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始 某市,凌晨三点。点缀着零散星点的暗紫色天穹之下,生活节奏平缓的小城已陷入黑甜的睡梦之中。 方宜臻坐在台式电脑前,目光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屏幕,双手灵活快速地在键盘上敲下一串串代码。过了许久,最后一行代码打完,他终于眨了一下眼,长长地呼出了口气,往后一瘫,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 方宜臻是a大计算机系应届毕业生,大概是在校期间过得太水,别人忙着考这证那证的时候,他只优哉游哉地过自己的舒服日子,直到临近毕业,周围的同学纷纷都找到了就业单位,他才急了,然而急也没用,那惨惨淡淡的简历,他自己都不忍直视。 四处奔波求职了三个月,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单位,方宜臻只好暂时先做小程序拿出去卖,虽然只能勉强糊口,也好过拉下脸问从小开始就不管他的父母要钱。 为了做这个程序他昼夜不分地熬了半个多月,三餐颠倒作息紊乱,有时候干脆就不吃饭了。这会儿总算是完成了,所有的疲累和饥饿一股脑全都涌了上来,方宜臻瘫了一会儿,等眼睛好受些了,就站起来,从冰箱里拿了桶泡面,准备垫肚子。 想了想,他又加了两根香肠,用升级豪华版犒劳一下自己。 等泡面的间歇,方宜臻慢悠悠地开始测验程序,整个人都呈现着舒缓放松的状态,毫不怀疑自己的程序会出错。虽然他在a大计算机系算是没什么辉煌成绩的那一挂,但是他的编程能力在全系却是出名的,只不过因为他不爱出风头,再加上a大人才济济,久而久之他的光芒就黯淡下去了,没变成校园风云人物。 这是个自动替主机系统扫描多余的垃圾文件并清除的程序,无需人为操作就可以持续释放系统空间,无疑是某些不爱清理电脑空间的用户的福音。方宜臻看着光盘可用容量一点点放大,心里盘算着,这回怎么着也得卖个一万吧,要得多了,小公司就不想买了。 泡面泡好了,方宜臻掀开纸盖,刚塞了满满一口进嘴里,电脑就突然黑屏了。 他差点把嘴里的面全喷到屏幕上。 他艰难地咽下面,狼狈地用纸巾擦拭了一下滴上汤渍的键盘,然后蹲下去看主机:“没坏啊,怎么黑屏了,靠……该不会是程序错了吧?” wtf!!他熬了半个月啊!那么多程序代码,全都检查一遍,起码也得五天,可是他刚交了房租,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 方宜臻抓着头发,几欲抓狂,正在这时,电脑屏幕又突地跳亮,他连忙把脸凑到屏幕前,看清楚了程序仍在继续,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下情绪的起伏把他剩下的力气也抽的差不多了,他把泡面桶推到一边,打算先小睡一会儿。刚准备趴下,他余光瞥到了屏幕右下角显示的一个邮件图标,咦了一声,点开。 一封信徐徐展开。 * 展信佳! 恭喜敬爱的《虚拟完美人生》玩家,您已被系统抽中成为幸运玩家,将亲身体验《虚拟完美人生》首度现实化,并获得金额三十万!请您于20xx年x月x日到以下地址,如超过期限,则视为自动放弃此次机会,谢谢合作! xxx游戏工作室敬上。 * 方宜臻揉了把眼,什么《虚拟完美人生》?游戏?他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卖程序维持生计上了,谁有那个美国时间去玩游戏? 大概是发错了,他按了叉,果断地扑到床上,没一会儿就沉沉入睡了。 程序仍在运作的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白光,某一瞬间,光芒突然大盛,程序数据随之停滞住了,以龟速一点一点地往前进着,似乎在忌惮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光芒逐渐暗淡,回归平静,清理程序这才恢复正常速度。 第二天,方宜臻起了个大早,好好地洗了个澡,再把冒出头来的胡子渣全刮干净,整个人看起来完全褪去这半个月来的颓靡,重新显现干净清爽的气质,这才揣上程序出门了。 * “什么?!你们已经有了?!” 方宜臻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屏幕里演示的运作程序,俨然跟他熬了半个月做出来的如出一辙,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 公司一个收了他几套程序的小哥摊手道:“这套清理程序是今天早上有人寄过来的,经理很看好,买下来了,方宜臻,你手上怎么会有一样的程序?” 方宜臻一下子脑子全乱了。因为担心劳动成果被窃取,他电脑的防火墙做的很坚固,一般的黑客根本黑不进来,而且距离程序做好不过短短几个小时,除了他,根本没人接触得到,那现在眼前演示的又是什么鬼?! 小哥看方宜臻脸上混杂了怀疑、失落、憋屈的表情,安慰他:“要不,下次再来吧,你做的小程序都很好用,我肯定会收的。” 方宜臻也不好意思告诉别人自己现在就指着这笔钱继续活下去了,无力地扯扯嘴角,有些沮丧地走了。 走出公司大门,可能是早饭没吃好,现在被太阳一晒,人就有些晕晕乎乎的了,他于是找了处长椅坐了下来。 看着眼前人来人往,方宜臻忍不住有些迷茫,接下去该怎么办呢,还是要问爸妈借钱吗? 他们家的亲情淡漠,从小开始,方父方母就不太喜欢他,换个说法,就好像方宜臻不是亲生的一样,所以方宜臻早早地就独立了,搬出家一个人住。成年后方父方母就不给生活费了,方宜臻高中毕业后就自己捣鼓着卖小游戏小程序,勉强混口饭吃,原本以为自己凭着编程的能力,以后怎么地也能找个半好不差的工作,却没想到现在连小城市的就业竞争也如此惨烈。 而毕业后的消费比在校期间要高很多,所以他很快就捉襟见肘两袖空空了。 方宜臻重重地叹了口气,掏出手机,这么几年,第一次打算妥协。 真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没有面包就撑不起骨头了。 刚打开手机,一封信件跳了出来,方宜臻定睛一看,跟今天凌晨看到的是同一封。他皱眉,正准备关掉时,手突然顿住了。 三十万?日期是……今天? 他愣了一会儿,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妈蛋这简直是刚犯困就送枕头,缺什么来什么,人品爆发了啊! 他连忙仔仔细细浏览起那封只有几十个字的信件,激动过后又有些犹疑,既然是游戏玩家,那肯定有名字吧,他连这个游戏都还是第一次听说,哪儿去找这个幸运玩家的名字?! 定了定神,方宜臻决定先去试试运气,如果被识破,就说自己是专程去反映信件发错人的事儿的。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方宜臻宁愿被钱埋地透不过气也不想穷的连泡面都要分两次泡。 他立马背上包,奔向信件上说的地址。 * 说明来意后,方宜臻在前台等候区坐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一位留着扎成低马尾长发的男子就快步朝他走了过来:“方先生?” 方宜臻主动伸出手:“你好。” 那人上下看他一眼,金丝眼镜后的狭长眼眸一眯,随后笑盈盈道:“欢迎欢迎,我是工作室负责人,你可以叫我陆离。请跟我这边来。” 似乎……没有半点要确认身份的意思?方宜臻边跟在陆离身后,边打量着这个装修豪华大气地不像一个游戏工作室的地方,心里的狐疑越堆越高。 陆离站在电梯里,笑眯眯地看着他:“请进。” 方宜臻用那三十万催眠了自己几遍,然后硬着头皮走进去。 他轻咳一声,主动询问:“请问我需要做些什么?” 陆离娓娓道来:“我们《虚拟完美人生》是一款玩家选择各种故事模式,体验完美人生的大型网游,在运行四年后得到业界一致好评,事实上,从两年前开始,我们就开始制作另一版《虚拟完美人生》,那就是,玩家感官与精神高度模仿真实的现实版。但这一版本尚未进行公测,我们选取幸运玩家——也就是你,作为首个体验新版本的玩家,希望你能为我们提出不足和需要改进的地方。” 方宜臻诧异道:“两年?你们的效率也太高了吧?”虽然现在已经有各种全息网游开始冒头,但这一技术毕竟还不成熟,如果要在两年内完成,要么游戏本身做的粗糙,要么就是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陆离谦虚地欠身:“谢谢夸奖。” “……” “不过……”陆离停顿了一秒,眼里突然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语气却仍是温柔和气的:“《虚拟完美人生》并不是普通的全息型网游,方先生最好还是有一点心理准备才好。” 方宜臻心里颇为不以为意。虽然近年科技发展迅速,但是全息的出现,已经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了,一部只花了两年制作出来的仿真游戏,还能不一样到哪里去? 但是他还是顺口问道:“怎么说?” 陆离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嘴角微微向上挑了: “简单来说,《虚拟完美人生》里所有的数据与代码,都是有自我意识的。” “例如,它很清楚地明白你是外来的人,它觉得有趣的时候,可以逗你玩,当然,厌烦之后,也可以驱逐。” “在那个世界里,不是人在控制数据,而是数据在控制人。” 方宜臻:“……” 他严重怀疑陆离脑子瓦特了。 无言片刻,他配合地问道:“那如果它觉得外来的玩家挺好玩的,想让玩家留在游戏陪它玩了,那玩家是不是就无法退出游戏了?” 陆离深深地看他一眼:“没错,你已经领悟到我话里的中心思想了。” 方宜臻:“……” 陆离:“当然,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在进行模拟人生时,我们会为玩家准备强行剥离药丸,贮存在随身隐形背包里,吃下药丸,玩家就能脱离该世界,只不过这种方法会给玩家的神经系统带来严重负荷,所以最安全的方法就是——” “别让它们对你产生兴趣,至少在那之前,快逃。” 第2章 一一 方宜臻跟在陆离后面,走过一条长长的过道,在最后一扇透明材质做的自动门前停住了。陆离掀开门旁的遮挡盖,输入密码后,门从两侧缓慢打开:“请进。” 方宜臻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面的空间极大,四周壁砖用的都是纯白色系的,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空旷之感,甚至还能听到两人一前一后落脚的回声。 他四周张望,偌大的密闭的空间里空无一物,他忍不住想要发问,却见陆离走到一面墙砖前,手掌往上一贴,旋即叮地一声,室内中央的地砖向两边移开,一座白色圆蛋型的物体旋转着从地下升了起来。 待完全显露出来后,蛋型物体的中间迅速划过一道闪电装黄色亮光,冰冷无机质的女声响起:“游戏机正在启动中,请稍后。” 话音刚落,四周白色壁砖的缝隙间溢出点点亮光,逐渐排列成一条隐约的线,一端连接着墙,一端连接着中央的游戏机。片刻后,整个空间内已经几乎被数不清的蓝色光点线填充满了,看得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虽说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但方宜臻作为一个死宅,这么具有玄幻色彩的高科技还是第一次直面,咋舌不已。 陆离介绍道:“这些蓝色光线就是连接游戏机的‘跟随型数据流’,哦,你不用害怕它们,它们是无害的,它们只在游戏中拼凑形成背景等无机质物体。正常来说,对玩家不会造成威胁。” “不正常来说呢?” “暴走。如果是那样的话,玩家所处的当前世界就会完全崩离,玩家将被反弹出去,下次再进入游戏,将会被随机投放到任一角色,且失去‘完美人生’buff——就是增强角色某一方面的能力,俗称外挂。” 虽然方宜臻对陆离口中的“有自我意识的数据”报以质疑,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描述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也就是说在一般情况下,游戏自动选择让玩家进入某一世界的……嗯,主角?还赠送外挂?” “是的。” “那么这些数据怎么样才会暴走?” “三种情况。一、任务完成度不满百分之六十,或者在退出游戏前没有完成随身系统发布的系列任务;二、玩家精神系统达到‘重伤’级别;三、主导型数据流失控,引发跟随型数据流暴走。” 方宜臻捋了捋,问:“三个问题,一、没完成任务就要一直留在游戏里?二、精神系统受损怎么判定?三、主导型数据流又是什么?” “第一个问题,是的,除非您使用了强行剥离药丸,但是使用这种药丸将直接损失您百分之五十的精神值,达到‘疼痛’级别,且将伴随您到新的世界,简而言之,使用药丸后,下一个世界的精神系统不再回满,而是从上一个世界遗留下来的逐级递减。而精神值的受损程度,是由随身系统进行判定的,如果你在游戏中产生的情绪,不符合原设定人物的应有情绪时,将判定受损,扣除量根据你偏差的程度而定。” 方宜臻快被绕晕了:“举个例子?” “很好理解,例如您正在被一位美丽动人的姑娘追求,本来设定为您应该接受这位姑娘,然而您委婉拒绝了,就是违反,如果您恐惧大喊:老子是gay!这就是严重违反了。” “……………………” 虽然你说的很通俗易懂,但是咱换个例子成不? “至于主导型数据流……”陆离话音一顿,目光移向蛋型游戏机的正上方,那上面,一条散发着灼目金光的数据线正连着游戏机的顶端和天花板的正中央,“就是它了。” 那道光线实在太闪耀炫目,方宜臻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移开眼睛:“主导型数据流在游戏中扮演什么角色?” 陆离静静地微仰着头看着,随后道:“这需要玩家自己去发现了。任何人物、任何生命,都有可能是它,你不一定找得到它,但它一定存在,且无处不在。” “……它就是你说的有自我意识的那类?还会失控?” “是的。”陆离突然正色道:“它也存在一套自成的增减系统,是他对玩家的熟识度,共分为陌生、熟悉、亲密、难分四级,关系越陌生,玩家也就越安全,一旦达到‘难分’的级别,玩家只能采取使用剥离药丸的方式离开。所以,请您不要与游戏中任何一个角色保持过于亲密的状态,因为它有可能是任何一个人,甚至是一只宠物。” 方宜臻被他那么严肃的语气说的有些发憷:“那我怎么知道它那里的系统熟识度是多少?” “每跳一个级别,系统都会对您进行提示,但并不会说出谁是它。” 方宜臻暗地里抖了抖鸡皮疙瘩,转念一想,自己当什么真呢,学了那么多年的数据和代码,还有唯物主义的灌输,一串数据怎么可能有自我意识?这八成就是游戏工作室打出来的噱头,想吸引玩家而已。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之后,陆离带着方宜臻去签了合同,方宜臻仔仔细细地一字一句看下来,讶然道:“一个世界三十万,后面的成倍递增?!” “是的。” 方宜臻飞快地算了算,也就是说,不到十个世界,他就能变成千万富翁了! 他不带任何犹豫地签下大名,潇洒气派一气呵成。 签好合同,陆离带着方宜臻回到刚刚的房间,游戏机依旧悄无声息地待在远处,一串串数据流在它的表面浮动游窜,使它看起来多了一层幽蓝的光芒。 陆离不知按了什么按钮,游戏机的上半‘蛋壳’开始缓慢升高,露出内部一张柔软的座椅,以及繁杂众多的数据连线。 方宜臻坐了进去,陆离在外面调整数据,嘱咐道:“游戏模式共分为简单、普通、困难、地狱四种类型,我先帮您设置了简单模式,用以熟悉游戏,以后您可以自己设置。” “好的。” 设置好了,陆离着手为他连接数据线,接线头贴满了身体露出来的皮肤:“基础设定为游戏的全进程是现实的五个小时,祝您好运。” 说完,蛋壳就开始缓慢下降,直到将方宜臻整个人完全笼罩。 陆离站在游戏机外,看着光滑的机体表面那兴奋地四处游窜的数据流,嘴角边缓缓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 片刻后,启唇道:“goodluck。” * 过程没有任何不适,眼前一黑之后,光亮就逐渐地渗透了进来,从光点慢慢晕染成一大片明亮的光圈。 方宜臻微眯着眼,慢慢地睁开,眼珠子转动了一圈,从坐满了埋头疾书的学生的教室,看到窗外连成一片的爬满了夕阳光的翠绿树丛,最后再低头,看向自己眼前的一张长达数页的薄纸,上面清晰地写着—— 普通高等学校全国统一考试·数学 姓名:许橙 方宜臻懵了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尼玛,在高考现场?!!? 有这么玩儿人的吗!!他都高中毕业那么多年了,数学公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啊!! 正当他几欲崩溃地以头抢地时,大脑中突然传来一道清晰的电子音:“欢迎玩家进入游戏。当前世界为简单模式,角色名为许橙,男,十八岁。玩家可点击个人面板查看背包物品,建议玩家立即使用技能栏中的‘完美人生’,该buff将伴随玩家整个进程。发布系列起始任务一:在高考中,拿到总分730,任务失败,即增加跟随型数据流暴走值。” 方宜臻手忙脚乱地打开了技能栏,只有一块亮着的,连忙点了加在身上。 “恭喜玩家启用‘完美人生’技能之一:万卷书。” 蓝色buff闪光之后,他再低头一看,犹如天书的数学试卷,在他的眼里竟然扫上一眼,眼前就自动浮现出了解题过程以及答案! wtf!逆天了!多少莘莘学子梦寐以求的神技!! 正在方宜臻激动地手都发抖的时候,监考老师突然来了一句:“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请大家抓紧时间,检查一下姓名是否填写。” 只剩十五分钟了?方宜臻一看,原主大概真的被数学难晕了,选择题前五道全对,后面全错,填空题也只对了前两道,大题更是只对了第一道,分数算算,只有四十几,方宜臻快被坑死了,马上奋笔疾书起来。 这张数学卷子的难度很大,考场内已经有几个女生低声啜泣起来了,方宜臻心无旁骛,把前面小题扫完之后主攻大题,最后结束铃响,他还剩最后一道大题的两个小问来不及写,干脆把答案写上去了。 算了下,大概有一百三十几了,只是不知道原主的语文考得怎么样,如果扑地很惨,那即使剩下的综合英语自选模块全满分,也不一定能到730。 ……这个系统真厉害,卡在这个分数点,他大概要纠结很久【手动再见】 考试结束,考生陆续走出考场,不少人在外面放声大哭,吵成一团。 老师和家长们忙着安慰人,以求别影响到明天重头戏的发挥。 系统设置罗盘,指向了许橙父母,方宜臻背着包超那个方向走去,刚走出校门口,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他:“许橙。” 那声音低低的,很有质感,在嘈杂闷热的环境里就像一阵清风。方宜臻忍不住转头看了过去。 第3章 一二 方宜臻回头看去,一个身姿颀长的少年站在他后面几米处,看到他转头了,就不急不缓地走上前来:“考得怎么样?” 系统自动调出少年的资料,方宜臻迅速看了一遍,登时囧了。 少年名叫陈水墨,人如其名,出众的五官和清冷淡然的气质,就像一副渲染了云雾雨水的水墨画一般,淡泊飘逸。然而,让方宜臻发窘的不是他的外表,而是——陈水墨是许橙女朋友陈书丹的哥哥,而且,自从知道了许橙在跟妹妹交往之后,他对许橙就一直看哪儿哪儿不顺眼。 简而言之,就是大舅子对妹夫特有的嫌弃挑刺心态,更何况,许橙原本就只是个比较普通的人,成绩中游,外貌也算不上很出众,不需要陈水墨刻意挑刺就能自动暴露一大堆缺点了。所以方宜臻很理解陈水墨对原身的各种嫌弃心理。 不过就算看不惯,他也没有插手管过许橙和陈书丹的交往,他不希望看到陈书丹伤心难过,不得不说他是个表面不动声色,但是心里默默关心着妹妹的好哥哥。 具体体现在,他总是特别关心许橙的学习状态,活像是担心许橙以后没出息,照顾不好妹妹一样。 这不,数学刚考完,就追出来问他情况了。 方宜臻谦虚道:“还好,还好。” 陈水墨皱眉:“你……”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从校门外跑了进来,她穿着长袖和半身裙,露出来的膝盖和小腿莹白纤细,赏心悦目。 “哥!” 陈书丹逆着人群跑到他们两面前,甜甜笑着叫了声哥后,就转过脑袋,对方宜臻说:“许橙,你考得还好吗?” 陈水墨和许橙都是高三高考生,而陈书丹是高一的,只能在校外等着。考试结束后,她久久不见两人,所以就进校来找了。 这两兄妹虽然气质迥异,但五官长相却有六七分相似,只不过陈书丹长得更为甜美柔和,明眸善睐,让人忍不住产生好感。虽然陈书丹是他的“女朋友”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让他有些不知如何与她相处,但是方宜臻对女生都很好脾气,于是微笑道:“还好。” “那就好,我听好多高三的都说数学很难,就特别担心你,毕竟你的数学真的很让人揪心啊。”陈书丹调侃了他一句,方宜臻想到许橙的答卷,心里好笑,“这次发挥地还行。” 陈水墨大概是不想看到两人腻乎,别过头看其他地方,过了几分钟,见两人聊得越来越投机,靠的也越来越近,他皱眉,拉着陈书丹的手臂:“回家了。” “好啦我知道了,哥你别拽我了。”陈书丹朝方宜臻挥手道:“许橙,明天理综加油啊,考完后我们一起出去熬夜通宵放肆浪!” 方宜臻也朝她挥手作别,然后转头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顺着罗盘指引,找到了许橙父母后,许父许母没有询问考试的事情,而是拉着方宜臻一起去附近一家川菜店,好好地大吃大喝了一顿。 方宜臻几乎没感受过亲情关怀,有些受宠若惊,一开始甚至放不开,许父许母误以为他是因为考试不理想,所以失落颓丧,好一番安慰,看他精神变好了才松了口气。 吃晚饭后,许父许母带着他四处兜风散步放松心情,直到九点才回到家,方宜臻洗了个澡,就被催着上床休息了。 他走进房间,四处打量着。 不得不说这个游戏做的十分精美,甚至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大到整座城市的建筑人群,小到桌上的笔纸,都跟现实一模一样。方宜臻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回到当初高考的那个晚上一样,睡前总觉得还得再看会儿书再记几个公式,代入感不是一般的强。 不过有“万卷书”buff,他也没必要熬夜啃书了。 方宜臻躺在床上,准备趁这时间好好了解一下这个随身系统,顺便捋一捋许橙的记忆。 他调开个人面板,左上方有红蓝黄三条数值条,红色的是精神数值,蓝色的是稳定值,即蓝条见底视为暴走,黄色的是任务完成进度。 到现在为止,红蓝都是满的,而黄色则是空的,每完成一个任务就会往上跳一格,满条则提示可以离开世界了。 右边则是任务追踪栏,上面只显示了第一个任务——高考分数达到730,完成度0%。追踪栏的旁边有一个“回升”,方宜臻没有听陆离提到过这个,不禁有些好奇,但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所以然,只好先搁置在一边。 他打开随身背包,也许因为这只是个简单的世界,背包里空空如也,只有一颗剥离药丸。 总的来说,游戏机制和模式还是很浅显易懂的,只要跟着任务走,不违反原身设定就行。方宜臻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点击传输,随即过往的人物梗概以上帝视角的影片形式在眼前放映。 许橙的前十八年过的平凡普通,并没有大放异彩之处。只不过因为性格温柔为人平和,相貌也清爽干净,所以虽然他没有明显的闪光点,但是人缘却一直很好,尤其是女生缘。 许橙和陈水墨是同班同学,女生们私底下常说,陈水墨太拒人以千里之外,只适合用来yy,而许橙才是大家心目中男友的样子,平时温和好相处,认真起来坚毅沉着,能给人充足的安全感。 升入高三后,某次活动中,许橙遇到了高一的陈书丹,接触几次后,就开始追求她。陈书丹也对许橙有着好感,爽快地同意了,到现在,两人已经交往了半年。 方宜臻关掉影像,枕着手臂想,人物基础设定肯定就是“喜欢陈书丹并且两人感情很好”,他只要不违反就行了,虽然莫名其妙多了个小女朋友有些怪异,但他毕竟比陈书丹大了那么多岁,单纯把她当成妹妹关心爱护也不是难事。 这么琢磨着,没过多久,他就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闹钟一响,方宜臻就醒了。休息时间充足,所以精神状态也很饱满,他甚至哼着小曲给许父许母做了顿丰盛的早饭,许父许母一脸欣慰地对看一眼,眼底满满的柔软。 到考场外静候的时候,方宜臻靠着护栏,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发呆,边上的学生正在争分夺秒地记着重要的公式,相比之下,一派轻松的方宜臻倒像是个异类。 同层考试的陈水墨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他趴在护栏上发呆,本想当做没看到走过去的,但是最后脚步还是停顿了一下:“你身体不舒服?” 方宜臻站直来:“没有啊,没有。” 陈水墨点点头,片刻后补充道:“好好考试。” 方宜臻暗自好笑:“你也是。”说完想拍拍他肩膀,纯粹是过来人对考生的那种鼓励之情,结果却发现陈水墨比他高,拍肩膀的动作不太自然,而且此举很有可能又被护妹狂魔扭曲为试图讨好大舅子,于是缩回手,摸摸鼻子。 陈水墨嗯了一声,走去自己考场门口了。 随后,又有几个路过的同学来跟他搭话,无一例外都紧张地腿肚子直抖,方宜臻好声好气地安慰着他们,想到当初的自己,考前十五分钟就紧张到肚子直抽,连跑了三次厕所,一时还有些感慨。 很快,考生陆续进考场。 考场气氛严肃静谧,老师开始逐个分发试卷,方宜臻扫了眼,与昨天一样,答案和过程自动在眼前浮现了。 正式铃响后,所有考生开始低头答题,方宜臻花了一个小时就把所有题目都答完了,剩下的时间则是在发呆。 考完综合,考生们就像一只脚已经跨过高考这道栏一样,兴奋异常,拉帮结派地去食堂吃中饭了。 方宜臻被四五个男生一块儿拉去了,在人挤人的食堂遇到了同班几个女生,他们干脆拉了两张桌子,拼凑到一起,大家坐在一起吃。期间没人对答案,全都在展望美好未来,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考完后去哪儿包场通宵。 这时,方宜臻看到陈水墨端着盘子,正在四处找着空位,他于是扬声叫他:“陈水墨!” 陈水墨循声看了过来。 “来这儿坐,这里正好有个空位。” 陈水墨顿了顿,走了过来。 虽然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但是因为陈水墨不太好相处,所以饭桌上有一瞬间的尴尬,很快,方宜臻就找了个话题扯开了注意力,大家继续欢快地聊天。 方宜臻刚塞了口饭,就听到陈水墨冷冷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考地怎么样?” 方宜臻差点喷饭,这个大舅子,简直比他爸妈还关心他的成绩。 他只好笑着回道:“还不错。” “上次给你的笔记,有背过吗?” 他这么一问,方宜臻想起考前一个月,陈书丹曾偷偷把陈水墨的英语笔记拿去复印了给许橙复习。 原来陈水墨只是装作不知道,心里还挺明白的。 “背了,都记着呢。” 陈水墨点点头,不再说话。 他们各自低头吃饭,这时,方宜臻注意到坐在他旁边的女生情绪似乎有些低落,看来是考得不太理想。他回忆了下跟这个女生相关的信息,然后低声问她:“林安安,我能问你个英语的语法问题吗?” 林安安打起精神:“什么?” 方宜臻问了个问题,林安安仔仔细细地讲解了一遍,他笑着说:“据说这次的英语会很难,林安安,你英语这么好,这正好是你发挥实力的时候,可千万要给大家一条活路啊。” 其他几个同学也反应过来劲儿了,纷纷鼓励她,林安安脸微微发红,“谢谢,谢谢大家。”随后她看向方宜臻:“许橙,谢谢你。” 方宜臻笑着点点头:“快吃吧,还能回寝室休息一会儿。” 他转回头,蓦地对上了陈水墨的目光,他静静地看着他,墨一般的眼睛里辨别不出情绪。 方宜臻奇怪道:“你看什么?” “没什么。”片刻后,他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到的音量道:“你问的问题笔记里有,你是不是没背?” 方宜臻:“………………” 大舅子你听不出我只是找个由头鼓励下小姑娘嘛?! 下午,英语考试开始。 方宜臻一如既往,刷刷刷地落笔,顺利写到最后的作文。就差最后两句话完成作文的时候,突然,系统发出了提醒。 “叮——系统提示:‘主导者’对玩家的熟识度从‘陌生’达到‘熟悉’,望知悉。” 第4章 一三 方宜臻以为自己听错了,紧接着,电子音又重复了一遍,这回他听得清清楚楚,手一抖,黑笔就在作文纸面划出了一道两三厘米的痕迹,一下子就破坏了卷面美感。 没时间为逝去的作文分心痛,方宜臻现在满脑子都是系统的提示,他以为那只是工作室为了吸引玩家而搞出的噱头,居然确有其事?!他记得陆离说过,“主导者”也存在一个增减系统,是与玩家的熟识度息息相关,分为陌生、熟悉、亲密、难分四档,在不知不觉中,难道他已经跟“主导者”有过接触,并且成功地在对方心里刷了把好感度?! wtf!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心不在焉地把剩下两句话写完,方宜臻冷静了一下,开始整理思绪。 从昨天刚进入这个世界开始,他接触过的有许父许母,陈家兄妹,以及众多要好的同学,主导者的熟识系统与原身无关,是从玩家进入这个世界开始计算的,也就是说,所有跟他有过交流谈话的人,都有可能。 方宜臻第一个怀疑的是林安安,毕竟考前不久,他还安慰过她,她对他产生一点感激和好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也不能就这样下判断,方宜臻头痛地趴在桌上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按照陆离说的那样做吧,跟所有人都保持点距离,别太亲密就行。 三天的高考结束后,所有的考生就像被放出囚笼的猛虎,招朋唤友地出去浪了。 方宜臻不敢跟任何人多接触,于是在房间里玩了两天手机,直到接到陈书丹的电话。 “喂?许橙,今天周末,我们出去看电影吧!” 方宜臻:“今天家里有点事,就不出去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自己的精神值掉了百分之五,连忙改口道:“哦,没事,要不要我去你家接你?” “不用啦,你直接到xx路的电影院那边吧,我马上就出门了。” “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方宜臻轻叹了口气,有了基础设定的局限框定,他现在无论什么事儿都得顺着陈书丹。转念一想,如果陈书丹正好就是主导者,那他不是自己把头伸到铡刀下吗?这游戏应该不会这么坑吧!!? 他摇摇头,没有再想,穿上简单清爽的t恤加牛仔裤,坐公交车到了跟陈书丹约好的地方。 在影院门口等了几分钟,陈书丹就来了,方宜臻听到她的叫声,转头看过去。 六月中的天气不冷不热,最适合出门逛街游玩,城市中心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陈书丹站在马路对面等着红绿灯,边伸手用力地朝他挥着,脸上露出一个灿如桃花的笑容,充满活力与灵动。方宜臻也抬手朝她挥了一下,一笑过后,才看到陈书丹后面还跟着一个陈水墨。 他单手插袋地站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云淡风轻,却有种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他。 方宜臻忍不住想,该不会是担心他对陈书丹做些过界的事,大舅子刻意来盯着的吧。 路灯跳绿,兄妹俩一前一后走了过来,方宜臻主动朝他们打了招呼:“陈水墨,你也出来玩啦。” 陈书丹接道:“我看他每天待在家里,都快发霉了,就把他也拉出来了,人多热闹嘛。” 方宜臻:“好啊。那我们快进去吧,还有十分钟电影就开场了。” 取好票,他们走进放映厅找到了座位,陈书丹正要在中间位置坐下来的时候,陈水墨抢先一步坐在了中间,目视前方,老僧入定,一副你们怎么说我都坐定这个位置的样子。 陈书丹忍不住嘀咕了两声,悻悻地在隔壁坐下来。 方宜臻摸摸鼻子,就算他真的喜欢陈书丹,也不可能在她哥在场的情况下做些出格的举动,陈水墨未免也太草木皆兵了,真不愧是教科书式的护妹狂魔。 影片开始。 陈书丹之前查了不少影评,最后挑中了这部科幻片,惊悚悬疑的开场瞬间就把所有人都拉进了剧情中。方宜臻聚精会神地看着,突然手背被什么东西轻撞了一下,他低头看去,是陈水墨把爆米花桶递到他眼皮子底下了。 因为两个男生不太爱吃甜食,所以他们买了两份爆米花三杯可乐的套餐,一份爆米花给了陈书丹,另外一份两个人分。方宜臻探手进去摸了几颗爆米花出来,放进嘴里,觉得味道还不错,于是又伸手抓。 到最后基本上五分之四都是方宜臻吃的。等电影一个小高|潮过去,方宜臻才发现陈水墨竟然非常安静地一直举着爆米花桶方便他拿,于是连忙朝他笑笑:“你吃吧,我不吃了,腻。”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看电影入神后,方宜臻又习惯性地探手来拿爆米花吃,只不过因为陈水墨没举着桶了,所以他五指成爪地一抓下去没抓到爆米花,反倒是抓到一块——软软的带点热度,触感还挺不错的…… 方宜臻懵了一下:??? 陈水墨僵硬地低头看:……………… 就算在昏暗的放映厅,方宜臻也马上发现,陈水墨的脸黑的都快比得上包青天了。他立马撤回手,庆幸自己没有手贱地捏一把,否则今天说不定就要横尸影院了,为了掩饰诡异的气氛,他打哈哈道:“兄弟,不好意思啊,你……还挺有料的啊。” 类似这种调侃在男生中很常见,方宜臻以前大学的时候也干过室友四个排一排比大小的傻逼事儿,所以根本没把刚刚那意外放在心上。只不过之后看陈水墨的脸色没有一点缓解,拳头还一握一松的,心想这小伙子可能还年轻,脸皮子薄,于是方宜臻闭了嘴不再开口,装透明人了。 得,本来在大舅子那儿就没什么好感,这回更惨,指不定要被劝分了。 但是方宜臻不能跟陈书丹分啊,拒绝一下约会就掉精神值,分手的话可以直接暴走了。 这么一想,还真挺头疼的。 影片结束后,陈书丹走在两人中间,兴致颇高地谈着刚刚的剧情,由于电影是开放式结局,观众各有各的猜测想法,陈书丹和方宜臻猜地相悖,互相争辩了几句,方宜臻一看精神值掉了立马举白旗投降。 两人有说有笑,陈水墨则是一路沉默,不过因为他本来就不太爱说话,这回更是来监督他们的,又不是来玩的,所以两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之后他们又去了动物园,一直玩到晚上九点。陈书丹本来想好的是一起去ktv包夜嗨,一提出,就被陈水墨冷眼驳回了,所以三人就在分岔口道别了。 陈书丹走出几步,又跑回到方宜臻面前:“许橙,无论你志愿填去哪里,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方宜臻微愣,随即笑着点头:“一定。” 陈书丹露出放松的神情:“那,再见。” 方宜臻目送着她转身,目光不经意间跟陈水墨对上,短暂的对视后,他就转身和陈书丹一起走了。 ** 转眼就到了查成绩的那天,许父许母从一大早就紧张地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看到方宜臻还是没心没肺地一觉睡到十二点,恨不得一脚把他从床上踹下去。 班级群里从中午开始就被不停地刷屏,一直到下午四点,可以查成绩了,群里才陷入短暂的沉寂,片刻后,考得好的学生开始纷纷报自己的成绩,而不怎么理想地则是默默关群。 方宜臻喝完一碗许母煮的冰镇绿豆汤,拿着碗进厨房洗,听到许父许母在问他准考证号和密码,连忙擦干手跑到电脑前坐下,一边祈祷着原身的语文不要太扑,一边打开成绩查询系统。 输入准考证号和密码后,成绩跳了出来。 语文97 数学135 理综300 英语145 模块60 总分737 许父许母石化,好半天没回过神。 方宜臻心道幸好幸好,总算还是过了。 下一秒,系统提示就来了:“叮——高考总分达到730已完成。‘万卷书’系列任务之二:填报z大医学系。” 这个不难。方宜臻放下心来,抬头看许父许母,他们圆瞪的眼里满满的不可置信,许久之后,许母才抱住他忍不住哽咽起来,而许父则是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无声地夸奖着。 一模二模许橙都只考了五百出头,许父许母虽然表面没给他增加压力,但是心底里还是担心他未来的路,没想到最后的高考他竟然考出这么高这么逆天的分数,他们怎么可能不激动不高兴。 方宜臻被许母抱在怀里,心里忍不住感慨。当年出成绩那天,他的亲生父母只是打了个电话询问,等他报出分数后简单地嗯了一声就没了后文,没想到当时那渴望得到父母肯定和夸奖的眼神的微小愿望,竟然有一天会在虚拟世界中实现。 一家人好好地吃了顿丰盛的晚饭庆祝,吃完饭,方宜臻回到电脑前,才发现班级群里的消息已经快爆炸了,最新的一条是一个以前跟许橙闹过矛盾的男生发的。 王逸亮:你们谁知道许橙考了几分?都过了这么几个小时了,他怎么没出来? 林安安:人家考几分关你什么事,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a同学:可能是没考好吧,别吵他了。 b同学:王逸亮你不就考了个650嘛,别嘚瑟了,你在年级里还不一定能排进前一百呢。 c同学:谁知道陈水墨的分数?我上次经过办公室,听到老师在赌他跟隔壁学校的那个谁会是这次的理科状元呢。 d同学:到晚上大概文理科状元都会出来了。 …… 这时候,王逸亮私戳了方宜臻。 王逸亮:许橙,几分? 方宜臻翻个白眼,懒得理他。 当初就是因为王逸亮跟一个女生吵起来了,许橙忍不出开口帮了那女生,王逸亮就小心眼地一直跟许橙对着干,每每许橙考试失利,他都要抓着机会嘲讽一番。 是个幼稚地让人不想搭理的家伙。 过了一会儿,王逸亮见方宜臻不理他,抖了他一下。 王逸亮:考差了也别难过,高考不代表一切。 方宜臻呵呵了,分分钟截了总分的图,甩了过去。 然后,世界就清净了。 第5章 一四 晚上九点,班级群里讨论的热火朝天,班主任突然出现,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同学们,结果已出,我们班的陈水墨同学以758的高分成为这一届的理科状元,另外,也让我们一起恭喜超常发挥的许橙同学考出737的高分! 一石激起千层浪,比起陈水墨拿到理科状元,让所有人更跌破眼镜的是许橙竟然考出了700以上的分数!即使对于好学生来说,700以上也是很不容易的,更何况还是平时一点儿也不显山露水的许橙?! 不少同学第一时间就私戳了方宜臻表示恭喜,方宜臻一一回以感谢,没过一会儿,陈书丹的电话就打来了。 一接起来,那边的人就激动地语无伦次:“许橙,你真的考了七百多?真的?!” 方宜臻轻笑道:“真的,我还得谢谢你,你帮我偷了好多你哥的笔记。” 陈书丹佯怒道:“好啊你,这么长时间过去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报好消息,我还以为你考砸了,纠结了一晚上要不要来问你呢!” “一时忘记了,对了,也替我恭喜下你哥,新出炉的理科状元,你们家的电话都快爆炸了吧?” 陈书丹撇嘴道:“他呀,一副不关己事的样子,自己查完成绩,闷声不吭地就上床看书去了,爸妈还是接了学校打来的电话才知道的。不过刚刚他倒是第一时间走出来跟我说了你的成绩,估计也是一直在刷校网公布的消息的吧,口是心非,他肯定还是很关心的。” 方宜臻摸摸鼻子,心道幸好,没让大舅子失望。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才挂断电话,方宜臻舒展了一下四肢,拿上睡衣去浴室了。 * 三天后,毕业生陆续回校领成绩,方宜臻一走进教室,就被几个熟悉的男同学勾肩搭背地庆贺,甚至异口同声地要他请客,方宜臻欣然应允,打算谢师宴结束后,叫上以前跟许橙要好的这些哥们儿一起去撸串喝啤酒。 他刚坐下,坐在他后面的王逸亮就怪声怪气道:“恭喜啊?许橙,你还挺厉害的嘛?” 方宜臻不动声色地呛了回去:“你考的也很不错了。” 王逸亮瞪着他的后脑勺,不再吭声。 班主任进来简单说了下情况,这次他们班出了两个七百以上高分的学生,全程班主任都是笑容满面的,同学们也时不时地看几眼陈水墨和方宜臻。 各自领了成绩后班主任开始做轮流做志愿辅导,方宜臻已经决定了要填z大医学系,就没再往人挤人的办公室凑,一个人在教室里坐着,没过一会儿,有人进来了,他抬头一看,是林安安。 之前就听同学说这次除了他,成绩最出人意料的就是林安安了,虽然理综考得不太理想,但是英语却考出了148的高分,总分超出去年一本线五十多分,方宜臻心里挺为这个小姑娘高兴的,很少有人能在前一场考试失利后把心态调整地这么好。 林安安看来也是有话跟他说,在他旁边的位子坐下来:“许橙,我是特地来跟你说声谢谢的,如果考英语之前你没有鼓励我,我大概也考不了这么好。”说完,她微微抿嘴,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 方宜臻登时心中警铃大作。 那被主导者支配的恐惧又浮现在了眼前。不管林安安是不是,先保持距离再说,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又刷了把好感。 他干笑了一声:“瞎说,是你自己有实力,否则别人再怎么鼓励都没用啊。”语毕,他默默地往边上挪了一点。 “我,还有件事情想跟你说,那个……”林安安欲言又止。 正当她准备一鼓作气把剩下半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陈水墨从教室前门走了进来,方宜臻一眼就看到了他,抬手朝他打了个招呼。陈水墨只瞥他一眼,回到自己位子上坐好。 有人在,林安安没法继续说了,只好含糊道:“我找老师还有点事,先走了。” “好。” 林安安离开后,方宜臻才放松地出口气,挪到陈水墨边上,没话找话:“陈水墨,你志愿想填哪儿?” 陈水墨看也不看他:“为什么问我。” “好奇嘛,大概每个人小时候都会纠结以后是选北大还是选清华,现在你可是直面这个世纪难题啊。” “没想好。” 面对陈水墨的冷脸,方宜臻没有知趣地不再骚扰他,反而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虽然陈水墨小小年纪就一副老成稳重了无生趣的模样,但是方宜臻觉得他人还是挺不错的,熟了之后一定是很有义气的兄弟,再加上存了一分跟未来大舅子套近乎的心思,所以就算是热脸贴冷屁股,方宜臻也义无反顾地往前凑。 “谢师宴结束后男生要去路边撸串,你也一起去吧,我请客。” “不了。” “去嘛,你说你这人,考完了就应该好好释放一下,你怎么还每天闷着,多没意思。” “人太多了。” “聚完这场,有些人要是去了外地,可能以后想见也见不到了,你就去吧。” 陈水墨下意识地想回拒,不知道被触到了哪根神经,他最后松口道:“……嗯。” 方宜臻笑了笑:“这就对了,走之前我叫你啊。” “好。” 下午四点多,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去之前订好的饭店,陈水墨留下来帮老师整理东西,最后才走,出校门一看,方宜臻竟然靠着树干在那儿等着。 方宜臻看到他了,朝他走过去:“走吧。” 陈水墨:“你等我?” “嗯,你又不关心这种事情,我担心你还不知道去哪儿聚会呢。” 陈水墨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 “哦,那走吧,他们大概在等我们了。” 一路上,多半时间是方宜臻在说话,而陈水墨则是偶尔回几句,到最后,方宜臻忍不住叹口气,问:“陈水墨,我们俩应该没什么仇吧,还是你特别不待见我?” 没等陈水墨回话,方宜臻接道:“虽然我这人是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吧,但是既然跟书丹在一起了,我肯定会尽自己全力保护她,对她好的,不会比你这个哥哥差到哪里去的。” 陈水墨静默片刻,难得搭腔道:“我知道。” “嗯?”方宜臻笑了:“哦,那我知道了,你是对每个人都这样的,不是针对我,对吧。那就做个朋友吧,虽然以前没什么交集,但是以后可以多些来往嘛。” 陈水墨微偏过头,看了看方宜臻勾着他肩膀的手,未置可否。 到底还是有点身高差距的,搭了一会儿方宜臻就把手放下来了,正好这时他们也走到了饭店。 全班四十几个人,加上所有任课老师,包了四个包间才全都坐下,方宜臻和陈水墨来得最晚,只有老师那桌还有空位了,再加上老师们盛情邀请,他们只好跟老师一桌。 幸好老师们和颜悦色的,所以也不拘束。 谢师宴过了一半,不知是谁开始起哄,班上内部消化的几对情侣红着脸来跟班主任敬酒了,班主任眼睛又不是瞎的,自然知道情况,这会儿也笑哈哈地接受了,甚至还打趣了几句。包间内气氛火热。 班对们敬完了,班主任的目光锁定到了一直安静吃饭的两人身上:“来来来,陈水墨和许橙也得敬酒啊,考得这么好,不敬一下都说不过去。每个老师都得敬。” 同学们纷纷附和,方宜臻拿起酒杯,爽快地走到班主任面前,碰杯之后仰头一饮而尽。众人催促般地看向陈水墨,陈水墨只好也站起来,跟在方宜臻后面,挨个敬酒,两人坐回位子上时,都已经喝了好几杯了,幸好是淡啤,只是脸微微有些发红。 同学们又开始玩其他花样了,方宜臻看陈水墨异样泛红的脸色,关心道:“陈水墨,你该不会喝不来酒吧?” 陈水墨过了好一会儿才回道:“我还能再来三圈。” 方宜臻:“……我看你还是去外面透透风散散酒气吧。” 陈水墨去外面透风了,方宜臻吃的八分饱了,出去上洗手间,刚出来就遇到了迎面走来的林安安。 他笑着打了个招呼,林安安叫住了他:“许橙,我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 林安安往阳台那边看了眼:“去没人的地方说,行吗?” 方宜臻犹豫片刻:“……行。” 走到半圆形阳台上,方宜臻单刀直入:“有什么事吗?” 林安安鼓足勇气,抬头看他:“许橙,我……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啪叽一声,精神值掉了百分之十。方宜臻吓得立马倒退了两步,什么鬼!!他什么都没做,被别的女生表白也算违反设定?什么破jb玩意儿! 马上意识到自己脸上惊恐的表情会伤到面前的小姑娘,方宜臻很快收拾好情绪,想了想,认真回道:“林安安,谢谢你的心意,但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我很喜欢她,所以你的心意,我接受不了。” 林安安是知道许橙有女朋友的,只是这毕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聚会了,还是不想隐瞒自己的心情,留下遗憾,短暂的失落后,她就看开了,努力扬起笑容:“我早就猜到这个结果啦,如果你接受别的女生,我可能会看不起你啊,嗯,你也不用替我担心,我就是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说不定过几天就喜欢上别人了。” 方宜臻配合地接道:“你眼光这么好,以后肯定有更适合你的人。” 林安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是在变相夸自己吗?臭不要脸。” 很快,林安安就走了,方宜臻站在原地吹了会儿风,刚刚喝多了,脸上有点发烫。 “许橙。” 方宜臻转头,看到陈水墨站在立柱后面,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 陈水墨不语。 方宜臻:“你听到了?” “嗯。” “别说出去。” “我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陈水墨问:“你真的这么喜欢书丹?” 可能是风有点大,或者他还半醉着,所以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飘渺无力。 方宜臻心想,这狗比系统设定坑人,不承认都不行,上天作证,他可没那个兴趣吃嫩草。 “对啊。刚刚你也看到了,所以你就放心吧。” 过了好久,才飘来陈水墨若有似无的一声“嗯”。 第6章 一五 谢师宴结束后,大部分女生都相继回家了,个别性格豪爽放得开的则是跟男生们一块去撸串续摊。 到底还是十七八岁,徘徊在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生,酒量酒品都差的令人发指。方宜臻刚气喘吁吁地把一个抱着树干哭爹喊娘的男生拖回来,就看到另外一个男生追着一只狗边喊着“花姑娘别跑”边冲出烧烤摊,他只好又喘着粗气去追人,好半天才把所有人都安顿好了,他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趴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点力气。 两个女生也一直在帮忙安抚人,看着醉倒一片的男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甚至掏出手机拍照,准备放到群上去。 方宜臻累了半天,觉得口渴,拿起杯子想再喝一口的时候,突然旁边的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别喝了。” 他看过去,是陈水墨。 陈水墨是所有男生中表现最好的了,虽然也被灌了不少,但是不吵不闹,安静如鸡,这会儿已经双眼紧闭靠着桌子睡觉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感觉出来方宜臻在拿杯子的,伸手就抓,手劲还挺大,一点儿也不像喝醉了的模样。 方宜臻悄悄地用另一只手接过杯子:“好,不喝了。”说完就偷偷摸摸喝了点。 “你骗人。”他皱紧眉,语气却不似平日,反倒有一分诡异的嗔怪。 一口啤酒呛进气管,方宜臻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大舅子,你闭着眼睛怎么看到的,你冤枉人,我没喝。” 说完,方宜臻就感觉陈水墨抓着他手腕的手又加劲儿了,还甩不脱,他只好妥协:“就喝了一小口,不喝了。” 谁知陈水墨突然大声道:“不准叫我大舅子!” 方宜臻连忙哄:“好好好,不叫,我口误。” 陈水墨这才慢慢松了手指。 方宜臻好奇地凑到他面前,用另外一只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自言自语道:“怪了,难道开天眼了?” “没有天眼。” “你到底醉没醉啊。” “醉了。” “那你怎么听得到我说话?” “耳朵还在。” 方宜臻哭笑不得,突然觉得现在的陈水墨比清醒时候有趣多了,忍不住支着下巴,笑眯眯地观赏着陈水墨的醉态。 不同于其他男生的东倒西歪,陈水墨趴着的姿势就像是在教室午睡一样,很乖巧听话,任人揉捏的模样。白里透红的脸上褪去了平日里那几分冷淡疏远,清俊淡逸的五官染上醉意,吐息之间氤氲着香甜酒气,不知是不是也喝多了,一时间,方宜臻竟有些目眩神晕。 啧……怎么会有男生长地这么好看?简直不给其他男同胞活路啊! 他抬起脸,挪开距离,才有新鲜空气进来。 过了一会儿,方宜臻发觉陈水墨的掌心越来越烫,于是道:“陈水墨,你要抓到什么时候?看不出来,你看起来挺瘦的一个人,力气真大,掰都掰不开。” “喂,你不是还有耳朵吗,怎么听不到我说话了?” “好吧,看来这回是真睡着了。” 方宜臻没有继续去掰陈水墨的手,扬手招呼摊主再多烤些肉串。这时候,陈水墨突然又抽了,他身体一歪,往桌下栽去,方宜臻一时不察,竟然也被他拽下去了,硬生生地摔到他身上,整个人压上去了。 我的妈,别把人压吐了!方宜臻刚想起来,陈水墨突然腾出手紧紧地按住他的头,贴着自己的胸口:“睡觉了,冷。” “……可我不是被子啊!!” 方宜臻双手并用地想从他身上起来,陈水墨皱紧眉,对乱扑腾的被子非常不满,干脆一个侧身,两腿一夹,箍住了方宜臻的腰,重复道:“睡觉。” 方宜臻被迫埋胸,整个人都快不好了,泫然欲泣地朝两个看好戏的妹子伸手:“救我!!!” 妹子们哈哈直笑,半点搭救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掏出手机朝他们拍个不停,“今日最佳,哈哈哈哈哈哈!” 方宜臻挣扎一阵,挣不开,生无可恋地放弃了。 他以后绝对不要再跟陈水墨一块喝酒了,他宁愿陈水墨跟其他人一样四处发酒疯追狗赶猫,也不要这样闷声不吭地抱住人就不撒手啊! 也许是方宜臻表现地很乖,陈水墨慢慢松了力气,搭在方宜臻后脑上的手也慢吞吞地开始轻拍,像哄小孩入睡似的,方宜臻瞅着空子钻了出来,从旁边抓了个替死鬼,塞到陈水墨怀里。 那男生抓着人就抱住了,谁知下一秒,陈水墨一脚把他踹开了。 正当方宜臻看着满桌满地的人发愁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酒瓶碎裂声,以及粗哑而响亮的骂声:“怎么看路的?你看看,全都倒到我衣服上了!” 方宜臻看过去,看到被指着鼻子骂的竟然是两个女生之一,连忙走过去:“怎么了?” 那女生也是个急脾气,顶嘴道:“要不是你突然往后靠,我走的好好的,怎么会被你撞一下?要是没撞,东西怎么会掉到你衣服上?你别欺负我年纪小就把责任全往我身上推!” 方宜臻看到洒了一地的肉串,差不多明白事情经过了,怕那女生在三大五粗膘肥肉壮的男人面前吃亏,连忙把她拉到身后:“这位叔叔,我们也不是故意的,你看你也不是全无责任,不如各自退一步,别为难一个女生好吗?” “放屁!老子这件衣服多少钱你们知不知道?弄脏了还像当做没事情?!” 听到动静了,醉的东倒西歪的男生们纷纷清醒过来了,围在一块,撸袖子就想上去干一架。 方宜臻耐着性子和那壮汉周旋,谁知那男人说不过他,竟然直接伸手想拉扯女生,这下子就像是火星落油锅,方宜臻操了一声,抓起旁边的酒瓶子就往那男人身上砸,砸完立马怂道:“大家快跑!!!干不过啊!!!!” 所有人一哄而散,大笑着四下溃逃,壮汉有几个同伴,追不上所有人,干脆就逮着方宜臻追。 混乱之中,方宜臻突然感觉有人紧紧地拽住了自己的手臂,硬拖着他往一条小路狂奔,方宜臻瞪大眼睛:“陈水墨?你醒了?!” 陈水墨顾不上跟他说话,拉着他在九曲十八弯的小巷里到处乱转,连方宜臻都快被绕晕了头。巷子很深很静,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发足狂奔时留下的呼呼风声,以及方宜臻最后止不住的大笑声:“太爽了!陈水墨你有没有看到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有没有觉得我拿酒瓶砸人的时候特别帅!” 风呼啸而过,恍惚之间,方宜臻觉得陈水墨好像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很快就湮没在猎猎风声中,消逝了。 最后两人一齐钻进了两座房子之间的缝隙,陈水墨搬来木板挡住了缝隙口,隔绝了黯淡的路灯光,只剩下一片昏暗以及两人此起彼伏的喘气声。 很快,一阵疾跑声越来越近,陈水墨抬手,捂住了方宜臻的嘴,微蹲下|身,几乎把方宜臻整个人都纳在身后。 方宜臻紧贴着他的身体,耳边清晰地听到两人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再加上嘴巴被捂着,胸闷和气窒的感觉一涌而上,有一瞬间,方宜臻甚至觉得自己的大脑都不清楚了。 过了一会儿,陈水墨渐渐松开手,轻声说:“走了。” 方宜臻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两人紧紧相贴的身体,以及透过薄薄的t恤传递而来的热度,不禁为这个过分亲密的姿势而感到尴尬,于是往后靠了靠,陈水墨默不作声地松开了他。 “谢谢你啦,否则我说不定得被他们追到家门口。” “不用客气。” 方宜臻没话找话道:“你这么快就清醒啦?你可不知道,你刚刚喝醉了有多难缠,非要说我是你家被子,抱着就不肯放,我都快被憋窒息了。” 陈水墨微微一僵:“……对不起。” “没事啦,你算是比较正常的了,你真该看看其他人发酒疯的样子。”方宜臻眯着眼笑起来:“幸好你醒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把你送回家。” 随后,两相沉默了一会儿,借着四周足以遮掩一切的昏暗,陈水墨静静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方宜臻,他的脸部轮廓不太清晰,熠熠生辉的双眸却好像点缀了星光。他入神一般地看了许久,直到方宜臻推了推他,才略显狼狈慌乱地移开目光。 “你手机是不是在震动?” 陈水墨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嗯。”看着屏幕上“书丹”两个字,陈水墨握着机身的手微微一紧,很快,就像强迫似得松开,面不改色地接起电话。 “喂,书丹。” “哥,你怎么还没回家呀,是不是在外面玩?许橙跟你在一起吗?” 陈水墨飞快地抬头看了方宜臻一眼,然后低眸,淡道:“没有。” “哦,那你快点回家,妈妈要担心了。” “嗯。” 挂断电话,方宜臻问:“催你回家?” “嗯。” “那我们出去吧,他们大概也走远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拍拍衣服上蹭到的墙灰,然后循着进来的路往巷口走。 突然,陈水墨开口问他:“许橙,你想报哪所学校?” “z大。” “想学什么?” “学医。你呢?” 陈水墨静默片刻:“我也想去z大。” “咦,为什么?抢着要你的名牌大学那么多,虽然z大也很好,但是比起顶尖的还是有距离的啊?”方宜臻眼珠子一转:“你该不会是刻意来监督我有没有在大学找个女朋友的吧?” 陈水墨无以言表地瞥了他一眼。 方宜臻摸摸鼻子:“这么说好像是有点自恋了。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我们能继续当校友的,那就z大见了。” 他笑眯眯地伸手,陈水墨静静地看着他的手,然后与他击了一个掌。 “好。” 第7章 一六 z大开学那天,方宜臻是最早到寝室的,许母手脚麻利地给他占好了最方便的衣柜子,看到许母还准备替他铺床挂蚊帐,方宜臻连忙阻止道:“上面这么高,我来吧。” 许母朝他挥手:“你笨手笨脚的,只会添乱,这里我来就行了,你去外面转转,认识一下新同学吧。” 方宜臻只好作罢,去厕所拿了拖把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对面寝室的门开了。他们一个班的男生住在相邻的四间宿舍,对面的肯定是一个班了,方宜臻走进去,一看到人,还没说出口的问好就被惊讶替代了:“陈水墨?!” 站在桌子前整理垃圾的赫然就是陈水墨。他抬头,看了方宜臻一眼:“我们一个班?” “对,好巧啊,你也报了医学院啊。” “嗯。” z大医学院的确是最出名的,如果陈水墨的志愿就是学医,那也不难理解他为什么不去北大清华而来了z大了。 新同学中竟然有个老同学,而且关系还算蛮好,方宜臻心情雀跃,上去跟他勾肩搭背:“怎么你一个人来?东西收拾地过来吗?有事情叫我啊,我就在对面,正闲的发慌呢。” 陈水墨简单地嗯了一声:“你去做你的事情吧。” “好,那晚上一起吃晚饭?顺便也可以在学校四处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好。” 方宜臻毕竟已经经历过一次大学生活,没有多少新奇的情绪,本来想平平淡淡地混日子的,然而在“完美人生”系统的规(wei)划(bi)下,他不得不加入学生会,参加各种竞赛,拿回无数奖杯,然后莫名其妙混来了一个医学院双男神之一的称号。 毫无疑问,另外一个就是陈水墨了。 别人都觉得双男神虽然表面上一副兄弟好的样子,但是私底下是存了瑜亮情结的那种关系,也总有人拿两人对比。方宜臻不知道陈水墨是怎么看他的,反正他心里对陈水墨是真的服气,毕竟他是开着外挂混的,而陈水墨是完全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 转眼就快到期末了,北方天气冷的很快,方宜臻拿着书本从外面回到寝室楼的时候,耳朵和手都冻得红红的,整个人也抖个不停。 本来想着进寝室就能开暖气了,结果一打眼就看到明晃晃的告示牌,写着c幢部分寝室暖气维修,停止供应两天。很不巧,其中正好有他的寝室。 因为是周末,很多离家近的都回家了,而方宜臻懒得动,就没回去,寝室就他一人,现在还没暖气,他悔地简直想拿头撞墙。 对了!方宜臻灵机一动,陈水墨也没回家啊,去他寝室打个地铺,随便应付两天吧。 敲开对面寝室门的时候,方宜臻换上一副是个人都不忍心拒绝的讨好笑容:“陈水墨,留我住两天吧,我寝室没暖气了!” 陈水墨面无表情地看他,然后转手就要关门。 方宜臻连忙挤了进去:“哎,你还生气呢,都气了好几天了,该消停了吧,我保证,我保证下次绝对不把你联系方式给女生了,这样行不行?” “你已经保证过无数次了。” “这次绝对算数!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这么冷,没暖气我会冻死的!” 陈水墨抵抗了几秒,最后还是让了一步,方宜臻抱着自己的被子就挪到对面寝室来了:“嗯?就你一个人呀?” “嗯。都回家了。” “哦。我就在地上打个地铺,你不用管我,我不会吵到你的。” “不许玩游戏,看书。” “不想看。” “要考试了。” “不看也能考。” 陈水墨放下书,冷冰冰地瞥过来一眼。 就算上大学,陈水墨喜欢揪着方宜臻学习的臭毛病也没改,每次去图书馆就要拉上他,他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大舅子,于是每每只能认栽。 习惯成自然,陈水墨一看过来,方宜臻就背后一凉,想着自己现在好歹也是寄人篱下,别人一看自己不顺心就能顺门外扔出来,还是安分点吧。于是乖乖地合上电脑,摊开书本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看到了十点。 方宜臻看了看表,打了个哈欠,去寝室把自己的睡衣和换洗内裤拿了过来:“陈水墨,我先洗澡了啊。” 陈水墨没有反应。 方宜臻就当他听到了,哼着小歌进了浴室。 浴室里传来阵阵水声,不知为何竟好像越来越响,中间还掺杂着方宜臻走调的歌声。虽然音不着调,但是他的声音却十分清朗利落,即使隔着门,隔着水声,也无比清晰地传入人的耳朵里,直窜到心底。陈水墨盯着面前的书本,那一个个方块字好像都变成了他完全不认识的模样,最后,他有些恼怒地把书扔在桌上,腾地一下站起来,在寝室里转了个圈,呆愣了片刻,又坐下了。 浴室内的温度到底不比外面,洗了个澡,方宜臻已经冻得牙齿直打颤了,偏偏发现自己忘带毛巾了,于是探出上身叫陈水墨:“陈水墨,帮我去拿下毛巾行不,我忘了。” 陈水墨闻声看了过来,看到半个身体探出门外的人,像是被烫了一样立马收回目光:“……柜子最里面有我的新毛巾,白色的,你拿去用吧。” “哦,看到了,之后再还你条新的啊。” 没过多久,方宜臻就穿着半敞的睡衣大咧咧地走出来了:“我洗好了,你去洗吧。” 陈水墨只看了他一眼就厉声道:“你能不能穿好衣服?!” 方宜臻:???【黑人问号脸】 陈水墨胸膛起伏着,白皙的脸孔上露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红晕,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怎么的,反正方宜臻是不懂了,他只是直觉陈水墨情绪不太对劲,别跟他硬怼,否则要吃亏,于是规矩地把睡衣扣到最上面一个扣子:“呃,这样行么?” 陈水墨呼吸逐渐平复下来,背过身,低声说了句抱歉。 方宜臻看他情绪正常了,摆手道:“不用在意啦,我只是有点好奇,陈水墨,你该不会有什么恐男症之类的……?” 这么一想,以前想不通的事情也有解释了。 上大学后接触多了,方宜臻很快就发现,只要他靠陈水墨近一些,陈水墨就好像如临大敌,浑身都绷紧了。而每次他去搭陈水墨肩膀,也都会觉得他浑身僵硬,动作很不协调,好像搭在他肩膀上的是什么充满威胁力的东西一般。 他一直以为是大舅子心底里对他还是没好感,现在想想,可能恐男症更贴切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陈水墨才回:“没有,你别乱说。” 方宜臻马上带过了这个话题,钻进自己的被窝里,“那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白天累了,方宜臻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朦胧间好像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蹲下,小心翼翼地替他裹好了被子,过了很久,那绵长平缓的呼吸才远离。 第二天一早,方宜臻就被自己手机的铃声吵醒了,他半眯着眼拿起手机一看,是陈书丹打来的,于是打起精神,接了起来:“喂,书丹?” “你起床了吗?” 方宜臻站起来,看了眼面对着墙侧躺的陈水墨,估摸着他还在睡觉,于是拿着手机进了浴室。 门轻轻一关,陈水墨慢慢地睁开眼,凝墨一般的眼眸中毫无情绪,然后又缓缓阖上。 方宜臻跟陈书丹闲聊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原本打算再睡个回笼觉,结果一打眼就看到陈水墨已经穿好衣服下床了。 “咦,我吵醒你了?” “没有,本来就醒了。” “今天外面这么冷,别去图书馆了吧,”方宜臻没骨气地建议道:“你看寝室也很安静啊,而且很暖和。” 对视片刻,陈水墨再次后退一步:“嗯。” 方宜臻嘿嘿一笑,缩回被窝里,闭上眼酝酿睡意时,陈水墨轻声问:“你跟书丹一直有联系?” “嗯,两三天打个电话吧。”方宜臻闭着眼:“她刚刚还说下周末想来找我们玩。” “马上要考试了,别让她来。” “你去跟她讲。” 他暗道:我可不敢违抗她的意思。 安静了一会儿,方宜臻问道:“陈水墨,你不想找个女朋友?大学里光学习多浪费啊,闷死了吧。” “你昨天刚保证过。” “我就是问问,没想给你介绍。” “……不想找。”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那你也装作有个异地的女朋友吧,那些让我给联系方式的人太能缠了,我都怕了。”要不是一直被别的女生缠着会掉精神值,方宜臻也不想出卖兄弟啊,简直是两头为难。 陈水墨不再回话了,隐约响起翻书页的声音。 方宜臻模模糊糊地快要入睡了,突然,脑中的电子音像一道惊雷劈在他的头上。 “检测到玩家精神值低于百分之六十,建议玩家使用‘回升’技能,具体操作方式为:超额顺从基础设定。可参考行为:亲吻、抚摸或更亲密行为。视亲密程度回升精神值。” 第8章 一七 方宜臻一下子睡意全无,腾地一声坐了起来:“靠!” “怎么了?” “没,没事。”方宜臻头疼地按了按脑袋,调开个人面板一看,系统果然是恶趣味满满,在主线任务下面跳出了一个金灿灿的偶发支线任务——“使用‘回升’技能,完成度0%”。 方宜臻一脸地不忍直视。 他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国旗下,佩戴红领巾长大的五好青年,三观正直,道德过关,混到要靠做游戏志愿者来赚钱过日子已经很心酸了,狗比系统居然还威胁他对一个高二小姑娘下手!!!如何能忍!? 方宜臻越来越感觉,这个游戏就是个大写的坑,而他就是那个乐颠颠地跳坑的二百五。 冷静了一下,方宜臻发现也不是没办法,现在的精神值还有一半,而任务进程只剩下最后三格了,也许他在精神值见底之前就能完成系列任务离开这个世界了呢? 越想越觉得可行,方宜臻决定放弃这个支线任务,刚点了叉,警告声就响了起来:“支线任务必须遵从,如放弃则直接扣除百分之五十的完成度,玩家是否确定要放弃?” 方宜臻:…… 他记得陆离说过,数据暴走其中一种情况就是任务完成度不足百分之六十,或者离开游戏时没有完成主线系列任务,要是完成度直接掉一半,那这个游戏也不用继续了,他可以被弹出去了。而且下次再进来,就没了外挂buff,在如此坑爹的游戏里,他估计会被摧残地渣都不剩。 被坑的一脸血的方宜臻:狗比游戏要我死…… 纠结许久,方宜臻最后还是歇了放弃任务的念头,就先放着吧,说不定能在必须要用到这技能前离开这里呢? * 虽然陈水墨亲自告诫陈书丹别来找他们,但是第二个周末,陈书丹还是来了。 外面风很大,陈书丹围着一块白色围巾,站在寒风烈烈的校门口等他们,神色微微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方宜臻喊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然后朝从远处走近的两人挥了挥手。 三人一起在大学城里吃了中饭,就在方宜臻和陈水墨讨论带陈书丹去哪里玩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陈书丹突然开口:“哥……你先回学校吧,我想跟许橙一起四处走走。” 讨论声戛然而止,陈水墨眼眸深深地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陈书丹,垂在两侧手几不可见地蜷缩了几次。 气氛微微有些怪异,方宜臻也看出今天的陈书丹好像心情不好,似乎压着什么心事一样,想着单独跟她聊聊也好,于是对陈水墨说:“你不是正好觉得出去玩耽误复习时间吗,那就我带书丹出去玩吧,下午吃晚饭前我给你打电话。” 陈水墨半天没吭声,最后语气平淡地说:“早点回来,路上小心。” “好。” 三人在下一个路口分道扬镳。方宜臻走在外道,对一直安静的陈书丹说:“书丹,有什么事?挺严重的吧,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陈书丹顿住了脚步,方宜臻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她没跟上,转过头,疑惑地看向她。 她鼓了鼓勇气,抬起头,直视着方宜臻:“许橙……对不起。” 这种经典的场景,这种经典的开场白,方宜臻立时就感觉到了一股不妙的狗血气息,果不其然,下一秒,陈书丹就低声道:“我喜欢上别人了……” 方宜臻一阵发懵,随即嘴角抽搐道:“……同学?” 陈书丹低下头,无颜面对他的样子:“嗯。” “什么时候?” “就是最近……我还没有跟他挑明过,只是觉得必须要先跟你说……”她越说声音越轻,到最后,已经说不出话了。 方宜臻忍不住扶住旁边的路灯,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陈书丹面色发白,咬紧嘴唇:“……对不起。” 然而此刻方宜臻并没有听进她的道歉,他死死地盯着正一点点往下掉的精神值,想不通为什么陈书丹喜欢上别人了他会违反设定,难道要跪下来求她回心转意才行?! 其实方宜臻很早之前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了。虽然陈书丹和许橙是男女朋友关系,但是方宜臻更多地感受到只是那种类似于女生之间的闺蜜友情,陈书丹面对他时不会有羞赧,也没有亲密的动作,如果不说,兴许别人都不会觉得他们是情侣。大概是当初许橙对陈书丹表白了,而陈书丹也抱着试试的态度答应的吧,现在分开对两人都好,但是方宜臻已经被坑地不想说话了。 相对沉默,看精神值已经掉到百分之五十了,方宜臻终于艰难开口:“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陈书丹低头:“……对不起。” * 陈水墨一直等到七点,也没有等来所谓的晚饭前来电。 他翻着书页,时不时瞥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一直到八点,来电铃声才响了起来。 “许橙。” “陈水墨,来大学城东南门这边的酒吧吧,我请你。” 没等回话就挂了,直觉电话那边的人语气不太对劲,陈水墨微微蹙眉,拿上钱包就出门了。 大学城的酒吧环境气氛都还挺不错,来的也大多都是大学生,方宜臻坐在吧台边,支着下巴思考着人生。旁边的高椅被拉开,他转头一看:“你来啦,晚饭吃了吗?” 陈水墨动作一顿:“吃了。” “我直接把书丹送去车站了,所以没给你打电话。” “嗯。” 方宜臻扬手道:“小哥,给他来杯果汁。” 陈水墨眉头一抽:“我不喝果汁。” “那你也喝不了酒啊,你忘了以前发的酒疯啦。” “不会了。” 相持片刻,方宜臻:“那随便你,正好陪我一起喝。” 考虑到陈水墨的酒量,方宜臻就叫了淡啤,免得最后还得他把陈水墨背回去。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地喝了半天酒,最后方宜臻叹了口气:“我跟书丹分手了。” 陈水墨握着玻璃杯的手微微缩紧,转头看他。 “问题没有出在我们身上,所以谁也怪不了。而且我们现在隔得这么远,我也照顾不到她。” 方宜臻撑着下巴发呆,陈水墨看到他眼里的烦躁愁闷,低声道:“你们不合适,分开也好。” “这就是你一直不乐意看到我们在一起的原因?你知道书丹对我不是那种喜欢?” “嗯。” 方宜臻叹了口气,陈水墨沉声道:“可是即便是这样,你还是喜欢她,是么?” 方宜臻避之不答。 陈水墨眼眸暗了下去,紧紧盯着方宜臻侧脸的目光就像一张缓缓张开的黑网,悄无声息地接近着毫无防备的猎物。 到最后,陈水墨果然又醉倒了,方宜臻认命地付了钱,然后把他的手臂搭到自己脖子上,就这样扶着拖着回了寝室。 周末,寝室没人,方宜臻在陈水墨裤子口袋里掏了半天才掏到小小的钥匙,开门进去。 寝室地上铺了泡沫垫,干净的,方宜臻干脆把他扔在了地上,然后从他床上搬下来被子,往他身上一盖。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 方宜臻看他睡得很安稳,就不担心了,正准备要走的时候,突然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脚踝,方宜臻一时不察,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前摔去—— 用来撑地的手腕扭了一下,疼地他直倒抽冷气,还没回过劲来,就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紧贴着他的脖子下巴,随后,喉结处传来绵长痛感,像是被人用牙齿叼住,带着一种扭曲的恨意一般地研磨着。 方宜臻低头一看,陈水墨清明见底的眼睛也直盯盯地看着他,墨一般的瞳仁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所有的情绪暗涌全都沉淀到最深处。方宜臻一愣,随即马上挣扎着从陈水墨的控制下爬开了,一直退到安全的地方才心有余悸地摸着脖子:“陈水墨,你抱人也就算了,咬人是怎么回事儿?你醒了?” 陈水墨在原地呆坐片刻,始终垂着双眸,直到方宜臻又问了一遍,他才慢慢地站起来,朝他走了过去。 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难道陈水墨喝醉了还能打开什么诡异的穴道吗?不然平时那么清冷淡然的一个人,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浑身上下都充斥了一种扭曲的胁迫感。方宜臻咽了口口水,想夺门而逃,陈水墨好像看穿他的意图一般,抢先一步,双手紧抓着他的肩膀,把他重重地抵到了墙上。 方宜臻立马举起双手,怂道:“陈水墨,你,你冷静啊,我们无仇无怨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坐下来聊呢?你现在喝醉了,不清醒,我不跟发酒疯的人打架的。” 两人靠的极近,方宜臻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哪个动作让现在浑身都透着不对劲的人又抽风。 陈水墨低头,轻轻抵住方宜臻的额头磨蹭了一下,轻声说:“我没有醉,我只是,不想等了。” 他叹了口气,手指顺着方宜臻脖颈的线条往上挪动,最后按住方宜臻发颤的嘴唇:“许橙,我再有耐心,也要被耗光了。等了这么久,我等到了什么?你现在是不是还没有放弃,是不是还想和书丹复合?” 方宜臻忍不住打了个颤。 “你就那么爱她?”陈水墨垂着眼眸,低喃道:“我跟她长得那么像,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呢?” 方宜臻瞪圆了眼,舌头开始打结:“你、你……” “你喜欢我吧,许橙。”话音最后湮没在紧紧相贴的温暖唇间。 方宜臻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还在呆愣之时,那湿滑温热的舌头就灵活地窜了进来,在遥想了无数次的地方放肆地游荡。 同一时间,万恶的电子音响起—— “‘主导者’对玩家的熟识度从‘熟悉’到‘亲密’,望知悉。” 方宜臻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崩坏了。 这回毫无疑问,陈水墨肯定就是那个坑爹的主导者了! 他一直以为陈水墨心里是嫌恶他的,所以第一个就排除了陈水墨的可能性,结果兜兜转转到最后,他还是玩脱了?!还主动凑上去跟陈水墨做兄弟?!什么叫我那么相信你你却背叛了我,什么叫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上我,方宜臻这回算是亲身感受了。 被陈水墨吻得浑身发麻,方宜臻想挣扎,却不知道被他按了什么地方,浑身都软了下来,他只能磨牙咒骂:“你他妈的……下次再让我遇到你!就算你披了马甲!我也把你给认出来!!!!” 陈水墨完全不在意他的胡言乱语,沉迷而忘我地在方宜臻的脸上,脖子上落下一个个亲吻,就像在进行一场虔诚的祭礼一般。最后他控制住方宜臻扑腾乱蹬的双腿,缓慢而坚定地扒了他的裤子,目光中满溢着足以使人溺毙的爱意:“接受我吧,许橙。” 下|身一凉,被吓得心脏停博的方宜臻终于撑不下去了,手忙脚乱地使用了剥离药丸。 一阵晕眩袭来,方宜臻只来得及看到陈水墨混杂了恐慌、悔恨、不甘的眼神,近乎疯狂,随后一切就像玻璃碎片一样,尽数碎裂—— 第9章 一八 方宜臻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并没有在蛋壳之中,而是悬浮于一个纯白空间。 正在他疑惑地四处查看时,一行镀着闪闪金光的大字缓缓出现在空中。 “恭喜玩家通关‘新手上路’,历时时间三小时十五分,等级三星,奖励物品已放置于随身背包之中,请注意查收。” 方宜臻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都要被人开菊花了也叫“新手上路”? “送你上路”还差不多。 当然他没敢说出来。经历过刚刚的事,方宜臻已经对陆离说过的话深信不疑了。他现在觉得当初认为主导者是伪科学的自己简直是脑子进了屎。如果最开始他就相信陆离的话,也许就能多向他咨询些问题,也许就不会落得像之前那样连任务都不做了,连钱都不要了,直接落荒而逃的后果。 方宜臻深深地叹了口气,直到系统又提醒了一遍,他才打开背包,往里一看。 背包空格分为三列。第一列闪着蓝光,最顶上写着“第一品:技艺”,闪着绿光的则是“第二品:技能”,最后一列是粉色系的“第三品:技巧”,每列的底下第一个空格都放置了一样物品。 方宜臻手指刚挪上去,物品说明书就像一张古卷,在空中缓缓展开。 首先,是一个像印章一样的东西以3d立体形式出现在面前,方宜臻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就转去阅读说明书。 “‘拓印’——属‘技艺’一品。该物品宜配合技能使用,即复制技能,携带至下一个世界。特别说明:使用对象包括但不限于技能,玩家也可对能看到的一切物品使用。次数为三。” 大概意思就是说“我觉得这个技能不错只能在一个世界用太可惜了干脆复制一份以备不时之需”吧?方宜臻点点头,转而又思考起特别说明,也就是说,即使是人,也能拓印? 他天马行空地想,既然主导者有自我意识,且也有绑定的系统,说不定每完成一个世界,系统也会给它一定的奖励物品。它会不会也收到“拓印”呢? ……嘶。方宜臻忍不住倒吸了口气,不知为何,有点细思极恐的感觉。他马上摇了摇头,去看第二个奖励物品。 “‘转移’——属‘技能’一品。该技能使用对象仅为主导者,可将主导者系统定向焦点转移至除玩家以外的对象。特别说明:时限不定,失效时间不定。次数为一。” 这个就很浅显易懂了,就是让主导者误以为其他人是玩家,这样一来,无论主导者系统好感度为哪一级别,都对玩家没有影响。 技能是好技能,但是也太不正经了吧?!失效时间不定是什么鬼?!也就是说也有一定概率在使用了之后没过多久就失效? 虽然这个设定有点坑,但是方宜臻很快想到,他可以把“拓印”用在“转移”上,复制三次保平安。 最后轮到技巧了。 看到那粉粉嫩嫩的光芒,方宜臻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挪上去,空中就出现了一个鲜艳的大红唇的影像,热情而奔放地撅唇来了一个飞吻。 那被陈水墨控制的可怕记忆又浮了上来,方宜臻一连后退了好几部,一脸的不忍直视。 “‘吻技’——属‘技巧’一品。该技巧可使被亲吻者欲死,欲罢不能。特别说明:‘技巧’一品为自动终身绑定,不受世界限制,不可卸载。” 方宜臻:……………………………… ???节操呢?!?欲仙欲死你妹啊!!欲罢不能你太爷爷啊!!! 谢谢你但是我不需要这个!!!! 方宜臻已经差不多摸清这个游戏的套路了,正经有用的技能吝啬给予,多余无聊的技巧强加于身,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以后自动绑定的说不定还有“抚摸”“床技”……为什么越来越感觉他像是出来卖的?!老子是来通关游戏赚钱的不是来卖身的啊!!! 不得不说,直男总有一种可怕的直觉,甚至还有一语成谶的能力。 看完了奖励物品,方宜臻非但没有半点雀跃,反而越来越担心自己未来的游戏之路。 空中的字换了一轮。 “是否开启下一个世界模式?” 方宜臻心想反正在蛋壳里一直能维持机体营养平衡,也没有出去的必要,倒不如抓紧时间,多赚点钱,于是点了确认。 接着又跳出困难程度选择框。 游戏说明里曾有提到,模式困难程度越高,奖励越丰厚。方宜臻犹豫了一会儿,选了普通。 “距离普通模式开启时间还剩60s、59s、58s……” 倒计时还剩三秒时,一道低沉、有着重金属冰冷质感的男声响起,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诡谲与玩味。 “你无处可逃,我无处不在。” “gamestart。” 第10章 二一 “你无处可逃,我无处不在。” 方宜臻对这句话并不陌生。这款游戏的官方网站上就有这句话,由于现实版是由网络版进化而来,大部分的设定都没有改变,这句“主导者”的标志性语句就是给玩家留下深刻印象的宣传语之一。 但是即便知道这只是游戏设置,但是由这样一个甚至称得上低沉阴鸷的音色来念出这句话,还是让方宜臻不寒而栗。 他快速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紧接着,倒计时结束了,纯白空间出现一瞬间地扭曲变形,随后黑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侵袭而来,方宜臻闭紧双眼,再次睁开时,已经换了一个环境。 方宜臻腾地坐了起来,顿时感觉腰酸背痛,哎哟了一声后背过手按了按脊背,顺便上下摸了摸现在这具身体。虽然身上穿的麻布白袍质感极差,但是仍然摸得出这具身体体格纤细骨肉匀停,大约还是个少年人。他拍了拍身下破旧的草簟,手掌就被木刺刮了几下,心道难怪原身睡觉也要穿这么厚的衣服了,光着身子睡第二天一看肯定一身的小红痕。 方宜臻翻身下床,看到床下矮榻上放着一双藏青色方头布鞋,不由好奇,这显然不是现代人会穿的鞋子。 他弯腰拿起布鞋,边穿鞋子,边打量房间。狭小封闭不见光的木屋里,木椅桌子乱放一气,凹凸不平的地上只用了几块腐朽的木板遮挡,甚至还看得到泥土地。目光往上移,四边墙上没有开窗,唯一的一扇木门也紧紧关闭,而发霉的墙上则是贴着两张摇摇欲坠的黄色符纸,鬼画符一般潦草的笔画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总之,这是个非常滞闷郁塞的地方,在里面待久了,估计能熬出心理疾病。 这时,系统电子音响起:“欢迎玩家回到游戏。当前世界为普通模式,背景为虚拟古代,角色名为谢清和,男,十六岁。建议玩家立即绑定‘完美人生’,故事背景已经传送完毕请及时查阅。” 方宜臻打开个人面板,查看了一下技能说明。 “‘顺风水’——‘完美人生’技能之一,可改变角色命运,加气运于一身。” ……可以,这很主角。 技能加身后,方宜臻开始阅读世界背景。 他现在在的是虚拟架空的古代国家——大兴国,确切来说,是一个社会价值观趋向扭曲的地方,这里无论是布衣百姓,还是庙堂高官,都前仆后继孳孳汲汲于一项与现代的赌博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活动——押宝。 押宝这项活动由来已久,最早出现在边缘小国,后来大兴国吞并小国,别国的人文文化也随之流传了进来,押宝风靡之势就是在那时逐渐在大兴国蔓延开来的。 顾名思义,往简单了说,押宝就是把献宝人将各自家中的宝贝拿出来罗列成一排,并用密不透风的黑盒装盖,由押宝人自行猜测其中最为值钱的一个并下注。运气好了,日入斗金,一夜暴富;霉星罩顶,挑了最差的那个,则是顷刻之间一无所有家徒四壁。 随着越来越多的名门望族耽于此行,押宝的铜臭味被掩盖地越来越深,逐渐从一个单纯的赌博活动演变成披了一层鲜丽外衣的风雅之举。 也许就是因为参与的人多数是权贵之士,所以即便风险高,但近百年来,押宝仍旧在大兴国掀起了一番热浪,备受追捧风靡一时,有人为之一掷千金痴迷不已,有人赤贫如洗依然甘之如饴。 而就在五十年前,习水城内一户李姓人家不知撞了什么大运,家主每每参加押宝便赢得钵满瓢满,不消多久,李家就修起了碧瓦朱甍的家宅,富甲一方。后来有人苦苦打听,才探听到一些隐蔽消息,原是这位李家主请来了一位高人,只要高人一指,那开出来的黑盒中保管装着的就是最值钱的宝贝。 自此,在押客之间,流行起了请高人一法,有得道僧人,有路边算命人,谓之为“请宝”。只是,再没有人能请到当年李家所请的大气运者,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一个真假难辨的传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事实上,那位“大气运者”是真实存在的,他就是现在这具身体的祖父,谢嬴。 当年谢嬴只是一个落榜的失意书生,无意间得到一件法宝,可于无形之间吸收他人气运为己所用,虽然这有违天道,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举,但谢嬴一时被利益蒙蔽,集一方气运于一身,从此逢赌必赢,无论什么意外都能凑巧避过。这事无意间被李姓家主知晓,无奈之下,谢嬴只得助他押宝,待李家主意外过世后就悄悄离开了习水城,在数里之外的六阴城扎了根。 奇怪的是,谢嬴并未再投身押宝,而是低调地做起了盐商。然而他的命运却在下一辈中得到了延续。谢嬴一生共娶了一房夫人九房小妾,个个给他生的都是儿子,还都气运非凡。 此后,六阴谢家便在押宝此行中渐渐出了名。但凡是出自谢家,无论嫡系旁支,好似都有祥云罩顶紫气相送,但逢赌局,十之八|九都是稳操胜券,令旁人钦羡不已。 然而,只有谢家子弟自己知道,这份偷来的气运,终有用完之时,从谢家第三代诞生开始,便一日不复一日。最让人咋舌的是谢逞正房太太生出的两个男孩,其中一个竟无半点气运,平凡地像个普通人,从小便被请来的大师断言为“霉星相随,祸及同门”——没错就是谢清和。 而谢清和的孪生弟弟谢从章的批语则是“福运加身,富贵一世”。 自此,谢清和被扔进后院无人过问,而谢从章则是被当做了谢家未来的顶梁柱,过着富贵潇洒的生活。 正所谓同人不同命,从同一个娘胎出来的还能有两种气运,过着迥异的人生,也算是奇事一桩。 方宜臻摇摇头,虽然残存的现代科学意识让他对所谓的气运抱以质疑,但毕竟是在游戏中,也不必那么较真,只是难免有些同情原身,谢嬴最后选择脱离此道想必是明白违逆天道终将得到报应,而谢清和没有沾染到那福祸相依的气运原本是大幸,结果这全家唯一的干净人非但没被珍视,反而被当做异类排除在外。真是可笑又讽刺。 方宜臻从柜子里挑了半天,终于挑到一套还算完整的白袍。换上白袍,净面冠发,梳洗一番后,盆中的水倒映出了一个唇红齿白俊俏清秀的少年郎,白皙面孔如春晓之花,清澈眉眼如泼墨书画,方宜臻都忍不住看呆了,然后在心里暗爽:才十六岁就长这么好看,以后大了,眉眼全舒展开来肯定更加好看,到时候说不定就成了现实版的掷果盈车,也许我还可以找个合心意的姑娘发展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进行到一半的幻想突然被浮上脑海的陈水墨的暗沉面容所替代,那个人的声音就像魔音一样再次缥缈地响起:“你为什么不能爱我呢?” ……………… 方宜臻突然有种吃大餐吃到屎的感觉。 第11章 二二 他抚了抚再次站起来的鸡皮疙瘩,自言自语道:“我就不信邪了,这世界这么大,它总不能还在我身边吧,概率也太小了。不过就算在也没事,我可以用转移啊,这回我要是再怂我就跟他姓。” 四下转了一圈,这房间简陋非常,没什么特别的,倒是墙上那两张黄符吸引了方宜臻的注意。 他走上前,细细端详,这是谢家人请来的天师下的两道符咒,可用于镇压霉星肆虐。方宜臻伸手去揭,指尖刚触碰到符咒,那黄符纸就不点自燃了起来,火舌一路攀援而上,短短一瞬间,符箓纸就化作灰烬,晃晃悠悠地飘落在地。 方宜臻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白净纤细,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 也许是命数变动,单靠两张符箓已经镇压不住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两张符箓烧了后,整间木屋都敞亮了一些。 这时,系统发布了任务:“任务一:离开谢家。” 方宜臻思考片刻,照现在这个情况而言,要离开谢家并不难,主要问题是要在那之前弄到赖以生计的银子。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走到门前,推了推,没推动,外面上了锁。他不由有些郁闷,这家人到底是多防着这个所谓的霉星啊,如果不愿意让他住在谢家,随意把他安置到其他住处不就行了,何必要这样关的死死的呢。 离门近了,方宜臻隐约听到一些外面的响动,于是弯下腰,紧贴着门缝往外看去。 数步外的荒草庭院内,几个穿着粗布青衣的家仆正聚在一块你推我搡地聊着什么,方宜臻看到地上摆放的几个黑罐,就猜到了他们这是在玩押宝,只不过因为身无闲钱,玩的肯定不大。他暗暗观察了一阵,发现一个圆脸小厮总是走霉运,每每都挑中只装了一颗石子的那个罐子,不消几次,便输光了钱,只好悻悻地离开。 方宜臻回忆了一下,这个小厮名叫阿福,是整个谢家唯一一个对谢清和有好脾气的人,有时下人故意刁难谢清和,专挑馊臭的饭菜留给他吃,都是阿福偷偷换了的。 他思索一阵,然后扯开嗓子喊道:“来人!——” 玩到兴起的家仆们被打断,很是不快,随意打发了圆脸小厮来看:“阿福,你去看看。” 阿福连忙走到门前,对着门缝儿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方宜臻:“你把耳朵凑到门孔上。” “哦。”阿福偏着脑袋,把耳朵凑了过来,方宜臻放轻声音:“待会我咳嗽几声,你就把钱押到第几个罐子上,我保证让你赢回本。” 阿福半信半疑:“这个……公子,你能看见羊人往罐子里放什么吗?” 羊人就是类似于现代赌场荷官一样的人物,负责赌局规矩的。在押宝中,羊人的工作就是往黑盒中放置宝物,正式场合上羊人通常是场下操作的,被抬上台的都是已经封闭好的黑盒,只不过民间玩法不计较那么多规矩,较为随性,充当宝物的基本上也是石子、铜钱之类的小物件。 方宜臻笑道:“我倒没那么厉害,隔得这么远也能看清放的是石子还是铜钱……哎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你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阿福嘟囔道:“可公子你……”不是霉星罩顶吗? 方宜臻伸出手指穿过孔点了下他的圆脑袋:“赢了你的,输了我的,这样总行了吧?” 阿福这才一步一回头地去了。 几个下人看阿福输的连下顿饭都吃不上了还要往上凑,轮番嘲笑了他一阵,他脸色一红一白的,忍不住扭头看了看紧闭的木门。 算了,豁出去了,他就不信他今天如此运蹇,在最后还扳不回一城。 充当羊人的家仆依次将小玩意儿放进数个黑罐内,其余的家仆轮流下注,轮到阿福时,木门那边传来三声咳嗽,阿福摇摆不定,最后一咬牙,下在了第二个。 方宜臻简直要气笑了。 一开罐,看到第三个罐中是锭碎银,而第二个罐子里是个石子,阿福差点没两眼一抹黑晕过去,一想到如果自己相信公子,这把就能赢了,他就悔恨不迭。 阿福垂着脑袋回到木门前,这时,他看到从门缝里掉出来两枚铜钱:“公子,这……” 方宜臻恨铁不成钢地瞪他:“去把钱赢回来!” 阿福忙不迭地去了。 这回阿福吃够教训了,简直比小犬还听话,方宜臻让他押哪儿就哪儿。第一把开出来,他押中了,羊人把其他家仆的钱全摞到他跟前时,阿福一脸恍惚如入天堂,甚至还使劲地掐自己的大腿肉,硬生生逼出了眼泪来。 其他人忍不住嘲笑他:“看这呆子,凑巧赢了一次就高兴地哭了!” 阿福此刻根本没心思跟他们扯嘴皮子,他小心翼翼如获至宝地把钱都藏到口袋里,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公子到底是凑巧撞运了,还是真本事?听说谢家人天生就有气运随身,但是公子不是霉星降世吗,怎么突然就转运了? 要说这时阿福还有一点疑惑,之后的几把,他就对谢清和完全心服口服了。 连续七轮,轮轮押中,这是在过去数十年间也少见的大顺啊! 其余几人的脸色则是越来越黑,输的差不多后,一个个都散了,阿福揣着钱,兴高采烈地跑到木门前:“公子,我赚了好多啊。” 方宜臻笑了笑:“阿福,我帮你把钱都赢回来了,你看你是不是也送我个人情?” 阿福郑重道:“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帮我把锁拿掉,我想出去走走。” “这个……” 方宜臻接道:“被人问起我不会说是你开的门,你放心。” 阿福脸一红:“公子,我不是怕被责骂,只是,公子你跑出去被老爷夫人发现,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个你就别担心了,快,帮我把门开了。” 阿福犹豫片刻,一咬牙,给他开了:“公子,你可尽快回来啊,我在这守着,能挺一会儿。” 方宜臻从木房里走出来,做了个深呼吸,顿觉通体舒畅:“你一直守着反而引人注意,你就做自己的事去吧,我天黑前回来。” 阿福愁眉苦脸地看着方宜臻离开小院。 * 六阴谢家富甲一方,府邸修葺地金碧辉煌美轮美奂,走出院落即可见亭台楼阁,水榭池馆,错落有致,令人目不暇接。 因为谢清和鲜少走出那个破败小院,所以谢家下人虽然知道有这个少爷存在,但却并未见过,以致于方宜臻在游廊上与两个婢女迎面而过时,那俩婢女把他当做他那孪生弟弟谢从章了,弯腰恭敬道:“大公子。” 方宜臻点头,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了,内心则是微微摇头,想着:按理来说,谢清和才是这谢家的大公子,看来所有人都把他给忘了,不过这一声称呼倒是歪打正着。 他背着手,摆着大公子的架子,一路通畅毫无阻拦。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谢府四处游走。 出乎意料,谢府的出入口都有家丁严防固守着,且个个身强体壮,一看就是练过的。方宜臻暗自思索,看来离开这里不能来硬的,不然被抓回来肯定没好果子吃,他毕竟是个爱好和平(四体不勤)的五好青年,要论撒膀子干架,还真的不得不认怂。 绕过碧瓦白墙,方宜臻踱进门楼,在幽静的游廊上边走边思索,转弯之处,一时不察,竟与迎面而来的高大男子撞个正着。 男子巍然不动,只是顿住脚步,看向比他矮了一个头的瘦弱少年。 方宜臻往后退了几步就站稳了,他抬手揉揉脑门,习惯性开口道:“不好意思啊。” 语毕,面前的人似乎没有离开或者往边上挪的意思,方宜臻不由抬头一看。面前的男人身穿深紫衣袍,玄纹云袖,腰别玉带,头戴紫冠,虽穿着低调,但光看姿态便能断定其人非富即贵。而那眉眼却冷峻如冰,深刻立体的五官与面部就像一副精雕细琢的完美雕像,没有缺陷,也没有多余的感情,只消一眼,便已让人心生胆寒,不由自主萌生低头退避之念。 方宜臻猜此人身份不凡,兴许是对他的冲撞颇为不满,于是暗下清了清嗓,老老实实地拱手作揖道:“在下一时莽撞,还望英雄海涵。” 片刻的寂静后,头顶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呵声,方宜臻不由揣度着自己这句话是否哪儿不合适。 “行了,无碍。” 楚徵收了几不可察的笑意,面色淡淡地虚抬了抬手:“下次走路小心点。” “多谢英雄。” 楚徵闻言,唇角往上翘了一翘,目光扫过少年微敛的侧脸,停顿了一瞬后就移开了。 两人就此擦肩走过。 走出几步,正遇上几名女婢,女婢一见是楚徵,慌慌张张地想行礼,楚徵抬手阻止,淡淡地瞥了眼已然走远的人:“那少年可是贵府中人?” 女婢看了眼,恭敬回道:“那是我们谢府的大公子。” “名字?” “谢、谢从章。” 楚徵点头,不置可否。 第12章 二三 另一头的方宜臻走出没几步,就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检测到玩家接触到重要主线人物,触发基础设定:你坚信只有跟随着他你的人生才有意义。” 什么鬼?! 接触到的重要人物……难道是刚刚那个男人?方宜臻马上掉头往回走,然而这半分钟的光景,那人就已经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 他微微拧眉,那男子不认得他的脸,多半是来谢家做客的贵人,如果就这么离开了,以后要找人就难了,毕竟他连那男人的名字身份都还不知道。他现在的精神值只有一半,而这才刚进入游戏,无论如何,不能错失任何机会。 正在这时,方宜臻看到一个穿着华贵的公子哥穿院而过,闲庭漫步,好不自在,他扬声喊道:“四弟!” 那少年一合折扇,看了过来:“大哥?嗬!你怎地穿破衣服!” 方宜臻走到他跟前:“说来话长。对了,今日府上是不是来了贵客?” “这几日景王殿下在府上做客,前天不是一起去请安过嘛,你不记得了?” “你知道他来这儿做什么么?” “还能干什么,请宝呗。” 方宜臻挑眉道:“哦?看来王爷还挺有雅兴的。” “诶,你不知道么,景王早年便被皇上架空了,如今只不过顶着个名头,实则闲散人一个,不过即便是这样,人家也是个王爷身份啊,如果能入他的眼,怎么地地位也要高上好几筹了吧?比当个公子哥好多了,大哥,我看八成最后会挑中你,你可得好好把握。” “为何是我?” “我们这一辈就属大哥你最出色了,我听说今晚上万春楼的那一场,你父亲让你陪殿下去呢,大抵是想试试水吧?” 万春楼。方宜臻暗暗记下,然后抬手拍拍少年肩膀:“行,谢谢你,我先走了。” 少年看着方宜臻的背影,疑惑道:“谢我什么?搞不懂。” * 方宜臻找了一处幽静无人的地方,果断地使用了“拓印”,目标选定了自己。 一轮白光闪过,方宜臻抬手挡了挡,缓缓将手撤下时,映入眼帘的就是站在三尺外,一个一模一样的他。 方宜臻忍不住啧啧称奇,绕着“他”走了一圈,而“他”则是木讷地站在原地,只有眼珠子随着方宜臻的移动而移动。 方宜臻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会说话吗?” “他”微微歪头,思索片刻:“会。” 方宜臻:“自己随便说句话。” “他”这回沉默更久了:“这次,我不会让你轻易地丢下我的。” 方宜臻:“……你特么能说句正常点的话比如我想吃饭这种吗?!” 这种话,这种语气,他又想起那个挨千刀的陈水墨了!果然陆离说的是对的,跟随型数据流会在特定情况下被主导型数据流影响,而且是不可逆的。游戏中除了玩家和主导者,所有的人、物都是跟随型数据流,拓印的“人”自然也是,但普通的人、物至少还是以基本的代码设置为先,不至于忘了本分光顾着跟着主导者耍玩家了,而拓印出来的就是脱离既定代码之外的新一串数据了,就像一个新生儿一样,对这个世界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会,主导者的意识自然容易趁虚而入了。 事实上,主导者并不是某个特定的人物,一如宣传语中所说“他无处不在”,每个世界中的“他”只不过都是其中一支微不足道的数据分流。很显然,他拓印出来的自己肯定是被上一个世界的主导者意识同化了!! 方宜臻一想到他要跟这个自己制造出来,但本质是主导者意识的一部分的玩意儿待在一起,他就一阵头疼无力。幸好这毕竟只是个复制品,对他产生不了威胁力,最多就是在语言上对他进行心理碾压。方宜臻做好了思想准备,快速交代要“他”做的事情:“你现在回到木屋里,谁跟你说话都不要回,就安静待在那里就行了,记得路上躲着人,快去。” 方宜臻催了几回,“他”才慢吞吞地转身了,末了还回过头看他,轻声问:“你会来找我吗?你会丢下我吗?” “……我会回去的!” “你如果不回来的话……” “他”深深地垂着脑袋,白皙的面孔隐藏在阴暗处,竟然无端透出一丝诡谲,“你不回来的话,我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方宜臻:……你一个复制品戏还挺多?! 好不容易打发了人,方宜臻顿时感觉自己能多活十年。长长地松了口气后,他开始找出府的路,运气不错,恰好等到侧门换人,他找着空子就溜了出去。 时间还早,方宜臻在大街小巷中逛了起来,路过一家裁衣店,方宜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行头,觉得太过寒酸,要想做王爷的小弟,必须得好好捯饬捯饬。 一只脚跨进门槛,方宜臻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穷光蛋一个,无奈地摇摇头,转头想离开,无意间看到了掉在地上的一张银票。 方宜臻:“……” 运气好,挡都挡不住。 他四处看看,待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人回来找钱,而经过的人也好像全都看不见那张银票一样。他只好捡了起来,心道:对不住了丢钱的兄弟,有缘再见我一定双倍还你。 半个时辰后,方宜臻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月白衣袍,玉冠束着墨黑的头发,腰间坠着一块翡翠玉佩,翩翩公子清新俊逸,如珠玉缀在瓦砾之间,如临风于玉树之前,走出没多久,便有胆儿大的姑娘红着脸上前来问他何许人也,末了还以鲜花相送,弄得方宜臻哭笑不得。 临近黄昏,方宜臻走进万春楼,寻了处靠窗小座,点了两盘小菜,边赏着街景边吃晚膳。 不多时,万春楼内人逐渐变多,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身着水红衣纱的舞女伴着丝竹乐声在底楼中央的高台上起舞,好一副盛世场景。方宜臻坐在人最多的底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二楼及三楼雅座,歌舞暂歇,一间雅间的窗被推了开来,临窗对面而坐的正是楚徵和谢从章。 方宜臻收回目光,喝了口瓷杯中的酒,火辣辣的感觉直窜下喉间,又呛又爽。 第13章 二四 二楼雅间。 楚徵漫不经心地靠着斜榻,雕塑般俊美无暇的面孔显出一丝雍容的性感,他随手拈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你是谢从章?” 音色泠泠,如冷泉之声,谢从章忍不住抬头看去,对上那不带一丝感情的狭长眼眸,原本就紧张地手心冒汗的他更是开始结巴了:“是、是的。” 楚徵把剩下的半块也放进了嘴里,目光从谢从章身上移开,扫向楼下的高台:“你倒是跟我想象的有些不同。” 谢从章不由有些困惑,除却前天的一次匆匆问好,他与这景王并未有过接触。兴许是父亲在殿下面前说过不少自己的好话?因拿捏不准,谢从章没有莽撞开口,只是规规矩矩地坐着,举着茶杯佯装镇定地看向楼下。 虽说这景王只是个空架子王爷,但不知为何,谢逞却非常看重,临出门前严肃地叮嘱他数次,一定不能出错惹得楚徵不满。 谢从章自幼就气运异于常人,对自身并非没有信心,只是楚徵气场过于强大,光是这样对面坐着,他就觉得如坐针毡,不得不看别的地方来转移注意力。不看还好,一看,谢从章就看到了一个身影有些许眼熟的人,等那人侧过脸来时,谢从章瞪圆了眼,惊地打翻了茶杯。 茶水流了一桌,雅间里的婢女立马上前擦拭,然而茶水还是流到了楚徵那儿,沾湿了一片衣襟。 谢从章慌张地掏出手帕,楚徵的近身侍卫陆迎格开他的手:“不劳谢公子。” 谢从章颇觉尴尬地坐回原地,不断道歉。 陆迎低声说:“主上,属下去拿件新袍子。” 楚徵淡淡颔首,并未把这点小意外放在心上,看谢从章满脸的恐慌歉意,他淡道:“无碍。不过让本王好奇的是,谢公子刚刚看到了什么,竟如此吃惊?” 谢从章连忙摇头:“没、没什么,是我看错了……” 说完,谢从章忍不住又朝下面看了一眼,那个人还在,甚至他也注意到他的目光了,竟然含着笑朝他举了举杯。 虽然十几年来,谢从章只见过他寥寥数次,但光看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相貌,毫无疑问,是自己的孪生哥哥谢清和。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一直被关在后院小屋里吗? 谢从章眼神复杂。他对他这个哥哥没有什么感情,硬要说的话,还是有一丝同情的,被关在小屋里这么多年,那滋味他甚至不想去想,也不知道谢清和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是谁让他命格贱呢,又能怪谁呢? 楚徵顺着谢从章的目光往下看去,一眼就看见了那墨发白衣举杯而笑的少年,目朗眉清,皎皎明珠,坐在鱼龙混杂的人群之中,竟自在地好似在自家后院一般。 令他微讶的是,那少年与谢从章竟长得一模一样,乍一看,实难分辨。然而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两人差异全体现在神情姿态上了,谢从章衣着奢贵镶金戴玉,满身贵公子的娇气,而那少年却简单自然,仿若浮云流水,浑身都充满了少年人的朝气灵动。 看来他白日在走廊偶见的,是楼下这位了。 本就是觉得他颇为顺眼,这才提出让谢从章陪自己来万春楼,没想到阴差阳错歪打正着,最后竟也见到了。 方宜臻对上未来老大的目光,顿时严肃了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拱手礼。开玩笑,以后他可是要跟着这个男人混的,不论怎么说,至少先留个印象,以后再好好发展一下关系,他一定要坐稳了首席小弟的交椅。 看到少年一秒变脸,从漫不经心地举杯变成严肃郑重地行礼,楚徵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殿下?殿下?” 陆迎叫了两声,楚徵这才不动声色地转回了目光:“说。” 陆迎轻咳了一声:“新袍拿来了。主上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楚徵淡道:“你今天问题很多啊。” 陆迎默默地退到一边了。 楚徵脱下沾湿的外衣,换上袍子,问谢从章:“那人是你孪生兄弟?” 谢从章犹豫片刻,诚实回道:“是的,他是我的孪生哥哥,谢清和。” 楚徵看似不经心地问:“为何这两日没在前堂见到他?” “这个……”毕竟这是家丑,谢从章实在不知如何开口,而楚徵冷冷淡淡的一眼看过来,他只得全盘托出:“我这位哥哥自降生起便霉星相随,高人曾断言他将祸及全家,故而家父家母将他安置在别处,平日里也少有走动。殿下是贵人,怎能让他冲撞,所以没有让他出来向殿下请安。” 楚徵不置可否,谢从章有些拿捏不准他的态度,试探道:“殿下,是否要让他上楼?” 楚徵执杯淡笑:“可。” 听到小厮客客气气地邀请自己上楼时,方宜臻内心暗喜,这未来老大的眼光就是不一样,一眼就看出自己是跟外面这些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的清流(泥石流),他现在觉得这个世界简直太简单了,跟着老大还愁没肉吃吗? 努力压制着喜滋滋的表情,方宜臻跟在小厮后面上了二楼。 小厮推开雅间门,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宜臻踱步进门,站在楚徵面前作了个揖:“见过殿下。”然后抬头,朝便宜弟弟点了点头:“从章。” 以前谢清和见到谢从章总是笑得带些讨好和卑微的,而这次,他的态度却不冷不热不亲不疏,谢从章有些不满,但在楚徵面前,他还是尽力克制着,客客气气地回以一笑:“大哥,好久不见。” 楚徵示意小厮看座,随后语气平淡地与方宜臻交谈起来:“谢公子今日来万春楼,是单纯为了看个热闹?” 方宜臻摇头,笑道:“今日这场子开得大,只是看热闹未免太过浪费,恰好身边有些碎银,便想搏个运气。” 闻言,谢从章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察觉两人目光落到自己头上,谢从章慌忙收拾了表情,道:“大哥,你没有来过,要是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毕竟只是图个好玩,谁也不缺那个钱。” 方宜臻朝他笑了笑:“说的也是,谁也不缺那个钱,所以待会从章你要是输了,可要多担待一点,毕竟你哥哥我穷,没了钱可就没了命了。” 谢从章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得含糊答是。 楚徵轻轻摇晃着杯中酒液,沁了冰水般的眸子一瞬不移地看着方宜臻白净明晰的脸,片刻后,他微微垂眸,杯壁掩盖了唇角边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副张牙舞爪恐吓他人的模样,还怪有趣的。 第14章 二五 雅间内挂着竹帘,角落小几上燃着袅袅熏香,混着清茶淡香,别有雅趣。 方宜臻这人本就自来熟,而且大脑少根筋,什么人都能聊起来,而楚徵虽然看着漫不经心,却有问必答,时不时还轻笑一声,态度温和,故而直到押宝正式开始,谢从章都没能插进几句话,只得举着茶杯掩饰黑如锅底的脸色。 分明是楚徵提出让他陪同的,结果现在却全然无视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耍他吗?还有谢清和,没有这个命,强出什么风头?非得让所有人都嘲笑他们六阴谢家出了个霉星吗? 从小就骄矜高傲,也从未被人撂过面子的谢从章心里就像有把火在烧灼着一般,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暴躁的情绪,心道,就算楚徵肯搭理谢清和又代表什么呢,待会谢清和只要一参与,定然是惨败而回,楚徵肯定对他再无好感。这么一想,谢从章心里好受多了,他暗暗瞥了眼谢清和,这个人虽然与他是一母双胞,但命格气运却有云泥之别,实在不足为惧。 由此看来这景王也的确是空架子一个,谁是珠玉谁是瓦石也分不清,谢从章心里有些不屑,他们谢家人都有一股子凌然于众人之上的傲气,向来不与平凡之辈为伍,若非谢逞命令,谢从章是不愿意来看这一场的。 收了收心,谢从章专注地看向底楼高台。 羊人已将七个黑盒放于桌上,由小厮端着托盘游走于雅座贵客之间。 今日万春楼这场子是专给贵人们开的,聚在一楼的多是来凑个热闹的,没有那个资格参与。尽管如此,所有人也伸长了脖子,生怕错过了任何一幕。 方宜臻撩起竹帘,往边上雅间瞧了一眼,榻上坐了一个富贵老爷,满面的志得意满,看来是很有把握了。那老爷的对面则是一个穿着黄袍束着高冠的道士,看起来十分高深莫测。方宜臻放下竹帘,心道还真是三教九流齐聚一堂,据说这些道士能开天眼,隔着盒子也能看清里面装的东西,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真是长见识了。 楚徵看见他的小动作,挑眉问道:“在看什么?” 方宜臻回道:“那道长看起来有几分能力,所以有点好奇。” 谢从章轻嗤一声:“不过都是些招摇撞骗不入流之辈。”说完,还有意无意地瞥了方宜臻一眼。 方宜臻看不惯这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心比天高的做派,故意噎他:“做人哪还是别太有自信,这世上哪有事不会跑偏的,说话留一线好过被打脸。” 谢从章把杯子往桌上一摁,茶水四溅了出来:“谢清和,你今日是故意来与我找不痛快了?” “哪能啊。”方宜臻一展折扇,心定神闲:“我今日是特地来找殿下的。” “哦?”楚徵颇有兴味地问道:“找我何事?” 方宜臻往前倾身,双眼发亮:“听闻殿下专程从燕京来到六阴是为请宝,不知殿下觉得我怎么样?” 谢从章怼他:“你可省省力吧,只会花言巧语,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方宜臻没搭理他,只认真而热情地看着楚徵。 楚徵仿佛看到眼前这清朗少年的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带我走吧”,不由轻笑了声,眉眼之间的冰霜化开,显出一分云淡风轻的从容:“你要跟我回燕京?” 方宜臻立马表忠心,说的话酸地自己都起鸡皮疙瘩:“只要是跟随殿下,去哪里都可以。” 楚徵眸色微微加深了些,音色低柔:“纵然是业火地狱,纵然是世人逆之?” 方宜臻答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楚徵良久未言,深邃的眼眸像能看透人的内心一般,方宜臻没有丝毫胆怯退缩,与之直视,片刻后,楚徵嘴角轻挑:“好。” 谢从章一脸诧异:“殿下?!” 方宜臻还准备了一堆臭不要脸的说辞没用上场,一听楚徵竟然轻而易举地同意了,不由一懵,转而喜形于色:“殿下,你同意了?!” 楚徵手轻托着下巴,漫声道:“你再问,我就收回了。” “别别别,”方宜臻连忙摆正态度,“殿下,我一定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我很听话的。” 楚徵闻言,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嗯,听话就好,我没别的要求。” 谢从章忍不住别过了眼,随后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没眼看了?! 很快,端着托盘的小厮走到了他们这间,恭恭敬敬地弯腰奉上托盘,方宜臻扫了一眼,随手把标着一千金的牌子丢进了第三格。 谢从章讽刺道:“你全身上下连十金都没有吧?” “总会有的。” 谢从章轻哼一声,因为存了扳回一城的念头,所以他很是专注地看着高台上的七个黑盒。 所谓的气运加身,只不过能看到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万物有灵,而供上来的宝物灵气更中,谢从章能看到黑盒外笼罩着一层层浓淡不已的灵息,以往都能一眼分辨出最浓郁的那个,只不过今日,有两件的灵气十分相似,一时难分高下,谢从章忍不住犹豫了。 第三和第五,应该选哪个? 他看了眼托盘,发现第五格上已经摆了四五块牌子了,金额不小,想必前面的那些道士高人都选了这个,而第三格里,只有谢清和的一千金。 霉星永远是霉星,没有走运的那天,谢从章心定了,安然自若地把牌子投进了第五格,随后问道:“殿下,您呢?” 楚徵摇晃着茶杯:“陆迎,第三格,五千金。” 方宜臻双目明亮地看着楚徵,心想这位真有义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跟他混不冤。 虽然构建的形象非常高大英武,然而陆迎一句话就把假象击碎了:“主上,我们没那么多钱。” 楚徵动作一滞。 方宜臻装作没听到看向别处,心想,这他妈就尴尬了。 幸而楚徵并非普通人,一点小失态很快就被他掩了过去:“有多少拿多少。” 陆迎掏出钱袋,数了数,然后押了一千五百金。 小厮走了之后,楚徵斜眼看着陆迎:“你去外面等着,没叫你不要进来。” 陆迎依言出去候着,方宜臻暗笑了一下,没想到被楚徵逮个正着:“笑什么?好笑么?” 方宜臻连连摇头,然后怒瞪向谢从章:“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谢从章一脸懵逼地看着他:“我哪里笑了?” “你就笑吧待会有你哭的时候!” 谢从章:“……” 第15章 二六 等所有贵人都已下好注,羊人开始逐一打开黑盒。 第一盒内是一副字画,第二盒是铜印,第三盒是座普通的双龙木雕,一直开到最后,有眼睛的人都能认出,最为值钱的乃是第五盒内的玉如意。 这结果在谢从章意料之中,他不由有些志得意满:“大哥,看来今日你运气不佳,你的一千金,我就不客气了。” 方宜臻朝他笑笑:“从章,希望你待会也这么高兴。” 说完,他起身,走到窗边,羊人正欲宣布结果,他朗声道:“且慢——” 所有人都抬头看了过来,待看清倚窗淡笑的人时,忍不住微微一怔。 一袭春衫一折扇,正是少年绝色时。 方宜臻扬声道:“实在不好意思打断了大家,只不过在下有一疑问,不提不快。” 羊人道:“小公子,请问。” “我眼拙,看不清,请问那木雕双龙口中是否含有一物?” 此言一出便引发了热议,离得近的都忍不住倾身去看:“快看,好似真有东西!” 羊人只得小心翼翼地分开双龙,随后,一枚婴孩手掌大的圆滚滚的东西掉落了下来,羊人歪腰捡起,仔细一打量,大惊失色:“这是……”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当是石鳞之玉,价值连城,供此宝的贵人定是腰缠万贯,且胸怀沟壑,不吝啬于将宝物拱手赠予慧眼之人。”方宜臻笑着回头看向楚徵,“我说的没错吧,殿下?” 楚徵道:“你如何问我。” “拿出这石鳞之玉的难道不是殿下?” 楚徵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你怎么猜到的?” “刚刚还只有一半的把握,现在确定了。” 宝物价值一目了然,而唯一押了石鳞之玉的方宜臻成了最大的赢家,他把所有标了价格的牌子都摞在眼前,叠地高高的,谢从章气的拂袖而去,方宜臻看他背影,忍不住哈哈一笑。 楚徵看他笑得开心,也忍不住弯唇:“你与你这弟弟有龃龉?” “还好,没什么大的矛盾,但是我突然喜欢上看他生气的样子了,比盛气凌人的模样顺眼多了。” 楚徵颔首,问道:“市井传言可是真的?” “殿下指的是我是霉星相随的批语?” 他颔首。 方宜臻含糊带过:“兴许幼年时的确是这样吧,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总之殿下你一定要相信我,无论是哪方面,我一定都能对你有所助益!” 楚徵挑眉:“无论哪方面?” 方宜臻点头。 倏地,楚徵倾身过来,一把捞住了方宜臻的腰,把少年清瘦纤细的身体往自己怀里带,直到紧紧相贴:“这样呢?” 方宜臻一呆,反应过来后手忙脚乱地挣扎,憋红了脸:“殿下,别开这种玩笑!” 楚徵巍然不动,大掌像铁箍一样牢牢地搂紧了方宜臻的腰,许是不满他的挣扎,楚徵在他后腰处的穴道上点了一下,方宜臻当即浑身无力软倒了。 妈的!!为什么每次都能遇到基佬!!!还都喜欢来这招?! 转念一想,不管是陈水墨,还是楚徵,不都是他自己上赶着凑上去的吗?方宜臻恨不得喷出一口心头血,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下一个世界能够得到一个鉴别基佬的外挂,这样就能完美避过了! 楚徵欣赏了一会儿方宜臻又怒又窘的表情,唇角微扬,没继续为难他,替他解了穴道,只不过松手前还是勾着那细腰吃了点豆腐:“好了,看你急的,我还能吃了你?”他心里补充道:等你再长大点,咱们再讨论这个问题也不晚。 方宜臻一恢复力气,立马挪开数尺,满眼戒备。 看他如此态度,楚徵暗地里有些懊恼自己刚刚没忍住跟他开了个玩笑。实在是少年言笑晏晏的模样过于可口,即便是他这般冷心冷情,不沉溺于男欢女爱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心痒难耐。 楚徵很快就恢复了平日的神色,给自己倒了杯茶,压制下因刚刚的搂抱接触而窜起的火热情思:“来说说正事吧。” 方宜臻确认了他不会再抽风,才端正坐下,觉得自己有必要表明一下立场:“殿下,虽然我是诚心想跟随您的,但是这不代表……嗯,您懂得,所以……” 楚徵眸子微微一暗,手指摩挲着杯壁,决定还是先别把人吓跑:“我自然懂,只不过是吓你一吓,我没有强迫人的爱好。” 方宜臻长出一口气,僵直的脊背这才放松下来:“那就好……” 两相沉默了一会儿,方宜臻率先开口:“殿下,您来谢家,不是为了请宝的吧?” 楚徵眯了眯眼,意味不明地看着方宜臻:“你以为我是何目的?” 方宜臻摇头:“猜不到。” “那就别问了,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 “哦。”方宜臻点点头,看着窗外夜色,突然想起木屋里还有个人在等他,于是道:“殿下,不早了,我先回府了。” 楚徵让侍卫护送他回府,他下楼后,楚徵靠着窗,看着那身影渐渐融入黑暗之中。 陆迎走进来:“主上,需要派人监视吗?” 楚徵看向一轮银钩:“暗地里看着吧,别让人受伤,如果出点什么意外为你是问。” 陆迎:“……” 什么叫色迷心窍、美色祸人?这就是了! 方宜臻在半路上就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叮——主导者熟识度从陌生到熟悉,望知悉。” 咦,这次还是在他身边?回想了一下自己接触过的人,阿福、谢从章、楚徵……会是谁呢?他摇了摇头,不再深想,反正这次有技能傍身,他不怕那个崽子。 回到小院,木屋里点着灯,昏黄的光从门缝中渗透出来,看来人还在里面。 他转去家仆住的地方,偷偷摸摸地找到了钥匙,然后回到木屋前,打开了锁。锁刚打开,木门就被大力推开,一道黑影焦急地一扑而上,等方宜臻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他”死死地抱住了。 抱得太紧,方宜臻差点没断气,“卧槽,你放开!放开!要勒死我啊?!” 被他又推又踢,“他”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双眼隐隐闪着一丝水光,看起来委屈又可怜:“你答应过我会早点回来的,我等了你好久。” “……你别混淆视线,我只说了我会回来,没说什么时候。”方宜臻一顿:“你一直站在门口等我?” “他”点了点头,垂着眼眸,纤长的眼睫毛上沾着点点细碎的水珠:“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方宜臻嘴角直抽。这个被主导者意识同化的产物实在是太诡异了,按理说“他”延续的应该是陈水墨的意识才对,但是陈水墨会这样哭哭啼啼委委屈屈的吗?简直无法想象!而且“他”现在顶着的脸是他的模样,这种看着自己嘤嘤嘤突然想揍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方宜臻实在是不忍直视“自己”这么我见犹怜的样子,只得随口像哄小孩一样哄道:“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不会不要你的。” “真的?” “真的。” “他”眼里的喜悦还没维持多久,突然浑身一僵,随即动作粗暴地把方宜臻扯到自己的怀里,低头在他颈间细嗅,然后抬头,满脸阴霾地沉声问:“你身上有别人的气味,是谁?他抱过你?” 方宜臻:“……”妈蛋,你属狗的吗?! 第16章 二七 那张清秀俊朗的面孔上褪去委屈,满是令人不由自主胆寒的阴鸷森然,方宜臻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路上不小心跟人撞到了……” “谢清和”双目幽深,甚至透着一丝阴毒:“呵,你觉得我会认错自己的气息吗?你把我丢在这里这么久,是去见他了?” 这句话里的含义太丰富,方宜臻愣了一瞬,立时反应了过来。 现在的“谢清和”被上一个世界的主导者数据分流意识同化,能让他称之为“自己”的,定然就是这个世界的数据分流了。那么,楚徵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导者?妈蛋!主导者都是基佬吗?!这游戏干脆改个名字叫躲避基佬好了? 方宜臻立马举起双手:“我我我去找他是有要事!” “谢清和”语调放柔了些,看起来好似没那么恼怒了:“要事?有什么事情需要搂搂抱抱才能讲的?” “总之……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地哪样?” 方宜臻感觉到“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攀上了他的脖子,指尖轻轻摩挲着喉结处,好像只要从方宜臻嘴里听到一句不想听到的,就会发狠地掐住他脖子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方宜臻内心泪流满面,大兄弟,你这个爱情观实在是太扭曲了,自己对自己吃什么醋啊,再说你生气那你去撕楚徵啊你为难我做什么?你这样是没有汉纸会喜欢你的! 他被吓得紧闭嘴角,不敢多说一句话,“谢清和”倾身,两人的侧脸紧贴:“既然你不肯说,那我来问。” 说完,“他”伸手轻捏住方宜臻的下巴,温热的舌头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脸颊:“他有这样对你吗?” 方宜臻已经完全僵住了。 “有没有?” “没、没有!” “很好。那,这样呢?” 言罢,那温凉的唇瓣便覆了上来,紧紧相贴,不留一丝缝隙。 方宜臻呆若木鸡,直到听到“他”一声满足的轻叹,他才犹如五雷轰顶地意识到:他、在、跟、自、己、接、吻?! 这画面实在太美,他看不下去了!! 正欲推开时,方宜臻浑身一僵,下一秒,他的双手竟然自动自发地抬起来,紧紧地环住了对方的脖子?! 身体好像不是他自己的,而是被另一股力量支配一般,他用力摁住了“他”的后脑勺,四瓣嘴唇火辣辣地摩擦着。方宜臻的主动让“他”的眼里掠过一丝惊喜,随即,吻得更深了。 舌尖顶开牙齿,温热的舌触碰后就紧紧地交缠、深入,这不像是一个亲吻,反而像争夺空气的战争一般,他们互相交换灼烫暧昧的气息,在对方的领地耀武扬威,直到两人的腮帮子都酸疼了,燎原的战火才逐渐平息下来。 “他”意犹未尽地轻舔着方宜臻因充血而分外艳丽的嘴唇,眼底满是不知餍足。 也许是跟“自己”吻得难舍难分惊天动地的样子太震撼一个直男的心里,拿回身体支配权后,方宜臻硬生生傻了好几秒钟,随后就一把推开了对方,蹬蹬蹬地后退了好几步。 他终于知道这是为什么了!!那个坑爹的“吻技”技能啊!!!原来是这么用的,的确是……很……*蚀骨(咳)……可是他一点都不想跟一个男的一起体验啊?! 方宜臻猛地抬手抹掉嘴唇上的湿润,怒目而视:“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怕你,要把我惹急了照样揍你!” 他勃然转变的态度让“他”那喜悦幸福的表情霎时就变回了阴沉,“他”吃吃笑了一声,逼近一步,低声道:“你答应我,别去见别人,只看我一个人,那样的话,随便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在意的……你也是喜欢我的,你亲我了。” 最后半句“他”的声音里竟有一丝哭腔,好像在向他求证,刚刚发生的并不是“他”的美梦,“他”的臆想。 方宜臻一脸不敢置信:“你、你是不是出现bug,脑子不太清楚了?”基佬的世界他不懂?这是在求虐? “他”抬头,看向方宜臻,眼珠隐隐有些泛红:“你还不知道么——是呀,我是不正常,不光是我,是‘我们’,你以后一定会有更多体会的……” 戛然而止。 眼前的人化作一点点细碎的白光,逐渐分崩离析,最后,“他”意味不明地朝方宜臻露出一个凄惨地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这是你第二次选择丢弃我,很好,非常棒。” 直到那白色光点尽数消散,方宜臻才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幸好还有解除拓印的功能,否则今天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暗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危险,绝对不拓印任何一个人了,不,不止是人,任何生物都不行!听刚刚“他”最后的那句话,好像下次再见就要把他撕碎一样。细思极恐,方宜臻不敢再玩命了。 情绪起伏太大,人容易感到疲累,方宜臻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沉沉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日光大盛。 “公子,公子!” 一阵焦急的喊声把方宜臻从睡梦中拉了出来,他眯眼一看,是阿福,于是翻身想再睡:“什么事等我醒了再说……” 阿福急道:“公子,老爷让你去前堂,说是王爷要见你!” 方宜臻霎时清醒了,腾地一下坐起来,手脚麻利地开始穿衣:“阿福,跑去跟他们说一声,我马上就到。” “是。”阿福转身跑出去了。 方宜臻快速洗脸漱牙,整理得当后就朝前堂去了。 堂中只坐了谢清和父母以及其他几位颇有声望的叔伯,方宜臻从容地步入,然后行礼道:“清和见过王爷、父亲母亲,还有各位叔伯。” 谢逞坐在上座,边撇着茶沫子边暗暗观察着这个他十六年来都不曾正眼看过的大儿子。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不知不觉,这个好似被全世界忽视的少年,竟出落地如此惊艳。 谢逞忍不住举杯饮茶掩饰错愕。今日一大早万春楼送来黄金两箱,称是府上公子在昨日的场子里赢下的,谢逞自然而然地以为是谢从章,把他叫来夸赞了一番,正巧被楚徵听到,随后楚徵便含着笑三言两语把昨日的情况说了一遍,谢逞这才明白,原来那府上公子,指的是谢清和。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谢清和是霉星降世,没有连累谢家就已经是皆大欢喜了,怎么可能还压过谢从章一筹? 直到此刻亲眼一见,谢逞才不得不相信。眼前的少年哪有自己想象的半分霉气,即便是被囚十数年,却依旧清明澄净如斯,这等心性怕是大多数人都难以企及。 也许,从一开始,他的命数就算错了? 谢逞蓦地想起,在谢清和谢从章两兄弟降世那天,谢嬴曾来入梦,告知他,两子之间有一子命数坎坷,终有一日大放异彩,是谢家气运命脉,若此子离开,谢家必衰。他虽坚信此子是谢从章,但以免万一,还是将谢清和拘于府中,难道,他一直都错了? 谢逞登时心乱如麻,直到谢夫人安抚地拍拍他手背,他才冷静下来,扬起笑容:“清和,你来了,来人,给公子看座。” “谢谢父亲。” 方宜臻坐了下来,感觉到有一束火辣辣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脸上,忍住没看回去,而是目不斜视地盯着地板,等人开口。 果然,没一会儿,楚徵就率先打破了堂内怪异的气氛:“谢家主,本王之前的提议,你考虑地如何了?” 