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彼岸伊始 阴沉的苍穹之下。 刺骨的寒风将至。 北国之风夹杂着漆黑的闪雷云幕从远方缓缓来袭。 仿佛预示着这一切的伊始。 “起风了么?” 莱尔扬起手挥挥喃喃道,未曾练过剑的手指显得修长,北风从指间缠绕而过,为莱尔带来丝丝砭骨的寒感。 老实说,莱尔从来不是一个勤劳的年轻人,过度的懒散让他的精神看起来更像是年迈的老人,不过他从不以此为耻,相反他信奉着一个“真理”,懒惰才是人类进步的唯一动力! 寒冷的气息让莱尔更想呆在房间的暖炉边上,他至今未动的原因仅仅是懒得动... 但是阴暗低沉的午后也让他根本无法好好看书,费力地合起手中的诗篇,紧了紧肩上的狐皮披风走出了庭院。 庭院外盛开的彼岸花在北风的吹凛下,鲜红色的花瓣扬扬洒洒得将小道铺满,就像一条鲜血所铺成的地毯。 莱尔摘下其中一朵怒放无损的彼岸花,这种不祥的花卉大概只有在自己府邸才能看到,毕竟不是人人都像姐姐那样喜欢着这种绝艳唯美却又带着悲凉与不祥的花卉。 “大概也是这些彼岸花最后一次盛放了吧。” 莱尔望着已经近在眼前的乌云,冬雨会将这些仅存的花瓣打落,届时新的绿叶边会长出,存花不见叶,花叶不相见,这就是彼岸花。 “这枝插在花瓶里大概还能让姐姐多欣赏几天吧。” 看着手中的彼岸花,鲜红的花瓣上不知为何却红的让莱尔感到刺眼。 走出小道后,洁白的洋馆近在眼前,莱尔前一脚刚刚踏入馆内,冰冷的寒雨就顷撒而下,闷雷不时在莱尔的耳边滚动着。 “大人,请问你是要去索芙娅殿下那里么?“ 莱尔对着侍女笑着点点头,将手中的彼岸花递给她后,解下披风再小心将花接回来。 “姐姐还是在卧室?” “是的,索芙娅殿下午一直在卧室休息。” 得到侍女的答复后,莱尔笑了笑走上阶梯,自从前两天姐姐从赛琉宫回来后基本都是呆在卧室里休息,估计是前一阵子的出使实在是太累了。 “哒哒” 莱尔敲了敲门,就习惯性随手打开卧室的门。 “姐姐,今年的彼岸...” 话还没说完,莱尔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甚至丝毫没察觉到手中的彼岸花已经悄然落地。 彼岸花掉落在流淌的鲜血中溅起凄美的血花,花和血混在一起,同样的鲜红已经无法让人分清花和血。 一名金发的绝美少女靠在长椅上闭着眼睛休憩着,纤细白泽的手指斜搭在扶手上却显得那样的无力,白色的睡袍已经被鲜血掩盖,红与白的混合却分外妖艳。 从胸口涌出的鲜血顺着衣裳到秀足流淌至地上,描绘成一首浓艳的生命挽歌。 无声的房间内只有被冷冽的北风吹起窗帘的沙沙声,仿佛就像在向外人述说着不为人知的凄凉。 失措的莱尔下意识退了几步靠着背后冰冷的墙壁瘫坐下来,他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他的姐姐索芙娅可是被称为帝国的女武神,有着瓦尔基里之称的她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就逝去,房间内甚至连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啊...” 侍女的尖叫声打断了莱尔的惊恐,顺着血迹手脚并用得爬到索芙娅身边。 莱尔刚刚想用手触碰索芙娅,却发现手脚上不知何时全沾满了索芙娅的鲜血,炫目的鲜红带着阵阵温热缠绕在指间。 就像濒死之人回光返照般,莱尔急喘着用粘血的双手在洁白的衬衫里疯癫擦拭着,可是这些鲜血就如同梦魇般任其再擦拭也无法回到之前的光彩和熙。 莱尔用勉强擦干的手轻轻抚上索芙娅的脸庞,与被擦拭的通红火热的手不同,摸上去却是那样的冰冷。 以往闪耀灵动的金发此时无力得披在肩上,脸上的白泽剔透慢慢被冰冷的苍白替代,粉色的媚唇也因为失血变得白青。 莱尔亲手确定了自己姐姐的死亡,本来还抱有一丝的期待被无情地打碎,双腿一软跪了下来,蓄势的泪水无声落下,淡泪融化于浓血之中。 脑海中如不停闪过姐弟两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莱尔想吼但却卡在咽喉上只能靠在索芙娅的大腿上哽咽着,或是莱尔的动作太大,又或者是索芙娅的英灵尚存,搭在扶手上的秀指落了下来,抚过莱尔的脸庞。 止住泪水的莱尔,握住脸庞边的安慰,默默品尝着心头这苦涩的慰藉。 浑浑噩噩的莱尔就连被赶来的皇家卫队拉开也浑然不觉,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这样失态。 “公爵大人?...” 米娅看着眼神空洞的莱尔一阵怒火中烧,索芙娅殿下已经走了,但是她的弟弟却在这像废人一样颓丧,扬起手照着莱尔的脸拍了下去。 “啪!” “米娅大人?” 声音惊起一片骇浪,米娅的副官连忙拉住上司的手,居然敢公然扇公爵的脸,只有莱尔追究,这些罪状足以让米娅上断头台。 “米娅骑士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侍女长赶紧护在莱尔身前,索芙娅殿下已经身陨,不能再让莱尔也出事,不然格雷斯家族的荣耀将毁于一旦。 莱尔摸着火辣辣的脸庞迷糊得看着来人,问道: “米娅?” 这位骑士,莱尔也相当熟悉,她和索芙娅一样是宫廷内为数不多的女性骑士,因为同为女性却又大胆奔放的两人很快就成为好友,索芙娅有时还会将米娅带回府邸用餐,一来二去莱尔也算认识了米娅。 “您以为索芙娅殿下会乐意看到您这幅样子么?” 听完米娅的话,莱尔茫然得环视了一下四周,他已经不是身处在索芙娅的卧室,而是被搀扶到一楼大厅的暖炉边,身上还披着一张毛毯。 侍女长看着依旧极为不尊重莱尔的米娅,冷声喝到: “米娅骑士,你的态度很有...” 话还没说完就被莱尔扬手制止,摸了摸脸上的火辣,刚刚米娅的力量很大,莱尔的嘴角都被打出血了。 但是,身体上的疼痛远远不及心灵上的悲哀,痛彻心扉... 莱尔转过身,踉跄得走到窗边,外面依旧大雨倾盆,昏沉压抑的苍穹上不时闪过雷光,凛冽北风将花园内的彼岸花席卷至半空中,和雨水混在一起,鲜红的雨滴就像血泪一般飘扬而落。 屋内的温暖和室外的寒冷现成鲜明的对比,在通澈的落地玻璃上凝结着一层白霜,莱尔用手摸上去,湿漉冰冷的感觉让他回想起遗体上那抹苍凉。 忽然莱尔觉得很冷,暖炉还在不断释放出炙热,却无法温和逐渐冰冷的人心。 莱尔紧了紧毛毯,因为小时候的一场大病让他身体至今羸弱,分外惧寒。 ”嗯的确,悼念死者的方式并不只有泪水,是我失态了,既然你出现在这就说明调查已经完毕了?“ 米娅看着看似恢复冷静的莱尔叹了一口气,莱尔沙哑的声音现在感觉更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口,不过这也正常,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对双生子的羁绊。 “嗯,已经检查完毕了,致命伤是胸前那一剑,近身一击致命,索芙娅殿下既没察觉也没反抗,就连殿下的佩剑也一动不动得放在边上,没有拔出的痕迹。现场并没有发现凶器,可能是被凶手带走了。” 莱尔不禁露出一丝冷笑寒声道: “你觉得可能么?以我姐姐的无双的剑技,普天之下有谁能在无声无息之下接近?即便受了致命伤也不可能连一丝反抗都做不到。” “对,伤口是正面的,如果不是考虑索芙娅殿下当时可能闭着眼,我现在就能把您拘捕,如果不是身为亲人的你,那么就只有神才能这样带走殿下了。“ 米娅一边说一边盯着莱尔的眼睛,让索芙娅殿下如此不设防备的人大概也只有眼前的莱尔公爵了,可惜她并没有看出莱尔眼中没有躲闪,只有越发高涨的仇恨。 “神么?“莱尔喃喃的说道。 ”还有别的线索么?” “有人潜入的痕迹,以及索芙娅殿下的书房内有关”猎脏者“的卷宗文件被人付之一炬,前两天我就曾和索芙娅殿下会过面,当时殿下就说过”猎脏者“的身份她已经有所眉目。” 莱尔看着板着脸报告着的米娅,曾经他取笑的死板,如今却成为最心安的信任。 关于“猎脏者”的事情,莱尔也是知道的,毕竟之前索芙娅曾经拿着卷宗问过他不少问题,这几个月来“猎脏者”在圣都东部的贫民区已经猎杀了十多名的夜莺,手法凶残,每次离开时都会带走被害人的一只身体器官。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发现么?” “暂时没有了,殿下的尸体是否要移送机关进行检测?” 莱尔摇摇头沉声到: “姐姐的尸体,不容他人亵渎。” 最终莱尔再也没能在米娅这获得其他有用的线索,随着天色昏暗雨势越发强烈,莱尔只能将米娅带来的皇家卫队送出府邸。 “愿骑士之神的荣光和博爱与你同在。” 莱尔看着米娅献上衷心的祝福,眼前的女骑士在绝望的深渊中拉了他一把,即便那是最粗暴的手段。 “逝者已去,生者如斯,愿公爵大人在英灵的庇护下,随光前行。” 米娅欣慰得点了点头,拉起头上的斗篷带着卫队踏水离去。 第二章 涌动 “就连索芙娅殿下这么完美的人居然也出遭遇这样的悲剧...” “明天,猎脏者的大名估计将那些贵族吓得够呛吧。” “不过,这下格雷斯家族的荣耀会随着索芙娅殿下的离去而凋零吧。” “是啊,这位莱尔公爵或许在艺术方面有惊人之才,但是作为八英雄的后裔,没有足够的武力,家族没落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 虽然米娅很快就阻止了手下的讨论,但是有一些话语依然能和雨声滴进莱尔的心头。 卫队很快就消失在漆黑的雨幕之中,只有寒入骨髓的雨滴依旧沥沥不断,像一首悲痛欲绝的悼歌。 “生者如斯么?” 站在窗边的莱尔喃喃着将手中顶起的帘布放下,转过头对着侍女长说道: “等下,你们也离开吧,这座府邸以后也不需要人了。” “大人...” 莱尔扬起手打断了侍女长的话,只从莱尔记事而来,这位侍女长一直为家族鞠躬尽瘁,无以回报的莱尔只能对着她深深一鞠。 “瑞克夫人,我代家族感谢你一直来的付出,只是现在我很累了,库房后的钱你们随意拿,这是你们应得的。” 说完,莱尔就拖着步伐摇摆地走上了阶梯。 听着楼下侍女们的讨论,莱尔知道,其实她们很聪明,智慧从来不会随着地位而挂钩,她们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颤抖的手打开那道熟悉的门,冰冷的门把上传递着阵阵温暖,因为莱尔的手更冷。 里面的水晶吊灯并没有被侍女们点亮,估计大家都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扰乱了心神。 唯一的亮光是来自卧室内银桌上的烛台,九根蜡烛分层而立并列其中,而银桌边就是那张横列的长椅... 地上的血迹已经被人擦除,仅剩的只有依旧弥漫在空中淡淡的血腥味,与房间内的少女幽香混在一起,搅成一种妖艳的异香。 而遗体则被安放至床边的水晶棺里,透明的盖层让莱尔清晰得看到索芙娅的遗容,化过妆的索芙娅脸上苍白不再,而是恢复以往的玉容,侍女甚至为她换上一件蓝色的礼服。 莱尔走到长椅上靠了下来,烛火的残影在他苍白的脸上摇曳着,与静静躺在水晶棺里的索芙娅相比,此刻或许他更像是死人。 房间内,除了莱尔微弱的呼吸声只有窗外的沥沥雨声,良久,随着一阵零零星星的脚步声传到莱尔耳中。 “看来她们做出了最聪明的选择。” 随着侍女们的离去,莱尔抓起烛台向水晶棺走去,打开透明的盖板,索芙娅安详得躺在里面,苍白的双手轻轻搭在圣银剑郝伦斯上面。 “姐姐...” 莱尔喃喃着抚摸了一下索芙娅的脸,随即一咬牙关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将圣银剑从里面扒了出来,莱尔小心翼翼得掀开索芙娅身上的礼服,露出半胸上的伤口,就此检查了起来。 长菱形的伤口让莱尔第一时间联想到骑士剑,每一把剑造成的伤口都是不一样的,不单单是剑刃的尺寸大小,不同的血槽和刻印都能造成不同的伤口。 伤口就像是一把生命之锁,而凶器就是开锁的钥匙,只有匹配的钥匙才能百分百吻合。 “这是?” 莱尔发现了一丝不妥,苍白的皮肤和暗红色的伤口形成鲜明的对比,而伤口的内侧有一些漆黑的纹理。 指间轻轻抵开伤口,里面的焦纹让莱尔心态一颤。 “这是圣痕...” 莱尔很对圣痕十分了解,因为索芙娅使用圣银剑郝伦斯时就能附加圣痕,在剑锋上形成锐利耀眼的寸芒,从而破魔伤敌。 但是这种能力并不是武技而是信仰,只有在古老英雄们弥留下来的武器才可以借助传说之力来附加圣痕,而且这种武器大多都有挑选誓约者的灵智。 圣银剑郝伦斯的誓约者就是索芙娅,所以莱尔即便能使用圣银剑也仅仅是一柄坚韧的利剑而已,更加无法用剑发出圣痕,而圣痕恰恰是武器认主才能发挥出来的能力。 “凶手是传说武器的誓约者么。” 