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路逃串 “呼,呼,呼”树荫斑驳,杂草丛生的密林之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正盲目地穿行着,她踏着凌乱的脚步,额头的汗滴与杂草般的发鬓浑在一起,看起来狼狈不堪,此女名叫风菱,约莫十六七岁。 此时,夜已微凉,深浓的寒夜并未给风菱带来丝丝寒意,反而,急促的奔跑,让她周围的气息都仿佛缠绕上了灼热的温度。 渐渐地,她的脸上已经升腾出一道红晕,那似朝霞般的红润脸颊,仔细一看竟是个美人。 不过,这美人也只能仔细看才看得出,毕竟脸上还带着许多土灰。脏兮兮的土灰泥垢在她的小脸上,早遮住了娇小的面容,只勉强可识那俏丽的身形,及她身后背着一块比她还高的白色破布幡,显得碍手碍脚。 至于她在做什么?她在逃命。 只见风菱刚跑过的地方,迅速闪过两个身影,紧追在她身后不放,隐约传来阴沉的喊声:“交出来…交出来…” 终于两个身影接近了风菱,她似乎感觉到了他们的接近,再跑不动的她一咬牙,下了个决心。她停下脚步,伸手取下后背上的破幡,转过身去,摆了个弓步,抬幡就向身后两个身影扫去。 这块破幡看起来比她还弱不经风,一根木棍绑着白布,最顶端挂着一颗根本不会响的破旧铃铛,怎么看都是集市中算命先生的贴身之物,所以拿在风菱手中实在别扭。而更别扭的是,风菱使用此幡就好像用剑这等武器一样,伸手就是一扫,刮出了一阵强风。 追在风菱身后的两个身影见到她使出白幡,突然一顿,下意识地伸手抱头,往后一跳,匍匐到了地上。 风菱见状,抬起脚,又继续往前跑了。 这时,两个身影才发现那白幡没有攻击力,自己竟被她的气势给唬住了,于是又急又恼,爬起身来更加追赶得急了。 不久,天上太阴星透过遮挡的云层,透彻地洒下,两个身影被月光照出了模样,这才看见两个身影竟不是人形,而是张牙舞爪的怪物。 哦,准确的说应该是被风菱称为“妖怪”的家伙。 这两妖中一个头上有两只鹿角,手脚皆为蹄形,却是直立着两脚跑步;而另一个则是圆乎乎的球形,脸上还有无数的瘤子,红彤彤的。 两妖因刚才被风菱举动唬住而震怒,只听其中一个冲另一个责骂道:“刚刚都快抓到她了!你却抓我躲!” “我如何知道她是不是真和传言一样,不会使用那个宝贝!”圆乎乎的球形妖怪听到同伴的责怪,非但不想道歉,还嘴里不满地嘟囔,随即啐了一口吐沫,骂道,“哼!一个凡人也配拥有那个宝贝,看我抓到你,不把你撕碎…” 圆乎乎的球形妖怪碎碎念地边追边叫骂,一路跟着鹿角妖怪,消失在更深更黑的树林之中。 过了一会儿,追逐声停止了,只传来两个妖怪的声音: “她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这里这么黑,她一个凡人能看得见吗?大概跌下山谷去了!” … 果然不出两妖所料,风菱的确踩滑了,从山间树缝中的坡地滚了下去,连滚了半里地,杂草荆棘擦着衣袖在她身上割下了无数血痕。 不过,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在停止滚落后,她随即又爬了起来,一口气再跑出了一两里,直到听不到两妖的声音,才肯停下。 风菱落坐于林中,仰头看了看天上洒下的月光,才看到她那一身月白纱织的裙上落了满满的泥浆,只是她已无暇将灰尘抹去,好不容易躲开追杀的她,此时也只能顾上大口喘气了。 风菱的面容略带憔悴,但瞳孔里却没有一丝委屈和心酸之色,多的是一道坚毅,甚至说带着笑意的神情,好似在庆幸自己又活了下来。 她早已习惯了被妖怪追杀,也在被追杀中炼就了一种被唤作“打不死的小强精神”,而正因为这小强精神,让风菱在三天两头妖怪追杀的逃窜日子中活到了现在,她生命力委实顽强了些。 风菱休息了半响,捡起放在身侧的白幡,叹了口气,对着白幡自言自语道:“你可真是个麻烦,总是招惹妖怪。若不是师父让我这一辈子都要带着你的话,我早把你给甩了!” 说到这里,风菱顿了顿,突然眨了眨细密的睫毛,含丹的朱唇中又含糊地念了一声:“师父…”伴随着喊声,她那清亮的眼眸终于泛起一阵酸涩,似乎立刻就要涌出一滴晶莹的泪花一般。 不过风菱深知,在亡命途中并没有时间予她落泪,因而在泪匣打开之前,她就及时止住。 只见她站起身来,捏了捏鼻子,仰头长呼了一口气,将泪吸了回去,随后便将白幡再次背到了身后,往山间漫无目的地前行去了。 此时的天边渐渐现出了鱼白色,天快要亮了,风菱不知在山间行走了多久,早累了。可惜她不确定刚刚追她的妖怪还在不在附近,实在不敢休息片刻,只好继续前行,心里期望只要找到一户人家就好了,只要有人家的地方,妖怪就不敢前来。 关于这一点,风菱是敢确定的,因为这里的妖怪怕人,当然她除外。 妖怪不怕她,只因她带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被妖怪叫做“宝贝”的白幡,这白幡总是能吸引妖怪前来抢夺。 也正因妖怪抢夺,风菱不得不跑,她被妖怪追了近一年,一路从先前住的地方追到了如今所在的小城。 好在这个小城前些年闹妖,当地的郡侯请了南方的一个门派道长来城里除妖,顺道从道长处取了许多克制妖怪的道符分发到每家每户。从那之后便没有妖怪在城里出现,因此这个小城镇对风菱而言相对安全。 风菱也是听闻了路上行人说到此地,于是拼了命的往此处跑,终于在前日跑到了此城。可是当她在城中还没找到落脚处时,昨日挨晚就遇见了妖怪,只好亡命逃跑,而这一跑就跑到了城外北山上。 风菱在这个城池初来乍到的,压根不识路,也怪不得她跑到北山上这廖无人烟的地方。因而这会儿还要穿梭林子回去的话,她实在没有那个精神。 风菱便决定找一户人家,借几道抵抗妖魔的道符,休息一会再回去。 她这一路走了近几个时辰,终于在一处林地找到了人家。 可惜当风菱走近一看,却是大失所望,原来这竹林深处确有一座茅屋,但那茅屋近看却是破败不堪,怎么看都是无人居住的屋子。 如此的破屋在近一年的时间都与妖怪们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的风菱眼中,压根就是妖怪的住所,她怎敢轻易进去。 正当此时,远山上传来了乌鸦的叫声,这是天黑的预兆。风菱深知,天黑之后,自己一个凡人之躯不可能轻易躲地避妖怪的追赶,除非有月亮。 于是她踌躇了半响,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茅屋前那摇摇欲坠的木门。 第2章 神仙之术 “吱呀”泛黄的木门传来了老旧的声响,风菱推开门,看着屋内的景物,深深松了口气。 原来屋内满是灰尘,只有孤零零的一套竹制桌椅和仿佛没人使用过的炉灶,风菱心里估摸着,这茅屋应该是废弃已久了,自然也不会是妖怪的屋子。 于是在她扫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后,便放下心来,径自坐到满是灰尘的椅子上。此时,突然的松懈,让风菱疲惫的身子上袭来的阵阵倦意,无暇多想,她趴到了桌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她实在太累了。 整整一年来,她一直都这样被妖怪追赶着,就好像有一种吸力一样,无论走到哪,都会惹来妖怪,也会无端惹得她身边的人与她一起受难。 她是不祥之人,从小如此,只要有她在,妖怪就会找上门来,虽然太小时候的事情她已经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她出生在一个姓风的人家,其余便是儿时零零散散的记忆。 