谢逞道:“王爷,清和年纪还小,不懂事,恐怕会给王爷带来麻烦,而且我们谢家以前给他的太少,现在想弥补他,给他富贵舒服无忧无虑的生活,希望王爷成全。” 楚徵挑眉道:“谢家主的意思是?” “实不相瞒,清和的命数坎坷,王爷不妨考虑一下从章……” “可若本王说,非他不可呢?” 方宜臻忍不住抬头看向楚徵,楚徵一脸漫不经心地朝他挑挑嘴角,颇有调戏挑逗之嫌,方宜臻被辣的立马收回目光,同时在心里骂道:死基佬! 谢逞无言以对,只得看向方宜臻,盼望着大儿子对这个家有一丝半点的牵挂和眷恋。 “清和,你怎么想?” 方宜臻道:“能得殿下看重是我的福分,我愿追随殿下。” 楚徵眼眸微微一亮,看着少年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随后,他一合茶盖:“既然清和同意了,那就这么定了。恰好本王有要事要上京,多留无益,清和,现在便跟本王走吧。” 方宜臻起身,谢逞急道:“清和……!” 方宜臻一顿,随即转身,朝堂上谢清和的父母行了一个大礼,不无讽刺地道:“万春楼送来的两箱金就当做儿子对父母生育之恩的谢礼,自此以后,谢清和不再与六阴谢家有任何瓜葛,只望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言罢他迈出了前堂大门,楚徵放下茶杯,一抚衣袖,起身:“本王也告辞了……哦,对了,说起来本王也得好好感谢一下谢家主。”他轻笑道:“若非是你,世上怎会有清和。” 他一拂袖,大步流星而出:“谢家主不必送了!” 第17章 二八 谢清和屋里几乎没有要带走的东西,衣物什么的方宜臻打算去街上重新买两套,于是在木屋里看了一圈后就双手空空地出来了。 楚徵负着双手,站在木屋外等,这简陋的住处让他不住地拧眉,面上笼着一层寒意。看到方宜臻出来了他才微敛神色:“没有行李?” 方宜臻点头:“没有必要。” “好。”楚徵一顿,寒声道:“你一直都住在这里?谢家这样对你,你就不再计较,一走了之了?” 方宜臻一笑:“各人有各命,往后我有自己的人生,不想拘泥过去了。” 事实上,在系统提示任务完成的时候,方宜臻就看到笼罩在谢家顶上的紫气灵光逐渐地稀薄、飘散,也许是谢嬴借来的气运终于到了枯竭之日,也许是他的离开同时带走了谢家的气运,无论如何,谢家的衰落已经是十之八|九的事了。正如他自己所说,这世界上没什么事是不会跑偏的,做人留一线,总比赶尽杀绝来的好。 楚徵没想到这才十六岁的少年竟然有这样的胸襟和气度,眼底漫上一丝欣赏,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牵他,被他躲开了,楚徵面不改色地收回手:“走吧。” 方宜臻看着楚徵高大英挺的背影,缓缓呼出口气,虽然知道对方就是主导者,但是他这次倒不怎么担心,毕竟有转移傍身,只是对方是个基佬的身份还是太过尴尬了。 收了收心,正准备跟上时,突然一道人影飞扑而来,最后死死地挂住了方宜臻:“公子,你带我走吧!!我这辈子跟定公子了!!” 方宜臻看着哭的一脸鼻涕眼泪的阿福,啼笑皆非,下一秒,楚徵就回过身,粗暴地把阿福从方宜臻身上扒了下来,阿福在地上打了个滚,这才知趣地没有再扑上来。 楚徵冷冷道:“我会照顾你家公子的,你放心吧。” 阿福被楚徵暗含警告的冷冽目光一看,浑身抖了抖,梗着脖子不怕死地说:“我十岁开始就待在公子身边了,是我看着公子长大的,只有我能照顾好公子!” 楚徵微微一眯眼:“你再说一句话试试?” 方宜臻走到两人中间,背对着楚徵:“阿福,我已经把你的卖身契赎出来了,你现在是自由身,想去哪里都行,何必还要跟着我?” 阿福急道:“阿福没有亲人去处,只想跟着公子,阿福一定不会给公子添乱的!” 方宜臻略有些为难,转头看楚徵,楚徵拂袖离去:“随便你!” ……生气了?带个小厮有什么好生气的? 方宜臻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阿福一脸的可怜兮兮,心一软就同意了。身边有个熟悉点的人至少也好说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门,楚徵坐在马上,斜眼睨着亦步亦趋跟在方宜臻后面的阿福,轻嗤一声,分外尖酸刻薄:“本王囊中羞涩两袖清风,一共只买了三匹马,恐怕没有他的位置。” 陆迎正想开口说自己可以下马走,楚徵一瞪,他就不说话了。 方宜臻道:“没关系,我跟阿福身板小,骑一匹也可以。” 楚徵一噎,面色阴沉:“不必了,你与我共骑。” 跟楚徵骑一匹?一想象那个画面,方宜臻就连连摇头,刚往后退了一步,楚徵就弯下腰来,疾如闪电地捞住了他的腰,再一提,短暂的晕眩后,方宜臻就发现自己已经坐在马鞍上了……还特么是跟妹子一样的斜坐?! 他怒目而视:“你松手,我要下马!” 楚徵挑眉,竟然真的松开手了,方宜臻本就没坐稳,身体一个摇晃就往下栽了。这马有人高,栽下去铁定要脑袋开花,方宜臻惊慌之下两手乱挥,抓住了楚徵的衣袖就死死地攥住,楚徵大笑着抱紧了他:“我松手了,这次是你自己抓住我的,不能再怪我了。” 一惊一吓,方宜臻心脏狂跳,这会儿又被楚徵像个女人一样紧紧地抱在怀里不得动弹,他立马憋地满脸通红,咒骂道:“死基佬……”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楚徵低下头来,在他耳边轻声说:“其实你可以多骂几次的,这样我就有理由惩罚你了。” 他的目光落在方宜臻形状完美,颜色粉嫩的唇瓣上,黯沉地吓人。 方宜臻忍不住抖了抖,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嘴。 楚徵遗憾地移开了目光。 正在这时,系统提示音来了:“发布偶发任务:检测到玩家精神值少于百分之五十,建议使用‘回升’技能,使用方法为超额顺从设定。” 妈的,又来了!!这个不能放弃的狗比支线任务!!! 设定是追随楚徵,超额顺从,是要服从命令?方宜臻抱着尝试的想法,又说了一遍:“我要下马!” 啪叽一下,精神值就掉了百分之五,方宜臻立马学乖了:“哦,算了,我……换个姿势吧。” 他改斜坐为正坐,两腿分开,果然舒坦多了。 楚徵低头,只能看到他的发旋,即便如此也能想象他此刻脸上不乐意的神情,低笑一声,环住他腰的手不由收紧了一分,直到他的后背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不留一丝缝隙,他才满意地牵起缰绳。 陆迎抹了把眼,实在看不下去了,打马走到两人前面几步,这才免受荼毒。 阿福艰难地爬上了马,幸而马匹温顺,被他一番折腾也没不耐烦。 四人都上了马,正准备离开时,谢逞以及一众叔伯从谢府里奔了出来:“清和,清和,你别走!” 方宜臻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谢逞,淡声问:“还有何事?” 谢逞满脸惶恐,自从谢清和说出自此与谢家再无瓜葛后,就先后传来商货落水、钱庄失窃等等噩耗,这才只过了半个时辰啊!由不得他不信谢清和乃谢府命脉一说了,无论如何,他一定得把他留下! “清和,爹以前糊涂,你、你能不能不计较,留下来吧,这才是你的家啊!” 方宜臻看着谢逞老泪纵横满面沧桑的模样,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只因为所谓高人的一句批语就将亲生骨肉撇在一旁,置之不理十数年的人,现在居然试图用亲情感化他?可笑可笑。 他抬头,罩在谢府顶上的灵气已经消散地差不多了,要不了多久,就该有灭顶之灾了。 逆天而行,借人气运,本就是不容于世的邪法歪道,终究会得到惩罚。谢嬴及时醒悟,试图造福大众以弥补自己的过错,而他的后代却执迷不悟,贪图享受。这一场灾难,避无可避。 方宜臻朝谢逞微微一笑:“谢家主,既然有了因,便要承受果,都是各人的命数,就算我留下来也改变不了。不必相送了。我们走吧。” 楚徵看谢逞哭的哀极凄极,担心方宜臻会顾念一场亲情而心软,正不安时便听到了这话,眉眼瞬时舒朗开来,朗笑道:“好,走!” 他一夹马腹,瞬息之间就去了老远,谢逞木立在原地,终于承受不住,瘫倒在地。 他抹了把老脸,却掩不住那凄哀之色。 第18章 二九 过了晌午,四人在郊外一家茶肆落了脚。 “过了这儿,就没有可以歇脚的地方了,多休息一会吧。” 楚徵下了马,伸出双手要抱方宜臻,方宜臻麻溜地自己从另外一侧跳下来了,一边暗暗揉着被颠地酸疼的屁股,一边小声咒骂着楚徵。如果不是他故意往前挤,非要紧靠着他,方宜臻也不用僵硬着脊背躲,这会儿腰酸背痛地好像刚跑了几十里路一样。 在茶肆里坐了小半个时辰,他们再度启程。 忍无可忍地,方宜臻低声道:“殿下,你能不能往后点?” 楚徵悠然道:“马鞍就这么点大,凑合下吧。” 方宜臻真想直接照着他的脸来一拳,按捺了许久,总算把火气压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方宜臻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的后腰处,怎么好像有点异样的灼热…… 我屮艸芔茻!!!楚徵你个王八蛋!你、竟、然、硬、了?!面对一个未成年人,你竟然硬了?! 方宜臻转头,怒目而视:“你他妈的简直丧心病狂!” 楚徵半点没有被发现的尴尬和不自在,轻笑道:“清和,你年纪不大,骂人的话倒是挺多的,哪儿学来的?” 方宜臻磨牙道:“有本事你就一直保持着,你就会知道我有多能骂人了。” 少年发怒时白净的面孔染上一丝红晕,而清明澄净的眼底也笼着一层水汽,看起来分外动人,楚徵心里一动,控制不住地微微摆动腰胯,若有若无地磨蹭了一下。 方宜臻浑身僵硬,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憋:“你再动一下试试?!” 见好就收,尝到甜头就要撤,楚徵深谙此道,探手摸了摸炸毛的少年的头发,笑道:“好了,不动了。看前面,别摔下去了。” 一腔的憋屈怒火没地方撒,方宜臻在脑海里恶意地诅咒楚徵迟早有一天再也硬不起来。 显然,楚徵的持久超乎方宜臻的想象,因为马跑动时的颠簸,那滚烫而坚硬的地方不可避免地蹭到他的后腰,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到最后,方宜臻已经完全麻木了。 * 傍晚,没有路过可以停脚的小镇,四人就在荒郊野外休憩了。 陆迎去山林里打兔子野鸡,阿福去拾柴火,楚徵和方宜臻则是坐在大石块上等。 初春时节,夜里还是很凉,方宜臻穿的春衫薄,寒意入骨,忍不住打了几个颤。楚徵解下自己的外袍,不由分说地盖在他的身上:“裹着,不准脱。” 方宜臻整个人缩在袍子里,还存有体温的袍子很暖和。 缓过来一些后,方宜臻开口问:“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楚徵头也不抬:“燕京。” “可这不是上京的路。” 楚徵抬眸,方宜臻接着道:“我下午的时候看到石牌上刻着,这条路往前,只能到揽云关,如果我没猜错,我朝大军正在揽云关与从厌一族交战,而殿下你是此次奉皇命赴前线的领军,对吗?” 楚徵面色晦暗不明:“清和,你比我想的更加聪明。” 方宜臻紧了紧袍子:“殿下其实没有必要骗我,既然说过要追随将军的,那么无论前方是硝烟战火的揽云关,还是纸醉金迷的燕京,我定不会半途反悔。” 楚徵轻叹,低笑道:“是我小看了你。” “不,殿下愿意相信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人,已经很了不起了。” 楚徵打量着他:“无事献殷勤,突然对我这般夸赞,有何目的?如果是不想与我共骑,那就闭嘴省点力气。” “……”方宜臻一脸懊恼,失策了。 也许是方宜臻的颓丧取悦了他,楚徵脸上的神情是少见的柔和:“想不想听我为什么从前线去到六阴?” 方宜臻闷闷地回:“你不说,我也知道。” 楚徵挑眉:“这都知道?” 在马上无聊,而且也想找点其他的事情转移下注意力,方宜臻就调出楚徵的个人信息看了起来。 其实这位王爷和谢清和是同病相怜。 楚徵是当今天子楚徇的胞弟,自出生起,身上便有九龙真气,乃是帝命。而楚徇却是不祥之命,甚至被国师断言活不过十八岁,因此并不被皇室重视。 然而,异变突起。在楚徵十岁那年,楚徇勾结国师,改天换命,硬生生将两人的命数颠倒,国师因此竭尽精血而亡,皇室无奈之下接受了这个结果。故而十年后,楚徵变成了需仰人鼻息的阶下臣,楚徇则是安坐于龙椅之上的天子。 改天换命不仅耗人寿命,且夺人气元,随着时间推移,楚徇的性格变得暴戾嗜血,不通情理,活脱脱一个暴君。后来不知受了谁的挑唆,他开始坚信只有楚徵死了,他的真龙之命才能稳固,于是他对楚徵诸多挑剔,甚至无数次派人暗杀。 此次与从厌族一战,对手兵强马壮气势冲天,而楚徇却故意点没有战场经验的楚徵领军,还只给了五万新兵,连粮草也是有一车没一车的。 傻子也能看出他的意图。 交战两次,俱因兵弱、粮草不足而败。 就在楚徵近乎笼中困兽走投无路之时,有一云游道人路经揽云关,听说了楚徵的困境,便书信一封,提点他前去寻找大气运者,与自身不祥之命中和,眼下困境或许可破。 所以楚徵就循着道听途说,到了六阴谢家。 方宜臻好奇道:“你真的相信我就是?” 楚徵淡淡点头:“我相信。”他深深地看着方宜臻:“你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方宜臻打断他:“你可千万别说见到我的第一眼感觉就像命中注定一样。”肉麻死人了。 楚徵低笑道:“的确就是这样。” 方宜臻撇撇嘴角:“别说这个了,你来描述一下现在的战局吧。” “三面围困之局,你有方法?” 方宜臻道:“不想办法,难道你要强势突围?敌强我弱,后方没有粮草,三方围困,怎么突围?打战光有力气是没用的,得好好想个战法才行。” 方宜臻当然不是信口雌黄。每过一个世界,该世界的外挂就会默认为随身绑定了,也就是说,方宜臻现在身上不仅有“顺风水”,还有“万卷书”,无论是兵法还是战法,他现在都能出本厚书了。 楚徵看他笃定之色,嘴角微挑,心想,无论那位道人所说是否属实,这一趟能让他遇到谢清和,都不冤。 楚徵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边描画边讲解眼下战局,方宜臻凝眉细思,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安放在一点:“揽云关往北三里外,曲庄,从厌族下一个攻打点必定是这里,只要取了这里,战局再无逆转可能,从厌族军可直取揽云关,一路挺近关内。按你所说,从厌只有两位领军将军,一位在北方军,一位在西方军,只要我们守住曲庄,乘胜追击,打散北方军,西方与东方军就汇合不了,没有主军的东方军必定大乱,找尽机会要与西方军汇合。” 他才刚讲完战局,方宜臻便能立刻想出他们军中数位军师讨论数日得出的结论,楚徵心中大惊,同时对眼前貌似弱不禁风的少年更多了一分激赏。 少年总是在给他各种各样的惊喜,他这回是真的带回了一个宝。 勉强压制住惊喜之色,楚徵接着问道:“大军去曲庄布防了,若是从厌东西两军趁机在我方后面汇合包抄我军,当如何?” 方宜臻微微一笑:“要的就是他们汇合,这样我们才好一锅端,否则打西边忘了东边,多麻烦?不过具体的我还得到战场考察一下地理环境才行。” 楚徵大步上前,抱住方宜臻的腰,硬生生把他抱了起来:“清和,你当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 说完,他就仰头,近乎虔诚痴迷地在方宜臻的下巴上印下一个吻。 方宜臻风中凌乱了。妈的,又被基佬吃豆腐了! 同时。 “叮——主导者熟识度从‘熟悉’到‘亲近’,望知悉。” 第19章 二十 近乎不眠不休地赶了十天的路,他们终于赶到了大军在揽云关的驻守据地。 除了方宜臻,其余三人面上都有显而易见的疲惫,眼圈泛黑面色发青,尤其是楚徵,他一边骑马一边还得抱紧方宜臻,以免他被颠醒,对体力的消耗十分巨大。 方宜臻心里生出一丝内疚,还没膨胀开来,楚徵就弯腰捏着他的下巴,在他脸上亲了一记,低笑道:“这就够了。” 方宜臻:“……”拂袖而去。 四人入了营地,楚徵把阿福扔给了陆迎安排住处,然后就硬牵着方宜臻的手,几乎是把他拖进了中军帐。 方宜臻死死地扒住帐外柱子:“我不要跟你住!” “不行!军中资源紧缺,没有你住的地方!” “我可以跟阿福挤!” “别想了,不可能!你就乖乖地待在我帐里!” 就算有陆迎和阿福在旁边,楚徵也能旁若无人地对他动手动脚,用屁股想都知道要是跟他住一帐会发生什么事情!方宜臻抵死不从,楚徵终于没了耐心,直接一个手刀把人打晕了,然后横抱进帐,小心地放到床上。 守帐的士兵: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方宜臻昏睡了很久才迷迷糊糊转醒,他揉着酸疼的后颈,忍不住咒骂了楚徵一声,哪有这样的?当初说好的不会强迫他呢?都被狗吃了吧!方宜臻满脸煞气,翻身下榻,随即发现榻边竟然摆了三碟热菜,还有一盘水果,大抵是怕他醒来饿吧…… 好吧,那人还是挺心细的。方宜臻歪歪脖子,然后捧起饭碗吃了起来。吃到一半,有人走进帐里来了,隔在床榻与书桌间的帐幔被掀开,楚徵挑眉:“醒了?” 方宜臻点点头。 “我跟其他将军要谈战事,你听吗?” 方宜臻连忙把口中饭菜咽下,抹了抹嘴:“听。你们讨论,不用管我。” “出来吧,跟大家认识一下。”楚徵把他牵了出来,对站在账内的四五位将军说道:“这便是我寻来的军师,你们要以礼相待,不可放肆。” 楚徵对外并没有说过自己的命数,也没提到那位云游高人,离开前线只说是寻找能人去了。但是那几位高大威猛的将军一打眼看到清瘦青涩的方宜臻,便齐齐皱起了眉,带着浓浓的怀疑开口:“殿下,这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人,难道我们要指望他指点作战?这未免也太过荒谬!” 甚至其中一个一看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青年将军大步向前,拎着方宜臻的领子,轻而易举地就把他举了起来:“这么瘦弱的人,扔进从厌军里,恐怕连半柱香都活不过吧?喂,小娃,哥哥问你,你先生留的作业写完没有?偷溜出来的?军中岂是随便人都能来的!” 这时,楚徵突地出手,紧攥住青年的手腕,直到青年吃痛松手,他才抱着方宜臻,把他护在身后:“林勇,方才我说过什么?不许任何人对他放肆,怎么,连本王的话都不听了?” 他满目寒霜戾意,像一把利剑一样,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令人不寒而栗。 林勇咽了口口水,拼着股不怕死的劲开口:“殿下,你是王爷,也是领军,你的命令就是军令,我们不敢不从,但是我们不服!这个小孩到底有何能耐让您这般回护?如果他没有真才实学,实在不能怪我等不从!” 另外一个青髯将军向前一步,用嫌恶的目光瞪视着方宜臻:“王爷,这莫不是你一时兴起,带回来的面首?军纪严明,尤其还是在这危难之时,望王爷不要知法犯法,说出去平白让别人笑话!” 楚徵怒道:“放肆!” 方宜臻连忙从楚徵身后走出来,清了清嗓子:“各位将军,你们别误会,我与王爷并不是你们所想的关系。你们现在不信任我很正常,但是你们总应该相信王爷吧?他会带一点都不靠谱的人回军中吗?如果你们还对我抱有质疑,没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我只希望在那之前,我们能互不干涉,各位将军别刻意为难在下便是。毕竟将军们是武人,而我不会刀不会剑,在各位将军手下怕是保不住小命。” 楚徵放开林勇,林勇朝地上呸了一声,翻着白眼,没再开口。 楚徵冷声道:“本王再说一遍,谢清和是本王专程请回来的军师,军中上下人等,不得对他放肆,若再发现一次,别怪本王不客气!” 几位将军这才噤声。 楚徵放缓了声音:“好了,来议正事。” 方宜臻搬了只小板凳,坐在军帐最角落的地方,凝眉看着地图。上面标注了从厌族军攻占的位置,已经目前攻防前线的部位。 林勇痛声道:“殿下,三天前,我们失了回雁谷口,再往后退,就是曲庄了。但是曲庄地势矮平,易攻难守,我们兄弟数人商议了几晚也没想出布防的好法子,而且眼下揽云关天气干燥,将士们缺水缺粮,士气已经衰竭了,再这般拖下去,恐怕不妙啊。” 几位将军都愁眉紧锁,不住地唉声叹气。 若不是当今皇上刻意为难,要楚徵命丧战场,光凭他们纵横战场数十载的本事,怎么的也轮不到从厌族放肆。 他们为了国家奉献了自己的年华,乃至于性命,然而楚徇却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没有死在敌军的刀枪之下,反而亡于暴君的任意妄为,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将士都咽不下这口气。 楚徵不由得皱紧眉头,看向方宜臻,方宜臻开口道:“各位将军不必担心,粮水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林勇不屑道:“你又如何知晓?难道你还是个神算子?” 方宜臻笑道:“若诸位将军不信,可与在下一赌。” 楚徵眼底露笑,干脆双手环胸,在一旁看方宜臻与几个人高马大的将军周旋。 林勇大手一挥:“好!你说怎么赌?” 方宜臻道:“两日内,大军粮水问题没有解决,我便自己走人,不再碍诸位将军的眼。若是解决了……”他眼里绽放出亮光,掷地有声:“我要你们的信任与配合,只有上下一气,我们才能打破眼下困境,反败为胜。” 几位将军面面相觑,被方宜臻不知天高地厚的语气一激,纷纷应道:“好!这可是你说的,不得反悔!” 方宜臻气定神闲一笑:“自然不会反悔。” 议事完毕,将军们一一出帐,方宜臻站在地图上凝思,突然两只咸猪手从后面伸过来,出其不意地紧紧环住了他的腰,方宜臻一惊,怒道:“楚徵,你能干点正事吗?” 楚徵在他耳边低笑道:“你就是我的‘正事’。” 方宜臻:“……”他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刚刚认真淡定的样子,真好看,我都忍不住……”他话还没说完,方宜臻就感觉到了那熟悉的…… 他破口大骂:“楚徵,你再这样,你信不信我对你不客气了?你是不是想亲自体验一下断子绝孙的感觉?!” 楚徵看着他的怒容,朗笑起来,低声道:“清和,你生气骂我的模样,我都看不够,怎么办呢?” 方宜臻被他骚扰地大脑充血,一气之下,探手,一把狠握住了楚徵那半硬的部位,极具威胁力地捏着。楚徵浑身一僵,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瞳眸一片黯沉,深深地看着眼前白净清俊的少年,那眼底的爱意与痴迷几乎要化作炽烈的火焰。 方宜臻威胁道:“你给老子小心着点儿!再敢动手动脚,老子废了你!让你这根玩意儿彻底变装饰品!” 虽说一路上方宜臻炸毛无数次了,但楚徵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如此粗俗的话,不由目瞪口呆。 方宜臻不再理他,挣脱开,大步出了帐门。 楚徵反应过来后,低笑不止,忙跟了上去:“清和,你去哪儿?” “看地形!” “这里刁民恶水的,我陪你吧。” 然后,军中将士就看着他们的领军王爷屁颠屁颠地跟在一个半大少年身后,鞍前马后任劳任怨,不由都惊掉了下巴。 第20章 二十一 揽云关地势险高,一年四季气候都十分干燥,降雨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出来,而自从楚徵领兵来到此地后,情况更是加剧,几乎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不用多久,当地居民就迁居了,留下的都是亩亩颗粒无收的农田。 方宜臻叹道,这不详之命,果真是不祥啊,这种窘境,怎么可能打得赢呢? 两人站上高处,俯瞰着山脚营地。方宜臻突然发现另外一座山头有袅袅炊烟升起,于是指着那座山问道:“那有人家住着?” 楚徵道:“一窝横行霸道的山贼罢了。” “抢粮?” “嗯,不光是我们,连另外一条运送粮草必经之路也是他们的。” 方宜臻紧接着问道:“另外一条路?运去哪儿?” 楚徵冷哼道:“羽炎军,驻守在百里外的山亭关。” “也在打战?” “不,混日子而已,等着朝廷供养的一群无用懦夫。” 方宜臻摸着下巴,眯眼细思一会儿,随即抬头看着乌蒙蒙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只差这场雨了。” 查看完了地形,两人慢慢走回营地,楚徵问道:“你可有想到好法子?” “嗯,大致想到了。不急,回到帐中我会慢慢说给你听的。” 两人走进营地,方宜臻察觉到经过的几个士兵看他的目光都有点异样,他心里有数,只当做未知,若无其事地绕去阿福住的多人帐,被楚徵一把拉住了:“去哪儿?” “去找阿福。” 楚徵拧眉:“那种帐里全是粗汉,你不准去。你就跟我在一起。再不听话,我就把你绑起来了。” 好家伙,你现在还会威胁老子啦?!方宜臻撸袖子,正准备好好跟他说道说道,楚徵又故技重施,把他打晕了。 晕过去之前,方宜臻满脑子只想着:楚徵,我□□大爷…… 方宜臻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肚内空空饥肠辘辘。 他起身穿上鞋子,在账内走了一圈,楚徵没在,大概有事出去了。那他自己去找吃的吧。 一出长,阿福就扑了上来:“公子!” “咦,阿福,你怎么在这?” 阿福委屈道:“王爷不让我进去,只说让我在外面等着,对了,公子,你饿了吗?我带你去灶房吃点东西垫垫饥,只不过这里的食物太粗糙,还全是小石头,公子……” “没关系,”方宜臻笑道:“大家都吃一样的,没道理我们要特别,走吧。” 到了灶房,阿福端出一碗在灶火边温着的稀粥:“还热着,公子,快吃吧。” 方宜臻接过碗,看到里面的清汤寡水,心道,看来这军中物资真是到了穷途末路之地了,一碗粥里竟然没几粒米。 唏哩呼噜地把一碗清水粥喝下肚,方宜臻抹掉嘴边水渍,这时,有两人走进了灶房。 “诶你听说没,王爷竟然带了个男宠回营地,就是白天见到那个,细皮嫩肉漂漂亮亮的。” “啧,现在战局紧急,王爷还有心思寻欢作乐,真是……” “不过那少年的确长得很可口啊……” “嘿嘿,你小子,想什么呢?王爷的人你也敢想?” “哎呀就是想想嘛,来这里几个月了,谁不憋着火呢?” 谈话越往后越淫|秽。 方宜臻和阿福坐在灶台后,一时没被察觉,把那两人的污言秽语听了个全。阿福气的眼圈都红了,方宜臻作为被意|淫的对象,自然也是怒极,他冷笑一声,从灶台后面走了出来。 那两士兵登时噤声了。 方宜臻淡道:“怎么不说了?在真人面前,就不敢说了?” 其中一人道:“有何不敢,你这样的人,除了去王爷面前告状,又能有何作为?我们出生入死,难道还怕见血?” 方宜臻笑了:“我怎样的人?你们在背后随意评说他人,非但不知悔改,还有理了?好,我不与殿下告状,但总有一日,我要你们赤身负薪,跪在帐前求我原谅!” “那你可记住了!我是王英才,他是孟丰羽,你且看我俩会不会去跪着求你原谅!” 那两人大笑一番,意味不明地瞥他几眼,然后交头接耳地走出去了。 阿福气道:“公子,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现在战况紧张,能不多事就不多事,一切等战局稳定了再说。” 方宜臻走出灶房,想起刚刚王英才和孟丰羽的污言秽语,从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嫌恶之感。 按理说,他们只是言辞不敬而已,但楚徵却是实实在在地动手动脚又搂又抱,怎么在他们这儿,就觉得这么恶心,这么难以接受呢? 他摇摇头,不再想了。喝了碗清水粥,跟没喝一样,方宜臻揉着肚子回帐里去了。 现在他觉得,可能还是中军帐最安全。军中多是血性男儿,根据这游戏的坑爹程度,他要是去住那种全是人的地方,就谢清和的相貌,不等于羊入虎口么。而楚徵,至少他生气拒绝了,他就不会再得寸进尺了。 ……卧槽,为什么老子一个直男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考虑这个问题?!救命,这游戏有毒!! 深夜,方宜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楚徵怎么还没回来?去哪儿了? 他披上外袍,走出帐门,站在外面吹了会儿冷风,突地,一滴凉水滴在他的鼻尖。 方宜臻抬手一摸,然后似有所感,抬头望天。 一丝一点的雨滴从空中飘落而下,转眼间,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这场期盼已久的大雨让军中将士激动地全都跑了出来,纵情在大雨中大声喊叫,方宜臻站在淋不到雨的地方,隔着雨帘看到一道身影越来越近,直到站在他面前。 楚徵甩干了手上的雨水,这才伸手替方宜臻裹紧了外袍:“在等我?” 方宜臻白眼一翻:“我在看雨!” 楚徵低笑一声:“清和,你怎么知道今日会下雨?在这之前,揽云关已经有一年多没下雨过了。” 方宜臻轻哼道:“我就是知道。”就他这个运气好到爆棚的体质,那还不是要什么来什么?说不定明天就传来从厌军集体腹泻,大兴军不战而胜的消息了。 楚徵眼含笑意,看着方宜臻露出一点得意的小表情,心底越发瘙痒难耐。百般纠结后,还是控制不住那疯狂生长的渴望,又朝方宜臻伸出了咸猪手,想要更靠近一点。方宜臻警惕地瞪他一眼,转身就进帐去了。 楚徵摇摇头,无奈地低叹了口气,跟着进去了。 初春时节,揽云关又地处北方,一到夜晚便寒意入骨,方宜臻裹着被子也抖个不停。他露出两只眼睛,悄无声息地看着楚徵,身体时时刻刻都做好了防守抵御的准备。 楚徵看他谨慎的模样,啼笑皆非:“你安心睡吧,我睡地上。” 说罢,他就搬出一床新棉被,随意往地上一铺,然后开始脱衣服。 水滴淅淅沥沥地从他的衣服上滴下来,很快,地上就潮湿一片了。 因为条件不好,所以营帐都是就地搭建的,里面没铺地毯,全是泥土地。方宜臻看楚徵就躺在那又潮又冷的地上,心里忍不住打起了鼓:我会不会太过分了啊,他好歹也是个王爷,要是这么睡一晚,明天冻出毛病来怎么办?呃……这床这么大,两个男人睡,好像也不挤? 妈的,都是男人,扭捏什么?楚徵要是敢毛手毛脚的,他直接把他踢下去就得了。 “楚徵,你上来睡吧。” 方宜臻往里挤,靠着壁,然后拍拍空出来的位置。 楚徵一挑眉:“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心软了?” “爱睡不睡。” 楚徵马上把被子往床上一扔,然后在床上躺下来。 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方宜臻还是能感觉到楚徵身上的寒气,冻得他睡意尽失。 睡不着,方宜臻干脆就睁着眼看帐顶发呆,过了许久,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朦胧间好像被抱进了一个火热的怀抱里。 他实在太困了,就懒得挣扎了。 模糊间一个念头闪过:这人难道是特地等身体变热了之后才来抱他的么…… 第二天一大早,方宜臻一睁眼,就面对了跟楚徵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处境。 楚徵一只手被他枕着,一只手则是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而两人身体相贴,只隔着薄薄一层里衣。 方宜臻已经被他锻炼出一颗无敌金刚心了,他淡定道:“请放开我,王爷殿下。” 楚徵一挑眉,轻笑道:“如果我说不呢?” 方宜臻眯眼:“你是不是还想尝尝昨天的滋味?” 说着,他伸出手,故意做了个五指成爪的手势。 楚徵一愣,然后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随即他哑声道:“既然你也有这个想法,那我就不客气了?” ……然后方宜臻就感觉到楚徵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有意无意蹭过他的大腿。 方宜臻简直要疯了,腾地坐了起来:“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楚徵哈哈大笑,不再为难他了。 两人穿好衣物,一前一后出了营帐,外面雨还没停,只不过没昨晚那么大了。 这时,林勇兴高采烈地从远处跑来:“王爷!王爷!好消息啊!” 楚徵恢复在外人面前淡漠的样子:“慢慢说。” 林勇喘了几口气,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昨天雨势大,山贼的山头跨山了,整个山寨都被埋了,大家伙一大早去搜山,发现了他们藏在半山腰洞穴里的粮草物资,全是从羽炎军那里抢来的,比我们的好上太多了,我们就全搬回营地了!这回我们至少有七八天可以撑!”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楚徵也是喜上眉梢,忍不住搂住方宜臻的肩膀:“清和,你连这个也猜到了?” 方宜臻点头:“昨日去观察地形,我就发现那山头山体陡峭,高低不平,土石也松散,在暴雨冲刷下,很容易跨山。不过光是七八天的粮草还不够,你让军中将士假扮山贼,占住山头,看到有羽炎军的粮草就全都拦截下来,直到战争结束。” 楚徵马上就去指派人了。 林勇站在原地,方脸憋得通红,最后还是单膝跪地,拱手道:“昨日是林某有眼不识泰山,谢公子果真神人,短短两日,困扰我军已久的粮水问题俱已解决,林某愿赌服输,从今日开始,定听从王爷和谢公子的调派。” 方宜臻抬头看楚徵,楚徵含笑点点头。 他扶起林勇:“自今日起,我们便忘了先前所有的不愉快,共同抗敌。” “遵命!” “林勇,你去通知各位将军前来中军帐,我们该好好计划一下后续的战事了。” “是!” 第21章 二十二 七日后,从厌族军挥兵曲庄,路经谷口,突地听闻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响彻天际,却只问其音不见其人。声势震天响,兵队不由人心惶惶,四处查看,领兵的将军很快稳定了军心,继续挥兵前进,就在这时,两面陡峭的山壁上突然滚下重逾千斤的大石,很快将兵队冲散。 将军大吼:“不是说谷口没有埋伏吗!?斥候在哪?!所有人立刻离开谷口,往前挺进!不要停下来!” 兵队迅速往前冲,而前方射来箭雨,即使竖起盾牌,也挡不住如此密集的箭雨,从厌军只得撤退,另找路前往曲庄。 离开谷口,将军怒发冲冠,马鞭重重地抽在斥候的身上:“你是怎么侦察敌情的?不是说近日大兴军没有调兵吗?怎么会有埋伏!”而且对方还没露一兵一卒,就已将己方打得落花流水,伤亡惨重了。 斥候兵道:“将军,这几日来大兴军真的没有调兵!谷口也没有任何动静!” 将军怒道:“全军往前冲,过水路,去曲庄!” 方宜臻站在山顶,遥遥地看着在谷口发生的一切。很顺利,完全在计划之中。 事实上,两千精兵早已在三日前就已埋伏在此地,他们不吃不喝三日,等的就是出其不意的这一刻。方宜臻远远地看着从厌大军绕路过河,转身下山,阿福在后面跟着他:“公子,咱们现在去哪儿?王爷说了,不能让你看到血腥的场面,不能让你到处乱跑,就在这里待着,否则他回来就要好好教训你……” 方宜臻转头瞪他:“阿福,你是我的小厮还是他的?你现在很听他的话嘛。” 阿福委屈闭嘴。 方宜臻自言自语道:“谁教训谁还不一定呢!” 两人下山,回了营地,留守营地的士兵看到他就急忙迎了上来:“公子,前线来报,从厌东西两军已挥兵揽云关,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在揽云关回合。” 自从粮水一事在军中传开,方宜臻只是个吃软饭的男宠的传言不攻自破,再加上古人本就迷信,方宜臻在他们眼中登时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一样,对他充满了盲目的信任和崇拜。就像此刻,军中将士皆已出兵曲庄,留守营地的都是伤兵弱兵,他们也有种直觉,只要方宜臻在,就不会出事。 “不急,按我先前说的,除了必须要带的,所有东西都留在此地,举营离开,退避三里,伤兵先行。” “是!” 方宜臻站上高台,遥望曲庄方向,那里有硝烟扬起,算算时间,两军应该已经交战了。虽然心知此役不会败,但是方宜臻还是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烦意乱。楚徵那不详之命,如果自己没在他身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他要是嗝屁了……不过就是串变异了的数据,又不是真人,哪会有什么后果?方宜臻摇摇头,深深吸了口气,转身下台,领着营兵前往三里外驻扎。 在安全之地安营扎寨后,方宜臻站在高处,旧营地一览无余。 果然与他所料相同,东西两军在揽云关回合,打算围困在曲庄的大兴军。看着他们毫无防备地进了揽云关,方宜臻取出信号弹,点燃,红烟一冲而上,下一刻,埋伏在旧营地的士兵们纷纷取出火箭,射向大军。箭如骤雨,从厌军匆忙拿起盾牌格挡,然而火箭却只放了一波,放完,士兵就全都遁走了,从厌军还未反应过来,烈焰突地冲天而起! “地上埋了火草!快点躲开!啊——” “啊——!!!” “大门关了,逃不出来!!” 大火以燎原之势将全军围困在揽云关内,浓烟四起,隔得老远,营兵们也能听到从厌军鬼哭狼嚎的惨叫,不由拍手称快。这些不知好歹的外族人,大兴国从未侵占过他们一亩土地,甚至在从厌族有难之时出手相助,而从厌族的回报就是肆意屠杀大兴百姓,抢占大兴土地!他们早已对这个穷山恶水里出来的刁民族十分不满,再加上这次大战,大兴士兵被压着打了两次败阵,险些全军覆灭,所有人心里都憋着口咽不下吐不出的气,对从厌更是恨之入骨,恨不得赶尽杀绝。 只是火烧全军的场景还是有些过于惨烈了,尽管明白这只是虚拟的现实,方宜臻还是觉得有点不适,于是没有再看,而是走下山头,与山下营兵回合。 “公子!” “公子!” 伤兵们个个眼含热泪,紧紧攥着方宜臻的衣角,无声地表达着他们的激动和感激。 方宜臻安慰道:“你们只需要好好养身体就行,战役结束后,要一个不落地一起回家。” 士兵们闻言,不由痛哭流涕,对于他们来说,是方宜臻的到来给予了他们生的希望,和与家人团聚的盼望,没有什么比穷途末路之时有人相助脱离困境更令人心潮澎湃的了。 “这场大火只能烧半个时辰,难保不会有遗漏,还有战力的士兵立刻回到营地,将幸存的从厌兵关押到一个地方,不降的就地斩杀。至于伤兵和其他闲杂人等就全在这里等候消息,不得随意乱走。” 由于放火箭的两队士兵一直守在高处有利位置射杀侥幸脱离围困的人,所以等他们回到营地,烈火渐歇,战场一片硝烟,已经很少见到活口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皮肉焦味,令人作呕,方宜臻掩鼻,快速穿过尸堆,上了高台。 “公子,一共俘虏了八十二人,俱已降服。” “好,搜身后关押起来。” “是。” 方宜臻在高台上看了近一个时辰,阿福欲语还休数次,终于轻声说道:“公子,王爷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方宜臻斜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在担心他?” “你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殿下,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啊?” 方宜臻:“……走开!” 就算他在担心楚徵,也是担心他翘了之后,任务要怎么继续好不好? 阿福轻咳了声:“王爷还说,如果他不幸遇难,你一定要从良……” “什么?!” “哦不是,不是从良,是重新找个良人……” 方宜臻静默片刻,咬牙切齿地想:这算怎么回事?这种嘱托遗孀的即视感?就算他是不详之命,但也是这个世界的主导者,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上天,肯定是故意说这种话来动摇老子的直男心的,操,差点就上当了! 他一拂袖下了高台,眼不见心不烦。 一直到日下西山,暮阳垂黄,出征的军队才回到营地,留守营地的人纷纷出关迎接,欢欣鼓舞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方宜臻坐在帐中也听得清楚,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看来是没出事。 累了一天,方宜臻几乎是倒头就能睡了,迷迷糊糊间,有人走了进来,呼吸很重,空气中也有丝丝缕缕粘稠的血腥气。方宜臻一惊,倏地睁开眼,一片昏暗中,一道暗影突然朝他压了下来,炽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面上,不停颤抖的滚烫双手死死地搂抱住了他的身体,下一瞬,有些干燥,但却带着高温的嘴唇不容置喙地落在他的唇上,一经接触,就亟不可待地开始攻城略地。 方宜臻浑身僵硬,面容一瞬间扭曲了。 妈蛋,别、吻、老、子、啊!!我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啊!!!!我能榨干你啊!!!!!!!! 第22章 二十三 粘稠的血腥气缠绕在紧紧相依的唇齿之间,铁锈味好像某种催化剂一样,一下子点燃了黑暗中隐秘的火热激|情。 方宜臻抬手,紧紧地搂住楚徵的脖子,将他压了下来,同时自己迎上去,热情地张开嘴,迎接对方的侵略,甚至还不满足地把楚徵拉到床上,自己一个翻身压上去,对着楚徵的脸就是一顿猛亲。楚徵一愣,面色突然阴沉下来,下一秒,一掌就破风而来,拍在方宜臻胸口,硬生生把他拍的在床上滚了两圈。 方宜臻懵了,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胸口的闷痛,捂着胸,差点吐出口心头血来。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他一跳而起,指着楚徵骂道:“天杀的楚徵,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了!我到底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一言不发亲过来的是谁!!我都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先打起我来了?!” 楚徵倏地站了起来,整个人僵了一会儿,然后抖着手点灯,烛光晃晃悠悠地亮了起来,也照明了床榻上边捂着胸口边恶狠狠瞪他的人。楚徵似乎有点不敢置信:“清和……是你?” 方宜臻咬牙切齿:“不然还能是谁?别给我转移视线,今天这事儿咱们没完!” 楚徵好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呆在原地,然后抬手摸摸自己的嘴唇,脸上的表情很纠结复杂,似喜似悲,自言自语道:“可是你怎么会亲我……” 方宜臻内心抓狂:你以为我想啊!我比你更想不开,更想打人啊!! 楚徵懵了一会儿,然后马上跳上了床,两手紧握住方宜臻的肩膀,紧张地上下查看,道:“刚刚有没有打痛你?我以为是哪个没眼色的人送来的乐营女,所以一时失手……” 方宜臻甩开他的手,捂着胸,一脸阴寒沉郁(了无生趣)地下床穿鞋。 楚徵的大脑还被“清和竟然主动亲我,还那么热情,他一定也很爱我,只是不好意思说”这种诡异且自恋的想法充斥着,下意识地就把方宜臻意欲离开的行为当做了被发现心意后的别扭羞赧,于是为了不让他恼羞成怒,楚徵努力克制着笑意,蹲在他边上,轻声柔气地问:“清和……我们能不能重新来一次?这次我一定配合你,我一动都不会动的。” 方宜臻清晰地听到自己大脑中理智的弦崩断了。 他重重地吸了口气,然后温柔地朝楚徵露出个笑容:“好啊,你闭上眼。” 楚徵眼底光芒大盛,迫不及待地闭上眼,甚至催促地开始扯方宜臻衣服领口。 方宜臻冷笑一声,脱了鞋,直接往他脸上摁去。 满意地看到那张脸上多了个鞋印,方宜臻心里的忿然才平衡了些,哼了一声,径直出了营帐。 大军回营,空气中仿佛都浮动着一股鲜血与硝烟混合的气味,尽管已入深夜,但营地内处处点起火把,亮如白昼。 方宜臻只是不想跟楚徵待在一块,出了营帐也不知道去哪儿,于是就拢着袖子,站在外面发呆。不一会儿,楚徵就跟出来了,他脱了染血的外甲,将一件厚披风披在方宜臻肩上,轻声道:“外面这么冷,你跟我生气,也不要冻坏自己的身体。” 方宜臻:“……”槽多无口,这人该不会真的以为他对他芳心暗许了吧? 方宜臻抽着嘴角,一阵头疼:“其实,刚刚我是……魔障了。嗯,梦游呢,老毛病了,不认人的……你不要当真。” 楚徵替他披衣服的动作微微一顿,旋即继续轻笑道:“你在这里看什么?看够了,就回去睡觉吧,今天肯定很累了吧。” 察觉到楚徵避之不谈的态度,方宜臻不再解释。 这时林勇远远地朝他们挥手道:“谢公子!” 方宜臻朝他点头:“林将军,一切可还顺利?” 林勇咧开嘴角傻笑道:“全都在公子的计划之中,从厌人从被下了毒的水路过来,才到曲庄,就已经倒下一大片了,连第一道攻防线都没打过!后来我们全军乘胜追击,还砍了他们大将军的脑袋回来了,喏,在这袋子里,公子要看不?” 说着,他就举起手中的麻布袋,晃了晃。 楚徵冷声道:“拿走!拿那东西到处招摇什么!” “也是。”林勇搔搔后脑勺,嘻嘻笑道:“公子这样神仙一样的人物,不能看这么血污的东西,那我就拿走啦。” “神仙一样的人物”……这个形容让方宜臻成功地囧了。 林勇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好奇道:“公子是如何得知从厌定会在揽云关外的河流中投毒的呢?” 方宜臻道:“前段时间我军缺水,唯一的水源便是关外的河,我那时便发现河面浮起不少死鱼,而且经过询问,军中数人有上吐下泻的症状,我就猜测是河中有毒。应该就是在雨前不久投放的,因此军中中毒的人很少。可能从厌也想不到,那一场大雨,把关外河流的土堤冲跨,让那毒河水流到曲庄去了吧。” 林勇大笑道:“果真是报应不爽,害人终害己,但说到底还是多亏了公子的神机妙算,就算从厌没有投毒,也定当闯不过公子布下的三道防线,这次杀地痛苦!总算狠狠地出了口气!” 方宜臻笑了笑,微微点头。 楚徵看两人旁若无人地聊着,全然无视了自己,心里便有些不平,再一看方宜臻对三大五粗的林勇都一副温和好说话的模样,就更冒酸气了。 林勇迟钝地察觉到了来自王爷的恶意,脚下抹油,一溜烟逃了。 楚徵攥住方宜臻的手肘,语气强硬起来:“进去。” 这里人来人往,还个个拿崇拜的眼神看方宜臻,楚徵心里别提多别扭了,那一刻,把眼前的人藏在只有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的欲|望前所未有地膨胀开来,几乎快要侵占他所有的思想,所以方宜臻连叫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清和,你说什么?” 方宜臻白眼一翻:“放手,再抓着就要脱臼了。” 楚徵闻言,连忙松了攥着他手的力道,却不肯放。 这时,远远地走来两个赤着上身的汉子,各自背着一捆柴薪,扑通一声,在方宜臻跟前跪了下来。 方宜臻看了一会儿,认出是前些日闹过不愉快的王英才和孟丰羽。 近日一直忙着布防,他已然忘却那日的事情了,这两人倒没忘,还遵守承诺,按照他提出的要求,赤身负薪前来请罪了。 楚徵皱眉:“你们干什么?” 王英才垂着脑袋,咽了口口水,道:“战前,我们曾与谢公子有过矛盾,都是我们两个嘴里不干净,所以惹怒了谢公子,今日特来请罪,还望谢公子能够原谅我们。” 孟丰羽也是重重地磕了个头,哽咽道:“我们都听说了,如果不是谢公子,我军绝无此次胜利。我俩都是上过战场刀口舔血的人,这次能有重归故土的希望,都是拜谢公子所赐。我们不怕死,也不畏认错,还请谢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的一时嘴贱。” 楚徵询问地看向方宜臻:“究竟发生了何事?” 方宜臻没理他,只平淡地开口让两人起来:“知错就改,也算难得,只是以后别再让我听到任何类似的言辞,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两人齐声道:“再也不会了!” 等那两人走了,楚徵大致也猜到原因了,脸色黑地吓人。 方宜臻在外面站久了,心情平复了,就打算回去睡觉。楚徵一言不发地跟在他的身后,欲言又止。 方宜臻道:“想说什么快说,我要睡了,别等我睡了再吵醒我。” 楚徵在床边坐下,斟酌着言辞:“军中多是拿惯刀枪的粗人,行为语言上难免不知克制,过于放肆,你若是介意……” “现在已经不会有人再说闲话了。我也不像之前那样介意了。” 楚徵点点头:“那,你先睡吧,累了。” 方宜臻果真就这么睡了。 楚徵坐在床边,犹如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许久之后,待床上的人呼吸已经平稳,他才伸出手,轻轻地抚上方宜臻的侧脸,顺着那线条缓缓往下,最后在唇角间流连不去。 他多么希望这个人是他的,想到心都揪痛了。 一遍遍地说服自己,他还小,不能急,但是却越来越压抑不住自己几近沸腾的渴望之情。 想靠近,想拥抱,想亲吻,想……占有。 好像冥冥中一直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着:这个人会是你的,你可以靠近他,拥抱他,亲吻他,占有他,他的眼里只会看到你一个人。 然而他双手捧出的这颗鲜活的心,他却始终不屑一顾,甚至避之唯恐不及。 今天其实他差一点就没能回来,战场瞬息万变,当他看到直朝他射来的流箭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少年的身影。也许他在等他回营地,也许他也在担心他的安危……这种近乎病态的自我安慰充斥着他所有的思维,直到回到营地,在所有前来迎接的人之中没看到最牵肠挂肚的那个身影,他狂热期盼的心一瞬间就冷了空了。 呵……自己怎么样,他根本就不关心吧,又在自作多情什么呢? 楚徵缓缓露出一个轻柔的笑容,眼底却不见半丝笑意,只余一片足以使人窒息的浓稠的暗黑。 第23章 二十四 五日后,大兴军挥兵,直取敌方营地,大胜而归。 这场时长数月的战役,终于落下了帷幕。 是夜,士兵们在营地点起了篝火,瓜分了从从厌军中搜刮来的美酒肥肉,热热闹闹地开始庆祝。 方宜臻披着大氅坐在篝火旁,笑着看士兵们欢欣鼓舞的场面,时不时有人来向他敬酒他也欣然接受。也许是异族酒太烈,喝多了,他也有些曛然了,阿福搀着他往中军帐走,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公子,你怎么能喝那么多呢,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的酒量竟然这么好……” 方宜臻酒品很好,从来不发酒疯,但是阿福像只苍蝇一样不停地在耳边吵,他也不耐烦了,于是一把捂住阿福的嘴:“早知道你这么能念,我就不该把你带出来!” 阿福委屈地看着他,不吱声了。 走到帐前,方宜臻径直朝里走,却被两个守卫拦住了。 “呃,公子,王爷他有要事,所以……” 两守卫面面相觑,面色有些为难。 要事?方宜臻不解地皱了皱眉,如果是平日,他肯定不会多问一句,直接知趣地走开,但是现在酒气上脑,整个人都有些飘飘忽忽的,只想找着床躺下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他于是一言不发地往里走了,两守卫想拦,又不敢对他动手,只得急地放大声音:“公子!” 守卫这突然地一声大喊让方宜臻倏地醒神,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本想离开,然而帐内活色生香的一幕却让他定住了脚步。 床榻上,楚徵侧躺着,墨发低垂逶迤在地,俊美无暇的面孔没有表情,一双黑眸却有着迷离飘渺的色彩,衬得他多了一丝漫不经心的性感。他单手支额,一手勾着酒壶,仰头灌下,来不及咽下的透明酒液从他的嘴角边流了出来,顺着脖颈淌下,没入松散衣袍之中,其间精壮上身若隐若现。 然而让方宜臻愣怔的不是这倏然出现在眼前的美景,而是那意料之外的,躺在楚徵身侧的美艳女子。 那女子只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曼妙身材一览无余,她紧贴着楚徵,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拨开他散落的长发,不笑也自带三分媚意,丽姿天成。 也许是守卫的喊声也惊醒了楚徵,他朦胧的双眸清明了些许,对上方宜臻的目光时,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惊愕:“清和?”旋即他怒瞪向守卫:“不是跟你们说过,不准放任何人进来吗?!” 方宜臻酒已经醒了,他平静地开口替两个守卫解围:“不是他们的错,我自己要进来的。不过你可以当我没进来过,我走了。” 他转身,仿佛没听到身后楚徵的喊声一般,径直走出了营帐。阿福追在他身后,他阻止道:“阿福,你别跟来,我一个人吹吹风,很快就清醒了。” 阿福左右为难,只得看着方宜臻渐走渐远。 一路走到河边,方宜臻一屁股坐下,然后顺势一躺,翘着二郎腿看天。 寒风烈烈,他却浑然未觉,闭上眼,眼前突地浮现出了刚刚在帐中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女子他是知道的。从厌族的族长之女,曼凡。 此女仙姿佚貌,靡颜腻理,不施黛粉依然艳光四射,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妩媚尤物。从厌族眼看要被灭族了,不得已使出美人计,将曼凡赠予楚徵,盼望着楚徵能看在美人的份上,不至于对从厌赶尽杀绝。 只不过楚徵一直都瞒着他,没有提到这件事,方宜臻还是因为林勇无意间说漏嘴才知道的。 他两手枕着脑袋,心想这有什么好瞒的呢,自古以来没过美人关的英雄那么多,也不差他楚徵一个。 但是,随着脑海里那一幕越发的清晰,方宜臻心里逐渐升腾起一股古怪的情绪,难以形容,只是感觉胸口有点憋闷。他暗暗想道:好你个楚徵,在我面前一副多么多么情深的样子,一会儿不见就抱着妹子你侬我侬去了……靠,他该不会是在军营里憋坏了,所以才饥不择食地调戏调戏我吧? 真特么是日狗了!老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被个男的当临时替代品? 方宜臻暴躁地坐起来,鼓着眼瞪着河面,然后随手摸起一块石头,用力砸向水面。 去你娘的!等任务一完老子就不奉陪了,爱谁谁,滚犊子吧! 几不可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方宜臻向来十分敏觉,然而此刻却等来人近到眼前了,他才倏地回过头,抬眼,正对上楚徵的目光。 “……” 两相静默片刻,方宜臻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从地上站起来,语气平淡地说:“殿下消受完美人恩了?” 楚徵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痉挛般细微颤动着。 “虽然这是殿下私事,有逾矩之嫌,但是我还是想说,从厌狡猾,此番将曼凡公主送到我军营中,十之八|九居心不良……殿下可要把握分寸,切勿将唾手可得的胜利拱手相让。”方宜臻说完这番话,便拂掉衣上尘土,打算回营了。今晚大概中军帐已经没他睡的地方了,他去找阿福凑合一晚。 两人错开,楚徵用力闭了闭眼,然后沉声道:“我知道……她是奉她父亲之命来刺杀的,我刚刚只不过是故意制造机会让她露出马脚,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没告诉你只是怕你牵连进来。” 方宜臻回头:“她人现在在哪?” 楚徵面无表情:“死了。” 楚徵一身长袍,静立在清冷的月光之下,不知为何,方宜臻突然觉得眼前的楚徵有些陌生了。往日他虽形容淡漠,但在他面前,却也能偶尔挑着嘴角调笑几句,而现在,方宜臻却没有来由地感受到了一股令人胆寒的森冷之意。这种感觉太过可怖,方宜臻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微微皱眉:“你……” 楚徵不急不缓地朝他的方向走近,语气如一潭死水:“谢清和,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在你的心里激不起一丝波澜?是不是即便我将从厌公主收了房,也与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是不是你只打算助我到战役结束,我军一胜,你就想永永远远离开了?是不是……你对我的心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嫌恶?”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逼出来的。 方宜臻直觉他的状态不太对,不敢随意应答,只挑了最容易回答的,道:“不,我没打算离开。”任务只进行到百分之六十,他猜测最后的任务应该是助楚徵夺回帝位,而那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所以他的确不可能马上离开。 至于其他的……对楚徵的心意,依旧是避之唯恐不及吗?方宜臻有一丝迷茫。 然而他的避之不答,在此刻的楚徵眼里,就是变相的承认。 楚徵眼底的光没有一丝生气,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方宜臻,许久之后,他淡淡颔首:“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勉强你了。” 闻言,方宜臻也不知为何,突然有种落空的感觉,总感觉哪里不太对。他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身,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谁知他才刚转身,后颈就传来熟悉的疼痛。 楚徵伸手,接住方宜臻软倒的身体。 他垂眸,炽烈的目光细细描绘着怀里人精致绝伦的面孔,旋即,他低声道:“可惜,我刚说完就后悔了。” 第24章 二十五 本文首发123言情,希望读者能支持正版,万分感谢! 某市,凌晨三点。点缀着零散星点的暗紫色天穹之下,生活节奏平缓的小城已陷入黑甜的睡梦之中。 方宜臻坐在台式电脑前,目光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屏幕,双手灵活快速地在键盘上敲下一串串代码。过了许久,最后一行代码打完,他终于眨了一下眼,长长地呼出了口气,往后一瘫,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 方宜臻是a大计算机系应届毕业生,大概是在校期间过得太水,别人忙着考这证那证的时候,他只优哉游哉地过自己的舒服日子,直到临近毕业,周围的同学纷纷都找到了就业单位,他才急了,然而急也没用,那惨惨淡淡的简历,他自己都不忍直视。 四处奔波求职了三个月,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单位,方宜臻只好暂时先做小程序拿出去卖,虽然只能勉强糊口,也好过拉下脸问从小开始就不管他的父母要钱。 为了做这个程序他昼夜不分地熬了半个多月,三餐颠倒作息紊乱,有时候干脆就不吃饭了。这会儿总算是完成了,所有的疲累和饥饿一股脑全都涌了上来,方宜臻瘫了一会儿,等眼睛好受些了,就站起来,从冰箱里拿了桶泡面,准备垫肚子。 想了想,他又加了两根香肠,用升级豪华版犒劳一下自己。 等泡面的间歇,方宜臻慢悠悠地开始测验程序,整个人都呈现着舒缓放松的状态,毫不怀疑自己的程序会出错。虽然他在a大计算机系算是没什么辉煌成绩的那一挂,但是他的编程能力在全系却是出名的,只不过因为他不爱出风头,再加上a大人才济济,久而久之他的光芒就黯淡下去了,没变成校园风云人物。 这是个自动替主机系统扫描多余的垃圾文件并清除的程序,无需人为操作就可以持续释放系统空间,无疑是某些不爱清理电脑空间的用户的福音。方宜臻看着光盘可用容量一点点放大,心里盘算着,这回怎么着也得卖个一万吧,要得多了,小公司就不想买了。 泡面泡好了,方宜臻掀开纸盖,刚塞了满满一口进嘴里,电脑就突然黑屏了。 他差点把嘴里的面全喷到屏幕上。 他艰难地咽下面,狼狈地用纸巾擦拭了一下滴上汤渍的键盘,然后蹲下去看主机:“没坏啊,怎么黑屏了,靠……该不会是程序错了吧?” wtf!!他熬了半个月啊!那么多程序代码,全都检查一遍,起码也得五天,可是他刚交了房租,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 方宜臻抓着头发,几欲抓狂,正在这时,电脑屏幕又突地跳亮,他连忙把脸凑到屏幕前,看清楚了程序仍在继续,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下情绪的起伏把他剩下的力气也抽的差不多了,他把泡面桶推到一边,打算先小睡一会儿。刚准备趴下,他余光瞥到了屏幕右下角显示的一个邮件图标,咦了一声,点开。 一封信徐徐展开。 * 展信佳! 恭喜敬爱的《虚拟完美人生》玩家,您已被系统抽中成为幸运玩家,将亲身体验《虚拟完美人生》首度现实化,并获得金额三十万!请您于20xx年x月x日到以下地址,如超过期限,则视为自动放弃此次机会,谢谢合作! xxx游戏工作室敬上。 * 方宜臻揉了把眼,什么《虚拟完美人生》?游戏?他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卖程序维持生计上了,谁有那个美国时间去玩游戏? 大概是发错了,他按了叉,果断地扑到床上,没一会儿就沉沉入睡了。 程序仍在运作的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白光,某一瞬间,光芒突然大盛,程序数据随之停滞住了,以龟速一点一点地往前进着,似乎在忌惮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光芒逐渐暗淡,回归平静,清理程序这才恢复正常速度。 第二天,方宜臻起了个大早,好好地洗了个澡,再把冒出头来的胡子渣全刮干净,整个人看起来完全褪去这半个月来的颓靡,重新显现干净清爽的气质,这才揣上程序出门了。 * “什么?!你们已经有了?!” 方宜臻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屏幕里演示的运作程序,俨然跟他熬了半个月做出来的如出一辙,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 公司一个收了他几套程序的小哥摊手道:“这套清理程序是今天早上有人寄过来的,经理很看好,买下来了,方宜臻,你手上怎么会有一样的程序?” 方宜臻一下子脑子全乱了。因为担心劳动成果被窃取,他电脑的防火墙做的很坚固,一般的黑客根本黑不进来,而且距离程序做好不过短短几个小时,除了他,根本没人接触得到,那现在眼前演示的又是什么鬼?! 小哥看方宜臻脸上混杂了怀疑、失落、憋屈的表情,安慰他:“要不,下次再来吧,你做的小程序都很好用,我肯定会收的。” 方宜臻也不好意思告诉别人自己现在就指着这笔钱继续活下去了,无力地扯扯嘴角,有些沮丧地走了。 走出公司大门,可能是早饭没吃好,现在被太阳一晒,人就有些晕晕乎乎的了,他于是找了处长椅坐了下来。 看着眼前人来人往,方宜臻忍不住有些迷茫,接下去该怎么办呢,还是要问爸妈借钱吗? 他们家的亲情淡漠,从小开始,方父方母就不太喜欢他,换个说法,就好像方宜臻不是亲生的一样,所以方宜臻早早地就独立了,搬出家一个人住。成年后方父方母就不给生活费了,方宜臻高中毕业后就自己捣鼓着卖小游戏小程序,勉强混口饭吃,原本以为自己凭着编程的能力,以后怎么地也能找个半好不差的工作,却没想到现在连小城市的就业竞争也如此惨烈。 而毕业后的消费比在校期间要高很多,所以他很快就捉襟见肘两袖空空了。 方宜臻重重地叹了口气,掏出手机,这么几年,第一次打算妥协。 真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没有面包就撑不起骨头了。 刚打开手机,一封信件跳了出来,方宜臻定睛一看,跟今天凌晨看到的是同一封。他皱眉,正准备关掉时,手突然顿住了。 三十万?日期是……今天? 他愣了一会儿,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妈蛋这简直是刚犯困就送枕头,缺什么来什么,人品爆发了啊! 他连忙仔仔细细浏览起那封只有几十个字的信件,激动过后又有些犹疑,既然是游戏玩家,那肯定有名字吧,他连这个游戏都还是第一次听说,哪儿去找这个幸运玩家的名字?! 定了定神,方宜臻决定先去试试运气,如果被识破,就说自己是专程去反映信件发错人的事儿的。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方宜臻宁愿被钱埋地透不过气也不想穷的连泡面都要分两次泡。 他立马背上包,奔向信件上说的地址。 * 说明来意后,方宜臻在前台等候区坐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一位留着扎成低马尾长发的男子就快步朝他走了过来:“方先生?” 方宜臻主动伸出手:“你好。” 那人上下看他一眼,金丝眼镜后的狭长眼眸一眯,随后笑盈盈道:“欢迎欢迎,我是工作室负责人,你可以叫我陆离。请跟我这边来。” 似乎……没有半点要确认身份的意思?方宜臻边跟在陆离身后,边打量着这个装修豪华大气地不像一个游戏工作室的地方,心里的狐疑越堆越高。 陆离站在电梯里,笑眯眯地看着他:“请进。” 方宜臻用那三十万催眠了自己几遍,然后硬着头皮走进去。 他轻咳一声,主动询问:“请问我需要做些什么?” 陆离娓娓道来:“我们《虚拟完美人生》是一款玩家选择各种故事模式,体验完美人生的大型网游,在运行四年后得到业界一致好评,事实上,从两年前开始,我们就开始制作另一版《虚拟完美人生》,那就是,玩家感官与精神高度模仿真实的现实版。但这一版本尚未进行公测,我们选取幸运玩家——也就是你,作为首个体验新版本的玩家,希望你能为我们提出不足和需要改进的地方。” 方宜臻诧异道:“两年?你们的效率也太高了吧?”虽然现在已经有各种全息网游开始冒头,但这一技术毕竟还不成熟,如果要在两年内完成,要么游戏本身做的粗糙,要么就是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陆离谦虚地欠身:“谢谢夸奖。” “……” “不过……”陆离停顿了一秒,眼里突然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语气却仍是温柔和气的:“《虚拟完美人生》并不是普通的全息型网游,方先生最好还是有一点心理准备才好。” 方宜臻心里颇为不以为意。虽然近年科技发展迅速,但是全息的出现,已经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了,一部只花了两年制作出来的仿真游戏,还能不一样到哪里去? 但是他还是顺口问道:“怎么说?” 陆离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嘴角微微向上挑了: “简单来说,《虚拟完美人生》里所有的数据与代码,都是有自我意识的。” “例如,它很清楚地明白你是外来的人,它觉得有趣的时候,可以逗你玩,当然,厌烦之后,也可以驱逐。” “在那个世界里,不是人在控制数据,而是数据在控制人。” 方宜臻:“……” 他严重怀疑陆离脑子瓦特了。 无言片刻,他配合地问道:“那如果它觉得外来的玩家挺好玩的,想让玩家留在游戏陪它玩了,那玩家是不是就无法退出游戏了?” 陆离深深地看他一眼:“没错,你已经领悟到我话里的中心思想了。” 方宜臻:“……” 陆离:“当然,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在进行模拟人生时,我们会为玩家准备强行剥离药丸,贮存在随身隐形背包里,吃下药丸,玩家就能脱离该世界,只不过这种方法会给玩家的神经系统带来严重负荷,所以最安全的方法就是——” “别让它们对你产生兴趣,至少在那之前,快逃。” “你无处可逃,我无处不在。” 方宜臻对这句话并不陌生。这款游戏的官方网站上就有这句话,由于现实版是由网络版进化而来,大部分的设定都没有改变,这句“主导者”的标志性语句就是给玩家留下深刻印象的宣传语之一。 但是即便知道这只是游戏设置,但是由这样一个甚至称得上低沉阴鸷的音色来念出这句话,还是让方宜臻不寒而栗。 他快速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紧接着,倒计时结束了,纯白空间出现一瞬间地扭曲变形,随后黑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侵袭而来,方宜臻闭紧双眼,再次睁开时,已经换了一个环境。 方宜臻腾地坐了起来,顿时感觉腰酸背痛,哎哟了一声后背过手按了按脊背,顺便上下摸了摸现在这具身体。虽然身上穿的麻布白袍质感极差,但是仍然摸得出这具身体体格纤细骨肉匀停,大约还是个少年人。他拍了拍身下破旧的草簟,手掌就被木刺刮了几下,心道难怪原身睡觉也要穿这么厚的衣服了,光着身子睡第二天一看肯定一身的小红痕。 方宜臻翻身下床,看到床下矮榻上放着一双藏青色方头布鞋,不由好奇,这显然不是现代人会穿的鞋子。 他弯腰拿起布鞋,边穿鞋子,边打量房间。狭小封闭不见光的木屋里,木椅桌子乱放一气,凹凸不平的地上只用了几块腐朽的木板遮挡,甚至还看得到泥土地。目光往上移,四边墙上没有开窗,唯一的一扇木门也紧紧关闭,而发霉的墙上则是贴着两张摇摇欲坠的黄色符纸,鬼画符一般潦草的笔画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总之,这是个非常滞闷郁塞的地方,在里面待久了,估计能熬出心理疾病。 这时,系统电子音响起:“欢迎玩家回到游戏。当前世界为普通模式,背景为虚拟古代,角色名为谢清和,男,十六岁。建议玩家立即绑定‘完美人生’,故事背景已经传送完毕请及时查阅。” 方宜臻打开个人面板,查看了一下技能说明。 “‘顺风水’——‘完美人生’技能之一,可改变角色命运,加气运于一身。” ……可以,这很主角。 技能加身后,方宜臻开始阅读世界背景。 他现在在的是虚拟架空的古代国家——大兴国,确切来说,是一个社会价值观趋向扭曲的地方,这里无论是布衣百姓,还是庙堂高官,都前仆后继孳孳汲汲于一项与现代的赌博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活动——押宝。 押宝这项活动由来已久,最早出现在边缘小国,后来大兴国吞并小国,别国的人文文化也随之流传了进来,押宝风靡之势就是在那时逐渐在大兴国蔓延开来的。 顾名思义,往简单了说,押宝就是把献宝人将各自家中的宝贝拿出来罗列成一排,并用密不透风的黑盒装盖,由押宝人自行猜测其中最为值钱的一个并下注。运气好了,日入斗金,一夜暴富;霉星罩顶,挑了最差的那个,则是顷刻之间一无所有家徒四壁。 随着越来越多的名门望族耽于此行,押宝的铜臭味被掩盖地越来越深,逐渐从一个单纯的赌博活动演变成披了一层鲜丽外衣的风雅之举。 也许就是因为参与的人多数是权贵之士,所以即便风险高,但近百年来,押宝仍旧在大兴国掀起了一番热浪,备受追捧风靡一时,有人为之一掷千金痴迷不已,有人赤贫如洗依然甘之如饴。 而就在五十年前,习水城内一户李姓人家不知撞了什么大运,家主每每参加押宝便赢得钵满瓢满,不消多久,李家就修起了碧瓦朱甍的家宅,富甲一方。后来有人苦苦打听,才探听到一些隐蔽消息,原是这位李家主请来了一位高人,只要高人一指,那开出来的黑盒中保管装着的就是最值钱的宝贝。 自此,在押客之间,流行起了请高人一法,有得道僧人,有路边算命人,谓之为“请宝”。只是,再没有人能请到当年李家所请的大气运者,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一个真假难辨的传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事实上,那位“大气运者”是真实存在的,他就是现在这具身体的祖父,谢嬴。 当年谢嬴只是一个落榜的失意书生,无意间得到一件法宝,可于无形之间吸收他人气运为己所用,虽然这有违天道,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举,但谢嬴一时被利益蒙蔽,集一方气运于一身,从此逢赌必赢,无论什么意外都能凑巧避过。这事无意间被李姓家主知晓,无奈之下,谢嬴只得助他押宝,待李家主意外过世后就悄悄离开了习水城,在数里之外的六阴城扎了根。 奇怪的是,谢嬴并未再投身押宝,而是低调地做起了盐商。然而他的命运却在下一辈中得到了延续。谢嬴一生共娶了一房夫人九房小妾,个个给他生的都是儿子,还都气运非凡。 此后,六阴谢家便在押宝此行中渐渐出了名。但凡是出自谢家,无论嫡系旁支,好似都有祥云罩顶紫气相送,但逢赌局,十之八|九都是稳操胜券,令旁人钦羡不已。 然而,只有谢家子弟自己知道,这份偷来的气运,终有用完之时,从谢家第三代诞生开始,便一日不复一日。最让人咋舌的是谢逞正房太太生出的两个男孩,其中一个竟无半点气运,平凡地像个普通人,从小便被请来的大师断言为“霉星相随,祸及同门”——没错就是谢清和。 而谢清和的孪生弟弟谢从章的批语则是“福运加身,富贵一世”。 自此,谢清和被扔进后院无人过问,而谢从章则是被当做了谢家未来的顶梁柱,过着富贵潇洒的生活。 正所谓同人不同命,从同一个娘胎出来的还能有两种气运,过着迥异的人生,也算是奇事一桩。 方宜臻摇摇头,虽然残存的现代科学意识让他对所谓的气运抱以质疑,但毕竟是在游戏中,也不必那么较真,只是难免有些同情原身,谢嬴最后选择脱离此道想必是明白违逆天道终将得到报应,而谢清和没有沾染到那福祸相依的气运原本是大幸,结果这全家唯一的干净人非但没被珍视,反而被当做异类排除在外。真是可笑又讽刺。 方宜臻从柜子里挑了半天,终于挑到一套还算完整的白袍。换上白袍,净面冠发,梳洗一番后,盆中的水倒映出了一个唇红齿白俊俏清秀的少年郎,白皙面孔如春晓之花,清澈眉眼如泼墨书画,方宜臻都忍不住看呆了,然后在心里暗爽:才十六岁就长这么好看,以后大了,眉眼全舒展开来肯定更加好看,到时候说不定就成了现实版的掷果盈车,也许我还可以找个合心意的姑娘发展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进行到一半的幻想突然被浮上脑海的陈水墨的暗沉面容所替代,那个人的声音就像魔音一样再次缥缈地响起:“你为什么不能爱我呢?” ……………… 方宜臻突然有种吃大餐吃到屎的感觉。 那张清秀俊朗的面孔上褪去委屈,满是令人不由自主胆寒的阴鸷森然,方宜臻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路上不小心跟人撞到了……” “谢清和”双目幽深,甚至透着一丝阴毒:“呵,你觉得我会认错自己的气息吗?你把我丢在这里这么久,是去见他了?” 这句话里的含义太丰富,方宜臻愣了一瞬,立时反应了过来。 现在的“谢清和”被上一个世界的主导者数据分流意识同化,能让他称之为“自己”的,定然就是这个世界的数据分流了。那么,楚徵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导者?妈蛋!主导者都是基佬吗?!这游戏干脆改个名字叫躲避基佬好了? 方宜臻立马举起双手:“我我我去找他是有要事!” “谢清和”语调放柔了些,看起来好似没那么恼怒了:“要事?有什么事情需要搂搂抱抱才能讲的?” “总之……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地哪样?” 方宜臻感觉到“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攀上了他的脖子,指尖轻轻摩挲着喉结处,好像只要从方宜臻嘴里听到一句不想听到的,就会发狠地掐住他脖子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方宜臻内心泪流满面,大兄弟,你这个爱情观实在是太扭曲了,自己对自己吃什么醋啊,再说你生气那你去撕楚徵啊你为难我做什么?你这样是没有汉纸会喜欢你的! 他被吓得紧闭嘴角,不敢多说一句话,“谢清和”倾身,两人的侧脸紧贴:“既然你不肯说,那我来问。” 说完,“他”伸手轻捏住方宜臻的下巴,温热的舌头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脸颊:“他有这样对你吗?” 方宜臻已经完全僵住了。 “有没有?” “没、没有!” “很好。那,这样呢?” 言罢,那温凉的唇瓣便覆了上来,紧紧相贴,不留一丝缝隙。 方宜臻呆若木鸡,直到听到“他”一声满足的轻叹,他才犹如五雷轰顶地意识到:他、在、跟、自、己、接、吻?! 这画面实在太美,他看不下去了!! 正欲推开时,方宜臻浑身一僵,下一秒,他的双手竟然自动自发地抬起来,紧紧地环住了对方的脖子?! 身体好像不是他自己的,而是被另一股力量支配一般,他用力摁住了“他”的后脑勺,四瓣嘴唇火辣辣地摩擦着。方宜臻的主动让“他”的眼里掠过一丝惊喜,随即,吻得更深了。 舌尖顶开牙齿,温热的舌触碰后就紧紧地交缠、深入,这不像是一个亲吻,反而像争夺空气的战争一般,他们互相交换灼烫暧昧的气息,在对方的领地耀武扬威,直到两人的腮帮子都酸疼了,燎原的战火才逐渐平息下来。 “他”意犹未尽地轻舔着方宜臻因充血而分外艳丽的嘴唇,眼底满是不知餍足。 也许是跟“自己”吻得难舍难分惊天动地的样子太震撼一个直男的心里,拿回身体支配权后,方宜臻硬生生傻了好几秒钟,随后就一把推开了对方,蹬蹬蹬地后退了好几步。 他终于知道这是为什么了!!那个坑爹的“吻技”技能啊!!!原来是这么用的,的确是……很……*蚀骨(咳)……可是他一点都不想跟一个男的一起体验啊?! 方宜臻猛地抬手抹掉嘴唇上的湿润,怒目而视:“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怕你,要把我惹急了照样揍你!” 他勃然转变的态度让“他”那喜悦幸福的表情霎时就变回了阴沉,“他”吃吃笑了一声,逼近一步,低声道:“你答应我,别去见别人,只看我一个人,那样的话,随便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在意的……你也是喜欢我的,你亲我了。” 最后半句“他”的声音里竟有一丝哭腔,好像在向他求证,刚刚发生的并不是“他”的美梦,“他”的臆想。 方宜臻一脸不敢置信:“你、你是不是出现bug,脑子不太清楚了?”基佬的世界他不懂?这是在求虐? “他”抬头,看向方宜臻,眼珠隐隐有些泛红:“你还不知道么——是呀,我是不正常,不光是我,是‘我们’,你以后一定会有更多体会的……” 戛然而止。 眼前的人化作一点点细碎的白光,逐渐分崩离析,最后,“他”意味不明地朝方宜臻露出一个凄惨地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这是你第二次选择丢弃我,很好,非常棒。” 直到那白色光点尽数消散,方宜臻才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幸好还有解除拓印的功能,否则今天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暗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危险,绝对不拓印任何一个人了,不,不止是人,任何生物都不行!听刚刚“他”最后的那句话,好像下次再见就要把他撕碎一样。细思极恐,方宜臻不敢再玩命了。 情绪起伏太大,人容易感到疲累,方宜臻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沉沉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日光大盛。 “公子,公子!” 一阵焦急的喊声把方宜臻从睡梦中拉了出来,他眯眼一看,是阿福,于是翻身想再睡:“什么事等我醒了再说……” 阿福急道:“公子,老爷让你去前堂,说是王爷要见你!” 方宜臻霎时清醒了,腾地一下坐起来,手脚麻利地开始穿衣:“阿福,跑去跟他们说一声,我马上就到。” “是。”阿福转身跑出去了。 方宜臻快速洗脸漱牙,整理得当后就朝前堂去了。 堂中只坐了谢清和父母以及其他几位颇有声望的叔伯,方宜臻从容地步入,然后行礼道:“清和见过王爷、父亲母亲,还有各位叔伯。” 谢逞坐在上座,边撇着茶沫子边暗暗观察着这个他十六年来都不曾正眼看过的大儿子。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不知不觉,这个好似被全世界忽视的少年,竟出落地如此惊艳。 谢逞忍不住举杯饮茶掩饰错愕。今日一大早万春楼送来黄金两箱,称是府上公子在昨日的场子里赢下的,谢逞自然而然地以为是谢从章,把他叫来夸赞了一番,正巧被楚徵听到,随后楚徵便含着笑三言两语把昨日的情况说了一遍,谢逞这才明白,原来那府上公子,指的是谢清和。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谢清和是霉星降世,没有连累谢家就已经是皆大欢喜了,怎么可能还压过谢从章一筹? 直到此刻亲眼一见,谢逞才不得不相信。眼前的少年哪有自己想象的半分霉气,即便是被囚十数年,却依旧清明澄净如斯,这等心性怕是大多数人都难以企及。 也许,从一开始,他的命数就算错了? 谢逞蓦地想起,在谢清和谢从章两兄弟降世那天,谢嬴曾来入梦,告知他,两子之间有一子命数坎坷,终有一日大放异彩,是谢家气运命脉,若此子离开,谢家必衰。他虽坚信此子是谢从章,但以免万一,还是将谢清和拘于府中,难道,他一直都错了? 谢逞登时心乱如麻,直到谢夫人安抚地拍拍他手背,他才冷静下来,扬起笑容:“清和,你来了,来人,给公子看座。” “谢谢父亲。” 方宜臻坐了下来,感觉到有一束火辣辣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脸上,忍住没看回去,而是目不斜视地盯着地板,等人开口。 果然,没一会儿,楚徵就率先打破了堂内怪异的气氛:“谢家主,本王之前的提议,你考虑地如何了?” 谢逞道:“王爷,清和年纪还小,不懂事,恐怕会给王爷带来麻烦,而且我们谢家以前给他的太少,现在想弥补他,给他富贵舒服无忧无虑的生活,希望王爷成全。” 楚徵挑眉道:“谢家主的意思是?” “实不相瞒,清和的命数坎坷,王爷不妨考虑一下从章……” “可若本王说,非他不可呢?” 方宜臻忍不住抬头看向楚徵,楚徵一脸漫不经心地朝他挑挑嘴角,颇有调戏挑逗之嫌,方宜臻被辣的立马收回目光,同时在心里骂道:死基佬! 谢逞无言以对,只得看向方宜臻,盼望着大儿子对这个家有一丝半点的牵挂和眷恋。 “清和,你怎么想?” 方宜臻道:“能得殿下看重是我的福分,我愿追随殿下。” 楚徵眼眸微微一亮,看着少年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随后,他一合茶盖:“既然清和同意了,那就这么定了。恰好本王有要事要上京,多留无益,清和,现在便跟本王走吧。” 方宜臻起身,谢逞急道:“清和……!” 方宜臻一顿,随即转身,朝堂上谢清和的父母行了一个大礼,不无讽刺地道:“万春楼送来的两箱金就当做儿子对父母生育之恩的谢礼,自此以后,谢清和不再与六阴谢家有任何瓜葛,只望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言罢他迈出了前堂大门,楚徵放下茶杯,一抚衣袖,起身:“本王也告辞了……哦,对了,说起来本王也得好好感谢一下谢家主。”他轻笑道:“若非是你,世上怎会有清和。” 他一拂袖,大步流星而出:“谢家主不必送了!” 第25章 二十六 方宜臻跟在陆离后面,走过一条长长的过道,在最后一扇透明材质做的自动门前停住了。陆离掀开门旁的遮挡盖,输入密码后,门从两侧缓慢打开:“请进。” 方宜臻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面的空间极大,四周壁砖用的都是纯白色系的,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空旷之感,甚至还能听到两人一前一后落脚的回声。 他四周张望,偌大的密闭的空间里空无一物,他忍不住想要发问,却见陆离走到一面墙砖前,手掌往上一贴,旋即叮地一声,室内中央的地砖向两边移开,一座白色圆蛋型的物体旋转着从地下升了起来。 待完全显露出来后,蛋型物体的中间迅速划过一道闪电装黄色亮光,冰冷无机质的女声响起:“游戏机正在启动中,请稍后。” 话音刚落,四周白色壁砖的缝隙间溢出点点亮光,逐渐排列成一条隐约的线,一端连接着墙,一端连接着中央的游戏机。片刻后,整个空间内已经几乎被数不清的蓝色光点线填充满了,看得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虽说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但方宜臻作为一个死宅,这么具有玄幻色彩的高科技还是第一次直面,咋舌不已。 陆离介绍道:“这些蓝色光线就是连接游戏机的‘跟随型数据流’,哦,你不用害怕它们,它们是无害的,它们只在游戏中拼凑形成背景等无机质物体。正常来说,对玩家不会造成威胁。” “不正常来说呢?” “暴走。如果是那样的话,玩家所处的当前世界就会完全崩离,玩家将被反弹出去,下次再进入游戏,将会被随机投放到任一角色,且失去‘完美人生’buff——就是增强角色某一方面的能力,俗称外挂。” 虽然方宜臻对陆离口中的“有自我意识的数据”报以质疑,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描述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也就是说在一般情况下,游戏自动选择让玩家进入某一世界的……嗯,主角?还赠送外挂?” “是的。” “那么这些数据怎么样才会暴走?” “三种情况。一、任务完成度不满百分之六十,或者在退出游戏前没有完成随身系统发布的系列任务;二、玩家精神系统达到‘重伤’级别;三、主导型数据流失控,引发跟随型数据流暴走。” 方宜臻捋了捋,问:“三个问题,一、没完成任务就要一直留在游戏里?二、精神系统受损怎么判定?三、主导型数据流又是什么?” “第一个问题,是的,除非您使用了强行剥离药丸,但是使用这种药丸将直接损失您百分之五十的精神值,达到‘疼痛’级别,且将伴随您到新的世界,简而言之,使用药丸后,下一个世界的精神系统不再回满,而是从上一个世界遗留下来的逐级递减。而精神值的受损程度,是由随身系统进行判定的,如果你在游戏中产生的情绪,不符合原设定人物的应有情绪时,将判定受损,扣除量根据你偏差的程度而定。” 方宜臻快被绕晕了:“举个例子?” “很好理解,例如您正在被一位美丽动人的姑娘追求,本来设定为您应该接受这位姑娘,然而您委婉拒绝了,就是违反,如果您恐惧大喊:老子是gay!这就是严重违反了。” “……………………” 虽然你说的很通俗易懂,但是咱换个例子成不? “至于主导型数据流……”陆离话音一顿,目光移向蛋型游戏机的正上方,那上面,一条散发着灼目金光的数据线正连着游戏机的顶端和天花板的正中央,“就是它了。” 那道光线实在太闪耀炫目,方宜臻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移开眼睛:“主导型数据流在游戏中扮演什么角色?” 陆离静静地微仰着头看着,随后道:“这需要玩家自己去发现了。任何人物、任何生命,都有可能是它,你不一定找得到它,但它一定存在,且无处不在。” “……它就是你说的有自我意识的那类?还会失控?” “是的。”陆离突然正色道:“它也存在一套自成的增减系统,是他对玩家的熟识度,共分为陌生、熟悉、亲密、难分四级,关系越陌生,玩家也就越安全,一旦达到‘难分’的级别,玩家只能采取使用剥离药丸的方式离开。所以,请您不要与游戏中任何一个角色保持过于亲密的状态,因为它有可能是任何一个人,甚至是一只宠物。” 方宜臻被他那么严肃的语气说的有些发憷:“那我怎么知道它那里的系统熟识度是多少?” “每跳一个级别,系统都会对您进行提示,但并不会说出谁是它。” 方宜臻暗地里抖了抖鸡皮疙瘩,转念一想,自己当什么真呢,学了那么多年的数据和代码,还有唯物主义的灌输,一串数据怎么可能有自我意识?这八成就是游戏工作室打出来的噱头,想吸引玩家而已。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之后,陆离带着方宜臻去签了合同,方宜臻仔仔细细地一字一句看下来,讶然道:“一个世界三十万,后面的成倍递增?!” “是的。” 方宜臻飞快地算了算,也就是说,不到十个世界,他就能变成千万富翁了! 他不带任何犹豫地签下大名,潇洒气派一气呵成。 签好合同,陆离带着方宜臻回到刚刚的房间,游戏机依旧悄无声息地待在远处,一串串数据流在它的表面浮动游窜,使它看起来多了一层幽蓝的光芒。 陆离不知按了什么按钮,游戏机的上半‘蛋壳’开始缓慢升高,露出内部一张柔软的座椅,以及繁杂众多的数据连线。 方宜臻坐了进去,陆离在外面调整数据,嘱咐道:“游戏模式共分为简单、普通、困难、地狱四种类型,我先帮您设置了简单模式,用以熟悉游戏,以后您可以自己设置。” “好的。” 设置好了,陆离着手为他连接数据线,接线头贴满了身体露出来的皮肤:“基础设定为游戏的全进程是现实的五个小时,祝您好运。” 说完,蛋壳就开始缓慢下降,直到将方宜臻整个人完全笼罩。 陆离站在游戏机外,看着光滑的机体表面那兴奋地四处游窜的数据流,嘴角边缓缓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 片刻后,启唇道:“goodluck。” * 过程没有任何不适,眼前一黑之后,光亮就逐渐地渗透了进来,从光点慢慢晕染成一大片明亮的光圈。 方宜臻微眯着眼,慢慢地睁开,眼珠子转动了一圈,从坐满了埋头疾书的学生的教室,看到窗外连成一片的爬满了夕阳光的翠绿树丛,最后再低头,看向自己眼前的一张长达数页的薄纸,上面清晰地写着—— 普通高等学校全国统一考试·数学 姓名:许橙 方宜臻懵了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尼玛,在高考现场?!!? 有这么玩儿人的吗!!他都高中毕业那么多年了,数学公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啊!! 正当他几欲崩溃地以头抢地时,大脑中突然传来一道清晰的电子音:“欢迎玩家进入游戏。当前世界为简单模式,角色名为许橙,男,十八岁。玩家可点击个人面板查看背包物品,建议玩家立即使用技能栏中的‘完美人生’,该buff将伴随玩家整个进程。发布系列起始任务一:在高考中,拿到总分730,任务失败,即增加跟随型数据流暴走值。” 方宜臻手忙脚乱地打开了技能栏,只有一块亮着的,连忙点了加在身上。 “恭喜玩家启用‘完美人生’技能之一:万卷书。” 蓝色buff闪光之后,他再低头一看,犹如天书的数学试卷,在他的眼里竟然扫上一眼,眼前就自动浮现出了解题过程以及答案! wtf!逆天了!多少莘莘学子梦寐以求的神技!! 正在方宜臻激动地手都发抖的时候,监考老师突然来了一句:“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请大家抓紧时间,检查一下姓名是否填写。” 只剩十五分钟了?方宜臻一看,原主大概真的被数学难晕了,选择题前五道全对,后面全错,填空题也只对了前两道,大题更是只对了第一道,分数算算,只有四十几,方宜臻快被坑死了,马上奋笔疾书起来。 这张数学卷子的难度很大,考场内已经有几个女生低声啜泣起来了,方宜臻心无旁骛,把前面小题扫完之后主攻大题,最后结束铃响,他还剩最后一道大题的两个小问来不及写,干脆把答案写上去了。 算了下,大概有一百三十几了,只是不知道原主的语文考得怎么样,如果扑地很惨,那即使剩下的综合英语自选模块全满分,也不一定能到730。 ……这个系统真厉害,卡在这个分数点,他大概要纠结很久【手动再见】 考试结束,考生陆续走出考场,不少人在外面放声大哭,吵成一团。 老师和家长们忙着安慰人,以求别影响到明天重头戏的发挥。 系统设置罗盘,指向了许橙父母,方宜臻背着包超那个方向走去,刚走出校门口,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他:“许橙。” 那声音低低的,很有质感,在嘈杂闷热的环境里就像一阵清风。方宜臻忍不住转头看了过去。 第26章 三一 方宜臻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并没有在蛋壳之中,而是悬浮于一个纯白空间。 正在他疑惑地四处查看时,一行镀着闪闪金光的大字缓缓出现在空中。 “恭喜玩家通关‘新手上路’,历时时间三小时十五分,等级三星,奖励物品已放置于随身背包之中,请注意查收。” 方宜臻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都要被人开菊花了也叫“新手上路”? “送你上路”还差不多。 当然他没敢说出来。经历过刚刚的事,方宜臻已经对陆离说过的话深信不疑了。他现在觉得当初认为主导者是伪科学的自己简直是脑子进了屎。如果最开始他就相信陆离的话,也许就能多向他咨询些问题,也许就不会落得像之前那样连任务都不做了,连钱都不要了,直接落荒而逃的后果。 方宜臻深深地叹了口气,直到系统又提醒了一遍,他才打开背包,往里一看。 背包空格分为三列。第一列闪着蓝光,最顶上写着“第一品:技艺”,闪着绿光的则是“第二品:技能”,最后一列是粉色系的“第三品:技巧”,每列的底下第一个空格都放置了一样物品。 方宜臻手指刚挪上去,物品说明书就像一张古卷,在空中缓缓展开。 首先,是一个像印章一样的东西以3d立体形式出现在面前,方宜臻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就转去阅读说明书。 “‘拓印’——属‘技艺’一品。该物品宜配合技能使用,即复制技能,携带至下一个世界。特别说明:使用对象包括但不限于技能,玩家也可对能看到的一切物品使用。次数为三。” 大概意思就是说“我觉得这个技能不错只能在一个世界用太可惜了干脆复制一份以备不时之需”吧?方宜臻点点头,转而又思考起特别说明,也就是说,即使是人,也能拓印? 他天马行空地想,既然主导者有自我意识,且也有绑定的系统,说不定每完成一个世界,系统也会给它一定的奖励物品。它会不会也收到“拓印”呢? ……嘶。方宜臻忍不住倒吸了口气,不知为何,有点细思极恐的感觉。他马上摇了摇头,去看第二个奖励物品。 “‘转移’——属‘技能’一品。该技能使用对象仅为主导者,可将主导者系统定向焦点转移至除玩家以外的对象。特别说明:时限不定,失效时间不定。次数为一。” 这个就很浅显易懂了,就是让主导者误以为其他人是玩家,这样一来,无论主导者系统好感度为哪一级别,都对玩家没有影响。 技能是好技能,但是也太不正经了吧?!失效时间不定是什么鬼?!也就是说也有一定概率在使用了之后没过多久就失效? 虽然这个设定有点坑,但是方宜臻很快想到,他可以把“拓印”用在“转移”上,复制三次保平安。 最后轮到技巧了。 看到那粉粉嫩嫩的光芒,方宜臻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挪上去,空中就出现了一个鲜艳的大红唇的影像,热情而奔放地撅唇来了一个飞吻。 那被陈水墨控制的可怕记忆又浮了上来,方宜臻一连后退了好几部,一脸的不忍直视。 “‘吻技’——属‘技巧’一品。该技巧可使被亲吻者欲死,欲罢不能。特别说明:‘技巧’一品为自动终身绑定,不受世界限制,不可卸载。” 方宜臻:……………………………… ???节操呢?!?□□你妹啊!!欲罢不能你太爷爷啊!!! 谢谢你但是我不需要这个!!!! 方宜臻已经差不多摸清这个游戏的套路了,正经有用的技能吝啬给予,多余无聊的技巧强加于身,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以后自动绑定的说不定还有“抚摸”“床技”……为什么越来越感觉他像是出来卖的?!老子是来通关游戏赚钱的不是来卖身的啊!!! 不得不说,直男总有一种可怕的直觉,甚至还有一语成谶的能力。 看完了奖励物品,方宜臻非但没有半点雀跃,反而越来越担心自己未来的游戏之路。 空中的字换了一轮。 “是否开启下一个世界模式?” 方宜臻心想反正在蛋壳里一直能维持机体营养平衡,也没有出去的必要,倒不如抓紧时间,多赚点钱,于是点了确认。 接着又跳出困难程度选择框。 游戏说明里曾有提到,模式困难程度越高,奖励越丰厚。方宜臻犹豫了一会儿,选了普通。 “距离普通模式开启时间还剩60s、59s、58s……” 倒计时还剩三秒时,一道低沉、有着重金属冰冷质感的男声响起,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诡谲与玩味。 “你无处可逃,我无处不在。” “gamestart。” 等所有贵人都已下好注,羊人开始逐一打开黑盒。 第一盒内是一副字画,第二盒是铜印,第三盒是座普通的双龙木雕,一直开到最后,有眼睛的人都能认出,最为值钱的乃是第五盒内的玉如意。 这结果在谢从章意料之中,他不由有些志得意满:“大哥,看来今日你运气不佳,你的一千金,我就不客气了。” 方宜臻朝他笑笑:“从章,希望你待会也这么高兴。” 说完,他起身,走到窗边,羊人正欲宣布结果,他朗声道:“且慢——” 所有人都抬头看了过来,待看清倚窗淡笑的人时,忍不住微微一怔。 一袭春衫一折扇,正是少年绝色时。 方宜臻扬声道:“实在不好意思打断了大家,只不过在下有一疑问,不提不快。” 羊人道:“小公子,请问。” “我眼拙,看不清,请问那木雕双龙口中是否含有一物?” 此言一出便引发了热议,离得近的都忍不住倾身去看:“快看,好似真有东西!” 羊人只得小心翼翼地分开双龙,随后,一枚婴孩手掌大的圆滚滚的东西掉落了下来,羊人歪腰捡起,仔细一打量,大惊失色:“这是……”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当是石鳞之玉,价值连城,供此宝的贵人定是腰缠万贯,且胸怀沟壑,不吝啬于将宝物拱手赠予慧眼之人。”方宜臻笑着回头看向楚徵,“我说的没错吧,殿下?” 楚徵道:“你如何问我。” “拿出这石鳞之玉的难道不是殿下?” 楚徵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你怎么猜到的?” “刚刚还只有一半的把握,现在确定了。” 宝物价值一目了然,而唯一押了石鳞之玉的方宜臻成了最大的赢家,他把所有标了价格的牌子都摞在眼前,叠地高高的,谢从章气的拂袖而去,方宜臻看他背影,忍不住哈哈一笑。 楚徵看他笑得开心,也忍不住弯唇:“你与你这弟弟有龃龉?” “还好,没什么大的矛盾,但是我突然喜欢上看他生气的样子了,比盛气凌人的模样顺眼多了。” 楚徵颔首,问道:“市井传言可是真的?” “殿下指的是我是霉星相随的批语?” 他颔首。 方宜臻含糊带过:“兴许幼年时的确是这样吧,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总之殿下你一定要相信我,无论是哪方面,我一定都能对你有所助益!” 楚徵挑眉:“无论哪方面?” 方宜臻点头。 等所有贵人都已下好注,羊人开始逐一打开黑盒。 第一盒内是一副字画,第二盒是铜印,第三盒是座普通的双龙木雕,一直开到最后,有眼睛的人都能认出,最为值钱的乃是第五盒内的玉如意。 这结果在谢从章意料之中,他不由有些志得意满:“大哥,看来今日你运气不佳,你的一千金,我就不客气了。” 方宜臻朝他笑笑:“从章,希望你待会也这么高兴。” 说完,他起身,走到窗边,羊人正欲宣布结果,他朗声道:“且慢——” 所有人都抬头看了过来,待看清倚窗淡笑的人时,忍不住微微一怔。 一袭春衫一折扇,正是少年绝色时。 方宜臻扬声道:“实在不好意思打断了大家,只不过在下有一疑问,不提不快。” 羊人道:“小公子,请问。” “我眼拙,看不清,请问那木雕双龙口中是否含有一物?” 此言一出便引发了热议,离得近的都忍不住倾身去看:“快看,好似真有东西!” 羊人只得小心翼翼地分开双龙,随后,一枚婴孩手掌大的圆滚滚的东西掉落了下来,羊人歪腰捡起,仔细一打量,大惊失色:“这是……”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当是石鳞之玉,价值连城,供此宝的贵人定是腰缠万贯,且胸怀沟壑,不吝啬于将宝物拱手赠予慧眼之人。”方宜臻笑着回头看向楚徵,“我说的没错吧,殿下?” 楚徵道:“你如何问我。” “拿出这石鳞之玉的难道不是殿下?” 楚徵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你怎么猜到的?” “刚刚还只有一半的把握,现在确定了。” 宝物价值一目了然,而唯一押了石鳞之玉的方宜臻成了最大的赢家,他把所有标了价格的牌子都摞在眼前,叠地高高的,谢从章气的拂袖而去,方宜臻看他背影,忍不住哈哈一笑。 楚徵看他笑得开心,也忍不住弯唇:“你与你这弟弟有龃龉?” “还好,没什么大的矛盾,但是我突然喜欢上看他生气的样子了,比盛气凌人的模样顺眼多了。” 楚徵颔首,问道:“市井传言可是真的?” “殿下指的是我是霉星相随的批语?” 他颔首。 方宜臻含糊带过:“兴许幼年时的确是这样吧,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总之殿下你一定要相信我,无论是哪方面,我一定都能对你有所助益!” 楚徵挑眉:“无论哪方面?” 方宜臻点头。 倏地,楚徵倾身过来,一把捞住了方宜臻的腰,把少年清瘦纤细的身体往自己怀里带,直到紧紧相贴:“这样呢?” 方宜臻一呆,反应过来后手忙脚乱地挣扎,憋红了脸:“殿下,别开这种玩笑!” 楚徵巍然不动,大掌像铁箍一样牢牢地搂紧了方宜臻的腰,许是不满他的挣扎,楚徵在他后腰处的穴道上点了一下,方宜臻当即浑身无力软倒了。 妈的!!为什么每次都能遇到基佬!!!还都喜欢来这招?! 转念一想,不管是陈水墨,还是楚徵,不都是他自己上赶着凑上去的吗?方宜臻恨不得喷出一口心头血,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下一个世界能够得到一个鉴别基佬的外挂,这样就能完美避过了! 楚徵欣赏了一会儿方宜臻又怒又窘的表情,唇角微扬,没继续为难他,替他解了穴道,只不过松手前还是勾着那细腰吃了点豆腐:“好了,看你急的,我还能吃了你?”他心里补充道:等你再长大点,咱们再讨论这个问题也不晚。 方宜臻一恢复力气,立马挪开数尺,满眼戒备。 看他如此态度,楚徵暗地里有些懊恼自己刚刚没忍住跟他开了个玩笑。实在是少年言笑晏晏的模样过于可口,即便是他这般冷心冷情,不沉溺于男欢女爱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心痒难耐。 楚徵很快就恢复了平日的神色,给自己倒了杯茶,压制下因刚刚的搂抱接触而窜起的火热情思:“来说说正事吧。” 方宜臻确认了他不会再抽风,才端正坐下,觉得自己有必要表明一下立场:“殿下,虽然我是诚心想跟随您的,但是这不代表……嗯,您懂得,所以……” 楚徵眸子微微一暗,手指摩挲着杯壁,决定还是先别把人吓跑:“我自然懂,只不过是吓你一吓,我没有强迫人的爱好。” 方宜臻长出一口气,僵直的脊背这才放松下来:“那就好……” 两相沉默了一会儿,方宜臻率先开口:“殿下,您来谢家,不是为了请宝的吧?” 楚徵眯了眯眼,意味不明地看着方宜臻:“你以为我是何目的?” 第27章 三二 方宜臻一放手,黑猫就灵巧落地,姿势优雅地蹲坐了下来,正常地方宜臻忍不住怀疑是自己少见多怪。 黑猫无视方宜臻一脸悚然的表情,面无表情道:“别傻看了,宠物系统激活后就可以阅读说明了。” 方宜臻咽了口口水:“现在跟宠都会说话了?你难道是隐藏的神兽级别的……?” 黑猫不理他了,低下了脑袋,伸出粉舌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顺带着捋捋有点脏的皮毛。 方宜臻将信将疑地打开系统,果然,有一个宠物图标跳了出来,他点开一看,说明书就一行行浮现在了眼前。 科属:猫科 品性:未知 技能:未知 等级:末等 备注:生命以迥异的方式延续,唯死亡才是回归本源之正途。 ……这中二的说明,搭配这只古怪诡异的黑猫,竟然还有点莫名的契合之感→_→ 默默地压制下吐槽的欲|望,方宜臻问道:“品性是什么?” 黑猫摇着尾巴:“宠物分极品、精品、庸品三种。” “那你怎么是未知?连庸品都不如的意思吗?” 黑猫:“……” 察觉到黑猫浑身紧绷,好像下一秒又要扑上来挠他脸了,方宜臻立马后退一步:“好,我说错了。我不问了。” 黑猫鼻翼轻轻扇动了一下,爪子一伸一缩,努力压制住扑上去甩个大撇子的冲动,然后道:“现在升级也许可能显示品性和技能。” 方宜臻看了看自己的精神值,百分之九十五,给它升一级应该没事,反正他可以自己调配精神值增长液,于是爽快地同意了。根据系统的提示,他把黑猫的图标移到了升级框内,然后点击升级。 黑猫的身体里溢出蓝色的光点,逐渐地变得密集,直到将它整个包围住了。蓝光过了三分钟才逐渐散去,方宜臻定睛一看,愣了。 虽然还是一身的黑毛,但是很明显地变得黑亮柔顺了,原本有些瘦骨嶙峋的猫身也变得线条流畅起来,更令人惊讶的是,那双原本只是普通蓝色的猫瞳眸色加深了些许,在路灯光的映照之下,海蓝的澄净瞳眸好似承载了整片星空,深邃而静谧。 方宜臻欣赏片刻:“这不是升级,是美图秀秀吧。” 黑猫撇过头,不搭理它。 颜控的某人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嫌弃,嘿嘿一笑,弯腰把黑猫抱了起来,夹在胳膊下:“走,哥哥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黑猫四肢垂下,放弃挣扎。 方宜臻瞥了眼宠物属性,那两栏还是未知,只有等级从末等升到了三等。 才到三等就这么漂亮了,那升到一等岂不是美炸天了?!到时候再给它染个毛色,做个造型,啧…… 黑猫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了,冷声道:“我不要换毛。” “换什么毛,是染毛。变成小花猫不是很可爱吗?” 黑猫:“……我不要可爱。” “不过也是,你这纯汉子的声音,跟小可爱的外表的确不太配。”方宜臻遗憾地打消了大变美喵的念头,转而问道:“你有名字吗?” “没有。” “那我给你起个吧,我现在是你的主人啊。来,你叫我一声主人,我给你起个名,还给你洗澡。” 黑猫:“……”它粉色的唇瓣微微一颤,刚要张开,立马又闭紧了。 诱哄了半天,黑猫也不理他,方宜臻突然觉得这样哄一个汉纸叫主人的自己……有点羞耻啊。他咳了一声,掩盖过去:“那好吧,不叫就不叫。你看你黑的像坨墨一样,我就叫你墨水吧。” 黑猫海蓝色的瞳眸闪过一道暗芒,它静静地看着方宜臻良久,淡淡地嗯了一声以表同意。 * 方宜臻循着记忆,转了两趟公车,又走了半小时的路才回到邵宅。 这片别墅区的住户多是高官政要之类的大人物,出入社区时难免打照面。邵南晴一直看不惯顾谨比女生还要招人目光的长相,而且有一次偶然遇到副市长,向来不爱说话的副市长竟然好奇地询问了顾谨是哪家的孩子,这让邵南晴心里更不平衡了。所以从那之后,她就不允许顾谨从正门入邵家,只能从花园小门进来。 方宜臻心知如果被邵南晴知道他带了只猫回来,那它肯定就留不下来了,指不定还会被小心眼爱计较的邵南晴暗地里折磨一番,于是他把墨水塞到了怀里,扣好校服扣子,拍拍他从衣领里冒出来的小脑袋:“待会别出声,这家人对我有意见。” 墨水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歪过脑袋,靠在方宜臻胸前。也许是觉得温暖,它的身体也蜷缩了起来,竭力地将自己贴近方宜臻。 方宜臻抱着琴盒,从小门走进邵宅,邵南晴和她妈李云芳恰好在大厅沙发上坐着聊天,看到他回来了,邵南晴皱皱眉头,别过了头。李云芳轻拍了下邵南晴的手,然后淡淡地问方宜臻:“小谨,怎么没跟晴晴一起坐车回来?” 邵家最开始的确是专车接送两人上下学的,只是邵南晴不想跟顾谨在一起,所以没过几天顾谨就被赶下了车,每天只能自己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回去。 方宜臻谨记自己的白莲花设定,微笑了一下:“我还在学校练琴,忘了时间,可能邵南晴联系不到我,以为我先走了,所以就自己回来了吧。” 李云芳:“练琴?平日怎么不见你这么努力呢?” 方宜臻腼腆地笑了笑:“这次学校的器乐大赛,我进了半决赛,所以要抓紧时间练习。多亏了邵爷爷我才能在这么好的学校学音乐,我不能让他失望。” 李云芳淡淡颔首:“那你回房休息吧。” “好的。晚安,李姨,南晴。” 等方宜臻的身影消失了,李云芳才询问女儿:“你们学校举办了器乐大赛,顾谨真的进了半决赛?” 邵南晴没好气道:“是啊。” “那你呢?他一个才正规学了一年的都能进,我女儿一定也没问题吧?” 邵南晴一僵,将手里的抱枕一扔:“我上楼睡觉了!” “对了,晴晴,你三叔半个月后就要回国了,这次会在国内待很久,刚好你可以向他请教一下小提琴,如果他肯抽出时间教你,那可比学校里的老师强多了。” 听到三叔要回国的消息,邵南晴眼底光芒大盛:“三叔真的要回来了?” 李云芳笑了笑:“是啊。他出国进修的时候你才十岁,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从一个小女孩长成现在这样的漂亮姑娘了,你三叔肯定第一眼都认不出你。” 邵南晴有些羞赧地笑了笑,遥想了一下记忆中的三叔——邵季泽的模样,心里满溢出倾慕之情。 自她有记忆以来,她最喜欢的就是邵季泽。他温文尔雅,谈吐大方,一张面孔温润如玉,即使生于这充满铜臭味的邵家之中,他也守得自己的一尘不染,就是因为在三叔身边最有安心的感觉,所以她从小就爱腻着他,只是邵季泽虽然待人随和,却一直保持着疏离的距离,只有在谈到他最爱的小提琴,他的眉眼才会真正柔和下来,话也会多一点。于是,邵南晴去学了小提琴,只为了三叔可以对自己露出赞许的表情。 现在三叔终于要回来了,她内心雀跃不已,回到房间里还兴奋地在床上打滚。 很快,她就想到自己没有晋级半决赛,不由黯然。 邵季泽是西方古典音乐界新生代的扛把子,钢琴、小提琴、管风琴手到拈来,俨然是颗冉冉升起、照亮半边天的新星,西方古典界的老艺术家无一不对他精湛的琴艺赞不绝口,也纷纷为曾经日渐衰退的古典音乐界后继有人而欣慰不已。邵季泽本人十分低调,除了公演,他从不在任何场合、任何媒体面前露面,全世界无数顶尖音乐学校都向他发出办讲座的邀请,只是他统统拒绝了。 但邵南晴知道他对他的母校——帝都音乐学校有很深的感情,这次他回来了,十之八|九会回到母校参观参观的。 她错过了一次在三叔面前表现的机会! 邵南晴懊恼不已,转而想到那闷声不响地就在器乐大赛中脱颖而出的顾谨,内心更为不平。那种半路出家的野路子,怎么有资格进帝音,怎么有资格拿起高贵典雅的小提琴、怎么有资格站上光芒万丈的舞台? 她暗暗咬牙,心想,反正他再怎么有才华,也不可能打败他下场的对手林宏文。林宏文是帝音有名的才子,谱曲题词都很拿手,即使才读高二,就已经以天才之名上过不少节目了。 这么一想,她心里总算平衡了点。 * 另一边,方宜臻回到房间里就解开衣扣,把墨水抱了出来,放在床上:“我先去洗个澡,浑身都是汗味。” 墨水趴在床上,回道:“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汗味。……很好闻。” 方宜臻笑了笑:“猫鼻子不如狗鼻子灵?” 说着,他拿了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 哗哗水声传来,墨水忍不住换了个姿势躺着,片刻后,又翻了个身。最后,它终于悄无声息地跳下床,走到了浴室门口。 磨玻璃门倒映出方宜臻模糊的剪影,修长而纤细的身姿一览无余。 墨水有些烦躁地踱来踱去,最后呆呆地面对着门坐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伸出猫爪,轻轻地将门移开了一条缝隙。 热汽迎面而来,飘出缝隙后很快消散。墨水海一般深邃的瞳眸静静地看在氤氲在白汽之中的人,莹白如玉的皮肤,柔韧纤细的曲线,墨黑的发淋了水,紧紧地贴在他清秀俊逸的侧脸,一黑一白的对比极为强烈,营造而出的美感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人。 贪婪地注视了许久,墨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像火烧了屁股一样跳上了大床,身体蜷起。 方宜臻洗好澡,边擦着湿发边走出来:“墨水,要帮你洗个澡吗?” 墨水窝在床上一动不动。 方宜臻咦了一声:“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摸了摸墨水的脑袋:“靠,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墨水一跳而起,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喑哑:“你别碰我!” 方宜臻不由感叹这猫变脸比人还快:“好吧,我不管你了,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他打了个哈欠,大咧咧地把浴袍一解,穿着四角短裤就赤条条地爬上床了。 墨水一直都僵硬地像座雕塑,尾巴高高竖起,直到方宜臻都睡熟了,他才敢慢慢地靠近。 他低头,轻靠着方宜臻的脑袋,鼻尖微动,细嗅着他的气息,最后身子一蜷,抱着方宜臻的头睡了。 第28章 三三 第二天一早,方宜臻是被那时不时舔舐他脸的柔软舌头弄醒的,他睁眼前,墨水正好舔到他眼皮子上,濡湿温热的感觉传来,他浑身一激灵,把猫脸推开,然后一抹脸:“靠,脸上全是你口水!……连脖子手臂你也舔?!” 他立马跳下床冲进洗手间去了。 所以他喜欢小动物,但是对动物的口水向来都是敬谢不敏的。刚毕业的时候他养过一只比熊犬,什么都好,就是爱舔人,每次它一舔他,他就要起鸡皮疙瘩,但后来那只比熊莫名其妙走丢了,他又是贴公告又是在网上发帖,好不容易联系到了同城一户收留了它的人家,它却死活不肯回家,一见到方宜臻就惊恐地大吼大叫,好像家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方宜臻无奈,幸好那家人也愿意养它,他只好留下一笔钱离开了。 方宜臻从卫生间出来,墨水依旧面无表情地蹲坐在床上,好像舔遍他全身害得他只能彻底洗个澡的不是它一样。 方宜臻对着它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就没了脾气,只好说:“我不喜欢被小动物舔的,你虽然成精了,但还是猫啊,所以你以后不准舔我,再被我抓到一次,我就把你喜欢的黑毛染成七彩色。” 墨水冷道:“你要是敢抓我去染毛,我就趁你睡觉把你头发剃光。” 方宜臻撸袖子,故意恐吓他:“嘿,你还来劲了,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敢教训你了!我是你主人,你要是不听我的,迟早我就把你给扔了!” 墨水僵了僵,随即慢慢地俯下脑袋,许久才小声道:“宠物已经绑定就不能丢了。” 方宜臻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很重的话一样,犹豫了一瞬,他上前摸摸它脑袋,语气缓和下来:“我知道,我就是吓吓你,不会不要你的……前提是你不能舔我!” 墨水慢慢抬头,方宜臻的手还覆在它脑袋上,似乎能感觉到细微的颤抖。片刻后,它轻轻道:“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方宜臻一怔,觉得自己刚刚的话的确太不经过脑子了,墨水也许感情比一般的小动物要丰富地多。他一时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又摸摸它的头:“……好了,我要去上学了,你就待在我房间里吧,有人进来打扫卫生的话记得躲起来。” “我想跟你一起。” “我总不能带你去上学吧?” “宠物有召回的技能。” 方宜臻点开个人面板的宠物界面一看,果然有:“那你昨天回家的时候怎么不说?不然我直接召回就好了,也不用遮遮掩掩把你抱进来。” 墨水沉默没说话。 方宜臻点了召回,墨水的身体开始慢慢缩水变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十公分高的黑猫玩偶。方宜臻新奇地拿起来把玩了一会儿:“那你还听得到我讲话吗?能说话吗?” “可以。” “那我就把你放书包里好了,不过在学校你千万别开口说话啊。” “嗯。” 方宜臻拉开书包链子,正想把它放进去的时候,指尖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地方,他突然细微地闷哼了一声。方宜臻一愣,一看,囧了,他竟然不偏不倚地摁着墨水的那啥……难道变成玩偶后,它依旧有触感? 他好奇地把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墨水犹豫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方宜臻贱兮兮地笑了,趁它完全没有反抗之力,手指故意去按它的那啥,墨水快崩溃了他才罢手,哈哈大笑着把它放进了书包里。 他背着书包和琴盒出门了,邵英博夫妻正在吃早饭,看到他下楼来,连一眼也没瞥他。方宜臻仿若没有察觉,面色如常地跟他们说了早安,然后就从后门出去,穿过花园时,陈妈叫住了他,把一块面包和一盒牛奶塞到他的手里:“小谨,你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不吃早饭呢?” 陈妈心疼顾谨的遭遇,向来对他关怀备至,经常偷偷给他送早饭和一些新鲜水果。 方宜臻真心诚意地朝她笑笑:“谢谢陈妈。我去上学了。” “好,路上小心啊。” 这片别墅区建在半山腰上,邵南晴又不允许顾谨上接送的专车,顾谨每天只能靠自己两条腿走到山下的公交车站。 方宜臻走到半路,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车喇叭声,附近这路段恰好很窄,他于是站到路基下让车先过。 纯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地在他跟前停了下来,后座车窗摇下,方宜臻定睛一看,竟然是副市长。 方宜臻记得前不久,副市长第一次见到顾谨就询问了他的名字,语气充满老人特有的慈祥和蔼,可能是恰好合了眼缘吧?他心思一动,面上带出礼貌的笑容:“市长伯伯,早上好。” 副市长和蔼地笑道:“小谨,去上学吗?” “是的。” “怎么走路去啊?” 方宜臻面露为难,欲语还休:“这个……” 副市长很快就从方宜臻尴尬的面色上看出些什么了,叹了口气道:“老邵家这个孙女啊……真是从小蛮横惯了。”他摇了摇头,接着道:“上车吧,伯伯送你去学校。” 方宜臻啊了一声:“不用麻烦了,马上就到公交车站了,我一直都是自己去的,很快就到了。” “你一直都是自己去学校的?”副市长皱起了眉头。他曾经听邵老提到过这个孩子,父母意外逝世,孤身一人留在世上,他没有因此消沉堕落,反而积极地面对生活,令人唏嘘感叹。而且他成绩不错,也有音乐才华,甚至在人才云集的帝音也能露出头来。平时脾气还一直温温柔柔的,对谁都好声好气,这么好的孩子,邵家那夫妻俩就是这样阳奉阴违,暗里漠视他的?副市长不由升起一丝不喜,缓和下语气道:“好了,别客气了,快上来,去你们学校正好顺路。” 方宜臻犹豫了一会,就上车了:“谢谢市长伯伯。” “以后你就都跟我一起走吧,我也是这个点出门的,行不行?” 方宜臻不好再推辞,感激地笑了笑:“好的。” 随后,副市长又问了他在学校的事情,方宜臻如实说了,没有刻意谦虚,态度大方,副市长眼底多了一份赞许喜爱,轻轻揉揉他脑袋:“继续加油,争取拿一个冠军回来!” 方宜臻腼腆笑笑:“我会努力的。” 到了学校,方宜臻下了车,朝副市长挥手道了再见,看着车开远了,他才转身进了学校。 刚走进校门没多久,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后一条胳膊紧紧地勒上方宜臻的脖子:“你小子,怎么从副市长车上下来的?说!” 方宜臻转头一看,是顾谨唯一的死党何开宇。 他笑道:“顺路。” 何开宇一脸不信:“谁不知道副市长是最难说话的了,我爸无数次想带礼物上门都被他拒绝了,多的是人想套近乎都找不到路子呢,说他顺路送你来学校,谁信啊?你难道不知道市政府跟学校完全是两个方向吗?” 方宜臻心道,刷脸你懂不懂? 他一脸迷茫地摇摇头:“市长没说啊,他真的说顺路。” 何开宇啧了一声,勾着他的脖子,两人一块往学校里走:“算了,你这个呆子,跟你说你也不懂,不过你运气真好,竟然能入副市长的眼。对了,半决赛你想好演奏什么曲目了吗?” “还没有。” “我打听到小道消息,林宏文在半决赛上也要演奏小提琴。” “他不是最擅长钢琴吗?” “你不知道吗?学校论坛里早就传疯了,半决赛当天邵季泽要到帝音来啊!” 邵季泽……方宜臻很快就调出了信息,原来是邵英博的弟弟,有名的古典音乐新星。 “邵季泽最钟爱的就是小提琴,而且向来惜才,毫不吝啬提点有潜力的后辈,只是一直没有收过徒弟。如果被他看中收了徒,那比在学校里学不知道要好上多少,既有名气也有跟着他世界巡回公演的机会。林宏文肯定打的是这个主意,顾谨,你怎么办啊,林宏文有那么多专业老师指导,你只有一个人啊,我现在帮你找专门的老师辅导还来得及吗?” 方宜臻看何开宇皱紧眉头满脸担忧,心里熨帖,有个兄弟的感觉真好。 “不用了,就这么几天,再辅导也来不及了。” “那也比干坐着好啊!” “好啦,”方宜臻搭上他肩膀:“你放心,你兄弟能进半决赛,就没那么容易输。走走走,快上课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班级,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同学突然不约而同地噤了声。方宜臻立刻发现那些平时不冷不热的同学都朝他投来了目光,他仿若未察,自己坐下了。 片刻的骚动后,邵南晴最先耐不住性子,双手环胸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顾谨,今天早上真的是市长伯伯送你来的?” 同学们火热的目光全都聚集了过来。 虽然帝音里多是有钱人的子女,但是大部分家里都是做生意的,高官政要的子女十分少,仅有几个都是被人高捧的。突然间冒出一个由副市长接送上学的,他们不好奇到要死就怪了。 方宜臻心想,明明都是十七八岁的男生女生,不像普通人那样关注八卦明星,却分外在意这种小事,只要别人比自己好点就像一颗石头梗在喉咙里,一整天都不舒服,果然平时生活层次不同,思想天差地别。 “是的,伯伯说顺路……” 顺路?大家面面相觑,不再说什么了,都相继沉默下去。连邵南晴也没说话了,只是一整天都斜眼瞪他。 这一天里,不少平时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同学有意无意来跟方宜臻搭话,方宜臻都好声好气地回答了,俨然一副简单干净又单纯善良的无害模样,与邵南晴口中所说的阴郁自私、穷酸刻薄的形象完全不同,不少同学对他都有了一丝好感,也隐隐有些怀疑是邵南晴嫉妒他有音乐天赋才会故意说那样的话抹黑他。 放学之后,有几个男生想约方宜臻一起去泡吧,方宜臻借口自己还要练琴婉拒了,男生们也不见不满,甚至提出陪方宜臻参考曲目。虽然方宜臻无所谓有没有人帮他选曲目,但是既然他们都提出来了,他就顺其自然地接受了。 方宜臻是他们这个班唯一一个进入半决赛的,原本同学们并不在乎这个,但是现在方宜臻在他们眼里成了“副市长专门送学”的人,那就完全不同了。大家马上替他找了一个宽敞明亮的练琴室,还一窝蜂地在墙边找地方坐下,准备听他拉琴。 方宜臻一脸受宠若惊地对大家道谢,谦恭礼貌的态度非常到位。 吵闹了一会儿,练琴室内很快安静了下来,方宜臻翻开曲谱,搭弓上琴,温润秀致的侧脸沐浴在柔和的光线之中,墨黑的发流淌着阳光,发梢好似在散发着光芒。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出了神,正当他手腕间用力要拉弓之时,门外突然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顾谨……” 方宜臻转头看了过去,是俞涵。 他眸光微微一闪,随后露出一个有些欣喜的表情:“俞涵,你是来听我练琴的吗?” 俞涵有些讶异地看着练琴室坐满的人,不由疑惑,顾谨什么时候人缘变好了?她很快收敛心神,面上有一丝愧疚为难:“顾谨,我是来跟你说……”她深吸了口气:“真的很对不起,其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那时答应你,如果你赢了比赛我就跟你交往只是为了鼓励你。你很有天赋,我不希望你的天赋半路夭折,但是现在……我不想瞒你了,我后来想过,给了希望又让你失望的感觉,肯定很不好。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顾谨……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方宜臻一怔,那欣喜的表情还留在脸上,显得可悲又可笑。片刻后,他艰难道:“俞涵……你说、什么?” 俞涵重复道:“对不起顾谨,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是你……我很抱歉一直在欺骗你,我很愧疚,所以我来跟你道歉了,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方宜臻面色恍惚,最后不堪忍受般低下了头。 同学们闻言,不由开始交头接耳。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拒绝,顾谨心里肯定很难堪,很不好受吧? 有人暗地里乐得看笑话,有人摆出一副担心的表情,唯一跳出来的是何开宇。他脾气本就暴烈,这会儿更是直接指着俞涵骂道:“俞涵,你他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跟林宏文搅在一块儿了,你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半决赛前说出来,你安得什么心你当我不知道?简直是现世版的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滚!快滚!” 俞涵面色一青一白,极为精彩,最后她顶不住众人的目光,只好丢下一句:“顾谨,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我走了。” 说完她就掉头离开了。 大家还是纷纷讨论,有幸灾乐祸的,也有觉得俞涵过分的。就在这时,室内突然响起小提琴演奏而出的低沉哀痛的曲音,绵绵长长,幽幽远远,不知不觉间,讨论声消弭了,所有人的目光像是被黏在站在中间的少年身上一样,一时间竟忘记了呼吸。 第一小段后,琴音渐转欢快悦耳,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一个孑然一身的少年偶遇到了令他倾心的姑娘时,那努力压抑住的欢快喜悦之情,令人动容,面露向往。 然后,美好的场景突地破碎,悲痛不已的琴音像是在哭诉着深爱而不得的凄苦,极富有穿透力的音色窜入所有人的耳道内,为他们描画了一副令人心碎哀叹的凄然景象,那一刻,他们的心境好像相融,第一次,完全领会了演奏者的内心世界。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所有人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待他们终于回到现实世界时,发现不知何时,眼泪竟已蓄满了眼眶,于是连忙狼狈地擦掉,然后看向收了弓,呆站着的少年。 他不知在看何处,眼底茫然无措,好像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一样,静谧中又透露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寂寥。 所有人联想到顾谨的身世,不由心神微震,当他们回想起自己在这过去的一年里是如何漠视他,并且有意无意刁难他,甚至就在刚刚,顾谨被俞涵拒绝时,他们心里竟然还存有看好戏的心思的时候,纷纷红了脸,低下头去。 方宜臻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他悄然无声地收了琴,朝所有同学小小地鞠躬:“谢谢大家今天帮我找了练琴室,谢谢。” 所有人就这样讷讷无言地看着他离开,一时无措。 方宜臻离开了学校,心想:哎,当白莲花真爽。 简直爽炸了。 第29章 三四 此后的数日,副市长果然如他所言,每天早晨都送方宜臻去学校。某日,方宜臻出门前照例向邵英博夫妇说了早安,转身前被邵英博叫住了:“小谨。” 方宜臻回头:“邵叔叔,有事吗?” 邵英博面色如常,边看报纸边问道:“这几天都是副市长送你去学校的?” 方宜臻犹豫了一会儿:“是的。” 邵英博顿了顿,随后道:“记得好好谢谢他。还有,我们平时忙,下人又考虑不周到,难免会有疏漏,以后就别麻烦副市长了,我会让人专门送你去学校的。” 方宜臻乖乖地答道:“好的,谢谢邵叔叔。” 他走出大门,恰好副市长的车也到了。方宜臻钻进车里,笑盈盈地跟副市长打了个招呼:“大伯,早上好!” 副市长问道:“小谨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方宜臻眼里泛着光:“出来前,邵叔叔跟我说以后他会派车送我去上学的,大伯,以后不用麻烦你了。” 副市长揉揉他的头发,面上微笑,心里却想着,这邵家老大倒真会变通,才见过一次他来接顾谨,马上就换了副关怀的面孔,也就小谨这么单纯善良的孩子才会轻信了邵英博是真心关照他的。他内心轻叹口气,看着方宜臻眼底洋溢着满意和喜悦,心里对这少年的疼惜越发深了。 只不过,以后不能送方宜臻去上学了,副市长还觉得有些遗憾。这个少年比他想象中的更懂事听话,不光如此,他还有超乎同龄人的见识和胸襟。他们两人不止一次他聊起实事新闻,甚至是国家大事,虽然只是以轻松的口吻谈及,但方宜臻总能提出独到犀利的见解,这让副市长内心大震,深感眼前的人绝非普通少年,只让他学音乐实在太过可惜,如果给他更广阔的天地,他必能在时光岁月的磨练下散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 到了学校,临下车前,副市长道:“小谨,今天是半决赛吧?” “是的,我马上就要去后台准备了。” “加油,”副市长笑着鼓励他,“如果你进了决赛,而那天恰好我有空的话,我可以偷偷到学校里来给你加油。” 方宜臻闻言笑开了:“我一定会赢的!” 车开走后,方宜臻揉揉自己笑僵了的脸,被他做成毛绒手机挂件的墨水突然说话了:“你很喜欢那个老人?” 方宜臻四处看看,没人,于是说道:“他让我想到我爷爷。”他为数不多的家庭温馨感基本上都是爷爷给的,只是他爷爷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现在见到副市长,竟恍惚唤起了儿时的回忆。他脑海中爷爷的相貌已经不清晰了,但是莫名地,他觉得副市长很像他爷爷,甚至可以说是一颦一笑都很神似。 墨水见他沉浸在回忆里,轻声提醒他:“你该去后台了。” “哦对,你别说话了,乖。” 器乐大赛是帝音一年一度的大型比赛,尤其是这次半决赛不仅有林宏文这个极富盛名的才子,还有传言说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邵季泽也会到现场,所以礼堂内坐满了媒体记者和音乐鉴赏人,盛况空前。 方宜臻一到后台就被风风火火的何开宇拉着去了换衣间,换上了学校统一配置的黑礼服。 