莱尔抬高烛台,让烛火的余光照亮索芙娅的胸前,只有在充足的光线下才能清楚得看清伤口内的血纹。 伤口内的条纹让莱尔感到异样的熟悉,喃喃道: “嘶...这武器的血槽怎么这么熟悉?” 仿佛突然想到什么,莱尔慌张得放下烛台,双手拿起圣银剑郝伦斯,拔开圣银剑,骑士剑内的繁文刻印和血槽让他瞬间哑口无言。 莱尔将剑举到鼻子上闻了一下,一阵薰衣草的剑油味扑面而来,其中并没有想象中的血锈味。 “看来姐姐将圣银剑保养的很好啊。” 这么浓郁的剑油味只有经过长时间的擦拭才会出现,而这柄剑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血了。 莱尔看着眼前的圣银剑陷入了沉思,毫无疑问凶器的外形应该是与圣银剑几乎一模一样的,但是这样的传说武器真的存在么? 这柄圣银剑是由莱尔的先祖,八英雄之一,代代相传下来的,没理由会有第二把,最少莱尔闻所未闻。 莱尔合上圣银剑放回地上,深深叹了一口气,将索芙娅的礼服合拢好,这一切实在让莱尔百思不得其解,正是因为深知索芙娅的实力,莱尔才难以想象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将透明的水晶盖板合好,莱尔费力得把边上的大床拉开后,然后一边喘着气一边将烛台上的九根白烛一根根拆下来。 和那些卫队骑士说的一样,莱尔的确长期呆在府邸研究诗画,但是莱尔的目的并不是成为什么艺术大师,而是为了掩盖自己魔法师的身份。 从莱尔小时候一场莫名的大病后,他就发现自己拥有了与元素沟通的能力,在兴趣的使然下也经常偷偷的私购一些魔法禁书,至于他现在到底属于魔法师的哪个阶级,他自己都不清楚,也懒得去弄明白。 但是在这个古老而传统的骑士帝国里,魔法师无异是异端的存在,一旦身份暴露的魔法师将会被送上绞刑台,而莱尔一直的闭门不出也是为了防止被别人察觉出自己身上的魔力波动。 当然莱尔也可以选择叛逃出国,前往邻国布兰帕尔,那里才是自由的魔法之乡,但是这样做家族蒙羞是小事,抹黑索芙娅的荣光之路才是莱尔所不愿意看到的。 这件事莱尔从来没有向索芙娅提及过,但是索芙娅可能已经隐隐感觉到了,经常在莱尔耳边嚷嚷,让他去布兰帕尔游玩一程。 莱尔摇摇头将心中的杂念抛开,把九根白蜡以环形将水晶棺围绕起来,现在莱尔要施展的并不是魔法而是更趋向神术的灵媒术。 “掌管双界的至高神明, 赞美众生平等的公平, 公义的典章存在永远, 请在此彰显您的神力。 ...“ 随着莱尔的话语,白蜡像是受到什么刺激般,忽然一暗随后猛然迸发出耀眼的紫色烈焰,浓厚的熏烟飘扬而上,似乎化成无数锋牙利爪的恶魔虚影在虚空中耀武扬威。 疯狂摇曳的烛火映射在莱尔的脸上,晃动的阴影使莱尔看起来时近时远,似缥缈又似扭曲。 随着莱尔的吟唱,熏烟变得越发浓厚浑浊就像一团团灰色的水银,除了被白烛环绕的内部,房间内部已经全被灰色的水银所充斥。 熏烟还在不断的膨胀,家具已经全部被无形的力量推到墙边,不堪重负的卧室内也不断发出咯咯的酸牙声音。 “咚咚咚” 不断拍打的声音传到莱尔耳边,回瞳一看。 白烛圆阵外的水银熏烟已经化成无数的人脸,他们表情痛苦而扭曲而且一直哀嚎着,不断用手拍打着紫焰上空的不可视之墙,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而且声音还是不断加重,一旦虚空的隔离被打破莱尔大概也会被这群痛苦的亡灵撕成碎片,所以他的时间不多了。 莱尔看着眼前渗人的异象点了点头,毕竟他借助的是冥神的力量,掌管生死之力的神灵,不但被人恐惧而唾弃,连借助力量的代价也相当高昂,那就是自身灵魂的一部分。 莱尔将圣银剑拔出橫在掌心,轻轻一拉再紧握手掌,鲜红的血液从手缝中啪嗒啪啦地滴在索芙娅的盖板上,滴落后松散的血滴顿时仿佛有生命般,全部汇集成一点,随后便如同血丝般蜿蜒伸展。 “我的爱与你同在...” “姐姐” 莱尔闭紧肿痛的双眼,双手按住闷疼的心脏,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是谁?” “是...” 血线没有再描绘,而是强烈的抖动起来,甚至连水晶的盖板都震出了丝丝裂痕。 随着哗哐一声,虚空的隔离之墙被亡灵们打出一道道裂缝,无数狰狞的手从裂缝内延伸出来努力得向莱尔抓去。 莱尔看着近在眼前的无尽鬼手,他知道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半跪下去双手抱住索芙娅的水晶棺急吼着。 “姐姐,到底是谁?” 良久,抖动的血线才扭扭曲曲地继续伸展,每一笔都异常沉重,每一笔都透露着憎恨与怨恨。 “最珍贵的东西被夺走了...叛徒...叛徒...” 莱尔看着这鲜红的诅咒,这太不正常了,即便是徘徊在现世的亡灵也不会因为愤怒而无法控制自身,更何况以他姐姐的实力根本不会出现种反常的情况。 闭上眼睛莱尔散发出自己的精神力去感知水晶棺中索芙娅的魂体,很快莱尔就发现怒气填胸的一幕,他姐姐的一部分魂体居然被人剥夺了。 正因如此索芙娅才无法控制自我,而缺失的魂体是无法轮回的,只能在冥界苦苦的煎熬。 莱尔怒火中烧,本就带伤的左手在紧握之下流淌出更多的热流,究竟是有多大的仇怨,掠夺他姐姐的生命后还要她在深暗的冥界受到永恒折磨。 第三章 誓盟 现在追查凶手已经成了次要,如何保全姐姐的魂体还是莱尔的心头关切之事。 “哗哐,哗哐哐!” 虚空之墙仍在不断碎裂,除非莱尔解除通灵,但是施法解除后莱尔将无法再次召唤索芙娅的英灵,只能任由索芙娅的灵魂堕入深渊。 无数亡灵用自己阴冷恶臭的骨爪攀上莱尔的左半身,巨力狠狠卡住莱尔的半身,誓要把他拉到自己的面前。 更雪上加霜的是因为索芙娅灵魂因为长时间寄附在遗体上,已经产生了严重的灵骚,莱尔已经能清晰得看到索芙娅慢慢睁开了自己的双眼,碧绿的瞳孔上映射着强烈的怨恨。 莱尔苦笑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的复仇行动第一步都没迈出去就夭折腹中。 用仅存的右手吃力的推开水晶棺的盖板,握住索芙娅那冰冷而僵硬的手,这次他将不再放手... “哗哐” 这一次玻璃碎裂的响声并不是虚空之墙上发出的,而是卧室内货真价实的落地玻璃真真切切得被人打碎了。 随着窗户破裂从而引起连锁反应,水银般的熏烟忽然就像漏气的气球般从玻璃的缺口飞涌而出,浓雾中夹杂的无数鬼脸也纷纷哀嚎着被卷出窗外,尖叫咒骂的声音化为最尖锐的无形之剑直刺莱尔的耳膜。 恶魂的不断涌出,卧室内的九根蜡烛开始相继熄灭,索芙娅的遗体也燃烧起一阵幽绿的灵炎。 “不!” 莱尔看着那层绿炎撕心怒吼,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绿炎将会将遗体彻底烧毁,届时姐姐的灵魂堕入冥界后将受到更为严厉的处刑。 莱尔从来不信神,对于法师来说所谓神更像一种秩序或法则,但是此刻无力的他只能祈求神灵的降恩:“ 赞美最伟大的冥神, 我是您最忠诚的奴仆。 请您赐予我憎恨以及复仇, 将我最珍视的人托还于我, 为此,我愿献上自己卑微的灵魂。“ 随着说出最后一个字符,莱尔就感觉自己的精神力一震,无形的精神力化作有型的光点随着那群亡灵风暴一起被卷出窗外。 身为一名法师,精神力无疑是最重要的本源,而失去精神力的莱尔现在只能感觉到深入脑髓的千针剧疼,血液用口鼻耳中涌出,即便抱住脑袋也丝毫不能缓解灵魂上的疼痛,只能在地上疯狂打滚。 在地上抱头打滚的莱尔依稀之间,仿佛看到水晶棺上漂浮起一道明亮的模糊人形,双手环抱着自己。 温暖的怀抱使莱尔甚至产生出身处摇篮的错觉,撕心裂肺的疼痛也随之低沉下来。 “刚刚那些是什么鬼东西。” “真倒霉,还真见鬼了。” 在莱尔还在痛苦之际,一群黑袍人从破窗涌入,显然这群不速之客也被刚刚的怪异吓了一身冷汗。 一名高挑的黑袍人看着在地上挣扎的莱尔,大步走过去在莱尔脑后重重手劈一下。 “首领,这人怎么处理?” 被称为首领的男人,看了看晕在地上的莱尔,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本来上面还特意指示不伤他性命,不过现在看来,这位公爵大老爷还是魔法师,丢在这吧,把房子烧了,连同这位公爵大人一起。” “这样也好,免得他上绞刑台了,至少不会抹黑格雷斯家族的荣誉。” 而正在交谈的他们丝毫本该晕倒在地的莱尔却在黑暗中慢慢站了起来。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那名首领,他指了指莱尔说道: “喂,你手脚不干净啊,那家伙站了起来了。” 高挑的黑袍人眉头一皱,他刚刚已经下了很大的力气,正常人至少也应该昏迷半天才对,疑惑地转过身来发现莱尔还真站了起来,不过他也是相当放松的,能敲晕第一次就能敲晕第二次。 仿佛像是要大展身手般,黑袍人扭了扭脖子发出啪啪啪的声音,突然右手闪电般就向主莱尔的脖子卡去。 谁知道手伸在半空中的时候就人一股巨力卡主了,然后“噗呲”一声传到黑袍人耳中,他好奇得向发声来源看了一下,随即惊恐的睁大自己的双眼,一柄明晃晃的骑士剑就插在他胸口上。 全身失去力量的黑袍人腿一软就双膝重重得跪倒在地,响亮的声音使其他黑袍人迅速警戒了起来,纷纷拔出各自的兵刃将莱尔围了起来。 黑暗中,莱尔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将插在黑袍人胸口的圣银剑缓缓拔出,再用手轻轻一推,黑袍人的尸体轰然倒地。 一阵轻灵的女声慢慢回荡在这漆黑的卧室之内。 “神说,罪恶不可饶恕却可以忏悔,冥界最深邃的深渊,那里将会成为你们的忏悔之地...“ 莱尔一边吟唱着一边慢慢抬起头,瞳孔已不是以往的宝蓝色而是变得碧绿通透,圣银剑的剑锋上闪烁出耀眼的圣纹,身周迸发出强劲的气浪,爆窜的气流将束在长发后的发带掀落,灵动的金色长发随风起舞。 “索芙娅·格雷斯!” 黑袍人首领此时已经是心神具震,虽然他知道这对相貌相同的双生子,但是他怎么也无法理解一个死人怎么会重现天日,不过现在也容不得他多想了,向手下挥了挥手。 “无论如何,我们务必击杀她,就在此地。” 月色早已被阴沉的云幕所覆盖,雨夜中的沥沥雨声和哀嚎与怒吼化为一首骇人的血色摇篮曲,在雨幕未曾指染的洋馆内,肆虐着新一轮的绝望风暴,仿佛携带英灵无尽的怨恨般不断吞噬着漆黑中的一切,漆黑的绝望伴随着哭嚎与求饶一直延伸至洋馆外花园中才逐渐平息... 无论多么黑暗的夜晚,黎明总是会到来,冬日的初阳渐渐升起,阳光穿过树杈照在莱尔身上却没有为他带去一丝缓和。 花园内,莱尔用左手捂着脸,即便如此视线也能透过指逢窥视着四周,血流成河的断臂残肢散落得到处都是,在大雨的冲刷下没有丝毫改善,反而形成一滩滩暗红腥臭的血水。 就连莱尔自身也好不到哪去,不但全身被雨淋得湿漉漉,黑袍人激射的血液也早已将他的衣裳渲染得鲜红无比,甚至脸上都粘了不少,在无意的涂抹下更是化为妖艳的妆容。 左手上昨晚割破的伤口散发着阵阵血腥味,让莱尔感到相当呛鼻,结果刚刚放下捂在脸上的左手,四周更为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姐姐...” 莱尔抚着胸口喃喃着,昨晚的一起,除了晕后一段时间里无意识之外,后半段莱尔都有着模糊的记忆,这种感觉如梦似幻,很难形容。 仔细梳理了一下昨晚的各种情况,莱尔确信姐姐的灵魂的确是继附在他身上,不然昨晚绝对施展不出圣痕以及如此高超凌厉的剑技。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理由造成的,或许只是因为那简简单单的祈祷,不过就结果而言是相当不错。 至少暂时免去了姐姐的冥界永恒磨难,想到自己此刻就和姐姐连在一起,莱尔内心不禁涌起了丝丝充实感与安心的悸动。 说起来还得感谢那群不请自来的黑袍人,果然不是他们中途强行打断施法,莱尔大概也要跟着姐姐到冥界永聚了吧。 莱尔本来还想替这群“好心人”收尸,结果才发现肢体都分成数十截,从二楼的卧室一直延伸到花园这里,全部收拾完非得要几小时不可。 莱尔只能怪他们命不好了,但是迟早有人会来替他们收尸,不过他们残骸腰部上悬挂的一个瓶子倒是让莱尔挺好奇的。 用剑挑起他们挂在腰间上的黑瓶,打开后一阵刺激性的味道散发而出,莱尔皱着眉将这玩意倒在地上。 一股黑褐色的粘稠液体从瓶口缓缓流出,莱尔好奇得捡起一根树枝试着搅拌一下,很快他就知道这些液体是什么了。 这是黑水,一种藏在地下深处的不明液体,经过炼金提炼后极度易燃,而且即便在水上也能泛起滚滚热炎。 莱尔看着眼前的黑油,这玩意也是近几个月才被发现,连赛琉宫都没开始正式使用,这边就已经有人带着黑油打算在雨夜焚烧自己的府邸,这里面实在是让人耐人寻味。 