那些记忆不算清晰,但每次回忆起都无端生出一丝痛苦。她尤记着,似乎在儿时,人们见到她总是避开,还一边说着:“快,离她远点,她是招来妖怪的灾星…” 这样讨厌的记忆伴随风菱到了约四五岁的时候,而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家乡遭了水祸,混乱接踵而至,人们南下逃生,风菱与家人也失散了,再后来她遇上了师父。 而奇怪的是,仿佛就是在她遇上师父以后,妖怪再没来找过她,直到最近一年。 风菱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做着孩童时不清晰的梦,直到一声“咕噜”的声音把她给吵醒了,原来这一声是她肚子里发出的不满的喧嚣。 这能够被自己肚子叫的声音吵醒的人,除了她这样拥有懒散又随性性子的人,也是没有别人了。 风菱醒了,揉了揉眼,往椅背上一靠,看向了窗外,这时她才发现窗外已经夜色朦脓了。见状风菱无奈,自顾自地叹息了一声:“啊,天都黑了,看样子今晚得在这里过夜了,那我还是在屋子里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吧。” 说完,打定了注意的她站起身来,摸黑找到了一个烛台,将蜡烛上的蛛网扯去,用火石打燃了烛火,顷刻间,屋子明亮了。 随即,风菱持着烛灯从厅堂找到了里屋,这才发现,原来这间废弃的茅屋还不算太小,有三两间屋子,而最里间的屋子竟还算干净,好像半月前都还有人居住的模样,只是如今也已经人去楼空了,唯有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箱子留在床榻之上。 风菱看着箱子,不由伸手将其打开。只听“咔”的一声,箱子里的东西露了出来。 风菱借着烛火的光亮,晃眼一看,却差点叫出声来,只见箱子里只有一副老旧的古画,画上有个实在丑得不像人形的人。 她晃了晃脑袋,心里计较着,就算人家长得丑,自己也不能这么以貌取人,太没涵养了。于是伸手将画拿出来,表示歉意地认真品鉴了一番。这才借着微光,看见画上的人。 虽说画上之人长得实在太丑,但是一身墨绿的长袍却让这人显得有一种奇妙的道骨仙风的气质。 风菱仔细看了看画卷,除了人像外,就留有两个字,大约是作画之人的名字,或者就是画中之人的名字,只不过名字却怪了些,叫“未芝”。 看到这里,风菱有些不明所以,再者她对书画之类的也没有太多兴趣,便并未放在心上,卷了书画放回原地,走了出去。 回到外屋,什么也没找到的她像泄了气一般,实在提不起精神,但若是要现在出屋去找吃的,又实在不妥,万一遇上妖怪,那还没找到自己的晚饭,就变成了妖怪的晚饭了。 风菱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径自往茅屋后院望去,看到一汪清泉,还时不时冒着热气。 这一看让原本无精打采的她又来了精神,不由叫出声:“该不会…我还有这等好运,竟找到了一间带温泉的屋子?” 说着,她抓起放在桌上的白幡,就跑出进了后院,伸手往池塘中探去,不冷不烫,正是温度事宜的温泉池子。 风菱呵呵一笑,抬头看了看院子的篱墙,倒是挺高,也不怕路过个什么怪物把她看了去。见状,她立即褪去了被泥垢粘住的外褂,将中衣、里衣也一并脱了,就钻进了温泉池子。 这时,天上的月光闪出了身影,隐约可见那太阴星上有模糊的景象,似乎是传说中的月宫。那月宫的影子投进风菱的瞳孔中,让她有些舒适之感。 说来也奇怪,风菱自己也发觉,每当明月出来时,她总会有一种异常舒适的感觉,好像一股力量如清泉一般投入了她的体内,而且每次在月光之下,她总能跑得很快,这也就是昨晚那两妖在月亮穿透云层时,把她追丢的原因。 不过,这奇怪的感觉,风菱至今也找不到源头。她也曾经问过师父,可惜她的师父修习的是悟道之术,境界虽高,但对于法术之类的功法却只是略会皮毛。 而更让风菱生闷的是,自己从师父那里学习道法,除了学会了些微薄的卜卦之术和把肉身锻炼得抗打耐磨以外,仙法之类的什么也没学会,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悟性太低,修不了神仙之术。 也许只有修成了神仙之术,才不必再被妖怪追得四处逃窜。 念及于此,风菱从池子中探出头来,看着摆在地上的白幡,自念道:“神仙之术吗?也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仙人,若是有,不知究竟是怎的模样?” 风菱所在之地名为九州国,国内亦有修仙门派,不过从未听说有人真的飞升成仙。据说,修为最高的道长在万里之外的别国,且也只是个比凡人多活了一两百年,达到炼神返虚境界的修士,离那经历九天玄雷天劫的境界还遥遥甚远,更别说渡劫成神仙了。 这修仙一事,据说最初为“炼精化气”期,而后是“炼气化神”期,再到“炼神返虚”,最后到“炼虚合境”,而凡到了炼虚合境的人会经历四小天劫九大天劫,被天雷劈个头顶冒烟还能活着的话大约就能成仙了。 可惜风菱对于修仙一事知之甚少,连入门级都算不上,更别说真修成什么神仙了。不过对于妖怪之事,她倒是在近一年内了解了些,至少知道妖怪都把她手中的白幡当宝贝。 风菱将手从池中探出,伸手抓来白幡随意摇了摇。这些年来,她并没有少琢磨这白幡,可是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奇妙之处,也就当一玩物来摆弄罢了。 她一边摇晃着白幡,一边仍旧沉浸在先前对于神仙模样的念想之中,自言自语道:“神仙到底长什么样呢?也不知是不是就像刚才画中那个叫‘未芝’的人那样?” 风菱随意一念,脑海中浮现出了刚才画中之人的模样。就在这时,她的灵台中突然闪过一道模糊的光亮,整个心境都被牵入了一团白色的虚空中,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袭来,好像看到画中之人一般。 而正当这奇异之感出现时,白色破幡上的“不响”铃铛竟破天荒的不停晃出了声音,越摇越响,好像连头顶的天空都因为铃铛狂躁的响动而变得不安地阴沉起来。 “当当当”铃铛越来越急躁,随着响声,狂风席卷而来,而突然白幡爆发出一道强劲力量,飞出了风菱的手掌,飘到了半空之中,闪起了夺目的红光… 第3章 不速之客 风菱的白幡闪着浓厚灼眼的红光,漂浮在空中,像是有股看不见的力量在支持着。 天上的浓云越来越密,似乎惊扰了黑夜之中隐藏的魑魅魍魉一般,伴随着沙沙作响的风声,宛如鬼哭狼嚎。幡上那狂躁晃动的铃铛,就好像天地间唯一的存在。 这是白幡第一次出现怪象,风菱不由怔怔盯着自己从小就拥有的东西,诧异不已。 她想伸手去抓住浮在空中的白幡,可是距离太远,就算她跳起来也够不到。 正在这时,铃铛却骤然停了下来,而随后,原本放光、漂浮的白幡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静止了。只见它轻轻地飘落了下来,跌回原地。 风菱呆了半响,从震惊中回过神,走回池子边,抓起白幡仔细查看了一番,却没发现和之前有任何不同,还是那样平常,这突如其来又突然平息的怪象让她摸不着头脑。 在冷静之后,风菱抓着脑袋,仔细想了好一会,可无从想起,只能好似对白幡抱怨一样,嘟囔了一句:“你说你,刚才搞这么大动静,结果雷声大雨点小,也没变出什么花样来,我还以为真和妖怪们说的一样,你是‘宝贝’,能呼风唤雨呢!” 不过嘟囔归嘟囔,这突然的异象也不能放任不管。于是风菱抓起白幡又像先前那般动作摇了摇,可惜这一次什么也没发生。