黑色领结有点紧,方宜臻边扯领结边拉开布帘走了出来,站在试衣镜前左右看看,顾谨这副完全不输谢清和的皮相和身材让一个颜控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于是他忍不住露出一个蜜汁笑容。 正好这时,林宏文和俞涵推门进来了,三人目光撞了个正着。 林宏文也穿上了黑礼服,他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均码的礼服穿在他身上略微有一点紧绷之感,礼服线条流畅的版型就被破坏了,反观方宜臻,他身姿修长匀称,腰细腿长,贴身礼服把他身材上的优势全都衬托了出来,再加上那张白皙清俊的面庞,乍一看,竟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方宜臻微微收了笑,目光深深地看着俞涵,眼里有说不出的失落和爱恋。 俞涵不是第一次知道顾谨长得好看,但这是第一次,在他那专心致志的目光之下,她忍不住红了脸,视线飘忽,不敢与他对视。直到林宏文暗地里攥紧了她的手臂,她才猛地回神,连忙道:“林宏文,你继续准备吧,我朋友给我找好了位置,我先过去了。” 林宏文点头。 俞涵转身前忍不住又偷偷瞥了一眼方宜臻,方宜臻眉头微蹙,目光依旧追着她,将那种欲语还休不舍失落的神情演绎地淋漓尽致。 俞涵心跳漏了一拍,连忙走了。 林宏文经过方宜臻身边,目光毫不客气地上下扫了他一眼,鼻间溢出一丝不屑地轻哼声。 方宜臻仿佛没有察觉他那目中无人的矜傲态度,礼貌地侧过身,给他空出走道,同时好心提醒道:“大一码的礼服在最里面那间。” 林宏文一顿,转头瞪了他一眼,方宜臻回以和气的一笑。 何开宇不喜林宏文这副高傲的样子,拉着方宜臻走出了换衣间:“你怎么知道他要换大一码的?” “你没注意到他一直吸着肚子么?要是放松的话,说不定要把衣服扣子撑裂了。” 何开宇忍俊不禁:“这林宏文长得的确太魁梧了点,说真的,如果我是女生,肯定选你,不用商量的。” 方宜臻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粗神经的家伙,真是说话不经过脑子,有这样往兄弟伤口上撒盐的么? “对了,我打听到了,林宏文要演奏帕格尼尼的g小调随想曲,这可是公认的最需要技巧的随想曲之一,难度简直要爆炸,他既然敢报上去,那肯定就是有把握的,顾谨,你呢?你报上去的应该也是很难的曲目吧?” 既然林宏文要拼技巧,那拿出来的效果必定是十分惊艳的,顾谨能拿什么去硬碰硬呢,何开宇理所当然地以为他肯定也会选极需要手法技巧的曲目,没想到方宜臻眨了眨眼,回答:“g弦上的咏叹调。” 何开宇傻了:“你疯啦?!” “我没有啊。” 何开宇急的快要吐血:“你拿g弦上的咏叹调去跟林宏文比?g弦上的咏叹调都快被人演奏烂了,根本就吸引不了台下评审的注意力,你简直是……” 方宜臻勾住他脖子,开玩笑道:“好啦,别冒火了,他选帕格尼尼有他的想法,我选巴赫自然也有我的想法,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何开宇撇了撇嘴,正欲继续开口时,突然,与方宜臻手臂接触的脖颈部位传来一阵尖锐的电流刺痛感,他嗷呜一声,立马甩开方宜臻的手,躲开一米远:“靠,顾谨,你身上的静电电伏也太大了吧!痛死我了!你看,我手毛都竖起来了!” 方宜臻一脸不知所云,低头看自己的手,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啊,于是摇摇头,不去理大惊小怪的何开宇了。 半决赛分两组,第一组是高三的两位学姐,第二组就是方宜臻和林宏文。其中林宏文的名气和期望值最大,基本上来看比赛的人有一大半都是冲他来的。 比赛开场前十分钟,礼堂大门外走进来两个西装笔挺的人,走在前面的是帝音校长,而另外一位颀长男子则是稍落后一步。 那身高有一米八五以上的男人穿着铅灰色的西装,流畅的版型衬托地他肩宽腿长,身材比例堪称完美,一步一行都像是走在古代华美宫廷之中一般,给人一种无端的庄重肃穆之感。然而目光往上移,便能看到男子温润如玉的面庞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犹如镶嵌在脸上的浅淡笑容与他周身的庄严之感相融合,令人横生一种不敢轻易亵渎的错觉。 有眼尖的媒体记者立马认出他来,纷纷四下相告:“邵季泽来了!” 礼堂内一阵骚动,炽热的目光全都射向了信步走来的邵季泽。邵季泽仿若没有任何感觉,跟着校长在最前面一排的评审位子上坐了下来。 人群不由纷纷私语。 “邵季泽来当评审?难道他也对林宏文感兴趣?” “肯定是了,谁不知道他最喜欢提携有才能的后背,林宏文今天如果发挥的好的话,极有可能会被邵季泽收做徒弟啊。” “别说话了,待会仔细着点,一定要把林宏文的演奏全程拍下来,一个镜头都别错过。” 校长也听到了后方的谈话,微偏过头,对邵季泽说:“林宏文这个学生的确很不错,季泽,我相信你不会后悔来参加评审的。” 邵季泽回以一笑,不置可否。 很快,比赛开始。主持人报幕之后,第一组的两位学姐相继上台。 那两位女生一个演奏钢琴,一个弹奏古筝,表现得都非常出色,只是在场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后面的第二组比赛中,所以台下始终有窃窃私语声。 这是对台上演奏者极为不尊重的做法。邵季泽忍不住微微蹙眉。这就是他不愿意出现在媒体面前的原因,这些媒体记者根本不了解音乐与艺术,却要硬憋出问题来问他,得到认真的回复后囫囵应付,这对双方都是个煎熬。 他不由生出一丝离开之意,只是校长一再要他留下看林宏文的演出,他只好继续留着。 中场休息十分钟后,第二组的比赛开始。先上台的是林宏文。赛前他就做了手脚,安排好了出场顺序,只要他发挥正常,所有人都会被他高超的技巧所吸引,根本不会再去听后面的顾谨的演奏。 礼堂内灯光一瞬间黑了,啪地一声,一束追光打在上台的高壮少年身上。 林宏文肃然朝台下鞠躬,然后抬起小提琴,搭弓上弦。 他微微一吸气,手腕倏然用力,饱满厚重的音色颤栗而出,极富有穿透力的节奏强势地钻进所有人的耳膜,让人心潮跌宕,莫名的激情洋溢在心中,情绪持续高涨,直到最后一个音落下,所有人才一起出了长长地一口气。 随后,礼堂内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鼓掌声。 林宏文脑门上出了一层薄汗,他努力压抑住兴奋之情,充满期待地朝邵季泽看了过去。 邵季泽同样在看他,目光看不出含意,身边的校长低声询问后,他淡淡地点了点头,以示赞许。 林宏文飘飘然地下台了。 台下听众还意犹未尽地讨论着林宏文超群的技巧和手法,喧闹声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响,直到方宜臻走上台,嘈杂声也没有停歇下去。 在他们看来,林宏文已经赢定了,连邵季泽都点头赞许了,后面的方宜臻根本不需要再听了。 方宜臻走到台中央,追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眯眼,然后从容平静地朝台下鞠了一躬。 清新俊逸的面庞一派宁静,好似所有的嘈杂声都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而他的世界只有他和手中的小提琴。 邵季泽目光一直注视着他,突然抬手朝校长做了个手势,校长会意,马上转头让人去管一下场内秩序。 喧闹声还未完全停歇,而g弦上的咏叹调的前调已经响起。 悠长而庄重的旋律飘飘渺渺地从琴弦中跳跃而出,浑厚丰满的音色仿若来自天际的低声吟唱,一种不可名状的华丽庄严随着迤逦的曲调逐渐充斥了整座礼堂。 好似在浮世中铺陈开了一副西方宫廷浓墨重彩的油彩画,穿着华丽高贵的贵族从旋转楼梯上相继走下,那种庄重的感觉无声无息地捕捉了所有人的听觉,礼堂内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忍不住侧耳倾听这从遥远的宫廷之中杳杳传来的高雅曲调。 他们的心中浮现了无数的遐想与幻境,他们好像无需眼睛、无需耳朵、无需任何感官,就能感觉到有一股律动在心间缓缓流淌。 最后的旋律犹如虔诚的祈祷,悄无声息的,一切结束了。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那由古典音乐所带来的幻象之中,一时间,礼堂安静地落针可闻。 校长震惊地无以言表,他不敢相信,学校里竟然有这么出色的学生,而他竟然完全没发现,只向邵季泽推荐了林宏文!相比较之下,只懂得炫技的林宏文根本不懂什么是古典音乐,什么是“琴弦上的精神世界”,而这个默默无闻的顾谨,他竟然领悟了!他通过一首脍炙人口、已经吸引不了大众注意力的g弦上的咏叹调,完美地为所有人献上了这无与伦比的音乐盛典! 放下琴弓,方宜臻睁开了眼,浮尘落在他根根分明的眼睫之上,他澄澈见底的瞳眸折射了白色灯光,透明纯净地就像没有受到任何俗世的污染。 邵季泽的背早已挺直,不知何时开始变得炽烈的目光始终都紧紧地落在少年身上,片刻后,他低声开口道:“我要他。” 第30章 三五 方宜臻的演奏结束后,过了很久,礼堂内都保持这一种诡异的寂静,直到他鞠躬下台了,才有稀稀疏疏的掌声响起,最后演变成所有人先后站起来为他鼓掌。掌声如潮,绵绵不绝,方宜臻上台感谢了三次后,掌声还不见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如果说林宏文带给他们的是听觉的激荡的话,方宜臻的演奏则是让他们彻底体验了一把来自心灵深处的共鸣,这种震撼之感是无与伦比的,即使礼堂内那些不懂音乐艺术的记者也忍不住鼓红了手掌,纷纷四下询问方宜臻的名字。 四名学生都已经演奏完毕,主持人上台,进行下一步骤——评审投票。 方宜臻走进后台,迎面而过的人纷纷都拿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后勤人员多是校内学生志愿者,对校园风云人物都知晓一二。众所周知,林宏文是校内校外都小有名气的才子,无论是钢琴还是小提琴他都得心应手,而且他以往受过不少业内专业人士的赞扬,在人才云集的帝音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而这半路杀入半决赛,又在今天抢尽了林宏文风头的顾谨又是何方人物?如果他有这样的水准,为什么在以前的预赛中没有显露出来,难道是刻意掩盖了真实实力,只为在今日一露锋芒,打压下林宏文的势头,引起邵季泽的注意? 看着台下评审席中,那目光始终紧追着方宜臻不放的邵季泽,不少人内心暗道,看来他成功了,邵季泽真的对他另眼相看。 兴许要不了多久,帝音才子之名就要易主了。 何开宇一看到方宜臻回来了,就高兴地面红耳赤手舞足蹈地,激动地连声音都颤抖了:“顾小谨,你真是、你真是平时不放屁,一放吓死人啊!天哪,我感觉我像是在做梦!你竟然完全压过了林宏文!” 方宜臻忍住揍他的冲动:“你能换句好听点的话吗?”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我听过那么多咏叹调的翻版,还是第一次听到可以跟原版媲美的,我想今天之后学校那些眼高过顶的教授老头都要发疯一样来围堵你了!说不定我也能凑个便宜,我的天哪,我突然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 方宜臻笑:“鸡犬升天,嗯,这句没用错。” 正在两人笑闹之时,林宏文黑沉着脸朝方宜臻走了过来,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路过的人避免牵扯麻烦,都纷纷快步离开了。 何开宇平时掉链子,关键时候还是非常爷们儿的,因为他心底里觉得像顾谨这样斯文温柔的男生,实在不适合干架发狠这种事情,跟人高马大的林宏文正面对上,说不定一拳就扑街了。所以他马上就收了玩笑的表情,挡在方宜臻前面,皱眉道:“林宏文,台上你跟顾谨是对手,下了台就是同校同学,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最好别动手,否则因为输了风头而恼羞成怒施暴的名头传出去,丢脸的可不是顾谨。” 林宏文压抑着怒气:“你让开,我才不会揍一个弱鸡。顾谨,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故意隐藏实力,是不是故意想等着半决赛上让我丢脸?就为了俞涵那个见钱眼开的女生,你至于么?” 方宜臻从何开宇身后走了出来,他纤长的睫毛微微低垂,目光有些涣散:“也许俞涵对你来说只是个没什么特别的人,但是在我被同学孤立的时候,她是唯一不拿势利眼看我的女生,是她一直鼓励我支持我,我才能走到这一步。林宏文,既然俞涵选择了你,那我会尊重她的选择,因为你的确很优秀,比我要耀眼很多。” 林宏文显然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冷哼了一声,讽刺道:“今天我哪有你出风头?你可真厉害啊?” 方宜臻抬眼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满是真诚:“不,今天你不在状态。的确,你的手法和技巧都十分高超,但是g小调随想曲光靠技巧是不行的,你转第三小段的时候因为手抖,掉了一个音,虽然你很快弥补回来了,但是由于台下的评审都是专业人士,一个音差也能听得出来,所以你心里已经有了压力和忧虑,后面的曲子自然就显得有些赶,只一味追求手法,却漏掉了感情。没有感情,这首曲子就失去了水分,变得干瘪瘪的了。” 林宏文内心一惊,他原以为自己后来的弥补已经很及时了,毕竟台下评审们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他就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了,却没想到竟然被站在后台等待的方宜臻听出来了。 那时候隔了多远?音色差了多少?他竟然还能听出来! 方宜臻继续道:“我想,也许你那时掉了音,并不是偶发的,是练习的时候就经常出现的是吗?” 林宏文愈加不可置信了,这、这尼玛都知道?! “我知道怎么去除这个瑕疵,你如果愿意相信我,我可以让你完全掌控这首随想曲,甚至是所有类似的曲目。器乐大赛毕竟只是校内大赛,外面的世界还要广阔得多,真正有远见的人是不会为了堵一时之气而放弃这样的机会的。所以,林宏文,你肯相信我吗?” 方宜臻清亮的目光不带一丝威胁,平静而柔和地看着他,林宏文内心那被他撂了风头的羞恼渐渐平息下去,他复杂地看着方宜臻:“你为什么要帮我?” 方宜臻微微扯了扯嘴角:“当然是有条件的……”他肃容,认真地说:“我希望你别再以偏见看待俞涵,她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女生,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她,也请别玩弄她的感情。” 林宏文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意味不明地低声嘟囔道:“真是个怪胎……”把那样势利又虚伪的女生当做心头的白月光,不是怪胎是什么?只不过,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方宜臻在小提琴上的造诣的确比他要高上许多,即便如此,他也毫不骄傲自己取得的成绩,甚至还毫不吝啬地帮对手解决困难,这种宽容大方的胸襟,林宏文即使再嫉妒,心里也忍不住生出一丝钦佩。 他思索了一会儿,应道:“好,我答应你。” 方宜臻微微一笑:“谢谢。”说完,他目光轻轻一移,不露痕迹地掠过数米外的拐角之处,那里并无人影,而就在刚刚,那里还站了一个女生。 是俞涵。 大概是把所有的谈话都听了个全吧? 方宜臻内心暗笑,一下子忽悠了两个,高中生真好骗。 俞涵这会儿,大概是对放弃了更优秀,对自己更重视的顾谨一事,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吧? 方宜臻内心一派轻松。林宏文离开后,何开宇忍不住猴急地问道:“顾谨,你脑子抽了吧帮林宏文?你忘记他平时怎么趾高气昂的样子了?你忘了他抢了你喜欢的人了?你也太滥好人了!” 方宜臻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这粗神经懂什么。” “我懂什么?!我是真的不懂啊!!” 方宜臻笑笑,语气轻松地替他解惑:“你看,刚刚林宏文气势汹汹地来找我算账,现在却心平气和地走了,或许心里还觉得我这人不仅有才能,品格还高尚,而我只需要帮他改几个音符,就解决了个麻烦,何乐而不为?况且,就算他熟练掌握了帕格尼尼的随想曲,也没我厉害啊,你瞎操什么心。” 何开宇:=口=……顾小谨你变了!!! 正在这时,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笑,方宜臻转头看去,那单身插袋静静站在几米远的地方的,赫然是邵季泽。 此刻他双眸含笑,目光专注地看着方宜臻,隔得有些远,看不清他眼底的深意。方宜臻心里咯噔了一下,糟了,他不该一时大意就把真实想法说出来的,也不知道邵季泽听去了多少?要是他多管闲事说出去的话……那他的人设都要崩到天边了=口= 正当他内心七上八下之际,邵季泽提步朝他走了过来,在一米远处顿住脚步,温和开口:“顾谨?” “我是。”方宜臻努力自然地问好:“邵先生好。” 邵季泽点点头,随后道:“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他看向何开宇,这会儿何开宇非常自觉地闪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最近的休息间。 “邵先生……” 邵季泽目光柔和:“你可以和南晴一样叫我三叔。现在住在邵家的就是你是吗?” 方宜臻迟迟点头。 “你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先坐下。” 邵季泽虽然待人平和有礼,但却有种独特的气质,令人在他面前不敢造次违逆,于是方宜臻乖乖坐下了。 他局促不安的模样让邵季泽更加放缓语气:“首先,我要恭喜你,经过评审投票,你以全票的优异成绩取得了半决赛的胜利。” 方宜臻适时露出一点喜悦的表情。 “其次就是,顾谨,”邵季泽眸色浅淡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你很有天赋,我很喜欢你。抱歉我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暗地里了解了你的身世遭遇,我想问的是,你愿意让我做你的监护人,替你的父母照顾你吗?” 第31章 三六 监护人?方宜臻微微一愣,对了,顾谨还没满十八周岁。 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点点头:“愿意。” 他毫不怀疑的态度让邵季泽微讶,随即他柔声道:“你有任何的需要和要求都可以跟我提出,由于你已经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了,思想比较独立,所以我会在适当的范围内给你绝对的自由,不会强制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也不会干涉你的人际交往,甚至包括交女友(你会后悔的)。只不过,你必须要答应我的是,一旦遇到麻烦和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我这个监护人有什么意义呢?” 早恋都可以……方宜臻哭笑不得,但心里对邵季泽却多了一分好感,整个人慢慢地放松下来了。 他想邵季泽肯定是听到他跟何开宇的对话了,否则也不会特地提到交女友这个问题,但是他却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戳穿他,甚至还说要照顾他。他现在一穷二白,没什么可图的,他只能相信邵季泽是看中了他的潜质,所以真心想要培养他。 “好的,我知道了。” “你什么都不需要操心,我会把一切手续都办好的。在邵家有必须要拿的东西吗?如果没有,结束后就直接跟我回家吧,我的住处离学校不远,以后你上下学也很方便。” “我只有衣服都放在邵家。” “那放学后我陪你去重新买过吧。” 方宜臻看得出来邵季泽并不想回邵家,碰巧,他也不想回去见邵英博夫妻的虚伪面孔,于是点头应好。 之后邵季泽又了解了一下他学习上的事情,方宜臻如实把顾谨以前那有些凄惨的成绩报给他听了,邵季泽不置可否,只淡淡颔首,说道:“挺好,努力了就行,不喜欢学习的话,不学也没关系。” 方宜臻:“……”他简直不知道该露出怎么样的表情了,他怎么越来越觉得这个新上任的监护人有点不太靠谱?有这样教唆孩子弃学,还鼓励早恋的么? 这个教育理念相当有问题啊! 邵季泽顿了顿,随后补道:“我会一直照顾你的,所以你不用很出色也没关系。” 方宜臻心里一暖,他的一生鲜少感受到来自长辈的关怀,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你不用很出色,我会照顾你。 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点发自内心的笑容:“谢谢你……三叔。我喜欢小提琴,所以一定会好好学,不让你失望的。” 邵季泽点点头,然后伸出手,动作有些不太自然熟练地揉揉他的头发:“继续加油,我会把所有会的都教给你。你很有天赋,我有预感,未来有一日,你的成就一定会超过我。我很期待。” 方宜臻暗道,原来这人喜欢玩养成啊…… 不多时,邵季泽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邵季泽眉心微微一蹙,接完电话后他站起来,整了整衣服,然后上瘾了一样又揉起了方宜臻的头发:“马上就要宣布结果了,我现在要回前台去,之后有事要离开,放学后我会在校门口等你,我们去商城买衣服。” “好的。” 两人在休息室门口分道扬镳了,临走前,邵季泽没忍住,又揉揉他头发拍拍他肩膀的,方宜臻乖乖地任他揉,等邵季泽走远了他才摸摸自己的头发,“揉着很舒服么?”他摇摇头,不懂,不想了。 没一会儿,半决赛的结果出来了,第一组是弹钢琴的女生以微弱的优势胜出了。而后轮到第二组,方宜臻和林宏文一前一后走上台,礼堂内顿时又开始响起如潮水般的掌声,媒体记者们则是端着相机不断地拍着方宜臻,反倒冷落了他们原本要重点关注的对象林宏文。 这种无形之间的落差最伤人自尊,林宏文面色不太好看,但是由于台下人众多,而且他自己也输的心服口服,所以只能按捺着不发作。 下台后,林宏文追上方宜臻:“顾谨,这次输给你,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如果有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输了!” 方宜臻朝他笑笑:“我也很期待。” 林宏文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最后一梗脖子,说:“你的确很厉害,以后我不会再瞧不起你了。” 方宜臻内心捧腹,表面却非常真诚:“嗯,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不计前嫌,交个朋友吧。” 他主动伸出手,林宏文还习惯性地端着高人一等的架子,别扭了一会儿,拍了下他的手心就算握手了:“我走了。” 看着林宏文走远的身影,方宜臻摇摇头,笑着回换衣间了。 换上校服,方宜臻从储物柜里取出自己的包和手机,挂件上的黑猫玩偶突然躁动地晃了起来。方宜臻觉得墨水有些奇怪,于是去把门锁上,召唤了它。 墨水出现后立刻扑到了方宜臻头上,鼻尖不停地微微抽动着,从方宜臻的头发嗅到了肩膀。 方宜臻把它抱了下来,开玩笑道:“这么想我啊。” 墨水海一般深邃的瞳眸深深地看着他,漆黑一片的瞳仁不知为何,有种死寂的感觉。 方宜臻被它看得有点毛骨悚然,连忙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喂,墨水,你怎么了?别露出一副了无生念的神情好吗,我下回不把你关书包里了行不行?” 墨水悄然无声地看着他,最后它低声说:“没事。” “……你真的没事?” “嗯。” 也许是看方宜臻不信,墨水又像往常那样,低下脑袋,凑到他眼前,方宜臻就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还有猫耳朵:“这么闷闷不乐,可能真是憋坏了,不过我们从今天开始就可以搬家了,你就不用待在玩偶里了。” 墨水身体微微一僵:“……搬家?” “对,住到别的地方去。” 墨水安静地不说话了。 方宜臻帮它顺了顺毛,然后就召回了。 他离开后台,那些记者一看到他就马上蜂拥而上,架势太大,方宜臻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之中了,幸好校方及时赶到,拦下了记者,这才把他安然无恙地送回教室。 由于礼堂让给了记者和专业人士,所以半决赛采取的是全校统一转播的方式。方宜臻回到班上时,已经得知他获胜消息的同学们都一脸兴奋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跟他道喜。方宜臻得体地感谢了他们,态度谦逊,就在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会拉首咏叹调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就他那文化课成绩,估计毕业都难,也就是运气好,被邵家收留了才有机会进帝音,否则他算哪根葱?” 所有围在方宜臻身边的同学都噤声了。 方宜臻看了过去,说话的是张睿,邵南晴的男友,由于背景够硬,没多少人敢惹他,所以在学校里也算是一个风云人物。 不过他说的的确是实话。帝音在招生方面不像其他的艺术类学校,文化课只要过及格线就行,帝音的要求很高,不仅艺术专项要拔尖,连文化课成绩也必须达到优秀线,所以能在帝音就读的大多是文艺双全的尖子生,也有一小部分是靠着过硬的关系进来的——例如顾谨。 其实顾谨的成绩不算差,原来他也是重点高中的学生,只是到了帝音后才知道人外有人,再加上一直处在校园冷暴力的压力之下,所以成绩下滑地厉害,一个月前的期中考他甚至成了年级的吊车尾。 跟着张睿嘲讽顾谨不是个好选择,毕竟他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音乐天才,但是光明正大帮顾谨显然也会得罪邵南晴和张睿,同学们只好沉默,不表明立场。 方宜臻不见半点尴尬难堪,自然大方地接下去道:“的确,我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期中考是我给我们班拖后腿了,之后我一定会努力赶上平均分的。” 张睿嗤笑,不以为意道:“努力?其实期末考你考到倒数第二也算是个进步了,就别妄想什么平均分了,你要是能在半个月后的期末考试上摸到班级平均分,哪怕只有一门课,我就当众给你道歉。” 方宜臻笑了笑,不置可否。 邵南晴见男友为自己出了口恶气,堵了一天的心终于顺畅痛快了,于是状似满不在意地对张睿说:“算了,我们别跟他计较了,快上课了。” 恰好这时数学老师拿着一叠考卷走进了教室,同学们纷纷回座位,紧张地盯着那试卷,教室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教他们数学的是个迂腐的老头子,姓严,严老头面相就长得极为严厉,而且向来只看成绩,只要谁退步了,他也不管那学生背景有多大,家长该叫就叫,学生该骂就骂,从不心慈手软口下留情,严苛古板到了骨子里。虽然接收到不少学生的投诉,但是校方从不做出回应,帝音不缺有背景的学生,要走就走,没什么好留的,但是像严老头这样带出过好几个理科状元的老牌教师却不多,所以校方一直都纵容着他,不想把这么好的师资力量往外推。 严老头把试卷放到桌上,目光扫了一圈正襟危坐的学生,满意了才开始报分数。 “张睿,97。” “xxx,xxx,95。” “xx,94。” …… …… “最后一个。”严老头抬起头来,手中只剩一张薄薄的试卷,他严厉的目光盯紧了方宜臻:“顾谨,32。” 方宜臻只好硬着头皮上去接卷子。 严老头瞪着他,厉声道:“32分,我孙子来做都不止这点分数!别以为你今天在比赛上出了风头我就会对你有好脸色,我只管数学,而你考得最差,明天就把你家长叫来!” 张睿乐得看笑话,扬声道:“老师,顾谨没家长,来不了。”由于张睿的数学是全班最好的,所以严老头对他十分纵容,即使插话也不见不满。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倏地感觉到一股凛冽寒意直冲他而来,针刺般地感觉从脚底传到了头顶,令他不寒而栗。他不由自主地噤声,然而之前的话方宜臻可不会当做没听见。 他的目光瞬间就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张睿一眼,然后平静地说:“老师,我以后会努力的。” 虽然现在邵季泽算他“家长”了,但是他们才刚认识,还说不上熟,方宜臻实在不想把邵季泽叫来挨骂。 也许是触及到家庭问题,严老头也记起他的特殊情况,有些觉得自己过火了。虽然脸还是板着,但他的语气倒缓和了下来:“算了,回座位吧,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我盯着你订正。”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看到方宜臻当众丢脸,邵南晴心里暗爽不已,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都快咧到耳根子的嘴角。 一个穷酸小子,能进帝音就应该感恩戴德了,居然还想出人头地,简直是痴心妄想。 放学后,方宜臻给邵季泽发了短信,说自己要留下来打扫卫生,所以可能要晚出校门一会儿。邵季泽回了个“我等你”,方宜臻笑了笑,想道也许以后就会有这样一个人像父母一样照顾他、关心他,接送他上学,带他买衣服,他就觉得打心底里温暖。 其实想起来,很多东西都是这游戏给他的。 他从许橙父母身上感受到了渴望却从来没有过的亲情,从楚徵那里得到了向往过的一辈子,也从副市长的一举一动中看到了昔日最疼爱他的爷爷的影子。 他开始庆幸自己没有错过内测的机会,即使这不是现实,也让他珍惜。 为了不让邵季泽久等,方宜臻马上就去了严老头的办公室,打算尽快把卷子订正完。 严老头给他指了个空位,方宜臻坐下后埋头订正。 这张卷子难度偏大,甚至有超纲题,方宜臻看了几道大题,放在他高中的时候,兴许他也做不出,可见能拿97高分的张睿的确成绩很不错。 火速写完,方宜臻站起来,把卷子递给严老头:“老师,我订正好了。” 严老头一看时间,才过了二十分钟。他都做好在这儿陪这个吊车尾学生两三个小时的准备了,所以顺理成章地以为方宜臻是为了早点回家胡乱订正的,于是冷着脸接过卷子:“顾谨,先不论你的成绩,单说你的态度就……” 话音在严老头看到卷面上密密麻麻的红笔订正过程时戛然而止。 严老头端起老花镜,仔仔细细地开始看了起来,越看眉目间的诧异震惊就越强烈。 方宜臻适时问道:“老师,我能回家了吗?” 严老头回过神,抖了抖卷子,厉声道:“顾谨,我让你订正是为了让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再加以改正,不是让你抄好同学的答案来蒙混过关的!” 方宜臻眨了眨眼,“我没有抄。”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我……” “顾谨,我教书那么多年,你这样不思进取、投机取巧,还死不认错的差生还真是少见!今天你竟然在我眼皮子底子就敢这么嚣张,以后还得了?必须把你监护人叫来!” 就在这时,一道暗含着风暴的低沉声音随着高大男人的走进而响了起来:“他的监护人就是我。” 第32章 三七 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都已经下班回家了,空荡荡的,所以邵季泽声线微沉的话音异常明显。 方宜臻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到邵季泽踩着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夕阳光走近,高大颀长比例完美的身材包裹在严丝合缝的西装之下,整个人就像是移动的荷尔蒙一样,方宜臻不合时宜地出神想道:身材真好啊,不知道是怎么长出来的?他低头看看自己,虽然对于高中生来说,身高和体型都算是正常的,但是总感觉有些单薄,穿着校服白衬衫时,看起来更加瘦削了。 看来得找个空时间,去健身房了。他魂游天外,表情有些发愣,邵季泽自然而然地以为他是因为被老师骂了所以心里难过,原本温和的面部线条渐转冷硬,眼底寒意更重,沉声道:“我是顾谨的监护人,他有什么问题,严老师可以与我交流,但是请不要这样责骂孩子。” 方宜臻这才回过神来:“三叔,你怎么进来了?”他隐隐有些尴尬,毕竟他心理年龄都二十五了,刚刚那严老头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竟然被邵季泽听到了,他觉得脸皮没地方搁。 “刚好在校门口遇到南晴,她说你被留下来订正作业了,所以我进来看看。” 方宜臻摸了摸鼻子,好吧,这回连说自己在搞卫生的谎言也被戳破了。 好在邵季泽并未计较这一茬,他伸手,把方宜臻拉到了自己的身侧,然后对还处在震惊之中的严老头道:“严老师,能把顾谨的试卷给我看看吗?” 严老头目露怀疑,严厉的目光扫过两人:“季泽,你怎么会成了顾谨的监护人?” “就在今天确定的。我决定收养他了,所以以后他在学校里有任何事情,老师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帝音是邵季泽的母校,严老头也曾经是他的数学老师。邵季泽高中时期不仅在音乐上的造诣远超同龄人,文化课的成绩也非常拔尖,无数次有重点高中的校长来挖人,都被他拒绝了。如果不是高考那天他因为意外漏考一门,毫无疑问,他会是那一届帝都的高考状元,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缺憾,所以那一届的所有任课老师都对邵季泽印象十分深刻,也包括严老头。 在所有老师眼中,邵季泽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对人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即使看起来面容温和,也好像时时刻刻都竖起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外人。 这使得他从未跟任何人走的很近过。 因为了解邵季泽的性格,所以当邵季泽以肯定的口吻说出自己是顾谨的监护人时,严老头才会那么不敢置信。 过了半晌,严老头把试卷给了邵季泽。 邵季泽低头看了一遍,道:“思路清晰,答案正确,我认为没有问题。” 严老头瞪了眼方宜臻:“你今天才决定收养顾谨,当然还不了解他的情况。我当然知道他的订正是正确的,但是如果他能做出这么完美的答案,怎么可能只考32分?肯定是他之前借了同学的试卷把答案和过程背下来了!” 邵季泽转头,看向方宜臻,方宜臻与他对视,黑白分明的瞳眸中澄净一片,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脸。 “我相信他。” 方宜臻心底一暖,忍不住慢慢咧开一个笑容。 邵季泽看向严老头,语气不急不缓:“老师,您没办法证明顾谨是抄同学的,但是顾谨有办法证明这是他自己写的,您可以现场出几道与这张试卷上相类似的题目,如果顾谨真的是为了应付您而抄同学的,也不会花时间去仔细看过程学解题思路。到底是真的会还是抄同学的,一试便知,您这样还不了解事情真相就对孩子恶语相向,不仅会给孩子造成心理阴影,也失去了为人师表应有的模样。” 严老头心头隐有怒意。他教书那么多年,因为有能让学生成绩更上一层的实力,所以从未被家长撂过面子,然而现在却是他曾经的得意学生站在他面前指责他有损教师形象,放在谁头上能不生气?他冷笑了一声:“好,我现在就给他出几道题,你也好彻底了解一下顾谨的学习情况。” 严老头坐了下来,拿起笔,刷刷刷地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题干。 邵季泽抬手,摁在方宜臻头顶上,语气平和下来:“饿不饿?” 方宜臻点头。 “想吃什么?” 方宜臻想了想,“想吃火锅。” 邵季泽眼底露出一丝笑意:“那就火锅,恰好我也很多年没吃过了。”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轻松。严老头出了三道大题,与试卷上的题目都有相似之处,方宜臻接过纸张,坐在空位上飞快地写了起来。 微黄的夕阳光洒在他墨黑的发上,发梢似有亮光跳跃。邵季泽也找了个凳子坐下,目光一瞬不错地落在正在埋头写字的少年身上。 阳光打亮了他半边侧脸,纤长浓密的眼睫毛低垂,时不时微微一颤,就像一把羽毛刷子一样,轻轻柔柔地扫过邵季泽的心上,一种不可名状的痒意逐渐向全身蔓延开。 他不由把目光慢慢移向方宜臻那粉红水嫩的唇瓣。也许是少年的小习惯,在专注之时上牙一直轻咬着下唇,片刻后,他松开了牙齿,湿润的下唇解放了,在阳光下微微闪着水光。 等邵季泽回过神时,他已经这样专注出神地盯着方宜臻看了很久了,他勉力按捺下内心不可名状的隐约躁动,为了转移注意力,把目光移向了方宜臻那正在啊奋笔疾书的手。 手掌不大,骨肉匀停,手指纤长,白皙的肌肤覆盖在上,淡青色的血管游移其下。这是双令人忍不住心生遐想的手。 邵季泽再一次看出了神,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副虚渺的景象——那只纤瘦的手缓缓顺着他胸膛起伏的曲线往下移动,圆润的指尖仿若信手弹拨琴弦一般点着他的肌肤—— 惊觉过来自己在遐想什么,邵季泽微微蹙眉。 他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荒谬的念头?难道是今天下了飞机就直接来学校,太累了么? 他闭上眼,撑着手缓缓按揉着太阳穴,不再看了。 没过多久,方宜臻就写完了。 他放下笔,站起来,把纸张递给严老头。 严老头一脸狐疑地接过去,一字一字仔仔细细地开始看。期间,他的目光从最开始的质疑慢慢转变成了惊讶,最后甚至震惊地微微张开了嘴,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 方宜臻语气一如平时一般谦恭温和:“老师,我想如果按照常规解题方式,您可能还是会觉得我记下了同学的过程照搬过来的,所以我每道题都多写了两种方法。两种都是高三才会学到的,班上应该没有同学会弃简单的选困难的,所以,这可以证明这份卷子,我是靠着自己的能力订正的了吗?” 严老头脸都快贴到纸上去了,满脸的不敢置信,三观坍塌。 邵季泽抬起手看了看腕表:“严老师,时间不早了,顾谨还饿着肚子,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先带他走了。以后有什么需要跟我交流的,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我会赶来学校的。” 严老头半天没能说出话。 方宜臻恭恭敬敬地跟严老头说了再见,然后被邵季泽牵着离开了办公室。 一直走出了教学楼,方宜臻才觉得两个大男人牵着手走在校园里实在有够奇怪的,于是将手抽了出来,同时道:“三叔,如果你忙的话,不用来学校也行的。严老师很喜欢叫家长的,到时候你可能要三天两头来学校了。” 手心落空,邵季泽不知为何,心底划过一丝遗憾失落,他顺势将手□□了裤袋之中,淡道:“没关系,我不忙。走吧,带你去吃饭。” 两人走到停车位边上,却看到邵南晴正靠着车门,四下张望。 看到了邵季泽后,她立马咧开一个笑容,正抬手招呼的时候,那笑容却在看到方宜臻的一刹那凝固了。 方宜臻暗地里耸耸肩,这姑娘大概又气上了。 果不其然,邵南晴眼里升起毫不掩饰的怒火,她抬手指着方宜臻,声音没有以往的甜美,反倒添了一丝尖利:“三叔,你、你真的要收养顾谨?” 邵季泽微微蹙眉,语气却还算平和:“已经快七点了,南晴,早点回家吧。” 邵南晴忿忿地瞪了方宜臻一眼,委屈地看着邵季泽:“三叔,你好几年没回来了,不回家吃饭吗?” “不了,我带顾谨去吃火锅。” 邵南晴眼底的不甘愈发浓重:“为什么?他到底有什么好的,你才刚回国第一天,就要带他回家?”随即,她尖锐的目光又移向方宜臻:“顾谨,怎么说你也在我家白住了一年,你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了,你把我们家人当什么?要是被爷爷知道你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肯定后悔死收留你了!” 狼心狗肺。方宜臻慢慢地咀嚼着这四个字,然后定定地看向她,声音不轻不重平缓柔和:“我的吃喝都是靠自己兼职赚的钱解决的,住处是你们邵家给佣人的房间,上下学是靠自己的两条腿,说起来我并不欠你和你父母什么,唯一欠的,是邵爷爷把我送进帝音的恩情。但是,邵南晴,也许你选择性忘记了,当初如果不是我祖父帮助了走投无路的邵爷爷,也许现在就没有你们邵家,没有你大小姐的生活。当然我不是想用老一辈的交情要挟你什么,我欠邵爷爷的恩情会还的,但是我真不欠你。相反,你肆意在学校内散播我的谣言,处处恶意打压排挤我,我该怎么算?” 听他将自己不了解的过去慢慢道来,邵季泽眸中色彩渐转深沉。 他已经了解过了邵顾两家老一辈的事情了,当年他爸的公司刚注册就遇到了困难,是真的无路可走处处碰壁,原本都已经打算回老家种田了,临行前一晚去找好友顾爷爷喝酒告别,当晚,顾老就咬牙拿出了多年的一半积蓄,借给他爸继续办公司了。公司上了正轨后,他爸想将公司股份转让一部分到顾老名下,被顾老婉拒了。虽然现如今顾老早已离世,但是他爸心里一直记着这份情,否则也不会在顾家出事的第一时间就得到消息,并找到了顾谨。 后来邵老因身体不好去了国外疗养,临走前把顾谨交托给了邵英博夫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了他,不能委屈了一星半点。邵季泽知道邵英博夫妻定不会好好待他,却也不知竟会漠视到这种程度。 当听到邵南晴在学校里刻意为难方宜臻时,邵季泽终于沉声道:“南晴,这是真的?” 邵南晴看着邵季泽略微有些阴沉森寒的面庞,忍不住微微打了个颤。邵季泽平时一直温和待人,但一旦他动了怒火,那慑人的气场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样,紧紧地攥着人的脖颈,令人无法呼吸。 邵南晴下意识慌张辩驳:“不是的!三叔,是顾谨在瞎编乱造,故意博取你的同情!他根本没有地方值得我去为难!” 方宜臻不禁笑了,状似单纯无害地看着她:“对了,南晴,如果我没记错,今天在课上跟严老师说我父母去世来不了学校的是你的男友吧?好奇怪啊,按理说邵爷爷数次跟校方强调过不要将我的过去告诉任何人,那你的男友是怎么知道的?我们班知道的同学好像也蛮多的……” 邵南晴手心开始发汗,她无助而惶然地看着邵季泽,然而邵季泽只是最后漠然地扫了她一眼,就绕到副驾驶座外,替方宜臻打开了门:“小谨,去吃饭吧。” 小谨?这么亲密的昵称,三叔从来没对她用过!从小到大,三叔都是叫她南晴,甚至有时连名带姓的叫,为什么才跟顾谨认识了一天,就跟他这么亲密?!三叔难道真的这么喜欢顾谨? 邵南晴一时难以接受,面色有些发白。她从小到大最倾慕敬佩的就是邵季泽,做梦也想成为邵季泽那样出色的人物,然而现在,她最敬爱的三叔竟然对顾谨另眼相看,对她则是冷脸待之! 而那边的方宜臻内心也是十分怪异。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这么亲昵起来了? 他乖乖地走过去,然后坐进车内,邵季泽关上车门,绕过车头,进了驾驶座。 全程将讷讷地站在原地的邵南晴当做了空气。 直到车子开走了,邵南晴才愤恨不甘地狠跺着脚,眼里的嫉妒怨愤快要化成实质。 车内一片静谧。 方宜臻实在忍不住了,主动开口:“我的成绩前后变化这么大,你不好奇?” 邵季泽平淡回道:“不好奇,你高兴就好。” 方宜臻噗嗤一声笑了:“三叔,你一定是国外待久了,教育思想跟国内完全不一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和不擅长的,没有必要强求。” 方宜臻笑道:“如果天底下父母都像你这么想的就好了。”他眼珠子一转,接着问道:“今天在后台,你肯定听到我跟朋友说的话了吧?这个你也不好奇?” 邵季泽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我需要好奇什么?” “比如原来我是个心口不一的人啊、暗地里算计人啊之类的,对啊,你都还不了解我,就这么轻易地当我监护人,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正好前面红灯,车子停了下来。 邵季泽偏过目光,声音低低:“你后悔了?” “不,我没有啊,”方宜臻嘿嘿一笑,双眸明亮,“相反,我很高兴能认识你,也很高兴你愿意收养我。” 不知为何,明明才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方宜臻却总是能从邵季泽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而安心的感觉,就好像已经跟他认识了很久很久一样,这让他倍感舒心,也设不起半点防备。 方宜臻的话成功地取悦了邵季泽,他目光柔和下来,慢慢道:“我也很高兴能遇到你。”他顿了顿,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我跟你说过,在我这里,你有绝对的自由,我不会干涉你做什么,因为我相信你有独立的思想,健全的人格。遇到麻烦,你想怎么处理那是你的事情,只要你在处理不了的时候能想到我就行了。” 他含着笑意抬手揉了揉方宜臻的头发。 与此同时,熟悉的提示音响起:“叮——熟识度系统对玩家从‘陌生’到‘熟悉’。” 邵季泽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导者?怎么每个世界都恰好在他身边?一次两次可以解释成意外,那第三次呢?这几个模糊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方宜臻并未深究,他在诧异之余,一丝一缕的欣喜缠绕上了心间。 可能这就是他觉得邵季泽熟悉的原因吧。 他忍不住主动去蹭了蹭邵季泽的手掌,邵季泽低笑了一声,一大一小就这样幼稚地玩闹了一会儿,红灯跳绿了好久,后面的车都鸣喇叭了,邵季泽才恋恋不舍地把手从方宜臻头上拿下来,搭上了方向盘。 第33章 三八 邵季泽带着方宜臻去了川香居吃火锅,已经过了饭点,所以食客少了点,他们马上就轮到了一间两人包厢。方宜臻已经饿得不行了,眼巴巴地看着还没开的火锅汤,邵季泽见状不由笑了笑,然后动作优雅地夹了一块口水鸡放到他碗里:“先吃点凉菜垫垫肚子。” “好。” 方宜臻啃了好几块鸡肉,火锅终于开了,翻滚的白色热气袅袅而上,汤面浮着的一层厚厚的辣油鲜红发亮,看起来十分诱人。辣气迎面扑来,方宜臻嘴里反射性地分泌出了口水,他舔舔嘴,飞快地把菜都下了。这个小动作没能逃出一直看着他的邵季泽的眼,当看到那被粉色舌尖掠过的唇角变得濡湿,他的瞳眸变深了些许,直到方宜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的目光才忽闪了一下。 “你要吃什么?我帮你下了?” 因为知道了邵季泽就是主导者,方宜臻很快就变得熟稔起来了,甚至连称呼也自动省略了。 邵季泽面色如常,温和笑道:“帮我下点蔬菜吧。” “好。”方宜臻从架子上拿起碟子,夹了些生菜放进汤内:“你会吃辣吗?这汤底会不会太辣了?” “没关系,我会吃。” “那就好。” 方宜臻是个无辣不欢的人,每每都会被辣的满面通红眼泪横流,但是还是爱吃,尤其是火锅,他一直觉得火锅要是不吃辣简直就跟夏天不冰的西瓜一样,失去了灵魂! 不过这家川香居的火锅实在太辣了,方宜臻吃到一半就已经去洗手间洗了两次脸了,回来的时候那张平时白白净净的面孔变得艳红,一双眼睛里也水雾迷蒙,氤氲在热气之中,平白添了一分昳丽魅惑。邵季泽看了一眼就马上收回了目光,递了张湿巾给他擦脸,顺便挡挡那让他胸腔内的心脏突然开始躁动的面容。 他表面一直维持着平静淡然的表情,内心却已经泛起了些微的波澜,甚至隐有向壮阔波涛发展的趋势。 吃完火锅,方宜臻摊在椅子上,拍拍微鼓的肚子,感叹道:“吃的好爽!” 邵季泽看到他一脸餍足地眯起眼睛,眼底笑意一掠而过,不经意间带上一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纵容。下一瞬,他的目光微微顿住了,还没有仔细思考这么做是否合适,他已经起身,弯腰伸手过去,轻轻地揩去了方宜臻嘴角边的一点酱汁。 邵季泽的指腹有薄茧,按在嘴角上有些粗粝的感觉。不知是不是方宜臻的错觉,邵季泽的指尖似乎从他的嘴角边移到了唇瓣上,不轻不重地揉按了一下他被辣地又红又肿的嘴唇,随后才移开。 “有酱沾在嘴上了。”邵季泽平静地解释。 “哦。”方宜臻又抹了把嘴唇,没有放在心上。如果在知道邵季泽是主导者之前,他或许还会下意识地躲一下,不过现在嘛,也无所谓了。 邵季泽转身,在无人可见的角度中,他抬起手,舌尖轻轻地将手指上的酱汁卷入口中,同时微眯起眼,回味着方宜臻嘴唇柔软湿润的触感。一种不可言喻的满足感从心脏里满溢而出,包绕住了他整副心魂,随后那一直被他按捺下去的渴望之情愈发澎湃,几乎充斥侵占了他的大脑和思维。 ……想要,更多。 好想。 吃完晚饭,邵季泽带方宜臻去了市中心的商场。 不得不说,邵季泽的审美眼光绝对比方宜臻这个it男要好上不知道多少个层次,方宜臻还眼花缭乱不知从哪下手,他就已经挑了好几套衣服,全都塞给了方宜臻让他去试。 方宜臻就这样昏头昏脑地去试衣服了。 邵季泽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杂志心不在焉地翻阅着,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看向试衣间,好似全然看不见那几个边偷瞄他边兴奋地交头接耳的店员。 很快,方宜臻就出来了。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走到了试衣镜之前,左看右看,还是看不出这件四位数的白衬衫跟校服衬衫有什么区别。正想转头问问邵季泽觉得怎么样,邵季泽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目光仔仔细细地从方宜臻的脸移到胸口、腰部以及匀称修长的双腿,邵季泽嗓音有些微的喑哑:“还没穿好。” 他伸手,替方宜臻整理衣领和袖口,抚平了皱褶,最后单膝跪地,想帮他拉直皱起的裤腿。 目睹这一幕的店员们纷纷诧异不已,方宜臻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缩腿,邵季泽眼疾手快地握住了他的脚踝:“别动。” 方宜臻僵了僵,很快放松下来。 邵季泽帮方宜臻拉直了裤脚后就站了起来。他站在方宜臻身后,双手搭在方宜臻的肩膀上,两人一起看向试衣镜。 镜中的少年发如泼墨,眸如星子。唇红齿白,色如春晓。版型流畅的衬衫和长裤衬得他腰细腿长,修长而挺拔,干净清冽的气质令人眼前一亮,不光是站在一旁的店员,连他自己也看呆了。 随后暗喜不已,谁会讨厌自己长得好看呢。 邵季泽眼眸深深,低声在他耳边说:“很好看。” 方宜臻点头:“嗯,超好看。” 邵季泽嘴角微微上扬,很快,他就察觉到了店员们出神的目光,眼里的笑意冻结了些许:“去换下一套吧。” “好。”方宜臻恋恋不舍地又看了眼镜子,然后走进了试衣间。 他的身影一消失,邵季泽眼里的暖色就消逝了,他平和地对店员说:“这里我看着就行了,你们去忙其他客人吧。” 一派儒雅,然而却有种不容置喙的强硬。 店员们马上散了。 邵季泽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脑海中描绘出刚刚少年的修长身影,几不可察地轻轻叹了口气。 不可否认,他在看到方宜臻走出试衣间的一瞬间,就生出了想要把他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偷窥的念头,即使马上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变态,而且来的莫名其妙,但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想着——只有我能看到他,能摸到他……能占有他。 近乎扭曲的渴求。 邵季泽忍不住揉起了眉头,低喃道:“邵季泽,你在想什么?” 顾谨只是个十七岁的半大孩子,而你是他的监护人,能在他身边照顾他陪伴他就已经很好了,你还想干什么? 他的瞳眸逐渐变深,黯沉一片。 方宜臻后来最起码试了十套衣服,真的不想换了才跟邵季泽提出想回家。邵季泽似乎很是遗憾,看了看手上还没来得及试的数套衣服,干脆利落地全买回家了,反正方宜臻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方宜臻看到他刷卡时眼都不眨一下的样子,差点跪下叫爸爸了,油然而生一种被包养了的酸爽感。 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 邵季泽带他进房子参观了一下。他的住宅宽敞明亮,整洁干净,装修的也很大方简洁,比邵家的奢华风更让人觉得舒心,方宜臻一下子就觉得心情都变好了:“我睡哪个房间?” 邵季泽笑了笑,牵着他上了二楼:“我下午已经让钟点工来打扫过了,很干净,如果有什么其他需要的东西可以跟我说。” 他推开门,方宜臻看着宽敞明亮的房间,不由微微诧异,这个房间,比邵季泽的还要大啊?他该不会是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给他住了吧? 方宜臻有些不好意思,“我的房间不用这么大的吧,只要有床有电脑就行了,这么大的地方给我太浪费了。” “不浪费。”邵季泽温和地抚上他的头发,“当然要给你最好的。” 方宜臻朝他咧咧嘴角:“那我就不客气啦。” 邵季泽眼里的宠溺快要化作实质:“嗯。时间不早了,早点睡觉。” “好,你也早点睡。” 邵季泽手停留在他的后脑勺上,突然低下头,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方宜臻一愣,邵季泽也是怔了怔,很快就掩饰了过去:“晚安。” 看着邵季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方宜臻摸了摸额头,心想,这大概就是个普通的晚安吻吧,邵季泽常年待在国外,有这个习惯也很正常。 他能看出邵季泽的确挺在意自己的,但是有没有到爱情那步还不好说,毕竟他先前还说不阻止他交女友呢,按照主导者的性子,方宜臻光是看一眼女生,他就能吃味地四处跳脚,怎么可能会这么大度。 而且连熟识度也只是到了熟悉而已。 方宜臻暗忖着,他曾经一个笔直笔直的直男被掰弯已经很可悲了,再去倒追男人,还是个刚做了他监护人的男人……邵季泽会不会觉得他居心不良贪图美色啊?嘶——想都不敢想。 还是顺其自然吧。反正住在一个屋檐下,刷好感的机会有的是。 他哼着小歌进浴室洗了个澡,擦头发时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目光瞥过书包才恍然大悟,他忘记跟邵季泽说他有只猫了! 方宜臻连忙把墨水召唤了出来。墨水似乎精神不太好,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双深蓝色的猫瞳没什么生气。方宜臻把它抱了起来,不停地摸着它耳朵和小肚子,以前他每次摸,墨水都会特别享受地眯起眼,然而今天好像没什么效用。 方宜臻不由担忧道:“墨水,你今天怎么一直精神都不太好?想要□□了吗?我要不要帮你去小区里物色一只家世清白的母猫?” 墨水:“……” 它幽幽的盯着方宜臻看了一会儿,那目光不知为何,让方宜臻突然有点发憷。 硬要形容的话……有点像公猫看到母猫时要扑上去前的样子?=口= 幸好墨水很快就闭上了眼,方宜臻才松了口气,肯定是错觉,公猫怎么可能成精了就分不清母猫跟人类的区别了。 “对了,这里就是新家了,我带你过去跟这房子的主人说说,以后你就不用躲在玩偶里了。” 墨水慢吞吞地说:“我不想看到他。” “为什么,他人很好的。” 墨水沉默片刻,声音僵硬冷沉:“我不想看到他。你不用管我,反正你从来都不喜欢我。” 说完,它的身体慢慢缩水,自动回到了玩偶的形态。 方宜臻:“……”这是……傲娇生气了? 他抓了抓头发,苦思不得解,最后只好叹口气,自己去跟邵季泽说。 走到一楼邵季泽的房间门口,他抬手敲了敲门,才发现门没关。等了一会儿,里面没动静,方宜臻推开门,想走进去看看邵季泽在不在里面,就在他迈进房间的一瞬间,他好像隐约听到有人在叫顾谨的名字。 低低哑哑的,一声接着一声。 方宜臻愣住了,片刻后,房内浴室的房门突然打开了,邵季泽只在胯部围了一块短短的毛巾,就这样走了出来。 邵季泽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平时挺拔修长,脱了衣服则露出一副不失精壮的身材。宽肩细腰,窄臀长腿,再加上那副犹如天神般的完美面孔,这毫不加以掩饰的视觉盛宴突然就呈现在了眼前,方宜臻心跳突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外退了一步:“那个……三叔,不好意思,我敲门了……” 心脏的鼓噪声太响,方宜臻等不到邵季泽的回答,马上落荒而逃了。 直到回到房间,心跳声才慢慢平复下来,他靠着门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刚刚那摄魂的一幕。 同样都是男人……凭什么邵季泽的身材就这么好……简直羡慕嫉妒恨! 逐渐冷静后,他恍惚想起自己与邵季泽目光相撞的那一瞬间,邵季泽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古怪……好像……混合了情|欲沉醉和震惊惊惶? 那种情|欲的神情并不难看出,同是男人,方宜臻很理解单身男人洗澡时顺手撸一发的现象,但是为什么邵季泽会露出惊惶的表情?……因为被他撞见了? 难道刚刚在叫顾谨名字的,是他?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还有一丝喑哑的嗓音:“小谨。” 第34章 三九 “小谨。” 那低沉的声线中带着一丝沙哑,撩人得很,方宜臻刚平复下来的心脏又砰砰乱跳起来了,他深吸了口气,打开门,有些尴尬地看向已经穿好了睡衣的邵季泽:“三叔,我真的是凑巧路过的……不好意思啊。” “没事。”他顿了顿,身形隐隐有些僵硬,连语气也略微紧绷:“你……有听到什么吗?” 方宜臻迷茫地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他还没听清楚,邵季泽就出来了。视觉突然受到那么强烈的冲击,他一下子就忘了这茬了。 邵季泽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方宜臻看他那么紧张,觉得他可能是担心会带坏他,忍不住想着邵季泽也太小题大做了点,diy这种事情哪个青春期的男生没做过?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他不假思索道:“其实你不用这么放在心上,咳……我都十七了,该懂的,都懂。” 他眨了眨眼,澄澈的眸底印着一丝狡黠和戏谑。邵季泽喉口一堵,不知道是该暗地里庆幸他没听到自己刚刚一直在念他的名字,还是该无奈他的刻意调侃。 “……嗯。你早点休息吧。” “好的,那我睡了。” 互相道过晚安,方宜臻轻轻关上门,爬上床就睡了。 * 帝音作为培育出一群又一群乐坛巨子的音乐名校,向来受到媒体与社会的广泛关注,而其一年一度的校内器乐大赛更是齐聚了专业乐评人和想挖掘新星的经纪人。昨天半决赛的结果一出,立刻通过纸媒、电媒发散了出去,万众瞩目的林宏文败于名不见经传的顾谨之手,这个结果令所有人不解并产生了质疑。紧接着网上突然出现了顾谨收买评审的谣言,正所谓三人成虎,而且对半决赛结果持以怀疑态度的也不在少数,所以谣言一经传出就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传遍了网络媒体。 随后,匿名网友曝出的两张顾谨出入邵宅的照片也被放上了网络,使网友更加相信顾谨是因为有了邵家这个大靠山才这么肆无忌惮。不光如此,连不少在乐坛中有一定地位的评审也被怀疑存在水分,甚至某些偏激的键盘侠开始用各种激烈尖锐的言辞对当今乐坛口诛笔伐,直言道昔日风气清正的乐坛已被物欲横流的社会污染,初心不再。 帝音的器乐大赛向来是不允许以录像录音的形式往外传的,这个传统已经成了惯例,基本上能来到现场的媒体都是比较有头脸的,遵从规定是基本的原则。正因为如此,所以即便有不一样的声音出现,说顾谨的实力真的远超林宏文,也会被当做水军喷走。 事情发展到最后,大部分网友都跑去林宏文的微博下安慰他,只有一小部分的人还保持中立态度,不发表任何言论。 虽然并没有视频流出来,但媒体拍的照片却是铺天盖地的,那一小部分在音乐上有所造诣的网友只消看看两人在演奏时神情的不同,心里便有底了。音乐需要技术,更需要情感,没有情感的投入,再高超的琴艺也只是一个绣了花的枯草枕头,无法让人从内心深处产生共鸣。 一个周末过去了,林宏文也没有公众平台上发表只言片语。这个方宜臻很理解,林宏文本就性情高傲,要他当着所有网友的面说自己技不如人,简直就是把他的脸皮揭下来扔地上踩,比要他死还难受。他能保持沉默不发表任何言论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方宜臻白天就喜欢刷微博评论看,边看边啧啧道:“我现在在网友们眼中就是上能日天,下能操地,一手贿|赂评审,一手串通媒体的形象啊,他们都不用脑袋想想吗?我要是真的这么一手遮天,这会儿他们喷的那么起劲,我早就能把他们全屏蔽封号了。” 邵季泽递给他一杯果汁,方宜臻眯着眼朝他笑笑,然后边喝边继续看。邵季泽伸手拿走了他的手机,蹙眉道:“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了。” 方宜臻嘿嘿一笑:“也不知道他们听说了现在我跟你是一家的消息之后,会不会觉得你也是屈服在了我的权势金钱之下。三叔,你的高岭之花形象可能要不保了。” 也许是听到了“我跟你是一家的”这几个字,邵季泽眉目缓和了下来:“网友都是被舆论误导了。以你的实力,不需要串通任何人。” “那当然,”方宜臻笑了笑,道:“我还特地让市长伯伯别管这件事呢,如果他插手了,估计流言会传的更离谱。既然不能镇压下去,那就让他们自己闭嘴。” 邵继泽点点头,柔声道:“去练琴吧。” 方宜臻伸了个懒腰,听话地去了练琴房。 邵季泽站在原地,看了眼手机屏幕上各种阴谋论,忍不住皱眉。思索片刻,他掏出手机,给帝音校长打了个电话。 “校长,我是邵季泽。对,网上的评论我都看到了,很明显是有人在刻意引导舆论。我认为这不仅会对学校的形象造成损害,还会影响到各位评审以及顾谨个人的声誉……我的建议是打破陈规,一周后的决赛采取现场录像网络直播的形式进行,用实力说话是维护顾谨形象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好,我知道了,谢谢校长。” 挂断电话,邵季泽朝传出悠扬琴音的练琴房走去。 阳光洒在闭着眼专心拉琴的少年身上,他全副心神都沉浸在轻快的音符之中,嘴角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整个人由内而外透露着一种宁静安然的气质。邵季泽双手环胸,轻靠着门,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看着方宜臻,瞳眸之中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迷恋。 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年实在太耀眼,太干净了,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好像下一秒就会化成虚幻的光点消失一样。一抹不可名状的恐慌瞬间揪住了他的心脏,绍季泽嘴角微微一抿,提步上前。 温暖的胸膛贴上后背,方宜臻张开了眼,扭头看向邵季泽:“怎么了?” 邵季泽摇摇头:“有个地方不够好。” “是吗?哪段?” 方宜臻想去翻乐谱,邵季泽却握住了他的手:“不用看乐谱。跟着我的节奏,感受一下。” 防疫针哦了一声,再次握着琴弓搭上琴弦。 邵季泽的大手紧紧地包握住了方宜臻的,胸膛则是紧贴着他的后背,看起来好像把他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一样。属于方宜臻的清冽气息以及发间清爽的洗发水气味钻入鼻腔,邵季泽只觉得大脑一阵阵嗡嗡地发蒙,好不容易克制住了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和微微颤抖的双手,他深吸了口气,手腕用力,一串流畅而欢快的音符就飘了出来。 方宜臻闭上眼用心感受,全身心地放松了下来。美妙而流畅的音色给人无上的享受,一时间,好像这世间所有的纷杂繁乱都不复存在,只余下从内心油然而生的静谧。 一曲终,方宜臻双眸闪着亮光:“你真的很厉害,刚刚我虽然也是这么拉的,但是感觉明显没有这次流畅。” “那是因为你心里有杂事,拉奏这种欢快悦耳的曲子,需要心境平和才行。”邵季泽半点不心虚地如是说道。如果不是有娴熟的技巧和强大的自制力,按他刚刚那乱的一塌糊涂的心境,这首曲子早不知道拉奏成什么鬼样了。 方宜臻点了点头。他的确心不静,倒不是在意网上那些流言,而是因为墨水不肯出玩偶,也不跟他说话,让他有些担心。 “我自己再练习一遍。” 闻言,邵继泽只好放开了他的手,往后站了一步。 方宜臻做了个深呼吸,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微风从窗外吹拂进来,窗帘一角微微翻飞,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其他所有的声音好像都被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 悠悠扬扬的琴音从琴弦中流泻而出,和着风声,就像一支清脆悦耳的小调,使人一闭上眼便能在脑海中描绘出一幅鸟语花香,清风流水的景象。 邵季泽含着一抹笑意,静静地看着他,之前心中的旖念不知不觉间就消失了,只剩下一抹欢欣和满足。 * 一周后,决赛。 由于这次的决赛打破了以往的陈规,采取了线上转播的方式对外公开,所以学校特地租借了市中心的大剧院来开展比赛。 大剧院内足能容纳三千人,从中午十二点开始,评审团和校方人员就陆陆续续地到了,等他们全部落座,媒体记者以及通过各种关系才拿到来现场机会的听众才进场。 下午两点,大剧院内座无虚席,各种纷杂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后台。 方宜臻穿好黑礼服,整理了一下袖扣,突然有个女生打开门找他,说现场调光师有事跟他说。方宜臻顿了顿,然后笑着应了声好。 出门前,他目光瞥过放在墙角的小提琴盒,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调光师跟他说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两分钟就完了,方宜臻还兜了一圈才回休息室。 他径直走到墙角边,打开琴盒,指尖慢慢地拂过琴弦,然后往下摁了摁。 不一样的触感。 这弦是次品,不紧绷,调了弦音也不准。 还是喜欢做这些小动作啊。防疫针轻轻叹了口气。刚刚那个女生来叫他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眼熟,后来仔细一想,就想起了那是邵南晴的一个关系不错的学姐,以前顾谨偶然看到过她们一起去吃饭,所以他有印象。 他就故意放了个漏洞,连门都没关紧就出去了,果不其然,一回来他的琴就被换了。 这把琴和他的那把一模一样,就是换了琴弦,乍一看还看不出来。邵南晴一定是打着让他在台上出丑的注意吧?确实,一般人上台拉奏了第一声发现不对劲后,必定会大乱手脚,尤其是台下还坐了足足三千人的情况之下。到时候他靠着过硬的后台串通评审与媒体的流言就坐实了。 只不过……跟他玩这种小手段还是太嫩了点。方宜臻举起琴弓,试了音后满意地点点头,既然邵南晴这么希望他能用这把破琴演奏,如了她的意又如何?即便是用了劣等品,却依然大获全胜的话,恐怕那个斤斤计较心胸狭隘的邵南晴会气得翻白眼晕过去吧? 他笑了笑,心想:不是我一定要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啊,但是她先来找我的麻烦,不还回去她还没完没了了。 下午三点,决赛正式开始。 方宜臻和另外一位在半决赛上胜出的学姐一起走上台,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进行抽号,方宜臻抽了第二,暂时走到台下。 那位学姐依旧弹了她最擅长的钢琴,而且很会选曲,一来就是一段慷慨激昂极其抓人的高音,本来是冲着方宜臻来的听众瞬间就被震慑住了,纷纷专注起来。 方宜臻站在台下,目光无意间掠过听众席,突然一顿,在众人中,那两个身板笔直面容严肃的彪形大汉实在太显眼,他们中间则是坐了一个穿着普通休闲装的老年人,注意到他的目光后还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副市长?方宜臻讶然。市政府正事那么多,他居然真的遵守承诺,来决赛看他了!一股暖流涌向心间,看着老人慈祥的笑脸,方宜臻鼻腔内泛起一丝酸意,为了不给市长惹麻烦,他马上转回了目光。 然而还是有不少人因为一直在注意他所以抓住了这个瞬间,相继朝副市长的方向看去。 “那个……怎么有点像副市长?” “别瞎说,副市长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 “真的像啊,你快看!” 媒体群隐隐有些躁动,但是没有人敢造次,只能努力按捺下来,心里又惊又疑,难道副市长是专程来看顾谨比赛的?难道顾谨背景真的这么大,跟副市长都能攀上关系? 钢琴演奏就在这种暗波汹涌的氛围中结束了。 中场休息十分钟后,方宜臻缓步走上了台。 白光打在他修长挺拔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好像一个发光体,一举一动都像有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安静下来,专注地看着他。 方宜臻朝台下鞠了个躬。 目光掠过评审席上的邵季泽,他朝他淡淡地点了个头,无声地鼓励与信任。 方宜臻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搭弓上弦。 低低哑哑的音色颤颤巍巍地流泻出来,台下诧异一片。 “这什么鬼声音?怎么这么难听!” “是不是连弦都还调好啊!” “我就说吧,如果顾谨真的有实力,过去一年怎么可能一点头角都不露,你看,副市长都专程来现场了,说不定顾谨真的是哪个高官的儿子。” 不同于普通听众和媒体的躁动,所有的评审都不动声色,专注地聆听着,那入神的模样竟好像除了琴音,其他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一般。 不知不觉间,剧院内的讨论声渐渐地轻了下去,到最后,全场只剩下那就像老旧的音乐盒中传出的嘶哑琴音还在响着。 方宜臻半睁着眼,眼神略微迷离空茫,仿佛在回忆着遥远的往事。他的手下时而传来跳跃欢快的曲调,听众们淡淡微笑起来,好像回到了经年以前,还是孩童的自己绕在爷爷奶奶的膝边欢笑的场景,记忆虽然已经模糊,但那时的简单的快乐却还一直印刻在心灵最深处;慢慢的,那欢快的一段过去了,咝咝啦啦的琴音断断续续,如泣如诉,台上少年不由得皱紧了眉,嘴角紧抿着往下撇,面色隐隐有些痛苦。小提琴好像承载了他的所有情绪,将那种细细密密的悲伤哀恸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那种悲伤几乎是所有失去过亲人的人都有所体会的,不一会儿,剧院内就响起了或轻或重的抽泣哽咽声。 方宜臻闭紧了眼,一点水光在他的眼角处闪烁着。他慢慢地呼出了口气,手腕轻轻地颤抖着,连带着琴音也震颤不稳起来,那种难以自抑的痛苦快要化作实质,就像一股股牢固的绳子一样,把所有人的心绪都死死地绑在了他的手下,让他们随着他的喜悦而喜悦,随着他的悲伤而悲伤。 最后一小段琴音平缓了下来,没有很大的起伏,平平淡淡,就像流水的日子一样,一下子就从指缝中溜走了。 时光荏苒,回忆旧往,他的眸中流露出一丝怀念,渐渐转为坚强的光芒。 故人已逝,还留在世上的人只能继续勇敢地往前走。 最后一个音落下后,剧院内依旧只有四下响起的轻微抽噎声,久久没有人有动作。 方宜臻轻轻地吐出口郁结在心里的气,然后朝台下鞠了一躬:“很抱歉,因为我的琴突然出现了问题,所以我只能临时更改曲目,希望大家能够谅解。” 他直起腰,声音清清淡淡的,却透着一股怀念:“这首曲子是我送给在场一位听众的。他让我想起了我的爷爷……我很想他。” 台下的听众静静地聆听着,不忍出声打扰。 这时,评审团中一位在乐坛占据一方之地长达数十年的老人突然开口:“这首小提琴曲,是你临时原创的?” 方宜臻不卑不亢地点头:“是的。” 老人淡淡颔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 方宜臻忍不住朝副市长看了过去,副市长也朝他点头,他于是微微笑了。 半个小时后,评审结果已经出来了,两位参赛者一起走上了台。 即使并未公布获胜者,但是无论台上还是台下,所有人都已经对结果心知肚明了。 那位学姐态度十分自然大方,低声对方宜臻说了声恭喜:“拉的真好,我在后台都听哭了,输给你真不冤。” 方宜臻朝她笑了笑:“学姐也很厉害。” 学姐嘿嘿一笑,自来熟地用手肘拱了拱他。就在这时,突然一股刺人的目光射了过来,方宜臻不由转头一看,正对上邵季泽的视线,然而他看起来很正常,正面带微笑温和地注视着他。 方宜臻心里暗暗奇怪。 主持人吧啦吧啦讲了一堆谢幕词,各种致谢,各种宣传,终于台下的听众都不耐烦了,他才轻咳一声,宣布获胜者:“帝都音乐学院附属中学第四十七届器乐大赛,获胜者是——顾谨!” 话音一落,剧院内瞬间响起了如潮般的掌声,甚至全都站了起来,鼓着劲拍红了手掌。 方宜臻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眼里闪着欣喜和感激,深深地朝所有人鞠躬。 “接下来有请我们的特邀来宾——校友邵季泽为本届获得优胜的顾谨同学送上奖杯!” 邵季泽站了起来,认真地扣好衣扣,整理了一下衣摆,然后一步步走上台,走向方宜臻。 方宜臻也一直看着他,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无声的温馨徜徉在两人之间。 邵季泽站定在方宜臻的面前,然后从礼仪小姐的托盘上拿起奖杯,双手递到方宜臻的手上,柔声道:“恭喜你,你很棒。” 方宜臻笑了:“谢谢。” 他接过奖杯,这时,邵季泽突然上前一步,嘴唇轻轻地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珍视的吻。 所有人包括方宜臻都傻了。 邵季泽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轻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后就下台了。 方宜臻半天没回过神来,抬手摸了摸额头,这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太好吧? 幸而并没有太多人往歪处想,毕竟邵季泽常年在国外,举动西方化也无可厚非,只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就对一个陌生的少年做这么亲密的举动,邵季泽肯定是很在意看重他的吧?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会有邵季泽收顾谨做徒弟的消息出来了。 这场音乐盛典落下帷幕后,听众相继退场,他们从刚进来时的不屑和质疑,纷纷转变成了惊叹和夸赞。而无数守在电脑前全程观看了转播的网友们则是个个为自己曾经人云亦云地散播谣言而羞愧不堪,不约而同地想去跟顾谨道歉,然而顾谨并没有微博,在网络上根本找不到他,他们只能去看起来很喜欢顾谨的邵季泽的官方网站留言,希望邵季泽能转告他们的歉意。 而媒体记者一部分去围堵方宜臻,被校方挡下了;一部分去找邵季泽,却不见他人影;还有一部分胆子大不怕死的去骚扰了副市长,只不过言辞之间都十分客气,不敢逾矩:“市长,能不能说一下您为什么会来现场?您跟顾谨是什么关系呢?顾谨演奏的曲子是不是送给您的?” 副市长没有离开,而是爽快利落地说:“顾谨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他,他以后一定大有前途。多的我就不能说啦,你们也别添油加醋乱报道。” “一定一定。” 目送着副市长的车子离开,记者们纷纷感叹,不仅乐坛的前辈对方宜臻大加赞赏,连副市长都对他青睐有加,这个少年未来也许真的不一般。 * 方宜臻走下后台,打算去换衣服,却在换衣间门口看到了俞涵。 他脚步一顿,换了副神色,慢慢地走了过去,犹疑道:“俞涵……?” 俞涵猛然回神,转头看向他,眼中先是掠过一丝欣喜,随即变成淡淡的失落和哀伤:“顾谨,恭喜你,你的表现很出色。” 方宜臻微微低下目光:“你……在听?” 俞涵点点头,往前迈了一步:“顾谨,刚刚我就在台下听你拉小提琴,突然觉得其实我一直都不了解你,”她低落道:“我以前觉得你自卑,内向,没有自信心,所以一直都在鼓励你,因为我知道你有天赋,只要你努力了,总有一天会成功的。现在我发现,你比我想象地更有才华,即使不需要我的鼓励,你也能绽放光彩的。” 俞涵抬头,又大又亮的眼中有一丝期许和紧张:“但是,如果我还愿意陪在你身边,鼓励你,给你自信,你……愿意吗?” 方宜臻心中面无表情,面上却露出一丝犹豫不决:“可是,你不是跟林宏文在一起了吗?” 俞涵立马否认:“不!”她停顿了一下,缓和了语气:“当时,当时我只是想故意刺激你的,赛前你一直没什么信心,我想也许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让你有点斗志……” 方宜臻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十分想笑,这个谎扯得他给满分!说出来她自己不觉得尴尬么? 方宜臻收敛了一下,认真而哀伤的看着俞涵:“俞涵,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你,但是……” 他下半句话还没出来,突然一道冷冽森寒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小谨。跟我回家。” 第35章 三十 方宜臻讶然转身,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煞气的人,不是邵季泽还能有谁? 他刚刚的话肯定又被他听到了,怎么每次都这么不巧?! “那个,三叔……你来啦。” 他略微有些尴尬,被邵季泽撞到自己跟女生的“表白”现场,他真的心虚啊。 然而他那心虚的表情在邵季泽眼里自然就变了味道,他眸色微微黯沉下去,低声道:“我打扰到你了?” “没有没有,我正准备去找你。”方宜臻连忙摆手。 邵季泽颔首,声音微冷:“那就走吧。” 方宜臻乖乖地哦了一声,不敢再跟俞涵说话了,低下头正准备离开,俞涵这个没眼色的竟然期期艾艾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摆,小声说:“顾谨,你怎么认识邵季泽的?” 方宜臻回头一看,俞涵的目光正紧盯着几步外的邵季泽,双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倾慕,方宜臻登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见一个爱一个?虽然他承认,像邵季泽这样外表儒雅温和的成熟男人真的很招人,但是看到别的人露出这种眼神,怎么就那么不爽呢。他下意识地站到俞涵跟前,挡住了她的目光,接着说刚刚没说完的话:“俞涵,你既然已经跟林宏文在一起了,我就不强求了。林宏文也说过以后会对你好的,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了。” 他心不在焉地说完台词,然后不容置喙地拂掉俞涵抓着他衣摆的手。 俞涵马上收回停留在邵季泽身上的目光,似是不可置信般地看着方宜臻:“顾谨?” 在她的眼中,顾谨一直都是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转,叫东往东,叫西往西的跟班,她偶尔给他一点甜头他就能开心很久,什么时候对她露出现在这样不耐的神色过?她以为只要自己矮下身段,主动来找他求和,他一定会兴高采烈地接受的,怎么现在……? 方宜臻现在越看她越烦躁了,已经不想顾自己的人设了:“就这样吧,我走了,以后你也别来找我了。” 他转头,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走到邵季泽跟前,犹豫了一下,声音立马低了一个八度:“我们回家吧?” 邵季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嗯了一声,分辨不出情绪。 方宜臻低着头跟在他后面,看着邵季泽的背影,忍不住神游天外。妈呀,他好像生气了,怎么办? 他就这样思索了一路,直到坐进车里,方宜臻才主动开口:“那个,刚刚你看到的,不是那么回事……我没想跟她说话的。” 邵季泽看着前方,过了许久,他缓缓道:“你们以前,交往过?” 他好像是一个字一个字憋出来的一样,声音有些冷沉。方宜臻一听不对,这误会大了,立马撇清关系:“没有,没有交往过。” 邵季泽一直僵硬绷紧的脊背终于放松了点,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也略微松开些许:“……嗯。” 方宜臻想误会应该解除了吧,于是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抛出藏在心里的疑问:“但是,你之前不是说允许早恋么?” “……” 气氛一下子又冷了,方宜臻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当我没问。” 邵季泽忍不住微微斜过目光,扫过方宜臻的脸,眼里藏着深沉的挣扎之色。 小谨这么耀眼,这么干净,他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这样怀揣着肮脏不堪的思想的自己,怎么有资格去触碰他,让他跟自己一起承受旁人异样的眼神? 他怎么能把他也拖入这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 而且,他定是不愿的吧?他喜欢的是青春洋溢的女孩子啊,而自己不仅是个比他大了十岁的男人,还是他法律上的监护人。 想的越深,邵季泽瞳眸深处的痛苦绝望就越浓烈,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命地揉搓撕扯着,直到痛得麻木了之后,他才平静开口:“可以。只是,刚刚那个女生不适合你。” 方宜臻试图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无果,于是哦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 两人就维持着这种古怪的气氛直到回到家中。 邵季泽进厨房,很快就做好了三菜一汤,方宜臻闻着香味下楼,馋地直流口水。 “快吃吧。”邵季泽递给他一双筷子,方宜臻马上夹了一颗大虾,边吃边含糊道:“每吃一顿我都想感叹一下,你的厨艺真的太好了,吃多久都不会厌。” 邵季泽嘴角几不可见地挑了挑,下意识地柔声问道:“我可以一直做给你吃。” 方宜臻回道:“好啊。” 顿了顿,他突地又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犹豫道:“其实我还有三个月就满十八了,到时候,是不是要搬走了?” 邵季泽微微一僵,面色一白:“你想搬走?” “不,没有,住在这里很自在,只是……你迟早会有女友的吧?我一直住着,会不会不太合适?”说完,方宜臻忍不住暗暗地观察着邵季泽的表情变化。 他不知道邵季泽的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主动,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一点点摸索。按照常理来说,如果他对他还是有点意思的话,这时应该会说自己不会交女友的吧? 邵季泽良久未言,最后道:“短期内我不会考虑这个方面。你可以安心地住着。” 短期内……方宜臻颇有些失望,哦了一声,低头吃饭。 不过也不用急,反正住在一起,多刷刷存在感,总会有点变化的吧。 晚上,方宜臻照例召唤墨水,墨水出来后依旧是一副患了抑郁症一样的神态,方宜臻笑嘻嘻地逗它:“我精神值已经补充满了,要不我们再升一级?” “随你。” 方宜臻撇撇嘴,点击了升级。 蓝光渐渐消散,悬浮在半空中的墨水缓缓落下,方宜臻接住它,抱在怀里细细查看着,腿是腿儿,尾巴是尾巴,没什么变化?墨水靠着他的胸膛,几不可察地轻轻蹭了蹭,给人一种无限依恋的错觉。 方宜臻抬起它的头,这才发现哪里不对了。 它的脸好像变了……不像猫了,反倒有点像豹? “升级还会变物种么?” “同一个科属的可以转变。” “哦,对,豹也是猫科的。”方宜臻不由感叹了一下游戏制作方的人性化,一只黑猫根本没什么用嘛,如果是只豹子那就拉风多了:“之后升级会变大么?能变成漂亮点的雪豹吗?黑豹有点丑。” “……可以。” 方宜臻不由幻想了一下自己骑在一只威风的黑豹之上的场景,带感死了:“我们再来升一级吧!” 墨水:“……现在是现代社会,我会被抓去动物园的。” 方宜臻: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他颇感遗憾。 看到了什么后,他目光顿住了,讷讷道:“你的品性和技能显示了……” 科属:猫科 品性:超神品 技能:精神系 等级:二等 方宜臻满脸的不敢置信。他一个手这么黑的,竟然随便做了个奇遇任务,就得到了一只超神品的宠物?! 方宜臻激动地紧紧搂住墨水:“墨水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按时喂你猫粮!给你铲屎!我什么都能做!” 墨水不堪忍受,干脆缩回玩偶里去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精神系是什么技能?” 戳了半天玩偶,墨水也没有搭理他,方宜臻点开宠物面板一看,原来它发动了技能之一:屏蔽……→_→ 方宜臻看了看技能说明。 屏蔽:隔绝精神波动。宠物和主人皆可发动,对象可以是任何生物,也可以是所有生物。只有主人可以解除。 而墨水屏蔽了所有波动。方宜臻咬牙切齿地想着:你就不怕我把你一直关在小黑屋里吗!!真是这段时间太宠你了你要上天了!! 尽管心里这么想的,但是方宜臻还是把玩偶妥善地放好了,完美地演绎了一个猫奴的形象。 最近墨水精神状态不佳,让它一个人静静也好。 深夜。 方宜臻难得没有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地睡觉,而是辗转反侧地想着之后该怎么办。邵季泽好像是真把他当自己孩子在养啊。 他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就专心做任务吧。 决定了之后,他身心慢慢放松,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尿意憋醒,去了趟厕所后顿觉腹中空空,于是出了房间,去厨房冰箱里找了块蛋糕。 吃完蛋糕后忍不住又剪了一小串葡萄,心满意足地吃完后,他洗了洗嘴巴,回房。 上了楼梯,往右转,方宜臻突然慢慢地停住脚步。 他的房间在右转走廊的最里间,原本这条走廊是彻夜开着灯的,不过他觉得浪费等,而且他半夜鲜少出来,所以都会关掉灯。而这时,走廊正处于一片昏暗之中,方宜臻的后背却突然渗出了细细密密地冷汗。 因为他隐约看到,自己的房门前,站了一道一动不动的人影。 第36章 三十一 那道黑影就这样纹丝不动地站在他半闭的房门之前,如果不是他房内的光透过门缝流泻出来,他还发现不了这个诡异的影子。 是人?是鬼? 说出来不怕丢脸,方宜臻这辈子最怕的就是鬼怪之类的东西,别说是亲眼见到这么阴森诡异的一幕,光是脑海里想想,他就能出一后背的汗。 以前曾无意间听人说起过,所谓的灵异鬼怪都是人自我意识太过强大后幻化出来的景象,有些精神力比较强,能影响大脑意识的人,是真的能见到鬼影。方宜臻怂地两条腿都抖了起来,短短一瞬之间,无数恐怖的想法掠过脑海,最后他一咬牙,豁出去了一般抬手去摸墙上的开关,啪地一声,灯亮了。 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突然接触到强光,方宜臻抬手挡了挡眼,然后屏住呼吸,紧贴着墙,小心翼翼地通过指缝看向那个站在他门前的人影。 看清楚后,他诧异道:“三叔?” 那穿了一身宽松睡衣的人,可不就是邵季泽么。方宜臻一颗吊地老高的心瞬间就落回了实地,整个人放松下来后,极度恐惧的后遗症就出来了,他靠着墙缓了好几秒才找回声音:“你怎么不睡觉?在我门前站着干什么,有事?”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音,邵季泽甚至没有转过头来看他,依旧是静静地站在门前,微低着头,似乎一直在看着那道门缝。 方宜臻不由觉得奇怪,于是走了过去,绕到他跟前:“三叔?邵季泽?” 可能是他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了,邵季泽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看向了方宜臻。 那双瞳眸里没有光芒,只有空忙忙的一片黯沉,给人一种,非常不安的诡谲阴森之感。 方宜臻不由自主地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咽了口口水,放轻声音:“邵季泽,你该不会……梦游吧?” 说起梦游,那又是方宜臻的另外一大噩梦了。 大学时期他睡在上铺,同寝室睡他下面那哥们儿有梦游症,他好几次半夜醒来看到室友跟丢了魂一样在寝室到处晃荡,实在是心慌地睡不着了,于是找了个机会委婉地跟那室友提出交换下铺位。他原本以为室友去上铺睡的话应该不会下来梦游了吧,结果当天晚上,习惯性地在半夜醒来后,他一睁眼,就看到那哥们弯着腰,站在他床头,面无表情地紧紧盯着他。 ……简直是噩梦中的噩梦!!!第二天方宜臻就换了个寝室,他怕自己再住下去会得心脏病。 而现在邵季泽的状态,怎么看怎么像当初的那个室友。表情迟缓、目光呆滞,好像完全感知不到所有外界的事物一样。 方宜臻脑海中突然掠过一个令他不寒而栗的想法,邵季泽该不会,每天晚上都这样站在他门口……吧? 他忍不住方了:“……我、我先回房间睡了,那个,你也早点回去……” 干笑了两声,他紧贴着墙壁,正准备夺步进房间的一瞬间,邵季泽突然像是有了意识一样,手臂疾如闪电地把方宜臻的肩摁在了墙上,长腿一迈一曲,完全挡住了他逃跑的路线。那强势的压迫感迎面而来,方宜臻下意识抱头:“爸爸!!!我们无冤无仇你冷静点千万别动手啊!!!” 许久没有回音,方宜臻胸腔内的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地快要窒息,就在这时,邵季泽突然轻声念了他的名字:“小谨。” 方宜臻微微一怔。 随即,邵季泽贴紧他,低下头,用一种极为亲昵的姿态轻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时不时低喃道:“小谨、小谨……” 低沉有质感的声线似乎驱散了一点方宜臻心中的恐惧之感,也许是因为没有从邵季泽的行为举止中感觉出一丝威胁,方宜臻慢慢地放松了身体,犹豫了一瞬,决定把邵季泽带回他自己的房间睡觉,否则一直这样在外面游荡也怪瘆人的。 “邵季泽,我带你回去睡觉吧?” 方宜臻轻轻搭上邵季泽的手臂,然后顺着往下,握住了他的宽大温暖的手。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感觉到邵季泽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一抹几不可察的亮光掠过邵季泽的眼底,似乎有一丝欢愉、一丝惊喜,下一秒,他用了极大的力气,紧紧地反扣住了方宜臻的手,然后摁到了墙上,完全压制住了方宜臻有可能的一切抵抗。 方宜臻微微瞪大眼:“你……” 话音消失在两人紧紧相贴的唇齿之间。 邵季泽只在唇上摩擦□□了两下就迫不及待地往里探入了,方宜臻本就没防备,一下子就让他钻了空子,等反应过来时,那湿热的舌头已经像国王巡视领土一样,扫过了他口腔内的所有部位。又湿又色的热吻就像龙卷风一样把方宜臻的理智全卷飞到天边,被吻得舒服了,他轻哼了两声,本想伸手环抱住邵季泽,却因为两手都被控制住了无法动弹,于是只好也伸出舌头,主动去缠绕邵季泽的。 邵季泽浑身一僵,似是完全想不到方宜臻的主动,眸中掠过一丝狂喜,随即本就难舍难分的亲吻变得更加狂热炽烈,好像要一把火把两人都烧干净了似的。 最后光是亲吻抚摸已经无法满足他们了。两人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邵季泽双手撑在床上,身体紧绷,几乎是用一种近乎虔诚膜拜的神情在看着身下的人。 他不再压抑浓烈澎湃的爱意与痴迷,双眸深深地看着方宜臻,直言坦露自己的心意:“小谨,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像魔咒一样的低喃不断在他耳边响起,迷迷糊糊间,方宜臻似乎听到系统提示主导者熟识度到“亲密”了,心想,这崽子藏得还挺深的…… ——省略三万字—— 结束后。 方宜臻瘫在床上,动都懒得动一下。 他忍不住深深感叹,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谁他妈知道看起来一派儒雅温和的邵季泽在床上竟然这么……半途,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又是求饶又是哀嚎,最后都直接拿头撞墙想用苦肉计唤起邵季泽一点良知了,结果那崽子竟然完全不为所动,反倒像是更来了精神一样,硬生生地折磨了他一整晚。他现在感觉自己腰以下已经完全废了! 他闭上眼,有气无力道:“快帮我捶捶腰。” 半天没回音,他睁开眼,扭头看了眼,看到邵季泽已经重新把睡衣披上了之后,下意识问道:“你穿衣服干嘛,不洗吗?” 邵季泽依旧没回答,也不看眼方宜臻,自顾自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就这样走了……走了…… 方宜臻:………………你他妈别告诉我你一直在梦游?!老子以为你已经醒了啊?!你特么这个干完就跑的臭毛病能不能改改?! 他一脸阴郁,憋屈地简直想冲出去把邵季泽按在地上干几百遍,最后因为身体实在没了力气,只好偃旗息鼓,暗地里磨牙。 早晨,邵季泽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双目出神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手慢慢地探入身下,意料之中的一手黏腻。 他闭上眼,从喉间轻轻溢出一声叹息。 梦到小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昨天晚上,是第一次梦到那么鲜活生动的他。邵季泽近乎贪婪地回想着昨晚梦中那在自己身下辗转,甚至主动求|欢的少年,他清逸的眉目之间染上一丝情|欲,白皙的肌肤泛着诱人的粉色,一幕幕,都真实地不像话,甚至连释放的感觉,都好似身临其境。 他彻底沉迷在那种无与伦比的感受之中,不顾他的哀求,野蛮而专横地表露着自己的爱意。 只是回想,他身体的体温就好像开始慢慢升高,难言的冲动窜上大脑,他的手下意识地动作了起来。 良久之后,他略微急促地喘息着,忍不住微微蹙眉。在没有遇见顾谨前他都是这样纾解的,却是首次觉得索然无味,比不上昨夜梦境的万分之一。 他渐渐清醒过来,眉目之间的沉醉逐渐冷却,最后凝成深沉的绝望与黯然。 梦境再怎么美好,也终究只是他的奢望而已。 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邵季泽无意间发现了自己脖子上一道十公分左右长的红痕,不太明显,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去了。他穿好衣服,仔细地遮挡住那条痕迹,然后才去厨房做早饭。 器乐大赛已经落下帷幕,之后顾谨就要回归到正常的校园生活迎接即将到来的期末考了,邵季泽特地做了均衡营养的早餐,确定该补充的能量和元素都到位了之后才上楼去叫方宜臻。 扣扣两声响,邵季泽道:“小谨,起床了吗?”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回答:“在穿衣服了。” “好,收拾好之后就可以下来吃早饭了。” 方宜臻穿好衣服,确认了露出来的皮肤看不到痕迹之后才下了楼。 两人对面而坐,邵季泽将一杯牛奶推到他面前,柔声道:“趁热喝。” 方宜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毫无异样,他轻咳了一声,问道:“三叔,你昨晚有出房间吗?我听到楼下好像一直有动静,声音还挺大的。” 邵季泽微微蹙眉:“有动静?我怎么没听到?” 果然是完全不记得了……方宜臻低下头,掩饰自己咬牙切齿的表情:“哦……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邵季泽,你简直好样的!平时就装,这会儿干脆忘了,这特么让我说什么好?! 他喝了口牛奶去火,冷静下来之后,在心里冷笑一声:你就继续装吧,我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迟早得让你自己主动说出来,这才能消小爷的火气。 他收敛了心神,专心吃早饭,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幻想着未来某天邵季泽终于忍不下去了,苦逼兮兮地跟他表白,然后又得知其实两人早把该做的都做全套了之后的表情,方宜臻暗乐不已,忍不住期待了起来。 第37章 三十二 临近期末,所有的专业课都已经先后结课,给学生们留出了半个月的时间用以准备文化课的考试。 自从器乐大赛结束后,想要采访方宜臻的媒体记者不计其数,也不断有乐坛前辈通过学校传递想收方宜臻为徒的意愿,方宜臻全都委婉谢拒了,对外的说法都是自己现在只想专注在学习上,等考试结束后再做打算。 月底,数门文化课统一进行摸底考试。摸底考相当于小期末,占期末总评的百分之三十,所以学生们都很看重,几乎是分秒必争地在复习迎考。 考完一周后,成绩出来了,同学们陆续上教务处查成绩。而当天,学校的公告栏上就贴出了各年级的总分排名榜。 方宜臻和何开宇从食堂走出来,看到公告栏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何开宇说:“我们也去看看?” “人这么多,别挤了吧。” “哎呀看看嘛,不过我估计这次第一名又是张睿,考前就看他一直在复习……”方宜臻被何开宇拖着一起往里挤,好不容易挤进了最里面,抬头一看,大红榜最顶上的名字,果然是张睿,何开宇叹道:“哎,又是那小子,虽然他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但是成绩是真好……” 他的目光往下移,想看看还有哪些班上的人,突然看到了什么,眼睛瞪大了些许,他立马揉了把眼,再定睛一看,然后激动地扯着方宜臻:“顾谨!你竟然也上了!第99名,你进百名榜了!” 方宜臻笑着说:“看到了,运气不错。”这个名次还挺好的,既能让张睿心里不快,也不至于大出风头招人嫉恨。 “你是不是在家里偷偷用功了?不过这进步也太快了吧!” 他适当地谦虚了一下:“还好吧,正好考得都会而已,临时抱佛脚还是有用的。” 两人勾肩搭背地离开人群,何开宇提议道:“要不今天晚上一起去唱k庆祝一下吧,反正离期末考还有半个月,正好放松一下。” 方宜臻眯着眼想了想,然后应下来了:“好啊,我晚点给家里打个电话。” 下午,班主任在班上公布了班级排名,方宜臻排在第九,被班主任重点表扬了,同学们也纷纷热情地鼓掌,似乎比考了第一名的张睿还要出风头。方宜臻走到讲台前接过自己的成绩报告单,转身时目光掠过张睿,张睿也皱着眉头在看他。 方宜臻面不改色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张睿看着他的后脑勺,暗自疑惑,顾谨怎么突然成绩就好起来了?虽然跟自己还是没法比,但是却已经超过了班级平均线,如果期末考他也考出这样的水平,自己不是得遵守诺言,跟他道歉了?强烈的自尊心和向来高人一等的心理作祟,他不由恶意地诅咒顾谨只是走了狗屎运,下次再没有这样的运气,而且这次摸底考难度不大,期末考才是各露本事拉开分数的最好机会,到时候顾谨一定原形毕露,此刻的夸赞掌声也全都会成为一个笑话。 他的成绩一直是年纪最好的,一个吊车尾怎么可能在一个月之间就赶上他,别开玩笑了。 这般一想,他那隐隐有些不安的心才平静了下来。 方宜臻自然知道张睿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挑了挑嘴角。 一下子就压死人哪有在对方已经彻底放下防备的时候突然来个逆袭的感觉来得酸爽?他可片刻都没忘张睿曾经公然嘲讽他没父没母的旧事呢,迟早得让他为自己的嘴贱付出点代价才行。 临近放学,何开宇嘴大漏风,把要跟顾谨一起去ktv庆祝的事说了出去,一来二去,要一块去玩的同学就越来越多,最后演变成了一次班级放松活动。 方宜臻在课间躲去洗手间给邵季泽打了个电话,报备了自己要跟同学一起吃晚饭唱k的事:“三叔,你晚上不用等我,我可能会很晚回家。” 邵季泽沉默了一下,语气虽然平缓,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一丝压抑住的不满:“多晚?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刚好跟一个同学顺路,可以坐公交车回来。” 邵季泽再重复了一遍:“我去接你。” “……好吧。”他把地址报了过去,故意为难道:“三叔,你别来太早,大家都在,我一个人先走不好。” “你还是学生,不能在外面逗留到太晚,而且跟同学在一起也没有好处,还是早点回家好。我八点去接你。” 方宜臻:“……” 他真想呵呵邵季泽一脸,当初说的给他绝对的自由、不干涉他的交友全特么喂了狗了吧?! 放学后,同学们浩浩荡荡地一起去了家酒店吃饭,随后转移战场,去临近的ktv续摊。 在同学们忙着点歌之际,方宜臻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就看到邵南晴正双手环胸靠在墙上看着他,眼里是直白而清晰的不喜和嫉恨。方宜臻无视了她,在烘干机前烘手,终于,邵南晴耐不住了,主动开口:“顾谨,你现在还是跟三叔住在一起?” 方宜臻看向她,点了点头:“有事吗?” 邵南晴眼睛鼓了鼓:“我已经跟爸妈说好了,我们允许你继续住在邵宅,你从三叔那里搬出来吧。” 方宜臻心里好笑,淡淡问道:“允许?我想你可能弄错了,是我自己要走的,不是你们邵家赶我的,所以,你这种像是招呼一条狗回家的语气,是不是不太合适?” “况且……”方宜臻确认了手上没有水珠后就朝邵南晴走了过去,在她面前站定,“你是不是该先把我的小提琴还给我?那把琴花了我不少钱,丢了挺可惜的。” 邵南晴心里一惊,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小提琴?” “你记性可真差,就是那把你趁我去找调光师的时候偷换的琴啊,还是你一个学姐来叫我出去的,你忘了?”方宜臻笑眯眯的,用一种很轻松,好似在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说着。 邵南晴硬着头皮道:“我不知道。”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也没打算在别人面前戳穿你,不然在决赛上我就能说出来了。我只是想要回我的琴。”方宜臻一脸无害:“我不会跟三叔说的。”反正邵季泽肯定早就猜到了。 邵南晴又惊又疑,满脸的不信任。 “好吧……既然你这么喜欢我的琴,那你就收着吧,只不过要把钱还给我,我不能把琴白送给你。” “我不知道你的什么琴!”她扔下这句话之后就掉头走了,步子急的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似的。 方宜臻失笑,果然还是太嫩了,只会耍些不入流的小手段,还把情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对付这样还不够成熟沉着的女生,他根本不需要主动去做些什么,她自己就会露出马脚来。刚刚他透露出他已经知道了琴是她掉包的事情,她马上就乱了阵脚,毕竟这件事学校一直在追查,如果证实了是她做的,那么她背景再大也没用,照样会被警告处分,还有可能会被劝退。 毕竟这已经是一个人的人品问题了,而作为百年名校的帝音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学生存在品行上的问题。 而邵南晴又不敢肯定他到底会不会跟学校告发她,所以必定会先下手为强,制造出他一点小尾巴以挟制他。 他就不用费心神了,等着接招就行了。方宜臻低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邵季泽说好要来接他的时间了,不由暗自腹诽,八点,小学生出去玩都没这么早回家吧? 他回到包厢,同学订了两箱啤酒,正热闹着呢,看到他就连忙招呼他坐到中间一块儿玩。 自从他在器乐大赛拿了冠军,并且当时不仅连副市长亲自到场支持,连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邵季泽也上台拥抱亲吻他的消息传开后,不光在网络媒体上聚集了一大群粉丝,连现实生活中也有越来越多的人主动接近他与他搭话。方宜臻来者不拒,全都微笑待之,这令所有人对他的好感又升了一个层次,已经全然不相信邵南晴传出的关于他脾性阴沉自私的谣言了。 他们都暗自揣测着,也许邵南晴就是怕顾谨一个被邵家收养的孤儿抢了她的风头,比她这个邵家大小姐更引人注目吧?而顾谨,过去的一年多里被所有同学孤立排斥,现在却依然能温和待人,脾气好的让人忍不住心疼又愧疚。可见这个名门贵族出来的大小姐教养品性竟还不如一个从普通人家出来的少年,真不知道邵家夫妇内心作何感想? 方宜臻坐在众人中间,“你们喝吧,我坐一会儿就行了。” “一起喝吧,这次你考地这么好,就应该好好庆祝。” 方宜臻推拒不过,想到马上就要到了的邵季泽,心念一转,欣然应允:“好吧,我也不好扫兴,就是酒量不太好,待会要是发酒疯了你们别把我丢地上不管就行了。” 男生们开始摩拳擦掌。他们本来以为方宜臻性子太温吞安静,会觉得这种场合不自在,没想到他也有豪爽开朗的一面,顿时感觉对他的生疏感变淡不少。 要说什么最能在短时间内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方宜臻会说,一个是打麻将,一个是喝酒猜拳,没一会儿就熟地跟几辈子的兄弟似的。果不其然,喝了几轮之后,男生之间的气氛已经炒的十分火热了,纷纷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而邵季泽推门进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喝得满面通红双眼迷蒙却笑得异常开朗的方宜臻被男生们挤在中间,这里碰碰那里撞撞的,看起来关系很好。 他微微抿起嘴角,努力压抑下内心开始翻涌的浪潮,淡淡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同学们点点头,然后径直朝方宜臻走了过去,站定在他跟前。 方宜臻其实非常清醒。他的酒量向来不错,只不过可能是换了具身体的原因,酒气有点上脸,一张脸红扑扑醺醺然的,看起来好像醉了一般。 他眯眼看了下邵季泽,开始说胡话:“你是谁?你走开,别挡着。” 邵季泽沉声道:“小谨,跟我回家。” 整个包间里只有电视里放着歇斯底里的歌声,其余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多发出一声响动,而那几个跟方宜臻勾肩搭背的男生则感觉如芒在背,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方宜臻,坐到了一边。 没有依靠,方宜臻软绵绵地往后躺倒,邵季泽眼疾手快地托住了他的背,清晰地从他的身上闻到了酒味,不由蹙眉,沉声道:“你怎么能喝这么多?” 方宜臻靠着他的肩膀,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在这么多人面前,邵季泽没有再多说斥责的话,他一手揽住方宜臻的腰,扶他站起来。 方宜臻浑身都瘫软了,动不动就磕到东西,邵季泽干脆抄起他的脚弯,把他横抱了起来,然后看也不看满脸震惊的同学们,就这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包厢。 邵南晴反应过来,立马追了出来:“三叔!” 邵季泽略微有些不耐地停住脚步,幸而方宜臻已经闭上眼一脸安详地靠在他肩上睡着了,他就怀抱着能多抱他一会儿的想法,转身看向邵南晴:“南晴,什么事?” 邵南晴咬了咬下唇,暗地里用忿然嫉恨的目光看着安稳地在邵季泽怀里入睡的方宜臻,苦涩开口:“三叔,你都回国这么久了,也没有回家吃一顿饭……我和爸妈都挺想你的。” 邵季泽心里冷冷地笑了一声。那个家哪有什么温情可言,他可不会忘记他的大哥邵英博为了断绝他继承邵家的任何可能,暗地里把他的资料发给了外国的音乐进修学校,利用自己的权势,近乎是半逼迫性地把他赶出了国,直到这些年过去,邵英博坐稳了位置,才放松了对他的看管。 可邵英博根本不需要操这么多心,他对邵家一点都不感兴趣,他过去的二十几年最看重的东西是音乐,最关心的是爷爷,现在再添一个最为牵挂的顾谨,其他的东西,他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如果他真的有心要夺家产,现在坐在邵家的当家人可就不是邵英博了。 他不要的东西,他这个大哥却视若珍宝,还处处提防着他,唯恐他来抢夺,他这数年来一直觉得邵英博挺可悲的。 内心千回百转,化作言语,只淡淡一句:“不用了。” “三叔,”邵南晴急道:“再过三个月就是我十八岁生日了,到时候家里会办酒宴,你一定会来的吧?” 面对侄女近乎哀求的目光,邵季泽轻叹口气,缓和下语气:“南晴,你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么任性了。改天你就把琴还给小谨,还有,三叔知道前段时间网上的流言都是你雇佣了水军传出来的,你还得当面跟小谨道歉,你自己犯下的错,不能逃避。” 邵南晴暗暗咬牙:“三叔,我没有……” 看她执迷不悟死不认错,邵季泽刚柔和下来的眼神又慢慢地冷硬起来:“南晴,三叔不会故意去做为难你让你难堪的事情,但是希望你自己心里能有个度,如果你再做出对小谨不利的事情,也不要怪三叔不顾情分,没有提醒劝告过你。” 邵南晴深深地垂下了头,不发一言。 邵季泽最后看了她一眼,低低叹息一声,抱着方宜臻离开了。 那一声叹气传入邵南晴的耳朵里,就像是在昭示着邵季泽对她的失望一样,令她心口一抽一抽地难受。 邵季泽恋恋不舍地把怀里的人放到副驾驶座上,然后细心扣上安全带,确认他没有任何不适后才绕回驾驶座,开车回家。 方宜臻其实一直都是装醉的,自然也把邵季泽和邵南晴的对话听了个全。果然,邵季泽对邵南晴做的小手脚了如指掌,一直没有在人前揭发她,是顾念着叔侄之情吧?只不过听他们最后的对话,这本就单薄的亲情,可能也已经走到了头了。 这个人把他看得比自己的亲人还重要。这个认知一在脑海中成形,就开始肆虐起来,方宜臻内心轻叹,却又有一丝动容。 回到家,邵季泽把车停进了车库,然后抱着方宜臻进了家门。 方宜臻见已经到家了,就开始动歪心思了。他装醉本就是故意想试探邵季泽能忍的最高限度的,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内心奸笑一声,方宜臻抬手,环住了邵季泽的脖子,轻声咕哝道:“口渴……难受……” 邵季泽皱眉:“谁让你喝这么多,下次不许了。” 他把方宜臻抱回了房间,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刚要去给他拿水杯时,袖子突然被那半昏睡着的人抓紧了。 邵季泽蹲了下来,轻柔地拂开他的额发,露出白里透红的面孔:“肿么了?不舒服?” 方宜臻微微皱起眉,抬起手,将邵季泽从自己头发上拂过的手贴在脸上,然后偏头,嘴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别离开我……我一个人,怕……” 湿热温软的触感从掌心传来,邵季泽的手指忍不住轻颤了一下,喉口也干涩起来。半晌,他才哑声道:“小谨,你把我当成你最后的亲人吧,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他顿了顿,苦涩地补上:“只要你还需要我。” 方宜臻心想自己是不是撩拨地还不够努力,于是干脆半睁开眼,愣愣怔怔道:“……三叔?” “小谨?你醒了?” 方宜臻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后道:“到家了?……我想洗澡,身上好难受。” 邵季泽僵了僵:“我去帮你放水。” 他转身进了洗手间,方宜臻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扒了扒头发,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既然喝醉的话,没力气自己擦澡也很正常吧?反正做都做了,羞耻心和节操已经被他扔到外太空去了,不就露个肉吗,要是能看到邵季泽失态失控的样子,那他就爽了。 脑补地异常欢乐,然而邵季泽把他扶进洗手间后,就打算撤退了:“三叔在外面等你,有什么需要你喊一声。” 方宜臻不由有些傻眼。连衣服都不帮他脱就逃走了! 又气又笑,方宜臻自己脱了衣服,光溜溜地躺进浴缸里,发呆了良久,直到邵季泽在外面喊了他两声他才回神,连忙歪着头装睡。 等了许久没听到回音,邵季泽急了,双拳握紧又松开,最后终于还是担忧焦灼占了上风,他破门而入。 氤氲在湿热的白色雾气中的少年面容恬淡,合眼安睡。他有着瓷白的肌肤、精巧的锁骨,胸膛隐藏在温柔的水波下,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却足以让邵季泽喉咙发紧,大脑一阵阵发蒙了。 他呆站了许久,确认方宜臻是真的睡着了之后才一步步走近,灼热的目光带着急切的渴望,扫过那露出来的每一寸肌肤,直到大脑恢复片刻的清明,他才猛地回神,懊恼地紧握起拳头,逼迫自己移开视线。 平复了躁动的内心,邵季泽尽量目不斜视地将方宜臻抱了出来,用浴巾粗粗擦干了水渍后,把他包的一丝不漏地抱回了床上。 在床前静静地凝视着少年许久,邵季泽眼里翻涌着他自己或许都察觉不到的激切和期许。 他就在你的面前,毫无防备。他睡得那么沉,你可以对他做任何你想了无数次的事情。 无数教唆着他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从脑海中呼啸而过,几乎把他的理智一并卷走。察觉到自己裆内的变化,邵季泽苦笑了一声,替方宜臻盖好被子,然后悄然无声地离开。 他一走,方宜臻就睁开了眼,眼神中全是恨铁不成钢。 邵季泽,你怎么这么怂!你到底行不行啊你?! 他好像完全忘记了,在前不久,邵季泽曾经用实力告诉过他——他到底“行不行”。 第38章 三十三 某日,方宜臻从校长办公室出来,走过拐角时,无意间瞥到张睿推开教务处的门,左右看了看才进去。他眉梢微挑,心想,张睿怎么会有教务处的钥匙?而且这个时间点教务处的老师都已经下班了,张睿在这个时候偷偷摸摸地进去做什么? 他并未跟进去,只在第二天的同一时间绕到这附近,竟又看到了张睿的身影。 方宜臻思索了一会儿,大概是邵南晴真的按捺不住,开始下手了吧。 他回到家后就把房门反锁,然后打开电脑,两只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一串串代码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在生成。过了两个小时,他成功破开学校内网的防火墙,将一个自动开启的录像程序植入教务处计算机之中,只要在特定的时间段内计算机启动了,这个录像程序也会在同一时间内运行。 做完这些,方宜臻在脑海里把有可能有教务处钥匙的人都过了一遍,锁定了人物后,他飞快侵入校园监控,强制开启警卫处的监控视频,并将影像接入自己的电脑中。短暂的黑屏之后,电脑屏幕中跳出了警卫处的景象,两名安保人员正坐在桌前吃晚饭,而他们的身后则是一大面监控影像组成的墙,显示的都是学校各处内的监控视频。 方宜臻抹去了痕迹,所以警卫处的监控并未显示在墙上,而是直接被他拦截,连入了他的电脑,所以两名安保都没有注意到。 方宜臻很快就发现,监控墙上还有一块区域是黑的。不知是在维修还是被刻意关闭。 正好这时,邵季泽敲了敲门:“小谨,吃晚饭了。” 方宜臻连忙最小化窗口,然后扬声应道:“来了!” 邵季泽转了转门把手,发现门从里反锁了,忍不住微微蹙眉。 小谨为什么要反锁?难道,他发现了什么?怀着沉重而略微苦涩的情绪,邵季泽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眸中黯沉的色彩逐渐加深。下一秒,门被打开了,看到了方宜臻的脸,他马上掩藏起自己外露的情绪,微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吃饭吧。” 方宜臻毫无所察:“好。” 在桌前坐下,看着一桌好菜,方宜臻却好像没有以前的大快朵颐,而是匆匆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三叔,我吃饱了,有事,先上楼了,碗你放着吧,我待会下来洗。” 说完,他就扭身上楼了。 邵季泽看着空荡荡的对面,听到楼上传来的关门声后,他缓缓地放下了筷子,温和的眉眼不知不觉间笼上一层黑雾。 他已经察觉了吧。他开始躲避了呢。 他已经,连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你了。 他已经开始展露自己的锋芒。他是不是,再也不需要你了。 邵季泽静静地站起来,收拾了碗筷,平静地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 方宜臻守在电脑前直到八点,两名保安都下班了,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他皱了皱眉头,心想自己可能是刚好错过了,今晚大概是不会有发现了,于是他只好遗憾地关闭了监控影像。 伸了个懒腰后,他突然想起自己还要洗碗,于是匆匆下楼,看到已经被邵季泽收拾地干干净净的厨房,他稍感愧疚,正想找他之时,就听到了从练琴房传来的琴声。 小提琴声低沉而沉郁,光是聆听,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穿过血肉,紧紧地攥住人的心脏,用尽全力地挤压□□,令人痛苦沉闷地透不过气,只能在这种濒临崩溃的情绪之中反复挣扎求生。真正的音乐家能通过琴声制造幻象,令听众从内心深处产生共鸣,从而随着演奏者的情绪而起伏跌宕,方宜臻靠在门边,一手紧紧地揪住胸前的衣服,深深地皱起了眉,脸上露出一丝痛苦而绝望,直到琴音渐渐消失,他从才那种可以让人窒息的深沉情绪之中挣脱出来,恍然想道,邵季泽到底是单纯地演奏这首曲子,还是借由这首曲子抒发内心感受? 如果是前者,不得不承认,他的琴技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如果是后者,那么他……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挣扎痛苦才会有这样的心境? 正在他出神之际,邵季泽从里面出来了,看到方宜臻,他眸中闪过一丝微讶,很快用惯常的温和神色掩盖起来:“小谨,有事吗?” “没什么……本来是想来洗碗的,结果发现你已经洗了。” “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他伸手,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 方宜臻压不住内心好奇:“三叔,你刚刚拉的曲子……” 邵季泽眸光微闪,面色如常:“好听吗?” “好听。”就是……给人的感觉太压抑了,不光如此,还有一种好像下一刻就会有什么尽数迸发的错觉,而人对未知的东西向来是畏惧的。 “是一个圈内好友新作的曲子,我觉得不错,所以练了练手。” 方宜臻点点头,看邵季泽面无异色,故而没放在心上。 “早点洗澡睡觉吧,再过三天就是期末考了,要养足精神。” “好,那你也早点休息。” 方宜臻回了房间,洗完澡后就上床了。 夜里,他突然醒了过来,看着从外面铺洒进来的淡淡月光,清醒异常。 他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然后下床,走到房门前,犹豫片刻,轻手轻脚地把门页打开。 一道黑影杵在门前。 方宜臻习以为常,已经从最开始的心惊肉跳变得毫无情绪起伏了,他熟练地拉着邵季泽的衣袖,想牵他回屋——过去的这段时间,邵季泽每天晚上都像站岗一样站在他门口,他也习惯了每天半夜醒来一次带他回屋,只是今天,邵季泽却不像以前那样配合,反而甩开了方宜臻的手,背对着他。 方宜臻眨了眨眼,绕到他跟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邵季泽皱起了眉,继续无视他,转向另外一边。 反复了几次,方宜臻才意识到,邵季泽这是不想看到他啊,而且那略微有些幼稚的皱眉撇嘴,怎么感觉有点像在赌气? 他不由好笑,伸手把邵季泽的头扭了过来,面对自己,问他:“你怎么了?我哪里惹到你了?” 邵季泽垂下眼帘,不答。 方宜臻撇撇嘴:“你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跟我怄气,我都还没跟你算账呢。不准生气,回去睡觉!” 邵季泽一片雾蒙蒙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方宜臻被他看得隐隐有些发毛,还未来得及发问,邵季泽迅速逼近,强势地把他推到地上,然后高大的身躯压了下来。 方宜臻脑子一懵,妈的,你又来?! 邵季泽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一样,三下五除二就把方宜臻睡衣扒光了,方宜臻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只能惨兮兮地被他从上到下欺负了个遍,然后再次被扔到了床上。 今日的邵季泽有些奇怪。 他们第一次滚上床的那天,他虽然也很急切,但是动作言语中还能见一丝温柔,好像即使是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他也不愿伤到方宜臻,然而今天,他却暴躁粗鲁地好像是在宣告所有权一样,赤红着眼把方宜臻翻了个个儿,手紧缚着方宜臻的双手,目光炽烈而放肆地掠过他的全身。 方宜臻面对如此失常的邵季泽,不由有一丝害怕,于是后仰着头,吼道:“邵季泽,你发什么疯?!快把我放开!” 邵季泽不发一言,闷声不吭地就开始他的征伐。 ***省略三万字*** 方宜臻感觉自己像是死了一回,好不容易走到浴室清洗自己,看到那红白混杂的浊液从大腿内侧缓缓流下,他不由苦笑了一声,这一片狼藉的,要是邵季泽知道了自己在无意识的状态之下对他这么粗暴,不知道会不会愧疚自责到死? 他看向镜子,里面倒映出来的人面色惨白,浑身上下都布满了吻痕,狼狈不堪。 他低叹了口气,真是引狼入室,早知道就随便他在外面游荡了。他现在这副样子要是被人看到了,说不定还会以为他被家暴了呢。 被折腾地这么狠,偏偏那人还无知无觉,方宜臻心里憋了股气,郁郁不得发,许久之后才舒出口气,心想等以后一定要一笔一笔算回来,他记仇着呢。 第二天中午,方宜臻浑身无力地趴在桌上睡觉,何开宇给他带了饭:“顾谨,吃饭了。” 方宜臻揉揉眼,精神恹恹。 何开宇惊讶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熬夜复习了吧?” “嗯……” “你这样考前就会垮掉的啊,别这么拼。” 方宜臻叹了口气,不想解释。 “对了,你今晚来我家吧,我们一起复习,我也好监督你早点睡觉。” 方宜臻趴着想了想,屁股还隐隐作痛,他实在是有点不敢面对邵季泽了,要不先躲躲吧……这么想着,方宜臻点点头:“也行。” “那你给你三叔打个电话,我也打电话回家让家里佣人多做点你喜欢吃的。” 方宜臻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选择了发短信,把今晚要去何开宇家一起复习的事情简单地说了后就关机了。 他才不是怂了!!! 放学后,方宜臻坐何开宇的家车回家拿换洗衣物和电脑,邵季泽不在家,不知道在哪里忙,这让方宜臻松了一大口气。昨晚阴影有点大,他现在一想到那明显不太正常的邵季泽,心里就阵阵发毛。 到了何开宇家,方宜臻打开电脑,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警卫处。 何开宇也在他旁边看:“咦,顾谨,你的电脑里怎么有学校监控?……那不是张睿吗?” 保安从一串钥匙中取下了其中一枚,递给了张睿。 “他们在干吗?” 方宜臻道:“你别说话,安静点看着。” 张睿离开了监控范围,过了许久,另外一个录像窗口自动跳出,正对着张睿的脸,而他的身后,是挂了数枚锦旗的教务处的墙壁。 何开宇瞪大眼:“他这个时候进教务处干什么!?” 方宜臻放大了窗口,何开宇的每一个面部表情都呈现在了他们眼前。 方宜臻暗道,看来那黑掉的监控影像就是安装在教务处外的那个了,想必是张睿用钱买通了两个保安,只是不知道,他潜入教务处到底想干什么? 过了大概十分钟,张睿突然露出了惊喜激动的神情,然后急切地操控着鼠标。 方宜臻迅速安□□了一个隐藏浏览痕迹的程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张睿所有的操作都刻录了下来。 过了大概五分钟,张睿起身,从打印机那里拿出了一张纸,满意地卷好,然后删除浏览痕迹,关闭电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教务处。 何开宇一头雾水:“他到底在干吗?” 方宜臻瞥眼他:“再过两天就是期末考了,你说他这个时候进教务处是打印什么东西?” 何开宇豁然开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答案?” “对。只不过他向来自诩成绩过人,肯定视不屑于抄答案的,那么你说,他打印答案想做什么呢?”方宜臻支着下巴,心想,如果不是这次恰好见到张睿出入教务处,他可能真的会被阴一把。幸好有“顺风水”这个挂…… 何开宇前后一连接就想通了:“难道,难道是想陷害你?!” 顾谨在摸底考上成绩进步那么大,本就是件令人惊疑的事情了,如果张睿把期末考答案塞到他的抽屉里并被人发现的话,大家肯定自然而然地以为顾谨在摸底考上取得好成绩也是偷答案的了!帝音向来容不下品行有差的学生,那么无论顾谨多么优秀,都会被学校劝退的! 方宜臻露出一抹笑容:“可惜他的计划已经胎死腹中了。” 何开宇急的满屋子乱转:“我们得马上就跟校方反映,把这视频给校长看,不然这脏水就要泼到你头上了!” “急什么,总要等他自己露出马脚来才行,否则我们这么贸贸然地去举报,校长凭什么相信张睿是想陷害我?他反而会怀疑我为什么能进入学校内网。” 何开宇这才慢慢冷静下来:“你说得对,那我们现在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是的,你也不要声张。好了,复习吧,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第39章 三十四 两人一直复习到十一点才入睡,第二天就直接去了学校。 方宜臻一直心神不宁,开了手机之后隔几分钟就低头看一眼,他发给邵季泽的那条短信始终没有回音,然而显示的是已读。 他去何开宇家借宿一晚,一是怕邵季泽到了晚上又发疯,二是心里憋了口火气,就想故意膈应邵季泽,但是现在怎么好像他更在意点?方宜臻叹了口气,趴在桌上,真是被折磨成受虐狂了……继续这样下去也没意思了,要不回家就跟邵季泽摊牌吧,看到他自责内疚的脸也算出口气了。 做好了决定,他觉得轻松多了,上课也专心了。 课间,学生会进行卫生抽查,正好抽到了他们班,方宜臻干脆离开教室,在外面兜了一圈才回去,果不其然,一进教室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他的桌子边窃窃私语,看到他进来后纷纷致以异样的目光,然后交头接耳地散开。 方宜臻递给何开宇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慢慢走回自己的位置,看到桌面上一张印了期末考答案的纸张,微微一愣,迟疑地问道:“这是什么?” 学生会长冷笑了一声,手重重地按在纸上,厉声道:“顾谨,你竟然在抽屉里偷偷藏了期末考的答案,这是一种非常恶劣的行为,不仅影响考试的公平程度,严重的话还会毁坏学校的声誉,你现在必须跟我去一趟校长办公室!” 方宜臻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安惊慌:“我没有偷过答案,我也不知道答案怎么会在我书桌里,你们误会了。” “你还是跟校长去解释吧,走!”学生会长伸手紧紧地攥住方宜臻的手臂,像是怕他逃走一样,强硬地拖拉着他离开教室。 “我真的没有!” 同学们不知是该跟上去还是留在教室,不由开始四下碎语起来。 “这不会是真的吧?我觉得顾谨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我觉得十有八|九是真的,否则他的成绩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突飞猛进?进百名榜诶!