没有想到他当上了皇上,这般厉害的男人,怎教人不喜欢呢?我发誓,今生非他不嫁。” 她自然知道年画与皇上那微妙之事,她就是要这般高调,绝不让她与皇上成了事。 年画沉眸看她,带了深深的考究。 不管是勇气还是不知羞耻,不得不承认,这一方面,自己不如她。 “哥哥。”任言姜见她不言,只当是不乐意,微拧眉道:“你该不会有意想阻拦我吧?” 年画眸一眨,淡道:“怎会?好,你准备准备,到时日便送你到宫中参加甄选,但是有一点我提醒你,别把你那身份露了底,你是半个天留人的事也瞒不了,看样貌便能看得出,你别在此事上惹麻烦便好,虽说皇上允许你随我回来,但不代表他能容忍你给他惹麻烦,朝中事断不那么简单。” 任言姜面上一喜,点点头,“我明白明白,我知道该如何说如何做的。” “那自然好,你先下去,有何需要便找管家,无甚事不要到处跑,此是相府府衙,不是家府,这儿除了下人,其余皆朝堂官员,你若遇上了,礼貌客气一些,若让我知你在此处颐指气使,休怪我不顾情面。”年画看着她,清清晰晰道来。 自战场上她那嚣张颐气,便让人十分反感,性子直率是好事,但嚣张便令人厌了。 任言姜垂眸,“知道了。” 待她日她当上了皇后,便有她好看。 * 御书房。 空气冷凝。 几位臣子议完事,忙不迭的退出,脊背皆水透般湿,衣裳黏黏乎乎。 三水垂头立着,心里似吊了个水桶,上下不得,不知该不该说。 眼角余光偷瞄那龙案后,面上挂了好几层霜之人。 这画儿姐也真是的,身为相国,不日日到御书房来禀报一下事务,就连奏折也是由卞大人送来,这不特意的嘛。 方才他听得来报说相国往福寿宫去了,那儿住着太上皇,不来看皇上而跑去看太上皇?真是让人揪心。 而且那个太上皇还是那么年轻那么俊美,让人揪心死了。 “啪”一声,凤君晚将一本奏折甩龙案上,并未看他,只随手从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上又取了一本。 三水双肩一抖,咬咬唇,低着头道:“皇上,方才年相国去了福寿宫。” 他渐渐明白一些道道,在这宫中,人人会溜须拍马屁,他若不禀报,自然大把人会来禀报。 “朕不想知道她的事儿。”凤君晚头没抬冷声道。 三水惊讶的微张了嘴,“是,小奴知道了。” 那下回还禀不禀? 想了想,抬头道:“听得卞大人说,他作主让任小姐的义兄在相府当个护卫队长了。” 这该不算是年画的事儿了吧? 凤君晚依然没有抬头,“你与卞卿家说了,别出漏子便好,若出了什么事儿,朕定不饶他。” 冷言似冰刃刮过,无一丝情绪,令三水心头又咯噔一下。 大师兄皇上真是越来越不好侍候了。 是不是当皇帝的都这样啊,整日冷着脸,像是人人欠他米粮似的。 “知道……知道了。” 想了想,转身去吩咐外侍太监送清心下火茶来。 福寿宫。 殿前几株栀子花,静静绽放,凌霄藤攀满回廊,翠绿成荫,更显此处的冷寂。 年画心底一丝悸动,微微闭一下眸,让殿外太监入内禀报。 那后宫女人为了争宠夺势,当真是害己又害人。 月祐潾何错之有? 殿门“嘎嘎”一声打开,清瞿的月祐潾负手而立。 年画抬眸,几步上了阶台,跪落施礼,口呼,“微臣见过太上皇。” 月祐潾看她,往日雅柔的眸多了一丝浑浊,一丝苦笑自唇边划过,沉声道:“起来吧。” 是该恨他,若不因他,兴许结果不是这般。 可他又以自身换回他一命,这又该如何恨? 只要他与凤君晚不是一伙的,他兴许会原谅他。 “谢太上皇。”年画站起身。 “进来吧。”月祐潾转身入内。 待二人落了坐,上了茶,年画才开口,“太上皇近日可还好?” 月祐潾端着茶盏,浅浅喝一口,垂眸没看她,道:“还好。” 被人夺了位,能好到哪儿去? “太上皇,平安是福。”年画眉目清浅,看着他淡淡施一笑。 月祐潾握茶盏的手微顿,抿唇,将茶盏放至一旁案几,抬眸看她,眸色幽远,较往日多了一丝冷意 ,“若是你又会如何?别坐着说话不嫌腰疼。” 年画神情微动,长睫微垂,掩了心中思绪,“太上皇,是微臣的不是,微臣对不起太上皇。” 昔日的西宫太后造下来的错,她又怎说得? “罢了。”月祐潾大手一挥,“吾不想听这样的话,既便是你的错又如何?木已成舟,你且好好的当你的相国吧。” 被他这般呛白,年画心底微叹,一时言语不得。 后宫的斗争,当真害人不浅。 “你又是怎么回得来的?”月祐潾眸子微眨,淡漠开口。< 第208章你狼心狗肺 年画回拢心神,朝他看去,淡声道:“亦是险。” 当年简明的把壅城宫变一事说了,省了苏镜要娶她之事及她爹是天留国国师一事,她不希望再多生事端。 听她说完之后,月祐潾沉眸不言,眸光落在她脸上,沉沉静静,无一丝情绪。 心底却是起了波澜。 原来这阵子凤君晚去了天留国?他竟做得如此滴水不漏,朝中无人知晓。 那凤君晚就把眼前这一位年相国看得那么重?他可是个男人,如今又让他为相,他是年华,就算他有些才能,但及得上年画吗?若凤君晚念着年画,也无需这般重用他才对。 突然脑中灵光闪过,道:“他待你还真不一般。” 年画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淡道:“他欠微臣妹妹的。” “倒是。”月祐潾意味而笑。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年画才辞身而出。 待殿门关上,月祐潾悠然喝一口茶,淡声道:“出来吧。” 不一会儿,后殿转出一个人,鬼头面具甚是吓人。 此人正是巫山阁阁主,冷百里。 “主子,你说,若以此人要胁凤君晚,你说凤君晚会用什么换他?”冷百里瓮声道。 月祐潾将茶盏放落小案几上,沉吟道:“未是时机,你去查清楚了这年相国的身份,吾要知道他到底是男还是女?” “主子的意思……怀疑她是女子?” “嗯,若不然凤君晚为何不顾自己危险而去到天留国救他?吾断不信凤君晚有龙阳之癖。”月祐潾大手紧了紧,咬牙道。 若这一切都是年画的过墙梯,他不会饶她。 冷百里笑笑,道:“若真是女子,那就更有价值了,主子,老天还是助您的。” “哼!”月祐潾眼底翻了寒,“凤君晚去了天留国,你竟然不知?你说你还能成得了什么事儿?” 冷百里微怔,“他可是日日上朝的呢,难不成他让人易容假扮成他?”突然一拍脑袋,“是了,他那两个师弟都极善易容,特别是那柳飘飘,身材与他又近似,这阵子总不见他的踪迹,想来是他假扮了他日日上朝,当真是狡滑。” 月祐潾眸光一敛,大手一扫,将那茶盏扫落地上,“真是岂有此理,竟让个外人坐上龙椅。” 冷百里上前俯身将那碧玉茶盏碎片拾了,沉声道:“主子……您不也是……外人吗?” 皇位坐得好好的,就为一个“情”字断送了大好前程,当真不值。 “你放肆!”月祐潾冷喝,脸色黑沉如墨,眸内泛着阴寒与森冷。 冷百里低了头,“好,我不说了。” …… 年画出了福寿宫,顿足想了想,转身往冷宫方向走去。 立在冷宫外,盛夏正是千花万花怒放时节,可这儿的梨花却已是败落,微风吹得枝上梨花摇曳,纷纷飘落,片片瓣瓣沾上她素净黑衣。 她轻捻了肩上洁白花瓣,怔然出神。 花开得再好,亦有落败那一日。 人,不也是吗? 这高墙,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你方唱我登场,既便是皇帝,亦会有殁的那一天,荣宠富贵,无不就是过眼云烟,强求许多作甚? 长长羽睫一闪。 这一次回来,自己是不是过多的伤感了? 门板“吱呀”一声响,她抬眸看去,猝不及防,一只茶盏向她面门飞来,不作多想,头一侧,那茶盏依然从她脸上划过,脸上瞬时温热,一丝鲜血从脸上划落。 “无耻忘恩负义的家伙,滚!”废太后裴氏立在门口,冷厉的瞪她。 一旁怔愣的宫女很快回了神,慌忙上前跪落,口呼,“对不起,相国大人,实在是对不起。” 年画任那血挂在脸上,微抬手,淡声道:“你且起来吧。” 宫女颤兢兢起身,“相国大人你的脸……”取了锦帕递想上前擦拭又不敢,只得将锦帕递到她面前。 年画摆手推却,“无碍,你且扶裴氏入屋吧。” “年画,哀家养只狗都比你忠心。”裴氏似乎不解气,指了她厉声怒骂。 年画微仰头看她,眸内冷意淡绕,丝丝化为利刃刮向她,丹唇一棱,极冷道:“自作孽不可活!” 转身阔步离开。 “年画,你狼心狗肺,不得好死……” 身边那不堪入耳的骂声不绝,年画步未停头不回,袖下纤手已握得指节发疼。 不多一会儿,转入御花园,迎面便遇到了皇太后上官瑶,不及擦拭脸上凝结的血,施礼道:“微臣见过太后娘娘。” 上官瑶顿足,细眉微蹙,轻声道:“年相免礼。” 年画本想就此告退,但想了想,终道:“太后娘娘,微臣的姑姑有错,微臣替姑姑向太后娘娘赔罪。” 虽说是受裴氏指使,姑姑亲手杀那小公主是事实,这罪回避不得,正因此,她亦不敢轻易向凤君晚开口要求去看望姑姑。 上官瑶轻捂胸口,闭了目不看她,冷声道:“你如何赔?赔哀家一个女儿吗?” 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就这般让那女人给掐死,让她的心底的恨怎能平? 年画心底一滞,垂眸言语不得。 她心中亦不好受,可错已酿成,且姑姑受人所逼,这样的账如何算得清? “皇上到~” 三水放开嗓子喊的声音传来。 年画想告退已来不及,而且上官瑶亦未她走,只得跪着不动。 不远处,凤君晚正阔步而来。 “见过皇上……” 上官瑶身后一众宫女太监跪落施礼。 “都起来吧。” 凤君晚已大步至上官瑶面前,眸光扫看一眼跪地的年画,微拧眉,躬身施礼道:“皇儿见过母后。” “免礼。”上官瑶神色恢复了一些,淡露笑容。 想了想,对年画道:“年相起来罢。” 她就算恼恨,亦不会当众让皇儿难堪,这一位年相国就是那年画,皇儿当初失心疯亦是为她,如今再为相,她亦由着,朝堂之事她管不了,若是入后宫为妃,那她便容不得,她怎能让一个杀女仇人的侄女来当她的儿媳妇?她接受不了。 年画站起身,低了头淡声道:“皇上,太后娘娘,若无甚事,微臣就先行回府了。” 凤君晚眸子一垂,见到了她脸上那条殷红血线,心里咯噔一下,厉声道:“抬起头来。”< 第209章替微臣树敌 年画微咬唇,不动。 她不想惹事,可事儿偏偏找上她。 大方抬头,淡声道:“皇上,微臣先行告退。”说完便要退身走。 “站住!”凤君晚黑瞳微微一收,声音抬高了一些喝道。 年画顿足,眸光淡淡直视前方,不言。 “脸怎么一回事?”凤君晚盯着她的脸颊。 这样的伤是利器所造成,断不会是母后所为。 “多谢皇上关怀,微臣无碍。”年画这般说倒不是斗气,只是不想多生事端而已。 一旁的上官瑶微拧眉,她这才发现年画脸上的伤,居然有人敢在皇宫伤了堂堂相国? “你若不说,朕便杖责后宫所有宫女太监,直到有人说出是何事为止。”凤君晚没有打算放过她。 伤了一次又一次,她这脸蛋儿还要不要啊? 听得他此一言,众人倒抽口凉气,齐齐望向年画,祈盼她说出来才好,不然,众人就都遭罪了。 上官瑶紧紧的锁着细眉,并不言语。 年画眸光转看向凤君晚,眼底安然沉定,“裴氏。” 众人一听,总算松了口气。 凤君晚眸内寒光一棱,怒道:“年……画年画,你缺了护卫还是怎地?以前不带护卫,现在也不带护卫,你是相国,不是平民老百姓,相府上那么多护卫,你养着作甚?养着好看吗?” 这一番吼,众人吓得直打哆嗦。 年画可不好了,今日处处受气,还被刮伤了脸,这肚里窝着一肚子气呢,还没得回相府清静清静,便又被这恶霸皇帝吼,这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吼她,把她当什么了? “皇上,真不好意思,微臣就是养着那些护卫好看,只要是好看的护卫微臣都养着。” 熠熠与他对视,一字一顿,字字清晰的说了。 此话一出,除了上官瑶,那一众人直觉得想要找个地洞钻了去。 相国竟然敢与皇上吵架? 什么世道啊? 那离得远一点儿的三水亦听到了,心里直叫乖乖。 画儿今儿吃了老虎胆了吗? 他都不敢看自己的大师兄皇帝了。 果然,凤君晚的脸似暴风雨来临前天空那乌云,深沉压抑,“三水,传旨,相府一众护卫护主不力,全体重杖二十。” “慢着。”年画脸色微变,恼道:“皇上,这不合理,难以服众,明儿朝堂便会有微词,皇上新登基,如今稳定人心最重要。” 他这是无理取闹。 “皇儿。”上官瑶亦开口道:“年相说得对,如今不适合做这般动静大之事。” 这皇儿怎么一见年画便一肚子怒火似的?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何事? 凤君晚微看一眼上官瑶,道:“母后,此事皇儿有分寸。” 见他这般说,上官瑶再也无法多作言语。 那三水直觉得腿肚子发软。 年画见状,拧眉道:“皇上,您这是在替微臣树敌。” 她真后悔方才一冲动说了那句话,那是在挑了凤君晚的火。 凤君晚没有看她,向三水看去,冷道:“还不去?要朕八人大轿抬你去?” 三水吓得差点儿站不稳,忘了施礼,转身往跑。 年画简直被气晕,杏眸冷光一棱,“微臣告退。”退身便走。 她知道君无戏言,惹不起便躲吧。 凤君晚那脸色更似能挤出墨汁般黑,想伸手拉她,见自己母后正盯着他看,只得作罢。 他现在与年画是君臣关系,当着众人的面,可真不好发作。 “皇儿,哀家有些话想要与你说。”上官瑶见这般情况,终觉得不说不行,真怕皇帝与年画闹出不像样的事儿,丢脸倒是小事,只怕乱朝纲,误了政事。 凤君晚脸色微缓和,眸光从年画消失处收回,看向自己母后,淡道:“母后,这会儿日头大,皇儿送您回宫再说吧。” 他能猜到母后要说什么,知道无法回避,那便面对。 凤宁殿。 凤君晚扶了上官瑶坐落,自己亦坐下,“母后要说何事?” 上官瑶淡笑,“皇儿可是心不在焉呢。” “不会。”凤君晚接过宫女送来的清茶,淡淡呷了一口,道:“母后放心吧,皇儿不糊涂,您别都以为坐上了龙位,都会变了糊涂虫。” 上官瑶亦喝了一口茶,看向他,眸内含了一丝忧隐,道:“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现下这般情形,皇儿可别只顾了她,而忽略军国大事,且那德王是什么人皇儿不会不知,当心他借题发挥啊,还有那太上皇,皇儿该多关心,以示仁义。你是这般登的位,当下人心最重要啊,凡事少落人口实才好。” “母后,皇儿明白。”凤君晚脸色似风中回暖,黑沉不再,淡声道。 “皇儿,裴氏是罪有应得,但终是先帝的皇后,一国之母,她,皇儿杀不得,留着在冷宫吧。其实母后巴不得一丈白绫送她走,可为了你,为了这江山,你动她不得。”上官瑶轻声道,声音透满无奈。 凤君晚凤眸微敛,“她不杀,难泄心头之恨。” 上官瑶抿抿唇,“皇儿,处决殷采菱吧,裴氏杀不得,那便让殷采菱偿命,以慰你妹妹在天之灵。” “母后。”凤君晚担心的事终还是要面对,虽然他亦恨那殷采菱,可自己当初答应了殷采菱不杀她,更何况他不想再惹了年画生气。 现今都有一箩筐的事儿让年画恨他了,若处决了殷采菱,想再让年画到他身边,只怕难过登天。 “你是担心年画那儿?”上官瑶直言不讳道出。 “母后,殷采菱不是元凶,当年她亦是被逼,且皇儿早先答应给她一条活路,这怎好出尔反尔呢?再说了,殷采菱的大哥,年画的爹殷烨烽救了皇儿,这又怎好处决她呢?” “是殷烨烽救了你?” 上官瑶吃惊不已,难以置信的看他。 凤君晚眸光微闪,点点头,“是,没有错,殷烨烽亲口说的,此次在天留国发生之事皇儿都还没有闲暇与母后说。” 当下将那事儿大致与她说了。 听完他所说,上官瑶怔着不动,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母后,既然您提了这事儿,皇儿也与您说了吧,您别怨恨年画,她是无辜的,她……她将会是皇儿的后,至于那殷采菱,皇儿将她关押,至老死吧。”< 第210章这是在找死 “你想让她为后?”上官瑶惊得脸色微变,直觉呼吸不顺畅,伸手向那茶盏想取之,却不想碰落了地,望着那破碎的轻云盏及散乱的茶叶,苦笑。 这一地的狼狈,不正如她的心吗?亦是狼狈不堪。 凤君晚微蹙眉,“母后可还好?” 他不希望母后伤心,可这事儿不说又不行,早日得母后的支持,年画那倔女人才不会越走越远,若不然,她哪日随哪个男人跑了,那可真会要了他命。 “还好,无碍。”上官瑶轻抚了胸口,平复一下心境,淡然笑笑,道:“此事儿,给哀家一些时日,再议,可好?” 让仇人的侄女为后,那可是儿媳妇,她怎接受得了? “好。”凤君晚知自己母后一时间是难以接受的,他亦不强求她马上应下。 当下唤了宫女前来清理地上破碎之物,待上官瑶神色稍好了一些,他才离开,匆匆向御书房而去。 日暮,三水回来复命。 “皇上,相府的护卫,全都杖责了。”三水低头回禀。 那场面,他回想起都觉得心惊肉跳。 “嗯。”凤君晚正低头看奏折。 三水看看时辰,小心翼翼道:“皇上,是在御书房用膳还是到哪位娘娘那儿用膳?” 如今后宫好几位妃嫔,也没见大师兄去过哪个那里,整日就待在御书房中,这又选秀,要那么多女人作甚? 凤君晚抬头睨望他一眼,把那奏折收起,“扑”一声,往边上一放,又取了那堆积着的一本,翻来看一眼,片刻,又扔了一边。 三水眨眼看着,不敢再吭声,老老实实的等着。 “你是觉得朕没饭吃了,要到那些女人那儿蹭饭?”凤君晚不停的翻看那些奏折,每一本上都有年画的批注,越看越是心里来气。 那女人如此不爱惜自己,净做些让人生气的事。 三水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火还没灭,得烧到他这儿了。 当下连忙摆摆手,换上一副笑脸,道:“不是不是,小奴不是那个意思,皇上怎会没饭吃呢?小奴这就让人把饭菜送到这儿来。” “去唤你义父来。” “哦,小奴这就去。” 三水应声出去。 不一会儿,郭宾随着三水前来。 “皇上有何吩咐?”郭宾施了礼道。 凤君晚大手抚了额,轻轻捏一下,冷声道:“把冷宫裴氏的用度降到最低,一日管一顿吃食。” “是。”郭宾平静的应。 “派人看好了,有任何事随时向朕禀报。” “是。” 吩咐完,凤君晚大手微挥,郭宾躬身退出。 待得郭宾出去,凤君晚站起身,走到矮榻坐下,无声的自己与自己对弈。 好一会儿,捏着棋子看着棋盘,道:“三水你来与朕下。” “我呀?”三水惊讶,挠了挠头道:“大……皇上,我,不,小奴的棋艺您又不是不知,下起来您会觉得无趣。” 有限的几次与大师兄对弈,他都是输得极惨。 “你本来就是个无趣之人。”凤君晚眸光一动不动的落在棋盘上。 心底怅然。 说到无趣,自已何偿不是个无趣之人,那女人又怎会喜欢? 三水撇嘴,上前站在他对面,看一下棋盘中的棋势,取了一枚黑子,落子。 凤君晚冷冷开口,“三水小太监,你居高临下,可是要朕仰脸与你说话?” “不敢不敢。”三水忙不迭“砰”一声坐落。 凤君晚看他一眼,冷哼,“真不知你从师父那儿学到了什么?” 三水心中叫苦不已,大师兄就是在找他出气儿,冤呐。 脸上不得已堆起笑,“是是,小奴天生笨拙,请皇上见谅。” “你把治伤的药给她了吗?”凤君晚突然转了话题。 三水大嘴微张,一下子醒悟过来,原来大师兄在等他说这事儿呢。 上回不是说她的事儿不用禀报吗? 师兄心,海底针。 不,应是皇帝心海底针。 “给了给了,她一拿了药便入了天机阁里,再也没出屋,她也不与小奴说话,就瞪小奴一眼。” 凤君晚听了不言。 三水想了想道:“皇上若是担心,小奴陪您去看看她。” 想来大师兄不会主动说出去看她的话,他就一并说了吧。 凤君晚抬眸,眸内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薄唇轻启,“朕是帝,她是相,凭什么得朕去看她?” “那,那她不是受伤了嘛,又受了惊,小奴方才去问了冷宫那宫女,她说,裴氏骂……骂画儿姐,那话可难听了。”三水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轻声道。 “骂什么了?” 凤君晚脸上青筋微跳,捏白棋子的大手微顿。 三水抿抿唇,道:“骂,骂狼心狗肺,连……连狗都不如。” 咽一下口水,接着又道:“其实这关画儿姐何事?她那么狠毒干那丧心病狂的事儿,她还赖上画儿姐了,真是……真是不要脸。” “哗”一声,棋盒被扫落了地,那白色棋子悉数散落在那精美的毯毡上,一颗颗一粒粒,散发着无声怒气。 “裴氏这是在找死。” 三水从凤君晚眸中看到了噬血杀意,知道裴氏活不了了,他站起身静等他的旨意。 凤君晚依然坐着不动,浑身上下散发着森冷的气度,大手紧紧捏着一粒白棋子,“让她自缢。”一字一字,如针刺骨。 “是。”三水心底微颤栗,平静应了,“小奴这便去。” …… 待三水回到御书房,凤君晚正斜靠在矮榻上闭目养神。 “皇上,都妥了,一会儿宫女便会来禀报。”三水沉声道。 那老女人就是该死,死到临头还不忘骂人,真是该死。 “嗯。”凤君晚没有动,“你去用膳吧。” “皇上用过了吗?三水关切问道。 “嗯。” 三水看着他那冷峻的脸,难掩的疲惫一目了然,心底冒了一丝难过,寻了块薄毡子上前轻轻盖到他身上,才躬身退出。 皇帝一点儿都不好当。 是夜,宫中传言废太后裴氏自缢而亡。 凤宁殿,上官瑶听得消息,忧心不已…… 九凤殿,金太妃听得消息,差点儿从榻上滚落……< 第211章扒了你的皮 翌日,凤君晚令依太后之礼发丧,虽未给任何封号,这般做已是堵了那悠悠众口。 当今皇上以德报怨,实乃大孝。 这样的话一传开,那德王再有不满,亦发作不得。 此事,年画极为震惊,她知道凤君晚极恨裴氏,是巴不得赐她一丈白绫,这一直关在冷宫,就说明他还是顾着大局,可这一夜间,裴氏自缢,她心中明白,她成了诱因,凤君晚算是因她而处决裴氏。 她的思绪好几日的纷乱。 他待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若好,怎又总做出伤害她的事儿? 若不好,又总暗中做一些护着她的事儿? 她忘不了他对她的伤害,又抹不去他对她的好。 这让她如何是好? * 此事后,后宫,朝堂,无人不惧凤君晚。 都传,年相因与皇上吵架,连累相府所有护卫被杖责,相府众官员心惊胆颤,祈盼这一位前朝相国不要再与皇上吵架,若再吵,下次兴许便是全相府一众人被杖责了。 此后,众官员把年画当神一样供着,小心翼翼,丁点儿不敢怠慢。 年画自嘲,原来凤君晚是给她树威,而不是树敌,让她当一只在老虎前面耀武扬威的狐狸。 这算是保护她吗?她动容。 暗传,裴氏是因辱骂当朝相国而羞愧自缢。 再暗传,裴氏因辱骂当朝相国惹恼了皇上,而被处决。 自然,这些暗传便是众人在家关起门来说的了。 总之,相国不可得罪,得罪了便没有好果子吃。 一日早朝,凤君晚宣布,兵符一分为二,一半由他执掌,一半由年爱卿执掌。 年画又惊又惶恐,这凤君晚到底想干什么? 而德王脸色都变了绿,瞪眼瞧着年画,直恨得想从她身上射穿两个洞来。 其余众人皆无疑异,就算有异,说了也无用,散朝后三三两两而出。 三水喊住正要与秦江槐一同出殿的年画。 年画不得已顿足,淡笑,“三水公公何事?” “咳,年相国你就别喊咱家公公吧,喊咱家三水便好。”三水笑呵呵道。 “好,三水,可是皇上有事儿?本相那儿还有很多事儿忙着呢,得赶回相府。”年画面上装出十万火急的样子。 “嘿嘿,再忙,也得先见了皇上嘛,皇上在御书房等着你呢。”三水看着她,眸光闪了兴味。 秦江槐唇角微撇,眸内掠了淡讽,朝两人笑笑,“那下官便告辞了。” “好好,秦太尉你且先回吧。”三水说得顺当。 年画无奈,向秦江槐道:“江槐那你便先回吧。” 秦江槐撇一眼三水,向年画点点头,转身离开。 年画与三水一同往御书房去。 “年相,那个……你总喊秦太尉江槐江槐,那多不敬啊。”三水替他大师兄抗议,这眼看这两人日日一同上朝一同离宫,这都把大师兄给气坏了。 “习惯了。”年画不以为意,“你方才不是让本相喊你三水?” 三水一愣。 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年相,你的脸没事儿了吧?” “无碍,都结痂了。”年画淡声道:“小华可还好?” 三水道:“好着呢,他准是趁我们不在,缠着师父教一些独门绝学。” 年画哑然失笑,“你从小到大都在你师父身边,就算有独门绝学,也被你学完了,还什么独门?” “哪有?”三水撇嘴,“师父说我笨,都没教我,我们三人当中就只有大师兄是学完了师父的绝学,好些还青出于蓝胜于蓝呢。” “怎么不见你师父来探望你们?” “师父不喜欢人多热闹。” “那有小华照顾他也挺好。” “你不生小师弟的气了吧?他说他都不敢给你写家书。” 年画仰望一眼那云朵飘浮的天空,微叹,“有何可气的?他没有错。” 三水眸光一闪,转脸看她,喜道:“那便是也不气大师兄了?” 年画转脸瞪他,臭小子在给她下套。 三水嘻嘻笑,“想来是不气大师兄了,若不然怎会回来当相国呢?既愿当相国,那便表示给大师兄机会。”说完往前蹦跳跑开,“嘿嘿,你明白了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你……”年画见四下里没人,抬步去追他,“你少胡说八道,若不然,本相扒了你的皮。” 三水转头朝她做了个鬼脸,“你收买咱家便不说,不过还要看用什么东西来收买咱家,若不然……嘿嘿!”说完撒丫便跑。 “买你个头。”年画哭笑不得,提了轻功便追他。 转瞬到了御书房所在的崇文殿,在转角处未及停下,“砰”一下便撞到一堵人墙上。 “哈哈哈……”三水在不远处开怀大笑。 年画闻到一股醒脑的沉香味,惊讶的抬头,眸光正撞入那深幽的凤眸。 见鬼,他怎会用起沉香来了? 轻抚了额,后退一步跪落,“皇上恕罪,微臣失礼了。” 凤君晚深眸看她,似笑非笑,道:“你真当皇宫是你府后院了?” “微臣不敢。” “起来吧。”凤君晚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年画站起身,清眸淡然看向他,“不知皇上唤微臣来所为何事?” 凤君晚眸光落在她脸颊那一条已结痂的疤痕,道:“年爱卿是否是觉得自己长得太好看而不惜着自己的脸啊?” 听着是清淡的一句话,却是讽意深深。 年画眸不动,唇角斜弯,冷讽,“就是,微臣就是觉得自己长得太好看了,微臣浪费得起。” 这便是凤君晚,一日不讽人他便不舒服。 那不远处的三水一听二人所说的话,瞬感不妙,跑过来道:“皇上,您不是说要批奏折吗?进殿吧进殿吧。” 年画眉心微拢,道:“既然皇上无甚事,微臣告退。” 凤君晚长臂一伸,大手抓了她手臂,冷声道:“一起批。” 年画一怔,“微臣都批注过了,这剩下的事儿是皇上的事。” “朕要当面听你禀报。”凤君晚面色淡冷,扯了她便走。 “哎,皇上放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年画甩手,低声嚷。 “你若再说,朕便抱你进去。” 第212章可是要罚的 年画脸色一变,瞬时噤声。 三水口瞪目呆。 大师兄面对着画儿姐有时候很恶霸,有时候又很胆小。 御书房内,一帝一相在批阅奏折,凤君晚不时嘲讽几句,年画亦不示弱,瞪眼便呛上几句,可把那三水小太监吓得腿肚子发软,端个茶倒个水走起路来都是摇摇晃晃的。 他在想他是否得请命去太医院当个太医得了,这般下去,他非短命不可。 日暮而至,年画站起身,微动了动脖颈,伸手轻捏一下,道:“皇上,微臣告退。” 凤君晚朝三水看去,三水极快朝年画笑笑,“年相国,这晚膳便在此处陪皇上用吧?那御膳房都把饭菜备上了,一会儿便送来。” 年画微拧眉,唇角淡讽微动,“你去请哪位娘娘来陪皇上用膳不就行了吗?” “皇上说了,他又不是吃不上饭,用不着去那些女人那儿蹭饭。”三水眸子闪了闪,说得煞有其事。 见他说成这个样子,凤君晚倍感无语,唇角轻微勾起,并不言。 年画眸内闪了笑意,抿唇笑道:“本相是让你去请妃嫔娘娘来此处用膳,怎算是皇上蹭饭呢?” “嗬,一样了啦。”三水挠头憨笑,拔腿往外走,“咱家去传膳,年相国,你可别走啊,若是一会儿咱家回来不见你,咱家便……便有话要说。” 年画想起早晨时与三水所说的那些,纤眉微拧,眸光敛了敛,“好好,本相在皇上这儿蹭饭吃。” 三水弯了眼眸,笑得似盛开的夏花般灿烂。 凤君晚眸光向年画,疑狐道:“你们有何事瞒着朕?” “没多大事儿。”年画淡道:“方才微臣问了一下小华的事儿。” 胡乱编一个借口打消他的疑虑再说。 “是吗?”凤君晚眸眼深深,眸光洞穿人心似的。 “嗯。”年画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他那眼光就好像她干了对不起他的事似的,撇开眼眸,随手取了龙案上笔架子上的狼毫,见墨砚上的墨未干,便在一旁扯了张干净画纸儿,随手画起来。 一时兴起,淡声道:“皇上,微臣给您画个像儿。” 凤君晚轩眉一跳,笑道:“若是把朕画丑了,可是要罚的。” “试试?”年画运笔娴熟,那头已把凤君晚的面庞在画纸上勾勒了出来,“皇上只道颜长卿善梅,却不知亦善肖像。” “哦?”凤君晚自矮榻站起身,随步至她身侧,眸光越过她那如玉脂般细腻的脸颊,落在那画纸上,终又把眸光收回一瞬不瞬的看她。 她身上那极淡的沉香气味似有似无,散着令人迷醉的蛊惑,他心跳如鼓,俯身想亲她,转念一想,直起身作罢。 难得这般美好时光,何必破坏了呢? 他要的是真心,而不是委屈求全。 淡笑,转身走到龙案另一侧,拾了那砚条轻轻磨起来。 年画抬眸看他,微讶,遂而灿然一笑,那笑,竟逸了一丝桃色媚雅,凤君晚一失神,差点儿把砚台磨地上去,定了定心神,才继续不慌不忙的磨砚。 屋内静谧,沉香沁人。 两人不时抬眸相视,亦不言,眸光无声的漾在对方那如水如墨的深瞳中,丝丝轻绕,似晨间波上轻烟,清幽,不散。 凤君晚看那画纸上的人,一点点的丰满起来,他真希望这一刻静止,永远永远停歇。 “好了。” 年画淡轻的声音把他的心神唤了回来,放下砚条,双手抱了臂,细细的看那画儿,勾唇笑道:“不行,你把朕画丑了,得罚。” “哪有?明明就画得很好看,比本尊好看……多了。”年画杏眸闪了闪,最后两个字几乎是蚊子音。 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心儿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想跑又不敢跑,只得强自镇定,微垂了眸不敢看他。 凤君晚看眼前这人这会儿似个兔儿般乖巧,全没有往日的冷傲劲,心底淡柔一暖,眉眼弯弯带了笑,带出流光微转,道:“过来。” 年画微垂眼波一转,暗咬了唇,迟疑半晌才向他靠近一点,未敢抬头,心头忐忑未平,只觉脸上一凉,感到有东西黏住一般,一惊,抬头看他。 凤君晚哈哈的笑了出声,长指还沾着乌黑的墨汁,“你把朕画丑了,朕便把你也画丑。” 年画杏眸圆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是凤君晚吗? 愣了好半晌才回了神,拧眉嗔道:“皇上以大欺小,微臣……微臣可就真把你画丑。” 说完提了狼毫便要落笔,刷一下,那画纸被凤君晚大手抽走,“休想。” 凤君晚眸光似星子般闪亮,朝她笑道:“好了好了,朕不以大欺小,朕帮你擦拭。” 年画嘟了嘴,眸子朝他瞪了瞪,脸还未凑过去,面上又一凉,脸颊另一边又多了一条墨印,心底一恼,清眸狠狠剔他一眼,“凤君晚,你大恶霸。” “哈哈哈……”凤君晚看着她那又恼又怒的样儿,忍不住大声笑开,并未在意她直呼他名讳。 两人闹得欢,并未留意到不远处屏风边上的三水,三水静静的看着,直觉得两人这样多好,最终亦忍不住嘿嘿笑。 