不过这也间接说明了,莱尔的府邸内有他们需要焚毁的东西,而那东西是属于他姐姐的。 转身回头,莱尔大概知道那东西放在那里,回卧室的一路上,莱尔又捡到了数瓶黑水。 卧室里的惨状更是堪比屠宰场,大量流淌在地上的血液已经开始凝固,变得粘滑无比,莱尔走过时还会发出一种恶心的声音。 整个房间内蔓延着一种胃酸的恶臭,莱尔捂着鼻子走到一副半身高的油画前,虽然油画已经被溅射的红流挑染得模糊,不过还是依稀看到莱尔和索芙娅两人站在一匹白马前欢笑着。 看到油画中的姐姐,莱尔下意识向水晶棺望去,那里面已经空无一物,只剩下少量的灰烬...不由叹了一口气。 莱尔推来厚重的油画露出后面的机关,从里面掏出一沓文件,随着带着一路的血迹脚印走到大厅阅读起来,刚刚的卧室里可不是什么良好的阅读环境。 片刻之后,莱尔才放下手中的文件,这是索芙娅一次出使布兰帕尔的机密记录。 莱尔揉了揉眉头,文件中的一个词他完全没有任何头绪,那就是“圣章”,这词出现次数居然多达三十二次,与圣章相比,出使这套流程更像是表面的掩饰。 索芙娅曾经得到过圣章,但是最后被人夺取了,只能在末尾潦草的写到: “我,失败了...” “那么圣章极有可能就是姐姐提及的珍贵之物,那么叛徒又是谁?” 圣章、叛徒、黑袍人以及猎脏者,它们一定有所关联...莱尔已经隐隐感觉到一张黑色的巨网已经向他迎面扑来。 虽然格雷斯家族在帝国千年的权利交织中隐退自保成为一个有名无权的爵门,但是在权力的游戏中,莱尔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哪怕只有他一人! 莱尔看着手中的报告,黑袍人的背后肯定是帝国的高层,不然根本无法得知这种机密文件的存在,既然他们想烧,那边烧吧,至少可以为他争取一点时间。 将手里的文件抛散于空,在飘乱的纸海中,莱尔的眼神仿佛穿过阵阵花乱的阻碍,直视着彼岸的贫民窟,猎脏者,黑夜编织的恐怖么?有点意思! 经过简单的洗漱后,莱尔总算找到了一件极为普通的寒装和披风,随手将库房剩余的十多枚金币装入口袋里。 牵起姐姐的爱马,莱尔回眸看着烈焰中的府邸,家族千年积攒下的底蕴都将化为灰烬,包括莱尔记忆中的一切... 以往的宁静已经被打破,昔日那懒散的生活也到了忍痛诀别之时,现在,是时候迈动寻知的步伐! 随着大火的蔓延,莱尔眼神的中的迷茫逐渐变得坚定,翻身上马,寒风带着血腥的花瓣和灰烬纷纷扬扬得伴随着他前行。 “以血与火宣誓,姐姐,这一趟复仇之旅你不会寂寞,旅途或许很艰辛并且不能停下脚步,因为我们唯一的容身之所已经随火消逝了...” 第四章 河意 经过昨晚的雨夜,此时莱尔河上面弥漫着厚实的浓雾,雾气伴随着流动的河水前行不息,虚与实的交错扑朔迷人。 莱尔河也是帝国的母亲河,澈蓝的河水阔道盘旋在圣都中部,莱尔这个词也有着“蓝色的宝珠”之意,莱尔这个名字也是因为蓝色的眼瞳而向河借取的。 “阿嚏” 湿腻的雾水攀附在莱尔的外套上,冬日清晨的低温更是让骑在马上的莱尔打了一个喷嚏,看着周围流动的人员开始增多,莱尔小心地拉起披风上的兜帽,尽量让自己整个脸都隐匿于阴影之中。 圣都的东部贫民区就被莱尔河正面横截,那里像是被人放逐之地,在那片遗忘的土地上并没有两岸互通的桥梁,只能依靠乘船渡河。 等莱尔赶到码头,或许是因为时间太早又或许是因为生意冷清,居然偌大一个码头仅仅停住一艘老旧的破渔船,而那位上了年纪的老渔夫看到莱尔马上将烟斗敲灭站了起来。 “请问是要渡河么?这位骑士大人和美丽的小姐。” 渔夫的话让莱尔一愣,少顷就笑着点点头,小心得拉着“伊丽莎白”踏进渔船里。 “伊丽莎白”其实就是索芙娅的爱马,浑身银白圣洁,不过脾气相当不好,除了莱尔姐弟外几乎不亲近任何人。 “老先生,这里平时也是这么冷清么?” 莱尔弯着腰双手掏起一捧河水,河水依旧清澈无比,不过即便是经过昨天的大雨,河里的水位依旧降低着,再过一两个月进入隆冬后,河面就会凝结出厚厚的冰层,届时恐怕这些渔船再也无法行驶了。 “额...还是老样子,贵族老爷们不可能去贫民区,而贫民单单活着就很费力了,哪还有闲钱渡河。渡河的只有商人大佬们,不过他们大多有自己的货船。哎,谁叫这条河就隔断在这呢。” 一直沉默的老渔夫听到询问似乎颇感意外,一时间就像打开了话匣子。 莱尔扬起手让掌中的河水顷撒而下,看对着船下不断扩散的涟漪,似不以为然地说道: “隔断地位的不是河水,而是人心,即便没有这条河也会有各式各样的方法。” 这话似乎是对老渔夫说的,又好似是对长河所说。 这段沉重的话似乎勾起了老渔夫的昔日的往死。 “骑士大人,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以前也养过一匹爱马,儿子也如愿以偿得成为一名英勇的见习骑士,那曾经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曾经?” 莱尔看着这位满脸风霜的老渔夫,想必后来的结果不怎么好。 “这种美好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五六年前,那时帝国爆发了一场战争,什么名字来着?我年纪太大记不起来了。” “红蔷薇战争?” 莱尔也不知道自己没有没说对,不过六年前的确有一场这样的战争,而他姐姐也是在极度劣势的此役中力挽狂澜从而一举成名。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战争爆发后我们夫妻两无法阻挡儿子的去意,只能倾尽家财为他置购一些武器,目送他骑着爱马开赴战场。” 说道这里,老渔夫已经有点梗咽,不过他还是用干涩的话语继续往下说。 “苦等了七个月,在凯旋归来的队伍中却没能发现他的身影,也没有人能认得他的样子...大概在战场上已经和他的战友全部被搅了个粉碎,连同他的信念一起...“ 一个很普通又随处可见的故事,却处处映射着帝国的虚影。 莱尔沉默不言,他并没有选择安慰这位老渔夫,当一个人选择决定做一件事时,就要随时准备承担突如其来的风险与后果,虽然往往是由其家人所承受... 就像此刻的莱尔一般,哪怕他明天就横死在街头,他也对此不感疑惑。 况且莱尔觉得这位老渔夫也不需要他的安慰,从他紧抓船桨的枯手来看,他此时更加为英勇战死的儿子感到自豪,至少他相信自己的儿子已经将他的骑士信念贯穿到最后。 莱尔本人对这些所谓是骑士信念是相当反感的,在莱尔看来这玩意就像是道德与精神上的绑架,只有强者才可以阐释什么是公平与正义,弱者只能躲在某个角落哭着鼻子憧憬着脑海中正义,最后甚至还付出他们渺小的生命。 随着故事的完结,船也破开河上的重重迷雾,逐渐靠到彼岸上。 “你的孩子是一名英勇正义的骑士,他将沐浴在骑士之神的恩泽下,直到永远。” 莱尔向老渔夫行了一个骑士的击胸礼,他并不是骑士,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用骑士的方式来哀悼这位同胞,并向渔夫抛了一枚金币就牵着马走下船。 渔夫接过钱币后才发现是金币,只能在身上胡乱翻弄着口袋,却无奈发现自己全身的钱还不够找一个零头。 “骑士大人,你的金币我找不开...” 说完才发现莱尔牵着马已经渐行渐远,看着远去的莱尔,老渔夫脱下脏兮兮的风帽,在寒风中伛偻地鞠了一躬抽泣得祝福到: “愿诸神将荣光披带在这位慷慨的骑士身上,即便日月凋零也永不消退...“ 贫民区的烂泥路和圣都中心那地砖铺成的大道现成鲜明的对比,这里到处都是发霉潮湿的烂泥,还不断散发的腐臭的呛人味道。 一个脚步一个坑,莱尔只能牵着马在这片烂泥地中慢慢穿行,这里艰难的生活条件已经远远超过莱尔的想象。 等莱尔挣开那地狱般的沼泽,他的长筒靴和披风上都粘了不少湿泥,搭配上同样脏得稀里糊涂的伊丽莎白,一人一马看上去还真有那么一丝风尘落魄的骑士感觉。 终于抵达正道上的莱尔不仅送了一口气,虽然正道上已经满布稀稀洼洼的臭水滩,不过好歹已经能正常行走了。 正道上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大部分是衣着破烂的壮年人,从他们木然发愣的脸上可以看出或许他们的生活确定是不大好,莱尔甚至还发现有些人脸上还绘有奴隶的标记,他们的表情往往比没有绘有标记的人显得更为颓废,管吃的奴隶生活或许要比这里好死赖活的生活更要实在也说不定。 对于贫民区,莱尔既熟悉又陌生,他从未踏足这片贫苦之地,相关的信息更多的是来源府邸内的侍女,她们的家人大多生活在这里。 忽然,莱尔脑门一阵刺疼,剧烈的疼痛让眼睛一黑,一阵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不清不明地低语着,剧痛来的快去的也快,但是莱尔却知道这是附在他身上索芙娅姐亡灵在阴影中默默诅咒着这一切... 第五章 虚之诗 根据侍女们以前的描述,莱尔好不容易找到了贫民区内最大的旅馆,虽然在他看来这就是一间占地稍大的破旧旅馆。 在旅馆内,莱尔安置好伊丽莎白后还特意将一枚金币兑换为银币,但是奈何一大袋的银币实在是过于沉重,只能在里面抓出一把,其余的只能丢到置定房间内的床底下,至于回来还能不能看到,那只有神才知道了。 莱尔并有没管披风上上粘住的污泥,这些污渍能帮他降低自身的存在感,不过,由于刚刚在旅店内的出手阔绰,以及举足投手间都无意带着浓厚的贵族风范,让莱尔很快就成为众多野狗的目标。 刚刚出旅馆,莱尔就能感觉到身后起码有十多只尾巴,在他们眼里莱尔估计就像无聊又富有的公子哥没事来这这边找乐子的。 将圣银剑掩入披风内,莱尔对后面那些掩藏内阴影中的饥饿残渣视若无睹,反正他等下要去的地方估计他们也进不去,或者说不敢进。 贫民区是圣都乃至整个帝国最混乱的地区,没有之一。 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能用金钱买到,包括人的性命,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 但是,这里却又是最有秩序的地方,每一条街道,每一支巷道,甚至是一间破烂的厕所,都有人负责看管。 如果在这里不守规矩,可就不是断几根手指或截几条腿的问题了。 这也是莱尔身后那群野狗依旧安分的原因,只要莱尔还在人流密集的直道上,他们就无法伸出罪恶之手。 而莱尔恰恰是想玩弄他们一般,整个上午带着他们一直在贫民区里乱逛,有些人实在受不了莱尔那白痴的举动,只能提前退场,而更多人还是坚持跟随在莱尔后面,他们坚信机会一定出现。 倒不是莱尔故意玩他们,只是他要见的人还没到时间,而莱尔又想提前熟悉一下今晚的狩猎场地而已。 但是经过一个路口时,莱尔却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空中回荡着优雅又祥和的诗歌,不远处的女性吟游诗人正在弹着琴高歌放唱,清脆的女声和柔和的琴声如流水般洗涤着人们的心灵。 洒落的泪消失在黑暗中, 如果,我是个罪人的话, 骑士啊,带我一起前行。 生的感受如今被你呼唤, 今后,只是为你而祈求, 我相信你的爱, 追寻着, 黑暗中真实之影的路途。 ...“ 吸引莱尔的并不单止优美的诗歌更是游吟诗人本身,即便身穿素普的麻衣和脸上涂抹的灰尘,这也难以掩盖本身的优雅气质。 身后斜挂的黑色琴包,在莱尔看来里面装的更像一柄厚重的双手剑,裸露出来的手脚虽然纤细,不过其中必定掩藏着惊人的爆发力。 这种感觉,莱尔相当熟悉,不仅他姐姐,就连米娅也是这种类型,这名吟游诗人毫无疑问至少也是一名战士,考虑到那优雅的气质,骑士也是不无可能。 更加吸引莱尔的是她的眼睛,明明一直紧闭着,却总能听清路人弹射铜币时手指摩擦产生的微声,当铜币落入反扣在地的顶羽帽后,她便会以此正面朝向远处的路人鞠躬感谢。 在很多人眼里,这无疑是一种奇妙的魔术。 围观的人群多为小孩和老年人,不但衣裳不整蓬头垢面,甚至还有不少人在这严寒的冬日里还赤着脚穿着破烂夏装,仅仅用一张破布裹住上身草草了事,所以大多数人都是抱膝坐地在那瑟瑟发动。 或许他们并没有钱来支持这位吟游诗人,但并不妨碍他们对于这位诗人的热情追捧,每逢有人往顶羽帽里抛钱时,他们也跟着大声欢呼,仿佛这也是他们的努力与荣耀般。 莱尔似乎也被周围的涌动的群情所渲染,从口袋中掏出一枚硬币,不过他并不打算和别人那样用手弹。 莱尔双指轻轻夹住银币的正反面,利用手腕的力量弱弱抛了出去,手指和硬币间完全没出发生一丝摩擦的声音。 “哐嘡” 银币斜斜落入几米外的顶羽帽中,纯银的货币将帽内一些掺杂的铜币震了出来。 噔的一声,琴声骤停,四周空无一声,连人群也不再欢呼,都目光定定得看着那枚在阳光下闪耀着亮光的银币。 是太多了?莱尔默默的想到。 