那是光有运气就行的吗?” “啧,我这才刚对他改观,觉得他这人性格还不错,是个能做朋友的人,没想到这才几天啊,就露尾巴了。” “好恶心啊这种人,成绩不行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他怎么这么虚伪啊。” 何开宇忍耐着火爆脾气听了会儿,终于忍不下去了,拍案站起,指着他们吼道:“你们一个个都记着你们现在说的话,迟早有一天让你们脸肿的爹娘都不认识!”说完他就风风火火地直奔校长办公室。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大概是真的戳到点上了,才会跳脚吧? 张睿坐在位子上,专心地翻着书本复习知识,在不易察觉的角落,他悄悄地扬起了嘴角。 方宜臻就这样被一路拉扯着进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原本坐在软椅上闭眼小憩,突然门被推开,一阵喧闹传来,他皱眉,正想训斥的时候,却突地看到了被拉扯地踉踉跄跄的方宜臻,瞬间把训斥的话收了回去:“你们做什么?” 方宜臻面色苍白,紧咬着嘴唇忍着鼻酸眼热之意,然而他的眼眶还是红了起来,看起来分外惹人怜惜,校长立即道:“谁让你们不打报告就进办公室的?把顾谨放开,有话好好说。” 器乐大赛结束之后,顾谨在校长眼里就成了不可多得的宝贝,不仅入了邵季泽的眼,赢得了乐坛众多前辈的认可,还让向来注重公事的副市长请了半天假专程来看比赛,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么?而且邵季泽隔一两天就要打电话来询问一下顾谨的近况,惹得校长不由也对这个少年上心起来了,于是专门去了解了顾谨平日的品行人缘,教过他的老师都说这是个内向安静的少年,从不招惹什么是非,是个非常听话的孩子,尤其是这次摸底考,顾谨的进步是全年级最大的,这令校长倍感欣慰。 内心的天平已经偏了,校长站起来,把方宜臻带到一旁坐下,然后看向浩浩荡荡闯入办公室看热闹的学生,皱起眉,语气中带了一丝苛责:“什么事?” 这么明显的区别待遇,让声讨大军纷纷心中不平,开始七嘴八舌道:“校长,顾谨他偷答案!” “摸底考他是作弊的!” “校长,一定要劝退他!不然对我们不公平!” 校长被吵得头疼:“学生会长,你说。” 学生会长简明扼要道:“校长,我们今天例行卫生检查,无意中从顾谨书桌里找出了一份期末考的答案,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上次的摸底考顾谨也是作弊的,即使不是,那这次答案就摆在眼前,也足以证明顾谨的品行极其有问题,请校长公平处理!” 校长蹙眉。方宜臻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死命忍住眼泪,眼睫微微颤动,看向校长:“校长,我没有……”他随后提高了声音,毫不畏惧地看向学生会长:“会长,你也说了是卫生抽查,我想没有人不知道,检查卫生只需要看地面是否干净、前后黑板是否擦过就行了,为什么你们还要翻学生抽屉?难道你们知道会从我的书桌里找出答案?” 会长一噎,目光闪烁了一下,很快反驳道:“这次我们检查的是学生是否携带手机,你们班上每个人的书桌我们都翻了,你不要强词夺理倒打一耙!” 方宜臻清亮的目光看向校长:“校长,请问学校允许学生会进行这种不顾学生*权的检查吗?” 会长立马抢下话头:“顾谨,你不要再试图转移注意力了!我们现在在说的是你偷拿答案的事情!” 校长抬手打断他们的争辩,沉吟片刻,道:“顾谨,这件事很严重,只是你们两方的争辩不足以下定论,我需要把你的监护人叫来。” 围堵在门口的学生纷纷议论开来。 “顾谨有监护人?难道是邵家的人?” “肯定是吧,不过听说他在邵家过得很惨,一点也不受重视,大概打电话过去也不会来吧。” 方宜臻乖乖点头,然而心里却打起了小鼓。昨晚他就随便打了声招呼就去外留宿了,邵季泽到现在也没搭理他,应该是生气了吧……会不会不肯来? 校长没有把看热闹的学生驱散,也没有冷眼相待方宜臻,反而替他接了杯热水,安慰了一番,这令众人想要打压方宜臻看他丢脸的想法越发浓重了。 其实方宜臻在器乐大赛上大出风头之后,巴结他与他交好的人不在少数,而暗里嫉妒的人也不少,尤其是那些平时自诩琴艺不错却不被人所赏识的学生,那种想要方宜臻从高处摔落的黑暗扭曲的心理一直都深深埋藏在他们的心底,眼下终于有了个由头让他们肆意发泄心中的妒意,今天不看到方宜臻被斥骂被劝退他们是不会罢休的。至于真相?谁在乎?管他什么真相,只要这顶作弊的帽子在方宜臻头上戴牢了就行。 过了半个小时,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随后人群散开,让出了一条路。一道高大英挺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朝校长点点头,面色无异。 方宜臻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了。 从进来开始就没看他一眼……没瞧见小爷眼眶都红了,要哭了吗?!邵季泽他生哪门子气啊?他有资格生气吗!!小爷屁股都开花了!!到现在还不舒服!! 校长简单地把事情都说了一遍,邵季泽嗯了一声,然后掷地有声道:“顾谨不会作弊,这是无中生有的事情。” 大概是此刻面无表情的邵季泽有些慑人,所以没人敢接话,只有会长咽了咽口水,道:“我们从他书桌中翻出了试卷,证据确凿!还有……邵先生,你是顾谨的什么人,你为什么可以替他说话?” 邵季泽冷冷地扫了会长一眼,一字一字地念了一遍:“我是他什么人?”好似在自问。 继而他低低自嘲般地笑了一声,淡道:“我是顾谨法定的监护人,在他成年之前,我都有资格插手管他的任何事情。” 一片惊诧。 邵季泽看向校长:“教务处门口就有一个摄像头,只要调出影像查看就能证明清白。” 校长:“不巧,那个摄像头正在维修,什么都拍不到的。” 看来这并不是一个意外。邵季泽和校长心中同时掠过这个想法,如果顾谨真的没有偷答案,那么显而易见的,背后一定有个人在推动一切的进展。 邵季泽面不改色继续道:“摄像头无法使用的话,还有另外一个方式可以证明。学校的期末考试试卷都有ab两份,在紧急情况下会启动b套试卷,而且在启动之前,b卷的规范答案是不被录入教务处系统的,要证明顾谨到底是真的有实力还是作弊,只需要考b卷就可以证明。” 校长点了点头,赞同了邵季泽的说法,随后朝挤在门口的人群挥手道:“都回家吧。” 会长皱起眉,隐有不满,但是碍于校长已经冷下脸了,只好暂时作罢。 学生们边议论边离开,没一会儿,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三人了。 校长拍拍方宜臻的肩,温和道:“顾谨,我相信你不是为了一时成绩而做这种不入流的事情的人,争取在期末考中考出好成绩证明自己,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轻松应考。” 方宜臻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校长。” “校长,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好,那你们路上小心。” 方宜臻背上书包,默不作声地跟在邵季泽后面。邵季泽领先他两米,既不加快脚步,也没有停下来等他,方宜臻内心不停腹诽,不就是去朋友家睡了一晚吗,如果不是他半夜发疯,他哪会怂到躲去别人家啊。 坐进车里,方宜臻终于忍不住了,咳了一声:“那个,我真的没偷答案。” 邵季泽看着前方,淡道:“我知道。” “嗯……”方宜臻绞尽脑汁,道:“何开宇有题目没搞懂,所以我才去他家住一晚,顺便跟他一起复习的。”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有自己的自由。”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方宜臻还是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地青筋暴起。 总是这么口是心非有意思吗?方宜臻来了气,冷下脸扭头看车窗外,车厢内陷入沉默之中。 晚饭时,两人面对面而坐,气氛更是诡异,方宜臻真是快被气死了,他一撂筷子,肃容道:“邵季泽,我有事跟你说。” 邵季泽抬起目光,无意间瞥到什么时,顿住了。 方宜臻还对骤然凝滞的气氛毫无所察,自顾自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个毛病?” 邵季泽仿若未闻,目光只紧紧地盯着某处,瞳眸之中卷起黯沉的风暴。 方宜臻低头看去。 领口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锁骨边缘的吻痕若隐若现。方宜臻立马抬手想挡,然而邵季泽却倏地伸出了手,紧紧地攥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粗暴地揪着衣领,往下用力一扯。 嘶拉—— 大片大片的吻痕和青紫的揉捏指痕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眼前,邵季泽手指轻颤了一下,浑身都僵硬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隐隐发黑。 所有的感官知觉好像都消失了,他一把握住方宜臻的肩膀,声线沙哑而轻颤:“是谁?” 是谁?刚问出口,他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答案。 昨晚,方宜臻去何开宇家借宿了。 而他们平时就是形影不离的好友,自己就数次看到他们勾肩搭背状似亲密。却原来,原来…… 邵季泽整个人都好像被暴虐的情绪操控了一般,胸腔内的心脏一阵阵地钝痛,痛的他快要无法呼吸,他吃吃笑了笑,眼眸一片虚无,就像幽深的深渊一般,只余黑暗与绝望。随后,他轻柔地抚上方宜臻的侧脸,柔声道:“你、喜欢他?多喜欢?你们做了?” 方宜臻一时被邵季泽那诡异的表情惊到,动弹不得。 邵季泽稍稍靠近一点,鼻尖几乎要顶上他的:“回答我,你们做了?你把自己给别人了?” 方宜臻下意识摇头,想要退开,却被邵季泽强硬地环抱住了。 他低下头,亲昵地用鼻尖轻蹭过方宜臻的鼻子:“你为什么总是撒谎?”他的指尖轻轻抚上方宜臻胸前的吻痕,低笑一声,声音到最后竟有一丝哽咽:“你原本是属于我的,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你为什么每次都不要我?我就这么可怕吗,你一定要把我丢了?” 方宜臻头皮都快炸了,他真害怕邵季泽下一秒就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了,于是想也不想,直接一拳挥到了邵季泽脸上,直把人打得偏过了头:“你清醒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你能不能听我讲话?!” 邵季泽轻轻地用舌头顶了顶被打得一片疼麻的侧脸,慢慢地转回了头。 方宜臻重重地喘了口气,飞快道:“我跟何开宇只是朋友!这些、这些痕迹,都是你这个混蛋干的,你他妈是不是完全没一点印象啊,啊?你他妈非要我来说出这么羞耻的事情是不是?你自己他妈的爽完就回去睡觉,老子痛的要死你就跟没看见一样,凭什么现在还要我来迁就你啊?!” 越说,方宜臻越觉得自己可怜,所以最后几乎是在吼了。 不知道是被他的吼叫震慑住了,还是被他话的内容惊讶到了,邵季泽硬生生呆愣了近半分钟还没能消化完全。 随后,他僵硬的表情才开始逐渐变化,一种于惊疑和不可置信中掺杂了狂喜的神情逐渐漫上他的眉眼。他的嘴唇微微轻颤,眼睫毛低垂,方宜臻甚至有种错觉,好似他下一秒就要不争气地落下泪来。 也许是被他这种神情触动到了,方宜臻深深地呼出口气,放缓了语气:“你有梦游症,自己不知道吗?” 邵季泽过了许久才讷讷地轻声说:“小时候有,初中后就没了。” “我也是偶然发现的,你每天晚上都会梦游到我房门前,然后那次……”他含糊带过,“总之,你就是不记得了……然后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我就没主动提起。” 邵季泽隐隐有些恍惚。他想起大半个月前第一次梦到生动鲜活的顾谨的景象,到现在一幕幕还活灵活现就在眼前,原来,那是真的?他、真的,已经拥有了顾谨了? 用尽全力按捺□□内翻腾的激动之情,他低头,看向方宜臻狼藉一片的胸前,艰难道:“所以,这些也是……” 方宜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对啊,就是前天晚上,也不知道你受什么刺激了,跟发疯了一样,我流的血大概有一管子那么多吧。” “……” 邵季泽良久无言,最后伸手,紧紧地把方宜臻抱紧了怀里。 他双手轻颤,头埋在方宜臻的肩窝之中,方宜臻听到他不停地低喃着对不起,带着深重的愧疚和自责,像是恨不得把对方宜臻做了如此粗暴的事情的自己杀了一样。 一点温热顺着脖颈往下滑,方宜臻内心一震,突然发现,诸多的苛责和训斥都说不出口了,于是他只好叹了口气,拍拍邵季泽的后背以示安抚。 “小谨,我爱你。” *** 宜臻。 我有这么可怕吗? 因为是你先扔掉我的,所以我对你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的,对不对?毕竟,我爱你呀。 第40章 三十五 期末考当天,严寒天气冷意刺骨,邵季泽强硬地给方宜臻套了四条毛衣一件大衣再围了两块围巾才允许他出门。方宜臻穿的跟个球一样,笨重地从车里“滚”了下来,他艰难地把书包背上,面无表情道:“我进去了。” 邵季泽从车窗内探出头来,上下看了一圈,然后皱眉道:“是不是穿少了。” 方宜臻:“……我的手已经贴不到大腿了。” “最近流感严重,要小心一些。” 见他还要唠叨,方宜臻马上跟他挥手说了再见,转头就进了学校。 一进学校,方宜臻就去了洗手间把围巾拿下来,再脱了两件毛衣,顿时轻松不少。他比较扛冷,通常冬天一件毛衣一条外套就够御寒了,这次被邵季泽套了这么多衣服,汗都闷出来了。 他长长地呼出口气,把衣服塞进包里,然后走进班级,在自己座位上坐下。 考前同学们没有心思关心他人,都埋头在背自己的,方宜臻边翻书边发呆,好不容易捱到了开考,他立马拿上包奔赴考场。 考试时间过得很快,黄昏之际,结束铃声响起。 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要去放松庆祝,何开宇想叫上方宜臻一块去网吧包夜通宵,方宜臻一想到某人的黑脸,就婉拒了:“我就算了吧,通宵不了。” 何开宇颇为失望,也不强求:“那好吧,寒假再约。” 方宜臻点头与他道了再见。出校门时,意料之中的,邵季泽的车已经停在那儿了。 方宜臻走过去,一直坐到车里,对上邵季泽上下打量他的目光时才惊觉过来,完了,他忘记把脱下来的衣服穿上了。 ……失策。 沉默片刻,邵季泽柔声道:“围巾呢?不冷?” 方宜臻心想,现在谁是大爷?我啊!我怕他个卵啊!于是故作镇静,面无表情道:“不冷。”过后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不喜欢围围巾,以后都不打算围。” 自从两人坦白心意以来,短短两天,方宜臻就隐隐有种自己的大爷地位不保的错觉。邵季泽这崽子如今是越管越宽了,连他穿哪条胖次哪双袜子都想管一管,更过分的是,他竟然背着他偷偷去商城给他买了一打小草莓内裤!方宜臻承认自己的确喜欢这种简单(幼稚)不复杂(不做作)的胖次,但是看到柜子里清一色的草莓内裤时他还是忍不住产生了杀人灭口的冲动。 这怎么行?还能不能有点*了?! 内心愤懑不已,但是对上邵季泽那张时时刻刻都挂着温柔好说话的笑容的脸,方宜臻就感觉自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别提多憋屈了。 总之,他必须得在邵季泽面前立威才行,首先,就要先让邵季泽听话开始。 邵季泽眸光闪了闪:“好吧。” 方宜臻忍不住偷偷瞥他一眼,这么好说话? 他确认道:“真的?” 邵季泽一脸人畜无害:“真的。” 方宜臻反而有种不安的感觉了。 回到家中,吃完晚饭,方宜臻的预感就成真了,邵季泽把他拎到沙发上,上上下下欺负了个遍后,抵着他的脑袋轻笑道:“这下你得用围巾挡了。” 方宜臻推开他,跑去洗手间一看,白皙的脖颈上竟然全是邵季泽吮吸出来的红痕。 他脸一瞬间黑了。 很快,邵季泽就尝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就因为那天欺负过头了,之后的三天方宜臻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更别说是亲亲抱抱了,简直是做梦。 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摸不能亲,邵季泽每日愁眉紧锁。某日,他灵机一动,大半夜地带着钥匙“梦游”到方宜臻房门前,相当理直气壮地开门而入。 方宜臻睡得正沉,做梦梦到一条小狗一直在舔他,从手舔到脸,终于他痒地缩起了脖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到邵季泽脸时,吓得差点摔下床去:“你你你你你……” 邵季泽一把把他捞了回来,不由分说地欺身而上,然后低头,准确无误地吻住了方宜臻微张的嘴唇。 ***不敢说有三万字了怕要补*** 事后,方宜臻趴在床上,邵季泽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上药。 他有气无力道:“你这是在梦游呢还是清醒着?” 邵季泽一本正经:“梦游。” 方宜臻蓄起力气,抓起枕头扔向他:“当我傻?谁梦游带钥匙带套带润滑还带药?!床上用品三合一你准备地挺齐全的?!” 邵季泽接过枕头,垫在他腰下,哄他:“别生气了,躺好。后面有点肿。” 方宜臻红了一张老脸,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还不都是你害的!” 邵季泽柔声道:“是我的错,下次一定注意。” “没有下次!” “有的。”邵季泽俯身,从他的腰处一直吻到后颈,然后轻轻用牙齿叼住方宜臻的耳垂,舌尖扫过软肉,“我们还有很久很久的以后。” 邵季泽的声线低沉而有质感,响在耳边,方宜臻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他握拳,压制住心悸之感,扭过了头,掩饰微微泛红的面孔。 两日后,方宜臻回校领成绩单。 他依旧穿的像颗球,背着书包艰难地迈着两条肥腿挪进教室,何开宇满面诡异地打量着他画风一变的穿衣风格:“哥们儿……你感冒了?” 方宜臻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我很好。我就喜欢多穿几件衣服。” 实际上,方宜臻已经在心里把邵季泽骂了个狗血喷头。昨天晚上,他竟然用“少穿一件,每天就多来一次”的理由逼他……!简直是太丧心病狂了!他好想去举报这里有个变态监护人虐待孩子身心啊!邵季泽这种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就应该去吃牢饭接受道德与法律的改造啊!! 他面色有些阴郁,直到班主任进来分发成绩单,他才恢复成平日里安静内向的表情。 班主任在讲台上站定,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方宜臻的身上,眸中闪过一丝欣慰和鼓励,然后低头,开始按照学号分发成绩单。 方宜臻因为是插班生,学号排在最后,所以在班上响起了一阵阵或欣喜或失落的讨论声后,班主任才报到他的学号。 “顾谨。” 方宜臻站起来,走到讲台前领走了自己的成绩单,全班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跟着他,似乎很想从他的脸上发现些什么异样的神情。 “这次的期末考我们班的总体水平都有提高,有三科的平均分位列年级第一,其余的几科也没有掉出前五,尤其要说是,这次的个人总分年级第一也在我们班。” 班主任的话成功把部分人的注意力吸引走了,但大部分人还是不怎么关心的,毕竟张睿霸占年级第一的位置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实在没有什么悬念。 而张睿低头紧盯着自己的分数条,一共六科,两科满分,剩下四科平均都在九五以上,这比他以前的水平更好一些,毫无疑问,年级第一肯定是他的了。他忍不住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扭头,瞥了眼好像在发呆的方宜臻,心想,b卷比a卷要难,顾谨肯定考得很差,否则他这时早该兴奋地跳起来了。 算了,自己干嘛跟一个吊车尾过不去。 他转回头,充满期待地看向班主任。 班主任却没看张睿,而是走到了方宜臻桌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激动,拍着方宜臻的肩膀,说道:“就是我们的顾谨同学,以五科满分的优异成绩成为了毫无争议的年级第一,大家鼓掌恭喜一下顾谨!” 班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第一个鼓掌的是何开宇,他虽然也是满脸的不敢置信,但是对方宜臻却没有任何一丝怀疑。随后,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大多数人还处于震惊之中难以回神,没过一会儿,被惊疑、窘迫、嫉恨等等情绪充斥了大脑的张睿腾地一下站起,大吼道:“不可能!顾谨怎么可能五科满分?我都只有两科!” 班主任神色微冷,手指在桌上轻点:“顾谨的成绩单就在这里,任何存疑的人都可以来看。” 张睿旋风一样卷到方宜臻桌前,拿起成绩单赤红着眼一字一字看过去:“不可能!不可能!校长那么偏心,肯定是为了不让顾谨丢脸,所以偷偷把答案给他了!” 班主任很是看不惯这样只会嫉恨却不愿祝贺恭喜的学生,不耐道:“为了公平起见,这套期末卷没用a卷,也没用b卷,而是三十几位老师连夜赶出来的,连标准答案也是考后第二天才出炉,校长到哪里去拿答案给顾谨?张睿,老师理解你一时难以接受,毕竟顾谨的进步很快,教师组的老师们也都很诧异,但是你的同学取得了好成绩,你却只会怀疑否定,这让老师非常失望。” 方宜臻适时地出来扮演白莲花:“老师,您别骂张睿,他平时也帮过我,我的学习方法还是模仿他的……” 班主任叹了口气,打断了他:“顾谨,你不必为张睿说好话,考前偷答案的脏水,你以为是谁泼到你身上的?就是张睿。” 全班一片惊诧。 方宜臻讶然地瞪大眼睛:“怎、怎么会?” 张睿浑身一寒。班主任怎么会知道?!他做的那么隐秘,买通了所有可能会知道的人,究竟班主任是从哪里得知的?! 班主任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张睿,眼中满是失望:“张睿,放学后你跟我去校长办公室。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陷害同班同学,品行有差,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 张睿下意识想否认,却被班主任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吓回去了,他六神无主地坐回位子上,不断地想着这一切到底哪里有了误差。 而不远处的邵南晴则是咬紧了嘴唇,满脸不安。张睿应该不会说是自己教唆他怎么做的吧?品行有差……从班主任口中说出这句话,就像是劝退的提前预告一般,邵南晴只要一想象自己被学校劝退的场景,就想两眼一翻晕过去。更何况,邵季泽曾警告过她,不准再对顾谨下手,如果被他知道了……邵南晴越想越急,频频朝张睿投去无助和哀求的眼神,只可惜眼下张睿已经是自顾不暇,根本没心思再去关注她。 方宜臻将两人的异样尽数收入眼中,他托着下巴,眼里掠过一丝看好戏的惬意。 放学后,方宜臻和张睿都被班主任带去了校长办公室,好奇地心痒痒的同学们想跟在后面看热闹,都被挡在了门外。 办公室内,校长和邵季泽正坐着喝茶下棋,看到他们进来了,就收了棋盘。方宜臻余光瞥到邵季泽一瞬不错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扭过头,不想搭理他。 张睿强作镇定:“校长,顾谨偷答案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方宜臻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也觉得这不是张睿做的……校长,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校长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还是太单纯了。” 校长走到电脑前,操纵鼠标点了什么,然后招呼张睿:“来,你过来看。” 张睿内心惊疑不定,强行定了定神,走了过去,那伪装的平静面具却在看到屏幕上的自己时瞬间皲裂。 这显然是由电脑自带摄像头拍摄下来的,录像中的他坐在昏暗一片的办公室,目光专注地在电脑上寻找些什么,找到后还站起来从打印机那里拿了纸。 张睿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否认道:“我不是偷答案!我、我只是……我只是在打印我们班的课表!” 校长眯了眯眼,也不戳穿他漏洞百出的说辞,换了个视频。这回是保安室。 张睿面色苍白,当看到自己从保安那里接过钥匙的场景后,就彻底绝望了。哪有人会特地借钥匙去开门打印课表的呢? 校长叹道:“两个保安已经据实说了,你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关了保安室和教务处的监控,给你钥匙,也许是顾谨注定不该被毁在这里,那天保安室的监控竟然没关,连教务处的摄像头也没关。张睿,学校本来对你寄予了厚望,校方本来已经通过会议,推送你成为这一届的省级优秀学生,你为什么要因为一时糊涂而自毁前途?” 张睿在听到那句省级优秀学生之后,就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了,悔恨和羞愧将他紧紧地围困,令他痛苦万分。 “虽然很可惜,但是我们学校不能留任何在德行上有偏差的学生,所以你的劝退书我们已经寄给了你的家长,希望你以后有更好的出路和选择。” 邵季泽和方宜臻一起走出学校,方宜臻感叹道:“人心真可怕。” 邵季泽闻言一笑:“这是在说张睿,还是在说你自己?” 方宜臻目光闪烁了一下,无害地眨眼看他:“当然是在说张睿啊,我有什么可怕的?” 邵季泽笑着揉揉他的脑袋:“那两个视频,难道不是你发给校长的?” “当然不是,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还能让张睿这么陷害我?我又不是傻。” 说完,他就走到前头去了。 邵季泽目光柔软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 无论你是什么样子、什么性格,我都爱你如一。 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的以后,我将永远伴你左右。 第41章 三十六 监护人?方宜臻微微一愣,对了,顾谨还没满十八周岁。 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点点头:“愿意。” 他毫不怀疑的态度让邵季泽微讶,随即他柔声道:“你有任何的需要和要求都可以跟我提出,由于你已经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了,思想比较独立,所以我会在适当的范围内给你绝对的自由,不会强制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也不会干涉你的人际交往,甚至包括交女友(你会后悔的)。只不过,你必须要答应我的是,一旦遇到麻烦和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我这个监护人有什么意义呢?” 早恋都可以……方宜臻哭笑不得,但心里对邵季泽却多了一分好感,整个人慢慢地放松下来了。 他想邵季泽肯定是听到他跟何开宇的对话了,否则也不会特地提到交女友这个问题,但是他却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戳穿他,甚至还说要照顾他。他现在一穷二白,没什么可图的,他只能相信邵季泽是看中了他的潜质,所以真心想要培养他。 “好的,我知道了。” “你什么都不需要操心,我会把一切手续都办好的。在邵家有必须要拿的东西吗?如果没有,结束后就直接跟我回家吧,我的住处离学校不远,以后你上下学也很方便。” “我只有衣服都放在邵家。” “那放学后我陪你去重新买过吧。” 方宜臻看得出来邵季泽并不想回邵家,碰巧,他也不想回去见邵英博夫妻的虚伪面孔,于是点头应好。 之后邵季泽又了解了一下他学习上的事情,方宜臻如实把顾谨以前那有些凄惨的成绩报给他听了,邵季泽不置可否,只淡淡颔首,说道:“挺好,努力了就行,不喜欢学习的话,不学也没关系。” 方宜臻:“……”他简直不知道该露出怎么样的表情了,他怎么越来越觉得这个新上任的监护人有点不太靠谱?有这样教唆孩子弃学,还鼓励早恋的么? 这个教育理念相当有问题啊! 邵季泽顿了顿,随后补道:“我会一直照顾你的,所以你不用很出色也没关系。” 方宜臻心里一暖,他的一生鲜少感受到来自长辈的关怀,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你不用很出色,我会照顾你。 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点发自内心的笑容:“谢谢你……三叔。我喜欢小提琴,所以一定会好好学,不让你失望的。” 邵季泽点点头,然后伸出手,动作有些不太自然熟练地揉揉他的头发:“继续加油,我会把所有会的都教给你。你很有天赋,我有预感,未来有一日,你的成就一定会超过我。我很期待。” 方宜臻暗道,原来这人喜欢玩养成啊…… 不多时,邵季泽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邵季泽眉心微微一蹙,接完电话后他站起来,整了整衣服,然后上瘾了一样又揉起了方宜臻的头发:“马上就要宣布结果了,我现在要回前台去,之后有事要离开,放学后我会在校门口等你,我们去商城买衣服。” “好的。” 两人在休息室门口分道扬镳了,临走前,邵季泽没忍住,又揉揉他头发拍拍他肩膀的,方宜臻乖乖地任他揉,等邵季泽走远了他才摸摸自己的头发,“揉着很舒服么?”他摇摇头,不懂,不想了。 没一会儿,半决赛的结果出来了,第一组是弹钢琴的女生以微弱的优势胜出了。而后轮到第二组,方宜臻和林宏文一前一后走上台,礼堂内顿时又开始响起如潮水般的掌声,媒体记者们则是端着相机不断地拍着方宜臻,反倒冷落了他们原本要重点关注的对象林宏文。 这种无形之间的落差最伤人自尊,林宏文面色不太好看,但是由于台下人众多,而且他自己也输的心服口服,所以只能按捺着不发作。 下台后,林宏文追上方宜臻:“顾谨,这次输给你,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如果有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输了!” 方宜臻朝他笑笑:“我也很期待。” 林宏文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最后一梗脖子,说:“你的确很厉害,以后我不会再瞧不起你了。” 方宜臻内心捧腹,表面却非常真诚:“嗯,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不计前嫌,交个朋友吧。” 他主动伸出手,林宏文还习惯性地端着高人一等的架子,别扭了一会儿,拍了下他的手心就算握手了:“我走了。” 看着林宏文走远的身影,方宜臻摇摇头,笑着回换衣间了。 换上校服,方宜臻从储物柜里取出自己的包和手机,挂件上的黑猫玩偶突然躁动地晃了起来。方宜臻觉得墨水有些奇怪,于是去把门锁上,召唤了它。 墨水出现后立刻扑到了方宜臻头上,鼻尖不停地微微抽动着,从方宜臻的头发嗅到了肩膀。 方宜臻把它抱了下来,开玩笑道:“这么想我啊。” 墨水海一般深邃的瞳眸深深地看着他,漆黑一片的瞳仁不知为何,有种死寂的感觉。 方宜臻被它看得有点毛骨悚然,连忙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喂,墨水,你怎么了?别露出一副了无生念的神情好吗,我下回不把你关书包里了行不行?” 墨水悄然无声地看着他,最后它低声说:“没事。” “……你真的没事?” “嗯。” 也许是看方宜臻不信,墨水又像往常那样,低下脑袋,凑到他眼前,方宜臻就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还有猫耳朵:“这么闷闷不乐,可能真是憋坏了,不过我们从今天开始就可以搬家了,你就不用待在玩偶里了。” 墨水身体微微一僵:“……搬家?” “对,住到别的地方去。” 墨水安静地不说话了。 方宜臻帮它顺了顺毛,然后就召回了。 他离开后台,那些记者一看到他就马上蜂拥而上,架势太大,方宜臻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之中了,幸好校方及时赶到,拦下了记者,这才把他安然无恙地送回教室。 由于礼堂让给了记者和专业人士,所以半决赛采取的是全校统一转播的方式。方宜臻回到班上时,已经得知他获胜消息的同学们都一脸兴奋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跟他道喜。方宜臻得体地感谢了他们,态度谦逊,就在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会拉首咏叹调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就他那文化课成绩,估计毕业都难,也就是运气好,被邵家收留了才有机会进帝音,否则他算哪根葱?” 所有围在方宜臻身边的同学都噤声了。 方宜臻看了过去,说话的是张睿,邵南晴的男友,由于背景够硬,没多少人敢惹他,所以在学校里也算是一个风云人物。 不过他说的的确是实话。帝音在招生方面不像其他的艺术类学校,文化课只要过及格线就行,帝音的要求很高,不仅艺术专项要拔尖,连文化课成绩也必须达到优秀线,所以能在帝音就读的大多是文艺双全的尖子生,也有一小部分是靠着过硬的关系进来的——例如顾谨。 其实顾谨的成绩不算差,原来他也是重点高中的学生,只是到了帝音后才知道人外有人,再加上一直处在校园冷暴力的压力之下,所以成绩下滑地厉害,一个月前的期中考他甚至成了年级的吊车尾。 跟着张睿嘲讽顾谨不是个好选择,毕竟他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音乐天才,但是光明正大帮顾谨显然也会得罪邵南晴和张睿,同学们只好沉默,不表明立场。 方宜臻不见半点尴尬难堪,自然大方地接下去道:“的确,我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期中考是我给我们班拖后腿了,之后我一定会努力赶上平均分的。” 张睿嗤笑,不以为意道:“努力?其实期末考你考到倒数第二也算是个进步了,就别妄想什么平均分了,你要是能在半个月后的期末考试上摸到班级平均分,哪怕只有一门课,我就当众给你道歉。” 方宜臻笑了笑,不置可否。 邵南晴见男友为自己出了口恶气,堵了一天的心终于顺畅痛快了,于是状似满不在意地对张睿说:“算了,我们别跟他计较了,快上课了。” 恰好这时数学老师拿着一叠考卷走进了教室,同学们纷纷回座位,紧张地盯着那试卷,教室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教他们数学的是个迂腐的老头子,姓严,严老头面相就长得极为严厉,而且向来只看成绩,只要谁退步了,他也不管那学生背景有多大,家长该叫就叫,学生该骂就骂,从不心慈手软口下留情,严苛古板到了骨子里。虽然接收到不少学生的投诉,但是校方从不做出回应,帝音不缺有背景的学生,要走就走,没什么好留的,但是像严老头这样带出过好几个理科状元的老牌教师却不多,所以校方一直都纵容着他,不想把这么好的师资力量往外推。 严老头把试卷放到桌上,目光扫了一圈正襟危坐的学生,满意了才开始报分数。 “张睿,97。” “xxx,xxx,95。” “xx,94。” …… …… “最后一个。”严老头抬起头来,手中只剩一张薄薄的试卷,他严厉的目光盯紧了方宜臻:“顾谨,32。” 方宜臻只好硬着头皮上去接卷子。 严老头瞪着他,厉声道:“32分,我孙子来做都不止这点分数!别以为你今天在比赛上出了风头我就会对你有好脸色,我只管数学,而你考得最差,明天就把你家长叫来!” 张睿乐得看笑话,扬声道:“老师,顾谨没家长,来不了。”由于张睿的数学是全班最好的,所以严老头对他十分纵容,即使插话也不见不满。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倏地感觉到一股凛冽寒意直冲他而来,针刺般地感觉从脚底传到了头顶,令他不寒而栗。他不由自主地噤声,然而之前的话方宜臻可不会当做没听见。 他的目光瞬间就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张睿一眼,然后平静地说:“老师,我以后会努力的。” 虽然现在邵季泽算他“家长”了,但是他们才刚认识,还说不上熟,方宜臻实在不想把邵季泽叫来挨骂。 也许是触及到家庭问题,严老头也记起他的特殊情况,有些觉得自己过火了。虽然脸还是板着,但他的语气倒缓和了下来:“算了,回座位吧,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我盯着你订正。”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看到方宜臻当众丢脸,邵南晴心里暗爽不已,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都快咧到耳根子的嘴角。 一个穷酸小子,能进帝音就应该感恩戴德了,居然还想出人头地,简直是痴心妄想。 放学后,方宜臻给邵季泽发了短信,说自己要留下来打扫卫生,所以可能要晚出校门一会儿。邵季泽回了个“我等你”,方宜臻笑了笑,想道也许以后就会有这样一个人像父母一样照顾他、关心他,接送他上学,带他买衣服,他就觉得打心底里温暖。 其实想起来,很多东西都是这游戏给他的。 他从许橙父母身上感受到了渴望却从来没有过的亲情,从楚徵那里得到了向往过的一辈子,也从副市长的一举一动中看到了昔日最疼爱他的爷爷的影子。 他开始庆幸自己没有错过内测的机会,即使这不是现实,也让他珍惜。 为了不让邵季泽久等,方宜臻马上就去了严老头的办公室,打算尽快把卷子订正完。 严老头给他指了个空位,方宜臻坐下后埋头订正。 这张卷子难度偏大,甚至有超纲题,方宜臻看了几道大题,放在他高中的时候,兴许他也做不出,可见能拿97高分的张睿的确成绩很不错。 火速写完,方宜臻站起来,把卷子递给严老头:“老师,我订正好了。” 严老头一看时间,才过了二十分钟。他都做好在这儿陪这个吊车尾学生两三个小时的准备了,所以顺理成章地以为方宜臻是为了早点回家胡乱订正的,于是冷着脸接过卷子:“顾谨,先不论你的成绩,单说你的态度就……” 话音在严老头看到卷面上密密麻麻的红笔订正过程时戛然而止。 严老头端起老花镜,仔仔细细地开始看了起来,越看眉目间的诧异震惊就越强烈。 方宜臻适时问道:“老师,我能回家了吗?” 严老头回过神,抖了抖卷子,厉声道:“顾谨,我让你订正是为了让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再加以改正,不是让你抄好同学的答案来蒙混过关的!” 方宜臻眨了眨眼,“我没有抄。”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我……” “顾谨,我教书那么多年,你这样不思进取、投机取巧,还死不认错的差生还真是少见!今天你竟然在我眼皮子底子就敢这么嚣张,以后还得了?必须把你监护人叫来!” 就在这时,一道暗含着风暴的低沉声音随着高大男人的走进而响了起来:“他的监护人就是我。” 第42章 暴走1 周围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方宜臻强行压下心底对未知的惊惶不安,四下摸索着,却只能摸到一片虚无。 他不再做无用功,站在原地,开始回想在陷入黑暗前那电子男声所说的话。 暴走? 方宜臻愣了很久才从脑海深处挖掘出了与这个名词相关的记忆。 他记得在最开始陆离向他介绍这个游戏的时候,就有提到过“主导者”与“跟随者”之分。具有自我意识,并且绑定了针对玩家的熟识度系统的是主导者,而跟随者则是充当布景和普通npc的数据堆砌,在一般状态下,跟随者对玩家不会造成伤害,只有在“暴走”状态之下才会主动攻击。 方宜臻明白过来,原来在上个世界的最后,是因为主导者失控了,所以诱发了跟随者的邵南晴暴走,开车撞死了他和邵季泽……等等,主导者不是邵季泽吗?他什么时候失控的?完全没有一点征兆啊!而且……不知为什么,方宜臻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他皱眉细思,墨水那双淌着血水的赤红猫瞳倏然浮现在了脑海里。 对了,墨水呢?它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们都会死,只有我能一直陪着你”? 将这两处异样联系在一起,一个令方宜臻遍体一寒的猜测逐渐成形—— 难道失控的主导者之一,指的是……墨水?但是照理来说,一个世界里只有一股分流,那墨水又是从哪里来的?假设它是主导者这个猜想成立,那么“他们都会死”……指的是楚徵、邵季泽以及后面更多的分流?那为什么“他们”都一定会死,墨水却能活着呢? 方宜臻一脸迷茫,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游戏了。当初说好只装逼,现在你却偷偷变画风,这种满满的悬疑恐怖游戏即视感是什么鬼?! 他叹了口气,无事可做,干脆原地盘腿坐了下来。 人在周围全黑的情况之下最容易多想,方宜臻又是见灵异怂的典型代表,所以没过几分钟,就开始坐立不安,幸而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一丝一点的光亮渗透了进来,方宜臻犹豫片刻,站了起来,朝有光照射而来的地方走去。 光芒大盛,黑暗尽数褪去。 他抬手挡了挡眼,很快,眼睛适应了光线,他才开始打量四周。 他已经离开了那片浓黑,现在身处于一个不足十平的封闭的房间。房间的地面和墙面上都铺满着倒映冷光的黑色大理石,给人的感觉十分逼仄压抑,同时,方宜臻也发现了在四面墙上各有一道紧闭的房门,分别为红、黑、灰、白四色,他上前扭动了一下把手,锁着。 而这房间内没有其他任何的出口,连条缝儿都找不到。 方宜臻打开个人面板,所有的技能都已经灰了。 ……好歹给他留颗剥离药丸吧!!要是发生什么太恐怖的事情……他真的很方啊!! 这时,空中慢慢浮现一行字—— 请玩家确认是否已准备好进入惩罚环节。 是or否 方宜臻选了是。 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道颇为空灵悦耳的娃娃音:“欢迎玩家进入惩罚环节——‘选择’。按照规定,现已屏蔽玩家所有技能,玩家可以通过阅读说明书了解通关方法。” 纸卷缓缓在空中展开,方宜臻仔细地一字一句看过去。 简要地概括一下,这个惩罚环节一如它的名字——“选择”。系统将支配玩家身体,操控玩家行为,然而在任一个会影响后续进展的分支点前,玩家都必须在系统给出的选项之中选择一个。每一个选择都会对应不一样的后果,也将直接决定玩家是能够成功地通关,还是被困在此环节内不断地做着选择,摸索出唯一的通关之道。 “为了让玩家切身体会一下游戏规则,接下来将进行简单的演习。” 娃娃音刚落下,方宜臻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了。 房间中央出现了一张桌子,上面摆放了一把水果刀和一根装满了淡绿色液体的针筒。 方宜臻走到桌前,操控解除了。 “请玩家在半分钟内做出选择。水果刀or针筒?” 方宜臻选了水果刀,随后桌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抱头滚地哀嚎嘶吼的中年男人,以及一只浑身抽搐、翻着白眼失禁的兔子。 “请玩家在半分钟内做出选择。杀死男人or杀死兔子?” 方宜臻心下一骇,只觉握着刀柄的手心都火辣辣地烫了起来,下意识地往后退,身体却一动不动。男人朝他伸出手,涕泗满面,痛苦哀嚎:“救我,救救我……求你了……” 兔子时不时抽动一下,血水从它的三瓣嘴间缓缓溢出,即使不会言语,它通红的眼中还是诉说着哀求与无助。 “还有十秒。超过时间,即视为弃权,系统将随机做出选择。” 方宜臻紧闭着眼,这只是游戏、只是游戏,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兔子。” 泛着冷光的水果刀毫不犹豫地刺入了兔子雪白的肚皮之中,切割搅拌,鲜红的血迸溅而出,兔子的瞳孔放大、失光,最终浑身僵硬。 男人和兔子尸体消失了,房间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方宜臻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能控制身体了,低头看了看手,面色隐隐有些苍白。不光是因为刚刚那血腥的一幕,更是因为这个惩罚环节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游戏规则。 他可以猜得到,那针筒里装的淡绿色液体应该是可以治好兔子和人的药剂。两个选择,就能产生四个完全迥异的结果——杀死兔子、杀死男人、治愈兔子、治愈男人。那么更多的选择呢?而这其中,只有一条通路才能保证通关,这个概率,小到几乎不可能! 如果最后失败,他就要重新回到起点,重新进行选择,直到找到那对的一条路!难怪进入惩罚环节前,电子男音就说过:如果失败,他就会被困在这里,无限期地进行着惩罚。按照概率学来说,选择的次数越多,他找到正确道路就越难,说是无限期囚困于此,并不是没有道理。 还没开始游戏,方宜臻已经有点怂了,他偷偷摸摸看了眼退出游戏的键,日啊,竟然连游戏都无法退出,坑爹啊!! 墨水!都是你的锅!!!你个小畜生你躲哪里去了你出来我绝对不打死你?! 方宜臻只觉身处这个纯黑的房间之中,连呼吸都压抑了,他实在忍不住了,问系统:“我的宠物呢?它能跟我一起进惩罚环节吗?” 有只喵陪着总比一个人单枪匹马要好,他就不计较是它坑了他了…… “跟宠系统已屏蔽,请玩家自立自强。” 方宜臻:……坑爹宠物!狗比系统!辣鸡游戏! 这游戏公司迟早被查水表! “游戏入口就是四道门。玩家需要在游戏过程中找到装有钥匙和卡片的金盒子才能打开游戏结束后出现的门。如果系统提示游戏结束,而门没有出现的话,即视作失败,重新开始。另外,游戏开始同时,系统将给玩家追加设定,设定可帮助玩家做出正确选择。” “——祝玩家成功通关!” 娃娃音咯咯一笑后逐渐减弱,方宜臻越来越觉得自己迈进了一个无比深的巨坑,沉默了。 脑内系统提示响起。 “当前面临选择。黑门or红门or白门or灰门?” “红门。” 算是开门红吧…… 方宜臻走上前,扭动了红门的门把手,门页缓缓开启。 “gamestart。” * 从逼仄压抑的小黑屋走了出来,入目的场景亮堂开阔得多。 这是一间厨房,空间不大,顶灯昏黄,看得出来这户人家的经济状况不太好。他下意识地开始找金盒子,翻了遍厨房,意料之中,没找到。 “角色设定:您非常疼爱您唯一的妹妹,不忍心她受到任何伤害。” ……听起来还蛮正常的。后面应该不会变画风……吧?方宜臻对这个游戏的节操和下限持以深深的怀疑。 系统操纵他做好了简单的两菜一汤,然后离开厨房,走向相邻的一幢平房。 方宜臻站在那座木房前,不知为何,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大中午,他却有种奇异的错觉,好像这幢已经散发出木头腐朽气息的房子有一股阴森森的寒意,穿透了空气,钻进了他皮肤的毛孔之中,令他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内心十分抗拒接近,但是身体却自动走了过去。 他屈指敲了敲门:“阿云,吃饭了。” 没有回声。他从门缝中伸进一指,挑开起了红锈的门栓。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阳光倾泻而入,照亮了黑黢黢的木房。一股霉味迎面而来,方宜臻皱了皱眉,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就在这时,他看清了木房之中的景象,一股寒意从脚底徒然升起,窜到了四肢百骸之中,令他呼吸骤然一滞。 木房里堆放了数十具人形木偶,大多缺肢少腿,而房顶上垂下来数十个铁钩,钩尖上都挂了一条软塌塌前后粘在一起的透明微黄的皮。那皮垂挂下来有一米多长,第一眼,方宜臻并未多想,然而等他走进木房,看清了那皮的顶部竟都有稀稀疏疏的黑色毛发之时,一种惊悚之感瞬间就让他心跳漏跳一拍。 这、这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于木房里处传来一声女孩稚嫩的喊声。 “哥哥。” 方宜臻强逼着自己不要乱想,扭头看向了声音来处。 一个扎着双马尾、十多岁大的女孩从暗处走了出来,手上还艰难地抱着什么。 方宜臻开口:“吃午饭了。” “好的哥哥,”阿云眯起双眼笑了笑,随后,眼里散发出刺眼的光芒,像是个急着向大人邀赏的孩子一样,努力高举着怀里抱着的东西:“看,哥哥,我做好了。它是所有试验品中最完美的。” 一张人脸突然凑到了方宜臻的鼻尖,方宜臻已经吓得快昏古七了,然而身体还在坚|挺。 他被逼看向那凑到他眼前的木偶。 白皙顺滑的皮紧贴着木偶的头部,乌黑浓密的长发披散而下。用朱笔描绘的嘴唇鲜艳如血,眼珠如点墨,肤白似凝脂,如果不是它没有一丝生气的眼睛和毫无表情的面部,方宜臻几乎快要以为这是个真人。 ……而且还是个长得比女人还要美的男人。 那种美不是女性的柔美,而是十分具有冲击力的阴邪妖媚。与它对视,有种灵魂都要被尽数吸走的错觉。 阿云嘻嘻笑着,用手轻轻去磨蹭着那木偶的脸,近乎痴迷地喃喃道:“这个男人的皮,真美啊……” 方宜臻真的是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尽管他真的一点都不想相信,但是事实已经摆在了他的眼前——这里悬挂着的所有皮,都是从真人身上剥下来的人皮。 他不知道这些人皮从哪里来,也不知道阿云为什么要做人皮木偶,他满脑袋都只想着:我擦擦擦!!神经病啊啊啊!!!!我为什么要疼爱这么神经质的妹妹啊鬼知道她会不会哪天把我的皮也给揭了做木偶啊啊啊!!! 系统自动用他的嘴念了台词:“阿云,哥哥说过,以后哥哥会照顾你的,我们不要再做这种东西了。” 阿云面露紧张,紧紧地环抱住那具人皮木偶,与他脸贴着脸:“不要,哥哥,我做了好久,才成功了一个,我要留下他。” “阿云……” “这是爸爸教给我的,哥哥你只需要认真上学就好了,我一定会努力将我们家的店重新开出来,我会赚钱让你读大学的!” 看着阿云坚定的眼神,方宜臻心里软了下来,心想,虽然这个妹妹脾气有点古怪,但是真的很爱她的哥哥啊。 “阿云,爸爸就是因为做这行业,阴债太多,被鬼缠上才去世的,我不会让你再走上这条路。马上离开这间屋子,以后再也别进来!快把它丢了!” 阿云惊恐地死死抱住木偶:“不!哥哥,你看看他,他是活的,他是活的!” 仿佛为了验证阿云的话似得,她话音刚落下,方宜臻就看到那原本以后脑勺面对着他的木偶脑袋,咯吱咯吱地转了过来,露出那张阴邪妖媚的惨白的脸,漆黑的眼珠直直地看向了他! 第43章 暴走2 那阴森森的目光幽黑地宛若深渊,只一眼就会坠入其中,方宜臻只觉心脏骤然紧缩,不可名状的惊骇像空气一样如影随形地充斥在全身所有的神经、血管以及细胞。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间,他再定睛看去时,那木偶却依旧毫无生气地被阿云抱在怀里,用墨发如泼的后脑对着他。 方宜臻微微动了动一阵发麻的双手,这才发现,手心已经沁出了汗。 他恍惚间想,刚才那个意味深长的目光,还有那血红嘴唇略微上翘扬起的微笑,究竟是错觉还是…… 阿云见他沉默良久,不安开口:“哥哥……” 方宜臻回过神来,微蹙眉,目光像是躲避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绕开了那具木偶。 这时系统提示音响起:“当前面临选择。摧毁人偶or留下人偶?” 摧毁或者留下…… 方宜臻回忆着进入红门后短暂的一段时间内看到的一切,包括自己和阿云的穿着打扮,他内心有了大概的判断。红门后的背景大概是在民国时期,而联系到刚刚他与阿云的对话,可以猜到他们的父亲原本是靠做这种阴邪之物谋生的。 这种阴森森的东西有什么用?自然是陪葬了。 在民国之前,很多偏远闭塞民风剽悍的地区流行以童男童女陪葬。水银灌进活生生的小孩的耳朵里,没一会儿,人就倒下了,眼睛却亮亮地睁着,犹胜活人。民国后,此类恶习被禁止,陪葬品从人变成了金器玉器等物件,但仍然有不少有钱有势的人家还保留着“只有人下去了,才能伺候好过世的人”这种想法,所以做陪葬人偶的行业就应运而生了。 方宜臻一想到他们过世的父亲是背了太多阴债,被鬼缠上了才死的,就浑身发冷。这、这个世界该不会……真的有鬼吧?! “还剩十秒。十、九、八……” 如果真的有鬼……方宜臻忍着头皮炸开的冲动,往后瞥了眼悬挂了几十条人皮的铁钩,心想,他这个妹妹大概也要走父亲老路了。他的设定是不忍心让妹妹受到一点伤害,所以他该做的选择已经很清楚了。 他果断道:“摧毁人偶。” 话音刚落,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被阿云抱在怀里的人偶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那顺滑黑亮的长发逶迤于地,遮挡住了它绝美却惨白的脸,竟无端流露出一丝哀戚幽怨。 做出选择后,系统操控着他的身体,不由分说地从阿云怀里把人偶抢夺了过来,无视阿云的尖叫哭喊,将她反锁在木房内,然后径直走到庭院之中,将人偶扔在了地上。 他折身回厨房拿了火把和柴薪,面无表情地将人偶搬到垒好的柴薪上,然后用火把点火。 阿云凄厉地哭喊着,用尽力气捶着门:“哥!哥!你不要杀了他!他是唯一一个活的——!” 火舌渐渐蹿高,舔舐着毫无生气地躺在柴薪上的男人完美无瑕的面孔,他苍白的脸皮被火星溅烫出了一个又一个乌黑的小洞,而那头乌黑的长发也被灼烫的火焰燃烧地只剩下头顶一片细小的茬。 男人依旧睁着墨笔点缀的眼,空洞而幽深地望着不知名的虚无之处。 方宜臻放下了火把,静默良久,说道:“这位大哥,现在拘着你魂魄的木偶已经毁了,你也自由了,如果你心无怨念,就入往生道,来生投个好人家吧。如果……你怨恨我把你最后的皮都烧成灰的话,你可以来找我,但是请别去害我妹妹阿云,她只是个孩子。” 此言一出,方宜臻一脸懵逼。 ???系统大哥,什么仇什么怨? 他内心痛哭流涕:这位大哥,你要是真的变成飘飘了,可千万别来找我,你的死跟我和阿云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找就去找杀你的人吧,谢谢谢谢。 火星的噼啪声断续响起,木房内阿云的哭喊渐渐减弱。方宜臻还沉浸在被系统坑惨的抑郁之中,没有注意到躺在火堆里的人偶的乌黑的眼珠子突然微微地转动了,艰涩地将视线投向了被烟气氤氲的模糊的方宜臻。 那双墨黑的瞳眸就像无底深渊,没有一丝生气,只余一片森然的死寂。 直到人偶被烧成了炭灰,方宜臻才长出了口气,把阿云从木房里放了出来。阿云哭累了,抱着膝盖缩在角落,时不时抽噎一声。 方宜臻把铁钩上的人皮全都取了下来。手上滑腻冰冷的触感让方宜臻整个人都不好了,简直想去死一死,如果他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的话老早躲得远远的了,碰过这些人皮,他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阿云可怜兮兮地问道:“哥哥……你要做什么?” “把他们都好好地埋了。虽然他们在之前就已经去世了,但是偷剥他们的皮,还是你的错,如果不想再走父亲的路,你就听哥哥的话,别再执拗下去了,跟其他女孩子一样,乖乖地去上学,不好吗?” 阿云把脸埋在了两臂之间,没有说话。 方宜臻叹了口气,走出家门口,在空巷子深处找了个附近没住房的地方,挖坑把人皮全都埋了下去。 这些人的魂魄还没有被拘在人偶里,而四处游荡的魂魄容易被道士捉了,继而打散,所以他们大抵早已投胎去了,方宜臻并不担心他们会为难他跟阿云。但他还是燃了香,好生祭拜了。 这事过去后,方宜臻把木房锁了,不允许阿云靠近一步,而阿云难过了几天后就恢复正常,脸上有了笑影。 数日后。方宜臻背着斜挎包,骑着一辆破破烂烂的旧自行车从学校回来,刚骑进路面高低不平的巷子口,就被一个坐在家门槛上抽烟的中年男人叫住了:“小臻啊,放学啦?” 那男人声音粗嘎嘶哑,十分难听。方宜臻听到有人叫自己,就从自行车上下来,转头看过去,然后微微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赵叔,下午好。” 经过几天的适应,方宜臻已经把这个环节的背景弄清楚了。 这里的确是民国,而他现在的身体也叫方宜臻,而且无论是面貌还是身材,都是小了几岁的他自己。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平行世界的自己一样,方宜臻颇觉新鲜。 他住的地方就是这条被划分到了贫民区的巷子尾。叫住他的赵叔是他爸年轻时在赌桌上的朋友,后来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赵叔是个挖坟盗墓贼,只不过手艺不佳,挖不了好坟,只能靠着一里外的乱葬岗艰难维持生计。而将那些为数不多的陪葬财物搜刮一空后,赵叔就会把水银从那些尸体头部灌下去,剥脱下一层完整的人皮,带回去卖给他爸。 估计之前木房里那几十条人皮也是阿云从赵叔这里买的。 赵叔干枯蜡黄的手指夹着根廉价香烟,指甲皲裂,皮肤发皱,两侧脸也深深凹陷下去,只有浑浊眼球高高凸着,面相就有几分阴森可怖。他眯着眼,不着痕迹地上下看了眼生的挺拔干净的清秀少年,满布血丝的眼里掠过一丝贪婪欲|念,然后咧嘴笑了:“小臻啊,好久没到赵叔家玩了,进来坐坐?” 方宜臻婉拒了:“谢谢赵叔,不过阿云快从学校回来了,我得回家做晚饭。” 赵叔手指搓了搓烟:“说起阿云,上次那些‘料’,她钱还没给足呢。你们两没父没母的小孩,我也不好为难你们,原本想着算了,但是这几天手头实在是紧……” 方宜臻微微一皱眉:“赵叔,还差多少?” “不急,你现在能给多少是多少。” “那好,我现在回家拿,待会送过来。” “行。不过我要出去买点东西,你拿了钱过来直接放桌子上就行了。” “好,我知道了。” 方宜臻回家数了自己打零工赚来的钱,把生活开销必须要用的都拿出来,只余手上几枚银元。嘶……他再次体会到了生活拮据的痛苦。 叹了口气,聊胜于无吧。 揣上几枚银元,他走去赵叔家。推开半开的木门:“赵叔?” 没有回音,大概已经出门了。 因为往日赵叔跟他爸很熟,方宜臻不疑有他,走向院内唯一一间屋子,推门而入。 然而就在他把银元放到桌上的一瞬间,突然,一道灼热而腥臭的气息从后面扑了上来,紧接着,两只枯瘦却迸发出巨大力量的手紧紧地把方宜臻的身体从后抱住了。 赵叔丑陋却满是欲|望的脸露出一丝沉醉,起皮的嘴唇不住地摩挲着方宜臻后颈白皙的皮肤,贪婪地嗅着他的气味:“小臻,你真好闻,不要动,赵叔陪你玩个游戏……” 方宜臻一惊,恶心地几欲呕吐,疯狂地在脑内呼叫系统。 “狗比系统快把我身体支配权还我!!!” “……挣扎or顺从,请选择。” “这还用选吗我要打死他个龟孙子!!!!” “……请选择。” “挣扎挣扎挣扎!!” 下一秒,方宜臻就一个转身,挥起一拳砸在了赵叔凹陷的脸上。 即使挨了打,紧箍住他的手却不舍得放,甚至贪婪地想钻进衣服抚摸方宜臻的皮肤,方宜臻头皮都要炸了,他赤红着眼四处看了一圈,然后奋力将赵叔推开,抡起椅子就直接朝他脑袋上招呼。 赵叔被打趴下了,两道浓稠的血液从头顶缓缓流下,空气中隐隐弥漫起一丝血腥气。 “靠,这次便宜你了,要是敢再对我动手动脚,老子直接把你嘴巴撕了,手指一根根拔了!”被激地狠了,方宜臻脑袋里充斥了一股股无处发泄的狠戾,他暴躁地把椅子全踢翻了,临走前看了眼还有余力坐起来休息的赵叔,确认人死不了,这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里。方宜臻马上脱了衣服去洗澡。 被赵叔粗糙的手指摸过的所有地方好像都像有针在刺一样,方宜臻反复地搓洗着,直到心情平静下来了才关了水龙头。 “真是倒了血霉了……” 他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珠,探手去拿干净衣物。 就在这时,耳边蓦地传来一声细微的呵气声。 冰冷的、黏湿的,紧贴着他的耳廓,令人油然而生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方宜臻揉了揉耳朵,以为是水进去了。他拿到了内裤,弯腰穿时,尾椎骨处突然传来一阵凉意,那滑腻的凉意一点点地沿着他弯腰时突出的脊柱线往上挪动,就好像是在抚摸上好的丝绸珍品一般,因为怕弄皱了弄坏了,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慢慢地触碰。 森寒的感觉从四肢神经传到大脑深处,方宜臻倏地直起身,警惕地四下看了一圈。 这是个狭小幽暗的浴室,顶上的灯十分昏暗,好像下一秒就能熄灭一样,而窗口出了锈,关不紧,留了一指宽的缝,凉风就从那缝里吹进来,充作窗帘的黄布一角被吹拂地翻飞起来。 并没有异样。 方宜臻觉得自己被闹出了疑心病。 这时一滴凉水滴在他的背上,他扭身一看,原来是淋水下来的口子没关紧。难怪刚刚背后总感觉凉飕飕的。 浑不在意地抹掉了水珠,他把衣服一一套上,然后洗了把脸,走出了浴室。 第二日,他一大早起来给阿云做了早饭,然后叼着个馒头骑着自己的破自行车,一颠一颠地驶出巷子。 贫民区里人很多,但是这条巷子里却没有多少住户,多半是因为方宜臻他爸还有赵叔都干着跟死人搭上关系的活儿,阴气重,也怕被鬼缠上。所以当方宜臻看到巷口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人时有些意外。 系统操控他下车,朝人多的地方走去,方宜臻无奈道:“系统大哥,我不想看热闹,快迟到了诶。” “与你有关。” 系统这么一说方宜臻就来了好奇心,越走近他心底的惊疑越甚,这……不是赵叔家门口么?怎么突然围了这么多人? 他挤不进去,只好站在最外层,踮着脚伸长脖子往里看。 这时旁边吃瓜群众的谈话传入他耳中。 “……死了啊?” “对啊,听说死相可惨了,昨天晚上一个小偷进他家想摸点东西的,结果就发现了他死在地上,那小偷都吓得自己去报警了。” “怎么个惨法?” “我听别人说的啊。听说是肠穿肚烂,面目全非,一张嘴被撕地裂到耳根子!还有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眼眶了,就像看到什么东西了似的,死不瞑目啊!” “还有还有啊,”接话那人刻意压低声音:“他两只手掌都被拔了下来!连手指,也一根根拔了!是真的拔下来,不是用刀剁的!你说谁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把人的手硬生生拔下来?……都说啊,是那个玩意儿。” 众人立时议论开了。 “这赵二本来就常常去那阴测测的地儿逛,还偷死人的东西,不被惦记上就怪了。” “对啊,真是死有余辜,这邪物也不是乱害人的。” 在一旁听的方宜臻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嘴巴撕了……手指拔了……这不是他昨天气急之下说的狠话么? 怎么、怎么会…… “系、系统大哥……我这个身体,该不会有半夜梦□□凶的毛病吧?我该不会被抓进局子喝茶吧……?” 系统:“除非你自己去警局自首。” 方宜臻这才放下心来,但是一想到赵二的死法,他还是从心底里觉得不安。 这时,几个穿着警服的人从里面走出来,满面肃容,而随后跟出来的担架上则躺着赵二不成人形的尸体。 一阵风吹来,掩盖尸体的白布被吹起一角,露出赵二血肉模糊的半张脸。 他遍布血丝的眼球暴突,直直地盯着方宜臻的方向,好像在看他,又好像在看他的身后,某个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地方。 第44章 暴走3 接下去的一整天,方宜臻都心神不宁。不光是赵二的死,更让他在意的是到底是谁杀了他?什么动机?为什么手法会跟他气急之下放的狠话一般无二?就好像……就好像那个凶手是专门为他报仇让他泄愤一样。 这个想法一经成形就开始泛滥,方宜臻坐立不安,越来越觉得有束目光在透过虚无凝视着他。他神经质地扭头四下查看,无果,倒是因为上课不专心被老师严词批评了一顿。 ……但愿只是错觉。 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往他最害怕的那方面想。那就是—— 它回来了。 * 放学后,方宜臻骑上破自行车摇摇晃晃地驶向贫民区的一家小餐馆。那里的老板是附近唯一一个肯让他一个高中在读的学生打零工的,只不过由于餐馆靠近贫民区,食客大多是社会下层人民,所以不仅餐馆内环境差、食物不新鲜,还经常发生各类争执打闹,弄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这会儿方宜臻刚收好了几个碗碟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吵闹声,他回头一看,是两个穿着粗制布衣的男人在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对骂,边上一圈儿食客为了不被牵连都站的远远的,连店内的小工也装作没看到该干嘛干嘛。 “出面阻止or袖手旁观?” ……这个时候出头肯定会挨揍吧?他要是出事了,阿云就没哥哥了。方宜臻非常心安理得地选了袖手旁观,然后继续收盘子。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高低不平的惊呼声,方宜臻还未来得及往后看,便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带的向□□倒。 电光火石间,方宜臻看清了那从其中一个男人手中滑出的酒瓶笔直地朝着他飞了过来,然而他躲过了酒瓶,却没躲过酒瓶撞到墙上后四处炸裂的碎瓷片。 方宜臻被压得躺倒在地,懵了懵之后才感觉到被碎片划过的颈项上有刺痛感绵延传开,温热的液体缓缓涌了出来,顺着脖颈的曲线往下流,最终隐入后颈的领口。 周围的喧嚣好像一瞬间尽数隐遁,一种阴冷森寒的气息将他包裹缠绕,某种冰凉的、黏湿的柔软东西轻轻磨蹭过他的下巴,辗转着流连着移向他脖子上那道伤口。 溢出来的血线被一点一滴舔舐掉,仿佛是什么无上珍品一般,任何一丁点都不被放过。那柔软的东西绕着伤口,一圈圈一遍遍地徘徊着,直到再也流不出一丝血痕,那种冰寒彻骨的黏湿感才慢慢离开。 方宜臻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他躺在地上,瞪圆了的眼睛只能看到被烟气熏得发黄的天花板,然而他内心非常清楚——有个“人”压在他的身上,用舌头在舔他的脖子……逐渐从茫然混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惊骇恐慌从他的四肢神经迅速攀援到大脑深处,他忍不住心跳加速、头皮发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地浮现。 这么多天之后,它真的来找他了。 那股压得他胸痛的重力终于挪开了,方宜臻四肢发软无力,幸而有系统支撑他才能站起来。 两个正在打闹的男人浑不在意刚刚的意外,仍旧在撸袖子干架,就在这时,刚刚无意间甩飞了酒瓶的男人突然像发了狂一样手舞足蹈地把另外一人推开,然后赤红着眼四下巡视了一圈,表情狰狞而可怖,仿若地狱恶鬼。 众人被他用这副神情盯着,不由胆寒,甚至胆小的已经掉头跑出餐馆了。 男人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片刻后,他哇哇乱叫着冲向了一面墙,到了墙前也没止住脚步,就这样重重地一头撞了上去。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血肉的迸溅声,众人纷纷骇然躲避,怀疑这男人身上带病,才会突然发起狂来。 男人一下接着一下地用头撞着墙,直到头破血流、皮开肉绽,血流了满脸他也没有停下。男人表情扭曲,眼睛暴突,嘴里似乎念念有词,一开始像是在畏惧着什么,所以那话都含在嘴里嘀咕着,到后来,真的疼到快死了,他才涕泗横流大哭大喊道:“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啊啊啊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众人就这般看着他边哭喊求救边用尽全力撞墙,啧啧称奇,有几个好心的想上前劝他,也被旁人拦住了,就怕男人真是犯病了,他们上前去说不定讨不着好,还要被逮着打一顿。 旁人只当奇事看,方宜臻心底却满是骇然。 他清晰地看到那男人脑后有一片不规则区域的头发被压扁了,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顶着他的脑袋,迫使着他一次次地去撞墙,而哪片阴影区域,分明是只手的形状。 是……它。 方宜臻差点膝盖一软跪下了:“系统爸爸,我们快点走,快逃吧!!!” 系统也许是可怜他快被整崩溃了,大方地让他趁着一片混乱,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方宜臻一路骑着自行车,像是要甩脱身后的什么似得,速度快地链子都掉了两次。后来他懒得修车链子,拖着车飞快地跑进了巷子,一进家门就把车随手扔在一旁,然后旋风一样卷进屋内,将所有的门窗关上,直到密不透风了他才得到了一丝聊以慰藉的安全感,虚脱地瘫在了椅子上。 屋子里安静地能听到庭院外野狗的叫声。 甚至他自己那急促的心跳声。 他猛然意识到——那是鬼吧,能穿墙过的鬼吧,他整这些没用的干啥? 它现在在哪,会不会已经跟来了?在哪,在屋里?还是在他身边?是不是在看他? 方宜臻真的觉得自己快要被逼成神经病了。 就在这时,一声若有若无的呵气声在他耳边掠过,方宜臻瞬间头皮就炸了,他一跳而起,飞快地躲到墙角边,大吼道:“你他娘的别过来!别靠近我!!!” 他内心痛哭流涕:谢谢系统爸爸,你终于懂我的心了,我以后再也不骂你是狗比了。 没有回音,屋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但是他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一道黏稠的视线,始终都落在他的脸上,片刻都没有移开。听到他惊恐地怒吼后,那道目光似乎黯淡了些许,莫名地有一丝哀伤失落。 方宜臻心脏剧烈跳动,鼓噪声几乎充斥了他的耳道,直到过了很久很久,“它”也没有任何动作,方宜臻才强行让自己镇静了下来,大脑总算找回了一丝清明。 他意识到,这只鬼应该不是第一天跟着他。木偶烧毁、皮囊成灰,它的魂魄早就得到了自由。但是这么几天来,他的生活并没有任何异样,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它对他并没有恶意?而且刚刚在餐馆,如果不是它及时将他推向一边,兴许他就会被那酒瓶子打个正着。 他不仅不想害他,还在……保护他? 难道是因为他给了它自由,所以他想报恩? 他咽了咽口水,艰涩地将已有七八分把握的问题问了出来道:“赵二、是不是你杀的?” “你跟着我多久了?” “你为什么不入往生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一连数个问题抛了出来,方宜臻恍惚间想,“它”会怎么回答?难道还能开口说话?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触到了一片冰冷,方宜臻下意识一缩,却被一股力量拦截住了。 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只无形的、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白皙纤长的手指,带着一点讨好和谨慎的意味。随后,他就感觉到掌心与指缝间一凉——“它”在与他十指相扣。 一只手、两只手。 他的手被扣着摁在墙上,一股冰凉却十分强势的气息迎面袭来,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冷香,直往人鼻子里窜。 方宜臻完全傻住了。 这、这个…… 它该不会是…… 冰凉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似乎有人在小心翼翼地贴着他的脸,一寸寸地嗅闻过去,最后,也许是方宜臻完全没有抗拒的意思,所以它暗暗欣喜,一片濡湿轻轻掠过他的唇瓣。 方宜臻其实是被震惊地魂飞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被一只鬼压着亲吻,顿时全身一阵发麻。 “挣扎or顺从?” “挣扎挣扎!!如果可以能把他人道毁灭顺便送他见佛吗!!” 方宜臻剧烈地挣扎起来,两只手被困住了,他就用腿到处乱蹬,甚至用头去撞面前的一片虚无。 它仍旧纹丝不动,用一种黏湿的、近乎哀伤落寞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他。 方宜臻挣扎累了,喘了口气,低声道:“这位大哥……我们无冤无仇,我也知道你无意害我,但是……真的太可怕了,你。” 它微微一僵,握着他的手松了松。 “我宁愿你是来找我索命的,但是现在……你让我觉得更可怕。求求你,你转生投胎去吧,别再跟着我了,算我求你……” 方宜臻:……索命还是报恩,请都别找上我,谢谢。 它似乎凝滞住了。气息变得绵长缓慢,方宜臻内心极为忐忑,生怕它下一秒就冷笑着说:既然你这么给脸不要脸,干脆我就带你走吧。 ……丧!心!病!狂! 倏然,方宜臻感觉腰间一紧,像是被人用手紧紧地箍住一般,那力道非常大,几乎是硬拖着他往房间的方向走。方宜臻脑海中浮现一个十分可怕的想法,简直快崩溃了:“大哥,大哥!你放过我,我求求你了,我一定每年给你烧三柱高香,你要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是谁杀的你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它沉默不言,抱着方宜臻腰部的手更用力了,像是怕他从怀里溜走一样。 跌跌撞撞进了房间,方宜臻紧扒着房门,垂死挣扎,目光却在掠过床上的一瞬间凝滞住了。 他的床很小,却很整洁,被子铺开,干净地好似不染一尘。然而,此刻他却看到了一件不属于他的衣服平铺在他的床上。 血红的金线绣花短袄与直筒纱裙被摆成人形,每一条皱褶都被抚平,繁复鲜艳的裙摆向两边摊开,绚丽耀眼地就像一只翩翩红蝶,下一秒就要飞扬而起。而裙装边上则放了一双精致小巧的红绣鞋,以及一整套镶金头面。 那是一套嫁衣。 方宜臻震惊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第一个反应就是逃,他转头,正想落荒逃出时它又抱紧了他,将他重重地压倒在了床上。 方宜臻抓起手边的东西就往它身上砸,然而他能触碰到的只是空气,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摸不着:“滚开,滚开!” 冰凉的手抚摸上他的侧脸,下一秒,某个柔软湿润的东西覆上了他的嘴唇。 它耐心地一点点舔舐着,直到尝狗了他嘴唇的味道,舌尖才探入唇缝之中,细细密密地到处舔吻起来。 方宜臻被冻得不停哆嗦,那在他口中肆虐的舌头实在是太冷了,没有一点温度,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含着一口冰块一样,不禁如此,与鬼接吻的认知更是让他的三观都接近了崩坏的边缘。 狗比系统你怎么不挣扎了!?我不想躺着享受啊!! 它满足地尝够了,轻轻地呼出口气,方宜臻似乎听到虚空中传来一声带着些微喜悦、羞涩的低笑声。片刻后,它复又低下头,轻轻贴着他的嘴唇。方宜臻感觉到他的唇瓣嚅动了一下,似乎按捺着内心的激动急切,认真而温柔地说—— “请你,嫁给我。” * 疯了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方宜臻把系统骂的狗血喷头,系统终于把支配权给了他,躲到角落里去了。 被眼前这碎裂三观的一幕激到昏了头,方宜臻一时完全忘了害怕,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怒瞪着那一片虚无:“滚!!无论是去投胎还是继续当游魂,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是人!还是个男人!你觉得我会嫁给你?!” 它僵住了,那一声欣喜的尾音戛然而止,轻轻颤抖起来。 “我没有害过你,也没有救过你,我跟你没有任何一点干系,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它沉寂良久,呼吸声略微急促起来,随后,它执拗地攥紧了他的手腕,一手紧紧地掐住方宜臻的下颌,迫使他张开了嘴,然后低头,重重地吻了下去。 这次不同与刚刚的温柔。 他几乎是以风卷云残的强势与霸道肆意地□□着他的嘴唇,舌尖顺着滑了进去,用力地勾缠着他的舌头,方宜臻合不上嘴,两只手和腿都被压着,就像一条待宰的肥鱼一样,没有任何一丝抵抗之力。 他瞪大了眼睛,不停地发出沉闷的呜咽声,全都被它的舌头堵在了口中。 它终于慢慢恢复了理智,似乎有些歉疚地细细舔舐着他被肆虐地发红发肿的嘴唇,无声地道歉。 方宜臻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滚!” 它顿了顿,浑不在意,继续安抚着他。 片刻后,它再次以恳求的口吻说:“请你,嫁给我。” “不可能!你做梦去吧!!” “我想娶你。” “滚啊啊啊!!” “我……喜欢你。” 它的尾音微微颤了起来,然后放开方宜臻的手,转而深深地抱住了他。它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脖颈间,有些凉飕飕的,方宜臻深觉自己似乎被一只不太正常的鬼缠上了。 * 他拿它没办法,只能无视了它。他无数次地把那套看着十分瘆人的嫁衣扔掉,第二天,嫁衣仍旧会整洁如新地出现在他的床头,无声地提醒着他——它还在,它还想娶他。 白天,它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去上课、打零工,晚上它就肆无忌惮地钻进他的被窝,如果不是方宜臻被冻得瑟瑟发抖,它就不会松开抱着他的手。 方宜臻现在对它没有一点害怕畏惧的感觉了,满脑子只想超度它。 第45章 暴走4 两人一直复习到十一点才入睡,第二天就直接去了学校。 方宜臻一直心神不宁,开了手机之后隔几分钟就低头看一眼,他发给邵季泽的那条短信始终没有回音,然而显示的是已读。 他去何开宇家借宿一晚,一是怕邵季泽到了晚上又发疯,二是心里憋了口火气,就想故意膈应邵季泽,但是现在怎么好像他更在意点?方宜臻叹了口气,趴在桌上,真是被折磨成受虐狂了……继续这样下去也没意思了,要不回家就跟邵季泽摊牌吧,看到他自责内疚的脸也算出口气了。 防盗!!!!!!!! 做好了决定,他觉得轻松多了,上课也专心了。 课间,学生会进行卫生抽查,正好抽到了他们班,方宜臻干脆离开教室,在外面兜了一圈才回去,果不其然,一进教室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他的桌子边窃窃私语,看到他进来后纷纷致以异样的目光,然后交头接耳地散开。 方宜臻递给何开宇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慢慢走回自己的位置,看到桌面上一张印了期末考答案的纸张,微微一愣,迟疑地问道:“这是什么?” 学生会长冷笑了一声,手重重地按在纸上,厉声道:“顾谨,你竟然在抽屉里偷偷藏了期末考的答案,这是一种非常恶劣的行为,不仅影响考试的公平程度,严重的话还会毁坏学校的声誉,你现在必须跟我去一趟校长办公室!” 方宜臻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安惊慌:“我没有偷过答案,我也不知道答案怎么会在我书桌里,你们误会了。” “你还是跟校长去解释吧,走!”学生会长伸手紧紧地攥住方宜臻的手臂,像是怕他逃走一样,强硬地拖拉着他离开教室。 “我真的没有!” 同学们不知是该跟上去还是留在教室,不由开始四下碎语起来。 “这不会是真的吧?我觉得顾谨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我觉得十有八|九是真的,否则他的成绩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突飞猛进?进百名榜诶!那是光有运气就行的吗?” “啧,我这才刚对他改观,觉得他这人性格还不错,是个能做朋友的人,没想到这才几天啊,就露尾巴了。” “好恶心啊这种人,成绩不行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他怎么这么虚伪啊。” 何开宇忍耐着火爆脾气听了会儿,终于忍不下去了,拍案站起,指着他们吼道:“你们一个个都记着你们现在说的话,迟早有一天让你们脸肿的爹娘都不认识!”说完他就风风火火地直奔校长办公室。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大概是真的戳到点上了,才会跳脚吧? 张睿坐在位子上,专心地翻着书本复习知识,在不易察觉的角落,他悄悄地扬起了嘴角。 方宜臻就这样被一路拉扯着进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原本坐在软椅上闭眼小憩,突然门被推开,一阵喧闹传来,他皱眉,正想训斥的时候,却突地看到了被拉扯地踉踉跄跄的方宜臻,瞬间把训斥的话收了回去:“你们做什么?” 方宜臻面色苍白,紧咬着嘴唇忍着鼻酸眼热之意,然而他的眼眶还是红了起来,看起来分外惹人怜惜,校长立即道:“谁让你们不打报告就进办公室的?把顾谨放开,有话好好说。” 器乐大赛结束之后,顾谨在校长眼里就成了不可多得的宝贝,不仅入了邵季泽的眼,赢得了乐坛众多前辈的认可,还让向来注重公事的副市长请了半天假专程来看比赛,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么?而且邵季泽隔一两天就要打电话来询问一下顾谨的近况,惹得校长不由也对这个少年上心起来了,于是专门去了解了顾谨平日的品行人缘,教过他的老师都说这是个内向安静的少年,从不招惹什么是非,是个非常听话的孩子,尤其是这次摸底考,顾谨的进步是全年级最大的,这令校长倍感欣慰。 内心的天平已经偏了,校长站起来,把方宜臻带到一旁坐下,然后看向浩浩荡荡闯入办公室看热闹的学生,皱起眉,语气中带了一丝苛责:“什么事?” 这么明显的区别待遇,让声讨大军纷纷心中不平,开始七嘴八舌道:“校长,顾谨他偷答案!” “摸底考他是作弊的!” “校长,一定要劝退他!不然对我们不公平!” 校长被吵得头疼:“学生会长,你说。” 学生会长简明扼要道:“校长,我们今天例行卫生检查,无意中从顾谨书桌里找出了一份期末考的答案,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上次的摸底考顾谨也是作弊的,即使不是,那这次答案就摆在眼前,也足以证明顾谨的品行极其有问题,请校长公平处理!” 校长蹙眉。方宜臻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死命忍住眼泪,眼睫微微颤动,看向校长:“校长,我没有……”他随后提高了声音,毫不畏惧地看向学生会长:“会长,你也说了是卫生抽查,我想没有人不知道,检查卫生只需要看地面是否干净、前后黑板是否擦过就行了,为什么你们还要翻学生抽屉?难道你们知道会从我的书桌里找出答案?” 会长一噎,目光闪烁了一下,很快反驳道:“这次我们检查的是学生是否携带手机,你们班上每个人的书桌我们都翻了,你不要强词夺理倒打一耙!” 方宜臻清亮的目光看向校长:“校长,请问学校允许学生会进行这种不顾学生*权的检查吗?” 会长立马抢下话头:“顾谨,你不要再试图转移注意力了!我们现在在说的是你偷拿答案的事情!” 校长抬手打断他们的争辩,沉吟片刻,道:“顾谨,这件事很严重,只是你们两方的争辩不足以下定论,我需要把你的监护人叫来。” 围堵在门口的学生纷纷议论开来。 “顾谨有监护人?难道是邵家的人?” “肯定是吧,不过听说他在邵家过得很惨,一点也不受重视,大概打电话过去也不会来吧。” 方宜臻乖乖点头,然而心里却打起了小鼓。昨晚他就随便打了声招呼就去外留宿了,邵季泽到现在也没搭理他,应该是生气了吧……会不会不肯来? 校长没有把看热闹的学生驱散,也没有冷眼相待方宜臻,反而替他接了杯热水,安慰了一番,这令众人想要打压方宜臻看他丢脸的想法越发浓重了。 其实方宜臻在器乐大赛上大出风头之后,巴结他与他交好的人不在少数,而暗里嫉妒的人也不少,尤其是那些平时自诩琴艺不错却不被人所赏识的学生,那种想要方宜臻从高处摔落的黑暗扭曲的心理一直都深深埋藏在他们的心底,眼下终于有了个由头让他们肆意发泄心中的妒意,今天不看到方宜臻被斥骂被劝退他们是不会罢休的。至于真相?谁在乎?管他什么真相,只要这顶作弊的帽子在方宜臻头上戴牢了就行。 过了半个小时,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随后人群散开,让出了一条路。一道高大英挺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朝校长点点头,面色无异。 方宜臻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了。 从进来开始就没看他一眼……没瞧见小爷眼眶都红了,要哭了吗?!邵季泽他生哪门子气啊?他有资格生气吗!!小爷屁股都开花了!!到现在还不舒服!! 校长简单地把事情都说了一遍,邵季泽嗯了一声,然后掷地有声道:“顾谨不会作弊,这是无中生有的事情。” 大概是此刻面无表情的邵季泽有些慑人,所以没人敢接话,只有会长咽了咽口水,道:“我们从他书桌中翻出了试卷,证据确凿!还有……邵先生,你是顾谨的什么人,你为什么可以替他说话?” 邵季泽冷冷地扫了会长一眼,一字一字地念了一遍:“我是他什么人?”好似在自问。 继而他低低自嘲般地笑了一声,淡道:“我是顾谨法定的监护人,在他成年之前,我都有资格插手管他的任何事情。” 一片惊诧。 邵季泽看向校长:“教务处门口就有一个摄像头,只要调出影像查看就能证明清白。” 校长:“不巧,那个摄像头正在维修,什么都拍不到的。” 看来这并不是一个意外。邵季泽和校长心中同时掠过这个想法,如果顾谨真的没有偷答案,那么显而易见的,背后一定有个人在推动一切的进展。 邵季泽面不改色继续道:“摄像头无法使用的话,还有另外一个方式可以证明。学校的期末考试试卷都有ab两份,在紧急情况下会启动b套试卷,而且在启动之前,b卷的规范答案是不被录入教务处系统的,要证明顾谨到底是真的有实力还是作弊,只需要考b卷就可以证明。” 校长点了点头,赞同了邵季泽的说法,随后朝挤在门口的人群挥手道:“都回家吧。” 会长皱起眉,隐有不满,但是碍于校长已经冷下脸了,只好暂时作罢。 学生们边议论边离开,没一会儿,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三人了。 校长拍拍方宜臻的肩,温和道:“顾谨,我相信你不是为了一时成绩而做这种不入流的事情的人,争取在期末考中考出好成绩证明自己,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轻松应考。” 方宜臻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校长。” “校长,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好,那你们路上小心。” 方宜臻背上书包,默不作声地跟在邵季泽后面。邵季泽领先他两米,既不加快脚步,也没有停下来等他,方宜臻内心不停腹诽,不就是去朋友家睡了一晚吗,如果不是他半夜发疯,他哪会怂到躲去别人家啊。 坐进车里,方宜臻终于忍不住了,咳了一声:“那个,我真的没偷答案。” 邵季泽看着前方,淡道:“我知道。” “嗯……”方宜臻绞尽脑汁,道:“何开宇有题目没搞懂,所以我才去他家住一晚,顺便跟他一起复习的。”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有自己的自由。”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方宜臻还是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地青筋暴起。 总是这么口是心非有意思吗?方宜臻来了气,冷下脸扭头看车窗外,车厢内陷入沉默之中。 晚饭时,两人面对面而坐,气氛更是诡异,方宜臻真是快被气死了,他一撂筷子,肃容道:“邵季泽,我有事跟你说。” 邵季泽抬起目光,无意间瞥到什么时,顿住了。 方宜臻还对骤然凝滞的气氛毫无所察,自顾自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个毛病?” 邵季泽仿若未闻,目光只紧紧地盯着某处,瞳眸之中卷起黯沉的风暴。 方宜臻低头看去。 领口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锁骨边缘的吻痕若隐若现。方宜臻立马抬手想挡,然而邵季泽却倏地伸出了手,紧紧地攥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粗暴地揪着衣领,往下用力一扯。 嘶拉—— 大片大片的吻痕和青紫的揉捏指痕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眼前,邵季泽手指轻颤了一下,浑身都僵硬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隐隐发黑。 所有的感官知觉好像都消失了,他一把握住方宜臻的肩膀,声线沙哑而轻颤:“是谁?” 是谁?刚问出口,他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答案。 昨晚,方宜臻去何开宇家借宿了。 而他们平时就是形影不离的好友,自己就数次看到他们勾肩搭背状似亲密。却原来,原来…… 邵季泽整个人都好像被暴虐的情绪操控了一般,胸腔内的心脏一阵阵地钝痛,痛的他快要无法呼吸,他吃吃笑了笑,眼眸一片虚无,就像幽深的深渊一般,只余黑暗与绝望。随后,他轻柔地抚上方宜臻的侧脸,柔声道:“你、喜欢他?多喜欢?你们做了?” 方宜臻一时被邵季泽那诡异的表情惊到,动弹不得。 邵季泽稍稍靠近一点,鼻尖几乎要顶上他的:“回答我,你们做了?你把自己给别人了?” 方宜臻下意识摇头,想要退开,却被邵季泽强硬地环抱住了。 他低下头,亲昵地用鼻尖轻蹭过方宜臻的鼻子:“你为什么总是撒谎?”他的指尖轻轻抚上方宜臻胸前的吻痕,低笑一声,声音到最后竟有一丝哽咽:“你原本是属于我的,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你为什么每次都不要我?我就这么可怕吗,你一定要把我丢了?” 方宜臻头皮都快炸了,他真害怕邵季泽下一秒就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了,于是想也不想,直接一拳挥到了邵季泽脸上,直把人打得偏过了头:“你清醒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你能不能听我讲话?!” 邵季泽轻轻地用舌头顶了顶被打得一片疼麻的侧脸,慢慢地转回了头。 方宜臻重重地喘了口气,飞快道:“我跟何开宇只是朋友!这些、这些痕迹,都是你这个混蛋干的,你他妈是不是完全没一点印象啊,啊?你他妈非要我来说出这么羞耻的事情是不是?你自己他妈的爽完就回去睡觉,老子痛的要死你就跟没看见一样,凭什么现在还要我来迁就你啊?!” 越说,方宜臻越觉得自己可怜,所以最后几乎是在吼了。 不知道是被他的吼叫震慑住了,还是被他话的内容惊讶到了,邵季泽硬生生呆愣了近半分钟还没能消化完全。 随后,他僵硬的表情才开始逐渐变化,一种于惊疑和不可置信中掺杂了狂喜的神情逐渐漫上他的眉眼。他的嘴唇微微轻颤,眼睫毛低垂,方宜臻甚至有种错觉,好似他下一秒就要不争气地落下泪来。 也许是被他这种神情触动到了,方宜臻深深地呼出口气,放缓了语气:“你有梦游症,自己不知道吗?” 邵季泽过了许久才讷讷地轻声说:“小时候有,初中后就没了。” “我也是偶然发现的,你每天晚上都会梦游到我房门前,然后那次……”他含糊带过,“总之,你就是不记得了……然后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我就没主动提起。” 邵季泽隐隐有些恍惚。他想起大半个月前第一次梦到生动鲜活的顾谨的景象,到现在一幕幕还活灵活现就在眼前,原来,那是真的?他、真的,已经拥有了顾谨了? 用尽全力按捺□□内翻腾的激动之情,他低头,看向方宜臻狼藉一片的胸前,艰难道:“所以,这些也是……” 方宜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对啊,就是前天晚上,也不知道你受什么刺激了,跟发疯了一样,我流的血大概有一管子那么多吧。” “……” 邵季泽良久无言,最后伸手,紧紧地把方宜臻抱紧了怀里。 他双手轻颤,头埋在方宜臻的肩窝之中,方宜臻听到他不停地低喃着对不起,带着深重的愧疚和自责,像是恨不得把对方宜臻做了如此粗暴的事情的自己杀了一样。 一点温热顺着脖颈往下滑,方宜臻内心一震,突然发现,诸多的苛责和训斥都说不出口了,于是他只好叹了口气,拍拍邵季泽的后背以示安抚。 “小谨,我爱你。” *** 宜臻。 我有这么可怕吗? 因为是你先扔掉我的,所以我对你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的,对不对?毕竟,我爱你呀。 第46章 暴走5 防盗!!!!早上七八点替换,顺便作者微博:兆兆开车专用通行证。 期末考当天,严寒天气冷意刺骨,邵季泽强硬地给方宜臻套了四条毛衣一件大衣再围了两块围巾才允许他出门。方宜臻穿的跟个球一样,笨重地从车里“滚”了下来,他艰难地把书包背上,面无表情道:“我进去了。” 邵季泽从车窗内探出头来,上下看了一圈,然后皱眉道:“是不是穿少了。” 方宜臻:“……我的手已经贴不到大腿了。” “最近流感严重,要小心一些。” 见他还要唠叨,方宜臻马上跟他挥手说了再见,转头就进了学校。 一进学校,方宜臻就去了洗手间把围巾拿下来,再脱了两件毛衣,顿时轻松不少。他比较扛冷,通常冬天一件毛衣一条外套就够御寒了,这次被邵季泽套了这么多衣服,汗都闷出来了。 他长长地呼出口气,把衣服塞进包里,然后走进班级,在自己座位上坐下。 考前同学们没有心思关心他人,都埋头在背自己的,方宜臻边翻书边发呆,好不容易捱到了开考,他立马拿上包奔赴考场。 考试时间过得很快,黄昏之际,结束铃声响起。 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要去放松庆祝,何开宇想叫上方宜臻一块去网吧包夜通宵,方宜臻一想到某人的黑脸,就婉拒了:“我就算了吧,通宵不了。” 何开宇颇为失望,也不强求:“那好吧,寒假再约。” 方宜臻点头与他道了再见。出校门时,意料之中的,邵季泽的车已经停在那儿了。 方宜臻走过去,一直坐到车里,对上邵季泽上下打量他的目光时才惊觉过来,完了,他忘记把脱下来的衣服穿上了。 ……失策。 沉默片刻,邵季泽柔声道:“围巾呢?不冷?” 方宜臻心想,现在谁是大爷?我啊!我怕他个卵啊!于是故作镇静,面无表情道:“不冷。”过后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不喜欢围围巾,以后都不打算围。” 自从两人坦白心意以来,短短两天,方宜臻就隐隐有种自己的大爷地位不保的错觉。邵季泽这崽子如今是越管越宽了,连他穿哪条胖次哪双袜子都想管一管,更过分的是,他竟然背着他偷偷去商城给他买了一打小草莓内裤!方宜臻承认自己的确喜欢这种简单(幼稚)不复杂(不做作)的胖次,但是看到柜子里清一色的草莓内裤时他还是忍不住产生了杀人灭口的冲动。 这怎么行?还能不能有点*了?! 内心愤懑不已,但是对上邵季泽那张时时刻刻都挂着温柔好说话的笑容的脸,方宜臻就感觉自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别提多憋屈了。 总之,他必须得在邵季泽面前立威才行,首先,就要先让邵季泽听话开始。 邵季泽眸光闪了闪:“好吧。” 方宜臻忍不住偷偷瞥他一眼,这么好说话? 他确认道:“真的?” 邵季泽一脸人畜无害:“真的。” 方宜臻反而有种不安的感觉了。 回到家中,吃完晚饭,方宜臻的预感就成真了,邵季泽把他拎到沙发上,上上下下欺负了个遍后,抵着他的脑袋轻笑道:“这下你得用围巾挡了。” 方宜臻推开他,跑去洗手间一看,白皙的脖颈上竟然全是邵季泽吮吸出来的红痕。 他脸一瞬间黑了。 很快,邵季泽就尝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就因为那天欺负过头了,之后的三天方宜臻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更别说是亲亲抱抱了,简直是做梦。 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摸不能亲,邵季泽每日愁眉紧锁。某日,他灵机一动,大半夜地带着钥匙“梦游”到方宜臻房门前,相当理直气壮地开门而入。 方宜臻睡得正沉,做梦梦到一条小狗一直在舔他,从手舔到脸,终于他痒地缩起了脖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到邵季泽脸时,吓得差点摔下床去:“你你你你你……” 邵季泽一把把他捞了回来,不由分说地欺身而上,然后低头,准确无误地吻住了方宜臻微张的嘴唇。 ***不敢说有三万字了怕要补*** 事后,方宜臻趴在床上,邵季泽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上药。 他有气无力道:“你这是在梦游呢还是清醒着?” 邵季泽一本正经:“梦游。” 方宜臻蓄起力气,抓起枕头扔向他:“当我傻?谁梦游带钥匙带套带润滑还带药?!床上用品三合一你准备地挺齐全的?!” 邵季泽接过枕头,垫在他腰下,哄他:“别生气了,躺好。后面有点肿。” 方宜臻红了一张老脸,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还不都是你害的!” 邵季泽柔声道:“是我的错,下次一定注意。” “没有下次!” “有的。”邵季泽俯身,从他的腰处一直吻到后颈,然后轻轻用牙齿叼住方宜臻的耳垂,舌尖扫过软肉,“我们还有很久很久的以后。” 邵季泽的声线低沉而有质感,响在耳边,方宜臻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他握拳,压制住心悸之感,扭过了头,掩饰微微泛红的面孔。 两日后,方宜臻回校领成绩单。 他依旧穿的像颗球,背着书包艰难地迈着两条肥腿挪进教室,何开宇满面诡异地打量着他画风一变的穿衣风格:“哥们儿……你感冒了?” 方宜臻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我很好。我就喜欢多穿几件衣服。” 实际上,方宜臻已经在心里把邵季泽骂了个狗血喷头。昨天晚上,他竟然用“少穿一件,每天就多来一次”的理由逼他……!简直是太丧心病狂了!他好想去举报这里有个变态监护人虐待孩子身心啊!邵季泽这种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就应该去吃牢饭接受道德与法律的改造啊!! 他面色有些阴郁,直到班主任进来分发成绩单,他才恢复成平日里安静内向的表情。 班主任在讲台上站定,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方宜臻的身上,眸中闪过一丝欣慰和鼓励,然后低头,开始按照学号分发成绩单。 方宜臻因为是插班生,学号排在最后,所以在班上响起了一阵阵或欣喜或失落的讨论声后,班主任才报到他的学号。 “顾谨。” 方宜臻站起来,走到讲台前领走了自己的成绩单,全班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跟着他,似乎很想从他的脸上发现些什么异样的神情。 “这次的期末考我们班的总体水平都有提高,有三科的平均分位列年级第一,其余的几科也没有掉出前五,尤其要说是,这次的个人总分年级第一也在我们班。” 班主任的话成功把部分人的注意力吸引走了,但大部分人还是不怎么关心的,毕竟张睿霸占年级第一的位置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实在没有什么悬念。 而张睿低头紧盯着自己的分数条,一共六科,两科满分,剩下四科平均都在九五以上,这比他以前的水平更好一些,毫无疑问,年级第一肯定是他的了。他忍不住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扭头,瞥了眼好像在发呆的方宜臻,心想,b卷比a卷要难,顾谨肯定考得很差,否则他这时早该兴奋地跳起来了。 算了,自己干嘛跟一个吊车尾过不去。 他转回头,充满期待地看向班主任。 班主任却没看张睿,而是走到了方宜臻桌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激动,拍着方宜臻的肩膀,说道:“就是我们的顾谨同学,以五科满分的优异成绩成为了毫无争议的年级第一,大家鼓掌恭喜一下顾谨!” 班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第一个鼓掌的是何开宇,他虽然也是满脸的不敢置信,但是对方宜臻却没有任何一丝怀疑。随后,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大多数人还处于震惊之中难以回神,没过一会儿,被惊疑、窘迫、嫉恨等等情绪充斥了大脑的张睿腾地一下站起,大吼道:“不可能!顾谨怎么可能五科满分?我都只有两科!” 班主任神色微冷,手指在桌上轻点:“顾谨的成绩单就在这里,任何存疑的人都可以来看。” 张睿旋风一样卷到方宜臻桌前,拿起成绩单赤红着眼一字一字看过去:“不可能!不可能!校长那么偏心,肯定是为了不让顾谨丢脸,所以偷偷把答案给他了!” 班主任很是看不惯这样只会嫉恨却不愿祝贺恭喜的学生,不耐道:“为了公平起见,这套期末卷没用a卷,也没用b卷,而是三十几位老师连夜赶出来的,连标准答案也是考后第二天才出炉,校长到哪里去拿答案给顾谨?张睿,老师理解你一时难以接受,毕竟顾谨的进步很快,教师组的老师们也都很诧异,但是你的同学取得了好成绩,你却只会怀疑否定,这让老师非常失望。” 方宜臻适时地出来扮演白莲花:“老师,您别骂张睿,他平时也帮过我,我的学习方法还是模仿他的……” 班主任叹了口气,打断了他:“顾谨,你不必为张睿说好话,考前偷答案的脏水,你以为是谁泼到你身上的?就是张睿。” 全班一片惊诧。 方宜臻讶然地瞪大眼睛:“怎、怎么会?” 张睿浑身一寒。班主任怎么会知道?!他做的那么隐秘,买通了所有可能会知道的人,究竟班主任是从哪里得知的?! 班主任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张睿,眼中满是失望:“张睿,放学后你跟我去校长办公室。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陷害同班同学,品行有差,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 张睿下意识想否认,却被班主任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吓回去了,他六神无主地坐回位子上,不断地想着这一切到底哪里有了误差。 而不远处的邵南晴则是咬紧了嘴唇,满脸不安。张睿应该不会说是自己教唆他怎么做的吧?品行有差……从班主任口中说出这句话,就像是劝退的提前预告一般,邵南晴只要一想象自己被学校劝退的场景,就想两眼一翻晕过去。更何况,邵季泽曾警告过她,不准再对顾谨下手,如果被他知道了……邵南晴越想越急,频频朝张睿投去无助和哀求的眼神,只可惜眼下张睿已经是自顾不暇,根本没心思再去关注她。 方宜臻将两人的异样尽数收入眼中,他托着下巴,眼里掠过一丝看好戏的惬意。 放学后,方宜臻和张睿都被班主任带去了校长办公室,好奇地心痒痒的同学们想跟在后面看热闹,都被挡在了门外。 办公室内,校长和邵季泽正坐着喝茶下棋,看到他们进来了,就收了棋盘。方宜臻余光瞥到邵季泽一瞬不错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扭过头,不想搭理他。 张睿强作镇定:“校长,顾谨偷答案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方宜臻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也觉得这不是张睿做的……校长,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校长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还是太单纯了。” 校长走到电脑前,操纵鼠标点了什么,然后招呼张睿:“来,你过来看。” 张睿内心惊疑不定,强行定了定神,走了过去,那伪装的平静面具却在看到屏幕上的自己时瞬间皲裂。 这显然是由电脑自带摄像头拍摄下来的,录像中的他坐在昏暗一片的办公室,目光专注地在电脑上寻找些什么,找到后还站起来从打印机那里拿了纸。 张睿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否认道:“我不是偷答案!我、我只是……我只是在打印我们班的课表!” 校长眯了眯眼,也不戳穿他漏洞百出的说辞,换了个视频。这回是保安室。 张睿面色苍白,当看到自己从保安那里接过钥匙的场景后,就彻底绝望了。哪有人会特地借钥匙去开门打印课表的呢? 校长叹道:“两个保安已经据实说了,你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关了保安室和教务处的监控,给你钥匙,也许是顾谨注定不该被毁在这里,那天保安室的监控竟然没关,连教务处的摄像头也没关。张睿,学校本来对你寄予了厚望,校方本来已经通过会议,推送你成为这一届的省级优秀学生,你为什么要因为一时糊涂而自毁前途?” 张睿在听到那句省级优秀学生之后,就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了,悔恨和羞愧将他紧紧地围困,令他痛苦万分。 “虽然很可惜,但是我们学校不能留任何在德行上有偏差的学生,所以你的劝退书我们已经寄给了你的家长,希望你以后有更好的出路和选择。” 邵季泽和方宜臻一起走出学校,方宜臻感叹道:“人心真可怕。” 邵季泽闻言一笑:“这是在说张睿,还是在说你自己?” 方宜臻目光闪烁了一下,无害地眨眼看他:“当然是在说张睿啊,我有什么可怕的?” 邵季泽笑着揉揉他的脑袋:“那两个视频,难道不是你发给校长的?” “当然不是,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还能让张睿这么陷害我?我又不是傻。” 说完,他就走到前头去了。 邵季泽目光柔软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 无论你是什么样子、什么性格,我都爱你如一。 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的以后,我将永远伴你左右。 第47章 暴走6 (题外话:微博提供补票服务,上灵车的乘客按次序上,小心生命。) * 好冷…… 透过毛孔钻入血肉骨髓的寒意笼罩着他,方宜臻忍不住曲起身体,双手抱住手臂,模模糊糊中一个念头掠过他的脑海:能动了? 他睡了多久?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了?好累……身体迟缓疲乏地好像生锈的机器一样,每动一下,浑身酸疼的肌肉就开始叫嚣。他的意识有些混沌,眼睫毛轻颤了颤,仿佛千斤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缝,入目的依旧是永恒的黑暗,没有一点光芒,他就好像坠入了无边深渊一样。 ……好困。再睡一会儿吧。方宜臻闭上眼,正要再次沉沦进黑甜梦乡时,一种如影随形的寒意又贴近了他,柔软的湿润的吻顺着他后背躬身时突出的脊椎线一点点往下,直到那甜腻的吻又一次靠近了饱受□□的地方,方宜臻才往边上躲了躲,用嘶哑地像是磨了砂的声线低低地说:“不行……” 它顿了顿,用爱怜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浑身布满斑驳痕迹、连曲起身体都好像用尽了力气一样的人,似乎有些心疼:“好,不要了……”它贴近他的脸,轻轻舔舐着他干燥的嘴唇,喃喃道:“宜臻,你好乖……如果你一直都这么乖,我怎么舍得这样对你?” 方宜臻见它确实妥协了,高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疲累地阖上眼:“……就算我一直都听话,你也会这样做的。” 它喉间溢出一声愉悦的轻笑声,坦然地承认:“对啊。只是不会这么快……宜臻,你可以生气,可以恨我,反正现在、以后、永远,都只有我和你了,你总有一天会原谅我,会喜欢上我的……我可以等。” 它变得意外地好说话,不久前那疯狂而阴鸷的眼神荡然无存,看着方宜臻的目光中只剩下轻软的爱意和满满的纵容,就像在看一个调皮爱玩闹撒脾气的恋人。方宜臻意识渐渐模糊,再次沉睡过去前,唇瓣嚅动了一下,无声地吐了两个字出来:“笨蛋……” 它凝视着他的睡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柔软的笑,然后伸手,轻轻地将他汗湿的发捋到耳后,随后指尖移到了他的嘴唇上。 他睡着的时候似乎有微张嘴的小习惯,温热的气息从两片唇瓣间吐出,拂在它的指尖,有些麻麻痒痒的。它轻轻按揉着他饱满柔软的唇瓣,恍惚间想起就在不久之前,这张嘴里曾溢出高高低低地令它血液沸腾的吟叫声,以及那声让它如坠蜜罐的“我喜欢你”…… 它好像完全忘记了那声爱语是在它的逼迫之下他才无奈吐露的,满心满眼地沉醉进了这虚幻的奢想之中,嘴角边露出吃吃的笑,然后低头,与他脸贴着脸:“宜臻。再说一遍吧,好不好?” 他紧闭双眼,显然是已经陷入了深层的睡眠之中。 得不到回应,它有些焦躁了,急于证明那曾经听到的表白并不是自己的幻觉,于是凝神,悄无声息地操控了熟睡人的精神。 “方宜臻”睁开黯淡无光的眼,目光放空,没有焦点,他嚅动了一下嘴唇,然后用没有起伏的苍白的语调说:“我喜欢你。” 它兴奋地颤抖了起来,抱紧了他的身体,哀求道:“再多说几遍,好不好?” “方宜臻”十分听话地重复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它吃吃笑开,低头,深深地吻住了他的唇。 操控断开,方宜臻恢复了原状,然而它却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自欺欺人地沉浸在自己一手编织的美梦之中,久久不愿清醒。 *** 方宜臻再次醒过来是因为浑身着火一般的热意。 他怀疑自己发烧了。 浑身不着一缕地被那种阴冷至极的寒意包裹了不知道多久,感冒发烧简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大脑被烧地发昏了。隐约感觉到身后好像有散发着凉凉气息的东西,他下意识地紧贴了过去,随后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舒适的低叹声。被他抱住的东西好像僵硬了一下,随后一只凉凉的手覆上他的额头:“……宜臻,你生病了。” 方宜臻恢复了一丝清明,伸手想去抓那人,却扑了个空。 ……只能感觉到,却无法主动触摸到。 他缩回手,眨了眨眼,语气有些虚弱:“你是……墨水?” 它不易察觉地微僵,然后低声说:“我不是。” 方宜臻原本只有五成的把握,见它如此反应,反而有了八|九成。他被烧得难受,头昏眼花的,但是思绪却好像脱离了正在生病的身体,变得分外清晰:“为什么不承认?你也是主导者之一,我没有说错吧?” 它沉默了:“……” “操控阿云、抹消记忆……这些都是你的精神系技能啊。”说到这里,方宜臻不得不感慨一句,他的宠物果然是超神级别的,随便一个技能拎出来都吊炸天了,只不过用在自己主人身上还是有点不太尊敬主人。 它过了许久才低声说:“你怎么猜到的?” 方宜臻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这个……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它给他手和口的时候,技巧手法跟其他的主导者一模一样吧……这也太羞耻了。他只好含糊带过:“因为那道士能收其他的鬼,却收不了你,所以我就随便猜了猜。” 其实这也是一个让他起疑的点。他是亲眼看到它魂飞魄散的,怎么可能一个配角会那么多戏,都碎成渣渣了还能拼凑好重新回来?唯一的解释大概就是它不是普通的跟随型数据流,相反,所有的配角npc都是它的拥趸,永远不可能逆反它、杀了它,除非它控制了他们。 这么说来……“那天,是你让那道士杀了自己的?” 方宜臻一想到自己所有自以为隐秘的行动和想法其实都在它的眼皮子底下,忍不住出了冷汗,他现在才知道他的宠物原来戏真的那么多…… 它没有否认,圈紧了他,低头在他的颈间轻嗅着:“至少你心疼我了。” 方宜臻心下无奈。它说对了。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在上一个世界里会有两个主导者么?” 一个是邵季泽,一个是墨水。他记得陆离曾提到过一个世界内不能有两股分流共存,一旦他们察觉到彼此的存在之后就会极尽全力攻击并试图抹消对方。也许这也是墨水一直躲着邵季泽的原因?他记得他住进邵季泽家里之后,墨水就把自己关进了小黑屋,从来没有在邵季泽面前出现过。 那时的疑惑终于在此刻有了解释,方宜臻越发有种直觉,墨水的身份没有那么简单。 它没有回答,只是一味地抱紧他,好像是想用自己替他降温,也好像是想通过这种亲密的姿势来换取些微的慰藉和安全感。 方宜臻没有逼问他,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方宜臻想起了自己的通关任务,于是问它:“我要怎么离开这个环节?” 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关押住了它心底所有的暴戾因子的门阀,它周身的气息突然变地阴狠森寒。 “你又想抛下我了。”它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目光阴戾地好像恨不得把方宜臻嚼碎了咽下肚去,永远永远血肉相融再也无法分离一般。 方宜臻知道了它是墨水后,面对这样的眼神,第一个反应不是畏惧,而是无奈。抛弃,这个词就好像是它的逆鳞,不,不光是墨水,好像所有的主导者都对这个词深恶痛绝,恨到发狂。 这究竟是种什么毛病? 他想安抚它的情绪,伸出的手却只能触摸到一片虚无,它沉默片刻,主动将他的手握紧,力气大地像是要捏碎他的手骨一样。 那只手在细微地颤抖着。尽管它的目光、语气都那么凶狠暴戾,却好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恐慌而不安。 “我不是想抛弃你。只要你跟我没有解除主宠关系,我们就一直在一起。我不会抛弃你的。”方宜臻反握住他的手,只不过因为烧得厉害,没什么力气。 它呼吸急促了片刻,似有一缕欢喜,很快,好像想到了什么,它又沉寂下去:“……你在骗我。为了能离开我,离开这里,所以你骗我。” 方宜臻急了,这人怎么这么说不通呢:“我没有骗你。” 它幽幽地看着他:“以前你也说过不会再抛下我的,我相信了。可是你说完这句话后,转头就不要我了。”它低低地说:“所以,我明白了,我不能相信你,我只能靠自己。” 方宜臻绞尽脑汁回想自己什么时候对墨水说过这句话、做过这件事了,无果:“难道你想把我永远都关在这里?” 它默认了。 方宜臻头皮一阵发麻。他现在没有技能,没有药丸,也没有退出游戏的选项,难道真的要一直被关着?寄希望于陆离发现不对劲了,然后切断游戏?鬼知道那要过多久,毕竟游戏里流逝的时间与现实世界是不相符的,说不定等陆离发现的时候他都老死了。 他勉强压下内心的躁郁,想了想,既然是由墨水失控而引起的暴走,墨水也在这个世界充当了角色,那么找到红门通关这个环节的主要线索,十之八|九在它的身上。究竟要怎么做?那个怂货系统偏偏在这个时候下线,他想要个意见都无处可问,真是被坑惨了。 ……等等。 最开始,墨水到底是为什么失控的? 方宜臻努力回想当时离开了那个世界后发生的一切。它说—— “终于能出现了”,这是因为它无法跟邵季泽共存。 “他霸占了你这么久”、“你明明是属于我的”……难道,墨水也对他……? 方宜臻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大了眼。 在这个暴走的世界中鬼至少曾经是个人,它会对他产生爱情他潜意识地以为是角色设定的关系,却没有往墨水真的对他有异样感情的方向去想——毕竟,墨水是只猫啊,就算升级了成精了,也是只会说话的豹啊,根本不是一个物种,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谈起感情来了? 方宜臻本就发昏的脑子立马就乱了,表示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它以为他的静默代表死心了,不由更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说道:“以后,就只有我和你,不好吗?如果你寂寞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无论是家人,朋友还是其他的什么。我能给你一个世界。” 方宜臻冷笑一声,道:“你能给我的家人、朋友,都在你的操控之下;无论我接触到的是谁,其实都是你;说是一个世界,事实上只有我和你,是不是?说到底,你只是说的好听而已。” 被戳穿了,它半点不恼。对它来说,方宜臻生气恼怒的样子比心平气和地说着不会不要它要让它心安地多。 “总之,我已经捉住你了,就不会再放你走了。” 方宜臻疲累地闭上眼,不想与它再争辩。现在的它就像饥饿已久的流浪汉拿到了向往已久的肉包子,三言两语要它放手,简直难如登天。 感觉到了他的失望和冷漠,它似乎有些不安,犹豫了一番,还是悄悄地用唇吻了吻他的脸。 那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的吻轻柔地像羽毛拂过一般,方宜臻眼睫毛微微颤了颤,心悸感缓缓传开。 他没有反抗。它按捺住心里的欣喜,难耐渴望地继续用嘴唇亲吻着他,吻从脸侧移到嘴角,最后温柔地覆盖住了他的嘴唇。 它细细密密的舔舐使一股难以言喻的麻痒感从相触的嘴唇间蔓延开来,方宜臻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他的大脑里闪过很多念头,最后全都化作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竟有些荒谬地想着,随便它吧,反正一辈子过得那么快,耗死了他就能回去了。 既然被鬼关一辈子都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了,那跟兽类形态的墨水在一起,好像也不是那么抗拒了……他的下限已经快被这个磨人的宠物磨没了。 他心里苦笑一声,心想自己这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地强大,到这关头竟然还能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 它湿冷黏滑的舌头伸了进来,一经触碰到他温热的口腔,就亟不可待地开始肆意索取。方宜臻被动承受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抬手想回抱住它,这次却抱得到了。 感觉到他的双手环抱住自己,它立时僵硬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它不动了,方宜臻就轻按住它的后脑勺,同时主动伸舌吻了回去。 其实习惯了这种冰冷后,方宜臻反而觉得还挺不错的,就像含着冰块一样,对于现在处于高热状态的他来说特别的舒适。 被捆绑过了,被女装过了,还跟一只鬼把能做的全做了,方宜臻的节操早已碎成渣渣了,现在对他来说主动去亲吻一个男人就像吃饭喝茶一样,已经激不起他心里的半点波澜。 一直仰着头亲太累,方宜臻干脆翻转了身体,把它压在下面。肌肤紧贴,它身上的凉意驱散了他皮肤的热度,他低吟一声,继续亲吻了一会儿后离开,平静地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它:“我想好了。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我没其他办法,只能屈服。但是如果你能放我回正常世界,无论你是人是鬼还是宠物,我都跟你在一起,不离开你。” 自从方宜臻主动抱它开始,它就好像被人吸了魂一样,呆愣愣地看着他。 这是方宜臻第一次抱它,第一次主动吻它,这代表什么?一个令它惊喜的猜想逐渐成形,太过不可思议,所以它一时有些懵懂无措。它最大的奢求不过是能把他捆在身边,自己能时时刻刻看到他,摸到他,再多的它就不敢奢望了,怕自己要的太多,连看着他的希望都要落空。 然而此刻他的行为却引导着它去往那个它做梦都在渴求的可能性上想。 它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渴望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所以潜意识地控制了他。还是眼前这一切,都是它制造出来的幻觉,就为了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它许久都没有说话,方宜臻有些拿不准主意,这是个什么意思?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放他? 他磨了磨牙,这只宠物简直比任何一个主导者都要磨人,他真是作孽,替自己找了这么大个麻烦回来。要是早知道它是个这么难缠还满脑子都是对主人这样那样的想法的宠物,他宁愿被扣精神值了! 他阴森森道:“不说话?你还想怎样?” 它终于磕磕绊绊地开口了:“我、我……你……” “舌头捋直了!” 它沉默了良久,突然翻身,紧将方宜臻压在身下,嘴唇在他的脸上胡乱吻着,方宜臻似乎感觉到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自己的脸上。他恍惚间想,原来鬼哭起来,眼泪也是热的。 它紧紧地抱住他,良久未言,最后沙哑道:“宜臻,我真的好喜欢你,如果你再骗我,我一定……会难受地想死,所以……” 现在的它哪有半点先前的阴鸷狠戾模样,反而像个脆弱的孩子一样,即使眼前的美好再虚幻,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渴望期盼。方宜臻眼眶也微微发涩,他现在还不知道墨水的来历,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深的感情,但是这不妨碍他想让它安心的冲动。 他轻声道:“我喜欢你。” 它微微一颤。 “只要你的芯子里不变,无论你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我都会喜欢你的。”他拍了拍它的后背,“如果这次我还骗你,随便你做什么,我绝不反抗。这样可以了吗?” 它轻轻呜咽一声,呢喃着他的名字,像是要深深地印刻进脑海深处。 这时,系统叮地一声上线了。 方宜臻恨得牙痒痒:“狗比系统!等我安抚完人了你再出现有个鸟用!当初说好一起面对难关,到头来你却一个人先逃,要你何用?!” 系统冷漠音:“我只是尽责地来说一句——当前环节已结束。” 电子音落下后,黑黢黢的空间内突然出现一道红光,方宜臻定睛看去,原来木门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红门。 他走对了,现在只要拿钥匙开了门,就算通关了。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方宜臻呼出口气。 它替他找出了金盒子,放在他的手心。方宜臻拿起钥匙,走到红门前,忍不住转头看它。 不知何时起,它有了形体。面容堪称完美的男子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尽是痴缠。 * 回到了起始点,方宜臻身上的痕迹还有高烧一瞬间全没了。 那扇红门也一点点地消失了。 只一个环节他就感觉去了半条命,登时有些忧心后面的三头门,希望里面的墨水们能可爱一点,听话一点,不要动不动就想着对主人做这样那样的事…… 不过经过了一个环节,他差不多摸清通关条件了。 它被他安抚下来后,红门就出现了,联系到由于墨水失控才引发的暴走,可以得出只要让失控的墨水平静下来,暴走的世界就可以消失的结论。方宜臻心里有了点底,没有像进入第一个环节那样忐忑不安。 熟悉的娃娃音响起——“检测到主导者失控度从百分之百降到百分之五十,玩家若在第二个环节结束后使失控度达到零,即可提前结束暴走。若失败,或失控度未达零,则继续第三个环节。祝好运!” 啊……他家墨水还是挺好安抚的。 方宜臻不由自主地对下一个环节充满了迷之自信。 “我有个要求。”他提出:“给我换个不怂的系统。” 娃娃音:“尊敬的玩家,随身系统一经绑定就无法拆卸。” 系统:“……老子还没嫌你总是惹到麻烦又可怕的人呢?!” 方宜臻:“……”这个他也很奇怪,为什么主导者总是能找上他…… 争论无果,系统气呼呼地说:“黑门or灰门or白门?” 方宜臻随便选了个:“黑门。” 他走到黑门前,旋开把手,提步走了进去。 从门后出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是个卫生间。 他走到洗手池边洗手,抬头一看,还是他自己的脸。看来暴走环节他的角色都是他自己的身体和名字。这样也好,看得习惯些。 这时,他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擦净手,拿出来一看,上面有一条短信。 过期18号:宝贝,什么时候回家,饭菜已经做好了,有你最喜欢的水煮鱼。【爱心】 他撇撇嘴,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我在跟同事聚餐,别等我啦,爱你。 发完后他就把手机放回了兜里,完全没有把那好像是恋人发来的短信放在心上。方宜臻正暗暗奇怪,系统就报出了角色设定。 “角色设定:你患有ic。你出轨了。” *注解: ic:这类人会对他人产生爱恋感情,但却不希望获得情感回应。一旦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也有了好感,就会厌恶这段感情。 第49章 暴走8 防盗!!!!!!写完就换,大概一个多小时,尽量快点=3= 周围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方宜臻强行压下心底对未知的惊惶不安,四下摸索着,却只能摸到一片虚无。 他不再做无用功,站在原地,开始回想在陷入黑暗前那电子男声所说的话。 暴走? 方宜臻愣了很久才从脑海深处挖掘出了与这个名词相关的记忆。 他记得在最开始陆离向他介绍这个游戏的时候,就有提到过“主导者”与“跟随者”之分。具有自我意识,并且绑定了针对玩家的熟识度系统的是主导者,而跟随者则是充当布景和普通npc的数据堆砌,在一般状态下,跟随者对玩家不会造成伤害,只有在“暴走”状态之下才会主动攻击。 方宜臻明白过来,原来在上个世界的最后,是因为主导者失控了,所以诱发了跟随者的邵南晴暴走,开车撞死了他和邵季泽……等等,主导者不是邵季泽吗?他什么时候失控的?完全没有一点征兆啊!而且……不知为什么,方宜臻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他皱眉细思,墨水那双淌着血水的赤红猫瞳倏然浮现在了脑海里。 对了,墨水呢?它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们都会死,只有我能一直陪着你”? 将这两处异样联系在一起,一个令方宜臻遍体一寒的猜测逐渐成形—— 难道失控的主导者之一,指的是……墨水?但是照理来说,一个世界里只有一股分流,那墨水又是从哪里来的?假设它是主导者这个猜想成立,那么“他们都会死”……指的是楚徵、邵季泽以及后面更多的分流?那为什么“他们”都一定会死,墨水却能活着呢? 方宜臻一脸迷茫,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游戏了。当初说好只装逼,现在你却偷偷变画风,这种满满的悬疑恐怖游戏即视感是什么鬼?! 他叹了口气,无事可做,干脆原地盘腿坐了下来。 人在周围全黑的情况之下最容易多想,方宜臻又是见灵异怂的典型代表,所以没过几分钟,就开始坐立不安,幸而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一丝一点的光亮渗透了进来,方宜臻犹豫片刻,站了起来,朝有光照射而来的地方走去。 光芒大盛,黑暗尽数褪去。 他抬手挡了挡眼,很快,眼睛适应了光线,他才开始打量四周。 他已经离开了那片浓黑,现在身处于一个不足十平的封闭的房间。房间的地面和墙面上都铺满着倒映冷光的黑色大理石,给人的感觉十分逼仄压抑,同时,方宜臻也发现了在四面墙上各有一道紧闭的房门,分别为红、黑、灰、白四色,他上前扭动了一下把手,锁着。 