年画这才发现三水的存在,猛的转头瞪他,“三水,给本相弄水来。” “好好,咱家这便去。” 三水正要转身,眸光瞥见大师兄手执着他那明黄袖子擦拭年画的脸。 “寻上锦帕来。”凤君晚脸上依然带笑,轻声吩咐。 “是。” 三水欢快的往外跑。 大师兄若日日那么开心便好了,他的罪亦少遭一些,想来得让画儿姐天天来御书房才行。 年画愣然不动,任由凤君晚替她擦拭,她的心随着他那轻柔的动作一上一下的。 这是凤君晚吗? 凤君晚看着她那闪熠的黑眸,如秋水如淡月,心底微颤,几乎忍不住想亲吻那灵动眸子,还有那娇花般的红唇。 勾唇一笑,长指从她笔挺的鼻梁一滑,“好了,朕不以大欺小,这不,还你一张好看的脸蛋儿。” 他想说,这是一张分分秒秒惑着他心的脸,他怎舍得让她有丁点儿伤印呢? 可他说不出口。 第213章你不懂得的 那厢,三水端了铜盆子进来,年画逃似的奔至三水面前,接过铜盆子,“本相自己来。” 她真怕那位阴晴不定的皇帝再来给她拧帕洗脸,那她可就真要找路逃了。 “皇上,可以用膳了。” 三水见她这般,亦由她,转身向凤君晚道。 “好,等一会儿年爱卿净了脸便用。”凤君晚心情大好,看着龙案上的画像,“三水,赶明儿装裱起来,这可是颜长卿的大作呢。” 三水眸眼一亮,上前细看,啧啧赞叹,“圣手便是圣手,画儿姐,哦不,年相国可真厉害。” “那是颜长卿。”年画在那厢喊。 “好好,颜长卿颜长卿。”三水笑道:“那赶明儿替咱家亦画一个呗,等到老了好瞧瞧年轻时的模样儿,要不然老了都记不住自个年轻时长啥样了。” 凤君晚眉眼一展,道:“三水说得对,往后一年给朕画一次。” 年画洗好了脸,纤手轻抚脸颊,笑道:“圣手的画金可是很高的。” “不就个画金吗?还怕朕给不起?”凤君晚淡笑。 “可小奴给不起。”三水撇嘴。 凤君晚眸眼扫看他一下,道:“你以为朕不知你是个小地主?” 三水眸子一眨,“没有,冤枉,小奴怎会是小地主呢?小奴是个穷人。” 凤君晚兴味一笑,大步向年画走去,“用膳用膳,朕饿了。” 年画朝三水眨眨眼,亦转身走。 “大师……皇上,那只是个很小的庄子。”三水忙不迭快步跟上,苦了脸承认。 二师兄嘴碎,下回见了他撕了他的嘴。 * 第二日一散朝,年画第一个往大殿门口冲,才抬步,便被三水喊住。 冷着脸转身看三水,“三水,本相今儿不适,得回去歇着。” 三水黑眼珠子一转,“是吗?咱家看看。”说完大手不由分说的扣了她脉膊。 年画细眉一跳,糟了,忘了这小子医术高超。 纤手一甩,拧眉含糊道:“你不懂得的。” 她就不信他能懂女人月信那事。 “谁说我不懂?”三水一急起来把自称也改了。 不就是女人月信吗?他以前还跟随师父替村子里的阿嫂阿婶诊过呢。 年画抬眼看看这大殿中还有不少人,转身就走。 “相国大人哪儿不适?要不一会儿下官带你去寻个相熟的医庐瞧瞧?”秦江槐大步跟上。 “还好,回去歇歇便好。”年画淡淡睨看他一眼,脚步未停。 这凑什么热闹? “年相国。”三水快步追上,眸眼看着她,正色道:“咱家懂治,真的,你随咱家来。” 年画疑狐的看他,“你……懂?” “懂,真的。”三水肯定的点头。 “好吧,本相随你去,你可别骗本相,若不然……收你庄子。”年画似笑非笑道。 自小华不在身边,那调理月信的药服完之后,也就没人给她配了,既然这小子说懂,那便让他帮配,自比忍着疼痛来得强。 三水浓眉扭拧起来,苦了脸道:“咱……咱家哪敢骗相国大人呢?” “走吧。” 年画朝秦江槐淡笑笑,“江槐你先行回府吧,待得空一些再去寻你。” 第214章陪朕去游水 “也好,你当心一些。”秦江槐那斜吊的眸朝三水扫去,弯唇一笑,妖冶生冷,“三水公公,你可别乱治,若出什么了问题,本官可不饶你。” 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事,不就是凤君晚变着法儿让年画去见他吗? 三水脸儿一仰,撇一撇嘴儿,“放心吧,太尉大人,这可是相国大人,咱家自会尽心。” 秦江槐淡撇嘴,向年画点点头便转身出殿。 三水守在崇文殿外,板着脸称,今儿皇上谁都不见。 御书房内。 服过药的年画斜靠在矮榻上,眼皮渐重,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蝉虫燥鸣声自窗外响起,此起彼伏,一浪比一浪高,年画动了动,并未醒,细眉微微蹙起。 凤君晚自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后抬起头,沉静的看她,凤眸微闪,站起身走到矮榻,轻轻扶拉那薄锦毯只盖着她腹部,替她盖好之后,转身向外面走。 待凤君晚回到矮榻边坐下,那三水便在窗外不远处的树下,撑着竹蒿驱赶蝉虫。 蝉虫声渐低,但空气依然闷热,年画额上沁了点点汗星,凤君晚微拧拧眉,寻了锦帕想帮她擦拭,可又怕吵醒了她,想了想取了锦扇朝她面上轻轻扇风,看着她那微翘的红唇,心底又咯噔一下,一股热流直往脑间窜去。 长睫一闪,俯头向她,火唇极轻的细啄一下她那似娇花般的唇,年画拧眉,纤手一拂,“讨厌……蚊子……” 复又沉沉睡去。 凤君晚侧了脸,抿唇深笑,心底似喝了蜜般甜,大手不由自主的握了她的手,那细手的软柔直软到心里去。 一觉醒来的年画觉得神清气爽,抬眸入眼却是一抹明黄,心底一滞,那醒脑的沉香令她心头大震,不需再看亦知这是谁。 素手一动,才发现手儿被那大手紧紧的握着,猛的坐起身,拧眉用力想挣脱,不想却被握得更紧。 “朕还困着呢。”凤君晚斜躺着不动,淡哑道。 年画脸儿飞满了红霞,手儿再动了动,依然被紧扣着,恼道:“皇上放手,微臣……微臣可不是来陪您睡觉的。” 凤君晚眉眸深深,眸内闪了捉黠笑意,“朕知道你不是来陪朕睡觉的,可是,你看,这不是睡觉是什么?” “凤君晚,你又以大欺小。”年画恼羞不已,挣扎着下榻。 “朕何时以大欺小了?”凤君晚坐起身,突然从她身后抱紧了她,年画身子一僵,呼吸凝滞,脑中一片空白。 凤君晚长臂亦微颤,俊脸埋在她后颈脖,着了火似的热唇贴着她那腻滑的肌肤,轻声喃道:“画儿……画儿……” 年画只觉脑袋阵阵轰鸣,他那一声声轻唤竟似吸人魂魄妖魅,令她身子瞬间松懈,软软的倚靠在他那火热的胸怀中。 凤君晚感到她的变化,心狂跳,一下一下的似擂了大鼓,几乎撑破胸腔,微颤的唇一点点的滑向她前颈脖……下颌……直至贴向那水润的红唇。 轰一下。 似干草里添了火把,两人都觉得心底的火猛的升起,瞬间燎原。 不再顾他,唇舌交激,拼了命吸取,似要把对方的灵魂吸走…… “皇上……臣妾给您送冰镇酸梅汤……” 外面不适时的响起女子呼喊声。 “淑妃娘娘,求您别喊了,皇上今儿谁都不见,您再这般喊,皇上可是会恼的。” 年画猛然一震,似被当头棒敲,杏眸一睁,用尽全力推开眼前人,身子一闪下了榻,头也没回大步往外奔。 “外面之人才是你的女人。” 此话一说出,唇边的甘甜化作苦涩,缠绕入腹,塞满心底每一个角落。 狠狠一咬牙,把眼中的泪抑回心底。 “吱呀”一声开了门,清清冷冷立在门口,淡眸看那淑妃,秦江槐的堂妹,凤君晚为相时的正室夫人,“见过淑妃娘娘。” 淡声施礼。 秦淑妃展颜笑笑,温声道:“年相国无需多礼,皇上可在里面?本宫亲自做了冰镇酸梅汤给皇上喝,消消暑。” “淑妃娘娘请!”年画迈步出门,抬腿便要走。 “年画,明儿起你给朕待在相府,哪儿也不许去,早朝亦无需你到,禁足半月。” 从殿内传来冰冷的声音。 年画神色不动,“是,微臣遵旨!”说完转身便走,并有一丝停顿。 三水口瞪目呆,这又怎么了? 这一日下来不挺好的吗?转眼又吵上了,害他白戳了一天的蝉虫。 秦淑妃朝三水淡笑,脸上保持着微笑着入内。 “哎……”三水想拦亦拦不住了,那女人已入了殿。 片刻,里边“哗啦”一声响,“滚!”咆哮震了殿。 秦淑妃泪流满面跌跌撞撞的出殿,以锦帕掩脸嘤嘤哭着而去。 三水长长叹息。 不听劝的女人,自讨苦吃。 犹豫半晌,听着里边无动静,担心着自己大师兄,小心翼翼的入殿,开始缓步而走,末了三步并两步快步入侧殿书房。 入眼是一片狼籍,龙案上所有东西一扫而空,全散落在地,好看的梅花瓷碗儿摔碎在地,那冰镇酸梅汁再无踪迹,全渗入那淡黄的毯毡上,形成一摊极难看的水渍,似在无声的宣布帝心不悦。 唉! 三水又长叹,扫眸寻那一位暴怒的皇帝,欣长的明黄身影立在窗前,背对着他,闷热的空气似乎亦压不住那背影散发出的那一份寒意,正欲上前收拾那残局,那厢冷言传来。 “陪朕去游水。” “什么?”三水愣了头,心中所想极快冲口而出,“游水?上哪儿游?这儿又没有瀑布?” “你眼瞎了不是?御花园南面不是有湖吗?”凤君晚转身便往外走。 三水吐了吐舌,快步跟着,想了想道:“这便去啊?不等小奴准备准备吗?” “准备什么?是要等你把水挑到湖里还是等你把冰块往里倒?”凤君晚冷面下隐着可以燎原的大火,灼得他五脏欲焚,他不知那是情/欲之火还是愤怒之火,总之,他需要水。 三水撇嘴,“那那……那也总得寻干净袍子什么的,哦,还得把那儿清了场,皇上在那儿洗……游水,若是哪个宫女妃嫔偷看了去,那便不好了。” 他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关于大师兄的惊天秘密,揪个机会得告诉画儿姐,画儿姐要是知道了,保准开心死。 “朕在下水之后,若不把那儿清理干净,就绑了你去自宫,不,都无需绑,朕亲自动手。”凤君晚已大步出了殿。 三水双手极快往裆前一捂,心底暗叫了娘,赶快扯了殿门口当值的小太监,道:“你们快跟着皇上去,咱家离开一会儿,很快便赶上你们。” 他得找二师兄帮忙,若不然哪能在那么短时间把若大一个御花园清理干净啊? 不一会儿,御花园内四处响着撵人的喊声及奔跑的脚步声,不消片刻,御花园静悄悄,蝉虫都停了声不鸣。 哗哗的游水声自湖内传出,三水与柳飘飘躲在不远处牡丹花丛中,背靠着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三水,知道师兄为何要往湖里跳吗?” 三水摘了一朵红牡花揪着把玩,漫不经心道:“那为啥? “笨蛋,浇火。”柳飘飘淡笑道。 “哦,方才大师兄是发了挺大的火,御书房都砸了一团乱呢,那淑妃娘娘被吓哭了,画儿姐倒是潇洒,仰首挺胸的走了,不过大师兄下了禁足令,不许画儿姐离开相府,上朝都免了,这一日,本来我瞧着挺好的,我还帮他们戳了一日的蝉虫呢,没想到还是这样。”三水撇嘴说了一番。 “我知道,今儿我当值,我都瞧见了,大师兄欲/火烧身。”柳飘飘淡声说着,坐直了身子。 三水蹭的坐直,转头看他,见他没有倒下,嘟嘴,“二师兄,不要每一回你都躲开了,每回都是我倒下好不好?怪伤人自尊心的。” 自小都是这样,两人背靠着背,每回都是二师兄突然抽了身,总害他摔倒地上。 柳飘飘大掌一拍他脑袋,笑道:“谁让你笨啊。” “哼!你才笨。”三水瞪眼气哼哼,眸眼一转,道:“你都瞧见什么了?他们在御书房里都干啥了?” “睡觉。”柳飘飘仰脸看那水蓝的天儿。 “睡觉?二师兄你现在可是在当值呢,你想在这儿睡觉?” 柳飘飘的大掌又拍到他脑袋上,嘲笑,“你还说你不笨?那是人家两人在御书房睡觉。” 他下回得和师兄说说,不要再在御书房内玩亲热的戏儿了,那些暗卫全是血气方刚的男人,那会血液暴流而死的。 “啊?真睡上了?那那……那画儿姐是在月信时期呢。”三水张口结舌,脸都羞红了呢。 柳飘飘没好气的笑,大手捏了他的脸蛋儿,道:“你还脸红了?小子,我只是说人家在睡觉,没说干了什么,你少胡思乱想,若不然大师兄何必往湖里跳?” “哦哦。”三水大手拂开他,啧啧几声,眸子闪了闪,一脸神秘道:“二师兄,我发现一个大师兄的秘密。” 第215章你个笨鹦鵡 “哦哦。”三水大手拂开他,啧啧几声,眸子闪了闪,一脸神秘道:“二师兄,我发现一个大师兄的秘密。” 柳飘飘眸光朝他轻瞟一下,“不就是大师兄还是童子身的事儿吗?多大的事儿啊?还秘密?” “啊?你知道的啊。”三水眸光一暗,撇撇嘴,“你怎知的?难不成大师兄与你说?那不可能吧?” 柳飘飘没好气的瞪他,“笨牛,这种事儿谁会主动说?我瞧出来的,大师兄收那一大群女人,为了掩人耳目,就只当收只鸟儿,都没想动,连看都懒得看。” 三水眨巴着眸子,脸上写满了好奇,“那你说大师兄这是啥意思?收了那么多女人又不用,他就没有需要的吗?” “若是没有需要,现下大师兄何必在湖中泡着?” “那就寻个妃子搂上一夜不完事儿了吗?” 才说完,三水脑袋又落了一记敲,“笨蛋!你还看不出大师兄对那年画的心思?大师兄那二弟认人,再者若是搂了哪个妃子,年画一辈子都不会愿意见他,大师兄心里有数。” “啊?大师兄好辛苦,也很深情……”三水挠了头似懂非懂道。 柳飘飘看向那一片湖,听着那水声哗哗,淡笑道:“这天底下,兴许就只有我最了解大师兄,用情极深,可又不会说。” “我也了解,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没说出来而已。”三水不以为意。 “你个笨鹦鵡,专学人话。” …… * 翌日日暮,凤君晚依旧到湖里游水。 第三日,皆如此。 接连几日下来,每到日暮时分三水便会发现不少女人探头探脑的在周边出现,他皆让侍卫去撵。 再有一日,有位胆儿大的李昭容,不知从哪儿摸进湖边,骚首弄耳的娇呼,“皇上……皇上……” “哗”一声,凤君晚从水中冒起,暮阳斜洒,淡淡金光洒落他那冷俊的脸上,李昭容又惊又喜,娇滴滴轻喊:“皇上……” “三水。” 凤君晚冷冷吼叫一声。 “来了来了,何事?”三水颠着腿儿快跑过来,一看那曲桥上立了个女人,不敢置信的揉揉眼儿,四处看了看。 这都围得桶儿那样了,怎还跑了个人进来? “哎呀我的娘呀。”三水脸色一变,提了轻功往那曲桥上去,站在那昭容面前,挡了她看凤君晚的视线,笑道:“昭容娘娘,请走吧,一会儿皇上责罚你吃罪不起。” 李昭容万般不情愿,轻咬了唇,侧身看湖里,“皇上,臣妾亦会游水,不如臣妾陪您。” 此言一出,三水吓得脸都变了绿,这女人胆儿怎那么大呀?想陪大师兄游水?喝一壶还差不多。 “贬为宫婢。” 凤君晚冷冷的说完,便潜入了水里。 湖面粼洵散着水晕,波光闪闪。 那李昭容眸眼一翻,身子软软的倒地,三水瞪眼看着,并未伸手去扶。 待那人倒在地上之后,才唤了别的太监来把她抬走。 心里七上八下的望那水波闪动的湖面,跺足向外奔去,向众太监大声呼喊。 “都打醒十二精神,苍蝇都不许放一只进来,若不然,都得砍头。” “是。” 再接连下来凤君晚每日游水便没有人敢张望了,远远的都绕了路走。 而三水并没有被自宫。 年画被禁足多少日,凤君晚便游水多少日,这朝堂都传了开,帝相又不和了,唯有秦江槐心明如镜。 终到了选秀时日,层层筛选,一晃便过了三日。 年画亦可以出府了,一身墨黑朝服穿在身上,更显冷寂,令人难以接近。 德王提出让太上皇多参加宫中庆典活动,彰显皇上弟待兄仁义谦礼。 众人当中微有赞同。 年画亦出列,微垂了眸,清清淡淡道:“皇上,微臣复议。” 凤君晚面色湛冷如霜,看向年画,凤眸微微敛起,好一会儿,才冷冷开口,“年爱卿很关心太上皇嘛。” 自早朝一个多时辰,她就没正眼看他,这倒关心起那个人来了,一时秦江槐一时月祐潾,难怪不愿意为后,难怪把心封了起来,是给谁留着吧? 越想心底那火苗更窜得快。 “皇上。”年画依然垂眸,声音淡凉如水,“德王爷言之有理,太上皇毕竟是皇上兄长,史记称,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兄友弟恭,不正彰显皇上待兄恭敬吗?” 凤君晚一动不动的看她,眼底意味深深浅浅,沉沉浮浮,咬牙冷肆道:“年画,你真行。” 说完蹭的站起身,眸眼朝众人一扫。 冷冷一甩袍,转身下了高台,大步朝殿门口走。 众人皆躬身退步。 “恭送皇上!” “年画身为相国,百官之首,却言行乖癖,罚俸一年。德王乃朕皇叔,朕敬之,但不可造次,若再有,休怪朕不讲情面。” 待众人抬头,凤君晚人已消失在长长的白玉甬道尽头,只留下一缕沉香气味在空气中飘散。 已过五关斩六将的二十名秀女在御花园中心凉亭处进行最后的甄选。 周遭蝉虫鸣叫得一拨比一拨高,灼灼烈日高悬,蔚蓝天空无一丝云彩,空气中散发着无比的闷热,二十名秀女立在艳阳下,汗花了妆容,涔了背,再有怨言也得忍着,那凉亭中的皇太后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呢。 任言姜亦在其中,脸上冒了一脸的汗亦是带着微笑,袖下的手儿微握。 为了凤君晚,她得忍。 为了当上皇后,她更需忍。 突然一抹明黄身影在不远处花径走过,有眼尖的秀女兴奋得尖叫。 “皇上……皇上来了。” “啊,真的是皇上,哗!皇上好俊美,当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啊。” “好美!” 众秀女都转了头看去,唯有任言姜不动。 凉亭内的上官瑶微蹙眉。 当知道这个任言姜是年画同父异母的妹妹时,正想着找机会把剔除出去呢,倒没想到她竟那么有毅力。 看着这一张眉目带了英姿的脸,上官瑶陷入深思。 凤君晚负手伫足,微仰了脸,漠然而视那一厢的混乱。 “皇上,可要过去瞧瞧?”三水眼角余光偷看向他侧脸,小心翼翼道。 大师兄真是奇怪,大张旗鼓的选秀,几日来,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让皇太后一个人在那儿折腾,方才罚了画儿姐,就又来了。 凤君晚俊脸无绪,薄唇微启,“传朕口喻,封任言姜为贤妃,其余者,谁进,由皇太后定。” “啊?”三水惊讶不已,“任小姐为贤妃啊?那那……那年,画儿姐怎么办?” 他实在不明白年画是怎想的,不入宫当妃偏当相国,官瘾有那么大吗? 凤君晚缓缓转头,冷眸似刀,直逼他心底。 “小奴多嘴了,皇上恕罪,小奴这便去宣。”三水讪笑,转身便跑。 不一会儿,那厢安静了下来,众秀女皆羡慕又带了恨意看向任言姜。 人家有相国兄长撑腰,难怪。 任言姜仰了脸,神色微傲。 凤君晚待她果然是不同的。 三水一溜烟又跑回凤君晚身侧,微喘/气道:“皇上,好了,太后娘娘无异议,赞同了。” 凤君晚不言,转身便走。 热热闹闹的选秀终结束,唯有任言姜得封了妃位,其余五人,分别是妃以下的嫔位。 封妃授位仪式。 看着那一张张笑脸,还有那帝王俊美无匹的脸,年画瞬感胸闷气短,深深吸一口气,侧身缓缓的退出了殿。 秦江槐见状,亦偷偷出殿,大步向年画追去。 殿内,那位帝王眸内似结了冰,变幻着深浅,生着煞气,令人不敢直视。 回廊上,秦江槐喊住了年画。 年画伫足回头看他,“你也出来了?” “兴你出来就不许下官出来?”秦江槐笑笑。 “空气太浑浊,本相出来透透气儿。”年画转身向着廊外的假山,长长舒一口气。 秦江槐靠到廊柱上,眸子闪了闪,道:“没想到你真送任言姜入宫,为何这般做?” 若她对凤君晚有情,怎会亲手送自己的妹妹入宫为妃?这不自己找事儿吗? “若是人家郎情妾意,岂是外人可拦得住的?何况那是皇上,本相不如顺水推舟,当个好人。” 年画眸光盯着那假山上攀着的牵牛花,缠缠绕绕,哪怕拨开,终亦还是缠绕着假山来生长。 秦江槐微笑道:“你倒是想当好,只怕你那妹妹不领情呢。” “本相亦不无需她领情,算是本相对爹的一个交代吧,她终是爹的女儿,否认不得。”年画眸光不动,神思遂远了一些。 无论多么恩爱,转身便可以把你忘掉,男人皆一样。 爹娘当初的恩爱在她幼小的心灵留下磨灭不掉的印象,没有想到,娘死去没多久,爹便再娶,虽说爹已不在人世,但还是令她耿耿于怀。 “她那性子,小心给你惹麻烦。”秦江槐想了想道。 “本相已对她有言在先,若是她做了出格的事儿,本相亦不会帮她。”年画淡声道。 “希望如此。”秦江槐道。 第216章母后请恕罪 年画转头,眸光沉定看他,“可有去看望太上皇?” 秦江槐一怔,唇角微动,眼底闪过一丝涩意,“没有,见了亦不知说什么,干脆不去。” “不如现在本相现下陪你去?”年画询问。 秦江槐想了想,站直了身,“亦好,有你在,兴许没有那么尴尬。” 说完便抬步走,才迈开步似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她,眸光疑惑,“他可知那件事?” 年画微摇头,道:“想来不知,若是知,岂能那么平静?” 她偶尔在想,若月祐潾知自己不是皇嗣,那样的打击他怎受得住? “倒也是,走吧。” 两人信步向福寿宫而去。 * 三水送了些东西到凤宁宫,才出来便遇上任言姜,看她那样子象是专程等他似的。 “见过贤妃娘娘。”跪落施了礼。 任言姜挤了满脸的笑,“三水公公起来吧。” 三水站起身,眸光淡静看她,“贤妃娘娘无甚事,咱家得回御书房侍候皇上了。” “三水公公。”任言姜上前扯扯他衣袖,把一样东西塞到他手里。 微凉的手感,不需看,三水亦知那是金元宝,脸色现了鄙夷,不慌不忙塞回她手中,“你这花的该是年相国的吧?” 任言姜圆脸微红,讪笑,“不是,我娘亦有留给本宫。” 三水唇角一弯,谈讽,“咱家可记得那日你是空着手,只身随我们到天都的。” 作言姜脸上更是尴尬,道:“既便是,那本宫是她妹妹,那也是应该的呀。” 三水心底冷笑。 应该?好意思说出口?妹妹花姐姐的银钱,还花得那么心安理得?真是世间少有。 看着这张脸,一想到战场上那次她挟持年画还有用匕首要胁大师兄的那股嚣张劲,他便觉得厌恶。 “贤妃娘娘,咱家帮不了你什么,咱家先行告退。” 说完退身便走。 他才不会要这种银钱呢,要是大师兄知道他私下收人钱财,别说自宫,打死他都有可能,何况他又不缺那个银钱花,肚子便那么点儿大,吃不了那么多。 看着三水远去身影,任言姜恨得直跺脚,抬头望一眼不远处凤宁宫的大门,微侧脸,弯唇,脸儿换上笑容,迈步走去。 “儿媳向母后请安。”任言姜笑盈盈甜声道。 上官瑶秀眉一拧,“放肆!你岂能自称儿媳?你还没把宫规学会?来人,掌嘴!” 殷采菱那杀女之仇,有皇儿拦着,她无可奈何,她且从这个女人身上泄恨。 一旁的宫女上前对着任言姜的脸便是一掌,直打得任言姜眼冒金星。 “母后请恕罪。”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儿。 “再掌!”上官瑶面色沉冷,道。 “啪”一声,脸上又挨了一掌。 任言姜从小被宠/溺着,那受得了这个? 心底一酸,“哇”一声哭了出来,瞬间梨花带了泪,泪水飞溅。 上官瑶冷眼看着,并不为所动,清冷开口,“你只是妾,何来资格唤哀家母后?” “太后娘娘,对不起!”任言姜抹着眼泪,边哭边道。 怎会是这样的?这一位太后不是很和气的吗? 上官瑶唇角淡讽轻动,站起身,睨眼看她,“在哀家面前嗷哭,你便跪着罢。” 说完转身便走。 “太后娘娘,臣妾知错了,求太后娘娘开恩。”任言姜一愣,瞬间停了哭,哀求道。 “无哀家口喻,不得起身。” 上官瑶已出了殿。 那一旁的宫女脆声应了一声,“是,太后娘娘。”说完便站在原地盯着任言姜。 任言姜又气又急,动了动身子想起身去追,回想方才那两巴掌,只得作罢,狠狠的瞪眼看那一旁的宫女。 死女人,往后有她好看。 任言姜这一跪,直跪到三更,上官瑶才放她走,放她走时,她已走不动,是她宫女抬着她回宜春宫的。 御书房。 灯火透亮。 “皇上,贤妃娘娘被太后娘娘掌嘴,罚跪了一日。”三水磨着砚墨轻声道。 凤君晚正在批奏折,未抬头,淡声道:“明儿你送些金创药过去。” “啊?”三水微怔,老大不情愿,“给她啊?” “她不是新封的贤妃吗?安慰一下总是要的。”凤君晚说得轻淡。 他知母后这是在拿殷烨烽的女儿泄恨,只要不是年画,他才懒得理。 三水手上微顿,犹豫了一下道:“皇上,有件事儿不知小奴当问不当问?” “说。” 三水轻咽了咽口气,脸上带着笑,轻声道:“皇上不是一直拒绝那任……贤妃娘娘吗?” 凤君晚顿了笔,三水放下手中砚条,立刻取走那本奏折放至龙案左侧,然后再从右侧拿了一本打开,放至他面前。 “朕拒绝她与封妃有何关系?”凤君晚眸光轻瞟看他一眼,复又落在奏折上。 三水挠了挠头,眸光一亮,笑了笑,“小奴明白了,那妃嫔位一直闲置着,这次选秀,皇上安置那么六个女人,朝官们亦不会有什么意见了,而且后宫是由太后娘娘掌管着,皇上也无需操心,何乐而不为?” “你倒长进了些。”凤君晚淡笑。 三水嘿嘿笑,“还有就是皇上让贤妃娘娘成为众矢之首,让她去受了太后娘娘的责难,皇上这是……这是在保护画儿姐。” “好了。”凤君晚手中笔轻敲他手背,“你一个小孩童便别去琢磨那么多女人事儿,好好磨砚吧。” “哦哦。”三水眉眼轻展,欢快的磨起砚来。 * 年画带了任子宿到宜春宫看任言姜。 看着那斜靠在榻上起不了身的任言姜,任子宿眼底闪过难言的苦涩。 “可有传太医来瞧?”年画眸光淡淡。 后宫是什么地方?她还得再跌倒呢。 突然宫女来报,说三水公公来了。 任言姜那垮着的脸一下子闪了亮,“快请。” 年画与任子宿对望一眼。 年画抿唇冷笑,任子宿暗自叹气。 三水走入内,见了年画及任子宿,微愣,笑道:“没想到年相国也在啊,咱家来给贤妃娘娘送金创药。” 年画淡然点头,“三水有心了。” 任言姜眉眼俱笑,碧眸一转,扫一眼年画,朝三水道:“可是皇上让你送来的?” 三水心里暗叫不好,迟疑道:“是,是的。” 唉,怎那么巧?真不知画儿姐又会怎想呢? “那替本宫多谢皇上,待本宫好了之后亲自去谢皇上。”任言姜笑颜如花。 “那咱家先告退了。”三水不想再待下去,画儿姐那清冷劲令他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好,小琴,送送三水公公。”任言姜朝外间喊。 “是。”那宫女快步入内。 三水退了身,转身快步逃似的离开。 “既然无大碍,娘娘好生歇着罢。”年画道。 任言姜眸光一闪,朝任子宿看去,“哥哥,把子宿哥留在宫中当差吧,日后好有个照应。” “不行。”年画沉声拒绝,“是你自己要入的宫,可别把子宿连累上,你是本相的妹妹,本相倒可以护你一时,若让旁人把子宿认了出来,那便麻烦。” 任子宿微抿抿唇,道:“是啊,年相国言之有理,言姜日后你自个当心一些,我与年相国会来看你的。” 任言姜一听,脸色变了冷,道:“子宿哥你得唤本宫娘娘。” 任子宿脸上肌肉微动,心中无奈叹息,轻声道:“是,娘娘。” “子宿,走吧。”年画低沉开口,不带一丝感情看一眼任言姜,转身便走。 “站住。”任言姜不紧不慢道。 年画伫足,没有转身。 任子宿忧心的看任言姜,蹙眉。 任言姜仰脸冷道:“哥哥,虽然你是相国,但妹妹现下是贤妃,你不得依礼而来吗?这是昨儿太后娘娘教的,学这个宫规,本宫还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呢,本宫都一直依着哥哥,唤你哥哥唤你年相国,可哥哥这会儿好像后悔了把本宫送入宫呢。” “娘娘,这是你的……哥哥,一家人,何需那般生外?”任子宿道。 “放肆,子宿哥,若下次再这般,休怪本宫不客气。”任言姜冷喝道。 年画勾唇冷笑,转了身,眸光淡静的看她,颔首道:“娘娘,臣告退。” 说完退身几步正要转身,那一厢任言姜的声音又传了来。 “不行,你得行跪拜礼。” 年画顿足,脸上微寒,仰脸冷声道:“娘娘,你若擅自坏了规矩,在本相面前失礼事小,若传出去,断不知旁人怎笑话了。” 一旁的任子宿紧紧的拧了眉。 “现是在本宫宫中,本宫爱如何便如何。”任言姜一脸不屑,嗤笑道。 年画眼底寒星一绽,“娘娘,臣告退。” 说完退身,转身甩袖大步往外走。 任子宿亦施了礼随后而出。 “你……你们……”任言姜咬牙,双手紧握,捶了那锦被。 “娘娘,那是相国,官至超一品,您的品级不如他高……” 任言姜眸眼一翻,厉声喝,“住口,掌嘴!” 宫女委屈的掌了自己一巴掌。 * 是夜,柳飘飘到御书房禀报,见凤君晚已歇下,便与三水在外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三水听了柳飘飘所说,昏暗灯影下的脸露了惊讶,“那女人竟让画儿姐难堪?也太长胆太不要脸了吧?今日我还到那儿给她送药呢。” “可不是,他们向我禀了,这不立刻来向大师兄禀报。”柳飘飘靠在殿柱上,双手抱了臂,悠然淡声道。 三水缓缓来回踱步,“大师兄上回说不想知道她的事儿。” “口不对心。”柳飘飘轻声嗤笑。 “我觉得亦是。” 柳飘飘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扬一扬,道:“师父来信儿了,让你我帮他们成了事儿,师父说她能助大师兄江山更稳固,不能失之。” “是吗是吗?我看看。”三水眸眼一亮,伸手取了,展开来看。 看完之后苦了脸道:“话虽这般说,那是他们俩人之间的事儿,咱们能帮什么?难不成把画儿姐绑来放大师兄龙榻上?” 柳飘飘淡然笑笑,“那肯定不行。其实我觉得大师兄的方法不对,他都不会哄姑娘,这姑娘得哄着来,而不是逼着来,我看大师兄做的那些事,虽说是件件为了她好,也很能感动人心,可大师兄逼她,那便不好了,大师兄还真是不甚了解她,我倒还看得出。” “我亦觉得,大师兄就爱逼迫人。”三水眨了眨眸子,转头小心翼翼望一眼御书房的门,低声道:“那你觉得画儿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柳飘飘勾勾唇,坦然道:“她能在朝堂混迹多年,而且平步青云,她的性子肯定与一般女子不一样,人家独立自主,眼光见解似男人,自然是不喜欢逼迫的。这样的女子就得哄着,使劲的让着,你不看看那个秦江槐,苍蝇似的围在她身边,可她对他没有一点儿反感,那是人家从来都让着她哄着她,你说,这样下去,保不准大师兄得落了空,要不然就一逼逼到底,绑着来当皇后,一了百了。” 三水轻拍拍脑袋,咂咂嘴儿,“二师兄你怎么那么懂女人这事儿呀?你有过多少个女人呀?” 柳飘飘心底微痛,眼底掠过一丝黯然,脸颊肌肉不自然的微动,轻声道:“有过一个,死了。” “啊?”三水眨巴了眼眸,低头道:“对不起二师兄,我不是有意提你的伤心事儿的。” 柳飘飘薄唇透了苍白,清冷淡笑,“无妨,都过去两年了,若我还不能接受便是有负于她了。” “那……那二师兄把方才那番话说与大师兄听呗,让大师兄学着去哄人。” 柳飘飘仰头望那四方殿顶,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三水,那可是皇上,大师兄,只能在我们记忆中。” 若他不曾经是他的师兄,这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待。 三水也似有感触,低了头不语。 柳飘飘又取出一封信函,走至他面前,道:“这是小师弟写给她的,你给大师兄吧,利用利用机会去见她,我走了。” 说完转身便走。 三水捏着那信函,“你不等大师兄醒来?” “你向大师兄禀报亦一样。” 话音一落,人已不见。 “唉!”三水身子靠到殿柱上,缓缓坐地上,喃喃自语,“这皇宫,还真是与想像中不一样。” 御书房内。 凤君晚披衣立在窗边,沉沉静静望那满是璀璨星子的星空。 女人要哄的吗?怎哄? * 翌日,下了朝回到御书房,三水将年画被任言姜为难的事儿向凤君晚禀报。 凤君晚淡笑,“你放心吧,她是相国,没人欺负得了。” “我知道。”三水细细观察他的神色,取出小华那信函,道:“这是小华写给画儿姐的家书,这……” “给朕吧。”凤君晚长指一捏,“刷”的取到了手,看了看道:“摆驾相府。” 三水眼儿一亮,“去相府啊?” 