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晏夕澜从未想过,斗倒居心叵测的后妈、一众特别能来事儿的明面上暗地里的兄弟姐妹,摘下家主桂冠从此呼风唤雨虐得对手鬼哭神嚎嗷嗷叫的自己,会在如此风光无限的时刻,败于区区遗传疾病上。 平日里强势惯了的人若患病,总会显得来势汹汹,晏夕澜进了重症监护室,就再没能出来。他以前就跟活人谈过条件做过生意,缺乏同阴间公务员交流的经验,更何况黑白无常也没工夫和他扯皮。 看来多留点阳寿是不可能了。 连对方面都没见着的晏夕澜叹口气,只得拖着病体勉强把后事安排了。 可他同样没想到的是,在死后会突然蹦出个自称是系统的不明物体说要跟他签订协约,任务完成就能实现他的一个愿望,包括死而复生。 晏夕澜抬了抬眉毛,看看漂浮在虚空中的圆形白色机体,再看看底下一群站在他墓碑前哭丧,对头顶上的状况毫无所觉的影帝们,眼中露出些许讽刺。他回转头,弯着眼睛回:“不好意思,请恕我拒绝。”含笑的模样宛如春日午后的林下徐风,带着干燥的温暖与青草的气息,愈发衬得他眉眼若画。 世家之间谁人不知,晏家大公子的芝兰玉树赏心悦目。 系统008想来是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绝,明显当机了下,三秒后重启完,便耐心解释道:“您如果不想复活,也可以向主神系统要求别的,只要不超出位面法则所限定的能量参数,无论是什么愿望,都能为您达成。”字里行间都透着股谆谆善诱的味道。 晏夕澜眸光一闪,“人死皆成空,我倒不知还有什么是能让鬼起兴的。” 008显然是只刚出厂的雏儿,ai还未从与人的日常交流中得到积淀进化,多的弯弯绕都不懂,于是老实巴交地将底牌给掀了个干净:“比如在合理的规则运营下帮您处理仇人,或者赐予您力量——就像这个世界小说里写的那样,鬼魂也是可以修炼的。不过以目前d级世界的承受力,还无法容纳那个质量级数的能量,您如果不介意,我们会为您选择合适的s级世界,您将在那里过得非常惬意。”它顿了顿,似乎是在解析着什么,而后又道:“其实,每当您完成一个任务,都会得到主神系统的馈赠,您的灵魂之力也将在这期间得到提升。” 晏夕澜面上仍保持着妥帖的笑容,内心却并不平静。 任谁在猝不及防下面对这样的玄幻场景,都会有点心潮起伏。 “那么,你要我帮你完成的,究竟是什么任务?”晏夕澜漫不经心的开口,下意识抬手,想要拨弄衬衣袖口的袖扣,然后在下一秒想起,自己目前正处于魂体状态。手停了停,状若惋惜的叹了口气,放下了。 008以为已经说服了眼前这位它千挑万选出来的宿主合格人选,圆滚滚的身体绕着晏夕澜飞了两圈,兴奋的开始balabala。 晏夕澜摆出倾听的姿态,偶尔微笑颔首以表回应。 根据008的交代,它是来自更高位面文明的科技产物,主要用途是协助被选中的人进行衍生世界参数调整,通俗点讲,就是修正存在于诸多小世界中的逻辑死角与种种不合理现象,以便主神系统调节偏差值数据。而像它这样的子系统还有很多,统一接受主神系统管辖,在三千小世界中挑选心智过人之辈进行合作,完成上级颁布的任务。 每一位宿主需连续完成十个任务,完成后当即兑现奖励。 这是一桩互惠互利的生意,你帮我做事,我就送你上寻常人到达不了的高度。商场讲究双赢,也讲究你情我愿,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很多别人眼中梦寐以求的也不过是稀松平常,傲气与自信让他们反而对那些虚无缥缈捉摸不定,极具危险性和挑战性的人事物更感兴趣。 晏夕澜眯了眯眼,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天外有天的设定。 你不知道的,不理解的,不等于不存在。于其麻痹自己强行否认暴露智商上的短处,不如分析事态摸清底细以便掌控全局。 “如果我选择复活,你们该如何操作?”晏夕澜提醒道:“我的身体已经被火化了。” 008闻言,有些骄傲地回:“主神系统可以帮助您回到过去的任何一个时间节点,您可自由指定。”它要是人,定会挺起那白白的小胸脯。 晏夕澜被系统的人性化表现逗得有些莞尔,毫不吝啬的夸赞了两句,然后在对方开心的于半空中翻滚时,半垂下眼帘。 能够干扰单向时间流速进行物理投放,研发高ai并量产做到位面定点跳跃,证明这位神秘来客所处的位面文明的科技发展已大大超出目前他所在世界的理解。晏夕澜并不急于透析对方在交易背后想要达成什么目的——首先,在他的有心套话下,单纯如008仍未交代,说明原始代码限制它诉诸于口,亦或者仅仅只是因为级别不够连它也不知晓,但无论是以上哪个原因,都验证了这是高级机密的事实,而人总是会死在没有自知之明和知道太多上;再则,科技发展伴随文明进程,而文明进程则与思想相傍相依,纵使知晓了,以现在的他也未必能懂。这是境界的差距。 晏夕澜不是个喜欢做无用功的人,同样也不怀疑对方是否拥有消抹灵魂的能力。 过了兴奋劲的008飘到他面前喜滋滋道:“那么宿主,我们开始吧。” 晏夕澜眨眨眼:“开始什么?” 008:“进行绑定,然后做任务呀。” 晏夕澜露出有些困扰的神情:“抱歉,我似乎并没有同意参与。” …… 008这次是彻底当机了。 过了好长时间,才从茫然中醒过神来,仔细回想了遍,然后沮丧的发现……晏夕澜从头到尾还真没明确答应过! 008整个机都消沉下来了,它用希冀的口气可怜巴巴地求:“真的不再考虑下吗?报酬真的非常非常优渥哦,每连续完成三次任务还会有额外奖励的!” 晏夕澜安抚的将手搁在球体上方,隔着虚空摸了摸,而后柔声道:“可小八还有事瞒着我。” 008不安的扭动了下身体。 “为避免往后横生枝节,合作双方会在前期开诚布公的商谈,你情我愿双赢共生,是交易能顺利进行的先决根本。所以……” 晏夕澜微笑:“乖,告诉我,失败的代价是什么。” 008踟蹰片刻,弱弱答:“魂体被世界之力排斥碾压成齑粉,作为养料滋养任务世界。” 晏夕澜:“有人失败了。”用的是陈述句。 008恨不得将自己缩起来。 “所以你担心我在得知后,会拒绝你。”晏夕澜坐在自己的墓碑上,支着下颌好整以暇道。 来哭丧的人早在他们交谈时走得一干二净,墓地里冷冷清清,潮湿而又阴沉。 与之迥然不同的,是青年眼底的跃跃欲试。 “我答应你。” “但是小八,”晏夕澜对第三次当机的008道:“你要学会坦诚。” 第2章 豪门逆袭·镜花水月篇(1) 晏夕澜是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醒来的。 在脑内下了接收资料的指令,顿时,庞大的信息流涌入脑海。 不适的蹙了蹙眉,一目十行的看完资料后,晏夕澜露出了一个可被称之为怪异的表情。 据008所言,这是他的“实习世界”。为让宿主尽快上手,并深入了解修正者这份职业从而产生使命感,通常在正式上岗前,会经历一个与宿主人生轨迹,或背景较为相似的小世界。 譬如现在,晏夕澜拥有的这副壳子名叫叶蓁,同他一样,是祖上做过一品大员,从上个世纪起便辉煌煊赫的叶家的嫡子。但从这里开始,就与他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了。叶蓁比他的起点要好,没有所谓的真爱小三后妈,没有父亲偏爱的私生子,也没有虎视眈眈的兄弟姐妹,相反,他拥有一个人人称羡的家庭,而身为独子,继承权也毫无疑问的落在他身上。 父母的疼爱宠溺并没有让叶蓁长歪,富贵的出身也没有让他生出一丝傲慢与骄矜,他像极了他的母亲,温和优雅,又善良真诚。大抵是生活环境太过幸福安逸的缘故,居住在城堡内不谙世事的小王子同样向往并热爱着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譬如花鸟与画,譬如由音符排列组合而变出各种曲调的音乐,譬如久经历史积淀的文明古都与美丽的风景,譬如像父母那样深刻隽永的爱情。 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叶父叶母愈渐感到担忧,这样的品质适合任何一位艺术家,却不适合肩负起一个家族的家主。可他们同样不忍心用枷锁缚住孩子幼嫩的翅膀,人生在世,想要过得快活又是何其不易。 “罢了,孩子开心就好。”叶钧庭叹息一声,对自己的妻子唐婉容如是道。 两人都是将功名利禄看得很淡的人,对是不是由他们这一脉把持家族看的不如旁人想象的重,一肩担下所有责任的叶父在叶蓁十七岁决定报考音乐学院时,开始从子侄辈里物色合意的继承人。 而也就是在这一年,埋下了足以让这个百年家族倾覆的祸根。 作为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同时也是罪魁祸首的徐明宇,就是以钢琴老师的身份被叶父亲手带进门介绍给叶蓁的。 作为被世界眷顾的人,徐明宇小小年纪便颇具才名,而且不止音乐,就读于最高学府的聪慧才智也同样拿得出手,叶父想着年龄相近的人应该更有共同语言,再者造诣水平不错,就抱着半教习半给儿子找个不会带歪他的玩伴的想法,聘用了当时还在读大三出来赚外快的徐明宇。 对于社交圈较为单纯,又心思简单的学生来讲,徐明宇是身上笼罩着多重光环的学霸男神。而这样本该高坐云端的人来到自己身边,温柔细心的教导自己照顾自己,沦陷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所以在叶蓁十八岁考上音乐学院那年,徐明宇握着他的手深情告白时,他答应了。 之后的日子自然过得无比甜蜜,徐明宇是个很好的情人,即使在床上也体贴入微,更照顾叶蓁的感受。男子之间的□□在初时总归是辛苦的,年轻的小王子在看到情人隐忍的神情与满额的汗时,总会软下心肠,忍着痛说已经不要紧了,按照你的喜好来就好。而每当这时,徐明宇都会抬起头,无比认真地对他说:“阿蓁,我的喜好就是能让你感到快乐。” 叶蓁的心,顿时化作了一滩水。 那时的叶蓁认为,徐明宇就是他所向往的爱情。 即使在参加足以改变他日后人生的比赛不慎右手受伤,再也无法弹琴时,这个信念也一直支撑着他。 没有了梦想,还有爱情不是吗。夜深人静的时候,从小到大未受过任何挫折的叶蓁这样安慰自己,人贵在知足。 可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 就像是开启了某个开关,情况开始急转直下。 受伤后的叶蓁将徐明宇当成了精神依托,开始变得粘人,这样瞻前不顾后的行为想不让叶父发现都难,自然又是场家庭纷争,可叶父叶母终究是通达明理的人,又爱子如命,见徐明宇虽出身寒门,却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愿意为了儿子一路扛着压力过来,也就默许了。 而叶蓁自从断了音乐梦后,叶父就开始筹措着替他张罗后路,继承人选了没法更改,但可以再创业呀,怕儿子抗拒,就以同意两人之事为由,让叶蓁先跟在堂兄叶选——也就是下任家主身边学习学习。而叶蓁则想着机会难得,再加上徐明宇也曾有意无意的提过有从商的想法,就忍着不好意思央求叶选也帮帮自己的情人。 叶选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尽心尽力带了一年,之后更是不断抛出橄榄枝,为他们拓宽路子介绍客户。托他的福,两人本该殚精竭虑跑岔气的创业期过得顺风顺水,在市场站稳脚跟后就更不用提,背靠大树好纳凉的徐明宇一跃成为b市商场新贵。 为什么只有徐明宇呢? 因为他对叶蓁说:“我跟你过日子,就是为了让你享福的,这些杂事我来处理,你只要做你喜欢的事就好。” 小王子被心目中的玫瑰花感动得不行,便安安心心在家养花画画,学着为辛苦劳累的徐明宇煲汤做饭。而这一做,就做了八年。 可这样的生活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连同他们的关系也是。 毫无预兆,又像是蓄谋已久的,一夜之间,叶家商业机密泄露,正在合作的几个项目接二连三爆出问题,一时间遭到各方阻击。而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身为顶梁柱的叶钧庭突然倒下了,不日便心脏病突发去世,守在床前寸步不离的唐婉容心神大恸,自此缠绵病榻。 叶蓁悲伤欲绝,强自忍耐着轻轻拍抚母亲的脊背柔声劝慰,内心却惶惶然地想要找徐明宇依靠。他打电话给对方,希望他能来到自己身边,希望他能出手,与叶选共度难关。 然而叶蓁等到的,却是深渊地狱。 徐明宇是搂着真爱小三陆华浓一起出现在叶家祖宅的。来的目的也不是施以援手,而是验收战果。 一切真相大白。 徐明宇原本不姓徐,也不是普通人家祖坟冒青烟生出的天才儿童,是二十五年前黯然退出b市上流社交圈的方家嫡长子,为避祸端才改成母姓,自此隐姓埋名图谋后事。他接近叶蓁是为了报仇,叶家让他家破人亡一朝落入尘埃里,那么他也要让仇人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阿蓁。”徐明宇微微一笑,声音温软含情,眼底却是让叶蓁如坠冰窟的阴冷,“亲手引狼入室,将自己的父母,甚至于家族葬送的滋味如何?” 男人对叶蓁惨白的面色视若无睹,残酷的继续往下说:“想必是不错。这样就好,我也很快活。” “不枉我忍耐多年。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徐明宇收起笑容,终于将伪装的面具揭下。 “你越天真无知,我就越克制不住的想折磨你,因为这无时不刻的提醒着我,你的一切幸福,都是构筑在他人绝望之上的。” “哦,对了。”男人似是想到什么,又收起了狰狞的神情,笑眯眯说:“你的手也不是意外,是我派人做的手脚。怎么样,痛苦吗?” 叶蓁终于承受不住,崩溃了。 叶家最后的结局可用悲惨来形容。终日被愧疚与自责折磨的叶蓁在母亲唐婉容抑郁而终后选择了自杀,堂兄叶选有心复仇,却独木难支,最后在徐明宇和陆家小公子陆华浓的联手阻击下无可避免的衰败下来,被这对狗男男与趁火打劫的其它大小家族给瓜分了个干净。 大仇得报的徐明宇改回方姓,重振方家,与并肩作战的战友陆华浓修成正果,事业爱情双丰收。 为什么结局会如此呢? 因为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支柱——气运之子。如果用小说类型来归类,可算作男主复仇流爽文,而叶蓁,就是他成功路上的垫脚石,前期金手指和炮灰。 晏夕澜轻吁口气,问:“现在的时间节点?” 008立即答:“三小时后,将与徐明宇进行第一次见面。实习世界困难度为最低等级,宿主将会回到一切未发生之前,以便根据资料计划部署。” 晏夕澜嗯了声,低头瞧着自己这副壳子的手臂,细细瘦瘦白白嫩嫩,线条青涩的紧。 “任务期间个人自由度如何?” 008:“只要能修正数值,可使用任何手段。” 晏夕澜笑了,慢悠悠道了句很好。 第3章 豪门逆袭·镜花水月篇(2) 让008领旨跪安后,为防止扮演出纰漏,晏夕澜接收了叶蓁的记忆,真正切实的体会到原主是多么简单的一个人。 他平日虽不喜与这样单纯懵懂的人打交道——因为对方无法跟上他的节奏。但晏夕澜却并不讨厌这样的人。他喜欢观察人的眼睛,而眼睛是心灵之窗,内心丰富多彩对生活洋溢着热情的人,双目总归是剔透明亮的。那很漂亮。 所以,他不介意帮他一把。 起床走至落地窗前,拉开两层窗帘,瞬时,晨光透窗而入,流泻了一地。晏夕澜舒服地眯了眯眼,不无怀念的细细品味活着的感觉。 但他并没有流连太久,每日七点三十,是叶家享用早餐的时候,而准时,是一名绅士理应具备的美德。 换好衣服洗漱完毕,走下楼时与迎面而来的女佣微笑示意,在对方微红着脸颊手忙脚乱的向他问好时,伸手帮她扶住差点失手滑落的花瓶。温声低道了句小心,然后在年轻女佣的目送中,施施然走下楼梯。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女佣才收回有些迷离的目光,想:不知为何,今天的小少爷看上去更加优雅迷人了。一定是因为长大了的缘故。 这边厢,晏夕澜笑着向餐桌前的父母问好,就像叶蓁往常做的那样。然后落座,慢条斯理地享用早餐。 叶家信奉食不言寝不语,静谧的氛围没有为他带来尴尬,反倒让人觉得如鱼得水。大家族规矩多,是晏夕澜早就习惯了的,更何况面对向来疼宠孩子的至亲,少说少做才能少错。 饭后,叶父交代了句九点半在琴房等新老师后,便去公司了。叶母亲昵的摸摸他脑袋说好好学听老师话,也跟着召唤司机跟约好的小姐妹去喝茶了。 晏夕澜乖巧点头,喝完杯中的牛奶,转身上楼。叶蓁在遇见徐明宇前,是有一定演奏底子的,趁这会儿功夫,先熟悉下业务。 琴房位于三楼右侧最角落的房间,内里非常大,手抓纹实木地板自脚下一路蔓延至五六米开外的落地窗前,内里却只放置着一架三角钢琴。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过琴盖,晏夕澜走至琴凳前落坐,眯眼瞧了瞧dorfer的限量琴。掀开琴盖试了试音,嗯,不错。 十指虚按琴键,晏夕澜正了正坐姿,下一秒,悠扬的曲调便从他翻飞的指间流泻而出。婉转动听的音符犹如振翅的蝶,在琴房内萦绕起舞。夏日的缓缓徐风吹起纯白纱帘,于半空中鼓动。倒映在棕色地板上的窗格被拉的狭长,淬了金的阳光落在少年柔软的发与纤长浓密的睫毛上,远远看去,就像落入凡间的天使,又像一位居住在童话世界中,永远与玫瑰花相伴的小王子。 徐明宇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 他怔了会儿,然后抬手,扣了扣开着的门扉,冲闻声看过来的少年微笑。 站在一旁的管家廖伯领着他走近前,笑容和蔼地对晏夕澜说:“这是老爷为少爷寻得钢琴老师。” 徐明宇接过话茬,“我是徐明宇,大家年纪差不多,你要是愿意,可以叫我徐大哥。”说着伸出了手。 晏夕澜一秒影帝上身,红了红脸,握住晃了晃,“叶蓁,之后就麻烦您了。”彬彬有礼的小模样看得廖伯心都快化了,连忙对徐明宇说:“小少爷向来乖巧,若有什么事,还请徐老师多多担待。” 前后侍奉过两任家主的廖伯是看着叶蓁长大的,早已宠成了习惯,里里外外自是回护。 等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徐明宇示意晏夕澜先坐下,然后笑眯眯的夸赞说:“刚刚弹得不错。” 晏夕澜略显羞涩的笑笑,回了句谢谢老师,我还不够好。 事实上,晏夕澜出身高门大户,接受的是精英教育,擅长的自然不少,钢琴这样可算大众的乐器自然是有所涉猎的。 徐明宇洒然一笑,心里想的是这仇人之子倒还算有点天赋,只可惜最后注定要泯然众人矣。他又怎会让他成长起来,光环加身呢。望着少年头顶的发旋,黑沉的眼底划过一丝狠厉。 说出口的话,却是如午后的阳光般温暖和煦的。 “你的基础非常好,就不用从头开始了,所以,我们的重点就集中在技法的磨练与情感表达上,你觉得如何?” 低沉温和的嗓音近在咫尺,那一句如何问得酥进了骨子里,晏夕澜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不愧是气运之子,硬件果然过关。徐明宇有一副迷惑人心的好相貌,端正俊美风度翩翩的模样在一众寻常人家的孩子里确实鹤立鸡群,说是世家培养出的公子哥儿都不为过,也难怪会被奉为男神。 可惜外表再光鲜靓丽,内里也是腐坏的。 徐明宇的母亲在方家败落后,受不了心里的落差,整个人就变得有点不对,可以说,徐明宇的童年并不美好,甚至充斥着令人难耐的黑暗。孩子成长期所处的环境极大程度决定了日后的三观基准与命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教育模式模糊了尚为稚龄幼童的徐明宇的善恶观念,让他对一切阳光下的人事物感到嗤之以鼻。那些都是虚伪且毫无价值的。 而后期陆华浓之所以能成为他的真爱,也是因为对方是他所认定的同类。 再说这位小三,可算当得起面若桃花心似蛇蝎这八个字,私生子的身份与母亲的言传身教,让陆华浓小小年纪就明白了权势金钱的重要,豪门的腌臜事本就多不胜数,圈子里的没看腻歪也听腻歪了,只要能站稳脚跟,这利益至上的社会还有谁敢对他说三道四?他坏的理直气壮,落在徐明宇的眼里,就变成了与众不同的真性情。而这真性情出现在一位美人身上时,就成为了一桩美事。 他们是共犯是同谋,在这处没有硝烟的战场上狼狈为奸纵横驰骋,他们互相欣赏引为知己,将罪恶的种子埋下,孕育出爱情的花朵,散发着独属于同罪者的,堕落腐化的香味。 晏夕澜慵懒的倚靠在窗前,向楼下正回转身对他笑的徐明宇挥手道别。而后漫不经心地唤道:“008,查的如何?” 隐没在虚空中的系统颤巍巍开口:“宿主推测的没错,方家的事背后另有凶手。我马上将资料传过来。” 晏夕澜嗯了声,闭目浏览。 房内一时陷入沉寂。 过了会儿,耐不住的008问道:“宿主,关于偏差数据……您有眉目了吗?” 晏夕澜点头。 好快! 跟个聪明宿主就是好。008喜滋滋问:“在哪里在哪里?” “你不觉得——”晏夕澜拖长尾音,在吊足了系统胃口后,慢条斯理道:“这两人能笑到最后,本身就存在着不合理吗?” 第4章 豪门逆袭·镜花水月篇(3) 徐明宇是个高手,所以他懂收放知进退,还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治大国如烹小鲜,要慢慢来。 晏夕澜同样是高手,所以他附议。 就如原世界的命运线那样,徐明宇在任课期间对晏夕澜极为耐心细致,得机便嘘寒问暖关怀有加,不着痕迹地刷好感度。 男神走下神坛,为自己变成了人,这要是原主,就得被人状若不经意的撩拨而弄得心起涟漪了。可是很遗憾,这里没有住在象牙高塔内的小王子,只有开了上帝视角并战斗经验满级的晏夕澜。后者抱持着愉悦的心情高度配合,红着面颊一路从徐老师喊到徐大哥,您也变成了你。 徐明宇对此表示很受用,于是,忍不住又摸了摸晏夕澜的脑袋,说:“阿蓁,你我前世一定有缘,不然怎会在你愿意同我亲近时,感到如此高兴。” 晏夕澜仰起脸,眨巴了下眼,笑的温柔可爱:“那我前世一定很喜欢你,所以念念不忘的今生追过来。” 少年的眼睛又黑又亮,清澈似水一望见底,而当这样一双眼睛专注的望着谁时,会让那个人忍不住想要相信,他所说的任何话语。 徐明宇看着少年眼中的倒影,忽然生出种他此刻的世界只有自己的错觉来。 然而下一秒,对面人那张才说过暧昧话语的嘴开开合合,又道:“以全兄弟情分。”言罢,拍拍挺起的小胸脯,一脸豪气万千。 徐明宇阴沟里翻船,心里琢磨这小破孩儿是真单蠢还是演技爆表的玩家同行,面上却不动声色,状若无奈地说:“那阿蓁这一路辛苦了,谢谢你还愿意来找我。” 晏夕澜腼腆一笑:“不客气,应该的。” 可不是,他千里迢迢赶来,不就是为了纠正你的命运线吗。 果然有缘。 下午叶选提着新鲜海货登门拜访时,晏夕澜拨弄着摆在鞋柜上青葱水嫩的洋桔梗和白玫瑰,杵在门口恭候大驾。 叶选多少有点受宠若惊,边急急忙忙说怎么好意思劳驾堂弟您亲自跑一趟,边把捧着的箱子往人怀里一塞,特别理所当然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加了句拿到厨房去吧,咱晚上吃这个。 箱子里塞了好几袋冰,沉得紧,站在一旁迎接的中年女佣连忙从晏夕澜的小细胳膊里抢过来,转身去了厨房。 叶选只比晏夕澜大两岁,正值年少轻狂要上天的年纪,见状毫不留情嘲笑:“就这体格,十个你都打不过一只鹅。” 晏夕澜闻言,顿时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跟只动物一般见识,你还有没有人性?” 叶选呆了三秒,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你你居然学会还嘴了?” 晏夕澜正色:“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末了笑抚他狗头:“你选哪个?” 叶选:“我能都不选吗?” 晏夕澜:“哦,那就让你灭亡好了。” 叶选:“……我还是选爆发吧。” 两人打着嘴炮走到正厅,一路热闹的不行。晏夕澜静静看着叶选,后者的笑容里盛满了独属于这个年龄的鲜活与无忧无虑。 彼时,叶选才刚刚被叶父定为接班人,眉宇间尽是遮掩不住的意气风发,混不似数年后的沉郁寡言。 叶选像他的父亲,叶蓁的大伯叶钧麟。在原主的记忆里,大伯的形象十分鲜明。本家这一脉到叶蓁爷爷时,共有三个后代,除开当年卷入动乱英年早逝的二伯,剩下的就只有大伯和他父亲两人,大伯从政做后盾,父亲掌家经商,可算珠联璧合强强联手。大伯业内人称笑面虎,人情世故方面透彻的快成精,手段又极为凌厉,绝不如看起来般好相与。然而就这么个鬼见愁,在家却是个老不正经的,至少在叶蓁面前是这样…… 比如: 叶大伯笑眯眯问来家做客的小孩儿:“小叶蓁,知道咱们古代三皇五帝分别是哪三皇哪五帝吗?” 只有五岁的叶蓁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脸好奇地顺着某位老谋深算搭的杆子爬:“分别是谁呀?” 叶大伯摇摇身后的狐狸尾巴,然后说:“不告诉你。” “哎?”正值求知欲旺盛年纪的小孩儿可怜巴巴地趴在叶钧麟膝头撒娇:“大伯,你告诉我嘛,我想知道。” 快奔四的老男人皱着眉头摆出苦恼的表情:“可是……小叶蓁你想知道,关大伯我什么事?又不是大伯想知道。” 当时还很傻很天真的叶蓁愣住了,半晌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只知道抓着人裤腿,又是软绵绵的说好话讨好,又是好声好气的哀求,白皙精致的小脸看着就可怜可爱,换别人早投降了,可叶大伯愣是立场坚定的死不松口,眯着眼睛看他卖乖讨巧,时不时伸出魔爪摸摸脑袋捏捏脸颊,惬意的很。 最后,被欺负了那么长时间的叶蓁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哇的一声哭了。 直到临走前,叶蓁还跟小尾巴似得拉着叶钧麟的衣角不松手,边打着哭嗝边声讨大伯是坏蛋大伯欺负人,不告诉他三……什么来着?不管了,反正就是欺负人! 再比如: 叶大伯骗八岁的叶蓁说他爸爸不要他,把他送给自己了,以后就得生活在他们家接受被统治这一命运。吓得小孩儿又是一顿哇哇哭。 后来还是十岁大的叶选对叶蓁说没事,他都被他爸卖十好几回了,这不还好好在家待着么。大人的世界很复杂的他们的话不能全信,有时候就算背后想捅你刀当面还笑呵呵的,唉,不是很懂他们大人。 叶蓁听得目瞪口呆,被皱着张脸扮深沉的叶选唬得一愣一愣,也想不起要哭这茬了。 再再比如: 十三岁已经学聪明的叶蓁每每见着大伯就绕道走,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再次惜败于江湖经验不丰富上,被名家真迹给引诱的咬了勾。 叶钧麟看着眼前犹犹豫豫踟蹰不安的少年,笑了。“想要?” 脑内天人交战良久,最终情感小恶魔惨胜理智小天使,叶蓁咬咬牙,一脸壮士断腕的点头。 果不其然,老男人再次露出了狐狸尾巴,好不嚣张地说:“求我啊。” 撇开那些丧权辱国的黑历史不提,叶蓁短暂的前十几年人生,全都笼罩在大魔王的阴影之下。劣迹斑斑怙恶不悛,实在罄竹难书。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总会在叶蓁不经意的流露出喜好后,将物件送到他手中;在他心甘情愿成为徐明宇的附庸时,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并有意识的进行防范——只可惜那时叶蓁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不但没听,反而还觉得有些委屈;更是在最后,为填补他引狼入室捅出的篓子而晚节不保,被揪住辫子成为了党派内部倾轧之下的战败者。 叶选捂着小心脏一惊一乍:“呜哇,你干嘛一直盯着我,我跟你说我可是被吓大的!” 晏夕澜收回视线,转头盯着客厅的落地窗看。 玻璃窗外,雪白雪白的芍药一团一团的怒放着,格外清丽动人。 “我在看你究竟是哪里入了我爸的眼。” 叶选好奇问:“那你看出来没?” 晏夕澜:“没有。” 叶选:…… 第5章 豪门逆袭·镜花水月篇(4) 008曾不无疑惑地问过晏夕澜,接下来他打算怎么做。因为后者在大方向上恪守剧情进展,又在细微之处做出了些许改变——譬如与徐明宇的日常相处,真正的叶蓁可没有那么会撩汉,本来敌我实力一目了然特别明朗,现在愣生生被拖进了微妙的氛围,变得暧昧难名起来。 更何况,他手中还捏着它收集来的,足以翻盘的证据。 晏夕澜对此的回应则是关闭了008的语言系统。他做事从来不喜欢被任何人插手过问。 晏夕澜不打算强行更改命运线,至少在他羽翼未丰前。“先知”可算是他重要的倚仗和优势,便于他掌握大势。而他某些在系统看来是怪异的小动作也侧面证明了,世界会本能的维护主线发展——叶选来的那日,晏夕澜曾向叶父委婉的表达出即使自己选择了音乐,但作为叶家一份子,该承担的责任绝不会推脱,愿意协助叶选的意思。叶钧庭欣慰之余,更是不舍,想着自己还算年富力强,后继也有人了,便让晏夕澜收了心思,将全副心神投入到喜好上。 “三心二意不成大事,既然选择了,就努力做到最好。”叶钧庭拍着他的肩膀说。 兜兜转转,还是回归剧情线,踏上了追求梦想的道路。这样就好像…… 他微微眯起眼。 就好像,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人操纵着这一切一样。 任你如何动作,他都会用看似合理的理由,砍断所有横生的枝桠。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可他也同样不打算坐以待毙,毕竟如果真按照叶蓁的人生轨迹走,最后只能再次面临家破人亡的局面。这不符合晏夕澜的人生美学。 学生时代的假期总显得太过短暂,两个月的暑假犹如白驹过隙,图留人怀念。由于开学问题,徐明宇周一至周五的钢琴课调整到了晚上,这也就意味着有了夜宿的可能。他不会每天都住在这里,只是在两人偶尔太过忘我而加课时暂宿客房,叶母唐婉容见两人实在投缘,爱屋及乌之下,提出让徐明宇在任课期间长住的建议,被后者笑着婉拒了。少年有些不舍,送他到门口时一脸欲言又止。 徐明宇穿好鞋,抬头看见后莞尔一笑。“怎么,有事?” 少年垂着脑袋不声不响,徐明宇也不催,耐心的等他开口。 晏夕澜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票子,递到他面前,小小声道:“这周日有个很有名的团要来表演,你……有时间吗?” 徐明宇低头看了眼,话剧哈姆雷特。“可以。七点三十开场,我们吃过晚饭一起过去。” 少年喜上眉梢,又强自按捺着问了句:“真的不要紧?如果有其他事……” “不要紧不要紧。”徐明宇打断他,眼中的温柔直可将人溺毙。“你可是我的vip。” 少年怔怔瞧着他,半晌后回神,小跑着回屋了。 见他消失在转角,徐明宇才收回视线,唇角下意识地往上翘了翘。 日子就在莫以名状的期待中缓慢流逝。 剧团公演前一晚,徐明宇做了个梦。 梦中有一株苹果树,枝叶繁茂长势正好,还结着一颗青涩的果子。他站在树下,恍惚间,闻到了一股将熟未熟,却极为诱人的清甜香味。 隔天早上醒来时,他感到比以往都要饥饿。醒过神来仔细想想,还真是无稽。 这件小插曲被他随之忘在脑后。 少年显得很兴奋,即使强行压抑,仍让徐明宇轻易感受到了他的雀跃。 他将莫扎特的g弦小夜曲弹奏的轻快无比,又在晚饭后犹犹豫豫的叫住徐明宇,问自己该穿什么出门才好,十足的毛头小子样。后者笑而不语,眼中的促狭看得少年手足无措,可怜巴巴地挺直背脊,竭力想要表现得自然。 所幸徐明宇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无论什么时候,叶小公子都打扮的非常得体。”语毕一把揽过他的肩膀,道:“所以,现在请放心大胆的和我走吧。” 叶家的别墅离市中心有点距离,又值晚高峰,路况不可谓不揪心。行驶到有地铁站的地方时,心急如焚的两人果断选择更换交通工具,扔下司机一人在车内生无可恋。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演出开始前将将赶到了剧院。这样别致的经历两人从未感受过,一时觉得新鲜,不约而同转头相视而笑。 或许是共“患难”的缘故,接下来的时光两人相处的格外和谐。 话剧非常出彩,演员的张力及表现力令人惊艳,虽然是出人人皆知的经典老剧,但仍将观众再次带入了戏里。散场后,少年兴致勃勃的拉着徐明宇边往外走,边讨论演员对细节的处理与即兴发挥的地方,末了突然问道:“徐大哥,你怎么看待哈姆雷特?” 徐明宇挑了挑眉,隐晦而又谨慎地说:“他在做他该做的事。” 晏夕澜闻言,煞有介事的点头:“没错,如果是我,也会选择复仇。” 徐明宇一怔,差点以为对面这小孩儿真知道了什么。他柔和下眉眼,问:“即使在复仇的道路上,倒下这么多人?” 少年垂下头,沉默。 徐明宇温软的神情中,暗含着人性的冷酷薄凉,“他们之中或罪有应得或无辜枉死,皆因你送命,而你也逃不出因果关系,为他们身死。”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唯余知了在树丛间孜孜不倦的鸣叫着。 “生存还是死亡,这其实不是问题。”少年突然出声道。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原谅杀亲凶手,那么我的亲人该何去何从?而那位凶手本就对我及我的家人心存恶念,又怎会善罢甘休,我的懦弱只会让他更加肆无忌惮。屠刀悬在头顶,我们只能反抗。” 徐明宇不由重新打量起眼前人,对方出乎意料的清醒让他有种从未真正认识过叶蓁这个人的感觉。 “可是,我们可以选择。我们无法拯救所有人,也无法保证是否在不经意间伤害过人,但我们可以努力做到问心无愧。条条大道通罗马,总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少年停下脚步,眼中盛着点点星光:“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 徐明远一时被那繁星璀璨的盛景迷了眼,长年被冰封的心,不自觉跟着跳动了下。 彼时夜凉如水,少年站在阑珊灯火下,微微噙着笑,就像静候良人蓦然回首的那位红尘梦里人。 从此倦鸟归林,有了归处。 良久,徐明宇动了动嘴唇,哑声道:“我送你回去。” 晏夕澜闻言,神情更加生动了。 ——熄灭吧,熄灭吧,瞬间的灯火。人生只不过是行走的影子。* *注:该句出自《麦克白》。 第6章 豪门逆袭·镜花水月篇(5) 那天晚上,送人回家的徐明宇在晏夕澜的挽留下,夜宿叶家。 时至深夜,没有惊动他人意思的两人轻手轻脚摸进少年的卧房,轮流梳洗后躺到了床上。这是徐明宇第一次在叶蓁房内过夜。 徐明宇这个人,看似温柔可亲好接触,实则心似悬崖百丈冰,连血液骨髓都带着股寒人心的彻骨。他在任何时候都是理智到近乎于无情的,分析每位被他所“看中”的目标性格,进而做出最为有利的计划,达到目的。 而像叶蓁这样的温室小白花,引诱对方飞蛾扑火,是件极为简单的事。 看着少年一点点步入他亲手编织的圈套,徐明宇为毫无新意的过程结局而感到意兴阑珊,同时,又升起一股难以言状的愤怒。他怀着讥讽的心情注视生命中来来往往的过客,想:看吧,每个人都是那样肤浅,什么亲情爱情友情,不过是*的遮羞布罢了,人们明明只想看到自己想要的所求的,不会管给的那个人是谁,也不会深度去挖掘他的内心与灵魂。 喧嚣浮华的社会,还有谁会去做那样劳心劳力的事? 徐明宇不承认自己的愤世嫉俗,并为此感到焦灼,而这样动荡不安的心情,被他强行压入心底深处,只在偶尔,不安分的稍稍探出头来。 譬如现在。 徐明宇翻了个身,静静看着安然入眠,显得格外乖巧的少年。目光细细描摹过他的眉眼,还显稚嫩的五官让睡梦中的少年看上去有些无辜,纤长的睫毛安安静静伏着,遮蔽住不久前还流光四溢的眼眸。 他忽然感到些许怅然。 忍不住就开始想,眼前这个说着漂亮话的小王子,在面对真实的黑暗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又能够承受多少? 心中想要逐步揭露自己的想法蠢蠢欲动。为此,徐明宇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当叶父叶母看见两人一同从楼上下来时,惊讶了片刻,而后吩咐一旁的女佣再添付碗筷。 徐明宇忙道了声谢,落座后一脸歉意地解释了来龙去脉。两位长辈对小辈同睡一屋也没旁的想法,只当他们关系要好,唐婉容更是亲昵地说:“你这孩子就是见外,等下我让廖伯把二楼南面的那个房间收拾出来,往后你就住那。”不等徐明宇开口说点什么,又道:“这回可不准再推脱了,你愿意配合小蓁时间的事我和钧庭还没找到机会谢你,更何况总走夜路也不安全。” 一旁晏夕澜也适时拉了拉他的衣袖打助攻:“徐大哥,你就住下来吧,这样我也有更多时间能向你讨教。” 徐明宇看了他一会儿,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直到走出叶家大门才回过味来,懊恼自己的失态。 住进叶家则意味着失去了大部分自由,不论有心无心,旁边有人看着出入有人记着的生活会捆绑住他的手脚。想要绊倒像叶家这样的庞然大物,肯定要进行详尽的部署,同时,累积资本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环,而这些在时机成熟前,又注定不能让人知晓。 之前的命运线里,徐明宇前期的成功,叶选的鼎力支持确实占了极大的比重,但也有他从学生时代起就未雨绸缪的功劳,不然,如何有人愿意将他引荐给叶钧庭,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叶蓁的比赛中做手脚? 机会,从来只给有准备的人。 徐明宇转着笔,盯着办公桌上的文件思考对策。陆华浓推开门走进来,见状玩笑道:“怎么,有谁得罪你了?一副要算计人祖宗八代的表情。” 徐明宇头也不抬,“代理那边谈得怎么样了?” 陆华浓将合同甩到他面前。“成了,咱们亲兄弟明算账,提成还是要给的。”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点小钱还能赖你?”徐明宇拿起来看了看,满意的放下。“不错,放你两天假,宏远那边就不用你去了,我跟刘总谈。” 陆华浓单手撑着桌沿,俯下身挑起徐明宇的下巴亲了口,“等你的好消息。”而后起身风情万种地瞧他一眼,转身欲走。 “等等。” 陆华浓停住脚步,志得意满的勾了勾嘴角,转身。 可惜媚眼都抛给了瞎子,徐明宇的注意力全不在他身上。“华浓,如果曾经咬了你一口的狗又来围着你转圈示好,你会怎么做?” 作为一个身份登不上台面,却能够在堂堂陆家占有一席之地的私生子,陆华浓在揣摩人心方面不可谓不出色。他眼尖的发现了对方眼底的晦涩难明,并本能地感觉到怪异。就仿佛齿轮没有按照既定的轨迹走,出现了些微的偏差一样。 他皱皱眉,然后笑了:“我会杀了它。”轻柔的语调中饱含即将满溢而出的恶意,又隐隐掺杂着诱惑:“它不是喜欢我想向我示好吗?喜欢的话,就是会想让被喜欢的那个人开心吧?它冒犯了我,我想让它死,所以,为了我它也应该自愿去死啊。” 陆华浓紧紧盯着徐明宇,道:“好了,不过是一条狗,我们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正事上。” 后者弯起眼睛,温柔含情的回视:“你说的不错。” 直到陆华满意的离开办公室,他才渐渐收敛神色,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两人间暗潮汹涌的情景,看得利用008的投影屏远程围观的晏夕澜直感叹,他们究竟怎么凑在一起的。世界意识也是煞费苦心。 在设定上,陆华浓是晚徐明宇一届的同系学弟,因一次意外而开始熟悉起来,然后狼狈为奸组成同盟。刚开始双方都抱持着利用对方的想法——陆华浓为徐明宇的能力和没背景好拿捏;徐明宇则看中了他的钱与关系,从此公司有了启动资金,他的手也成功从艺术圈跨界伸至商场。两人都是想夯实基础扩充资本好跟人叫板的,在目的达成前也算有共同的人生目标,谈起事业来自然各种蜜里调油。 然后这油调着调着,就调出感情来了。 至少现在看陆华浓有那么点意思。 “叶蓁,上来把这题解一下!” 晏夕澜面不改色地放下高高竖立遮着脸的课本,慢悠悠走上讲台拿起粉笔解了题,礼貌地冲老师点点头,然后再慢悠悠的溜达回座位。闲庭信步的模样看的一众中二少年男女目露崇拜。 而晏夕澜则一脸高深莫测,心里想的却是:得准备准备出勤了。 第7章 豪门逆袭·镜花水月篇(6) 大抵世间诸多不可能的男男女女到最后能终成眷属,都离不开上个床和患回难。 有句话说得好:有什么是不能在床上解决的? 还有句话也说得好:有什么是挨个打/绑个票/中个毒/挡个刀/生个病等等要死最后没死成的所谓劫数不能解决的? 前者攻下半身,后者戳心窝子,搭配服用效果更佳。 晏夕澜不打算跟徐明宇滚床单,何况他们的情况也不适合,所以他选择后一项,并自动放弃混合双打权。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在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上帝会为你另开一扇窗。于是机会就这样不早不晚,在他面前搭了座吊桥。 原命运线里,宏远的刘总在前期可算是个炮灰中的炮灰,作为上天派来的小妖精……不,陆家嫡出的三公子——陆恒授意之下来给人添堵的马仔,非常尽职尽责的在徐明宇上门谈合作时往死里折腾人家,极尽羞辱之能事。 那时狗男男们的小公司实力还拗不过这位业内大腿,只能忍着气三请四求,被灌得七荤八素也得笑的春风拂面说刘总果然豪气,我们晚辈要向您多学习学习。可结果呢,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公主也帮着找了,人轻飘飘就说了两个字:不行。气得骨子里心高气傲的徐明宇差点爆血管。可这还没完,回程路上他被三五小流氓围住一通狠揍,手里的文件资料更是被抢得干干净净。这里面可是还夹着下个季度的新品发布会资料啊! 果不其然,第二天同行就都收到了封附有超大附件的电邮,里边儿的内容跟被抢走的资料一般无二。与此同时,业内还悄悄流传着某新兴小公司得罪大佬的传闻。 事情发展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第二天在医院病床上醒来的徐明宇恨得咬牙切齿,拔了针头就赶往公司处理善后,追在后头的小护士怎么拦都没用。 徐明宇顶着一脸淤青忙得脚不沾地,浑身各处的软组织挫伤都感受不到痛了,然而即使他和陆华浓再怎么拼尽全力力挽狂澜,公司仍旧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这是他们自创业以来,摔得最狠的一回。而徐明宇,也因此落下了胃病。 刘总最后的结局简直惨绝人寰。那时,就连陆三公子都已被睚眦必报的陆华浓虐得嗷嗷叫,得了叶家势的徐明宇哪里还会对他手软?没抽筋扒皮是徐明宇觉得这不符合自己的复仇美学。太不艺术了。 眼下,晏夕澜就是要在小混混打家劫舍的时候去英雄救……渣。 而且这时机也得掌握准,不能早不能晚,还得有正当理由,不然以徐明宇的多疑定会以为他有阴谋阳谋连环谋。 放学后,晏夕澜给家里挂了个电话说不回去吃饭,然后随便寻个理由让司机把自己放在商业街区,并让他打道回府。见人真走了,才步入商场逛起来。 等天暗下来的时候,就到旁边徐明宇和那位刘总约饭的酒店舒舒坦坦享用晚餐,而后在一楼卡座点了杯咖啡,窝进角落沙发守株待兔。等待期间也没闲着,让008继续远程直播徐明宇难得一见的伏低做小现场。 晏夕澜边看边分心想系统这功能委实强大。据008自称,只要有网络有电子器材,那么它能知道听到看到任何事。听完后的晏夕澜想象了下居住在高位面文明世界的生活,顿感敬谢不敏。 徐明宇这顿饭吃到九点半才算完,走出酒店大厅时整张脸都是铁青的。晏夕澜感慨了下刘总的敬业奉献,站起身,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缀在人身后。 当被小流氓们不由分说拉进人迹罕至的小巷子时,徐明宇就已隐约摸到了事件关节,只是他的大脑再清醒,也抵挡不住酒精强行麻痹四肢后的无力。拳头如雨点般密集落下,发出沉闷的声响,被制住手脚的徐明宇咬着牙一声都没吭,直到一只板鞋踩上了他的脸,郁结多时的屈辱与恨意在酒精的催发下,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青年整张俊脸都扭曲了,凶狠的目光宛如钩子,仿若下一秒,就要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流氓头头身上剜下块肉来般。 年岁并不大的流氓头头下意识一怵,回过神来后不由恼羞成怒,脚下用力,恶狠狠将人踩进泥里,嚣张的嘲讽着:“呦,这小白脸还会瞪人,老子还以为是个软蛋呢。”然后指着徐明宇的鼻子,骂道:“你再瞪?再瞪?还不是照样被老子踩在脚底,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没本事还敢嚣张!” 徐明宇恨的眼睛都拉血丝了。从六岁方家败亡父亲心脏病发过世后,他就再没了家。仇人逍遥法外,他妈又只拿他当复仇和重享富贵的工具,现在,就连这种平常看都不屑看的垃圾都敢骑到他头上来…… “老大,快看他屁股底下压着东西。” 头头借着巷口昏黄的路灯瞅,隐隐约约看到个牛皮纸袋,当下大手一挥:“死小白脸这么宝贝,一定是好东西,抢过来!”言罢,当即便有两小弟一个负责踹人,一个负责抽档案袋的行动起来。 徐明宇脾气上来,手脚跟打了肾上腺素般突然有了力气,单手护住文件,也不管落在他身上的拳打脚踢,逮着个人便往死里揍。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突然跑进来了个人,大声道:“快住手,警察马上就要来了!” 众人听得一愣,待看清不远处粉雕玉琢的少年时,小流氓方顿时乐了,纷纷起哄叫嚣。 “哎呦喂,这谁家的小公子啊,毛长齐没?” “电视看多了吧,还学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呐?”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妨碍哥哥们做事,要不然连你一起揍!” 话音刚落,警笛声忽然撕裂夜空,由远及近而来。 “艹!还真报警啊!” 混混头子吐了口唾沫,对晏夕澜撂下句狠话:“你小子给我记着!”就呼朋引伴的麻溜跑路了。 晏夕澜闻言不置可否,疾步上前去扶徐明宇,一脸担忧地问:“徐大哥,你还好吧?我们马上去医院。” 然而后者并不领情。 徐明宇避过他的手,往墙上一靠,目光冰冷地盯着他,脸上是山雨欲来的阴沉。 “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8章 豪门逆袭·镜花水月篇(7) 少年似是被他的表情吓到,小声解释说:“我来买东西,远远在街上看见有个很像徐大哥的背影,想着说不定真是,就忍不住跟了过来……我、我就想跟你打个招呼。” 见青年仍跟块千年寒冰似的,少年垂下脑袋,低低道:“徐大哥,对不起,没办法帮你打回来,我怕给你拖后腿,冲出来反而成为你的累赘,就只能这么没用的找警察来帮你。” 徐明宇听完,将人从头到脚扫视了遍,最后定格在对方背后的单肩包上。 “我是否能够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个荣幸收到阿蓁的礼物?” 说这话时的青年双手抱胸倚墙而立,懒洋洋的姿态看上去,更像是只下一秒就要暴起咬断猎物脖颈的黑豹。 肉食类动物的盯视让少年露出了无措不安的表情,似是想要妥协,可临到关键时刻,却又犹豫了。 见人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徐明宇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冲他招了招手。等少年走近前,一把拎过单肩包,似笑非笑道:“没关系,我自己来看来猜。”说着就拉开拉链。 在看到背包里质地上乘的小纸袋时,徐明宇不知怎的突然怒上心头。或许是体内正孜孜不倦造反的酒精影响,亦或许是发生了太多事积攒的情绪无处可去,他被隐秘而又幽微的某种未知冲动所驱使着,做出了理智在线时绝不会做的错事。 取出装在纸袋里的小礼盒,躲过少年急急忙忙想要上前抢夺的手,然后打开盒盖。 是一枚领带夹。 线条流畅优美,镶有少量碎钻,看上去优雅又不失大气。可见是悉心挑选过的。 徐明宇收回视线,静静欣赏了会儿少年泛红的面颊,然后在后者不死心的又一次伸手时,手腕一翻,礼盒斜斜的飞了出去。啪嗒一声,摔在了坚实的水泥路面上。 “啊!” 少年惊呼出声,连忙跑上前摸索,小心翼翼的握进手心,还来不及长出口气,整个人就又僵住了。徐明宇走过来,目光落在他的手掌上。静静躺在手心的领带夹被石子划出了几道浅痕,镶着的碎钻也掉了。 徐明宇不无快意地想,谁让你不告诉我,谁让你送别人,谁让…… “这原本是想要送给徐大哥的礼物。”少年轻声道。 徐明宇怔住。 少年低着头,声音带着些微强自压抑哭泣后的颤抖:“三天后是徐大哥的生日,我想在那个时候送给你的。” 徐明宇默默听着,心脏一揪。他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来。 警笛声近在咫尺,姗姗来迟的警察,终于到了。 由于肇事方逃逸,他们只要去警局备个案就好——赔偿等其他谈判需要另一方在场才行,这样也算聊胜于无。 徐明宇录完口供出来的时候,晏夕澜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 少年垂着眼帘,眼尾微微发红,乌黑柔软的发贴在颊边,淡色的唇紧抿成一条线,手中紧紧握着个小盒。走廊里的白炽灯打在他身上,惨白到没有人味儿的灯光更是衬得他小脸煞白,透出股可怜劲来。 此情此景,犹如一副静态的画。 徐明宇忽然感觉心口被击中了。走到少年面前蹲下,大掌包覆住他的双手,捧起来亲吻。每用嘴唇触碰少年细嫩的手一次,就说一句对不起。 他跟他说今晚的商场失意,说市场经济下新兴小公司所不得不面临的压力,说被人踩在脚下的自尊,说他的情绪失控,最后再次化作了一声对不起。 不知何时起,少年的手环上了他结实的臂膀,随着他的讲述,轻轻拍抚着他的脊背,然后说:没关系。 少年未长成的身躯稚嫩而细弱,此刻却为徐明宇带来了久违的温暖。那是自他六岁后,就再也没感受过的。 那天夜里,徐明宇在送晏夕澜回家后,又做了件不像他会做的事——他折回了那条小巷,寻找遗失的钻石,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正在洗第三遍手的晏夕澜看着投影里仍旧不死心弯腰搜索的青年,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有什么用呢,有些东西丢了就是丢了,再也寻不回来。 不管如何,这件事成为了他们关系的契机。徐明宇毕竟还年轻,就算再沉着理智运筹帷幄,也管不住自己的心该为谁悸动。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对叶蓁的温柔,总会不自主的带上几分真诚。 工作上与他合作无间的陆华浓自然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并为此感到不甘与愤怒。他冲到徐明宇面前,咄咄逼人的质问他是否初心已改。 面色发黑的徐明宇沉着脸将人请出了办公室。“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陆华浓盯着眼前紧闭的门扉直咬牙,重重地哼了声,拂袖离去。 这是两人首次产生矛盾。 没有了炮灰刘总送经验,还未真正共患难,咬牙从那样的困境中坚持过来的他们,建立在利用和利益之上的友谊,又能经受几次风雨洗礼? 可那时的徐明宇将全副心神都投在了如何向少年告白这件事上,根本无暇顾及。 陆华浓找上门的时候,晏夕澜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两人刚在咖啡厅坐下,前者立马就给了他个下马威。 “服务员,我要一杯蓝山,再给这位先生一杯牛奶。”陆华浓转过头,笑颜如花地对晏夕澜说:“叶小公子还未成年,咖啡喝多了不利于成长发育。” 晏夕澜回以微笑,就跟听不懂他话里意思似的道了声谢,然后在陆华浓倨傲的自报家门时,状若感叹的品评了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扶栏露华浓。李太白的清平调。只可惜美则美矣,诗人的志却不在此。”气得陆华浓直想端起手边的柠檬水泼他一脸。 谁不知道清平调是当年皇帝让一心想在政坛施展抱负的李诗仙写的把玩之物,打个比方就跟现在小年轻唱的爱情流行歌似的,和殿堂乐根本是两回事。李诗仙郁卒,给自家儿子起这么个名的人也不走心。谁家不是盼望孩子成龙成凤?再不济那也是平安喜乐富足余生,何况那宠妃的结局委实跟好没关系。 由此可见,陆华浓刚开始在陆家的处境真不怎么样。 唉,说多了都是泪。 于是,不想多说的陆华浓也失去了虐小白菜的兴趣,干脆直奔主题道:“你就死了跟徐明宇在一起的那条心吧,你俩没可能的。” 来了! 晏夕澜端正坐姿,首次体验言情女主/主角受这种只能在电视小说里看到的福利,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晏家主感到有些新奇。 这个时候只要装无辜茫然小白花就好,因为恶毒女配/男配会自己说下去的。“哼,你还不知道吧,你爸当年害死了他爸,他要知道了恨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跟你好?” 第9章 豪门逆袭·镜花水月篇(8) 不愧是气运之子的客串,智商没随着角色定位而一掉到底。 陆华浓这话说的非常艺术,他既没有点明徐明宇究竟知不知道这事,并误导你以为他不知道,然后透着丝威胁意味的告诉你,这事他既然知道,就随时有告诉人家的可能,而至于什么时候说则看他高兴,反正你管不着。与此同时,还不着痕迹的转移焦点,没有暴露徐明宇的计划。 可惜晏夕澜不是原主那朵真小白花,这点小风小浪他还不看在眼里。 目送人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去,施施然给管家廖伯打了个电话。 “廖伯伯,麻烦您跟厨房那边说一声,今天晚餐准备的丰盛点,通知下来了,我考上了。” “您别激动您别激动,等下血压又上去了,嗯嗯,我马上回。” 挂了电话,笑盈盈对刚把东西端过来的服务员说:“你好,结账。” 回程路上,晏夕澜解了008的语言禁制,问:“我随时都能脱离这个世界,不用活到原主死的时候对吗?” 终于重获语言权的小系统热泪盈眶,闻言连忙答:“是的宿主,只要任务完成,我们就能离开,离开时间可由宿主选择。这是主神系统给每位修正者的福利,往后您要是看上了哪个世界的风土人情,可以多留几年。” 晏夕澜闭上眼,兴趣寥寥的哦了声。“那我走了,原主还会回来吗?” 008:“不会。原主已经死了。” “嗯?”晏夕澜蹙起眉头,“这里是平行世界?那不就和你们修正原世界偏差数据的理念冲突了吗?” 008解释道:“不是的,这里还是原世界,我们在挑选宿体时,会先跟他达成协议,每一位签订协议的宿体都是自愿放弃生命的。” 晏夕澜:“那代价呢?合约是双方互惠互利的事吧。” 008:“只要让他的人生不再重蹈覆辙。” 晏夕澜闻弦歌而知雅意,“看来每一位宿体过得都不怎么如意。” 008心虚的往后飘了点,真要过得好,享受还来不及,有谁愿意签这个呀。“宿主请放心!以您的能力一定……”话还没说完,又被封禁了。它如果有眼睛,就真的要哭了。 他们交流靠脑电磁波,包括空间投影,系统所携带的功能除宿主以外,旁人都是看不到触摸不到的。这项人性化的设计也成功避免了使用者被关进精神病院的可能。虽然按照008耿直的解释是因为低位面生物科技水平不够,无法破解系统开启的防护力场。 晏夕澜掐指算了算,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年,命运线在被他蝴蝶并擅自修改诸多剧情后,也磕磕绊绊发展到徐明宇告白的时候,而他也差不多该准备收官了。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徐明宇,你欠叶蓁的,也是时候还了。 庆祝宴后,就是叶蓁的十八岁生日宴。叶氏夫妇对这孩子的上心程度有目共睹。 又是一年盛夏,徐明宇牵着晏夕澜溜出灯火辉煌的一楼大厅,在花园里漫步。走到紫藤花架下时,忽而生出些许感慨,原来他们已相识了这么长时间。 青年目露怀念,开始与少年讲起自相识以来的种种趣事,后者被带着回忆起了曾经,时不时地附和两句。晚风裹挟着幽微的花香扫拂而过,枝叶发出细碎的响动,不知从何时起,两人默契的安静了下来。 徐明宇胸口发热,忍不住伸手,抚上少年微凉的脸颊,说:“阿蓁,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声音是连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他看到少年眼中的星光亮了,就如同那晚一样。心脏不由的加快了跳动。 可过了会儿,那连绵成片的星光又渐渐黯淡了。少年从他掌中抽出手,往后退了一步,低低说了句对不起,转身离去。徐明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人已经跑没影了。 摸了摸口袋里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东西,青年自嘲的笑了笑。 晏夕澜回到大厅,就拉着叶钧庭和叶选去了二楼书房。关门落锁,确认环境安全后,一秒红眼眶,看着有些发懵的两人说:“爸爸,有人跟我说您害死了徐大哥的爸爸。” 瞬间,一石激起千层浪。 愣了半晌的叶钧庭回过神来,一脸愕然地问:“谁跟你说的?” 晏夕澜乖乖交代:“陆家的小公子,前天约我去咖啡厅时说的。” 叶选闻言皱了皱眉:“你怎么会跟他认识?听你叶哥的话,以后少跟他往来,上梁不正下梁歪,陆家这两代没一个好的,别到时候被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叶钧庭也是哭笑不得:“我害小徐的父亲干什么,陆家这小子是想干嘛。” 叶选抱胸冷哼:“肯定是有什么歪心思打到了小蓁头上。”正想端着高冷男神范儿好好教育下自家小堂弟,就听这朵温室小白花又开口了。 “可、可刚刚徐大哥说喜欢我——” …… …… 什么?!!! 晏夕澜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然后我因为太惊讶,就逃走了。” 叶选捂着心口磕磕巴巴问:“这个喜欢不会是我以为的那种喜欢吧?” 少年睁着双大眼睛无比纯良地看着他。叶选感觉他快要窒息了。 还是拥有丰富人生阅历的叶钧庭率先冷静下来,这件事得查。无论是陆家小子背后的动机,还是觊觎儿子的徐明宇。他摸摸少年的脑袋,温声道:“爸爸给你换个钢琴老师好不好?” 晏夕澜乖巧的点点头,“虽然有点对不起徐大哥,但是面对面的话,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叶选听了,气急败坏道:“你不好意思个毛,跟我斗嘴那会儿怎么那么放得开!” 晏夕澜非常豪爽的冲他扔糖衣炮弹:“因为你是我顶顶亲的亲哥啊。” 炸开的毛瞬间撸平。 那边厢,还未察觉自己已经快要暴露的徐明宇,正坐在紫藤花架下调整战略方针。他相信少年对自己也是有感觉的,那一瞬的星光足以证明,只是不知被什么顾虑给绊住了脚步。只要找出症结,就能迎刃而解。 那时的徐明宇信心满满,浑然不知日后的苦难与挣扎。 第10章 豪门逆袭·镜花水月篇(9) 隔日,叶钧庭就以叶蓁已经考上大学不想再给孩子太大压力为由,婉言辞退了徐明宇。不知内情的唐婉容依依不舍地说尽管如此但仍欢迎他随时来做客。对于妻子的盛情,叶钧庭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情况未明前暂不打草惊蛇。 徐明宇虽感挫败,但也并不气馁,仍旧维持着良好的风度与人好聚好散。直到连续一个星期都联系不到叶蓁时,才感到焦虑。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他到底在想什么? 青年烦躁的坐在办公桌前转笔,怎么都揣测不透少年的心思。陆华浓看他这样就知道两人情路不顺,作为坎坷路上的添砖加瓦者,顾不得因连续熬夜而响了好长时间的身体警报,刚出完差到公司做好收尾工作,就一屁股坐进人办公室验收成果了。 “他又怎么了,让你在这拉着张臭脸。” 徐明宇皱了皱眉,不想多说。陆华浓看着生气,忍不住道:“我说你差不多得了,前两天说的都忘记了?你俩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呢!再说叶家那小鬼有什么好,除了会弹琴别的都不懂,你爸要知道你喜欢上仇人之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徐明宇听得脑仁一抽一抽地疼,不由拔高声音吼了句:“够了!我的事自己有数。” 陆华浓本就疲劳过度精神不济,眼下更是被吼的开始耳鸣,心下自是不爽利。而他又是个自己不舒坦别人也别想舒坦的人,当即冷笑一声,道:“我看未必。以前你说是为了报仇要利用他我不管,叶家倒了你雪恨我赚足资本,大家都称心如意。可徐明宇你扪心自问,现在还记不记得当初和我的约定?你要不想干了就趁早说,别在这浪费我时间!” 像徐明宇这种早期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经常经历自尊被人踩在脚下的人,最是听不得任何有失颜面的话,神经也敏感的紧。而这也极大程度的影响了他日后的为人处世。眼下,陆华浓是明显踩到雷区了。 徐明宇的脸色彻底放下来了,走到他面前,撑着椅子两边的扶手俯下身,凑近陆华浓:“我发现你对我的这件事好像特别上心,别是另有所图吧?” 后者也不是好相与的,顶着压力挺直腰板,梗着脖子回:“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徐明宇突然福至心灵,寒声道:“你去找过叶蓁的麻烦?” 万幸陆华浓理智尚存,没有说出实情。“我跟他说咱们才是一对,他没戏。” 徐明宇气得连道了三声好,翻手就狠狠甩了人一巴掌,直起身指着他怒道:“陆华浓!你手伸得够长啊,是不是不想要了?没关系我满足你!” 陆华浓抬手摸了摸已然红肿的面颊,突然呵呵笑了。“姓徐的,别给脸不要脸,想想这公司的启动资金是谁掏的。普天之下有能力的多了去了,我也不是非得在你这颗歪脖子树上吊死。”言罢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用力回敬了青年一巴掌,甩下句你给我好好想想吧,便扬长而去。 挨了打的徐明宇一脸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右脸传来的痛感无时不刻地在提醒着他,目前受制于人的窘境。这让他感到了屈辱。 他突然想到了叶蓁,然后开始疯狂地,近乎于执念地怀念起他那细弱的身躯所带给自己的温暖。 他不想再小火慢炖了。 当徐明宇意识到这点时,连日来累积的躁动再也抑制不住,抄起搁在桌面上的车钥匙,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出了办公室。 徐明宇到叶家的时候,少年正窝在房间里午睡。 时间尚早,叶父叶母还未归家,只有享受假期的叶蓁在。 徐明宇冲领自己到卧房门口的女佣微笑颔首,然后轻轻转动把手,推门而入。柔软的大床上小小的鼓着一个包,看上去特别可怜可爱。带上门,轻手轻脚的走近前,注视着少年的睡容,心就像终于找到了归停的港湾般,平静了下来。 徐明宇由衷的确信,叶蓁是上天赐给他的,唯一的礼物。 他有些恍惚的想,纵使日后复完仇,也要留他陪在自己身边。倘若他不愿意,绑也要绑在一起。 青年小心翼翼的在床边坐下,伸手碰了碰少年落在枕间的发,柔软顺滑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他不禁留恋的多抚摸了几下,少年似有所感,悠悠醒转,茫然的眨眨眼,待看清来人时,下意识叫了声徐大哥,然后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流露出忐忑无措的神色,问:“你怎么来了?” 徐明宇闻言心中酸涩,连带着因听到那声与往常般亲昵的徐大哥而雀跃的心,都凉了一凉。沉默了会儿,半开玩笑地说:“怎么,阿蓁不想见到我?” 少年连忙摇头,到一半又顿住了。 本就虚乏的三分笑意僵在嘴边,徐明宇沉默了会儿,叹息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谈谈,再要个答案。”见人低着头既不看他也不说话,青年强迫自己不去多想,继道:“阿蓁,对于我那天的话,你可以把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告诉我。” “徐大哥是真心喜欢你,恨不得把世上所有好的都捧到你面前的喜欢你,所以,至少在这方面对我坦诚,好吗?”他拉着少年的手,目光中带着恳求,“就当是给我一个痛快。” 后者看上去非常窘迫,他试着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徐明宇这回握的特别紧。 少年有些不敢看他,偏过头,再次说了句对不起。 徐明宇胸口一痛,执着地追问:“为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原因。” 接下来的时间只能用度日如年来形容。他一刻也不肯错开眼地凝视着眼前人,终于,在经历漫长犹如一个世纪的等待后,少年开口了,以一种悲伤而又无可奈何的口吻。 “谢谢徐大哥的厚爱,叶蓁受宠若惊。可是……我对徐大哥的感情,不是徐大哥想要的那种喜欢。我不想耽误你,对不起。”少年说到这里,眼眶有些发红,他似是挣扎煎熬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般深吸口气,说:“日后一定会有比我更好更优秀的人出现的,他们也都会比我适合你。” 青年亟声道:“可我只要你!阿蓁,别信人家的胡言乱语,徐大哥放在心上的就只……” 未尽之言尽数被打断,少年轻且快速地说:“可我不喜欢你。”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徐明宇有一瞬间的窒息,他沉重而缓慢地松开手,心中爱恨纠结痛不可抑,面上却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就如他往常给人的感觉般。 “没关系,阿蓁,我会等到你喜欢上我的那天。” “在那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青年语调低柔似水,带着些磨人的暗哑磁性。他伸手托住少年的后脑,亲吻他光洁的额头,目光虔诚而疯狂。 等人走后,少年的目光瞬时恢复清明,冷静理智的模样看上去,近乎于无情。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他对空无一人的房间道:“差不多了,008,去给人送份大礼。” 第11章 豪门逆袭·镜花水月篇(10) 陆华浓被他的死鬼老爹找过去的时候,内心是讽刺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又要让他当打手了。 b市三大世家,叶、方、陆,唯陆家的继承权之争最为残酷血腥,你可以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只要有能力,只要能站到最后,你就是胜者,享有一切族内特权和主宰失败者们的命运。 自方家败落打破三足鼎立局势后,收购了前者公司的叶家便开始沉淀下来走稳扎稳打路线,倒是陆家近年来发展势头迅猛,隐隐有叫板叶家的趋势,也因此,当代家主叶钧庭平日行事愈渐谨慎,滴水不漏的让人抓不住任何把柄。眼下,一心想在有生之年拓展版图一统“三国”流芳家谱的陆家家主要给儿子的,就是这项任务。 “华浓,你的能力家里人有目共睹,你做事,我放心。”中年男人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叹了口气,道:“我平日忙,常常顾不上家里,这么多年下来你们母子也不容易,找机会我们办场酒,让你风风光光的认祖归宗,就算做是一个不称职父亲对孩子的歉意与补偿吧。” 陆华浓心中冷哼一声,虚伪的老东西,那事儿要办不成你还愿意让我入族谱,再来跟我谈父子亲情。何况你要有那玩意儿,早八百年就为明媒正娶的夫人守身如玉了,哪还有现在的我们? 想归想,面上却是感恩戴德一脸孺慕。陆华浓太清楚堂堂正正成为陆家一份子的重要性了,他在外机关算尽,为的也不过是衣锦还乡让渣爸另眼相看,进而松口放他进门名正言顺的夺继承权。不就是个身份么,他也有了,那些人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将被他逐件剥夺,然后再用这些东西,狠狠打他们的脸。 爱情算什么,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装饰品。本就是婚外情产物的陆华浓不无嘲讽的想。 只要手中有权,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当他把那老东西给的资料扔进徐明宇怀里时,心就跟拨云见雾似得亮堂。人是君若无情我便休,他是君若碍事我便砍,原本的三分情意都抵挡不住现实利益面前的劳燕分飞。 陆华浓双手抱胸,高扬着下巴道:“此事若成,对你我都有好处。” 已经不拿他当自己人的徐明宇心不在焉的打开翻了翻,瞳孔猛的一阵收缩,“啪”的放下资料抬起头:“你们要对叶蓁下手?!” 陆华浓蹙了蹙眉头,嫌弃道:“有品位有格调点好不好,这叫借刀杀人,对付的是背后的大鱼,他本人才多大点能量,值得我们下如此血本计划?” 徐明宇没有理他,而是死死地盯着那两页纸,逐字逐句地看了好几遍,目光仿若要将之烧穿。看他那模样陆华浓怎会不知他心中的舍不得,心里边儿气自己当年的眼瞎,居然会认为对方是个人物。 就这扶不上墙的烂泥?呵呵。 陆华浓眼里最后一丝感情也随着徐明宇那颗越长越歪的心而消散了,重归冷酷狠辣人设的他谆谆善诱着眼前这位迷途之人。 “那位家里的小公子正好要找家教,你有这方面的经验,正好合适。你只需取得他的信任,让这位无法无天惯了的小公子在公开场合表示看不惯叶蓁并对他出言不逊即可,事后怎么都挨不着你。而且,谁说一定要让叶蓁死了?” 徐明宇陡的望向他。 陆华浓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角,“他只需要受点伤就行。事成之后,没了叶家庇佑的落难小王子,还不是任你处置。” 青年的呼吸都重了。 陆华浓见自己的*药已经起效,便施施然的收住话头,“给你一晚时间考虑,明早答复我。”言罢,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当天夜晚,徐明宇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才慢慢睡去。 他的睡眠质量并不好,梦境也如幻灯片般快速切换,闪烁个不停。他一会儿看见幼时的自己在美丽的庭院中玩耍;一会儿又看见本还在对他笑的父亲转眼变成了黑白遗像。他意图责令当时只会坐在地上哭泣的自己,想让他站起来,就像个不畏任何险阻的真正勇士。可他的手却穿过了孩子幼小的身躯。他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记忆中还年轻貌美的母亲将人带走。 之后就只剩下无止境的黑暗,孩子踽踽前行,看不到一丝光亮,唯有耳畔一直响起的妇人无止境的谩骂与病态的言语如影随形。音调又尖又高,刺得人头晕想吐。 就在他为此感到恶心并且烦躁不堪之际,前方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扇门。有光隐隐约约从门缝中透出来,驱散了周遭微乎其微的黑暗。可他却如蒙大赦,拔足狂奔而去。喘着粗气用力拉开门,霎时,温暖的光将他包裹其中。 那是一间琴房。 通透明亮采光极佳,手抓纹实木地板自脚下一路蔓延至五六米开外的落地窗前,偌大的房间内却只放置着一架三角钢琴。 住在象牙高塔内的小王子低垂着眼帘,端端正正坐在琴前,悠扬动听的曲调自他翻飞的十指间流泻而出,于房内萦绕飘荡。午后温暖的阳光模糊了他的棱角与线条,让他看上去显得更为不真实。 犹如穷途末路之人心中的天使,美好,却转瞬即逝。 他感到了恐慌,忍不住向他迈出了脚步。恰在这时,小王子正好抬起头来看向他,软软的叫了声徐老师,然后微红着面颊说:之后就麻烦您了。 顿时,心跳如擂鼓。 他放纵了深埋在心底的欲求,走上前紧紧地拥抱住少年。后者有些困扰,又似有些不明所以,却仍回搂住他,边轻轻地拍抚他的背脊,边在他耳边温柔低语:“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 他拥抱着光明,在心中附和着少年的话语。 翌日清早,徐明宇走到窗前,拉开双层窗帘,于晨光下拨通了陆华浓的电话。 “好,我同意。但我有一个要求。” 第12章 豪门逆袭·镜花水月篇(完) 陆华浓挑眉,“你说。” 徐明宇沐浴在阳光下的英俊面庞隐隐透着股癫狂,“我要你的人废了阿蓁的手,除此以外,不准再伤他一分一毫。” 陆华浓听了,简直想仰天大笑,他都不知道该不该同情下叶蓁了,摊上这么个精神病,也是人命中带劫,该他受的。 徐明宇这招釜底抽薪不可谓不阴毒,他想让叶蓁失去所有依凭,从此只能如菟丝花般依附他而生存。让他的世界只有他,完全且强势的,掌握少年的人生与命运。不管对方会因此受到怎样的创伤与打击。 对于骨子里只相信自己的陆华浓而言,这不啻于是场灭顶之灾。他为自己的激流勇退而感到庆幸。 “这点小事,没问题。”他豪气的做下保证。 电话那头的青年低低笑了:“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 陆华浓眼底的讽刺意味更浓,“cheers。” 当徐明宇再次出现在晏夕澜面前时,是在半月后大伯叶钧麟的小宴上。这是一场偏属私人性质的晚宴,与会者皆为叶钧麟同派系的人,或一衣带水的亲眷。晏夕澜背靠阳台扶栏,正望着这一室的筹光交错言笑晏晏追忆当年自己也是其中一员的岁月,徐明宇便端着杯红酒走过来,笑眯眯的同他打招呼。 晏夕澜避开他过于热切的视线,看向青年身后缀着的小尾巴,礼貌的冲人点头问好。 那小尾巴抬头看了看徐明宇,顿时拉下一张脸,而后掀了掀眼皮,乜斜了他一眼,哼声道:“我当时谁,原来是传闻中叶三家的那个什么音乐天才,现在看来……”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晏夕澜,毫不留情的奚落道:“也不过如此嘛。” 还未等晏夕澜有所表态,徐明宇的脸色倒是先变了。他恼怒于任务目标的得寸进尺无法无天——他渴望却得不到的一声问候,竟被旁人如此糟践。可他终还是强自忍下了怒火,选择袖手旁观。这本就是计划好的事,为了更甘美的果实,他不能半途而废。 没关系,以后我会加倍对他好回来的。徐明宇信誓旦旦的想。 面对他人的来者不善,晏夕澜面不改色,云淡风轻的道了句:“夏蝉不可语冰。刘叔叔家风严谨,对小公子又是寄予厚望,我们这些寻常人家的念想自是入不了小公子的眼。” 刘小公子过了半天才回过味来人是在拐着弯的损自己,当即怒发冲冠,大步上前,手指头差点戳上晏夕澜的脑门,“叶蓁你他妈算什么东西,居然敢爬到小爷我的头上来撒野,分分钟弄死你信不信?!” “你大伯还得抱我爸大腿仰仗我家鼻息过日子,你个什么都没有的傻逼也敢来得罪我?什么时候不痛快什么时候就蹬的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德行!” 刘小公子的这顿破口大骂委实声势惊人,大厅内瞬间诡异的安静了下来,正跟“抱大腿的”相谈甚欢的某位中央二把手当即被这老来子气得脸都黑了,走过来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揍,最后按着人后脖给叶家人道歉。 正值叛逆期的中二少年自是不干,深觉此时屈服就是侮辱了他的人格乃至灵魂,硬是咬着牙不吭声。 面子里子都被这逆子丢完了的二把手脸色更难看了,叶钧麟虽在表面上跟他官差一级,但叶家底蕴深厚,他们实为互惠互利的关系,眼下被自家儿子当众羞辱,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会让别人怎么想?强硬的将熊孩子的脑袋用力往下按,厉声喝道:“混账东西,快给人道歉!” 刘小公子偷偷瞧了眼自家老头如同索命阎王般可怖的脸,心里有些发憷,骨头也就跟着没这么硬了,龇牙咧嘴的被按弯了腰。只是心里终归不服气,见缝插针的给晏夕澜扔些威胁仇视的眼神。 晏夕澜哪会怕这个,恐惧、仇恨、嫉妒,都不过是失败者无可奈何之下发出的哀鸣而已。坦白来说他还有点享受。 这横生的枝节让二把手也失了兴致,端着诚恳的面孔好好安抚完叶家人后,便拽着儿子告辞离去。隐在阴影中全程作壁上观的徐明宇死死盯着少年,对方全程未看过他一眼的态度刺激的他差点失态。 他是不是对我的袖手旁观失望了? 是不是因此而在生我的气? 徐明宇的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为目前不能轻举妄动的现状与少年眼中无他的事实而感到无比煎熬和痛苦。 刘家的人走了,作为被小公子带来的人,自然没有了留在这的理由,徐明宇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大厅,咬牙切齿地打电话给陆华浓说:“计划提前。” 要说陆家家主和他背后的那位政界要人筹谋已久的,也不是个多新奇的计划,但胜在经久不衰非常好用。 刻意制造同盟阵营内小辈们的矛盾,然后找准时机拿一方开刀,再尽数嫁祸给人家。爱子如命的叶父叶母怎会肯罢休,叶家又从来都是铁板一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做派,势必和二把手离了心,一番鹬蚌相争后,自然是渔翁笑得利。 而叶蓁,就是这场阴谋争斗下的牺牲品。 不,他的阿蓁怎么会是牺牲品。徐明宇否认道,在心中抱持着不可言说的美好渴望。 很快,很快他就是自己的了。 徐明宇这样想着,进入了梦乡。梦里,少年安静地伏在他怀里,乖巧任他为所欲为的模样看上去,令人欲罢不能。 这天清晨,晏夕澜拉着唐婉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叶钧庭笑话他今天是怎么了腻歪成这样为止。唐婉容抱着自家儿子瞪起眼睛,嗔道:“你要羡慕就直说,何必取笑我跟儿子联络感情。” 叶钧庭摇头叹气:“微臣就不和皇后娘娘争宠了。” 唐婉容柳眉一竖,“叶钧庭你个老不正经的居然说我*!” 叶钧庭:…… 晏夕澜从唐婉容的怀里挣扎出来,在心中默念了句抱歉。 他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总要走的。 叶父叶母面带微笑的目送他离家,却从来不曾想到,等回来的,是叶蓁的死讯。 据警方回馈,叶蓁遭遇受雇流氓的围追堵截,在争执中不慎出车祸,由于伤势过重,等急救车赶到时,已经停止了呼吸。当两人赶到医院,看到的是徐明宇死死抱着叶蓁的身体不撒手,跟院方僵持的情景。 “滚!阿蓁还没死,你们想带他去哪里!” 青年嘶吼着,双眼通红,犹如穷途困兽。他颤抖着手,轻轻抚摸少年冰冷的面颊,语调带着丝哭腔的不断喃喃:“阿蓁,阿蓁,你醒过来好不好,我再也不逼你了,我再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你睁开眼看看我吧,求求你,再看我一眼好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阿蓁,对不起。 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叶钧庭一言不发,走上前狠狠打了他一拳,目露愤恨地厉声道:“徐明宇,你还有脸出现在这里?!”强硬的将人从他怀里抢出来,交到一旁等候多时的院方工作人员手里,唐婉容早就哭成了泪人,在亲眼看见她疼宠到大的孩子是真的没了时,向后一倒,晕了过去。 叶钧庭眼里也是湿润的,呼吸都乱了,可现在他还不能倒。接住唐婉容,男人深吸口气,强自压抑下升腾翻涌的情绪,语调冰冷地对徐明宇说:“方家的小子,你不用惊讶我为什么知道你的身份,来之前助理给了我份有意思的东西,我想你有必要看一下。” 将唐婉容交给走上前来看情况的医生,回头吩咐随行而来的助理将一个文件袋交给徐明宇,面无表情地下通牒道:“小蓁的事,我不会放过你。”言罢转身就走,强撑着去处理亲生爱儿的后事。 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息苍老的背后,是厚重难言的绝望与哀伤。 徐明宇失魂落魄地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文件,翻开看了看,顿时大笑出声。 资料里详细记述了十数年前,陆家是如何作为幕后黑手害方家家破人亡,套空财产将空壳公司甩给叶家,顺便在暗地里放出风声说,是叶家觊觎方家出的手并拿到了所有好处,而真正的实际受益人却靠着这笔横财迅猛发展。资料的最后,是他们本次拿叶蓁做牺牲品的计划及详细涉事人员名单,其中,他的名字赫然在目。 青年跪倒在地,笑声混杂着哭音,如同残破的风箱,嘶哑而难听。 笑话,笑话,他的人生就是个笑话! 找错了复仇对象,与仇人之子同流合污,害死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徐明宇的眼中闪过刻骨的恨意,陆华浓,陆家,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之后的人生度日如年,之后的人生索然无味,青年就在这虚乏的岁月中,成长为了一个男人。 当年叶蓁一案牵扯巨大,兼之证据确凿,甚至在上层都掀起了一场风波,权利倾轧过后,便是失败者的黯然退场。失去了支持又深陷泥潭的陆家顿时四面楚歌,韬光养晦已久的叶家突然出击,狠狠捅得他们落入了尘埃里,再无翻身之机。 身披囚衣的徐陆二人对对方皆是恨不得生啖其肉,在法庭上相互揭短,到监牢里也是无时不刻想置人于死地。 叶钧庭要他们活着。死太过容易,他们只配生不如死。 光阴轮转,匆匆而逝,又到一年夏季。 出完晚操的徐明宇与其他犯人被狱警赶着回牢房。他一脸麻木地缀在队伍后头,倏地,背后传出一声细微的响动。 他蓦地回头,那灯火阑珊处,空无一人。 夜风拂过,是如坠冰窟的寒凉。 ——不过镜花水月一场梦一阵风, ——吹散遍地杨花,无影踪。 第13章 武侠逆袭·湖绝杀令(1) 徐明宇跟陆华浓这对原本的情人成了怨侣,死磕了一辈子,怀着梦想无法实现的遗憾相继去世。而前者直到死,都不知道他毕生所追求并辗转反侧难再得的佳人,只是他人所虚构的梦幻泡影。 晏夕澜保持着魂体状态,一脸平静地看完008的录播,在验收完成果后,问:“任务结果?” 008:“偏差修正,后期校验无误,系统判定为任务完成,请宿主做好准备,进行空间跳跃。” “星盘定位中……” “定位成功,能量启动,十、九……三、二、一,进入魂体投放。” “叮,投放成功。” 等晏夕澜再度睁开眼,场景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古色古香的建筑与装饰昭示这是个古代背景的世界,晏夕澜快速浏览完资料,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小八,投放世界是系统随机还是你选的?” 经过上个世界洗礼的008果断甩锅:“报告宿主,是主神系统随机投放的!”麻麻算无遗策的宿主好可怕!阿不,是好厉害,所以还是不要惹到他…… 晏夕澜没心思猜它的内心活动,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这次的气运之子上。 怎么讲呢……该说不愧是转正后的工作,就是比较别致吗? 这个武侠世界的气运之子,也就是自己现在这副壳子的九师弟简钰,最后跟四个男人在一起了,还是生生死死的那种真爱模式。 晏夕澜当然不是对他跟几个男人结合而感到意外或不能接受,这种混乱关系他以前听的看的多了,男男女女男女的大三角在社交圈子里也屡见不鲜,其中某位更是混成了近现代有名的画家,他的作品以犀利著称,色彩碰撞经由视网膜直击人的灵魂,有种难以言表的酣畅淋漓感。每个人都有追求灵魂自由的权利,你可以不认同,但无权力干涉他。 真正让他感到值得探究的,是简钰的脑回路——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跟屠完他们门派的魔教教主攻ding的?身为一个孤儿,师父的教养之恩,同门师兄弟的手足之情都不及一个对他时冷时热的男人? 不是很懂你们平胸受。 约莫是气运之子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的缘故,这个世界的命运线也不算复杂,大抵便是简钰年满十八岁时下山历练,结识了一众小攻,最后选择和当时隐姓埋名的魔教教主喜结连理。可惜好景不长,养育他长大的门派被卷入血雨腥风的连环灭门惨案,只有他逃过一劫,伤心欲绝的简钰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情人竟然就是幕后真凶!之后一顿我爱你你不爱我,我不爱你你爱我,他爱我他也爱我,你们都爱我怎么办好煎熬的挣扎过程后,简钰毅然决然的用人间大爱包容了所有小攻,理由是他们都好爱我不能让他们伤心。 全程没一个恨字。 偶尔提及门派之仇,也是跟魔教教主攻发生争执的时候,后面被拖到床上做一顿也就好了,复合后更是再也没提过。 而原身,就是苦苦暗恋小师弟,在小师弟逛街时掏腰包拎东西,烦心时温言好语各种安慰,需要帮助时跟召唤兽似得随叫随到,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最终死在魔教教主剑下的深情炮灰攻。还是求而不得没吃到肉的那种。 晏夕澜客观的做出评价:“他这一生,不可谓不失败。” 008狗腿道:“您一定会让他的人生焕发出新光彩,从此走上巅峰成为赢家的!” 晏夕澜微抬眼角瞥它一眼,不做声。 008犹犹豫豫地绕着他飞了两圈,捏着嗓子卖萌:“宿主宿主,小八想求教。” 晏夕澜:“说人话。” 008:…… 晏夕澜:“哦,忘了你不是人,请用普通语言模式,谢谢。” ……宿主我真的会哭给你看哦。 008明智的选择转移话题:“关于上个世界,陆华浓明知道徐明宇家里的事,为什么还把自己和他绑在一起?” 晏夕澜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在情感面前,人类理智未必可行。” 陆华浓也许一开始并不知晓,等到后来发现徐明宇的真实身份,恋爱之情已在心中生根发芽。情感是埋藏在人体基因组链内的本能,无论是谁,都不能免俗。可陆华浓终归不是寻常人,他清楚徐明宇对报仇雪恨的执着。亲眼看着家破人亡却无力改变的感觉不是轻易能够磨灭的,何况中间隔着人命。所以他对徐明宇针对叶家的行为表现的格外上心,时常有意无意地诱导他加深对叶家的仇恨。前世陆华浓一箭双雕,拿下家主继承人之位,与徐明宇并肩作战相守一生,今生因为晏夕澜这个“变故”,让两人的关系经历了洗牌。 陆华浓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只对情爱有追求。所以在晏夕澜布局,让008催眠陆家家主和他幕后之人促成那次计划后,寻求翻身之机的他才会如此干脆的入瓮。 008虽为高ai配置,但并非真正的人,无法明白这背后迂回曲折的心路历程,学会像人类般思考,它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晏夕澜站起身,在屋内缓缓踱步,细细打量装饰摆件。嗯,看着像客房。小圆球一跳一跳的跟在他身后,追着问为什么,晏夕澜停下脚步,回头挑着眉头打量它,后者顿时老实下来,不跳了。 他莞尔,“哪来这么多为什么,你资料库里难道没有合理的科学解释?” 小系统委委屈屈答:“有,但资料库还告诉我,实践出真知。” “你倒是听话。”晏夕澜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喝着。“那就多看多做少说话。” 008:嘤。 打发了求知程序启动的系统,晏夕澜开始归纳总结在第一个世界所得到的试验成果。首先,无论他怎么蝴蝶,有些剧情仍会进行,即使人物心理与诱发原因已经改变——譬如他向父亲表明愿意接手公司的事,譬如徐明宇的废手要求,命运线会最大限度的将事件拉回既定轨迹;其次,气运之子无法轻易杀死,他布的局足以让徐陆二人被盛怒下的叶钧庭置于死地,结果仍让他们活到了自然死。由此可以推测,气运之子对位面世界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他究竟象征着什么,还有待继续发掘考证。 不过…… 晏夕澜放下茶盏,单手支着下颌,修长白皙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桌面。 虽然无法直接改变命运主线,但他可以在范围内自由发挥不是吗,就像上个世界一样。 晏夕澜的人生美学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让我承受何种痛苦,我就也让你尝尝这种滋味。血债血偿,情债情偿,遗憾苦无报仇机会的,便让人拥有这样的机会。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可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有给有还是为常理,他为了活命占用别人壳子,自该满足对方的愿望,非但如此,还要让人扬眉吐气,走的毫无遗憾。 008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宿主这次打算怎么做,小八已经枕戈待旦啦。” 晏夕澜微笑:“你只需要安静就好。” 第14章 武侠逆袭·湖绝杀令(2) 每个武侠故事里,都会有一位大师兄。他们人缘好天赋佳,是下任掌门的不二人选;他们与小师妹/小师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少时多加照拂,大后痴情不悔。可惜如此良配,最后却都纷纷败在了天降脚下,运气好的黯然退出从此用余生怀念一个人,运气糟糕又想争口气的,就只能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想想都要为他们掬一把辛酸泪。 晏夕澜穿来的时候,原主正带着偷偷溜出门派跟过来的简钰去武林大会长见识,并且对方在与他碰头前,已经跟改头换面的魔教教主搭上线了。 “今天天不早了,阿钰也累了,不如就在此歇下,林兄以为如何?” 晏夕澜回神,笑眯眯冲对面的男人颔首:“正有此意。”言罢,跟局外人似的看着得到答复的男人回身搂住秀美少年的腰,边咬耳朵边往客栈走,不知说了什么,哄得少年双颊泛红眼含春水,娇娇软软地嗔了句慕大哥真坏。晏夕澜下意识抖了抖,感慨了下原主的品味,然后伸手拦住一众正要跟上前的师弟们,语重心长道:“你们是灵犀派的未来栋梁,可莫要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学了什么不该学的。” 小白杨们听得云里雾里,心中谨记临行前师父说的一切听从大师兄指挥的教诲,小鸡啄米似得纷纷点头,整齐划一的跟在晏夕澜身后,以龟速晃进客栈。 到分房间的时候,简钰毫无意外的又整出了幺蛾子。 事件的起因是客房不够。 掌柜的话音刚落,平日跟只兔子似的小师弟便鼓起勇气,用体贴的口吻说:“师兄们赶了一天路,沿途还要分心照顾我,实在辛苦,而况我本就是瞒着师父偷偷跑出来的,怎敢再在此为难各位师兄,今晚我就跟慕大哥睡一间吧。” 被称作慕大哥的男人闻言,冲身旁的简钰笑了笑。他生的极好看,轮廓线条无一处不完美。剑眉斜飞入鬓,乌黑的瞳仁深邃如星河,眼角微微上挑,不笑也带着三分勾人之意,鼻梁挺直,唇薄而性感,嗓音低沉磁性,配合着猿臂蜂腰高大健美的身材,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发散体。更何况他衣着上乘,通身的气派掩也掩不住,怎么看都不像寻常人家子弟,倒如贵门之后。这般好品貌,又怎能不教初出茅庐的简钰动心。 没错,这位化名慕青的男人,就是传闻中的习武天才,未及而立之年就跻身顶尖高手行列,本世界最大的boss,虐得气运之子生生死死最后甘愿为他放下一切的魔教教主慕容情。 这个时候只要微笑就好。 “胡闹,慕兄是客,怎可如此叨扰人家。” 晏夕澜以温和却不容拒绝的气势将不甘不愿的简钰抓到自己身后,而后转头,客客气气地对慕容情道:“请慕兄见谅,阿钰自小便入了门派,平日甚少下山,又被师兄弟们娇惯坏了,礼数不周之处,诗和在此代他向慕兄赔罪。至于分房问题,今晚他就与我和向师弟一间吧。”语毕将人往三师弟向晚秋那一塞,继道:“好了,先上楼,总站在这会妨碍掌柜做生意。”话是对着大家说,目光却只落在慕容情身上。 男人不由重新打量了他几眼。 对面的青年身形俊挺,眉眼柔和,温润如玉的面庞暗含锋芒,像一朵徐徐绽放的白芍,带着股不容人攀折的清贵之气。 倒是个妙人。 慕容情勾起唇角,总含着风流意的眼似多情又似无情。他望着晏夕澜,语带深意地说:“林兄有心了。” 晏夕澜谦虚回:“理应如此。” 青年回房间,便看见简钰一个人窝在床上生闷气,向晚秋老神在在的坐在桌前喝茶吃点心,见他进来,精神的挺直腰,扬了扬手里的桂花糕道:“大师兄大师兄,快过来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晏夕澜捏了把他的圆圆脸,“让你照顾九师弟,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嗯?” 向晚秋立马哭丧着脸讨饶:“师兄手下留情啊,我有想要好好照顾简师弟来着,可师弟他不理我呀。” 默不作声背朝两人的简钰听了猛地坐起身,瞪圆了眼睛向晏夕澜告状:“才不是这样!明明是三师兄拿点心逗我,又霸占着不让人吃,还说我不懂事又资质平平,净会给大师兄添乱,喝西北风就够了哪还需要什么点心……”少年说到后来眼眶渐渐红了,可怜兮兮地望着晏夕澜,问:“大师兄,阿钰真的是累赘吗?” 这要是原主,绝对心软了。 而也就是因为这一次次的心软,原主才会放弃原则底线的一退再退,没有给自己留一点后路余地。 不等晏夕澜说话,一旁特别耿直的向晚秋就又开口了:“哎哎简师弟不带这么问的啊,你这样人能好意思说实话么?这种事你放在心里自己清楚就好,何必说出来呢。” 此言一出,平日里就堪比花娇的小师弟终于忍不住,开始啪嗒啪嗒掉金豆子了。 晏夕澜用眼神制止还待发表高见的向晚秋,走近前摸了摸少年的头,柔声道:“阿钰莫哭,师兄在这里,师兄会保护你。” 温柔的话语犹如涓涓暖流,轻缓且细致地抚慰着他受创的自尊与心灵。简钰忍不住扑进青年怀里,揪着他的衣襟,仰起脑袋泪眼朦胧地问:“大师兄会讨厌阿钰吗?” 青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如同小时候般一下一下拍抚着他的背心,轻声哄慰:“乖阿钰,没有人能伤害你,我会保护你。” 光阴的碎片穿越时空纷至沓来,仿若母亲怀抱的亲昵与安全感一点点唤醒了幼时的记忆,简钰隔着层烟水细细描摹他如画的五官,方才恍然惊觉,他的大师兄,原来已被时光洗练的如此出色。 心跳倏地有些失序。 第15章 武侠逆袭·湖绝杀令(3) “明天一早,就派人护送你回去,我已传信与师父,让他老人家莫要太过苛责你。” 陡生的变故一下子戳破了简钰的粉红泡泡,他眨巴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若无其事仍用温柔目光注视自己的青年,轻轻唤了声:“大师兄?”哀婉的语调中暗含着恳求。 晏夕澜置若罔闻,摸着少年的脑袋道:“今日早些休息,我去为你要些热水来,好洗洗这一身风尘。”言罢,不给简钰说话的机会,径自转身出门。 嫁出去的师弟泼出去的水,难道还要放你在这里跟灭门凶手培养感情? 原世界命运线里你们可是去武林大会的路上就天雷勾动地火的滚床单了,事后还顺便把自家门派的底细给透了个干净。晏夕澜吩咐小二来桶热水,心里边琢磨究竟让谁接手简钰这颗烫手山芋的事。 那边厢,向来看不惯简钰那副娇滴滴什么都不行模样的向晚秋只觉头顶青天,叉着腰神气活现地对失魂落魄的九师弟逞威风:“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将恶毒男配的台词说得无比顺溜。只不过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看上去一副毛还没长齐的□□模样,再扬着下巴得意洋洋,也只像只滴溜溜转着眼珠的小动物,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两把。 而晏夕澜也确实这么做了。 “晚秋,你从师弟里再挑两个人,明天一起护送阿钰回灵犀派。” 原本迎风招展的小模样瞬间瘪了,向晚秋拉着晏夕澜的衣袖开始装可怜博同情:“大师兄偏心,明明一起长大,却只对简师弟好,他有脚可以自己走回去啦,我也想去看武林大会啊。” “休得淘气。”晏夕澜不轻不重地弹了下他的脑门,莞尔道:“多大个人了,还跟我这讨便宜。小辈里除开我与云歌,就属你最大,好歹给下面的师弟们做出点表率该有的样子来。你此番回去,多帮衬着点云歌,师父自在洒脱惯了,平日甚少理门派俗务,我又需要管你们这帮猴精,诸事都由他一人操持着,个中辛劳我们这些受惠的理当好好体恤。” 向晚秋也是个知冷暖好赖的,闻言安生下来,没精打采地应了声是。晏夕澜看他那模样又有点手痒,忍不住伸出魔爪,捏了捏三师弟软嫩软嫩的脸颊。一旁深觉受了委屈,又被忽视良久的简钰气得跺跺脚,哀怨地瞥了晏夕澜一眼,跑到屏风后洗澡去了。 是夜,漆黑的斗室内摇曳着一豆烛火,青年埋首桌前,就着昏黄的火光在纸上运笔如飞。少顷,他停住笔,晾干墨迹,将纸折好放入信封,然后吹熄烛火,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点了简钰的睡穴,再把向晚秋推醒。后者揉着眼睛不明就里的被打发去门口探动静,确认门外无人后,回头正待跟晏夕澜汇报,就见对方杵在窗前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习武之人的夜视能力不差,向晚秋一个机灵,清醒了不少。青年眼波流转,忽而勾唇一笑,指了指他之前写信的圆桌,小心翼翼地往那挪。向晚秋有样学样,跟着凑近前,刚想问什么情况,却见对面人又点起了蜡烛! 他急了,连忙想去扑灭,被人伸手按住。 晏夕澜微不可见地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一心三用,右手沾了点茶碗里的水,在桌面上写字,左手悄悄从下方把信封递给向晚秋,面上装模做样地轻声叹了口气,说:“抱歉,这么晚还吵醒你,实在是师兄忧心阿钰的事。” 向晚秋高度领悟大师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精神,接过信封贴身藏好,配合着往下说:“师兄无需道歉,要怪也只能怪简师弟太过让人不省心。” ……这见缝插针黑人的本领倒是不错。晏夕澜顿了顿,继道:“白日里你让他自己回山门,可他既能偷跑出来,又怎肯轻易回去。阿钰涉世未深,哪懂这江湖世道的险恶复杂,只怕要吃亏了去。” “我从前就说太惯着他了,你们都不肯听!”向晚秋一脸愤愤然,出演的绝对真情实感。晏夕澜点点桌面,提醒他别光顾着生气忘记重点。 那里只有寥寥八字:交予师父,以此为先。 向晚秋心中一凛,忙沾了点水,写道:师弟比之如何? 晏夕澜给他打掩护:“现在再说这个为时已晚,只希望阿钰日后能够成熟起来。”瞥了眼桌上的字,长指在以此为先处画了两圈,紧挨着写下句:务必亲手,尽快。 向晚秋心领神会,笑眯眯写下个是字。想来这轻重缓急甚得他心。 晏夕澜啼笑皆非的想这熊孩子真是越来越有恶毒炮灰的风采了。他倒真不担心简钰出事,身为世界加护的气运之子,就算场面再不利,也是能够争到那一线生机逃出生天的。 “你明日跟着走也好,临行前师父曾叮嘱,此次武林大会绝不简单,以最大限度保全门派弟子为优先要务……”晏夕澜边说边给向晚秋打眼色示意收尾,后者忙把桌上未干的水渍抹去,见他完事,猛地转头向窗外发难:“谁?!” 话音未落,拔剑破窗而出,足下一点护栏,轻飘飘跃上屋顶。 时值月半,一轮圆月高悬天际,皎皎生辉,群星藏于云层中,忽隐忽现。夜风微凉,是个登高赏月的好天气。 锦袍男人单手支着脑袋,曲起一条腿侧躺在屋脊之上,拎着只酒坛冲青年慵懒一笑。 “林兄深夜不睡,莫不是也如在下,来此赏月?” 晏夕澜站在原地不动,握剑的手渐渐收紧了。“不及慕兄雅兴,在下是出来捉贼的。” “哦。”这个字被男人含在嘴里,念得低沉婉转,酥入骨髓。他兴味地挑起眉毛,问:“那林兄可有捉到?” 晏夕澜:“没有。” 慕容情:“可有丢失何物?” 晏夕澜摇头。 慕容情直起身,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能让林兄都捉不住的蟊贼,身手必是不错,想来此际也已走远,既无甚损失,不若就着这良辰美景,与我痛饮一番。” 面皮倒是厚,晏夕澜想。敌我实力相差悬殊,偏偏对方又是个不要脸的。 景是好景,酒却未必好喝。 正当青年思忖该如何应对这狡猾的敌人时,男人就用行动证明了自己还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慕容情背负双手,在晏夕澜还没反应过来前瞬息而至,神态恣意犹如闲庭信步。后者本能的抬剑自卫,被他用两指夹住剑尖,自脸上移开。 男人俯下身拉近距离,另一只空闲的手放在青年腰际,若有似无的轻轻拂过腰侧穴道,目光流连过月下寒光凛冽的剑,而后落在青年佯作镇定的脸上。 他低低笑了,微醺后的嗓音略带沙哑,磁性动听。 “醉里挑灯看剑,月下细赏美人,人生两大乐事,今吾独占矣。” 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的雄性荷尔蒙气息裹挟着淡淡酒香扑面而来,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晏夕澜避无可避,只能被强行拖曳着深陷其中。 第16章 武侠逆袭·湖绝杀令(4) 夜风阵阵,吹得街前老树枝摇叶晃,沙沙作响。天际行云流动,遮蔽过皎皎明月,遮蔽过璀璨繁星,又在片刻后,将光种还于天地。 晏夕澜是在圆月探出半张脸时笑的,柔软洁净的眉眼有种天光乍破时的惊艳感。仿若长夜过去,万物重新焕发活力,也适宜于一切的滋生。 他问慕容情:“那这剑,这人,你可还满意?” 后者定定看着他,说:“甚得吾心。” 晏夕澜神色清明,用一种理智的,犹如局外人的目光回视男人,平静地说:“可惜再好再可心,也无法成为他人之物。” 慕容情似笑非笑:“你这是在邀请我追求你?” “不。”青年眼也不眨,“在下只是陈述事实。” 慕容情也不生气,反倒是对他的出言不逊很感兴趣,就跟发现新玩具似的一脸跃跃欲试。“诗和果然有趣。” 晏夕澜对他的自来熟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战略方针——简而言之就是无视,然后继续端着那张方外高人的淡泊脸说:“慕兄若愿意放开我,保管还能变得更有趣。” 男人还真依言把他给放了,兴致勃勃的用一种围观变戏法的眼神注视着他。 晏夕澜归剑入鞘,越过慕容情,走到他原本躺着的地方坐下,拎起那坛被主人抛在一边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酒灌了口,用下巴尖点了点身旁的位置,说:“不是要我陪你痛饮一番吗?” 接下来两人肩并肩坐着,就着一个坛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分,等喝的差不多了,青年就开门见山地问:“慕兄对此次武林大会有何看法?” 慕容情不答反问:“你如何能断定我会对此感兴趣?” 晏夕澜心里呵呵了两声,嘴上波澜不惊地答:“慕兄如此喜爱新鲜热闹的人,怎会错过这般盛事。” 男人貌似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却仍狡猾地不肯先开口,而是把这个问题又抛回了给他。 武林大会由来已久,具体已不可追溯,可算江湖黑白两道都颇为期待的盛事。 风平浪静时每年举办一次,以交流切磋为主解决私怨为辅,重点品评各家所长,给后起之秀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顺便再为小年轻们创造个接触平日难得一见的女侠们的机会,近距离领略那风姿绰秀的美。偶尔有耐不住寂寞想干点大事,以便让自己的头衔更加实至名归的魔教教主,也会率领左右护法三五精英来踢踢馆子小打小闹两场,最终结局不是自己刷经验,就是给别人送经验,总而言之是个你开心就好的故事。 如果摊上大事,武林盟主就会广发英雄帖,不定期举行大会,这种以战前动员为主拉帮结派为辅,旨在增加各门派领头羊在位期间的政绩,给诸多前辈一个捧回武林名宿头衔的机会,顺便让后生仔们在群雄面前刷个脸混个好名声。跟镀金差不多意思。唉,可怜天下长辈心。 而此次武林大会,就属于后者。 这个中原由,就要从二十天前突然出现,搅出无边风雨的绝杀令说起。 绝杀令本为西域魔教圣物,传闻得令者便能号令万千教众,可算作是教主信物般的存在,通常不可轻易动用。一经启用,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哪怕你再位高权重,绝杀令要杀之人,魔教必倾其所有屠尽满门。历史上只有两任盟主三位掌门和某个官居二品的大臣享受过此等殊荣,前者是多年旧怨做个了结,后者则是因为那狗官冤杀了当时尚还年幼未曾入教的教主父母。 绝杀令不仅象征着教主的绝对权威,更是一种态度,以献血铸就,肆无忌惮到近乎□□裸的威胁。然而,这么一件让人谈之色变的东西,却曾遗失了很长时间。 就在大家以为它要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时,又极为突然且猝不及防的,出现了。以数十条人命为代价。 二十日前,扬州赵家,名满江湖的赵大侠惨死书房,左胸被硬生生用剑尖刻出绝杀二字,于此同时,身上还放着一样信物。金陵薛家的家传宝玉:鸾凤和鸣。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顿时将目光对准了薛家,开始质疑对方与魔教的干系。薛家自是不认这泼上来的脏水,言称玉佩早在数日前丢失,让诸位英雄多加冷静,莫着了有心之人的道。与赵家关系密切的人便提出异议,此物既是传家至宝,平日定有妥善保存,怎么偏巧一出事就丢了?江湖谁人不知你金陵薛家机关术堪称一绝,有谁能讨得便宜去。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吵吵嚷嚷了半月后,薛家在一夜之间被灭门了。 同样的家主胸口刺有绝杀二字,同样的身上摆着一件信物。 唯一不同的,是那件信物换成了当今武林盟主成名兵器秋水剑的剑穗。由此,众人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半月为期,绝杀令至,这下一位恐怕就是…… 清楚命运线发展的晏夕澜可以很肯定的回答,不用怀疑,下个目标就是人人称颂的盟主江燕天江大侠。 可现在坐在他旁边虎视眈眈的是慕容情,他一点也不想讲实话。 青年收回发散的思维,严肃又不失活泼地答:“有点危险,不太想去。” 慕容情一乐,端正神色,道:“诗和此言差矣。” “嗯?” “不是有点危险,而是九死一生。”说这话时男人的口气带着股引人脊背生寒的危险,而后尽数一敛,问:“如此,诗和还要去吗?” 晏夕澜这回说了句大实话:“慕兄问我也没用,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 要不是为了寻找这个世界的偏差值,他也不乐意大晚上的在屋顶吹冷风,应付没完没了的试探。 大约是男人终于记起晚上是用来睡觉的,大发善心的放过了他,只是在走前笑眯眯的拉着他的胳膊说既如此,不若我们结伴同行,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晏夕澜微蹙了下眉头,才客客气气的应了,转脸回房时,眼内却亮起星星点点的光。 咬钩了。 第17章 武侠逆袭·湖绝杀令(5) 这么说可能大家都不信,晏夕澜在跟系统签订劳工合同前,没搅过基。他有一个女朋友,虽然是联姻来的。或许是成长环境的缘故,亦或许只是因为他天生冷感,活了二十八年,晏夕澜从未对任何人产生出多余的情感波动,可以说,他的人生是理智规划下最好的捷径,教科书级的那种。 这样一个惯于最大限度利用现有资源的人,对于和男人夹缠不清这点,与其说不如旁人想象中的排斥,倒不如说是无感。至于为何业务如此熟练?只能说豪门是非多,除了长见识还能锻炼人。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理智告诉他,需要这么做的情况下。 慕容情明显不在此列。原主林诗和苦求不得的又不是他。 晏夕澜自然是为了别的。前头说了,慕容情年纪轻轻就已跻身江湖顶尖高手行列,他这副壳子的底子虽然不错,却也仅是个吃普通五谷长大的凡人,跟同年龄又有点天赋的少侠们一样,勉勉强强挂在一流末尾。何况晏家主世面再灵,终归还是个现代人,对于古代的内功修行招数使用没有概念,很多细节还需他详加揣度,可穿过来的时间节点又如此刻不容缓,他能发挥出原主八成实力就不错了。 而在切身体验过与顶尖高手之间的差距后,晏夕澜终于对所谓的武功高手有了更为直观的了解,这让他意识到如果自己不将目标归置在可掌控范围内,那么以他目前的实力,恐怕连人家的一个衣角都摸不到。追踪被轻易甩脱还是好的,性命之忧才是重点。 没有机会可以创造机会,晏夕澜擅长的是和人头脑风暴,那就引诱对方走进自己安排好的路,与虎谋皮也比单方面被吊打强。 而在他离开不多时,锦袍男人身后的屋檐上,突然出现了两道人影。 两人黑巾蒙面,身着夜行服,一同单膝及地,下跪行礼。 “参见教主。” “嗯。”男人背负双手,淡淡道:“可有眉目?” 无形的威压迫使得黑衣人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其中一人从怀里摸出一纸信封,双手高举过头顶,呈至男人面前。“此事另有蹊跷,还请教主过目。” 慕容情接过信,去了封蜡,展开快速扫完,又丢了回去。“我教虽居边陲之地,却并非在中原寸步难行,听风楼立场不明,给的东西与废纸无异。本座不养废物,尔等若再督办不力,就自行去刑堂领罚。” 黑衣人僵直了下,低头应诺。 “传信给飞鹞,让他莫要再等,五日后临安聚首。” “是。” 他摆手让二人退下,下一瞬,屋顶已空无一人。唯有夜风仍旧穿梭在枝叶间,带起细细索索的声响。 次日清晨,简钰不顾门外向晚秋急如讨债的声声催促,依依不舍的腻在晏夕澜身前,企图做最后的挣扎,见慕容情下来,又向他发出求救的目光。奈何男人昨晚上刚找好新玩具,对旧的那个也就没多少留恋了,给苦着张脸的少年灌了通看似贴己实则全是废话的*汤后,就笑着目送他离开了。连点十里相送的温柔小意都没有。 晏夕澜实在不想用小攻不坏小受不爱来形容后期简钰的种种情深如许徘徊两难,他委婉的将之归类为初恋情结和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那么,慕容情刚开始究竟是看上简钰哪里呢? 对此,男人的回答是:从没见过这样宛若无骨毫无长处,跟朵菟丝花般的雄性,不由有点好奇。 晏夕澜暗自鄙夷了下他兴趣爱好方面的生冷不忌,跟□□的大马一般雄赳赳气昂昂地说:“这样的人天下间多得是,阿钰就不劳慕兄费心了。” “诗和此言差矣。”慕容情正色:“你师弟就是我师弟,我怎能不多照看一二。” 晏夕澜:…… 日子就在两人围绕着武林大会相互试探,围绕着气运之子你来我往,围绕着路上任何所见所闻妙语连珠的充实人生里悄悄流逝,临安城也就在这样一片风平浪静的祥和氛围里,到了。 晏夕澜所在的灵犀派规模不大,但他的师父——现任掌门绝尘子在江湖上颇具声名,因此武林盟也是派人恭恭敬敬上门递了请帖的。虽然在晏夕澜的删删减减下,来的弟子算上他只有五个,江府的管家仍旧给他们安排了个独立院落,离主人居所稍远,可胜在僻静,也能省去那些不必要的应酬交际,住的自由舒坦些。 慕容情则借着某个祖上远迁东海隐居的武林世家的请帖,堂而皇之的被请进了府。青年瞄了眼,心中揣测这请帖的原主人是被拉去沉海沉江还是沉湖。哦,沉河也有可能。慕容情贴心的向管家表示自己孤身一人,跟灵犀派的同伴共住一院就好,此际正值多事之秋,又有诸多英雄好汉前来共商大事,少不得日常起居要筹备,诸位只管去忙,不用顾虑他们。听得管家感激不尽,恨不得拿他当自己人。 等晏夕澜把当了这么久背景板的师弟们安顿完,慕容情悠哉悠哉地踱步进来,把刚从管家那得到的哪哪院住了谁谁谁的八卦说与他听,而后话风突转,一脸坦荡荡的邀请他去喝花酒。 青年沉默了下,决定还是舍命陪君子。 要说古代吸引人的除了百家争鸣诸侯割据文韬武略阴谋阳谋的打架抢地盘,还有千里烟波堤垂柳万种风情梦魂萦的各种慧眼识英雄才子遇佳人的江南爱情故事。而事故高发地段除了小姐家的后院围墙外,就是艳名远播的青楼了。 前者若非不经意就会显得太过猥琐,后者则没这么高的门栏,是花钱就能买到的风流。 晏夕澜是抱着一腔实地考察风俗业营销策略的心,无比正直的跟在慕容情身后去的。结果一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脂粉香熏得有点晕,等缓过劲来的时候,已经被慕容情拉进三楼厢房美人在侧了。 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当年和人谈生意时也不是没经历过这种阵仗,毕竟他不需要不代表别也不需要。晏夕澜在慕容情兴味的目光下,淡定接过美人递来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中肯的品评:“一般。” 慕容情哈哈大笑,“诗和啊诗和,这花酒可不是这样喝的。” 两指轻轻捏住身侧美人白皙小巧的下颌,而后微微抬起,男人缓缓俯下身,与人气息交融,暧昧深邃的眸光却一刻也未曾从青年身上撤离。 晏夕澜甚至有一种错觉,以为被如此对待的,是自己。 这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男人眼底渐渐浮起些许笑意,他得寸进尺的对着美人的耳垂吹了口气,目光仍旧直勾勾的落在青年身上。“花酒花酒重在赏花,佳人当前,又怎可如此不解风情?” …… 如果可以,晏夕澜大概已经把人埋土里当花肥了。 想他纵横多年,还从未被人几次三番的轻待过——通常第一次完他就已经虐得那些不长眼的哭着喊爸爸了。 慕容情见好就收,没有一再挑战他的底线,搂着刚刚那位被轻薄的美人纤腰,去其他房间细品了,走前视线还在晏夕澜和另一名女子身上来回游移,神情别提有多意味深长。 晏夕澜打发走想要服侍他的女子,在桌前坐了会儿,发现身体有点热。 想起这种地方的酒里面一般都会添些壮阳的东西助助兴,不禁有种阴沟里翻船的感觉……所幸药效不重,静心调息片刻也就过去了。 然而今日,老天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青年刚躺下床,窗外就突然窜进来个人,直直扑到了他身上!边抱着他往床里翻,边还在嘴上碎碎念:“对不住对不住唐突佳人了,小娘子先让在下躲躲,事后必……咦,这位小娘子身段挺结实啊。”边说还边跟确定手感似的捏了两把,“结实也挺好,日后好生养,就是这胸有点平——” 月光流转过窗前,将床|上两人映照的若隐若现。 晏夕澜:…… 不速之客:…… 良久,不速之客尴尬道:“抱歉,在下不知青楼还有小倌……” 青年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滚下去。” 第18章 武侠逆袭·湖绝杀令(6) “哦。”不速之客乖乖滚下床,看着抱剑坐起身的晏夕澜,干巴巴道:“实在对不住,在下隋立阳,刚才多有冒犯,现向兄台陪个不是。”语毕,抱拳深作一揖。 晏夕澜仍旧维持着高冷脸不做声,心底为居然是以这种方式遇见攻二而感到些许无奈。没错,眼前这位不速之客就是年轻辈里的翘楚,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君子剑,日后简钰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 身为能和慕容情争一把的攻二,各方面配置自然过关,阳光帅气男人味十足的外貌,武林世家公子哥的身份,出类拔萃的天赋根骨,更兼之人人称颂的侠肝义胆古道热肠,虽然最后一点有待商榷——青年认为,比起正直,对方更像脑袋缺弦。但这并不妨碍他坐拥高人气,成为万千少女的理想对象梦中情人。 这样的人生赢家是怎么答应五人行的?而且自古正邪不两立,他作为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后期更是接管武林盟执正道牛耳,凭人设怎么会愿意为个人情爱,就弃天下大义于不顾? ……难道这个世界的偏差数据是他? 晏夕澜蹙了蹙眉,又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隋立阳以为他还在生气,颇为忐忑地道:“请问兄台高姓大名,现居何处?改日在下必亲自登门赔罪。” 晏夕澜回神,“误会一场,隋兄不必介怀。在下林诗和,师从灵犀派绝尘子座下,今奉师命前来祝江盟主一臂之力。” 隋立阳连忙见礼:“原是绝尘子前辈的高徒,失敬失敬。” 晏夕澜谦虚地回了句不敢当不敢当,话锋一转,问:“看隋兄刚刚的情况,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身体往旁边挪了挪,空出块地方,邀请人上榻同坐。 隋立阳也不客气,道完谢就爬上了床盘膝而坐,警惕的听了听四周的动静,在确认只有某些不和谐的暧昧声响后,神神秘秘地凑近青年,悄声说:“实不相瞒,在下接到消息,称魔教妖人今夜会在此密会,就来探探情况,不想刚摸到门边就被发现了。不得已之下只能选择先走为上,后面的事林兄也知道了。”说到后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直起腰坐了回去,一副别别扭扭的模样。 晏夕澜听得咯噔一下,面上故作惊讶地道:“什么?!得赶紧给江盟主传信才是,现在外面情况如何?守卫可森严?” 隋立阳示意他稍安勿躁,“魔教此次行动应属机密,又是在江盟主的地界,自不敢太过大张旗鼓,只是有死士蛰伏在暗处,不得不防。离半月之数还有不到两日,先在此静候风头过去,到后半夜再见机行事。” 