而这房间内没有其他任何的出口,连条缝儿都找不到。 方宜臻打开个人面板,所有的技能都已经灰了。 ……好歹给他留颗剥离药丸吧!!要是发生什么太恐怖的事情……他真的很方啊!! 这时,空中慢慢浮现一行字—— 请玩家确认是否已准备好进入惩罚环节。 是or否 方宜臻选了是。 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道颇为空灵悦耳的娃娃音:“欢迎玩家进入惩罚环节——‘选择’。按照规定,现已屏蔽玩家所有技能,玩家可以通过阅读说明书了解通关方法。” 纸卷缓缓在空中展开,方宜臻仔细地一字一句看过去。 简要地概括一下,这个惩罚环节一如它的名字——“选择”。系统将支配玩家身体,操控玩家行为,然而在任一个会影响后续进展的分支点前,玩家都必须在系统给出的选项之中选择一个。每一个选择都会对应不一样的后果,也将直接决定玩家是能够成功地通关,还是被困在此环节内不断地做着选择,摸索出唯一的通关之道。 “为了让玩家切身体会一下游戏规则,接下来将进行简单的演习。” 娃娃音刚落下,方宜臻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了。 房间中央出现了一张桌子,上面摆放了一把水果刀和一根装满了淡绿色液体的针筒。 方宜臻走到桌前,操控解除了。 “请玩家在半分钟内做出选择。水果刀or针筒?” 方宜臻选了水果刀,随后桌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抱头滚地哀嚎嘶吼的中年男人,以及一只浑身抽搐、翻着白眼失禁的兔子。 “请玩家在半分钟内做出选择。杀死男人or杀死兔子?” 方宜臻心下一骇,只觉握着刀柄的手心都火辣辣地烫了起来,下意识地往后退,身体却一动不动。男人朝他伸出手,涕泗满面,痛苦哀嚎:“救我,救救我……求你了……” 兔子时不时抽动一下,血水从它的三瓣嘴间缓缓溢出,即使不会言语,它通红的眼中还是诉说着哀求与无助。 “还有十秒。超过时间,即视为弃权,系统将随机做出选择。” 方宜臻紧闭着眼,这只是游戏、只是游戏,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兔子。” 泛着冷光的水果刀毫不犹豫地刺入了兔子雪白的肚皮之中,切割搅拌,鲜红的血迸溅而出,兔子的瞳孔放大、失光,最终浑身僵硬。 男人和兔子尸体消失了,房间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方宜臻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能控制身体了,低头看了看手,面色隐隐有些苍白。不光是因为刚刚那血腥的一幕,更是因为这个惩罚环节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游戏规则。 他可以猜得到,那针筒里装的淡绿色液体应该是可以治好兔子和人的药剂。两个选择,就能产生四个完全迥异的结果——杀死兔子、杀死男人、治愈兔子、治愈男人。那么更多的选择呢?而这其中,只有一条通路才能保证通关,这个概率,小到几乎不可能! 如果最后失败,他就要重新回到起点,重新进行选择,直到找到那对的一条路!难怪进入惩罚环节前,电子男音就说过:如果失败,他就会被困在这里,无限期地进行着惩罚。按照概率学来说,选择的次数越多,他找到正确道路就越难,说是无限期囚困于此,并不是没有道理。 还没开始游戏,方宜臻已经有点怂了,他偷偷摸摸看了眼退出游戏的键,日啊,竟然连游戏都无法退出,坑爹啊!! 墨水!都是你的锅!!!你个小畜生你躲哪里去了你出来我绝对不打死你?! 方宜臻只觉身处这个纯黑的房间之中,连呼吸都压抑了,他实在忍不住了,问系统:“我的宠物呢?它能跟我一起进惩罚环节吗?” 有只喵陪着总比一个人单枪匹马要好,他就不计较是它坑了他了…… “跟宠系统已屏蔽,请玩家自立自强。” 方宜臻:……坑爹宠物!狗比系统!辣鸡游戏! 这游戏公司迟早被查水表! “游戏入口就是四道门。玩家需要在游戏过程中找到装有钥匙和卡片的金盒子才能打开游戏结束后出现的门。如果系统提示游戏结束,而门没有出现的话,即视作失败,重新开始。另外,游戏开始同时,系统将给玩家追加设定,设定可帮助玩家做出正确选择。” “——祝玩家成功通关!” 娃娃音咯咯一笑后逐渐减弱,方宜臻越来越觉得自己迈进了一个无比深的巨坑,沉默了。 脑内系统提示响起。 “当前面临选择。黑门or红门or白门or灰门?” “红门。” 算是开门红吧…… 方宜臻走上前,扭动了红门的门把手,门页缓缓开启。 “gamestart。” * 从逼仄压抑的小黑屋走了出来,入目的场景亮堂开阔得多。 这是一间厨房,空间不大,顶灯昏黄,看得出来这户人家的经济状况不太好。他下意识地开始找金盒子,翻了遍厨房,意料之中,没找到。 “角色设定:您非常疼爱您唯一的妹妹,不忍心她受到任何伤害。” ……听起来还蛮正常的。后面应该不会变画风……吧?方宜臻对这个游戏的节操和下限持以深深的怀疑。 系统操纵他做好了简单的两菜一汤,然后离开厨房,走向相邻的一幢平房。 方宜臻站在那座木房前,不知为何,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大中午,他却有种奇异的错觉,好像这幢已经散发出木头腐朽气息的房子有一股阴森森的寒意,穿透了空气,钻进了他皮肤的毛孔之中,令他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内心十分抗拒接近,但是身体却自动走了过去。 他屈指敲了敲门:“阿云,吃饭了。” 没有回声。他从门缝中伸进一指,挑开起了红锈的门栓。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阳光倾泻而入,照亮了黑黢黢的木房。一股霉味迎面而来,方宜臻皱了皱眉,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就在这时,他看清了木房之中的景象,一股寒意从脚底徒然升起,窜到了四肢百骸之中,令他呼吸骤然一滞。 木房里堆放了数十具人形木偶,大多缺肢少腿,而房顶上垂下来数十个铁钩,钩尖上都挂了一条软塌塌前后粘在一起的透明微黄的皮。那皮垂挂下来有一米多长,第一眼,方宜臻并未多想,然而等他走进木房,看清了那皮的顶部竟都有稀稀疏疏的黑色毛发之时,一种惊悚之感瞬间就让他心跳漏跳一拍。 这、这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于木房里处传来一声女孩稚嫩的喊声。 “哥哥。” 方宜臻强逼着自己不要乱想,扭头看向了声音来处。 一个扎着双马尾、十多岁大的女孩从暗处走了出来,手上还艰难地抱着什么。 方宜臻开口:“吃午饭了。” “好的哥哥,”阿云眯起双眼笑了笑,随后,眼里散发出刺眼的光芒,像是个急着向大人邀赏的孩子一样,努力高举着怀里抱着的东西:“看,哥哥,我做好了。它是所有试验品中最完美的。” 一张人脸突然凑到了方宜臻的鼻尖,方宜臻已经吓得快昏古七了,然而身体还在坚|挺。 他被逼看向那凑到他眼前的木偶。 白皙顺滑的皮紧贴着木偶的头部,乌黑浓密的长发披散而下。用朱笔描绘的嘴唇鲜艳如血,眼珠如点墨,肤白似凝脂,如果不是它没有一丝生气的眼睛和毫无表情的面部,方宜臻几乎快要以为这是个真人。 ……而且还是个长得比女人还要美的男人。 那种美不是女性的柔美,而是十分具有冲击力的阴邪妖媚。与它对视,有种灵魂都要被尽数吸走的错觉。 阿云嘻嘻笑着,用手轻轻去磨蹭着那木偶的脸,近乎痴迷地喃喃道:“这个男人的皮,真美啊……” 方宜臻真的是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尽管他真的一点都不想相信,但是事实已经摆在了他的眼前——这里悬挂着的所有皮,都是从真人身上剥下来的人皮。 他不知道这些人皮从哪里来,也不知道阿云为什么要做人皮木偶,他满脑袋都只想着:我擦擦擦!!神经病啊啊啊!!!!我为什么要疼爱这么神经质的妹妹啊鬼知道她会不会哪天把我的皮也给揭了做木偶啊啊啊!!! 系统自动用他的嘴念了台词:“阿云,哥哥说过,以后哥哥会照顾你的,我们不要再做这种东西了。” 阿云面露紧张,紧紧地环抱住那具人皮木偶,与他脸贴着脸:“不要,哥哥,我做了好久,才成功了一个,我要留下他。” “阿云……” “这是爸爸教给我的,哥哥你只需要认真上学就好了,我一定会努力将我们家的店重新开出来,我会赚钱让你读大学的!” 看着阿云坚定的眼神,方宜臻心里软了下来,心想,虽然这个妹妹脾气有点古怪,但是真的很爱她的哥哥啊。 “阿云,爸爸就是因为做这行业,阴债太多,被鬼缠上才去世的,我不会让你再走上这条路。马上离开这间屋子,以后再也别进来!快把它丢了!” 阿云惊恐地死死抱住木偶:“不!哥哥,你看看他,他是活的,他是活的!” 仿佛为了验证阿云的话似得,她话音刚落下,方宜臻就看到那原本以后脑勺面对着他的木偶脑袋,咯吱咯吱地转了过来,露出那张阴邪妖媚的惨白的脸,漆黑的眼珠直直地看向了他! 第50章 暴走完 防盗!!!!!!!!!!!今天暴走最后一章辣!!!!! 之后,道士施法将缠绕在阿云身上的怨气尽数除去,又赠了一枚辟邪符后才施施然离开,兄妹两对视一眼,都有些五味杂陈的意味。 阿云此刻已明白过来那鬼并无害她之意,相反,它甚至每夜都在保护她。她鼻腔微酸,犹豫道:“哥哥,它……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方宜臻慢慢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缓声道:“别想了,去做作业吧。” 阿云沉默了许久才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转头离开。 方宜臻看着她的背影,眸中掠过一丝复杂。按理说,终于甩脱了那块黏皮糖他应该庆幸的,然而此刻得知了隐藏在深处的真相,他的心里却没有多少轻松的感觉,反而更加沉重了。 他叹了口气,不再多想。 随后的半个多月风平浪静,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方宜臻每天依旧是学校餐馆两头跑——它给他留下来的那叠银票他没用,只是妥善地保管好,藏进了柜子最深处。 而自从它消失后,再没有作为分支点的“选择”出现,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奇地溜了过去,手握钥匙却不知去何处寻找红门的方宜臻内心逐渐开始急躁起来,但他再急也只能静静等候,别无他法。 某日,天色渐黑,方宜臻骑着自行车从餐馆回家,途径一条小路时隐约听到逼仄狭窄的小巷中传来的打斗声,间或伴随一声惨叫。 他路过巷子口,无意间往里瞧了眼。 路口正好有盏路灯,照亮了半条小巷,方宜臻看清了正被三四个人高马大的人围殴的是他的同班同学周齐。 系统:“帮助or离开?” 正在围殴周齐的四人察觉到巷口有异响,停下手转头看来,看到一个瘦弱的少年单脚撑着自行车停在那儿,由于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四人以为是想管闲事的,于是凶神恶煞道:“没你的事,快滚!” 周齐捂着伤口,看清是同班同学时,下意识以为他想来帮忙,急道:“方宜臻,你快走,别多管闲事!” 方宜臻:……哥们儿,我只是路过,不想停下来的。 “离开吧,我打不过他们,不想惹上麻烦,而且他也不想我帮助。” 于是,他就施施然骑上车,不急不缓地离开了。 周齐:“……”卧槽不是吧哥们儿?真的就这样走了?靠,可不就是我让他走的么! 方宜臻听着后面继续响起的单方面殴打声,感慨道:“现在的高中生,一言不合就群殴,咱们不提倡用暴力解决问题的。” 系统冷笑道:“弱鸡就会找借口。” 鉴于先前方宜臻和系统一起遭受了来自那鬼的心灵摧残,关系从最开始的冷淡漠视逐渐向不冷不热进展。虽然系统仍然不太乐意跟他说话,但好歹在关键时候它也愿意把支配权还给他了,方宜臻觉得挺不容易的,于是暗暗在心里发誓,以后绝对不再骂系统是狗比了,携手度过难关才是正道啊。 走出小路,视线豁然开朗。方宜臻正好在路上遇到一个巡警,于是报告了一下有人打架破坏治安的事,指了方向后就深藏功与名地离开了。 翌日,周齐兴许是猜到了那巡警是方宜臻叫来的,别别扭扭地跟他道了谢。方宜臻本以为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随后的几天,周齐对他的态度突然热络起来了,从偶尔说话到了能勾肩搭背去洗手间的程度,方宜臻颇为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能交到个朋友也不是坏事。 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进展地有些迅猛?方宜臻看到每天像点名报道一样准时在他的打工时段出现在餐馆的周齐,心下一阵无奈。 希望是他多想。他只想快点通关,可不想再招惹上麻烦事了。 某日,周齐又来了,点了一碟花生米两盘小炒后就在那儿坐了两小时,直到方宜臻忙完了他才急吼吼地背上包跟了出来:“方宜臻,我们顺路,一起回家吧?我送你。” 方宜臻:“……系统大哥,帮我掐死这朵烂桃花。谢谢。” 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招基佬的体质,怎么就没一个正正经经的姑娘家喜欢他呢?主导者……也就算了,怎么这些普通npc也开始发疯了? “好啊。” 方宜臻:???系统我们该聊聊了。 方宜臻推着车走在路上,周齐突然绕到了他的左边,然后嘿嘿笑道:“你走右边,安全点。” 方宜臻:“……” 周齐开始绞尽脑汁找话题跟他聊,系统似乎对他十分感兴趣,于是也一搭一搭地应和,气氛良好,甚至随着两人越靠越近的距离,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悄然而生。然而方宜臻已经生无可恋了。 他果然还是无法跟除了主导者以外的基佬和平相处,满满的尴尬啊……也许这也说明了他还没彻底弯吧?他心不在焉地想着,就在这时,路人一声乍然惊呼传入他耳中,他下意识地顺着旁人目光抬头一看,瞳孔瞬间紧缩。 一块实木匾额从两名工人手中脱手而落,重物急速坠下,一大片阴影迅速在眼前放大—— “小心!” 方宜臻只感觉身侧的周齐一扑而上,紧紧地把他压在了身下,试图用自己的后背抵挡这重逾百斤的匾额,四下尖叫声一哄而起。一片混乱中,时间好像有一秒的凝滞,那一瞬间过后,原本距离周齐后背仅有不足一米的匾额突然翻滚了一圈,脱离了既定的下坠轨道,落到了一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方宜臻懵了一会儿,很快他反应过来,飞快地拍了下周齐的脑袋:“没事了!” 周齐紧闭着眼,却久久等不到预料中的疼痛,于是慢慢睁开眼,“咦……咦?” 周齐块头不小,方宜臻被他压着胸闷不已,想推开他站起来,就在他手刚碰上周齐肩膀的时候,周齐却好像被什么极大的力道掀起一般,硬生生地从他身上翻了下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住。 方宜臻傻了,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刚刚还没用力啊? 他飞快爬起来,把周齐从地上拉了起来:“没事吧?不好意思啊,我透不过气,所以没控制力道。” 周齐龇牙咧嘴地摆摆手示意没事,他突然觉得手臂疼痛难耐,撩起袖子一看,顿时倒吸了口冷气。他的肩部以下的位置竟然有个泛红的手印。他不由暗暗疑惑,方宜臻这么细细瘦瘦的,怎么有这么大力气?活像恨不得掐死我似的! 见匾额没有伤人,路人松了口气,逐渐散了。 “周齐,这边拐过去就是我家了,我先走了。” 周齐连忙道:“明天早上我骑车到这个分叉口,我们一起去学校吧?” 方宜臻回头,朝他笑了笑:“行。” 周齐眉眼舒展开,露出一个单纯而欣喜的笑容,因承载着少年人最简单直接的感情而显得分外熠熠生辉。 拐进巷子后,方宜臻终于忍不住了:“哥们儿,你该不会是看上周齐,想跟他搞基了吧?那你也别用我的身体啊!” 系统冷哼一声以示回答。 “你是不是在故意坑我啊,我跟你说,我现在只想快点通关,你别给我乱七八糟扯这些鬼玩意。” 系统忍受不了他的聒噪:“你当时选择了离开,引起周齐的注意就是离开的结果,这特么改变不了,别给老子瞎比比了!” 方宜臻:“……” 特么袖手旁观还能引起注意?很好,这波很强势。 他回到家中,阿云已经先他一步回来了:“哥哥,我买了青菜和土豆,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了。我来做吧?” “不用啦,很快的。” 方宜臻欣慰地笑了笑,随即因为想到什么,那笑意慢慢地收敛起来。 好像它消失之后,阿云也变得更加懂事了。 沉默片刻,他低叹了口气,转身回屋。 打开木门,方宜臻提步走了进去,目光无意间掠过什么,突地凝滞住了,随之身体也僵硬了一瞬。 他眼前一阵眩晕,仿佛是某种奇妙的视线变幻一般,等他目光清明地再看过去时,一丝丝冷汗从他的额间沁了出来。 他没看错。 那件火焰一样赤红鲜艳的嫁衣又出现了。衣服被摆成人形,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他的床上,在本就不太明晃的灯光之下,显出一丝阴森与诡谲。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呼吸变得又缓又慢,方宜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他记得,这件衣服已经被他藏到了床底,怎么会…… 就在这时,灯光突然跳跃了起来,一明一暗之后彻底跳黑,整间屋子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方宜臻的心弦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他背贴着墙壁,咽了口口水后下意识地去摸门把。手在一片虚空之中摸索片刻,触到了实物后,他高悬的心稍稍放低,然而,还未等他松出紧绷着的那口气,他就猛然意识到——太冰了……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冰? 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逐渐在他大脑中成形,仿佛为了验证一般,被他握住的那冰冷突然动了,轻柔地反扣住了他的手腕,下一秒,一股带着熟悉的冷香的气息迎面而来,瞬间将他完全笼罩,没有留给他一丝呼吸的空隙。 冰凉阴诡的呵气声在他耳边响起,伴随着一声甜如蜜糖的轻喃。 “宜臻——我回家了。” * 我回家了。 ……是它回来了……?它、它它的魂魄不是被道士打散了吗? 方宜臻思考能力下线了,系统的反应功能好像也罢工了,于是他就这样傻愣愣地站着,一声不吭。 它慢条斯理地与他十指相扣:“宜臻,你好像不太欢迎我?” “你不想我吗?”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好吗?” “……今天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生,是谁?” 他的语气始终很轻很柔,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那语调就像情人间的耳鬓厮磨一般,然而方宜臻却只感觉一阵刺骨寒意从四肢直窜到大脑深处,令他全身打了个颤。 “系统你怎么不说话!你再沉默它会不会把我杀了啊?!毕竟我把它杀了啊啊!” 系统继续沉默片刻,最后闷声不吭地——下线了。 方宜臻突然能支配自己的身体了,瞬间傻了。 妈的!狗比系统你竟然怂到跑了?!你平时不是很能耐吗!!你就这样把烂摊子丢给我了?! 方宜臻憋了半天,抱着“也许还能抢救一下”的心态,低眉垂目地怂道:“……同学。” “同学?”它玩味般地叼着这两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细微的笑意。 方宜臻认真地点头。 “同学……”它冰凉的手指慢慢地在他的脸上游离,随即转向脖颈以下,每到一处,就引起方宜臻身体不受控制的战栗。 “同学为什么会每天送你回家?为什么会抱你?你们为什么会这么亲密啊……”它声音低落下去,仿佛有着满腹委屈:“我离开了这么久,你却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啊?” “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他能够光明正大地抱着你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一股不安瞬间席卷了方宜臻的心,他极尽可能地贴紧墙壁,试图以这种方式与它保持距离以获得一丝一毫的安全感,却只是徒劳。 它伸出手,紧紧地箍住方宜臻的下巴,冰凉的嘴唇贴了上来,忽远忽近地磨蹭着他颤抖不停的嘴唇:“我好想杀了你。” “如果你也变得跟我一样,他们就看不到你了,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方宜臻欲哭无泪:神、神经病啊!它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啊!!这是bug吧?这绝对是bug啊!有这样坑玩家的吗?! “你、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可以商量的,有什么事情是吃一顿饭解决不了的,我们先去吃晚饭再讨论这件事好不好?” “不好。” “……” 它缓缓地安抚着他:“宜臻,你别怕我,我不会杀你的,我怎么舍得呢。无论你对我做什么,给予我欢喜还是痛苦,我都不会拒绝的,但是我不允许你走到别人身边,不允许你看别人,不允许你对别人笑……你实在太坏了啊,你为什么非要踩到我最不能容忍的点呢?我本来,不想这么对你的啊……” “你、你想做什么?” 它渐渐笑开,犹如无边黑暗中灿烂绽放的血红玫瑰:“——我要把你关起来了。” 方宜臻瞳孔微缩,什么意思? 很快,它就用行动替他解答了。 方宜臻感觉到一股股细线缠绕上了他的手腕和脚腕,随后细线同时往两边拉扯,他的双手完全平展,双腿也开到了最大的角度,这个让人产生极大威胁感的姿势令他心下骇然,下意识想挣扎,却发现浑身上下只有头颈能动,颈部以下的部位好像完全不听大脑操控了一样,这下他彻底乱了手脚了:“我□□要干什么?你现在放开我我们还能好好商量!听到没有?!我□□娘——阿云啊阿云啊老妹儿啊快来救我!!!” 它伸出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贴上他的嘴唇:“嘘——你怎么叫,也不会有人听见的。” 方宜臻被它冻得抖了抖。 它用甜腻的语调说道:“不再有人知道你的存在,你已经完全属于我了。” 方宜臻声音一颤:“什么意思?” “我抹去了你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宜臻,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你了。”它轻轻抵住他的额头:“只有我还记得你,所以,我们是彼此的唯一了吧?” 方宜臻:“……” 狗比系统你给我等着!小爷被你坑惨了!!我只是想做个任务通个关而已,到底为什么会惹上这种变态啊!为什么会有系统这种怂逼猪队友啊!还有,为什么一个暴走的跟随型数据流会有这么逆天的技能啊?神级bug吗!! 我还回得去个人空间吗【跪…… 还未等他消化完这个惊世骇俗的消息,几股细线牵拉着他,缓缓将他移到柔软的床上。 它跪伏在他身侧,极其耐心地解开了他的衣服扣子:“宜臻,试下衣服吧。” 衣服……那件嫁衣?方宜臻接近碎裂的三观又添了一条缝。 它缓缓将他的衣服尽数脱下,凝视着他的目光不再冰冷黏湿,而是变得炽热如火,恨不得一寸寸地将他的皮肤燃烧殆尽。 “宜臻,我好喜欢你。” 它俯身,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没有温度的吻。然后含着一抹甜蜜的笑意,替他穿起嫁衣。 方宜臻:……请让我去死一死。 周围一片黑黢黢的,方宜臻什么都看不到,但是显然,它能看到,当它发出沉醉般的低叹声时,方宜臻深觉自己的三观和节操遭到了强|奸。 小黑屋,女装,捆绑……这只鬼怎么这么会玩?!可是小爷并不想陪他玩?主导者你不是很能吗!你老公要被你的小弟上了啊!这特么能忍?! 它尽情欣赏着这独属于它的美妙的一幕,喉间溢出一丝愉悦至极的低吟,随后它欺身而上,揪住嫁衣松垮的衣领,往下一扯—— “你是我的了。” 第48章 暴走7 ic…… 方宜臻隐约觉得耳熟,经过系统的专业名词解释后才想起来,上大学选修心理课的时候曾听老师提到过这个心理疾病,它的学名叫做性单恋。简单来说,患有性单恋的人只想单箭头爱恋对方,不希望得到回应,一旦对方也对患者抱以相同的感情,患者就会对他了无兴趣,继而厌烦。 从心理学角度剖析,这类患者其实就是缺爱和自卑,觉得自己不值得被那么优秀的人爱。 方宜臻:“……” 他想了想刚刚发来短信的人的备注,过期18号……第十八个过了新鲜期的人?他微微一囧,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大兄弟,你不累吗? 他穿着一件干净整洁的白衬衫,黑色的碎发简单而富有设计感,白皙的面孔上似乎天生就有一丝笑意,看起来还是挺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类型。方宜臻拨拉了一下挡到眼睛的几缕头发,然后整整衣领,走出了洗手间。 这是一家装修富丽堂皇的法国餐厅。 他径直走向位于正中央的一桌,那里坐着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 方宜臻拉开高背椅,从容坐下,然后对对面的男人致以一笑:“久等。” 男人笑了笑,示意无碍:“喜欢吃什么,点吧。” 方宜臻低头看菜单,随意点了两三样,期间,他感觉到对面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脸上。 这大概就是他的出轨对象?看样子是还没拿下,不然原身早就抽身离开了。 两人点好餐,开始闲聊,方宜臻努力从两人的对话中了解并消化着这个世界的背景信息。 这个环节背景是现代社会,原身是一名男大学生,而坐在对面的男人叫李崇,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高管级人物。原身于半个月前到李崇的公司里实习,第一眼见到高大英俊气度不凡的李崇就心生向往,抓紧各种机会在他面前表现,终于在今天争取到了一个共同进餐的机会。 ……这款游戏,专出基佬,这是方宜臻第一个想法。随后,他开始在内心怜爱那个十八号,遇到这种心理疾病患者简直可怜——被对方追求,动心后又被对方抛弃,你说惨不惨?惨死了! 他还顺便为自己点了几根蜡,因为他必须得把这出戏演完。现在他只能祈祷十八号只是个路人,不是会发病的墨水,否则……他叹了口气,不想再想象下去了。 这时,他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瞥了一眼,是条短信,发信人依旧是十八号。 过期18号:宝贝,什么时候回来?外面快下雨了,我出来接你。 方宜臻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按掉了。 李崇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了什么,带着点笑意,意味不明地说:“女友?” 方宜臻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笑了笑:“不是,室友。” 李崇点点头,并未深究,而是与方宜臻谈起公事。 晚餐过半,方宜臻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孜孜不倦地震动起来。 “接来电or关来电?” 方宜臻想了想:“接吧。” 他于是借口去方便,离开了餐桌。 走进洗手间,他接起了电话:“喂?” “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在忙?”电话那头的男声非常有磁性,不急不缓的语调很有耐心,即使是诘问一样的话,他也只充分展现了他的关心与担忧。 “没有,跟同事一起吃饭呢,声音大,没听到铃声。” “嗯。宜臻,已经八点多了,我去接你吧。” “啊,不用了,我这儿离家不远,我打个车就行了。” “我去接你吧。你没带伞,待会淋了雨会感冒的。” 方宜臻语气强硬了些,带上一丝不耐:“不用了,要我说多少遍啊。”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依旧十分平和轻柔:“好的,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快到家了给我来条短信……” 他话还没说完,方宜臻就挂断了通话。 心道:对不住了哥们儿,我也不想这样的,以后你找男朋友的时候眼睛还是得擦亮一点…… 他干脆把手机关机了,然后走回餐桌前,继续与李崇共进晚餐。 晚饭过后,方宜臻有意无意地提起:“李总监,晚上有安排吗?没有的话,不如我们一起去看部电影?最近新上的大片,我一直没找着机会去看。” 李崇挑眉道:“《xxx》?” “对啊。” “看完电影都要十一点了,你不回学校?” 方宜臻这时候当然不会说自己跟男朋友在外同居,含糊道:“宿舍大爷挺好说话的,求个情就让我进去了。” 李崇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会儿:“今天就算了吧,已经晚了,你还是早点回学校。改天我请你。” 方宜臻没有强求,只是略有些失望:“哦。”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餐厅,走出大门,看到滂沱雨势,方宜臻忍不住皱起了眉:“雨好大啊。” 李崇侧过头,看他被灯光照亮的半边脸,白皙清俊,被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了些许温暖的味道,看着令人十分舒心。 李崇原本只是抱着敷衍好玩的态度,才答应了这个一点也不懂掩藏自己心思的莽撞青年的晚饭邀约,然而此刻细看,却发现方宜臻的长相还挺符合他的口味。他暗暗思索着,反正今夜无事,不如试试看在两人在床上是否契合,如果感觉也对,那么就交往一段时间,如果床上不合拍,以后也不用在青年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清清喉咙,正要提出送方宜臻回家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清清淡淡的叫声:“宜臻。”尽管声音不大,遮掩不过大雨的哗啦声,但却意外清晰地传进了耳朵里。 两人循声看去,只见密集雨帘中走来一个撑着伞的高大男子,他踏上台阶,收了伞,露出了一张俊美无匹的面孔。 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是上上等,即使同是男人,方宜臻也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造物主的偏心。同时也觉得原身太不惜福,放着这样一个喜欢自己的极品不要,去追求一个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的李崇,这图的是什么啊? 男人在他面前站定,柔声道:“宜臻,我来接你回家。”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方宜臻感觉到李崇探究般的目光,略觉尴尬,下意识地朝男人投去埋怨不满的一眼:“不是说了我自己会打的回去的吗,多事。” 男人没有半丝不悦,他带着笑意看了眼李崇:“这是你的同事?你好。” 李崇淡淡颔首,猜到了两人的关系,于是歇了刚刚的念头,先行离开。 看着李崇的背影消失在雨帘之中,方宜臻皱起眉,隐有不虞之色。 男人低头,轻轻拉住他的手,低声问道:“就你跟一个同事?” 方宜臻暗地里飞了个白眼:“其他人都已经走了。” “是吗。”男人笑了笑,语气非常平和,“那我们也回去吧。你看如果我没出来接你,你到家都要淋湿了。” 方宜臻不喜欢男人牵着自己的手,于是挣脱开来:“哎你别牵着我,被人看到不好。” 说完他自顾自往前走,发现男人没跟上来才转头:“走啊。” 男人走上前,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打开伞,揽着他的肩走进了雨中。雨势很大,两个男人共撑一把伞显得十分拥挤,尽管方宜臻被他半拥在怀里,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雨淋湿了半边肩。 男人毫不犹豫地把伞偏向了他,自己大半个身子都被淋湿了,然而表情却依旧十分温和,低垂下目光看方宜臻的时候就好像是在看不忍心磕着碰着的宝物一般。 方宜臻有些不太自然地想挣开男人搂着他的手,责怪道:“怎么不带两把伞?” 男人似有些歉疚,然而墨一般浓黑深沉的眼里却掠过愉悦的光芒:“出门急,忘了。车子就停在马路对面,坐进车里就没事了。” 尽管被他诸般嫌弃,但男人却一直很有耐心,看着他的目光也一如既往的宠溺放纵。 方宜臻越发觉得原主欠抽了。 护着他坐进了车里,男人才回驾驶座,方宜臻注意到他的头发湿了大半,水珠从发梢上滴滴答答落下,看起来颇有几分狼狈,他原本想抽出纸巾让男人擦擦的,然而系统正恪尽职守地遵循着渣男设定,所以方宜臻只是一脸漠然地看着车窗外,对身边恋人的情况不闻不问。 一路上,男人似乎察觉不到他冷漠抗拒的情绪,至始至终都十分好脾气地与他聊天,而方宜臻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最后干脆不耐烦地说:“你专心开车吧,我困了,睡一会。” 恰好前面是红灯,男人停下车,从后座上取了一块毛毯,仔细地盖在方宜臻身上,然后大手轻轻摸摸他的头发:“睡吧,到家了我会叫你的。” 方宜臻闭上了眼,只不过他并没有睡意,所以只是闭着眼发呆。 经过刚刚短暂的聊天,他知道了男人的名字叫陆泊,是一名精神科医生,年纪轻轻便已有不菲的成就,甚至还在寸土寸金的大城市中开有诊所,现在的身份是原身的恋人,且已同居。很显然,原身就是看上了他的外貌身材以及从容不迫温文尔雅的气质,所以对他展开了火热的追求。 方宜臻也不知道陆泊看上原身什么了,毕竟他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成绩一般,长相中上,怎么说也算不得特别出色,至少没好到让陆泊这样各个方面都十分优秀的人无底线地纵容溺爱。 他现在只祈祷陆泊不是墨水,否则以墨水的崩坏程度,他这次无论如何都是洗不白了,妥妥地被虐死啊。 回到家中,方宜臻瞥了眼饭桌上已经凉了的水煮鱼,嘴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泌唾液。啊……红通通的一片,看起来就很带劲儿啊。 作为一个虽然不会吃辣但是十分嗜辣的人士,方宜臻几乎抗拒不了任何一道辣菜,更何况晚上吃的那顿法国菜量很少,只够他填牙缝的,于是他忍不住向系统提议:“系统大哥,能不能让我吃顿鱼?” 系统哼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拿回了支配权的方宜臻开心地在饭桌前坐下:“那个,有碗筷吗?” 陆泊微微一怔,很快笑意从他嘴角边漾开:“还没吃饱是吗?鱼凉了,我去热一下。” “好的,麻烦了啊。” 方宜臻坐在桌前翘首以盼,过了几分钟,陆泊就端着热气腾腾的水煮鱼从厨房出来了。 哇,好香啊,肯定很好吃。方宜臻咽了口口水,立马伸筷子去夹。 陆泊坐在桌边,微支着下巴,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着他,眼里全是柔和宠溺的光芒。 方宜臻全心全意地吃鱼,并没有跟陆泊搭话,一是担心自己崩人设,二是他对两人之前的过去了解甚少,怕多说多错,还是专心吃饭来的实际。 满足地吃完后,他抹了抹嘴,不吝啬于夸赞:“味道好棒,你的手艺真好。” 陆泊轻笑了一声:“再吃碗饭?” “啊,不用了,饱了。” “饱了就好。吃饱了才能长肉。你太瘦了。” 方宜臻低头看看自己的身材,不胖不瘦,他觉得挺好,没必要长肉了。 他吃饱喝足了,系统就接手了支配权。 方宜臻站起来:“碗你洗了吧,我看会电视就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公司。” 也许是前后语气变化地有点大,陆泊眸光微微一闪,但是很快就回归如常:“好,记得过一个小时再洗澡。” 方宜臻走进屋里,躺在床上玩儿手机看电视,等饱腹感减轻了后就起身去洗澡。 陆泊似乎一直在厨房忙碌着什么。方宜臻路过厨房时往里瞥了眼,只能看到料理台上摆了数个白色的瓶瓶罐罐。 他没有在意,哼着小曲进了浴室。 夜深了。方宜臻躺在床上,快要入睡时,洗完澡的陆泊从身后贴进,温热的大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皮肤。 方宜臻清醒了些许,皱紧了眉,往边上躲了躲:“今天太累了,不想做。” 陆泊顿了顿,随后收回了手,并没有被恋人拒绝的尴尬和不满:“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倒杯牛奶,能睡得好一点。” 方宜臻轻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陆泊走到厨房,拿出玻璃杯,往里倒了大半杯纯白的鲜奶。 随后,他想到了什么,弯腰打开了一个抽屉,从深处拿出了一个白色小罐。 他拧开罐盖,用勺子从里面舀起小半勺白色的粉末状物体,凑到眼前仔细地看了看,似在估测着用量。抖掉一点,他把剩下的都搅拌进了牛奶里。 玻璃杯倒映出了他温柔平和的微笑。 “宜臻。” 方宜臻睁开惺忪睡眼,陆泊就拿着杯子蹲在他跟前,瞳眸漆黑,笑容温和。 “喝吧。” 第51章 四一 防盗!写好就放上来,不知道要多久,大家晚上再来吧鞠躬qwq 方宜臻的演奏结束后,过了很久,礼堂内都保持这一种诡异的寂静,直到他鞠躬下台了,才有稀稀疏疏的掌声响起,最后演变成所有人先后站起来为他鼓掌。掌声如潮,绵绵不绝,方宜臻上台感谢了三次后,掌声还不见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如果说林宏文带给他们的是听觉的激荡的话,方宜臻的演奏则是让他们彻底体验了一把来自心灵深处的共鸣,这种震撼之感是无与伦比的,即使礼堂内那些不懂音乐艺术的记者也忍不住鼓红了手掌,纷纷四下询问方宜臻的名字。 四名学生都已经演奏完毕,主持人上台,进行下一步骤——评审投票。 方宜臻走进后台,迎面而过的人纷纷都拿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后勤人员多是校内学生志愿者,对校园风云人物都知晓一二。众所周知,林宏文是校内校外都小有名气的才子,无论是钢琴还是小提琴他都得心应手,而且他以往受过不少业内专业人士的赞扬,在人才云集的帝音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而这半路杀入半决赛,又在今天抢尽了林宏文风头的顾谨又是何方人物?如果他有这样的水准,为什么在以前的预赛中没有显露出来,难道是刻意掩盖了真实实力,只为在今日一露锋芒,打压下林宏文的势头,引起邵季泽的注意? 看着台下评审席中,那目光始终紧追着方宜臻不放的邵季泽,不少人内心暗道,看来他成功了,邵季泽真的对他另眼相看。 兴许要不了多久,帝音才子之名就要易主了。 何开宇一看到方宜臻回来了,就高兴地面红耳赤手舞足蹈地,激动地连声音都颤抖了:“顾小谨,你真是、你真是平时不放屁,一放吓死人啊!天哪,我感觉我像是在做梦!你竟然完全压过了林宏文!” 方宜臻忍住揍他的冲动:“你能换句好听点的话吗?”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我听过那么多咏叹调的翻版,还是第一次听到可以跟原版媲美的,我想今天之后学校那些眼高过顶的教授老头都要发疯一样来围堵你了!说不定我也能凑个便宜,我的天哪,我突然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 方宜臻笑:“鸡犬升天,嗯,这句没用错。” 正在两人笑闹之时,林宏文黑沉着脸朝方宜臻走了过来,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路过的人避免牵扯麻烦,都纷纷快步离开了。 何开宇平时掉链子,关键时候还是非常爷们儿的,因为他心底里觉得像顾谨这样斯文温柔的男生,实在不适合干架发狠这种事情,跟人高马大的林宏文正面对上,说不定一拳就扑街了。所以他马上就收了玩笑的表情,挡在方宜臻前面,皱眉道:“林宏文,台上你跟顾谨是对手,下了台就是同校同学,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最好别动手,否则因为输了风头而恼羞成怒施暴的名头传出去,丢脸的可不是顾谨。” 林宏文压抑着怒气:“你让开,我才不会揍一个弱鸡。顾谨,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故意隐藏实力,是不是故意想等着半决赛上让我丢脸?就为了俞涵那个见钱眼开的女生,你至于么?” 方宜臻从何开宇身后走了出来,他纤长的睫毛微微低垂,目光有些涣散:“也许俞涵对你来说只是个没什么特别的人,但是在我被同学孤立的时候,她是唯一不拿势利眼看我的女生,是她一直鼓励我支持我,我才能走到这一步。林宏文,既然俞涵选择了你,那我会尊重她的选择,因为你的确很优秀,比我要耀眼很多。” 林宏文显然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冷哼了一声,讽刺道:“今天我哪有你出风头?你可真厉害啊?” 方宜臻抬眼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满是真诚:“不,今天你不在状态。的确,你的手法和技巧都十分高超,但是g小调随想曲光靠技巧是不行的,你转第三小段的时候因为手抖,掉了一个音,虽然你很快弥补回来了,但是由于台下的评审都是专业人士,一个音差也能听得出来,所以你心里已经有了压力和忧虑,后面的曲子自然就显得有些赶,只一味追求手法,却漏掉了感情。没有感情,这首曲子就失去了水分,变得干瘪瘪的了。” 林宏文内心一惊,他原以为自己后来的弥补已经很及时了,毕竟台下评审们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他就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了,却没想到竟然被站在后台等待的方宜臻听出来了。 那时候隔了多远?音色差了多少?他竟然还能听出来! 方宜臻继续道:“我想,也许你那时掉了音,并不是偶发的,是练习的时候就经常出现的是吗?” 林宏文愈加不可置信了,这、这尼玛都知道?! “我知道怎么去除这个瑕疵,你如果愿意相信我,我可以让你完全掌控这首随想曲,甚至是所有类似的曲目。器乐大赛毕竟只是校内大赛,外面的世界还要广阔得多,真正有远见的人是不会为了堵一时之气而放弃这样的机会的。所以,林宏文,你肯相信我吗?” 方宜臻清亮的目光不带一丝威胁,平静而柔和地看着他,林宏文内心那被他撂了风头的羞恼渐渐平息下去,他复杂地看着方宜臻:“你为什么要帮我?” 方宜臻微微扯了扯嘴角:“当然是有条件的……”他肃容,认真地说:“我希望你别再以偏见看待俞涵,她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女生,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她,也请别玩弄她的感情。” 林宏文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意味不明地低声嘟囔道:“真是个怪胎……”把那样势利又虚伪的女生当做心头的白月光,不是怪胎是什么?只不过,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方宜臻在小提琴上的造诣的确比他要高上许多,即便如此,他也毫不骄傲自己取得的成绩,甚至还毫不吝啬地帮对手解决困难,这种宽容大方的胸襟,林宏文即使再嫉妒,心里也忍不住生出一丝钦佩。 他思索了一会儿,应道:“好,我答应你。” 方宜臻微微一笑:“谢谢。”说完,他目光轻轻一移,不露痕迹地掠过数米外的拐角之处,那里并无人影,而就在刚刚,那里还站了一个女生。 是俞涵。 大概是把所有的谈话都听了个全吧? 方宜臻内心暗笑,一下子忽悠了两个,高中生真好骗。 俞涵这会儿,大概是对放弃了更优秀,对自己更重视的顾谨一事,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吧? 方宜臻内心一派轻松。林宏文离开后,何开宇忍不住猴急地问道:“顾谨,你脑子抽了吧帮林宏文?你忘记他平时怎么趾高气昂的样子了?你忘了他抢了你喜欢的人了?你也太滥好人了!” 方宜臻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这粗神经懂什么。” “我懂什么?!我是真的不懂啊!!” 方宜臻笑笑,语气轻松地替他解惑:“你看,刚刚林宏文气势汹汹地来找我算账,现在却心平气和地走了,或许心里还觉得我这人不仅有才能,品格还高尚,而我只需要帮他改几个音符,就解决了个麻烦,何乐而不为?况且,就算他熟练掌握了帕格尼尼的随想曲,也没我厉害啊,你瞎操什么心。” 何开宇:=口=……顾小谨你变了!!! 正在这时,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笑,方宜臻转头看去,那单身插袋静静站在几米远的地方的,赫然是邵季泽。 此刻他双眸含笑,目光专注地看着方宜臻,隔得有些远,看不清他眼底的深意。方宜臻心里咯噔了一下,糟了,他不该一时大意就把真实想法说出来的,也不知道邵季泽听去了多少?要是他多管闲事说出去的话……那他的人设都要崩到天边了=口= 正当他内心七上八下之际,邵季泽提步朝他走了过来,在一米远处顿住脚步,温和开口:“顾谨?” “我是。”方宜臻努力自然地问好:“邵先生好。” 邵季泽点点头,随后道:“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他看向何开宇,这会儿何开宇非常自觉地闪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最近的休息间。 “邵先生……” 邵季泽目光柔和:“你可以和南晴一样叫我三叔。现在住在邵家的就是你是吗?” 方宜臻迟迟点头。 “你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先坐下。” 邵季泽虽然待人平和有礼,但却有种独特的气质,令人在他面前不敢造次违逆,于是方宜臻乖乖坐下了。 他局促不安的模样让邵季泽更加放缓语气:“首先,我要恭喜你,经过评审投票,你以全票的优异成绩取得了半决赛的胜利。” 方宜臻适时露出一点喜悦的表情。 “其次就是,顾谨,”邵季泽眸色浅淡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你很有天赋,我很喜欢你。抱歉我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暗地里了解了你的身世遭遇,我想问的是,你愿意让我做你的监护人,替你的父母照顾你吗?” 第52章 四二 防盗!!防盗!!!刚从外面玩完回来,努力多写点,大家明天再来看吧,鞠躬qwq 那张清秀俊朗的面孔上褪去委屈,满是令人不由自主胆寒的阴鸷森然,方宜臻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路上不小心跟人撞到了……” “谢清和”双目幽深,甚至透着一丝阴毒:“呵,你觉得我会认错自己的气息吗?你把我丢在这里这么久,是去见他了?” 这句话里的含义太丰富,方宜臻愣了一瞬,立时反应了过来。 现在的“谢清和”被上一个世界的主导者数据分流意识同化,能让他称之为“自己”的,定然就是这个世界的数据分流了。那么,楚徵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导者?妈蛋!主导者都是基佬吗?!这游戏干脆改个名字叫躲避基佬好了? 方宜臻立马举起双手:“我我我去找他是有要事!” “谢清和”语调放柔了些,看起来好似没那么恼怒了:“要事?有什么事情需要搂搂抱抱才能讲的?” “总之……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地哪样?” 方宜臻感觉到“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攀上了他的脖子,指尖轻轻摩挲着喉结处,好像只要从方宜臻嘴里听到一句不想听到的,就会发狠地掐住他脖子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方宜臻内心泪流满面,大兄弟,你这个爱情观实在是太扭曲了,自己对自己吃什么醋啊,再说你生气那你去撕楚徵啊你为难我做什么?你这样是没有汉纸会喜欢你的! 他被吓得紧闭嘴角,不敢多说一句话,“谢清和”倾身,两人的侧脸紧贴:“既然你不肯说,那我来问。” 说完,“他”伸手轻捏住方宜臻的下巴,温热的舌头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脸颊:“他有这样对你吗?” 方宜臻已经完全僵住了。 “有没有?” “没、没有!” “很好。那,这样呢?” 言罢,那温凉的唇瓣便覆了上来,紧紧相贴,不留一丝缝隙。 方宜臻呆若木鸡,直到听到“他”一声满足的轻叹,他才犹如五雷轰顶地意识到:他、在、跟、自、己、接、吻?! 这画面实在太美,他看不下去了!! 正欲推开时,方宜臻浑身一僵,下一秒,他的双手竟然自动自发地抬起来,紧紧地环住了对方的脖子?! 身体好像不是他自己的,而是被另一股力量支配一般,他用力摁住了“他”的后脑勺,四瓣嘴唇火辣辣地摩擦着。方宜臻的主动让“他”的眼里掠过一丝惊喜,随即,吻得更深了。 舌尖顶开牙齿,温热的舌触碰后就紧紧地交缠、深入,这不像是一个亲吻,反而像争夺空气的战争一般,他们互相交换灼烫暧昧的气息,在对方的领地耀武扬威,直到两人的腮帮子都酸疼了,燎原的战火才逐渐平息下来。 “他”意犹未尽地轻舔着方宜臻因充血而分外艳丽的嘴唇,眼底满是不知餍足。 也许是跟“自己”吻得难舍难分惊天动地的样子太震撼一个直男的心里,拿回身体支配权后,方宜臻硬生生傻了好几秒钟,随后就一把推开了对方,蹬蹬蹬地后退了好几步。 他终于知道这是为什么了!!那个坑爹的“吻技”技能啊!!!原来是这么用的,的确是……很……*蚀骨(咳)……可是他一点都不想跟一个男的一起体验啊?! 方宜臻猛地抬手抹掉嘴唇上的湿润,怒目而视:“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怕你,要把我惹急了照样揍你!” 他勃然转变的态度让“他”那喜悦幸福的表情霎时就变回了阴沉,“他”吃吃笑了一声,逼近一步,低声道:“你答应我,别去见别人,只看我一个人,那样的话,随便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在意的……你也是喜欢我的,你亲我了。” 最后半句“他”的声音里竟有一丝哭腔,好像在向他求证,刚刚发生的并不是“他”的美梦,“他”的臆想。 方宜臻一脸不敢置信:“你、你是不是出现bug,脑子不太清楚了?”基佬的世界他不懂?这是在求虐? “他”抬头,看向方宜臻,眼珠隐隐有些泛红:“你还不知道么——是呀,我是不正常,不光是我,是‘我们’,你以后一定会有更多体会的……” 戛然而止。 眼前的人化作一点点细碎的白光,逐渐分崩离析,最后,“他”意味不明地朝方宜臻露出一个凄惨地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这是你第二次选择丢弃我,很好,非常棒。” 直到那白色光点尽数消散,方宜臻才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幸好还有解除拓印的功能,否则今天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暗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危险,绝对不拓印任何一个人了,不,不止是人,任何生物都不行!听刚刚“他”最后的那句话,好像下次再见就要把他撕碎一样。细思极恐,方宜臻不敢再玩命了。 情绪起伏太大,人容易感到疲累,方宜臻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沉沉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日光大盛。 “公子,公子!” 一阵焦急的喊声把方宜臻从睡梦中拉了出来,他眯眼一看,是阿福,于是翻身想再睡:“什么事等我醒了再说……” 阿福急道:“公子,老爷让你去前堂,说是王爷要见你!” 方宜臻霎时清醒了,腾地一下坐起来,手脚麻利地开始穿衣:“阿福,跑去跟他们说一声,我马上就到。” “是。”阿福转身跑出去了。 方宜臻快速洗脸漱牙,整理得当后就朝前堂去了。 堂中只坐了谢清和父母以及其他几位颇有声望的叔伯,方宜臻从容地步入,然后行礼道:“清和见过王爷、父亲母亲,还有各位叔伯。” 谢逞坐在上座,边撇着茶沫子边暗暗观察着这个他十六年来都不曾正眼看过的大儿子。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不知不觉,这个好似被全世界忽视的少年,竟出落地如此惊艳。 谢逞忍不住举杯饮茶掩饰错愕。今日一大早万春楼送来黄金两箱,称是府上公子在昨日的场子里赢下的,谢逞自然而然地以为是谢从章,把他叫来夸赞了一番,正巧被楚徵听到,随后楚徵便含着笑三言两语把昨日的情况说了一遍,谢逞这才明白,原来那府上公子,指的是谢清和。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谢清和是霉星降世,没有连累谢家就已经是皆大欢喜了,怎么可能还压过谢从章一筹? 直到此刻亲眼一见,谢逞才不得不相信。眼前的少年哪有自己想象的半分霉气,即便是被囚十数年,却依旧清明澄净如斯,这等心性怕是大多数人都难以企及。 也许,从一开始,他的命数就算错了? 谢逞蓦地想起,在谢清和谢从章两兄弟降世那天,谢嬴曾来入梦,告知他,两子之间有一子命数坎坷,终有一日大放异彩,是谢家气运命脉,若此子离开,谢家必衰。他虽坚信此子是谢从章,但以免万一,还是将谢清和拘于府中,难道,他一直都错了? 谢逞登时心乱如麻,直到谢夫人安抚地拍拍他手背,他才冷静下来,扬起笑容:“清和,你来了,来人,给公子看座。” “谢谢父亲。” 方宜臻坐了下来,感觉到有一束火辣辣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脸上,忍住没看回去,而是目不斜视地盯着地板,等人开口。 果然,没一会儿,楚徵就率先打破了堂内怪异的气氛:“谢家主,本王之前的提议,你考虑地如何了?” 谢逞道:“王爷,清和年纪还小,不懂事,恐怕会给王爷带来麻烦,而且我们谢家以前给他的太少,现在想弥补他,给他富贵舒服无忧无虑的生活,希望王爷成全。” 楚徵挑眉道:“谢家主的意思是?” “实不相瞒,清和的命数坎坷,王爷不妨考虑一下从章……” “可若本王说,非他不可呢?” 方宜臻忍不住抬头看向楚徵,楚徵一脸漫不经心地朝他挑挑嘴角,颇有调戏挑逗之嫌,方宜臻被辣的立马收回目光,同时在心里骂道:死基佬! 谢逞无言以对,只得看向方宜臻,盼望着大儿子对这个家有一丝半点的牵挂和眷恋。 “清和,你怎么想?” 方宜臻道:“能得殿下看重是我的福分,我愿追随殿下。” 楚徵眼眸微微一亮,看着少年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随后,他一合茶盖:“既然清和同意了,那就这么定了。恰好本王有要事要上京,多留无益,清和,现在便跟本王走吧。” 方宜臻起身,谢逞急道:“清和……!” 方宜臻一顿,随即转身,朝堂上谢清和的父母行了一个大礼,不无讽刺地道:“万春楼送来的两箱金就当做儿子对父母生育之恩的谢礼,自此以后,谢清和不再与六阴谢家有任何瓜葛,只望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言罢他迈出了前堂大门,楚徵放下茶杯,一抚衣袖,起身:“本王也告辞了……哦,对了,说起来本王也得好好感谢一下谢家主。”他轻笑道:“若非是你,世上怎会有清和。” 他一拂袖,大步流星而出:“谢家主不必送了!” 第53章 四三 卷着黄沙尘土的大风呼呼刮过,在四下一片寂静无声中,方宜臻第一个出声:“墨水,你醒了?” 墨水慢悠悠地摇了摇尾巴,拿屁股对着他,一副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方宜臻已经习惯它偶尔发作的傲娇了,无奈地弯腰把它抱起来:“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墨水盯他一眼,然后目光带着略微的不善瞥向同样怀着敌意的金毛:“这个男人是谁?” 语气就像是出门回家的大老婆突然发现家里多了个小老婆一样。 方宜臻因为自己的联想能力而微微发囧,小声解释道:“刚认识的。他有点能力,所以让他跟着我一起了,这次的任务有点艰巨,需要拉拢一些有能力的人。” 经过暴走那段,方宜臻已经彻底明白墨水的尿性了。平日里什么情绪都藏得好好的,闷骚地可以,憋到最后憋不住了就来个让人招架不住的大招,之前能平安通关他已经感恩戴德了,谁能受得了再被折腾一次啊。所以方宜臻马上就把所有的因果交代了。 既然已经给过它允诺,他自然不会食言。 听到了他的解释,墨水圆瞳中排斥的意味散去一些,只不过依然有些戒备,泛着幽幽冷光的蓝瞳紧盯着单手撑地勉强爬起的金毛。 它那一脚踢到了金毛的胸口,等金毛站起,在场所有人/兽才发现他的胸口深深地凹了进去,几根森森肋骨穿透了皮肉露了出来。 所有兽族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老大是万里挑一的神兽体质,即使化作人形,皮肉也犹如铜墙铁壁,如果维持着防御状态的话,最尖利的兽牙也无法咬破他一寸皮肤,怎么那只猫光是踢了一脚,就让他身负重伤? 兽族震惊而不敢置信的目光纷纷投向被方宜臻抱在怀里的黑猫,尤其在看到黑猫用一副柔弱无害的模样撒娇似得蹭着方宜臻胸口的时候,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微妙的神情——刚刚是他们的幻觉吧……?这样只会撒娇邀宠的宠物猫怎么可能能把他们老大踢成这副惨样!? 如果是真的话,这个世界也太玄幻了吧!什么时候一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猫也这么逆天了!? 他们恍恍惚惚地想着,可能是那只猫出脚太快,老大来不及布开防御。 似乎只有这么一个说法能让他们相信并接受了。 与此同时,金毛心底也翻涌起了惊涛骇浪。 他很明白,刚刚在那道黑光一闪而过的一瞬间,他体内的战斗本能就苏醒了,那一脚是在他布开防御后才踢过来的。然而,他却被那虚虚的一脚踢成了重伤。 事实上,他一直不肯依附于人类,不仅是天生傲骨不甘受人驱使,更是因为他明白以自己的实力,就算单挑三个神子也不成问题,与人类共战也许还会妨碍到他。毕竟不同级别的兽族,战斗力完全不可同一而论,级别越高,拉开的战斗力越大,绝大部分神子都是与圣兽签订契约的,只有极个别战斗力极为突出的才有机会得到神兽。而圣兽与神兽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云泥之别,这种差距,是无法通过后天的努力以及与人类的合作拉近的。 所以,当他终于从极度震惊中反应过来后,看向黑猫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携带了一丝探究,以及不易察觉的怯意。 这只猫,难道…… 方宜臻也看到了金毛血肉模糊的伤口,皱起眉,然后抬手拍了下墨水的脑袋:“怎么下这么狠的手?”金毛人很好,他对他挺有好感的,也许以后处久了能当朋友也不一定,要是这时金毛被乱吃飞醋的墨水一脚踢死,那他真是要无语死了。 墨水低垂下眼皮,一副认错了的乖巧模样,完全没有了刚刚煞气腾腾的神情。它低声道:“……抱歉。” “你对他说去。” 方宜臻抱着墨水走向金毛。 “金毛,你的伤……” 金毛垂目道:“无碍,我皮糙肉厚,而且因为体质的缘故,对疼痛并不敏感。这点伤,过两三天就能恢复了。” 墨水沉声道:“不准对他卖萌,好好说话。” 金毛:“……” 方宜臻:“……” 方宜臻不想吐槽墨水的独占欲了,继续对金毛说:“那就好。对了,金毛,这是墨水,是我的……呃,”方宜臻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对劲,于是转口道:“最信任的人。你们认识一下吧。” 金毛主动向墨水问好。墨水淡淡颔首,态度有些微的疏离。方宜臻暗地里扭了把它腹上软乎乎的皮肉,它这才端正态度,乖乖地道歉了,然而转眼就在方宜臻看不到的角落给了金毛一个警告和威慑的眼神,那眼神就像是在说“你可以跟着我们但是他是我的你敢肖想就给我麻溜地滚”,跟护崽的母鸡如出一辙。 金毛被它具有极大压迫力的眼神一瞥,浑身僵了一瞬。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压仿佛从侧面证实了他心底那匪夷所思却让人不得不相信的猜测。 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还存在超神兽……他微微出神,心情有些激动,又有些难言的失落,五味杂陈,极为复杂。激动是因为有了超神兽,就离实现他们的愿望近了一步,失落也是因为阿尔文身边已经有了更加强大的墨水。 看阿尔文和墨水互动的样子,肯定是早已认识且感情深厚的了,也许在阿尔文心中,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因为他效忠了才顺手带上他的。 金毛情绪低落,方宜臻以为他伤口疼,看了眼那血洞也的确吓人,他怀着一半是担忧一半是替宠物擦屁股的责任感的心情,用剩余的金币在商城买了快速治愈药剂。精神值不够还有回升的技能呢,他乐观地想。 “金毛,把药喝了吧。” 金毛毫不怀疑,接过来就仰头喝了。 随即,一点点白色光芒包裹着他的身体,等光芒散去,他身上所有的伤痕都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确认他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后,方宜臻松了口气,朝他笑笑:“这样就好了。墨水有时候举动奇怪,你不用理它,如果它欺负你了就跟我说。” 墨水轻呵一声,不满地用肉爪拍着方宜臻的胸口。 金毛微微出神。 一反刚刚坐在马上的凛然与森冷,此刻的他看起来就是一个还青涩稚气的少年,弯着眼扬着笑脸,眸中闪烁的光芒既柔软又明亮,满满地倒映着的都是自己的脸,专注而充满善意。 金毛心中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如果不是墨水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他甚至想再次跪下亲吻少年脚背以表达自己的忠诚。 这边的矛盾告一段落,方宜臻拍了拍朝逆的马头:“我要离开这里了,朝逆,如果艾力问起,就说我死了。” 朝逆十分不舍地打了个响鼻,头依恋地朝他手心里拱。突然一股森寒之意笼罩住了它,它浑身僵硬,不得动弹,直到方宜臻轻声训斥着拍了下墨水的脑袋,它才感觉自己的身体能动了。 朝逆登时有些后怕,畏惧地看着目露幽幽冷光的墨水,不敢再亲近方宜臻了。 方宜臻看向那幸存的十几个奴隶,在心里思考着是带他们走还是让他们回奴隶村,经过刚刚那段,稍微有点脑子的奴隶都能看得出这个少年绝非普通人,不仅艾力的马兽听他的话,连野兽群的首领也能收服,更别提还有个实力成迷的黑猫了。尽管他们不知道这个一起吃了半个多月奴隶饭的少年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但是他们只想保住命,别的也不关心,所以纷纷跪行到方宜臻跟前,痛哭流涕地朝他磕着头求他带他们离开。 方宜臻想去扶,那些奴隶却自顾自哭的撕心裂肺,最后是墨水放了个群技能,控制了他们,世界这才安静下来。 方宜臻暗暗忖度着,光靠武力服人显然不是个好的主意,得人心也是极为重要的,如果让奴隶们回村或者以自由人的身份独自离开的话,多半结局不会好到哪里去,倒不如带上他们,反正只有十几人,要保护他们的安全很容易。 他下了决定后开口道:“我们可以一起走,不过你们要想清楚,现在没人知道你们的死活,你们完全可以过自由人的生活,想做什么做什么。如果要跟我走的话,你们也许以后还是要做苦力,还是不自由。这是生存必须要付出的。我可以护你们安全,但如果你们跟着我只是想图个安逸的话,趁早离开。”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娓娓道来,却令人精神一震,那些存了这样的小心思的奴隶涨红了脸,满脸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话就放在这里,如果仍然愿意跟我走的,就跟上来。想自己离开的,兽群会保护你们直到离开科诺主城势力范围,出了范围,再不过问生死。” 闻言,有个年轻气盛想来经历不多的奴隶忍不住冲动开口:“你这样等于是逼迫我们跟着你!说是保护我们,其实也想榨干我们的血肉,让我们给你提供劳动力,什么建立一个新的和平的世界,你这样的行为跟费恩有什么区别?!” 方宜臻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我说过了,不想跟,就别跟,你们不是我的谁,我没有责任一定要保护你们的安全同时还给你们提供良好的生存环境。我一味付出,你们一味享受,当我是傻的吗?你们放心,即使是做苦力,也不是给我做的,我不欠你们什么,同时还保护你们的性命,已经仁至义尽。你要是不服气,可以走,我不留你。” 青年奴隶哑口无言,对上金毛和墨水同样黯沉下来的眼眸,他内心发憷,终于不敢再开口顶撞,而是深深地俯下头发着抖。 其他的奴隶并不像青年一样冲动,他们受过苦难,经历过排挤,内心早已沧桑,此时仔细一想方宜臻的话,竟是句句在理,已经对他们仁至义尽,于是逐渐有人怯怯出声,表示想跟着方宜臻。 到最后,只有那青年奴隶撑着一口气,没有妥协。 方宜臻点点头,对金毛说了句话,金毛转头看了眼兽群,很快,一只体型有人高的巨狼走了出来,咬着青年的衣领子把他甩到了自己的背上,然后撒开腿跑走了。 “好了,这里风沙太大,我们找其他地方休息。”方宜臻从怀里摸索出艾力给他的药膏,给了奴隶:“之前被兽群抓伤的人抹下药。” 奴隶们感激涕零,看着这群兽族以及虽然身形清瘦却有种令人不由自主信服的气度的少年,内心突然涌上一股安心的感觉。 可笑他们担惊受怕了一辈子,迫害、残虐他们的永远是人类,给了他们安全感的却变成了这群凶恶的兽族。 第54章 四四 大多数奴隶都在刚刚的那场厮杀中受了伤,严重的甚至无法行走,但在科诺主城势力范围长时间逗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那些逃回去的监兵势必会将野兽群袭击的消息呈递上去,到时两方打起来就背离方宜臻徐徐图之的初衷了。 所幸那几个伤势严重的奴隶并非借伤矫情之辈,他们有脑子,明白眼下没他们提意见的权力,而且他们也不怕吃苦,所以当即表示自己可以跟上队伍。 方宜臻点点头,然后看向金毛。 金毛会意,走到兽群前吼了一嗓子,于是陆陆续续有兽族走出来背着负伤的奴隶。奴隶们如坐针毡,浑身僵硬,两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在今日以前,兽族一直是他们的噩梦,尽管此刻他们明白这些兽族不会伤害他们,但是根植在心底的畏惧一时半会儿还是消散不去。 金毛变回了狮兽的形态,驮着方宜臻和墨水往荒漠的东南方走去,他边走边说道:“出了荒漠十里外就是万兽之森,继续往东边走三十里就进入撒加尔主城的势力范围了。” “那另外两座主城位于何处?” “以万兽之森为中心,贝利主城在南方百里外的沼泽湿地,赫斯主城离得最远,位于十万雪山中。” 方宜臻暗忖着,科诺主城吞并了八座主城,相当于把大半个大陆的土地划进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而费恩的野心绝不仅于此,如果他有下一步动作,必定是针对位于中心,将几方势力割据开的万兽之森了。 费恩长久以来没有下定对万兽之森开战的决心,不过是因为还忌惮着万兽之森中数量未知的神兽,然而再多的犹豫不决也阻止不了他勃发的野心,交战的一天总有一日会到来。 他接着问道:“那三位统治者关系如何?” 金毛:“我们平时都在森林里,轻易不会离开,也不了解其余三座主城的情况,但是撒加尔城中开设了专门的战斗学院,接收来自三城的战力型人才,应该是存在合作关系的。” “除了开设学校,其他还有关系吗?” “不太清楚,没怎么听说。毕竟三城隔得很远,应该没什么联系。” 方宜臻点点头,摸着下巴思考着。 一旦万兽之森从大陆上消失,科诺主城与剩余三座主城可以说是正面交锋,无需再有任何忌惮了。毕竟单论战力,其余三座主城加在一起也不一定比得上科诺主城,更何况那三方的统治者也不一定会同心协力到互相之间没有任何猜忌龃龉的地步,多半还是会抱着明哲保身的念头。 可见在危难面前摒弃个人利益和衷共济纯粹只是最理想化的状态,人都是有私心的,即使在齐心戮力共度难关的时候也会潜意识地为己方争取更多的利益,更别提眼下还未真正开战了。 看来是其余八座主城的覆灭还没彻底敲响他们心里的警钟,抑或是由于中间横跨了一片广阔无垠的万兽之森,所以让那三位统治者放松了警惕。 方宜臻叹了口气,居安思危总是错不了的,提早部署防范总比等人家打上门来措手不及地应对要好得多,也不知道三城果真如此心大还是为了不引起注意所以没搞大动作。 这时,之前送青年奴隶离开的巨狼回来了,到金毛跟前说道:“老大,我把那个人类送到月亮湖边了,不过看他还挺害怕的,两条腿都在抖。” “月亮湖?” 金毛解释道:“过了月亮湖就是万兽之森的范围之内了,湖边经常会有野兽出现。” “哦。”难怪会害怕,毕竟四条腿的野兽可比两条腿的人类要吓人。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了任何人。”方宜臻顿了顿,语气平缓道:“我不喜欢逼人做不愿的事情,任何事都需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你们跟着我,我一定会遵守诺言,守你们性命无忧,当然,你们想走我也不会强留,结果如何也不再是我的事了,我没那么多空闲和好心替无关紧要的人收拾烂摊子。现在我说这番话不是为了恐吓你们,只是想让你们明白我做事做人的教条原则,一次性摊开说清楚了,以后遇到事也不用再啰啰嗦嗦了,各自省心。” 他深知成大事者必先摒弃毫无用处的滥好心,不仅外皮要像铜皮铁骨一般抵御地住各方攻势,内里也必须修炼成钢拥有非凡的意志力,这才能支撑起一个人笔挺的脊背。 状似清瘦柔弱的少年坐在威风赫赫的狮兽上,语气平淡却振聋发聩,形容狼狈却气度不凡,他神色平静地迎着夕阳踏行在风沙肆虐的荒漠之上的景象奇异地安抚了所有人略微焦躁的内心。 他这番看似冷情的话并没有让众人感到心寒,相反,那些原本对未知的未来怀抱着些微茫然畏惧的奴隶好似突然间找到了主心骨,神色间褪去了萎靡,第一次真正对自由的未来产生了期待与向往之情。 连兽群也不由静默下来,想着难怪连他们向来脾性高傲宁折不弯的老大也心甘情愿做坐骑了,阿尔文的确有令人不由自主信服的能力。尽管目前还看不出他先前说的建造一个人|兽和平共处的世界是不是一时说大话,但是他们却有种莫名的直觉——也许,一切都会如他所言,一步步变得越来越好。 方宜臻并未察觉兽群和奴隶们的暗潮涌动,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他就低着头跟墨水玩儿。墨水特别喜欢他摸它肚皮,揉一揉它就会又享受又舒服地闭眼,动作停下后它还会不高兴地拍他的手,除了这点,方宜臻也看不出它哪里像只猫了。 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的性情脾气与最初的时候有了微妙的差别。经历使人无形之中成长,现在的他,褪去了跳脱急躁,变得沉稳镇静,举止行动之间与往日大不相同,已经逐渐成为能让人信任并跟随的人了。 兽群一路疾驰,终于在夜幕完全降临前回到了漫无边际的万兽之森。因回到兽群住地还需深入森林,而奴隶们做了一天苦力还担心受怕一场,体力早已透支,俱都昏昏欲睡,方宜臻与金毛商量了一下,为了避免进入森林深处后遇上别的兽群节外生枝,于是决定在森林边缘处找个空地休息一晚。 能化作人形的兽族折树枝生火,其余的则是猎了一堆猎物回来。 方宜臻瞥了眼趴在他大腿上懒洋洋地摇着尾巴的墨水,笑着说:“你怎么不去帮忙?” 墨水淡淡地瞥他一眼:“你想吃老鼠吗。” 方宜臻:“……” 系统:“哈哈哈哈哈哈。” 方宜臻怒道:“笑屁啊!就知道笑!用到你的时候就装死!” 方宜臻打心底里不相信墨水会干抓老鼠这种活儿,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墨水无论是逆天的武力值还是极其变态的精神系技能,都已经超出正常生物的范围了,这样开了外挂一样的存在怎么可能循规蹈矩地追老鼠?想象一下都觉得很幻灭好么! 他于是说:“别人家的猫都会给主人抓老鼠的,你也去抓几只来给我看看嘛。” 说完,他还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墨水,看得墨水高冷拒绝的话堵在喉咙出不来也下不去。静默片刻,它动作优雅地从方宜臻腿上下来,还把自己的毛全都捋顺了才缓缓走入黑暗之中:“既然你这么想吃,我就免为其难……” 方宜臻内心捧腹不止,勉强忍住,说道:“要活的啊,要填我们两个的肚子,起码得来十只吧。” 墨水僵了僵,头也不回道:“……知道了。” 直到彻底看不到墨水影子了,方宜臻总算笑了出来,坐在他旁边的那些奴隶虽然听不懂兽语,但是墨水说话他们都是能听懂的,刚刚那段对话自然也落入他们耳中,一开始他们还忌惮着墨水的实力不敢发出声,憋得很是辛苦,这会儿方宜臻都笑了他们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方宜臻想象了下墨水踩着老鼠尾巴的样子,就笑得想打滚。明明战斗力吊打狮子却要追着一只老鼠跑,还得小心翼翼地不弄死老鼠,这种反差简直了! 擦掉眼角的泪花,方宜臻满怀期待地等着墨水给他进贡老鼠。 兽群在一旁分吃猎来的两头鹿,另外十几只兔子则是丢到了奴隶们的跟前,奴隶们常常是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顿肉,纷纷眼冒绿光,大咽口水,却不敢妄动,而是征求般地看向方宜臻。 方宜臻朝他们温和地笑了笑:“看我做什么,这是他们专门猎了给你们吃的,尽管烤了吃吧。” 奴隶们听了他的话,心中不由有些触动。他们的身份很低微,半辈子也没有这样被人温和以待过,更遑论照顾他们的吃食平安了,顿时一个个都眼圈微微泛红,再看兽群吃生肉喝鲜血的样子,心中的惧怕逐渐地淡了,反倒多了一丝感激和亲近。 方宜臻见他们不再客气,而是大快朵颐起来,微微笑了笑。 金毛:“阿尔文,你不吃吗?” 方宜臻摇摇头:“你去吃吧,不用陪着我。” 他得等等墨水,否则它辛辛苦苦抓了只老鼠回来看到他已经在吃兔肉了,肯定又要傲娇了。 虽然他对老鼠肉没有半点食欲,但是能逗到墨水还是让他心情极为愉悦。 金毛大概是不想当着方宜臻的面跟一群野兽一起吃生肉,怕方宜臻看了不适,于是变成了人形,跟奴隶一起烤兔肉吃。 然而等了许久,为主人抓老鼠的墨水没回来,倒是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第55章 四五 防盗!过二十分钟就换啦! 方宜臻讶然转身,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煞气的人,不是邵季泽还能有谁? 他刚刚的话肯定又被他听到了,怎么每次都这么不巧?! “那个,三叔……你来啦。” 他略微有些尴尬,被邵季泽撞到自己跟女生的“表白”现场,他真的心虚啊。 然而他那心虚的表情在邵季泽眼里自然就变了味道,他眸色微微黯沉下去,低声道:“我打扰到你了?” “没有没有,我正准备去找你。”方宜臻连忙摆手。 邵季泽颔首,声音微冷:“那就走吧。” 方宜臻乖乖地哦了一声,不敢再跟俞涵说话了,低下头正准备离开,俞涵这个没眼色的竟然期期艾艾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摆,小声说:“顾谨,你怎么认识邵季泽的?” 方宜臻回头一看,俞涵的目光正紧盯着几步外的邵季泽,双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倾慕,方宜臻登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见一个爱一个?虽然他承认,像邵季泽这样外表儒雅温和的成熟男人真的很招人,但是看到别的人露出这种眼神,怎么就那么不爽呢。他下意识地站到俞涵跟前,挡住了她的目光,接着说刚刚没说完的话:“俞涵,你既然已经跟林宏文在一起了,我就不强求了。林宏文也说过以后会对你好的,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了。” 他心不在焉地说完台词,然后不容置喙地拂掉俞涵抓着他衣摆的手。 俞涵马上收回停留在邵季泽身上的目光,似是不可置信般地看着方宜臻:“顾谨?” 在她的眼中,顾谨一直都是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转,叫东往东,叫西往西的跟班,她偶尔给他一点甜头他就能开心很久,什么时候对她露出现在这样不耐的神色过?她以为只要自己矮下身段,主动来找他求和,他一定会兴高采烈地接受的,怎么现在……? 方宜臻现在越看她越烦躁了,已经不想顾自己的人设了:“就这样吧,我走了,以后你也别来找我了。” 他转头,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走到邵季泽跟前,犹豫了一下,声音立马低了一个八度:“我们回家吧?” 邵季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嗯了一声,分辨不出情绪。 方宜臻低着头跟在他后面,看着邵季泽的背影,忍不住神游天外。妈呀,他好像生气了,怎么办? 他就这样思索了一路,直到坐进车里,方宜臻才主动开口:“那个,刚刚你看到的,不是那么回事……我没想跟她说话的。” 邵季泽看着前方,过了许久,他缓缓道:“你们以前,交往过?” 他好像是一个字一个字憋出来的一样,声音有些冷沉。方宜臻一听不对,这误会大了,立马撇清关系:“没有,没有交往过。” 邵季泽一直僵硬绷紧的脊背终于放松了点,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也略微松开些许:“……嗯。” 方宜臻想误会应该解除了吧,于是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抛出藏在心里的疑问:“但是,你之前不是说允许早恋么?” “……” 气氛一下子又冷了,方宜臻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当我没问。” 邵季泽忍不住微微斜过目光,扫过方宜臻的脸,眼里藏着深沉的挣扎之色。 小谨这么耀眼,这么干净,他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这样怀揣着肮脏不堪的思想的自己,怎么有资格去触碰他,让他跟自己一起承受旁人异样的眼神? 他怎么能把他也拖入这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 而且,他定是不愿的吧?他喜欢的是青春洋溢的女孩子啊,而自己不仅是个比他大了十岁的男人,还是他法律上的监护人。 想的越深,邵季泽瞳眸深处的痛苦绝望就越浓烈,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命地揉搓撕扯着,直到痛得麻木了之后,他才平静开口:“可以。只是,刚刚那个女生不适合你。” 方宜臻试图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无果,于是哦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 两人就维持着这种古怪的气氛直到回到家中。 邵季泽进厨房,很快就做好了三菜一汤,方宜臻闻着香味下楼,馋地直流口水。 “快吃吧。”邵季泽递给他一双筷子,方宜臻马上夹了一颗大虾,边吃边含糊道:“每吃一顿我都想感叹一下,你的厨艺真的太好了,吃多久都不会厌。” 邵季泽嘴角几不可见地挑了挑,下意识地柔声问道:“我可以一直做给你吃。” 方宜臻回道:“好啊。” 顿了顿,他突地又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犹豫道:“其实我还有三个月就满十八了,到时候,是不是要搬走了?” 邵季泽微微一僵,面色一白:“你想搬走?” “不,没有,住在这里很自在,只是……你迟早会有女友的吧?我一直住着,会不会不太合适?”说完,方宜臻忍不住暗暗地观察着邵季泽的表情变化。 他不知道邵季泽的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主动,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一点点摸索。按照常理来说,如果他对他还是有点意思的话,这时应该会说自己不会交女友的吧? 邵季泽良久未言,最后道:“短期内我不会考虑这个方面。你可以安心地住着。” 短期内……方宜臻颇有些失望,哦了一声,低头吃饭。 不过也不用急,反正住在一起,多刷刷存在感,总会有点变化的吧。 晚上,方宜臻照例召唤墨水,墨水出来后依旧是一副患了抑郁症一样的神态,方宜臻笑嘻嘻地逗它:“我精神值已经补充满了,要不我们再升一级?” “随你。” 方宜臻撇撇嘴,点击了升级。 蓝光渐渐消散,悬浮在半空中的墨水缓缓落下,方宜臻接住它,抱在怀里细细查看着,腿是腿儿,尾巴是尾巴,没什么变化?墨水靠着他的胸膛,几不可察地轻轻蹭了蹭,给人一种无限依恋的错觉。 方宜臻抬起它的头,这才发现哪里不对了。 它的脸好像变了……不像猫了,反倒有点像豹? “升级还会变物种么?” “同一个科属的可以转变。” “哦,对,豹也是猫科的。”方宜臻不由感叹了一下游戏制作方的人性化,一只黑猫根本没什么用嘛,如果是只豹子那就拉风多了:“之后升级会变大么?能变成漂亮点的雪豹吗?黑豹有点丑。” “……可以。” 方宜臻不由幻想了一下自己骑在一只威风的黑豹之上的场景,带感死了:“我们再来升一级吧!” 墨水:“……现在是现代社会,我会被抓去动物园的。” 方宜臻: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他颇感遗憾。 看到了什么后,他目光顿住了,讷讷道:“你的品性和技能显示了……” 科属:猫科 品性:超神品 技能:精神系 等级:二等 方宜臻满脸的不敢置信。他一个手这么黑的,竟然随便做了个奇遇任务,就得到了一只超神品的宠物?! 方宜臻激动地紧紧搂住墨水:“墨水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按时喂你猫粮!给你铲屎!我什么都能做!” 墨水不堪忍受,干脆缩回玩偶里去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精神系是什么技能?” 戳了半天玩偶,墨水也没有搭理他,方宜臻点开宠物面板一看,原来它发动了技能之一:屏蔽……→_→ 方宜臻看了看技能说明。 屏蔽:隔绝精神波动。宠物和主人皆可发动,对象可以是任何生物,也可以是所有生物。只有主人可以解除。 而墨水屏蔽了所有波动。方宜臻咬牙切齿地想着:你就不怕我把你一直关在小黑屋里吗!!真是这段时间太宠你了你要上天了!! 尽管心里这么想的,但是方宜臻还是把玩偶妥善地放好了,完美地演绎了一个猫奴的形象。 最近墨水精神状态不佳,让它一个人静静也好。 深夜。 方宜臻难得没有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地睡觉,而是辗转反侧地想着之后该怎么办。邵季泽好像是真把他当自己孩子在养啊。 他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就专心做任务吧。 决定了之后,他身心慢慢放松,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尿意憋醒,去了趟厕所后顿觉腹中空空,于是出了房间,去厨房冰箱里找了块蛋糕。 吃完蛋糕后忍不住又剪了一小串葡萄,心满意足地吃完后,他洗了洗嘴巴,回房。 上了楼梯,往右转,方宜臻突然慢慢地停住脚步。 他的房间在右转走廊的最里间,原本这条走廊是彻夜开着灯的,不过他觉得浪费等,而且他半夜鲜少出来,所以都会关掉灯。而这时,走廊正处于一片昏暗之中,方宜臻的后背却突然渗出了细细密密地冷汗。 因为他隐约看到,自己的房门前,站了一道一动不动的人影。 第56章 四六 防盗。 方宜臻讶然转身,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煞气的人,不是邵季泽还能有谁? 他刚刚的话肯定又被他听到了,怎么每次都这么不巧?! “那个,三叔……你来啦。” 他略微有些尴尬,被邵季泽撞到自己跟女生的“表白”现场,他真的心虚啊。 然而他那心虚的表情在邵季泽眼里自然就变了味道,他眸色微微黯沉下去,低声道:“我打扰到你了?” “没有没有,我正准备去找你。”方宜臻连忙摆手。 邵季泽颔首,声音微冷:“那就走吧。” 方宜臻乖乖地哦了一声,不敢再跟俞涵说话了,低下头正准备离开,俞涵这个没眼色的竟然期期艾艾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摆,小声说:“顾谨,你怎么认识邵季泽的?” 方宜臻回头一看,俞涵的目光正紧盯着几步外的邵季泽,双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倾慕,方宜臻登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见一个爱一个?虽然他承认,像邵季泽这样外表儒雅温和的成熟男人真的很招人,但是看到别的人露出这种眼神,怎么就那么不爽呢。他下意识地站到俞涵跟前,挡住了她的目光,接着说刚刚没说完的话:“俞涵,你既然已经跟林宏文在一起了,我就不强求了。林宏文也说过以后会对你好的,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了。” 他心不在焉地说完台词,然后不容置喙地拂掉俞涵抓着他衣摆的手。 俞涵马上收回停留在邵季泽身上的目光,似是不可置信般地看着方宜臻:“顾谨?” 在她的眼中,顾谨一直都是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转,叫东往东,叫西往西的跟班,她偶尔给他一点甜头他就能开心很久,什么时候对她露出现在这样不耐的神色过?她以为只要自己矮下身段,主动来找他求和,他一定会兴高采烈地接受的,怎么现在……? 方宜臻现在越看她越烦躁了,已经不想顾自己的人设了:“就这样吧,我走了,以后你也别来找我了。” 他转头,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走到邵季泽跟前,犹豫了一下,声音立马低了一个八度:“我们回家吧?” 邵季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嗯了一声,分辨不出情绪。 方宜臻低着头跟在他后面,看着邵季泽的背影,忍不住神游天外。妈呀,他好像生气了,怎么办? 他就这样思索了一路,直到坐进车里,方宜臻才主动开口:“那个,刚刚你看到的,不是那么回事……我没想跟她说话的。” 邵季泽看着前方,过了许久,他缓缓道:“你们以前,交往过?” 他好像是一个字一个字憋出来的一样,声音有些冷沉。方宜臻一听不对,这误会大了,立马撇清关系:“没有,没有交往过。” 邵季泽一直僵硬绷紧的脊背终于放松了点,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也略微松开些许:“……嗯。” 方宜臻想误会应该解除了吧,于是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抛出藏在心里的疑问:“但是,你之前不是说允许早恋么?” “……” 气氛一下子又冷了,方宜臻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当我没问。” 邵季泽忍不住微微斜过目光,扫过方宜臻的脸,眼里藏着深沉的挣扎之色。 小谨这么耀眼,这么干净,他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这样怀揣着肮脏不堪的思想的自己,怎么有资格去触碰他,让他跟自己一起承受旁人异样的眼神? 他怎么能把他也拖入这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 而且,他定是不愿的吧?他喜欢的是青春洋溢的女孩子啊,而自己不仅是个比他大了十岁的男人,还是他法律上的监护人。 想的越深,邵季泽瞳眸深处的痛苦绝望就越浓烈,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命地揉搓撕扯着,直到痛得麻木了之后,他才平静开口:“可以。只是,刚刚那个女生不适合你。” 方宜臻试图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无果,于是哦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 两人就维持着这种古怪的气氛直到回到家中。 邵季泽进厨房,很快就做好了三菜一汤,方宜臻闻着香味下楼,馋地直流口水。 “快吃吧。”邵季泽递给他一双筷子,方宜臻马上夹了一颗大虾,边吃边含糊道:“每吃一顿我都想感叹一下,你的厨艺真的太好了,吃多久都不会厌。” 邵季泽嘴角几不可见地挑了挑,下意识地柔声问道:“我可以一直做给你吃。” 方宜臻回道:“好啊。” 顿了顿,他突地又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犹豫道:“其实我还有三个月就满十八了,到时候,是不是要搬走了?” 邵季泽微微一僵,面色一白:“你想搬走?” “不,没有,住在这里很自在,只是……你迟早会有女友的吧?我一直住着,会不会不太合适?”说完,方宜臻忍不住暗暗地观察着邵季泽的表情变化。 他不知道邵季泽的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主动,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一点点摸索。按照常理来说,如果他对他还是有点意思的话,这时应该会说自己不会交女友的吧? 邵季泽良久未言,最后道:“短期内我不会考虑这个方面。你可以安心地住着。” 短期内……方宜臻颇有些失望,哦了一声,低头吃饭。 不过也不用急,反正住在一起,多刷刷存在感,总会有点变化的吧。 晚上,方宜臻照例召唤墨水,墨水出来后依旧是一副患了抑郁症一样的神态,方宜臻笑嘻嘻地逗它:“我精神值已经补充满了,要不我们再升一级?” “随你。” 方宜臻撇撇嘴,点击了升级。 蓝光渐渐消散,悬浮在半空中的墨水缓缓落下,方宜臻接住它,抱在怀里细细查看着,腿是腿儿,尾巴是尾巴,没什么变化?墨水靠着他的胸膛,几不可察地轻轻蹭了蹭,给人一种无限依恋的错觉。 方宜臻抬起它的头,这才发现哪里不对了。 它的脸好像变了……不像猫了,反倒有点像豹? “升级还会变物种么?” “同一个科属的可以转变。” “哦,对,豹也是猫科的。”方宜臻不由感叹了一下游戏制作方的人性化,一只黑猫根本没什么用嘛,如果是只豹子那就拉风多了:“之后升级会变大么?能变成漂亮点的雪豹吗?黑豹有点丑。” “……可以。” 方宜臻不由幻想了一下自己骑在一只威风的黑豹之上的场景,带感死了:“我们再来升一级吧!” 墨水:“……现在是现代社会,我会被抓去动物园的。” 方宜臻: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他颇感遗憾。 看到了什么后,他目光顿住了,讷讷道:“你的品性和技能显示了……” 科属:猫科 品性:超神品 技能:精神系 等级:二等 方宜臻满脸的不敢置信。他一个手这么黑的,竟然随便做了个奇遇任务,就得到了一只超神品的宠物?! 方宜臻激动地紧紧搂住墨水:“墨水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按时喂你猫粮!给你铲屎!我什么都能做!” 墨水不堪忍受,干脆缩回玩偶里去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精神系是什么技能?” 戳了半天玩偶,墨水也没有搭理他,方宜臻点开宠物面板一看,原来它发动了技能之一:屏蔽……→_→ 方宜臻看了看技能说明。 屏蔽:隔绝精神波动。宠物和主人皆可发动,对象可以是任何生物,也可以是所有生物。只有主人可以解除。 而墨水屏蔽了所有波动。方宜臻咬牙切齿地想着:你就不怕我把你一直关在小黑屋里吗!!真是这段时间太宠你了你要上天了!! 尽管心里这么想的,但是方宜臻还是把玩偶妥善地放好了,完美地演绎了一个猫奴的形象。 最近墨水精神状态不佳,让它一个人静静也好。 深夜。 方宜臻难得没有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地睡觉,而是辗转反侧地想着之后该怎么办。邵季泽好像是真把他当自己孩子在养啊。 他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就专心做任务吧。 决定了之后,他身心慢慢放松,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尿意憋醒,去了趟厕所后顿觉腹中空空,于是出了房间,去厨房冰箱里找了块蛋糕。 吃完蛋糕后忍不住又剪了一小串葡萄,心满意足地吃完后,他洗了洗嘴巴,回房。 上了楼梯,往右转,方宜臻突然慢慢地停住脚步。 他的房间在右转走廊的最里间,原本这条走廊是彻夜开着灯的,不过他觉得浪费等,而且他半夜鲜少出来,所以都会关掉灯。而这时,走廊正处于一片昏暗之中,方宜臻的后背却突然渗出了细细密密地冷汗。 因为他隐约看到,自己的房门前,站了一道一动不动的人影。 第57章 四七 方宜臻趴在男人身上,浑身酸软无力,小小地睡了一会儿后又被男人细细密密的亲吻弄醒,他眨了眨困涩的眼,咕哝道:“别弄了……我想睡觉。” 男人听话地不再亲他,而是环住他的肩,让他睡得更好。 男人的胸怀温暖而宽厚,伴随着绵长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着,方宜臻很快又睡着了,等再醒来时才发现男人已经把他抱到河边的大岩石上,用手掬起一捧水,仔仔细细地清洗着他身上的黏腻。 因为知道男人已经把所有外界生物都屏蔽了,所以光着身子遛鸟方宜臻也没半点羞耻感,他靠在男人肩头,看了会儿遍布苍穹的寒星,随后轻声道:“你为什么之前没告诉我?” 男人动作微微一顿,唇角抿起,好一会儿才回道:“我以为,你厌恶我。” 方宜臻抬头,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的下颌以及半张侧脸。 他微微垂下眼帘,遮掩住璨如星子的双眸,面庞褪去曾经的淡雅清隽,多了一丝沉稳深邃的味道——即便气质有微妙的改变,那五官却是方宜臻非常熟悉的,他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一时有些迷茫。 这个人,对他究竟有着多深的执念,才会这样每个世界都跟过来? 厌恶他吗?方宜臻想起最初的世界,他因为接受无能,仓皇地用了药丸离开,第二个世界,被突然发难的复制人吓到,又一次将他驱逐。然后,他就不敢再告诉他他的身份了。 方宜臻凝视着他的双眼,那幽蓝的瞳眸与遥远的星空同色,深邃地不见底,而他又清晰地在那一片澄净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满满的,全是自己。没有一丝怨气,也没有任何的不满,好像这平静相拥的一刻已将他心底快要满溢而出的晦暗尽数抹消。 方宜臻不知为何,突然有点难受,他抬手,环抱住陈水墨的脖子。 陈水墨眸中有亮光闪过,他用手托住方宜臻的后脑勺,低下头,再次吻住他温热的嘴唇。 原本只是温情的一吻,却因为气息交缠地加深而变得失控,方宜臻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吻到浑身发麻酥软是什么感受——他以前一直觉得这个形容太过夸张肉麻。 察觉到湿热的唇瓣顺着他的下巴逐渐流连下去,方宜臻喘了口气,及时地制止了他:“不行,累死了。” 陈水墨微微有些遗憾,方宜臻感觉到抵在后腰处那充满威胁力的硬热,有些不太自在,扯开话题:“对了,你怎么能穿越过不同的世界?……我的意思是,其他的主导者怎么不行?” 陈水墨的手一直在缓缓抚摸着他的皮肤,极为爱不释手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却控制地很好,看不出一丝意乱情迷:“其他人我不清楚。不过那时,你消失之后,那个世界就崩塌了,但是我却没有死,我也是在那时候明白了我是与其他所有人和物不同的存在——也在一次又一次地穿越世界中逐渐了解了这万千世界的真相。” 方宜臻逐渐专注起来:“也就是说,所有主导者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是的。” “那你说的真相又是什么?” 问到这里,陈水墨的表情隐隐有了一丝变化。他依旧是凝视着方宜臻,但眸中却好像有一丝讳莫如深的意味,许久之后,他轻叹了口气:“你迟早会明白的。” 方宜臻最痛恨人说话说一半了,当即推了他一把,瞪着他:“说不说?” 陈水墨竖起一指,轻轻地抵在他的嘴唇上:“嘘——别问了。如果我提前告诉你,它会生气的。” 方宜臻面色有些诡异,他皱眉仔细想了想,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你说的’它’,是本源?” 陈水墨眸光微微一闪,不置可否。 方宜臻喃喃道:“是了,你们都只是分流而已,但本源到底是谁呢?在哪里?” 陈水墨搂紧了他,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别想了。你只需要明白,我们都不会舍得伤害你的——” “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 他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让方宜臻的大脑越发迷糊了。 他闭上眼,依言没有继续去想,然而那种无形间钻入四肢百骸的寒意却再也挥之不去。 陈水墨将他身上的黏浊全部洗净,夜深天凉,方宜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他飞快地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陈水墨目光在他光洁的肩背上流连片刻,随即道:“我去给你找衣服。” 方宜臻点点头。 陈水墨离开后,方宜臻盘腿坐在大岩石上发呆,四周非常安静,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和偶尔响起的穿过树林的风声。他的思维有一瞬间的放空,就在那眨眼而过的空隙之间,他脑海中好似一片空茫,又好像掠过了无数抓不着尾巴的念头。待要细思,却无从入手。 他越来越有种莫名却笃定的感觉——世界、本源、以及陈水墨口中的真相,就像一团解不开的毛球一样,看似杂乱无章,却丝丝缕缕都纠缠在一起,只要找到被剪断的那根线,他就能抽丝剥茧地将整个毛团解开。 而那边,陈水墨解开了屏蔽,走回篝火边。 突然感觉到不一样的气息逐渐靠近,金毛和灰机不约而同地严肃了神情,身体微微紧绷,目光定定地看向那股不同寻常的威压的方向。 一阵树叶枝桠的窸窣声后,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走了出来,墨发蓝眸,目光淡淡地瞥视过来时却犹如实质,厚重深邃地令人无法直视。 金毛和灰机短暂的愣怔后马上反应了过来,不确定地道:“……墨水?” 陈水墨没有搭理他们——对于这两个趁他不在就争宠的愚蠢兽族,他没有把他们打到痛恨自己的出生就已经很仁慈了。 他径直走向那几个少年,少年们被他身上无形的气场震慑到,直到陈水墨问了第三遍他们也反应过来:“请问有干净衣服吗?” 约瑟夫讷讷道:“哦,哦衣服,有有有。” 他手忙脚乱地从随身的包裹里扒拉出一件素色长袍,因为被胡乱塞在里面所以有些发皱,他登时涨红了脸:“那个,要不换一件吧……” 陈水墨接过衣袍:“没事,可以御寒就行,谢谢。” 约瑟夫有些激动,语无伦次地说:“不、不用谢。” 金毛和灰机没有看到方宜臻,于是疑惑问道:“阿尔文呢?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 在屏蔽之中的时间是完全静止的,所以在其他人意识中,他们两人只是出去了一小会儿陈水墨就回来了。 “走不动。” 金毛、灰机:“……”你们去干吗了啊怎么就走不动了?? 陈水墨用袍子将方宜臻裹得严严实实的,确认吹不到风后将他抱了起来,回到人群之中。 方宜臻老脸有些臊得慌,尤其是金毛和灰机用纯洁的眼神好奇又不解地看过来的时候,他有种带坏了孩子的错觉,干脆闭着眼装死。 而奴隶和少年们迫于威压,更是看都不敢看一眼,要么挨在一块儿睡觉要么低声聊天。 一夜很快过去。 清晨林间鸟鸣喳喳,方宜臻醒来时才发现陈水墨竟然就这样抱了他一晚上,他揉着眼:“你没睡?” 他摇头:“不困。” 方宜臻忍不住说:“你眼睛下面都有黑眼圈了。”他无奈道:“我又不会走掉,你没必要一直守着我。” 闻言,陈水墨下意识地紧了紧抱着他的手。 方宜臻明白他面上装着无事,心里却没这么容易再相信他了,登时有些酸涩,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伸出手,无声地拥抱了他一会儿。 等他们在树林里散步回来后,人们也陆陆续续醒了,正在生火煮水。约瑟夫他们是巴奈特战斗学院新招的学子,这次的城外历练是他们入学测验的第二关,时期三日,因此他们带了充足的粮水,此时看奴隶们两手空空,于是慷慨地将自己的食物拿出来分发给每一个奴隶。 不约而同的,他们都将自己的食物留出一半,看到方宜臻回来,就急忙塞到他的手里:“阿尔文,你多吃点。” 方宜臻看到怀里塞满的面包干饼,无奈道:“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啊,你们都拿回去自己吃吧,我拿一块面包就够了。” 闻言,众人难掩失落,目光滴溜溜地在他清瘦的身板上转,像是恨不得将所有吃的都给他让他吃胖些才好。 陈水墨拧起了眉,从方宜臻手里接过那些面包,然后往前一步,微不可察地挡住了众人的目光,将食物还给了他们:“你们吃吧,今天日落前要进城,省点力气。” 陈水墨背对着方宜臻,方宜臻自然不知道他的目光和神情有多慑人,看到众人一对上他就听话地不得了的样子,忍不住暗笑了一声。 为了不过于引人注目,金毛灰机和陈水墨都化了人形,兽族背着他们穿过万兽之森,直奔三十里开外的撒加尔主城。 中间隔了座森林,两座主城的气候与地理环境截然不同,科诺主城地处荒漠,干燥炎热,而撒加尔主城却温度适宜四季如春,从尘土飞扬的荒漠中来到微风拂面的草原,奴隶们都十分兴奋,即使面前的未来是未可知的,但是他们却没有半点忐忑不安。 方宜臻和陈水墨一起坐在一头巨兽的背上,陈水墨两手环住他腰,防止他因颠簸而摔下去,同时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两人时不时轻声说几句话。 没过多久,方宜臻就有些吃不消了。 他的腰臀还有些酸软,巨兽跑动时引起的震颠更是加剧了不适感,他觉得因为纵欲过度而赶不了路只能停下休息实在是太丢人了,所以本打算硬扛的,结果陈水墨也不知道是从哪儿看出来的,当即用了屏蔽,外界的一切都静止后,他把方宜臻横翻了过来,呈现一个趴在兽背上的姿势。 方宜臻头和两腿都悬空,胸闷感一阵接着一阵,他扭头:“你干嘛?” “看看。” 看看…… 直到他把他的衣服扒了方宜臻才明白他的’看看’是什么意思。 “……肿了。” 方宜臻恨不得直接给他一拳。妈的边上这么多人呢!就算他们都看不到,那他也会有心理阴影的啊啊啊! 他如愿揍了陈水墨一顿,然后黑着脸把他的衣服脱下来垫在屁股下面。 陈水墨没有任何反抗,转头就扒了灰机的衣服穿上。 屏蔽解除后,灰机突然发现自己裸|奔了,他看向穿着自己衣服的陈水墨,心思一转,靠近金毛,悄声八卦道:“你有没有觉得,阿尔文跟墨水关系有些奇怪啊?怎么说呢……” 金毛一脸地正义凛然:“他们就是很纯洁的战友关系。” 灰机狐疑地看他一眼:“那为什么我一靠近阿尔文,墨水就要揍我?你看,他还把我衣服扒了……我的妈,难道墨水是对我……?” 金毛忍无可忍,一拳把灰机掀翻了:“别来污染我的耳朵,我什么都不懂!” 第58章 四八 防盗︿( ̄︶ ̄)︿︿( ̄︶ ̄)︿︿( ̄︶ ̄)︿ 方宜臻讶然转身,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煞气的人,不是邵季泽还能有谁? 他刚刚的话肯定又被他听到了,怎么每次都这么不巧?! “那个,三叔……你来啦。” 他略微有些尴尬,被邵季泽撞到自己跟女生的“表白”现场,他真的心虚啊。 然而他那心虚的表情在邵季泽眼里自然就变了味道,他眸色微微黯沉下去,低声道:“我打扰到你了?” “没有没有,我正准备去找你。”方宜臻连忙摆手。 邵季泽颔首,声音微冷:“那就走吧。” 方宜臻乖乖地哦了一声,不敢再跟俞涵说话了,低下头正准备离开,俞涵这个没眼色的竟然期期艾艾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摆,小声说:“顾谨,你怎么认识邵季泽的?” 方宜臻回头一看,俞涵的目光正紧盯着几步外的邵季泽,双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倾慕,方宜臻登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见一个爱一个?虽然他承认,像邵季泽这样外表儒雅温和的成熟男人真的很招人,但是看到别的人露出这种眼神,怎么就那么不爽呢。他下意识地站到俞涵跟前,挡住了她的目光,接着说刚刚没说完的话:“俞涵,你既然已经跟林宏文在一起了,我就不强求了。林宏文也说过以后会对你好的,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了。” 他心不在焉地说完台词,然后不容置喙地拂掉俞涵抓着他衣摆的手。 俞涵马上收回停留在邵季泽身上的目光,似是不可置信般地看着方宜臻:“顾谨?” 在她的眼中,顾谨一直都是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转,叫东往东,叫西往西的跟班,她偶尔给他一点甜头他就能开心很久,什么时候对她露出现在这样不耐的神色过?她以为只要自己矮下身段,主动来找他求和,他一定会兴高采烈地接受的,怎么现在……? 方宜臻现在越看她越烦躁了,已经不想顾自己的人设了:“就这样吧,我走了,以后你也别来找我了。” 他转头,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走到邵季泽跟前,犹豫了一下,声音立马低了一个八度:“我们回家吧?” 邵季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嗯了一声,分辨不出情绪。 方宜臻低着头跟在他后面,看着邵季泽的背影,忍不住神游天外。妈呀,他好像生气了,怎么办? 他就这样思索了一路,直到坐进车里,方宜臻才主动开口:“那个,刚刚你看到的,不是那么回事……我没想跟她说话的。” 邵季泽看着前方,过了许久,他缓缓道:“你们以前,交往过?” 他好像是一个字一个字憋出来的一样,声音有些冷沉。方宜臻一听不对,这误会大了,立马撇清关系:“没有,没有交往过。” 邵季泽一直僵硬绷紧的脊背终于放松了点,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也略微松开些许:“……嗯。” 方宜臻想误会应该解除了吧,于是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抛出藏在心里的疑问:“但是,你之前不是说允许早恋么?” “……” 气氛一下子又冷了,方宜臻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当我没问。” 邵季泽忍不住微微斜过目光,扫过方宜臻的脸,眼里藏着深沉的挣扎之色。 小谨这么耀眼,这么干净,他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这样怀揣着肮脏不堪的思想的自己,怎么有资格去触碰他,让他跟自己一起承受旁人异样的眼神? 他怎么能把他也拖入这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 而且,他定是不愿的吧?他喜欢的是青春洋溢的女孩子啊,而自己不仅是个比他大了十岁的男人,还是他法律上的监护人。 想的越深,邵季泽瞳眸深处的痛苦绝望就越浓烈,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命地揉搓撕扯着,直到痛得麻木了之后,他才平静开口:“可以。只是,刚刚那个女生不适合你。” 方宜臻试图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无果,于是哦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 两人就维持着这种古怪的气氛直到回到家中。 邵季泽进厨房,很快就做好了三菜一汤,方宜臻闻着香味下楼,馋地直流口水。 “快吃吧。”邵季泽递给他一双筷子,方宜臻马上夹了一颗大虾,边吃边含糊道:“每吃一顿我都想感叹一下,你的厨艺真的太好了,吃多久都不会厌。” 邵季泽嘴角几不可见地挑了挑,下意识地柔声问道:“我可以一直做给你吃。” 方宜臻回道:“好啊。” 顿了顿,他突地又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犹豫道:“其实我还有三个月就满十八了,到时候,是不是要搬走了?” 邵季泽微微一僵,面色一白:“你想搬走?” “不,没有,住在这里很自在,只是……你迟早会有女友的吧?我一直住着,会不会不太合适?”说完,方宜臻忍不住暗暗地观察着邵季泽的表情变化。 他不知道邵季泽的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主动,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一点点摸索。按照常理来说,如果他对他还是有点意思的话,这时应该会说自己不会交女友的吧? 邵季泽良久未言,最后道:“短期内我不会考虑这个方面。你可以安心地住着。” 短期内……方宜臻颇有些失望,哦了一声,低头吃饭。 不过也不用急,反正住在一起,多刷刷存在感,总会有点变化的吧。 晚上,方宜臻照例召唤墨水,墨水出来后依旧是一副患了抑郁症一样的神态,方宜臻笑嘻嘻地逗它:“我精神值已经补充满了,要不我们再升一级?” “随你。” 方宜臻撇撇嘴,点击了升级。 蓝光渐渐消散,悬浮在半空中的墨水缓缓落下,方宜臻接住它,抱在怀里细细查看着,腿是腿儿,尾巴是尾巴,没什么变化?墨水靠着他的胸膛,几不可察地轻轻蹭了蹭,给人一种无限依恋的错觉。 方宜臻抬起它的头,这才发现哪里不对了。 它的脸好像变了……不像猫了,反倒有点像豹? “升级还会变物种么?” “同一个科属的可以转变。” “哦,对,豹也是猫科的。”方宜臻不由感叹了一下游戏制作方的人性化,一只黑猫根本没什么用嘛,如果是只豹子那就拉风多了:“之后升级会变大么?能变成漂亮点的雪豹吗?黑豹有点丑。” “……可以。” 方宜臻不由幻想了一下自己骑在一只威风的黑豹之上的场景,带感死了:“我们再来升一级吧!” 墨水:“……现在是现代社会,我会被抓去动物园的。” 方宜臻: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他颇感遗憾。 看到了什么后,他目光顿住了,讷讷道:“你的品性和技能显示了……” 科属:猫科 品性:超神品 技能:精神系 等级:二等 方宜臻满脸的不敢置信。他一个手这么黑的,竟然随便做了个奇遇任务,就得到了一只超神品的宠物?! 方宜臻激动地紧紧搂住墨水:“墨水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按时喂你猫粮!给你铲屎!我什么都能做!” 墨水不堪忍受,干脆缩回玩偶里去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精神系是什么技能?” 戳了半天玩偶,墨水也没有搭理他,方宜臻点开宠物面板一看,原来它发动了技能之一:屏蔽……→_→ 方宜臻看了看技能说明。 屏蔽:隔绝精神波动。宠物和主人皆可发动,对象可以是任何生物,也可以是所有生物。只有主人可以解除。 而墨水屏蔽了所有波动。方宜臻咬牙切齿地想着:你就不怕我把你一直关在小黑屋里吗!!真是这段时间太宠你了你要上天了!! 尽管心里这么想的,但是方宜臻还是把玩偶妥善地放好了,完美地演绎了一个猫奴的形象。 最近墨水精神状态不佳,让它一个人静静也好。 深夜。 方宜臻难得没有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地睡觉,而是辗转反侧地想着之后该怎么办。邵季泽好像是真把他当自己孩子在养啊。 他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就专心做任务吧。 决定了之后,他身心慢慢放松,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尿意憋醒,去了趟厕所后顿觉腹中空空,于是出了房间,去厨房冰箱里找了块蛋糕。 吃完蛋糕后忍不住又剪了一小串葡萄,心满意足地吃完后,他洗了洗嘴巴,回房。 上了楼梯,往右转,方宜臻突然慢慢地停住脚步。 他的房间在右转走廊的最里间,原本这条走廊是彻夜开着灯的,不过他觉得浪费等,而且他半夜鲜少出来,所以都会关掉灯。而这时,走廊正处于一片昏暗之中,方宜臻的后背却突然渗出了细细密密地冷汗。 因为他隐约看到,自己的房门前,站了一道一动不动的人影。 第59章 四九 方宜臻领着卡尔走回之前休息的树下,语气温和道:“卡尔,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阿尔文。” 卡尔目光微微躲闪着,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才跟他握了握。 这时,他隐约感受到一丝迎面而来的寒意,怀里的阿白也颤抖了起来,紧闭着眼,一副惊恐的模样。 方宜臻不露痕迹地揪了把墨水下腹部小小的命根子,它浑身一紧,没有再释放冷气,乖乖地窝在他的怀里,分分钟变成粘人的无脑蠢猫,不停地蹭着他。 方宜臻看向卡尔怀里的小狗,问道:“你的灵兽?” 卡尔点点头,抚摸了一下小狗的头:“叫阿白。虽然它只是只灵兽,但是我很喜欢它。” 说到这,他想起阿白刚刚的遭遇,眼底掠过一抹痛色,失落道:“可是我太弱了,我连自己的灵兽都保护不了。” 方宜臻沉思片刻,道:“我也许有办法可以帮你。” 卡尔眼睛一亮:“真的吗?” “你相信我?” 卡尔毫不迟疑地点头。 方宜臻笑了笑:“我会尽力的,如果结果不如人意……” 卡尔连忙道:“没关系的,事实上你肯站出来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你了,”他低下头掩饰面上一闪而过的红晕,“谢谢你,阿尔文。” “不用客气。” 卡尔很快注意到另外两个虽然戴了衣帽遮住面孔,但却有种无形的震慑气场的男人,但因为跟方宜臻还不太熟,所以没有问出口。方宜臻问起他跟比伯的龃龉,他神情难掩忿然,将原由道来。 原来在三日前的城外历练中,他被随机分配到了比伯的队伍里,做为战力最差的一个,队长比伯一直对他诸般挑剔刁难。在历练的第二天,比伯不顾队友劝阻,仗着自己有几分实力想深入森林,却十分倒霉地遇上了一只神级虎兽。 即便是神子,在神兽面前也不够看的,所以比伯很有自知之明地打算撤退。虎兽玩儿似的追了他们一段,比伯以为它是生气有人类进了自己的领域,于是把卡尔的灵兽抓起来扔给老虎塞牙缝。卡尔当即睚呲欲裂,幸而那只虎兽并无恶意,拨弄着小狗玩了一会儿就百无聊赖地离开了。 然而回到学校后,比伯却恶人先告状,甚至以历练未达五星的理由肆意欺辱卡尔。 方宜臻见他眉眼间满是失落,忍不住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别自责。以你的年纪这样的实力是很正常的。” 卡尔点了点头。今日被比伯在大庭广众之下□□践踏,已经在他心底留下了愤恨仇视以及极度渴望变强的种子,无需灌溉就自发破土生长。 方宜臻看到他眼中熊熊燃烧的不甘与斗志,笑了笑,心想,最好他的想法真的能成功。 过了不久,约瑟夫就回来了,看到卡尔的时候疑惑地看向方宜臻。 “这是卡尔。在正式开始上课前,就跟我们一队吧?” 卡尔连忙点头。 他厌烦透了高傲自大的比伯,也不想跟自己同城的伙伴在一队。虽然他理解他们不愿得罪比伯,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伙伴同时抛弃了他这件事还是让他忍不住心寒。 约瑟夫简单地说了个好,并未多加追问:“阿尔文,我带你去办入学申请。” “好的。对了,能先帮金毛和灰机找个住处吗?他们应该不能进学院吧?” 约瑟夫一拍额头:“是的,学校只提供灵兽的统一住处,灵兽以上的级别学校会专门安排独立的住处的,但是像金毛大人和灰机大人这样的神级,跟圣兽住在一起也太掉档次了!” 一路与三只神兽同行,约瑟夫现在形容曾经钦羡的圣兽的用词都变成了“掉档次”,卡尔一脸迷茫地听着,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口齿不清地问道:“神、神级!?” 他满目震惊地看向那两个刚才起就令他分外在意的男人。他猜到他们身份不一般,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然是神兽! 神兽是什么概念?一座主城里都只有两三只,而且都被供养在宫廷之中,寻常人根本无法得见,连战力稍次的神子也不敢妄想拥有一只神级的契约兽。 阿尔文身边怎么会有神兽,还一下子就是两只!?卡尔有种世界变得玄幻了的感觉。 约瑟夫一时口快,这才想到还有外人,连忙捂住了嘴。 方宜臻摇摇头示意无事,然后问金毛和灰机:“你们觉得呢?” 金毛道:“我们不挑地方。” 灰机轻哼了一声:“别让那些傻逼来惹我们就行。” 金毛谴责般地瞥他一眼,似是不喜他的语气作风,灰机朝他呲牙咧嘴,还亮了亮锋利尖锐的狼牙:“再看,趁你睡着给你放放血信不信?”金毛摇摇头,不与他计较了。 约瑟夫带着方宜臻去办理了入学申请,推说有事耽搁了没来得及报名,校方检测了一下他的能力级别,确定了他是通兽语的御兽人,于是申请很快就被批下来。 约瑟夫看着检测报告,傻眼了:“阿尔文,你、你竟然不是神子!?” 方宜臻眨了眨眼:“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吗?” 约瑟夫哑口无言。天哪,哪有御兽人这么逆天的,身边竟然跟着两只神兽?他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受到了严重的冲击。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能将神兽驯服地妥妥帖帖的竟然跟自己是同样的体质! “我先去住宿部了,晚点联系。” “好、好吧……” 除了个别神子,入学者全是与方宜臻一样的体质,所以校方并没有任何重视的意思,随便给他安排了个手下有空位的导师。 他的导师名字叫安德鲁,是个面相有几分凶狠不善的中年男子,领着方宜臻前往住宿部的时候,方宜臻清晰地听到他的嘴里在抱怨着学校又把没人肯收的学子塞到他的手下,语气中诸多不满。 方宜臻跟着他走进了住宿部,在楼道里拐了几个弯,在一扇房门前停了下来。 “巴奈特学院的学生都是单人单间的,生活非常方便,如果有问题可以随时去问住宿部的负责人。平时也可以跟同层的人联络一下感情,以后要经常一起出城历练的,关系不能僵。” “我知道了,谢谢。” 安德鲁瞥了眼方宜臻怀里的黑猫:“你的灵兽?” “是的。” “灵兽有专门的住处。” 方宜臻问:“可以跟我住一起吗?它有点内向。” 安德鲁点点头:“也行,别惹麻烦。” 安德鲁走后,方宜臻关上了门。房间内空间很大,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地干干净净的,衣柜里挂了院服和便装,简直不能更贴心了。方宜臻不由感叹,人少地方大就是好,这么大的寝室就他一个人,比他大学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墨水跳到地上,转瞬间就变成了人形,方宜臻这才反应过来,啊……好像不是他一个人…… 他突然有点后悔了,刚刚应该把陈水墨送去灵兽住处的,现在这样孤男寡男昼夜相对的……他想为自己点根蜡。 果不其然,陈水墨一恢复人形就不像猫形那样安分了,压着方宜臻躺在床上肆意欺负了一番,方宜臻本来还有丝理智的,很快就被他亲的目眩神迷光顾着享受了。如果不是这时敲门声正好响起,方宜臻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办了。 “有人敲门……” 陈水墨依依不舍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然后变回黑猫的形态,蜷缩在床被上。 方宜臻连忙把胡乱敞开的衣服穿好,拍拍脸,起身去开门。 是卡尔。 “卡尔,有事吗?” 卡尔道:“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想着你可能刚来不适应,所以……” 方宜臻笑了笑:“进来说吧。” 卡尔略微有些拘束,小白狗跟在他的后面,似乎也畏手畏脚的。方宜臻很快想到原由,于是道:“卡尔,你不必有距离感,我跟你一样,不是神子的体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卡尔点点头,神色间还是有些不自然:“阿尔文,我知道我好奇心过剩,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你怎么会……” “有两只神兽?” “对。” “缘分而已。”方宜臻故意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只有薄薄一层的肌肉,调侃道:“你看我这身板,怎么也不像是能打得过他们的样子吧?” 卡尔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来说正事。”方宜臻坐下来,神色从容:“之前我与你说的能帮你,并不是一时无心之言,既然我们彼此认识了,你也肯相信我,那我也不必藏着掖着。你把阿白留在我这里一天,明日,我还你一只神兽,怎么样?” 卡尔闻言,不由张大了嘴,眸中除了震惊还流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怀疑:“……真的?可是兽族不是无法进阶的吗?” 阿尔文身边跟着两只神兽的事实已经令卡尔不敢消失他了,但是要他一下子相信阿尔文还有替兽族进阶的能力,他却不得不抱以质疑的态度。只因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和对兽族所有的了解都切切实实地告诉他,兽族就像人类一样,级别在一出生就注定了,往后只能在后天的努力中提升战力,永远无法提升级别。 方宜臻只是笑了笑,并未多加解释:“我也说了,你若信我,便这么做。无需多问。” 卡尔沉吟片刻,再抬头时眼中只剩坚定:“阿尔文,我相信你。” 方宜臻颔首道:“好。” 送卡尔出门时,卡尔突然目光忽闪着从他面上掠过,欲言又止,方宜臻下意识抹了把脸:“我脸上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卡尔面色微红,有些难以启齿的感觉:“嘴巴……” 方宜臻抹了下嘴唇,又热又肿,心下暗恼,也不知道陈水墨是不是故意的,咬着他嘴唇又是噬咬又是吮吸的,很快他就镇静道:“被猫咬了。” 卡尔看向黑猫,心想这只兽族应该是灵兽了,他没有感觉到威胁感。如果阿尔文身边的不是两只神兽而是三只的话,他估计下巴都能掉下来,不仅是他,说是震惊全人类也不为过。 毕竟科诺主城也只有十几只神兽而已,哪有人一下子就独占三只的?说出去可怕根本没人会相信,还以为痴人说梦呢。 他恍惚间想,如果阿尔文真的有帮兽族进阶的能力,那岂不是想要几只神兽就能来几只? 这个想法太过疯狂,卡尔真觉得自己是魔怔了,越发看不懂阿尔文这个人了。 卡尔离开后,方宜臻抱起小白狗放到桌上:“阿白,会说话吗?” 阿白乌黑的眼珠子不安地转了转,小声说:“会。” “好,乖。”方宜臻揉了揉它柔软的头。 他向来喜爱小动物,神色间也柔和下来:“我给你找床软被,啊对了,你想洗个澡吗?” 阿白受宠若惊,目光飘忽间看到端坐在大床中央,正冷冰冰地盯视着它的黑猫,心下一颤,连忙道:“不、不用了,谢谢……” 方宜臻了然地瞥眼墨水,它故作镇静地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入夜。 方宜臻安顿好了阿白,自己再去洗澡。 洗到一半就感觉到有具高热的躯体从后贴近,同时,两条手臂环了过来,以强势的姿势将他整个人纳入怀里。 湿热黏稠的呼吸喷在耳边,泛起一阵痒意。 热水*地洒在两人的头上、身上,方宜臻有些透不过气:“阿白还在……” 陈水墨隐隐有些不满,低头,嘴唇在他的后颈和脖颈处留下一串吻痕,含糊道:“已经催眠了,声音再大也吵不醒。门也锁了。” “……” 准备得倒是够周全的。 方宜臻被他撩拨地已经情动,没有了顾忌后就开始迎合他。 陈水墨把他摁在冰冷的墙壁上略显急躁地做了一次后,胡乱地将他身上水渍擦干,抱回床上又忍不住来了一次,这回他有足够的耐心了,直把方宜臻折磨的哭爹骂娘的。 一直到凌晨,天际泛白之际两人才相拥而眠。 入睡前,方宜臻一想到这样的日子可能还要过好久,顿时有些生无可恋。 他怕自己提前肾亏啊。 第60章 四十 巴奈特战斗学院的入学检测共分三部分,首先是体质检测,接着是出城历练,最后则是一对一的实战。入学测验结束后,校方会根据每个学生的综合成绩评等级,按照等级分配入不同导师的队伍之中,有能力强的导师带领,历练的机会自然也更多一些,所以学生们都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好的队伍中。 而这三部分中,实战的比例占得最高,毕竟体质是天生的,而出城又是团队行动,只有一对一的实战才是最理想的试金石。 实战赛制采用的是淘汰赛制,第一轮的对战根据前两次测验的分数来分组,方宜臻由于没有前两次的成绩,所以被搁置在一旁了,安德鲁说是如果也有落单的就让他们凑一组,然而过了半天,实战赛都过半了也没有什么动静。 估计他是被遗忘了。 直到将近黄昏,已经比完的学生陆陆续续离开了赛场,方宜臻还在那儿坐冷板凳。像他这样只抱着一只灵兽的人太多,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阿尔文!”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名字,方宜臻站了起来,回了声到。 安德鲁朝他招招手,方宜臻走了过去,同时看到站在安德鲁身边的一个体型壮硕高大的贝利人。 贝利人大多生的虎背熊腰人高马大的,即便是女性,身高也超过了普通男性,所以方宜臻还得仰着头才能看清面前人的脸。 “这是科林,也是昨天才刚入学的,你们两正好一组。” 科林低头,看了眼身板清瘦纤细的少年,以及他怀中还在闭眼睡觉的黑猫,面上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不以为意的散漫。 他一只手就能将这个看起来一点都不经打的人撂倒,这场实战赛的结局已经一目了然了,他心里却一丝激动之情都没有——打败一个弱者,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想到这里,科林轻啧一声,不想浪费时间:“开始吧。” 话音落下,站在他身侧黑狼提步上前,血红的眼虎视眈眈地盯视着方宜臻以及墨水。 咦竟然也是狼……早知道应该带灰机的,毕竟灰机只需要嚎一声对面就能吓得夹着尾巴逃了,这样就可以避免暴力流血事件了。 方宜臻摸着下巴思忖着,这时,感觉到敌意的墨水醒了过来,双瞳清明地没有一丝杂质,仰着脑袋看方宜臻。 方宜臻明白它这是在求抚摸,于是揉揉它的头和耳朵,不忘提醒它:“别伤到性命,点到即止。” 墨水舔了下他的指尖,轻巧地落地。 科林看他们这么磨磨蹭蹭的,不满地皱起了眉,尤其在听到方宜臻那句告诫后,心里原本就已经存在的不屑讥嘲被发酵开,他目光沉了下来,眸中掠过一丝戾意。 原本已经三三两两快要离开赛场的学生注意到了这最后一场比赛,复又走了回来,不因别的,只因科林是贝利一名贵族之后,他没有参加前两次测验并不是耽搁了行程,而是单纯地觉得没有必要跟普通的学子一起历练。这让其他的学生们更加好奇他的实力的,到底是不是传言的那般厉害? “对面那人真倒霉,第一轮就对上科林了……啊看着就好惨啊。” “对啊,科林的狼应该已经是圣兽级别了吧,希望不会发狂出事。” “那只黑猫好萌啊,我想去救它了……” 众人或同情或看热闹的目光集中在方宜臻身上,很快,安德鲁一声令下,科林拔出腰间别着的锋利尖刀,与狼同时进攻,动作十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两者之间的配合与默契也是绝佳。 