凤君晚微笑,“是啊,送信儿不得去相府吗?” “您亲自去?”三水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大师兄头一次主动提出去相府。 “废话!”凤君晚已迈步向外走。 “皇上等我。”三水喜不胜自,拔腿追去。 相府。 凤君晚没让任何人通传,直接到了天机阁,望着熟悉的一切,心底微暖。 自门口那儿的存在感令年画从书案抬起头,惊讶的睁着杏眸一动不动。 “皇上到~” 三水跟在凤君晚身后,见里面的人没有动静,赶紧喊了一声。 年画眸子一动,醒了神,站起身几步至凤君晚面前跪落,“见过皇上,微臣失礼,请皇上恕罪。” 今儿吹的什么风啊,把这一位恶霸给吹来了? 凤君晚脸色温和,眸光淡柔,伸手扶了她,“起吧,这儿没外人,有何罪?你不施礼朕亦不怪。” 年画心底一顿,长睫眨了眨,他这是何意? 正愣神,凤君晚已扶着她站起身,并不理会她那疑惑的眸光,大步入内,走到书案边上,四处打量了一番,道:“此处可用得惯?朕可是很喜欢这儿的呢。” “还好,这儿挺好的,多谢皇上关心。”年画转身看他,脸上恢复清淡,道。 凤君晚金刀大马的往楠木椅上一坐,靠了靠,笑道:“真舒服。” 年画淡眸看着他,不言。 他到底想作甚? 凤君晚想了想,突然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大手一握,拉了她的手,头没回道:“三水,在外面看好了,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我知道了。”三水高声应。 年画甩手但并未挣得脱,恼道:“皇上这是作甚?” 见她这般惶恐,凤君晚眸内闪了温色笑意,另一只大手长指轻轻从她脸颊滑过,笑道:“别担心,你随朕来,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完拉着她走向那矮榻边,伸手去摸了一处开关,那挂着巨幅山水画的墙缓缓移动,瞬间,年画曾到过的那密室展现在两人眼前。 年画拧眉,“皇上,您这是何意?” “随朕来。”凤君晚握紧她的手不放,拉着她入那密室。 密室不大,桌椅榻尽有,装饰得挺精致的。 站在密室中,凤君晚看着她,眸光淡静,道:“此处除了有地道通向相府藏书阁,还可以到一个地方。” 年画心底一凛,眼波微动,看他,“难道是皇宫?” 第217章微臣已猜到 凤君晚哂然而笑,点点头。 “所以你得好好守着天机阁。” 年画拧眉,眸内闪了不可置信,侧脸想,“那时不是封填了吗?” 她记得之前她从图纸上所看到的出口好像不是这儿。 凤君晚抿唇笑,“是填了,只不过不是这一条。” “这不都成耗子了吗?”年画不及细想冲口而出,说完之后才知说错了话,这不说人家皇上是耗子吗? 凤君晚并不恼,眸光闪了晶亮,“并非所有的耗子都有这个本事的。” 年画微垂了眼帘,道:“这儿,有几个人知?” “义父,你,还有就是那些已去了阴间的人。”凤君晚淡声道。 年画眼波微动,抬眸看他,眸内闪了痛惜,“你把那些人都杀了?” “画儿。”凤君晚眸光微闪,“有些事是必须那么做的,情非得已,若是可以,朕亦不想杀人。” 年画心底一时沉重了下来,垂眸默然不语。 “你入藏书阁那一夜,是朕。”凤君晚淡声道。 “微臣已猜到。”年画轻声道。 柳飘飘就像是他的影子般存在,只是师兄弟,这般感情算是不错了。 凤君晚轻笑,“无人的时候无需自称微臣。” “习惯了,不想改口,改来改去麻烦。”年画淡然。 “好好,都由着你。” 凤君晚淡勾唇。 “走吧,出去吧。”凤君晚拉了她走出密室,把石门关了,一切恢复如初,自袖中取出年华那信函,“小华的来信。” “小华?”年画面上一喜,接过走到软椅上坐着拆开来看,“怎会送到您那儿的?” “这个,朕就不得而知了。”凤君晚走到门口,打开门,朝三水道:“把奏折搬进来。” “是。”三水接到吩咐,开心不已,笑容堆满了脸往外奔。 真担心大师兄会被扫地出门,现下看,倒像是成了。 看来二师兄说得极对,女人便是要哄的。 那一厢听说凤君晚让三水搬奏折,年画杏眸瞪起,“皇上这是何意?” “批阅奏折啊。”凤君晚已走到书案后坐下,挺惬意的靠着舒气。 哄女人嘛,好像不太难。 年画不及看那书信,蹭的站起身,拧眉道:“皇上您在这儿批奏折?那微臣上哪去?” “在这儿啊,一起批阅,你批你的,朕批朕的,反正你批过的奏折最终要送到朕这儿来的,朕辛苦一点,无需你奔波送奏折,朕就地批阅,多省事儿。”凤君晚说得清清淡淡,随手取了书案上的奏折打开看。 年画脸色微红,哭笑不得,“皇上,这……这会惹了非议的。” “非议什么?两个男人就不能同在一屋中?”凤君晚抬眸似笑非笑看她。 年画无语凝噎,连看书信的心情都没有了。 这凤君晚怎一出一出的,一时阴一时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华的书信,快看快看,兴许有好多事儿与你说呢。”凤君晚轩眉微跳,指指她手中的书信。 哄女人,就当小孩儿那般哄着便好。 年画拧眉咬牙,把手上的信弄得哗哗响,闷声坐落看信儿。 凤君晚看在眼里,暗自偷乐。 不一会儿,三水吭哧着入屋,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每人怀中都抱了一大摞奏折。 年画口瞪目呆。 这都把宫里的奏折全搬来了。 待几人把奏折堆放好,凤君晚对三水道:“三水去搬一张书案来给年爱卿用,就放在对面便好。”指指他正对面那一排书架子。 “好咧,小奴这便去寻了卞大人要。”三水欢快应道,朝那几名侍卫挥挥手,“走了走了,别防碍了皇上与相国大人。” 那坐在软椅上的年画脸色可不好了,似罩了一层霜,“皇上,微臣可以另寻屋子,无需在此处再增加书案。” “不可。”凤君晚靠坐着,慢悠悠道:“若是你另寻屋子,又得走来走去,浪费时辰,若是有臣工来向你禀报事务,朕便在这儿,一并处置事儿,不多省事儿吗?” 年画再次无语凝噎,翻了眼把那书信收起来,走到茶案几边坐下,倒了一盏已放凉了的茶水,自己喝了起来。 “朕来了这许久,不给朕喝一口茶吗?”凤君晚脸上笑意深深。 年画朝他瞪看一眼,轻咬唇,取了一个干净茶盏,倒了一盏,站起身走到书案前,双手奉了,垂眸,道:“皇上请喝茶。” 凤君晚伸手接了,笑道:“多谢年爱卿。” 年画一惊,抬眸看他,那深如瀚海的黑眸直直盯着她,吓得她赶紧垂了眼帘,逃似的走回茶案几边坐下,执了茶盏将茶水一口喝干。 一想起那一日两人忘乎所以的狂吻,直令她脸红心跳,垂了头不看他,蹭的站起身,“微臣到院子凉快凉快。” 这天儿也确是热。 凤君晚唇角噙了笑意,“去吧。” 只要她不闹脾气,都好办。 不多时,卞一心与三水前来,那后面跟着的几人果然搬了一张楠木书案。 “皇上,您在此处处理公务,只怕有隐患。”卞一心立在书案前,眸内闪了担忧。 凤君晚笑笑,“无碍,你加强相府的防务便好。” 若真有事儿,他可以从地道回宫,怕甚? “是,那微臣不打扰皇上,微臣去安排。”卞一心退身而出。 “三水,你就如往日,在屋中候着。”凤君晚朝三水道。 三水笑笑,“小奴知道。” “这都布置妥了,去院中请年爱卿进来呀。” “是。” 年画哪怕再不情愿,亦得入屋处理公务,面对面,两张书案只隔了几丈,年画坐落,看着对面那笑眯眯而望那人,如坐针毡,撇了脸,黑眸灵黠一动。 装着整理书案上的奏折,一摞摞往书案正中堆放,直至挡住对面之人的身影。 舒了一口气,拢了拢心神,取了一本奏折打开专注的看。 看完思忖了一会儿,像往常一般想着唤人前来墨砚,抬眸,一张放大的俊颜映入她那黑瞳。 “呀,吓死人了。”年画身子往椅背靠去,纤手不由自主的抚了胸口,心儿被吓得突突跳。 第218章不歇便不歇 凤君晚看着她苍白的脸,没有想到她会被吓到了,心底一紧,直起身,走到她椅边,大手握了她那细手,那冰凉的触觉令他深深的蹙了眉。 “吓着了?” 年画惊魂未定,睁着大眼眸看他,眸内漾着惊恐。 凤君晚深邃眸底掠了丝丝疼惜,侧身搂了她,轻轻抚着她肩头,道:“都怪朕,好了,现在没事儿了,朕没想到你那么专注在那奏折上,你就没想到朕就在这屋中了?” 他知道这不是她胆儿小的问题,这种过于专注突然受到惊吓,极容易吓坏。 年画眸子微阖,深深吸气,那丝丝沉香气味入了心肺,才觉得安定一些,轻声道:“皇上,不要再这般吓微臣了。” 这声音似忧似怨,甚至带了一丝哀求,令凤君晚一怔,心底一痛,俯身搂了她入怀,柔声道:“朕答应你,再也不吓你了,朕一会儿让三水煎碗定惊茶来,你可要歇一歇?要不然歇一会儿。” 一听到歇息,年画脑中一闪,又想起那日,脑间一下子清明,猛的将他推开,离座站起身,垂首,表情淡冷疏离,声音恭敬,“皇上,微臣无碍。” 凤君晚见她这般,心底怅然,淡笑道:“好,不歇便不歇。”说完转身走向门口,开了门吩咐门外的三水去煎定惊茶。 渐渐的,年画把心思扎在事务上,一日下来,两人相处倒是融洽。 翌日,凤君晚依然带了一大群人往相府去。 第三日,亦是如此。 第四日,凤君晚干脆一下朝便喊住年画,“年爱卿,一同走吧。” 年画朝殿中扫看一眼,众人都低了头快步走,秦江槐与云成雨两人同走,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她,她尴尬的微微点头。 凤君晚见她眸光看那两人,心底不悦油然而生,闪身站到年画面前挡了,面上清冷,沉声道:“年爱卿。” 年画看着他那一身的明黄,微垂了眼帘,淡声道:“皇上总不在宫中,这皇宫哪像皇宫呢?这时日长了,太后娘娘该会责问微臣了。” 凤君晚虽然掌着实权,不似月祐潾那时由了两宫太后摆布,但对上官瑶还是很敬重的,她唯有搬出上官瑶的名义来唬他。 “太后不干政。”凤君晚淡声道。 “可皇上到相府总是不安全的,皇上,您别让微臣担那担不起的罪名。”年画微蹙眉。 这也是她最担心的,相府怎能与皇宫比呢。 凤君晚眸中闪了若隐若现的柔和,见殿中众人已都离开,凑到她耳畔轻声道:“你忘了有地道可以随时回宫?” 年画面上微滞,淡眸扫看他,微退身,恭敬道:“皇上请!” 他硬要这般,她还能说什么?皇帝要去哪岂是她可拦得了的。 凤君晚凤眸微波粼洵,见她这般疏离样子,又爱又恨,眸光狠狠一剔,“爱卿同朕一起走。” “是。”年画轻声应。 尾随他一同出殿。 三水随同着,心底暗自偷笑。 大师兄这一招用得好,这日日相对,画儿姐石头做的心也该化了吧? 长长的白玉甬道上,一黄一黑的身影一前一后,脚步翩跹,风姿卓然。 金銮殿转角处,任言姜静静的站着,一瞬不瞬的看二人背影,碧绿的眸闪了阴冷的亮。 这一日,早朝一开始,德王便怒气冲冲的发难。 “皇上,苏昭仪昨日遭贤妃扇了耳光,此事还请皇上做主。” 苏昭仪是他的王妃之外甥女,受这等欺凌,他自然是咽不下这气。 凤君晚淡眸微看他,道:“皇叔,此事归母后管。” 年画静静立着,神色安然淡定。 德王圆眸恼怒的瞪看年画,道:“皇上,臣此话早都想说了,年相国先前的妹妹有通敌之事,如今的这个妹妹又是天留国人,还入宫为妃,皇上,此事不值得慎重吗?” 两朝皇帝,兄弟俩,皆受这年画摆布,真不知这年画施的什么妖法? “皇上,臣复议。”有老臣出列复议。 “皇上,臣亦复议。” 几名大臣皆出列复议。 凤君晚面上淡冷,看不出一丝情绪,不紧不慢道:“年颜已死,有何值得提?况且她是死在朕剑下,众卿,你们觉得朕是个糊涂之人吗?年相国救太上皇有功,妹妹封妃,当不得吗?既便是天留国人,又何惧?众卿可见过朕惧过什么?” 凤君晚看到年画淡眉微蹙,知是他这番话触到她伤心事,亦不由得拧了眉。 年画以身犯险救月祐潾之事在朝中是无人不知的,这一份胆识勇气令众人汗颜,因此封贤妃一事,众人无一反对,眼下皇帝这般说,更是言语不得。 德王脸色黑沉,“皇上,再怎么说苏昭仪亦是臣王妃的亲外甥女,被无理掌掴,难道当本王不存在?再说了,若是苏昭仪无理在先,本王无话可说,可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还请皇上主持公道。” 今儿争不到这口气他绝不罢休,今日是苏昭仪被人欺了,难保他日轮到他被欺,那皇位他坐不上,但总不能被人欺凌了吧? 年画眼观鼻,鼻观心,淡然不语。 凤君晚看向德王,唇角淡勾带了嘲讽之意,“皇叔想要什么样的公道?” “请皇上封苏昭仪为德妃,免得品位低人一等受欺凌。”德王微仰了脸,傲声道。 此言一出,众人颇有微词。 “德王爷,照您这般说,后宫妃嫔被欺负了就可以妃位升一级,那往后这后宫不乱套了?”卞一心讽笑道。 德王利眸一扫,朝他瞪眼。 凤君晚微抬手。 众人瞬时肃静。 凤君晚眸光似有意无意往年画那儿一扫,后者淡眸似古井,探不出任何情绪。 “便照皇叔所说,苏昭仪升妃位,封德妃。” 德王面上一喜,跪地谢恩,“多谢皇上。” 凤君晚这会儿有些心不在焉,挥了手道:“还何事需要议的?无事便散朝罢,朕累了。” 那女人看似不太高兴,看来一会儿得好好哄哄。 众人静默。 凤君晚迫不及待站起身,三水及时大喊一声:“散朝~” “恭送皇上!” 凤君晚向三水使了个眼色,自己转身快步朝侧殿走去。 众人离去,年画知道三水会拦她,干脆站着不动。 秦江槐想上前唤她一块走,犹豫片刻,转身与云成雨一同走。 他知道她离他越来越远了。 三水笑嘻嘻走到年画面前,道:“相国大人,随咱家走一趟呗。” 年画神情不动,淡然看他,“走吧。” 那一位是皇帝,她拧不过的。 两人慢悠悠的往皇宫外走,出了宫,又骑马绕到宣和门,才见一辆普通宽大的马车在静等着,年画抿唇讽笑。 “相国大人,皇上在等着呢。”三水笑道。 年画没好气的看他一眼,踏凳登上马车,刚要撩帘,那帘儿自内撩起,一身淡白衣裳的凤君清逸淡静,弯唇微笑着看她。 年画微怔,那微凉大手已握了她,轻轻一拉,她便入了马车,几乎扑倒他怀中。 她脸上微热,挣开,直起身子在侧边坐稳,眸光落在对面的小案几上,扯了唇角道:“皇上这是何意?” 凤君晚淡笑,“踏秋。” “踏秋?”年画让自己的口水咽了一下,哭笑不得看他,“皇上,微臣还没有糊涂,现下还是夏季。” “那你是说朕糊涂了?”凤君晚打趣似的道。 年画微翻白眼,“微臣哪敢。” 凤君晚大手伸了握住她纤细手儿,神情淡淡带了丝丝柔和,道:“朕想到城外走走,就当你陪陪朕。” 见她脸色虽冷,但不似在生殿上之事的气,他才稍安心。 年画手儿一翻,把手儿抽出,淡声道:“微臣可以陪皇上,只是,不许动手动脚,若不然,微臣回府。” 凤君晚心底暗笑,哪有臣子不愿陪皇上的?她竟然还敢提要求,这个臣子啊,也忒嚣张。 盎然笑道:“好吧,朕可以答应你,但朕亦有要求,若不然,朕不保证会不会动手动脚。” 年画冷着脸,黑眸一瞥,“是什么要求?” “不许生气。”凤君晚忍不住轻捏一下她鼻尖。 只要她愿意在他身边,当相国便相国吧,反正有那地道,也方便。 年画纤手一拍,“不许动手动脚。” 凤君晚轩眉一挑,“你先答应朕,若不然……”长臂伸向她。 “好好,我答应。”年画眼帘垂下,急声道。 那些往事,她不再气,只是会心痛。 凤君晚长臂在空中划了个圈,收回双手抱了臂,眸内溢满爱意看她,直看得年画浑身不自在,猛的转头瞪眼,咬牙道:“不许看。” 看着她脸色微红眸光闪烁惊慌的样儿,凤君晚哈哈笑开,直想把她搂入怀内,可想起方才已应下她,这才强忍了。 “不许笑。”年画窘得几乎想要跳下马车。 这个恶霸皇帝怎转了性子?对她千依百顺起来,会不会又要打什么鬼主意? 凤君晚抿了唇,“好好,不笑不笑。”正色道:“画儿,朕有事儿想与你说。” 年画心底咯噔一下,突突的加快了跳动,不假思索道:“你又要搞什么事儿?那些什么要死要活的事儿千万别再与我说,若不然,我跳马车。” 凤君晚一怔,凤眸微眨,看着她那眸中那一层清浅波光在闪动,心底似尖针扎了似的痛,长臂伸了,在空中微顿,复又垂下,弯唇笑笑,带了和煦春风般的暖。 道:“画儿,是朕不好,朕之前吓到你了,朕……那时重伤,是朕想不到的,那时的情形,不需朕说,你亦知军中有内鬼,且是皇叔,你也应猜得到,他们设下那样的陷井对朕,画儿,你有想过吗?若朕再不反击,在那战场上便回不来,更别说保住这江山,只有那样将计就计,朕才能有命取回自己的东西。朕那时把帅印给你,只想令任何人动不了你,包括那个人。” 年画怔然不动,眸光定然。 他竟然认错? 凤君晚见她愣着,忍不住又轻捏一下她鼻尖,淡道:“小傻瓜。” 年画眸光微闪,喃声道:“那你后来伤好了些也该告诉我啊,起码让我知道你还活着……”话未说完,眼泪似无声的雨,刷的落下。 凤君晚心底一沉,伸臂搂了她入怀,轻抚她脊背,“是朕不好,是朕不好,别哭。” “你个大恶霸大坏蛋……”年画靠在怀中,纤手不停的朝他胸堂捶打。 “好好,朕是个大恶霸是个大坏蛋。” “你就只送了个圣旨来,竟然不愿意当面与我说……” “朕……害怕见你嘛。” “你会害怕?你那是没脸见我……” “是是,没脸没脸。” “你……” “画儿,随朕回宫吧……” “休想,我要当相国。” “好好,相国便相国。” …… 在外边赶马车的三水竖着耳朵听马车里的动静,那里边一会笑一会哭的,直让他的心一会上一会下的。 唉,哄女人,真累。 * 苏昭仪因被掌掴而升了妃位,这让后宫里的女人既羡慕又惶恐,这之后,人人自危,任谁都不敢打人了,哪怕是见了面亦是远远的站开,生怕对方摔倒被赖上,赖上倒没关系,生怕对方一下子升到妃位去。 任言姜因打了苏昭仪而被行夹指刑罚,当场痛晕,过后,在宜春宫关起门来指了天骂年画,骂她没让她当上皇后,骂她不把她送上凤君晚的龙榻上。 几日后,任言姜手伤稍好,打扮妥当便往凤宁宫而去。 一见了上官瑶便跪了地,哗哗的哭起来…… 一柱香之后,任言姜抱着一摞赏赐从凤宁宫出来,一脸傲气,眸内闪了邪肆笑意,大步向自己宫中走去。 日暮,凤君晚自相府回了宫,被上官瑶差人唤去用晚膳。 母子俩坐落一起用膳。 “母后,可是有话说?” 凤君晚喝完一碗汤之后淡声道。 上官瑶微微敛一下眸子,眸内闪着一层波光,放下手中筷子,肃然道:“皇儿,你这日日往相府跑,这叫什么事儿?皇帝不在皇宫中,这还叫做皇宫的?你这般下去可不行,明儿起,不许再去相府。” 凤君晚微侧了头,沉眸看她,道:“母后怎管起皇儿这些事来了?” 上官瑶眸光不动,沉声道:“皇儿,母后是不该管,可是你把这整个后宫的女人晾在一边儿,日日去与那不男不女的年画混在一处,你让你那些女人怎么想?你的臣子们又怎想?让哀家又怎想?哀家还等着抱孙儿呢。” “母后。”凤君晚声音微沉,眸内闪了冷,“母后可不得说年画不男不女,于公,她有功于朕的江山,于私,她是女子,亦是朕将来的后。” 上官瑶拧眉,“皇儿,哀家竟说不得她了?哀家看你定是让那女人灌了迷魂汤了。” “母后!”凤君晚眸光冷凝。 “好,哀家不说她。”上官瑶瞥开眼,面上漠然,道:“你既便是日日去相府,这后宫一众女人,你总该看睁眼看看吧?该留子嗣了。” 凤君晚脸色淡冷,“皇儿只是让她们暂时在后宫住着而已。” 上官瑶惊讶的抬眸,不敢置信,道:“皇儿,你……你怎可这样?开枝散叶,传宗接代,那是你的责任,得让这江山后续有人啊。” “母后,皇儿没说不传宗接代,更不可能让江山大统后续无人。”凤君晚沉眸不动,道。 “可你……” “母后抱孙儿的机会自会有。” “你打算遣散后宫?”上官瑶望着那一桌的美味佳肴,却没有一点胃口。 凤君晚用帕子轻拭一下嘴角,淡声道:“母后,皇儿已在相府用过膳,您慢慢用,皇儿告退。” 待凤君晚离开,上官瑶吩咐了宫女,“去传贤妃前来。” * 这一夜,凤君晚憋了一肚子的火自相府回宫,依旧回御书房,靠在矮榻上休憩。 白日里,年画去了太尉府,一去便去了一日,还在太尉府用晚膳,亦不差人回相府向他禀报,害他的白等了一傍晚,这还不止,她回到相府,竟是喝了酒的,虽然没有醉,亦还是不少的,一回府便倒头睡,看都没看他一眼,当真气人。 三水大气儿都不敢出,轻手轻脚的煮上一壶茶放至矮榻边的案几上,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皇上,还是回神龙殿歇着吧,小奴让人备下热水,皇上泡个澡去去疲惫。” 唉,两人关系一会好一会坏,他的心随着一起一落的受不了,真不知大师兄该有多疲惫。 “嗯,一会儿再去。”凤君晚闭着目,淡声道。 …… 年画抚着额醒了来,下了榻倒了温水来喝,握着水盏回想,凤君晚那冷冰又发作不得的脸在脑中闪过,黑眸灵黠一闪,放了水盏便拔腿往天机阁走去。 打密室的门,提着灯笼,自里面关上…… 年画在通往皇宫地道内提了轻功快步走,凤君晚告诉过她这地道不短,得走一个多时辰呢。 他说此处通往的是御书房,而他大多数是会在御书房,瞧他方才气的那样儿,给他一个惊喜吧。 年画唇边漾了淡淡的笑意,脚步亦回快了许多。 终于立在出口那石门处,按照凤君晚所说,正欲寻开关,突然有说话自外边传来,虽然极细,但在这幽静的空间,自是听得很清楚。 那是任言姜的声音。 “皇上,臣妾来喂你……” 第219章是否真醉了 凤君晚那冰冷的声音泛着浓浓的情意。 年画微闭了眸,那握成拳的素手几乎把指节捏碎。 心一点点的碎裂,她似乎听到了那丝丝碎裂声音,入了脑,无边的缠绕。 痛,丝丝缕缕,转瞬化成一整片,令她无法再呼吸。 蹭的睁开眸,提步往回走,似闪电般,所走之处皆掀起一阵尘土飞扬,令这地道中的空气更是浑浊。 …… 怔怔的自天机阁走出,依然提着那灯笼,眸子一闪,跃身向太尉府而去。 秦江槐看着她提着个灯笼立在厅堂中,哭笑不得。 “相国大人,你是否真醉了?”上前取过她手中那灯笼,交给一旁下人,让人快些上茶。 “不喝茶,喝酒,今夜未喝够呢。”年画朝他淡笑。 心底的苦涩汹涌而至,她真想搂着秦江槐痛哭一场。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 她能给他什么? 她不想害人又害己。 秦江槐微怔,眸光沉凝了些,面上带了笑道:“真要喝?” 向来淡静的她这是头一次主动寻酒喝,往日见她拿着酒壶子上屋顶,其实没见她喝多少口,拿酒壶子,那也许只是她的一个习惯而已。 “喝。”年画坐落软椅上,神色极淡,目光定然看他,所有情绪无从而寻。 “好,都依你。” 秦江槐这一句话如尖针猛了扎了她心瓣似的,她纤手一紧,极快垂了眸,掩了眼帘下那一切情绪。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那人亦是这般说,犹在耳边。 她该恨自己,总认为自己心灵受到了伤害,其实不是自找的吗? 她自己一而再的撞上去,怪谁? 深吸气压制心房那丝丝抽丝之痛,抬眸淡静看他,强笑道:“把你府上的好酒寻来,可别藏着。” “好。”秦江槐转身吩咐下人去准备。 末了向她道:“到花园亭中吧,那儿凉快。” 眼下的她有些不寻常,早之前晚膳时她还有些心不在焉,想必是那位皇帝在相府等着她,现在已三更,她还过府来寻他,因的什么? 兴许不会是小事儿。 年画站起身,“亦好,到亭中凉快。”说完大步向厅外走。 秦江槐垂眸,看到了她锦靴上沾的黄泥,微蹙眉。 她去了城外吗?锦靴上怎沾了那么多泥? 不一会儿,两人在亭中坐下,那石桌上还备有几样小菜,均是她爱吃的,她抬眸看秦江槐,脑中闪过年华曾说过的话,合适才是好,也许眼前这个人才是适合自己的。 简单,专情。 眸光一闪,执了酒盏未及施礼便一口喝下,将那些痛、苦涩、伤心,悉数随这辛辣的酒滑入腹,深埋入心底最深处。 入口太快,侧了身猛咳,直咳得泪花闪出,酒入愁肠愁更愁,人未醉,心已碎,她分不清那是呛出来的泪还是想要流的泪。 轻声笑,仰脸,纤手微抚眼角,“好酒,好辣。” 满天星星入眼,那一闪一闪的星子,似乎在笑她傻笑她痴。 心甘情愿送自己的妹妹到他身边,是傻还是痴? 他是皇帝,后宫粉黛数不清,是傻还是痴? 口口声声说不能原谅他,却一点点向他靠近,是傻还是痴? 秦江槐静静而坐,眸光沉定,唇边是一抹柔软的笑,“慢点儿,这是陈年女儿红,劲儿大。” 若说没有事儿,打死他都不信。 她愿说他便听,不愿说,他便陪着她。 第220章让朕静一静 “好酒好酒。” 年画自斟了酒向他举盏,又饮了去。 秦江槐亦举,一干而尽。 * 卯时早朝。 卞一心报年相国与秦太尉早朝告假。 凤君晚脸色极是难看,扫眼向那空出来的两个位置,眸光像一刃无声的剑,似能杀人于无形。 早朝草草结束。 凤君晚在御书房沉寂的坐了许久,三水捧了茶,轻声道:“皇上喝口茶。” 他都未敢说画儿姐在太尉府留了宿,真不知说了会如何?昨夜不是明明见她在相府歇下了吗?怎又会在太尉府留宿?可这是二师兄报来的信儿,断不会假。 凤君晚看一眼他手中那白玉青龙茶盏,眸光清冷淡渺,“还有何事未说的?一并说来。” 三水捧了茶盏的手微抖,垂了眼帘,轻声道:“皇上先喝茶,小奴便说。” 自下朝回到御书房,大师兄没喝一口水,就坐着上火生闷气,不高兴便去相府把画儿姐揪来问清楚便好了嘛,何须自个气自个? 凤君晚眸光不动,似恼非恼,但那里面的冰锋凌厉,直令三水心底打哆嗦。 “画儿……画儿姐,昨夜在……在”三水吃力的咽了一下口水,眸光停在自己手上的茶盏,似乎想借此稳住微颤的手,“她在太尉府留……留宿。” 他已打定主意,若是大师兄要砸东西,他立刻跑出去。 “你再说一遍。” 极轻的声音,却似尖刃刺入耳般,三水眼波一动,“扑通”跪了地,哭丧着脸道:“大师……皇上,此事……此事小奴觉得您还是去相府当面问个清楚,这当中……兴许有什么事儿……” “三水,是她是皇上还朕是皇上?” “三水知错,自然是您是皇上。” “你先退下,让朕静一静。”声音似惊鸿掠了静湖,极轻,极快。 “是。” 三水站起身,把茶盏放置小案几上,躬身退出。 站在御书房门外,三水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晌,里边无一丝动静,无奈的在门外来回踱步。 过了晌午,御书房内亦未有动静,三水急得唇角都起了泡。 他可真是担心大师兄又象上回那样失心疯,若那样,可真就麻烦大了。 这时卞一心抱了一大摞奏折入殿,他身后跟随着的几名侍卫亦是每人抱了一摞奏折。 三水眨了眨眸,惊讶的微张了嘴,轻声道:“卞大人,这是?” “这是天机阁中的奏折,是年相国让本官送来,三水公公,皇上可在御书房?本官把奏折送进去。”卞一心道。 三水轻拍拍前额,完了,两人彻底没救了,画儿姐是怎么一回事啊?皇上都没说要把奏折搬回来,她倒先让人送来了,这不存心赶皇上吗?皇上怎能受得住这样的气? 想了想,赶紧指了殿内一侧的案桌,“先放这儿,咱家一会儿搬进去,皇上这会儿在歇息呢。” “亦好。” 卞一心将奏折放置妥当,与侍卫一同离开。 许久,御书房的门打开。 “把奏折搬进来吧。” 明黄身影一闪,人又转身入了内。 自此,让众人津津乐道的皇上日日到相府的话题嘎然而止,又有传,帝相不和,有心人观察,上朝时,皇帝眸光从不看相国所站的位置,而相国有事启奏亦是垂眸不看皇帝,朝堂上的气氛十分微妙。 为此,有人着急有人沉静旁观有人兴灾乐祸。 秋风起,叶满地。 京城内各大街上经常会出现年画与秦江槐策马奔腾的身影,酒楼茶肆间亦经常有二人的身影,年少位高权重,且俊美潇洒,所到之处,皆是各种赞美。 这些,三水自然得向凤君晚禀报,每次说完,他看不出自己大师兄有任何情绪,也再没有听到大师兄说不要听画儿姐的事。 这就说明大师兄心里还是有画儿姐的。 三水如是想。 他曾经扯了二师兄商讨此事,二师兄只冷笑说了一句,这两个人的性子,没救。 三水也渐渐明白了,男女之间的那点情事,真不是外人可操得了心的。 凤君晚偶尔会到各妃嫔那儿用晚膳,去得更多的还是任言姜的宜春宫,后宫妃嫔开始暗中较劲,今儿这个说皇上多疼她,在她那儿用膳还给她夹菜,明儿那个说皇上在她那儿歇息,总之,看起来就像是皇上开始雨露均沾,人人都有份。 后宫中最得宠最嚣张的还是任言姜,不止皇帝宠着,就皇太后亦是宠着,赏赐更是不少。 一时间,这一位贤妃在后宫可谓是横行霸道,一副皇后的派头,不可一世。 这一日,一名宫女因惧怕,不小心跌倒,将茶水泼了任言姜身上,任言姜一脚把人踢到殿门,撞死了。此事,上官瑶并未加以责罚,只让她赔了银钱给宫女家人便草草了事。 再有一日,德妃因嘲讽了任言姜几句,任言姜举手便要打,而德妃本就懂一些拳脚功夫,自是不甘再被欺,便与她打了起来,可哪是任言姜的对手?几招下来便被任言姜扭了右臂脱了臼,德妃痛哭不已。 闹到上官瑶那儿去,上官瑶令任言姜赔了银钱给德妃,自个又赏了一些东西给德妃,事儿便了结了。 年画这一日正与任子宿在闲聊,听得禀报,面色淡冷的挥手让人退下。 任子宿神情微滞,握着茶盏的手指不着痕迹的紧了紧。 “她为大将军时可是这副样子?”年画喝了一口微凉的香茗,淡声道。 任子宿抿了抿微涩的唇角,眸光落在那琥珀色的茶水,轻声道:“不是,她性子虽张扬了些,但那时不会草菅人命,对将士们是不错的,她,确是个领兵之才,若不然,太子殿下亦不会让她为大将军了。” 年画淡静的眸子看着他,“可那是后宫,你永远不会知道那儿到底有多凶险,她这般下去,何时丢了命都不奇怪,那个地方,哪怕是皇帝,亦无法护得住自己想护的人,你说,本相只是相国,能护得了她几时?” 任子宿眸子闪了闪,喝了一口茶水,涩苦之意填满了心窝,微叹息,“她太任性了。” “那不是任性。”年画冷道。 “要不寻个机会入宫劝劝她?”任子宿眸子看向她,眼底多了一丝忧隐。 年画眉间一动,淡讽,“你认为可劝得了?” 既便是爹在世,亦劝不了她,有什么样的娘便有什么样的女儿。 任子宿仰首一口喝干了那茶水。 那是义父的亲生女儿,他又能如何? 他自小喜欢着她,他又能如何? * 金銮殿。 德王几乎是咆哮,“皇上,那个恶毒女人,何德何能再为妃?将德妃手臂打断,竟只赔个银钱了事,此事,岂能服众?” “皇叔,那是朕的后宫,不是你的后宫,你若嫌赔银钱少了,朕便再给你一些赏赐。”凤君晚不咸不淡道。 “皇上,臣不是那个意思,银钱事小,只是贤妃的德行,败坏后宫。”德王气急败坏,脸色冷肃。 “够了,皇叔,管好你自个的人,后宫之事由母后处置,朕不想再听,议别的事。”凤君晚冷厉喝道。 德王气得脸色发绿,退回列中,向着年画怒目而瞪,眼底几欲喷了火。 年画一身清冷,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众人望望她,又望向德王,再看向皇帝,个中玄机各人猜测。 一日,任言姜脸上突然长了红疹子,年画与任子宿入宫探望。 “娘娘,这是治红疹子的药膏。”年画淡声道,将药瓶子交给一旁的宫女。 任言姜那圆脸上星星点点红疹密布,甚是严重,她碧眸幽冷,嘲讽道:“用不着年相国那么费心,惺惺作态,殊不知这是谁里外一套,那一厢命人把我的脸弄成这样子,这一厢又来做好人,哼!” 年画拧眉,“娘娘这是何意?” “娘娘,不可这般想,年相国是一番好意。”任子宿眸色沉重,道。 “子宿哥哥你是在教训本宫吗?”任言姜冷眼睨看任子宿。 任子宿涩然道:“不敢。” “哼!”任言姜眸眼丝丝狠厉,看向年画,“你是看不得本宫受宠,看不得皇上喜欢本宫,暗地里耍了肮脏手段,你以为本宫不知?不要脸。” 年画眉心一蹙,眼底掠过冷锐,沉定的看她,片刻,站起身,极冷道:“娘娘好生歇着吧,臣告退。” “太后娘娘到~” 外边一声大喊。 年画细眉微攒,立在一侧等候。 任子宿亦退到一侧,垂首等候。 一阵清香拂来,上官瑶缓缓入屋。 “见过太后。” 年画与任子宿及宫女施礼。 