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职业神棍 迷迷糊糊伸手挡在眼前,挡住刺眼的光亮,躺在茅草堆上的衡玉缓缓睁开了眼睛。 接收完剧情之后,衡玉抬头看看已经四处结蜘蛛网的破城隍庙,再将放在身旁的小包裹翻了一遍,没能从里面翻出一文钱来。 很好,看来原主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全身上下现在最值钱的就是她身上正穿着的这一套神棍标配装束。而这身衣服,还是她从收养她的老神棍那里继承下来的遗产。 衡玉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因为饥饿而有些绵弱无力的四肢,吐了口气走出城隍庙。 【零,你忘记拿包裹了。】系统提醒她。 在时空管理局里,系统一向只称呼任务者的编号。每一次任务者年度考核,任务者都会按照自己获得的积分重新排列。积分可以通过完成快穿任务来获得。 时空管理局有上千位任务者,负责不同板块的快穿任务,而前百竞争一向激烈,编号也变动频繁,从另一方面来说,编号的大小也能够反应出任务者的实力。 而衡玉的编号却是零,压了所有人一头、以前从未存在过的,为她而特别设立的。 即使这只是她第一次进行快穿。 衡玉把自己起了褶子的神棍服抚平,听到系统的话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不要了。” 看原主好歹也是混迹江湖多年的人,却一个多月都开不了张,最后差点活生生饿死自己。由此可以看出现在这世道的人一点都不好骗。 所以虽然那些东西很破,但系统不知道衡玉哪里来的勇气嫌弃它们,毕竟她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身无分文。 没错,就是嫌弃,不要以为它是智能系统就察觉不出来! 【这个世道的人不好骗啊。】 衡玉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是啊,神棍不好混啊。” 系统卡壳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这座城隍庙不远处有一条小溪,衡玉出城隍庙后就直奔这里。她先喝了几口水垫垫肚子,才就着溪水洗了把脸,理了理披散的长发,收拾一番后衡玉才仔细打量起自己的外貌来。 怪不得没有人信她忽悠,这张脸太年轻了,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而且还有些营养不良。哪个优秀的职业神棍不是花白胡子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啊,再不济也应该面色红润一副方外人的模样吧。 可是她现在这个样子面黄肌瘦不说,连身上的这身神棍服都明显不合尺寸,看着就像是偷穿了别人的衣服一样。 衡玉没多停留,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原主从昨天开始就没有进食,这副身体因为从小吃过太多苦,体质一向不怎么样,她可不想在第一次进行快穿时就尝试饿死这种死法。 城隍庙在城外,衡玉远远已经看到城门了,结果这时候系统突然冒出来,【零,你连“测字算命”的牌子都没拿,你要怎么开摊?】 衡玉:“……” “你懂什么,像我这种高级神棍,不开张则已,一开张就吃三年那种。”其实她是忘记拿了,毕竟那东西又破又旧,她看了一眼后就直接略过去了。 高级神棍…… 听起来还很自豪的样子。 这样真的好嘛,你的尊严呢! 进城要收入城费,衡玉身无分文,如果要收的话,她表示自己只能先在城门开摊做一波生意了。不然进不去城一切都是白搭,给她送钱的贵人可是正在城里面等着她呢。 还好当今天子信奉道佛两教,衡玉这种身上穿着破道服的人检查一番后没有收钱直接就把她放进去了。 衡玉来到她以前摆摊的地方。因为她摆摊的工具全都丢在了城隍庙那里,她干脆就没有摆摊。她来,只是为了守株待兔。 已经和衡玉邻居好几个月的一个算命先生见她身形单薄的站在旁边,吃饭工具也没拿出来,压低声音对她说:“虽然现在的人不好骗,但你也不至于自暴自弃到连摆摊工具都不拿来吧。你想凭着自己这一身衣服就混饭吃吗?” 衡玉:“……我凭的是实力谢谢。” 算命先生:呵呵,邻居几个月了,谁不知道谁啊。 算命先生又重新坐回去了,抖抖衣襟神情严肃地坐着,偶尔抚一抚花白的长须,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衡玉则继续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目标人物的出现。 衡玉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在目标人物一行路过拐角时她快步迎了上去。一只手横伸,直接挡住来人的路,“宋世子,初次见面。” 宋恒微微止步,他身后的一行侍卫随从同时停下脚步。 有人要上前将衡玉拉走,宋恒挥手让他退下,自己眯着眼打量着这个胆敢拦住他的人,脸上透出几分冷冰冰的疏离。 “测字算命,天机这种东西本不可泄露过多,但我与世子有缘,一千两为你或者你的家眷测一次命如何?”衡玉板着脸,努力让自己营造出一种孤高冰冷的模样,但这张脸太嫩了,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宋恒懒得听这个人废话了,挥挥手,跟着他的侍卫队中就有一人上前来,准备拿下衡玉。 “世子妃昨日刚被测出已怀有两个月身孕。”原身手无缚鸡之力,衡玉根本没有挣扎,很痛快就让那个侍卫扣住她了,不过在她被带走之前,衡玉压低声音对宋恒如此说道。 宋恒神色一变。怀孕未满三月不宜宣张,芊儿怀孕这个消息他也是刚刚得知而已,眼前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而以他内宅之森严,宋恒不相信消息还能被外人得知。 就算有人背叛了他,这样的消息也不该是一个穷酸的神棍能得知的。 难道……真是她算出来的? 衡玉表示,这是原著大神的功劳啊。 反正她不是时空管理局的任务者,与时空管理局现在的当家人还有点仇在里面,小小打个剧情的擦边球透露出来衡玉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把人给我带回侯府。”宋恒冷声道。 “世子对我盛情邀约,但我只怕是难以赴邀了。”衡玉神情也冷了下来,“世子妃命中注定有一劫,这世间唯有我能够化解。我本非红尘中人,还请宋世子不要强求,否则谁也不知道世子妃命中之劫能不能化解掉了。” “你在威胁我?”宋恒狭长凤眸一眯,透出几丝危险来。 衡玉笑了笑,“一千两不二价。在见到银票之前,我不会开口再多说一句话。” 宋恒神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对身后使了个眼色。身后跟着的仆从上前来,从袖子里掏出银票递给衡玉。见衡玉接过,宋恒冷冷道:“若你胆敢骗我,就自己估量估量后果。” 衡玉低头数了数,发现比她要的一千两还多了两百两,顺口赞了宋恒一声,“世子果然是爽快人。” 宋恒黑着一张俊脸看衡玉,如果不是衡玉刚刚镇住了他,宋恒早就要命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棍拉下去打一顿了。他宋恒是什么人,难道还会拖欠银子不成? 这个神棍竟然还要特意去数一数! 衡玉才不管宋恒怎么想呢,她让宋恒将身后的侍卫仆从散开,见宋恒挑眉,她补充道:“天机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 宋恒没多说什么,直接让那些侍卫退到巷子外面了。反正他不觉得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道士能够对他产生什么威胁。 衡玉把银票收好,压低声音对宋恒道:“在院子的木棉树下种上几株山茶花便可化解。” 女主这么喜欢木棉花,衡玉才不信她院子里没有木棉树的存在呢。 木棉在宋城极为少见,芊儿院子里的木棉还是他特意让人从南方送过来的。这人竟然知道他给芊儿的院子里种有木棉,当下,宋恒对衡玉更添了几分信服。 “多谢大师。”宋恒对她的称呼不知不觉已经变了。如果是他自己的事,宋恒也许不会太在乎,但事关芊儿他自然是愿意慎重再慎重。 “对了,世子腰间的玉佩解下来给我一下,我稍微处理一番。上面曾经染过血,容易冲撞了孕妇,并且对孕妇怀中的孩子影响不好。” 再次感谢剧情大神,不然她也不知道这枚玉佩背后的故事。 宋恒现在已经被衡玉忽悠得完全信服了。毕竟即使是他的至亲,对于一些事情也不是很清楚的,现在这个道士知道,看来也是有真本事的。 他低下头去解玉佩,突然后颈一阵剧痛传来,来不及闷哼一声,就完全晕了过去。 衡玉怕他倒下发出太大动静,连忙接住重得要死的男主大人,随意把他扔在地上,取下他手里握着的玉佩后就沿着另一个出口跑掉了。 等宋恒醒过来把他身边所有侍卫都派出去找衡玉的时候,衡玉已经换成了女子打扮,穿着一袭淡蓝色儒裙,坐在小面摊里愉快地吃着面条填肚子。 【你怎么知道女主角命中有一劫,原著中没有提到这件事啊。】 “对啊,原著中没有提到过。”衡玉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原著中只提到女主这一胎怀得很顺当,最后生产也是母子平安,“原著中可是一点波澜都没有,那有劫难和怎么化解不都是靠我瞎掰吗?” 白捡来的一千二百两,不要白不要嘛,对她来说这笔生意最划算的其实是拿到了平南侯府世子信物。 衡玉的系统刚出厂的时候,经常和其他任务者的系统凑在一起聊天,但它是第一次知道有任务者能够利用原著剧情这样子赚钱的…… 看把它宿主给能的。 这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小面摊上只有衡玉一个客人。她正吃着第二碗面的时候,就看到一列侍卫从小面摊前路过,时不时往道路两旁打量,一脸凶神恶煞。 老板娘是个寡妇,自己带着五岁的儿子生活,每天起早贪黑,靠这个小面摊赚钱养活自己和儿子。那列士兵已经完全消失在巷子里了,老板娘洗着碗,还觉得有些疑惑,“侯府这架势好像是在找人啊。” 平南侯府在城里一向很有声望,他们府中侍卫的衣服是统一的,城中百姓基本都能认出来。 衡玉刚好把筷子放下,听到这句话后插了一下嘴,“那他们要找的人一定称得上是智勇双全,不然也不能坑到平南侯府啊。” 系统:心情复杂.jpg 明明听说它的宿主是大佬,可这位大佬和它想象的好像有点不一样啊。 2.职业神棍 宁城是宋恒的地盘,衡玉自然不会傻到在那里一直呆着。而且宁城里有男女主还有各路男配女配出没,衡玉懒得去掺合原著剧情,她现在只想好好当自己的高级神棍。 她早早就找了一个可靠的商队,交了一些钱后坐在商队的马车里,跟着他们一路来到了青城。 衡玉在城中最大的酒楼里住了下来,她现在有钱,自然不肯委屈自己。至于财不外露什么的,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了,如果还没有自保能力就真的是白混了。 吃饭的时候她特意挑了个角落坐着,方便了解青城的一些情况。 “青城这个夏季就没有下过一场雨,菩济大师推算出来需要七七四十九个阴时出生的女子祭祀方能度过这一场劫难。” 周围三三两两都是在讨论这件事,毕竟青城向来平静,基本没发生过什么大事,现在有了这样一件令人震惊的大事,众人自然是说了又说的。 “这也太残忍了吧。”衡玉隔壁桌坐着两个男人,身材偏瘦弱一些的那人摇头,觉得这种做法不可取。 “菩济大师这位得道高僧的话你敢怀疑吗?”最先说话的那人不满起来。 身材瘦弱的男子眼里闪过迟疑,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自然是不敢的。这几年菩济大师的话哪里有错过。 “哟。”衡玉戳了戳系统,“竟然有人和我抢生意。” 【祭祀什么的,一看就是个邪僧。】 衡玉也是这个想法。 她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的午餐,顺便把自己想要了解的情况都听了一耳朵。吃完饭后衡玉就回了房间,躺在床上打算美美睡个午觉。 【零,你不急吗?】 “祭祀吉日不是在七日后吗?时间还是很充足的。”衡玉将之前从宋恒那里顺来的玉佩往空中上下抛动,结合今天打听到的一些消息,她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 第二天,衡玉穿着一身合体的道服出门了。 养了一个多月,原身原本干瘪的身材渐渐有肉起来,起码衡玉现在端着的时候,也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了。她对于这种进步还是很满足的,毕竟作为一个职业神棍,不能在最开始镇住别人,那真是不好混啊~ 她一路不急不缓步行前往青城知府的衙门。 到了衙门门口,衡玉走上前对门口的衙役道:“贫道有事找知府大人,麻烦这位道友帮忙通报一声。” 被她搭话的衙役上下打量她几眼,硬巴巴道: “如果没有帖子还请道长回去吧,知府大人公务繁忙,没时间见客。” 这还多亏了现在道佛两教兴盛,以及青城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菩济大师在。不然这位衙役可能会选择把衡玉扔出去。正四品知府大人那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见的吗,更何况这个道士面相年轻,怎么看都不会是得道高人。 衡玉也不恼,她从袖子里将玉佩和一小块碎银递给衙役,压低声音道:“还请道友将这枚玉佩呈给知府大人,他见了玉佩之后就会明白了。” 衙役一迟疑,但想着也不过就是个跑腿的差使,所以很爽快的答应了,倒是那块碎银他没有收。 衡玉眼一闪,终于放下心来。看这门口衙役被管教得这般好,这位知府大人的确如传闻一样清正廉洁,是个值得合作的人。不然她现在无权无势,凭她一个人的话还真是有些难处理。 等于知府跟着衙役快步走到府门口时,就看到一个身穿青色道袍,身姿瘦削挺拔的道人正背对着他站立。站姿挺拔如玉,端的是一身好气度。 当下,于知府对衡玉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些。 “道长。”于知府制止了衙役,自己亲自上前和衡玉打招呼。 衡玉回身,清浅一笑,“知府大人安。” 于知府之前就听衙役描述过衡玉的相貌,是真的很年轻。雄雌莫辨的相貌,但眉间带着几分英气清俊,不会让人误会“他”的性别。这个年纪的道士,如果不是手里拿着平南侯府世子玉佩,于知府定然也很难相信眼前这位道士有什么真本事的。 “道长请往里面走,之前府中人不懂事,怠慢了道长,还请道长担待。”于知府挥手,亲自为她带路,邀请她往衙门里面走。衡玉没有推辞,跟着于知府走进去。 “不知道长如何称呼?”于知府走在衡玉旁边,开口问她。 “知府大人唤我道号衡玉便可。” 在待客的正厅落座,等下人为他们两人奉上茶水退下后,于知府才开口问起她:“不知道长前来找于某所为何事,若是于某能帮上道长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若是不能帮的事就不帮了对吧,即使有平南侯府的面子也不好用。衡玉听出了知府话外音,眼前的知府而立之年面貌,在这个年纪达到四品地方高官的位置,即使有世家子弟家世在,和他的手段能力也绝脱不了关系。 衡玉也不在乎于知府话中的推脱之意,看这位知府大人行事,虽然圆滑但绝对是个爱民如子的,这就够了。 “我昨日刚到此地,在酒楼吃饭的时候就听闻菩济大师要让四十九位阴时生的女子献祭祈雨,不知道知府大人可知道此事?”衡玉开口。 于知府转着他手中的扳指,没有回话,一双眼睛隐晦地打量了衡玉几眼,心中拿不定主意。 衡玉心中已定,继续开口,“我乃龙虎山第三十二代掌门座下亲传弟子,此行下山师尊命我游览四方。半个月前在宋城,我心中感悟到青城这里有妖人作祟,邪气四溢,因而从宋城赶来青城。平南侯府世子听闻这件事后,因我于他有恩,又知道我面貌稚嫩难以让人信服,特地送了这枚玉佩给我,让我到了青城之后找知府大人帮忙。” 她一派正气凛然,说到青城邪气四溢这件事时,忧心忡忡。 【你什么时候成为龙虎山第三十二代掌门座下亲传弟子了……】 系统觉得它拿到的剧本和零拿到的剧本可能不太一样,不然她什么时候有这么高大上的身份了! “就在刚刚。” 神棍是什么,不就全靠一张嘴吗。她都那么年轻了,还不允许她把自己的出身往高大上里说嘛,系统这是要逼死神棍啊! 【你不怕龙虎山的人找你算账吗?】 古代的师门应该不好冒认吧。 “我这么优秀的弟子,如果被龙虎山掌门看到了,他一定会哭着喊着让我拜他为师的。”衡玉对此自信满满。 其实衡玉没有说的是,她了解过了,这代龙虎山掌门是个超级大宅男,他自己宅就算了,还拉着整个师门的人陪他一起宅,龙虎山弟子已经很久没有在世间行走了,所以衡玉冒充得没有一点心理压力。 于知府不知道她和系统正聊得欢快,他听到衡玉来历的时候对她已经是信了。 毕竟龙虎山虽然久不入世,但一向名声在外。至于衡玉有没有骗他,衡玉连平南侯府世子玉佩都拿出来了,他自然是选择相信衡玉的。毕竟这件事于知府觉得平南侯世子肯定探查过。 宋恒:这锅他不想背_(:з」∠)_ 不过于知府也有自己的顾虑在,“如今正是农忙季节,但青城如今天降大旱。菩济大师在青城一向有名望,现在他站出来说有办法祈雨,百姓自然是信服的。这件事官府实在不好出面。” 不然他为什么会容忍一个邪僧在他的地盘闹事,如果不是担心官府介入会使得事态变得更加复杂,他根本不会坐视不理。很有可能这就是幕后人的打算,让官府介入,挑起百姓对官府的怨恨,从而使青城生乱。 正因为有这个顾虑在,于知府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现在不能动,牵一发而动全身,由此引发的后果可能是他无法承担的。 衡玉点头,“贫道自然知道大人的顾虑所在。实不相瞒,贫道也会祈雨招数,而且不需要任何祭品,只要进行一场祭祀就好了。 于知府眸光一亮,惊喜道:“道长此话当真?” “这样的大事贫道怎敢欺瞒大人。我自幼被师父教导,在龙虎山中学艺十多年,今日青城有难,即使祈雨有碍自身,衡玉也是不敢袖手旁观的。” 这话她说得大义凛然,端得是一派仙风道骨。在说到有碍自身的时候,神色变都未变,一副舍身取义的模样。 于知府当下起身,对着衡玉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道长一派仁慈之心,于某在此为青城所有百姓向道长道个谢。我会写折子上呈给陛下,令陛下了解龙虎山对百姓做出的贡献。” 衡玉:我真是谢谢你啊于知府。 系统:_(:з」∠)_我家宿主其他能力怎么样不知道,装逼忽悠这个技能是已经点满了。 系统觉得下次系统茶水座谈吹水会的时候,它一定能技压群雄,把其他系统都踩在脚下。 #论那些年你家宿主装过的逼# 3.职业神棍 六月十七日,距离祭祀开始前三天,菩济大师在青城山水居前搭台讲解佛法。城中百姓蜂拥而至,山水居所在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 菩济大师讲解了方一柱香时间,就有一年轻道人登台对菩济大师的讲解表示不屑。百姓群情激愤,偏菩济大师风度良好,安抚百姓,并邀请这位年轻道人与他论道。 菩济大师白发苍苍,一张脸苍老而和煦,金红色袈裟披在他身上,再配上那温和的表情,和年轻道人一比,基本上谁都会更加信任菩济大师。 【这个妖僧真会装模作样!】系统不满。 衡玉觉得好笑,安抚了系统一下,但系统还是很傲娇地嫌弃着。 下面这些凡人,爸爸就站在台上了你们还抱错大腿_(:з」∠)_ 以貌取人简直差评! 衡玉表示,要的就是菩济这副做派,不然他真让百姓把她赶下台了,她要怎么揭穿菩济的真面目。 “听闻大师佛法高深,乃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得道高僧。我欲与大师论道一番。不过大师乃佛教高僧而我是道教弟子,所以此行不论佛法,就谈一些感悟。不知大师可愿给晚辈一个机会?”衡玉说得很是谦逊。 菩济笑了起来,白发苍苍,眉目和煦,很有得道高人的风范,“小友若是愿意,自然是无妨的。” 菩济答应下来之后衡玉就在他对面盘膝坐了下来,挺直脊背做好论道姿态。 “不知小友师从何处?”菩济开口问她。 开始论道之前一般会先表明自己的身份,菩济也是想借此探探这个年轻道人的虚实。 衡玉一笑,“我乃龙虎山第三十二代掌门座下亲传弟子衡玉,此番下山,是为了历练自己,若是让师父知道我遇到了大师这样的得道高僧,他定然很欣慰。只可惜师父久不下山,错过了大师这样的高僧。不如待此番事了,大师与我一同前去龙虎山做客如何,我龙虎山一定非常欢迎大师。” 菩济神色依旧平静,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此乃贫僧之幸。” 而此时,真·龙虎山第三十二代掌门座下亲传弟子正站在人群中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坐在台上,风光霁月、气度翩然的衡玉。 “大师兄,他说的是真的!?”看上去与衡玉差不多大,穿着一身道袍的龙虎山小师弟开口问道,面露震惊。 他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师弟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他和大师兄两人此行下山正是为了历练自己。可以说,衡玉给的理由也非常符合。昨天两人路过青城时,听说了菩济要求献上七七四十九个阴时出生的女子做祭品进行祭祀的事情,他们便留了下来,打算找机会揭穿这个邪僧的真面目。 大师兄听到这番话后无语了。他家小师弟一直住在山上,连自己有没有这样一个同门都不知道吗,这明显就是李逵遇到李鬼了。 不过看衡玉这副成竹在胸的做派,大师兄也没有冲动得上台揭穿她,出声安抚小师弟道:“我们先静观其变吧。” 台上衡玉与菩济已经你来我往说了好几个回合。她不读佛法,道德经也只看过几页,现在完全是凭着忽悠大法在和菩济侃侃而谈。 【零,这样下去不行,这妖僧虽然歹毒,但他也是有一些本事的。】 没有本事也不能搅起这么大的浑水啊。 衡玉嘴角微微勾起,前奏已经做好,她再开口时,声音听在菩济耳里突然变得空灵起来,“大师,敢问三日后的祈雨你可有把握?” 菩济有些恍惚,“没有,贫僧是在骗他们的。” “那为何要献祭四十九个阴时出生的女子?”声音渐渐变轻,带着一股安抚温柔意味。 “为了挑起民愤……唔。”菩济的嘴角渗出血来,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而不知何时,知府衙门的官差出现在台上,把昏迷着的菩济拖走了。于知府的长吏也跟着衙役们过来了,离开前多看了衡玉一眼,隐晦地向她拱了拱手,眼里有些意味深长。 衡玉一笑,也不在意。 台底下的人瞧见这一幕都喧哗起来,隐隐有些暴动。刚刚这是什么情况!?在他们眼中,一切都很正常,他们根本没察觉到菩济身上的异样。 隐藏在暗处的人见事情暴露,气得一甩茶杯,恨恨看了衡玉一眼,转身离去。 衡玉起身,对着台下抬手向下压了压,因为她刚刚的表现,底下的百姓都下意识地顺着她的动作停下来。场面一下又安静下来。 “菩济乃妖僧,他所谓的献祭求雨不过是为了挑起民乱,今天贫道在此揭穿他的真面目,如此那被选出的四十九名女子就性命无虑了。” 底下有人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女儿得救了,谢谢道长,谢谢道长啊。”说着就要跪拜下来。 衡玉上前几步扶起痛哭的男人和女人,看他们的模样应该是某个被选中的女子的父母。 她轻声道:“妖僧已经伏法,你的女儿没事了。” “那大师,我们青城大旱,这要如何是好?地里的作物都等着这一场雨水呢。”旁边有人问道。农耕时代里,农人赖以为生的正是家中的一亩三分天,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衡玉重新走回到台上,她走过去时周围人纷纷退开给她让路。 衡玉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低头蹙眉沉思,台下的人都不敢说话,仔细盯着衡玉的动作。过了好一会儿,衡玉收手,朗声道:“麻烦诸位为我准备三坛好酒,一个时辰后我会开始施法求雨。” 这个论道的地方就在青城有名的酒楼山水居前,掌柜的听到衡玉的话,都不用提醒,立刻让店里的小二搬了三坛酒过来。 酒被摆在衡玉身旁,她再次盘腿坐了下来,闭着眼睛等待。 底下的百姓们一个看一个,最后也都坐了下来在这里等着。虽然觉得这个道长太年轻了,但之前那副做派,怎么看都不像没把握的样子。 龙虎山大师兄小师弟也在人群中坐下了。小师弟压低声音问道:“大师兄,就连师父也做不到祈雨吧。” 风雨雷电乃天之威力,凡人怎么可能呼风唤雨。 大师兄蹙着眉,最终只能叹道:“我也不知,但他如果没有把握的话根本不会提出这件事。毕竟如果他祈雨失败,底下的百姓说不定会做出什么。” 小师兄震惊,“这这这,还能做出什么啊?”祈雨这种事本就没什么可能,难道百姓还能因为祈雨失败而将怨愤发泄给台上那位衡玉道友? “百姓不理智起来,很容易变成暴民的。”大师兄点了他一句。 见小师弟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就也学着衡玉的样子闭目养神起来,静静等着这一个时辰过去。 台上,衡玉在脑海的系统列表里设定了闹钟,自己则端正坐着睡过去了。在别人看来也会以为她是在打坐,根本不知道他们心目中的大师就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睡着了,而且还睡得很香很死。 系统:我的宿主怎么这么能作啊_(:з」∠)_ 午时刚过,衡玉缓缓睁开眼睛来,随着她的睁眼,天地间突然有风在肆虐,原本还明亮的天变得有些暗下去了。 她握住手边的辟邪桃木剑,缓缓起身,伸手一横劈,三个酒坛就这样被她打开了。 【哇,零你除了催眠竟然还会祭祀!】 宿主爸爸真厉害。 催眠术她倒是学过的,但是祭祀什么的…… 衡玉:其实她只会一个招数——拖延时间_(:з」∠)_ 感谢系统自带的极精准的天气预报,让她知道这个时间段会有雨。她只要拖延时间到雨下下来就没问题了。 衡玉提起一坛酒,沿着不大的台子绕圈,同时将美酒缓缓倾倒出。随着她的动作,风更急天更暗起来。 一个坛子的酒倒光了,衡玉扔掉空坛子,继续提起另一坛酒倒起来。到第三坛酒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飘起雨来。 “下雨了,下雨了!!”有人惊喜喊道。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人群中,零零落落有人这样说道。 “多谢大师!”这一次声音变得整齐起来。 衡玉扔掉酒坛子,负手而立,风吹得她的发丝和衣玦一起翻飞,更显得她气质卓绝。 她对着底下的百姓们,真挚说道:“这都是贫道应该做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它不过是借我之力来降雨罢了,贫道着实不敢居功。” “大师高风亮节。”底下有人夸道。 衡玉摆摆手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却乐开了。高风亮节什么的,真会用词,她真是一个优秀的神棍。 系统:神棍做到这个地步了它还能说什么呢……爸爸你真是666啊。 雨已经大了起来,雨幕连片,街道也暗了下来。没等衡玉享受多久这样被人吹捧的感觉,系统就打断了她的自我陶醉。 【零,李鬼碰到李逵了……】 衡玉一怔,立马反应过来。往系统说的方向瞟了一眼,模模糊糊看到有两个身穿道袍的年轻男子往她这里走过来。 衡玉一转身,立马跑掉了。 事了拂尘去,深藏功与名_(:з」∠)_ 4.职业神棍 青城祈雨一事后,龙虎山衡玉可以说是名动天下。 消息传回龙虎山的时候,龙虎山掌门还以为是自己家弟子做的好事,可再一想,不太对啊,连他都不会祈雨,他家宝贝弟子们怎么学会的?而且他门下大弟子小弟子的道号也并不叫衡玉。 没等掌门疑惑太久,就有守门的弟子前来通报,下山历练的大师兄和小师弟已经回到龙虎山了。 掌门立马让人前去把他们叫了过来。于是一路马不停蹄赶路回来的两人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就被叫过去了。 等他们到了之后,看到两人风尘仆仆的模样,掌门没好意思剥削他们,让他们缓了口气喝了几口水后才开始问话。 听完大师兄的描述之后,掌门沉默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在椅子扶手上敲打着,室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沉闷。片刻后他开口吩咐道:“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就说衡玉是我代我的师父,也就是前任掌门收的徒弟。” “师父!”虽然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但听到掌门这么说的时候大师兄还是觉得震惊。虽然衡玉做的事的确很让人拍手称快,但她根底如何,是正是邪他们全都不知道,万一惹了祸事,连累到他们龙虎山怎么办。 掌门心下一叹,看来他还是把自己的弟子保护得太好了,道佛之争道教势微,龙虎山乃道门领袖,重振道教自然是责无旁贷的。但这些事情有些复杂,一时解释不清楚,掌门只是对着他的大弟子摇摇头,“你照我说的去做就好。” 于是半个月后,坐在茶楼里喝茶的衡玉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她眯着眼笑了下,龙虎山掌门这么上道,她自然也会投桃报李的。 【零,为什么龙虎山掌门要承认这件事呢?】 她家的傻系统哎,衡玉摇摇头,但还是耐心给系统解释道:“道佛大兴,但佛门一直压了道教一头,龙虎山这些年一直不出世,未尝没有避开事端的意思。龙虎山已经势微多年,龙虎山掌门一定也想要让龙虎山重振名声的。什么事情没有风险啊,他想要借我的东风,就要做好承担失败的后果。” 而这些,是她和龙虎山掌门不必言说的默契所在。 之后的时间里,衡玉开始了游山玩水。 这个世界并没有武侠的存在,不过衡玉有钱,她凭着从宋恒那里坑来的银票和青城知府送她的银票当本钱做生意,吃喝不愁。 有钱之后她就开始研究一些保命的东西,比如袖剑这一类的暗器,可以说很难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伤到她。 偶尔还以龙虎山衡玉的名义济个贫,生活过得是有滋有味的。 衡玉名头大了,就有人想要请她算命或者是做一些事情,但因为她行踪不定,几乎没有人能够找到她。 想打听消息的人只知道她这个月还在边境地带,下个月又回到了中原繁华之处,信息延迟而且准确性值得怀疑。 她花了快两年的时间,把自己感兴趣的一些地方都踏遍了。 后来定居在一个边境偏僻县城,整日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研读书籍并且练毛笔字。有了钱,一些有名的书画都能找到用来临摹。 她的毛笔字原本就有功底,如今这样练上一番,书法一道进步极快。 静心学习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之间,两年时间就过去了。衡玉原本还打算在这个县城多住上一段时间,但却收到了她的大掌柜辗转给她送来的一封信。 龙虎山掌门给她的亲笔信,邀请她有空的时候前往龙虎山一聚。 对于龙虎山掌门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找到她,衡玉并不觉得奇怪。道教势威也只是相对的,实际上佛道并立,信徒遍布全国各地,龙虎山隐藏在表面下的势力绝不容小觑。 衡玉摸不准龙虎山掌门的心思,想了想自己留在县城里也没什么事要做了,干脆就收拾好包裹,买了一匹不错的马就直接奔赴龙虎山。 谁也不知道龙虎山掌门与衡玉说了什么,只知道两人聊了两三个时辰,衡玉离去之后龙虎山掌门就宣布衡玉将担任龙虎山的荣誉长老。 即使这只是挂着的虚名,但也是将衡玉真正绑在龙虎山了。 衡玉离开龙虎山后,骑着马四处闲逛。途径临城的时候恰是冬天,雪下得厚而大,她只能被困在这里。 在城中呆了几日,衡玉有些不耐烦起来,打开系统列表查看天气预报的时候才发现不对。 这场雪,下得太晚了,也太大了…… 发现不对之后,衡玉以龙虎山衡玉这个名头给当今天子以及丞相各写了一封信,凭借着自己积攒的人脉将这两封信都递到了丞相府中,丞相看过给他的那封信之后急忙带着两封信进宫面圣…… 酷暑来临,临城洪水爆发。 临城前任知府贪污严重,堤坝所用的材料都是次次品,所幸朝廷在春季时派人前来侦查情况,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天子直接罢免了临城一堆的官员,并命临城加紧稳固堤坝。 再加上住在河流两岸的一些百姓朝廷也已经下令让他们暂时搬迁离开。所以这一场百年难遇的洪水对临城造成的损失并不算大。 此一事后,衡玉的名气更上一层楼。 后来有一天,衡玉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在路过城门口时看到有很多人围在告示前。 她兴致一起,下马打听,发现是前任国师病逝,病逝前没有找到继任的人选。现在朝廷在广布文书,向全国征询优秀的道士,有能者得居一国国师之位。 衡玉飒然一笑,纵马离去,正是前往京城的方向。 “系统你知道神棍的最高职业素养是什么吗?” 【???】 神棍这职业到了你嘴里怎么显得那么高大上呢…… “就是要做到一国国师啊。” 【零……】系统瑟瑟发抖,【你还要忽悠皇上吗?】 它家宿主胆子怎么这么大。 衡玉表示,她只是比较爱岗敬业而已_(:з」∠)_ 三月后,天子降旨,册封龙虎山衡玉为国师,道教被奉为国教,龙虎山一时之间更是成了无数人心目中的圣地。 乐极生悲,衡玉接旨准备去就任国师的前一晚,被一道天降大雷劈中,雷光过去后,她人也消失无踪了。 后世史载,魏国仁宗八年,龙虎山掌门弟子衡玉被册封为护国国师,同日,天降雷电,雷光过后,衡真人飞升上天。帝泣,惋叹国失一肱骨之臣。衡真人被帝打动,此后庇护魏国十余年。魏国风调雨顺,遂成盛世,史称开平盛世。 5.公主殿下 先帝膝下有十二子,自中宫嫡子意外逝世后,各皇子权势之争就此拉开帷幕。 康平帝不占长也不占嫡,在诸皇子中排行第五,初时低调蛰伏,待后面有不少兄弟落马后,他才显现出自己的苗头。 到后来先帝病重,彼时他还不是皇子中的第一人,所以他的上位着实有些来历不正,上位后为了稳定局势把他那些兄弟中斗得狠的都杀了,掺合少的都圈禁在小小封地中。还留在帝都的皇子仅剩下与他一母同胞的七皇子,即现在的礼亲王。 康平帝正式加冕为帝当日,后宫传来喜讯,王美人诞下一女。 帝大喜,认为这个女儿乃上天赐予他的珍宝,当即将王美人提到嫔位。 又因为王嫔位分太低,帝令膝下无子的淑贵妃抚养公主,并亲自为刚出生的小公主拟定封号宁荣,并赏封地,食邑万户。 一时之间,宁荣公主风头无二,即使她还只是个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奶娃娃。 康平一年,王嫔因病逝世。 康平二年,小公主年满两岁,却还是不会开口说话。只因为有淑贵妃和皇帝两尊大佛镇着,明面上倒是没人敢说什么,不过私下里还是有很多闲话传出来。 淑贵妃心里不好受,康平帝对于此事自然也是上心的。 一日朝后康平帝领着只负责给他看病的太医院院正前往淑贵妃的安庆宫。等他到时,安庆宫中已经有了好几位太医在里面等着。 见到皇帝,众人纷纷行礼。康平帝亲自上前扶起淑贵妃,然后抱起跟在淑贵妃旁边的衡玉,颠了她两下,夸道:“玉儿这两天看来有好好吃饭,父皇瞧着你又重了不少。” 衡玉小小胖胖的手轻轻拍在康平帝手臂上,似乎是不满他的说法,水润剔透的眼珠子好像会说话一般,里面写满了控诉。 这般做法对帝王来说是有些冒犯了,但衡玉早就摸透了康平帝的想法,知道这一直高高在上的男人说实在的就是有些犯贱,别人待他一味顺从他倒觉得索然无味,衡玉偶尔嫌弃他他反而更加宠着衡玉。 果不其然,康平帝笑了两声,心情颇好。 父女两人闹了一会儿,康平帝把衡玉放下来,太医们一个个开始诊脉。 太医院院正率先开始把脉,淑贵妃和康平帝则坐在一旁等着结果,只是淑贵妃漂亮的眼里已经升起了淡淡水雾,皇帝看见了,没说什么,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安抚她。 太医院院正低头把着脉,突然,他的眉头蹙了起来。 “蒋院正,玉儿出了何事?”淑贵妃急得直接问了出来。 她家世好容貌极佳,又是很早就跟在康平帝身边的,一直颇为受宠,不然也不能康平帝一登基就直接定了她的位分为贵妃。遗憾就只遗憾在七年了她依旧膝下无子。太医曾经为她诊过,说是胎里带出的毛病,体质极难受孕。 虽然说得没那么直白,但就是这么一个意思了。 她一向喜欢孩子,衡玉刚刚出生还是小小的一团时就被送来给她抚养,在淑贵妃心中这就是她亲生的孩子。本来衡玉一直到两岁都没开口说话她就已经担心难受得掉了好几次眼泪了,现在看到太医院院正这个样子哪里还受得了。 蒋院正连忙起身回话,“禀皇上,贵妃娘娘,宁荣公主的脉象极为奇怪。臣一时不能确定,还请其他几位太医一同把过脉后臣等商讨一番为好。” 等其他几位太医也把过脉后,几人聚在一起低声私语了一番,最后是蒋院正站出来禀告结果,“公主的脉象极为奇怪,臣等推测公主应该是先天不足,以至于口不能言,但是公主并无失聪迹象。” 简单来说就是公主先天不足,发不了音了,但是却很奇怪的能够听到声音。 所以说这就是衡玉口不能言一直到现在才发现的原因。对于婴儿而言,先天失聪与失语基本是一起的。可是别人和衡玉说话的时候她好像都能听懂,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 淑贵妃当下眼泪就掉下来了,上前抱住衡玉,心疼的摸摸她素净漂亮的小脸。 衡玉听到太医的诊断时并不惊讶,她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情况了。她这一世是胎穿,从有感知起陪在她身边细心照顾她的就是淑贵妃。衡玉伸出自己小小软软的手摸摸淑贵妃艳丽好看的脸,轻轻为她擦去眼泪。 挣脱掉淑贵妃的怀抱,衡玉迈着小短腿有些踉踉跄跄的走到一旁的桌子,挣扎着要把上面摆着的纸笔拿起来。 一直在旁边守着的大宫女会意,上前把纸笔拿给衡玉,并小心护好她,以免她磕着拌着。 衡玉重新跑回到淑贵妃面前,把纸笔递到她面前,一双剔透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看淑贵妃,又看看皇上,咧起嘴冲他们笑得特别甜。 康宁帝原本还在坐着,结果对上衡玉水灵灵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马上心底一软。也在淑贵妃旁边半蹲下来,“玉儿是说以后可以在纸上和我们聊天吗?” 衡玉又是一笑,用力点头。眼里好像写着对康宁帝的赞扬。并且把纸笔递给了康宁帝。 康宁帝接过,想了想,笑着提笔写下“衡玉”两个字,并将纸张递到衡玉面前,指着纸上的这两个字沉声道:“玉儿,这是你的名字。” 他将她抱起来,“朕的玉儿承天下万民之期许出生,钟灵毓秀,福泽深厚。” 承天下万民之期许! 在场的谁不是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这样看来,皇上是并不在意小公主的不足,反而更加愿意宠着她了,不然怎么会说出福泽深厚这句话呢。 衡玉的小脸上却带着些稚嫩疑惑,好像没有听懂,不过并不妨碍她向康宁帝卖萌。 后宫之中最粗最大的大腿就是皇帝,如果她想要过得好,就要让皇帝一直把她捧在手心。 再之后,皇帝的这番话颁布下去,顿时后宫再无异动,就连前朝的人听说了也不由得惊叹皇帝对宁荣公主的宠爱。 诸多大臣更是对于“承天下万民之期许”这句话十分心惊。 帝王授命于天,既寿永昌,所以承天下万民之期许登基,如今康宁帝竟然给了一位公主这样的评语。 无论康宁帝是出于什么想法这样说的,都着实让人心中震惊,也让人越发了解到宁荣公主的受宠程度。 康宁帝子嗣不少,单单是公主就有四位,但只有这位最小的宁荣公主受尽宠爱,其他三位年长的公主母妃位分不显,自己也不得宠爱,在后宫里着实低调,名声更是传不到前朝。 6.公主殿下 康宁帝正在批改奏折,批改到蜀地上贡的折子时,他指了指奏折,对身后的大太监穆林道:“把这批蜀绣分成三份,一份送到景央宫,两份送到安庆宫。还有,朕记得西域小国前些天刚上贡了一些西域奇珍。那个琉璃玉蝶簪极为轻巧,玉儿的年纪戴上去刚刚好,你将这个簪子和其他一些珠宝都送过去吧。” 大太监穆林早已见怪不怪,领命下去。极为认真的挑选了一批珠宝,先将东西送去景央宫给皇后,再领着皇上皇后赐给安庆宫的东西前往安庆宫。 穆林刚到安庆宫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笑声。门口的宫女看到他,向他行了一礼后进去通报。 “让穆总管进来吧。”淑贵妃淡雅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穆林低着头走进去,身后端着奇珍布匹的太监跟着他鱼贯而入。 “奴才给贵妃娘娘、宁荣公主请安。奴才奉皇上之命给娘娘和公主送上今年蜀地刚呈上来的蜀绣贡品。陛下还特意吩咐奴才将西域进贡的琉璃玉蝶簪给宁荣公主送来。” 淑贵妃让人将琉璃玉蝶簪呈上来。 衡玉拿起把玩,即使见惯好东西的她也觉得这个簪子的设计独具匠心,颇为独特。 淑贵妃道:“麻烦穆总管替我与玉儿多谢陛下。” 穆林领命。 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陛下对宁荣公主的宠爱前朝后宫众人皆知,每次一旦得到些新奇的东西总会让穆林给公主送来。 穆林乃康宁帝最为宠信的太监总管,原不必做这些跑腿的事情,这也从侧面反应出了康宁帝对衡玉的宠爱。 穆林正准备告退,就听见有细微的跑步声,他一听见这个声音就知道是宁荣公主了。所以他也没告退,稍微抬了些头,把手伸出去护着,“公主您慢点,小心别磕着了。” 她小的时候学走路,淑贵妃担心衡玉磕着碰着,就把殿内的地板都铺满了波斯那边进贡的地毯,踩上去软软的,后来一直没有撤换掉,根本不需要担心她会磕着碰着。所以衡玉一下子就窜到了穆林面前,抓住他的手,仰头对他甜甜笑起来。 【零,说好的高贵冷艳呢……】 系统已经无力吐槽了,这个世界里的零分外爱卖萌,不过也是这样的孩子才有糖吃。 原本皇帝因为她的出生而对她有几分另眼相待,但如果后面抓不住这份宠爱,就算有淑贵妃护着她在这后宫里也不足以肆意妄为。 但会哭会闹的孩子有糖吃,在她卖萌逗趣政策的实施下,淑贵妃和皇上越发宠着她,就连皇后也因为衡玉经常去她宫中蹭吃卖萌而对她多了几分真心的喜欢。 原本淑贵妃和皇后两人表面上不温不火,暗地里还会给对方下些绊子,毕竟一个是正宫娘娘,一个是威胁到皇后正宫地位的宠妃。 两人还在闺阁时就一向处不来,到了这后宫就更别想关系能缓和得过来了。 但不管是皇后还是淑贵妃都没有子嗣,对于衡玉这个公主两人都偏宠着,也因为有衡玉插在中间,这些年里皇后和淑贵妃的关系着实缓和了许多。 毕竟两人膝下空虚,说句不好听的,倘若皇帝百年之后由其他妃嫔之子登上那个位置,说不定两人还要联手一番。 小姑娘现在虚岁八岁,正是打扮的好时候,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淑贵妃都没有吝啬各种华服珠宝,所以衡玉的衣服首饰几乎都没有重样的,可以说是过得极为奢侈。 衡玉抽空理了系统一下,“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比她年长的三位公主母妃地位不高,也不受皇帝重视,这些年衡玉瞧着,也能看出底下人对她们的怠慢。 别以为拥有皇室血脉在这皇宫里就会高人一等,在这个汇聚了世间最顶尖权势的宫里,也只会以权势看人。 “公主有什么要我带给陛下的吗?”衡玉现在还小,站在穆林面前只到他腰间,穆林俯下身子缓声问她。 画本被她拿在手里,衡玉将第一页纸抽出来递给穆林。 穆林没敢细看,轻轻将不大的画纸卷好塞进宽袖里,以免自己一会儿不小心弄皱。陛下对于衡玉公主送他的东西可是一向珍视的。 原本穆林以为没有了,谁知衡玉又从画纸里抽出一张,递到穆林面前,还指了指右下角的一行字给他看。 ——衡玉赠穆林。 穆林见画纸上画着一个很可爱圆鼓鼓的波斯猫,再看下面的那行字,立马欢喜的笑了起来。 虽然这时候中原还没有波斯猫,穆林并没有见过画上的东西。但画纸上画了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衡玉的一番心意。 “奴才很喜欢,多谢公主。”穆林喜道,同样接了过去,小心卷好收起来,“时间不早了,奴才这就先回去给陛下复命了。” 淑贵妃点头让他退下,衡玉连忙抓了抓他,低下头用鹅毛笔刷刷写了一行字再递给他。 没错,她和别人交流的方式只能靠写,用毛笔太不方便了,于是衡玉一不小心就“发明”出了鹅毛笔和炭笔。 穆林接过纸张,看了一眼,忙点头,“奴才知道了,复命的时候会告诉陛下的,公主请放心。” 待穆林回到乾清宫,康宁帝把他召过来询问情况。穆林把衡玉给康宁帝的画纸递了上去。康宁帝一展开,笑斥道:“这丫头的画技真是,马上给她找一个老师,让她给朕把画画学好,不然这样的画拿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衡玉给康宁帝的画纸上画着一个Q版的穿着龙袍的康宁帝,画得很形象可爱,但是显得他整个人圆滚滚的,身材比例明显不协调。 穆林就站在康宁帝身后,自然也看到了这幅画。他听得出来康宁帝话里没有责怪之意,反而带着几分满意开心,于是便奉承道:“公主天真烂漫,不被拘着性子方能画出这样的画,虽然画技与当下审美有些差异,但以公主的年龄来说也算得上不错了。依奴才看,陛下不但不该罚公主反而该赏公主。” 康宁帝回头看了他两眼,笑道:“你这奴才,说说玉儿给你送了什么东西了,让你这么护着他。” 穆林忙叫冤枉,“陛下这话说得,公主性情活泼,谁见了不愿意多偏宠些。而且公主着实孝顺,刚刚还让奴才告诉陛下她中午不过来和您用午膳了,她要去景央宫陪皇后娘娘用膳呢。” 康宁帝眼神恍惚了一下。他和皇后关系一般,当年是先帝赐婚,一开始他也想过举案齐眉,但皇后的性子他并不算喜欢,所以这些年两人相敬如宾并不亲近,皇后也没有个孩子傍身…… 这样想着,康宁帝道:“中午摆驾景央宫吧,朕去陪皇后与玉儿用膳。” 衡玉此时正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前往景央宫。 景央宫离安庆宫算不上太远,衡玉到了景央宫门口,先和已经在外面等着她的紫烟打了个招呼。 紫烟是皇后的大宫女,六品女官职务,在宫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会出现在门口,想来也是皇后让她在门口迎接她的。 衡玉对于景央宫也很熟,她都不用宫女领路,自己蹬蹬蹬直接跑了进去,一把将坐在殿上的皇后抱住。 皇后把她拉开,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调皮鬼,你的规矩呢?” 衡玉冲她甜甜一笑,皇后脸上也带出几分笑意。紫烟已经将提前吩咐小厨房做的桂花糕端上来了,衡玉拈了一块去吃,自己咬了一口,然后将桂花糕递到皇后嘴边。皇后已经习以为常,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康宁帝就到了。 除了初一十五固定的日子,康宁帝一向很少踏入景央宫。不过有他的玉儿在的地方永远不缺乏欢声笑语,皇帝在景央宫里呆得同样惬意。 用完午膳后皇后和衡玉要午休,而康宁帝还要去批改奏折,他就没有久留。 不过在离开前他想起来衡玉的教育问题,皇室之中皇子六岁启蒙,公主稍微晚上一些,但也不会超过八岁。于是康宁帝便问道,“玉儿可愿学习琴棋书画?父皇找专门的老师为你讲课可好?” 皇子公主向来都是统一授课,但在康宁帝看来,他那些儿子女儿对于他偏宠衡玉一向颇有微辞,衡玉又口不能言,万一宫女照顾不周让衡玉受了委屈可如何是好。 反正他已经为衡玉破例很多次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两次。 衡玉自然不会推辞,她还要在无数个世界里轮回,多学一些东西自然是好的,于是她还表示自己想学些骑射武功。 除此之外她还提了个要求,就是教授她的老师都要是美男子,这样才能让她提起学习的热情。 康宁帝看到这行字的时候嘴角抽了抽,不过还是应承了下来。 他家玉儿一向偏爱美人美物,这些事他是早就清楚的,现在也不过是把这个标准放到了选择老师上。 衡玉对此倒是觉得没什么问题。 学习的时候看着美好的东西精神劲比平常要充足多了! 反正只是给她启蒙,不必大儒,探花之才已经完全足够了。 嗯,至于为什么是探花而不是状元,醉翁之意就很明显了。 7.公主殿下 宁荣公主及笄礼之盛,足以载入史册。 笄礼之后,衡玉就搬出了宫中,住进了她的公主府里。 她的公主府虽然是在建制之内,但建成之后,康宁帝直接从自己的内库赐下一堆奇珍,皇后和淑贵妃也不吝惜,再加上其他人为了讨好她送的礼,公主府里的摆设随随便便一件都是极珍贵的宝物。 衡玉喜美人,从贴身伺候她的宫女到太监,再到公主府里的护卫,在挑选的时候容貌都是基本要求。也有知道她爱好的人想要讨好她,然后给她送了些貌美的乐师,衡玉欣然收下,然后第二日,送她美人的那位权贵子弟的父亲就在朝会上被康宁帝随意找了个理由训斥了一番。 彼时衡玉正在后院院子里听那两个新入府的乐师抚琴,就有下人来报穆林过来了。 穆林过来没什么事,就是把康宁帝给她的赏赐带过来了。康宁帝有赏赐不奇怪,令衡玉觉得好笑的是,康宁帝给她的赏赐里混入了某些奇怪的东西。 ——混杂在一堆奇珍异宝之中的,两个集英气与美貌于一身的美男子。 穆林身后,那两个男子正跪于地向她行礼,衡玉迤着裙子走上前,伸出纤长的手将他们的脸一一挑起。 该说不愧是她父皇送的人吗,就是比别人送的更好看一些。 穆林见衡玉兴致盎然的盯着那两个男人看,想起自己过来时在御花园碰见皇后,皇后让他带给衡玉的话,硬着头皮低声对衡玉道:“公主殿下,皇后娘娘让奴才给您带一句话。” 衡玉放下手,悠悠回头向穆林看去,眉眼轻挑,风华流转。 “娘娘说,您年纪还小。”结合地上跪着的那两个人,衡玉觉得这句话暗示得不要太明显了! 衡玉:…… 她做什么了她,不就是收下了两个琴师吗,她也没干什么啊! 当天下午,皇后遣人前来公主府,给她带来了两位嬷嬷。 紫烟离去前轻声对衡玉道:“公主殿下,这两位嬷嬷是常年在宫中教导床笫之事的,娘娘让她们来公主府呆一段时间。” 衡玉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很好,这两位嬷嬷送过来之后,宁荣公主纵情声色的名声看来是跑不掉了。 明明她就是爱锦衣华服爱欣赏美人而已。 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至于所谓的名声,别说她不在乎了,就连皇上皇后他们都不在乎。 如果说是其他公主未选驸马之前传出这样的名声只怕还不好办,但宁荣公主受尽宠爱,娶了她之后虽说驸马名声不怎么样,但于个人家族前程而言总归还是利大于弊的。 而且以皇上对宁荣公主的宠爱,他真要赐婚,想要推辞的人也得估量估量能否承受得住帝王之怒。 帝王也是人,处理事情进行判断的时候也会带入自己的私人感情。真能事事看得清不偏帮的,那不是帝王,那是圣人。 就在衡玉在公主府过着奢靡享受的生活时,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剧情。 衡玉原本以为这是个没有剧情的世界,谁知道剧情突然就这样姗姗而来。看过剧情之后,她倒是对男主角起了几分兴趣。 【你是对男主断案的能力起了兴趣还是对男主的长相起了兴趣?】 男主乃扬州太守之子,立志科举,在能人辈出的扬州也很有名气,当然他最出名的事情就是帮助他父亲扬州太守破了好几宗悬案。听说他还没上京城呢,刑部那边就已经先把人预定下来了。 原著中描述他姿容绝世,性格却端凝沉稳,按现在的话说就是莫名的反差萌。 衡玉直接把系统屏蔽掉了。 然后宅在公主府里快半个月没出门的衡玉终于舍得挪一挪步子了。 出门那天的天气极好,衡玉换了一身艳红色骑装,腰间缠着她惯用的火红长鞭,长发直接用玉冠束起来。红色极艳,但她气势张扬肆意,又有一副好相貌,完全不会被这一身衣服压住。 她翻身上马,两名侍卫骑着马在她身后几步开外跟着。 城内不得纵马,衡玉进了朱雀街后就慢悠悠的骑着马前往她此行的目的地。刚到知味居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喧闹之声。 衡玉翻身下马,动作极为干脆利落,她摸了摸自己爱马的头,把马缰递给上前来的小二,率先走进知味居。 英国公嫡幼子付问原本正在与工部尚书嫡女卢巧颜争执,余光瞥见一袭红衣,动作快过脑子,率先欢喜迎上前道:“公主殿下,您有兴致来这知味居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一下,最近这知味居闲杂人等太多,冲撞到您的金贵之躯怎么办?” 今年是春闱之年,在这知味居里大半都是身着儒服的应考学子,这一番话下来是要得罪多少人啊。 英国公一世英名,教导出来的世子在同龄人中也属佼佼者,怎么这与世子一母同胞的嫡幼子智商就这么令人堪忧呢。 对了,之前给她送貌美琴师的也是这家伙,听说英国公在朝会被训斥后自己也很懵逼,他最近没做什么啊,怎么就突然被喷了。结果一打听才发现,好家伙,他的好儿子竟然给公主送男宠!!! 你说你送些奇珍不就好了吗,再不济玩物丧志些送宠物什么的也可以啊,结果你倒好,偏偏要送男宠。公主还没选驸马,而且皇上皇后那边也都没给公主送人呢,你偏偏就要横插一脚献殷勤! 英国公气得抄起棍子把付问胖揍了一顿,让他躺在床上好好思考了半个月人生,谁知道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刚能爬起来现在又开始作死了。 衡玉瞥了付问一眼,示意他住嘴。智商不够就不要乱说话好吧。 好在付问还是很听衡玉的话的。虽然为人比较缺心眼,但衡玉对于小弟,尤其是智商不怎么够的小弟一向还是比较宽容的。 不过衡玉觉得,她以后要提高一下收小弟的标准了。小弟智商不够她也很心累啊。 搞定了付问,衡玉转身打量了一下现场的场景,微微挑眉,视线落在了最中央一男一女身上。 当然,主要是落在了男主乔岳身上。 眉目清雅卓绝,一身儒服得体大方,果然当得起姿容绝世这四个字。 此时周围的人才算是反应了过来,即使是那些自傲的读书人也都向衡玉行了一礼。 衡玉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免礼。 她兴致盎然的看了看卢巧颜,余光瞥了一眼付问,付问立马会意,凑近衡玉低声道:“卢巧颜搞得像八辈子没见过好看的男人一样,我也就是问一下她需不需要我给她送些美男子而已,谁知道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说完,他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但靠近他们的卢巧颜和男主乔岳都听见了。看卢巧颜那强压怒气杏眼喷火的样子衡玉就知道事情真相一定不是这样的,而且还送美男子…… 衡玉觉得她很有义务把这件事知会给英国公。 衡玉瞪了付问一眼示意他闭嘴,做了个“道歉”的口型。 想讨好宁荣公主的人多了去了,各家族都愿意送一些不继承家业的子弟陪宁荣公主玩,但是也不是谁都能被留下来的。 她口不能言本就不方便,所以这些子弟久而久之就具备了看唇语的技能,而且还要和她培养出一些默契,起码一个眼神过去,对方的脑回路也得在同一频道接收到吧。 付问也知道自己刚刚那番话得罪人,只是他被卢巧颜给梗得下不来台,才硬撑着不道歉。现在衡玉这么一说,他也就顺着这个台阶顺势向周围的学子们道歉了。 他道完歉后原本还群情激奋围着的人群也渐渐散开,毕竟当朝公主在这里,他们围着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就解释不清了。 衡玉立于原地,意味盎然的打量了乔岳几眼。突然从腰间解下一枚玉牌,一把扔了过去。 乔岳下意识接住,摊开一看,微微怔住。 再抬眼时,恰好对上衡玉含笑的眉眼。 他已经会意,虽不知道衡玉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事情的,但乔岳没有推辞,直接俯下身子行了一礼,“多谢公主慷慨相助。”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原著中在春闱之前爆出一起应试学子被谋杀案,被谋杀的学子恰是乔岳的同窗,虽然两人关系不怎么样,但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他,乔岳这段时间没有好好复习,倒是一直在侦查情况努力破案。 因为这个案子陈国公嫡子牵扯在里面,乔岳的父亲虽然是扬州太守,但山高皇帝远的,他在破案的过程中被下了很多绊子,调查完全陷入僵局,现在衡玉这一枚身份玉牌可以说给他帮了很大的忙。 毕竟在这京城里,敢不给宁荣公主面子的人,还真没有谁呢。 不给的是宁荣公主面子,但打的,却是皇上皇后淑贵妃的脸面。不说皇上,就是皇后身后的叶家和淑贵妃身后的程家都不是好惹的。 执掌兵权的叶家和出了阁老的程家,在这权胄颇多的天子脚下,也具有极重的分量。 原著中帮乔岳解决麻烦的正是卢巧颜,不过卢巧颜也是假借了她父亲之威,后面被她父亲知道后还被狠狠训斥了一番。 现在衡玉是不打算把这个人情让给卢巧颜的。卢巧颜看向乔岳的目光中带着点点娇羞,衡玉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所以她不打算给卢巧颜留下任何献殷勤的机会。 卢巧颜觉得她空有公主身份,又觉得跟在她身边混的都是京城毒瘤。她对他们一帮人没好印象,付问等人对她更没什么好印象。 他们就是不学无术了些,但是一不偷二不抢,吃的用的又不是她家的东西,他们父母都没对此表示什么不满呢,卢巧颜怎么就先嫌弃上了。 而衡玉这边,卢巧颜再没脑子也不敢把自己对宁荣公主的不屑表露出来,但在衡玉眼里,虽然她也很嫌弃付问他们,总觉得小弟们的智商不太够。 但都说了是她小弟,她总是比较护短的。 8.公主殿下 会试成绩出来后,下面的人给她呈上了今科榜单。她随意扫了两眼,见乔岳果然在名单之上,而且名次还不错。 科举会试分为南北两榜取士,主要是因为前朝北地战乱,动荡频繁,南方局势相对安宁,诸多名儒在那时皆举家南下躲避灾祸,在南方定了居,自此之后南方逐步衍变为文化昌盛之地,能人辈出。 若以一榜取之,对教育相对落后,缺少名儒教导的北地学子未免不公平而易生事端。 如今乔岳在南榜之中能排到第三,这个成绩着实不错。 殿试前一晚,衡玉就接到了康宁帝的口谕,让她第二日早上进宫。 衡玉当天起得比以往早了些,彼时康宁帝正在淑贵妃的安庆宫中,衡玉来的时间刚好,恰能蹭上一顿早饭。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淡紫色长裙,身上的饰品不多,但都恰到好处,衬得她整个人越发秀丽精神。 一大早上就看到衡玉盛装而来,不管是康宁帝还是淑贵妃心情都很好,两人今天用的早膳都比平常多了半碗。 “一看到玉儿,就觉得心情好,胃口也好了很多。”淑贵妃伸出手,为衡玉别了别鬓角碎发。 康宁帝哼了一声,看了衡玉两眼,颇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出宫之后就把你我都给忘了,在宫外不知道玩得有多开心呢。” 衡玉悠悠瞥了康宁帝一眼,眉梢轻扬。 康宁帝一下子就被逗笑了,“行行行,你没有,是父皇错了。” 衡玉挑眉,本来就是嘛。 淑贵妃在旁边看着这对天家父女的互动,也跟着笑开了。 这时,站在旁边的穆林提醒康宁帝,快到殿试开始的时间了。 康宁帝站起来,淑贵妃为他整理好服饰,站在店门口行礼目送康宁帝离开,衡玉则是陪同康宁帝一起离开。 殿试在保和殿举行,保和殿和安庆宫有段距离,康宁帝让衡玉一起上来御撵坐着。衡玉没有推辞,跟在康宁帝身后上去了。 御撵是皇帝专用的,一般除了皇后之外,再不能有其他人能被邀请同坐。但只有衡玉是个例外,反正前朝都知道宁荣公主受宠,他们也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触皇帝霉头。 主要是触了也无损皇上对宁荣公主的宠爱,反倒是提出异议的大臣有可能会被皇帝记上一笔。 来到保和殿时,殿试前面的一系列流程已经完成,只等皇上公布策论题目众人便可开始作答。 康宁帝在主位坐好,衡玉略微靠后一些在他旁边跪坐。内阁诸人对于衡玉出现在这里都有些惊讶,不过众人眼观鼻鼻观嘴都当做没看到。 反正公主只是来看一看,又不是来干预朝政的。 潜移默化,不仅是康宁帝对她的宽容度越来越高,就连这些权臣们对她的很多破格行为都视而不见。 康宁帝命人将一早拟好的殿试策论题目公布出来。衡玉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发现这是一道关于经济民生的题目。 民生对于儒生而言倒好入手写作,但士农工商的地位格局已经维持了太久,只怕经济一途不太好写。正基于此,衡玉明白康宁帝此题的目的所在。 康宁帝继位十五载,全国上下已经有盛世之象,他又是有雄才伟略的帝王,需要的人才自然偏于实干而不是只会掉书脑袋的那种人。 这些念头在她脑海里过了一瞬就被她抛开了。 反正她这一世只打算做一个锦衣玉食的受宠公主,时事政治什么的,看透不点透说破就好。 衡玉端坐在上首有些无聊,就把目光投向下面正在应答的学子身上。 