如此风菱又尝试了几次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她也只好暂且作罢。 于是风菱钻回了温泉里,把头一仰,抓了块绒布遮住眼脸,想借着放松来思索一下这番怪象。而她没发现,此时池子边,白幡旁出现了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一动不动,静静的站在池边,双手平静的背在身后,身上一袭若火绸缎外褂,如墨的长发垂在后背之上,中衣上束着一条赤霞烬丝腰带,那气势宛如瑰丽山峦般威震,又好似飘渺星辰般触不可及。 “迟钝”的风菱在此人站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拉开眼睑上的绒布,准备走回池边穿衣。 当然一旦看得见后,再迟钝的她也能看见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站在自己的面前,而自然看见这位大活人后,风菱吓得叫出了声:“啊!你是何人?” 面对风菱的一声大叫,此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很显然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仍旧淡淡地盯着她,而这一盯却把她盯得脸红了。 这可是风菱生平记事以来,第一次因事而脸红,毕竟她一向信奉的是:做大事者不拘小节,面皮极厚才能成事。 可是今日她确确实实脸红了,因为出现在一丝不挂的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男子,且还是个模样过分俊逸的男子,精雕细刻如行云流水般高雅的脸庞,漆黑深邃让人难以捉摸的瞳孔,加上那唇角微微上勾,似乎带着似笑非笑的笑意的唇线。 笑?风菱看到他的唇角时,从刚才的惊羞瞬间变成了恼怒,这人看了自己身子,居然还笑?是觉得自己出丑好笑?还是觉得他占了便宜好笑? 恼羞成怒的风菱想到于此,一气之下,从池子中站起身来,也没意识到自己半截身子都露了出来,还指着骂道:“你这人怎的如此无礼?!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盯着别人身子直看,竟然还生取笑!你倒是说些什么啊?” 男子对于风菱的叫骂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而且在看到她露出半个身子后,也没有别过头去,只如刚才一般,平静的盯着她,好像看一个静物一样,眼中没有半点波澜。 显然风菱对于男子对她的取笑委实是误会了,此人似乎面色一向如此,他根本没有笑,至少淡然的眼眸证明他心底没有笑过。 而对于风菱情急之下的质问,男子就好像不明白她说的是要他道歉一样,只自顾自用那淡然又沉哑的嗓音念道:“说些什么?”念着,男子停了停,仿佛是恍然大悟了,下颌微抬,续而开口道,“哦,你是要我品评一番。” 说完,男子认认真真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池中这一丝不挂的女子,像鉴赏字画似的点了点头:“唔…挺好。” “…”听到男子的评价,风菱原本只是微红的脸颊到底晕染开来,直接红到了脖子跟,烧得头晕目眩,顿时语塞。 而待她在脑海中好不容易搜索出可用于攻击男子的词汇时,她才迟钝的发现,自己光滑溜溜的身子还露在水面,正迎着男子根本不会回避的视线。 如此尴尬又窘迫的一幕接一幕接连袭来,风菱已经失去咒骂的精力了,只顾着一声大叫,赶紧双手捂着胸口,缩回了水中,晃着已经泡干净的洁白如霜的胳膊,抓狂地喊到:“你…你快转过去!不然…不然我剜了你的眼睛!” 风菱这一声不痛不痒的“恐吓”话音落下后,男子平静如水的眼眸终于出现了别样色彩,一丝惊诧闪过,转眼即逝,让人看不真切,只有一声浅浅的疑问声滑过喉咙:“嗯?” 不过,此刻立于抓狂状态的风菱是注意不到的,她只见到男子没有反驳,后退了几步,缓缓地转过了身去。 风菱见状急忙爬回岸边,抓起衣裳胡乱往身上一套,虽是凌乱了些,但相比之前,却是天壤之别。只见她那清丽的娇容上,一双媚眼微微上翘,唇似绛珠,肤若白芷,披上月白外裙,真真一个“狐媚儿”立在眼前。 待风菱穿好衣衫,她终于冷静下来想到要发一顿火气,于是挨近男子身后长吸一口气,撑腰,准备理论。 可不想,她刚走到男子身后,这男子就转身回来。 他突然的转身,带着身上莫名散发出来的气魄,就好像扑面而来的一道劲风,让风菱措手不及,“冲”得她一个踉跄往后一倒。 可不知是不是刻意,风菱往后一跌,而男子宽大修长的手掌好巧不巧就伸到了她的背后,还又正好接住了快要摔倒的她。 只见男子稍稍一用力,将风菱给捞近身旁,而他的俊脸也因为距离的贴近在风菱眼前清晰无比。 面对如此近在鼻尖的脸庞,风菱脸上又染上了绯红,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心境乱了起来,急忙推开男子,跳开了半步,手舞足蹈地慌乱道:“你…你…你到底是谁?不不…还是先说你到底打哪儿冒出来的…算了…还是先回答你是什么人…” 风菱凌乱的言语此刻极不顺畅,她还是头一遭遇见让自己心里扭成一条麻花,不知该如何表达的时候。 好在与她相比,男子却仍如先前那般平静,好像风菱的问题与他无关一般,只单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白幡。 这举动让风菱突然冷静下来,顺着男子的手指看去,似乎想到了什么,抓起白幡藏到身后,眼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的神色,正色道:“你也是来抢它的?” 第4章 寿终正寝 “轰隆隆”一阵雷声响起,刚刚还明月高悬的天空此刻竟飘来了一团乌云,紧密的浓云把整座北山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好像现在池边的气氛一样沉闷。 风菱在问出声后,右手紧拽着身后的白幡,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子。 因天上的乌云遮住了月光,池边暗了下来,只有一盏烛灯,能稍微看清男子的表情,他唇角一勾,清浅一笑,这看不真切的笑,仿佛是他面上的标志一般,淡淡开口问道:“你认为,若我来抢幡,你护得住?” 风菱闻之,浑身一怔,右手捏得更紧了。的确,从男子出现到现在,她无时无刻都被他的气场压得死死的,更不用考虑此人出手后,自己这没有法力光靠手脚灵活来的鸡毛蒜皮般的小功夫,能否敌得过的问题。 明摆着的实力差距在眼前,风菱不会蠢到还要动手挣扎一下。可是,她不明白,先前来抢自己这破幡的都是些妖怪,可从未遇见过有人来抢幡,难道此人是妖怪变的? 若此人真是妖怪,那能化成人形的妖怪想必更厉害,如此更不用考虑还能逃跑了,因而风菱一咬牙问到:“你们究竟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它到底是什么宝贝,惹得你们对我穷追不舍的?” 男子听到风菱的问话,又出现了先前那番一闪而过诧异的神色,像是自然而然地开口反问道:“你不知道它是何物?” 随即还没等风菱开口,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黑曜石般的瞳孔一闪,下颌微压,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低头沉思道:“也是,你自然不会知道…我倒是忘了。” 