上官瑶清丽的面容带着渺远,透明的白皙,几乎不见一丝血色,轻抬手道:“起吧。” 任言姜苦着脸,上前扶扣着上官瑶的手臂,撅嘴撒娇道:“母后,您看儿媳的脸,都成了这样子,皇上该不喜欢我了。” 上官瑶轻拍拍她手背,和煦的笑,道:“这是疹子,用了药便很快能消的,皇帝怎会不喜欢你呢?像你这般娇俏可爱,又懂事的女子,上哪儿找啊,哀家看呐,皇帝喜欢你得打紧。” “是吗是吗?”任言姜甜笑,扶着上官瑶至上首落了座,“母后,这阵子皇上是很喜欢我,只是这后宫中长得好看的姐妹那么多,皇上会不会很快就变心呀?” “怎会呢?”上官瑶道:“不过,你也得加把劲儿,待你怀了皇嗣,皇帝就更喜欢你了。” 任言姜笑颜如花儿,“是,母后,儿媳会加把劲儿的。” 年画纤眉紧紧的拧着,淡眸落在上官瑶脸上。 同样还是清丽绝伦的脸,怎么就似少了什么东西似的? 太后竟然由着任言姜唤为母后?而任言姜自称儿媳,当真不可思议。 就算任言姜再会做戏,可她毕竟是姑姑的侄女,太后亦知的,太后竟不恼她? 她无法再看这样的惺惺作态,开口道:“太后娘娘,微臣此次前来看望贤妃娘娘,如今无甚事,微臣便告退了。” “嗯。”上官瑶眸光看她,轻应。 任言姜眸光带了挑屑看着年画。 年画眼波淡冷,似惊鸿点水淡扫而过,与任子宿退身而出。 * 几日后,任言姜差人唤了年画入宫,年画亦还是带了任子宿前往。 才一见面,未等年画施礼,任言姜一个巴掌便甩了年画脸上,年画未及妨,亦未曾想到任言姜敢动手打她。 黑眸一敛,一手握了任言姜的手腕,眸内淡冷化作冰棱,沉冷锋锐,道:“你真的是欠教训了。” 任子宿亦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打年画吓得忡怔片刻,沉声道:“娘娘,怎可这般?这不单止是当朝相国,而且还是你的姐姐。” “相国?姐姐?”任言姜用力挣开年画的手,扬手还要再打,被任子宿大手一挡拦住,“任姜,不可!” 年画冷冷而立,凌厉唇间慢慢逸出锋芒,“道歉!” 任言姜的狂,嚣张,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对她动手,却是万万不能,就连那狠厉出了名的裴氏皆未对她动过手,她身为妹妹的竟敢对长姐动手? 任言姜怒目而瞪,“本宫为何要向你道歉?你就是妒忌本宫,你让人弄得本宫的脸长了疹子,又假惺惺的来送药,竟然又在药膏中下毒,你在那药膏中加了红花,本宫已怀了身孕,那是皇帝的儿子,还好本宫发现得早才得已保住龙胎,你真狠毒,什么姐姐?你配当本宫的姐姐吗?” “什么?”任子宿震惊不已,“你有了身孕?” 任言姜傲气的仰了脸,“该道歉的是她,不,本宫不希罕什么道歉,本宫要让皇上治她的罪,削相入大牢。” 年画只觉得脑间嗡嗡作响,眼前一切飘渺起来,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怀了身孕? 是呵,自那一夜已有月余,该有身孕了。 “皇上到~”三水的声音自外间传来。 凤君晚大步而入。 “见过皇上。” 任子宿微惊,急忙跪地施礼。 年画木然而跪。 “皇上……”任言姜脸儿一垮,哭着跪落凤君晚脚边,“臣妾求皇上作主,臣妾怀了龙种,她……她假借臣脸上长疹子名义,给臣妾送药膏,没想到那药膏中参有滑胎的红花,好臣妾发现得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她残害皇嗣……臣妾求皇上作主。” “你有了身孕?”凤君晚面上清冷,沉声道。 “是。”任言姜抹了脸上的泪,娇声应道。 第221章禁足三个月 凤君晚眸内寒光乍现,唇边划过冷厉,“都起来罢。”大手扶了任言姜,扣着她脉博,只一瞬,眼底掠了一丝不明意味,转身落了坐。 “爱妃确是有了身孕,说到底年爱卿是你的姐姐,你指证她残害皇嗣,你可有凭据?” 三人唯有年画仍跪着不动,三水急忙上前扶了她,“相国大人且起身。” 年画眼中微波一动,站起了身,垂了眼帘,道:“皇上,微臣以微臣姐弟俩的名义发誓,微臣没有做那样的事,请容微臣告退。” 再待下去,她怕她会倒下。 她只想离开这儿,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待着。 “你狡辩,那药膏中明明有红花。”任言姜怒道:“本宫已让太医验过,那里面就有红花。” 并取出那瓶子,三水急忙上前接过,打开瓶子盖,闻了闻,微蹙眉,向凤君晚道:“皇上,真有红花。” “皇上,此药便是她送来的,子宿哥哥可以做证,那日他随同着一起来的。”任言姜看向任子宿。 年画仍垂眸,冷声道:“皇上,药确是微臣送来,但里面的成分根本就没有红花,这种移花接木的做法,有点脑子的人皆可想得到,若就凭此瓶子就定微臣的罪,微臣不服。” 她断然不会就犯,拼着不要这相位,她不会让此女人得逞,当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的女儿,她真替自己的爹感到悲哀。 凤君晚眸光泠泠然,看向任子宿,冷声道:“你说。” 任子宿看一眼任言姜,眸光微闪,向凤君晚抱拳道:“皇上,药是年相国与在下送来,但药中有红花一说,在下相信年相国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她与贤妃娘娘的关系皇上亦知,她……为了给她爹一个交代,是真心待贤妃娘娘的了。” “子宿哥哥,你竟然帮她不帮本宫?本宫才是你的妹妹。”任言姜恼怒的瞪眼看他。 任子宿看她,眸光平静,道:“在下只说事实。” “事实是你吃里扒外。”任言姜咬牙道。 任子宿脸颊肌肉轻抽动,沉了眸转开脸,不言。 “好了。”凤君晚眉宇间掠过沉冷,“再怎么说贤妃肚里的是朕的骨肉,年爱卿,朕且不管你怎想,此事你有责任,宫里没有太医吗?没有药吗?从今儿起,禁足三个月,早朝亦无需到,你便在相府好好反省吧。” “皇上,微臣请辞。”年画只觉得自己这会儿就是个行尸,浑身的血都被抽了空,麻木了。 凤君晚眼底深处似有意味波光闪动,薄唇一棱,道:“不准!” 转脸看向任言姜,道:“爱妃且好好养着身子罢,有任何需要与母后说便好。” 说完站起身,不待几人反应已阔步出了门。 三水向年画看一眼,抿抿唇,跺步急追去。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两人的事儿,他都急死了。 年画不知是怎样回到相府的,天机阁门外,任子宿清隽的脸氤了沉色,眸内闪着担忧,道:“年相国,你可还好?你脸色很苍白,可需要请了大夫来?” 他有些看得出凤君晚与她之间的事儿,今天知道言姜有了身孕,想来心中是有些不太好受的。 年画长睫一闪,稍回了神,淡声道:“无需,昨夜歇息不太好,现在有些累,歇一会儿便好,你去与卞大人说了,今儿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本相。” “好。”任子宿应了转身走,微顿,回转身道:“年相国,日后由在下当你的随身护卫吧。” 年画眸内波光淡淡,道:“亦好,本相替你做一张面皮面具,这般就无需担心被人认出来。” “好,都听从相国的安排。”任子宿朝她展颜笑笑,道:“年相国,义父有你,我很替义父高兴。” 年画浅笑,“爹有你这样一个义子,本相亦高兴。” 失一个妹妹,收一个哥哥,老天待她还是不薄的。 任子宿摆摆手,转身大步离开。 这一日,天机阁异常安静,似是无生息般的安静,未见年画出门,亦未见她传膳,卞一心与任子宿担心不已,两人在院外守了好些时辰,夜色完全笼罩了下来,卞一心不再犹豫,入院走上台阶,正要敲门,年画开了门,立在门口,晚风掠得她发丝轻拂,一身玄色长衫随风起落。 “一心,吩咐厨房做些饭菜,本相与你,还有子宿,一起用膳,本相有好些年没与你同坐吃饭了,你该怨本相了。”淡淡的声音似这秋风,微凉,却不失温情。 卞一心心底长长舒一口气,笑着应道:“好,下官这便去。” 转身快步下了石阶,阔步向外走。 年画神情傲,傲中沉定从容,抬首望东山挂着的一弯月芽儿,如雾白云丝丝缕缕伴绕着,一阵急风掠过,云散月明。 长袍一掠,划开一个优美弧度,似惊鸿掠空般极快转身入内。 * 一个月后,凤君晚意立任言姜为后,传了话出来,但未下旨。 任言姜更是不可一世,后宫妃嫔关门闭户,均怕惹了这一位未来皇后。 天机阁中的年画,淡若秋水,处理公务得心应手,如鱼得水,一如当初的御史大夫年大人,公务严谨,滴水不漏。 凤君晚望着那些由年画批过的奏折怔神,这些奏折,他只需用朱笔在上面画个圈便好,哪需要他批? 正如师父所说,她是治国的料,百年难一遇的奇女子。 大手轻抚前额,凤眸微颌,思绪放飞。 福寿宫。 一豆烛火。 殿内之物全让月祐潾摔了个稀巴烂,殿外小太监听得阵阵巨响,吓得心惊胆颤,亦未敢入殿,直跑得远远的。 冷百里双手抱臂,静静的冷眼相看,待月祐潾瘫坐在毯毡上,才淡声开口,“主子,有何打算?” “吾断没想到让一个女人耍了团团转。”月祐潾通红的眸子内闪了幽光,“吾要下敕旨,封这个女人为太上皇妃。” 冷百里眸光微闪,沉声道:“因她,主子失去一切,不该从她身上找寻回来吗?要她作甚?不就是女人吗?主子会缺女人?” 第222章吾心恨难泄 “若非如此,吾心恨难泄。”月祐潾脸颊边青筋暴跳,大拳砸在毯毡上。 冷百里微微摇头,“主子,不值得这般做啊,先前为了她您失去一切,可不要再蹈复撤了,属下不赞同您这就般做,现下凤君晚后宫一团乱,姓任那个女人嚣张拔扈,因她,凤君晚已与年画不和,看样子,年画意属凤君晚,又好像被姓任那女人气到了,姐妹俩同喜欢一个男人,这仗定然有得打,现在又说要立姓任那女人为后,年画能甘心吗?主子,这是好机会。” 月祐潾眸内阴森幽光闪烁,薄唇如刀刃一棱,“说说你的计策。” “主子,这般……” 昏暗烛光下,整个殿内笼在了一层阴恻的诡异中。 * 天机阁,一只洁白鸽子飞落年画掌上,年画淡笑,轻抚一下鸽子滑溜的羽毛,取下鸽子腿上所绑之物,轻轻放手,鸽子扑腾一下羽翅飞走。 年画展开油布纸儿,里边包着一张纸卷儿,轻轻展开细看,细眉一点点蹙起。 在窗前静立许久,眼帘一展,转身走出去。 将任子宿唤入屋内,落了坐。 “子宿,你可知慑神术?”年画定睛看他,眸内慧黠的凛然叫人不敢直视。 任子宿神情一滞,眉宇间掠过一丝异样,眸子闪避不看她,微垂眼帘,轻声道:“知。” “你可知任言姜做了什么?”年画声音犀利,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任子宿猛的抬眸,眼中淡清底下,闪着难言的痛苦,唇角动了动,不言。 “子宿,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是该盲目的去喜欢吗?你可以不顾自己,无私的喜欢一个人,但是能不顾大局不顾道德的去放纵吗?”年画句句锐利。 任子宿目光有些游离,却又带着难言的痛色,抚着额,沉声道:“你说得对,我是不该盲目,不该不顾他人,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眼中只有她。” “既然喜欢她,又何会让她在不归路上越走越远?”年画心底微叹。 人说爱会使人似瞎了般盲目,当真是一点儿都没有错,她让他跟着到天都,是不希望任言姜觉得孤独无助,她知道她这个姐姐对于任言姜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怎都比不上自小与她长大的任子宿,断不知自己这般做,害人又害了己。 “只要她开心便好。”任子宿苦笑。 年画心头一震,这样的话竟那么耳熟,秦江槐不也是那样迁就着自己吗? 神色一动的看任子宿,半晌,淡声道:“子宿,你没有错,你不愿意说便不说吧,本相不怪你,你且去忙吧,本相处理政务。” 爱一个人,没有错,旁人又怎能随意去指责呢? 任子宿朝她露了一丝渺远微笑,道:“事非黑白,我知道的,言姜,想来是用了慑神术,你很聪明,你猜到了。” 年画眸光沉凝,锋锐淡淡,唇角微动,“本相并非是靠猜,你别忘了本相还有一位弟弟,歧黄用毒巫术皆通,早在太后娘娘未是太后之时,本相对其性子有所了解,如今虽为太后,转变再大亦不该是这般迁就任言姜,更何况姑姑曾杀了太后娘娘的女儿,太后娘娘能放下这些仇恨吗?” 任子宿唇边涩楚,道:“相国心思缜密,子宿佩服。” “此术你可会?” “会。” 年画站起身,缓缓走到窗前,眸间深沉,看着窗外风卷落叶,道:“你说说此术。” “此术有特殊的心法,念动心法,将意念转至眼中,看着对方眼神,再以银铃慑心,便可。” 年画不动,身上散发着一股清冷气度,道:“若是战场上用此邪术,莫不战无不胜?” 任子宿淡笑,心里暗自佩服,此番情况下,她首要想到的是大事,当真理智,不同于人。 “不,此术对阳刚之气极重之人是无用的,战场上将士哪个不是血气方刚之人?此术只对女子,或者是意志薄弱,忧思过重心绪混乱之人才有用,像年相国你这般意志强,是控制不了的。言姜,保不准动过你的心思,或许见起不了作用才作罢。” “所以你才会提出当本相的近身护卫?” “你亦是义父的女儿,我说过,会帮你。” 年画身形微动,并未转身,心底起了微澜,似那秋风扫起的黄叶,在空中浮浮沉沉。 爹的亲生女儿还不如一个收养的义子,多悲哀。 “本相替爹谢谢你善待他两个女儿。” 任子宿长长叹气,眸光微了自责之意,“年相国折煞子宿了,此事,我未及时阻止言姜,是我的错,未向年相国说明,亦是错,我对不起义父。” “何会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 “此事,子宿求年相国留言姜一命。”任子宿声音中带了央求。 年画转身看他,眉间眼底淡冷沉静,缓声开口道:“后宫之事,本相干预不得,若非自己意志薄弱,断不会让人有机可乘,只要不涉及朝堂,本相管不着。” 任子宿神情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眉梢淡拧,“你不介意言姜为后?” “那是他的后,又不是本相的后,他愿意,旁人又如何说得?他若不愿意,任谁亦逼不了。”年画白玉般的脸上若隐若现湛冷。 他为他的帝,她当她的相,各不相干。 任子宿眸内闪了不可思议,又带了佩服,“年相国,面对你,男子皆汗颜呐。” 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此般胸襟,男子亦未必都有。 “无需汗颜,做自己该做的事儿。”年画几步走至书案坐落,取了奏本来看。 “子宿告退。”任子宿微抿了抿唇,轻步离开。 是夜,任子宿望着屋顶上握酒壶静坐之人,心中怅然感慨。 * 时至冬至。 素雪飘飞。 凤宁宫。 太后宴请后宫众妃嫔共渡节日,德王岐王两府接到邀请,德王携王妃出席,久病极少露脸的岐王亦携了王妃到宴。 殿内喜庆热闹,久未见皇帝踪影,众人翘首祈盼,频频望向殿门。 皇帝未到未能开宴,众人边喝茶边等候。 德王眸光巡看,朝上首的上官瑶笑道:“皇嫂,怎不见太上皇呢?” 上官瑶神色微动,脸上的笑淡了些,道:“太上皇帝差人带了话,身子微恙就不来了。” “哦,如此热闹的日子,不来可真是可惜了。”德王一副惋惜的模样。 打扮妖艳的任言姜坐在上官瑶的左下首,她的身子已显怀,朝德王瞥看一眼,道:“皇叔,若是换了你亦不想来啦。” 听她此一言,德王脸色微沉,嘲弄笑道:“贤妃娘娘,若换了你,你会来?” “就是,换了贤妃姐姐,只怕早寻个地洞钻了去啰。”样儿秀气的德妃见见德王在场,仗了胆讽笑道。 “你竟取笑本宫?”任言姜脸色翻了白,恼瞪德妃。 她不敢直言冲德王,便冲德妃而去。 德妃微笑撇嘴,“你方才不是在取笑德王爷吗?贤妃姐姐,德王爷可是皇叔,是长辈。” 德王傲然仰脸,朝德妃微微笑笑表示赞许。 任言姜被如此呛白了一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向上首的上官瑶,“母后,您看,德妃姐姐欺负儿媳。” 德王听得她这般称呼上官瑶,惊讶的看二人,眸内闪了不可思议,但并未言语。 其余妃嫔皆知,神色倒是坦然。 上官瑶望一眼德妃,不轻不重道:“德妃,言姜即将封后,你得尊重一些,不可造次。” 德妃脸色刷的变白,憋屈的朝德王看一眼,眨了眨眸,眼睛直在眼眶中打转。 众人亦齐齐看向德王。 “皇嫂,还未封后便不是后,如今她二人同为妃位,相互都得尊重。”德王冷哼一声道。 德妃泪汪汪的点头。 上官瑶轻呷一口茶,道:“人得懂得自重。” “贤妃就自重了吗?”德王虎虎生威的冷眸一扫,“她奚落本王在先,且又拿了太上皇来奚落,她这叫做自重?” 德王这一番话直说到众妃嫔心坎去了,众人如看神一般看德王,心中一口气似乎得以一舒。 上官瑶身侧坐着的金太妃只静静的喝茶,冷眼相看。 后宫妃嫔斗争前赴后继,怎会有停的? 另一厢岐王与岐王妃亦是静默的喝茶,将殿中一切置身事外。 上官瑶凤眸一扫,“怎地皇帝还未到?快去请了。” “是。” 身后太监应声快步向殿外走。 御书房。 三水取了玄色披风,至立在窗前的凤君晚身后道:“皇上,该去凤宁宫了。” 凤君晚转身,眸光冷锐,沉定道:“好,去凤宁宫。” 两人快步出殿,一众侍卫、太监伴驾跟随,一并向凤宁宫而去。 整个崇文殿归于宁静。 细盐似的雪转为鹅毛大雪,整个皇宫转瞬裹了素装。 黑暗中,一人身影极快闪入崇文殿,无声亦无息…… 凤宁殿中舌枪论战已停,各人焦急的盼望着那位至高无上的皇者到来。 “皇上到~” 殿外洪亮的喊声传来。 殿门瞬时大开,一身明黄锦袍的凤君晚大步入殿。 “恭迎皇上!” 众人除了上官瑶及金太妃,其余人皆下跪。 凤君晚脸色似殿外飞雪,沉冷无绪,并未开口令众人起身,而是阔步至任言姜面前,大手一扣,一扯,一拉,“啪”一声极响的耳光声。 “皇上……哇!”任言姜惊恐大哭。 众人仗二摸不着头脑,抬头朝哭声望去。 凤君晚手中多了一只精致的银铃,及一只锦枕,正怒瞪着任言姜。 第223章你还嫩着呢 众人“哗”一声呼了出来,见皇帝脸色如冰峰,皆未敢多言。 “三水,扶好了太后。”凤君晚冷声吩咐。 “是。” 那一厢,三水早早奔至高座上扶住站起身的上官瑶,后者眸内清光微闪,正冷冷的看向任言姜。 一旁的金太妃也被惊吓得站立起身,看着凤君晚手中的锦枕,唇角逸了冷涩之笑。 任言姜犹自猛哭。 “够了。”凤君晚冷厉声大喝。 任言姜瞬的止了哭,双目通红,唇边挂了血丝,抬头看他,眼底三分幽怨三分委屈三分恼怒,“你竟然打我?” 凤君晚眸一动,上前对着她的脸又是一巴掌甩了去,直把她打得跌摔倒地,声音如针刺骨,“你打她一巴掌,朕便还一倍,朕说过,娶个母猪亦不会娶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竟敢对她动手,竟对朕的母后施慑心术,还想对朕下手,任言姜,你该好好了解了解朕,想在朕的面前耍手段?你还嫩着呢。” 众人闻言,又低声哗然。 任言姜揩去唇边血丝,碧眸划过阴恻冷光,猛的站起身,大声吼道:“她又是什么东西?连本郡主提鞋都不配,你们知不知,那个女人她就是……” 话未说完,一样东西滑入她喉咙,她大惊,伸指扣了喉咙已来不及,东西已滑入了腹。 双目惊恐圆瞪,“你,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咳……咳……” 下半句声音已是呜咽,她脸色瞬的似雪般白,使劲的猛咳,指了他,“你……你……” 凤君晚手中不知怎么的多一把剑,众人只觉得剑光似闪电,随着任言姜“呜呜”不停的惊恐喊声,凤君晚手中剑停了之后,任言姜已瘫坐在地上,手腕脚腕处均不停的流血,人已晕死过去。 “啊!” 众人惊呼,有胆小的妃嫔已晕倒。 “贤妃用慑心术令皇太后心神混乱,控制皇太后,对朕施慑心术,谎报有身孕,扰乱后宫,数罪并究,废封号,赐失声药,赐手脚断筋刑,拖下去,送入冷宫,别让她死,让她活着,朕要她生不如死。”凤君晚一字一句冷冷道。 “是。”侍卫上前将晕死的任言姜拖走。 “哎呀,这个女人真阴毒啊。” “是啊,真毒。” 众人窃语。 金太妃浑身微颤,站立不住跌坐到软椅,这是她头一次见如此残酷的刑罚,并且是当众行刑,这一位皇帝真如地狱阎王啊。 德王亦是震惊,忡怔愣看。 岐王雪白的脸是淡漠,无一丝表情。 凤君晚转身向上官瑶看去,脸色依然冰冷,唇角微抿,道:“母后,这样的后宫,您会喜欢吗?这样的经历,您还想再经历一次吗?” 上官瑶柳叶细眉微拧,眼底掠过一丝苦涩,道:“皇儿,母后都随你吧。” 此一次,她亦想通了,后宫,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残酷堪比战场,她想享儿孙福,而不是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哪怕是贵为皇太后又如何?亦照样被人算计谋害,她该放手,皇儿要废后宫便废吧。 凤君晚冷眸扫视众人,面色沉冷,道:“今夜起,废后宫,明日,遣散后宫各妃嫔,先帝太妃太嫔们留。” “啊!” 众人哗然。 第224章我希望你好 “太后娘娘……” 妃嫔们看向上官瑶。 上官瑶脸色淡然,道:“都听皇帝的旨意吧。” 妃嫔们面面相觑,有人已在低泣。 “太后娘娘,紫苏是皇上当年的正妻,紫苏不想离开皇上,皇上废除后宫,紫苏可以留在太后娘娘身边侍俸,只求不要休了紫苏,求太后娘娘做主。”淑妃上前朝上官瑶跪落,可怜兮兮道。 上官瑶看着淑妃,眉心轻拢,朝凤君晚道:“皇儿,紫苏乃你先前结发原配,便让她留下吧。” 德王向德妃使了个眼神,德妃亦几步上前朝上官瑶跪落,挤了几滴眼泪道:“太后娘娘,环儿也不想离开皇上,环儿也愿意侍俸太后娘娘。” “够了。” 凤君晚冷喝,大步走至上官瑶身侧,负手冷看众人,“朕意已决,若不从,便全部入冷宫,你们愿意在冷宫中老死,朕便由你们。” 淑妃抬头,眼泪已湿了满襟,哀哀道:“皇上,臣妾可是您的结发妻。” 眼看那任言姜被废,自已心中暗喜,可没想到皇上竟要废除后宫,这是为什么啊?为了谁? 凤君晚眸间冷然,唇角微动,语气绝冷道:“谁说结发妻就不可以休的?” “皇上,求皇上不要休臣妾。”淑妃伏地而哭。 “皇儿……”上官瑶心有恻隐,看向凤君晚道:“紫苏无甚错。” 凤君晚拧了拧眉,“母后,您还不明白皇儿的意思吗?” 上官瑶眸子微垂,无声叹息。 专情并没有什么不好,当年自己何曾不希望先帝专情于自己?可是这般大动干戈,有伤情份。 德王浓眉紧拧,道:“皇上,这废除后宫此等大事,还是慎重的好,这关乎着皇嗣后代,轻率不得。” 皇帝无后,他自是巴不得,可眼下这德妃要被废,他也不甘,这可是他花了好些心思栽培的人。 “皇叔,这是朕的后宫。”凤君晚冷道。 德王悻悻然不再语。 …… 天机阁。 炉中碳火烧得屋内暖融融,正在矮榻上休憩的年画听到石门的轰响声,蹭的睁开眼坐起,一动不动的看向那正在移动的墙。 一身玄色锦袍的月祐潾自石门后走出,在离年画十步之距顿足,深邃的眸如天幕笼罩,无边无际的深沉。 年画镇定自若,眸底的疑惑一闪而逝,脑中灵光极快闪过,恍然大悟。 原来月祐潾是那在天幕之深处隐藏得最隐密的一个。 “不意外吗?”月祐潾薄唇斜抿,带着柔软更浸了丝阴鸷。 年画下榻站立,杏眸沉豫,深幽之后是洞穿人心神的凌锐,丹唇微抿,“意外,亦不意外。” “不愧是年画。”月祐潾低头嘲弄一笑 ,抬头,眸如冰雪磨成的利刃,“你竟这般耍弄吾。” 年画眸光平静,“不是,我没有耍弄太上皇。” “哈~”月祐潾讽声笑,“太上皇,你唤得真好听,这便是你与凤君晚所想要的是吗?” 年画沉眸,片刻后,道:“想来太上皇亦知所有的事儿。” 既能知这儿的地道,应是一切皆知。 “哼!”月祐潾重重冷哼。 “那本不属于你的。”年画几经权衡道。 月祐潾眸内一闪,似一道冷利的闪电无声划过,“既让吾坐在那个位置上,那便是吾的。谁说规定就是他的?就一定只能是月家的?自古以来,这万里江山宝鼎不是张家李家陈家轮流坐吗?月氏国祚才多少年?这不也是掠夺而来的吗?他能坐为何吾不能坐?”急言利语如呼啸而来流星的,横扫千里。 年画脸色极静,轻声道:“那只是后宫斗争中的一个残酷错误,不能说就能安然取而代之,朝代更迁自有万物的规律,月氏江山亦并未是掠夺而来,月氏本就是皇族,历代皆有封地,这并不能说是掠夺而来。诸事应是顺势而为,而非逆势而上。” “年画,你说得可真好听,若不是你心里有他,你会这般说?会这般做?”月祐潾冷道。 年画眸内静得不起一丝波澜,轻声道:“若没有我,他一样会拥有属于他的,太上皇,你太看得起我了,年画没有那样的本事。” 若非她,他兴许会更早坐上那龙椅,她几乎倾覆了这江山,她曾经欠他的。 月祐潾唇角掠起极冷讽笑,“知道吾为何而来吗?” 年画面若平湖,淡定沉静,道:“太上皇,要胁,不是正道。” 他能来此处,自是一切有谋划的了。 “要胁?吾是取回属于吾的东西。”月祐潾眸心利芒飞纵而逝,如烈阳般灼穿一切。 年画微仰了脸,眸内冷星骤绽,“洛小五,福姐儿,白笑笑,王海一家,可是你派人所杀?” “是。”月祐潾脸上漠然。 年画眸内寒芒似箭射向他,“他们是无辜的。” “要怪就怪他们知道得太多。” 年画敛着眸,手掌渐渐收紧,“你太狠。” “哼!这话你该对他说,他的狠,于我过而不及,他待你,不如我待你万一,年画,扪心自问,他给过你什么?相位?后位?还是爱?” 年画神情微动,冷声道:“那是我的事,请太上皇三思,现今,面子,富贵皆有,人生亦足矣。” “让吾在那冰冷的宫中过一辈子?”月祐潾轻哼讽笑,“身为男儿,宏心壮志,谁没有?吾不甘心。” 年画眸光微闪,一丝同情从眸底掠过,“怪只怪那些女人太不知足,怪那宫廷的残酷,太上皇,你胸怀大志我亦知,若不愿在宫中过,亦还有第三条路可走的,不非得走这样一条不归路,我可以劝皇上,将你换出宫,若要建功立业,你可恢复秦家小公子的身份……” “住口,吾不是什么秦家小公子。”月祐潾厉声喝。 “骗了世人,骗得了自己吗?”年画迎眸与他熠熠相对,面色坦然淡之。 月祐潾眸子一敛,几步走至她面前,大手一握,道:“随吾走。” 年画甩手,沉定道:“我可以随你走,但是,你可考虑好?此门一出,便再无回头路。” 月祐潾脸上微喜,“你愿意与吾在一起?” 年画淡道:“我希望你好。” 月祐潾眸眼闪过嘲讽,不由分说的扣紧了她手上穴位,“吾知道你心里从来没有吾,不过不要紧,日后有的是时日,吾会让你喜欢吾的。” 说完扯了她向外走。 年画动弹不得,只得随他走。 才走出门,遇上卞一心入院,见了月祐潾大吃一惊,张口结舌,“太……太上皇?” 正要跪落,月祐潾冷厉开口,“让开,外面的人是吾的人,若不想你们年相国丧命,便让开。” 院外哗啦进来几名护卫,领头的正是任子宿,“快放了年相国,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任子宿易了容,月祐潾自是认不得。 “看清楚了,你们的年相国的小命在吾手中。”月祐潾阴冷道。 年画面色沉静,“一心,子宿,让太上皇走吧。” 卞一心用力眨了眨眼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道:“太上皇,你这是何意?” “何意?”月祐潾嘲笑,“还看不明白是何意吗?如你所见,劫持当今相国,要胁当今皇帝,还不快去向你们的皇帝禀报?看他愿意用什么东西来换回他最在乎的人。” 年画淡涩苦笑,“太上皇,只怕你要失望的。” “失望?咱们拭目以待,随吾走吧。”月祐潾扣着她的手加了劲,年画微拧眉。 任子宿身子微动,大手紧握了剑,不敢轻举妄动。 卞一心脸色微绿,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事儿来得太突然,竟让他有手足无措的感觉。 年画在相府被劫,这如何向皇上交代? 招手唤了护卫入宫报信儿。 此事儿可瞒不得。 年画目光平静的看二人,道:“都让开吧,本相随太上皇走,别让再让更多的人无辜而死,本相背负不起。” “年相国。”卞一心眸色沉痛的看她,心沉沉重重的。 年画从容自如淡笑,“别担心,本相会无碍的。” 月祐潾想用她要胁凤君晚换取这江山,她不会让他如愿的,若能换取江山平稳,百姓平安,她死又何妨? 任子宿眸色深沉的看她,身形不动,拦着不愿意让开。 “让开。”月祐潾喝道。 年画朝任子宿报以沉定一笑,“让开吧,本相无碍的。” 任子宿眸光微闪,移动脚步让开。 这个过气皇帝是怎入得来相府的?他一直在院外,并未见有任何可疑之人,他的能耐有那么大吗? 月祐潾拉着年画一路出了相府,府外黑压压一群黑衣人围着。 年画纤眉微拧。 当真是有备而来的。 一名黑衣人牵来一匹宝马,月祐潾将年画双手绑了,推了上马,跃身而上,坐在她身后搂着她,长指极快点了她身上的麻穴。 年画动弹不得,恼怒道:“我随你走,但你让我自己骑一匹马。” 月祐潾讽笑的声音自耳边传来,“让你骑一匹马逃走?年画,吾断不会似之前那般迁就你,你死了那份心吧。” “你这是要去哪儿?” “自是与你双宿双飞。”月祐潾哈哈大笑,转了头向那追出府的卞一心道:“和你们皇帝说了,让他用江山来换她,若不然,就看着她成为吾的人吧。” “休想!”年画冷声道。 “嗬~” 月祐潾马鞭一扬,马儿扬蹄奔起,那群黑衣人皆上了马,狂奔跟上,马蹄声轰轰,掀起滚滚尘雪,在盘旋在空中,经久不散。 任子宿已骑了马,领了几十名护卫出府,正欲追去,被卞一心拦了。 “无需跟去,无用的,太上皇是有谋划的,为了相国大人的安全,我们等候皇上的旨意吧。” 任子宿眸子一动,“可总该知道他们把年相国带去哪儿吧?” 卞一心微叹,“太上皇想要江山,自会给信儿的。” 雪已停,任子宿转头向那长长的街道望去,白雪皑皑似玉带,纷乱的马蹄印子乱了人的心思。 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他怎对得起死去的义父? 凤宁宫。 氛围沉冷。 凤君晚正欲离殿,殿外大声喊报,殿门缓缓而开,郭宾急步入内,跪落禀报,“皇上,相府来报,年相国被太上皇劫持离府。” 一句话犹如睛空霹雳,凤君晚浑身一震,上前大手一把扯了郭宾衣领,脸上青筋爆跳,“你说什么?” “年相国被太上皇劫持离府。”郭宾倒是镇定,沉声道。 凤君晚大手一紧一松,徒然将他放开,蹭的后退一步,身子晃了晃,几欲站立不稳。 “皇上!”郭宾与三水一前一后,上前扶稳了他。 “皇上!”众人亦喊。 “皇儿。”上官瑶亦忧心的走了下来,快步至他面前,“皇儿可还好?” 凤君晚脸色雪白,大手轻拂开在他身侧的两人,“母后无需担心,皇儿无碍。” 说完目如寒星看向德王,冷肆道:“郭爱卿请德皇叔,岐皇叔至清心殿歇下罢,一日未寻得回年爱卿,二位皇叔便在宫中住着。” “是。”郭宾明白皇帝的用意,转身招了几名侍卫,至德王及岐王面前。 “二位王爷请吧。” 德王脸色一变,恼声道:“皇上,侄儿,你这是何意?幽禁你的皇叔吗?年相国被劫,与吾何干?” 岐王面色沉静,倒是不言语。 凤君晚面色如玄铁般冷硬,冷声道:“有无干系,你心中自知,朕敬你是父皇胞弟,对你礼让有加,你的心是何颜色的你自知。带走吧。” 岐王淡笑,看一眼德王,哂然道:“三哥,走吧。” 这一位皇帝心思当真是细如丝,他要去亲自救人,却又恐宫中有变,先把他二人给关押了,朝中还能起得了何浪? 