唯今也只能如此。晏夕澜点点头,认同了他的观点,并对这位初始印象不怎么好的攻二多少有了改观。至少在正事上他的智商没有掉线。 接下来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起来。 大部分时间是隋立阳在说,晏夕澜负责听,偶尔才捡些原主记忆里的趣事提两句。而从前者的口中,他也知道了些不可言说的小道消息,和陈芝麻烂谷子的秘辛。比如现任魔教教主身世比较凄惨,据传闻前教主收下他的时候已经被虐的不成人形;比如扬州赵家和金陵薛家,早在暗地里交恶已久,可数十年前他们实为至交,后来不知因何缘故割袍断义了;比如魔教圣物绝杀令除了能号令万千教众外,还藏着大秘密…… 晏夕澜闻心中一凛,这都是系统给出的世界命运线资料所没有讲到的。 他有预感,事件背后的真正原因,只会更复杂。 各种意义上的。 就在这时,隋立阳站起身,道:“寅时了,我们走。”言罢,不由分说地拽着晏夕澜的胳膊就往窗口拖,“黎明前夕最易生疲,实为我等脱身良机,你我二人万事小心为上,若被生擒,就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晏夕澜很想说跟你跑才会没命,他待在青楼里睡到自然醒,只要慕容情不心血来潮拉他去沉湖,就什么事都没有。而看后者对玩具的热情程度,至少在近期内无需担忧自己会不会被喂鱼的问题。 所以,他对即使逃跑也不忘带上自己的隋立阳表达完十分感动的心情后,就扒着窗台拒绝道:“抱歉,隋兄,恕我不能和你一起走,与我同行之人还在忙……着赏花,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隋立阳回身痛心疾首的和他拉拉扯扯:“林兄,你怎么这么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是先随我走吧。” 晏夕澜沉默了下,他觉得他要收回前言,隋立阳这人除了脑子缺弦,心眼也是缺的。 就在两人都坚持不下拽来拽去的时候,屋门忽然被推开了。 门外,慕容情挑眉一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晏夕澜顺着他的视线往回看,自己一手扶着窗台,一手被隋立阳抓着往后带,因为被拖拽着重心不稳,身体不由向前倾斜,看上去就像趴在人身上一样,姿势暧昧的不行。 晏夕澜:…… 隋立阳:…… 慕容情看热闹不嫌事大,摆出副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姿态,痛苦而又深沉地说:“诗和,为何你能接受他,却不愿接受我。” 隋立阳呆愣片刻,回神后,跟触电似的放开了晏夕澜的手,竭力往后缩,以避免与他的肢体接触。整个人可怜巴巴的站在窗前摇摇欲坠,脸上却意外决绝:“这位兄台尽可放心,我与林兄清清白白,断无任何瓜葛!” 言罢,转头对晏夕澜露出了个散发着圣光的笑容:“林兄无需介怀,纵使你好南风,在我心里,你也是我隋立阳永远的朋友。” 晏夕澜:…… 还没等慕容情笑个痛快,隋少侠就又把炮火对准了他,以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不过,兄台也未免太过不解风情,林兄虽为男儿,你也不该带他来青楼幽会,更是只顾着赏花,让他独守空闺。” 慕容情:…… 一阵鸡飞狗跳互通名姓后,隋立阳大义凛然的当着魔教教主的面,痛骂魔教妖人冷血残暴毫无人性,而今还想密谋害死义薄云天的江盟主,实在是无耻之尤。 晏夕澜忍无可忍,说看你对魔教信息了如指掌,那一定清楚魔教教主左右护法这些主要人物的长相咯,描述下我们以后见到也好有个准备。 隋立阳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摇头晃脑道:“魔教教主慕容情,二十□□,身高八尺,眼如铜铃,声若洪钟,一张紫堂脸可止小儿夜啼,端的威猛霸气。” 青年抽了抽嘴角,终于知道他的豹子胆是从哪儿长出来的了。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那边厢,隋立阳仍在喋喋不休,晏夕澜不动声色地用余光快速扫了眼慕容情,发现对方正支着脑袋兴致勃勃的听着,暂无发作迹象。 他出声好心提醒:“隋兄,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隋立阳一拍桌子,“啊,瞧我,差点误了正事!” 晏夕澜连省略号都不想浪费在他身上了。攻二之所以只能当攻二,也是有原因的。 然后隋立阳就做了件更让人难以言喻的事。 他拉着两个刚认识的人,去跟江燕天密商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去了。 第19章 武侠逆袭·湖绝杀令(7) 就像每个武侠故事里都有注定要炮灰的大师兄和成为男主逆袭动力的小师妹,还会有一个武林盟主。 坐在这正道魁首位置上的人也分三类:其一、当之无愧型,真正忧思社会治安武林未来边疆稳定的侠之大者,通常这类人都早死,且死亡背后都伴随着阴谋;其二、沽名钓誉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利己主义者,通常这类人都能活很长时间,且存活背后都伴随着阴谋;其三、碌碌无为型,最大的作用就是背景板,除了平庸说不出别的,特别节省形容词,至于最后结局……那重要吗? 言归正传,今天要说的秋水剑江燕天,就属于第一类人。 晏夕澜第一次见到他时,不由为对方渊渟岳峙的风仪气度而暗暗发出赞叹。他欣赏有人格魅力的人。 江燕天虽久负盛名,却极为平易近人,面对三位小辈的不请自来也无甚怪罪的意思,更是在听完来意后,以无比郑重的姿态沉声道谢。 “有劳诸位少侠,为江某的事费心了。” 隋立阳执礼恭声回:“走江湖路,行仗义事,是我等正道应尽之本分。” 江燕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后生可畏啊,立阳贤侄出落得如此出色,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也定会感到欣慰的。”隋立阳眼眶一红,难得安静了下来。 江燕天叹息一声,转头又与晏夕澜慕容情寒暄了几句,在晏夕澜问出有何需要帮忙之处时,才开口说道:“实不相瞒,江某此次召开武林大会,并不是为一己之私,而是想请君入瓮。” 彼时隋立阳也缓冲的差不多了,恢复了往日的鲜活劲,闻言便问怎么个请法。 晏夕澜则皱起眉头,道:“江盟主,您是正道魁首,更是我白道武林的精神领袖,不可有一丝差池,否则,就将陷入群龙无首一盘散沙,被人逐个击破的境地。” 这不是他危言耸听,原世界里江燕天遇害后,中原武林一度陷入混乱期,被乘势而入的魔教打压的人人自危,直到隋立阳奋起成为领袖,才阻住了这股颓势。可即使如此,也仅仅只是分庭抗礼的形势,无法真正奈何那时已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的慕容情。 可以说,如果当初江燕天没死,情况就不会变得这么糟糕。 这时,慕容情接口道:“诗和所言甚是,还望盟主三思。” 晏夕澜转头,有些讶异地看着他。男人冲他眨眨眼,看上去竟有些孩子气。 青年按捺住探究的心情回转头,维持表面的波澜不惊。 恰好这时江燕天开口了:“惭愧惭愧,江某一把年纪,竟还让小辈忧虑武林盟的未来。诗和贤侄所言并非未曾考虑过,只是这时节必须要有个人站出来,江某既身在其位,就必须担起相应的责任。” 说到这里,江大侠洒然一笑,豪气万千地道:“诸位无需介怀,江某亦非好相与之人,那贼子只管放马过来。倘若与之拼得同归于尽,倒也算死得其所。” 三人听得多少有些动容,隋立阳更是慨然道:“此为武林大事,怎可让江盟主一人承担,立阳不才,愿与两位友人一同随侍在您身侧,护盟主周全!” 晏夕澜首次默许了隋立阳的自作主张,至于慕容情……当然也是答应了的。 四人谈话告一段落,天际便泛起了鱼肚白,江燕天吩咐下人端来洗漱用品,几人稍作休整,就急匆匆的出了院子。 辰时三刻,各方掌门宗主,浪客少侠,只要江湖上排的上名号的,纷纷到此齐聚一堂,共商绝杀令之事。 此时,距离半月之期,只剩下一天。 会谈进行的并不顺利。 每个人性格不同立场不同,从出发点到逻辑转折,再到最后的思维终点自然也就有所不同。这是一件人生旅途中必经且无可奈何,却不得不面对的事。 晏夕澜同慕容情趁着午饭间隙陪江燕天在后院散心时,委婉的劝解道。作为从复杂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他无比熟悉这种体验,唯一的区别在于,他已被残酷现实锤炼成一名合格的棋手,跳脱局外,并不再过问“棋子们”的意见。 被传有个悲惨童年的慕容情显然和他是同类人,虽甚少发表见解,却用沉默与偶尔的三言两语附议着他的观点。他们建议江大侠先软硬兼施把人分配到各个地方,该把守的把守,该探消息的探消息,等事成名利双收后,也就没人会计较之前那点小小瑕疵了。何况再这样耗下去浪费时间不说,根本是在做豪无用功。 江燕天沉吟不语,负责活跃气氛的隋立阳又被各种前辈后辈平辈困住忙着应酬交际,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凝固。 良久,江燕天在海棠树前停下脚步,背负双手叹了口气:“下午若仍未有结果,就只能先由江某拿主意,行此权宜之计了。” 春和景明的天气,满园海棠竞相开放,浅粉嫣红姿容妍丽,微风轻拂人面,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一派人间四月的好光景。 晏夕澜走上前,与江燕天并肩而立,欣赏这热热闹闹的枝头春意,同时传音入密道:前辈,小心身边人。 可他注定等不到回音了。 对方突然栽倒在了海棠树下。 江燕天死得很突然。 等晏夕澜和慕容情扑上前把脉探鼻息时,就已经嘴角溢血,气绝身亡。两人面面相觑,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 然而还未等他们思忖出个子丑寅卯,就被当做嫌疑人软禁起来了。理由是事发当时江燕天身边只有他们两人。 晏夕澜的脸色很不好看,江燕天本应在今夜亥时过后遇刺身亡,不该莫名其妙的突然折在这里。他没有耐心再去照顾慕容情的情绪——事实上对方似乎也没工夫搭理他,兀自坐在窗前的罗汉榻上沉思。两人各居一隅,泾渭分明。 晏夕澜倚着门,召唤008直奔主题:“出来解释下。” 系统安静了会儿,说:“蝴蝶效应,宿主不是在上个位面世界就已经感受并利用过这点了吗?” 晏夕澜的目光冷凝下来:“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008本能的往后缩了缩,语气弱了不少:“宿主对对对不起,您的权限不够……” “那还有什么是我这个权限能够知道的,应该知道的。”青年慢条斯理一字一顿道,多年历练出的气场肆无忌惮地压向008,“还请你一并告知下,也好让我日后行事之时,有个分寸。” 就在008酝酿眼泪准备放声大哭之际,慕容情突然开口了。 “诗和,随我去确认件事。” 男人话音未落,便已略至晏夕澜身前,表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再晚怕是要来不及了。” 第20章 武侠逆袭·湖绝杀令(8) 眼下正值午时末,距离江燕天死亡已过了一刻钟。 晏夕澜指指身后的门,外头有四名别派弟子正兢兢业业的把守着。他抬了抬眼角,斜斜瞄着慕容情,烟波粼漓的眼中还蕴着未散尽的凛然傲气,那模样犹如骄矜自持的猫咪,看得男人有些心痒手痒。 青年见他那副蠢蠢欲动的样子就知道没好事,斜跨一步抽身而退,问:“慕兄要我陪你去确认什么?” 慕容情再次运用压倒性的武力值闪身到他面前,指了指左胸,说:“江燕天。” 晏夕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管凶手那边是出于什么原因,江燕天之死确实有操之过急之嫌。他们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人身边,事后又被诸多武林同道团团围住,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凶手只怕并未有机会在江大侠胸口刻字。倘若能混进人堆捉住浑水摸鱼之人,他们身上的嫌疑也就自动洗脱了。而且—— 晏夕澜快速瞥了慕容情一眼,紧接着收回视线垂下眼睑。他倒要看看,这位魔教教主想玩出什么花样。 冲男人点了点头,晏夕澜忽然将茶盏往地上一摔,惊呼出声:“慕兄?慕兄?你怎么了慕兄?!” 与此同时,同样快速领悟青年中心思想的慕容情坐到茶盏摔碎的地方,往桌上一趴,没动静了。晏夕澜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摇着他的肩膀继续倾情演绎。 “没气息了……莫不是与江盟主一样?!” 门外四人听到里头传出的动静相互对视一眼,目露犹疑。又听了阵,声情并茂不似有假,忙推门鱼贯而入,探查情况。结果刚走近前去翻男人的身体,就被突然暴起的后者点了穴道,另外两人见势不妙就想动手,却被站在他们身后的晏夕澜先下手为强,压制下来。 慕容情挑了两个身形相仿的直接上手扒衣服,场面不是很艺术,青年选择眼不见为净,走去前厅把留了条缝的门关了,顺手落栓。回来时男人已经换得差不多了,正在调整腰封,见人过来,将另一套门派弟子服扔到他怀里,示意赶紧的。 晏夕澜抽了抽嘴角,心想怪不得原世界线里这人前一秒刚表达出啪啪啪的意思,下一秒就已经把气运之子剥光摁床|上了,感情是天赋异禀,不是摁了快进。 两人换装完毕,将套上他们衣服的弟子捆了扔上床榻,再把剩下的两个拖出门外,摆成倚着廊柱紧盯门扉的姿势,然后飞速撤离。 大堂此刻正陷入一片混乱。 数十人分成几个阵营争论不休,隋立阳夹在当中疲于应对。 这时,有位儒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从后堂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位名门大派的长老。隋立阳如蒙大赦,连忙将人请过来,而后高声道:“李掌门出来了!我们还是听听李掌门的验查结果吧。” 此言一出,四周渐渐静了下来。混在人群中,正打算往李掌门来时方向悄悄摸索过去的两人停住了脚步。 那中年儒士拈须行至江燕天上午坐过的位置,端起搁在花梨木茶桌上未饮尽的茶盏,转身道:“江盟主是被毒害的。” 儒士顿了顿,继道:“此毒名为鸳鸯扣,被下在茶水中的是内服之毒“疏影”,无色无味,隐而不发,中招者皆活动自如无任何异常,只有在接触到与之匹配的“暗香”时才会被彻底诱发,两毒融合相辅相成,瞬息取人毙命,纵使神仙下凡,亦无力回天。” 众人义愤填膺,有少侠站出,道:“能几次三番下毒暗害江盟主的,必是亲近之人,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简直辜负盟主对他的信任!” 李掌门微微颔首,又说了个一石激起千层浪的信息:“刚刚在下与二位长老去江盟主倒下的地方探查了番,发现整片海棠林都隐隐弥漫着股疑似花香,又更为迷惑人心的味道。在下不才,曾有幸拜读过医典残卷,上述此毒味如甘、香摄人,单不成毒,种种迹象与如今境况相吻合,所以我们认为,“暗香”就在林中。” 隋立阳脸色青白神思恍惚,喃喃自语道:“上午这茶也是慕兄端给江盟主的……” 晏夕澜见势不妙,推了推慕容情,两人开始慢慢往后堂挪。死者为大,以江燕天的身份,尸首不可能搁在大堂跟猴子似的供人围观,定是安放妥当的。再者出于凶手的角度,也会希望控制探视人数,从而方便下手。 堂前此时已陷入群情激愤中,有几个年轻气盛的更是想要直接杀去关晏夕澜慕容情的那个小院兴师问罪,隋立阳立场尴尬,阻也不是不阻也不是。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风波未平,又有风波要起。 一名弟子打扮的少年满脸惊慌的自后堂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喊道:“不好了!江盟主的尸体不见了!” “什么?!” “胆大包天,简直胆大包天!” “定是那帮魔教妖人干的!” “可恶,实在太不把我等放在眼里!” 人群中,晏夕澜与慕容情对视一眼,同时颔首,调转方向,往大门退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大门口又冲进来一人,道:“隋少侠不好了,那两人打晕守备乔装逃跑了!” 两人戛然止步,不等寻好脱身良策,就被总是在奇妙时刻以奇妙方式刷存在感的隋立阳发现了。 “林兄,慕兄。”侠名在外的君子剑唤了声,一脸沉痛地道:“可否给在下一个解释。” 晏夕澜视线略过周遭渐渐围拢上来,摆出磨刀霍霍向猪羊姿态的武林正道们,拇指抵上剑格,微微顶开剑鞘,头也不回地问身边人:“唯今之计?” 慕容情扫了眼他手上的小动作,莞尔道:“你不是已经有主意了。”言罢陡然袭向拦路者,掌风过处,兵刃应声而断。 第21章 武侠逆袭·湖绝杀令(9) 晏夕澜很生气。 他坐在溪边的圆石上,抱手沉思怎么虐慕容情才能让自己更解气。 事情要从两个时辰前的江府一战说起。 彼时慕容情仗着自己武艺高强,放开手脚将一帮人虐得哀鸿遍野,内伤吐血者无数,直到李掌门张掌门这帮老江湖出手,才阻住了这股颓势。晏夕澜本想趁机摆脱他,逃到安全的地方再想翻身之计——慕容情魔教教主的身份迟早要暴露,跟他同行同住一路本身就已有瓜田李下之嫌,此际再同他走,找虐不说,更会被绑在魔教的船上下不来。如此一来,势必累及灵犀派,这与他私心里对原主的承诺背道而驰。 可男人身为本世界最难缠的角色,又岂能不知他心内的盘算,随手夺过某位少侠手中的□□,足尖一点,沿着廊柱身如游龙盘旋而上,灵巧快速的掠至屋顶,同时回身一记横扫千军,将追上来的什么李掌门张掌门扫落下去,而后将视线对准和隋立阳边打边扯皮的晏夕澜,朗声笑道:“多谢诗和拖住这君子剑,在场诸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在下就此拜别,后会有期。”说完手臂一抬,□□如离弦之箭向隋立阳疾射而去,趁众人回救之际,掳了青年就跑。 直气得跟麻袋般挂在他肩上的晏夕澜咬牙切齿,这妖孽打掌门都跟玩儿似的,哪还需要他支援? 这下可好,就算不跟慕容情跑,也成铁板钉钉的魔教妖人了。连装个被欺骗感情的失足青年的机会都没有! “让你来捉鱼,你傻愣着干什么?” 身后陡然传来的男声带着明晃晃的戏谑,晏夕澜回转头,微笑道:“抱歉,不知怎的想起一个很可笑的人,因为实在太可笑了,不由有些入神。” 慕容情走到溪边,捡起两颗石子在手心掂了掂,感慨道:“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好一桩风月美事。他能得你时时惦念,也算是值了。”抬手砸的两条鱼生死不明,可怜巴巴的浮上水面,翻着白肚皮挺尸。“行了,别想了,去把晚饭捞上来。” 晏夕澜会听他才有鬼。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吧。”青年站起身,直直注视着他,“慕容教主,您将在下拴在同条船上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慕容情闻言,抚掌笑道:“不愧是本座看中之人,好眼力。只是不知诗和是如何看出的?” “气度,武力,和出现时机。”晏夕澜言简意赅的概括完,把话题拉回正轨:“旁的在下不敢妄议,但至少能确定江盟主不是为您所杀,绝杀令背后之事也有待商榷,可纵览全局,在下不过沧海一粟,人微言轻,对慕容教主实在无甚作用,若您另有深意,自当再做它论。” 慕容情静静望着他,默不作声。 他的眼睛深邃而又多情,专注地凝视着一个人时,会不由产生出种错觉,以为自己就是他的全部。 场面一时陷入沉寂。 阵风拂过,山间梨花扑簌簌落了满溪,随着淙淙清流飘向远方。天际夕阳斜照,倒映在溪头,为粉白的花朵染上些许暖意。 男人拂去他肩上落花,说:“需知这世上,人心最难测。我的诗和啊,任你再聪颖,也总有算不到的事。” 语调状若喟叹,又柔情似水。 这天夜里,晏夕澜辗转反侧,不得成眠。 他觉得自己被拉入了一个怪圈,却不得要领,无法全身而退。等后半夜迷迷糊糊睡去,又开始断断续续的做梦。 他梦见自己被缚网中动弹不得,而丝线的另一头握在男人手里。他缓缓走向他,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俯下身,慢慢慢慢地凑近前。温热的鼻息扫拂过脸颊与颈侧,带起些微战栗般的痒意,男人附在他耳畔,细语呢喃:“乖,不要怕,我会好好的,细细的享用你。” 然后青年就被惊醒了。 与此同时。 昏暗的斗室内,他双腿交叠而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令牌。他身前跪着一名黑衣人,静默不语,呈俯首帖耳状。 “人呢?” 黑衣人低头请罪:“属下无能,请主上责罚。” 他笑了笑,下一瞬令牌陡然脱手,向黑衣人狠狠掷去! 后者闷声不吭,生生受下了。覆在额角上的黑巾瞬间被濡湿,沿着脸部线条滑落,挂在眼睫处摇摇欲坠,过了好一会儿才坠落在地。 他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黑衣人,冷冷道:“拿着它,无论是尸体,还是那两个人,都给我找出来!” 翌日清晨,慕容情对晏夕澜对自己退避三舍的行为感到不明所以,想了想,便将之归咎为青年太过青涩的情感处理方式作祟。 真是的,这样不就显得更加可怜可爱了吗? 自认挖掘出青年不为人知一面的男人颇为爱怜的想,连带着看人的目光也变得恶心起来。晏夕澜被盯得直起鸡皮疙瘩,进了茶肆恨不能与他分桌而坐。然而对方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慕容情笑容可掬的坐到他对面,道:“我就喜欢诗和会讨人欢心这点。” 晏夕澜皮笑肉不笑,心中暗骂他臭不要脸。 慕容情挑挑眉毛,用膝盖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顿时更来劲了,刚想再撩拨两句,就听隔壁桌提到了自己。 “那魔教贼子当真狗胆包天,竟敢只身一人独闯江府。” “塞北魔教有规矩,教主之位能者居之,那慕容情年纪轻轻就能当上,自有其道理,经此一役,各路英雄好汉都要对他重新掂量一番了。” “唉,当今武林除了那屈指可数的几位名宿泰斗,还有谁能是他的对手?” “比起这种显而易见的,更让人吃惊的是灵犀派竟然是魔教在中原的细作。” 那桌人说到这里,重重的捶了下桌子。 “简直我辈之耻!” “要说灵犀派除了绝尘子那个老匹夫,也不是多有名。现在想来,八成是故意为之,迷惑人呢。” “没错,那个林什么的叛徒,之前听都没听过。” “枉费隋少侠到如今还在为他说话,言称其中可能另有隐情,他倒好,跟妖人跑的倒是勤,要我说李掌门做得好,解释什么呀,就该通缉他们!” “啪嗒。” 慕容情闻声回头,就见青年搁下筷子,轻声说:“走了。”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眼底都无一丝波动,只是平静的起身,不急不缓的往外走。 可慕容情就是心疼了。莫名而又转瞬即逝的。 第22章 武侠逆袭·湖绝杀令(10) 慕容情很烦恼。 他慢吞吞地跟在青年身后,苦思该如何哄得对方展颜一笑。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此刻却顾不上感叹新奇。 城镇的早晨总归是热闹的,沿街布摊的商贩比肩接踵,吆喝的花样更是翻陈出新五花八门,那一张张有老有少有胖有瘦的脸被初升的朝阳映得红彤彤,看上去格外精神讨喜。 街边身段窈窕的阿姊瞧见他时眼睛一亮,提着花篮碎步上前,笑盈盈地说:“这位相公,带朵花给家中娘子好伐?” 她生的眉清目秀,弯着眼儿吴侬软语时尤为赏心悦目。慕容情往晏夕澜的方向看了眼,见人未走远,便回头笑道:“娘行*见笑,在下还未娶亲。” 阿姊眼内波光流转,灵动狡黠。“那便赠与佳人,相公生的如此俊,又怎能没有红粉知己。” 慕容情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被哄的一乐。 女子生就颗七巧玲珑心,见状,笑嘻嘻把竹篮递上前。篮底垫了块素色的细麻织布,各色当季鲜花井然有序的陈列其上,男人瞧了瞧,长指越过火红的木棉,小巧的杏花,停在篮内唯一一朵凛然绽放的白芍上。又娇又贵的品种,偏生美丽的让人愿意包容它的一切。 扔下足够买下这篮花的银钱,慕容情拈花行至青年身侧,笑着说:“诗和你看,它像谁?” 青年目不斜视,只管往前走。 慕容情也不恼,好脾气地将花送到他视线范围内,“国色当前,诗和怎狠得下心肠,视它如无物。” 之后又缠了好些功夫,男人仍旧一副孜孜不倦精神十足的模样。许是拿他没法,青年停下脚步,道:“生的再好再国色,也不过是供人把玩之物,可悲的紧。想怎么对待它是慕容教主的自由,看与不看是在下的自由,教主若还记得当今形势,就请暂且放下玩乐的心思。” 慕容情反驳:“你又怎知我是玩乐的心思?” 晏夕澜看着他笑了下,眼神隐含锋锐,“敢问教主可曾问过它的意愿?可敢保证从未对它生过丝毫狎戏之意?是否曾觉掌握拿捏易如反掌?”见人沉默不语,便用了然的口吻道:“您既生着轻视之心,又怎会有尊重之意?” 慕容情动了动嘴唇,意图说些什么。 “可您也没错。”青年的神情透着股高高在上的悲悯与无情,“物竞天泽强者为王,大家各凭本事,弱者被拿捏也是理所应当。毕竟有多大能力,就享受多大惠利,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也是一种公平。这世上不存在不劳而获,只有百舸争流的激流勇进。” 说完这话的青年复而迈步,汇入人流匆匆前行。 慕容情想,这人怎么就这么可心呢。从形态到言语,可心到让人忍不住想要撕破那层高高在上百毒不侵的外衣,看看他还能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想必是极诱人的。 既生为人,就该落入凡尘,触手可及。 接下来的几天,晏夕澜很明智的没再提及分道扬镳相关的话题。前面说了,他不喜欢做无用功。 两人乔装改扮日夜兼程往北走,期间避过好几拨来者不善的江湖人士。慕容情仍旧是漫不经心慵慵懒懒的样子,嘴上也没个正形,可对他终归是温柔细致了许多的,偶尔眼神对上,黑黝黝的眸子还带着不加掩饰的讨好。 晏夕澜神经紧绷,思量自己的价值,和男人究竟是几分钟热度。 一个在原世界里将气运之子玩弄于鼓掌之间,如同提线木偶般只得随他举动而喜怒哀乐的人,自然是不可信,亦不能轻易信的。 晏夕澜回忆了下世界线最后的发展,当时已经和另外三位攻在一起,被宠爱呵护着的简钰,似乎只是因为慕容情深情款款地说了句:“我仍情难自禁的爱着你。”就摒弃前嫌抛下一切,和他彻底重修旧好了。 青年回神,问并辔而行的男人:“此事既不是你做的,为何不澄清?” “为何要澄清?”男人懒洋洋地道:“中原武林陷入内乱,被自己人搞得乌烟瘴气,一个个还在那披着道貌岸然的皮唱戏。亲朋当仇人,仇人当兄弟,如此精彩纷呈的戏码我哪舍得叫停,合该捧捧场才对。” 说到这里,他舔了舔嘴唇,像择人而食的野兽般凶戾兴奋,跃跃欲试。“我们这些邪魔歪道不把名头坐实了,岂不是辜负他们的期望。” 晏夕澜心想怪不得原世界里面对千夫所指无动于衷,还成天各处兴风作浪,真是没辱没你魔教妖人的名头。 “你这样被通缉也是该的。”青年坦诚道。 “本座可是魔教教主。”男人得意洋洋,言外之意是不通缉我通缉谁。 然后他们就被围攻了。 荒郊野岭,草木繁盛,十几名刀剑相向的黑衣刺客——估计树上还挂着几个。战斗一触即发。 慕容情忙里偷闲的玩笑说诗和这张嘴实在厉害,讲什么来什么。 晏夕澜挥剑斩落来自身后的袖箭,跟两名趁机扑上来的刺客缠在一起,忙的根本没空理他。对方显然是个明白人,深谙不说废话不分批送经验的重要性,兜头盖脸就是记狠的,派来的全是一流好手。实力差距摆在那里,由不得青年不小心。 令人意外的是慕容情。以晏夕澜的实力,应付两名刺客就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更别提还要提放暗处时不时放冷箭的,这样一来,绝大多数压力便落在了慕容情身上。男人也不吭声,全接了下来,更是不时腾出手来帮晏夕澜一把。可双拳难敌四手,这阵容六个张掌门李掌门来都得死,慕容情再厉害,也总有受伤的时候。 在又一次飞身回护青年之际,四面八方受到夹攻的男人没能躲掉射向背心的袖箭,只来得及险险避开致命部位,就闷哼一声,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承受了。 被他护在怀里的晏夕澜整个人都有些迷茫,他想问慕容情为什么,于是他便问了。 就连慕容情自己都说不上来原因。 他也想问:为什么身体会不听指挥擅自行动?为个玩具赔上自己是原本的他断断不会做的事。 晏夕澜回抱住他侧身一闪,躲过斜刺而来的长剑,目光明亮如炬地盯着他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扔下你。”声音短而促,却字字铿锵,极为坚定。 彼时两人都身上挂彩形容狼狈,脸上还沾着不知是谁的血痕,慕容情很想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不济我也比你顶事,可看着青年花猫一样的脸,嘴角不由漾开一个弧度,光顾着笑了。 注*:娘行,古代女性通称。 第23章 武侠逆袭·湖绝杀令(11) 之后的情势用九死一生来形容,都不足以道出其个中艰险,可饶是如此,面临存亡危机的两人仍未曾想过放弃对方。并肩作战,配合默契的浑然天成。双方边打边跑,就此展开消耗战。 随着时间的流逝,黑衣刺客的人数开始逐渐减少,晏夕澜咬牙忍住全身各处传来的刺痛感和失血引起的眩晕,驮着慕容情在树林间穿梭——对方在砍倒第十一个刺客时突然失去了意识,并伴随不正常的高热反应。青年猜想那支射中他的袖箭淬了毒,而能够做到将慕容情放倒的,必是不世出的奇毒。 彼时大家都已临近极限,而他们这方,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可堪一战。 “008,路线!” 晏夕澜扶着男人躲进人高的芦苇荡里,三下五除二的从他前襟腰封各种地方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心底感谢了下魔教教主随身必带各种药的标配设定。“检测一下。” “目前危险信号指示还有六人,四点、八点钟方向各一人,十二点钟两人,距离不足二十米,另两人分别位于一点、十点方位的树上,各剩一支袖箭。”系统身体上的红色信号灯闪烁了下,语速极快地说:“左手边起第二瓶是金创药,上品,可用;第三瓶固元丹,口服调补内力;第四瓶强效迷药第五瓶塞北极毒七日醉,现在能派的上用场。以及,西行五里地就是药王谷。” 说话间的功夫,对方已将距离缩短至十五米。 青年连吞了两颗固元丹,挑出那两瓶有用的,其余一股脑儿又塞了回去。取出怀中那块已经脏的不能看的浅青色方巾,弯腰沾了点水,倒上迷药,回头看了眼仍旧昏迷不醒的慕容情,抿了抿唇,猫着身子摸向系统指示的距离相较于最近的八点钟方位。 那名黑衣刺客显是没想到他会单枪匹马的主动杀过来,动作有片刻的滞怠,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立即反应过来。 可高手过招,差的就是这半秒时间。何况青年根本没打算好好打,他就是故意来制造动静再把人蒙翻的。 晏夕澜往后斜撤一步,堪堪避过直直刺来的剑尖,抬脚狠狠踢向刺客持剑的手!后者虎口发麻,差点连剑柄都握不住,青年趁势一剑挑断他的手筋,欺至近前用方巾捂住他的口鼻,没用多少功夫就软了。晏夕澜顺势扶住他往五点钟方向一挡,袖箭“咻”的破空而来,没入肉里。 拉着人往地上一倒装死,刺客沉重的身体压得晏夕澜又吐了口血,青白的脸色看起来,不用伪装都像个死人。 须臾,芦苇丛发出细细索索的声响,从两个不同的方向闪出三道人影。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近地上一动不动的两人,行至近前后,果断举剑便刺!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被压在身下的人陡然睁眼,将半死不活的黑衣刺客往上一蹬,三柄长剑顿时卡在了他的身体里。与此同时,那人就地往三人方向一滚,持剑的手腕一转,扫向几人的脚腕。 霎时,剑光合着血线于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形,黑衣刺客纷纷站立不住,身体歪斜的往下倒。青年矮身躲避飞掷而来的凶器,拔出插在已经死透的那名刺客身上的袖箭,朝人心口钉了回去,起身足尖一点,利落的抹了另外两人的脖子。 至此,四人卒。 晏夕澜瘫坐在地,胸口不断起伏,急促的呼吸着。他的眼前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始一阵阵发黑——这是身体严重透支,又失血过多所引起的征兆。剑尖倒转插|入地面,支撑着爬起。战斗还没结束。 将七日醉倒在剑上,用方巾抹匀,故技重施以尸体作掩护,一点点摸索着往回走。那个用光了袖箭的刺客一定已经隐伏在这片芦苇丛里,他要赶在对方之前,回到慕容情那里。 视线模糊看不清路,他索性闭上眼用耳朵去听,用心去看。 万幸男人还未被发现。晏夕澜长出口气的同时,忍不住感叹了下他的福大命大。 身中剧毒被砍数剑竟然还有气,其实他才是真正的气运之子吧。青年探了探男人的鼻息,不禁如是想。 但这么干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慕容情再运势通天,血流尽毒入腑,还是个死字。 将拎回来的肉盾兄身上藏着的暗器通通摸出来擦上□□,然后蹲下身,一手拿他盖在头顶继续作掩护,一手持着暗器四面八方的乱扔。那最后一支袖箭的主人倒沉得住气,怎么也不肯放出来,另一名埋伏的身陷局中,被一把金针扫中,身体不受控制的晃了晃,连带旁边的芦苇杆也跟着款摆摇动。 晏夕澜当机立断,将手上仅剩的飞镖扔了过去,而后趁机几个闪身跳至近前,抬剑当胸一刺,黑衣人随即仰倒在地,呼吸骤停。抹去挂在眼睫上的汗水,不由有些心有余悸,对方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潜伏在距离他们只有五米的地方了。 晏夕澜平复了下呼吸,明白还有个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了,便一脸平静地背起慕容情,握着涂了毒的剑慢慢往外挪——他已经力竭了。若非意志坚定精神顽强,恐怕早已倒下。 袖箭在他走出芦苇荡的那一刻,瞬息而至。 青年已经没有余力了。 就在他准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以身为盾把人钓出来干掉,事后再让系统传送去药王谷解毒之际,男人突然动了。夺下他手中的剑,头也不回地抬手一掷,在精准无比的劈落袖箭后,仍去势不减飞向远处,直到响起一声压抑的闷哼,破空声才将将止住。 晏夕澜陡的转头,一腔怒火在看见慕容情的脸时,又熄了下去。 男人显然仍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中,刚才的行为,不过是他的本能。往昔虽显多情,却总让人感到压抑危险的眼此刻正聚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看上去柔软温顺了不少,晏夕澜有一瞬间,甚至产生出种他被驯化了的错觉。 然后,他听见男人哑着嗓子问:“为什么不自己跑?” 晏夕澜定了定神,回:“我说过,我不会扔下你不管。”言罢就把人迷晕了。 “008,送我们去药王谷。” 008看了眼青年背上再次失去意识的人,犹犹豫豫道:“宿主,主神系统有规定……” “放心,没有违反条约。”晏夕澜打断它,有条不紊地道:“保密协约规定不得在使用系统协助功能时引起任何人注意,从而察觉到系统的存在,他现在昏的人事不知,哪能发现什么异常。” 008仍旧显得有些踟蹰。 晏夕澜不轻不重的唤了声:“小八。” 008一抖,看着青年的眼神,下意识便应了。 在能量启动的过程中,处于学习期的ai系统不无疑惑的向它的宿主问出了第二个为什么。 为什么不以慕容情为饵借机脱身,到无人处启动空间转移?这明明是最省力的办法。 晏夕澜固定好慕容情,闻言淡淡道:“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他救我一命,我就不能让他死。” 第24章 武侠逆袭·湖绝杀令(12) 每个江湖背景的爱情故事里,都必须有一个神医,他们或钟灵毓秀淡漠出尘宛若神仙公子,或行事不羁亦正亦邪,给人留下邪魅狂娟的深刻印象。前者好穿白,后者喜……各种花里胡哨的颜色。然而再不似凡人,再如行云般无迹,终究都要为一个人落入滚滚红尘,痴缠挣扎。 之所以做这个归纳总结,是因为这个世界赫赫有名的药王谷谷主神医莫离,是攻三。 邪魅狂娟的人设被攻一慕容情抢了,他就只剩下皎皎明月的路线可走。晏夕澜坐在床上,平静的从简钰手中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然后道了声谢。 他这声谢出自肺腑,绝不掺假。出于保密机制,系统只将他们扔在药王谷附近,那时候两人都已陷入深度昏迷,若非给莫离做药童的简钰采摘草药时发现他们,愣生生用单薄的小身板把两人运回去请求莫离医治,他们怕是已经死透了——没错,世界命运线的修复本能还是将气运之子送到了攻三身边。 简钰红着脸颊,声如蚊呐地道了句不客气,师兄弟间何须如此见外。而后似是想起什么,神情带上了些许畏缩。 晏夕澜心思剔透,了然道:“从向师兄那儿逃出来的?” 简钰垂着脑袋,坐立不安地扭了会儿,眼一闭正待豁出去任凭处置,一只手掌便落在了他的头顶。 “下次出来,记得提前跟师兄弟们打声招呼,莫要让他们担心。” 伴随青年低柔动听的语调,温暖柔软的掌心一下一下的,温柔的梳理着他的发。简钰忽然有点想哭。 “可向师兄不喜欢我……我知道,其实门派里还有很多人不喜欢我,就连师父他老人家也……我天赋差,能力不像二师兄般出色,也没有敢爱敢恨的三师兄讨喜,从小到大,是大师兄一直护着我,让大家让着我。” 少年说到这里,情难自禁地伸手拉住榻上人的衣袖,用一种幼崽寻求庇护的姿态,急切地想要从青年身上索取着什么。“大师兄,大师兄,阿钰到底该怎么做?阿钰生来就是这个样子呀,不是故意要那么没用的。”话语间,是浓到化不开的委屈。 晏夕澜叹了口气,对方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攀附的姿态,让他找到了原世界气运之子多情与为何原谅成本如此低廉的根源。至于为什么原主没享受到这个待遇,大约是索需习惯后的理所当然吧。毕竟任何事都是讲究技巧的,包括爱情。 青年正了正神色,道:“纵然天生如此,后天也可以改变,关键是看你有没有付诸行动,克服万事开头难的勇气。阿钰,你要明白,你变好变出色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自己,站在高处的感受只有亲身体验过,才能懂得有多酣畅淋漓。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相应的在观念上也会存在着差异,所以,谁也无法做到人见人爱,纵使是权利财帛,也仍有人视它如粪土,何况是各有优缺点的人?” 他停了停,大病未愈刚刚醒转就一次性说了那么多话,让他感到有些疲累。 简钰慌忙松了青年的袖子,匆匆起身道:“对不起,是我不懂事打扰到师兄休息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哪能半途而废,晏夕澜拉住他正往回缩的手,“阿钰,你心底深处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好好去寻找答案。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不要为别人而活。” 少年的眼眶瞬时红了:“大师兄……” 晏夕澜松开手,躺了回去,问:“慕容情如何了?” 简钰被话题一岔,没反应过来。 晏夕澜:“就是你那个慕大哥。” 简钰被这个称谓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命保住了,暂时还没醒,莫公子正守着他看情况。” 晏夕澜:“我们睡了多久?” 简钰老实答:“两天。” 他犹豫了会儿,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青年困顿地摆摆手,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便将疑惑给重新咽了回去。 晏夕澜再次清醒时,已经是翌日的早晨。他又睡过了一天时间,精神头倒是足了些。 莫离替他号了脉,检查完伤势,表示基本已无大碍,感染的剑伤创口已得到控制,躺个把月便可下床走动,但想恢复如初还需再过两月。至于内伤和贫血,则要后期慢慢调养。 晏夕澜谢过莫离,问:“不知慕……与我同来的那位情况怎么样?” 莫神医当惯了神仙中人,不懂凡人间的迂回婉转,闻言干脆道:“不容乐观。其余外伤不成问题,封喉之毒才是关键,此毒一入肺腑便再难拔除,这位少侠在中毒后妄动内力,加快了剧毒入体的速度,若非他底子好,恐怕都撑不到药王谷。” 晏夕澜怔住了。 耳边仍传来莫离平稳无波的声音:“我暂时抑制住了毒性,但若不尽快服下解药,少则七日,多则十日,必死无疑。” 晏夕澜:“公子可能配出解药?” 莫离摇摇头:“封喉成分复杂,需要时间研究,怕是来不及。抱歉。” 青年沉默了很长时间,莫离也不催,只是静静候着。 良久以后,他道:“莫公子,能劳烦您带我过去看看他吗?” 慕容情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他勉力睁开眼,就看见青年一动不动的坐在床头,表情说不出的凝重。 莫名的有些可爱。男人被逗得笑了声,又被牵动的胸腔喉管痛得倒抽了口凉气。 青年似是有些无奈,将凉好的水喂他喝了点下去,劝诫道:“小心点,不然莫公子的药白敷了。” 慕容情有些动容,他自然知道莫公子是谁。这地界,又有此等医术的,除了药王谷的明月公子莫离,还能有谁? 当然,他动容的并不是这个。药王谷距离当日的刺杀地点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对于那时的他们来讲,无异于隔着山海的距离。他无法想象精疲力竭身负重伤的青年是怎么背着他到这里的。 这让慕容情心潮起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摸索着覆上青年的手背,进而握住。对方没有挣脱,让他的心情又雀跃了不少。 “如此深情厚谊,看来只能以身相报了。”男人唇角含笑,双眼含情。 青年罕见的没有回嘴,而是在静了片刻后,煞风景的将从莫离那听来的复述了遍。 接下来,便是更为冗长的沉默。 慕容情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任谁毫无准备的听见自己的死期,观感都不会好。更何况是像他这样纵横惯了的人。“我以为你会哄瞒我段时间。” 青年以无比认真的神情说:“你有权利知道任何关于自身的情况。” 慕容情看着这样的他,心顿时软成了一团。 “虽然有点糟糕,”他笑了下,“但我竟然不怎么后悔。” 慕容情趁青年神色松动之际攥紧了他的手,目光炯炯地说:“现在,诗和还认为我是玩乐之心吗?” 第25章 武侠逆袭·湖绝杀令(13) 晏夕澜话别将他送回屋的简钰,问系统:“能救他吗?” 008:“宿主,您已经把机会用掉了……主神系统规定,非信息化位面的特殊权限只能开启一次,过多使用会大幅扰乱当前世界,被界心意识所排斥,空间扭曲挤压,会直接把我们碾成齑粉。” 系统刚想卖个萌求他别想不开,晏夕澜就闭上眼嗯了声,继续把它当空气了。 晚上简钰端着清粥小菜来探望,温柔小意的想要服侍他用饭,习惯自力更生的晏夕澜婉拒了这份只有正牌攻君们才能享受的殊荣,慢条斯理地吃完,对正红着脸不时偷偷瞧他的简钰说:“阿钰,麻烦去请莫公子过来,我有事找他。” 简钰原本期待的小眼神顿时黯淡了不少,习惯性地想要撒娇,又在即将脱口而出之际硬生生憋住了。他记起不久前才下的决心,努力改变曾经的自己。忍住想要依附于他人的冲动,乖巧的应了声好。 不多时,莫离就来了,坐下便开门见山问:“林少侠找我有何要事?” 晏夕澜也不废话,直奔主题:“封喉之毒可还有其他解法?” 莫离:“解药不好取?” 晏夕澜:“对方既能给我们下毒,就必然不会再留下这一线生机。” 随身自备解药方便主角抢这种剧情只存在于电视小说中,依照对方的手黑程度,恐怕连旁人研制解药的时间差都算了进去,根本没给他们留任何活路。这将反派们前赴后继也要犯的低级错误彻底杜绝的狠辣做派,不禁让人心生感慨,这才是反派真正该有的样子啊。 虽然亲身感受时不怎么美妙。 莫离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然后言简意赅地道:“有。” 晏夕澜:“什么办法?” 莫离:“移花接木。” 说文雅点是移花接木,直白点就是引毒。 将中毒者和引毒者的手腕割开一道口子,贴合在一起,同时让功力深厚深谙此道之人用内力从中毒者体内把毒逼出来,通过交感的血液流入引毒者体内,是为引毒。 ……这么不科学的设定竟然能用。不过这世界都有轻功内力剑气伤人了,本身就不存在科不科学的问题。 晏夕澜问:“公子有几成把握?” 莫离傲然道:“万无一失。”语毕,饱含深意地看着他,说:“只要林少侠想好了。” 古往今来,使用引毒之法的人屈指可数,概因这是以命换命的无奈搏法。通常需要出此下策的,都是无法调配出解药的奇毒,既为奇毒,又怎会好相与?夺人性命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如此烈性的毒药,自然不会随着引渡消散,甚至还会因为内力的追逐逼迫彻底诱发出来,在引毒者体内变本加厉的作乱。 晏夕澜对他的视线感到有点不适,微微错开目光,问:“成功后我还能活几天?” 莫离收回视线,又恢复成了皎皎明月清心寡欲的模样。“有我在,五天。” 青年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道:“不知莫公子对我家阿钰怎么看?” “嗯?”莫神医困惑的蹙起眉头,“他不是药童吗?” 晏夕澜好心提醒:“他还是我灵犀派掌门的关门弟子。” 莫离:“我知道,初见时他便自报家门过。” 晏夕澜:“所以呢?” 莫离茫然:“所以?” 晏夕澜:…… 莫离:…… 青年笑不可抑,拍了拍完全状况外的莫离的肩膀,安慰道:“无事无事,不是你的错。”是世界线要把你们强行绕在一起。 莫离莫名其妙:本来我就没错??? 晏夕澜笑够了,停下来收敛起神态,沉静道:“林某唐突,还想请莫公子帮在下最后一个忙。” 隔天一早,晏夕澜便让简钰扶着又去了慕容情的房间。后者难得辗转反侧的因着青年之事思忖了整个晚上,此刻正恹恹的躺在床榻上半梦半醒,见到人来,眼睛瞬时亮了。 男人毫不掩饰的姿态,让自幼便敏感的简钰察觉出了异常。少年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自家师兄的神色,对方隐藏在平静之下,受本能驱使的微微回避的模样,让他有些心头发酸。 总归是在意的吧。简钰想,不然何必强迫自己再来见。 少年在初遇慕容情时又怎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会变成情敌关系。 最初的悸动憧憬恍如隔世,简钰直到现在都不否认男人对他的吸引力,相信绝大多数人在与他接触后,也会如自己般无法幸免。可年少时青涩的情感冲动,在很多时候都是经不起考验的,甚至就连本人都会对此生出疑惑,总之根基不稳,大厦要倾,也不过是缺了个推手的事。 简钰已非原世界那朵菟丝花,他正努力尝试着突破现在的自己,加上终于发现了大师兄的好,和青年对他人生观价值观的刻意疏导,眼下他对慕容情已经没什么念想了。 可慕容情对他很有想法。 俗话说得好,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他就恨自己现在腿脚不利落,没法横插到一脚分开两人。男人曲线救国,开始用眼神威胁恐吓对手。后面要不是晏夕澜主动支走了简钰,可怜的美少年大概就要被深觉领地受侵犯的大灰狼撕成碎片了。 晏夕澜停顿了片刻,才走到慕容情床前坐下,“你的人在谷外吧?” 慕容情颔首:“刚到。” 晏夕澜:“借我一用。” 慕容情掏出个物件放到他手边——虽然他其实更想帅气的扔进人怀里,可该死的条件又不允许。 青年拿起一看,绝杀令。 “……” 男人一脸讨好:“有它在,他们不敢不听你的。” 青年沉默了会儿,道:“不是说已经丢了吗?” 慕容情:“它一直在我家。” 青年猛地看向他。 慕容情解释道:“上上上任魔教教主,就是把狗官宰了的那个,将它当定情信物送给我太祖母了。” 晏夕澜:“……传闻绝杀令背后藏有大秘,可是真的?” 慕容情闻言,神情变得有点冷:“我倒希望它没有。” “若不是因为它,我慕容家就不会为避祸事隐居东海,更不会被人找上门赶尽杀绝!” 第26章 武侠逆袭·湖绝杀令(14) 慕容情平复了下急促的呼吸,将眼底的戾气慢慢压下去,哑着嗓子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精心策划筹谋已久的掠夺者们,将还陷在一家团聚天伦之乐里的慕容氏族打得措手不及。慕容夫人只来得及将当时年仅八岁的慕容情藏入床底,穷凶极恶的刺客便破门而入。为母则强,美丽坚强的妇人即使被剑刺穿了身体,仍在倒下时,扭转身体将床缝堵得严严实实。 躲在床底的慕容情用手死死掩住口鼻,泪水无声的不断涌出眼眶。他看着母亲临死前,嘴唇张合,竭力做下的最后叮嘱:别出来。于是,他在床下整整躲了两日。饥寒与惊恐无时不刻地折磨着他的神经,孩童死死忍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不能保证,那些魔鬼是否已经离去。因为他知道,唯有活下去,才能得报仇之机。 “前朝遗族为得复辟,曾留下数额惊人的宝藏,里头更有为后代子孙寻得的绝世功法,以期能再现昔日荣光。可惜计划还未成形,就被当朝太|祖扼杀于摇篮之中,遗族十不存一,剩下的惶惶如丧家之犬,还谈什么复辟。” “两名遗孤眼看大势已去,一人身负藏宝图中隐隐于市,担起继承家族延续香火的使命,开枝散叶的同时,也在江湖上闯荡出了片侠名;另一人则携宝藏钥匙北上,更名改姓,创立了现在的魔教。而塞北魔教之所以能历经两百余载仍屹立不倒,皆是拜密藏中那本绝世功法所赐。这个秘密只有历代教主才有权知晓,而绝杀令,就是开启藏宝地机关的钥匙。” 慕容情咳嗽了声,晏夕澜端了碗水过去给他润喉。 “绝杀令原本不叫绝杀令,其名为紫霄,取升紫霄之丹地,排玉殿之金扉*之意,暗指天子尊位,后为掩人耳目,才更名为绝杀。犯我王土者,虽远而必诛,这番豪言壮语,到后来竟成了魔教的行事准则。” 男人说到这里,眼神透露出些微的讥讽:“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多年下来,有心人想查,总能查到些蛛丝马迹,更何况两人起家用的就是宝藏里的银两,天降横财总归是惹人怀疑的。” “那帮人本想一网打尽,却只寻得藏宝图,恼羞成怒之下,索性放了把火,将我慕容一族的基业焚烧殆尽。”慕容情哈哈一笑,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寒意,“他们当然找不到。因为上元节那天,父亲将它当做家主继承人的信物,交给我了。” 晏夕澜将快被捏碎的茶碗从他手中抽出来,放到一旁的矮几上,道:“扬州赵家,金陵薛家,是二十年前上岛的人,而你此番南下,为的是报仇。” “不错。”慕容情眯起眼:“不过,眼下既然有人想拿这件事做文章,本座倒也不介意陪他玩玩。” 晏夕澜实话实说:“你都已经把自己玩残了。” 慕容情:…… “诗和。”男人贼心不死的摸过去握住晏夕澜的手,眨眨眼,说:“昨日之事,你还未曾回答我。” 青年避重就轻道:“报仇的事,交给我。” 慕容情多少有些失落。 他想到自己已无几日可活,想到对方愿为他做下这样的承诺——慕容情豪不怀疑青年是否会食言,概因对方骨子里是如他一般的骄傲。骄傲到不屑于以此欺人,骄傲到一旦做下决定,就是一往无回。 他心潮起伏,忍不住情难自禁地道:“我已时日无多,诗和,你……可愿陪我到最后?” 晏夕澜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很久很久,久到男人以为他再也不会给出回音的时候,轻到微不可查的,回握了下他的手。 后者顿时眉开眼笑,恍如春风过境。 隋立阳突然造访的那天,晏夕澜正陪着慕容情在谷里晒太阳。 谷内养着的蒲公英正漫山遍野的飘,简钰陷在纷纷扬扬的绒白里,背着个小药篓,弯下腰,勤勤恳恳的在药田里打理植被。一旁立着白衣出尘袍裾不染的莫离,面无表情地作指导,他的态度委实算不上体贴,但胜在讲解细致入微,少年认认真真的听着做着,倒也未曾有过抱怨。 慕容情懒洋洋的靠在屋檐下的躺椅上,拉着晏夕澜看戏,看了会儿便觉得腻,眯着眼睛昏昏欲睡。这样的生活对于以往的他来讲,不可谓不乏善可陈,可现在却愣生生让他品出了丝岁月静好的意味来。 然而这份安宁很快便被打破了。 隋立阳来的的时候,还带着满身血污。全身多处擦破,右肩刀伤深可见骨,触目惊心得紧。他刚说完凶手已经找到了,就哇的吐出口血来。飘然而至的莫离眼疾手快的点了他的穴道止血,指挥随后赶到的简钰将人扶进屋,于是,数人就挤在一间竹屋内,围观莫神医治疗。期间,隋立阳锲而不舍的想要继续话题,结果被明月公子含冰带霜的一声“闭嘴”给冻成了渣渣。直到敷药包扎完毕,才得以重获开口说话的权利。 隋立阳哭丧着脸道:“立阳在此谢过神医的救命之恩。” 莫离颔首,低头顾自收拾药箱。 隋立阳:…… 晏夕澜插话道:“说正事。” “哦哦。”隋立阳回神,沉下脸咬牙切齿地说:“杀害江盟主的凶手找到了,是李掌门!” 晏夕澜与慕容情对视一眼,“隋兄何出此言,可有佐证?” 隋立阳道:“我偶然听到他和一个黑衣人的密谈,让对方务必尽快找出江盟主的尸体做上绝杀令的标记,还有嫁祸给你们的事。”说到这里,语调变得愤愤然起来:“江府各处都植有海棠树,想要做手脚简直易如反掌,无论你们走到哪儿,喝了“疏影”的江盟主都会中毒。” 慕容情挑眉:“他的动机是什么?” 隋立阳小心翼翼的从内襟里取出四块卷在一起的牛皮纸,男人见了,瞳孔顿时一缩。 “就是它。”隋立阳肃容道:“我逃出来前把它偷来了。藏宝图,据传里头埋藏着前朝的巨额宝藏和神功秘籍。” 他转头看向晏夕澜:“林兄,还记得我与你说的赵薛两家的恩怨吗?” 晏夕澜点头:“他们就是为了这藏宝图?” 隋立阳道:“没错。根据听到的内容和我所推测的,二十年前赵、薛、江、李四家一起找来了这张藏宝图,但不知因何缘故没有立即动身出发寻宝,为彰显公平,藏宝图被分为四份,各家掌管一份。可日久生变,有了异心的李掌门为独吞宝藏,就起了杀心,而后面的事,我们也都知道了。” 晏夕澜感受到身侧男人传来的躁动,给了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与此同时,手悄悄缠了上去。 这是青年第一次主动。 慕容情细细体味着手上来自他人的温度,神情渐渐柔软了下来。 晏夕澜下意识心神一松,随即问隋立阳:“隋少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隋立阳挺挺胸膛,正义凛然地道:“匡扶正道,惩恶扬善!” 注*:出自梁简文帝的《围城赋》。 第27章 武侠逆袭·湖绝杀令(15) 于是到得下午,药王谷里晒太阳的人数,从两个增至成了三个。 简钰私下里不无兴奋地对晏夕澜说,原来闻名遐迩的君子剑隋立阳是长得这般模样,而且待人亲和,全然不像他之前路上碰见的那些用鼻孔看人眼高于顶的少侠们。 青年不置可否,问:“你想做个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侠客?” 少年黑白分明的瞳仁里霎时迸发出斑斓陆离的光,片刻后,又逐渐溃散了。 他心下明了,便对少年道:“记住师兄说的,想要什么就竭力去争取,有时间怀疑自己,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行动了,才有可能得到你想要的,如果站在原地无动于衷,连这种可能性都不会有,机会从来只给有准备的人。” 简钰听得怔怔愣愣,直觉此刻说着这番话的大师兄,是十个隋立阳都比不上的沉着睿智,动人心扉。这么一想,他那类似于见到名人的热度,也随之降下来了。一旁早就按捺不住的慕容情趁机分开两人,黑着张脸说:“诗和言之有理,小九既然如此喜欢隋少侠,不若趁此机会多与他亲近亲近。” 简钰:“我没有……” 慕容情:“小九年纪小,面皮薄,我们这些做兄长的过来人,自当多帮你出出主意。” 简钰:“不……” 慕容情理直气壮的借花献佛:“莫神医那有上好的明前龙井,晚上泡壶给人送去,之后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言罢,摆出副本座只能教你到这里了的神情。 晏夕澜看他一眼,替气得憋红了脸的简钰解围:“别理他,你说不过他的。时候不早了,去看看排骨汤炖好了没。” 少年一拍膝盖哎呀了声,站起身匆匆忙忙的跑了。 不多时,隋立阳如厕归来,看他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禁疑惑问另外两个坐着的:“简弟这是怎么了?” 慕容情斜眼:“哦,听到你要来就被吓跑了。” 隋立阳:“……这当中定有什么误会!” 晏夕澜则关心另一个问题:“隋兄,你净手了没?” 隋立阳:“当然有!林兄你究竟是怎么想我的!” 是夜。 星河暗淡,云雾遮蔽,数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入谷内。他们在竹屋前聚集,而后像是接到指令般,四散埋伏起来。 屋内,一人悄悄摸进男人的房间。他的轻身功夫显是不赖,落地无声,速度极快,几个呼吸便已来至床前。床榻上躺着的男人若无所觉,仍顾自沉睡。那人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目光有些轻蔑,俯下身开始东翻西找,就连男人的身上也没放过。 片刻后,他的手停在了男人的胸口,挑开衣襟向内探去,在指尖接触到一块扁平硬物时喜上眉梢,小心翼翼地拽出来,紧紧捏在手里,而后直起身,走到窗口向外面比了个杀的手势。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一柄寒光凛冽的剑突然架在了他的颈侧。 伴随着声轻笑,剑的主人开口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当真好雅兴。” 与此同时,不知何时已经坐起的男人掏出火折子吹了口,刹那间,火光燃起,流转过那人的脸庞。 后方青年持剑微笑:“你说是也不是,隋兄?” 那人缓缓转身面向屋内,平日阳光英俊的脸在此刻被摇曳的火光映着,透出股诡异的阴沉来——赫然便是白道武林年轻辈里鼎鼎有名的君子剑隋立阳! 他沉声道:“晚上我看着你们将排骨汤喝下去的。” 慕容情走到桌前,用火折子将蜡烛点燃,“汤自是喝了的,只是此汤非彼汤。” 晏夕澜好心解释:“阿钰回去就把你加了料的那锅汤倒了,我们喝的是他重新炖的。” 隋立阳道:“你们故意暴露位置引我过来。” 晏夕澜道:“不错。听风楼得到的消息是我托人放的,不这样,如何请堂堂听风楼少主入瓮?” 隋立阳垂下眼,掩过转瞬即逝的杀机。“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晏夕澜道:“从你带我们去找江燕天的时候。” 青年迎着隋立阳难掩惊诧的目光,气定神闲地道:“青楼那晚我们只是初次见面,在互不清楚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你就领我们去见重点保护对象,只能说明一件事,你有所图。你来青楼是为探听魔教密会不假,逃到我房间,对我这个陌生人说那些陈年旧事试探我知道多少也为真,而你之所以这样做,则是因为,你把我当成了慕容情的同|党。至于为什么——” 他故意拖长尾音顿了顿,方才继道:“因为你的手下告诉你,我和慕容情进了这间房。我们才到临安不足两个时辰,你就能收到如此准确快速的情报,说明你拥有覆盖面大且深入的信息渠道,而江湖上最出名的情报组织,莫过于听风楼。早先传闻听风楼不但贩卖情报,还豢养杀手,若为真,那么你们也就拥有了屠人满门的资本。” 晏夕澜:“你其实在看到慕容情的第一眼,就已经认出了他。然后瞬间改变方针,计划祸水东引挑起众怒,好浑水摸鱼谋夺绝杀令。至于拉我下水,大约是家师瞧出了些许端倪,被你发现后想要寻个由头灭口。” 隋立阳静了好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林兄啊林兄,隋某还是真是小瞧了你。” 晏夕澜谦虚:“不敢当不敢当。” 慕容情恭维:“诗和莫要谦虚,在下愚钝,虽察觉出此子有异,却仍旧大意轻敌,未对他的身份做过多联想,直至刺客临门,不得不将苦果咽下。” 晏夕澜客气:“哪里哪里,慕容兄思辨捷疾,实为美玉良才,旁人多不及也。” 这话倒也出自肺腑,虽然系统给出的信息有误,但他毕竟是外来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慕容情能跟上开了上帝视角的他的思维速度,足以证明其才智。 作为他们证明自身能力的垫脚石,隋立阳重重哼了声,冷笑道:“只可惜再好的美玉再好的良才,以后也都没有机会了。” 他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缓和下神情,看着晏夕澜笑眯眯提议:“这样,我们做笔交易,你放了我,我就把封喉的解药给你。” 隋立阳的视线在两人间游移,最后又落回到了晏夕澜身上,透出那么点意味深长来:“如今我的命在你手上,信不信由你。单看你愿不愿意为了他,而选择一次。” 第28章 武侠逆袭·湖绝杀令(16) 诛心之言,莫过于此。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直到青年忽然出声:“好的谎言,通常七分真三分假,譬如隋兄,此番前来所准备的说辞不可谓不动人心。二十年前四家上岛杀人夺宝,分收藏宝图,到后来有人生了异心是真,只是这生了异心的,不止李掌门,还有你隋家。而你杀江盟主的原因,也不是他为四家中人,而是因为,他挡了你的路。” “江盟主是真正的侠之大者,与他接触过的人就能感受到,他和那些沽名钓誉之辈截然不同。这样的人,怎能对轰动江湖的灭门血案无动于衷?定然是要详加调查的。他身为声名显赫的武林盟主,其号召力不可估量,这不是你所期望看到的,再加上只要他一死,中原武林势必群龙无首,倘若经营得当,想要上位并非空谈,届时煽动人心针对本就洗不干净的魔教,简直易如反掌。” 晏夕澜说到这里,叹服道:“这一石三鸟之计,当真妙绝。” 隋立阳对他的夸赞无动于衷:“你想要表达什么?” 慕容情接话道:“他想要表达的是,你的命在我们手上,封喉为你所持有不假,但这解药还存不存在,就是个问题了。” 晏夕澜道:“我要是隋兄,就会第一时间把解药和方子都毁了,然后以谎言哄诱之,待榨尽所有剩余价值后,斩草除根。相信就连我都想得到的事,隋兄不可能想不到。” 隋立阳扯了扯嘴角,同情地看着慕容情说:“说到底,他还是不愿为你冒险。哪怕是与我虚与委蛇的念头都没有。” 慕容情不客气地道:“很遗憾,我们对做无用功的事都没兴趣。” 隋立阳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当即嘲讽了句:“若非立场不同,隋某定当引二位为知己。” 晏夕澜道:“过奖过奖。” 慕容情道:“多谢抬爱。” 隋立阳气得不轻,皮笑肉不笑地说:“可惜两位还是犯了一个错误。”话音未落,突然抬手向窗外一挥,“把人带过来!”接着负手而立,傲然道:“那就是,不该在自以为胜券在握时,与人说太久的废话。”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他面上逐渐显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来。“好了,现在,我们再来做个交易,二位是选择对救命恩人见死不救,还是选择放……” “嘭!” 未尽之言,随着被大力踢开的竹门戛然而止。 向晚秋雄赳赳气昂昂地大跨步走进来,垂落的剑尖尚还滴着血液。他身后是被灵犀派弟子保护在中间的神医莫离,和抱着剑一脸警戒的简钰。向晚秋走近前,手腕一翻挽了个剑花,极为嚣张的拿剑指着人鼻子,道:“姓隋的,我大师兄的主意你也敢打,是不是活腻歪了?” “晚秋。”负责殿后的傅云歌呵斥了声,训诫道:“就算面对十恶不赦之徒也需注意言辞,莫教他人以为,我灵犀派都是不懂礼教的山野莽夫。” 圆脸少年扭头“嘁”了声,嘟囔了句二师兄就是麻烦。 傅云歌不理他,向脸已经完全黑下来的隋立阳点头示意,客客气气道:“这些日子林师兄承蒙您照顾了,欠下的债,就由在下和诸位师弟来替他讨回吧。” 慕容情忍不住大笑出声。 晏夕澜则是眉眼弯弯,慢条斯理地说:“隋兄,你需要时间围魏救赵,我们同样也需要时间釜底抽薪呀。”言罢,剑刃一送,立时在他脖子上划出条细细的血线。 痛觉和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刺激的隋立阳眼都红了,扭曲着脸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成事?真当隋某黔驴技穷,没有后招了?” 话音刚落,窗外兵器交接的短促声响与闷哼低喝声不断响起。 隋立阳目光阴冷地环视过众人,最后落在慕容情身上,咧开嘴笑了笑:“既为夺重宝而来,隋某怎么可能只带了这么点人来。” 他的面上闪过一丝快意,“静候在外头的江湖同道,此刻正因“中了魔教的埋伏而惨遭围杀”,届时,身为挟持名门之后的魔教同党,你们就等着被愤怒的正道同袍撕成碎片吧!” 屋内安静了片刻,晏夕澜一言不发地架着隋立阳往外走。众人紧随其后,警防生变。 竹屋外,夜幕笼罩,一轮弯月时隐时现。 交接的兵刃在黑暗中划过一泓冰冷的光,刀刃入体的声音不断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隋兄。”晏夕澜突然道:“值此良辰,在下送你份大礼可好?” 隋立阳本能的感到不妙。 向晚秋嘿嘿一笑,食指拇指指腹相抵结成环状,放到唇边,霎时,尖亮的哨声响彻谷内。紧接着,火把接二连三的亮起,连绵成片,映得亮堂堂。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诸多黑衣黑巾打扮的尸体,还有些分别穿着各门派弟子服,隋立阳定睛一看,竟全都是听风楼安排在魔教和名门正派中的人!而往日总是一副名士做派的李掌门则被反拧着手摁的半跪在地,制服他的为首之人,竟是个隋立阳做梦也想不到的人物。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道:“江燕天?!” 中年男子冲晏夕澜一颔首,然后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隋立阳:“贤侄你糊涂啊!” 此时的隋立阳哪还有心情照顾旁人的想法,满脑子都是功败垂成后的巨大心理落差:“你不是中了鸳鸯扣吗?” 江燕天叹息一声,说:“不错,这还要感谢林贤侄,多亏有他当日在海棠树下送药,又敦促我尽快服下,否则江某注定是要魂归西天了。” 隋立阳恶狠狠地剜了晏夕澜一眼,“可你的呼吸脉搏明明都停了。” 江燕天解答道:“那药不但能生死人肉白骨,还有假死的功效。” 晏夕澜眉间有些郁卒,对正直勾勾盯着他看的莫神医无奈道:“世间只此一粒,再没有了。” 系统为保证宿主在非信息化位面的基本安全,都能享有一次无条件救援,他为了打破局面,让命运线不再按照原世界发展般的恶化,就利用权限兑换丹药,赠予江燕天了。 这时慕容情对江燕天道:“江盟主有一句话说错了,隋立阳他根本不糊涂,也不是中途失足,他爹隋正阳更不是血战上任魔教教主而英勇就义的。养伤的这几日,我与诗和就当年往事调查了番,发现隋家是上上任教主安插在中原的眼线,后来生了异心阳奉阴违,被上任教主发现并当做叛徒处理。这样一来,就能解释塞北魔教历来不外传之密,为何会落到他人手里。” 此言一出,震惊了江燕天及他身后的一众人。 “什么?!” “隋大侠竟是魔教派来的细作!” “竟敢愚弄我们!” “可恶,幸亏江盟主无恙,否则中原武林岂不是要乱了套。” 慕容情回头看着面容阴鸷的隋立阳,笑中含煞:“你隋家混迹魔教内部数十载,安插人手不是难事,何况后有听风楼做依撑,行事自是无忌。只是二十年前,隋正阳那畜生伙同旁人屠我慕容一族时,可有想过今天这局面?” 后者瞪着他,眼底的阴毒与暴戾再也压制不住,爆发了出来。 “我要死了,你们也别想好活!” 隋立阳陡然发难,拔出藏在袖内的匕首,猛地向另一旁的晏夕澜扎去! 站在稍远处的灵犀派众弟子顿时急了眼,异口同声地拔高了嗓音喊:“大师兄小心!” 距离太近,晏夕澜反应不及,只能抬剑抹向对方的脖子。 就在双方即将同归于尽的时刻,从旁边突然闪现出一个昂臧的身影,赤手握住了扎向青年胸口的兵刃! 鲜红的血液沿着刀口大量涌出,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上,慕容情愣生生用内力震断了匕首,与此同时,晏夕澜也割破了隋立阳的颈侧大动脉。后者手一松,软倒在地。 一代江湖祸患,就此殒命。 晏夕澜一把握住慕容情的手,皱着眉头察看伤势。慕容情心里一乐,正待说两句宽慰话,内脏肺腑骨血经脉开始剧烈作痛,窒息般翻搅的痛苦让他两眼发黑,昏了过去。 “糟了!”莫离脸色微变,排众而出疾步至近前,摸着男人的手腕号了会儿脉,抬头对抱着人坐倒在地的青年道:“他妄动内力激发了被我暂时压下的毒性,再不引毒就要来不及了。” 晏夕澜翻转剑身往手腕上一划,平静道:“开始吧。” 第29章 武侠逆袭·湖绝杀令(完) 慕容情醒来的时候,青年正伏在他身侧,静静睡着。 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正常的苍白,纤长的睫羽安静地停泊在下眼睑处,面容看上去竟有些乖巧。慕容情只觉胸口被涨得满满的,有种说不出的餍足和悦乐。 伸手轻轻触碰他的脸颊,指腹下的触感微凉细腻,引人流连,男人的眉眼渐渐柔软下来。 “诗和,醒了就睁开眼,看看我。” 初醒后的嗓音带着点慵懒沙哑,加之柔情似水,凭的乱人心扉。 青年缓缓睁眼,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在自己脸上作怪的手,然后将目光对准了男人。后者知情识趣的收回手,搓搓手指,一脸遗憾。见对方张了张嘴要发作,立即转移话题,抬了抬另一只纱布缠到手腕的手,啼笑皆非道:“在下只是伤了手掌,何须如此隆重。” 青年收回视线,半垂着眼帘漫不经心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对莫神医的做法有意见吗?” 慕容情凑到他脸颊边,特别厚颜无耻的笑眯眯说其他人不敢保证,但我对诗和毫无意见。青年翻身背对着他:“睡觉。” “遵命。”男人煞有介事的道,手往人腰身上一揽,抱了个满怀。青年挣扎了几下就由他去了,不多时,呼吸声便转为绵长。慕容情收紧手臂,心底有些疼惜,想来连日的折腾让他累坏了。当下也不再闹人,合上眼,跟着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睡得格外踏实。 接下来的时光犹如做梦。 没有了江湖纷争,没有了恩怨情仇,每日只有彼此的相依相伴,慕容情深感此生无憾之余,也曾问过青年那日后来的事。对方以轻描淡写的一句江盟主忙着公布真相其余人等皆回各自门派料理后事带过了。他本就对此不甚关心,闻言便作罢了。 那日,山谷内最后一批蒲公英开始播种,两人肩并肩坐着,边看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江燕天既然陷入假死,又是怎么消失的?” “我写信托师父帮忙偷走的。” “在那晚?” “嗯。” “诗和啊诗和,你可真伤我的心,竟然怀疑我。” “你刚开始不也没完没了的试探我。” “可有句话是千真万确,绝无掺假!” “哦?” “这剑,这人,甚得吾心。” “……” 男人没有等到回音,只是肩膀倏地一沉——青年枕在了他的肩上。 他笑了,用更为和缓的语调说:“诗和,给我讲讲你的事吧,什么都好,只要是有关于你的。”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男人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僵硬的转过头,在看到青年宛如睡着了般的沉静面容时,颤抖着问:“……诗和?” 当他确认对方是真的就这样突兀的停止了呼吸后,彻心之痛与汹涌而起的酸意瞬间让他红了眼眶。慕容情死死抱着青年,一遍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亲吻他的额头、面颊和嘴唇,小心翼翼待若珍宝。 一袭素白长衫的明月公子无声而至,沉默了会儿,说:“他已经死了。” 就像是所有的情绪与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途径,慕容情猛地抬起头,厉声喝道:“你不是说他伤不至死吗?!” “原本是这样没错。”莫离看着他,眼中含着怜悯,“可他替你引了毒。” 慕容情愣住了。他呆呆地回转视线,望着青年。 莫离道:“他让我们不要告诉你,也暂时别接近你们,因为他答应过你,要在最后的日子里陪着你。” 男人像是被戳中了哪个机关,突然动了。他紧紧地,仿若想要将人融入骨血的拥住青年,犹如丧偶的雄兽般发出极为沉重压抑的低吼,响彻整个山谷。 云住风停,漫天飘扬的蒲公英纷纷搁浅,消失无踪。 从此,万里山河如同陈年旧衣,被洗去了千般颜色,万种风情。 男人走过大川峡谷,来到青年自小生长的地方,想要寻找有关于他仅存的印记。灵犀派上下一片哀声,向晚秋拿剑指着他怒骂害人不浅,被一旁同样脸色不佳的傅云歌拦下,僵硬地挤出句这是林师兄的选择。男人沉默以对,直到简钰路过,救他于水火。 经此一役,变化最大的,竟是这名少年。 往昔眉宇间的软弱可欺已经褪去,虽难掩哀痛,但在说出:“慕容教主无需介怀,大师兄既作出决定,就代表是自愿为你而死。我们无权干涉他的行为,只希望代替他活着的你,能过得好。”这番话时,眼神坚定且清明。 事后,男人又在行走江湖时,碰见过简钰几次,每一次对方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蜕变得更为沉着稳健。到后来,在江湖上侠名越显的简钰俨然已成为新一代的青年领军人物。 正带着弟子游历的慕容情难得好奇地问他,为何能对昔年情敌如此心平气和,你三师兄可到现在还是副见面就要打要杀的吃人姿态。 简钰笑了笑,说我不是对你和气,我是为了师兄,他既然选择你,我就尊重他的决定,因为我爱他。 慕容情不发一言,从此隐居塞北,再不入江湖一步。 五年后,弟子出师,继任教主之位。 男人坐化,神情带着解脱。 “开启特殊通道,准备传输。” “叮,魂体回收成功。” 一间通体纯白泛着金属光泽,后现代感极强的房间内,躺在床上的男人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他停顿了会儿,摘下头盔扔到一旁,下床绕过各类仪器往门口走。高筒军靴在纤尘不染的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响。 门外是一个更大的实验室,所有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在看到他的刹那,统一放下手中事物,立正行礼。男人点了点头,众人又恢复到之前的忙碌状态。 他走到其中一人背后,道:“将编号89735的位面世界调出来。”想了想,补充道:“加密传输。” 正全神贯注调试数值的工作人员愣了愣,忙道了声是。男人伸手,按在光幕其中一块红□□域上,而后闭上眼。不多时,俊美锋锐的五官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长指在光幕上按了几下,调出一个人的数据,“查下他去哪儿了。” 工作人员正待答应,就听他又说了句:“送我过去。” ……?! “您、您还要视察吗?” 男人看了他一眼,不答话。年轻的工作人员顿时噤若寒蝉,乖乖开始安排。 “等下。”男人突然出声,笑容意味不明地道:“我要加点记号。” 第30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1) 晏夕澜脱离宿体后,008便问在等待主神系统审核期间,是否观看本世界线的后续发展聊以解闷。 青年摇摇头,顾自沉思。 小系统犹豫半晌,吞吞吐吐问:“宿主,你是不是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对他而言只是个过客,他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青年眉目疏淡,语调平直,纵使做了打断他人所言之事,也不见丝毫急躁。只是在话头微微加重语气,让人正视他的发言,却不会太过强势,徒惹人生厌。 不知怎的,008感到气氛有些沉闷,作为主神系统设定的贴心小棉袄,它感受到了责任的重大。“宿主好厉害,这么快就能找到偏差数据!”见没回应,竭力用兴奋地口气接着问:“宿主究竟是怎么发现简钰的数值产生错漏的呀?” 晏夕澜难得没有像往常那样敷衍它,而是耐心地分析起来。 根据前个世界来看,气运之子都是得天独厚的,除非自相残杀,否则很难磨灭界心意识对他的加持,这点在简钰身上显得尤为明显。慕容情的玩乐之心,隋立阳的包藏祸心,莫离的出尘无心,还有个全程没出镜的听风楼杀手攻四—— “他出镜了,宿主。”008老实道:“就是你们遭遇伏击时,最后被慕容情一剑掷死的那个,那次他领的队。” 晏夕澜:“……” 008感叹:“真是配角没人权啊。” 晏夕澜重新将话题拉入正规。 从小被灌输一切服从主上的忠狗,怎会做出这等以下犯上之事?所以原世界线里杀手攻四能加入后攻群,背后必有其原因。青年猜测,这大概跟隋立阳想要除慕容情而后快有关。 至于为何人人都如此神逻辑不走寻常路,就要问界心意识了。 在真相如此分崩离析的情况下,它为保护气运之子,强行扭曲了所有涉事人员的思维回路,让他们在针对有关于简钰的问题时,本能的达成某种妥协,并且直接打包赠送了个神医给他以防万一。于是就有了晏夕澜初来乍到时,收到的那份维持表面假象的资料。能将一盘臭棋下成这样,足可见界心意识的良苦用心。 那么,问题来了。 当掩盖一切的遮羞布被毫不留情的扯下,气运之子还剩下什么?这样的发展是否合理? 答案是否定的。 深得厚爱的气运之子不该惨淡收场。这就是不合理。 让气运之子成为人生赢家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得通过几个男人来实现。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晏夕澜更喜欢培养人的独立自主精神,何况简钰心底的真正诉求,并不是成为他人的胯|下之臣。 包括界心意识在内,没有谁问过他的意愿。或许,只是无视。 有一点晏夕澜其实未曾说出口——系统给出的第一份资料,与其说是整个世界的命运线,不如说是气运之子眼中的世界。 这个结论有些耸人听闻,但种种迹象表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第一个世界由于是双气运之子设定,以及两人都非池中之物,所以信息比较全面,但在涉及未知时,仍不可避免的产生出些许偏差;第二个世界,由于早期的简钰涉世未深,这种偏差就愈加明显,到了不容人忽视的地步。晏夕澜心下思忖,对所谓的气运之子及其背后隐藏的东西更感兴趣了。 “宿主宿主,主神系统判定任务完成,我们可以前往下个世界啦。” 耳边传来008欢快的声音,青年定了定神,闭上眼,准备迎接传送。 晏夕澜再睁眼时,面前正站着名侍女为他更衣。 他不着痕迹地环视了圈周遭环境,然后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袍服。看来是个入仕的,品衔还不低。 侍女替他理完了袍裾,垂首躬身退至一侧,静静立着。 晏夕澜一挥衣袖,淡淡道:“退下吧。” 侍女闻言,似是迟疑了片刻,方才跪地行礼道:“大人,门外轿已备好,此际正值多事之秋,还是莫误了时辰为好。” 看来是没法独处了。尚未来得及接收资料的晏夕澜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惜字如金道:“带路。” 侍女借着起身之机偷偷瞧了眼,见青年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只当他是为那件事烦忧,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乖觉的在前边引路,出得大门,替他掀开轿帘,再恭送人离去。 给人造成这种错觉的晏夕澜,此刻正坐在轿子里眉头深锁。 这次仍旧是古代背景的世界,但其难度指数,却要高过他所经历的前两个世界。 原主名为蔺敏芝,字兰羲,年仅二十四便官拜三公之列,领御史大夫衔,尽在野监察百官、评天下刑狱、审各郡账目之责。他垂髫成名,少年入仕,弱冠之龄已至御史中丞职,是举国闻名的饱学之士,偏生才貌兼备,被当时誉满天下的名士葛致斋赞为“双绝公子”,自此,这个名号响彻朝野,传入寻常百姓家,风头一时无两。 可惜如此天之骄子,却是个再无辜不过的炮灰。 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是大乾的平津侯,官拜丞相之位的黎盛庶女,黎姝。此女天姿国色,性格温婉,却因出身问题在家中饱受嫡系一脉的轻辱。某日在花园暗自啜泣时,偶遇过府做客的楚王姬流光,两人一见倾心,自此开始了鸿雁传书织锦回文的漫漫情路。 然而好景不长,在她陪同母亲去城外元华寺上香时,遇见了到此赏玩的当朝皇帝姬锦呈。作为出了名的昏聩君王,看到合心意的自然毫不客气就把人强掳回宫了,从此夜夜笙歌,越发不理朝政。 之后的剧情就显而易见了,被夺走心上人的姬流光与因爱屋及乌而把持朝政大权的黎盛里应外合,伙同大司马赵怀远一起推翻了昏君。 而原主则是被他们以“清君侧”的名义冠上了奸佞的帽子斩首示众,清誉尽毁。 内有丞相汲汲营营尸位素餐,大司马漠然而立袖手旁观,外有藩王拥兵自重虎视眈眈,若非蔺敏芝废寝忘食的收拾烂摊子,只怕大乾这千里之堤早塌了。偏偏君王不喜,先帝爷的托孤情意,后来的几年师恩,统统抵不过温香软玉所赠予的一夜绮梦。再经过姬流光黎盛的刻意引导,百姓们纷纷认为帝君如此昏庸是蔺敏芝有意为之,旨在掌握大权,尽皆痛骂连连,将随后登基的姬流光和他的肱骨重臣黎盛比为真命天子与一代贤臣。 最后,姬流光和黎姝历经艰险终成眷属,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结局更是被引为美谈。 晏夕澜抽了抽嘴角,问:“时间节点?” 008不无同情地答:“宿主正在去往老皇帝临终托孤的路上。” 晏夕澜:“……” 008:“请宿主做好准备,还有一分钟就将抵达皇宫。” 晏夕澜:“……” 第31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2) 蔺氏一族作为大乾顶层的高门贵第,其辉煌历史具体可追溯至始皇帝时。蔺姓本由姬姓演化而来,作为血统较为纯正的皇室分支,其身份自是贵不可言,加之祖上人才辈出,历代君王隆宠不衰,门中更是不乏位极人臣者。蔺敏芝之父,前任御史大夫蔺宪,就接连辅佐过两位皇帝,驾鹤西归后,缠绵病榻深感时日无多的文帝便破格将本应守孝三载的蔺敏芝擢升至三公位列,继承其父衣钵,可见圣眷之隆。 而蔺氏之所以能得大乾历任帝王如此倚重,皆因该族是不折不扣的保皇派。他们不结党不营私,从不参与夺嫡之争,平日行事低调,清正公廉,只为天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样的人虽令诸位皇子气得牙痒痒,却也让最后登基为帝的胜利者真正切实的体会到了个中好处。 帝者孤独,可用之人遍及朝野,可信之人,古往今来,却不是谁都能够遇到的。 蔺氏掌家们深知这一点,愈发头脑清醒,稳守自身定位不动摇。 晏夕澜下了轿子,向宫门口冲他行礼的卫士颔首示意,然后将目光落在门内正一脸焦虑站立不安的小黄门身上。 那小黄门见到他来,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连忙迎上前道:“奴婢参见大人。” 晏夕澜大致猜出了他的来意,此处人多眼杂不甚方便,遂出言制止他继续往下说,委婉提示要事为先。小黄门先前是急坏了,这时见到人,心里头的巨石落下,也开始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后怕,暗暗骂自己鲁莽,怕晏夕澜降罪,只敢低着头,领着人匆匆往里走。 青年跟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环境。 大乾沿袭了前朝的建筑风格,又因数代君王的励精图治国力强盛民丰物阜,走的是雄浑大气、壮美华丽的路线。整座长宁宫占地千顷,琼楼玉宇贝阙珠宫,廊腰缦回反宇飞檐,犹如蜂房水涡连绵不绝,殿外长桥卧波十里烟翠,牙角五脊六兽威风凛凛,雕柱游龙走势气吞河山,一派世间雍容尽于此的天家气象。 只是现在,这个人人都想得到拥有的地方,却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平添了股风声鹤唳的味道。 时值二月,春寒料峭,天际阴云翻动闷雷阵阵,一片阴沉萧肃。 晏夕澜收回视线,心里有了计较。 两人走出高墙深巷,转进作为天子居所的乾元殿,小黄门趁着此地开阔,与沿途驻守卫士相距较远,落后青年半步距离,来至他身侧,压低声音将刚刚的未尽之言诉诸于口:“大人,陛下一直在等您,张常侍需在跟前伺候脱不开身,便遣了奴婢到宫门口候着您。” 晏夕澜点了点头,问:“殿内还有谁?” 小黄门左右看看,神情有些紧张:“太子殿下,丞相大人,太医令大人,和楚王殿下。” 晏夕澜蹙起眉头,姬流光不在藩地好好待着,这风口浪尖跑永安城来做什么。“是陛下传旨让楚王来的?” 以气运之子角度阐述的命运线就是弊端不断,黎姝没接触过不清楚的都是空白,需要他自行摸索。譬如这次的原主,由于跟黎姝无甚交集,留下的信息屈指可数,若非有原主记忆帮称,恐怕在兜头盖脸而来的这场硬仗面前,难免会露出破绽。 “奴婢不清楚。”小黄门摇摇头,语调压抑难掩悲痛地道:“大人,陛下怕是……” “住口!” 小黄门被他疾言厉色的模样吓到,话头被掐住,半张着嘴呆呆愣愣地看着他。 晏夕澜稍稍缓下神色,问:“小公公如何称呼?” 小黄门怯怯道:“回禀大人,奴婢姓李,木子李,单名一个仲字。” 晏夕澜:“家中有个大哥?” 小黄门老实答:“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晏夕澜:“看李公公年岁不大,可是才进宫不久?” 小黄门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家里穷,爹娘就托同村的张常侍帮忙,请他在宫里替奴婢谋个差事。” 晏夕澜淡淡嗯了声,“李公公既担着养家糊口的重任,就更需明白这宫中的规矩,否则,就是张常侍也保不下你。”言罢,推开紧闭的殿门,跨了进去。独留李仲一人在殿外怔忪出神。 乾元殿内弥漫着股药物的苦涩气味,混合着龙涎香,形成一种奇异而又令人胸闷的味道,压抑得紧。张常侍见青年进来,面上一喜,跪在地上对病榻上咳嗽不断的文帝道:“陛下,蔺大人来了!” 已形如枯槁的文帝闻言,昏暗无神的眼顿时亮了亮,伸出一只手向外摸索,“兰羲,到孤跟前来。” 张常侍连忙托住他的手,等晏夕澜与其余跪着的几位草草见完礼,快步走近前握住文帝的手时,方才松了口气,退至一旁静立。 手上传来的温软触感让床榻上的男人露出了丝笑容,使他灰败的脸色看上去重又带上了点人气。晏夕澜心内有些惋惜,文帝可算是一代明君,在位期间压制的各方不敢动弹,励精图治,致力于民生社稷,大乾在他手上可谓是蒸蒸日上。只可惜积劳成疾,连着早年北伐落下的旧伤一同发作,未及不惑便英年早逝,孤零零留下个年仅十岁尚未能独当一面的独子姬锦呈。 “张全,让其他人都退下。”短短一句话的功夫,文帝咳嗽了好几声,气更弱了。 两鬓斑白,久经人情世故洗练的张常侍听得眼眶发红,忙答应了声,转身对不远处闷声不吭跪着的众人道:“诸位殿下、大人,陛下有令,还请各位殿外稍后片刻。” 然后,晏夕澜就体验了把如芒在背的感觉。令他感到尤为刺骨的,是其中一道饱含恶意的目光。那恶意强烈的无法忽视,又转瞬即消,教人无迹可寻。须臾,行至末尾的张全合上门扉,将所有探究打量的目光都隔绝在了殿门外。 晏夕澜没时间思考那道视线的主人究竟是谁,因为他很快就被另一个发现摄住了心神。 文帝紧紧攥着他的手,目光压抑而又炙热,“兰羲,孤一直在等你。” 第32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3) 晏夕澜万万没想到,文帝对原主蔺敏芝,竟是抱着那样的心思。 这个时候只要沉默就好。 青年眼观鼻鼻观心,准备装聋作哑到底。 文帝显是对原主爱极,不忍苛责困扰他分毫,不多时,便将那些情难自禁尽数收敛。思及自己命不久矣,不由长叹口气:“孤枕下压着的东西,你且收好。” 晏夕澜依言取出,是一封诏书。 男人压住他意欲打开的手,微微摇头,继续凝视着他,说:“仔细着收藏,莫交予任何人,只要有它在,就可保你一世安康。” 青年抬起头看向他。 文帝笑了笑,目光因怀念而显得格外柔和,“我初见你时,你尚只有八岁,连我胸口都不到,却已经是个不卑不亢进退得宜的小大人。”他连象征身份的自称也舍弃了,只是用简简单单的你和我。 “先帝宴上,我故意拿话唬你,你却绵里藏针的全给还了回来。”说到这里,文帝嘴角的笑意渐深,可没绽放多久,又被像是要把肺呛出来的剧烈咳嗽打散。晏夕澜拍着他的胸口替他顺气,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被对方制止。 文帝平复了下呼吸,继道:“再见时我已登基为帝,你刚年满十五,初入仕途,殿前即兴一首永安赋才惊四座,引得众人交口称赞。下朝后我留你有心考验,国策政论民生军略,你尽皆对答如流,如此天纵之资,自是入了我的眼。”也入了我的心。 “我有心栽培你,而你也总不负我所望。” “如今,我要托付你最后一件事,替我教养锦呈。” “兰羲,”文帝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摸青年的面庞,“我……” 话犹未尽,伸至半空的手已无力垂落。 窗外惊雷炸响,下起了入春后的第一场雨。 晏夕澜截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边,轻声对已经失去生息的男人说:“好。” 我替蔺敏芝答应你。 因为他的愿望就是完成你的遗诏,培养姬锦呈成为明君,保大乾千秋基业,然后协助他再缔辉煌盛世。 “咿呀。” 高耸深重的朱红殿门自外向内缓缓敞开,露出青年苍白秀致的脸。他步履沉重情状萧索地走出,低低道:“陛下,驾崩了。” 话音刚落,就被推到一边,撞在了门上,同时一道人影窜入殿中。 紧接着诸人紧随而入,从文帝小时候便跟随其左右的张全更是泪如泉涌,膝行至床前哀哀啜泣。乾元殿内一片悲声。 青年跟着跪在众人间,一语不发。 还是黎盛率先开口,哑着嗓子道:“张常侍,还请先宣读遗诏,陛下已仙去,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就要将后事处理的妥妥帖帖,也好教陛下走得无后顾之忧。” “丞相大人言之有理。”张全用衣袖拭完泪,站起身来,从袖筒内取出诏书,清了清嗓子,宣读起来:“诏下丞相黎盛、丞相下御史大夫蔺敏芝、御史大夫下诸郡国,孤年届而立,登基十载,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修民生大计……” 晏夕澜用眼角余光扫了下身侧正凝神倾听的姬流光,后者感知敏锐,立时望过来,乌黑的瞳仁深不见底。他面上沉着应对,坦荡荡地点头致礼,心中却是一凛。彼时蔺敏芝方才二十四,初掌三公印绶,黎姝更只有总角之龄含苞未绽,姬流光刚刚及冠,却已成长为五感敏锐心思难辨之辈,更何况,他还坐拥着自古兵强民富,依傍天险易守难攻的楚地。 他想起资料里提到的:楚王姬流光,文帝异母幼弟,排位十一,景帝宠妃赵夫人所出,甚得帝王宠爱。不禁暗暗叹息,景帝英明一世,晚年却如此糊涂。 从来一山不容二虎,你赐予它锋利爪牙,又怎能阻止得了它狩猎的步伐?此役一旦打响,若当政者无能,则进入内战虚耗国力直至江山易主;若碰上个强势的君主,就面临对方挥剑裂土,直接损去半壁江山的危机。前朝惨剧历历在目,文帝在位时姬流光尚还年幼羽翼未丰,加之文帝手段颇佳,他翻不出浪花,只得蛰伏起来韬光养晦,明面上极力讨这位兄长的欢心。 可这个隐患终究是存在的。而它也确实在后期爆发了出来。 “……著太子锦呈继孤登基,即皇帝位,丞相黎盛御史大夫蔺敏芝佐之,即日布告天下,钦此。” 众人纷纷拜伏,“谨遵陛下旨意。” 唯有新帝趴伏在男人身上闷声不吭,直到旁人小心翼翼来求他节哀顺变,好让他们料理先帝爷的后事,方才起身跟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张全猝不及防,只得让守在殿外的精锐兵卫赶紧跟上前去护驾。如此紧要关头,怎可让姬锦呈出丝毫差错。 这边厢,黎盛协助张全主持大局,姬流光趁此对晏夕澜道:“蔺大人刚才可是有话要对小王讲?” 晏夕澜反问:“楚王何此一问?” 姬流光望了眼龙床的方向,转回来时,目光显得格外意味深长,“蔺大人是有幸最后得见天颜之人,小王还以为大人刚刚那一眼,是想代皇兄给小王传达圣意。”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面对姬流光的咄咄逼人,晏夕澜面不改色回:“楚王与陛下自幼亲厚,感情甚笃,又何须臣下传声。” 感受到黎盛投递过来的意味不明的视线,晏夕澜不等姬流光接话,便一本正经地道:“大乾有制,王不近臣臣不近王,楚王殿下向来爱惜羽毛,想必是做不出此等瓜田李下之事的。” 他说话的音量不大不小,正好是在场诸人能听见的程度。 “微臣不放心陛下那边,先随同兵卫去宫门各处瞧瞧。”言罢,微微弓身行完一礼,转身出了乾元殿。 殿外,淅淅沥沥的春雨不知何时已经转小,绵如柳絮的飘着,天际乌云渐散,露出原本的澄蓝来。未出太阳,大殿前的日晷形同虚设,晏夕澜大致估算了下,距离他入宫门应已过一个时辰有余。 他并没有像无头苍蝇那样四处乱飞,而是有目标性的前往一个地方——大乾皇后居所,坤和殿。 根据黎姝所知的命运线记载,姬锦呈之母惠文皇后当初因难产而死,文帝悲痛不已,加之新皇登基朝局不稳,索性将所有精力都花在了稳固政权消除各方隐患上面,难免对亲子有所疏忽。姬锦呈尚在襁褓中便已丧母,早年又得不到父亲的关爱,闻得他人家的母亲对儿女千般宠万般疼,不由心生向往之,遂少时每每遭遇挫折,总爱往母亲曾住过的坤和殿跑,一待就是好长时间。这种情况直到他长大才有所好转,但统一的,当他待在坤和殿时不喜任何人打扰,违者轻则施以惩戒后逐出宫墙,重则直接杖毙。这点就连黎姝也不能例外。 原世界里原主并未出来寻找小皇帝——想来他也没有多此一举的引起楚王注意,自可安稳留下,帮着处理些细节琐事。而如今,晏夕澜想要打破这个局面。 还未至近前,就能听见坤和殿内传来一声声稚嫩的厉喝,数名兵卫被关在殿门外束手无策,正焦灼间,忽见一只白玉般的手自后伸出,搭上其中一人的肩膀。 “诸位守宫,让我试试罢。” 声如珠玉落盘,清泉淙淙,悦耳动听舒人心脾。 众人齐齐回头望向声源处,只见一名身着青色朝服,修眉润目顾盼风雅的青年,正仪态端方的站在他们身后。领头卫长瞧了眼他身上的青色绶带,连忙抱拳行礼,然后为人让出一条路。 就在他们暗暗好奇这位年轻的御史大夫会如何舌灿莲花,将新帝哄出来时,青年推开宫门,施施然进去了。 众兵卫:…… 第33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4) 坤和殿虽不似乾元殿中正恢弘,但其为国母居所,自别有一番雍容雅致。晏夕澜略微欣赏了下,便把目光落在了凤榻上。 坐在上头的小皇帝显然没想到竟有人敢抗旨不尊,当即要发作,对面的青年就跪下了。 “微臣蔺敏芝,叩见陛下。” 姬锦呈哼了声,翻身背对外间躺下。他既不赶人出去,也不宣人起来,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让他长长久久的跪下去。羞辱人又折磨肉|体。 晏夕澜反倒对这位未来的昏君高看了一眼。 蔺家作为屹立百余载不倒的大乾顶级门阀,自是根基稳固轻易不可动摇,加之保皇派的身份,没有哪任通晓厉害的皇帝会将他们拒之门外。姬锦呈幼年登基,自有诸多需仰仗蔺家之处,是以他注定不能像对待寻常仆役般轻慢蔺敏芝,何况后者是天下皆闻的名士,若是有个好歹,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注定要积毁销骨。 可这口气也不能这么算了,他还得立威,用行动维护自己的地位。 天地君亲师,臣下跪天子是理所应当,此间虽为上不得台面的小事,可若上纲上线起来,抗旨本就是该拉出去杀头的大不敬。现如今他肯网开一面已是天大的圣恩,无足轻重的“小跪片刻”自当感激涕零的受着。而在外人来看,君主终归是君主,怜其年幼失怙,正是伤神的时候,哪怕你臣子无错,这点小小的情绪发泄也是可以体谅的。 从这个角度出发,姬锦呈做得理直气壮,又游刃有余。 而由此也可以看出,帝王家出来的岂有易与之辈,单论这份心智,就是个可堪造就的。 面对套到脚上的小鞋,晏夕澜神色平静,波澜不惊:“时下风云变幻,暗流汹涌,陛下万金之躯不容有失,微臣斗胆,还请陛下起居坐卧时遣卫尉之人跟随,莫教宵小钻了空子。” 见人没动静,也不觉尴尬惶恐,顾自继道:“先帝爷想必也是希望陛下能够平安康健,长乐一生的。” 这句话也不知戳中了姬锦呈哪里,他腾地坐起,死死盯住晏夕澜。 后者半垂着眼帘,温良恭谦的让人挑不出刺来。 姬锦呈尚处稚龄,精致的五官却已初具日后英挺俊美的轮廓,一双凤目含威含煞,望着人时气势十足,此刻,这双黑白分明的眼内满含讥讽,与青年绝不陌生,不久前才亲身体验过的强烈恶意。 晏夕澜心下恍然,却又不禁生出新的疑惑:姬锦呈缘何如此憎恶原主?按照后者的记忆来看,两人明明没有任何过节。 很快,他就不必为此烦恼了。 姬锦呈冷笑一声,终于开口了:“不愧是蔺大人,这知心人做的,父皇真是没白疼爱你。” 晏夕澜皱起眉头。 那边厢小皇帝还在继续往下说:“只可惜大人佞幸做久了,脑子也不大清楚了,莫不是以为上过龙床就能成事?帝王家事也敢管,不自量力!” …… 此等隐秘心事,文帝连原主都不舍倾诉,又怎会说与儿子听? 晏夕澜面不改色道:“陛下多虑了,先帝英明,非是豢养佞幸并会为其所迷惑的大乾圣君,而况自古有云:死者为大。陛下此言未免有失妥当。” 小皇帝闻言眉毛一竖,怒道:“休要扯父皇的大旗来压本宫!大丈夫敢作敢当,去年四月你与父皇在琼华园赏牡丹,本宫亲眼瞧见父皇亲你了!” 晏夕澜翻了翻蔺敏芝的记忆,还真有这么回事,只是和姬锦呈所说稍有出入。文帝邀原主赏花不假,但中途文帝有事暂离,原主前夜审阅案卷过三更,今日上午又忙于政事,精神难免有些不济,因此等着等着,便坐在意趣亭里睡去了。再醒时已近黄昏,文帝不知何时已然回转,也不出声提醒,就这么笑吟吟地瞧着他。 至于他趁人无意识之际做了些什么,现在不言而喻。 晏夕澜终于明白为何姬锦呈对蔺敏芝如此不感冒,合着是看不上眼。再结合对方最后为美色误国的迹象来看—— 青年不无调侃之意的想:这大概可算是来自直男的蔑视? 姬锦呈对他的恶感来自于先入为主的印象,加之还有“眼见为实”的棘手证据,一时间很难扭转这种固化的观感,晏夕澜索性不在解释上浪费唇舌,反正绝大多数时候,人们都只愿意相信他们所想相信的,对于当事人和事件本身究竟如何,其实并不怎么关心。 小皇帝跳下床走至近前,老气横秋地抬起青年的脸,肆无忌惮的打量片刻,嘲讽道:“脸倒是不错,只可惜以后派不上用场了。” 晏夕澜瞧了眼捏住自己下颌的那只手,属于小孩儿的,有些肉的手。再看小皇帝那一本正经走狂放不羁路线的认真模样,心底不觉有些好笑。 “谢陛下夸奖,在其位谋其政,微臣日后定展尽毕生所学不敢有丝毫懈怠,为大乾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陛下厚爱。” 姬锦呈再聪颖,此时毕竟还小,差着火候,闻言顿时噎住,仔细端详了青年片刻,见其满眼赤诚,坦荡磊落不似作伪,顿时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得继续蛮横道:“父皇也不是只派你来当本宫的老师,本宫看黎丞相不错,以后就没你什么事了。” 青年震惊:“陛下这是要违抗先帝爷的旨意?!” 姬锦呈又是一噎。 这回不等他说话,青年便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道:“万万使不得啊陛下,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会遭天下人诟病的!” 小皇帝听完胸口不断起伏,怒极反笑:“想做本宫老师,凭你也配?” 晏夕澜:“请恕微臣无法回答陛下的问题,此为先帝爷遗诏所书,非是微臣可随意置喙之事。” 姬锦呈被彻底激起了脾性,松开手站直身体,恶狠狠道:“好,很好,本宫倒要看看,蔺大人究竟有何能耐,这老师,又能够做多久。” 青年微微一笑:“诺。” 美人如玉,风神灵秀,波光流转间,自有一番动人情态。 而此刻的姬锦呈,却只觉眼前这人面目可憎,引人生厌至极。 他气冲冲的拂袖摔门离去,直到隔了很久,久到夜晚卧床时,才想起自己一开始去坤和殿的因由是什么。 第34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5) 晏夕澜回府的时候,远远便看见侍女杵在大门前,瞧着巷口望眼欲穿。 此时接收完资料信息的他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少女名为怀玉,自幼父母双亡,被蔺宪收养,因其办事稳妥聪慧伶俐,被指给蔺敏芝做贴身侍女,兼管府中女侍。 蔺家虽为高门,但家风宽厚仁和,是以此间仆役要比外头寻常人家子弟都过得好,熏陶久了,肚里还装了点墨水,在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蔺府当差当的如鱼得水,有时甚至还能与宾客寒暄几句。而这其中的佼佼者,就是怀玉。蔺宪怜其天赋,将她当做弟子教导,怀玉也不负所望,风姿涵养学识眼界样样出色,于公于私都助蔺敏芝良多,之后更是在姬流光赐死蔺敏芝后,毅然随主赴死。 晏夕澜下轿,扶住欲下拜的怀玉,“不必多礼,早间我有心事,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怀玉盈盈一笑,落后半步随同他往内走,“主家说哪里话来,这是要折煞婢子呀。” 晏夕澜穿过九曲回廊,踏进书房,怀玉环顾四周关门落栓,转过身面对案牍后的青年时,脸上已无笑意。“主家,宫内情况如何?” 晏夕澜:“楚王来了。” 怀玉微微变色:“这时节陛……先帝怎会传召楚王殿下上京?” 晏夕澜:“所以,这个中定有隐情。我私下问了张常侍,他说楚王是最早一个到的,先帝和他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怀玉秀眉微蹙,沉吟不语。 “另外,楚王对我起了戒心,通知蔺松这几日提高府内警戒,凡事小心为上。”青年安抚一脸焦虑的少女:“不妨事,我自有分寸。” 怀玉却仍旧忧心忡忡:“如此看来楚王殿下的心怕是不小,依主家仁厚的性子,怕是……” “非常时刻行非常事。守成未免过于被动,我永安蔺家,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青年轻描淡写的道,当中蕴含的金玉之声,铿锵之意,却让怀玉心头一热,胸腔豪情涌动,沸腾起来。 少女走后,晏夕澜闭目调息片刻,再睁眼时神情显得有些微妙。刚才他就发现了,他在第二个世界所拥有的武功,竟然带到了这副壳子里!否则如何能够在兵卫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近他们的身?虽然内力大不如前,但可以再修炼回来,最重要的是,这等于他又多了张底牌。 “008,怎么回事?” 白白圆圆的系统滚到他身边,解释道:“这是宿主完成任务的福利,含有特殊力量的世界才会开放这项功能,每次只赠送一样,以后您要是到魔法世界,还可以带走所研习的魔法,去修真世界完成任务甚至能得到修仙典籍的奖励。” 晏夕澜抓重点:“有何限制?” 008:“认为其“不合理”的世界无法使用,但不会消失,只是封存在您的体内。” 晏夕澜:“何以为不合理?” 系统停顿了下,似乎是在组织言辞,过了会儿才道:“宿主大致可将它当做是界心意识的意志体现,每个世界不一而论,届时您可以先行查看身体状况,如果被封印,就是它反对。” 晏夕澜哦了声,从袖筒内取出密诏,展开查看。末了,微微扬眉,一脸似笑非笑。 008想要跳过去看,被他先一步放进了案牍下的暗格里。 008:…… 青年笑吟吟:“留点悬念岂不是更有趣。” 小系统泪眼汪汪。 青年:“不准偷偷扫描。” ……嘤。 008蹭着他的裤腿撒娇:“那宿主给点提示嘛。” “里面啊——”晏夕澜单手支着脸颊,拖长了尾音好整以暇道:“是这个世界该修正的偏差值。” 自古以来,每任帝王死后都会有一个权力真空期,所以会在朝局稳定前暂不发丧,以免引发更多变故。这次也不例外,众人商议完,决定先让姬锦呈登基,再为文帝发丧。 说到底,防的还是突然冒出来的姬流光。 可令大家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让他们暗暗戒备的人,竟然是来送礼的。 参加完登基大典的翌日早朝上,楚王上表朝廷,称因哀皇兄仙逝,贺新帝登基,愿将每年楚地赋税的六成充入国库,用以天下民生。 这不是笔小数目,几乎等于是除开郡府州县维持基本运转所需的所有银钱,而这也就意味着,姬流光再没有闲钱扩充私兵,甚至还面临着裁剪军员的危险。这一手表忠心玩得不可谓不漂亮,既从根源上免除了君王的后顾之忧,也在四海内讨了个“贤王”的好名声。 姬锦呈强作镇定,眼底却泄露出丝丝喜意,连带着对姬流光的态度也亲近了不少,更是在当日对方提出回封地时,率领文武百官亲自相送。 姬流光打马向前,与晏夕澜对面而立,一拱手道:“可惜这回来去匆忙,无法向备受葛先生推崇的双绝公子讨教一二,实为憾事,往后若得机,定要递上名帖,亲自登门拜访。” 晏夕澜微笑回礼:“殿下过谦了,楚王文武双全性情豪爽,是坊间百姓亦有目共睹之事,微臣学识浅薄,讨教实在愧不敢当。”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这边想以文论友作为切入点,巧妙地避过瓜田李下之嫌,那边殿下微臣唤个不停,点明身份名正言顺的撇清关系。 一场无硝烟的战争悄无声息地拉开帷幕,双方唇枪舌剑步步设陷,俱都圆滑如狐不露任何破绽,又在顷刻间,犹如风过无痕烟消云散。 姬流光离去的背影很是潇洒恣意,让人见之不由生出好一位风流人物的感叹。晏夕澜收回视线,转头便看见小皇帝正用那种他再熟悉不过的目光斜睨着自己。姬锦呈见他已察觉,索性改为大喇喇的直视,还颇有闲情地刺了句:“孤竟不知,蔺大人与小叔的关系变得这般好了,明明之前你二人还无甚交集。” 晏夕澜谦虚道:“承蒙陛下夸奖,楚王殿下也是心系陛下,方才想要考校微臣的学识,是否可堪教导陛下的大任。” 被戳中伤疤的姬锦呈:“……你!” 第35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6) 从此,姬锦呈的人生中又多了件大事,那就是变着法折腾自己新上任的老师。 只可惜取经路上多有坎坷,作弄也都以失败告终,气得小皇帝咬牙切齿,成天就想着如何扳回一城。 这天他眼珠一转,指使着小黄门们将殿门拉开条缝,然后把盛满水的木桶搁到上头去。看着摇摇欲坠的木桶,姬锦呈在脑内幻想着青年被淋成落汤鸡的凄惨模样,不觉笑出声来。 然而天不从人愿,他等啊等,最先引入眼帘的却不是一只推门的手,而是一根由几股细藤拧编而成,长得特别像家家户户祠堂供着的,那样名为“家法”的东西。青年用它顶开殿门,待水桶落地,施施然步入殿内,然后又用它狠狠招呼了姬锦呈的手心。 浸过水的藤条打起人来特别疼,青年面上笑容可掬,下手却毫不留情,挨完十下的手掌又红又肿,稍稍触碰便痛不可抑,偏偏由于伤的是左手,课还得继续上,他又是个要强的,怎肯在人前示弱,只能咬牙忍着,暗暗念叨此仇不报非君子。 姬锦呈从来都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要不然后来也干不出二话不说抢人女儿,先上车后补票的事,所以还没等他的手好利索,就又开始找人麻烦了。 一日上午,青年从桌案最上头的《中庸》开始,一本本考校他的课业,抽到中间的《诗经》时,照例问了句:“风雅颂可已记全?” 小皇帝不耐烦他一遍遍地问,目露不屑道:“你只管考。” 青年也不客气,随手挑了几篇,姬锦呈懒洋洋地靠上椅背,尽皆倒背如流。青年满意地点点头,好脾气地问了句:“不知陛下更喜哪一部分?” 姬锦呈回答的言简意赅:“国风。” 青年:“为何?” 姬锦呈:“十五国风原为各地民谣编汇,牵连百姓们的喜怒哀乐,最能体现他们的真实想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孤既为帝,理应通过十方渠道了解各地风俗民声。” 青年似是有些意外,不由多问了句:“陛下可有所偏好?” “自然。”小皇帝慢悠悠咏道:“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末了,看着面无表情地青年,颇为得意地道:“其实孤更喜欢另一首: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藏。*如何,较之前首是否格调清新许多?怎么,看蔺大人的表情似乎无甚兴趣?孤还以为,蔺大人会喜欢呢。”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姬锦呈明摆着是在用偷|情野|合诗讽刺他攀附文帝不自重。 青年沉默片刻,忽而一笑,声如和风细雨,温软动听:“陛下既然如此喜爱,做臣下的怎能拂您的意,就以将这两首诗歌各抄三百遍作为今日的作业,明日下朝后交予微臣,陛下可满意?” “蔺敏芝!” 青年对姬锦呈的愤怒视若无睹,仍旧笑吟吟的,“想必以陛下爱不释手的程度,定是不舍由他人代劳的罢?” 姬锦呈撕人的心都有了。 大乾有祖训,每任继位者必得文成武就,因此除开文课,还得学习骑射武艺。姬锦呈每日下朝,需在丞相御史大夫的协助下处理一些经过删选,由各地上表的较为简单的奏章,然后两人再轮流给他上日课。午饭后休整半个时辰,便赶往宫内校场随同卫尉修习各项武课。到得晚上,还要温故知新,将白天学的内容再复习遍,顺便把布下的作业都给完成了,以便应对隔日的课前检查。寻常要到戌时才能躺上床歇息,偶尔碰到作业多的时候,还得无限期往后延。所以说皇帝其实也没什么当头,怪不得后来姬锦呈撂挑子不想好好干了。 又过半月余,下午刚批阅掉所有奏章,并与各司负责人商讨完政策的晏夕澜匆匆往宫门赶,路过校场时,突然被叫住了。 “蔺大人请留步。”姬锦呈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改见面就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态度,笑嘻嘻唤道。 心知没什么好事的晏夕澜很想当做没听见,然而皇权社会等级森严残酷,哪容你说不。 居高临下地俯视青年恭恭敬敬向自己行礼的模样,小皇帝心里的成就感别提有多足,难得和颜悦色地说了句免礼,然后用下颌点了点身后的练习场,道:“过来,帮孤一个小忙。” 姬锦呈所谓的小忙就是,让青年顶着个苹果给他当人肉靶子练箭。 晏夕澜环视了圈,发现没有卫尉的身影,“陛下,敢问刘大人现在何处?” 姬锦呈漫不经心地抛着手中的苹果,“你问刘钧?有事忙去了。”忽然抬手将苹果往他怀里一扔,下马指着五十步开外的地方笑道:“好了,站过去,蔺大人也不想耽误孤的功课罢?” 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位小皇帝要干什么。晏夕澜转身,掩过眸中冷色。 站到指定地点,青年的面容已归于平静,将苹果放置在头顶,然后静静地看着姬锦呈从背后的箭壶内取出箭矢,拉弓搭弦,瞄准自己。 冰冷的箭尖在春日午后的阳光下,映射出一弧凉薄的光。 远处的小小少年露出长久被压制后终于望见曙光的胜利笑容,下一秒,放弦。 “咻!” 破空声瞬息而至,直奔晏夕澜左臂而来! 青年足尖轻点,避开寸许,箭矢擦着他的衣袖飞掠而过,留下一道裂口。若非他闪避及时,恐怕要划出条血痕来。 侧头瞧了眼割开的衣袖,晏夕澜不理正往这边奔过来的姬锦呈,取下苹果走向不远处噤若寒蝉的兵卫,问他借了副弓箭,而后客客气气的道谢,转身折返。迎面对上频频瞟向自己手臂的姬锦呈,淡淡道:“看来陛下的技艺确实不够精湛。” 后者本就做贼心虚,闻言登时恼羞成怒,刚待发作,就被晏夕澜打断。 “微臣不才,对箭术亦略通一二,愿暂代刘大人之职,还望陛下配合。” 将苹果递到姬锦呈面前,晏夕澜俯视着这名小小年纪就已到他胸口的少年,依旧用那种波澜不惊的口吻道:“陛下费心将刘大人支开,又专程派人盯着微臣,如此煞费苦心只为让微臣陪陛下玩一场游戏,微臣怎能不奉陪呢。” 姬锦呈:“……你大胆!” 青年慢条斯理地道:“还是事到临头,陛下觉得这游戏太可怕,不敢玩了?” *注1:出自《诗经·召南·野有死麕》。 *注2:出自《诗经·郑风·野有蔓草》。 第36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7) 被激的气血上头的姬锦呈冷笑一声,道:“好,谁怕谁!” 两人就此位置对调,易地而处。 晏夕澜缓缓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羽箭,拉弓控弦,定位瞄准,姿态说不出的舒展优雅。可射出的箭矢却像是裹挟着风雷之势,磅礴凌厉的让姬锦呈在恍惚间甚至产生出种自己仅仅只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小舟,随时有被无情撕裂的错觉来。 他甚至忘了做出反应。 然而这一切并未结束,青年紧接着连续射|出两箭,直追而来! 生命在此刻渺小的可怜,姬锦呈脑内转过诸般念头,又好似什么都没想,仅余一片空白。 箭矢破空而至,“噗”的一声没入果肉,第二支羽箭瞬息之间临至近前,竟直直将第一支箭自尾部起从中劈开!紧随而来的第三支故技重施,又把第二支生生劈裂,被钉穿核芯的苹果终于承受不住,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少年四肢僵硬手足发麻,旁的感觉都丧失了,这一方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那名遥遥而立的青年。 青衣玉带,乌发朱颜,犹如一株静静绽放的白芍,自有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清贵之气。 他缓缓向自己走来。 姬锦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陛下感受到了什么?”有声音自头顶传来。不知何时,青年已至面前。 他回过神来,色厉内荏地道:“姓蔺的,你是想谋害孤吗!” “看来陛下感受到了死亡。”晏夕澜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双乌黑漂亮的瞳仁深处,埋藏着重获生机后的心有余悸,和就连本人都不自知的,发自灵魂的深深迷惘。 这种迷惘不是来自他的问题,而是对于未来。双亲早逝,幼年登基,尚还稚嫩的肩膀就需挑起一个王朝的重担。他生于宫闱长于宫闱,见多了人性的黑暗面,也深明无人可信这一点,无处可傍的孤独与失去亲人的悲伤交融互生,愈演愈烈。可他同样又是聪明而骄傲的,他不容许自己将弱点暴露在外,给人可趁之机,给人不如先帝的印象,和说他不行的机会。 姬锦呈将它埋藏的很好,好到近乎无人可发现,也唯有在事关生死存亡之际,方才露出一丝破绽。 “陛下说的没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诚然,升斗小民,朝臣官吏,最后尽都难逃一死,但掌控着所有人命运的陛下,您的每一言、每一行,都将为他们的人生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也唯有真正在生死之间徘徊过,方能刻骨铭心,体会那种痛苦与无力,于日后思行决策时,为陛下示警。” 晏夕澜的目光中带着点怜悯,说到底,姬锦呈的本质并不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大可以将他射至重伤,而非小小的划擦。只是从来都没有人告诉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个度又在哪里。 他的父皇早年专注于朝政,等再回头时隔阂已然生成,兼之端着严父的架子,注定无法亲密无间。而那些成天围着他转的,尽都是别有用心之辈,吹捧夸赞还来不及,怎会说他一句不是? 所以纵使姬锦呈再聪颖,对没概念的事仍旧是懵懂的。 晏夕澜叹息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微臣死不足惜,可是陛下,您贵为帝君,理应胸怀天下志在四海,又怎能为个人好恶所左右,徒留破绽。” 青年的手生得很美,修长的指骨贴着层薄薄的皮肉,肤质莹白细腻,掌心柔软温暖,接触时,犹如被焐热的暖玉般温润舒适。 姬锦呈一下怔住了。 阳光化作金色的粉末洒落在青年身上,光晕模糊了他的棱角,让秀致的五官看起来显得更为柔和,少年的心也像是被阳光照射到了般,跟着柔软了下。 自此以后,晏夕澜与姬锦呈的关系得到了一种微妙的改善。他们仍旧不亲密,交谈也多以公事课业为主,后者眼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防备更是显而易见,但两人间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却已不知在何时消散殆尽。 