即便是在圣都中心工作的平民一个月也难以获得一枚银币,更多的是数百不等的铜币,更何况是在贫民区这里,一枚银币足以让这群老人小孩每人都吃上一顿精美的热食和换上一身厚实的冬装。 至于为什么给那名老渔夫一枚金币,是因为莱尔确信他不可能找零,但是更多的是因为心里的愧疚。 红蔷薇战争中,莱尔以前只记得姐姐胜利凯旋时的傲人英姿,却完全没想过和姐姐一同奔赴战场的骑士有多少永远的长眠于那片荒凉之地,多少家庭因此而破灭... 事实证明莱尔的想法是正确的,那名吟游诗人放下手中的长琴,小心的推移身周坐满的邋遢小孩,捡起顶羽帽中的银币走到莱尔跟前说道: “先生,您的打赏实在过于慷慨,贫穷的我并不能赋予您任何等价的回报,这银币您还是收回去吧。” “人可以嘲笑一个皇帝的富有,但却不能嘲笑一个诗人的贫穷,况且我相信你可以妥善得使用这枚银币,毕竟你还有着比诗歌更为自豪的能力,不是吗?” 莱尔将吟游诗人叠拢银币的双手慢慢推了回去,指了指不远处的老人和孩子,如果这位诗人没有一颗祥慈之心是无法与他们融合得如此自然和谐的。 “先生,我替他们感谢您的慷慨。” 吟游诗人并没有再次推脱,弯下腰向莱尔深深鞠躬后便领着欢呼的人群离开了。 莱尔微笑得目送他们离开后,收敛起笑容,眼睛一眯,他之前的推断错了,那位吟游诗人并不是以声音来行动的,瞎子却可以做到与常人无异的事,至于这是能力还是其他神秘的魔法,莱尔并不清楚。 第六章 两条路 打开精致的怀表,上面的指针已经走到正午的12点,莱尔合上怀表后拐入一条小巷,后面依旧跟随着一半的野狗,因为另一半已经被那名吟游诗人引走了。 但是他们注定得不到任何收获,不过他们的运气还算可以,毕竟另一队的将会受到一轮血腥的制裁。 巷道内积水成滩没于脚部,还漂浮着大堆的空酒瓶,一路上总是有三三两两的酒鬼躺着臭水里用迷糊的眼神打量着莱尔。 酒鬼那迷离的眼神中却隐藏着丝丝煞气,莱尔毫不怀疑他们手上已经沾染过无数的鲜血,在满身酒气的同时呼吸却平滑悠长,这种情况不像是喝醉酒反倒更像故意把酒泼洒在身上。 无视了这群打手,莱尔走入巷道最深处的厕所内,周围的恶臭与零零散散的粪便让莱尔相当恶心反感,用脚踹开一扇隐藏在隔间的门大步走了下去。 这条漆黑的暗道不宽,仅仅能容许一人通过,虽然点有蜡烛,不过仿佛随时会被顶上不断漏下的滴水熄灭,莱尔还没走到下面的空间,就已经被下面的喧嚣声震得心烦意躁。 推开门,莱尔发现里面的空间居然还颇大,一堆佩刀戴剑的男人搂着衣着暴露的夜莺围在一张张赌博台上叫骂着,瘾秽、暴力、粗鄙的骂声音充斥着每一寸空间。 从莱尔刚刚进门,很多掩胸露背的夜莺就眼睛一亮地围了上去,在这里做夜莺没有看人的本事是无法活下去的,而莱尔那高挺的身材以及淡若的气质可以完美的阐释着高贵,而兜帽下面露出的秀挺下巴也足以让她们预测到莱尔不俗的面容,哪怕是不收钱她们也愿意陪他睡一次。 “各位小姐,我是来吃早餐的。” 莱尔的话让众多夜莺身形一震,松开了抓住莱尔衣裳上的手,默默后退几步低着头回到人群中。 在挥退夜莺后,莱尔来到吧台前找了一个干净的座位坐了下去,对酒保说道: “给我来一份早餐。” 莱尔的话让酒保眼神一凝,手中继续擦着干净的酒杯,不动声色的说道: “先生,我们这里没有早餐,只有粗酒,要来一杯么?” “是么?你们这里的烂土豆炖猪头可是远近驰名啊,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 酒保听完后闭上眼睛点了点头,用手虚托出请的意思,示意莱尔跟着他走。 莱尔跟随着酒保离开大厅后进入到一间密封的小房间内,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两站椅子,桌子上倒扣着两个小酒杯。 酒保离开后不久,一头雄壮的胖子就走入了莱尔的视野。 “莫里亚克?” 胖子点了点头,胖坐了下来,他屁股下的椅子随着他的深蹲发出丝丝崩裂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真是稀奇啊,自从猎脏者出现了,拜他所赐我的生意好得不像话,你也是来找他的吧,那位猎脏者。” 开没等莱尔开腔,之前离去就酒保就抱着一大盆肥猪脚和一瓶黄酒走了进来,而莫里亚克直接用手抓起油腻的猪脚啃了起来,嘴里还发出一阵阵夸张的嚼噬声。 看的莱尔眉头一跳,下意识用手再次扯扯兜帽,以防被这个家伙啃食时产生的肥油溅射到脸上。 “莫里亚克先生,你每天早上起床都有这种特殊的爱好么?” ”嗯?这你就不懂了吧,公爵和亲王级的高级贵族早上起来就喜欢大爷我这一套。“ 好吧,莱尔这下是彻底无语了,他从未听过有那位公爵患有这种癖好,至少他没有。 “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下这瓶东西的来历,我是指目前有谁在秘密使用这种东西。” 莱尔将唯一保留的黑瓶丢到莫里亚克前面,沉声说道,但是对于结果他心里也没底。 莫里亚克用油腻的双手拎起黑瓶,闻了一闻后,将倒扣的小酒杯放正,大手抓起黄酒瓶就往里面倒,或许是他没睡醒,倒酒的手不停抖动着,断断续续的酒水淋得桌子上到处都是,甚至他大腿的裤子上也粘了不少,不过他也不以为然将倒满酒的酒杯移到莱尔边上。 “里面这玩意是黑水,连赛琉宫都没开始使用,后面肯定是个大家伙,要调查的话我将要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也别怪我收的贵,全额五枚金币,两枚定金,如果你愿意的话。” 莱尔这下倒是有点相信他的能耐了,也不废话直接将两枚金币抛到他面前。 “还有,我要猎脏者的情报。” “我就猜到了肯定有这事,最近一堆人都在找猎脏者的情报,毕竟赏金挂在那。” 莫里亚克快速用手将两枚金币滚入口袋中随手打了一个响指,就继续在那盘肉海中拼搏。 很快,在外恭候的酒保就拿着一份文档放在莱尔面前。 “最近还有谁在你这买过猎脏者的情报?” 莱尔快速翻阅着这份文档,这份东西和他姐姐之前给他看的并没有不大不同,不过在最后面附有了一张作案地点的地图,算是物有所值。 “前几天的我忘得差不多了,不过今天早上就有人在我这买过一份情报,一个女人。” “女人?” “和你一样见不得光的人,戴着兜帽,背着漆黑又沉重的长包。” 那位吟游诗人的身影在莱尔脑海中一闪而过,莱尔不禁摇摇头,真是无法想象优雅脱俗的诗人是如何通过那肮脏又呛鼻的厕所。 莫里亚克看着沉默下来的莱尔用手举起小酒杯,说道: “问完了?除了第一个问题,后面全数加起来共9枚银币,让我们来为交易达成干杯,赞美诸神。” 莱尔看着眼前粘黏在酒杯上清晰的油印摆了摆手,站了起来随手抛出一把银币。 “抱歉我不喝酒,最后一个问题,你这里一向都是这么吵?” 莫里亚克看着莱尔,摇着头用油腻的大嘴和黑牙咬重话中的每一个字,格外夸张自满的说道: “一,向,如,此。” 在莫里亚克示意下,莱尔跟着酒保离开了小房间,不过这次酒保并没有带着莱尔回到大厅而是转入一条普通老旧的阶道。 “先生,您下一次来可以走这条路,厕所那条老旧的通道更适合那些市井烂泥。” 莱尔看着这条老旧却干净的阶道显得分外无奈,侍女们可没有告诉他这里还有这样一条道路。 “那今天早上买情报的女人是走哪条道路?” “先生,是这一条...” 第七章 虚伪 莱尔离开那家不堪的地下情报所后,茫然得看着眼前陌生的街道摇了摇头,走进一家不远处的酒吧,这种白天也开张的酒吧里面大多有餐饮提供,他自昨晚开始就一直没有进食过。 推来两扇半身高的门栏,莱尔发现里面只剩下三三两两的酒鬼在抱着木酒杯放声夸口奇谈,并没有人在用餐,毕竟现在已经处于午后,早过了正餐的高峰期。 莱尔找到酒吧内最里面的靠窗位坐了下来,这里在不引人注目的同时又可以清楚的扫视全场,必要时还可以从窗口脱离。 “先生,请问你要喝点什么?” 莱尔刚刚坐下,一名侍女就抱着菜谱询问他的需求,侍女身材不高甚至身体还没长开,配合稚嫩的脸庞和童音,让莱尔怀疑她是不是还处于十三四岁。 “一杯麦酒和...” “麦酒两杯和两份牛排,嗯,要最好的那种,这位大人绝对有够多的钱。” 一阵陌生爽朗的男声插入莱尔的话中,莱尔不禁眯着眼盯着来人,同样是身披披风,但是在敞开的破烂长袍下两柄长短剑并列左右腰间,就在莱尔刚刚和侍女说话的晃神间,这名男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得混到莱尔桌子上的对面。 莱尔握紧披风下掩藏的圣银剑对着满脸为难的小侍女点了点头,然后漠然得看着这名不知道身份的男子,等着他接下来的解释,如果他不能给出很好的解释,那么... “噢不,公爵大人,放松,放松点,相信我,我没有恶意。” 仿佛看到莱尔披风下的动作,男子连忙小声地直呼起来,并张开手掌慢慢举起来,直到拉起头上的兜帽露出下面的亚麻色短发。 “公爵大人,我可以为您解决猎脏者,相信我,那家伙相当棘手,而您只要在事成之后给与我一些绵薄的报酬就可以了。” 莱尔看着这名轻浮男子皱了一下眉头,这家伙已经掌握了他相当多的行动情报,只是不知道这些情报还有多少人知道,包不包括那晚来袭黑袍人后面的指使者。 “既然你对我的身份这么清楚,那么你应该也知道我的府邸已经被烧毁,不好意思,现在我自身都难保,并没有闲钱给你。” “公爵大人,别那么绝情嘛,克洛,这是我的名字。即使府邸被烧毁,这对您来说不也是九牛一毛么,毕竟传言在家族银行里,从开国时格雷斯家族足足存有成千上万金币和宝物,而领取的信物是...” 即使莱尔脸露冷色,克洛也仿佛听不出莱尔话中的推搪之意,继续用清朗的声音说着,说道最后视线仿佛透过兜帽慢慢移到莱尔的耳垂。 格雷斯家族在银行里的确有些财富,但是没克洛所说的这么多,领取的信物就是家主证物,因为格雷斯的家主代代都为女性,只是到了莱尔这一代才出点意外,由莱尔继承,而家主证物就是一枚做工精美复杂的红色花状耳钉。 “传言是一只凭着推测、猜疑和臆度吹响的笛子罢了,吹捧的人越多夸张的成分就越大,不是么。”莱尔不可置否得说道。 “可是您也没有否认不是么,公爵大人。”克洛对此不以为然。 正在两人交谈之际,酒鬼们讨论的话语仿佛像一盆冷水泼向两人。 “喂,今天中午圣都那边传来一个惊天消息,你们想知道么?” “得了吧,不就是索芙娅被杀那件事么,整个圣都都传的沸沸扬扬的,还用你这蠢猪来说。” “唔,我妹妹是在那边给贵人当侍女的,她说凶手可能是猎脏者也说不定。” “大不可能吧,帝国之剑要是真那么好杀,那么战场上那些著名骑士是不是都是吃粪的?” “凶手是不是猎脏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娘的今晚巡逻力度又要加大了,他娘的找个夜莺睡一晚也这么多破事。” 酒鬼的话无意勾起了莱尔那疼彻心扉的记忆,长袍下紧握的拳头已经泛起青筋,连克洛挂在脸上的轻浮也沉了下去,如果莱尔在正常情况下一定可以抓住丝丝破绽,可是现在他也心不在焉。 就在两人沉默不语的情况下,侍女将酒菜端到他两面前,克洛才挂起极度不自然的笑容,举起木酒杯笑着和莱尔说道:“来,喝一杯,不过这粗糙的麦酒可是相当难喝啊。” 莱尔也随手举起木酒杯喝了一口,舌尖刚刚触碰到麦酒就缩了回去,他强行忍住呕吐感重重得喝了一口,咬住发麻的舌头吞吞吐吐得说道: “嗯,的确相当难喝,马尿估计就是这个味道,如果真有人喝过的话...” 即便是味道如此难闻口感如此糟糕的麦酒,甚至连莱尔平时喝过美酒的万分之一也比不上,此时却是如此的诱人。 莱尔一口一口得灌着痛恨的苦酒,默默品尝着内心的苦涩,酝酿的仇恨慢慢化作一只血色的噬人凶兽。 走出酒吧后两人似乎达成惊人的默契,不再去提有关的问题。 “看不出,你还是个骑士,虽然这马有点不合适。” 莱尔看着克洛在门前牵起一匹又老又矮小的公马,不由出言讽刺道。 “公爵大人,这您就不明白了吧,这匹马名为特洛伊三世,年轻时可是马中之王,即便如今饱受风霜也勇猛依旧。“ 克洛仿佛听不出莱尔的讽刺,舞着手浓墨重彩得介绍着他的爱马,老马也心有灵犀得发出一声无精打采的马嚎声。 说完后,克洛这次倒是敏锐察觉到莱尔的不以为然,一手撑腰,一手划出一个大圈最后移到老马背上,行了一个极为夸张的上马礼。 “公爵大人,我知道您不信我的话,可是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只要你坐上它,就能立刻领悟老马的魅力所在。” 莱尔无奈得看着老马的瘦骨嶙峋背部,上面居然连马鞍都没有,他可不想屁股坐上去就被震得七荤八素,再说看着老马那副有气无力样子,莱尔怀疑坐上分分钟钟就得压死它。 “不必了,相比于骑马,我更喜欢走路。” 看着两人身处于寒风吹拂中的霉烂积水路,莱尔的话显然完全不具说服力,对此克洛只是笑了笑,牵着马并排走到莱尔边上。 第八章 夜影 两人回到旅馆后,莱尔帮克洛开了一间房,就处于他原本房间的对面,还挑选了一名高挑的侍女示意她带路。 “两位大人,这间就是你们的房间,请进。”侍女笑意盈盈地打开房门说道。 “感谢这位好心的小姐,如果今晚有空的话,午夜前能来我的房间么?我对这里不是很熟悉有很多问题想请教一下你。” 莱尔说完掏出一枚银币丢入侍女的抹胸里,银币顺势滑入那深不见底的深缝中。 克洛目送羞意连连的侍女离去后,口哨大吹特吹,不时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还用一种男人都懂的眼神望着莱尔。 “公爵大人您的眼光很不错啊,那胸那腿,在贫民区里也算上上之姿了。“ 莱尔冷着眼没有理会克洛的话,走进房间坐到椅子上研究起那份报告,而克洛见莱尔没理会他只能耸耸肩躺倒床上,甚至连武器和鞋子都没卸除。 “时间,不多了...”良久,克洛朦胧的话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他正脸压这枕头,如果不注意听很可能认为这仅仅是一句梦话。 “我知道,所以我找了那名侍女帮忙。”莱尔依旧注目于报告上,他内心也很烦急,猎脏者行事鬼魅狡猾,行踪不定,手法更是残忍,每次猎杀年轻貌美的夜莺后必定卸下猎物的一个人体器官,从最开始的内脏发展到肢体,而现在还差一个人头就能凑成一个人的整体,而今晚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犯案,如果他成功的话... “我并不觉得那位小姐能会帮我们,即便给再多的钱。”克洛的声音依旧嗡嗡发闷。 “她会的...“ 随着莱尔的话语,房间内再次恢复宁静。 随着太阳的西下,皎月在阴沉的夜空中拉起一道惨白的月芒,夜晚不是罪恶的化身,但是一定是罪恶的代名词。 入夜后,即便是明亮的灯火也无法取代太阳的地位,只古以来人类就一直惧怕着黑夜的到来,但是其中也有不少人借着黑夜发泄着自身暴虐的欲望。 由于越发漆黑的环境,莱尔也只能点起一道烛火才得以在昏暗的条件下继续研究报告。 而克洛则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温暖的床被,站在虚掩的窗帘后打量着深夜下的街道。 “今晚多了很多皇家侍卫啊。” 莱尔放下报告,也跟着克洛站到窗边打量着,因为猎脏者的无法无天,贫民区已经实施了全面宵禁,一队队身披蓝色披风的侍卫提着火把在各个街道巡逻着,但是在他们火光无法照亮的阴暗巷道内,就不时闪过阵阵肆意的阴影们。 “啪啪啪”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唤醒两人的警戒。 莱尔打了一个手势,克洛点了点头就潜藏到门后。 整理了一下整洁的衣裳,莱尔面带笑容打开门发现正是之前的高挑侍女。 “感谢到来,美丽的小姐。” 就在面带绯色的侍女进门后的一刻,莱尔手刀重重得敲在她后劲上,踉跄了几下就倒在莱尔怀里。 “该死,你搞什么,不是说好了让她帮忙么,你怎么把她敲晕了?” 克洛赶紧关上门,莱尔这下估计是把他吓得够呛的,连敬语都没说,疑问直接向莱尔劈头盖脸地喷来。 “是啊,她的确帮忙了,你的烂披风给我留下,然后你人站出去把风。” 莱尔随手解下自己厚实的皮肤砸到克洛脸上,在接过克洛的披风后一脚把他扫出门外。 克洛站在门外吹着长廊上的冷风摇头晃脑,他完全想不通莱尔想干嘛。 门很快就开了,克洛转过头来却发现出门的竟是一名女性。 “见鬼!” 克洛一声怒骂马上拔出来佩剑准备攻击,里面就一男一女,女的走出来了,那莱尔是怎么回事? “放松,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克洛行动一凝,才警备得打量着来人,虽然身穿着暴露的侍女服,破烂披风的兜帽下却是熟悉的容貌。 这下克洛真是哑口无言,收起剑随着门缝探了进去,才发现之前那名真正的侍女此时却盖着被子躺着床上,随即看到满地的破布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那这件烂成鬼的披风是我的?” “你之前的披风虽烂,不过还不足以符合贫民区的情况,也不足以显出我的身形,所以我就用剪刀加工了一下,你别介意。” 这下克洛看着那件被剪得七零八落的披风真是欲哭无泪。 身处光明时又会惧怕黑暗的侵袭,而与黑暗同行时又拒绝着刺眼的光明,莱尔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不断穿插在巷道内游离的阴影之下,大道上一队队的侍卫让他倍感压力,但是再多的侍卫也无法巡视贫民区的每一处黑暗。 这些侍卫对莱尔来说,仅仅只是负担与阻碍,不过好在受到阻碍的显然不止他一个。 在将那份报告中夹带的案发地点研究透彻后,莱尔发现猎脏者的狩猎区域是有一定规律的,游走的侍卫就像是棋子,在固定的棋盘上占领着每一个棋点,猎脏者只能寻找其他为数不多的空白棋点,这无疑使两方相遇的概率大大上升。 用暴力与恫吓“委婉”得拒绝一批烂醉如泥的酒鬼后,莱尔遭遇到了让他更加哭笑不得的事情,路过的夜莺们仿佛是把他当做潜在的竞争对手,在盯着他平坦的胸脯后都“抬头挺胸”从他身边扬长而过。 看着眼前的漆黑,莱尔下意识握住隐藏在披风下的圣银剑,前面就是被他划分入重点的狩猎地区。 莱尔一步步踏入更为厚重的阴影内,身后的野猫的叫春声使他安心不少,这里已经人迹罕至,到处都是废弃的民房,上面黑漆漆的墙壁默示着这里以前曾经发生过极大规模的火灾,现在就连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情愿在露天的巷道中苦挨冰寒也不愿意靠近这片厉鬼群集之地。 莱尔睁大眼睛紧盯前方缓步渐行,可是眼睛在长时间盯注下已经变得酸疼干涩,现在就连前方静止不动的斜影在莱尔看来也开始变得模糊扭曲,仿佛就像在不停蠕动的鬼影。 道路两侧的无数民房裸露出来的破窗,莱尔甚至能看感觉到阵阵窥视之感,冬夜中骤降的气温也让莱尔背脊一寒。 第九章 猎脏者 “叮叮叮!“ 一阵诡异的铃铛声从莱尔身后响起,下意识的戒备化作最剧烈反应,莱尔按住圣银剑猛然一个回头。 “喵..” 一只路过的黑猫被莱尔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全身炸毛,快速隐入边上的杂草中,而黑猫脖子上的铃铛在月芒下泛起阵阵银光。 看着飞逝而过的黑猫,莱尔不禁松了一口气,结果送到一半,脖子上感到了丝丝冰冷感,那是只属于兵刃的寒温! “亲爱的小姐,晚上好,我是来特意杀你的,这次我会取走你的头颅,至少明天你被人发现时,不至于露出惊恐不堪的神情,所以不用感谢我。” 沙哑的声音就像喉咙被戳了一个孔,漏风的声音配合着四周诡异的环境显得渗人无比。 很好,真是很不错的开场白,本来莱尔就打算即便永远背负着愧疚也要复仇下去,现在看来他可或许以理直气壮一点。 “放心,最后一件工艺品我会严格挑选的,未必就会选中你,起码现在是这样。” 温热的鼻息和腐臭的嘴气扑洒在莱尔耳边,这时被刀架住脖子的莱尔反而不怎么怕了,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是人类的共性,而当恐惧浮现在光明下那便不再是未知。 莱尔的手轻轻得挽在剑柄上,腿微微弯曲蓄力等待着最好的机会,他相信这个机会的到来不用等太久。 “所以...让我来欣赏一下小姐你的芳容吧。” 莱尔感觉到一只手拉住自己的兜帽慢慢往下拉,直到露出那头耀眼的金发。 “咦?...” 这位猎脏者先生的语气明显有点变化,亮金色的头发在整个帝国都是寥寥无几的,而且每一个都是知名人物。 猎脏者好奇得把脸探向前面好确认猎物的容貌,但是很快他就睁大了眼睛,惊吼道:“索芙...” 莱尔显然已经等待着机会很久了,用剑柄撞开顶在脖子上的利刃,反手将身上的披风甩到猎脏者脸上。 随着莱尔口中一阵呼啸,一道黑影从阴影之中奔踏而出,正是一直隐随在后的克洛,他噔的一声拔出长剑,和莱尔形成前后包夹之势,看着无处可逃的猎脏者吹了一个口哨”公爵大人,刚刚这下漂亮。“ “阴影中的罪人,我不会给你任何的忏悔机会,就像无数冤死在你手下的亡灵那样。” 莱尔拔出圣银剑横在胸前,虽说他未曾练过剑道,但是十年来长期累月一直在近距离观摩索芙娅练剑,索芙娅那高深精巧的剑术早已刻骨铭心,即便比不上老道的十字骑士也能和一般骑士一战,这也是莱尔敢在失去魔法与精神力后依旧选择和猎脏者硬碰硬的底牌。 “阴影?我一直向往着光明,从未改变,只是我的光明恰恰堕入黑暗而已。” 这时莱尔才发现猎脏者头戴贵族高顶帽,脸上覆盖着一层白底红条的面具,红色条纹如同鲜血般在他苍白的脸上蔓延,化为一张小丑的模样,那夸张的滑稽血嘴仿佛在嘲笑着世人的愚钝。 莱尔提剑抬起脚往前重重踏了一步,而克洛居然也心有灵犀般也随之重重地往前踏步,两人提脚时明显时机错开,但是踏下的步伐声却分外一致,仿佛已经经过千锤百炼的默契配合。 沉闷的踏步声回荡在这片寂静的空间,也踏在了猎脏者的心头,整齐一致的步伐在他听来如同掐在心脏上的生命倒计时。 莱尔盯着已经竖剑防御以待的猎脏者依旧用踏步声来进一步压制他的心神,当双方仅距两米时莱尔瞬间气势暴起手中的圣银剑立刻化为雷霆闪光直刺敌方咽喉,克洛也随势跟锋,两柄兵刃前后突击。 刹那之间,猎脏者仅仅防御莱尔正面的一剑,但是背后的寒兵如脊之芒任他再扭动身体也准确得插入到左臂内,利剑在伤口里一搅立刻传出阵阵酸牙的骨碎声,双方首轮交错,猎脏者就遭受重创处于下风。 双剑余势不减,立刻交织成一张银光刃网将猎脏者的身形笼罩其中,只要他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莱尔的圣银剑主导着双人的剑舞,沉厚的骑士剑使猎脏者每次格挡都颇为费力,而当他体力不支时的下场显而易见。 克洛的破刃剑总是能很好的弥补莱尔经验不足时露出的攻击空缺,空余的左手一直抚在短剑上,不断的重复使出拔剑、回鞘,汹涌灵动的拔剑术如鹰啄般不停的在猎脏者身上添加着各式各样的伤口。 猎脏者很快就因为体力不支或者伤口失血过多而产生眩晕,露出一个失误晃神,莱尔手柄一转,银锋化作剑身狠狠撞在他的胸口上,随着前胸一凹猎脏者不由喷出满嘴淤血,身体逆飞倒撞在路边破碎的房墙上。 “有点大失所望啊,恶名满盈的猎脏者就这么一个玩意?”克洛将长短剑收回腰间,耸了耸肩,严格来说这连热身也算不上。 莱尔看着躺在地上不停吐出血沫的猎脏者也大失所望,仅仅依靠这样武力甚至连她姐姐的衣角都碰不上,不过他的确有可能曾经潜入府邸甚至知道一些莱尔不知道的事情,于是便走近猎脏者用剑尖准备挑起他的面具打算一窥真容。 就在一瞬间,猎脏者显示出他狡诈的一面,本来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抓起掉落在边上的利剑直捅莱尔心窝,这事发生的太快连一同站在边上的克洛都没反应过来。 莱尔眼中闪过惊骇连忙侧身倒退,剑锋从他胸前堪堪划过,幸好他的反应也算相当敏捷,这一剑并没有真正伤到他仅仅是在衣裳上切出一个大口。 正当莱尔准备还手时瞳孔再次一缩,因为猎脏者雷霆的第二剑带着飓风来袭,威力比上一剑更甚。 剑尖捅入莱尔的心口没入小半分,身体的疼痛和生死关头的危急反倒让莱尔完全冷静了下来,竖手将圣银剑插地,顶到猎脏者的长剑剑锋上逆流而上,在黑暗中碰擦出闪闪星火,最终牢牢卡在长剑的护手上。 剑与剑的碰撞,生命之间的拉锯,比拼的就是双方的毅力,莱尔卡住对方的剑不再让其前进分毫,而对方也毫不退让,双方都拼尽自身的全力。 然而命运是不公的,克洛的短剑如同黑色的死亡筹码,在命运平衡的天平上划下终结的符号。 莱尔感觉顶在胸膛上的剑一松,随后哐嘡一声掉落在地上,才发现克洛的短剑已经飞插在猎脏者的脖颈上深深地没了进去。 劫后余生的刺激感向莱尔内心袭来,他甚至分辨不出究竟是后怕还是喜悦,不由捂着伤口心有余悸地退了几步,只有沉重的呼吸与疼痛才是他活着的证明。 命运在不公的同时也是善变的,就在莱尔还在喘息时,一抹黑影乘着夜色向他刺来,剑刃上明晃晃的寒光甚至倒映在莱尔有些惊慌失措的脸庞上。 “铛!” 一枚碎石居然分毫不差得击中那来势汹汹的寒兵,黑影显然对此毫无防备,手中的长剑瞬间就被碎石弹开。 失去剑势的黑影只能重重得撞到莱尔怀里,两人撞倒在地,刚刚受伤的胸前再次受创,剧烈的疼痛使莱尔更加快速得反应过来,圣银剑不再架式而是反手快速倒切过身前。 那抹黑影也相当敏捷,直接一个侧身翻滚,干脆利落得远离了莱尔的攻击范围。 克洛连插在猎脏者脖子上的短剑都没来得及回收,飞快拔出长剑护在莱尔跟前,两人定眼一看。 熟悉的高顶帽和熟悉的小丑面具,猎脏者居然有两个人! 与此同时,一首激烈高昂的乐曲开始从远处响起。 