风菱听他自语,却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莫名其妙道:“你说什么?” 听风菱又问他,男子抬起头,突然间原本冷静淡然的脸色大变,竟眯起了眼睛,难得地露出了特别迷人的盈盈笑意。 当然,这放在正常人身上叫作正儿八经的笑容,放在他身上却让风菱无端生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试想,前一刻还威严深深,让人光看一眼就觉得气势逼人的面容突然露出了笑脸,任凭谁看了都觉得其中有诈。 而果然,男子笑得不怀好意,只见他摊开手,缓缓地、悠悠地道:“既然你都不知道它是何物,那不如…送给我吧。” “…”显然,风菱对男子如此“坦诚”的要求给愣住了,他的话可总比天上的雷还惊人,凭空叫自己连死都不肯交出来的白幡送给他这个有着“偷窥癖”的陌生人,也怪他想得到的。 风菱定了定恍惚的心神,一把将白幡抱在胸前,气势十足地拒绝道:“你想得美!我死也不会给你的!” 男子看到风菱如此异常决绝,收回了手,面色又落回先前那样,似乎试探一般问道:“哦?我听你刚才所说,这东西应该之前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吧。那你为何不趁此机会把它丢给我,为你减除了这个麻烦?” “…”风菱踌躇了一下,仍旧气势不落地答道,“它是不是麻烦那是我的事,我有诺在先,人在幡在,你要取幡的话,除非先杀了我!” 清风拂过,烛火的光晃着风菱的脸颊,不过二八芳龄,还带着稚嫩脸庞的她,难得地在懒散的眼眸中闪出了一丝深沉与执着的韵味。 听到风菱的回答,男子扫了一眼她的眼睛,轻笑了一声,口吻中带着不屑:“哼,到底是个凡人…” 说着,他又停住了,深邃的瞳孔中闪着一道沉思的神采,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只是片刻后他突然淡淡一笑,开口道:“也罢,我与你有段因缘,不能杀你。你只是一介凡人,不过须臾几十年寿命,等你死了,我再取幡也不迟。” 男子突然反转的回应,让风菱又再次愣住了,可是在男子的只言片语中又听不出什么端倪,只能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想看看他脸上是否有玩笑的痕迹,边怀疑边问到:“你不杀我了,为什么?” 男子憋了一眼风菱,似乎听到了一个笑话,淡漠道:“我只听说过杀人需要问为何,没听说过不杀也要寻个为什么的。” 经他一提,风菱倒是确定了男子的确有不跟自己抢幡的意思,倒是松了口气,终于笑了起来:“这倒也是。看样子,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妖怪。” “妖怪…”男子似乎对风菱的用词有那么一瞬的表情变化,蹙了蹙眉,不过并未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是仿佛在口中回味了一遍,转而问道:“你好像对妖族很不满?” 风菱并未注意男子换词,因为一旦提起妖怪,她的心绪总能被牵入那无穷无尽被妖怪追杀的记忆中之中,那看似随性的小脸上藏着的不满顷刻间就暴露无遗:“若你换做我,三天两头被妖怪追杀,你会喜欢他们吗?他们…” 风菱那些不好的回忆,在提起妖怪时总会无穷无尽地涌出,说话间,她脑海中尽是被妖怪追着一身伤,被妖怪害得让人说是她不详的记忆。 她想说“他们凶暴残忍,害得我颠沛流离,有什么好”,可是她说不出口,她似乎早就把这些痛苦的记忆化作生命的一部分,不提就不痛一样。 这样说不出口的心情映入了男子的眼中,他缓缓开口,似乎明白了:“你很恨妖族。”说完,男子抬头往天上望去,盯着一个方向,眉头深皱,好似在埋怨那星河苍穹之中的什么东西一般。 风菱的回忆被男子的话语拖了回来,她将白幡收回背上,背着手,也抬头往天上望去,不过与男子不同的是,她并没有盯着某个地方看,只是那么随意地望向无尽苍穹,淡淡一笑:“谈不上恨,只是更谈不上喜欢…” 一阵风吹起了风菱的薄纱裙摆,在她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玩笑之意,到底人小可爱了些,坦然了些,因而补充道:“不过…就是讨厌罢了。” 风菱这样的表现瞬间让人感觉到了一种经历沧桑般的成熟,但又透着孩子气,真真让人看不真切。而男子不知是看不懂她,还是好奇,因她这么一说,倒是定住视线盯着她上下打量起来。 而他这样一盯,倒让风菱想起刚才的窘迫,急忙开始撵人,拱手作了个揖道:“好了,既然你不杀我,那就不送了。” 男子一听停住视线,挑了挑眉,却是反问倒:“谁告诉你我要走?” 这一问让风菱不明了,说实在的,她对今日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个男子实在琢磨不透,他总自说自话,但句句简短。这会儿倒又不走了,却是什么意思? 风菱想了想,好歹给他找了个不走的原因,问了出来:“你不走?难不成还要留下来,让我请你吃夜宵?” “…”男子无言,再看看风菱转动的亮瞳,叹了口气。随后才又道:“我若走了,万一你再遇上妖族,被抢走了幡,那我岂不是损失。” 经他一提,风菱觉得甚有道理,点了点头:“倒也是这个道理,那你想怎么办?”可刚一问出,风菱就顿时停住了,心中一惊,突然想到:他既然担心被别人抢了去,难不成…又改变主意要杀我了? 想到于此,风菱即刻抬头,战战兢兢地盯着男子下一步的举动,心想,若有不妙,她立即转身就跑。 可是等了半响,也未等到男子有任何不轨举动。 相反只见他淡然的转身,仍旧背着手,漫不经心地向里屋走了几步,随即说道:“我就跟着你吧,直到你寿终正寝。” 话落之后,乌云更深了一层,却有少许月光透了出来。也许从这一刻起,就好像一个约定,给两人搭起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5章 夫君道人 从风菱出生到如今,整整十六年,于她而言是相当漫长的。尤其在前一年师父离世之后,过着逃亡生活的她,更觉漫长。 因而,男子所说的跟着她,跟到她寿终正寝,那数十年的时间,是让风菱无法想象,她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虽然难以置信,但她的心底仍泛起了一道莫名的暖意。毕竟这一年来,眼前的男子是第一个说愿意跟着她的人,是第一个并不介意她总惹来妖怪的人。 当然,若把男子视为妖怪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从男子的言谈中不难分辨,男子的寿命应该很长,然而这世上除了妖怪的寿命很长,觉得数十年只不过是消遣外,在风菱的所知中,也没有别的“物种”的可能性。 风菱看着眼前这位“妖怪”,倒生不出什么厌恶之情,至少他不跟自己抢幡,也不躲她,已经挺好了。 于是,风菱自然而然与此人攀谈起来,释放了些许好奇心。她跟上男子正要抬脚往屋内走去的脚步,啰啰嗦嗦地问到:“跟到我寿终正寝?那得跟我多少年啊?你很闲吗?你能活多久?你到底是什么妖怪变的?你今年多少岁了?我看你也不过比我早生几年…” 其实风菱不知,对于面前此人而言,短短几十年恐怕连个“入定”的时间都不够,更别说其他。几十年的时间不过就是男子闭关时,一睁眼一闭眼的时间。 男子不答,只自顾自地往前悠闲的走着,笑道:“你倒话挺多。” 听男子似乎是在取笑她,风菱倒是不服气了,辩驳道:“我不多说能行吗?