殿试的座位安排是依照春闱排名安排的。会试南榜第一名就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正对着他们。 衡玉看了他两眼就移开视线了。 毕竟……相貌平平。 她随意扫了比较近的前几排,最后视线选择停留在乔岳身上。 无他,乔岳是这群人里颜值最高的。 许是衡玉看得太过认真又太过不加遮掩了些,康宁帝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而坐在康宁帝下首的几位内阁大臣见皇上都看过去了,也默默向乔岳投去了视线。 乔岳善判案,因此他对于视线的感觉比一般人要强烈很多。一开始答题的时候还好,结果突然觉得好像有很多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手一顿,一滴墨掉落在白色稿纸上晕染开。乔岳无奈,把稿纸放到一边,重新凝神答题。 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殿试,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押后再论,而且在这殿上被关注,反而是一件喜事吧,殿上的任何一人,都是朝上地位难以动摇的大人物。 乔岳稍微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见思路已经列完,翻看一遍修改了几处细节后,就开始动笔答题。 几位注意着乔岳的内阁大臣都满意的点点头,尤其是刑部尚书王韬,他本来就很看好乔岳,见他如此镇定自若,更是对乔岳看好了几分。 此子心性极佳。 不过…… 王韬小心往上首看了一眼。 衡玉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偏过头看来,恰好与王韬对视了一眼。 王韬对着衡玉略一拱手,又把视线移开了。 宁荣公主喜美人,这件事情他也是有耳闻的。虽说公主养男宠有些有伤风化,但大魏朝民风开放,皇上皇后又偏袒,他们做臣子的总不好一直盯着公主的内宅之事。 但是如果宁荣公主看上了一个前途大好的年轻人呢,尤其是这个年轻人还是他非常看好的一个…… 王韬有些头疼,联想到春闱前宁荣公主给了乔岳一枚玉牌,从而帮他顶下了来自陈国公那边施加的压力。再看现在皇上把公主特地带来这里围观殿试,怕是有为公主延选驸马之意吧。 而今科参加殿试的人中,相貌年龄相符者不过寥寥数人,乔岳则是其中佼佼者。 乔岳有才,但本朝沿用前朝制度,驸马所领的大多是虚职,只有武将在这方面才有破例。 想着想着,王韬干脆就不管了。宁荣公主不是个简单的,虽然他看好乔岳,但也不会愿意为了一个年轻人得罪皇上和宁荣公主。 一个先天失语的公主,却能被荣宠至此,且陛下当年那一句“承天下万民之期许出生”着实令人震惊。 不管宁荣公主是怎么做到的,她的手段一定不简单。 衡玉端起手边的茶杯慢慢喝起来,这是今年新出的茶,能供到御前的茶自然是好茶,不过她一向对茶没什么研究,品不出个所以然。 她刚刚放下茶杯,一直在身后小心站着的穆林就上前来重新为她续上茶水。 “玉儿认为此人可为驸马?”康宁帝压低声音,点了点下方乔岳坐着的地方。 内阁首辅程大人听到了一些动静,不过他坐得依旧笔直,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起伏。 衡玉勾唇,在康宁帝逐渐了然的目光下却摇了摇头。 世间美人多矣,如乔岳一般有趣又有才能的人却不多。 她爱锦衣华服也爱美人没错,但这样灼灼生长的美人,荣养在她的后宅中着实可惜了。 9.公主殿下 殿试之后,乔岳被点为探花。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衡玉半倚着贵妃塌在凉亭底下乘凉,伺候在她身边的两位宫女在絮絮和衡玉说着今科进士游街的盛况。 原本只是随意听听打发时间的衡玉在听完宫女的话后忍不住笑起来。 她将手边握着用来打发时间的游记放在一旁,自己站起身来,黑色长发缓缓从肩膀滑落下来,带出三两分瑰丽妩媚。 两个宫女连忙也站起来,上前帮她整理衣服。 “公主是要出去吗?”她身边的一等宫女红袖一向机灵,也熟悉衡玉的性子,便开口问她。 见衡玉点头,另一个宫女绿竹就退了出去安排。 今朝进士游朱雀街,因为探花容貌极盛引得无数人追捧围观。京城中人一向比较开放,少女妇人为了表达自己对探花的喜爱,纷纷往骑在神驹大马上的乔岳扔手绢鲜花。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这也算一件风雅之事。 只不知道是谁失手错拿,扔了一个苹果过去。苹果破空声极大,乔岳身手不错,听到动静觉得不对,稍微移开了一些,将苹果避了过去。 但前有苹果后有鸡蛋,谁知道他恰好被身后扔过来的鸡蛋砸了个正着。一下子,一个新鲜的鸡蛋就碎在了乔岳身上,蛋液沿着进士服滑下来,一身狼狈。 但游街又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误了时辰,毕竟金銮殿上还有陛下大臣在等着今朝进士。于是之后的游街,乔岳全程黑着张俊脸,顶着一身狼狈游完了街。 宫中已经知道这件事,再加上又不能在殿前失仪,乔岳被带下去新换了身衣服才缓解掉他的尴尬。 这件事也就刚发生在今天早上,现在还没到午时,今科进士还会在宫中吃一席宫宴,衡玉换了身衣服之后就进宫了。 宴饮的地方设在御花园,衡玉迤逦着一席红色长裙前去,红色裙尾在石子路上铺陈开来,竟不知是花色盛还是佳人更胜三分。 康宁帝原本已经准备离席让三位成年皇子作陪,还没起身就看到衡玉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过来,便又重新坐好,原本还表情淡淡的脸立马显了几分笑意。 “玉儿今日怎么进宫了。” 衡玉与三位皇兄点了下头打招呼,她连在康宁帝面前都不用行礼,在她这些皇兄面前自然更不会委屈自己了。 反正她有帝宠有手段,即使日后康宁帝百年归去,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衡玉靠近康宁帝坐下,扫了扫乔岳的方向,视线与他对了个正着。乔岳一怔,向衡玉拱手行了一礼。 衡玉摆摆手又把视线移开了。 三位皇子都不是嫡出,三人的座位也就按照长幼坐着。大皇子就坐在康宁帝右下首,听见康宁帝的问话笑道:“四妹妹一向喜欢热闹,怕是听说了探花今早的轶事才会入宫瞧热闹的。” 一甲三人就坐在三位成年皇子下首,乔岳自然听得到上面的动静,苦笑了一下,冲大皇子拱手行了一礼充作回应。 二皇子接话道:“四妹妹一向喜美人,探花之貌比之昔日卫阶怕也是不相上下了。” 这话里的暗示与讨好很明显了,就是说让康宁帝赐婚乔岳和衡玉。 毕竟衡玉喜美人,乔岳又是这般美姿容,再加上衡玉对乔岳的关注,如果这件事能成,衡玉也是要记他两份情的。 乔岳一怔,正准备回话,康宁帝反而先开口斥道:“简直胡闹。玉儿的婚事自有我和皇后相看,你一个做哥哥的,这么关注这些事情干嘛。礼部的事情负责好了吗?” 这一番话就说得有些重了,二皇子连忙起身,有些惶恐地认错。 衡玉刚刚将柑橘的皮掰好,弄了一瓣塞进嘴里尝味。 柑橘有些酸,衡玉尝了一口就没兴趣了。见此情景,就又掰了一瓣递到康宁帝嘴边。 原本还有些严厉的康宁帝神色立马柔和下来,就着衡玉的手吃了柑橘,也尝出了酸味,笑骂道:“怪不得给父皇吃,你这丫头肯定是嫌酸了。” 衡玉眨眨眼,直接默认了,把柑橘往康宁帝手上一递。 “就喂一瓣?”康宁帝瞥了她一眼。衡玉立马乖乖地掰柑橘喂康宁帝。 喂完柑橘后,衡玉净了净手,把自己进宫前写好的东西递给康宁帝看。 康宁帝看完后挑了挑眉,调侃道:“这么关心朕的探花郎干嘛,他又不是你的驸马。” 衡玉是突然想到这一茬的。 不管怎么样,乔岳之前都算是得罪了陈国公,原著中陈国公暗中操作了一番,乔岳差点掉到了同进士,哪里像现在是一甲探花、进士出身的荣耀。但现在因为衡玉,康宁帝对乔岳多了几分关注,一计不成陈国公怕是要在吏部任官上做一番手脚。 衡玉写道:“刑部王大人不是很看好他吗,他这样的人就别往崇文阁放了,直接扔到刑部去吧。” 一甲三名按惯例大多是入崇文阁中熬资历,但乔岳是做实事的性子,她还想从乔岳身上学些刑侦破案手段呢,就干脆把他往刑部扔了。 反正刑部王韬王大人与陈国公政见不合,刑部里有王大人护着乔岳,即使陈国公想要做些什么也不容易,更何况她的态度已经明明白白摆出来了。 就看陈国公是更想要为一个已经废掉的嫡子出气,还是不愿意得罪一个受宠的公主呢。 第二日朝会,吏部尚书隐晦地暗示了一下陈国公。 原本进士的安排去向是由吏部那边插手的,而陈国公已经在吏部那边打过招呼了,谁知道皇上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把人给送去了刑部王韬这老狐狸手下。 陈国公刚刚听到吏部尚书的暗示时有些惊讶,一思量才发现不对,皇上不会随意插手这些事情,而能让皇上改变态度的又有几人。 联想到宁荣公主身上,陈国公立马坐不住了,直接让人准备两份礼送去给乔岳和衡玉。 当然,他的名目自然不会是赔罪的。送给乔岳的说是贺他金榜题名探花出身之喜,而送给衡玉的则是时下难得的珠宝,以他妻子的名义送过去,就说是见这些珠宝难得,特意送来给公主。 管家把礼单给衡玉送过来,衡玉看都没看,直接让人把这些礼物入库了。 10.公主殿下 康宁帝将桌面上的一堆奏折往旁边推了推,揉了揉眉心,脸上带了些倦色。 穆林能成为康宁帝的心腹太监,察言观色自然是基本技能。他小声问道:“陛下要不要先歇一会儿,免得累坏了身子。” 康宁帝摆摆手。穆林也就不再多说了,只是把这件事记在了心底,打算等宁荣公主入宫的时候告诉她一声。 陛下登基十六载,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积威甚重,他做了决定的事基本少有人能让他更改心意。 也唯有宁荣公主的话陛下愿意听进去了。 穆林正想着衡玉呢,余光就瞥见一身华服踏着柔和的阳光走进殿内的衡玉。他脸上立马就笑开了,俯下身子对闭目养神的康宁帝道:“陛下,公主进宫来看您了。” 能未经通报就进这勤政殿的公主,自然只有最为受宠的宁荣公主一人了。 衡玉进殿内的时候就看到她父皇揉眉心的动作,她瞥了眼穆林,眼带询问。穆林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衡玉便懂了,她绕过摆放着一堆奏章的桌子,走到康宁帝身后,半俯下身子为他揉头上穴位。 虽然衡玉不懂得专业的按摩手法,但她这样一弄,康宁帝便觉得舒服了很多。 按了一会儿,康宁帝就让衡玉停下来了,他牵着衡玉的手让她在身旁坐下,“这些让宫女做就好了,你一个公主,哪里需要帮朕按摩。” 衡玉点头又摇头。 康宁帝看出了她的意思,心里又是一乐。 他家玉儿真贴心,宫女按得再好,哪里有亲闺女按的让人感动。 已经有太监给衡玉奉了茶水上来,衡玉端起来慢慢喝着,康宁帝指着那堆奏章对衡玉道:“小小一个从六品刑部员外郎,竟然能引起举朝如此大的弹劾,朕该说乔岳好胆量还是该叹息朝中的乌烟瘴气呢。” 这些事康宁帝也就只对衡玉说了。 衡玉指了指奏折,看向康宁帝的眼里透出几分询问。康宁帝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份奏折,摊开来给衡玉看。 衡玉看了看,通篇基本都是在说乔岳行事不端,肆意妄为,污蔑朝廷命官。这些不过是空话套话罢了,哪怕文采再斐然衡玉也就扫了两眼不再关注了。真正让她有些惊讶的是这封奏折最后的署名,户部左侍郎,户部尚书之下第一人,户部第二把交椅。 难怪康宁帝会如此生气。 朝中官员存在贪污腐败的现象其实并不足为奇,朝廷给的俸禄的确不高,有些孝敬诸如冰敬炭敬朝廷都是默许的。 乔岳最开始进刑部任的是从六品员外郎,他自幼熟读大魏律法,又处理过很多起案子,刚到刑部时被安排去整理往年卷宗,结果一些陈年悬案竟然就这样被他破解掉了。那时康宁帝就觉得乔岳的确是个可造之材,如果不是他还没出仕太久不便再次晋封,康宁帝都打算把他往上挪一挪了。 不过虽然一时之间挪不了,但也是在心里记了一笔。 谁知道乔岳这小子颇有几分愣头青。整理往年悬案的时候发现了一起颇多疑点的案子,调查下去发现牵连到西州刺史贪污。西州偏僻,又邻近匈奴,他一查之下,连萝卜带泥,一下子就把很多人都牵扯进去了,其中不乏京中高官权贵。 贪污这种案件,一个人不干净,抓出来的从来都是连片的。 于是前段时间康宁帝还夸了乔岳,觉得他青年才俊大有可为,现在他是见了乔岳的名字就心烦。连带着连刑部尚书王韬那张老脸看到了也觉得心烦。 吏治一向是君主心中重中之重的大事,康宁帝难道不知道底下人贪污的事情吗,他知道,但他几乎是默许了的。可是如果连户部左侍郎都开始惶恐着急的话,那么底下人贪污的数量,是不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得多呢。 衡玉已经猜中了康宁帝心中的隐忧。 她握笔写道:“乔岳做那投石问路的棋子,父皇静观其变就好。” 贪污腐败这件事,源头都这么不干不净,下面的门路怕是更为混乱了。 康宁帝默然,点了点头。半晌,又叹道:“之前西州许县大雪压境,户部播的五十万两银子,真正用于许县百姓的能有多少呢。” 他一向自诩明君,也是以历朝历代的明君作为标榜,谁知道现在竟然在这件事上栽了个跟头。他怎么能不怒。 衡玉将茶杯递给康宁帝,让他润润喉。 她在康宁帝身边呆久了,虽没有刻意了解过,但很清楚的一件事是,皇帝治理天下,虽然大权在握,但其实这天下,是皇帝与士人一起共治的。 士人是帝王的耳目,代帝王管理地方。底下有什么事情,从来都很难直达上听,大多数时候帝王了解的事情,都是官吏呈递到他面前的内容。 所以吏治方才是皇帝治国的重中之重。 贪污这件事历朝历代都有,而且屡禁不止,不爆出来还好,如今爆出来了康宁帝定也不愿这样一个整治官场的机会白白溜掉。所以他虽然恼怒于乔岳的顽固与不知变通,但却把所有弹劾乔岳的折子都留中不发了。 衡玉从宫中回到公主府后已经快到晚上了。她每次进宫都会去看望皇后淑贵妃,午膳是陪皇上皇后一起用的,晚膳则是去了淑贵妃的安庆宫里用。 她刚回到府中,就让人将公主府的侍卫首领喊来。 “公主殿下。”侍卫首领来到后,对着公主行了一礼。身上轻盔甲胄发出轻微撞击声。 衡玉直接把刚刚写好的纸递给他看。 康宁帝派给她的公主府的侍卫都是出身金吾卫。金吾卫乃京城最精锐的一支部队,一向留在城中拱卫皇城,只听皇上一人号令。衡玉开府的时候康宁帝不放心她的安危,批给她的侍卫都是在金吾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武力值的确很高,然后颜值…… 也很不错。 所以她喜欢美人这件事她父皇还真是时时挂在心上啊。 侍卫首领年不过三十,身材高大相貌俊朗,他接过衡玉递来的纸后扫了一眼,也不问缘由,直接拱手行礼,“属下这就去办。” 衡玉点头让他退下。 于是在乔岳处理完公务刚刚回到他置办的一处二进宅子时,就看到大管家一直站在宅子门口等他。 他翻身下了马,马上有小厮过来牵马下去。 还没等乔岳问上一句,管家就先迎上来告诉他,宁荣公主派了几个侍卫过来,现在正在大厅那里等着乔岳。 乔岳一怔,理了一下因为纵马而有些褶皱的官服便进了自己的宅子。 衡玉安排了六名侍卫过来,乔岳踏入大殿时脚步顿了顿,不过没露出任何异样。 传闻中宁荣公主喜美人果然是真的。 此次是侍卫首领亲自领人过来的。他将衡玉的吩咐告诉乔岳,乔岳知道自己这么做触犯了很多人的利益,肯定会有很多人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但问题是如果接受了宁荣公主派来保护他的侍卫,那他和宁荣公主这样算什么,就算两人什么都没有,只怕也要落人口舌。 所以即使乔岳很需要侍卫,还是果断推辞掉了。 侍卫首领回来复命的时候衡玉才刚刚在书房中练完字。知道乔岳婉拒了的时候还怔了怔。 站在衡玉身边的红袖问道:“乔大人可说了原因?” 侍卫首领摇摇头,不过他的神色间带出了几分异样,欲言又止。 衡玉瞧见了,挑了挑眉。没说什么,挥挥手就让他下去了。结果转头时,发现红袖也是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 衡玉冲着红袖点头,让她不妨有话直说。 之前衡玉吩咐这件事的时候红袖并不在,她是刚刚侍卫首领回禀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 如果在衡玉吩咐的时候红袖在场,她一定会劝阻公主。皇上可以赐人,但公主,以什么身份去赐人。 乔岳他不仅是个官员,还是个未婚的青年才俊啊。 所以红袖此时小声开口提醒道:“公主,这与礼不合。” 衡玉才反应过来。她觉得自己担着个爱美人的名声在,倒是不在意这件事,却忘了她不在意可以,乔岳不在意则比较难了。 皇上是不会派侍卫给乔岳的。毕竟在这种时候他打算让乔岳投石问路,他自然不会表露出偏袒其中某一方的态度。 但乔岳现在的情况又不是很好,如果不注意一些怕是就要在事情解决前交代了。 衡玉想了想,写了一封信给皇后的娘家叶家。 叶家是将门世家,如今府中的侍卫大都是当年从前线退下来的士兵,经过战火洗礼的士兵比起在安逸环境中成长起来的金吾卫还要厉害几分。 衡玉写信请叶府派几个侍卫过去乔岳府上保护他。 送信之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宵禁前赶到叶府,将信呈上去。叶家家主,年过六十的叶老将军看完信后叹了口气,转而将信递给了坐在他下首的儿子。 叶年将信看完之后蹙起眉来,“若是我们当真借了人出去,岂不是要得罪很多官员了” 叶老将军瞥了他的长子一眼,告诫道:“我们叶府,只忠于圣上。” 叶府得封国公,又出了一位皇后,若是不仅拥兵自重,还与朝中官员有所牵连勾结,怕是皇上再难容下叶府。 叶年一凛,立马拱手应是。 “那宁荣公主的请求……”叶年见老父亲闭着眼睛不动声色,小心开口问道。 “便答应了吧。”叶老将军睁开眼,眼中有厉芒闪过。他将信递到烛火之上,看火苗一点点将信纸焚尽,一阵风拂过,灰烬四漫再无踪迹。 “这天下,终究还是年轻人的天下啊。” 11.公主殿下 叶府那边送过来的一队士兵,乔岳没有拒绝,直接收下了,还特地派人去叶府表示了一番感谢。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他与叶府没有任何交集,能让叶府出面去保他的,也不过宁荣公主一人而已。 可这又是为何呢。 乔岳推开窗户,看那细雨绵绵的窗外,神色间几分恍惚。 这是为何。 第二日衡玉进宫的时候康宁帝也这样问她。 “总不能当真是被美色所惑吧。乔子初虽相貌昳丽,但若玉儿想要,比他更美的男子也并非没有。” 衡玉动作娴熟地为康宁帝研磨墨,对于康宁帝的打趣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为何。 还是那个原因,就是觉得乔岳这样的人如果折戟于此未免可惜了些。 她今生一世荣宠已是必然,但如果就单纯这样一直锦衣玉食活下去未免又少了几分精彩,所以她更想要看看,比起原著中无人庇护一路往上爬的冷面煞神,这一次的乔岳又能达到什么高度呢。 三日后,衡玉接到消息,有刺客当街行刺乔岳,最后虽然被叶府派去的侍卫所斩杀,乔岳却身受重伤,几度昏迷垂危才悠悠转醒。 衡玉的手微顿,墨水在宣纸上晕染开,一副尚未完成的字帖直接毁掉了。她将毛笔放好,慢慢将刚刚写毁的宣纸揉成团,扔进一旁的纸篓里。 狗急跳墙了。 红袖就在衡玉旁边侍奉着,低声道:“公主,可要送一批药材去乔大人府上?” 衡玉重新将一张新的宣纸铺开,换了一支毛笔继续临摹字帖。 红袖已是懂了,福了福身子退下去安排。 又是七日,刚刚能下床的乔岳撑着病躯继续整理卷宗。刑部尚书王韬亲自过来看他,劝他爱惜己身。 乔岳一脸苍白没有血色,满是憔悴,根本看不出昔日三分风采。他咳了几声,勉强开口道:“他们行刺于我,只能说明他们怕了,下官已经摸到他们的命脉了。” 旁人总说他王韬固执,但这里明明有个比他更固执的人在啊。王韬轻拍他的肩膀,终究没再劝阻。 “好好整理吧,有什么事我帮你担着。” 从六品官员没有参加朝会的资格,是以半月后,乔岳的奏折是王韬帮他递上去的。 状告户部左侍郎,西州刺史,牵连出好几位京中二三品高官。康宁帝震怒,责令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户部势力开始重新洗牌。 康平十六年最大的一起贪污腐败案,由此渐渐拉开帷幕。 随后不久,大皇子以行事不端为由被皇帝斥责,夺了他在户部的差使,根本没有给他留半分脸面。所有人都知道,大皇子只怕是废了。 这些消息,衡玉听了也就听了,一点插手的意思都没有。 帝王正值壮年,他的儿子们就如此迫不及待的露出爪牙,争权夺势、拉帮结派。他们触碰到了康宁帝的底线,他又怎么能容忍呢。 天家父子,总归先是君臣,再是父子的。 权势之争,无关情谊,猜忌是在所难免的。 这场风波牵连甚广,大皇子被除掉差事后仍试图走动联络一些官员,康宁帝震怒,直接勒令大皇子禁足于皇子府中不得外出半步。 大皇子生母徐妃甚至想拜托衡玉帮忙求情,大皇子外家三番两次打着请安的名头前来公主府拜见她,衡玉嫌京中混乱,直接领着大批的人去了她在京郊外的公主别院住上一段时间。 衡玉在京郊别院里呆得痛快,偶尔出去纵马打猎,闲时听些乐曲看些舞蹈打发时间。结果在别院呆了还不到半个月,就被康宁帝给提溜回来了。 回到公主府,她才刚换了身衣服,穆林就带来康宁帝口谕宣她进宫,衡玉连口水都没喝直接上了马车入宫了。 看到面色红润,容貌秀美的衡玉后,康宁帝原本还皱着的眉头下意识舒展了。随即想起了她这半个月的潇洒日子,又蹙起眉来,佯怒道:“在外面过得开心了,哪里还记挂着你的父皇我。” 衡玉原本正在冲着康宁帝走去,听到他这番话立马顿住脚步,站得离他有三四米远。 康宁帝见她不动了,没好气道:“还不过来帮父皇捏捏肩膀,父皇又舍不得打你。”说到后面自己又笑着摇了摇头。 越是宠着她,底线就放得越来越低。 康宁帝杀伐果断,夺位的时候从不曾心慈手软过,连对自己的长子都不留太多情面。结果在面对他这个先天不足的女儿时,总是习惯偏宠三分,越来越成习惯。 帝王的宠爱就这么少,衡玉一人占去了,其他人就没有了。所以前朝后宫,她的地位才会如此特殊。 衡玉也跟着笑起来,眉眼柔和,那双眼和康宁帝像了八分,只是他很少笑,衡玉却不同,见人时眉眼先带了三分笑意。 她缓缓走过去,为康宁帝捏了捏肩膀。康宁帝刚刚说的不过是气话,见她真的去捏了又担心她累着,连忙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着。 “避出去也好,省得那些没眼色的去和你求情。”康宁帝道。 他指的,自然是徐妃和徐府那帮人。 虽然康宁帝对于除了衡玉之外的其他子嗣关注都不是很多,但大皇子是长子,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在康宁帝心中他总是有几分不同的,结果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对贪污现象视而不见,甚至于纵容贪污。 无论理由如何,只怕他是已经与那个位子无缘了。 衡玉端起茶杯慢慢喝着茶水润喉。她一路赶着进宫,回到公主府的时候连茶水都没有好好喝过呢。 而如今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三司会审的结果也出来了。一批官员落马,空出大批职位来,人事调动归吏部主管,不过康宁帝觉得乔岳这个人敢与强权抗争,恰好京兆府有一位少尹上折乞骸骨,他就干脆越级把乔岳扔过去了。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由从六品刑部员外郎到正五品的京兆府少尹,这越级升迁的速度此前从未有过,但看在乔岳做出的那些事以及遭受过的一次刺杀份上,内阁那边虽有异议但都被康宁帝压下了。 把乔岳扔去京兆府的确合适。 京兆府主管城中秩序,但天子脚下攀亲带故,随随便便一抓就极有可能抓到公侯家的子弟,所以京兆府一向是费力不讨好、颇为得罪人的一项差事。 如同乔岳这般不畏强权的人在京兆府任职才不会和稀泥。 不过衡玉心中也觉得可惜了些,她还想从乔岳身上学些刑侦破案手段呢。 和衡玉聊了聊后续发展,康宁帝才将话题转移到今日的正题上。 “玉儿心中可有合适的驸马人选?”这才是他唤衡玉入宫的真正原因。 衡玉写道:“若是玉儿不愿嫁人,父皇可否成全。” 康宁帝看着那行字,沉默良久,终是一叹,“其实要朕说,这世间男儿都不能与朕的掌上明珠相配。但是玉儿,父皇终归不能庇护你一世的。” 他捧在手心上偏疼了十六年的公主啊。 * 衡玉从宫中出来回到公主府,刚刚被红袖扶下马车,就看到那个站在马车边的男人。 比起第一次见面要消瘦了几分,脸色还有些苍白。毕竟之前生命垂危失血过多,半个月时间还是很难完全养回来。 乔岳走上前,行了一礼,“乔岳见过公主。” 衡玉示意他免礼,对红袖使了个眼色,红袖就开口请乔岳进去喝杯茶水。 衡玉走在前方,乔岳与她隔了有两三米,稍落后她一步走着。公主府占地极广,从公主府门口走到大厅也走了将近一刻钟时间,进了大厅,乔岳刚落座,就已经有宫女将刚刚泡好的茶水呈上来。 “此前的事多谢公主。”乔岳将茶水沾了沾嘴唇就将茶杯放下了。他起身拱手对衡玉行了一礼。 他指的是之前从叶府为他借了一队侍卫,还有在皇上面前为他说好话,以及在他重伤垂危之际从公主府送来的几支百年老参。 衡玉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虽然衡玉几次出手相助,但真要说起来,两人其实没什么交情,也没什么好聊的,乔岳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他被下人领着,一只脚刚刚迈出公主府的正门,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后头喊道:“乔大人请留步。” 乔岳顿住脚步,回身看去。见冲他走过来的是一个身着内侍服的太监,看他身上衣服的品级,应该是公主府的掌事太监。 太监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乔岳,“这是公主赐予乔大人的。” 乔岳一怔,不过太监已经明说了,是赐予而非赠予,他根本不能拒绝。所以他伸手接过,对着太监点头道:“如此就多谢公主了。” “公主还让奴才带句话给乔大人。乔大人断案能力极佳,整理卷宗时遇到的奇案难案肯定不少,大人为何不写上一本有关断案的书籍以供后人参考研究呢?” 12.公主殿下 冰雪渐融,恰是动工的好时节。康宁帝新赐了一个避暑园林给衡玉,她便安排底下的人去大肆修整一番,以便夏季入住。 衡玉审美偏于华丽肃美,大兴土木便意味着大笔的支出,但仍谁缺了银两她也不会缺。衡玉把事情交代下去之后就不再理会了,只等着他们完工后告知一声便可。 谁知道先等来的不是避暑园林竣工的消息,而是京兆府遣人来她公主府抓人的消息。 衡玉一向有午觉的习惯,她一觉睡醒,发未束起,缓缓从榻上起身。侍女听到动静,过来伺候衡玉起身。 待她梳洗一番,红袖才缓缓走上前行礼道:“禀公主,京兆府少尹前来公主府,言明公主府中那位名叫罗颜的琴师昨日在酒楼与人发生争执,今日与他争执之人突然暴毙于大街上。京兆府的人如今想要带琴师回京兆府审问一番。” 衡玉从没有将这些琴师当做男宠的打算,所以并不限制他们的出入自由,只要她想要听曲子的时候能找得到人就好,其他时候他们要做什么衡玉从来不理会,甚至于不介意她的几位好皇兄假借送琴师的名义往她的公主府安插各种探子。 红袖口中说的琴师罗颜是衡玉近来颇为喜爱的一名琴师。 那名琴师不过是贱籍,地位卑贱,京兆府的人本不必如此客气,直接将人捉拿回去便可。 但事涉宁荣公主,他们不得不谨慎行事,即使最后的结果还是要将人捉拿回京兆府,说话的语气也颇为和缓。 至于京兆府少尹。 京兆府设有一名京兆尹,两名京兆府少尹,但衡玉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 宁荣公主何等受宠,京兆府的人前来公主府抓人,明面上就是在打她的脸。所以虽然以衡玉的身份,京兆尹亲自前来都不为过,最后他还是派了与衡玉有些渊源的乔岳过来。 “公主。”红袖见衡玉没反应,她微垂着头,又道:“若是让京兆府将这名琴师抓去,公主府的威仪岂不是会受到损害吗。” 衡玉瞥了红袖一眼,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红袖却浑身一凛,连忙跪下请罪。 衡玉越过她,缓缓走出内室。许是她太过纵容了些,红袖作为她身边的一等宫女难道还想帮她定下主意不成。 公主府的威仪,不会因任何人的诋毁与不屑而受损。 只要帝心尚在。 衡玉前往大殿见了乔岳一面,她刚刚在主位坐下,后脚就已经有侍卫领着那个犯事的琴师入内了。 “公主,公主,这件事与罗颜无关啊。还请公主不要让京兆府的人将罗颜抓走。罗颜虽身份卑贱,但也是公主的人,如今京兆尹不调查清楚就上公主府抓人,未免有些不把公主放在眼里。”罗颜被侍卫压着跪在殿下,他一看到殿上坐着的衡玉,立马挣扎着喊冤,一张极艳丽漂亮的脸上布满惶恐。 乔岳脸色微微一变,京兆府的人竟然敢冒着得罪宁荣公主的风险上门,自然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把握。他就要起身,将手中握有的证据拿出来解释。 衡玉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随后目光落在了罗颜身上。 她的确欣赏也很喜欢聪明人,但她不喜欢自作聪明、仗势欺人的人。尤其仗的是她的势,还糊弄到了她头上。 红袖还跪在后院,跟着衡玉一起到前院来的是绿竹,衡玉没什么表示,只是端起了手边的茶水,绿竹立马会意,上前一步,向乔岳表示可以将人捉拿走了。 罗颜听到绿竹的话,脸色剧变,磕着头向衡玉求情,衡玉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不知作何感想,乔岳顺着心意微微抬头,难得的直视了衡玉的容颜。 矜贵尊荣,眉眼里似乎天生就含有三分笑意。此时此刻,乔岳却觉得心底添了几分凉意。 他其实从未曾真正认识过宁荣公主。他知道她喜美人,见过她笑意温柔的模样,也感谢她对他的帮助。却从未见过她今日这般冷淡漠然。 也许下面跪着向她求情的人昨日还是她宠爱的枕边人,虽然他犯了错,但她却也能如此决绝。即使她这般表现让京兆府的人都松了口气,不用担心自己得罪了公主。 乔岳自诩严守律法,却不知为何这一刻竟有这般想法。 他略自嘲一笑,随后敛尽脸上的表情,起身向衡玉行礼,命身后之人将罗颜捉拿,带着人离开了公主府。 * 衡玉年满十七后,每次进宫一定会被康宁帝皇后等人逮着问她的亲事。 康宁帝还把他的同母弟弟礼亲王派来衡玉的公主府做说客。 康平帝其他兄弟的下场都不怎么样,即使康平帝与礼亲王有同母这一联系在,可如果不是他会做人,也不能达到今日的荣宠。 在康平帝表露出自己的喜怒后,礼亲王一向都是跟着康平帝走的。 他的后院只有礼亲王妃一人,夫妻恩爱,可惜膝下单薄,只有一个儿子,因而对于衡玉也十分喜爱,在衡玉住到公主府之后,礼亲王妃更是时时惦记着她。 在这几位待她很好的长辈的情感攻势下,衡玉溃不成军,最后就答应了下来。在衡玉松口后,皇后那边立马将京中有名的青年才俊画像都送来公主府给她,还以皇后的名义组织了一场赏花宴。 赏花不过是个名头,实际上这场赏花宴是为了给宁荣公主选驸马。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宴会当天,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是个极好的日子。 皇后那边已经为她备好了宴会要穿的衣着首饰。一身艳红色长裙,衬得她肆意张扬,分外明艳。 宴会开始后,作为主角的她却一直窝在上面。衡玉正剥着剔透甜美的荔枝吃,淑贵妃无奈,为她理了理鬓角碎发,柔声道:“玉儿不可胡闹,下去逛逛就当散心吧,看上了谁就告诉母妃听,让你父皇给你赐婚可好。” 淑贵妃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衡玉把荔枝放下,净了净手领着身后的宫女就移步离开了。 赏花宴在御花园这边举办,虽然这一场宴会是为了衡玉举办的,但如果邀请的全都是年轻公子未免落人口实,所以皇后在邀请的时候还邀请了一些公侯官家小姐前来。 女子席位在碧莲池左侧,男子的席位则隔着一片稀疏的小林子与她们相邻。隐隐绰绰,倒也能让双方进行观察。 衡玉虽然是往这个方向走着,却刻意绕过了席位。红袖等宫女跟在她身后,虽然知道她的行为不妥,但衡玉积威甚重,没有一人敢出声劝阻。 “赵侍卫,那边为什么这么热闹啊?”有一个绵软清脆的童声响起。 衡玉停下脚步,跟在她身后的宫女也及时收住脚步,隐在衡玉身后。 “禀八皇子,那边正在置办赏花宴呢。”说话的人声音清雅舒缓,不疾不徐,抑扬顿挫的语调带了番别味的风情与瑰丽。 “噢,我听宫人说了,这个赏花宴是为了给四皇姐选驸马而举办的。” “是的殿下。” “那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吧。”小小的咽口水的声音。 另一个人怔了一会儿才回话,声音越发放缓了,带着股安抚意味,“殿下,我请你吃龙须酥好不好。” “谢谢赵侍卫。”说话的男孩子声音里添了几分喜悦,不过礼仪依旧到位。“赵侍卫,你为什么不去参加赏花宴啊,我听说四皇姐喜欢像你一般长得好看的男子。” 赵括笑了笑,“公主殿下身份高贵,我只是宁国公庶子,还已经分府出去。能进宫当侍卫已经很好了,不敢再奢求更多……” 不敢再奢求更多? 可话中的语气不像是不敢的。 衡玉唇角轻轻勾起,绕过假山,一把将站在地上的有些瘦小的小皇子抱起来,正正对上赵括错愕的视线。 果然如她怀中这个小猴子所言,长得的确很好看。 她低头打量着怀中一脸好奇看着她的小皇子,伸手掐了掐他的脸。 四五岁的小孩子还是胖乎乎的好玩,这小猴子是真的瘦,身上的衣服也不怎么新。衡玉一向不关注她的兄弟姐妹们,但看到怀中的八皇子,也知道他的处境一定不怎么样。 身后的红袖见衡玉将八皇子抱起来,吓得连忙伸手接过八皇子。 赵括反应过来,立马半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赵括不知公主前来,还请公主饶恕。” 他背后升起两分凉意,不知道宁荣公主听到他刚刚那番话没有。虽然说的是真相,而且没有什么冒犯的意思在,但不知道公主会作何感想。 衡玉将白皙纤细的手递到赵括面前。 赵括一怔,微微抬起头来。 “龙须酥。”衡玉做了个口型。 赵括迟疑着将他袖子里的龙须酥掏出来,将一块包装完好的龙须酥放到衡玉手心里。 衡玉掀开包装咬了一口,甜酥可口,味道完全不输于御膳房厨子做的。于是今早没怎么吃过东西的衡玉几口就把这个精致小巧的龙须酥解决了。 她将糖纸收好,悠悠瞥向赵括。她明明什么都没说,赵括却好像猜到了她的意思一般,再掏出一块龙须酥递给她。 衡玉偏头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在赵括有些紧张与期待的目光下缓缓勾起唇角。 很好,就是他了。 她很喜欢赵括眼底渐燃的野心。 而她并不介意成全他。 13.公主殿下 三日后,宁荣公主与赵国公庶子赵括的赐婚圣旨震惊朝野。 康平帝,皇后还有淑贵妃对于这一人选的身份都很无奈,在他们看来,衡玉千好万好,国公世子配她也只是勉勉强强,更何况是一个出身卑贱的庶子呢。 但衡玉好不容易松口同意婚事,最后康平帝还是顺了她的心意,只是私下里为她铺了很多路。 康平帝在赐婚前还特地和赵国公透了底。 赵国公彼时尚有适龄的嫡子,但以康平帝对宁荣公主的宠爱,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她挑选一个庶子当驸马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宁荣公主自己的选择。 赵国公得出这个结论后,当即明白了康平帝的心思。他拱手道:“括儿虽谈不上文韬武略,但也称得上聪慧,臣的老妻一向喜欢括儿,前段时间还与臣商量找个机会把括儿记在她的名下呢。” 如果真的要将一个庶子记在名下,早就记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康平帝见赵国公如此上道,颇为满意,不介意多给赵国公府几分荣耀,“世子在殿前办事一向稳妥,朕也很满意。” 要说赵国公最担心的是什么,自然是家中子弟的前程。而有赵括尚宁荣公主在,皇上自然愿意给赵国公府几分脸面的。当下他马上站起来,拱手与皇帝谢恩。 康平帝没有马上升他儿子的职位,但凭着刚刚那句话,他知道皇上是记在心上了。 还好他和老妻虽然不重视这个庶子,但也不曾苛待过他。 等赵国公回到府后,先与老妻提了一声,立马急匆匆赶到族长那里商议开宗庙将族谱里赵括的名字写到他嫡妻名下。 赐婚之后,康平帝还宣召了赵括。见他仪表堂堂,气质温和,殿前应答的时候虽有些放不开但也算令康平帝满意,原本的三分不满瞬间变淡了。 除了出身赵括倒也挑不出其他太大的缺点来,而出身这个问题也能够弥补,于是康宁帝大笔一挥将他调到禁卫军中,还升了他的官职。 皇后、淑贵妃也通过自己的渠道接见了他,虽不大满意赵括的身份,但他生母早逝,不会有个妾出生的生母压在衡玉上面,赵括本人谈吐不俗,又仪表堂堂,也算是勉强认可了这个女婿。 不认可也不行。总归有圣旨和衡玉的面子在。 公主大婚仪式开始筹备,手底下人都在忙前忙后的时候,衡玉反倒颇为清闲,在淑贵妃宫里陪她下棋。 “玉儿,你后院那些男子要如何处置。”四下无人,淑贵妃也没了顾忌,与衡玉说起贴己话来。 衡玉执起一子,啪地一声落在碧玉棋盘上。 纸笔就放在衡玉手边,她将纸笔拿起来,写道:“公主府里养几个闲人的钱还是够的。而且我也只是喜欢他们的琴艺。” 衡玉身边的宫女都是皇后、淑贵妃安排的,虽然这些宫女早已忠心于她,但若是皇后、淑贵妃想要了解她后宅的情况,也不是多难的事情。淑贵妃自然清楚衡玉没有碰过那些人。 “你啊……”淑贵妃嗔她一眼,不过见衡玉事事明白,淑贵妃也就不再担心了。虽说公主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无需看驸马的脸色,但这总归是玉儿自己相中的驸马。 三月后,宁荣公主出嫁。十里红妆,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宝物如流水一般被抬进公主府。帝后的赏赐更是大手笔,仍谁都能看出帝心所在。 婚礼过后,生活又恢复到了往常的节奏。赵括目前还住在赵国公府,但自从他与宁荣公主赐婚的旨意下来后,他的住处已经扩建翻修了。成婚之后,他与公主感情不错,时不时住在公主府,要不就是留在皇宫中当值,倒是不经常回赵国公府。 这日,衡玉一大早就进宫了。赵括这一次换班极早,回到公主府的时候方才刚过午时。 他翻身下马,让下人将马匹牵走,他自己则步伐匆匆走回后院。但在路过一个岔路口时,赵括脚步微顿,语气淡淡开口问身旁的内侍,“这条小径走下去会通往哪里?” 顺着赵括的目光看去,内侍立马低下头,诚惶诚恐应答,“回驸马,那是碧园方向。” 碧园啊,赵括目光一闪,最后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意折到通往碧园的这条小径上。 碧园占地极广,虽位于公主府西北角落,但景致也是一等一的好。里面住着的是他人送给衡玉的琴师还有各种美男子,人数虽多,倒也不算拥挤。 身后的几位内侍猜到赵括要去的地方,互相对视一眼,默不作声跟在赵括身后。 赵括与衡玉成婚已有十日,但他并不曾见到过在碧园住着的人。其实谁又不是聪明人呢,碧园的人也知道他们如浮萍如草芥,驸马与公主新婚燕尔,若是他们贸然撞上去触怒了驸马,也只能白白赔了自己的命,所以这些时日他们所有人都一直呆在碧园,不曾踏出这园子一步。 如今却是赵括自己主动过来了。 “听说公主的驸马只是国公庶子?生母还是那种地方出来的?”还未踏入碧园院门,听力极佳的赵括便听到了压低声音的私语声,声音里似乎还有几分嘲弄,好像是在嘲笑驸马的身份并没有比他们这些供人取乐、以色侍人的人高多少。 赵括脚步微顿,脸上神色淡淡,喜怒不辨,唯有隐在袖中紧握成拳的手泄露了些许心绪。 “谁知道又是用了什么手段获得公主青睐的呢?不然一个庶子又怎么能入公主的眼?” “也许是外貌。”这话一说出来,即使是说话的男子也不信。能够被挑选出来送往宁荣公主府的人容貌能差吗,也不见宁荣公主特别青睐过谁。 “看来还真是用了什么手段。”他最后改了说辞。 赵括唇角微微勾起,眼底的寒意与戾气却是越来越重。 傍晚,衡玉回到公主府后,听到下人禀报驸马没有唤人传膳。衡玉微微挑眉,红袖会意,退了下去,去寻今日跟着赵括的人询问情况。 “……驸马听到这些话后没说什么,直接领着人回了主院,晚膳的时候下人过去询问驸马是否需要传膳,驸马拒绝了,如今一直没有踏出房门。”红袖将打听到的消息复述出来。 衡玉点头,只吩咐下面的人去煮一碗料足的热汤面端去给赵括垫垫肚子,对于碧园那两人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衡玉什么吩咐都没有,但红袖知道衡玉不会轻轻把事情放过去。 她也不见公主有什么动作,只是到了晚上,红袖提着一篮子新鲜荔枝路过一处拐角时,无意中听到府里的小丫头在墙角窃窃私语说起八卦来。 之前颇受衡玉喜爱的两名琴师突然生了急病,因为害怕传染,连夜被送去了京郊一处别院里养病。 红袖想着,养着养着估计就很难再回来公主府了吧。即使公主留得下他们,其他同在后院住着的人也容不下他们,甚至于驸马也容不下他们。 她们那一位驸马啊,从一名不受看重的庶子爬到无数贵胄嫡子青睐的宁荣公主驸马之位,外人听说了当日的前因后果只会感叹驸马的好运,但唯有当时在场的人才隐隐有所明悟其中的玄机。 驸马的手段并不简单。红袖很肯定这一点。 如今,驸马没有处理那两个人,并不代表他放过了那两人,他只是在等公主的表态罢了。 衡玉的表态的确让赵括松了口气,但他私下的紧张其实并没有缓解多少。 衡玉从来不是非他不可,但他如今得到的地位、别人的看重,全都是在他拥有宁荣公主驸马这一头衔的前提下。 人一惶恐,就很容易做错事,尤其是赵括的手段从来不像表面那般温和无害。 14.公主殿下 渐渐入秋,桂子飘香,秋风萧索。帝都入了秋后时常下起细碎的小雨,虽然不大,但气温比平时要降上很多,公主府的人已经将夏季的衣服都收起来了,找出了秋季的衣服。 赵括在尚公主之前,在宁国公府的地位颇为尴尬,几位庶子中只有他的生母出身最低,好在赵国公对于他的生母也不是没有感情,在赵括成年之后倒也不至于不闻不问,最后走了门路给他安排了宫中五品侍卫的官职。 但也仅此而已,赵括的用度算不上很好,只是普通国公庶子的用度。 天气逐渐变冷后,赵括也换上了秋装。 他们两人的婚期在六月,赵括夏季的衣服料子都是极好的,但国公府那边没有给他准备秋装,衡玉一看到赵括身上穿着的秋装,立马派人前去内务府,找来了内务府的人给她与赵括裁制秋衣。 内务府的人对于衡玉的要求向来不敢敷衍推脱,不过三日,就已经有十几套裁制好的秋衣送来公主府了。 赵括摸了摸手中衣服的料子,心下暗叹。这般料子,就算是他那位世子大哥也用不了吧。 衡玉坐在梳妆台前梳头,从有些模糊的铜镜里看到赵括的动作,她挥手让梳头的宫女退到一旁,偏过头去看赵括。 赵括察觉到衡玉的目光,走到她的旁边,俯身为她描眉。他似乎是看懂了她眼中的询问,轻笑着道:“我很欢喜。” * 这一日的天气与往常并无不同,一大清早就下了场秋雨,雨水成幕状落下来,雨势不算太大,但一直下个不停。衡玉难得来了雅兴,添了件衣服后吩咐红袖、绿竹去准备东西,她自己则打着伞走到院子中心亭那里,坐在亭子里静心泡茶。 突然,有一个侍卫冒雨小跑过来,靠近凉亭,与守在一旁的侍卫耳语一番后退了下去。 衡玉将茶泡好,自己轻酌一口,觉得还算满意。她虽不怎么喜欢品茶,但宫中每有新茶好茶康平帝总是会给她拨一份,久而久之她自己的品茶技巧就上来了,连带着也学了如何泡茶。 等衡玉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时,侍卫才上前来,把刚刚那位侍卫和他通报的消息告诉衡玉。 ——被遣送到别院养病的两位琴师突然暴毙身亡。 茶水氤氲升起雾气,茶香却没有先前那般浓郁了。 她的驸马当真好手段。 三日后,朝中得知消息,西北边境被镇压的匈奴又有些不安分起来。在大臣们商讨将派哪些人前去边境镇守时,列出的名单里赵括的名字赫然在列。 当天,赵括从宫中回到公主府,先去换了身衣服。梳洗的时候,赵括问伺候他梳洗的宫女道:“公主呢?” “公主领着人去了京郊外的别院。” 赵括换衣服的动作一顿,脸上原本的温和褪下,面无表情道:“公主可留了什么话?” 小宫女被他身上透出的戾气惊吓到,颤抖着身子跪于地,声音轻颤,“公主说……驸马近日公务繁忙,不便陪她前去别院,她就先行过去了。” “呵。”赵括轻笑起来,心中的不安与惶恐一瞬间攥紧他的心脏,让他身上的戾气越发浓重,“我不便陪公主去别院,那是谁方便陪公主去的。”声音轻柔温和,跪着的宫女的身子却止不住颤抖起来。 赵括绕开她,冷着脸往碧园走去。 他到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 赵括右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嘴角却缓缓勾起,笑得清雅温和。 当晚,衡玉刚刚沐浴完,就看到急匆匆赶过来的赵括。赵括面无表情,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她,衡玉示意红袖等人退下去,见赵括还站在离她几步外的地方,衡玉将擦发的布递出去。 赵括一怔,脸色慢慢缓过来。他走过去,让衡玉靠在他腿上,接过衡玉手中的布为她擦发,待头发已经干掉后,他才声音低低在她耳边诉说,如同情人一般亲密,“我还以为当我赶到这别院的时候,会看到那些男宠在公主的床上承宠呢。” 在这一场婚姻中,他从来都处于被给予的那一方,所以一直患得患失,即使知道衡玉并不似传闻那般圈养男宠,但碧园那些人的存在,当日那些话,一直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就连一个以色侍人的玩物都在嘲笑他,那他的公主,这位天生贵胄无限尊荣的公主,她虽然下嫁于他,但在心里又会怎么想他呢。 是不是,也会看不起他。 “就连我被调往边境,想必也是公主的手笔吧。不然括刚与公主大婚未满半年,凭陛下对公主的宠爱,怎么会这时候就让括去边境。” 衡玉缓缓起身,一头长发披在她脑后。 “你太急了。”她做了个口型。 她不介意赵括的野心,但她看不起赵括的手段。 若是当真对那两位琴师不满,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方法处理掉他们,却偏要用杀人泄愤的方式去处理。手段实在令人失望,而且未免太过凶狠了些。 她调查过他的幼年,知道他的不安,也知道他有多痛恨那两位琴师说的话。但赵括当日不曾对她的决定插手,今日也就不该动手。 赵括认为他如今的底气全都靠公主驸马这一头衔获得,但问题是,一个人的底气从来不应该靠捆绑另一个人获得,送赵括去边境,衡玉既是为了磨一磨赵括,也是想让他凭着自己的实力建功立业一番。 赵括有野心,她便成全他,若是他不幸死去,只能说明他的实力配不上他的野心。 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可能也会失去一些东西。仅此而已。 赵括愣住,随即自嘲而笑,“想必公主是不愿陪我去边境的。边境荒凉百废一兴,且连年征战,哪里比得上京中钟鸣鼎食。” 沉默一瞬,他又道:“罢了,边境之地,想必皇上皇后还有贵妃娘娘都不愿意公主前去的。在京中,也好。” 衡玉淡淡看着他。 被她这么看着,赵括心里突然泛起酸涩来,他尽力克制住自己跌宕的情绪,故作平静问道:“此一去,括是否就要镇守上数十年呢。而公主在京中,想必陛下也会多怜惜公主几分,再给公主赐人吧。” 话语里终究带出了几分酸涩。 衡玉一叹,起身将桌上的烛火吹灭。淡淡的月光从紧闭的窗外倾洒下来,隐隐约约照亮昏暗的室内。 衡玉再回到床上,在赵括惊愕的目光中微微勾起唇角,牵着他的手躺下。 温软的指尖划过他略显粗糙的手掌,擦过被他的指甲划破的几道浅浅伤口。 ——下回手段高明一些。 她用手指在他掌心写下这么一行字。 赵括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道:“若我去了边境,公主府中可以不再添人吗?”顿了顿,赵括终究不甘,咬着牙进一步问道:“可以把那些人都送走吗?” 可。 她一个可字尚未勾勒完,已经被他紧紧抱住。 “玉儿……”他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他的公主,他的玉儿。 康平三十年,已经在朝中崭露头角,且与衡玉关系极好的八皇子被立为太子。乔岳官拜正二品左都御史,年纪轻轻手掌大权。而宁荣公主驸马赵括官拜从二品武威将军,在边境中建功立业。 次年,宁荣公主驸马赵括在边境镇守,突然收到消息,宁荣公主无疾而终。 他手一抖,手中长剑“锵”地一声掉在地上。 宁荣公主死讯突然传来宫中的时候,康平帝大惊,随即悲痛无比。因悲痛过度,罢朝三日,并出宫亲临公主府祭奠。 而与她有故的乔岳听闻她的死讯后,沉默良久,随后挥墨写了一篇在后世极为有名的哀悼赋哀悼她。 她这一生,生而为皇家贵女,虽有抱憾,却也应了康平帝当年那一句“福泽深厚”。一生时光不算长,却是尊荣无比。 15.青梅竹马 衡玉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她挥了挥手,才发现自己现在的情况,不过还是一个肉乎乎的小婴儿,连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 衡玉突然半边身子悬空,被人抱了起来,耳不能听目不能视的情况下,她顺着这具身体的自然反应,缩在温暖的怀中闭着眼沉沉睡去。梦里,这个世界剧情直接传送到她的脑海中。 时间渐渐过去,转眼衡玉就六岁了。 这一世,她的名字是叶衡玉。叶父叶母膝下只有她一个孩子。 叶父叶母都在国内同一所知名大学里任教,是国内这一前沿学科的项目领头人物,学校给他们分配的房子距离学校不远,三室一厅不算很大,但小区的环境十分好,尤其是安保做得十分不错。 衡玉这一天正坐在小区楼下的秋千上随意晃荡着,她这一世的爸爸刚好上完今天的课,手里夹着个公文包往家里走。 “玉儿。”叶父沿着鹅卵石小径穿过绿化区,路过专门放置娱乐设备的区域时看到在那里荡秋千的衡玉,立马喊了她一声。 “爸爸。” 叶父上前将她从停下来的秋千上抱下来,“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在楼下玩。” “练完字了,爷爷让我出来玩一会儿再回去。” 叶父点点头。衡玉虽然小,但是小区安保一向做得很好,陌生人出入都有严格的记录,所以叶家人一向放心衡玉自己下来玩。 他牵着衡玉的手,俯下身子问她,“要回去了吗?” 衡玉点头,两人便一起回去了。 衡玉出生的叶家是国内有名的书香门第,往上看,她的曾祖父是当年第一批赴国外留学的学生,她的爷爷也是国内有名的国学大师。奶奶则是国内外心脑血管领域颇有盛名的专家。 在这个家里,衡玉作为独生子女,家里人都宠着衡玉,但要说最疼爱衡玉的,当属衡玉的爷爷。 她的书画经过前两个世界的打磨,尤其是上一世作为公主,因为康宁帝知道她的喜好,凡是遇到各类名人先贤的字画,总会挑出来命人送去给衡玉。 耳濡目染再加上无事可做日日临摹,她的书法已经在前人基础上脱胎出自己的风骨—— 行云流水,酣畅淋漓。 叶家三代同堂,一家人住在一起,地方虽算不上宽敞,但非常温馨。 衡玉的启蒙是叶爷爷负责的。他现在已经退休下来,除了偶尔去开一些讲座外,根本没什么事做,因此就手把手给衡玉启蒙。 启蒙之下才惊喜的发现他这个孙女到底有多一点就通。 比如字迹,练了不过短短月余就已经很有感觉了,如果不是她的手腕力度不够,只怕呈现在叶爷爷面前的就是一幅水平不错的书法了。 衡玉表示,她已经低调了,不过本身底子摆在那,写得差比让她写得好还要难。 闲时叶爷爷还会和他的友人奕棋,叶奶奶现在报了老年钢琴班学弹钢琴,还兼任医学院的院长,所以衡玉周末基本都跟着叶爷爷混。不过她不爱哭也不爱闹,总是能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看她爷爷下棋。 而国学大师们喜欢下的自然不是象棋,他们下的是围棋。 如同往常一样,叶爷爷又牵着衡玉来到小区凉亭那里与友人下棋。 友人看不下去了,伸手将衡玉揽到自己怀里,对叶爷爷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哪个不是爱玩爱闹的,偏你爱把孩子带来这里看你下棋,还一下就是一整天。玉儿这么聪慧的孩子,就该多动点,就算让她报舞蹈班也好过跟我们这些老头子一起混吧。” 叶爷爷脸上有些讪讪,他咳了一声,正打算说些什么,衡玉就先拉了拉抱住她的罗素的手道:“爷爷,我喜欢看你们下围棋。” “玉儿可看懂了”?罗素问她。 衡玉点头。 罗素一乐,指着已经快分出胜负的棋盘道:“那衡玉告诉罗爷爷,下一步黑子该怎么走。” 衡玉微微挑眉,这是想考验她吗。上一世的时候康宁帝围棋技术不行,和衡玉下围棋的时候还总爱悔棋,衡玉嫌弃得不行,但因为除了康宁帝也没几人陪她下棋了,衡玉在这方面没下太多苦功夫。 但即使她在这方面算不上精通,也是由当年有名的国棋圣手教出来的。 她伸出自己的手,捻起一颗黑子,毫不犹豫地落在了棋盘上。 原本漫不经心围观她的罗叶两人,眼睛突然放大了。 ——已经是必死局面的黑子,竟然因为这一招自杀式棋法又活过来了。 “这一步,妙啊。”黑子是叶爷爷执的。他仔细看了两眼,在心里细品了一下这一步,才赞叹出声。 罗素同样震惊,错愕之下他问叶爷爷:“你是不是私下里教过玉儿如何下棋。” 叶爷爷摇头。 衡玉仰头看着两人,面对他们错愕的视线一脸坦然,“看爷爷和罗爷爷下棋看久了,我也就看懂了。” 叶季霖震惊之下连忙重新开了一局,不过这一次下棋的人是他和衡玉。 衡玉执黑子。黑子先行,她没有隐藏自己的实力,毫不客气的对白子进行屠杀。 “煌煌正道之棋,玉儿下棋的格局倒是令人惊讶。”罗素抱着衡玉,在她身后看她执棋,作为旁观者他比叶季霖看得还要更清楚,感悟得还要更深。 【零,煌煌正道之棋是什么意思】 衡玉微不可察的勾起唇角,对系统说:“意思是下一回如果我到了古代世界,可以考虑当个皇帝试试。” 煌煌正道的格局,是天子棋势。 系统:所以现在不当神棍要当皇帝了吗。不管怎么样,起码比神棍靠谱多了_(:з」∠)_ 衡玉不知道系统在想什么,她继续下着这一局棋,几乎是一执棋没有犹豫便落了下去,端的是成竹在胸。而在她对面的叶爷爷则是越下越慢,几乎每一步棋都要慎重考虑很久。 就在棋局逐渐明朗时,衡玉突然掩嘴打了个哈欠,“爷爷,我累了,我们回去睡午觉吧。” 叶季霖正在思考下一步要怎么走,闻言一怔,低头看手表才发现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他看了眼棋局,把拿在手上的白棋扔回棋盒。 这盘棋的结局已经很明显了,是他输了。而衡玉的做法不过是在维护他的面子。 叶季霖也并不是输不起的人,他收拾起棋盘来,等棋盘收拾好后,他与罗素一起拿着棋盒回去,手里牵着衡玉。 “玉儿可有喜欢的东西?爷爷下午带玉儿去逛街买东西给玉儿可好。” 衡玉好东西见多了,她无所谓地点点头。 叶季霖又道:“玉儿可想继续学围棋?” 在他看来,孙女有这样的围棋天赋,不去学一学实在太可惜了。单单旁观他和罗素两个人下棋就能达到这种水平,如果拜得名师认真钻研又会到达什么地步。 衡玉想了想,琴棋书画,君子六艺她基本都有涉猎,在这些项目中,最为薄弱的就是围棋了,有机会学上一学也好。 于是点头应好。 当天下午,叶季霖带衡玉去少年宫报了围棋辅导班,同时还给她买了一些围棋棋谱书来看。等两人从少年宫回到家里,天色也暗了下来。 晚餐有好几道她爱吃的菜,衡玉觉得,现代比起古代更让她怀念的就是更加便捷的生活、更加丰富的娱乐方式以及这些已经发展成熟的各色菜系了。 古代的菜谱虽然精细,衡玉身为公主也不会有人敢拿不好吃的菜糊弄她,但在时代背景下,御厨做的菜再好也差了几分。 等吃得差不多了,叶奶奶就说了一件事,今天她的得意门生回国了,说了明天要过来家里看望她这位老师。 “你于阿姨还有一个九岁大的儿子,等明天让哥哥带玉儿玩好不好。”叶奶奶慈爱地摸摸衡玉的头,对她说道。 老人家完全是觉得衡玉作为家庭的独生子女,虽然脾性没有被宠坏,但是能和比她大上一些的人玩也有助于性格的养成。 衡玉面上笑吟吟道好。 原著里的男主角,她青梅竹马的邻家小哥哥啊,她一定会好好和他玩的。 16.青梅竹马 一大早上,叶奶奶就去了附近的超市买新鲜的菜。叶父叶母还要上课,叶爷爷担心她一个人拎不动东西,最后他干脆带着衡玉也一起去超市买菜。 衡玉路过食品区的时候,抱起了好几包薯片和棒棒糖扔进推车里。 叶奶奶好笑地看了她两眼,也没把零食拿出去放好,默许了衡玉的做法,只是免不了又叮嘱一句,“这些东西不能吃太多,对牙齿不好。” 买好东西后,三人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满载而归。因为衡玉力气小,最后她就只负责提了自己买的零食。 回到家里后时间还早,只是十点出头。这是因为家里睡眠规律,基本上是晚十点熄灯早上六点起来晨练准备早餐。他们八点出门买菜,两个多小时措措有余。 衡玉每天练字规定是上午十点开始,等把叶爷爷安排给她的任务完成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今天她回到家后也没耽搁,缓了口气就进去书房提笔练起字来。等她把今日的任务完成,将将到了十一点。 然后衡玉就出去客厅把刚买的薯片棒棒糖拿到房间,放在地上,自己则在旁边盘腿坐下来,摸出游戏机打起新出的一款逃生游戏来。 叶家的家长们对于衡玉玩游戏这件事一开始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后来看她都是在完成了每日任务后才打游戏的,也就更加不反对她打游戏。 叶家对她的培养一直采用放养模式,主要还是因为衡玉表现得足够自觉。而足够自觉的好处就是平常有什么新出的游戏,叶爷爷还会专门带她去买游戏盒。 读取进度条的时候就吃几口薯片,专注打游戏的时候嘴里就叼着个棒棒糖,也不知道是学了谁的做派。 叶季霖没事做,走进房间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她,“你妈妈一心想把你培养成淑女,你看你现在,分明就是个假小子。” 其实真要说起来,衡玉的礼仪比叶妈妈要规范上许多。钟鸣鼎食之家,礼仪姿态早已潜移默化到骨子里,前世在那样环境中长大的衡玉,即使不刻意去学习礼仪,也深受影响。 因此她只是笑笑,又继续打游戏了。 过了没一会儿,叶季霖就出去了。 不多时,半闭着的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衡玉眼睛没离开显示屏,应了声“进来”。 来人进来后一直没说话,只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她打游戏,她也不理会,飞快把这一关卡打完,按了暂停键,偏头看去,直接问道:“你会打游戏吗?” 笔直站在一旁的,是一个看上去八九岁大小,显得很绅士温和的男孩子。他看了衡玉一眼,先是摇了摇头,才抿着唇用不是非常熟练的中文开口说道:“衡玉妹妹,你该叫我哥哥。” “噢。”衡玉随意地应了声,又道:“你又没有我厉害,凭什么当我哥哥。” 楚南风偏头想了想,认真道:“可是我比你大。” 衡玉恶劣地勾起唇角,“你的年龄比我大只能说明你老了。” 【零,你的年龄加起来比他不知道大了多少……】这么欺负一个小孩子,还说他老,你自己要脸吗。 衡玉直接无视了系统,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楚南风脸上一本正经的神色渐渐僵硬起来。 逗面瘫,成功让面瘫变脸的成就感可是很高的。 尤其这个面瘫是男主。 楚南风认真想了想,又反驳道:“可是我比你懂得多。” 衡玉点点头,没有说话,也不像是认可他。 两个月后,暑假结束,衡玉也成功迈入七岁大关。新开学的时候,刚从国外回到国内,以至于现在才上了二年级的楚南风就看到背着一个很漂亮的书包站在三年级人群中的衡玉。 她的个头太小,如果不是站在最前列几乎就要被人群淹没了。 衡玉走到位于二年级队伍里的楚南风面前,斜睨他一眼,挑眉道:“小弟,乖乖叫老大吧。” 楚南风:…… 老爸老妈,我也要跳级。 反正不管楚南风怎么挣扎,衡玉是喊定他“小弟”了。 这段时间叶家和楚家也经常来往,楚妈妈与叶妈妈也很合得来,两人闲暇时经常凑在一起聊天。偶尔带着楚南风过来叶家做客,听到衡玉的称呼后,楚妈妈笑过后也跟着喊起来,不过她更喜欢喊的是“玉儿的小弟”。 楚南风努力挣扎,但他尝试后才发现连自己爸妈都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挣扎无果后他只得转变了路线,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说自己也要跳级,跳级到和衡玉一个年级方便照顾她。 然后在楚南风努力一把跳级到三年级没几个月,他就听说衡玉获得了全国围棋大赛儿童组第一名,还被国内知名的九段围棋大师收入门下。 楚南风:……所以这个老大他是认定了对吧。 在那之后衡玉就很少来学校上课,基本只挂着名字在那里。更多的时候她是跟着师父学围棋,偶尔还往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参加各种少年组围棋大赛。 楚南风后来只能从家人嘴里和各种围棋新闻里听到衡玉的名字。 衡玉虽然不出现,但她的淫威还一直留存在楚南风心中。 在他十四岁那年参加中考的时候,他突然在门口贴着的考场人员名单里发现了衡玉的名字。 楚南风一脸崩溃地往四处看,恰好和倚着树干站在阴影里的衡玉视线碰了个正着。 衡玉从台阶上跳下来,身手灵敏。三两步走到楚南面前,笑吟吟道:“小弟真巧,原来你也来参加中考啊,好好加油哦。” 