远虑千里啊。 “皇上,你放心吧,五叔是支持你的。” 说完拉了身侧王妃主动向殿外走。 说完拉了身侧王妃主动向殿外走。 德王跺足,脸色黑沉,看一眼离去的岐王,朝凤君晚道:“皇上,你……你真做得出,就不怕遭了非议?” “朕从来都不是好人,非议?议吧,只怕嘴碎的那人还只是德皇叔。”凤君晚绝冷道。 并多看任何人一眼,迈步向外走。 “三水,跟上。” “是。”三水机灵的快步跟着。 第225章你们且出去 凤君晚一走,殿内即刻传出呜呜的哭声。 * 相府外。 卞一心及任子宿众护卫等人皆在府门前候着。 马蹄声跶跶,凤君晚策马似闪电般而至,他身后跟着的是三水、柳飘飘,及百名侍卫。 “见过皇上。” 卞一心等人跪落雪地施礼。 那追风马儿一停,凤君晚一跃下马,上前俯身揪了卞一心衣领,怒道:“人呢?” 卞一心面带愧色,道:“离府已有半个时辰,若离城,现下也该离了。” 凤君晚猛的将他推开,眸内闪了寒芒,指了一干人怒道:“那么多人,竟然眼睁睁的让人把当朝相国掳走,都吃的干饭吗?” 众人低垂了头。 任子宿眼波微动,抬头道:“皇上,在下一直在天机阁院外守着,并未见任何可疑之人入内,太上皇与年相国就从书房内出来了,在下亦想不通太上皇如何进得去的。” “你是何人?”凤君晚眸光冷凝,打量着他。 “在下子宿,是年相国让在下这般……为了方便在她身边护卫。”任子宿道。 凤君晚轩眉一拧,沉声道:“你是说他们自书房内出来?” “是。” 凤君晚眸光一敛,大步入府,“二师弟,三水,随朕来。你们都起来吧,子宿带人去各城门查看他们是否出城。” 柳飘飘与三水大步跟上。 卞一心站起身,大步入府,“皇上,太上皇留了话。” “说。”凤君晚脚步不停,转瞬踏上通往府后院的穿山游廊,快步急走。 卞一心也快步跟着,“太上皇要皇上……要皇上用江山来换年相国。” 凤君晚猛的顿足,大手猛的握起,一拳向那照壁打去,“轰”一声,那照壁倒了地,泥土灰尘飞散。 “皇上息怒!”卞一心退身一步,垂首轻声道。 柳飘飘与三水互望一眼,三水眸子闪烁着,摇头表示不敢上前。 本以为处置了后宫里的事儿,那两人该欢欢喜喜在一起了,没想到又出这一茬事儿,这一次可真是麻烦大,要用江山去换画儿姐呐,不得了。 任言姜那事儿真不该瞒着画儿姐,他都看得出画儿姐伤心了,唉,这两人难不成真的是有缘相见无缘在一起?呸呸呸,乱想什么呢。 柳飘飘大掌轻拍三水脑袋,上前拉了凤君晚的手查看伤势,轻声道:“皇上息怒,先到天机阁看看有何线索再说。” 凤君晚眸子一闪,不顾手上还在流血,大步而走。 柳飘飘朝三水打了个眼神,二人快步跟着。 卞一心亦快步跟随。 几人入了天机阁,火炉中的碳条依然未燃尽,屋内暖如春。 凤君晚扫目看了四周,无一丝打斗痕迹,眸光沉定的看着背后是密室的那一面墙,片刻,眼眸微阖,长睫轻颤,大手紧紧握起,右手上伤痛丝毫无感觉。 月祐潾竟知这个地道。 这般看来,他知的事儿不会少。 卞一心、柳飘飘与三水静然而立,未敢言语。 凤君晚睁开眼眸,缓步走到书案后坐落,大手一挥,“你们且出去。” 那三人相互看看,心皆悬吊着,未动。 凤君晚双手抚了前额,心底一阵钝痛传来。 他竟忽略了月祐潾,这真是大大的不该。 他还把年画身边的暗卫给撤走了,更是不该。 “二师弟,朕不该把人给撤了,你说是吗?”懊悔道。 柳飘飘知他指的是暗卫,唇角微动了动,道:“皇上,这不怪您,无需自责。” “皇上,想来太上皇会来信儿的。”卞一心道。 凤君晚垂了手,抬眸,眼中深光隐隐,失痛,懊悔,恼怒,交杂成一片,令面前三人为之一震。 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在他们的心中,凤君晚就如神般,睿智而冷静,而这一次,他们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看来那年画在他心中,堪比江山般重。 “若等到他来信,年画会如何了?你们可有想过?” 心内冰火交集,汹涌来袭,几令他承受不住,拧紧了眉极力控制着。 三水眸光一闪,不作多想,大步上前,拉了他的手,按住他手上脉博,“皇上息怒,身子要紧。” 一探大吃一惊,转眸看柳飘飘,急声道:“二师兄,快,给大……给皇上渡真气。” “朕无碍。”凤君晚抽了手,冷眸瞪他。 “不行。”三水可不管了,强自扶他。 柳飘飘眉一动,上前一起扶了,“皇上,您若垮了,怎救年相国?” 凤君晚无奈,由二人扶至矮榻盘膝坐下,柳飘飘快速在他身后坐下,双掌贴向他脊背,运息渡真气。 那一厢卞一心快步至门口守着。 翌日,圣旨下,休朝三日。 天机阁中,凤君晚坐在书案后,面前摆了月玄国三十郡舆图,一动不动的看着。 三水端着一碗药汁入内,“皇上,到时辰喝药了。” 凤君晚轩眉微拧,未转头,伸了手,三水只得把瓷碗小心翼翼放置他大手中。 三水眸子微眨,唇角动了动,“皇上,小奴觉得就静等那太上皇的消息不就好了吗?咱这没有线索,怎寻?” 凤君晚眼波微动,抬眸看他,“若是你是他,你会去哪儿?” “皇上先喝下这药汁。”三水笑笑。 凤君晚冷抿抿唇,一口将药汁喝干,把碗塞至他手中,“说吧。” “皇上,您昨夜才睡一个时辰,身子怎吃得消?先去歇一歇,醒来再说。”三水眨了眨眼眸,讪笑道。 “滚!”凤君晚不再看他,转眸看书案上的舆图。 三水暗自吐一口气儿,只得向外走,走了几步,想了想,转身言词恳切道:“皇上,您不为自己着想,就为画儿姐吧,二师兄说得对,您倒下了,她怎么办?饭可以少吃,但不歇息可真是不行的,这个理儿,皇上,您比谁都清楚,更何况,你的旧患……” 凤君晚微闭了眸,“好,朕现在便歇。” 说完站起身向内屋而去。 三水浓眉微展,轻步离开,轻轻关上屋门。 * 又过了一日。 凤君晚依然在相府未回皇宫,看着面前跪地施礼的秦江槐,脑中灵光一闪,沉声道:“秦爱卿起吧,朕有话问你。” 第226章皇上好肚量 秦江槐眸子微顿,站起身,道:“皇上,可有年相国的下落?”他来见凤君晚就是想打听年画的下落。 “朕还没问你,你倒问起朕来了,看来你对年相国挺关心的。”凤君晚眸光犀利,冷声道。 秦江槐弯唇斜抿,淡淡嘲意,“请皇上见谅,微臣是直性子之人,若是说得不周到的地方,皇上可以治微臣的罪,微臣明人不说暗话,年相国是何身份,皇上知,微臣亦知,微臣坦然向皇上说一句,微臣很担心年相国。” 年画只是相国,没有被封为妃子,他亦不怕让凤君晚知道他对年画的心意,男未娶女未嫁,有何说不得? 凤君晚没有想到他会这般说,神情微动,拧眉看他,不言。 秦江槐抿抿唇,道:“心是她的,她的心意是如何只有她自己知,她自己选,任谁亦代替不了她,皇上,您说微臣说得对吗?” 凤君晚眸光沉凝,眸中光泽深深浅浅,意味万千。 真如二师弟所说,这个秦江槐当真是万分的迁就年画,若是此事平息了之后,她若真的选择秦江槐,他怎办?能由着她吗? 袖下大手微握。 不能,他肯定不能由着她,任何事都可以由着她,独此事不行。 当下唇角微扯,淡道:“你这一番话,朕不怪你,朕该感谢你,若无你,她兴许就活不成了。” 秦江槐浓眉微挑,哂然而笑,“皇上好肚量。” 眼前此人是人中龙,若说年画不被他吸引,那便是自欺欺人了。 “她的事……你可都知?”凤君晚微沉吟,道。 秦江槐细长的眸沉定的看凤君晚,眸光微动,撩袍跪落,道:“微臣代表秦家多谢皇上,谢皇上的宽宏大量,谢皇上饶过秦家。” 他明白,扰乱宗室,罪,若追究起来亦还是秦家,虽说是那金素容所为,但她毕竟是秦夫人,秦家脱不了干系的。 而且凤君晚竟还尊一个外人为太上皇,虽说亦是为着皇家颜面,但终是开恩了,这份胸怀,是极少人有的。 凤君晚凤眸微动,眼底淡然,道:“秦爱卿起来吧,事儿都过去了,眼下把年爱卿救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秦江槐谢恩起身。 “秦爱卿,你父可在京中?” 秦江槐眸一动,道:“家父已回沅西城。” 凤君晚眸光沉肃,“最近可有收到沅西城有何异样的消息?” 秦江槐眉宇间掠过震惊,“皇上莫非是认为……认为他会去沅西城?” “极有可能。”凤君晚道。 秦江槐沉吟片刻,道:“皇上,微臣只去看望过他一次,是与年相国一起同去,微臣与他的关系亦还是旧状,无甚改变。” 有些事,他认为还是直说明白的好,为帝者皆多疑。 “朕知与你无干,若非相信你,朕何会让你接替你父为太尉?”凤君晚淡道。 “多谢皇上信任。”秦江槐眸光微闪,道:“皇上是担心家父心软是吧?” “不无可能。”凤君晚踱步至书案,眸光落向案上舆图,道:“他要朕以江山换年相国,他心有反意,自会寻一个有利的落脚点,沅西城便是一个有利于他的城池。” 秦江槐心头一震,“他要皇上以江山换年相国?他怎可以这般?” 人心不足哇。 凤君晚抬眸清冷看他,道:“朕并不想大动干戈,却有人逼着朕。” “微臣明白皇上。”秦江槐眸内掠过一抹涩然之意。 这一位帝者的胸襟,值得敬佩。 “秦爱卿可愿领兵前往?”凤君晚眸色沉定看他。 秦江槐亦料到会有此一问,心底苦笑,面色平静道:“微臣愿前往。” 凤君晚的心思他怎会不明白? 帝者皆这般,若换了他亦会这般想,在什么位置上便想什么样的事儿。 凤君晚唇角微动,“好,朕与你同往,他们离城有两日,但愿能追上他们。” “是。”秦江槐未料到他会要离京,看来年画在他心中份量不轻。 * 凤君晚的判断没有错,月祐潾一众人是往沅西边城而去,月祐潾亦料到凤君晚会想到而追来,因此在一个山谷令人从山上滚了石头树木至峡谷中,拦阻了凤君晚的追赶,待凤君晚追到沅西城外,月祐潾早已入了沅西城,而冷百里在早之前借了秦家小儿的名义,入秦府要胁秦百祥,便轻而易举的拿下了沅西城。 雪已停,天阴阴沉沉,城外马蹄声轰轰,凤君晚带着五万人马而至,急风狂肆,吹得锦旗猎猎作响,空中弥漫着杀戮的气息。 城门紧闭,护城河上木桥已高高吊起。 不多时,月祐潾与被五花大绑着的年画出现在城墙上,月祐潾脸色阴恻,冷道:“你说这凤君晚是来换你呢?还是来攻城呢?” 年画见城外此般情形,细眉紧蹙,不言。 无论是换她或是攻城,她皆不希望。 城外,黑压压的队列中间,凤君晚骑在追风白马上,他的右侧是骑着黑马的三水,左侧是骑着枣红马的任子宿。 凤君晚冷望那城墙上之人,沉冷喊道:“月祐潾,放人!” “哈哈哈~”月祐潾放声大笑,眸子一棱,指向凤君晚,“要人?很简单,帝位本就是吾的,把帝位还给吾便是了,吾亦不会杀你,封你当个亲王,世代承袭都行。” “你~休想~”凤君晚浓眉紧拧,冷道。 月祐潾一阵怒意涌上,吼道:“凤君晚,那你便看着她成为吾的女人吧。” 说完长臂一伸,一把将年画紧紧的搂在怀中,大手在她脸上抚摸。 “住手!” 凤君晚眸内闪了森冷杀意,挥了马鞭指向他,怒吼。 “你放手!”年画心底一惊,用力挣扎。 “你若再乱动,吾便当众脱光你的衣袍。”月祐潾大手扣了她下颌,眸光阴森森的看她,冷肆道。 年画脸色一变,怒不可遏,低声道:“你敢!” 月祐潾脸颊上青筋暴跳,眸内闪了阴鸷笑意,邪气无边道:“不敢?他若舍不得江山,吾要他眼睁睁看着你成为吾的女人。” 年画呼吸一滞,心底瞬间燃了熊熊烈火,刹那间燎原而起,被绑着的纤手紧紧握起,唇角牵起锋锐,如刀刃,咬牙道:“无耻,你休想得逞。” 他竟然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他就那么想当皇帝吗?不是他的东西他为何这般执着? 第227章你休想染指 月祐潾把脸贴了向她的脸,笑道:“若不想丢了脸面,便乖乖听话。吾让你看清楚,看看在他的心中,是江山重要还是你重要。” “你……执迷不悟,这江山本不属于你。”年画身子僵直不敢乱动,冷声道。 “会属于吾的。”月祐潾轻声道:“你也会属于吾的,吾想要的,一样不会落下。” 那些士兵们远望见城墙上两人这般,微有哗然。 月祐潾冷笑,站起了身子,大声道:“将士兄弟们,你们都不知道吧?你们的相国大人是女子,你们的皇帝是无耻小人,此二人合谋起来让天留太子劫持吾,而趁机夺了位,此等小人,你们要奉他为帝吗?你们要替他卖命吗?” 此话一出,众人哗声更大。 凤君晚轩眉紧拧,朝三水挥了挥手,三水眸微闪,点头,勒马向队列后奔去,不一会儿,从一辆马车中扯出一人,发鬓衣袍微乱,神色惊恐,手脚哆嗦,几乎掉下马车。 此人正是金太妃。 “可以不去吗?”她祈求的看三水。 “不想活就不去。”三水面无表情。 这女人,干出扰乱宗室之事,早晚都是个死,大师兄不会放过她的。 三水看了看队列前方的距离,让她回到马车内,命人赶着马车跟随他至队列的最前面。 寒风中,金太妃颤巍巍立在马车上,望着一切,恨不得晕去,但为了活命,她不得不咬牙挺着。 三水勒马转身向众兵士道:“兄弟们,别听城墙上那逆反之人胡说八道,他根本就不是先帝的儿子,二十年前,金太妃并没有生下儿子,而是从宫外抱了一个婴孩充当先帝之子,此事,金太妃在此作证。而当今皇上才是先帝真正的儿子,是现今太后娘娘亲子,并在朝堂中滴血认亲,皇上是正正宗宗月氏后人,而城墙上之人,月氏宗室无任何关系。” 说完看向金太妃。 金太妃低了头,颤声道:“他……他说的是真的。” 哗~ 哗声此起彼伏。 “臭小子,你信口雌黄。”月祐潾暴跳如雷,指了三水吼骂。 转头向一旁的冷百里,怒道:“射了他。” 冷百里身形未动,沉声道:“距离太远。” 年画震惊,她没有想凤君晚竟会在这一刻让此事公诸于世,想来这次真惹恼了他。 “废物。”月祐潾几步至弓箭手那儿夺了弓箭,搭箭满弓,“嗖”一声,箭只射入离三水一丈之距的雪地中。 金太妃惊叫,跌坐在马车上,浑身颤抖不已。 三水勒马而立,淡定自若,“你那本事还不行。” 月祐潾恼羞成怒,吼道:“凤君晚,废话少说,若想要她无恙,你就用江山来换。” 凤君晚竟不顾皇家颜面,将此事公诸于世,真是气死他了。 “她若有半点闪失,朕定将你挫骨扬灰。”凤君晚冷肆道,“江山,你休想染指。” 说完,大声道:“朕今日立年画为皇后,众将士们,殊逆贼,迎皇后!” “殊逆贼,迎皇后!” 一呼百应,地动山摇。 年画心头一震,惊呆怔然。 阵前立后,鼓舞士气吗?他不是说立任言姜为后吗?他这又是何意? 月祐潾眸光阴冷的看年画,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楚涩自眼底划过。 “主子,此沅西城守不了多久的,若被攻了城,别说一无所有,连命都保不了。”依然戴着鬼头面具的冷百里见他似是犹豫,沉声道。 年画心底咯噔一下,向一侧退了一步,冷声道:“月祐潾,你……不可以这么做。” 她宁愿死亦不会让他得逞。 月祐潾眸光一沉,大步至她身后,动手解她身上的麻绳。 “不,不可以。”年画只觉得脑间轰的一下,一阵空白,惊叫着挣扎。 “不可以?”月祐潾几下把那麻绳解下来,往边上一扔,“你让他交玉玺啊,交了玉玺,吾定然好好待你,名媒正娶,一样封你为后,对于你来说,都是皇后,你不亏。” 年画身子未来及活动,便又被他点了麻穴。 “你根本就不打算放我是吗?”年画心底微痛。 “吾说过,江山和你,两者都要。”月祐潾面无表情道。 “月祐潾,放了她。” 城外一阵马蹄声特别的响,白马似闪电般奔至方才月祐潾射入雪地中那箭的位置,搭箭拉弦,一气呵成。 “嗖”一声,众人只觉空中箭影一闪,接下来所见到的便是月祐潾左肩上插了一箭,鲜红的血瞬间流下。 月祐潾身子一晃,微退了一步,大声吼,“弓箭手,放!” 箭雨急下,那一厢凤君晚骑着追风白马早已奔回三水所在的阵前位置,勒马冷眼而看那刷刷射入雪地的箭。 三水哈哈大笑,“就你们那点儿能耐,与皇上差远了。” 转身向着众士兵大声叫道,“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 “吾皇威武!” 又一阵轰天震地的呐喊。 月祐潾又羞又恼,大手将箭杆掰断,不顾那伤痛,一把扯了年画至身前,大手一扯,“嘶”一声,年画身上的锦袍被撕裂开一角。 “住手!” 凤君晚怒喊。 年画且惊又怒,脑间似有万只蜂虫在轰鸣,远望一眼凤君晚,不再作他想,只想往城墙边上靠一些,她一头栽下去一了百了。 她宁死亦不能受这般辱? “月祐潾你住手!”凤君晚策马微微往前。 “皇上不可再往前了。”三水拍马上前拦他。 凤君晚沉声道:“朕心中有数。” 月祐潾眸光幽冷,狂怒道:“凤君晚,你总让吾住手,可就是舍不得用江山来换她,不是吗?” 凤君晚凝眸远望一眼那护城河,脸上微有焦色,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城墙上,道:“沅西,宣,大同,三郡归你,放了她。” 月祐潾冷笑,不言。 年画忡怔。 他真要用城池换她? 一时间百感交集,沉眸看着凤君晚。 “主子,三郡太少,起码要半壁。”冷百里道。 月祐潾微白的唇斜抿,冷哼,朝凤君晚喊道:“半壁江山,加上射你一箭。” 第228章朕如你所愿 众士兵哗然。 年画震惊不已,圆睁杏眸恼怒瞪看月祐潾。 一箭?那还能活得了的吗? “月祐潾,你怎可提这样的要求?既要半壁江山,又何苦要射皇上一箭呢?” 月祐潾扫一眼还插在自己肩头的箭头,怒道:“吾这一箭,难道就白挨了?只许他射吾,就不许吾射他?” “那凭各自能耐,你这让皇上受你这一箭,与伸个头让你砍有何区别?”年画眸色冷冷。 “你越是紧张他,他便死得越快。”月祐潾眸内闪着阴鸷,冷道。 年画眼帘微垂,咬了咬唇瓣,向城外大喊,“皇上,您别管我了,下令攻城吧。” 恨他亦好,恼他亦好,终不希望他失了江山,更不希望他死,也许,由始至终,皆是她害了他,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本是想帮他,反倒变成每一次都拖累了他,那是她不想的。 城外,凤君晚勒马静看。 “皇上,不可。”三水气恼,急声道,“让他射一箭那不等于受死吗?肯定不能答应他。” 人死了不就等于把江山拱手相让了吗?那月祐潾打的好算盘。 凤君晚凝眸看着年画,眸光微闪,眼底掠过一丝不明意味,弯唇似极淡的笑,“为她,值得。” 三水大惊失色,脸色刷白,扯了他手中马缰绳,“不行,不能这般做,由他射一箭,大罗神仙都难救。” “他已受伤,箭,会失了准头的。”凤君晚沉沉静静,轻声道。 “不行不行。”三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不停的摇头。 大师兄没有穿战甲,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大师兄去送死?那样的话,他怎向师父交代?怎向太后交代? 这时马蹄声“跶跶”,任子宿策马上前,沉定道:“皇上,子宿替您受此箭。” 凤君晚转头看他,微讶,随即淡声道:“无需,而且他亦不会愿意,他就是冲着朕而来的。” 三水刷的流了眼泪,哽咽道:“皇上,不可以,不可以呀,而且画儿姐她也不希望您这般做。” “是啊,皇上,正如您所说,他是冲着您而来,他用年相国来要胁您,一为要江山二为要您……的命,要不咱们拖一拖,另想他法救年相国,其实这如同先前镜太子挟持当时的月祐潾,未达目的之前,断不会要其性命。”任子宿道。 凤君晚唇角微动,看似平静的眼底闪了绝冷的光泽,“你所言,朕何尝不知?可他方才所言,你忘了吗?以他现下的颠狂心境,会做不出吗?你想让朕的皇后受此辱吗?想让朕受此辱吗?士可杀不可辱,朕死,她便无碍,宫中还有两位月氏王爷,这江山落不到他月祐潾手中的。” “皇上……”任子宿拧眉。 这样的情形,令他看着心痛,这帝位的争斗怎就那么残酷? “皇上……”三水呜咽而哭。 凤君晚仰了脸,冷冷看向月祐潾,道:“朕如你所愿,此箭只许你来射。” “好!”月祐潾大声道:“取弓箭来。” “不可以~皇上,不可以……”年画心底一痛,似有千军万马奔过般,血脉贲张,早蓄满眼眶的泪扑簌而下,大声嘶喊。 凤君晚看向她,淡漠的眉宇间依然是峻然自信,深眸中盛着望不穿的情意,沉静又有一丝意味。 打马至那箭落之处,淡笑,“月祐潾,且看你的本事。” “皇上……” 身后五万兵士齐喊,响彻云霄。 凤君晚未回头,高举了手示意,众兵士瞬时沉静。 阴云压顶,天际蒙蒙,飞雪零星飘落,寒气袭人。 城内城外,更是杀气沉重,令人不寒而栗。 任子宿沉眸看着,脑间灵机一动,凑至三水耳边说了一句,三水眸光蹭的似星子般闪了亮,不住的点头。 右祐潾满弓拉开,那箭头生寒带了戾气,直逼人心。 “月祐潾,你停手,我答应一辈子跟随你,亦助你取半壁江山,我保证,这半壁江山,定能安安稳稳到你手中。”年画眸光沉凝看他,笃定道。 月祐潾眸子一闪,大手轻颤。 “主子,不可再心软,凤君晚一死,这江山何止半壁?悉数拿下皆不是问题。别再听这个女人的哄骗,你被她欺骗还不够吗?”冷百里瞪看年画一眼,向月祐潾沉声道。 “月祐潾,我可以对天发誓。”年画急声道。 她怎能忍心看着那冰冷的箭射入凤君晚的胸膛,她做不到坐视不理。 月祐潾泠然一笑,眼眸不再看年画,冷声道:“他死,吾一切都能拥有,包括你。” 说完眸子一敛。 说时急那时快,三水高举了手,运气大吼一声,“皇上~” 身后那五万兵士吼喊声似排山倒海,“皇上~” “嗖”一声,箭离弦,似闪电飞向凤君晚。 月祐潾脸似玄铁般冷,将那弓用力往城外一扔,怒声吼,“凤君晚,你受死吧。” 当真气死他了,他手臂本受了伤,方才那雷轰般喊,令他放箭那一刻手抖了一下,那箭只怕会失了准头。 “扑”一声,箭入了凤君晚胸膛,箭头完全没入,可见月祐潾之恨。 “不~” 年画全身血液似倒逆而流,眼前一黑,几欲晕过去,箭入他身,她更痛。 纤眉紧拧,眸光死死的盯着那箭,用力咬了唇瓣,直把唇瓣咬破,极力的控制不让自己晕倒。 寒风急掠而过,冷透了骨髓。 “月祐潾,他若死,我保证,你将什么都得不到。”声,极冷,透了心髓的寒,令听者颤栗。 凤君晚身子一晃,双手紧勒了马缰,抬头朝城墙一角望去,微笑,似空中轻云,极轻,极淡。 “皇上……” 三水及任子宿抢身策马奔至,“皇上,快退!” “刷刷刷”,飞箭如雨。 “月祐潾,你卑鄙!”年画怒不可遏。 已射中一箭,竟还命人放箭。 月祐潾冷笑,紧紧的盯着那箭雨所落之处。 凤君晚先前所在之处已是一排士兵垒叠起盾牌,将箭如数挡住。 “皇上……”三水跃下,扶了半昏迷的凤君晚下马,就着雪地而坐,那鲜红的血瞬间染红了素白雪地。 任子宿亦下马,近身护卫。 三水强忍了泪,极快的点了凤君晚胸口几处大穴,判断了箭入离心脏的位置,急声道:“皇上,箭离心脏还有几寸,你忍着点,我马上拔箭。” 凤君晚大手一握三水的手,抬眸看他,轻声道:“三水……” 三水一怔。 那一厢,年画正欲开口喊询问凤君晚伤势,城楼梯处一阵呐喊骚/乱,她只觉得一白一红一黑三道身影似闪电般闪来,一群黑衣兵士持剑似水涌上。 “你?” 月祐潾脸色大变,一身白衣如雪的凤君晚一剑向他刺来。 “秦爱卿,救年画。”凤君晚清冷的声音传出。 年画如石化般怔,思绪瞬间凝固。 红衣似血的秦江槐面带着笑向她而来。 “休想!” 电光火石之间,站在她身边的月祐潾抽出匕首返手向她刺来,一切太快,她只得闭目等待着。 “扑”一声,匕首刺入肉的声响。 “秦爱卿……” 耳边各种呐喊声、兵器激斗声、马蹄声不绝。 年画猛的睁开眼,只见眼前一身火红似血的秦江槐,胸前那鲜红的血似泉眼的水不停流出,衣红,血红,刺了她的眼,恍了她的神。 “秦江槐……你怎么了?”兀自不信,喃喃而问。 他替她受了那一刺,他救了她,为何又是他?他不怕死吗?他就那么不爱惜自己吗? 身子一松,秦江槐飞快长指一点,解开她身上穴道。 年画眸光一闪,极快扶了他,低吼,“为什么?你为何要这般?” 秦江槐身子沉重,压得她不得不扶他靠着城墙坐下,他点了自己胸前穴位,血依然止不住的流。 抬眸看她,“你无碍便好。”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会这般?”年画眨眼抑了眼中泪,转眸一眼那与月祐潾斗在一起的凤君晚,沉声道:“城外之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哪一个才是真的凤君晚?他玩这种把戏还没有玩够吗? 秦江槐唇边掠起无血淡笑,“这才是真的皇上,城外的是柳飘飘。” 年画想起方才那一箭,心底一痛,朝凤君晚吼道:“他替你受了一箭,生死不明,凤君晚,你……你真狠得下心。” 凤君晚脸色一冷,似翻了几冬霜雪,眸光肃杀向月祐潾,“你竟伤了朕的师弟,你是找死了。” 长剑飞寒,势如惊电,招招至要害。 “凤君晚,你当真是狡猾万分,竟使用这样的阴招,你专门伤害身边之人,你真以为自己很伟大吗?”月祐潾渐觉吃力,拼着全力在抵挡。 “他若死,朕必将你碎尸万段。”凤君晚绝冷道,手上招势不减,越发狠厉起来。 “江槐。” 年画看着那不断涌出的血,大骇,心直往下坠,眉头紧锁着,“我去寻医官。”正要起身,被秦江槐大手握了手。 “四处危险,你待在这儿。” “可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年画那满眶的泪终忍不住刷的流下,噼哩啪啦,转瞬湿了满襟。 第229章喜欢过我吗 秦江槐大手扯一扯她手臂,笑,“人终归一死,何惧?为你而死,我愿意。” 终能见到她安然无恙,他便心安了,死亦死得心安。 “不。”年画蹲下身子扶着他,泪急如雨,呜哑道:“你不会死,撑着点儿,一会儿请皇上替你治伤。” 她真恨自己没有把金创药带身上,更恨自己没有好好跟年华学医术。 看向那打斗得正激烈的凤君晚,喊道:“凤君晚,快救救江槐!” 秦江槐头靠在她肩上,脸色如素雪般白,轻声道:“皇上过招分心不得,别扰了皇上。” 他觉得体中能量一点点在消失,越来越冷。 亦好,死在她怀中,他无憾。 刺目的鲜血湿透那大红衣袍,亦沾红了年画那纤纤素手,她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死咬住嘴唇摇头,“不,江槐,你不能死,我……欠你太多,你不能死,你得好好的活着,让我还你的情。” 她悔。 也许她早早嫁予他,便不会有今日一事,更不会害他丢了命。 她恨。 恨自己对他太残忍,对他太无视。 秦江槐已沉重的眼皮抬起,眸如浸了水的黑翟石般闪亮,轻声道:“你……喜欢过我吗?” 年画散乱的发丝被风吹得纷飞飘零,眸内是哀伤的柔和,不再犹豫,点头道:“有,一直有。” 她是真的喜欢他,喜欢他的率性,喜欢他的洒脱不羁。 “嘶”一声,那一厢,凤君晚衣袖让月祐潾长剑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月祐潾哈哈讽笑,“凤君晚,你我争来抢去,殊不知这个女人喜欢的竟是他,你悲哀啊。”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凤君晚眸若冰峰上最锋锐的冰棱,似能杀人于无形。 长剑一划,将他头上发冠挑落,那长发在风中散乱。 月祐潾眸底殷红,挽剑凌厉回击。 秦江槐弯起淡白的唇微笑,如飞雪,极轻又极涩,这一笑,似有无数的媚光,让寒风停止了流动,细雪停了纷飞。 “谢谢你,画儿。” 年画泪眼迷朦,泣不成声,“江槐,你撑着点,等皇上……” 秦江槐看一眼凤君晚与月祐潾,眸光微闪,道:“画儿,有一件事,我……我想求你。” “不许说,我不听……你不会有事儿的,待你好了再说与我听。”年画拼命摇头。 秦江槐大手微抬,想替她擦拭脸上泪水,转念又作罢,轻声道:“是我第一次求你……亦是最后一次。” “不要。” “他……”秦江槐软无力的手指了月祐潾,弱声道:“求画儿,保他一命……好给秦家留后……我,我当兄长的替他死……” 最后,声若游丝…… 城被攻破,月祐潾被拿下,冷百里被杀死,一切归于宁静。 雪,又再飘洒而落。 凤君晚向年画看去。 削瘦人儿,便那般痴坐在原地,怀中抱着的是一动不动的秦江槐,冰冷的雪花坠了两人满头满脸满衣襟。 “他死了。”年画静静的看着凤君晚,那声音轻飘似雪,随风一吹而散。 凤君晚将手中扔给诸葛流,大步至二人身前,撩袍蹲落,大手扣了秦江槐手腕。 无言微闭目,复睁开,大手轻抚年画那冰冷的脸颊,“哭吧,想哭便哭出来,朕陪你。” “他说,他替他弟弟死。”年画不动,眸亦不动,如雕像般。 凤君晚大手垂下,眸内湛冷,无边无际,“不能等同。” “凤君晚,你的江山太沉重。”年画眸内如浩冷一川烟波,飘渺,幽远。 凤君晚眸内星光碎波,点点隐现,一瞬不瞬的看她,沉定道:“是太沉重,若无你,这江山,在朕眼中便什么都不是。” 年画唇角掠了极冷之笑,先是轻声笑,而后是哈哈大笑,仰了头,向那阴沉天空,肆意大笑。 这凄厉的笑声直入云霄,在那冷冽云层不停翻滚,向天际而去。 一只大雕破云而出,厉声而下,“砰”一声,撞向城墙,落于年画身边…… * 一个月后,天都。 素雪纷飞。 天机阁中,三水一言不发的替年画诊完脉,又不言不语的开了方子,交给一旁的任子宿。 任子宿拧眉看一看那方子,朝三水道:“此方子无别的交代吗?” 三水冷漠摇头,收拾药匣子便站起身,躬身道:“小奴告退。” “三水。”年画坐直了身子,喊住他。 三水顿足不动,垂眸不言。 任子宿轻摇头,向年画施礼退出。 屋中只有年画与三水二人,火炉中碳火劈啪轻响,年画眸光中闪了微涩之意,关切的看三水。 “三水,柳飘飘的后事可都办妥?” “一切有皇上在,不劳相国大人费心。”三水垂眸不看她,冷声道。 年画拧了拧纤眉,淡声道:“本相知你在恨本相,江槐亦死了,他为了本相而死,亦是为了皇上的江山而死,他最后的愿望是留月祐潾一命,为秦家留后,你让本相怎忍心不帮他达成他最后的愿望?若换了你,相信你也会这般做。” “相国大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小奴是小奴,相国大人说的都对,相国大人若无甚事,小奴告退。”三水冷声说完,退身便走。 年画自嘲,急声开口,“这几日上朝见皇上脸色苍白,皇上可还好?” 赦了月祐潾之死,这师兄弟俩把她当仇人似看待,不见不言,他们一副苦大深仇的样子,可谁又知她心中的苦? 若能换回秦江槐不死,让她折寿十年她亦愿意。 若是可以从头来,她定不再管这江山谁主之事?谁当皇帝与她何干? 三水顿足,依然低头垂眸,道:“皇上说了,日后他的事与相国大人无干。” 年画一怔,眼眸慢慢游离,讽道:“好,好,与本相无干,是该与本相无干,亦好,你转告皇上,本相死不了,你下回就无需来替本相诊脉了。” “不是皇上让小奴来的,是小师弟信中托了小奴。”三水眼波微动,咬牙道。 谁让她那么狠心,竟护了那月祐潾,二师兄死在那祸害手中,他怎能忘了这仇? 现下连大师兄对她亦是恼火不已,自赦了死罪关押月祐潾那日起,大师兄再没有正眼看她,就连在朝堂眸光亦是绕开她,对她的事儿不闻不问。 立后之事,更是绝口不提。 第230章把义父请来 年画眸光一闪,冷道:“好,本相知道了。” 恨吧,这般,自是最好。 御书房。 丝丝沉香气味萦绕,凤君晚坐在火炉前,火钳子有一拨没一拨的撩着那通红碳条,微红的光泽在他眼中跳动,叫人探不出任何情绪。 “皇上,今夜在御书房歇还是回寝殿歇?”三水立在一旁,轻声问。 “嗯。” 