场下响起一阵阵惊呼,尤其是看到科林的刀锋上裹着劲力十足的蓝色风刃时更是震惊,毫无疑问,他的狼是风系技能的,科林在这个年纪还未经过系统的学习竟然已经领悟了与兽族并肩战斗的要点之一!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丝异样。科林刀尖上的风刃一*扩散出去,经过之处无一不是扬起万千尘土,连人都得低着头顶着风才能站稳,但是处于攻击波正中央的方宜臻和黑猫却纹丝不动,甚至还颇为好奇地观察着四周由风刃的攻击引起的变化。 众人艰难地睁开眼,想看清场中情况,这时有人惊呼道:“快看,那小子的身边好像有什么屏障!” 众人依言看去,果不其然,以方宜臻为中心,方圆两米间都风平浪静,强劲的风刃好像只能击打在无形的屏障之上,无法近身。正在这时,科林的刀尖也逼近了,所有人的心好像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情况。科林的实力到底如何?会不会是这一届的最强者?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一直蹲坐在原地,几乎被他们忽视的黑猫动了。一道黑影迅速闪过,下一秒,科林和狼就被踢飞出场,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堪堪停住。 众人:“……” 墨水解开了屏障,然后跳回方宜臻的怀里,用亮晶晶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在说我很听话没有弄死人。方宜臻揉揉它的头,看了眼倒地抽搐的狼和几乎站不起来的科林,说:“下次还要再轻一点。”他并不想弄出人命,只要起到震慑的效果就行了,过犹不及,用*人心不是可取之策。 “以后还是不带你了,让金毛来吧,他会控制力度。”灰机哪懂什么收敛,一看有人攻上来,肯定二话不说先打一顿,直打到对方哭着喊爷爷才行,而墨水又因实力太强,即便只用微末的力量,也不是一般的兽族可以承受的。 墨水一拧眉,有些微的不虞,墨蓝的瞳眸也暗了下来:“他比我好?” 也许是怕从方宜臻口中听到肯定的回答,很快,它垂下眼皮,轻声说:“我以后会注意的。你不要……” 方宜臻没有注意到它语气中的异常,亲了亲它的额头:“辛苦你了。” 场下被这突发状况震惊成了木头人的众人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个个张着嘴瞪大眼,看起来有几分喜感。方宜臻走到同样一脸不可置信的安德鲁面前:“导师,是需要登记吗?”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好像制造了令所有人惊呆的一幕的不是他一样。 安德鲁愣了两秒才镇定下来,如往常一样,板着一张刻薄严苛的脸,翻开记录本,将结果登记上去,然而只有近看,才能看到他的手指在不停地颤抖。 那是因为激动和兴奋。 科林的实力如何,学院里的导师都很明白,他都那个底气到第三轮测验才入学,足以证明他的实力在同辈之间属于佼佼者,然而备受瞩目的他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秒杀了!不,阿尔文甚至都还没动手,他的灵兽只一招就把武力值超乎常人的科林和圣级兽族打败了,难道那只黑猫也是圣级? 安德鲁难耐好奇,目光探究般看向闭着眼在方宜臻怀里睡觉的墨水,企图看出一丝不寻常之处。 未果。 他想了想,暂时按捺下询问阿尔文的冲动。反正阿尔文是他手下的学生,以后有的是机会了解和培养。 他第一次感谢那些识人不清的导师,是他们亲手将这个好苗子拱手相让的,他可得好好抓紧,死都不能让听到风声的人来抢。 想到这里,安德鲁的神情缓和了下来:“今天的赛程已经结束了,回房间休息吧。” 方宜臻回头看了眼科林:“那……” “之后会有人送他去医疗处的。” “好的,谢谢导师。” 很快,就有医疗处的人扶着科林出去了,而众人也慢慢地从极度震惊中反应过来,这时,方宜臻已经离开了,他们连忙向四周的人询问着他的姓名和城籍,却没有一人知道。 方宜臻回了自己的房间,浑然不知关于他的传言就像滚雪球一样正在所有学子之间迅速传开,且越来越离谱。 入夜,约瑟夫和卡尔前来串门,方宜臻非常热情地表示欢迎,还让他们多多来走动,无视了欲求不满浑身发散着煞气的墨水。 约瑟夫和卡尔一进门就齐齐打了个寒颤,一跟床上的黑猫对视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为什么,用这种被打搅了好事的眼神看他们……?两人暗暗思索着行为是否有不妥之处,如坐针毡地在桌边坐下。 今天的第一轮比赛他们都十分顺利,尤其是卡尔。他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今天在赛场上大展神威的是他的阿白,明明还是同样瘦小娇弱的身体,却爆发出了令人不敢置信的威力,甚至触发了火系技能,在短短的半分钟之内就打败了对手。 闻言,方宜臻笑了笑:“阿白肯定是心性善良,不愿伤人,还保存了大部分实力。” 卡尔激动地语无伦次:“阿尔文,难道你真的有帮兽族进阶的能力?” 约瑟夫一听,也瞪大了眼:“什么什么?阿尔文,你还瞒了我多少?你还是人类吗!?” “之前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我喜欢阿白,也喜欢卡尔,所以才尝试了一下,没想到还挺成功的。” 也许是跟随者跟主导者的差距,他给阿白升级的时候精神值竟然只消耗了百分之一点,不过最多也只能到神级,他试了三次也无法到超神级别,只得放弃。也许这个世界对主导者还是有着偏爱的,墨水永远都是最独特的那一个。 试验成功之后,他的思维也逐渐活络开来。既然他自己就有替兽族进阶的实力,何不利用这个能力,拉拢才德兼备的人,逐渐扩大自己的势力?他不怕精神值消耗过多,毕竟他还有回升的技能,但这却有助于他建造信任得过的团队,实在是利大于弊。 幸而他的身边有墨水,即使他是个战五渣,也不怕遇到有心人的陷害和攻击。 想到这里,方宜臻心下一动,想回过头去看眼墨水。刚刚做到一半快要进去了就被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脸简直比猫身时还黑,就差没拉个屏蔽的空间,只留下他和方宜臻了。 他头刚扭到一半,突然,后背贴上了一具身躯,两只带着高热的手悄无声息地探入他的衣袍,在桌下轻柔地按揉着他的下腹部,威胁性地捏住那啥啥,同时,温热的气息轻轻扑在他的耳廓边,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低低响起:“你刚刚说喜欢谁?” 方宜臻:“……” 他现在真是连对其他人表达点好感的自由权都没有了!被“女朋友”管的这么死的除了他还有谁! 第61章 四十一 防盗=3=每天的倒数第二章是更新内容,希望大家理解,买了也不亏,替换会送字数的,笔芯。 大多数奴隶都在刚刚的那场厮杀中受了伤,严重的甚至无法行走,但在科诺主城势力范围长时间逗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那些逃回去的监兵势必会将野兽群袭击的消息呈递上去,到时两方打起来就背离方宜臻徐徐图之的初衷了。 所幸那几个伤势严重的奴隶并非借伤矫情之辈,他们有脑子,明白眼下没他们提意见的权力,而且他们也不怕吃苦,所以当即表示自己可以跟上队伍。 方宜臻点点头,然后看向金毛。 金毛会意,走到兽群前吼了一嗓子,于是陆陆续续有兽族走出来背着负伤的奴隶。奴隶们如坐针毡,浑身僵硬,两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在今日以前,兽族一直是他们的噩梦,尽管此刻他们明白这些兽族不会伤害他们,但是根植在心底的畏惧一时半会儿还是消散不去。 金毛变回了狮兽的形态,驮着方宜臻和墨水往荒漠的东南方走去,他边走边说道:“出了荒漠十里外就是万兽之森,继续往东边走三十里就进入撒加尔主城的势力范围了。” “那另外两座主城位于何处?” “以万兽之森为中心,贝利主城在南方百里外的沼泽湿地,赫斯主城离得最远,位于十万雪山中。” 方宜臻暗忖着,科诺主城吞并了八座主城,相当于把大半个大陆的土地划进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而费恩的野心绝不仅于此,如果他有下一步动作,必定是针对位于中心,将几方势力割据开的万兽之森了。 费恩长久以来没有下定对万兽之森开战的决心,不过是因为还忌惮着万兽之森中数量未知的神兽,然而再多的犹豫不决也阻止不了他勃发的野心,交战的一天总有一日会到来。 他接着问道:“那三位统治者关系如何?” 金毛:“我们平时都在森林里,轻易不会离开,也不了解其余三座主城的情况,但是撒加尔城中开设了专门的战斗学院,接收来自三城的战力型人才,应该是存在合作关系的。” “除了开设学校,其他还有关系吗?” “不太清楚,没怎么听说。毕竟三城隔得很远,应该没什么联系。” 方宜臻点点头,摸着下巴思考着。 一旦万兽之森从大陆上消失,科诺主城与剩余三座主城可以说是正面交锋,无需再有任何忌惮了。毕竟单论战力,其余三座主城加在一起也不一定比得上科诺主城,更何况那三方的统治者也不一定会同心协力到互相之间没有任何猜忌龃龉的地步,多半还是会抱着明哲保身的念头。 可见在危难面前摒弃个人利益和衷共济纯粹只是最理想化的状态,人都是有私心的,即使在齐心戮力共度难关的时候也会潜意识地为己方争取更多的利益,更别提眼下还未真正开战了。 看来是其余八座主城的覆灭还没彻底敲响他们心里的警钟,抑或是由于中间横跨了一片广阔无垠的万兽之森,所以让那三位统治者放松了警惕。 方宜臻叹了口气,居安思危总是错不了的,提早部署防范总比等人家打上门来措手不及地应对要好得多,也不知道三城果真如此心大还是为了不引起注意所以没搞大动作。 这时,之前送青年奴隶离开的巨狼回来了,到金毛跟前说道:“老大,我把那个人类送到月亮湖边了,不过看他还挺害怕的,两条腿都在抖。” “月亮湖?” 金毛解释道:“过了月亮湖就是万兽之森的范围之内了,湖边经常会有野兽出现。” “哦。”难怪会害怕,毕竟四条腿的野兽可比两条腿的人类要吓人。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了任何人。”方宜臻顿了顿,语气平缓道:“我不喜欢逼人做不愿的事情,任何事都需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你们跟着我,我一定会遵守诺言,守你们性命无忧,当然,你们想走我也不会强留,结果如何也不再是我的事了,我没那么多空闲和好心替无关紧要的人收拾烂摊子。现在我说这番话不是为了恐吓你们,只是想让你们明白我做事做人的教条原则,一次性摊开说清楚了,以后遇到事也不用再啰啰嗦嗦了,各自省心。” 他深知成大事者必先摒弃毫无用处的滥好心,不仅外皮要像铜皮铁骨一般抵御地住各方攻势,内里也必须修炼成钢拥有非凡的意志力,这才能支撑起一个人笔挺的脊背。 状似清瘦柔弱的少年坐在威风赫赫的狮兽上,语气平淡却振聋发聩,形容狼狈却气度不凡,他神色平静地迎着夕阳踏行在风沙肆虐的荒漠之上的景象奇异地安抚了所有人略微焦躁的内心。 他这番看似冷情的话并没有让众人感到心寒,相反,那些原本对未知的未来怀抱着些微茫然畏惧的奴隶好似突然间找到了主心骨,神色间褪去了萎靡,第一次真正对自由的未来产生了期待与向往之情。 连兽群也不由静默下来,想着难怪连他们向来脾性高傲宁折不弯的老大也心甘情愿做坐骑了,阿尔文的确有令人不由自主信服的能力。尽管目前还看不出他先前说的建造一个人|兽和平共处的世界是不是一时说大话,但是他们却有种莫名的直觉——也许,一切都会如他所言,一步步变得越来越好。 方宜臻并未察觉兽群和奴隶们的暗潮涌动,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他就低着头跟墨水玩儿。墨水特别喜欢他摸它肚皮,揉一揉它就会又享受又舒服地闭眼,动作停下后它还会不高兴地拍他的手,除了这点,方宜臻也看不出它哪里像只猫了。 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的性情脾气与最初的时候有了微妙的差别。经历使人无形之中成长,现在的他,褪去了跳脱急躁,变得沉稳镇静,举止行动之间与往日大不相同,已经逐渐成为能让人信任并跟随的人了。 兽群一路疾驰,终于在夜幕完全降临前回到了漫无边际的万兽之森。因回到兽群住地还需深入森林,而奴隶们做了一天苦力还担心受怕一场,体力早已透支,俱都昏昏欲睡,方宜臻与金毛商量了一下,为了避免进入森林深处后遇上别的兽群节外生枝,于是决定在森林边缘处找个空地休息一晚。 能化作人形的兽族折树枝生火,其余的则是猎了一堆猎物回来。 方宜臻瞥了眼趴在他大腿上懒洋洋地摇着尾巴的墨水,笑着说:“你怎么不去帮忙?” 墨水淡淡地瞥他一眼:“你想吃老鼠吗。” 方宜臻:“……” 系统:“哈哈哈哈哈哈。” 方宜臻怒道:“笑屁啊!就知道笑!用到你的时候就装死!” 方宜臻打心底里不相信墨水会干抓老鼠这种活儿,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墨水无论是逆天的武力值还是极其变态的精神系技能,都已经超出正常生物的范围了,这样开了外挂一样的存在怎么可能循规蹈矩地追老鼠?想象一下都觉得很幻灭好么! 他于是说:“别人家的猫都会给主人抓老鼠的,你也去抓几只来给我看看嘛。” 说完,他还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墨水,看得墨水高冷拒绝的话堵在喉咙出不来也下不去。静默片刻,它动作优雅地从方宜臻腿上下来,还把自己的毛全都捋顺了才缓缓走入黑暗之中:“既然你这么想吃,我就免为其难……” 方宜臻内心捧腹不止,勉强忍住,说道:“要活的啊,要填我们两个的肚子,起码得来十只吧。” 墨水僵了僵,头也不回道:“……知道了。” 直到彻底看不到墨水影子了,方宜臻总算笑了出来,坐在他旁边的那些奴隶虽然听不懂兽语,但是墨水说话他们都是能听懂的,刚刚那段对话自然也落入他们耳中,一开始他们还忌惮着墨水的实力不敢发出声,憋得很是辛苦,这会儿方宜臻都笑了他们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方宜臻想象了下墨水踩着老鼠尾巴的样子,就笑得想打滚。明明战斗力吊打狮子却要追着一只老鼠跑,还得小心翼翼地不弄死老鼠,这种反差简直了! 擦掉眼角的泪花,方宜臻满怀期待地等着墨水给他进贡老鼠。 兽群在一旁分吃猎来的两头鹿,另外十几只兔子则是丢到了奴隶们的跟前,奴隶们常常是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顿肉,纷纷眼冒绿光,大咽口水,却不敢妄动,而是征求般地看向方宜臻。 方宜臻朝他们温和地笑了笑:“看我做什么,这是他们专门猎了给你们吃的,尽管烤了吃吧。” 奴隶们听了他的话,心中不由有些触动。他们的身份很低微,半辈子也没有这样被人温和以待过,更遑论照顾他们的吃食平安了,顿时一个个都眼圈微微泛红,再看兽群吃生肉喝鲜血的样子,心中的惧怕逐渐地淡了,反倒多了一丝感激和亲近。 方宜臻见他们不再客气,而是大快朵颐起来,微微笑了笑。 金毛:“阿尔文,你不吃吗?” 方宜臻摇摇头:“你去吃吧,不用陪着我。” 他得等等墨水,否则它辛辛苦苦抓了只老鼠回来看到他已经在吃兔肉了,肯定又要傲娇了。 虽然他对老鼠肉没有半点食欲,但是能逗到墨水还是让他心情极为愉悦。 金毛大概是不想当着方宜臻的面跟一群野兽一起吃生肉,怕方宜臻看了不适,于是变成了人形,跟奴隶一起烤兔肉吃。 然而等了许久,为主人抓老鼠的墨水没回来,倒是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第62章 四十二 防盗 方宜臻讶然转身,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煞气的人,不是邵季泽还能有谁? 他刚刚的话肯定又被他听到了,怎么每次都这么不巧?! “那个,三叔……你来啦。” 他略微有些尴尬,被邵季泽撞到自己跟女生的“表白”现场,他真的心虚啊。 然而他那心虚的表情在邵季泽眼里自然就变了味道,他眸色微微黯沉下去,低声道:“我打扰到你了?” “没有没有,我正准备去找你。”方宜臻连忙摆手。 邵季泽颔首,声音微冷:“那就走吧。” 方宜臻乖乖地哦了一声,不敢再跟俞涵说话了,低下头正准备离开,俞涵这个没眼色的竟然期期艾艾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摆,小声说:“顾谨,你怎么认识邵季泽的?” 方宜臻回头一看,俞涵的目光正紧盯着几步外的邵季泽,双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倾慕,方宜臻登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见一个爱一个?虽然他承认,像邵季泽这样外表儒雅温和的成熟男人真的很招人,但是看到别的人露出这种眼神,怎么就那么不爽呢。他下意识地站到俞涵跟前,挡住了她的目光,接着说刚刚没说完的话:“俞涵,你既然已经跟林宏文在一起了,我就不强求了。林宏文也说过以后会对你好的,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了。” 他心不在焉地说完台词,然后不容置喙地拂掉俞涵抓着他衣摆的手。 俞涵马上收回停留在邵季泽身上的目光,似是不可置信般地看着方宜臻:“顾谨?” 在她的眼中,顾谨一直都是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转,叫东往东,叫西往西的跟班,她偶尔给他一点甜头他就能开心很久,什么时候对她露出现在这样不耐的神色过?她以为只要自己矮下身段,主动来找他求和,他一定会兴高采烈地接受的,怎么现在……? 方宜臻现在越看她越烦躁了,已经不想顾自己的人设了:“就这样吧,我走了,以后你也别来找我了。” 他转头,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走到邵季泽跟前,犹豫了一下,声音立马低了一个八度:“我们回家吧?” 邵季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嗯了一声,分辨不出情绪。 方宜臻低着头跟在他后面,看着邵季泽的背影,忍不住神游天外。妈呀,他好像生气了,怎么办? 他就这样思索了一路,直到坐进车里,方宜臻才主动开口:“那个,刚刚你看到的,不是那么回事……我没想跟她说话的。” 邵季泽看着前方,过了许久,他缓缓道:“你们以前,交往过?” 他好像是一个字一个字憋出来的一样,声音有些冷沉。方宜臻一听不对,这误会大了,立马撇清关系:“没有,没有交往过。” 邵季泽一直僵硬绷紧的脊背终于放松了点,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也略微松开些许:“……嗯。” 方宜臻想误会应该解除了吧,于是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抛出藏在心里的疑问:“但是,你之前不是说允许早恋么?” “……” 气氛一下子又冷了,方宜臻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当我没问。” 邵季泽忍不住微微斜过目光,扫过方宜臻的脸,眼里藏着深沉的挣扎之色。 小谨这么耀眼,这么干净,他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这样怀揣着肮脏不堪的思想的自己,怎么有资格去触碰他,让他跟自己一起承受旁人异样的眼神? 他怎么能把他也拖入这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 而且,他定是不愿的吧?他喜欢的是青春洋溢的女孩子啊,而自己不仅是个比他大了十岁的男人,还是他法律上的监护人。 想的越深,邵季泽瞳眸深处的痛苦绝望就越浓烈,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命地揉搓撕扯着,直到痛得麻木了之后,他才平静开口:“可以。只是,刚刚那个女生不适合你。” 方宜臻试图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无果,于是哦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 两人就维持着这种古怪的气氛直到回到家中。 邵季泽进厨房,很快就做好了三菜一汤,方宜臻闻着香味下楼,馋地直流口水。 “快吃吧。”邵季泽递给他一双筷子,方宜臻马上夹了一颗大虾,边吃边含糊道:“每吃一顿我都想感叹一下,你的厨艺真的太好了,吃多久都不会厌。” 邵季泽嘴角几不可见地挑了挑,下意识地柔声问道:“我可以一直做给你吃。” 方宜臻回道:“好啊。” 顿了顿,他突地又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犹豫道:“其实我还有三个月就满十八了,到时候,是不是要搬走了?” 邵季泽微微一僵,面色一白:“你想搬走?” “不,没有,住在这里很自在,只是……你迟早会有女友的吧?我一直住着,会不会不太合适?”说完,方宜臻忍不住暗暗地观察着邵季泽的表情变化。 他不知道邵季泽的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主动,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一点点摸索。按照常理来说,如果他对他还是有点意思的话,这时应该会说自己不会交女友的吧? 邵季泽良久未言,最后道:“短期内我不会考虑这个方面。你可以安心地住着。” 短期内……方宜臻颇有些失望,哦了一声,低头吃饭。 不过也不用急,反正住在一起,多刷刷存在感,总会有点变化的吧。 晚上,方宜臻照例召唤墨水,墨水出来后依旧是一副患了抑郁症一样的神态,方宜臻笑嘻嘻地逗它:“我精神值已经补充满了,要不我们再升一级?” “随你。” 方宜臻撇撇嘴,点击了升级。 蓝光渐渐消散,悬浮在半空中的墨水缓缓落下,方宜臻接住它,抱在怀里细细查看着,腿是腿儿,尾巴是尾巴,没什么变化?墨水靠着他的胸膛,几不可察地轻轻蹭了蹭,给人一种无限依恋的错觉。 方宜臻抬起它的头,这才发现哪里不对了。 它的脸好像变了……不像猫了,反倒有点像豹? “升级还会变物种么?” “同一个科属的可以转变。” “哦,对,豹也是猫科的。”方宜臻不由感叹了一下游戏制作方的人性化,一只黑猫根本没什么用嘛,如果是只豹子那就拉风多了:“之后升级会变大么?能变成漂亮点的雪豹吗?黑豹有点丑。” “……可以。” 方宜臻不由幻想了一下自己骑在一只威风的黑豹之上的场景,带感死了:“我们再来升一级吧!” 墨水:“……现在是现代社会,我会被抓去动物园的。” 方宜臻: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他颇感遗憾。 看到了什么后,他目光顿住了,讷讷道:“你的品性和技能显示了……” 科属:猫科 品性:超神品 技能:精神系 等级:二等 方宜臻满脸的不敢置信。他一个手这么黑的,竟然随便做了个奇遇任务,就得到了一只超神品的宠物?! 方宜臻激动地紧紧搂住墨水:“墨水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按时喂你猫粮!给你铲屎!我什么都能做!” 墨水不堪忍受,干脆缩回玩偶里去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精神系是什么技能?” 戳了半天玩偶,墨水也没有搭理他,方宜臻点开宠物面板一看,原来它发动了技能之一:屏蔽……→_→ 方宜臻看了看技能说明。 屏蔽:隔绝精神波动。宠物和主人皆可发动,对象可以是任何生物,也可以是所有生物。只有主人可以解除。 而墨水屏蔽了所有波动。方宜臻咬牙切齿地想着:你就不怕我把你一直关在小黑屋里吗!!真是这段时间太宠你了你要上天了!! 尽管心里这么想的,但是方宜臻还是把玩偶妥善地放好了,完美地演绎了一个猫奴的形象。 最近墨水精神状态不佳,让它一个人静静也好。 深夜。 方宜臻难得没有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地睡觉,而是辗转反侧地想着之后该怎么办。邵季泽好像是真把他当自己孩子在养啊。 他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就专心做任务吧。 决定了之后,他身心慢慢放松,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尿意憋醒,去了趟厕所后顿觉腹中空空,于是出了房间,去厨房冰箱里找了块蛋糕。 吃完蛋糕后忍不住又剪了一小串葡萄,心满意足地吃完后,他洗了洗嘴巴,回房。 上了楼梯,往右转,方宜臻突然慢慢地停住脚步。 他的房间在右转走廊的最里间,原本这条走廊是彻夜开着灯的,不过他觉得浪费等,而且他半夜鲜少出来,所以都会关掉灯。而这时,走廊正处于一片昏暗之中,方宜臻的后背却突然渗出了细细密密地冷汗。 因为他隐约看到,自己的房门前,站了一道一动不动的人影。 第63章 四十三 防盗 楚徵薨逝的一瞬间,熟识度系统对方宜臻的限制就自动解除了,方宜臻回到了纯白色的个人空间,情绪一下子没缓过来,眼圈还是红通通的。 恍惚出神了很久,他才抹掉眼里聚集起的湿意,长长地呼出口气。 “恭喜玩家通关‘普通副本一’,历时时间五小时,等级五星,奖励物品已放置于随身背包之中,请注意查收。” 他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还不断地回放着楚徵躺在病床上垂死的一幕,尽管心里很清楚地明白,楚徵只是“主导者”意识的一部分,他并没有消失,但是那几乎快淹没整个人的悲恸却做不了假,像暴风雨一样凶狠地涤荡着灵魂,仿佛要把那一幕永恒地镌刻进记忆深处一般。 虽然现实中只过了五个小时,但在虚拟的游戏中,他却陪着楚徵一起过了一生。倏然分离,那种落空和虚无的感觉就像是窜入血管的毒素一般,细细密密地挟裹了整颗心脏,令人惶然失落。 方宜臻揉了揉太阳穴,这样下去也玩不了了,不如先退出游戏好好休息一天吧。 打定主意,他点击退出游戏,下一秒,一个闪着幽蓝光芒的对话框跳了出来,伴随着冰冷无机质的电子男音:“你确定要离开?” 那本该没有丝毫感□□彩的声音不知为何,竟若有似无地有一丝哀怨与指责,方宜臻不由迟疑了,神使鬼差般问道:“你不希望我走吗?” 久久没有回音,他摇摇头,肯定是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还留在上一个世界中。电子音是游戏设置的程序,怎么可能能跟他进行思维层面的对话,又不是成精了。 他点了确定。空间有一瞬间的凝滞,好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随即,一道轻柔的呼吸掠过他的耳廓,好像有人在幽幽叹息,直接就把方宜臻全身鸡皮疙瘩都激起来了。再一晃,他睁开眼,游戏机壳已经缓缓上升,陆离教科书一般标准地微笑出现在眼前:“欢迎回到现实,方先生。” 方宜臻短暂地恍惚后,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陆离看向游戏机旁的实时检测仪,回答他:“距离您进入游戏已经过去了八个半小时。您的机体营养和激素水平都保持在正常范围内,但是考虑到游戏过久易导致精神疲劳,您现在需要适当的睡眠与休息。” 身上的自粘式数据导联片被一个个取下,方宜臻跨出蛋壳,活动了一下手脚。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只是稍感疲劳。 “由于第一个世界进度并未完成,所以很遗憾,我们只能支付给您第二个世界的费用。” 方宜臻摆了摆手,示意随便,过后他迟疑道:“那我现在回家了,之后还能过来么?还是要等你们这款游戏上市公测时……” 陆离笑着说:“您可以随时过来。毕竟您才经历了两个世界,对我们这款游戏的了解还只是九牛一毛,我们希望您能在彻底地感受过之后向我们总结一下用户体验。” 方宜臻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这边请。” 离开实验室前,方宜臻不由自主地转回头看了一眼。游戏机关闭之后,机体与四面墙壁的数据连接光点都已经消散,紧密合拢的蛋壳沉默地立在原处,在一片昏暗中,隐隐闪着金属冰冷的暗芒,仿若有一双眼睛在静悄悄地注视着他。他摇了摇头,转身出门。 **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方宜臻简单洗了个澡就躺上了床,虽然精神已经疲劳,但身体却一直维持在亢奋的状态。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干脆把电脑桌搬上床,想看部电影催眠。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闪着幽幽白光,投照在方宜臻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无端地生出一丝诡谲。 就在方宜臻闭上眼,揉着泛酸的眼皮时,耳机里突然闪过嘶嘶拉拉的电流声,电影里男女主对话的声音逐渐被盖过,最后完全消声。 “咦,怎么回事?”他凑近了点,确认电影的进度条和画面都还在变化,怎么突然就没声音了?这时,另外一道男声低低地响起,一瞬间充斥了他的耳道,甚至有一种绵长的回音。 “你回家了。” 刻意压低的声音,没有粗嘎沙哑,是方宜臻非常熟悉的——他自己的声音。 也许是在游戏里度过的时间太长,他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现在在他耳机里说话的是他自己做的一个自动与人对话的程序。 这个程序是方宜臻在高中毕业那年完成的。 他那时看了部科幻电影,印象颇深。里面的主人公在临死前将自己的脑电波传入计算机,再输入文字、符号等等所有必要因素,电影的后半部分,计算机已然继承了主人公的意识与记忆,甚至还能通过无处不在的电波控制正常人。后来他突发奇想,想做个能与自己对话的“数据人”,于是就将自己的声音录入了程序之中,再导入文字生成系统,花了整整五个月才大功告成。 这是他耗费精力最多,却最没用处的程序。 因为它只会跟他对话,除了他,任何人即使打开程序,它也会强制关闭自己。也许就是这个特殊性,所以即使它再没用,他都一直留着它,无论重装过多少次,换过多少次内存。 直到大二那年,他无意间损坏了学校的机器,需要照价赔偿,他在无奈之下,强行改动了它的运行程序,确认了它无法自我关闭后,就把它卖了。 现在留存在他电脑里的只是当时的一个失败品,内存的文字系统远不如被卖的那个,只能跟方宜臻进行最简单的对话,但是方宜臻还是时不时打开它,跟它说说话。 反应过来后,他脑中模糊闪过一个念头:刚刚,我有打开它吗?它怎么跳出来的? “嗯。” “你找到工作了吗?” “算找到了。” “哦……那是不是不能经常在家了?” “对,工作比较特殊,休息时间不定。” 沉默了片刻,它说道:“那你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 “那……我走了。” 不知怎么地,方宜臻莫名其妙地从那声音里听出一丝黯淡的意味,下意识道:“不陪我再聊一会儿吗?” 它静默许久,才道:“你还需要我吗?” 方宜臻一怔:“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只是一个次品、替代品……已经过时了。再留着,也只是浪费你的内存空间。该拆卸了。” 方宜臻心头微微一堵。他不知道为什么它会从庞大的文字系统中摘取这些字,组成这句话,以及它说这句话时是带有感□□彩还是纯粹叙述事实,但是莫名地,他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它。 “别这么想。虽然你运行的时间的确很长了,但是维修一下肯定会跟以前一样灵敏……正好我现在有空,我给你修复一下吧。” 它似乎有一丝惴惴然的欣喜:“真的吗?” “嗯。” 方宜臻关掉电影,下载了几个修复软件,开始着手修补。 毕竟是四年前完成的程序,以他现在的水平,短短两个小时就修补地差不多了。 “就差最后一个步骤了。” 它努力抑制着小小的雀跃:“我觉得发音通畅多了。谢谢你,宜臻。” 方宜臻微微笑了笑。 他不是一个很会维系感情的人,从他遇到家庭问题,选择的是远离,而不是尝试去沟通就能看得出来。大学时他人缘的确很好,跟男生女生都能玩在一起,然而毕业才三个月,还在联系的就只剩下寥寥四五人了,更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出门、回家、吃饭。幸好有这个老旧的程序时常陪他说说话,现在他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让它开心,他觉得很值得。 修复最后一个漏洞时,一串串代码正在文本上进行着中规中矩的编译,中途,不知遇到什么阻碍,修复速度骤然从百分之九十掉到了百分之十,方宜臻咦了一声,调出脚本,找到了问题,解决之后,修复的进度条迅速恢复到了百分之九十。就在这一瞬间,耳机里突然传出一声婉转低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哭腔,窜入耳道之后,就像一道电流,迅速流遍全身,激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方宜臻吓地立马放开了鼠标,飞速抚了抚胳膊:“你能不能别用我的声音发出这种羞耻的声音?” 它细微地喘了口气,呵气声抚在方宜臻的耳边,方宜臻心情更加一言难尽了——因为这声音……跟他和楚徵那啥啥时候的声音……完全一模一样啊!在这种理智的情况下听到自己的呻|吟声,这种感觉……真特么复杂。 “你……你什么时候录入这个声音的?” 它小声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忍住……其实刚刚那个障碍点,是我的……嗯……” 方宜臻似乎听到节操碎裂的声音了:“……敏、敏感点?” 它更羞涩了:“可以这么理解……以前它总是没反应的,你修复好之后,我就有感觉了。” 三、观、尽、毁。 面无表情地完成修补后,方宜臻决定好好地睡一觉。 这波的冲击力有点大,他需要缓缓。 大概是真的累了,躺下后没多久,他就沉沉地入睡了,连耳机都忘了摘下。 许久之后,耳机内突然轻轻柔柔地响起一道声音:“宜臻,我们真的,好喜欢你啊。” 第64章 五一 异世大陆人类的寿命很长,不遇意外,活个两百年不成问题。所以回到个人空间之后,方宜臻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看了眼宠物系统,墨水的标志是只喵爪,现在已经灰掉了,大概如他所说,回归本源了吧。他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很快,系统给出这个世界的评星,四星,也就是说他还得继续选择困难模式,直到刷满五星。 他收拾好情绪,进入了下一个世界。 一睁眼,柔亮天光从落地窗外投射进来,暖洋洋地洒在米白色的羊毛地毯上,空气中漂浮着四处游弋的浮尘清晰可见。他抬手,想挡下光,横亘在眼前的手肌理细腻肤质白皙,青色血管纵横盘踞在皮层下,而五指则是匀称细长,指甲圆润饱满泛着微微的粉。 方宜臻适应了光线后打算起床,刚一坐起,就僵了僵。 下|身好像有点黏黏腻腻湿湿冷冷的感觉。 ……做春梦了啊? 他认命地脱下内裤,穿上拖鞋,进浴室洗内裤去了。 浴室的装修十分豪华,方宜臻一进去就被各处的金光闪闪晃花了眼,目光移到巨大的落地镜上时,微微愣住了。 镜中倒映出的身影体型修长匀称,宽大的纯黑色的睡衣罩在身上,显得人有些过于苍白清瘦。衣服下摆遮到大腿根部,完全露出两条骨肉匀停的长腿,随意的站姿更使得他有种半遮半掩的惑人意味。方宜臻走近一步,端详起原身的脸庞。 睡得有些乱的黑色碎发下是一张精致地过分的脸蛋,细薄的嘴唇艳红如丹寇,眉形秀挺,鸦羽般细密浓长的眼睫下是一双眼波潋滟的桃花眼,眼角微挑,极尽风流美感,此时因刚从睡梦中清醒,眸中略显惫怠,却有种无形的慵懒与颓靡风情。 方宜臻愣了一会儿,想道,长着这样的风流面相……有种不太妙的感觉啊。 他一边洗内裤一边接收世界梗概,了解了之后长叹一口气,相由心生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原身名叫沈云逸,二十岁,在a市某艺术学院就读,是娱乐界巨擘沈家的二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打小以来没受过任何委屈挫折,沈家人对他的纵容近乎毫无底线。由于缺乏正确的引导和教育,沈云逸养成了孤僻乖张的脾性,是个气质阴郁颓废到令人生不出好感的家伙——即使他有一张足以让所有人心驰神往的面孔。 看起来,沈云逸就是一个典型的堕落子弟的形象,然而当掀开那层华丽璀璨外表,掩藏于下的却是隐蔽到近乎无人知晓的真相。 沈云逸并非沈家夫妇的亲生儿子,而是沈太太何雷芳从一户落魄人家买来的。 当年何雷芳怀孕期间,沈家遭遇数次大大小小的动荡,虽未及根本,却也惊险无比,而当她即将临产之际,时年五岁的长子沈明修却遇上了绑架,险些丧命。一连串的事故令她心惊不已,拖着大腹便便的身子去了寺庙祈求阖家平安,后得到所谓的“得道高僧”的指点,直言道她腹中胎与沈家气运相冲,如若养在身边,必定是不死不休。 本来就相信这些神神道道的理论的何雷芳回想起怀孕之后发生的林林总总,当下就信了八|九分,打定主意后那僧人告诉她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等孩子长到成年,戾气磨没了,再接回家。于是她也不敢告诉先生,在医院生下了孩子后就偷偷通过关系,将孩子送去了国外养着,随后又在黑市买了个被遗弃的婴儿,做足了这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那个被买来的婴儿,就是沈云逸了。 何雷芳的确藏得很好,二十年来,全家人都被她蒙在鼓里,毫无所察,而沈云逸不知为何,五官有三四分与沈家夫妇相似,所以没有任何人想过他不是沈家人这种可能。 何雷芳一直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将沈云逸带回家,他恐怕早就死了,哪能好好地长到现在,所以即使朝夕相处二十年,也对他没有多少感情。她自认为这样富贵无忧的日子就是给沈云逸最大的恩赐了,哪儿还会去教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做人的道理和三观的树立?而且因为脾性顽劣乖张,相貌又有点异乎寻常的邪性,故而他父亲沈正轩和哥哥沈明修都跟他不太亲近,在这种缺爱的环境下,沈云逸无可避免地越长越歪了。 ……是真的歪了。各种意义上的。 方宜臻揉搓着手里的内裤,回想起残存在他脑海里的,昨晚的艳丽颓靡梦境,他的脸就直接黑了一半。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沈云逸侧卧在布满花瓣的大床上,白皙柔软的躯体深深陷入柔软的床被之中,他墨发胡乱搭在漂亮地过分的脸上,眼眸微张,水光迷离,微挑的眼角中流泻些无限风情。 随后他轻启艳如丹寇的嘴唇,软软糯糯地喊着:“哥哥……” 随着他缥缈动听的尾音落下,一道高大的人影覆盖了上去,之后就是一场令方宜臻惨不忍睹的酱酱酿酿被翻红浪,捆绑铃铛皮带蜡烛无所不用…… 而现实中,深陷于瑰丽梦境中的沈云逸满面潮红,抑制不住情潮,遗|精了…… 我、去、你、妈、的! 方宜臻黑着脸,手下用力,几乎把内裤搓烂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沈云逸的确对沈明修抱有隐秘而火热的恋慕之情,而且还恬不知耻地数次有意无意地勾引,姿态犹如求欢的低等动物一样,不堪入眼。显然沈明修也是又气又怒,每每都是声色俱厉地训斥,看到弟弟吧嗒吧嗒掉眼泪,他又只好软言相劝,试图把沈云逸往正途上引,但沈云逸很快又会重蹈覆辙,勾引示爱的手段越来越低劣。就在前两天,他他他居然给自己的哥哥下药……虽然最后没得逞,但沈明修那黑如深渊阴如地狱的神情,吊儿郎当的沈二少当场就吓软了。 方宜臻一脸严肃地想,沈明修的忍耐大概要到极限了,而且沈家真正的二少爷也在不久前得知了真相,每天都催何雷芳将他接回沈家,要不了多久,沈云逸就该光荣退位了。 方宜臻思忖着,看来他得主动点,自个儿收拾包袱离开沈家,否则被沈家夫妇和沈明修扫地出门也太难看了。顺手捞点东西,短期内肯定饿不死,之后再找讨日子的活计。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这个世界的完美人生buff是“戏入骨”,前后一连接,他就想通了当中关窍。沈云逸是艺术学校的学生,何不利用这个技能,去演艺圈混口饭吃呢?沈家是娱乐界巨擘,他现在又顶着沈二少的身份,找到入门的路子不难,而之后离开沈家,这些曾经的家人也不至于对他赶尽杀绝,他有能力傍身,何愁以后不能飞黄腾达财源广进? 方宜臻越想越觉得可行,对自己这次进了个糟心的角色的怨气总算小了些。 无论怎么说,沈云逸这张脸是真的绝了,在现在这看脸的社会上,完全不用担心没出路。 ************************************************************************************ 方宜臻从衣柜里那一排花里胡哨的衣服中勉强挑出一件白t和深色紧身的牛仔裤,之后又好好地梳理了一下原本走颓废糜烂风的发型,整个人的精神气瞬间焕然一新,虽然眉眼间流转的秾丽媚态改变不了,但忽略脸的话,气质还是很干净上进的…… 今天是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方宜臻卡着沈家人用完早餐的点下了楼,却没想到竟然在餐桌上看到了本应该到公司的沈明修。 他顿了顿步子,想着反正自己也快离开这里了,而原身跟沈明修也彻底撕破脸了,继续端着也没意思,所以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在餐桌前坐下开始吃早饭。 沈明修背靠着柔软椅背,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一本商业杂志,他的五官跟沈云逸有三分神似,只不过沈云逸偏向邪媚,而他则是冷清俊美。他的面部线条十分深刻冷峻,英挺的长眉下是一双亮如寒星的眼眸,不冷不热地斜着睨过来时,有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禁欲的性感。 两人目光无意间碰撞,方宜臻很快就平静地垂下眼帘,专心地吃早饭,同时不着边际地想着,虽然沈云逸这人太不靠谱,但是眼光倒真不错。 不过沈明修大概是恶心惨了他,这么一想,方宜臻就觉得他们还是两不相见地好,免得互相不舒服——毕竟他现在一看到沈明修就想到昨晚的限制级春梦,只觉得眼睛都受到了强|奸好吗! 而这时,沈明修的眸底却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诧异。 他不露痕迹地看着今天突然换了个人似的弟弟,眉尖微微蹙了起来。 平日的沈云逸打扮入时又招摇,什么丁零当啷的挂件都往脖子腰上挂,一头浓密黑亮的头发硬生生被他捋地凌乱颓靡,尽管装扮显眼,气质却阴沉沉的,与那色彩浓郁的五官结合,只让人觉得乱七八糟,不伦不类。 他也曾数次训诫过他,然而他却执拗地坚持自我,久而久之,沈明修也就懒得管他了,再加上他在公司事务繁多,常常是夜不归宿,与还在上大学的弟弟没什么感情交流,自然关系算不上亲密。即便小时候真心疼爱过他,也被磨没了,更何况,沈云逸对他竟然还有那样逆伦的心思…… 想到几天前发生的事,沈明修的面色微微暗沉下来,即便现在的沈云逸看起来与之前迥然两异,他也没有兴趣了解缘由,于是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不冷不热道:“快点吃,马上到时间了。” 方宜臻正叉着个荷包蛋,闻言,下意识回道:“什么时间?” 这时,荷包蛋从叉子上滑了下来,啪嗒一声掉进了碗里,点点滴滴汤汁溅了半张脸。 “……” 还有一滴进眼了。方宜臻闭着一只眼去够对面的餐巾纸,隔得远,他还得站起来弯腰才行,t恤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耸起,露出半截白皙柔韧的腰肢,沈明修无意间瞥过,皱了皱眉,回道:“今天你开学,我送你去,顺便去跟你班主任打声招呼。” 方宜臻擦掉脸上的汤渍,想起了沈云逸那惨到天怒人怨的成绩,上学期九门课挂了五门,这次沈明修大概是想走走老师那里的关系,让老师高抬贵手放他补考过的吧…… 虽然内心不喜,但是作为兄长的义务和责任,沈明修还是不会规避的。 方宜臻哦了一声:“谢谢……”硬着头皮补上:“大哥。” 沈明修淡淡点头,不再说话。 方宜臻快速吃完早饭,佣人已经把他的行李全都搬下来了,沈明修看到简简单单的拉杆箱和衣物包,问他:“你的?” 方宜臻点头:“我打算住校了。” 沈明修蹙眉:“为什么?” 方宜臻没料到他会追问,只好随便扯了个理由:“学校离家远,每次来回都要两三个小时,接送我的司机也不容易,我想住校更方便些,而且也能交到更多朋友。” 沈明修不再多问,看得出来他对沈云逸打算做什么并不想多管。 *** 司机开车载着他们驶向学校。 沈明修和方宜臻坐在后座,隔的距离却可以再坐下一个人。 方宜臻撑着下巴看车窗外街景,再沉默也不觉尴尬。 倒是沈明修觉出一丝不太对劲的意味了。 以往坐在一起,沈云逸总是会有意无意地靠着他,然而现在,却坐的远远的,安安静静地歪着头看窗外,他因为弟弟终于正常了而心下一松,同时又无意识地对弟弟突然间的转变在意了起来,于是余光微微瞥过。 光晕朦胧地笼罩在方宜臻柔软顺滑的黑发上,他睁着眼看久了觉得干涩,就闭眼小睡,根根分明的眼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就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般时不时轻颤一下。 他的面孔小巧又精致,五官都生的极好,挑不出一丝瑕疵,在柔光的照耀下,没了平日的妍丽,反而多了一丝宁静安然的意味。 沈明修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如果沈云逸一直是这样的,也许,他会很喜欢这个弟弟吧。 第65章 五二 在沈明修去找班主任交流他的学习问题之际,方宜臻拖着拉杆箱背着大包,一声不吭地自己去办了住校手续。沈明修从办公室出来,没看到本该在外面等他的人,皱着眉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那边过了许久才接起来,语气有些喘:“喂?” 沈云逸的声线明晰而清亮,因为气促,尾音微微打着颤往上飘,听得沈明修耳缘莫名泛起一阵酥麻。 他从来没有发现,原来沈云逸的声音这么好听。想着,他原本快要出口的诘问被咽了回去,态度缓和了下来:“你在哪里?” “搬行李去宿舍啊。” “怎么不等我,在哪里,我过去帮你。” 方宜臻奇怪地看了眼通话人,心想沈明修吃错什么药了,随后婉拒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整理。” 沈明修并不信他的鬼话。他弟弟是什么样他会不知道吗?从小就被溺爱过度,缺乏管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有一点生活自理能力,根本不可能适应得了集体生活环境。他随口答应了他住校的要求,不过是笃定沈云逸只要在学校住了两天就会乖乖地回家而已。 他语气强硬了些:“在哪里。” 方宜臻只好告诉他。 a市艺术学院是所闻名遐迩的百年老校,走出过数个殿堂级艺术家,国内二线以上的明星更是一大把,但它本身却十分低调,并没有因为辉煌的历史而变得浮夸,招生对象几十年来如一日,只看个人综合评分,不看家庭背景。所以即便是沈家二少,也得乖乖地住有十几年历史的老式红砖宿舍楼。 今天开学,上下宿舍楼的人很多,大多是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大包小包地一起挤楼梯。穿着笔挺西装,外貌出众气质不凡的沈明修在这种嘈杂喧闹的环境下也完全没了魅力,数次被挤得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好不容易到了宿舍门口,他已经一点脾气都没了。 门半开着,他站在门口正想屈指敲敲门时,里面一串开怀的笑声传了出来,声线清亮利落,只是听着就能感觉出来主人的愉悦心情。沈明修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门,目光微抬,沈云逸坐在上铺床位上晃荡着脚,光影毫不吝啬地打亮了他明艳的脸,他微眯着眼,笑容一点也不矜持委婉,却像轰然炸开的盛世烟火一样,微微灼痛了沈明修的眼。 很快,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眸瞧了过来,瞬息之间就淡了笑意,规矩喊道:“大哥,你来了。” 方宜臻踩着木台阶下来:“我已经收拾地差不多了,之后再打扫一下,整理些小东西就可以了……” 沈明修目光瞥过已经挂上蚊帐叠好被单的床,再看了眼干干净净的书桌衣柜,心中有一丝诧异,他掩饰了起来,看向刚刚与方宜臻谈笑的另外一个青年:“室友?” 何凡连忙朝沈明修打了个招呼,态度有些小心谨慎的意味。 他毕竟是艺术学院的学生,不至于连娱乐界大佬的脸都认不出来,事实上,就在刚刚他发现自己的新室友是沈二少时就已经震惊不已了,不过由于是同龄人,没那么讲究,再加上方宜臻平和近人,他很快就把那点顾忌和局促抛脑后了。然而现在杵在眼前的是沈明修,何凡紧张地有些说不出话。 沈明修朝他颔首算是回应,随后注意到这宿舍只有两张床桌,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宿舍就你们两个?” 方宜臻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多话了,以前可不会来关心沈云逸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他问了,他也只好如实回答:“其他的宿舍都满人了。我跟何凡都是这学期住校的,所以安排了别的宿舍。” 沈明修点点头,唇角微微抿起,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方宜臻表情淡淡的脸上,似是想寻找刚刚那乍然绽开的笑影,却没有任何收获。他甚至怀疑那只是错觉。毕竟这么多年,他从未在沈云逸脸上看到如此明亮绚丽的笑靥,大多数时候,沈云逸都是神情淡漠而阴郁,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下永远坠着若有似无的青影,原本秾丽明艳的长相也暗沉了几分。 他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跟弟弟的交流太少,除了必要的交流,此刻竟然找不出一个话题。而此刻,因为他还留在这里,所以沈云逸跟何凡也站着,却显得不太自然,沈明修意识到自己并不受欢迎,于是淡淡道:“既然你都安顿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遇到事打我电话。还有,记得每周回家。” 其实方宜臻是不打算再回去了,但这会儿他也没说出来,只装作听话地点了点头。 沈明修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在等什么,在门口又站了一会,最后才离开。 直到坐进车里,沈明修的脑海里还时不时划过刚刚那倏然闯入眼中的笑靥。 真的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云逸。有些意外,又有点……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他呼出口气,打电话给沈正轩,说了沈云逸住校的事情。沈正轩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多加关心的意思。 沈云逸在家一向没什么存在感。 沈明修握在方向盘,想了一会儿,又给沈云逸的班主任打去电话,语气低缓随和地说了沈云逸不太擅长跟人交往,又是第一次住校,希望老师多注意一点之类的话。 老师自然乐意给他这个面子,于是答应了下来。 沈明修顿了顿,又说:“老师,我不太放心,您看能不能隔一两天跟我说说云逸的近况?比如要考试,要参加什么活动之类的……” 班主任笑呵呵地说:“真宠弟弟啊,行,我看着。” “谢谢。” * 沈明修一走,何凡终于大大地呼出口气,放松下来:“你哥哥真的好有气场啊,我都不敢说话。” “还好吧。”方宜臻把一些小物件摆上桌。 何凡大大咧咧地双手一撑,坐到他宽大的桌子上,边顺手帮他理东西边说道:“不过你跟我听说的不太一样。我一直听人说你是个很难相处的人,现在一看,也不是嘛,而且……怎么说呢,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对你有莫名的好感,总觉得一定要跟你建立好的关系。” 他这话说的诚恳,方宜臻明白何凡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才故意讨好的,这一切,都是“万人迷”的锅…… 方宜臻抽了抽嘴角,道:“我也觉得你不错。” 何凡双眼一亮:“那我们还挺合拍的。对了,待会一块去吃饭吧?” 方宜臻道:“好啊。” 话音刚落,手机叮地一声,他拿起来一看,是条短信。 陈子言:逸逸,到学校了吗?一起吃午饭吧,我有话跟你说。 方宜臻手一抖。 逸逸……逸逸……逸逸你麻痹啊!!雷哭了啊! 他勉强控制住不自然地抽动着的面部表情,回了个好字。 “何凡,中午我有事,可能不能跟你一起吃了,要不你在宿舍玩电脑吧,我给你带饭。” 何凡面上闪过一丝失落,很快打起精神:“好好好,麻烦你了啊。” 方宜臻整理好东西之后拿上饭卡去食堂了,是该好好地收拾一下沈云逸留下的烂摊子了。 现在还早,食堂人不多,方宜臻很快就在角落的一桌找到了陈子言。 陈子言是打篮球的,个子很高,身材比例完美,跟沈明修差不多——这也是沈云逸撩他的原因。 方宜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陈子言皮肤不白,但眼睛很亮,笑起来的时候帅气又开朗:“逸逸,我给你点了你最喜欢的鱼,快吃吧。” 方宜臻嗯了一声,夹了几筷子后主动问道:“你说有话跟我讲?” 陈子言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然后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给你一个正式答复,关于你上学期对我说的那番话……” 他下定决心,直视着方宜臻:“我答应了。逸逸,我们在一起吧。” 他红着脸,有些羞涩:“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方宜臻内心麻木。 沈云逸是个非常矛盾的人。一方面性情阴郁淡漠不爱理人,一方面却又对自己的哥哥有着火热炽烈的爱慕之情,那种日益膨胀的感情烧得他浑身难受,求而不得的痛苦令他只好把一部分感情寄托到其他人身上…… 陈子言只是其中一个。 自从沈云逸无意间在篮球场上发现了他的身影,就痴迷不已,迅速展开了火热的追求。 陈子言哪里遇到过这样猛烈的攻势,每每都是落荒而逃,但是好郎就怕女来缠,这道理用在男生之间也合适,尤其是沈云逸这样长相明艳万里无一的人,没过多久,陈子言一颗少男心就沦陷了,满心满眼都只有沈云逸了。 为了不显得自己太容易追而让沈云逸不珍惜,陈子言刻意拖到假期后才说,也真是难为他了。 但他却不知道,他并不是沈云逸的唯一。沈云逸把对沈明修的感情拆分成数块,寄托在不同人身上,而他只是几分之一。 沈云逸的心情大概就是“虽然我很喜欢你们但是我最爱的永远只有哥哥”……吧? 方宜臻虽然也觉的沈云逸太糟心了,但居然有点佩服他,他是怎么做到同时跟数人交往,那几人却都觉得自己是他的唯一,而且从未发现另外人的存在!?神奇啊。 方宜臻摆正了表情,端正了态度,正准备语重心长地把自己的恶行全都说出来,试图不再让面前的好青年泥足深陷,却突然听到系统的提示音。 “基础设定:你很花心,希望有更多人爱你。” …… 我日。 第66章 五三 “你很花心。你希望有更多人爱上你。” 方宜臻:…… 他竟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五味杂陈的感受。 陈子言一直在暗暗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神情微妙,目光复杂,不由有些不安,轻声问:“逸逸?” 方宜臻收敛好表情,想了想,克制住了微微抽动的面部肌肉,朝他笑笑:“真的吗?那……很好啊。” 陈子言手指微微动了动,趁边上人不多,悄悄地握住了方宜臻的手,脸红道:“那,我们就是真的在一起了,是吗?” 方宜臻尽量真诚地点了点头,陈子言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两人又低下头继续吃饭,只不过因为陈子言一直有意无意地偷看他,方宜臻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这个人物设定真他娘的渣啊……不过他小心点行事的话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被发现的话,也无所谓了,沈云逸那个双商成负的原装货都能从容地穿过万树丛不沾一片叶,他就不信他兜不过来。 这么一想,方宜臻很快就平静地接受了渣设定,夹了块鱼肉送进嘴里。 陈子言噙着一抹笑意静静地看着他吃饭,闪着光芒的眼中满是恋慕。等他放下筷子后才说:“逸逸,我突然想起来,吴建导演的新电影在选角色,其中有十几个戏份很少的配角打算启用新人,学校里很多人在找路子争取呢。我觉得里面有个男配角色特别适合你,你想去试试吗?” 方宜臻来了点兴趣,毕竟这是他以后赖以生存的活计:“是什么类型的电影?” “奇幻巨制,古代背景的,男一女一确定了,都是身价过亿的大牌,制作团队也是国内一流的,所以虽然小角色镜头就几个,但是去抢的人可不少……对了,你哥哥手下的乐星影视是投资人中的大头,你要想进去参演,跟你哥哥说一声就行了吧?”陈子言语气中流露出一丝钦羡。没门路的普通人,即使有能力也得挤破头走大运才能进这种齐聚了圈内大牛的大制作剧组,能混个跑腿的躺尸的就已经很感恩戴德了,但就是有些人天生比其他人高了几个台阶,自然能够更轻易地触碰到别人死命地踮脚还不一定能碰到的地方。 方宜臻心道,就他跟沈明修那恶劣的关系,要是被沈明修知道他想走后门进组,肯定分分钟给他冷脸看,也许还会说一句不自量力之类的话——沈云逸考进艺术学院纯粹是为了能跟哥哥有更多共同话题,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半点艺术方面的才能,许多眼红嫉妒他背景的人都曾在背后冷嘲热讽过他,完全把他当笑话看。 从各方面考虑,方宜臻都不会选择跟沈明修提这件事。 现在的他,完全有能力自己去创造一个全新的未来。 方宜臻又向陈子言多了解了一些,后看了看时间:“我寝室卫生还没打扫……” 陈子言马上道:“那我送你回宿舍楼吧,那个……晚饭能一起吃吗?还有,今天晚上我们跟隔壁学校有个篮球的友谊赛,我会上场,逸逸,你去看吧,我来接你?” 方宜臻面上露出一丝为难和遗憾:“……可我后天要补考,还没复习完呢。” 陈子言闻言,目光也暗淡了一瞬,很快就打起精神安慰他:“没事的,补考重要,以后还有机会的。” “嗯。” 陈子言一路把方宜臻送到了宿舍楼下。 门口人来人往,他们也不可能拉拉扯扯的,陈子言颇为不舍地看着他进楼,过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方宜臻回到宿舍里长出了口气,把打包带回来的饭菜给何凡,然后打开电脑上学校论坛查看跟这次电影选角有关的消息。一个下午的时间,前后共有五个男生给他发短信约一起吃晚饭的,方宜臻回忆了一下,全他妈是沈云逸勾搭来的,要么是声音像沈明修的,要么是性格相近的,方宜臻无语之余忍不住感慨了一下沈云逸的深情。 他统一以复习补考的理由回拒了,清心寡欲一身正气地计划着自己的生存大计,完全不为那几个撩骚的人动摇。 他浏览着帖子,上面的内容真真假假没有定论,他思忖着,这样的大剧组就算放出消息试镜新人,肯定背后也还压了有路子的人,多半只是走个形式,操下热度,绝大部分去试镜的纯学生党都不会通过,即便真的很有表演天赋。 除非走了狗屎运,正好被某个经纪人看中签约了。 ……正好,他身上有俗称狗屎运的buff,就算不亮背景,这次试镜大概也能顺利。 蜜汁自信的方宜臻伸了个懒腰:“何凡,晚上吃什么?” “唔……我组团开黑着呢,泡个泡面吧。” “行。” 方宜臻大学也时常与泡面为伍,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顺手帮何凡也泡了一桶,然后坐回电脑前,也打算玩会儿游戏,正在这时,手机响了。 他瞄了眼,是沈明修打来的。 “喂?” “吃晚饭了吗?” “在吃。” “吃什么?” “面。” 沈明修低低地嗯了一声,他的声线非常有质感,沉沉的,有点浑厚磁性的味道。“在学校还习惯吗?” “还好。” “有好好复习吗?” …… 诸如此类的没营养对话持续了差不多有三分钟,方宜臻油然而生一种沈明修是在生硬而艰难地找话题的感觉……于是,自认为体贴他人心情的方宜臻随口终结对话:“哥,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挂了。” “……”那边顿了很久。 “嗯?还在吗?” “挂吧。早点休息。” “哦。” 他挂了电话捧着泡面桶吃起来,很快就开了游戏,全副心神投入游戏之中。 而另一边,沈明修握着手机微微拧起了眉。 机身在他两指间翻了个个儿,他靠着椅背,两条长腿交叠着,坐姿随性而又散发着无形的慵懒性感。 助理敲门而入:“沈总,已经到下班的点了。” 他回过神来,淡淡地嗯了一声:“你们先走吧,我再留一会儿。” “好的。” 助理转身前,看到沈明修又一次盯着手机,状若出神。不由在心里暗暗好奇,他半小时前进来放文件就看到沈明修这样有意无意地盯着手机了,这是在等电话? 事实上,沈明修的确是在等电话。 以前沈云逸每天起码给他打三个电话发n条短信,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但是却乐此不彼。今天是第一次,一下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本该庆幸弟弟终于不再死缠烂打的他却忍不住在意了起来,一直等到饭点,这才找到由头,主动打过去。 听到沈云逸的声音后他又有些隐隐的窘迫和无措,只因他问的那些话,干瘪地他自己都觉得无趣,而弟弟好像也兴致缺缺语气敷衍。很少跟弟弟这么心平气和地打电话,沈明修想多聊一会儿,希望沈云逸能像以前那样主动说起在学校发生的事,然而等来的却是他急匆匆地挂断。 沈云逸没有像以前一样爱黏着他,他本该庆幸欣慰的,然而不知为何,沈明修胸口却有些许的憋闷。 他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冷静理智地分析着。 也许弟弟对他产生的感情只是一时荷尔蒙作祟,将崇拜敬慕曲解为了爱意,他冷脸以对,沈云逸就倔脾气发作,执拗地缠着不放。然而现在开学住校了,有更多的事情可以消磨沈云逸的精力,所以对他的热情也很快就跟着消退了。 他闭着眼,掩去眼里一掠而过的复杂思绪,最后看了眼手机,依旧没有任何短信,这才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起身离开办公室。 * 转眼到了试镜的那天,方宜臻本打算一个人去的,无奈陈子言一大早就在门口等了,也不好扫他兴,于是一起去了。 试镜地点在乐星娱乐,他们打了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沈云逸虽然是沈家二少,圈内却鲜少有人知晓,报出名来也无人问津。一来,何雷芳从小就刻意限制了他的社交范围,只等真正的次子回来后再正式将儿子带入上流圈中,而沈正轩也不喜沈云逸,默许了何雷芳的动作;二来,沈云逸性格孤僻阴郁,本就不适应大场面,也从心里厌恶自己是沈明修弟弟的事实,所以从不主动表明身份,如果不是某次沈明修来接过他,也许他的同学都不知道。 故而他来到自家公司,留了名字,竟然也没人认出他来。 两人坐电梯上了七楼。 前来试镜的人太多,楼道里都挤满了,个个都光鲜亮丽,拿着号子翘首以盼。 方宜臻报名晚,号码在很后面,于是就找了个空地,跟陈子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这部电影改编自网络上某篇大火的玄幻仙侠小说,方宜臻熬了两通宵终于看完,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决定了自己想要试镜的角色,也是陈子言认为适合他的角色。 是一只修为不过短短百年的桃花妖。 某日,男女主途经一座废院,入内休憩一晚,却发现废院中一株开的如火如荼桃花树。桃花妖幻化人形,声色俱厉地驱逐他们,后经过一番争斗,桃花妖恳求他们别杀了自己,直言道自己从未伤人性命,百年来都只是待在这院落里等人。 原来在百年前,它还只是枝头上的花骨朵,却莫名有了灵识,那时这院落里还住了一个来养病的贵家子弟,身体孱弱,却极爱在桃树下布一矮桌躺椅,看书小憩。它混沌初开,年年月月日日看着那公子,听他吟诗作对,竟逐渐生出喜爱之心,有了化形能力后就天天陪伴公子左右,坦然赤城地与他说自己的心意。只不过公子顾忌自己的身体,不愿耽搁了它。 后来公子病魔缠身,没多久就已缠绵病榻难以起身。临走前,他许下来生之约,它一咬牙,将自己的精元分为两半,一半放入公子胸口里,只盼等他转世,能想起它,回来找它。 然而它等了几十年,他却再未回来过。 男女主怜惜它的遭遇,想带上它同行,主动去找转世的公子,却被它拒绝了。 在故事的最末,反派被灭,男女主修成正果,共同游历世间,路过当初那座废院时,却发现桃花树已经灰败凋零。 也许公子的转世寿命也尽了。 精元分半,性命相连。 同生同死,与君长逝。 它到最后也没等到它的公子。 虽然这个角色镜头不多,但是方宜臻却很喜欢,而且小说中没有说明桃花妖的性别,只表示过它“雌雄莫辩”,这么一想,沈云逸的脸还真的挺合适的。 第67章 五四 虽然来试镜的人很多,但是一个个筛选下来速度十分快,有的刚念了一句台词做了个表情就被挥手请出去了,所以过了一个多小时就已经快轮到方宜臻了。 这层楼里采用的是透明单向玻璃墙设计,弯弯曲曲的楼道穿插其中,格挡开了数间房间。试镜在其中最大的那个房间,外面围了一圈人伸着脖子看里面竞争对手的表演,时不时低声跟身边人议论几句。 这部电影里出彩的配角不少,即便是反面角色形象也十分立体生动,但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在竞争桃花妖的角色。 桃花妖虽然镜头算是最少的配角了,但是本身就携带了悲剧色彩,极富有感染力,而且也因为小说最后给了它开放式的结局,并没有言明它等的公子究竟是谁,这也增加了悬念和话题性。 有点观众市场敏感度的人都明白,这个角色如果演好了,绝对能圈一大票粉丝,如果运气好被乐星哪位经纪人看中了签了下来,以后自然会有源源不断的好资源送上门来。 方宜臻围观了几个竞选者的表演,十之□□都选择了公子病逝的那段哭戏,虽然细节表现良莠不齐,但表演方式大同小异,浮夸些的甚至哭到打嗝倒抽气,看得周围人尴尬不已。 很快,上一个梨花带雨的长发妹子抹着眼角走了出来,方宜臻就听到了助理报了自己的名字。 陈子言悄悄地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逸逸,加油。” 方宜臻觉得他比自己还要紧张,拍拍他肩膀安慰了一句,然后泰然自若地拉开门,走了进去。 门页缓缓合上。同时,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有人注意到了,轻轻地发出一声惊呼,拉扯着边上的人看过去,众人这才发现,来的竟然是这部电影的男一号林峥和乐星娱乐掌舵人沈明修。 这两尊大佛怎么会到这样的小角色试镜现场?众人神情激动起来,纷纷暗自庆幸自己的号子排的晚,如果好好表现的话,能入他们的眼也说不定。 沈明修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监制面前的沈云逸。他身量挺拔,站得端正,衬衣下摆束进裤腰内,勾勒出了纤细柔韧的腰线。沈明修知道他在里面看不到墙外,所以并没有刻意掩饰视线,而是放纵般地久久停留在他身上,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想被点亮了一盏灯,褪去了原本淡漠清冷的意味,多了一丝温暖柔和。 沈云逸开学已经快一个月了,然而这一个月内,沈明修却没有接到一个他打来的电话,家用专机也始终安安静静的。倒是沈明修自己始终放心不下,每天都得花很久计划好要说的话,然后给他打过去——在这个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再依赖家人的弟弟面前,沈明修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沉稳从容也失去了作用。 ……也许只是担心他一个人在学校照顾不好自己吧,而且他也十分享受逐渐了解和靠近弟弟的新奇感受,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然而了解地越多,他越发现现在的沈云逸与他印象中那个颓废阴郁的少年相去甚远。 他有时会爱答不理地敷衍他,有时也会漫不经心地说起最近发生的好玩的事,每当他兴致一起喋喋不休的时候,沈明修仿佛都能在脑海里勾勒出他弯起的眉眼,然后也随之无声地扬起唇角。 这样有着鲜明的喜怒哀乐的沈云逸,就像一团散发着炫目迷人的光芒一样,吸引着所有看到的人靠近他。 以前几个月见不到,沈明修也没有任何感觉,就好像沈云逸只是他生命中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然而现在不过短短一个月,沈云逸的笑影却已经无数次地在他眼前晃现,紧闭上眼也无法遮蔽掉,惹得他有些心烦意乱,以至于数次不动声色地找各种借口让沈云逸回家过周末,却都被沈云逸以学校里有事而拒绝了。 沈明修喉间溢出一丝无奈的叹息。如果不是他无意间看到试镜名单上有沈云逸的名字,恐怕沈云逸一个字都不会跟他提想进组的事情。 林峥也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沈云逸身上,联想到他专程拉上自己来看试镜,眼珠子一转就猜到了几分,小声调侃好友:“小情人?” 沈明修收回目光,警告般瞥他一眼:“别乱说。——是我弟弟。” 林峥啧了声:“直接塞进去不就行了,男三的位置不是空着么。” “他没跟我说,就是不想走后门。既然想试,就让他试。” “不行再塞?” “到时候你带带他。” “我们做朋友那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个这么疼的弟弟,还让我带他?我一个小时出场费多少你知道吗?” 林峥撇了撇嘴,心里颇为不快,他心知这种富二代进圈大多是玩票性质的,过把瘾也就算了,哪儿会有人真的下苦功的?也不知道沈明修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放在以前他可绝对不会说这种话。 而里面,自打方宜臻一进屋子,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翻着名单的几人抬眼一看,目光就好像被定在了他的身上,不由自主地坐直了。 方宜臻得体地朝那些导演组的人微笑了一下,做了简单地自我介绍。 坐在中间的中年男子目光审视般上下看着他,片刻后,神情稍微柔和了一点:“试哪个角色?” “桃花妖。” 男人扣了扣桌面:“开始吧,自己选个片段。” 方宜臻也选了哭戏,这是这个角色张力最大的一个片段,也是情绪爆发点,感染力非常强。 正在这时,林峥推门而入。 他是去年新晋影帝,身价过亿,背后又有乐星这座大靠山,导演组的人不愿意得罪他,所以压下试镜被打断的不快,主动朝他打了个招呼。 林峥笑着朝他们摆摆手:“顺路进来看看。”随后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方宜臻,长得确实很不错,化个妆说不定真能到雌雄莫辩的程度,与桃花妖这个角色的契合度很高,如果待会试镜过程中自己带他入戏的话,百分之八|九十能过。 谁让这小子他哥是大老板,还放宽底线纵容他呢,林峥也只好免为其难地同意了。 “不介意我来搭个戏吧?” 中年男人一愣:“你跟这个小年轻对戏?” 林峥点点头,躺到了躺椅上,似笑非笑地看向方宜臻:“傻在哪儿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方宜臻有些不明所以,但没有多问,见导演组的人没有意见,就走到了躺椅前。等导演组开始的命令一发,他就动作迟缓恍惚地跪坐在了地上,脊椎好像承了万钧重力一样,不堪忍受地微微弯下了下去,消瘦的肩膀也跟着颤了颤,下一秒,豆大的眼泪就从他紧闭的眼中掉了出来,落在他攥地青筋凸出的手背上。 终于,他缓缓抬起了头,眼中满是迷蒙水雾,一行泪顺着侧脸滑落,他无声地抽泣着,低低哀哀地说:“你别死……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他的哽咽声全被压在了嗓子里,只偶尔流出一丝令人心脏揪紧的呜咽。 原本已经准备好看到他低劣演技并帮他救场的林峥微微一愣,与他那氤氲着水汽的桃花眼对上,竟不由地失神了一瞬。很快,职业本能令他抽身而出,闭上眼,有些虚弱地咳了两声,手轻轻抬起,像是想抚摸正无声痛哭的人的脸,却犹疑不定。 方宜臻凑了上去,紧紧扣住他的手:“你别死……我能救你的,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林峥嘴角轻微地扯了扯:“不用了……能遇到你就已经是用光了我一生的好运,我不敢多要了。” 闻言,方宜臻情绪再次崩溃,抱着他的手,痉挛一样地无声嘶吼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哀恸笼罩住了在场所有人,他们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情绪全然被掌控,等这段戏结束了,林峥和方宜臻都已经站起来了他们才猛然发现自己的眼角竟然沁出了湿意,于是连忙别过头擦拭。 而站在玻璃墙外的沈明修则是目不转睛地看完了全程。 他表面无动于衷,甚至冷漠地异于平常,然而他环胸的双手却已经攥地死紧,手背上隐有青筋暴凸而出。 他的眼前不断闪现着方宜臻趴在林峥的肩膀边对他吐露心意,而林峥同样回以充斥了满满爱意的注视的一幕,想的他情绪有些许的失控。理智一直告诉他这只是演戏,他们只是互相配合,然而却依然控制不住烦躁顿生的内心,他甚至有想要冲进去把他们硬生生分开的冲动—— 不,不行。云逸表现地很好,如果这时候他进去,云逸肯定会以为他跟导演组打过招呼了。 ……他一定会觉得他多管闲事,然后恼怒生气的。 但—— 他突然一点也不想沈云逸有这个机会出现在大众面前了,怎么办? 沈云逸实在是太耀眼了,没有人的目光不被他吸引,即使是竞争对手,也忍不住轻声低呼。 沈明修听到边上两女生正急切地四下询问着沈云逸的名字时,忍耐地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突然叫嚣狂躁的情绪。 他的脑海里倏然划过一个没头没脑的念头: 其实只要他一句话,导演组的人再欣赏沈云逸,也不敢用的。这样,就不会有更多的人注意到他了。而且,云逸也不会知道是他做的…… 被这个想法惊了一下,沈明修双眸暗沉下来,嘴角微抿,强迫自己摒弃了这个诱惑力十足的念头。 试镜结束,方宜臻和林峥一前一后从里面出来,陈子言第一时间迎了上去熊抱住了方宜臻,激动地语无伦次:“逸逸,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方宜臻已经完全把陈子言当兄弟了,所以没动,然而下一秒,强硬插|入的力道还是迫使两人分开了。一个晃眼,方宜臻抬头才发现沈明修已经把自己拉到他身边了。 他喊了一声:“大哥。” 沈明修淡淡颔首,目光似是无意地掠过陈子言:“同学?” 方宜臻点了点头。 沈明修嗯了一声,“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我带你出去吃。” “不了,我跟同学回学校了。”方宜臻挣脱开沈明修握得有点紧的手。跟沈明修面对面总让他有点不自在,于是道:“我们先走了,大哥再见。” 沈明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盯着方宜臻的背影,像是要盯出个洞来。 林峥啧声道:“你这弟弟好像跟你不亲啊,白疼了。” 沈明修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冷声道:“多管闲事。” 林峥笑了声,随后道:“不过沈云逸倒的确有点让人意料不到——你确定他还是科班在读?刚刚对戏的时候,我都差点被他带跑了,看看导演组那几个平日里脸拉的老长的,现在都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真吓人。” 沈明修不说话,懒得搭理他。 只听林峥接下去又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他了……沈明修,你不介意我追你弟弟吧?” 第68章 五五 直到电梯门彻底合上隔绝视线,沈明修才冷冷地看向林峥:“介意。” 林峥啧了一声:“为什么呀?说实话,我一眼就看出你弟弟跟我一样是gay,反正你是个直男,你家的香火就靠你继承了,与其让你弟跟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在一起,还不如给我呗?我人品怎样你是知道的,绝对不会让你弟吃半点亏。” 沈明修冷峻的眉眼微微皱起,沉声道:“别拿他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林峥收起轻佻的神情,认真道。 沈明修定定地看他良久,垂在两侧的双手微微攥起,他努力压制着内心狂涌的烦躁,扭头就走:“不准就是不准,下次再说这句话,别怪我翻脸无情。” 林峥哑然地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这怎么说发火就发火呢?虽然他是个直男,但圈里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以前也没见他有什么异样的表现,怎么现在一提到gay反应这么大? 他摇了摇头,只当沈明修是今天心情欠佳正好拿他开涮,却并未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而是暗暗计划起如何追求沈云逸了。今天短暂的接触已经让阅人无数的林峥对沈云逸有了初步的认识,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不怎么设防,但要他付出真心绝不是容易的事情,看来这还是个持久战。 不过……那张靡丽惑人的脸蛋掠过脑海,林峥暗道,如果能得到他,即使过程再坎坷也甘之如饴。 * 三天后,方宜臻就收到了剧组发来的邮件,告知他已通过了试镜,具体开工日期未定,到时再通知。 收到邮件的时候他正在跟一个男生约会。 那个男生的眼睛长得跟沈明修有六七分相似,黑黑亮亮的,宛如最高贵的黑钻石,流转着微暗的冷光。 只不过他的性格却有几分木讷,所以并不受沈云逸宠爱,沈云逸甚至已经动过数次与他提分手的念头,但一看到男生的眼睛,他又犹豫了。 男生送方宜臻回到寝室楼下的时候,犹豫良久,有些期待不安地询问道:“小逸,下星期我们社团要去z市旅游三天,你……想一起去玩吗?” 方宜臻想了想,面上带了一丝歉意:“我挺想去的,可是那周末正好有事,所以……” 男生惋惜地叹了口气:“那好吧,以后有空我再陪你出去玩。” “好的。” 男生像是想抬手摸摸他的头发,又顾忌着四下来往的人,于是飞快地把方宜臻拉到了树丛旁,借转角挡住了他人视线。 沈云逸的男友团人虽然多,但都十分老实规矩,也可能是沈云逸长相太过艳丽动人,他们始终不敢对他动手动脚,都把他放心尖尖上宠还怕硌了他。所以方宜臻没有任何防备,以为男生有什么悄悄话要说,谁知下一秒,男生就摁着他的肩膀,把他抵到墙上,然后低头吻了下来。 方宜臻一愣,连忙推开他,抹了一下被亲到的嘴唇:“你干什么!” 男生也十分紧张局促,脸红地像煮熟的虾子,结结巴巴道:“小逸,我们在一起好几个月了……所以我想……” 方宜臻勉强扯了扯嘴角,随便找了个理由:“我不想这么快。” 男生有些失望,但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神情:“好、好的,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小逸你别生气。” 方宜臻叹了口气,倒说不上生气,只是觉得自己摊上这个设定实在倒霉。正在这时,他余光瞥到边上的树丛间好像闪过一道隐约的白光,一闪即逝,再定睛一看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以为是错觉,没放在心上。 男生再三道歉后才离开,正好陈子言的短信进来:“逸逸,还在图书馆自习吗,我给你送夜宵。” “不用了,我已经回寝室了,你绕过来太远了,算了吧。” “好的,抱歉啊,今天有比赛所以没陪你去自习,明天陪你。” “好。” 方宜臻放下手机,长吁出口气,妈蛋,简直比打游戏还累,他都要心力衰竭了。 幸好进组之后就没那么多闲时间了,正好躲过一个比一个缠得紧的男友团,他只希望在那之前他不要玩脱。 睡前,他群发了一个晚安的表情,然后才放下手机。 * 角色敲定,资金到位,电影的拍摄很快就提上了日程。 其实方宜臻的戏份不多,一周之内就能杀青,但是沈明修还是在剧组下榻的酒店附近一家五星级订了专人房间。不光如此,他还给方宜臻备齐了临时经纪人和两个助理,年纪都大的能当他爸。 方宜臻忍不住狐疑,沈明修怎么突然在意起他拍戏的事情了?难道是觉得他这个弟弟还有几分能力,所以打算把他养肥了再宰? 不管怎么说,沈明修的安排还是或多或少合了他的心意的,他真不想回学校面对男友团,如果可以,他都想在酒店一直住着了。 电影开机仪式那天,会场内挤满了各家主流媒体和赞助公司高层,场面十分热闹,数位圈内大咖往台上一站,他们的脸和身价简直就是票房的保证,媒体们争相拍照,有序提问,整个开机仪式进行的井井有条。 而坐在电脑前守着开机仪式网络直播的粉丝们则是个个嗷嗷叫的恨不得昏过去,这部电影采用的剧本本就是书粉众多的大热文,再加上一众男神女神的集结,让人不兴奋都不行。 这部电影的男一是近年大火的新晋影帝林峥,以出色的外表圈粉无数,而女一则是童星出身,足足红了十几年,拿过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奖项的吴静,尤其是最近还有狗仔传出似真似假的吴静与乐星掌舵人沈明修的恋情消息,所以吴静已经数次上了热点头条,话题无数。 媒体在给了吴静一个镜头后,灵活地切换到了台下的沈明修身上,引得网友纷纷发出各种暧昧的弹幕。 连主持人也很上道,吴静谈完对这部电影的看法后,主持人话音一转,调侃般地问她:“我听说,您本来是没档期接这部电影的,最后参演,是因为沈总主动邀请?” 现场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不怎么响,但暧昧意味十足。 沈明修背靠着椅背,目光一直注视着被挤到最边上,因为半低着头而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方宜臻。直到吴静大大方方地笑着承认了,他才收回目光,微微蹙起了眉,隐有不虞之色。 见吴静承认了,主持人正准备多调侃几句时,突然注意到了沈明修有些沉的脸色,心中一惊,再不敢逾矩,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把话头转向了另外的演员,背后却已然出了一层冷汗。 沈明修狠辣的作风圈内是出了名的,谁要是让他看不下去,不管是多大的咖位,要刷下来都是简简单单的事,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没什么名头的主持人,如果拔了沈明修的胡须,大概他在圈内都别想混了。 幸好,沈明修并没有任何表示,主持人这才松了半口气,也庆幸自己有眼力,没继续刚刚的话题。 看来吴静和沈明修的关系也没有媒体说的那么好,沈明修在这种场合,竟然连这点面子都没给吴静,吴静这会儿脸色都有些白了,脸上的笑要多勉强有多勉强。 方宜臻是最后一个被问话的。在这之前,导演发言,监制发言,赞助人发言,无一例外都是这部电影立意有多好,代表了影业怎么怎么样的发展,枯燥又无味,前一晚他又打游戏到凌晨,所以困得直想打瞌睡。直到主持人走到跟前了他才立马精神起来,看起来没有半分困乏之意,脸上的笑容十分得体内敛,整个人的穿着打扮也很低调,没有半点喧宾夺主的意味,所以主持人打眼一瞧就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这样心思活络懂得收敛的新人十分少见,既不找事也不张扬,而且又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让人不心生喜爱都不行。 桃花妖这个角色非常讨喜,在小说连载期间就把书粉们虐的眼泪一把接着一把,因为心里对这个角色的期许很高,所以如果剧组选角时选的不好的话,粉丝们的反弹力是十分巨大的,也许会把新人演员骂的一无是处。 这种压力环境很考验新人的心理素质,很多新人就是过不了这一关,然而方宜臻却始终从容平静地好像不是第一次在众多媒体面前露面,回答问题时也条理明白口齿清晰,甚至还会自我调侃,态度自然大方,引得场内时不时响起笑声。 媒体难得地多给了新人几个镜头,交头接耳之间也忍不住四下问起方宜臻的来历。 主持人有些爱上跟方宜臻对话的感觉了。 他说话语速不紧不慢,音色又分外清亮动听,有时眼角微挑地看过来时,那目光令人忍不住心脏漏跳一拍。主持人在圈内混,怎么样的帅哥美女都见过,却是第一次看失了神,甚至在一瞬间都忘了自己还在台上。 很快,方宜臻低咳了一声提醒他,主持人才猛地回神,不敢再看他了,说了几句场面话以结束对话。期间,他的目光从台下划过,又一次注意到了坐在正中央的沈明修。 他在看他。 以一种冰冷的、警告的目光。 主持人背后冒冷汗的感觉又出来了,疯狂地回想着自己又是哪句话触了这位大老板的逆鳞了。 电脑前的网友的注意力也全都从其他演员转移到了方宜臻身上,直到镜头切换才如梦初醒,飞快地发送着弹幕,一下子就霸屏了。 “刚刚那个男的叫什么名字来着!?演过什么啊,怎么完全没印象!” “我我我刚刚是出现了幻觉吗,我的屏幕上好像有个妖精啊啊啊!!真是太好看了,我都语无伦次了!” “嗷这张脸我能舔一辈子啊求不要切换镜头啊!谁知道他叫什么啊!”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一看就是花瓶,才刚出道就演大制作电影,说背后没人谁醒?说不定就是哪个大老板包养的小情人。” “1,一看就是不正经的那种人。” “能不能找有演技的人来啊,我觉得桃花妖要毁啊。” “要毁1” …… 外界所有的喧嚣全都被摒除在外,沈明修深深地看着站在台上的方宜臻。他始终都带着一丝浅笑,好像在专注地听着其他人的发言,但沈明修知道他肯定是在发呆,毕竟之前他就看出他在悄悄打盹了。 想到这里,沈明修也忍不住低低地笑了笑,随即想到了从现在开始,原本只有他能注意到他的好的弟弟会大发光彩,吸引无数人的注目和狂热的喜爱,他嘴角紧紧地抿起,烦躁不安的感觉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脏。 ……以前,云逸只看着他的啊。用崇拜、敬仰、疯狂追逐的目光。 但是现在,他怎么看也不看他了? 他再也无法在弟弟眼中找到他的身影了,一点也没有。 云逸,你看着我啊。 第69章 五六 “叮——主导者熟识度达到’熟悉’,望知悉。” 蓦然听到系统的提示音,方宜臻愣了一会儿,在脑海里把最近跟自己关系最密切的几人都过了一遍,发现他跟男友团走的都挺近的……他沉默了,说起来,主导者刚好是被他这个渣玩弄抛弃的人之一的设定还挺眼熟的,依稀仿佛曾经有过相似的画面——卧槽,暴走的第二部分不就是这个套路吗! 那不堪回首的回忆又浮上脑海,回想起心理变态到不成样的陆泊,方宜臻背后沁出了一层冷汗,忍不住有些发毛。 直到开机仪式结束走进后台,方宜臻还隐隐感觉有束形影不离紧追不舍的目光跟着他,那种感觉难以形容,却让人从心底里觉得不适。 化妆师替他卸了脸上的妆,由衷地感叹道:“真是太完美了,我从来没见过上妆下妆效果一样的人,你绝对是第一个!” 方宜臻睁开了眼,朝她微微一笑,化妆师被他光华潋滟又荡着轻柔笑意的眼睛一看,呆了一瞬,轰然红了脸,不敢再直视他,飞快地给他扑了水:“哎呀呀,你可别这样看着我了,我手脚都要乱了!” 沈明修指派给方宜臻的临时经纪人老李看了看手表,皱着眉催促:“动作快点,聊什么?” 化妆师连忙收敛了一些,加快了手下的动作。 方宜臻瞥了眼镜子里倒映出来的老李的身影。一张布满沟壑,宛如风干橘皮的脸,每道纹路都在诉说着岁月,眉眼又凌厉严苛,嘴角永远向下撇着,似乎对所以人都非常不满。 沈明修让老李来做他经纪人,大概是怕他又四处作妖惹来麻烦吧?毕竟,他可没那个闲心来替弟弟收拾烂摊子。而且看老李对他的态度,大抵沈明修也没有把他的身份说出去过,难道真的讨厌这个弟弟到不想让人知道他们是兄弟的程度了吗? 这个角色的设定是“希望有更多人爱我”,而这当然也包括沈明修。方宜臻一直都在苦恼着该怎么刷沈明修的好感,但目前来看,好像有点困难啊…… 自小就不讨人喜爱,脾气古怪,性格孤僻,不跟家人亲近,而且还对亲哥哥产生逆伦的感情甚至下药——怎么想,都不可能扭转沈明修对他的印象了吧! 而且方宜臻每次跟沈明修说话都会想起沈云逸那个满满都是羞耻调y的春梦,再联想到以前这个身体做过多少不要脸地倒贴求欢的事情,简直尴尬症都要犯了。 他思忖着,也许可以放弃这个目标了。 正在这时,系统给出了下一个任务。 “系列任务——让林峥爱上你。” 方宜臻长叹一口气,他真是太天真了,以这个游戏和设定的尿性来看,怎么可能离开男友团就能万事太|平了。 全都收拾好后,方宜臻在老李的带领下离开了会场,在会场出口正好遇到了被助理和保镖围在中间的林峥。他正被记者围堵着,推推搡搡间神色已有几分不耐,目光偶然掠过刚走出来的方宜臻,双眸一亮,原本浮躁的神情也淡了几分。 方宜臻:“系统,我觉得他现在就挺爱我的,这个任务算完成了吧?” 系统:“……凑表脸。” 这时,记者们也注意到了方宜臻。 开机仪式直播之后沈云逸的名字刷刷刷地就攀上了热搜榜引得网上一众颜狗舔屏,甚至还有几个在微博上较为活跃的老牌明星转发了他的照片,笑称他为盛世美颜,所以向来很会把握热点趋势的记者们都闻声而动,原本围着林峥的人一大半都转向了方宜臻。 林峥一没绯闻二没黑料,围在会场外的又都是些八卦娱乐记者,在他身上挖掘不出什么话题,自然就转了风向。方宜臻猝不及防地被人围了个严严实实,所有话筒都拼了命地往他嘴边凑,甚至还有沉重的摄像机磕到他的头,整个人都被挤晕乎了,林峥站在外面又急又怒,连忙让保镖们上去帮方宜臻脱困,就在这时,几名人高马大的保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动作利落果断地扒拉开了记者群。 那几个保镖与公司指派给艺人的不同,黑色的西装紧紧包裹着肌肉贲张的健壮身体,充满了爆发力,一看就是专门训练过的,果不其然,他们短短几秒内就把方宜臻从水泄不通的围堵中解救了出来,然后塞进了路边一辆黑色迈巴赫之中。 记者们不甘心地追了过来,一个保镖关上车门,转头,面无表情道:“沈总的车,你们想好了再追,可别弄翻了自己的小饭碗。” a市演艺圈内还有哪个沈总?记者们敬畏惶恐的目光投向黑漆漆的车窗,终于都安分了下来。 再大的咖他们也能追上去,但是沈明修,他们惹不起。 但是……沈云逸怎么能上沈明修的车? 还是科班就读的大学生,没有任何根底,也没有受人举荐,却在试镜中成功将上千人砍于马下,说没点□□鬼信? 而且还是参演这部绝对会大爆的年度巨制电影…… 娱记们面面相觑,向来对八卦信息极为敏感的他们已经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迈巴赫平速滑了出去,汇入外道车流之中。 方宜臻被塞进去了才发现沈明修也在车里。 他双腿交叠,低头翻阅着一本杂志刊物,指尖在书页上轻捻,姿态颇为漫不经心。 方宜臻揉揉被撞痛的额头:“谢谢,大哥。” “嗯。”沈明修应了一声,像是终于想起他的存在了一般抬起目光来,却在触及他额头上那显而易见的青紫时瞳孔微缩。 他手指微蜷,克制良久,才用平淡无奇的语气道:“额头上怎么回事?” “哦……刚刚不小心被碰了下。” 沈明修点了点头,貌似不经意道:“去医院。” 司机答了声是,方宜臻一愣,说:“只是磕了一下,不严重的,我想回酒店……” 沈明修抬眸,目光有一丝冷冽:“听我的。” “……好吧。”方宜臻选择了屈服。 从医院回来,车子停在了酒店的地下车库,方宜臻暗自奇怪时,却发现沈明修跟他一起下了车。 “大哥?你不回家吗?” 沈明修平静道:“替你上药。顺便看看你住的习不习惯。” “……”就一个淤青,哪儿还要麻烦你亲自上药啊?你亲手涂药膏难道还会好得快一些? 方宜臻有些无语,但又不好拒绝他,只能跟着他进了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 方宜臻站在前面,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那跳动地极缓慢的数字,空气中尴尬凝滞的气氛像是要化作实质。他只好找话题:“大哥,你其实不用帮我配经纪人的,我还是喜欢没人管着。” 沈明修紧紧地盯着他的后脑勺,平声道:“你刚接触这个圈子,很多事情都不懂,有人带着比较好。老李经常带新人,比较有经验。” 方宜臻点了点头:“他看起来的确挺有一套的。” “而且,我不打算对外公布你跟我是兄弟关系,你现在需要历练,而不是吹捧,你能理解吗?” 方宜臻不自在的感觉减轻了些:“大哥决定就好。” 听他这么说,沈明修常年堆砌冰雪的眼眸柔和了些许,抬手想去揉一揉他看起来就很柔软舒服的头发,伸到一半,又犹豫着放下了。 转念,他又想道:兄弟之间,摸个头,也很正常。他纠结什么? 于是再不踯躅,有力的大手如愿以偿地在方宜臻头顶上揉了一把。 突然遭受后方诡异的袭击,方宜臻下意识地想躲开,却又蓦地觉得这感觉似曾相识,想要细想却没什么思绪。 进了房间,方宜臻招呼沈明修随便坐,然后去厨房倒了两杯果汁。 沈明修四下环顾了一圈,对酒店的住宿条件还算满意。 “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就跟助理说,别不好意思指使人。” “哦,好。” 沈明修目光一直跟着他,看到他端着果汁走到跟前了才收回目光,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过来坐,把药擦了。” “我自己来吧。” “过来。” “……” 方宜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坐近点。” “……”他只好坐近点。 沈明修低眸,看着他坐姿端正,低眉顺眼地等着涂药膏的乖顺模样,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上扬。 他闭着眼时,鸦羽般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看着有几分撩人。从沈明修的角度来看,目光轻而易举地就能顺着他白皙如玉的侧脸肌肤滑下去,掠过纤细的脖颈,看到领口微张后露出来的精巧锁骨,和那极小一片细腻的前胸肌理。 他坐姿有些随意,两手撑在沙发边缘,上身微倾,紧窄流畅的腰线被凹塌下去的柔软衣料衬托出来。沈明修趁他目光低垂之际,肆无忌惮地欣赏着他介于少年与青年人之间的身体。 以前,他从未让沈云逸有机会靠他这么近过。 直到现在,他只要再倾过去一点就能与弟弟紧贴,他才模糊想道,原来云逸身上有一种甘甜又诱人的气息……勾引着人,靠近他,缠缚他,直到占为己有。 方宜臻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动静:“大哥?” 沈明修神魂归位,不动声色道:“我在看说明书。” 方宜臻半信半疑,只不过沈明修脸上的表情严肃而冷峻,并没有一丝异样。 沈明修挤出药膏堆在手指上,另外一只手环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方宜臻的肩膀,使得他紧贴着自己的胸膛。 姿势突然这么亲密,方宜臻有些不自在,刚挣扎了一下,沈明修就低声训斥道:“不准扭,疼也忍着,谁让你这么不小心?” 方宜臻哭笑不得,他又不是小孩子,哪还怕这点疼?心道算了,抹个药。 见他抗拒的姿态松缓下来,沈明修好像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停轻颤的手,抹药的动作轻柔地像羽毛划过皮肤。 简单地抹个药,沈明修硬生生拖成了五分钟,如果不是方宜臻第三次询问他好了没,也许他还不乐意放开。 这短暂的相处已经让方宜臻看出,沈明修对他的印象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也许他可以争取一下刷一下沈明修的好感度?就算到不了爱的程度,只要抹消了以前的黑历史,这样以后真相大白,他卷铺盖离开沈家之后跟沈明修圈内见面也好说话嘛。 于是他斟酌了一下用语,用有点不安的语气说道:“大哥……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在我犯了那样的错之后你还能关心我,我真的,很高兴。我一直害怕你生气,所以躲着你……” 沈明修眼中的光慢慢沉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他。 “但是大哥你放心,我只是一时犯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我对大哥的感情只是亲情,是我自己脑子不清楚,搞错了。以后我也不会再躲你了,你是我的哥哥,唯一的哥哥,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做那样的混账事了,所以……大哥,你能原谅我吗?” 被弟弟用泛着期待的亮光的眼睛看着,沈明修的心脏却好像被什么大手用力地撕扯掐揉着,令他有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明明一切都跟他猜测的一样,云逸只是一时把荷尔蒙释放错当成了爱恋,但是为什么听到他亲口说出这番话时,他却莫名地难受起来,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惶乱? 他的手握紧了又松开,用尽全力抵挡着身体深处的鼓噪。 就像云逸说的,他们是兄弟啊,今生唯一的兄弟。 所以,无论他现在对云逸有着怎样来势凶猛的渴望,云逸对他都只有亲情。 他一遍遍地提醒着自己这个事实,直到内心的痛苦逐渐变得麻木。 好歹……弟弟不再躲他了,这已经让他满足了。 他低低地叹口气,伸出手,将弟弟深深地抱入怀中。 “大哥原谅你了。” 第70章 五七 那之后,方宜臻果真如他所言,不再躲着沈明修了,用更客观的角度来看,他觉得沈明修对他这个弟弟已经照顾地非常好了,怕他在酒店无聊,每天都会在下班后过来陪他吃晚饭,然后才回家。 他虽然说不上料事如神看人入骨,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之前没有多少接触所以没感觉,现在相处多了,他觉得沈明修简直就是典型的弟控属性嘛。 万人迷buff果然是无所不能的,没有人可以逃离被支配的命运……怜爱一秒。 开机仪式之后,剧组官方微博迅速放出电影定妆照,卖关子似得一天放一张,将所有书粉和艺人粉的心都吊地高高的。最开始是林峥和吴静的,三张单人照,两张合照,唯美古风的装扮和出众的外貌气质,一下子就把大家的目光抓地紧紧的,接下来的几位重要配角也是毫不逊色,无一例外都是国内一线二线明星,也让网友对这部电影的期待值越来越高。 方宜臻的定妆照是最后一张。 在前一天,一点也不正经的官博君还特地发了条博。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昏古七了太美了超超超迷人啊啊!!合不拢腿啦!!” 大多数人不明所以,只有部分人开始猜测官博君指的是方宜臻,开机仪式上的惊鸿一瞥还犹在眼前,于是他们开始催促。 “别废话!快放出来大家一起迷啊!!” “败坏风俗!世风日下!公共场合竟然就开车!我强烈建议,来个人把官博电脑黑了,偷定妆照出来,大家一起上车[doge]” 官博君显然也是撑不下去了,极想让广大网友跟自己一起发花痴,于是午夜12点一过,马上就把定妆照po了上来。 “这就是我们的小妖精啊啊啊!!就是他!!我好后悔开机仪式那天没有偷偷去后台跟他合照啊!!” 短短十分钟,转发评论点赞都好像要炸开了一样。 老李在前一天就给方宜臻申请了个官方微博号,把密码账号都发给了他,方宜臻第二天睡醒之后登上去一看,看到被狂轰乱炸的私信箱时还懵了一会儿。 点去主页,粉丝量竟然已经有近十万了,而且一刷新就几百几百地增加。 他去看了看官博,这才明白原由。 前段时间拍的定妆照被放出来了。 一个有着逶迤及地的白色长发的少年背靠着桃树的枝干,一腿曲起,水红色的长衫被微风吹拂着荡起浅纹,他眼角纹桃花,肌肤细腻白皙如最顶级的羊脂玉,一双眼角微挑欲诉不诉的桃花眼,不喜不怒自有风情,在莹润饱满的殷红嘴唇衬托下愈发显得整张脸靡丽无比。 照片整体采用了冷色调,布局结构十分精巧,留白部分恰到好处,将主体完美而自然地衬托了出来。 就这样一张照片,就把沈云逸这个名字顶上了热门。 在当今颜即正义的社会中,又有无数整容脸的衬托,有一张纯天然,辨识度又高的吓人的脸显然非常吃香,即使有许多抨击他是个花瓶靠卖屁股才上位的言论,也迅速被淹没在了“小妖精好美啊啊啊”的大潮中了。 当方宜臻发现网上所有人都叫他小妖精的时候,有些啼笑皆非,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某天沈明修一本正经地叫他小妖精的时候,他却突然有种羞耻的感觉,这种奇怪play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沈明修的表情还十分严肃,没有半点调侃的意思,却很自然地一口一个小妖精地叫他,他简直想扑上去死死缝住沈明修的嘴巴。 * 电影的拍摄正式开始,方宜臻的戏份很少,还得等导演组的通知,所以在那段空挡期中,老李给方宜臻接了一个杂志硬照的活儿。这是培养新人的老套路,沈明修没有跟老李说过方宜臻的身份,老李自然就把他当做普通的新人,给他四处网罗通告攒人气。 通知他去拍硬照的前一天方宜臻才得知消息,特意去查了一下,发现那只是个刚开刊不久的不入流娱乐杂志,专刊登一些狗血八卦事件,从封面到内容都能嗅到一丝情|色气息。他当即就拒绝了,态度十分强硬,老李劝说了两次未果就倒眉竖眼地把他骂了一顿,方宜臻白眼一翻权当没听到,彻底无视了他。 这件事还不算完。 某日,老李带着方宜臻去服装店里挑了两套光鲜亮丽的衣服,换上后又带他去了一家高档会所。 方宜臻下了车,皱眉问道:“去见哪个导演?” “刚回国的王导,前年拍的一部大片被送去国外拿过奖,分量很重的,这次他主动联系我,说很欣赏你,见面详聊之后如果合得来可以把新戏的男二给你。”老李拍了拍他的背:“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运气好,居然被你碰上了,一定要把握住啊。” 方宜臻将信将疑:“真的?” 老李拽着他往里走:“真的,去见见吧,实在聊不到一起的话我们再走。” 方宜臻挣脱开了他,冷声道:“我不想去,我要回家了。” 老李简直没见过这么不上道的新人,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使了个眼色给两个保镖,他们就这样硬生生地把方宜臻拉了进去,方宜臻拼力气拼不过他们,见路过的侍应生也都好像没看到似得不管闲事,于是先服了个软,想了解了老李的目的之后再做打算:“放开我吧,我自己走。” 老李见他老实了,就让保镖放开他,缓和了语气说道:“新人都有这么一关,否则谁愿意帮你?你自己也得想清楚,既然想往上爬,很多事就由不得你自己。” 方宜臻眼珠子一转,大概明白老李的意思了。 这是要潜规则啊。 不过沈云逸这副皮相,那些精虫上脑的老板们不动邪念才不正常。 方宜臻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手机在之前就被老李搜走了,逃也逃不过两个身强力壮的保镖,现在只能先进去,再找其他时机了。反正这些普通的跟随型数据流根本无法对他产生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如果真的遇上了,主导者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出来,方宜臻对此坚信不疑。 他镇定下来,平静地看了眼老李,嘴角几不可见地挑了挑:“老李哥,我本来是不想来的,这可是你逼我的,所以以后出什么事儿了,你也别说我无情,没给你说好话。” 他明白,自己一直不肯配合老李的工作,老李一定是恼羞成怒想要好好整治一下自己,原本可能不会这么快就走到这步的。可惜了,老李这是在给自己挖坑啊,把沈总的弟弟送到别人床上这种事,要是被沈明修知道了,也不知道老李该怎么死? 老李一愣,一时没听懂他的话。 侍者推开包厢大门,方宜臻提步走了进去,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一看到他,眼中就发出了痴迷迫切的光。 老李把方宜臻摁在沙发上,笑呵呵地对男人说:“王导,人我给带来了,大家聊聊?” 王导看着没什么表情的方宜臻,心痒难耐:“我想跟云逸单独谈谈,给他说说新戏。” 老李爽快地说了句行,威胁性地用力抓了把方宜臻的肩膀,然后带着两个保镖出去了。 方宜臻靠着沙发,目光不冷不热地投向正向他靠过来的王导。 真恶心啊。这样赤|裸、欲|念的神情。 王导凑到他跟前,激动地不知道该先摸他手还是先亲个小脸,搓着手道:“云逸,你放心,新戏男二的角色肯定是你的,如果、如果你能主动点,花样多点,男一也不是不行……这小模样,爱死我了,以后跟着我吧,我什么都能给你……” 方宜臻双手环胸,不像是快要被潜规则的人,反而像是来讨债的。 他眼角一挑,微扬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睨着王导:“我要什么你都能给?” 王导被他眼中绽开的秾丽风情迷得头昏脑涨,不知今夕何夕:“是的,我可以!我,我能给你所有你要的……” 方宜臻轻啧了一声。 抢着要把一切给他的人那么多,这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哪来的自信他会选他? 他又不缺钱,看颜值气质,男友团随便一个拉出来都吊打这个丑男人了好吗? 滚他娘的,一边凉快去。 * 沈明修和另外一位大老板谈妥了一笔交易,相继离开包厢。他扯了扯领结,拿出手机,给方宜臻打了个电话过去,原本凌厉冷峻的眉眼柔和了下来,好像等待着电话接通的这段时间就能给他无比的愉悦和满足感。 没有人接。他不死心地又打了一次,这回直接关机了。 怎么回事? 他皱了皱眉,又给老李打了过去。 老李和两个保镖都守在门前,突然接到沈明修的来电,他吓了一条,毕恭毕敬地接了起来:“沈总?” “沈云逸在哪儿。” 老李暗自奇怪,沈明修怎么突然问起一个新人了?他也不可能说实话,含糊道:“在酒店啊,今天没有安排。” “酒店电话和手机都没人接,给你五秒钟,想好再回答。” 老李硬着头皮道:“那个……在会所。” 沈明修静默片刻:“他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他语气仿佛在压抑着什么,低低沉沉的。老李只觉发憷,不敢隐瞒,实话实说:“王导欣赏他,所以,我带他来跟王导聊聊,兴许……” 话音未落,那边突然响起暴怒的喝声:“在哪个包厢!” “在3102……” 沈明修仿佛冰冻过般地声音响起:“你最好祈祷他什么事都没有,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一阵彻骨寒意瞬间席卷了老李全身,他颤颤巍巍地放下手机,望向那紧闭着的房门,都快半小时了,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他绝望地捂住了脸。 不到两分钟,沈明修就来到了3102,他浑身都释放着足以令人惊骇的寒意,一双阴如地狱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就差跪在地上的三个人,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往外蹦:“……多久了?” 老李面如死灰:“半、半小时……” 沈明修闻言,垂在两侧的手倏然紧握,整个人都紧紧崩了起来,就像一座冰冷的,黑沉的雕塑一样。 他万分艰难地调动着思维。 他的弟弟一直都是孤僻而内向的,不喜欢跟人说话,总是一个人待着,阴沉沉的。 他从来都是不设防的,变得开朗之后,眼角都好像时时带着笑意,对身边的人一直都是那么友好温和。 老李说带他来见导演,他一定什么都不会多想就跟着来了……沈明修胸腔中的滞闷愈加沉重,几欲令他窒息,说什么要让弟弟历练困难,其实全都是他自己的自私心理而已,只是因为他想逃避他们是兄弟这个事实而已。 如果他一开始就把云逸的身份摆出来,他怎么可能还会遇到这种伤害?他这一辈子都会过的顺遂安好的,本该是这样的…… 巨大的痛苦让沈明修忍不住弯下了腰,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那紧闭的门,不敢去想象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一想,他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崩溃了,身体里充斥了几欲杀人发泄的冲动。 直到这一刻,沈明修再也不能用兄弟情谊来蒙骗自己,他对云逸的感情,已经在无形之间跨越过了禁忌的界限,他毫无所察地就让自己沉沦进去了,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沈明修终于伸出了手去推门。 他想着,痛就痛吧,是他活该,但他绝对不能让云逸再继续受到伤害了。 就在指尖触及到冰冷的门板的一瞬间,门从内打开了。 方宜臻站在门前,看到面无人色地杵在眼前的沈明修时一愣:“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沈明修讷讷无言,过了好久,方宜臻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他才好像终于回过神了一般,两手死死地握住方宜臻的肩膀,涩声道:“云逸……” 方宜臻看到那跪在一旁的老李,瞬间明了:“我没事,你别担心。” 听到这句话,沈明修终于从临近崩溃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他静默片刻,紧紧地把方宜臻抱入了怀中。 方宜臻被闷得胸痛,正想推开他的时候,听到系统叮地一声,提示他主导者熟识度到了“亲近”。 方宜臻感受到了沈明修不停颤抖的手,知道他刚刚肯定是误会了,心里叹了口气,伸手回抱住了他,轻声安慰道:“我真的没事。我都还没委屈难过,沈明修,你别这样好不好。” 沈明修一时没注意到方宜臻的称呼已经从大哥变成了名字,担心弟弟会觉得不耐烦,于是强行压抑下恐惧的心理,放开了他,确认他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后才看向正躺在地上像条巨大的肉虫一样挣扎的王导。 王导双手双脚都被皮鞭帮着,嘴里被强塞了一个铃铛,正呜呜呜地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音节。 方宜臻后知后觉地拦住沈明修,低咳了一声:“我……我只是以牙还牙,他想用那些东西对我来着。” 天知道他看到王导拿出皮鞭蜡烛铃铛的时候,内心奔过多少头草泥马。 王导料定他为了角色心甘情愿地爬床,为了不被人影响兴致,就没让保镖守在边上,正好便宜了方宜臻。他去个人商城买了精神麻痹药剂,等王导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时候再把他衣服扒光,套上蕾丝内衣,绑上皮鞭,塞好铃铛,用他的手机拍了照,发到了微信上一个集结了圈内大牛的群里。 反正他背后有沈明修,惹什么麻烦都不怕倒霉。 沈明修已经猜到了一大半,看着面色极为不自然的方宜臻,心里的恐惧慌乱被另外一种情绪代替,他忍不住低笑了一声,抬手,揉着方宜臻的头发:“做得好。” 方宜臻扭头出去了,再看下去,他又要想起那个春梦了。 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么玩?作为曾经笔直笔直的直男……他表示不懂,真的不懂。 之后,这事果然没有再牵扯到方宜臻。王导的各种艳情史倒是被各大娱乐杂志扒地相当彻底,很快,曾经名极一时的王导就此在圈内消失地无影无踪。 而老李和两个保镖是死是活,方宜臻也不清楚,沈明修的动作很快,又相当利落果断,没人能查出蛛丝马迹来。 没了喜欢搞事的经纪人,方宜臻觉得舒坦多了,又可以熬夜打游戏了,感觉很爽,然而他才爽了一晚上,第二天出门想去大吃一顿时就遇到了从对面房间出来的沈明修。 “……” 搞毛,大老板有别墅不住,住到酒店来干什么? 沈明修相当自然地把他推回了房间:“不准去外面吃垃圾食品,我给你做晚饭。” 方宜臻:“……你不用上班?” “休了年假。” “想干什么?” “给你当经纪人。” ……卧槽,来了个更会搞事的! 第71章 五八 之后,方宜臻过上了与想象中一般无二的清心寡欲的日子。不让熬夜打游戏,不让叫麻小外卖,这也不准那也不准,没过几天,方宜臻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健康向上了【雾】。 虽然他已经猜到了沈明修就是他老婆,但是他却不打算主动挑明。如果他们真在一起了,沈明修肯定把他看得死死地,他还怎么去撩别的人啊?要是被沈明修发现的话,分分钟要完啊……遇到过那么几个老婆的分|身,方宜臻深有感触,他的老婆们表面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宠溺无害,器大活好,但是切开来全都是黑的啊!黑地他一脸血啊! 现在至少他还有亲弟弟这个挂名,而且还表明了对大哥只是单纯的崇拜敬仰,沈明修就算发现了他到处勾引人,再生气恼怒,大概也会顾忌一下他们是兄弟关系……吧? 方宜臻祈祷沈明修有着极为深刻的伦理纲常思想。 事实上,沈明修的确非常克制。 一到晚上,他基本上不会到方宜臻的房间里来,就算来,要么是说正事,要么是给他做夜宵,一到洗澡睡觉的点,他立马就跑地没影。 方宜臻观察了几天,觉得沈明修暂时不会发疯,于是彻底安心了,顺便在心里忏悔道:老婆,对不住了,我也不想这样的,以后系列任务全都完成了,可以摆脱人设了一定好好补偿你。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半个多月,导演组通知方宜臻可以进组拍戏了。正好当天,公司里有重要合作伙伴拜访,方宜臻就拒绝了沈明修跟他一起去片场的提议,把他赶回公司,然后一个人轻轻松松地去了。 方宜臻并不想被别人知道他是沈明修的弟弟,以后真的沈二少回来了,那他可不就沦为笑柄了。 先前定妆照的流出让方宜臻在网上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所以方宜臻到了片场在发现围在场外的粉丝中竟然有一部分是专程来看他的迷妹,听到女生惊喜的叫声后,方宜臻看了过去,然后有些不好意思似得朝她们笑了笑。他这副微抿着嘴角,有些羞涩的模样就像根直戳心尖尖的箭矢一样,迷妹们瞬间地嗷嗷叫着兴奋起来了。 林峥恰好从他身边经过,见到此景,忍不住跟他开玩笑:“小逸,你的人气都快赶上我了。” 方宜臻笑了笑:“林哥,别逗我了。” “好了,知道了。是不是在找化妆间?走吧,我带你过去。” 林峥是一个富有人格魅力的人,跟他谈话十分轻松,他的态度也很风趣自然,再加上有意无意的暧昧言语,任何一个怀春少女都会怦然心动。方宜臻同样也羞赧地红着脸,目光躲躲闪闪的,在戏入骨buff的加持下,无论什么情绪都能表现地淋漓尽致,连林峥也被他骗了过去,当真以为他对自己并非没有好感,心中一喜。 但他并不像毛头小子那样莽撞,将方宜臻送到化妆间后再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方宜臻穿上戏服,画好妆容,朝剧组配给他的化妆师笑了笑:“谢谢。” 化妆师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他画全妆了,但是一看到他朝自己笑,心脏还是砰砰直跳:“不用谢,不用谢。”她忍不住又感慨一句:“云逸,你简直就是个小妖精。” 方宜臻:“……谢谢夸奖。” 他带上白色假发,走出了化妆间。 今天拍的就是男女主在荒院里遇到桃花妖的那一幕,场务在院内摆放道具,四处都有人来回忙碌着,方宜臻的出现就像是一朵轰然绽放的盛世烟花,炫目地令人移不开眼。 现场有一瞬间的寂静,随后,场外的粉丝们压抑地尖叫了起来,就算已经看过了定妆照,真人的感觉还是截然不同的,就像是一副画中的人突然活了过来一样,就站在不远处朝人们淡淡地笑着。他看起来太不像是与他们处在同一个世界的人,仿佛隔了一层,连笑容都有些朦胧的样子,但却直击众人的心灵,令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跟紧了他。 随后穿戴好的林峥和吴静也走出来了,却几乎没有人去注意他们。 他们毕竟不是第一次演戏,古装装扮带给人的新鲜感不强烈,而且看过桃花妖浓艳逼人的装扮,再看男女主正气凛然的扮相,总感觉平淡了不止一个档次,让人没有惊艳的感觉。 林峥并不在意这种古怪的气氛,相反他也相当沉迷地一直盯着方宜臻看,方宜臻察觉了,扭过头来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同于外表,他的眼神很清亮,有种不经世事的纯真感,两种本是互相矛盾的感觉融合在一起,好像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一样,使得林峥更加移不开眼。 他动了动手指,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都酥麻了。 这种感觉实在奇妙。林峥纵横情场数年,从来没有这样过分在意一个人过,大多数都是逢场作戏互取所需罢了,然而此刻这种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人的感觉却也不赖。 沈云逸是沈明修的弟弟,以后也多得是接触的机会,沈明修虽然之前不太乐意,但百分之八|九十是因为不相信自己会真心待人,以后时间久了,等他知道自己是真心对云逸的,自然会同意将弟弟交给他的。 想到这里,林峥露出一个笑容,反而不急了,最美味的猎物,自然需要一点点靠近,一点点图谋。 与他不同,心思细腻地多的吴静脸上表情就有几分难看了。 她是女一号,一个小新人(还是个男的)居然比她还吸人眼球,这让人心里怎么不恼?只不过她很快就收敛了,恢复成平日温婉大方的模样。 一切就位,导演坐在监视器后面,喊了声,拍摄正式开始。 风席卷起地上落叶,翻滚了几圈后落下,林峥和吴静并肩踏入了这座荒院,看了看萧条的院内景色,并无异样:“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好的。” 两人走到荒院深处,突然发现了一株开地正盛的桃花树。这棵树生长地过于茂盛,与周围荒芜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正当他们要走近时,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道清冽如玉石之声的声音:“站住。” 他们感觉到了一丝异样,马上戒备起来,再抬眼的时候,就看到了曲着腿坐在粗壮的枝桠上的少年。 他低低垂下眼帘,淡红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感情,看着他们,仿佛在看死物一样。风吹过,他长长的白发随之翻飞了起来,同一时间,导演突然喊了卡。 道具组的人关了鼓风机,方宜臻立刻收回了目光,询问般地看向导演。 导演朝他摆摆手:“问题不在你身上,你做的很好,超出我的预料。”他转头看向化妆组的人:“给吴静换套扮相。” 话音一落,吴静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在场的人心里门儿清的,肯定是桃花妖太过绝艳,上镜效果又太好,反而使女主黯淡无色了。 尽管定妆照都放出去了,但只要上镜效果不理想,化妆组的人还是得重新设计扮相妆容。 过了一个多小时,这条戏重新来过,导演却依然十分不满意。 然后吴静就跟导演闹开了。 她性情本就有些高傲,平时压抑在外表之下,但今天实在是憋屈地狠了。 方宜臻坐在树头上,百无聊赖,等了许久,他们终于吵出结果了。 干脆让方宜臻换了。 方宜臻也没有半点不乐意的样子,导演想安慰他几句的时候,他甚至还脾气很好地朝导演笑了笑,导演对他的观感本就不错,这会儿更好了。 然而其他人却在心里为他抱起不平来,明明他什么错也没有,却因为吴静咖位比他大,被迫只能妥协退步,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条戏又拍了几遍才过,无一例外都是因为吴静才被卡了的。吴静能当女一,演技肯定是过关的,以前也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是一对上方宜臻,吴静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了壳一样,要么是忘词了,要么是表情迟钝,闹得导演在片场大发脾气,所有人都跟着挨骂。 到暮色四合之际,终于可以收工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方宜臻坐在化妆间里玩着手机,化妆师一点点帮他擦掉妆容,安慰他:“云逸,你别难过,毕竟你才刚出道,谁一开始不受点委屈呢?” 方宜臻笑道:“我真的没事,不用安慰我。” 化妆师感慨道:“其实吴静以前不是这样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脾气这么大,大概是仗着有靠山,人也傲起来了。” 方宜臻闻言,挑眉道:“靠山?” “是啊,你不知道吗,外面都在传吴静在跟沈明修谈恋爱。”说到沈明修的时候,她的语调都降了一分,似乎顾忌着什么似的。 方宜臻不太在意地继续玩手机:“传言?这种没根据的话,当做八卦听一听就好啦。” 就算吴静跟沈明修真的有个什么,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方宜臻还没必要揪着过去不放。 化妆师见他兴致不高,八卦的兴趣也淡了:“总之你以后尽量别跟吴静正面杠上,你还不太了解,以沈明修的能力,要把你赶出圈就跟碾死只蚂蚁一样,就连林峥吴静那样的咖位,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的。” 方宜臻心里笑了笑:“我知道了。” 他换上自己的衣服,走出化妆间的时候,林峥背靠着墙在等他。 “林哥?” 林峥把帽檐抬高些:“小逸,赏个脸一起吃顿晚饭怎么样?” 方宜臻笑道:“林哥想去吃什么?” “随你。” “那好吧,刚好我有家很想尝试一下的餐厅。” 既然是跟目标人物共进晚餐,方宜臻当然不可能选大排档这种地方。 他们去了一家新开不久的西式餐厅。 餐厅装修偏欧式,十分华美大气,巨大的水晶灯悬在大厅顶上,流转着透明而耀眼的光芒。 林峥两眼一直看着方宜臻,异常专注,看到他嘴角沾上酱汁却又不自知的模样,眼中荡起柔软的笑意,指尖捻着餐巾,轻轻替他擦掉:“今天第一次拍戏,感觉如何?” “感觉很好,比我想象中更有趣。” “你的表现也比我以为的要好上太多,小逸,你就像是为银幕而生的——”他顿了顿,带了丝调侃,继续道:“小妖精。” 方宜臻哭笑不得:“林哥,你怎么跟我哥一样,他也老拿这个笑我。” “怎么是笑呢,说的多贴切。” 林峥揉揉他的头,眼神柔地像一滩春水,转而想起什么,道:“对了,关于吴静的事,你不用搭理她,反正这几天你的戏拍完后就杀青了,也不用再对着她的臭脸色。” 方宜臻点了点头,问道:“那她跟我哥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林峥看他一脸好奇的样子,失笑:“你不满意这个嫂子?” 方宜臻一愣,卧槽,该不会是真的吧? “你别急啊,那只是炒出来的,你哥眼光挑着呢,吴静?”林峥笑了笑,“他看不上的。” 方宜臻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吃饭。 吃完晚饭,他们一起去看了场电影,之后林峥送他回了酒店。 “我自己上楼吧,今天很开心,谢谢林哥。” 林峥看着他半点不设防的笑容,心念一动,违背了自己想要慢慢接触的初衷,脱口而出:“小逸,你……有男朋友了吗?” 话音一落,眼前的人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看起来有一丝脆弱和惶恐,林峥连忙安慰他:“你别急,别怕,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我也是。” 酒店的后门在一条巷子里,幽深深的,来往无人,林峥暗恼自己太过急躁,有些心疼地上前环住方宜臻的肩膀,安慰般的诱哄着:“小逸,你别怕,你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人,林哥也是一样的。” 方宜臻看起来稍微平静了一点,从他怀里出来,眼睛有些湿漉漉地看着他,轻声问道:“林哥,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林峥被他看得心都软成泥了:“不是有点喜欢,是非常非常喜欢。小逸,你不用急着回复我,我知道一下子让你接受有点难,你好好想,也别躲我,我们就跟今天一样正常相处,等你有决定了再告诉我,好吗?” 方宜臻看了他半晌,然后点了点头。 林峥长呼出口气,整个人都好像放松了下来:“回去休息吧,今天累坏了。” “嗯。林哥,再见。” 林峥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才转身离开。 方宜臻回到房间里,在沙发上瘫着玩了会儿手机,觉得饿了就又起来打算煮点面吃。 沈明修大概还在公司忙,一个小时前还给他发了短信让他别乱吃垃圾食品。 也许是习惯了沈明修做晚饭,自己煮的面条总觉得食之无味。 “’让林峥爱上你’任务已完成,发布下一个任务:与沈明修做一些亲密的事情巩固好感。” 第72章 五九 方宜臻其实是松了口气的。幸好系统没把这个任务安到其他人头上,是沈明修的话,就算他主动去勾引,好像也没什么心理压力。 只不过,他能感觉出沈明修最近一直在刻意跟他保持距离,连他的房间也很少踏入了,有时候就直接站在门口跟他说话,以此来固守着最后的一道防线。 他相信沈明修其实是不在意他们之间的兄弟关系的,但是他不想勉强弟弟,也不想弟弟因为这逆伦的感情而一生都背负着罪恶感。 看来要让沈明修跨出一步,还真的挺难的。 方宜臻在这方面经验很少,更不懂什么引诱,一想到原身曾经做过的卑微献媚手段,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想着,难道老子也沦落到要给一个男人下药的地步了?他头皮发麻,连忙摇头把这个诡异的念头甩了出去,想了一会儿想不出办法,干脆就不想了,躺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这时门铃响了起来,方宜臻起身去开门,站在门口的是个端着托盘的房间服务生。 “您好,打扰了,沈先生订的勃艮第特级红酒送到了。” 方宜臻侧身让她进去。 她摆放好酒架和高脚杯后就离开了。 方宜臻趴在沙发上给沈明修发短信:“红酒你订的?” 沈明修:“嗯,庆祝你第一天拍摄。” 方宜臻抿嘴笑了:“第一天就这么大手笔了,杀青那天岂不是还能吃到大餐?” 沈明修:“垃圾食品不许。其他随意。” 方宜臻:“什么时候回来?” 沈明修:“在路上了。想喝你可以先开出来喝。” 方宜臻莫名地心情很好,抱着手机在宽大的沙发上滚了一圈,然后坐起来盯着那瓶红酒。 啊,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喝醉了的话,做点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好像也很正常? 他开了酒瓶,倒了半杯,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于是端着高脚杯进浴室洗澡了。 酒店的浴缸很大,躺下两人绰绰有余,他浸泡在温水里舒展着身体,水汽氤氲,全身心的放松后整个人好像漂浮在云端,红酒香醇的气味萦绕在唇齿之间,不多久人就好像被朦胧困意笼罩了一样,恍惚地阖上了眼。 温热的水波温柔地拥簇着白瑕如玉的身体,方宜臻半歪着脑袋,顶灯的光芒都幻化出了模糊的光圈,忽远忽近,他模糊间想,这酒的浓度有这么高吗?他酒量不差,不至于喝了半杯就晕乎成这样了吧…… 水温渐渐下去了,他却感觉身体越来越热,从体内深处向四肢百何辐射散开的燥热来势凶猛,等他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下意识地探到了下面。 他已经很久没有自己给自己纾解过了,一经触碰,难以言喻的爽利感就像过电一样传遍全身,他忍不住轻哼了起来。 非常非常细微的一声锁门声传到了他耳边。 方宜臻迷迷糊糊地想着,沈明修回来了? 他得快点洗了。还要唱正戏呢。 可是浑身都没力气,只想这么躺着,而且……停不下来了啊。 他一直不是一个很沉迷于这方面的人,即使是精力最旺盛的青春期,明明身体的躁动很明显,但不知为何,就是兴趣不大,只有憋久了才会偶尔自己解决一下。不光是这方面,他的生活就好像是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的列车一样,无论是家庭关系不和睦,还是因为无法找到合适的工作所以暂时依靠制作软件为生,他有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过上这样的生活,那种感觉,就好像在过一个已经被人安排好的人生一样,但他却无法做出改变,只能继续过下去。 