楚南风面无表情,内心却是崩溃的,“你怎么也参加中考了。” 衡玉瞥了楚南风几眼,歪着头疑惑道:“你是担心我考得比你好吗。没事,老大比小弟考得好是正常的,你别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所以说他根本不必担心这丫头考不好,看她那自信张狂的样子。 等到中考成绩出来后,原本还想着要去旅游的楚南风默默把自己制定的旅游计划撕掉了,面无表情把碎纸扔进垃圾桶里,再面无表情地摸出高一的课本和练习册开始预习起来。 17.青梅竹马 市重点高中就只有那么几所,楚南风和衡玉的成绩都很好,两人最后都被师资最好的市一中录取了。 等到上了高一,楚南风被分配到重点班里,衡玉和他在一个班。不过同样的,衡玉除了挂着个名字在,基本没有出现在课堂里。 所以她这个十二岁的高一学生虽然有些扎眼,但因为目标人物一直没怎么出现在班里,根本没吸引到什么火力。 上了高中,楚南风学习的势头更加猛了。即使是重点高中,早恋的情况也不算少,楚南风颜值好气质佳,还外加学霸光环,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同年级中年纪比他小的人还是很少的。寥寥收到的几封情书他也看都不看,专注于学习。 十六岁那一年,他顺利升入高三,参加A大的自主招生,备战高考,忙得不亦乐乎。 疲倦的时候他就去打听打听衡玉的消息,然后立马被刺激,继续精神抖擞去刷题。 于是在他成绩越来越好的同时,衡玉留给他的心理阴影也越来越大。 楚南风觉得,他完全不敢求自己对衡玉的心理阴影面积→_→ 同年,他听说衡玉升到了围棋九段。国内的九段围棋国手就那么几个,衡玉这么年轻就达到了这一成就,几乎所有报道都一致称她为“围棋史上的明珠”。 而当她在围棋达到一个高度后,她选择暂时离开围棋界去学习其他东西。 毕竟她现在真的还有大把时间。 于是楚南风升入大二那一年,他又在A大看到衡玉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衡玉与他不是一个系的。 不过衡玉不是考进来的,她是被特招进来的。而衡玉选的专业倒是出乎了楚南风意料,她选的是历史学。 她来报道当天,楚南风特意空出半天时间陪着她去办理入学手续。 期间数次楚南风都想要开口问些什么,最后关头又都憋回去了。衡玉看戏看得开心,吃午饭的时候觉得自己胃口更好了。 A大的餐厅在高校里可是非常有名的,何必要辜负美食呢。 最后楚南风终于开口问她:“你怎么选了历史系?” 他一直以为衡玉会选择一些更具挑战性的科目。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历史系多好啊。”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历史虽然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但透过史书篇章,也可窥见往日一二真相。 这个理由听着很像是在敷衍,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衡玉这般认真郑重的模样,楚南风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了。 “那你是怎么被特招进来的,学校论坛都说你是凭着围棋天赋进来的。”楚南风转而问起了另一个自己关心的话题。 原著里男主不是一向冷静自持的吗,怎么也会八卦了。 【男主容易吗,这么多年都屈服于你的淫威之下。】 俗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在系统看来,楚南风估计就是后者了。 当然,如果系统知道楚南风竟然还经常用衡玉的成就刺激自己去认真学习的话,它肯定会把“估计”这两个字狠狠划掉! 衡玉想了想,绕有兴致的问系统,楚南风现在在她的鞭策下,时间线完全混乱了,那原著里的女主角是不是就被她给蝴蝶掉了。 【我以为你是故意的。】系统说她。 衡玉勾唇轻笑,啊,她的确是故意的。 谁叫原著里女主最开始接近楚南风是以原身为名义接近男主的。 原身对楚南风有几分朦朦胧胧的好感,这也正常,毕竟一个被娇宠长大的女孩子圈子就这么大,楚南风既优秀又长得俊秀,原身接触多了少女怀春也正常。 原身和楚南风之间青梅竹马,外人很难插进来。如果没有女主,也许两个人就能走到最后了也说不定。 楚南风喜欢上别人也没什么,但如果说最开始楚南风注意到女主的理由是因为原身,这就很有些问题了。 衡玉思维散发了一下,才回答了楚南风刚刚的问题,“前段时间我写了两篇关于古代礼仪服饰的论文,把它们发到申教授的邮箱了。” 申教授是A大历史系的院长。 楚南风:“……你不是下围棋的吗,怎么还研究起古代礼仪服饰来了。” 求给条活路。 楚南风感觉自己受到了来自学霸的暴击。当天帮衡玉办完入学手续后,他回宿舍洗了个澡又继续往实验室跑去了。 他的舍友们面面相觑,感觉受到了来自学霸的暴击。 所以到底是谁更惨一些啊。 而春去秋来,楚南风最常呆着的地方就是实验室。他二十岁那年本科准备毕业,与导师商量之后觉得远赴国外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学习,没有个两三年根本回不来。 衡玉看了眼日历,算了算原著里的时间线。 男主角跑到国外去了,女主现在还在挣扎于高考中,看来她是把女主完全蝴蝶掉了。 某一日,衡玉抱着一沓资料走在路上,感觉到不对时立马身手敏捷的往旁边挪了一步,这才没有被人撞到。 她眯着眼,打量那个差点撞到她身上的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刚急着赶路。”看起来很干净漂亮的女生双手合十,一脸诚恳向她道歉。 衡玉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 女生应该是有事,道完歉后就急忙离开了。衡玉站在原地一会儿,也抱着资料离开了。 内里换了个芯子,女主就没有像原著中那样对原身一见如故。 不过与女主之间没有过多纠缠,这更合她意。 三年后楚南风回国,身边跟着的人是他的搭档,也是他的女朋友。又过了两年,楚南风和他女朋友的工作都稳定下来,两人的婚礼也提上了议程。 衡玉给楚南风准备的新婚礼物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玉佩。楚南风一入手就知道这对玉佩并非凡品。 剔透晶莹,入手温润。 楚南风没有推辞,他将玉佩收好,笑问道:“你送我这么贵重的新婚礼物,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和我知会一声,也方便我们给你准备新婚礼物。” “我啊,这次倒是打算当一个不婚主义者游戏人生呢。”衡玉伸了个懒腰,无所谓笑道。 18.奉天子以令天下 时朝纲不振,连年天灾。朝堂之上贪污成风,官官相护。国库空虚,边防不利,边境之地异族铁骑多次践踏魏国疆域,朝廷无力供应钱粮,边境官兵身上的甲胄与兵器早已破旧不堪。 兴平五年,为边境动乱与各地稳定计,太尉仲颖倡议天子扩大各州州牧手中权利,允州牧掌兵权练新军,帝允。 自此,大魏天下群雄割据的局面逐渐开始形成,帝室之威仪越发衰落。 * 衡玉从地窖里缓缓醒过来,一瞬间她就判断出自己又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系统没有传输任何信息给她,包括原身的记忆她也没有接收到。 对于身处的这个地方的状况衡玉并不了解,她干脆就自己摸索起来。 一片黑暗中,她伸出手仔细摸索,渐渐在心里勾勒出这个地方的形状。 这个地方大小只能容纳下三个成年人,有些逼仄的环境,意外的很干燥。鼻端嗅到的空气混杂着细碎的风沙。最里面堆着一小堆摸起来有些粗糙的东西,如果衡玉判断没有错,这些东西应该是粮食。 狭小黑暗的环境,再加角落里的一小堆囤粮以及一个装满水的水袋,衡玉猜测自己现在应该正处于地窖之中。 人处在黑暗中,应该能逐渐适应黑暗而能稍微看清事物的轮廓,可过了这么久她视线所及还是一片黑暗。 看来原身患有夜盲症。 这并不奇怪,夜盲症说白了是由于缺乏摄入维生素A而引起的。在古代,包括物资匮乏的几十年代,晚上很少有人会出门,就是因为夜盲症在那时对于贫苦人家来说算得上是一种很普遍的病。 衡玉干脆自己伸手去摩挲自己的脸,再掐了掐干瘦的手臂,用拇指搓了搓身上穿的布料,她大概就知道自己的情况了。 按照服饰来看,她所处的时代应该是古代。看身量这具身体应该不超过十岁,但是原身这般骨瘦如柴,明显没有得到很好的营养摄入,衡玉觉得这具身体的年龄起码得往上推个两三岁。 身上的布料是很普通粗糙的细麻,原身的家境应该不怎么样。 大概推断出这些情况后,衡玉缩着身子重新坐回角落里。 刚刚那一番动作明明不算大,却让她觉得身上的力气差不多都被抽没了。她明白自己这是饿得慌了,但地窖里面的粮食就那么少,外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她只能尽量减少运动以节省体力。 【零,系统出现故障了,暂时没办法接收原主的记忆给你】刚刚消失的系统现在又诈尸出现了。 衡玉随意应了声,没有放在心上。 这场可能会是永无止境的穿梭中,衡玉从没有想过依靠任何人,系统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陪伴者,让她不至于忘了来处。 【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差劲QAQ】沉默了一会儿后,系统突然又出声道。 “嗯?”衡玉正闭眼养神,差点就要睡过去了,听到系统突然在她脑海里说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果然觉得我很差劲对不对】系统更委屈了。 衡玉无奈,抵额轻笑,“不会啊。”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剩什么功能了,根本不能帮到你,就连最基本的接收记忆现在都出现故障了】 衡玉缓声安慰道:“系统不是有自动修复的功能吗,下一个世界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了。而且即使没有记忆与剧情我肯定也能过得很好,你是怀疑我的能力吗?” 【零,抱大腿!】系统的声调立马就高昂了起来。 衡玉的腿有些坐麻了,她重新换了个姿势,听到系统的话后无奈笑笑。 “如果你能不那么吵就更好了。” 系统:她果然还是嫌弃它QAQ 逗完了系统,衡玉小心靠在粗糙的墙壁上,从背上传来的磨砺感让她有些不适,但衡玉还是勉强压下了那股不适,闭着眼沉沉睡去。 外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具身体又这般孱弱,她只能尽量保存体力以应对外界的情况。 一觉醒来,还是处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衡玉打开系统列表看了眼时间,发现现在外面才刚过正午。 她将堆放在墙角的干粮和水袋拿起来,就着这壶水勉强将粗砾的面饼吃下去,没有尝出任何味道,只是单纯维持一个吞咽的动作把手里的面饼用来填饱肚子。 勉强吃了个八分饱,衡玉将角落里剩下的另外两个面饼捡起来,揣进自己的怀里。如果外面真的发生什么事了,这两块粗糙干砺的面饼可能就是她这几日的口粮了。 随后,她从自己怀里拿出那把有些破旧、被体温焐热的匕首。衡玉反手执匕首,小心打开地窖入口,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 初见光明,眼睛被外面的亮光刺得有些难受。衡玉稍微适应了一会儿,才睁眼把周围环境打量清楚。 一贫如洗的茅草房,这应该是原主生活的地方。 床铺凌乱,上面已经没有了被子。房里唯一的桌子被推倒在一旁,衡玉还能看到洒落在桌脚边的少许粟米。 她回头看去,地窖做得其实并不算隐蔽,但原身很聪明,她没有将床上的被褥拿走,也在桌上留了些粮食,让闯入这里的人直接把看到的东西搬走,没有仔细探查这个一览无余的茅草房。否则若被这些人发现了地窖,估计她已经危在旦夕了。 如此强盗行径,再加上这样的黄土茅草房,衡玉已经猜到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哪里了。 边境之地。 而且估计还是个军队无能,任外族肆虐的边境之地。 突然,她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密集马蹄声,隐隐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衡玉心一提,握紧手里的匕首,小心往门口挪去。 “找一找有没有幸存下来的人,顺便把这些百姓的尸首都搬到外面一起火化了。”宋翊拽紧手里的马缰,任由粗糙的马缰摩擦他的手心,如此下令吩咐道。 在他身后的几百士兵领命下马,踏入这个已经被洗劫一空、横尸遍野的小村子。 衡玉耳朵贴着墙壁。她有学过一些防身的手段,但这具身体太过孱弱,即使手里握有匕首也很难施展开,衡玉握着它也只是给自己一些心理安慰。 比起异族人去而复返这个可能性,衡玉更相信是朝廷的军队过来了。 但朝廷的军队又如何,某些时候,所谓的官方军队比之残忍屠戮的异族军队也不逞多让。 念及此,她再次拽紧手里的匕首。 渐渐的,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点点清晰起来。听着应该是往她这一方向过来。 随后,房门口逐渐被阴影笼盖,有一只脚缓缓踏了进来。 衡玉猛地冲过去,脚步一勾试图把来人绊倒。 她凭着奔跑的那股冲劲成功绊倒了来人,但让衡玉措手不及的是,来人在被她绊倒后竟然拽着她一起绊倒。 刚摔到地上,不等她翻身将匕首对准来人的要害,她已经被握住了手腕,手里的刀被一把抢了过去。 原本是她打算用匕首对准来人的要害威胁他的,现在却变成了来人禁锢她的身子,原本属于她的匕首被他握在手里上下把玩。 “看你小子小小年纪身手倒是不错,可惜的是挑错了对手。”宋翊把人往前一推,将手里的匕首扔到了衡玉的脚边。 衡玉眼睛微微眯起,瞥了脚边的匕首一眼,没有轻举妄动去将匕首捡起来。 眼前这人看起来四十上下,脸庞带着风霜之色,身材魁梧,一身轻甲极为结实,隐隐能看到上面陈列的几道刀痕。他腰间别着的刀也并非凡品。 敌我差距太悬殊了,她出其不意之下都不能拿下对方,现在就算再拿到匕首也没有任何意义。 眼前这个人既然敢把匕首扔回给她,就不会怕自己再捡起匕首对付他。 宋翊见“他”只是瞥了匕首一眼,却没有捡起匕首的想法,眼底划过一丝赞赏。 看得清楚形势,有自知之明,这小子倒是不错。 “吾乃并州牧宋翊。”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衡玉微微挑眉。 前世她在大学里主修的学科就是历史学,虽然时代不同,但依照宋翊那身轻甲与一身武艺,一定不是个碌碌之辈。 如果现在的州牧与前世的州牧一样的话,他应该就是这个地方权势最大的人了。 边境之地荒芜没有人烟,再加上这个小村子刚刚被抢劫过,她呆在这里也只能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念及此,衡玉微微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蹲下身子将那把已经破旧,并不算锋利的匕首捡起揣在怀里,跟在宋翊身后走了出去。 宋翊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原本覆满阴霾的心底不知不觉松快了些。 衡玉跟着宋翊,她一脚踏出将要跨过院门时,鼻端突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其间还夹杂着一些淡淡的腐朽气味。 衡玉脸色一变,脚步猛地一收。 宋翊没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有些奇怪回过身来,看到衡玉的脸色时才想起自己疏忽了什么。 他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衡玉却已经调整好了心情。 她脸上神色冷淡,迈出的脚步沉重而又坚定。 大好疆域,怎容外族铁骑践踏。 19.奉天子以令天下 衡玉跟着宋翊走出来后,就一直呆在他身旁,静静听着下面的人过来向宋翊禀报情况。 整个小村子三十五户人家,一百多口人,最后只有衡玉一个活口。 将那么多具尸体就地掩埋是不现实的,那些被派出去的士兵将尸体全都堆放在村头空地,等着一块用火焚化。 “将军,已经将所有尸体收敛完毕,现在就等着您下令火化。”宋翊麾下的一名偏将走过来,冲他抱拳行了一礼,如此道。 宋翊点头,就要跟着偏将一块儿过去。 衡玉自从出来后,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直到听到偏将的这句话才有了其他的反应。 “将军,能不能让我亲手火化掉他们。”衡玉跟着这个偏将一起称呼他为将军。 宋翊略一迟疑。村子自来就是聚族而居,那些躺着的尸体里,或多或少都和这个少年郎有些血缘关系。这样的惨景,只会化为仇恨囤积在心底。 对异族的仇恨是他们并州军作战勇猛的一大因素,但他作为一个过来人,也知道这对于一个少年而言有多残忍。 宋翊开口想要拒绝,但当他触及到衡玉的视线时,所有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冷静,幽寂,像是有一团幽冷的火在眼底燃烧。 那一瞬间,就连久经战场见惯生死别离人间惨状的宋翊都从心底升腾起一股寒意来。 但只是一瞬,衡玉就恢复了常态,她微微抿了下唇,坚定地与宋翊对视。 那一瞬太快,快到宋翊都要以为那只是他的错觉。但他知道不是,于是到嘴的拒绝就变成了一个“好”字。 衡玉站在那堆尸体前,她目之所及大多都是老弱妇孺。 她撑着虚弱的身子走过去,伸手为那些睁眼没有瞑目的人闭上了双眼。 她还看到了一个躺在母亲怀里,小脸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婴儿。柔软的脸庞上没有恐惧,一片祥和,似乎只是躺在母亲的怀里熟睡。 但在那稚嫩的脸上,那几滴逐渐干涸的血迹却已经宣告了所有的真相。 衡玉轻轻拭去他脸庞的鲜血,毫不在意地往自己破旧的衣摆上一擦。 原本只是沾满泥沙的衣摆染上了一抹绯红。 衡玉直起身,接过宋翊递给她的火把,闭上眼睛,将火把扔了出去。 火焰逐渐变大,熊熊燃起…… 有风沙拂过她的脸,衡玉觉得她的眼睛干涩得极为难受。 “我曾学史,史书中笔笔如刀,在我看来却只是一个抽象的数字,直到现在,这些人活生生倒在这里。”衡玉在心底对系统道。 她极为平静,系统却能感受到有一股火从她心底一点点焚烧开。 “系统,你能接收到这个世界的设定吗,我想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背景体系大概与前世地球哪个朝代的体系相同。” 系统这一次没有拖后腿,它飞快扫描,片刻后给出衡玉答案:【汉朝之前历史与前世地球一样,随后历史出现差异。文明程度与地球的东汉相似,背景则类似于东汉末年】 然后系统还把这个朝代一些比较重大的事件全都传输给衡玉,以便她更容易推断局势。 东汉末年…… “挟天子以令诸侯啊。”她突然轻声呢喃,只是这细碎的声音掩藏在风里,在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旁边,没有被任何人听清。 “该走了。”宋翊突然走到她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从出神状态唤回来。 衡玉缓缓睁开眼睛,那双干净剔透到瞳色偏浅淡的眼睛一瞬间显得极其锐利。 她转过身来,对宋翊拱手行了一礼,“多谢将军成全。” 宋翊摆摆手,率先翻身上马,在他身后,其他士兵也一同翻身上马。转眼间,只有衡玉还站在地上。 宋翊冲她伸出粗糙的手掌,“没有多余的马了,你小子就先跟我骑一匹马回青城吧。” 衡玉将手掌搭在上面,宋翊稍一用力就将她拽到了马上。 马蹄扬起风沙,宋翊的马行在队伍靠中间的位置,衡玉被马蹄扬起的风沙迷了眼睛,干脆就闭上眼睛。 反正边境荒凉,也没什么值得去看的风景。 “我接到消息就立马点了五百士兵赶过来,但还是来晚了。”宋翊突然开口道。 衡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宋翊也并没有期待得到她的回应,转了个话题问道:“你小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衡玉,十三岁。”她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是多少岁,但把年龄稍微往大里说,更能方便她日后行事。 毕竟人对于年纪太小的人说的话做的事,就算提的意见再好,做的事再好,总是会心底存有顾虑的。 “姓呢?” 衡玉突然回头,仰着头看宋翊,很认真地问道:“我可以和您姓吗?” 她心里已经有了初步打算,但以她孤女的身份要达到自己的目标,起码得多花上一倍的时间。 门阀之见,向来根深蒂固,也就是天下动荡之时才会稍稍放低门阀之见。但乱世之中,世家门阀依旧把持着诸如粮草、食盐等重要资源。如果她只是一届孤女,就算有朝一日执掌权柄,也太容易受世家左右了。 宋翊看上去四十出头,这样的年纪升到一州州牧,足以说明他的家世不差。 宋翊与衡玉对视,他似乎已经看穿了衡玉的打算,又似乎没有。 不过他没有迟疑,极为爽快地点了点头,“我很欣赏你小子,正好我膝下无子,将来有你小子为我和夫人……” “将军,等等。”衡玉一听宋翊这话就知道他误会了,顿时有些啼笑皆非,不得不开口打断。在宋翊疑惑的目光中,她挑眉而道,“谁告诉您,我是男儿。” 宋翊:“……” 穿着一身男装,身手利落,再加上身材没有怎么发育。声音还有些尖细,不辨雄雌。 所以宋翊才会凭着她身上的衣着先入为主以为她是男儿。 衡玉微微扬起唇角,“不知道将军有没有打算收养一个绝不输男儿的女儿为您与夫人养老。” 宋翊一噎,随后朗声大笑起来。 “英雄尚且不问来处,况乎性别,吾儿有此雄心,极好!” 听到宋翊对她的称呼,衡玉微微松了口气,知道宋翊已经打算收养她了。 “义父。”她开口唤道。 却见宋翊突然正色起来,极为认真对衡玉道:“玉儿,以后就唤我为父亲吧。” “待回到青城,我便请族老开宗庙,将你写入族谱之中。” 将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写入族谱,这件事操作起来衡玉是知道有多难的,宋翊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更不可能不知道。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衡玉垂下眼,心叹莫非是宋翊看出了她的打算,而他则打算成全她?! 衡玉没有说话,也无从知道答案,只在心底记下了宋翊对她的拳拳爱护之情。 一路疾驰,终于赶在太阳落下前回到了青城。 远远望着青城有些破旧却高耸的城墙,衡玉心下暗暗点头。青城是挡住外族铁骑南下的屏障,凭这样的城墙,倒是可以的。 目光流转,看向城墙上驻守的士兵。 士兵们手执长/枪,精神抖擞,倒是他们身上的甲胄让衡玉微微蹙起眉来。 这样破旧的甲胄,根本无济于事,只能起到个心理安慰的作用——聊胜于无罢了。 宋翊一行人到了青城门口,正在排队进城的百姓和驻守的士兵全都恭恭敬敬行礼问好。衡玉细细观察,倒是可以推断出宋翊在军民心中颇受爱戴。 但入了青城,衡玉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城池虽大却也荒凉,街上叫卖吆喝的声音十分零散。 擅武治不擅文治。 她下了如此评论。 马匹入城,宋翊带着衡玉一路直奔位于城中间的州牧府。 宋翊让下人领着衡玉去梳洗一番,自己直奔内宅先去与宋夫人通气。 不过他倒是不担心说服宋夫人这件事。他家夫人自来心软,单是听到衡玉的身世怕是心底已经应允下来了。 最后果然不出宋翊所料,宋夫人很爽快地接受了衡玉这个女儿,并且在心底隐隐期待起见到衡玉来。 她与夫君相知相识二十余载,夫君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 而夫君如今竟对这个女孩如此推崇看重…… 简单洗了个澡,把脸上的风沙洗去,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裙,衡玉就被侍女领着前往内院拜见宋夫人。 宋翊与宋夫人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椅子上等着,不多时就听到门口传来放轻的交谈声,再之后,一个身着浅色衣裙,发梳成双髻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脸上还带着些稚气未脱,但当你看到她的眼睛的时候,却很难把她再当成一个普通的孩子看待。 她的瞳色偏浅,摄人心魄,一望过去就让人难以马上挪开视线。目光流转,似乎有淡淡的威仪蕴藏在其中。 但当她缓缓勾起唇角笑起来时,眉眼间的凌厉瞬间消散。 虽然现在衡玉脸上缺少血色,也没有长开,但宋夫人已经可以猜到她日后长成的风姿。 心底不由得更添喜爱。 没有哪个大人会不喜欢精致漂亮的孩子。 宋夫人原本听了宋翊对衡玉的描述后,就开始期待起见到衡玉。直到看到她的这一刻,才发现这个女孩果然无愧她夫君话中的推崇。 20.奉天子以令天下 “父亲,母亲。”衡玉款款行到两人前面,冲他们行礼问好。 “玉儿。”宋夫人起身,牵过衡玉的手细细打量她,又摸了摸她瘦削的脸颊,目光中满是温柔。 “玉儿饿了吗,底下人已经准备好晚膳了,我们三人就一道用晚膳吧。”宋夫人牵起衡玉的手后,不由心下暗自蹙眉。 太瘦了,根本摸不到一点肉,可想而知之前是受了多少苦。宋夫人当下更为怜惜,说完这番话后也不需要衡玉回应,直接吩咐下人前去摆膳。 宋翊看得有些无奈,心底又有些感慨,扭头对衡玉道:“你娘亲她性子就是这样。” 衡玉笑着点头应是。 “往后在自己家里不要拘谨,喜欢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提。”宋夫人补充道,就怕这孩子在太守府里拘谨了,她和夫君也会有照看不到的地方,这孩子不说,苦的就是她自己了。 当然,系统如果知道宋夫人心里的想法一定要感叹她想多了,它家零在条件许可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 “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就让裁缝入府为玉儿你量身裁衣,多做几套换洗的衣物。准备入秋了,便连秋日的衣服也一道裁制了。”宋夫人牵着衡玉的手走去用膳,边走边细声对她说道。 衡玉在一旁扶着宋夫人,安静听她说着,时不时轻笑着应上两句,气氛极好。 宋翊跟在后头看着,心下多有感叹,他整日在军营中练兵,夫人一人呆在府内着实无聊了些。如今玉儿来了,自己夫人如此开怀,宋翊对衡玉更添了几分喜爱。 这一场晚膳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极为丰富的了,有荤有素。但衡玉很克制,这具身体已经饿了多日,平日里又极少食荤,一下子用膳需要注意一些,以免坏了肠胃。 宋夫人原本还想提醒她,但看到衡玉自己就有注意到这一点,也就放了心。 吃过晚膳,三人又聊了一会儿,主要是衡玉把自己编造的身世告诉给宋翊和宋夫人。 不多时,天色完全暗了下去,衡玉脸上难免流露出几分倦色,宋夫人瞧见,就打发她回去休息了。 短短时间就经历这么多事情,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更何况是个这么瘦弱的半大孩子。 送走衡玉后,宋夫人和宋翊回了就寝的房间。命下人全都退下,宋夫人也不假人手,走到桌边拨了拨灯芯,为这昏暗的室内添了几分亮光。 “若是将玉儿写入族谱,你可还打算从族中过继他人到我们膝下?”宋夫人坐回到宋翊身旁,如此问道。 这些是他们前几天说好的,但还没有付诸行动就出了匈奴袭击村子的事情,这件事就给耽搁下来了。 不过现在有了衡玉,再看丈夫对衡玉寄予厚望的样子,宋夫人也要重新问问丈夫的打算了。 宋翊冷哼一声,“族中那些人岂是好相与的。幼时我父母早亡,被族人算计,差点保不下父母留给我的东西。也就是这些年我立了军功起来了,他们态度才好转的。如今族中除了乾五兄一家还有他生的儿子沐三郎外,其他人我还看不上。” 宋夫人轻叹口气,“阿沐是好,对我们夫妻也孝顺,乾五兄夫妻也是极好的人,但是乾五兄他们膝下也只得了阿沐这么一个独苗苗,过继给我们是根本不可能的。” 听到宋夫人这么说宋翊并不意外,前段时间他们沟通得出的结论也是这样的。 宋翊耐心将自己今天对衡玉的印象全盘托出,最后总结了一句,“吾儿定非池中之物。” “夫君是想……” 宋翊爽朗一笑,牵起宋夫人的手,笑问她:“夫人不见武帝时护国宁将军、仁宗时诸葛皇太后乎?” 武帝时护国宁将军昔日七征匈奴,七战七捷,她在一日,匈奴便不敢异动一日。 仁宗登基时年仅四岁,主少国疑,危急关头诸葛太后垂帘听政,颁布下一系列措施稳定朝政,并且发展民生,为仁宗朝的开明盛世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后来仁宗大婚,诸葛太后也没有迷恋权势,将政务全部还于仁宗,自己则退居幕后不再过问朝政。也是因此,仁宗对诸葛太后更加孝顺,并成就了诸葛世家近百年荣光。 此两人皆是一时女中豪杰,名垂史册。 虽然在两人之后女子地位有所下降,但也不算低,本朝律法是允许女户存在的,不过条件会苛刻许多。 但是有珠玉在前,宋翊觉得自己的盘算也未尝不可。 他拼死拼活打拼下来的家业,为何要交给一群曾经算计他企图从他身上谋求利益的人。 宋夫人被宋翊话中隐含之意惊到了,但再一细想,也含笑点头,“若玉儿当真有此心,自是极好。往后有玉儿给你我养老送终,也算是了却了你我一番心头事。” 宋翊不再言语,只是心下感叹,衡玉怎么会没有这样的心思,他正是看出了她有这样的心思,才会下定决心将她记入族谱的…… 次日,宋翊按照往日的习惯,卯时刚过就起了身。 他是武将出身,多年征战战功积累最后升任太守,后改太守为州牧后上任成为并州牧。 州牧府内有专门修建的练武场供他每日晨练。洗漱完走到练武场时,天刚刚破晓。 所以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练武场门口看到穿戴整齐的衡玉。 他转念一想已是了然,轻笑问道:“玉儿可是要晨练?” 衡玉点头,“还请父亲不要吝于指教。” 练武场两旁放置有各种武器,宋翊提了自己用得最顺手的长/枪在手里,手腕一挑挽了个枪花,“吾儿有何志向?” 宋翊也不知道自己期待从衡玉嘴里听到什么答案。昨日种种迹象都表明,衡玉心里的盘算绝不小。 衡玉束手,认真答道:“帝权旁落,玉愿匡扶社稷。” “哐当”一声,宋翊手里本握着的□□直接掉到了地上,发出极清脆的一道声响,在这悄然无声的环境中,有如一道惊雷。 不,真正的惊雷明明是衡玉刚刚那句话。 衡玉并不意外宋翊的反应,她静静站在那里,等宋翊自己回过神来。 半晌,宋翊才沙哑着嗓子问道:“你早起来这练武场所为何事?” “乱世之中,玉只求习得自保之力。” “可能坚持?” “必日日不辍。” 宋翊认真地看了衡玉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道:“往后每日卯时过来练武场。” “喏。” 宋翊脚尖一动,躺在地上的□□被踢起来,他手一接,重新将□□握入手中。 往前一挥,磨得锋利的枪头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来。 “可曾识字?” 每个世界的语言体系都有不同,系统虽然接收不到她的记忆,但已经为她更改好了语言体系。 故而衡玉回道:“已通读《春秋》。” 宋翊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衡玉只是个普通的小村子里的孩子,只不过是机敏聪颖心中有所盘算罢了。 但如今纸张没有发明出来,只有竹简载字。书册昂贵,且垄断在氏族手里,能够寻到《春秋》就能说明衡玉以前的身世并不普通。 而且通读是什么概念。《春秋》较之其他四书五经更为晦涩,即使年龄比衡玉大上一轮的人都不敢言自己通读了《春秋》。 昨天宋翊只是简单问了衡玉的一些情况,倒没有深入了解,所以才会被她今日之话惊到。 “吾儿是在何时读的《春秋》?” 衡玉早已想好了理由,“玉的师父身世来历成谜,却有一身好学问。十几年前来了我们村子定居,与我家比邻而居。后来师父惜我之才收我为徒,《春秋》就是师父口述教导我的。年前师父染了伤寒,已经病逝。” 至于师父的身份,都定性为来历成谜了,如果宋翊要问她,也只能够一问三不知了。 谁想宋翊却问都没问就接受了她的说辞。 因为比起生而知之什么的,有个世外高人教导,再加上自己天资聪颖,所以才能那么快就学完《春秋》的说法更加容易为人所接受。 而且乱世之中,多有隐居于世外的贤士高人,衡玉如果当真有幸遇到这么一位高人,也是她的运气。 宋翊沉思片刻,昨晚他原是打算先让衡玉跟着先生习字,跟着他学习武艺,待学了一段时间字后再来帮他处理政务。 谁知道衡玉的进度快得喜人,自己又足够自觉。当下他的打算要再改一改了。 宋翊缓声道:“等会练完武吃完早饭,玉儿去我的书房为我整理文书可好?” 衡玉欣然应下。 她故意告诉宋翊自己已经通读《春秋》,就是为了让宋翊提高对她的评价,让他意识到她说的那句话并不只是玩笑,而是真的有那个可能去实现。 从昨天的接触来看,她知道宋翊其实是一个颇为宽容的人,他没有雄心,但他对于有雄心的人报以的是欣赏培养态度。 如今看来,事情皆如她所料。 太守府的早饭极简单,但相较她昨天吃的那个难以下咽的面饼已经算是极美味的一餐了。后世的很多调料现在都找不到,就连食盐都是一种极为昂贵的调味品,她无法强求太多。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衡玉慢条斯理的吃完了这顿早饭。 如果不是知道这顿早饭的滋味真的很一般,系统看衡玉吃东西的姿态,还以为她在吃什么美味奇珍呢。 果然不亏是我家宿主,处变不惊,淡定自若,棒棒哒。系统心里喜滋滋。 【零你在想什么?】一边吃饭一边神色深沉,系统美完之后为表示它与衡玉的默契,暗戳戳问衡玉。 “啊。”衡玉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慢吞吞回道:“我在想,我以后一定要大力发展古代的美食行业。” !!! 再见! 今天也是一个只想躺尸罢工的系统。 21.奉天子以令天下 吃过早饭,衡玉招来昨晚宋夫人安排到她身边伺候的贴身婢女,让她领着自己去书房。 阳光洒下,书房被映衬得亮堂堂的。书房里,宋翊已经跪坐在案桌前,低头批改公文,直到察觉到门外的轻微交谈声方才从一堆竹简中抬起头来。 衡玉先向宋翊行礼问好,宋翊点头,指着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衡玉坐下。 衡玉上前两步,学着宋翊跪坐于几前。 她早在踏入书房时就已经发现书房内除了宋翊没有其他人,于是出声问道:“父亲麾下没有重用的文臣吗?” “并无。” 衡玉算是知道这青城明明是并州最大的城池,为何城池内却如此破败荒凉了。 宋翊是典型的武将做派,让他领兵打战可以,治理民生可就难倒他了。 治下民生之事应该交由信任的文臣负责才对,宋翊本就不通其中精髓,勉强为之,并州又地处西北荒地,再加上战乱频生,异族多次袭扰城池,民生能好才怪。 衡玉轻轻呼了口气,“玉斗胆问父亲这是为何?” 宋翊道:“我年前刚刚接手并州,这一年时间只能将并州军队掌控在手里,至于政务……” 他苦笑了下,“让为父上阵杀敌,为父一定第一个纵马杀去,但这政务实在是恼人。宋家又是以军功起家,族中弟子多不通文墨,现在也只有族中的沐三郎跟在为父身边帮忙处理一些事务了。” 如此倒是她没有了解清楚情况了。 既没有肃清并州政务,又难从家族找来助力,难怪会是现在这番局面。 衡玉倒也没有好高骛远,她理论上的东西有很多,但能不能用,要怎么去用,还是要先把情况了解清楚。 于是衡玉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史书吏律找出来阅读一番,完全了解清楚情况。 幸而宋家虽然以军功起家,但也是世家,族内不缺乏各类书籍,倒是能满足她现在的需求。 这段时间里,衡玉每日早起与宋翊一同晨练,并由宋翊亲自教导她习武。 这具身体先前孱弱只是因为营养摄入不足,如今在州牧府中养了几日面色已经红润不好,力气也渐渐凝实,倒是个极好的练武苗子。 虽然如今练武已经有些晚了,但衡玉在习武方面的天赋可以弥补很多东西。 而且她本就不打算把自己培养成武将,若是上战场,她给自己的定位是帅而非将——运筹帷幄,统领全局,不必自己亲赴最前线上阵杀敌。 练武渐渐有了成效,她瘦削的身子也渐渐养出了些肉,抽条一般长高了起来,现在看着倒像是十二三岁的模样了。 应她的要求,宋夫人命人给她裁剪的衣物大多都是行动方便的男子款式。 合身的衣着,再加上一身从容淡然气度,挺拔站在那里,明明就是个风采绝佳的少年郎君。 这段时间,宋翊书房里的藏书衡玉也差不多翻阅完了,对这个时代的历史背景也更加了解了。 这个时代的确如系统所言,与东汉末年的情况有些相似。 前朝苛政猛于虎,又多降天灾,昔日魏□□以微末之身起事,辗转征战近二十载,终于一统大半山河,立下国号为“魏”,并将国都设在了洛阳。 随后的几任帝王都能励精图治,也曾迎来开国盛治。武宗时期有护国宁将军七征匈奴,威震边境战功赫赫;仁宗时诸葛太后以及仁宗都注重休养生息,发展生产,立下盛世根基。 但曾经再恢宏的帝国也终有走到末路的时候。它曾经朝气蓬勃,执政者们对重重弊端大刀阔斧,但到了今日,它身上的暮气已经越来越重了。 屹立了三百年的魏国逐渐老去,皇帝势微,外戚掌权。当外戚威胁到了皇权时,皇上提拔身边重用的宦官与外戚进行对抗。 但当宦官也开始尾大不掉欺上瞒下时,高居庙堂之上的帝王的眼睛彻底被蒙蔽住,帝权开始了真正的旁落,帝国也走向了最后的末路。 衡玉倚着窗台往外眺望,恰能看到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懒洋洋洒在她的身上,像是踱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她伸出纤细的右手,细白的手腕稍稍露出,捧起了直射入室内的余晖。 如今这些光芒,就是这个帝国最后的光辉了。 衡玉将右手合拢,紧握成拳。 就像是握住了大魏最后的气数。 另一边,宋沐处理完政务后,与宋翊打了招呼过来书房拿一些有关兵法的书,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宋衡玉。 他没有见过衡玉,先前宋翊将衡玉带去祠堂写入族谱时,只带她拜见了宗族里的宗老们。他们这些同辈的人还不曾见过她,但这并不妨碍他猜出衡玉的身份。 原本应该是要避开的,或者是提前与她打个招呼,但宋沐触及到她的眼神时,突然就怔住了。 那样锐利的,又带着些志在必得的眼神…… 衡玉察觉到不对瞥过去时,恰好对上宋沐的视线。她微微垂眼,敛去眼底的锋芒,从榻上缓缓站起身来,与宋沐点了点头,就握着手中的竹卷与他擦肩而过,直接离开了书房。 第二日一大清早,衡玉用过早膳后就去了宋翊办公的地方找他。 “小姐,大人请您进去。”守在门口的侍卫为她进去通报,片刻后出来如此对她道。 衡玉缓缓推门走了进去,见到跪坐在宋翊身旁的宋沐时略微讶然,不过她掩饰得很好,一派波澜无惊地走到宋翊面前,“父亲。” 宋翊正在翻看附近县城递上来给他的信报,听到衡玉的话抬起头来,笑着对她道:“玉儿来了,快过来,为父给你介绍一下你沐三兄。他与你同辈,在族中行三,略长你五岁。” 衡玉顺着宋翊的话对宋沐略一颔首,“沐三兄。” 宋沐回她一礼。 两人见礼后,宋翊才问道:“吾儿所来为何事?” 衡玉在宋翊另一边坐下,缓缓开口道:“听闻父亲近日以并州牧的名义发布了招贤令?” 宋翊点了点头,并不意外衡玉会知道这件事情,“为父不善政务,你沐三兄在这方面倒是颇有天赋,但只凭他一人之力也难以应付整个州府的政务。所以他提议为父颁发招贤令,以求并州中有才能之士出仕做官。” 宋沐坐在旁边听到宋翊这般夸他,当下站了起来,束手道:“大人过誉了,沐尚未加冠,怎担得起如此重任,不过是蒙大人看重罢了。” 宋沐只有十八,眉眼雅致,气质温和淡然,一身平淡无奇的青衫硬是给他穿出了几分秀雅气度。 宋翊听他这般自谦,显然已经习以为常,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衡玉静坐在一旁看着,待宋沐重新坐下才出言道:“识人擅用,父亲这般就很好。而沐三兄有才,父亲缺贤良有才之人,故而用兄长,兄长不必如此自谦。” 不过三言两语,就将有些疏远的“沐三兄”换成了更显得亲近的“兄长”。 一直在暗暗观察衡玉的宋沐眼底更添满意。 这般气度的人,即使她只是一个女子…… 衡玉并不知道宋沐在心里怎么想她,她将自己手里握着的竹简摆到宋翊眼前,“父亲求贤,问策。儿有三策,不知父亲可愿一观?” 宋翊略有些讶然,“玉儿啊玉儿,为父还以为你会多沉淀几日。”却没想到衡玉如此快就将策论呈到他面前了。 是过于自傲还是当真有所成算,宋翊看着那卷未被展开阅读的竹简,眼里带着几分兴味。 “时不我待。”她如此回道。 “况且我这篇策论写得如何,父亲一观便知。” 宋翊将竹卷缓缓展开,从头慢慢看下去。 他原本对此并没有抱有很大的希望,只是为了全玉儿的面子才看下去的,谁知道越看越入迷,看了一遍后又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细细品味,越看越是觉得极具可能性。 “父亲觉得可好?” 宋翊看得太过沉迷,办公的时候宋沐为宋翊下属,不便唤醒宋翊,衡玉便亲自出声打断了宋翊的沉思。 宋翊这才回过神来,将手里的竹简放下,顺手递给了宋沐。 宋沐早已可以做到一目十行,但看手中的竹简时却是一点点细细品味,眼前笼罩的一团迷雾也随着阅读下去而逐渐拨云见日。 若将青州比作一盘棋局,他如今已懂得该如何如臂指使,步步经营。 明明竹简之上只有寥寥数语…… 这般言简意赅又直指中心,真是可怕,也真是……让人心生折服。 宋沐看着衡玉,眼中盛满赞叹。 宋翊身子向衡玉方向倾了倾,显出几分迫切来,“你方才言有三策,可这竹简上只刻有一策,其余两策呢?” 说到后面,颇有些急迫起来,他虽然不擅政务,但身居高位也练就了眼力,衡玉这一策非常实用而且如果推行下去绝对可以刺激经济增长发展民生。 这第一策已让他感到惊艳,其余两策又是如何? “女儿想以这第一策为敲门砖,让父亲信我才能。至于其它两策,只希望父亲能够另外拨给我一些得用的人手,我会直接将成果摆在父亲面前。” 宋翊摩挲着手中竹简,虽有些遗憾不能立马看到其余两策的内容,但也干脆利落应许道:“可。” “至于人手……” “我心中已有人选。”衡玉打断宋翊的沉吟,沉声道:“我想要军中修造兵器的工匠十名,其余各类能工巧匠来者不拒。” 宋翊微微蹙起眉头,开口的时候话语里掺杂着几分疑惑,“只要工匠?” 衡玉肯定点头,“若是我拿不出成果,怕是父亲也不会将最好的人手派给我,倒不如先一步一步来。” 一开口就想要他手上最好的人手。 宋翊朗声笑起来,“那玉儿就凭本事来拿吧。” “固所愿而。” 22.奉天子以令天下 自那日从宋翊手里要到想要的人后,衡玉的行踪一下子变得神出鬼没起来,有时还会领着人驾马外出几日,也没有给个确切的准信。前段时间还问宋翊拿了州牧手令去盐场一探。 待几人风尘仆仆回来后,宋翊好奇去问,衡玉笑而不答,宋翊再派人去问跟随衡玉同行的几位亲卫。 跟着衡玉的几人都是宋翊拨给衡玉的侍卫,但跟了衡玉几个月,如今已经算是衡玉的心腹了。 宋翊只能看着他们脸上的喜色心下揣测,却根本问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莫不是玉儿想出了什么可以让盐场提升产量的方法? 这个念头一出,宋翊自己就先摇了摇头。 煮盐之法传到如今已经几百年,单凭人力烧煮制得的食盐产量太少,根本难以供应天下人,以至于盐价高昂,但盐又是百姓家中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 这几百年间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去改善煮盐之法,但始终都不得其法。 不过,若是真能改善呢…… 因为煮盐产量极少,朝廷并没有将盐业收归国产,产盐得到的利润皆归个人,只要按率纳税即可。不过因为盐业背后所耗费的人力以及所蕴含的利润,向来只有士族和官府会去煮盐制盐。 衡玉也正是知道朝廷没有垄断盐业,这才动了开盐场的念头。 而宋翊猜不透衡玉这番动作背后的深意,也越发期待起衡玉将要展示给他的成果了。 要做的事情大多都安排下去,衡玉也就闲了下来,只等着成果出来。 最先出来成果的是纸张。 这个时代还在用竹简,将字刻于竹简之上,不仅耗时耗人力,还不易随身携带以及保存。 前世时文姬归汉这一典故为何传唱千古,就是因为蔡文姬过目不忘,归汉后默下诸多失传的书籍,以至于有大批璀璨文化不至于埋没于战乱之中。 知识垄断在士族手里,寒门士子想要求学简直难上加难。正是因此,朝堂几乎成了士族的一言堂,重要官位皆被士族把持,帝王手里最为重要的选官任官权利也被士族瓜分掌控,隐患无穷。 只要造出平价纸,她便可以在天下范围推广平价纸,随后在全国境内修建脱胎于图书馆理念的馆藏阁以供天下人免费借阅抄写书籍,以平价纸、馆藏阁收揽天下士人之心。 再往后看,有了平价纸,她就能推行教育,一步步将选官任官的权力从士族手里重新收过来。 造纸、制盐之法,皆可利天下。衡玉上一个世界时,为了方便往后的任务,有专门去了解过造纸以及制盐的过程,她从宋翊那里寻到了能工巧匠后,便开始命人去研究这两样东西。 衡玉将工匠呈上来的纸张摊开在书桌上,执起毛笔,在光滑没有瑕疵的纸张上落下字迹。 字迹行云流水,洒脱随性。 “没有渗墨。”衡玉搁下笔,执起纸张翻看背面细细查看,肯定道,“上品纸张。” 围在一旁的几个负责制纸的工匠们脸上立刻露出喜色,“这真是……这真是太好了!” 宋翊给她的工匠皆是行业内的能工巧匠,钱财不缺,沉淫钻研技艺几十年,孜孜不倦追求的就是精湛技术。 对于这些工匠而言,有幸能够参与到研发纸张这一如此重大的发明过程,简直是一件极大的幸事。 纸张替换掉竹简必是大势所趋,他们这些工匠的名字也会随此流芳千古。 士农工商,名声对于他们手艺人而言,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还请女郎君为纸张赐名。”渐渐平复心情后,隐隐被推为众工匠之首的冯平拱手道。 “此纸出自我并州,日后定当天下闻名。世人对并州的印象,大抵是苦寒之地,常年有匈奴袭边,就让我并州,随着这纸张一起名扬四海吧。” 衡玉轻笑道:“此纸名为——并州纸!” 纸张已经出现了,接下来该配套出现的就是活字印刷了。 衡玉心里有了计较,交代工匠下去扩大纸张的生产,顺便找了木匠,把活字印刷的原理告诉他们后,就让木匠暂时先将常用的字雕刻出来。 她安排好这些事情后,重新回到书房,在洁白无瑕的并州纸上慢慢默出前世背得滚瓜烂熟的《春秋》。 经历了四个世界,每个世界里她都和经史子集打过交道,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多文献她已经熟记于心。 这个时代,因为战乱还有世家把持书籍等原因,有许多有名的文献在市面上都失传了。宋家藏书不少,但并没有《春秋》。 衡玉默出《春秋》,既是为以后打算,也是想要收一个人的心。 ——宋沐! 衡玉给宋翊提出的第一策,是关于民生方面的一些建议。她没有刻意去了解宋翊是怎么做的,但她曾听宋翊说过,他将这些事情都交给宋沐去安排了。 而宋沐做出的成果,由近些日子逐渐变得热闹起来的青城集市就可见一斑。 她心中想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亲力亲为无法兼顾,只能去收揽人才为她所用。 宋翊的招贤令发布出去已有三月,前来的人并不多,里面也有不错的人,但也只是不错而已。 真正顶尖的那一批人已经察觉到时代的风云跌宕了,但局势尚且不明朗,他们都还在观望着。而衡玉的眼光从一开始就汇聚在他们身上。 只不过那些人她现在也只能肖想肖想了,但她身边这位精通内政、擅治民生的人才,衡玉可不打算错过。 空闲时就动手默一些,不过十日,就将《春秋》全文都默出来了。 她自己动手将纸张订成册,最后在书的封皮上落下力透纸背的《春秋》二字。 摸着有些薄的书册,衡玉心下感叹,若是将全文刻在竹简上,成书起码要堆成一小堆竹山,但写在纸上只是如此薄的一本。 连她这个只是用了三个月竹简的人对于纸张都如此惊叹,那像宋沐等只用过竹简的人呢? 宋沐生辰那日,照常过来州牧府处理公务。 宋夫人一向喜爱这个族侄,特意为他准备了午膳。盛情难却,宋沐便与宋翊一家三人一起用了午膳。 午膳过后,还不到下午办公的时间,四人便挪了位置到院落亭子里坐着吃茶。 当然,衡玉对于这些加了各种诸如蒜等奇怪调味品的茶是没有兴趣的,她默默喝着晾冷的凉白开,心下已经将研制出后世常喝的茶叶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毕竟茶也是一种利润极大的东西。 发展民生要钱,建造军队要钱,修建城池要钱…… 赚钱如今是摆在她面前的最重要的事情。 喝过茶后,几人就把自己给宋沐准备的礼物都拿出来了。 宋夫人送给宋沐的生辰礼是一块品质极好的玉佩。 所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礼记》里也说过,“君子无故,玉不离身”,送家中儿郎玉佩是一种极好的寓意。 宋翊送给宋沐的则是一柄佩剑。当下讲究君子六艺,宋家又是军功起家,宋沐本身的剑术是极好的。 到衡玉的礼物时,宋翊冲她挤挤眼,“玉儿,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压力。” 昨天宋翊拿着要送给宋沐的佩剑走回内院的路上遇到衡玉,他略显得意地向衡玉展示佩剑,结果得到了个颇为冷淡的回应。 宋翊对衡玉的态度不是很满意,于是问起衡玉准备的礼物,谁知道衡玉藏着掖着一直不说,宋翊无法,知道衡玉如果不想说,他无论如何都撬不出来。也只能憋着等到现在扳回一局了。 衡玉凉凉道:“我对父亲的童心感觉更有压力。” 就算是端正若宋沐,都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笑意来。 宋夫人更是笑得花枝乱颤,指着衡玉道:“偏你促狭。” 宋翊讪讪而笑,也不再说话了,只不过还是在看着衡玉,明显是打算等她拿出礼物了再扳回一局。 衡玉的礼物是放在一个极精致的檀木盒里,她将檀木盒推到宋沐面前。 因刚才宋翊与宋沐的对话,宋沐心下对于衡玉送的礼物没有把握,接过后便打算直接放在一旁。 不等宋翊出声制止,衡玉便先笑而道:“兄长还是将盒里的礼物拿出来吧,衡玉肯定兄长一定会喜欢。” 宋沐一怔,但这三个月相处他也知道衡玉不是空口放言之人,于是缓缓将木盒掀开。 他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先是一怔,接着面容一肃想要伸手进去翻看,却又在手将要碰到书籍时停住了动作。 他走到一旁就着旁边盛放的清水洗了手,用干净的布擦干手后,才走回原来的位置,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神色极为肃穆,动作轻缓地将里面那本《春秋》拿出来缓缓翻动。 一边翻动,一边摸索着纸张,还细细看了纸张正反双面是否存在渗墨现象,眼里流露出几分难以克制的欢喜来。 片刻,宋沐抬起头来,略有些复杂地看着衡玉,“传闻先帝时严宇严大人曾经发明造纸术,只是因为严大人犯了大罪,造纸术才没有流传开来。这就是传闻中的纸吗?” 衡玉曾经翻阅过史册,自然也知道严宇这么一个人,但她回道:“严大人发明的造纸术未经改良,生产出来的纸张泛黄粗糙,而且渗墨严重。这一并州纸是由我并州工匠研发而出。” 并州工匠研发而出…… 为什么在衡玉之前都没有人研发出过纸张,而衡玉得到这些工匠后却研发出来了。虽然衡玉说纸张是由并州工匠研发,但宋沐猜测这其中一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宋沐微微吐了口气,“并州纸吗?这纸张可能扩大生产?” 衡玉一笑,自信道:“可供天下士人。” 宋沐突然站起身,对衡玉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并州纸可收天下士人之心。沐代天下寒门士子多谢女郎君。” 纸张出世,对哪些人的影响最大。 不是世族,也不是那些面朝黄土以土地为生的农人,而是天下寒门士子! 宋沐对她的称呼一变,衡玉就知道自己的盘算已经成功了。 23.奉天子以令天下 衡玉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这两年里,她成功研发出了纸张,并且趁着闲暇时默出了她记得的一些春秋时期的名著,应用活字印刷术已经将它们印刷成册。 但经过与宋沐的商讨,两人只是默默安排好了一切,却没有立刻将纸张推出。 时机未到。 而盐场制盐的方法已经完全替换成了晒盐法。运用晒盐法,不仅扩大了盐的产量,也大大节省了烧制食盐的人力。 在古代,人力就代表生产力,解放出的一大批劳力可以安排去做很多事情。 食盐推出后,衡玉便直接传出消息,吸引天下盐商前来并州。 以往时常被人忽视的并州,突然间吸引了天下人的目光。 衡玉采用贩卖盐引的方式聚集财富,并且严格控制盐价,在天下间推行平价盐,以图收天下百姓之民心。 以往盐利掌控在士族与朝廷手里,朝廷那边衡玉已经提前花大价钱收买了皇帝身边的宦官,并且为皇帝的内库贡献了一笔极厚的财富。 有钱能使鬼推磨说得果然不错,皇帝的内库早就因为近些年大兴土木而挥霍一空,衡玉给了钱让他能够维持住自己的奢侈糜败生活,这位皇帝别的不说,做生意还是很诚信的。 在士族因为利益受损而上奏,试图将并州牧宋翊拉下马时,皇帝不断和稀泥偏帮,宦官们也一直在皇帝面前为宋翊说好话。 皇上这边得不到助力,并州又地处边境,士族鞭长莫及,也只能心中暗恨却无计可施,任由平价盐推行天下。 平价盐之后,衡玉派人前去购买的茶山已经成熟,茶农也已经按照衡玉的要求晒制炒煮茶叶。 茶叶走的是高端路线,比起平价盐来牟利更甚,衡玉贩卖茶叶十分低调。 自古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她假借商人之名将制好的茶饼呈献给皇帝与士族,待士族饮茶叶成习惯后,立马派自己人前往全国各地贩卖茶叶。 与此同时,将手底下培养出来的一批商人派往全国一些重要城镇开设茶坊。 茶坊的布局清幽宁静,面向的人群是世家大族。明面上是贩卖茶叶提供给士人一个聚会的场所,暗地里却是为了收集消息传递消息。 她只负责出策调度,具体流通过程一点手也不沾,以至于无人知道这些茶叶是从并州推出的。即使有人追查,也只能查到那几位已经投靠衡玉的大商人身上。 银钱短缺的事情暂时解决了,衡玉的目光放在了军队上。 乱世之中凭借什么说话,凭借的是诸侯手里的军队。 有了军队,在这乱世之中才有说话的底气。 宋翊每日都会去巡查军营,这一日他按照往常的习惯骑马出城前往军营,正好碰到骑着马在城门口等着他的衡玉。 “父亲。”衡玉骑着马上前与他见礼。 她如今一身男装,行礼的时候显得极为干脆利落。 穿男装倒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女子身份。实际上,她从未掩饰过她是一个女子,穿男装也只是为了便于行事。 有人因她的身份性别轻视她,但那样的人,于时事政局没有半分影响,衡玉也从不会庸人自扰。 推广食盐茶叶的时候衡玉也没忘记在军队里推广马蹬,在马蹄上钉上铁马蹄。 有了这两样东西,本就悍勇的并州军队在去年匈奴袭境时直接将他们杀得大败。这在护国宁将军之后魏国军队对匈奴的战争中,还是少有的一次大胜。 而推广这些东西的衡玉,在士兵心中也留了名字。 “玉儿如今是要把眼光放在军队了吗?”宋翊好笑地看着她。 宋翊此人,是一个合格的将领,对于权力却看得极淡。衡玉正是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行事之间才会如此锋芒毕露。 衡玉意在天下,宋翊看出来了,一直默默支持,即使她不断接过他手中的权柄也不在意。可以说正是因为宋翊的无条件支持,她才能那么快的实现自己心中的想法。 如果没有宋翊在人力财力上的支持,衡玉的想法再好,手上也没人没钱,根本难以实施她心中的盘算。 “父亲可会怪我?” 她并不打算掌控军队,并州军的最高将领还是宋翊。但并州军是她发家的最大本钱,她一定要在这支军队上烙刻下她的痕迹。 “若是心有担忧,便还为父一片朗朗乾坤。这天下……乱得够久了。”宋翊如此叹道。 时势政局如何,他没有那样的眼光谋略去分析,但衡玉与宋沐早已将一切摊开了告诉他。 乱世将起,群雄早已出现割据之势,他空有守成之志没有霸主之心,在这乱世中即使可以割据一方将来也免不了被吞并的危险。 但他欠缺的东西,衡玉有。 朝廷空有其名,却袖手江南旱情,拨下的粮草聊胜于无。各地百姓也多有苦难。衡玉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利国利民之举,宋翊看得清楚,也足够清醒,所以一直给予衡玉最大的支持。 衡玉与宋翊一并驾马前去军营。 军营内,士兵正在进行马上训练。衡玉看着这些精悍的士兵,目露赞叹。 宋翊与她一起站在高台之上。瞥见她脸上的赞叹,宋翊伸手指着下方正在进行训练的军队,“吾儿想要,就自己去拿吧。” 随后的两个月里,衡玉直接从太守府搬来了军营,与士兵们同吃同住。 她习武时日尚短,本身力气也不突出,靠武力的确很难征服所有人,所以第一个月里,她主要展示了自己的韧性。 锲而不舍,屡败屡战。 一个月后,她已经折服了军营里大半的人。还有小半人虽然没有足够信服她,但如果她调遣他们的话已经是政令畅通,不会再有人阳奉阴违。 在这种情况下,衡玉把自己命人研发出来的十连弩/箭拿出来,直接配备给每一个骑兵;随后公布了针对士兵的一系列优惠政策。 “往后家中独子不可参军。” “往后征兵不会再实行强制征兵的举措,吾要并州儿郎皆以入军队为荣,皆愿为我并州死战!” “士兵每月俸禄多发一倍,家中有儿郎参军者,每月政府都会分发一批日常用品以作抚恤。” “凡我麾下之军,若是为守卫疆域而亡,家中老小,吾在一日便为诸位奉养一日。” “若是因战受伤,往后不能再上战场,吾会为诸位安排一些清闲的职位,此外每月都会发放一笔抚恤金给诸位。” “吾欲建演武场,供诸位士兵的子女前来就读,在演武场里,习文,亦习武。” 这一番动作下去,众人已是心悦诚服。 衡玉搬过来军营后,宋沐倒是时常过来找她。 宋沐是跟她最早的谋士,又是宋氏族人,精于内政,衡玉有很多事情都由他经手,情报组织的建立以及培养孤儿的事情都是交给他负责,就连正在筹建的演武场也是由他负责。 宋沐这一次过来就是和她汇报这些事情的进度。 他微笑着站在衡玉身后,听她这一番话,看她这一番手段下去,士兵们全都心悦诚服。 士兵全无后顾之忧,往后必是死战之师。而这一骁勇善战的军队,效忠的人是他的主公。 他的主公,已经越发有帝王气象了。 宋沐微微抬起头来,想起昨晚夜观星象,紫微星宿越发黯淡。 时机也将要成熟了。 * 并州彻底上下归心后,衡玉的及笄礼也到了。 她的及笄礼办得极为高调,就连远在洛阳的一些没有交情的世家也送来礼物。 笄礼之上,宋翊为衡玉取字明初。 ——昭昭我心,不改初衷。 宋翊为她取的字里,包含着他对她最大的期望与祝福。 正值乱世,他见过太多动摇初心面目全非的人了。明礼知进退,不移改初衷,也变得难得起来。 “明初,多谢父亲赐字。”衡玉一敛衣袖,行了大礼。 笄礼已过,并州也在顺风顺水发展着,士兵操练的事有宋翊负责,内政则有宋沐在,衡玉与两人沟通过后,化名宋宁,扮成男子,一人一骑离开了并州,南下往洛阳去了。 在洛阳隐姓埋名呆了半年,布局完成后,她先是回了一趟并州,呆了半年就又南下去了益州。 原本衡玉在益州呆了一年后,还打算前往荆州一趟,但宋沐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让衡玉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连夜快马赶回了并州。 * 兴平十年。 五月,扬州大旱。 六月,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自兴平八年到兴平十年,扬州已经连续大旱三年。连年歉收,赋税繁重,今年又有蝗灾,更是雪上加霜。昔日富庶如扬州地带,亦有易子相食的人间惨剧…… 衡玉放下手里的信报,脸色沉了下来。她将手里的信报递给宋沐,自己抿着唇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片刻,衡玉才轻声问道:“洛阳那边传来消息了吗?” 宋沐恭敬回道:“今早刚刚得到的消息,那位缠绵病榻数十日,前几日还昏迷了过去。如今已经药石无治。” 衡玉眼里划过一道厉芒,“就怕药石无治的情况下那位还要来一场最后的疯狂。” 就如同前世法国路易十五世那句非常著名的话——我死之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罢了,吩咐下去,让他们继续探查,每日都要飞鸽传书将情报送回并州。”衡玉吩咐了一句。 “还有,如果宦官要下手残害大儒官吏,我们那边的人能救就救,但一定要在保证自己安危的前提下行动。” 转移了一会儿话题,衡玉的心情也平复了些许。她静默立于原地,宋沐也不发一言站在她身边等着她的吩咐。 在脑海里不断回忆有关防治蝗灾的一些条例,搜刮出几条后,衡玉转过身来,直接提笔将这几条计策都写在纸上,随后递给宋沐,“这是有关治蝗灾的一些条款,你马上派人送去扬州。” 