为此,黎盛还曾在某日散朝后,叫住他状若感叹地说了堆君臣和睦实为大乾之幸,蔺大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之类的话,晏夕澜笑而不语,等他发完感慨,道了句多谢黎大人关心。 黎盛微不可查的打量了他会儿,见人不骄不躁,也无甚终得出头之日的兴奋之意,不由有些失望,想了想,便将青年的平淡归咎于世族子弟的修养。毕竟当年的蔺宪也是个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棘手人物。 被当做案板上的肉细细打量的同时,晏夕澜也在审视他。 对面人四十出头,蓄着短须,一副文人雅士的清隽相貌,眼角有些细纹,笑起来时显得特别有亲和力,可没人能也没人敢因此而小瞧他,能从一介布衣步步高升直至封侯拜相的,又哪里是简单的人。 原主之所以如此不得姬锦呈的心,对方的心结固然是一方面,剩下的恐怕还有黎盛的功劳。以他的智谋心计人生阅历,就算不清楚事件背后的真相,单凭姬锦呈不时流露的恶感,诱导一个小孩的思想简直手到擒来。而由此也可以推测,小皇帝之所以会越长大越平庸,也是他的手笔。 文帝在位时,更多是以分权的手段制衡两公。撇开远驻边关的大司马赵怀远暂且不提,在朝堂内形成一个由皇帝,丞相和御史大夫组成的三角。其中,皇权凌驾于后两者之上,丞相贵为三公之首,稍压御史大夫一头,而御史大夫历来兼领副丞相职,相当于皇帝的机要秘书,为天子近臣,并会在丞相之位空悬时进行替补,加之蔺家保皇派的身份,黎盛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是以三方相安无事下来。 但到了姬锦呈这里,却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于是,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晏夕澜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他生前为当世顶尖世家的掌舵者,接触过的政商名流不知凡几,大抵有野心有手腕的人都是这样,投机、掌控欲强,他们对金钱权利的渴望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害怕失去。所以,黎盛的选择是离间姬锦呈和蔺敏芝,斩断皇帝与保皇派的纽带,让年幼的新君只能依靠自己,然后再慢慢的教废他,从而大权在握。 这么想来,就连元华寺一见倾心,强掳丞相之女回宫的皇帝抢人戏码,都显得耐人寻味起来。 晏夕澜意味难明的笑了笑,冲黎盛一拱手,告罪离去。 之后黎盛找他主动攀谈过几次,奈何话不投机半句多,晏夕澜又是个滴水不漏的主,也就不了了之了。 相较于居心叵测的老狐狸,晏夕澜反倒是从姬锦呈身上找到了乐趣。 那天轮到他给人上日课,结果心血来潮不教经史子集,改讲故事了。将某个特别有出息的君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结果外敌来犯无人应援导致王庭东迁丧失太半国土的故事换了个人名背景就说与他听了,末了,问:“陛下如何看待此事?” 小皇帝义愤填膺的一拍桌子,“荒唐!” 晏夕澜心内一乐,面上正直严肃:“微臣洗耳恭听。” 姬锦呈一脸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子非亲手灭了他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连珠炮弹似地将人连批带骂了顿,而后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般,转头警惕地看向他:“你给孤将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 晏夕澜早在他顶着张稚嫩的脸,一本正经扮演人气得跳脚的老爸时就快憋笑到内伤了,看他这副模样顿觉好玩,心想这小子也并非全无是处,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然后就见人愣住了。 ……咦? 晏夕澜收回手,垂眉敛目义正辞严答:“启禀陛下,此为寓教于乐。” 这理由怎么听怎么不走心,可难得的,姬锦呈没有顶回来。他支着脑袋望着窗外,比对以往任何一样东西一件事都要专注。 青年循着他的视线看去,桃红柳绿,草长莺飞,就连天空都是澄澈的碧蓝,确是春日好光景。回头时瞥见从少年指缝间悄悄冒出头来的,微微发红的耳朵尖,唇角不由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陛下如果想出去,还请先把今日的功课做完。” 小皇帝登时恼羞成怒:“谁说孤想出去了?!” “好,好。”晏夕澜应和了两声,继续问:“陛下是要放纸鸢,还是踢蹴鞠?” 青年眼底的笑意太过明晃晃,姬锦呈瞪了他一眼,不答话。 “陛下?” “……蹴鞠。” “诺。” “……不准笑,孤命令你不准笑!” 晏夕澜那一下不经意的触摸,仿佛穿越过了原本竖立在两人之间的屏障,自此,那层牢不可破的薄膜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缺口。 而随着青年的步步靠近,逐渐消弭于无形。 浮光掠影,岁月易逝,转眼已入秋。 变故就发生在中秋夜晚的宫宴上。 第37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8) 八月十五,月夕佳节,长宁宫内灯火通明,歌乐渺渺,舞女分作八佾翩然起舞,峨眉婉转粉面生光,腰肢柔软身姿曼妙,有如极乐仙境。 为彰显大乾在幼帝的统治下仍为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的盛世景象,皇家特意大摆筵席宴请百官及其家眷,又在这一日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可谓下足血本,将颜面撑得既豪奢又漂亮。 而通常在这种情况下,若不发生一两场刺杀,都对不起小皇帝那天命之子的身份。 夜渐深沉,众人酒酣耳热心神最是松懈之际,随着乐舞队形变换而来到天子座下的其中一名舞女突然冲出队伍,拔出匕首照着姬锦呈的面门急刺而来! 晏夕澜迅速反应过来,喝道:“护驾!” 两侧兵卫立即组成防护墙挡在姬锦呈身前,舞女面无表情,看着他们的目光犹如在看死人,手一扬,就将匕首扎进了最前方一人的颈部大动脉,与此同时,夺过他的佩剑就刺死了正举剑向她劈来的另一名兵卫。霎时,血染宫阶。 与此同时,守在不远处的卫尉刘钧几个起跃落至近前,架开舞女刺来的剑,大吼:“来人!缉拿刺客,搜查同伙!”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诸多无武技傍身的文臣还没回神,兵卫已经被刺客杀了好几个。那些被带来的家眷中,胆子小的已经尖叫着缩成一团,更有惊慌失措往外跑的,场面乱得给赶来支援的兵卫制造了不少麻烦。 晏夕澜刚待出声控制场面,就听一道稍显稚嫩的大喝响彻中庭。 “安静!” “诸爱卿护好家眷先于桌席下暂避,速速安置,不得有误!众兵卫听令,凡遇见形单影只形迹可疑的,一律扣下!” 台阶之上,被张常侍和数名兵卫护着退到几步开外处的姬锦呈面沉如水,冷静地一条条发布指令,黑黝黝的眸子透着肃杀。 舞女刺客和刘钧战作一团,前者下手狠辣招招阴损,刘钧武艺虽较之强上些许,一时却也奈何不了她。 局面在小皇帝的控制与刺客被绊住手脚的情况下渐渐明朗,相信等刘钧成功制伏主犯后,事件也将尘埃落幕。百官面上渐露喜色。 正在场内寻找漏网之鱼的晏夕澜却蹙起眉头,心底隐隐不安。思忖片刻,脸色顿时一变,急速掠向姬锦呈。 下一秒,异变陡生! 护在姬锦呈面前的一名兵卫忽然掉头,持剑刺向他! 小皇帝猝不及防,退路又被围在四周同样微微发愣的兵卫堵死,眼见就要命在旦夕,突然,一样物事破空而至,重重击向刺客的手腕麻筋!后者闷哼一声,手不由一松,长剑跌落。 姬锦呈当机立断,截抄过剑狠狠送入刺客胸口。 他在地上寻找片刻,最后盯着刺客脚下的位置目光一凝,俯下身,在其他人尚未来得及看清时,将东西收入袖内。 动乱在这名伪装成兵卫的刺客伏诛后很快就被平息,张常侍长出口气,瞧着仍强撑着装镇定的小皇帝,不由心内发酸,险些落下泪来。 姬锦呈扔了剑,环视群臣,道:“诸位今日受惊了,先行回去歇息罢,剩下的有劳丞相安排。” 黎盛出列叩首:“诺。” 姬锦呈转头看向刘钧,目光有些冷:“念你救驾有功,孤暂且不追究你的失职之过,给孤好好彻查此事,将吃里扒外的东西揪出来,否则,这卫尉你也不要做了。” 刘钧呼吸一窒,跪地抱拳行礼:“诺。” “至于蔺大人,”姬锦呈顿了顿,转身往外走,“随孤来。” 晏夕澜应了声,于众目睽睽之下,施施然缀在小皇帝后头跟着走了。 入得乾元殿,姬锦呈将黄门宫女都遣了出去,吩咐张常侍守好门,便坐在软塌上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青年看。 晏夕澜此刻也有点摸不准他的心思,拿余光扫了眼,却在看见对方的衣袖时,停住了。大乾以黑、红二色为尊,帝王衣袍多以黑底绣五爪金龙,衣襟袖口镶朱红底,用万字纹收口为主,是以若沾上什么,很难看出来。但那块将袖口浸成暗色的湿濡,青年可以确定,是血。 “陛下受伤了?” 姬锦呈收回视线,从软塌旁的小柜里摸出罐药膏,翻起袖子往上卷了两圈,露出掌心的剑伤来。伤口不深,想来是夺剑时不慎被刃口划伤所致,基本无甚大碍,就出血量大流的满手都是,看着触目惊心了点。话虽如此,痛总归是痛的,姬锦呈绷着张脸憋着,随手用衣袖擦了擦血迹,就要给自己上药。 晏夕澜轻轻按住他的手,“这样会感染。” 起身去要了盆清水和一些干净的麻布,取出丝帕沾了水,跪在他脚边,一点点替他揩拭干净,然后取过药膏细细抹匀,用柔软的细麻织布不轻不重的缠住,打结。动作犹如行云流水般轻巧熟练,减轻痛觉的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写意优美。 姬锦呈一直静静地看着他,青年低垂着眉目在烛光掩映下,显得格外细致温柔。他忽然生出种冲动,想要靠近眼前这个人,从他身上汲取一份属于人性的柔软与温暖。 他已踽踽独行太久,渴望也就来得更加强烈。 “你会武功。” 少年的口吻太过平直而肯定,晏夕澜抬起头,以期在他的眼中看出点蛛丝马迹。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行为出乎他的意料。 姬锦呈捉过他的手,将藏在袖内的东西放到他手心里,“孤收起来了,没人看见。” 是碎成几块的玉。 蔺敏芝的随身佩饰,当时情况危急,被没有称手之物的晏夕澜摘下来当暗器了。这种天天带着见人的东西实在太过打眼,一旦被有心人捡去,难免要对他进行重新估量,这不是现在的晏夕澜乐意看到的。 姬锦呈问:“孤曾听闻,那些以武乱禁的江湖人有内功一说,能凌波横渡摄物伤人,蔺大人可是修习了?” 晏夕澜坦率承认:“回禀陛下,是。” 姬锦呈的眼睛亮了亮:“孤要学,刘钧修的都是阵前对敌的外家功夫,教不了孤这个。” 大抵男孩子都对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潇洒肆意怀有憧憬,就连天潢贵胄出身的小皇帝也无法幸免,见人点头应了,忍不住拉着他的手追问:“据传内功心法亦有高下之分,蔺大人练的这套厉不厉害?” 晏夕澜莞尔,灵犀派规模虽不大,山门传承的心法灵犀诀和与之配套的惊凤剑谱却是可跻身一流靠前位置的,较之名门大派都不会差,可惜小门小派根骨佳愿投身的几乎没有,绝大多数都是可泯然众人矣的,又还有多少人能修到后面,将真正的威力发挥出来? 收回思绪,晏夕澜老实答:“尚属一流。” 小皇帝的眼睛更亮了:“孤明日便要开始修习!” 晏夕澜:“诺。” 之后小皇帝又问了许多事,提了好些带着点天真的任性要求,青年尽都微笑着一一应承下来,用温柔而包容的目光注视着他。 渐渐的,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小,脸颊越来越红。 青年包覆住他拉着自己的手,柔声道:“陛下,不要怕,微臣会一直陪伴着您的。” 姬锦呈不做声,只是用力回握,如同抓着仅有的一块浮木。良久,低低道:“你可要说话算数。” 中秋刺杀案于七日后水落石出,主使者为文帝的另一位好兄弟——当年的二皇子如今的赵王。诸多与赵王有联系的人纷纷被拉下马抄家问罪,斩头的斩头,流放的流放,永安城内一时风声鹤唳。由于此事影响甚远牵连者众,被当做是承志元年的头等大事件,史称“秋宴□□”。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开始。 时光荏苒,寒暑交替。 当年尚且稚嫩的幼帝已被光阴打磨的愈发身姿挺拔,俊美出色…… “兰羲!” 话音未落,晏夕澜的腰间便缠上了双手,紧接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青年暗叹口气,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教育环节出了错,让这孩子变得越来越粘他了。别的时候也就罢了,但夏天、真的、好热啊。 推开他的脑袋,晏夕澜挣脱出来,看着年仅十四就已经与自己一般高的姬锦呈,有些无奈地道:“陛下,这样教人看见不好。” 少年委屈:“怎么就不好了?” 他好声好气答:“君子理应进退得宜,举止端方。” 少年闻言,立即表示不服:“孤不是君子,孤是皇帝。” 晏夕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姬锦呈会跟个孩子般向他撒娇任性,毫无顾忌的展露真实的自己,也开始改口唤他的表字,语调带着毫无间隙的亲密。他对肢体接触有种近乎执念的渴求,仿佛想要将前十年的缺漏尽数补齐。 晏夕澜再叹口气,躬身行完礼后,肃容道:“陛下,微臣有事禀告。” 姬锦呈嗯了声,拉着他落坐,捉着他的手指又揉又捏,爱不释手的把玩。晏夕澜拗不过,想着反正不是什么大事,也就随他去了。 尽量忽视手部的感知,青年压低声音道:“大司农一案另有蹊跷。” 姬锦呈的脸色跟着凝重起来,“讲。” 第38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9) 承志四年夏,大乾发生了起惊天要案。 大司农石长青监守自盗,私相授受,为中饱私囊竟伪造账目欺君罔上,贪墨的纹银数额更达百万之巨,胆大包天的令人发指。 这半月来,晏夕澜为此案忙得脚不沾地,大司农贵为九卿,掌大乾财政,量刑处责财物点算追查从犯,半点马虎不得。石长青述职期间,正事处理的一团糟,欺上瞒下的功夫倒修炼的炉火纯青,账目做的滴水不漏,若非怀玉的人冒险夜探石府查到了些蛛丝马迹,他们借此顺藤摸瓜引蛇出洞抓住了他的把柄,只怕到现在,还因苦无证据而无法将人定罪。 晏夕澜道:“石长青贪污的银两,恐怕不止百万之数。” 姬锦呈眼中厉芒一闪,哼笑道:“倒也符合他贪得无厌的硕鼠本性。” “没那么简单。”晏夕澜摇摇头,道:“那笔钱数目不明,去向不明,微臣也是在将昔年账册翻阅完毕后,环比历年赋税盐运起伏而得出的这个猜测,近两年来,包括矿业在内都有不同程度的缩水,只是他做的不易让人察觉罢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像晏夕澜那样,将几十年份的账册一本本看过来,进行数据对比的。这其中真正艰难的,不是长到让人望而生畏的年数,而是这么多年来的货币浮动,和期间加铸铜钱流入市场重整比例后所带来的蝴蝶效应,能在这样庞大驳杂的数据洪流下进行分析得出结论,不可谓不惊人。 前面说过,晏夕澜自小受的是精英教育,九岁开始接触证券交易行情观察国际货币政策,天天跟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各种大盘走势图打交道,兼之拥有过目不忘举一反三的能力,这块他还从来没失手过。 姬锦呈却没法高兴起来。青年的皮肤很白,却并不贫弱,而是泛着层玉质的光泽,因此,当在上头出现点瑕疵时,就会显得尤为瞩目。他看着对面人眼下深重的青影,忍不住问了句:“你这几日可曾有歇息?” 晏夕澜:“谢陛下关心,有的。” 对方低眉顺眼的模样看得姬锦呈反而有些心酸,他将青年当做自己人,看他为了自己如此劳心劳力,说没感觉是不可能的。可如今他羽翼未丰,只能尽可能的给予信任,让他在行事时能够少些顾虑。 他想,等再过一年,他年满十五,取消两公监国收回权柄,届时他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无力,而是能够与青年一起,携手并进。 “所以,微臣以为,石长青手上应该还有一本账册。” 晏夕澜不急不缓的语调拉回了姬锦呈的思绪,扬了扬眉毛,道:“就算有,这东西现在也不在他手里了。” 见人没接话,便知对方是有心考验自己,少年坐直了身体侃侃而谈:“石长青罪及满门,家人妻儿都没机会享用这笔银钱,死到临头还藏着掖着,就只能证明一件事:这钱不是给他自己用的,且已成功转移。驱九卿为己所用,这背后之人显是个能耐的,十之*假账的事也是出自他的手笔,如此心计城府,怎会在石长青落网时不把自己摘干净?而且——” 他哂笑一声,继道:“说不定就连石长青的下场,都是对方安排好了的。” 姬锦呈也就在碰到晏夕澜的事时才柔软柔软,其余时候通透厉害得很。 晏夕澜点点头:“世上没有真正天衣无缝的计划,他早已做好了弃车保帅的准备。” “倒是个心狠的。”姬锦呈嘀咕了句,望向青年时目光褪去了戾气,乌黑的瞳仁泄露出一丝少年人的明亮狡黠。“看来兰羲心内已有计较。” 晏夕澜失笑:“陛下英明,想必您心中也有成算了。” 姬锦呈笑眯眯地支着脸颊来向他讨赏。 晏夕澜瞧了眼一直被蹂躏从未得解脱的那只手,再抬头看看他:“微臣还以为,陛下已经预支了。” 姬锦呈得寸进尺:“这哪能算。” 晏夕澜哦了声,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既然陛下不喜欢,那微臣就收回吧。” 姬锦呈:…… 晏夕澜取过桌案上的书册,用师长看顽劣孩童的和蔼目光注视着他:“闲话叙完,陛下,上课罢。” 自四年前两人交心后,晏夕澜就会趁着日课给姬锦呈讲些时局要事政令政策,不遗余力的培养他。他给姬锦呈布置了两套作业,一套是明面上的八股诗赋,另一套则是政论策论,只有他们两人和负责打掩护的张常侍知晓。 课业虽重,总归是为了他好,反观黎盛这里就宽松许多,一来二去姬锦呈也瞧出了端倪,对方看似宠爱纵容实则别有用心,经史子集样样都教,让你无法说他的不是,却从不戳实处,更不会规束他的行为,有时甚至还隐隐加以诱导。有心算无心,若姬锦呈还是原来的姬锦呈,就要着了他的道了。 但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黎盛此人虽居心叵测图谋甚大,处理政事方面确实很有些手段,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说的就是这种人,因此要先稳住他维持现状,否则,必是内忧外患连绵不绝,姬锦呈手无实权,等于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这人心蠢动,暗藏隐患的万里江山,却只有一个可信可用,可给予他依靠和力量的人。 姬锦呈心神微动,胸腔内激荡的情绪莫以名状,他本能的感到危险,却抵挡不住灵魂深处想要飞蛾扑火的欲|望。 他留青年用了午饭,又强势且不容拒绝地将人拖上床榻,简洁粗暴以睡觉二字压下对方所有试图反抗的举动。 从背后搂住他的刹那,姬锦呈能明显感受到怀里的人僵硬了一下,这是之前无论怎么与他肢体接触,都不曾有过的反应。青年一直以来表现的太过运筹帷幄波澜不惊,以至于让姬锦呈认为他就是这个样子的,无人能让他失态。纵使是现在,对方也能立即调节好身体,放松下来。 但对于姬锦呈而言,仅仅这一瞬,就足够令他感到苦涩。 他甚至不知道这种苦涩因何而来。 是谁曾在床|笫间拥抱过他? 是谁居然能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姬锦呈心中有答案,四年前每每想到便心生鄙夷气愤难平,四年后再次忆起,却只觉百味杂陈酸涩难当。他下意识收紧手臂,想要从密实贴合的肌理中,攫取一点安全感。 现在他是我的。他想。 我也只有他了。 晏夕澜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他很久没有像这样深度睡眠过了,顿觉精神不少。 姬锦呈早已离开,床榻上他曾躺过的位置触手微凉,晏夕澜起身整了整衣冠,就见张常侍端了碗冰镇过的绿豆百合羹进来。 “蔺大人,这是陛下吩咐老奴为大人准备的。”张常侍笑眯眯地将托盘递至青年面前。 晏夕澜微笑着道谢,接过来斯斯文文的慢慢吃着,听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絮絮叨叨的说些陈年旧事,末了,对方不无伤感地道:“先帝爷弥留之际,老奴曾想追随他而去,是先帝爷拦住了老奴,说黎丞相可用不可信,恐蔺大人朝野之内独木难支孤掌难鸣,便让老奴随侍照顾陛下,再与大人里应外合,给予方便。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先帝爷没有看错人。” 青年放下瓷匙,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抬起头笑着说:“张常侍谬赞,先帝的知遇之恩在下一直铭记于心不敢忘怀,再者为人臣子,理应为这家国天下尽一份力。” 张常侍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蔺大人这些年……辛苦了。” 晏夕澜心中明白,文帝的心事他恐怕也是看出了一二分的。 气氛实在有些沉闷,两人都想要结束这个话题,草草聊了几句收尾,便找了个托词借机离去了。 哪知府里还有一尊大佛在等着他。 晏夕澜刚到府,就从门房小厮那得知黎盛登门拜访的事。 “他什么时候来的?”晏夕澜步子一转,往花园走去——大佛正候在那里。 小厮有些怯怯然:“一个时辰前。” 晏夕澜算了算,对方约莫是午饭刚过就来了,远远见管家蔺松往这边赶来,便让小厮继续回去看门了。 蔺松从祖辈起便被冠上了主家姓,服侍于蔺家,是伺候了几代人的忠仆,而能被主家看上,能力自然也是过关的。迎面交会后,晏夕澜问:“黎盛可有透露来意?” 蔺松摇头,道:“丞相大人候了这许久,想必是有要事来找主家,不过观其面色无甚恼意,眉宇舒展眼无忧虑,老奴无能,实在猜不出这位大人的心思。” 晏夕澜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他若能教人猜着,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 那么,黎盛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正主转过身来,笑眯眯地道:“不知蔺大人可愿赏光,同在下下盘棋?” 第39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10) 黎盛说的下棋,是真的下棋,下围棋。 晏夕澜特别真情实感地说了句:“黎相真是好雅兴。” 黎盛叹口气:“棋逢敌手的可贵,也就只有到你我这个境界方能明白。”言辞间颇有点高处不胜寒的寂寥之意。 晏夕澜心说这人自我感觉可真良好,吩咐蔺松将棋盘取来,朝着花园凉亭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愧不敢当愧不敢当,看来在下只能舍命陪君子,来报黎相这一声美誉了。” 蔺府后花园挖了个颇具规模的人工湖,这一丛那一簇的植了不少荷花上去,湖畔杨柳依依嫩草葱翠,偶有浅紫小花点缀其间,木质长廊傍着如斯美景延伸至湖心,尽头搭建着座古趣盎然的小亭,凭栏而立,便见层层叠叠铺摊开来的荷叶随着微风款摆腰身,漾起一圈圈碧色的涟漪,鼻尖还萦绕着股若有似无的清浅莲香。 黎盛赞叹了下蔺府的好光景,晏夕澜笑了笑,同他客套两句,见棋盘已送来,便邀他落坐。两人隔着张桌案对面而坐,于四角各布一子,黎盛让晏夕澜执白先行*,后者嘴上客气,下手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稳狠准的将子落在了天元位。 黎盛愣了愣,笑道:“点天元,蔺大人这是来势汹汹啊。” 事实证明,晏夕澜不仅来势汹汹,还步步设陷要人命,逼得黎盛不得不严正以待。一时间,亭内静了下来,只余短而脆的落子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终局,双方各自往每块棋内填下两目计算“路”数,片刻后黎盛抬起头来,摸着下巴上的短须道:“差两“路”,是在下输了。”虽棋差一招,脸上倒无任何不悦之色,而是用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目光看着青年。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蔺敏芝是他平日多加照拂的旧友之子,他则是劳心劳力的托孤重臣了。 “黎相过谦,是黎相良工心苦,替在下喂招之故。”晏夕澜一脸莘莘学子的谦虚恭谨,将白子往人面前一推,道:“轮到您先了。” 第二局仍旧是败。 黎盛摇着扇子感慨万千:“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以蔺大人的棋力,天下恐难出其右。” 青年腼腆一笑:“棋盘之上胜负难料,在下不过侥幸暂得一丝机缘罢了。” 果如其所说,第三局那丝机缘就跑到黎盛那边去了。三盘下完,天都黑了,晏夕澜留他用了晚饭,又亲自将人送出门。临行前对方意犹未尽地表示有空多多切磋,他都笑着应了。 刚刚回府的怀玉躲在一旁看了个尾巴尖儿,等轿子抬远了,捺不住好奇地凑上前问究竟怎么回事。晏夕澜慢悠悠的回说老狐狸这是上门探动静兼示威来了。怀玉一听整个人都精神了,潜藏在体内的八卦因子蠢蠢欲动,一双美目波光粼漓欲说还休,满满盛着的都是求详细。 晏夕澜莞尔,这妮子混熟后,倒是越来越放得开了。 三盘棋代表三句话。 第一局黎盛让他执白子哪是出于什么前辈关照晚辈的考量,他有两个目的,其一便是点明晏夕澜相较于他来似乎更得君心这点——纵使不知道姬锦呈晏夕澜两人之间的暗度陈仓,光前者未受引导甚至渐渐开始善待晏夕澜就足够让他忌惮的了,所以他执黑子的意思是你得天时我为弱势。 其二便是为了给下局打底,围棋有围棋的讲究,白子代表一介布衣,为平民弱者,执黑强者则有礼让弱者的义务,是以奉白子先行。而黎盛的布衣出身和蔺敏芝贵门嫡子的身份路人皆知,前者借棋子表双方立场,你得祖荫庇佑我只身一人是为弱势。 而前两局,黎盛本就没打算赢,为的是给第三局做铺垫。 任你身份显赫占了天时又如何?他终是能碾压一干大小世家贵族封侯拜相的,区区黄毛小儿,怎敌得过他的手段,总归是要落败的。 怀玉听完这背后堪称九曲十八弯的弯弯绕,不禁咋舌道:“主家,您这是在下棋还是在斗法?” 晏夕澜老神在在地回:“下棋也好斗法也好,前两局他终是输得彻彻底底,一点放水的余裕都没有。” 怀玉听的噗嗤一笑,她家主子又岂是易与之辈,黎老狐狸算是栽了。“那第三局呢?”女子眨眨眼,问:“主家可是放水了?” 晏夕澜含笑不语,任凭怀玉追在后头怎么问,都不答话了。 对弈这种事,无论输方还是赢方,都是耗费精神的,晏夕澜只觉他下午补得觉统统交代在棋盘上了,回屋洗漱完毕就想往床上躺。才在不久前感受过睡觉美好的他根本抵挡不住这种诱|惑。 可老天似乎明摆了不想让他过好日子,屋子里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那人轻身功夫俱佳,胆子也是个肥的,摸到床前还有心情给黑着张脸的晏夕澜躬身作揖。“草民燕衔春参见蔺大人。” 晏夕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谁派你来的?” 燕衔春笑嘻嘻地直起身体,“自然是楚王殿下,蔺大人又何必明知故问。” 他的年岁不大,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眼透着股稚嫩,清清秀秀的能掐出水来。晏夕澜却绝不会因此而小看他,都说养久了的宠物随主人,能被姬流光看重并派出来办事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晏夕澜:“本官跟他不熟。” 燕衔春:“没关系,殿下仰慕您已久,多联络联络就熟了。” 晏夕澜:“谢谢,请替我代为转告,就说微臣当不起殿下的厚爱,请他另觅良才。” “殿下就猜到您会这样说。”燕衔春也不恼,笑弯了的眼儿看上去格外灵动讨喜,他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赫然变成了姬流光的声音!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低沉悦耳的声音萦绕在耳畔,晏夕澜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下嘴角。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始余悲。兰羲,我的心意你可知晓?” 燕衔春说完,静静立在床前等待。窗外,月上中天,银辉透窗而入,流泻了一地。 须臾后,晏夕澜问:“敢问殿下师从何人?” 燕衔春不明就里:“同先帝一样,师从六安居士张晋柳张先生。” 青年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若张老先生还在世,看到楚王殿下而今的修辞水准,怕是要被气得不轻。” 燕衔春:…… 晏夕澜正色道:“挖墙脚就挖墙脚,何必弄这些虚的败坏本官名声,若因此不能得佳人青眼琴瑟和鸣,当如何是好?” 燕衔春:…… 过半晌,燕衔春捧腹大笑,抹着眼角的泪水道:“蔺大人果然幽默,不愧是殿下看重的人,大人放心,殿下是不会给您这个机会的。”他说的中气十足坦坦荡荡,话尾却没来由地,透着股引人脊背生凉的寒意。 晏夕澜敛眉平静道:“有劳殿下费心了,夜深露重,祝阁下此去路途顺坦,无风无浪。” 燕衔春又作一揖:“承大人吉言,小人先在此谢过。” 晏夕澜伸手虚虚一扶,“免礼,恕在下不送。” 青年的态度算不上热情,甚至可以说冷淡,可就这算不上示好的示好,对于燕衔春来讲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他的眉目和缓了些许,“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蔺大人,我们后会有期。”言罢,顷刻消失于屋内。 晏夕澜长出口气,边想着终于解脱了边往后一倒,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另一边。 躺在龙床上的姬锦呈却是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他在怀念拥抱着青年入睡的滋味,柔韧细瘦的腰肢被他的手臂环着,背部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乌黑的发丝缠在一处剪不断理还乱。从他的视角看过去,甚至能看见青年微粉的耳廓后那瓷白细腻的肌肤,肉肉软软的耳垂近在咫尺,柔嫩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亦或者含在嘴里吮着舔着,如同对待珍馐美味般细细品尝。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那一瞬间经由唇齿通过的电流窜向四肢百骸,胸口的悸动与四肢的酥麻麻痹了他的神志。一切都太过美好,令他忍不住沉沦。 当他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时,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等到回过神来,双脚已经带着他逃出了乾元殿。那一刻,姬锦呈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青年,可埋在心间的种子,却悄悄生了根,发了芽。 这天夜晚,姬锦呈直至子时方才迷迷糊糊睡去,他梦见青年不着寸缕的落在他怀里,乖巧温顺的像只新生的羔羊。他亲吻他的每一处肌肤,在颠簸中带给他欢|愉。青年湿润着眼角抚摸着他的脸颊说:“陛下,不要怕,微臣会一直陪伴着您。”那声音温柔甜蜜的他几欲落泪。 “兰羲,兰羲,我只有你了。” 他俯下身,在他耳畔喃喃:“你是我的。” 第40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11) 翌日一大早,怀玉就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石长青死于狱中。 晏夕澜沉吟片刻,心内有些释然,见她神情沮丧,反倒宽慰起她来:“无妨,这个结果我已有所料,趁此机会,去把对方安插的钉子拔了。” 怀玉肩膀一跨,萎靡道:“婢子无能,竟让主家的地盘进了外贼。” “那人图谋已久,各线桩早在我们行动前就已埋下,像这样蛰伏甚深的在永安城内不知凡几,你不必太过在意,专注于眼前事罢。”青年将擦拭过脸的巾帕丢入盛着水的铜盆内,坐到镜台前,等她来为自己打理这三尺青丝。 怀玉拿起木梳替他细细梳理,挽了个四方髻,再以玉冠固定。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主家,您不急吗?” 晏夕澜轻描淡写地道:“那件事我自有安排,你派人去盯着黎盛,有什么消息立即呈报给我。” 怀玉一怔,“难道……” 晏夕澜嗯了声,“楚王的人去找过他了,看昨日的形势应该还没谈拢,但他的心已经动了,否则不会底气如此足的主动登门。他寻衅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试探我是否同样受到了楚王的邀请,凭他一句话恨不能说出三层意思的习惯来看,最后的那句多多切磋并不只是客套,而是在给日后铺路。强调完自己的重要性,如果加入楚王阵营,就做内应同我虚与委蛇;如果谈判失败,就打好关系共辅陛下,以保证可允许范围内的利益最大化。自古伴君如伴虎,他乐意于在陛下同我生出间隙时落井下石,借机上位。” 怀玉愤愤:“当真是只老狐狸!” 青年倒是坦然:“他修炼这么多年,总得有点道行。” 晏夕澜进宫后便将这事说与姬锦呈听了,包括昨晚燕衔春的到访。后者有些心不在焉,没像往常那样见到他就缠上来,甚至每每接触到青年的目光时,都会不自觉地移开视线,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晏夕澜蹙了蹙眉,以为他是因夏季的炎热天气而中暑了,伸手想去给他搭脉,少年顿时犹如被戳中了要害的幼兽般浑身一僵,迅雷不及掩耳的把手缩回了袖筒里,反应大的连晏夕澜也是一愣,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暗暗在心底感叹君心难测,古人诚不欺我。 等他收回手,又被姬锦呈一把握住了。晏夕澜盯着自己被他人握在手心的长指沉默了会儿,以眼神问询,少年直接转过头,避开了。 晏夕澜:…… 似乎意识到自己反复无常的态度确实有点莫名其妙,姬锦呈咳嗽了声,道:“一切照兰羲的意思办。”说这话时眼神还在打着飘儿。他心里虚的很,昨晚才将人在梦里为所欲为过,今天就要近距离的相处,怎能不做足筋骨? 意识到自己对青年的感情产生质变后的惶惑迷惘,因对方的一个眼神一点触抚而升起的躁动与渴望,让他不自觉的又回想起那个梦,战栗的快感引人沉迷留恋,彻底占|有所带来的源自于灵魂上的满足是任何事都无法比拟的。沉醉其中的少年无比清晰的感知到,那只沉睡在牢笼内的兽已然苏醒,终有一日,将挣脱束缚冲出禁锢。 “既如此,就请陛下随微臣出一趟宫罢。”青年言笑晏晏道。 话题转的太快,姬锦呈一下没反应过来。 七月初七乞巧节,火树银花不夜天。这日,家家户户夜不闭户,纷纷涌上街头进行福禄寿的祈愿活动,可供八匹马共行的官道摩肩接踵熙来攘往,好不热闹。妙龄女子出阁新妇则在院中陈列花果、女红等物,向织女乞求智巧,亦有些大胆的少女会偷偷溜出门去,怀揣着得遇良人的美梦,邂逅一场爱情。是以,在诸多浪漫故事的堆砌下,乞巧节渐渐带上了些少年男女们所钟情的梦幻色彩。 姬锦呈想的也是这个,青年不早不晚,为何偏偏挑这一天约他出来?是不是其实也……少年想到对方这几年的倾囊相授和朝夕陪伴,耳朵悄悄红了。 胡思乱想间,一样物事就盖到了他的脸上。姬锦呈拿在手中一看,是个青面獠牙的面具。抬眼就见青年笑吟吟地瞧着他:“少爷难得出来,便好好玩乐罢。” 正值少年慕艾的年纪,姬锦呈只觉心上人的微微一笑能抵过世间千万种的风情,心跳顿时失了节奏,他拉住他的衣袖,贴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你陪我一起。” 夏季衣衫轻薄,露出了青年白皙优美的颈项,温热的鼻息轻轻扫拂而过,带起些微麻痒。晏夕澜不适的退开些许,对似有些怅然若失的少年说:“在下既将您带出来,自是要护您周全的。” 姬锦呈不服气:“我已经不需要你保护了!” 这话晏夕澜倒是相信,人比人气死人,他自问修炼速度不慢,兼之有底子在,仅用四年便打破六层瓶颈,进入真正一流高手的境界。姬锦呈开始修炼的年龄不算好,却跟坐了火箭般直冲上寻常人要用十几二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到的六层境界,这样的天纵之资晏夕澜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他的眼神波动了下,又迅速归于平静。 “走罢。” 过去不可追,而人,总是要向前看的。青年转身,迈开脚步,却没有拒绝少年缠上来的手。 灯火幢幢,人声如潮,祝祀礼乐从远处时断时续的飘来,平添一份缥缈空灵,这是姬锦呈从未见过的景象,他自幼长在深宫,身前身后都是人,而且以他的身份也不容许轻易涉险。可以说,这种偷溜出宫的经历还是第一次。 滋味确是不错。姬锦呈看着身旁的人,翘着嘴角想。 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遇见黎姝之时。 彼时气运之子刚满十二,正值金钗之年,她跟随大夫人所出的嫡兄嫡姊们一起悄悄跑出来赏游,被不怀好意心存作弄的几人唬弄得答应扮鬼玩捉迷藏,等蒙着眼睛数完一百下,哪里还能见到其他几人的踪影。起初她认认真真的将周遭都找了遍,锲而不舍地呼唤了好几声,在原地等了半天,确认自己是真的被抛下后,禁不住红了眼眶,不断往下掉金豆子。 这时,一道温润柔和的嗓音自头顶响起:“小姐可是与家人失散了?” 黎姝就着引入眼帘的软底白靴向上望去,便见一身着广袖白衫衣袂飘飘的青年公子正微微笑着看她,黎姝脸一红,视线在转到他身旁面无表情地锦袍少年时瑟缩了下,快速点了点头。 青年蹙了蹙眉,目露担忧道:“此际人多且杂恐有不测,小姐若不介意,我家少爷愿送您回府。” 姬锦呈:等等孤什么时候说要送她了?! 黎姝显然也从他并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中读出了些许信息,再瞧瞧神色笃定的青年,一时有些举棋不定。 可这如何能难倒晏家主?青年和颜悦色地谆谆善诱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看小姐在此独自苦闷,便想您可能是需要帮助。少爷面冷心善,就驱在下来问问。”说这话时语调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初出茅庐的小姑娘立即被乱花给迷了眼,晕晕乎乎的答应了。气得姬锦呈脸瞬间拉下来了,望着青年的眼神都带着点委屈。 两人行变成三人行,全程他都在放冷气,冻得黎姝不自觉往一看就很温和好说话的青年身边靠,寻求安全感。于是周遭温度骤降,越冷她就越往青年那蹭,越蹭空气越冷……如此这般恶性循环直至目的地。 回程路上,姬锦呈赌气不说话,等着青年主动来给他道先斩后奏的歉,结果等来的是对方风马牛不相及地一个问题:“陛下对黎相家的这位三小姐有何看法?” 少年没吭声,心中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青年下一句就是:“微臣见此女姝容出色,性格温婉,他日必为一代佳人,陛下不若与她多多相处。” 姬锦呈猛地转过头看向他,脚步跟着停了下来。 晏夕澜会这么说自然有他的考量。首先,姬锦呈黎姝之事一旦成行,在外人眼中黎盛就被划在了皇帝这边,人心都是会变动的,凭他尚未归入楚王氅下就两边暧昧的态度来看,后者势必对他心生防备,不能信任之人又如何会得到重用?而这恰恰是黎盛汲汲营营数十载最想要的。如此一来,就从根本上打破了这两人的联盟。 再者,姬流光最后能成事,不乏有黎姝气运加护的功劳。界心意识会自主保护气运之子,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她和她所认定之人成为人生赢家,从此高枕无忧。黎姝的移情别恋,对姬流光来讲不啻于釜底抽薪。 何况姬锦呈本就喜欢她,不如先下手为强,在姬流光之前和黎姝培养感情,争取以量变到质变的过度。少年已非原世界不务正业庸庸碌碌的昏君,如今的他眼界犀利聪颖稳健,学识丰富举止得体,初步具备了一位君王真正该有的气度,还生就副旁人羡慕不来的好相貌,想要两情相悦并不难,而在气运之子的光环笼罩下,之后必将一路顺遂。实为一举多得的好计策。 恐怕就连今日之事,也都是他安排好的。 看着眼前面容平静的青年,姬锦呈如坠冰窟,只觉两人间的距离用咫尺天涯来形容亦不为过。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孤不同意!” 第41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12) 燕衔春回到别庄向姬流光汇报任务时,已经是七夕隔日的黄昏,后者正坐在后院凉亭里喂鱼。一尾白底带红黑斑纹的花鲤浮出水面,刚张嘴想要将饵食吞吃入腹,斜斜窜出条大红鲤横插一杠,来势汹汹的将之夺了去。弱肉强食,物竞天择,这样的景象在池子里比比皆是。男子斜倚扶栏,慵慵懒懒地看着,有些百无聊赖。 燕衔春放轻了呼吸,垂眉敛目,单膝跪地行礼,“参见殿下。” 姬流光支着脑袋往回看,露出一张俊雅风流的脸来。“办得如何了?” 燕衔春低着头道:“石长青已死,黎丞相还在斟酌。”想到那老匹夫话里话外的意思,目光不禁一冷。 “过来。”姬流光指指池塘里夺食正欢的大红鲤:“你看它如何?” 燕衔春思忖片刻,谨慎回:“倒是个凶性的。” 男子瞥了他一眼,莞尔道:“畏首畏尾的像个什么样子,本王能吃了你不成?” 燕衔春心说您是不会吃人,但您会抽筋扒皮,再扔到油锅里去煎两回。姬流光倒也不是非得从他口中听到什么表忠心的话,毕竟这种事要看实际行动,旁的都是虚的,便收住闲话继续往下问:“它可厉害?” 脑中只有掠夺者和被掠夺者两种分别的燕衔春想了想,点点头,然后就听男子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说可惜再厉害也是个短命的。燕衔春不解,厉害还能有什么错?难道不该笑傲到最后? 男子似是明了他心中所想,慢悠悠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万事万物皆有度,过了,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迟早要消亡的。” 燕衔春怔了怔,立即反应过来:“殿下的意思是黎丞相那边……” 姬流光露出孺子可教的眼神,道:“晾着,蔺敏芝比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逼急了自行会找上门来。”言罢,兴致勃勃地问:“你去蔺府碰到他后都说了些什么?”顿了顿,补了句细细道来。 于是燕衔春就从头到尾叙述了遍,说到对方听完凤求凰后的反应时,停下来偷偷看他。姬流光不怒反笑,眯着眼睛喟叹:“倒真是个妙人。” 燕衔春没接话,低着头静静侍立一旁。 姬流光见他那模样一挑眉毛:“看来你对他不甚满意?” “属下不敢。” “不敢归不敢,有还是有的。”姬流光饶有兴致地瞧着他:“说来听听。” 燕衔春骑虎难下,他深知对方此刻看待他的眼神同玩物无异——恐怕在那人心中,没有什么能让他真正上心……不,还是有例外的。他垂下眼帘,老老实实道:“假清高,属下稍稍施以压力就服软了,还端着张脸面放不下,根本不足为惧。” 姬流光失笑:“他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你也未免太小瞧他了。”说完顾自陷入沉思,以他这些年下来对蔺敏芝的了解,对方绝对是在作戏给燕衔春看。他领教过青年的本事,面对他尚能做得不卑不亢滴水不漏,到燕衔春那怎会表现的如此不堪?而以蔺敏芝的才智,不可能不知道就算骗得过别人也骗不过他这点,所以一定另有所图…… 日陲西山,霞光敛去,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男子瞳孔一缩,陡的起身,“通知下去,尽快撤离!” 然而已经晚了。 位于京郊不远的秘密别庄被人一夕之间铲平,除开姬流光燕衔春二人,其余无一幸免。这处用了多年的据点正式化为历史的尘埃。 男子骑着马,于半山腰处遥遥回望,感叹道:“连暗卫都调动了,姬锦呈倒是信任他。” 暗卫是只听命于皇帝的死士,人数虽少却各有所长,兼之个个武艺高强,可被视为是分量颇足的底牌,历代帝王少有将这支人马借出去的。 “他故意示好麻痹你,趁机将“一线牵”抹在你身上,此香十分奇特,除以它为食的蛊虫能循着气味千里追踪外,旁人根本闻不出来,熏香沐浴更衣都无法去除。“一线牵”数量极为稀少,仅藏于深宫之内。”姬流光冲身后沉默到现在的燕衔春笑道:“如何,现在还认为他不足为惧吗?” 燕衔春翻身下马,跪到他面前:“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起来吧。”姬流光调转视线,对着皇宫的方向极目远眺,眼底尽是跃跃欲试,“这局本王亦不算输,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言罢,调转马头,轻描淡写地对跪在地上的人说回江淮自去领罚后,驰入树林。后者却听得一颤,出了一背冷汗。 别庄内,晏夕澜站在姬流光刚刚坐过的位置前,蹙眉看着扶栏外这一池碧水。见有人来,鱼群纷纷躲入水底,唯余不知何时已翻了肚皮的大红鲤在水面上孤零零地漂着。良久,他叹息一声:“来晚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青年转身,便见怀玉灰头土脸地往这边走来。 “吩咐下去,都不用找了。”晏夕澜对有些发蒙的她道:“已经找到了。” 怀玉喜上眉梢,心想不愧是自家主子,桩桩件件都能料事如神,“主家是在哪儿寻见的?有了这本账册,就能将楚王……”话音随着青年指示的方位戛然而止。 怀玉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不自觉拔高了声音道:“扔水里了?!” 晏夕澜纠正:“喂鱼了。” 怀玉目瞪口呆。 “回去罢。”晏夕澜背负双手往凉亭外走,“这一局算平了。” 怀玉连忙追上前问:“那楚王怎么办?” 青年似是想到了什么,再叹口气:“没凭没据,能怎么办?何况比起他来,还有个更棘手的问题需要解决。” 然后他就连夜进皇宫解决“问题”去了。 张常侍来请示时姬锦呈正在沐浴,隔了会儿,见他不做声,小心翼翼的加了句蔺大人看起来像有要事。 少年恨恨,他除了正事还能有什么事?恶声恶气地说了句等着,没一会儿,又叫住快走远的张常侍道:“让他进来。” 年纪人生阅历都上去了的张常侍也说不准小皇帝一会儿一个主意是什么缘故,因此只能在引着晏夕澜往里走的时候委婉暗示他陛下心情欠佳万事小心为上,言外之意是你且忍忍罢。晏夕澜心里明白导致姬锦呈“心情欠佳”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仅管他不知道对方是因何而生气。 青春叛逆期?所以对家长的包办婚姻产生了逆反心理?他抽了抽嘴角,决定还是不想了。 张常侍将他送至门口便退下了,偌大的浴池内蒸汽环绕,氤氲升腾,少年坐在池子内,大半个身体没入水下,暴露在外的肩胛和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与美,久经锻炼晒出的小麦色肌肤浸了水后泛着层光泽,水珠沿着身体曲线慢慢滑过胸肌,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此刻,少年正用那双漂亮的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侵略性的目光遮掩在云雾般的蒸汽后。晏夕澜隔着浴池,站在他对面的位置,恭恭敬敬地行礼。今时不比往日,会缠着他讨一句夸赞奖赏的小孩儿已经长大,有自己的想法了。太过亲昵,会模糊了君臣之间的那条线。 恪守礼教的行为似乎让少年变得更加生气,他站起身,伴随哗啦啦的水声朝青年走来。“看着孤。” 晏夕澜确实也没法再低着头,池水不深,能露的不能露的都露干净了。他依言抬头,试图将话题导入正轨:“楚王之事……” “暗一早已向孤汇报过,蔺大人如果是为这件事,就不必再提了。”姬锦呈冷冷道。 晏夕澜很想说那臣下就告退了,可惜并不能。“黎姝之事对陛下百利而无一害,届时等她及笄,就能进行册封大典。”晚几年就又要被姬流光摘走了。 姬锦呈只觉一股气血直冲上头,“孤说了孤不同意!” 晏夕澜皱皱眉,就事论事道:“陛下根基未稳,这是最好最快的办法。” 姬锦呈:“万金难买孤愿意。” 晏夕澜:“陛下肩负江山社稷,还请三思。” 姬锦呈怒喝:“蔺敏芝!” 晏夕澜八风不动:“臣在。” 少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猛地捉住他的手腕一扯,青年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拖入了浴池!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上半身被抵在了浴池边缘的玉石阶上。 “兰羲既如此关心孤的终身大事,怎么就不问问,孤心底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少年将他笼罩在怀内,愤怒而又悲伤地质问。 第42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13) 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怎么看都有被拉出去砍头的风险。 晏夕澜伸手攀上他的脊背轻轻拍抚,心底多了丝恻隐,这终归是他全心全力培养了四年的孩子。在其位谋其政,责任固然是姬锦呈该承担的,可在那之前,他是个活生生的人。青年沉默着没有答话,试图通过行动安抚躁动不安的少年。 可在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少年的背心处,有一道疤痕。是他记忆里,曾为一个人上过数回药的,无比熟悉的形状。指腹细细磨搓着那处伤疤,青年哑着嗓子问:“陛下可是受过箭伤?”声音里藏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姬锦呈只当他是故意扯开话题,又被摸得有些气息不稳,捏住他的下颌哼笑:“兰羲这是做什么,以为这样就能转移孤的注意力?”说是这么说,但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意中人在怀,怎有不乱的道理?晏夕澜要是再多摸两下,他还真未必能把持得住。 万幸晏夕澜停手了。青年很快恢复了正常,撤回手,垂下眼睑平静道:“微臣不敢。” 姬锦呈胸间郁气难平:“你还有不敢的?” 晏夕澜沉默片刻,轻声叹息:“自然是有的。”末了,忍不住又追问了遍:“陛下幼时,可有受过箭伤?” “不曾。”像是突然想通某个关窍,姬锦呈眉间一展,脸上的表情如同拨云见日般渐渐晴朗起来。“你在关心我?”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少年制着他的手松了力道,向下游走环住青年的腰,和缓了口气,解释道:“这块痕迹自出生之日起就一直存在,兰羲无需忧虑。” 姬锦呈搂着他蹭了蹭,甚至有心情开起了玩笑:“或许前生遭过此劫也说不一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晏夕澜的神色再次出现了动摇,他望向少年的目光似是穿越了时空,落在遥远的未知之境,深邃而复杂。姬锦呈看着看着,开始意识到,牵动青年心绪的不是自己。 这令他感到出离的愤怒。未曾拥有过希望,就不会尝到从高空跌落的滋味,自作多情后的失落与求而不得让他变得更为尖锐。陡的放开手,姬锦呈站直了身体,神情犹如寻不到出口的困兽。“蔺兰羲啊蔺兰羲,在你心中,孤究竟算什么?” 晏夕澜一时间无法给予少年答案,混乱中他甚至不敢确认自己所作出的猜测。 随着时间的流逝,姬锦呈眼底希望的微光渐渐熄灭了。多情总被无情恼,胸腔内无数因他而生因他而喜的恋慕之情,尽数化为酸楚沮丧,涌上心头。“好,好,好。”姬锦呈连念三声,转身走到原先的位置坐下,指着门口下逐客令:“蔺大人请回。”视线扫过泡在浴池里浑身*的青年,高声对外间吩咐:“来人,替蔺大人备身衣物!”言罢,摆出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再不看他一眼。 晏夕澜却盯着他的手臂欲言又止。适才姬锦呈情绪激动之下将他拽入浴池,动作间难免有些收不住力道,就在他后背即将撞上玉石阶的刹那,是少年伸手垫在了他的身后,而那条作为缓冲肉垫的手臂则直接被磨得一片红。即使在盛怒中,他的本能仍旧选择先保护他。 青年不可遏制的再次想到了那个人。他争了那么多年斗了那么多年,真正接收到的善意,却没有几份。 “怎么,莫不是孤这里有什么稀奇物件,勾得蔺大人不想走了?”姬锦呈见他迟迟不动,出言嘲讽道。 晏夕澜回神,垂首躬身行礼,退出了浴池。一直低着头的他没有发现,少年已然回转的,痛楚夹杂着缠绵缱绻的目光,和在他转身那一刻,整个人松垮下来的颓丧。 而沉浸在各自世界里的两人都没注意到,原本立在门口听候差遣的小黄门悄悄走了。 那人刚出殿门,就和端着夜宵回来的张常侍迎面碰个正着,张常侍一脸诧异地叫住他:“李仲,你去哪儿?” 步履匆匆的小黄门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面朝殿门的张常侍看清人忙道:“蔺大人,您这是……?” 李仲一听,就跟被踩中了尾巴的猫般慌慌张张往外跑,“奴婢去为蔺大人准备衣物。” 张常侍对着他的背影斥了声:“毛手毛脚,没个稳妥样子。”回头见青年那副模样心下便有些了然,暗自感叹陛下这次看来是动了真怒,就连蔺大人都不能幸免。“请蔺大人随老奴至偏殿稍候,夜里风凉,莫要染了风寒。”看看托盘里的两碗夜宵——他还以为两人会如往常般说上许久话,特意去准备的,现在只能……张常侍补了句:“时候不早了,再吃些宵夜垫垫,大人奔波劳碌一日,想是未得歇息过。” 晏夕澜客气回:“有劳张常侍。” 去往偏殿的路上,张常侍很明智地对今日之事只字不提,捡些无关紧要的讲来缓和气氛,倒是青年一反常态的有些心神不属,等此间事毕,便匆匆告辞。张常侍只当他是与陛下发生龃龉所致,也就由得他去,未再深思。 晏夕澜回到居所就将008唤出来,单刀直入地问:“姬锦呈是不是慕容情?” 小系统被他冰冷的神色冻得眼泪汪汪,期期艾艾道:“不会存在这种情况的,每个灵魂只能依附降生位面,在死后归于尘土,化作养料滋养界心意识,用以维持位面基本运转。” 晏夕澜淡淡道:“既如此,我又怎么说?” 008老老实实答:“因为宿主被选中成为修正者,所以才能在死后保持灵魂不灭,进行位面穿梭。” 晏夕澜抚摸它狗头:“小八,你看,凡事总有例外。” 008被说的一噎,过半天缓过劲来,连蹦带跳地反驳:“不可能的宿主,每个世界规定只能分配一名修正者,主神系统从未在这方面出过错,而且我也没从姬锦呈身上检测到子系统的电磁波。” 晏夕澜:“万事无绝对,你不能保证除你之外,就没有别的意外。” 008这次静了很长时间,才说道:“宿主……还念着慕容情吧?”仅管这四年来表现得与往常无异,可一经触及,仍会产生些微波动。 人总是会对能令之柔软的事物怀有留恋之情,情感的天性注定再精明强悍的人也将不可避免的为其所影响,表现得若无其事不代表无知无觉,或许仅仅只是因为他足够隐忍。 008犹豫片刻,还是决定长痛不如短痛:“退一万步来讲,异世孤魂就算能够在时空乱流里侥幸存活下来,并且不被其它位面法则撕成碎片,主神系统也会在第一时间监测到,向我们提示报错,眼下什么信息都没有,足以证明他是本世界的灵魂无疑。” 晏夕澜没说话,半晌,道了句退下吧。 那天夜晚,青年做了个梦。 梦里,少年声声质问为何要逼他做不愿做的事,转眼,又变成慕容情的脸,目光专注而深情,说现在,诗和还认为我是玩乐之心吗?他们同样都等不到回答,神情也随之暗淡下来。不知何时已变回来的少年用慕容情看待他的眼神凝望着他,当中蕴藏的百转情肠千言万语沉重的让人透不过气。 少年看了他一整晚,最后嘴唇张合,似是说了句什么。他不自觉凑近前想要听清,却功亏一篑,醒了过来。 窗外天光微亮,清晨的空气里还带着丝凉意,青年起身坐了会儿,想:也罢,既然他不愿意,就算了吧。 不过是多费些心力的事,何至于如此纠结。 晏夕澜打定了主意要向姬锦呈做出让步,他甚至已经能想到对方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光风霁月,可世事就是这样,总会在你意料不到的地方,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蔺大人言之有理,孤应了。” 下朝后,少年神情冷漠地对什么都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晏夕澜道。他似乎对青年会做出何种反应丧失了所有兴趣,说完这句便转身摆摆手,示意他自行离去。 背后的呼吸轻而平缓,少顷,传来青年沉静悦耳的声音:“诺。”一如他平日的模样。 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不可闻。少年缓缓牵动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自此,两人的关系退回至相敬如宾的状态。而这一维持,就是三年。 楚地,江淮城。 姬流光听得手下的呈报,不禁一挑眉毛,露出个颇为耐人寻味的表情。想不到啊想不到,老子儿子竟栽在同一个人身上。 他摇摇头叹笑一声,如此儿女情长,又怎能成事? “殿下,要不要……” 男子看了眼一旁出声的年轻人,慢悠悠道:“不急,本王自有主张。” 第43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14) 承志四年,桓帝姬锦呈与平津侯之女黎姝一见如故,之后更是日日召其进宫伴读,可见圣眷之隆,上至朝臣下到坊间纷纷传言待得此女及笄,必将成为后宫之主。一时间,黎府门庭若市,更胜往昔。 承志五年,御史大夫蔺敏芝主动上书交还监国之权,丞相黎盛随同其后附议,桓帝一改往日的任性肆意,如出鞘的宝剑般锋芒毕露,雷厉风行的整顿朝纲肃清风气,将权柄牢牢握在手中,狠狠震慑了众人一把。 同年,秦河流域因接连降雨爆发洪灾,冲毁堤坝淹没各州府良田无数,桓帝遣御史大夫赶赴前线赈灾,并派五千精兵随行保护维持秩序,同时坐镇后方连施政令,水患在两人的通力合作下很快被压制下来。为解决流民问题,促进农耕恢复,桓帝下召各地推行均田制。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此举不但让因洪灾而流离失所的百姓重新得以安定下来,以此为生,更为赋税政策的恢复及长久稳定性打下了基础。 经此一役,少年天子的治国手腕及政治上的高瞻远瞩性让人叹为观止,只能感叹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与民众共患难且清正廉洁秉事公允的蔺敏芝则在民间得到了普遍的爱戴,在他离开时更是夹道十里泪眼相送。 承志六年,桓帝发兵剿灭境内恶名昭彰的新起流寇势力,稳定治安,还百姓太平。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隆冬腊月,数九寒天,整座永安城为皑皑白雪所覆盖,唯有三两枝红梅绝处逢生,于呼啸而过的凛冽寒风中傲然绽放。姬锦呈批阅完奏章,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有些发怔。一旁捧着手炉端坐软塌的黎姝暗自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再不出声,陛下恐怕永远也想不起这乾元殿内尚还有人存在。 “陛下累了半天,不若歇歇?” 姬锦呈回神,淡淡道:“不了,今日留下用饭罢。” 黎姝:“……是。” 这顿饭毫无意外吃得食不知味,都说餐桌气氛最重要,主人家心不在焉,客人怎能不如坐针毡?而这样的情形,黎姝整整被迫体会了三年。是以,在姬锦呈放下筷子的刹那,少女顿时精神一振,只觉终于熬出头了。然而还没等她舒舒坦坦地松口气,对方又想出了新花样。 “是孤思虑不周,让你枯坐这许久,孤陪你走走罢。”话音未落,人已经站起来准备往外走了。 黎姝看着殿外天寒地冻的景象一哽,再次确定这位年少有为的大乾帝君在情感方面连差强人意都算不上——谁会邀意中人大冷天的去外头喝西北风?!就算做戏也做得像点好吗! 难怪能把好好的有情人终成眷属折腾成现在这样,果然人无完人,古人诚不欺我。少女面上特别诚恳地道:“蔺先生不多时便将进宫,陛下看了一上午奏章,想来亦有要事需与他交代。” 姬锦呈果然停下脚步,坐回去了。黎姝内心的感觉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晏夕澜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则消息,关于赵怀远的。 承志七年冬,大司马赵怀远大破北狄,迫得铁勒骑兵不得不派出使臣随同班师回朝的大乾兵士进京议和。消息一出,举国欢腾,百姓奔走相告,纷纷挺直腰杆红光满面言道赵将军实乃天降神人,我大乾之幸也。 当然,他要说的不是这种众人皆知的事。 “赵怀远身边有楚王的人,跟随他一同进京了。”晏夕澜将信函呈递给姬锦呈,“此人名为百里奚,三年前接替燕衔春成为楚王的得力副手,后作为信使往返北疆南楚两地,这次以赵怀远贴身近卫的身份入京。” 少年坐的稳如泰山动也不动,直到黎姝认命地从晏夕澜手中接过再送到他面前,才慢吞吞地伸手接了。 黎姝下意识瞧了眼座下依旧云淡风轻的青年,再偷偷打量面无表情的姬锦呈,对方正因青年的无动于衷而陷入了某种躁动,草草翻完,哼了声,口气颇冲地道:“里应外合,想得倒是好,姬流光拿着石长青孝敬的银钱苦心发展三载,终是忍不住了啊。” 晏夕澜看向变了脸色的黎姝,问:“阿姝如何看?” 感受到来自身后如芒刺背的目光,黎姝心中暗暗叫苦,先生,您可莫要再在陛下跟前如此唤我了,不然乾元殿这一亩三分地非得被打翻的酸水淹了不可。 然而这也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少女整理了下思绪,蹙起眉头回:“民女以为,就算要起事,眼下也不是合适的时机。凡事讲究师出有名,楚王不可能不知道这点,陛下自两年前当政以来治水患平匪祸屡有佳绩,为百姓所津津乐道,此际生乱,就算他素有贤王名头亦不能掩盖其造反的事实,而况这几年没少受到压制,封地的经营断断续续,除非……” “除非,他心中已有万全之策。”姬锦呈淡淡道:“眼下情况未明,不宜多做揣测。”微抬眼角瞥向晏夕澜,“让暗三暗五跟你的人一起去探听消息,至于赵怀远,就让孤来会会他。”话至末尾,一双凤目含威含煞,周身充斥的强烈气场直直压迫的人透不过气来。 晏夕澜怔然,恍惚间意识到,他是真的长大了。 “先生?先生?” 少女疑惑的呼唤回响在耳畔,青年回神,问:“何事?” 黎姝在心底叹了第二口气,迎面而来的刺骨寒风吹得她揪住毛领斗篷来挡脸,声音透过厚实软和的衣料显得有些沉闷。“先生若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尽可向阿姝提,阿姝定当竭尽所能协助先生。” 青年笑了,眉眼柔软地轻声说:“谢谢阿姝,这份心意我心领了。这三年来,辛苦你了。” 黎姝闻言,更觉难过。“先生快别这么说,若无陛下与先生暗中相助,我和阿娘又怎能过上如今的日子,更别提一介女流还能跟从先生这样鼎鼎有名的人做学问,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做什么都是我自愿的,先生无需顾虑。” 青年隔着兜帽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没再说什么。两人相偕走在出宫的长长深巷里,于白皑皑的雪地间,留下两排深浅不一的脚印。 少女抬头,看着他的侧脸。青年的轮廓依旧是细致而柔美的,岁月仿佛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唯有那一双眼沉淀了人世浮华,显得格外深邃。他较之初见时清减了不少,眼底也有淡淡的青影,纵使如此,亦无损他的风骨,仍是原先那般清贵温润的模样。 可她知道,当今陛下之所以能有如此成绩,与这位看着性子绵软的蔺家公子脱不了干系。后者甚至可以说为此耗费了无数心血精力。 或许是女性天生对情感方面较为敏感,亦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黎姝能在青年远走秦河后,从姬锦呈的焦躁不安夜不能寐中感知到他压抑在心底深处的真实情感,也能在青年的行动背后寻找到些微蛛丝马迹,可他的心笼罩着层厚重的迷雾,拨不开看不清,让想要一探究竟的人只能站在迷雾外束手无策。 黎姝忍不住问:“先生,您对陛下……” “到了。”青年停下脚步,“黎小姐一路保重。” 少女这才发现两人不知不觉间已行至宫门口,不远处,她的轿子正静静停放着,几名抬轿小厮双手拢在袖筒里,围着轿子跳脚取暖。黎姝忙端起姿态缓步走去,内心满怀遗憾地忍着没再看青年一眼。 晚间,处理完公事归来的黎盛主动前往黎姝居住的小苑探望——自从三年前皇帝对她表露出了明显的喜爱后,丞相大人终于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存在,对她的态度瞬间转变,温柔有如和风细雨的慈父模样摆得毫无压力。黎姝却因此看透了人情冷暖,心境有些索然。 她的母亲芸娘原为江南书香门第出生,奈何家道中落,传承至今已然势微,黎盛看重其美貌,遂纳为妾,初时很是温存了一阵子,就在芸娘以为她这一生必然是与黎盛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时,大夫人出现了。 黎盛的大夫人陈氏是联姻得来的天之骄女,可以说,黎盛发家的第一步就是靠娶到她才拥有的,平日里对她也是礼让有加。芸娘之前不是没有受到过大夫人的刁难,但她自幼被江南的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熏陶着长大,生的极为感性,只觉为了黎盛可以忍下一切,直到她心中的如意郎君为了稳固权利放弃了她。渐渐地,色衰而爱驰,再无一点回头可能。 芸娘心中最后的希望被无情掐灭,对方对她们母女在后宅所受的苦难视而不见的态度更是让她寒进了骨子里,整日郁郁病卧床榻,拉着黎姝的手喃喃曾经的那些痴缠爱恋,说到后来,双眼渐渐透出些神采,仿佛那样的日子从未离她远去。黎姝幼时懵懂,听着只觉难过,如今却生出一丝悲哀来。 只能依附他人生存的菟丝花,柔弱的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它的消亡,究竟该怨怪世事的无常,还是自身的软弱无用? 故事乏善可陈,毫无新意的可怜,但那些痛苦那些情感是真实存在的,局中人的红尘辗转爱恨情仇,不会因此而有丝毫褪色。 “姝儿今年也有十五了罢。”黎盛接过黎姝奉上的茶,感叹道:“在为父的记忆里,你还是个丫头的模样仿如昨日,今朝就已经长得这般大了。” 黎姝低着头,乖顺的坐在下首不接话。 黎盛目光慈爱,仿佛真在为女儿打算的父亲般,温声道:“如今你已及笄,到了待嫁的年龄,没名没分的总是出入皇宫对你的名声有损,为父不想看你遭人非议,便与几位大臣商量着在明日早朝时,将此事提一提。陛下也到了年龄,该考虑后嗣的问题了。” 第44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15) 他等不住了。 黎姝竭力维持表面的平静,缩在衣袖里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她心境的不稳。 两年前,黎盛之所以愿意放权,一则是晏夕澜先行移交权力后,当众给他扣下的道德高帽——同为托孤重臣,他迟迟不交难免陷入舆论压制的被动处境,到时就算老老实实放权了,仍旧会给人留下微妙的印象。 第二则是黎姝,这也是他心甘情愿暂且放弃嘴边肥肉的原因。只要黎姝能册封为后,他就是当朝国丈,以亲缘关系编织成的利益共同体系是最为牢固且束缚双方的存在,一旦黎姝诞下龙嗣,按照立长立嫡的规矩,日后必为东宫太子,届时他的地位将会得到质的改变。两相比较取其轻,如果在监国权的问题上与皇帝产生龃龉,不说之后种种的飞黄腾达,单他这个丞相当的都不太平。 而况他教了姬锦呈五年,自忖对其水平颇有了解,除开武课稍有亮点,文课只能用平庸来形容,这样如何能独当一面,势必仍需依赖他们,如此,收回权柄不过是一句空话,配合下又何妨?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朝大权在握的姬锦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及其快速地凭手段坐稳了位子。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少年天子是在藏拙。面对旁人的问询探究,黎盛咽下真相的苦果,端着副高深莫测的面孔笑而不语。不知情者还以为这是他们商议好的计策,又是听过那些传言的,纷纷出言恭维,黎盛面不改色地都接下了,暗地里却给黎姝洗了好两天要好好接近帝王黎家的荣辱兴衰可都系在你身上的脑。 黎姝年纪虽小,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经此一役,心是彻底冷了。病榻上的芸娘抱着她哭了好一阵,反反复复地说是娘害了你。自古伴君如伴虎,何况是被当做牺牲品,一个连人都不是的棋子。倒是少女抹了把眼泪,笑着说阿娘莫哭,您瞧,大夫人再不能克扣您的药钱了,平日也肯送些补品来给您滋养身体,女儿家都爱美,阿姝也有新衣可穿了。言罢起身转了一圈,笑盈盈地问:阿娘,好看吗? 十三岁的小丫头,正值青葱水嫩的豆蔻年华,俏生生的模样教人瞧着便心头发软,芸娘悲从中来,哭的更厉害了。 “阿姝,我的好阿姝,为何偏偏生在这样的人家。” 这天以后,妇人绝口不提那些陈年旧事,仿佛活在她心中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黎姝收回思绪,压下泛上眼眶的涩意,暗暗屏息憋红了脸颊,做出副娇羞的姿态道:“爹爹,这样……这样太羞人了!女儿还不想那么快就出嫁,女儿要在家中陪着爹爹娘亲。” 黎盛哈哈一笑,“册封大典形式隆重繁复,非一朝一夕能成,动辄需半年光景,姝儿且宽心。”言罢,宽慰道:“陛下与你情投意合,不会怨责于你的。” 黎姝心说是啊,他会直接上手扒皮。之后黎盛又冠冕堂皇地说了许多话方才离去,她手足冰凉地呆坐了好一会儿,起身走至门口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关门落栓,转过身,对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黑衣人道:“速速呈报给陛下,快!” 翌日早朝,丞相黎盛联合朝臣向姬锦呈启奏立后事宜,被后者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赵怀远不日便将进京,北狄使臣还在随行队伍里,分封赏赐,缔结和平盟约,两者皆耽误不得,孤后宫那点事又怎能与此相提并论,容后再议罢。大义凛然的黎盛无言以对。 可在此之后,不知从何处开始悄悄流传起陛下实有龙阳之好,而对象就是当朝御史大夫蔺敏芝的传言,并有愈演愈烈之势。正所谓空穴来风越吹越疯,有人甚至做出了当今陛下之所以会有此偏好,概因蔺敏芝刻意引导所致的恶意揣测。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一时间,永安城内暗流涌动,隐隐弥漫着一股浮躁的气息。 晏夕澜到乾元殿的时候,姬锦呈正在殿内大发雷霆。躲到门外避其锋芒的黎姝和张常侍见到他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相较于张常侍的欲言又止,黎姝则简单得多,凑近前道:“陛下一个人在里头,正为先生的事生气呢。” “无妨,我去瞧瞧,你今日先回罢。”晏夕澜说完,接着对张常侍道:“劳烦张常侍在殿外候上片刻,若有他人来,还需劳驾您挡上一挡。” 张常侍答应了声,低眉垂首的站在殿门旁,不动了。 青年推开朱红殿门缓步而入,突然升起一种恍如隔世感,记忆里他们第一次的相见,似乎也是这般景象。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少年稚嫩的模样未有丝毫褪色,仿佛还会被他气得跳脚,张牙舞爪的放话要他好看。心情不知怎的好了起来,连带着嘴角亦挂上了笑容。 尚处发飙状态的姬锦呈抬头便见青年笑吟吟地向自己走来,目光里含着的,是他这三年来梦寐以求的温柔亲昵。那是两人曾经亲密无间,而如今他无比留恋的过去。他突然发不出火来了。 “你笑什么?” 晏夕澜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笑,然而心境已经变了,人也不可避免的多了些柔软,终归是没像从前那般摆出生疏有礼的姿态。“启禀陛下,微臣是高兴。” 或许是气氛太过平和融洽,姬锦呈难得乖顺地接口往下问:“高兴什么?” 青年温声软语道:“陛下会为微臣那么大动肝火,总归是念着微臣的。” 姬锦呈完全没料到他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即一愣,回神后心底抑制不住的雀跃起来。可他被打击怕了,不敢再生出多余的期待和波动,只是克制且隐忍地笑了声,淡淡道了句:“蔺大人明白就好。” 晏夕澜见他怒气消了不少,态度也趋于和缓,便道:“陛下无需挂怀,谣言虽不宜堵,并非没有办法剔除。”从袖筒内取出一页信纸,呈给姬锦呈。 后者接过摊开一看,是一份人员名单,当中不乏朝中要员世族子弟。 “这几日微臣回溯谣言源头,将所有散布者都排查了遍,发现以上几人的行迹最是可疑。”晏夕澜停住,确定姬锦呈的心神都被吸引了后,娓娓道来。 流言一开始,并不是从上层流传出来的。对方很聪明,怎会去干缩小目标范围这种自掘坟墓的事。茶楼酒肆则不同了,每日人来人往流动性大,具有很强的迷惑性,茶余饭后谁不爱来点新鲜劲爆的猛料,听着都提神不是,而这类王侯将相难登大雅之堂的艳情韵事,远要比单纯风花雪月的才子佳人受欢迎得多。人总对那些遥不可及的人事物,抱有一种奇怪的既敬畏又想要染指的心态。 截止晏夕澜调查出成果为止,在广大人民群众有心无心的“众人拾柴火焰高”之下,目前内容已更新为:蔺敏芝升任如此快并不是因为他的才学,而是爬了先帝的龙床,可怜先帝何等倚重他,到头来还被这佞幸为把持朝政稳固地位而祸害了唯一的独苗,当今的皇上。 积毁销骨亦不过如此。对方是想生生折了他的傲骨,将他打入泥沼再不得翻身。 而当文武百官门阀世族通过种种渠道“听”到这个传言时,更注重的是另一件事。这可是了不得的消息,其政治意义上的价值是仅仅图个乐子的普通百姓所想象不到的,它关系着君主无嗣。一经确认,稳定的朝局势必发生动荡,各地藩王必起异心,大乾陷入夺位之争不远矣。姬锦呈在位时确认好继任者并稳住局势还好,万一他中途出了意外,严重的甚至将面临国土分裂的下场。而这一切,都关乎到世族百官未来的站位问题。 试问怎能不让他们多加关注?这时候,名单上那几个钉入圈子内的要员子弟就要发挥作用了。他们不用传播,只需要搅乱池水引导话题即可,事了拂衣去,很难留下话柄。但在他们的浑水摸鱼下,骚乱的种子已在众人心中成功种下。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酝酿期。 毫无疑问,有如此手段心计,并能最终受益的,只有那一人。就连晏夕澜都不得不感叹,他这手玩得确实漂亮。 “既如此,不若将计就计。”青年眼中精光一闪,“然后再帮他一把。” 他晏夕澜的谣又岂是那么好造的,既然上赶着送死,那他不介意成全他! 倏地,手被握住了。 青年回神,便见少年拉起自己的手,进而包覆住,用无比认真的神情掷地有声地说:“只要有孤在,就不会再让你受到分毫伤害。” “旁的事,交给孤。” 第45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16) 十二月初九,赵怀远携北狄使臣进京。那一日,永安城迎来了自落雪以降的首个晴天,呼啸肆虐的风静止了,微凉的空气吸入鼻腔,清清冷冷的寒意直达大脑,沁入脾肺,凭的提神。 从城门口起,直至长宁宫的官道两旁早早挤满了人,尽皆伸长脖子翘首以盼。卯时初,猎猎旌旗自远处地平线冒出个小小的尖角,随着距离的拉近,渐渐显露全貌。 为首一身甲胄的赵怀远眉目英挺威风凛凛,胯|下坐骑乌骓马神骏非常,身后帅旗高高耸立,偌大的赵字迎风招展。各路小将前锋骑英姿飒爽地骑在高头大马上,五千精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紧随其后,每个人身上都弥漫着股尸山血海过来的杀伐之气,汇聚在一起时,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般,沉重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它的功成名就,是由无数鲜血尸骨堆砌而成的。 人群陷入短暂的寂静,又在片刻后,爆发出更为强烈的欢呼,热烈的情绪感染了原本如同杀戮机器的兵士将官,周身气场一滞,紧接着昂首挺胸,更为精神奕奕。而与之相反的,是那摄人的压迫感,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散去。 赵怀远有些动容,再没有比他对手下子弟兵感情更深的人了。他看着他们操练成长,一同上战场,看着昨日还和人勾肩搭背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们,今朝就死在敌人的刀下。马革裹尸还是从军打仗者的归宿,可那并不妨碍他曾在你心里留下痕迹。他们听命于他,无论生还是死,赵怀远自认跟他们都有了过命的交情。是以,当他们因自己的付出得到众人认同而由衷感到高兴时,他的心亦产生了些许波动。 至少,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躺在地下的兄弟,当瞑目了。 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感慨:“这一路行来,百姓对赵将军还真是爱戴有加,连将军这一身血煞之气都阻不住。” 赵怀远皱皱眉头,道:“都是弟兄们的功劳。” 一身近卫着装的青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打马向前,来至他身侧,压低声音道:“过犹不及,只怕他们未必想到,这份喜爱会为将军带来怎样的祸患。” “百里奚!”赵怀远喝道,才和缓下来的神情瞬间变得冷硬,“你的话太多了。” 那名唤作百里奚的青年立即放低姿态,好言好语道:“将军息怒,小人也是为将军着想。”主动搭了个台阶好让双方下的体面。 赵怀远也不想横生波折开罪楚王,冷冷瞥了眼时不时用探究的视线看向他的北狄使臣,扔下句归队后,便不再理会他。 百里奚若无其事地勒住缰绳放缓速度,拉开半个马身的距离,缀在后头悠哉悠哉地跟着。 这个小插曲除开当事人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北狄使臣外,无人留心注意,纵是当事人,亦在不久后将之抛诸在了脑后。 他们见到了姬锦呈。 赵怀远对这位大乾现任君主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彼时姬锦呈只有七岁,端端正正一脸拘谨的站在先帝身侧背诵功课,见他跪在殿前,还会悄悄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暌违数载,再见时昔日的小太子已经是龙章凤姿,俊美非凡的昂臧男儿。 庄重肃穆的冕服将姬锦呈衬得愈发高大挺拔,气势不凡,十二冕旒静静垂落着,隔绝所有人的视线,他站在高阶之上俯视众生,不需言语,帝王的威严就能让下首之人生出敬畏臣服之心来。 这是赵怀远第一次真正直面姬锦呈,比信报,比民众津津乐道的形象要来得更为深刻鲜明。直至此时,他才将旁人口中屡建功绩的少年帝王和眼前人联系到一起。 他垂下头,下跪行礼。 “末将赵怀远,叩见陛下。” 之后便是一系列封赏。早在先帝时期,深受倚重的赵怀远就被敕封为定远侯,加之位极人臣大权在握,实已至异姓臣子能到达的仕途顶峰,就算建下再多再大的功绩,也已经到赏无可赏的地步。若不幸碰上戒心重的君主,收回虎符事小,身首异处累及宗族才是真。因此,对于这回赵怀远的赏赐,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瞧着。 然而结果注定要让大家失望了。姬锦呈给的十分中规中矩,良田黄金家宅,规矩到近乎于平庸,甚至还没有那些战功不如他的小将出彩。 赵怀远却觉得这已是最好的馈赠,他的心境非常平和,坦坦荡荡的领旨谢恩,退至一旁。直到姬锦呈兜头盖脸给完北狄使臣下马威,连消带打的对方不敢再张口言语,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回去告诉你们的王,带足了诚意再来与孤谈做结尾后,又将脸转向了他。 “赵将军,随孤来。” 此时人都已散去,他的五千精兵亦被领去城外驻扎,偌大的广场除了遥遥站着的那圈郎卫,就只剩他二人。 对面的九五之尊显是认为此非谈话之地,扔下这句转身便走,赵怀远无法,只得跟上。一路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把握最大的是小皇帝碍于面子无法当众发难,否则会让将士们集体心寒,于是便压到私下处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赵怀远牵了牵嘴角,无声的苦笑了下。先帝毕竟只有一个。 可出乎他意料的,进入乾元殿后,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赵将军是否记得,上回与孤见面的时候?” 赵怀远愣了愣,旋即答:“启禀陛下,末将记得,十年前也是在这里,末将奉命镇守北疆,临行前来向先帝请辞,陛下正在先帝跟前背书。” 姬锦呈微微颔首,眼底流露出些许伤感怀念,道:“不错,那时父皇还在。” 赵怀远一时也有些怆然。他出身虽比一贫二白的黎盛好些,但也不过是个千夫长之子,小小年纪承袭父志投了军营,凭着身祖传下来的好武艺和敢拼不怕死的精神,在边关一点点闯出了名声,最后为文帝所赏识,提携至如今的高位。可以说,文帝对他有伯乐之恩。 思及此,赵怀远哑声道:“陛下请节哀,先帝泉下有知,定会为如今的陛下而深感欣慰。” “但愿如此。”姬锦呈叹息一声,转了话题:“那你可知,孤当时是如何看待你的?” 赵怀远低头:“末将愚钝。” 姬锦呈朗笑一声,“在孤面前,无需如此拘谨。” 被如此直白的点破心思,赵怀远多少有些忐忑,偷眼观察,见对方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方才松落下来。 “孤那时看着你就在想,当将军可真威风啊,壮士饥餐胡虏肉,何日孤也要穿上这身盔甲去战场。”姬锦呈说到这里,似是对曾经的自己有些莫可奈何,“你走后孤就与父皇说了,结果自然是被狠狠训斥了顿。” “他说各司其职是为常理,每个人尽好自己应尽的本分,就是一桩功德,否则,就会乱了这世间秩序,产生无法估量的影响。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既然在掌握他人生死命运的位置,就更该行事谨慎,多思虑,一念之差所造成的,可不仅仅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还有动摇国祚的祸患。” 赵怀远听了,心有戚戚焉,是先帝会说的话。 姬锦呈端正神色,道:“赵将军,你是大乾的功臣,孤留你下来,是要赐你一件天底下最珍贵的东西。”言罢,顿了顿,问一脸疑惑地赵怀远:“虎符在身上罢?” 该来的总是要来。 赵怀远浑身冰凉,脊柱自下往上直冒寒气,果然是“天底下最珍贵的东西”。而今他身陷深宫无所倚仗……唉,罢罢罢。抱着一腔破釜沉舟的决心摸出虎符,双手呈递至姬锦呈面前。后者接过,放在手心细细磨搓,动作温柔如对待一件珍宝——事实上它也确实是。 就在赵怀远度日如年地等待着君主的翻脸无情时,右手手腕忽然被握住拉起,一样物事放在了他的掌心。是虎符。 他怔住了。 年轻的帝王对他的僵硬惊愕视若无睹,慢条斯理地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按回去,紧紧握住手中的物事,然后抬起头,淡淡道:“孤予的这份信任,不知赵将军可还喜欢?” 第46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17) 赵怀远是在宫中用罢晚饭,方才打道回府的。夜幕深沉,月朗星稀,他的屋内坐着一位不速之客。来人泰然自若,宛如身处自家庭院般闲适,见他推门进来,笑吟吟地起身见礼。 赵怀远眉头一皱:“蔺大人这是何意?”外派各地的臣子将领,其实远比常人想象的还要关注京师朝政的走势动荡,对于之前四散传播搅得局势暗潮汹涌的流言,他自然有所耳闻。佞幸之流终归是登不上台面的,而人若是与之挂钩,地位多少都会变得有些尴尬,尤其是像蔺敏芝这样“侍”两代君王的。 说白了,就是赵怀远看不起他。 晏夕澜不以为意,跟招待客人似得邀请他落坐,道:“在下此番前来,是为与将军商量一件要事。” 赵怀远:“蔺大人怕是找错人了。” 晏夕澜:“事关陛下,事关这江山社稷。” 赵怀远沉默。 晏夕澜笑了,神情透着股意味深长,“在此之前,还要请将军先瞧一样东西。”言罢,从袖筒内取出一样物事——赫然是文帝临终前赐下的密诏! 青年神色一肃,站起身打开诏书,“定远侯赵怀远接旨!” 他宣读完,眉眼弯弯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问:“现在,赵将军可有兴趣听了?” 回程路上,系统不解问:“蔺敏芝明明有这么好的底牌,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晏夕澜躲过守备,足尖一点,翩然翻出院墙。步态轻盈如柳絮随风起,身姿飘然若一叶渡横波,轻身功夫显已臻至化境。闻言,道:“这就要问界心意识了,它给气运之子的加持究竟到什么程度。” 008心有余悸:“太可怕了,根本就是不分是非对错颠倒黑白啊。” 晏夕澜看了它一眼,没说话。008忍了会儿,还是捺不住好奇问:“宿主宿主,那您能推测出来界心意识究竟是用什么办法,让这封诏书在原世界里失去效力的?” “诏书从未失去过效力。”青年摇摇头,道:“皇权社会,帝王象征绝对权威,谁敢质疑?所以,关键点是它还在不在蔺敏芝的手上。” 008震惊:“这样的东西还能拱手相送?!” 晏夕澜一脸的孺子不可教也:“我且问你,蔺家的政治定位是什么?” 008有些茫然,老老实实答:“保皇派。” 晏夕澜:“那么,他的软肋就会是谁?” 008:“皇帝……咦?!” 晏夕澜不理会它的惊讶,顾自往下问:“原世界的姬锦呈捏在谁手里?” 008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姬流光怀疑蔺敏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自原主见文帝最后一面起,种子就已经埋下。他始终认为文帝必定交代,或者布置了什么后路给蔺敏芝,而能够让他如此忌惮的,必然与其息息相关,这也是为何姬流光一定要置蔺敏芝于死地的原因。” 晏夕澜顿了顿,继道:“姬流光和黎盛之所以能得手,一方面是姬锦呈经不起枕边风的缘故,另一方面——”青年叹了口气:“我猜蔺敏芝大约是对文帝的暗示理解有误,以至于根本没有读过密诏。” 当时他取出诏书想要打开,结果被文帝压住手摇头制止。那时他初来乍到,尚未来得及带起任何蝴蝶效应,是以他经历的应该与原主相同。再来说文帝,他阻止蔺敏芝,不是故弄玄虚的所谓时候不到不得打开,而是在向他示警,这里不安全。 根据从张常侍处得到的消息,姬流光和文帝在殿内单独相处过一段时间,这期间聊了什么无人知晓。姬流光不会是个喜欢做无用功的人,更遑论白白送上那么大一笔银两。事出必有因,在那场无硝烟的战争中,他定是被威胁压制了。姬流光不能也不敢赌对方的布置会不会突然发难,将他扣在永安城死的悄无声息,所以才许以重利,意图迷惑众人脱身。 文帝则同样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威胁,他的不请自来意味着禁宫内有他的人,目下指不定在哪虎视眈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已行将就木,再无站起来斗争的气力,只能尽可能的保全想要保全之人,留下火种。 “可他的念想终归是落空了。”晏夕澜叹息一声,道。 008跟着长吁短叹:“人类真复杂,感情也好欲|望也好。”语毕,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得一下跳得老高,惊奇道:“宿主这次好耐心,竟然回答了小八的问题耶。” 晏夕澜歪歪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它。 小系统瞬间回神,讨好的蹭了蹭他的裤腿。青年任由它跟腿部挂件似得撒娇磨蹭,神态语调如和风细雨般温柔,“小八呀小八,我这般待你,自然是有事要你去办。” 008:……果然这才是它的宿主啊!突然觉得好熟悉好有安全感! “宿主要小八去办什么?”系统小心翼翼地问。 青年仍旧在笑,看得008不由升起股不详的预感。 翌日早朝,姬锦呈又有了大动作。他毫无预兆的宣布要对诸王封地施行改革,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为基础,调整历代以来各郡国嫡长子世袭的制度,将其更改为长子、次子、三子共同继承,并进一步“施恩”,允许诸侯王酌情自行划分土地给剩余子嗣,而这些得到土地的旁庶在申报朝廷,得到帝王亲口御赐的封号后,成为新的列候,依次逐步类推。 此举名为惠利王族,实则行分而化之的削权之实,避免藩王坐大祸及中央,再出姬流光这样的幺蛾子。 此言一出,朝臣尽皆暗暗倒抽一口凉气,暗道当今陛下果真铁血手腕,雷厉风行。这要是传到藩王耳朵里,有异心的不得立马造|反。思及此,不约而同地用余光悄悄扫向立在丞相下首的晏夕澜,只见对方劲松苍柏似的杵着,眉宇间一派从容之色,看不出一丝异常。 众人心中一凛,明白陛下这次是筹谋已久,势在必行了。 也有人在观察黎盛,然后无比讶异的发现,这位常年挂着个笑脸的平津侯难得停滞了下,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紧接着,姬锦呈话锋一转,又提到他自幼登基,数载未见几位王叔兄弟,不若今年除夕聚上一聚,以慰他思亲之情。接着说风就是雨的派人至各地传诏去了。 众臣子目瞪口呆,陛下这是打算干什么?! 不等他们思忖出个子丑寅卯,姬锦呈施施然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诸位爱卿也来罢。” 众臣子:“……诺。” 姬锦呈究竟想干什么,姬流光哪怕不能知道个十成十,也能猜中个七八分。他甚至还有闲心跟刚受过刑的燕衔春开玩笑:“本王这侄子,心倒是不小。” 燕衔春跪在书房里一声不吭,纵横交错的鞭伤爬满整个上身,又红又肿的伤痕被白皙的皮肤衬着,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姬流光的表情看上去似是有些失落,他走到燕衔春面前,抬起他的下颌,目光忧郁而多情:“怎么不爱说话了?原先能够坦率直言的你可要比现在讨喜多了。” 燕衔春垂下眼帘:“属下不敢,谢殿下厚爱。” 姬流光仔细端详了他阵,见他还是副油盐不进的死人脸,兴趣寥寥地松了手,直起身体坐了回去。“起来罢,说正事。”他支着脑袋目露讽刺:“好一个一石三鸟,他这是想逼反本王,好名正言顺的拿本王开刀,一旦功成,既解决了心腹大患,还能为新政起到杀鸡儆猴的功效,再者自古成王败寇,届时只要让本王坐实了散布流言之事,他和蔺敏芝就能洗的一干二净,甚至反将一军,以此凸显本王的居心叵测。” 燕衔春默默听着,末了,恭恭敬敬问:“殿下,这趟鸿门宴,是否要属下回了?” “不必。他吃准了本王会赴宴。”姬流光眯了眯眼睛,“因为我们心里都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 内耗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与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硬拼,到最后接手一个满目疮痍的江山,不如压缩争斗范围,减少辐射面,尽可能的将损失降到最低。毕竟,摔在地上的蛋糕,还有谁喜欢吃呢。 可这样做,难度系数绝对不低。 燕衔春犹豫了下,“事出突然,准备不甚充足……” “无妨,兵贵精不贵多。”姬流光道:“通知百里奚,让他跟北狄使臣接头,就说他提的要求本王答应了,只要他能配合演好这出戏。” 第47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18) 承志七年,十二月廿十,阴沉沉的天空开始零零星星的飘起雪花。 任这朝堂之内如何风云变幻,黎姝仍旧每日雷打不动的来乾元殿扮半天人偶。此刻,她正努力维持平静的表象,面对自己不得不夹在中间的窘境。 自那次晏夕澜独闯龙潭成功安抚姬锦呈后,两人之间的气场变得愈发微妙起来。无需过多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的默契,和隐藏其后习惯成自然的亲昵,总会在不经意间泄露出些许。恐怕就连当事人都没有注意到,周遭的空气都因他们而变得粘稠。 这种暧昧难明的情愫蕴藏在姬锦呈的眼底,幽微而又热烈,青年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放任其似蔓草疯长,似野火燎原。 这让黎姝觉得自己很多余。她相信姬锦呈的内心深处也是如此想的。 “阿姝,黎相近日有何举动?”青年终于从两人世界里抽身而出,转头问道。 黎姝立即打起精神,想了想,蹙起眉头回:“没有举动,同往常一样,让民女与陛下……好好相处。” 姬锦呈哼了声,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青年身上。后者闻言感叹了句:“不愧是黎相,混迹官场多年,早将不动声色的本领修炼到了家,到现在还沉得住气。” 姬锦呈不满他分出过多心神关注除自己以外的事,偏偏又不能理直气壮地诉诸于口,只能暗自憋气,“他那是墙头草两边倒,下不了决心。” 哪知青年露出思索的神色,一本正经地接了下去:“所以他在等。现在他可算两边都不落好,而最后无论谁胜,都是要替对方做事的,是以他必须表态,才能尽可能的在未来替自己争取到相对稳固的地位。” 可如今的黎盛早不像原世界那样占尽优势,他的处境其实并不乐观,现实在逼迫他做出选择,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他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黎姝暗叹口气,心中百味杂陈。三年前的七夕节是她人生的分水岭,前十二年饱尝世情冷暖,后三年享尽众人礼遇,还得了蔺家公子的青眼,得以拜入门中。她本就聪颖,只是一直被压制在后宅里——大夫人连她娘的药钱都不给,又怎会愿意供她学习诗书礼乐?可以说,是他二人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而真正该担起为人父责任,拯救她和娘亲的黎盛却始终无所作为。 如今,她将亲眼见证他的落幕。 “阿姝,尽快安排你娘出府,到城郊别院暂避,我会派人接应你。”青年突然道。 黎姝垂下眼帘,答:“是,先生。” 晏夕澜告退后,两人沉默的坐了很长时间,黎姝回神见姬锦呈仍旧是副情绪低迷的模样,有些啼笑皆非。那一刻的姬锦呈看起来,就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孩子。 想想也有些感慨,一代帝王,胸有锦绣雄才伟略,小小年纪便已崭露头角,往后注定是天骄般的人物,仍落入凡尘为情所困。他所有初生的萌动和情难自禁都只给了一人,这对帝王家来讲是极为难得的,可前路漫漫险阻重重,尚未能真正同心的他们,又能偕行多久? 黎盛和芸娘的故事时时刻刻警醒着黎姝,让她对情感本身抱持着一种犹疑的态度,越思虑,就越悲观,心情亦随之低落下来。 “陛下……究竟想和蔺先生走到何种地步呢?”她忍不住问道。 姬锦呈想也不想:“穷其孤这一生,穷其他这一生,携手比肩,共同进退!” 少年帝王俊美的面庞上,是一往无回的坚定,这句宣誓般深情的话语,被他说得字字铿锵,荡气回肠。 黎姝一时竟是听得痴了,有些恍惚的想,他们也许是不同的。 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是有所向往的,即使自己不曾拥有,看到它存在,也会生憧憬。少女冲动之下,将她一直以来的猜测脱口而出:“其实蔺先生对陛下,未必不是没有感情。” 姬锦呈浑身一震,气息都乱了,急促道:“你再说一遍!” 与此同时,黎府。 黎盛的桌案上,搁着一封信。他用眼尾轻描淡写地扫了下,然后笑眯眯地瞧着面前乔装改扮后的百里奚,道:“贵使来访,不知找本官有何要事?” 扮做翩翩浊世佳公子的百里奚收起纸扇深施一礼,恭恭敬敬道:“回大人的话,在下是代楚王殿下,来向大人提亲的。” 黎盛眯起眼,意味深长的哦了声,“不知殿下看重了微臣的哪位爱女?” 百里奚抬头微微一笑:“黎姝。” 气氛瞬间开始变得微妙。百里奚从容不迫,侃侃而谈:“殿下的诚意相信您已有所了解,现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待得时机一到,这危墙的坍塌不过是顷刻间的事。大人素有大才,殿下实难舍您这样的人物折在无关紧要的地方,特亲自修书一封,命在下带来。” 黎盛连道愧不敢当,手下动作不停,撕了封口展开信纸浏览,扫了两行,眼底快速划过一丝异色。末了,合上信纸,不动声色地道:“殿下需要微臣做什么?” 百里奚眼中笑意渐深:“明日,北狄使臣将于午时末进宫面见陛下,带着北狄王的诚意就缔结停战协约及疆域划分问题再行商讨,可没想到,当今陛下竟在约见时间与佞幸白日宣|淫,反将他关在门外,使臣倍感受辱,怒气冲冲离去,停战之事就此告吹,北疆再陷战乱。” “而丞相大人需要做的,就是引导朝臣声讨佞幸,为殿下清君侧之行做下铺垫。” 百里奚停顿了下,眨眨眼,继道:“大人难道就不想成为,第二个蔺家吗?” 日落月升,斗转星移,又是一天。 姬锦呈从睁眼起就开始魂不守舍,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午饭时仍不见好转。昨日黎姝石破天惊的一席话让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奇妙的躁动和亢奋中,致使他辗转反侧至深夜亦不得好眠,七零八落的梦境也统统与之有关。梦里的他总在说同一句话,却能得到青年截然不同的回答,好的,和各式各样坏的。 李仲端着蛊枸杞人参鸡汤上来,跪着奉至他面前,“陛下,这是今日膳房准备的养生汤。” 姬锦呈醒过神来,发现黎姝不知何时已经离去,漫不经心地伸手刚要去接,余光扫过低着头跪在跟前的人时,停住了。他在怕。 人在恐惧时,身体会本能的做出种种反应,有所察觉的就会加以控制,无意识者则将成为他心境上的漏洞。眼前的李仲显然没有认识到这点,他的额角渗着细细的汗,不多,却在这个冬日显得尤为不合常理。 姬锦呈一瞬间想了很多,他的目光落在那蛊汤上,危险而又冰冷,声音却听不出丝毫异样:“张全呢?” 李仲托着瓷蛊的手微微一抖,大气也不敢喘:“回禀陛下,张常侍方才不慎跌了跤崴了脚,现下行动不便,怕耽误陛下用膳,特命奴婢先为陛下送来。” “伤势如何?”姬锦呈端起瓷蛊,问。 “应无大碍,将养一阵就好。” “去太医院找个人给他看看,张全年纪不小了,平日自当多加注意。”姬锦呈揭了盖子,香气随着升腾而起的蒸气弥漫开来,他拿起汤匙舀了勺,视线一直紧紧锁定在李仲身上。对方从他去拿汤匙起,便忍不住偷偷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更是在他准备喝时,呼吸控制不住地乱了一个节拍。 姬锦呈拿汤匙的手停在半空,又落了回去,李仲眼底顿时闪过一丝焦急。“孤不想喝了。”说着就要将瓷蛊摆到桌上。 李忠急了,忙道:“陛下万万使不得,眼下正值多病伤寒之季,陛下日理万机,最是需要进补,以防太过辛劳而使风邪入体。”他说的忘我,等反应过来时面前高高在上的君王已经皱起了眉头。霎时,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凉到了脚底心。 就在他心生绝望,万念俱灰的等待即将面临的处责时,姬锦呈不声不响地把汤喝下了! 这跌宕起伏的情势让李仲整个人都虚脱了,收拾完桌上的残羹剩饭,立即退出大殿。 他一走,姬锦呈就开始运功逼毒。先前他不过是将计就计,想看看那背后之人究竟有何算计,顺便再迷惑下对方。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他的体内没有任何毒素。 不可能。 姬锦呈否认道,同时内力游走过经脉各处,事无巨细地排查几遍,仍旧不见毒素蛰伏的影子。 就在这时,小腹忽然升起一股热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难以言表的冲动袭向大脑,少年喘着粗气,原始的动物性正在腐蚀他的理智。该死的,竟然是春|药! 可他暂时已经没有余裕去思考别的事物,朦胧间,脑海内只剩下两个字,于心中一遍遍地念着:兰羲,兰羲,兰羲。 一双微凉的手抚上他的面颊,为他带来一丝清明。姬锦呈看清来人,发出满足的喟叹:“你来了。” 第48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19) 晏夕澜沉着脸,在心底呼唤系统:“小八,解药。” 008颤巍巍答:“春|药不是毒|药,没有解药,也无法用内力逼除。”言外之意非常清楚,除了床笫之欢,无药可解。 青年沉默地安抚着扑上前搂住他的姬锦呈,须臾,关闭了系统的感知器。半抱着不断往他身上蹭的少年往里间走,边发号施令:“暗一,立即通知刘钧封锁皇宫,就说陛下遇刺身受重伤,主凶潜逃,所有进出宫门者,不问事由一律扣押!” 话音刚落,身后帘幕微一晃动,转瞬归于平静。 下一秒,炙热的胸膛严丝合缝地贴上他的脊背,某样硬物明晃晃地抵在了他的后腰处。晏夕澜的身体僵了僵,随即又被游走在腰侧的手摸得有些发软,滚烫湿热的吐息扫拂过耳后敏嫩的肌肤,沙哑磁性地嗓音近在咫尺,呢喃着缠绵爱语:“兰羲,兰羲,孤心悦你,你可知?” 千回百转,情思缱绻,又带着发自灵魂的深切渴求。 “有匪君子,如琢如磨。见之不忘,思之如狂。”姬锦呈托起他的手,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放到唇边印下一吻,“不得于飞,使我沦亡。” 青年的心不可遏制的一阵悸动,触电般的酥麻感自被亲吻的手背处溯回而上,直击心脏。 罢,罢,罢。 带着放下某些枷锁后的豁然开朗,晏夕澜倒进姬锦呈的怀中,叹息着低语:“那便如你所愿。” 姬锦呈欣喜若狂,只觉这世上再无能让他如此满足的事了,心潮起伏间更觉情难自禁,抱着青年调转身体,充作肉垫往床榻上一倒,搂着人雀跃地问:“当真?” 回应他的,是青年勾过他的脖颈主动送上的亲吻。 这个吻很快就失控了,年轻的帝王在夺回主动权后,强势地勾缠着青年的唇舌肆意搅弄,屈膝顶开他的双腿挤入其间,衣衫亦被一件件剥除。青年的身体犹如一块上等的羊脂美玉,白皙细腻,泛着层润泽的光,兼之习武后肌肉紧实柔韧十足,触手极是舒服。姬锦呈爱不释手地落下细细密密的亲吻,每停留于一处,便会道一句喜欢,甜腻的就连晏夕澜都有些受不住,转过脸轻声催促他快些。 红烛帐暖度*,少年帝王紧紧搂着最心爱的人,在他身上撒尽了野。 任其予取予求的青年抚摸着身上人背心的疤痕,眼底是罕有的如水温柔。 日渐西斜,*方歇。 姬锦呈一脸怅然地看着青年起身穿衣,将无限春光尽数遮掩。本该躺在床上酸软无力的人此刻转过身来,淡淡道:“对下药之事,陛下心中可有人选?”丝毫不见方才的温存之意。 姬锦呈正了正神色:“张全带进来的小黄门,李仲。”话音刚落,便察觉出了不对。虽然心想事成的滋味是很美妙,但青年出现的时机太巧了。接下来,对方的话语证实了他的猜测。 “有人自称宫内来使,以陛下有事传召为由,领微臣过来的。”晏夕澜僵硬了下,旋即恢复如常。作为承受方,就算身体底子再好,初承雨露后也仍旧是有些不爽利的。 姬锦呈看在眼里,想要拉着他坐下,被晏夕澜摇首制止。 “楚王如此大费周章,难道只是想坐实微臣的佞幸名声?这理由未免显得太过单薄,他必有所图。” 青年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激烈的争执声,一方是被对方胡搅蛮缠弄得隐隐起了火头的卫尉刘钧,另一方听口音,竟是那北狄使臣。 晏夕澜顿时如同醍醐灌顶,再回头去看姬锦呈,面色铁青的模样昭示他显然也已明悟。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瞒天过海,围魏救赵。” 刘钧强忍住拔剑劈了这蛮夷的冲动,压抑着熊熊怒火语调僵直地道:“陛下龙体有恙,不便见人,还请大人偏殿稍候,待查出刺客,末将派人护送大人回去。” 北狄使臣冷哼一声,继续不依不挠:“不便见人?我明明看见你们的御史大夫进去就没再出来!听闻当今陛下有龙阳之好,莫不是……” “住口!” 伴随着一声厉喝,晏夕澜推门而出,玉般精雕细琢的脸上笼着层寒霜,“天子脚下,岂容你如此聒噪,刘大人,拿下他!” 刘钧瞬间就跟解放了一样,大手一挥,身后涌出数名兵卫将人团团围住,他本人更是亲身下场三下五除二的把人给绑了。被压制的动弹不得的北狄使臣还在叫嚣:“快把我放了,你们没资格随随便便扣押我,此等无礼行径就是对我王的蔑视!” 刘钧干脆利落的把人衣摆撕了,将碎布团成团往他嘴里一塞,看着只能发出呜呜声的北狄使臣嘿然一笑。 晏夕澜:…… 众兵卫:…… 晏夕澜一拂袖,冷声道:“铁勒贵使,你不说本官都要忘了你的身份,眼下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陛下寻我自是有要事相商,敢问你是我大乾的什么人,能得陛下倚重信任?若真得了才是问题,铁勒部族就需重新斟酌你是否足够忠诚。” 北狄来使一双鹰隼般的眼恶狠狠地瞪着他。 晏夕澜视若无睹,就跟刚才他挤兑刘钧那样毫不留情的打压他:“好,就算初心不改忠诚依旧,为人臣子的本分就是让你捕风捉影妄议王族?铁勒王能容你在座下造谣生事?而就算是他,不会亦不能如此非议陛下,你却屡次三番出言冒犯,置将重任交托予你的铁勒王于何地?不知礼教,不敬王族,本官扣押你还能是冤枉?” 青年说的正义凛然,使臣气得白眼直翻。 刘钧简直要将晏夕澜奉若神人,不愧是读书人,肚里墨水就是足! “怎么,不服气?”晏夕澜看着恨不得用眼神活剥了他的男人,面无表情道:“你在私通楚王密谋造反时,可有想过今天?”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北狄使臣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刘钧先给了他膝窝两脚,将人踢跪下了,然后连忙转头,问:“蔺大人,怎么回事?” 晏夕澜示意他稍安勿躁,不多时,两名暗卫忽然出现,将提在手里的人往地上一扔,其中一名暗卫走上前,从内襟取出几封信函呈给他后,身形一闪迅速消失。他拿在手里,冲被压制着跪在地上仍挣动不休的人晃了晃,“还认得它们吗?这可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 青年微微一笑:“贵使不会以为,本官陪你这许久,只为闲聊罢?” 北狄使臣瘫坐在地,魂不守舍。 一旁瑟瑟发抖的李仲扑上前,伸手想要去抱晏夕澜的脚踝,被人轻巧躲过。他心里发慌,忍不住哭嚎道:“蔺大人,蔺大人,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一时鬼迷心窍被钱财迷了眼,犯下这等错事,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奴婢吧。” 晏夕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不知李公公是否还记得,七年前初次见面时,本官对你说的话。” 李仲抬起头看着他,挂满泪痕的脸上满是迷茫。 “李公公既担着养家糊口的重任,就更需明白这宫中的规矩,否则,就是张常侍也保不下你。”青年淡淡道:“你做这些的时候,可有想过张常侍的处境?他带你入宫,为你谋了份在乾元殿当差的好差事,又在你屡犯错误时多加回护,他的良苦用心,就是为让你收受贿赂卖主求荣的?需知人力有时穷,有些事,是谁也维护不了你的。” 李仲呆坐在地,痛哭失声。 晏夕澜扫过另一个诓骗他的小黄门,对方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犹如惊弓之鸟,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身体。他摆摆手,示意将这三人带去天牢候审,等人走干净了,转头对刘钧道:“今日之事注定是瞒不住的,就算我们想瞒,也有人会添油加醋后散布出去,与其如此,不若先下手为强,劳烦刘大人代为通知百官,陛下身受重伤罢朝三日,同时加强宫内守备,不许任何人靠近乾元殿一步,其余的事在下自有定夺。” 他拍了拍刘钧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刘大人,做好准备罢,过不了几日,就将有一场硬仗要打。” 刘钧心中一凛,面色凝重起来。 第49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20)〔21〕 (20) 晏夕澜回到乾元殿的刹那,就落入了一个怀抱。 殿门“吱呀”一声被合上,姬锦呈不由分说地将他打横抱起,往浴池走去。晏夕澜确实有些乏了,枕着他的胸膛闭目养神,这举动反倒让姬锦呈受宠若惊,他本以为青年会喝止他的行为,甚至都做好了死皮赖脸的准备。他不敢说话,生怕青年反应过来后,会将这一切尽数收回,独留他在原地如大梦初醒般徒生怅惘。 可心总归是雀跃的,初识情滋味的毛头小子怀抱着温顺的心上人,高兴的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晏夕澜蹙了蹙眉,闭着眼睛将脑袋从他左胸挪开,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少年的心口,“太吵了。” 姬锦呈忍不住低头亲了他口,一个人在那直乐。他将青年剥光了抱入浴池,让他背靠着自己,细致地替他清洗。晏夕澜被热水泡着,慵慵懒懒的不想动,也就由得他去。少年生平头一次伺候人,虽动作生涩,却胜在热情高涨耐心十足,用尽了心力想要对一个人温柔。 青年不自觉放松了心神,倚着他悄然睡去。 水流划过身前人的肩头,使遍布全身的红痕带上了层水润的光泽,看上去显得尤为暧昧。姬锦呈的眸光暗沉了下,回想起不久前的被翻红浪缠绵悱恻,隐隐又冒出了火头。他流连在青年的后颈与肩膀,细细啄吻,然后恋恋不舍地直起身体,将即将出闸的猛兽通通关了回去,不再跃雷池一步。 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忍耐欲求对少年人来说无疑是痛苦的,坐怀不乱更是在考验他们的意志力,偏偏小皇帝做到了。 回溯往昔,前尘旧事历历在目,初相见时的剑拔弩张,年年岁岁朝夕共处的相伴相依,情窦初开,寤寐思服,万般热切遭遇阵阵冷雨浇花端的寒凉,他的失落沮丧,他的困兽犹斗,再到如今历经长久等待后的云开月明,欲|潮渐渐退去,姬锦呈心中只剩下甘堕三千红尘的似水柔情。 他用衣袍裹住青年,抱着人小心翼翼地放上床榻,躺在一旁将他搂进怀中。 “是孤太过轻率,累及于你。”姬锦呈轻声呢喃:“下次不会了,孤绝不会让你后悔的。” 夜渐深沉,寝宫内一片寂静。 晏夕澜睁开眼,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沉睡的少年帝王,良久,叹息一声:“我做了,就不会后悔。” 承志七年,十二月廿一,大雪。 楚王姬流光勾结北狄使臣,买通宫门内人密谋行刺当今圣上,致使陛下身受重伤陷入昏迷,罢朝休养。消息一出,朝野震动,各方纷纷遣人入宫打探,尽皆铩羽而归。长宁宫内人人讳莫如深,稍有提及,便是一脸惊恐的摇头摆手,借口匆匆脱身。如此,反倒更加坐实了这则消息。 唯一能在禁宫之内畅通无阻的,就只有御史大夫蔺敏芝。他白日里奉旨监理朝政,晚间衣不解带地照顾卧病在床的皇帝,明晃晃的告诉世人,谁才是真正得了圣意的人。这无异于是在打满以为能凭女贵的黎盛的脸,三年风光,一朝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就在谣言风向彻底陷入混乱,所有人都捕风捉影地揣测姬流光揣测帝王的伤势揣测蔺敏芝是否真的上过龙床的当,后者连下三道文书缉拿姬流光,勒令其进京当庭对质。美其名曰为楚王素来贤名在外,不若公开审理,既给他辩白的机会,也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实际上不过就是换了种方式的胁迫,你来,就是自投罗网,你不来,说明心中有鬼。 “下手倒是个狠的。”斜倚着软塌坐在马车里的姬流光直起身体,哼笑一声,“他这是想彻底坐实本王谋逆的名声。” 燕衔春跪在他面前,皱着眉头道:“此次轻装从简,只带了两千精兵隐伏于暗处,眼下这形势怕是力有不逮,而现已行过大半路途,再回江淮调集人手恐是不及……殿下,这城进是不进?” 姬流光乜斜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们说不进,就能不进了?这满天下的人都看着呢。” 燕衔春沉默着不再言语,姬流光也不管他,继道:“我们现在回去,就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我们有问题。届时就算人手充足仗打赢了,那也是乱臣贼子,徒立名目给他人当靶子。”姬流光说到这里,眼底流露出讥讽:“你道我那几个好王兄就是老实本分的?都盯着看结果呢。蔺家那位心里同样明白得很,所以他愈加想要干脆利落的料理了本王。” 他很清楚对方是在以牙还牙,正所谓师出有名,强攻为下,尤其是在争夺天下这件事上,明面上必须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方为长久之计,否则就算逞一时之快,也会被前赴后继的逐鹿中原者当做垫脚石踩在脚下。就好比“奉天子以令不臣”和“挟天子以令诸侯”,当中的差别简直谬以千里。 可制高点就这么一个,人人都想要人人都在抢,战况自然激烈。 “但陛下那边……”燕衔春犹豫了下,“蔺敏芝突然反扑的这么狠,终显得有些草率,受伤一事不会是真的罢?” 长宁宫内半点风声都不露,真相扑朔迷离,任凭众人借着些微蛛丝马迹主观臆测,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对于心思不定的人来讲,姬锦呈的生死不知会让他们陷入抉择的困境,而面对本就有异心的,这无疑是件好事。 姬流光沉吟,他首先想到的是文帝,蔺敏芝如此明目张胆的针锋相对背后,必有所倚仗,而这个倚仗……他脸色微微一变,低低笑了,声音里透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去永安。”姬流光一点一点收起唇角的弧度,淡淡道:“蔺敏芝必须死。” 十二月廿四,小年夜,黎府。 伴随一声脆响,茶盏被狠狠掷在地上,摔得粉碎。碎片合着滚烫的茶水四散飞溅,泼湿了黎姝的罗裙,留下斑斑水渍。她默不作声地站在芸娘身侧,将人护在身后。 摔完茶盏仍处于盛怒状态的黎盛高坐主位,胸口不断起伏地喘着粗气。 陈氏眼底闪过一抹喜色,连忙上前拍抚着他的胸口替他顺气,嘴里道:“老爷,您别为了那两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生气,气坏了身体可就太过不值当了。”言罢回头,冷下脸斥道:“没有的东西!白生了张好脸,连这点事都办不好,现在你可满意了,咱们黎家可成全永安的笑柄了,你让你爹的脸往哪儿搁?” 她说完还不过瘾,又逮着芸娘咄咄逼人道:“瞧瞧你生的好女儿,你们娘俩儿是来我黎家讨债的罢?你对老爷和我心中有怨,就拿黎家的声名随便糟蹋?老爷辛劳数十载方才有今日的煊赫,你身为他的妾室,不安于后宅相夫教子,反倒尽做些自毁门墙的事,亏得你还是书香门第出身,如此不识大体,难怪要没落。” 芸娘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休要血口喷人!” 