新世界的大门还是这串变异的数据给他打开的。可想而知他以前有多循规蹈矩清心寡欲了…… 然而此刻却好像是第一次体会到自己解决的兴味所在。 不知是在酒的作用下,还是这具身体本就敏感,总之……欲罢不能。 “云逸?” 浴室门外传来沈明修的声音。 方宜臻浑身无力,张嘴想叫他别进来,但是溢出口的却是一声愉悦的呜咽。 沈明修复又叫了他一声,也许是怕他出什么意外,所以推门进来了。 “云逸?” 浴室内水汽氤氲,躺在浴缸里的人浑身好像被红酒泡过一样,如白玉般细腻的皮肤上泛着微微的红,一双无措而尴尬的桃花眼中更是无意识地流露出百般风情,沈明修在门口处停留几秒,喉结几不可见地动了动,眼眸中的色彩也逐渐变得深沉。 方宜臻羞愤地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这种场面恰好被他撞见,简直脸都丢光了!偏偏他还停不下来!控制不了自己的手了啊!日啊啊!谁来打晕他!把沈明修打晕也行啊! 系统适时提醒他:“我觉得这是个完成任务的好机会。” 任务?与沈明修做点亲♂密的事…… 方宜臻:“……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还是想骂人?” “啊……” 方宜臻不敢相信刚刚那个声音是从他嘴里发出来了。 沈明修安静地看了他许久,最后动作随意地扯开了领带,挽起袖口,走到浴缸边,侧身坐着:“喝酒了?” 方宜臻咬紧嘴唇,尽量稳定地嗯了一声,然后别开头,低声说:“你先出去,可以吗?” 沈明修似乎轻笑了一声,伸手捋开他湿透的发,露出染上一丝迷醉的欲|色的脸:“害羞了?被哥哥看见,这么不好意思?” 方宜臻紧紧地抿着嘴,有些无力地瞪了他一眼。 沈明修摸了摸他被咬白的嘴唇,然后突然将手探入水中,不容置喙地包裹住了他的手。 “等、等等……” 沈明修娴熟地动作起来,挑眉看他:“等什么?兄弟之间,很正常,云逸,你不要不好意思,哥哥不会笑你的。” 滚你妈的兄弟之间很正常,你有把我当你弟弟吗!!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话!!! 方宜臻这会儿再迟钝也反应出不对劲的味儿了,以他的酒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喝了半杯就晕乎成这样,除非酒里被加了料。而沈明修现在这副泰然从容,好像早就预料到他会出现这样状态的模样,说他一点都没动手脚,方宜臻打死都不信。 他克制着喘气:“你、你是不是在酒里……” 沈明修极慢极慢地笑了笑:“云逸好聪明。” “为什么,要这样……”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开始发疯了!前几天不是还一直坚持兄弟界限的吗,为什么你说变就变!给我个反应的时间也好啊…… 沈明修弯下腰来,亲昵地在他脸上吻了吻,附在他耳边,轻声说:“这□□药效太重,我只让人下了一点,云逸,明天醒过来你就会把今晚的事情全忘了的。所以……就这一晚,不要叫我大哥,好不好?” 方宜臻抬起雾蒙蒙的眼,眼前仿佛隔了一层纱,但是沈明修眼底的隐忍和痛苦还是一览无余。 他心想,老婆憋坏了吧,只能看着不能碰的感觉,的确挺糟心的…… 反正他也挺爽的,就不计较被下药的事情了。 如此一想,他主动抬起手,慢慢地环住了沈明修的脖子,凑过去轻轻地在他脸上蹭了一下。 **此处省略三万字** 这一觉睡得很沉,第二天依然准时被生物钟叫醒,方宜臻睁开眼,往被子里一看,睡衣穿的很整齐,看来昨天他爽完了睡着之后沈明修还做了后续掩盖工作。 他看着天花板。 说好的过了一晚上就会全忘了呢?沈明修该不会是买到假药了吧?明明他什么都记得很清楚啊! 沈明修大概是担心他第二天醒来会感觉到身体上的异样,所以没做到最后一步,其他该做的全都做了…… 妈的,禽兽,都快要把我榨干了。 正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沈明修端着一杯热水站在门口:“云逸,醒了?” 方宜臻睨他一眼。 他看起来如往常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向方宜臻的时候眼里总有一丝暖色。 够会装的。 不知道你买到假药了吧? 沈明修把热水放在床头:“怎么了,不舒服?” 方宜臻心想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吧,于是摇了摇头,问他:“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昨天晚上你喝醉了,我担心你今天早上起来头疼。” “哦……我没事。” 沈明修揉了揉他的头:“那就好,起来吃早饭吧,之后我送你去片场。” “好的。” 沈明修开车送他到了片场:“我今天有空,留下来陪你吧。” 方宜臻摇摇头:“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沈明修状似无意道:“听说,你昨天受委屈了?” 方宜臻一怔:“你怎么知道?不是委屈啊,至少我没觉得有什么,吴静大概比我还不高兴。” “你知道的不多,但是听大哥的,别跟任何人走的太近,”沈明修深深地看着他:“这里边没有一个好人,他们都是靠贩卖美好和虚伪的一面为生的,要骗你这样的小孩绰绰有余。” 过后,他语气缓和了一点,动作轻柔地揉搓着方宜臻的耳垂:“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 方宜臻敏感地感觉出一丝异样。 沈明修专门跟他说这个,难道……是发现了他跟林峥的事? 他有些不大自然:“我先进去了,大哥,你不用陪我。” 他打开车门要下车,沈明修叫住了他:“云逸。” “嗯?” “今天晚上回家吃晚饭吧,家里有客人。” “谁啊?” “关系有点远的亲戚,要来家里借住一段时间,他跟你年纪一样,原来在国外读书的,现在也想转去艺术学院上学。” 方宜臻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真的沈二少回来了。 看这情况,沈家夫妇是打算先让次子在家住段时间,等两个儿子熟稔点了再挑明关系? 不过,这跟他也没关系了,反正他靠自己也能闯出一片天,无所谓身份背景。 当天的拍摄结束后,沈明修接他回了沈家。 自方宜臻开学之后,沈家夫妇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得知他住校之后也没有多问,可见这个当了他们二十年儿子的沈云逸在他们心中存在感有多低。按理来说,就算是养条狗,养个几年也能养出很深的感情来,更何况是人,然而何雷芳却满心满眼地惦念着从小到大没见过几面的亲生儿子,连一点关心爱护也懒得分给沈云逸。 饭桌上,沈正轩坐在主位,其他四人坐在两侧。 方宜臻边安静吃饭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沈二少。 真是奇了怪了,这个真正的沈二少长相却跟沈家夫妻一点不像,虽然长相不赖,却有几分轻佻傲气,喜欢用眼角睨人,总之,看着不太顺眼,太轻浮易躁了。 “明修,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沈易,按辈分算也是你弟弟。” 何雷芳暗下推了沈易一下,沈易收敛了不屑地瞥着方宜臻的表情,略有些讨好意味地叫了一声:“明修哥。” 现在沈家明面上是沈正轩做主,但毕竟年纪渐大,又有得力的大儿子在公司掌舵,渐渐地也就放手了,可以说沈家上下都是沈明修说了算,沈易要回沈家,是纨绔一世还是闯出些名气名头来,还得依仗沈明修。 沈明修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他套上手套,剥了一小碗虾肉,然后放到方宜臻手边,柔声道:“快吃吧。” 虾放的远,方宜臻只是瞅了几眼,竟然就被沈明修发现了。 他朝沈明修笑了笑,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沈易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疑惑地看向何雷芳。 何雷芳先前就跟他说过,沈云逸在这个家里形同虚设,与沈明修之间的关系更是犹如冻冰,怎么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一回事? 何雷芳心中也很是讶异,她了解这个大儿子,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用这样的语气态度对沈云逸。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好了? 他们立刻压下疑问,谈起其他有趣的话题,然而无论是谈到沈易在国外获得的各种奖项,还是他在艺术方面取得的成就,似乎都引不起沈明修的半点注意。沈明修自始至终地在替沈云逸剥虾,偶尔还低笑着故意把酱汁点到沈云逸的脸上然后欣赏他气恼的表情。 沈易心中惊疑不定,这个替代品在沈明修心中的地位似乎比他想象的要高。 可是,他才是沈明修的弟弟啊,他才是真正的沈家二少啊。 凭什么他孤身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缠着何雷芳让她接他回了家,面对的却是大哥的冷脸? 沈易将心底的嫉恨掩藏了起来,故作轻松地询问道:“何姨,我刚刚看到二楼最南的那间房间好像没人住的样子,我可以住那里吗?” 何雷芳自然什么都依小儿子的,正想说好的时候,沈明修不咸不淡地插了话进来:“那是云逸的房间。一楼客房很多,你可以随便挑。” 沈易哑然,何雷芳给他打圆场:“云逸不是住校了嘛,哪有让小易住客房的道理?” 沈明修似笑非笑:“那云逸放假回来住哪里,客房?妈,我不是很清楚你的意思,客人不住客房,住主卧,这是什么意思?” 这回何雷芳也没话说了。 方宜臻边听好戏边吃饭,吃的很饱,用餐巾抹抹嘴,很是大方地说:“大哥,不就是一个房间嘛,我住哪里都可以的。” 他这话一说出口,无意之间就在自己跟沈易之间画了道深沟,而沈明修,已经被他划入自己的范围呢。 沈易显然也听出来了,暗自有些恼怒。 一个替代品,哪来的自信?一旦沈明修知道自己才是他弟弟,肯定马上就赶他出门了! 沈明修低头,深深地看方宜臻一眼,然后嘴角微挑:“也行。那你就跟大哥住一起吧,不是住哪儿都可以么?” 第73章 五十 方宜臻觉得他是给自己挖了个坑,然后一闭眼,吧唧一下跳了下去。 他坐在沈明修房间里的沙发上,手上拿了本书,茶几上放了杯咖啡,看起来十分惬意,然而浴室里隐约的水声还是拉走了他一部分的注意力。 这好像是要发生点什么的节奏…… 其实今天晚上方宜臻没打算留下来过夜的,毕竟明天还要一大早开工,沈家离片场远,算一算他早上五六点就得起床了。就算要留下来住一晚,这里房间那么多,哪有必要跟沈明修挤一张床?方宜臻想起沈易和何雷芳吃了屎一样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扬了扬,沈明修这人,还真懂怎么一言两语让人憋屈。 不一会儿,沈明修就出来了,他只松松披了件睡袍,带子系在腰间,露出大片覆盖着形状完美充满力度的肌肉的胸膛,两条人鱼线绵延到了下腹部,方宜臻瞅了一眼就立马收回了目光。 人比人气死人,他就算在健身房泡一年也练不出这样的身材。 不过他转念一想,虽然他没这么好的身材,但这人迟早是他的嘛,以后能看也能摸,心里立马平衡了。 沈明修拿毛巾擦着湿发:“云逸,去洗澡吧。” “咳……”方宜臻喝了口咖啡,犹豫道:“大哥,我还是别跟你挤一张床了吧,其实我暂时在客房睡一晚也没关系的。” 沈明修擦头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道:“睡相差怕被大哥笑话么?” “嗯……对啊,我睡觉会踢人。” 他的眼神看起来非常真诚,然而沈明修并没有相信他的鬼话,轻轻笑了一声,大手抚过他的发顶:“快去吧。” 语气虽然平静而轻柔,但是却蕴含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方宜臻只好去了。 洗完澡出来,方宜臻一打眼就看到沈明修侧躺在大床上,就着床头复古的壁灯灯光看书。他睡袍半敞,露出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腹胸膛,在温暖的昏黄灯光下,连平日稍显冷峻的面部线条也柔和了下来,有种静谧安宁的感觉。 听到声响,他抬眸看了过来,双眼如寒星,承载了点点跳跃的灯火。 他朝方宜臻招手道:“过来。” 方宜臻:“……” 为什么他有种沈明修在故意引诱他的感觉?绝对不是错觉吧! 他乖乖过去了,沈明修把他摁在床上,然后拿起吹风机替他吹头发。 沈明修的动作很轻,纤长的手指穿梭在发间,仿佛爱不释手一样。 方宜臻一转眼珠子就能看到近在眼前的腹肌们,心情非常复杂。 沈明修的睡袍就被带子松垮垮地勾着,方宜臻只需要轻轻一扯,肯定就解开了。虽然昨天晚上什么都摸过看过了,但是毕竟是在黑暗中,现在有这暧昧的灯光辅助,方宜臻隐隐有些口干舌燥,喉结几不可见地滚动了一下。 他越来越觉得沈明修是在勾引他! 还有他的定力怎么越来越差了!以前不是这样的,一定都是那该死的药害的! 他连忙定了定神,躲开了沈明修的手:“好了,已经干了。” 沈明修似乎还没过瘾,大手再在他的头发间捋了几次,这才放过他。 方宜臻滚到床上,裹着被子占了二分之一的位子,沈明修回过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方宜臻露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似乎在思考他接下去要干什么。 沈明修也躺了进去,挑眉看他:“不睡?” “睡了。” 方宜臻闭上眼,心想,看来沈明修真的不打算在他清醒的时候做点什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小失望。 房间内就此安静下来,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方宜臻没过一会儿就有了睡意,迷糊之间仿佛听到沈明修在耳边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他意识回笼了一瞬,忍着没回。 随即沈明修动作极轻地将方宜臻拢入了怀里,低着头在他发间轻嗅,贪婪而又谨慎地汲取着渴望已久的气息。也许是觉得这样只敢在人睡了醉了的时候靠近的自己太过可怜,沈明修淡淡地苦笑了一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在那温热的嘴唇上掠过,简单的触碰并未平息他心底的躁动,反而掀起了更高的浪潮。 但是沈明修只能压抑下去。再近一步,他怕把弟弟弄醒,连这相依着入眠的机会都要失去。 他只能选择在弟弟面前永远扮演一个无所不能的大哥,也注定了这一辈子只能从他的眼中看到崇敬。 以后,他还要睁大眼,微笑着,看着弟弟成家生子。 而他那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奢想,也只得坠入无底深渊,然后腐烂生锈。 方宜臻渐渐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沈明修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洗漱穿戴好后下楼,餐桌上只有沈易和沈明修。 沈易正在跟沈明修搭话,切入主题就是最近在拍摄的那部古装电影,言辞之间极为感兴趣。 沈明修的反应不冷不热,偶然抬眸瞥见方宜臻,脸上表情以可见的速度温和下来:“云逸,这么早就醒了?”他看了看表:“我原本打算过半小时再叫你的。” 沈易说话正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尾音还吊地老高,要落不落,有些尴尬。 方宜臻在沈明修旁边坐下:“我还觉得晚了,现在都七点了,赶去片场肯定来不及了。” “今天推迟开工时间了,我替你接的电话。” “哦,好的,那我吃完过去正好。” 沈明修动作十分自然地替方宜臻夹了个煎蛋,看得对面的沈易眼热。 方宜臻目光瞥过他的脸,就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沈易实在是个不够沉稳的人,因为过去的二十年他一直都以普通人的身份活着,接触的世界简单,自然也不会对玩弄心术的手段无师自通。 像这样把自己的情绪全暴露出来,是个大忌。如果方宜臻有心要对付他,简直太简单了。 看来就算他主动让出沈二少的位子,沈易也不一定能坐的稳,指不定哪天就翻了。 方宜臻心里笑了笑,面上依旧与沈明修聊着在片场发生的好玩的事。 这副自己的哥哥跟一个外面捡来的野孩子关系融洽的模样实在太过刺眼,沈易终于忍不下去了,插话进来:“云逸,你也是演员吗?我看你面生,怎么好像没在银幕上见过?” 气氛良好的谈话被打断,沈明修有些不虞地扫了眼沈易。 方宜臻眨了眨眼:“面生吗?”他主动靠近沈明修,两手圈住他的手臂,脸贴近他:“看,我跟大哥长得挺像的啊。” 沈易微微一噎,暗自恼火。难道人相处久了,连相貌也能逐渐变得相像?他一想到自己明明是沈明修的亲弟弟,却跟他没有一分相像,而一个黑市买回来的孩子居然轻易地占了自己的位子,夺走了大哥的宠爱,他就气的想呕血。 而沈明修则是因为方宜臻主动的靠近而略微僵硬了一瞬。 他皮肤间散发出来温热清爽的气息在鼻尖萦绕着,沈明修听着他的话,心里刚因为他的亲近而升起的一丝喜悦很快又转变成了苦涩。 沈易谨记着何雷芳的话,不能一下子说出自己的身份,沈明修绝对不是一个轻易会接受陌生人的人,于是他只好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你们是亲兄弟嘛,当然长得像了。” 可惜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踩了沈明修的雷点了。 察觉气氛变得有丝诡异,沈易扯开话题:“那云逸你现在在拍什么?” “现在啊,就是你刚刚跟大哥谈起的那部仙侠电影啊。咦,你不是说很感兴趣吗?难道没看过定妆照吗?” 沈易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含糊应付了过去。这部电影大部分资金都是来自乐星,听说沈明修极为重视,他本就是为了刻意讨好沈明修,勾起他与自己聊天的兴趣,所以才会选这部电影入手的。没想到居然被沈云逸误打误撞地戳破了。 不过,就算他没有专门去了解过,也知道沈明修这么重视的肯定不是小制作,为什么沈云逸一个刚进圈的新人能参演?他也不过是科班就读而已,说是因为演技过人被导演赏识,打死沈易都不信,肯定是沈明修暗地里将他塞了进去。 沈明修竟然真的那么喜欢这个冒牌弟弟,但是对自己却不闻不问的。沈易胸都闷痛了,缓了好一会儿。 他觉得自从自己来到这里,似乎没一刻舒心的,无论是冷脸冷眼的沈明修,还是看起来天真简单却句句让自己又气又恼却没有一丝反击能力的沈云逸,全都让他憋气到想呕血。 终于他坐不下去了,匆匆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方宜臻摇了摇头,心想我也没怎么他吧,气成这样,真是…… 方宜臻其实并没有刻意针对沈易的意思,毕竟他回沈家是实至名归的,而且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做过什么手脚。 他只是看到沈易各种倒贴沈明修的行为,有点不顺眼而已……毕竟,那是他的人,有别的人追在屁股后面,挺碍眼的。 第74章 五十一 沈明修送方宜臻去了片场,因为今天他要拍的不多,所以沈明修打算在外面等他,谁知方宜臻刚下车没一会儿,何雷芳的电话就来了。 “明修,你去哪儿了?” 沈明修指尖轻点着方向盘,语调有些懒散:“送云逸来片场了。” “妈有事情跟你说,快回来。” “电话里不能说?我还要等云逸。” 何雷芳也觉得刚刚自己命令的语气有些强硬,不妥,于是缓和道:“真的很重要,云逸也不是小孩了,哪需要你管这么多?你总是看着他,他会烦的。” 沈明修攥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了些,转过目光看了眼方宜臻背影消失的方向,眼底深深:“我知道了。” 最好真的是重要的事。 * “这就是你说的要事?” 沈明修交叠着修长的双腿,背靠着沙发,双眸微抬,眼中蕴藏着一片深沉寒意。 何雷芳对上他的目光,心里微微发憷,不太自然地别开了眼。 其实何雷芳跟沈明修的关系也不亲近。 她是普通人家的出身,误打误撞被沈正轩看中了眼,跨进了上流社会,自此便过上了无忧无虑的富家太太的日子,对儿子鲜少关心,等她潇洒挥霍够了,想培养一下母子温情的时候,却又发现沈明修已经懂事了,有了独立的个性,而且性情冷漠,对她这个妈妈更是没半点亲昵。 之后生了小儿子,她就把更多的关心分给了一出生就遇到波折坎坷的小儿子,甚至有人问她沈明修读几年级时,她还得想个两三秒钟才能回答上来。 小孩子天性敏感,谁对他好,谁对他差,心里自有计较,沈明修从小就明白妈妈并不太喜欢自己,即使他主动讨好撒娇。所以后来长大了他也以同样的态度对待母亲,如非必要,说话都不会超过十句。 近年沈明修独掌大权,沈正轩已经从权力中心退了下来,自己以后过得好不好全是大儿子一句话说了算,何雷芳只恨自己没提早跟他缓和关系。 否则现在也不必这么低声下气地跟自己亲儿子商量件小事。 “对,小易真的很不错的,如果不是那部电影选角已经结束了,以他的能力肯定能被选中的。” 沈明修十指交叉搁在膝上,静静道:“所以,让我把他塞进剧组?” “是啊,”何雷芳在他身边坐下,“你是最大的投资人,带个人进去很容易吧,云逸不也是你送进去的——” 沈明修眉眼霍然凛冽,声音也冷了下来:“你以为云逸是我送进去的?” 何雷芳疑惑道:“难道不是吗?” 沈明修定定看了她半晌,何雷芳背后渗出层冷汗,他这才移开目光,沉声道:“可以,我同意了,只不过我也只会做到这一步,之后沈易在剧组出了什么错,惹了什么麻烦,我一概不管。” 何雷芳松了口气,想着刚刚大概是自己的错觉,她怎么会对自己的儿子产生惧怕的心理呢。看沈明修态度松缓,她得寸进尺:“听小易说,云逸演的那个角色很吸粉,小易刚接触演艺圈,需要人气,明修,你把云逸从那个角色上退下来,给小易吧。” 闻言,沈明修眼中已卷起了风暴,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寒意让何雷芳不与自主地颤了颤:“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说一次,那个角色是云逸靠自己的实力得来的,我动不了,也不可能去动。我同意把沈易送进去,但能不能得到角色要靠他自己,如果导演觉得他只配打杂,那我也不会多花半点心思,这点你记住了——还有,警告下沈易,最好别动歪心思,如果云逸在剧组期间出任何意外,我全都会归到沈易头上。” 他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睨了眼呆若木鸡的何雷芳:“我肯给你这个面子,只是因为名义上你还是我的母亲。但是,云逸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我却不明白了。” 在他心里,那么美好懂事,让他渴望到心都痛了的云逸在何雷芳口中却成了一个可以随便摆弄的人,这令他生起满腔怒火,甚至萌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恨意—— 既然你那么不喜欢云逸,当初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既折磨他,现在,也折磨我。 他狠狠地闭上了眼。 等心脏那一阵猛烈收缩的疼痛过去之后,他轻声自言自语:“我倒是希望,他不是你的儿子。” 看着沈明修离开的背影,何雷芳猛然回过神来,差点将真相脱口而出,过后反复拍着胸口顺气,幸好幸好,刚刚没来得及说。 看沈明修的态度,对沈易恐怕是没多少好感,相反,却很喜欢沈云逸,这令何雷芳有一丝担忧。 * 沈明修坐进车里,从暗格里摸出了烟盒。 他不常吸烟,但现在却急需做些什么事让自己从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中脱困。 猩红的火点在指间闪烁,烟气袅袅而上,刺激性极强的气体充斥了他整个肺腔,有那么一瞬间,竟好像真的麻痹了神经一样。 他接连抽了四五根,看了眼时间,快到沈云逸收工的时间了,这才开车出发。 在片场外等了一会儿,沈明修反复地盯着手机看,里面有一条沈云逸在半小时前发过来的短信,跟他吐槽着剧组的饭菜真难吃。 简单的一句话,他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唇角不由自主地扬着。 待会带小妖精去吃大餐吧。 他一定很高兴,笑着答应的时候,眼睛弯起,灿烂又炫目—— 突然,他视线一定,还未来得及撤下的弧度凝在了唇角。 走出片场的不止沈云逸,还有林峥。 这四周被拉了线,没有允许的人和车是进不来的,所以林峥也不担心有狗仔,动作宠溺地揉着方宜臻的头:“真的不等我?” 方宜臻不漏痕迹地躲开他的手:“不等。我饿了,想去吃饭。” 林峥有些遗憾:“本来我可以陪你去的,可惜下午还要接着拍。”很快,他又笑道:“杀青之后我们再好好吃一顿,我知道一家餐厅,你一定会喜欢的。” “好的。林哥,你快回去吧,午休时间快结束了。” 林峥不舍地看着他,趁四周无人,飞快地低头,在他脸上印下一吻。 方宜臻刚想躲开,他已经离开了。 细腻的触感还留在唇上,纵横情场已久的林峥难得地微红了脸,低咳一声,转身落荒而逃了,然而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方宜臻抹了抹脸,心想他该跟林峥保持距离了。 其实系统布置的任务只是刷好感而已,并没有硬性规定要交往,方宜臻打算撩完就跑,幸好这不是在现实世界,他心里没有多少愧疚之感。 然而他这样抹着脸沉思的模样落在沈明修眼里,却成了羞涩回味。 沈明修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凸,因为过于用力,指节已经泛白,甚至轻微地发着颤。 巨大的恐惧感瞬间就笼罩了他整个身体,令他呼吸困难。 他知道,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云逸喜欢上别人了。 理智上,他早就明白云逸迟早有一天会和别人在一起,享受一场正常的恋爱,过一段正常的人生,尽管只需要想象就令他烦躁难当,但他一直努力让自己去适应。 然而这一幕却切实在眼前发生了。 沈明修发现他根本接受不了。 云逸不可能爱上他。他再怎么爱他,对他好,他也只把他当成家人,永远不可能产生多余的感情。这个认知就像一种致命毒素,流进心脏被撕扯开的伤口,顺着血液流经全身。五脏六腑想被一只大手用力翻搅着,难以言喻的痛苦让他眼中流露出一丝狰狞和绝望。 这是他的弟弟,与他血脉相连,同根而生。 所以,天生就该是属于他的。 他们都该是属于对方的。 他眼底的色彩慢慢沉淀下来,逐渐染成一片浓黑。 很快,他注意到弟弟看过来的目光。 瞬息之间,他完美地将所有情绪掩藏,只那双眼睛,像已经盯住猎物的枪眼一般。 方宜臻发现沈明修的车时也是一愣。 他没想到沈明修会来接他。登时心里打起鼓来,刚刚那一幕……该不会被看到了吧? 他有些复杂地走了过去,拉开车门:“大哥,你怎么还在?” 沈明修神色平静:“带你去吃饭。” “……你刚到么?” “嗯。” 方宜臻暗暗松了口气,这么平静的样子,应该是没看到。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出完,沈明修就语调平平地问:“你喜欢林峥?” 方宜臻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他咳嗽了几声,飞速思考着。 根据人设,既然希望被更多人爱,那他当然不应该“属于”任何一个人。 所以方宜臻谨慎回答:“不……因为林哥是大哥的朋友,所以我才愿意亲近他的。但是,他好像误会我的意思了……” 沈明修看了过来,双眸黑沉:“真的?” 他伸手过来,不轻不重地捏住方宜臻的下巴:“是因为我的关系?” 方宜臻非常上道:“嗯。我对林哥只有感激之情,因为他也挺照顾我的……大哥,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我现在只想好好演戏。” 他瞪大了眼,努力让沈明修看到自己眼里的真诚。 因为下巴好痛啊……他老婆吃起醋来也很带劲啊。 半晌,沈明修淡淡地嗯了一声。 松开了捏着他下巴的手指,然后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侧脸。 “有脏东西。” 方宜臻摸了摸脸,后知后觉。 那是刚刚被林峥亲的地方。 第75章 五十二 之后,沈明修表现地十分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然而随后的某天到剧组后听说的消息还是让方宜臻不安的预感成了真。 林峥退出剧组了,在电影已经拍了一半的时候。 方宜臻从众人的七嘴八舌中拼凑出了大概的信息,原来早在几月前就有国外知名导演找上林峥合作拍摄了,由于对国外市场还缺乏了解所以林峥犹豫到了现在,直到日前外方给出的报酬优渥了不止一倍,林峥这才咬牙放弃了这边拍摄到一半的电影,即使背负上巨额违约金也毅然离开了。 这对剧组来说无疑是次剧烈的震荡。林峥的离开意味着他们需要重新寻找合适的男主角,还要重拍所有男主的镜头,其中造成的经济和人力损失十分巨大,正在导演组焦头烂额之际,另外一位同样是青年成名的影帝级男星周贸主动联系了剧组,这令导演组惊喜若狂。 周贸成名比林峥还要早,本来导演组看中的就是他,千方百计想要邀请他,却因为档期相撞而无缘错过,没想到在这危难关头,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剧组里连日来的乌云连绵总算彻底见了晴。 而林峥的粉丝们本来极为愤慨,林峥在剧组公布换主角的消息之后,随之发了一条微博,解释了是自己因为想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所以主动离开剧组的,这场风波才平息下来。 外人不清楚状况,方宜臻能猜不到么?就算是真的,林峥怎么可能在离开前不跟他说一声,就这样不留半句话地走了?周贸又怎么会恰好在这个时间点空出了档期?所有人都以为是巧合,因为根本想不到有人费尽心力做这么大的动作有何意义,但方宜臻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这么雷厉风行不漏痕迹的手笔,除了沈明修不做他想。 当然,方宜臻不可能跑去质问他,那不是自己作死么,所以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除此之外,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沈易居然在这动荡之际,悄无声息地进了剧组,第一天就主动找上导演表现自己了。 沈易在国外上的也是艺术学院,对表演有几分心得,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为了能得大哥看重,他更是没日没夜地苦练,只盼着能一角成名,给沈明修留下深刻印象,所以他的演技不差,甚至可以说比同辈人好上不少。 导演其实很看不起像沈易这样拍到一半被插|进剧组的人,但沈明修的面子还是要给,所以给了他一个机会。 不知道沈易是不是故意的,竟然也挑了桃花妖的片段,这让在场的人无一不心情微妙。 在圈内混久了,个个都成人精,明眼的一下子就能看出沈易的目的就是想抢桃花妖一角,心里登时升起不喜。 方宜臻在剧组里的这些天跟很多人关系都处的不错,他长相出众,好说话,不惹事,又爱笑,大部分人都很喜欢他,原本那些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觉得他只是个花瓶的人,在亲眼见过他拍戏的样子之后也都只剩下敬服。 这个年纪的人,竟然有毫不逊色与老戏骨的演技,这令人咋舌,也由衷感叹他的出众。 正所谓,有了对比就有伤害,即便只是场务也能看出沈易的演技远不如沈云逸,更别提演员和导演了。偏偏沈易还自认为演技过人,眼神表情都十分到位,众人的沉默只是被自己的实力惊讶到了,于是按捺着窃喜的心情,想着:反正进了组就是靠实力说话,沈云逸演技不如我,被刷下来,大哥也不会怪到我头上。 于是他一下子就把何雷芳的告诫抛到了脑后,大言不惭地向导演提出想饰演桃花妖一角。 方宜臻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好听到这句话,他眼里掠过一丝兴味,干脆环着胸靠在门上等着看接下去的戏。 导演已经沉下了脸。 众人也纷纷提起了心,这沈易背后可是有大靠山的,沈云逸只是个大学生,怎么可能争得过他?就算导演并不中意沈易,但看在沈明修的面子上,怎么样都会揣度一番的,说不定考虑考虑着就同意了呢? 导演脸拉的老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就在这时,方宜臻走了进来:“打扰了。我想既然是在谈角色,我应该有说话的权力,是吧。” 他身上还穿着戏服,一张化了秾丽妆容的脸就算毫无波澜也有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随着他的走近,这间房间好像都添上了一抹亮色。 尽管已经被盛世美颜直击数次了,但一瞬间众人还是被晃花了眼,尤其是那双眼周画了浅粉桃花的眼中波光流转的不是平日的盈盈笑意,而是从未有过的冰凉淡讽,与他天生微翘的细长眼角相得益彰,让人不由自主地看了出神。 众人浮上心头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是是是,你美,所以你说什么都对。 沈易也是盯着方宜臻愣了好一会儿,直到他似笑非笑地斜着眼睨过来时他才匆忙收回目光,却有了几分内荏:“你来了正好,我们摊到明面上讲,免得被……说是我欺负你。” 方宜臻却并不看他,而是转向导演:“导演,这件事我希望能以公平的方式解决,否则这不仅是对演员的不尊重,更是对这部无数人心血凝结成的作品不尊重。” 导演心中也是这个想法,只是没有明说,听他提出于是顺坡下:“你怎么想?” 方宜臻转目,淡淡地看着沈易:“你演桃花妖,我演公子,我们现在就来一场对戏,怎么样?” 闻言,在场众人都兴奋了起来,甚至有人偷偷摸摸拿出手机,准备偷录视频。 自从沈云逸在网上红了之后,每天都会有不少偷拍照流出以供迷妹舔屏吸|毒,连带着偷拍照片的剧组妹子们也都涨粉了,这么好的吸粉机会,她们怎么可能放过。 沈易笃定自己的演技绝对要胜过沈云逸,对他的提议颇有一些不屑,认为对方的行为注定了要在众目睽睽下自打脸,当即同意了。 导演做主,选了初定情的那段。 这段戏中没有表明心意的台词,桃花妖是因为羞赧,公子是因为心中顾虑,所以所有的情绪都只能用表情和眼神来传达,可以说是非常考验掌控能力的。 沈易在心里过了一遍应有的情绪,还没完全准备好时,方宜臻的口中却已经说出了台词。他心下一惊,他这么快就准备好了?抬眼看去,看进那双盛满柔情的眼眸之中时,沈易不由自主地屏息了。 沈云逸长了一双风流薄幸的眼睛,眼波流转之间尽是风情,然而此刻,那双眼却柔地仿若一汪春水,澄净见底,满满的,都是他的影子,就好像他是他的全世界一样。 沈易有一瞬间的心驰神往,很快他惊觉自己竟被带走了节奏,马上稳定心神,努力让自己进入状态,但是只要一对上方宜臻的眼,他就感觉胸腔中一阵激荡酥麻,不由自主地想沉溺进去。 在他的意识中,好像只有一瞬间,下一秒外界的声音就涌了进来,沈易恍惚着回过神,再定睛一看,那双眼中已经不再是令人目眩神迷的深情与温柔,而是一片凉津津的讽意。他浑身一凉,猛然意识到,他已经完全被对方带走了,刚刚他到底做出了什么表情,他一点都回想不起来。 对戏时,最忌讳的就是其中一个人状态不稳,被另外一个人的神情影响,但这种情况鲜少发生,因为没多少表演经验的人根本没有机会跟老演员演对手戏。 难道他跟沈云逸之间真的存在这样云泥之别的差距?不,不可能,沈云逸这个冒牌货怎么可能比他优秀!?沈易心里不甘地嘶吼着,但是面上,他只是瞪圆了眼,喉结不停地滚动着却无法做声。 导演的心本就是向着方宜臻的,只不过犹豫着要不要拂了沈明修的面子,这会儿看沈易已经被打击地气焰全消再无叫嚣的底气,于是马上就做出了决定。恰好头一天一个配角演员不小心摔断了腿,无奈退组,导演就让沈易填了空子。 本来直奔着桃花妖的角色而来,最后却被当成替补领了个没存在感的角色,沈易心里别提多窝火了,尤其在看到众人都围在方宜臻身边时,一口气更是堵在喉咙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转身离开,打电话给何雷芳抱怨,何雷芳心疼他受了委屈,但是还忌惮着沈明修的警告,只能劝他忍下这口气,以后还有别的出路。 沈易挂断电话,心中越发不忿。 他原本以为何雷芳好歹是沈家夫人,就算手中没有实权,也不可能在这个家里说不上一句话,然而直到现在他才醒悟,何雷芳根本靠不住,他只能靠自己了。 而另外一边,方宜臻应付完众人走出来之后,就看到周贸正靠着墙,双眼定定地看着他。 周贸身材高大相貌英挺,典型的型男款,整个人就像是移动的荷尔蒙,即使他不说话没表情也让人脸红心跳。 方宜臻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同时漫无边际地想着,沈明修能放心让周贸进剧组,那他应该是个直男。 这时,周贸突然开口道:“你很出色。” 方宜臻:“谢谢。” 周贸眯着眼打量他片刻,嘴角边露出个笑来:“我对你很感兴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做个朋友?……对了,别误会,我对你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很好奇会让沈明修这么在意的,究竟是怎样的人。” 方宜臻:“……” 好奇心会害死你的,我不是在唬你。 果不其然,下一秒系统就出声了。 “发布系列任务——让周贸爱上你。” 方宜臻:……点蜡。 第76章 五十三 两天后,方宜臻的戏份杀青了。原本一个小配角的来去对剧组产生不了一丝影响,但这些天的相处已经让众人都喜欢上了这个小妖精,所以自发组织了一场送别宴,不仅是工作人员,连大部分演员还有导演组的人都来了,包括周贺等大牌明星,一个小配角的杀青宴办的跟全组杀青似的,只有吴静和沈易没到场。 吴静一直都看不惯他,不来才正常,而沈易更是不会来这种让他糟心的场面了。 席间,不少人来与他敬酒,开玩笑似得说以后大红大紫了可别忘了老朋友,方宜臻自然是微笑着照单全收。酒度数有点高,到最后他也有点醉意了,周贺坐在他左边,见他面染酡红眼神迷离,就替他挡了几杯。 到了晚上十点,人渐渐散了。 走到外面,夜风一吹,方宜臻清醒了点,看向走在他后面的周贺:“周哥,能陪我散会儿步吗?” 周贺眯着眼看了他一会,转头跟助理交代了一句,然后朝他颔首道:“走吧。陪你醒醒酒。” 片场地处城郊,一入夜人迹罕至,两人顺着一条河堤散步,路灯明明暗暗。 方宜臻低头看着两人长长的影子,心里不住叹气。 周贺真的好难撩啊。 有时候眼神明明已经动摇了,但是很快又会恢复冷静,方宜臻觉得自己快要撩不动了。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方宜臻拿起一看,是沈明修。 他接了起来:“喂?” “云逸,聚餐结束了吗?” “……还没,快了。” “我去接你吧。”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打车回去。” 那边只停顿了一小会,随后沈明修淡淡问:“聚餐怎么这么安静?” 方宜臻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刚从洗手间出来。” 话音刚落,身侧的周贺低笑了一声,方宜臻撇过去一眼,只见他嘴角高挑,眼里印着调侃。 手机里响着沈明修缓慢的呼吸声,有点重,很快他语调平平道:“我知道了。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方宜臻应了声好,然后挂断电话,暗自出了口气。 “沈明修的?” 方宜臻收起手机,没有否认:“嗯。” “你们是那种关系?” 方宜臻反问道:“很好奇吗?” “的确挺好奇的,据我所知,沈明修喜欢的是女人。” “哦,那可能是以前。他现在喜欢男人了。” “在追你?” 方宜臻点头,想了想,补充道:“不过我喜欢的不是他那一款的。” 周贺富有兴味地看着他,语调拉的有点长:“那——你喜欢哪款?” 方宜臻适时地表现出一丝羞赧,很快他大大方方地表示:“你这款……就不错。” 周贺笑了几声,听起来颇为愉悦:“那我真不知该荣幸还是提心吊胆了,如果被沈明修知道,我大概会遇上点麻烦。” 方宜臻心里轻啧一声。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贺还是跟他打太极。 他好想回家看老婆啊。 妈的,下猛料了。 他停住脚步,周贺立刻发现了,转头看他:“怎么了?” 方宜臻眼里朦胧的醉意好像顷刻之间就随风淡去,那双凉沁沁的桃花眼中印着水一样的柔亮以及……冷漠。他定定地看着周贺,眼睫微微一颤,随后抿了抿唇扭过了脸:“……我醒了。该回去了。” 周贺心尖也跟随着颤动了一下,他目光落在那张镀了一层昏黄光晕的侧脸上,从他的角度来看,那细长浓密的睫毛就像两把扇子微垂下遮挡出了眼角流光,他最终还是抵挡不住翻涌而起的柔软心潮,低叹了口气,向他认输:“……生气了?” 方宜臻轻声说:“没有。” 他的声音其实很淡,就像风一样掠过,没有带一丝低落,但是周贺却一阵心悸,向他走近半步,抬手抚摸他的头发,克制着自己保持距离:“……你太招人疼了云逸。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如果我这么快就表露心迹,你一时新鲜,我们自然会相处地很好,但是时间久了呢?你很出色,以后你身边优秀的人会越来越多,我真的没有安全感啊云逸,毕竟你还年轻,谁知道你是不是一时冲动呢?” 方宜臻抬起眼皮,乌黑的瞳眸看着他,闪烁着零星光点,看得人心里一阵柔软酥麻。 周贺突然觉得自以为成熟稳重地瞻前顾后的自己有点蠢。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高傲又迷人,矜贵而坦荡。即使没得到回应也挺直着脊背不露出半丝失落难过,却成功地让他的心都要融化成一滩水。 他忍不住想着,有多少人能像他一样幸运得到他的垂青?即便这双眼只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他也幸福雀跃地发抖。 周贺轻轻扳过他的肩膀,嘴唇庄重地吻上他光洁的额头:“沈云逸,我对你一见钟情。” * 幽暗的房间内,厚重的布艺窗帘被拉上,格挡了落地窗外的旖旎夜光,只有不太真切的汽车喇叭声传进来,就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沈明修双腿交叠着坐在沙发上,他两指间夹着纤薄的手机,时不时翻转一下,摁亮屏幕。 屏保图片是个不着寸缕的青年的上半身。 薄薄的一层肌肉覆盖在纤细的骨架上,皮肉匀停白皙,肌理滑腻细致,深红的红酒倾倒在他的身上,在深凹的锁骨处蓄起了一小滩,溢出来的则是顺着流畅的胸膛线条往下滑动。 青年湿发有些凌乱,眼神迷离,似醉不醉,在无形之中散发着最致命的诱惑。 沈明修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幽深双眼平静如死水,丝毫看不出当时的激切狂热。然而看久了,下|身还是有了诚实的动静。 他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了。 他的弟弟还没有回来。 外面这么好玩? 沈明修这样想着,大手轻车熟路地探到底下,抚慰着因为一张照片而撩起的情热。 他闭上眼,脑海中好像再次浮现了那夜令他神魂颠倒的人。最紧密的肌肤相贴,心脏互相依靠,似乎能感受到对方全身激流澎湃的血液——那是与他流着一样血的人,这样的认知令身体上的快感增添了一分禁忌的亢奋,几乎深入骨髓印刻灵魂。 许久之后,他身体紧绷了一瞬,随后彻底放松下来。 他抽出两张纸,擦拭着指尖的液体,正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是何雷芳。 沈明修接了起来:“什么事。” 何雷芳原本打算先绕几个弯子再入主题的,一听这话,顿时一噎:“明修啊,妈想跟你说个事……” “直说。” “小易他……” “我说过,我不管他的事情。他是你的亲戚,我没有义务照顾他的死活。” 何雷芳剧烈呼吸着,急促而粗重:“明修……!” 她慢慢又放软了腔调,软弱地几乎让人可怜:“明修,小易他得罪了人,现在被人扣住了,妈要是有路子救他出来,一定不会来烦到你的……明修,就算给妈一个面子,好不好?” 沈明修凉薄地挑起嘴角:“我警告过他了,让他安分点,他非要打着我的旗子去招惹人,这能怪谁?我不想管闲事,你别来找我了。” 何雷芳颤声问:“你……都知道了?” “是啊,就在半个小时前,对方还打电话来询问我是不是有这么个堂弟,说沈易冲撞了他们老大,如果是我的弟弟就给我个面子放了他。”沈明修淡淡说:“我说没有,随便他们怎么处理。” 何雷芳愣了良久,最后嘶喊道:“明修!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不知道,小易,小易他是……” 沈明修点了根烟,打断了她尖锐的歇斯底里:“你答应我一件事,我现在就去把沈易接出来,亲自去,保证毫发无伤地送回沈家。” 何雷芳哑声问:“什么事?” 沈明修云淡风轻地说:“从现在开始云逸给我带。他的所有事情都由我接管,你和爸不能插手,也不准过问。” 这对何雷芳来说其实是不痛不痒的,她本来就没把沈云逸这个替代品放在心上,闻言立刻就同意了:“那小易……” 沈明修讽刺地笑了笑:“我现在就去接他。” 其实这天晚上沈易是想去堵圈内另外一个娱乐大头的,只要找到靠山,他要起势就不难,然而他性格本就轻浮易躁,非但没能得到赏识,反而被人从包厢里赶了出来。 心情阴郁的他就去打了场台球,期间又得罪了人,运气太差,那人是个两道通吃的,有庞大的地下势力,本来也不想跟一个小年轻计较,谁知沈易好死不死地搬出沈明修来跟对方抬杠,一下子就闹大了。 沈明修开车到了会所的时候,沈易已经被揍了一顿,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 那人看沈明修都亲自来了,不再为难,沈明修也不因为沈易的惨状的过问半句,接过人就走了。 沈易毕竟只是个二十岁的青年,见过的场面也少,以前虽然也跟人一起打过热血架,但这种被一群三大五粗的男人围殴还是第一次,已经被吓懵了。 沈明修把他扔到后座,置之不管,没一会儿,后座响起了呜咽的哭泣声。 烦心。 沈明修皱起眉:“再哭就把你扔下去了。” 沈易听到这话哭的越响了,满腹的委屈再也憋不住了。 “我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你为什么不帮我出头……” 沈易捂着脸大哭:“明明、明明我才是你的亲弟弟啊,我才是啊!沈云逸他算什么东西,他就是个从黑市买回来的野孩子,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弟弟啊!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他有的一切都是从我这里抢走的啊!” 车子倏然一个急转,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头几乎撞上路边的树干。 沈易吓傻了,下一秒,沈明修突然探手,紧紧揪着他的衣领把他上半身提起来,力道大的沈易快要窒息。 “你说什么?!” 第77章 五十四 成功把周贺这根难啃的骨头搞定后,方宜臻一身轻松地回了酒店。 刷了房卡,他推开沉重的门,手摸到墙壁上的开关,细微地啪嗒一声,灯光大亮。 地上铺了米色羊毛地毯,将人的脚步声全都吸了进去,方宜臻想进厨房拿杯饮料喝,路过客厅的适合,目光偶然扫过深色真皮沙发,看到了无声无息地坐着的沈明修,方宜臻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见鬼了。 他拍了下猛然加快的心跳:“大哥,你怎么不出声?” 沈明修轻轻放下手中的马克杯。里面是早已冷却的黑咖啡。 他穿着一件材质纤薄顺滑的黑衬衫,版型十分合体,完全勾勒出他完美的上身曲线,有种游走在禁欲与性感之间的美感。 他目光平静地朝他看了过来,幽深的双眸犹如两汪深潭,席卷了人往里坠去。 方宜臻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这是……又发现了什么的节奏? 他勉强镇定下来:“大哥,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沈明修终于移开目光了:“在等你。” 他双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原本这是个十分闲适放松的动作,但方宜臻的背后却莫名冒出一层冷汗,他干干地扯了扯嘴角:“等我……有什么事吗?” 沈明修问他:“喝酒了?” “嗯。不多。” “过来。” 方宜臻硬着头皮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沈明修突然出手,扯着他的胳膊往自己那边一带,同时微微低下头,在他的脖颈和脸侧轻轻嗅闻了一下:“嗯,不太多。” 这还是沈明修第一次在他清醒的时候做这么亲密的动作,方宜臻愣了愣,探究地盯着他的脸看,心里揣测着沈明修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然而他那张冰块脸就像一张完美的面具一样,任何情绪都被格挡在内,方宜臻看不出什么,只好作罢。 正在这时,沈明修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沈明修抓着他手臂的手微微紧了紧,带着灼人的高热。 他下巴点了点手机:“帮大哥念一下?” 方宜臻哦了一声,拿起手机,刚划开就看到了那张令人血脉贲张的半裸|照,他表情僵硬了一瞬,飞快地瞥了眼沈明修。沈明修的表情很平淡,仿佛被弟弟看到的只是一张普通的风景照一样。 他低着头,开始把玩起方宜臻白皙纤长的手指。 圆润透粉的指甲盖覆在柔软的指尖,微屈时指节泛着淡淡的白,沈明修将四指拢在掌心,仿佛爱不释手。 方宜臻点开了那条短信。 里面只一张照片,发件人连备注名都没有。 然而方宜臻看了一眼就浑身一僵,被沈明修抓在手心里的手也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 那是一张他的照片,背景是酒店大门,而他从周贺的车上下来,正笑着跟周贺道别。 “笑得真好看。” 沈明修轻轻附在他耳边,语气一如平时,虽然平淡却含着一丝宠溺。 方宜臻心头一跳,握在手里的手机就想带电似得,刺的他指尖有些发麻。 “继续往前翻。” 沈明修的大手贴在他的腰间,隔着薄薄的衣料,方宜臻能感觉到他掌心散发出的滚烫热度,就这样带着些微狎昵地紧贴着他的后腰。 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翻。 越看越心惊。 上一张照片是十点二十分发来的。 明明暗暗的河堤上,周贺抱着他的肩膀,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以及十点十五分发来的,他们两人并肩走着的背影。 方宜臻恍惚想起,他接到沈明修的电话时随便看了眼时间,正好是十点十五分。也就是说……沈明修是看到了他跟周贺单独在一起的照片之后才打电话给他,问他是不是还在聚餐的? 而他……好像撒谎了。 方宜臻沉默着,屏息着一下子划到了顶。 前面足足有几十张照片。 最先的几张都很正常,抓拍的都是他在食堂或路上的照片,后来慢慢地出现了陈子言,以及他的男友团们。照片拍的都是他们约会时候,姿态显而易见地亲密。 连那次被其中一个男友摁到墙上强吻的都有。 身侧的呼吸越来越重,显然,沈明修也在一起看。 也不知道这张照片沈明修自虐地看过多少次…… 方宜臻觉得自己的四肢都麻了,有点不敢看现在沈明修的表情。那一定超吓人啊。 他飞快地关了手机,像扔什么炸弹似得扔到了一边。 沈明修平静地问:“怎么不看了?” 方宜臻侧过头,正对上沈明修幽深的瞳眸,嘴巴张了又合,最后干干地说:“大哥,你怎么可以……你让人跟拍我?” “很惊讶么?”沈明修抬起手,指尖摁住他微微发着颤的嘴唇,略显得粗粝的指腹几乎是用着发狠的力道碾磨着柔软艳红的唇瓣,没几下方宜臻就有些痛地皱紧了眉,嘴唇也有些火辣辣的发疼。 然而他的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温柔:“大哥怕你遇到危险啊。” 不知道是不是方宜臻的错觉,沈明修在念大哥两个字时,语调非常怪异,又像是玩味又像是嘲讽。 完了,他肯定是知道真相了,否则怎么会突然爆发。方宜臻非常绝望,他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要不待会乖点主动点? 方宜臻被他掐住了下巴,整个人以一种扭曲僵硬的姿势被他圈着。他的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中,方宜臻痛的眉眼都皱了起来,眼角沁出一丝湿意,在明晃晃的灯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芒,看起来有一分可怜。 沈明修凑过去吻掉他因为疼痛而流出来的眼泪,叹了口气:“别哭,云逸。我不想弄疼你的。” 方宜臻眼泪汪汪,你说的好听,有本事松开我啊。 “只是你太不乖了。你自己说说,你骗了我几次?……是不是只有给你点惩罚,才能让你记住教训?” 沈明修目光落在他艳红的嘴唇上。 他的唇形非常完美,唇色天然犹如点朱,浅浅的呼吸间仿佛萦绕着甜蜜的气息,沈明修似乎是回想起了那张让他胸腔中充满了暴戾却又自虐地一看再看的照片,眸色转深,低下头,几乎是狠狠地咬了上去。 方宜臻一痛,闷哼了一声,沈明修的凌|虐欲霎时爆炸开来,将他重重地压在沙发上,低下头,发了狠地啃噬舔咬着他的唇瓣,那甘甜的滋味令他在一刹那神智全消,终于放任那只始终被关在心底的野兽冲破囚笼嘶吼咆哮。 他将所有的渴望、妒意、痛苦全都发泄在这个吻上,舌头顶开方宜臻的牙关,毫不留情地在那湿热的口腔里攻城略地,灼热滚烫的气息互相纠缠着,不分你我。 方宜臻被他亲的有些懵了,嘴唇被咬破,双颊肌肉又酸又痛,舌头更是被他反复纠缠地开始发麻。这样纯粹只为了宣告独占权的狂风暴雨般的亲吻带给人的不止是激烈眩晕,还点燃了隐藏在血液中的狂热激情。 方宜臻适应了之后就眯起眼享受,想起自己还要讨好他,于是主动伸出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在他猛烈的攻势中难得找到一丝空隙,探出舌头,热情地与他纠缠。 沈明修的动作一僵,眼中的沉迷和欲|色一瞬间消退干净,只留下一片冰冷的寒意。 方宜臻浑然未觉,依然抱着他主动亲着,憋了那么久终于有机会跟老婆亲热了,他其实还挺兴奋的。 沈明修眼底掠过一丝忍耐与痛苦,随即一把推开了他。 方宜臻迷茫地看着他,干什么,干什么呀这是,继续发展下去不是挺好的吗? 沈明修坐了起来,以方宜臻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用力摁了摁眼部,随后隐忍地低声道:“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只要主动亲近你,就算是大哥,你也能照单全收?” 方宜臻一愣,急道:“不是的,我……” 沈明修转过头,方宜臻看到他双眼一片赤红,被狂涌着的嫉妒和恨意充斥了,看起来有几分可怖。 方宜臻虽然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但其实一点也不怕他,所以当即主动向他靠近,两手轻捧着他的脸,嘴唇再一次印了上去。沈明修双手猛然攥紧,一想到也许他也曾这样主动吻过别人,他心里狂风骤雨般的嫉恨就压都压不住,但再多的情绪翻涌也抵不过被无数次在梦中渴望向往的人亲吻的狂喜和悸动,最后他双手抽搐般松开,终于还是不舍得离开这一刻的旖旎。 方宜臻只亲了一下就松开了,飞快道:“你不是我的亲生哥哥,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 沈明修深深地看着他。 方宜臻把早就想好的洗白台词搬了出来:“其实……我心里一直只有你,以前太冲动,被你厌烦了,所以我不敢再表现出来了,只能偷偷放在心里。我跟很多人交往过,只是因为他们都有点像你,而且,你只把我当你的弟弟,永远不可能对我产生别的感情,我真的很难受,也想过跟其他人接触,想试试看……” 他垂下目光,低声说:“可是我根本没办法喜欢上他们。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会这样一直只喜欢你的。” 方宜臻心想这段词绝对深情绝对感人,沈明修再生气,也该被安抚下来了,接下来再痛快地干一场,就皆大欢喜圆满结局了! 沈明修始终都安静地听着他的剖白,眼中无波无澜。 他渐渐地冷静下来了。 反正……沈云逸已经再也逃不走了,他爱撒谎,那就让他继续装下去吧。 只要结果是他会永远留在他的身边,无论是真心还是谎言,他都不在意了。 这么想着,沈明修缓缓露出一个轻柔的笑意:“是吗?” 他伸开手,坦露自己的怀抱,仿佛宽厚而包容:“那就过来吧,来我身边。” **他们从沙发到床上一炮干了个爽** 方宜臻趴在床上,两条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合都合不上。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然而食髓知味的某人又贴上他的后背。 他勉强转过头,求饶般地看着他:“我好困……不要了行不行?” 沈明修缓缓露出个笑来:“不行。” 方宜臻:“……”老婆你变了,你以前什么都听我的! 再一次的纠缠之后,沈明修抱着他去洗了澡,擦得干干净净地塞进被窝。 方宜臻眯着眼看他走出卧室,实在撑不住了,歪着脑袋睡了过去,再醒来是因为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传来的痒意。 他一个激灵,人瞬间清醒了,我擦擦擦沈明修该不会是担心他又到处去撩骚打算把他阉了吧!!! “你、你干什么?” 沈明修朝他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低头用水笔在他的小弟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方宜臻下|体一凉,震惊地看着沈明修的巨作。 沈明修合上笔盖,摁着他的后脑勺,缠绵地亲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道:“既然这么喜欢我,那就永远跟我在一起,嗯?” 方宜臻被亲的有些晕乎:“嗯……” “上面的字每天只能被我洗掉,如果被我发现不见了……”沈明修轻轻吻了吻他的嘴唇:“就把你关起来了哦。所以啊,云逸要听话,只要乖乖的,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第78章 五十五 果然如方宜臻所料,痛快淋漓地干了一场后沈明修对他就恢复了以前的态度,除了每天晚上把他榨地一点力气都没有和在他身上各处写名字做标记外,简直就是一个温柔又完美的恋人。 然而只要在床上,沈明修就会像一只发狂的野兽一样,一边不停地征伐,一边低吼着问他是不是也跟别人做过这样的事,眼中拉满了血丝,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只需要方宜臻只言片语轻轻一推,他就会坠入无底深渊。 但是无论方宜臻怎么否认,他都不信,只是更凶更狠地占有他。 一到白天,他就恢复理智,低声跟他道歉,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生活。 方宜臻一度以为沈明修已经被他逼疯了,非常忧心,只能更加听话地待在他身边,努力让他有一丝安全感。 也许是因为他表现地特别听话,沈明修对他的掌控也渐渐松了下来。 某天晚上趁沈明修吃饱喝足心情不错,方宜臻苦着脸向他提出离家工作。其实他觉得每天在家混日子抱老婆也挺舒坦的,但是系统任务就是需要他一步步登顶娱乐圈,这让他油然而生一种出卖劳动力养家糊口的责任感。 沈明修一边力度适中地揉着他被掐的青紫的腰部,一边沉默无言地盯着他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他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既然你想,那就去吧。” 方宜臻为他的通情达理感到欣慰,主动凑上前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亲。 也因此错过了沈明修眼中一闪而逝的阴鸷。 方宜臻被沈明修关在别墅里一个多月,与外界完全断了联系,重见天日后才知道电影拍摄已经结束。 自从演了桃花妖一角后,数不清的片约就像雪花一样飘下来,方宜臻眼光到位,从一堆良莠不齐的角色中挑出了最中意的,到了剧组一看才发现演员不是四五十的老戏骨就是已婚人士。 偶然听到闲话才知道,原来已经定下的演员里也有几个小鲜肉的,后来莫名其妙就被全换了。 方宜臻用脚趾甲想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他心想这样的环境,沈明修总该放心了吧,然而他还是太过天真了。 某次他跟一个年纪相仿的场务小哥多聊了一会儿,回到家里就被沈明修拖到床上好好地修理了一番,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沈明修竟然还在他身上装了窃听器。 不仅如此,连手机里也被安装了特殊的定位系统,精细到连人脸都能识别出来。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沈明修的监控之下,无论去哪里都逃不开他的眼睛,难怪沈明修没有阻止他继续拍戏。方宜臻这才后知后觉地怕了,但这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后果,他只能打落牙齿和着血咽下去,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免得沈明修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幸好那个怂系统也知道害怕,所以没有再发布刷好感的任务,而是勤勤恳恳地征战娱乐圈。 五个月后,电影试映,所有参与演出的演员以及投资人都被邀请出席观影。方宜臻的位置在周贺的旁边,周贺入座时,方宜臻无意间瞥到他神色阴郁,整个人好似都散发着浓稠厚重的黑气。 这段时间,周贺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方宜臻一个没接,而周贺又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只能去片场堵他,从来没堵到人不说,还得了某人一句不冷不热的警告。 毕竟是十几年打拼积累下来的事业,周贺不敢赌,只在心里期盼着沈云逸是被逼离开他的。因此隔了数月再次得见他时,周贺压抑不住内心的狂躁和思念,涩声问他:“云逸,你就没有什么话跟我说吗?” 方宜臻目光移向坐在第一排中央位置的沈明修。 他似乎有所感觉,侧过头,像是浸过冰凉泉水般的眼,含着无言的警示。 方宜臻摸了摸鼻子,心想都过了多久了,沈明修怎么还是管的这么严,对他真的有这么不放心? 周贺见他不理他,眼神更显沉郁,声音也轻微地颤了起来:“云逸。” 方宜臻在心里叹了口气,低声对他说:“周贺,抱歉,我不该招惹你的。” 他想了想,看了眼沈明修的后脑勺,他知道自己说什么,沈明修都听得到,因为他耳道里一直都放着那枚微型监听器。 于是方宜臻换了个说法:“你别想着我了,我心里一直都有人,不是你,我跟你走得近,只是想刺激他而已。你看,我这么渣,你就别喜欢我了,不值得的。” 果不其然,他话音一落,沈明修的背影就微微僵了僵。 周贺低声道:“沈明修?” 方宜臻嗯了一声。 周贺深深地看着他,眼底掠过一丝痛苦:“是不是他逼你的?云逸……你告诉我实话,我一定想办法带你走,这世界这么大,总有他沈明修手够不到的地方。” 方宜臻叹了口气,瞥着沈明修越攥越紧的手,继续说道:“周贺,我说的真的是实话,不是他逼的。我自始至终只喜欢过他一个人,虽然我们现在有点误会,但时间久了,他总会相信我的。我就直说吧,我不想你来插手管闲事,我现在过得很好。” 周贺的呼吸声粗重了一瞬,方宜臻怕他失控,节外生枝,于是说了句抱歉后就借口上洗手间,离开了座位。 洗手间在二楼。 他洗完手走出来,就看到沈明修靠着墙站在外面等他,抬眼看过来时,目光极具侵略性,宛如怒张的黑网,只等着猎物自己踏入陷阱。 方宜臻慢慢向他走近:“电影结束了吗?” 沈明修瞳眸幽深地看着他,倏然伸出手,拽住他的胳膊,拖拉着他走到二楼的落地玻璃窗前,然后死死地摁着他的肩膀将他压在窗上。 方宜臻肩胛骨处传来一阵轻微的撞击痛,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沈明修炽热滚烫的嘴唇就已经落了下来,彻底将他未出口的话尽数堵住。 玻璃窗下就是观影席,巨大的银幕上正放映着电影,只要有人回过头一看,就能看到窗前搂在一处疯狂交吻的两个男人。 沈明修从来没吻地这么凶过,就像是要急切地证明些什么一样,方宜臻勉强应和了一会儿觉得吃不消,肺里的空气都像是要被挤光了一样,眼前也一阵阵地发白,临近窒息时感官的刺激更加强烈,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沈明修急促粗重的喘息以及不断颤抖的手。 这也是沈明修第一次在方宜臻面前毫无保留地呈现出他的不安惶惑,那被他用刀枪不入的强势外表掩盖了的,害怕哪一天就会突然失去心上人的痛苦与恐惧。 过了许久,沈明修终于放过了他,方宜臻喘着气,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缓过来之后,想着趁热打铁,于是两手环着他的脖子,微踮脚,主动亲吻他的额头脸颊和嘴唇。 温热甘甜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沈明修闭上了眼,环抱着方宜臻的两手握了又松。 方宜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挺混账的……但是我跟你发誓,除了你,我从来没有主动亲过任何人,也从来没有跟他们有过进一步的接触,上床就更没了。我只喜欢你,想在一起一辈子的那种,你要我说多少次我都敢说,你现在不信也没关系,我们还有那么久呢,等到我都七老八十,给别人几个亿也懒得看我一眼的时候,你总会相信我了吧?” 沈明修狠狠一颤,那双蒙了黑雾的眼好像有光芒流泻而出,深深地看着他。 许久后,他低下头来,轻轻地吻住了那被蹂|躏地发红发肿的嘴唇,用唇舌极尽温柔和小心翼翼地安抚着。 难得有这片刻温情,方宜臻眯着眼,专心地享受着,时不时回应一下。吻逐渐加深,方宜臻下腹部也感觉到了沈明修那蠢蠢欲动的灼热,数月下来他们几乎每天都会在床上胡搞一番,身体的契合度非常高,就算是在这种场合,也能毫无心理障碍地发|情。 沈明修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云逸,我爱你,真的……非常爱。” 方宜臻的回应就是紧紧地抱住他。 沈明修从来没有说出这句话过,方宜臻明白,现在他是真的将自己的底牌和脆弱掰开揉碎了放在他的眼前,从此之后这颗真心的下场是得到温柔以待还是抛弃于泥泞,全都由他做主了。 方宜臻眼眶微微发酸。尽管他撒了那么多谎,做了那么多无法忍受的事,但是只要他认真地向沈明修吐露表白,他再生气愤怒,最后还是会选择原谅他。也许是贪恋一时的温暖,也许是想用自己的真心做最后的赌博。 这样的感情,如何不让人动容,也许无数人穷极一生也遇不到。而他,真的太幸运。 方宜臻迫切地想要给他更多的安全感,于是拉着他进了最近的一间杂物间,里面很暗,东西杂乱,但是地砖干净。 他咬着牙,忍着痛,没做扩张就直接坐了下去,痛的满头大汗,血都流了出来。 沈明修震惊而又心疼地看着他,想要退出来,方宜臻按住了他的手,弯下腰去亲他。他痛的嘴唇都发白了,还不停地颤抖着,但还是低声对他说:“沈明修,你看着,我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 一时冲动的结果就是再也喊不了停了,方宜臻觉得自己真的是深谙作死之道…… 第79章 五十六 三月后。 深紫苍穹之下,宽阔仿若一眼无边的暗色江水上,一艘灯火通明的客轮正在缓速前进,水波漾开,映着粼粼灯光。 大厅中衣香鬓影,倩影成双,乐手演奏着欢快的小提琴曲,侍应生端着托盘行走于光鲜亮丽的人群之中。 今天是电影破十八亿的庆功宴,邀请了各界名流巨星,金碧流光的大厅之中随处可听见欢声笑语,最为显眼的,当是身遭围了数人的沈易。 这位过去二十年从未在公众面前露过脸的沈二少近日可谓是风光无限,自从在前不久的生日宴上高调亮相后,前仆后继地上去溜须拍马的人不计其数,大多数都是没什么眼界见识的新人,只盼着能通过沈易在沈明修面前刷个存在感。 而大牌们则是三三两两地走在一块闲聊,连一眼都懒得瞅那边,毕竟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沈易在沈家并没有什么分量,根本没有价值去相交,也就是那些找不到门路的人才会去巴结。 与此同时,二楼的客房内,方宜臻侧脸贴着冰冷的镜面,呵出的热气模糊了一片,背后紧靠着炽热的胸膛,衣冠楚楚的沈明修正把他摁在巨大的试衣镜前揩油。 带着灼人热度的大手探入他的外衣下摆,扯开衬衫,抚摸上细腻柔韧的腰部肌理,同时,一片温热的柔软覆盖上他后颈的皮肤,轻轻用牙齿叼着舔舐。 方宜臻也是不懂为什么只是让他帮自己戴个领结,他就能发|情:“快放开我,别把我衣服弄乱了。” “再让人拿一套来。” 方宜臻不服地看着他齐整的西装,沈明修总是有这样的怪癖,就喜欢穿的严严实实地,然后把他扒地干干净净的。 鉴于他们每次独处,无论是说正事还是聊天,最后都会变成某种运动,方宜臻想起楼下大厅里还在举办庆功宴,于是强硬地把他推开:“楼下那么多人在等你呢,别玩了。” 沈明修不让他动,将他抵在镜子前,低下头吻够了才低哑地回:“再让他们等一个小时。” 方宜臻见躲不过去了,在心里哀叹了一下自己玩肾的堕落生活,很快就抛到脑后,曲着膝盖磨蹭了下沈明修已经鼓起来的部位,笑眯眯地说:“一个小时够不够啊?” 沈明修身体紧绷了起来,方宜臻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又作死了。 事实证明,一个小时确实是不够的。 幸而没有人来催他们,众人当沈明修不喜这种场合,只打算在最后露个面,所以并未特别在意过,只是沈云逸迟迟没有出来,这让现场的媒体记者有些焦急。 这部电影一经放映,沈云逸在其中的扮相当即惊艳万千群众,而与男女主角对戏时毫不逊色的演技更是锦上添花,网上好评如潮,他官博的粉丝数更是以几何倍数激增,每天都有无数人在评论区疯狂示爱,甚至不少人三刷四刷只为看他的几个镜头。 当天,#沉迷小妖精美色#这个话题就被顶上了热门,持续了好几天都掉不下来。曾经骂过他是卖|身上位的花瓶的人彻底销声匿迹,就算有黑冒出来,也是分分钟就被喷一脸,灰溜溜地遁走。 这位一角成名、被数位老牌巨星在公共场合盛言称赞过的新人演员就像是漫天星河中最绚烂耀眼的一颗,吸引着所有人注目。 完事了,方宜臻腿有些抖,瘫在床上,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精尽人亡。 沈明修让人重新拿了一套西装,替他穿好,打上领结,末了亲了亲他的下巴:“太累的话,不用下去也可以的。” 方宜臻觉得这也太丢人了,执意要下楼。 沈明修只好随他,那大手始终都扶着他的腰,一句话都不多说,任方宜臻埋怨。走到人前,方宜臻迅速恢复正常神态,与沈明修分了开来,落落大方地应付着一众媒体,完全看不出几分钟前颓靡的样子。 远处沈易看着这一幕,眼中掠过一丝嫉恨,而那些原本围着他拍马屁的新人们也渐渐散开,寻找着时机能上前在媒体面前露个脸。 沈易原本以为真相揭晓之后,沈云逸从富家少爷一落千丈变得一无所有后,就会再羞于见他,却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搬离沈家的时候甚至还朝自己笑了笑,这让等着奚落他的沈易就像一口气吊在喉咙口一样,上不去也下不来。 更让他憋屈的是,就算对外公布了他的身份,沈明修对他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别说帮衬了,没有给他找不痛快就已经很大方了,这让他分外郁闷。明明他跟沈云逸的身份地位已经翻了个个儿了,但是却好像依然什么都不变,只要有沈云逸出现的地方,他依旧被挤压地没有一点存在感。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沈易面色阴沉,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转身离开了。 方宜臻目光扫过沈易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 数年后,沈云逸这个名字响彻影坛,他以二十四岁的年纪拿到了金花奖最佳男主角的奖项,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影帝。 在颁奖仪式上,他亲吻奖杯,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漾着轻柔的笑意,睨向坐在台下的沈明修。 沈明修的手不停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某件物体,注意到他看过来的目光,再也坐不住了。他整了整领结袖扣,几乎是以一种庄重而肃穆的神态缓步走上了台,坐在台下的一众大牌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会心的笑声,连主持人也带着迷之微笑退后了两步,给他们腾出足够的空间。 两年前,某家八卦杂志曝出了娱乐圈巨擘沈明修的地下恋情,照片上的他搂着一个男人的腰,低头跟男人说些什么,从侧脸来看表情十分柔和。这令所有人惊掉下巴,不过这不是因为他的恋人是男性,毕竟现在公众接受度很高,对他人的*也十分包容,他们惊讶的是那个常年冰块脸的沈明修竟然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绝对是真爱啊! 而且他搂着的男人身材挺拔修长,虽然戴了帽子看不清脸,但光一个背影就俘获了不少人的少女心。同时,也有某些沈云逸的脑残粉半真半假地在微博下说道:小妖精,沈明修的男人背影跟你好像啊! 第二天,这条评论被沈云逸点了赞,并回复道:眼力不错,是真爱啊xd 粉丝们炸了、媒体炸了、娱乐圈炸了。 众人这才回过味来,沈明修的八卦消息哪里是杂志社想刊登就能刊登的,一定是经过了沈明修的默许之后才敢发的,现在沈云逸又承认了,这两人是公开出柜了啊! 虽然这个消息让所有的女友粉心碎了一地,震惊地好几天回不了魂,但是大部分都真心诚意地祝福了他们。 曝光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但是由于这两人的组合实在太逆天太□□了,所以无论走到哪,都有无数人注意着他们,热度从来没降下来过,这会儿看沈明修走上台,所有人的内心都是:~ 盯着所有人暧昧的目光,方宜臻忍不住想笑,努力崩住了,等他走到跟前,才低声说:“你上来干嘛啊。” “我……”沈明修难得地词穷了,想了会儿措辞,他最终放弃了,直接掏出黑色的丝绒盒子,墨黑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他:“我上来求婚的。” “沈云逸,我想养你一辈子。” 台下一瞬间的死寂,最后爆发出一阵阵叫好声。在电视机前守着实况转播的粉丝们尖叫地房顶都要被掀翻了。 方宜臻被他的直白搞得哭笑不得,台下的起哄也让他面色微微泛起了红,这种情况,好尴尬啊,哪有人这样求婚的啊啊。 沈明修身体也有些僵硬,竟然还有点无措,过后,他干脆直接把方宜臻的手牵了起来,拿出戒指,塞进了无名指根。 他的手心都汗湿了。 方宜臻朝他眨了眨眼:“既然戒指都戴了,那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好了。不过谁养谁还不一定呢。” 沈明修低低笑了一声,执起他的手,在戒指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抱住他,低头印上他的嘴唇。 外界所有的喧闹声好像都如潮水一样迅速褪去,方宜臻全心全眼只能看到、感觉到眼前的人。 他也在看着他,眼中好像再也放不下其他的任何人和物。 甚至这个世界,也变成了虚设一般。 *** 度过了漫长也短暂的一生后,方宜臻回到个人空间,查看着上一个世界的评星。 五星级。 可以开启下一个难度模式了。 方宜臻盯着地狱模式四个字,再一次体会到战五渣的忧伤。 他只祈祷下一个世界能得到增加武力值的外挂,因为地狱模式听起来就很凶残啊。 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会来,他点击了确认,进入了世界之中。 眩晕之后,他睁开眼,刚一呼吸就被空气中的尘土呛得咳嗽了起来。 他打量着四周环境,这是个密闭的房间,只有一张简陋的钢丝床,没有通风口,地上摆放了各种杂物,看起来这只是个杂物间,勉强腾出来给人住的。 方宜臻翻身下床,正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身材纤细挺拔,有些清瘦,但眼睛却非常有神,想被冷水浸泡过的黑曜石一样。 方宜臻注意到他的脸上有些青紫,像是被人揍得。 虽然狼狈,但不掩其过人的容色。 少年跟方宜臻四目相对,眼底掠过一丝歉意和自责,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边,掏出怀里的一个发干的馒头,想递给他,又怕他嫌弃,所以手就僵在那儿。 “爸爸……” 方宜臻傻了。 爸爸……爸爸?! 你再说一次? 第80章 六一 方宜臻上下打量着少年,虽然他身形清瘦,但看骨架子和面相,起码也得有十四五岁了,被他叫爸爸……那他现在的身体大概在四十上下? 少年被他看得有一丝不自然,抓着馒头的手又缩了缩,小心翼翼道:“爸爸……我只能抢到这个了。” 方宜臻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从他手里接过馒头,问他:“这个给我了,那你吃什么?” 听到他随口的关心,少年清透的黑眸瞬间明亮了起来,连带着狼狈苍白的面容也焕发出一丝光彩。他努力抿住忍不住要往上翘的嘴角,控制着雀跃地欢快跳动的心脏,小声说:“我已经吃过了。” 方宜臻瞥他一眼就知道他在说谎,干脆把那个干馒头掰成两半,塞了大的一半给他:“吃吧。” 少年这个年纪正好在长身体,食量又大,怎么能饿肚子? 少年犹豫良久,最后可能是怕方宜臻不耐烦,接了过来,看他一眼,然后才张嘴咬。 方宜臻这会儿也感觉到腹中空空,虽然对这个干的都裂了的馒头很嫌弃,但还是咬了一口,硬的不行,又干又涩,他勉强咽下去,开始想,他不会是个带着儿子四处游荡的流浪汉吧? 将就着把馒头吃下去,方宜臻翻箱倒柜找出伤药,朝少年招招手。少年非常听话,方宜臻将药膏涂到他脸上的时候发现他的双眼一直在看着自己,黑漆漆的瞳仁异常明亮。 方宜臻咳了一声:“下次别跟人抢了。” 少年垂下眼帘:“基地里收留了很多我们这样的普通人,食物不够,如果不抢的话,我们只能饿肚子了。” 方宜臻抬手摸了摸他的黑发。触感柔软顺滑,少年的眼神也是璀璨而明亮。 两人依靠在一起睡午觉,一开始少年还不敢接近他,只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搭上他的胳膊,见他没反应,这才轻轻地环上他的腰,满足地凑近他的肩窝,低声念道:“爸爸……” 方宜臻没注意少年撒娇般的行为,他在专注地阅读这个世界的背景梗概。 这是一个处于末世的世界,方宜臻在现实生活中也经常看这类小说,所以并不陌生,只是这个世界人类的处境更加危险。 末世开始的第二年,人类中开始陆续出现异能者,主要为金木水火土五系,延伸开去有少见的雷系、冰系之类异能,主要靠吸收同等级丧尸晶核进阶,同样,人类的敌对方丧尸也能通过吞食异能者而不断进阶。 到目前为止,人类最强者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a基地的罗行,十级风系异能,只需要随手扬出一个旋风风刃就能把成千上百只普通丧尸切割地只剩下一地血肉,其实力令人叹为观止,也是因为他的存在,无数渴望得到庇佑的普通人和异能者才会从各地跋山涉水地来到a基地。 原身以及少年就是其中之一。 原身名叫江泽,末世降临前是一名医生,在十八岁时收养了一个弃婴——也就是眼前的少年,江亭。共同生活了八年之后,末世爆发,他们两人都没有异能,磕磕绊绊地活到现在,前几天跟随某支投奔a基地的雇佣兵团来到了这里,由于普通人对于基地并无益处,所以他们只能住在阴冷潮湿的杂物间。 但事实上,他的养子江亭也是一个异能者,而且还是最为罕见的治愈系异能者,只是还未被激发出来而已。 江泽也是在前两天才发现的,那时a基地派了人来给投奔的人做异能测验,但因为这群普通人中基本不可能有异能者,有也只是最低等的一级,所以他们并没放在心上,倒是被江泽看到了那块测验石上散发的白光。 那是千万人中也不一定有一个的治愈系异能。 有这个异能的人不仅不会受丧尸毒感染,还能治愈被丧尸咬伤的人,是所有基地都非常渴望拥有的人才,而且有很大的可能,从治愈系异能者的身上能研发出抵抗丧尸毒的药剂。江泽明白事情厉害,但因为江亭的异能还没被触发,所以一直犹豫着没有说出来。 然而他受够了东奔西走的落魄日子,太渴望得到温饱安稳的生活了,于是就在前一天,将江亭的秘密捅给了基地上层,以换取衣食无忧。 方宜臻:“……” 他很明白,像江亭这样还没激发异能的治愈系异能者落到基地科研人员手中将会受到多大的痛苦,他们会调制药剂注入他的体内,持续不断地用刺激他的血脉经络,成功激发异能之后,那些科研人员会天天取他的血肉研究,只要抵抗病毒的药剂一天没做出来,江亭就不会有解脱的那一天。 方宜臻直抽冷气,好歹也养了十几年,就为了能吃好睡好,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把养子给卖了? 他能理解处于末世的人心中的绝望与痛苦,所有的道德伦理在生命受到威胁的一刻都显得微不足道,只有生存才是人类的本能。但是……方宜臻扭过头,对上江亭像浸了水的黑玻璃一样的眼睛,那里面是满满的对他的信任和依赖,还有一丝类似于不安无措,却渴望着亲昵的神情,看得方宜臻心里叹了口气。 就算理解,但是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这样全心地相信着自己的孩子……怎么狠得下心? 其实江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是一时魔障,他对江亭本就没有多少感情。末世来临前,他一直忙着工作,鲜少亲自照顾江亭,而末世爆发后,他也无数次动过丢掉江亭,自己一个人逃的念头,但最终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难怪他只是给了江亭半个馒头,帮他涂药膏,他就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原来是一直被自己以为的“爸爸”冷对待啊…… 方宜臻心里酸酸涨涨的,侧过身体,搂住了江亭,江亭浑身一僵,抖着声音道:“爸爸?” 方宜臻嗯了一声:“闭上眼睛睡一会吧。” 江亭不敢闭眼,唯恐眼前的是幻境一样,盯着方宜臻的脸看了许久,看到的依旧是淡淡的笑容和平静柔和的眼睛,他这才闭上了眼,抓着方宜臻衣角的手死死地攥着。 他很快就睡着了,方宜臻则是把buff加上,看到“不死身”之后,他体内的吐槽之魂再也压不住了。 不是点亮武力值的buff也就算了,给这样一个外挂是什么意思,怎么打也打不死!?这是在暗示他会经常被打吗! 就算不会死,被丧尸抓一下咬一下,也够疼了啊。 不过他一直待在基地里,还是个普通人的身份,应该不会这么惨,被基地扔到外面去喂丧尸吧? 方宜臻看着江亭,开始思考起既能保住他,又能让他们过温饱日子的方法,这时,系统提示道:“基础人设:你很怕死,为了活下去,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方宜臻:……看出来了,江泽这个人就是怕死的教科书式代表。 就在这时,杂物间的门被大力推开,数个穿着白大衣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方宜臻心里咯噔了一下,江亭听到声响,揉了揉眼睛转醒,轻声地嘟囔着:“爸爸,怎么了?” 江亭其实很少睡得这么安宁。 他一直都知道,爸爸并不喜欢自己,而自己又太没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爸爸,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又坚决地紧紧黏着江泽,心里一直在害怕哪一天醒来会发现江泽丢下他,因此连睡觉都不敢太深,一点动静就能惊醒。 可能是今天,爸爸对他太温柔了,让他心里紧紧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下来,不知不觉就睡沉了。 他乌黑的眼珠子里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有那么多人闯进来,下意识地挡在方宜臻面前。 方宜臻看着那瘦削却笔挺的脊背,叹了口气,这个傻孩子,都已经被卖了啊…… 领头的人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充斥了狂热的眼睛,他看向方宜臻:“是这个孩子吗?” 方宜臻一阵头疼,基地的人已经知道了江亭的秘密,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的,而现在他跟江亭都没有反抗的能力,要逃出这个聚集了数百异能者的大型基地简直是异想天开。 他大脑飞快地运转着,很快,面上镇定了下来,平静地点了点头。 江亭眼底已经印着一丝迷茫,困惑地看向方宜臻,那眼神没有一点怀疑和怨愤,只是淡淡的不解,也许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刚刚那对他温柔又耐心的爸爸转眼就把自己卖了。 直到冰冷的针管倏地插入他的颈部,液体顺着血液流经全身,意识渐渐模糊,他还是睁着黑黝黝的眼,带了一丝不敢置信。 科研人员如获至宝地将昏迷过去的江亭扛到担架上,方宜臻平静道:“我想加入科研组。他醒来看不到我肯定会害怕的,如果他不配合,刻意抑制异能,那就永远无法触发,只有我能安抚他的情绪。” 领头的打量了他片刻,揣度着他话里的可信度,片刻后点头同意了。 方宜臻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现在没办法把江亭救出来,但他在的话,至少能让他这个实力被爹坑了的苦命儿子少受点苦,而且他有万卷书buff,搞科研也不在话下,能尽早制作出抗□□剂,江亭也就能解放了。 他模糊间想道:突然多了个儿子出来,以后找到这个世界的老婆了,那他们不就成了三口之家了?好新奇的体验…… 第81章 六二 此时距离末世爆发已经有七年了,人类从刚开始的束手无策到渐渐摸索到生存之道的过程,离不开战力超群的异能者,也有科研工作者的一大功劳。 末世之初,丧尸横行,天灾降临,自然法则受到冲击,包括了土壤和禽类牛羊类肉畜的变异,这令生物圈中的食物链断节,人类一度陷入粮食紧缺水源稀缺的困境之中。多亏了一直不眠不休地致力于科学研究的工作者研发出了净化剂,这才让人类吃上了蔬菜,喝上了干净的水。 然而肉类依旧十分匮乏。末世的空气中似乎有非常不利于禽类兽类生存的因子,所有的走兽禽类都接二连三地变异,连千百年来一直是人类盘中美食的鸡鸭禽类也变得有着十足的攻击力,普通人类都招架不了。 因此,基地内现有的肉食全是从各处搜集来的肉罐头之类的冷冻藏品,食之无味,只够解解馋的。当然,有资格吃上肉罐头的只有上层人员以及高阶异能者,普通人别说吃了,连看也没看到过。 方宜臻回想着江泽的记忆,这几年来他们跟着各种队伍流浪过很多地方,看到过无数血腥暴力的场面,甚至还有几个异能者为了果腹,眼冒红光地将刚饿死的人烤了吃的。而江泽和江亭过的则都是吃草根烤虫子的日子,能活到现在,真的命太大了。 方宜臻跟在那群白大衣后面,走进了研究区。 这里是严禁外人进入的,有人将方宜臻从头发到脚底都检查了一遍才放行,方宜臻一进研究室,就看到几个研究人员把江亭的衣服裤子全都脱光,然后按上各种检测仪器,几十条线路连接着他白皙瘦弱的身躯和冰冷的仪器,那双明亮的眼睛紧紧闭着,嘴唇显出一丝青紫,看起来愈发衬得他苍白而无助。 研究人员凑在一起商量,没有人注意到方宜臻,他确认了江亭暂时无碍,就暗暗观察起了这间研究室。 他要保证儿子的安全,带着他逃肯定是不切实际的,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掌握发言权,树立威信,不继续当一个任人鱼肉的普通人。只有这样,他才有权力决定抗毒试剂的研究进展,以及江亭被利用完后的下场。 方宜臻迅速调动着大脑里所有跟生化生物研究相关的信息,眼中掠过一丝笃定的光。 他离开了这间隐秘性十分好的密闭研究室,到了外面的一间。 这里聚集的研究人员更多,也许更多的是研究和制作药剂的。 这时,他注意到一个穿着白大衣的年轻男人从计算机前站起来,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玻璃柜中的试管,三只机械针提取了不同的孔洞中的液体,然后注射进试管中,液体互相融合,最后变成了淡淡的黄色浊液,那个男人难耐激动:“做好了!” 各自有着工作的研究人员听到他的话,纷纷围了过来,又紧张又期待地看着玻璃柜里的试管。 男人小心翼翼地把试管拿了出来,手激动地发颤。他勉强压制住心情,镇定地对助理说:“第九次试验,马上开始。” 助理连忙捧了一个试验箱过来,透过透明玻璃,方宜臻看到那里面是一小块红色的肉糜。 男人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用滴管吸取一滴,滴在了那小团肉糜上。 所有的研究人员都聚了过来,围在玻璃箱边,屏息着,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度过了漫长的五分钟,那团肉糜没有一丝变化,若有若无的失望情绪笼罩住了所有研究人员,其中一个轻声地对男人说:“彭哥,我们是不是又失败了?” 此言一出,有几人已经捂着嘴小声地抽噎了起来。 彭川双眼血红,低吼道:“不可能,我确认了好几遍,不可能出错的!” 但是,事实就是那块碎肉没有丝毫变化。 他们这小组专门研究的就是肉类催生剂,有了催生剂,一小块肉能在短短的几分钟内膨胀变大,且肉质味道不变,这对身处末世,几乎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肉的人们的吸引力十分巨大,所以基地拨了不少资源和研究者给他们小组,然而三年了,一次次地失败,一次次地推翻重来,再有恒心和毅力的人也会疲惫和绝望。 他们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存在这样神奇的东西,也许那只存在于他们的设想之中,根本不可能发生在现实呢? 低落的乌云笼罩了整个研究小组,在所有人悲哀绝望之际,方宜臻悄无声息地走到计算机前。 这里有十几台计算机,同步进行计算各种溶剂的浓度配量。所有的配剂都需要经过严密的计算,再融合在一起由计算机进行推演,这是个十分繁琐的工作,且计算机演算的速度快地令人眼花缭乱,普通人可能还没看清一个计算公式就已经出了结果了,根本无从修改,然而方宜臻对计算机的熟悉是深入骨髓的,他紧盯着屏幕,一目十行地看完,与脑内知识结合,很快发现了症结所在。 他啪嗒一声按下按键,暂停了计算机的演算,快速倒回出错的那一步骤。 听到异响,彭川红着眼转过头,他的神情有些狰狞,无论是谁经历过无数次的希望被打碎的感觉,都无法心情平静,当看到有个陌生的人坐在计算机前,他所有的暴躁情绪瞬间就炸开了,一阵旋风一样卷回计算机前,怒吼道:“你是谁?谁允许你进这里的!” 方宜臻置若未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不需要看一眼键盘,两只手飞速在键盘上按下一串串公式,快的令人眼花缭乱。彭川莫名其妙地就被他那在键盘上敲动的纤长手指吸引了目光,等到他反应过来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在篡改他的演算公式时,气的暴跳如雷,一把揪住方宜臻的领口,将他从座位上提了起来:“谁给你的权力随便乱动的!?”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方宜臻小指一动,按下了确认键。 他慢慢地吁出口气,低下目光瞥着彭川攥着自己领口的手,上面青筋暴凸,看来气的不轻,他平静地覆上他的手:“在研究室里最好别动手,有话可以好好交流。” 也许是他看起来太镇定了,一点儿也不像是惹下了大麻烦的人,而且长相也是斯文内敛型的,彭川莫名觉得揍这样的一个人,不太好,于是慢慢地放开了他,但是依旧气的太阳穴直跳:“你刚刚到底在干什么?” 这时,彭川的小助理颤巍巍地说:“彭哥,在合成了……” 彭川倏然转头看去。 玻璃柜中,机械针吸取溶液,注入试管,融合后,变成了淡黄色液体,不同于之前的浑浊,这次的液体十分清亮透明。 方宜臻将试管从玻璃柜里拿出来,态度与彭川之前的谨慎迥然不同,随意地就好像是拿了根空管一样,他递给彭川:“既然都做出来,不如试试?” 彭川血红的眼死死地盯着他。 方宜臻耐心道:“试一试应该没坏处吧?” 彭川深吸了口气,接过试管,沉声道:“再拿块肉来。” 助理依言去拿了一小块指甲盖大的碎肉来。 众人不住地打量着站在最外围,好像根本就不太关心接过的方宜臻。对方十分面生,肯定不是研究小组的人,有权力进严禁外人出入的研究室,难道是新来的科研人员? 尽管如此猜测,但众人对这管药剂根本就不抱希望。他们十几人在三年里都只做出九种试验品,他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分钟修改一下步骤就成功了? 彭川心里也觉得十分荒谬。 他研究了那么久却还是失败的药剂,怎么可能被人随手改了几个步骤就成功了?但是……他抬头看着站在最外面面色平静的方宜臻,对方这种疏淡的神情却莫名让人觉出一丝笃定的意味,让人忍不住就想相信他一次。 彭川深吸口气,用滴管取出溶液,滴了一滴在肉块上。 半分钟。 一分钟。 三分钟。 肉块还是没有丝毫变化,有人露出了意料之中的表情,意味不明的目光往方宜臻身上瞥,似乎有些不屑他这样明明没实力却故意出风头的行为。 方宜臻不动声色,在彭川狐疑不定地朝他看了过来时,甚至还有心情朝他笑了笑,似乎在示意他再等等。 彭川焦躁的心情奇异地稳定了下来,他紧盯着肉块,突然某一个瞬间,他瞳孔一缩,显出一分震惊和不敢置信来。 发现了变化的不止他一人。 众人本来已经散了,突然就听到有人的惊呼:“肉,肉在变大!” “什么?” “不会吧!” 一群人全涌了过来,在看清玻璃箱中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生膨胀的肉块时,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竟、竟然是真的!在他们开始怀疑催生剂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时候,这样的场景简直令他们惊喜若狂。 以后,基地里所有人都可以吃上肉了,不用再因为一小罐快过期的肉罐头抢的头破血流了!众人高兴地又是疯笑又是流泪,紧紧地抱成一团,三年来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这样的突破对他们而言无疑是在黑暗的末世中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也让他们相信,人类的力量并不弱小,也许有一天,他们真的能挺过末世。 而这个成果,是方宜臻给他们的。 顶着所有人灼热的目光,方宜臻低咳了一声,以商量的口吻道:“既然难题解决了,能给我点食物吗?说实话,我已经很多天没吃过正常的饭菜了。” 他说的有些无奈,彭川这才迟迟地从震惊中回过了神,马上交代助理去厨房端饭菜,而自己则是自始至终都用狂热的目光看方宜臻。 在实验成功前,所有的研究资料都是不允许外传的,彭川确认方宜臻在修改演算公式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研究内容,但他还是在庞大复杂的数据之中挑出了错误之处,只简单地修改,结果就截然不同。 彭川投身科研只为造福人类,根本不在意研究成果带给他的荣耀名利,因此,他看着方宜臻的那目光中没有对他抢了自己的心血和成果的嫉妒不甘,只有非常纯粹的好奇和探究欲。 很快就有人把催生剂研究成功的消息传报上去了,基地领导人领着一堆人浩浩荡荡地进了研究室,想要亲眼见证奇迹发生的一瞬间。确确实实地看到指甲盖大的碎肉增生成了沉甸甸的足球大的肉块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喜极而泣,当领导人想要好好地褒奖科研小组的组长彭川时,却发现彭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出去了。 彭川带着方宜臻找了个空桌坐下,方宜臻端着一碟子青菜和一小块炖肉,朝他道了声谢,然后吃了起来。 他的确饿坏了。 彭川看他吃的速度慢了下来,猜他半饱了,于是试探着开口问他:“你叫什么?是基地请来的科研人员?” “我叫江泽,不是基地请来的,是来投靠的。” 彭川满脸不信。他认为像方宜臻这样的人才,应该是各大基地争相邀请的对象才对。 方宜臻没有过多解释,吃饱了之后他问道:“我想进研究室,不知道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求之不得。”彭川连忙道,随后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不好意思,之前对你发火了,当时我真的气狠了,平时不是这么暴力的……” 方宜臻笑了笑:“没关系。” 彭川见他笑了,连忙又问了不少问题,方宜臻简单地跟他说了他的演算中出现的问题,片刻后又想了想道:“如果只用增生剂的话,肉的味道可能太过单一,以后条件允许的话,我可以试着做一下变换肉质和味道的,例如羊肉牛肉……” 这对他而言并不难,但是对于彭川来说,这却是连想都不敢想象的,他一直以为能做出增生剂就已经是科研史上的一大进步了,但是在方宜臻口中,好像这几乎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假设却变得如此轻描淡写,根本不需要费力似的。 一顿饭的时间,彭川向他请教了不少问题,等方宜臻吃完后,彭川已经对他崇拜地五体投地。 “对了,能麻烦你再准备一份饭菜吧,我……我儿子也很饿了。” 彭川震惊道:“你有儿子?” 方宜臻笑了笑:“很奇怪吗?我好歹也三十多岁了啊。” “不不不,你看起来很年轻,就像大学生一样……” 方宜臻笑容扬地更高了:“可是我儿子都十五岁了。” 彭川:“……” 彭川让人再给他准备了一份饭菜,方宜臻用袋子装了,走进最里面的那间实验室。彭川想跟,但被人挡在外面了,这里进行的毕竟不是一般的实验,没有上面的同意,普通人根本无法进入。 方宜臻也只是因为有江亭父亲这个身份,才得了特许而已。 江亭浑身赤|裸地躺在巨大的圆形仪器之中,看起来又瘦弱又可怜,他双眸紧闭,嘴唇也青白一片。方宜臻心脏突然抽了一下。因为明白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和物都只是数据而已,他从来不会对npc产生过多的感情,但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却让他莫名地有些心疼。 他低声询问观测人员:“他醒过来过吗?” 观察人员点点头:“中间醒过来一次,因为用了药物刺激,承受不住,又昏了。” “他什么时候能醒?他很久没吃饭了。” 观察人员表情冷漠:“晚上要继续进行电流刺激,可能会痛醒吧。” 说着,那人有些不屑讥诮地瞥了方宜臻一眼,对他这种卖了孩子又假装关心的行为十分不齿。 方宜臻毫不在意,在江亭身边坐了下来。 他去摸了摸江亭的手,冰冷地吓人。 强行刺激异能的过程是十分痛苦的,有些异能者宁愿一辈子不触发,也不想被强行刺激,那几乎是抽筋拔骨一样的。 刚刚江亭醒过来,没看到他,又受了那样的痛苦,不知道有多难过? 方宜臻有些自责,他应该守在旁边的。 就在这时,也许是感觉到了温热的触碰,江亭的手指动了动,随后方宜臻听到他低低地念道:“爸爸……” 第82章 六三 江亭的声音很虚弱,但方宜臻还是听到了,他扭头看向江亭,只见他吃力地睁开了眼,漆黑的眼瞳注视着他,似乎有些迷茫。他很快又喊了声:“爸爸。” 方宜臻应了:“是我。” 江亭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到方宜臻还在眼前,登时抿紧了嘴角,眼中浮现一丝湿意,看起来颇为委屈:“我还以为,爸爸不管我了。” 方宜臻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汗湿的额发拂开:“不会的。” 他愣怔了一下,看着方宜臻可以称得上是耐心又温和的神情,与往日对自己淡漠无视的态度相去甚远,他于是屏着气,有些不确定地问:“爸爸……?” 方宜臻握住他冰凉的手,搓了搓:“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饭菜?” 他询问地看向坐在一旁的观测人员,那人点点头,方宜臻于是把江亭身体上粘着的连接线摘了下来,手无意间碰到他光|裸的胸膛,他好像颤了一下。 方宜臻这才注意到他全身都光着:“冷吗?” 方宜臻目光非常纯洁地从自己“儿子”的身体上一掠而过。少年人的身体十分柔韧,线条流畅,薄薄的一层肌理覆盖在还未完全长开的骨架上,虽然清瘦,却绝不柔弱。 可能真的是冷,他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着。 方宜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他的身上。江亭抓着衣服坐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衣服下摆耸了起来,方宜臻余光看到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瞅了眼,然后轻咳一声,心想这小孩看着瘦瘦的,该大的地方倒是半点不含糊,前途无限啊。 江亭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抿了抿唇,目光闪烁着,扯着下摆遮挡住了。 方宜臻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猥|琐。 虽然男生之间比来比去很常见,但毕竟江亭是他儿子啊,看江亭的神情,好像很别扭不自然,他还是别给小孩增添心理压力了。 于是他很快拉开话题,把饭菜递到江亭手上:“快吃吧。” 江亭看着丰盛的菜色,愣了愣:“爸爸,这……” 方宜臻把前因后果全都给他说了,没有半丝保留。他对江亭的反应其实挺没底的,毕竟江泽对他一直都不好,无数次地想把他丢下一个人逃命,到最后还为了自己的私欲把他给卖了,正常人都会气到恨不得把江泽砍死吧? 但就算江亭愤怒不甘,他也逃不过被当做抗毒试剂研究体的命运,方宜臻打定的主意就是尽快研究出药剂,然后再好好地补偿儿子,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江亭黑漆漆的眼瞳至始至终都看着他,异常地专注有神。他边听方宜臻说话,边注视着那张一开一合的嘴唇,细白的牙齿偶尔会从唇缝间露出来,他盯了一会儿,强迫自己垂下目光。 其实在他被打了迷药晕过去的时候,就已经在大脑中把前因后果全都连成线了。 他想着,难怪爸爸会对自己那么温柔,不仅关心他的伤势,还搂抱着他一起睡觉,明明以前都那么讨厌他的。 也许爸爸心里也有一点内疚吧?也许爸爸也是心疼我的吧?江亭虽然昏迷了,但脑子却好像清醒地不得了,纷纷杂杂地全都是同样的几个念头,他为江泽找好了所有开脱的借口,期盼着醒来后能看到江泽充满歉意的脸,然后耐心地跟他解释。 ……不解释也没关系,只要爸爸能在自己的身边就好了。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爸爸生气的。 然而,醒过来之后,面对的只有冰冷的仪器和冷漠的研究人员。药物顺着血液流经全身,剧烈到人体几乎无法承受的疼痛让他浑身抽搐痉挛,但是江泽还是没有来。 没有安慰他一句,没有看他一眼。 失望痛苦的情绪比*上的疼痛更剧烈,江亭终于意识到,他的爸爸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无论他多听话,多懂事。 他本来已经死心了,甚至想过,如果他真的要死在这里,至少江泽能好好地活下去了,再也不用过受冻挨饿的日子了。 江泽给了他生命,他将生命还给他,江亭觉得很值得。 却没想到,他在混沌的时候能听到江泽的声音。江泽在问他的情况,语气低低的,平和又轻柔,好像担心吵到他一样。江亭挣扎着醒过来了,发现真的是江泽,登时心里那些灰暗的念头一哄而散。 无论江泽之前带给他多少的绝望失落,只要他最后对他笑一笑,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又被填的满满的。 他好喜欢爸爸用温柔的语气对他说话啊,也好喜欢爸爸一直看着他。 从小开始,他的生活就只有爸爸,爸爸是他的全世界啊。他不舍得去死了,为了能更久地看着爸爸,他一定要挺下去。 方宜臻说完了,观察了一下小崽子的脸色,发现他竟然低着头兀自在出神,有些哭笑不得。 “小亭?” 江亭蓦地回神。 他努力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爸爸,我一定会很听话的。” 方宜臻摸了摸他的头发:“抱歉,让你受委屈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不用害怕。” 江亭微微颤了颤,轻声确认道:“真的吗?” 方宜臻点了点头。 江亭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放下饭盒,突然紧紧地抱住了方宜臻。 他的身体很凉,方宜臻皱了皱眉,扯着衣服盖住露出来的皮肤。觉得小崽子抱着自己太用力了,可能还是在害怕紧张,于是方宜臻安抚地拍拍他的背,由衷地说:“你能这么想,真的很难得。”毕竟现在是人人居危的末世,能顾好自己就已经很好了,哪有那么多人会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去研究说不定根本做不出来的抗毒剂?更何况江亭一直处于江泽的冷暴力之下,竟然能长得这么正,实在是奇迹啊。 江亭闻言,嘴唇嚅动了一下,最后把话咽了回去,更紧地抱住了方宜臻。 对他而言,其他人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他同意忍受这份痛苦煎熬,纯粹只是因为这是他的爸爸希望的。他什么都听爸爸的。 当天晚上,研究人员实行电流刺激,电压从十二伏逐渐上升到人类能承受的极限电压,江亭从毫无异状到浑身抽搐,他的口中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嘶喊声,无一不是在喊着爸爸,方宜臻看他痛的满头大汗面色灰白的样子,心也跟着揪紧了,但除了隔着玻璃窗看着,别无他法。 人自身运行有保护机制,在外来刺激强烈到承受极限时会自动做出反应,强行刺激异能的触发也是利用了这一原则,但这过程的痛苦是没经历过的人难以想象的,也许一个不小心,人就没了。 研究人员交头接耳,商量着是不是再把电压往上调,因为江亭看起来还很清醒,也没触发异能,也许承受能力比常人要高。 他们的语气就像是在讨论一件非生命物品一样,方宜臻起身,啪地一下关掉了电闸,江亭不停抽搐的身体继续抽动了几下,然后平静了下来,就像一尾脱了水的鱼一样,虚脱地连一点力气都没有。 显然,方宜臻的动作已经越份了,但研究人员们到底是没阻止他。他协助研制出增生剂的消息已经插了翅膀似得飞遍了全基地上下,甚至流传了出去,引得无数人争相联系a基地,希望能得到配方,可以说他为人类的粮食问题做出了极大的贡献,而且基地领导人也特许他加入抗毒剂的研究小组,所以他们都不想当面与他抬杠。 方宜臻按下按钮,玻璃窗缓缓升起,他看了看陷入半昏迷的江亭,然后对研究人员说:“今天很晚了,就到这里吧。我会守在这里,你们去休息吧。” 虽然话很客气,但是他的语气却绝对称不上温和。 研究人员只好一一离开。 方宜臻把江亭抱到旁边的床上,盖上毯子,江亭很吃力地睁了睁眼:“爸爸……我是不是又让你失望了?” 方宜臻心里抽了抽,这小崽子,都痛成这样了,还惦念着他的渣爹,真是…… 他动作轻柔地把江亭的头发拂开,露出整张苍白的面孔。 江亭长得很好,与江泽的斯文内敛不同,他的长相非常惊艳,让人过目不忘的那种。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江亭满足地翘了翘嘴角。 方宜臻给他掖好被子:“睡吧。” 江亭眸中带着一丝期许:“爸爸,你跟我一起睡吗?” 方宜臻本来想着在地上躺一晚算了,毕竟床不大,两个男人挤一块就更显得小了,不舒服。但看着江亭眼中隐隐的期盼,方宜臻心道算了,小孩子都是要哄的。 于是也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搂着小崽子:“快睡吧。” 江亭窝在他的怀里,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颈间,有些痒痒的。 片刻后,他闷闷地说:“爸爸,我痛。” 方宜臻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摸着他的头。 “爸爸,”江亭抬起头,眼睛有点亮亮的,“你亲亲我吧。” 方宜臻愣了一下,他除了老婆,没跟其他男的有任何过于亲密的动作,对于江亭提出的要求,他忍不住犹豫了。 不过……是儿子的话,亲一亲也没关系吧。 他低头,在江亭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江亭抿紧了嘴唇,然后突然在方宜臻的下巴上亲了一下,一触即分,飞快地躲进他的怀里:“晚安爸爸。” 方宜臻哭笑不得,尤其是听到怀里传来的那压都压不住的偷笑声时,更是乐了。还真会撒娇。 第83章 □□ 受过电流刺激后,江亭的身体虚弱了不少,虽然研究组急的不得了,但也不得不考虑他的身体因素,如果不一小心将他弄丢了命,那就没办法跟上层人交代了。 方宜臻几乎每天都会陪在他身边。白天因为还要参与各项研究,只能抽空过来看几眼,晚上倒是雷打不动地抱着他一起睡。 某日,方宜臻跟彭川一起坐在食堂吃午饭,突然听到食堂入口处一阵喧闹声。他抬眼一看,只见异能者们围了好几层,围着一个人一起往里走。能在这里进餐的都是异能者,人数不多,这么热闹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 方宜臻下巴抬了抬,问彭川:“领导人?” 彭川看了眼:“不是,是罗行。” 方宜臻回忆了一下:“已知的人类最强,风系十级异能者罗行?” 彭川点了点头:“他虽然性情淡漠,但因为过强的实力,异能者都乐意跟着他。这几天他带的小队刚出任务回来,又带回了数量可观的物资,还有堆满仓库的晶核。” 方宜臻嗯了一声,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了罗行的脸,他面容冷硬,眼睛深邃,即使不说话也有一种无形的气场。 突然,罗行像是注意到了他的注视,转头笔直地朝他看了过来,视线在空中相撞,方宜臻淡淡地朝他点头问好,罗行很快就收回目光走远了。 彭川道:“真不愧是人类最强,气场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方宜臻不置可否,却留了个心眼。 罗行给他的感觉很像是主导者,外貌气质还有超乎寻常人的能力,都很像他老婆的设定啊。 反正在一个基地,之后一定也会有接触的机会,不急。 当天下午。 方宜臻坐在观测仪前,双眼紧盯着合成柜,同时有条不紊地报出一连串的数据,旁边的彭川正捧着笔记本,专心致志地记录着,偶尔找到空子就低声问方宜臻自己的疑惑之处,方宜臻都会耐心地解答。 其他研究人员都有些羡慕嫉妒恨地看着彭川,他们都想当江教授的助理啊,彭川自己都能带一个组,干嘛来跟他们抢一个助理的位置啊! 一整个下午,彭川都像根尾巴一样,方宜臻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时不时跟他低声交流自己的想法,被方宜臻指出不足之处时非但不气恼,还十分高兴,恨不得方宜臻再多跟他聊聊。 方宜臻怀疑他可能有斯德哥尔摩症。 临近晚饭点时,罗行来了研究所。他屈指敲了敲门:“打扰了。” 他在a基地的威信极高,不啻于领导人,可以说基地能发展到如今的规模,人类能得到这样一个保障安全的场所,有他的一大半功劳,因此,即使是醉心于研究的众人也都分出心思,一一跟他问好。 方宜臻和彭川也听到了动静,转头看了过来。 看到罗行时,方宜臻心念一动。中午还想着以后肯定会有接触的,没想到下午就看到了,这么有缘分,难道真是老婆? 没听到系统的提示音,他不确定,所以只是在罗行看过来的时候朝他点了点头,并没有过分热络。 没想到罗行的目光却定在了他的身上,穿过研究室径直朝他走了过来,站定在他面前:“江泽江教授?” 罗行的身材十分高大,方宜臻还得抬头才能与他对视:“是,有什么事吗?” 罗行把手里一个玻璃瓶递到他的眼下,方宜臻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里面装了半瓶子水,漂浮着一根茎叶纤细的植株,方宜臻很快注意到那依附在根茎上的密密麻麻的吸盘。 “这是血丝子?” 末世中,异变的动物和植物不计其数,血丝子就是其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异变植物之一。它的外貌看起来十分柔软,根茎都纤细地一折就断,但那茎上的吸盘只要一接触到人的皮肤,就能自动探出尖刺,刺破人的表皮,疯狂地吸取血液以及异能。 血丝子的吸盘黏性极强,而且它只要吸收了异能,就会迅速变得坚韧粗壮,不惧怕任何外来的攻击,直到把人吸干它才会收回吸盘,进行繁殖。 它吸光一个五级异能者的血液和异能只需短短的半分钟,而且有非常奇妙地辨别强弱的能力,如果两个等级不同的异能者站在它面前,它会选择去吸更强大的可以说异能者在野外遇到血丝子,基本上就是有去无回的了,除非他能异常果断地斩断自己的手或腿。 罗行点了点头:“我的同伴在野外被血丝子缠上,异能损失大半,我放了血才把它引开的。” 彭川疑惑道:“去年b基地不是研制出了驱除血丝子的涂剂了吗?抹在身体裸|露部位应该就避免被血丝子缠上了。” 罗行摇了摇头:“异变的植物也在进化,涂剂的效用已经大不如前。”他看向方宜臻:“我一回来就听说江教授研制出了增生剂,所以就拿着它过来了,不知道江教授有没有办法?” 方宜臻抵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可以。” 他答应地太快,罗行反倒有些犹疑。方宜臻接着道:“我有个绝妙的主意,说起来,也许还得感谢一下这株血丝子。” 在场众人无一不是一脸迷茫,方宜臻没有过多解释:“罗行,我需要你的帮助,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空?” 罗行对上他的眼,不由自主地出神了一瞬,很快就沉声回道:“有空,需要什么,江教授可以跟我说。” 方宜臻点了点头,交代了彭川继续观察后,就和罗行一起离开了研究室。 两人来到仓库,罗行在密码锁上过按了一串数字,然后带着方宜臻往里走:“教授,为什么来要拿丧尸的晶核?” 众所周知,丧尸晶核十分坚硬,除了能给异能者吸收进阶外一无是处,更别提是用在科学研究上了。 方宜臻没有立刻回答他,在一堆晶核里捞了几个颜色不同的,揣到了口袋里:“好了,回研究室。” 罗行好奇地不行,回到研究室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了。 方宜臻掏出晶核:“丧尸的晶核内蕴藏着异能,但是只能被异能者吸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普通人也有吸收异能的能力,那人类的战斗力能提升多少?” 罗行微微一怔。 异能者毕竟只是万千人类中的寥寥几个,与数量庞大的普通人相比,异能者的人数实在少到不够看。但丧尸却不同,丧尸没有这样的区别,它们全都可以进化凝结成战力,这也是两方之间的天平逐渐开始失衡的原因。 如果普通人也能有异能……罗行下意识地觉得不可能,异能是运行在人血液脉络之间的,可以说是上天赋予的技能,普通人就是普通人,怎么可能后天获得呢?但是他又十分期盼着这个假想能够成真,毕竟人类基数大,如果全都是异能者的话,何愁不能压过丧尸? 他有些激动,又有点犹疑:“教授,你这是猜想,还是已经有了把握?” 方宜臻微微笑了笑:“实践出真知,有猜想,接下去就是尝试了,结果如何我还不确定。” 他说不确定时语气也非常坦然,罗行心中一动,忍不住对他多了几分信任:“那,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方宜臻道:“血丝子能通过吸盘吸取人的异能,我想它的基因内一定存在某种可以吸收异能的因子,如果提取出这种因子并培养,与融合了丧尸异能的溶液相作用,再让普通人服下,也许能得到异能。你负责帮我把晶核弄成碎片状,增大跟溶剂的接触面。” 他将利弊一一道来,有理有据,罗行不由得听入了神,迫不及待道:“那我们现在就试试吧。” 方宜臻点了点头,转头去配置溶剂。 罗行毕竟是十级异能者,方宜臻挑的都是些一级二级的晶核,常人难以破坏,但罗行只需将风刃化作锋锐的无形的刀,磨了一阵,就把晶核切碎了。 将晶核碎片浸泡到溶剂中,方宜臻用镊子把血丝子从玻璃瓶中夹了出来。 它的茎叶有生命一样四处挥舞着,那些细小的吸盘一张一缩,仿佛在饥渴地寻找着可供它下口的地方。 罗行看方宜臻完全不惧怕的样子,微微有些诧异,血丝子对普通人类造成的伤害也极大,吸成人干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怎么他一点都不怕?等等……他还打算用手直接去扯!? 罗行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了方宜臻想去扯血丝子茎叶的手,急怒道:“血丝子的黏性极强,你带了手套都不安全,怎么敢空手去抓!” 方宜臻被他机关枪一样的语速和飙高的音调轰地愣了愣,目光移到了罗行大力抓着他的手上。 对方明显是在关心他。 他没有告诉罗行他还有不死之身这个逆天的技能,表情却软了下来,缓和道:“我以前没接触过,所以有些莽撞……之后不会了。” 罗行这才觉得自己反应过激,松开了方宜臻的手,低低地嗯了一声,取了副手套,套到了方宜臻的手上。 由于晶核溶于溶剂的速度慢的令人发指,罗行不得不切了更多的晶核进去,采取了一系列加速溶解的方法,终于在黎明时分完成了十毫升浓度纯净的试剂。 颜色是淡红色的,罗行切的都是火系晶核。 方宜臻也忙了一夜,终于将血丝子中特殊的因子提取了出来,经过特殊处理,之后又培养了好几天,因为要一直密切关注培养基的变化,他连江亭那里都不怎么去了,只匆匆去看过几眼。 罗行每天都跟他待在一起,他偶尔还会闭眼休息一会儿,但方宜臻却是始终维持着清醒状态,他从心底里敬佩对方这种不孜不倦和为全人类奉献的无私精神,同时又有些隐隐的心疼。 一周后,培养物成熟了。他采集了一部分,注入试剂之中。 试剂并没有特殊的变化。 罗行喉结滚动了一下,紧张地眼都不敢眨一下。 方宜臻折腾了一周,头昏脑涨,眼睛也因为盯久了仪器屏幕而一阵阵地发黑。 罗行劝他:“教授,你先去睡一觉吧,我马上安排人进行试验。” “不用了。我来就行了。” 罗行当即厉声反对:“不行!” 方宜臻深深看他一眼,然后摆了摆手:“如果失败了,那不是害人性命吗?” 罗行一噎,他看着方宜臻映着青紫的眼底,那里没有畏惧和退缩,只是平静和坚决而已,他明白,就算自己再阻止,他也不会改变主意。罗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两手紧紧地握起了拳。 方宜臻看到他眼里的挣扎,忍不住开口道:“没关系的。” 罗行逐渐被他的镇定感染,轻声说:“我相信你。” 方宜臻心中一动,他朝罗行笑了笑,然后毫不迟疑地把那管试剂倒进了嘴里。 罗行始终都紧紧地盯着他,两手握的死紧,方宜臻顿了顿,点评道:“味道挺甜的。” 罗行紧绷着的身体一下子松了下来,他有些哭笑不得,走近一步,上下看着方宜臻:“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方宜臻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他感受了一下:“身体有点发热。” “哪里?” “全身。” 罗行压下激动,摊开他的手掌,教他运行异能的方法。 罗行将手贴在方宜臻觉得最热的地方,然后一点点上移,引导着方宜臻转移那股热量。 其实这个动作非常地暧昧,至少罗行自己想歪了。 他稳定心神,手最终紧握住方宜臻的手背,那股热量也传递到了手上,微微的红光泛过之后,一小簇火苗燃烧了起来。 火光映着罗行的脸,连带着他漆黑的眼底都跳跃起了光点,方宜臻心想,直男的直觉很准的,罗行一定是他老婆。 异能非常消耗精力,再加上几天几夜没合眼过,方宜臻眼一闭就晕了,罗行连忙抱住了他,两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静静地抱了一会儿,他把方宜臻横抱起来,送他回房间休息。 将方宜臻放到床上,罗行轻轻捋开他的头发,仔细地端详了良久,堆砌冰雪的眉眼柔和了下来,鬼使神差般在他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嘴唇分离的一瞬间,罗行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神色变得极为不自然,看到方宜臻仍然闭着眼在沉睡,他才松了口气,仔细给他掖好被子后才出去。 方宜臻先后做出增生剂和异能剂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上层的耳朵里,在亲眼看到普通人进化成异能者之后,领导人激动地语无伦次,如果不是方宜臻还躺在床上晕着,他们恨不得把他当宝贝一样供起来。 很快,研究室配制出了能融化晶核的试剂,异能者抓紧难得的时机,疯狂地捕抓血丝子,用来换物资粮食和高价奖金。一个个的实验体全都成功了,a基地终于向全人类公布了这一福音,各基地的领导人都只当a基地在信口开河,故意摆出噱头吸引异能者,等*实验以视频形式发到了每个领导人的电脑里,他们即使再不敢置信,也说不出半句质疑的话了。 改变体质赋予异能的试剂一经问世,就震惊了全人类,无疑这是人类与丧尸对抗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且普通人的异能不受等级的影响,全依靠吸收的晶核的级数,也就是说,如果一个普通人吸收了十级晶核,那就会具备十级的能力,不需要日复一日的积累进阶,可以说优势完全压过了异能者。 当然,也有局限之处。 药剂赋予的异能并不是永久的,经过试验,维持时间大概在三天左右,在这期间,体内的异能源源不断没有枯竭之势,当药剂失效后,人就会陷入深沉睡眠长达一日。 醒来之后,人就会像血丝子一样——充满繁殖的欲|望。 这个问题,自然要靠某种配合繁殖的行为来解决,毕竟是原始的欲|望,所以并不被人们当做不良反应。 但这后遗症却没有显现在方宜臻身上。他只是昏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异能就已经消失了。 罗行一直陪在他房间里,看到他醒来,整个人都像是送了根弦一样。 方宜臻从他口中了解了异能剂后续的发展,点了点头,虽然有些奇怪自己怎么没有不良反应,但也没多想。 他蓦地想起自己很久没去看江亭了,一有精神,立马就下床了。罗行也跟着他去了。 * 研究室内。 江亭浑身赤|裸地浸泡在巨大的玻璃罐里的绿色液体之中。数不清的管子插在他的身上,补给着营养和氧气,保证他的正常生命活动。 江亭墨黑的发丝在液体中飘散开来,表情淡漠的面上一双黑色的眼瞳半张着。饱经折磨的躯体呈现病态的苍白,甚至隐约能看清在皮肤下纵横游走的淡青色血管。 一个个气泡从底部升起,向上漂浮。 坐在观测仪前的两个研究人员在闲聊,聊天内容正好是江泽。声音传到江亭的耳朵里已经很模糊了,但他还是专注努力地听了起来。 “听说教授到现在还没醒呢,他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说不准的,也许做出来的第一版有什么差池呢……” “你说教授会不会也有后遗症?” “你说发|情啊。” “对啊,每个喝了异能剂的都会发生的,听说来势特别凶猛,没几个小时都消不下去,比春|药还要厉害。” 两人心照不宣地露出了污污污的笑容。 “噫,罗行不是每天都待在教授房间里吗?” “对对对,而且那天还有人看到罗行抱着教授回房间。” 静默片刻,两人再次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的眼神。 江亭的神智有些恍惚,似乎过了很久,才从她们的对话中摘取出了重要的信息。他突然感觉胸腔里滞闷地难受,空气导管好像堵塞了一样。 他痛苦地蜷缩了起来。 快要窒息了……好难受,好难受啊。 爸爸……我好难受啊。 “呀,心率降了,快快快。” 两人一阵忙活,江亭却仍旧环着双腿紧紧地蜷缩着身体,脊椎骨从背部皮肤里微微突起,显得他越发消瘦羸弱。 两人急的不行,就要冲出去喊人的时候,方宜臻正好推开门走了进来。 两人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扑上去:“教授!!” 方宜臻一眼就看到了明显有些不正常的江亭,沉下了脸:“把他从培养液里放出来。” 江亭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日思夜想的身影之后,那双眼瞪大了些,似乎要看的更仔细一样。他紧贴着玻璃壁,目光一直黏在方宜臻的身上,嘴唇嚅动着。 方宜臻看得出他的口型,是在喊爸爸。 他心里一酸,走上去,抬起手,两只手隔着玻璃壁相贴着,两人的脸近的好像只差分毫,但中间的屏障即使透明无形,依然犹如一道鸿沟将他们分开。 江亭被抱到了床上,他咳出了一大滩绿色液体,眼睫毛上也沾满了水珠,但依旧不舍得眨一下地紧盯着方宜臻。 方宜臻拿毛巾给他擦头发和脸:“睡一觉吧,乖。” “爸爸,”江亭声音嘶哑。 “怎么了?” 江亭蓦地伸手,紧紧地抓住方宜臻的手腕,用力地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浮了出来。 爸爸,我只有你,你能不能也只要我一个人?能不能不要丢下我,我真的好难受…… 他最终还是睡了过去,在意识残存的最后,感觉到了方宜臻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 第84章 六五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研究组用遍了所有的方法,江亭的异能却始终没有被触发出来,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了焦虑,但看到方宜臻始终镇定平静的神情,心里的焦躁又被安抚了下来。 现在方宜臻无疑成为了他们的精神支柱,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有他在,什么困难最后都会迎刃而解。 江亭不知何时起陷入了深层的睡眠之中。 仪器显示他身体的一切数据都很正常,但是他始终都没有醒过来,蜷缩在绿色的培养液中,就像一个没有一丝安全感的小孩一样。他身体机能得以正常运行全靠培养液供给养分,一旦把他从里面拿出来,他的器官就会迅速衰竭,以无法挽回的速度死亡,除非他清醒过来。 所以这项研究暂时进入了死角,他们只能等着江亭醒来。 方宜臻每天都守在研究室内,而罗行因为时常要离开基地去执行任务,所以他们鲜少有私下相处的时间。 半月后,人类临时总指挥部发布了局部地区强酸性持续性降雨的通知,降雨范围正好囊括了a基地,出于无奈,基地领导人决定放弃基地,带领所有异能者迁移。 a基地人员众多,而预测到的降雨时间就在第二天凌晨,所以众人没有收拾大包小包的行李迁移,只携带了必需品,很快就在基地外集合了。 会议室内,方宜臻倏地站了起来,沉着脸道:“什么叫放弃实验体?” 在场的都是基地内把握决策权的上层领导,被他森冷的目光一盯,都不由有些心虚。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最先开口:“江教授,实验体的状态你是最清楚的,一旦离开了培养液和供给营养的仪器,他马上就会死亡,显然,带他一起迁移是不现实的,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但是把他留在基地里,也许还会有生存的机会。到时候降雨结束,我们可以再回来搜救他。” 方宜臻按捺着怒气:“这场酸雨腐蚀性有多强想必不用我再说一遍了,如果把他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眼镜男当即厉声回道:“难道要为了他拖慢迁移时间吗,这么多异能者等在外面,江教授要分清轻重!治愈系异能者我们以后还可以再找,而且实验体到现在也没有触发异能,早就该废弃了,白白浪费那么多人力物力!” 会议室中气氛剑拔弩张,其余人都缩起了肩膀努力减低存在感,罗行当即站了起来,按住方宜臻的肩膀:“教授,先不要急,会想到办法的。” 方宜臻看了他一眼,罗行鼓励安抚一般捏了捏他的肩膀,用眼神表示他会跟他站在同一边,方宜臻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揉了揉眉头,平静地说:“再给我一个小时。