并州没有发生过蝗灾,衡玉却能给出防治蝗灾的条款。宋沐不是不惊疑,但这些年过去,他早已信服衡玉的能力。 “还有,将能调度的部分余粮,以商人的名义捐给扬州吧。能缓口气,就多缓口气吧,只要等到……等到……”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消散于这沉闷的夏风中。 六月底,蝗虫可以吃的流言在灾民身边不断流传。早已饥饿不堪的人面对这最后一根稻草,全都死死抓住。 铺天盖地的蝗虫最后成为了灾民的口粮。益州、洛阳等地,几位大商贾捐赠了一批粮食,为江南百姓稍微缓了口气。但是死亡的利刃仍然悬在他们头顶之上。 只要旱情一日不解除,粮价就一日不会降。 衡玉盯着信报上那高昂的粮价,回身问宋沐道:“派遣出海的船只回来了吗?” “昨日已经回到了东莱,明日便能入并州。” 她如今只希望外出的船队能够根据她画出的图案找到土豆和玉米。 “待他们回到后,便让他们过来见我。” * 兴平十年七月初,国丧的钟声在深夜里敲响,整个洛阳城都为之一震。 “陛下,去世了……”暗夜里,有人久久不眠。 “太子年未满六岁,主少国疑,今朝还有如诸葛太后一般的人物力挽狂澜否?” 益州、荆州等地,有人夜观星象,看到紫微星宿逐渐暗灭。 “紫微星灭,新的紫微星为何还不重新升起?” 夜幕中,有人如此疑惑道。 随后眼神一凝。 只见黑夜中有一道明亮刺破黑夜的星宿缓缓拨云见日。 “帝王气象已成,这个地方是——并州!” 24.奉天子以令天下 兴平十年七月中旬,先帝膝下唯一的子嗣、年仅六岁的嫡子魏季平继位为帝,其生母叶皇后晋为太后,原仲太后晋为太皇太后。 幼帝年幼,叶太后、仲太皇太后以及她们身后的叶家、仲家都希望效仿当年的诸葛太后,两大外戚之家开始明争暗斗,争夺家族未来几十年气运。 先皇刚入皇陵,太尉仲颖之妹仲太皇太后突然暴毙宫中。 太医院前去诊断,得出结论是患有心疾,近日操劳外加悲戚过度以至于心疾爆发。 太尉很清楚自己妹妹的身体,怀疑这是叶家联手宦官打压仲家。 当年仲家依靠仲太皇太后起家,如今太皇太后暴毙,叶家下一个要针对的,就是位列三公的他了吧。 他位列三公,任的是掌管军事的太尉,但他手上并没有直属的军队。 叶家则不然。 叶家乃普通农户出身,皆因先皇宠信叶氏,而叶氏之父叶信在军事方面也颇有才能,屡得提拔,如今已经位列大将军,掌洛阳禁军。 仲颖惶然,深怕叶信对他出手,当晚就召集名下谋臣共同商讨对策。 商量许久不得对策,最后,仲颖同族旁系侄子仲玉提议仲颖召外官进京节制大将军之势。 此言一出,立马被人否决。仲颖最信任的谋士田雎道:“外官领兵入洛阳,洛阳局势势必会更乱。” “诸位难道还有更好的计策?”仲玉此言一出,场面再次冷下来。 即便是坚决反对仲玉这项计策的田雎也无言以对。 仲玉沉声道:“外官入京,虽然会影响洛阳局势,却也可以节制大将军之势。太尉可以选择交好的州牧,传信让他领兵入洛阳,待他入洛阳后太尉可与他联手遏制叶家,并许下种种好处,以利动人。即使日后那位州牧成势,又哪里比得过眼下叶家之祸呢。” 相比起坐以待毙,仲玉的提议更合仲颖之意。 而且正如仲玉所言,即使那位州牧日后会威胁到他,祸患也在以后。但如今叶家的威胁可是直接悬在他的头顶上。 “我与并州牧宋翊曾同朝为官,也一直通有书信保持联系,两人交情甚笃。季年你便为我拟写一封书信传召宋翊领军队入洛阳吧。” “属下领命。”仲玉低头,拱手恭敬行了一礼,嘴角在无人看到之时缓缓勾起。 信鸽一路飞到州牧府中,专门负责喂养照看信鸽的人用特殊的手法解下信鸽腿上竹筒,派人送去给宋沐。 为避免信鸽中途被人杀掉,小小的竹筒另有乾坤,装有一个特殊的自毁装置,如果直接将竹筒打开,竹筒内部便会渗出一些水滴将特殊材质的便签弄湿,毁掉便签上的字迹。 宋沐用特殊手法拆掉机关,将竹筒里的便签取出,展开便签,一眼扫完便签上不多的话语。伸手往后一招,突然有人悄无声息出现,半跪在地上。 “通知下去,按原计划行事。” 跪着的黑衣人领命,一瞬间又消失无踪了。 两日后,宋翊收到了洛阳那边仲颖派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书信,书信最底下印着太尉的官印以及仲颖本人的私印。 宋翊摩挲着太尉印章,在他底下,衡玉、宋沐跪坐着。 “玉儿,对于仲太尉的提议你认为如何?” “父亲便应下吧。”衡玉回道。 宋沐接道:“若是将军拒绝了太尉的邀请,太尉势必会换一个人选合作。我等在并州远离洛阳,若是让其他州牧陈兵洛阳,并且谋图‘奉天子以令天下’,那我们势必会陷于被动。” 奉天子以令天下。 挟天子以令诸侯。 “奉”与“挟”之间,界限可一点都不分明。 果然,自古以来英雄所见略同,这些顶级的谋臣都可以看出这一点。衡玉如此想着。 宋翊沉吟半响,突然抬头对衡玉笑道:“想来玉儿对这件事早有成算,不然以前也不会一直让我维持与仲正衡的联系。” 仲颖,字正衡。 衡玉轻轻勾起唇角,算是默认。 “这一次玉儿你代为父前去洛阳吧,为父就不去凑热闹了。”宋翊说着,顿了顿,他方才喟叹,“当年玉儿告诉为父愿匡扶社稷,此言到如今可还当真?” 衡玉反问,“黄帝之后,尧舜禹何如?” 黄帝之后,尧舜禹这三位仁君如何呢? 尧禅位舜,舜禅位禹,若是以后幼帝禅位于有能之士,也是一番天下美谈吧。 “尧舜禹后,天下大和。” * 洛阳常驻守备军有三万,而衡玉此行洛阳,只点兵一万,但这一万皆是并州军中精锐,常胜之师。 宋沐留在了青城,没有跟随衡玉去洛阳。洛阳之行,他们早已做了种种安排,宋沐留在青城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 比如,在天下范围推广纸张,修筑馆藏阁,还有以衡玉之名在天下范围内推行亩产过千斤的土豆和玉米。 这时候,时机已到,就看谁的动作更快,更能把握住局势了。 衡玉领着一万并州军一路疾行,待到兵临洛阳时,叶家已经得到消息,叶大将军亲自过来城门。 衡玉还未接近洛阳时,仲颖已经得知宋翊派了他的女儿领兵前来。 对于宋翊的做法仲颖有些不满,虽然宋衡玉的才名他也有耳闻,但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罢了,于是在派遣人前来接应衡玉时,只点了仲玉和他名下信重的谋臣田雎前来。 实际上一开始仲颖只打算派仲玉前来,但田雎自请前来。 他并不同意仲颖邀请并州军前来洛阳这一计策,但谋士只能为主公出谋划策,最后的抉择如何还要看主公心意。如今主公已经将并州军请来了,他要考虑的是怎么不让并州军反客为主,在洛阳中一边利用并州军节制叶家,一边又遏制并州军的势力。 不过当田雎看到叶大将军得到消息居然亲自前来时,脸色立刻就不好了。 他家大人摆架子端着身份不来,与他家大人身份地位相近的叶大将军却亲自前来了,万一宋衡玉心中对此不满,可不利于往后啊。 “大将军。”田雎、仲玉两人纷纷行礼。 叶信如今五十出头,身披坚执锐,却是一身儒雅气质。他对着两人点头道:“二位免礼。” “我听说仲大人写信邀请宋州牧前来洛阳,怎么今日仲大人没有亲自出来迎接?” 田雎脸色一下子有些难看起来,倒是仲玉不卑不亢拱手回道:“宋州牧与我家大人平辈相交,前来的是宋州牧之女,因此我家大人让我等先行来迎接,大人已经在家中等候宋州牧之女。” 叶信随手转着拇指上戴着的扳指,闻言瞥了仲玉两眼,“宋州牧之女,就是那位改良了煮盐之法,在天下间推广平价盐的宋明初吧。” 仲玉道:“正是。” “汝乃何人?” “仲大人之侄仲玉仲季年。” 叶信上下打量他几眼,忽而朗声大笑,中气十足,一点也不显老迈,“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并州有宋明初,我洛阳也有季年你啊。” 仲玉一直微垂着头,闻言脸色不变,淡淡回道:“大人过誉了。” 远处突然有滚滚烟尘,像是有几十匹骏马一同疾驰于官道之上。 叶信将打量探究的目光从仲玉身上移开,往官道尽头眺望。 仲玉也重新站直,与田雎一起打量着远处,等着他们要等的人前来。 一匹纯黑色,没有半点杂色的骏马率先出现在众人面前,骑在骏马上的是一名身穿轻甲的少年将军。马匹由远到近,三人也逐渐看清那位少年将军的面貌—— 银色轻甲极为合身,在明亮的阳光映衬下越发耀目,身后的黑色斗篷随着纵马而轻轻扬起,带着些风流肆意与少年意气在。长发用玉冠束起,面容俊秀不辨雄雌,眉眼轻扬就有无限风采。 在距离三人十步之遥的地方,少年将领将马缰一拉,略一控马便停了下来,跟随在其身后的几十位近卫也同时控马,几乎是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最前头的少年将军自然是衡玉,她翻身下马,身后的四十名近卫也一同下马,动作整齐,可见军容之肃。 百战之师。 近距离感受着这些士兵的气势,叶信三人脑海里都浮现出这个词。 除此之外,田雎突然对于联合并州军挟制叶信的办法增添了信心,叶信心中则是越发有危机感。 他心里盘算着,禁军人数虽多,他真正能够调动的也不足一万,而且洛阳的禁军未尝见血,哪里能和镇守边境的并州军一较高下。 如果宋明初当真要支持仲颖和叶家打擂台,他只能学一学仲颖,去请其他的外援了。 比如凉州牧刘昭就一向与他交好,而且凉州民风剽悍,士兵战力绝对不输并州军。 当然,现在还要先看宋衡玉对他的态度。就看她是打算支持仲家还是在他的态度下转变成两不相帮了。 叶信抬头与衡玉对视,衡玉目光先是扫了一圈,最后才迎上他的目光,飒然一笑,抱拳对着叶信行了一礼,“若是明初所料不错,在洛阳之中能有这般气度的人,也唯有叶信叶大将军一人了。明初久仰大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方知何谓盛名之下无虚士。” 衡玉早前来过洛阳,在叶信不知道的时候早已见过他,所以自然能认出他来。 叶信心下思量颇多,面上却一点端倪也不显,闻言大笑出声,“贤侄客气了。老夫早闻贤侄大名,这江山历来都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啊。”说到后面略有唏嘘。 “大将军威仪如此之甚,若是有人这般说,明初一定第一个不依。” 与叶信寒暄两句,衡玉才转身对着立在一旁的田雎道:“明初见过两位。若是明初所料不错,这位先生应该是仲叔父麾下的谋士,而这位公子应该是仲叔父族中晚辈吧,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仲玉抱拳回她一礼,“仲玉,字季年。” 田雎一抱拳道:“吾乃主公帐下谋臣田雎田子真。我家主公在府上已经设好宴席,只等着我二人接到少将军便为少将军一行人接风洗尘。” 宋翊膝下只收养有一女,如今又让他的女儿代他来洛阳,田雎唤衡玉“少将军”,也是在给衡玉面子。 而且以此子这身气度,的确当得起他这一声称呼。田雎心下叹道。 衡玉:“仲叔父乃长辈,在下是晚辈,仲叔父这般是要折煞了明初。” 田雎笑道:“我家主公与宋将军过命之交,待少将军一派长辈之心,少将军见外了。” 衡玉这般反应田雎也是满意的,不然如果这宋家女郎记恨主公不亲自来迎接她,那接下来又不知道要生什么波折了。 尤其是叶信竟然亲自前来,如果并州军被叶家拉拢了去情况就更加糟糕了。 叶信站在旁边,突然又道:“贤侄虽为女子,却有当年护国宁将军之风范。老夫素来仰慕宁将军,也看重贤侄,因此今日特地前来城门接贤侄,贤侄可是要为了仲颖那老匹夫落了老夫的面子?” 说到后面,语气越发加重,隐隐带着威胁。 毕竟洛阳乃帝都,衡玉的一万兵马现在在洛阳城外十里的一处空地扎营,如果叶信真的要动手,只凭她身边的这些人根本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一瞬间,城门之外的气氛有些剑弩拔张起来。 25.奉天子以令天下 气氛有些凝固之际, 仲玉突然上前一步, “少将军受太尉之邀前来洛阳, 理应先拜见太尉。大将军若要邀请,只怕要等到明日了。赴邀先后无关身份地位,仅仅是从礼一字出发。” 他这番话不卑不亢,既化解了气氛又点出了叶信言行中失礼之处, 让叶信无法反驳。 叶信虽觉得仲玉不错, 但也只是觉得不错而已, 叶家也并非没有出众的后辈, 因此只在一开始分了几分心神关注了他, 后来就没再多注意了。直到仲玉这番话出来, 叶信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方才把目光移到衡玉身上, “理应如此,那不知宋贤侄?” “明日明初必携重礼前去大将军府上拜见。” 叶信此来的算盘打得极好,最后却只得了衡玉这一句承诺,心下略有不满,“贤侄住在太尉府上, 即使想要来拜见我也并不方便吧。” 衡玉飒然一笑,解释道:“大将军多虑了。宋家在洛阳内自有府邸, 而且已经提前收拾好了。眼下陛下大行, 仲叔父平日事务繁多, 明初怎好住在太尉府上叨扰仲叔父呢?” 闻言, 田雎心下不由蹙起眉头, 叶信心情则是舒坦了许多。 他拍拍衡玉的肩膀,“我与你父亲同朝为官,自然是同辈相交,贤侄便也称我为叔父吧。” 说罢,略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衡玉一眼。得到衡玉一声“叶叔父”后,两人寒暄几句,叶信便转身离开。 在不远处守着的一队叶府的侍卫立刻跟上。 衡玉站在原地目送着叶信离开,方才将目光重新转回到田雎身上。 田雎心下略有不满,方才衡玉面对叶信的应对,摆明了是想要在叶家和仲家的争斗间取一个平衡,坐收渔翁之利。 “少将军打得一手好算盘。” 衡玉脸上适时露出几分不解之色,“田大人何出此言?衡玉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心中所想衡玉自然是不能认的,即使她就是打算坐收渔翁之利,但一点损失都没有就得到利益,与被拖入局中消耗实力最后才得到利益两者间差距可是很明显的。 如今她通过仲颖与宋翊的关系得以先入洛阳,但后续还是要好好保存实力。 其他州牧可都还拥兵自重看着呢,只要并州军实力受损,并州就会由最大的受利者转变为捕蝉的螳螂,被黄雀吞并。 先入主洛阳者,既可能是最大的得利者,也有可能沦落为全天下诸侯共同的靶子。 前世东汉末年群雄割据,中原大地实力受损太过严重,以至于后来出现了五胡乱华的惨剧。史书笔笔如刀,她可不会一着不慎导致各地豪侠起兵内斗,让这个世界也重复前世的悲剧。 田雎自然也知道衡玉不会认,他将脸上的表情都收敛起来,又重新恢复成一副无波无澜的样子,俯身挥袖道:“方才是田某失言了。少将军,请。” 衡玉嘴角轻轻勾起,也不多说,干脆利落翻身上马。在她身后,四十位亲卫也随着她一同上马。 动作划一,气势十足。 去到太尉府上拜见仲颖,仲颖拉着她一番闲谈,话里话外透露着他与宋翊交情笃定,言语间多有试探之意。 衡玉行的却是缓兵之策,一直没有给仲颖明确的答复。 待天色已晚,衡玉回宋府歇息时,仲颖招来田雎和仲玉,询问他们今日的情况。 田雎没有添油加醋,直接把今天在城门的情况全都复述了一遍。 最后点评道:“宋明初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仲玉垂下眼不说话。待田雎退下后,仲玉略慢了几步留在后面,避开田雎对仲颖道:“宋明初有野心方才不足为惧,若是没有野心之人,叔父也不敢用。” 没有野心,也就说明不好掌控。不好掌控的人,留着才是更大的隐患。 仲玉这一番话倒是戳到仲颖心里了,他也是这么盘算的,所以才会写信召并州军入洛阳。衡玉今日的表现,一方面让他不满,一方面却也让他心中的提防略放下了一些。 在仲颖看来,倘若仲家吞并叶家,在朝中的权势势必达到顶峰,即使日后将叶家的一部分势力分给宋翊也并无不可。 仲颖想得倒是很好,却忘记了盛极必衰的道理。当年仲家大兴,随后先帝扶持叶家,施行的是平衡之道,只要这平衡上的其中一方被毁,另一方也将受到其他士族的群起而攻之。 仲颖眯着眼看向仲玉,问他:“季年以为如何?” “叶家胆敢对太皇太后动手,自然也敢对叔父动手。叔父手中不掌兵权,此乃仲家的弱点。但如今宋衡玉领一万大军入洛阳,一定会吸引掉叶家大半目光。天子如今被掌控在叶家手里,皇后乃叶家女,更是天子生母,日后叶家必成大患,如果不趁现在抓住机会打压叶家,只怕……” 仲玉没有说完,仲颖却在心里把他这番话补完了,只怕这洛阳再没有仲家立足之地了。 仲氏百年名门,叶家数十年前不过只是田间农户,如今竟然敢掠仲氏光环,威胁到仲氏地位,还害死了太皇太后。要说仲颖不恨,不想干掉叶家是绝对不可能的。 仲颖抬头望着满天星宿,迎着夜间习习凉风,突然笑道:“天子被叶家把持,帝权旁落。我等朝廷命官食君禄,自当为君分忧。”已是做了决断。 与此同时,衡玉已是回到了宋府,洗漱之后披着一头半干的长发往书房走去。 书房内灯火燃得极亮,便于她阅读书案上的文件。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衡玉选择了更为舒服的坐姿坐在书案前,她的面前摆放着两沓不厚的纸张,两沓纸张最上面的一张纸上分别写着仲颖和叶信的名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很清楚叶信和仲颖的弱点,他们却只把她当作一头尚未长成的幼虎。 衡玉将纸张收好,放进匣盒里锁上。 突然,有一道轻轻的鸽子叫声在窗边响起。衡玉起身走到窗边,伸出手去。 鸽子跳到她的掌心,衡玉轻抚了抚它的头,方才将鸽子爪子上系着的竹筒取下来,小心将竹筒里的便签取出。 不大的便签上只有字迹洒脱的两个字——成事。 第二日,衡玉前去叶府做客,她准备的礼物是一两千金有价无市的极品大红袍。 叶信接待衡玉的做法与仲颖相去甚远,衡玉观望着叶信的手段,倒是清楚为什么仲家与叶家的对碰中仲家一直处于劣势了。实在是,两位当家人的手段相差很大。 叶信唤来几位与衡玉年岁相近的叶家嫡枝,几人坐在一起闲聊,叶信并没有摆什么长辈或者大将军的架子。 “对了。”叶信仿佛突然想起来是的,“明初也有十八了吧。” 衡玉余光瞥见那几个年岁与她相近的叶家子弟,心里已经了悟叶信的盘算,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道:“是的,刚满十八。” “可有婚配?” 在这个时候,十八岁未出嫁的女子已经算很少见了。 衡玉垂下眼,“此事自然由父亲与母亲考量。” 叶信仿佛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推脱一般,笑呵呵点头道:“理应如此。” 聊了不久,衡玉留在叶府用过午膳就告辞了。 待衡玉走后,叶信端起茶杯,闭着眼慢慢细品着极品大红袍的滋味,喟叹出声,“茶香四溢,茶水甘甜,果然是好茶。” 宋翊老匹夫,派他女儿过来洛阳,想要在他和仲颖之间左右逢源。既然宋明初明面上没有站队的打算,他就趁这段时间拿下仲家,待他拿下仲家后,宋明初孤立无援不足为惧。 不知不觉间,仲颖和叶信两方竟然都默契的达成了提前出手的共识。 而衡玉这边,自从她拜见过叶信和仲颖之后,就一直窝在宋府没有再出过一次门,但各方汇聚在宋府的视线却越来越多。 谁都知道,仲家与叶家如今争斗的唯一变数,便是衡玉。或者该说,是她背后站着的并州军。 半月后,衡玉之名伴随着并州纸一起闻名天下。 手里握着下人买回来的并州纸,仲颖摩挲着光滑的纸张,冷笑道:“果真是狼子野心。” 他回头看向静静站在身后的田雎,出声问道:“联系好了吗?” 田雎束手答道:“先是用把柄把他们拿捏住,然后再以钱帛动人心,并且表示我们不会秋后算账。如今那边已经同意联手除掉叶家了。” 这日,宋府一直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率先走出来的是手持长刀的侍卫。衡玉被四名亲卫簇拥着走出府门,她宽袖素履,行走间自有一番风采。 几人脚步不停,一路走到并州书坊门前。 并州书坊门前,一沓沓雪白无暇的并州纸摆开在所有人面前,不时有读书人走进书坊里买纸,也买书坊里已经刊印出来的书册。 书坊里面人太多了,在门口那里就能感受到书坊的热闹与火热,不时能看到有年轻人脚步匆匆,神色带着几分欣喜与愉悦与他们擦肩而过,投入书坊挤得满满当当的人流中。 衡玉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里面的人流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但没有减少,反而经过声势的酝酿后,局面越发火爆起来。估计这一段时间书坊的热度都不会下降,衡玉也不打算进去了,她领着侍卫直奔不远处的陶然居。 陶然居在并州书坊斜对面,登上陶然居二楼,也能从上面观望到并州书坊。 陶然居是洛阳城中最有名的酒楼之一。说陶然居有名气,不在于它是城中最大的酒楼,而是因为这里装扮素雅,书香卷气浓,来来往往的多是士人。 而且陶然居中推出的“桃花酒”、“红袖醉”等美酒,更是早已名闻天下,吸引得天下酒商慕名而来。 衡玉到了陶然居门口,手腕一挥,四位侍卫都退了下去,隐于人群之中,只有一直锁定他们的人才知道他们一直停留在陶然居附近小心把守。 四人隐隐成犄角之势,几乎守住了一切死角。 跟着她的亲卫都是宋沐千挑万选选出来的,衡玉并不担心他们护不住自己,而且她这具身体练武天赋极佳,如今就是宋翊也不是她的对手。 衡玉站在门口,略整理了衣袖就要踏入陶然居中。 突然,斜里伸出一只手来挡住衡玉的去路,衣袖挥动间似乎能嗅到淡淡的酒香。 被挡住去路,衡玉下意识顿住脚步。 紧接着便听到这一番懒洋洋的话语在两人中间响起,“女郎君,殊囊中羞涩,但若是错过天下闻名的桃花酒以及红袖醉未免太过可惜,不知女郎君可愿成人之美?” 桃花酒在其他地方尚且可以寻到,但红袖醉却只能在陶然居中购买,拒不卖给其他酒商。如今天下间都在传入洛阳而不饮红袖醉,就不算到过洛阳。 衡玉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对上一双极漂亮的眼睛,视线偏移滑过那人的脸,即便是看遍美人的衡玉眼中也不由划过赞叹之色。 烈酒灼人,眼前之人更像一坛清酒,但看似清淡,实则越品越觉凛冽,酒不醉人人已自醉。 年岁看起来只有二十四五上下,这一身沉淀下来的气韵却是令人侧目。 “饮酒伤身。”对着这般姿容的美人,衡玉下意识放缓了声音,但紧接着话音一转,嘴角柔和笑道:“我并州之中,有比红袖醉更加极品的葡萄酒,先生若是错过就可惜了。” 秦殊眯着眼打量衡玉一会儿,见她眼中皆是赞叹并无其它亵渎之意,眉眼略挑。 “西域葡萄美酒何其贵重,女郎君用来款待殊不觉吃亏否?” 衡玉手里握着用上好的木料打造出来的骨折扇,闻言手指微动,将扇子展开轻轻扇动,鬓角碎发随着扇子扇动而轻轻飘荡开,衬得她唇畔的三分笑意越发动人,“我素来喜美酒,也欣赏美人,更看重有才能的人。先生即便不是第三者,但与前两者也有关联,如何当不起?” 秦殊唇角微微弯起,赞道:“女郎君真乃妙人。” 衡玉手腕微动,并上扇子往陶然居门口指去,“先生是妙人,所以才能看出我也是个妙人。先生请。” “女郎君不问我之名讳?” 秦殊跟着衡玉一起走进陶然居,不必人引路,两人自顾自往二楼包厢走去。 “如先生这般风采之人,天下少有。我猜先生自荆州而来。” “既有来处,那不知女郎君可能猜到去处?” 衡玉一步上前,亲自将二楼最靠里那间雅室的大门推开,“先生不是已经应我之邀要去并州品尝葡萄美酒了吗?” 秦殊眼中划过赞赏,脚步不停走进雅居内坐下。 “让人送几坛最好的酒过来,再把店里的招牌菜都盛上来。”衡玉回头,吩咐跟在后面的掌柜。 掌柜退下,不多时便自己亲自送了五坛红袖醉一坛桃花酒过来。 陶然居的掌柜都曾经接受过专门的培训,衡玉瞥见掌柜送来的这些酒,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人。 桃花酒在陶然居的酒中不算最顶尖的,但重在新颖,未尝过的人尝上一尝也是极好的。陶然居最好的酒自然是红袖醉,但多拿了一坛桃花酒尝尝鲜也不错,掌柜这个额外的安排可以说是极好的。 “陶然居的掌柜培训得倒是极好。”秦殊赞了一句。 衡玉不知道对方知不知道陶然居是她的产业,但像秦殊这样的聪明人,说话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她便也顺着道:“先生说极好,自然是极好的。” 秦殊将一坛红袖醉掀开,对着坛口饮了两口,衡玉陪着他一起对饮。 他饮酒时动作随性,唇边有一些酒渗出来,他随意抹去,并不在意。 饮了两口,衡玉便将酒坛搁下,她望向秦殊,饶有兴趣问道:“此番推行平价纸,先生以为如何?” 秦殊言简意赅,“不错。” “我欲在天下各重要城镇建立馆藏阁,馆藏阁内书籍皆可免费借阅抄写,先生以为如何?” 秦殊眼前一亮,“甚好。” “在天下推行平价盐,在全国各地推行亩产过千斤的农作物呢?” 秦殊饮酒的动作一顿,他缓缓将酒坛放下,极认真看向衡玉,“少将军此言当真?” 亩产过千斤意味着什么,秦殊并非是居庙堂之高不识人间疾苦的士人,相反,若要成为一个时代的顶尖谋士,眼界格局心胸样样都不能缺少。 当今天下就算是良田,亩产也只是三百多斤。 农耕时代,什么标准才是盛世的标准。 人人可温饱,户户有余粮,这就是盛世! 衡玉认真回道:“不敢以此言做玩笑。” 一场饥荒,多少家庭流离失所,背后所承担的东西如此沉重,怎么可能轻松当作玩笑。 秦殊重新开了一坛新的红袖醉,拿过酒杯为衡玉满上。 “先帝殡天当晚,殊夜观星象,洛阳之中紫微星灭,随后亮起。”秦殊缓缓抬头,对上衡玉的眼睛,“并州之中帝星亮。从平价盐到平价纸,收尽民心;手握大魏最精锐的军队,执掌利器。看来主公已经做好了乱世争雄的准备。” 26.奉天子以令天下 衡玉做好乱世争雄的准备了吗? 是的, 早在她当年说出那一句“挟天子以令诸侯”,为惨死的婴儿拭去脸上血色的时候,她就已经为这一天的到来做好准备了。 这些年来,她不断布局,网罗各地人才, 笼络人心,收集各类信息,在天下范围花大价钱建立情报机构。 包括洞悉叶家和仲家的外戚之争,还看出了仲家势弱,提前让宋翊与仲颖接触。 并州近几年动静极大,面对匈奴来势汹汹取得一次又一次大捷, 从推行平价盐再到现在的平价纸, 逐渐吸引天下人的目光。 有人看出了宋翊的野心, 也有小部分人看到了隐在宋翊身后布局的她。 此行来洛阳, 就连与她合作的仲颖都认为她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一边利用她一边提防她, 不介意分她一部分利益,却也害怕她掠取太多利益。 然而对于外界的窥探打量与质疑衡玉一概不予理会,大多时候都闭门不出, 只静静等待着时机。 几方僵持之下,先帝驾崩之后局势一度陷入混乱的洛阳难得平静下来。 但这样的平静, 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谁都能预感到这座一如往昔的京都中酝酿的压抑, 但却很难有人能够完全洞悉底下正在涌动着怎样的暗潮汹涌。 这样的平静一直维持到了皇室集体除服当日。 衡玉坐在院子里, 没有穿便服, 而是换了一身轻甲,伴着满院桂子清香用白布擦拭手中长剑。 她一直坐在那里等着,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 轻嗅空气,隐隐约约好像能闻到桂香中混杂的淡淡血腥味。 不多时,皇宫方向突然燃起一束白色的烟火。这束烟火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样,瞬间把本来有些静谧的街道变得喧闹起来。 街道之外,家家户户好像都嗅到了风里的硝烟味,全都闭紧门窗没有人外出。隔着一堵墙,衡玉只能听到来来往往的策马声与沉重的脚步声。 她缓缓起身,活动着坐得有些麻的身子,往府外走去。夜色中有人闪现跟在她的身后保护她。 宋翊的地位摆在那里,府邸的位置自然差不了,就位于内城,距离皇宫算不上很远。衡玉一走出宋府,就看到在道路两侧林立的并州军。 军队最前方,仲玉牵着一匹骏马站在那里,看到她走出来,恭敬俯身道:“主公,局势已定。” 仲玉牵着的骏马正是衡玉的坐骑,她翻身上马,身后有人上前重新给仲玉牵了一匹马,仲玉也跟着她翻身上马。 两人驾着马缓缓往皇宫方向前去,仲玉的马略微落后她半步。 仲玉轻声向衡玉介绍宫内的情况,“此前叶信虽然与宦官合作,但却也存着除掉宦官的念头,我听从主公的吩咐,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仲颖。随后仲颖与宦官魏忠等人合作,联合起来逼宫太后娘娘。大将军赶到时太后已经一杯毒酒去了。 “宫内的禁军几乎都被宦官把持,一开始魏忠提前联系大将军让他入宫,谁知宦官早已倒戈到太尉那。身中埋伏,大将军身边亲卫几乎死伤殆尽,危急时刻他麾下援军赶到。 “大将军恨极宦官,命令麾下士兵擒拿那几位大宦官,先帝宠信的几大宦官都被屠戮殆尽。两方势力在宫内厮杀,原本我们还不方便出手,谁知道仲太尉不敌大将军,竟然往陛下寝宫而去,未免惊扰陛下,我们的人这才出手。如今已经将大将军和太尉拿下。” “几大宦官竟然都死了。”其他的结果都在预料之中,唯有这个,算是一件意外之喜了。 宦官之乱几乎横贯了魏朝这几位末代帝王的执政历史。无数人视宦官为眼中钉肉中刺,谁知道如今阴差阳错,竟然将这几位领头的宦官都杀了。 这些领头的宦官都不在了,只要执政的人略施小计,就能把他们留下的势力也全部瓦解掉。 叶信最后竟然阴差阳错做了这么一件好事。 衡玉要把持大义,所以她除了最开始推波助澜使叶家和仲家提前开始斗争外,后面在这件事上就很少沾手。她也没想到局势最后竟然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比她一开始设想的还要好。 衡玉想了想,出声问道:“都通知下去了吗?” “都通知下去了,现在诸位大臣已经被请去太和殿了。” “可有大人表示不满?” 仲玉话中的“请”,可不一定就是客气的请人。对于不配合的人,他并不吝于武力打压。 “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人。” 仲玉这么一说,衡玉就不再问了。 她依照后世经验组建的情报组织可不是一般的组织。前几年她来洛阳时,意外收服了仲玉,思量过后将仲玉安排进情报组织里,今年年初,她已经放了大半的权给仲玉,令他掌管情报组织。这些年的收集探查之下,她的手里已经握有洛阳几个大世家、高官们的把柄。 武力震慑,外加衡玉手上握着的把柄,朝堂上的三公九卿们都沉默了下来。 有资格在这件事上发表意见的人都选择沉默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随便他们蹦跶衡玉也是无所谓。 先有平价盐,后有平价纸、土豆、玉米以及馆藏阁等利国利民的东西,她得尽天下民心。现在只要大义也在她手上,天下诸侯但凡有所异动,必将受到铁血镇压。 衡玉在仲玉的领路下来到朝臣上早朝的太和殿。 此时本应该漆黑安静的太和殿却是灯火通明,殿内各处传来窃窃私语之声,目光时不时落在大殿最前方被捆绑的两个人以及站在他们旁边,风姿秀雅的年轻人。 直到衡玉踏入殿内,步履从容,任由殿内或打量或惊疑或恐惧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的脚步极轻,殿内诸人却觉得她的每一步都好像是落在他们心上一样。 衡玉来到太和殿,仲玉留在殿外没有进去。 仲玉面对仲颖倒是一点也不心存愧疚,也许在仲颖看来他对自己有恩,但仲玉不会忘记,最开始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人就是仲颖。他害得自己家破人亡,最后却又留了自己一条命,并且将自己养在身边,只能说明仲颖处事不断。 当了恶人又想要好名声,最后只能作茧自缚自食其果。 看到衡玉进来后,站在仲颖和叶信身旁的宋沐上前两步,对她拱手行礼。 衡玉走到台阶之下,对着站在太和殿的诸位大臣,朗声道:“陛下登基,主少国疑以至于引起叶家仲家相争,如今太后、太皇太后不幸蒙难,明初此行原本就是为了陛下而来,眼见陛下有难,明初不得不出手为陛下清君侧,即使日后史书批判也只能挺身而出,还请各位谅解明初今日的冒犯,实在是非常之时只能行非常之事。” 三言两语,就给自己的行为安了“清君侧”的名头,占足大义。 出自世家的丞相王浩,御史大夫许英以及九卿等人闻言,都知道衡玉是在让他们表态。如今局势不利于他们,低头是唯一的办法,但身为世家的骄傲,让他们受一个后辈的威胁而低头实在是令人心有不甘。 一时间,局势僵持着。 打破这一僵局站出来的人是大司农,他踏步出列,声音在大殿上回响,“古有甘罗十二岁为相,如今主少国疑,内里朝纲不稳,外有强敌环伺。郎君有勇有谋,几御匈奴于边境之外,又有推行平价盐、平价纸、找出亩产过千斤的土豆的功绩在,着实有昔日护国宁将军、诸葛皇太后风采。举贤不避亲,也不应担忧年岁之事,还请郎君接任大将军一职,内稳定朝纲,外平息动乱。” 大司农早已是衡玉的人,他站出来表态后,原本持中立态度的人也都出列附和了。三公九卿中,不知不觉已有大半人支持她担任大将军。 丞相王浩看了眼跪在前列的仲颖和叶信,再想想自己书房里那封写满王家其他人罪行的书信,低低叹息出声,缓缓弯下腰,拱手附和。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宋明初手握重兵,还握有他们这些世家的把柄,占尽大义,朝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心向于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叶家仲家相争,最后反倒是并州宋家享受胜果。 后生可畏,着实是后生可畏啊。 衡玉走上前来一一扶起丞相、御史大夫还有九卿,谦虚推辞道:“明初年幼,若是担任大将军之职,只怕有很多人不服。” 大司农转念一想,接道:“郎君何必自谦,不过郎君任大将军的确不妥。郎君之父并州牧宋翊镇守边境,威震匈奴多年,劳苦功高。况且也没有子居父上的道理,理应让宋大人任大将军,而郎君则接任太尉。” 父女两人,一人任大将军,一人任太尉,着实是好算计啊。 王浩抬头看了衡玉一眼,却正好与她的视线对上了。 衡玉抿唇而笑,笑容谦和,王浩却觉得心头一凛,不敢再想下去。 衡玉又是一番推辞,不过这一回朝臣大都拱手附和,最后她就顺势应许下来。 官职的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就轮到宣判仲家和叶家的罪行。 仲家和叶家昔日势力遍布朝野,想要讨好他们的人极多。先帝本就是个践踏律法之人,对于给他献钱的仲家和叶家一向宠信有加。权势极易蒙蔽一个人的眼睛,仲家和叶家在先帝纵容下,近些年来越来越不知道收敛二字该怎么写,罪证自然是一抓一大把。 再派人深入调查一番,更是领悟到了他们的疯狂。衡玉根本没有捏造任何罪名,直接让宋沐宣读两族所犯下的罪行。 江南三年大旱,在朝中一些大臣的据理力争之下,朝廷终于拨下救济粮,陆陆续续还从空虚的国库里拨去了三十万两白银。 但这些东西还没出京城,就有将近三成落在了仲家手里。再加上底下人剥削而来的孝敬,江南白骨露於野的惨象与仲家脱不了干系。 除此之外,还有纵奴行凶,殴打朝廷命官,毒杀太后,擅闯皇帝寝宫等一系列罪责。宣读完后,宋沐温声询问朝中负责律法的延尉,这些罪按律当如何? 延尉擦着冷汗,在朝臣同情的目光下出列,颤声回道:“针对不同的罪行会有不同的处置方法,不过如今先帝祭日刚过百天,太后娘娘、太皇太后娘娘也刚刚薨,依照往例不宜动杀戒。” “这是自然,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请延尉大人依照律法好好审理这些案件。”宋沐继续温声道,显得很好商量的样子,但谁都不会被他的外表欺骗到,他分明三言两语就扣实了一大批人的罪名。 延尉擦着汗答应下来。 接着宋沐继续宣判叶家的罪行。比起仲家的罪行,叶家的罪名就更大了。 宋沐束手而立,笑着俯视跪在地上的叶信,笑里满是薄凉,“私通匈奴,贩卖兵器给匈奴,收受匈奴贵族的孝敬。单单这一条就是谋反的大罪啊叶将军。” 被堵住嘴发不出声音的叶信终于维持不住自己的冷静,眼里满是惶恐,这件事他做得如此隐蔽,怎么会被人抓住把柄。 宋沐望着他,眼里满是冷厉。 并州军队陈列边境,浴血杀敌,朝中竟然有重臣被匈奴收买,将他们的布防图泄露给匈奴,还卖给匈奴兵器。难怪之前并州军与匈奴的战争都是以大败告终,想来不仅仅是因为并州军队不如匈奴,还有这些原因吧。 宋沐此言一出,底下大臣也纷纷震惊,不由得两两窃窃私语起来。 通敌可是叛国的大罪。一时间与叶家关系密切的一些朝臣都不由心慌慌起来。 “叶将军,先帝今日驾崩百日,不宜动杀戒。但将军此乃谋逆大罪,流放千里流放到并州也是使得的。”这一次没有询问延尉,宋沐直接替他定下罪责。 因为叶信私通匈奴之故,有多少并州儿郎还有老弱病残死于匈奴铁骑之下,他若是流放到并州,宋沐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把这件事稍微透露出一点风声,就会有无数人想要让叶信死,更甚者会让他生不如死。 今夜,皇宫之中灯火通明,城内街道并州军队四下串行,捉拿一些罪证确凿的要犯。洛阳百姓家门紧闭,在惶惶不安中熄去灯火,却是难以安眠。 却也有一些地方灯火通明,人声喧嚣。比如朝臣如今所在的太和殿,又比如幼帝居住的未央宫。 衡玉将太和殿接下来的事情全都交给宋沐总领,命仲玉协助他,而她自己,则在宫女的领路下,来到幼帝居住的未央宫。 未央宫外灯火燃起,殿外行走的宫女宦官却脚步凌乱,似乎都被今日的祸事吓得心胆俱惊。衡玉望着这一幕,不由蹙起眉来。 “你们都退下吧。”步入灯火通明的未央宫,衡玉吩咐下去。 宫人领命退下,不多时,殿内的人都离开了。衡玉一步步走进内殿,坐在龙床边缘。 床榻最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全身被薄被盖住。似乎是听到动静,小小的身子不由一抖,缩着在里面的人却没有掀开薄被。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安全感,就连因为热而渗出的汗,都让小小年纪的魏季平觉得有种踏实感。 外面持续将近一天的喊杀声对他而言实在是一种精神煎熬。 皇室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小孩子,更何况自先帝驾崩以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早先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到叶家与仲家的势不相容。 “夜晚虽然有些凉,但是这样捂着很容易出痱子。”衡玉轻声说道。 魏季平又缩了缩。许久,外面没有再传出任何声响,他才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掀开,探出一个小脑袋来。 谁知道他刚刚将被子掀开,就对上了衡玉的眼睛。 温和淡然,眉眼柔和。 魏季平又忍不住抓紧被角,却没有像刚才那样重新将自己从头到尾都盖住。 衡玉捡起床边的帕子,用旁边盛放的清水洗干净拧干后,坐到床榻旁边,用帕子轻轻为幼帝擦拭脸上的汗水。 魏季平身子轻微瑟缩了一下。宫人伺候他是正常的,但眼前这个人,身着轻甲,又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身份明显是不同寻常的。 “陛下,你身边伺候的宫女呢?” 魏季平低着头,乖巧坐着,安安静静让她擦着粉嘟嘟的小脸。听到她的话也没有别的动静。 擦好汗后,衡玉将手帕放到一旁,两人默默相对坐着。 “怕吗?”沉默了一会儿,衡玉突然轻声问他。 魏季平又是一抖,衡玉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谁知道他竟然轻轻开口道:“怕。” 这一声太轻太轻,如果不是她一直注意着也听不到这一个字。 衡玉伸手摸了摸魏季平的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他圆嘟嘟的小脸蛋。 “以后再也不会了。”她极认真向魏季平保证道。 “你的父皇死了,母后也被仲太尉和宦官魏忠他们害死了。陛下,权势之争就是这样残酷。更何况一朝天子所肩负着的,还有天下万民的期许。” 衡玉缓声说道,“天下万民的期许太沉重了,而享乐太轻松了。身为帝王,只要心念一动几乎可以得到所有东西。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多好的生活啊。可是睁开眼睛,您能看到底下百姓的哀嚎与苦痛吗?您能担得起他们的期许吗?” 魏季平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好像又没有听懂,但他清楚的听到了前面一句话,他的母后死掉了。 他漂亮剔透的眼里嗜满泪水,视线模糊的看着衡玉。 “姐姐。”他如此喊她。 衡玉一怔,对着魏季平迷茫中含着期待的目光,忍不住轻叹出声,“陛下,这魏朝,我且替你守着。你要习文习武,处理政务我都不会阻止。” 我会好好教导你培养你,但也会把前世三国那段历史潜移默化讲给你听。 待你日后长大,你会如何选择呢。是向我举起屠刀试图与我两败俱伤,还是信任我,将这个日渐老朽的帝国交到我手上,让我重新开辟另一个帝国,建立新的制度呢。 27.奉天子以令天下 叶家与仲家的势力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朝堂。如今叶家与仲家倒台, 宋沐依照查到的罪责一一清算,尸位素餐之辈都趁着这个机会让衡玉给撸了下来,朝堂一下子就空出一半来。 在众人眼巴巴盯着这些空出的职位时,突然发现幼帝颁下圣旨,直接将人选安排到这些职位上。 谁都知道名义上是幼帝颁下的圣旨, 但这些人全都是衡玉安排的。而看到衡玉安排下的那些人时,朝臣大惊,私下的小动作一下子少了不少,越发安分起来。 仲玉有一天还和她笑着提起这件事,说最近离开洛阳的信差都少了不少。 衡玉提拔起来的人,有早已成名的文官与将领, 也有年轻的士人小将。她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笼络了一大批人。 即使一些高官大臣没有被她笼络去, 但是仔细一看, 会发现她提拔的人中包含了一些重要大臣的晚辈。即使是看着这些晚辈的面子上, 很多大臣也都会给衡玉一些方便。 除此之外,她还任命了一些女子为官。 自诸葛太后之后女子地位变低的最直接表现就是朝堂上再也没有女子任官, 但如今衡玉执掌大权,她自己就是女子,自然要提高女子地位。 尤其是任命的这些女郎君, 论起才情来绝不输给男子。 在众多任命中,最令人瞩目的一道任命是将大司农之女林念任命为郎中令, 将皇宫的禁卫都交给她执掌。 丞相王浩看到这道认命时心下了然。 难怪当时大司农如此支持宋明初, 大司农之女必是宋明初的心腹亲信, 不然宋明初不可能将如此重要的皇宫禁卫交给她掌管。 不知不觉间, 宋明初竟然聚拢了这么一大批势力。叶家和仲家输得不冤啊。 他们王家,又该何去何从呢,王浩看着头顶那方青天,一时间神色有些怔仲恍惚,回过神后不由心下自嘲,他果然是老了,前瞻后顾患得患失,不是老了又是什么。 现在的年轻人啊,锐意进取大刀阔斧,真是后生可畏! 后生可畏啊! 十一月底,宋翊将并州事务交接给宋沐,自己领着一行亲卫赶往洛阳。 在衡玉的运作下,宋翊接任大将军。大将军之职,尊贵更胜三公,接任大将军后宋翊自然要卸下并州牧一职,并且赶来洛阳。 而宋夫人等女眷不必赶路,可以走官道一路慢行前来洛阳。 至于并州牧一职,则落在了宋沐身上。 并州是她的根基所在,衡玉绝不可能放手,只有交给宋沐才能让她完全没有后顾之忧。正是知道这一点,王浩等人对于这道认命也就听之任之了。 反正已经出了个年仅十八的太尉,还担心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州牧吗。 至于天下悠悠之口,尽得民心的衡玉会担心吗。 十二月中旬,匈奴左图单于率五万匈奴南下,与并州军大战。 并州军手段层出不穷,衡玉提供图纸的十连弩,炸、药前身霹雳子等武器层出不穷,除此之外,还有马蹬马鞍。 匈奴族人自马背上而生,控马的能力远胜魏国士兵。但并州儿郎同样也是自幼就在马背上摸爬滚打的,并州士兵也有着一手好骑术,再加上马蹬马鞍等辅助,骑术上还稳压了匈奴骑兵一头。 再看准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衡玉等人早知有这一仗,为了这一仗早早就囤积好了粮草,并州百姓对匈奴也是满怀恨意,这一战占尽地利人和。 这一战吸引了天下目光,谁都知道,如果并州军与匈奴这一战有失,那么刚刚在洛阳稳定下来的衡玉等人的生命必将受到严重威胁。 而且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势必会重新混乱,各大势力将重新洗牌,衡玉之前的布局都将为他人做嫁衣。手握重兵心有异动的各大州牧们绝对会好好思考要不要出兵洛阳,效仿衡玉的“奉天子以令天下”。 但若是这一战取得大捷,那么她在洛阳的地位就算是真正得到了保障。 匈奴十万大军兵临并州的消息传到洛阳时,衡玉正在与秦殊一起饮酒。 她兴致一起,唤人将她的琴搬到院子,给秦殊弹了一曲气势十足的《破阵子》。 “主公不担心吗?” 衡玉一派怡然自得,没有半点担心。 衡玉弹完一曲,将两只手搭在琴弦上,随手拨弄琴弦。 琴是好琴,即使是随手拨弹不成曲调,发出的声音也极为清脆悦耳。 “我倒是觉得匈奴这五万大军来得正好。如今我独坐钓鱼台,底下各州牧拥兵自重,早已有人蠢蠢欲动。这一战我并州军必是大胜,足以镇住所有异动。” 秦殊略一挑眉,将自己与衡玉的酒杯斟满酒,“主公倒是成竹在胸,想来里面还有我不知道的底牌吧。” 衡玉默认下来,“先生之才,在军师一职方能大放异彩。待此番事了便让先生见识见识我并州的秘密武器,随后出征平定各州,往后开阔疆土都需要先生随军。” 平定天下开疆扩土,原来他的主公,早已将目光放到外族地域了吗。 “东南沿海,西北荒塞,终要为我国土疆域。” 衡玉悠悠道:“攘外必先安内,在此之前,先把那些在背后使小动作的人踢出局外。” * 并州军与匈奴交战的消息刚传到洛阳,底下人就不安分起来了。 十二月的洛阳,已经飘起了雪。 衡玉脱掉外面的斗篷,身上穿着大魏的黑红色官服,坐在燃着银丝炭十分温暖的大殿内。幼帝魏季平坐在她对面,穿得要更为厚实一些。 她正在手把手教魏季平下围棋,并且将一些行兵布阵的道理融进围棋里面讲。 经过几世的磨练,她的棋艺早已大成,即使一心两用也没有任何问题。 但魏季平对于行兵布阵兴趣缺缺,倒是对衡玉所说的历史故事更感兴趣。 没错,她把三国的故事结合《三国演义》讲给魏季平听了。 从第一次党锢之祸开始讲,讲到十常侍之乱,讲到董卓进京,讲到丁原被杀,讲到十八路诸侯举兵伐董卓。 出乎衡玉意料的是,魏季平对此很感兴趣,听完之后也不是仅仅把它当作一个故事,而是通过故事去印证他如今的处境,思考接下来他要如何做。 他其实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也能从衡玉所讲的事情中看出他与那位献帝的处境类似,可是他们两人的境遇一点也不同。 魏季平抬头,眨着一双剔透的眼睛软糯糯喊道:“明初姐姐。” “嗯?”衡玉正捻着一枚黑子,听到魏季平出声唤她,有些漫不经心问道。 “姐姐。”他伸出手,握住了她另一只搭在桌边的手。 略有些胖乎乎的手,摸到了这只白皙的手上经年累月的茧子。 衡玉将黑子落下,把一旁温热的牛奶递给魏季平,待他喝完后才轻声问道:“陛下,您怎么看待十八路诸侯举兵讨伐董卓这件事呢?” 魏季平端正坐好,认真答道:“十八路诸侯各怀异心。” “但是他们自诩汉室忠臣。”衡玉淡淡道。 魏季平却理解错了衡玉的意思,他从榻上跳下来,跑到衡玉旁边,牵住她的手仰头看她,“明初姐姐与他们是不同的。” 衡玉讶然,抬手摸摸他的头发。 真奇怪,有人传闻她挟天子以令诸侯,骂她牝鸡司晨,明面上效仿诸葛太后匡扶社稷,实际上却是想要夺取政权。但是这个年纪幼小的天子却依赖她信任她,会温温软软的唤她为“明初姐姐”。 “陛下,那我们就去看看另一些自诩魏朝忠臣的人吧。” 她站起身来,唤来宫女为魏季平整理衣服,随后她牵着魏季平走出寝宫,往太和殿去。 太和殿上,年幼的帝王高坐在殿上。 殿下群臣分成左右两列站着,左侧一列站着的都是文臣。 丞相王浩站在首位,衡玉穿着一身黑红色的官服立在他身后。右列第一位,则是大将军宋翊。 王浩在朝拜时小心抬头,往上方看去。 年幼的帝王无需任何人提醒,已经能端正坐在龙椅之上。冕冠之下的脸看不清楚,但是嘴角绷紧,足够严肃。 即使是他怀疑宋明初有窃国之心,也不得不承认,宋明初把陛下教导得极好。 朝会开始,当即有官员站出来,表示匈奴大军南下,势如破竹。为保洛阳安危,天子应下昭召凉州牧刘昭领兵马入洛阳,拱卫国都。 他说完后,衡玉静静站在那里听着,幼帝端坐在上面也没有其他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衡玉一方的不作为给了一些人错觉,还是他们都觉得并州军输定了,当下又有十几名官员站出来附和。 王浩蹙眉,看着那些人上蹿下跳。这群人是嫌自己活得太好了是吧,不然怎么这么能蹦跶。 前几年并州与匈奴的战争中,基本都是并州军取得胜利。这一次虽然匈奴举兵南下来势汹汹,但也不代表并州输定了啊。 而且宋明初自己就是因为受仲颖之邀率兵前来洛阳才能奉天子以令天下的,她又怎么会同意凉州牧走她的老路子分她的权呢。 待这些有异动的人蹦跶结束后,一直冷眼旁观的衡玉才站出来。 这些官员不是觉得匈奴势不可挡,担心洛阳安危吗,衡玉直接将他们发配到了并州最前线。 而凉州牧刘昭,衡玉直接请幼帝下令让凉州牧刘昭率兵一万入京。 她给刘昭理由,让他光明正大派遣军队前来洛阳,但她倒要看看现在刘昭还敢不敢来了。 28.奉天子以令天下 刘昭最后还是来了。 幼帝已经下旨, 若是他不来,则是抗旨不尊。明面上他还是魏臣,他还盘算着像宋衡玉一样占据大义号令天下,所以他不能不来。 他不算是聪明人。真正聪明的人还在等着并州与匈奴一战出现严重损失后才有所动作,他却在开局之初就一直在蹦跶。 即使并州分不出兵, 洛阳也有一万并州军与三万禁卫军呢。 他明面上领兵一万前来,但实际上却远超过三万兵马。而且这三万兵马是凉州军中的精锐。 兵强马壮,民风剽悍,凉州军与昔日的禁卫军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放眼举国,唯有并州军才能与之匹敌。 早已有人将这个消息传回朝廷,众人知道后都暗骂刘昭乱臣贼子, 但也心中惶恐起来。凉州军的威名可也是战出来的。 有人提议重新下旨让刘昭退回凉州, 衡玉根本没有理会, 直接下令沿路各个城镇不要阻拦, 借道让凉州军前来。 一直到三万凉州军兵临洛阳,刘昭才开始打出清君侧的名头。 朝堂之上, 许多大臣面有忧色,还有一些人心思浮动。 衡玉将诸位大臣脸上的神色异变尽收眼底,点了十几位心思异动的大臣前往洛阳城门观战, 美名其曰陪同天子。 衡玉披着暗红色斗篷,牵着幼帝走到洛阳城门之上, 眺望着那黑压压一望无际的凉州大军。秦殊则站在一旁随之眺望。 宋翊站在不远处指挥, 身着盔甲, 手握宝刀, 气势汹汹。 至于那些被衡玉命人带上来的大臣,脸色发白看着那黑压压的大军。 “听说楚大人与刘州牧关系甚笃,如果楚大人当真害怕的话,不如我就命人备马将大人送去刘州牧那里如何?” 衡玉的话中还夹着几分笑意,却没有人敢把她这句话当真,她话中称呼的那位楚大人吓得腿一软,连忙摇摇头,直接怒骂出声,呵斥刘昭是乱臣贼子。 虽然他心底更恨的是宋衡玉,但是如果他敢有异动,他相信自己立马就要血溅当场,所以也只能忍气吞声。 刘昭被亲卫围着,远远眺望洛阳城头,瞥见那一道身穿红色斗篷的身影,对着身边亲卫戏谑道:“多年不回洛阳,洛阳城里的文武百官越来越窝囊了,竟然会受到一个小女娃的制衡。” 他的确听说过宋衡玉的名声,但年龄摆在那里,他还是打心底里轻视宋衡玉。 刘昭策马到军队最前方,冲着城墙义正言辞喊道:“宋家父女皆为乱臣贼子,掌控陛下挟制各州州牧,我凉州军此来正是为了清君侧,斩杀掉陛下身边的乱臣贼子。” 衡玉漫不经心笑道:“贼喊捉贼,着实可笑。” 魏季平被带上城墙,望着那泱泱人群,听着战鼓擂响,号角吹鸣,原本还有些心中慌乱,但当听到刘昭这番话后,那些惶恐的情绪一瞬间消散了不少。 魏季平紧紧牵着衡玉的手,目光落在刘昭身上,莫名带出几分狠意来,听到衡玉对刘昭的点评后,忙点头附和。 静默在一旁的秦殊偏头看了魏季平两眼,不由得在心底感叹衡玉的手段。 “取我箭来。”衡玉对着身后的亲卫说道。 搭弓射箭一气呵成,手指一松,箭矢裹挟着浓浓威势往凉州军那方飞去,直接将帅旗折断。 再次拉弓,瞄准刘昭。 三箭齐射,裹挟着猎猎破空声飞去。 其实以衡玉的射程是无法对刘昭造成伤害的,但刚刚那一箭造成的威慑极大,刘昭没忍住,直接策马往后退了一小段距离。 他这一退,直接把凉州军的士气也给退了一小半。 反观衡玉这一方,却是士气大涨。这三箭落下稳稳插进泥土里,就像是按下了开关一样,一万并州军还有调遣来的一万禁卫军直接出城迎战。她掌权的这两个月,一直在操练禁卫军,如今禁卫军与并州军配合默契,利用阵形以及各种新型武器,直把凉州军打得阵形溃败。 与此同时,衡玉也没有收手。势如破竹的弓箭防不胜防,几箭得手的同时她的射程也被摸透,射程之内的其它将领皆是快速纵马离开射程范围,以免被城墙上的杀神直接射杀。 再度打击了一波凉州军的士气后,衡玉这才将弓箭放下。秦殊站在她旁边,指着底下与她讨论并州士兵身上的新装备。 衡玉仔细述说,并且还将一些武器的原理都详细告诉秦殊。 这一战,衡玉这一方胜得毫无悬念,三万能征善战的凉州军溃败而逃,降者不杀。至于刘昭,被林念纵马深入敌营,直取项上人头。 凉州军刚刚大败,并州就有快马加鞭的大捷战报送来。 并州军方面伤亡人数加起来不超过一万,匈奴五万兵马却只剩下一群残兵败将逃回去。匈奴游牧而居,不便深入追击,所以宋沐结束了并州军追击的步伐。 衡玉将战报搁回桌面,研墨书写起来,写的却是凉州的安排。 刘昭战死,他的两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根本不能挑起凉州的担子,凉州军群龙无首,她自然要趁这个时候往凉州安插人手,把凉州变为自己的势力范围。 一系列动作后,衡玉又重新安静下来。 事实上不是她想安静,而是宋夫人那边正在为她挑选夫婿。 宋翊和宋夫人两人把各地出名的青年才俊画像都送到她的书案前任她挑选。这件事动静太大,耳目稍微清楚些的人都听闻了。 在皇宫中与丞相王浩碰见时,他还笑着开了几句玩笑。就连魏季平,对于衡玉未来夫婿的人选也很好奇。 秦殊正准备离开洛阳前去并州,来找衡玉喝酒的时候也就着这个话题笑话她,笑罢后才认真道:“我并不建议你在世家里面挑选夫婿。” 衡玉手中握着如此大的权柄,而且她还有再往上一步的打算。如果她在世家中挑选夫婿,往后极容易受到世家的挟制。 “当然,如果以后要广纳后宫,为了平衡后宫我不介意你在每个大世家都收一位皇夫。”秦殊戏谑道。 挑选夫婿的事情暂时没有结果,这一边幼帝又下诏让各州牧前来洛阳述职。众州牧都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来了洛阳就难以脱身,但这就是奉天子的好处,若是这些州牧抗旨不来,就有了现成的理由让衡玉出兵镇压。 最后各州州牧都赶来了,就连忙得一团糟的宋沐也把事情交代下去赶回洛阳了。 不过宋沐是衡玉的亲信,他一回到洛阳就直接被打发去负责其他事情。其他州牧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既然来了,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衡玉直接把人扣下来,动作不断,早就安排好的人已经前去各州收拢人心,把各州牧手里的兵权瓦解掉。 各州牧在京中都有关系,四处走动,衡玉那里给出的说辞却是述职没有结束,不必着急回去,至于各州政务,也不必挂心,她已经安排了别人去协助处理。 什么不必挂心,就是因为她安排了其他人去插手,想要瓦解掉他们的势力,他们才觉得担心啊! 幽州牧徐瑾子承父业,不同于他守成的父亲,自他继任幽州牧以来,幽州的民生一直在发展进步。 身处于洛阳之中,比起其他四处找门路的州牧,他显得淡定许多,闲暇时还去了建在洛阳的馆藏阁里阅读书籍。 越是了解,他越是发现宋明初的可怕之处。 时势造英雄,混乱的局势助长了很多人的野心,徐瑾却没有被野心蒙蔽掉自己的判断。 先帝尚在之时,各州牧都在观望,唯有宋明初早早布局,所以她才能在局势一出现变动时立刻有所反应,占据有利局面。 他本就不比宋明初占优势,如今又慢了她如此多步,原本暗生的野心渐渐消去,目光放在了朝廷贴出的招贤令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面对徐谨的投诚,衡玉很爽快地下了任命。 州牧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已经接近了光和三年的尾声。 就在众人准备安安心心过年的时候,幼帝突然在朝堂上提出禅让。 “禅让”这个词一出,就好像在人群中投入了一个□□,所有人都被震在了原地。 许多魏国老臣都在心底喟叹,改朝换代,另立新朝,这一天还是来了。 殿上所有朝臣立时往衡玉这边看来,却发现当事人脸上也有一闪而过的错愕。 “太尉告诉过朕,天子要肩负起天下万民的期许。这太沉重了。而且太尉想做的事情如此多,若是直接执掌权力,你就能够放手去做了。”已经长到她腰那么高的幼帝如此对她说道。 他听她说过三国,又蒙她教导,还在她的带领下去看过贫民区,也看过扬州惨状的画像。 外面总有人传言她挟天子以令诸侯,骂她狼子野心,但他知道不是,他一直以来都承蒙她的教导。她把他教得很好,甚至包括帝王心术,这也让他更加清楚的意识到了,他没有那个能力去肩负起那么重要的担子。 “朗朗乾坤,太平盛世;四海八荒,皆我疆域。”她郑重说道。 有人不能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但如宋沐、宋翊等了解她志向的人却知道,她是在向幼帝许下承诺。 事实上她也做到了。 禅位之后,她以宋为国号,立宋翊为太上皇。都城依旧设在洛阳,住进原来的皇宫中,幼帝魏季平将他住的宫殿让了出来,住在了相邻的另一座宫殿里,被封礼亲王。 29.奉天子以令天下 新帝上任第一件事, 就是推行科举制,在全国范围内实行科举取士的政策,收回世家大族手中的选官任官权力。同时,允许女子参加科举。 此诏一出,朝臣哗然, 尤以世家大族反弹最为激励。 帝王要集权,要削弱世家权力,已经将刀刃悬在了世家头上,不怪他们兴起反抗。 “祖制不可改!”有老臣如此掷地有声道。 “朕为宋朝开国帝王,何来祖制。”衡玉将手边的奏折随手扔到殿下,淡淡回道。 身为开国帝王就是有这种任性的权利, 所谓的祖制是什么, 根本无例可考。她就是开国帝王, 再往上去看那就是前朝了啊! 此言一出, 众人都噤声了。那些反对的大臣只能将目光投到丞相王浩身上。 王浩既是百官之首,其所在的王家在仲家衰落下去之后, 已经成为洛阳世家的领头,在这件事上极有发言权。 但是王浩想到女帝的手段,想到她在上朝前看向自己的那道意味深长的眼神, 慢慢的似乎明白了什么。 王浩迈步上前,走到大殿中央,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缓缓俯下身子, 几乎是一字一顿说道:“臣, 请乞骸骨。” 老迈的身躯好像一瞬间被重压击垮了, 王浩再直起身子时,几乎所有人都愕然发现,丞相老了很多。 往常他虽然看上去苍老,但是精神气十足,一眼看去还能看出年轻时的丰神俊秀。如今却是头发花白,精神衰败,没有神采。 王浩知道自己无法违抗女帝,又不能同意这件事去得罪其他交好的世家,只能选择乞骸骨避开锋芒。 也许,这也在他们这位女帝的算计之中。 女帝心有乾坤,需要的是一个坚定站在她这一方的丞相,而不是他这个时常与她唱反调,身为洛阳世家领头人的丞相。他如今占了这个位置,挡了别人的路啊。 世家的确势大,但是衡玉一步步走到如今,手里掌控的权势极大,而且早已扶持起很多寒门士子抗衡世家,至于允许女子科举这件事,朝中不乏有身居高位的女官吏,若是有人反对,那么就相当于得罪了一大批前途可期的官员。 最后这件事就这样推行下去,既让人觉得震惊,又有些意料之中。 第一次殿试举行的时候,世家子弟占了名额的大半江山,寒门士子寥寥。衡玉拿着名单,却并不着急,馆藏阁就是一颗专门拨给天下寒门士子的种子,随着时间的酝酿,会有越来越多优秀的寒门士子涌现在这朝堂之中。 下一次朝会时,就在各世家出身的大臣等着看女帝笑话时,衡玉突然出声宣布一件事,“朕决定修书。” 易代修史,盛代修书,将散落的典籍收集重新编撰标注,这是一件对后世影响极深的事情,也是一件极大的功劳。 编书工程所耗费的人力物力极多,衡玉下诏召集全国各地名士大儒,同时在朝中选取一些有声望的大臣一同前去编撰书籍。至于总领这一工程的人,衡玉投桃报李,点了已经乞骸骨的王浩负责。 王家子弟接到旨意时都极为错愕,原本虚弱躺在床上养病的王浩听到这件事后立马恢复了精神气,好像一下子就从伤风中病愈了。 “父亲,那位曾经使计让您乞骸骨,她难道不怕您心怀怨恨吗?”王浩的次子这样问他。 王浩手里捧着圣旨,闻言叹道:“这就是帝王心术啊。”这一手恩威并施玩得得心应手,无可指摘。王浩望着那朗朗乾坤,好像已经能够看到在这位女帝的领导下,未来宋国的盛世之景。 修书的事情布置下去后,就轮到学堂的改革,以及对于商业进行扶持,同时衡玉也在着眼匈奴。 匈奴内部由各游牧民族聚居而成,不同于中原的一个国家,他们各自为战,只有在有共同利益之时才会一起进退。 衡玉将秦殊调去了并州。秦殊擅奇谋,一直在试图用计挑起匈奴内斗,如今卓有成效,并州边境已经做了备战的准备。 匈奴的布局结束后,她又有多番动作,将一些治臣调去南疆。在几位臣子要出发前去南疆之前,衡玉召见了他们。 她早已结合自己的记忆以及情报组织那边调查到的南疆的实际情况,写出了一些行而有效的条款,在召见这几人时,把自己整理的东西交给了他们,命他们徐徐图之。 而曾经连续三年大旱又遇蝗灾的扬州,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已经逐渐恢复了元气,渐渐有了前世“烟花三月下扬州”的胜景。 