陈氏瞪眼,冷笑一声,道:“怎么,不爱听?不爱听也是事实,还真当自己是个金贵的大小姐呐,什么都说不得什么都听不得。” 黎姝拦住正待反驳的芸娘,硬生生将那口郁气咽下,平静地直视着陈氏,道:“大娘,这不关我娘的事,是我辜负了爹爹的期望,所有责罚我一力承担。” 陈氏噎了下,“你承担,你承担的起吗……” 黎盛被吵得太阳穴隐隐作痛,不耐制止:“都给我闭嘴,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花厅内瞬时安静下来。他看着黎姝,问:“这三年来,陛下待你如何?” 有如实质的目光将黎姝整个笼罩住,强烈的甚至让她产生出种无所遁形的危机感来。她集中精神,垂下眼帘,乖顺答:“温柔体贴,照顾有加。” 黎盛微微眯起眼,打量着她。黎姝顿觉身上压力骤大。 “那陛下可有说过心悦你这类的话?” 黎姝茫然了会儿,片刻后转为羞涩又难过的表情,细声细气地回:“不曾,可阿姝还以为陛下……”未尽之语,皆在不言中。 黎盛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明白自己是被耍了。被一个小了自己一半多岁数的黄毛小子。 陈氏见他那表情就知有戏,立即精神奕奕地朝对面站着的娘俩儿道:“无规矩不成方圆,罚还是要罚的,黎姝丢尽黎家颜面,芸娘教子无方,从今日起逐出门墙,再不是我黎家的人,来人,送客!” 黎姝搀扶着急怒交加的芸娘缓缓往外走,行至半路,回转头,视线越过跟在身后催促她们走快些的仆从,遥遥落在端坐主位的黎盛身上。只见男人一脸漠然,对于这场离别,竟是丝毫注意力都不愿分给。 她收回视线,向外迈出的步伐愈加坚定。 萧瑟的风带着簌簌雪花拂面而过,隐约中夹杂着一丝冬梅的冷香。 夤夜,百里奚踏月而来,手上还持着枝梅花。 他将花插|进黎盛书房的花瓶里,笑嘻嘻地向人作揖:“参见黎大人。” 黎盛亲自上前托住他的手,阻住他再往下拜的势头,“免礼免礼。” 百里奚也不扭捏,干脆起身,直奔主题:“大人,事已至此,不若与殿下同道放手一搏,如何?” (21) 赵怀远回屋安寝时,床榻上正卧着个人。那人还颇有闲情逸致地冲他挥手招呼:“赵将军,小人等您许久了,今夜不若抵足相眠,共话巴山。” 赵怀远转身就走,百里奚忙坐起身,道:“将军,将军,别走呀,小人有要事相禀。” 赵怀远回转身,面无表情道:“下来。” 百里奚乖觉地爬下床,站到他跟前,见人面色终于稍有和缓,马上开始好了伤疤忘了痛。“将军莫不是从未跟人同床共枕过罢?” 赵怀远也不跟他废话,抬手一指门外,“出去。” 百里奚终于肯消停了,正了正神色,道:“殿下将于后日抵达永安,届时还需将军助我等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殿下绝不会忘记将军的厚恩。” 赵怀远淡淡嗯了声,越过他走到床榻前,弯腰掸了掸被百里奚躺皱的地方。 百里奚:…… “将军以为如何?”他追问。 赵怀远皱眉:“我不是应你了?若无他事就请回。” 百里奚:“不行。” 赵怀远:…… 百里奚眨眨眼,无辜道:“小人还未说完。” 赵怀远:“那你快讲。” 接下来百里奚便将廿六当天要干的事情跟赵怀远大致说了遍,大抵就是需要他在姬流光进宫门后,率领五千精兵同燕衔春所带领的两千兵马汇合,负责京畿守备的执金吾*手下有一名得力干将已被他们收买,届时会故意放水,他们只需稍稍做个样子,就可以突破城门防线长驱直入。接下来,务必要在最快时间内抵达长宁宫。卫尉手下的人虽有勤加训练,亦号称精兵,但毕竟长久待在安逸的环境里,哪比真正上过战场,从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铁血老兵,更何况这老兵还是赵怀远的人。 此役需快狠准,待控制住场面,就是姬流光的天下了。到时黎盛会带领自己派系的人马临阵倒戈,场面陷入混乱,更多人为求自保必会选择旁观,这对于蔺敏芝来讲并不是好事,他的处境将会变得越来越糟糕。姬锦呈病卧乾元殿,他独木难支,而以姬流光的性子,必是趁他病要他命。 蔺敏芝不顾一切撕破脸面,姬流光同样也在背水一战,两人都企图用这场硬拼一局定胜负,还都想赢得漂亮,可见战况的焦灼艰难。 百里奚抚掌赞叹:“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精彩。” 赵怀远眼也不抬,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说完了吗?” 百里奚委屈:“将军对小人难道就没有一点留恋之情?” 赵怀远:“好走不送。” 承志七年,十二月廿六,雪停。 天阴沉沉的,空气中的湿冷寒意更胜大雪纷扬之时,冻得人鼻头发麻,呼吸间都是白白的雾。 姬流光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望着周遭的景色,眼中流露出怀念。然而今朝的永安城,却并不太平。他的马车外围着圈执金吾的北军,前方开道的是负责押送他回京的虎贲骑兵,长长地队伍蜿蜒漫伸至数十米开外,道路两旁人头攒动,尽皆是跑出来看热闹的老百姓,此刻正好奇的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个究竟。毕竟就算贤王再礼贤下士待民亲和,那也不是普通人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都得凭运气。 也许是出于维护皇家颜面的目的考量,也许仅仅是为了营造一种假象,如今的监国重臣蔺敏芝并没有让姬流光带着枷锁坐在囚车里游街,遭众人肆意打量,而是选择较为体面的方式,将他软禁在了马车里。可姬流光明显没有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一派从容地冲看过来的百姓们微笑点头,仿佛此趟回京不是来受审的,倒像是来赴宴的。 围观民众不禁疑惑,不是说楚王谋反吗?这也太平静了罢。 车队行至宫门前,立时从内涌出一列兵卫,接手押送事宜。姬流光泰悠悠下了马车,看着虎贲军扬尘而去,留下数十北军跟为首卫长扯皮。 北军头头是个目光狡黠的年轻人,从衣襟内取出一份文书递给卫长,道:“蔺大人命我们随同贵军送楚王入宫。” 卫长确认无误后,将文书交还给他,抱拳笑道:“那就再辛苦诸位兄弟,同在下走一遭了。” “哪里哪里,都是替陛下办事,应该的。” 两人客气完,商量了下兵员分配,便将姬流光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一路小心翼翼地往乾元殿的方向行去。姬流光见他们神经紧绷一脸警惕的模样,不由莞尔:“诸位不必如此紧张,这么多人看着,本王纵是插翅也难逃。” 为首两人没说话,闷头往前走。不过多时,乾元殿已近在眼前。 静立殿内的文武百官早已等候多时,见正主终于到来,纷纷侧身让出条道。晏夕澜面向朝臣站于首位,神色是不动如山的淡漠。姬流光扫过高阶之上空荡荡的帝座,落到瘦削挺拔的青年身上,笑道:“蔺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时隔七年,再度相见,他们是敌非友,这局棋也注定要以不死不休一方魂消的方式落幕。 晏夕澜微微一笑:“劳楚王挂念,尚可。”姿容昳丽如昙花绽放,衬得这气氛沉重凝滞的大殿为之一亮。 岁月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容颜依旧如同弱冠之时般灼灼如春华,光阴沉淀在他乌黑的瞳仁里,使之看起来更为深邃迷人。不笑便已是人间姝色,一笑更倾人城,上天对他的眷顾宠爱可见一斑。 就连姬流光亦不住暗暗感叹,难怪难怪,他父子二人如此执迷,栽的不冤。 可他不信邪,他终究是要逆天而行的人,所有为天道所钟情之人,都注定站在他的对立面。 “昔闻蔺大人言小王勾结外使谋害圣上,小王特此进京洗刷冤屈,能否请大人将人押上来,小王亲自与他对质。”姬流光一拱手,道。 晏夕澜朝一旁的张常侍轻语了句,后者哎了声,匆匆离去。不多时,便带着三名押着犯人的兵卫入殿,将北狄使臣连同两个小黄门一气儿按得跪在了地上。 姬流光瞧见这人数挑了挑眉,迳自无视那两个身份微末的小黄门,脚尖转向北狄使臣,笑眯眯地俯视着他,“铁勒贵使可认得本王?” 男人掀了掀眼皮,抬头斜了他一眼,“楚王殿下。” 姬流光颔首,继续问:“如今你我二人可是第一次见面?” 男人不明所以的点头。 姬流光道:“先前对彼此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北狄使臣开始有些不耐:“不错,楚王殿下究竟想说什么?” 姬流光笑了笑,转身对晏夕澜道:“试问蔺大人会同一个未曾谋面,甚至从未深入了解过的人商讨这种要掉脑袋的忤逆之事吗?这明显是铁勒部族的阴谋,意图离间我们,好使大乾内部失和,他们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说到这里,露出忧虑的神情,语重心长道:“其用心之险恶歹毒,不得不防啊。” 男人登时大怒:“你无耻!明明是你先派人来说要共谋大事的!” 姬流光不理他的咆哮,而是盯着晏夕澜看。这招明显是想拖他下水,晏夕澜半垂着眼睑平静道:“子虚乌有的假设就不要再提,对本案无任何助益,既然楚王殿下说是污蔑,那不知殿下对这些往来书信如何看?”言罢,从袖筒内取出一封信函,竟直接打开,当众宣读了遍,听得百官微微色变,北狄使臣哈哈大笑。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心有防备,自不会销毁证据。”青年同样以谆谆善诱地口吻道:“以便在发生意外时,可以借此要挟殿下。” 姬流光面不改色:“谎言若人人都能堪破,无疑是失败的。” 晏夕澜不动如山:“兹事体大,还请殿下拿出实据证明自身清白。” 两人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殿内气氛霎时紧张起来。 “大、大人,奴婢有事相禀。” 一道颤颤巍巍地声音插了进来,两人寻声望去,是李仲。晏夕澜缓下神情,和颜悦色道:“讲。” 受了几日牢狱之灾的李仲看上去萎靡了不少,衣衫褴褛头发蓬乱,闻言,整个人都鲜活了不少,望向青年的眼神里闪烁着期冀的光:“奴婢可以指证楚王殿下,奴婢七年前就认识殿下了,那时殿下还曾私底下偷偷赠予奴婢了袋银两,他告诉奴婢,只要好好办事,别说金银财宝,就是……张常侍的位置也未尝不可。”说到后来,话声渐小语渐消。 张常侍目露悲色,抖着嘴唇,掩面转过脸去,露出斑白的鬓角来。 李仲咬咬牙,继道:“大人,也是他派人让奴婢给陛下下药的!” 犹如一滴冷水落入沸腾的油锅,李仲的话让在场诸人都炸了。 “奴婢不知道那是什么,那个人将药给奴婢也不让问,只说殿下要你办,你就好好办,少问多做。”李仲拜伏在地,哭嚎道:“奴婢对大人是万万不敢有丝毫隐瞒,还请大人相信奴婢啊。” 晏夕澜转头看向姬流光,“如何?这回可没有什么种族之分敌我之见了。” 后者目光流转过地上连头也不敢抬正瑟瑟发抖的李仲,眼底划过一道冷芒。他回转视线,看着晏夕澜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奇异。 青年蹙起眉头,正待说些什么时,异变陡生! 第50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22) 一直站在姬流光身侧,监视他一举一动的北军百夫长突然暴起发难,拔剑挟制了距他最近的大臣!与此同时,其余候在殿外的北军人马冲入乾元殿,瞧见身着朝服的就抓,和随后追上来的兵卫战作一团。 霎时间,大殿之内兵荒马乱,兵器交接声、尖叫呵斥声混杂一处不绝于耳,往昔沉重肃穆的议政重地俨然沦为菜市,威严尽失。 然而这还不是最紧要的。 事发突然,混乱中,李仲被乱刀砍死,晏夕澜甚至赶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脸惊恐地向自己伸出了手,张大的嘴还未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永远失去了说话的资格。 从乱军手中抢下其余二人的性命,青年再抬头时,动乱已经平息。以近半朝臣被挟持的方式。 北军百夫长将剑架在那位倒霉的列卿颈侧,揭下覆在脸上的□□,冲晏夕澜嘿嘿一笑:“在下百里奚,见过蔺大人。还要多谢大人对我家主上的重视,专程派数队兵马迎接,否则,在下的人也进不来。” 青年的面色冷下来,“过奖,是你们偷梁换柱的手法好。” 姬流光此刻的神情只能用闲适来形容,悠然踱步至面如土色的列卿身前,笑容可掬地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问:“想活命吗?” 列卿被颈边寒气森森的剑吓得说不出话来,瞪大了眼睛木楞楞地瞧着他。姬流光看得一乐,转身对晏夕澜道:“蔺大人,不若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此时乾元殿内分成了四块区域:以姬流光为首,百里奚所率的冒牌北军与其挟持的朝臣若干,这是目前人数最多的一方;被众兵卫拱卫在后的晏夕澜,及御史大夫一支的臣子和剩余清流派;黎盛及其丞相派人马;还有些来不及站队的朝臣抱团缩在殿角,兵卫的防线之后。 晏夕澜环视了圈,看着姬流光:“殿下想要做什么交易?” 姬流光道:“很简单,蔺大人的手上有件本王十分想要的宝物,只要大人愿意割爱,本王就放人。”语毕,他身后的列卿大夫们不约而同地朝青年望去。 “怎么样?”姬流光咬字咬得意味深长:“蔺大人可要好好考虑啊。” 姬流光想要的东西,很明显就是密诏。虽然他也许并不知道密诏的存在,但这不妨碍他揣测文帝留下证据的方式。而现在突然拿它说事,必不怀好意,晏夕澜都能想到这之后的剧情发展走向了。 果不其然,见他沉吟良久不答话,姬流光开口了,一脸惊讶地道:“蔺大人不愿意?区区死物还比不得这么多条活生生的人命?” 晏夕澜面无表情道:“微臣这没有殿下要的东西。” 姬流光状若惋惜的叹了口气,一旁黎盛面沉如水,插言道:“楚王殿下,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依臣之见,殿下不若将诸位大人放了,平心静气下来,好好的谈谈。” 小命握在他人手里的那撮人,原本都要被度日如年的困局消磨的枯萎了,闻言顿时跟久旱逢甘霖似的抖擞了起来,尽皆对站出来为他们说话的黎盛感激涕零。 “没有误会,确在蔺大人手里。”姬流光斩钉截铁的道。他的语气不可谓不强势,字里行间的笃定更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他所说的话。 黎盛看向晏夕澜,皱了皱眉,道:“蔺大人,救人要紧,暂行权宜之计未尝不可。” 晏夕澜反问:“黎相不问问楚王要的是什么,就来替他讨要?”不待他答话,又道:“或许黎相已经知晓?既如此,还请黎相告知在下,也好让在下冤得明白些。” 黎盛被他一阵抢白弄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索性不说话了。倒是姬流光看不过眼,出言解围道:“蔺大人稍安勿躁,莫要为些不相干的事动气,伤身不说,也无甚益处,不若将精力集中于眼前,看看目下这事当如何处理。” 姬流光的视线在一个个被拿剑比着的人身上梭巡而过,问:“大人当真不换?”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晏夕澜身上。殿内静谧的落针可闻。 良久,姬流光叹息一声:“看来蔺大人已经做出选择了。” 被挟持的列卿大夫眼见性命不保,纷纷对青年怒目而视,更有情绪激动的破口大骂道:“蔺敏芝,我敬你是蔺家的人,平日礼让有加,在场的哪位对你落过礼数?同僚一场,你就这样见死不救?” 就像是寻到了一种发泄途径,场面立时嘈杂起来,怒喝质问者有,较为冷静询问究竟是何物如此重要的人也有,就连本站在晏夕澜身后与他同仇敌忾的人,也不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更别提本就游移不定和心怀鬼胎的人了。 青年眉目疏冷地凝视着姬流光。只有当事双方才心知肚明,交了,这些人才断断没有活路。他定还有后手。 姬流光也没辜负他期望,在这浪尖风口,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突然向四方各施一礼,再抬头时,已是满脸歉然:“适才多有得罪,小王在这里给诸位赔不是,小王也是被逼无奈方才出此下策,还请各位大人放心,小王绝不会动各位一根毫毛。至于原因——” 姬流光顿了顿,在众人呆愣的目光下,倏地向青年发难:“就是当朝御史大夫蔺敏芝!” “陛下根本没有遇袭,而是被软禁起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举座哗然。 姬流光义愤填膺道:“小王接到消息,蔺敏芝趁陛下不备时在膳食里下药,随后以遇袭的名义将陛下软禁在寝殿之内,为防止消息走漏,勾结卫尉刘钧封禁宫门。小王不愿见我堂堂大乾竟落在一个佞臣的手里,遂想要秘密潜入永安城救援陛下,哪料贼人手眼通天,被他发现了这个计划,直接联合铁勒使臣,指使两个小黄门同演了这出戏,意图嫁祸小王!” 不愧是原世界最终功成的窃国大盗,苦大仇深的形象扮演的信手拈来。 晏夕澜能看到在场有几人脸上的神情明显动摇了。 剧本未至结局,戏子怎会甘心下场。 姬流光对他道:“刚刚你质疑黎丞相时,曾提到宝物为何的问题,本王就在这里回答你,本王要的,就是陛下的自由!” “举头三尺有神明,蔺敏芝,蔺家的列祖列宗都在天上看着你,”姬流光沉声质问:“你难道就不觉得亏心吗?!” 众人难掩震惊地看着晏夕澜,黎盛率先出言问询:“蔺大人,楚王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青年颇有些嘲讽地回:“我说不是,你们可愿信,我说是,你们可会不信?” 黎盛似是对他的态度有些失望,姬流光则直白许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可是心虚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青年有条不紊地道:“在下还是原先的那句话,拿出证据来。” 姬流光哈哈大笑:“蔺敏芝啊蔺敏芝,这天下谁人不知你与陛下的关系,以色事人奴颜媚主,把持大权霍乱朝纲,如今更是犯下此等大逆不道之罪,原话奉还给你,兹事体大,凭实据证明自身清白。” 晏夕澜道:“我倒不知,殿下原来是可凭风言风语就妄下论断的轻率之人。” 姬流光道:“本王亦万万没想到,赫赫有名的无双公子原来并不玉洁冰清。” 黎盛再度插|进来:“既然争议在陛下,那就请陛下出来说明真相罢。” 姬流光微笑:“求之不得。”见青年不答话,便道:“你几次三番沉默以对,是无话可说,还是不敢?” 黎盛皱眉:“身正不怕影斜,蔺大人这是何意?” 姬流光老神在在地道:“事实摆在眼前,黎相又何需再问。” “如何?”他看着青年,傲然道:“是请陛下移驾,还是我们前去请安,蔺大人,你选一个罢。” 第51章 朝堂逆袭·锦绣山(完) 姬流光话音刚落,原先厉声斥责晏夕澜的官员又跳出来说话:“没错,蔺大人若没做亏心事,何须怕半夜鬼敲门,一切到陛下跟前自见分晓。” 他的话又引起了几人的附和,其余人就算没有出声,也隐隐有认同之意。晏夕澜的视线扫过那几个跳得格外起劲的人,目光中含着怜悯,“诸位是不是忘了,楚王殿下可还没把剑从诸位的脖子上移开。”言外之意是他要真如自己所说般这样好,还能继续揪着你们不放? 姬流光转头训斥百里奚:“没眼色的东西,刀剑无眼,速速收了兵器,如有万一唯你是问!” 百里奚低头听训,末了抬手,冲后方打了个手势,楚军精兵纷纷还剑归鞘,却没有退开的意思,仍将人围着。才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的列卿大夫们皆手脚发软,大起大伏的心境都在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一时竟也没察觉。 “本王的行为确实有欠妥当,但比起蔺大人的铁石心肠来,还是望尘莫及的。”姬流光紧紧盯着晏夕澜,“怎么,蔺大人又想转移话题了?” 那官员哼了声:“做贼心虚!如此看来,楚王殿下所言非虚。” 黎盛一脸痛心疾首:“蔺大人,回头是岸啊。”言罢,走到了楚王身侧。 经他这一带动,外朝丞相派人马便集体跟着挪,原本就在姬流光“圈养”范围内的官员更是为表明立场,站到了他身后,以实际行动证明姬流光确实豪无威胁性,还是原来那个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贤王。 渐渐地,原本抱团的十数名臣子中,亦有人慢慢走了过去。 人都有一种从众心理,有些本就意志不坚定的人在无法应对瞬息万变的局势下,难免会因失去判断力而依从本能,在出现可能为契机的关键点时做出选择,停止这场堪称迫切的,无处容身的煎熬。更何况是在决定生死的时候。 局势随着势力构架的改变而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四方割据的场面随着黎盛和姬流光的合并而使天秤有了明显的倾斜,如今姬流光一方是名副其实的声势浩大,晏夕澜岌岌可危,本就势弱的抱团臣子在少了人后更加不足为惧,可以说,占据绝对优势的姬流光已拥有主导权。 青年想,如果放姬流光在现代,即使不玩政治,也能成为极优秀的心理学家。在没有理论依据的支撑下,一个古人将心理战术运用到了极致,不可谓不天赋异禀。 他本人负责摧毁心理防线,扰乱人对事件的判断力,黎盛则加以诱导暗示,配合官员的明向打压,给陷入本能驱使的人指出一条可供发泄恐慌不安情绪的道路,一明一暗相辅相成,再加几个壮声势的,让人不知不觉就站到了晏夕澜的对立面。 说来寥寥数语,实际操作的难度系数却绝不容小觑,它需要操作者拥有极强的现场把控力,和面对突发状况的灵活应变性,事件发展节奏必须由他操盘。这样的玩法不是谁都能玩得起,而这个游戏,也只属于已经登临一定高度的上位者。 政治的复杂是商场所远远不可比拟的,一个优秀的政客,他所做的决定必须要拥有绝对的战略前瞻性。他跨出的每一步,是能达成多个目的,且在遇到险阻时全身而退并仍旧能徐徐图之的,如浪涛般连绵不绝的计划链组。 这或许在决策上显得不够锋芒毕露,没有给人以一种酣畅淋漓的爽快感,但绝不缺乏犀利的眼光和进退有度的从容,而能将这场博弈游戏玩得优雅艺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亦是一种美感的体现。它同样能给以人享受。 姬流光背负双手,眼中满是志在必得,而当他听见殿外由远及近传来的马蹄声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时,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他正义凛然地高声道:“罪臣蔺敏芝,谋害圣上,污蔑皇室,为祸朝纲,今日本王就替天行道,以清君侧!”抬手用力往下一挥,“将他拿下!” 语毕,自他身后涌出数十楚军,犹如猛虎扑食般向晏夕澜冲来! 兵卫举剑迎敌,霎时短兵交接,激战爆发。 青年抬手护住一直选择站在他身后的大臣,低喝:“退!” 两军人数相差悬殊,兵卫寡不敌众,守备终有漏处,被楚军寻隙突破防线,提剑刺向晏夕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忽然响起一声暴喝,“谁敢动他!” 紧接着一柄寒光凛冽的剑飞速掠至,没入那名楚军的胸口后仍去势不减,最后竟直接将人钉在了雕柱上! 姬流光瞳孔一阵收缩,霍得转身,在看清来人后刷得黑下脸,“是你。”发狠的语气像是要将这短短二字咬碎一般。 “是孤,可是令小叔失望了?”姬锦呈龙行虎步踏入殿内,一身玄黑战甲更衬得他高大挺拔,英姿勃发,俊美的脸上满含煞气,令人不寒而栗。他身后,是刘钧所率领的大队人马。 姬流光笑了声:“看来我的人已经被陛下拿去祭旗了。” 姬锦呈点头:“还有你那些埋伏在各司的暗桩。”他深深凝望了晏夕澜一眼,后者正好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似道尽千言万语,又在下一瞬快速错开。 姬锦呈将手按在剑柄上,猛地拔剑出鞘,“楚王姬流光,勾结朝臣犯上作乱,颠倒黑白欲行谋逆,斑斑劣迹罪无可恕,今孤在此必治尔等之罪!”言罢一个垫步,人如离弦之箭朝姬流光疾射而去。 姬流光抽出身侧楚兵腰间的剑,手腕一翻横剑当胸,咬牙架住了姬锦呈裹挟着风雷之势力劈而下的一剑。 那边厢,晏夕澜朝刘钧大声道:“刘大人,拖住那个扮成百夫长的人!” 后者应了声,立时向准备给姬流光帮手的百里奚杀了过去,后者无法,只得仓促应战。 晏夕澜吩咐围在周遭的兵卫护好人,接过刘钧的指挥权,趁两个棘手人物被拖住的当开始清扫余孽,该救的救,该杀的杀,刚刚跳得欢畅的那几人直接拘禁,雷厉风行的做派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原是个文臣。 待局势已基本控制住,青年笑吟吟地对姬流光道:“楚王殿下,还要感谢您亲自提供叛变人员名册,若不是您,在下未必能将之一网打尽。” 另一边的百里奚听得牙疼,深觉对方这是在以牙还牙,报他刚刚那句嘲讽的仇。脑内倏地转过个念头,脸色立变:“姓蔺的你是故意的!” 晏夕澜微笑:“你猜。” 百里奚暗暗咬牙,正待刺他两句过过嘴瘾,手臂就被划了道长长的口子,而罪魁祸首则非常坦荡荡:“小兄弟倒是心大,生死关头也敢走神。” 百里奚猛地回头:“你!” 刘钧朗笑:“且顾好你自己罢。” 正和姬锦呈打得难解难分的姬流光冷声道:“陛下可是没有信心胜过小王,让个外人来干扰,很遗憾,区区言语左右不了小王。” 姬锦呈傲然一笑:“孤一人照样败你。”言罢,手下攻势变得更为凌厉,迫得姬流光再也无暇他顾。 后者面色一沉:“你会武功。” 姬锦呈道:“韬光养晦七年,孤总该有些准备。” 剑刃碰撞的刺耳声响于大殿之内回荡,姬锦呈是个练武奇才,加之晏夕澜传授的功法,一套惊凤剑谱到他手里,愣生生使出了凛然不可犯的霸气来。凤为百鸟之王,本就拥有一鸣动九州的威势,寻常人等如何能达到这样的高度,势必弱了先天之气,也就无法得其精髓,小皇帝贵为真龙天子,又天赋上乘,自是如臂使指游刃有余。 数十招后,姬流光渐呈败象。姬锦呈趁势直取其咽喉! 百里奚见状,拼着被刺中要害的危险一扬手,袖里箭破空而去,直冲向姬锦呈的后脑。 晏夕澜早在他咬牙发狠时就已察觉出异样,一把夺过身侧弓箭手的武器,在百里奚振袖的瞬间拉弓控弦,“咻”的一声,箭矢如流星般疾驰而去,擦过姬流光的鬓角,迎面击落袖箭,嵌入百里奚的心口,与此同时,刘钧的剑自后向前穿透他的腹部。百里奚吐出一口血,跪倒在地。 这边厢,姬锦呈的剑架在了姬流光的颈侧,“小叔,你输了。” 鬓边断发自半空缓缓飘落,一切尘埃落定。 就在这时,一身戎装的赵怀远走入大殿,单膝及地俯首抱拳,跪在姬锦呈地面前道:“末将赵怀远,参见陛下。西城门叛军已伏诛,剩余数百俘虏已被关入天牢候审。” 姬流光盯着他看了会儿,忽而大笑:“原来如此,赵将军啊赵将军,以你之功绩,难道就不怕日后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赵怀远转头看他:“末将就是再不济,也不会与篡党为伍。” 姬流光面色微变,陡的看向晏夕澜。 姬锦呈看了两人一眼,遣退惊魂未定的朝臣,和身负善后要务的刘钧及赵怀远,殿内顿时只余下他们三人。 晏夕澜施施然取出密诏,调转方向,将文帝亲手所书的那面朝姬流光展开。 “身为后妃私通侍卫所生下的罪孽之子,姬流光,你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青年神色一肃:“先帝在位时曾寻到蛛丝马迹,奈何重疾缠身,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悄无声息的翦除你。涉及皇家颜面和景帝声誉,注定不能大白于天下,便写下此封诏书,命微臣处理此事,赵将军不计代价佐之。先帝于他有重恩,他又怎会听命于你。” 原世界赵怀远之所以会助姬流光起事,一方面是因为不知个中阴私,还有则是姬锦呈实在太不像样,几代帝王励精图治所开创的盛世毁于一旦,贪污*天灾*,致使天下民不聊生,赵怀远感念文帝在位时的盛况,兼之姬流光礼贤下士颇具贤名,又传闻素来与其兄文帝亲厚,也就甘愿为其所驱了。 晏夕澜收起诏书,道:“你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明白此事暴露后,将会面临怎样的大祸,多年恐惧积压心底,反倒让你对权势有了近乎执念的热衷,最终一步错,步步错,再也回不了头。姬流光,我说的可对?” 姬流光收敛神色,面无表情道:“自古成王败寇,没什么可废话的。” “楚王言之有理。”晏夕澜点头,微笑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谁也不能幸免,楚王平日最是爱惜羽毛,将名声看得重若千钧,不如就罚您不得善终,遭万世唾骂可好?” 姬锦呈向外喝了一声:“来人,将逆贼押下去!” 一代枭雄,就此落幕。 少年帝王心潮澎湃,满怀激荡,他回望比肩而立的钟情之人,那人此刻也正含笑看他。 一瞬间,万千豪情涌上心头,姬锦呈情难自抑,急促的道了句:“跟孤来。”拉过晏夕澜的小臂就往外跑。到得殿外,长臂一伸拦腰抱住青年,飞掠至殿顶。 登高望远,视野开阔,两人极目远眺,长宁宫内琼楼玉宇廊桥环水,高墙之外,鳞次栉比的屋舍傍着街道,延伸至远方地平线。 天际残阳如血,孤悬西山,映红一片落霞。 他问青年:“兰羲看到了什么?” “天下。” “不错。”姬锦呈执起他的手,笑得眉目张扬:“这万里江山,孤只与你相共。” 第52章 番外·入骨相思知不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文帝还不是文帝的时候,朝臣侍从称呼他为太子殿下,他的父皇母后则唤作他崇俨。 崇俨,崇俨,姬崇俨。 有威严莫测的,亦有温柔似水的,喜怒哀乐,微笑蹙眉,都是他熟悉并习以为常的。只是浮光掠影白云苍狗,山河依旧在,故眷难再逢,那些会如此唤他的人,终是离去了。 姬崇俨第一次遇见蔺敏芝时,刚年满十六,而对方还只是个八岁幼童。中秋宴上,板着张小脸正襟危坐于蔺宪身侧,安静乖巧的侧脸如玉般精雕细琢,看着便特别招人。 彼时姬崇俨还远没有后来的老成持重,见着有趣的人事物,仍存着上前触碰一二的心思。他贵为太子,现在的储君,未来的帝王,想要什么不用说都会有人主动送上来,更何况是他亲自开口,讨要一个玩伴。 蔺家为皇室分支,世世代代效忠于大乾君主的保皇派,景帝出于进一步交好加深关系的考量,允了他心血来潮的请求,蔺敏芝的座位也由其父身侧挪到了当朝太子的身旁。霎时,艳羡探究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落在那尚显稚嫩的瘦小肩膀上,孩童一声不吭地尽数受下,缓缓拾阶而上。 行礼、谢恩、落座,进退有度仪态端方,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于是那些目光的主人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蔺宪身上,用一种释然的口吻恭维说:蔺大人教子有方,令郎日后成就必不可限量。 姬崇俨听了,转头笑眯眯地看着小孩儿,后者此刻正挺直了腰板静静端坐,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细微地颤动着。 终归还小。姬崇俨想,故意虎下脸道:“本宫很可怕?” 小孩儿闻言抬起头,转过脸来认认真真看了会儿,然后说:“殿下生得这般好看,不可怕。” 姬崇俨显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孩童的目光清澈如水,望之见底,干净的还未遭任何俗世浸染。他盯着瞧了会儿,莞尔道:“你倒是会说话。” 蔺敏芝疑惑:“敏芝说的是实话,家父曾教导过,君子当待人以诚。” 姬崇俨挑眉,“好个君子当待人以诚,万望你以后莫要忘了这份初心。” 蔺敏芝眨眨眼,恭恭敬敬应了声:“诺。” 姬崇俨一乐:“你这小孩儿倒是有趣,往后多入宫来陪本宫罢。” 这可算是天家的荣宠了,旁人求都求不来,哪料想蔺敏芝再度语出惊人,竟给回绝了,理由是一位帝王不该有明显的好恶,否则容易被人钻了空子。皇帝是上承天运的天命之子,本就该喜怒不于形色,高立云端深沉莫测,教人捉摸不透。 谈不上生气,也不觉有失颜面,姬崇俨心中反倒是感到有些新奇,见蔺敏芝义正辞严的模样,忍不住就想逗他,故意收了笑脸,沉声道:“年纪不大,胆子不小。”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畏虎,蔺敏芝不卑不亢回:“世人皆传太子殿下文韬武略德才兼备,敏芝自记事起便心向往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当鞠躬尽瘁以报皇恩。” 这番绵里藏针的话听得姬崇俨哈哈大笑,伸手亲昵地揉他的脑袋。后者被他忽晴忽雨的态度弄得不明就里,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玉阶之下,一直暗暗关注着这里的公卿大夫们也是一阵揣摩不透,思索再三,只得无奈放弃。 中秋宴后,北狄铁勒部为能度过接下来的寒冬,驱数万铁骑南下叩关,劫掠物资,姬崇俨临危受命,亲赴前线御敌。出城那日,碧空万里,骄阳似火,两旁民众夹道欢送,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挺拔精神英武不凡,身后精兵昂首挺胸列队齐整,绵延出数里,银亮甲胄于阳光下显得尤为耀眼刺目。 那时的姬崇俨雄心壮志,满怀热血,哪曾想再回京时,已是物是人非。 边关一役残酷非常,多少昨日还鲜活的灵魂今朝马革裹尸还,又有多少就此埋骨他乡。无数尸骸倒在脚下,有敌人的,亦有自己人的,被箭矢钉穿的左肩早已麻木,他面不改色的做完部署,如同伺机而动的猎豹,静候猎物步入圈套。 值此关键时刻,万不能为任何原因功亏一篑,否则,就是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 仗终是胜了。 北狄残余人马退回苦寒之境。雄关外,尸殍千里,血流成河,猎猎旌旗落入尘埃里,为黄沙和血污所覆盖,早已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高岗之上,姬崇俨赵怀远两人相互扶持而立,眺望远方,大漠孤烟的寂寥让人倍感苍凉。 静默良久,姬崇俨道:“他日本宫登基为帝,定要让这天下海晏河清,永得泰安!” 刚荣升至骠骑将军的赵怀远闻言,立即下跪行礼,慨然道:“末将愿永世追随,为殿下扫清路障。” 姬崇俨低头看向他:“君子一言。” 赵怀远抬头快速接:“驷马难追!” 来年春,姬崇俨班师回朝,赵怀远镇守北疆。两人经此一战,声名鹊起。 回到皇宫,暌违已久的母后抱着他眼含泪花,“我的儿,你受苦了。可为了以后,再苦,也得咬牙撑着。” 他的父皇则看着他左肩因未得到及时治疗,而显得有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说:“记住这些留在你身上的,它将会一直提醒你,孰轻孰重,何为克己,直至你死。” 说这话时,男人威严的面容尤为莫测,甚至还带着丝薄凉。 姬崇俨眉目平静,恭声应是。 隔日,景帝为他敲定了太子妃人选。对方是世族出身的名门闺秀,知书达理,端庄娴雅,兼之花容月貌,堪称良配。婚后二人夫妻和谐相敬如宾,随着时间的流逝,情感也逐渐加深。 而在经历战争洗礼后,姬崇俨行事愈发稳健,步步推算深思熟虑,景帝交代下来的任务尽都办的妥妥帖帖,后者见状,便也开始慢慢放权。 三年后,景帝驾崩,慈安皇后亦于不久后追随而去,痛失两位至亲的姬崇俨又在冬季,不得不面对妻子难产而死的生死之别。 从此,世上再没有一个会唤他名字的人。 然朝局不稳人心动荡,由不得他多思多想,肩上的伤口每逢阴雨天,更是隐隐作痛不止。 寒暑交替,光阴轮转,转眼又三年。 就在枝上柳绵吹又少,红杏绽处春意闹的好时节,蔺敏芝再次映入他眼帘。 彼时,得到当世名士葛志斋倾囊相授的少年早已才名远播,放在世家贵族里都是拔头筹的存在,容颜如美玉,顾盼生光彩,一身的风雅写意更是教人羡慕不来。 当真应了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姬崇俨有些感慨,他对蔺敏芝的印象还停留在七年前,当初那个有趣的小孩儿,原来已出落得如此瞩目。 他忽然有些怀念。 下朝后,姬崇俨留人畅谈至深夜,对方琴棋书画民生社稷国策韬略无一不通,聊到兴起处,那双漂亮有神的眼熠熠生辉,美不胜收。姬崇俨看着,不由被感染地生出丝久违的活力。 他对少年生了亲近之心,却再不会像年少时那样,直白的表达喜爱之情——眼下朝局因制衡术而得以平稳,不能由他亲手打破。可在容许的范围内,他仍会邀蔺敏芝说会儿话放松心神,每次结束后,都能让他感到身心愉悦,就连沉疴旧疾都显得没再那么恼人。 如此这般过了好些岁月,他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已不再满足于现状。短暂而浅淡的交流无法再带给他慰藉,对方的离去只能唤起他更深层次的渴求,他开始期望从少年身上得到更多更直入灵魂的东西。 姬崇俨并非毛头小子,他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可他不能。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他不能让少年的人生留下污点。 蔺家小公子出身煊赫才高八斗,理应有个锦绣前程,不该为自己的一己私欲白白断送了。 可情感这个东西向来是不由己的,一旦意识到,就会控制不住的去想,进而生欲求。越压抑,就越强烈,姬崇俨有时想得厉害了,就摸摸肩上的伤口,然后将心火慢慢压下。 就这样瞧着近在咫尺的人忍了好两年,终还是在对方一次次的毫无防备下,克制不住了。 那日琼华园牡丹正好,青年被周遭的姹紫嫣红、繁花富丽衬着,恬静的睡容竟是比这春景还要明媚三分,姬崇俨看得心头发热,不自觉走近前,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小心翼翼,又转瞬即逝的。 对方眼底深重的青影让他心生怜惜,再次触摸上来的手也随之更为轻柔。他细细描摹青年的眉眼轮廓,似是想要将人刻入心底。 许是累得狠了,蔺敏芝对他的举动毫无所觉,仍静静睡着。 姬崇俨内心的防线开始渐渐崩塌,被强行镇压在心底深处的渴望复苏抬头,叫嚣着想要去接近。他缓缓俯下身,在青年额头印下一吻,巨大的满足感瞬间袭遍全身,就像久行的旅人终于寻到港湾得以停歇,他的灵魂发出了餍足的喟叹。 一切都太过美好,以至于美好过后的日子变得愈加难捱。 不过很快他就不必再为这件事而困扰了。在梅雨时节到来之际,他因积劳成疾,兼之诱发旧伤而病倒了。 任谁都没想到,这一病,姬崇俨就没能再起来。 当年那一箭伤了他的心脉,又因战况焦灼不得脱身而延误了治疗时机,就此埋下隐患。早先朝局动荡无暇旁顾,后来日日勤政不得休整,时间一长,问题便都爆发了出来。 事发突然,他的孩子尚还年幼,他还未及留下后手,怎能轻易离去? 姬崇俨拖着病体开始清扫部署,却在这过程中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这个秘密非常棘手,而他却已病入膏肓,无力处理了。 也因此,在姬流光不请自来时,姬崇俨并不感到意外。 对方是来偷天换日的,目标就是遗诏。他想要窃国。 蛇捏七寸,姬崇俨的应对方法则是直接挑明姬流光的弱点——已经没有时间供他游刃有余了。 他甚至能看到对方在听了他说的话后瞳孔一瞬间的收缩,和飞速闪过的阴霾。 两人僵持了整整半夜,姬崇俨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控制不住的想要沉入黑暗,期间似又陆陆续续的有人进来,跪到他床前,可都不是他要等的那个人。 他勉力叮嘱了红着眼眶趴在床沿上的姬锦呈几句,要他务必担起这江山社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言罢便不再说话,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继续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姬崇俨这一生中,只有三个人唤过他的名字,而这些人也尽都先他一步离去。 到后来,又出现了这样一个人,他却生生放弃了。 耳畔忽然传来张全惊喜交加的声音:“陛下,蔺大人来了!” 这一声犹如天籁,让本已神志昏沉的姬崇俨眼中霎时绽放出光芒。 真好,真好,还能再见他一面。 他伸出手,微颤着嗓音道:“兰羲,到孤跟前来。” 第53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1) 晏夕澜一直待到姬锦呈故去,才脱离宿体。那个霸道自信惯了的男人直到临死前,仍紧紧抓着他的手说:“都说一生一世已是人间幸事,可孤偏要生生世世,下辈子,换孤来等你。” 前世今生的言论他原本是不信的,可时至如今,由不得他不对此怀抱希望,甚至因为这种可能性的存在,而不可遏制的感到雀跃。 这一次,他不再避讳世界线的后续发展,飘在半空看一群人为他们又哭又嚎手忙脚乱。 楚王之乱后,姬锦呈终于站稳脚跟,将所有怀有不臣之心的墙头草连根拔除,呈尾大不掉之势的外朝丞相一脉也被尽数清理,那期间,永安城内每日都有列卿大夫被抄家问罪,流放处斩的不知凡几。 黎盛倒台后,姬锦呈升御史大夫蔺敏芝为丞相,掌外朝之政。紧接着又命当朝大司马定远侯赵怀远亲率精兵平定楚地,后者不负其战神威名,半月连下十城,势如破竹的将战线直接逼至江淮城下。城内正因姬流光的伏诛而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江淮太守被赵大司马的来势汹汹吓破了胆,眼见大势已去,索性开了城门主动投诚。 各地藩王见识了这位小侄子的雷霆手段,纷纷收起心思眼观鼻鼻观心,默许了早先姬锦呈颁布的新政。毕竟权势财帛再动人心,也要有命享不是。 承志八年初,大势已定,天下归心。 姬锦呈入太庙拜祭先祖,改年号为开元。后世史学家评定这一年是桓帝执政生涯的分水岭,从此以后,就是飞龙在天遨游四海,拉开大乾最波澜壮阔、辉煌璀璨时代的序幕。 他在位期间,对外开疆拓土,划定边界,打得周遭蛮夷抬不起头来,各方小国尽皆来朝,奉为上主,声威一时无两。 对内加强中央集权,削弱藩王势力,从根本上解决诸王之乱的问题。勤政不倦,大乾在姬锦呈的治理下国力蒸蒸日上。同时,广纳英才礼贤下士,为给寒门学子出头之机设立科举制,此项策令在平民百姓间饱受赞誉,而提出这项意见的晏夕澜更是备受莘莘学子们的推崇。 身为隐有领头之势的顶级门阀世家的掌家,支持与本身利益所相左的人群,需要高远的眼界和宽广的胸襟,更需在之后面对重重阻力和来自己方利益集团质疑时,拥有坚定不移的立场勇气。万幸,有皇帝一直站在他身后,毫无保留的信任支持为他遮蔽了一切席卷而来的风浪。 姬锦呈言出必行,说好要用这一生与晏夕澜携手共进,就真到死都在维护当初许下的誓言。后者看在眼里,一声不吭地陪他历经风雨,扛下所有磨难。 毫无疑问,两人都是幸运的。 他们从皇族其余支脉那里过继了一个儿子,将他当作储君培养。小孩儿聪颖早慧,行事稳重,守成正佳,待他长大,姬锦呈也逐渐放手,将事都交给了他。惹得已经长成翩翩少年郎的小孩儿眨着双灵慧的眼,来来回回的在他和晏夕澜身上梭巡。 姬锦呈笑骂一句:“有话就说,孤的人你也敢看。” 坐在他侧首的晏夕澜懒得搭理他,少年面上乖顺地问:“父皇是要带蔺先生去享清福了吗?”心中则暗暗腹诽人年纪一把还如此幼稚,一看就知道以前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然而也只能想想,现实是姬锦呈端着姿态理直气壮地说:“是又如何?做好你该做的,莫教孤与你蔺先生失望。” 少年:呵呵。 晏夕澜跟着缓缓前行的灵柩队飘行,看着如今已长成青年模样的新帝被人簇拥在队伍中间,红着眼睛沉默不语。 他转过头,又在哀哀哭泣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是黎姝。 当年解决完永安城的隐患,晏夕澜正准备将她们母女接回来重新安置,黎姝便已主动找上门求去。 “蔺先生,我帮您,是为这大义,是您教得好,可以说没有您,就没有现在的阿姝。” 黎姝抬起头,眉宇间沉淀着历经风霜后的平静,“可黎家之败,先父之死终究与阿姝脱不了干系,自古忠孝两难全,阿姝身上背着罪,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照顾好阿娘。” 晏夕澜问:“接下来,你想带芸娘去哪里?” 黎姝朝一个方向望去,眼底隐隐生出些憧憬:“江南。” 青年也不废话,取了盘缠给她:“此去千里,一路珍重。” 黎姝大大方方的接过了,微笑回:“任重道远,先生亦珍重。” 一别二十载,现在因为他们的死,她又回来了。 晏夕澜仔细瞧了瞧,妇人虽面带哀色,却应该过得不错。 这时,008终于带来了判定任务完成的回执信息,青年状若感叹地道:“你们主神系统的效率有待提升啊。” 008立即反驳:“不是的宿主,这是位面之间的时差问题,不同世界的时间流速也不尽相同,以主神系统的运算速度,判定低级位面世界的任务完成度用你们的计时单位来讲,就只需一分钟。” 晏夕澜眼睛一眯,状若漫不经心地道:“那它每天倒也空闲。” 008不疑有他,解释道:“不闲的,主神系统有数万位面世界需要审核判定,而且审核机制仅仅只是它的其中一部分,它包罗万象无所不能,庞大的超乎您想象。” 晏夕澜问:“就像神一样?” 008毫不犹豫的答:“它就是神。” 晏夕澜沉默了会儿,换了个话题:“你刚才说有数万个任务世界?完成率如何?” 008:“宿主应该已经知道,任务世界分d、c、b、a、s五个等级,越往后越难,实习世界因其为新手教程,无难度系数可言,故此不计入等级。之后依照排比类推,像宿主转正后经历的两个世界就为d级,由于难度较低,完成率可达百分之八十。这也就意味着——”它停了停,后头的有些不敢说。 “这也就意味着,一百人里有八十人能得以存活,所谓的天之骄子在绝对数量值下,没什么特殊可言。”晏夕澜笑吟吟接道,扬了扬下颌,示意它继续。 008有些慌张:“主神系统安排任务的方式是dcba各两个,加上一个实习世界和一个s级世界,共计十个。从c级世界开始,任务难度将会有质的变化,据目前统计,存活率是十比一,b级二十比一,a级五十比一,s级……无人生还。” 青年渐渐收了笑容,这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工作任务了。 按照这个百分比计算,即使最后闯到s关的只有一人,那也是以一万人为基数堆砌出来的,他相信实际人数绝不止这些。 究竟为什么要牺牲如此多人去做这个“修正世界”的任务?并且直到现在仍孜孜不倦地向内投放人力? 修正了偏差值,能给幕后之人带来什么好处? 他们之于那些所谓的高等位面生灵,到底算什么? 多元位面世界、界心意识、气运之子、偏差值、主神系统及其评判规则、修正者存在本身及其职责背后的象征意义和厉害关联,晏夕澜无比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踏入的,是怎样一个波澜壮阔的大世界。 它陌生、无情、危机重重,而身陷其中的自己,却显得太过被动无力。 “小八,走罢。”青年忽然道。 “哎?”008磕磕巴巴道:“宿主您不生小八的气?” 晏夕澜歪头看着他,问:“我生你的气能有什么好处可得吗?” 小系统嚅嚅:“可以拿小八出气。” 晏夕澜哦了声,“拿你出气能改变现状吗?” 008:“……不能。” “这不结了。”晏夕澜淡淡道:“我不爱听废话,好好替我办事,就比什么都强。” 青年清楚,即使让他再做一次选择,仍会开始这场死亡游戏。 他本就是个死人了,又为何要畏惧死亡? “星盘定位,能量启动,进入魂体投放。” “十、九……三、二、一,叮,投放成功。” 短暂的眩晕过后,恢复知觉的晏夕澜立即感到了窒息。他的喉咙被一只手死死扼住,手的主人显然恨“他”到了极致,用的力道是半点不留余地。 晏夕澜睁开眼,模糊间,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扭曲着张白皙俊秀的脸,目光阴鸷如嘶嘶吐信的毒蛇般,恶狠狠地盯着他。见他看过来,寒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警告你,不准再打他的主意,否则后果自负!” 晏夕澜冲他笑了笑,下一秒忽然发难,捉住他的手腕就将人狠狠摔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在电光石火间,一旁还在恢复能量的008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连忙大叫:“宿主住手啊啊啊他是——” 一旁有人暴喝道:“柳翊你吃错药了?!不想干就给我滚!” 008:“本世界的气运之子视帝季唯啊!” 然而已经迟了。 晏夕澜站在人群外,静静看着被簇拥着嘘寒问暖的季唯抬起头,从众人都未曾注意到的角度,用刚才那种犹如淬了毒的眼神剜了他一眼。 “这次的气运之子看来并不友好。”他叹息了声,道。 第54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2) 008:“……这跟宿主您把他过肩摔了也有关系吧。” 晏夕澜催促:“趁现在快把资料传过来。” 这次的世界线故事极为狗血老套,气运之子季唯和他的爱人展令扬相识于学生时代,彼时青葱年少竹马竹马,家底殷实的展令扬素来玩世不恭,某日天时地利人和,他对季唯动了心,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给掰弯了。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标准的纨绔子弟做派。 恋爱的滋味在初时总归美好新鲜,每一次因季唯而生的怦然心动让他沉迷其中的同时,也愈加贪享对方的身体,因爱而性,倒也没什么错。那段时日展令扬甚至产生出种想要和季唯就这样过一辈子的念头来。 可惜好景不长,禁忌恋的新奇劲过去后,他的热情也随之在经年流逝的岁月里消磨殆尽。更何况季唯为了拍戏宣传赶通告,忙得成天在外头飞,身心都不到纾解,又不想委屈自己的展令扬自然毫无意外的出轨了。 做坏事这种事,刚开始还会忐忑内疚,多了侥幸心理一抬头,就什么都能拿来给自己当理由,做借口了。 展令扬的想法是,两个男人又不能结婚,也没法有孩子,现在玩得再厉害,以后还是得成家立业。展家三代单传,总不能到他手里就断子绝孙。展令扬以为这是他们不用言说的默契,哪料想季唯却这般认真。他在发现他的小情人儿后大发雷霆,认认真真地责问他为何没有信守当初的诺言,将伴侣间的忠诚视为何物? 展令扬被伴侣二字弄得有些发愣,这才意识到两人观念上的差异,就说谈个恋爱而已,何必如此较真。此言一出,顿时被伤透了季唯的心,合着只有他在把这段感情当情,悉心维护着经营,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 两人最终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展令扬这个人,在喜欢你想要得到你时,甜言蜜语温柔小意信手拈来,千分宠爱万般柔情只为织就一张网,等着他心心念念的猎物自投罗网。可他若没了耐心,天性里的凉薄就会暴露无遗,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能让人手足发凉,心里直冒寒气。 季唯对他又爱又恨,却偏偏还是放不开手。 这就要说到气运之子的出身问题和成长经历。季唯的母亲是京城裴家旁系分支里说得上话的某位大佬的情妇,俗称小三,而他就是传说中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 当然,古往今来私生子逆袭的不是没有,但裴家的情况则有所不同,外室生的一律不准入族谱,加上大佬明媒正娶的夫人是位颇有手段的官家小姐,想要登堂入室根本是痴心妄想。大佬玩归玩,心里明白得很,因此放手让夫人随便折腾,而他也确实需要有个人来替自己处理一些已经成为累赘的玩物。 季唯的母亲在被甩了一大笔安置费后,眼见是事不可为,干脆利落的拿着钱跑了。 他至今还记得那名无论衣着还是妆容都很精致的贵妇,眼含轻蔑对他们说不要妄想用孩子来换取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不是你的,永远也不会成为你的模样。 他的母亲眼神闪烁,而他甚至连人心不足蛇吞象的真正含义都还不懂。 那贵妇瞧着他母亲冷笑一声:“季蔷,我劝你最好收了心思,有些福也得要有命享。” 这番话母亲想是听进去了,于是抛弃了他。 季唯的童年是在福利院度过的,明明父母双全,却也跟孤儿没两样。他也做过有朝一日会被浪子回头的父亲或者母亲接回去的美梦,天天守在门口望眼欲穿,但在枯等数月后,心也渐渐死了。他发誓以后一定要飞黄腾达,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让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后悔莫及。 他是气运之子,发展自然不错,凭借优异的成绩考进全市最好的升学高中,年年拿奖学金补助,白白净净的长相也格外讨师长欢喜,忍不住对他多加照拂一二,也就是在这时候,他遇见了展令扬。 对方来自同样背景深厚的京城大家族,更是高高在上的长房嫡子,若非展令扬他爸要锻炼儿子,搞深入群众体验疾苦那一套,恐怕凭他们云泥之别的身份,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季唯有自知之明,可架不住太年轻意志力不够坚定,被关怀爱护的美好滋味冲昏了头脑,一脚踏入了泥沼。 他从小缺爱,被毫无节制的索取时不但不会生气,反而有种终于被需要的满足感。因此他对展令扬总是百依百顺,竭尽全力的迎合讨好,努力弥补双方因地位差距而产生的观念龃龉。 可他如此珍而重之小心翼翼守护的感情,展令扬却弃之如敝屣,怎能教他不恨? 之后的命运线发展更像是一场对双方的折磨,在展令扬的花心滥情不断出轨下,季唯变得越来越阴郁偏执,他对付展令扬那些床伴的手段,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花样百出且残忍。 他越心狠手辣,展令扬就越觉得他不可理喻,出轨寻找慰藉。而他越是在季唯面前表露出想要琵琶别抱的心思,季唯下手就越狠。 这是一个死循环,两人深陷其中不得自解,在各往对方心口插了无数刀,炮灰了数十人后,竟然莫名其妙的he了!理由是这么多年下来大家都累了,往后就这样凑合着过吧。 晏夕澜沉默了下,深觉这次任务不能以寻常逻辑度之。 008安慰:“宿主不要紧,比起以后,现在这些都不算什么的。” 晏夕澜抽了抽嘴角:“多谢提醒,我会做好准备的。” 原主柳翊就是那炮灰大军的其中之一。更冤的是,他跟展令扬清清白白,没半点不和谐的关系。后者倒是想,但奈何原主直的和2b铅笔似的,根本不打弯,曾在展令扬有心暗示暧昧时,特别耿直地回绝了,连点面子都没给人留。 就算这样,也没能逃过季唯的魔爪。 柳翊今年刚满十八,正是青葱水嫩的好年纪,因外形优异而被发掘,签约到业内两大巨头之一的sv公司旗下,与季唯成了同门。 接过两支广告拍过几本杂志封面的柳翊还只是个崭崭新的小新人,在已经混出头,且在圈内拥有极大影响力的季唯面前,犹如刚破壳的雏鸟般孱弱无力。 原世界线里,季唯就利用这次共同拍摄电视剧的机会屡屡刁难柳翊,后者毕竟年轻,之前十八年过得顺顺坦坦无风无浪,几次三番下来,自然沉不住气,忍不住顶了回去。 此举正中季唯下怀,他借题发挥,将新人狂妄自大不尊重前辈的高帽扣在了柳翊头上。他身为视帝红透半边天,脑残粉无数,不用再说什么,数量庞大的粉丝群也会自主掀起舆论浪潮教柳翊做人。 接下来就是各种路过人士开始爆所谓的圈内黑料,傲慢、不知分寸、虚有其表、靠爬豪门公子哥儿的床上位,这些打击对于一个尚无基础的新人来讲,无疑是致命的。一时间,柳翊在网上成了过街老鼠,黑的不能再黑。 庞大的舆论压力迫得他喘不过气来,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关键时刻,sv公司以艺人在合约期间没有用心维护自身形象,给公司造成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为由,单方面提出了解约。柳翊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他无父无母,是真正的孤儿,由于当过公众人物的关系,走到街上就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甚至还有激进的粉丝冲上前来推搡拉扯,破口大骂,时间一长,他也不敢出门了。 即使如此,界心意识仍没有放过他。展令扬主动找上门来了。 罪魁祸首笑眯眯地表示要同他做个交易,只要他愿意跟了自己,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对此,柳翊的回应是重重摔上了防盗门。 季唯得知后,对柳翊简直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妒火熊熊燃烧日夜蚀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策划了起车祸,将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杀了。 晏夕澜:“……他需要接受心理辅导。” 008:“经统计,有九成以上心理疾病患者不认为自己有病,所以宿主,您懂的。” 晏夕澜再次默了下,“可不追溯根源,问题就会一直存在。别人不能保证,但柳翊确实对展令扬没意思,他有时间谋杀,为何不肯多花些心思在处理二人关系上。” “因为柳翊长得好看。”008强调:“非常好看,好看到季唯见了就忍不住心生忌惮的地步。” ……这理由还真是简洁粗暴。 晏夕澜叹息道:“这个世界的偏差值,我知道在谁身上了。” 008顿时来了精神:“是谁!” 晏夕澜:“季唯。” 不理会008的呆滞,青年对季唯回以一笑。 此时,对方伤势检查的差不多了,人民群众的情绪也煽动的差不多了,正慢慢站起身,微蹙着眉头看过来。这次是光明正大的。 晏夕澜的视线在义愤填膺的众人脸上梭巡了圈,然后突然抬脚,走向他们。 到季唯面前停住,弯下腰,余光扫过某些偷偷举起了手机的有心人,再抬头时已经是一脸诚恳:“季哥对不起,刚刚条件反射,一时没控制住。要不咱们换换,我掐着您您再给摔回来?” 第55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3) “所以您为什么要那样说啦!” 朴素狭小的房间内,008不断发出哀嚎,在晏夕澜的脚边滚来滚去,“本来还能再坚持段时间,现在直接被踢出剧组了。” 晏夕澜踱着步子,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间小居室。柳翊刚刚出道,手上并不宽裕,加之他孤家寡人一个,租这样个小套倒也够住。屋子位于主城区的老小区,外观虽看上去有些陈旧,但胜在交通便捷,周边公共设施配套也齐全。 看得出柳翊是个对生活很认真的人,这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屋被打扫的纤尘不染,家具摆放整整齐齐,各处还添置了些田园风格的装饰摆件,衬着米黄色的墙漆,看上去颇为温馨舒适,让人置身其中时,不知不觉就放松了心神。 所以说身份环境不是最主要的,还要看人如何选择。同样是在福利院长大,同样上进,柳翊的内心就如这间屋子般温暖敞亮,丰富多彩。 他的梦想是存到足够的钱,然后去看看小时候书中提到的世界,他已经没有父母,亲人重逢的愿望注定无法实现,那么,就为这个有生之年尚有机会达成的梦想而努力吧。你如何对待生活,生活也将如何对待你,残存在这具躯壳里的意志正无意识地向晏夕澜传递着这个念头,蓬勃而又轻快的。 青年再叹口气,道:“我这么做,自有我的理由。” 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去实现它。看在颇对胃口的份上,买一赠一,替你把仇也报了罢。 晏夕澜突然想到件事,转进洗手间,站到洗漱镜前,然后忍不住愣了下。 还真是非常好看啊。晏夕澜感慨,以连活四世,他这样身份地位的都要为之惊艳的好看。 “如果以脸作为气运之子的选取标准,毫无疑问会是柳翊。” 008:“位面世界的评定标准各有不同,宿主您说的还真有……” 晏夕澜:…… “说到气运之子,季唯该怎么办?”小系统悲从中来:“您可是已经把他彻底得罪了。” 晏夕澜道:“横竖他都想致我于死地,我得不得罪他,又有什么差别?” 说是这么说,神情却不轻松。对手是气运之子,和任务与气运之子有关联的概念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实习世界虽然同样以气运之子为目标,但徐明宇和陆华浓之间本就有裂痕,只要善加利用,不难让两人陷入内斗。而到简钰这里,晏夕澜采取的方式是尽量削减他对其他人物的影响。第三个世界,作为偏差数据的姬流光比之隋立阳,段位不知高出多少,再让他借黎姝的“势”,就是真再难翻身了。也因此,让晏夕澜看到了气运之子的价值,并合理的加以运用。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界心意识所加持在气运之子身上的“势”有多深厚可怕。 可以说,和气运之子作对,就等于是在和整个世界作对。 徐明宇陆华浓的结局,也昭示着他们不会轻易死去,而凭季唯偏执难缠的程度,只怕这难度系数还得继续往上提升。 果然是有了质的飞跃的c级世界。 晏夕澜道:“小八,连接网路,让我看看现在的情势如何了。” 008边犹犹豫豫地嘟囔不太好宿主您要做好准备,边在他面前幻化出一个投影,上面滚动播放过各门户网站与传媒的相关报道,标题起得一个比一个惊悚,内容却千篇一律的令人乏味,反倒是网友们的评价有意思些。 小唯全球后援会:辣鸡新人!竟敢打我家小唯!去死去死!!! 小唯的领结:楼上1,实力心疼小唯,竟然摊上这么个师弟,呜呜小唯不哭到我怀里来! 匣子里的猫:楼上让开,小唯是我的!md那个叫什么柳翊的好恶心,拍戏懂不懂?不行就别来!条件反射你妹啊,当我们是傻的吗,看不出他在嫉妒小唯,趁机下黑手?脑残!智障! 路过:免鉴定,圈内人士看不惯他平日的作风,来爆个料,某l姓小鲜肉仗着背后有大佬,私底下各种飞扬跋扈,动辄迟到,现场对工作人员呼来喝去,就连前辈也经常不给好脸色,呵呵。 吃瓜群众:望楼上,好心路人再来补充一点,某l姓小鲜肉是大佬硬塞进剧组的。dog脸.jpg 小唯的领结:啊啊啊啊好恶心!死变态离我们家小唯远点! 小唯全球后援会:柳翊滚出娱乐圈! xxx:柳翊滚出娱乐圈!1 xxx:柳翊滚出娱乐圈!2 xxx:柳翊滚出娱乐圈!3快,让我们把这条刷成热门话题! 之后又是一阵长长的排队,热门也不负众望的上了。 这么多年过去仍换不出个花样,不论男女,围绕来围绕去都离不开大佬和不可言说的交易。晏夕澜有点失望,难道就只有这么点事能编排?太没有新意了。 008点点点,“宿主您还想怎么有新意?招数不论新旧,管用就行。” 青年睨它一眼:“你这几日的话有些多。” 008:“我错了宿主求不要再禁言我!” 晏夕澜在家悠闲地待了两天,然后就收到了sv的解约通知。他的经纪人在事发五天后第一次主动联络,拉着张脸公事公办完后,便片刻不停留的匆匆离去了,似是怕沾上什么洪水猛兽。 青年站在窗台前,看着他的车从停车位上倒出来,驶入被茂密的樟树枝叶遮蔽的水泥干道。回身脱掉一看就很邋遢的衣服,进浴室冲了个澡,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妥妥帖帖,取过棒球帽往头上一扣,拿了口罩墨镜就往外走。 008跟在他身后一蹦一跳:“宿主要去哪里?” 晏夕澜戴上墨镜,锁了房门下楼梯。“找经纪人。” 008:“……就这样去?” 晏夕澜一扬眉:“不然呢?” 可惜最终他还是没能去成,单元楼下站着个程咬金。 展晋泽倚着他那辆骚气十足的跑车冲青年招呼,笑意盈盈的模样犹如苦候佳人终得偿所愿的痴情少年。 尽管他已经二十八岁了。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这句诗用来形容篁馆的景致再贴切不过。晏夕澜一路踩着鹅卵石小径,分花拂柳行来,不由暗暗赞叹幕后老板在国学方面的造诣。这座只向达官显贵开放的别馆从建筑风貌到庭院设计,处处都透着诗意,小桥流水,松涛阵阵,隐隐约约传来的古琴曲萦绕耳畔,引人心旷神怡。 “喜欢吗?”展晋泽低笑着问,声音醇厚如美酒,诱惑着意志薄弱的猎物,“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常带你来。” 晏夕澜回过头,微笑着回绝:“多谢展先生的抬爱,我是个俗人,欣赏不来这些雅物,怕是要让展先生失望了。” 篁馆作为高级别馆,安保措施自然到位,展晋泽看着摘下所有防护,露出一张精致面容来的少年,只觉心有些搔不到痒处的难耐。他忍住欲上前触碰一二的冲动,告诉自己忍忍,再忍忍,等少年自投罗网。 展晋泽爱美人,越美越喜爱。 可他同样也挑食,只喜欢吃心甘情愿的。人若钟情一个人,浑身上下都会散发出一种迷人的风采,那种风采只因你而存在,为你而绽放,如何能不美? 他希望能够享用少年最美的时刻。 晏夕澜怎会不知他那点心思,惬意地享受着美酒佳肴丝竹管黄,就是不接展晋泽的茬,种种暧昧暗示统统被他四两拨千斤的糊了回去。逼得后者无法,只得打开天窗说亮话。 “小翊,你明白的,我可以帮你。” 晏夕澜歪了歪脑袋看着他。 展晋泽深情款款地回视:“我喜欢你,想要为你做些事。” “哦,那你就做吧。”青年答的干脆利落。 展晋泽一噎,晏夕澜作惊讶状:“展先生不是喜欢我,要帮我吗?” 展晋泽:“是这样没错……” 晏夕澜微笑:“那就谢谢您了。” 你害原主受无妄之灾,我又怎可能放过你。 他慢悠悠地穿过长廊向外走,脸上挂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含着水的桃花眼光晕流转,稍被触及,便酥入了骨子里。 在他离开后,一道人影自转角走出,站了片刻,沉声道:“去查查他。” 第56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4) 王文渊登门拜访的时候,晏夕澜正在做扫除。自打他出生以来,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截然不同的生活让他倍感新鲜之余,亦保持着饶有兴致的心情泰然处之。 王文渊目不斜视面无表情,说话的口吻透着股公事公办的客气疏离。 “柳先生上午好,敝姓王,任裴氏总裁特助,敝人的老板想要见您。” 裴氏,它的背后站着裴家,一个对谁来说都如雷贯耳的百年大家族,雄踞京城,根茎蔓延到全国乃至世界范围的庞然大物。同时,它还和气运之子季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晏夕澜停下擦拭花瓶的手,看着这位年轻的不速之客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不认识贵公司的老板。” 王文渊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无妨,柳先生只需知道,我们boss想见您就好。” 晏夕澜的目光一下变得极为深邃,“那就有劳王特助带路了。” 坐进舒适宽敞的豪车内时,他都在思忖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裴氏向来由历任掌家把持,他同样当过豪门家主,自然清楚内里的门道。大家族通常枝繁叶茂,嫡系旁系泾渭分明,地位更是千差万别,这位未曾谋面的裴家掌权人没道理为一个连族谱都入不了,甚至旁系都算不上的私生子发声。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要出头,随便吩咐个人来处理,便能让如今只是升斗小民的他上天入地无门,又何需亲自接见? 而且,原世界直到最后都在当一块神秘莫测的背景板的裴家,可从来没找过柳翊。也就是说,对方是冲着他来的。 晏夕澜眯起眼,神情变得有些意味难明。 他一瞬间想了很多,甚至隐隐有了点堪称不切实际的期待。 车缓缓驶入城郊的一处庄园。晏夕澜回神,打量慢速倒退的风景。不同于城市由钢筋水泥构筑的浮华喧嚣,此地显得尤为静谧安和,整座园林占地极广,傍山环水,鸟语花香,别有一番写意悠然的田园意境。 王文渊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少年的表现实在过于沉稳淡定,周身不自觉流露出的从容优雅是他这个年龄段及身世所无法具备的,而这些矛盾点衬着他的青葱水嫩花容月貌,形成了一种独属于少年的特殊魅力。 车在公馆门口停下,王文渊下车,替晏夕澜拉开车门,然后引着他往里走。 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沿着扶梯盘旋而上,深棕色的木质护墙上刻着精美的浮雕纹样,贴有绿底压暗金花纹墙纸的墙上,错落有致的挂着一幅幅油画,晏夕澜停下脚步仔细瞧了会儿,是真迹。 再抬头时便见王文渊正停在楼梯上方等他。一脸歉然地道了句抱歉,晏夕澜重新跟上了他。 上到三楼,走过长长的走廊,到尽处最后一扇实木雕花大门前止步,王文渊抬手叩击门扉,恭声道:“裴爷,人给您带来了。” “让他进来。” 低沉磁性的嗓音透过厚实的木门传递到耳边,有种奇异的酥麻感,仿若过电一般。 王文渊闻言转开把手,对晏夕澜做了个请的手势,站在原地目送他进门。后者站在门口,环视四周,最后将视线定在了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 这是一间书房。墙体两侧竖立着高高的书架,内里安放着高高低低肥瘦不一的精装原文书籍,和为数不少的线装孤本。落地窗前摆放着一张书桌,阳光透窗而入,为桌角椅背的边沿镀上了层金粉。办公桌前面对面摆放着两张皮质沙发,中间以矮几隔开,此刻,上头正摆放着国际象棋的棋盘,黑白交错的方寸战场之上,两国厮战正酣。 主导战局者则坐在背对房门的那张沙发上,信手拈动棋子,使这场战斗变得更为残酷。 “过来。”男人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晏夕澜走上前,见对方的目光掠向他,立即闻弦歌而知雅意,一脚后撤半步,乖觉地蹲下身。 男人状若漫不经心地抬起他的下颌,细细瞧了会儿,说:“不错。” 被审视的同时,晏夕澜也在不着痕迹地观察他。不由叹息,这世上真有得天独厚人。 不同于展晋泽的英俊风流,男人的俊美是一种近似于张扬的锋锐,轮廓深邃的五官无一处不显示出造物主对他的喜爱,久居高位所拥有的迫人气势更是旁人不能轻易企及的。他身着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乌黑的短发尽数往后梳,使之看起来更为锋芒毕露。 三十多岁是男人最好的年龄段,他们年富力强,又拥有了一定的阅历积淀,风度翩翩沉稳有度,是香醇的美酒佳酿,值得人细细品味。 他的手指在晏夕澜的脸上缓缓滑动,流连于指腹下细腻光洁的肌肤,如同触摸一件艺术品。无轻慢狎戏之意,却带着想要将之深入剖析的细致。 晏夕澜定了定神,试探着问道:“裴爷,您找我来可是有什么要交代的?” 男人撤回手,拈起棋盘上的一枚棋子递给他。晏夕澜看着静静躺在手心里的棋子,心中一凛。是皇后。 男人给他这枚棋,当然不是龙凤呈祥的意思。 国际象棋里,皇后是实力最为强劲的棋子,在棋盘上可算横行无忌,这跟西方世界当时的政局体系息息相关,中世纪由于政治联姻的关系,皇后往往象征着国与国之间所缔结的军事战略同盟,在本国陷入战火时,其背后友军强势介入致使战争天平倾斜,往好的一面发展。可以说,皇后起到了相当重要的政治作用。 而在西洋棋里,相较于起绵软无力的国王,皇后的存亡得失,将直接左右战局。 裴家主这是在告诉他,他愿意做他的强援。 可有得必有失,天下哪来白吃的午餐,晏夕澜笑吟吟问:“不知有什么是柳翊能为裴爷做的?” 男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停顿了片刻,淡淡道:“做我的人。” 晏夕澜回程的时候,手上还抱着幅油画。他刚刚上楼时,驻足观赏的那幅。结果等他走出书房,裴公馆的管家裴永就已经将画打包好,双手送上了。 这裴爷可真是个舍得花钱的。青年感叹。 “宿主为什么要答应呀!” 这次王特助没有同行,车里就只有他和前排司机两人,家族里出来的司机通常都训练有素,懂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重要性,只顾专心开车,008见状,按耐不住地问:“您不是要找那个人吗?” 晏夕澜道:“没错。” 008蹦到座椅上滚了两圈,突然一下跳起:“那个裴爷就是他?!” 晏夕澜:“不确定。” 008:…… 晏夕澜泰然道:“你看他可出色优秀?” 008前后滚了两下以表示自己在点头:“比季唯看上的那个强多了。” “所以他有一定几率是。”晏夕澜说得理直气壮。“就算不是,我也有办法全身而退。” 008:……总感觉被秀了一脸是怎么回事。 大树底下好乘凉,隔天早晨九点,闻名圈内的金牌经纪人就主动上门来找了。 钱明辉从业十数载,带的都是影帝歌王级人物,如今猝不及防被上头塞了个关系户,还是加急快件那种类型,心里难免有些不爽利。回想起老总交代任务时,拍着他的肩膀说务必谨慎对待的慎重表情,更觉一阵郁结。 他为了今天的碰面,昨晚专门找柳翊的资料了解了下,顿觉有些棘手。拍摄现场当众殴打圈内地位高出他许多的视帝季唯,陷入解约风波,黑料丑闻多不胜数,网上一面倒的骂声,钱明辉都要佩服他的惹祸招黑能力了。刚出道就能有如此战绩,以后想必也是不甘寂寞的。这才是真正麻烦的地方。 得罪季唯现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圈内人其实都明白,后续一系列事件其实都跟季唯脱不了关系,可谁都不会站出来说话。这世道就是如此现实。 没背景的新人被穿小鞋都是咬着牙熬过来的,因为谁都明白形势比人强的道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混出头了再做计较同样不迟。更何况人家好好的照着剧本念台词,你突然发疯把人给过肩摔了,泥人都有三分脾性不是。 所以这事就算背后有季唯的暗箱操作,柳翊也洗不干净。 钱明辉皱起眉头,将车子停在单元楼下的小区干道旁,熄了火,抄起搁在副驾驶位的档案袋,打开车门往外走。 进入楼道拾阶而上,直到站在防盗门前,钱明辉都有些不甘不愿的犹豫。 就在这时,门忽然自外向内打开了。 穿着米色家居服的少年站在门口冲他微微一笑,“钱先生,您好。” 美人如玉,一时风情无限。 第57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5) 钱明辉愣了下,突然觉得这次的任务也不是那么前途灰暗。至少柳翊还有脸,而娱乐圈在绝大多数时候,就是个颜即正义的地方。 晏夕澜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钱明辉点头道谢,边往里走边用眼角余光快速扫了圈屋子,心内不由有些诧异。他还以为一个半大男孩所居住的地方会比较凌乱,没想到竟比寻常人家收拾的还要干净整洁。 在客厅的小沙发上落坐,接过少年递来的茶水,钱明辉心底的阴霾散了些许,跟着语调也和缓了不少:“相信你已经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为往后能够更好的展开合作,我希望今天可以进行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柳翊,你觉得如何?” 晏夕澜点点头,笑道:“不瞒您说,在sv提出解约后,我本想来找您毛遂自荐,结果有事耽搁了。眼下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不可谓不是缘分。” 这话倒是真的,钱明辉是圈内口碑最好,作风最正派的金牌经纪人,没有裴爷的金口玉言,他是真准备想办法打动钱明辉签自己的。这么一想,裴爷这金主当的还满敬业。 钱明辉抽了抽嘴角,心说这新人胃口倒是不小。“你先给我说说,片场打人是怎么回事?” “我有阴影。十四岁那年放学回家,被变态堵在巷子里非礼,我想逃,被他掐着脖子差点强|暴。”晏夕澜淡漠地道:“季唯太用力了,让我想起那个时候,手上就没控制住。” 这也是真的,原主遭此一劫,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那种切实的直面死亡的恐惧,和被施以暴行却无力反抗的痛苦让他记忆犹新,从此,对同性间但凡最后要发展到那一步的交往方式都充满了排斥。 钱明辉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任何语言的安慰对当事人来讲都是苍白无力的,至于少年话语间隐含的信息,他听不懂就是个傻子,季唯在针对他。“你究竟怎么得罪他了?” 晏夕澜慢悠悠喝了口茶,轻描淡写答:“大概他男朋友在追求我吧。” …… …… 钱明辉:这信息量有点大?! 晏夕澜道:“他男朋友还告诉我,只要我愿意跟他过,他就愿意帮我度过这次难关。” 钱明辉:……瞬间觉得季唯也蛮可悲的。 “所以呢,你答应他了吗?”他忍不住问。 晏夕澜放下茶杯,反问:“您说呢?” 看来是没有,钱明辉长出口气,心底暗暗为季唯竟然有个男朋友而吃惊,这事一旦爆出来,以他的粉丝基数,必将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想到这里,他神色稍霁,“这就好办了,把消息放出去转移大众视线,趁此机会,我给你接个好剧本,你争气点好好表现,拿实力去堵他们的嘴。你在这个圈子里也算待了段时间,应该明白,你越解释越出头,就越没得消停,不如做出成绩,娱乐圈藏污纳垢的地方还少?大家评定一个人的标准,可不是黑不黑人品有没有问题。” 晏夕澜摇摇头:“消息先别放。” 钱明辉皱眉,才对少年稍有改观的印象又随着对方的任意妄为而落回谷底。 不是晏夕澜不想放,而是时候未到。 陷入同性丑闻被抨击从此一蹶不振的待遇只适用于普通人,季唯是气运之子,怎可能受此拘囿?界心意识连仇人都能和谐成气运之子的后宫,还能解决不了丑闻?更何况只要利用得当,未必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甚至能借由此次事件,更进一步的培养起粉丝对他的粘着性和忠诚度,使之更上层楼。 简而言之,就是更彻底的进行洗脑,让粉丝觉得他们是真爱无敌。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抱有种种憧憬,并会在潜意识里形成拥有者必也是美好之人的观念,从而放宽底线,对当事人的行为提高接受度,然后本能的将偶像的所有“疑似对手”一竿子打成坏人——好与坏对立,季唯是不染尘埃的天山雪莲,那么别人自然是开花的蚕豆黑良心。 所以,在没有同等质量级数的存在可供利用的情况下,对付气运之子,必须一击必杀,否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将沦为送经验的炮灰,让季唯踩着他的脊梁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界心意识就是这样,霸道的毫无道理可言。 晏夕澜心如明镜,看着沉下脸的钱明辉,有条不紊地道:“展晋泽不会袖手旁观的,作为当事人之一,他会在第一时间将风声和其背后的人给料理了。” 富家子弟玩归玩,肆意归肆意,但若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如此摆弄,定会将之视为是对自己的挑衅,何况豪门是非多恩怨也多,谁知道是不是对家派来的,说不定后头还有大动作,自然要速战速决,将祸患扼杀于摇篮中。而晏夕澜一旦落在没了那份雅兴的展晋泽手里,其后果可想而知。 钱明辉快要说不出话了,展晋泽?京城展家的那个少东主? 他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自己终于见到了红颜祸水的*样本。见烫手山芋一派从容不迫,仿若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由问了句:“你有想法了?” 晏夕澜微弯眉眼,道:“我想请钱先生帮忙拿下一个试镜机会,而这个机会,凭现在的我,也唯有您出手才行。” 钱明辉被勾起了兴趣,问:“哪场试镜?” 晏夕澜答:“铁马山河入梦来。” 钱明辉一愣,反应过来后再次感叹对方的心是真不小。那可是圈内有名的点金手孙培孙大导演的最新力作,光前期投资就拉了几个亿,再加上由孙导亲自操刀,上映必将大爆。“你要试哪个角色?” 晏夕澜眨眨眼:“你猜。” 钱明辉:…… 少年正了正神色:“齐凤仪。” 原世界里,这部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的权谋大戏红遍大江南北,季唯更是凭借出演男主一角成功转型,从此走向大荧幕,事业再上一个台阶。 铁马山河入梦来讲述的是一个带有悲□□彩的故事,男主周定远是齐国将门世家出身,与兵部尚书之女洛云萱,也就是女主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等年龄稍长,更是情根深种互许终生。奈何命运弄人,边疆狼烟骤起,西戎筹谋已久来势汹汹,驻守西境的周家军阵前失利,尽数折损,西戎骑兵踏破城关烧杀抢掠,一路长驱直入连下十二城,烽火波及至整个西部,兵戈战矛直指齐国腹地。 一夕之间,原本威名赫赫的周家军成了齐国的罪人,形单影只独守京师空宅的周定远为万夫所指。 由于前线失利战况告急,朝廷内部主战主和分歧严重,派系斗争日益激烈,原本忠于皇室的周家军又损失殆尽,皇权势微,齐王灏急于稳定局势,而主战派的兵部尚书同样急需靠山来获取政治上的优势,就将女儿送入了宫中,自此天平倾斜。 但这远远不够,还需要有个人能挑起担子,站出来。他们将目光锁定在了周定远身上。 这是一个由三方组成的政治同盟,周定远安外,兵部尚书守内,齐王坐镇全局,而连系这个同盟的枢纽,就是洛云萱。临危受命戴罪立功的周定远明白,成为棋子的洛云萱同样清楚,这个局势不能破,否则,这短暂的安稳也将不复存在。 江山风雨飘扬,个人私情在大世洪流下,显得何其渺小。 自此天各一方,生别离。 周定远年少英才,硬是止住了西戎军侵略的步伐,将这群豺狼虎豹迫退回西疆,镇守城关岿然不动,西戎军苦无下手之地,只得盘桓在关外。消息传回国内,民心顿时为之一振,朝野内主战派得势,压得主和派暂时没了声息,局势终于拨云见日。 可即便如此,他们仍旧没可能。用无数鲜血换来的好形势,岂能随意破坏。这一路行来,为此付出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身上的枷锁也越来越重,已容不得两人再肆意妄为。曾经的时光仿若一场梦。 然而现实没有给他们伤春悲秋的机会,很快,西戎再次发起了猛攻,在同样失利了一场后,周定远、齐王灏和兵部尚书确认,有内奸。 在经过一系列的阴谋斗争后,终于让内奸露出了马脚——竟是身为主和派领头人的礼部尚书!在将人绳之以法后,形势再度扭转,呈大好之势,周定远深入敌营,一路打到了西戎军的大本营。 就在他们以为一切即将落幕时,情况突变! 主战派之首的兵部尚书被主和派绝地反扑,遇刺身亡,紧接着就是齐王被毒杀。齐灏无嗣,为稳固朝局,由其弟齐凤仪即位,这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诸侯王甫一登基,就是大刀阔斧的一顿动作,将卖国求荣的主和派余孽收拾了个干净,获得朝臣民众的一致赞誉。 洛云萱却在因缘巧合下,听到了齐凤仪和属下的谈话。一切真相大白,原来之前种种皆是齐凤仪所为! 暗通西戎害得周定远满门战死沙场,煽动主和派与主战派对立,下药致使她不能生育,礼部尚书是他拉出来顶罪的,真正的内奸其实是他,而现在,他竟想派人暗杀周定远,制造他与西戎同归于尽的假象! 洛云萱急怒交加,却也明白自己对上而今的齐凤仪,犹如蚍蜉撼大树,当务之急是给周定远传信,于是逃出皇宫,一路躲避追兵,独身奔走千里,终于阵前,得见昔日良人。 二人遥遥相望,百感交集。洛云萱终于能够抛开枷锁,不顾一切的冲向周定远,她让他快逃,神情急切,语带哀求,周定远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羽箭就钉穿了他的心脏。洛云萱甚至都来不及出声示警,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很快,她也死在了流矢之下。 电影的结局是齐凤仪孤身一人站在金銮殿内,一步步登上金阶,站在龙椅前哈哈大笑。笑到后来,隐隐带上了得偿所愿后的空虚和寂寥。 铁马山河入梦来无疑是个悲剧,可同样的,制作精良的悲剧易出经典。观众被虐的生生死死眼泪汪汪,自然印象深刻。 齐凤仪同样是个悲剧,他对皇位无所不用其极到近乎于病态的执念,源于他从前的不幸。他是先王醉酒后与母亲春风一度的产物,根本无甚宠爱之情,也因着这点,母子二人在宫中受尽轻视欺凌,就连区区宫门太监,都敢给他们脸色瞧。 他们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由于空挂着的头衔,平时在他人处被呼来喝去的宫人们为发泄压抑已久的暴戾之气,时常对年幼的他进行羞辱式的折磨,而那个对他母子不闻不问的父王,却只对齐灏爱护有加,齐凤仪如何能不恨,在母亲郁郁而终后,更发誓要出人头地,夺走齐灏的一切。 你不是最宠他吗,那好,我就夺走他的一切,让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齐凤仪面若桃花,心似蛇蝎,美到了极致,亦狠辣到了极致,纵然最后得到了一切,依旧是空虚且孤独的。 这个人物形象鲜明而又立体,他不是男主,却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强烈的爱与恨都会给人造成一种冲击感,只要演绎的好,不难深入人心。 钱明辉直到带着晏夕澜坐在试镜间外,都对此行抱持着怀疑的态度,要不是老总字里行间都透露出股此人背景深大腿粗的意思,让他务必高度配合对方步调,他还真想劝人量力而行。 他拍着少年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一次的失败不算什么,别往心里去,钱哥会给你找到路子的。” 晏夕澜听话地点点头,然后说:“谢谢钱哥的好意,我会努力不让它用上的。” 钱明辉:…… 就在这时,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钱明辉掏出一看,是公司来的,就跟晏夕澜打了个招呼,起身到一旁听电话去了。 他刚一走,立马有人接班,补上了空缺。 “呦,这不是那个柳翊吗,你是知道今天季哥要来试镜,所以专程赶过来赔礼道歉的吗?” 一个年轻人走到他面前,笑嘻嘻地道。 第58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6) 晏夕澜抬头一看,原来是国内当前的高人气一线小生李晗。他是季唯的师弟,sv正在捧的小鲜肉,同样还是原世界里齐凤仪的扮演者。 摘了耳机,晏夕澜在等候室内梭巡了圈,在角落找到了季唯。当然,现在那个人满为患的地方大概已经不能称之为乏人问津的角落了。对方同样也是个沉得住气的,见他望过来,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对他颔首问好。 周遭的人见此情形,面上虽不露声色,暗地里却是一个个竖起耳朵,打足了十二万分精神。晏夕澜看在眼里,冲季唯笑得愈发优雅自若,矜持高洁的姿容风仪犹如古时的世家公子,芝兰玉树自蕴光华。 季唯为他仿若换了个人似的变化吃惊之余,内心的嫉恨又加深了一重。他怎么能像没事人一样,他怎么能过得比以前更好。 妒意如毒蛇窥伺在侧,季唯恨不得将纵使深陷泥潭却仍旧光鲜亮丽的少年撕成碎片,可大庭广众不好发作,只得强自压抑。这更令他感到了愤怒。 而李晗大约就是他肚里的蛔虫,主动积极地将他的真实想法付诸于行动。 “不理我?我好歹算你前辈。”他抬抬眉毛,哼哼了声:“见到前辈也不鞠躬问好,咖位比你大的都没你这么傲,也对,不然你也混不成今天这样,真不知道你还在那孤芳自赏什么?” 战火一起,其余旁观人等纷纷摆出了看好戏的姿态。 晏夕澜收起mp4,慢悠悠地卷着耳机线,道:“敢问您是哪位?” “你!” 晏夕澜:“这位先生,很抱歉,我要准备试镜,等结束后再聊?” 李晗怒道:“柳翊你少装蒜!” 晏夕澜无辜:“我是人,为何要装蒜。” 李晗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正待回骂,接完电话的钱明辉匆匆赶至,视线一扫,立即猜了个□□不离十。他隐晦地瞥了眼季唯,沉下脸色,对李晗道:“这里是试镜会场,孙导素来不喜合作艺人有太多动作,都各退一步吧,以工作为重。”末尾那句故意拔高了声音,传入其余众人耳中。 李晗悻悻,离开前恶狠狠的剜了晏夕澜一眼。 试镜会进行的非常快,每每有人进屋,不多时便会垂头丧气的出来,有的甚至还红着眼眶。 这部戏的主要参演人员其实早内定好了,女主洛云萱由歌影双栖的天后林苏晴饰演,齐王灏的扮演对象则是拥有影帝头衔的崔志铎,就连季唯,今天实际上也仅仅只是走个过场。孙培真正想通过试镜寻找的,是齐凤仪的人选。 这个人设虽然鲜明有张力,但相对的,难度系数亦随之提升。演绎者在具备极佳演技的同时,还需要拥有足够的美貌,方能衬得起齐国第一美人的声名。但演技过硬的符合要求的外貌,就算勉强过关,年龄也偏大了,不符合齐凤仪的设定;而从符合年龄的年轻辈演员中挑选,资历尚浅的小鲜肉们演技又实在差强人意。 孙培是个对自己和对别人都要求很高的人,为此烦恼了很长时间,直到季唯将李晗推到了他面前。 李晗少年出道,二十成名,虽年纪颇轻,却已经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好些年月,演技自然锤炼的要比同龄人强,再加上容貌艳丽形体好,孙培虽觉他还欠缺了点什么,可眼下已无更好的选择,就让至少在各方面达到及格线水准的他上了。毕竟只要底子好,旁的还能慢慢再教不是。 原世界李晗所饰演的齐凤仪中规中矩,既无挑刺之处,亦无惊艳之处。季唯一角在传统反派的衬托之下,更显情怀悲壮,让进了影院的观众落了不少泪,爱屋及乌的心理作用下,替他圈了不少粉,而原本就是他脑残粉的,更是实力心疼了好几天。 可以说,齐凤仪的风头完全被周定远给盖过了。 所以这片虽然在外界口中是成功的,但在孙培心里,仍留下了遗憾。 眼下,李晗正如曾经的命运线那般,高昂着头走入试镜间。当他再出来时,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意。 他走过晏夕澜身侧,故意停下脚步,状若好心地问:“柳大明星这是要试哪个角色,说出来听听呗,说不定我还能帮着提点参考意见。” 不等晏夕澜回答,试镜间的门被打开,从里头冒出个小助理的脑袋。“23号柳翊进来。”说完又快速缩了回去。 李晗脸色一变,呵呵笑了声:“我说你怎么总针对我,合着是来抢饭碗的,凭你也想……!” 他被陡然起身迫近的晏夕澜惊了一下,浑身毛都炸开了。就在众人以为后者要发难之际,又冲他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借过。” 李晗下意识侧转身体,等人擦肩而过他醒过神来,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打湿。那一瞬间对方眼底蕴含的风暴,竟让他感到恐惧。 孙培皱着眉头坐在评审席的正中间,两旁是几位投资方的人和制片人,身后还坐着从进来就借故再没出去的季唯,和百忙之中抽出空闲来看对手戏演员的崔志铎。 此刻,季唯正和投资方代表相谈甚欢,一副替自己师弟骄傲的师兄模样话里话外地夸赞李晗,而被对比出真知左右的代表们亦对他感到满意。孙培有些烦躁,他不喜欢这种近似于逼上梁山的强迫感。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崔志铎朝孙培的方向瞥了眼,多年合作的默契让他迅速明白了对方的心思,目前不是开口的好时机,索性蛰伏下来静观其变。 虚掩的房门被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两下,接着被推开,孙培看着走进来的人,微微眯起眼。 少年穿的很休闲,深蓝色套头帽衫配烟灰色运动裤,脚上穿着双黑色高帮皮质板鞋,看上去格外阳光青春。他生的极好看,五官精致深刻,每一处每一个细节犹如名家大师熬尽心血一笔一划勾画而出,巧夺天工到达极尽的美。尽管如此,少年眉宇间透着的蓬勃英气,仍不容人忽视他的性别。他仅是笔挺地站着,就已让人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而真正吸引孙培的,是他的那双眼睛。瞳若秋水,光晕流转,压抑在内敛温润的双眼下的,是与之截然不同的强势精干。 孙培为之感到一阵战栗,这才是他心目中齐凤仪该有的模样。他有逆境中磨练出的凌然傲骨,他是胸有大志的枭雄,拥有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韧心性和美人画骨的气韵风仪。 李晗的艳丽到他面前,顿时失了颜色,流于平淡。 孙培浑身血液热了起来,他让助理将剧本交到少年手里,带着隐隐急切地口吻说:“你来试试这段。” 晏夕澜低头快速扫完剧本,是齐凤仪在母亲死后发下血誓那段。再抬起头时,气势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双目发红,眼中隐有水光闪动,强烈的恨意让那双眼看上去如同烈火灼烧般亮得夺目,他看上去摇摇欲坠,却又有着那么一股韧劲,支撑着他不倒下去。 “物竞天择,强者为王,这个理,我认了。”稚嫩的少年压抑着颤音一字一顿道。 “但是!”他神情一厉,恨声道:“休想要我认输!负我者何须再留,昔日你欠我们的,终将悉数偿还,你喜爱什么,我便毁掉什么,我齐凤仪在此立誓,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字里行间透出的铿锵之意和强烈的情感波动感染了在场所有人,时空仿佛在他开口的瞬间转换,将人拖入了那个由种种因果构成的世界,清冷萧条的宫殿就在眼前,而少年的求而不得与屈辱怨恨则让每一个人都感同身受。 等那种冲击慢慢散去,众人回过神来,孙培目露兴奋,当即拍板道:“柳翊是吧,就你了。” “等一下!”季唯竭力保持住面部的平静,微笑道:“孙导贵人事忙,恐是不了解近日的风波吧?” 第59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7) 孙培皱眉看向他。 季唯定了定神,换了个方式委婉道:“柳翊最近有些麻烦,怕对剧组的名声造成影响,如果要进组,最好敦促他将那些麻烦处理一下。” 其他几位投资方多少对那件事有所耳闻,等惊艳劲过去,想起眼前的美人姓甚名谁,纷纷回归现实,柳翊的名声对于剧组来讲实在有老鼠屎之嫌。他们是商人,思考问题自然要从利益角度出发,没有群众基础又声名狼藉的新人实在可算不定因素,理应在一切开始之前就将其剔除。他们投的不是小数目,谨慎也是应该的。 但孙培不管这么多,他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升作品品质,以更好的姿态呈现至大银幕。先前没遇上也就罢了,如今让他放弃最好的退而求其次,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果不其然,孙培不耐烦地挥挥手:“在我这里只讲实力,那些有的没的我不爱听。” 圈子内的腌臜事多了去了,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清,孙培混了三十多年,能不清楚这个道理?再拿所谓的好坏对错论事,最后坑的是自己。 在他这里,只看演员演不演得好戏上不上道,特别能来事儿、听不进意见的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再无合作可能。只谈工作不谈私情,空气都要清新上许多。 投资代表一听,有些坐不住了,“孙导,这用人还得慎重着来,我们老总毕竟往里投了这么多钱……” 孙培睨了他一眼:“哦,那你们要撤资吗?” 那代表呆滞了下,连忙道:“孙导误会了,我就提个建议,没有别的意思,老总对您的作品一向极为欣赏,推崇有加,难得有机会同您合作,怎么会放弃。”谁都知道孙培执导的电影相当于票房保证,多的是人想要分一杯羹,哪有便宜别人的道理。 孙培成名数十载,加上带着那么点艺术家的性情,平日里直来直往惯了,一般人见到他还真没脾气。但这位带着贝雷帽,生气时胡子一翘一翘的小老头儿也有其坦率可爱之处,譬如现在。 他仰起脑袋,理直气壮道:“我的东西,不怕任何人非议。”字里行间都是几将满溢而出的强烈自信。 问题是他还真有说这话的底气。 崔志铎适时出声,半开玩笑般地道:“各位要还不放心,别说孙导,连我和苏晴都要难过了。咱们这还坐着刚转来大荧幕的季弟,你们别吓着他啊。” 面对突然被拉下水的状况,季唯扯着嘴角冲看过来的崔志铎笑了笑。 的确,有影帝天后坐镇,就连在电影这块还算新人的季唯也拥有庞大的粉丝基础,折本倒真不至于。换个角度想,只要经营得当,还能引起极高的话题度,为电影的未映先热再加把火。于是,代表们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如何宣传造势上。 季唯见事不可为,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的内心仍旧激烈的翻涌着,大脑却奇异的以一种理智到近乎于无情的状态高速运转。仅仅数天,柳翊的变化不可谓不大,就连演技都像是影帝附体般连上好几个台阶,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梁子已然结下,断无消弭的可能。 他目光阴冷地盯着场中犹如林下之风潇然而立的少年,留下来,也好。 当助理将结果公布出来,并让还在门外等候尚未排到的人离去时,没轮到和轮到徘徊不去的人顿时炸了。 他们纷纷将目光投注在了随后出来的晏夕澜身上,钱明辉迅速反应过来,趁众人还未有动作前几步上前,护着人走出试镜会场。 直到坐在驾驶座上,钱明辉都还觉得有些像做梦,他发动车子,在等候期间忍不住看向后视镜,问后座的少年:“你怎么过的?” 晏夕澜答:“演了段,就过了。” 钱明辉再次感到前途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坎坷了,有脸有实力,假以时日定能起来。“来,告诉钱哥想吃什么,钱哥请你,庆祝你今天试镜通过。” 晏夕澜正待开口,揣在兜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下,摸出来一看,是裴爷。 屏幕上躺着简简单单的六个字:下午六点,篁馆。 他一脸遗憾地抬起头:“这顿能先欠着吗?” 瞬间被打消了积极性的钱明辉:“……你要去哪儿?” 指使着人靠边停车,晏夕澜站在人行道上,对车里目露警惕的他笑吟吟说:“去见我的皇后。” 钱明辉愣住,半晌回过神来,将头伸出车窗,对着少年的背影吼:“别以为先斩后奏我就会允许你早恋!” 与此同时,另一边。 保姆车内,季唯拍着李晗的肩膀道:“无妨,我给你争取下了个角色,虽然比不上齐凤仪的戏份,但胜在是正面人物,对你的形象塑造有好处。” 后者的眼睛亮了亮,旋即黯淡了下去,垂头丧气地道:“季哥,对不起,你那么帮我,我却没能为你出口气。” “这不怪你。”季唯目光闪了闪,安抚道。“谁能想到柳翊会变成现在这样,甚至半路插足,截了你的道。” 李晗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愤愤道:“这笔账我记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有的是机会要他好看!” 季唯又好言劝慰了几句,李晗一一应了,不觉间,车开到了电台的传媒大楼前。季唯抬手看了眼表,道:“我还有个通告要赶,就先走了,你回去好好琢磨剧本,演好了孙导看上你,说不定下部戏还会让你来演,崔志铎不就是个例子。” 李晗点点头,感激道:“谢谢季哥的指点,我一定不辜负季哥的期望。” 季唯嗯了声,冲他摆摆手,然后转身走入电台。在他身后,紧紧跟着个全程安静如鸡的经纪人,两人渐行渐远,隐没于远处。 李晗收了表情,冷漠的仿若之前的种种冲动嚣张义愤填膺,都不是他。 晏夕澜在第二次踏入这块富贵地时,有幸得知了那位传说中神秘莫测来头很大的幕后老板是谁。 起因是门口的迎宾小姐在看到他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欢迎光临,而是:“先生您好,请跟我来,老板正在路上,稍后就到。”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娉娉袅袅地从旁引路。 虽出乎意料,倒也算情理之中,晏夕澜不怎么惊讶,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迎宾小姐将他领至从不对外开放的一处仿古宅邸,为他奉上茶水后退出门外离去。晏夕澜转头,便见以珠帘相隔的小间内走进来一位穿着素色长褂的中年男子,他冲自己拱了拱手,于摆着张古琴的案前落坐,双手虚按琴弦,闭目凝神,片刻后,一曲平沙落雁自指尖流泻而出。 晏夕澜捧着茶杯欣赏了会儿,男人就到了。他偷偷瞧了眼手表,六点整,刚刚好。 起身取过男人手臂上的西装外套,挂到角落的衣帽架上,回身又亲自替刚在主位坐下的他倒了杯茶,奉至面前恭恭敬敬地唤了声裴爷。 男人嗯了声,接过茶,吩咐一直候在门外的侍者上菜。 对于他颇为冷淡的反应晏夕澜也不恼,坐到他旁边,道:“谢谢裴爷帮我和钱哥牵线搭桥,让您为我的事费心了。” 男人头微微点了点,道:“要不喜欢,再换。” 晏夕澜眼睛弯了弯,金主的小情人扮演的更起劲了。 当他有心要对一个人好时,谁都招架不住。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动作,都能可心到人心里,静静望着你时,眉目如画温雅含情的模样更是教人心头发软,纵为百炼钢,亦不禁化作绕指柔。 男人渐渐地,把注意力都放到了他身上。 隔间内的演奏者不知何时已然离去,男人伸手,细细描摹他的眉眼,带着连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温柔。 气氛一时变得暧昧而旖旎。 晏夕澜覆住他的手,笑眯眯地出声打破了沉默:“裴爷辛苦一天了,我来给您捏捏肩。”说完站起身,不着痕迹地避过男人愈渐亲昵的动作,走到他身后,长指沿着脊柱,若有似无地自下而上轻轻滑过。 就在他快要碰到背心处时,男人突然转身捉住了他的手,语调冰冷地道:“不用。” 原本的点滴柔情,而今荡然无存。 第60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8) 等季唯赶完通告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偌大的屋子里漆黑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响动。将钥匙往鞋柜上一扔,沉闷的声音在安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在门口呆呆站了会儿,才摸索着将灯摁亮。 换了鞋走进房间,果不其然,展晋泽不在。季唯深吸口气,再慢慢吐出,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他的眉头随着一声声的等待长音而越皱越紧。一分多钟过去,电话自动挂断,对方没有接。 面无表情地点了点退出通话页面后停留在屏幕上的那串号码,回拨。如此这般循环往复十数次,电话终于接通了。季唯已无多少耐心,开门见山问:“你在哪里?” 网路那头传来一道醇厚温柔的男音,“在家呀,抱歉,刚刚睡着了,没有听见。” 季唯无声而讽刺地笑了笑:“你哪个家?” “还能是哪个,阿唯,你是不是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问题?” 这句话就像是戳中了某个开关,季唯陡的拔高语调:“你也知道?!看看你给我惹得麻烦!展晋泽,但凡你还有一点儿良心,就该记得我才是你男朋友,你胳膊肘往外拐帮那个姓柳的对付我你心里很爽是吗?!” 展晋泽皱眉,不悦道:“季唯,你又发什么疯,我帮谁了?你疑神疑鬼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季唯呵呵了声:“我疑神疑鬼?展晋泽,我现在就在家里,你人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时间,季唯嘲讽道:“说别人前先看看自己做到位了没,你要真有本事,就用行动来让我无话可说。” 又是一阵冗长而沉重的静默,良久,展晋泽压低声音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季唯反诘:“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又是因为谁改变的,你不清楚?” “……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又没人逼你。” 展晋泽轻飘飘的一句话仿如刀子,毫不留情地扎进了季唯的心里,季唯有一瞬间感到了窒息,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起,流窜过四肢百骸,直入心肺。过了好久,他慢慢恢复知觉,后退一步跌坐在床上。 电话早已挂断,手机屏幕与房内的黑暗融为一体。客厅的灯光沿着半开的门斜斜映射进来,拉伸成长长的一道细线。 窗外月朗星稀,仍旧是那副好光景。 晏夕澜靠着阳台的扶栏陷入沉思,008滚到他脚边,小心翼翼地道:“宿主,您没事吧?” 晚上这顿饭可称得上是尽兴而来败兴而归,男人在扔下那句不用后,默不作声地取了外套就走,什么交代都没有。 “我能有什么事?”晏夕澜莞尔,回转头,望着不远处的城市霓虹,道:“我在想,这个裴爷有问题。” 008长出口气,愤愤:“那个人简直莫名其妙,宿主快甩了他出出气!” 的确,裴大金主前后突变的态度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对方疏离的态度与其说是对他之前的拒绝展开的报复,不如说是对自己触碰他这件事本身感到排斥,晏夕澜还清楚记得男人在抓住他手的刹那,眼中闪过如同被触到逆鳞的凌厉。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哪是正常的包|养关系。 “况且——” 晏夕澜实话实说:“按照如今的身份差距,我被甩的可能性要远高于你的假设。” 008无语凝咽:“宿主辛苦了。” 晏夕澜谦虚:“为工作服务。” 然而小系统并没有被逗笑,它跳上扶栏,挨着晏夕澜的手臂蹭了蹭。 青年怔了怔,然后说:“有件事想拜托你。” 008停止扭动:“宿主只管吩咐!” “去帮我查查他。”晏夕澜说到这里,叹息了声:“原本并不想这样,但现下看来,却很有必要了。” 铁马山河入梦来的演员表公布后,网上哗然一片。两名前两天才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的当事人,竟然又要同台飚戏,而且一个演主角一个演反派,对立不能更鲜明。 季唯的粉直接炸了,部分性格冲动的组团跑到官微底下去刷评论,指责制作组暗箱操作导演不负责任,竟然让暴力分子上位,万一再突然发狂殴打自家偶像怎么办,谁负责。 大荧幕毕竟不是季唯一家独大的电视圈,混得风生水起的比比皆是,像孙培这样在世界范围内具有一定影响力,并获得过几回国际奖项的老资历,其地位和死忠粉数量也是很可观的。并且由于受众关系的原因,绝大多数都是具有一定阅历的成年人,看待问题也更加趋于理性,面对张口就来的低龄粉,多多少少抱有着不同程度的抵触心理。特别是在说公道话却被无脑喷的时候。 谁都知道孙导选角是出了名的不看人只以实力说话,能被他相中,本身就代表着演员是颇具才能和天赋的。而按照孙导对电影的执着和热爱程度,绝对会杜绝任何拉低作品水准可能性的事。 他们将这个公认的事实回复给季唯的粉丝,然后号就被群情激愤的粉丝们给淹没了。到后来,直接将所有说公道话的都给打成了柳翊粉,肆无忌惮的进行攻击。 小唯全球后援会:洗地姿势太差,打回幼儿园重练! 小唯的领结:这年头垃圾也有粉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摇头晃脑.gif 小唯的衬衣:那么问题来了,他们崇拜垃圾什么?成功潜规则上位吗?【深沉 想做路人也不容易回复小唯的衬衣:……就事论事,何必上人参,我也是傻才来跟你们讲道理。 小唯的袖扣评论想做路人也不容易:呵呵,被戳中痛脚终于不装死啦。 想做路人也不容易回复小唯的袖扣:究竟是谁比较呵呵,脑补是病,得治。 掐架愈演愈烈,辐射范围也越来越广,在某个粉丝说出“孙培找季唯出演不就是为了拉票房,现在做这种事就不怕得罪我们这些上帝吗”的话后,其他影星粉纷纷不干了,什么意思,说得好像都要仰仗你家偶像过日子一样。 崔志铎当了多年影帝,林苏晴歌影双栖,还有其他出演配角的老戏骨,都是常年活跃在大荧幕让人耳熟能详的存在,这一竿子下去,等于是否决了所有人的成就,能不这么替你们家偶像招黑么。 于是短短一天内,虚拟网络彻底沦为各方粉丝混战的场所,曾经的多担粉理智粉说上几句公道话就被开除粉籍,按到别家头上去,发散性的开始阴谋论。这样一来谁还有耐心好好说话,气不过的不是顶着被扣到脑门上的帽子选择退出眼不见为净,就是迎难而上跟人唇枪舌剑激战三百场。 到这时候,已经没有人记得一开始的初衷了,至于那个连粉都没有的小明星柳翊,早被他们忘到了角落里。 当天晚上八点,季唯发了封长长的道歉信,并且艾特了电影官博和几位当事人。 洋洋洒洒数千字,放低姿态请求粉丝停止这场无意义的争执,向电影制作组和其他影星道了好几回歉,言辞恳切情感真挚,主动出面承担责任,规束粉丝回应及时,化干戈为玉帛的姿态获得了许多人的好感。 道歉信一经发出,转发就破万,被艾特的官博和当事人们也纷纷转发表示没关系这都是场误会,不多时,已经是副和乐融融的景象。一场疾如骤雨的风波,就这样在季唯的引导下消弭于无形。 而这其中最大的获益者,毫无疑问,就是季唯。 首先,通过此次事件,让更多人知道了他要进军电影的消息,并且以一种较为深刻的方式,在众人心目中留下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可否认,第一印象将决定最初的观感及态度,只要不犯需要让人重新审视你的大错,这种观感将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双方的关系更进一步,亦或者就此终止。 可凭季唯的圈粉手段,又怎会出现就此终止的局面,至少现在就让大部分对他生出好感的路人们,接受了他有较为凶暴的脑残粉这件事,往后只要他本人不崩,就不会存在新粉因为有猪队友而离开他的情况。 同时,他快速处理问题的态度,也能很好的取悦一向讨厌麻烦的孙培,在前辈们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效果无疑是显著的,等到第二天,在多方联动下,他的这封道歉信转发已过十万,底下一片我家小唯就是这样善解人意棒棒哒、支持支持、路人转粉之类的评论,数目同样非常可观。在官博发布十日后公布部分定妆照的消息时,底下更多是在讨论和期待,拉踩掐架的恶劣影响已然过去。 季唯从二十岁还是个学生起,就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如今已过八年,他也已近而立,若没有些手段,又如何能在圈内立足。 晏夕澜惋惜道:“如果不是有展晋泽这个弱点,凭他的心智,必定能走得更高。” 008:“……宿主,快别发感慨了,他越好对我们越不利啊!” “别急,他越来越好才是正常的。”抬手虚虚摸了摸正停在书桌上独自崩溃的系统,晏夕澜安慰道。 008:…… 小系统内心咆哮:一点都不觉得安慰啊! 有个特能拿主意还爱逗你玩的宿主心好累。 晏夕澜慵慵懒懒地靠着椅背,瞥了眼搁在桌面上的东西,意味深长道:“小八,你要明白,不到最后,不论胜负。” 阵风拂来,吹得桌前窗帘载沉载浮,被笔压着的稿纸如雪白的浪花般翻涌。偶尔,可在其间窥见一二行如流水、清隽蕴神的字迹。 第61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9) 季唯不愧为本世界的气运之子,只要不遇上和展晋泽相关的事,智商情商绝对保持在平均水准值以上。拍摄定妆照当天,他已经和那些素未谋面,最多只在试镜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老资历们打成一片了。 晏夕澜到时,刚好看见他们围着坐在一块,在自己出现后,诡异地沉默了下。他不以为意,若无其事地上前,客客气气一个个招呼打过来,不偏不倚寒暄有度,礼数周到的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林苏晴是第一次见到未来数月的同僚,兼之网上四起的流言,看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带上了点好奇。崔志铎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他们当中来,季唯则面带微笑,不露任何声色。 晏夕澜见状,就知道对方是认真起来了。 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对,毕竟季唯想他不好过是真情实感不掺假的,只能说根据对手的等级变化,他也随之做出了调整。 就在他准备坐下的当,准点抵达摄影棚,刚踏进一只脚的孙培便开始吹胡子瞪眼睛地催促:“都傻坐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换行头。” 众人纷纷起身向他问好,然后作鸟兽散,留下几个暂时还轮不到使用化妆间的小新人在原地苦苦等候。李晗本该和他们共患难,但胜在有季唯做靠山,后者的咖位摆在大神云集的剧组里虽不算什么,无法让他肆无忌惮的耀武扬威,但某些非原则性方面的便捷还是能够享受到的。 譬如现在,他可以趾高气昂地在晏夕澜面前走过,跟着季唯进化妆间。 可惜晏夕澜正捧着手机专心致志的在玩rpg游戏,连点眼神都没分给他。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说到游戏,这可算是晏夕澜生前生后加起来数十年人生中,唯一未曾涉猎的领域。如今新上手的三分钟热度尚未散去,还真有些舍不得放手,每当百无聊赖,就翻出来以作消遣。 他反应快操作好,每一次的攻击走位都是经过缜密计算后的精确,系统关卡就不说了,但凡和他进竞技场pk过的人都挂着宽面条泪哀嚎他不是人,更有甚者在得知他是第一次玩游戏,就做到占据排行榜榜首席位的光辉事迹后,强烈要求友尽。 晏夕澜觉得他们的反应很有趣,欣赏夸张的语气和表情也随之成为他乐此不疲的原因之一。 吩咐完现场其他工作人员,孙培站到了他身后,看他十指翻飞,操纵着屏幕里的机甲辗转腾挪挥砍射击,干脆利落的把游戏里号称鬼见愁的boss给ko了。晏夕澜见到他来,迅速收了手机,恭恭敬敬唤了声:“孙导。” 孙培点了点头,问:“你跟季唯是怎么回事?” 看来已经有人将近期的事都给他科普过一遍了。晏夕澜面不改色地道:“将季哥摔出去这件事是我的错,不管原因是什么,都不能成为我给剧组带来麻烦的理由,我很感激孙导能在这时候拉我一把,请您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孙培的面色虽无多大变化,气氛却有了明显的和缓,他背负双手嗯了声,然后道:“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晏夕澜微笑:“孙导只管看我行动就好。” 等第一拨人用完化妆间,已经是两小时后的事情了。晏夕澜走进去前,回头望了眼。 不可否认,季唯的扮相非常好,他的五官虽不似原主柳翊那让人挪不开眼的锋芒毕露,却生的极为耐看,可塑性也很高,手持利剑一身戎装的模样看上去,就是一位初生牛犊不畏虎的骠骑小将。 铁马银枪,英姿勃发,满足怀春少女对英雄年少侠骨柔肠的所有幻想。 虽然早过了花般的年龄,但仍坚持当自己年年十八的candy倚在门口近水楼台先得月,两眼冒心地欣赏季唯的新形象,拿着手机的手蠢蠢欲动,若非孙培不允许,她早就按下拍摄键了。 身侧忽然传来两声轻轻的门扉叩击声,她回神,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个人。 一个好看到,无论他做了什么事,都会让人忍不住心生动摇的人。现在,这个人正看着她眉眼含笑,轻声细语地说:“您好,我是柳翊,请多指教。” candy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就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不是有板上钉钉的视频证据,她实在无法把眼前温温润润的美少年和殴打季唯的暴力分子联系在一起。 晏夕澜适时出声提醒:“candy姐,我们开始吧,拖久了孙导怕是要不高兴。” 女子一想起孙培的鬼见愁脾气,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往屋里走,“不是怕是要,是肯定要,孙大债主最不耐烦等人和麻烦缠身这两样了。” 将人往座位上一按,candy熟练地从化妆箱内取出一堆东西,照着晏夕澜的脸比划,然后又郁卒的一样样放了回去。