三水眸子微眨,想了想道:“皇上,师父的信儿,小奴藏起来好几日了,对不起,我……” 他亦不知为何要藏了师父的书信,直觉得师父会偏帮年画,没多想便藏了起来,可见大师兄整日闷着气,怕他闷出病来,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让大师兄看一看师父的信儿,兴许师父就只是写些开解大师兄的话儿呢。 “取来吧。”凤君晚仍然不动,无绪道。 三水自袖中取了书信交给他。 凤君晚轻展开,三水立在他身侧亦是看得见上面所写。 仅一句话而已。 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 凤君晚将手中信往火炉中一伸,火苗腾起,转瞬化为一段段淡色灰烬。 手肘垫于膝上,长指轻捏眉心间,紧紧的按着,许久未动。 良久,三水忍不住开口问,“皇上可是身子不适?” “去把义父请来。”凤君晚抬眸,眸内波光微闪,清浅淡冷。 “是。” 三水退身而出。 诸葛流一身清淡,立在凤君晚面前。 “义父,朕派人送你至失魂谷吧。”凤君晚依然坐在火炉边,淡声道。 诸葛流神情微怔,轻蹙眉,“为何?” “淡泊于山水间,不是您一生的向往吗?”一丝疲惫与伤感自凤君晚眸底无声划过。 他身为皇帝,总有护不住的人,身边的人总因他而死,那不是他所想要的。 诸葛流眸子微闪,神情卓然清淡,道:“是没有错,那是臣所向往之事,但只是向往,臣并没打算离开皇上,更不会丢下你不管,自臣抱起那婴孩那日起,就从未想过要丢下,皇上,你所忧,臣明白,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就如那时遇见那婴孩那般,一切皆是天意,皇上,何堪?何须为此时看不见的明日堪忧?” 晚儿与柳飘飘情同手足,柳飘飘之死对他的打击甚是大,这几日,他亦是忧心。 “义父,朕是不是很没用?”凤君晚眸内是极少见的伤感与哀伤。 诸葛流怔了怔,沉定道:“皇上切勿作此想,更无须这般说,自古以来,为江山为社稷,没有不流血的,前人的流血是为了让后人活得安逸,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为了不辜负他们的牺牲,皇上作为江山的统领者,更应把江山治理好,让百姓安居乐业,国度昌盛。” 凤君晚怔然看着火炉中那些已燃烬的碳条,一寸寸,斑驳暗淡。 碳条在燃烬之前曾有那么灿烂的火,那么辉煌的热,燃烬了自己,暖了别人,这样的奉献,不值得珍惜吗?在碳条灿烂那一刻,为何不多欣赏一眼? 在还能相聚那一刻,为何硬要分开?为何不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眸内星光轻绽,深深浅浅微漾,抬眸看向诸葛流,唇角淡淡勾起,如若早春清风,和煦淡柔,“朕多谢义父多年教导之恩,义父愿意留在宫中便留吧,朕不勉强。许久未与义父喝酒,今夜就与义父痛饮一番。三水,去取酒来,再做上些小菜,朕与义父对弈一局等着。” “好咧!”三水应了,欢快出殿。 见这般,诸葛流宽慰淡笑。 * 第231章现在不可以 * 一夜北风吹,飘洒了一宿细雪落到了翌日,依然不停歇,整个皇宫银妆素裹在纯净的雪色下。 母子俩,凤君晚披着玄色大氅,上官瑶拢着淡紫貂裘,并肩在雪地中急步行,身后是一干宫女太监侍卫,近身追随着。 一行人至冷宫外,凤君晚命人在外候着,仅让三水随同,与上官瑶一并入了屋。 屋内之人金太妃一见三水手中所端托盘中的酒盏,脸色瞬时白如雪,扑到上官瑶面前跪落,扯了她袍角,哭嚎呼喊,“姐姐……妹妹知错了,妹妹知错了,求……求姐姐饶了妹妹一命吧,妹妹不想死,不想死啊……且让妹妹在此冷宫中老死吧……求姐姐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上,看……看在先帝的份上,留妹妹一条贱命吧。” 上官瑶淡眸似水,平平静静,未看她,亦未动,淡声道:“一切皆你自找,你的罪,哀家无权赦免,若是先帝在,只怕你死无全尸。” 金太妃一怔,脸上哀切深深,转身向凤君晚,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皇帝,求皇帝放过贱妾一命吧……皇帝,您之前也答应不杀贱妾……贱妾只是把那孩儿抱入宫,并没有陷害姐姐啊,那杀人害人之事都是裴氏那女人做的啊……皇帝,贱妾贪图荣华富贵,一时糊涂做下这等事,贱妾知错了……饶了我吧。” 凤君晚漠然而立,长长的大氅垂覆身后,沉沉冷冷,“三水,赐酒。” “是。” 三水上前躬身向金太妃,声无绪道:“请吧。” “不。”金太妃望一眼那酒盏,脸无一血色,惊恐的站起身,猛的向后退,厉声道:“不,不,不是说好了不会死吗?不。” 三水转头看向凤君晚,后者薄唇紧抿,周身生寒,比屋外雪天还要阴冷。 三水放下托盘,手端了毒酒,快步上前,大手飞快往金太妃身上一点,点了她麻穴,不由分说将毒酒灌入她口中,大手紧捏她鼻翼,再一松开,连同穴道一同解开,“咔咔”两声,酒呛入了她腹中。 “不……你好狠!”金太妃泪顺着脸颊流下,唇边乌血流出,接着鼻子,眼睛皆冒了乌黑血丝,“好狠,好狠……” 软软倒下,再无声息。 上官瑶无声叹息,缓缓闭了目。 凤君晚一动不动的看着,眸光沉冷无澜。 三水快步上前探了鼻息,查看了一番,欠身向凤君晚道:“皇上,此人已无息。” 凤君晚转身扶了上官瑶,淡声道:“母后,走吧。” 上官瑶睁开眼眸,道:“皇儿,赐她副棺材入土吧。” “随母后。”凤君晚神情不动。 上官瑶点头,朝三水道:“三水,命人葬了她。” “是。” 母子俩出了冷宫,细雪已停,寒风依旧,吹得树上枝上积雪扑簌而落。 宫径上,浅浅的留了一道脚印。 “皇儿,后宫散了,母后亦接受,只是这若大的后宫,真是太清冷了,皇儿,你答应母后为皇家开枝散叶的,此事,你可不得食言。” 上官瑶伫足望那枝枝傲然挺立的红梅,淡远开口。 凤君晚顿足,负手而立,亦看那雪中点点红,眸底清寒,“母后,皇儿应下您的事,自然会做到。” 上官瑶弯唇似浅笑,未看他,道:“你那日在众将士面前口喻立了后,可这会儿又无动静了呢,若觉得她不适合为后,那便另选人,可好?后宫三千佳丽是不要,可一妻总得要的吧?” “母后。”凤君晚亦未动,似嗔道。 上官瑶笑意深了些,纤手折了一枝红梅,梅花扑鼻,带着冷冽,香沁心脾,“花有万千,独爱此一株,皇儿,母后很自豪有你这般儿,只爱自己想爱之人,深情守候,相信世间再无皇儿此般男儿。” “母后,你不恨她吗?”凤君晚神情一动,望着她手中那一株红梅怔然。 昔日相府梅园情景再现脑中。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竟不知,两个人要在一起竟是这般难。 上官瑶转脸看向他,“皇儿呢,可恨她?” 若雪淡笑带着一丝意味。 凤君晚意想不到她会这般问,神情微滞,随而弯了削薄唇角,一抹淡涩之意在唇边漾开,似苦,似恼,似恨,“她心中羁拌太多,那两兄弟是她过不去的槛。” “亦是皇儿过不去的槛。”上官瑶收了笑意,淡淡道。 难得他愿意坦露心声,她自然儿戏不得。 凤君晚心尖微痛,拧紧了轩眉,转眸向雪色天空,眉目冷然,“不然呢?” 她口口声声说喜欢秦江槐,她拼了命亦要保月祐潾一命,这一切,让他怎过得去? “皇儿,爱是全部。”上官瑶眸光平静看他,沉定道:“爱她,便接纳她的全部,不然,便放手,皆自在。” 凤君晚不动,神情似风中雪,甚淡,甚冷,甚静。 上官瑶清眸淡闪,转身朝身一众人招手,一行人随着她缓缓离开,只留了三水在雪中静候着那一位帝者。 * 山林静谧,只有寒风吹那树摇枝晃的沙沙声。 年画亲手将那几处坟堆上的杂草一一拔除,任子宿在一旁帮着烧纸钱儿,静默不语。 年画执了酒壶在几处坟前轻轻洒了酒。 “海叔,笑笑,福姐儿,小五,年画对不起你们,不能将杀害你们的真凶绳之于法,下辈子若再见,年画再报答你们,月玄国永远是你们的家,年画会替你们守护你们的家园,你们且放心吧。” 说完,在每一处坟前深深鞠了一躬。 末了,两人坐在坟边,静静喝酒。 远处林中偶有鸟儿尖鸣飞掠,穿林飞云,雪花纷扬…… * 三月一过,春色满人间。 御书房的火炉已撤,整个屋内丝丝淡冷。 内屋,替凤君晚做完针灸的三水忧心如焚的看他,“皇上,师父何时到?” “有五六日便能到了,你苦着个脸作甚?朕……无碍。” 三水眸子一眨,泛了泪光,缓缓跪落,道:“皇上,此事可要与太后娘娘说?还有画……画儿姐。” 凤君晚眸光一棱,厉声道:“你若擅自说了,朕绝不饶你。” “可是……她们一人是太后,一人是……是相国,她们有权知道。”三水犹豫道。 “住口,别再说了。”凤君晚脸色沉冷。 三水噤了声,转身偷偷抹了眼泪,缓缓的收拾药匣子。 是夜,月华如水。 年画打开门,自书房内跨步而出,抬眸,伫足怔然。 清冷月色下,白衣轻裘,翩若惊鸿,缓步向她走来,拾级而上,至她面前,一双深瞳一动不动的看她,眸内粼粼洵洵,化不掉的深情在流转。 良久,两人便那么不言不语静静对看,眸光交织不放。 凤君晚长臂一伸,裹了年画入怀,紧紧的不放。 “都过去了。” 声音似惊鸿点水,极淡。 年画长睫一颤,正欲开口,唇瓣便被火/热的唇覆了,再容不得她思忖,胶着不放。 情火,自两人心底轰的燃起,瞬间燎原。 书房门紧闭,烛火跳跃,屋内所传出的声音微颤。 “不……不可以……这样……” “你是朕的后……是朕的妻……朕的女人,怎不可以?” “现在……现在不可以……” “你……在怪朕吗?那些只是形式……在朕心中,你早就是,很早很早便是……” “可是……唔……” “画儿……” “唔……” 空中圆盘银月,似带了笑,绽放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洒照入那爱意浓浓的屋中。 一连五夜,月亮从圆月到缺了圆,一直见证陪伴着这一对如胶似漆的人儿。 似火热气渐退,年画窝在凤君晚怀中,纤手抚着他胸口的伤疤,直感自己的心微疼,轻声道:“此处可还会疼?” 凤君晚长臂紧了紧,声音微哑道:“不会。” “真的吗?” “真的。”凤君晚微冷大手轻抚她脸颊,轻声道:“你在担心?” 年画拧了拧眉,纤手握他那大手,疑声道:“怎地这般冷?如今冬已去,而且……这会儿,皇上怎会冷?” 这几夜皆是这般,好几次她在睡梦中都被身边人冷醒。 凤君晚眼波微动,大手反握了她,五指交叉而握,微热的唇吻上她的唇,“别担心,吾自小皆这般,无碍事。” “嗯,不要……”年画轻推他,“一会儿该上朝了。” “今日……一起去。”凤君晚没有打算放过她,火/热的吻她,大手不停的在她身上轻抚。 年画心底的火瞬时似被点燃,再也无法拒绝。 …… 激青似火,那一瞬,凤君晚低吼,“画儿……别离开吾……” “嗯……”年画火/热回应。 …… 天际云霞微灿。 早朝。 久病从未上朝的岐王到朝,而藩王彭王亦到朝,年画微讶,眸光在二人脸上滑过,淡笑以示招呼。 二人微笑回应。 年画抬眸看凤君晚,正撞上他望来了,淡柔雅笑,情意绵绵。 众人见状,皆低头回避。 自相国恢复女装上朝,他们便是知是何事了,皇帝开先例命女子为相,散后宫,皆是为了这一位叫做年画的相国,前后诸事一切,皆让人叹奇。 皇帝喜欢,他们身为臣子的,能说得了什么? 第232章有一分机会 年画见众人又低了头,面上一热,转开脸,心中喜忧参半。 这般下去,这朝怎上?满朝文武皆尴尬。 那一厢,凤君晚已开口议事,年画不得已敛了心思。 这一日的早朝时辰特别长,诸事议得特别细,年画望着龙椅上面色微白之人,心底兀的一跳。 未待她细想,那一厢凤君晚淡声道:“朕自登基以来,杀戮甚多,为祈国运昌盛,朕决定明日起,带发在宫中修道半载,朕修道此半载,相国监国,望众爱卿齐心协力助年爱卿,保我朝无虞。” 一言似惊水石,击起千层浪。 “皇上……” “皇上,自古帝王登基哪有不死不伤的?皇上无需自责啊。” “皇上此时怎可修道?” 众人议论纷纷。 那一番话似平地一声雷,轰轰从年画脑中滚过,缓缓抬头,望向那人,那人眸光闪烁,垂了眸不看她。 心脏瞬间似被钝物划过,不知不觉,钝钝的痛,一点一点,直至铺天盖地淹没了她。 他骗她。 他把事情瞒得滴水不漏,什么修道?什么祈求国运昌盛? 他那一身的寒,天,她怎就忽略了呢? 难怪他会无声无息的不再生她的气,难怪他这五日夜夜来寻她,难怪他抵死般要她。 难怪岐王与彭王列朝。 他又骗了她。 “皇上,怎可让相国监国?”德王出列道。 凤君晚冷眸一扫,众人皆低了头,无人再敢出列有微词。 彭王呵呵笑笑,慢悠悠道:“难不成德王想当监国?” 自先金太妃一死,如今的德王与先前大不一样,扫眸向殿中看看,见形势这般,眯眼笑道:“本王没有那个能耐,相国年少有为,聪慧过人,又是皇上的……悉心栽培之人,监国自是最合适。” 这都把三藩王之最强的彭王调回京中,这不明摆是监视压制他嘛,这个皇帝,贼精。 “那你方才又说那废话?”彭王圆眼儿看他,直言不讳道。 “错言错言。”德王讪笑。 “好了。”凤君晚冷声开口,“皆无异议便散朝。” 他已瞧出年画那气儿可大了,早早散朝哄哄她吧,这兴许是最后一次哄她了。 不敢再看向她,站了起身,三水及时喊一声散朝。 众人躬声道:“恭送皇上!” 凤君晚顿足,只得大步先离开,走之前向三水打了个眼神,三水领会。 待凤君晚一走,年画拔腿便大步往外走。 “年相国。”三水比她还快,已闪身至她面前拦了她。 二师兄之死不怪她,亦不是她的错,他想起二师兄临终所说,他愿意为大师兄做一切事,也愿意救年画,他当年救不了心爱之人,他说救年画算是完成自己的心愿,他无悔。 时日一长,他亦不恨她了。 “让开。”年画怒目瞪他。 她才不会随他去见那人。 他一次次骗她,把她当猴儿耍,她无法不恼。 未离殿的官员知道三水拦她是替皇帝做事儿,见惯不怪了,三三两两的若无其事出殿。 云成雨与卞一心走了最后,皆只望年画一眼,便离开。 三水见殿中无人,沉了眸子,道:“年相国,随小奴去见皇上,皇上有话要与你说。” 他心底沉痛不已,这也许是最后一别了。 年画纤眉一拧,闪了身便要走,被三水大手抓住了手臂。 “你放手!”年画恼了,伸手拍他。 三水眸子一闪,猛的放开手,急得吼起来,“年相国,你冷静冷静,先听小奴说行不行?” 年画微怔,眼底不悦的之意慢慢化作一抹痛色,直没入心底,伫足不动。 她不想听,但又得不听。 她想恼,却又恼不得。 这便是凤君晚,一切做得滴水不漏,令她无反博之力。 三水见状,看一眼殿中当值的太监,对年画道:“年相国随小奴出殿吧。” 说完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年画微闭了闭目,睁开大步向开走。 三水快步随上。 在去御书房的路上,三水娓娓道来。 “若说怪,画儿姐,还真的要怪你,大师兄打小身子阴寒,受不得打击,你那一次诈死,大师兄疯了好一阵子,身子便更差了些,这其实倒可以调理,只是那次,大师兄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登了基当上皇帝,他那时的伤本未痊愈,所以才会未亲自到沅西城见你,而你,就扔了一句今世再也不见的话,跑去救那该死的月祐潾,皇上逼于无奈,再次颠簸,伤口再次裂开,劳心伤神,皆是为了画儿姐你呀,若那次不动了气,伤了内息,怎会有今日?” 年画脑内轰的一下,顿足,猛的瞪眼看他,厉声道:“你胡说。” 她不相信会是这样,不信。 三水眼中泛了泪,苦笑,“小奴怎会胡说?画儿姐,皇上事事皆为你,你是这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是你身在福中不知福而已。” 一言如五雷轰顶,年画忡怔。 “又是我的错。” “画儿姐,现下先不说谁错谁对,朝中诸事,天下苍生,皇上这次真要交予你了,前事且不计吧。”三水沉声道。 年画眸眼一棱,心一狠,冷声道:“不,别再来这一套,我管不了,别交给我。” “唉。”三水长叹,把泪儿咽回肚中,哽声道:“画儿姐,你还当小奴在说笑吗?” 他能理解她的心思,可眼下真不是假。 年画神色凄然,眸中一层清波呈了水雾,心绪纷乱。 突如其来便这般,让她怎接受? 退身靠在宫墙边,微闭了目,双手抱臂,轻轻颤抖着,“你让我静一静。” 缓缓蹲落。 要她怎样? 他怎这么狠心?总想着丢下她不管,总想着把自己的担子扔给她。 到底要她怎样? 三水眼底泪偷偷滑落,轻声道:“有一分机会,只有一分,半载,师父昨日已到,还有希望的,画儿姐,你可要挺住。” 说完,缓缓走开,不敢走太远,只在转角处候着。 年画就那般蹲在墙边,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衮了金丝边的明黄锦靴映入她眼帘,她眸子一顿,缓缓抬头。 望着那披着阳光淡金清隽无匹的脸,心底狠狠一酸,豆大的泪自脸颊滚落,噼噼啪啪,滴在那明黄锦靴上,瞬时成一朵朵深沉花儿。 “你怎么又骗我?” 微凉淡香的怀抱将她紧紧裹住,沉稳笃定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别怕,我说过,我会一直在。” “呜呜……” 年画倒在那坚毅如山的怀中放声痛哭。 日头高照,无遮无掩的照射在抱头在一起的二人,许是想给予一些温暖或是一些力量他们。 不远处,三水泪流了满脸,大手放至嘴边咬着,无声而哭。 翌日,亦是金阳高挂的天儿。 年画、上官瑶、诸葛流、三水,四人将凤君晚送至皇宫中一处僻静道宫外。 陌离散人立在宫门静等,脸上是淡然沉定的神情。 一到此处,上官瑶忍不住又哭,“皇儿……母后……” 凤君晚轻抚她肩头,轻声道:“母后,有师父在,皇儿不会有事儿,您且宽心。” 三水上前扶着上官瑶,凤君晚转身向诸葛流,抿唇道:“义父,一切有劳义父了。” “皇上请放心,臣会尽心护好太后娘娘与年相国,您便放宽了心疗病,待您出来,臣定会将安然无恙的二人送至您面前。”诸葛流强忍了心底的痛,镇静道。 凤君晚点头,“好,有劳义父。” 走到那恬静而立的人儿面前,弯唇极淡一笑,大手轻拂一下她鬓前发丝,深深看一眼,猛的转身,头未回大步的入了宫门。 年画极静的看着,未动,眸未眨,如孤寂清松,就那样冷冷清清的立着。 三水不忍看她,别开了脸。 诸葛流垂头微叹。 陌离散人神色淡定,扶了宫门,朝几人道:“一切皆有定数,无需伤神,皆回吧。” 说完,缓缓关上门。 上官瑶再也抑不住,嘤嘤而哭。 年画长睫一闪,秋水沉定,道:“三水,扶了太后娘娘回宫,好生侍候着。” 说完转身,沉稳大步而走。 半载,她等他,若是他敢不走出来,她让他好看。 * 自此,年画监国,一日数着一日的过。 年画当监国,有皇帝的圣命,且执着一半兵符,皇宫的神策军由诸葛流掌着,暗卫营是由三水掌了,又有彭王在朝中,而朝中大多数官员皆听命于凤君晚,年画这个监国当起来,一点儿都不难,朝中井然有条,京中安定,与凤君晚把持朝政时无异。 一日晨起,年画呕吐不已,年华正好来寻她,见状二话不说便搭了她手腕。 年画擦拭着嘴角,拧眉甩手,“作甚?” “别动别动。”年华按住她的手,片刻,眸眼一亮,喜喊道:“老姐,你有了,有了。” “有什么?”年画甩开他,正想命人来清理污物,脑中一闪,突然怔住,指了年华,张口结舌,“你,你说什么?” 她这才记起过了葵水日好些日未见来葵水。 “老姐,你有身孕了。”年华乐不可支的扶了她至软椅坐下,“自己懂点医的都不留心一下,你这整日奔奔波波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那可是龙种呢。” “你……你怎么知道?”年画脸儿刷的红起来,别开脸不好意思看他。 太丢人了,这没名没份便有了身孕,她还是堂堂相国呢,若传出去,真是见不了人了。 年华眸光一闪,嘻嘻笑笑,至一旁倒了温水,将水盏放置她手中,道:“先喝点热水,一会儿我再开个安胎方子,可不许又跑又奔的了。” 年画看着他,无奈暗自叹息,那人是他大师兄,他又怎会不知呢。 “可不许传出去。”沉声吩咐。 “我有分寸。”年华笑道:“可是,总该让太后娘娘知道吧,还有皇上,再有就是咱们身边这几个人,迟些日儿肚子大起来,还要帮你掩饰呢。” 他明白未嫁有身孕的苦处,若是普通人家,得浸猪笼呢。 虽说这是龙种,老姐又是相国,但眼下为监国,若让外人知了,还是会惹上麻烦的。 年画抚了下腹,淡冷眸光扫看他一眼,道:“你可诊清楚了?” 她心底七上八下的,既希望是,又怕是。 “老姐。”年华撇嘴睨看她,“你竟怀疑我这个太医令的医术来了?” 大师兄逼着他易了容当太医令,他没办法,只好去当了。 年画抚额,“好好,太医令大人,我相信,相信。” 年华开心不已,“老姐,此事若是皇上知道了,定然很开心,这对他疗伤可是很有用的,心境好了,身子亦好得快一些。” 年画眸光微亮,“嗯,那便快快传话去。” 一个多月了,陌离散人没给外人任何有关凤君晚消息,宫门紧闭,暗卫把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想着想着,忧声道:“小华,你与三水能入得去吗?他现在如何了?这都月余了,总该让我们知道个情况啊。” “我与小师兄进不去,亦不知情况,师父有言在先,不许任何人靠近,我还得想想法子,看怎样把这信儿传进去呢。”年华来回踱步思忖。 年画正欲开口,腹内一阵翻腾,脸色一变,站起身快步至那洗漱架,抱了那铜盆便呕吐起来。 年华微蹙眉,快步至她身后,轻拍拍她脊背,“怎吐得这般要紧?” 年画哇哇吐个不停,末了,苍白着脸靠坐到矮榻上,轻声道:“今儿不能见同僚了,你去唤了一心和子宿来,我吩咐他们。” “好。”年华寻了薄锦毯盖到她腹部,转身往外走,想了想顿足,回头看她,道:“这院中的婢女可信得过?若不然即刻换了。” 年画沉吟,“今日且无需婢女,此事待与太后娘娘说了再定夺。” 一想到那些后宫旧事,她都觉得后怕,既然有了身孕,她拼了命也得护着自己腹中孩儿,不许有丁点儿事。 年华点点头,快步出屋,轻轻关上门。 这一日,年画称与参知政事及御史大夫议事,任谁都不见。 * 上官瑶午时知道年画有了身孕,未时末便到了相府,火急火撩的入了年画住处。 年画正在服安胎药,见了上官瑶,正欲放下瓷碗起身施礼,被快步上前的上官瑶按了手。 “无需多礼,先把安胎药给喝了。” 第233章我要去问他 年画脸上微热,忙低了头喝药汁。 年华向上官瑶施了礼,等年画喝完取了那空瓷碗便退身出屋。 上官瑶眸眼含了笑,在矮榻边,端详着她,“哀家瞧着你这气色是差了些,你如今监国,劳累是自然的,往后你适当把政务减少些,都交给手底下的人做吧,肚子里的孩儿要紧,哀家可是日夜盼着抱孙子呢。” 年画喝了一口温水,终是觉得有些尴尬,靠在锦垫上垂眸不敢看她,淡声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微臣会注意调节的。” 上官瑶取过她手中水盏,笑道:“还喊太后娘娘?你该喊母后了。” 在她以年颜的身份到庵中探望她的时候,那时对她甚是欢喜的,后来只是因着殷采菱一事难释怀,经过任言姜那事之后,她便把那些事给放下了,皇儿说得很对,有后宫,他护不住他想护的人,包括爱人与母后。 一婆一媳,自是容易相处得多。 年画抬眸,淡然,“微臣不敢,于礼不合。” “皇儿先前都有口喻立你为后了,只是未行礼而已。”上官瑶皮眸光柔和的看她,“你可了解他的心意,若封了后,你便不能干政,他可都是为你着想啊。” 年画微怔,淡白的脸色微展笑意,笑得有些清涩,“这微臣倒是未细想。” 他总这般,所做之事就不能告之的吗? “你该多体谅他,为帝者不易。”上官瑶道。 “是。”年画轻声应,想了想道:“微臣如今未嫁先孕,若传出去自会惹上些事端,现下皇上那儿未有音讯,所以还是请太后娘娘拿个主意。” 上官瑶淡眸掠一丝忧心,道:“哀家便是为此事而来,想来你是怕德王借此发难是吧?皇儿先前留了信函给哀家,道若是你怀了身孕便交予你,哀家带来了,你看。” 说完自袖中取出信函。 年画神情一滞,思绪有些停滞,忡怔着不动。 若是怀了身孕再交予她,甚意思?若未怀上便不交? 他是知她会怀上的? 他做这一切都是有的放矢?只为了留一血脉? 是这样吗? 那信函就似会烧了手般,她怔然不敢接。 上官瑶朝她温和一笑,拉了她柔软细手,将信函放置手中,道:“快看看,许是皇儿有安排。” 年画眸内波光淡闪,透了一些清冷,轻咬了咬唇瓣,缓缓展开信函,心儿“砰砰”乱跳着,扫目看去。 画儿,原谅我这般做。若我出不来,你有孕,无论男女,皆传位之,由你摄政,待新皇十五岁还政。如无孕,江山便托付于你,你为帝。我已立下旨意,他们皆会助你,母后亦会赞成的,若我不在,无论何种情形,德王诛之,岐王幽禁,切记,此事义父会完成的。画儿,别恨我,记住,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在。夫。 纸儿飘落。 年画脸无血色,眸中空洞,如枯了的树。 “画儿。”上官瑶一惊,拾了纸儿一目三行看了,心底咯噔一震。 真是这般,皇儿太狠心,打算丢下这孤儿寡母吗? 眸子一沉,闪了坚毅,忙不迭起身去寻了火折子燃了那信函。 走回矮榻前望那无声无息的消瘦人儿,心底微叹,坐与榻边,展臂轻轻将她搂于怀中。 “孩子,别难过,会好的,皇儿会走出来的,咱娘儿俩还有你腹中的孩儿等他,他不会那么狠心的,相信母后。” 一言震醒那忡怔中人,年画眸子一棱,将她推开,翻身下榻,趿了棉鞋便踉跄往外奔。 “画儿。”上官瑶未及防,起身追去,“画儿,你作甚?小心身子,别跑。” 院中,年华与任子宿正在说话,见那奔出来的二人,吃惊不已。 “拦住她。”上官瑶大喊,提裙下台阶,踉跄得几乎跌倒。 年华脸色一变,急忙上前拦了年画,伸手拉住她,“老姐,你这是作甚?说了不许奔不许跑,你这么快便忘了?” 而任子宿则快步上前扶了上官瑶。 年画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眸光凌乱,挣扎着推他,“不,我要去问他,他到底想作甚?我要问他,他为何这般狠?我要问他,他的心是用什么做的?” “老姐。”年华被她此样吓到了,向来冷静的她从不这般,“老姐,别这样,冷静冷静,小心身子,万事先顾了身子。” “你让我怎冷静?”年画低吼,不停的推他,“那狠心之人,他就是个疯子,他总认为他所做的皆是好的,怎不问问我愿不愿意?我要去问他。” “画儿,先冷静下来。”上官瑶气喘虚虚走到她面前,“不可莽撞。” “是啊,老姐,万事好商量,冷静冷静再说,你这般,会吓到太后娘娘的。”年华双手扶了她双臂,沉定看她。 想来又是大师兄什么事儿惹了她。 年画眉目极冷,恼声道:“我要问他,我要跟说他,他的事让他自己解决,我不管了,我不要管,我管不了。” “你这般去,会害死他的。”年华按紧了她手臂,沉厉道:“你想让他活不成吗?这是你想要的吗?” 他虽不知这又发生了何事,但他记得师父交代,切不可扰了大师兄,让他分心。 “是啊,画儿,此时哪怕再恼再怨,亦先忍了再说,他要紧,你身子也要紧,可出不得半点差池。”上官瑶沉声劝道。 年画怔然。 上官瑶向年华施眼色,年华赶紧半扶半拉着年画往台阶走。 年画面无神色,任由着他拉入屋。 上官瑶叮嘱一番任子宿,亦快步入屋。 上官瑶放心不下,一直待到夜里才回宫,临走将贴身侍女小初留了下来,小初是个伶俐懂事的女孩儿,留了她,上官瑶是放心的。 年画无法入眠,出了屋飞身上了屋顶,坐在屋顶檐上,望那满天繁星发愣。 小初劝不住,眼见她了上屋顶,急得满头大汗,自己又不会轻功,只能在院中看着她干着急。 此事任子宿入了来,命小初取来披风,飞身上屋顶,“夜里凉,小心招了风寒。”说完将披风轻轻披在年画身上,自己坐在她身侧。 年画不动,不言不语,神情遂远。 初夏夜里蟾虫蛙鸣,在静谧的夜空回响。 “我叫崔子宿,叔父是崔力,他死后,我爹娘亦莫名的死去,义父救了我,后来我才知他们都是被人杀的,我发誓要替他们报仇,义父劝我,冤冤相报何时了?义父多次寻你与小华未果,以为你们已不在人世,这才决定入赘长公主府,一为报恩,二为离开月玄国。以义父后来的能耐,大可以回来寻那女人报仇,义父没有那般做,甚至在镜太子带兵入侵,他亦是采取回避,并未参与。义父是个值得敬重之人,他救了皇上救了我,也许不是个好爹爹,但是个血性汉子,我在想,他助长公主夺位,有一半原因是不希望再对月玄国出兵,在他的心里,月玄国是他的家,这儿有他爱的所有人。” 任子宿缓缓道出。 年画转了头看他,一动不动,眸内水光浮浮沉沉。 她竟误会了爹爹? “有时,同一件事情,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时期,不同的环境,去看是不一样的。”任子宿转头看她,淡笑。 年画神情微滞,细细的考量他的话。 心底一动,道:“你这般对言姜,她可是不愿意的。” 任子宿眸子一动,一丝沉重自眼底掠过,“我未想过要她回报,我只做我想做的事儿,虽然她不愿意,但我未给她造成障碍,我只要看着她还活得好便是了,只是现在……” “你可恨皇上那样对言姜?” 任子宿清光幽宁,转了脸看向无边苍穹,“有何可恨?一切皆是言姜自找,爱一个人没有错,伤害所爱之人及他身边人自不是该,皇上留着她一命,亦是大量了,也算是看在你的份上,若不然,此等罪,便是死罪。” “所以你选择爱她的全部,包括她身边人,这才是你一直留在本相身边的原因?”年画淡道。 “三分是,三分是因为义父,三分是因为相国你自己,子宿说过,你亦是我的妹妹。”任子宿微笑。 “子宿,谢谢你。”年画动容,唇角勾起淡笑,望着那最亮的星星,“爹爹在看着我们呢,他一定很宽慰的。” “是的,义父一定很宽慰。” 繁星似一颗颗引人采颉的果实,一闪一闪炫耀着,令人憧景。 * 有爱有恨,日子依然静谧。 晴空万里,蜂蝶翩跹,花香熏人,人间依然美好。 年画与任子宿入了冷宫看望任言姜。 院子虽简陋,但亦算干净,报了身份,那守院的老宫女抖簌簌的下了跪施礼。 “起来吧。”年画赏了一锭银元宝给她,“这些日子有劳姑姑了。” 老宫女是个慈眉善目之人,推了不敢收,道:“多谢相国大人,奴婢有月钱的。” 年画往她怀中一塞,淡声道:“姑姑无需怕,此银钱是干净的,你照顾着本相的妹妹,本相多谢你是应该的。” 老宫女这才收下,“多谢相国大人。” 第234章骗你是狗儿 引了二人入屋。 年画看这屋中亦是干净,想来是此宫女打点的,扫目向那榻上之人,眸光沉静。 老宫女已将任言姜扶坐起来,后者正怒目而瞪。 任子宿几步上前,上下打量着她,沉声道:“言姜……” 心中一痛,言语不得。 任言姜浓眉紧紧拧起,抬起手,无力的指指年画,又软软的垂下,眼底冒着欲喷的火。 年画静立着不动,神情清淡。 是什么东西促使有些人在不正确的道路越走越远?一而再的不知回头,怪爹娘吗?或是怪环境?怪学识? 答案无从而知。 任子宿心头一酸,大手握了任言姜的手,道:“你别怪年相国,与她无关,言姜,别再执迷不误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求不来。” 任言姜碧眸一棱,幽冷光泽自眼底闪出,嘴里“唔唔”发出呜哑声。 “任姜,别这样。”任子宿眸内泛了水光,涩楚道:“言姜,别把自己的错往别人身上推,她是你的姐姐,亲姐姐,她无愧于你,亦无愧于你爹,言姜,冷静的好好想想,你这般下去,只会伤了自己。” 任言姜脸一变,向前头靠了任子宿肩头,不停的撞击,发泄着怒气,嘴中呜哑声不断。 