看你这么惜字如金,我不多问,连你是谁,我都不知道…”说到这里,风菱终于想起最重要的问题都还没问,眨了眨眼睛,才问到道,“对了!话说回来,你到底是谁啊?” 这一问,倒是把男子给问住了,他脚步一停,转过身来,露出那俯瞰世间的表情,正言道:“吾与此幡前主有几分缘分,实乃护幡之仙。” 话音一落,“轰”,一道惊雷又打了下来,闪电的亮度照亮了风菱后背的白幡,风菱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事,猛然间,脱口而出地大叫道:“什么!你是神仙!” 叫完之后,一道惊骇明晃晃地打在了她的脸上,这由不得她不惊。毕竟,人总会因为无知而恐惧,凡是遇上未知之事,都会产生莫名的一丝敬畏,风菱亦是如此。 于她而言,神仙是遥不可知的存在,她所听说的最接近神仙的修仙之人也不过万里之外某一门派中的掌门,因而当一个活生生的神仙站在她面前之时,她自然又惊又骇。 她惊的是这世上果真有神仙存在,而骇的是,她刚把这位神仙大哥当作妖怪,用了许多不敬之词,怕遭天谴报应。 风菱望着男子的眼神,甚至让她觉得那就是蔑视世间的神情,一惊之下,差一点就浑身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不过她的思路还是转了个弯,停在男子自称神仙的真实性上。毕竟也不能依眼前之人说自己是神仙,就相信那便是了,于是她还是冒着大不敬的精神,怀疑道:“那你还要抢幡?” 见状,男子没有因为风菱的突然质问,而变了脸色,还是一本正经地淡然道:“因为此幡如今择你为主,可你太弱小了。” 听男子所言如此,风菱也做不得怀疑了,只能确定到,这人说的是真的。于是确定之后,她傻乎乎点了点头:“说得也是。” 风菱此时打心里地觉得男子说的是真理。的确,作为一个护幡之仙,最悲哀的莫过于幡的使用者太过弱小,与其让弱小的她拿着,还不如自己抢回来。 不过,这句话细细品读的话,也还有讽刺之意,这正是拐着弯看不起她。 风菱虽然因为今晚一次一次惊人的事件冒出,而变得有些迟钝,但是终究还是能在迟钝之后,想出男子话中那一层讽刺之意,于是顿了一顿的她在回过神来,立即生出一道邪火,也不管前一刻还想着敬神的虔诚,脱口就怒道:“唉!你的意思是我太弱小了,当不得白幡的主人,它放在我这里很浪费是吗!?” 男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仿佛一点也没注意风菱此刻冒出的邪火,又或者他并不在意,还正儿八经地承认道:“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见男子这般面不改色,风菱更加气得头顶生烟,美目一瞪:“你!” 可惜,她的怒火还没烧旺,就被男子淡淡的一句话给浇熄了,只见他耷着眼皮,轻巧地说道:“换句话说,你即是此幡之主,我亦说过你死之前不与你夺幡,从此我便会护你周全。”说着,男子又自说自话地给他与风菱的关系定了个词,“以后你就当我是你的守护神吧。” 男子这一句“守护”可谓正中风菱心坎,虽不知说话之人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过却把听之人听得面色红了起来,完全忘了自己要发哪门子邪火,只好低下头,支支吾吾半天难以言语。 最终,风菱打消了啰嗦的心情,直接拱了拱手,问道:“那敢问神仙大人尊称?” 男子见风菱不再啰嗦,抬起眼皮,又是正言道:“唔…本仙道号夫君道人,你可以此名唤我。” 夫君道人?!夫君?这样的名号让风菱脑海中冒出一连串的感叹之意和震惊之情。 她虽然这一年很少与人接触,但也不是个未知世事的少女,怎能不知“夫君”二字何意。可眼前这位神仙居然叫“夫君道人”,是太过远遁尘世了?还是在逗她呢? 风菱久久盯着眼前这位神仙,却见他仍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琢磨了一阵,想必他也不太可能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应该是真不知夫君的意思,于是暗自计较了一番: “唉,他们这些神仙果然神秘莫测,境界太高,非我等凡人能懂。也罢,本姑娘向来大气,叫他一声‘夫君道人’倒也不是叫不得,就是委屈了神仙大哥被我占了便宜。” 风菱想通之后,虽有些涩口,还是恭敬地作了个揖,抱着占人便宜的不安,支支吾吾道了一声:“夫…君道人。” 只见夫君道人点了点头,满意地“嗯”了一声,终于挪动脚步,继续往里屋走了,还难得多话地补充了一句:“你若嫌四字叫得麻烦,可直唤我‘夫君’。” 风菱听后,本就觉得“夫君道人”的称呼让人难为情了,要直呼“夫君”的话,那还了得,忙直起身,打哈哈道:“不麻烦,不麻烦,我唤您‘夫君道人’就好。” 说完之后,战战兢兢地看向他,只见夫君道人转过头看了自己一眼,黑夜中也没出他的表情,只听他道:“随你。”随后夫君道人便走进了里屋。 风菱见状,本也想跟着进去,再追问些什么,可没想到正当此时,屋外传来了一阵吵杂的脚步声和撞门声。 而伴着杂声,她听见了才消停了几个时辰的阴沉的喊叫,在喊着:“凡人…交出来…” 风菱望向屋外,很清楚的知道,妖怪们又追来了。 第6章 跑什么跑 风菱听到屋外的撞门声越来越响,深知妖怪们快要进来了,而且听那声音应该就是昨晚追自己的两位,他们也真能坚持的,追了她一天一夜都不放弃。 面对妖怪的追杀,风菱也没了啰嗦的心情,她习惯了逃跑,习惯性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风菱想也不想地背上了白幡,一转身,直接往后院跑去,三步并作两步,“噌噌噌”跑到了墙边,一翻身便翻到了墙上,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个“夫君”。 夫君道人此时听着门外的动静,不以为意地转头向风菱看去,正巧看见风菱已跑到墙边,准备翻墙出去。 对于远处风菱的举动,作为刚才还宣称是“守护神”的夫君道人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品评了一番:“看不出来,身手还挺敏捷。”说话间,他看着风菱准备跳下篱墙的动作,还做了个预言,摇头道,“不过如此黑的夜下,以那种姿势跳下去,多半…” 这时,夫君道人的话还未说完,就听篱墙外就传来了风菱的惨叫:“啊!” 而在惨叫声传出之后,夫君道人终于把他慢悠悠的预言说完了:“多半会崴到脚。” 当然这是夫君道人在屋中自言自语的话,风菱不可能听去,她此时已经跳到了墙外,且还顾着逃跑的她,根本无暇估计夫君道人,更不可能因为他的话再生出一道邪火。 风菱从地上爬起来,忍住刚才跳下来时崴到脚的疼痛,开始往林子里逃窜。此刻没有月光,她的速度慢了许多,也因此她需要更努力的跑动。 林子越来越深,风菱不停跑着,跑了一会儿,突然她身边出现了一个赤红色的身影,正是漫不经心的夫君道人。 他的悠闲与风菱的匆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风菱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出现,只顾狂命的跑着。 而这一次倒是夫君道人先开口了,淡淡地喊了一声:“喂。” 听到他的声音,风菱这才注意到身边不声不响地多了一人,气喘吁吁道:“夫君?不…夫君道人?你怎么追上来了?” 夫君道人也没搭话,继续自说自话地问到:“你在做什么?” 