她重重叹了口气,瞧着眼前人感慨万千:“可算是在现实中见着天生丽质难自弃的人了,你让我很没有用武之地哎。” 晏夕澜腼腆地笑了笑,似是对这样带了调侃的夸赞有些不知所措。踟蹰了会儿,仍没思忖出该如何应对的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微微低下了头。从candy的视角看过去,长长的睫毛覆在下眼睑处,微不可查地颤动着,显得特别沉静乖巧。 女性的母性情节一发作,candy就对他硬气不起来了,说话动作间更是不自觉放轻柔了不少。 少年的底子很好,仅寥寥几笔,便已被勾勒的更为夺目动人。他换上一身朴素的白衫,毫无花俏到近乎于寡淡的样式反倒更衬得他容颜如玉,乌黑的长发被挽了个发髻,以造型古朴的木簪固定,余下的则静静垂落于胸前。黑与白泾渭分明,相映成趣。 他手上持着一枝桃花,枝叶滴翠,花朵饱满,艳色抵过阳春三月的无数景致。 他站在那里,犹如梦入江南烟水路,方才能得见的春闺梦里人。 女子有些恍惚地想,若教更多人瞧见少年如今的模样,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总有些人,是活在憧憬里的。 第62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10) 少年自化妆间内款款步出时,看到的人都不禁怔了怔。孙培瞬间把旁的尽数抛诸脑后,招手让他快些过来。人都有个纯真年少的时候,齐凤仪尚还未对人世丧失所有期望前,自然没有后来步步算计的深沉狠辣。 林苏晴对身旁的崔志铎感叹:“他要是演好了,人气必定爆。” 崔志铎和她是老搭档了,闻言回想了下少年前几日在试镜会上惊鸿一现的演技,促狭道:“那到时你可别重色轻友临阵倒戈啊,这次的主角可是我们的季唯小弟。” 林苏晴乜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我还能弄错不成?你是在质疑我的智商和职业素养吗?” 之后两人又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了几句,他们的关系足够铁,这样的相处模式对于他们来说如鱼得水,强烈的排他性更是让站在一旁的季唯,清楚认识到自己融入不了的事实。这令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他本就是个自尊心高而敏感的,被人如此无视,心中又哪里会爽利。 所幸季唯自制力甚佳,快速收敛了起来。 总有一天,要让你们都围着我团团转,争先恐后的讨好我。他想。 虽然演的是反派,晏夕澜今天的任务反而是最重的,他要换两套行头,将齐凤仪的少年时期和青年登基都演绎一遍。他连续待了两个古代位面,对于古人的举止风韵拿捏的驾轻就熟,上个世界更是常伴君王身侧,对一代帝王该有的威仪体会颇深,扮起来自是得心应手,毫无滞怠。 一袭玄黑龙袍,背负双手侧身而立,他神情冷漠地注视着摄像机,眸光开合间尽是俯瞰世间万物的睥睨。瞬间从一朵犹带春雨的小桃花,变成了美中带着凌厉气势的霸王花。 然后这朵霸王花就走到林苏晴的面前,客客气气地邀请她共进晚餐。颜控如林苏晴一下没把持住,答应了。 直到进了饭店包间,林苏晴都在为自己的没出息而暗暗啜泣,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还主动往麻烦里跳呢! 不是她要把人想的糟糕,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借着她的人气炒作和踩着她意图往上爬的人不在少数,往常都是公司出面处理,她自己则尽量规避不必要的麻烦,可眼下这种单独和个大男孩吃饭的情况……她都能想象到杂志标题该怎么写了。 经纪人一定会哭着来她家门口上吊的。 林苏晴摘了墨镜,看着正在为自己斟茶的少年,开门见山道:“如果你是想借我炒作的,那么很抱歉,我的经纪公司恐怕无法如你所愿;如果你是想追求我的,同样很抱歉,我对姐弟恋没兴趣;如果你是找我有事,就请切入主题。” 晏夕澜也不恼,从单肩包里翻出个盛有几张稿纸的透明扣袋,笑吟吟地递至她面前,道:“我想请林姐看看这个。” 林苏晴狐疑地接过,打开翻了翻,然后诧异地抬起头:“你写的?” 晏夕澜点点头:“这是以女主视角写的电影插曲,我想请林姐唱。” 林苏晴低头看看歌词,再看看他,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诡异。 晏夕澜眨眨眼:“林姐觉得如何?” 林苏晴:“……不错。” 晏夕澜闻言,弯起眼睛道:“谢谢林姐。” 林苏晴陡的反应过来:“等等!这事得让孙导拍板,我拿不了主意的。”她急着提醒,对面的少年却仿佛成竹在胸,丝毫不见气馁的样子。 “您和孙导相识多年,照您看来,孙导会让它通过吗?” 林苏晴不得不认命地叹了口气:“会。” 这顿饭最后还是吃完了,拜那首歌所赐,他们相谈甚欢。 晏夕澜是个很会聊天的人,这种擅长体现在谈话的技巧性上——并非喋喋不休就是社交能力强,在绝大多数时候,人们更愿意听到自己想听的。在这个基础上,如果还具备幽默睿智和能抓重点的优点,那么你将受到绝大多数人的欢迎。 这没什么可指摘的,毕竟非亲非故,不迁就是本分,愿包容当感激。传递自己的想法,也要看他人是否愿意倾听。 林苏晴对少年的学识修养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临到末尾,忍不住道:“你是我认识到现在以来,最复杂的人。” 晏夕澜但笑不语,心说这都是误会。 谁知道季唯是在借着拍戏公报私仇,不明真相的看那副恨不能掐死他的模样,还以为自己命在旦夕了呢。要不然,他的人设哪能崩成现在这样。 林苏晴站起身全副武装完,拎着包对他招呼:“走了,我们这样的不能在外面停留太久。” 然而她想的很好,现实却不如人意。 事件的起因是他们在路过酒店大堂时,听到一对情侣吵架。哦,或者该说是前情侣了。 男方指责女方爱慕虚荣太现实,才会选择和他分手,咄咄逼人的声音毫无收敛,响的整个大堂都能听见,不少人停下筷子,朝他们看了过来。 年纪轻轻的女孩被气得说不出话,见此情形,又觉非常丢人,想要制止男方继续说下去。哪知后者把她的妥协当成是自己的胜利,越说越来劲,越越说越离谱。 “你这样不看内涵只看钱的女人老子才不要,不就是现在没房没车吗,你就要跟老子分手,说!是不是早跟你单位那个领导好上了,故意假惺惺的来说什么性格不合适,不合适老子当年在学校追你的时候你不说?不合适老子上你的时候你不说?” 小姑娘脸色刷的白了,红着眼眶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男子无动于衷,甚至得意的不得了,仿佛从中得到了平衡和无上的快感。 林苏晴气得浑身发抖,同为女性,就更能感同身受,她用膝盖想都能猜到这故事的来龙去脉。 学生时代,大家都还未出社会,对人对事在绝大多数时候,无法拥有一个立体深刻的认知,更多的是凭感情行事。等到毕业走向社会,阅历的积淀能使人耳聪目明,更好地做出选择。在人生的道路上,一方跟不上另一方的步调,久而久之,差距就会越来越大,产生龃龉导致分离,最好的相处模式就是比肩偕行。 很显然,男方仍停留在原地固步自封,他的软弱为他找好了可以心安理得不思进取的理由。 林苏晴本质上是个直脾气,在未混迹娱乐圈前,路见不平就发声的事没少干,到如今内心深处还蛰伏着股热血,下意识就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跨了步。 但下一步,是无论如何都跨不出去了。短暂的冲动过后,她想到的是一旦曝光所引发的后果。 知名女艺人约会小男友,当堂耍大牌与人发生争执,事件的真相无人关注,这种模板化到乏善可陈的丑闻却经久不衰,为人所津津乐道。她跟经纪公司签了合约,就有义务履行维护形象的条款,何况公司一直待她不薄,她不能总给他们惹麻烦。 正思忖该如何两全间,身旁的少年动了。 他径直走到两人中间,将男子快戳到姑娘鼻尖的手指移开,挡在她身前,淡淡道:“这位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行,在女士面前,保持最基本的风度。” 男子对落了他面子的“程咬金”感到非常窝火,登时恼羞成怒道:“你谁啊,要你来多管闲事!”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帮你的。”晏夕澜转头,对身后愣住的姑娘笑了笑,然后调转头,收起表情,道:“帮你认清你自己。” “既然刚刚你提到内涵,那我们就来说说内涵。” “这位先生,敢问您擅长什么?古今中外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历史哲学人文社科?弦理论广义相对论还是从宏观角度出发的自然博物学?亦或者悉知大国博弈下的未来格局走向,经济市场的潮汐起伏个中脉络?” “看您的反应,大约是不甚了解的,而且看上去也不大服气,那好,我们就说一件举手之劳的事。”晏夕澜问人姑娘:“这位小姐,您能遵守公共文明,做到不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吗?” 后者从他开口起,便一直注视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正在发亮,衬着眼底未尽的水光,显得尤为美丽。“能!” 少年墨镜后的目光夹杂着些微促狭,意味深长地看着男子,扬起弧度优美的下颌,道:“所以,究其根本原因,不是那些外在物质条件,而是你贫瘠的内心。你无法在任何地方给予她所需,又怎能肆意指摘一位将人生最好年岁都用来陪伴你的天使。” 他转身执起女孩的手,低下头,在双唇即将接触到对方手背时,一转手腕,蜻蜓点水地碰了碰。极尽优雅的举止,即使没有亲昵的动作,仍让她微微红了脸,悲伤亦随之冲淡了不少。 他抬起头,勾起唇角对她说:“真正的绅士会爱着你的灵魂,会陪伴你共踏人生长路,在风雨来临时,守护你免受侵袭,所以,请保持你原先的模样,你适合更好的。” 声音悦耳动听,带着沁人心脾的温柔,才将眼泪逼回去的女孩突然抑制不住的哭了。 旁观的众人亦是一阵唏嘘,纷纷将谴责的目光投向了男子。身为她的男友,又做了什么。 男子望着晏夕澜的目光仿佛能剜下一块肉来,巨大的落差和被迫撕下所有遮羞布落入泥泞里的羞耻感令他失去了理智,抄起桌上的酒杯,抬手砸向晏夕澜,恶狠狠道:“去死吧!” 远处的林苏晴见状拔腿往这边跑:“小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只手忽然从后方伸出,稳稳抓住了男子正欲将玻璃杯掷出去的手。 “谁允许你动他了。” 第63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11) 腕骨传来仿若要被捏碎的疼痛,男子霍然转头,便见一名身材高大器宇轩昂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他捏着自己手腕的模样显得是那样漫不经心,又带着视若无物的无情。 男子忽然说不出话了。犹如弱小动物撞见凶猛野兽后,发自灵魂的恐惧和战栗。仅管这只野兽现在穿上了慰贴庄重的衣装,看上去是如此举止优雅,衣冠楚楚。 男人放开手,取出别在西装左胸口袋里的丝巾,慢条斯理地揩拭自己的手,然后将丝巾往站在他身后自觉伸出手来的王文渊手中一放。 不远处又有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小跑过来,其中两个大腹便便来至近前时已是额冒虚汗,可他们却统统连大气都不敢喘。悄悄打量着噤若寒蝉的男子和已经愣住的女孩,还有险遭袭击仍显气定神闲的少年,摸不准平日高高在上的裴爷究竟是缘何走下神台,去管升斗小民的闲事。 他们也没机会知道了,男人默不作声的走了。正如他悄无声息的来那样。 王文渊叫来保安将肇事男子押出去,后者回过神来又开始叫骂挣扎,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被两名孔武有力的保安给扔了出去。王文渊面不改色地转身,对几位随后跟来的人道:“抱歉,让您们受惊了,诸位请放心,贵方的意见裴爷会考虑,现下裴爷有事先走一步,还请见谅。” 打发完一众人等,王文渊再看向事发现场,除了两位状况外的女性,哪还有少年的影子。 “裴爷。” 男人停步,回身看向出声者。昏黄的街灯下,少年言笑晏晏,眼神异常明亮。 “您这么快就走吗,不听完我对您的道谢?” 对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几步逼至近前,扬起脑袋,用他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自己,温言软语地诉说:“谢谢您愿意在百忙之中对我施以援手,我该如何报答您呢?” 男人仍旧沉默着,悄悄抿紧了唇。 少年忽然像是失去重心般往他那边一倒,在男人下意识伸手托住他的腰时,脚下一个垫步,借势转身,将人带进了小巷里。 他将人抵在墙上,待在他怀里时安静乖巧的犹如一只被驯养的猫咪,神情亲昵而慵懒。少年扶着男人的肩膀,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悄声耳语:“加上之前帮我的,您想让我为您做些什么呢?亦或者,您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男人的身躯明显僵硬了下。少年笑了,“都告诉我吧,我能做到的。为您。” 这个提议很有蛊惑力,男人的呼吸一时变得有些粗重,按在少年后腰的手不自觉地慢慢收紧。而后者的手,则从肩膀缓缓滑落,沿着肌理线条流连过他健硕有力的胸肌,滑向结实的腹肌,一时间,空气开始有些燥热。 狭长的深巷唯余两人渐渐紊乱的呼吸声,灯光斜斜照射进来,将两人的影子缠于一处,融入光明所无法到达的黑暗中。 最终,男人推开了他,语调低沉地说:“我送你回去。” 车子行驶过空旷的街区,沿途的街灯梧桐快速向后略去,在车窗上留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男人背靠后座椅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出神。 少年早已离去,狭小的车厢内似乎还萦绕着他的气味,甜蜜而引人心生骚动的。他的身体还在隐隐发热,有火在心头燃烧着,几经打压仍如春生野草不曾根绝。他对少年有种近乎于执迷的渴望,这种感觉始于第一次相见时。 每一次触碰,都会带给他触电般的战栗感,莫名且难以言说的心悸,男人甚至需要很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进一步的索取更多。 他对少年渴求又推拒,听上去矛盾而无稽,更令人感到荒谬的是,他抗拒的原因,竟是从他出生伴随至今的一个梦。自他有意识起,脑海中就有个声音谆谆善诱地告诉着他:要去找一个人,务必得找到,因为…… 声音缥缈不定,无迹可寻,说到后来已是听不清了。 而他似乎也对那神秘声音口中如同梦幻泡影的人怀有一种奇妙的憧憬,这么多年来,竟真的在寻寻觅觅,直到遇见柳翊。 少年是不同的。他无比明确的意识到这点,并因此陷入了痛苦的境地——他所有因柳翊而起的情难自禁,都是对梦中那人的背叛。篁馆对少年的冷漠以对与其说是恼怒于对方回避的态度,不如说是恨自己的把持不住。天知道在少年抚摸自己时,他有多想将人捉进怀里肆意蹂|躏。 男人回想起不久前在街角深巷里的那一幕,他的手上还残留着他身体的触感。少年人的腰肢细瘦柔韧,他甚至能从短暂的接触里无比明晰的感受到那份柔软,并在之后陷入不可自拔的臆想,这份柔软能为他舒展到何种程度呢? 心火愈演愈烈,男人双腿交叠,十指交扣,掌心覆于小腹上,将仿若要吞噬一切的欲潮锁在平静的表象下,一如既往的优雅端坐着。 就在两人分道扬镳之际,网上又掀起了新一轮的舆论风潮。 有人将酒店发生的一幕拍成视频发到了社交网络上,瞬间引发了热议。不少女性为视频中挺身而出的少年点赞,纷纷转发表示我要求不高,这样的小绅士请给我来一个,同时怒斥视频里劣迹斑斑的男子。生活在现今社会,或亲朋或自身都多多少少遭受过此类思想的荼毒,因此也格外能理解当事人的难堪,可以说,男子作为一个现象惹了众怒。 大家正群嘲的起劲,突然有个网友发声道:这打扮这身形……我赌一筐黄瓜是柳翊啊啊啊啊!白天摄影棚拍定妆照他就是穿这身来的! ……wtf?! 还在刷网页的人都愣住了,如果在一个月以前,谁知道柳翊是何许人也,可近段时日来接二连三的连番轰炸让众人强行记住了他,一个名声败坏,靠潜规则上位,没有演技没有礼教的十八线小明星。 可现在,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愿意为素不相识的人站出来,说着体己话,责备对你施以伤害的对象。 大家不禁陷入了疑惑,而就在这时,季唯粉们火速集结起来,开始在这条微博下连着喷po主居心叵测,为了钱出卖人格给这样的人洗地,又骂柳翊心机婊会演戏。 po主被喷得莫名其妙,一些不关注娱乐圈的路人见他被喷的实在惨,忍不住说了两句公道话,更有一位犀利的直接说:你们既说他没演技靠傍大佬才拿到角色,又说他会演戏哗众取宠,那他究竟是会演戏还是真花瓶?你们说的究竟哪句是真的? 的确,如果他不会演戏,就意味着这个视频是真的,他人品是好是坏有待商榷;如果视频是一场洗白大戏,则说明这人浑身是戏,哪还需要大佬安排他空降,更何况孙培是有名的硬骨头,强迫他还不如杀了他来的简单。 这个论点随着横空出世的视频突兀的曝露于人眼前,并在季唯脑残粉的剧烈反弹,进行群体性袭击相关言论者博客的方式下,快速得以扩散。由于此次转发视频的受众不全是热衷于追星看八卦的人,还有很多仅仅只是受到触动的路人,在第一印象的引导和对娱乐圈是是非非真假难辨的认知下,难免对疯狂攻击人的粉丝产生恶感,同时,对拥有这样无脑没口德粉的季唯产生一丝微妙的心理。 人都有一种同情弱者的习惯,两相比较下,就站到了少年这边。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或主动或被迫的加入进了这场混战,波及范围竟比上次电影官博公布演员表还要大上许多。一些较为理智的季唯粉想要阻止鸡血上头的激进粉挽回局势,结果反被倒打一耙,强行贴上柳翊水军对家卧底的标签妄加揣测,弄得粉丝内部都争执不断。 一时间旧料黑料、真相假象层出不穷纷至沓来,柳翊打人的视频被翻出来轮了无数遍,当事双方再度成为话题人物,原本众口铄金已无翻身之日的少年的人设,却开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而这在受到帮助的姑娘,和林苏晴先后站出来为柳翊发声时,达到了更高的热度。 前者还会有人质疑她收钱办事,肆无忌惮地去这条阐述事件真相的长博底下攻击她,后者则完全不同,她的重量级数决定她说的话更能令人信服,在她声援那位姑娘和柳翊后,她那同样庞大的粉丝群,开始将一切针对他们三人的恶言恶语驳斥回去。 经此一役,柳翊的名字广为人知了,在没有一部正经像样的作品的情况下。 很多人也开始意识到,少年是否真如流言所传的那样不堪?这当中可另有隐情? 不管出发点如何,围观群众非围观群众都对柳翊起了探究之心,而就在这样的心情驱使下,官博公布定妆照的时间到了。 第64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12) 官方规定晚上八点公布定妆照,七点多就已经有不少人在官微下形如嗷嗷待哺的等待了。 然而作为一只合格的小妖精,官微这时候怎能不磨人?它竟然不以全员大放送的模式发定妆照,而是将其按演员拆分开来逐一上传!围观群众无语凝咽,也就你们仗着cast华丽敢这么玩了。 定妆照依剧中角色分量依次发布,崔志铎的齐灏温文儒雅,内敛沉稳,皇袍加身更显雍容气度,看得一帮粉丝拿出恨不得用脸滚键盘的劲头在下面刷屏。 林苏晴作为能红透半边天的天后,除了过硬的实力外,当然还有颜即正义的好相貌。她背对镜头,乌黑的发盘成繁复的样式,当中缀着金簪珠玉,一袭凤袍为尘埃血迹所侵染,早已看不出当年的光鲜华贵。山河如旧衣,自她肩头滑落,松松垮垮地挂在臂弯处,露出内里雪白的,不染尘埃的中衣,她转过头,露出精致完美的侧脸,微垂着眼帘,神情似悲似喜。照片里无声的沉重引得人心头莫名发酸,直叹摄影师的好功底。 接下来是男主周定远,他身后是一支风尘仆仆满面霜雪的军队。塞外西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他们一身沾满敌人鲜血和边境风沙的破损戎装,连番战斗让他们看上去显得极为疲惫,浑浊的双眼中,却闪烁着希望。他们幻想着在不久后的将来,能旗开得胜衣锦还乡,妻儿在侧一家团聚,这是他们继续行进下去的动力。周定远则骑在高头大马上,极目远眺王都的方向,眼中似涌过千般情绪,又在最后,尽数归于沉寂。 一群季唯粉在看到后,呜呜呜地哭着心疼自家偶像,并表示就算这片里有柳翊,她们也会为了季唯去刷三遍以作支持。 提起柳翊,大家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都已经放到主角了,柳翊的角色照怎么还没出来,难道今天不放?不应该呀,齐凤仪可是重要角色,演职员表排在领衔主演那一挂的。 于是,又有人得意洋洋地开上帝视角,说柳翊果然是惹怒了孙导的空降兵,你们看,连他的定妆照都不放,别说什么后面会有,有谁见过不拿主角压轴的剧组? 然后他就被铁马山河入梦来的官微打脸了。 后者施施然卡在每隔十分钟发一组图片的节点上,将唯一拥有两张照片的齐凤仪传上来了。 等了半天吵了半天的众人在刷新页面后,都不禁陷入了沉默。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持着桃花的白衣少年,发黑似墨,容颜如玉,漾着秋水的眼眸温软含情,此刻,正对着你微微浅笑。他立身于人间四月的芳菲中,却将万千□□都比了下去,乱飞的桃红亦敌不过他浆洗至老旧的朴素衣衫。 那时的齐凤仪是柔软、还对这个人世抱持着期望的。这样的人无疑是可爱的。 当大家还沉浸在春光无限好的温柔乡里时,少年却发生了变化。他穿上了龙袍,戴上了冠冕,往昔的温情尽数褪去,他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冰冷无情,带着压迫人神经的凌厉美感。 可他同样还是孤独的,仅管没有明显的表露出来,但就是给以人这种感觉。曾经的少年郎犹如过眼云烟,他仍然美,却已不是原先的他。 两张图片,构成一场默戏。 从光感到衣着再到人物神态,强烈的对比差异感冲击着视觉神经,让人不由在对造成少年如此转变的背后故事起好奇之心的同时,感叹用齐凤仪做压轴当之无愧。极具侵袭感的容貌,和演绎截然相反的两个性格的实力,加上摄影师用镜头讲故事的功底,同之前的人物照形成一个套组,以最惊艳的姿态作为压轴登场。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个双男主的故事,以大势造就人物,又以人物造就大势的方法来推动剧情,而担纲主力的就是周定远和齐凤仪。只是原世界里,没人能把足以与季唯所扮演的周定远争锋夺艳的齐凤仪表现出来,李晗将他演成了一个配角。 如今有了各方面都很优异的柳翊,孙培的心思自然活泛了起来,改剧本,侧面烘托正面渲染,就连定妆照都要拍两张来诠释人物才完整。到这里大家也都看出来了,孙大导演私心里其实非常喜欢这个角色,如果有机会,一定想尽办法都要去完善他。 而在众人回过神来后,不禁开始赞叹柳翊的容貌,原来他竟长得如此好看。 无论是之前的打人视频,还是后来的酒店解围,都因为距离相隔太远,或做了防护的关系没有真正看见他的脸。加上柳翊作为一个刚刚入道的小新人,曝光率本身就几乎等于零,仅有的两次给杂志内页作穿搭模特,也是几个人挤在一页的那种,存在感着实不强。 以及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真正的美人是看神韵的,原主固然挑眼,但终究只是没多少阅历积淀的孤儿,各方面都和经历过几世险阻的晏夕澜有一定差距,在没有龙门供鱼跃的情况下,泯然众人也不是全无可能。 但不管如何,如今的柳翊,终归是让人记住了。 不少颜控留评表示已被成功圈粉,光看脸就能得到治愈,无论是宛如小甜包的白衣少年郎还是黑化*oss扮相,都好棒好心水,看得人心肝发颤!其后附送玫瑰爱心亲亲等颜表情无数。 还有些之前被视频勾起关注念头的路人,看着齐凤仪的定妆照则很有感触。人都有移情作用,第一张图片里,少年透过虚拟网络洋溢而出的温暖是如此真实,第二张里的孤独又显得那么沉重,不禁让人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他。 被谣言和非议所中伤的少年,大约就像照片里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孤独吧,即使如此,他的本质仍是好的,会对孤立无援的人施以援手。于是,他们默默站到了柳翊身后,并且坚信打人事件背后另有□□,甚至还有可能是电视剧组的炒作手段。 这种想法的滋生,和他人的明示暗示无关,全然来自于大脑的潜意识活动,通常这种由本能所驱使的认知辨别行为最能取得人的信任,亦或者说,是人在进行期待范围内的逻辑推理,以期为自己认可的观点寻找依撑。 “真正的引导术,不是你教他该如何告诉他该如何,而是让对方自己做出联想,并加以完善。” 晏夕澜转过椅子,朝惊呆了的008微微一笑。在他右手边的书桌上,笔记本显示屏正停留在官微评论页,此时,季唯的脑残粉已经和柳翊的颜控粉路人粉掐得如火如荼。 前者喷后两者没内涵只看脸,后者之一的路人粉表示我们是被他的行为圈粉的,如今才发现人家心美人也美,拜托你们要喷也先查清粉籍好吗,老这么咄咄逼人见谁都咬我很怀疑你们的动机啊! 而颜控粉们则简洁粗暴多了,直接回了句:我就是只看脸,不服咬我啊。哽的人说不出话来。 “没有谁是真正愚蠢的,所以不要妄想可以摆布任何人,这是傲慢,也是失败的根由。我们要做的,只是呈现“点”,至于其他的,则由被引导者自行解读完成。” “而我们,”晏夕澜顿了顿,眨眨眼,道:“我们有推动什么吗?” 小小的卧房内,是属于夜晚的安静。 倏然,短信提示音划破这一室静谧。 晏夕澜拿起桌上的手机,划开屏保一看,是展晋泽。正在向他发出邀请。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这句话,用来形容展晋泽是再合适不过。自篁馆一别以来,对方从未和他断了联络,每日早晚的短信,偶尔的电话,若有似无的暧昧语句,总在蠢蠢欲动的试图模糊界限。 展晋泽问:小翊,我想你,我能见见你吗? 晏夕澜单手托着腮,转了转眼珠,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长指在屏幕上翻飞,按出一句话。 008好奇地凑上前:“宿主,您回了他什么?” “我告诉他,我很喜欢篁馆的环境,以及,我明晚有空。” 008目瞪口呆:“可可可明晚篁馆……” “没错。”晏夕澜点头,笑吟吟道:“小八,保护她们,好戏要开始了。”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头。 季唯从浴室走出来,看见展晋泽背对着他坐在床沿,正捧着手机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季唯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猛地伸手去夺,“在给谁发短信?!” 展晋泽猝不及防下差点中招,一个侧身躲过他的手,怒道:“季唯!你又要干嘛!”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季唯冷笑一声,不死心地继续去夺手机。 展晋泽一把推开他,站起身,大步往门口走。“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季唯追出来拉住他的胳膊,“展晋泽,你是不是做贼心虚了?” “做贼心虚?”被他绊住了动作的男人转头看着他,冷冷道:“我只是不想天天看你发疯坏心情而已。”言罢用力一拂,也不管季唯是否站得稳,快速换了鞋,“嘭”的一声摔上了门,离开了家。 空旷的屋内,再次只剩下一人。 第65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13) 定妆照后,孙培的意思是大家休整一日再进剧组,因为拍摄需要,他们将远赴影视基地,进行为期半年的高强度工作——孙导对作品是出了名的精打细磨,要求演员拍到他满意为止是家常便饭的事。 晏夕澜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在睡到自然醒和收拾屋子上。原主刚出社会,孤身在京城闯荡,没什么要好的朋友,自然也就没有可托付照管这房子的人,一切都得他自己来。 钱明辉坐在沙发上,边吃着他做的午饭,边看他将叠的整整齐齐犹如豆腐块的衣物往旅行箱里放,说:“阿翊,你多带几件厚的,那边虽然是南方,但十月一过就开始冷了。”末了感叹:“你手艺不错啊,比馆子里的强多了,我看以后请客也别去外面吃了,钱哥承包所有食材,就在你家做。” 晏夕澜闻言抬头,莞尔道:“让被邀请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钱哥这客请的,真是别具一格。” 钱明辉回头想想也有些发笑,嘴上却仍道:“怎么,觉得钱哥没诚意?用实际行动来进行称颂,是对一个厨子的最高赞美。” 自两人混熟后,平日聚在一起时,也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晏夕澜本质上并不是个刻板无趣的人,生平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给人打配合,譬如现在。他关上密码箱,直起身,义正辞严道:“谢谢钱哥对我厨艺的认可,您让我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也让我认清了自己。为感谢您的点拨,我决定退出娱乐圈,去追求真我,成为一名合格的大厨。” 钱明辉:“……不,人生在这个社会还有很多责任需要背负,请务必正视和我签订的协议,谢谢。” 当然,他来不是只为和晏夕澜开玩笑。 “明天早上七点我来接你,赶八点半的飞机,你做好准备,别到时延误了行程,有问题吗?”钱明辉正色问。 晏夕澜颔首:“没问题。” 钱明辉将一叠报纸放在坐到他身旁来的少年面前:“昨晚我跟几位在报刊杂志社工作的老朋友通了电话,今天出来的内容都挺正面,除了电影相关话题,没有其他发散。至于八卦报导,你不用去管,越在意他们越来劲。不过——” 他停顿了下,眼底有异色一闪即逝,“另外几家报社的口径跟我们倒是出奇的统一,这也算是意外的惊喜了。” 钱明辉原本的打算是至少让柳翊看上去不那么孤立无援,而相左的发声也会让公众产生疑问,不至于一边倒。但出乎意料的是,除了在圈内声名狼藉的三流八卦社,竟无一家的娱乐版刊登任何不利于柳翊的言论,中规中矩的让人还以为是在看xx联播……要说季唯大发慈悲临阵收手他是死也不信的。 而少年则顾自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钱明辉等了会儿,见人还没有动静,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要开口,对方却像是发现了他的意图般,先一步出声道:“钱哥,明天你要比我早起很多,今天就先回去好好休整,我再把屋子收拾下,也差不多了。” 钱明辉立即警觉起来:“你打算把我支走干什么?” 少年一脸纯良:“我支走钱哥做什么?” 钱明辉眯着眼睛和他对视良久,最后不得不败下阵来,掩面叹息。 ……他对这种看上去很乖的小孩真的不行啊! 送别一步三回头不停叮嘱他安安耽耽待在家别到处乱跑,简直操碎了心的钱明辉,晏夕澜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慢悠悠将该收的收该放的放,再把一身灰尘洗尽,等从浴室出来,手机正好收到展晋泽已在楼下等待的消息。 后者显然心情不错,肖想已久的猎物终于对他有了回应,说不定今晚还能发生点更美好的事,只要这么一想,就会让展晋泽不自主地心猿意马,躁动不已。 少年是一道精致诱人的餐点,他蛊惑着见到他的人,上前品尝一二。而定妆照里的他,更是将这种蛊惑发挥到了极致。 一路上,展晋泽极尽温柔之能事,嘘寒问暖寻找话题,唯恐自己表现得不够风趣幽默,让少年丧失兴趣,中途变卦。前面说了,晏夕澜最大的爱好就是配合,这点对谁都适用,因此,他们聊得还算不错,至少气氛和谐。 到达目的地,候在门口的几位迎宾小姐看到这两人,神情不约而同地滞怠了下,紧接着相互对视一眼,一人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快速消失于画壁之后。剩余人等迅速恢复表情,巧笑倩兮地迎上前去。 展晋泽的注意力全在晏夕澜身上,对于她们的异动,竟也未有察觉,见人围上来,才像是如梦方醒般豪气万千地道:“麻烦带我们去丹桂阁,我有预约。” 其中一位曾迎接过晏夕澜的迎宾小姐,不着痕迹地看向他,以眼神问询。前者微笑着用下颌朝展晋泽的方向点了点,示意听他的。迎宾小姐见状,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柔声道:“好的,二位请随我来。”眉宇间丝毫不见对豪门情仇狗血八卦的好奇之意,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们对任何不需要多探究的人事物,都抱以不见不闻不言的态度。 不得不说裴爷的人真是训练有素。 篁馆除了只对主人及其受邀对象开放的后宅,就属丹桂阁最是贵气,蟾宫折桂,金科及第,人生登顶,端的无限好寓意。同样的,这处临湖而建,拥有独立亭台的富贵场所,亦不是谁都能上的,通常唯有各领域要人才有资格享受。 除开屈指可数的知晓内情之人,相较于起后宅的私密,绝大多数时候,裴爷是在此处招待宾客。而够资格让他招待的,也都拥有与之相匹配的身份实力。眼下,展晋泽正用祖上的余荫,占下这么块风水宝地来追逐美人。当真是好雅兴的风流种子。 只可惜再有兴致,这风月事,终究是要黄了。 丹桂阁前,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展晋泽在看清是谁后,只当是凑巧,心念一转,就想在少年面前彰显下自己。走上前,向男人伸出手,笑容爽朗地熟稔道:“裴爷,这么巧,您也来这用饭?” 对他的热情视若无睹,男人忽略伸至近前的手,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晏夕澜。后者则慢条斯理的,用客气而又生疏的口吻道:“裴爷好。”表现得就像真是初次相见一样。 展晋泽脸上略过一丝尴尬,收回乏人问津的手,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少年肩上搭,霎时间,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温度降至谷底,冻得人后背发寒。 晏夕澜悄悄瞥了眼面前的男人,对方此刻虽然还是副面无表情的高冷脸,但他就是能感受到,他压抑在平静表象下的,几欲爆体而出的蓬勃怒气。唇角微不可查的,稍稍勾了一下。 那边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展晋泽只觉压力骤大,还未思忖出什么切实可行的解围办法的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小翊认识裴爷?” 晏夕澜转头,不再看男人一眼,而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展晋泽身上:“不认识,刚刚看展哥这么叫,我也跟着问声好。”话音未落,本已是寒冬腊月的气候再次发生恶劣的变化,直往冰封千里的趋势发展。 到这时节展晋泽要是还没看出点苗头,那他就是傻的。 裴爷明显就对柳翊有意思。意识到这点的展晋泽心底憋着口气,有种自己的东西遭到窥伺觊觎的不爽利感。是个男人都会为此感到愤怒的。 他上前一步,将少年掩在身后,强笑道:“裴爷贵人事忙,到此想必也是有重约在身,我就不打扰您办……” “让开。” 展晋泽愣了愣。 男人淡淡复述:“让开。” 展晋泽反应过来,顿时大怒,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这样说话。他想要反击回去,狠狠地给人好看,将眼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踩在脚下,但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臆想,现实是,他不敢。 男人如同一只被侵犯了领域的雄狮,正无声地向他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强烈压抑的气场侵蚀着人的神经,撕开所有防护直击灵魂,使人从根本上丧失反抗意识和行动能力。动物法则的残酷性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他呆在原地无法动弹,等回过神时,面前已空无一人,连忙回头,身后哪还有少年的影子。 展晋泽恼羞成怒,郁结当胸,只觉所有脸面在今日,都被丢尽了。 半小时前,篁馆门口。 全副武装的季唯静静蛰伏在距离大门不远的翠竹后,双眼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偶有出入的三两宾客。 他把原本排的满满当当的通告全给推了,一整天都在查展晋泽的动向,直到合作的私家调查员将男子会来这里的消息发给他,才稍稍缓解了他的焦躁。 而当他看见展晋泽有说有笑地和个男孩儿走进去时,极端的负面情绪直接淹没了他。 即使有墨镜鸭舌帽作掩护,但这身形他化成灰都认得! “柳、翊!” 季唯双目充血,死死瞪着早空无一人的门口,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第66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14) 不管展晋泽被“横刀夺爱”之后是如何的失意,都已经不重要了,晏夕澜正在面对一头妒火中烧的雄狮。 男人猿臂一伸,死死箍住他的腰,将人往丹桂阁上带。木质扶梯被他踩得咚咚作响,入得房间,将尚未来得及站稳的少年往临窗的软塌上一掼,随手扯松领带,接着单膝跪上软榻,按住少年的肩膀,将正欲起身的他给重新摁了回去,顺势俯下身,“你有什么想说的,嗯?”低缓的语调听不出任何喜怒。 常年梳理整齐的发因剧烈的动作而有些凌乱,此刻正接受万有引力的定律影响,垂落于半空。微微晃动的几缕额发柔和了男人的五官线条,使之看上去显得随性年轻了不少。 晏夕澜细细欣赏了会儿,笑吟吟地道:“裴爷息怒,他哪及得上您。”言罢,长腿主动缠上了他的腰,伸手勾住未散的领结,将人慢慢往下拉。深海蓝的领带颜色将他纤长的手指衬得愈发白皙。“媒体那边还要多谢您的鼎力相助。” 钱明辉固然有人脉,但季唯能在初期给柳翊营造出如此大的舆论压力,背后怎会没人帮衬?若无裴爷插手,不说钱明辉没有联络的另外几家,就是他的老熟人,也未必拿捏得住。 少年柔软的指腹在力的作用下泛起浅浅的红,如同玉石自然而然透出的色泽,秀色可餐极了。 时值黄昏,两人都粒米未尽,男人更是抛下正在召开的视频会议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守株待兔,眼下自然是饿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少年的手指瞧,闻言,终于舍得挪动视线,落在了身下人的脸上。晏夕澜泰然自若地接受他饱具侵略性的目光洗礼,眼波流转,问:“裴爷可是吃醋了?”敢人所不敢,配着他现在这张青葱鲜嫩的脸,还真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味。 他这么理直气壮,反倒有些可爱。 “你又知道了?”男人漫不经心地将视线转回到了少年的手指上。 晏夕澜在心底呵呵了下,都一副快把他吃了的模样,还在这装什么正经。 修长的双腿夹了夹男人的腰,“因为——”晏夕澜朝他的耳朵吹了口气,“您的身体告诉我,您喜欢我。” 男人硬了。 此刻,那蛰伏的硬物正隔着裤子,明晃晃地抵在身下人的股|缝间。 他的燎原怒火早不知在何时,化为了对少年的欲求。认知到这点的男人面色一沉,就想起身,结果被晏夕澜一把扯住领带,咄咄追问:“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裴爷为何要躲我?” 男人沉默不语,晏夕澜恶狠狠地瞪着他,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内蕴着火光,显得尤为明亮。“是您先出现在我面前的。” 见他仍旧是副冥顽不灵的姿态,晏夕澜也没耐心了。上一世,对方虽贵为帝王,对他却是百般讨好宠溺,仿佛将人之一生的所有柔情都倾注在了他身上。 他说到做到,就真没再让他受到一丝委屈。 再理智沉着的人,几十年溺在温柔乡里,心都会变得柔软。本能的对那个给予他情感养分的人,产生依恋,产生期待。 晏夕澜也不例外,他揪着男人的衣领说:“裴爷,您难道就从来都没有想过,您等待寻找的那个人,已经出现了吗?” 经过008的调查,对方这三十多年来,一直过着与他身份不符的清心寡欲的生活,不但如此,似乎还在寻寻觅觅着什么人,直到附身在柳翊身上的晏夕澜出现。 男人种种自相矛盾堪称莫名的行径,不曾停歇的找寻一个所谓的梦里人,这些放到旁人身上确实只能用有病来形容,但若换做是陪伴了他两世的那个人,一切就不言自明了。 姬锦呈临死前曾言:“都说一生一世已是人间幸事,可孤偏要生生世世,下辈子,换孤来等你。” 他果然没有失信,早了几十年来到这里,独自度过春秋寒暑,等待茫茫人海中的邂逅相遇。 晏夕澜想通透时,内心只剩下难言的悸动,他包容了男人的不冷不热,几次三番的拒绝,而现在,则让他感到急迫。从始至终,男人对他来说都像是一个意外,既屡有惊人之举,又令他心生动摇。晏夕澜亦非常人,并未在这点上纠结太久,躲不过弃不掉,那么就索性摆平他。 而对付眼前这种闷骚老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睡了他。 少年一语宛若石破天惊,男人怔住,仿佛有什么在脑海内一闪即逝。那于他似乎是至关重要的,却失之交臂,徒留焦虑之情。 就在这时,身下人双手捧住他的面颊,柔声道:“殊不知,您在等他,他也在找您呀。” 男人的声线暗藏着颤抖,暗哑的不像话:“你……” 晏夕澜笑睨着他,常年弯着的桃花眼内似蕴着春风十里的万千情愫,又似在发出某种隐秘的邀请。如同窗外朦胧的月色,此刻正合着渺渺而来的丝竹乐声,在这凉如水的夜晚,将湖光风景笼罩的暧昧难明。 “您只喜欢过我一个,不是吗?” 声调缠绵,窃窃如情人絮语。臆想太过美妙,男人再也忍不住,紧紧搂住了少年。 他细细密密地亲吻着他的眉眼双颊,嘴唇缓缓下移,最后吻住了晏夕澜的双唇。就像记忆的闸门经由触碰而被突然开启,男人仿佛天生就明晰该如何取悦身下人,每一次的亲吻爱抚都教人欢愉又难耐。 衣衫在两人的动作间被逐一剥除,月影斜照,洒落在窗边的软塌上,少年雪白的胸膛被镀上了层朦胧的银辉,两朵红梅在微凉的空气里,徐徐挺|立绽放。 他夹紧男人的腰,双臂如同两条白皙的水蛇,勾缠住身上人的脊背,暧昧地抚摸着他背心的疤痕,附在耳畔轻声哄诱:“快,用您的身体征服我。” 男人一窒,犹如发|情期的雄兽,喘着粗气将自己的雌兽死死箍在身下,为所欲为。他抱着他,送他上天堂,拉过他的手,将肖想已久的如玉长指含入口中,沿着指尖一点一点舔吻至根部。 十指连心,自是敏感,晏夕澜忍不住低哼出声,哑着嗓子说:别舔了,难受。他被顶的语不成调,断断续续犹若呜咽,偶尔又低回婉转,动听得很。 “难受?”男人低笑一声,动作更是肆无忌惮。“咬得这么紧,明明舒服得很。” 少年人的身体非常柔软,腰肢更是细瘦软韧的不像话,男人爱不释手地来回抚摸着,着迷地欣赏着身下的无限风情。 此刻的晏夕澜浑身都泛着情动的粉,嘴唇被他亲的又红又肿,眼角蕴着水光,整个人就像是陷在欲|潮里般,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男人觉得这样的他好看极了,便更是情难自抑。 他俯下身,沙哑低沉地说:“乖,叫我的名字,叫我启桓。” 他急迫的索取,晏夕澜的回应不但没能让他平缓下来,反倒使之表现得更为迫切激烈,似是唯有通过这样不断地索求与回应,才能舒缓他的神经,慢慢消弭这几十年来的缺漏。 窗外,天高云淡,皓月当空,星河璀璨。夜,还很漫长。 李晗精疲力竭地赶完通告回到家,刚打开灯,就被坐在沙发上的不速之客给惊得瞌睡虫跑了大半。他迅速调整好表情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季哥?” 不是他胆小,委实是因为季唯现在的状态很不对。 后者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光鲜亮丽并未让他感到讶异,事实上,从李晗跟着季唯,替他办事起,就无比清楚这点。 可那又能如何呢?若人人都能做的尽善尽美毫无破绽,怎会有他这种人的立身之地?李晗哂笑,眼中是无尽的讥讽。有需求就有市场,他们之间的互动不过是桩你情我愿的交易。 每年都有无数怀揣着美梦的年轻人,前赴后继的一头扎进娱乐圈这个大染缸,但真正出头的能有几人?要想成名,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绝大多数没背景没资历的,不是在乏人问津的十八线垂死挣扎艰难度日,就是熬不住现实的摧残黯然离场,他不想步他们的后尘。 李晗是个目的心很强的人。从小,他的母亲就曾不止一次的说他太过争强好胜,李晗闷声不响,内心很是不以为然,凡事不争个胜负先后,那做它还有什么意义?何必浪费时间在没好结果的事上? 所以他选择了捷径,背靠大树好乘凉,自己要站在太阳底下晒的傻子,有什么资格嘲笑他? 他满足季唯的虚荣心和伪善,替他做事,同时,对方回报他人脉和机会。 多么完美的等价交易,风险与机遇并存。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得到,就必须有所付出。 报酬无疑是美好的,他红了。 李晗看着网路上,自己的粉丝替他将爆料的傻子一个个掐过来,自负的笑了。成王败寇,你们失败的原因,就是错估了这世道。 现在,他的衣食父母成功倚仗找上门来了。 总体来说,李晗算是个颇为敬业的人,对于想要追求长期稳定合作的人来讲,不失为是良好的选择。 他很有服务精神的走到饮水机前,替季唯倒了杯水,回转身走到人面前,“季哥,先喝点……”话音未落,玻璃杯就被猛然扑上来的季唯打翻摔落在地,碎片合着热水四散飞溅,尖锐的玻璃在木质地板上划出道道细痕。 然而李晗并没有时间去顾及,季唯正死死掐着他的手臂,扭曲着脸说:“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 李晗心下一沉,预感此刻陷入某种疯狂境地的季唯,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 事实证明他所料不错。当听完季唯的计划后,李晗脸色微变,只觉这人已经疯了。 第67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15) 胡天胡地的下场就是第二天萎靡不振。这个世界不允许有内功心法的存在,至多只能使用符合常理的搏击术,晏夕澜有前两个世界的改造底子在,身体尚算强韧,但也有些抵挡不住长时间驻留于极致快感上的性|事。 要知道他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五点,东方天际都露出了丝鱼肚白,还没容人闭目养神多久,钱明辉的车就开到单元楼下了。 晏夕澜靠着后座椅背昏昏欲睡,心中暗骂裴启桓是头贪得无厌的野兽,神清气爽的钱明辉从后视镜里看到他那副困乏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因着今天的事夜不能寐,当即用老前辈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道:“钱哥也带过不少新人了,大家刚开始都一样,你别看他们现在淡定从容,以前也会因为多个上镜机会兴奋得不行。” “钱哥不劝你什么平静下来的话,那没有用,你只要记住多看多听多学、少发表意见就行。珍惜每一次机会,大家都不是瞎子,你用什么态度对待工作,他们都看在眼里。孙导既然相中你,就说明你具备这个实力,好好表现,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事也不是没有,但首先,都需要你做好准备,明白吗?” 晏夕澜沉默了下,“我明白,谢谢钱哥。” 钱明辉满意地点点头,“等会儿在飞机上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别让孙导他们看见你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晏夕澜:“……是。” 一旁的008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就尝到了久违的禁言滋味。 所幸这副壳子还年轻,精力恢复得快,等晏夕澜到片场,已经恢复至往昔神采奕奕的模样。在网路上做了这么久的风云人物,到现实里自然不乏他人的探究打量,此时重量级人物都还未到,大家就把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晏夕澜坦荡荡地沐浴着众人或明或暗投递而来的,各种意味不明的视线,走到孙培面前鞠躬问好。后者远远便瞧见他如闲庭信步般怡然而来的姿态,当真有古代世族公子的风仪,不得不暗赞句又是个祖师爷赏饭吃的,只要不出大岔子,想要混出点名头,不过是时间问题。 孙培没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下午一点必须来此参加开机仪式,不得迟到后,就放人回去收拾行李吃饭了。 影视基地外的酒店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普普通通的标间价格都高的离谱,遑论更好的。尽管如此,仍是有价无市,没有剧组报销的小演员们,只能去再远点的地方找民宿凑合。 钱明辉凭借其丰富的“战斗”经验,硬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条血路,抢到了两间距离基地最近的酒店大床房。对此,晏夕澜则表现出了深深的忧虑:“钱哥,我没钱。” 钱明辉差点一口老血喷他脸上,你都有背景让堂堂娱乐圈两大巨头公司之一的boss亲自指派我给你当牛做马了,还会被这区区五斗米绊死? 当然,重点不在少年付不付得起房费上。 “放心放心,你的费用我们老总全程报销。”钱明辉拍着胸脯豪气万千道,末了,忍不住八卦了句:“阿翊,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晏夕澜微笑:“我在福利院长大这件事,钱哥不是知道的吗。” 钱明辉不死心地继续脑补:“那失散多年的富豪祖父或外公呢?” 晏夕澜笑容不变:“抱歉,让您失望了。” 就在他暗搓搓的揣摩少年的“身世之谜”正起劲时,酒店到了。 钱明辉回神,让晏夕澜守着行李坐在大堂休息处,自己则摸出手机走向前台,将页面停留在预订信息上,递给酒店服务员:“小姐你好,办理入住手续。有预定,两间大床房。”说完就很坦地靠着高高的大理石台面等候,期间还很有闲心地同服务员闲扯拉关系,人姑娘年纪轻轻,又哪是他这老江湖的对手,几句下来,神态语调便亲近了不少。 是以,在告诉他预定失败信息作废时,脸上的遗憾也是真实的。 钱明辉一愣:“失败?” 服务员答:“是的,很抱歉。” 钱明辉立即镇定下来:“怎么回事?之前有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酒店方对此有什么解决方案?” 服务员一脸歉意地看着他:“过去几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言外之意是他们也不清楚,而就连当事方都不明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应急预案。 钱明辉皱了皱眉,复又笑道:“小姐,你看这都已经到跟前了,不管怎么说,对我们来讲都算是场无妄之灾,能不能请贵方想想办法?你在这边工作也应该清楚行情,现在让我们出去另觅住所,怕是只能露宿街头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有之前几句话的情谊,小姑娘是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请稍等,我问问我们经理。言罢,低头开始拨电话。钱明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底的阴霾却丝毫没有散去。 对面的小姑娘在电话接通后,简单的叙述了状况。那头似乎说了句什么,激得她忍不住追问了两句,最后又戛然而止。放下电话,服务员面色僵硬地冲他笑笑:“非常抱歉……” 钱明辉心如明镜,都能猜到她接下去要说什么,摆摆手,颇为大度地道:“这不怪你,你也尽力了,我能再问一件事吗?” 正因他的话而有些手足无措的服务员闻言,忙道:“请讲,只要是我能回答的上来的。” “这个你一定知道。”钱明辉直起身,风度翩翩地问:“这里的房间是否都已经被预定走?” 服务员点点头:“是的,很抱歉。” 钱明辉叹口气:“我知道了,麻烦你这么长时间,谢谢。”言罢转身,朝少年的方向走去。 在这段不长的路程里,他心念电转,闪过了好几个念头。可以确定的是有人在给他们下绊子,而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季唯。可问题也出在这里,他究竟是怎么说服一个商人,将另一位客户驱出门外的? 对于商人们来讲,实际利益才是重中之重。他们的视角与寻常人截然不同,对于他们来讲,只分现在能合作与未来能合作两种人,这造就了他们的圆滑世故,处处留余地的处事方式。季唯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也是在圈内,能量远没有大到辐射至圈外的程度,所以,肯定有人在背后帮他。 钱明辉忧心忡忡地走到休息处,就见李晗坐在少年对面的沙发上,两人人手一份报纸,各占一隅井水不犯河水,跟活在自己世界里似的顾自看着。钱明辉愣了愣,然后压低声音对少年说:“我们走吧。” 晏夕澜什么也没问,站起身,跟在他后头往外走。 就在这时,李晗忽然抬起头,笑嘻嘻地道:“这就要走了?谢谢二位愿意将房间让给我,改天请你们吃饭?” 钱明辉怒火蹭的一下上来了,他何曾被后辈如此对待过。晏夕澜转身挡在他面前,同样回以微笑:“不客气。” 钱明辉忽然有种越活越回去的苍凉感。 等出了大门,晏夕澜宽慰道:“没事,这点小风小浪不算什么,以后有的是波涛汹涌的大场面在等我们。” 钱明辉:…… 约莫是他的表情太过心如死灰,晏夕澜拍拍他的肩,好心劝解:“钱哥,浪涛虽能倾覆船只,亦能送它扶摇直上,乘风万里。事物都有双面性,就看人怎么把握。而且——”他故意顿了顿,待吊足了钱明辉的胃口后,目光狡黠地说:“我们也未必会露宿街头。” 话音刚落,一辆黑色豪车自不远处驶来,于两人面前停下,一名管家模样的六旬老人从车上下来,对晏夕澜躬身行礼:“小少爷,请随我前往别野安顿。” 晏夕澜一挑眉毛,对来人有些意外:“裴管家,怎么好意思劳驾您亲自前来。” 裴永恭恭敬敬答:“老爷吩咐,让我在此照料小少爷的生活起居,直到您的戏杀青得以回程为止。” 前座司机自动自觉地下车,把他们的行李都搬进了后备箱,又跟块移动背景板似的挪回了车里。 晏夕澜对替他拉开后车门的裴永道了声谢,冲目瞪口呆的钱明辉招招手,边往里坐边问:“您过来了他岂不是没有称手的人可用?” 这句暗褒显然甚得裴永的心,老管家当即笑眯了眼,回:“小少爷请宽心,自有人暂且接替老朽的位置,来为老爷分忧。如果您愿意在百忙之中拨空给他去个电话,也能达成同样的效果。” 晏夕澜不得不赞一声裴家训练人的本事,个个职业素养思想觉悟都高的感人。 钱明辉面无表情地坐进来,拽过他的胳膊控诉:“还说不是富家公子,你这个骗子!”声声泣血,哀婉幽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晏夕澜欠了他的情债未还。 少年抽了抽嘴角,正待开口,就被打断。 “这位先生。” 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的裴永突然回头,笑容可掬地道:“麻烦请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您动到我家老爷的财产了。” 钱明辉:…… 晏夕澜:…… 裴家的别野距离影视基地并不遥远,据说上任家主之所以买下这处屋宅,完全是为了泡妞方便。作为拥有十四岁就早恋这种丰功伟绩的英雄好汉,置个金屋,在兴致来时来会会小情人们,偶尔还能借着戏服玩玩情|趣,实为人生一大乐事。 也由着这个原因,别野内部建造装饰的极尽舒适奢华之能事,外观看上去却非常有童话秘境的意味,红色的屋顶,绿色的窗框,墙体是浅浅的米黄色,整栋建筑被玫瑰花丛拱卫着,远远看过去,让心中对恋爱还怀有瑰丽梦想的人,忍不住心生憧憬。 晏夕澜让钱明辉跟着裴永去安置,自己则站在花丛里给裴启桓“分忧”。 嘟嘟两道长音后,电话被接起,一声低沉磁性的“有事?”沿着线路传递至耳畔,细微的电流随之流窜过全身,教人有些发软。晏夕澜心说你就装吧,嘴上道:“来感谢裴爷的江湖救急。” 男人平淡地嗯了声,就没动静了。 用膝盖想都知道这闷骚老男人在打什么主意,晏夕澜莞尔,指尖拨弄着身前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道:“也没有别的事了,您先忙,我就不打打您了。”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顿时一窒,过了片刻,沉闷地道了句再见。 “啊!差点忘了,还有件事想对您说。”晏夕澜惊叫了声,脑内想象着男人屏息凝神的模样,无声地笑弯了眼,面上却丝毫风声不露。“今早走得匆忙,还未来得及对您说——” 他拉长了尾音,让时间变得度秒如年,然后在人焦虑丛生时,倏地公布答案:“我会对您负责的。” 这回,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半晌后,男人颇有点咬牙切齿意味地道:“柳翊!” 晏夕澜大笑。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裴大家主的倾情帮助下,终于没在下午的开机仪式上迟到。 季唯在看到他时,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下,紧接着迅速恢复如常,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他。晏夕澜心情不错,微笑点头以作回应。两人同时在心里说了句:不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热热闹闹的开机仪式后,就将进入紧锣密鼓的拍摄期。为了体现出齐凤仪这个人物的完整性和悲剧性,他的戏份跟季唯林苏晴所饰演的男女主一样,很早就要出场。而且比起那边厢的两小无猜情愫暗生,他则要苦情的多。 拍戏不同于试镜,还有个镜头走位的问题,这对新人来讲是门技术性的学问,大家都得从零开始,谁也不能例外。所幸晏夕澜足够聪明,并能举一反三,在经过孙培的几回指导后,立即抓住了要点节奏,镜头感好的就跟从业几年的老资历一样。看得一旁等着上戏的林苏晴不由感叹这让人嫉妒的好天赋。 看得出来孙培也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平日只要有空闲就给他讲戏,亲近的态度更是毫不遮掩,坐在旁边的崔志铎开玩笑说孙导有了新欢可别忘记旧爱啊,得到的是孙培的一记斜眼,“忘的就是你!” 林苏晴走过来时正好听见,笑得花枝乱颤,直说天道好轮回崔哥你也有今天。 季唯遥遥望着这处和乐融融的景象,脸色瞬间阴沉了下,目光诡异地盯着少年看了会儿,扯了扯嘴角。 第68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16) 这日,晏夕澜要拍一场齐凤仪遭罪的戏,地点是冷宫角落,被几个在其他嫔妃处受了气的太监,和不得志的侍卫堵在乏人问津的深巷里,饱受言语戏弄。 试图以这种扭曲的方式排解压力,达到某种心理平衡的人本身就是病态的,往往在释放情绪时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兴奋的神经元会促使他做出很多或出人意料、或胆大包天的行为。这都是平时伏低做小惯了的他们所想都不敢想的。 在这种前提背景下,其中一名兴致高昂的侍卫拔出了腰间佩刀,故意冲白衣少年晃了晃,笑容恶质的恐吓他。其余人立即会意,纷纷上前帮忙按住他的手脚肩膀。少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兵刃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贴在了颊边。 雪亮的刀身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晏夕澜瞳孔一缩,这……是真刀! 道具被人调换了! 他刚一动作,没察觉出任何异样的群演再度把他摁了回去,还以为是剧情需要的他们干脆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死死制着晏夕澜,不让其动弹。近距离下尚且如此,更遑论数米外的人。由于孙导的高要求,每件道具都能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除了正在实际体验的晏夕澜,竟无人发现此中端倪。 晏夕澜刚想出言提醒,就被侍卫捏住了下颚,力道大的半张脸都在发麻。那侍卫眯着眼睛凑近前,威胁道:“我的殿下,您最好别轻举妄动,否则刀剑无眼,伤了您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可就不好了。” 但当人真乖乖听话一动不动时,他又开始讥笑人胆小,是个没种的懦夫,除了显赫的身份外一无所有,况且,就算有这么个身份又如何,还不是任由他们揉圆捏扁。四周的人配合着哈哈大笑,晏夕澜却冷下了脸色。 侍卫说的,全是剧本里的台词。历史重演,季唯在借戏羞辱他。而按照剧情走向…… 果不其然,侍卫拿着刀在他脸上来回游移,锋利的刃口离光滑细腻的肌肤只有咫尺之距,森森寒意透体而入,犹如吐信的毒蛇般阴冷。 接下来,就该失手在他左额留点记号了。剧本里,情绪过于高涨的侍卫不小心在齐凤仪的额角留下了一小道浅浅的伤口,但现在,就不知道他想做到何种程度了。 晏夕澜眼中厉芒闪烁,就在侍卫佯作失手,刀刃袭向他面门的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发力挣脱出禁锢,左手食中二指迅如疾电,稳稳夹住已至近前的刀尖,同时侧身一闪,右手化刃狠狠砍向他的虎口!后者手筋一麻,晏夕澜趁机夺过刀,三下五除二的将人制伏在地。 “008,我要他们的幕后交易证据。”晏夕澜压着那名扮演侍卫的龙套,冷冷道。他知道季唯的目的是什么了。 对方想让柳翊毁容。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所有人都记住他鲜血淋漓的丑陋模样。 脸是演员的第二生命,季唯此举不但断送了他的前途,还从心理上狠狠打击了他,这可比死亡痛苦多了,后者还能得个干脆,前者却是生不如死。除此以外,促使他如此做的最重要一个因素就是:展晋泽爱美人。想到这里,晏夕澜眼底露出丝嘲讽。 被刚刚的动静惊动的剧组工作人员跑到跟前,孙培更是一马当先,站在他面前沉着张脸问:“怎么回事?” 晏夕澜也不废话,将刀递至孙培面前,道:“他有问题。” 后者瞬间想通了关键,顿时气得面色铁青,谁不知道他孙培生平最厌恶的,就是听不懂人话,非得在他手下生事的人。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孙大导演勃然大怒,手一挥说今天不拍了,把负责招募群演和管理服装道具的剧务从人堆里拎出来,就让不相干的人都散了。他勉强缓下神色,对晏夕澜道:“小柳,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这事交给我,我孙培保证给你个满意的交代,如何?” 晏夕澜反拧着龙套的手站起来,腼腆地笑笑:“我听您的,一切按您的考量来。”说完,就把人交给了孙培身后两位正值壮年的副导演。 孙培的脸色又好看了不少,拍了下他的背心,宽慰道:“你先回去休整一天压压惊,有什么事我们电话联系。” 晏夕澜点点头,同几人道别后,转身往回走。 这时,008突然出声道:“宿主,有个坏消息要告诉您……” 晏夕澜问:“证据找不到?” “找是找到了。”小系统弱弱道:“但可能不太符合您的要求。” 晏夕澜蹙起眉头:“说重点。” 008快速道:“视频证据里露面的是李晗,不是季唯。” 晏夕澜道:“这很正常,季唯不是会亲自下水的人,你找他和李晗的。” “坏消息就是这个。”008懊丧地道:“只要是和季唯相关的负面情报,都找不到。” 晏夕澜的脚步顿了顿,“只有他不行?” 008:“是的,我尝试过合成他的视频,同样不行。”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将一切都抹除了般。晏夕澜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四个字:“保护机制。” 不愧是受世界宠爱的气运之子,纵使你穿越过来引发了蝴蝶效应,界心意识仍会在保护他的前提下,做出相应对策。晏夕澜想,也对,这才合理,他不是气运之子,若能轻易摆弄凝聚了整个世界气运的被选中之人,才是逻辑上的悖论。 008忧心忡忡道:“宿主,现在该怎么办?我们都没法拿到他的证据。” “不,也不是没有办法。”晏夕澜思索道:“还记得第一个世界吗?” 008愣了愣,嚅嚅道:“记得,可这里没有两个气运之子能够互相残杀啊……” 如果它有实体,晏夕澜一定会打它。“内耗固然是一部分因素,但其他呢?”他看了眼呆住的系统,“你是高位面文明的产物,又是外来者,本土世界保护机制排斥你对气运之子的行为实属正常,但你看,当初叶家搜集他们的罪证时不是顺理成章毫无阻塞?所以,要用位面世界所认为是合理范围内的方式去处理。” “季唯的事你不用再插手,以免打草惊蛇。”晏夕澜叮嘱,然后微微眯起眼,说:“我来料理。” 当天夜晚,平静多日的网路上再次掀起了风浪,主角仍然是柳翊。有人匿名上传了他上午在片场制伏龙套侍卫的视频,内容断章取义,只截取了他夺刀将人压制在地那段,标题也起得非常哗众取宠,一时间点击转发者无数,人们不得不感叹,这位小鲜肉的事真多。 原本安静如鸡的季唯脑残粉们,顿时就跟打了肾上腺素似的统统活了过来,精神抖擞地冲到电影官博下要求给说法,凭什么这样的人还能得到重用。而之前被柳翊的脸圈粉的外貌党则默默在视频底下留言说: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柳柳打架好帅吗?! 颜即正义:你不是一个人。 春眠不觉晓:你不是一个人1。 没有脸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你不是一个人2,就算破坏队形我也要说!动作超利落超帅气! 英俊如我:楼上身份证号,美人真是做什么都好看o<-< 十年老司机:楼上门牌号!魔镜魔镜告诉我,他为什么辣么好看! 一直蹲守在评论区伺机而动的季唯粉差点被气炸,冲上前骂他们没三观,立即被战斗力彪悍的颜控粉回驳:我们只是在陈述事实,有弘扬暴力思想吗?有号召大家武力解决问题吗?你们是宇宙警|察还是怎么着,管天管地为什么不管管自己这张上哪都能喷两句的嘴,文明社会麻烦净化下自己的词库好吗! 向来横着走的脑残粉哪曾遭受过这样的风雨洗礼,回过神来后哪还肯罢休,不掐个一荡山河满江红战出个输赢对错,就妄为虚拟网络的浪里白条!于是两帮人马一言不合,又开始掐作一团。 期间被季唯脑残粉流矢射中的路人粉也开始发声,他们提到了一个大家都忽略已久的点:没有人是天生的暴力狂,更何况是柳翊,连着两次发生同样的事,这本身就很有问题。他们开始怀疑视频散播的背后,有人在暗箱操纵。 那么,身为新人的柳翊,究竟和谁有怨呢? 季唯粉们瞬间跳起,追在提出这个观念的路人粉后面骂他心思阴暗,就会阴谋论,这么故弄玄虚是想说谁。弄得路人粉们都火了,纷纷留言评论:能不这么对号入座吗?看你们跳脚的样子,我现在很怀疑那个谁谁啊。这话刺激到了脑残粉们本就敏感的神经,当即反扑的更厉害了。 网上掐的如火如荼,现实中,孙培正因此事而在大发雷霆。打他成名以来,已经很久没人敢捋虎须了,如今,有人不但捋了,还胆大包天的想放在手中把玩,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一旁的副导演颤巍巍问:“孙导,您看现在该如何处理?” “先发声明,摆正立场。”孙培吐出一口浊气,道:“我答应过小柳,不能食言。” 副导演犹豫了下:“可……” 孙培乜斜了他一眼:“你以为不说不做息事宁人,影响就能好了?” 副导演低头:“还是您想的周全。” “嗯,嗯,您放心我没事,谢谢您为我如此费心。” 晏夕澜挂了来自孙培的慰问电话,看着电影官博新发布的声明,和附带的未经剪辑的视频,笑道:“来,小八,我们再友情添把火。” 第69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17) 官博一更新,围观群众尽都炸了锅。 动的总比静的看起来省力,绝大多数人都选择先点开视频,然后就看见柳翊被几个人钳制住手脚的画面,前一个视频里被摔翻在地的侍卫则拿着刀在他颊边游走,之后更是手一抖,差点划花了他的脸!若非少年反应及时,恐怕就已经破相了。 心有余悸的围观党们在视频播放完后,点开了声明。孙培是个非常高傲的人,这体现在他待人处事的方方面面,特别是对作品不容一丝瑕疵,近乎于强迫症的态度上。也因此,由他本人亲自发布的声明总是特别简洁真实,他不屑于去用那套虚伪的,似是而非总不切重点的官方言论。 声明简要叙述了事件经过,并做出保证,将协同警|方尽快查明此事,给柳翊、给公众一个交代。 观者顿时哗然,再回头想视频内容,不由惊出身冷汗,那可是真刀啊!这下手的是要有多深仇大恨。 早先叫嚣的最厉害的季唯脑残粉们,此刻一个个捂着被打疼的脸静如鹌鹑。柳翊的颜粉路人粉在佩服少年的机敏与矫健的同时,不由有些心疼,他才几岁?放到普通人里还只是个学生,就要独自承受可能就连成年人都未必会经历的事情,但即使如此,仍没有放弃生活,凭自身实力得到重要角色,赤子之心如初,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如果说之前看待柳翊,他们还带着些嬉笑怒骂的消遣心理,或跳脱于外的冷静,那么这次则多多少少都受到了触动。他们开始设身处地的为少年着想,并且坚信,最初那个所谓的打人视频背后,必也有隐因,只是那时柳翊声明不显,也无孙培这样的人从旁帮衬,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生生忍了这场委屈。 ……呜呜想想就好难过有木有!他们被自己的脑补虐出一脸血,热泪盈眶地敲打着键盘。 没有脸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小柳翊加油!我永远支持你! 努力再努力:加油加油,柳翊,真金不怕火炼,你一定会有更好的未来。 十年老司机:已转纯粉,24k不掺假! 英俊如我:评论1,抱住小柳柳mua一口,会越来越好的,加油! 生命不息折腾不止:楼上表脸!放开那个柳翊让我来! 就在这时,一个名为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的小号,突然又上传了个视频,tag打的是柳翊打人事件,内容只有四个字:呵呵,真相。 本就在风口浪尖,人民群众围观八卦的热潮还未褪去,好奇心驱使下,纷纷点开了视频,然后就被内容惊呆了。视频里并没有出现柳翊,而是那位被打的群演。 他在一个像是道具间的地方独自等了会儿,然后就有个人走进了屏幕里。后者压低帽檐,快步至近前,两人面对面站着交谈片刻,就见他递给前者一个鼓囊囊的信封,随后便打算离去。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镜头捕捉到了他的脸——赫然是如今的当红小生李晗! 看到这里,久经各类电视小说熏陶的围观群众,也都基本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潜规则打压新人这种事,心底知道和摆在台面上来讲终归是不同的,众人目瞪口呆完了,声讨李晗者有之、心疼柳翊要抱走者有之、八卦原因者有之,粉丝或转黑或掐架者亦有之,更有不少人艾特电影官博,说快看真相在这里。 接下来的局势已无须再看,晏夕澜关了电脑,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摆弄手机,直到裴永叩响房门,催促他洗漱上床。晏夕澜放下手机,打开房门,倚着门框似笑非笑:“裴叔,除了照料生活起居,您应该还有要务在身吧?” 裴永用一脸你懂的表情笑眯眯答:“小少爷是个明白人,老爷也是为了您好。” 晏夕澜笑而不语,心里暗骂裴启桓这个老变态掌控欲真强。 说曹操,曹操到,半夜,正浅眠间的晏夕澜就感觉身后的床一塌,有人爬了上来。他头也不回,突然出声问:“裴爷星夜而来,公务怎么办?” 身后的动静停了停,然后几下上前,掀开被子躺下,从后方抱住了他。这姿势让晏夕澜整个人都像是依偎进了他的怀里。男人强烈的雄性荷尔蒙隐隐透体而出,将他笼罩。晏夕澜浑身有些发软,他想起了篁馆那一夜的迷乱,转过身,双手勾住裴启桓的后颈,往他怀里又挤了挤。 这动作显然取悦了男人,他就像一只被安抚的大型食肉动物,散发洋溢着慵懒的气息,眯起眼睛懒洋洋地道:“文渊会处理。”他的手贴在了晏夕澜的后腰处,往内紧了紧,另一只手则在他的脸上摸索。 晏夕澜眼珠一转,转过头,伸出舌尖舔了下男人的手心。湿湿软软的触感电的裴启桓一下松了手,沉声说:“别闹。” “脸没事。”晏夕澜朝他的脸吹了口气,“不过其他地方倒是不舒服得很,裴爷要不介意,就帮我看看?”说着曲起腿,蹭了蹭他已然发硬的下半身。 男人用手抵住他的膝盖,磨牙道:“我还有事问你。” 晏夕澜不耐烦了:“不就那点打击报复的破事,你上不上,不上我睡了。” 裴启桓一个翻身,将某位作妖的压在身下,恶狠狠道:“三天不上,上房揭瓦,等下别给我叫不要。”说着就把人给剥了个干净。 晏夕澜还真没叫不要。 刚开始小别胜新婚,多日不得亲近的两人都有些情难自抑,性|事也就显得颇为激烈。等纾解过一次后,男人就披上了他的绅士外皮,动作间极尽温柔缠绵,每一下,都会抵达前所未有的深度,如同享受一道珍馐美味,慢慢品尝,细细回味。 慢得磨人的节奏让晏夕澜红了眼角,忍不住攀附着他催促。后者却总不如他所愿,非得逼着人说出那些放浪形骸的话,才给他痛快。 事后,裴启桓伺候着腰肢发软手脚无力的晏夕澜清洗时,低笑着问:“学乖了没?” 晏夕澜呵呵了下,心说你不是也挺乐在其中的。 洗完澡,裴启桓抱着他上|床,两人腻在一块儿说了会话,便沉沉睡去。 翌日早晨,前来敲门的裴永在见到突然出现的男人时毫无意外之色,晏夕澜联想了下昨晚他的举动,顿时觉得他该马上成精。坐到餐桌前,接过对方递来的报纸,晏夕澜似笑非笑道:“裴叔才是真正的明白人,佩服佩服。” 裴永谦虚道:“不过是托虚长这些年岁的福,过奖过奖。” 晏夕澜回以微笑,桌下却狠狠踩了裴启桓一脚,后者正端着咖啡想要喝,硬是面不改色手不晃的受下了重击,转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青年怡然自得地摊开报纸开始看,然后就被占了娱乐版整页的新闻弄得扬了扬眉毛。报纸里连篇累牍讲的,都是昨晚在网路上发生的事,包括剧组的声明视频,和最后被爆出来的李晗买凶伤人事件。 能让多家报社连夜改版的,毫无疑问,就是面前这位人称裴爷的裴大家主。晏夕澜单手托腮,盯着他瞧。 男人放下咖啡杯,轻描淡写地道:“动我的人,总得付出些代价。” 裴启桓说的代价,当然不仅只是这些。 当天上午,当地警方负责人亲自带队,从宾馆直接带走了李晗,不出两天,就把这桩案子调查的水落石出。 被买通的群演原本就有案底,因欠下赌债无力偿还而打算铤而走险。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想要伪装成一场演出事故,龙套群演仅需装作毫不知情就可以,只要警方将此定性,事后处责不会太严重。而且剧组也需承担很大一部分责任,分摊后,相较于起受害者的绝望痛苦,施害方反倒显得不痛不痒了。 消息一出,立时引起了极大的舆论谴责,各大媒体门户网站都对此进行了报道,原本炙手可热的小鲜肉瞬间跌落进尘埃里。随着传播面的扩大,不少有关于李晗曾经的黑料都被挖掘了出来,还有自称是试镜会工作人员的,将当天的所见所闻给曝光了,人们这才切实了解到,这位在荧幕前卖的了萌撒的了娇,以阳光可爱出名的大男孩私底下的为人。 犹如一场现形记。 “李晗已经废了。” 酒店的豪华套房里,季唯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透过纱帘留出的窄缝望向窗外,对着手机淡淡道:“稍后我会和他撇清关系。” 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酒店正门口的情况,此刻,一堆挥舞着话筒的记者正被保安组成人墙拦在门外。 季唯突然道:“但我现在缺人手。” “所以?”线路那头传来一道明显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音。 “迄今为止,你的服务让我很满意。”他顿了顿,慢吞吞地道:“多少钱都可以,我要你帮我做事。” 第70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18) 拿着□□短炮堵在门口的娱记,自然是冲着剧组来的。一位副导演叩了叩季唯的房门,说孙导已经下去协调了,让他们都快点过去。季唯应了声,起身将衣物的褶皱抚平,然后跟着那位副导演施施然下了楼。 等他们到时,酒店临时改成发布会的宴客厅内已经坐满了人,孙培端坐主位压场,见到他们来,点了点头以作招呼。原本还算安静的场内霎时沸腾起来,几名较为冲动的记者立即站起身,围住还在过道上行走的季唯,迫不及待问:“季先生,您对一直和您亲近有加的小师弟李晗犯下故意伤人罪如何看?” “听说被害人柳翊曾和您产生过龃龉,这两件事之间有必然联系吗?” “有内部人员透露,最初李晗是由您推荐给孙导饰演齐凤仪一角,后因柳翊表现得更为出色而无奈落选,退而求其次演了您的心腹手下,在这期间,他有向您透露过对柳翊的不满吗?” 面对连珠炮弹似的发问,被困在中间的季唯露出了困扰的神情,好声好气道:“这些问题等下我会一一回答,还请各位稍安勿躁,让我们先过去,这样发布会也可以尽早开始。而且你们看,”他示意堵在跟前的记者朝后看,半开玩笑道:“孙导生气了,大家就让让他老人家如何?” 几人顺着他的视线指引转头,就看见孙培那张黑如锅底的脸,顿时清醒了不少,想到这是个惹毛了真能毫不留情把人扔出去的狠人,就默默退回了座位。 终于得到解脱的两人快步走上台,在孙培身旁落坐。后者仍旧面沉如水,压低声音对季唯说了句发布会同时对网络进行直播后,一言不发地顾自坐着,不再搭理任何人。季唯闻言,眼底闪过一道幽光。 十分钟后,晏夕澜赶到会场,孙培脸色缓了缓,和走近前的少年交代了同样的话,神色一肃,宣布发布会开始。 记者们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发问,而是极为默契地,盯着传说中被称为颜控福音的少年仔细瞧了片刻,然后在心底感叹:在他面前ps根本毫无用武之地,完全不给负责电影海报修图的工作人员一展所长的机会。 八卦完柳翊的颜是否货真价实后,找回职业精神的娱记们先将话筒对准了孙培——大家心底都门儿清,今次发布会的发起人是孙大导演,他同时还是在场分量最重的人物,听他表完态,才好自由发挥嘛。 孙培将警方的调查结果简明扼要的叙述了遍,并把对李晗和那名群演的处理方案公之于众,两人故意伤害罪罪名成立,将分别以主谋和从犯的性质量刑。可以说,李晗的演绎生涯算是彻底断送了。 同时公布剧组内部调查信息,根据负责人事的剧务叙述,该名群演是经由李晗介绍入组的,这点在核对当事人供词时确认无误。管制刀具同样由李晗提供,群演负责携带入组,混进道具内。 事已至此,真相板上钉钉。观看直播的李晗粉们纷纷脱籍。 等孙培宣布完相关负责人的惩处结果,蠢蠢欲动多时的娱记将最开始那几个让他们念念不忘的问题,重又抛给了季唯。 晏夕澜来得晚,头次听到这些步步设陷的提问,都要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裴启桓安排的人了。季唯混迹多年也不是吃素的,面对发难不慌不忙稳如泰山。 “对于李晗犯错这件事,我表示非常遗憾。” 他露出一个难过的表情,低声道:“我是看着他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大家都知道万事开头难,他也不例外,吃过很多苦,但却一直表现得很坚强,没有被任何困难打倒,这让我很有触动。我们同校同公司,时间一长也就熟悉了。但我万万没想到,他竟会想不开做这种事!” 说到这里时,季唯显得有些激动:“他有烦恼为什么不肯找来我谈谈,说不定、说不定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深吸口气勉强稳定住情绪,褪去一贯以来的温和形象,神色严厉地道:“这里还要请个别记者慎言,我和阿翊很早以前就已达成和解,您的问题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都已构成侮辱。” ……他们什么时候熟到能这么叫了? 晏夕澜在旁边听着,叹服于季唯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愧是演了八年戏的老戏骨,当之无愧的视帝。 这节骨眼他也不能把当初的事捅出来再生波澜,否则就是拆孙培的台——后者这次摆明了是在帮他,又有平息事态的意思,得了便宜的他哪能再卖乖。季唯显然是抓准了这点,才敢如此讲话。 晏夕澜适时出言:“这是误会。” 一名之前提问的娱记站起身,问道:“那么您当初为何要伤害季唯先生呢?” 很好,现在他相信这些娱记是本色出演,不是裴启桓派来的了。至少部分不是。 晏夕澜低眉敛目,开始飙戏。 只见少年似是僵直了下,神色有一瞬间的忧郁,被他强行压下,对着台下那位记者微微一笑,道:“就像我刚才说的,是场误会。今天发布会的主旨,是向大家说明剧组近段时日来发生的变故,也谢谢各位对我们的关注,有孙导和诸位前辈做顶梁柱,铁马山河入梦来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少年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这个问题,将话题引到了电影本身上,见事态有发散趋势的孙培,则借着他的话尾顺势道:“好了,今天的发布会就到这里,谢谢媒体和网上的朋友们对这部作品的关注。” 副导演接替他做官方收尾:“等剧组杀青,我们会提前向各位发出邀请,期间如果有什么疑问,欢迎大家向官方窗口留言提问,我们会适时作出解答,再次感谢现场朋友的远道而来。”说着几人站起身,在保安的护送下离开了发布会现场,留下一众记者立在原地意犹未尽。 而此时,网路上已经吵翻了天。由于季唯的稳定发挥,被记者旧事重提的打人事件如同笼上了层迷雾般扑朔迷离起来。 季唯粉们表示他们的偶像多年下来从没有黑料,品行数年如一日,这是但凡知道他的人都有目共睹的事,泼脏水的究竟安的什么心,真是什么样的偶像什么样的粉。 被点名骂了顿的新晋柳翊粉们自然不干了,他们正被脑补激得热血上头,见人没完没了地咬过来,不由呵呵了声,回驳道:也不看看当时什么场合,柳翊摆明了是被你们家季唯用高帽套住了,没瞧见人表情吗,这要没问题才有鬼!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其余围观群众却因季唯和晏夕澜的高演技而陷入了迟疑,两人都表现得像那么回事,根本看不出端倪。 于是,在没有外人加入的情况下,双方粉丝各执一词,杀得势均力敌。 这时候的晏夕澜在哪里呢? 李晗没有想到,第一个来探视自己的,竟然会是柳翊。 短暂的惊讶后,他懒洋洋地靠回椅背,手上的镣铐随着动作发出细细索索的声响。他不无讽刺地笑了笑,道:“如果你是来说什么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的,就闭嘴,我不耐烦听。如果是来看笑话的,抱歉,这里不是马戏团,麻烦出门右转,好走不送。” 晏夕澜走进审讯室,在他对面落座,双腿交叠倚着座椅,慢条斯理道:“很遗憾,都错了,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李晗愣了愣,回过神后,目光怪异地看着他。 “知道是谁送你进来的吗?”少年状若漫不经心地说。 李晗皱眉沉思良久,猛地抬起头,一脸不敢置信地道:“是你?!” 晏夕澜微笑点头:“不错。第一个哗众取宠的视频是我放的,第二个有关于你的视频,也是我放的。” 整场舆论都是他操纵的。 意识到这点的李晗倒吸了口凉气,半晌,笑了。声音如同从喉管里挤压出来般干哑难听,随着越来越放肆的笑声而折磨着人的听觉神经。 “我们都小看了你。”他半是嘲弄半是感慨的说。 晏夕澜但笑不语,拿出手机给李晗看了季唯的采访视频,然后道:“时至如今,你应该明白,你不过是我和他博弈的牺牲品。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能够使你摆脱困境。” 李晗单刀直入:“你想让我做什么?” 晏夕澜道:“指证季唯。” 场面一时静谧的落针可闻。 冗长的沉默后,李晗歪头看着他,好奇问:“你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没问题?” 晏夕澜淡淡回:“我进来前打过招呼了。”事实上不止如此,008还屏蔽了所有电子设备。 “行行行,你有恃无恐你厉害。”李晗摆摆手,“但是柳翊,你知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最忌讳的是什么?” “是改旗易帜。”他公布答案,神情是出乎意料的理智冷静。“悟不透这点的早死了。” “我们能得到常人奋斗几年都未必有的报酬,是因为我们肯豁出去,拿职业道德换来的。只要在人背后插过一回刀,别人再想起你时,头个念头就是这人以后说不定也会捅我,不可信不能用。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不傻,没必要自断后路。而且,你以为我帮了你,季唯就会放过我?” 李晗回想起季唯陷入疯狂后的恐怖模样,自嘲道:“会用到我们的人,哪里是好糊弄的?你信不信,不用多久季唯就会来找我。” 晏夕澜沉默了下,“看来我们是谈不成了。” 李晗抬手冲他挥了挥:“拜拜。” “没想到他竟然还不肯配合,明明季唯都已经把他当弃子了。”008愤愤然。 “你错了。”晏夕澜关上门,同警局负责人点头寒暄了几句,沿着长廊往外走。“李晗那套话只能听一半。他不是不肯下水,而是不肯现在就下水。如果局势好,不用我们说,他自己都会捅出来。” 008:“……那我们这趟来究竟是干什么的?” 晏夕澜走出警局大厅,“让他的心思活动起来。” 下一秒,一人一机不约而同地顿住了。 季唯来了。 他缓缓走近前,于咫尺之遥处停下,似是对晏夕澜出现在此感到有些诧异,又旋即想通了关键:“来找李晗?” 晏夕澜平静道:“看看他怎么样了。” 季唯不置可否地笑了下,仿佛在重新认识他般从头到脚打量了遍。即使有墨镜阻隔,怪异的感觉仍让晏夕澜本能的觉察到了危机。 “你不是柳翊。” 季唯忽然出声道,带着试探和疑惑:“他做不到这一步,你是谁?” 第71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19) 以原主柳翊的手腕心智,确实无法和季唯分庭抗礼。 008扒着晏夕澜的裤腿惊慌失措道:“宿主快跑!气运之子等于是界心意识扎根在位面世界的触须,他这个反应就说明界心意识对您的身份起疑了!” “我们身在敌营,能跑到哪去?” 晏夕澜示意它冷静,面上则冷笑一声,道:“季先生在说什么胡话,我能有如今的觉悟,还要拜当初的您所赐。” 事已至此,索性反其道而行之。季唯作为一朵黑心莲,装聋作哑在他那根本行不通,反倒会让他更加确信心中判断。人普遍会选择相信符合自己逻辑推断的事物,那干脆就照着季唯的老路,把自己塑造成因为挫折而黑化的复仇派,更能得到一种类似于共鸣的认同。事实证明,的确有用。 季唯果不其然陷入了迟疑,毕竟他生长于唯物主义论的社会,刚才脑内灵光一现冒出的念头在冷静下来后,怎么想都觉得无比荒谬。只是他的理智这么说,怀疑的种子却还是落入内心的土壤,悄无声息的蛰伏了起来。 晏夕澜维持着不急不缓地步调同他擦肩而过,留下一句饱含恶意的我们走着瞧,于他耳畔萦绕回荡。 季唯不自觉转身目送他离去,直至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方才整了整表情,转身走入警局。 等到安全的地方,晏夕澜立时沉下了脸。 期间008一直显得很焦虑,碍于他的告诫,才硬生生忍着没有说话,等远离了季唯这尊大麻烦,再也按捺不住垂头丧气道:“对不起,是我的错,一定是我之前调查季唯的时候引起了界心意识的注意,让它开始排查季唯身边的人,以期找出威胁气运之子的隐患。” 晏夕澜问:“它没办法定位你?” “我来自高位面文明,它破译不了覆盖在我身上的“光学迷彩”。不过,一旦让它锁定了寄宿体——也就是您,就可以根据我们之间的ghost搭桥顺藤摸瓜找到我。但这都不是重点!” 008焦躁地转着圈,“宿主您还记得我说的吗?被发现的下场是被世界之力碾压成齑粉啊!我们不能保证每时每刻都不露馅,一次的化险为夷不代表次次都有这样的运气,而且又是和向来捉摸不定的界心意识对上……” 它一下跳上晏夕澜的肩头,急促道:“宿主,趁现在我强行启动脱离位面程序试试看吧!” 后者则比它显得镇定许多:“也就是说,你之前没启动过?” 008顿时瘪了:“……是,我刚被投入使用就跟了您啊。” 晏夕澜忽然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为什么要冒险?依照主神系统对你们的保护态度,它应该会为你们设置紧急保护程序。” 008愣了愣,然后说:“因为我不想您消失。”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小系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加了句:“虽然您总是捉弄我,但一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对您产生感情也是很正常的呀。” 晏夕澜沉默了很久,他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再开口时声音出奇的温柔:“首先,这不怪你,查也是我让你去查的,是我错估了形势;其次,局势没你想的那么糟糕。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侥幸逃脱,下个世界也只会更难,如果没有处理现在这个危机的能力,魂飞魄散不过是早晚的事。” “这才第四关。”他笑了笑,道:“你是我的系统,理应相信我不是吗。” 晏夕澜回到别馆的时候,裴启桓正拿着本原装书籍,坐在玫瑰园内的凉亭里观看。 风送来花朵馥郁的香味,阳光洒落在玫瑰丛间,洒落在凉亭白色的圆弧顶,泛起点点碎金,男人西装革履不怒自威,与周遭的如画美景格格不入。晏夕澜不由勾起唇角,走近前抽走他手中的书,对着看过来的裴启桓眨眨眼。 男人面无表情地拦腰一搂,把人拉至近前,“直播我看了。” 晏夕澜嗯了声,翻开书,打算观摩下平日里裴大爷都在看什么。 “要我帮你处理?” 男人的问题让晏夕澜歪了歪脑袋,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说:“我以为您会直接下手。” 裴启桓笃定道:“你不会喜欢我过多干预你的事。” 晏夕澜突然觉得这老男人真是无比可爱,如果见不到了,委实有点可惜。于是他突发奇想,问:“如果有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办?”还会继续孜孜不倦地追寻他吗? 裴启桓面色一黑,搂着他腰的手紧了紧:“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晏夕澜笑着答,然后转移话题道:“裴爷,我能借您的人一用吗?” “随你折腾。”男人揽着他说完,又加重语气道了句:“有我在。”像是在诉说着某种誓言。 当天下午,一位自称父亲是地方警员的网友突然爆了个料,她的父亲这两日在看了有关于柳翊的报道,特别是见到人物照片后,颇为感慨地说起了一件陈年往事。 几年前,他在辖区巡逻的过程中,曾从暴徒手里解救过一名半大少年。当时施暴者正掐着少年的脖子逼迫他就范,等脱离危险后,少年都不会说话了,浑身各处有在挣扎过程中受下的不同程度的软组织挫伤,细细白白的颈项更是被掐出了指痕。他们那片是老城区,住的都是几十年下来的熟人,据传闻少年直到很久以后,才恢复了语言能力。 网友把上午的直播和连日来的事情,都跟向来不关注娱乐版的父亲讲了遍,得到的回复是:“当初医生下过诊断,作为受害方,那次事件给当时年纪不大的小柳造成了心理创伤,丧失语言功能就是潜在表现。医生也说了,由于是在人格可塑期受到的打击,这种阴影可能会长时间伴随着小柳,一旦遭受同等刺激,就会让他回忆起被施暴的场景,进而有些不同于平时的过激行为。” “小柳反应这么大,是不是那个叫季唯的太用力了啊,就算是拍戏,也不用真往死里掐吧?” 此言一出,就像往沸腾的油锅里加了水,瞬间炸了。 本就激战正酣的两家粉丝,因着这个堪称劲爆的新料而掐得更狠。柳翊粉们有种拨云见日的恍然大悟感,季唯粉则纷纷跳脚,骂爆料人造谣死全家。 原博主立即站出来回应:我爸亲自给他们做的笔录,档案现在还存着呢,这事我们那片不少大人都知道,柳翊又没隐瞒他的成长地,想知道的自己找人核实呗。 后来又陆陆续续有同城同区的人出来支持原博,表示确实有印象,当时闹得蛮大的,警方还借此号召家长提高小孩的防范意识什么的,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的受害者竟然就是柳翊。 那么现在,问题就变成了季唯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部分后来因季唯的良好表现被吸引的新粉退出战圈,持观望态度,而多年被洗脑下来的老粉则坚持和亲妈附体,一个个心疼得不行的柳翊粉大战三百回合。 季唯粉:没有证据别瞎逼逼,你们家柳翊是多大脸,才能让成名已久的人都想要找麻烦啊?别掩饰了,你们说到底就是想借机踩人上位吧! 柳翊粉:……都已经这么明显了,还能选择性无视果然是真爱,动机问你们自家偶像去,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还有,拜托别那么想当然,一言不合就给人盖戳,这种行为很幼稚很欠抽造吗! 就在这风口浪尖,有人突然爆了组图片——赫然是季唯与一个男人的亲密照片!当中有几张的暧昧程度,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二者关系的非比寻常。而爆料人的附语更是直接点明了这点:季视帝和他的豪门男友。 同性恋,豪门,一下聚集了两点博人眼球的热门要素。可见爆料人深谙个中套路。 今日注定不会太平。 第72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20) 人的移情作用是多种多样的,对于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的偶像明星来说,构成粉丝群体的绝大多数是阅历稍浅的小姑娘。由于心理年龄尚显稚嫩的关系,她们具备很多成年人所没有的激情与冲劲,而这种含有排他性的行为背后,是少女怀揣着的瑰丽美梦。 就像是经过ps的相片,加了柔光打了磨皮,甚至还会做局部微调,处理后的人物形象朦胧且失真,但却是最符合她们心中憧憬的。她们将其视之为美好,并在捍卫的过程中收获无与伦比的成就感,成为她们继续行进下去的动力。 但它同样也是脆弱的,构建在主观意识上的是非喜恶,都会随着主人观念的转变而一夕倾覆。眼下季唯所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困境。 当初对着柳翊嚷嚷同性恋好恶心的季唯粉们,不敢置信地涌到季唯账号底下,边说着小唯才不可能是那种人,一定是哪个心思阴暗的在背地里陷害,边排队请他澄清。 她们是心有留念存着好意,可对季唯来讲,却无异于是往他心口插刀子。 现在,摆到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维持形象保住演艺事业,还是趁机操作一番开诚布公?理智告诉他该选择前者,情感却拉扯住他迈出的步伐,用微小的声音说:试试看吧,你看,粉丝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抛弃你,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更何况…… 更何况,展晋泽近来的表现让他越来越不安。 对方就像一只斗败的雄狮,显得异常懊丧与焦躁。季唯的直觉告诉他,展晋泽的变化,不是因为他。 这让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更为剑拔弩张,同样无法冷静下来的双方在冲动之下,说了很多互相伤害的话,到后来季唯甚至已经记不起是如何收尾的了。只知道等他回过神来,屋里就又只剩下了他一人。 而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这次展晋泽再也没回来。 他犹如脱缰的野马,花天酒地放浪形骸,沉浸在灯红酒绿的温柔乡里,似是想要通过无休止的征服行为来证明什么,亦或者,想要通过酒精去麻痹什么。 季唯其实心底一直都明白,对方正在与自己渐行渐远。不安惶恐于心底蠢蠢欲动,促使他做出许多非理智的事。他想,这或许是一次挽救的机会。 就在他犹豫的档口,网上将展晋泽的身份给扒了出来。京城展家的长房嫡子,展氏未来的主人,妥妥的豪门之后。 这就有点尴尬了,大家可都还记得当初是怎么喷柳翊的呢:同志死变态,傍大佬上位。 这是一种奇妙的惯性思维,当伴侣双方的社会地位不对等时,首先遭到的质疑是他们当中是否有什么不纯洁的交易。而这在几名技术帝发声证明照片无ps痕迹都是真的后,彻底爆发了出来。 并未在偶像处得到任何答复的粉丝们失望之余,原本的坚定也随之动摇,往昔战斗力最强,看似最为忠心耿耿的,此刻,却是最早离开他的人。 匣子里的猫: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江湖再见! 骗子滚粗:楼上1,改id在此立誓! 小唯的领结评论骗子滚粗:你是小唯全球后援会?搜id还能看到曾用名……ps:我也要改。 小唯的袖扣:动作好快!我也改。 骗子滚粗回复小唯的领结:什么?!辣鸡网站!为什么要提醒我黑历史! 爱过回复骗子滚粗:……咱们多换几个,把原先的覆盖下去。 季唯面色阴沉地盯着网页,深吸口气,强压下胸口翻涌而起的暴戾,拿起搁在一旁的手机,翻开通讯录,手指滑动屏幕,于署名为x的号码前停下,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一成不变的电子合成音通过网路传递而来:“下午好,我的雇主,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 “去把那些爆料的人查出来。”季唯恶狠狠道:“随便你用什么手段,制造出他和柳翊勾结诬陷的证据,我要他们身败名裂!” 电话那头应了声,问:“展先生那边,您需要怎么处理?” 季唯怔了会儿,“他这两天在干什么?” “还是老样子,昨晚又换了个伴。” 季唯神情先是一厉,随后慢慢地,褪去了眉宇间的剑拔弩张,露出深重的疲倦和悲凉。他的面容依旧年轻且光鲜,幽深的眼底却已如腐朽的枯木,望之便得以窥见内心的赤地千里,荒芜贫瘠。 可以说,这段总是在相互精神折磨的失败感情,耗尽了他的生机。只能如同一个溺水之人,死死抓着手中那块腐烂的木板苟延残喘。 “把他那些换过的“衣服”都记下来,等收拾完柳翊,就轮到他们了。” 季唯用一种麻木的口吻道,面上的神色说不出的诡异。如同锁定猎物伺机而动的小型野兽,带着骨子里的凶性,和由此生起的兴奋。 “没问题,请您稍后片刻。” 他满意的笑了。 季唯和x的合作始于大半月前,后者是一次和圈内人士闲聊时,对方无意间提及他很好用,但凡知道门路的有问题都找他解决后,留神记下的。 “只要出得起价钱,无论是什么麻烦,他都能解决。”那位闲聊的熟面孔如是道。“而且嘴巴很严。” 以被人跟踪尾随想找人调查为由要来x的联络方式,熟面孔甚至还露出了一脸暴殄天物的表情。季唯见了,心中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一个肯出钱就什么都做的人,怎么听都不像是有多大能耐的,至多拼的,也就是那股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浑不吝气势。 因着这个想法,季唯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找上门。直到定妆照那晚,他和展晋泽不欢而散,隔日想尽办法都找不到人,才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联系了x。 对方的效率出乎意料的高,仅用二十分钟就查出了展晋泽的行程,并且知情识趣谈吐得当,交给他的事无不办的妥妥帖帖,细节方面甚至不用去想,就能为你料理了。季唯也由此切实体会到,何为他人口中的“好用”。 自从雇佣了x,展晋泽对他来讲再无秘密可言,每天,他的动向都会化作一份报告发送至季唯的私人邮箱。而在经历酒店的事后,季唯终于承认他确实很有能耐——也不知他是怎么运作的,竟真让酒店拒绝了柳翊的入住。 突然响起的短信提示音拉回了他的思绪,季唯拿起看了眼,不禁勾起了嘴角。 他快速直起身,放下手机,右键刷新电脑页面,首页热门赫然变成了柳翊雇佣水军污蔑季唯的消息,原先位居榜首的季唯同志门事件都被压了下去。 这时仍坚守阵地的季唯粉们,顿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如释重负感,纷纷重燃战斗热情,雄赳赳气昂昂的冲到柳翊粉面前开撕。 瞬息万变的形势让吃瓜群众都懵了,回过神来接连大叫好一出年度大戏,□□迭起精彩纷呈,时时刻刻都在反转,比看电视剧还过瘾。 这还没完,很快这条消息也被压了下去,换成了:八一八展季恋下的牺牲品们。 该条长博在开头就直接点明展晋泽花花公子百人斩的人设,并称展的风流浪荡是豪门家族和圈内都知道的事,然后详尽叙述了季唯是如何在嫉妒的驱使下,利用自己在圈内的地位人脉,打压排挤同行。 并不是人人都和展晋泽有一腿,事实上,只要和展有所接触,哪怕是再寻常不过的寒暄客套,都无法幸免于难,就更别提让他动了猎艳心思的人了。通常后者的下场要比前者凄惨许多。 长博所揭露的□□看得围观党瞠目结舌,这要是真的,那他们简直不能理解季唯的脑回路。且不说这种渣男不分手还留着过年吗,就算两人要凑合着过,为了长久稳定的发展,难道不该从根源上下手解决问题吗?折腾那些无辜躺枪的有什么用? 要真拴不住那渣男的下半身,说句难听的,要么分,要么忍,别随便发散负面情绪,选择是自己做下的,凭什么让别人买单? 在这样的舆论风潮下,曾经申诉无门的其中几名受害者开始冒头发声,并被迅速顶成热门。 眼见事态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季唯双目充血,狠狠踢了下桌腿,力道大的让摆放在桌上的东西都随之一阵晃动。 他抓起手机,呼吸急促地划开屏保,按着通话记录的第一个号码拨了过去,等电话接通,迫不及待地开口:“解决这件事!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电子合成音似是笑了下:“好的,雇主。” 晏夕澜挂了电话,脸上还带着意味难明的笑。 他慵慵懒懒地往后一倒,靠进椅背,拨通了一个电话。 “晚上好,展先生,我是柳翊。” 第73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21) 接到电话的展晋泽颇有点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意味,他猛地从软玉温香间挣脱出来,喜出望外道:“小翊?!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了?” “这么多天没联络,有点担心您。” 少年清透的嗓音萦绕于耳畔,展晋泽就跟久旱逢甘霖似的通体舒泰,只觉真是再动听过没有了。可他马上想起了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他人生仅有的耻辱记忆,心头的热意登时散去不少。 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和风度,以关怀的语调试探问:“那天到后来,姓裴的有没有为难你?” 篁馆那晚,展晋泽出于某种说不上来的心理,并没有第一时间就灰溜溜的离去,而是坐在车子里,直勾勾地盯着大门等待。可直到半夜,少年仍未从中出来。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细弱绵长的呼吸轻轻回荡着,展晋泽内心咯噔了一下,升起果然如此的念头来。换做是他,也不会放过到手的猎物。 对于裴启桓洁身自好、旁人轻易不得近身的传闻,展晋泽的内心是嗤之以鼻的,大家都是男人,那点龌龊心思他能不明白?面上一派道貌岸然,其实不过是在装而已,他就特别看不上这种人。 展晋泽愤愤然,假惺惺的也不知道要给谁看,老头子还整天拿他做标杆教育自己,真想给他看看这王八蛋横刀夺爱的无耻嘴脸。但现实是,在裴启桓面前,他什么都不敢,包括动曾经是自己的猎物。 他们虽属同辈,可一个已经能和世家长辈平起平坐,甚至隐压半头;一个还挂着少东的身份,对那些被压制的长辈点头哈腰,装乖卖巧。他们之间隔着现实的天堑。展晋泽浪当归浪荡,脑子没有坏,能审时度势衡量利弊,但心里的憋屈是没法因为理智而得到疏解的。 “没有,我逃了,然后找地方躲了起来。”少年轻声道。 展晋泽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而当少年用伤感的语调说:“展哥……啊,对不起,展先生不再来找我,是不是因为这个?”时,他心里的痛快简直无法言表。看,人都有得不到的东西,无论是什么身份地位。 展晋泽走出酒店房间,背靠着墙壁,将衬衣纽扣自下而上地一粒粒扣起,柔情似水地安抚:“怎么会,展哥最近公司有事腾不开手,本打算等这两天忙完,就来找你的。” “展哥,”少年似乎因为他的话语恢复了些活力,但在下一秒,又低落了下去:“你和季唯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醉生梦死到现在,对外界传闻一无所知的展晋泽皱了皱眉,状若惊讶地问:“哪种关系?” 少年犹豫了下,“就……伴侣的那种,现在外面都说你们是。” 展晋泽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凭他对柳翊的了解,对方是不可能撒谎的,更何况这种谎言毫无意义,那么,就只能是季唯那里出了问题,让消息走漏了。展晋泽心下不悦,面上却丝毫未露,仍是柔声道:“没有的事,八卦记者的胡编乱造而已,你别放在心上,我和他最多不过点头之交。” “嗯,如果……” 电话里的声音停顿了下,“如果展哥和他没有关系,那等展哥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时,我想同你说一件事。” 少年的语气让他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忍不住追问了句:“小翊想告诉我什么?” 前者憋出句:“现在不能告诉你。”后,任凭他如何哄诱,都不肯再多吐露一个字了。 展晋泽的心在躁动。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本以为无望的念想如今见到了曙光,不但如此,还能让他出一口长久以来被压制的浊气。得到裴爷中意的人,这件事的意义远大过拥有本身,柳翊不仅是他念念不忘的求不得,更是雄性自尊较量下的战利品,只要想到,就能让他热血沸腾。 展晋泽再也按捺不住,快速道:“我马上就来找你,等我。”说完,就往电梯间走。 晏夕澜放下手机,视线透过落地窗,望着渐渐暗沉下来的天幕。冷色调的深蓝天空与西面的绯红落霞相互接壤,呈现出一种泾渭分明的美感,随着太阳渐渐消失于地平线,依傍它而生的红霞亦步步势微,被蜂拥而至的夜幕逐步蚕食。 端着茶水进来的裴永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会儿,转过头笑着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老人家还是不看的好。” “这没什么,裴叔。”晏夕澜接过茶,意味深长地道:“是人都有这一遭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围观党们万万没想到,吃个饭的功夫,网上形势又出现了反转,而且,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显得来势汹汹。 起因是有人打包上传了一份文件,将其命名为“季唯的真面目”。这蹭热度的姿势用得好,不论是想抓对家话柄的柳翊粉,还是看到偶像名字就本能的被吸引了注意力的季唯粉,都在第一时间选择了点击下载,吃瓜群众们亦不甘示弱,纷纷紧随其后坐看好戏。 然而等他们打开压缩包,听了里头的录音后,尽皆倒抽一口凉气,这这这…… 如果说之前的爆料是口说言传,没有真凭实据,就算同志门的照片也仅能说明当事人的性向,无法对人品评头论足,那么这次季唯是注定无法翻身了。 压缩包里的,是他和x所有的交易内容。包括变相承认和展晋泽有一腿的,包括他如何刁难陷害柳翊的,包括言辞间对展晋泽那些露水姻缘们恨之入骨的强烈攻击性,都直接证明了,前位爆料者关于他背后因嫉生恨打压人的言论的确属实。 除此以外,这位爆料人还放了邮件往来的明细,全是实打实的铁证。 听了十数个录音,又翻完资料的人们在短暂的沉默后,不约而同刷起了季唯滚出娱乐圈的话题。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朝反转,季唯也享受到了当初柳翊的待遇。 事情发生的太快,甚至连给季唯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他气急败坏地拨通x的电话,怒道:“我让你解决问题你在干嘛?!说!是不是柳翊买通了你故意来整我!” 电子合成音老实答:“不是。” “因为——”下一秒再出声时,已然变成了道熟悉的嗓音:“我就是他。” 季唯目眦欲裂,自牙缝间挤出两个字:“柳、翊!” 晏夕澜微笑:“喜欢我的解决方案吗?” 季唯大吼:“你去死!” 晏夕澜面不改色,仍旧用轻松写意的语气道:“亲爱的雇主,好好享受这个夜晚,祝您愉快。”语毕,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响起短促的忙音,季唯握着手机的手一点点收紧,然后猛地掷了出去! 手机被甩得大力撞上墙面,发出“咚”一声响,屏幕立时裂成了蜘蛛网,陷入黑暗。 这会儿功夫,网上已经是一边倒的声讨季唯了,柳翊粉个个头顶青天,吵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要有结果了。而往昔那些最护短的季唯粉们,现在却是掐他最狠的人。 骗子滚粗:恶心!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爱过:我怎么会喜欢过这种人…… 匣子里的猫:心机太深了,我们都被耍的团团转给他当枪使,人性呢!把我们当什么了! 世界再见:耻于说自己厨过他,当初脑子肯定是被门夹了。 爱过评论世界再见:不能更懂你,但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都被他骗了! 世界再见回复爱过:抱住蹭tat 骗子滚粗评论爱过:快快快赶紧刷起来,季唯滚出娱乐圈! 爱过回复骗子滚粗:哦哦,季唯滚出娱乐圈! 世界再见:我也……季唯滚出娱乐圈! 匣子里的猫:跟人渣说债见,季唯滚出娱乐圈! 粉丝急于撇清黑历史,试图为曾经自己冲动的言行寻找理由的行为,严重刺伤了季唯的自尊。粉丝尚且反水,更遑论那些本就不和他同一阵营的路人和对家粉,一时间,网络上对他恶评如潮,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为他说一句话。 完了,都完了。 他苦心建立的一切,都崩塌了。 季唯一步步倒退,仿佛离电脑越远,不再看那些评论,就能阻止他辛劳数年所获得的荣耀的消失。 他从小便被遗弃,最怕的,就是失去。 “叮铃铃。” 客房电话倏地响起,划破一室寂静。季唯从魔障中惊醒,走到床头柜前俯下身,在即将要接触到听筒时迟疑了下,复伸出手,接起了电话。“你好。” 来电的是铁马山河入梦来的副导演,“季唯,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是不是没电了?那个,是这样,因为这段时间网上发生的事,考虑到剧组的声誉,孙导决定临时更换男主周定远的演员,从明天起,你可以自行安排行程,不用特地来剧组报道了。” 季唯连忙唤住他:“等等……” “啊,孙导在叫我,先挂了啊我们回聊。”言罢,副导演就急匆匆挂断了电话。 房内又安静了下来。 季唯一声不吭地站了好久,然后缓缓地,于床边坐下。他低头,呆呆盯着脚边看了会儿,接着就像上了发条般突然动了起来。 他扑到床头柜前,抓起听筒,指尖微微发着颤地快速按出一串号码。等待显得尤为度秒如年,当电话接通时,他的呼吸不可抑制地紊乱了。 “哪位?” 季唯激动道:“晋泽,是我。”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什么事?” 季唯竭力平复心情,柔声道:“我有事想找你,今晚我飞回来,你在家里等我好不好?” “不用了,我刚下飞机到你这里,把地址发给我,我正好也有话跟你说。” 第74章 娱乐圈逆袭·恰似故人来(完) 季唯在见到展晋泽的刹那,内心的喜悦简直溢于言表。这时节后者跑过来,能为什么事。刚关上房门,他就迫不及待上前捉住展晋泽的衣袖,喜笑颜开道:“晋泽,谢谢你愿意为我过来。” 展晋泽一脸怪异地看着他,被脑中幻想迷了眼的季唯却丝毫未有察觉,仍在顾自道:“等这事过了,我们就好好过日子,不再吵了,好不好?大家都各退一步,我……” “等等,”男子打断他,“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季唯忙道:“我想找你帮个小忙。” 展晋泽扬了扬眉毛,“小忙?你是说你做的那些好事?还是处理我们关系被曝光的事?”见季唯愣住,甩脱他的手,慢条斯理地道:“前者恕我无能为力,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自己消化,后面这件我倒是可以帮你一把。” 终于察觉出不对的季唯后退一步,颤声问:“你想干什么?” 展晋泽淡淡道:“季唯,我们分手吧。” 他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季唯听得眼眶立时红了,视线亦随之逐渐模糊,很快,他就想到一个问题,“那你来这究竟是为的什么?!别跟我说是公事,你最近的行程里没有这项!” 面对季唯的咄咄质问,展晋泽也丧失了维持表面假象的兴致,“你调查我。”他沉下脸,道:“谁允许你这么做的?你给我惹得那些麻烦我还没找你算账,现在居然敢来质疑我?” 早先与少年通话后,留了心眼的展晋泽就查了季唯的近况,哪晓得不用怎么仔细深入,随便一搜,两人的那些*就都跳了出来,明晃晃的在网上摊着,气得候机中的展晋泽差点说不出话来,深觉自己是阴沟里翻了船。 他那些狐朋狗友更是好死不死,打进电话来幸灾乐祸地调侃他,“终日打雁,结果被雁啄了眼的滋味不错吧,说出来给兄弟们分享下呗。我说,你那个小情人儿挺能耐啊,真他妈会来事儿,看他为你疯成这样,指不定这回也是他故意的,想把你拖下水趁机绑住。哎,从此世间就要少一糟蹋人的祸害咯。”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少说两句不会憋死你!”展晋泽狠狠挂了电话,一肚子郁气无处发。 上流圈子有上流圈子的一些较为奇妙的潜规则,特别是对年轻辈里会玩的人来讲,男男女女荤素不忌不是问题,百人斩更被视作荣誉,可要是有朝一日,被豢养逗乐用的宠物反咬了还惹得一身腥,就得成笑话了。 季唯的行为,无异于是在狠狠打他的脸。 显然,前者那些堪称疯狂的前科,已经让展晋泽先入为主的认为,这次的事件也与他脱不了关系。毕竟他们在这之前,刚刚闹得不欢而散过。 “季唯,你以前怎么折腾我都懒得管你,但现在,我告诉你,我们完了!”