任子宿双手扶住她脑袋,心疼的看着她,“言姜冷静点,别这样,别这样,子宿哥会心疼的。” 任言姜怔然,眸中泪无声滑落,“呜呜”哭了起来。 年画眸子微动,无言转身走出屋。 待任子宿与老宫女出得屋,年画将治手足的药交予老宫女,叮嘱她如何使用。 两人一同出宫,默然无言。 * 秋风卷落叶,转瞬又至秋。 年画身孕已有三个月,离与凤君晚半载之约剩两个月。 年画与三水立在那道宫远处远望着。 一阵秋风拂过,那自宫墙内伸出的金桂落得满地皆是,浓香熏人醉,只是那风中伫立的人儿无心欣赏。 “画儿姐,你说折了这金桂,自阳光晒干,做了桂花茶那该多香。”三水折了一枝金桂闻着。 年画神情淡淡,眸光遂远,“你真的没有他的消息吗?” 三水挠了挠头,苦恼道:“真没有,画儿姐,这次小奴真没骗你,师父下的令,小奴与小师弟都没办法。” 年画转头看他,深眸洞若观火,“真的吗?” 她真让凤君晚骗怕了。 “真的,真的。”三水鸡啄米似的点头,“骗你是狗儿。” “这次若让本相知你又与他一起行骗,本相定不饶你,连小华一同不饶。”年画一字一顿,咬了牙道。 “相国大人饶命。”三水笑嘻嘻作了揖,道。 年画轻抚了微凸起的小腹,道:“本相有了身孕之事,你们传进去给他了吗?” “传了传了。”三水观察着她的脸色,道。 “他没有话说吗?”年画看向三水,眸光疑惑。 三水扭脸拧眉,撇嘴道:“小奴只负责传话,又没能见到皇上,小奴连师父都没见着,别说皇上了。” “那你怎知一定把话传到了?”年画长睫闪了闪,定睛看他。 她就不相信他没见着人。 三水亦眨了眼眸,苦着脸道:“画儿相国,你就别套小奴的话了,小奴真没有进去,那只是写了个条儿让暗卫送去的。” 年画心底怅然,转了眸看向一旁一串串一株株金桂,“花都榭了。” “是啊,等到花儿都榭了。”三水亦叹道。 “再有一个月,这肚子会让人瞧出来了,你们的法子想好了吗?”年画轻声道。 三水笑道:“想好想好,明儿便知。” 年画微怔,转头看他,“什么法子?该不会让本相日日躲在帘儿后面见人吧?” 三水笑呵呵的摆手,“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 “明儿便知。” 年画无言转身,无奈的缓步走。 三水屁颠颠的跟随着。 翌日,德王差人送来告假本,说身上长了红斑,得寻了温泉泡温泉水治疗。 年画微蹙眉,牵了唇角无声笑,“三水,这便是你们的法子?”原来是把德王给弄走。 三水一看见是德王的告假本,挠头笑,“不好吗?德王走了便好,他惜着自己的命儿呢,他那红斑没个一年半载好不了,你放心吧,其余人,就无需担心了,你手握着兵权,即便知道你怀有身孕,谁敢有意见?相国大人,你便大大方方的,怕啥?实在不行,小奴这还有圣旨呢,更无需怕。” 说完,才知自己又说漏了嘴,转了身便往外走。 “站住!”年画可没有听错,又有圣旨?那男人到底搞什么鬼? “相国大人,小奴去端安胎药。”三水顿足,苦了脸不敢转身。 “转身。” “画儿姐,相国大人,饶了小奴我吧。”三水不动,心底叫苦不已。 “休想。” 三水深呼一口气,转身,抬了眸看她,嘻嘻一笑,道:“相国大人,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皇上留了一道圣旨,吩咐了实在万不得已,便宣旨。” “内容。”年画冷着脸,一动不动看他。 “嘿嘿,那是……那是立后的圣旨,就是说在你怀了身孕后,若有人发难,万不得已时便宣旨立你为后。”三水讨好的笑道。 “若无身孕,那便不得为后了?想来是这个意思吧?”年画压着心中一点怒火,幽幽道。 “哎呀。”三水吓得眉眼一跳,摆手道:“不是不是,后宫不得干政,若是早早立了你为后,你又如何监国?相国大人,你可别误会了。” 他现在都有点儿了解女人了,女人就爱乱想误会人。 年画纤手一拍书案,恼道:“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利用本相?我找他去,非得找他说明白不可。” 说完从书案后走出就往屋外走。 “哎呀,相国大人,去不得。”三水上前拦了她。 这好好的又发什么疯了? 三天两头的闹点儿事,这怀了身孕的女人都这样吗? “你走开,本相要去问那狠心之人。”年画闪身要走。 “不行。”三水眸眼一翻,可不管那么多了,大手扯了她手臂,伸了脖子扯了嗓子喊,“小师弟快来,你家相国大人又发疯了……” 年画转了头瞪眼看他,“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是焦虑焦虑。”三水讪笑。 门吱呀一声开了,年华与任子宿急急忙忙入内。 “又怎了?” 三水放开扯着年画手臂的手,指指她,眨了眸道:“相国大人,焦虑……焦虑症,有身孕都这样。” 那两人无言摇头,一人上前扶了年画,一人转身出屋。 “老姐,别再胡思乱想了,哪怕有一箩筐的事儿,你也得等皇上好了出来了再说,如今这样儿,折腾什么?”年华扶了她至矮榻上坐了,“你歇一会儿,我们都出去。” 这会儿,求他都不会在屋中待着,准被她骂死。 年画微闭了目,轻挥手,“走吧走吧。” 年华向三水看一眼,三水点点头。 两人逃似的奔出屋。 * 两个月后,满半载之日。 金桂已落尽,再无从而寻,只留了枝叶在初冬寒风中摇曳,空气中依稀飘着金桂那特有的浓郁之香,令人留恋。 年画、上官瑶、三水、诸葛流,四人在半年前送凤君晚的宫门前忐忑等候。 日过中天,那宫门依然紧闭。 三水焦急踱步,上官瑶紧紧的捂着胸口,诸葛流负了手紧蹙着眉。 年画身子已滚圆,轻抚着腹部,面色一如往日,清清冷冷,眼中清淡底下,多了一丝意味光芒,灼灼逼人。 “三水,你上前敲门吧。”上官瑶忧心不已,吩咐三水。 三水犹豫着,望望几人,腿似灌了铅似的迈不开。 他害怕,害怕去敲那扇门,他多希望那门自已开,大师兄自里面走出来。 周遭死一般沉寂,鸟儿都不往这儿飞,令三水心中更是惶恐,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坚难挪动脚步。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三水猛的顿足。 四人八只眼紧紧的盯着那门。 白衣一闪,面色憔悴的陌离散人自里出现,负手而立。 “师父~”三水颤声道,眸光望穿他身后。 “皆回去。”陌离散人淡然沉定,道:“一切皆有定数,心安自然事成。” 三水怔住,“师父,那是何意?大师兄……他……怎样了?” “儒子不可教。”陌离散人冷声道,转身入内,关上了门。 “那是何意嘛?”三水挠了头。 “太后娘娘。”诸葛流喊。 三水急转身,发现上官瑶倒在诸葛流怀中,慌忙上前扶了,探了她的脉象。 年画眸内湛冷如水,无绪道:“抱太后娘娘回凤宁宫,三水开个方子,助太后娘娘好生调理。” “是,可是,你……”三水左右为难,他亦担心她。 “走吧,别扰了皇上。”年画淡声说完,转身便走。 袖下纤手死死的握着。 凤君晚,你若敢死,我便让你儿出世后无娘亲喊。 翌日一早,三水颤悠悠的将一道延长修道的圣旨在金銮殿宣了,众人虽有窃语,但亦未有疑异,不一会儿便散了朝。 三水自知跑不掉,乖巧巧的上前扶了年画。 年画缓缓往殿外走,很意外的,脸色平静没问他任何事,只静静的走着。 “相国大人,你不问小奴吗?”三水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 第235章 年画又恢复以前那种淡静,若是在以前倒没什么,可这就会儿,身怀六甲,该气便气,憋着可是对腹中孩儿不好。 “问什么?”年画迈步出殿,淡声道。 三水讪笑,“问圣旨的事儿呀?” “不问,你自是早想好了一堆说词,有何好问的?”年画走至雕着精致麒麟的白玉栏杆前,轻扶着仰望那灰沉天空。 三水嘿嘿笑,挠了头,“没有啊,你若问了真不知如何说,不过,这真是先前备下的,可不是昨儿给的,一切真如你所见,没有骗你。” “本相知道。” 年画深深呼吸,微闭目,“他说他在,一直在,我便信。” 三水怔然,丝丝难过油然而生。 大师兄可真的要挺过来才行,若不然,叫这孤儿寡母怎是好? * 在大雪纷飞的天,时日悄然又过了一月。 那道宫门前积了厚厚的雪,纯净洁白。 年画不去等不去看,极平静的过每一日,倒是旁人替她忧心起来,出入皆一大群人跟着,生怕她有丁点儿闪失,年画亦由着他们折腾。 斗转星移,又一月过去,年画身孕已七月,行动日见迟缓,这一日,在天机阁处理政务坐了小半日,觉得屋内闷热,便由小初扶了出屋。 屋外寒风清冽,扑面令人心头清爽,院中黄腊梅一夜绽开,淡淡梅香沁心脾,年画淡笑,缓步下石阶。 脚底突然一滑,她惊叫一声,整个人便倒了下去,瞬间滚落那十几级台阶,她最后那点意识,是见到了那刺目的血,及听到小初惊恐的尖叫声。 腹中阵阵刺痛令她醒了过来,入目的是小初惊喜的泪脸,“相国醒了~醒了~”她大声喊。 “相国大人,您先喝了这个。” 小初不管她有没有回过神,转身取了一碗热药汁,一手轻扶了她,一手端碗至她嘴边。 “本相这是……在哪儿?”年画抿了抿干涸的唇,低头一看,“呀”一声喊了出来,“这这……这是作何?” 这才发现自己斜躺在榻上,两腿高高曲起两边叉开,腹部的疼痛几欲让她再晕过去,满屋的血腥味萦绕着。 “相国大人,喝了药,你得用劲儿才行。”一个妇人突然站了起来,满手的血,拧紧了眉道:“惹再生不出来,便麻烦了。” “生?”年画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差点儿又晕过去。 “相国大人,快喝药,快。”小初急了,扶了她便强迫她把药喝了。 “画儿……”上官瑶颤抖的声音自外边传来,“画儿,你若醒了,便打起劲儿来,把孩子生出来。” “老姐,老姐,快喝药,喝完听我的,别怕,别急,深呼吸……”年华焦急的喊。 年画心头突突跳,疼痛令她麻木,颤声道:“不是才……才七个月吗?怎……怎能生?” “画儿,可不得这般说?七个月可以生的,你从石阶上摔下,得提前生了。”上官瑶忧切的喊道。 “相国大人,别多想了,快用劲。”那稳婆催促道:“你这般出血时辰一长了可不行。” 年画收拾思绪,深深呼吸,再使了劲,那疼痛铺天盖地而来,她只觉得自己那点儿劲犹如石入了大海,无声无息。 泪水,汗水湿了她满脸满身,小初在一旁不停的帮她擦拭脸上的汗水,“相国大人,加把劲,你想着皇子那可爱样儿,便有气力了。” “老姐,先调了气息,再慢慢用劲儿……”年华在外面喊。 “画儿姐,可得坚持住啊,一点点用劲儿……”三水亦在外面喊。 年画只觉得自己意识越来越混沌,周遭喊声叫声不停回响,她麻木的不停用力,那疼痛依旧是把她包围着。 “见到毛发了……相国大人,加把劲……”稳婆高兴的喊,温热的大手在她腹部轻轻顺柔着。 “不行……我没劲儿了……”年画虚弱道。 “加把劲儿,一会儿便好,生出来便好了。”稳婆给她鼓劲。 小初不停的给她擦脸上的汗水,微笑着道:“相国大人,加把劲儿!” “哎呀,血崩了……”稳婆惊惶大喊。 年画心头一震,“是不是就要死了?” “皇上……” 周遭嗡嗡声入她耳。 一只温热大手握了她细弱无力的手,紧紧握着。 脸上接触到掌心的热。 “画儿,醒醒,是朕。” 似入梦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见到一张魂牵梦萦的俊脸,轻声道:“我死了吗?死了才见面是吗?” “傻瓜,不许死,振作起来,不许睡。” 凤君晚大手紧紧捏了一下她脸颊。 急速查看了情况,大声道:“师父,血势不快,画儿气息极弱……” “你真的没死啊。”年画咧开咬破了唇,傻笑。 “没死,你也不许死,听到了吗?振作一些,听朕的,把我们的孩儿生下来,我们一家人再也不许分开。” 凤君晚大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温热的唇落在她唇上,脸上,额间。 “好,我不死,我们都不死。” 一滴滚烫的泪自眼中冒出,轻轻滑落,被温热的唇吻干。 “画儿,清醒清醒,振作起来。” “嗯……我会的。” …… * 两个月后。 嫩柳吐翠,梨花淡开。 梅宫。 年画将熟睡的月弘时交予奶娘,一身白衣翩然,在殿前微伫足,回望一眼殿内,转身徐徐而出,春风轻过,那翩飞的白衣飞扬夺目。 日暮,凤君晚自御书房而至,入殿,未见年画,前后殿寻了一遍亦未见人,心头微跳,寻了宫女太监问话,皆说晌午见的皇后,自后便未见到人了。 那一瞬,呼吸凝滞,拔腿至宫中年画常去的地方寻了,甚至是到了关押任言姜的冷宫寻,亦未见人。 差人寻遍整个皇宫,还有相府,御史府,皆不见人。 无神的坐在梅宫殿前,三水手中拿着一封信函,快步奔来,气喘虚虚道:“皇上,信……信函,奶娘自小皇子身上见着的。” 凤君晚凤眸一亮,蹭的站起身,扯过那信函,长指一捻,展了开。 片刻,信纸儿飘落,片片梨花亦飘落,清新梨花香是那么苍白。 “坐拥江山,独缺那位掩妆皇后,没有她,空拥有江山又如何?” (完) (作者语:爱,如何爱,这是个深奥的话题,也是个没有准确答案的话题,经历了渊远流长的历史长河,这依然是最具争议,答案最多的话题,亦是最难把握的事儿,最难做的事儿。聪明的你,知道如何爱吗?) (作者再语:作者是亲妈,番外有惊喜,切莫走开。关注新文,十月十五日,不见不散。) 番外之儿的篇章 天高云淡,琉璃般的天色。 秋风飒飒,秋菊千姿百态全盛张扬着,或黄或紫或白,色彩缤纷,菊香满天飘。 “小祖宗,您慢点跑,小心摔了。”三水笑呵呵的御花园中追着三岁半的月弘时跑。 月弘时突然顿足,转身,负手,清隽小脸歪仰着,声音微凉,“都说我不是小祖宗了,我叫月弘时。” “哟,小祖宗,不,太子殿下,您那名儿,小奴可不敢唤,那只能是皇上及太后娘娘唤的。” 年华自花间转出,手中捧了一个圆簸箕,笑眯眯道:“殿下,该是识药的课了,快到亭中来,把续断,杜肿,威仙灵,三种药材分出来。” “好。”月弘时凤眸微闪,淡笑,撒丫往八角凉亭跑。 三水望一眼那圆簸箕中散乱的药,撇嘴,“这么快便学到识这些药材了?” “都一年了,还没学到吗?殿下已会写方子了,就你整日的耍弄那些飞镖,殿下才多大,你便教那伤人利器,多不安全。”年华亦撇撇嘴,向亭中走。 三水三步并两步跟着,道:“我那不是替二师兄教的嘛,歧黄之术你包揽了,兵法子宿教了,谋术皇上亲自指点,你们都是一人教一样,我就惨了,得替二师兄教飞镖,替画儿姐教丹青……” “嘘……你这大嘴巴,就不能收一收?”年华回头瞪看他。 一转头便看到月弘时在他面前立着,心底咯噔一下,展颜笑道:“殿下,快入亭中,识药。” 月弘时小脸淡冷,黑溜溜的眸越过他看着三水,小薄唇轻启,“画儿姐是谁?” 三水迟疑了好一会儿,自年华身后伸了头出来,看着他,讪笑,“那是……那是我们的小……小师妹。” 完了,这下完了,祸从口出啊。 大师兄怕孩子小承受不了,自殿下会说话,便只告诉他他的母后去了很远的地方替人治病,本想着寻个一年半载能将人寻回来,哪知这三年多过去了,影儿都没见着,如今殿下都三岁半了,样样事儿贼精,看来这对殿下撒的这谎是难再掩下去了。 月弘时唇角微动,讽笑,“即便你是我的师父,我照样敢罚你。” “殿下,饶命啊……那……那真的是我们的小师妹,不信,你问你华师父。”三水睨眼的朝年华偷看一眼,心底得意笑笑。 别想要他一个担了这罪责,这谎话,大家都有份儿撒的。 月弘时将眸光转向年华,长长的眼睫毛微闪,“华师父?” 年华心底直骂三水嘴碎,眸子眨了眨,强装镇定,唇角轻牵,道:“是我们的小师妹,别说这个了,来,识药。” 说完上前牵了他小手儿。 月弘时把手儿抽了出来,侧头看他,疑声道:“怎从未听你们提起?父皇亦从未说有小师妹,你们如实说来,我去问了父皇自然知真假,若是你们合谋起来骗我,哼!” “哎呀。”三水一步上前,蹲下来双手扶着他双肩,轻抚抚,“不就是个名儿吗?我们认识的人可多了,总不能每人都在殿下面前提呀,殿下还是快学功课吧,待你长大了自然知了。” 笨孩儿好哄,可贼精的孩儿真不好哄。 “是呀是呀,殿下长大了便自然能知,来,先把药材分了出来。”年华踏入亭中,把圆簸箕放在石桌上,站到一旁等他。 月弘时往后退一步,脸色微冷,拧了拧眉道:“你们越是这般,便越是有问题,不说是吧?不说我问父皇去。”说完转身便往外走。 “哎,殿下,可不能问皇上啊。”三水喊,站起身大步追去。 要是大师兄知道了是他说漏了嘴,非揭了他的皮。 没走几步,那一厢任子宿迎面大步而来。 “殿下,这是要去哪儿?”他顿足施礼,问道。 月弘时仰脸看看他,又转头看看三水及年华,唇角微动,“想来你也不会说的了,我去寻父皇。” 任子宿看到三水及年华挤眉弄眉,淡笑,便伸手拦了他,“殿下,是何事?且说来听听。” “画儿姐是谁?”月弘时小脸儿紧绷,未带一丝笑问道。 任子宿微怔,扫看一眼后面那二人,那两人不约而同的撇嘴。 他淡笑,道:“这个呀,何人呀?微臣不识得。” 他算是明白是何事了,定是那两人说漏了嘴,殿下又问不出个所以然,便才会要去问皇上,他知是个棘手问题,干脆就说不识得。 那后面二人朝他挥手瞪目,可是意见大了。 月弘时小手指了他,冷道:“我都说你们……一群骗子。” 说完闪身便要走。 “哎呀殿下。”三水几步窜上,伸手拉住他,“小祖宗呀,不就是个人名吗?至于较劲成这样吗?” “是你们较劲。”月弘时眼眸儿灵动,讽道:“你们做贼心虚,不就一个人名吗?说了不就完事儿了吗?你们偏不说,不说便是有大问题,你们当我小孩儿哄呀。” “你本身就是小孩儿。” 三人哭笑不得。 “不是说了吗?是我们的小师妹。”三水讪然笑道。 月弘时仰头向任子宿,道:“可子宿师父又说不识得。” 任子宿微微一笑,“微臣与他们不是师兄弟,不识得是自然的。” “骗人。”月弘时水亮水亮的黑眼儿转溜溜,“一群大骗子,我去问父皇,你们都别拦我,若不然,断绝师徒关系。” 三人又哭笑不得。 这天底下还有徒儿与师父说断绝师徒关系的? “等等。”年华自亭中出来,快步上前,站在月弘时面前,沉吟片刻,朝三水及任子宿看去,“要不就告诉殿下吧,他也这般大了……” “哎呀哎呀。”三水扯了他,浓眉拧成了一条绳,“若是皇上知道了,非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可是……”年华眨着眼眸,心底总觉得不是滋味,他几乎日日对着自己的外甥,可不得认,当真不舒服。 任子宿双手抱臂,慢条斯礼道:“我觉得不该这般下去,宫里头人多嘴杂。” “哎呀,可这都不该是我们的事儿呀。”三水嘟嚷。 “还不是你自己惹出来的好事儿?”年华眸光转向他,没好气的瞪看。 “我可以不告诉父皇。”月弘时淡定自若的看几人,“若是不说,我便告诉父皇。” 三水转头看他,看他那灵黠的眸子,瞬感上了这小子的当。 欲擒故纵,声东击西。 这可是皇帝的儿子呀,他们哪玩得过他? 年华轻抚了前额,把心一横,蹲了下来,拉了他的手,轻声道:“殿下,你年纪还小,有很多事儿,就算告诉你也不一定能懂,不过,你既然这般说了,那便告诉你吧,但是,你一定要保证,不能让皇上知道,你就装着不知便好,行不?”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月弘时轻举了小手儿道。 一旁三水苦了脸,“小师弟,真要说啊?” “都这份上了,还能如何?惹事儿的还不是你?”年华站起身,牵着月弘时的手儿,“入亭中坐下来说。” “好。”月弘时安安静静的应。 三个大男人,一个小孩儿,在亭中低低私语,直说到日暮。 月弘时那灵动的黑眸眨呀眨,眸内水汪汪朦胧一片,看向年华道:“这么说,你是我的小舅舅?” “嗯。”提及往事,年华情绪低落,轻声应。 月弘时又看向任子宿,“你是我的大舅舅?” 任子宿大手轻抚他小肩膀,微微笑,“是,算得上是,皇后是微臣的义妹,那你便是微臣的小外甥。” “那么,是母后不要我了,是吗?”月弘时那早蓄满眼眶的泪刷的滑下,“原来母后是不要我了。” “不是不是。” 三人异口同声,急道。 “那怎不是?”月弘时呜呜而哭,“我都三岁半了,母后都还不回来,她肯定是不要我了,我都好乖的呢,她怎就不要我?” 年华心头一动,将他抱入怀中,大手擦拭了他脸上的泪,柔声道:“殿下别哭,你母后不是不要你,她……只是想出去玩玩,玩累了便会回来了,殿下那么乖那么懂事儿,她肯定很喜欢,你别哭,哭多伤了身子可不好,你母后可不喜欢身子弱的孩子。” 月弘时汲了汲鼻子,眼角挂着泪,看他,“是吗?” “是的。”年华点头,取了锦帕擦他的脸。 三水站起身四处张望,“小祖宗,快别哭了,让别人听到了可就麻烦了,你说好的,不让皇上知道此事,你可别哭肿了眼睛,要不然,想瞒也瞒不住。” 月弘时抿了抿唇,“嗯,我知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寻母后?” “哎呀,小祖宗,我们可没说去寻你母后呀,寻不着的,她有心躲着,哪怕她就在隔壁住着,你也寻不着。”三水脸色一变,摆手道。 任子宿亦抚一下他脑袋道:“是啊,你三水师父说得有道理,有心躲着,真是寻不着的。” “那如何是好?”月弘时眨了眨泪眼,难过的低了头。 年华看着他那伤心的模样,心疼极了,脑中灵光一闪,轻搂着他道:“殿下,想不想见见你母后长得什么模样儿?” 第237章儿臣陪父皇 月弘时猛的抬头,眸眼亮晶晶的看他,“想。” 一旁边的三水眸子一闪,摆手道:“别让我画,我可不画,万一让皇上见着了,搞不好皇上真得让我自宫。” 年华瞥眼看他,“谁说让你画了?” 任子宿在一旁笑道:“三水你忘了小华与皇后是双生姐弟?” “哦哦。”三水拍拍脑袋,笑,“还真忘了这茬儿。” 月弘时好奇的眨着眼儿,看年华,道:“小舅舅,你与母后是双生姐弟?何为双生呀?” “哎呀,双生这事儿便复杂了,你不懂得的。”三水揉揉他脑袋。 月弘时眸眼儿一番,眸内闪了水亮,道:“这有何不懂,就是两个小娃娃儿在娘胎里一同睡觉,到了时候便一起出来,不就是这个理儿吗?” 三水挠头,朝年华撇嘴,“你教的好徒儿,交还给你。” 与大师兄在一起显得他笨,这与他儿子在一起,亦是显得他笨,没天理了。 年华笑笑,朝月弘时温和道:“没错,是这个理儿。” 月弘时使的眨巴着眼眸,“是不是双生模样儿都长得一样?那是不是母后就长你这个模样儿?” “噗”三水笑岔了气儿,任子宿亦是抿嘴笑。 “你们为何笑?”月弘时疑声道。 三水抚了前额,呵呵的笑个不停,道:“若是长这个样儿,皇上能喜欢得上吗?” “去。”年华朝他瞪眼,“别瞎起哄。” 三水撇嘴。 年华抚了脸,寻到缝儿,轻轻的,一点点的撕那脸皮。 月弘时并不害怕,一动不动的看着。 不一会儿,年华那光华耀眼的脸便现了出来。 “呀。”月弘时轻叫一声,幽黑眼眸子动了动,幽幽道:“原来小舅舅长这般好看,那母后亦是这般好看了?” “若不然,怎会有你这般好看?”三水笑道。 年华淡然,“你母后的模样儿与微臣一模一样,只是眉内多一粒极小的黑痣而已。” 月弘时低了头,轻声道:“那,母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快了,这儿有你,她肯定会回来的。”年华搂紧了他,轻声道。 他也实在想不明白老姐为何要走,皇上的病好了,儿子也生了,哪怕心中再有气,看在儿子的份上也不该走啊? “真的吗?”月弘时抬头眨了眸,一副又要哭的样儿。 “真的。”年华大手抚了他的脸,“殿下很勇敢很坚强的,不哭。” “嗯,我不哭。”月弘时深深吸气,眨了眼眸道。 看着那薄如蝉翼的面皮,伸了小手儿拿来细看,“这个,小舅舅亦教教我。” 年华笑,“自然会教你的,不过得等你长大一些,小孩儿可不许用这个,影响样貌儿。” “皇上到~” 远远传来喊话声。 几人一惊,年华急忙放开搂在怀里的月弘时。 “小师弟,你的脸。”三水慌了神站在年华面前,“快把面皮贴上去。” 要是大师兄看到他这张脸,铁定知道是何事了。 月弘时淡笑,整了衣衫,撒丫朝那正大步走来之人奔去。 “父皇~” 凤君晚见了他,淡冷的脸现了暖色,俯身将他抱起,道:“怎地不用晚膳?在此处做甚?” “见过皇上。” 亭中三人跪地施礼,三水与任子宿在前头挡了年华。 凤君晚微抬手,淡道:“都起吧,日后太子学功课,留心着点时辰。” “是。” 三人站起身,年华站在两人身后,低垂了头。 “父皇,儿臣饿了,儿臣想吃鸡腿儿,父皇陪儿臣用膳好不好?不……是儿臣陪父皇用膳。”月弘时伸了双手搂了凤君晚脖子,头枕了上去,轻声道。 凤君晚微怔,弘儿极少敢在他面前这般亲昵,今儿怎么了? 大手轻抚了他小脸蛋儿,笑道:“好好,父皇陪弘儿用膳可好?” “儿臣陪父皇。”月弘时低声道。 他真想和父皇说去寻母后,可他不敢,他不想三位师父被罚,更怕父皇罚他不让他见三位师父。 “好,弘儿陪父皇用膳。”凤君晚转身便大步。 月弘时趴在他肩头,朝亭中三人作了鬼脸。 那三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用过晚膳,父子俩在御书房下棋。 下了一半,凤君晚抬眸看他,眼底沉凝,“为何心不在焉?” 月弘时打了个哈欠,“父皇,儿臣困了,父皇,儿臣今夜与父皇一起睡可以吗?” “先把这一盘棋下完再说。”凤君晚一动不动的看他。 月弘时黑眸一亮,笑道:“父皇的意思是准儿臣与您一起睡?” 凤君晚看着这一张酷似年画的小脸儿,心底浮浮沉沉,三年半了,那个狠心的女人还不愿意回来,真苦了这孩儿,亦苦了他。 弘儿才三岁半,性子亦是清清冷冷的,少了一般孩童的活泼,兴许是自己对他过于严厉造成的。 想到这,站起身抱了他,笑笑,“准了,今夜这棋便不下了,一起睡觉去。” 月弘时眉眼一展,双手搂了他,咯咯笑,“太好了,儿臣多谢父皇。” 凤君晚大手揉揉他小脑袋,心底暖暖的,大步往外走。 * 连日,月弘时总找各种借口出宫,他那三位师父便忧心了。 “小祖宗,不是说好了不让皇上知道的吗?”三水在教月弘时画画儿时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月弘时正认真观察眼前一盆小红菊,面前的画儿已完成了一半,淡声道:“是呀,我没和父皇说。” “可你突然想出宫,皇上会疑心的。”三水扫眼看殿外的当值的太监,压低了声音道。 月弘时没看他,依然画他的画儿,“是你作贼心虚吧?父皇没那么多功夫想我这些小事儿,我去皇庄骑骑马儿,放放风筝儿,这多大的事儿呀,父皇才没你想的那么疑心重。” “小奴又没作贼,心虚什么?提醒你是为了你好,若是皇上知道了,不但我们被罚,连你也得被罚,若是把你关起来,看你怎么办?”三水轻轻砚墨。 “那,若不想让父皇疑心,便帮我寻母后。” “哎哟,又要挟小奴呀。” “这哪算要挟?我又没有架一把刀在你的脖子上。” “小祖宗,你就饶了小奴吧,那……那真寻不到的,你想想,皇上那么些年都寻不着,就别说咱们了。” 第238章你歇一会儿 月弘时那如蒲扇的长睫一闪,把手中笔搁置笔架上,眸光落在三水脸上,道:“你说父皇会不会就没有去寻母后呢?” “不不不,那不可能。”三水脑袋摇得泼浪鼓似的,放下手中的砚条,凑到他耳边道:“当初所有的暗卫都发动了,小奴掌的暗卫,岂有不知?” 月弘时眼眸眨巴得飞快,侧了脸看他,“那现在还在寻吗?” “寻,当然寻,你母后以前常去的地方,每月都会有人去瞧瞧的,可就是不见人,你父皇本想亲自去寻的,可担心着你,不敢离开。小奴还是那句话,这有心躲着的,是真寻不着的,别说三十郡,就说天都,藏着躲着,你也是寻不着,何况还有山川大河,殿下,你就消了这念头吧,皇上就你一个儿子,你可别折腾出了什么意外,别的事儿,小奴倒可以依着你,可此事,真不行,我们都是看着你出世看着你长大的,怎舍得你有半点儿闪失。” 三水苦口婆心的劝着。 月弘时手肘撑在书案上,小手儿托了下颌,叹气,“那如何是好?母后何时回来呀?” 三水的心亦是沉甸甸的,强自笑笑,逗他,道:“别担心,会回来的,有你在,你母后肯定会回来,这天底下哪有不心疼自己孩儿的娘?而且你还那么小,她肯定舍不得的,兴许她就在天都,就在皇宫附近呢。” 唉,都大师兄惹出来的事儿,一次一次骗那女人,把人骗恼了,那可不是一般女人,岂是那么好骗好哄的? “真的吗?”月弘时眸眼似水润的珠子般发了亮,“要不然咱们把皇宫附近搜一遍?” 三水一怔,哭笑不得,拧了眉道:“小祖宗,小奴只是打个比方说说,又不是捉贼人,更何况你母后也不会在附近,以她的能耐,若真要偷偷看你,混入宫来是极易的事儿……” “守株待兔,我就来个守株待兔可好?三水师父,你说能不能这般做?若是我病了,你说母后会不会回来?”月弘时蹭的站起身,开心得双手抓了三水双肩不停的晃。 三水脸色红白绿的变,脸儿扭成一团麻绳,道:“小祖宗呀,你就别闹腾行吗?你想让你三位师父都活不成吗?” “三水师父。”月弘时眸光沉定,年少老成,道:“你不是说天底下没有哪个娘亲不疼儿的吗?母后心疼我,我若大病,她肯定会回来的,再者了,你们若是帮我把母后寻回来,父皇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会要你们的命?你们都那么担心父皇知道此事,难道父皇不喜欢母后吗?筝姐姐总说皇帝应该有好多妃子的,可父皇一个都没有,他不是因为喜欢着母后而不要别的妃子吗?所以说,照我看,父皇是很喜欢母后的。” 三水神情瞬间石化。 老天,这小祖宗怎懂那么多? 眨了眨眼眸,扶了他坐落,“哎呀,小祖宗,这个法子,你想都别想,行不通?就算我们不怕皇上责罚,这宫中,好几个神医,你认为你母后会担心你病到无法医治吗?如果说你得了不治之症,她首先想到的肯定是我们合谋起来骗她,那更糟糕,只怕她气大了,一辈子不回来,那可就真麻烦了,你呀,便好好的,乖乖的等着,她会回来的。” 真是有其父便有其子,当爹的整日想着骗人,做儿的也这样,画儿姐要是知道了,准更气。 月弘时看着书案上的画儿,犯了愁,小脸儿阴沉着,“真只有这般被动的等呀?” “不被动,你还想主动呀?这事儿,主动不了。”三水把画笔交到他手中,道:“如你师公所说,一切皆有定数,安心点儿,画画儿吧。” 月弘时提了笔,心底一动,道:“三水师父,你们说母后是丹青圣手,她画的梅天下一流,可否让我瞧瞧?” “你怎知我就一定有你母后的画儿?”三水撇了撇嘴道。 月弘时小脸漾开笑意,黑眸灵黠微闪,“以你这等油嘴滑舌的,能不问母后要吗?” “小奴油嘴滑舌?冤枉呀,小奴可是很纯洁的。”三水叫屈。 “我有说你不纯洁吗?我只是说你油嘴滑舌。”月弘时得意的笑。 三水无语凝噎,摇头。 “把画儿取来给我看。” “好好,小祖宗,你先画你的,小奴这就回舍房取去。” * 皇庄马场。 茵茵草坪,月弘时扯着纸鸢线儿欢快的东奔西跑。 三水与任子宿远远的坐在树荫底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月弘时到底还小,手中的纸鸢儿摇摇晃晃,眼看要掉下来,正要张口喊师父,突然一只温润柔软的手握住他的小手儿,“殿下,我来,你歇一会儿。” 月弘时放开了手,转头看来人,用袖子拂擦脸上的汗珠,笑道:“小舅舅,你不是说不来吗?怎突然就来了?” 年画微怔,脸上极快恢复沉静,雅柔淡笑,道:“给你一个惊喜呀。” 这小子竟见过年华的容貌? 年华不是一直易容当的太医令吗? 