至于魏国末代帝王,昔日的幼帝魏季平,如今的礼亲王现在正参与到修书的工作中,是参与修书工程的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位。他能够加入其中,并不是衡玉将他塞进去,而是凭借他自己的能力,目前在帮忙校对史书。 他无法成为一位合格的帝王,但也许会成为一位优秀的史学家。 对于他的选择,女帝则是表示支持。魏季平待她以诚,她自然也待他以诚。 江山已定,逐渐有了盛世气象。诸般事宜都已经布置下去,这时候女帝的婚事再次提上了议程。 女帝留下子嗣非常重要,不然女帝以及她麾下重臣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最后却落到他人手里就太气人了。 而且主少国疑,女帝虽然身体康健,但是早些诞下子嗣进行培养也是极好的。 如今女帝的婚事既是家事又是国事,备受瞩目,她这个当事人倒是忙中偷闲,处理完政务后就躲在一旁。除了偶尔去修史馆看一看进度之外,就窝在自己的宫殿里欣赏歌舞,又重新开始享受人生。 “等过几年有空了,我一定要亲自培养一班歌姬舞姬。”衡玉托着下巴,一边有滋有味看着歌舞,一边和系统感叹。 系统:……大佬认真的时候是真的很认真,但皮起来的时候也一点都不虚。 原郎中令,现任二品骠骑将军的林念来找窝在宫殿玩乐的女帝,她问正懒洋洋半倚在宝座上的人道:“风月居新来了几位美人,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衡玉懒懒抬眼,“我可是正经人。” 衡玉没有以“朕”作为自称,林念便也随意些。 她们两谁不知道谁啊,两人当初相识还是因为都女扮男装前去风月居看那一届花魁选拔。花魁清月姑娘一舞倾城,两人财大气粗为清月一掷千金的时候对上了,然后互相拆台公布对方的女子身份。 最后衡玉和林念都被当作是闹事的人赶了出去,不过两人也因此相识,勾肩搭背去喝酒去了。 见衡玉是真的没兴趣,林念也不强求了,“那我今晚自己去。对了,后日就是禊日,那一日洛阳城中的未婚男女都会到城郊外赏花散心,彼此有意的还会互赠海棠,你看到的不少才子佳人的话本原型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衡玉点评,“那些话本都太套路了。” 从信息大爆炸时代走过来的人觉得这些话本都太含蓄了,但是又没有其他东西打发时间,她一个大忙人也没时间写话本,只能大力发展起话本行业漫画行业来丰富国人的业余生活了。 当然,发展国人业余生活的时候顺便也打发打发她的业余时间。 “准备准备,看完你的美人后就要动身去打仗了。”衡玉提醒林念。 林念摸摸下巴,“时间还算充裕,我还是等你大婚后再去边境吧,顺便看一看是怎么样的美人才能让我们陛下动心。” 衡玉斜睨她一眼,“秦先生那样的美人不错。” 林念立刻炸毛,“别想,秦殊是我的。” 看到衡玉略带揶揄的笑容时,林念立马反应过来,“你诈我?” 衡玉缓缓从贵妃塌上直起身子,“不要在意细节嘛,你看我多靠谱,还把你扔去并州让你和秦先生培养感情。” 林念表示呵呵。 其实衡玉的确是觉得那些话本挺套路的,但在禊日当天,没有朝会,她用过早膳后有些心不在焉,歌舞又看腻了,于是决定自己也要外出套路一把。 然后在林念出发前往并州之前,朝会之上,众人还打算上奏让女帝广纳后宫时,女帝突然扔下一个重磅□□,告知众人抓紧时间去准备她的婚事,她已经选好皇夫了。 衡玉选好的皇夫寒门出身,才能的确出众,但有宋沐、仲平等人珠玉在前,他也没显得特别出众。 有些大臣心下犯嘀咕,但却不敢明着去问衡玉,林念、秦殊等人却不同。在林念等人好奇的追问下,衡玉给出的理由是,“长得很好看。” 难得禊日,春光明媚,她兴致一起,换上女装撇下亲卫骑着自己的马就外出踏青去了。 禊日有一习俗,未婚男女若是彼此有意,可以互赠海棠。这并不会被认为是私相授受,反而是一番美谈,也有些男子女子以自己收到的海棠花极多为荣。 衡玉策马而去,到了游玩的地点方才下马,牵着黑马散漫走着。她容貌极佳,气质落落大方,一路走来已经有好几人将海棠花扔给她。 衡玉只留下一朵海棠花拿在手上把玩。 路过一个街口时,突然看到前面几位姑娘都在跟着一个身穿淡青色儒服,身姿挺拔的男子。她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但几位姑娘不时凑到一起娇笑,随后把手中的海棠往那个男子身上扔,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衡玉起了兴致,绕到前面去欣赏那个男子的相貌。 多一分则浓,少一分则淡,完全恰到好处。抬眼的时候面上神情显得有些严肃,但是手忙脚乱接海棠花的时候耳尖红起来了,神情却还紧绷着。 衡玉手腕一动,海棠花准确落在男子怀里。 他动作有些狼狈地接住她扔过来的海棠花,抬眸向她看来。 衡玉回他一笑,动作飒然。就要转身离去时,却接到了从男子那里抛过来的海棠花。 这个书生武艺不怎么样,关键时候倒是没有掉链子嘛,衡玉转着那朵海棠花的花骨,如此想着。 她食指拇指一合,打了个响指,隐藏在暗处保护她安全的暗卫瞬间闪出来。 “来人啊,把朕的皇夫带进宫里好好伺候着。” 互换了海棠花之后,她这样的行为应该不算是强抢民男吧…… 想起言官们那义正言辞的样子,衡玉如此为自己的行为做了辩解。 其实她也是为了话本的发展事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女帝强抢皇夫,多好的素材啊,清新脱俗,绝对不落俗套。 30.奉天子以令天下 “好了, 现在我们讲到宋朝了。”大学课堂里,历史老师这句话一出来,底下或低头玩手机或低头赶作业的人“刷”的一声都抬起头来,目光灼灼望着历史老师。 那些昏昏欲睡的人也都被旁边很有同学爱的舍友推醒了。 “太好了,终于讲到我明初女神了。” “秦殊男神, 宋沐男神!” 历史老师推了推眼镜框架,友好笑着看他们一副花痴的模样,对于这幅场景屡见不鲜。实在是每一年上课讲宋朝文化都会遇到这样的场景。 讲宋朝,永远绕不开的是那最为神秘又最为开放与自由的宋太宗宋衡玉时期。那个时期,国富民强,四海一统, 万朝来贺。那个时期, 有在混乱的局势中力挽狂澜、功绩无出其右的宋太宗, 有以擅治民生著称的一代权相宋沐, 有为偌大宋朝制定军事外交路线的秦殊,还有战功赫赫、与魏武帝时护国宁将军并称的大将军林念。甚至有呕心沥血著作二十余载方成一部恢宏史书的史学家魏季平, 其余各行各业,亦是人才辈出,照耀史册千古。 当然, 这些功绩还不能让底下学生们如此疯狂。真正让他们这么疯狂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前些年考古界挖掘出了宋沐的墓室, 在陪葬品里找到了几幅保存完好的画作。 素描这种画法, 就是当年宋太宗宋衡玉推广开的。那几幅素描图中, 有宋太宗送给宋沐的自画像, 也有宫廷画师所画的几人一道聚餐的场景。 有考古学家想起当年自己好像在某一篇史书中看到过关于此次聚餐的记载,当天就跑回自己家中翻找,一天之后终于找到关于这一次宴饮的记载,并且按照书上的内容对照画作,找到了衡玉等人。 他们的容貌被还原成图上传到网上,随后,全国网民都疯狂了! 宋太宗时期权势最为显赫的那几人,随便拎一个人出来容貌都能秒杀现在的大片明星,再加上他们身后的光环,直接把几人推到了国民偶像的地步。 尤其是其中最为神秘的宋太宗此人。 宋太宗此人,史册记载她为宋太祖宋翊之养女,但在此十三年前,她来自何处,姓甚名谁,却留有大片空白。魏朝末年,群雄出现割据之势,那时并州在宋太宗领导下强势崛起,她改善制盐法,发明十连弩,发明马蹬等物,又才华横溢,诗画双绝,但史册之中她师承何处却也不曾留有记载。到后来太史令魏季平为她撰写帝王本纪时,也选择了与此前完全不一样的书写方式,极少着墨女帝性格,以至于女帝性情如何,只能从历史的只言片语中判断。 这样一位传奇的帝王,却神秘无比,无怪有那么多人一直在研究她,试图揭开她的神秘面纱。 “如果要给我写帝王本纪的话,一定要把我写得神秘一些。”彼时的女帝懒懒翻看着前朝历代帝王本纪,突然侧头过去对着太史令魏季平道。 “神秘?” “是非功过,史书昭昭。但是我这个人性情如何,平日的为人处事又是如何,这些事情在描述的时候可以含糊一些。”女帝把该“神秘”的大概范围都给魏季平圈划出来了。 帝王本纪虽说是写帝王,但其实只是以帝王的事迹作为一个引子,重点是为了写在帝王纪年之时,国家的发展、时代的大势。 女帝提出的要求虽然与以往的帝王本纪书写方式有些不同,但也没有违背本纪记录的用意,因此魏季平点头应下来,顺了女帝的意。 只是不免又有些好奇,“为何要特意叮嘱我写得含糊一些呢?” “没有必要写得太详细。”那样会失去很多乐趣的。 虽然那些乐趣她没机会看到了,但想一想都觉得很开心啊,让她批改奏折的时候效率都比以往要高了许多。 如今,这些乐趣正在一次又一次上演。 “好了,我们开始上课吧。”历史老师伸出手压了压,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 他打开新的PPT,PPT第一页就是宋太宗的画像。 将PPT全屏播放,历史老师点到下一页,开始给同学讲宋太宗宋衡玉的生平。 “女帝当年力排众议首创科举制,为寒门士子的晋升提供了一条路。这是兴平六年状元陈子鹤所写的关于殿试的诗文,这是他后来入仕所写的诗文,研究他的这几首诗文我们可以推测,女帝勤于政务,性情端凝。” “再下面是侍中赵函所写的一篇赋,里面记载了女帝和言官的一些轶事,说女帝喜好歌舞,言官上谏规劝。太宗时期,言官空前活跃,多次上奏规劝女帝要勤于政务。” “再下面是……” 历史老师找出来的史料基本都是相互矛盾的,一个说女帝勤于政务,一个说女帝沉迷歌舞;一个说女帝性格端凝,一个说女帝喜怒随心,性情散漫通达…… 底下的学生听得都凌乱了,半晌,终于有人默默举手,默默站起来,把全班人的疑惑问出来,“所以老师,这上面的内容到底哪个是正确的啊。” 历史老师摊手,非常光棍,“我也不知道,我还期待你们以后有谁能够告诉我哪个是正确的呢。” 哗,底下一阵嘘声,很不给老师面子。 历史老师摇摇头,也不介意,跳过这段内容讲起其它内容来。 有学生听着听着又走神了,突然,他手机一震,屏幕亮起来,有一则新闻跳了出来。男生神色一惊,立马把新闻点开。 飞快看完,立马把这则新闻转发到班群,然后捅了捅坐在他身边认真听课的舍友,招呼他快去看班群。 底下逐渐再起喧哗。 历史老师正讲得兴起,突然被喧哗声打断,他把自己衬衫袖子略微折起来,提高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大家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女帝画技超凡,闲暇之余便喜欢动笔画上一两幅。尤其是她喜欢美人,最常成为她画下主人公的自然只有皇夫一人。或坐或行或卧,皇夫既然美得可以入画,她自然不会吝啬自己的时间为他作画。 后来匈奴被打得最少五十年内无力南下,女帝从中原调了一批商人过去,并且命人在匈奴与并州交界的缓冲带那里修建交易市场。匈奴人可以去市场那里,将羊毛还有匈奴的一些特色东西与商人以物易物,交换所需。 自交易市场建成第二年起,匈奴那边蓄养羊群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经济的侵蚀成效不会很快,但是效果绝对巨大,也许还不能完全解决掉匈奴的威胁,但当匈奴人民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可以拥有稳定的生活,他们还愿意再过那种在马背上生活奔走的日子吗? 至少大部分答案都是不愿意的。 等林念和秦殊得胜回朝,女帝一高兴,当场写了一首诗。女帝的作诗才华暴露后,林念有一回入宫与女帝聊天,最后让女帝给她和秦殊都写上几首诗。 林念的话总结起来就是,史学家写的史书,哪里有女帝写的诗更加有排面啊! 写林念的诗还好,写夸奖秦殊的诗时,女帝一开始原本写得还很含蓄,但林念就在旁边,摸着下巴欣赏完之后告诉女帝,诗里面应该好好夸一夸秦殊的相貌,不过这首诗就不用公布出去了,留着让她拿回去调戏秦殊就好了。 沉迷搞事的衡玉自然没意见,思考一番后直接写了一首长篇叙事诗,里面大书特书秦殊的美貌。 看过诗的秦殊:“……” 单从艺术角度去欣赏,这一首诗当得上是长篇叙事诗的殿堂之作,但这首诗的立意!!虽然衡玉在结尾升华了诗歌主题,从夸秦殊貌美硬生生扯到了高大上的国家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开始追求精神富足。但是!别以为秦殊没看出来。 这首诗写完之后,衡玉还专门撰抄了一番,彼时皇夫走来御书房找她,恰好围观了这首诗。早已了解到衡玉性情的他看过诗文后,还帮着衡玉揣摩了一番用词。 然后衡玉在诗文最前头题了序,还点出了她与皇夫一起在御书房揣摩这首诗用词的事情。 虽然秦殊对诗文的内容有些无语,但即使不看诗文单看衡玉的书法,也是一种别致的享受,所以最后他还是让人把这幅已经装裱好的作品入了库,最后这幅作品还成为了他与林念的陪葬品。 到了如今,前段时间考古界继发现宋沐的墓后,发现了秦殊和林念合葬的墓穴,然后,从里面把那幅作品找了出来。 历史老师觉得自己的心有点痛。 他捂着自己的玻璃心,原本中气十足的人一下子有些颤巍巍起来,“这课上不下去了,大家自习吧。” 把全班人丢下,自己拿着手机快步走出教室。 他也是宋太宗的铁杆粉丝啊! 女神人设千万千万不能崩啊! 不是说宋太宗和皇夫两人感情甚笃,不纳后宫吗!女神的诗这么猛夸秦殊的长相干嘛,还表示了自己对秦殊相貌的向往!而且当时皇夫也在旁边看着,难道女神不担心皇夫吃醋吗! 他记得他一个朋友就是参与挖掘秦殊墓项目的负责人之一,历史老师快步走到楼梯口,从兜里掏出手机,当即翻找通讯录,拨打他那位朋友的电话。 然后,温柔甜美的女声一遍又一遍向他重复着“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几乎所有参与挖掘秦殊墓项目的人的电话都被打爆了,就连上面都有人过问,吓得省考古研究所那边不敢慢慢等研究成果出来了,直接在微博上发了个声明,表示他们在林念墓里找到了一本她所写的手札。 秦殊、林念合葬墓穴被挖掘出来的消息一流露出来,当即霸占了头版头条,热度节节攀高。 舆论施加给省考古研究所的压力太大了,为了不让公众久等,研究所所长与其他人讨论过后,最终拍板决定采用直播的方式,让公众同步观看史学家们将手札的内容完全复原出来,也让公众能够更加了解宋太宗时期的那些人那些事。 当时持续近百年的匈奴之祸逐渐平息,而且再往后推个数百年,匈奴也没有再起兵戈之力。镇守在并州多年的林念终于班师回了洛阳。她听闻魏季平最近正打算给衡玉写帝王本纪后也来了兴致,拉着衡玉表示自己要写一本札记。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吃瓜杂谈》。” 吃瓜这个词,还是衡玉无意中蹦出来的,经过科普之后,林念也懂了这个词的用法。 提到创作札记的事情,林念十分兴致勃勃。 正掰着花生往嘴里送的衡玉:“……” 能不能安安静静当你的将军,著书那是文人干的事情啊兄弟!而且这名字,能不能起得有点水准! “秦殊不想帮我写,所以我只能自己来了,毕竟我打算写的可是各种八卦杂谈,传出去让别人知道了可不好。” “那你写来干嘛?” “写来玩玩啊,万一真的被后世人找到了呢。” 林念这么一说,衡玉兴致立马来了,陪着林念一起回忆其他人的各种糗事。 而对于名字,既然衡玉嫌弃她起的,林念便问衡玉有什么好的名字可以提供。 “《兴平手札》就不错。”衡玉给了提议,并且解释了一番,以国号为名,如果后世人挖掘出来,肯定会觉得这个手札上的内容很正式很严肃,但当他们翻开,他们就会发现,他们可以开始吃瓜了。 这反差萌多好啊。 没错,她已经在考虑怎么逗一两千年后的后人玩了,这画面真是怎么想怎么带感啊。 然后,如今史学家将那时候的文字译出来,逐一展示在公众面前。 直播还没开始,就已经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等到直播当天,六点五十五的时候直播间里就已经远远超过五百万人数在观看,而且还在以飞快的速度增长着。 然后,那本大名为《兴平手札》,别名为《吃瓜杂谈》的手札内容一点点展示在公众面前。 再然后,所有人的心啪唧一声,全都碎成了八瓣。 虽然史上女帝的性格一直没有一个定论,但结合女帝各种英明神武的政策,再把各种粉丝滤镜加上去,网友们对她的定位非常光辉。 然后——林念的手札里记载了她和女帝当年是在青楼里为花魁一掷千金认识的;女帝的帝王本纪没有对本人性格多加着墨是因为想要保持神秘让后人多研究研究她;夸她英明神武信任下属其实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自己懒得去做;当时朝中言官活跃地位颇高是因为其他大臣有时候也受不了女帝的折腾,只能让言官去折腾女帝的耳朵了…… 所以那些留下诗文夸女帝的人,基本都是外放的,常年不回洛阳,还没能深刻了解到女帝的本质。 明明衡玉当年陪着林念回忆了很多宋沐、秦殊、仲玉等人的黑料,结果到最后,林念写的手札里占据篇幅最多的人还是衡玉! 手札只译了四分之一,就不断有网友退出了直播间。 粉丝的玻璃心伤不起啊! 唯有那些咬牙坚持到最后的人,突然潸然泪下。 “如果有一天后人发现了这本手札,对你的印象破灭了怎么办?”彼时林念问她。 “到那时,我仍旧是这兴平盛世的缔造者。” 最后,林念把她们的这一段对话记在了手札最后一页。 已经有些泛黄的纸张之上,力透纸背的两行字占据了整整一面纸,铿锵睥睨之意跃然纸上。 31.教师篇 接收原身记忆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衡玉为帝多年, 气质中也染上了几分威严,但在接收完记忆后,她便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立马把外放的威压收敛起来。 坐在她对面的教导主任廖志被那一瞬间释放的气势惊得冷汗都冒出来了,但当他再看过去时, 坐在他对面的于小姐还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 察觉到他的走神,还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眼带询问。 当下廖志只能当自己是出现错觉了,摇摇头挥掉各种杂念,低头快速扫了一眼手上的信息表,“于小姐是打算应聘语文老师吧。” 信息表上填的学历是国内知名师范大学的文学系硕士。 接收了记忆的衡玉自然知道原主的学历和打算, 原主的确是打算应聘语文老师。 她这一次来应聘的高中是南衡高中, 省内有名的贵族高校。能来这里就读的学生非富即贵, 每一个背后的家世都不好惹。 原身是一个孤儿, 自小在孤儿院长大,随着院长妈妈一起姓于。性情柔顺, 成绩优异,最后是在社会人士的资助下完成了学业。 如今选择来应聘南衡高中,也是看中了南衡高中开出的薪水——是其他公立高中的十倍。 在此之前原主已经通过了南衡高中的笔试环节, 以笔试第一的成绩获得面试资格。 像这种贵族高中的招聘一向有些猫腻,一般没有任何关系的人要想成功入职会很难, 但是像这种贵族高中要保证自己的名气, 自然要保证升学率, 面对足够优秀的教师也会很有诚意。 于是在衡玉与教导主任欢谈了二十分钟后, 他直接拍板把衡玉定下来了。 “于老师,高二一班的语文老师辞职了,你就先去高二一班带一带他们吧。” 廖志的女儿与衡玉年岁相差不大,对她挺有好感的,想了想出声提醒道:“高二一班的学生家世比起同年级其他几个班的学生都要好上一些,如果他们惹到你了,能忍则忍啊。” 衡玉轻轻勾起唇角,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您放心吧,为人师者怎么能生学生的气呢。” 她可是很有职业修养的啊。 毕竟比起没用的生气,她更倾向于无情镇压。 为了今天的面试,原身特地去买了一条新的纯棉白裙。她本来就生得白,如今这般笑着,一看就很好脾气很好欺负的样子。 而且再想想她是直接从大学毕业后就过来南衡高中应聘,像这种刚刚踏入教室岗位的年轻老师,最自信满满了,想得倒是好但容易碰钉子,尤其高二一班那帮学生不是一般的硬茬。 廖志想起高二一班上一位刚教了一个星期就辞职的语文老师,不由一阵头疼。再次提醒道:“反正,如果他们真的出言不逊,你就当耳旁风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但是如果实在过分了,你可以和校长说一声。校长和那些学生的父母有些交情,那些学生无法无天惯了,也只有他们父母才能管得住了。” 衡玉自然是让廖志放心,末了还提出想要去看看她的学生。 原本面试完廖志是打算让衡玉先回去休息,第二天再正式过来上班的。毕竟现在刚刚开学不久,课时安排也很轻松,但衡玉都这么主动提到了,廖志也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 “那我让罗老师带你去吧,她是高二二班的英语老师,比你早来南衡一年,你们年龄也相近,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与罗老师沟通沟通。” 他口中的罗老师全名是罗素素,从国外留学归来。长得很漂亮,一头笔直的黑发披散到肩头,显得很乖巧温柔。 而且她今天穿的也是白裙子,与衡玉站在一起,看到两人的其他人都下意识在心中进行对比。 “于老师,我带你过去吧。” 罗素素一向觉得自己长得好,但现在与衡玉站在一起,突然发现衡玉的长相要压过她一头。 原本嘛,花有两朵各表一头,但现在两个人的打扮风格相近,一下子就分出了个高低。罗素素心情一下子就有些不美妙起来,但廖志还站在旁边看着呢,她只得收敛了自己的不满,笑得温柔对衡玉道。 衡玉感觉敏锐,但并不在乎罗素素的态度,笑着说了一声“好”,便随着罗素素一起离开这栋办公楼。 不愧是贵族高校,校园的占地范围极广,到了办公楼下,罗素素直接领着她走了将近十分钟才走到教学区。 一路将衡玉领到了高二一班教室所在的那栋教学楼,罗素素停下脚步,对衡玉道:“于老师,我还有个教学组的会要开,就不带你上教室了。” 站在原地目送罗素素离开后,衡玉才迈步走上楼梯。 楼梯口贴有专门的标识,衡玉扫了一眼,知道高二一班被安排在五楼。 走廊楼梯里都没有学生在走动,路过三楼时,衡玉往半敞开的教室门看进去,能看到有老师正站在讲台上上课。 当她靠近五楼时,衡玉眉梢微动。 不同于底下四层楼的安静,她一靠近五楼就能听到从楼梯拐角那间教室里传出的喧哗嬉闹声。 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这栋楼的教室布局,她立马知道这是高二一班的教室。 “年轻人还真是有活力啊。”衡玉感叹道。 【零你这句话算是夸奖吗?】系统听着总觉得怪怪的。 “当然是夸奖,我向来欣赏有朝气的人。”衡玉学着原身,嘴角柔和笑着。 这一节正好是语文课,因为高二一班前一位语文老师突然辞职,这两天他们的语文课基本都是自习课。 莫洺坐在最后一排,穿着一件修身的白衬衫,长腿懒懒一伸,整个人的气质温和中带点疏离。他无聊地转着手里的签字笔,正在认真做一道难度极高的数独题。 岳寒坐在他左边位置上,脑袋埋在手臂上睡得极满足。趴了一会儿手臂有些酸,迷迷糊糊换了个姿势,瞥见莫洺坐得那么笔直后,沙哑着嗓子问他:“你不困吗,昨晚明明我们三是一起组队通宵打游戏的。” 而他们三人组的另外一人苏言正在莫洺右手边的位置上睡得香甜呢。 莫洺手里转着的笔一顿,在数独格子上填下一个数字,当下剩余的空格也可以很快推出来了。 “打算把这道数独题写完再睡。现在可以了。”他把笔搁下,也要趴台补觉。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可以呢。”突然,有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正放松自己打算趴下来的莫洺立马被吓了一跳,他直起身子回头,对上衡玉的视线。 衡玉上前一步,纤长的手指将他桌子左上角的书本挪开,指着书桌上贴着的铭牌,将上面印着的字轻声念出来,“高二一班,莫洺。” 莫洺三人坐在教室最后面。教室的后门没有关,衡玉从后门走进来的时候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声,但是整个教室的学生要么在睡觉,要么在聊天各玩各的,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进来。 直到她出声说话,才有人察觉到异样回头看过来。但不同于一般学生的反应,对于衡玉的出现,该玩手机的同学还是在玩手机,睡觉的人也没有被旁边的同学拍醒。 莫洺对于眼前这个人表现出来的态度有些不满,虽然她笑得很温柔,但莫洺总觉得她的笑意不达眼底。 不过在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莫洺已经猜到对方的身份了。 “你就是我们新的语文老师吗?”却是岳寒把衡玉的身份点出来了。 岳寒的大嗓门一喊出来,原本只是零零碎碎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下子就变得集中起来,全班同学的注意力都投到她身上,就连一直睡着的苏言也被周围的动静吵醒,蹙着眉头往这里看。 “是啊,你们有什么指教吗?”衡玉并不在意,抬步往讲台走去,将前门角落的椅子挪出来,与底下学生面对面坐着。 “老师你很嚣张嘛。”有学生嗤笑起来。 “老师看着很年轻,比上一位语文老师还要年轻一些。” “上一位语文老师是直接被莫洺的毒舌气走的,只待了一个星期,不知道老师你能支撑多久呢。” 莫洺听到这句话,懒懒瞥了一眼那个说话的人,吓得那人脑袋一缩不敢再说什么。 衡玉任由他们说话,嘴角弧度不变的抱胸笑看他们。 她的视线太具压迫力,渐渐的,一开始喧哗的教室变得安静下来。直到底下的窃窃私语渐渐低下来衡玉才收回目光,把自己施加给他们的压力收回,缓缓开口道,“我觉得你们说得挺好的,怎么不接着说了。” “小朋友们,老师嚣张是因为有嚣张的资本。你们呢,徒呈口舌之利,如果有人把你们说的话当成耳旁风你们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轰。 这一句嘲讽下来,底下这些天之骄子们立刻就恼火起来了。 但恼火咬牙之余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比如他们其它几科的老师,每次来高二一班上课都像是例行公事一样,把讲义照本宣科讲出来,下课铃一响就直接走人,任由他们在下面各玩各的也不理会。就算是出言不逊嘲讽他们,他们也都是当做没听到,完全无视了这帮学生。 这些学生家世都不普通,哪里受得了老师的无视,动手自己又不占理,只能在心里憋着一团火,越发想要和老师逆着来,上课的时候不会认真听课。 32.教师篇 莫洺一看就是这帮学生里的引头人, 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接着衡玉刚刚的话反问她,“我倒是好奇老师有什么嚣张的资本?” “家境?或者是资历?”他轻笑着回击。 像他们这种家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衡玉身上的衣服根本不是什么牌子货。至于教师资历,衡玉看起来这么年轻, 又能有什么资历。 他的话音刚落,下课铃声就响起来了,但一时间根本没有学生从座位上站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衡玉身上,等着她的回答。 走廊上的喧闹声传进高二一班的教室里,原本有些安静下来的教室又重新有了动静。底下有人见衡玉沉默不语, 当她无话可说了, 不由嗤笑出声。 “我们打一个赌吧。”衡玉懒懒道。 “一个星期的时间, 随便你们出招。只要能够整到我我就立马从南衡辞职走人。” 莫洺微微眯起眼看向衡玉。难怪他从见到衡玉的第一眼就有一种违和感, 这个人笑起来的时候温和无害,显得很好说话, 但是从她走进教室的表现来看,根本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在这场对话中,主动权由始至终都是掌握在她的手里。 不过…… 莫洺代替全班人把这个赌约答应下来。 他可不觉得他们会输。 定下赌约后, 衡玉就离开了高二一班的教室。 高二一班教室里,三三两两有人凑在一起讨论他们这位新的语文老师。 苏言补了一觉, 勉强有了些精神。他趴得久了, 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 走到莫洺桌子边, 把他的签字笔拿起来放在手上随意转着,“我觉得这个老师挺好玩的。” 岳寒也跟着点头,“很有胆量嘛。” “话说回来,这个老师叫什么名字来着……”坐在莫洺前面的班长田雅清突然回过头来问他们。 莫洺等人面面相觑,这个老师出现得诡异,走得也很洒脱,却偏偏没有来一个自我介绍。 “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竟然就这样被她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莫洺下意识握起手边的笔转起来,沉吟起来。 岳寒挑眉,“从这方面来说,她做得很出色。” 苏言拍拍莫洺的肩膀,“那也没用,我想不到一个星期后我们就要见下一位新的语文老师了。不过下一回大家悠着点,半个月换了两个老师,再做得过些怕是要传到我们老头子那里去了。” 田雅清白了苏言一眼,“这个老师长得挺养眼的,你这样的肯定是注孤生。” 眼见苏言要炸毛,而岳寒、莫洺两个一副袖手旁观吃瓜看戏的表情,田雅清补刀道:“我不是针对谁,其实我说的是在座的你们三位。” “要知道,虽然很多事莫洺你说了算我无所谓,但是我还挺喜欢这个老师的,所以,你懂了吧。” 莫洺三人:“……” 我靠,还没开始整人呢,己方阵营就先出现了内乱! * 南衡高中的选址接近城市郊区,衡玉出了校门后打车直奔地铁口,坐了几站车后又转了两趟公交,才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 原身当时图便宜,特意在已经逐渐退出城市发展舞台的老城区这边租房子。但是老城区这边和南衡一南一北,每天来回太折腾了,幸好南衡那里有专门的教师公寓,原身之前已经和廖志沟通过了,现在回来是要退租房子并且把行李收拾过去的。 她环视了一眼有些狭小的公寓。这间房子一室一厅,东西堆放得有些零零碎碎的。 衡玉从储物柜里找出一个小皮箱,往皮箱里装了几套衣服,再把自己的电脑装进去,就直接把皮箱拉上了。 原身早就与房主沟通过退租了,这个小区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就建成的,安保做得不到位,原身一个女孩子在这里住着很不安全,前两天大半夜的时候有人在她的房子外面拼命敲门,原身吓得直接跑去厨房握住菜刀,一直颤巍巍盯着门口,生怕被不知名的人破门而入。 虽然最后只是虚惊一场,也让原身决定了搬离这个地方,找一个安保稍微好一些的小区。 这一次她去应聘南衡,但是不管应聘成功与否都打算要换个地方住,如今倒是省了衡玉的功夫。她把钥匙放在鞋柜上,拉着皮箱就离开了。 一直折腾到晚上八点多,衡玉才顺利住进南衡的教师公寓。 不愧是贵族学校,分配给她这种单身老师的公寓是两室一厅,阳台外面恰好是学校的人工湖和樱花大道,景致极美。公寓里常用的家具也都是配齐的,厨房还有全新的烹饪工具。 衡玉把皮箱打开,将电脑放到书桌上,几套衣服则暂时扔到了床上。她先去洗了个澡,才摸出自己在楼下超市买的一桶泡面,用热水壶煮了一壶热水泡面当晚餐吃。 解决掉晚餐后,衡玉坐在书桌前看着电脑,结合原身的记忆,查找一些自己想要了解的东西。网上的东西都比较浅显,不过也暂时能满足衡玉的需求了。 她飞快浏览着网页信息,半响托着腮与系统讨论,“其实这个世界我是打算尝试当一段时间的老师,感化我的学生们认真学习的。” 系统:……所谓的好老师,所谓的感化,与词语本身的意思一定相差非常远。 心疼这两个词语。 “不过看了看原身的银行卡余额,我觉得我应该做一些副业。” 如果可以创造更好的条件,她自然不会愿意委屈自己的。 【什么副业?】 衡玉无所谓笑笑,“比如捡起我的老本行。” 系统明明没有形体,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浑身一凉的感觉。当年,系统被锁掉许多功能,只留下最基本的功能后被送来与衡玉绑定。当时在它被挑中之后,系统管家管三突然点名见它,话中有话的向它介绍衡玉的情况—— 她是整个时空管理局里最特殊的存在。被放逐于时空之中,永生永世进行轮回,只有一个系统永远陪伴着她。时空管理局里有人崇拜她,也有人忌惮她,但没有人敢出手对她做什么。 系统颤巍巍问衡玉,“零,你的老本行是什么?” 衡玉根本没有体会到系统的心情,她的手机已经下好了一款国外非常火的社交类APP,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片刻后原本干净的电脑屏幕突然闪现出一串又一串的编程代码。 听到系统的问题,衡玉分了两三分心神出来,略微诧异道:“你来之前管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情况吗?” 系统哭唧唧,【管三说得很含糊】 管三可是总管所有系统的存在,而它就是个刚出厂没多久的小系统,即使没怎么听懂管三玄之又玄的话,但也不敢开口去问管三。 “乖,那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那我还能抱大腿吗】 衡玉被系统这句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她停下正在敲击键盘的动作,反问它,“你不抱我的大腿还想抱谁的大腿。” 嘤! 周三这一天,她的课安排在上午四五节,恰好是最后两节课。 手里夹着一本干净到没有任何字迹的高二上册语文课本,衡玉慢悠悠从教师公寓走去教学楼。她昨天已经把南衡的学校平面图记下来了,大致的布局都了解。 【零,你不担心迟到吗】 按照脚程来算她应该恰好能赶上,而且如果不留时间给她的学生们,他们要怎么去发挥呢? 她在这方面一向是很贴心的。 然而踏进教室后,衡玉才发现自己高估了他们。 讲台上的粉笔全都不见了踪迹,而除此之外,其他的小动作一点都没有。 当然,这是在忽略掉下面这些学生睡觉的睡觉,聊天的聊天的情况。 衡玉随手将课本扔到讲台上,站在上方看着莫洺等人,戏谑问道:“你们这是突然意识到我的魅力,所以决定缴械投降吗?” 全班人默默掉过头来,一起盯着他们三个。 莫洺:“……你别太得意。” 岳寒用课本挡住脸,“未战先败,耻辱啊!” 难得清醒的苏言咬牙道:“你们难道不应该看田雅清吗?” 就是这个人首先出现叛变的! 全班人默默把视线移到田雅清身上。 田雅清:“……” 对上衡玉似笑非笑的目光,田雅清笑得灿烂,“这么好看的老师,当然要留在班里面养眼啦。要知道我们其它几个老师都是所谓的名师啊。” 她在“名师”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众人秒懂。 要想成为名师基本必备的一个条件就是教龄达到一定程度。 想想他们其他几位老师,再抬头望望这位语文老师的脸,突然觉得她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老师这不叫嚣张,这明明就是恃美行凶知不知道!”田雅清用力一拍桌子,“面对美女你们的素质呢?” 然后,衡玉就看到,原本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的同学们,大多数都对她露出了笑容。 衡玉心中啧啧称奇,“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姑娘真是个不错的人才。” 33.教师篇 教室里, 学生书桌上摊开什么东西的都有,五花八门,根本不像在上语文课的样子。 当然,衡玉也没有要上语文课的意思。 既然她的学生们不打算做什么事情,衡玉便开始给他们讲课了。 她横纵对比, 将古往今来那些以少胜多的战役全都用书面化的语言说出来。不是照本宣科,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冷静客观的态度分析,在一些分歧处还会特意点出来,并且让同学发表意见分析。 史书上寥寥数行的战役,经她说出,带了股令人神往的气韵。即使是还对她有些意见的莫洺都忍不住站起来发表自己的看法。 历史最迷人之处在于, 它对于后人而言, 早已盖棺论定。却又因为史册春秋笔法, 资料流逝, 而在那寥寥数语的描述之外又多出了许多猜想。 令人神往追忆。 而对于同学的讨论,她没有评判对错, 只是用寥寥数语总结自己的看法。 精辟而又犀利,明明她话中一些内容也无法从史册中得到有力证实,但也许是她的言辞, 也许是她的态度,他们每个人对于她所说的那些内容下意识都信服起来。 整整两节课, 衡玉不需要在黑板上做任何板书, 莫洺他们的最后挣扎自然派不上用场。 但这两节课, 让这些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上课的学生们上得意犹未尽, 恨不得再上得久一点。就连第四第五节课间教室都保持着一种讨论的良好氛围,没有人舍得打断。 两节课上完,衡玉坐在讲台上方,和昨天刚走进教室时候的姿势一样。她瞥了眼空荡荡的讲台,悠悠望着下面的学生,出声问道:“还不快点把粉笔放回来,下午其它老师上课还要用到呢。” 坐在第一排中间的同学立马殷勤的从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把两盒粉笔都掏出来放到讲台上,重新坐回去后,还好奇问道:“老师,我们下节课讲什么啊?” “讲帝王纪事吧,比如叶太宗、郭武帝的一些事迹,我总觉得后世对他们的评价有些偏激。” “刚讲完战役,我们不应该趁热打铁讲将领吗。” “乱说,趁热打铁的话明明应该讲兵法。” 衡玉还没发话呢,底下人就已经兴致勃勃讨论起来。 系统:它家宿主明明是语文老师没错吧,为什么要抢历史老师的工作,而且为什么要乱入兵法。 对于他们的要求,衡玉倒是没什么表示,不过她也没有把明天要讲的内容透露出来。 衡玉抓起手里的语文课本,对着底下的人晃了晃,“我是语文老师,大家懂了吗?” 福如心至,底下众人狂点头。 “高二其他几个班的进度应该不快吧,赶一赶就能赶上了。”有人喃喃自语。 却被他后面的人一巴掌打在脑袋上,“出息呢,你现在想的不应该是用最短的时间学完这个学期的语文课文,然后以后的语文课都上这些内容吗。” 等衡玉离开后,教室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站起来要去吃午饭了。莫洺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正要招呼岳寒等人,突然岳寒大叫起来,“我发现,我们还是不知道老师的名字。” 还未踏出教室的同学们:“……” “难道老师是觉得我们不够优秀吗?” “啥,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说老师还有被外面的野花野草勾走的可能。” “我今晚就和我爸说一声,要让老师只带我们班。” 其它的花花草草,还是在没出现苗头之前就把它们扼杀了吧。 要衡玉说,这些真是一个美妙的误会啊。 莫洺听着这些话,默默仰头看天花板。 这世道变得真快。 入夜,莫奇从公司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身上还带着参加酒席后的淡淡酒味,妻子夏柔走过来帮他脱掉西装外套。 夏柔将一碗已经煮好的醒酒汤递给莫奇,莫奇接过,她坐在莫奇旁边对他道:“岳寒还有苏言过来家里找洺洺玩了。” 莫氏家大业大,应酬也多,醒酒汤早已是必备,莫奇几口喝完酸甜的醒酒汤,扯了扯自己的领带,蹙眉道:“又是要打一个通宵游戏是吧,莫洺再过几年就要接手公司生意了,现在在学习上还这么不用心。” 莫洺是他的独子,他与妻子联手打下的江山以后是肯定要交到莫洺手里的,但是这小子这么混账,他还真怕自己的心血被毁掉。 夏柔笑了笑,“三个孩子正在房间里面学习呢。” 莫奇挑眉,神色间带出几分诧异来。 他家儿子什么德行他是一清二楚的,今天竟然这么反常。 “真是学习,不是在弄其他的东西?”他难得有些怀疑起妻子的话来。 夏柔白了莫奇一眼,哪里有这样说话的。不过她自己对此也挺诧异的,倒也理解莫奇,“你如果怀疑就自己去看看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抱着有些难以置信的想法,莫奇起身走上二楼,走到二楼最靠里的一个房间门口。 莫洺房间门没有关起来,露出一条缝隙来。莫奇从那条不算很大的缝隙看进去,莫洺三个彼此坐在书桌前,手边各有一本已经合上的书,桌面摆着些东西,看不大真切。三人此时正面对面讨论着什么。 莫奇也没有偷听的打算,他直接敲门进去了。 “爸/莫叔叔。”三人听到敲门声,全都回过头来,看到是莫奇后,都打了招呼问好。 在家里,无论是妻子夏柔,还是莫奇其实都是惯着莫洺的,不然也不会教出这么个性格的儿子。苏家、岳家又是世交,彼此之间经常来往,岳寒、苏言又经常过来莫家和莫洺一起通宵打游戏,他们对于莫奇自然是熟悉的。 莫奇走过来,干脆站在三人身后,一边往他们桌面看去一边问道:“你们在讨论什么呢?” 桌面上合着一本语文书,摊开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本写满了字迹的本子。自己儿子的字迹他熟,莫奇一眼瞥过去就知道那本本子上的字全都是莫洺自己写的。 哟,他这傻儿子转性了? 再一看岳寒、苏言的桌面。 啊,三个傻小子都转性了。 莫洺挑了挑眉,停下手中转动的笔。他还没开口说话,三人中性子最急的岳寒就已经把衡玉的事情全都倒出来了。 听完岳寒的描述,莫奇沉吟了一会儿,不发一言,把莫洺写满整整一面的笔记本拿起来认真翻看。 片刻,他把笔记本放下,感慨般问道:“你们这位老师,当真没什么背景?” 他话中的疑惑太过明显,以至于话多的岳寒都下意识沉默了下来,认真回忆几人先前调查出来的结果,还往莫洺那里看去。 看三人的反应莫奇就猜到了答案,他摇头笑了笑,也没有太纠结这个问题,“无妨,你们老师很厉害,多听听她的课,也许我和你们爸爸就不需要操心你们太多了。” 这样的评价未免太高了。要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子弟,父母最操心的事情就是儿子能否继承将来的家业,挑起公司的担子。 可他们老师目前讲的内容,和商业好像也没什么沾边的地方吧。 莫洺三人丈二摸不着头脑,但莫奇已经放下心来走出去了。 以史入道,讲的却是班上同学最需要知道的商业知识,这般深入浅出,即使是他与几位老友于商海中沉浮几十载也没办法办到,也许他真该抽空去看看这位老师。 这一边,衡玉吃过晚饭,打开电脑查收自己的邮件。几封新的邮件静静躺在收件箱里,衡玉点开扫了几眼又关掉了。 她昨晚编写了几个极有用的安全补丁发给一些著名的公司。像这种事情都是有报酬的,这些邮件是提醒她钱已经汇到她的账目上,并且对她提出了邀请。 互联网时代,真正高精尖的技术人才永远不会缺少别人投来的橄榄枝。 对于这些邀请,她全都给忽略了,只是心中算了算自己目前卡里的存款,先给孤儿院匿名打了笔丰厚的款项,方才对系统道:“我们已经不缺钱了。”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还要继续当老师吗】 衡玉悠悠笑道:“当然,为人师者怎么能够刚上班一天就辞职呢?” 不过这笔钱躺在她的卡里未免太浪费了,把它投出去钱生钱比较好。 第二天是星期四,语文课安排在第七节,接着的第八节是自习课,衡玉刚刚踏进教室,田雅清就作为代表问衡玉能不能第八节也一起上了。 【……他们会多付工资吗?】 衡玉不得不提醒系统,“你要知道什么叫为人师表。” 怎么能明明白白提出让她的学生们付工资呢。 比如像现在这样,稍微沉默一会儿不说话,同学们就已经很自觉的达成一致意见,会告诉父母这件事,让学校这边提高衡玉的待遇。 稍微升个岗位,加个薪水什么的完全不成问题。 而她,只需要故作坦然的笑一笑,略过这件事好好去上课就行了。 34.教师篇 真正猜到衡玉这一节课要讲什么内容的, 反而是莫奇等沉浮于商场二三十年的老狐狸。 她的确是用以少胜多的战役做引子,细细讲了相关的兵法,都是为了今天讲近百年来商海中极为经典的几场商业博弈做铺垫。 依旧是那样精辟而又犀利的讲法,干脆利落而又引人入胜。往日看不透的战役,经她细细分析, 突然就发现了背后的深意。 在座的三十多位学生,有十几位是公司的唯一继承人。课本上的内容谁都可以讲,而她,向来喜欢做特殊的那一个。 两节课的时间,当学生完全沉下去后,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放学铃响起, 衡玉把自己意思意思拿来的语文课本握在手里, 刚说了一声“下课”, 底下就有学生哀嚎起来, “我刚刚看了眼课表,我们明天没有语文课。” “后天、大后天就是周末了我的天……” 听着这些哀嚎, 莫洺再次无语,他总觉得最近自己无语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以前班上的学生谁会期待上课,谁不期待周末, 结果现在倒好,完全反过来了。 他们这位老师当真神奇。不过, 难怪他爸昨晚会说那样一番话, 看来他爸已经猜到了老师背后的深意。 这样想着, 莫洺打算抬头看一看衡玉, 却突然发现要找的人正往他这边走来。 衡玉在莫洺旁边站定,“莫洺同学,可以给我推荐一些炒股的书吗?”她看过莫洺的资料,自然知道以莫氏集团所涵盖的领域,莫洺肯定接触过很多与股票有关的书籍。找他推荐,不算找错人。 “老师打算炒股吗?”岳寒就坐在边上,听到衡玉的话比莫洺反应还要快,插话问道。 衡玉笑了笑,“钱放在卡里只能躺着,还不如放出去钱生钱。” 钱生钱…… 他们老师是不是把炒股想得太简单了。 听了衡玉的课后,岳寒已经成功实现了从黑粉到忠粉的蜕变,所以有些不忍心老师在股市里赔个血本无归。 “老师,你又没学过炒股,还是不要去碰这个东西了吧,很容易赔钱的。”他开口劝道。 衡玉微笑,“我现在不是正打算要学吗?” 对于他们的担忧,衡玉并没有太在乎,倒是莫洺见衡玉这么执着,突然想起他父亲昨晚的那番话来。对于商业战役分析得如此头头是道的人,到底是纸上谈兵,还是有天赋呢。 这样想着,莫洺忍不住产生了几分好奇,便也顺势答应了明天会带几本书过来给她。 接下来几天,空余时间衡玉几乎都用来翻看炒股的书,大致看完之后就开始进行实践。 一开始有赚有赔,不过她本来也就相当于白手起家,根本不在意赚钱还是赔钱。完全放开了手脚去实践,慢慢也就摸透了其中规律。 而上课的教学也渐渐不局限于讲史分析,在她有一回心血来潮让同学写一篇分析后,突然觉得应该把练字这一环节加进来,当然让她手把手教是不可能的,衡玉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去外面找老师。 在遇到轻微反抗时,衡玉直接拿起粉笔,教学一个月后第一次在黑板上落下字迹。 ——方衡玉。 遒劲有力,风骨天成。 字如其人当如是。 遗忘了一个月之后,衡玉终于回想起来她忘记给同学做自我介绍了。她将半截白色粉笔丢回粉笔盒,用湿巾把手上的粉笔灰擦净,指着黑板道:“我的名字。” 当然,她的学生早已经从各种途径知道了她的名字。 随着她如火箭一般蹿升的工资和职位,她的名气在学校也逐渐流传开。 田雅清一直都有练字的习惯,她的字迹在班里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但只得清秀少有风骨。认认真真看着黑板上的三个字,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字迹,一咬牙狠心道:“练!” 练字这件事,必然是要长年累月持之以恒的,如果当真决定要练就要抽出很多时间去练。高二以来学业逐渐加重,虽然高二一班的学生大多都无心课堂,但该做的作业还是要做的,家里边又经常夹带各种私货,如今多添了练字的任务…… 真的好想拒绝啊! 但是看看黑板,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字,一班同学突然没有任何底气去拒绝。 衡玉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一派纠结的表情,一脸温和笑道:“如果不想练字,我们也可以学一学国画,总归是要陶冶情操嘛。” 从小学国画长大的苏言:“我支持!” 衡玉今天难得提了个包过来,她从包里抽出自己最近刚刚画好的一副花鸟图,在讲台上给大家展示。 苏言……苏言决定装死。 “那我们就愉快地决定了,大家回去马上找老师练字,如果到了期中考你们的字迹还是那么差的话,我不能保证大家的语文能及格。”衡玉丢下这么一句话,就伴着下课的铃声离开了教室。 岳寒目送着衡玉离开,咸鱼躺尸一般趴在桌子上,头撇向莫洺这边,“我觉得这不科学。” 莫洺转着笔沉思,没有说话。田雅清靠着椅子后背,仰头往天花板看,也叹道:“我也觉得这不科学。” 苏言活动着手腕,懒懒插话,“之前阿洺你不是调查过老师吗,她在孤儿院长大的,但是那一手字和画绝对是出自大家手笔,不练上个十几年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功底。你别告诉我孤儿院还会教这些东西。” 莫洺收住笔,将笔背往桌子上戳了几戳,“难道你们打算追究到底吗。” 田雅清等人立马不说话了。 当然是不能追究到底的,总觉得如果他们想要深入去调查了解真相,老师可能就要离开了。毕竟以他们老师的能力,做老师不可能是她唯一的选择。 不久之后就到了期中考,语文是第一科,考完之后高二组全体语文老师集中在办公室批改卷子。 这是衡玉第二次踏进这间办公室,面试的时候是她第一次来。 学校有规定每一天上班时分老师都要在办公室里坐着,但在她露了一手后,莫奇亲自和校长打了个招呼让她成为特例。 自己班的试卷自己改,衡玉拿着一班同学的卷子,首先改起作文。 一眼看去,字迹都有很大提升。再扫内容,言而有理,分析的风格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影响了,简洁有力而又带着些犀利。 三十多份卷子,衡玉改了一个多小时就改完了,不过教室里其他高二组老师都还在改卷子,她就这样离开就太拉仇恨了。 把成绩都录进电脑系统后,衡玉在手机里找学校附近的房子,打算过段时间搬出去住,顺便再给自己买一辆车。 廖志作为教导主任要过来巡视老师批改卷子的情况,衡玉的办公桌就安排在进门左手边第一个,他一走进来就发现衡玉在低头玩手机,下意识蹙起眉头来。 衡玉是他面试进来的老师。她能得到高二一班学生的认可他脸上也有光,校长还就此事私下里夸了他,毕竟高二一班学生非富即贵,身份高脾气又大,这些都是祖宗啊。 廖志对衡玉自然是很满意的,但他在看到衡玉没有改卷子反而玩手机时,又有些恨铁不成钢起来。 “方老师,赶紧改卷子。”廖志走到衡玉旁边,放低声音提醒她。 衡玉抬头看了眼廖志,把手机反扣在桌面,顺手把手边的一沓语文试卷递给廖志,“主任,您要检查检查吗?” 廖志:“……不用了。”这摆明了就是改完了啊,可这效率,未免也太快了吧! 一沓试卷对折起来,正对着廖志的那面是作文,廖志随意瞥了一眼就被吸引了注意力,衡玉刚打算把沉重的一沓试卷放下来,手里的试卷突然就被抢过去了。 衡玉难得有些无语。 廖志认真把最上头试卷的作文看完,赞叹道:“字迹很好,看来这位同学有练过,分析也不错,言之有理,犀利直白。”但是看了看衡玉打的分数,六十分的作文只给了五十分,同样是语文老师出身的廖志又疑惑起来,“五十分给得有点低了吧。” 这一篇完全能当作优秀范文展示出来。 没等衡玉回话他就自顾自翻看起其他试卷来,陆续看了五六篇之后,廖志好像懂了衡玉的评分标准…… 最开始他赞叹不已的那一篇,明明只是平均水平好不好! 考完期中考试就到周末,星期一第一二节是语文课,衡玉在早读的时候就来了教室。田雅清看到她走进来,立马拿着全班同学的成绩单跑上讲台。 “老师,这一回我们班的语文和历史进步特别大。”田雅清把成绩单递给衡玉,直接为她总结了。 衡玉:总觉得历史老师该请她吃饭。 批改好的语文试卷已经被她抱过来,顺手就递给田雅清让她找人一起发下去。 前面的主观题衡玉完全是按照语文组给出的评分细则评改卷子,最后一统计分数,一班同学出来的成绩都很不错。 顶着底下人期待的目光,衡玉失笑,“这么想我夸你们吗?” 一群人用力点头。 “好的,夸你们。”衡玉道。 底下沉默半晌,众人不满道:“老师,你这也太敷衍了!” 衡玉无奈补充,“好吧,表现不错。” 虽然感觉还是有些敷衍,但比起最开始那个,众人觉得目前这个已经勉强可以接受了。 语文课下了课,衡玉拎着自己那本光滑洁白的语文书走下教学楼,打算回宿舍休息。谁知道刚刚出了教学楼门口,就被人堵住了。 “方老师好。”站在她面前的人看起来只是二十出头,身量很高,五官勉强算得上清秀,一张脸长得比较嫩,所以显得他年龄不算大。他站在衡玉面前,整整比衡玉高出了一个头。 衡玉一时间没猜到眼前这位老师的来意。 她教高二一班半个学期了,高二一班其它各科老师她基本都有印象。毕竟自从衡玉出现后,高二一班的刺头学生变得乖巧多了,其他各科老师对此感慨万分,对衡玉的印象不是一般的好。平常在教师公寓,他们如果包了饺子做了好吃的都会叫上衡玉一道去吃,所以衡玉肯定是认得他们的。 眼前这人,胸口处夹着个小牌子,清楚昭示着他的老师身份,但衡玉却不记得自己有见过这个人。 在衡玉发问之前,程峰终于开口自我介绍了,“方老师你好,我是高二一班的体育老师。是这样的,我们班的同学在体育课的时候不是那么喜欢动,这也没什么,但问题是我们期中考试之后,每个班都要组一支篮球队伍参加年级篮球比赛,我动员了好几天班上都没有人报名。” 他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先是去和高二一班的班主任沟通了,他告诉我你也许能够帮到我,不知道方老师对此有什么办法吗?” 衡玉:“……”突然有点想要把高二一班班主任踹掉然后她自己上位!把镇压学生的事情都交给她干了还要这个班主任有什么用! 不过望着这个年轻体育老师可怜兮兮的模样,衡玉还是决定大发善心帮他一把。 第二天上语文课的时候,衡玉装作好奇,随口问了句,“昨晚在电视上看了一场篮球赛,超级精彩。听说最近我们学校要举办篮球比赛,我们班上有哪位同学报名参加了吗?” 昨晚打了大半宿游戏以至于如今有些精神不振的莫洺一听,立马完全清醒了。老师这么说的意思是在表示她很喜欢看篮球比赛!? 这么好的表现机会绝对不能丢。 “老师,我!”刷地一下,班上有八个男生都站了起来,莫洺、岳寒、苏言三个从小打篮球到大的实力派也在里面。 衡玉对此表示很满意。那些以为衡玉会去看篮球赛的男同学也都很满意地跑去找体育委员报名参加篮球赛了。 然后比赛那一天,莫洺等人换上已经定制好的球服在篮球场边上热身。 篮球场上面的位置基本都被女生坐满了,高二一班本班人过来给莫洺他们加油时都差点找不到位置坐。毕竟真要说起来,莫洺三人家世好、长相佳,可是这个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参加篮球比赛露个面,吸引来这么大的人气一点也不奇怪,而且他们的队友也不简单。 岳寒做完了拉伸之后,一直往观众席看去。他的目光扫过去,那些不知真相的迷妹们都尖叫着“岳寒”,疯狂挥着手里的东西和他打招呼。 岳寒压根没注意那些妹子,他一直在观众席里面找衡玉的身影,最后得出一个让他一脸懵逼的结论,“我怎么没看到老师啊。” 苏言一个深蹲下去,听到岳寒的话差点没能站起来。 “应该是还没到吧,老师她一向喜欢踩点到。”热身完毕的学委推了推眼镜架,猜测道。毕竟上语文课的时候也是这样,衡玉总是能在铃响的那一刻踏进教室,时间踩得精准万分。 这个解释勉强能让人接受。岳寒等人点点头,也暂时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抓紧时间把身体活动开来。 过了一会儿,就有裁判走出来,把两个班的队员都叫到比赛场中央站好。 因为想着衡玉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走进体育馆看他们比赛,莫洺等人表现一个比一个积极,一个比一个优秀,他们的对手脸上神色都绷不住了。 一直到上半场结束的哨子吹响,莫洺等人脸上的神色也绷不住了,因为衡玉还没有来。 田雅清身为班长,忍不住私戳衡玉,问她来不来看篮球比赛。 衡玉正窝在一家甜品店里吃着冰凉可口的点心呢,接收到田雅清的消息,终于想起来还有篮球比赛这么一回事。 她摸了摸下巴,其实不大想去,不过后面还有好多场比赛呢,如果班上那些小祖宗真要耍脾气甩袖子不干了,那体育老师估计又要来堵她了。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想法,衡玉给田雅清回了条消息,说她马上去,还给参赛选手们打包了好吃的。 田雅清把衡玉的话复述出来,岳寒等人终于又原地复活了。下半场他们攻势依旧迅猛,但另一支队伍也调整过来了,应对及时,一时之间倒是连连进了好多个球。 衡玉拎着一堆甜品踏进篮球场的时候,恰好是高二一班被压制得最惨的时候。 田雅清吃着衡玉买来的甜品,看着局势从领先到慢慢被追平,不仅不觉得焦急,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敢和她在老师面前争宠,该! 后半段莫洺等人一直被压制,不过因为前半场他们的优势太明显了,最后获胜的队伍还是高二一班。 但裁判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高二一班的篮球队队员没有一个脸色是好的,比隔壁班输了的脸色还要黑。 “老师,你要相信我,我真的灌篮灌得特别好,刚刚那几个只是失误而已!”岳寒连平常最喜欢吃的芒果班戟都顾不上了,一直在衡玉耳边念叨。 学习委员也是,一直在拍大腿说他后半段体力不够了,老师都不知道他前半段发挥得有多好。 衡玉漫不经心听着,只能感叹小朋友们精力真充沛,刚刚打完一场篮球比赛现在还能这么蹦跶。 “老师,下一场比赛你一定要记得来看啊!” 衡玉答应得极快,至于下一次会不会出现只到场五分钟就离开的情况,她也说不准啊。 35.教师篇 时间悠悠而过, 逐渐接近学期的尾声。 某天周末出门,衡玉淘到一把成色不错的七弦琴。周一早读前,她在班群里发消息,安排同学拿着作业去音乐室上课,顺便让一个男生过来帮她搬东西。 最后打开门, 来的却是莫洺、苏言、岳寒三人。 衡玉把通道让开,让他们走进来,也没锁门,直接让门大敞着,“又没请你们吃饭,这么积极干什么?” 其实莫洺等人只是有点好奇老师住的地方, 结果走进来才发现, 布置非常简单, 东西少得可怜, 看着根本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七弦琴被摆放在墙角,岳寒走过去的时候随意往周围看了一圈, 刚好看到卧室里摆放在床边的梳妆柜。他望着衡玉卧室里那空荡荡的梳妆柜,再想想他妈和他姐梳妆柜上摆放得密密麻麻的各种护肤品化妆品,忍不住吐槽, “老师,你能活得精致一些吗?” 苏言在岳寒后头, 见他停下也跟着止住了脚步, 顺着岳寒的视线望去, 嘴角微抽, “老师你是不是因为炒股亏了所以买不起护肤品化妆品?阿洺家旗下就有专营的化妆品牌子,让他明天过来的时候给你捎带一些吧。” 衡玉:“……我在你们眼里很穷吗?”好像突然知道了为什么她上个月的工资高得有些不正常。 莫洺三人默默仰头看天花板不说话,以实际行动告诉衡玉他们的答案。 他们之前旁敲侧击过老师买了哪些股票,后来还特意关注了一下后续,那几支股票暴跌,他们老师肯定亏得血本无归了。 他们的表现让衡玉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即使她解释她不仅不穷,还很有钱,这三个人也不会信她,还有可能觉得她是死鸭子嘴硬。 不过学生要献殷勤,要给她涨工资,她怎么好意思拒绝他们的心意呢。 她一定会好好花掉这一笔心意的。 撇开这个话题,衡玉指着墙角的七弦琴道:“把它搬到音乐教室。” 七弦琴不算大,莫洺上前小心把它抱在怀里。 到了音乐教室,她亲自接过琴将它固定在琴架上,手指略拨弄两下试了试音色。 那架势一看就很专业。 衡玉坐好,手指搭在琴弦上,面向全班同学道:“这是本学期最后一节语文课,没什么好说的,就给大家弹一曲吧,弹完之后你们就好好复习。” 曲调流畅,疏朗明快,是一首极为欢快的曲子。 《折柳》而送,明明是一首送别的曲子,整首曲子的编曲却不染半点悲意,反而带着一种“莫愁前路无知己”的洒脱释然。 在同学们还沉浸在音乐中时,衡玉已经抱着七弦琴离开了。 那也是莫洺等人最后一次见到衡玉。 她早就在上这节课之前就已经向学校那边递交了申请,学校那边不知道谁打了招呼,反正很快就把她的辞职申请批复下来了,而且莫洺等人一点风声也没收到。 当时莫洺他们觉得衡玉的房子很空荡,是因为里面很多东西都已经搬走了。 衡玉辞职的消息莫洺他们是在考完期末考后才知道的。 考完试后,岳寒几人难得没有开始彻夜狂欢,而是碰了个面好好聊天商量。 田雅清从桌子上随手拿起一罐饮料,边把饮料拉开边问道:“你们说,老师为什么不告而别?她还能去哪里啊。” 岳寒和苏言吃着东西,也在沉思这个问题,三人凑在一起,时不时嘀咕一两句交换彼此的想法,但半天都猜不出为什么老师要突然辞职离开。 “老师现在在南衡呆得不顺心吗,有我们在,肯定没哪个臭崽子敢欺负老师啊,她怎么就想着换工作了呢。”岳寒抓了抓头发,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发泄一般狠狠舀了一大勺芒果班戟进嘴里。 苏言眼神飘忽了一下,“难道是为情所伤,所以决定换个地方治疗心伤?” 