展晋泽斩钉截铁地道:“这事一点余地都没有。” 他将领结扯松了些,缓缓吐出口气,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走了。”言罢,毫无留恋之情地转身就走。 季唯眼睁睁看着他按下门把手,房门吱呀一声,开启了条细缝。 这是他唯一仅有的东西了,眼下,也正在慢慢离他远去。 他倏地扑上前,拉住展晋泽的手臂,另一只手抵住门板,大力合上了开启的房门! 展晋泽皱眉:“你又发什么疯?” 季唯逼近他,乌黑的瞳仁浸泡在泪水里,使凌厉的目光显得尤为夺目发亮,“是不是柳翊,你是不是因为他才来的?” 展晋泽不断挣动想要摆脱钳制,奈何季唯这次抓的死紧,怎么都甩不脱,一来二去也就没了耐心,闻言不耐烦道:“是有怎样不是又怎样,都不关你事。” 季唯只当他是变相默认了,一瞬间心如刀绞,如坠深渊。 他对他抱着美好的期望,可现实却给了他毁灭性的打击。展晋泽的到来,不是为了他。他站在岸边看着自己泥足深陷,甚至吝于伸手拉一把,现在,又要离开自己,去找害他至此的仇人花前月下,他如何能不恨? 季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面颊涨得通红,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那种被逼入绝境而无限疯狂的模样看得展晋泽心中一凛,他下意识往后退了步,另一只手悄悄伸到背后,去转门把手。 可季唯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对方就像是早预料到了他的行动般,直接将人往房内拖,展晋泽自是不干,两人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肢体冲突,争执间两人双双倒进沙发里。季唯的力气突然变得出奇的大,坐在展晋泽身上死死压制着他,摸索着从茶几上取过一把水果刀,摆放在旁的果篮被他碰翻在地,咕噜噜滚得满地都是。 锋利的刀刃在灯光下,漾过一泓雪亮冰冷的光,展晋泽瞳孔一缩,挣动得更厉害了,大叫:“季唯!你疯了?!快放下!” 季唯呵呵笑了声,避过他夺刀的手,用一种毛骨悚然的,宛如情人絮语的语调轻声说:“想让我成全你们?”神情倏地一厉,恶狠狠道:“不可能!” 入眼似乎只剩下了触目惊心的红。 季唯恍惚间做了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青葱年少时。他端坐于课桌前,还是少年模样的展晋泽则坐在前排,手肘抵着桌面,单手托腮,笑眯眯地盯着他瞧。 窗外蝉鸣阵阵,夏日午后的风拂过,吹得梧桐枝摇叶晃婆娑作响,吹乱了他鬓角的发。 少年见状,伸手穿入他的发间,温柔地替他梳理,别到耳后,然后用甜蜜的声音说:“阿唯,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好呀,怎么不好。 “嘭!” “警|察!有人报案称这里发生了一起命案,请……” 破门而入的刑警停住了。 套房内的沙发上,坐着一名青年,他又哭又笑,怀里还抱着个无声无息的人,此刻,正以温柔地手势抚摸着那人的鬓角,轻声说:“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前后闹腾了数月的年度大戏,以季唯犯下故意杀人罪而宣告落幕。 之后的形势就明朗了许多,沸沸扬扬的爆料得以盖棺定论,原本乖乖蹲局子的李晗突然翻案,把季唯给供了出来,以期为自己减刑。数罪并罚,若非季唯疯了,就该执行枪决。 “病人的情况很糟糕,每天只能依靠镇静剂才能得以控制。很抱歉,为您的人身安全着想,我只能领您在这里探视。” 全副武装地晏夕澜冲护士摆摆手,“没关系,我站在这里看看就好,谢谢。你先忙,我自便。” 目送小护士离去,晏夕澜转回视线,透过偌大的透明玻璃窗,落在被强行固定在床上的人身上。此刻,他挣扎的非常厉害,目眦欲裂面容狰狞,哪还有当初风姿俊秀的好模样。 季唯是真的疯了。 由于长时间和安眠药镇静剂做伴的关系,他每天都会有大量的时间用于睡眠,重复着那些不断失去的噩梦,这让他在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变得更为狂躁,而束手无策的医生护士只能加大剂量迫使他更多的陷入沉睡,如此这般循环往复,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 晏夕澜最后深深看了眼,转身离去。 这一眼,是替原主柳翊看的,无论是自私凉薄的展晋泽,还是狠戾病态的季唯,都得到了报应。 “宿主,告诉您一个好消息!”008喜滋滋的冒头。 晏夕澜慢悠悠地走出精神病院,“主神系统告诉你,任务通过了。” 008泪眼汪汪:“宿主……您就不能让小八稍微表现下吗。” 晏夕澜歪头,笑吟吟地瞧着它:“你说,我听着。” 008迫不及待地飘到他面前上下扑腾,问:“您怎么知道只要气运之子丧失常规判断能力,界心意识就会解除警戒?” “不是解除警戒,是同样丧失了判断力。”晏夕澜纠正道,“你说过,气运之子是界心意识扎根于位面世界的触须,但有一点错了,气运之子首先是拥有独立思想和智慧的生命体,然后才是抽象概念里的世界宠儿。从他诞生起,就会受到外界信息的影响与干扰。” “就像我们之前遇到危机时那样,季唯会因为无法跳脱出该世界常识范畴,而选择忽略界心意识给他潜意识的提示。从这点可以看出,界心意识无法直接摆布气运之子,并且需要借助他的五感才能对事物作出判断,所以,让季唯丧失正常行为能力,从而切断界心意识对本世界的感知,是最好的办法。” “好比故障的时钟,人们会认为它所显示的时间都是错的,界心意识也会把这一切归咎于气运之子的错误判断,从而不做理会。你的数据搜集估计也被它当做是季唯的被害妄想了。” 晏夕澜顿了顿,喟叹道:“我们应该庆幸的是,这次的气运之子有破绽。” 如果遇到的是各方面都足够优异,情绪掌控力十分过关的气运之子,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气运之子杀不死,一着不慎就有被界心意识发现的风险,高位面文明产物还无法直接针对他们,晏夕澜叹息,他已经大致能预料到之后的任务走向了。 008显然没想那么多,凑近前蹭了蹭他的胸口,骄傲道:“小八的宿主就是厉害!” 晏夕澜莞尔,收回思绪,低头看着它玩笑道:“小八停手,你碰到裴爷的财产了。” 008:…… 风波过去,电影再度进入紧锣密鼓的拍摄期。孙培又拉了位影帝来加盟,出演周定远一角,在过了大半年鸡飞狗跳的苦日子后,终于得见胜利曙光的众人在杀青宴上喝得东倒西歪。 醉醺醺的林苏晴揪着崔志铎的领带要灌他酒,嘴里叫嚣今天不把你放倒,姐姐我就跟你姓,结果被后者神来一笔的一句:“你不把我放倒,也能跟我姓。”趁人愣神的功夫,又补了句:“你孩子跟我姓也行。” 包厢内短暂的寂静了片刻,紧接着就跟炸了锅似的纷纷开始起哄。喝得鼻子红彤彤的孙培搭着晏夕澜的肩膀哼哼唧唧:“年轻人就是嫩,墨迹这几年才有个动静,想当初我追人的时候……” 崔志铎转头,好心出言提醒:“孙导,师母说她一直对您年轻时候那些事颇感兴趣,让我在听您讲起时务必转达给她。” 孙培眉毛一竖,吹胡子瞪眼睛道:“小猢狲,别以为有你师母帮衬我就不敢收拾你!” “杀鸡焉用宰牛刀,哪需您亲自动手,我来!”终于回过神来的林苏晴红着张脸挺了挺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地拽着崔志铎的领带就往外拖,一副誓要将他人道毁灭的样子。霎时,起哄声就差没掀翻天花板。 唯有孙培皱起眉头,还在纠结:“她说我是……牛刀?” 一旁的晏夕澜忍着笑宽慰:“林姐在夸您呢,她的意思是,您在咱们这儿是执牛耳、负责操刀的大人物。” 孙培横他一眼:“我能不知道?” 晏夕澜心说您现在看上去确实像不知道的。 等他回到裴公馆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裴启桓一声不吭的坐在客厅里,见他走进来,沉默地看着他。晏夕澜瞧着瞧着,不知怎的竟觉出一丝可怜的意味来。 他顿时有些啼笑皆非,问:“怎么不去房间?” 裴启桓起身,箍着晏夕澜的手腕往楼上走,进了房间,将人往浴室一放,站在门外居高临下地扔下句“洗干净了”,就十分高冷地把门关上了。 晏夕澜只当他是在以一种幼稚的方式向自己表达不满,遂也没多放在心上,转身把沾着酒气的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然而没过多久功夫,身后的浴室门又突然被拉开了。 男人赤条条地走进来,仍旧绷着那张高冷脸,理直气壮说:“我帮你洗。” 晏夕澜:…… 两小时后,晏夕澜慵慵懒懒地被抱出浴室,放到床上。他勾着男人的脖子,挑眉问:“满意了?” 裴启桓躺下来,将人抱进怀里,给他盖上被子,眼也不抬:“怎么这么晚?” 没完没了的老男人。晏夕澜腹诽一句,搂着他开始讲杀青宴上的趣事。他说到崔志铎当众向林苏晴求了个不算爱的爱,心血来潮地问眼前人:“那裴爷如何界定我们的关系?自从我跟了您,您似乎还未对此有所表示?” 见男人不说话,晏夕澜入戏的叹口气,松了缠在他身上的手,翻身背对着他:“我明白了。” 然后,没完没了的老男人就把他压在身下做了半宿,伏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不停问:“你明白什么了?” 裴启桓是个做远多过于说的人,他对于晏夕澜的无限包容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没有人能像后者那样对他如此说话行事,也没有人能让他像对待晏夕澜般做出让步。 他学会了尊重伴侣,所以不再派人全天候跟从,掌握他的行踪;他会因为对方的喜恶而收敛自己的行为,甘愿做一棵在他背后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他会在伴侣有需要时,无条件的选择支持——就像季唯的事那样,若非有他的人参与,在008不能使用的情况下,晏夕澜恐怕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收集到季唯的那些照片和旧料,并加以运作。 可以说,裴启桓把一个成年男人所能给于的,一份成熟的爱情都送到了他手中。 晏夕澜心知肚明,所以其实没想过让他说出点什么。但对方从晚折腾到早,去公司前都一副严阵以待的声势,让他还以为真要有什么动静,结果直到两天后他上了去完成柳翊周游世界梦想的飞机,都没等出个所以然来。 异国他乡的风光总归是新奇而又引人入胜的,晏夕澜已经在这座城市呆了三日。 他沿着沉淀有岁月厚重气息的石板路走过每条街道,听着钟楼的钟声响彻整座城市。天空是如洗的碧蓝澄澈,合着两旁的房屋建筑,倒映在纵横交错的河道里,干净清透如一副水粉画。船只漂泊其上,顺着水流缓缓驶向远方,留下欢快的民谣在一路飘荡。 居住在这里的人非常热情,他们会对萍水相逢的人释放善意,送上令人脸红心跳的赞美,沿街的自由画家会笑着对路过的行人说:“ure。” 晏夕澜微笑着委婉回绝,突然,身后的衣摆被轻轻扯动了下。他回转身,就见一个棕发蓝眼小男孩将一朵红玫瑰高高举起递给他。小男孩长得非常精致可爱,此刻,正弯着大大的眼睛,用异国的语言说:“有人让我告诉您,您眼睛美丽的就像他家乡的星星。” 晏夕澜接过他手中的玫瑰花,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小男孩笑嘻嘻地牵起他的手,引着他往一个方向走。 那条路上,每隔几步,都静静躺着一朵玫瑰花。花蕊指引着同一个方向。 晏夕澜将它们逐一拾起,直到遇见裴启桓。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站在广场的许愿池旁,高大挺拔的身姿纵使在异国他乡,亦显得十分出挑。 这最后的一朵红玫瑰,绽放在他的左胸口。 晏夕澜捧着束玫瑰站到他面前,静静看着他。 男人目光专注,执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用宛如大提琴般低沉优雅的音调说:“将你在我心中的幻影珍藏,那是一朵玫瑰在我心底绽放。*” “现在,你可明白我的心意了?” 回应他的,是少年脸上的笑容,和眼中熠熠生辉,胜过璀璨繁星的光芒。 第75章 末世逆袭·破晓(1) 伴随电影铁马山河入梦来的正式上映,柳翊再度成为话题中心人物。孙培用心险恶,走入影院的观众尽皆被他折腾的笑着进去哭着出来,抓着手机在社交网站抒发郁气。 星空之下:啊啊啊啊别拦我我要给导演寄刀片! 我只是白的不明显:寄刀片1!人家是玻璃渣他这直接是成吨的玻璃啊! 颜控的春天:2,虽然虐成狗,但、但柳翊真的好好看啊_(:3)∠)_ 小柳柳头号脑残粉:含泪排楼上,动态超美啊啊啊比海报上还要惊艳!但就是虐成渣渣,齐凤仪只要出场我就心痛的不能呼吸嘤嘤嘤。 星空之下评论小柳柳头号脑残粉:演技也很棒,感觉被圈粉了…… 小柳柳头号脑残粉回复星空之下:快入教! 我就想试试名字能有多长:【深沉】我就想问大家一件事,你们有没有注意过,林女王那首插曲的词作? 小柳柳头号脑残粉:=口=!特地去查了,结果没想到!我先到楼下跑两圈静静…… 颜控的春天:呜呜呜同楼上!#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用才华# 听到我就震惊了:什么那首歌竟然是柳翊写的?超有感觉的啊!为了这我也要入教! 这个话题迅速在网络上传播开来,引起热议。人总会不自觉的将外在和内在对立起来,当光鲜亮丽的人事物不再只有表面那层糖衣,就会因为这种落差而受到大众瞩目。他们潜意识对不成文的所谓共识的认同,会让他们在碰到超脱于上的事物时,呈现出一种反弹形式的关注度和心理。 经此一役,晏夕澜彻底摘去柳翊的花瓶头衔,让公众认可了他的实力。而他也随着这部电影声名鹊起,片约不断。可就在各方认为他要趁势而起时,晏夕澜悄无声息的淡出了荧幕。 原主柳翊的愿望是周游世界,看看不同的风景,晏夕澜在完成任务并顺便帮他报了仇后,自然要替他走这一遭。期间裴启桓两头飞,定期回国处理公事,然后再马不停蹄的飞到他身边默默陪伴。 晏夕澜看在眼里,到行程结束时,拉着男人的手笑眯眯问:“裴先生,请问您还缺一个贴身助理吗?” 裴启桓反手紧紧攥住了他,沉声回:“曾经缺,现在不缺了。” 后半生,晏夕澜一直陪在裴启桓身边,两人朝夕相对同进同出,情深意长的教人吃惊之余,又忍不住艳羡。 等裴启桓寿终正寝,晏夕澜也脱离了宿体,008凑上前安慰:“没关系,宿主别难过,他一定还会来找您的。”言罢,小小声嘀咕了句虽然这很不可思议。见晏夕澜的视线飘过来,赶紧转移话题:“宿主宿主,主神系统给您发放奖励啦!” 晏夕澜回忆了会儿,才想起有这么回事。一开始,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008就说起过,每完成三个正式世界的任务,主神系统就会给予奖励以兹鼓励。晏夕澜忽然有点恍如隔世的感慨,他已经在不同的时空中漂流多久了? “根据主神系统对您的测评结果,这次给予您的奖励是催眠术。” “测评?”晏夕澜歪头看着它:“每人的奖励都不同?” 008答:“是的,奖励是用来帮助修正者完成接下来的任务的,主神系统会根据个人特性,赠送与之相匹配的技能。” 晏夕澜道:“我能问问其他人的技能吗?” “宿主稍等,我查下资料库嗷。”隔了两秒,008便道:“很多人获得的是元素攻击技,虽然普遍,但胜在分支繁多可塑性强,个中佼佼者冲关到最后的不是没有。此外还有特殊性技能:隐身术、变形术、催眠术、读心术等等,总之花样百出。当然,技能也有等级之分,位于金字塔顶端,极为稀有的空间术、时间回溯术和愿术威力巨大,此类技能拥有者在正常情况下都能晋级s关。” 晏夕澜眯起眼睛:“其它看字面意义就能理解,不过元素攻击技是指什么?你说的三大顶级技能的特别之处在哪里?” 008解释:“元素攻击技您可以将它理解为是一种类似于魔法,或者超能力的技能,它同样能升级,等练到高级时可以进行大范围物理攻击。” “空间术是攻防一体技能,拥有者随时随地都能进入次元通道躲避威胁,只要确定坐标,还可以将自己或他人远途传输至任何地方。它的攻击技能非常恐怖,除非在它的辐射范围外,否则,将很难在空间塌陷术施展成型的情况下逃脱。” “时间回溯虽不如空间术的攻防兼备杀伤力强,但它具有一项堪称立于不败之地的特性——无限修正,它能让拥有者回到事件发生前改写命运。譬如在战斗过程中,他可以不停使时间倒回到几秒前,破解对方的招式并予以回击,而他自己一旦失利,就同样能靠这项技能修正错误,相当于是一颗永久有效的后悔药。” “愿术最抽象,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可能才是最恐怖的技能。心想事成,言出即灵,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要拥有者想,就可以达成。” 008说到这里顿了顿,宽慰晏夕澜:“宿主没关系,还有两次获取奖励的机会,这次没有说不定下次就有了。” 晏夕澜面上应和它的安抚,心里思忖却是:究竟是什么样的任务,才会需要用到这种辅助技。 同一时间,另个世界。 还是原来那间庞大的实验室,身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或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全息交互屏,或三两聚在一处小声交流数据信息,偶尔稍微拔高音调争执几句,大家都显得异常忙碌,甚至吝于分出时间为自己倒杯水。 数台服务机器人在过道上来回移动,边维持室内整洁,边对路过的研究员扫描检查,发出各项提醒,类似于精神力耗费过度建议稍作休整,提示机体需要摄入水分、血糖过低已长时间刺激胃壁蠕动,建议尽快就餐等。它们会为有所需者提供帮助,端茶倒水、送上暂时垫饥用的营养剂,亦或者柔软舒适的毛毯。 安迪拉伏低身体,掩着嘴悄悄打了个哈欠,冲不远处正向这边行来的服务机器人快速招了两下手,然后立即收回转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屏幕瞧。 服务机器人快速移动至他面前,问:“有什么是我能帮助到您的,安迪拉?” 安迪拉朝它用于置物的腹部扬了扬下巴,小声说:“小美,快给我条毯子,我累了,需要休息。” 名为小美的服务机器人头顶用作眼睛的红外线扫描口对着他闪了闪,“经检测,您的肾上腺素及脑垂体活跃性十分良好,无需进入睡眠状态。您如果需要,我可以为您准备一份咖啡。” 安迪拉脸一垮,“小美,你就不能可爱点吗。” 小美:“很抱歉,无法为您提供这项服务,您还有其他需要吗?” 安迪拉:…… “算了,你走吧,我想静静。”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趴回了桌子上。 小美:“安迪拉……” “不,不要再和我说话。”青年悲伤地打断它:“反正你也无法满足我。” 小美:“您身……” “好吧,我承认我身体一贯以来不错,但这并不能成为你拒绝我的理由!” 安迪拉义愤填膺地直起身,刚一转头,眼角余光就瞥见身后站着个人,也不知在那杵了多久。他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小美无辜道:“我想说的是,您身后有秦主任。” 安迪拉欲哭无泪。 秦易挥手让服务机器人退下,一脸高深莫测地俯视着他。安迪拉不自觉吞咽了下,颤巍巍开口:“主任有什么任务要交代?” 男人背负双手,淡淡道:“把实验体103726的档案调给我,包括各项基本参数值。” 安迪拉一哽,这个实验体不就是…… 男人眉头一皱,“动作快!” 安迪拉如梦方醒,转过椅子连忙切入正题,手指在全息屏上快速翻飞,片刻后,抬头道:“主任,资料已传送至您的个人终端。” 男人嗯了声,“定位他的坐标,等我回来送我过去。”言罢转身,刚跨出了步,似是想到什么般突然停下了,回身对着他沉声道:“此事即刻起列为高级机密,不得向任何人提及,明白吗!” “明、明白。”安迪拉磕磕巴巴答,呆呆目送男人步履如风的走远。少顷回过神来,不禁瞠目结舌,还还还视察呐?! 想归想,做还是要做的。他将头转回屏幕前,耷拉着肩膀调取数据进行查询。 “哈哈你那是什么表情?” 身旁忽然传来一声调侃,安迪拉头也不回地道:“还不是因为头儿……”陡的反应过来收住话头,快速关闭刚刚打开的页面,一转椅子,看着面前的棕发青年哼哼唧唧道:“我说杰森,你今天挺闲啊。” 眼角余光状若不经意地快速略过全息屏,杰森唉声叹气道:“起来活动活动喘口气而已,太压抑了。” 安迪拉心有戚戚,跟着长吁短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外面的形势那么严峻,偏偏我们还束手无策。” 两人稍微聊了几句就各自散了,临走前杰森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先回去忙了,等不行了再来找你,唉,也就你肯陪我说两句了。” 安迪拉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快去。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屏幕前的他没有发现,棕发青年转过身时,眼底一闪即逝的暗芒。 晏夕澜睁开眼时,场景已然转换至摆放满各种实验器皿和数据资料的房间内,他的这具宿体正趴在电脑前的桌面上。起身边让008将资料发给自己,边走到门口,伸手想要反锁房门,结果发现已经锁了。 晏夕澜挑了挑眉,原主这是要自杀? 很快,008传输来的资料就解答了他的疑问。 这是一个可被称作为末世的世界。一场突如其来的陨石雨降落在这颗星球上,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巨大灾难。它们释放出的y射线污染了整颗星球,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植被动物都遭到了辐射。在经过短则两三日、长则六七日的高烧昏迷后,绝大多数人都变异成为了没有思想,只剩下对活人血肉渴望的怪物,人们将之称作为——丧尸。 由于脑死亡的关系,它们没有痛觉,行动不会像常人般因*受损而有所滞怠,并且打之不死,唯有爆头或者将头颅一刀砍下,才能使它们停止行动。与之相反的是,普通人类但凡受到丧尸攻击,只要稍见血光,就会遭到病毒入侵,在十二小时内转化为新的丧尸。 随着丧失队伍的日渐庞大,人类可生存的范围越来越小。分崩离析的秩序,被破坏的生态平衡,凛冬骤至,幸存者们迎来了漫无止境的长夜。 就在人类陷入绝望之时,一线曙光终于降临,他们当中出现了“进化者”。 顾名思义,进化者就是指在某方面得到进化,优于常人的人。他们普遍具有某项特异能力,可以快捷有效的抗击丧尸,抑制住呈一面倒状态的颓势。 可惜,还未容人高兴多久,局势又出现了变化。丧尸开始进化了。 情势变得更为焦灼,进化者当中出现了伤亡——纵使他们能够免疫丧失病毒,但被击中心脏和头颅同样会死。就算后来人们发现丧尸和进化者颅内同样拥有一枚晶核,并且可以快速提高进化者等级,也没能缓解大家沉重的心情。 进化者非常稀有,恐怕数十上百人中,都未必能诞生出一个,而与此同时,丧尸也在进化。 这种劣势一直到气运之子顾子瑜研制出疫苗,免除人类的后顾之忧,才真正得以缓解。之后在他和他爱人的力挽狂澜之下,使这片废土重新孕育出了生机。 气运之子顾子瑜,生物学方面的佼佼者,年仅二十三岁就进了国家相关科研机构,是真正出类拔萃的高材生。而相较于起他的专业能力,更吸引人的,是他这个人本身。 没错,这次的气运之子是个有涵养有学识,富有人情味的好人。不掺假的。 他的爱人程昊出身王牌特种部队,常年默默无闻地抗击暴徒,曾无数次命悬一线,守疆卫土保护民众的精神更是被植入了骨血,天灾降临后,他和幸存兄弟一起跟随队长在这末世摸爬滚打,辛苦创立起被称作是最后净土的曙光基地。在队长死于晋阶丧尸之手后,接过重担将基地发展壮大,自身也在一次次的战斗和生死边缘中激发潜能,成为人类三大高阶进化者之一。 晏夕澜:…… 008小小声提醒:“宿主,虽然这次的界心意识品味不错,但也要完成任务哦。” 晏夕澜默默看它一眼。 而原主谢瑾,则与顾子瑜做了十多年的同班同学,当了十多年的竞争对手。前者单方面认为的。 谢瑾本人其实并不坏,他从小聪颖天赋好,家境又不错,被父母娇惯着长大,自然有点小少爷脾气。他眼高于顶争强好胜,却绝不会使用下三滥的手段,他的骄傲和对入眼之人的看重,让他只会想要在专业领域和人一决胜负。 输了?没关系,下次还可以再来。抱持着这个念头,一输就输了十几年。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顾子瑜的脾气真算是好的,竟然由得他折腾这么多年。 谢小少爷作为同样是生物学方面的顶尖人才,自然也受到了科研机构的招揽,还是和顾子瑜同批次,但小少爷是什么人物,大手一挥,豪气万千地拒绝了,理由是顾子瑜待的地方他才不待,他要另辟蹊径,走截然不同的道路赢他。后来,索性在自家弄出间实验室,自立门户了。 晏夕澜抽了抽嘴角,心说这位小少爷是真任性。 小少爷的任性还体现在他的结局上。 当时已经定居于曙光基地的谢瑾,因为在疫苗研究方面和顾子瑜意见相左而发生了争执,事后谢瑾为证明自己的理论才是对的,在接到确切定位消息后,独自前往距离基地不远的树林里,寻找残余着变异y射线的陨石,结果恰巧碰到丧尸潮,就此断送性命。 之后领着人出来寻找的顾子瑜在看到他被丧尸啃得面目全非的身体,和他拼死护在身下的陨石时,忍不住痛哭失声。 从来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在被丧尸团团围猎时,硬是咬着牙忍住背部撕扯的剧痛,靠意志力强撑着将那块象征着希望的陨石买进土里,然后用身体死死挡住,直到死,都未曾移动分毫。 顾子瑜在痛苦中继承他的遗志,更加废寝忘食的投身于研究,终于在半年后,凭借陨石中含有的变异y射线研制出了疫苗。他将疫苗命名为“瑾瑜”,握瑾怀瑜,谢瑾当得起这一声赞美。 没有谢瑾,他们不会这么快就有所发现,人类的黑暗还将延长。顾子瑜想让后世人都记住他。 晏夕澜叹口气,目前根本看不出任何有关于偏差值的线索。 谢瑾的愿望很简单,就是研制出疫苗拯救人类和赢顾子瑜一次。倒不如先完成这个。晏夕澜刚想说点什么,房门处突然传来了抓挠的声音,尖锐刺耳,异常难听。 008脸色一变:“糟糕!宿主快跑,门外有五只丧尸!” 晏夕澜提了提气,发现自己在第二个世界得到的内力仍旧被封印着。008见状,弱弱道:“宿主,这个世界它也不允许有武功存在。” ……明明都这么不科学的有丧尸进化者了。 房门被撞击的不断发出哀鸣,随时有寿终正寝的可能。晏夕澜快步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只见花园内还有数只丧尸,正拖着沉缓的步伐在别墅外围游荡。 晏夕澜回转头,似笑非笑问:“难道要我用催眠术去对付一群脑死亡的行尸走肉?” “您还有谢瑾的超能力!”008赶紧道,接着声音又渐渐地小了下去:“虽然是治愈系的水异能……” 晏夕澜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第76章 末世逆袭·破晓(2) 原主谢瑾在得知自己的异能是并不酷炫霸气的水时,内心是有点崩溃的。他怎么看都不像个奶啊!顾子瑜那么面异能还是火呢! 晏夕澜虽然不讲究酷不酷炫,但他讲究实用。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务实精神让他并未在这种危机当头的状态下,思虑过多对现状无益的事。青年迅速恢复冷静,谢瑾自建的实验室位于别墅三楼,在没有内力傍身的情况下,直接从楼上跳下去明显不现实,肌体必然受损。这样虽然暂时躲过了门口的危机,但同样降低了对付楼下丧尸的胜算。 他走到房间正中摆满各色试验器具的长桌前,从里头翻找出几把手术刀,拿起搁在旁边的手术用塑胶手套和卫生口罩快速戴上,伸手拎起挂在椅背上的白大褂穿上身,完成这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后,实验室的实木大门也在“嘭”的声巨响后被丧尸砸出了个窟窿。 一条青紫色的手臂从碗口大的洞眼里伸进来,五指呈爪状,于半空胡乱挥舞,似是在攫取什么。 晏夕澜当机立断,持着手术刀几步上前,贴着墙壁手腕一翻刀刃向下,快狠准的齐腕削下了丧尸的手! 水分流失、血液干涸,人体电解质代谢紊乱,形同虚设。晏夕澜用刀尖拨了下地上那只断手,由此引发肌肉萎缩性僵硬的状况,目测以现在这具未经训练的宿体,力量不足以让他用手术刀砍下丧尸的头颅。指甲发黑并伴有分泌物从中溢出堆积,初步预测病原体的传播方式之一来自于此。 门外被砍断手的丧尸还在发出愤怒的嘶鸣,没有灵智,只剩下猎食本能的怪物们,嗅着近在咫尺的新鲜血肉的香气,愈发躁动起来,他们推搡拥挤着向洞内探出手,然后前赴后继的享受到了和第一只丧尸相同的待遇。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门被真正破开。各断了只手的丧尸们刚刚涌进房间,就被迎面而来的桌子砸中,趁它们视线受阻反应不及,青年伏低身子冲上前,愣生生砍断了两只丧尸的脚踝!站立不稳的丧尸重重摔在了地上,被刚好翻倒的桌子压在了下面。 晏夕澜一脚踩上桌背面,借力向前一跃,又狠狠削下只手。与此同时,刚刚想从桌下爬出来的两只丧尸因为他这用上全身力道的一脚,被重新压了回去。 闪身躲过斜斜伸来的爪子,晏夕澜反手砍下,后撤一步退至门口,转身就向外跑。 说来冗长,其实不过电光石火间的事。这时他身后,还追着三只加起来只有一只手的丧尸。 晏夕澜坐着楼梯扶手往下滑,就在即将到楼梯拐角处时,突然瞧见有穿着仆从服的丧尸正缓缓拾阶而上。眼看着就要遭遇,余光一瞥摆放在转角扶手上的瓷质花瓶,顺势揽过,双手捧起照着丧尸的脑袋就砸了过去,趁机快速从它身旁掠过。 到达一楼时,手撑着扶手向外一跳,避过扑上来的丧尸。青年站稳身体环视了圈,抬手将手术刀钉进正摇摇晃晃走过来的丧尸颅内,叹气道:“小八,告诉我,谢家究竟有多少帮佣?” 008漂浮在他脑袋边,显得十分紧张:“除去刚刚遇到的七个,一楼别墅内还有十二个,外面九个,共计二十八个。” 晏夕澜步子一转,就往客厅的方向跑,路过茶几时顺手抄起上头的花瓶往后砸,脑门上还插着把手术刀的丧尸被冲击的晃了晃身体,扑通倒地。 008跟在他身后着急上火:“宿主您要去哪里!” 晏夕澜道:“厨房。” 008:“您去厨房干什么?!” 晏夕澜冲进厨房,拉开下排橱柜门,抽出把刃口狭长锋利的西瓜刀,转身借着离心力,砍下追至近前的丧尸脑袋。“找件趁手的武器。”言罢,揉着胳膊上因用力过度而隐隐作痛的肌肉往回跑。 008:…… 没有内力和强大的身体素质作依撑,纵使具备实战意识,绝大多数时候,都会产生身体跟不上大脑反应的情况,招式威力也会因为体能素质的关系,无法达到预期伤害值。在生死之间,这种不协调感甚至将成为绊脚石。 青年可以用强大的心理素质去平衡这种关系,却无法于客观层面上最大限度的提高自身战斗力,唯有借助外力来缩短身体和大脑之间的差距。他毕竟只是人,不是神。 “应该庆幸的是,这些东西不用我们独自面对。” 砍完四只丧尸的晏夕澜躲进转角,背靠墙壁短促地喘着气。这小少爷的体能实在差强人意。 008泪流满面:“这已经是由于宿主您的到来而强化加成过的状态了。” 晏夕澜心想怪不得那么多人为科研工作献身了。 就在这时,伴随着异能轰击和物体倒地的各类声响,门口传来道拔高了音调的男声:“谢瑾!” 声音的主人孜孜不倦地呼唤着原主的名字,由远及近,直到出现在晏夕澜面前。 高挑瘦削,白皙斯文的青年在见到他的刹那双眼骤亮,激动地朝前跨了步,紧接着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止住了步伐。他的神情依旧有相逢的喜悦,说话的语气却带上了份谨慎与小心翼翼:“你没事吧?抱歉,疫情爆发后我本想第一时间就来找你,结果在路上耽搁了……幸好碰上戚大哥他们,帮忙捎带了程。” 青年说得轻描淡写随口带过,对这一路行来的重重艰险只字不提,更没有交代为了找他放弃军队护送,跟随研究院同事共同撤退机会的念头。 晏夕澜沉默了会儿,道:“没事。”心底暗暗叹息着对008说我现在相信顾子瑜这里是真没什么变故了。 由于前四个世界的前车之鉴,即使在一开始收到了世界线的明确信息,晏夕澜对气运之子本身还是持着保留态度,直到现在,才得以排除怀疑。008作为高ai,又历经多年洗礼,对人类情感上的细微变化多少有了了解,闻言磕磕绊绊道:“这这这顾子瑜不会是……” 晏夕澜点点头:“想来是没错了。” “真、真是没想到啊。”008莫名觉得有点尴尬。 确实,如果以顾子瑜喜欢谢瑾为前提来考虑问题,那么他的种种行为,都带上了种原来如此的合理性。包括顾子瑜对谢瑾十多年来的包容忍让、包括放弃一切千里迢迢赶来救人于水火、包括他死后他的痛不欲生失魂落魄,仔细想想,就连他和程昊的开始,也是在谢瑾死后,两人共患难了几次的情况下。 原世界里,谢瑾也是因为这次救命之恩,同意跟随在顾子瑜身侧,最后两人一起于曙光基地落脚扎根。 “呦,这就是你心心念念要救的人啊。” 一道男声突然□□来,紧接着,一位高壮结实,长相颇有男人味的寸头汉子映入两人眼帘。他走上前,胳膊往顾子瑜脖子上一挂,看着晏夕澜玩笑道:“怎么打扮成这模样?这样可隔离不了丧尸病毒。” 别墅内外乒乒哐哐的声音已经消失,想来是被程昊一行人收拾干净了。晏夕澜将手中还沾着血液的西瓜刀往地上一扔,优雅地剥除附着有各种污物的防护层,再度恢复到清清爽爽的小少爷模样。他微微扬起下颌,道:“我只是嫌脏。” 那头的汉子愣了愣,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小子还挺有意思。”说着伸出手,“来认识下,我是程昊。” 晏夕澜慢条斯理地回握住,“谢瑾,谢谢你们的帮忙。”言辞间带着股小少爷所独有的骄矜,却又不至于让人心生反感。 青年将谢瑾的神态模仿的惟妙惟肖,顾子瑜见了,原本因为他那句没事是回应自己前半句还是后半句而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还是原先的模样就好,至少说明他没事。他想,别的都不再重要了。 “阿瑾,跟我走吧。”顾子瑜放软了语调,柔声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晏夕澜刚想答应,高帮军靴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咚咚声由远及近的响起。他循声望去,便见一名如同猎豹般优雅而危险的男人朝这边走来。 那人身形高大挺拔,五官锋锐俊美,神情带着成熟男人的落拓慵懒。他解开了最上方的两颗衬衣纽扣,缝隙沿着领口曲线蜿蜒至胸膛,隐隐透出掩藏其下的健硕胸肌,衣摆扎进裤子里,被皮带紧紧束住,勾勒出性感有力的腰际线条。此刻,他正站在晏夕澜面前,状若漫不经心地审视着他。 晏夕澜亦毫无顾忌地回视打量着他。 这人就是程昊的老大,前黑豹突击队队长戚明远了。原世界里,在一次率队外出清剿丧尸时遭遇丧尸潮,为给队友断后而丧生,不然凭借他强大的雷系异能及潜力,定将成为非常出色的进化者。 男人用下巴往外点了点,“那几个缺头断手的是你收拾的?” 晏夕澜点头:“不错。” 男人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逗得笑了声,突然伸手捏了把他的面颊,在人反应过来前收回手,拇指与食中二指指腹相抵,跟回味似的搓了搓,而后勾起一边嘴角看着他,道:“凶归凶,脸倒挺嫩。” 第77章 末世逆袭·破晓(3) ……时隔多年,他竟然又!被!调!戏!了! 不等晏夕澜有所表态,顾子瑜率先挡在他身前,客客气气的笑着对戚明远说:“多谢戚大哥帮忙救出阿瑾,没有你们单凭我个人恐怕一事无成,现在也不好意思再拖累你们,不如就此别过,我带着阿瑾去研究院看看有没有驻留部队,寻求下帮助。” 这时,戚明远的另外几名手下刚好勾肩搭背地走过来,闻言乐道:“小顾甭去了,那里早撤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不如跟着我们老大。” 被当众戳破托词的顾子瑜下意识回望了晏夕澜一眼,见人注意力似乎不在这里,暗暗舒了口气,继续推诿:“可我才觉醒异能,阿瑾更只是个普通人,会拖你们的后腿。” 二愣子程昊豪爽地一拍他肩膀,“那你们还走什么?去给丧尸送口粮?我们要介意这个,当初你找我们帮忙的时候都不会过来,事到如今还客气啥。” 顾子瑜都被弄得没了脾气,那几位不了解前情也就算了,你程昊从头看到尾,难道就半点没察觉出来? 作为一条芳龄二十九的单身狗,程昊还真没瞧出来。倒是罪魁祸首戚明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眼,道:“留着吧,我护得过来。”说到护字时,目光越过顾子瑜的肩膀,落在他身后的晏夕澜身上,神情变得有些似笑非笑,“何况你异能不错,不算拖累,你后头那小家伙也挺能耐的。” 顾子瑜扯着嘴角笑了笑,没吭声,就在他思忖该如何领着谢瑾脱身时,手臂突然被碰了下。他回过神,转身就见小少爷正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盯着自己,清澈乌黑的瞳仁将他的身影倒映得格外分明。胸口忽然有些发热。 “跟他们走,仅凭我们两个无法自保。”小少爷冷静地陈述事实:“你不是说来的时候还要靠他们帮忙吗?” 无法反驳的顾子瑜陷入了沉默,胸腔内蕴藏的温度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冷却。这让他的思路开始清晰起来,不再显得那么热血上头。诚如人所言,凭他们两个是无法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里存活下去的。他总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而将阿瑾置于险境。 见他神色松动,晏夕澜从他背后走出来,站到戚明远手臂够不着的地方,对着后者淡淡道:“我们主攻哪块领域,相信在和顾子涵同行期间,你已经有所了解,我们不会白得你的庇护,只要你能提供实验室和器具人手,我们就开始研制对抗此次疫情的疫苗。”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的神情都变得有些激动,程昊更是大跨步上前,死死按着他的肩膀追问有把握吗?真的能解决那些怪物吗?能够让普通人不再受到感染?力道大的晏夕澜都蹙起了眉头。 顾子瑜连忙掰开他的手,意识到问题的程昊尴尬的挠挠头:“对不起啊谢小弟,我情绪一上来就有点控制不住力道。” 晏夕澜仍旧保持微扬下颌的姿势,状若随意地摆摆手,“你也不是故意的。” 一直没做声的戚明远这时插话进来,“有话回基地说,你们几个去补充物资,十分钟后到车队前集合,快!”指挥完人,望向晏夕澜,挑眉道:“分配给你两个人,现在,去把你认为有用的东西都带走,其余我会尽力满足你。”说完,扔下句我去外头看着,就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顾子瑜一把拉住正待上楼的晏夕澜,欲言又止片刻,最终艰涩道:“我帮你一起收拾。” 青年嗯了声,转过身时,神色有些复杂。 晏夕澜选择跟戚明远他们走,有三个因素。其一、含有变异y射线的陨石就在曙光基地附近的山林里,那是研究疫苗的根本,必须到手;其二、曙光基地既然能成为末世净土、人类最后的归处,实力自是毋庸置疑,兼之基地领导层心齐,又是真想为普通民众做点什么的,对于需要心无旁骛进行研究工作的人来说,无疑是当前环境下的首选庇护所;而第三……则在戚明远身上。 原世界线发展里,他对谢瑾根本没有这样越距的举动,根据上个世界的经历,晏夕澜不得不开始怀疑,眼前这个戚明远是否已被调包。所以,他需要近距离观察,并寻机查看他的背部有无记号。这老流氓明显就不是裴启桓那挂的,操作难度系数总比后者要来得低。 如果确认完发现不是,晏夕澜:呵呵。 如果是,晏夕澜:呵呵。 008:“……横竖都是死,没什么区别啊。” “有区别的。”青年微笑:“死法不一样。” 已经不再单纯的008总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顾子瑜和谢瑾同攻生物学,自然清楚哪些该带哪些无需带,他主动接过指挥工作,快速有条理的将必备物件收拾妥当带下楼。晏夕澜全程仅帮他打了个下手,这种习惯成自然的照顾方式替他避免了被发现端倪的危险。 晏夕澜再聪明,也并非全知全能,就算有系统从旁相助,知识的积淀仍旧需要一个过程。悟性高的可以缩短这时间,却绝无可能一蹴而就。 “不过话说回来,都护到这份上了,谢瑾还没察觉出气运之子喜欢他?” 008的声音里还带着些不敢置信,晏夕澜过了遍原主的记忆,发现谢瑾的世界真……蛮单纯的,除了父母、研究和比过顾子瑜,就没有其他了。 沉默了会儿,008忍不住道:“您说如果……” “没有如果。”晏夕澜打断它:“小八,你变得越来越像人了。”语毕加快步伐,跟上搬着仪器走在前头的顾子瑜。 008没有作声,心底不自禁陷入了疑惑,高ai进化的终点难道不就是拥有情感,成为“生命”吗? 谢家主仆合起来共有三十多人,物资储备自然充沛,程昊领着人扫荡完,对走过来的晏夕澜咋舌道:“谢小弟啊,你这简直就跟闹天灾时候的地主老财家一样啊。” 他背后的弟兄们集体默默捂住了脸。这人会不会聊天儿啊。 程昊转头看向他们:“咱都不用进城拼死拼活的跟帮怪物抢了。” 充当背景板的弟兄们:……别说的像我们跟它们同个食谱一样。 晏夕澜微笑:“程哥真幽默。” 戚明远将手挂在车窗外晃悠,从副驾驶座那探出头来,懒洋洋道:“还不走,你们是打算留这跟丧尸谈人生吗?” 戚明远一行加上中途入伙的晏夕澜顾子瑜,共计十二人,分装三辆车,原本顾子瑜想拉着晏夕澜去最后那辆和器材挤,结果被戚明远拦下了,后者直接说了句出事人要保护器材腾不出手来照顾你俩,想活命就留在这里。 顾子瑜还在犹豫,就见晏夕澜麻溜地上了车,无奈,只得跟上。全程状况外的程昊欢天喜地的紧随其后,塞进后座,壮实的身形瞬间占去近半位置,把顾子瑜和晏夕澜挤在了一块儿。前者的脸顿时红了,四肢僵硬片刻,低低道了句抱歉,然后一点点慢慢地往后缩。程昊见状,连忙挪了挪屁股,给人让出点地方。 晏夕澜状若漫不经心地避过顾子瑜不断飘来的视线,抬眼,突然发现戚明远正透过后视镜盯着他们瞧。也不知看了多久。 见他望过来,男人若无其事地笑笑。之后一路,他的目光基本就没离开过晏夕澜。顾子瑜如坐针毡,久而久之,不自觉便泄露出些许蛛丝马迹。若有似无的压抑感渐渐弥漫开来,让向来走野兽直觉派路线的程昊难耐的动了动,而一直很安静,几乎差点被人忽略的司机董轩宇则很崩溃。 身为队里排行前五的进化者,总被当苦力使唤也就算了,谁让他的异能是力量系,变成车夫也就算了,谁让他在这车里是垫底,但、是!为什么还要让他看到队长的八卦?副队傻他可不傻,知道太多是会被灭口的! 很快,他就不用为这事烦恼了。 丧尸来了。 黄昏时分,一轮红日缓缓下沉,逐渐被笔直挺立的水杉树丛淹没。空气里还残留着植被土地被炙烤一日后,那股混合着尸臭与焦糊的怪异味道。 感知到进入异能探测范围的丧尸数目后,程昊脸色陡的一变:“怎么回事,不是说到晚上它们就不爱动了吗?!” 来的不是几只几十只,而是数百只。 末世开始不久,他们的异能还停留在刚觉醒的初级阶段,精神力感知远不如后来的动辄成百上千米,能够令目前的他们感知到,就说明丧尸群距离这里已不足百米。 一时间,车内诸人无一例外,尽都沉下了脸色。 细细索索的声音,伴随杂乱且沉冗的脚步自地平线的那端响起,夜幕降临。 第78章 末世逆袭·破晓(4) 戚明远当机立断:“掉头!” 董轩宇猛打一把方向盘,顿时,轮胎摩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车身硬生生扭转,后排坐着的人直接被离心力甩得贴在了玻璃上。没有一个人对此有所怨言,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正呈u字形慢慢包抄逼近的丧尸上。 程昊扒住车窗,伸头冲后面跟着的两辆车大吼:“让开!” 董轩宇握紧方向盘,“老大,咱们现在去哪儿?” 戚明远沉声回:“往回走,看情况。” 谢家位于b市城郊的别墅区,不比都市的人流稠密,按理说不可能出现那么多丧尸,并且是以成群结队的方式。晏夕澜蹙起眉头,曙光基地在邻佐的t市,谢家别墅正好坐落于两市之间,如果往回开,就是去往b市的路线,将会距离t市越来越远。 这个问题显然大家都注意到了,程昊直接道:“老大,去b市恐怕行不通,那里简直成了丧尸窝。” 戚明远道:“谁说要去那里,等出了国道,就改走小路回去。” 晏夕澜突然出声:“不行。” 顾子瑜面色难看地指着靠晏夕澜那边的车窗,对望过来的几人说:“再换条路吧。” 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窗外,与国道隔着条河呈平行路线的公路上,同样有数量庞大的丧尸群向前行进,这也就意味着,一旦两条路交汇,势必要碰上。 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而在这样凝重的气氛里,国道出口遥遥在望。五人不约而同透过后视镜,看了追在车队后头乌泱泱的丧尸一眼,程昊咬牙道:“冲过去!” 董轩宇一脚油门踩到底,军用吉普瞬间如同离弦之箭极速朝前飞驰,狠狠撞上了原本就在绕城公路上游荡的零星丧尸。伴随“嘭”的一声巨响,被撞得肠穿肚烂的丧尸顺着惯性滚上车前盖,贴在挡风玻璃上。血肉模糊的脸被带有凹凸效果的玻璃扭曲成怪异的模样,整条腿被撞得变了形,白森森的小腿胫骨戳破皮肉,露出半截来,脚踝软绵绵的挂着,暗沉的血液溅得四处都是。 顾子瑜一下抓紧了晏夕澜的手,“别怕。” 晏夕澜动了动,试图将手抽出来,无果。顾子瑜转头,低缓而又坚定地说:“有我在。” 青年僵了僵,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戚明远头也不回地说了句:“程昊,护好他们。”语毕打开车窗,手臂抓着车身一作力,爬上车顶,伸脚将堆在车前盖上的两具活死人给蹬了下去,接着拍了拍董轩宇头顶上的车板,“快开。” 后者应了声,就着车玻璃上红呼呼的血印子继续横冲直撞。 车队一上大路,立刻由一字型变换为锥形,戚明远坐在车顶指挥调度,不时将迎面而来的丧尸电成焦炭。二车三车分别有人爬到顶上,配合清扫路障。在他们身后,成功会师的丧尸群已达恐怖的上千之数。 程昊长臂越过座椅,从后备箱里掏出两把枪扔给晏夕澜和顾子瑜,“拿着,朝它们脑袋打。” 顾子瑜拿起枪,对晏夕澜说:“阿瑾,你没摸过枪,怕用不习惯,不如我和你换个位置,我在来时用过几回,有经……” “嘭!嘭!” 晏夕澜握枪上膛、转头射击一气呵成,将扒住左侧车辆前门拉扯的丧尸手腕直接打穿,紧随而至的第二颗子弹更是嵌入大脑,在它太阳穴上留下个血窟窿。 丧尸身体晃荡了两下,掉到马路上翻滚两圈,静止不动了。 青年回头,淡淡道:“不用。” 顾子瑜停顿了会儿,干涩的笑笑:“好,好……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学了不少东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愧是阿瑾,从来都聪明。” 晏夕澜没答话,倒是程昊吹了声口哨,“谢小弟,可以啊。”青年笑笑,然后转头,继续举枪对着窗外。 这时,头顶上传来戚明远的声音,“魏楷,清查路况!” 右侧车辆里传来声响亮的是,一名鼻梁上架着眼镜的年轻技术兵低着头,十指快速在平板电脑的屏幕上翻飞,不久后,脸色惨白地抬起头:“队长,所有出城的路都被堵了。”说完对着戚明远翻转平板,“我们被包围了。” 平板电脑显示的卫星图上,贯通b市与其他城市的各条干道上赫然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丧尸!此刻,正朝着相同的方向前进,远远看去,鸟瞰图上移动的红点犹如一个圈,围绕着b市缓缓向内收拢。而他们,就在合围圈内。 但凡看到的人都沉默了。b市作为国家行政枢纽,无论是从政治,还是从经济层面来讲,都具备它不可动摇的重要性,大都市的繁华建立在数额庞大的人员群体对其的投入上,无论是物资劳动力,还是情感。也因此,在b市落脚扎根的人绝不在少数,这就造成了现今“尸”满为患的状况。 如果可以,没有人会想进入一座死城。 顾子瑜突然提出一个疑问:“丧尸真的是死亡状态吗?” 这在之前,是所有人都未曾考虑过的问题。 “它们看上去就像是迁徙中的动物。”他皱起眉头,指着游荡在车前方的丧尸道:“看,它们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走,并不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就对我们发难。你们仔细回想下,是不是只有在双方距离过近时,才会像是刚刚注意到我们的存在般发动攻击。” 车内其余两人明显听得云里雾里反应不过来,顾子瑜也没指望他们能提供有用的点子,遂将目光投注在了晏夕澜身上。青年深吸口气,缓缓吐出三个字:“丧尸潮。” 原世界里丧尸潮的首次出现,确实差不多就在这时候,自此,为堪称人类噩梦的黑暗时期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起初人们以为丧尸潮的形成,是因为人类抱团生存后,由数量孕育出的浓郁新鲜血肉气息的引诱,是一种具有原始攻击性的攫取需求,但后来他们发现,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狩猎食物固然是部分因素,但也仅仅只是部分,它们更像是在针对人类,以期达成某种目的。 可直到顾子瑜研制出疫苗,这个猜测仍只停留于猜测阶段,背后的真相早已湮灭在废墟尘埃里。 晏夕澜环视众人:“它们的目标是b市。” “……如果是这样,”顾子瑜思索道:“那里究竟有什么在吸引着它们?” 晏夕澜摇摇头,“这就需要我们去探索了,但可以确定的是,丧尸并不如我们所想的那样。它们至少具备一定的生物活性,并且懂得思考。”语毕,暗地里问008:“你能检测到b市内部发生了什么异变吗?” 世界命运线的发展源自顾子瑜的视角,这样的弊端就在于,如果出现当事人并不知晓的事物,呈现在他面前的世界线同样会一片空白,而原主谢瑾的记忆则更不用提,除了对塑造人物和部分时候搜寻人际关系间的蛛丝马迹有所帮助,对揭露真相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是以,晏夕澜对眼下的异常情况同样抱持着疑惑。 008发出“滴滴”两声电子合成音,然后恢复原来人性化的语言系统,垂头丧气道:“抱歉宿主,不行,这个世界的磁场完全紊乱,我无法通过网络进入各个无线端口,最多只能像魏楷那样,连接已成无主之物的天外卫星,对能量反应堆进行感应,充当gps导航。”想了想,又补了句:“不过我可以操纵所有卫星,辐射范围要比他大上许多。” “那你就替我们规划条路线出来。”晏夕澜在脑内下指示。 这时,车顶上的戚明远忽然出声道:“这么说来,必须要在丧尸将我们撵进城前摆脱困境。” 董轩宇犹豫:“那b市就……不管了?” 程昊上身前倾,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记,“咱管得过来么?都被身后那帮龟孙追得上蹿下跳了,还去它们老巢瞎扑腾,是想咱都折在里头?” 董轩宇捂着就差没肿的后脑袋瓜正待嚷嚷不去就不去,别老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右侧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不自觉循着动静望去,就见魏楷坐的那辆载着物资器材的后勤车直直撞上了道路旁的钢混护栏,前盖部分被冲击力挤压的凹陷了一块,后者惊魂未定地护着平板大叫:“队长,车突然出故障了!” 戚明远从手心放出一道闪电,将堵在车门口晃荡的丧尸直接电成了块黑炭,摔在地上时,周身还扬起焦糊色的粉末。他手臂一撑跳下车,撸过程昊手里的冲锋枪,转身抬手,点射掉两个站在不远处,刚向这边看过来的丧尸,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把拉开车门,“下来。” 男人往来时的方向望了眼,百米开外处,看不到尽头的丧尸群正逐渐与他们拉近距离。他回头,冲另两辆车喝道:“二车掩护,一车集体下车转移物资,快!” 戚明远一声令下,众人纷纷鱼贯而出分工合作,手脚麻利地将东西归类分装,搭手支援。 晏夕澜抱个箱子正往车后备箱走,就见前头的程昊突然停住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某个方向瞧。他跟着看过去:“怎么了?” “是天太黑还是我眼花,”程昊喉头发紧,艰涩道:“我怎么觉着它们移动的速度变快了?” 第79章 末世逆袭·破晓(5) 程昊没有看错,丧尸的移动速度确实变快了。 晏夕澜突然想起初来乍到时,翻阅世界线记录,其中一条被一笔带过看似无关痛痒的边角信息:从某个时期起,丧尸开始有了全面的变化,这种类似于进化者进化过程的改变,使它们无论在速度、还是力量方面都得到了长足的进步。这种改变竟然是出现在这时候。 戚明远一挥手,“剩下的都不要了,快上车,我们走!” 他边断后,边指挥:“魏楷上我们车,昊子别傻愣着,上车顶望风,后座没地儿了。” 晏夕澜将箱子摞在后座上——两辆车的后备箱都已被塞满。刚想绕到对面去开门上车,就被戚明远拉住了胳膊,后者不由分说将他塞进副驾驶位,甩上门,顺手揉了下他的脑袋,“把窗关好了。”说着转身,边跑边举枪将追在撤退队员后头的丧尸开了瓢。 青年盯着他的背影瞧了会儿,收回视线,就见坐在后面的顾子瑜,又开始用那种夹杂着隐忍和忧伤的目光静静凝视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特殊时期咱将就着挤挤。” 魏楷拿着平板吭哧吭哧爬上车,打破这一室沉寂。董轩宇悄悄舒了口气,内心有点崩溃,他真是半点都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八卦啊!现在的年轻人就不能谈个清新点的恋爱么!非玩这么复杂,考虑下被迫前排围观的人民群众的心情怎么样?长期生活在压抑环境里是会抑郁的知不知道?!这茬过了他一定要申请换车! 等人撤干净,戚明远扛着枪跑至近前,手掌一撑汽车前盖跳上来,就着势头快速冲至车顶,车身随之一沉,紧接着头顶传来他的喝声:“走!” 这时,丧尸群距离他们仅仅只有二十余米。在短短两分钟内,它们移动了近八十米,这是疫情爆发到现在,所有人都未曾想过的情况。 僵硬的肌肉使它们注定无法如同人类般行动自如且具有弹性,是以,虽满身病毒力气奇大、打之不死极为难缠,但只要能保持距离,也不是没有活路。可现实却狠狠打碎了他们的求生幻梦,在经历初期的蹒跚学步后,丧尸们重新掌握了“跑”这项技能。 “妈的!”程昊瞳孔收缩,忍不住握拳砸了下车顶。 戚明远早不知何时就已卸去惯常的漫不经心,往日里总是似笑非笑的眼在此刻看起来锋锐异常,犹如生存于黑夜的孤狼,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沉默地注视着不远处密密麻麻的丧尸,它们拖着残破的躯体或跑或走,摇摇晃晃如风中残烛,却在肉眼可见的加快速度。也有不幸中途跌倒的,这些可怜虫很快为后头蜂拥而至的丧尸所践踏,接二连三的碾压将它们本就可怖的面目弄得更加血肉模糊,于夹缝间缓缓爬伏前行,直到被踩爆脑袋,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它们此起彼伏地发出怪异的嘶叫,声音犹如破旧的风箱,亦或者被割破喉管的畜牧,语调怪异而尖利,划破夜的寂静,刺得人头皮发麻。 戚明远道:“魏楷,路线。” “没问题,稍等。” 魏楷说完,回转头刚划开屏保,一截白里透着粉的指尖便映入眼帘。他抬起头,目光随着上升的视角浏览过细长骨感的手指与略显脆弱的腕骨,和薄薄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青筋,最后,停驻在前座青年清贵傲气的精致面容上。在他疑惑的眼神中,青年微微启唇,道:“给我。” 魏楷愣住,青年看了眼他手中的平板电脑:“把它给我,快。” 或许是青年不自觉流露的上位者气场,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服从,和达成他的任何要求,等魏楷回过神来时,平板电脑已经出现在了晏夕澜手上。 “那个,呃,队长交代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能不能先……”未尽之言在看清青年的操作后尽数消失,他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扒上晏夕澜的座椅,双眼放光地看着他不断切换页面,“谢小……啊不,老大!你怎么做到的?!” 因为有高位面文明产物手把手从旁指导。晏夕澜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个问题,将平板换还过去,“这台机子目前已连接所有卫星系统,从现在起,你可以随意的操纵它们。” 魏楷欢呼一声接过来,用技术宅看待业内大神的眼神仰望着他:“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老大。” 晏夕澜伸手放大平板上的卫星拍摄图片,“这事不急,等有命回去再说,眼下就连b市周边的山林里都是丧尸,你挑条相对能走的路出来。” 提到正事,魏楷立即切换回工作模式,重新坐正了,双手不断发出操作指令,紧紧盯着屏幕皱起眉头。趴在晏夕澜腿上的008看得提心吊胆,“宿主,您说他究竟能不能按照您的想法来?万一……” 魏楷忽然抬头,伸出窗外对戚明远说:“队长,b市内外现在满坑满谷的丧尸,单凭我们这点人迟早得死,与其等着投胎,不如放手搏一把。”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扯着喉咙快速将计划大声讲了遍。 魏楷的计划谈不上多精妙复杂,相反,还充斥着各种未知不确定和一往无回豁出去的冒险意识。 根据卫星监测图所显示的情况来看,代表能量反应堆的红点密密麻麻布满了方圆数十公里,并且还在不断汇聚,这也就意味着,越往前走,就会遇到越多的丧尸。他们行进在狭长的高架上,掉头无疑不现实——它把数量可观的丧尸汇聚起来,并将它们的队伍拉伸至道路彼端,重重肉墙阻力将会把他们逼至绝境。 “队长您还记得不,b市北郊有个军械库,那里原本是作战略储备的地方,咱们上回还去那儿开过飞机,既然陆上行不通,不如换个方式,丧尸总不能飞吧。”魏楷滑动屏幕,道:“咱现在在南边儿,前方两百米下高架左转,绕行过去。” 程昊听得目瞪口呆,“老魏,我才发现你很有想法啊。” 魏楷苦笑:“这都是被逼的,横竖都有危险,不如选条至少看着有奔头的路。” 两百米转瞬即至,戚明远一声令下:“连接二车进行位置共享,接下来由你领路。” 魏楷面容一肃:“是,队长!” 前座,屏息凝神的008长出口气,喃喃:“幸好幸好。”一直很安静的晏夕澜微不可查地快速勾了勾嘴角。 008叹气道:“难为宿主了,气运之子在旁边看着,我们要想不重蹈上个世界的覆辙,就不得不谨慎行事。” 青年表示理解:“确实,人物的转变需要符合逻辑,得循序渐进慢慢来,放心,我明白。” 008:……为什么你给我种说得不是自己的作壁上观感。 接下来的时间里,一行人和丧尸群展开了场生死时速的较量。随着道路上的丧尸愈渐增多,他们的行动速度不可避免的产生了滞怠,前有狼后有虎,任凭戚明远的人马从前是如何纵横恣意,在绝对的数量值前,也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付。到最后就连负责开车的董轩宇,都要不时腾出手来狙击丧尸,更遑论他人。 程昊的异能是土系,他在地上制造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弧形裂缝隔断来路,丧尸灵智不全,尚无法真正做到趋利避害,纷纷跟下饺子似的摔进深坑。见填的差不多了,程昊咬掉手榴弹的拉环,用力掷出。 小圆球滚落进裂缝里,瞬间引爆,火焰伴随着刺目的亮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炸裂的石块四散飞溅,丧尸的嚎叫愈发凄厉,程昊再接再励,又往里头丢了两颗手榴弹,霎时,无数挤在一块的丧尸避无可避,被炸得筋断骨折腐肉横飞,裂缝口子进一步扩大,致使后方更多的丧尸跌了进去。 戚明远手中的闪电凝聚成一条小臂粗的长鞭,不时电光炸裂,劈啪作响。它的威力同样不容小觑,长鞭如利刃横扫过境,十数颗头颅飞起,合着被割裂的残肢断臂落了满地,被前行中的军用吉普碾压而过。骨骼碎裂、血液溅到地上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尤为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没人有心力,去关注这些无关痛痒的旁事,尽皆屏着口气神经紧绷,就算汗水停在了眼睑上都顾不及擦。在魏楷的指引下,他们磕磕绊绊绕行了不少路,终于在晚上九点到达了目的地。 当遥遥望着军区大门自地平线彼端逐渐展露全貌时,所有人心中不禁升起股希望近在眼前的振奋感。 此时他们早已精疲力竭,异能更是被消耗殆尽,完全是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坚持到了这里。 比起不久前长达数小时的逃亡搏命旅途,摸索到军械库的短暂路程对于已经麻木的他们来讲,实在无法生出波澜。动乱刚爆发时,军队作为国家的矛与盾,早在第一时间就接到保留科技火种、护送民众撤离的任务而离开,因此,大本营反倒是最为空闲的地方。除了些本就在附近游荡的丧尸会光顾,基本乏人问津。 就在众人一路砍瓜切菜似的闯进停满各式战斗机运输机的仓库,准备下车换座驾时,008突然惊叫出声:“有能量体的数值突然开始跳跃性增幅,它还在朝这边移动……好快!糟糕,是有丧尸进化了,宿主快跑!” 话音刚落,就听魏楷惊恐道:“队长不好了,有东西正在快速接近,它后面还跟着……”他不敢置信再度低头盯着平板电脑确认了遍,颤声道:“整个b市的丧尸。” 第80章 末世逆袭·破晓(6) 和人类一样,丧尸也会进化。 后世用来评定进化者的三阶九等,同样可以套到它们身上。这里的三阶分别指的是初阶、中阶和高阶,每一阶又分上中下三等,共九等。各等级间差距明显,不可力敌,初中高三阶更有天壤之别,是无法用简单的量去衡量对抗的质的区别。至于高阶以后的境界,即使是原世界,也仍在探索的过程中。 丧尸也有异能种类划分,通常人类掌握的,它们也会在进化过程中得到。唯一能够庆幸的是,作为暂且位居食物链顶端、压在人类头顶上的新生物种,它们同样脱离不了自然法则的约束,无法做到真正的全员进化。 晋阶丧尸甚至比进化者还要难以诞生,如果说后者是百里挑一的存在,那么前者就需要万中选一,与之相对的,是群体中一旦出现晋阶者,将会立即成为该群体的领导者,并被赋予操纵族群内任何成员的权利。可以说,丧尸群体的生存方式,更接近于自然界的动物生存哲学。 而人类则没有这么高的忠诚度,事实上,进化者和普通人的矛盾一直存在,只是在强敌环伺的威胁下,被压制了下来。思想的自由性和迥异的性格,使人类在不同人生观价值观的驱使下,创造出百花齐放的文明历史的同时,将他们的群体协调性降至了最低。自拥有思想起,纷争便贯穿了整部演变史,周而复始,漫无止境。 是以,当丧尸进化至高阶,重开灵智获得智慧,并意识到自己的“出处”时,没有任何一只升起重投人类怀抱的念头。渴望鲜血与人肉固然是一部分因素,但更多的,诚如原世界丧尸王在最终战时,对程昊顾子瑜所说的那样—— “存在即是道理,从我们诞生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就已经认可了我们的存在,我们是新生的物种,同样拥有活着的权利。何况,就算我愿意克制进食的本能,你们真能发自内心的接纳我吗?” 说这话时的丧尸王甚至没有半点嘲讽的意味,它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异变剥夺了它的体温,致使其终年冰冷,却同样赋予了它绝对的理智。 高阶丧尸无疑是体面的,它们收起了獠牙和尖长的指甲,懂得衣着蔽体的重要性,皮肤亦恢复光滑,唯有泛青的面色和发紫的嘴唇和指甲,泄露出些许端倪。从得体的着装与举止中,还可以看出丧尸王“生前”定然身居高位。 不可否认,高阶丧尸纵使重开灵智,或多或少仍会受到尚为人类时的性格影响。 “不能。”丧尸王以一种优雅笃定的口吻缓缓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拥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并无任何值得置喙之处,既然如此,我们又为何要舍弃现今逍遥自在的生活,融入一个已经不再适合自己的地方?需知趋利避害同样是动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程昊和顾子瑜无言以对,双方立场不同,大战一触即发。 最后,丧尸王被气运之子光环笼罩的顾子瑜,及托他之福受到加持的程昊合力打败,但它临终前的话,却让原本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沉寂了下来。 它说:“下一个,就是你们了。” 疾风忽至,吹散了常年遮蔽天际的阴云,金色光束透过缝隙射向地表,渐渐地,扩大成光幕,最终笼罩大地。欢呼声自身后响起,他们却没来由的觉得冷。 当然,这些对于目前的晏夕澜来讲,都显得太过遥远。眼下,就连一只刚刚晋阶的丧尸都能让他们这队人马亡命奔逃——由于蝴蝶效应的出现,他们走上了与原世界截然不同的道路。若他所料不错,这只进化的丧尸,应该就是原本顾子瑜仅从他人口中才得知的,末世孕育出的第一只中阶丧尸。 原世界里,它的主要活动区域确实在b市附近,并且攻击性极强,时常驱使数以万计的低级丧尸向周边人类基地发起进攻。这对当时尚还未诞生出可与之相抗衡的中阶进化者的人类来讲,无疑是场噩梦。 没错,那时人类进化者的水平仅停留于初阶,大部分甚至还在门栏处徘徊,只有绝少数各方面素质上佳的突破到了初阶中等,到达上等的更是凤毛麟角。就连做为王牌突击队成员,在各基地都算拔尖的戚明远一行人,除开队长戚明远是初阶上等,其他队员基本都在初阶中等徘徊,身为技术兵种的魏楷只比顾子瑜强点,停留在即将突破下等的瓶颈期。可以想见,当时的情势有多严峻。 而现在,他们不得不提前面对这横生的枝节。 就在这时,008和魏楷突然同时出声:“咦?它消失了!” 不远处,刚从车顶上跳下来的戚明远面沉如水:“怎么回事?” 魏楷结结巴巴回:“那东西的能量跳到一定峰值后,就忽然从卫星眼中消失了,再也找不到它的移动图标。” 戚明远皱起眉头:“先上飞机,除军火实验器材,其他都不要了,不管有什么状况,以安全为先。”言罢,扛起一大包枪支弹药就往距离最近的那架运输机跑。其余人等见状,纷纷有样学样的效仿。 由于需要携带的物资被大幅削减,实际要拿的并不多,照顾到科研人员的身体素质,晏夕澜和顾子瑜没有被分配到东西,突击队员对他们的期望只有跑快点。 晏夕澜跑了几步,忽然停下了。他想起件事,关于进阶丧尸的。 众所周知,进化后的丧尸同人类一样,会随机拥有项异能,如果它真是那只中阶丧尸,那么…… 008陡然响起的尖叫证实了他的想法:“是瞬移!它不是消失了,是瞬移啊!来不及了宿主快躲起来!” 晏夕澜大声道:“快,大家都找地方躲起来!”话音未落,一把拉住听到他的话停下脚步,回转头满脸吃惊望着他的顾子瑜,往回跑躲在了车后。“还愣着干什么!那东西来了!” 戚明远第一个反应过来,喝道:“全员听令,寻找掩体,进入紧急备战!”说着纵身往右手边摞起的铁箱后一扑,落地时借势翻滚了圈卸去冲击力,拿枪填弹上膛一气呵成。 与此同时,不远处倏地传来震耳欲聋的炸响声,紧接着,丧尸刺耳的嘶吼响彻整间仓库,声波于寂静的黑暗中回荡。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切发生的太快,还未来得及躲进掩体的两名队员,呆呆看着凭空出现在运输机前的丧尸。 这只最先得到蜕变的怪物,是个看上去颇瘦小的中年男子,从它脏污不堪的衣着中,依稀能辨别出曾经不是什么正经人物的身份。他的左手呈奇异的状态扭曲着,整条手臂被啃得坑坑洼洼,软绵绵地垂在身侧。浑身各处有不同程度的擦伤破皮,半边脸的面皮直接被剥落,露出干瘪的血肉,放大扩散的瞳孔直勾勾盯着那两人瞧,目光犹如夜巡的野兽,注视着将死的猎物。 它对着两人叫了声,然后,突兀的从原地消失了。 下一秒,陡然出现至近前,扬爪一挥,瞬间血花四溅。 指甲刺入血肉的声音听得人手心发汗,之后又传来奇异的,类似于咀嚼的嘎吱嘎吱声,几人悄悄探出头,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刺激得头皮发麻,同时又忍不住双目充血,一阵怒火中烧。 他们的兄弟,数小时前还一起协同作战的战友,此刻竟被那该死的怪物抓碎了头颅! “它把他们的晶核吞了。”008说话的声音有些抖。 就像丧尸晶核之于进化者有立即补回异能、加速进化的功效,进化者的晶核对于丧尸来说同样是大补,无论是谁,在日趋严峻的生态环境下,屈从于求生本能的双方都会对对方展开狩猎,以期获得更多的生存资本。 由此也就可以解释,为何这只丧尸在原世界,总是乐此不疲地袭击人类基地了。 晏夕澜思索道:“它的异能是速度,刚才的瞬移已经耗去了它大半的力量,短时间内应该无法恢复,不然不会如此急于进食。”青年手脚麻利地开始装填弹匣,“不能放任它继续下去,否则就真没有活路了。” 一旁的顾子瑜回过神来,连忙按住他的手,问:“阿瑾,你要干什么?!” 晏夕澜将他的手拿开,“拼命。” 无论什么物种,都喜欢最好的。所以,在拥有选择权时,他们会将于己而言最有益、或能令自己身心愉悦的人事物列为首选。 按照这个逻辑,眼前这只进阶丧尸的下一个目标就是—— 晏夕澜猛地转向戚明远藏身的地方。刚刚吞噬完两枚晶核的丧尸抬起头,同样朝那个方向看去。 第81章 末世逆袭·破晓(7) 《修省》 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从烈火中煅来;思立掀天揭地的事功,须向薄冰上履过。 一念错,便觉百行皆非,防之当如渡海浮囊,勿容一针之罅漏;万善全,始得一生无愧。修之当如凌云宝树,须假众木以撑持。 忙处事为,常向闲中先检点,过举自稀。动时念想,预从静里密操持,非心自息。 为善而欲自高胜人,施恩而欲要名结好,修业而欲惊世骇俗,植节而欲标异见奇,此皆是善念中戈矛,理路上荆棘,最易夹带,最难拔除者也。须是涤尽渣滓,斩绝萌芽,才见本来真体。 能轻富贵,不能轻一轻富贵之心;能重名义,又复重一重名义之念。是事境之尘氛未扫,而心境之芥蒂未忘。此处拔除不净,恐石去而草复生矣。 纷扰固溺志之场,而枯寂亦槁心之地。故学者当栖心元默,以宁吾真体。亦当适志恬愉,以养吾圆机。 昨日之非不可留,留之则根烬复萌,而尘情终累乎理趣;今日之是不可执,执之则渣滓未化,而理趣反转为欲根。 无事便思有闲杂念想否。有事便思有粗浮意气否。得意便思有骄矜辞色否。失意便思有怨望情怀否。时时检点,到得从多入少、从有入无处,才是学问的真消息。 士人有百折不回之真心,才有万变不穷之妙用。立业建功,事事要从实地着脚,若少慕声闻,便成伪果;讲道修德,念念要从虚处立基,若稍计功效,便落尘情。 身不宜忙,而忙于闲暇之时,亦可儆惕惰气;心不可放,而放于收摄之后,亦可鼓畅天机。 钟鼓体虚,为声闻而招击撞;麋鹿性逸,因豢养而受羁糜。可见名为招祸之本,欲乃散志之媒。学者不可不力为扫除也。 一念常惺,才避去神弓鬼矢;纤尘不染,方解开地网天罗。 一点不忍的念头,是生民生物之根芽;一段不为的气节,是撑天撑地之柱石。故君子于一虫一蚁不忍伤残,一缕一丝勿容贪冒,变可为万物立命、天地立心矣。 拨开世上尘氛,胸中自无火焰冰竞;消却心中鄙吝,眼前时有月到风来。 学者动静殊操、喧寂异趣,还是锻炼未熟,心神混淆故耳。须是操存涵养,定云止水中,有鸢飞鱼跃的景象;风狂雨骤处,有波恬浪静的风光,才见处一化齐之妙。 心是一颗明珠。以物欲障蔽之,犹明珠而混以泥沙,其洗涤犹易;以情识衬贴之,犹明珠而饰以银黄,其洗涤最难。故学者不患垢病,而患洁病之难治;不畏事障,而畏理障之难除。 躯壳的我要看得破,则万有皆空而其心常虚,虚则义理来居;性命的我要认得真,则万理皆备而其心常实,实则物欲不入。 面上扫开十层甲,眉目才无可憎;胸中涤去数斗尘,语言方觉有味。 完得心上之本来,方可言了心;尽得世间之常道,才堪论出世。 我果为洪炉大冶,何患顽金钝铁之不可陶熔。我果为巨海长江,何患横流污渎之不能容纳。 白日欺人,难逃清夜之鬼报;红颜失志,空贻皓首之悲伤。 以积货财之心积学问,以求功名之念求道德,以爱妻子之心爱父母,以保爵位之策保国家,出此入彼,念虑只差毫末,而超凡入圣,人品且判星渊矣。人胡不猛然转念哉! 立百福之基,只在一念慈祥;开万善之门,无如寸心挹损。 塞得物欲之路,才堪辟道义之门;驰得尘俗之肩,方可挑圣贤之担。 容得性情上偏私,便是一大学问;消得家庭内嫌雪,才为火内栽莲。 事理因人言而悟者,有悟还有迷,总不如自悟之了了;意兴从外境而得者,有得还有失,总不如自得之休休。 情之同处即为性,舍情则性不可见,欲之公处即为理,舍欲则理不可明。故君子不能灭情,惟事平情而已;不能绝欲,惟期寡欲而已。 欲遇变而无仓忙,须向常时念念守得定;欲临死而无贪恋,须向生时事事看得轻。 一念过差,足丧生平之善;终身检饬,难盖一事之愆。 从五更枕席上参勘心体,气未动,情未萌,才见本来面目;向三时饮食中谙练世味,浓不欣,淡不厌,方为切实工夫。 本文123言情独家发布,请支持正版,谢谢!哼唧窝就写在中间,打窝呀╮(╯_╰)╭ 《应酬》 操存要有真宰,无真宰则遇事便倒,何以植顶天立地之砥柱!应用要有圆机,无圆机则触物有碍,何以成旋乾转坤之经纶! 士君子之涉世,于人不可轻为喜怒,喜怒轻,则心腹肝胆皆为人所窥;于物不可重为爱憎,爱憎重,则意气精神悉为物所制。 倚高才而玩世,背后须防射影之虫;饰厚貌以欺人,面前恐有照胆之镜。 心体澄彻,常在明镜止水之中,则天下自无可厌之事;意气和平,赏在丽日光风之内,则天下自无可恶之人。当是非邪正之交,不可少迁就,少迁就则失从违之正;值利害得失之会,不可太分明,太分明则起趋避之私。 苍蝇附骥,捷则捷矣,难辞处后之羞;萝茑依松,高则高矣,未免仰攀之耻。所以君子宁以风霜自挟,毋为鱼鸟亲人。 好丑心太明,则物不契;贤愚心太明,则人不亲。士君子须是内精明而外浑厚,使好丑两得其平,贤愚共受其益,才是生成的德量。 伺察以为明者,常因明而生暗,故君子以恬养智;奋迅以为速者,多因速度而致迟,故君子以重持轻。士君子济人利物,宜居其实,不宜居其名,居其名则德损;士大夫忧国为民,当有其心,不当有其语,有其语则毁来。 遇大事矜持者,小事必纵弛;处明庭检饰者,暗室必放逸。君子只是一个念头持到底,自然临小事如临大敌,坐密室若坐通衢。 使人有面前之誉,不若使其无背后之毁;使人有乍交之欢,不若使其无久处之厌。 善启迪人心者,当因其所明而渐通之,毋强开其所闭;善移风化者,当因其所易而渐及之,毋轻矫其所难。 彩笔描空,笔不落色,而空亦不受染;利刀割水,刀不损锷,而水亦不留痕。得此意以持身涉世,感与应俱适,心与境两忘矣。 己之□□不可纵,当用逆之之法以制之,其道只在一忍字;人之□□不可拂,当用顺之之法以调之,其道只在一恕字。今人皆恕以适己而忍以制人,毋乃不可乎! 好察非明,能察能不察之谓明;必胜非勇,能胜能不胜之谓勇。 随时之内善救时,若和风之消酷暑;混俗之中能脱俗,似淡月之映轻云。 思入世而有为者,须先领得世外风光,否则无以脱垢浊之尘缘;思出世而无染者,须先谙尽世中滋味。否则无以持空寂之后苦趣。 与人者,与其易疏于终,不若难亲于始;御事者,与其巧持于后,不若拙守于前。 酷烈之祸,多起于玩忽之人;盛满之功,常败于细微之事。故语云﹕”人人道好,须防一人着脑;事事有功,须防一事不终。” 功名富贵,直从灭处观究竟,则贪恋自轻;横逆困穷,直从起处究由来,则怨尤自息。 宇宙内事要力担当,又要善摆脱。不担当,则无经世之事业;不摆脱,则无出世之襟期。 待人而留有余,不尽之恩礼,则可以维系无厌之人心;御事而留有余,不尽之才智,则可以提防不测之事变。 了心自了事,犹根拔而草不生;逃世不逃名,似膻存蚋而仍集。 仇边之弩易避,而恩里之戈难防;苦时之坎易逃,而乐处之阱难脱。 膻秽则蝇蚋丛嘬,芳馨则蜂蝶交侵。故君子不作垢业,亦不立芳名。只是元气浑然,圭角不露,便是持身涉世一安乐窝也。 从静中观物动,向闲处看人忙,才得超尘脱俗的趣味;遇忙处会偷闲,处闹中能取静,便是安身立命的工。 邀千百人之欢,不如释一人之怨;希千百事之荣,不如免一事之丑。 落落者,难合亦难分;欣欣者,易亲亦易散。是以君子宁以刚方见惮,毋以媚悦取容。 意气与天下相期,如春风之鼓畅庶类,不宜存半点隔阂之形;肝胆与天下相照,似秋月之洞彻群品,不可作一毫暧昧之状。 仕途虽赫奕,常思林下的风味,则权且之念自轻;世途虽纷华,常思泉下的光景,则利欲之心自淡。鸿未至先援弓,兔已亡再呼矢,总非当机作用;风息时休起浪,岸到处便离船,才是了手工夫。 第82章 末世逆袭·破晓(8) 部分小天使可能没有看之前的作者有话说,jj又把我的回复评抽的乱七八糟,就在这说一下,木错,这是防盗章,防盗章统一三千字,替换后无论几千,多出来的都算送,至于多多少,以情节节奏神马的为准,具体窝也不造orz ps:看到有小天使留言说喜欢防盗章内容,于是渣作者决定以后就在这搞推文啦23333等《菜根谭》贴完,尼们是想走进《诗经》背后不可言说的狗血乱|伦男男基情家庭伦理,还是《史记》《汉书》里不可言说的男男基情,还是明清杂谈背后不可言说的重口味故事? ………………我以前都在看些什么_(:3」∠)_ 还是继续放菜根谭吧咳咳 《应酬》 从热闹场中出几句清冷言语,便扫除无限杀机;向寒微路上用一点赤热心肠,自培植许多生意。随缘便是遣缘,似舞蝶与飞花共适;顺事自然无事,若满月偕盂水同圆。 淡泊之守,须从浓艳场中试来;镇定之操,还向纷纭境上勘过。不然操持未定,应用未圆,恐一临机登坛,而上品禅师又成一下品俗士矣。 廉所以戒贪。我果不贪,又何必标一廉名,以来贪夫之侧目。让所以戒争。我果不争,又何必立一让的,以致暴客之弯弓。 无事常如有事时,提防才可以弥意外之变;有事常如无事时,镇定方可以消局中之危。 处世而欲人感恩,便为敛怨本文独家发布辣鸡盗文有本事再把两字替换了科科之道;遇事而为人除害,即是导利之机。 持身如泰山九鼎凝然不动,则愆尤自少;应事若流水落花悠然而逝,则趣味常多。 君子严如介石而畏其难亲,鲜不以明珠为怪物而起按剑之心;小人滑如脂膏而喜其易合,鲜不以毒螫为甘饴而纵染指之欲。 遇事只一味镇定从容,纵纷若乱丝,终当就绪;待人无半毫矫伪欺隐,虽狡如山鬼,亦自献诚。 肝肠煦若春风,虽囊乏一文,还怜茕独;气骨清如秋水,纵家徒四壁,终傲王公。本文独家发布辣鸡盗文有本事再把两字替换了科科 讨了人事的便宜,必受天道的亏;贪了世味的滋益,必招性分的损。涉世者宜蕃择之,慎毋贪黄雀而坠深井,舍隋珠而弹飞禽也。费千金而结纳贤豪,孰若倾半瓢之粟,以济饥饿之人;构千楹而招来宾客,孰若葺数椽之茅,以庇孤寒之士。 解斗者助之以威,则怒气自平;惩贪者济之以欲,则利心反淡。所谓因其势而利导之,亦救时应变一权宜法也。 市恩不如报德之为厚。雪忿不若忍耻为高。要誉不如逃名之为适。矫情不若直节之为真。 救既败之事者,如驭临崖之马,休轻策一鞭;图垂成之功者,如挽上滩之舟,莫少停一棹。 先达笑弹冠,休向侯门轻曳裾;相知犹按剑,莫从世路暗投珠。 杨修之躯见杀于曹操,以露己之长也;韦诞之墓见伐于钟繇,以秘己之美也。故哲士多匿采以韬光,至人常逊美而公善。 少年的人,不患其不奋迅,常患畚迅而成卤莽,故当抑其躁心;老成的人,不患其不持重,常患以持重而成退缩,故当振其惰气。 望重缙绅,怎似寒微之颂德。朋来海宇,何如骨肉之孚心。 舌存常见齿亡,刚强终不胜柔弱;户朽未闻枢蠹,偏执岂能及圆融。 《评议》 物莫大于天地日月,而子美云﹕”日月笼中鸟,乾坤水上萍。”事莫大于揖逊征诛,而康节云﹕”唐虞揖逊三杯酒,汤武征诛一局棋。”人能以此胸襟眼界吞吐*,上下千古,事来如沤生大海,事去如影灭长空,自经纶万变而不动一尘矣。 本文独家发布辣鸡盗文有本事再把两字替换了科科。君子好名,便起欺人之念;小人好名,犹怀畏人之心。故人而皆好名,则开诈善之门。使人而不好名,则绝为善之路。此讥好名者,当严责君子,不当过求于小人也。 大恶多从柔处伏,哲士须防绵里之针;深仇常自爱中来,达人宜远刀头之蜜。 持身涉世,不可随境而迁。须是大火流金而清风穆然,严霜杀物而和气蔼然,阴霾翳空而慧日朗然,洪涛倒海而坻柱屹然,方是宇宙内的真人品。爱是万缘之根,当知割舍。识是众欲之本,要力扫除。 作人要脱俗,不可存一矫俗之心;应世要随时,不可起一趋时之念。 宁有求全之毁,不可有过情之誉;宁有无妄之灾,不可有非分之福。 毁人者不美,而受人毁者遭一番讪谤便加一番修省,可释回而增美;欺人者非福,而受人欺者遇一番横逆便长一番器宇,可以转祸而为福。本文独家发布辣鸡盗文有本事再把两字替换了科科 梦里悬金佩玉,事事逼真,睡去虽真觉后假;闲中演偈谈元,言言酷似,说来虽是用时非。 天欲祸人,必先以微福骄之,所以福来不必喜,要看他会受;天欲福人,必先以微祸儆之,所以祸来不必忧,要看他会救。 荣与辱共蒂,厌辱何须求荣;生与死同根,贪生不必畏死。 作人只是一味率真,踪迹虽隐还显;存心若有半毫未净,事为虽公亦私。 鹩占一枝,反笑鹏心奢侈;兔营三窟,转嗤鹤垒高危。智小者不可以谋大,趣卑者不可与谈高。信然矣! 贫贱骄人,虽涉虚骄,还有几分侠气;英雄欺世,纵似挥霍,全没半点真心。糟糠不为彘肥,何事偏贪钩下饵;锦绮岂因牺贵,谁人能解笼中囵囮。 琴书诗画,达士以之养性灵,而庸夫徒赏其迹象;山川云物,高人以之助学识,而俗子徒玩其光华。可见事物无定品,随人识见以为高下。故读书穷理,要以识趣为先。 姜女不尚铅华,似疏梅之映淡月;禅师不落空寂,若碧沼之吐青莲。 廉官多无后,以其太清也;痴人每多福,以其近厚也。故君子虽重廉介,不可无含垢纳污之雅量。虽戒痴顽,亦不必有察渊洗垢之精明。 密则神气拘逼,疏则天真烂漫,此岂独诗文之工拙从此分哉!吾见周密之人纯用机巧,疏狂之士独任性真,人心之生死亦于此判也。 翠筱傲严霜,节纵孤高,无伤冲雅;红蕖媚秋水,色虽艳丽,何损清修。 贫贱所难,不难在砥节,而难在用情;富贵所难,不难在推恩,而难在好礼。 簪缨之士,常不及孤寒之子可以抗节致忠;庙堂之士,常不及山野之夫可以料事烛理。何也?彼以浓艳损志,此以淡泊全真也。本文独家发布辣鸡盗文有本事再把两字替换了科科 荣宠旁边辱等待,不必扬扬;困穷背后福跟随,何须戚戚。 古人闲适处,今人却忙过了一生;古人实受处,今人又虚度了一世。总是耽空逐妄,看个色身不破,认个法身不真耳。 芝草无根醴无源,志士当勇奋翼;彩云易散琉璃脆,达人当早回头。 少壮者,事事当用意而意反轻,徒汛汛作水中凫而已,何以振云霄之翮?衰老者,事事宜忘情而情反重,徒碌碌为辕下驹而已,何以脱缰锁之身? 帆只扬五分,船便安。水只注五分,器便稳。如韩信以勇备震主被擒,陆机以才名冠世见杀,霍光败于权势逼君,石崇死于财赋敌国,皆以十分取败者也。康节云﹕”饮酒莫教成酩酊,看花慎勿至离披。”旨哉言乎! 附势者如寄生依木,木伐而寄生亦枯;窃利者如蝇虰盗人,人死而蝇虰亦灭。始以势利害人,终以势利自毙。势利之为害也,如是夫! 失血于杯中,堪笑猩猩之嗜酒;为巢于幕上,可怜燕燕之偷安。 鹤立鸡群,可谓超然无侣矣。然进而观于大海之鹏,则眇然自小。又进而求之九霄之凤,则巍乎莫及。所以至人常若无若虚,而盛德多不矜不伐也。贪心胜者,逐兽而不见泰山在前,弹雀而不知深井在后;疑心胜者,见弓影而惊杯中之蛇,听人言而信市上之虎。人心一偏,遂视有为无,造无作有。如此,心可妄动乎哉! 蛾扑火,火焦蛾,莫谓祸生无本;果种花,花结果,须知福至有因。 车争险道,马骋先鞭,到败处未免噬脐;粟喜堆山,金夸过斗,临行时还是空手。 花逞春光,一番雨、一番风,催归尘土;竹坚雅操,几朝霜、几朝雪,傲就琅玕。 第83章 末世逆袭?破晓(9) 我已经是条死鱼了o<-<每天和jj的日常就是登录不上→登上了打不开后台→打开后台了评论回复不成功→好容易回复了评论抽乱掉了→然后网页卡住了(╯‵□′)╯︵┻━┻ 再做两天防盗,如果还抽就不弄了,影响小天使们的阅读观感orz如果这两天有幸没抽,我们继续推文,看到有小伙伴分别给诗经、史记、汉书投了一票,窝们按顺序来,先从汉书八起23333 昼闲人寂,听数声鸟语悠扬,不觉耳根尽彻;夜静天高,看一片云光舒卷,顿令眼界俱空。 世事如棋局,不着得才是高手;人生似瓦盆,打破了方见真空。 龙可豢非真龙,虎可搏非真虎,故爵禄可饵荣进之辈,必不可笼淡然无欲之人;鼎镬可及宠利之流,必不可加飘然远引之士。 一场闲富贵,狠狠争来,虽得还是失;百岁好光阴,忙忙过了,纵寿亦为夭。 高车嫌地僻,不如鱼鸟解亲人。驷马喜门高,怎似莺花能避俗。 红烛烧残,万念自然厌冷;黄梁梦破,一身亦似云浮。 千载奇逢,无如好书良友;一生清福,只在碗茗炉烟。 蓬茅下诵诗读书,日日与圣贤晤语,谁云贫是病?樽垒边幕天席地,时时共造化氤氲,孰谓非禅?兴来醉倒落花前,天地本文123言情独家发布请支持正版谢谢即为衾枕。机息坐忘盘石上,古今尽属蜉蝣。 昴藏老鹤虽饥,饮啄犹闲,肯同鸡鹜之营营而竞食?偃蹇寒松纵老,丰标自在,岂似桃李之灼灼而争妍! 吾人适志于花柳烂漫之时,得趣于笙歌腾沸之处,乃是造花之幻境,人心之荡念也。须从木落草枯之后,向声希味淡之中,觅得一些消息,才是乾坤的橐龠,人物的根宗。 静处观人事,即伊吕之勋庸、夷齐之节义,无非大海浮沤;闲中玩物情,虽木石之偏枯、鹿豕之顽蠢,总是吾性真如。 花开花谢春不管,拂意事休对人言;水暖水寒鱼自知,会心处还期独赏。 闲观扑纸蝇,笑痴人自生障碍;静觇竞巢鹊,叹杰士空逞英雄。 看破有尽身躯,万境之尘缘自息;悟入无坏境界,一轮之心月独明。 木床石枕冷家风,拥衾时魂梦亦爽;麦饭豆羹淡滋味,放箸处齿颊犹香。 谈纷华而厌者,或见纷华而喜;语淡泊而欣者,或处淡泊而厌。须扫除浓淡之见,灭却欣厌之情,才可以忘纷华而甘淡泊也。 ”鸟惊心””花溅泪”,怀此热肝肠,如何领取得冷风月;”山写照””水传神”,识吾真面目,方可摆脱得幻乾坤。本文123言情独家发布请支持正版谢谢富贵得一世宠荣,到死时反增了一个恋字,如负重担;贫贱得一世清苦,到死时反脱了一个厌字,如释重枷。人诚想念到此,当急回贪恋之首而猛舒愁苦之眉矣。 人之有生也,如太仓之粒米,如灼目之电光,如悬崖之朽木,如逝海之一波。知此者如何不悲?如何不乐?如何看他不破而怀贪生之虑?如何看他不重而贻虚生之羞? 鹬蚌相持,兔犬共毙,冷觑来令人猛气全消;鸥凫共浴,鹿豕同眠,闲观去使我机心顿息。 迷则乐境成苦海,如水凝为冰;悟则苦海为乐境,犹冰涣作水。可见苦乐无二境,迷悟非两心,只在一转念间耳。 遍阅人情,始识疏狂之足贵;备尝世味,方知淡泊之为真。 地宽天高,尚觉鹏程之窄小;云深松老,方知鹤梦之悠闲。 两个空拳握古今,握住了还当放手;一条竹杖挑风月,挑到时也要息肩。 阶下几点飞翠落红,收拾来无非诗料;窗前一片浮青映白,悟入处尽是禅机。 忽睹天际彩云,常疑好事皆虚事;再观山中闲木,方信闲人是福人。 东海水曾闻无定波,世事何须扼腕?北邙山未省留闲地,人生且自舒眉。 天地尚无停息,日月且有盈亏,况区区人世能事事园满而时时暇逸乎?本文123言情独家发布请支持正版谢谢只是向忙里偷闲,遇缺处知足,则操纵在我,作息自如,即造物不得与之论劳逸较亏盈矣! ”霜天闻鹤唳,雪夜听鸡鸣,”得乾坤清纯之气。”晴空看鸟飞,活水观鱼戏,”识宇宙活泼之机。 闲烹山茗听瓶声,炉内识阴阳之理;漫履楸枰观局戏,手中悟生杀之机。 芳菲园林看蜂忙,觑破几般尘情世态;寂寞衡茅观燕寝,引起一种冷趣幽思。 会心不在远,得趣不在多。盆池拳石间,便居然有万里山川之势,片言只语内,便宛然见万古圣贤之心,才是高士的眼界,达人的胸襟。 心与竹俱空,问是非何处安脚?貌偕松共瘦,知忧喜无由上眉。 趋炎虽暖,暖后更觉寒威;食蔗能甘,甘余便生苦趣。何似养志于清修而炎凉不涉,栖心于淡泊而甘苦俱忘,其自得为更多也。 席拥飞花落絮,坐林中锦绣团裀本文123言情独家发布请支持正版谢谢;炉烹白雪清冰,熬天上玲珑液髓。 逸态闲情,惟期自尚,何事处修边幅;清标傲骨,不愿人怜,无劳多买胭脂。 天地景物,如山间之空翠,水上之涟漪,潭中之云影,草际之烟光,月下之花容,风中之柳态。若有若无,半真半幻,最足以悦人心目而豁人性灵。真天地间一妙境也。 ”乐意相关禽对语,生香不断树交花”,此是无彼无此得真机。”野色更无山隔断,天光常与水相连”,此是彻上彻下得真意。吾人时时以此景象注之心目,何患心思不活泼,气象不宽平! 鹤唳、雪月、霜天、想见屈大夫醒时之激烈;鸥眠、春风、暖日,会知陶处士醉里之风流。 黄鸟情多,常向梦中呼醉客;白云意懒,偏来僻处媚幽人。 栖迟蓬户,耳目虽拘而神情自旷;结纳山翁,仪文虽略而意念常真。 满室清风满几月,坐中物物见天心;一溪流水一山云,行处时时观妙道。 炮凤烹龙,放箸时与虀盐无异;悬金佩玉,成灰处共瓦砾何殊。 ”扫地白云来”,本文123言情独家发布请支持正版谢谢才着工夫便起障。”凿池明月入”,能空境界自生明。 造花唤作小儿,切莫受渠戏弄;天地丸为大块,须要任我炉锤。 想到白骨黄泉,壮士之肝肠自冷;坐老清溪碧嶂,俗流之胸次亦闲。 夜眠八尺,日啖二升,何须百般计较;书读五车,才分八斗,未闻一日清闲。 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 耳中常闻逆耳之言,心中常有拂心之事,才是进德修行的砥石。若言言悦耳,事事快心,便把此生埋在鸩毒中矣。 疾风怒雨,禽鸟戚戚;霁月光风,草木欣欣,可见天地不可一日无和气,人心不可一日无喜神。 醲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神奇卓异非至人,至人只是常。 夜深人静独坐观心;始知妄穷而真独露,每于此中得大机趣;既觉真现而妄难逃,又于此中得大惭忸。 恩里由来生害,故快意时须早回头;败后或反成功,故拂心处切莫放手。 藜口苋肠者,多冰清玉洁;衮衣玉食者,甘婢膝奴颜。盖志以淡泊明,而节从肥甘丧矣。 面前的田地要放得宽,使人无不平之叹;身后的惠泽要流得长,使人有不匮之思。 路径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的减三分,让人嗜。此是涉世一极乐法。 作人无甚高远的事业,摆脱得俗情便入名流;为学无甚增益的工夫,减除得物累便臻圣境。 宠利毋居人前,德业毋落人后,受享毋逾分外,修持毋减分中。 处世让一步为高,退步即进步的张本;待人宽一分是福,利人实利己的根基。 盖世的功劳,当不得一个矜字;弥天的罪过,当不得一个悔字。 完名美节,不宜独任,分些与人,可以远害全身;辱行污名,不宜全推,引些归己,可以韬光养德。 事事要留个有余不尽的意思,便造物不能忌我,鬼神不能损我。若业必求满,功必求盈者,不生内变,必招外忧。 家庭有个真佛,日用有种真道,人能诚心和气、愉色婉言,使父母兄弟间形体万倍也。 攻人之恶毋太严,要思其堪受;教人以善毋过高,当使其可从。 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露于秋风;腐草无光化为荧,而耀采于夏月。故知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暗生也。 第84章 末世逆袭·破晓(10) 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 耳中常闻逆耳之言,心中常有拂心之事,才是进德修行的砥石。若言言悦耳,事事快心,便把此生埋在鸩毒中矣。 疾风怒雨,禽鸟戚戚;霁月光风,草木欣欣,可见天地不可一日无和气,人心不可一日无喜神。 醲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神奇卓异非至人,至人只是常。 夜深人静独坐观心;始知妄穷而真独露,每于此中得大机趣;既觉真现而妄难逃,又于此中得大惭忸。 恩里由来生害,本文晋(jin)江(jiang)文学城独家发布请支持正版谢谢故快意时须早回头;败后或反成功,故拂心处切莫放手。 藜口苋肠者,多冰清玉洁;衮衣玉食者,甘婢膝奴颜。盖志以淡泊明,而节从肥甘丧矣。 面前的田地要放得宽,使人无不平之叹;身后的惠泽要流得长,使人有不匮之思。 路径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的减三分,让人嗜。此是涉世一极乐法。 作人无甚高远的事业,摆脱得俗情便入名流;为学无甚增益的工夫,减除得物累便臻圣境。 宠利毋居人前,德业毋落人后,受享毋逾分外,修持毋减分中。 处世让一步为高,退步即进步的张本;待人宽一分是福,利人实利己的根基。 盖世的功劳,当不得一个矜字;弥天的罪过,当不得一个悔字。 完名美节,不宜独任,分些与人,可以远害全身;辱行污名,不宜全推,引些归己,可以韬光养德。 事事要留个有余不尽的意思本文晋(jin)江(jiang)文学城独家发布请支持正版谢谢,便造物不能忌我,鬼神不能损我。若业必求满,功必求盈者,不生内变,必招外忧。 家庭有个真佛,日用有种真道,人能诚心和气、愉色婉言,使父母兄弟间形体万倍也。 攻人之恶毋太严,要思其堪受;教人以善毋过高,当使其可从。 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露于秋风;腐草无光化为荧,而耀采于夏月。故知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暗生也。 矜高倨傲,无非客气降伏得,客气下而后正气伸;□□意识,尽属妄心消杀得,妄心尽而后真心现。 饱后思味,,则浓淡之境都消;色后思淫,则男女之见尽绝。故人当以事后之悔,悟破临事之痴迷,则性定而动无不正。 居轩冕之中,不可无山林的气味;处林泉之下,须要怀廊庙的经纶。处世不必邀功,无过便是功;与人不要感德,无怨便是德。 忧勤是美德,太苦则无以适性怡情;淡泊是高风,太枯则无以济人利物。 事穷势蹙之人,当原其初心;功成行满之士,要观其末路。 富贵家宜宽厚而反忌克,是富贵而贫贱,其行如何能享?聪明人宜敛藏而反炫耀,是聪明而愚懵,其病如何不败! 人情反复,世路崎岖。行不去,须知退一步之法;行得去,务加让三分之功。 待小人不难于严,而难于不恶;待君子不难于恭,而难于有礼。 宁守浑噩而黜聪明,留些正气还天地;宁谢纷华而甘淡泊,遗个清名在乾坤。 降魔者先降其心,心伏则群魔退听;驭横者先驭其气,气平则外横不侵。 养弟子如养闺女,本文晋(jin)江(jiang)文学城独家发布请支持正版谢谢最要严出入,谨交游。若一接近匪人,是清净田中下一不净的种子,便终身难植嘉苗矣。 欲路上事,毋乐其便而姑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万仞;理路上事,毋惮其难而稍为退步,一退步便远隔千山。 念头浓者自待厚,待人亦厚,处处皆厚;念头淡者自待薄,待人亦薄,事事皆薄。故君子居常嗜好,不可太浓艳,亦不宜太枯寂。 彼富我仁,彼爵我义,君子故不为君相所牢笼;人定胜天,志壹动气,君子亦不受造化之陶铸。 立身不高一步立,如尘里振衣、泥中濯足,如何超达?处世不退一步处,如飞而蛾投烛、羝羊触藩,如何安乐? 学者要收拾精神并归一处。如修德而留意于事功名誉,必无实谊;读书而寄兴于吟咏风雅,定不深心。 人人有个大慈悲,维摩屠刽无二心也;处处有种真趣味,金屋茅檐非两地也。只是欲闭情封,当面错过,便咫尺千里矣。 进德修行,要个木石的念头,若一有欣羡便趋欲境;济世经邦,要段云水的趣味,若一有贪着便堕危机。 肝受病则目不能视,肾受病则耳不能听。病受于人所不见,必发于人所共见。故君子欲无得罪于昭昭,先无得罪于冥冥。 福莫福于少事,祸莫祸于多心。惟少事者方知少事之为福;惟平心者始知多心之为祸。 处治世宜方,处乱世当圆,处叔季之世当方圆并用。待善人宜宽,待恶人当严,待庸众之人宜宽严互存。 我有功于人不可念,而过则不可不念;人有恩于我不可忘,而怨则不可不忘。 心地干净,方可读书学古。不然,见一善行,窃以济私;闻一善言,假以覆短。是又藉寇兵而盗粮矣。 奢者富而不足,何如俭者贫而有余。能者劳而俯怨,何如拙者逸而全真。 读书不见圣贤,如铅椠佣。居官不爱子民,如衣冠盗。讲学不尚躬行,如口头禅。立业不思种德。如眼前花。本文晋(jin)江(jiang)文学城独家发布请支持正版谢谢 人心有部真文章,都被残编断简封固了;有部真鼓吹,都被妖歌艳舞湮没了。学者须扫除外物直觅本来,才有个真受用。苦心中常得悦心之趣;得意时便一失意之悲。 富贵名誉自道德来者,如山林中花,自是舒徐。繁衍自功业来者,如盆槛中花,便有迁徙废兴。若以权力得者,其根不植,其萎可立而待矣。 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依阿权势者,凄凉万古。达人观物外之物,思身后之身,宁受一时之寂寞,毋取万古之凄凉。 春至时和,花尚铺一段好色,鸟且啭几句好音。士君子幸列头角,复遇温饱,不思立好言、行好事,虽是在世百年,恰似未生一日。 学者有段兢业的心思,又要有段潇洒的趣味。若一味敛束清苦,是有秋杀无春生,何以发育万物? 真廉无廉名,立名者正所以为贪;大巧无巧术,用术者乃所以为拙。 心体光明,暗室中有青天;念头暗昧,白日下有厉鬼。 人知名位为乐,不知无名无位之乐为最真;人知饥寒为忧,不知不饥不寒之忧为更甚。 为恶而畏人知,恶中犹有善路;为善而急人知,善处即是恶根。 天之机缄不测,抑而伸、伸而抑,皆是播弄英雄、颠倒豪杰处。君子只是逆来顺受、居安思危,天亦无所用其伎俩矣。 福不可邀,养喜神以为招福之本;祸不可避,去杀机以为远祸之方。 十语九中未必称奇,一语不中,则愆尤骈集;十谋九成未必归功,一谋不成则訾议丛兴。君子所以宁默毋躁、宁拙毋巧。 天地之气,暖则生,寒则杀。故性气清冷者,受享亦凉薄。惟气和暖心之人,其福亦厚,其泽亦长。 天理路上甚宽,稍游心胸中,使觉广大宏朗;人欲路上甚窄,才寄迹眼前,俱是荆棘泥涂。 一苦一乐相磨练,练极而成福者,其福始久﹕一疑一信相参勘,勘极而成知者,其知始真。 地之秽者多生物,水之清者常无鱼,故君子当存含垢纳污之量,不可持好洁独行之操。 泛驾之马可就驰驱,跃冶之金终归型范。只一优游不振,便终身无个进步。白沙云﹕”为人多病未足羞,一生无病是吾忧。”真确实之论也。 人只一念贪私,便销刚为柔,塞智为昏,变恩为惨,染洁为污,坏了一生人品。故古人以不贪为宝,所以度越一世。 耳目见闻为外贼,□□意识为内贼,只是主人公惺惺不昧,独坐中堂,贼便化为家人矣。 图未就之功,不如保已成之业;悔既往之失,亦要防将来之非。 本文晋(jin)江(jiang)文学城独家发布请支持正版气象要高旷,而不可疏狂。心思要缜缄,而不可琐屑。趣味要冲淡,而不可偏枯。操守要严明,而不可激烈。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度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清能有容,仁能善断,明不伤察,直不过矫,是谓蜜饯不甜、海味不咸,才是懿德。 第85章 末世逆袭·破晓(11) 当免疫药剂的临床实验结果出来的刹那,晏夕澜就按住了顾子瑜的肩膀,后者正激动不已的想要夺门而出奔走相告。 “顾子瑜,这是我的课题。” 被点名的气运之子愣了愣,精神尚因狂喜而处在亢奋状态下的他有些反应迟缓。晏夕澜微微扬起下颌,以谢瑾惯用的口吻说:“所以就该我说了算。” 顾子瑜不明所以,偏偏青年又不与他多说,整理完实验资料,在和所有相关研究人员打了务必保密的招呼后匆匆走了。留他呆呆立在原地,使劲琢磨青年擦肩而过时,说的那句“别好心办坏事”的意思。 晏夕澜找的不是别人,而是戚明远。后者在听到药剂研制成功的时候,兴奋不乏有,但接下来的反应却只是抬了抬眉毛,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事得好好谋划。” 这话听得晏夕澜眉头舒展,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反正我不管,你解决。” 戚明远靠着椅背,右手搁在桌上转笔。细长的签字笔在他指间不断变换位置,男人歪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说话。 晏夕澜问:“怎么?” 戚明远道:“小朋友,老师有没有教你礼尚往来的道理?叔叔帮你这么大的忙,也不表示表示?” ……恕我直言这基地是你的吧。晏夕澜:“你想怎么表示?” 男人做出思考的表情,过了片刻,莞尔道:“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但你想睡他。一直都存在却总是被忽略的008如是想。 万幸戚明远听不到。 “就让我请你吃顿饭,如何?”男人的要求姗姗来迟,最后两字被他咬得低回婉转,格外动人。 晏夕澜:“不去。” 戚明远再次挑起眉头,青年起身走到门边,无辜道:“我有答应过你吗?”说着开门而出。 明显对人情世故颇有了解的戚明远在晏夕澜走后,便在大家手上的活都告一段落的晚饭间隙,召集骨干成员就药剂的处置问题开了场旷日持久的会。 研究所这边的代表并不是身为课题负责人的谢瑾,而是所长顾子瑜——前者忽然在会前人间蒸发了。当顾子瑜想请人将他找回来时,被戚明远拦了下来,男人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别耽误正事,你也是课题参与者没什么差别,就顾自屈起食指叩击两下桌面,宣布会议开始。 顾子瑜不得不暂且按捺住焦虑的心情,替缺席的谢瑾听听他们究竟打算商讨些什么。 会议到后来,果不其然的发生了争执。程昊和顾子瑜这两个关系较之他人并不显得有多亲密的人,首次达成共识,对戚明远的想法提出了异议。 可后者是谁?在部队积威已久;在乱世硬生生领着帮人存活下来,构建起基地,让他们从此有安身立命之所的人。而且对于跟随他出生入死数载的战友来说,服从命令早已成为本能,何况听着也在理,到最后,就连程昊都被说服了,唯独顾子瑜仍对他的抱有不满。 “我们将它研究出来,不是为了谋取利益,而是想让大家都拥有活下去的机会。戚队,我感激你救了我和阿瑾,但在这点上,恕我无法做出让步。”说这话时的顾子瑜面容严肃,语气更是斩钉截铁。 最终,戚明远的决策,在他的强势下得以通过,顾子瑜甩下句阿瑾要是在,绝不会同意你这样做的话后,愤然离去。 那么,做为“要是在绝不会同意”的晏夕澜,究竟去了哪里? 他在曙光基地外的山林里,寻找那块可以让他们研制出丧尸病毒疫苗的陨石。 “根据坐标显示,确实是这里没错啊。”008茫然道:“怎么会没有?” 晏夕澜拨开茂密的植被枝叶,再次仔细梭巡了遍,然后直起身,掸了掸手。塑胶手套相互摩擦间,发出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怪异声响。“我们回吧,今天注定,不,应该说短时间内,都不会找到这块陨石。” 008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晏夕澜抬起头,望向天空。为阴云所笼罩的夜空无星无月,天幕低垂,显得格外压抑沉重。“它不是没有了,而是还没到出现的时候。你也可以理解为,我们尚未构成它出现的条件。” 小系统有听没有懂,只能捡自己至少还可以一知半解的地方问:“那要构成什么条件才能让它出现?” 晏夕澜道:“这就得问界心意识了。” 青年打开宿舍门,就见顾子瑜背负双手站在书桌前,顾自生闷气。后者看到他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走上前问:“你去哪里了?刚刚开会都找不到你人。” “随便走走。”晏夕澜状若漫不经心的将话题带回到会议上:“什么会?” 提起这事,顾子瑜便气不打一处来,义愤填膺道:“戚明远打算拿你的研究成果进行政治外交,甚至还要对普通人设置门栏,这和我们最初的理念背道而驰。”越说越激动的顾子瑜抓住晏夕澜的胳膊,就拉着往门外走。“你是课题负责人,是它的创造者,最有话语权,我们现在就去找他说清楚!” 晏夕澜稳住身形,掰开他钳制自己小臂的手,沉声道:“我不去。” 顾子瑜急道:“阿瑾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而且也不止我有想法,到时候再——” “我说了我不去。”青年出言打断他,不等他再行劝解,突然心血来潮似的问了个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独自待着吗?” 顾子瑜心中虽然疑惑,但多年来习惯成自然的包容,仍让他下意识地选择了回答:“你从小就心高气傲,不太喜欢和跟不上你节奏的人交往,所以……” 晏夕澜瞥他一眼,淡淡道:“这固然是一方面因素,但只占了小部分,更重要的是和人打交道没意思。” 对顾子瑜怔愣的神情视若不见,青年眼底含着嘲讽:“我知道他们心底在想什么,偏偏脸上还要摆出虚伪的表情。先人的智慧告诉我人性有阴暗面,而这也是客观存在的,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错处,从个体意识产生的那一刻起,“自我”就成了构成人类灵魂的根本。但理解认同它的存在,不代表我就会喜欢它。” “你不能否认这点,以及,”晏夕澜顿了顿,道:“这是我和戚明远的共识。” 最后半句话对顾子瑜来讲不啻于晴天霹雳,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青年:“阿瑾,你、你下午找的就是他?” 见晏夕澜点头,顾子瑜只觉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直凉进了心里。“那今晚你是故意不出席的?” 晏夕澜:“是。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戚明远站上台面承受质疑和压力,全权负责此事,我在他身后做技术支援。” 他在保护他。 毫无疑问,所谓的避免麻烦,就是指让青年免于遭受风口浪尖的侵扰。想通关节的顾子瑜内心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半晌,动了动嘴唇,艰涩道:“你为什么……不先试着找我商量?” 青年没说话,而是静静看着他。时间无声流逝,房内落针可闻。 顾子瑜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消沉,他叹息着道:“确实,我没办法像戚明远那样给予你支持,甚至和你在观念上也存在很大差异,这些你都没想错。” 可相识十数年的情谊,还不足以让你找我开诚布公的对谈一次吗?顾子瑜的目光压抑而忧伤。他恍惚间,仿佛看见有一道裂缝,横亘在了两人之间。 “你只要明白,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害你。”青年忽然道:“以后你都会知道的。” 在原来的世界线中,受到刺激的顾子瑜虽然在气运之子的光环笼罩下强行进化,但同样也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创伤,短暂的爆发过后,是长久的异能半废状态,直到后期因缘巧合之下,吸收了高阶丧尸的晶核能量,方才得以恢复。 顾子瑜笑笑:“我当然相信你。”声音里透着淡淡的疲倦。 等宿舍重新只剩下晏夕澜一人时,他先是坐在椅子上蹙眉沉思了会儿,然后才拿着换洗衣物去淋浴间冲澡,回来后,又坐回书桌前,拿过张草稿纸写写画画。他在默写免疫药剂的成分数据,通过这种形式反复梳理当中的科学依据和逻辑关系。 青年毕竟是个半路出家的,之前不过是将谢瑾的成果照搬出来,他本人并未达到那种可自主研发药剂的高度,所以,就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到专业技术领域中去。值得庆幸的是,他有现成的东西可供参考学习。 就在这时,玻璃窗像是被什么砸中,传来声短促的响动。青年抬头,就见戚明远正停在窗对面的香樟树上,见他望过来,还颇有兴致地扬手挥了挥。 晏夕澜:…… 青年起身走近前,推开窗:“戚队,这是三楼。” 男人赞许地点点头:“没错,好孩子你答对了。” 晏夕澜:“……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得停上面当夜猫,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戚明远笑眯眯答:“偷香窃玉。” 第86章 末世逆袭·破晓(12) 晏夕澜面无表情地关窗,戚明远几步上前,一把抵住窗玻璃,“有事找你。” 青年斜睨他一眼,大发慈悲地松了手,避免了坠楼惨剧的发生。戚明远从窗口跳进来,十分自来熟地坐在不久前刚刚被晏夕澜临幸过的椅子上,顺手拿过桌上的纸看起来:“顾子瑜来找过你了?” “嗯。”青年走到他旁边,转身靠着桌沿,抽走他手上的稿纸,“说重点。” 男人露出惋惜的表情:“可怜他用命去护的竹马,事先都不肯和他通个气。” 晏夕澜蹙眉:“相比较于起掺和这些他所不擅长的,到最后盲目奔波,不如在专业领域一展所长。” 戚明远翘着二郎腿看了他会儿,突然冒出句:“谢瑾,你是不是没处过对象?”不等青年出言回击,便兀自盖棺定论:“这就说得通了。”他说的就跟攻克了什么世界难题似的,接着话锋一转,竟直接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了:“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好竹马喜欢你?” 他的神情看上去仍旧带着他所惯有的懒散,仿佛问的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问题,答案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可紧紧锁定青年的目光,却悄悄释放出某种将明未明的信号。 时间流速的快慢判定,是件相对主观的事,我们无从得知,他掩盖在平静表象下的真实心情。 晏夕澜道:“多谢告知,现在知道了。不过,如果你的重点是这个,那么你可以回了。” “不。”男人反驳道:“你早就知道。” 他起身站到晏夕澜面前,俯身,双手按在青年身体两侧的桌沿上,将人整个笼罩在自己怀内。青年每后退一寸,他就肆无忌惮地前进一尺,最后,两人间只剩咫尺之距。温热的鼻息扫拂过对方白皙腻滑的面颊,男人可以清楚地看见他敏感的瑟缩了下。阵阵幽香自青年身上飘来,他的脸上还带着沐浴过后的水气,被昏黄的灯光映照得愈发眉眼如画。 男人的目光渐渐转为深沉,用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睛凝视着他,低声道:“我可以把你的选择,当做是你为我戴上的军功章吗?” 气氛随着他低沉磁性有如大提琴般悠扬的语调,而陷入某种暧昧粘稠里,晏夕澜稳住心神,偏开脸,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你有办法的。”戚明远眯起眼睛,视线梭巡过他细长优美的颈侧线条,和半截露在衣领外的锁骨。“你可以决定我是升上天堂,还是落入地狱。” 晏夕澜身体后仰,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笑吟吟道:“那你就在地狱里好好待着吧。” 后者遗憾地耸耸肩膀:“很可惜,要让你失望了。” 青年手上作力,将他推开:“很抱歉,也要让你失望了。” 戚明远眼疾手快地握住他意欲撤回的手,“怎样才能让你我都得偿所愿?” 晏夕澜的视线从男人钳制着他的那只大手起,向上移动,落在他的脸上:“我欣赏强者,想入我眼,就拿成绩来说话。” 男人立即正色,催促道:“那还等什么,赶紧把正事办了。” 晏夕澜:…… 戚明远在晏夕澜房内待了一个多小时,拜008的信息屏蔽所赐,没人知道他们究竟聊了什么。前者离开时,终于走了回寻常路,从正门出去了,临行前突然转过身来,靠着门框笑说:“小谢瑾,这回说话可得算数啊。” 回应他的,是晏夕澜毫不留情合上的房门。 一氧化碳免疫剂诞生的消息,在第二日如同插了翅膀般飞向大陆各地,闻者纷纷坐不住了,大大小小十数个基地先后派遣出人手打探消息,而身为自由人的流浪团体更是在第一时间内,向位于t市的曙光基地靠拢。不出几日,基地大门口就围满了附近地域赶来的流浪者,和由进化者组成的自由小队。 他们申请进入基地,并且请求援助,驻守门口的士兵并未多加阻拦,只是在依次登记完姓名后,给每人发放了枚编号牌,同时加重语气叮嘱:必须随身携带,悬挂于显眼位置,无论如何都不准丢弃,这是他们在基地内的通行证和身份牌,否则一经发现,立即以处决非法入侵者的方式原地击毙。 此举顿时引发外来者们的极大不满,纷纷群起抗议,高声叫嚷这是剥夺人权自主权,不把他们当人看的行为,强烈要求基地方正视生命的可贵性,站在同根同源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人都有一种从众性,部分原本还有些畏首畏尾的流民,被混杂其间的有心人士刻意煽动后,开始变得情绪激昂。往日生活的越是压抑,在得到释放时就会反弹的越发厉害——而今,这些人俨然已成为滋事主力军。 负责接收安排人员的方伟奇面不改色,腰杆笔挺地站着,正对迎面而来的责备谩骂,抬起背在身后的手,做了个手势。后方一字排开的特种兵立时整齐划一的举枪上膛、扣动扳机、向天鸣枪示警。突如其来的声势,惊得场面一时陷入鸦雀无声,从亢奋中清醒过来的流浪者们一个个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不自觉向后缩了缩身体。 那些身具异能的进化者眼内也含着忌惮,动作间亦随之克制不少。方伟奇收回手,背负身后,肃容道:“既然大家对基地的要求存有异议,我就在此开诚布公的把话说清楚了,之后各位要走要留,请自便。” “首先,获得进入许可证的条件不会改变,更不会出现所谓的“因人而异”。其次,接受以上条件进入基地的各位,我们会为你安排住宿,但食物和生活用品需要参与劳动才能获得,简而言之,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请务必不要存有侥幸心理,基地内所有人都必须服从这点,我们的主旨是公平。” “最后,是大家最为关注,也是到访真正原因的免疫剂,我们会以统一价格进行出售。考虑到部分人较为拮据困难,我方可以提供预支服务,申请此项服务的人在痊愈后,必须接受基地管辖,承担劳务。每月,我方将会在保留基本日常所需的前提下,自动扣除剩余报酬,直至债款还清。所有账目公开明确,不做任何虚假,可随时向相关负责人查询。” 方伟奇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用平直的语调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现在,诸位可以做出选择了。” 第87章 末世逆袭·破晓(13) 这个政策很好的解决了多方面问题。它杜绝了某些人想要浑水摸鱼不劳而获的心思,同时在资源上减轻了基地的负担,毕竟白白供着这么多张嘴,对于尚处在发展期的他们来说压力不可谓不重。 这还是各方面都有质的提升后的今日,更别提放到原世界,简直可以用勒紧裤腰带苦撑来形容。何况,他们的坐享其成,对于每日安守本分勤恳劳作的基地原住民来讲,又是何其不公。没点想法才有鬼。 再者,他们表现得越强势,摸不清底细的其他基地,就会收敛自己的行动。而混杂在人群中的探子和被收买的流浪者,即使答应初始要求获得进入许可,走到基地内就会发现,佩戴着编号牌的他们,计划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展开。 这个从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曙光基地防守极为严密。街上不时有持枪士兵进行巡逻,到达给他们安排的,位于基地南区边缘的住宿地后,领队的方伟奇措辞颇为严厉地警告:除非获得特别通行许可,否则,无论是谁都不得靠近北区,如有违纪,后果自负。 毫无疑问,这为探子们的任务增加了重重阻力。带着编号牌会暴露,不带就会有生命危险。 探子们也不傻,脑筋一转,马上想到混入原住民中摘下编号牌,假扮成他们的办法。然而等他们真正遇到原住民时,又不得不选择放弃——对方手上戴着同样象征身份的编号手环,根本不可复制。更令人感到嫉妒的是,这些待在基地内的男女老少衣着虽不显华贵,却干净妥帖,不同于长期流离失所之人的面如菜色,他们的脸上满是安稳下的平静富足。生活已回不到过去,这种不用再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日子便越发显得珍贵。 这样的境况,即使在大基地内,也并不得见。 不少本就墙头草属性的流浪者,流露出了想要撂挑子不干的意思。任务难度的增加固然占很大比重,另一方面,是有自己的考量。他们来到这里,本身就是为活下去,之所以答应当其他基地的间谍,概因对方告诉他们,这样既可以打免费疫苗,还有物资拿。而眼下,合作只会给他们带来死亡的危机,那为何还要傻傻供人驱使? 抱持着这种想法,本就无组织无纪律惯了的流浪者们,开始对基地探子变得爱搭不理起来,将更多的精力花在了琢磨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得到免疫剂上。没错,方伟奇的警告,并未真正让这些老油条放到心上。 而初期招募这些流民的探子们,则差点被气歪了鼻子,碍于身有要务,不得轻举妄动引发怀疑,只能在心底暗骂:这群派不上用场的狗东西! 这是针对那些居心叵测的人,面对真心实意想来寻求庇护的异能小队或普通民众,曙光基地制定的条令虽看上去严苛,但实际上,相比较于起危机四伏、时刻需要提心吊胆的外界,基地内的稳定与井井有条,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公平。没有派系斗争、没有压榨倾轧,得到与付出成正比,这对毫无根基靠山,亦不愿卑躬屈膝投靠某人,然后身不由己卷入内部纷争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到购买与申请预支的审核登记环节,所有人员需排队办理,轮到的会进入一个临时搭建的房间,不消片刻,就会拿着张盖了红戳的表格出来。上面分别注明了体检和注射的时间,届时凭借这张表格与编号牌,在工作人员核实身份信息无误后,就可接受诊疗。 