第十章 真容 猎脏者歪着脖子像是在打量着莱尔二人,随后又瞥了瞥远处的房顶,周围环境实在过于漆黑,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身影,昂扬起伏的战乐正是从那响起。 莱尔紧盯着猎脏者,对方头歪着已经近乎九十度角,头颅甚至已经快可以平贴在肩头上了,这种情况只有颈骨断裂的死人才能做到,活人能做出这种动作实在诡异,配合上那愚弄的面具,让莱尔几乎觉得他是在和亡灵作战。 好在伴随着战乐,莱尔内心的好战感也随之涌起,之前的疲劳与身体上的疼痛仿佛都被一扫而空。 但是一个奇特的现象而引起了莱尔的注意,克洛以往玩世不恭的表情已经化作冷静凝神,双手紧持手中剑,眼睛半眯着仿佛怕有沙子掺入眼中。 明明是无风之夜,克洛的衣服却无风而动,身上的披风被不断激起,仿佛他正面对着一股汹涌彭湃的飓风。 很快就连克洛护在斜后方的莱尔也感觉到了一丝压迫,一阵冰冷的寒风不断从前方涌来,劲风如刀霜似血,磅礴的杀气仿佛化作一股血色风暴席卷莱尔,呼啸的风声宛如亡灵们的哀嚎怒吼。 一瞬间凌厉的杀气让莱尔产生了可骇的幻觉,一浪高一浪的奔涌血海正铺天盖地得朝他袭来。 “守住心神!” 克洛的低喝声在莱尔耳边爆起,莱尔才猛然醒悟,齿咬唇眼睛用力一闭再缓缓睁开,还是熟悉的漆黑环境,上一刻犹实似存的滔天血浪已经消散不见。 战曲似乎也发现了莱尔的异常,昂扬的乐奏变得低婉柔和,似泉水般抚平莱尔内心的惊骇。 只是杀气余势尚存,莱尔现在紧握圣银剑的手微微得颤抖,呼吸也是沉重无比。 “公爵大人,这是个狠扎子,我建议还是来日再战。” 克洛这句话的潜意思就是,大人,这货很猛,我们两加起来都未必够他打,还是赶紧跑路吧。 “恐怕此时我们想走也走不了。” 莱尔看着猎脏者已经抬起那柄造型诡异的长剑,显然是不打算放过他们两了。 猎脏者用剑在左手掌心一刮,鲜血仿佛被吸入那柄造型奇怪的长剑中,铜黄的剑身很快就变成赤色,再像异变般蔓延成漆黑色,整把剑顿时于黑夜融为一体,完成奇怪的仪式后带起一阵劲风扑向两人。 “来了!” 克洛眼神一凝,沉声喝到。 看着冲势汹汹的猎脏者,克洛猝然用脚尖向猎脏者脸上踢起一堆沙石,只是这以往战无不克的下三滥手段现在却失效了。 零碎的沙石仅仅只在来猎脏者面具上打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就不见下文,不过也算勉强打压了猎脏者那一往无前的凌厉气势。 莱尔赶紧撑着剑站了起来和克洛再次交织起一张剑网,只是这次莱尔身上带伤行动略缓,而克洛也失去短剑,二人的攻势已无法和之前相比。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猎脏者那柄黑色的长剑,在黑夜中不断快速滑动,肉眼更是难以捕捉,只能依靠个人的直感来判定与闪躲。 不过好在远处的乐曲已经恢复成之前的战曲,激昂的乐章每逢莱尔克洛两人攻击时就越发高昂,使得他们的攻击更为凌厉凝实。 而每当猎脏者划剑砍击时又会愕然而止,让他原本迅猛的攻击为之一顿。 莱尔发现猎脏者随着时间的推移,抬头翘望远处屋顶的频率也越发频发,心里不禁推断估计这位猎脏者先生的内心相当愤怒,莱尔就相当理解那种有火发不出的憋屈感。 但是即便是处于如此不利情况下的猎脏者依旧利用着隐藏之剑,在莱尔克洛两人身体上割出各种大大小小的伤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莱尔的错觉,克洛总是有意无意得护在他身前,猎脏者的大部分攻击都由他承担了。 清脆的剑戟碰击声和声势响亮的奏乐,在这静谧的贫民区显然格外引人注意,就在众人死拼之际,不远处的街道闪烁着摇曳的火光带着阵阵脚步声正在不停的靠近这个区域,而猎脏者并没有预料到今晚的守卫居然赶到这么快。 一个分神就被克洛抓到破绽,右手的长剑蓄势抛砸到他脸上,钢铁重物抛来的巨力将他脸上的面具砸碎一大半露出底下大片烧伤的恐怖面容,而目睹真容的克洛却是一愣。 将手中的剑刃武器抛出身外,这对于骑士来说简直是耻辱,对于崇尚骑士道的战士来说,剑就是他们的生命,剑在人存,这样叛逆的举动大概也只有克洛这个半吊子骑士才做的出来。 猎脏者面赶紧用手护住剩余的半边面具,怒火中烧得用黑剑捅向双手皆空的克洛。 如果仅仅只有克洛一人在做出抛剑的动作后必然身陷危险,两手空空的他定然无法抵挡敌人的攻击。 但现在莱尔就站在他边上,这次换他橫在克洛身前为他抵挡着猎脏者的攻击。 猎脏者听着越来越近的繁杂脚步声,他知道现在已经无法在短时间内击杀前面两人,只能含恨一个震剑弹开莱尔,几个纵跃隐入黑暗的密林中。 看着不远街道拐角处闪烁的火光已经越来越大,莱尔可不想今晚就去卫队处喝茶,赶紧对着克洛打了一个眼色。 克洛点点头,踉踉跄跄得捡回掉落在地的长剑,再回收插入猎脏者脖子上短剑的同时,克洛还是特意把他的面具摘了下来。 这么名已身亡的猎脏者真容,在克洛看来却是那样的陌生与熟悉... 克洛一系列的动作并不利索,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正在黑暗中滴淌着鲜血,不过好在都是皮外伤并无大伤,最后还是在莱尔的接应下顺利滚入漆黑的草丛。 刺眼的火把与明晃的兵刃将他们刚刚战斗的地方团团包围起来,莱尔看着在边上嘶牙的克洛松了一口气,如果刚刚再慢上一拍,两人就真的要被请去喝茶了。 第十一章 星火忆 莱尔是公爵,就算被抓到卫队处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皇家卫队们也不敢对莱尔怎么样,但是克洛就不同了,受刑毒打那还算小事,据说卫队处那边相当推崇男风。 想到这里莱尔不禁不怀好意得打量了一下克洛,高挺强壮的同时又不算太突出,或许正是卫队们最喜爱的类型。 “嘿,我还好好在这呢,我可不想和他们探讨所谓的哲学,嘶...永远!” 克洛仿佛察觉到了莱尔那恶心的小眼神,小声抗议道,不过因为行语过激再度拉开了伤口,不由疼的一嘶了嘶牙。 玩笑归玩笑,莱尔用手小心扒开身前的草丛凝视着远处的房顶,那里的黑影早已消失不见,朦胧的轮廓却带着熟悉的感觉,再加上那奇妙的音律,让他很容易就联想到那是谁。 虽然刚刚莱尔也看到了猎脏者的真容,但是那张脸上大面积的烧伤让莱尔根本无法识别到底是谁,不过从克洛的愣神来看,他可能知道那一位究竟是谁。 提着火把的卫队们已经开始四散搜索,这个昏暗的草丛显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莱尔赶紧招呼克洛脱离这片危险之地,两人就像过街的老鼠东躲西藏,而且那群卫队可相当不好惹,好几次他们都差点被发现。 经过一番有惊无险却又哭笑不得的糟糕逃离后,两人终于摸黑回到了旅馆,只是两人现在的衣服上全是烂泥枯枝,还满是恶臭。 莱尔还好点,毕竟他穿的是侍女的制服,原本的衣服还好好得丢在房间内。 而克洛就不同了,原本就烂旧的衣服彻底报废,拿去拖地还嫌脏,甚至在刚刚的慌乱中还跑丢一只靴子。 两人回到克洛的房间拿回之前留下的衣服后并未久留,如果万一把那名侍女吵醒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无疑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好在莱尔之前就已经租下一件房间以作备用。 两人默默的坐在床边用纱布包扎着各自的伤口,而克洛边上还堆一沓衣服和一双小一码的鞋子,在刚刚回来的时候,克洛看到四下无人就随手“借了”一个倒霉鬼的衣鞋。 “他,是谁?” 莱尔沉寂的话分外压抑,连房间内烛台上的烛火仿佛被话语压迫得一暗,随即越发高涨,像是不顾生命地不断燃烧着自身。 莱尔的话打破的房间内的宁静,不停扑向烛火的飞蛾被无情的烧得身黑翅粉,那奋力挣扎的身姿被火光无限扩大,那一串串疯狂挣动的虚影就像不断战场上的搏杀,虚拟的黑影却激发出克洛真实的记忆,一段封存的记忆在他眼前不停闪动着。 “斯...斯特男爵,而之前死的是他的管家,他年期时是骑士团中著名的十字骑士,而我有幸在他手下当过见习骑士,那时他无疑是受人尊重的骑士楷模,可惜那场...“ “火灾是么?” 这个名字莱尔也出乎意料的熟悉,因为在年幼时他姐姐就极度推崇这位十字骑士,那位骑士不仅战绩彰扬更是有着“血风剑”之称,所以后来的事情他多多少少有所耳闻。 “是啊,就在他以平民之身获取爵位的同时也迎娶了最心爱的人,可惜那场火灾把他的一切努力都化为灰烬。” 克洛捂着脸叹了口气,年仅二十七八的他似乎在年幼就经历过人生中最黑暗的时代,或许一直挂在脸上的玩世不恭仅仅是他的伪装,此刻的沧桑才是他最真实的一面。 “嗯,我相信你有能力帮我渡河,就是现在。” 莱尔仅仅是用“嗯”来表达与评价斯塔男爵的一生,即便以前拥有再高尚的美德与最悲惨的经历,也无法成为他化身黑夜猎杀者的理由。 克洛看着莱尔眼中坚定不移的果决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他仿佛看到多年前的自己,那时他也是处于这样人生的分叉路口。 明亮摇荡晃动的烛火无时不刻不在驱散着克洛的注意力,一段影象回荡在他脑海中。 甲板上不时不止的摇摆与晃动着,克洛脸色苍白却强作镇定得站在湿漉的积水中,显然身为内陆人的他极度厌恶船这种交通工具。 能让一名男性在格外痛苦的处境下依然要维持那可笑风度的理由只有一个,他面前有一位心仪的佳人,这样才能让那些下半身思考的雄性抵耐住身心上的煎熬。 甲板的积水滩上不时有微弱的雨点滴淌其中,就仿佛如蜻蜓点水般轻掠过留下的扩涟。 细雨昨晚下了一整夜,柔弱无骨地撒在船上,现在克洛整个人像被罩在一种潮热和海风混杂的湿气中,暧昧颓废。 细微的雨点打在克洛脸上,为他带去一丝清明,不多时太阳也破开稀薄的云幕映射到广阔海面上,这种罕见的太阳雨在内陆很难碰到,在海上却颇为常见。 克洛迎着海风往船头走去,前端的围栏上正站了一名身穿白裙的女子。 闪耀的金发正在迎风飘扬,纤细的雨点滴在上面并没有加重发丝的负担,反而像是珍珠般点缀在发线上,在阳光的照射下光彩耀目。 “克洛么?” 女子并未过头仅仅凭借克洛踏水的脚步声就辨别出来人。 “嗯,是我...” 克洛并未向女子走太近,有时候欣赏一件艺术品并非只有把它捧在手心,在远处观望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方式。 “如果我在一天不在了,麻烦你帮我把这封信带给我的弟弟。” 克洛一愣,他下意识就觉得索芙娅在开玩笑,但是对方那认真的表情似乎也不是在说笑,他只能皱着眉头解下递来的信封。 索芙娅看着克洛接下自己的信封并郑重其事地放入怀中,不由铃声一笑,认真严肃的表情也恢复以往的戏谑,白嫩的双手一拍,有些惋惜地羞涩说道: “抱歉啦,我果然还是不喜欢......” 克洛并不意外,这只是理所当然的结果罢了... 往事如烟,却历历在目,宛若昨日。 第十二章 黑函 克洛小心的掏出怀里的那封黑信,信封上面清晰得显现着几点水滴干枯后的皱点,这或许只是当日那场海上细雨所留下的。 克洛清楚于莱尔这种实力去找斯特男爵无疑是以卵击石,如果现在不把这封信交给他,可能以后就没机会了。 像是酝酿话语,克洛的嘴嗫嚅了几下,才缓缓开声向莱尔说道: “莱尔,我和你姐姐曾经是战友与搭档...” “我知道,从刚刚那场战斗中。” 莱尔早就猜出来克洛的身份,不然根本无法解释克洛的所举所动,只是他之前不说,为何又要偏偏选这时候来说呢? “你姐姐索芙娅在之前交给我一封信,那时她或许就预感到命不久矣...” 克洛将手中的信封递到莱尔脸上,他不想索芙娅最后的亲人也紧随其后,继续婉言告诫道: “仇恨不能让死者复生,只会让生者沉沦罢了。“ 莱尔挽起信封,黑函那映刻着熟悉的红蜡印章,这的确是他姐姐的信函而且还没被开封过,只是一样鲜红让他回想那一段撕心裂怀,不由苦笑叹哀: “死者已矣,生者犹在,要好好活,何其艰难,我姐姐会尊重我沉思后的决定,因为这,就是我们的相处之道。” 莱尔抓起床底遗留的那袋银币放到克洛面前,他不再言语,因为克洛能知道他要什么。 克洛盯着莱尔眼中那抹果决与坚定,莱尔的决意让他心寒,闭上眼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一直直挺的腰部也仿佛被沉重的现实压了下去。 “嗯,我知道了,船,我会帮你办好,我只希望你看过信后再决定,你还有选择的机会。” 克洛强打起精神,快速换好衣服提起那袋银币潜了出去。 莱尔拿着信封拉开椅子坐在上面,接着烛火小心翼翼得拆开黑函,审视着里面的内容。 良久,莱尔默默地合起信件,递置到烛火上,纤白的纸张很快化为丝丝灰烬随风飘洒。 