风菱此刻压根没有他的悠闲劲,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脱口而出:“当然是逃命啊。” 是的,她在逃命,她没有法术,打不过妖怪,只靠着一如既往的敏捷身手四处逃窜。每一次都不例外,每一次都是被追得遍体鳞伤,每一次都需要几天几夜睡不了觉,吃不了饭。 但是这一次,例外出现了,突然间,风菱奔腾的脚步不知为什么踩空了一般,脱离了地面,她感觉到腰间出现了一只大手,把她抱了起来飞上了天。 风菱一惊,抬头看去,看到了夫君道人的下颌,再往上是他精雕的唇角,正说着:“有我在,你还需要跑?” 说话间,夫君道人已经把风菱整个人抱离了地面。哦,不对,应该说是拎起来,像抱一团被褥那样,左手横在中间,似乎用手臂夹着,从腰间往上提。 很明显夫君道人这样的手法,大约能看出他压根不会抱人,更不会怜香惜玉地抱女子,不然,风菱的脑袋和脚也不会垂在两边。 不过,虽然风菱是像拎物品一般被提了起来,但是她已经很感激了,而感激之余是震撼,她居然就这样飞了起来,离地五丈之高。 此外,更让风菱震惊的是,夫君道人竟然没有用飞剑,而是凭空浮在天上。 风菱曾听闻,修仙者到一定境界便可御使飞剑,穿行于山峦河川之间,如云间飞鸟一般,不过,无论如何都需要借助法器。 可是,她眼前这位夫君道人竟连一件法器都没用,就这样悬浮于半空之中。如此看来,她的这个便宜“夫君”果真是位大能,也难怪会问她为何要跑。 正当风菱还沉浸于夫君道人出神入化的修为的百般猜测之中时,先前追逐她的两个妖怪终于赶上了她们的脚步,出现在两人面前。 见到两妖到来,风菱下意识地浑身一颤,往夫君道人面上看去,正见到夫君道人寒意逼人的视线投射到了两妖身上。 两妖也看到了踩在半空中的夫君道人,大声叫唤起来:“你是何人?竟敢与我们抢猎物,快把她丢下来,饶你一命!” 听到两妖的叫喧,夫君道人还是面无表情,轻描淡写般地冷眼一扫:“狂妄之辈。”话闭,就见他空闲的右手抬起一挥,而瞬时间,令风菱咋舌的一幕也就出现了。 只见,他那轻轻一挥,就好像画出了一道红色的剑影,那红影只是轻轻地碰向地面,可却传来“轰”的一声嗡鸣,比天上的响雷还响。 随即,无与伦比的灼眼赤红之色眯住了风菱的双眼,让她不经意地伸手遮了遮眼睛。而当她再一睁眼时,就见下方一片火海,方圆五里之内都在灼烧,而再远的地方她也看不真切,只知哪里还有两妖的影子。 风菱看着下方,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造成如今景象的人,可却见到此人盯着自己的右手,松了松,叹了口气道:“竟然没好收力。” 风菱听之,眨了眨眼睛,很想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看错了,可是他确确实实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呆了一瞬,风菱才从震惊中回过神,似想到了什么,大叫起来:“啊,糟了!这一烧岂不是把屋子都烧没了?”说完,风菱半垂着的头四处慌张地张望起来,只是在她视线范围内只有火海一片。 夫君道人瞧她这番慌张的模样,也顺势看了一遍下方的地面,想起了刚才呆过的茅屋,似乎找到了她慌张的原因,问到:“怎么你东西忘在刚才的茅屋里了?” 经他一提,风菱本想摇头否定,不过却突然想起来,的确,自己刚才顾着逃跑,只随身带了白幡,却忘了装银子和衣物的包袱,这才点头道:“哦,对了,这个也糟。” 只是此时,她的心情并未放在包袱上,她凝重地蹙着眉,很是忧心道:“但东西不是重点,重点是万一大火蔓延下去,会把所有房屋都烧没了…” 的确如此,风菱说的没错,现在地面上大火如此灼烧,且这里又是山林,若没办法遏制的话,那大火必然会烧遍整个山林,一直蔓延,到时候整座北山都将会烧个干净,那住在北山上的生灵,甚至北山下的城池都会遭殃。 她这样的担忧让夫君道人听之一愣:“嗯?”不过,他脱口而出的疑问倒并非是不明白风菱的担忧来自何处,而是,似乎没想到风菱会在此时此刻顾虑这个。 他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个操心的小丫头,看着她那透彻柔润的眼眸,嘴角一翘,“哼”了一声,随即,用如先前那般不屑、冷傲的腔调说了一句:“放心,下雨了。”话毕,他在风菱莫名其妙的视线下抬了抬下颌,示意她抬头看天。 风菱顺着他的示意抬起头,刚好一滴雨点打在了她的脸上,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大雨顷刻间下了下来。 看着倾斜而下的大雨,听着身旁传出的一声:“下山吧。”风菱的心不知为何,安定了。 第7章 妖族至宝上 青石板街道旁点着零零散散的灯笼,没有湿漉漉的地面,看样子此处并没有下雨,只有北山上那一片阵雨。 风菱被夫君道人拎着,一眨眼间就来到了北山下的城边,她前天就是在此处被妖怪发现,从而追上了北山,现在又重回此处,倒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毕竟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想到睡个好觉,风菱忙摸了摸袖口,这一摸让原本处于开心又兴奋的她又沉闷下来,小脑袋往下一耷,叹息道:“唉,果然今晚又得睡城隍庙了。” 原来,风菱刚才在袖口里掏来掏去正是在找银子,她还以为虽然包袱被夫君道人烧成了灰,好歹会随身带着一两点小银子,结果还是失算了,身上一文钱都没有。 她的叹息声被夫君道人听了去,他淡漠地扫了一眼垂头丧气的风菱,问到:“怎么你经常睡城隍庙?” “哦,有时候会。被妖怪追得找不到路的时候就会去城隍庙睡一晚,因为那里是祭奉神仙的地方,有城隍的庇护,妖怪们都不敢进去。”风菱点了点头,随口答道,仿佛毫不介意自己凄凉的过往,其实她不过就是习惯了。 说完,风菱就径自开始寻找附近的城隍庙了,而并未注意仍站在原地的夫君道人。 只见他站了半响,突然一改平静的面容,开口喊道:“站住!谁让你睡城隍庙的,从现在起,你只能住客栈!” 虽然夫君道人从一开始就忽冷忽热的表情,但这会儿这般好似生气的表情风菱倒是第一次见,于是风菱赶紧站住脚,小心翼翼地问到:“啊?为何?” 只见夫君道人冷哼一声,往地下蔑视一扫,道:“城隍不过区区一个地府的小神。我是你的守护神,让他庇护你,我的面皮往哪搁?” 说完他就径自往城中走去,留下一时没回过神的风菱,惊叹着她这位“夫君”居然连城隍这样的幽冥地府的神仙都不敬。 如此看来,风菱今晚可真是长见识了,不仅见到了传说中的神仙,而且以这位神仙“夫君”的话来判断,他还应该是个高级神仙,至于多高级,应该比城隍高级吧。风菱是这样猜想的。 然而还未等她惊叹完,夫君道人的声音又从前方传来了,喊到:“还不走?” 风菱一看,夫君道人去的方向正是城中客栈所在的位置,想必他是真要去住客栈。 于是,风菱急忙追了上去,喊停夫君道人的脚步,支支吾吾道:“那个…夫君…不,夫君道人,你能不能借我点银子。” 夫君道人被风菱一拽,停住脚步,望向她可怜巴巴借钱的模样,毫无同情之意地漠然反问道:“嗯?你居然找我借银子?” 风菱仿佛没听出他反问的意思,继续摆着可怜状点了点头,还厚着脸皮地摊开了手:“嗯。” 夫君道人见状,淡淡道:“你不觉得我作为你的守护神,应该是我向你拿银子,收保护费吗?” 经他一提,风菱收回手,绕了绕头,犹豫道:“啊,正常情况下是这个道理。不过,你也知道我的包袱刚刚被你一把火烧了。”说话间,她戳了戳两边食指,小声嘟囔起来,“其实…这么说来,你也应该赔偿我的损失不是?” 