历时两天,核查完整整数百人的晏夕澜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戚明远走进临时办公室,站到座椅后,替他揉着太阳穴,手势轻柔,规规矩矩,无一丝僭越之行。 青年是真的累了,神色里有遮掩不住的倦怠。头次使用催眠术,就需要针对这么多人,还有超长时间所带来的精神负荷,令他的意识不由自主陷入混沌。 感受到来人的气息,晏夕澜勉力克制住沉睡的渴望,摸索着拿过桌上那张整整齐齐罗列着姓名与编号的纸,抬起手臂递到身后:“拿去,今天的目标名单。” 以精神力可以通过和他人的生物磁波共振,从而截取对方思想为由,晏夕澜成功瞒过所有人,自己施展的其实是系统外挂——催眠术。但说说是外挂,消耗的精神却也是实打实的。根据008的说法,主神系统赠予的福利,将会在每位宿主的使用过程中,慢慢得到累积,当到达一定峰值,还可以往更高的等级攀升。简而言之,就是拥有进化空间的特殊能力。 戚明远接过纸,仔仔细细叠好,收入左胸口的衣袋内。转到椅子前,俯下身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吧,其余交给我。”说这话时,语调温柔地仿若能掐出水来。 因常年握枪而生了层薄茧的手掌无比温暖,青年似是受到安抚般,终于放松心神,沉沉睡去。男人将他抱起,走出门外,站在门口守备的突击队队员刚想打招呼,就被前者摇头制止。那名队员视线下移,看到被抱在怀内毫无知觉的青年,顿时恍然大悟,一脸你懂我也懂地朝戚明远敬了个礼,笑得特别暧昧八卦。 于是,时隔一个多月,沿途围观群众再次亲眼目睹了,基地首脑光天化日派发狗粮的可耻行径。 “其实吧,谢博士长得还蛮好看的,又厉害,跟咱们老大站一块儿挺搭不是。” 待人走远,某名路过的执勤士兵出言感慨。他身旁的战友斜他一眼,痛心疾首道:“根本没人关注他们搭不搭好吗?我们就想知道戚老大究竟怎么勾搭上人家的,都说先富带动后富,咱们老大怎么就没点觉悟呢!” 执勤士兵:…… 历经数天的体检及疫苗注射,被迫签了“卖身契”的探子们各显神通,把基地内部路线和大小消息都摸了个底朝天。他们寻隙将消息送回给已行至半路的各方基地代表团,在得到反馈后,轻蔑嘲讽地笑了笑:区区一个新兴基地,也敢人五人六地吆喝他们当苦工,真是好大的脸。 如此这般又过三五日,此次的重头戏,基地代表团们终于来了。 率先到的,是位于大陆北部,比起其他地域距离t市较近的腾龙基地。它同时也是最大、政治背景最深的基地。一开始,顾子瑜若是跟随研究院撤离,要去寻求庇护的地方,就是那里。 腾龙基地还是唯一一个由非进化者所领导的地方,在这实力为王的末世,的确可被称之为是奇妙的现象,而且据传,不同于其他基地的明显等级差距,那里是普通人类和进化者相处的最为平等和谐的地方。 出于对免疫药剂的重视,基地首领常鹏飞亲自到访,向戚明远发出对话请求。为显尊重,在他到来的那天,男人率领包括顾子瑜谢瑾在内的所有骨干成员,亲自出门迎接。 之所以用到这么大排场,一则是因为戚明远和顾子瑜从实际意义上来讲,和对方同根同源;二则是在原世界里,腾龙基地是仅有未趁火打劫的势力,不但如此,甚至在变故发生后,常鹏飞念及程昊和顾子瑜曾经的身份,给予了物资上的支援,也正是靠着这份意料之外的补助,曙光基地才撑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可以说,此番前来的众多势力中,腾龙基地是戚明远这方真正想合作的对象。 常鹏飞本人是个相貌中等身材中等,各方面看上去都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但妥帖的着装和常年身居高位的气度,让人无法生出轻视之情。他主动伸出手,朗笑道:“当真后生可畏,有你们在,实为人类之幸。” 戚明远回握住,客客气气道:“常老客气,前人点灯,才有现在的我们。” 常鹏飞道:“你小子倒会说话,不像昌荣,见天儿都听不到个响。”说着转头,对站在他右后方,皮肤黝黑的精瘦男子道:“来,见见你后辈。” 男子闻言,往前挪了步,沉默地注视着戚明远。常鹏飞回头,笑眯眯道:“小戚,这是施昌荣,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岂止听说过,根本就是如雷贯耳。这可是当年的王牌全能特种兵,打遍三军无敌手,多次参加世界维和任务杀出赫赫威名的传说中的男人啊! 有多少怀揣梦想的热血青年,就因为他才挤破头都想升入黑豹突击队啊! 这个突击队队名就是以他的代号命名的啊! 沉稳老辣如戚明远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更遑论他身后的黑豹突击队成员了。一个个就跟看到男神似的激动不已,如果不是场合太正式,他们肯定都冲上来把人团团围住了。见自家老大向人伸手,纷纷眼巴巴地盯着瞧,这种完全掩饰不住的羡慕在男子出手回握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施队长,没想到我们这些后生还能遇见您,实在是意外之喜。” 戚明远颇为感慨的道,施昌荣冷硬的面色在见到一张张望着他的激动面容时,渐渐软化下来。他冲队员们点头示意,而后收回视线,落到男人身上,自上到下打量了他会儿,道:“你,很不错。” 戚明远恭恭敬敬朝他行军礼:“能得您这一声,是我的荣幸。” 常鹏飞适时插言:“那么,就期待我们不久后的会谈了。” 戚明远转向他微笑:“您和我真是不谋而合。” 等喧哗尽去,月上高楼,独剩他与晏夕澜时,男人靠着窗台感叹:“常鹏飞这手玩得是真漂亮。” 晏夕澜坐在桌前,捧着本厚能当砖的专业书目不转睛地看:“要玩得不漂亮,怎么坐稳首领的位置。他怎么上保险我不管,重点是结果,直至目前,他仍然是最好的合作选择。何况比起他,我们得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戚明远说得志得意满,胜券在握。 第88章 末世逆袭·破晓(14) 翌日,又有基地代表或负责人陆陆续续来到。 一大早就登门拜访的,是身为东部龙头的东海基地二把手沈明哲。这位年纪轻轻的小白脸,完全颠覆了“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传统观念,下手狠辣果决,与他脂粉气过重的外表截然不符。东海基地的当家头头是他老子,如果有幸能留存下来,日后成为领导阶级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本人也是个争气的,在这末世开启不久的初始阶段,异能便已达到初阶高等。对于目前来讲,算是少有的高手了。这也是他们沈家能够在基地内站稳脚跟的原因,否则,凭借沈父刚刚摸进初阶中等门栏的实力,实在欠缺说服力。 沈明哲不但是劫掠事件的出谋划策者,同属火系异能并高出顾子瑜一个等级的他还将人压制得死死的,若非后者因谢瑾的命在旦夕而促使潜能爆发,直接越级,进化成了中阶进化者,下场绝对只有被抓走当俘虏,榨干最后一点剩余价值的份。 除了同为初阶高等的风系进化者张海洋,仍摆在明面上当他的贴身护卫官,其余异能小队的精锐统统假扮成了此行前来的文职工作者,或打杂开车的。由此可见,沈明哲此趟前来,本就没打算好好说话。 继东海基地之后,间隙来了几个小团体,到中午时分,雄踞西部的泰安基地首领窦靖德在护卫队的随同下,姗姗来迟。 泰安基地虽名为泰安,但用乱武来形容可能更加贴切。西北民风彪悍,作为内部竞争最激烈的地方,他们的生存方式无限接近于动物族群的优胜劣汰制,从千军万马中角逐出来的首领,本身就是全基地实力最强的人,窦靖德除此以外,还是西部晋级中阶领域第一人,其实力自不容小觑。 最晚到达的,是距离t市最远的南方联盟,他们派出的代表同样是有数的高手——位于初阶高等,隐隐有突破之势的曹广仲。和他的实力成正比的,是他出了名的好口才。 曹广仲身边还站着位身着对襟练功衫,年龄有些大的五旬老者。大家只知道他叫卢峰,却不知道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也不知道他的深浅。老者很少说话,唯有接茶水时,才出声说了句谢谢。在联合对付程昊顾子瑜时,也未见他出手,就静静站在旁边看着,然后跟来时一样,低调到存在感近乎微弱的跟着曹广仲走了。 截止目前,来访者中明确实力信息的中阶进化者一人、初阶高等进化者十数人,实力位于中游水准的初阶中等进化者五、六十人,加上那些刚刚跨入进化者门栏的,共以百计。可以说,绝大多数势力都汇聚在此了。 这阵容,傻白甜如程顾两口子斗不过实属正常。 大家都是干脆人,待人员到齐,戚明远直接召开会议开门见山。中心主旨也很简单,想要药剂,拿东西来换。任凭曹广仲如何舌灿莲花的游说,男人就是咬定青山不放松,最后,更是大义凛然地反咬一口:“这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难道在贵方眼中,身外之物还比不上活生生的人命?” 曹广仲一哽,“那也不能成为你们抬高价格的理由。” 戚明远沉下脸,靠着椅背煞有介事地叹口气,“我们为这次的研究,无论在精力还是物质上,都投入了很多,基地也因为这事陷入困境。他们信任我,愿意在我手底下做事,身为他们的大哥,我总不能连最基本的日常所需都无法提供。” 末了,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曹广仲,理直气壮道:“首领有责权庇护投靠自己,并为基地做出贡献的人,何况生命本就是无价的,而能挽救生命的东西,当然同样是无价之宝,用有限去衡量无限,本身就是种冒犯和亵|渎。” 男人说的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整个人都像被神圣光辉笼罩着似的伟光正,看得规规矩矩端坐一旁的程昊目瞪口呆。他才发现他们老大原来也能这样……不要脸。 坐戚明远右手边全程当盆景的晏夕澜正在听008发表高见:“宿主宿主,根据小八刚刚更新的词库显示,戚明远这种行为叫做白莲花!” 浏览完词条解读的晏夕澜好心纠正:“这种强词夺理、辩黑为白,强套个人价值观行利己损人之事的俗称白莲女表,并非真心实意做好事,即使你不认同,仍不可否认他具备人性闪光点的白莲花。之所以会出现两者混淆的状况,概因前者会遵从趋利避害的本能,习惯性伪装成后者牟取私利之故。” 青年顿了顿,语重心长道:“小八,你的阅读理解和运用还有待加强啊。” 这时,明里暗里被损了顿,气得够呛的曹广仲平复了下内心的郁气,调转炮口对准晏夕澜,一脸诚恳的开始撒糖衣炮弹:“小谢,这药是你研发的,你就是它的亲身父母,有什么想法都是理所应当的,我们也要听听你的意见。不要害怕,无论你说什么,在座诸位都能理解,你就只管放心大胆的畅所欲言,谈论下你的看法,和对它抱有的期望。” 被推上风口浪尖的晏夕澜慢悠悠对008说:好好看着,什么是真正的白莲花。说着的同时,脸上露出没反应过来的表情,下意识偷偷瞄了眼戚明远,然后眨着大而水润的眼睛,软绵绵地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没有戚队长的全力支持,也就没有现在的免疫剂,所以,我听他的。” 言罢,不管再次被噎着的曹广仲,青年颇为轻松写意的在心底对小系统道:“明白没?” 瞬间打通任督二脉,理解力呈倍数增长的008:……按照刚刚的说法,宿主您好像也不能算白莲花吧。 程昊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有点被颠覆,什么时候谢小少爷说话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作为一条芳龄二十九的单身狗,程昊感觉自己顿悟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 继曹广仲败退后,论口才,会议室内再无人是没脸没皮的戚明远的一合之敌,都是帮能动手解决绝不浪费时间在动口上的糙老爷们儿,谁有耐心同他扯皮,最终以沈明哲皮笑肉不笑的一句:“我们满腔赤诚,贵方却未必真心实意,如此看来,双方还是暂且先冷静思考下,再作打算为好。”做结尾,不欢而散。 待人走干净,戚明远叹息一声,“他们究竟是怎么把不请自来这件事忽略的如此彻底,又理直气壮的?” 刚刚掌握了新词汇的008活学活用:“因为他们也是白莲女表!”言辞间颇为骄傲。 晏夕澜跟看自家傻儿子似的笑而不语。 到晚饭点,程昊又见识到了自家老大截然不同另外一面——硬是在气氛凝重压抑的饭桌上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吃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给谢瑾布菜聊天。 壮汉满脸崇拜地拽了拽身旁顾子瑜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哎哎,你看咱老大,多淡定,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顾子瑜低头看看落到桌面上的青菜,再看看拿筷子的手,视线右移,定格在罪魁祸首作妖的那只手上。此刻,对方仍若无所觉地拉着他不放。 顾子瑜深吸口气:“程昊。” 壮汉闻声回转头:“咋了?” 顾子瑜道:“放手。” 程昊愣了愣,不自觉就松了手,前者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席,留给他一个背影。接下来的半顿饭吃的食不知味,那么大块头的汉子,可怜巴巴的窝在位子上,绞尽脑汁琢磨自己究竟是哪里说错话了。 夜深露重,几人聚首于房内,窃窃私语。 双手抱胸倚墙而立的曹广仲问:“腾龙那边还没消息?” 坐在椅子上的窦靖德冷哼一声,曹广仲见状,摊摊手:“看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窦靖德道:“老匹夫先一步到,肯定和姓戚的那个小崽子接过头,说不准早达成了什么狗屁交易,咱就是被拿来开涮的。”默默立在他身后的亲信樊文溪连忙替他倒了杯水,被发作中的窦靖德挥手打翻:“别烦老子!” 曹广仲连忙打圆场:“窦老哥,先别急着动肝火,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兵蛋子而已,我们几个联手还能斗不过?”说着转头看向站在窗口一言不发的沈明哲:“沈老弟,你说呢?” 后者斜睨了他眼,心里头对曹广仲打的注意是门儿清。摆着副奉他为领头羊,事事都来征询意见的面孔,实际上就是想拿他当枪使。成,好处大家分,败,黑锅他独背,这人想得怎么就这么美? 沈明哲扯了扯嘴角,转向窦靖德道:“这斗不斗的过,还得看是谁来挑大梁,如果是窦老大,结局定然十分解气。” 闻言,窦靖德眉头一松,心里舒坦不少。原本他也不大愿意给个黄毛小子打下手,要不是曹广仲主动跑来找他结盟,说什么姓沈的在他们仨间实力最弱,让他先当出头鸟,等事成之后,就联手黑了他,他才懒得忍这口气让人压头上。 现在小白脸知难而退,还懂好赖,他看着吧就顺眼了起来。根本没注意到曹广仲微变的脸色,顾自道:“放心,有我口吃的,就绝不会短了你的。” “好!”沈明哲笑道:“窦老大果然爽利。” 眼下局势不如当初想象的好,戚明远怎么看都是个难啃的硬茬,何苦往自己身上揽风险。而且,也不能把赌注都押在这个联盟上…… 就在沈明哲心念电转,思忖得失利弊时,一直隐没在墙角阴影里的老者忽然出声了。 “小心戚明远,情报出错,他不是初阶高等。” 第89章 末世逆袭·破晓(15) 实际上,戚明远制定的药剂购入价格并不过分,要不然部分自由人和小团体也不会毫无怨言的购入。比起天价,这都是他们能承受的。只不过在庞大的数量值下,显得有些高不可攀而已。 但说到底,还是主观问题的缘故。人若真心实意将此当做解决途径,那么它就是条康庄大道;反之,无论你怎么看,都不会觉得它是条路的。因为你心中早有想法。 隔日,沈明哲起了个大早,领着张海洋开始在基地内转悠。他不动声色的用眼角余光扫向四周,将沿途景物建筑尽数暗暗记下,在脑内和探子发过来的地图作比照。曙光基地占的那块地方原先是个军区指挥部,位于t市人烟稀少植被茂密的城郊,人去楼空后就被戚明远这帮人占山为王了。 军事基地的位置通常隐秘且易守难攻,内部规划齐整,井然有序,此处亦不例外。沈明哲装作随便走走的样子,来到基地南区外来人员驻扎的地方,十分自来熟的开始和立大院门口执勤的特种兵拉家常:“小哥,你们这是什么地方,怎么里头的人看上去和其他地方不大一样?”说着摆出好奇的表情向内张望了眼。 大院内,一名衣衫褴褛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正着对大门懒洋洋蹲墙根的中年男人在看到他的瞬间,目光闪了闪,而后迅速恢复如常。沈明哲趁隙给人丢完眼色,立即收回视线,笑容温和地注视着被他搭讪的特种兵,似是在等候他的回答。 那小哥瞧见他挂胸口的基地代表通行证,放缓了语调客气道:“这儿是收容所,专门接收来求助的人。” 沈明哲点点头,喟叹道:“得管这么多人,你们也不容易。” 他说的真情实感,就想制造共鸣套个近乎,哪知特种兵小哥根本不按理牌出牌:“还好,有戚老大镇着没人敢生事,跟平常没两样。”说话间满是对戚明远的推崇,耿直的沈明哲都被噎了下。 他笑了笑,转换话题道:“初到贵地,有许多地方还不了解,麻烦问声小哥,你们这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以免我乱了规矩,给你们添麻烦。” 年轻的特种兵明显是个实诚人,被他的客□□得有些不好意思,当即老老实实道:“咱们这儿没那么多限制,除了北区,您可以自由活动。戚老大治安这块抓得严,所以您也甭担心会在路上碰到什么事。” 沈明哲眼中快速划过一道暗芒,“从哪儿到哪儿是北区?我也好提前绕过去。” 小哥不疑有他,开始给他比划:“沿着这条道笔直走就能到街市,您穿过它,再往前走会儿,老远能看到个训练场,它对面那片地就不能进了。” “好的,谢谢。”沈明哲道完谢,又随便扯了几句做收尾,施施然转身走了。 待离得远了,他身旁的张海洋忽然开口道:“走了半天,都和情报给出的信息没差别,少爷,昨晚上卢峰那飞来一笔,会不会是南方联盟背后有什么阴谋?” 沈明哲皱起眉头,思忖道:“不一定,曹广仲当时的表情不像作假,何况说这种谎,实在看不出能给他们带去什么好处,可能在消息传递期间,戚明远的异能突然进化了。如果这点成真,我们就得再作打算,确保万无一失,还有,好好查查这个卢峰的底细。” 连在座等阶最高的窦靖德都没看出来的东西,他怎么察觉到的?难道……沈明哲心下一沉,这就麻烦了。 “少爷。” 沈明哲回神,望向声源处,是刚刚那位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此刻,一扫惫懒之色,眼神清明精光内敛,浑身上下都透着精干之气。 三人站在鲜有人问津的屋舍转角,沈明哲环视四周,目光落回到中年男人身上。后者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道:“少爷放心,我来时注意过了,没人跟上来。” 沈明哲淡淡嗯了声,开门见山问:“这两天有发生什么异常没?特别是戚明远的。” 中年男人疑惑了下,以为自家上司单独拎出来强调是独自有了发现,来质疑他的工作态度,当即便道:“虽然基地内暂时没有异动,但我发现了个秘密!”说到后来,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少爷,不知您对谢瑾这个人还有印象吗?” 沈明哲道:“那个研发药剂的?” 中年男人点点头:“他和戚明远有一腿。” 沈明哲挑了挑眉毛:“消息来源可靠吗?” 中年男人道:“可靠,他们内部人自己说的,被我听到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沈明哲心情大好,连带着看人也顺眼起来,和颜悦色地问北区那块地在情报上有无进展,即使得到的是句小心翼翼的:“很抱歉,没有。”也未有丝毫怪罪之意,而是拍着人肩膀说:“行了,你先回去,等有行动我会让海洋通知你。” 中年男人跟在鬼门关前溜了圈似的,暗暗舒了口气。“是。” 等他走远,两人走出转角,开始朝刚刚那位特种兵小哥指的方向前进。张海洋忍了忍,还是问:“少爷,我们现在去北区踩点会不会打草惊蛇?” 沈明哲瞥他一眼,扔下句别多话好好看着,便顾自往前走。张海洋乖乖跟上,闭口不言了。 曙光基地虽是个新兴基地,规模尚不及有背景支撑,在一方作威作福的大基地,街市的热闹程度却不遑多让。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讲,要好上许多。 末世之初,伴随着生存危机的降临与进化者的崛起,在社会秩序早已崩坏的当前,普通人类无论是从族群贡献值,还是因为生命太过脆弱从而成为丧尸生力军的未来隐患方面,都使他们的处境渐渐开始变得尴尬。 进化者代替他们成为新的金字塔上层,各基地为求自保和出于后期发展考量,在挽留人才方面可谓下足了血本,无论从物资还是特权方面,都给予了最大限度的放宽和支持。本就匮乏的资源由于失衡的分配,再次重创了普通人的生存空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等级差距将越来越明显,加之进化条件并不是以善恶区分,所以会有一定数量道德败坏的进化者,在末世这种环境中仗着自身实力横行无忌。罄竹难书的斑斑劣迹下,是饱受迫害的普通民众的仇恨之心,和日益加深的阶级矛盾。 因此,大基地人数虽众,但他们的街市却一点也不太平。根本不会像曙光基地里般,达成两者和平共存,勾肩搭背谈天说地的和谐场景。 对此,沈明哲嗤之以鼻,评价道:“除了“公平”制度还能看看,其它根本是在做无用功。将有限的时间精力,投入到维护废子这种和得到不成正比的事情上,说到底是戚明远这帮人还没从部队教育里脱出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自己都顾不过来,还管别人?自取灭亡而已。” 张海洋点头附和:“那些人日后被咬了变成怪物,也不会因为曾经这点小恩小惠,就不吃人。” 迎面走过来一队巡逻士兵,沈明哲迅速换上笑脸冲人点头致意,对方见状,整齐划一地向他们敬军礼。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尽皆闭嘴,不再多言,直到北区遥遥在望。 正对着他们的,果不其然就是那个巨大的露天训练场,靠右侧是栋看着像办公楼的建筑,自左手边起的宿舍楼呈“l”型延伸,直至与办公楼接壤。两人极目远眺,隐隐还能瞧见侧后方露出的类似于仓库的拱形弧顶。 此刻,尽数被一字排开站在训练场前,手持枪械全副武装的战士犹如楚河汉界般阻隔在身后。沈明哲二人刚上前,就被其中一名战士抬手制止。 “前方重地,如无许可,请返回。” 沈明哲瞄了眼挂着衣服,明显是宿舍的建筑,心说你们这重地的门栏还真宽,嘴上却不见半点硝烟味地伸出手,客气道:“您好,我是东海基地代表沈明哲,关于购入免疫剂的事,我想与您这边的负责人再谈谈。” 那名看着就像领头的战士看了眼他伸在半空的手,见人没收回去的意思,上前一步和人握了握,“沈先生,这里不接待外宾,您可以到中心行政区找人。就是昨天开会的地方。”话音刚落,倏地脸色微变。 沈明哲笑笑:“那好,谢谢您。”捉着他的手晃完,领着张海洋转身离去。 夜半三更,用来招待各基地代表团的院落一片静悄悄,大院外的树林子里黑压压的伸手不见五指。 沈明哲背负双手,在林子里站了会儿,忽然听见身后树丛发出细细索索的声响,他回身,就看到一双眼睛正在不远处盯着自己。 “你白天那张纸条是什么意思?”眼睛的主人沉声道。 随着他的走近,神秘的面纱终于脱落——赫然是上午那位负责北区把守工作的青年战士! “字面意思。”沈明哲笑眯眯道:“董轩宇董少尉,不妨考虑考虑?” 第90章 末世逆袭·破晓(16) 董轩宇沉默片刻:“你要我做什么?” 沈明哲道:“告诉我免疫剂在哪儿?”说完他也不急,静静候着。 对面人的脸上,露出蠢蠢欲动和良心谴责交错后的挣扎。半晌,只听他低低道:“六号仓库,就在宿舍楼后。” 沈明哲嘴角的弧度扩大些许,“良禽择木而栖,戚明远能为了个不值一提的普通女人就大动干戈,要拿你前途无量的进化者弟弟开刀,实为不智之举,离了他对你们今后的发展来讲,未必不是件好事。” 董轩宇沉默地杵着,整个人犹如融入周遭的黑暗般,变得模糊难明起来。沈明哲见状,心知这位董少尉此刻是站到了人生的分叉口,正需要人推一把的时候,上前状若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等下次行动,还得仰仗你给我们带路。”说着,沈明哲半开玩笑似地道:“董少尉可要做好准备啊,以后你们兄弟俩有的忙了。” 董轩宇僵直了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多谢沈二当家。” 见事情朝自己所料的方向发展,沈明哲眼底划过道精光,又转瞬即逝,蛰伏起来。“客气什么,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行动时间我会再找机会通知你。” 在得到基地各处巡逻换防的时间明细,和同样经董轩宇口述的北区路线图后,沈明哲就以保险起见为由,打发前者回去了。 一直隐没于暗处的张海洋从树上跳下来,茂密的枝冠随着他的动作一阵晃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他看着青年战士离去的方向,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不由转头语带犹疑地问:“少爷,这董轩宇……可信吗?” 沈明哲边在脑内反复过着刚刚得到的信息加深记忆,边回道:“他弟弟在基地里强|奸了个女人,事后被那女人告到戚明远面前,结果直接让姓戚的关起来了,如果不是因为免疫剂和我们这些人的横插一杠,那小子早就被摁着照军纪处置了。” 张海洋皱眉,小心翼翼地以感慨的语气,将可疑之处从侧面点出来:“都抓着人弟弟要打要杀了,还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戚明远这心可真够大的。” 沈明哲看了他眼,脚尖一转,开始往回走。“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耍那些自以为是的伎俩。我不喜欢我的下属对我有任何隐瞒,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张海洋连忙垂下脑袋,恭声应是。前者轻哼了声,道:“这就是他天真的地方。还当是以前的军民鱼水情呢,从进化者诞生,并于人类中脱颖而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意味着社会组织构架的变革时代降临了。强者为王,拥有异能的进化者理应得到更好的待遇,谁还肯玩什么大义灭亲?偏偏这姓戚的不顾阻拦就是要试。” “思想是会随着身份立场的易位而发生转变的,在切实感受过那份力量后,没几个人能保持平常心。” 这么说着的同时,沈明哲低头,盯着自己抬到半空的右手。他握了握拳头,然后松开,握紧、再松开,脸上的神情意味难明:“戚明远想体现公平,不搞连坐,按个人能力分配职务,人家却未必念这份情。”言辞间的讥讽毫无遮掩,可见男人的行为很是不得这位沈少爷的心。 话虽如此,但他的心情显然不错,至少在看到张海洋仍有些犹豫的面色时,还愿意多费口舌:“这是从他们内部得到的消息,已经过核实。张海洋,少给我浪费精力在用不到你的地方。” 被指名道姓的张海洋乖乖听训,末了问:“那这个董少尉该怎么安排?” 沈明哲轻描淡写回:“事成之后,杀了。” 张海洋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和顶头上司理直气壮的卸磨杀驴行径,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还以为…… 沈明哲冷笑了声,道:“你当东海基地是收容站,什么人都要?一个会被他人蛊惑而选择背叛的东西,我要来干什么?”话语间的森然寒意,随着浅浅漾开的声波,消散在无边夜色里。 阵风拂过,张海洋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两人避过巡逻守备,悄无声息地潜回大院,并没未在第一时间就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叩响了窦靖德的房门。后者满腔好梦被惊扰的怒火在看清门外立着的人时,勉强收敛住些许,让人进屋后,压抑着问:“什么事值得沈少爷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敲我房门?” 言外之意是你要没个正当理由,老子不管你是谁,都要把你的皮给扒了。 为保住这张体面的人皮,沈明哲直切重点:“窦老大,我得到免疫剂的消息了。” 窦靖德瞬间将手撕活人的念头抛诸脑后,催促道:“说清楚。” 沈明哲隐下消息来源这段,将从董轩宇处得到的信息给他复述了遍,而后,一副肱骨重臣替主上出谋划策的姿态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们都是有身家的人,不可能常驻这里,万一戚明远做了转移,就白白错失这次良机了。不过——” 窦靖德正听得一脸意动,被这半路杀出来的转折弄得有些不耐烦:“不过什么?” 对面的小白脸有些犹豫,说起话来慢吞吞地,似是在逐字逐句的斟酌言辞:“曹广仲那边……我怕他会成为我们的隐患。” 窦靖德想起从昨天的密谈后,直至今晚临睡前,曹广仲话里话外孜孜不倦地劝自己“退位让贤”,别当这扛把子的事。 沈明哲继续添油加醋:“这个人虚话多,没诚意。” 窦靖德深有感触地点头,嘴上说都是为他好肯定听他的,实际行动却总是对他横加阻挠。 “所以这次,得要您亲自来拿主意。”沈明哲微笑道,配上他那张颇具脂粉气的脸,看着还真有点人畜无害的味道。 窦靖德哼道:“那是当然,他爱干干,不爱干就滚,还少他那份子不成?” 沈明哲笑得愈发真心实意了。 翌日,曹广仲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下意识投出了反对票,而当他看见对面窦沈二人的脸上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时,内心不由咯噔了下。 窦靖德不是能按捺住脾气的人,当即便发难道:“曹广仲你什么意思?我们大老远跑来为的是什么你不知道?现在机会都搁眼前了你还拦着不干,行,那你说,究竟什么时候适合干?!” 曹广仲也是气得不轻,任谁被人指着鼻子骂心里都不会爽利,何况他在南方联盟身份不低,所幸涵养功夫到家,面上在经历短暂的尴尬后迅速恢复如常,脑筋一转,言辞恳切地替自己打圆场:“窦老哥消消火,我绝没有断各位后路的意思,只是咱们毕竟在别人的地界,行事需谨慎着来,这瞌睡就送枕头的好事恐怕有诈啊。” 沈明哲接棒道:“这点还请曹哥把心安回肚子里,我的人不会出错,你要是还有疑问,不妨照着我给出巡防时间看看,是不是和基地部署别无二致。” 曹广仲立即调转话头,“沈老弟训练出来的人,我哪有不放心的道理。”说着拱了拱手,笑道:“我们这些散兵游勇,之后还得仰仗两位多多提携。” 曹广仲不傻,嘴皮子利落的人脑子都灵活,眼见事不可为,盟友又是个扶不上墙的,当即变更策略顺水推舟,把那两人都推上了风口浪尖,自己则退居二线,做起了静候佳音的黄雀。 要做只管去做,不拦着阻着还能少费点心力,脏水也泼不到他身上,等沈明哲这只母螳螂把人吃的差不多了,也被反噬的差不多了,他再上前斩草除根。 黄雀算盘打得精,母螳螂也不是好对付的,后者冲前者笑了笑,道:“曹哥要是散兵游勇,那我们都不能看了。此次若要成行,还需靠大家的互相帮衬,到时曹哥可别因为太过谦虚而无动于衷啊。” 曹广仲哈哈笑了两声,连道怎么会,但凡有能用到他的地方尽管开口,窦老大和沈老弟的忙,肯定是要帮到底的。心底暗骂小狼崽子最好别犯他手上,否则,哼。 窦靖德颇为烦躁地打断了他们没完没了的打机锋,“行了行了,少说废话,赶紧把事定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泰安、东海、南方联盟伙同其它几支进化者队伍,进行了本次掠夺计划的部署商讨和利益分配,出于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目的,规定免疫剂各凭本事自行获取。只要实力足够强劲,你就是想搬空曙光基地内所有的物资,都没人管。 最后,窦靖德沉声道:“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下午六点,按计划行动,中途变卦的直接杀了,以免走漏风声。”话至末尾,眉宇之间戾气尽显。 不多时,另一处房间内。 戚明远双手十指交握,搁在办公桌上,好整以暇地对站在桌后的那排人道:“明天下午六点,收网。” 第91章 末世逆袭·破晓(17) 风暴酝酿于平的静表象下,时间若无所觉飞速流逝,转眼已至黄昏。曙光基地内的人们已经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每到晚饭时,神经连同着浑身肌肉都会随之松懈下来。 就在这时,南区食堂忽然发生了暴动,起因是一位注射了免疫剂的外来者突然发狂,打伤了所有上前问询情况的不明真相人员,而在有心人士挑拨煽动下,不由对注射进自己体内的药剂产生了怀疑。 他们合力将陷入疯癫的发狂者制伏,然后在一名中年男人的领导下,架着发狂者涌出食堂,意图游街讨要说法。这帮嘈杂且无组织纪律的人里不乏有浑水摸鱼的存在,在动乱中顺走沿街商贩进行售卖的小物件,或手脚不老实地占过路女性的便宜,霎时,厉喝声、怒骂声、尖叫声混杂于一处,场面开始变得更为纷乱不堪,仅以巡逻士兵的数量根本压制不住。 基地方立即调动人马前往镇压,窦靖德一行人则趁此机会,悄悄向北区行进。由于抽调人手的关系,路上警备明显减少,兼之有巡防表的帮助,他们轻而易举就到了令沈明哲上次不得不止步的关隘——由董轩宇把守的第一道防线。 然而曾经铜墙铁壁般牢不可破的警戒线,此刻却因领队的改旗易帜,而出现了裂痕。董轩宇扔掉手中的针管,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昔日同僚,冲沈明哲招了下手,催促道:“快,我们走!” 见这群人没在第一时间内跟上来,反而是蹲下身,去摸躺着人事不知的特种兵们的颈动脉,颇有点趁他病要他命的意思,董轩宇当即竖起眉毛,怒道:“还有两分钟就会有巡逻队路过这里发现异常,如果不能在八十秒内穿过训练场到达宿舍楼,将错过后面一次的换防间隙,你们还想不想走到最后了?!” 青年战士这声饱含咄咄逼人气势的怒吼,让包括窦靖德在内的队伍里绝大多数人的脸上,纷纷露出不虞之色。但事急从权,沈明哲排众而出,直接下令:“正事要紧,先走!”说着,就向训练场对岸发起冲刺,他带来的人见顶头上司跑了,连忙跟上去。 董轩宇站在一旁,右手指着远处建筑物的一角,左手不断向余下的人做出前进的手势,“往那里跑,快!” 几个小团体想到药剂先到先得的规矩,决定还是不跟自己过不去,选择拔腿跟上——他们本身就在实力上不占优势,只能动作快点,做早到的鸟儿了。窦靖德五大三粗,也有狡猾的地方,沈明哲既然敢一马当先,必然是没问题的,再来就算真出了变故,前头还有这么多替死鬼做缓冲,凭他的实力总能全身而退。 心念电转间,对自己拥有绝对信心的窦靖德做出了决定。他向此番随同前来曙光基地的精锐小队下令:“走。”然后率先冲了出去。 和窦靖德抱有相同想法的,还有曹广仲。 只不过后者想的要更多更细致些,他跑在董轩宇的身侧,试探着问:“你是沈明哲的人?” 董轩宇目不斜视,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更遑论答疑解惑。几日来,接二连三屡遭挑衅的曹广仲顿觉心中邪火窜起,窦靖德沈明哲也就罢了,这么个小卒子如今也敢踩到他头上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于是,终于找到发泄渠道的曹广仲在赶上大部队后,当着众人的面质问董轩宇:“刚刚为什么要对我们的行动横加阻拦?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道理你是真不明白,还是……”他故意止住话头,供人自由联想。 这招果然管用,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停驻在了董轩宇身上。就连沈明哲,都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毫无插手解围的意思。 董轩宇面不改色地翻进房间,几步上前,矮身往窗台下的墙根处一靠,抬手看表计算时间,快速道:“他们要是活着,巡逻队会在第一时间把人送去救治;死了,他们就会直接追上来,我们经不起耽搁。而且,”百忙之中抽空瞥了眼曹广仲:“我给他们注射了神经毒素,迟早是要死的。” 语气轻松的仿若在谈论天气今晚吃什么,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众人听得心头发寒,沈明哲微微眯起眼,闪过一道厉芒。 董轩宇视若无睹,少顷,突然出声说:“可以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站起身推开窗户,撑着窗沿跳了出去。他身后的人相互对视一眼,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往外跳。 映入眼帘的,是两排无论从容量还是数量上来讲都极为可观的军用仓库。显然,这才是曙光基地真正需要严防死守的重地。 董轩宇带着人东兜西转,躲避列队巡逻的士兵。能守在这里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和外间的不可同日而语,因此路程虽短,却实际上要比之前走过的长长路途还要凶险,稍有不慎,就有暴露的危险。 就在众人度秒如年,深觉时间流速过于缓慢之际,牵动所有人神经的六号仓库终于到了。 在场诸人尽皆屏息凝神,死死盯着董轩宇走上前,打开仓库门。一股逼人的寒潮顿时从渐启的门缝内,如浪花般翻涌而出。待朦朦白雾散尽,众人见到了内里冰天雪地的全貌。 董轩宇早侧身躲到了一边,身上制服清清爽爽,半点水汽都没沾,满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平淡,“药剂就在冰库里。” 原本已被冻得手脚微微发麻的众人瞬间呼吸粗重了不少,每个人的眼底,都燃烧着蠢动的贪欲之火。接下来,无需董轩宇再说什么,便已争先恐后地纷纷涌入仓库。 仓库内温度极低,寒气笼罩了整个室内,将一切掩映的看不真切。众人眯起眼,才看清两旁货架竟是由巨型冰块直接雕砌而成!上头整整齐齐,依次码放着一支支远远看去类似于针管的东西。 与正逐渐被寒意侵蚀的四肢躯干成反比的,是劫掠者们眼底陡然爆射的精光,和抑制不住的兴奋。他们不约而同地分散开来,冲向不同的货架,而当他们行至近前,看清冰块凹槽内摆放的东西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上面静静躺着的,是针管大小的冰箭。它们晶莹剔透,小巧精致,犹如艺术品。 沈明哲瞳孔一缩,脑海内浮现出三个字:中计了! 就在这时,仓库的门突然被合上了。 紧随而来的黑暗与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让人头皮发麻。 拜火系异能所赐,沈明哲并未被急射而来的冰箭洞穿身体,将漂亮却也无情的艺术品烧得连水汽都不剩后,他的掌心孕育出朵火焰,映亮身周这半寸土地。 下一秒,只听破空声响,一枚子弹瞬息即至! 千钧一发之际,沈明哲手中火焰倏地变大,化作人高的盾牌挡在他身前。金属子弹“噗”的声嵌入盾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火灼烧成了液态。紧接着盾牌忽然解体,分化成无数朵火花漂浮于半空,照亮整个仓库。 由冰组成的室内已被鲜血染红,初阶低级进化者全线阵亡,部分到达中级的也未能幸免,就算剩余的侥幸存活下来,亦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唯有到达高级及以上,尚还能完整地站着。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无比凝重,部分心理素质稍差的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两腿一软,唯有靠扶着手边的冰块,才能勉强保持住站立的姿势。 此刻的冰室内,犹如人间炼狱。被插成刺猬的人东倒西歪,铺了满地,血液从他们体内涌出,在地上四散流淌,于寒冷的空气里凝结。鲜红的五指印留在原本剔透干净的冰面上,每个人的脸部表情都被定格在死前那一刻——双眼凸出,嘴巴大张,充满了惶惑与惊疑。 造就出这一幕惨剧的“艺术品们”,却因为沾染鲜血,而带上了奇诡的艳丽感。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冰冷刺骨的寒气被吸入鼻腔,刺激着人的脑神经,窦靖德最先按捺不住,怒道:“哪个王八蛋放冷箭,给老子站出来!”中气十足的吼声不断回响,打破一室沉寂。 待回音散去,倏地传来声低笑。 幸存者们陡的向声源处望去,只见最靠内的一排冰架后,走出来名青年。他穿得斯斯文文,干净妥帖,就犹如他这个人,白净精致,娇娇贵贵,合该是个被捧在手心里千般宠爱的小少爷。 沈明哲阴沉下脸:“谢瑾。” 晏夕澜点点头,微笑道:“沈少爷找我有何贵干?” 不等沈明哲有所表示,窦靖德横眉竖目喝问:“是你这小白脸儿搞的鬼?!”言罢,也不给人回答的机会,双手泛起一层薄薄的金光,就向晏夕澜冲来。“去死吧!” 晏夕澜觉得有些冤枉,这次还真不是他想的主意。眼见窦靖德那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手刀已劈至面前,青年动也不动,老神在在的站着,直到忽然从斜后方伸出条手臂,握着由雷电聚成的横刀,硬生生震开了窦靖德的攻势,方才施施然道:“冤有头债有主,您还是找正主讨要说法吧。” 正和人对峙的正主戚明远闻言,挑了挑眉,头也不转地把人拨到一边,“乖,听叔叔的话,边儿呆着去。” 晏夕澜叹口气:“我倒是想,那也得人家肯放过我。” 话音未落,就听沈明哲道:“窦老大绊住戚明远,其余人跟我上,擒住谢瑾!” “只要能拿下他,姓戚的根本不足为虑!” 第92章 末世逆袭·破晓(18) 对此,戚明远第一个发表见解:“你看,他们都当我们是一对,什么时候你也让我名副其实下,别总辜负人家期望。” 晏夕澜:“……你少说两句专心对敌,就是不辜负对面那位了。”没看见窦靖德眼里都在冒火光了吗? 戚明远一本正经地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恨不得掐死他的窦靖德道:“窦老哥对不住,这就开始好好打。”说着不待人反应,手里电光爆射,横刀瞬间化作无数条粗壮的长链扫向对面人! 窦靖德的瞳孔早已被刺目的白光占据,一条条宛如雷龙的粗壮链身嘶鸣着向他袭来,缠绕其上的电弧劈啪作响,看上去尤为触目惊心。他阴沉着脸低吼一声,浑身肌肉开始膨胀,皮肤表面肉眼可见的镀上了层金色,就像块会移动的金属,在冰面的折射下泛起冰冷无机质的寒光。 “想扳倒老子,你还差得远!”窦靖德恶狠狠道,俯身向他所在的位置发起冲刺,眼疾手快地掐住直冲向他面门的雷电锁链。 戚明远目露怜悯,“窦老哥是不是忘了?”沉闷的嘶吼在仓库内回响,窦靖德整个人都开始发光,数道电流如同有灵性般,快速并入为他所钳制的那道锁链,然后经由两者接触的地方游走向全身,随心所欲地破坏肆虐。 “金属能导电。”男人缓缓道。抬至半空负责操纵异能的手猛地握拳,盘旋在窦靖德周身各处的电流立即变成一张严密的网,死死缚住,并不断向内收紧,原本喷张的肌肉跟遭到挤压似的,生生被勒变了形。 “啊啊啊啊!”窦靖德再也忍耐不住,大叫起来。声音撕心裂肺,足令闻者动容。 如同冰箭无法对沈明哲造成伤害,金属性异能对于雷电属性来讲,同样是土鸡瓦狗。异能间相互克制这点,初期意识到的人并不多,就连战斗也多是采用以自身长处强行碾压的方式来进行,缺乏技巧上的辅助加成。这跟绝大多数进化者的前身,是普通人有很大关系。 窦靖德勉强把头转向沈明哲,咬牙挤出两个字:“你、你……” 后者面不改色地对他说:“窦老大,你再坚持阵,我们很快就来救你。”言罢转头,领着人将晏夕澜团团围住,不再看他一眼。 青年见此情形,不由感叹了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沈少爷算盘打得倒是精。” 沈明哲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原本我还对谢博士抱有一腔求贤若渴的爱才之心,现在看来——”他故意停顿片刻,方才用带着些微嘲弄的口吻淡淡道:“你已经不具备这个价值了。” 说着冷凝下眉眼,向后比了个手势,“上。” “具不具备价值,还是要由本人说了算。”晏夕澜忽然叫了声:“程昊。” 只听角落里传来声响亮的:“到!”紧接着,一道人影从冰架顶部跃下,边嚷嚷着可算轮到我了再不出来就要被冻成冰雕,边跳进包围圈站到青年身边,指着沈明哲脚下突然暴喝:“开!” 下一秒,地面传来轰隆隆的震动,以晏夕澜为中心,呈环形向下塌陷。正围着青年打算动手的人反应不及,统统掉进脚下突然张开的巨口内,唯有曹广仲和关键时刻拉他跳出塌陷区域的神秘老者幸免于难。 程昊双掌一合,深如鸿沟的裂缝开始闭合,垂直陡峭的缝隙内,不时亮起释放异能的各色光芒。 这个时候,风系异能就显现出了它的优势。张海洋拉着沈明哲,硬是借着风力飞了上来。晏夕澜见状,单手凌空一划,仓库内所有冰块开始抖动,紧接着无视地心引力的影响,尽数腾空而起,顷刻间分化成数量密集到恐怖的尖锥,伴随青年微动手腕向下一指,犹如倾盆大雨狠狠砸向地面! 霎时,裂缝内接二连三传来凄厉的惨嚎,和物体碰撞岩石向下坠落的动静。 攻击面受限的地下尚且如此,更遑论暴露在地上的。由于唯一的物品——冰块全被晏夕澜搬走挪用,仓库内光洁溜溜,没有任何可供躲避的地方,张海洋再严防死守,在绝对的数量值下,仍会有漏网之鱼近身。 肩胛、大腿直接被洞穿,浑身上下还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即使如此,他仍将沈明哲护得毫发无损。 可人力有时穷,失血过多和身体上的创伤,使张海洋从巅峰状态中跌落了下来。眼见冰锥转瞬即至,沈明哲当机立断,一把拉过还在苦苦支撑的他,挡在自己面前。 “噗,噗噗!” 利器入肉的声音不断响起,张海洋双眼圆睁,愣愣地看着沈明哲近在咫尺的面容。那张脸上,平静地仿佛在做一件极为寻常的事,不见丝毫波澜。 惊异过后,张海洋的神情归于将死的超脱和冷静,张了张嘴,“哇”地吐出口血,断断续续道:“也、对,你就是……这种人……”话至末尾,已然失去了声息。 沈明哲面无表情地推开身上的肉盾,站起身,目光紧紧锁定住晏夕澜,冷冷道:“你也是进化者。” 青年瞥了眼倒在他脚边的人,笑笑:“抱歉,让你失望了。” “没错,我很失望。”沈明哲接过他的话尾往下道,与他平缓的语调截然相反的,是他手心升腾翻滚、熊熊燃烧的火焰。“所以,就拿你的命来弥补吧。” 火焰陡的腾跃而起,化作火龙凶狠地扑向青年。 “冰对火,你输定了!” 沈明哲双手不断化出火球,尾随火龙,朝他飞驰而去,在接近晏夕澜的刹那爆开。然而就在下一瞬,沈明哲嘴角刚刚勾起的弧度僵住了。 他看见原本落在地上的碎冰忽然液化,纷纷涌向青年,在他身周自动凝聚成水球,阻挡火焰的攻势。 当越来越多的水汇集在青年身侧时,它们便化成了更为巨大的水龙,不但将沈明哲制造出的火龙冲得支离破碎,更是把所过之处的火星灭得干干净净,然后裹挟着雷霆之势,冲向不远处孤零零站着的沈二当家。任凭后者如何施为,都无法将水龙打散,最后,被水流缚住手脚,洞穿了胸腔。 “抱歉,又让你失望了。”烟尘散尽,青年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状若惋惜地说:“我的异能是水。” 沈明哲跪倒在地,捂着被洞穿的胸腔,喷涌而出的血液沿着指缝往外流淌,不多时,便将他的手染红。 “不……可能,水……怎么会……” “确实,水属性致使该项异能的拥有者难有出彩之处。”晏夕澜微微一笑:“但这要看是在谁手里。” 沈明哲直勾勾地盯着他,直至轰然倒地。 另一边。 侥幸脱险的曹广仲卢峰二人且避且退,刚躲到仓库门口,身后便突然伸出只手,稳狠准地掐住了曹广仲的脖子! 手的主人挟持着曹广仲从阴影里走出,慢慢拉开与老者的距离——竟是从这伙人进入仓库起,就不知去向的董轩宇。 卢峰眯起眼,气势倏地一变,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他竟也是步入中阶境界的进化者! “年轻人,我们可以谈谈。” 一路行来,从未开口发表过任何意见的老者,终于打破沉默说话了。 曹广仲镇定下来,跟着附和:“没错,多个朋友多条路,我们可以结盟。你要实在信不过我,可以听听卢老的,他在我们南方联盟是出了名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董轩宇的目光随之落到卢峰身上,后者颇有些电视小说里世外高人的风范,微微颔首,道:“硬拼对你我双方而言有害无利,不如各退一步,放了小曹,我们退出。” 就在这时,数点寒芒急射而至,将将在董轩宇面门前刹住脚步。原来是几枚菱形冰晶。 董轩宇不明所以地看着它们停在半空,然后啪嗒一声,摔落在地。他对面的老者却在看清一切后,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卢老,您贵为长辈,在和小辈谈判时,就是这么展现诚意的?” 晏夕澜慢悠悠走近前,好心给仍处于一头雾水状态的董轩宇解释:“这位南方联盟的副盟主是精神系进化者,在和你幹旋的过程中,用精神力凝聚出了三枚念力针。这东西无色无形,根本注意不到,被击中的人甚至连创口都没有,就会在瞬间死于非命。” 董轩宇听得后脊一凉,拿眼瞪老者。卢峰视若无睹,顾自凝视着青年,沉声道:“只有同阶的进化者才有可能发现,你……” 后半句未尽之言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老者喷出一口鲜血,低头看着自心口露出的半截闪烁着电弧的刀尖,动了动嘴唇,短促的气音发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戚明远拔出凶器,慢条斯理道:“前人的经验告诉我们,少说话,多做事,才是通往成功的捷径。”说着就将目光对准了曹广仲。 董轩宇立即知情识趣地拧断了后者的脖子,“老大放心,迟则生变这句话我小学还是学过的!” 戚明远满意地点点头,道了句孺子可教。 晏夕澜:…… “宿主宿主,不好了,快让他们准备起来!”008突然焦急万分地催促道,“就在刚才,方圆数十里内的丧尸开始异动,向基地汇聚,过不了多久第一批就要到了!” 晏夕澜面色微变:“原世界没有这场变故。” 008急得团团转:“所以才被称作是变故啊,目前汇聚的数量快破万了,天空中也有能量反应……是飞行丧尸!宿主,飞行丧尸出现了!” 第93章 末世逆袭·破晓(19) 飞行丧尸的出现,再次改变了末世的格局,使刚刚才在恶劣生态环境中勉强站住脚跟的人类,不得不打起精神,思忖存活的办法。 原本的高墙铁网在它们面前形同虚设,为人类挣得喘息之机的天空霸主——飞机,也因此丧失了绝对优势。中阶丧尸虽不像高阶丧尸般具有灵智,但从进化论的角度来讲,它们已经在某些方面显露出了蜕变的痕迹,例如对危险的敏锐感知度,例如肢体协调性和移动速度,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与此同时,镌刻进生物灵魂里的求生意志,使它们的本能无师自通,掌握了学习和模仿的能力。就像被晏夕澜和戚明远联手杀死的那只中阶丧尸一样,最强者会被族群默认成为领导者,在初期吃过人类智慧上的亏后,这些优于族群的晋阶丧尸就会根据所见所闻调整指挥。因此,当飞机为人类带来便捷和安全保障时,丧尸族群内便诞生出了新的“兵种”——统一具备中阶实力的飞行丧尸,它们不单个体实力强劲,还能将同伴驮载上天,将攻击力度扩至最大化。 眼下,就是这个新兵种的首次登场。 晏夕澜一把拉过戚明远,道:“让飞行小队就位,全员警戒,随时准备出战。” 男人转身拉开仓库门向外走,“去指挥室,现在说明情况。” 晏夕澜疾步跟上前,与他并肩而行:“丧尸部队正在向基地汇聚,十五分钟……不,十四分钟后,将有数千只先行丧尸叩关,其中包括拥有飞行异能的新型晋阶丧尸。” “飞行异能?”戚明远的步子顿了顿,仓库外围,正密密实实地围着圈巡逻战士,见人出来,领头队长立正敬礼,嗓音洪亮的向男人汇报:“报告长官,南区肇事人员现已全部逮捕!” 戚明远点点头,转而看向青年:“继续。” 晏夕澜快速道:“没错,命令飞行小队以歼灭飞行丧尸为首要任务,一旦让它们闯进基地,我们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话音刚落,警报声陡然响起,音波瞬间划破夜空,传遍整个基地。 戚明远大手一挥,开始发号施令:“原黑豹突击队成员各带领一支小队前往基地周边镇守防线,程昊,你负责这件事。” 说着将目光对准巡逻队长:“派个人通知南区守备,让他把人给我看好了,务必不得出任何纰漏,同时抽调人手支援本次行动,剩下的人都跟程昊走。” 在得到异口同声的应是后,男人转头问董轩宇:“谢瑾的话听到了没?” 随行其后的董轩宇连忙点头,男人见状,接着道:“马上集结飞行队,原地待命。”语毕,二话不说拉起晏夕澜的手,拔腿就跑。 一路狂奔至指挥室,戚明远刚推开门,一直坐在数台显示屏前,监控基地内一举一动的魏楷便起身汇报道:“队长,您的指令我已通过无线终端传达,刚刚得到回馈,负责南、北、东区域的小队已到达指定地点,西区由于距离较远,还需两分钟时间。民兵团正护送普通民众去防空洞避难,预计十分钟后可完成任务。” 男人抬了抬眉毛,晏夕澜主动揽过解释大任:“是我通知他的,刚才在路上用精神力与他取得了联系。” 戚明远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拉你手你都没反应。” 晏夕澜:…… 实际对魏楷进行意念灌输的008深藏功与名。 戚明远大步走到显示屏前,此刻,屏幕上的画面已切换成基地外围的卫星鸟瞰图,密密麻麻的丧尸正趁着暗沉的天色,快速穿越丛林。 历经数十天的进化旅程,普通丧尸俨然掌握了奔跑的技能。而这距离008的预警,已经过去九分钟,这也就意味着,可以想见的持久战即将到来。 戚明远拿起桌上的通讯器,目光紧紧锁定屏幕,语调低沉有力地道:“飞行小队注意,两千米外有飞行丧尸出没,分别位于一、四、六、九点钟方向,即刻启程前往,要求全数歼灭,不得有误。” “程昊,增调人手去东、南二区,再给你三分钟时间做防御工事,不要想着节省,地雷弹药事后可以再搜集,明白没?!” “钱子,让你的民兵团加快动作,留下部分把守洞口,其余人等即刻赶往各区配合程昊。” “在前期火力压制后,混合人马分作两批轮番上阵,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一连串指令不曾间断地从男人口中发出,戚明远沉吟片刻,立即对着通讯器问:“顾子瑜在哪儿?” 线路那头立即传来顾子瑜喘着粗气的声音:“来指挥室的路上,刚把实验员带到防空洞避难,阿瑾是不是在你那?” 晏夕澜走上前,凑近通讯器道:“是,我在。” 顾子瑜的声音瞬间激动了起来:“阿瑾,你没事吧?我马上到!” “回去。”戚明远突然插言:“你回防空洞接替钱子的位置,他走了没人压阵。” “不……”顾子瑜正待说些什么,却被晏夕澜打断。后者以平直但不容置喙的语调陈述道:“你有实力,可以代替钱子成为他们的定心丸。子瑜,后方就交给你了。” 通讯器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须臾,传来一声好。 戚明远切换频道,“飞行小队就位没有?” “报告长官,现已全部就位!” “很好。”戚明远一声令下:“攻击!”就此拉开大战帷幕。 率先缠斗在一处的,是机动性最强的空中部队。直到真正交手,飞行员们才意识到自己面临的,是怎样的怪物。在经过短暂的惊讶和试探后,经验丰富的飞行小队迅速组织集结,以团体协作的方式相互配合,打压犹如夜枭般盘旋于天空的丧尸们。 霎时间,漆黑无垠的夜空为炮弹炸裂后的绚烂火花所染红,流弹撞入下方树林中,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引得人振聋发聩,崩裂的山体发出轰隆隆的沉闷响动,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塌方。 星星之火足可燎原,纷纷扬扬的火星飘落到草木植被上,就像终于得到了养料般,陡然变大,逐渐联结成片。滚滚烟尘直冲云霄,火焰熊熊燃烧时发出的劈啪作响和树木倒塌的声音,与炮火声、丧尸发出的尖利叫声交相辉映,糅合融汇,在这惊魂之夜,被一双无形大手奏响。 如同麻雀群对航道堪称灾难性的阻碍,歼击机虽在火力上占据绝对优势,松散且毫无规律可言的飞行丧尸仍让人感到棘手,而况弹药总有尽时,情势又如此紧迫,不可能给他们铺张浪费的机会。 在这些怪物被逐个轰成渣渣时,飞行小队也出现了伤亡。 飞行丧尸不但目标性小、速度奇快,还拥有与生俱来的巨力,它们会在被击中的瞬间将同伴抛上歼击机,让同伴继续完成击坠飞机的大业;也会亲自上阵,上演徒手撕机翼的惊悚戏码。 董轩宇大吼:“注意拉开距离,别让它们靠近机身!” 对讲机内传来众队员异口同声地回答:“是!” 与此同时,陆面上。 长途奔袭的普通丧尸群体,在刚刚步入中阶门栏的晋阶丧尸带领下,终于到达基地周边。可还未等站稳,脚下的地雷就送它们上了西天,残肢断臂随着四散飞溅的弹片砸向后方丧尸群。疾射而至的弹片转瞬划破它们肢体皮肤,钉入脑门心口,全身各处,不少丧尸应声倒下,在地上翻滚爬行,被后面的同伴直接从身上踩了过去。 “嘭!嘭嘭!” 一时间,地雷被触发的炸响声不绝于耳,被炸得残缺不全的尸体填满了壕沟,仍源源不断地有丧尸从后面涌上来,直到地雷被消耗得一干二净,终于得以踏着遍野尸体,在密集的弹药和异能夹击下,以前赴后继的死亡换来战线的缓慢推进。 这对基地方来讲,绝不是件值得乐观的事,相反,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心情无比沉重。丧尸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丧尸汇聚至此,成为有效生力军,而他们却永远只有那么些人在进行抗击。可谁都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一旦这道防线被攻破,等待他们的,将是不可逆转的劣势。 战况陷入全线焦灼,若非有戚明远临危不乱的指挥调度和众兵士的坚强意志,局势恐怕早就无法挽回。 那么,如此危急的情势下,晏夕澜在干什么呢? 他在和008协力寻找族群领导者的下落。擒贼擒王,仅有的对抗经验告诉他,只要杀死丧尸群体内的最强者,这个临时建立起来的原始性社会构架就将面临解体,危机自可解除。 008哀嚎:“这次的对象太狡猾了,根本找不到。” “再查一遍。”晏夕澜眉头紧锁,细细思忖究竟是哪个关节被他们遗漏了。“把所有异常点都列出来,不管是哪方面。” 008答应了声,片刻后,犹犹豫豫道:“宿主,我刚刚发现了个,不知道算不算……它的能量反应形式和其他丧尸有点不同,但晶核数值完全相同,说明它的实力和普通晋阶丧尸一样,不像整体实力能高出族群一截的领导者。” 晏夕澜道:“位置,影像。” “不远,就在西北方的山脚下……咦?” 008目瞪口呆地看着调出来的影像:“这这这不是?!” 晏夕澜沉下脸,缓缓吐出口气,接道:“原世界杀死的戚明远的那条狗。” 这条狗当然不是普通的狗,而是统领一方族群,拥有中阶实力的变异丧尸犬。原来的戚明远为给队友争取时间脱身,主动断后,越阶独挑,最终葬生于它之口。 晏夕澜很快发现了问题:原世界里,两者的相遇是因为遭遇战,而现在由于他的插手干预,早已成功让戚明远避过了那次丧尸潮的危机,可再看如今的情势,明显是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晏夕澜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界心意识想让戚明远死。 就连这场突如其来的丧尸潮,也是为从更大限度上,磨灭男人的生机。 毫无疑问,丧尸犬就是这个族群的领导者。 按照原世界的武力差距,在戚明远晋级成为中阶进化者的情况下,这条丧尸犬必然已得到最起码高他一级的实力。晏夕澜不会天真到以为,界心意识会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出纰漏。所谓的晶核数值与旁人无异,不过是蒙骗人的障眼法。 而末世里,相较于起人类丧尸,变异后的动植物才是真正可谓之恐怖的存在,通常对付它们时,往往需要人类拥有更高一等的实力。这也就意味着,想要打倒眼前这只丧尸犬,必须要有中阶高等的境界。同阶尚且胜率渺茫,更遑论相差两级。 “谢瑾,找到人了吗?” 戚明远的问话拉回了晏夕澜的思绪,青年垂下眼帘,“找到了。”长指敲击键盘,将008给出的坐标区域的影像调整放大。 魏楷被吓了一跳:“好大!这是什么,狼?狗?” 晏夕澜简要地将丧尸犬阐述了遍,然后就看着戚明远不说话。后者双手插兜,笑了笑:“我去解决它。”言罢,转身就走。 结果还没往外跨两步,便被人拽住了。戚明远回头,就见青年无比认真地对他说:“我跟你一起去。” 戚明远一抬眉毛:“你去干什么?” 晏夕澜道:“你说的,我们是搭档。” 戚明远道:“既然是我搭档,就好好待在这主持大局,这里少不得人,也只有你能办到。”见青年顾自沉默,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替我看好家,然后,”男人低笑了声,眼角眉梢都透着温柔:“等我回来。” 青年目送他离去,直至背影消失不见。 少顷,008小心翼翼问:“宿主……还好吗?” 晏夕澜收回视线,回转身走到控制台前,拿起通讯器道:“全员注意,戚队现已前往丧尸老巢剿灭首领,即刻起,由我接替戚队的位置,成为本次作战的临时指挥官。” 青年神情冰冷,眉眼含霜:“生存还是死亡,从现在起,由我们自己决定!” 第94章 末世逆袭·破晓(20) 当戚明远驾驶武装直升机从空中俯瞰丧尸犬的本体时,不禁眯起了眼。这条狗光从外貌上来讲,都不能算是狗了。 由于基因遭到病毒感染并因此产生突变的关系,丧尸犬的体积直接被放大了两三倍,通体乌黑,犹如尖锐钢针的毛发上,附着灰尘污泥和不知名的细小肉块,干涸的血液将它的毛发粘合起来,浑身肮脏不堪,就像从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过来般,散发着浓郁刺鼻的腐臭味。 骨骼的拉伸使它的面容看上去极为狰狞,狭长的双眼内只剩下眼白,眼球凸出,白森森的獠牙锋利尖长,躯干四肢肌肉虬结,乌黑的指甲长而向内微微弯勾,在水泥路面上留下一道道深刻的划痕。 动物敏锐的五感使丧尸犬在第一时间内,就发现了戚明远的行踪。它直勾勾地盯视着那架在低空盘旋的武装直升机,犹如择人而食的野兽,只待时机到来,就暴起发难。 戚明远也不含糊,按下发射钮,两枚火箭弹旋即冲向地面。轰然炸响的爆破声伴随着浓烟与火光,站在原地来不及逃跑的丧尸们被炸得腾空而起,又狠狠摔在了地上,侥幸未被毁去脑袋的则做出垂死挣扎的姿态,蠕动着不断发出哀嚎。然而这并未让男人有丝毫松懈。 耳机内传来晏夕澜短促地警告:“能量反应没有消失,它在……快升空!”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冲破烟雾,朝男人扑来。戚明远愣是凭借过硬的驾驶技术,险险与纵身跃至丧尸犬擦身而过。还未等他歇口气,雷达显示器内就突然多出了两个红点,分别从左右两侧急速包抄而来。 戚明远驾驶直升机辗转腾挪,避过锲而不舍的飞行丧尸。 “是丧尸犬把它们召过来的。”晏夕澜分析道:“这么看来它不会飞,保持领空优势伺机行动,我让飞行小队派人将附近飞行丧尸都引走,替你清场。” 戚明远精确地将其中一只丧尸轰成齑粉,“这边我能处理,你多看着点程昊,让他们别冲动行事。” 线路那头的青年没有正面回答,说了句我会继续留意,就切断了通话。而就在这两句话的功夫,剩下那只飞行丧尸已然驮着巨型犬冲至近前,男人嘴角的弧度未及收敛,便随着暗沉下来的眸光凝固住了。 他立即调转机身,按下火箭弹发射钮,正被丧尸犬当跳板踩着的飞行丧尸避无可避,拼着自己牺牲,在丧尸犬起跳的刹那又施力托了它一把。爆炸声响起的同时,武装直升机的机身突然沉了沉,紧接着舱室内便响起动力装置被毁坏的警报声,不多时,舱门处就传来指甲来回抓挠的刺耳声音。 戚明远当机立断,一手抄过装有改版高爆榴弹的□□,隔着舱门扣下扳机。拥有远程轻松穿透50mm钢板火力的穿甲狙击□□,直接把舱门破开了个洞。 粘稠暗沉的血液溅在洞口,受伤野兽的咆哮近在咫尺,受到刺激的丧尸犬发了狂,鲜血淋漓的爪子从洞口伸进来,反扣住舱门拼命拉动摇晃,另一只前爪也开始疯狂刨门,没一会儿,竟真被它抓破了。 本就处于下坠态势的直升机被丧尸犬晃得颠簸不堪,警报声仍在不停回响,戚明远起身,用枪托重重砸了下警报器,世界顿时清净。他望了眼窗外,此刻,距离直升机撞上路面只有短短几十米。 “咔嚓。” 舱门被扯开了一条细缝。 戚明远拎起脚边装满枪支弹药的黑色背包,后退几步,在丧尸犬又一次向外拉扯的瞬间,一个垫步,大力踹向舱门! 腹背受敌的后者立时发出一声哀鸣,不得不与机体分离。男人趁势跳上门板,从包里抽出支机关枪,朝着脚下就是阵连珠炮弹的扫射,为不让自己坠落而死死扒住舱门的丧尸犬,硬生生受下此番连击,在风中疯狂大吠。 两者间仅有这一门之隔,又都倚仗它而生存,物体下坠时,迎面吹来的风将舱门带的晃动不止,戚明远将消耗完弹药的枪一扔,蹲下身减小阻力的同时,从高帮皮靴里取出把军用匕首,对准丧尸犬黑黝黝的爪子狠狠砍了下去。 远胜于迄今为止所遇见的任何丧尸的骨骼坚硬度,让锋利的刃口卡在骨缝间,无法再寸进半步,戚明远立即改变策略,挑断了它爪子上的经脉和韧带,横向割伤前腿肌肉。说来冗长,其实不过电光石火间的事,当男人完成这一系列举措,距离地面仅相差七、八米。 戚明远将背包和沾着丧尸血液的匕首统统扔了下去,右手忽然凝聚出枚雷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大,然后掌心朝下,左手箍住右手手腕,低喝一声,直径达半米之巨的雷球顿时朝舱门疾射而去。 雷球并没有在接触到实物的刹那引爆,而是凭借冲击力更加快速地砸向地面,男人则脚尖一点跳离舱板,凭借后坐力的缓冲减缓坠势,在丧尸犬被砸进泥土里的瞬间引爆雷球。 霎时间,刺目的闪光与轰鸣声划破这方天地,映亮周遭景物。 戚明远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待震耳欲聋的炸裂声消散在夜风里,睁开早先闭上的双眼,从大腿外侧的裤袋里摸出两个□□,冲向不远处被雷球炸出的深坑,拉弦、投掷一气呵成。 干脆利落的完成补刀任务后,就地一滚躲过爆炸后的气流冲击,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背包前,随手抽出把枪,转身将围上来的丧尸全部一枪爆头,那些怪物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送去了西天。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无形且恐怖的,令人发自灵魂感到战栗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戚明远站起身,看向那个由他亲手造就的圆形深坑。 “不行,戚队身上的无线设备出故障,无法和他取得联系,谢博士,现在该……” 魏楷焦急地转头,在看到晏夕澜的面色时,不自觉便消了音。 第95章 鏖战仍在持续,伴随时间的流逝,固守基地第一道防线的普通士兵和异能小队开始渐渐显露疲态。高度精神压力,不可抗的体力流失,都从客观现实角度消磨着他们的意志,而当晋阶丧尸趁隙用异能轰开基地巍峨高耸的墙体时,无疑向所有人都释放出了一个信号:他们所辛苦维持的平衡,被打破了。 冷风从巨大的洞口灌进来,吹得墙内诸人尽皆脊背发寒,清醒了不少。恰巧在旁的程昊最先反应过来,立即用土系异能将破损的墙体填补好,大吼:“统统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如果今天我们在这里倒下,就等整个基地都全军覆没吧,你们想吗?!” 他身周的士兵们想也不想,高声回答:“不想!” 程昊遥遥指向防空洞的方位:“想看咱们的人去见阎王吗?!” “不想!” “那就好好干,就是豁出命,也不能让对面那帮不人不鬼的东西闯进来!”程昊吼完,几步爬上高达数米的围墙,咬开手|雷拉环用力向外一掷。刚刚凑近前,想要从原本洞口的位置进来的丧尸们直接被炸成了碎片。 他回头,喝道:“明白没有?”中气十足声如洪钟,犹如晨钟暮鼓,振聋发聩。 众士兵齐齐回道:“明白!” 与此同时,西北山脚下。 戚明远目不转睛地盯着从坑洞内渐渐冒头的黑影,烟尘散去,那道黑影终于显现出了它的全貌。 此刻的丧尸犬看上去格外惊悚,全身各处被炸得坑坑洼洼,没有了毛发的庇护,皮肉和肌腱组织堂而皇之的暴露在外,与鲜血污泥混合。腿部肌肉不翼而飞,只剩白森森的骨架撑着,不久前被戚明远挑断了经脉韧带的左前腿软趴趴地挂着,看着就让人感到一阵起鸡皮疙瘩的疼痛。 可即便如此,仍使戚明远感到忌惮。来自上位者的强烈气压牢牢地锁定住了他,眼前这条狗赫然是拥有晋阶中等实力的最强者。 丧尸犬仰头,发出声悠长的野兽嘶鸣。然后就在下一秒,突然向男人发起了攻势! 戚明远同时跟上足发条般突然动了起来,侧身一跃,险险避过它的飞扑。未及起身,丧尸犬就调转方向追了过来,伸出利爪不断刺向他。戚明远快速翻滚进树林,丧尸犬落空的尖利指甲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小而深的圆洞。 男人扬手向它放出数个小型雷球,趁机爬上距离最近的水杉,等对方避开那些雷球冲至近前时,已经拉开手|枪的保险,将枪口对准了它的头颅,然后,毫不犹豫地连开三枪。 而接下来的画面,却让戚明远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预想中钉穿脑袋的场景没有出现,子弹虽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丧尸犬,但远超常人的颅骨坚硬度却将所有伤害都隔绝在外。 这就代表着,无法用爆头的方法来使它永久丧失行动力。可丧尸这种怪物除非毁坏大脑,否则,根本就是不死的存在。 不给戚明远任何思考的机会,底下毫发无伤的丧尸犬开始冲撞树干。粗壮结实的水杉被蛮力撞得枝摇叶晃,不多时,原本犹如磐石的粗粝树干竟真出现了倾斜。丧尸犬跳上已呈六十度角的干体,朝男人奔袭而来! 树皮枝干断裂的声音不断响起,笔直高耸的水杉不可抗力的向下歪倒,戚明远奋力跳向邻近的水杉,就在他脱离后不久,丧尸犬已然来到他刚刚置身的位置。 男人单手抱紧树干,另一只手朝树底的断口放出道闪电,直接劈断水杉,在丧尸犬意图起跳的刹那,如同失去最后倚仗般快速坠落。而失去支撑的丧尸犬则不得不接受万有引力影响,随同树木径直摔向地面,发出“嘭”的声巨响。 戚明远眨眨眼,挂在睫毛上的汗珠随之滚落。抬手抹去额头的汗以防阻碍视线,他面容沉凝地注视着地上那道摇摇晃晃站起来的身影。 曙光基地,指挥室。 突然响起的通讯提示暂缓了屋内得凝重沉闷,魏楷回神,立即拿起通讯器:“总指挥室,请讲。”片刻后,抬头对青年道:“顾博士说腾龙的首领想和你对话,人现在就在他旁边。” 晏夕澜接过通讯器:“我是谢瑾,常先生请讲。” 设备那头传来物体交接和短暂的对话声,紧接着便听常鹏飞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谢博士,你要信得过,我们愿出一份力。” 青年的神情微妙的变了下,转瞬恢复正常,“那就先谢过常先生了。” 腾龙基地的援助多少起到了振奋人心的作用,尤其是当平日里不动声色的施昌荣,毫无保留的展现出实力时,同样出身部队的昔日同僚们都沸腾了。后者在将常鹏飞送到指挥室后,直赴防守最为薄弱的北区,二话不说便大开杀戒。 施昌荣是真正的双系进化者,并且拥有的是号称破坏力最强的雷、火异能。复数异能的进化者本就万中无一,这样的组合搭配更是凤毛麟角,可以想见施昌荣的实力究竟有多强,加之长年累月下来的战斗经验和各项全能的优异素质,越级挑战都不成问题。 很快,由于缺乏有力前线组织者的北部战线,在施昌荣和其所带领的进化者小队的加入下,得以焕发生机。 但这还远远不够。精神振奋剂的作用只是暂时的,客观现实是:凭借这寥寥数人,无异于杯水车薪。 常鹏飞的视线从显示屏上移开,落到晏夕澜身上:“不知谢博士可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青年垂下眼睑,客客气气道:“不过就在刚才,我想到一个办法,还需劳驾您的人配合一二。” 夜风拂过,吹得树林沙沙作响。 就在戚明远的视野之内,丧尸犬的身影突然消失了。他不由眯起眼,仔仔细细梭巡数遍,终于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丧尸犬是真的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狼鬼鬼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08 00:42:29 谢谢亲爱的还没抛弃我QAQ --------------------------- 北鼻们呀,今天编辑群的小伙伴传授了新的防盗技巧,就是正文放其它文,把更新章节放在作者有话说,这样就不会老是审读不通过看不了文了,尼们觉得捏?如果可以,我想试试_(:з」∠)_</dd> 第96章 通常这种情况,不是活见鬼,就是没好事。 戚明远早过了天真的年纪,自然不会认为人家愿意放弃嘴边的肥肉,乖乖回家睡觉。他对自己的营养价值还是很有自信的。 那么,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戚明远掰下截树枝,手一松,笔直细长的枝干随风飘落。在即将落地的刹那,忽然被无形的尖锐物体撕至粉碎。 男人扯扯嘴角,笑了声:“这可就有点难办了。” 如同他所料,眼前这只丧尸犬的异能是隐形。本就悬殊的实力差距、无法攻破的骨骼防御,新出现的异能对此刻的戚明远来讲,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就在男人思忖该如何摆脱眼前困境的当,基地方面已经遵照晏夕澜的命令展开部署。魏楷目瞪口呆地看着青年快速报出一长串人名,准确无误的记住了基地内每个进化者的能力,并将他们归类分组,甚至就连军队内仅领班长职衔的普通士兵都能叫出姓名,进行调度。 同样露出诧异之色的还有常鹏飞,从晏夕澜说出计划起,他眼中的探究意味就未曾淡去过。这位圆滑世故的基地首领,饶有兴致地看着身为科研工作者的青年冷静迅速地发布指令,然后在对方完成一系列举措后,笑容可掬地说:“没想到谢博士不但擅长研究生物,还擅长指挥生物,不愧是搞学术的,实至名归,实至名归。” 晏夕澜笑笑:“过奖,耳濡目染,队里兄弟的功劳。”眼角快速扫过显示屏内那个停在水杉树上的身影,面容一肃,对着通讯器道:“各单位注意,行动!” 话音落下,曙光基地边防线上的所有人都动了起来。进化者们瞬间从普通人的大部队中剥离出来,他们的空缺立即被扛着枪炮涌来的士兵所填补。这些默默无闻,却一直和进化者共同肩负起守护职责的人们,齐齐高喊着伴随他们多年的从军口号,毫无保留地向墙外倾洒子弹,编织起密集的火力网,压制丧尸群的进犯。 暂且撤出战场,分布基地四区的进化者们也没有闲着,依照指示,根据异能属性分为数个小队,各小队成员掌心相抵十指交握,不约而同地闭上眼。以他们为圆心,身周忽然劲气涤荡,发梢无风自动,衣角裤腿被吹得猎猎作响。 将这些尽数收入眼中的晏夕澜唤了声:“008。” 008忍不住道:“宿主,这样做会让您的精神遭受极大的创伤,偏差值到现在还没有进展,如果您的身体再出问题……” “小八。”青年打断它,神情平静地道:“我做人不喜欢食言,既然答应他了,就一定要做到,开始吧。” 为他决绝的语气所震慑,小系统眼泪汪汪地应了声是。 “那宿主您……要忍住。” 008说完这句话,就通过与晏夕澜的“灵魂搭桥”强行开启了共感模式。巨大的信息洪流瞬息涌入青年的识海,为数以百计的进化者们的独立意志和记忆淹没。他的意识犹如一叶孤舟,在汹涌澎湃的波涛中载沉载浮,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晏夕澜一把按住桌沿用以支撑身体,额角青筋凸起,微微喘息。竭力压抑住大脑因为负荷过重而即将被撑爆的痛苦,调整紊乱的呼吸。拜008的不断呼唤所赐,他没有在初遭海量信息流的袭击中迷失自我,反是咬牙坚持着,把这些狂暴繁杂而又不可调和的精神能量进行梳理,并开始协调所有精神体的同步率。 不同异能的进化者间,并非不能合作。事实上,只要协调得当,所产生出的能量绝不止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例如开启合作先河的晏夕澜和戚明远。但因受到异能的影响,每个进化者的能量波长都不尽相同,这使得他们在释放异能时,无法保持在同频率上,不仅无法起到翻倍的效果,还容易受到反噬。 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像他们两人那样,默契天生。 可眼下时间紧迫,根本没机会去培养这帮人的协调率,青年不得已,方才出此下策。他模仿丧尸族群的社会组织构架,将自己变为进化者中类似于神经中枢的存在,负责传感与协调。与之相对的,是在提高群体攻击力的同时,他必须负载数百人的能量体和由磨合产生的精神力暴动。 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稍有不慎,自身精神体就会被充满不确定性的精神洪流撕成碎片。而意识的消亡,则代表着生命的逝去。 纵使有008提升他的精神力并从旁辅佐协调,但强行提升境界后的反噬,仍需他自己来承受。如同原世界的顾子瑜,经此一役,青年脑内的晶核势必遭创。 除此以外,晏夕澜还需攻克丧尸犬的精神壁障,破坏它的神经系统,借此扰乱它对丧尸群、乃至自身的控制力。这无疑是另一个大难题。 汗珠划过他光洁的额头,沿着精致的脸部线条顺流而下,最后停顿在弧度优美而又纤细的下巴尖,恋恋难舍徘徊不去。晏夕澜双眼紧闭,无形的精神力破开时与空的束缚,乘风破浪,直射向数里外的丧尸犬! 后者猝不及防遭袭,身周出现一阵波纹状的抖动,露出半截因空间扭曲而呈怪异形状的肢体,然后迅速的再次隐没。从未放松过警惕的戚明远立即朝丧尸犬消失的位置连开数枪,直至对方的身影彻底不见,留下几滴粘稠的血液洒落于路面。 就在男人重又转回狩猎状态,准备伺机而动时,他的脑内突然响起了道声音。 “戚队,听得到吗?” 戚明远惊讶:“谢瑾?” 远在基地指挥室内的晏夕澜嗯了声,简略道:“等下你有个机会杀死它,我不能保证出现时间,但我相信你能抓住。”青年话至末尾,快速补了句:“拜托了。” 戚明远勾起一边嘴角:“不负所望。” 男人反手把枪插|进后裤腰,开始往下爬,到距离地面三米处时故技重施,折下段树枝,用力向远处一扔。趁处于隐身状态的丧尸犬朝它追逐而去时纵身一跃,稳稳落下,同时转身拔枪,瞄准枝桠被咬碎的位置,又开了好几枪。 被擦掉块皮毛的丧尸犬呜咽了声,显露出原型,转身,只剩眼白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气氛一时陷入冷凝。 丧尸犬后爪刨了刨地,骤然消失于原地。戚明远临危不乱,以他为中心,脚边一圈电光爆射,绚烂的金色电流自下而上形成光幕,将他包裹在内。 “嘭!” 丧尸犬狠狠撞上光幕,显露出身形,触目惊心的强电流顷刻间就将它电的皮开肉绽向外翻卷。即便如此,仍未能阻住它攻击的势头,丧尸犬在发出愤怒的嚎叫后,庞大的身躯破开光幕,一点点从外头挤了进来。 戚明远对准它的眼睛就是两枪,没有坚硬骨骼保护的眼球并未能像头颅那样幸免于难,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眼儿在夜里看上去格外令人惊悚。 几次三番受到挑衅的丧尸犬彻底被激发了血性和施|虐|欲,它势如破竹的撕开光幕扑向男人,潜藏在生物本能内的暴戾促使着想要将眼前人碎尸万段。戚明远在它脱离光幕的同时仰面向后一倒,抬手打穿了它与前腿同半边的后腿韧带肌腱组织。 完成一系列举措后,他滚地翻身而起,迅速拉开距离。 此时的丧尸犬摇摇晃晃跌跌撞撞,浑身布满伤痕——不久前刚刚拥有被挑断前爪经历的它,在如今失去后腿支撑,连站立都显得尤为勉强后,已然丧失了远远优于人类的速度。 可战斗经验丰富且步步为营到现在的戚明远,并未有丝毫轻视骄傲之心。事实上,他甚至比刚才的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全神贯注。因为他明白,野兽的临死反扑即将来临。 果不其然,丧尸犬勉力用光秃秃的骨节撑住身体,再度失去了踪迹。 场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唯余心跳声在胸腔,在耳边回荡。 戚明远清楚它仍旧在,并且就蛰伏在不远处的某个角落。他们都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夺去对方的性命。 不过…… 戚明远眼底暗藏锋芒,他知道该如何送它上西天了。 而基地方面,丧尸群经历前期的措手不及后,很快就凭借数量上的绝对优势,组织起有效反攻,自此天平倾斜,缺乏进化者援助的人类开始不可避免的出现伤亡。 可就算如此,也没有任何一人,表现出哪怕半点的退缩之情。 丧尸利用人海战术脚踩同类们的尸体前进,人类则以牺牲构筑起生命的高墙,守护身后更多的,尚未消散的鲜活灵魂。 硝烟混杂着血腥味在这残酷的生存战场上弥漫飘荡,刺激的进化者们鼻头发酸,不自觉作力,握紧了同伴的手。 “冷静。” 晏夕澜的声音在他们耳畔响起,“这是目前的我们唯一能做的,成败在此一举,别让他们的英魂无家可归。” 不少人的眼眶都湿了。 青年深吸口气,沉声道:“遵从我的指示,调整气息倒数三声,等到我说开始,就把你们的力量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明白了吗!” “明白!” “好,三、二、一……”青年喝道:“开始!” 霎时间,异能如烟花绽放,照亮半边天际。 同属性异能融合后产生的爆发力,在这个基础上加以相生相克定律的辅佐,和不同属性组合后成倍增长到令人难以想象的破坏力,如波纹般席卷向高墙之外,所过之处犹如摧枯立朽,横扫过所有丧尸。 于此同时,丧尸犬终于向戚明远发动反扑。 然而,就在它飞掠至男人头顶举起前爪的刹那,突然解除了隐身模式,整个身体甚至都僵硬了下。 静候多时的戚明远立即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抬起蓄力已久右手,雷电之剑眨眼凝聚成型,趁丧尸犬身体下坠的势头,狠狠扎进它同样没有骨骼保护的下颌! 浓缩了破坏力的电束长驱直入,贯穿它内里器官组织,钉进大脑深处。丧尸犬发出最后一声哀鸣,轰然倒地。 戚明远侧身避过,上前取出藏在它头颅内的晶核,方才真正长出口气,坐倒在地。 族群领袖的死亡,终于为这次的丧尸潮画上了休止符,陷入群龙无首状态的丧尸们在切实感受到性命之忧后,出于灵魂深处的本能,让它们选择四散离去。 这也随之带来了另一个问题——戚明远驾驶的武装直升机,已经在和丧尸犬的战斗中毁损,他没有工具回来,而在不久后,势必会碰上流窜的丧尸。 晏夕澜撑着桌沿站直了身体,“我去。” 魏楷看着他有些苍白的面色刚想劝阻,就被后者抬手制止,青年淡淡吩咐了句通知程昊顾子瑜处理后续事物,就消失在大门拐角。 西北山脚下。 螺旋桨声由远及近传来,紧接着,又响起一声呼唤:“戚明远!” 男人抬头,就见开启的舱门中,面容精致深邃,有如混血儿的青年扔出绳梯,向他伸出了手。 “我来接你了。” 在这漫无止境的黑暗长夜,青年柔软的眉眼就是戚明远心中的灯塔,照亮迷雾重重的前路,留下温暖和希望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试了下全文放作者有话说,预览发现所有分段都没有了,看起来特别吃力_(:з」∠)_如果尼们接受,要不下次作者有话说就放最后一段文,这样也不会太影响阅读_(:з」∠)_ ps:我家晏晏棒棒哒呜呜呜 再ps:大家等待已久的手推车,下章就要上线啦! ---------------------------------- 改名了你造吗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09 22:59:55 一温知周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1 23:11:43 谢谢两位宝贝儿=3=</dd> 第97章 晏夕澜离开后没多久,顾子瑜便气喘吁吁地赶到指挥室,举目四顾,没有看见预想中理应好好待在这里的那道身影。他勉强维持住仪态同常鹏飞打了招呼,扭头短促地问魏楷:“阿瑾呢?他去了哪里?” 作为智商常年维持在及格线上的技术担当,魏楷心内连连念叨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伸手指指门外,说:“去山下接戚队了。”然后就见顾子瑜的神情黯淡了下来。 气氛变得有些压抑,直至后者打破沉默:“他让我过来,是要我做什么?” 魏楷回神,磕巴了下道:“配、配合程副队收尾。” 顾子瑜嗯了声,低头开始替青年收拾善后。仅管初时带着咋一接触新生事物的生疏,可他的神情却透着习惯成自然后的平静。 对于他来讲,照顾谢瑾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两个忙碌中的人都未曾察觉,站在一旁的中年男人注视着顾子瑜时,眼底转瞬即逝的深思。他很快便收起若有所思的表情,恢复成脸上常挂微笑,平易近人的模样。 斗转星移,月落日升,不管前途如何多舛,待黎明过去,太阳仍旧照常升起。这是亘古不变的景色,不同的,只有仰望着它的众生万物,历经轮回交替,又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萧瑟的风送来最后一缕属于战场的气息,而后飘散向远方。红日跃出地平线,光芒流转过断壁残垣,流转过每位幸存者的面庞,流转过基地南区无数新添的小小土包。 越来越多的人走出防御工事汇聚到这里,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普通人还是进化者,尽皆红着眼眶,垂首静立。他们在戚明远的带领下,纷纷抬起右手,朝坟茔敬礼。 那些躺在地下陷入永眠的战士,很多甚至连肢体都无法找全,昨夜的战斗太过残酷,到后来甚至不得不以血肉之躯来构筑人类最后的防线,待得丧尸潮褪去,满地狼藉看得人触目惊心的同时,不禁升起一股混杂着悲恸的迷惘。 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才是尽头?人类的未来又在哪里? 他们声声诘问,却无人回答。 耳畔响起戚明远低沉磁性的嗓音,柔和低缓地娓娓道来:“愿逝者安息,愿我心永存,愿光明朝耀前路,庇佑每一个前行的灵魂。” 人们跟从念道:“愿逝者安息,愿我心永存,愿光明朝耀前路,庇佑每一个前行的灵魂。” 整齐划一的声音犹如白鸽,在这片阴云消散的天空下盘旋萦绕。 008悄悄说:“宿主,小八突然觉得好难受。” 晏夕澜没有答话,顾自低头沉默,直到放在腿侧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掌包裹住。他转过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会儿,随后视线自下而上,游弋过结实的小臂和宽阔的肩膀,定格在戚明远俊美的面容上。 温度经由手心传递过来,渗进经脉血液,流入心脏。男人温柔地注视着他,安抚道:“别难过,还有我。” 青年僵了僵,惊讶于自己情绪管理能力的退步,身体却依旧遵从本能,慢慢放松下来。那只手就像是被主人遗忘般,乖巧的停泊在男人手掌内。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顾子瑜在人潮散去时,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叫住了晏夕澜。 两人并肩而行,走进不远处的树林。北方多栽种银杏,树干高大秀挺,看上去格外精神,到得秋冬交替之际,满树金黄绵延无际,衬着湛蓝的天空,显得尤为美丽。 T市军区亦不例外,大楼外操场边见缝插针的植入,更遑论饭后散步的小径,左右两边各种着排笔笔直的银杏树。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树叶早没了当初的美丽鲜活,尽皆干枯发卷面目全非,还未到冬季,枝头就已光秃秃的什么都不剩了。 顾子瑜停下脚步,注视着暗沉发黑的枝干,轻声叹息:“都不一样了。” 世道也好,你也好。 打从戚明远出现在青年面前的那一刻起,顾子瑜的脑内就拉响了警报,重逢的喜悦瞬间化为苦涩的煎熬。喜欢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不但如此,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别人越走越近。 如果说之前谢瑾戚明远虽有暧昧,但至少隔着层纱的相处模式让顾子瑜痛苦之余,尚还能自我安慰他们未必修成正果,那么刚刚两人无比融洽的互动,就是压垮他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以看得出,青年是真的卸下了心防。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想要与谢瑾达到的亲密无间。 “阿瑾,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总爱与我比高低?”顾子瑜扯了扯嘴角,无声地笑笑。 他显然没有要青年回应的意思,顾自往下说道:“一开始也确实为此困扰过,可渐渐地,就觉得你很可爱,无论是生气时又圆又亮的眼睛,还是鼓鼓的脸颊,都非常、非常的可爱。别生气,请先听我说完,这对我即将要告诉你的事来说很重要。” 顾子瑜回转头,瞳眸忧郁而深邃,犹如夜晚月光下的大海,沉载着无限深情。 “我开始认为你无一处不可爱,并非只有生气时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瞪着我,才令我心跳加速,悸动不已。可我也知道,你对我如此关注,仅仅是好胜心使然,一旦超越我,你就会将目光放到更高远的地方,不会再看我一眼。” “你就像长不大的孩子,可我喜欢你;你的心里没有我,可我喜欢你;你把我当做人生路上一座可供翻越的山峰,一个终将要擦肩而过的过客,可我仍然喜欢你。” 顾子瑜此刻的神情看起来,有种解脱后的酣畅淋漓感,他就像是豁出去了般破釜沉舟道:“阿瑾,我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天才,相反,其实十分平庸。为了能赢你,往往需要付出相较于其他人几倍的努力,通宵做练习做实验更是常有的事,但只要能使你的目光驻足,就足以令我欣喜若狂。” “我喜欢你,谢瑾,喜欢了很多年。”顾子瑜抬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晏夕澜的脸颊。“时至今日,这种喜欢已经成为我的习惯,就像人对空气和水的依赖,我的灵魂也在依赖着你。” 初升的朝阳洒落下金辉,柔和了他的脸部线条,使这位斯文俊秀的青年,愈发眉眼如画。 良久,晏夕澜摘掉顾子瑜放在颊边的手,平静地直视着他,道:“抱歉,你想要的,我没法给你。”说完转身就走。 行至半路,忽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顾子瑜,你也把它忘了。”言罢,这才真正走了,再无停顿。 顾子瑜站在原地,呆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眶渐渐红了。 他在桥上看风景,有人在桥下看他。不远处的树干后,程昊同样愣愣地盯着顾子瑜瞧。从他为阳光所笼罩,满怀希望的耀眼模样,到现在与周遭萧条景色融为一体的失魂落魄。 万般种种,都逃不过情深如许。无论是一往无回的勇气,还是受创后的脆弱,都很美丽。程昊头次意识到,这个平日里温柔和善的人,原来这么好看。 半晌,程昊缩回脑袋,尴尬地抓抓头。他只是想为上次餐桌上的失言道句歉,这两天忙着筹备也缺乏碰头的机会,等终于得空,顺着戚明远指的方向摸索过来,就误打误撞地听了个全须全尾。 毛躁地踢了会儿土,又靠着树犹豫半天,等他再伸出脑袋张望,早没了顾子瑜的踪影。程昊长出口气的同时,心中不知怎的又有些不得劲。 回程路上,似乎受到今天氛围影响的008犹犹豫豫道:“宿主,这样真的就没问题了吗?气运之子看上去很伤心哎。” 晏夕澜嗯了声,道:“以顾子瑜的性格,定然做不出为难谢瑾的事,现下明白了对方的态度,就会慢慢放弃。” 008为顾子瑜默哀三秒。长痛不如短痛,趁早抽身而退,也不失为是件好事。 小系统偷偷瞄了晏夕澜一眼,再叹口气,自家宿主也是,明明都已经替人受过了,偏偏还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也不知是要蒙谁。 当晏夕澜叩响戚明远门扉的时候,前来开门的后者挑挑眉毛,假惺惺地说了句我还以为你们这对老朋友要聊很久。 “久不久,还不是由你说了算。”青年歪歪头,似笑非笑道:“让程昊跑来当LED探照灯,不就是为了告诉我们时间宝贵,速战速决?” 戚明远正色:“劝君惜取少年时,应该的,应该的。” 这诗能用在这么,你小学语文门口保安教的? 晏夕澜气乐了,微扬起下巴,道:“戚大队长倒是说说,要惜取什么少年时?又如何惜取?” 男人当真煞有介事地思索起来,“比如生命在于运动,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像你们这些搞科研的就特别需要;比如人不能停止思考,思维的停滞,就是人类的退步;再比如——”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明远故意拖长尾音,在青年笑而不语静静看他满嘴跑火车之际,突然发力将人往房内一带,抵在合拢的门板上。 男人单手按在晏夕澜脑袋边,另一只空闲的手则紧紧握住他软韧的腰肢,笑眯眯凑近前,说:“和我谈场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 ——tbc—— 哎呀我家小攻好会撩【羞涩捂脸 ps:临到头才发现还没想好这回用什么体位……容窝睡个觉想想 -------------------------- 一温知周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2 11:09:06 谢谢宝贝儿=33333=多亲几下XD</dd> 第98章 伴随鼻息的交融,空气渐渐燥热起来,戚明远的脸近到下一秒就像是要亲上来。 晏夕澜伸手抵住他的薄唇,向外推了推,后者打蛇随棍上,臭不要脸地捉住他的手开始细细亲吻。柔软的嘴唇蜻蜓点水般触碰他饱满的指腹,沿着细长的指骨往下,伸出舌尖,舔了下他的手心。 湿濡的触感激得青年一阵战栗,手都有些使不上劲。男人抬起眼角,状若漫不经心地瞥向他,眼中隐隐透着慵懒和若有似无的勾|引。 晏夕澜暗骂一声招蜂引蝶,绷着张脸问:“我上次怎么说的?” 戚明远道:“你欣赏我。”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 晏夕澜抽了抽嘴角:“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戚明远理直气壮答:“你说你欣赏喜欢强者,还让我多表示表示,拿点成绩出来,不就在委婉地向我示爱吗。” 晏夕澜:…… 青年微笑:“戚队醒醒,现在是白天。” “白天怎么了。”戚明远突然正经了起来,深情款款的模样看上去格外唬人。“得不到你,当然只能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执起晏夕澜的手,郑重其事在他的手背落下一吻,男人用低沉宛如美酒的声线蛊惑着他:“你的行动告诉我,你并非无动于衷,至少到现在……都没有拒绝我,不是吗?” 他缓缓迫近,一点点瓦解两人间本已薄如蝉翼的隔阂。 晏夕澜叹口气,捏住戚明远的下巴:“看在你还算努力的份上,这次就姑且当你及格。不过——” 青年故意拖长尾音顿了顿,斜睨着他道:“要是表现得不好,就甩了你。” 戚明远笑得意味深长,“包君满意。” 然后晏夕澜就狠狠体验了把男人的服务态度和敬业精神。 后者边压着他在玻璃窗前为所欲为,边还颇为热情地向他要用户反馈,没完没了的咬着青年的耳朵问喜不喜欢、满不满意、他的工作态度可还过关,气得晏夕澜直想退货。 身为优秀业务员的戚明远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腰,动作间变得越发卖力,就跟打|桩|机似的,一下一下凶猛地嵌入青年身体,将对方本想说出口的责令撞得支离破碎,尽数化做含混不清的呜咽呻|吟,和短促的气音。 晏夕澜被折腾的浑身发软,双手撑在窗台前的书桌上,腰肢下塌,整个上半身失重般往前倾斜。若非有胸膛下垫着的这张书桌,和男人有力的手,他恐怕早就软倒在地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戚明远见状,将手伸到青年的前面,然后低低笑了声,俯下身贴上他光|裸的脊背:“看来你对我的服务还算满意。” 紧接着,男人又干了件更人神共愤的事——他把沾着透明粘|液的手放到晏夕澜面前,特别厚颜无耻地说:“做人讲求真凭实据,小朋友,这都是从你前头那小东西里流出来的,可不许抵赖,不然叔叔会伤心的。” 这老流氓死变态! 青年回头,恶狠狠地横了他眼。可惜眼尾发红,春潮未退,除了平添一抹风情让戚明远体内的兽|性更加蠢蠢欲动,就没起到其它任何作用。男人拍了拍他的臀|部,伏在他耳边吐息:“放松,你快把我夹断了。” 两人的视线在玻璃窗上交汇,戚明远勾起唇角,目不转睛地盯着晏夕澜的眼睛,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粘|液舔干净,与之截然相反的,是他身下肆无忌惮的凶横动作。伸手托住青年的下颌,迫使对方不得不正视那个倒映在透明玻璃上,浑身被情|潮欲|望所浸染,变得粉粉嫩嫩的自己。 戚明远亲吻着他在此刻,显得格外诱人的面颊,语调缠绵温柔:“记住,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 晏夕澜想说这是理所当然的,能这样对我的也就只有你了。但他很快就再也无暇他顾,男人以不容拒绝的强势态度,将他拖入官能的极致快感里。 就在他们泥足深陷不得自解之际,基地外的山林内,一只丧尸慢悠悠从满地残肢断臂中坐了起来。 它吃力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用发青的眼白四下环顾,紧接着,就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如此做般停顿下来,开始了长达数分钟类似于思考的行为。 处于罢工状态的大脑,自然无法像普通人那样正常运转,它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似乎这只是一种印刻进身体的本能。年轻的丧尸放弃继续做无用功的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样物事便随着他的动作从身上掉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方才停下不动。 那是一块石头。不同于路边随处可见、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平凡石子,这块石头质地奇特,并伴有违反人类现有知识理论的猩红纹路。细细长长深浅不一,毫无规则可言,色泽饱满且鲜活,远远看去犹如流动的液体,透着股奇诡的艳丽。 然而,这并不能引起丧尸的注意,同样失去了审美能力的行尸走肉自然无法为表象驻足。 它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在经过不同品种的灌木植被时,会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就像是用双手感知世界般一样样触摸过来。 这时,一队巡逻兵正好摸索过来,见着它二话不说就开始射击。丧尸疑惑低头,看看自己毫发无伤的胸膛,又看看静静躺在脚边的数枚子弹,最后将视线对准士兵手上端着的那支枪。 那队巡逻兵都愣住了,片刻后,班长率先反应过来,压低声音急促地对身旁人道:“快去找人,就说来了只枪都打不穿的家伙。”说这话时神情凝重,双眼半会儿都不敢离开丧尸,生怕稍有不慎,便酿成大祸。 队员闻言,立即领命而去。班长和其余队员组成人墙隔断视线,同时向丧尸发起进攻。 子弹倾泻而出,密集的枪响声犹如疾风暴雨,还未太平多久的林子,再度弥漫起令人不得不绷紧神经的硝烟味。 就在场中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信号,并为此做好苦战到底的准备时,年轻的丧尸用出乎他们意料的速度解决了这个问题——凡是被它触碰过的人事物,都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坏消亡。 班长眼睁睁地看着才逃过一劫的昔日同僚就这样快速毙命,不由怒吼一声,恶狠狠道:“狗东西我跟你拼了!” 话音未落,便将子弹耗尽的空枪朝丧尸用力砸了过去,同时抽出军用匕首往前冲。可以普通人的实力,又如何是眼前这只来历不明、浑身充满疑团的丧尸的对手,一下就被后者钳住手腕拎了起来。 这回它没有直接捏碎他的腕骨,或抓破头颅,而是像牙牙学语的婴儿,艰涩地重复道:“狗、东、西、我、跟、你、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平铺直取到毫无起伏的语调,生涩诡异的咬字,掺杂其间的诸多气音,和犹如声带被割断般嘶哑难听的声线,都让它的鹦鹉学舌听起来格外渗人。 班长陡地瞪大眼,死前唯一的念头就是:丧尸居然会说话了。 ——tbc—— 感觉最近少了好多小天使……我这么英俊,你们不爱我了吗【忧桑 子夜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3 13:56:57 一温知周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3 19:40:57 谢谢亲爱的们!破费了昂=333=</dd> 第99章 当晏夕澜和戚明远赶到现场时,神秘丧尸已然失去踪影,现场只剩下一地被毒素腐蚀的不成人样的尸体。 青年的脸色沉了下来,这又是原世界没有的情节。由此次丧尸潮所引发的种种变故,开始显露出冰山一角。蝴蝶翅膀轻轻扇动,吹散因果链的羁绊,将未来带向不可预见的远方。 视线扫过几名挨着倒在一块儿的巡逻兵,然后踱步至三米开外,孤零零倒在空地上的年轻人身前。死者右手呈现出种诡异的弧度,软趴趴地扭曲着,五指关节僵硬向内微勾,边上还掉着把军用匕首,可以看得出,在死前进行过激烈的反抗。 晏夕澜蹙起眉头,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这位死者的表情。与之前几人不同的是,他的脸上除了同仇敌忾的愤怒,还有惊讶。那种在临死前最后一刻,见到了什么令他不敢置信,超出常识理解范围事情后的情感流露。 “王元,二十二岁,东区防卫团氅下第八班小班长,右手腕骨粉碎性骨折,为外力所致,死因源于病毒感染。”008停在青年肩头道。 晏夕澜问:“你能分析出毒素成分吗?” 红外线感应器扫描过地上的尸体,008的语气开始变得奇怪:“这种毒素源于丧尸病毒,但又不同于它,更像是糅合其它毒腺分泌物后,历经基因突变的产物。” 青年抓住重点:“其它毒腺分泌物?” “没错。”008的语调更奇怪了,甚至听上去颇有点心有余悸的味道:“凶手是晋阶丧尸,如无意外,它的异能应该是被归类为特殊系的毒。这种异能的特性和表现形式具体可参考……” “丧尸王。”晏夕澜神情凝重的接道。 原本世界线中的丧尸王,就是毒系异能的拥有者。如同末世开始前,神话传说中描述的“所过之处赤地千里”的旱魃,浑身上下皮肤毛发无一处不为剧毒的丧尸王,拥有同样的破坏力。但凡和它接触过的对象,都难逃死亡的命运。 而到后期进化成为名副其实的丧尸王后,会通过周身毛孔释放出有毒物质,经由空气传播,使一定范围内的生物通过吸入鼻腔的方式遭受感染,被夺走生机。因此丧尸王非但碰不得,还无法接近,想要诛杀它简直难于登天。 就连顾子瑜一行人,也都是付出极大的代价,方才取得的胜利。事实上,用惨胜来形容亦不为过。 战场瞬息万变,并不仅仅是单靠异能就可以高枕无忧的,还需要智谋和手段,最后顾子瑜能赢,完全是拜前二十四年所积淀下来的人类智慧所赐。 眼下,晏夕澜幸或者不幸,提前遇到了这只注定会在日后掀起血雨腥风的怪物。 “各单位注意,搜山!”晏夕澜握着对讲机,以不容置疑地态度命令道:“发现情况立即上报,不要冒进,等待我方救援。” 说完抬头,便见戚明远正一脸意味深长地瞧着他,晏夕澜抬抬眉毛:“怎么,有事?” “没有。”男人伸出魔爪,爱怜地摸摸他的脑袋,“小朋友长大了,叔叔很欣慰。” 这时,青年手中的对讲机内传出道中气十足的男音:“是,嫂子!”紧接着又断断续续响起数道声音不约而同道,跟回音似的在林子里回荡。 晏夕澜:…… 青年面无表情地看向戚明远。 后者无辜摊手,“不是我。”话落,指指自己后颈,又指了指他。 008见缝插针的狗腿:“宿主宿主,刚刚我就想说了,您后脖子有块皮肤红红的,我检查过啦,是皮下微血管在经受大力吸允时出现的破裂出血,除了有点明显,别的没什么大碍。” …… …… “戚明远。”晏夕澜微笑:“违规经营,欺诈客户,给我停业整顿,好好在家反省。” 男人不干了,喊冤叫屈地开始甩锅:“这都是误会,是不可控力!” 青年收起笑脸,“再废话就吊销你营业执照。” 戚明远立即肃容道:“服从组织安排。” 晏夕澜连眼神都欠奉,转身走了。随行而来的008突然叫道:“宿主——”还未来得及说后半句,便被他打断:“这事就此揭过。” “不是。”008急道:“您要找的东西出现了!我探测到了它的波动,就在这附近。” 晏夕澜的步子猛一停顿,“带路,快。” 事件回到原点,他们来到丧尸王苏醒的地方。那块从它身上掉下来的东西,仍旧静静躺在原地。晏夕澜戴上塑胶手套,刚想蹲下身去捡,就被008拦住了。 “等等,这上面附着有丧尸王分泌的毒素,直接接触会被感染。” 晏夕澜的手停在半空,用厚实的坚冰把陨石给整块冻了起来。绝对零度之下,任何生物都将陷入沉眠。 不规则的多棱形冰面在阳光之下,折射出美丽的光华,与禁封在冰层内的陨石交相辉映,显得尤为斑斓夺目。青年小心翼翼地托起它,紧锁的眉头有了松动。 站在他身后的戚明远瞟了眼,问这是什么,值得他跟捧着块宝似的,晏夕澜闻言,一脸高深地说:“人类的希望。” 戚明远哦了声,然后特不要脸地凑近前啄了口他的脸颊,同时抢过冰块后撤两步,义正辞严反驳:“谁说的,我的希望明明是你。” 晏夕澜简直要被他弄得没了脾气,虎着脸严词告诫:“你给我正经点。” 一看他露出这种表情,男人就是满脸抑制不住的蠢蠢欲动,一副三岁小孩见到心爱玩具想要亲亲抱抱捏捏玩玩的熊样。 晏夕澜突然觉得对方就是来报复他的。报复他在上个世界趁人属性是闷骚,施展不开拳脚时,多次撩火不灭、语言调戏的丧心病狂行径。 “报告大嫂,东区无异常。” “报告大嫂,北区无异常。” “报告大嫂,西区无异常。” 晏夕澜:…… 他开始怀念曾经的岁月,无论是从哪一方面。 青年惋惜地叹了口气,界心意识既不想丧尸王现在就死,又让人类意识到它的存在,如此来回折腾,为的究竟是什么? 008弱弱道:“兴许它出现在这里,只是个巧合。” “不可能,界心意识不会做无用功的事,尤其是在对待丧尸王这样的角色上。”晏夕澜否定道:“它必有所图。” 线索还是不够,那最后一块拼图仍旧下落不明。但晏夕澜能感觉得到,自己隐隐约约间,似乎触及到了那块无形中的拼图边角。他距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 只是,还差了点什么。 丧尸王的神秘消失,令他们这些没头苍蝇失去了目标,兼之户外不得久待,在遍寻不果后,掩埋完昔日战友的尸首,便返回基地。 当晏夕澜将陨石移交给顾子瑜,并告知他这块石头内含有变异Y射线的残余物质,有助于疫苗研究后,原本还有些萎靡不振的对方立即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他二话不说抱着冰块走进实验室,开始测量分析它的成分,直至深夜,晏夕澜离开之前,仍孜孜不倦地待在里头围着它打转。 对于他这种行为,008从资料库内得到的答案叫做:化悲愤为动力,情场失意事业得意。同时,它还知道了自家宿主后脖那块小红包是什么——学名机械性紫斑,俗称吻痕,多出现于情人、或进入费洛蒙释放期的炮友间,拥有增加亲密度,在性|交时渲染气氛、调动双方情绪的功效。 人类感情真是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小系统感叹。 顾自沉思的晏夕澜并不清楚它的心理活动,青年坐在宿舍的书桌前,一手抱胸,一手垫在下巴下面,摆放在桌面左上角的台灯亮着昏黄的光,将人整个笼罩,越发显得他手指修长根根如玉,眉眼细致如描如画。 “008。”良久,青年忽然出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陷入了误区?” 就像解一道数学题,如果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逻辑思维就会进入死角,无法再有寸进。 譬如现在,各处都充斥着悖论——界心意识要是真想至戚明远于死地,为何不制造新的麻烦乘胜追击?眼下分明是人性最脆弱的时刻,就从客观条件上来讲,基地的弹药储备也无法支撑新一轮的猛攻。而现在,它非但全无意思,还将人类希望拱手相送至他们面前。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颁布闯关成功的奖励一样。”008恍然道。 晏夕澜点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翌日,腾龙基地一行人来向他们辞行。常鹏飞还是老样子,端着和和气气的脸,说着滴水不露的话。拜不久前的并肩作战共患难所赐,曙光基地内的众人都对他们印象不错,加之当天参与守卫战的很多人,和充作外援的腾龙基地护卫队同根同源,这两天来成员们私底下已然混熟,此时听闻他们要走,颇有点依依不舍的意思。 戚明远见状,便顺水推舟发出临别饯行宴的邀请,常鹏飞客套两句,答应了下来。到得晚上,双方人马露天席地,兴之所至畅所欲言,一派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好光景。 程昊张望了阵,问怎么没见施队长,正和戚明远聊天的常鹏飞转头笑眯眯道:“在屋里写检讨报告,小程真是有心人呐。” 程昊愣了愣,“常老,施队这是犯了什么事?” 常鹏飞露出忧郁叹惋的神色,道:“说起这事,我得在这里向各位赔罪,小施工作没做到位,导致负责片区出现伤亡,是我们的问题,应该承担责任。我也没脸让他出来见你们,就罚他闭门思过。” 这下但凡听到的都呆住了,能在丧尸潮的冲击之下保全基地都已是天大的幸事,每个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完成这项使命,只要尽力而为,就值得被尊重,更何况是像施昌荣那样产生了巨大能量的人。和他守卫同区的人都看在眼里,这位曾经的特种兵之王绝对是拼尽全力了。 如果就这样将所有问题都归咎到他身上,未免显得有些……矫枉过正。 程昊赶紧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们谢施队都来不及,哪会干恩将仇报的缺德事。” 常鹏飞正色: 作者有话要说:  常鹏飞正色:“小程,你们不介意,不代表我们就能不当回事。这人有多大能力,就得担多大责任,救死扶伤、帮助弱小,如若不然,就根本没体现出他的社会价值。” ——tbc—— 今天凌晨收到一位敲可爱的小天使的中秋祝福,好开森~(≧▽≦)/~说好要为她多码点,不知道今天看文时小天使是否还满意_(:з」∠)_ 祝各位北鼻们中秋快乐嗷~每天都开开心心哒,身体健康,逢考必过,面试顺利,吃再多都不胖=3= ps:本世界最大的谜底——偏差值即将揭晓XD友情提示偏差值和丧尸王说过的话息息相关 --------------------- 一温知周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4 22:36:16 谢谢小天使=3=</dd> 第100章 程昊被他的义正辞严给堵得说不出话来,场中一干人等都是实际行动上的巨人,嘴皮功夫上的矮子,闻言尽皆大眼瞪小眼呈懵圈状。 人情世故方面都快修炼成精的戚明远出来打圆场:“常老,大家相聚一场不容易,难得的日子,不如法外开恩一次,让施队也来露个脸。”末了,半开玩笑般道:“您看这帮猴崽子,个个都跟望穿秋水似的盼着,要不是怕打扰到人,估计早去施队那屋拜访了。” 确实,这世道下回还有没有命再见都是个问题。常鹏飞环视四周,露出为难的表情,最后还是言辞恳切地委婉拒绝了。 “小戚啊,不是常叔不近人情,你现在也是管理人的,应该能理解有些事的先河不能开,特别是在如今这个时候,人的心态本就有些浮躁,要是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就容易出岔子。” 中年男人说这话时颇有些痛心疾首后的理直气壮,听上去天衣无缝,却又总让人感到有哪里不对。 别人不清楚,不代表戚明远摸不透。后者窥破现象看本质,将对方伪装在柔软表壳下不容人质疑的强势,和隐藏在骨髓深处的上位者心态看得门儿清。他很识大体的见好就收,并拦住终于反应过来想要再说两句的程昊,随便起了个话头转移焦点。 常鹏飞显然对他的处理方式很满意,之后的话题一直表现出颇为配合的姿态,无形间,将刚刚由他一手引发的尴尬气氛消弭殆尽。而戚明远在解决完这个麻烦后,把更多的精力投注到了他身旁的青年身上。大庭广众之下,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语态动作间自然流露出的亲昵爱宠闪瞎在座不少单身狗。 这种半点不顾及他人心理感受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喝了点酒,又被氛围刺激得情绪高涨的小伙子们纷纷将暧昧的目光落到晏夕澜身上,然后就见这位脾气和专业知识成正比的小少爷,面无表情的对着伸过来的魔爪就是记反擒拿手。 …… 众人默默移开视线,眼观鼻鼻观心,作老僧入定状。手腕处隐隐传来作痛感,仿佛被这样对待的是自己。才失恋不久的顾子瑜实在看不下去,搁下筷子,借口上厕所之际,起身离席。 他走后不久,有些醉意的常鹏飞在身旁护卫队员的搀扶下先行告辞。 夜风吹拂过面颊,微凉的触感多少驱散了点顾子瑜心底的焦躁郁结,他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一个人走在那天自己克制不住向谢瑾直抒胸臆的小径上,步调沉重而缓慢。青年直白的拒绝尚在耳畔回荡,就如同当时他平静吐出那几个字时的面容仍历历在目般。顾子瑜扯着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谢瑾喜欢戚明远,自然无法给他想要的。他心里其实一直知道,但情感上的怯懦让他本能的选择了回避。 脚步不知不觉间停顿下来,顾子瑜神色恍惚地回忆起他和谢瑾的曾经。从小到大的每个细节,青年逐渐被岁月打磨得越发出色的面容,如细弱的嫩芽般抽长的四肢,都是存放于他记忆中,独属于他的珍藏品。 谢瑾一直不知道,高中时期曾有过一个关于他们的玩笑。 这个玩笑微不足道,甚至只是旁人心血来潮后的随口之言,转头即忘,可偏偏让顾子瑜放在了心上。 那是在他们刚升入高中的时候,新环境新气象,兼之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初次相识,对什么都是好奇的。 谢瑾打小就像只高傲的小孔雀,光鲜亮丽却也难以接近,与之相比,顾子瑜则要显得温文好说话许多,班里其他同学也愿意亲近他。就是这么两个人,造就了当时班里的一个奇观:眼高于顶对人爱搭不理的谢瑾屡屡挑衅顾子瑜,而后者则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天天拿笑脸迎人。不但如此,还悉心照料体贴入微,就算对方未必能理解,有时甚至不买账,仍旧一如既往持之以恒,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有好事者就趁着谢瑾不在时,凑到顾子瑜桌前问他是不是欠了人八百万,才这般当牛做马结草衔环的伺候人家。 顾子瑜听得啼笑皆非,摇摇头说不是。 那人睁大眼睛,颤巍巍吐出几个字:“那……是你爸?” 顾子瑜叹口气:我们家没人欠钱,谢谢关心。会这样是因为从小认识,习惯了。” 人和人之间的思维差异果然隔着一个银河系,这位八卦兄在听完他的解释后,脑回路不知怎么转的,突然神来一笔说你们两家是不是认识,然后昂起脑袋,在顾子瑜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洋洋得意地把自己的推理结果告诉他:“看,你俩的名字都能连一块,不是约好了起的说出去都没人信。” 说着,露出八卦兮兮的表情小声道:“顾大班长,你老实交代,你们两家是不是跟电视上演得那样定过娃娃亲?不然怎么连名字都配套起?” 瑾瑜瑾瑜,握瑾怀瑜,怎么看都是出双入对会更好的意思。顾子瑜直到如今才意识到,他们之间,这种体现在奇妙地方的羁绊。 