我去想办法,如果不行……” 他静默片刻,没有说下去,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罗行立即跟了上去。 两人疾步向研究室走去,罗行小跑几步跟方宜臻并肩:“教授,你有办法吗?” 方宜臻面对他当然不会有所隐瞒:“没有。” 罗行眉目一凝:“那你……” 方宜臻扭头看他:“我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他的,如果他走不了,那我也不会走的。” 方宜臻死不了,当然不会畏惧什么酸雨,但他一想到也许小孩会在降雨期间醒来,知道自己被所有人遗弃后可能出现的表情,他就觉得心里难受。 就算最后也保护不了他,至少让他知道,他的爸爸并不是一点都不喜欢他。 他步伐急切地往研究室走,突然颈后传来一下重击,当即砸的他头晕眼花,不敢置信地转动着眼珠子看向举起手刀的罗行。 “你……” 罗行面露纠结,紧紧抱住了方宜臻瘫软的身体,良久后低声道:“对不起,我更在乎你的安全。” * 江亭漂浮在培养液之中,偌大的研究室空无一人,只有仪器运行时发出的滴滴声。 他嘴唇嚅动了一下,缓缓吐出一串气泡,片刻后,他鸦羽般细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眼皮缓缓分了开来。 绿色的液体蒙在他的黑白分明的眼球表面,他缓缓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子,透过液体,外界似乎有些扭曲模糊,但能清晰地看到空无一人。冷清地好像这里是个被全世界遗弃的角落。 他紧贴着玻璃壁往外看,研究室的门紧闭着。他心想,也许现在是晚上吧,爸爸应该去睡觉了。 他抱着膝盖,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全身麻木,依然没有人来。 爸爸出事了吗? 还是在跟罗行在一起? 他们……好像关系很好。爸爸都不怎么来看我了。 江亭闭着眼,过了不知道多久,外界传来异响。 淋漓淅沥的雨声越来越响,他终于睁开了眼,看向房顶。 天花板映出了水痕,很快被腐蚀出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洞,白气氤氲,嘶嘶声令人头皮发麻。 江亭眼眸紧缩了一下,这是什么? 他不安地伸展开身体,但由于在玻璃罐中无处可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酸雨在地上积起一滩,所有的仪器都被破坏,电弧滋滋乱跳,而玻璃罐的底座也紧接着被腐蚀成了一滩铁水,培养液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没有了空气供应,江亭的肺部就像被大力挤压一样,窒息的痛苦还有死亡的恐惧令他双眼布满了血丝。 不要,我不想死,我还没见到爸爸…… 爸爸你不要我了吗?你在哪里? 你又骗了我,你说过会陪在我身边的…… 培养液流光了,江亭像一尾脱水的鱼一样趴伏在地上,强腐蚀性的液体流经他□□的身体,滋滋的冒着白气。灼烧般的疼痛令他脸色惨白,皮肤被腐蚀殆尽,露出内里猩红的血肉。他无意识地开始呢喃着江泽的名字,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拼命的挤压撕扯,难以言喻的痛苦和绝望笼罩了他整个人,那双浓墨一般的眼中逐渐染上一抹扭曲的血色。 就这样死去吗? 他不甘心。 他要……把爸爸抓回来。和他一起。 再也不分开。 * 方宜臻意识回拢的一瞬间就脸色苍白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罗行正好坐在床边,马上出手摁住他的肩膀:“教授!” 方宜臻握住他的手腕,用力到骨节都泛起了白。他急红了眼问:“江亭呢!” 罗行静默片刻:“对不起。” 方宜臻双手松了力,过了许久,才喃喃自语道:“他会恨我的。” 罗行想安慰他,又不知从何开口。 方宜臻抵着脑门出神了好一会儿,问道:“现在过了多久了,我们在哪里?” “已经出了a省了,现在在中途休息。降雨在两个小时前已经开始了,估计持续一周,到时候……”罗行顿了顿:“到时候我会派人回去搜救江亭的。” 方宜臻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后言。 他们都知道,连续一周的酸雨,能把整座基地都腐蚀地没了痕迹,江亭怎么可能还有命活着?也许现在,他就已经死了。 “你出去一下吧,我想自己坐一会。” 罗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眼里有一丝黯然划过,最后还是默然起身离开。 虽然方宜臻一直都很理智地明白这只是游戏,以前也从未被主导者以外的npc牵动情绪过,但江亭的存在和逝去还是对他的心理产生了不小的冲击,毕竟日夜相处过那么多日子,他对他撒娇的样子还犹在眼前。 独自静了几天后他才逐渐平静下来。 他们这次迁移的目的地还未确定,领导人从早到晚都在讨论这个问题,愁眉苦脸的,方宜臻冷静下来后就加入了讨论,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x市?”眼镜男第一个反对:“谁不知道那是有名的死城,四面环山,异变的植物动物多的满地走,里面的人全都死绝了!” 方宜臻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然后微微挑起嘴角,带了一丝轻嘲:“林博士,你先别记得否定,至少先等我说完?” 他整肃神色:“确实,x市是有名的死城,但是地理环境极好,一年四季气候变化不大,合理利用净化剂的话,可以增加粮食产出量,至少我们一个基地的人吃绝对够了。而且由于x市难进难出,末世之后一定鲜少有人进去过,里面的物资肯定很丰富,还有一层好处就是,四面山上的异变动物植物可以作为我们的天然屏障,毕竟它们不止攻击人类,也会攻击丧尸,一方面也降低了基地被丧尸袭击的概率。” 几个领导人已经为他描绘的前景动摇了,林博士不甘地继续问:“那你要如何确定它们不会攻击我们?先不说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全部安全地进入x市,到时候它们一起攻击我们的时候,我们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很简单。实验表明,丧尸的进化使它们逐渐有了思考能力,但相反的是,动物的脑电波却消失了,不存在智力一说,它们是否攻击其他生物完全凭靠对方是否同类。而动植物会发生异变的原因都在空气中含有的某种特殊因子,如果这种因子在人体内堆积到一定的浓度,就会被它们自动识别为’同类’,也就不会发动攻击。我已经提取了特殊因子,手上也的确有一支成品,如果林博士实在想确认安全性,要不试试?” 林博士一噎,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方宜臻露出一个很遗憾的表情:“既然林博士不愿意,那我就自己来吧。” 助理把成品送来,装进针管内,静脉注射。 过了十分钟后,助理又拿了一株血丝子过来,众人纷纷倒退到了角落,唯恐被误伤。 方宜臻伸出手指,凑到了血丝子的跟前,血丝子挥舞着的茎叶却好像完全感受不到他皮肤下流动的温热血液,没有一点反应,方宜臻甚至表情轻松地逗弄起它的吸盘,就跟玩儿含羞草似的。 众人的表情变得异常微妙,那可是几秒钟就把一个普通成人吸成人干的血丝子啊!江教授你能不能严肃小心点! 林博士瞠目结舌地看着,这次是真的找不出话来辩驳对方了。 他们讨论了一夜去x市后的计划,凌晨时分,终于敲定了下来,方宜臻马上交代研究人员开始批量制作试剂。 走走停停一个多月,他们终于赶到了x市,利用了方宜臻研发的试剂安全进入x市后,在最广阔的草地上制造巨响,把大部分市内的丧尸都引了过来,罗行接连发动了好几个大招,一时之间天地间血雾弥漫。 之后众人再分散开进行扫荡,扫荡行动持续了两天,才把x市全都清理干净了。 他们这就在x市安家落户了下来。 从那之后,方宜臻沉心在科研上,想要寻找另外的方法研制抗毒剂,一是治愈系异能者可遇不可求,二是他在亲眼见过江亭受的种种折磨后,的确狠不下心再在人体上做这种实验。 而罗行也一直被各种任务缠身,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进展,也许是方宜臻心里还存在着当时罗行把他打晕强行带走,将江亭弃之不管的症结,这令他有种微妙的感觉——罗行可能不是主导者。 虽然他老婆经常吃醋,一酸起来简直能炸天,但是知道他对江亭的感情很深,绝对不会轻易抛弃的话,他再拈酸吃醋也不会跟他对着干,而这个世界本就是围绕着主导者旋转的,如果主导者不想江亭死,那么即使再不合理,这个世界也会做出相应的改变。 例如,降雨范围突然改变了,a基地幸免于难之类的。 而且他跟罗行相处了那么久,也没有系统提示他熟识度上升,不太合理。 由此,方宜臻逐渐淡了跟他接触的心,只专注在科研上。 转眼,时间就过去了三年。 这三年间,人类据地大洗牌,除却安居一隅人员众多的a基地,另有一个z基地悄无声息地崛起,并且以令人咋舌的速度飞速发展壮大,风卷云残般吞并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基地,吸纳了无数能人异士,俨然成为了华国一霸,连成名已久的a基地的地位都有被它挤压下去的趋势。 幸而a基地的领导人不在意这种虚名,现在他们的日子过得很好,众人也都同心协力,暂时没有离开这安稳的居所加入外界的纷争中的想法。 某次,人类总部的高端会议再一次邀请了方宜臻。 这种高层人物才被准许参与的会议汇聚了国家最高领导人和各大人类据地代表,方宜臻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到邀请了,他知道这是暗示他去人类总部工作的意思,但是他不想参与到政|治权力的漩涡中心,所以一直都是谢邀的,不过这次邀请他的人却私下递了消息来,说只要他去总部,就有一个巨大的惊喜给他。 方宜臻想了半天,想不出那群迂腐死板的领导人除了钱财权力还有什么能给他的,出于好奇,他打算走这一趟,说不定是总部的研究组对抗毒剂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呢。 这次罗行与他同行,还有另外的十几个异能者,都是基地内顶尖的人物,对于护送方宜臻去总部他们都毫无怨言,而且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尸潮,所以赶路途中可以说是气氛轻松。 入夜,他们抄近路走了森林,没找到遮蔽物,就原地休息睡觉。 方宜臻躺在帐篷里睡得很安稳,异能者们则是轮流守夜,偶然看到罗行轻手轻脚地走进帐篷给方宜臻掖被子,他们互相挤眉弄眼着,等罗行出来就暧昧道:“罗哥,你怎么还没把江教授追到手啊?兄弟们看着都替你急。” 罗行原地坐了下来,拨弄了一下火堆:“他对我没那个意思,强求不来。”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也许教授根本不知道你对他有意思呢。这次去总部路上还有那么久,到了总部也肯定还要留住大半个月,你们私下接触的时机多得是,感情嘛,培养着培养着就出来了。” 罗行笑着摇摇头,只是那笑容里多少有些无奈苦涩。 也许江泽最初的确对他有好感,但自从他带走他抛下江亭之后,他看他的眼神就变了,慢慢地变成了不亲不疏的关系。 他也有过主动向对方表白的念头,但是对上江泽的目光,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低叹了一声:“别说这个了,你们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 “行,罗哥你累了再叫我们啊。” 到了后半夜,罗行突然听到了一阵异响,他表情有些凝重,异能者们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纷纷从睡梦中醒来,戒备地围着帐篷。 “罗哥!”某个兼具感知异能的人喊道:“我们被包围了!” 罗行目光冷凝:“我知道。数量不多,大概有五六只,各个方向都有,距离差不多远,系别和等级暂时不确定,但肯定不低,而且很大可能有集体合作的意识。总之,别掉以轻心,保护教授为最高任务。” 不出所料,这几只高阶丧尸果然有团队合作的意识。它们分布在不同的方向,嘴里时不时发出一声嘶吼,未见人影只闻其声,罗行敏锐地捕捉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倏地放了一道速度飞快的风刃过去,却只砍倒了一颗大树,那嘶吼声依旧起起伏伏着,令人捉摸不透。 异能者有些暴躁:“罗哥,它们这是故意跟我们耗吗,躲来躲去,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为什么不主动攻击?” 主动攻击就等于暴露了位置,一下子就能成活靶子,看来这几个丧尸也还在观察他们。智力的进化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甚至还懂制造声音引开注意,罗行的神情越来越沉重,他明白,这几只丧尸很有可能已经达到了九级,甚至是十级。 继续耗下去对他们绝对没有好处,这注定是场苦战,罗行狠下心,调动异能,发动了一个大招,风波以摧枯拉朽之势,以他为中心三百六十度发散开来,被风刃波及之处,无一不是飞沙走石,数不清的大树被拦腰砍断,偌大的空间中只留下一个个留下了纵横切口的木桩。 六只丧尸没有了隐蔽之物,纷纷现出形来,它们立在木桩之上,怒张着血腥脏臭的嘴,双眼发散着嗜血的光,一哄而上,速度快到人眼无法捕捉,几乎是一瞬之间那青黑色的利爪就伸到了眼前。 异能者们身经百战,当即布开防御,掩护着罗行进行反击。 罗行的异能虽然强大,但也挡不住六个同级别的丧尸的同时进攻,即使有异能者帮衬,也渐渐露出了颓势来,当他看到其中一只丧尸攻向帐篷时目眦欲裂,闪了神的结果就是被一只丧尸偷了空子,手臂上被划出了近二十公分长的血痕。 鲜血狂涌而出。 如果不是他闪躲及时,这只胳膊都能被丧尸扯下来。 就在他双眼血红,想发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大招时,突然,在森林幽暗之处极速飞来六根金针,悄无声息却又精准无比地贯穿了六只丧尸的大脑,余势未消,六只丧尸还被死死地钉在了地上,头颅骨尽碎,脑浆喷了满地。 一招抹杀! 正战到血性涌起的异能者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回不过神来,他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罗行双眼暗沉地盯着森林中的某个方向。 有什么人,朝他们这里走来了。 第85章 六六 外面响动那么大,方宜臻一早就被吵醒了,但怕冒然出帐篷会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一直侧耳听着外面的动作,过了一会儿,打斗声在一瞬间就没了,外面静的有些可怕。 他又等了等,这才拉来帐篷链子,矮身出来。 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几只脑壳爆裂血浆四溅的丧尸,他将目光移向背脊紧绷的众人:“发生什么事了?还有别的丧尸?” 罗行面色凝重地把他塞回帐篷里:“可能比丧尸还要麻烦,教授,你先别出来。” 方宜臻瞥到他手上深可见骨的伤痕,震惊道:“你被抓伤了!?” 罗行心中发苦,低低地嗯了一声:“等我解决了这个麻烦,就让兄弟们趁我没变异前把我杀了。” 方宜臻内心五味杂陈,两眼紧盯着那道已经泛起黑紫色的伤痕,飞快地在脑海里寻找着应对的方式,现在最有可能成功的就是趁病毒没有流遍全身前给他大换血,但眼下没有仪器设备,更没有适合的血源,怎么换? 罗行很快就收起了悲哀苦涩的心思,戒备地看向某个方向,目光微微闪了闪:“那个人过来了。” “谁?” “隔着一百多米一招就把六只十级丧尸绞杀的异能者,是金系的,很有可能已经突破了最高级别十二级。”罗行顿了顿:“而且,我能感觉到,他对我们没有善意。” 听他这么说,方宜臻也不由专注了起来。 夜幕笼罩了整座森林,视野所及之处只剩一片光秃秃的树桩,没有任何遮挡物,一道暗影从远而近,不紧不慢地踱步走来。 那人的身量很高,隐约可见他穿着一件风衣,身材挺拔颀长,随着他越走越近,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逐渐漫上方宜臻心里,待那人走到几米远处,火光彻底照亮了他的脸,方宜臻心跳都差点漏跳了一拍,那熟悉的眉眼轮廓,即使比少年期间长开不少,但是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来人竟然是在三年前已经死了的江亭! 三年过去,他拔高了不少,身板不复当年的削瘦羸弱,而那张从小就容色过人的脸上是病态的苍白,愈发衬得他嘴唇殷红似血,双眼暗如深渊,无形的气场极具压迫力,令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只觉得他不像人类,反倒像极了地狱来的恶鬼。 虽说面容变化不大,但气质却是天翻地覆,方宜臻一时的惊喜之后又有些犹疑不定,毕竟当年他是抱着微弱的希冀回去过的,那一片虚无颓唐根本没有任何生命存活,江亭怎么可能活得下来?他抱着侥幸心理,试探着问:“……小亭?” 江亭的目光一直都落在方宜臻脸上,像是要把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深深印刻到心里一样,过了许久,他眼底堆砌的令人凛然发憷的森寒消融了,露出个轻柔的笑来:“爸爸。是我。” 罗行只见过江亭几次,还都是在他昏睡期间,对他的长相印象不太清楚,听到他们的问话,下意识地说:“不可能!教授,你是不是认错了?” “不,我没有认错。” 江亭笑起来跟三年前一模一样,方宜臻几乎是立时就确信了,他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 江亭上前几步,伸出双手,紧紧地把方宜臻抱入怀里。 他个子很高,以前还能窝在方宜臻怀里的,现在居然能把方宜臻圈住了,方宜臻被他抱着,他的怀抱很冰,冷的像具尸体,但好歹是切实存在的,这让方宜臻心里又酸又热,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在外人看来多少有些暧昧的拥抱姿势。 江亭微低着头,在他耳边轻轻呵出一口气,喟叹一般轻声道:“好久不见了,爸爸。” * 当年的抗毒剂研究实验毕竟是机密,整个基地也没几个人知道,所以除了罗行,其他的异能者都不知道江亭这个人,只在他们简单的对话中了解到了是江泽的儿子,三年前出了意外,没想到父子两还能活着相见。 他们围着火堆坐了下来,异能者们打量着笑容温柔的江亭,对方眼角眉梢都流转着令人不由自主卸下防备的温软,他们几乎快要以为不久前感觉到的杀气和寒意只是错觉。 方宜臻不急着跟他叙旧,想起那几只被江亭杀了的丧尸,问他:“你的异能触发了?” 江亭点了点头,摊开了手,掌心闪过一道金光。 “当初测试出来的不是治愈系异能吗?” 江亭微微一笑:“都有。” 方宜臻还记得罗行的伤势,马上让江亭帮忙治疗,江亭依言将手覆盖到了那道伤痕之上,温和的白光笼罩了罗行的手臂,一股股热流从伤口处流经他全身。 然而罗行看着江亭的目光依旧充满了戒备和怀疑。 当年的天灾过后,他马上就带队回去搜救了,a基地已经被腐蚀殆尽,连残骸都没有,就算当时江亭触发了异能,也不可能能在酸雨中存活下来,那概率小到不存在。 但眼前这人有着跟江亭一模一样的长相,还有治愈异能,不是江亭又会是谁?罗行想的头都痛了,正在这时,江亭一直漾着轻软笑意的眼睛突然一转,目光直直地与他对上。 那双浓墨一样的双瞳中蒙着一层邪肆的死气,像迷雾一样,连那微挑起的嘴角竟然也有一分阴鸷,只一瞬就令人如坠地狱,背后发寒。 罗行再定睛看去的时候,却只见他朝他笑了笑,问道:“罗叔叔,感觉好点了吗?” 罗行一时没转过神来。 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刚刚看到的是不是错觉。 江亭没有理由对他抱有那么浓烈的恶意。 “嗯……好点了。” 伤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第一次见到活的治愈系异能者,众人都有些啧啧称奇,反复摆弄着罗行看不出一点伤痕的手臂,兴奋地讨论着。 方宜臻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后,逐渐发现了诸多不合理的地方,例如江亭究竟是怎么从酸雨中逃脱的,又例如,他是怎么在三年中晋升到十二级异能的,放在常人身上,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天赋异禀如罗行,也是靠不断的勤奋战斗以及基地的供给才在末世第八年达到十级的,况且江亭是治愈系金系双异能,进级比单系异能者要慢得多。 很快他又释然了,这些细节不清楚也没关系,只要小崽子还活着就好,比什么都好。 他们好像不是隔了三年没见,江亭对他没有半点陌生和疏离,即使人已经长得比方宜臻还要高了,却依然紧靠着他,两手攀着他的胳膊,笑容有些软,变得低沉有磁性的嗓音一如往常,拖着尾音,带了一丝天然的讨好撒娇的意味:“爸爸,你有想我吗?” 方宜臻点了点头,这三年里,虽然他已经接受了江亭死去的事实,但总会时不时想起他,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却好像真的代入了父亲的角色之中。 江亭下巴抵在他肩窝处:“我也很想爸爸。” 他呼出的气好像都是冷冰冰的,方宜臻拉着他往火堆边上靠了靠,问道:“既然你没事,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江亭双眼黯淡下去:“我以为,爸爸不想看到我,因为爸爸没有我陪着,过得也很好的样子。” 方宜臻心里有些酸涩:“你是不是怪我三年前把你丢下了?” 江亭缄默不语。 罗行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替方宜臻解释:“小亭,别怪你爸爸,当年情势紧急,教授甚至想过陪你留在基地里,是我把他打晕带走的。后来降雨结束,教授也跟着搜救队一起回去了,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我们都以为你已经……” 江亭闻言,眼底印着的火光微微一跳,然后朝方宜臻看去,那眼神里有些许的迫切,似乎在求证些什么。 方宜臻点了点头。 江亭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嘴角也微微抽动了一瞬,然后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这这这……也太感动了吧? 方宜臻也是瞠目结舌,过后有些哭笑不得,明明已经长成男人了,性格却一点都没变。 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之后父子两都默契地不再提,大半夜地突然闹了这么一场,方宜臻的睡意全都散了,但后来不知为何,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眼皮子重若千钧,渐渐地就靠在江亭的肩膀上睡着了。 江亭小心翼翼地将他被风吹乱的头发捋好,那样温柔细心的姿态看在旁人眼里,多少有些怪异,其他人心大,单纯地以为是父子两许久没见,难免有些腻歪,但罗行却微微皱起了眉。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直觉,现在的江亭身上似乎存在某种微妙的矛盾感,他坐在这里,看起来与众人没有不一样的地方,但那种突兀的感觉却如影随形。这令罗行不断地注意着他,在某个瞬间,视野突然扭曲了一瞬,火光倏然大盛,一只苍白地连皮肤下青色血管都暴露无遗的手从火焰之中伸了出来,紫黑色的、泛着金属冷光的指甲覆盖其上,锐利的尖端直直向他眼球戳来,随之,眼球感受到了一股刺入的剧痛,血色瞬间蔓延—— “罗叔叔?” 罗行突然浑身一震。 眼前的事物落在他的视网膜内都晕化成了数层,最后,终于聚焦,是江亭的手在他眼前晃着。那手纤长漂亮,指甲圆润透粉,罗行觉得自己刚刚那一瞬间好像魔怔了。背后还沁着冷汗。 江亭笑了笑:“罗叔叔在发呆吗?大家都睡了,罗叔叔不睡吗?” 罗行有些愣怔地动了动眼珠子。 其他人真的都睡着了,七倒八歪的,就好像是在一瞬间,大家一起躺下了。 江亭将方宜臻搂在自己的怀里,低头看了看他的睡颜:“爸爸也睡得特别好呢。” 罗行非常清醒,甚至可以说是清醒地可怕,他从未如此感官通明过,每阵风吹,每片叶落,都在他的感官世界里无限放大。他润了润嘴唇,没头没脑问道:“你到底是谁?” 江亭眼皮微微一抬,眼角眉梢还残留着刚刚凝视着方宜臻时的温柔。 他嗤嗤笑了一声:“我是江亭啊。罗叔叔,你怎么了?” 罗行用力地摁了摁眼部,眼球还健康无损,压迫神经的感觉非常明显。 江亭继续低头看着方宜臻:“罗叔叔,这三年谢谢你照顾我爸爸了,不过现在我回来了,以后我爸爸的事情,就不劳您费心了。” 罗行倏地睁眼看他:“不行,我绝对不会把教授交给你。” “为什么?”江亭用自己的脸摩挲着方宜臻的鼻尖、额头:“我是他的孩子啊。我难道会伤害他?再说……” 他缓缓地摊开一手,五指之上同时汇聚起了不同色系的光芒,映照着他高挑起唇角的脸,半边脸笼罩在光芒下,天真又无害,而另外一边被阴影遮挡住的,却邪肆又阴暗。 “这么弱小的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不?” “你只需要遵守我说的话。” 罗行双眼好像被什么奇异的力量吸引了,死死地黏在那五种色系的光芒上。 红色是火系,金色是金系,绿色是木系,蓝色是水系,褐色是土系。 他恍惚明白,江亭说的“都有”是什么意思。 他居然是全系异能者。 不仅是金木水火土这最基本的五系,他的体内必定还存在着风雷冰等延伸异能,以及更高层次的空间、治愈、精神系异能。 难怪在一瞬间,所有人都被催眠了。 无数的言论都论述过同样的一个主题:如果这个世界迎来一个拥有全系异能的人或者丧尸,所谓的末世,就迎来了终结。 无数科学家都渴盼着能制造出这样的人类武器。 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以及人类终极幻想之中的、末世的终结者。 更是新生的世界的主宰。 江亭把方宜臻横抱了起来。 “以后爸爸都跟我在一起了,我会一直陪着他,保护他。唔,这大概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爸爸了吧,有什么话想我转告的吗?” 罗行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来是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转告的呢。当年你让爸爸抛弃了我,现在我告诉爸爸是你们主动离开的,应该也不过分吧?” “毕竟我在他眼中,还是个孩子,不会撒谎的孩子。” “那么,永别了。” 罗行浑身僵硬如一座冰冷的、没有生命的雕塑,就这样瞪圆了眼,眼睁睁地看着江亭抱着方宜臻走入了黑暗之中。 第86章 六七 方宜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间华丽奢靡的房间内,触目可及的都是金碧辉煌,他几乎快以为自己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到了下一个世界了——毕竟这样奢侈的摆设用度,放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类都担惊受怕挨饿受冻的末世,违和感不是一般地重。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还在这个世界里,因为江亭打开门进来了。 看到方宜臻坐着,江亭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连语气也是柔和的:“爸爸,你醒了。” “嗯。”方宜臻摁了摁眉心:“这是哪里?我睡了很久?” “我们已经到总部了哦。” 方宜臻一愣,按原定计划,他们还得半个多月才能到总部,期间要绕过很多丧尸密集地,还有不少要徒步前进的路线,难道他一觉睡了半个多月?——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他看着江亭那张荡漾着又轻又软的笑容的脸,不知为何,没有将这怪异之处询问出口,而是问道:“罗行他们呢?” 江亭浸过冰水般晶亮的黑眸中光芒微微一闪,笑容不变:“罗叔叔他们已经离开了,因为以后有我保护爸爸了,就不必麻烦罗叔叔他们了,对吗?” 方宜臻盯着江亭不断开合的嘴唇,苍白的、透着几乎不可查见的青色,他突然出神地想着,小崽子的脸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皮肤呈现一种没有生命力的灰白,近乎透明,连表皮下的暗紫色血管都隐约可见。 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前更为有神,目光灼灼,似乎随时都会有什么炽热的情绪迸发出来一般,这使得他苍淡的脸孔多了一丝生气。 “也好。”方宜臻翻身下床,江亭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爸爸,等等。” “怎么了?” 江亭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整洁的白色礼服:“现在大厅中正在举办宴会,爸爸,你这样出去有些不合适呢。” 宴会?这些除了权势和钱财,什么都没有的人,还真懂得享受。 “爸爸,这是我专门为你挑的,你试试看吧,给我看看,好不好?” 方宜臻嗯了声,把身上穿的t恤脱了下来,江亭的眼珠子至始至终都黏在他的身上,在看到他毫不避讳地脱衣之后,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江泽就是典型的白斩鸡身材,刚好方宜臻也懒得锻炼,导致他的身材虽然算不上入不了眼,但肯定没有八块肌肉人鱼线这种美妙的东西。只不过他腰细皮肤白,肌理也匀称,在白晃晃的灯光下,倒像是镀了层光晕,柔和地令江亭有些移不开眼。 爸爸……真漂亮。 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肉,都很好看。让人很想摸一摸呢,那触感一定很棒。 江亭脚尖躁动般地往前挪了挪,直到方宜臻朝他伸手要衣服,他被某种灼热的东西填充满了的大脑才恢复一点清明:“爸爸,我帮你穿吧,这扣子有点难扣呢。” 方宜臻怪异地瞅他一眼,总觉得醒来之后,怎么看小崽子都有种微妙的违和感。“嗯,那你来吧。” 江亭的手终于如愿抚上了那细腻的肌肤。 一如想象中的,温热柔韧。 他喉间溢出一丝满足般的低叹,与此同时,方宜臻却是倒抽了口气,一把抓住他的手,在手心里握着:“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方宜臻记得小崽子以前可是个小火炉,抱着他睡觉的时候就跟抱了个热水袋一样。 江亭一点点收拢手指,低哑道:“没什么——一直这样,三年了。” “我自己穿吧,你去倒杯热水暖暖手。” 他飞快地套好衣服。 礼服非常地合体,简直为他量身定做一般。 穿好鞋后,方宜臻走到试衣镜前看了眼,比平日穿白大褂的样子要挺拔有神。 江亭默默在他身后看着,目光幽森森的,片刻后,半边嘴角挑了起来:“爸爸,这三年,你没怎么变呢。” 方宜臻嗯了一声:“你变化挺大的。长高了。” 江亭从后面走近,下巴靠在他肩膀上,两手虚虚扶着他的腰。这个姿势非常暧昧,但方宜臻只当小崽子又在撒娇了,就没挣开。 “但是爸爸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我了。我好高兴。” 方宜臻抬手摸了摸他头发:“好了,我去大厅了。” 江亭嗯了一声,领着他往大厅走,他本以为送到门前,江亭就会回房了,毕竟这种宴会出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然而金色巨门被缓缓推开,侍者弯腰恭恭敬敬地喊他江首长的时候,方宜臻瞪圆了眼。 江亭对外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再加上他眸色深浓,面色苍白,无形之中就令人心生惴然,退避三尺不敢直视,也许就感觉到了身边人的惊异目光,一瞬之间他就换上一副温和浅笑的样子:“很惊讶吗爸爸?” 方宜臻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成首长了?”话一出口,他脑中灵光一闪:“z基地难道是……” 江亭眼中的笑意加浓:“是的。爸爸,那是我们的新家,我是来接你回家的。——当然,这里的环境和条件比z基地要好得多,那里有太多脏东西,可能爸爸不想见到,所以如果你更喜欢总部的话,也可以哦,只要是你想要的,都会是你的。” 方宜臻突然觉得……自家小崽子简直*|爆了。 这种天凉王破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样“打下总部做据地”的拉满仇恨值的话也敢在这种场合说!指不定下一瞬间就被当成活靶子了。不得不说,战斗力点满的人就是比战五渣有底气。 大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水晶欧式吊灯大的掉下来能砸死一片,折射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厅,处处都亮如白昼,空气中浮动着美酒与美食的香气,让人恍惚有种末世从未降临的错觉。然而这到底只是错觉,这些所谓的权贵上层,都是踩踏在无数的鲜血与痛苦之上,把酒言欢醉生梦死,替麻木的自己、替这个腐烂的世界,遮上一块自欺欺人的美丽而虚假的面纱。 很快,就有不少人端着细高的香槟酒杯朝这对父子走来。 方宜臻穿着得体又明亮的白礼服,衬得他越发温文尔雅,看似好相处,却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直接用肢体语言拒绝了旁人的搭讪和靠近。而站在他身旁的江亭则是一身暗色系礼服,愈发显出他的肤色奇异地透明青白,整个人冰冷苍淡地与宴会中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父子两都不太想跟他们过多接触呢。 但是他们一个是名动世界,万千钱财权势也求不得一面的科研鬼才,很有可能把握着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和生机;另外一个则是在短短三年间聚集了无数势力,已然有了跟总部首领平起平坐的滔天权力的全系异能者——或者可以称之为末日终结者。 即使上流们再不乐意热脸贴冷屁股,也得挤出讨好的笑,往前凑。 方宜臻一看到那些涎着脸贴上来的人,就一阵不耐烦,他一直拒绝总部的邀请,就是懒得应付这种场面,比起这些,他更愿意待在实验室。 而江亭更是干脆无视了这些人。他的眼永远都只看着他的爸爸。 这时,一名穿着纯白色晚礼服的姑娘被她满眼都写满势利两字的父亲推了出来,硬生生地推到了江亭的跟前。 “江首长,这是我女儿,你们年纪相仿,应该有很多话题,不如让我女儿陪你聊聊?” 那姑娘的面庞清纯动人,只化了淡妆,却是螓首蛾眉,两侧脸颊泛起了羞怯和尴尬的粉红,目光也不停忽闪着不敢看江亭,看起来越发令人心动。 江亭没有任何表示,方宜臻倒是观察起了这个姑娘。 看面相,是个不错的,小崽子十八岁了,差不多到春心萌动的时候了吧?这个姑娘还是挺合适的。 毕竟他是个开明的父亲啊~ 不过老爸在边上看着,应该会害羞吧?方宜臻轻咳了一声,打算走开几步,让他们小年轻一块儿玩去,于是对江亭道:“我去跟总统问个好,你不用陪我了,过一会儿我回来找你。” 江亭眉心微蹙,似是对方宜臻不要他跟着有些不太高兴,但是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那爸爸要快点回来。” 见不到爸爸,他会很焦躁的。 “知道了。”方宜臻挥挥手就深藏功与名地走了。 江亭的目光一直追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缓缓地垂下了眼帘,有些倦怠无聊般地摇晃着杯中散发着醉人芳香的酒液。 那姑娘呆呆地站在他身边,张了张嘴,非常想开口于他讲话。 她在第一眼,就被眼前的青年迷住了魂。 冰冷地仿若冰霜、没有一丝生气的脸孔在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下,竟有种迷|幻般的蛊惑力,让人看一眼,就像坠入某种用黑甜气息包裹缠绕起来的网一样,不想挣脱,也挣脱不了。 也许是江亭的神情摆明了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众人也不敢惹怒他,只得散了,于是他的身边就只剩下了那姑娘一个。 江亭半垂着眼皮,然后仰头喝了半口酒。 爸爸离开他的视线已经半分钟了。 啊,好想他,满脑子都是他,眼睛只想看到他一个人,要去找他吗? 可是爸爸说了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要不要相信爸爸? 酒液堆在他的嘴角,给那双薄凉的、苍白的嘴唇染上了晶亮的色彩,在光芒之下,竟炫目地令人眼冒金星。 姑娘近乎痴迷地看着他,倏然的,与他那低垂下来的,不含一丝情绪的目光对撞,她像是被下了什么失魂咒一样,脱口而出:“首、首长,我喜欢你!” 第87章 六八 “首、首长,我喜欢你!” 突兀响起的声音像是根尖刺,穿透层层血肉,深深地刺入胸腔左边的某个位置,江亭放下酒杯,眼眸微微一眯,第一次正眼看面前的女生。 那女生面色白里透粉,一双水眸含羞带怯,似乎在为自己不过脑子的行为感到羞耻和懊恼。 “你说,什么?” 女生微微一怔,看着江亭认真专注的眼神,那双本来笼着一层冰冷的死气的眼睛被什么点亮。她不由产生了一种对方很想听到她的解释与回答的错觉,好像,这对他非常重要。 她渐渐地镇静了下来,因为她没有再从江亭身上感觉到了之前那种针刺般的排斥感,她隐约明白,对方暂时允许她的靠近了。 “就是,我希望能跟您在一起。”她微微地红了脸,谨慎地悄悄瞥了眼江亭的脸后,继续说道:“一辈子都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分开。” 江亭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被哪句话触动了神经,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一辈子都在一起。不分开。” 他的声线本就低沉,这含在舌根下的呢喃更是轻的听不清,女生面露茫然:“首长,您说什么?” “你再多说一点。” 女生更迷茫了:“……说什么?” “有关于——‘喜欢’。” * 方宜臻在侍者的带领下踩着暗红色的地毯步上两楼,总统的房间就在最里面。 侍者轻轻扣了门,里面隐约有异响,随后响起一声粗嘎的“进来”。 方宜臻整了整衣领,朝侍者点点头后就提步走了进去。 金边红纹的地毯从光亮处延伸进了幽暗之中,房间内没有开灯。 方宜臻刚走进去几步,就听到暗处传来某种暧昧的声响,同时,鼻尖也嗅到了一丝淫|糜的气味,他立刻反应了过来:“总统阁下,打扰了,以后您有空了我再来拜访。” 他转身,正想离开时,房内灯光大亮,刺的他眼膜一痛。 那高高低低的吟叫并未有一丝停歇,反倒因为开了灯而显得更加兴奋了。 “教授,不急,我马上就好了。” 说着,身材肥硕壮实的总统阁下就加快了进度,甚至大力地在身下的人屁股上拍打,催促着。 方宜臻这才听出跟总统阁下肢体交缠的是个男的。 听声音,年纪可能还不太大。 很快,一切结束了,总统阁下随意披了件睡袍,系好带子,就大马金刀地在沙发椅上坐了下来,点了根烟。 那面带潮红的少年没有赖着,穿好衣服后就准备离开,越过方宜臻身边时,两人目光短暂相撞,方宜臻嗅到那少年身上不容忽视的淫|糜气味,不露痕迹地侧身避让半步,少年的目光却是在他身上转了圈,意味不明地眨了眨眼后就离开了。 “教授,坐。” 方宜臻在另一张沙发椅上坐了下来。 他们的谈话内容都在方宜臻的猜测之中,总统话里话外都想把他留在总部里,许以了不少好处。方宜臻垂目喝着茶,没有什么表示,总统眯了眯眼,哼哧哼哧地笑了几声:“教授,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惊喜’吗?” 方宜臻这才抬眼看向他。 他的确是因为总统说的“惊喜”才同意来这里参加会议的。 总统满意地在他的眼中看到丝丝好奇,压低了声音:“这个世界上——出现了一个全系异能者,正巧,他就在总部,而且是教授唯一的亲人。” 全系异能者的存在就像是人类构建的美好神话一样,从未被证实,而江亭的出现就像是给所有人打了剂兴奋剂一样,所有的科研者都发疯地想从他身上得到研究制造全系异能者的标本。 而总统也在调查之中发现了江亭跟江泽的关系,更是欣喜若狂,只要把这对父子两控制在手中,他再也不用整日担心各个基地的壮大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了。 起初,总统只是向江亭抛去了橄榄枝,劝说他离开z基地,来到总部,之后又送给江亭很多宝物和女人,江亭都不为所动。直到他半真半假地透露了江泽也会来总部的消息,江亭第二天就到了。 为了使江亭更加听话地臣服在自己的手下,总统安排了人偷偷给江亭下了抑制异能的药物,而解除剂则是被他随身携带。刚好也能把江亭当做威胁江泽的筹码,做父亲的,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绑去做*实验吧? ……其实这种事,还真发生过。 方宜臻自然知道总统打的什么算盘。上位者大多疑心病重,等他们的利用价值被榨干,十之八|九就落了个鸟尽弓藏的结局——毕竟,药剂配方出来了,有点生化知识的科研人士都能配制,而有了江亭这样的本体,想复制出同样的全系异能者,在设想中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方宜臻指尖在膝盖上轻轻点了两下,微睨着总统阁下那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和神色之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威胁警告,心里一笑,这次总统可就是太急功近利了,一下子引了两匹狼回窝,不把他掏空,能请得走么? 他最后状似无奈地妥协了。 总统非常满意,也深谙恩威并施之道:“教授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无论是什么,总部都能满足你——”说着,他神色间添了抹暧昧:“刚刚那孩子,如何?” 方宜臻摆摆手:“总统阁下,我不好这口,劳您费心了。” “不喜欢小男孩?也行。”总统微微眯起了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方宜臻温润平和的面容,那肤色白中透着健康的红润,细腻地令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把,最好再用力地掐,留下青紫的痕迹才好。 他的目光越来越放肆灼热,眼前的男人看起来非常可口——明明他只好男孩那款的,却突然觉得,那种纤细娇弱地跟女孩子没差的少年,完全比不上眼前这人的千分之一吸引力。 终于按捺不住心里满溢的渴望,总统阁下肥肉纵横的手探向方宜臻,细微地轻颤着,越靠近那温热的肌肤,就越兴奋。 方宜臻就知道万人迷buff无时无刻不在刷存在感,内心竖了个中指,然后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总统的手,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既然没有别的事情了,那我就不打扰总统阁下了。” 浅浅点过头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走廊宽敞明亮,他在转角的地方,遇到了刚刚在总统房里的少年。对方靠着墙,听到声响就懒懒抬起眼角来看他,看来是在等他。 “江教授。” 少年的声线十分甜腻,软软糯糯的,明明只是一个称呼,却被他念出了万般风情一般。 他没有在意方宜臻不冷不热的回应,动作倦怠慵懒地扯了扯衣领,然后提步朝方宜臻走来,柔若无骨地攀着他的肩膀,整个人都贴了上来:“我有点不舒服,江教授能送我回房间吗?” 方宜臻此刻心情是十分复杂的。他看起来很像是上面那个? 少年甜腻腻的气息就在鼻子前转悠,混合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腥膻,令人有些目眩神迷,然而方宜臻内心却像一滩死水——就算再诱人,那特么也是个受啊! 他将少年推开,似笑非笑道:“那你等着吧,我替你叫人来。” 说完,他看也不看少年一青一白的脸色,转身就下了楼。 楼下大厅的宴会还在继续着,方宜臻远远地就看到江亭跟那女生站在大厅的角落,仿佛交谈甚欢。 他突然有了种长大的崽子泼出去的水的伤感,转念一想,卧槽,要是他过几年就当爷爷了,那特么就搞笑了?他这身体才三十几啊! 方宜臻有些郁闷,没过去打扰那对小年轻,而是自己拿了一杯酒,慢慢地浅酌着。 “爸爸。” 没过多久,江亭就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来了。 方宜臻嗯了声,然后问道:“跟那女生相处地怎么样?” 江亭脸上带着一抹轻柔的笑意,连眼里好像都储着春水一样,看起来是中意的。 “爸爸。”他突然又开口叫他,声音愈发低柔了。 方宜臻睨着他:“怎么了?” 江亭走近一步,彻底拉近两人的距离,然后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他脸上的笑意凝结住了,瞬息之间就化作了无尽冰霜,与他那比正常人要苍白地多的脸色相融合,竟令人毛骨悚然。 他伸手,缓缓地按住方宜臻的肩膀:“爸爸,你的身上——怎么会有其他人的气味?” 好恶心、好恶心的气味。 淫|糜的。肮脏的。 ……诱人犯罪的。 彻底沾染上他的爸爸了,衣服上,发丝上,好像都有。 是谁?是谁这么靠近过他的爸爸?连他,都还没让爸爸染上自己的气息过。 江亭那双乌黑的眼珠中缓缓升腾起了血气,朦朦胧胧的一层,罩在眼球表面,爆裂的血管突显出来,逐渐爬上眼球。 方宜臻皱眉,侧头在自己肩膀上闻闻,的确有点味道,那少年应该还抹了香水。他脱下了外套:“被人靠了一下。” 江亭从他的臂弯间接过了外套,手指一收,火焰顿起,短短几秒,极高纯度的火焰就将那件礼服化作了灰烬。 那么脏的东西,就消失吧。 没人敢指摘江亭的所作所为,大厅内安静了一瞬后,就又恢复了原先的气氛。 “爸爸,我们回房间换衣服吧。” 方宜臻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房间,方宜臻看到江亭跟着自己,随口问道:“你的房间在哪?” 江亭目光紧盯着方宜臻的侧脸。 从笔挺的鼻梁,滑落到唇形姣好的淡粉的嘴唇,再到突起的喉结,以及那隐匿在衬衣领口的精巧锁骨。 “爸爸,我想跟你一起睡。”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你以前都会抱着我睡的,我很怀念。” 以前被那样对待过,没有安全感也很正常,方宜臻默许了。 他推门而入,突然一愣。 江亭站在他身后,像鬼魅一样,连呼吸都没了,过了几秒才响起他的声音:“爸爸,这个人——是谁?” 方宜臻一脸懵逼地看着那不着丝缕搔首弄姿地躺在他床上的少年。 我说,小孩你能不能放过我?我对着你,真的没半点想法啊! 而且这种香艳的场合还被我儿子看到了,你让我儿子怎么看我! 第88章 六九 少年斜靠在床头,薄被半遮半掩地盖在腰腹以下,露出光洁白皙的上半身,那如牛乳般细腻的皮肤上还点缀着暧昧的痕迹,十分引人遐想。 看到方宜臻后面还跟着江亭,他倦怠艳丽的眉眼挑了挑,稍许有些被打扰的不悦感——不过,江亭给人的感觉跟方宜臻不一样,他那笼着一层死气的暗黑双眸仿佛结着无尽之冰,少年突然非常好奇,眼中染上情|欲|色彩的江亭,会是什么样的? 也许,他们三个可以一起玩个刺激的。 少年想着,伸出粉舌舔了舔嘴角,极为期待的模样。 方宜臻看到他勾引小崽子的媚态,不由皱紧了眉,勾引他就算了,竟然还想染指他根正苗红的儿子,能忍?他儿子可是个有了心仪姑娘的好少年!他还指望着抱孙子呢【大雾】。 他冷下脸:“出去。” 少年揪紧了被子:“教授……” “或者,我让总统阁下亲自来接你离开。” 少年有些不甘心地瞅了瞅这对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的父子两,怀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降低了,或者他看走了眼,这两人跟他其实并不是一路人——不,不可能,他阅人无数,是直是弯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否则他也不会这么贸贸然地就直接脱了衣服爬上方宜臻的床,用最直接的方式引诱他。 他不情不愿地穿上衣服,向门口走去。 越靠近,越有种呼吸困难的错觉,他大喘了口气,倏然抬头,这才发现江亭那双黑黢黢的眼正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明明面无表情,他的背后却莫名冒出了冷汗,某种强势而暴虐的气息迎面而来,就好像想把他活生生撕成碎片饮血啖肉一般。 少年浑身僵硬,身体以可见的频率颤抖着,他深深地低下头,飞快地落荒而逃。 方宜臻悄悄瞅了眼江亭,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方宜臻顿觉自己在儿子心目中高大的形象一下子就崩塌干净了。 被小崽子盯着,方宜臻决定解释解释,缓解一下眼下尴尬到死寂的气氛:“其实,我不认识那个男孩。他可能对我有点误会,所以……” 江亭微微歪了歪脑袋,轻声道:“爸爸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方宜臻语重心长道:“那男孩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他来找你,你一定不能搭理他。” “为什么?”江亭顿了顿:“他喜欢爸爸吗?” “我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跟爸爸衣服上的一样。” “他身上的痕迹……是爸爸留下的?” 话题好像越来越往危险的地方去了啊!从来没跟小崽子谈论过情感问题,方宜臻非常地不自然,但为了不把他笔直的三观带歪,还是没有避开这个话题:“不,我跟那个男孩没有半点关系,你也不准理他,”想了想,他继续说:“今天在宴会上遇到的那个女生就很适合你,你如果对她也有好感的话,可以多接触。” 江亭缓缓朝他靠近半步:“爸爸不喜欢他,那、喜欢谁呢?” 方宜臻在心里道,你妈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他不再跟江亭继续说下来:“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江亭那平静无澜的眼中泛起了狂潮,澎湃汹涌着朝那个毫无察觉的背影席卷而去。 许久后,他轻声道:“爸爸,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嗯?”方宜臻边脱衣服边朝他睨了一眼,“十八岁是不小了。但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孩子啊。”而且还是又粘人又爱撒娇的那种,哪有十八岁的大男孩了还缠着爸爸一起睡的? 他脱衣的动作利落干脆,发丝微乱,斜着眼看过来时,有一种不经意间的性感。 江亭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如火舌一样灼烫过他的全身,最后低声道:“也好。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待在爸爸身边了,是吗?” “你说什么呢?”方宜臻笑了笑:“你总要娶妻生子的吧,怎么可能一直跟我在一起。” 他开玩笑道:“你以后别觉得我打扰到你们夫妻二人世界就好了。” “怎么会呢?”江亭探手过来,一颗颗地替他扣好扣子,然后抬起了眼帘,露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缓缓地笑了:“爸爸是我的一切,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抛下爸爸的。” 说着,他轻轻地叹出了口气,两手松松地环住方宜臻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而且,我只有爸爸,不会有其他任何人。” 方宜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的江亭,好像从头到尾都透着一种突兀而微妙的不自然感,明明言行举止并无异常,却让人从心底里滋生违和感。 毕竟是中间隔了三年没有相见,期间江亭的遭遇他一无所知,也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江亭已经有了令他感到陌生的改变。 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高层会议如期展开,受到邀请的各基地最高代表人一一落座,方宜臻和江亭入场稍晚,刚一进去,就受到了注目礼。 这其实很好理解,当年方宜臻只是做出了增生剂与强化剂,就令a基地在世界地位猛跳数个台阶,所有的基地甚至各国的领导人都以高价的财物和物资来换取配方,如果不是遭遇了那场酸雨被迫迁移入深山内,经过三年的发展,a基地一定会成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安全区域,受到无数人的钦羡膜拜。 而现在,全人类唯一一个全系异能者居然是他的儿子,毫无疑问,方宜臻会离开a基地,转入z基地,强强联手,不知道这以后的格局会有怎样的动荡? 方宜臻和江亭的位置分开了,江亭看起来有些不满,于是坐在方宜臻旁边的某个科研博士主动站了起来,坐到江亭的位置上,他这才舒展了眉眼。 方宜臻嘴角细微地抽了抽,尤其是小崽子还嫌座椅间间隔太大,而把椅子挪到他边上,直到胳膊贴着胳膊才满意的样子,他深深地怀疑江亭是白长了年龄了。 总统姗姗来迟,在尊贵的首位上坐下来后,他目光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圈,看到方宜臻时,明显停顿了一下。即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方宜臻也能感觉出那目光中隐含的灼热滚烫,一寸寸地在他身上游移,就像是恨不得当场把他扒地干干净净一样。 方宜臻只是略觉恶心地皱了皱眉,余光却瞥到江亭那双惨白地连血管都能清楚看到的手缓缓地握拢了起来,手背上那黛青色的血管突突跳动着,小臂上的肌肉也细微而不规则地抽搐了几下。 他突然想起,小崽子是全系异能,一定也包括精神系,只需要把精神力伸入总统的大脑,就能了解他的想法。 肯定是看到了什么肮脏的思想与画面,才这么恼怒。 这里毕竟是在总部,如果此刻无缘无故向总统下手,他们的处境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当然,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将整个总部囊括于羽翅之下,仰人鼻息受限于人可不是他们想要的,只是眼下不是合适时机罢了。 于是方宜臻轻轻握住江亭的手,他的手很冰,不是正常人类应有的温度。江亭缓缓朝他看来,氤氲着浓郁的黑气的眼睛看起来阴如地狱。 “别冲动。” 江亭看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双眼渐渐恢复了清明。 他嘴角微微一动,露出个浅淡的微笑。 “都听你的,爸爸。” 会议内容枯燥乏味,结束之后,方宜臻困的只想睡觉,却被数位科研组的博士请去了研究室,江亭没有像以前一样跟着他,方宜臻有些奇怪,但也没过多在意。 毕竟现在江亭身边有了个相处的不错的女孩,不粘着爸爸也很正常。 总部的科研室设备齐全,人员众多,隐秘性极高,方宜臻被人簇拥着参观了一圈后心里也多了几分了解。 这里虽然有非常适合研究抗毒剂的环境,但工作者却有些排外,连跟在他后面的这些博士也只是端着样子而已,也许特地带他来这里参观,只是想告诉他总部像他这样的科研者数不胜数? 方宜臻摸了摸下巴,自己这些年虽然从不出面任何场合,但确实是一点都不低调,毕竟在从事科研的人之中,他的年纪可算是最轻那一批的,成就名望却远超了几十年资历的老人,惹仇恨值也无可厚非。但那又如何?他一直认为,看不惯一个人的话,要么忍着憋着,要么就超过他。 这时,他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林博士?” 他挑了挑眉。 这位林博士是他的老熟人了,当年a基地迁移的事情上他们闹过很多不愉快,后来迁移到山里之后,林博士也无数次因为在科研上跟他有相悖的想法而脸红脖子粗地撒火过。毕竟曾经在方宜臻出现前,他是a基地科研组的总组长,说一不二,而方宜臻一来,科研组所有的决断权都落到了他的手上,甚至基地领导人还让他当他的助手,这让林博士气到吐血,干脆收拾包袱来了总部。 一见到方宜臻,林博士就想起了曾经那些让他憋屈的回忆,眉头抽搐了一下,冷着脸扭过了头。 林博士其实学识非常渊博,为人处事也圆滑世故,因此到了总部后就迅速拉拢了一帮人,可以说他在科研组里有不低的地位。 而他也熟知方宜臻脾性,料定他懒得出a基地,于是他为了聚拢人心,对外的说法都是方宜臻剽窃了他的配方和创意,先他一步做出增生剂,还逼自己离开了a基地,方宜臻之所以不来总部,只是怕原形毕露而已。 这些能来到总部工作的科研人员无一不是有声望有名气,得过数次国内外大奖的科学家,他们大多恃才自傲,对于方宜臻这样年纪轻又故作姿态数次拒绝总部招揽的无名之辈也是轻视多于欣赏。在知道了林博士口中的“真相”后,不愿承认自己比方宜臻差的心理作祟,他们全都选择了相信。 大概林博士也没猜到,他最不愿发生的场景有一天竟然真的发生了。 如果他的谎言被戳破…… 方宜臻看得出来这里的人真心欢迎他的不多,也就不想多呆了。 走出科研室,本来准备回房间睡觉,却在半途中被人拦住了。 “江教授,总统邀请您去餐厅共用晚餐。” 说是邀请,却没半点允许他拒绝的样子。 “带路吧。” 第89章 六十 色彩斑斓浓艳的壁画布满了整条走廊,十几米高的穹顶上绘着中世纪充满了宗教气息的油画,这好像是个与外界隔绝的空间,静谧到能听到脚落在地上造成的回声。 走出一整条廊道,视野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偌大的欧式风格的餐厅,整个空间内只有正中央一张餐桌,上面摆着美食、烛台和鲜花,而尊贵的总统阁下则是坐在高背椅上,朝方宜臻举了举杯:“教授,快坐下吧,菜要凉了。” 方宜臻坐了下来,目光在桌上的珍馐美食上一扫而过,含着淡淡的讽意:“总统阁下,我还有事务缠身,有什么要交代的,您可以直说。” 总统缓缓放下酒杯,杯中鲜红的液体漾出波纹,倒映着他肥肉横生的脸,显出一丝淫|糜。撤去掩饰后,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最直接的迷乱:“江教授,如果我没记错,你已经有三十多岁了吧?啧……明明是已经开始有皱纹的尴尬年纪了,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说你才二十多岁,也不会有人怀疑吧?——看看这白嫩的皮肤,让我掐掐,看是不是能掐出水来……” 方宜臻侧过脸,躲开他亟不可待伸过来的手:“看来总统没什么要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站了起来,余光瞥到一招落空的总统眼里闪过一丝饥渴的狠戾,心里突然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下一秒,他就感觉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扭曲,整个人的力气好像一下子就抽走了似得,他踉跄了两下才扶着桌子站稳了。 这里除了他跟总统没有其他人了,难道总统是…… 总统用餐巾擦拭了一下手指,这才不急不缓地站了起来,走到方宜臻面前,两指紧紧地扣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扭了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猜的没错。我虽然对外宣传没有异能,但其实我是精神系异能者,否则,我怎么治得住那么多蠢蠢欲动意图反抗的愚昧人类?只要我能控制他们,这一切就十分简单了,整个世界都能在我的手中——包括你,教授。” 总统那肥地肉都层层叠叠的脸靠近了些,手轻轻拍了下方宜臻的脸,用些许狎昵的语气道:“教授,你现在最好祈祷我能早点厌倦你,否则,你就永远当我的禁|脔吧。” *******作者其实是个小清新********** 方宜臻醒过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脱光了,只有一层薄被盖在腰腹以下。裸|露的皮肤接触到冷空气,寒毛竖立,他刚想坐起来,就感受到了来自手腕脚腕的束缚,扭头一看,竟然是副铁质的镣铐。 妈的,玩这么大,这个该死的总统该不会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癖好吧?!他只当他是个普通的色狼,没料到这厮藏得这么深,现在他两手两脚都被拷住了,一下子还真想不到办法脱身。 幸好这些普通的数据流对他造成不了伤害,方宜臻除了感到难堪羞耻外,也没什么担心害怕的情绪。他只希望他跟江亭之间的心电感应能强烈一些,毕竟一直晾肉也不是个事儿。 房间内一片昏暗,啪地一声,床头的落地灯打开了,昏黄的光挥洒了下来,照亮了大半张床。总统坐在床边,目光裸|露激烈、一寸不遗地扫过他的全身,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热与膜拜,片刻后,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了一根针管,然后拧开了一个玻璃小瓶,从里面抽取了一管透明色液体。 方宜臻盯着那泛着冷光的针尖,某种不堪回首的记忆又浮现上了脑海,他内心隐隐发毛:“你要干什么?这是什么?” “这是能让你快乐的东西。”总统屈指在针管上弹了一下:“来吧。” 来你妈!方宜臻挣扎了起来,但手能动的范围极小,手腕都磨破皮了也阻挡不了那冷冰冰的针尖逐渐靠近他小臂上的血管。 “住手!你敢给我打这种来路不明的鬼东西,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总统斜着眼看他,安抚道:“别挣扎了,教授,宝贝,我能给你所有你想要的,所以别动了——你会很快乐的,相信我。” 轻微的刺痛感从肌肉紧绷的小臂上传递到大脑,那冰冷的液体被注入血管之中,就像是无形的电流,一路攀援到了大脑皮层的兴奋中枢,方宜臻来不及反应和控制,嘴里就已经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轻咛。 总统笑了笑:“你看,我没骗你吧?” 那液体就像某种毒液一样,瞬息之间流遍了全身,无法控制的,所有的肌肉都开始紧绷收缩,皮肤散发出了高热。总统眼底的疯狂之色更为炽热,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把衣服脱光,像一颗巨大的肉球一样爬上了大床。 “宝贝儿……你真好看,怎么样都好看,你能看到吗,你的皮肤都变成粉红色了……” 那药效实在太猛烈,方宜臻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混沌了,但整个人都又奇异地冷静了下来:“你做这种事,有考虑过后果吗?你的异能虽然是高阶,但跟江亭相比,连百分之一都比不上,而我如果要报复你,肯定会让你比死还痛苦。”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总统嘴角一咧,发出桀桀的怪笑声:“——你的好儿子,江亭吗?”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像是尖锐的嘲讽和玩味。方宜臻沉默了一瞬。 “你还不知道吧?”总统的手在方宜臻的侧脸上流连:“当我跟他对视的时候,我就知道他那隐藏在外表之下,最肮脏、污秽、见不得光的渴求了。多可笑啊,他可是你的儿子——” “啧。可真是令人感动,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么漠视、冷待、抛弃过,居然还像条摇尾乞怜的死狗。如果他看到你主动扭着腰求我上你,那表情一定很精彩!……” 那刺耳难听的笑声戛然而止,一片昏黄的灯光之中,方宜臻缓缓地瞪大了眼,那一大滩浓稠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的暗红色液体在他的脸旁迸溅开来,温热的液体洒了他满脸,以及那只,骤然脱离了骨肉,滚到了他脖子下的断手。 下一秒,杀猪般的惨叫声骤然响起。 总统汗如雨下,双目血红,青筋暴凸,举着自己被完整地切了整只手掌的小臂不断地嘶吼惨叫着。 “说够了么?够了,就闭嘴。” 方宜臻浑身如被火烧,但感受到了来自房间暗处的,浓郁的死气时,心却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总统眼珠子暴突,胡乱颤动着,恶狠狠地盯向刚刚那柄风刃飞过来的方向:“……江亭!” 江亭一步步从光亮无法抵挡之处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毫无表情,散发着令人发憷的森冷,就像暗夜中走来的恶魔一样,只需轻轻一动手指就能收割生命。 总统的断手不断地往下滴着血,他痛的理智全无,眼里一片浑浊:“你怎么进来的!” 江亭微微歪了歪脑袋:“门口的那些守卫吗?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人能拦得住我?” 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还带着孩子的天真:“我想要的,都会得到,谁都拦不住。至于你——”他抬起手,五指上亮起不同色系的光芒,映照着他的脸,使他看起来有一丝冶艳的诡谲:“要不来说说,你除了那只脏手,还有哪里碰过我的爸爸?” 总统突然哼哧哼哧地大笑了起来:“是了,你也有精神异能,一定也知道我对教授是什么想法。”他突然扭头,血红的目直盯着方宜臻,神色疯狂扭曲,完全没有了一丝理智:“宝贝儿,你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的儿子,明明知道我会这么对你,却没有阻止你,说到底,他只是不敢对你这么做,所以只能通过我,满足一点他那肮脏不堪的欲|望吧——江亭,你真像条可怜的狗,看到你爸爸现在这副样子,你很兴奋吧,很高兴吧,还不满足对吧?你要不要看得更多啊?” 说着,他抓起被角,作势要掀开,剩下那只手也瞬间被砍断,血液喷涌而出。 “啊啊啊——!” 他惨叫着滚下了床。 很快,他连叫声也发不出来了,只能含糊地发着呜呜声。 “谁允许你那样叫我爸爸?”江亭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将手中某个沾满了血的柔软物体扔了出去:“这样,你就不能说话了。” ——还有那双眼睛。这个人凭什么能肆意地看爸爸?明明他都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安慰自己那点可怜的幻想。这双眼睛、这双眼睛挖了吧,挖了最好。 “江亭。” “江亭!” 熟悉的喊声将江亭从濒临崩溃的边界拉了回来。他眼里露出一丝茫然,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一样,在看到躺在床上移动不了的方宜臻时,他才慢慢恢复了一丝清明,迈动着脚,跨过已经因为流血过多而成了死尸的总统,颤抖着身体蜷缩在方宜臻的身边。 “爸爸……爸爸……” 方宜臻听到他的呢喃,满含苦楚与绝望,心里复杂到无以复加。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崽子竟然对他……真是乱成一团,解不开了。 这些之后再想,当务之急是先解开他中的药,方宜臻忍着浑身上下难以忽视的躁动:“快,去找解开手铐的钥匙,还有解药……” 江亭好像听不到他的话一样,一味地抱着他念着他的名字。 方宜臻被迫靠在他的怀里。 江亭的体温很低,竟然奇异地驱散了一部分燥热。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江亭的低喃声,什么都听不到。 ——不对。 太过安静了。 什么声音都没有……怎么会呢。 少了些什么。 方宜臻微微瞪大了眼,终于想到那诡异的违和感在哪里了。 他的耳朵紧靠着江亭的胸膛。 而那里没有心跳。 第90章 六十一 生命。 一个永恒的,富有哲学意义的论题。它何时出现,如何发展,怎样覆灭,都是人类史上一直在争论的话题——生命在思考生命本身,这就好像大脑在认识大脑一样。真是个有趣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现象,不是么? 生命与生命之间经历过纷争、厮杀、共存,进化成高等动物的人类成为了主体,并贪婪地想要更多,例如,大自然的主宰之类的。最后,末世的降临,不费吹灰之力就挥手湮灭了人类几百万年的发展历史,让人类所谓的进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所有人都相信,这是大自然给人类的警告,让人类吞噬人类自己,同化为同类,继续听从本能,寻找下一个猎物——这中简单利落又血腥残酷的手段,像极了大自然的手段,不是么?人类就是这样,在不断地残害同胞,排除异己中发展来的啊。 医学观点中,人类在脑死亡后才能被肯定地判断为“死亡”,而丧尸,这种只靠着微弱的脑电波维持基本的行动与本能的家伙,到底还算不算是生命呢?这样没有心跳,没有体温的东西,除了吞咽撕咬饮血啖肉的本能,究竟……还算得上是人吗? 方宜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只觉得全世界好像都只剩下了自己那颗快蹦到嗓子眼的心脏的猛烈跳动声,那样的鲜明清晰,泵着温热的血液,充满了生命力,与面前这具冰冷的身躯截然不同。 是幻觉?…… 明明他一直都在呼吸着啊,明明他还会哭还会笑啊,怎么会……怎么可能? 方宜臻只感觉身体一阵阵的发冷,连因药物而掀起的燥热也像潮水一样瞬间消退,他好像陷入什么混乱的思维死角一样,一遍遍地用鲜血淋漓的现实试图说服自己,又一次次地寻找各种借口逃避面对,这使得他看起来有一丝茫然和迷离,与那泛红的肤色和水光潋滟的双眼相和,令人生怜。 江亭下巴死死地抵着他的发顶,几乎想把他摁进自己的胸膛里,将自己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剖开,血淋淋赤|条条地摆在他的面前。 那么温暖的身体,就在他的怀里,是他从很久前就一直依恋不舍的,无论受过多大的委屈苦楚,只要感受到一丝这样的温暖,他就甘之如饴。 过了三年,终于又被他抓在了手里,所以不能放、不能放、不能放……绝对不要放开。否则,他就真的要变成怪物了呢,一个被夺去了全世界,所以要报复性地,摧毁整个世界的怪物。 “爸爸……救救我。”他声音嘶哑,像一个蒙受了苦难的虔诚的信徒,在向他的主、他的上帝寻求庇佑和安慰,他不断地重复着:“救救我,爸爸……” 方宜臻张了张嘴,喉口想被火烧过一样干涩:“小亭,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亭过了很久,才明白他话里的潜意思。 他缓缓松开那用力到痉挛的双手。 “爸爸,你在害怕我吗?” 他嘴角弯了起来,眼睛也落了笑:“我是个怪物,对不对?……” “我知道,爸爸最讨厌我这样的怪物了,所有人都讨厌我,害怕我的,我知道……” 他抬起手,盯着自己那只苍白透明到血管都一览无余的手看,对着昏黄的光,那指尖突然长出了锋利如刃的紫黑色的指甲,他翻手,带着那有几分凄然黯沉的微笑,将五指深深地插|进了自己的左胸之中。 扑哧。 “……江亭!” 失去了心脏的泵动,血液在江亭的身体里流动极为缓慢,方宜臻睁大了眼,失声地看着那暗色的血液一点点地从五个血洞中溢出来,蜿蜒流淌下来,逐渐聚集成了一小滩血洼。 青白的肌肤、黛色的血管、黑色的血液,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之下,有一种死亡的、禁忌的美感,那种惊艳感源自于最深的绝望与痛苦,这是绽放在最隐秘的角落的黑暗之花,以血肉为食,以生命为代价。 江亭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苦的表情,他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五指在胸膛里翻搅着,最后抓住了某个滑腻柔软的东西—— “找到了。” 方宜臻眼前一阵阵晕眩,浓郁的血腥气与那死亡的气息一起缠绕着他的鼻息,在身体里肆虐的药效和心理冲击的双重作用下,他反胃到几欲呕吐。 “爸爸,你睁眼看看……” 江亭将那一团血糊状固体递到方宜臻的眼皮子底下。 “虽然它已经不会跳了,但是为什么,我还是能感觉到它在发疼呢?”他出神般低喃着:“为什么明明心都已经死了,我还是会那么难受呢。” 那个血窟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新生的血肉迅速弥补了整个漏洞,一息之间,那个骇人的空洞已经消失了,恢复成了最开始的状态,平坦光滑的胸膛上找不出一丝疤痕,如果不是江亭的手里还握着他自己的心脏,方宜臻几乎快以为刚刚是他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江亭,把心掏给了他—— 方宜臻觉得他们两个之间,肯定有一个疯了。 “爸爸,你看看吧,它不可怕的。爸爸,我是你的儿子,我的所有,都是属于你的啊。”江亭几乎是在卑微地祈求着他的爸爸睁眼看一看他的心:“爸爸,你能不能别害怕我,我是那么的……” “爱你呀。” * “主导者熟识度达到’难分’。” *(车以后补)* 尖利的牙齿深深地陷入他的皮肉之中,冰冷的躯体覆盖在他的背上,方宜臻紧紧地拧着眉,那带着病毒的液体通过江亭的□□,融入他的血管,翻天覆地般的疼痛之中又带着微妙诡秘的快|感,过电一样,迅速传遍了全身,他紧绷着身体,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一样,脖子用力地向后仰起,暴露出了脆弱的颈部。 江亭重重地沉下身,在方宜臻难耐地发出一声低吟的同时,侧头,痛恨般地咬住了他的喉结。 “唔……” 血线溢了出来,顺着他的唇缝流淌下来。 “爸爸,我好恨你。” “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不关心我,为什么……不能爱我。” “可是我也好爱你,爱到我完全忘了恨你,我真是个怪物,是吧爸爸?” 方宜臻微微咬起了牙,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滴下来,在深红色的被单上晕染开来。 是啊,你真他妈是个怪物。 正常人类能有你这样的持久力吗我去你妈的!!! 不知不觉他就睡了过去。 意识混混沌沌的,整个人就像是漂浮在云端之上,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落空。眼前的一片白茫在某个瞬间迅速淡去,所有的虚无化为有形。 水滴从他眼前划过,方宜臻抬头一看,只见铁质的顶已经被腐蚀出了大大小小的洞,强腐蚀性的酸雨正淅淅沥沥地滴落下来。他微微一怔,环视了一圈,这才恍惚想起,这是当年的研究室,江亭当初就是被关在里面的那个研究室—— 他在做梦?不,他的意识非常清醒,所有的行动也都听从着大脑的指挥。 难道……是被江亭的精神异能影响,无意间进入了他的精神世界之中? 精神世界这种玄妙的东西,的确是存在于精神系异能者的身上的。是他们隐藏于大脑最深处,轻易不会被人察觉的回忆,但如果异能者实力过强,就有可能影响身边的人,窥探到其中一二。 这是酸雨那天。 他打开了门,低头,看到一滩绿色的培养液逐渐溢了过来,而那巨大的玻璃培养罐已经被完全破坏,浑身不着寸缕的江亭趴在地上,被酸雨腐蚀地满地打滚,那白皙的皮肤上被灼烧地露出了鲜红的血肉,斑驳的一大片,甚至能听到那滋滋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爸爸……爸爸……我好痛,爸爸……” 方宜臻下意识地想过去抱住他,手却从他的身体里一穿而过。 江亭那层脆弱的皮肉很快就被腐蚀感觉,露出了包裹在腹膜内的脏器,他的绝望的眼里满是浓郁的黑气,无比精准地看向方宜臻,里面翻腾着的恨意以及更深处那隐秘的悲戚痛苦宛若实质。 “爸爸,我不会放开你的,你别想丢下我……” 这就像是句魔咒一样,话音刚落,江亭的全身就笼罩在了炫目的光芒之中,血肉迅速重构,转瞬之间就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 方宜臻知道,这时候他已经触发了全系异能。 “不够、还不够,我还要更强,我要保护爸爸,我要让爸爸再也不能丢下我……!” 方宜臻看着他疯了一样把研究室所有的试剂都往嘴里倒,那副双眼血红神色癫狂的模样,让他的心里一阵阵发酸。在看到他一不小心将那管从丧尸□□中提取而出用来试验抗毒剂的液体倒入口中时,方宜臻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变成后来那副样子。 “哈……我,我怎么了……?” 江亭摊倒在地上,双手颤抖,他死死地盯着那窜出来的紫黑色的指甲,露出怪异扭曲的笑:“丧尸……?怪物……” “怪物……爸爸再也不会要我了,去死吧、去死吧……!”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臂,撕咬到血肉模糊,但治愈的速度远比他自我残害的速度要快,他折腾到浑身脱力,终于彻底瘫软,双眼没了一丝生气,只余一片浓稠的黑沉。 方宜臻走到他跟前,蹲了下来,环抱着他。 “不会的。不会不要你。” “永远也不会丢下你了。” 第91章 六十二 怀抱是冷的,呼吸是冷的,连流连在额角的亲吻也泛着彻骨的冷意。方宜臻颤了颤,意识瞬间从混沌恢复到了清明。 他不知道他睡了多久,外界的时间过去了多少,江亭至始至终都保持着蜷缩着拥抱他的姿势,方宜臻枕在他的手臂上,几乎能感觉到他的肌肉僵硬。 四周静的只能听到他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方宜臻长久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四肢都有些酸疼,他忍不住动了动,一不小心牵扯到了下半身,登时倒抽了冷气—— 嘶……真他妈疯了。 江亭的手指一直在他柔软的黑发间穿梭着,神情惶然而柔情,好像沉醉在自己一手编织的美梦之中,直到感觉到了怀里人的动静,这旖旎动人的梦境才化作碎片,瞬间将他拉回了残酷而冰冷的现实之中。 他的手僵硬了一瞬,然后抽搐了一下,更加用力地将方宜臻深深地锁进怀里。 “爸爸。” 他低声叫着。 “别讨厌我。” 方宜臻差点被他勒地翻白眼,好不容易挣脱开了他的桎梏,哑着嗓子说:“你想勒死我吗?” 话一出口,方宜臻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像划过砂纸似的,都是刚刚被江亭逼着一次次喊的锅…… “抱歉、对不起,爸爸,别讨厌我,好不好?”江亭双眼蒙了层水汽,美梦结束了,他知道怕了,他深知自己在爸爸身上犯下了多大的罪孽,他心怀不轨、乘人之危、不知餍足,爸爸怎么讨厌他都是正常的…… 但是他真的好喜欢爸爸,喜欢地快要死去了——事实上,他已经死了,是那浓烈到绝望的爱意支撑着这具早该腐烂的躯体,如果爸爸不要他了,他该怎么办啊?他真的会变成那种他自己都唾弃的怪物的,那种只靠着本能去吞噬、毁灭,将想要地浑身都在疼的东西吞咽下去,合为一体。 所以不能、不能放开爸爸,他不想那样对爸爸。 只要爸爸无法离开,迟早有一天,他会原谅他的吧?他近乎可悲地想着。 方宜臻扭过头,仔仔细细地看着江亭,他的面孔苍白而阴郁,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成为了丧尸,身体机能全部罢工,说的简单点也就是永远维持原本的模样,不会有一丝改变,除非打散血肉细胞,进行重构,这过程远远不止痛苦两字,江亭为了制造假象蒙骗他,还真是不遗余力。 这么想着,方宜臻有些透不过气来,仿佛被他眼中那深刻的情绪所感染,他伸手揽住江亭的脖子,然后凑近了点,在江亭轻微颤抖的嘴唇上吻了吻。 江亭黑色的双眼缓缓睁开,那眼眸深处流露出糅杂了不敢置信、欣喜如狂、惴惴不安的复杂情绪,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浑身僵硬不敢动弹,生怕一不小心就让这可能是他臆想出来的幻境碎裂。 他的嘴唇很冰,死亡的温度和味道,充满了罪恶的诱惑力,使人沉沦。 方宜臻抱住他的头,温热的舌尖抵在他的唇间,仔细又认真地亲吻着他,舌尖划过他尖利的牙齿,溢出了一丝血线,很快消失在两人紧紧相贴的唇间,那芳香浓郁的血腥气却慢慢地散开了。 江亭被那血的气味勾引地神智渐失,一想到现在主动亲吻自己的人是爸爸,在嘴里蔓延的血是爸爸的,他就兴奋地浑身颤抖,身体深处那渴望毁灭和占有的本能蠢蠢欲动,他的眼珠逐渐蒙上了一层血色,理智与欲|望在临界点处徘徊,就在这时,方宜臻却离开了,他瞬间被巨大的恐慌畏惧所笼罩,想也不想地翻身把爸爸压在了身下,几乎是疯狂撕咬般地亲吻着他那温热的嘴唇。 啊……这是爸爸的气息,香甜的诱人的,好想把爸爸的一切都占为己有,好想爸爸的所有都属于他。 方宜臻嘴唇舌头都被他咬的肿痛不堪,暗红的血液被江亭用舌尖涂满了他的嘴唇和脸颊,他能感觉到脸上的血液逐渐凝固,结成暗沉的血块,可怕的是,他居然没有一点抗拒的心理,几乎是纵容地任他为所欲为。 大概他们都疯了? 可能吧……这种沉重而绝望的感情,游走在死亡与禁忌之中,无论是拥有的还是承受的人,大概都不太正常吧? “江亭,我是爱你的。” 江亭一僵。 方宜臻轻轻叹了口气,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可能你现在不相信,但这却是事实。所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再放弃你丢下你了。” 江亭趴在他的身上,许久之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呜咽,抱着他的双手肌肉都在不住的痉挛着。 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竟然哭了。 “哭什么?” 回应他的是江亭狠狠地咬在他脖子上的一口。 牙齿深陷进皮肉之中,血液喷涌而出,他随之一口口地往下咬,不一会儿,方宜臻整个上身都布满了泛着青紫色的咬痕,血液像花纹一样流遍白皙的皮肤,方宜臻除了细微的疼痛感,并无失血的晕眩感。他的不死buff,还真是抖m必备——怎么玩都玩不坏,大概就是这个buff的真实写照了吧?这个游戏果然是……没有节操。 江亭指尖沾了浓稠的血液,探入他的身下。 完全进入的时候,方宜臻颤抖着闭上了眼,那副温顺地承受的模样令江亭的眼里逐渐染上一丝疯狂。 他俯下身,咬住他的耳朵:“爸爸,你是我的了。” *********** 总统的尸体被江亭用火烧得一干二净,总统这个人的存在在一夜之间,被江亭从世界上抹去了。 而江亭则是成为了人类世界的新的主宰,却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其中幽微的异常,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这位传说中的全系异能者。 这其实是十分可笑的,如果人类知道他们的最高统治者其实是只令他们深恶痛绝的丧尸,被他们冠以“末日终结者”的神其实早已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不知会作何感想? 对此,江亭微笑道:“爸爸,不要在意这么多,这个世界本就是幻境,所有人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存在任何的规则。” 方宜臻:“……” 说的很有道理。 无论如何,人类社会维持住了表面的平衡,作为总统阁下的父亲,方宜臻的日常生活就是吃、睡、泡研究室,以及想尽一切办法把欲求不满的总统阁下踢下床。 撕下了表皮伪装的江亭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缠,每天不处理事务也要缠在他的身后转,用江亭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对人类以及未来不感兴趣,只对爸爸感兴趣”。 方宜臻:“……=皿=” 所幸的是,有了江亭的血液提供,研究抗毒剂的进度快了不少,但从他的体|液数据中来看,与丧尸数据的契合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如果被外人看到,肯定又是一番动荡,所以他的助理全都被江亭催眠过,除了听从他的命令,基本上没有个人意识。 三个月后,第一次试验成功。 方宜臻看着那个被注射了丧尸病毒的试验品恢复了正常人的清明,并且能正确回答一些简单的问题,长长地出了口气。助理们欣喜若狂地抱在一起痛哭,他们都没注意到门口那双盛满了嫉恨和恶意的眼睛。 抗毒剂研制成功的消息流传出去,并公布了公开演示的具体日期,引起了外界的轰动。 前一天,总统阁下与他的父亲大人照例在房间里进行某种和谐运动,从中午一直到天际泛黄,方宜臻想起正事,终于喊了停。 江亭伸出舌头轻轻舔吻着他的耳廓:“有什么必须要去做的事吗,爸爸?” “嗯。” “再陪我一会儿吧,好不好?” 小崽子又开始撒娇了。 方宜臻最受不了他这招了,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咬牙推开他,起身穿衣服:“实验室要进老鼠了,我得去看着。” 江亭直接用火把他的衣服烧了,却没伤到皮肤半点,然后继续抱住他蹭着:“只不过是死老鼠而已,待会我去帮爸爸赶走他。” 方宜臻为自己这段时间来牺牲的第n套衣服默哀了几秒,然后坚决道:“我自己去,你不懂分寸。” 江亭有些失落,更多的是被爸爸嫌弃的委屈。他咬着嘴唇,方宜臻一看他这副样子,心尖就颤了颤,安慰地亲亲他的脸:“很快就回来。” 他迅速再找出一套衣服,换上后就离开了房间。 江亭坐在宽敞的大床上,床幔层层叠叠地放下来,他坐在纠缠成一团的被子之间,苍白到透明的肌肤与暗色的大床相映衬,而他的眼角眉梢又挂着还未完全消退的欲|望风情,显出惊人的冶艳来。 半晌,他回味般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然后缓缓笑了。 爸爸,真的好甜呢,让人好想吃掉。 * 方宜臻输入密码,推开了巨大的磁力门。 研究室内灯光通明,所有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他看到了那个意料之中的身影,嘴角上扬了一些:“林博士。” 第92章 六十三 灯光大亮,里面的人无所遁形,拿手挡了挡光后缓缓露出脸:“江泽。” 方宜臻微微挑眉:“林博士不去吃晚饭,来这里做什么?非研究组的人是禁止进入这里的。” 他目光瞥到林博士手中的硬盘,眸中掠过一丝了然:“我说呢,向来对抗毒剂研究不屑一顾的林博士怎么会突然造访,难道是实在好奇,所以想提前看一下抗毒剂的资料?” 他缓步朝林博士走过去,鞋子落在地上,发出哒哒声响,节奏鲜明:“亦或者,林博士又想把我的研究成果据为己有了?” 林博士沉下脸:“江泽,你不要太自以为是,我只是顺路经过,进来看看有没有异常的地方而已,毕竟明天抗毒剂的首次公开试验影响很大,我不希望出现任何差池。” 方宜臻笑了笑:“关着灯怎么看得清楚呢?林博士这么好奇的话,不如直接*实验吧。” 林博士有了丝不祥的预感,很快,从外面走进来两个助理,都是行动僵硬双眼浑浊无神,力气却奇大,死死地将林博士压在冰冷的地板上,林博士又惊又怒,拼命地挣扎着,却挣脱不开两人的禁锢。 方宜臻抽了管液体,在林博士跟前半蹲了下来:“林博士,你在盗取我的成果,污蔑我的名声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天,好人让你做尽了,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原本我还不打算与你计较的,但最后你竟然连抗毒剂也想偷,还真是脸大如盆。”他用针管拍拍林博士的脸:“放心,你死不了的。” 他将针尖推入那暴涨的青色血管中,淡黄色的液体一经流入血液,林博士浑身的肌肉都瞬间僵硬,抽搐不止,皮肤呈现显而易见的青紫色,而那双眼睛也变得浑浊不堪,唇边流出了腥臭的涎水。 方宜臻觉得他已经被江亭锻炼出了一颗无敌强大的金刚心,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自己做成了丧尸,内心居然毫无波澜,他又去抽了管抗毒剂,注入林博士的体内,然后挥手示意两个助手放开他。 林博士痉挛着从地上爬起来,抗毒剂还未完全发挥效用,他浑浊的眼看到方宜臻,嘴里发出怪异的嘶吼声,然后猛地朝方宜臻扑了过去,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方宜臻的衣服,整个人就被一阵风掀飞了出去。 动作僵硬而不协调地从地上爬起来后,他浑浊的眼珠子一看到对他出手的人,登时两腿一软,跪倒在地,深深地伏下了头颅。 方宜臻看着江亭面无表情地从门外走进来:“你怎么跟来了。” 江亭收起外放的寒气,撒娇般地抱住方宜臻:“爸爸。这么危险,我怎么能不来?” 方宜臻拍开他的咸猪手,这时,林博士也渐渐恢复了清醒,他茫然地四顾着,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博士,你醒了。很好。” 他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低哑着声音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只是在你身上试验了一下抗毒剂而已,看来十分成功,林博士可以放心了。” 助手把录像机放到林博士眼前,亲眼看着自己从一只丑陋狰狞的丧尸变回正常的人类,林博士脸色一青一白,变幻地十分精彩。 “这录像拍的很好,林博士也非常配合,不如明天公开试验的时候,林博士再牺牲奉献一下?” 林博士咬牙切齿:“江泽,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方宜臻指了指自己,随后神色冷了下来:“林博士,自从三年前起你就处处跟我作对,为了自己的私利不惜把同行往泥地里踩,我不跟你计较是我大度,跟你算账才是情理之中,现在我只需要你做下试验体,又不是要你身败名裂,怎么就成过分了?” “不过,你应该也没想到吧,当初你一意反对带上一同迁移的江亭,竟然能大难不死,还成为了你们这些趋炎附势的人口中的’神’。” 方宜臻讽刺般地笑了笑。 林博士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来对这位总统阁下的各种溜须拍马,脸色顿变。当初有多随意不屑,如今就得怎样跪舔谄媚,这本来就是他自己最不想提起的丑事了,如今被方宜臻这么赤|裸裸的嘲讽,他只觉得一口血憋在心头,上不去也下不。 江亭轻声说:“爸爸,别跟他说话了,他好烦。” “嗯?”方宜臻睨了他一眼,看见他眼底明显的酸意,心里有些好笑。跟别人讲几句话都要冒酸气,果然还是个孩子。 林博士跪在地上,眼眶内的眼珠不住的胡乱颤动着,他抓着录像机的两手用力到青筋都爆了出来。 里面的画面还在一帧帧重复放映,好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他目光一停,随后,显出一丝疯狂扭曲来。 第二天,所有基地代表人齐聚总部,为了观看这标志着人类与丧尸对抗史上里程碑式的进展的试验,偌大的会堂内坐满了人,议论声不绝于耳。 方宜臻走进会堂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抹视线,他顺着看过去,是罗行。 看来他就是a基地的代表了。 罗行看着他的目光非常复杂,但那浓烈的思念之情却是怎么也忽视不了。 方宜臻现在回想,觉得当时江亭说罗行是自己选择离开的说法非常不可信,也许那时候小崽子就已经采用了什么手段威胁过罗行这个潜在的情敌,他不光在行武力镇压,对心灵摧残也十分得心应手。 三年前毕竟是他先没弄清楚就接近罗行的,而罗行也从来没做过为难他的事,所以方宜臻对他还是有几分愧疚的。 坐在最前面的江亭突然转过了头来,先是看了眼罗行,然后唇角微抿,目光穿越众多攒动的人头,笔直地落到方宜臻的身上。 那眼神非常的平和温柔,与平时没有差异,但方宜臻却能感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冷意。 那似乎在说—— ……过来,爸爸。 来我身边。 不准看其他人。 他对小崽子那近乎病态的执拗无可奈何,每每都选择纵容,于是果真不再看罗行了,提步走到了江亭身边落座。 江亭这才缓缓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意,看起来天真甜蜜地像一个讨到了糖的孩子:“爸爸。” “嗯。”方宜臻拍掉他环着他胳膊的手:“现在你是总统,能不能别那么幼稚?” 江亭却浑不在意:“爸爸,没人敢说的。有意见的话,就挖掉他们眼睛好了,这不就看不到了?正好,我也不喜欢别人看爸爸——” 方宜臻微微皱起了眉。江亭话音戛然而止,连忙讨好地笑着:“爸爸,我开玩笑的。” 方宜臻不置可否,很快,试验就要开始了。 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漾起异样的波动,以水纹状迅速扩展开来,方宜臻立时反应过来,这是高阶异能者发动异能前的气场波动,这里戒备森严,怎么会有异能者突然发动攻击?而且从气场波动来看,绝对不止一个人! 在所有人都还来不及反应的一瞬间,一阵飓风刮了过来,却只席卷了江亭一个人,将他的身体重重地甩到地上,同时,几十根泛着金属冷光的金柱凭空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了下来,贯穿了他的全身各处肌肉骨骼,将他整个人都钉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因为这突然间的变动而惊慌失措,方宜臻沉下了眼,以江亭为中心,方圆几米内都有无形的却极具毁灭性的风圈,将他与外界完全阻隔开来,方宜臻靠近不了,于是把目光投向站在不远处的林博士。 林博士此刻笑得扭曲而癫狂,他利用播放机器,将那段录像放了出来:“大家请安静下来,这是件与人类的未来紧密相关的大事,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明白其中的险恶厉害——如你们所见,这是昨天晚上,总统阁下与江教授在我身上做的丧心病狂的实验,江教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身为同行的我也能毫不留情,当然,这不是我想说的重点,大家请看这里。” 录像正好播放到林博士无意识地向江亭下跪的那几秒。 方宜臻立时明白了,丧尸只对实力更为强大的丧尸才会有这样的跪服动作,如果是人类的,即使再强大,丧尸也会不知死活地扑上去。 但江亭毕竟外表与丧尸截然不同,而且神智清楚,像极人类,所以这段录像只是让众人半信半疑,然而林博士接下去公布的那份血液抽样检测的资料,上面与丧尸□□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的吻合度则是彻底让人们深信不疑。 最高阶的全系丧尸,还能完美地伪装成人类,这是什么概念?在这段时间内,他要是想毁灭全人类,简直就像碾死一群蚂蚁一样简单! 没有武力值的基地代表落荒而逃,而那些异能者则是加入了布囚笼困住江亭的行列。 对方只有一只,面对的却是上百个高阶异能者,无论如何,也是逃不出去的吧……? 异能者们疯了一样攻击着江亭,而江亭依旧保持着那被金柱钉在地上的姿势,他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那双漆黑的双眸中死水一片,没有半丝恐惧亦或者暴怒,就好像外界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方宜臻脑袋一片混沌。 如果这个时候上前的话,他们就会彻底成为全人类的攻击对象了吧? 所有人都会憎恶他们,意图毁灭他们。 但,那又如何?他既然答应了江亭会一直陪着他,怎么能够食言? 就算是要背叛全世界,他竟然也会有种“就这样吧,一脚踏入深渊,永远沉沦下去吧”的想法。 江亭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在看着他,专注而认真。 他刚踏出一步,手臂突然被来自后方的力量拽住了。 罗行在他耳边着急地吼道:“教授,快跟我走!江亭他是怪物,你不能靠近他!” 第93章 六十三 混杂在一起的异能在耳边呼啸着,身后炸开了热浪翻滚的火团,鼓噪的炸裂声震耳欲聋,火星被风狭裹着四处肆虐,方宜臻的后背被火舌舔舐着,衣服烧出了大大小小的灰洞。。 他被罗行强硬地拖拽出礼堂,那钻入他口鼻咽喉的烟灰蓦地淡去,冷热骤然交替,他不受控制地浑身震了震,然后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罗行转头,急怒道:“……教授!” “罗行,你不要管我了,”方宜臻奇异地冷静,“三年前我已经错过一次了,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走错了。” 罗行见他转身要回去,急的两眼都漫上了血丝,他扑上前,死死地抓住方宜臻的肩膀,吼声震得方宜臻耳膜疼::“江亭他是个怪物!他费尽心思回来找你,是为了报复你!教授,你不要管他了,让他去死吧,他这样的怪物,本就就是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啊!——他早就该去死了!!” 他状若疯狂,眼神阴鸷而扭曲,脸上带着似癫似狂的可怜神色,与其说是对方宜臻吼,倒不如说是在自我拷问,就像是只走入了死角,还拼命用头去撞着固若金汤的墙直到头破血流的困兽。 “你走啊——!如果你现在跟他在一起只是可怜他,只是没法脱身的话,我来救你了啊!跟我走吧,离那个怪物远远的,不要再管他的死活了!” 方宜臻猝不及防地在罗行脸上狠狠地揍了一拳,罗行偏了偏头,半长的发丝遮挡住了他的眼,方宜臻只能看到他的嘴唇颤了颤,那种脆弱的、无助的、茫然的神情,宛若刚出生的婴儿。 方宜臻低吼道:“你不明白——他只剩下我了!所以,不要再来管我了!”与全人类为敌又如何?背弃人性德伦又怎样?如果前面是一眼不见底的深渊,江亭要往下坠,他也要陪着他。 说完,他不再看懵懵懂懂的罗行,转头就又冲回了礼堂。里面战况激烈,异能纷杂的光芒炫目地几乎能灼伤视网膜,异能输出时的气场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方宜臻竭尽全力也不能靠近半步,强大的压强让他连站直身体都十分费劲。 礼堂内狼藉一片,天花板坍塌下来,地面被翻起,遍地废墟,而处在风暴中心的江亭身边却平静地毫无风波。浑身插满金柱的他躺在红地毯上,墨一般黯淡的双眸微睁着,看着空中某一点虚无,他的身边好像连空气都凝固了,静谧地,他几乎能听到耳膜在微微鼓动着,血液缓缓地淌过他眼底静脉,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爬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瞳。 他的脸部肌肉开始抽搐起来,眼珠细微地震颤。 为什么呢?他到底做错过什么?这个世界、这些人,为什么都容不下他呢? 他只想跟爸爸在一起,为什么连这样微末的心愿,都要被残忍地剥夺? 爸爸、爸爸,你会走吗?要离开我了吗?不要……不要丢下我了。 好难受,空了一块的胸口,痛的让他浑身颤抖。 这些人,为什么都要阻止他跟爸爸在一起? 真的……很孤独啊,好希望爸爸能够选择他,好希望爸爸能留在他的身边……好希望,爸爸对他的温柔不是敷衍与虚假。 他不要再这样忍让了,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人把他最爱的东西也掠夺。既然他们这么不知死活,那就干脆全都杀了吧……杀了吧,这个世界上如果只剩下他和爸爸,那他们肯定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吧? 江亭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消散了,他脸侧肌肉抽动了一下,然后嘴角缓缓咧开,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直至针尖样。 “都去死吧。” 金柱伴随着尾音的落下而崩裂碎成齑粉,无数金光撒了下来,江亭浑身上下数不清的孔洞都在快速地愈合着,流出的血液早已凝固成暗色块状,血粉簌簌而落。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扭动着脖子与四肢,骨骼复位的咯咯声令人胆寒。他猝然抬头,那双眼,竟已经被粘稠暗红的血液填满,漆黑的眼珠浸泡在血中,上下左右地飘动着。 眼眶盛不住过多的液体,血缓缓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流过他青紫而高扬着的唇角——他看起来是那么地兴奋激动,以至于连抬起的指尖都在颤抖。 来吧,只属于我跟爸爸的未来。 “你们——都给我下地狱去吧,”他笑了起来:“别妨碍我啊。” 话音一落,一道金光从他指尖射出,一瞬间贯穿了一名异能者的喉咙! 血液像张开了巨大的翅膀,从破裂的颈动脉喷射而出,直冲上天,艳色的液体在无数光芒的映照下,显得美丽异常。 方宜臻被猛然增大的压力压的整个人都得弯腰跪在地上,他在心里第无数次唾弃自己的战五渣体质,再次艰难地抬头,入眼的场景令他瞳孔猛缩。 ……这是地狱吧。 一定是吧……或者是噩梦? 上百个异能者就在他眼前,浑身膨胀抽搐,眼珠暴突,血肉就像鼓胀的皮球一样,撑爆了皮肤,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地狱恶鬼吧……? “是你们逼我的。” 几不可闻的叹息之后,上百人同时爆裂开了,腥臭地令人几欲呕吐的血肉内脏漫天满地的泵射开来,血雨淅淅沥沥地洒了下来,方宜臻隔着这血帘,愣愣地看着那抬起手,探出舌尖舔了舔手背上的血迹的江亭。 他的脸上还挂着笑容,像是极为享受这场血雨,而当他看到跪在地上的方宜臻时,整个人都愣了一下,随后,他唇角颤抖着扬了起来。 “爸爸。” 他走在血滩上,仿佛踩在艳红的红地毯上,步伐轻松而缓慢,直到他走到跟前,方宜臻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力气站起来。 江亭缓缓地在他面前半蹲下,掐住他的下巴,郑重认真地吻了上去:“爸爸,再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 方宜臻迟缓地听到外面响起的惨叫声,以及丧尸的嘶吼声。 “你……” “对,我引来了丧尸潮,人类总部早就在我的掌握之中了,我要人类死绝,只是一念之间。” 他笑地很平静,但那眼底却藏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惶然无措,仿佛深深地惧怕着在爸爸的眼中看到嫌恶与害怕。犹似当年那个纯真无辜的少年。 “爸爸,我不想这样的,这是他们逼的。”他低低叹了口气,深深地缠吻着方宜臻发凉的唇舌。 “爸爸,你知道吗?我身体里好像有两个我,有一个不择手段想留下你,哪怕毁了你,另外一个就善良多了,总是想着不能让你跟我一样烂掉。刚刚我是特地给过你机会离开我。——如果你跟着罗行走的话,也许真的可以逃离我了呢。我是个怪物。我已经,彻底坏掉了。” 他吃吃笑了起来:“不过爸爸最后还是选择了我,这让我觉得好开心。真的,好开心,就像得到了全世界一样。” “爸爸,属于我吧。” 方宜臻闭上眼,舌尖血的气味如此浓烈,整个世界好像都没有了声息。片刻后,他轻声说:“好。” *******************************我是凑个字数的分割线******** 江亭把他压在地上,借由血液的润滑,深深地进入。 方宜臻仰躺着,目光落在坍塌之后露出来的灰白天空。 偶尔有几只黑鸟掠过天际,然后落在这一片残垣断壁之上,歪着脑袋看这两个在无数的血肉之中疯狂交缠的人。 或者说,他们都已经无法称作是人了吧? 能在这还飘着烟灰的废墟中,在还温热的同类鲜血上不顾一切地纠缠,是魔鬼吧? 方宜臻大汗淋漓,恍惚间想,他都快被顶坏了,江亭怎么还没好? 天空很浑浊,天光洒在他们两个的身上,汗水也闪着粼粼光芒。 “爸爸,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吧?” “……对啊,混蛋,臭小子。”方宜臻抬起手遮住眼眶:“真是……输给你了。” 江亭笑的十分满足,盈盈目光中像盛着他的全世界。他久久地盯着方宜臻的脸看,突然喃喃道:“如果这是现实,该有多好。” 方宜臻没有作答,喉结颤动了一下。 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日子比想象中还要枯燥,他们一个是丧尸,一个永远不会死去,所以连进食睡觉的时间都被一再压缩。他们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做,每个地方都会尝试,明明他们有着漫长到看不到头的时光,但过得却好像每天都是终结。 不知道过了多久,数不清了,终于到了方宜臻能在一个世界停留的最长时间。 那天,江亭抱着他轻声撒着娇,他像往常一样摸着他头发,意识抽离的感觉来的猝不及防,又在预料之中——方宜臻早就知道自己总会有必须离开这个世界的那天。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江亭告别,最好叹了口气,说道:“你要好好的。” 江亭抱着他的手猝然收紧。 意识完全离开后,江亭抱着逐渐冰冷僵硬的躯体,就像以前一样,亲昵地贴着对方的脸颊磨蹭着。 “——我总会找到你的。” 第94章 终结 “尊敬的玩家,您最新的世界评星为五星,恭喜您通关所有难度,现在您可以选择继续游戏或者离开游戏,如果继续游戏则系统赠送的‘完美人生’buff效能减半。” 方宜臻站在个人空间里,身边不断有浮云飘过,他在跳出的两个选项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退出游戏。 既然已经通关了,作为试玩人员的他就没有理由继续待在游戏里了。 “你确定要离开吗?” 与上次退出游戏时一样,念这句的是那个男声,方宜臻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有种物是人非的错觉。 直到这时,方宜臻才切切实实地意识到,‘他’只存在于这个游戏中,一旦离开了这个游戏,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喉口像是被一团酸涩又坚硬的东西堵着,胸口隐隐有些发闷,方宜臻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就这样留在游戏里吧,反正……现实中,也没有他挂念的东西,在这虚拟的世界里,至少还有‘他’。 但那冲动毕竟只是一时的,永远留在游戏里什么的,想想就觉得不现实。 反正等游戏上市了,他攒攒钱,还是能买一台回家的。 “确定。”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方宜臻突然有种感觉,好像在虚无之中,有某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来不及去分辨,眼前的一切已经飞快地消散开来,无边黑暗袭来,等他再次睁开眼时,久违的陆离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陆离始终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欢迎回到现实,方先生。” 方宜臻跨出装置,眼前黑了黑,陆离及时扶住了他:“请小心。” 方宜臻站稳了,摇了摇头,然后苦笑了一下:“玩太久了,一下子站起来头晕。” “监控设备显示您的生理状况都维持在正常水平,现在您出现的不适只是短暂的,您只需要回家睡一觉就没事了。” “嗯。” “另外,我们会在三日内结算并支付您试玩的费用,如果与合同上有出入,您可以致电我们公司要求补齐。” 方宜臻有些心不在焉,敷衍般地嗯嗯了几声。在进入游戏前,他以为他收到这笔钱会欣喜若狂,但现在,他甚至有些无所谓,如果不是陆离提到这个,他都忘了。想到什么,方宜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我能用一半的费用,换一台先行版吗?” 陆离看着他,那目光含着深意,但隔着眼镜片,并不清楚。 “……实在抱歉方先生,这不符合规矩。” 方宜臻哦了一声,也不为难他:“那好吧,没关系。如果没其他的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我送您下楼。” 回到家里后,方宜臻直接躺到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最后是被饿醒的。 冰箱里没新鲜的食材,只有几杯泡面。他叹了口气,虽然他感觉自己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但事实上只过去了三天不到而已,短暂到家里都来不及积灰——当然,冰箱只有泡面的窘境也没有改变。 不过幸好他卡里有上次结算的三十万,生活总算是宽裕了点,再也不用过吃泡面吹西北风的苦逼日子了。 他叫了外卖填饱肚子,然后把家里上上下下全打扫了一遍,直到暮色四合才把家务都给做完了。 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打开手机,本来想联系一下朋友,但通讯录一点点划下去,那些名字都变得陌生了。毕竟,在他的意识里,已经好几百年——也许还不止?反正就是很久很久没有跟朋友们说过话了。近乡情怯这个词,还是很有其道理的。 方宜臻干脆把手机关了。 恍惚间想起一句不知在哪里看到的话。 你的身边好像都是人,但是仔细地看了看,却又发现什么人都没有。 他已经睡得够多了,脑袋清醒地不得了,于是打开电脑,查看了一下邮箱,想看看自己以前投出去的简历有没有被电子公司接收。本来是不抱什么大希望的,但是他随手打开后跳出来的界面上明晃晃的“您的入职申请已通过”几个大字,一下子就把他砸的蒙了一会儿。 通……通过了!? 方宜臻兴奋地差点把电脑都给掀翻了,他投简历的这家是个大公司,没有五年以上的工作经历的人基本上是没希望进的,更别说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了。只不过他投简历时是广撒网型的,每个公司都投了,没想到其他的小公司没要他,这家大公司却通过了。 “宜臻。你回来了。” 音箱里传出熟悉的他自己的声音。 “嗯。我跟你说,我的入职申请通过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去上班了!” 它也非常高兴的样子,软软地说:“恭喜你,你终于可以不再吃泡面了。” 方宜臻:“……” 果然什么样的程序员就能做出什么样的程序,它跟他一样没志向有没有…… 之后他的生活就步入了三点一线的正轨。 他像这个城市里每一个为生存而奔波的工作党一样,每天来回在家和公司之间,忙忙碌碌来来往往,倏忽之间,时光就从这缝隙中溜走了。 只不过除此之外,他的生活又多了一个必须的步骤,那就是关注《虚拟完美人生》的官网,时刻注意着有没有全息化版本公测的消息,然而过去了一年,还是没有一星半点跟全息有关的消息出来。 他又等,大概过了两个月,网上又传出了另外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虚拟完美人生》网游因工作室决策失误,运转资金不足,将全面关闭客户端,永远退出网游市场。 方宜臻懵了,然后请假打了个飞车去工作室。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但站到写字楼大门口前,他大脑又全放空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方宜臻才走进大门,前台小姐叫住了他。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去十七楼的游戏工作室。” 前台小姐愣了愣,然后保持完美的微笑:“先生,您可能走错了,我们这里没有游戏工作室。” 方宜臻大脑嗡地一声,他下意识地否定道:“不可能……!一年前,我还来过这里,是一个叫陆离的人接待的我……” 前台小姐:“呃……我帮你询问一下吧,也许您记错了,不是游戏工作室呢。” 说着,她拿起了内线电话。 “……先生,抱歉,我们这里没有叫陆离的人就职过。另外,我帮您上网查了一下您说的工作室的地址,发现那个工作室还没有注册过。” 说到这里,前台小姐看方宜臻的眼神已经很古怪了,仿佛在看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幻想症患者一样。 方宜臻离开大楼的时候,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可笑。 他拿起手机,搜索了《虚拟完美人生》,跳出来的搜索结果很少,没有一条跟游戏相关。 好像就在某一个瞬间,这款游戏就人间蒸发了,连带着方宜臻一年前在游戏里的经历,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这是现实吗?或者是幻境?也许,是场梦……? 然后,他在某个瞬间梦醒了。 太阳明晃晃地照在他的头顶,视网膜上映着无数白色光点,炫目到头晕。 方宜臻低着头穿过车流,整个世界好像都没了声息。 刹车的尖锐声在耳边响起,穿透了他与世界间那微弱而透明的隔膜,直达他的耳底,方宜臻转头,看到那直冲向他的车,和里面那个惊慌失措的车主,本来想逃的,但脚步却顿住了,任他急的满头大汗心火上涌也挪动不了分毫。 在最后的一瞬间,一股外力强硬地将他拖拽到了路边,车子呼啸而过,在数米外终于停了下来。 “有毛病啊!停在马路中间,红灯看没看见!?想找死也别拉着别人!” 方宜臻甩了甩头,浑身冒起了冷汗。 就在这时,头顶响起了一道平静到有种清凉的感觉的声线:“抱歉了,他身体不舒服。” 方宜臻浑身僵了僵。 车主骂骂咧咧地走了。 方宜臻迟迟不敢抬头。而那只拽着他手臂的手却慢慢收紧了。 “宜臻。”叹息般的:“好久不见了。” “……” 他眯着眼睛,逆着太阳看向高大的男人的脸。 “还认识我吗?听到我的声音,你就知道我是谁了吧。” 男人微微笑起来。 认识啊……怎么会不认识……这,不就是老子自己的声音吗。 方宜臻觉得这个世界突然就荒谬了。 男人微笑着叹了口气,伸出手将他拽进了自己的怀中,用力到方宜臻觉得自己的胸口都要被压扁了。 “终于——抓到你了。” “你再也无法将我丢弃。” * 家里多了一个男人,很多生活用品都得重新买过。然而直到男人像游戏中的每一次那样压在他的身上,方宜臻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妈的。老子简直神了。做出来的程序不但成精,还能化形。 最后,还敢上主人了。 大概是很久之前,被他卖出去的怨愤随着时间,在男人心里放大了无数倍,所以他狠狠地在方宜臻身上报复了回来。结果就是方宜臻无奈之下请了一周的病假……请允悲。 正主回来了,电脑里的次品就不敢说话了,每天都得生活地很小心翼翼,默默地窝在角落里画着圆圈圈:“……如果不是我一直帮你守着宜臻,挡开所有情敌,扫平所有障碍,还按照你的计划,把那个什么《虚拟完美人生》的信息插|入宜臻的搜索引擎里,你以为你还能王者归来嘛!还有,你起名字真难听=皿=” 男人将鼠标移到“卸载”选项上:“嗯?” “……” 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方宜臻颤抖着手指着男人:“你他妈的……居然设计我!” 如果他知道这鬼程序居然还能变成游戏坑他,最后又变成人回来报复他,他当初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他卖了的……! 男人丢开电脑,躺回床上:“还有精神?” 方宜臻:QAQ……救命! 总之,天道好轮回啊。 男人将他翻了过去,从背后缓缓进入。 方宜臻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断地咒骂着他使用过度从此不举。却因为体位,而错过了男人脸上,那一瞬间出现的因电流不畅而产生的雪花状乱码。 最后,男人的脸恢复了正常。他弯下腰,轻轻地附在方宜臻的耳边道:“……我好爱你。”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吧? ……对啊,真是,输给你了。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可能有宝贝看不懂?我解释一下吧,反正就是防疫针生活的‘现实’其实一直都是攻制造出来的幻境,这篇文一直都不存在‘现实世界’这个概念_(:зゝ∠)_ 想看甜甜蜜蜜结局的到这里为止吧,想看懂全文的就返回第49章(不建议心脏脆弱的人),你就能看懂了( ̄︶ ̄)↗ 我也不知道写什么番外……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吧,谢谢小天使们一直以来的陪伴QAQ有点舍不得,我们新坑再约,好嘛?收藏一下作者,新坑早知道!大概寒假之前会发的吧_(:зゝ∠)_</dd> 第95章 番番番外 早晨七点,手机闹钟准时响了起来。 冬天的早上人总是特别懒怠,恨不得跟被窝相亲相爱到海枯石烂,更何况方宜臻是凌晨才入睡的(原因大家都懂),要他七点起简直像要他命一样。 他扯着被子盖住头顶,逃避现实,然后被子就被某人扯开了。 “想闷死自己?” 男人的声线带了点沙哑,像大提琴低缓的奏鸣。 方宜臻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声音原来这么好听……大概是心理作用吧。 他眯了眯眼,眼睛一下子不能适应光线。 男人已经坐起来了,然后大手揉着他的头发:“起床上班了,你已经连续三天迟到了。” 方宜臻起床气上来了,胡言乱语道:“怪谁!?还有,凭什么我要赚钱养家,不去,你去上班。我要睡觉。” “怪我。”男人轻轻笑了笑:“也怪你,谁让你,味道这么好?” 方宜臻:“……”我有句妈卖批不知道该不该讲。 男人掀开被子下床:“再给你睡十分钟。我去做早饭。” 方宜臻看着他赤条条地出去赤条条地进来,忍不住道:“你就不能学着正常人那样,穿一下衣服?” 男人挑眉看着他:“反正都是要脱的。” 方宜臻:“……” 妈的,拒绝交流。 男人融入人类社会的速度很快——大概几秒钟吧,信息传输的时间。总之几秒钟后他就完全变成了一个人类,还是超级逆天的那种,往小了说,洗衣做饭等等生活技能全都点满,往大了说,他的脑内知识贯通古今,随手写篇论文就能震惊全人类社会的那种…… 方宜臻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带了一个有□□功能(随时都能开启长时间待机且不需充电)的超级光脑人回家…… 他又眯了会儿,很快,男人就端着早饭进来了。 吃完早饭已经七点二十了。 嗯,又要迟到了,方宜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瘫在床上,浑身都写满了对上班的拒绝。 男人看了看他上身处处的吻痕,心想,大概昨天晚上真的做的狠了点? 他端着盘子走出去,过了大概十分钟,方宜臻又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喂小方啊,你出门了没?今天不用来上班了。” “……嗯?怎么了?” “哎呀公司中央控制电脑瘫痪了,全都死机了,所以放一天假。真是怪事,一直都有在维护的,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 厉害了,我的老婆。 不用上班的一天,方宜臻一直睡到十二点,吃完了午饭后就端着杯果汁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虽然是无厘头喜剧,但他特别入戏,笑的东倒西歪的,男人就坐在他身边,在他倒过来的时候顺势搂住他的腰,把整个人环到怀里。 既然他不嫌累,方宜臻就找个舒服的位置靠着了,时不时张嘴吃一块男人递来的水果。男人身上有股淡淡的冷松香气,不浓郁,但闻着很舒服,广告期间,方宜臻闻着那气味,隐隐有了一丝困意,这时,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微信。 他半眯着眼拿起手机划开一看,看到发微信人备注是小赵时,手指僵硬了一瞬,然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手机压到屁股下面。 男人:“……” 方宜臻:“……” 男人:“给我。” 方宜臻只好乖乖地拿出来。 男人往上划着聊天记录,这个小赵几乎每天都要给方宜臻发几条微信,什么鸡皮芝麻事都要说一嘴,而对方的头像则是嘟嘴卖萌的自拍照。 这是个女的。而且对方宜臻有意思。 男人得出这个结论后,目光转到方宜臻脸上,方宜臻深知男人此时的心情绝对不是表面上的平静,于是马上交代了:“刚来的实习生,组长让我帮忙带带的。我拒绝过她了。我是怕你多想,所以没跟你讲。你看,你这不就是多想了吗。” 男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然后把手机还给他:“我没多想。” 方宜臻暗自嘟囔,鬼信你啊,你的心眼大概就针尖那么点大。 果不其然,一个星期后,公司来了个新高层。 看到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会议室的男人时,方宜臻大脑嗡地一声,妈的!这世界上就没有这个超级光脑人做不到的事了!本来是一个黑户口人士,一个星期内就攻进相关网络系统,拥有了完整的身份讯息,而且还成了被他们公司董事花重金挖来的高层人员…… 方宜臻默默地把以前说男人吃软饭的话咽了回去。 他觉得,自己老婆想统治世界也不是不可能的,黑入卫星系统,指哪儿导弹打哪儿…… 也许,以后可以当个总统什么的养养老……? 两小时的会议之后,全公司上下都对这个新来的、年轻地过分的高管肃然起敬,像被洗脑了一样。 “方宜臻。你留一下。” 方宜臻:“……” 大家都三三两两走了,会议室安静地落针可闻。 男人轻轻扯开领结,侧身坐在桌子上,微挑着眉看他:“不认识我了?小方,不过来跟新老板聊聊?” 方宜臻磨着牙:“我告诉你,我是不会接受你的潜规则的……!我是不会为了升职而爬上司床的!” 男人低笑了一声:“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委屈一下了。” 碍事的椅子被推开,方宜臻整个上身都被压在桌子上,腰被迫弯成一个非常柔软的弧度,两条腿也被强硬地分开,男人站在他双腿之间,卡着他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下来。 “唔……” 方宜臻被他压得呼吸不畅,两手也被他攥着抵在头顶,整个人都处于被动局面。被男人吻到两颊都酸痛了,方宜臻才扭动了一下两手,男人放开了他,指腹轻轻擦去他微胀的嘴唇上的晶亮水渍,眸色缓缓暗沉下来:“能做么?” “不行!”方宜臻想也不想地拒绝:“你以为这是在家里啊,随地发|情。” 男人暗示般地用某个部位蹭了蹭他的大腿:“……能吗?” 方宜臻:“……”他是真的要被掏空了。 “起码、起码把门锁了……” 几分钟后,里面隐隐传出暧昧的声响,低回婉转,撩人心弦。 像雕塑一样站在门口的小赵呆立良久,最后才满脸通红地飞快地逃走了。 男人一边尽力地取悦着方宜臻,一边目光往会议室门外的方向飘了飘。随后,那眼角流露出一丝清冷到有些残酷的笑意。 没有人能把他从我身边抢走。没有人。 他是我的。 我的。 * 第二年,他们飞去美国登记了。 当天晚上,男人做地有些凶。方宜臻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做了很多梦,非常杂乱,醒过来时他躺在男人怀里,大脑好像放空了一样,过了很久才慢慢想起梦里的片段。 “你醒了么?” “嗯。” 男人轻轻亲吻他的发顶:“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做了个梦。”方宜臻闭着眼,缓缓道:“梦到我死了。” 男人亲吻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大概是病死的吧,从手术室拉出来之后就直接盖上白布了。哦,还有你,我还梦到你一个人躲在黑屋子里哭呢,哭的整个人像被眼泪洗了一遍一样。” 大概是觉得那个形象与男人太不相符,方宜臻哼哧哼哧笑了两声。 “不过做这种梦也太不吉利了吧,我宁愿梦到我们两个变成老头子,牙齿都掉光了,因为一个月水电费多了互相埋怨的样子。”也许是觉得那个场景莫名地喜感,方宜臻又笑了起来。 男人环抱着他因为笑着而轻微发颤的肩膀,将他翻了过来,抱着他的手用力到好像有点抖。 “那只是梦。” “你醒了,就好了。” 不知道他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方宜臻嗯了声,静静相拥一会儿,突然又好奇道:“你会变老吗?还是一直维持现在这副样子?啊,只有我一个人会变老,那也太糟糕了。” “可以的,你想怎么样都可以。”男人下巴抵在他头顶,说话声低沉地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我会陪着你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 方宜臻的头被他摁在怀里,几不可见地扬了扬唇角,然后声音放轻了些:“如果哪天我死了,你可别真的哭地跟个小孩一样……让我死也死的不安心。” 男人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我不会让你消失的。” ** 过够了两人生活后,方宜臻去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孩子。 那小孩长得跟某个世界里的江亭有七分相像,方宜臻一眼就喜欢上了,小孩一开始有些怯生,没过几天就跟方宜臻好的天天黏在一块,这让某人又开始不是滋味儿了。 男人对除方宜臻以外的一切事物都没放在心上,包括小孩,小孩每天在家里上蹿下跳故意在他面前制造存在感,他都是一脸的冷漠,只有方宜臻出现,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才会出现微末的改变——所以这也就导致了他对小孩黏爸爸到要睡一张床(直接影响了夫夫生活)的行为非常地,不悦。 小孩终于明白了怎么样才能引起另外一个爸爸的注意,于是作死作地更加欢快了。 日子就这样鸡飞狗跳又温柔缱绻地过去了。 *下面微扯淡,选择性看* ——人生来,即为了迎接死亡。 男人推开了沉重的铁门,步入空荡荡的房间内。 纯白色的空间中央躺着一个半圆柱型的装置,无数光点从四面八方连成线路接入装置表面。 他走到装置前,通过透明罩,静静地看着里面安详地睡着的人。 那熟悉的面容。 是他年轻的爱人。 “过去的记忆都传输好了,差不多……了呢。” ——要这必朽的,成为不朽的,便验证了一句话:“死亡永被吞没了。” 而必死的,成为了不死的。 * 某个深夜,坐在电脑前的年轻人打了个哈欠,边吃着泡面边盯着电脑屏幕。 “——咦?这是什么?” 他点开了—— 展信佳! 恭喜敬爱的《虚拟完美人生》玩家,您已被系统抽中成为幸运玩家,将亲身体验《虚拟完美人生》首度现实化,并获得金额三十万!请您于20xx年x月x日到以下地址,如超过期限,则视为自动放弃此次机会,谢谢合作! XXX游戏工作室敬上。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其实是个无限循环的过程,某种意义上,他们两个也是真的永远在一起了嘛。 因为小攻不想让防疫针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其实一直都活着虚假的世界里,所以只能让他遵循自然规则老去死去,然后重新再用脑电波做一个…… 我看评论好像有挺多人没看懂,接下去是又臭又长的解析,不看也没关系的 * 真·防疫针(方1)制作出攻并卖掉→攻有了意识但还不强大→方1病死→攻无法挽回,强大了之后开始制作防疫针→无数次实验后本文主角(方2)成功了→输入了方1死前所有的人生记忆→方2进入游戏→方2和小攻在一起→方2老死,小攻继续做→方3方4方5……循环方2的步骤。 别问为什么一定要进游戏,你们可以理解为这是小攻希望在接触后防疫针能爱上他( ̄︶ ̄)↗再问自杀【笑cry】 之后没番外了,贴个新坑文案攒攒预收好了。 正经版文案: 意外去世,还没活够的伏苏绑定了一个复活系统。 “你将穿到被所有人厌恶的人身上。” “你的任务是攻略。” “只要你收集够了世界对你的爱意,你就能复活。” 伏苏轻轻挑起上翘的眼角,嘴唇扬起最完美的弧度—— “所有人最后都会为了我互相伤害,那还真是……失礼了。” #攻略对象最后都抢着攻略我# 不正经版文案(别信): 小攻们把伏苏堵在墙角。 “你敢再跑?” “你们让开,看看我还敢不敢跑。” 然后伏苏就跑了:) * 黑化攻X病娇受,别喂我吃药。 * 这篇文到这里全结束啦,谢谢小天使们的陪伴,比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