虽说风菱面前的是神仙,但是作为常年混迹江湖,靠着跟着师父“劫贫济富”过活的她,还是在金钱面前很计较,一不小心,就暴露了本性,在神仙面前也计较起来。 当然她这小声的计较很明显惹来了夫君道人的不满,他面色一沉,从喉咙里发出了深沉的一声:“嗯?” 而这一声让风菱立即打个冷颤,忙打哈哈道:“不是,我意思是今日天色已晚,我也没办法找地方赚点钱帛,只能寻您借了。等天一亮我就去卖苦力,怎么也把您老借我的钱还上,您说如何?” “嗯,这还差不多。”夫君道人点了点头,很满意地继续往前走了,边走边不知从哪飞出一个银袋子丢在了风菱的掌心中,随即人便突然消失不见了… 而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城内客栈一间客房中,当风菱从客栈老板娘处取了房门钥匙,捧着一盒糕点进入房间时,夫君道人已经坐在床榻上,右手杵着腮,正悠闲地翻看一卷玉简。 见到无故消失又突然出现的夫君道人,风菱已经不想去琢磨他到底使用了什么法术,反正他是“大能”,想怎么进来就怎么进来吧!因而,她只关心地问道:“你怎么先行进来了?刚在客栈门口说不见就不见,我还以为你走了,是发生了什么吗?” 夫君道人见风菱进屋后,并未抬起眼皮,只是稍微换了换姿势继续悠闲地翻阅手中的玉简,淡淡道:“不必在意,我只是嫌等你麻烦而已。” 风菱闻之,见夫君道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确实没有发生什么的情况,于是点了点头,便招呼道:“哦,那你休息,我去再订一间房吧。”说完就抱着食盒往屋外走了。 不过她这样的举动似乎迎来了夫君道人的诧异,莫名地“嗯?”了一声,问道:“我是你的守护神,难道不应该与你住一间房?” 风菱被夫君道人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扫视一遍房间内,眼神停留在夫君道人坐卧的那张床榻上,一时间面上“刷”地红了起来,结巴道:“啊,是这个理…可是…孤男寡女同居一室本就不好,而且只有一张床榻,如何入寝?” 风菱虽然没有在书香人家长大,也不拘小节了些,但这男女授受不清之类的也还算懂的,尽管夫君道人是她的守护神,要她与他同塌而眠,那可是面皮多厚都做不出来。 夫君道人听到风菱如此难为情的简述,收了玉简,面不改色的盯着她,沉思了半响,直到把她盯得低下头去,才开口道:“也对,你毕竟只是凡人,还是要讲究些凡间的礼节。不过若放任你随意乱跑,被妖族杀了的话,我作为你的守护神会很丢面皮。” 说着,夫君道人随手一挥,竟凭空在床榻的窗户边旁化出一个小榻,拾起玉简,又漫不经心说道:“那你以后就睡那儿吧。” 第8章 妖族至宝下 风菱看着那刚好能容下自己的小榻,终于明白自己在夫君道人眼里是什么了,大约他是把自己当豢养的小动物了。听他的意思,就是以后不管走到哪,自己都得睡那小榻了吧。 不过既然是小动物,她风菱还是做好小动物的本份,并不理论,不与其争夺软塌的所有权,只好自顾自地抱着她的食盒坐上了小榻。 风菱打开食盒,饿了几天的她立即拿出盒中的点心,往嘴里送。而刚送到唇边,风菱就意识到自己如今不是一个人,便递了一块送到夫君道人眼前。 夫君道人看到突然摆在自己眼前的点心,似乎稍稍一愣,随即便就接过手中,而作为点心的回礼,他终于放下玉简,与闲坐无聊的风菱开口说话道:“你不是该问我,你手中的幡到底是何物了吗?” 听到夫君道人竟首先开口,风菱如沐圣恩,打了个机灵。她早就想问夫君道人关于自己白幡的事了,可是夫君道人总是自说自话,完全没给她这样的时间。 如今夫君道人先行提起,风菱自然要打足十二分精神,问个明白:“嗯!你能告诉我它到底是什么吗?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妖怪们要抢它?” 夫君道人看了一眼激动不已的风菱,仍旧不慌不忙地伸手到食盒中又拿了一块点心,边嚼边慢慢地说了三个字:“招妖幡。” 可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却让风菱摆弄白幡的手停住了,她愣愣地看向夫君道人,回顾着这个名字。 如夫君道人所言,此物名为“招妖幡”,名字就妖里妖气,带着个大大的“妖”字,而对于风菱而言,妖是个不好的存在,她自然不会对“招妖幡”的名字产生好感。 而且听这个名字,若以字面上的意思来看,“招妖”不就是招惹妖怪吗?难怪她总是招惹妖怪,风菱想到这里好像恍然大悟了。 不过,风菱委实是误会了它的意思,压根没有猜准这招妖幡的宝贝之处。好在夫君道人收了她的糕点,将这招妖幡真正存在的意义说了出来。 只见夫君道人没有看她的表情,放下糕点,拍了拍手中的碎尘,正经地讲到了招妖幡真正的“威力”: “此番名为‘招妖幡’,幡中有无数上古妖族的真灵,只要摇幡,就能召出任何一个有真灵在幡中的妖族,被召者不能违抗招妖幡主人的命令。当然修为高到一定程度的话,你可以全招出来。” 此话一出,风菱打消了刚才所有的猜想,将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差点从小榻上摔了下去。十六年了,她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原来她背负的竟是如此沉重的东西—— 招妖幡,妖族至宝,能号令无数妖族的法宝,上古法器,虽不能呼风唤雨,但是能呼唤妖怪,那可比呼风唤雨更来得可怕,威力更大,毕竟传说有的妖怪就能够呼风唤雨! 风菱不知道上古距离如今的世道究竟隔着多远的时间,也不知道上古妖族究竟有多强的力量,但是光凭招妖幡能招出无数妖怪而言,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 夫君道人没有等风菱回应,歇了一口气又缓缓道:“换言而之,拥有招妖幡的人,能支配上古妖族,也相当于成为了众矢之的。”说罢,他这才望向风菱,浅浅一笑,“所以你若觉得危险,什么时候想放弃它了,随时可以拿给我。” 桌上的烛蜡滴在桌面,漾开了妖冶的花朵,夫君道人的话听起来即恐怖却又是事实。 的确,这样的法器即强大又危险,它能招出万妖,亦能惹来万妖争夺,一不小心就因为拥有这个宝贝送了命,这样的东西还不如早日丢掉的好。 可这一刻,风菱脸上没有惊恐,倒像是松了口气一样,神情柔和起来,盯着招妖幡,叹了口气道:“我果真是不祥之人啊,竟然能伴随着这样的东西出生。” 原来风菱出生之日起,招妖幡就伴在了她身边。虽然风菱出生之时的事她本人并不清楚,但儿时听人说过:在一个雷雨之夜,她出生了,随后一阵诡异血红色的妖光闪起,飞到了她身旁,待妖光散尽后,就见一块白幡与风菱同在。 从那以后,总会陆陆续续地有妖怪来骚扰她的家乡,让她周围的人都苦不堪言,直说她是不祥之人。 起初风菱并不知是因为自己拥有不祥之物才惹来的妖怪,直到一年前妖怪再次出现后,风菱才听清它们是来抢自己身上带着的白幡的。 不过终究不知这白幡到底不祥在何处,如今算是知道了,续而感叹道:“原来它是这样的东西,如此说来,我更不能放弃它了。” 夫君道人听到风菱的回应,似笑非笑地问到:“哦,为什么?难道你想用它来统领妖族?还是用它来报复妖族?” 风菱听到夫君道人的疑问,竟笑了起来,不正经地随口说到:“报复?这倒是个好想法。”说着,风菱看着夫君道人的眼眸,摆了摆手,摒弃玩笑后,正言道,“我不能放弃它啊,若是让它落入什么恶妖之手,那人间岂不会变成地狱。” 此时风菱在知道招妖幡的用途后,又再次忆起了师父的提醒。