岳寒、田雅清听到苏言这个猜测,再想想他们老师某些时候特别大魔王的一些做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完全不敢想象这种可能性好不好! 莫洺坐在沙发角落那里,手里握着一罐啤酒,他微垂着头,细碎的刘海悬在眼前,遮住他眼中的情绪。 田雅清见莫洺一直坐在旁边不说话,伸手推了推他,“莫洺,你好歹说句话吧,这么一声不吭的干嘛啊。” 被这么一推,莫洺才换了个姿势。他两手往沙发后背一搭,翘着二郎腿,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懒洋洋道:“这一个学期,你们感觉学得怎么样?比如说阿言,你爸一个月前不是给了一家小公司给你练手吗,你现在感觉能应付得过来吗?” 在场的四人都是未来家族企业的继承人,根本没一个是傻的,被这么一点瞬间就猜到了莫洺话中的意思。 岳寒摸摸下巴,“你是说,老师是觉得她已经把能教的都教了,所以就这样离开了?但问题是,如果没有学会怎么办,她难道不应该多教一教我们吗!?” 剩下的路哪里是靠教的,那是要自己从实践中一步步走出来的。他们那位老师,已经把最重要最核心的东西都教给他们了。 “如果没有学会,只能说明你蠢了,能怪老师没教好你吗?”田雅清一向是衡玉的忠实小迷妹,忍不住呛了岳寒一声。 她才是在场四人中最难过的一个。她好歹也是老师的语文课代表,结果衡玉离开之前竟然都没有和她打过招呼,她当下整个人就不好了,不然也不能一考完试就把莫洺他们拉出来。 岳寒眼睛一瞪,就要回怼过去。 田雅清哪里怕他,一拍桌子把眼睛瞪得更加大。 岳寒:“……”行吧,他才不是怂了,他只是好男不跟女斗。这么自我安慰,岳寒默默缩回到苏言身边坐好。 田雅清气势汹汹,把矛头转向莫洺,“那你猜一猜,老师她离开南衡后去了哪里,打算做什么?” 莫洺突然缓缓勾起唇角笑起来,没有回答田雅清的问题。他从沙发上站起,伸了个懒腰,把搭在沙发靠背上的外套拿在手里,“别聊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率先大步走出包厢,田雅清气得要死,在他后面大喊了好几声“莫洺”。 岳寒、苏言相互对视一眼,也决定开溜了。 眼见岳寒两人也要走了,田雅清也顾不得生气,把自己手边的小包拎起来,三人追着莫洺一道离开了。 几年后,莫洺西装革履在酒席上应对自如,谈判桌上不卑不亢占尽优势时,都会想起那个仅仅教过他们一个学期的语文老师。 从小到大,他一向看人看得清,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看到了那个老师温和笑意里的淡然疏离,但后来却越来越看不懂她。 尤其看不懂她想要什么。突然出现,教导了他们如此多东西,然后没有任何预兆,突然离开。 但那重要吗。 莫洺手里握着公司今年在公益投资方面的项目方案,让秘书将衡玉从小生活的那间孤儿院也加到公司资助的名单里面。处理完这一份就翻开下一份策划书,确认无误后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其实不重要。 力透纸背,遒劲有力。他的字也越来越好了。 至于她去了哪里,他其实并没有田雅清等人那么好奇,因为他一直无比肯定一件事情—— 那个人,无论在哪里,肯定都生活得很好。 说不定她现在正在世界某个地方边享受人生边看他们的笑话呢。 与此同时,国内某个以美食著称的小城镇内。 衡玉从出租车上走下来,穿着一双极方便行动的运动鞋,拉着一个小皮箱,踩在那看起来就很有年代感的青石板上,沿着这一条小路慢悠悠走下去,时不时眺望街道两边开着的小店,寻找自己感兴趣的食物。 【零,你接下来要去干嘛啊】 “唯美食与美人不可辜负,美人暂且不说了,我目前的目标就是吃好喝好玩好!”刚刚说完,她就顺着食物扩散的香味拐进了一条小道里。刚一踏入里面,原本还浅淡的食物香味瞬间变得浓郁起来,萦绕在鼻尖,引得人食指大动。 系统感觉自己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 “看遍美景,吃遍美食,系统你可以称呼我为人生赢家。” 衡玉顺着味道走到一家露天的小面摊那里。小面摊看着简陋,但是环境卫生打理得不错。 用餐的时候,心情的愉悦度会关乎到入口食物的口感。这家小店的环境虽然简陋,但也显出了年代感,衡玉单单是看着就觉得心情很好,那个出租车司机果然没有骗她,这个地方真的有那种经营了十几年的老摊子。 在店家的推荐下,衡玉点了一碗香辣带劲的面。面自然是要现煮,衡玉坐在小面摊旁边的小板凳那里等着她的面。 店家动作极快,不过一会儿就把面端上来了。 衡玉从篮子里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把它拆开,用筷子把面搅了搅,调味均匀后就开吃了。 这时候还不算饭点,来面摊这里吃面的人只有衡玉一个。店家是个上了年纪的爷爷,他用边上的抹布把手擦了擦,坐在一张高脚椅子上,和衡玉对话,“闺女,不是本地人吧,听你口音就知道了。” 店家爷爷说的话虽然是普通话,但里面夹杂着淡淡的地方口音,很具有辨识度。 “是啊,我是过来吃好吃的。”衡玉把嘴里的面咽下去,笑着和店家搭话。 听衡玉这么一说,店家爷爷立马来了兴致,“那你可算来对地方了。等你吃完面后,我介绍你本地的几样传统美食,如果你想吃正宗的,爷爷也能告诉你在哪里可以找到。” 衡玉笑眯眯应下了,等她吃完这碗面后,也心满意足从店家爷爷那里了解到了只有本地人才能清楚知道的一些老店所在的地方。 【零,你似乎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在市井中行走,感受市井中的人烟味。她既享受大富大贵,好像也很享受现在这样的惬意生活。 “我对生活的态度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面对不同的际遇,不同的环境,人总要有些不同的追求。” 衡玉拉着她的小皮箱,绕出了这条小街道,还在街口那里买了一杯冰柠檬水,她一边喝着水解渴一边和系统说道:“走得快了的时候,稍微放缓步子。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段旅途是终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摆脱这样无穷无尽的轮回快穿。为了不让自己厌倦,有一天在轮回中迷失自我,我必须要学会在走得快了的时候慢下来。” “现在这样的生活,难道不也很好吗?” 太阳渐渐落下,她站在一株树龄超过百年的大榕树下,微微张开手,迎着微风与夕阳,脸上满是惬意与放松。 36.君臣录 这一世衡玉是胎穿, 而这也是她第一次穿成男子。 时空管理局的任务者自然不会出现性别互穿的情况。但衡玉本身不受时空管理局监管,她自己思考了一番后,得出结论大概是因为她曾经做过人间帝王,身上龙气极重,以至于已经只剩下基础功能的检测器有时失灵, 判断出现误差。 既来之则安之,估计以后穿成男子的机会也不会少,她干脆就淡定了,也逐渐适应下来。 这一世,他出身在官宦世家。父亲许斐不过四十出头,就已经任平州知府, 正四品官职。日后若是运道了得, 也有机会进入京都中枢。 知府, 乃一州最高行政长官。在平州这个地头上, 身份最高的官宦子弟就是他,在家里又有母亲、祖母宠着, 再加上衡玉在条件允许的时候一向不会委屈了自己,从小开始,他的用度一向是极好的。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近身的丫鬟也全都要求容貌秀美,衡玉越长大许斐越觉得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有了纵情声色的苗头, 这分明就是纨绔子弟的倾向啊。 想想自己治家甚严, 万一日后却养出了个沉迷美人乡的败家儿子, 他的一世英名就全栽了。 于是在衡玉刚过了自己六岁的生辰后, 许斐就打算把衡玉送去州府蒙学给他启蒙。 他们许家书香传家,衡玉日后最好的出路就是踏上科举路。若是在这方面没有天赋,学些东西也是好的,总不能清流的嫡子,最后却连基本的字都认不出吧。 晚饭后,当着一家人的面,许斐把自己的提议说了出来。 启蒙的东西,他还需要再重新学一遍吗,衡玉一点也不想去蒙学,但还没等他开口拒绝,饭桌上的许母和衡玉的母亲宋子衿就先开口替他拒绝了。 许母将放在一边的拐杖拿起,重重敲在地上,呵斥道:“玉儿身子娇弱,年纪又还小,哪里需要这么急着把他送去蒙学。” 许斐无语,看向衡玉的眼神更加不善。自从有了这小子,他被老母亲埋怨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而且他当年三岁就开始识字,现在这小子六岁了都没摸过书本,哪里还小! 还没等许斐组织语言说话,坐在衡玉边上的宋子衿杏眼一蹬,嗔道:“自玉儿出生到现在,何时离开过我眼前。如今夫君不提前开口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就要送玉儿去蒙学,这让我如何舍得。” 好吧,许斐叹了口气。 这个儿子,是他和妻子早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情况下上天突然给他们送来的礼物,又是在他已经三十有五的时候才有的儿子,平时看着对他严厉,但也从来狠不下心去呵斥,不然若真是硬下心肠去管,哪里又真的一点也管不了。 二姐许瑜性子柔顺,没有反驳父亲,不过神色间明显也是不赞同的。 许母也道:“再说了,蒙学里面鱼龙混杂,你当年入蒙学时还被人欺负过,当年你一身是伤回家,娘抱着你哭了多久你忘了吗。若是玉儿在里面被人欺负了,你这不是要了我这条老命吗!”说到后面,又有些激动起来,狠狠将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面。 许斐张了张口,想告诉许母如今的情况和他当年不一样。他当年家境贫寒,入了蒙学一直勤奋学习,夫子在课堂上夸了他好几次,有些人看他不顺眼就此对他动手。 但如今平州谁不知道许衡玉是许知府的小衙内,若是还想在平州混下去,有谁敢对衡玉动手。 但万一呢,万一真的有那种愣头青看不惯他儿子的做派怎么办。他儿子小小年纪就吊儿郎当的,有时候他自己看着都不顺眼,万一真的被人打了,他自己心疼不说,母亲和妻子肯定会迁怒于他。 想到这,许斐又有些头疼起来。 一直干坐着插不上话的衡玉连忙把茶水递给祖母。 自己的乖孙如此体贴,原本还一脸怒气的许母瞬间又眉开眼笑起来,摸了摸衡玉的头,夸他孝顺,还对他说:“你老子要把你送去蒙学,这没门!你得听他的,但他得听我和你娘的。” 这无赖的话一出,衡玉和宋子衿都笑了起来,许瑜也低下头用帕子捂着嘴偷笑起来。 可见许斐在家中的地位。 许斐瞪了一眼衡玉,这小子简直要上天了,连他老子都敢笑。但余光瞥见自己妻子笑意盈盈的模样,又忍不住叹道:“娘,您好歹……” “好歹什么,事实就是这样,不想在你儿子面前丢脸就把你的决定收回去,反正我和子衿都不同意。”许母哼道。 奈何不了母亲,再想一想,发现自己也奈何不了妻子。许斐干脆就把矛头对准衡玉,他转去看衡玉,却发现在他挨训的时候,这小子正吃着桂花糕吃得很开心,瞬间气道:“吃什么吃,你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 衡玉咽下最后一口桂花糕,方才慢悠悠答道:“爹,这叫福态懂不懂。而且爹,您的文人形象去哪了,保持风度啊。” 许斐:…… 这倒霉儿子。 宋子衿和许母都被自己儿子/孙子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笑过后许母又瞪了许斐一眼,“没错,小孩子这哪叫胖,等再长大一些就会瘦下来了,你和玉儿一样大的时候比他还胖呢。” 宋子衿也在旁边开口帮腔,“这我记得,表哥六七岁的时候比玉儿胖多了。” 衡玉听到这些话,抬头望着许斐完全黑掉的一张中年俊脸,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没办法,在家里,不管是许母还是宋子衿,以及出嫁的大姐许韶和待字闺中的二姐许瑜还有不住在一起的外祖父外祖母,都非常宠衡玉。在他们每一个人看来,衡玉都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珍宝,如果不小心护着宠着,万一哪天被上天收回去了估计一家人都要受不了这个打击。 宋子衿是许斐的表妹,两人自小青梅竹马长大。 在许斐幼时,父亲病重逝去时他才刚刚到了启蒙的年纪。父亲那边已经没什么亲近的族人,剩下的都是出了五服的族人,母亲最后只能带着他去投奔娘家。 当时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本就不算宽裕,还变卖了赖以为生的土地。但在他们母子两人回到娘家后,舅舅一家没有嫌弃他们,待他们极好,嘘寒问暖从不觉得他们是负担。 许斐的舅舅宋哲是前榜二甲进士,处理政务闲暇之余便为许斐启蒙,喜于许斐的天赋,后来还将许斐送去书院读书。 舅舅一家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待许斐如此好也是存着日后两家亲上加亲,他能够给自己与老妻养老送终的念头。而许斐与宋子衿也只相差两岁,宋子衿出身书香门第,自幼习文学诗,与许斐两个人在朝夕相处的过程中也互生情愫。 在许斐二十岁那年高中探花后他与宋子衿结为连理。婚后第二年宋子衿生下大姐许韶,第六年生下二姐许瑜时伤了身子,大夫诊断的时候说了可能再也没办法怀上孩子。 宋子衿不忍许斐就此无后,撑着产后虚弱的身子为许斐张罗纳妾,私下却是常常难受哭泣。 她与夫君举案齐眉,两人也曾经花前月下,誓言只有彼此。但现在却因为自己不能生育而要在两人之间插进一个人,她怎么能不伤心。 还是许斐知道这件事后制止了宋子衿。也许没有儿子就是他的命,又何必要委屈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呢。 许母知道许斐的决定后默默一叹,也默许了他的做法。她的确期盼孙儿,毕竟若是许斐无后,他们这一脉的香火可就要断了。可子衿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女,宋家是她的娘家,弟弟与弟媳对他们孤儿寡母又照顾颇多,儿子与子衿的感情她也看在眼里,于是当时便做好了日后从族中过继的打算。 宋家那边知道消息后也没说什么,他们总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女儿。子衿是他们的独女,自幼就是捧在手心上宠着的,即使知道为许斐纳妾是最好的做法,子衿的名声也会更好听一些,不然不知真相的外人真有可能会说子衿善妒,不允许许斐纳妾。 但这些名声之事又哪里抵得上女儿的感受重要。 便也默许了下来。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落下帷幕,就连宋子衿自己都认为自己再也不能拥有一个新的孩子了。即使这些年她一直在吃药调养身体,不断求神拜佛,也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念想。 九载时光悠悠而过。 在许斐三年任期结束评比为“优”,得到升迁消息的当天,宋子衿欣喜之下突然晕了过去,大夫上门诊断,最后发现宋子衿已经怀有将近两个月身孕。 一天之内双喜临门,怀中的孩子又是他们期待了那么久的孩子。自从衡玉出生后,家里面所有人都对他有求必应,生怕他磕着绊着,就连他蹙一蹙眉都要担心好一会儿。 许家这些年也渐渐起来了,家底逐渐殷实起来,但家里人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日常花销倒不是很大,许多事情都更喜欢亲力亲为,而不是请佣人。 但衡玉出生后,生怕他奶水不够喝,宋子衿一口气请了三个奶妈,等他稍微大了些,配备的丫鬟小厮全都是比照着京中四品官员嫡长子的份例去配备的。 面对衡玉的要求,无伤大雅的事情她和母亲都笑着应下。 真真是把他放在了心尖上宠着。 37.君臣录 这件事到了最后, 双方各退一步,宋子衿拍板下了最后决定,“过两年等玉儿大些了,再送玉儿出去读书。如今在家中,夫君闲暇时可为玉儿启蒙, 在夫君处理公务时,便由我教导玉儿。” 宋哲只有宋子衿这么个女儿,宋子衿的启蒙是由他这个二榜进士亲自启蒙的,因此她的水平虽然比不上许斐,但给一个小孩子启蒙也是足够的。 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许斐便也应下。 饭后, 夜色渐浓。许斐提拉着衡玉往自己书房走去。 秋意渐浓, 晚风轻轻拂过庭院, 带来一阵浅淡的桂子飘香。长廊之上已经点起了灯笼照明, 天上挂着的满月明亮,映照得整个庭院分外清楚。许斐在前头走着, 没让下人抱起衡玉,让他自己在后面迈开腿跟着。 衡玉反正跟不上许斐,倒也无赖, 没有理会许斐的步子,按着自己的节奏走着。 两人的距离渐渐拉开, 许斐在前头停住脚步, 嘴里催道:“臭小子, 走快点。” 衡玉抬眼, 懒懒道:“是你走太快了。” “反了你。” “我告诉祖母和娘去。”衡玉看到许斐有想要抓住他打一顿的冲动,不紧不慢开口,还作势转身要走。 许斐无语,半晌又斥道:“站住,你还敢威胁你老子。”到底是不敢动手。 放缓脚步又走了一会儿,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自己心疼,半蹲下身子把衡玉抱起。 书房内,许斐与衡玉面对面坐着。 椅子相对于衡玉来说很大,他调整了一下,换了个极为舒服的坐姿。 看着对面那个坐没坐样的老来子,许斐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为他操碎了心。 由小看老,这儿子虽然看着聪颖,但这幅吊儿郎当无心向学的模样,真真是一副纨绔做派啊。 衡玉根本没有同步许斐的脑回路,再加上又习惯了自己老爹在他面前总是叹气的模样,倒也不在乎。 自己的一番愁意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许斐又在心里腹诽这个儿子对他不够贴心,看看他对他娘、祖母、外祖母、姐姐这些人多好,还经常想出各种鬼点子哄她们开心,就连外祖父那边都时常念着。 但自己对他那么好,总是在他面前晃着,这儿子竟然一直没想起他来! 这儿子,真是不想要了。 好吧,他也就在心里腹诽腹诽,这儿子他还是很稀罕的。 “过来。”许斐说道。 衡玉磨磨蹭蹭,看了许斐一眼,好像怕他打他一样,极慢地挪下了椅子。 “快点!”许斐看不过眼了。 衡玉撇撇嘴,还是走了过去。 许斐一把将衡玉抱在怀里,衡玉自发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靠在许斐怀里,把全身重量都往他身上压。 “小子,你该减肥了。”许斐一个瘦弱文人,哪里受得了这小子这么重重一下砸在他身上,深觉他是故意的。 衡玉稍微换了个姿势,减轻了许斐的负担。重新窝好后,衡玉感叹道:“真不知道我娘怎么受得了你。” 这不就是现代人常说的大直男吗! 一个巴掌狠狠落在他头上。 这倒霉儿子! 父子两“友好”地交流了一番感情,许斐把自己书桌上摆着的一本《声律启蒙》翻开。 书房里灯火点得极为明亮,不用担心看不清楚。 正准备认真给儿子讲些内容,衡玉就先用自己尚且稚嫩的嗓音把《声律启蒙》完全背了一遍。 许斐一听,竟然全对,而且背得异常流畅。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抓着衡玉的肩膀问道:“你何时背了《声律启蒙》?” 衡玉仰头,自得道:“我可是才华横溢的许探花的儿子,这么基础的书我怎么可能不会背呢。” 这小子一副得意的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欠揍。不过看在衡玉夸了他的份上,他决定不和这小子计较了。 许斐试探着把《三字经》拿过来,一副哄骗的语气,“背背?” 衡玉:“……” 虽然很想吐槽自己这个倒霉爹,不过想想自己现在还在他怀里,万一真被揍了就得不偿失了。反正在没办法掩饰下去的时候,他也不打算太藏着掖着,干脆利落地把《三字经》背下来了。 许斐心底的惊喜一阵接一阵的,不过自己儿子自己知道,总是喜欢得瑟。所以许斐拼命将自己的欢喜压下来,面上还是一副严肃的样子。 衡玉好歹也是当过帝王的人,还能看不出来许斐脸上的喜色他就白混了。 于是在许斐抽出另一本《百家姓》时,他非常干脆利落地回道:“不会背了。” 许斐:“……”为什么他从这语气里听出了浓浓的敷衍。 “臭小子,你什么水平我会不知道吗?”许斐很不满意。 衡玉无语,“难道在您心中我的水平不是大字不识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爹总觉得他日后会长成纨绔子弟,还是那种纵情声色沉迷美人乡的放荡子。 虽然他真的挺想当个纨绔子弟,不过这辈子他爹娘就只有他一个儿子,真要混成个纨绔子弟估计美人娘和祖母就要伤心难过了,而且两个美人姐姐没有他撑腰,万一被混蛋姐夫欺负了怎么办。 唉,衡玉想着,啥时候穿到个不用继承家业的富二代官二代身上就好了。 这一边,许斐干咳了咳,他之前的确是这么想的没错。这儿子之前露出的苗头哪里不像个纨绔子弟了,也不能怪他这么认为啊。 不过惊喜来得太快,原本以为自己儿子日后妥妥是个败家子、纨绔子弟的命,谁知道现在惊喜那么大! 许斐勉强压制住自己脸上的喜色,追问道:“你怎么背出来的?” 衡玉瞥了许斐一眼,挑眉道:“过目不忘,你羡慕不羡慕你儿子我?” 这幅做派看得许斐牙痒,手也有些痒了。 不过“过目不忘”这四个字许斐是已经捕捉到了的,他再难压制住自己的欢喜,连声追问衡玉是不是真的。 这倒不是衡玉说笑。最开始在时空管理局的时候,衡玉的记忆力就是极好,到了后来在各个世界里面穿梭,他也有刻意培养过自己这方面的能力。 也许有人与生俱来“过目不忘”的能力,但其实他觉得,过目不忘这种能力也可以经过后天的训练养成。强记多记,经过一系列训练后也能够达到这种程度。 说是过目不忘也许夸张了点,但是多看几遍也是能够记下的。 许斐连忙把《百家姓》翻出来,让衡玉马上开始看。 衡玉:“……” 刚刚他还说自己不会背《百家姓》,现在报应就来了。 这个《百家姓》不用看他也能背下来,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看了两遍,将书本合上,准确无误背了出来。 许斐颤抖着手,惊喜一瞬间都把他砸懵了,连声追问:“你能看得懂?如今识了多少字?谁教你的?” 衡玉把《百家姓》合好放在一边,方才答道:“二姐喜欢读书,我陪着她的时候她有教过我。她背书的时候我也坐在旁边,听多了就会背了,然后按照背下来的内容再去认字就很快了。” 宋子衿生下许瑜的时候伤了身子再也不能怀上孩子,为了不让许瑜心里内疚,许家上下都向她隐瞒了这件事情。谁知道在许瑜六岁那年,去厨房的时候恰巧听到了下人在嚼舌根,于是便知道了这件事。 许瑜虽然只有六岁,但古代的女子不比现代,当时的她已经隐隐知道没有生下一个弟弟对于父母长辈来说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 虽然宋子衿处理及时将那两个嚼舌根的下人都发卖了出去,但原本性情活泼的许瑜性子越发内敛起来,不管许斐他们怎么开解都难以释怀。 后来衡玉出生后,许家、宋家的人都极宠他,但照顾他最细心的就是二姐许瑜。将心比心,衡玉在家里最常黏着的就是许瑜。许瑜喜欢读书,还喜欢看些闲书,她当衡玉不识字,在他身边便也放心看书,偶尔还会教他识字。 因为只是姐弟之间的玩闹,衡玉也没有表现得多么突出,许瑜便一直没有告诉过许斐宋子衿等人这件事。 如今衡玉把这个理由摆出来,也是为了让自己识字会背书这件事过个明路。 果然,许斐没有怀疑,“阿瑜教你习字竟然也不告诉我和你娘,害我一直担心……”余光扫到坐在他膝上的衡玉,许斐就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衡玉也不在意,他生物钟已经到了,在许斐怀里打了个哈欠,催促许斐快将他送回后宅。 许斐揉了揉衡玉的头发,换了个姿势让他在自己怀里好好睡觉,也不要人接手,自己抱着衡玉往后宅走去。 将衡玉放到床上,许斐和宋子衿一起回了自己的主室。洗漱过后,两人吹灭蜡烛就寝,许斐将今天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宋子衿。 宋子衿身为母亲,第一希望的是自己的孩子一生平安喜乐,但没有哪个母亲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现在听说衡玉如此聪慧,自然也是极为欢喜。 不过不同于许斐一直认为衡玉以后会成为纨绔子弟,宋子衿倒是觉得衡玉聪慧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有时候反而怕他慧极必伤,所以对于他日后出人头地这件事并不强求。欢喜过后一阵困意涌上心头,推了推许斐就睡去了。 “我就说我的儿子不是纨绔!”没有人陪着他一起兴奋,可许斐还是开心得睡不着觉。这简直比他当年在殿试上被点为探花还要让他开心。 他时不时低声呢喃一句,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今天的事情,在想到今天吃晚饭发生的事情时,又忍不住一拍大腿,“这臭小子,太能藏着掖着了,今天明摆着是要看我笑话。” 38.君臣录 购买比例不足,显示的内容是防盗章 如今乔岳在南榜之中能排到第三, 这个成绩着实不错。 殿试前一晚, 衡玉就接到了康宁帝的口谕, 让她第二日早上进宫。 衡玉当天起得比以往早了些, 彼时康宁帝正在淑贵妃的安庆宫中,衡玉来的时间刚好,恰能蹭上一顿早饭。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淡紫色长裙, 身上的饰品不多, 但都恰到好处,衬得她整个人越发秀丽精神。 一大早上就看到衡玉盛装而来, 不管是康宁帝还是淑贵妃心情都很好,两人今天用的早膳都比平常多了半碗。 “一看到玉儿, 就觉得心情好,胃口也好了很多。”淑贵妃伸出手, 为衡玉别了别鬓角碎发。 康宁帝哼了一声,看了衡玉两眼,颇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出宫之后就把你我都给忘了,在宫外不知道玩得有多开心呢。” 衡玉悠悠瞥了康宁帝一眼,眉梢轻扬。 康宁帝一下子就被逗笑了, “行行行, 你没有, 是父皇错了。” 衡玉挑眉, 本来就是嘛。 淑贵妃在旁边看着这对天家父女的互动,也跟着笑开了。 这时,站在旁边的穆林提醒康宁帝,快到殿试开始的时间了。 康宁帝站起来,淑贵妃为他整理好服饰,站在店门口行礼目送康宁帝离开,衡玉则是陪同康宁帝一起离开。 殿试在保和殿举行,保和殿和安庆宫有段距离,康宁帝让衡玉一起上来御撵坐着。衡玉没有推辞,跟在康宁帝身后上去了。 御撵是皇帝专用的,一般除了皇后之外,再不能有其他人能被邀请同坐。但只有衡玉是个例外,反正前朝都知道宁荣公主受宠,他们也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触皇帝霉头。 主要是触了也无损皇上对宁荣公主的宠爱,反倒是提出异议的大臣有可能会被皇帝记上一笔。 来到保和殿时,殿试前面的一系列流程已经完成,只等皇上公布策论题目众人便可开始作答。 康宁帝在主位坐好,衡玉略微靠后一些在他旁边跪坐。内阁诸人对于衡玉出现在这里都有些惊讶,不过众人眼观鼻鼻观嘴都当做没看到。 反正公主只是来看一看,又不是来干预朝政的。 潜移默化,不仅是康宁帝对她的宽容度越来越高,就连这些权臣们对她的很多破格行为都视而不见。 康宁帝命人将一早拟好的殿试策论题目公布出来。衡玉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发现这是一道关于经济民生的题目。 民生对于儒生而言倒好入手写作,但士农工商的地位格局已经维持了太久,只怕经济一途不太好写。正基于此,衡玉明白康宁帝此题的目的所在。 康宁帝继位十五载,全国上下已经有盛世之象,他又是有雄才伟略的帝王,需要的人才自然偏于实干而不是只会掉书脑袋的那种人。 这些念头在她脑海里过了一瞬就被她抛开了。 反正她这一世只打算做一个锦衣玉食的受宠公主,时事政治什么的,看透不点透说破就好。 衡玉端坐在上首有些无聊,就把目光投向下面正在应答的学子身上。 殿试的座位安排是依照春闱排名安排的。会试南榜第一名就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正对着他们。 衡玉看了他两眼就移开视线了。 毕竟……相貌平平。 她随意扫了比较近的前几排,最后视线选择停留在乔岳身上。 无他,乔岳是这群人里颜值最高的。 许是衡玉看得太过认真又太过不加遮掩了些,康宁帝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而坐在康宁帝下首的几位内阁大臣见皇上都看过去了,也默默向乔岳投去了视线。 乔岳善判案,因此他对于视线的感觉比一般人要强烈很多。一开始答题的时候还好,结果突然觉得好像有很多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手一顿,一滴墨掉落在白色稿纸上晕染开。乔岳无奈,把稿纸放到一边,重新凝神答题。 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殿试,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押后再论,而且在这殿上被关注,反而是一件喜事吧,殿上的任何一人,都是朝上地位难以动摇的大人物。 乔岳稍微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见思路已经列完,翻看一遍修改了几处细节后,就开始动笔答题。 几位注意着乔岳的内阁大臣都满意的点点头,尤其是刑部尚书王韬,他本来就很看好乔岳,见他如此镇定自若,更是对乔岳看好了几分。 此子心性极佳。 不过…… 王韬小心往上首看了一眼。 衡玉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偏过头看来,恰好与王韬对视了一眼。 王韬对着衡玉略一拱手,又把视线移开了。 宁荣公主喜美人,这件事情他也是有耳闻的。虽说公主养男宠有些有伤风化,但大魏朝民风开放,皇上皇后又偏袒,他们做臣子的总不好一直盯着公主的内宅之事。 但是如果宁荣公主看上了一个前途大好的年轻人呢,尤其是这个年轻人还是他非常看好的一个…… 王韬有些头疼,联想到春闱前宁荣公主给了乔岳一枚玉牌,从而帮他顶下了来自陈国公那边施加的压力。再看现在皇上把公主特地带来这里围观殿试,怕是有为公主延选驸马之意吧。 而今科参加殿试的人中,相貌年龄相符者不过寥寥数人,乔岳则是其中佼佼者。 乔岳有才,但本朝沿用前朝制度,驸马所领的大多是虚职,只有武将在这方面才有破例。 想着想着,王韬干脆就不管了。宁荣公主不是个简单的,虽然他看好乔岳,但也不会愿意为了一个年轻人得罪皇上和宁荣公主。 一个先天失语的公主,却能被荣宠至此,且陛下当年那一句“承天下万民之期许出生”着实令人震惊。 不管宁荣公主是怎么做到的,她的手段一定不简单。 衡玉端起手边的茶杯慢慢喝起来,这是今年新出的茶,能供到御前的茶自然是好茶,不过她一向对茶没什么研究,品不出个所以然。 她刚刚放下茶杯,一直在身后小心站着的穆林就上前来重新为她续上茶水。 “玉儿认为此人可为驸马?”康宁帝压低声音,点了点下方乔岳坐着的地方。 内阁首辅程大人听到了一些动静,不过他坐得依旧笔直,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起伏。 衡玉勾唇,在康宁帝逐渐了然的目光下却摇了摇头。 世间美人多矣,如乔岳一般有趣又有才能的人却不多。 她爱锦衣华服也爱美人没错,但这样灼灼生长的美人,荣养在她的后宅中着实可惜了。 大太监穆林早已见怪不怪,领命下去。极为认真的挑选了一批珠宝,先将东西送去景央宫给皇后,再领着皇上皇后赐给安庆宫的东西前往安庆宫。 穆林刚到安庆宫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笑声。门口的宫女看到他,向他行了一礼后进去通报。 “让穆总管进来吧。”淑贵妃淡雅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穆林低着头走进去,身后端着奇珍布匹的太监跟着他鱼贯而入。 “奴才给贵妃娘娘、宁荣公主请安。奴才奉皇上之命给娘娘和公主送上今年蜀地刚呈上来的蜀绣贡品。陛下还特意吩咐奴才将西域进贡的琉璃玉蝶簪给宁荣公主送来。” 淑贵妃让人将琉璃玉蝶簪呈上来。 衡玉拿起把玩,即使见惯好东西的她也觉得这个簪子的设计独具匠心,颇为独特。 淑贵妃道:“麻烦穆总管替我与玉儿多谢陛下。” 穆林领命。 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陛下对宁荣公主的宠爱前朝后宫众人皆知,每次一旦得到些新奇的东西总会让穆林给公主送来。 穆林乃康宁帝最为宠信的太监总管,原不必做这些跑腿的事情,这也从侧面反应出了康宁帝对衡玉的宠爱。 穆林正准备告退,就听见有细微的跑步声,他一听见这个声音就知道是宁荣公主了。所以他也没告退,稍微抬了些头,把手伸出去护着,“公主您慢点,小心别磕着了。” 她小的时候学走路,淑贵妃担心衡玉磕着碰着,就把殿内的地板都铺满了波斯那边进贡的地毯,踩上去软软的,后来一直没有撤换掉,根本不需要担心她会磕着碰着。所以衡玉一下子就窜到了穆林面前,抓住他的手,仰头对他甜甜笑起来。 【零,说好的高贵冷艳呢……】 系统已经无力吐槽了,这个世界里的零分外爱卖萌,不过也是这样的孩子才有糖吃。 原本皇帝因为她的出生而对她有几分另眼相待,但如果后面抓不住这份宠爱,就算有淑贵妃护着她在这后宫里也不足以肆意妄为。 但会哭会闹的孩子有糖吃,在她卖萌逗趣政策的实施下,淑贵妃和皇上越发宠着她,就连皇后也因为衡玉经常去她宫中蹭吃卖萌而对她多了几分真心的喜欢。 39.君臣录 购买比例不足,显示的内容是防盗章  这个念头一出, 宋翊自己就先摇了摇头。 煮盐之法传到如今已经几百年, 单凭人力烧煮制得的食盐产量太少, 根本难以供应天下人, 以至于盐价高昂,但盐又是百姓家中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 这几百年间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去改善煮盐之法,但始终都不得其法。 不过, 若是真能改善呢…… 因为煮盐产量极少, 朝廷并没有将盐业收归国产,产盐得到的利润皆归个人, 只要按率纳税即可。不过因为盐业背后所耗费的人力以及所蕴含的利润,向来只有士族和官府会去煮盐制盐。 衡玉也正是知道朝廷没有垄断盐业, 这才动了开盐场的念头。 而宋翊猜不透衡玉这番动作背后的深意,也越发期待起衡玉将要展示给他的成果了。 要做的事情大多都安排下去, 衡玉也就闲了下来,只等着成果出来。 最先出来成果的是纸张。 这个时代还在用竹简,将字刻于竹简之上,不仅耗时耗人力,还不易随身携带以及保存。 前世时文姬归汉这一典故为何传唱千古,就是因为蔡文姬过目不忘,归汉后默下诸多失传的书籍, 以至于有大批璀璨文化不至于埋没于战乱之中。 知识垄断在士族手里, 寒门士子想要求学简直难上加难。正是因此, 朝堂几乎成了士族的一言堂, 重要官位皆被士族把持,帝王手里最为重要的选官任官权利也被士族瓜分掌控,隐患无穷。 只要造出平价纸,她便可以在天下范围推广平价纸,随后在全国境内修建脱胎于图书馆理念的馆藏阁以供天下人免费借阅抄写书籍,以平价纸、馆藏阁收揽天下士人之心。 再往后看,有了平价纸,她就能推行教育,一步步将选官任官的权力从士族手里重新收过来。 造纸、制盐之法,皆可利天下。衡玉上一个世界时,为了方便往后的任务,有专门去了解过造纸以及制盐的过程,她从宋翊那里寻到了能工巧匠后,便开始命人去研究这两样东西。 衡玉将工匠呈上来的纸张摊开在书桌上,执起毛笔,在光滑没有瑕疵的纸张上落下字迹。 字迹行云流水,洒脱随性。 “没有渗墨。”衡玉搁下笔,执起纸张翻看背面细细查看,肯定道,“上品纸张。” 围在一旁的几个负责制纸的工匠们脸上立刻露出喜色,“这真是……这真是太好了!” 宋翊给她的工匠皆是行业内的能工巧匠,钱财不缺,沉淫钻研技艺几十年,孜孜不倦追求的就是精湛技术。 对于这些工匠而言,有幸能够参与到研发纸张这一如此重大的发明过程,简直是一件极大的幸事。 纸张替换掉竹简必是大势所趋,他们这些工匠的名字也会随此流芳千古。 士农工商,名声对于他们手艺人而言,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还请女郎君为纸张赐名。”渐渐平复心情后,隐隐被推为众工匠之首的冯平拱手道。 “此纸出自我并州,日后定当天下闻名。世人对并州的印象,大抵是苦寒之地,常年有匈奴袭边,就让我并州,随着这纸张一起名扬四海吧。” 衡玉轻笑道:“此纸名为——并州纸!” 纸张已经出现了,接下来该配套出现的就是活字印刷了。 衡玉心里有了计较,交代工匠下去扩大纸张的生产,顺便找了木匠,把活字印刷的原理告诉他们后,就让木匠暂时先将常用的字雕刻出来。 她安排好这些事情后,重新回到书房,在洁白无瑕的并州纸上慢慢默出前世背得滚瓜烂熟的《春秋》。 经历了四个世界,每个世界里她都和经史子集打过交道,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多文献她已经熟记于心。 这个时代,因为战乱还有世家把持书籍等原因,有许多有名的文献在市面上都失传了。宋家藏书不少,但并没有《春秋》。 衡玉默出《春秋》,既是为以后打算,也是想要收一个人的心。 ——宋沐! 衡玉给宋翊提出的第一策,是关于民生方面的一些建议。她没有刻意去了解宋翊是怎么做的,但她曾听宋翊说过,他将这些事情都交给宋沐去安排了。 而宋沐做出的成果,由近些日子逐渐变得热闹起来的青城集市就可见一斑。 她心中想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亲力亲为无法兼顾,只能去收揽人才为她所用。 宋翊的招贤令发布出去已有三月,前来的人并不多,里面也有不错的人,但也只是不错而已。 真正顶尖的那一批人已经察觉到时代的风云跌宕了,但局势尚且不明朗,他们都还在观望着。而衡玉的眼光从一开始就汇聚在他们身上。 只不过那些人她现在也只能肖想肖想了,但她身边这位精通内政、擅治民生的人才,衡玉可不打算错过。 空闲时就动手默一些,不过十日,就将《春秋》全文都默出来了。 她自己动手将纸张订成册,最后在书的封皮上落下力透纸背的《春秋》二字。 摸着有些薄的书册,衡玉心下感叹,若是将全文刻在竹简上,成书起码要堆成一小堆竹山,但写在纸上只是如此薄的一本。 连她这个只是用了三个月竹简的人对于纸张都如此惊叹,那像宋沐等只用过竹简的人呢? 宋沐生辰那日,照常过来州牧府处理公务。 宋夫人一向喜爱这个族侄,特意为他准备了午膳。盛情难却,宋沐便与宋翊一家三人一起用了午膳。 午膳过后,还不到下午办公的时间,四人便挪了位置到院落亭子里坐着吃茶。 当然,衡玉对于这些加了各种诸如蒜等奇怪调味品的茶是没有兴趣的,她默默喝着晾冷的凉白开,心下已经将研制出后世常喝的茶叶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毕竟茶也是一种利润极大的东西。 发展民生要钱,建造军队要钱,修建城池要钱…… 赚钱如今是摆在她面前的最重要的事情。 喝过茶后,几人就把自己给宋沐准备的礼物都拿出来了。 宋夫人送给宋沐的生辰礼是一块品质极好的玉佩。 所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礼记》里也说过,“君子无故,玉不离身”,送家中儿郎玉佩是一种极好的寓意。 宋翊送给宋沐的则是一柄佩剑。当下讲究君子六艺,宋家又是军功起家,宋沐本身的剑术是极好的。 到衡玉的礼物时,宋翊冲她挤挤眼,“玉儿,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压力。” 昨天宋翊拿着要送给宋沐的佩剑走回内院的路上遇到衡玉,他略显得意地向衡玉展示佩剑,结果得到了个颇为冷淡的回应。 宋翊对衡玉的态度不是很满意,于是问起衡玉准备的礼物,谁知道衡玉藏着掖着一直不说,宋翊无法,知道衡玉如果不想说,他无论如何都撬不出来。也只能憋着等到现在扳回一局了。 衡玉凉凉道:“我对父亲的童心感觉更有压力。” 就算是端正若宋沐,都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笑意来。 宋夫人更是笑得花枝乱颤,指着衡玉道:“偏你促狭。” 宋翊讪讪而笑,也不再说话了,只不过还是在看着衡玉,明显是打算等她拿出礼物了再扳回一局。 衡玉的礼物是放在一个极精致的檀木盒里,她将檀木盒推到宋沐面前。 因刚才宋翊与宋沐的对话,宋沐心下对于衡玉送的礼物没有把握,接过后便打算直接放在一旁。 不等宋翊出声制止,衡玉便先笑而道:“兄长还是将盒里的礼物拿出来吧,衡玉肯定兄长一定会喜欢。” 宋沐一怔,但这三个月相处他也知道衡玉不是空口放言之人,于是缓缓将木盒掀开。 他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先是一怔,接着面容一肃想要伸手进去翻看,却又在手将要碰到书籍时停住了动作。 他走到一旁就着旁边盛放的清水洗了手,用干净的布擦干手后,才走回原来的位置,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神色极为肃穆,动作轻缓地将里面那本《春秋》拿出来缓缓翻动。 一边翻动,一边摸索着纸张,还细细看了纸张正反双面是否存在渗墨现象,眼里流露出几分难以克制的欢喜来。 片刻,宋沐抬起头来,略有些复杂地看着衡玉,“传闻先帝时严宇严大人曾经发明造纸术,只是因为严大人犯了大罪,造纸术才没有流传开来。这就是传闻中的纸吗?” 衡玉曾经翻阅过史册,自然也知道严宇这么一个人,但她回道:“严大人发明的造纸术未经改良,生产出来的纸张泛黄粗糙,而且渗墨严重。这一并州纸是由我并州工匠研发而出。” 并州工匠研发而出…… 为什么在衡玉之前都没有人研发出过纸张,而衡玉得到这些工匠后却研发出来了。虽然衡玉说纸张是由并州工匠研发,但宋沐猜测这其中一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宋沐微微吐了口气,“并州纸吗?这纸张可能扩大生产?” 衡玉一笑,自信道:“可供天下士人。” 宋沐突然站起身,对衡玉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并州纸可收天下士人之心。沐代天下寒门士子多谢女郎君。” 纸张出世,对哪些人的影响最大。 不是世族,也不是那些面朝黄土以土地为生的农人,而是天下寒门士子! 宋沐对她的称呼一变,衡玉就知道自己的盘算已经成功了。 衡玉笑着点头应是。 “往后在自己家里不要拘谨,喜欢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提。”宋夫人补充道,就怕这孩子在太守府里拘谨了,她和夫君也会有照看不到的地方,这孩子不说,苦的就是她自己了。 当然,系统如果知道宋夫人心里的想法一定要感叹她想多了,它家零在条件许可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 “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就让裁缝入府为玉儿你量身裁衣,多做几套换洗的衣物。准备入秋了,便连秋日的衣服也一道裁制了。”宋夫人牵着衡玉的手走去用膳,边走边细声对她说道。 衡玉在一旁扶着宋夫人,安静听她说着,时不时轻笑着应上两句,气氛极好。 宋翊跟在后头看着,心下多有感叹,他整日在军营中练兵,夫人一人呆在府内着实无聊了些。如今玉儿来了,自己夫人如此开怀,宋翊对衡玉更添了几分喜爱。 这一场晚膳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极为丰富的了,有荤有素。但衡玉很克制,这具身体已经饿了多日,平日里又极少食荤,一下子用膳需要注意一些,以免坏了肠胃。 宋夫人原本还想提醒她,但看到衡玉自己就有注意到这一点,也就放了心。 吃过晚膳,三人又聊了一会儿,主要是衡玉把自己编造的身世告诉给宋翊和宋夫人。 不多时,天色完全暗了下去,衡玉脸上难免流露出几分倦色,宋夫人瞧见,就打发她回去休息了。 短短时间就经历这么多事情,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更何况是个这么瘦弱的半大孩子。 送走衡玉后,宋夫人和宋翊回了就寝的房间。命下人全都退下,宋夫人也不假人手,走到桌边拨了拨灯芯,为这昏暗的室内添了几分亮光。 “若是将玉儿写入族谱,你可还打算从族中过继他人到我们膝下?”宋夫人坐回到宋翊身旁,如此问道。 这些是他们前几天说好的,但还没有付诸行动就出了匈奴袭击村子的事情,这件事就给耽搁下来了。 不过现在有了衡玉,再看丈夫对衡玉寄予厚望的样子,宋夫人也要重新问问丈夫的打算了。 40.君臣录 购买比例不足, 显示的内容是防盗章  时朝纲不振,连年天灾。朝堂之上贪污成风,官官相护。国库空虚,边防不利, 边境之地异族铁骑多次践踏魏国疆域, 朝廷无力供应钱粮, 边境官兵身上的甲胄与兵器早已破旧不堪。 兴平五年,为边境动乱与各地稳定计, 太尉仲颖倡议天子扩大各州州牧手中权利, 允州牧掌兵权练新军,帝允。 自此, 大魏天下群雄割据的局面逐渐开始形成, 帝室之威仪越发衰落。 * 衡玉从地窖里缓缓醒过来,一瞬间她就判断出自己又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系统没有传输任何信息给她,包括原身的记忆她也没有接收到。 对于身处的这个地方的状况衡玉并不了解, 她干脆就自己摸索起来。 一片黑暗中,她伸出手仔细摸索,渐渐在心里勾勒出这个地方的形状。 这个地方大小只能容纳下三个成年人,有些逼仄的环境, 意外的很干燥。鼻端嗅到的空气混杂着细碎的风沙。最里面堆着一小堆摸起来有些粗糙的东西,如果衡玉判断没有错,这些东西应该是粮食。 狭小黑暗的环境, 再加角落里的一小堆囤粮以及一个装满水的水袋, 衡玉猜测自己现在应该正处于地窖之中。 人处在黑暗中, 应该能逐渐适应黑暗而能稍微看清事物的轮廓,可过了这么久她视线所及还是一片黑暗。 看来原身患有夜盲症。 这并不奇怪,夜盲症说白了是由于缺乏摄入维生素A而引起的。在古代,包括物资匮乏的几十年代,晚上很少有人会出门,就是因为夜盲症在那时对于贫苦人家来说算得上是一种很普遍的病。 衡玉干脆自己伸手去摩挲自己的脸,再掐了掐干瘦的手臂,用拇指搓了搓身上穿的布料,她大概就知道自己的情况了。 按照服饰来看,她所处的时代应该是古代。看身量这具身体应该不超过十岁,但是原身这般骨瘦如柴,明显没有得到很好的营养摄入,衡玉觉得这具身体的年龄起码得往上推个两三岁。 身上的布料是很普通粗糙的细麻,原身的家境应该不怎么样。 大概推断出这些情况后,衡玉缩着身子重新坐回角落里。 刚刚那一番动作明明不算大,却让她觉得身上的力气差不多都被抽没了。她明白自己这是饿得慌了,但地窖里面的粮食就那么少,外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她只能尽量减少运动以节省体力。 【零,系统出现故障了,暂时没办法接收原主的记忆给你】刚刚消失的系统现在又诈尸出现了。 衡玉随意应了声,没有放在心上。 这场可能会是永无止境的穿梭中,衡玉从没有想过依靠任何人,系统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陪伴者,让她不至于忘了来处。 【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差劲QAQ】沉默了一会儿后,系统突然又出声道。 “嗯?”衡玉正闭眼养神,差点就要睡过去了,听到系统突然在她脑海里说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果然觉得我很差劲对不对】系统更委屈了。 衡玉无奈,抵额轻笑,“不会啊。”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剩什么功能了,根本不能帮到你,就连最基本的接收记忆现在都出现故障了】 衡玉缓声安慰道:“系统不是有自动修复的功能吗,下一个世界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了。而且即使没有记忆与剧情我肯定也能过得很好,你是怀疑我的能力吗?” 【零,抱大腿!】系统的声调立马就高昂了起来。 衡玉的腿有些坐麻了,她重新换了个姿势,听到系统的话后无奈笑笑。 “如果你能不那么吵就更好了。” 系统:她果然还是嫌弃它QAQ 逗完了系统,衡玉小心靠在粗糙的墙壁上,从背上传来的磨砺感让她有些不适,但衡玉还是勉强压下了那股不适,闭着眼沉沉睡去。 外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具身体又这般孱弱,她只能尽量保存体力以应对外界的情况。 一觉醒来,还是处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衡玉打开系统列表看了眼时间,发现现在外面才刚过正午。 她将堆放在墙角的干粮和水袋拿起来,就着这壶水勉强将粗砾的面饼吃下去,没有尝出任何味道,只是单纯维持一个吞咽的动作把手里的面饼用来填饱肚子。 勉强吃了个八分饱,衡玉将角落里剩下的另外两个面饼捡起来,揣进自己的怀里。如果外面真的发生什么事了,这两块粗糙干砺的面饼可能就是她这几日的口粮了。 随后,她从自己怀里拿出那把有些破旧、被体温焐热的匕首。衡玉反手执匕首,小心打开地窖入口,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 初见光明,眼睛被外面的亮光刺得有些难受。衡玉稍微适应了一会儿,才睁眼把周围环境打量清楚。 一贫如洗的茅草房,这应该是原主生活的地方。 床铺凌乱,上面已经没有了被子。房里唯一的桌子被推倒在一旁,衡玉还能看到洒落在桌脚边的少许粟米。 她回头看去,地窖做得其实并不算隐蔽,但原身很聪明,她没有将床上的被褥拿走,也在桌上留了些粮食,让闯入这里的人直接把看到的东西搬走,没有仔细探查这个一览无余的茅草房。否则若被这些人发现了地窖,估计她已经危在旦夕了。 如此强盗行径,再加上这样的黄土茅草房,衡玉已经猜到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哪里了。 边境之地。 而且估计还是个军队无能,任外族肆虐的边境之地。 突然,她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密集马蹄声,隐隐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衡玉心一提,握紧手里的匕首,小心往门口挪去。 “找一找有没有幸存下来的人,顺便把这些百姓的尸首都搬到外面一起火化了。”宋翊拽紧手里的马缰,任由粗糙的马缰摩擦他的手心,如此下令吩咐道。 在他身后的几百士兵领命下马,踏入这个已经被洗劫一空、横尸遍野的小村子。 衡玉耳朵贴着墙壁。她有学过一些防身的手段,但这具身体太过孱弱,即使手里握有匕首也很难施展开,衡玉握着它也只是给自己一些心理安慰。 比起异族人去而复返这个可能性,衡玉更相信是朝廷的军队过来了。 但朝廷的军队又如何,某些时候,所谓的官方军队比之残忍屠戮的异族军队也不逞多让。 念及此,她再次拽紧手里的匕首。 渐渐的,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点点清晰起来。听着应该是往她这一方向过来。 随后,房门口逐渐被阴影笼盖,有一只脚缓缓踏了进来。 衡玉猛地冲过去,脚步一勾试图把来人绊倒。 她凭着奔跑的那股冲劲成功绊倒了来人,但让衡玉措手不及的是,来人在被她绊倒后竟然拽着她一起绊倒。 刚摔到地上,不等她翻身将匕首对准来人的要害,她已经被握住了手腕,手里的刀被一把抢了过去。 原本是她打算用匕首对准来人的要害威胁他的,现在却变成了来人禁锢她的身子,原本属于她的匕首被他握在手里上下把玩。 “看你小子小小年纪身手倒是不错,可惜的是挑错了对手。”宋翊把人往前一推,将手里的匕首扔到了衡玉的脚边。 衡玉眼睛微微眯起,瞥了脚边的匕首一眼,没有轻举妄动去将匕首捡起来。 眼前这人看起来四十上下,脸庞带着风霜之色,身材魁梧,一身轻甲极为结实,隐隐能看到上面陈列的几道刀痕。他腰间别着的刀也并非凡品。 敌我差距太悬殊了,她出其不意之下都不能拿下对方,现在就算再拿到匕首也没有任何意义。 眼前这个人既然敢把匕首扔回给她,就不会怕自己再捡起匕首对付他。 宋翊见“他”只是瞥了匕首一眼,却没有捡起匕首的想法,眼底划过一丝赞赏。 看得清楚形势,有自知之明,这小子倒是不错。 “吾乃并州牧宋翊。”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衡玉微微挑眉。 前世她在大学里主修的学科就是历史学,虽然时代不同,但依照宋翊那身轻甲与一身武艺,一定不是个碌碌之辈。 如果现在的州牧与前世的州牧一样的话,他应该就是这个地方权势最大的人了。 边境之地荒芜没有人烟,再加上这个小村子刚刚被抢劫过,她呆在这里也只能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念及此,衡玉微微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蹲下身子将那把已经破旧,并不算锋利的匕首捡起揣在怀里,跟在宋翊身后走了出去。 宋翊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原本覆满阴霾的心底不知不觉松快了些。 衡玉跟着宋翊,她一脚踏出将要跨过院门时,鼻端突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其间还夹杂着一些淡淡的腐朽气味。 衡玉脸色一变,脚步猛地一收。 宋翊没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有些奇怪回过身来,看到衡玉的脸色时才想起自己疏忽了什么。 他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衡玉却已经调整好了心情。 她脸上神色冷淡,迈出的脚步沉重而又坚定。 大好疆域,怎容外族铁骑践踏。 等他们到了之后,看到两人风尘仆仆的模样,掌门没好意思剥削他们,让他们缓了口气喝了几口水后才开始问话。 听完大师兄的描述之后,掌门沉默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在椅子扶手上敲打着,室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沉闷。片刻后他开口吩咐道:“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就说衡玉是我代我的师父,也就是前任掌门收的徒弟。” “师父!”虽然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但听到掌门这么说的时候大师兄还是觉得震惊。虽然衡玉做的事的确很让人拍手称快,但她根底如何,是正是邪他们全都不知道,万一惹了祸事,连累到他们龙虎山怎么办。 掌门心下一叹,看来他还是把自己的弟子保护得太好了,道佛之争道教势微,龙虎山乃道门领袖,重振道教自然是责无旁贷的。但这些事情有些复杂,一时解释不清楚,掌门只是对着他的大弟子摇摇头,“你照我说的去做就好。” 于是半个月后,坐在茶楼里喝茶的衡玉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她眯着眼笑了下,龙虎山掌门这么上道,她自然也会投桃报李的。 【零,为什么龙虎山掌门要承认这件事呢?】 她家的傻系统哎,衡玉摇摇头,但还是耐心给系统解释道:“道佛大兴,但佛门一直压了道教一头,龙虎山这些年一直不出世,未尝没有避开事端的意思。龙虎山已经势微多年,龙虎山掌门一定也想要让龙虎山重振名声的。什么事情没有风险啊,他想要借我的东风,就要做好承担失败的后果。” 而这些,是她和龙虎山掌门不必言说的默契所在。 之后的时间里,衡玉开始了游山玩水。 这个世界并没有武侠的存在,不过衡玉有钱,她凭着从宋恒那里坑来的银票和青城知府送她的银票当本钱做生意,吃喝不愁。 有钱之后她就开始研究一些保命的东西,比如袖剑这一类的暗器,可以说很难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伤到她。 偶尔还以龙虎山衡玉的名义济个贫,生活过得是有滋有味的。 衡玉名头大了,就有人想要请她算命或者是做一些事情,但因为她行踪不定,几乎没有人能够找到她。 想打听消息的人只知道她这个月还在边境地带,下个月又回到了中原繁华之处,信息延迟而且准确性值得怀疑。 她花了快两年的时间,把自己感兴趣的一些地方都踏遍了。 后来定居在一个边境偏僻县城,整日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研读书籍并且练毛笔字。有了钱,一些有名的书画都能找到用来临摹。 她的毛笔字原本就有功底,如今这样练上一番,书法一道进步极快。 静心学习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之间,两年时间就过去了。衡玉原本还打算在这个县城多住上一段时间,但却收到了她的大掌柜辗转给她送来的一封信。 龙虎山掌门给她的亲笔信,邀请她有空的时候前往龙虎山一聚。 对于龙虎山掌门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找到她,衡玉并不觉得奇怪。道教势威也只是相对的,实际上佛道并立,信徒遍布全国各地,龙虎山隐藏在表面下的势力绝不容小觑。 衡玉摸不准龙虎山掌门的心思,想了想自己留在县城里也没什么事要做了,干脆就收拾好包裹,买了一匹不错的马就直接奔赴龙虎山。 谁也不知道龙虎山掌门与衡玉说了什么,只知道两人聊了两三个时辰,衡玉离去之后龙虎山掌门就宣布衡玉将担任龙虎山的荣誉长老。 即使这只是挂着的虚名,但也是将衡玉真正绑在龙虎山了。 衡玉离开龙虎山后,骑着马四处闲逛。途径临城的时候恰是冬天,雪下得厚而大,她只能被困在这里。 在城中呆了几日,衡玉有些不耐烦起来,打开系统列表查看天气预报的时候才发现不对。 这场雪,下得太晚了,也太大了…… 发现不对之后,衡玉以龙虎山衡玉这个名头给当今天子以及丞相各写了一封信,凭借着自己积攒的人脉将这两封信都递到了丞相府中,丞相看过给他的那封信之后急忙带着两封信进宫面圣…… 酷暑来临,临城洪水爆发。 临城前任知府贪污严重,堤坝所用的材料都是次次品,所幸朝廷在春季时派人前来侦查情况,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天子直接罢免了临城一堆的官员,并命临城加紧稳固堤坝。 再加上住在河流两岸的一些百姓朝廷也已经下令让他们暂时搬迁离开。所以这一场百年难遇的洪水对临城造成的损失并不算大。 此一事后,衡玉的名气更上一层楼。 后来有一天,衡玉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在路过城门口时看到有很多人围在告示前。 她兴致一起,下马打听,发现是前任国师病逝,病逝前没有找到继任的人选。现在朝廷在广布文书,向全国征询优秀的道士,有能者得居一国国师之位。 衡玉飒然一笑,纵马离去,正是前往京城的方向。 “系统你知道神棍的最高职业素养是什么吗?” 【???】 神棍这职业到了你嘴里怎么显得那么高大上呢…… “就是要做到一国国师啊。” 【零……】系统瑟瑟发抖,【你还要忽悠皇上吗?】 它家宿主胆子怎么这么大。 衡玉表示,她只是比较爱岗敬业而已_(:з」∠)_ 三月后,天子降旨,册封龙虎山衡玉为国师,道教被奉为国教,龙虎山一时之间更是成了无数人心目中的圣地。 乐极生悲,衡玉接旨准备去就任国师的前一晚,被一道天降大雷劈中,雷光过去后,她人也消失无踪了。 后世史载,魏国仁宗八年,龙虎山掌门弟子衡玉被册封为护国国师,同日,天降雷电,雷光过后,衡真人飞升上天。帝泣,惋叹国失一肱骨之臣。衡真人被帝打动,此后庇护魏国十余年。魏国风调雨顺,遂成盛世,史称开平盛世。 自那日从宋翊手里要到想要的人后,衡玉的行踪一下子变得神出鬼没起来,有时还会领着人驾马外出几日,也没有给个确切的准信。前段时间还问宋翊拿了州牧手令去盐场一探。 待几人风尘仆仆回来后,宋翊好奇去问,衡玉笑而不答,宋翊再派人去问跟随衡玉同行的几位亲卫。 跟着衡玉的几人都是宋翊拨给衡玉的侍卫,但跟了衡玉几个月,如今已经算是衡玉的心腹了。 宋翊只能看着他们脸上的喜色心下揣测,却根本问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莫不是玉儿想出了什么可以让盐场提升产量的方法? 这个念头一出,宋翊自己就先摇了摇头。 煮盐之法传到如今已经几百年,单凭人力烧煮制得的食盐产量太少,根本难以供应天下人,以至于盐价高昂,但盐又是百姓家中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 这几百年间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去改善煮盐之法,但始终都不得其法。 