信件内并无内容,仅仅白纸一张,换莱尔以外的人来看估计是一头雾水。 但是,莱尔却清晰得捕捉到他姐姐留给他的信息。 克洛,这个人既可以信任,又要堤防,那么他姐姐所说的叛徒是否就是他? 莱尔闭眼一笑,这种熟悉的猜谜让他分外怀念。 他和姐姐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弟弟崇爱着姐姐,姐姐又敬怀弟弟,两人很多时候不用只言片语就能清楚得理解对方的心理,并发自真心的尊重对方的决定。 但是,克洛的话不无道理,莱尔的确需要时间来梳理一切忧患得失。 莱尔用手轻轻地拂过烛火,再慢慢地用手指熄灭那燃烧不止的火焰,而火的热度让莱尔感觉到了只属于生命的疼痛,火焰熄灭后的灰烟渐渐迷失在风中。 随着烛火的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一种最深沉的黑暗,连微弱的月光也无法穿过窗口那片薄薄的轻纱,黑暗中只剩下那一颗跳动而烧炙心脏。 在沉寂的黑暗中,时间是没有意义的。 直到一阵敲门声,莱尔才逐渐回过神来,打开门一看,门外正是克洛。 “准备好了?” 看着丝毫没改变决意的莱尔,克洛已经有点怒火中烧,其实他并不知道在刚刚莱尔的确犹豫过思考过,但是最后他依旧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这条复仇之路。 “逝者已去,生者如斯,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我们能做的只有,笑着活下去,仅此而已...” 莱尔听着克洛略显愤怒的话语却觉得分外熟悉,曾几何时米娅也有对他这么说过,但是那时他并未回答,这次他有了自己的答案。 “即便是虚伪的笑容?那仅仅只是愚人的自我安慰罢了,逝者已经无法申报他们的冤恨,如果连生者也不去做,那么由谁来承担?缥缈的众神?” 莱尔看着紧握胸前项链而略显苦涩的克洛,或许他也曾有过一段相似的经历,那时他可能选择了和莱尔相反的道路。 “带路吧,只是我一个人的复仇,以血的名义。“ “......” 劝说无果的克洛只能带着莱尔融入夜色,踏上一条走私的黑船,向圣都方向不断前行。 就在莱尔刚刚踏上码头之时,一点雪花就飘落在他脸上,伸手摸了摸悄然融化的冰水,抬头打量了一下黑沉的夜空,再不过久冬季的第一场雪就要开始了,而夜还有很长... “莱尔,我在莫顿大酒店等你,如果你回来来,就休要怪我把你的钱私吞了。” 莱背对克洛恩摆了摆手就隐入复杂的街巷内,斯特男爵的居住地,他知道在哪。 克洛紧抓着手中的钱袋,望着莱尔消失的方向,喃喃道: “臭小子,劳资吃过盐比你撒过的尿还多,不过你一定要回来啊,不然索芙娅可不会放过我,我可不想被怨女人缠一辈子,嘶,那样或许很不错啊...” 但是克洛并未跟随莱尔,因为他说过这是他一个人的复仇,如果连这一步也迈不过,以后还是一样会死在其他不知名的地方。 莱尔乘骑着阴影在市区穿行着,那位男爵住的地方倒颇为偏僻,越过十数队巡逻卫士后,才堪堪到达目的地。 男爵府门前独亮的孤灯倒是让莱尔倍感意外的同时也激起丝丝不爽,这位猎脏者先生仿佛早已预见到莱尔的到来。 在那盏孤灯后时不时就插入其他灯火,这些灯火稀稀疏疏得连成一条直线,像是黄泉路标般带领着莱尔前进。 路标从前路一直延伸到内堂,再到后院一口地窖门前。 莱尔看着眼前黑乎乎的入口不禁为之感到恶趣味,联想起那夸张的面具和肢体动作,这些趣味似乎又水到渠成,一切都是这么自然而然。 挑起一根耸立在火篮中的火把,炙亮的光影照亮他前进的道路,不过刚刚经过大堂正厅时一幅画像倒是引起他细微的注意。 那是一幅破损的画像,无情的火焰将画的四周烤得焦黑后,还被水印打湿,浓墨重彩的颜料也随之扩散,模糊的画像中无法看清人的面貌,只能依稀看出一对新婚男女正挽手拥抱着,如果不出意外画里那位男性恐怕就是斯特男爵无疑。 第十三章 复仇者 随着眼前一亮,莱尔发现自己经来到了终点。 偌大的地窖中,上百根火把斜插在地,即使这样似乎也无法驱逐地窖中那阴寒的气息,倒是火把被其压抑得忽明忽暗。 而猎脏者,斯特男爵正歪歪斜斜得靠坐在远处的黑铁石座上,石座后方是一堵石墙,上面雕刻着许多莱尔认不出来的怪物石象。 它们张牙狰狞,凸显着上半身,周围不断摇曳的火光让它们脸上蒙上一层阴影薄纱,在飘忽不定的沉影中仿佛下一刻就睁开铜铃那么大的牛眼。 “咚” 随着一阵沉闷的关门声,莱尔身后的两扇石门已经倾然关闭。 莱尔没有回头,这扇门的关闭对他毫无意义,在击杀猎脏者后他自然能大摇大摆得走出去,如果他失败了,要么这道门就更不用他关心了。 “看来,你早已猜到我的到了呢?我是该叫你斯特男爵呢,还是血风剑,亦或是猎脏者先生?” “我的以往就早被那场大火烧得一干二净,还是叫我猎脏者吧,我喜欢这个名字,也享受着这能为世人带去恐怖的名字。“ 猎脏者放下虚掩在脸上的破碎面具,暗红狰狞的烧伤覆盖了他整个脸庞,一张脸上触目惊心,没有一丝地方是完好的,甚至看不出他以前的容貌。 “我之所以能猜出你的到来,是因为我们两是同一种人,复仇之人是不会选择去相信任何人或机构,神在我们身上降下不公,那么我们只能背弃神灵,独自一人走在通往冥界深渊的道路上。” 听完猎脏者的话,莱尔笑了,或者他两的确是一类人,随着复仇之路的逐行,他也的确有可能化身成第二个猎脏者,但是现在他还完全有资格来取笑对方。 “那么,既然同是复仇者,那么猎脏者大人能否提供一丝帮助?” “很好!索芙娅时运不济,却偏偏查到了我的身份,不过她却不是我杀的,我在赶到前她已经被杀,我仅仅是焚毁掉那些该死的文件罢了,显然想杀那女人的绝不仅我一个。” 莱尔没有答话,他并不能判断此话的真假,不过血风剑或许很厉害,但是想杀他姐姐还差得远,而且猎脏者边上的一堆蠕动物引起了他的注意。 “注意到了么,这就是我最高的杰作,艺术品,艺术品!我最爱的卡丽,我们很快就可以囤聚了!” 猎脏者感知到了莱尔的目光,用手划指着那滩烂肉,眼中闪过温柔与狂热,狰狞的脸上还露出难以察觉潮红和沉重的呼吸,或者他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他最引以为豪的工艺品。 这所谓的“工艺品”在莱尔看来却分外恶心,他现在大概知道猎脏者杀这么多人取下这么多器官的原因了。 他居然想人体炼成! 那些被害人的手脚器官被他用针线缝合起来拼成一个人形,那些死难者的亡灵冤魂被紧锁其中,但是那部分器官又被禁固,亡魂只能一遍遍冲击着牢笼,那些蠕动也是因此而来。 莱尔本人并不懂这些古老的炼金术,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观察着炼成阵上的魔文,这些条条划划的与其说是魔纹,不如说是咒文。 只有那些充满诅咒的文字才能禁锢着这些亡魂,这样的烂肉块就算完成炼成后,也不会复活死者,只是一堆狂暴且毫无神志可言的腐尸。 “都怪你们!我今晚只要再去下一只头颅就可以完成我的艺术品了,都怪你们打断了我的行动,作为知晓真像的回礼与阻碍的罪孽,就让我满怀感激得收下你的人头,我本来是不杀男的,但是你的脸很艺术,这很艺术啊...” 猎脏者此时似乎有点神志不清了,一边说一边狠狠的撕咬这左手的尾指,嘴里还发出骇人的骨碎咯咯声,等他放下尾指时,那里早已断了一截显得血肉模糊,不过奇异的是伤口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恢复如初。 “不必抵抗,之前你们三人都无法击败我,更何况现在仅仅只有你一人,来吧,来成为我艺术道路上的里程碑吧。” 这句话仿佛逗乐了莱尔,他敢于抛开克洛来到这里自然是有他的底牌,缓缓拉开发后的丝带,戏谑得说道: “猎脏者大人,你的意思不是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数量仅仅只是笑话么?现在只不过是位置转换而已。” 莱尔的话无疑彻底惹怒了猎脏者,刚刚放下的尾指再度放进嘴里撕咬,言语不清得愤怒说道: “你的意思是,只有你一个也能击败我?即便你姐姐都不敢这样说,就凭你...就凭你!” “不,我觉得我姐姐只是出于谦虚才给你一个脸面而已,但是我却不会,因为别人再怎么给你脸,你的脸也永远那样恶心作呕。” “我要杀你,我要...” 莱尔淡淡的嘲讽已经引爆了猎脏者内心最后一丝清明,口齿不清喃喃着,拔出佩剑直接化作猛兽往莱尔飞扑过去。 看着扑过来的猎脏者,莱尔反而闭上了眼睛,努力将自己的思维沉寂下去,这对他来说并不难,他所做的仅仅是与以前的冥想进行反向调控。 很快,一丝愤怒的悸动开始涌现,最后犹如缺堤的大坝一发不可收拾。 猎脏者看这眼前的猎物似乎已经无助的闭上眼睛,不由发出一阵沙哑的狞笑,他已经可以看到对方身首分离的下场了。 就在猎脏者的剑即将碰触到对方的脖子上时,一柄骑士剑闪烁的银光后发先至的敲到他的剑刃上,突如其来的巨力将他整个人都掀到半空中,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剑柄又接踵而至狠狠得撞在他的腰间上,狞笑瞬间变作痛苦的惨嚎,猎脏者的身体立刻骤然倒飞出去。 然而这还没完结,银光剑影如影随形紧随其后,连续三十六剑的刺击全部聚集在半空中无法借力躲避的猎脏者身上,挥洒的银光似乎要把这片昏暗的空间撕裂,凛然的剑风更是把地窖内的大片火把吹得东摇西晃。 第十四章 距离 随着最后一剑的刺出,猎脏者残破的身形,带着千万血线与哀鸣,撞碎石座后余势不减得砸到那些狰狞的石象上,石刻的利爪恰恰好直掏他的左胸。 灭界凋零,这是索芙娅凭借着自身超人的速度和细腻的剑技而自创,在对身体造成极大反伤害的同时也超越身体极限,连续对敌人击出超级高速的“刺击”。 而三十六剑仅仅是第一段的剑势爆发,这种刺击,因为会描绘出“女武神”的外貌,所以死在这一招之下的敌人,据说临终前都会看到“女武神”的英姿。 “仇敌,唾弃神灵,舍弃过去,放弃人性的罪人啊,我将对你降下神的制裁。” 莱尔的眼睛慢慢睁开,蓝色的眼瞳早已化作碧绿的宝石,在昏暗的尘浪中那双眼正熠熠生辉,迸发着丝丝光晕。 猎脏者的心脏已经完全没石象利爪顶到了胸外,正常人应该早已毙命,但是他出奇的居然还能勉强活动着身体。 挣扎了好一会,他才顺着尖爪脱出,重重得摔在地上,全身剧烈的疼痛让他满头大汗的同时也冷静了下来,看着掉在不远处的心脏和逐渐走近的莱尔,露出一丝苦笑。 “我的冰冷心脏早已不再跳动...这种压倒性的实力,是索芙娅么?这就是你真正的实力么...咳咳...看来传言还是点可信度的...” 话语牵动着沉重的内伤,猎脏者不由咳出大口大口黑色淤血,这种种伤即便是他也无法恢复,耳边还一直传来越发接近的步伐声,现在的他已属于弥留之际。 随着意识的沉寂,索芙娅的英魂占据身体后,莱尔的感觉就一直相当奇妙,能看到东西和感觉到身体每一个部位,却全部无法控制。 就连刚刚索芙娅那一套剑术在他看来也相当怪异,这套攻击由索芙娅的身体使用出来的话莱尔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但是这是他的身体,这么强大的能量释放,以他那并不强壮的肌肉来说相当不合理。 让莱尔感到怪异的还有两点,索芙娅缔属教会,的确有对敌时吟唱圣条的不良癖好,但是以“仇敌”作为前缀的圣条,莱尔还是第一次听到。 而且圣银剑郝伦斯的圣痕也在不断加深亮度,圣洁银白的光晕甚至将整个地窖都撒上了一层微亮的白纱,莱尔从来不知道这柄剑还能如此发亮。 倒在地上猎脏者眯着眼看到已经走到边上的索芙娅笑了笑,或许这就是他最后的结局,眼皮也越发沉重,他已经撑不住了。 而就在他心生死意的同时,脖肩上迅速肿起一个脓包,爆裂出来一只血色蝙蝠,一抖翅带起阵阵音障,雷光般般向外疾冲去。 这一突发情况让默默观战的莱尔心头一震,下意识就想活动手臂去砍击,不过以他的反射速度来看,就算他能活动身体也必然不能集中蝙蝠,哪怕一丝一毫。 而让莱尔更加一凝的是,索芙娅居然对此早有防备,仅仅只是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就将蝙蝠击碎,蝙蝠一触碰到圣银剑立刻化作一股飞灰,飘散在空中。 蝙蝠离体后的猎脏者更显痛苦,本已无力的身躯再度焕发起活力,疯狂得撕扯着身体的表皮还一边狂吼着,连脸部都被挠的血流不止,而且身躯还是进一步膨胀还延伸出大量的恶心触手。 “噗呲”一声结束着惨绝的哀嚎同时也结束了他的悲惨与罪恶。 仿佛和那只蝙蝠一样,猎脏者肿胀的躯体被圣银剑插入后也如同灰烬般飘散于空,在莱尔无法看到的地方,索芙娅眼睛中的愤怒与茫然,也似乎随着净化变得逐渐清明。 