而且这小子喊小舅舅,不是说凤君晚没让他知道年华的身份吗? 月弘时跟着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还真是惊喜的,小舅舅竟穿了侍卫的服饰。” 年画心底暗自叫苦,一时大意呀,本想不以假面容面对儿子,可没想竟成这副境地。 “是呀,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为了不让那边坐着的二人认出,她转了身背对着,仰头看空中的纸鸢,纤手不停的拉扯,不一会儿,纸鸢便又稳稳的飞在高空。 “小舅舅,你说母后何时回来看我呀?”月弘时卷着袖子不停擦拭脸上的汗。 年画又一怔,手中线儿一松,那纸鸢差点儿又掉下,旁边月弘时“要掉了要掉了”的喊声,才令她回了神,急忙奔了几步,把纸鸢调整飞稳了。 月弘时呵呵笑着追上来,“小舅舅,你这么怕我提母后呀?放心吧,我不会告诉父皇的,父皇若不愿意告诉我母后的事儿,我就不问,我就当不知情,可是,你们得帮我想法儿寻母后呀,寻得母后回来,父皇就不会责怪你们的了。” 第239章番外之爱的篇章 那一瞬,年画心底似打翻了五味瓶,凤君晚竟不让儿子知道她?岂有此理,那恶霸,大神棍,竟欺负到她儿子头上了? 眼前的小人儿,清瘦的脸儿,淡淡静静的,真不像个快乐开心的孩儿,让他从小缺失了母爱,她没有错吗? 想到这儿,眼底掠过满满的歉意,腾出一只手从怀中了取了锦帕,淡笑,“过来,帮你拭汗。” “嗯。”月弘时上前两步,仰了小脸儿向她。 年画俯了身,当纤手擦拭到他额上时,不由得微颤,这是她第一次替儿子擦汗呢,也是第一次见他,心突突的乱跳着。 三年半了,自己是多么狠心呢。 鼻子一酸,一股温热直冲眼眶,她拼命的眨眼,强忍把泪水吞回肚里。 月弘时亦睁大眼眸看她的脸,眸光落在她眼睛,心底突然一怔,差点儿喊了出声。 黑痣,他看到了那眉间一粒小黑痣。 他一直记得小舅舅所说的话,母后眉间有一粒小黑痣。 他微张了小嘴儿,心儿似揣着个小鹿儿在乱跳着,思绪飞快的转。 这是母后,她身上的香味与小舅舅不一样,她身上的香味与父皇的很像,那这肯定是母后了,三水师父说过,母后心疼他会回来的,果真是这样子。 怎么办怎么办? 黑眼眸子滴溜溜的转动。 母后这副样子来看他,那就是说她不想让别人知道,也就是说还不太愿意回来,是这样吗? 那怎么办呀? 他已急得满脸通红,小手颤抖,好在天气热,看不出异样。 “好了。”年画把锦帕塞到他小手中,“一会儿若再出汗,你便自己擦拭吧。” “嗯,你要走了吗?”月弘时急了,冲口问道。 年画拉扯着纸鸢线儿,轻声应道:“嗯,你也玩了一个多时辰,该回宫了,小孩子可不许太累了,对身体不好。”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要不就回去吧?她总不能一辈子不要儿子,还有那个男人,她真放得下吗? 这三年多,自己还真想他呢。 怎么办? 可是,就这般回去,太没面子了吧。 这三年半,她就住在当初她置给白笑笑的那小院,那个机关算尽的男人就怎没想到呢? 还说多懂她?哼!根本就不懂。 月弘时眸子闪了慧黠光泽,小手儿伸进她手中,“小舅舅,明儿我还来放纸鸢儿,你会来吗?” 那小手儿软软的握着,年画心头一暖,纤手微紧了紧,俯身看他,不由的放开扯纸鸢线的手,轻捏捏他通红的脸蛋儿,笑道:“好,舅舅明儿也来陪你,可你不得告诉任何人你今儿见我哦。” “好。”月弘时心里乐开了花,伸了小手儿,道:“拉个勾,你得说话算数哦。” 成了成了,母后答应明天来了。 年画笑眯眯的伸了纤指与他拉了勾。 那厢三水大喊,“哎,殿下,纸鸢不要了吗?” 年画眼见那两人快步走了来,放开拉着月弘时的手,假装施了一礼,“殿下,我走了。” 朝他笑笑,退身两步,转身便跑入花丛。 “哎,那什么侍卫呀?把殿下的纸鸢儿放跑了人也跑了。”三水奔至月弘时身侧,眯眼看看天空,那纸鸢早无了踪影。 月弘时心底激动,开心不已,笑道:“算了,是我说不要的,走吧,回宫,我累了。” “什么侍卫呀?该打二十板子。”三水嘀嘀咕咕。 任子宿笑笑,上前在月弘时面前蹲了身子,“殿下,上来吧。” “大舅舅真好。”月弘时欢快的蹦上了他后背,双手搂了他脖子。 三水拾了地上的锦帕,看了看,“殿下,这谁的锦帕呀?怎未见你有此花样儿的锦帕?” “给我。”月弘时脸色微变,伸手一把扯了,“是我的,你没见过而已。” “是吗?”三水低头凝想。 “走啰。”任子宿迈开大步走。 三水撇撇嘴,快步跟上。 * 一回宫,月弘时撒丫往御书房奔。 “小祖宗,你去哪儿?这该回梅宫洗澡。”三水在他身后撵着。 “我去见父皇,你别跟着来。”月弘时头都没回喊道。 他再三想了,此事非得父皇来解决不可,要不然,母后又跑了,下次要见可就难了。 三水苦笑,他这当太监的又师父奶娘般当着,能不跟吗? “皇上这会儿正忙着呢,你洗好了再去见皇上不成吗?” “不成。我一定要见父皇,若不然你就别当我师父了,自宫吧。”月弘时回头朝他做鬼脸呵呵笑。 三水无语摇头笑,这父子俩都拿此事儿来拿捏着他,当真是命苦呵。 到了崇文殿外,殿门紧闭。 三水气喘吁吁的弯腰抚肚皮,道:“我就说呢,皇上这会儿正忙着呢。” “你去通传,就说我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父皇。”月弘时小脸儿红通通,伸了小手推他。 “哎呀,小奴可不敢。”三水拧眉站着不动。 “不行,快去,不然拉你去自宫。”月弘时板着小脸儿,丝毫不像开玩笑的模样。 三水一滞,眨了眼眸看他,“殿下,你这怎么了?从未见你这般急着要见皇上的。” “少啰嗦,快去。”月弘时把脸侧开不看他。 “真要去?” “快去。”月弘时低了头,伸手用力推他。 三水只得上前与当值太监说了,那太监入殿通传。 不一会儿,郭宾出了来,向月弘时施礼。 “殿下,皇上正在议事,您入殿在外殿等一等可好?” “好。”月弘时应了,闪身便窜入殿。 他已决定了,今日非守着见到父皇为止。 直等到日暮,御书房的门才打开,云成雨、卞一心等几位大臣自内走出,见了那在殿中走来走去的月弘时皆一怔,继而纷纷施礼。 “都免礼吧。”月弘时负着手儿,脸上镇定,轻声道。 等几人离了殿,月弘时撒腿往书房内奔。 “父皇~” 凤君晚正在喝茶,微愣,放下茶盏,上下打量着他,轩眉微拧,“你这是作甚?满头满身汗,不怕着了风寒吗?” 侧了头喊,“三水,怎不带弘儿回宫洗洗?” “父皇,与他无关,是儿臣要先来见您的。”月弘儿在他面前端端正正的立着,抿抿唇道。 三水跟在他身后,低着头微舒一口气。 第240章是要用逮的 凤君晚取了锦帕,“过来,父皇替你擦擦汗,下回可不许这般。” “嗯。”月弘时小脸儿笑成一朵花儿。 今儿母后替他拭汗,父皇亦替他拭汗,真是太好了。 月弘时靠在凤君晚膝盖边,眼角余光偷睨看着,一时还不太敢开口。 “找父皇有何事?是想一起用晚膳?”凤君晚淡声开口。 弘儿这般急着找他,想来不会是小事儿。 “嗯,晚膳自是想与父皇一起用,但还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儿要与父皇说。”月弘时微咬了唇瓣,轻声道。 “那弘儿说吧。”凤君晚把锦帕放置一旁,微微笑笑,道。 月弘时转了头看一眼三水,“三水师父,你先退下。” 三水点点头,躬身退出。 这小祖宗,搞什么呀,神神秘秘的,往时事儿与不瞒他的,今儿竟不让他知道了,真是。 凤君晚倒了温水,递到他小手中,“喝吧。” 月弘时笑笑,“咕噜咕噜”喝完,自己把水盏放置案几上,然后撩了袍跪落。 “闯祸了?”凤君晚凤眸一掠,凝神看他。 月弘时摇头,小手儿伸到怀中,将那锦帕小心翼翼的取出,轻声道:“父皇识得这个吗?” 月芽白的锦帕,边角上似乎是腊梅的图案。 眸子一闪,心头咯的一下,长指一捏,取过那锦帕来看,淡淡的沉香气味,夹了丝丝汗味,那绣工蹩角的黄腊梅,在他眼前不停的放大。 “这是从何而来的?”凤君晚因激动令声音微颤,猛的将月弘时抱起,大手抓了他双肩,眸光几乎把他望穿。 “弘儿,你今天去哪儿了?这锦帕怎来的?” “父皇,疼。”月弘时见自己父皇那么紧张,心底可乐开了花,想来父皇是很想知道母后下落的。 凤君晚一把将他抱到自己大腿上坐了,大手捏紧了那锦帕,催促他,“快说。” 这是那个女人的锦帕,他认得出。 月弘时眨巴着眼眸,脸上笑成一朵花儿,“是母后给我的,今儿我去皇庄放纸鸢儿,她突然就来了,帮我放纸鸢儿,还替我擦汗,就把锦帕给我了。” 凤君晚神情一滞,拧了眉道:“你怎就知道那就是你母后?她说了吗?” “她那般偷偷的出现,自然是没有说她就是母后了,我……我,这事儿还请父皇原谅弘儿及弘儿的三位师父,华师父让我看了他的脸了,他也告诉我他是弘儿的小舅舅,他还说母后眉间有一粒黑痣,我就是这样把母后认出来的,她今日没有易容,就穿了侍卫的服饰就混入了皇庄到了我身旁。”月弘时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轻声道。 凤君晚愣了不动。 那女人真的回来了,她就只偷偷的去看儿子,竟不理他? 真是狠心的女人。 “父皇。”月弘时见他面无表情,伸手轻轻摇摇他手臂,怯声道:“父皇,您在生气吗?您别责罚弘儿的三位师父,他们也是为了弘儿好……” “生气?父皇是生气。”凤君晚拧了眉,咬牙道。 “啊,父皇真的生气呀?”月弘时低了头。 他开始后悔把此事告诉父皇了。 凤君晚大手轻抚了下他脸颊,笑了笑道:“父皇不是气弘儿,也不怪你那三位师父,还该谢谢你小舅舅让你看了他的脸,若不然你今日怎能将你母后认出来?是父皇不好,父皇早该告诉你有关你母后的事儿,父皇是想等你大一些再说,也在想着你母后也该回来了。你母后可知你认得她?” 月弘时眸子一闪,咧了嘴开心又得意的笑,“母后不知我认得她,我一开始以为是小舅舅来了,便喊小舅舅,后来我认出了她也都是喊她小舅舅,她便不知了。” “聪明。”凤君晚眼底满满的溢着愉悦,“那后来呢?你怎不喊你三水师父把她扣下来?” 他直后悔自己今日没有陪儿子去放纸鸢。 “我不敢,我怕吓跑了母后,不过,我与母后说了明儿还会去放纸鸢,她答应我会来陪我玩儿的。”月弘时兴奋不已,“我一回来便来找父皇了,父皇,快想想办法,明儿把母后带回宫,再不许她走了。” 凤君晚眸光一亮,“弘儿太聪明了。”大手忍不住轻捏一下他那脸蛋儿。 “我很聪明吗?”月弘时仰了小脸,眸底闪了灵黠与得意。 “嗯,聪明,不愧是父皇与你母后的儿子。”凤君晚难得的哈哈笑开,心底似乌云散开见了晴天似的,是这三年多唯一一次开怀大笑。 这次无论如何再也不许她跑了,绑也得把她绑回来。 月弘时着急的扯着他手臂,“父皇父皇,快想想法子,明儿把母后给逮住。” “你也想把你母后逮住呀?”凤君晚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儿,乐得不行。 “嗯嗯,是要用逮的,母后太坏了,都不要弘儿的。”月弘时说到最后一句时,低了头靠入他怀里,竟呜呜的哭了,“母后不要弘儿……父皇……母后为什么……为什么不要弘儿啊?” 凤君晚心一沉,紧紧的搂着他,大手轻抚他脊背,轻柔道:“弘儿,弘儿,别哭,母后不是不要你,她是在生父皇的气,是父皇把她气跑的,这与弘儿无关,别哭。” 他知她为何而离开,可有时候有些事儿真是事出无奈,她就不能体晾体晾吗?都当娘了,还一副孩儿心性,把自己的孩儿扔一边,让弘儿从小就没有了娘亲的疼爱,真是不该呢。 “真的吗?”月弘时抬头看他,脸上挂了泪珠儿。 “真的。”凤君晚取了锦帕擦拭他脸上泪珠,轻声道:“天底下哪有不疼儿的娘。” “嗯,三水师父也是这般说的。”月弘时咧嘴笑,“父皇,母后今儿来看我,就是心疼我是吗?” “是呀。”凤君晚苦笑。 在她眼里,他是不如孩儿重要了。 “父皇,快快想法子。”月弘时欢快的催促着。 凤君晚沉吟片刻,“你去把你三水师父喊进来。” “好。”月弘时轻轻从他腿上滑落,奔去开了门,伸了头大声喊,“三水师父快来,父皇要见你。” 三水眨了眼眸,快步入内。 听得凤君晚说了,他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今日那侍卫怪怪的,放跑了纸鸢见了我们便跑,原来是画儿姐呀。” “弘儿已与她约好明日再去放纸鸢,你安排一下,可不许打草惊蛇,此事,朕只让你知,若是明儿见不到她,便是你走漏的风声。”凤君晚似笑非笑的看他。 三水心头咯噔一下,脸色微白,连连摆手道:“皇上,小奴可是一直不知画儿姐下落的,今儿她扮装成侍卫,也不是小奴帮的忙。” 完了,大师兄怀疑他了。 凤君晚抱着月弘时,不紧不慢道:“朕知不是你,你想想会是谁?” 月弘时窝在他怀中,眨巴着眼儿看着,极安静。 从两岁开始,父皇便经常让他在御书房旁听,有许多事儿,他便是这样学来的。 三水抚了脑袋,细想,突然,眼儿一亮,“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想到了吗?”凤君晚悠然道。 三水笑笑,“想到了想到了,应该是卞大人,其实这三年来,他经常会向小奴打听太子殿下的事儿,每隔半年便送一些孩儿衣物来,说是他送给太子殿下的,此事儿,小奴也没往心里去,那是卞大人一番心意,而且衣物亦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小奴便没有向皇上禀报。小奴想来想去,肯定不会是小师弟与子宿,应该就是他与画儿姐有接触了。” 凤君晚心底微怔,没想到那女人还留了这一手,一心竟是她的人?面上不动声色,道:“方才卞爱卿离殿可有遇上弘儿?” “有。” 三水与月弘时异口同声。 “父皇,那怎么办呀?他会不会马上向母后通风报信呀?”月弘时急得坐直了身子,眸光忧虑看着自己的父皇。 凤君晚思忖片刻,道:“三水,你马上去把卞爱卿唤来,就这一会儿功夫,想来他没那么快离宫。” “三水师父,快去。”月弘时急得直挥手。 “是,是,小奴这便去。”三水站起身,退身,转身快步往外走。 “弘儿勿急。”凤君晚握了他那小手儿,“就算卞爱卿回到了相府,不一定会向你母后通风报信,料他亦想不到你来见父皇是作甚的,你不是说你母后不知你认得她吗?无事的,别担心。” “嗯嗯。”月弘时点点头。 卞一心入了御书房,见凤君晚怀里的月弘时,愣了愣,极快跪落施礼,“见过皇上。” 这半道将他寻回,会是何事? “起吧。” 卞一心站起身,抬头对上凤君晚那泛着冷意的眸,眸一闪,微垂了眼帘,心底“扑通”,沉重一跳。 皇上发现什么了? “一心,还需朕问吗?”凤君晚冷声开口。 这回,宁可杀错亦不会放过了。 再也不能留任何机会让那女人跑掉。 卞一心脑中轰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紧剩那点意识令他飞快的跪落,口呼,“微臣斗胆请皇上恕罪。” 第241章不许再走了 凤君晚冷哼,“恕罪?恕你何罪?” “皇上,这些年来,皇后娘娘托微臣带了些衣物给太子殿下,微臣实是不该对皇上隐瞒,微臣想着,皇后娘娘愿意来找微臣,起码能知皇后娘娘的讯息,皇后娘娘既然有所托,若是微臣不守信,皇后娘娘下回便再也不找微臣,她便会更远离此处,再者,微臣认为,皇后娘娘与皇上两人之间的事儿,外人不方便插手,两人的事儿还得两人共同去解决。另外,皇后娘娘虽与微臣有见面,但微臣不知皇后娘娘在哪儿落的脚。这一切,还请皇上恕罪。” 卞一心只得全说了,这样的一天,始终得面对,回避不得。 “照你这般说,朕还得感谢你了?”凤君晚唇角微牵,冷讽。 “微臣不敢。”卞一心低垂了眼眸,不敢与他对视。 “你真不知皇后的落脚处?” “不知。” 凤君晚凝眸静静的看着他。 他知道这是给卞一心出了一道难题。 忠于谁问题。 若换了他亦难选择,他不相信一心会不知画儿的落脚处,但要责难于一心吗? 有时候,人是该糊涂一下,难得糊涂。 “起来吧。” 卞一心抬眸看他,眸内微有惊诧,道:“多谢皇上。” “太子不能缺失了母爱,此事,朕既往不咎,你先行回府吧,接下来的事,无需朕多说,你该知如何做了?”凤君晚眸色平静,淡声道。 “是。”卞一心站起身,眸内闪了感激之意,“微臣多谢皇上,微臣先行告退。” 垂眸退了两步,眸子微动,抬眸,顿足,“据微臣所观,皇后娘娘是想回宫的,只是……许是碍于面子吧。” “母后想回来?”月弘时未待凤君晚开口,眸子一闪,抢了道:“那母后为何不回来呀?面子比我还重要吗?” 卞一心看向他,面上微带尴尬之色,“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很疼爱您的,她时时向微臣打听殿下的事儿,那些衣物,都是她亲手做的。” “那你为何不劝母后回来?”月弘时这话,相当于替了他父皇问了出口。 卞一心强自笑笑,“殿下,您还不太了解皇后娘娘,微臣只提过一次,皇后恼了,微臣便再也不敢提了。” 说完,点点头,见凤君晚面色无绪,便告退出殿。 “父皇,明天母后会来吗?”月弘时忐忑不安,仰了脸看向自己父皇。 凤君晚眸光沉凝,似有所想,大手抚着他的脑袋,淡声道:“会来的。” 一旁的三水犹豫了许久,终是鼓了勇气道:“皇上,此事,画儿姐会不会又恼……恼皇上逼她?” “恼亦如何?三年多了,许多事儿,她该想得明白。”凤君晚眸光微动,看着月弘时,眼中掠过笑意,道:“弘儿,明天待见到你母后,你便哭,使劲的哭,这般,你母后便不会走了。” 月弘时眸光一亮,“好,那弘儿便使劲的哭。” “但是以后可不许用哭来要挟父皇和你母后。”凤君晚想了想,沉肃道。 “好。”月弘时不停的点头。 那一厢,三水无语翻白眼。 大师兄竟想出这般损的招数,这不把孩儿给教坏了嘛。 * 翌日。 晴空澄澈明净,秋风飒飒。 月弘时心不在焉,与侍卫放了一会儿纸鸢,未见年画现身,心底火撩撩的急,不停的向三水所坐的位置望去,三水心里亦是着急,想了想,装着若无其事的跑到他面前,挥手让侍卫退下,对月弘时轻声道:“小祖宗,您这般是不行的,您得像昨日那样若无其事玩您的,您这左顾右盼的可不行,您想想,皇后是何人?曾经是当朝相国呢,可精着呢。” “母后会不会不来呀?”月弘时揉了揉眼睛,带着哭腔道。 “哎呀,皇上让你见了皇后哭,可不是让你这会儿哭呢。”三水抚了他肩头,轻声道:“快快,打起精神来,这戏得你来唱好了,说不准皇后一会儿便来了,小奴替你把纸鸢放上天去,你便自己玩儿,小奴在这儿,皇后不会出现的。” 月弘时红了眼儿点头。 三水溜道的将纸鸢放上了天空,待平稳了之后,将线儿交到他手中,装着腹疼的样儿,大声道:“殿下,小奴腹绞痛,得去茅房,您自个先玩着,有事儿喊侍卫便好。” “好,你去吧。”月弘时打起精神,笑笑,扯着线奔了起来。 三水撒腿向茅房方向奔去。 月弘时在草地上奔了一会儿,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哎呀”喊一声,假装摔倒扑到了草地上。 “殿下……” 几名侍卫奔来。 “你们都退下吧,我来扶殿下。”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月弘时耳中,他心头猛的一跳,狂喜,趴在草地上抬头看去。 是母后。 几名侍卫并不知情,互相看了看,笑笑便都退下。 年画大步上前俯身扶了月弘时,轻蹙眉,“殿下,可有摔到哪儿?疼不疼?” 月弘时眸光一闪,双手攀上她的脖子,死死的扣住,“哇”一声大哭,“母后……” 年画神情一滞,眸光闪了闪,“什……什么?你……” 他这是怎么了? 他认出她来了? 他竟认得她? “母后……弘儿知道是您……您……不许再走了,不许……不许不要弘儿,母后……”月弘时嚎啕大哭。 他这是真哭,不是装哭了。 他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母后,他不能放过这次机会,哪怕父皇不教他哭,他亦会哭,他可不管那么多了,就哭,哭到母后留下为止。 “你……殿下……”年画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转头看一下周遭,那些侍卫皆不见了踪影。 “您就是母后……母后,您别唤殿下了。”月弘时哭得稀里哗啦,整个人吊在她脖子上,就是不放手。 眼见自己孩儿这般哭,年画心亦疼,眼底一热,伸手搂抱了他,轻声道:“弘儿,乖,别哭,母后没有不要弘儿,别哭。” 唉,认了吧,要不然太伤孩儿的心了。 第242章弘儿不哭了 “母后……母后……您不要再走……我不要您走……” 月弘时哭得更凶,天崩地裂了似的。 “弘儿,别哭别哭,母后不走。”既便年画的心是石头做的,在这样的情形下,也都化了。 自己九死一生生下了他,竟在他两个月大便弃下他而走,回想起来,自己是多么的狠心,亦是多么的不理智,所谓的自尊心,与自己的亲儿相比较,那算得了什么? “见过皇后娘娘。” 三水领着一众侍卫适时的出现,在不远处跪落。 年画搂抱着月弘时,抬眸望去,眼底微光掠过,甚是意味,弯起唇,一带了淡凉笑意,“太子不哭,你们便起,太子若还哭,你们便跪着,直到太子不哭为至,你们方可起。” 三水与月弘时皆一怔。 三水抬了眸看年画,脸上尴尬。 都说画儿姐不是那么好骗好哄的了,这不,来了个下马威了。 月弘时呜呜噎噎,揉着眼儿,眼角余光偷看自己的母后。 这下,该哭还是不哭啊?母后太厉害了,定是瞧出什么来了,父皇怎还不出现啊,母后会不会又想着寻法子跑掉啊? “母后,三水师父是弘儿的师父。”他选择边哭边道。 年画取了锦帕,轻轻替他擦拭脸上的泪珠及鼻涕,脸色似微风轻淡,道:“他不是喊母后为皇后吗?那既便是弘儿的师父亦得跪着,再者了,他当师父的,把弘儿教导成只会哭鼻子的太子,不当受点惩罚吗?” “那……那弘儿不哭了,母后让他们起来吧。”月弘时停了哭泣,眨了眨黑眼珠子,咧嘴笑。 年画轻捏一下他小脸蛋,“弘儿好乖,来,母后替你放纸鸢。” 说完站起身,向众人道:“都起来吧。” “是。” 三水额前汗淋淋一片,脊背后衣裳紧紧粘贴着,湿漉难受,站了起身,偷偷向不远处灌木丛望去。 大师父还躲着作甚?自己的女人自己来哄吧。 那一厢,月弘时紧紧抱着年画大腿,急声道:“母后,弘儿不想玩纸鸢了,弘儿饿了,咱们回宫吧。” 他那小心脏砰砰乱跳,生怕母后又跑了,他可不想再在此处待下去,觉得回宫安全一些,宫里侍卫那么多,母后要走亦不那么容易吧? “弘儿不是喜欢玩纸鸢儿吗?母后陪你玩。”年画低头伸手轻抚他脑袋。 月弘时仰了小脸儿,黑眸灵黠的闪着,“弘儿饿了。” 年画看着眼前的这小心翼翼的人儿,杏眸深深,眼底波光潾洵。 心底罪责更深了一些。 自己把孩儿吓坏了,这样的忐忑,对孩儿的成长极不好。 当下蹲下身子,纤手抚了那滑嫩的小脸蛋,笑若春风,和煦温润,“好,母后与弘儿一起回宫。” “真的吗?”月弘时眼儿一亮,喜得声音微颤。 年画心底一颤,猛的抱紧了他,轻声道:“弘儿别担心,母后与你一起回宫,再也不走了,弘儿无需这般,母后……对不起弘儿。” 是的,她真的对不起他,千错万错,孩儿无错,大人的斗气,何必伤了孩儿呢? 孩儿生在皇家宗室,未来肩上的担子那么重,怎能让他从小在一个令他不安的环境中生长呢?树在长成参天大树之前,是绝对不能歪歪扭扭而长,那般的话,何以成为参天大树? 月弘时挣着离开她怀抱,轻拭眼角边的泪,曲膝跪落,重重磕一个头,沉着郑重道:“母后没有对不起弘儿,弘儿该感谢母后,是母后给了弘儿生命,没有母后便没有弘儿,弘儿恳请母后给弘儿为人儿尽孝道的机会。” 年画眼中的泪再也无法掩藏,刷的滑落,眸子一闪,纤手飞快擦去那微凉清泪,上前将他抱起,紧紧的抱着,缓步走,轻声道:“弘儿乖,弘儿很懂事,今后母后会在弘儿身边陪伴着弘儿成长,看着弘儿娶妻生儿,看着弘儿守护这万里江山。” “弘儿不要娶妻生儿,弘儿就要母后。”月弘时双手攀着她脖子,呵呵笑道。 年画暖暖一笑,纤手轻揪一下他鼻翼,“待你十五岁后你便不会这般说啰,指不定到时日日追着姑娘身后跑呢。” “才不会。”月弘时脸色笃定,一本正经道:“我才不要,女人麻烦。” 年画轻朗而笑,似风中云丝,随风飘扬,入耳清润舒心。 三水及一众侍卫急忙快步跟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眼眸掠了那灌木丛,他不知大师兄为何不露面,但方才太子殿下那一跪,想来画儿姐是再也拔不动腿离开了吧? 天下哪有不疼儿的娘? * 皇后回宫,梅宫里好一阵欢快闹腾,上官瑶亦亲自到了梅宫中,年画略有尴尬,好在有个欢乐的月弘时在,孩儿雀跃说笑,不多时便让那尬意消散。 往事如烟,过去了又何必在意? 一同用过晚膳后,上官瑶见那位帝者一直未露面,心中亦是有数,本想带了月弘时回凤宁宫,但见那孩儿那般高兴,是从未有过的,便作罢,摆驾自个回凤宁宫。 年画神情淡静,帮月弘时洗澡,带他上榻睡觉。 “母后,弘儿要与您一起睡。”月弘时神情担忧道。 年画取了锦被替他盖好,笑道:“母后是与你一起睡呀。” 这三年半欠了儿子的,她会一一补偿给他。 月弘时黑眸贼亮,嘻嘻笑道:“可是母后未褪衣裳呀。” “母后一会儿泡个澡,你先睡。”年画道。 “不,弘儿等母后。”月弘时翻身坐起,笃定道。 年画怕再吓到他,轻抚他脸蛋道:“弘儿不困吗?” “不困。”月弘时睁大眼眸,脆声道。 父皇还不出现,哪怕再困他也得忍着。 年画把锦被给他拢上身子,“好,那弘儿便在榻上玩儿等着吧,若是困了便自个躺下先睡,可得记得盖被。” “嗯,弘儿不困。” …… 年画也无心泡澡,匆匆洗完便回殿,正见月弘时下榻穿鞋,急忙上前抱了他。 “弘儿这是作甚?小心着凉。” 第243难得糊涂 “弘儿等了许久,想去看看母后。”月弘时紧紧的搂抱着她腰身,把头埋在她怀时,低声道。 年画看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儿,心头一酸,纤手轻轻揉他脑袋,抱着他上榻,“弘儿无需担心,母后不走。” “嗯,母后可得说话算数,可不许趁弘儿睡着便走。”月弘时躺到榻上,依然搂着她的脖子。 “好,母后说话算数,不走。”年画把锦被盖上,拥着他那瘦小的小身子,心底是深深的愧意。 孩儿七个月出世,身子便一直那么细弱,当真是她的错了。 一躺下,月弘时渐渐睡去。 殿门轻响,沉香浮动。 一只温热大手握了年画那纤细手儿,紧紧的。 年画一动不动看,杏眸水波轻漾。 凤君晚深眸似海,波涛汹涌。 水波交集,再也分不开。 凤君晚长臂一伸,轻轻将她横抱起,大步向殿外走。 年画柔软纤手扣了他颈脖,吐气如兰,“去哪儿?” “那小子可怜,吾便不可怜吗?” 嘶哑声音,魅人惑心。 华清殿,红烛轻盈,烛影轻舞窗棱。 浩瀚天幕,星子耀目,绚丽如织,飞星落处,轻碧浅紫,风微动,柔情坠了一地,声声叹声声慢,进了心入了髓。 翌日。 华清殿门紧闭,月弘时第三次溜到殿前清莲池边坐着,仰望那殿门。 “三水师父,你说父皇能在母后肚子里放个小弟弟吗?” “能……能……吧。”三水脸红到耳根子。 “父皇说母后肚子里有了小弟弟,母后就跑不了了。”月弘时说得极认真。 “是……是吧。” “最好是两个。” “你认为皇上有……有这个能力?” “那是自然的,皇帝嘛,自然是有的。” “那等若干年后,殿下亦试试?双生?” “三水师父坏坏。” “哪儿坏了?这不提前给你上那春宫课嘛。” “滚……” * 十个月后,盛夏时节,年画生下双生儿,大的唤月如画,小的唤月如晚。 年画生产那一日,一辆马车自天都而出,赶马车的是任子宿,马车内,任言姜脸色淡白,撩帘回望那巍峨雄伟的天都城,落日飞霞落入碧眸中,掩了那伤痛与无奈。 琮琤琴声入耳,任言姜凝神。 任子宿回头望向城楼处,眸子一动,朗声道:“小华,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眸光落向任言姜,暖暖一笑,“言姜,我们走。” 轻轻扬鞭,马儿飞奔,渐渐没入那暮色中。 琴声随风,清冷似水,却又不失温情。 五年后,年华迎娶德王小女月筝。 光阴飞逝,又一个五年,皇庄青青草坪中传出欢快的笑声。 年画、二皇子月如画、三皇子月如晚、四皇子月槐安在放纸鸢。 不远处,凤君晚与月弘时立在不远处,微微笑着看几人。 月弘时已快十四岁,身长玉立,面冷眸清,活脱脱第二个凤君晚。 “父皇,那一年,您说母后可否知我们那般设计了逮她回宫?” 凤君晚望着那光华无二的女人,深遂的眸波光清浅,爱意浓浓,薄唇轻启,“难得糊涂。” 月弘时低头微思。 那一厢,年画抚胸呕吐。 凤君晚眸光一亮,淡声道:“弘儿,想来你该有个妹妹了。” 说完大步向她走去。 年画抬眸瞪看来人,恼道:“不生了不生了。” 凤君晚展眉,看向三个儿子,笑道:“问问他们许不许?” “不许……” 三人欢快的应,皆朝年画做了个鬼脸。 年画微咬唇,“没良心的小家伙。” 月弘时眼波微动,抬眸,朝自己母后望去,浅笑,道:“母后,我亦不许。” 此后,月弘时心头便高悬了四字。 难得糊涂。 (终) 第244章推荐新文 推荐新文: 《惑国女神捕》 作品分类:古言、架空 作品进度:完结 作品字数:428961字 创作时间:2015年11月 作品简介:他立在书案后,大手一掠案上锦布,金灿灿的一堆金元宝闪了刺目的光芒现在眼前。 她一愣,眯了眼,道:“大人,这是?” “只要你对忻王爷说不喜欢他,不愿意嫁他,这一堆金元宝归你。”他面色如霜,冷冷淡淡道。 ** 过悬崖。 他将麻绳一头绑在她腰间,另一头在他腰间,深眸沉定的看她,道:“别怕,我在呢,就算死,我与你一道。” 她竟不知他是他。 ** 他凤眸染了一片血色,杀气在眸内翻腾,将手中酒壶一掷,大手猛地掐了她的颈脖…… “你……杀啊……”她觉得脖子一紧,顿觉得窒息,脸上似火烧的热了起来,血液直往脑间冲,“杀……啊……” ** “既是弟媳,何必对着我说那样的话?是弟媳,还能搂我亲吻我,你待弟媳的方向可真特别。” 她一字一句,咬牙迸出,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解恨。 “那是个错误,仅此而已。”言一出,他身后大手一松开,心却似被万箭穿了般,痛,过后再无知觉。 《最佳颜值担当》 作品分类:都市浪漫言情 作品进度:连载中 创作时间:2015年12月 她的作品签约影视,有传:她睡了m影视的凌凯里。 她请辞,他红着脸说,如果你真睡了我,我还真不会签你的作品。 某一天,他向她求婚,她问,这到底是谁想睡谁?他红着脸说,是、是我、我想吧。 *** 她摔了男神费南迪的名贵手机,他说她是歪瓜裂枣、母夜叉。 她气他搂了她说她是新女友上头条,气他偷看她手机里的照片,他骂她猪脑。 她删了他的微信,他大脚踹着助理打电话逼她加他微信。 她说他不适合当她的剧目男主角,他说她写的是垃圾让他演男主角让他掉价。 传说他的女人一箩筐,没有她在拍摄现场,他连拍几十条过不去。 他的女人打了她一巴掌,他让他的女人滚出娱乐圈。 最佳颜值担当,哪个才是她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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