不过,若是真能改善呢…… 因为煮盐产量极少,朝廷并没有将盐业收归国产,产盐得到的利润皆归个人,只要按率纳税即可。不过因为盐业背后所耗费的人力以及所蕴含的利润,向来只有士族和官府会去煮盐制盐。 衡玉也正是知道朝廷没有垄断盐业,这才动了开盐场的念头。 而宋翊猜不透衡玉这番动作背后的深意,也越发期待起衡玉将要展示给他的成果了。 要做的事情大多都安排下去,衡玉也就闲了下来,只等着成果出来。 最先出来成果的是纸张。 这个时代还在用竹简,将字刻于竹简之上,不仅耗时耗人力,还不易随身携带以及保存。 前世时文姬归汉这一典故为何传唱千古,就是因为蔡文姬过目不忘,归汉后默下诸多失传的书籍,以至于有大批璀璨文化不至于埋没于战乱之中。 知识垄断在士族手里,寒门士子想要求学简直难上加难。正是因此,朝堂几乎成了士族的一言堂,重要官位皆被士族把持,帝王手里最为重要的选官任官权利也被士族瓜分掌控,隐患无穷。 只要造出平价纸,她便可以在天下范围推广平价纸,随后在全国境内修建脱胎于图书馆理念的馆藏阁以供天下人免费借阅抄写书籍,以平价纸、馆藏阁收揽天下士人之心。 再往后看,有了平价纸,她就能推行教育,一步步将选官任官的权力从士族手里重新收过来。 造纸、制盐之法,皆可利天下。衡玉上一个世界时,为了方便往后的任务,有专门去了解过造纸以及制盐的过程,她从宋翊那里寻到了能工巧匠后,便开始命人去研究这两样东西。 41.君臣录 购买比例不足,显示的内容是防盗章  衡玉一向有午觉的习惯, 她一觉睡醒, 发未束起, 缓缓从榻上起身。侍女听到动静, 过来伺候衡玉起身。 待她梳洗一番, 红袖才缓缓走上前行礼道:“禀公主,京兆府少尹前来公主府,言明公主府中那位名叫罗颜的琴师昨日在酒楼与人发生争执,今日与他争执之人突然暴毙于大街上。京兆府的人如今想要带琴师回京兆府审问一番。” 衡玉从没有将这些琴师当做男宠的打算,所以并不限制他们的出入自由,只要她想要听曲子的时候能找得到人就好,其他时候他们要做什么衡玉从来不理会, 甚至于不介意她的几位好皇兄假借送琴师的名义往她的公主府安插各种探子。 红袖口中说的琴师罗颜是衡玉近来颇为喜爱的一名琴师。 那名琴师不过是贱籍, 地位卑贱,京兆府的人本不必如此客气, 直接将人捉拿回去便可。 但事涉宁荣公主, 他们不得不谨慎行事,即使最后的结果还是要将人捉拿回京兆府, 说话的语气也颇为和缓。 至于京兆府少尹。 京兆府设有一名京兆尹, 两名京兆府少尹, 但衡玉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 宁荣公主何等受宠, 京兆府的人前来公主府抓人, 明面上就是在打她的脸。所以虽然以衡玉的身份, 京兆尹亲自前来都不为过, 最后他还是派了与衡玉有些渊源的乔岳过来。 “公主。”红袖见衡玉没反应,她微垂着头,又道:“若是让京兆府将这名琴师抓去,公主府的威仪岂不是会受到损害吗。” 衡玉瞥了红袖一眼,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红袖却浑身一凛,连忙跪下请罪。 衡玉越过她,缓缓走出内室。许是她太过纵容了些,红袖作为她身边的一等宫女难道还想帮她定下主意不成。 公主府的威仪,不会因任何人的诋毁与不屑而受损。 只要帝心尚在。 衡玉前往大殿见了乔岳一面,她刚刚在主位坐下,后脚就已经有侍卫领着那个犯事的琴师入内了。 “公主,公主,这件事与罗颜无关啊。还请公主不要让京兆府的人将罗颜抓走。罗颜虽身份卑贱,但也是公主的人,如今京兆尹不调查清楚就上公主府抓人,未免有些不把公主放在眼里。”罗颜被侍卫压着跪在殿下,他一看到殿上坐着的衡玉,立马挣扎着喊冤,一张极艳丽漂亮的脸上布满惶恐。 乔岳脸色微微一变,京兆府的人竟然敢冒着得罪宁荣公主的风险上门,自然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把握。他就要起身,将手中握有的证据拿出来解释。 衡玉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随后目光落在了罗颜身上。 她的确欣赏也很喜欢聪明人,但她不喜欢自作聪明、仗势欺人的人。尤其仗的是她的势,还糊弄到了她头上。 红袖还跪在后院,跟着衡玉一起到前院来的是绿竹,衡玉没什么表示,只是端起了手边的茶水,绿竹立马会意,上前一步,向乔岳表示可以将人捉拿走了。 罗颜听到绿竹的话,脸色剧变,磕着头向衡玉求情,衡玉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不知作何感想,乔岳顺着心意微微抬头,难得的直视了衡玉的容颜。 矜贵尊荣,眉眼里似乎天生就含有三分笑意。此时此刻,乔岳却觉得心底添了几分凉意。 他其实从未曾真正认识过宁荣公主。他知道她喜美人,见过她笑意温柔的模样,也感谢她对他的帮助。却从未见过她今日这般冷淡漠然。 也许下面跪着向她求情的人昨日还是她宠爱的枕边人,虽然他犯了错,但她却也能如此决绝。即使她这般表现让京兆府的人都松了口气,不用担心自己得罪了公主。 乔岳自诩严守律法,却不知为何这一刻竟有这般想法。 他略自嘲一笑,随后敛尽脸上的表情,起身向衡玉行礼,命身后之人将罗颜捉拿,带着人离开了公主府。 * 衡玉年满十七后,每次进宫一定会被康宁帝皇后等人逮着问她的亲事。 康宁帝还把他的同母弟弟礼亲王派来衡玉的公主府做说客。 康平帝其他兄弟的下场都不怎么样,即使康平帝与礼亲王有同母这一联系在,可如果不是他会做人,也不能达到今日的荣宠。 在康平帝表露出自己的喜怒后,礼亲王一向都是跟着康平帝走的。 他的后院只有礼亲王妃一人,夫妻恩爱,可惜膝下单薄,只有一个儿子,因而对于衡玉也十分喜爱,在衡玉住到公主府之后,礼亲王妃更是时时惦记着她。 在这几位待她很好的长辈的情感攻势下,衡玉溃不成军,最后就答应了下来。在衡玉松口后,皇后那边立马将京中有名的青年才俊画像都送来公主府给她,还以皇后的名义组织了一场赏花宴。 赏花不过是个名头,实际上这场赏花宴是为了给宁荣公主选驸马。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宴会当天,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是个极好的日子。 皇后那边已经为她备好了宴会要穿的衣着首饰。一身艳红色长裙,衬得她肆意张扬,分外明艳。 宴会开始后,作为主角的她却一直窝在上面。衡玉正剥着剔透甜美的荔枝吃,淑贵妃无奈,为她理了理鬓角碎发,柔声道:“玉儿不可胡闹,下去逛逛就当散心吧,看上了谁就告诉母妃听,让你父皇给你赐婚可好。” 淑贵妃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衡玉把荔枝放下,净了净手领着身后的宫女就移步离开了。 赏花宴在御花园这边举办,虽然这一场宴会是为了衡玉举办的,但如果邀请的全都是年轻公子未免落人口实,所以皇后在邀请的时候还邀请了一些公侯官家小姐前来。 女子席位在碧莲池左侧,男子的席位则隔着一片稀疏的小林子与她们相邻。隐隐绰绰,倒也能让双方进行观察。 衡玉虽然是往这个方向走着,却刻意绕过了席位。红袖等宫女跟在她身后,虽然知道她的行为不妥,但衡玉积威甚重,没有一人敢出声劝阻。 “赵侍卫,那边为什么这么热闹啊?”有一个绵软清脆的童声响起。 衡玉停下脚步,跟在她身后的宫女也及时收住脚步,隐在衡玉身后。 “禀八皇子,那边正在置办赏花宴呢。”说话的人声音清雅舒缓,不疾不徐,抑扬顿挫的语调带了番别味的风情与瑰丽。 “噢,我听宫人说了,这个赏花宴是为了给四皇姐选驸马而举办的。” “是的殿下。” “那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吧。”小小的咽口水的声音。 另一个人怔了一会儿才回话,声音越发放缓了,带着股安抚意味,“殿下,我请你吃龙须酥好不好。” “谢谢赵侍卫。”说话的男孩子声音里添了几分喜悦,不过礼仪依旧到位。“赵侍卫,你为什么不去参加赏花宴啊,我听说四皇姐喜欢像你一般长得好看的男子。” 赵括笑了笑,“公主殿下身份高贵,我只是宁国公庶子,还已经分府出去。能进宫当侍卫已经很好了,不敢再奢求更多……” 不敢再奢求更多? 可话中的语气不像是不敢的。 衡玉唇角轻轻勾起,绕过假山,一把将站在地上的有些瘦小的小皇子抱起来,正正对上赵括错愕的视线。 果然如她怀中这个小猴子所言,长得的确很好看。 她低头打量着怀中一脸好奇看着她的小皇子,伸手掐了掐他的脸。 四五岁的小孩子还是胖乎乎的好玩,这小猴子是真的瘦,身上的衣服也不怎么新。衡玉一向不关注她的兄弟姐妹们,但看到怀中的八皇子,也知道他的处境一定不怎么样。 身后的红袖见衡玉将八皇子抱起来,吓得连忙伸手接过八皇子。 赵括反应过来,立马半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赵括不知公主前来,还请公主饶恕。” 他背后升起两分凉意,不知道宁荣公主听到他刚刚那番话没有。虽然说的是真相,而且没有什么冒犯的意思在,但不知道公主会作何感想。 衡玉将白皙纤细的手递到赵括面前。 赵括一怔,微微抬起头来。 “龙须酥。”衡玉做了个口型。 赵括迟疑着将他袖子里的龙须酥掏出来,将一块包装完好的龙须酥放到衡玉手心里。 衡玉掀开包装咬了一口,甜酥可口,味道完全不输于御膳房厨子做的。于是今早没怎么吃过东西的衡玉几口就把这个精致小巧的龙须酥解决了。 她将糖纸收好,悠悠瞥向赵括。她明明什么都没说,赵括却好像猜到了她的意思一般,再掏出一块龙须酥递给她。 衡玉偏头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在赵括有些紧张与期待的目光下缓缓勾起唇角。 很好,就是他了。 她很喜欢赵括眼底渐燃的野心。 而她并不介意成全他。 衡玉审美偏于华丽肃美,大兴土木便意味着大笔的支出,但仍谁缺了银两她也不会缺。衡玉把事情交代下去之后就不再理会了,只等着他们完工后告知一声便可。 谁知道先等来的不是避暑园林竣工的消息,而是京兆府遣人来她公主府抓人的消息。 衡玉一向有午觉的习惯,她一觉睡醒,发未束起,缓缓从榻上起身。侍女听到动静,过来伺候衡玉起身。 待她梳洗一番,红袖才缓缓走上前行礼道:“禀公主,京兆府少尹前来公主府,言明公主府中那位名叫罗颜的琴师昨日在酒楼与人发生争执,今日与他争执之人突然暴毙于大街上。京兆府的人如今想要带琴师回京兆府审问一番。” 衡玉从没有将这些琴师当做男宠的打算,所以并不限制他们的出入自由,只要她想要听曲子的时候能找得到人就好,其他时候他们要做什么衡玉从来不理会,甚至于不介意她的几位好皇兄假借送琴师的名义往她的公主府安插各种探子。 红袖口中说的琴师罗颜是衡玉近来颇为喜爱的一名琴师。 42.君臣录 购买比例不足,显示的内容是防盗章  菩济大师讲解了方一柱香时间, 就有一年轻道人登台对菩济大师的讲解表示不屑。百姓群情激愤, 偏菩济大师风度良好, 安抚百姓, 并邀请这位年轻道人与他论道。 菩济大师白发苍苍, 一张脸苍老而和煦,金红色袈裟披在他身上,再配上那温和的表情,和年轻道人一比,基本上谁都会更加信任菩济大师。 【这个妖僧真会装模作样!】系统不满。 衡玉觉得好笑,安抚了系统一下,但系统还是很傲娇地嫌弃着。 下面这些凡人, 爸爸就站在台上了你们还抱错大腿_(:з」∠)_ 以貌取人简直差评! 衡玉表示, 要的就是菩济这副做派,不然他真让百姓把她赶下台了, 她要怎么揭穿菩济的真面目。 “听闻大师佛法高深, 乃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得道高僧。我欲与大师论道一番。不过大师乃佛教高僧而我是道教弟子,所以此行不论佛法, 就谈一些感悟。不知大师可愿给晚辈一个机会?”衡玉说得很是谦逊。 菩济笑了起来, 白发苍苍, 眉目和煦, 很有得道高人的风范, “小友若是愿意, 自然是无妨的。” 菩济答应下来之后衡玉就在他对面盘膝坐了下来, 挺直脊背做好论道姿态。 “不知小友师从何处?”菩济开口问她。 开始论道之前一般会先表明自己的身份,菩济也是想借此探探这个年轻道人的虚实。 衡玉一笑,“我乃龙虎山第三十二代掌门座下亲传弟子衡玉,此番下山,是为了历练自己,若是让师父知道我遇到了大师这样的得道高僧,他定然很欣慰。只可惜师父久不下山,错过了大师这样的高僧。不如待此番事了,大师与我一同前去龙虎山做客如何,我龙虎山一定非常欢迎大师。” 菩济神色依旧平静,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此乃贫僧之幸。” 而此时,真·龙虎山第三十二代掌门座下亲传弟子正站在人群中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坐在台上,风光霁月、气度翩然的衡玉。 “大师兄,他说的是真的!?”看上去与衡玉差不多大,穿着一身道袍的龙虎山小师弟开口问道,面露震惊。 他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师弟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他和大师兄两人此行下山正是为了历练自己。可以说,衡玉给的理由也非常符合。昨天两人路过青城时,听说了菩济要求献上七七四十九个阴时出生的女子做祭品进行祭祀的事情,他们便留了下来,打算找机会揭穿这个邪僧的真面目。 大师兄听到这番话后无语了。他家小师弟一直住在山上,连自己有没有这样一个同门都不知道吗,这明显就是李逵遇到李鬼了。 不过看衡玉这副成竹在胸的做派,大师兄也没有冲动得上台揭穿她,出声安抚小师弟道:“我们先静观其变吧。” 台上衡玉与菩济已经你来我往说了好几个回合。她不读佛法,道德经也只看过几页,现在完全是凭着忽悠大法在和菩济侃侃而谈。 【零,这样下去不行,这妖僧虽然歹毒,但他也是有一些本事的。】 没有本事也不能搅起这么大的浑水啊。 衡玉嘴角微微勾起,前奏已经做好,她再开口时,声音听在菩济耳里突然变得空灵起来,“大师,敢问三日后的祈雨你可有把握?” 菩济有些恍惚,“没有,贫僧是在骗他们的。” “那为何要献祭四十九个阴时出生的女子?”声音渐渐变轻,带着一股安抚温柔意味。 “为了挑起民愤……唔。”菩济的嘴角渗出血来,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而不知何时,知府衙门的官差出现在台上,把昏迷着的菩济拖走了。于知府的长吏也跟着衙役们过来了,离开前多看了衡玉一眼,隐晦地向她拱了拱手,眼里有些意味深长。 衡玉一笑,也不在意。 台底下的人瞧见这一幕都喧哗起来,隐隐有些暴动。刚刚这是什么情况!?在他们眼中,一切都很正常,他们根本没察觉到菩济身上的异样。 隐藏在暗处的人见事情暴露,气得一甩茶杯,恨恨看了衡玉一眼,转身离去。 衡玉起身,对着台下抬手向下压了压,因为她刚刚的表现,底下的百姓都下意识地顺着她的动作停下来。场面一下又安静下来。 “菩济乃妖僧,他所谓的献祭求雨不过是为了挑起民乱,今天贫道在此揭穿他的真面目,如此那被选出的四十九名女子就性命无虑了。” 底下有人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女儿得救了,谢谢道长,谢谢道长啊。”说着就要跪拜下来。 衡玉上前几步扶起痛哭的男人和女人,看他们的模样应该是某个被选中的女子的父母。 她轻声道:“妖僧已经伏法,你的女儿没事了。” “那大师,我们青城大旱,这要如何是好?地里的作物都等着这一场雨水呢。”旁边有人问道。农耕时代里,农人赖以为生的正是家中的一亩三分天,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衡玉重新走回到台上,她走过去时周围人纷纷退开给她让路。 衡玉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低头蹙眉沉思,台下的人都不敢说话,仔细盯着衡玉的动作。过了好一会儿,衡玉收手,朗声道:“麻烦诸位为我准备三坛好酒,一个时辰后我会开始施法求雨。” 这个论道的地方就在青城有名的酒楼山水居前,掌柜的听到衡玉的话,都不用提醒,立刻让店里的小二搬了三坛酒过来。 酒被摆在衡玉身旁,她再次盘腿坐了下来,闭着眼睛等待。 底下的百姓们一个看一个,最后也都坐了下来在这里等着。虽然觉得这个道长太年轻了,但之前那副做派,怎么看都不像没把握的样子。 龙虎山大师兄小师弟也在人群中坐下了。小师弟压低声音问道:“大师兄,就连师父也做不到祈雨吧。” 风雨雷电乃天之威力,凡人怎么可能呼风唤雨。 大师兄蹙着眉,最终只能叹道:“我也不知,但他如果没有把握的话根本不会提出这件事。毕竟如果他祈雨失败,底下的百姓说不定会做出什么。” 小师兄震惊,“这这这,还能做出什么啊?”祈雨这种事本就没什么可能,难道百姓还能因为祈雨失败而将怨愤发泄给台上那位衡玉道友? “百姓不理智起来,很容易变成暴民的。”大师兄点了他一句。 见小师弟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就也学着衡玉的样子闭目养神起来,静静等着这一个时辰过去。 台上,衡玉在脑海的系统列表里设定了闹钟,自己则端正坐着睡过去了。在别人看来也会以为她是在打坐,根本不知道他们心目中的大师就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睡着了,而且还睡得很香很死。 系统:我的宿主怎么这么能作啊_(:з」∠)_ 午时刚过,衡玉缓缓睁开眼睛来,随着她的睁眼,天地间突然有风在肆虐,原本还明亮的天变得有些暗下去了。 她握住手边的辟邪桃木剑,缓缓起身,伸手一横劈,三个酒坛就这样被她打开了。 【哇,零你除了催眠竟然还会祭祀!】 宿主爸爸真厉害。 催眠术她倒是学过的,但是祭祀什么的…… 衡玉:其实她只会一个招数——拖延时间_(:з」∠)_ 感谢系统自带的极精准的天气预报,让她知道这个时间段会有雨。她只要拖延时间到雨下下来就没问题了。 衡玉提起一坛酒,沿着不大的台子绕圈,同时将美酒缓缓倾倒出。随着她的动作,风更急天更暗起来。 一个坛子的酒倒光了,衡玉扔掉空坛子,继续提起另一坛酒倒起来。到第三坛酒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飘起雨来。 “下雨了,下雨了!!”有人惊喜喊道。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人群中,零零落落有人这样说道。 “多谢大师!”这一次声音变得整齐起来。 衡玉扔掉酒坛子,负手而立,风吹得她的发丝和衣玦一起翻飞,更显得她气质卓绝。 她对着底下的百姓们,真挚说道:“这都是贫道应该做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它不过是借我之力来降雨罢了,贫道着实不敢居功。” “大师高风亮节。”底下有人夸道。 衡玉摆摆手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却乐开了。高风亮节什么的,真会用词,她真是一个优秀的神棍。 系统:神棍做到这个地步了它还能说什么呢……爸爸你真是666啊。 雨已经大了起来,雨幕连片,街道也暗了下来。没等衡玉享受多久这样被人吹捧的感觉,系统就打断了她的自我陶醉。 43.君臣录 购买比例不足, 显示的内容是防盗章  叶奶奶好笑地看了她两眼,也没把零食拿出去放好, 默许了衡玉的做法, 只是免不了又叮嘱一句, “这些东西不能吃太多, 对牙齿不好。” 买好东西后, 三人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满载而归。因为衡玉力气小, 最后她就只负责提了自己买的零食。 回到家里后时间还早, 只是十点出头。这是因为家里睡眠规律, 基本上是晚十点熄灯早上六点起来晨练准备早餐。他们八点出门买菜, 两个多小时措措有余。 衡玉每天练字规定是上午十点开始,等把叶爷爷安排给她的任务完成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今天她回到家后也没耽搁,缓了口气就进去书房提笔练起字来。等她把今日的任务完成,将将到了十一点。 然后衡玉就出去客厅把刚买的薯片棒棒糖拿到房间, 放在地上, 自己则在旁边盘腿坐下来, 摸出游戏机打起新出的一款逃生游戏来。 叶家的家长们对于衡玉玩游戏这件事一开始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 后来看她都是在完成了每日任务后才打游戏的,也就更加不反对她打游戏。 叶家对她的培养一直采用放养模式,主要还是因为衡玉表现得足够自觉。而足够自觉的好处就是平常有什么新出的游戏,叶爷爷还会专门带她去买游戏盒。 读取进度条的时候就吃几口薯片,专注打游戏的时候嘴里就叼着个棒棒糖, 也不知道是学了谁的做派。 叶季霖没事做, 走进房间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她, “你妈妈一心想把你培养成淑女,你看你现在,分明就是个假小子。” 其实真要说起来,衡玉的礼仪比叶妈妈要规范上许多。钟鸣鼎食之家,礼仪姿态早已潜移默化到骨子里,前世在那样环境中长大的衡玉,即使不刻意去学习礼仪,也深受影响。 因此她只是笑笑,又继续打游戏了。 过了没一会儿,叶季霖就出去了。 不多时,半闭着的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衡玉眼睛没离开显示屏,应了声“进来”。 来人进来后一直没说话,只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她打游戏,她也不理会,飞快把这一关卡打完,按了暂停键,偏头看去,直接问道:“你会打游戏吗?” 笔直站在一旁的,是一个看上去八九岁大小,显得很绅士温和的男孩子。他看了衡玉一眼,先是摇了摇头,才抿着唇用不是非常熟练的中文开口说道:“衡玉妹妹,你该叫我哥哥。” “噢。”衡玉随意地应了声,又道:“你又没有我厉害,凭什么当我哥哥。” 楚南风偏头想了想,认真道:“可是我比你大。” 衡玉恶劣地勾起唇角,“你的年龄比我大只能说明你老了。” 【零,你的年龄加起来比他不知道大了多少……】这么欺负一个小孩子,还说他老,你自己要脸吗。 衡玉直接无视了系统,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楚南风脸上一本正经的神色渐渐僵硬起来。 逗面瘫,成功让面瘫变脸的成就感可是很高的。 尤其这个面瘫是男主。 楚南风认真想了想,又反驳道:“可是我比你懂得多。” 衡玉点点头,没有说话,也不像是认可他。 两个月后,暑假结束,衡玉也成功迈入七岁大关。新开学的时候,刚从国外回到国内,以至于现在才上了二年级的楚南风就看到背着一个很漂亮的书包站在三年级人群中的衡玉。 她的个头太小,如果不是站在最前列几乎就要被人群淹没了。 衡玉走到位于二年级队伍里的楚南风面前,斜睨他一眼,挑眉道:“小弟,乖乖叫老大吧。” 楚南风:…… 老爸老妈,我也要跳级。 反正不管楚南风怎么挣扎,衡玉是喊定他“小弟”了。 这段时间叶家和楚家也经常来往,楚妈妈与叶妈妈也很合得来,两人闲暇时经常凑在一起聊天。偶尔带着楚南风过来叶家做客,听到衡玉的称呼后,楚妈妈笑过后也跟着喊起来,不过她更喜欢喊的是“玉儿的小弟”。 楚南风努力挣扎,但他尝试后才发现连自己爸妈都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挣扎无果后他只得转变了路线,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说自己也要跳级,跳级到和衡玉一个年级方便照顾她。 然后在楚南风努力一把跳级到三年级没几个月,他就听说衡玉获得了全国围棋大赛儿童组第一名,还被国内知名的九段围棋大师收入门下。 楚南风:……所以这个老大他是认定了对吧。 在那之后衡玉就很少来学校上课,基本只挂着名字在那里。更多的时候她是跟着师父学围棋,偶尔还往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参加各种少年组围棋大赛。 楚南风后来只能从家人嘴里和各种围棋新闻里听到衡玉的名字。 衡玉虽然不出现,但她的淫威还一直留存在楚南风心中。 在他十四岁那年参加中考的时候,他突然在门口贴着的考场人员名单里发现了衡玉的名字。 楚南风一脸崩溃地往四处看,恰好和倚着树干站在阴影里的衡玉视线碰了个正着。 衡玉从台阶上跳下来,身手灵敏。三两步走到楚南面前,笑吟吟道:“小弟真巧,原来你也来参加中考啊,好好加油哦。” 楚南风面无表情,内心却是崩溃的,“你怎么也参加中考了。” 衡玉瞥了楚南风几眼,歪着头疑惑道:“你是担心我考得比你好吗。没事,老大比小弟考得好是正常的,你别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所以说他根本不必担心这丫头考不好,看她那自信张狂的样子。 等到中考成绩出来后,原本还想着要去旅游的楚南风默默把自己制定的旅游计划撕掉了,面无表情把碎纸扔进垃圾桶里,再面无表情地摸出高一的课本和练习册开始预习起来。 系统没有传输任何信息给她,包括原身的记忆她也没有接收到。 对于身处的这个地方的状况衡玉并不了解,她干脆就自己摸索起来。 一片黑暗中,她伸出手仔细摸索,渐渐在心里勾勒出这个地方的形状。 这个地方大小只能容纳下三个成年人,有些逼仄的环境,意外的很干燥。鼻端嗅到的空气混杂着细碎的风沙。最里面堆着一小堆摸起来有些粗糙的东西,如果衡玉判断没有错,这些东西应该是粮食。 狭小黑暗的环境,再加角落里的一小堆囤粮以及一个装满水的水袋,衡玉猜测自己现在应该正处于地窖之中。 人处在黑暗中,应该能逐渐适应黑暗而能稍微看清事物的轮廓,可过了这么久她视线所及还是一片黑暗。 看来原身患有夜盲症。 这并不奇怪,夜盲症说白了是由于缺乏摄入维生素A而引起的。在古代,包括物资匮乏的几十年代,晚上很少有人会出门,就是因为夜盲症在那时对于贫苦人家来说算得上是一种很普遍的病。 衡玉干脆自己伸手去摩挲自己的脸,再掐了掐干瘦的手臂,用拇指搓了搓身上穿的布料,她大概就知道自己的情况了。 按照服饰来看,她所处的时代应该是古代。看身量这具身体应该不超过十岁,但是原身这般骨瘦如柴,明显没有得到很好的营养摄入,衡玉觉得这具身体的年龄起码得往上推个两三岁。 身上的布料是很普通粗糙的细麻,原身的家境应该不怎么样。 大概推断出这些情况后,衡玉缩着身子重新坐回角落里。 刚刚那一番动作明明不算大,却让她觉得身上的力气差不多都被抽没了。她明白自己这是饿得慌了,但地窖里面的粮食就那么少,外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她只能尽量减少运动以节省体力。 【零,系统出现故障了,暂时没办法接收原主的记忆给你】刚刚消失的系统现在又诈尸出现了。 衡玉随意应了声,没有放在心上。 这场可能会是永无止境的穿梭中,衡玉从没有想过依靠任何人,系统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陪伴者,让她不至于忘了来处。 【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差劲QAQ】沉默了一会儿后,系统突然又出声道。 “嗯?”衡玉正闭眼养神,差点就要睡过去了,听到系统突然在她脑海里说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果然觉得我很差劲对不对】系统更委屈了。 衡玉无奈,抵额轻笑,“不会啊。”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剩什么功能了,根本不能帮到你,就连最基本的接收记忆现在都出现故障了】 衡玉缓声安慰道:“系统不是有自动修复的功能吗,下一个世界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了。而且即使没有记忆与剧情我肯定也能过得很好,你是怀疑我的能力吗?” 【零,抱大腿!】系统的声调立马就高昂了起来。 衡玉的腿有些坐麻了,她重新换了个姿势,听到系统的话后无奈笑笑。 44.君臣录 购买比例不足, 显示的内容是防盗章 等到上了高一, 楚南风被分配到重点班里,衡玉和他在一个班。不过同样的, 衡玉除了挂着个名字在,基本没有出现在课堂里。 所以她这个十二岁的高一学生虽然有些扎眼,但因为目标人物一直没怎么出现在班里,根本没吸引到什么火力。 上了高中,楚南风学习的势头更加猛了。即使是重点高中, 早恋的情况也不算少, 楚南风颜值好气质佳, 还外加学霸光环,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同年级中年纪比他小的人还是很少的。寥寥收到的几封情书他也看都不看,专注于学习。 十六岁那一年, 他顺利升入高三, 参加A大的自主招生,备战高考,忙得不亦乐乎。 疲倦的时候他就去打听打听衡玉的消息, 然后立马被刺激,继续精神抖擞去刷题。 于是在他成绩越来越好的同时,衡玉留给他的心理阴影也越来越大。 楚南风觉得,他完全不敢求自己对衡玉的心理阴影面积→_→ 同年, 他听说衡玉升到了围棋九段。国内的九段围棋国手就那么几个, 衡玉这么年轻就达到了这一成就, 几乎所有报道都一致称她为“围棋史上的明珠”。 而当她在围棋达到一个高度后,她选择暂时离开围棋界去学习其他东西。 毕竟她现在真的还有大把时间。 于是楚南风升入大二那一年,他又在A大看到衡玉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衡玉与他不是一个系的。 不过衡玉不是考进来的,她是被特招进来的。而衡玉选的专业倒是出乎了楚南风意料,她选的是历史学。 她来报道当天,楚南风特意空出半天时间陪着她去办理入学手续。 期间数次楚南风都想要开口问些什么,最后关头又都憋回去了。衡玉看戏看得开心,吃午饭的时候觉得自己胃口更好了。 A大的餐厅在高校里可是非常有名的,何必要辜负美食呢。 最后楚南风终于开口问她:“你怎么选了历史系?” 他一直以为衡玉会选择一些更具挑战性的科目。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历史系多好啊。”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历史虽然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但透过史书篇章,也可窥见往日一二真相。 这个理由听着很像是在敷衍,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衡玉这般认真郑重的模样,楚南风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了。 “那你是怎么被特招进来的,学校论坛都说你是凭着围棋天赋进来的。”楚南风转而问起了另一个自己关心的话题。 原著里男主不是一向冷静自持的吗,怎么也会八卦了。 【男主容易吗,这么多年都屈服于你的淫威之下。】 俗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在系统看来,楚南风估计就是后者了。 当然,如果系统知道楚南风竟然还经常用衡玉的成就刺激自己去认真学习的话,它肯定会把“估计”这两个字狠狠划掉! 衡玉想了想,绕有兴致的问系统,楚南风现在在她的鞭策下,时间线完全混乱了,那原著里的女主角是不是就被她给蝴蝶掉了。 【我以为你是故意的。】系统说她。 衡玉勾唇轻笑,啊,她的确是故意的。 谁叫原著里女主最开始接近楚南风是以原身为名义接近男主的。 原身对楚南风有几分朦朦胧胧的好感,这也正常,毕竟一个被娇宠长大的女孩子圈子就这么大,楚南风既优秀又长得俊秀,原身接触多了少女怀春也正常。 原身和楚南风之间青梅竹马,外人很难插进来。如果没有女主,也许两个人就能走到最后了也说不定。 楚南风喜欢上别人也没什么,但如果说最开始楚南风注意到女主的理由是因为原身,这就很有些问题了。 衡玉思维散发了一下,才回答了楚南风刚刚的问题,“前段时间我写了两篇关于古代礼仪服饰的论文,把它们发到申教授的邮箱了。” 申教授是A大历史系的院长。 楚南风:“……你不是下围棋的吗,怎么还研究起古代礼仪服饰来了。” 求给条活路。 楚南风感觉自己受到了来自学霸的暴击。当天帮衡玉办完入学手续后,他回宿舍洗了个澡又继续往实验室跑去了。 他的舍友们面面相觑,感觉受到了来自学霸的暴击。 所以到底是谁更惨一些啊。 而春去秋来,楚南风最常呆着的地方就是实验室。他二十岁那年本科准备毕业,与导师商量之后觉得远赴国外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学习,没有个两三年根本回不来。 衡玉看了眼日历,算了算原著里的时间线。 男主角跑到国外去了,女主现在还在挣扎于高考中,看来她是把女主完全蝴蝶掉了。 某一日,衡玉抱着一沓资料走在路上,感觉到不对时立马身手敏捷的往旁边挪了一步,这才没有被人撞到。 她眯着眼,打量那个差点撞到她身上的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刚急着赶路。”看起来很干净漂亮的女生双手合十,一脸诚恳向她道歉。 衡玉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 女生应该是有事,道完歉后就急忙离开了。衡玉站在原地一会儿,也抱着资料离开了。 内里换了个芯子,女主就没有像原著中那样对原身一见如故。 不过与女主之间没有过多纠缠,这更合她意。 三年后楚南风回国,身边跟着的人是他的搭档,也是他的女朋友。又过了两年,楚南风和他女朋友的工作都稳定下来,两人的婚礼也提上了议程。 衡玉给楚南风准备的新婚礼物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玉佩。楚南风一入手就知道这对玉佩并非凡品。 剔透晶莹,入手温润。 楚南风没有推辞,他将玉佩收好,笑问道:“你送我这么贵重的新婚礼物,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和我知会一声,也方便我们给你准备新婚礼物。” “我啊,这次倒是打算当一个不婚主义者游戏人生呢。”衡玉伸了个懒腰,无所谓笑道。 没等掌门疑惑太久,就有守门的弟子前来通报,下山历练的大师兄和小师弟已经回到龙虎山了。 掌门立马让人前去把他们叫了过来。于是一路马不停蹄赶路回来的两人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就被叫过去了。 等他们到了之后,看到两人风尘仆仆的模样,掌门没好意思剥削他们,让他们缓了口气喝了几口水后才开始问话。 听完大师兄的描述之后,掌门沉默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在椅子扶手上敲打着,室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沉闷。片刻后他开口吩咐道:“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就说衡玉是我代我的师父,也就是前任掌门收的徒弟。” “师父!”虽然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但听到掌门这么说的时候大师兄还是觉得震惊。虽然衡玉做的事的确很让人拍手称快,但她根底如何,是正是邪他们全都不知道,万一惹了祸事,连累到他们龙虎山怎么办。 掌门心下一叹,看来他还是把自己的弟子保护得太好了,道佛之争道教势微,龙虎山乃道门领袖,重振道教自然是责无旁贷的。但这些事情有些复杂,一时解释不清楚,掌门只是对着他的大弟子摇摇头,“你照我说的去做就好。” 于是半个月后,坐在茶楼里喝茶的衡玉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她眯着眼笑了下,龙虎山掌门这么上道,她自然也会投桃报李的。 【零,为什么龙虎山掌门要承认这件事呢?】 她家的傻系统哎,衡玉摇摇头,但还是耐心给系统解释道:“道佛大兴,但佛门一直压了道教一头,龙虎山这些年一直不出世,未尝没有避开事端的意思。龙虎山已经势微多年,龙虎山掌门一定也想要让龙虎山重振名声的。什么事情没有风险啊,他想要借我的东风,就要做好承担失败的后果。” 而这些,是她和龙虎山掌门不必言说的默契所在。 之后的时间里,衡玉开始了游山玩水。 这个世界并没有武侠的存在,不过衡玉有钱,她凭着从宋恒那里坑来的银票和青城知府送她的银票当本钱做生意,吃喝不愁。 有钱之后她就开始研究一些保命的东西,比如袖剑这一类的暗器,可以说很难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伤到她。 偶尔还以龙虎山衡玉的名义济个贫,生活过得是有滋有味的。 衡玉名头大了,就有人想要请她算命或者是做一些事情,但因为她行踪不定,几乎没有人能够找到她。 想打听消息的人只知道她这个月还在边境地带,下个月又回到了中原繁华之处,信息延迟而且准确性值得怀疑。 她花了快两年的时间,把自己感兴趣的一些地方都踏遍了。 后来定居在一个边境偏僻县城,整日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研读书籍并且练毛笔字。有了钱,一些有名的书画都能找到用来临摹。 她的毛笔字原本就有功底,如今这样练上一番,书法一道进步极快。 静心学习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之间,两年时间就过去了。衡玉原本还打算在这个县城多住上一段时间,但却收到了她的大掌柜辗转给她送来的一封信。 龙虎山掌门给她的亲笔信,邀请她有空的时候前往龙虎山一聚。 对于龙虎山掌门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找到她,衡玉并不觉得奇怪。道教势威也只是相对的,实际上佛道并立,信徒遍布全国各地,龙虎山隐藏在表面下的势力绝不容小觑。 衡玉摸不准龙虎山掌门的心思,想了想自己留在县城里也没什么事要做了,干脆就收拾好包裹,买了一匹不错的马就直接奔赴龙虎山。 谁也不知道龙虎山掌门与衡玉说了什么,只知道两人聊了两三个时辰,衡玉离去之后龙虎山掌门就宣布衡玉将担任龙虎山的荣誉长老。 即使这只是挂着的虚名,但也是将衡玉真正绑在龙虎山了。 衡玉离开龙虎山后,骑着马四处闲逛。途径临城的时候恰是冬天,雪下得厚而大,她只能被困在这里。 在城中呆了几日,衡玉有些不耐烦起来,打开系统列表查看天气预报的时候才发现不对。 这场雪,下得太晚了,也太大了…… 发现不对之后,衡玉以龙虎山衡玉这个名头给当今天子以及丞相各写了一封信,凭借着自己积攒的人脉将这两封信都递到了丞相府中,丞相看过给他的那封信之后急忙带着两封信进宫面圣…… 酷暑来临,临城洪水爆发。 临城前任知府贪污严重,堤坝所用的材料都是次次品,所幸朝廷在春季时派人前来侦查情况,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天子直接罢免了临城一堆的官员,并命临城加紧稳固堤坝。 再加上住在河流两岸的一些百姓朝廷也已经下令让他们暂时搬迁离开。所以这一场百年难遇的洪水对临城造成的损失并不算大。 此一事后,衡玉的名气更上一层楼。 后来有一天,衡玉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在路过城门口时看到有很多人围在告示前。 她兴致一起,下马打听,发现是前任国师病逝,病逝前没有找到继任的人选。现在朝廷在广布文书,向全国征询优秀的道士,有能者得居一国国师之位。 衡玉飒然一笑,纵马离去,正是前往京城的方向。 “系统你知道神棍的最高职业素养是什么吗?” 【???】 神棍这职业到了你嘴里怎么显得那么高大上呢…… “就是要做到一国国师啊。” 【零……】系统瑟瑟发抖,【你还要忽悠皇上吗?】 它家宿主胆子怎么这么大。 衡玉表示,她只是比较爱岗敬业而已_(:з」∠)_ 三月后,天子降旨,册封龙虎山衡玉为国师,道教被奉为国教,龙虎山一时之间更是成了无数人心目中的圣地。 乐极生悲,衡玉接旨准备去就任国师的前一晚,被一道天降大雷劈中,雷光过去后,她人也消失无踪了。 后世史载,魏国仁宗八年,龙虎山掌门弟子衡玉被册封为护国国师,同日,天降雷电,雷光过后,衡真人飞升上天。帝泣,惋叹国失一肱骨之臣。衡真人被帝打动,此后庇护魏国十余年。魏国风调雨顺,遂成盛世,史称开平盛世。 等到上了高一,楚南风被分配到重点班里,衡玉和他在一个班。不过同样的,衡玉除了挂着个名字在,基本没有出现在课堂里。 所以她这个十二岁的高一学生虽然有些扎眼,但因为目标人物一直没怎么出现在班里,根本没吸引到什么火力。 上了高中,楚南风学习的势头更加猛了。即使是重点高中,早恋的情况也不算少,楚南风颜值好气质佳,还外加学霸光环,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同年级中年纪比他小的人还是很少的。寥寥收到的几封情书他也看都不看,专注于学习。 十六岁那一年,他顺利升入高三,参加A大的自主招生,备战高考,忙得不亦乐乎。 疲倦的时候他就去打听打听衡玉的消息,然后立马被刺激,继续精神抖擞去刷题。 于是在他成绩越来越好的同时,衡玉留给他的心理阴影也越来越大。 楚南风觉得,他完全不敢求自己对衡玉的心理阴影面积→_→ 同年,他听说衡玉升到了围棋九段。国内的九段围棋国手就那么几个,衡玉这么年轻就达到了这一成就,几乎所有报道都一致称她为“围棋史上的明珠”。 而当她在围棋达到一个高度后,她选择暂时离开围棋界去学习其他东西。 毕竟她现在真的还有大把时间。 于是楚南风升入大二那一年,他又在A大看到衡玉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衡玉与他不是一个系的。 不过衡玉不是考进来的,她是被特招进来的。而衡玉选的专业倒是出乎了楚南风意料,她选的是历史学。 她来报道当天,楚南风特意空出半天时间陪着她去办理入学手续。 期间数次楚南风都想要开口问些什么,最后关头又都憋回去了。衡玉看戏看得开心,吃午饭的时候觉得自己胃口更好了。 A大的餐厅在高校里可是非常有名的,何必要辜负美食呢。 最后楚南风终于开口问她:“你怎么选了历史系?” 他一直以为衡玉会选择一些更具挑战性的科目。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历史系多好啊。”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历史虽然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但透过史书篇章,也可窥见往日一二真相。 这个理由听着很像是在敷衍,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衡玉这般认真郑重的模样,楚南风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了。 “那你是怎么被特招进来的,学校论坛都说你是凭着围棋天赋进来的。”楚南风转而问起了另一个自己关心的话题。 原著里男主不是一向冷静自持的吗,怎么也会八卦了。 【男主容易吗,这么多年都屈服于你的淫威之下。】 俗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在系统看来,楚南风估计就是后者了。 当然,如果系统知道楚南风竟然还经常用衡玉的成就刺激自己去认真学习的话,它肯定会把“估计”这两个字狠狠划掉! 衡玉想了想,绕有兴致的问系统,楚南风现在在她的鞭策下,时间线完全混乱了,那原著里的女主角是不是就被她给蝴蝶掉了。 【我以为你是故意的。】系统说她。 衡玉勾唇轻笑,啊,她的确是故意的。 谁叫原著里女主最开始接近楚南风是以原身为名义接近男主的。 原身对楚南风有几分朦朦胧胧的好感,这也正常,毕竟一个被娇宠长大的女孩子圈子就这么大,楚南风既优秀又长得俊秀,原身接触多了少女怀春也正常。 原身和楚南风之间青梅竹马,外人很难插进来。如果没有女主,也许两个人就能走到最后了也说不定。 楚南风喜欢上别人也没什么,但如果说最开始楚南风注意到女主的理由是因为原身,这就很有些问题了。 衡玉思维散发了一下,才回答了楚南风刚刚的问题,“前段时间我写了两篇关于古代礼仪服饰的论文,把它们发到申教授的邮箱了。” 申教授是A大历史系的院长。 楚南风:“……你不是下围棋的吗,怎么还研究起古代礼仪服饰来了。” 求给条活路。 楚南风感觉自己受到了来自学霸的暴击。当天帮衡玉办完入学手续后,他回宿舍洗了个澡又继续往实验室跑去了。 他的舍友们面面相觑,感觉受到了来自学霸的暴击。 所以到底是谁更惨一些啊。 而春去秋来,楚南风最常呆着的地方就是实验室。他二十岁那年本科准备毕业,与导师商量之后觉得远赴国外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学习,没有个两三年根本回不来。 衡玉看了眼日历,算了算原著里的时间线。 男主角跑到国外去了,女主现在还在挣扎于高考中,看来她是把女主完全蝴蝶掉了。 某一日,衡玉抱着一沓资料走在路上,感觉到不对时立马身手敏捷的往旁边挪了一步,这才没有被人撞到。 她眯着眼,打量那个差点撞到她身上的人。 45.君臣录 购买比例不足, 显示的内容是防盗章 在时空管理局里, 系统一向只称呼任务者的编号。每一次任务者年度考核,任务者都会按照自己获得的积分重新排列。积分可以通过完成快穿任务来获得。 时空管理局有上千位任务者,负责不同板块的快穿任务, 而前百竞争一向激烈,编号也变动频繁,从另一方面来说,编号的大小也能够反应出任务者的实力。 而衡玉的编号却是零, 压了所有人一头、以前从未存在过的, 为她而特别设立的。 即使这只是她第一次进行快穿。 衡玉把自己起了褶子的神棍服抚平,听到系统的话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不要了。” 看原主好歹也是混迹江湖多年的人, 却一个多月都开不了张, 最后差点活生生饿死自己。由此可以看出现在这世道的人一点都不好骗。 所以虽然那些东西很破, 但系统不知道衡玉哪里来的勇气嫌弃它们,毕竟她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身无分文。 没错, 就是嫌弃,不要以为它是智能系统就察觉不出来! 【这个世道的人不好骗啊。】 衡玉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是啊, 神棍不好混啊。” 系统卡壳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这座城隍庙不远处有一条小溪,衡玉出城隍庙后就直奔这里。她先喝了几口水垫垫肚子, 才就着溪水洗了把脸, 理了理披散的长发, 收拾一番后衡玉才仔细打量起自己的外貌来。 怪不得没有人信她忽悠, 这张脸太年轻了,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而且还有些营养不良。哪个优秀的职业神棍不是花白胡子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啊,再不济也应该面色红润一副方外人的模样吧。 可是她现在这个样子面黄肌瘦不说,连身上的这身神棍服都明显不合尺寸,看着就像是偷穿了别人的衣服一样。 衡玉没多停留,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原主从昨天开始就没有进食,这副身体因为从小吃过太多苦,体质一向不怎么样,她可不想在第一次进行快穿时就尝试饿死这种死法。 城隍庙在城外,衡玉远远已经看到城门了,结果这时候系统突然冒出来,【零,你连“测字算命”的牌子都没拿,你要怎么开摊?】 衡玉:“……” “你懂什么,像我这种高级神棍,不开张则已,一开张就吃三年那种。”其实她是忘记拿了,毕竟那东西又破又旧,她看了一眼后就直接略过去了。 高级神棍…… 听起来还很自豪的样子。 这样真的好嘛,你的尊严呢! 进城要收入城费,衡玉身无分文,如果要收的话,她表示自己只能先在城门开摊做一波生意了。不然进不去城一切都是白搭,给她送钱的贵人可是正在城里面等着她呢。 还好当今天子信奉道佛两教,衡玉这种身上穿着破道服的人检查一番后没有收钱直接就把她放进去了。 衡玉来到她以前摆摊的地方。因为她摆摊的工具全都丢在了城隍庙那里,她干脆就没有摆摊。她来,只是为了守株待兔。 已经和衡玉邻居好几个月的一个算命先生见她身形单薄的站在旁边,吃饭工具也没拿出来,压低声音对她说:“虽然现在的人不好骗,但你也不至于自暴自弃到连摆摊工具都不拿来吧。你想凭着自己这一身衣服就混饭吃吗?” 衡玉:“……我凭的是实力谢谢。” 算命先生:呵呵,邻居几个月了,谁不知道谁啊。 算命先生又重新坐回去了,抖抖衣襟神情严肃地坐着,偶尔抚一抚花白的长须,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衡玉则继续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目标人物的出现。 衡玉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在目标人物一行路过拐角时她快步迎了上去。一只手横伸,直接挡住来人的路,“宋世子,初次见面。” 宋恒微微止步,他身后的一行侍卫随从同时停下脚步。 有人要上前将衡玉拉走,宋恒挥手让他退下,自己眯着眼打量着这个胆敢拦住他的人,脸上透出几分冷冰冰的疏离。 “测字算命,天机这种东西本不可泄露过多,但我与世子有缘,一千两为你或者你的家眷测一次命如何?”衡玉板着脸,努力让自己营造出一种孤高冰冷的模样,但这张脸太嫩了,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宋恒懒得听这个人废话了,挥挥手,跟着他的侍卫队中就有一人上前来,准备拿下衡玉。 “世子妃昨日刚被测出已怀有两个月身孕。”原身手无缚鸡之力,衡玉根本没有挣扎,很痛快就让那个侍卫扣住她了,不过在她被带走之前,衡玉压低声音对宋恒如此说道。 宋恒神色一变。怀孕未满三月不宜宣张,芊儿怀孕这个消息他也是刚刚得知而已,眼前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而以他内宅之森严,宋恒不相信消息还能被外人得知。 就算有人背叛了他,这样的消息也不该是一个穷酸的神棍能得知的。 难道……真是她算出来的? 衡玉表示,这是原著大神的功劳啊。 反正她不是时空管理局的任务者,与时空管理局现在的当家人还有点仇在里面,小小打个剧情的擦边球透露出来衡玉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把人给我带回侯府。”宋恒冷声道。 “世子对我盛情邀约,但我只怕是难以赴邀了。”衡玉神情也冷了下来,“世子妃命中注定有一劫,这世间唯有我能够化解。我本非红尘中人,还请宋世子不要强求,否则谁也不知道世子妃命中之劫能不能化解掉了。” “你在威胁我?”宋恒狭长凤眸一眯,透出几丝危险来。 衡玉笑了笑,“一千两不二价。在见到银票之前,我不会开口再多说一句话。” 宋恒神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对身后使了个眼色。身后跟着的仆从上前来,从袖子里掏出银票递给衡玉。见衡玉接过,宋恒冷冷道:“若你胆敢骗我,就自己估量估量后果。” 衡玉低头数了数,发现比她要的一千两还多了两百两,顺口赞了宋恒一声,“世子果然是爽快人。” 宋恒黑着一张俊脸看衡玉,如果不是衡玉刚刚镇住了他,宋恒早就要命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棍拉下去打一顿了。他宋恒是什么人,难道还会拖欠银子不成? 这个神棍竟然还要特意去数一数! 衡玉才不管宋恒怎么想呢,她让宋恒将身后的侍卫仆从散开,见宋恒挑眉,她补充道:“天机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 宋恒没多说什么,直接让那些侍卫退到巷子外面了。反正他不觉得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道士能够对他产生什么威胁。 衡玉把银票收好,压低声音对宋恒道:“在院子的木棉树下种上几株山茶花便可化解。” 女主这么喜欢木棉花,衡玉才不信她院子里没有木棉树的存在呢。 木棉在宋城极为少见,芊儿院子里的木棉还是他特意让人从南方送过来的。这人竟然知道他给芊儿的院子里种有木棉,当下,宋恒对衡玉更添了几分信服。 “多谢大师。”宋恒对她的称呼不知不觉已经变了。如果是他自己的事,宋恒也许不会太在乎,但事关芊儿他自然是愿意慎重再慎重。 “对了,世子腰间的玉佩解下来给我一下,我稍微处理一番。上面曾经染过血,容易冲撞了孕妇,并且对孕妇怀中的孩子影响不好。” 再次感谢剧情大神,不然她也不知道这枚玉佩背后的故事。 宋恒现在已经被衡玉忽悠得完全信服了。毕竟即使是他的至亲,对于一些事情也不是很清楚的,现在这个道士知道,看来也是有真本事的。 他低下头去解玉佩,突然后颈一阵剧痛传来,来不及闷哼一声,就完全晕了过去。 衡玉怕他倒下发出太大动静,连忙接住重得要死的男主大人,随意把他扔在地上,取下他手里握着的玉佩后就沿着另一个出口跑掉了。 等宋恒醒过来把他身边所有侍卫都派出去找衡玉的时候,衡玉已经换成了女子打扮,穿着一袭淡蓝色儒裙,坐在小面摊里愉快地吃着面条填肚子。 【你怎么知道女主角命中有一劫,原著中没有提到这件事啊。】 “对啊,原著中没有提到过。”衡玉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原著中只提到女主这一胎怀得很顺当,最后生产也是母子平安,“原著中可是一点波澜都没有,那有劫难和怎么化解不都是靠我瞎掰吗?” 白捡来的一千二百两,不要白不要嘛,对她来说这笔生意最划算的其实是拿到了平南侯府世子信物。 衡玉的系统刚出厂的时候,经常和其他任务者的系统凑在一起聊天,但它是第一次知道有任务者能够利用原著剧情这样子赚钱的…… 46.君臣录 购买比例不足, 显示的内容是防盗章  穆林过来没什么事,就是把康宁帝给她的赏赐带过来了。康宁帝有赏赐不奇怪,令衡玉觉得好笑的是, 康宁帝给她的赏赐里混入了某些奇怪的东西。 ——混杂在一堆奇珍异宝之中的, 两个集英气与美貌于一身的美男子。 穆林身后, 那两个男子正跪于地向她行礼,衡玉迤着裙子走上前,伸出纤长的手将他们的脸一一挑起。 该说不愧是她父皇送的人吗,就是比别人送的更好看一些。 穆林见衡玉兴致盎然的盯着那两个男人看,想起自己过来时在御花园碰见皇后, 皇后让他带给衡玉的话,硬着头皮低声对衡玉道:“公主殿下, 皇后娘娘让奴才给您带一句话。” 衡玉放下手, 悠悠回头向穆林看去, 眉眼轻挑,风华流转。 “娘娘说, 您年纪还小。”结合地上跪着的那两个人,衡玉觉得这句话暗示得不要太明显了! 衡玉:…… 她做什么了她, 不就是收下了两个琴师吗, 她也没干什么啊! 当天下午, 皇后遣人前来公主府, 给她带来了两位嬷嬷。 紫烟离去前轻声对衡玉道:“公主殿下, 这两位嬷嬷是常年在宫中教导床笫之事的, 娘娘让她们来公主府呆一段时间。” 衡玉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很好, 这两位嬷嬷送过来之后,宁荣公主纵情声色的名声看来是跑不掉了。 明明她就是爱锦衣华服爱欣赏美人而已。 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至于所谓的名声,别说她不在乎了,就连皇上皇后他们都不在乎。 如果说是其他公主未选驸马之前传出这样的名声只怕还不好办,但宁荣公主受尽宠爱,娶了她之后虽说驸马名声不怎么样,但于个人家族前程而言总归还是利大于弊的。 而且以皇上对宁荣公主的宠爱,他真要赐婚,想要推辞的人也得估量估量能否承受得住帝王之怒。 帝王也是人,处理事情进行判断的时候也会带入自己的私人感情。真能事事看得清不偏帮的,那不是帝王,那是圣人。 就在衡玉在公主府过着奢靡享受的生活时,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剧情。 衡玉原本以为这是个没有剧情的世界,谁知道剧情突然就这样姗姗而来。看过剧情之后,她倒是对男主角起了几分兴趣。 【你是对男主断案的能力起了兴趣还是对男主的长相起了兴趣?】 男主乃扬州太守之子,立志科举,在能人辈出的扬州也很有名气,当然他最出名的事情就是帮助他父亲扬州太守破了好几宗悬案。听说他还没上京城呢,刑部那边就已经先把人预定下来了。 原著中描述他姿容绝世,性格却端凝沉稳,按现在的话说就是莫名的反差萌。 衡玉直接把系统屏蔽掉了。 然后宅在公主府里快半个月没出门的衡玉终于舍得挪一挪步子了。 出门那天的天气极好,衡玉换了一身艳红色骑装,腰间缠着她惯用的火红长鞭,长发直接用玉冠束起来。红色极艳,但她气势张扬肆意,又有一副好相貌,完全不会被这一身衣服压住。 她翻身上马,两名侍卫骑着马在她身后几步开外跟着。 城内不得纵马,衡玉进了朱雀街后就慢悠悠的骑着马前往她此行的目的地。刚到知味居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喧闹之声。 衡玉翻身下马,动作极为干脆利落,她摸了摸自己爱马的头,把马缰递给上前来的小二,率先走进知味居。 英国公嫡幼子付问原本正在与工部尚书嫡女卢巧颜争执,余光瞥见一袭红衣,动作快过脑子,率先欢喜迎上前道:“公主殿下,您有兴致来这知味居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一下,最近这知味居闲杂人等太多,冲撞到您的金贵之躯怎么办?” 今年是春闱之年,在这知味居里大半都是身着儒服的应考学子,这一番话下来是要得罪多少人啊。 英国公一世英名,教导出来的世子在同龄人中也属佼佼者,怎么这与世子一母同胞的嫡幼子智商就这么令人堪忧呢。 对了,之前给她送貌美琴师的也是这家伙,听说英国公在朝会被训斥后自己也很懵逼,他最近没做什么啊,怎么就突然被喷了。结果一打听才发现,好家伙,他的好儿子竟然给公主送男宠!!! 你说你送些奇珍不就好了吗,再不济玩物丧志些送宠物什么的也可以啊,结果你倒好,偏偏要送男宠。公主还没选驸马,而且皇上皇后那边也都没给公主送人呢,你偏偏就要横插一脚献殷勤! 英国公气得抄起棍子把付问胖揍了一顿,让他躺在床上好好思考了半个月人生,谁知道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刚能爬起来现在又开始作死了。 衡玉瞥了付问一眼,示意他住嘴。智商不够就不要乱说话好吧。 好在付问还是很听衡玉的话的。虽然为人比较缺心眼,但衡玉对于小弟,尤其是智商不怎么够的小弟一向还是比较宽容的。 不过衡玉觉得,她以后要提高一下收小弟的标准了。小弟智商不够她也很心累啊。 搞定了付问,衡玉转身打量了一下现场的场景,微微挑眉,视线落在了最中央一男一女身上。 当然,主要是落在了男主乔岳身上。 眉目清雅卓绝,一身儒服得体大方,果然当得起姿容绝世这四个字。 此时周围的人才算是反应了过来,即使是那些自傲的读书人也都向衡玉行了一礼。 衡玉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免礼。 她兴致盎然的看了看卢巧颜,余光瞥了一眼付问,付问立马会意,凑近衡玉低声道:“卢巧颜搞得像八辈子没见过好看的男人一样,我也就是问一下她需不需要我给她送些美男子而已,谁知道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说完,他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但靠近他们的卢巧颜和男主乔岳都听见了。看卢巧颜那强压怒气杏眼喷火的样子衡玉就知道事情真相一定不是这样的,而且还送美男子…… 衡玉觉得她很有义务把这件事知会给英国公。 衡玉瞪了付问一眼示意他闭嘴,做了个“道歉”的口型。 想讨好宁荣公主的人多了去了,各家族都愿意送一些不继承家业的子弟陪宁荣公主玩,但是也不是谁都能被留下来的。 她口不能言本就不方便,所以这些子弟久而久之就具备了看唇语的技能,而且还要和她培养出一些默契,起码一个眼神过去,对方的脑回路也得在同一频道接收到吧。 付问也知道自己刚刚那番话得罪人,只是他被卢巧颜给梗得下不来台,才硬撑着不道歉。现在衡玉这么一说,他也就顺着这个台阶顺势向周围的学子们道歉了。 他道完歉后原本还群情激奋围着的人群也渐渐散开,毕竟当朝公主在这里,他们围着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就解释不清了。 衡玉立于原地,意味盎然的打量了乔岳几眼。突然从腰间解下一枚玉牌,一把扔了过去。 乔岳下意识接住,摊开一看,微微怔住。 再抬眼时,恰好对上衡玉含笑的眉眼。 他已经会意,虽不知道衡玉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事情的,但乔岳没有推辞,直接俯下身子行了一礼,“多谢公主慷慨相助。”