少年顾子瑜微微一笑,答:“很抱歉,这回也要让你失望了,我们上小学才认识。” 那人惊咦了声,感叹说原来现实中也能有这么巧的事,缘分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人走后,顾子瑜发现自己竟为了这样一个注定会被日常淹没的玩笑,而心生躁动。 扑通、扑通、扑通。 鼓动的心跳随着节奏越跳越快、越跳越响,野性难驯的仿佛就像是要跳出胸腔。同样不受控制的,还有顾自雀跃不已的大脑。顾子瑜不明白这种生理冲动缘自何来,只要一想到所谓的缘分论和姓名衍生含义,就足够让他无法再气定神闲下来。 顾子瑜终于按捺不住,偷偷回望坐在斜后方靠窗位置的谢瑾,小少爷此刻正单手托腮,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 相距仅咫尺之遥的外间,当季的绣球花还未经受风雨摧残,花团饱满圆润,色泽浅淡不一,看上去格外讨喜。 时值黄昏,落霞染红半边天际,微光流转过少年人精致的面庞,将他的睫毛映照得纤毫毕现,整个人的轮廓都被暖色调的光辉所晕染。那一刻,谢瑾的眉眼看上去无比柔和,这是往昔从他高傲的脸上所无法得见的人间美景。 顾子瑜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首诗歌: 我喃喃自语:“我太年轻。” * 转念又想:“我已不算小。” 为此我抛起一枚铜分币, 占卜恋爱是否还嫌早。 去爱,去爱,小伙子, 如果姑娘年轻又美好。 啊,分币,铜分币,铜分币, 我已陷入她的卷发圈套。 情窦初开的少年神志恍惚,心跳如雷,只觉这个世界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陷入她卷发圈套的人, 得把爱久久思寻, 直到时光线圈不再缠绕。 顾子瑜回过神来,心想:可惜缘分缘分,有缘无分,纵使再想为他自缚,也要看对方愿不愿意接受。他总归还是舍不得为难他的。 “这是……顾博士?” 身后突然响起的男声打断了顾子瑜的思绪,他回转身,看清来者是谁后,不由惊讶道:“常老?您怎么会在这里?” 常鹏飞笑道:“来醒醒酒,屋里待不住,就想吹会儿风。”说着冲他眨眨眼:“小顾,你得替我保密啊,不然常叔可就白支开人出来了。” 顾子瑜被他逗得神色和缓不少,点点头,还是劝道:“那常叔要答应我,等下早点回,以免您的人在回房时发现没人而担心挂怀。” 常鹏飞自是满口答应。见他的动作较之以往迟钝了不少,放不下心的顾子瑜提出陪他走一程,充当临时护卫。从来都很好说话中年男人自然是应承下了,顾子瑜一路扶着他,两人边踱着步子朝前走,边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话家常。 不得不说常鹏飞是个很会聊天的人,三言两语就消弭了顾子瑜的隔阂。出于对研究人员的保护,这些参与药剂研制的实验员其实很少有机会深入接触外边的人,若非顾子瑜是研究所摆在明面上的负责人,恐怕别人也仅仅只会以为他就是个管信息后勤之类的人。 而根据某些惯性思维,当以群体为单位的小团体,特别是科研这块,发布或推出什么的时候,其主要灵魂人物基本都是领导者。于是,就不可避免的引起了误会,而这种误会也是曙光基地、乃至顾子瑜本人都期望预见的。 常鹏飞拍着他的肩膀,欣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小顾真是国之栋梁啊,不然就算没有病毒,我们人类也离灭亡不远了。” 顾子瑜腼腆地笑笑,谦虚道:“常老过奖,您说的,有多大能力,就担多大责任。” 常鹏飞跟着爽朗一笑,说自己句句实话他绝对当得起,然后似是想到什么,满腹忧虑地叹了口气。顾子瑜见状,便问他怎么了。中年男人愁容不展地道:“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高枕无忧,不再惧怕病毒感染带来的生存危机。” 常鹏飞说到这里时顿了顿,方才继道:“小顾呐,不瞒你说,常叔我只要想到这事就心里难受。每天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被逼得走投无路,咱们虽然因为身份问题,不会那么容已死,但眼睁睁看着人家拼上性命保护你,你却无能为力……常叔我呀,不是滋味啊!” 刚因丧尸潮而有了生离死别体验的顾子瑜,对他的话感触颇深。这是顾子瑜有生以来,首次直面如此大的死亡场景。 作者有话要说:  那些昨日还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散了,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是如此年轻,本就处在情绪波动状态的顾子瑜心生悲恸,忍不住道:“常老别难过,实不相瞒,我们在这方面已经有了一定进展,相信不久以后,疫苗就能面世。” ——tbc—— *注:诗句节选自Yeats的《brown penny》。 常鹏飞这个人物的设定是体现一种意识形态,只能说不能以单纯的善与恶去归类,事实上这个世界里很多人都是这样,大家不得不面临生存的考验,这些后面会写到。 ps:偏差值和他所体现的意识形态有关,所以可以说和他有关233333</dd> 第101章 常鹏飞顿时面露喜色,整个人都亮堂了不少,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小顾你这么说,肯定是有把握的。” 顾子瑜话落便觉自己失言,但一看他脸色,又觉这么做也不失为是件好事。人生在世,有希望有盼头,总归是好的。软言好语地开解了常鹏飞几句,将人送至大院门口,临别之际,对方突然叫住他,踟蹰片刻,面露羞惭地道:“我知道像我这样说,有推脱责任和狂妄自大的嫌疑,但还是想把人类的未来拜托给你。” 中年男人拉住他的手拍了拍,叹息道:“为了生存。” 顾子瑜被他挑起了万千思绪,神情坚定地回:“常老放心,我们定会竭尽所能。也请您不要太过妄自菲薄,我们更需要您这样明事理的人来领导我们。” “哎,过奖过奖。”常鹏飞摇摇手,道:“小顾,等疫苗有消息了,务必要向这次一样,尽快通知各基地,这可是关乎全人类的大事。” 闻言,青年滞怠了下,斯文俊秀的面孔上,闪过转瞬即逝的异色。常鹏飞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道:“小顾啊,常叔看得出来你品性的正直善良,这在如今的世道已经不多见了,常叔希望你能继续保持下去,世态炎凉,但遇到像你这样的人,总归能让人感到点人情味的。” 顾子瑜霍得看向他,神情因终遇知音同道而显得微微有些激动,就连说话的语调都带上了点慷慨激昂的意味:“这是必须的,否则就太说不过去了,到时我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常鹏飞笑了,道:“好好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祝马到成功。” 直到翌日早晨临别之际,曙光基地前来送行的人,才终于见到昨晚差点成为争端源头的施昌荣。担忧的目光梭巡过对方的脸庞,确认面色如常并无异样后,纷纷露出释然的神色各自散去。 唯有晏夕澜仍隐匿于人群之中,意味难明地盯着他看。后者五感敏锐,立即察觉到他的目光,直接顺着视线寻了过来。 008悄声道:“施昌荣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无恙,他身上有伤,精神力也出现一定程度折损,但不严重,算常鹏飞还有点良心。” 晏夕澜好心纠正:“他不是有良心,他是惜命。施昌荣是他手底下最强的,只要不犯原则上的大问题,没道理把人折腾废了。何况谁能保证回程的路一定顺坦,真要有什么事,还需由他担着。” 008听得一愣一愣,对人性的多面性是叹为观止。“王牌都这个待遇,其他进化者岂不是更惨?” 青年笑而不语。 接下来发生的某个细节,就证实了他们的猜测——腾龙基地但凡是进化者小队的成员,都一声不吭地打杂拎包当小弟,普通人们则站在一旁谈笑风生,交际应酬。 当然,这不是说进化者干不得重活受不得苦累,而是态度,普通人们的态度。后者们的脸上尽都是习以为常后的理所当然,言行举止的细微之处,更是透出股莫以名状的轻慢来。 如果说其他地方是强者为王,那么在腾龙基地,进化者和普通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显得较为违背主流共识。扶助弱小固然是人性美德的体现,但任劳任怨到这种程度,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些细节寻常不会有人去注意,并且极难发现。细心的晏夕澜还注意到另外一点,腾龙基地此次前来的随行人员中,身居要职者皆为没有异能的普通中壮年,此外的进化者们则都以正规军编制管束起来。 晏夕澜私底下曾和他们接触过,发现其中不但有体制内出身的战士,还有近半数从事其他职业,慕名去投靠的进化者。当被问及生活可还习惯时,不少人叹了口气,轻嘲说从末世开始,哪还有习惯的时候?如今能得一席之地可供容身,他们也就知足了。 部分热血青年还告诉他,至少他们能像个英雄那样死得其所。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条件艰苦,那是对意志的磨砺,是组织布置下来的考验任务,他们肩上的责任如此之重,就需要谨慎行事。 听起来特别伟光正,又微妙的透出股违和感。 晏夕澜对008道:“去看看他们的记忆。” 008道:“是。” 片刻后,经过整理的记忆资料便传输进晏夕澜脑内。青年快速扫完,目光闪了闪。 与其说腾龙基地是进化者与普通人和谐共存的净土,不如说是以一方不断“被”牺牲利益,从而换来短暂安宁的牢笼。以思想为枷锁,用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将人牢牢缚住,时间长了,人也被渐渐洗脑。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能成为真理,更遑论外表光鲜亮丽且最能激发人心底热血的英雄主义论。 这时,依次和人握手告别的常鹏飞走到面前,向他伸出手,笑眯眯地客套:“小谢也辛苦了,现在最忙的,就要数你们这帮天天和数据打交道的人了。” 晏夕澜回握住,生疏有礼地回:“常老客气,您才是,要管理这么大个基地,想必耗费了不少心力。” “应该的应该的。”常鹏飞谦虚道:“承蒙大家看得起,你常叔我也没什么本事,只能勤能补拙,勉强维持着不出乱子。” 晏夕澜收回手,“能把进化者驯养好,也是种本事。” 常鹏飞眼底快速划过道精光,眯着眼睛打量他。青年的神态仍如往常般冷淡高傲、目下无尘,不见任何端倪,仿佛他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话,并无不妥之处。常鹏飞脸上半点声色不露,哈哈笑着替自己打完圆场,就向青年点头致意,走到下个人面前去了。 008急道:“宿主您为什么要说出来,这样不就引起他的注意了吗?” 晏夕澜道:“正有此意。” 008:“哎?” “他昨晚去找顾子瑜,为的可不仅仅是套情报,更多的是想挖人。扮演完知己,下一步就该制造隔阂瓦解我们,进而让顾子瑜心中的天秤倒向他。”晏夕澜淡淡道:“他的手太长了,我们要让他知道,顾子瑜没有价值,这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无用功。” 果不其然,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监控起来的常鹏飞,在坐进越野车后收起笑容,面色阴沉地道:“给我去查查这个谢瑾。” 他身后的人点头应了声是。 当天夜晚,戚明远再度翻窗摸进晏夕澜的房间,将伏在桌前查阅资料的青年往床|上一带,压着人边啃边说和常鹏飞的合作他决定单方面告吹。 晏夕澜把他的脑袋扒到一边,挑眉问怎么了。戚明远搂着他,炙热的大掌隔着层薄薄的衣料,熨贴在腰际来回磨搓。本就敏感的腰肢在他手中轻轻发颤,男人暧昧地笑了声,在青年即将发作之际,乖觉的收住,重归正题。 戚明远的论调和晏夕澜差不多,他同样注意到了那些微妙的细节,所作出的揣摩也与青年通过008从他人脑中看到的景象相去不远。晏夕澜欣慰地摸摸男人脑袋,不愧是他的人,还算有点出息。 然后这个有出息的人就把手伸进他衣服里了。 晏夕澜:…… 被摸了这么久有点情绪上头的青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双腿缠上戚明远的腰,勾过人脖子就是顿亲,唇齿纠葛缠绵热烈的就跟接下来不脱光干几场,都对不起情人的身份发散的荷尔蒙。 就在晏夕澜也以为今晚大概都不能消停时,戚明远又出幺蛾子了。后者一脸正直地抬起脸,拒绝道:“不行,我们不能总在床|上交流感情。” 晏夕澜气笑了:“那你乱摸什么?” 戚明远忏悔:“我的错,习惯成自然,看见你就忍不住。” 青年没耐心听这些,“我让你忍了吗?”说着就有点想把男人压在身下“自助”的意思。 戚明远压住他的肩膀将人按回床上,一副神父看着迷途羔羊似的模样瞧着他,语气悲悯地道:“叔叔不能赞同你这种将错就错下去的行为。” 晏夕澜道:“叔叔,您那东西正抵着我呢。” 男人正色,“所以我们就更不能犯错,这是神明给予的考验。你年纪还小,不能总想这些,跟叔叔谈场盖被纯聊天的恋爱不好吗?” 晏夕澜抬脚将人蹬下床,坐起身面无表情道:“滚。” 戚明远当然是没滚的,不但如此,他还搂着人挤在小床上睡了整晚。晏夕澜醒过来的时候,只觉身后倚着个火炉,两条健壮有力的手臂占有欲十足地箍着他,将他整个人都按进了怀里。温暖熟悉的气息笼罩在身周,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青年懒洋洋地躺着,浑身酥酥麻麻说不出的舒坦,而当他发现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时,不由怔了怔。脑内本已出现裂痕的晶核,竟在不知不觉间被修复了。 “醒了?感觉如何?” 沙哑磁性的男音自背后响起,晏夕澜转身,就见戚明远正含笑望着他,下巴上还长着圈短短的青色胡茬,慵慵懒懒地模样看上去又迷人又性|感。 晏夕澜点点头,低声道了句谢,问:“怎么做到的?” 戚明远道:“这就要感谢那头丧尸犬的友情支援了。” 前面提过,丧尸晶核除了能加速提升境界,还有修补受损精神力及晶核的功效。丧尸犬的变异晶核对于当前的晏夕澜来讲,无异于是场及时雨。但由于晶核生长的位置过于特殊,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因此需要绝对安全、不被打扰的环境,和对异能掌控力强的人来引导。 前两日基地有外人在不便进行,如今都走干净了,自然就能腾出手来专心应对青年的问题。戚明远趁晏夕澜陷入沉睡,精神处于平缓状态时,汲取丧尸犬晶核中的能量,缓慢而细致地替他梳理修补了整夜,终于在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时大功告成。 这次晏夕澜受创要比数月前在B市那回严重许多,为避免出现体力不济精神不振的情况影响状态,从而导致修补出现波折,戚明远一脚刹车,强行逼停都已横冲直撞开到高速入口的跑车。 “所以啊,叔叔是为你好。”老流氓信誓旦旦道:“通常情况下,我怎么舍得拒绝你难得发出的邀约呢,要知道就算你什么都不做,我也是从身到心的渴求着你。” 言罢捉过青年的手,伸进薄被底下,用特别无辜特别单纯的表情看着他说:“不信你摸摸。” …… 晏夕澜微笑:“饿了?” 戚明远点头,陡的呼吸一窒,变得粗重了不少。 晏夕澜笑容不改:“想要?” 老流氓整个人都躁动了,开始往他身上蹭,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坚定且坚决的内心真实诉求。 青年表情突然一收,“但我不高兴。” 话音刚落,就再次把人踹下了床。 “不过——” 晏夕澜坐到床边,一脚踩在戚明远的肩上,微扬起下颌道:“你要是表现得好,也不是不能给你。” 男人勾起嘴角,抓住青年的脚踝,转头在小腿内侧落下细细密密的亲吻。犹如雄兽锁定自己的猎物般,披上了人皮的戚明远将目光落在晏夕澜身上。“这可是你说的。” 风浪过后,曙光基地的人们终于迎来了盼望已久的平静。这短短几日的经历,让生活重新步入正轨的众人都有种恍如隔世感。 但值得庆幸的是,基地经由此次事件彻底打响了知名度,吸引了不少慕名前来的人,其中不乏实力过关的进化者,和拥有丰富专业知识的研究员,这对他们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以及最重要的丧尸疫苗研制课题,在晏夕澜和顾子瑜的推动下,更是屡有新进展。这点尤为鼓舞人心,一时间,整个基地都焕发着蓬勃的生机。 然而平静都是用来打破的。起因是晏夕澜有了新的发现。 ——tbc—— 一温知周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6-09-15 09:47:30 动次打次动次打次....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5 10:45:11 短夜长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6 17:22:32 一温知周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7 13:10:15 莫泊南桑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7 14:36:29 夏迹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8 00:50:44 莫泊南桑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8 10:37:28 谢谢宝贝儿们的地雷和火箭炮!QAQ爱你们 下章终于要公布偏差值啦~</dd> 第102章 事情发生在距离腾龙离去的两个月后。 伴随疫苗研究的进一步深入,专业知识跟上来的晏夕澜渐渐发现了不妥之处。回顾顾子瑜和谢瑾的争执点,青年赫然发现,谢瑾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这横生的波折让晏夕澜不得不报以十二万分的精力去应对。丧尸疫苗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失误,本着以防万一的念头,他开始顺着原主谢瑾的思路进行推敲。 晏夕澜记得最初令这位天才小少爷升起疑惑的始发点,是空气免疫剂的数据资料。他一言不发的走回办公室,打开电脑将东西掉取出来,以不同的心态和角度重新去分析密密麻麻的各项数据,终于,在一氧化碳变异源中找到了端倪。 众所周知,自然万物赖以生存的空气之所以会产生变异,概因病变源头——Y射线所致。同样是感染,只因受体不同,而有了不同的变化。 但究其根本,都在说明一件事:Y射线中含有某种传染破坏性极强的物质,它可以攻击并改写受体的分子结构。与之相对的,是那些被感染的受体从深层次的本源上来讲,都存在着共同点。 问题就出在这个共同点上。 按照顾子瑜的数据推导下去,注射完疫苗的丧尸诚然能变回人类,但疫苗当中含有的物质同样会对进化者产生影响。也就是说,进化者会退化成普通人。 晏夕澜眉头紧锁,顾自陷入沉思。他开始意识到因果律下的未来,也许并不美妙。 谁都明白维护自身利益的重要性,尤其是在享受特权过后,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想再重回一贫如洗的阶段,更何况是仗着自身实力,横行鱼肉他人的凶暴之徒,为求自保都不会束手就擒。 但随着疫苗的推广,丧尸族群的缩减,最后直至消失,进化者也渐渐失去了他们的社会价值。往昔因外部压力而不得不隐伏的矛盾,在阳光普照大地的那一刻,终于浮出水面。 差距产生纠纷,纠纷引发争端,争端是动乱的源泉……晏夕澜突然觉得自己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 还差一点,还差最后的一点。青年喃喃。 可惜谢瑾死得早,才刚发现端倪,还未来得及深入研究,因此留下的仅是个饱含悬念的谜题。 晏夕澜忽然道:“008,你能查阅注射疫苗后的世界线吗?” 小系统应了声,不多时,惊叫道:“宿主,不行,只能看到气运之子拯救全人类重新建设城市,后边的资料就再也查阅不到了,简直就像……就像关机了一样!” 青年闻言,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凝重,他往后一倒靠进椅背,像是为了平复心情调息片刻,道:“终于明白气运之子对位面世界的重要性了。” 008茫然:“啊?” “世界线的来由是气运之子的视角,那么,会造成这种情况的,就只有本体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晏夕澜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也就是说,顾子瑜会死。” 008惊得半晌发不出声来。 根据之前数个世界累积的经验来看,旁人无法置气运之子于死地这点,是板上钉钉毋庸置疑的。可界心意识能挡住外在威胁,却架不住内部的自取灭亡,气运之子若真一意孤行,它也会力不从心。 如此一来,和他相连的子世界,也会随着气运之子的死去而被迫消亡。 晏夕澜猛地站起身,双手按着桌沿,沉声道:“我知道这个世界的偏差值是什么了。” 顷刻间,一石激起千层浪,震得008又清醒过来,紧张地问:“是什么?” “是谢瑾。”晏夕澜斩钉截铁地道。 008:“咦?!” 青年在办公桌前来回踱步,大脑高速运转,一边思索一边道:“谢瑾是对的,他不该死,他应该活下来阻止顾子瑜一错再错。而凭借他对顾子瑜的影响力,总有能说服他的时候,胡搅蛮缠也好,用实力证明也好。” 紧接着,他又语出惊人道:“这次的偏差值与其说是闯关任务,不如说是界心意识向我们发出的求助。如此一来,也就能说通为什么基地在遭到丧尸潮围攻后,它没有趁胜追击,因为界心意识的本意并非赶尽杀绝,而是在考验我们,是否拥有应对危机的心理素质和手腕能力。校验合格后,才把关键物品——陨石当做奖励发放下来。” “按照这个逻辑推理,上个世界的界心意识将偏差值设在气运之子身上,应该也是为了让我们阻止他自毁。”晏夕澜突然飞来一笔:“或者说,做这位迷途羔羊的人生导师。” 小系统只听到自己猝不及防受到冲击的世界观在发出哀鸣,它结结巴巴地开口:“可可可您把季唯……” “哦。”青年淡淡道:“实践证明,只要能有人管着他,不让他死也行。” 008:…… “等等!”小系统回过神来,连忙飞到晏夕澜面前,“顾子瑜怎么会死?宿主为什么说他是自取灭亡?” 青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小八,你对人类的认知是什么?” 008苦苦思寻良久,带着些迷惘和谨慎地答:“感觉……很复杂。” “没错。”晏夕澜笑笑:“作为人工智能,当你对人类这个群体本身产生疑惑时,就代表你进步了。” 他收敛神情,开始为它剖析:“你的问题,要从制衡说起。在丧尸这件事上,我们都想错了。起初我们以为丧尸是进化失败的产物,恶劣的环境是末日信号,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存在即是道理,如果真是瑕疵品,就不会出现丧尸王那样的存在。它们同样拥有社会组织构架和学习思考能力,这说明它们已蜕变成为新的生命体,而造就这一切的,就是由Y射线所带来的一场面向万物的进化。” 这颠覆了所有人的传统认知,丧尸和进化者,仅仅只是两种不同的进化方向,至于还未产生异变的普通人类,则是他们的“胚胎”。当然,对于丧尸来说,还是可以果腹的口粮。 自然生存法则从来都是无情的,它淘汰弱者,留下强者,并将这些强者分成两拨相生相克,以期达到平衡的效果。凡事有正负两面,当一样新生事物出现时,与它相对的东西必将伴生而来。 “丧尸和进化者就是这种关系。一旦其中某方被消灭,自然法则的制衡术便会被打破。到那时,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进化者和普通人之间,定会有场旷日持久的利益之争。” 青年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尽是属于旁观者的清醒和冷淡。“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怀着因忌惮而生的戒备之心,从进化者被称之为进化者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心里做出了区分。”言罢,轻嘲了句他们吝啬到甚至连个“人”字都不肯给我们。 积怨已久的部分被压迫人民,出生入死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进化者,桩桩件件日积月累,到最后终将在生存资源的配给问题前,被彻底激发出心中郁气。 普通人类认为进化者难以约束,是群体纪律的破坏者;遭遇联合抵制与敌视的进化者则深觉前者忘恩负义、利欲熏心,如今危机解除,便开始卸磨杀驴,妄图坐享其成。 双方的矛盾口角不断升级,在互相伤害的过程中,逐渐演变为不可挽回的局势。 008显是没想到这背后还能有如此多的崎岖心肠,呆呆愣愣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而令它更加意料不到的还在后头——晏夕澜又向它提出了个问题:“知道疫苗还能怎么用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信息量有点大,建议配合前文观看_(:з」∠)_不过这个世界也快结束了…… ps:所以疫苗还能怎么用呢?23333 -------------------------------------- 夏迹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9 19:01:05 夏迹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9 19:01:35 夏迹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9 19:01:52 夏迹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9 19:02:46 夏迹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9 19:03:01 =口=谢谢北鼻!破费了!</dd> 第103章 完全被纷繁复杂的人类思维绕进去的008闻言,跟当机似的望着他。晏夕澜见状,叹口气:“小八,你可是拥有资料库和高速运算能力的系统。” 见008仍旧是副手足无措明显没抓住重点的模样,青年走回办公桌前,随手从资料堆里抽出张纸,翻转到背面,边在空白处写写画画,边对它道:“丧尸疫苗是由这组螺旋体构成,假设我们先将疫苗稀释,再在这个地方稍稍做出改动——” 将草稿纸往008的方向挪了挪,晏夕澜道:“现在,用你的处理器运算一下,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小系统依言输入数据,片刻后,瞠目结舌道:“这这这……?!” “没错。”晏夕澜颔首,“就会得到抑制效果。我在前面说过,疫苗对进化者同样也有作用。它让丧尸和进化者的基因组重归原样,清退所有变异体,与其说它是人类的救命良药,不如说是一针在物竞天泽的大环境下,专门针对优胜者的退化剂。” “它可以帮助人类控制进化者,让我们暂时变得和普通人无异;也可以是使我们的异能慢慢消退,而在那之前,好好戴上项圈发挥余热。” 这话题听上去着实有些耸人听闻,008听得汗毛倒竖,心内升起股非常不好的预感:“宿主您该不会以为……” 对它所想心知肚明的晏夕澜面容平静地道:“腾龙基地的状态你也看到了,就是用洗脑的方式控制进化者,以虚假的所谓平等告诉他们,仁爱和平是构筑在能者多劳、强者理应谦让弱者上的,殊不知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公。依照社会贡献值给予个体回馈,才是对劳动者的尊重。” “而令进化者甘愿如此的,究其根本原因,还是人类群体对他们的认同感。仅管只是虚无缥缈的言语。” 晏夕澜顿了顿,继道:“同类和异类之间虽只差一个字,意义却完全不同。以腾龙为例,凭常鹏飞的城府手段,在先期矛盾尚未达不可调和的阶段时,就会用这套理论先下手为强,来给人洗脑。但要想将节奏带起来,还缺乏一个极具影响力的人。” 008立即出声:“顾子瑜!” 青年嗯了声。作为疫苗的研制者,兼之拥有身为三大高阶进化者的超强实力,顾子瑜无论是在普通人类面前,还是在进化者中都享有极高的声望,可以说,是当时最具影响力的人。如果由他牵头,加上技巧性的从旁引导,在初期定能取得成效。 以顾子瑜的脾性,误上贼船是半点都不会令晏夕澜感到意外,程昊又热血正直过了头,跟他一起搭进去还来不及,哪有智商从旁阻拦。之后的结局用膝盖想,都能猜出个大概了。 “所以,顾子瑜的疫苗不能面世。”他总结道:“不进反退是毁灭的开端。” 说这话时的晏夕澜内心也在微微发凉,寒意如深潭,层层泛起没过脚背,沿着小腿胫骨自下而上,通过脊椎直达大脑。 能令他有此感受的,当然不是所谓的人心,而是上述种种背后,不经意间泄露出的有关于界心意识、乃至主神系统的信息。 在前四个世界,不管偏差值如何改变,都是以人的角度出发,推敲思考这道命题。这个世界则截然不同,他们早前之所以会陷入逻辑死角,就是因为用了以往的思维模式,然而要真正解出谜题,需要身陷局中的修正者跳脱出传统固有眼光的枷锁,抱持旁观的心态,站到更高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 这样一来,就又回到了之前的老问题——主神系统不惜耗费大量精力和生命,开设如此宏大的局,为的究竟是什么?要知道这才仅只是第五关。万物事出必有因,它所图只会更大,不会变小。 可顾子瑜不知道这些来龙去脉,在晏夕澜找到他,叫停就差投入临床实验的疫苗研究时,当即表示拒绝。 “阿瑾,如果仅仅是因为莫须有的揣测就要叫停实验,抱歉,即使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也请恕我无法答应你。”在认定事物上出奇坚持的顾子瑜斩钉截铁道。 他有些理解不能地看着青年,眼中饱含熟悉事物陡然变得陌生的惊异和落寞感,“为什么会这样想?我们也是人啊,你跟常老接触不多,这当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晏夕澜就知道一开始顾子瑜会听不进去,耐心解释道:“就算我杞人忧天,退化仍旧是错误的选择,它会让我们在现今的自然界中失去竞争力。” 顾子瑜立即道:“难道我们对普通人的生死置之不理,就能获得竞争力?按照你刚刚说的,既然人是根本,是进化者和丧尸的胚胎,那更不应使他们受到损伤,否则岂不是自断后路?而且——” 他渐渐握紧拳头,“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人死,我做不到。” 所以才说主神系统把局开得太大了。晏夕澜叹息一声,再走下去注定是死路,可暂时也确实没有能替代疫苗的有效药品。他虽寻出了症结所在,但明白归明白,如何寻求解决途径又是另外一回事。 事实上,目前就连他也没能理出个思路来。这事牵扯的面太多太广,比前几个世界不知复杂多少,一着错,步步错,且代价不是他能够承受的。 晏夕澜深吸口气,神情认真地对顾子瑜道:“给我点时间,我定还你个满意的交代。” 顾子瑜谨守原则不动摇:“那这期间因你我的决定而延误治疗,最终导致死亡的人该怎么办?” 青年陷入沉默。一时间,气氛显得格外压抑,凝重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良久,顾子瑜开口,软言好语地说:“不如这样,我们双线并进,我先拿疫苗救人,你接着做你的研究,等你有更好的办法时,我就听你的不再用了,好不好?” “不行。” 晏夕澜断然拒绝,他的目的就是阻止疫苗面世,不仅如此,还要马上销毁所有相关数据,彻底从根源上杜绝人类的恶念,如果依从顾子瑜所言,未来将不会有任何改变。 被他斩钉截铁的态度弄得一愣,顾子瑜看待青年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阿瑾,别闹了。” “我没有闹,也很冷静。”晏夕澜道:“你觉得我太过主观,将臆想强加在未来人类的身上,并以此为由,拒绝接纳现在的人,对不对?” 顾子瑜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深吸了口气,说:“总之,我不赞同你销毁数据叫停实验的行为,如果你一意孤行,那么我也就只能坚持到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温知周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20 14:08:40 谢谢北鼻=333=</dd> 第104章 晏夕澜和顾子瑜的谈话最终以失败结尾,双方坚持己见,谁也没能说服谁。前者使用强硬的手段直接宣布实验终止。 顾子瑜显然没料到他的态度会如此坚决,短暂的怔愣过后,旋即对同样呆住的研究员们说继续,然后拉住晏夕澜的手,就想走到一边再谈谈。可后者稳如泰山的杵着,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他甚至加强语气,措辞严厉地说:“都停下,从今往后,所有人都不得再碰这个课题,后果不是我们能承担得起的。” 全程懵圈的一众研究员可怜巴巴地被夹在中间,瞧瞧这个,再看看那个,一脸状况外的手足无措。顾子瑜终于无法再将青年的行为当做普通的耍性子,他微微拔高音调: “谢瑾!” 晏夕澜置若罔闻,向008下达指令:“小八,销毁数据。”话音刚落,又突然紧急刹车,“等等。” 青年抬脚,大步流星朝电脑走去。“不用消除了,让我们来为它稍稍整个容。” 作为跟随晏夕澜多年的系统,008用它的高AI配置即刻领悟他的中心思想,心照不宣地笑嘻嘻应了声是。晏夕澜随后将放置疫苗研究资料的源文件锁定,然后对一头雾水的众人说:“它会成为我们的反面案例,在此,我希望各位不要重蹈覆辙,毕竟时间紧迫,没有多少供我们失误的机会。” 顾子瑜几步走上前,捉住他放在键盘上未及撤离的手,用从未有过的强势语气说:“阿瑾,你该长大了。” “是你该长大了。” 晏夕澜甩手挣脱,“世上不尽相同的人千千万,你说我不了解,难道你所看见听闻的,就一定是正确的?你不会做想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别人也同你一样。” 他定定看着顾子瑜,道:“时代早就变了,你醒醒吧。” 晏夕澜形单影只地从已被充作研究所的办公大楼里走出来——几乎所有的研究员都选择留下跟随顾子瑜。 出于保密角度考虑,晏夕澜只找顾子瑜澄明了利害,其余人等一概不知,看到的唯有两人起争执的阶段。无论不凡还是平庸,初代科研工作者对自身的研究课题及与之相抱有的憧憬,都是较为纯粹而美好的,他们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在谢瑾研制出免疫剂后,慕名前来的。 他们认为曙光基地有能力并且有实力从事这方面的研究。但凡心存善念理想者,谁不想为如今这世道做些什么。 为保护谢瑾的人身安全,戚明远并未对外公布免疫剂研发者的名字,仅用研究所三字署名。早期的研究员也被下了封口令,于是,惯性思维下的新来者们同先前所有人一样,将负责人顾子瑜当成大功臣。 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相较于高傲骄纵的天才小少爷,学识渊博温文尔雅的顾子瑜显然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加之功臣光环笼罩,个人信服力自是远远高过前者。所以,当两人意见相左时,他们会选择站在顾子瑜这边,一来受到固有观念的影响,认为专业知识过硬但脾气更大的谢少爷又在闹性子;二则是他们同甘共苦数月,眼见胜利在望,怎甘心因人一句不明不白的废止,就放弃不干。 即便是最开始戚明远调派过来的那批人,也在短暂的犹豫过后,选择了留下。 “怎么办啊宿主……”008垂头丧气地道:“情况对我们很不利呀。” “不急。”晏夕澜忽然停了停,微微侧过脸,眼角余光朝右一扫,继而脚尖一转,神情自若地走入左侧小径。 随着与主干道的渐行渐远,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晏夕澜这才真正停下了,头也不回地道:“出来。” 话音落下,林间寂静无声。 少顷,一个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平平无奇到扔人堆里都未必能找出来的中年男子,从斜后方的树干后走出来,客客气气地叫了声谢博士。 晏夕澜嗯了声,淡淡道:“难为你不辞劳苦的跟了我这些天,有话直说罢。” 中年男子嘿然一笑,“谢博士爽快人,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他正了正神色,道:“鄙姓李,名久望,常老手下一小卒。他老人家托我向您问声好,并让我给您带句话:腾龙基地的大门随时为您敞开。” “哦?”晏夕澜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一抬眉峰,似笑非笑问:“常老这是何意?” 李久望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煽风点火道:“谢博士,其实常老一直都很关心您,知道您在曙光过得不好,感到无比痛心。您是真正有大学问的,不比我们这些粗人,可却连该享受的待遇都没有,更别提本就属于您的荣誉。” 见青年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李久望心中一喜,面上却好言劝哄道:“常老也知道戚队与您有救命之恩,一时间很难做出抉择,常老说了,只要您有需要,他立即出面替您跟戚队沟通,保证双方面子上都过得去。您救了我们,我们都欠您一份天大的人情,而且——” 说到这里,中年男子叹口气,继道:“再让丧尸猖獗下去,我们就真的没有未来了,而能为我们带来希望的,”他抬头,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青年:“就是您。” 气氛陷入沉默,李久望屏息凝神,等待晏夕澜的回应。 片刻后,便见他笑吟吟地微启嘴唇,对自己说:“挖角就挖角,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修辞再漂亮也无法掩饰你们的虚伪。” 李久望显是没想到青年会如此直白且不留情面,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而后者显然没有就这样放过他的意思,扬起下巴尖,哼声道:“当我是傻的,听不出你那点挑拨离间的龌龊心思?会背后做这种事的本身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麻烦你们还是省省,别在我这儿浪费口舌。” 直接被人剥光面子里子的李久望强行压下失败后的恼羞成怒,干笑两声,心电急转正待说些什么挽回劣势,就感知到了阵异能波动——对面青年手心的水球,正逐步凝聚成形。 李久望面色骤变,当机立断,拔高声音道:“谢瑾我要是今天被抓就拉你下水!” 涌动的异能浪潮为之一静,紧接着慢慢平缓下来。李久望神情一松,心内长出口气,浑身都有些发软。右手悄悄放到背后,异能时聚时散,化作无形的丝线,于他指尖萦绕。 劫后余生的中年男子边嬉皮笑脸地对晏夕澜说:“这才对嘛,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谢博士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这种无名小卒计较了,不值当不是。”边小心谨慎地步步后撤,退至小径口,转身拔足狂奔。 晏夕澜目送他离去,直至背影消失不见,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下。 研究所那场大动干戈的争执惊动了基地内所有高层,他们第一时间找来当事双方,并在听完顾子瑜的陈述后,纷纷将不敢置信的目光投向晏夕澜。 “谢博士,你这是干什么?之前不都好好的吗?” “咱这儿不兴“莫须有”那套,何况腾龙还帮过咱们大忙。” “没错,上回丧尸潮他们牺牲了好些人,咱不能这样。” “嫂……谢博士,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这事儿关乎人命,不能拿来给你随便造。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但也不能跟着就放弃无辜群众啊,你这样太绝对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放弃无辜群众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晏夕澜出声道:“环境已经变了,普通人很难在如今的生态圈中存活,未来也无法走远,因此,出于长远角度考虑,我们不能注射。撇开别的不谈,仅凭这点就足以引起我们的重视。所以我的意思是,给我少量时间,不用多长,只要有思考的余裕,我会交给大家一个满意的方案。” 刚才最先发问的方伟奇余光撇过端坐主位,神情莫测的戚明远,仍抱持着基本的冷静,条理清晰地道:“谢博士,我们就事论事,你的提议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如果到最后时限,你也没想好可供替换的方案,该怎么办?毕竟时间不等人。就我个人意见,我支持顾博士的观点,可以双线进行,这样也更为保险。” 其实,这也是在座不少人的想法。他们只是想不通青年为何要如此一意孤行。 晏夕澜突然道:“方哥,你应该都听说过潘多拉的魔盒。” 方伟奇点头,旋即反应过来:“你想说——” “嗯。”青年斩钉截铁道:“有些东西就不能让它“存在”。争端源于不同意识形态相互碰撞间产生的分歧,就算没有腾龙,也会有其他人前赴后继查漏补缺,所以,为彻底杜绝这种隐患,我们只能选择封杀。暂时过渡也不行。” 这样的说辞并未能唤起众人对他的认同感,见过太多次生离死别的他们,已无法再承受更多失去的痛苦,在生命面前,开始变得谨小慎微。时至今日能活到现在的,或多或少,都受过他人用性命换得生路的恩惠,这份沉重的恩惠会在岁月的积淀下演变为大山,压在心怀愧疚的人心头。 这种压抑的情感在促使他们前进的同时,也会产生出种紧迫感,而当曙光降临时,便犹如决堤洪水,倾泻而出。 他们无法认同青年的铤而走险,更何况,还是为尚未发生过的事。仅凭揣测就把人类再次置于险地,这实在说不过去。 沉默地注视着晏夕澜,他们的眼底隐含谴责。 正当这些人想要说些什么时,一道男音忽然插了进来。 “好。”男人道:“你要多少时间。” 这下所有人都坐不住了,“戚队?!” 晏夕澜转头看向他,脸上的冰雪渐渐消融,“七天,临床实验的观察期也是七天,就定在原本疫苗的最后截止日。” 众人面面相觑,“这……” “好了。” 戚明远站起身,环视四周,将一切不平声压下,“别忘了,是他研究出免疫剂,是他带着你们从那场丧尸潮里活下来的,没有他,我们连在这争论的机会都没有。” 男人走向晏夕澜,于他面前站定:“放手去干,谢瑾,我相信你。” 青年怔怔看着他。 “看着我做什么?”戚明远莞尔,俊美的面容在笑起来时,显得格外好看。“你应该明白,我不会感情用事。是直觉,它告诉我,你能办到。” 晏夕澜跟着笑了。 他经常笑,却很少这样笑。 就如上个世界男人追逐他的脚步来到异国他乡,只为将记挂在心上的告白诉诸于口,现在一句力排众议的肯定,也同样令他心生欢畅。 戚明远心头一阵激荡,只觉世间万种风情都已被青年这一笑耗尽,从此再没什么能比他更美好。 男人转过身,豪情万丈地对呆滞的众人道:“这事既由我起,就由我负责到底。七天后若无所获,我戚明远引咎撤职,而在此期间如果发生问题,皆由我一人承担。” 他在众人变色的面容中笑了声,挑眉道:“各位,就当卖我个面子,如何?” 顾子瑜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坐在窗前出神。 他动也不动,维持着同个姿势,从黄昏到深夜。直到陡然响起的敲门声惊醒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乘着夜色而来的,是名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他客客气气地对顾子瑜说:“顾博士,晚上好。鄙姓李,名久望,常老手下一小卒,他老人家托我向您问声好。” --------------------------------- 一温知周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21 11:29:37 谢谢北鼻</dd> 第105章 这要是换成晏夕澜,估计就得说深夜拜访非奸即盗了。然而现在李久望面对的是顾子瑜,后者至多是点头致意,暗暗警惕。年龄能当他老爸,社会经验丰富的李久望岂能不知他心中所想,当即一拍脑袋:“呦,瞧我这记性。”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枚铜徽,递到顾子瑜面前,玩笑道:“顾博士别紧张,咱自己人。” 顾子瑜扫了眼,是腾龙基地的徽章,唯有供职者才会佩戴。他神色渐缓,道:“既然是常老的人,怎么不通知基地,我们也好提前准备接待事宜。” “不用不用,我们什么关系,哪还需要搞那套形式主义。”李久望摆摆手,临场应变技能练得是炉火纯青。“谢谢顾博士的好意,老李我心领了,可惜还有要务在身,完成前不能太过高调,改日定好好来赔罪。” 顾子瑜笑了笑,“没关系,李先生不用放在心上。” 李久望盯着他瞧了会儿,惊讶道:“顾博士,我看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碰上了麻烦?” 顾子瑜转移话题,问:“常老让你来找我,是为什么事?” 他有心避而不谈,李久望也就配合的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想问问您,疫苗的事进展的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帮忙。” 中年男子仔细观察着对面人在听了他的话后,脸上出现的所有细微变化,心中多少有了底。他面上不动声色地说:“怎么,难道让您烦恼的就是这件?不顺利?” 顾子瑜下意识嗯了声,随即反应过来,改口道:“不……应该说原本很顺利。” 略过机要事宜及腾龙相关的话题不谈,他简略地概述了下围绕疫苗展开的纷争经过,然后一脸诚恳地对李久望说:“抱歉,请代为转告常老,我会尽力让疫苗早日面世。” 后者故作沉吟地低下头,转了转眼珠,片刻后,犹豫道:“顾博士,老李多嘴一句,如果说错了,您就当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行不行?” 顾子瑜道:“你只管说。” “听您话里的意思,您的同伴不怎么支持您的研究,他不想让疫苗面世,而让它消失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销毁。”李久望故意停顿下来,见顾子瑜在听了他的话后渐渐紧张起来,不由心下暗喜,继续煽风点火:“我斗胆猜测,他应该不是没考虑过,我怕你们再争下去,他为杜绝后患,直接就把数据销毁了。听您描述,他似乎不怎么好说话。” 顾子瑜抓着扶手的手一下收紧了,他魂不守舍地向李久望道谢,便顾自陷入了沉思。 后者知道自己的话起效果了,遂也不着急,老神在在地立对面候着,看他的眉头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紧皱。半晌,于顾子瑜神思混乱之际,开口谆谆善诱道:“博士,您要以防万一呀。” 顾子瑜猛地抬头看向他。 李久望不慌不忙,摆出副老实巴交的诚恳面孔,铿锵有力地道:“博士,我腾龙愿当这个恶人,承担一切骂名,只希望能为人类保留下希望的火种。” 翌日清晨。 晏夕澜坐在实验室内,神情严肃地盯着那块被钢化玻璃罩笼罩的陨石。他的手上还拿着份有关于它的分析报告,上面详细地列出了各项数值,并在最后将其归纳总结,做出了分精简的报告。无论哪方面,看上去都一目了然。 这是刚开始,晏夕澜根据世界线提供的情报整理出的,原本顾子瑜在提取陨石内所含有成分后做的报告。 根据008检测,并未有成分被遗漏,也就是说,能给出的数据都在这里了。想想也是,万事万物都会留有一线希望,如果决定成败的关键因素是以现在的科学技术所无法鉴别出来的,那不就断绝所有生机了吗?界心意识出于自保也不会这样做。 晏夕澜沉吟片刻,把附在最后一页的总结报告给撕了下来——现在它已没有任何用处。 他又将目光落在了玻璃罩内的陨石上,后者此刻仍如往常般通体流霞,在玻璃的折射下流转过艳丽的光。一定还有什么是他所没有考虑到的。 界心意识的考验、丧尸潮、离开的丧尸王…… 青年陡的站起身,“小八,我想我们还需要再去林子一趟。” 008疑惑:“宿主怎么了?虽然现在没有丧尸潮,但外面还是有不少丧尸在游荡的。” “你上次说过,陨石体表有丧尸王分泌的毒素,对不对?还有,”晏夕澜快速走到门口,随着话音倏地停住,回头深深望了眼静静躺在那的石块,方才推开门,跨了出去。“叫上戚明远,顺便再去趟他打狗的地方。” 008道:“是!” 然后,行色匆匆的晏夕澜就和同样行色匆匆的顾子瑜迎面撞上了。 “抱歉,你没……”顾子瑜愣住,“阿瑾?” 晏夕澜余光掠过他伸过来扶自己的手,此刻,正恍若未觉的微微颤抖。他面不改色地抬头问道:“急成这样是打算干什么去?” 顾子瑜整个人都僵直了下,片刻后回过神来,勉力牵起嘴角,笑道:“突然有了点新想法,研究方面的,就赶着想先试试。你呢?” 晏夕澜点点头,并未正面回答他的提问,而是扔下句等我回来说,就匆匆与他擦肩而过。这摆在往常或许会令顾子瑜略感伤怀的冷淡态度,此刻却让他松了口气。 目送青年走出大门,顾子瑜转身往里间走去,他的手仍在痉挛似地微微发抖,四肢关节呈现出种颇为违和的僵硬感。在先后两人向他投来问询的目光后,顾子瑜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异常。 脚尖一转,装作咳嗽的模样侧身扶住墙壁,以手臂遮脸,另一只手则捂住嘴,借机调整表情,在基本如常后方才恢复行动。他在路过摆放有陨石的实验室时停住,目光透过钢化玻璃窗凝视它许久,末了,收回视线,转身走开。 顾子瑜步履如风地走到晏夕澜上锁文件的那台电脑前,环顾四周,见人都在忙手上的事,根本没留意到自己这边,连忙从衣袋里掏出U盘插|进主机,双手连续快速地敲击键盘。莹绿色的代码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变换着不同的组列,快得几乎一闪即逝。 时间在此刻显得尤为焦灼漫长,顾子瑜的额头渐渐沁出层薄汗。就在他觉得过了一个世纪时,存放着所有疫苗研究资料的文件终于被解开了。 瞬间,顾子瑜整个人都有些瘫软。 之后事情就要顺畅许多,等文件传输完,他立即拔出U盘放回口袋,然后将文件按照原样锁好,然后装作有事外出的模样,疾步原路折返。 顾子瑜直到将东西交到李久望手上,才算真正安下心来。他长出口气,疲倦地对中年男子道:“拜托你了。” 李久望双手接过,肃容道:“请您放心,腾龙定不辜负顾博士的这份恩情!” 顾子瑜扯了扯嘴角,“没什么,这事说到底,也是在为我自己。” “哎,博士谦虚,您的为自己,就是帮全人类啊!”李久望笑眯眯地反驳,说起奉承话来面不改色。顾子瑜感到有些不适,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笑笑不答话。因鲜有人烟而寂静的大楼角落,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 李久望眼珠一转,笑容满面地给自己寻了个台阶下:“博士,您是个好人,您看您帮我们这么大的忙,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顾子瑜摇摇头:“不用。” “您就是太客气了。”李久望凑近前问:“真的不用?” 顾子瑜道:“真的不用。” 李久望突然想到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方才挤出句:“博士,其实……” 顾子瑜不疑有他,追问:“什么?” 李久望又不开口了,似是还在犹豫。顾子瑜随即安抚:“李先生不妨直言。” 中年男子听了他这话,神色才稍稍放缓,隔了会儿功夫,吞吞吐吐道:“其实在刚刚,为感谢您的仗义相助,老李我想着有没有哪里能帮到您,就在基地内稍稍了解了下情况……这个请您相信我,我真的只是想帮您,半点别的都没问!” “嗯。”顾子瑜笑了笑:“李先生要真想做什么,也不会同我讲。” 李久望顿时露出感动的表情看着他,下定决心般将未尽之言一股脑儿说了出来:“他们说您和戚队谢博士之间发生了点……纠葛,您目前在基地的位置很尴尬,还有人说您的论点之所以会被回驳,都是因为戚队站在他那边的缘故。谢博士是他的情人,当然会受到他的回护。” 他急切地对怔住的顾子瑜道:“博士,您是有大学问的人,不该受这些委屈,先前我们不知道,现在却不能坐视不管,您连应该享有的基本尊重都被没有,老李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要不您这回就跟我走吧,他们公私不分,我们绝不会这样待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恢复以前的更新量,我忏悔,不该沉迷游戏无法自拔【沉痛脸】 ps:有没有同玩阴阳师的老司机带带我,络新妇肿么样?带什么御魂好?络新妇、骨女、雪女三个先练谁比较好_(:з」∠)_ --------------------------------------- 雾?作者的巨轮不说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25 01:18:20 舔屏菌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25 09:43:16 Fuguiandlily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25 23:57:13 东篱夏树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26 10:07:48 谢谢北鼻们=3=</dd> 第106章 “我们基地正好也缺像您这样接触过疫苗研究的人才,有您做他们的主心骨,定能事半功倍。”李久望放缓语调,好言好语地劝:“博士,一切都是为了疫苗能尽早投入使用啊。” 他信心满满底气十足,自觉这番话定会对顾子瑜造成不小的影响,从后者的表情也可以看出,他确实所料不错。何况顾子瑜是个只要以做好事为由,就可随意摆布的人。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在经过短暂的沉默后,竟然拒绝了他的提议:“谢谢您的好意,我待在这里就好。” 李久望一愣,试图继续劝说:“如果是担心咱们两个基地间的关系,那您大可放心,常老会亲自出面和这边的人谈,大事当前,量他们也不敢太过为难您。” “不是,您误会了。”顾子瑜道:“他们从未为难过我,李先生。我们只是理念上意见相左,并不代表别的,都是就事论事,不掺杂任何私情的,请不要那样想他们。我会把东西交给您,就像刚刚说的,是为我自己。我只是认为,这样做是对的。” 视线停驻在中年男子紧紧握住U盘的手上,他垂着眼帘道:“这个疫苗已经到临床试验阶段,只需找志愿者协助完成就行,如果后期没有其他影响,他们适应良好,就可以直接投入使用,不一定需要我的。” 忽略顾子瑜前半段里微含的谴责,李久望犹自不死心地做最后挣扎:“顾博士,那万一呢?而且像陨石标本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真的合适吗?他们都……” “李先生!”顾子瑜加重语气打断他:“请注意您的措辞,阿瑾他们绝不是那样的人。”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便压低声音,道:“李先生,您也许没有参加上次的守卫战,不了解情况,我可以用自己的人格和性命做担保,曙光基地内没有一位不是心系人类的英雄,他们当中有不少人睡在地下,再也没能醒来。所以,您的揣测对于他们来说,是种伤害。” “陨石是他们的战利品,是在付出如此大牺牲后,上天赐下的希望,我没有权利决定它的去留。”顾子瑜义正辞严地道。“而况,您已经有了我给的资料,不是吗?相信再过不久,我们就能看到它的现世。” 说到这里,他目不转睛地瞧着李久望,忽然来了句:“李先生,我知道你的立场,谁都想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多为自己打算些,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但是,这件事恕我无法成人之美,也请您以后不要再想,我会将您的这个念头告诉戚明远,请他多加注意。” 李久望这下是真的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情况会急转直下,转眼间,这个在他眼里最好摆弄的人,就变成了油盐不进的刺头。 他故技重施地用对付晏夕澜的办法恐吓顾子瑜,并且隐晦地告诫他,私自将机密交予他人已经使他染上污点,一旦曝光,定没有好下场。岂料对方非但不见惧怕忌惮之意,还突破人类想象极限的,用严肃正经的神情说这事他迟早要像基地主动坦白,并建议他先忍忍,至少等到疫苗投入生产后的稳定期。 眼见局势往诡异的方向发展,更是在两人的角逐间不知不觉落了下乘,李久望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目光,注视着面前这位怎么都像正常人的斯文青年。他无法理解对方这种自掘坟墓的行为,想了想,只能将其归咎为失恋后的自暴自弃。 这似乎还稍显合理。 李久望的出身并不煊赫,也不是经过专业培训的情报人员,平常尚能掩饰,已到紧要关头,就多少流露出了点嬉笑怒骂的市井习气。 “嗨,顾博士,瞧您这话说的,我同您一样,就是心里头急。”他耸着肩膀嘿嘿的笑,摆摆手,道:“这不,忙中有乱,被我给弄巧成拙了。您也别往心里去,我真没其他意思,别整到最后弄砸了上边儿那些人的关系,那我可就成千古罪人了。”说着,便开始煞有介事地唉声叹气。 之后,他又说了好些话,想让顾子瑜打消那个损人不利己的念头。可任凭他如何舌灿莲花费尽心机,后者却始终心如磐石坚持己见,毫无动摇之意。直至最后,两人分道扬镳,不欢而散。 出于信息保密及利用价值方面的考虑,李久望很想在第一时间就送顾子瑜归西,让他永远也开不了口。事实上,他也确实差点就这么做了。 万幸理智敲响警钟,将他从昏沉焦虑的意识中唤醒。 他想到顾子瑜中阶进化者的身份,想到情报分析中称,对方很有可能已经跻身高等位阶的实力。纵然尚未达到,那也是冲击高等的中等巅峰状态,绝不会弱到哪里去。至少对于目前的他来讲,讨不到任何好处。而且现在争斗起来,会立即暴露,既然如此,不如…… 李久望不甘不愿地放下手,盯着顾子瑜离去的方向,饱含恶意地笑了笑。 话分两头,基地外的树林内,戚明远晏夕澜二人来到阔别数日发现陨石的地方,后者手捧平板电脑,眉头紧蹙地看着上头的地形图沉思。 戚明远一手从后方搂过他的腰,将下巴搁在身前人的肩上,懒洋洋地模样看上去就像只刚睡醒的豹。他也不去打扰人家,就静静地和他挨着,见青年思索的时间长了,才附到他耳边温柔地问:“怎么,有哪里不对?” 晏夕澜站在昔日丧尸王躺过的那块土地前,道:“早前我和你说过,陨石表面附着有丧尸的分泌物,这代表它至少被携带过一段时间。从提取液当中可分析出,这只携带者的实力不会比丧尸犬弱。” 他转过头,不远处,基地的高墙掩映在交错的枝干间,隐约可见。“这里距离基地并不远,算是丧尸群后备填补军待的地方,如果说首领对族群的控制,就像虫类的社会构架,类似于人类神经中枢通过神经元向各单位传递信息,以此达到控制调节作用的话,那么,这个首领必须是族群最强的。它的独立唯一性,是它拥有指挥权的决定性要素。” 晏夕澜收回视线,继续低头盯着屏幕,“丧尸首领对其它低阶者会产生种压迫性的威胁感,所以,无论是出于保护角度,还是更好的驱动丧尸,它们都会停留在较远的地方进行远程操控。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丧尸群不会不发生骚动,更何况它的实力本就不逊色于丧尸犬,就连首领的选择都是个问题。” 他的思绪还未从谜题的泥潭中抽身而退,语调显得低而缓,听起来竟有种柔和似水的错觉,男人亲了亲他鬓角的发,说:“规矩不是那么好破的,否则丧尸群的社会体系早就被推倒重建了。不用想这么多,比起思考一个大体系的漏洞,不如让我们把目光放的低点、小点,或许这仅仅是因为那只丧尸直到首领死后才成长起来,你说呢。” 晏夕澜的身躯一震,紧接着双眼发亮,他猛地从戚明远的怀里挣脱出来,拽住他的胳膊二话不说就疾步往回走。 戚明远一挑眉毛,任由他拉着,“还去山下吗?” “不去了。”晏夕澜回头笑吟吟地道:“我已经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男人闻言,便跟着开始笑。 在两人离开后,一道人影从刚刚他们所站立的位置后方——那片茂密的树林内走了出来。 “他”的衣着干净妥帖,全然不似时下大多数人的狼狈不堪,看上去也很挺拔精神,格外符合“他”青年人的长相,只是微微泛青的皮肤与黑色指甲,透露出些许异样。 “他”不言不语地凝视着两人消失的方向。 这时,身后树林又传来了细细索索的响动。伴随着落叶被踩碎的细微声响,几道同样懂得用衣物蔽体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客人要来,扫除做的仿佛身体被掏空_(:з」∠)_啊,终于写到最终战了,我好欣慰【。</dd> 第107章 晏夕澜第一时间找了顾子瑜,后者正好也想同他说李久望企图染指陨石的事,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拉上了办公楼的天台。 顾子瑜疑惑地瞧着他,因为对方此刻看上去与往日有些不同,近期笼罩在眉宇间的消散不少。 “我想到解决办法了。”小少爷这样说道。 顾子瑜一怔,问什么办法,对面的青年笑了笑,道:“有件事一直没说,其实我还有项异能。我想在给你看过后,再告诉你。”他刚想追问,人便突然走上前,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将他的头固定在与自己直视的位置,“看着我的眼睛。” 顾子瑜不明所以,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下意识选择了照做。初时他尚有些不自在——在意识到自己毫无遮掩地近距离注视着的,是那个求而不得的竹马时,眼神不由自主地开始游移,直到对方低喝了句不准动,才勉强抑制住心头的慌乱感。但很快,他就没有心力再兼顾其它了。 青年乌黑的瞳仁就像旋涡,将他吸入其中,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灰暗与血红交织的世界。 比之如今更为暗沉阴霾的天空,萧条衰败、血流成河的景象令顾子瑜倒吸了口凉气。整个树林就像是被尘埃掩盖,灰扑扑不见半点生机,路上随处可见的是残肢断臂,和丧尸化后,靠食用腐肉为生的动物,它们和人类丧尸一起四处游荡,伺机猎食。 城市化为废墟,尽是断壁颓垣,一滩滩干涸的血迹随处可见,嵌在水泥路面上,新旧叠加,恐怕就算冲刷数遍,也未必能消抹它的痕迹。不过,也无人有心力再去做这种事了。 刺鼻的血腥味与尸臭混合在一处,顾子瑜胃部一阵痉挛,开始干呕。这个世界太过真实,以至于让他沉浸其中,被弥漫在空气里的绝望压得透不过起来。 更触目惊心的还在后头。 时间似乎也被氛围所感染,变得焦灼而迟缓,干呕完的顾子瑜开始四处走动,在这座废都里寻找鲜活的生命。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快要麻木时,远方地平线突然冒出几道攒动的人影。 那一刻的顾子瑜无疑是激动的,他就像是终于得到某种救赎般,欣喜若狂地向他们奔去。然而当他跑到近前,看到眼前这幕景象时,却又愣住了。 这是一支很典型的探索小队,成员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进化者,只不过与现世有所不同的是,他们的配备中,出现了往昔绝不会出现的普通人,而进化者们的脖子上,都套着个类似于项圈的东西。 就算是顾子瑜,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不敢置信地再度用精神力探测了遍,发现那两个打扮体面,监察者模样的确实是普通人无疑,而进化者们的精神波动则接近衰竭的边缘,从他们的脸色也可以看出,健康状态很成问题。 他们即将枯竭而死。意识到这点的顾子瑜胸口一紧,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或者说,声音传达不到他们那里,仅管近在咫尺。就像一路行来,所有的丧尸都没有发现他那样,这些活着的人同样也有没感知到他的存在。 有什么在无形间,把他和这个世界隔离了开来。 “他们被注射了抑制剂。” 青年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旁。顾子瑜猛地转头朝他看来。相较于起他的剧烈反应,对方则表现得极为淡定,只是平静地说了句:“你往后看。” 见人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顾子瑜强压下心头的重重疑惑,耐着性子继续旁观。接下来的景象更是无论从心理还是生理上,都引起了他的不适。 在顾子瑜的认知里,进化者是普通人的保护者,这当中诚然有害群之马,但更多的是像曙光基地里那样,在心理上与普通人别无二致的好人。如果他们愿意用自己的力量帮助大家,就理应得到尊重,反之也需受到惩罚,群体性动物需要秩序,不会因为某些转变而得以豁免。 可他现在所看到的,却并非如此。肆意指使嘲讽的言行与其说是在对待一个同等的人,不如说是在以轻蔑的态度对待一台工作机器。 不可掌控的恐惧令他们变得无情而极端,顾子瑜从他们的眼底看到了深深的忌惮。 “怎么会这样……”他再也按捺不住,焦虑地问:“阿瑾,怎么回事?” 这时,那支探索小队开始往城外行进——显然,他们已经搜罗完物资,准备打道回府。 晏夕澜道:“跟上去,你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顾子瑜的身体不自主地般升上半空,以漂浮的姿态跟随在他们身后。一路上,他时不时看看那些人,再回转头瞧瞧身旁的青年,突然发现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这个人,比如现在,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此刻在想些什么。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有了距离。 顾子瑜收回视线,微垂下眼帘,默不作声的任由自己的身体被支配着前进,直到他们眼前出现了座颇具规模的基地。 “这就是腾龙基地。”青年适时地出声提示道。 顾子瑜诧异地睁大眼四处打量,在注意到大门口的动静时,蹙起了眉头。他看见进入基地的人都必须上交大量的晶核与物资,或者那些稀缺摆件,如果是一贫如洗的人,就会被拒之门外。 当然,也有例外,守卫会从这些人中挑选出青壮年,由其中一人登记并领他们进入基地。 晏夕澜边带着他堂而皇之地穿过人群尾随而入,边道:“这些人是被拉去做苦力的,虽然条件艰苦,但相较于起基地外朝不保夕的生存环境,末世基地之首的名头多少能给他们带来些心理安慰。” 顾子瑜:“这……” 青年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回道:“这是一年后的世界。” 顾子瑜想到自己交给李久望的东西,忍不住道:“我们不是……” 晏夕澜道:“诚如你所见,你的疫苗显然没有用到刀刃上。” 顾子瑜愣了愣,回过神来后亟声道:“如果是这样,我一定会阻止的!” “阻止不了的。”晏夕澜转过身,静静注视着他,道:“你已经死了。” 顾子瑜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之后,他麻木地旁观着掌控疫苗的腾龙基地以此作为政治资本,谋取最大利益。普通人类对丧尸病毒的恐惧和对疫苗的渴求令基地有了超然的地位。而另一方面,对明天的恐惧和绝望让人变得暴戾且偏激,重压之下需要宣泄,被注射了抑制剂的进化者们,就成为了很好的攻击对象。 越是如此,就越是恐惧进化者的反弹,为此,他们效仿阿莫西夫的机器人三定律,制定出了套约束进化者的不平等条约: 一、进化者不得伤害普通人类,或因自身不作为而致使普通人出现伤亡情况; 二、除非违背第一定律,否则进化者必须服从普通人类; 三、除非违背第一及第二定律,进化者有必要保护自己不受损伤。 “他们为什么不反抗?”顾子瑜半是疑惑半是气愤。 “因为他们上瘾了。”晏夕澜在一处外观看上去像仓库一样的地方停下,道:“他们在注射抑制剂的同时,还会被注射一种能使人在短时间内亢奋起来的药剂,用以对抗丧尸。这种亢奋剂持续时间短,成瘾度高,注射三次以后,就会变得离不开它,并且在药效过去后,精神力会加速衰竭。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而这两者,皆源自于疫苗。”晏夕澜指了指面前的建筑,“这里是他们的实验室。”说着就向里间飘去。 顾子瑜连忙跟上,道:“他们是自愿注射抑制剂的吗?”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穿过厚实的墙壁,他看到一名名颓靡的进化者被驱进隔离室,绑在床上强行注射一管蓝色的液体。 “你也见到了。”晏夕澜透过隔离室的透明玻璃窗,注视着里面的人,“想知道事态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吗?” 顾子瑜内心百味杂成,闻言立即答:“想。”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晏夕澜道:“这些问题,全都来源于你。” 顾子瑜怔忪。 “常鹏飞是个合格的政客,而上位者的掌控欲通常都很强,这在初时就已见端倪。进化者是在某些方面优于普通人的存在,他用他们,却也防备着他们,他的投资眼光同样也很好,所以当疫苗一经研制出来,就率先像你抛出了橄榄枝。他拿到疫苗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投入使用,而是观察你们的使用效果,美其名曰为交给研究所实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只不过不是为以防万一检查效果。” 晏夕澜顿了顿,继道:“子瑜,我们不是多特别的人,在这个领域还有很多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他们没有研制出来是因为运气没有我们好,能捡到那块陨石,但只要给他们数据,就一定能有所获。” 没过多久,那些老教授们就发现了疫苗的潜在问题,并在这个基础上研究出了抑制剂。 然而抑制剂起初并不叫抑制剂,它的名字是TH-39缓释剂,被当做缓兵之计,用来缓解疫苗所带来的退化作用。毕竟就算是进化者,在碰到比他等级高的丧尸时,仍然会有感染的危险,世道还未太平,贸贸然损失强力臂助,无疑是件自掘坟墓的事。 正常注射的疫苗会在二十四小时内见效,不可谓不霸道,而缓释剂的作用则在于减缓了这种效果,并可以根据剂量调节精神力的峰值,缺点是会在半月后失效,必须在那个时间内重新注射。 原本教授们只是想打个时间差,好让他们寻找到真正的解决办法,可这东西到了有心人的手上,就完全变了味道。腾龙基地偷梁换柱,将给进化者注射的疫苗偷偷换成加大了剂量的缓释剂,用以控制这群存在于社会阶级中的潜在威胁。 等到进化者们发现并集体抗议时,常鹏飞又用花言巧语哄骗顾子瑜出面解决问题,后者并不清楚这里头的个中曲折,也还对人持有较为良好的观感,作为药剂的研制者,后期同样知道了负作用的人,他自觉义不容辞,站出来做调节。 顾子瑜就是很典型的仍将自己当普通人的进化者,所以他对再度变回去没有什么抵触感,甚至认为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祸患解除后,大家回到从前,过着原来的生活。因此,他呼吁进化者们寻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归属感,并为了做出表率,第一个主动注射了缓释剂。 拥有和他相同想法的其实不在少数,兼之顾子瑜本身的影响力,和他本身的不断调和努力,也陆陆续续有人愿意注射了。毕竟对于那时的人来说只是个过渡,谁能料到这竟是噩梦的开始。 “丧尸是杀不完的,被感染的动植物也是,只要还有一条漏网之鱼,就会迅速繁衍,所以想要回到从前根本不可能,这个世界已经变了,这点我强调过很多次。”晏夕澜道。 “当人们意识到这个问题时,进化者再度成为了救命稻草。可被药物控制着的他们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实力,一方面为让他们发挥出最大限度的作用,一方面又源于内心深处的忌惮,就在疫苗的数据基础上,又研究出了另一款药剂,也就是刚才说到的亢奋剂。” “抑制剂令进化者们陷入了长久的被动,他们被监管,被差别对待,但又追逐着亢奋剂带来的短暂快感,那种重新掌控力量的渴望和药物的成瘾性让他们越发离不开它。” “这是个病态的恶性循环,不少人其实并不赞同它的面世,但这些不同的声音都被抹杀了。”说到此处,青年的神情透露出些许嘲讽:“剩下的人则被控制了亲朋好友。药剂其实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人类自己。” “至于你,”他定定看着顾子瑜,脸上的嘲讽之意尚未散尽,“早死在了隐藏其下的暗涌里。” 进化者的存在不可避免,若想和谐共存,就必须建立起一套新的秩序,而不是一味进行镇压抹杀,这只会让逐渐失去生存优势的人类自取灭亡。 顾子瑜想到这里的同时,又忽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阿瑾,为什么你能知道这些?” 晏夕澜面不改色答:“因为我的异能是预言术,你现在就在我的精神世界里。” 顾子瑜一愣:“预言术?” 晏夕澜点点头,“我能看到未来,所以才会阻止你。” 顾子瑜茫然:“你为何不直接同我讲?” “当时我们周围都是人吧?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晏夕澜道:“你应该明白,这项异能对于某些人来说,价值甚至会比疫苗还大。” 顾子瑜好不容易将所见所闻消化完,闻言顿时变得忧心忡忡起来:“那现在消息没走漏吧?” “没有。”青年道:“你看的也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 话音刚落,顾子瑜只觉眼前一黑,在短暂的眩晕感过后,又回到了他所无比熟悉的现实世界。 晏夕澜松开固定他脑袋的手,开始做总结陈词:“所以,你的路行不通。” 时过境迁,顾子瑜已经不再坚持己见:“你之前说的办法是?” 晏夕澜道:“纷争源于差异,只要让大家变得一样就好了。” 顾子瑜显然没跟上他的脑回路,半晌反应过来,心中隐隐升起了个在他看来颇为疯狂的猜测:“你不会是想……” “没错。”晏夕澜微微一笑:“我要研制进化剂。” 顾子瑜瞠目结舌,过半天缓过神来,连珠炮弹似的发问:“你有把握吗?我们目前连方向都没有,真的能在短时间内取得成果吗?” “谁说没有方向?” 顾子瑜一愣,疑惑地看向青年,后者不急不缓地再度开口道:“我们不是有最关键的实验品吗?” “在数月前的守卫战中,诞生了一只超越丧尸犬的高阶丧尸,陨石表层附着的毒素证明,它就是前任携带者。” 晏夕澜顿了顿,继道:“丧尸族群服从强者,这就说明它在携带陨石前,实力并不如那头首领丧尸犬,是什么让它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进化呢?无疑是那块陨石。毕竟其它并未携带的都还只是普普通通的丧尸。” “所以说,我们其实一直掌握着解决难题的钥匙。”青年一锤定音道。 这次顾子瑜沉默的时间,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显得漫长,最终,他深吸口气,破釜沉舟般说:“我也没什么别的长处,只要有能帮上忙的地方,请一定和我说。我已经做错一次了,不想再错下去,让我尽上一份绵薄之力吧。” 晏夕澜瞄了他眼,哼道:“你以为你逃得了?” 顾子瑜微微弯了下眼睛,紧接着开始低头认错:“阿瑾,对不起,刚刚我瞒着你做了件错事。” 青年哦了声,“你是说你偷数据给腾龙的事?” 顾子瑜猛地抬头:“你知道?!” 晏夕澜抬了抬眉毛:“你忘了我的异能是什么了吗?” 顾子瑜一想也对,然后就听见对面人说:“而且,如果我要阻止你们,直接销毁数据就行,何必自寻烦恼?等腾龙那边拿到手,估计会感到小小的惊喜。”说到后来,言辞间都带上了两分笑意。 他踟蹰良久,忍不住问:“阿瑾你……不怪我吗?” “谈不上怪与不怪,不过以后你得相信我,你当我是什么人?会坑你们吗?”晏夕澜扮演完受了委屈开始发脾气的小少爷,又正正神色,道:“其实关于进化剂,我已经有眉目了,相信面世的时间,会比我们当初研究疫苗的时间要短上不少。” 顾子瑜的脸上终于雨霁天青。他轻声道了句谢,然后一五一十地将从遇见李久望起的种种都交代了遍,末了着重强调对方觊觎陨石的事。青年的神态则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些他也知道。 顾子瑜静了会儿,用一种喟叹的语气说:“果然,我一直都不如你。” 青年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顾子瑜连连摇头:“是真的,我这人其实并不聪明。” 青年道:“那也是我谢瑾放在眼里的人。” 顾子瑜怔怔地看着他,内里心潮起伏。 说不感动是假的,他深吸口气,恳求道:“阿瑾,能让我抱抱你吗,就一次,最后一次。” 青年站着没动,短暂的诧异过后,他的无动于衷更像是一种默许。顾子瑜小心翼翼地展开双臂,抱持着适度的距离,虚虚环住了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呼吸声在耳畔回荡,直到顾子瑜率先打破沉默。 “你现在幸福吗?” 晏夕澜沉默片刻,嗯了声。 在人看不见的地方,顾子瑜的眼眶渐渐红了,他笑着喃喃了句:“那就好。”便松手放开了他,转身头也不回地下楼。 天台上只剩下晏夕澜一人。 就在这静谧的氛围中,008开始唉声叹气。晏夕澜转头看向它,“你又怎么了?” “什么叫又呀。”小系统嘟嘟囔囔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叹气。” “这是你进步的体现。”晏夕澜随口回了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008见状,硬生生把如果是这样那宿主您也进步了这句话给咽了回去,连忙另起话题狗腿道:“能得到个好结果,也算没枉费您的布置,这就是你们说的一石二鸟吧?” 假的不能再假了,晏夕澜乜斜了它眼,都懒得搭理它。 诚如008所言,根本没有什么预言术,顾子瑜只是被催眠了而已。晏夕澜带领他进入构建出的精神世界,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同时以新出路诱导,终于将顾子瑜导上正轨,消除了基地分裂的隐患。 而对气运之子使用催眠术所存在的潜在风险,如果能让气运之子本身认同你的观点进行干扰,界心意识其实很难察觉个中端倪。但若是令气运之子感到不同寻常的人事物,就要小心了。 晏夕澜的倚仗是顾子瑜对谢瑾的亲近和无所保留的信任,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也算是欠下了原主的人情。现在,原主想要赢过顾子瑜一回的心愿已经达成,剩下的,就让他用进化剂的诞生来偿还。 这时,008突然出声,好奇地问:“宿主,如果没有干扰,你刚刚构建的那个世界,会成真吗?” 晏夕澜闻言,笑吟吟地瞧着它,半晌,说了句:“你猜。” 等了半天的小系统顿时开始哀嚎:“啊——怎么又这样!” 正笑闹间,008突然尖叫了声,紧接着惊慌失措道:“宿主宿主不好了,基地里出现了丧尸王的精神波动!他正在接近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跟一个妹纸说好昨天就更新的,然而这章实在是太长长长长了……_(:з」∠)_妹纸对不起</dd> 第108章 晏夕澜身形一动,立即往楼下跑,“多少距离?你之前没有监测到?” 008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三百米左右,马上就要到楼下了,它隐藏了自己的精神波动,直到刚刚触发我设在大楼周围的禁制,才暴露的。现在它混在人群里,我们不能惊动它,万一被它察觉不再收敛,基地里的人都有危险。” “我知道。”晏夕澜跑到半路突然折返,朝实验室冲去。 008跟在他身后焦急地唤:“宿主您干什么去?!” 晏夕澜跑进办公室,拉起刚回来还没坐多久的顾子瑜就往存放陨石的隔离间冲。青年二话不说打开罩子,将陨石严严实实地冻住,塞进后者怀里,短促地道:“带着它快跑,去找程昊,今天是他执勤,让他调度人来保护你。” 顾子瑜立即道:“发生什么事了?那你怎么办?” “没时间了。”晏夕澜快速道:“你让程昊立即准备人员撤离,找魏楷辅助你们,动静不要太大,悄悄进行。记住,一定要拼尽全力保护好它!”说着就将人推出门,低声道了句从地下通道走,便急匆匆地离去。 顾子瑜望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咬咬牙,将冰得他直发麻的陨石块藏进白大褂里,朝相反的方向撤离。 与此同时,为彰显大度而选择在办公楼下等消息的戚明远,正双手插兜倚墙而立,懒洋洋地打量着前方。他远远看到有个人影,迈着不急不缓地步子朝这里走来,直到守备队员将其拦下。 他们交谈了几句,那个人似乎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戚明远皱起眉头,站直身体,向他们所在的位置迈步走去。 “什么情况?” 他到两人面前站定,向那名陌生青年点头致意,然后问身旁的兵蛋子。后者双脚一并立正行礼,嗓门洪亮地道:“戚队好!这位先生是来问您在哪儿的。” 戚明远偏了偏脑袋,稍稍与他拉开距离,然后再度将视线投注到陌生青年身上,不着痕迹地开始打量。眼前人的穿着是末世难得有的体面,手上甚至还戴着双几乎绝迹的皮质手套,从他的仪态举止可以看出,此人必出生于条件优渥的家庭。只不过他的脸色有些病态的发青,唇色也稍显暗沉,看来身体状况不太好。 此刻,他在听了那名士兵的话后,同样转过头来看着戚明远,用彬彬有礼的态度地说:“您好,您就是这个基地的负责人吗?” 戚明远冲他笑了笑,道:“没错,找我有什么事?” 对面人同样回以一笑,微微低头,行了个绅士礼,借此掩去眼底一闪即逝的幽光。“那真是再好不过,我是陆鸣,想向贵方求助。” 戚明远道:“陆先生不用客气,你想找我们帮什么忙?” 那名自称是陆鸣的青年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道:“我就托大跟着这位小兄弟一起喊您戚队了,您刚刚应该也已经发现了,我的身体出了点问题,但现在这个世道,想要找到渠道寻求普通的病理治疗并不容易,曙光基地是能够研制出净化剂的地方,就想试着来碰碰运气。” “刚刚一路上走来的时候,听到有人聊天说这里是基地最重要的地方,就斗胆寻过来了,果然碰见了您。”说着,他又连忙道:“我为我的莽撞向您道歉,请放心,我没有其他意思,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好好答谢您。”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说的实在太过客气。戚明远看了他会儿,问:“陆先生是进化者吧?” 陆鸣愣了愣,随即笑道:“是,您怎么看出来的?” 戚明远道:“能在末世有余力收拾自己的,都是有实力的人。” 陆鸣眨眨眼,赞道:“戚队高见。” “陆先生得的是什么病?进化者的免疫力要优于常人,很难再生普通病症。”戚明远跟着眨眨眼做无辜状:“答谢就不必了,大家互帮互助,能治好陆先生当然是最好的。” 陆鸣叹口气,道:“按照常理来说,是这样没错。实不相瞒,我得的是家族遗传性疾病,没想到在进化的过程中,它竟然变异了,随着我能力的增强,它也跟着变得越发严重。” 戚明远怜悯地看着他:“辛苦了,陆先生先到招待处休息吧,等下我会让医护人员去看你。”言罢一拍刚刚那兵蛋子的后背,说:“你带陆先生过去。” 陆鸣诧异:“不用住院?那会不会打扰到其他人?” 戚明远让他放宽心,陆鸣见事情没有寰转的余地,也很见好就收地不再坚持,末了伸出手,感激道:“谢谢您,戚队。” 戚明远注意到他没有摘手套。 面上却若无其事地伸出手,准备回握。 在他对面,微垂着头的不速之客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眼底幽光浮动。 就在两人即将接触的刹那,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戚队等等!” 戚明远闻声回头,握手被强制中断。 陆鸣眼睛一眯,乌黑的瞳仁里危机四伏。声音的主人当机立断,一秒影帝附体,涨红了脸做纯情少男状,跑到跟前忐忑不安地扫了眼周围的人,然后对着戚明远小声道:“我能找您单独聊聊吗?刚才说的那件事,我考虑好了。” 听得戚明远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都有些不适,这人设崩的简直惨不忍睹。 不过却也说明了问题。基地里谁不知道谢瑾小少爷的脾性,那么这场戏必定是演给不认识他的人看的,而场中就只有陆鸣是初来乍到的,答案显而易见。虽然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但这并不妨碍戚明远跟他打配合。更何况他本身也觉得陆鸣有点可疑,打算稳住人查查底细。 男人的脸上立即露出一抹喜色,他收回伸向陆鸣的手,本能的想去触碰晏夕澜,临到半空又踟蹰地放下了,转头看了陆鸣一眼,温和地道:“你等我下。” 晏夕澜同样被他弄得有些不习惯,但两个人都是飙惯了演技的,面上丝毫不显山露水,闻言乖乖点头应了声,就杵在一旁不动了。 008长出口气,虚软道:“幸好赶上了,不然戚明远死定了。” “他不会死。”晏夕澜低着脑袋扮羞涩,纠正道:“至少暂时。丧尸王还要拿他来做交易。” 008联想到刚刚他的举动,“他想要那块石头?!” 晏夕澜道:“没错。” 陆鸣的视线在两人间来回转悠,似是明白了什么,用了然的目光看着他们,莞尔道:“戚队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我让这位小兄弟带着就好。” 三人一同将目光,投向尚处在刚刚被晏夕澜和戚明远的演技刺激到的士兵身上,后者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们。 不行,不能让它控制别人。而且还要给顾子瑜他们拖延时间。 晏夕澜突然道:“那怎么好意思,你们先忙,不用顾虑我。” 戚明远福至心灵,将他话里隐含的意思摸了个大概,一合掌道:“刚好,本来还想去请你,现在不用再跑一趟了,这位陆先生是来求医的,你帮他看看。” 陆鸣冲晏夕澜笑着招呼:“您好,我是陆鸣,之后就麻烦您了。” 青年点头示意:“谢瑾。” 008感叹:“这年头,丧尸都会给自己起名字了。” 晏夕澜道:“应该是它生前的,不是说进化到高阶都能捡回记忆吗?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你看能不能查到陆鸣的资料,只要表现得像个人,就会有弱点。” 008答应了声,又犹豫地问:“陨石交给顾子瑜真的可以吗?他护得住吗?” “他护得住。”晏夕澜快速道:“应该说,只有他护得住。气运之子要真想做件什么事,界心意识都会为他保驾护航,你快去。” 小系统这回是真跪安了。 那边厢,陆鸣回过神来,难掩激动地道:“原来您就是谢博士,那真是太好了!” 青年矜持地笑了笑,似是想到了刚才的窘态,还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题道:“我们换个地方,这里不方便。” 戚明远插|进来:“就去我刚刚说的招待处,那里设备齐全,有临时医务点,也方便陆先生休息。” 陆鸣似乎也有了新主意,对此欣然接受。两人一丧尸就这样各怀心思的走到了一处。 晏夕澜心中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对手毕竟是前世令人闻风丧胆的丧尸王,现如今是因为有所图谋才会收敛,一旦不再隐藏,依照毒素辐射的范围,整个基地的人都得死。 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可这件事只有他知晓,戚明远毫不知情,陆鸣就在旁边,也没办法跟他说明情况,只能靠两人间的默契支撑。 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青年暗自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高冷的心机婊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10-18 19:50:36 高冷的心机婊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10-18 20:36:21 谢谢妹纸,想不到还有妹纸愿意给我投雷呜呜呜,破费了!</dd> 第109章 丧尸王陆鸣能找到实验楼下来,不是因为他对陨石有感应,就是已经摸清楚了底细,而从后者并未感知到陨石已经被转移走的情况来看,是后者无疑。 晏夕澜估不准陆鸣对基地究竟了解到何种程度,因此也不敢随意将它往偏僻了带——一旦被它察觉出异常,势必暴露。因此只得放慢脚步拖延时间,面上则摆出副不急不缓的模样,和它天南海北地聊,借此转移注意力。 戚明远其实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观察揣摩他的意思,见状也不点破,跟着凑热闹,将话题带的越来越偏越来越远。而这期间,他们仨其实一直在不着痕迹的相互试探。 戚明远负责扮演精明的基地大佬,坦荡问询陆鸣的基本信息,并且有意无意地在聊天过程中旁敲侧击;晏夕澜则坚守心高气傲但也容易糊弄的小少爷人设不动摇,言谈间都带着股专注搞学术的人所拥有的天真,然而他却才是真正的观察者,暗暗将陆鸣一举一动蛛丝马迹尽都收入眼底。 无形的默契仿如浑然天成,就好像是历经几个世界的锤炼积淀,对彼此的熟悉和心有灵犀已成为一种本能,融入骨血,标记进灵魂深处。 当晏夕澜意识到这点时,他忽然有些晃神。这种似乎与人建立起某种不可分割般关系的感觉,让他在感到陌生且不知所措的同时,又本能的为之雀跃欣喜。 情感就是这样,就算明知爱情都是多巴胺造的孽,是一种动物性的体现,也无法抑制当人身临其境时,为情绪所牵动的那份酸甜苦乐。 “谢博士?谢博士?您怎么了?” 晏夕澜回神,眼前是陆鸣疑惑的脸,微微泛青的肤色透出一股不健康感,破坏了原本端正的五官所拥有的朝气。他心中一凛,故意拿余光扫了眼身旁不动声色的戚明远,然后继续装情窦初开的小年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憋了半天,挤出没事两字。语调神情无一处不引人遐想。 陆鸣眸光一闪,笑着道:“谢博士如果急的话,不如我们早点结束?两位也好早些把话说清楚。”言罢还揶揄地冲他们眨眨眼。 晏夕澜暗叹口气,丧尸王果然名不虚传,太能演了。 他的心中还有些忧虑和危机感,丧尸王的种种表现都透露出,它的智商和临场应变能力并不比任何人类差,甚至比绝大多数人还要强上不少,丧尸王代表着丧尸进化路线的新高度,这也就意味着,即使没有了陆鸣,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出现新的丧尸王。 强大的繁殖能力和原始却团结紧密的族群意识,使人类很难做到将它们真正的根绝,如今看到了丧尸族群的潜力,顿时给人甚至进化者们都敲响了警钟,对待丧尸,要比用以往的谨慎心情更严肃的对待。 “好。”晏夕澜点点头,扫了眼四周。街道上,三两行人或来来往往、或站在路旁交谈,俨然还是原先的太平景象。 看来顾子瑜那边还没准备好。 晏夕澜道:“先到那里再说,坐着总比在外头站着强。” 那边厢。 顾子瑜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到控制室,一把揪过程昊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快,安排所有人撤退,快!” 程昊被他不容拒绝的强势姿态整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顾子瑜不是个会开这种玩笑的人,能让平日温吞的人变得像只暴躁的狮子,就只能说明是真遇上大事了。 程昊的神色跟着严肃起来,“说说情况。”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清楚,是阿瑾告诉我的,他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甚至还把这东西交给我。”说着掏出被冻住的陨石给程昊看了看,快速道:“让我带着它快逃。他要我来找你,魏楷配合,一起组织人员撤离,还要你保护我手里的东西。他不会小题大做的,一定是碰上了麻烦,程副队,你就相信我次,快点撤吧!。” 顾子瑜恳切的哀求让程昊硬气不起来,他快步走到控制台前,一巴掌拍上埋首在电脑前的魏楷,“干活。” 魏楷痛的直犯眼泪花,龇牙咧嘴地转头道:“副队,您手好歹轻点,没看见我正做着吗。” 始作俑者理直气壮地无视他的抗议,拿起桌上的对讲机,刚放到嘴边,又回头问了句:“你看到戚队了吗?这事得告诉他。” “没有。”顾子瑜问:“他没和你们在一起?” 魏楷接茬道:“之前谢博士找他,两人就出门了。” 顾子瑜蹙起眉头:“可刚刚我只见到了阿瑾。” 场面沉默了下,程昊率先开口:“先行动吧,让大家去防空洞避难。” 顾子瑜想到青年再三强调让他们快跑,最后已经到了声色俱厉的程度,连忙上前拉住程昊持着对讲机的右手:“不要去防空洞,他是让我们撤离。魏楷规划路线,我们逃出基地。” 要让他们放弃辛苦建立起来的基地? 短暂的惊讶过后,程昊深吸口气,破釜沉舟道:“行,就听你这一回!” 与此同时,招待处的临时医务值班室内,晏夕澜边细细问询陆鸣的病症及进化后的反应边做笔记。他问的非常细致,俨然是一副认真负责的优秀医务工作者模样,不时还会给陆鸣作分析。整套流程下来费去不少功夫,等青年拿出听筒血压仪做基础测量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丧尸没有心跳,也没有血压脉搏这类的东西,到了这关,就该轮到不想暴露身份的丧尸王拖延时间岔开话题了。 果不其然,陆鸣开始老话重提,感慨患病期间的心路历程了,晏夕澜作洗耳恭听状,不时还跟着附和两句,戚明远则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晏夕澜对面那张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二人一丧尸呈三足鼎立的位置各据一方。 男人维持着惯常有的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他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 晏夕澜一边应付陆鸣这尊瘟神,一边还要听008汇报有关于丧尸王的情况。诚如戚明远所推测的那样,陆鸣的出身确实不错……不,应该说很好,非常好。世家子弟、下任家主继承人,兼之风度翩翩博学多才,若没有这场飞来横祸,想来注定是要前途无量的。 而引起晏夕澜注意的不是这些。在快速查阅完陆鸣的资料后,青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诧异也有感慨,更有警铃大作后的忌惮。008一语道破天机:“宿主,他好像当初小八刚刚遇见的您呀。” 没错,像曾经的自己。 那时候的晏夕澜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更像是台机器。通过严谨精密的计算步步为营,情感在他身上是抽离的,他所表现出的喜怒哀乐,也都是由大脑告诉他“应该这么做”后,才体现出来的。 这样的人无疑是棘手的,因为他很难被旁的事物干扰,理智会让他乘风破浪,无往而不利。晏夕澜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了解过去的自己,也由此更加清楚陆鸣的可怕之处。 如果是曾经的自己,面临这种境况,会怎么做呢…… “不好意思,又耽误了两位这么长时间。”陆鸣歉然道:“我们切入主题吧。” 晏夕澜本能的警惕起来:“好的陆先生,我立即帮您测量血压。” 陆鸣摇摇头,笑道:“谢博士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指的不是这件事。” 这下就连戚明远这个全程不清楚真相的人都感受到了危险,他坐直身体,像只伺机而动的黑豹般枕戈待旦。 陆鸣身上的气场逐渐开始产生变化,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男人一眼,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晏夕澜,说:“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谁了,相信也清楚我此行前来的目的,不用急着否认,你我心知肚明。” 晏夕澜也不装了,直截了当地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东西不在基地。” “我知道。”陆鸣颔首,微笑道:“从你知道我是谁起,就一定会将它转移走。”见晏夕澜沉默不言,又道:“其实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这话根本没法接,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系统带来的BUG? 晏夕澜心中阴云更甚,但事到临头,仍不忘给顾子瑜他们继续争取时间:“我也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丧尸王则要比他坦荡诚实得多,“从一开始。你太急了,仅管后面的补救措施做得不错。”说到这里,陆鸣喟叹:“你明明能做得更好的。” 晏夕澜道:“我现在挺好的,这点就不牢你费心了。” 陆鸣道:“要的要的,谢谢二位的作陪,我还想请你们去我那坐坐呢。” 瞬间两人的神经都绷紧了,戚明远道:“陆先生太客气了,只可惜基地事多,我们都走不开,欢迎你再来。” 陆鸣眨眨眼,“怎么会,今天要是带不走二位,我岂不是白和你们耗那么久。” 晏夕澜的心跌至谷底。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盯着监控眼也不眨的魏楷忽的脸色一白,抬头看身旁发号施令的程昊:“副队,咱们走不了了。” “人都准备好了,怎么就不……”话音戛然而止,程昊的目光也凝在显示屏上不动了。 须臾,他倒吸一口凉气,对察觉到不对劲,凑过来的顾子瑜说:“顾博士,走不了了。做好准备,战斗吧。” 大战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叶绘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10-25 11:11:34 谢谢妹纸=3= boss出来了,距离这个世界结束还会远吗【dog.jpg</dd> 第110章 曙光基地外,乌泱泱的全是丧尸,分别由八只同样学会了穿衣服的高级丧尸带领,围堵在高墙外。上百只飞行丧尸从远方天际飞来,它们驮着自己的同类,在基地上空盘旋,不时发出尖利的嘶叫,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下方的建筑物。 这次的丧尸潮,无论从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是以往所万万不能及的。 晏夕澜在拖延时间,陆鸣同样也在拖延时间。 后者原本的计划是先行潜入基地探查情报,并伺机盗取陨石,随后跟进的丧尸部队则负责事后清场。这么做是考虑到强行突破的话,人类很可能会拼着鱼死网破的心理把陨石毁了,毕竟陆鸣还摸不准基地方对陨石的了解,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如果没有意识到它的重要性,很可能会有闪失,而一旦意识到,被他们知晓自己的真是来意,情况就会变得复杂。何况普通丧尸就算进化到现在,已经学会跑了,但仍然是跟不上高阶丧尸的速度的,又是如此大规模的行动,必然也有个时间差。 是以,陆鸣一来是为了留时间部署准备,二则是为将两人控制起来,和基地做交易。就算最后没谈成,队伍主心骨落在敌人手里,也能够很好的打击士气。这也是它临时想到的——天都在帮它,把肥肉就这样送到了嘴边。 但现在,它改变主意了。 陆鸣眯起眼睛:“谢博士,看来你已经知道它的真正价值了。”说着惋惜地叹了口气:“那时我刚刚晋阶,灵智尚未长全,白白错失了将它带走的机会。自己犯下的过错,自己来承担,也就只能辛苦点,重新拿回来了。” 晏夕澜直截了当地回:“所以你想做什么?都到了这步田地,身为丧尸族群的新晋领袖,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再和我们坐这虚与委蛇。” 一旁坐着的戚明远闻言,瞳孔猛地一阵收缩。乍然得知这种犹如晴天霹雳般的劲爆消息,即使老谋深算如戚明远,也不由感到惊异万分,他稳住心神,再度开始打量斜对面的陆鸣。不同于刚刚,这次他变得更为细致,也更小心。 男人全神戒备,只要对方稍有动作,就会暴起发难。 陆鸣像是没有看见他们浑身炸开的毛般,仍旧靠着椅背,一派处变不惊怡然自得的闲适姿态,慢悠悠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能让你们活下来,但前提是,你得帮我做事。” “术业有专攻,生物领域我不了解,还需要像谢博士这样的人才帮忙,研究出能够加速进化的药剂。”它意味深长地看了戚明远一眼,对着晏夕澜谆谆善诱道:“相信你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重要的人死吧。如果你对他的感情,还没有深到足以令你为他争取一把——” 陆鸣故意拖长了尾音,然后做出宽怀大度的模样,善解人意地道:“也不要紧,不过是我再换条路走的小事而已。” 说得温柔动听,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戳心窝子,离间两人。 晏夕澜道:“那就烦请陆先生另谋出路吧。” 戚明远跟着点头,煞有介事地道:“研究出来也是给丧尸用的,与其看着人类被灭绝,还不如死了安详。我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还是让我死吧。” 鬼扯。晏夕澜瞥他一眼。 “好的,我明白了。”陆鸣笑容可掬地点点头,“但这可由不得你们。”话音刚落,接二连三响起的嘶叫声便划破天空。 戚晏两人脸色倏地一变。 就在这时,异变横生!陆鸣突然暴起,周身泛起层层黑雾,猛地向四周激射开来! 晏夕澜当机立断,在它动的刹那一掌猛拍向桌案,散发着森冷寒气的冰层经由手掌接触的木质桌面迅速蔓延,追着那股黑雾跑出老远,在超过对方的刹那逆而向上,结成一个弧形的拱顶,将他们都笼罩在内。与此同时,在自己和戚明远的身周形成一个由薄冰组成的半透明圆球,将毒雾阻隔在外。 戚明远早就动了,手中雷电之力化作一柄锋利的长剑,飞跃而起,狠狠刺向陆鸣。 然而好景不长,陆鸣神情一敛,徒手抓散了由雷系异能高度凝聚而成的剑。被它触碰过的雷元素就跟被腐蚀了一样,原本的气势汹汹瞬间哑火,化成乌烟消散殆尽。同时,向外激射的黑雾如浪潮般拍打在冰罩上,发出轰然巨响,洁白晶莹的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发黑,摇摇欲坠,随时有被击破的危险。 晏夕澜的脸色白了白,喉头涌起一股腥甜,他咬咬牙强行咽下,发狠地加大了异能输出量。冰层立即开始加厚,毒雾腐蚀掉多少,就补上多少。但这也只是暂时的。 青年因此而面色变得愈发苍白了。 他们已经是基地里,甚至截止目前的这个末世里,站在进化者顶端的人了。实力就算是在高阶进化者里,也是有数的存在。 内心清楚这点的两人,心不自主的往下沉。 从刚刚的动静中可以听出,丧尸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陆鸣的算盘到此时不言已明。 在他们对面,仍显得极为轻松写意的陆鸣,笑吟吟下定论:“你们输了。” 控制室内,程昊已经开始感到焦头烂额。 “飞行小队出动,去把在咱头顶上嚣张的那帮狗崽子赶出去!” “召集基地所有高阶进化者,各带一支小队赶往各区域,围歼小头目。” “什么?人不够?派几架武装直升机去,重点集火那三个没人负责的高阶丧尸,争取火线压制它们,路面武装部队全力配合!” 程昊放下对讲机,双手撑着桌沿长出口气,汗水自额角滑落,嘀嗒嘀嗒的落在桌面上。站在他侧后方的顾子瑜,看到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顾子瑜想了想,走近前拍着他的肩膀安慰:“没事的,这么长时间,基地多大风浪都挺过来了,不会折在这里的。打起精神来,要是我们连自己都支撑不住,又怎么去支撑别人?” 程昊不知怎的老脸一红,目视前方,紧盯着显示屏没敢回头,隔了会儿,又偷偷拿眼角余光快速扫了他眼,想到装死不是回事,便难得怂兮兮地憋出句:“谢谢顾博士,我知道。” 魏楷简直不忍直视。 就在这时,一条连线突然被接了进来,程昊如释重负地拿起对讲机,正待开口,那头就急促地打断了他:“昊哥,我是飞行员011,那些飞行丧尸身上驮着很多高阶丧尸,我们快顶不住了,请求支……”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剧烈的炸响过后,联络器内传来的,就只剩下嘈杂的电磁声。 “011!” “011?!” 再也得不到任何回音。 作者有话要说:  来和大家请个假,因为前些日子渣作者生病,所以之后的每周四都要去复诊,没有时间码字更新……所以大家周四不要等……如果可以,会在周三多码一章做补偿,就像今天这样,抱歉呀_(:з」∠)_</dd> 第111章 数量上的绝对优势,令丧尸群体诞生高阶者的几率大大增加,远胜过正在逐渐缩水的人类。程昊一拳狠狠砸向桌面,这样下去不行。 控制室内,人人沉默不语面色凝重,魏楷突然道:“咱们向附近基地求援吧,唇亡齿寒,他们应该清楚。” 程昊点头,“行,你发电报。我记得腾龙离咱这也不远——”他的眼睛亮了亮,“对,施队长!快快,魏楷,先联络腾龙,有施队我们说不定有救!” “好勒。”魏楷应了声,便立即回转头开始连线。 顾子瑜欲言又止,原本伸到半空意欲阻拦的手在停顿片刻后,又放下了。他盯着监控显示屏中的画面看了阵,突然发现飞行丧尸正在向基地正中央的领空聚集。而中央区,就是曙光基地最为重要的行政办公区域,也是他们目前所处的控制室的所在地。后者除基地高层及个别守备人员外,几乎无人知晓。 顾子瑜心中隐隐升起股不详的预感,难道它们知道……可它们为什么会知道? 不及细思,他连忙喊住程昊:“副队,快让人把它们引开,民众都还聚在这里没来得及疏散,再晚后果不堪设想!” “该死的!”程昊咬牙切齿,目光死死锁定屏幕里于上空盘旋的丧尸群。如果眼神能杀人,那对面早死过千百回了。 常鹏飞在收到信息后的第一时间,是拿着U盘赶往研究所。 刚刚从李久望手中接过时,他激动地手都在颤抖。常鹏飞迫不及待地赶往研究所,施昌荣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微低着头,神情犹如一潭死水。 几分钟后,走进实验室的常鹏飞深吸口气,将承载着珍贵资料的小小U盘,递给所内同样负责病毒研究的老教授,两人尽皆涨红了脸,呼吸微乱,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电脑屏幕。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份疫苗认购书。 上头清楚明白的罗列着各项条款,在文档的最后,以书面语言的方式写了句:此为获得丧尸疫苗的唯一合法途径,望周知。 老教授呆愣片刻,茫然地转头望向常鹏飞。后者面色阴沉,不信邪的关闭文档退出来查看文件夹,在确认整个U盘就只有那么一份文件后,原本就阴云密布的脸瞬间开始电闪雷鸣。所幸修养功夫到家,不多时,又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上的。 “小施,刚刚电报说什么?”他转头若无其事地问。 施昌荣停顿片刻,道:“曙光来求援,他们被高阶丧尸包围了。” 老教授吓了一跳:“这么快?多少只啊?丧尸的成长速度都超过人类了。” 施昌荣眼观鼻鼻观心:“据说,数十只。还有不少中阶和其它的。” 这下在场听到的,都倒吸了口凉气,要知道现在整个幸存的人类族群,统共也就十多个高阶进化者,他们已经是各个基地的座上宾,争相拉拢的存在。众所周知,曙光基地的戚明远可算是当中的佼佼者,就是稍逊一筹的程昊,放外头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存在,更别提整体战斗人员的素质,比之其他基地都要强上不少。 而这样的曙光基地,却开始要向外求助。他们面对的,是数倍于人类的战斗力。 常鹏飞缓缓吐息,道:“曙光要是倒了,下一个,就会轮到我们。不能让它们逐个击破。” 施昌荣深如潭水的眼睛终于有了丝波动。 “不过——”常鹏飞走出研究所,才意味深长地道:“得按时机来。” 波动重新归于寂静。 曙光基地,控制室。 魏楷激动地道:“副队,副队,有消息了!施队长要亲自带队过来!” “好!” 程昊兴奋地应了声,“多久到?” 魏楷答:“他们说二十分钟。” 程昊点点头:“在那之前,我们得撑住。”他想了想,将外套脱了,往桌上一扔,“我去。” 魏楷忙阻拦道:“不行,你走了谁来指挥?!” 程昊道:“再这样下去外面都要死光了,哪来的人给我指挥。” 魏楷道:“可你走了队伍不就成无头苍蝇了吗?戚队又不在。” “我去。” 两人同时回头,望向声源处,顾子瑜正一脸坚定地看着他们。斯文俊秀的白净青年用掷地有声的姿态道:“我也是高阶进化者,火系的杀伤力仅次于雷系,至少能挡下两只高阶丧尸。” “不行。”程昊想也不想地道。 “为什么?”顾子瑜焦急地上前,“我可以的!之前一直有跟阿瑾学习异能的使用方法,也有实战经验。” 程昊回过神来,为自己过激的反应感到有些尴尬,然而现状并不容他扭捏。“还是我去,这趟不是为增加单个战斗力,说实话多一个也没用,还得负责临场指挥,现在形势不好,大家都想要个盼头,你没经验,压不住场子。” 顾子瑜不说话了,程昊见他低着头似乎有些低落,顿觉手足无措,赶忙加了句:“你不是要替谢博士看管东西吗,就留在这做个后勤配合我,有不懂的问魏楷,他老呆在这,见的多了。”语毕,不容顾子瑜分辨,就急匆匆的走了。 留下两个人目瞪口呆。 “不是,”魏楷磕磕巴巴道:“我就一技术兵啊!” 顾子瑜苦笑:“现学现做罢,你先教教我怎么用这个仪器。” 那边厢,同样发现飞行丧尸正在向基地中央区聚集的晏夕澜和戚明远,脸色已彻底地沉了下来。陆鸣这“准备工作”做得不可谓不到位。 经过早先的过渡期,已经成长起来的丧尸王,可以说是站在生物链顶端的存在,据原世界设定,十个高阶进化者都无法战胜它,可见其实力的恐怖。如今真相大白——得到陨石本源促使进化的生物,怎么着都该有点与众不同,陆鸣的表现也就能够理解了。 眼下,只有他们两个对抗堪称人类噩梦、也是这场战斗真正可怕之处的丧尸王,并且还要控制住它的行动,不得不说,任务艰巨。 外头的千军万马,都敌不过丧尸王毒素散播后的见血封喉,赤地千里。 晏夕澜白着张脸,内里五脏六腑就跟翻江倒海似的难受,面上却依旧表现得云淡风轻,仿佛他的衰竭都只是种错觉。 “陆先生对我们基地倒是知之甚详。”青年不动声色道。 打到现在,这里早就被他们激荡的异能余波夷为了平地。由于晏夕澜需要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勉强抑制住毒素的扩势,所以,就只剩下戚明远一人和陆鸣单打独斗。必须直面难关的后者,无比切实地感受到了丧尸王实力的深不可测,对方的异能就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般,对付他们犹如闲庭信步。 在又一次短暂的短兵交接后,他们迅速分开,各据一隅伺机而动。陆鸣非常谨慎,仅管在形势上占据绝对优势,却绝不会玩什么猫戏耗子的把戏,相反,它会尽快结束战斗,解决敌人永除后患。 因此每一次看似轻松写意的攻防,实则杀机四伏。随时随地游走在死亡边缘的紧迫感,让戚明远卸去了往日的漫不经心,他稳住呼吸,沉默地注视着对方,纵使在陆鸣用赞许的口吻夸奖他说身手不错时,也没有耍贫回去。 事实上,这也是他现在还能活着的理由。 就如陆鸣所说的,术业有专攻,身为富家子弟,纵使有学过那么点防身术,终究比不上戚明远这种常年执行机密任务、无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的特种兵。因此,它的力量虽胜于戚明远,甚至可以说是大大超出,但在技巧上却有着需要时间积淀才能弥补的不足。 可还有句话叫做:一力降十会。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任凭戚明远又再好的实战意识格斗技巧,结局也不会有多大改变。 “这样不行,008,你配合我,我要进入它的精神世界。”晏夕澜一脸凝重地道,紧接着,为分散陆鸣的注意力,他问了一个原世界中顾子瑜向它提出的问题:“陆鸣,你也是人类,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丧尸王一挑眉头,“我以为依你的话,是不会提这种问题的。谢博士又何必明知故问。” 晏夕澜甩锅:“我在替他问。”说着下巴朝戚明远扬了扬。 戚明远:……? 陆鸣莞尔,好心为男人答疑解惑:“因为那是曾经啊。” “我没什么别的长处,唯一倚仗的,就只有还算清醒这点。” 陆鸣慢条斯理道: “存在即是道理,从我们诞生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就已经认可了我们的存在,我们是新生的物种,同样拥有活着的权利。何况,就算我愿意克制进食的本能,你们真能发自内心的接纳我吗?” “不能。”它以一种优雅笃定的口吻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用否认,你我都清楚,这是现实。” 陆鸣同样说了与原世界相同的话。只不过在结尾处,做了小小的改动。 它说:“丧尸成为生物链顶端的有力竞争者,已成为不可更改的事实,既然我们已经站在了对立面,就该有对待竞争者的样子,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何况——” 丧尸王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微妙,那是一种混杂着事故与轻微嘲讽的奇妙表情,它笑了笑,道:“你们不是想知道,我的消息都是从哪儿来的吗。” “一个叫李久望的人类告诉我的。” 陆鸣感叹:“他似乎对你们颇为怨愤,在基地外碰见时,将我当做其他基地派来的探子后,索性就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了我,只为给你们找麻烦。” “一个连同类都尚且不能相容的族群,又如何容纳他人?” 此时,距离曙光基地数里外的天空中,有一支飞行部队正在快速接近。被数十架保护在中间的运输机内,整整齐齐地坐着数量可观的士兵,他们荷枪实弹全副武装,尽皆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端坐。 安静的机舱内,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这次我们的主要目标,是拿到那块陨石,听清楚了没有?!” 李久望对着众人喊完,转头冲施昌荣讨好地笑笑:“施队,您没意见吧?这可是上头的意思,我也没办法,还望您多多担待,配合我工作啊。” 后者仍旧如同老僧坐定般,低着头,只顾擦拭手里的枪,对窗外事不闻不问。</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