在师父临终之前,一直交代她:“菱儿记住,你手中的白幡不仅是留给家人辨认的信物,也是你必须要带在身边的东西,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让它落入别人的手中。” 如今想来,师父应该是知道什么,才让她不要丢掉这个麻烦,怕它落入不善者手中,搅得天地大乱吧。于是,风菱续而问到:“夫君道人,你知道怎么让招妖幡再不能开启的法子吗?” 听到风菱这样的想法,夫君道人不知作何感想,只轻蔑一笑:“不知道。你不思使用此幡,竟还想着毁了它,真是浪费。你可知道有多少妖族为了夺它争得头破血流、天昏地暗。” 在夫君道人言语中,无疑风菱这样的做法是暴殄天物,然而她依然很肯定,很明了地道:“所以我才更不能让它落入别人手中了。既然夫君道人也不知道怎么毁了它的话,我就先拿着吧。一面南下找家人,一面找找毁了它的法子,我想,总能找到的。” 这无故背起的负担,既然背上了,还是要继续背下去,风菱如此想,往大里说与其放任这样危险的法器不管不顾,不如带在自己身边的好,而往小里她既然答应了她的师父,就一定不能失言,除非有一天招妖幡毁了,否则她就不可以放弃。 而如今她已经打定注意,要南下寻找当年水祸失散的家人,那就顺道将这麻烦带着走下去吧。 屋内烛光闪烁映进了夫君道人深邃的瞳孔,他没有反驳风菱的决定,只像恐吓般地提醒道:“你要知道,你拿着它随时都可能丧命。” “嗯。”风菱点了点头,却一点也没被这看似恐吓的提醒吓住,反而露出了一道清甜却又真挚的笑容,道:“但是我有夫君道人保护我不是吗?而且若我真不小心丧命了的话,它还有夫君道人你呢。” 被风菱点名的夫君道人闻之一哼,身体往后一靠,又摆出了悠闲看书的姿势,续而道:“我可不会想办法毁了它。”说着,他顿了顿,传出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暖意的话语,“所以想毁了它的话,你还是护好自己的小命吧。” 此时小城上空星辰闪烁,席席凉风吹过,在客栈中的一间客房里传来了风菱带着笑意的声音:“好…” 第9章 招妖 在风菱得知自己带着的白幡名为招妖幡之后,两人又聊了些关于招妖幡的用法的事情。 从夫君道人口中得知,原来这招妖幡也不是什么人都用得了的,它虽然是至宝,但是也要配上至强之人才行。 据说招妖幡中的妖族乃上古一族,所以十分强大,普通情况下是不可能听令于弱小之人的,除非那个弱小之人知道幡中妖族的模样和他们的名字才可以招出他们。 招妖幡里束着他们的一丝真灵,因此被招出来后,他们不得违抗召唤者的命令,所以获得招妖幡的人能支配他们,也无疑拥有了一支与天地对抗的力量。 正因如此,招妖幡才会引来无数妖怪的抢夺。 当然,如今追逐风菱的妖怪中并没有任何一个上古妖族,因为用夫君道人对风菱的话来说:“若是之前抢幡者中有上古妖族的话,你已经死了。” 这一盆冷水给风菱泼得浑身冒冷气,好不痛快,不过,他说的是事实,风菱连对付普通的小妖基本都靠躲,更别说遇上比小妖强上上千倍或者上万倍的大妖了,一旦遇上,无疑就是被秒杀。 这一刻风菱才意识到夫君道人的重要性,虽然她不知道夫君道人到底有多高的修为,但不怕城隍的神仙应该还是有些用处吧。 当然风菱没遇上大妖怪,那并不是她运气极好,而是她从未让招妖幡真正现出实力过,那招妖幡上的铃铛正是招妖幡能被大妖感知的东西,铃铛一响,即为招妖。 风菱拿了招妖幡十六年,直到今晚才让铃铛响起,而响起的原因自然是她无意间招了一个大妖。她今夜在废屋中见到的画像竟好巧不巧正是一位真灵在招妖幡中的上古妖族,“未芝”这个名字就是那位大妖的名字。 于是招妖幡正确使用方式就是,当召唤者念及被召者名字时,能对应上被召者的模样,然后便可感应到招妖幡中的被召者真灵,再晃动招妖幡,从而招出被召唤者。 至于为什么最后那位“未芝”大妖没有现身,据夫君道人分析是风菱力量太弱,让他在赶来的半途中挣脱了被召唤的束缚,又回去睡大觉了。 对于这样的分析,风菱无话可说,她也很无奈,谁让她真的实在太弱了。 经过一晚上的详谈,风菱在难得安静的环境中睡着了,做了一个好梦。 梦中一个好听的声音,淡淡的却让人很安心,他好像在说着:“你果真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 与之同时,在不知何处的一座望不到尽头的岛上,树林茂盛,山峦座座,山上浮云飘动,好似带着仙气,山间飞禽走兽,灵动如幻物,整座岛屿看起来就像披了层七彩霞光,冒着蒸腾的彩气,岛屿中央一座宛如宫殿般气势恢宏的山府竖立在正中。 山府内层峦叠嶂,贝阙珠宫无数,隐约可见如天仙般的美丽女子在府中行走。而在府中一处幽静竹林深处,一位白衣男子正坐在一张石几旁摆弄推演之术,只见他将两块形状如龟甲的黑玉抛入桌面,来回了几次。 此时男子身边站着另一位身穿藏青色外袍的人,低着头,似乎是在观看学习白衣男子手中的卦象一般。 不久,白衣男子演罢,伸手取了桌旁的酒壶,喝了一口,对身旁男子笑道:“我说你,既然都被招了去,总归应该看一看招你之事是何人说所为,你却倒好,去到半路却又回来了,当真是白去了一场,连招妖幡的面都没见上。” 说话间,身旁青袍男子的模样露了出来,浑身散发着一股脱俗出尘的仙人气势,却是配上了极不匹配的丑陋面容,也难怪会因模样在那画像上被风菱看一眼便记住了,因而此人正是风菱无意间召唤的上古妖族,名曰“未芝”。 此时一阵和煦的微风吹过,分不清究竟是怎样的季节,只见林间麋鹿在泉水边跳跃,好像愿意永远驻足于此地度过无数的四季。 那白衣男子玩笑般地与未芝的抱怨被风吹了去,未芝也并未有怨言,仍旧低头道:“我的确是有些许好奇想知道是何人在使用招妖幡,不过去的途中被主君给截住了,让我先行回来。我也只好回来了。” 原来昨晚未芝原本正在一间院子中扫地,可是突然之间,眼神呆滞,丢下扫帚,就飞了出去。而当时白衣男子正在未芝身旁,看到院子中莫名其妙地只剩下了扫帚,这才卜卦一算,算出了竟是招妖幡现世,有人在使用招妖幡。 白衣男子想到这里,又品了一口杯盅里的泉酒,笑道:“哦,原来是主君让你回来的。”说着,他侧头看向未芝,侃了一句,“主君让你回来,你就老老实实回来了?你不会悄悄跟在身后,躲着看一眼到底是何人在招你吗?” 白衣男子虽然昨晚算到有人在使用招妖幡,却算不出是何人,这样的结果让他很是好奇,毕竟他的推演之术在神仙之中可是排得上名次的。 未芝见白衣男子懒洋洋的抱怨,很是无奈,委屈道:“白泽君您莫说笑了,我的修为怎能跟得上主君,再说主君的交代还能违背不成?” 白衣男子收起玩笑的韵味,点了点头:“是啊,可是当年鲲鹏就违背了。” 提到“鲲鹏”之人,未芝一脸憎恶,好像连这个的名字都会让他生出无故怒火一般,恨恨道:“那个叛徒!想如今招妖幡问世,他必然已经开始下手了。” 白衣男子听闻,仰头看向天边漂浮的云,将两手塞进了袖子中,好像赞同未芝的说辞,道:“是吧。”说完,他站起身,拂手一挥扫去身上的尘土,往楼阁中走去,“走吧,天上来人了,主君有交代,要去见一见。” 说完,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阆苑宫阙之中。 *** 今日事起,不知将席卷多少风云变幻,立于暴风眼中心的风菱即将面对的是无数比之强大不知千百万倍的妖族的侵扰,她自是心中已有决心。 所以现在起最让她头疼的倒并非招妖幡惹出的是非,而是多了个夫君道人,便多了份口粮,她一面南下寻亲,一面还要努力地为人算卦赚更多的盘缠。 当风菱还在困惑于她的生计大事之时,她并没注意,她的头顶白云之上,早已掩盖着一团浓厚的黑云,望不到边际,仿佛把整个世间都笼罩了,危险并非她看到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