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原著中在春闱之前爆出一起应试学子被谋杀案,被谋杀的学子恰是乔岳的同窗,虽然两人关系不怎么样,但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他,乔岳这段时间没有好好复习,倒是一直在侦查情况努力破案。 因为这个案子陈国公嫡子牵扯在里面,乔岳的父亲虽然是扬州太守,但山高皇帝远的,他在破案的过程中被下了很多绊子,调查完全陷入僵局,现在衡玉这一枚身份玉牌可以说给他帮了很大的忙。 毕竟在这京城里,敢不给宁荣公主面子的人,还真没有谁呢。 不给的是宁荣公主面子,但打的,却是皇上皇后淑贵妃的脸面。不说皇上,就是皇后身后的叶家和淑贵妃身后的程家都不是好惹的。 执掌兵权的叶家和出了阁老的程家,在这权胄颇多的天子脚下,也具有极重的分量。 原著中帮乔岳解决麻烦的正是卢巧颜,不过卢巧颜也是假借了她父亲之威,后面被她父亲知道后还被狠狠训斥了一番。 47.君臣录 购买比例不足, 显示的内容是防盗章 将那么多具尸体就地掩埋是不现实的,那些被派出去的士兵将尸体全都堆放在村头空地,等着一块用火焚化。 “将军, 已经将所有尸体收敛完毕, 现在就等着您下令火化。”宋翊麾下的一名偏将走过来, 冲他抱拳行了一礼,如此道。 宋翊点头,就要跟着偏将一块儿过去。 衡玉自从出来后,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直到听到偏将的这句话才有了其他的反应。 “将军,能不能让我亲手火化掉他们。”衡玉跟着这个偏将一起称呼他为将军。 宋翊略一迟疑。村子自来就是聚族而居, 那些躺着的尸体里,或多或少都和这个少年郎有些血缘关系。这样的惨景, 只会化为仇恨囤积在心底。 对异族的仇恨是他们并州军作战勇猛的一大因素, 但他作为一个过来人, 也知道这对于一个少年而言有多残忍。 宋翊开口想要拒绝,但当他触及到衡玉的视线时, 所有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冷静,幽寂, 像是有一团幽冷的火在眼底燃烧。 那一瞬间, 就连久经战场见惯生死别离人间惨状的宋翊都从心底升腾起一股寒意来。 但只是一瞬, 衡玉就恢复了常态, 她微微抿了下唇, 坚定地与宋翊对视。 那一瞬太快, 快到宋翊都要以为那只是他的错觉。但他知道不是, 于是到嘴的拒绝就变成了一个“好”字。 衡玉站在那堆尸体前,她目之所及大多都是老弱妇孺。 她撑着虚弱的身子走过去,伸手为那些睁眼没有瞑目的人闭上了双眼。 她还看到了一个躺在母亲怀里,小脸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婴儿。柔软的脸庞上没有恐惧,一片祥和,似乎只是躺在母亲的怀里熟睡。 但在那稚嫩的脸上,那几滴逐渐干涸的血迹却已经宣告了所有的真相。 衡玉轻轻拭去他脸庞的鲜血,毫不在意地往自己破旧的衣摆上一擦。 原本只是沾满泥沙的衣摆染上了一抹绯红。 衡玉直起身,接过宋翊递给她的火把,闭上眼睛,将火把扔了出去。 火焰逐渐变大,熊熊燃起…… 有风沙拂过她的脸,衡玉觉得她的眼睛干涩得极为难受。 “我曾学史,史书中笔笔如刀,在我看来却只是一个抽象的数字,直到现在,这些人活生生倒在这里。”衡玉在心底对系统道。 她极为平静,系统却能感受到有一股火从她心底一点点焚烧开。 “系统,你能接收到这个世界的设定吗,我想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背景体系大概与前世地球哪个朝代的体系相同。” 系统这一次没有拖后腿,它飞快扫描,片刻后给出衡玉答案:【汉朝之前历史与前世地球一样,随后历史出现差异。文明程度与地球的东汉相似,背景则类似于东汉末年】 然后系统还把这个朝代一些比较重大的事件全都传输给衡玉,以便她更容易推断局势。 东汉末年…… “挟天子以令诸侯啊。”她突然轻声呢喃,只是这细碎的声音掩藏在风里,在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旁边,没有被任何人听清。 “该走了。”宋翊突然走到她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从出神状态唤回来。 衡玉缓缓睁开眼睛,那双干净剔透到瞳色偏浅淡的眼睛一瞬间显得极其锐利。 她转过身来,对宋翊拱手行了一礼,“多谢将军成全。” 宋翊摆摆手,率先翻身上马,在他身后,其他士兵也一同翻身上马。转眼间,只有衡玉还站在地上。 宋翊冲她伸出粗糙的手掌,“没有多余的马了,你小子就先跟我骑一匹马回青城吧。” 衡玉将手掌搭在上面,宋翊稍一用力就将她拽到了马上。 马蹄扬起风沙,宋翊的马行在队伍靠中间的位置,衡玉被马蹄扬起的风沙迷了眼睛,干脆就闭上眼睛。 反正边境荒凉,也没什么值得去看的风景。 “我接到消息就立马点了五百士兵赶过来,但还是来晚了。”宋翊突然开口道。 衡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宋翊也并没有期待得到她的回应,转了个话题问道:“你小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衡玉,十三岁。”她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是多少岁,但把年龄稍微往大里说,更能方便她日后行事。 毕竟人对于年纪太小的人说的话做的事,就算提的意见再好,做的事再好,总是会心底存有顾虑的。 “姓呢?” 衡玉突然回头,仰着头看宋翊,很认真地问道:“我可以和您姓吗?” 她心里已经有了初步打算,但以她孤女的身份要达到自己的目标,起码得多花上一倍的时间。 门阀之见,向来根深蒂固,也就是天下动荡之时才会稍稍放低门阀之见。但乱世之中,世家门阀依旧把持着诸如粮草、食盐等重要资源。如果她只是一届孤女,就算有朝一日执掌权柄,也太容易受世家左右了。 宋翊看上去四十出头,这样的年纪升到一州州牧,足以说明他的家世不差。 宋翊与衡玉对视,他似乎已经看穿了衡玉的打算,又似乎没有。 不过他没有迟疑,极为爽快地点了点头,“我很欣赏你小子,正好我膝下无子,将来有你小子为我和夫人……” “将军,等等。”衡玉一听宋翊这话就知道他误会了,顿时有些啼笑皆非,不得不开口打断。在宋翊疑惑的目光中,她挑眉而道,“谁告诉您,我是男儿。” 宋翊:“……” 穿着一身男装,身手利落,再加上身材没有怎么发育。声音还有些尖细,不辨雄雌。 所以宋翊才会凭着她身上的衣着先入为主以为她是男儿。 衡玉微微扬起唇角,“不知道将军有没有打算收养一个绝不输男儿的女儿为您与夫人养老。” 宋翊一噎,随后朗声大笑起来。 “英雄尚且不问来处,况乎性别,吾儿有此雄心,极好!” 听到宋翊对她的称呼,衡玉微微松了口气,知道宋翊已经打算收养她了。 “义父。”她开口唤道。 却见宋翊突然正色起来,极为认真对衡玉道:“玉儿,以后就唤我为父亲吧。” “待回到青城,我便请族老开宗庙,将你写入族谱之中。” 将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写入族谱,这件事操作起来衡玉是知道有多难的,宋翊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更不可能不知道。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衡玉垂下眼,心叹莫非是宋翊看出了她的打算,而他则打算成全她?! 衡玉没有说话,也无从知道答案,只在心底记下了宋翊对她的拳拳爱护之情。 一路疾驰,终于赶在太阳落下前回到了青城。 远远望着青城有些破旧却高耸的城墙,衡玉心下暗暗点头。青城是挡住外族铁骑南下的屏障,凭这样的城墙,倒是可以的。 48.君臣录 购买比例不足, 显示的内容是防盗章  等到上了高一, 楚南风被分配到重点班里, 衡玉和他在一个班。不过同样的,衡玉除了挂着个名字在, 基本没有出现在课堂里。 所以她这个十二岁的高一学生虽然有些扎眼,但因为目标人物一直没怎么出现在班里,根本没吸引到什么火力。 上了高中, 楚南风学习的势头更加猛了。即使是重点高中,早恋的情况也不算少,楚南风颜值好气质佳, 还外加学霸光环, 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同年级中年纪比他小的人还是很少的。寥寥收到的几封情书他也看都不看,专注于学习。 十六岁那一年, 他顺利升入高三,参加A大的自主招生, 备战高考, 忙得不亦乐乎。 疲倦的时候他就去打听打听衡玉的消息, 然后立马被刺激, 继续精神抖擞去刷题。 于是在他成绩越来越好的同时,衡玉留给他的心理阴影也越来越大。 楚南风觉得, 他完全不敢求自己对衡玉的心理阴影面积→_→ 同年, 他听说衡玉升到了围棋九段。国内的九段围棋国手就那么几个, 衡玉这么年轻就达到了这一成就, 几乎所有报道都一致称她为“围棋史上的明珠”。 而当她在围棋达到一个高度后,她选择暂时离开围棋界去学习其他东西。 毕竟她现在真的还有大把时间。 于是楚南风升入大二那一年,他又在A大看到衡玉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衡玉与他不是一个系的。 不过衡玉不是考进来的,她是被特招进来的。而衡玉选的专业倒是出乎了楚南风意料,她选的是历史学。 她来报道当天,楚南风特意空出半天时间陪着她去办理入学手续。 期间数次楚南风都想要开口问些什么,最后关头又都憋回去了。衡玉看戏看得开心,吃午饭的时候觉得自己胃口更好了。 A大的餐厅在高校里可是非常有名的,何必要辜负美食呢。 最后楚南风终于开口问她:“你怎么选了历史系?” 他一直以为衡玉会选择一些更具挑战性的科目。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历史系多好啊。”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历史虽然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但透过史书篇章,也可窥见往日一二真相。 这个理由听着很像是在敷衍,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衡玉这般认真郑重的模样,楚南风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了。 “那你是怎么被特招进来的,学校论坛都说你是凭着围棋天赋进来的。”楚南风转而问起了另一个自己关心的话题。 原著里男主不是一向冷静自持的吗,怎么也会八卦了。 【男主容易吗,这么多年都屈服于你的淫威之下。】 俗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在系统看来,楚南风估计就是后者了。 当然,如果系统知道楚南风竟然还经常用衡玉的成就刺激自己去认真学习的话,它肯定会把“估计”这两个字狠狠划掉! 衡玉想了想,绕有兴致的问系统,楚南风现在在她的鞭策下,时间线完全混乱了,那原著里的女主角是不是就被她给蝴蝶掉了。 【我以为你是故意的。】系统说她。 衡玉勾唇轻笑,啊,她的确是故意的。 谁叫原著里女主最开始接近楚南风是以原身为名义接近男主的。 原身对楚南风有几分朦朦胧胧的好感,这也正常,毕竟一个被娇宠长大的女孩子圈子就这么大,楚南风既优秀又长得俊秀,原身接触多了少女怀春也正常。 原身和楚南风之间青梅竹马,外人很难插进来。如果没有女主,也许两个人就能走到最后了也说不定。 楚南风喜欢上别人也没什么,但如果说最开始楚南风注意到女主的理由是因为原身,这就很有些问题了。 衡玉思维散发了一下,才回答了楚南风刚刚的问题,“前段时间我写了两篇关于古代礼仪服饰的论文,把它们发到申教授的邮箱了。” 申教授是A大历史系的院长。 楚南风:“……你不是下围棋的吗,怎么还研究起古代礼仪服饰来了。” 求给条活路。 楚南风感觉自己受到了来自学霸的暴击。当天帮衡玉办完入学手续后,他回宿舍洗了个澡又继续往实验室跑去了。 他的舍友们面面相觑,感觉受到了来自学霸的暴击。 所以到底是谁更惨一些啊。 而春去秋来,楚南风最常呆着的地方就是实验室。他二十岁那年本科准备毕业,与导师商量之后觉得远赴国外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学习,没有个两三年根本回不来。 衡玉看了眼日历,算了算原著里的时间线。 男主角跑到国外去了,女主现在还在挣扎于高考中,看来她是把女主完全蝴蝶掉了。 某一日,衡玉抱着一沓资料走在路上,感觉到不对时立马身手敏捷的往旁边挪了一步,这才没有被人撞到。 她眯着眼,打量那个差点撞到她身上的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刚急着赶路。”看起来很干净漂亮的女生双手合十,一脸诚恳向她道歉。 衡玉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 女生应该是有事,道完歉后就急忙离开了。衡玉站在原地一会儿,也抱着资料离开了。 内里换了个芯子,女主就没有像原著中那样对原身一见如故。 不过与女主之间没有过多纠缠,这更合她意。 三年后楚南风回国,身边跟着的人是他的搭档,也是他的女朋友。又过了两年,楚南风和他女朋友的工作都稳定下来,两人的婚礼也提上了议程。 衡玉给楚南风准备的新婚礼物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玉佩。楚南风一入手就知道这对玉佩并非凡品。 剔透晶莹,入手温润。 楚南风没有推辞,他将玉佩收好,笑问道:“你送我这么贵重的新婚礼物,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和我知会一声,也方便我们给你准备新婚礼物。” “我啊,这次倒是打算当一个不婚主义者游戏人生呢。”衡玉伸了个懒腰,无所谓笑道。 赵国公彼时尚有适龄的嫡子,但以康平帝对宁荣公主的宠爱,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她挑选一个庶子当驸马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宁荣公主自己的选择。 赵国公得出这个结论后,当即明白了康平帝的心思。他拱手道:“括儿虽谈不上文韬武略,但也称得上聪慧,臣的老妻一向喜欢括儿,前段时间还与臣商量找个机会把括儿记在她的名下呢。” 如果真的要将一个庶子记在名下,早就记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康平帝见赵国公如此上道,颇为满意,不介意多给赵国公府几分荣耀,“世子在殿前办事一向稳妥,朕也很满意。” 要说赵国公最担心的是什么,自然是家中子弟的前程。而有赵括尚宁荣公主在,皇上自然愿意给赵国公府几分脸面的。当下他马上站起来,拱手与皇帝谢恩。 康平帝没有马上升他儿子的职位,但凭着刚刚那句话,他知道皇上是记在心上了。 还好他和老妻虽然不重视这个庶子,但也不曾苛待过他。 等赵国公回到府后,先与老妻提了一声,立马急匆匆赶到族长那里商议开宗庙将族谱里赵括的名字写到他嫡妻名下。 赐婚之后,康平帝还宣召了赵括。见他仪表堂堂,气质温和,殿前应答的时候虽有些放不开但也算令康平帝满意,原本的三分不满瞬间变淡了。 除了出身赵括倒也挑不出其他太大的缺点来,而出身这个问题也能够弥补,于是康宁帝大笔一挥将他调到禁卫军中,还升了他的官职。 皇后、淑贵妃也通过自己的渠道接见了他,虽不大满意赵括的身份,但他生母早逝,不会有个妾出生的生母压在衡玉上面,赵括本人谈吐不俗,又仪表堂堂,也算是勉强认可了这个女婿。 不认可也不行。总归有圣旨和衡玉的面子在。 公主大婚仪式开始筹备,手底下人都在忙前忙后的时候,衡玉反倒颇为清闲,在淑贵妃宫里陪她下棋。 “玉儿,你后院那些男子要如何处置。”四下无人,淑贵妃也没了顾忌,与衡玉说起贴己话来。 衡玉执起一子,啪地一声落在碧玉棋盘上。 纸笔就放在衡玉手边,她将纸笔拿起来,写道:“公主府里养几个闲人的钱还是够的。而且我也只是喜欢他们的琴艺。” 衡玉身边的宫女都是皇后、淑贵妃安排的,虽然这些宫女早已忠心于她,但若是皇后、淑贵妃想要了解她后宅的情况,也不是多难的事情。淑贵妃自然清楚衡玉没有碰过那些人。 “你啊……”淑贵妃嗔她一眼,不过见衡玉事事明白,淑贵妃也就不再担心了。虽说公主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无需看驸马的脸色,但这总归是玉儿自己相中的驸马。 三月后,宁荣公主出嫁。十里红妆,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宝物如流水一般被抬进公主府。帝后的赏赐更是大手笔,仍谁都能看出帝心所在。 婚礼过后,生活又恢复到了往常的节奏。赵括目前还住在赵国公府,但自从他与宁荣公主赐婚的旨意下来后,他的住处已经扩建翻修了。成婚之后,他与公主感情不错,时不时住在公主府,要不就是留在皇宫中当值,倒是不经常回赵国公府。 这日,衡玉一大早就进宫了。赵括这一次换班极早,回到公主府的时候方才刚过午时。 他翻身下马,让下人将马匹牵走,他自己则步伐匆匆走回后院。但在路过一个岔路口时,赵括脚步微顿,语气淡淡开口问身旁的内侍,“这条小径走下去会通往哪里?” 顺着赵括的目光看去,内侍立马低下头,诚惶诚恐应答,“回驸马,那是碧园方向。” 碧园啊,赵括目光一闪,最后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意折到通往碧园的这条小径上。 碧园占地极广,虽位于公主府西北角落,但景致也是一等一的好。里面住着的是他人送给衡玉的琴师还有各种美男子,人数虽多,倒也不算拥挤。 身后的几位内侍猜到赵括要去的地方,互相对视一眼,默不作声跟在赵括身后。 赵括与衡玉成婚已有十日,但他并不曾见到过在碧园住着的人。其实谁又不是聪明人呢,碧园的人也知道他们如浮萍如草芥,驸马与公主新婚燕尔,若是他们贸然撞上去触怒了驸马,也只能白白赔了自己的命,所以这些时日他们所有人都一直呆在碧园,不曾踏出这园子一步。 如今却是赵括自己主动过来了。 “听说公主的驸马只是国公庶子?生母还是那种地方出来的?”还未踏入碧园院门,听力极佳的赵括便听到了压低声音的私语声,声音里似乎还有几分嘲弄,好像是在嘲笑驸马的身份并没有比他们这些供人取乐、以色侍人的人高多少。 赵括脚步微顿,脸上神色淡淡,喜怒不辨,唯有隐在袖中紧握成拳的手泄露了些许心绪。 “谁知道又是用了什么手段获得公主青睐的呢?不然一个庶子又怎么能入公主的眼?” “也许是外貌。”这话一说出来,即使是说话的男子也不信。能够被挑选出来送往宁荣公主府的人容貌能差吗,也不见宁荣公主特别青睐过谁。 “看来还真是用了什么手段。”他最后改了说辞。 赵括唇角微微勾起,眼底的寒意与戾气却是越来越重。 傍晚,衡玉回到公主府后,听到下人禀报驸马没有唤人传膳。衡玉微微挑眉,红袖会意,退了下去,去寻今日跟着赵括的人询问情况。 “……驸马听到这些话后没说什么,直接领着人回了主院,晚膳的时候下人过去询问驸马是否需要传膳,驸马拒绝了,如今一直没有踏出房门。”红袖将打听到的消息复述出来。 衡玉点头,只吩咐下面的人去煮一碗料足的热汤面端去给赵括垫垫肚子,对于碧园那两人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衡玉什么吩咐都没有,但红袖知道衡玉不会轻轻把事情放过去。 她也不见公主有什么动作,只是到了晚上,红袖提着一篮子新鲜荔枝路过一处拐角时,无意中听到府里的小丫头在墙角窃窃私语说起八卦来。 之前颇受衡玉喜爱的两名琴师突然生了急病,因为害怕传染,连夜被送去了京郊一处别院里养病。 红袖想着,养着养着估计就很难再回来公主府了吧。即使公主留得下他们,其他同在后院住着的人也容不下他们,甚至于驸马也容不下他们。 她们那一位驸马啊,从一名不受看重的庶子爬到无数贵胄嫡子青睐的宁荣公主驸马之位,外人听说了当日的前因后果只会感叹驸马的好运,但唯有当时在场的人才隐隐有所明悟其中的玄机。 驸马的手段并不简单。红袖很肯定这一点。 如今,驸马没有处理那两个人,并不代表他放过了那两人,他只是在等公主的表态罢了。 衡玉的表态的确让赵括松了口气,但他私下的紧张其实并没有缓解多少。 衡玉从来不是非他不可,但他如今得到的地位、别人的看重,全都是在他拥有宁荣公主驸马这一头衔的前提下。 人一惶恐,就很容易做错事,尤其是赵括的手段从来不像表面那般温和无害。 先皇刚入皇陵,太尉仲颖之妹仲太皇太后突然暴毙宫中。 太医院前去诊断,得出结论是患有心疾,近日操劳外加悲戚过度以至于心疾爆发。 太尉很清楚自己妹妹的身体,怀疑这是叶家联手宦官打压仲家。 当年仲家依靠仲太皇太后起家,如今太皇太后暴毙,叶家下一个要针对的,就是位列三公的他了吧。 他位列三公,任的是掌管军事的太尉,但他手上并没有直属的军队。 叶家则不然。 叶家乃普通农户出身,皆因先皇宠信叶氏,而叶氏之父叶信在军事方面也颇有才能,屡得提拔,如今已经位列大将军,掌洛阳禁军。 仲颖惶然,深怕叶信对他出手,当晚就召集名下谋臣共同商讨对策。 商量许久不得对策,最后,仲颖同族旁系侄子仲玉提议仲颖召外官进京节制大将军之势。 此言一出,立马被人否决。仲颖最信任的谋士田雎道:“外官领兵入洛阳,洛阳局势势必会更乱。” “诸位难道还有更好的计策?”仲玉此言一出,场面再次冷下来。 即便是坚决反对仲玉这项计策的田雎也无言以对。 仲玉沉声道:“外官入京,虽然会影响洛阳局势,却也可以节制大将军之势。太尉可以选择交好的州牧,传信让他领兵入洛阳,待他入洛阳后太尉可与他联手遏制叶家,并许下种种好处,以利动人。即使日后那位州牧成势,又哪里比得过眼下叶家之祸呢。” 相比起坐以待毙,仲玉的提议更合仲颖之意。 而且正如仲玉所言,即使那位州牧日后会威胁到他,祸患也在以后。但如今叶家的威胁可是直接悬在他的头顶上。 “我与并州牧宋翊曾同朝为官,也一直通有书信保持联系,两人交情甚笃。季年你便为我拟写一封书信传召宋翊领军队入洛阳吧。” “属下领命。”仲玉低头,拱手恭敬行了一礼,嘴角在无人看到之时缓缓勾起。 信鸽一路飞到州牧府中,专门负责喂养照看信鸽的人用特殊的手法解下信鸽腿上竹筒,派人送去给宋沐。 为避免信鸽中途被人杀掉,小小的竹筒另有乾坤,装有一个特殊的自毁装置,如果直接将竹筒打开,竹筒内部便会渗出一些水滴将特殊材质的便签弄湿,毁掉便签上的字迹。 宋沐用特殊手法拆掉机关,将竹筒里的便签取出,展开便签,一眼扫完便签上不多的话语。伸手往后一招,突然有人悄无声息出现,半跪在地上。 “通知下去,按原计划行事。” 跪着的黑衣人领命,一瞬间又消失无踪了。 两日后,宋翊收到了洛阳那边仲颖派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书信,书信最底下印着太尉的官印以及仲颖本人的私印。 宋翊摩挲着太尉印章,在他底下,衡玉、宋沐跪坐着。 “玉儿,对于仲太尉的提议你认为如何?” “父亲便应下吧。”衡玉回道。 宋沐接道:“若是将军拒绝了太尉的邀请,太尉势必会换一个人选合作。我等在并州远离洛阳,若是让其他州牧陈兵洛阳,并且谋图‘奉天子以令天下’,那我们势必会陷于被动。” 奉天子以令天下。 挟天子以令诸侯。 “奉”与“挟”之间,界限可一点都不分明。 果然,自古以来英雄所见略同,这些顶级的谋臣都可以看出这一点。衡玉如此想着。 宋翊沉吟半响,突然抬头对衡玉笑道:“想来玉儿对这件事早有成算,不然以前也不会一直让我维持与仲正衡的联系。” 仲颖,字正衡。 衡玉轻轻勾起唇角,算是默认。 “这一次玉儿你代为父前去洛阳吧,为父就不去凑热闹了。”宋翊说着,顿了顿,他方才喟叹,“当年玉儿告诉为父愿匡扶社稷,此言到如今可还当真?” 衡玉反问,“黄帝之后,尧舜禹何如?” 黄帝之后,尧舜禹这三位仁君如何呢? 尧禅位舜,舜禅位禹,若是以后幼帝禅位于有能之士,也是一番天下美谈吧。 “尧舜禹后,天下大和。” * 洛阳常驻守备军有三万,而衡玉此行洛阳,只点兵一万,但这一万皆是并州军中精锐,常胜之师。 宋沐留在了青城,没有跟随衡玉去洛阳。洛阳之行,他们早已做了种种安排,宋沐留在青城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 比如,在天下范围推广纸张,修筑馆藏阁,还有以衡玉之名在天下范围内推行亩产过千斤的土豆和玉米。 这时候,时机已到,就看谁的动作更快,更能把握住局势了。 衡玉领着一万并州军一路疾行,待到兵临洛阳时,叶家已经得到消息,叶大将军亲自过来城门。 衡玉还未接近洛阳时,仲颖已经得知宋翊派了他的女儿领兵前来。 对于宋翊的做法仲颖有些不满,虽然宋衡玉的才名他也有耳闻,但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罢了,于是在派遣人前来接应衡玉时,只点了仲玉和他名下信重的谋臣田雎前来。 实际上一开始仲颖只打算派仲玉前来,但田雎自请前来。 他并不同意仲颖邀请并州军前来洛阳这一计策,但谋士只能为主公出谋划策,最后的抉择如何还要看主公心意。如今主公已经将并州军请来了,他要考虑的是怎么不让并州军反客为主,在洛阳中一边利用并州军节制叶家,一边又遏制并州军的势力。 49.君臣录 购买比例不足, 显示的内容是防盗章 阳光洒下, 书房被映衬得亮堂堂的。书房里,宋翊已经跪坐在案桌前,低头批改公文, 直到察觉到门外的轻微交谈声方才从一堆竹简中抬起头来。 衡玉先向宋翊行礼问好, 宋翊点头, 指着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衡玉坐下。 衡玉上前两步,学着宋翊跪坐于几前。 她早在踏入书房时就已经发现书房内除了宋翊没有其他人,于是出声问道:“父亲麾下没有重用的文臣吗?” “并无。” 衡玉算是知道这青城明明是并州最大的城池, 为何城池内却如此破败荒凉了。 宋翊是典型的武将做派,让他领兵打战可以,治理民生可就难倒他了。 治下民生之事应该交由信任的文臣负责才对, 宋翊本就不通其中精髓,勉强为之, 并州又地处西北荒地, 再加上战乱频生, 异族多次袭扰城池,民生能好才怪。 衡玉轻轻呼了口气, “玉斗胆问父亲这是为何?” 宋翊道:“我年前刚刚接手并州,这一年时间只能将并州军队掌控在手里,至于政务……” 他苦笑了下, “让为父上阵杀敌, 为父一定第一个纵马杀去, 但这政务实在是恼人。宋家又是以军功起家, 族中弟子多不通文墨,现在也只有族中的沐三郎跟在为父身边帮忙处理一些事务了。” 如此倒是她没有了解清楚情况了。 既没有肃清并州政务,又难从家族找来助力,难怪会是现在这番局面。 衡玉倒也没有好高骛远,她理论上的东西有很多,但能不能用,要怎么去用,还是要先把情况了解清楚。 于是衡玉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史书吏律找出来阅读一番,完全了解清楚情况。 幸而宋家虽然以军功起家,但也是世家,族内不缺乏各类书籍,倒是能满足她现在的需求。 这段时间里,衡玉每日早起与宋翊一同晨练,并由宋翊亲自教导她习武。 这具身体先前孱弱只是因为营养摄入不足,如今在州牧府中养了几日面色已经红润不好,力气也渐渐凝实,倒是个极好的练武苗子。 虽然如今练武已经有些晚了,但衡玉在习武方面的天赋可以弥补很多东西。 而且她本就不打算把自己培养成武将,若是上战场,她给自己的定位是帅而非将——运筹帷幄,统领全局,不必自己亲赴最前线上阵杀敌。 练武渐渐有了成效,她瘦削的身子也渐渐养出了些肉,抽条一般长高了起来,现在看着倒像是十二三岁的模样了。 应她的要求,宋夫人命人给她裁剪的衣物大多都是行动方便的男子款式。 合身的衣着,再加上一身从容淡然气度,挺拔站在那里,明明就是个风采绝佳的少年郎君。 这段时间,宋翊书房里的藏书衡玉也差不多翻阅完了,对这个时代的历史背景也更加了解了。 这个时代的确如系统所言,与东汉末年的情况有些相似。 前朝苛政猛于虎,又多降天灾,昔日魏□□以微末之身起事,辗转征战近二十载,终于一统大半山河,立下国号为“魏”,并将国都设在了洛阳。 随后的几任帝王都能励精图治,也曾迎来开国盛治。武宗时期有护国宁将军七征匈奴,威震边境战功赫赫;仁宗时诸葛太后以及仁宗都注重休养生息,发展生产,立下盛世根基。 但曾经再恢宏的帝国也终有走到末路的时候。它曾经朝气蓬勃,执政者们对重重弊端大刀阔斧,但到了今日,它身上的暮气已经越来越重了。 屹立了三百年的魏国逐渐老去,皇帝势微,外戚掌权。当外戚威胁到了皇权时,皇上提拔身边重用的宦官与外戚进行对抗。 但当宦官也开始尾大不掉欺上瞒下时,高居庙堂之上的帝王的眼睛彻底被蒙蔽住,帝权开始了真正的旁落,帝国也走向了最后的末路。 衡玉倚着窗台往外眺望,恰能看到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懒洋洋洒在她的身上,像是踱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她伸出纤细的右手,细白的手腕稍稍露出,捧起了直射入室内的余晖。 如今这些光芒,就是这个帝国最后的光辉了。 衡玉将右手合拢,紧握成拳。 就像是握住了大魏最后的气数。 另一边,宋沐处理完政务后,与宋翊打了招呼过来书房拿一些有关兵法的书,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宋衡玉。 他没有见过衡玉,先前宋翊将衡玉带去祠堂写入族谱时,只带她拜见了宗族里的宗老们。他们这些同辈的人还不曾见过她,但这并不妨碍他猜出衡玉的身份。 原本应该是要避开的,或者是提前与她打个招呼,但宋沐触及到她的眼神时,突然就怔住了。 那样锐利的,又带着些志在必得的眼神…… 衡玉察觉到不对瞥过去时,恰好对上宋沐的视线。她微微垂眼,敛去眼底的锋芒,从榻上缓缓站起身来,与宋沐点了点头,就握着手中的竹卷与他擦肩而过,直接离开了书房。 第二日一大清早,衡玉用过早膳后就去了宋翊办公的地方找他。 “小姐,大人请您进去。”守在门口的侍卫为她进去通报,片刻后出来如此对她道。 衡玉缓缓推门走了进去,见到跪坐在宋翊身旁的宋沐时略微讶然,不过她掩饰得很好,一派波澜无惊地走到宋翊面前,“父亲。” 宋翊正在翻看附近县城递上来给他的信报,听到衡玉的话抬起头来,笑着对她道:“玉儿来了,快过来,为父给你介绍一下你沐三兄。他与你同辈,在族中行三,略长你五岁。” 衡玉顺着宋翊的话对宋沐略一颔首,“沐三兄。” 宋沐回她一礼。 两人见礼后,宋翊才问道:“吾儿所来为何事?” 衡玉在宋翊另一边坐下,缓缓开口道:“听闻父亲近日以并州牧的名义发布了招贤令?” 宋翊点了点头,并不意外衡玉会知道这件事情,“为父不善政务,你沐三兄在这方面倒是颇有天赋,但只凭他一人之力也难以应付整个州府的政务。所以他提议为父颁发招贤令,以求并州中有才能之士出仕做官。” 宋沐坐在旁边听到宋翊这般夸他,当下站了起来,束手道:“大人过誉了,沐尚未加冠,怎担得起如此重任,不过是蒙大人看重罢了。” 宋沐只有十八,眉眼雅致,气质温和淡然,一身平淡无奇的青衫硬是给他穿出了几分秀雅气度。 宋翊听他这般自谦,显然已经习以为常,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衡玉静坐在一旁看着,待宋沐重新坐下才出言道:“识人擅用,父亲这般就很好。而沐三兄有才,父亲缺贤良有才之人,故而用兄长,兄长不必如此自谦。” 不过三言两语,就将有些疏远的“沐三兄”换成了更显得亲近的“兄长”。 一直在暗暗观察衡玉的宋沐眼底更添满意。 这般气度的人,即使她只是一个女子…… 衡玉并不知道宋沐在心里怎么想她,她将自己手里握着的竹简摆到宋翊眼前,“父亲求贤,问策。儿有三策,不知父亲可愿一观?” 宋翊略有些讶然,“玉儿啊玉儿,为父还以为你会多沉淀几日。”却没想到衡玉如此快就将策论呈到他面前了。 是过于自傲还是当真有所成算,宋翊看着那卷未被展开阅读的竹简,眼里带着几分兴味。 “时不我待。”她如此回道。 “况且我这篇策论写得如何,父亲一观便知。” 宋翊将竹卷缓缓展开,从头慢慢看下去。 他原本对此并没有抱有很大的希望,只是为了全玉儿的面子才看下去的,谁知道越看越入迷,看了一遍后又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细细品味,越看越是觉得极具可能性。 “父亲觉得可好?” 宋翊看得太过沉迷,办公的时候宋沐为宋翊下属,不便唤醒宋翊,衡玉便亲自出声打断了宋翊的沉思。 宋翊这才回过神来,将手里的竹简放下,顺手递给了宋沐。 宋沐早已可以做到一目十行,但看手中的竹简时却是一点点细细品味,眼前笼罩的一团迷雾也随着阅读下去而逐渐拨云见日。 若将青州比作一盘棋局,他如今已懂得该如何如臂指使,步步经营。 明明竹简之上只有寥寥数语…… 这般言简意赅又直指中心,真是可怕,也真是……让人心生折服。 宋沐看着衡玉,眼中盛满赞叹。 宋翊身子向衡玉方向倾了倾,显出几分迫切来,“你方才言有三策,可这竹简上只刻有一策,其余两策呢?” 说到后面,颇有些急迫起来,他虽然不擅政务,但身居高位也练就了眼力,衡玉这一策非常实用而且如果推行下去绝对可以刺激经济增长发展民生。 50.君臣录 购买比例不足, 显示的内容是防盗章  冰雪渐融, 恰是动工的好时节。康宁帝新赐了一个避暑园林给衡玉,她便安排底下的人去大肆修整一番,以便夏季入住。 衡玉审美偏于华丽肃美, 大兴土木便意味着大笔的支出, 但仍谁缺了银两她也不会缺。衡玉把事情交代下去之后就不再理会了, 只等着他们完工后告知一声便可。 谁知道先等来的不是避暑园林竣工的消息,而是京兆府遣人来她公主府抓人的消息。 衡玉一向有午觉的习惯,她一觉睡醒, 发未束起,缓缓从榻上起身。侍女听到动静,过来伺候衡玉起身。 待她梳洗一番, 红袖才缓缓走上前行礼道:“禀公主,京兆府少尹前来公主府, 言明公主府中那位名叫罗颜的琴师昨日在酒楼与人发生争执, 今日与他争执之人突然暴毙于大街上。京兆府的人如今想要带琴师回京兆府审问一番。” 衡玉从没有将这些琴师当做男宠的打算, 所以并不限制他们的出入自由,只要她想要听曲子的时候能找得到人就好, 其他时候他们要做什么衡玉从来不理会,甚至于不介意她的几位好皇兄假借送琴师的名义往她的公主府安插各种探子。 红袖口中说的琴师罗颜是衡玉近来颇为喜爱的一名琴师。 那名琴师不过是贱籍,地位卑贱, 京兆府的人本不必如此客气, 直接将人捉拿回去便可。 但事涉宁荣公主, 他们不得不谨慎行事, 即使最后的结果还是要将人捉拿回京兆府,说话的语气也颇为和缓。 至于京兆府少尹。 京兆府设有一名京兆尹,两名京兆府少尹,但衡玉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 宁荣公主何等受宠,京兆府的人前来公主府抓人,明面上就是在打她的脸。所以虽然以衡玉的身份,京兆尹亲自前来都不为过,最后他还是派了与衡玉有些渊源的乔岳过来。 “公主。”红袖见衡玉没反应,她微垂着头,又道:“若是让京兆府将这名琴师抓去,公主府的威仪岂不是会受到损害吗。” 衡玉瞥了红袖一眼,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红袖却浑身一凛,连忙跪下请罪。 衡玉越过她,缓缓走出内室。许是她太过纵容了些,红袖作为她身边的一等宫女难道还想帮她定下主意不成。 公主府的威仪,不会因任何人的诋毁与不屑而受损。 只要帝心尚在。 衡玉前往大殿见了乔岳一面,她刚刚在主位坐下,后脚就已经有侍卫领着那个犯事的琴师入内了。 “公主,公主,这件事与罗颜无关啊。还请公主不要让京兆府的人将罗颜抓走。罗颜虽身份卑贱,但也是公主的人,如今京兆尹不调查清楚就上公主府抓人,未免有些不把公主放在眼里。”罗颜被侍卫压着跪在殿下,他一看到殿上坐着的衡玉,立马挣扎着喊冤,一张极艳丽漂亮的脸上布满惶恐。 乔岳脸色微微一变,京兆府的人竟然敢冒着得罪宁荣公主的风险上门,自然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把握。他就要起身,将手中握有的证据拿出来解释。 衡玉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随后目光落在了罗颜身上。 她的确欣赏也很喜欢聪明人,但她不喜欢自作聪明、仗势欺人的人。尤其仗的是她的势,还糊弄到了她头上。 红袖还跪在后院,跟着衡玉一起到前院来的是绿竹,衡玉没什么表示,只是端起了手边的茶水,绿竹立马会意,上前一步,向乔岳表示可以将人捉拿走了。 罗颜听到绿竹的话,脸色剧变,磕着头向衡玉求情,衡玉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不知作何感想,乔岳顺着心意微微抬头,难得的直视了衡玉的容颜。 矜贵尊荣,眉眼里似乎天生就含有三分笑意。此时此刻,乔岳却觉得心底添了几分凉意。 他其实从未曾真正认识过宁荣公主。他知道她喜美人,见过她笑意温柔的模样,也感谢她对他的帮助。却从未见过她今日这般冷淡漠然。 也许下面跪着向她求情的人昨日还是她宠爱的枕边人,虽然他犯了错,但她却也能如此决绝。即使她这般表现让京兆府的人都松了口气,不用担心自己得罪了公主。 乔岳自诩严守律法,却不知为何这一刻竟有这般想法。 他略自嘲一笑,随后敛尽脸上的表情,起身向衡玉行礼,命身后之人将罗颜捉拿,带着人离开了公主府。 * 衡玉年满十七后,每次进宫一定会被康宁帝皇后等人逮着问她的亲事。 康宁帝还把他的同母弟弟礼亲王派来衡玉的公主府做说客。 康平帝其他兄弟的下场都不怎么样,即使康平帝与礼亲王有同母这一联系在,可如果不是他会做人,也不能达到今日的荣宠。 在康平帝表露出自己的喜怒后,礼亲王一向都是跟着康平帝走的。 他的后院只有礼亲王妃一人,夫妻恩爱,可惜膝下单薄,只有一个儿子,因而对于衡玉也十分喜爱,在衡玉住到公主府之后,礼亲王妃更是时时惦记着她。 在这几位待她很好的长辈的情感攻势下,衡玉溃不成军,最后就答应了下来。在衡玉松口后,皇后那边立马将京中有名的青年才俊画像都送来公主府给她,还以皇后的名义组织了一场赏花宴。 赏花不过是个名头,实际上这场赏花宴是为了给宁荣公主选驸马。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宴会当天,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是个极好的日子。 皇后那边已经为她备好了宴会要穿的衣着首饰。一身艳红色长裙,衬得她肆意张扬,分外明艳。 宴会开始后,作为主角的她却一直窝在上面。衡玉正剥着剔透甜美的荔枝吃,淑贵妃无奈,为她理了理鬓角碎发,柔声道:“玉儿不可胡闹,下去逛逛就当散心吧,看上了谁就告诉母妃听,让你父皇给你赐婚可好。” 淑贵妃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衡玉把荔枝放下,净了净手领着身后的宫女就移步离开了。 赏花宴在御花园这边举办,虽然这一场宴会是为了衡玉举办的,但如果邀请的全都是年轻公子未免落人口实,所以皇后在邀请的时候还邀请了一些公侯官家小姐前来。 女子席位在碧莲池左侧,男子的席位则隔着一片稀疏的小林子与她们相邻。隐隐绰绰,倒也能让双方进行观察。 衡玉虽然是往这个方向走着,却刻意绕过了席位。红袖等宫女跟在她身后,虽然知道她的行为不妥,但衡玉积威甚重,没有一人敢出声劝阻。 “赵侍卫,那边为什么这么热闹啊?”有一个绵软清脆的童声响起。 衡玉停下脚步,跟在她身后的宫女也及时收住脚步,隐在衡玉身后。 “禀八皇子,那边正在置办赏花宴呢。”说话的人声音清雅舒缓,不疾不徐,抑扬顿挫的语调带了番别味的风情与瑰丽。 “噢,我听宫人说了,这个赏花宴是为了给四皇姐选驸马而举办的。” “是的殿下。” “那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吧。”小小的咽口水的声音。 另一个人怔了一会儿才回话,声音越发放缓了,带着股安抚意味,“殿下,我请你吃龙须酥好不好。” “谢谢赵侍卫。”说话的男孩子声音里添了几分喜悦,不过礼仪依旧到位。“赵侍卫,你为什么不去参加赏花宴啊,我听说四皇姐喜欢像你一般长得好看的男子。” 赵括笑了笑,“公主殿下身份高贵,我只是宁国公庶子,还已经分府出去。能进宫当侍卫已经很好了,不敢再奢求更多……” 不敢再奢求更多? 可话中的语气不像是不敢的。 衡玉唇角轻轻勾起,绕过假山,一把将站在地上的有些瘦小的小皇子抱起来,正正对上赵括错愕的视线。 果然如她怀中这个小猴子所言,长得的确很好看。 她低头打量着怀中一脸好奇看着她的小皇子,伸手掐了掐他的脸。 四五岁的小孩子还是胖乎乎的好玩,这小猴子是真的瘦,身上的衣服也不怎么新。衡玉一向不关注她的兄弟姐妹们,但看到怀中的八皇子,也知道他的处境一定不怎么样。 身后的红袖见衡玉将八皇子抱起来,吓得连忙伸手接过八皇子。 赵括反应过来,立马半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赵括不知公主前来,还请公主饶恕。” 他背后升起两分凉意,不知道宁荣公主听到他刚刚那番话没有。虽然说的是真相,而且没有什么冒犯的意思在,但不知道公主会作何感想。 衡玉将白皙纤细的手递到赵括面前。 赵括一怔,微微抬起头来。 “龙须酥。”衡玉做了个口型。 赵括迟疑着将他袖子里的龙须酥掏出来,将一块包装完好的龙须酥放到衡玉手心里。 衡玉掀开包装咬了一口,甜酥可口,味道完全不输于御膳房厨子做的。于是今早没怎么吃过东西的衡玉几口就把这个精致小巧的龙须酥解决了。 她将糖纸收好,悠悠瞥向赵括。她明明什么都没说,赵括却好像猜到了她的意思一般,再掏出一块龙须酥递给她。 衡玉偏头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在赵括有些紧张与期待的目光下缓缓勾起唇角。 很好,就是他了。 她很喜欢赵括眼底渐燃的野心。 而她并不介意成全他。 可这又是为何呢。 乔岳推开窗户,看那细雨绵绵的窗外,神色间几分恍惚。 这是为何。 第二日衡玉进宫的时候康宁帝也这样问她。 “总不能当真是被美色所惑吧。乔子初虽相貌昳丽,但若玉儿想要,比他更美的男子也并非没有。” 衡玉动作娴熟地为康宁帝研磨墨,对于康宁帝的打趣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为何。 还是那个原因,就是觉得乔岳这样的人如果折戟于此未免可惜了些。 她今生一世荣宠已是必然,但如果就单纯这样一直锦衣玉食活下去未免又少了几分精彩,所以她更想要看看,比起原著中无人庇护一路往上爬的冷面煞神,这一次的乔岳又能达到什么高度呢。 三日后,衡玉接到消息,有刺客当街行刺乔岳,最后虽然被叶府派去的侍卫所斩杀,乔岳却身受重伤,几度昏迷垂危才悠悠转醒。 衡玉的手微顿,墨水在宣纸上晕染开,一副尚未完成的字帖直接毁掉了。她将毛笔放好,慢慢将刚刚写毁的宣纸揉成团,扔进一旁的纸篓里。 狗急跳墙了。 红袖就在衡玉旁边侍奉着,低声道:“公主,可要送一批药材去乔大人府上?” 衡玉重新将一张新的宣纸铺开,换了一支毛笔继续临摹字帖。 红袖已是懂了,福了福身子退下去安排。 51.君臣录 购买比例不足, 显示的内容是防盗章  时间渐渐过去, 转眼衡玉就六岁了。 这一世,她的名字是叶衡玉。叶父叶母膝下只有她一个孩子。 叶父叶母都在国内同一所知名大学里任教,是国内这一前沿学科的项目领头人物,学校给他们分配的房子距离学校不远, 三室一厅不算很大,但小区的环境十分好, 尤其是安保做得十分不错。 衡玉这一天正坐在小区楼下的秋千上随意晃荡着,她这一世的爸爸刚好上完今天的课,手里夹着个公文包往家里走。 “玉儿。”叶父沿着鹅卵石小径穿过绿化区, 路过专门放置娱乐设备的区域时看到在那里荡秋千的衡玉, 立马喊了她一声。 “爸爸。” 叶父上前将她从停下来的秋千上抱下来,“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在楼下玩。” “练完字了,爷爷让我出来玩一会儿再回去。” 叶父点点头。衡玉虽然小, 但是小区安保一向做得很好,陌生人出入都有严格的记录,所以叶家人一向放心衡玉自己下来玩。 他牵着衡玉的手, 俯下身子问她,“要回去了吗?” 衡玉点头, 两人便一起回去了。 衡玉出生的叶家是国内有名的书香门第, 往上看,她的曾祖父是当年第一批赴国外留学的学生, 她的爷爷也是国内有名的国学大师。奶奶则是国内外心脑血管领域颇有盛名的专家。 在这个家里, 衡玉作为独生子女, 家里人都宠着衡玉,但要说最疼爱衡玉的,当属衡玉的爷爷。 她的书画经过前两个世界的打磨,尤其是上一世作为公主,因为康宁帝知道她的喜好,凡是遇到各类名人先贤的字画,总会挑出来命人送去给衡玉。 耳濡目染再加上无事可做日日临摹,她的书法已经在前人基础上脱胎出自己的风骨—— 行云流水,酣畅淋漓。 叶家三代同堂,一家人住在一起,地方虽算不上宽敞,但非常温馨。 衡玉的启蒙是叶爷爷负责的。他现在已经退休下来,除了偶尔去开一些讲座外,根本没什么事做,因此就手把手给衡玉启蒙。 启蒙之下才惊喜的发现他这个孙女到底有多一点就通。 比如字迹,练了不过短短月余就已经很有感觉了,如果不是她的手腕力度不够,只怕呈现在叶爷爷面前的就是一幅水平不错的书法了。 衡玉表示,她已经低调了,不过本身底子摆在那,写得差比让她写得好还要难。 闲时叶爷爷还会和他的友人奕棋,叶奶奶现在报了老年钢琴班学弹钢琴,还兼任医学院的院长,所以衡玉周末基本都跟着叶爷爷混。不过她不爱哭也不爱闹,总是能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看她爷爷下棋。 而国学大师们喜欢下的自然不是象棋,他们下的是围棋。 如同往常一样,叶爷爷又牵着衡玉来到小区凉亭那里与友人下棋。 友人看不下去了,伸手将衡玉揽到自己怀里,对叶爷爷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哪个不是爱玩爱闹的,偏你爱把孩子带来这里看你下棋,还一下就是一整天。玉儿这么聪慧的孩子,就该多动点,就算让她报舞蹈班也好过跟我们这些老头子一起混吧。” 叶爷爷脸上有些讪讪,他咳了一声,正打算说些什么,衡玉就先拉了拉抱住她的罗素的手道:“爷爷,我喜欢看你们下围棋。” “玉儿可看懂了”?罗素问她。 衡玉点头。 罗素一乐,指着已经快分出胜负的棋盘道:“那衡玉告诉罗爷爷,下一步黑子该怎么走。” 衡玉微微挑眉,这是想考验她吗。上一世的时候康宁帝围棋技术不行,和衡玉下围棋的时候还总爱悔棋,衡玉嫌弃得不行,但因为除了康宁帝也没几人陪她下棋了,衡玉在这方面没下太多苦功夫。 但即使她在这方面算不上精通,也是由当年有名的国棋圣手教出来的。 她伸出自己的手,捻起一颗黑子,毫不犹豫地落在了棋盘上。 原本漫不经心围观她的罗叶两人,眼睛突然放大了。 ——已经是必死局面的黑子,竟然因为这一招自杀式棋法又活过来了。 “这一步,妙啊。”黑子是叶爷爷执的。他仔细看了两眼,在心里细品了一下这一步,才赞叹出声。 罗素同样震惊,错愕之下他问叶爷爷:“你是不是私下里教过玉儿如何下棋。” 叶爷爷摇头。 衡玉仰头看着两人,面对他们错愕的视线一脸坦然,“看爷爷和罗爷爷下棋看久了,我也就看懂了。” 叶季霖震惊之下连忙重新开了一局,不过这一次下棋的人是他和衡玉。 衡玉执黑子。黑子先行,她没有隐藏自己的实力,毫不客气的对白子进行屠杀。 “煌煌正道之棋,玉儿下棋的格局倒是令人惊讶。”罗素抱着衡玉,在她身后看她执棋,作为旁观者他比叶季霖看得还要更清楚,感悟得还要更深。 【零,煌煌正道之棋是什么意思】 衡玉微不可察的勾起唇角,对系统说:“意思是下一回如果我到了古代世界,可以考虑当个皇帝试试。” 煌煌正道的格局,是天子棋势。 系统:所以现在不当神棍要当皇帝了吗。不管怎么样,起码比神棍靠谱多了_(:з」∠)_ 衡玉不知道系统在想什么,她继续下着这一局棋,几乎是一执棋没有犹豫便落了下去,端的是成竹在胸。而在她对面的叶爷爷则是越下越慢,几乎每一步棋都要慎重考虑很久。 就在棋局逐渐明朗时,衡玉突然掩嘴打了个哈欠,“爷爷,我累了,我们回去睡午觉吧。” 叶季霖正在思考下一步要怎么走,闻言一怔,低头看手表才发现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他看了眼棋局,把拿在手上的白棋扔回棋盒。 这盘棋的结局已经很明显了,是他输了。而衡玉的做法不过是在维护他的面子。 叶季霖也并不是输不起的人,他收拾起棋盘来,等棋盘收拾好后,他与罗素一起拿着棋盒回去,手里牵着衡玉。 “玉儿可有喜欢的东西?爷爷下午带玉儿去逛街买东西给玉儿可好。” 衡玉好东西见多了,她无所谓地点点头。 叶季霖又道:“玉儿可想继续学围棋?” 在他看来,孙女有这样的围棋天赋,不去学一学实在太可惜了。单单旁观他和罗素两个人下棋就能达到这种水平,如果拜得名师认真钻研又会到达什么地步。 衡玉想了想,琴棋书画,君子六艺她基本都有涉猎,在这些项目中,最为薄弱的就是围棋了,有机会学上一学也好。 于是点头应好。 当天下午,叶季霖带衡玉去少年宫报了围棋辅导班,同时还给她买了一些围棋棋谱书来看。等两人从少年宫回到家里,天色也暗了下来。 晚餐有好几道她爱吃的菜,衡玉觉得,现代比起古代更让她怀念的就是更加便捷的生活、更加丰富的娱乐方式以及这些已经发展成熟的各色菜系了。 古代的菜谱虽然精细,衡玉身为公主也不会有人敢拿不好吃的菜糊弄她,但在时代背景下,御厨做的菜再好也差了几分。 等吃得差不多了,叶奶奶就说了一件事,今天她的得意门生回国了,说了明天要过来家里看望她这位老师。 “你于阿姨还有一个九岁大的儿子,等明天让哥哥带玉儿玩好不好。”叶奶奶慈爱地摸摸衡玉的头,对她说道。 老人家完全是觉得衡玉作为家庭的独生子女,虽然脾性没有被宠坏,但是能和比她大上一些的人玩也有助于性格的养成。 衡玉面上笑吟吟道好。 原著里的男主角,她青梅竹马的邻家小哥哥啊,她一定会好好和他玩的。 先皇刚入皇陵,太尉仲颖之妹仲太皇太后突然暴毙宫中。 太医院前去诊断,得出结论是患有心疾,近日操劳外加悲戚过度以至于心疾爆发。 太尉很清楚自己妹妹的身体,怀疑这是叶家联手宦官打压仲家。 当年仲家依靠仲太皇太后起家,如今太皇太后暴毙,叶家下一个要针对的,就是位列三公的他了吧。 他位列三公,任的是掌管军事的太尉,但他手上并没有直属的军队。 叶家则不然。 叶家乃普通农户出身,皆因先皇宠信叶氏,而叶氏之父叶信在军事方面也颇有才能,屡得提拔,如今已经位列大将军,掌洛阳禁军。 仲颖惶然,深怕叶信对他出手,当晚就召集名下谋臣共同商讨对策。 商量许久不得对策,最后,仲颖同族旁系侄子仲玉提议仲颖召外官进京节制大将军之势。 此言一出,立马被人否决。仲颖最信任的谋士田雎道:“外官领兵入洛阳,洛阳局势势必会更乱。” “诸位难道还有更好的计策?”仲玉此言一出,场面再次冷下来。 即便是坚决反对仲玉这项计策的田雎也无言以对。 仲玉沉声道:“外官入京,虽然会影响洛阳局势,却也可以节制大将军之势。太尉可以选择交好的州牧,传信让他领兵入洛阳,待他入洛阳后太尉可与他联手遏制叶家,并许下种种好处,以利动人。即使日后那位州牧成势,又哪里比得过眼下叶家之祸呢。” 相比起坐以待毙,仲玉的提议更合仲颖之意。 而且正如仲玉所言,即使那位州牧日后会威胁到他,祸患也在以后。但如今叶家的威胁可是直接悬在他的头顶上。 “我与并州牧宋翊曾同朝为官,也一直通有书信保持联系,两人交情甚笃。季年你便为我拟写一封书信传召宋翊领军队入洛阳吧。” “属下领命。”仲玉低头,拱手恭敬行了一礼,嘴角在无人看到之时缓缓勾起。 信鸽一路飞到州牧府中,专门负责喂养照看信鸽的人用特殊的手法解下信鸽腿上竹筒,派人送去给宋沐。 为避免信鸽中途被人杀掉,小小的竹筒另有乾坤,装有一个特殊的自毁装置,如果直接将竹筒打开,竹筒内部便会渗出一些水滴将特殊材质的便签弄湿,毁掉便签上的字迹。 宋沐用特殊手法拆掉机关,将竹筒里的便签取出,展开便签,一眼扫完便签上不多的话语。伸手往后一招,突然有人悄无声息出现,半跪在地上。 “通知下去,按原计划行事。” 跪着的黑衣人领命,一瞬间又消失无踪了。 两日后,宋翊收到了洛阳那边仲颖派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书信,书信最底下印着太尉的官印以及仲颖本人的私印。 宋翊摩挲着太尉印章,在他底下,衡玉、宋沐跪坐着。 “玉儿,对于仲太尉的提议你认为如何?” “父亲便应下吧。”衡玉回道。 宋沐接道:“若是将军拒绝了太尉的邀请,太尉势必会换一个人选合作。我等在并州远离洛阳,若是让其他州牧陈兵洛阳,并且谋图‘奉天子以令天下’,那我们势必会陷于被动。” 奉天子以令天下。 挟天子以令诸侯。 “奉”与“挟”之间,界限可一点都不分明。 果然,自古以来英雄所见略同,这些顶级的谋臣都可以看出这一点。衡玉如此想着。 宋翊沉吟半响,突然抬头对衡玉笑道:“想来玉儿对这件事早有成算,不然以前也不会一直让我维持与仲正衡的联系。” 仲颖,字正衡。 衡玉轻轻勾起唇角,算是默认。 “这一次玉儿你代为父前去洛阳吧,为父就不去凑热闹了。”宋翊说着,顿了顿,他方才喟叹,“当年玉儿告诉为父愿匡扶社稷,此言到如今可还当真?” 衡玉反问,“黄帝之后,尧舜禹何如?” 黄帝之后,尧舜禹这三位仁君如何呢? 尧禅位舜,舜禅位禹,若是以后幼帝禅位于有能之士,也是一番天下美谈吧。 “尧舜禹后,天下大和。” * 洛阳常驻守备军有三万,而衡玉此行洛阳,只点兵一万,但这一万皆是并州军中精锐,常胜之师。 宋沐留在了青城,没有跟随衡玉去洛阳。洛阳之行,他们早已做了种种安排,宋沐留在青城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 比如,在天下范围推广纸张,修筑馆藏阁,还有以衡玉之名在天下范围内推行亩产过千斤的土豆和玉米。 这时候,时机已到,就看谁的动作更快,更能把握住局势了。 衡玉领着一万并州军一路疾行,待到兵临洛阳时,叶家已经得到消息,叶大将军亲自过来城门。 衡玉还未接近洛阳时,仲颖已经得知宋翊派了他的女儿领兵前来。 对于宋翊的做法仲颖有些不满,虽然宋衡玉的才名他也有耳闻,但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罢了,于是在派遣人前来接应衡玉时,只点了仲玉和他名下信重的谋臣田雎前来。 实际上一开始仲颖只打算派仲玉前来,但田雎自请前来。 他并不同意仲颖邀请并州军前来洛阳这一计策,但谋士只能为主公出谋划策,最后的抉择如何还要看主公心意。如今主公已经将并州军请来了,他要考虑的是怎么不让并州军反客为主,在洛阳中一边利用并州军节制叶家,一边又遏制并州军的势力。 不过当田雎看到叶大将军得到消息居然亲自前来时,脸色立刻就不好了。 他家大人摆架子端着身份不来,与他家大人身份地位相近的叶大将军却亲自前来了,万一宋衡玉心中对此不满,可不利于往后啊。 “大将军。”田雎、仲玉两人纷纷行礼。 叶信如今五十出头,身披坚执锐,却是一身儒雅气质。他对着两人点头道:“二位免礼。” “我听说仲大人写信邀请宋州牧前来洛阳,怎么今日仲大人没有亲自出来迎接?” 田雎脸色一下子有些难看起来,倒是仲玉不卑不亢拱手回道:“宋州牧与我家大人平辈相交,前来的是宋州牧之女,因此我家大人让我等先行来迎接,大人已经在家中等候宋州牧之女。” 叶信随手转着拇指上戴着的扳指,闻言瞥了仲玉两眼,“宋州牧之女,就是那位改良了煮盐之法,在天下间推广平价盐的宋明初吧。” 仲玉道:“正是。” “汝乃何人?” “仲大人之侄仲玉仲季年。” 叶信上下打量他几眼,忽而朗声大笑,中气十足,一点也不显老迈,“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并州有宋明初,我洛阳也有季年你啊。” 仲玉一直微垂着头,闻言脸色不变,淡淡回道:“大人过誉了。” 远处突然有滚滚烟尘,像是有几十匹骏马一同疾驰于官道之上。 叶信将打量探究的目光从仲玉身上移开,往官道尽头眺望。 仲玉也重新站直,与田雎一起打量着远处,等着他们要等的人前来。 一匹纯黑色,没有半点杂色的骏马率先出现在众人面前,骑在骏马上的是一名身穿轻甲的少年将军。马匹由远到近,三人也逐渐看清那位少年将军的面貌—— 银色轻甲极为合身,在明亮的阳光映衬下越发耀目,身后的黑色斗篷随着纵马而轻轻扬起,带着些风流肆意与少年意气在。长发用玉冠束起,面容俊秀不辨雄雌,眉眼轻扬就有无限风采。 在距离三人十步之遥的地方,少年将领将马缰一拉,略一控马便停了下来,跟随在其身后的几十位近卫也同时控马,几乎是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最前头的少年将军自然是衡玉,她翻身下马,身后的四十名近卫也一同下马,动作整齐,可见军容之肃。 百战之师。 近距离感受着这些士兵的气势,叶信三人脑海里都浮现出这个词。 除此之外,田雎突然对于联合并州军挟制叶信的办法增添了信心,叶信心中则是越发有危机感。 他心里盘算着,禁军人数虽多,他真正能够调动的也不足一万,而且洛阳的禁军未尝见血,哪里能和镇守边境的并州军一较高下。 如果宋明初当真要支持仲颖和叶家打擂台,他只能学一学仲颖,去请其他的外援了。 比如凉州牧刘昭就一向与他交好,而且凉州民风剽悍,士兵战力绝对不输并州军。 当然,现在还要先看宋衡玉对他的态度。就看她是打算支持仲家还是在他的态度下转变成两不相帮了。 叶信抬头与衡玉对视,衡玉目光先是扫了一圈,最后才迎上他的目光,飒然一笑,抱拳对着叶信行了一礼,“若是明初所料不错,在洛阳之中能有这般气度的人,也唯有叶信叶大将军一人了。明初久仰大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方知何谓盛名之下无虚士。” 衡玉早前来过洛阳,在叶信不知道的时候早已见过他,所以自然能认出他来。 叶信心下思量颇多,面上却一点端倪也不显,闻言大笑出声,“贤侄客气了。老夫早闻贤侄大名,这江山历来都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啊。”说到后面略有唏嘘。 “大将军威仪如此之甚,若是有人这般说,明初一定第一个不依。” 与叶信寒暄两句,衡玉才转身对着立在一旁的田雎道:“明初见过两位。若是明初所料不错,这位先生应该是仲叔父麾下的谋士,而这位公子应该是仲叔父族中晚辈吧,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仲玉抱拳回她一礼,“仲玉,字季年。” 田雎一抱拳道:“吾乃主公帐下谋臣田雎田子真。我家主公在府上已经设好宴席,只等着我二人接到少将军便为少将军一行人接风洗尘。” 宋翊膝下只收养有一女,如今又让他的女儿代他来洛阳,田雎唤衡玉“少将军”,也是在给衡玉面子。 而且以此子这身气度,的确当得起他这一声称呼。田雎心下叹道。 衡玉:“仲叔父乃长辈,在下是晚辈,仲叔父这般是要折煞了明初。” 田雎笑道:“我家主公与宋将军过命之交,待少将军一派长辈之心,少将军见外了。” 衡玉这般反应田雎也是满意的,不然如果这宋家女郎记恨主公不亲自来迎接她,那接下来又不知道要生什么波折了。 尤其是叶信竟然亲自前来,如果并州军被叶家拉拢了去情况就更加糟糕了。 叶信站在旁边,突然又道:“贤侄虽为女子,却有当年护国宁将军之风范。老夫素来仰慕宁将军,也看重贤侄,因此今日特地前来城门接贤侄,贤侄可是要为了仲颖那老匹夫落了老夫的面子?” 说到后面,语气越发加重,隐隐带着威胁。 毕竟洛阳乃帝都,衡玉的一万兵马现在在洛阳城外十里的一处空地扎营,如果叶信真的要动手,只凭她身边的这些人根本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一瞬间,城门之外的气氛有些剑弩拔张起来。 自那日从宋翊手里要到想要的人后,衡玉的行踪一下子变得神出鬼没起来,有时还会领着人驾马外出几日,也没有给个确切的准信。前段时间还问宋翊拿了州牧手令去盐场一探。 待几人风尘仆仆回来后,宋翊好奇去问,衡玉笑而不答,宋翊再派人去问跟随衡玉同行的几位亲卫。 跟着衡玉的几人都是宋翊拨给衡玉的侍卫,但跟了衡玉几个月,如今已经算是衡玉的心腹了。 宋翊只能看着他们脸上的喜色心下揣测,却根本问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莫不是玉儿想出了什么可以让盐场提升产量的方法? 这个念头一出,宋翊自己就先摇了摇头。 煮盐之法传到如今已经几百年,单凭人力烧煮制得的食盐产量太少,根本难以供应天下人,以至于盐价高昂,但盐又是百姓家中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 这几百年间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去改善煮盐之法,但始终都不得其法。 不过,若是真能改善呢…… 因为煮盐产量极少,朝廷并没有将盐业收归国产,产盐得到的利润皆归个人,只要按率纳税即可。不过因为盐业背后所耗费的人力以及所蕴含的利润,向来只有士族和官府会去煮盐制盐。 衡玉也正是知道朝廷没有垄断盐业,这才动了开盐场的念头。 而宋翊猜不透衡玉这番动作背后的深意,也越发期待起衡玉将要展示给他的成果了。 要做的事情大多都安排下去,衡玉也就闲了下来,只等着成果出来。 最先出来成果的是纸张。 这个时代还在用竹简,将字刻于竹简之上,不仅耗时耗人力,还不易随身携带以及保存。 前世时文姬归汉这一典故为何传唱千古,就是因为蔡文姬过目不忘,归汉后默下诸多失传的书籍,以至于有大批璀璨文化不至于埋没于战乱之中。 知识垄断在士族手里,寒门士子想要求学简直难上加难。正是因此,朝堂几乎成了士族的一言堂,重要官位皆被士族把持,帝王手里最为重要的选官任官权利也被士族瓜分掌控,隐患无穷。 只要造出平价纸,她便可以在天下范围推广平价纸,随后在全国境内修建脱胎于图书馆理念的馆藏阁以供天下人免费借阅抄写书籍,以平价纸、馆藏阁收揽天下士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