随着身体一轻,莱尔感觉到身体的控制权又回到了自己手中,伴随着大量的脱力感,嘴里一甜,毫无形象的弯腰吐了一口淤血,很好,他姐姐的任性却要他埋单。 莱尔看了一眼地下的飞灰,这结局完全超乎他的想象,好好的人居然能被毁成飞灰,而且连一丝有用的新报也没能获得,不过猎脏者那把奇怪的剑倒是让莱尔倍感兴趣,而现在只能看看那团腐肉能有什么线索了。 莱尔将猎脏者那柄长剑插在腰间后,默默打量着这具腐尸,这玩意就像随时引爆的炸弹,而且难于处理,一个搞不好莱尔就要被这玩意涌出的亡灵当作替死鬼撕成碎片,猎脏者先生还真为他留下了一个好东西。 随手挑起炼成阵边上的器具,莱尔细细打量着这件类似献祭的漆黑头骨,此物脑后所刻有的红色著名让他眼神一凝,马可·科雷夫。 这个人莱尔有点印象,似乎经常在名媛聚会中推销护肤和香水这类的炼金物。 得到想要的信息后,莱尔思考着怎么解决这玩意。 算了,莱尔摇摇头转身就走,他对炼金术一窍不通,这东西还是留给有经验的教会专业人员来处理比较适合,反正明天不用莱尔通知他们自然而然就会接到通知。 莱尔费力得打开石门后,顺着原路返回,在路上他还特意推到几道油烛,在这种下雪天火焰并不会烧的太旺盛,顶多在内部焚烧,这也足以把莱尔的一切足迹掩盖。 离开男爵府后外面不出意外的下起来大雪,轻轻的雪花打在莱尔的脸上,然后很快就被脸温融化,化为丝丝冰水渗透在他嘴边,以前低寒气温给他带来的颤抖此时变成彼浮的战栗。 莱尔闭上眼睛,缓缓张开双手迈步前进,不过很快他就放下高展的手臂,一个人做这种动作就被称为陶醉,但是在另外一个人面前做就叫神经病了。 “你究竟是谁?” 莱尔打量着眼前的来人,在雪夜中依然一身单薄的女性吟游诗人,暴露在外的手脚依旧粉嫩如常,果然不出意外,之前在屋顶弹奏乐曲的也是她。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我?”莱尔对此不可置否。 “如果你选择追寻殿下的道路,那么我在路上等你。” 与之前那幅诗人的掩饰不同,现在她的声音冰冷无感,仿佛就像一具人形工具。 两人停下的脚步再次踏动,仿佛刚刚的交谈只是错觉。 莱尔自讽一笑,他何德何能牵扯这么多人,不仅是她连克洛也是,更有趣的是一人劝他放弃,一人则鼓励他前行... 背对背的两人相行渐远,双方都没有回头,只有在稀薄的雪地上彻响的踏雪声默默算计着两人的距离。 第十五章 房内异动 雪花披带在莱尔身上多多少少也掩盖了一下衣服上残留的腐臭味,也正因如此。 莱尔才敢于光明正大得走入莫顿大酒店,在前台询问下,一位侍女将他带到克洛提前预定的空房间内。 但是,莱尔却发现这间是空房间,等侍女离开后,他才从新回到门口打量,两边的客房也没有克洛留下的信息。 直到莱尔带着满是疑惑回到房间内,迫于房内空气奇差他不得不打开窗子通了一会风,这时他才发现对面的窗户上挂着一件熟悉的外袍... 这下莱尔真是哭笑不得,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莫顿大酒店的客房是双列行排行的,单数在一边,而双数则在另一边,两者中间隔了一个园林型的中庭。 这大概是克洛第一次在这里住,所以下意识地选了两个门号靠近的房间,却不知道差了十万八千里。 看着柔软的床被,莱尔只觉得身体疲惫,算起来他已经有近五十小时没睡过觉了,连衣服都懒得脱直接扑倒在床上。 但是之前的生死危急与杀人后的兴奋持续在刺激着莱尔的精神,明明身体已经极度困乏而精神又病态得兴奋,这是一种难以形容却又格外痛苦的半亢奋状态,好在这种郁闷的体验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在一阵奇异的安抚下沉沉入睡。 这一觉莱尔觉得格外踏实舒适,他似乎很久也没尝试过畅快淋漓的好觉了,等他醒来后下意识松散得伸了一个懒腰,身上的骨头纷纷啪啪作响,不过他很久就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窗前的窗帘被人拉了起来,而旁边的书桌上一本圣经居然有被人翻开的痕迹,房间的一切似乎都有人动过的痕迹。 莱尔猛然一个挺身抽起枕头下的圣银剑,小心的打量着房间内一切可以藏人的阴影地方。 一边缓缓靠近窗边,无声得拉起窗帘,后面的窗户是紧闭的,这与莱尔的记忆相互吻合,也就是说有人从大门那无声无息潜入。 赤着脚莱尔小心靠近浴室,整个房间内只有那里可以藏人,而且在浴缸后面有一道依稀的黑影。 “嚓啦。” 柔顺的帘布被莱尔利剑切开,里面的黑影也随之揭下面纱,而莱尔的剑却卡在了空中。 因为这道黑影根本不是人,而是莱尔之前穿着的服装... 这时莱尔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是穿着厚沉的冬装而是一身酒店配置的睡袍,他抬手闻了一下,自己身体上居然还有沐浴后的清香。 这下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房门把手上一根金色的长发悬挂其上,代表着没人进出这道门,而窗口也是如此,床底下仅置放那柄猎脏者遗留的长剑,那么只剩下暖炉里那个巴掌大的通风口,而且潜入者仅仅是为他洗个澡? 这是童话故事中的黑色冷笑话? “哒,哒哒” 敲门声打断了莱尔脑海中的怪诞想法,这声音悠然清脆,每次的间隔都相同,这种敲门声只有贵族或其使者才会采用这种敲门方式。 但是这时机也未免过于巧合,莱尔压下心中的不安,将身形隐入门背才缓缓开门,这样万一有危险也不至于被人瞬间击毙。 “嗯?你是?” 门外这张脸,莱尔有些熟悉,这位似乎是长公主的使者,在以前邀请他姐姐时不时会碰到。 “多日未见,公爵大人您风采依旧,我是长公主的使者赖特,今晚是公主殿下的生辰庆宴,本来是邀请索芙娅殿下的,可惜...这次不知公爵是否改变主意,参加宴会?” 莱尔稍稍放下心,将圣银剑移到门后隐藏的左手,右手轻轻接过对方双手递来的邀请函,这种宴会莱尔一向不参与,不过今非昔比,况且那位马可先生也极有可能出现在这宴会中。 “嗯,你可以回告长公主,这次我不会缺席。“ 仿佛想起什么,莱尔回到浴室从衣服袋里取出一些金币交托给赖特,他需要赖特去帮他做一些事情。 赖特告退了,莱尔继续回到暖炉前研究那道通风口,他实在想不明白那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可惜烦躁的敲门声仿佛就是要和他过不去。 “克洛?” 莱尔开门后,只见克洛提着一些食物大张旗鼓走进房间,将食物抛在书桌上,仿佛很累般瘫坐在床上,抱怨道: “这该死的破酒店,不仅房间排列奇怪得令人发指,而且食物也是贵到一定高度了。” 莱尔或许因为饱睡后的心情不错,也学者克洛的动作无奈得耸耸肩。 “见鬼,你还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能理解你刚刚杀人后的兴奋感,但是也用不着半夜也点着灯胡闹吧,那该死的灯光直接照在我房里,搞得我半宿都没睡好!” 昨晚的猎脏者严格来说并不算莱尔斩杀的,广义上第一次杀的也不是他,而是入侵府邸的那群不明身份的黑袍人。 但是问题的重点在于克洛的后半句,昨晚莱尔进房倒头就睡,根本不存在什么点灯行为再加上房间被人潜入,莱尔觉得这个问题相当大。 “我昨晚回来直接就睡了,不存在什么奇怪的行为,而且我发现有人曾经潜入我的房间,那么灯火是亮到什么时候才熄灭?” 克洛抓了抓脑袋,狐疑得看着莱尔,他有些怀疑莱尔是否因为杀人后的刺激感产生幻觉了,很多骑士在第一次杀人后都会产生这种疑神疑鬼的错觉。 “额,什么时候亮的我不清楚,但是熄灭的时候应该是接近拂晓,大概...” 莱尔一看克洛那幅样子就知道他根本不信自己的话,别说克洛,如果不是之前的证据清晰,恐怕他自己都不会相信,于是便岔开话题。 “马可·科雷夫,你知道是谁么?” “马可...马,这人好像是卖香水的吧,在宴会里?” 克洛有点不确定,香水这种玩意离他十万八千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克洛和莱尔一样都不喜欢参加这些贵族聚会。 仿佛想起什么,克洛从怀里双指夹出一封邀请函,笑道:“今晚,我们或许有机会亲自见他一面。” 和信号一般,莱尔也随着克洛一起亮出邀请函,不过他多多少少有些意外,长公主庆生宴的门票可不好拿,首先比如要求是贵族身份,而且大多是二十六岁以下的年轻才俊,看着克洛年龄应该有二十八了吧,居然还能收到邀请函? “克洛,你几岁了?” “嘿,伙计,我知道你想说啥,我虽然外表老成点,但是我还是只有二十六岁杰出青年好么,小小的邀请函对我来说绰绰有余。” 莱尔悲痛得看着眼前的可怜虫,大概他明年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因为克洛昨晚的坦白使两人的关系变得稍微密切,所以打起趣来也随意很多。 第十六章 圣都雪夜 自来熟是克洛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并不是所以贵族都像莱尔一样安然若泰,在固旧的帝国里,地位就像一睹宏沟不仅隔断了人与人的关系,也划分出诸多群体。 像克洛这种,在平民里或许能混的开,但是这套在贵族里只会引人厌烦,高傲的贵族向来自视甚高,根本不可能与地位低等的人交谈,能别逞这样开玩笑打趣了。 “吃么?如果我们打算赴宴的话,不垫一下肚子可不行。” 克洛指了指书桌上的食物,对于宴会的条条款款他可是相当厌恶的。 莱尔点点头,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吃一点足以顶到宴会结束。 窗外的雪依旧倾散着,丝毫不见减弱,这次的初雪也算是来势汹汹,看情势今晚也会下个不停。 夜幕很快降落,上一个夜夜历历在目,这次的夜晚不知又会通往何方。 随着时间的紧迫,在克洛的催促下,莱尔不为所动,直到他收到了赖特附送来的礼盒后才离开缓和的被窝。 贤者曾经说过,当第一次来临后,那么第二次也很快接踵而来,克洛对此深以为然。 他现在就和昨晚一样站在房间外把风,昨晚在离开前莱尔要了他一件披风,这次则换成了他的短剑,前者已经身心俱损,后者则前路不明,不过这次好在回廊内不算寒冷。 良久,就当克洛有些不耐烦的情况门开了,本来准备好的满嘴抱怨化作一丝迷惘。 “索芙娅?” 莱尔拍掉克洛伸来的右手,没好气的说道: “抱歉,即便我姐姐尚在,估计她也不喜欢你这种油嘴滑舌的男人。” 这次莱尔用的是女声,那是属于他姐姐的声音,这种伪声对于莱尔并不难,孪生的姐弟两不仅外貌相同,也有极少一部分器官较为接近。 采用他姐姐的行装,莱尔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仅有人潜入他的房间,连长公主这些人都能轻松找到他,隐藏身份的可能性已经荡然无存。 索性光明正大的走出去,以自己为诱饵,总会有人耐不住找上门来的。 但是,这身行装的艰难性也远超莱尔想象,虽然裙摆能完美的掩盖掉绑在大腿上短剑的痕迹,不过那丝冰冷无时不刻不在刺激着莱尔。 克洛揉着被拍红的手掌,他该说不亏是姐弟么,连拒绝的话都一模一样,但是莱尔这举动实在是过于惊人,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莱尔。 “莱尔,这是女装啊,你知道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么?该死的,你疯了?” 莱尔将圣银剑抛给克洛,他现在腰间并不能悬挂兵刃,面对克洛的疑问,他仅仅淡然的回答道: “我连性命都都能舍弃,还在乎什么名誉么?衣服,本来就仅仅是御寒之物,是谁为其附加上各种限制规定并加以执行的?只不过是人类为了妄图向神那样行使着绝对的权利所缔造的,这仅仅只是人的傲慢与偏见罢了。” 莱尔走了几步发现克洛还楞在后面,不由推促道: “走了,下面马车还在等着我们。” 圣都之所以能以此为名,正是因为神圣而宏伟庄严,尤其处于夜晚更是以仙境不夜城著称,这里的建筑外层全是采用了一种名为“夜光沙”的材料,在光线的照耀下整栋建筑都会泛起一阵柔和朦胧的银纱。 从圣都的上空眺望就会被它的魅力所震撼,全城都散发着美轮美奂的银光,仿佛就是地上的明月,清澈的莱尔河在其中穿插而过,将挥洒的银光直接映射到圣都的半空中,连现在飘降的大雪似乎也被其染上一道银光,这股梦幻之光即使在帝国边境也能依稀看到,为镇守边境的骑士们传递着“家”的方向。 在赛琉宫外的星海大道上,更是让马车上莱尔迷醉,无论来过几次总能被它的魅力所折服,因为这里就是骑士之乡,心理寄托之地。 无数大大小小的微弱烛火被悄悄得放置在街道的各处散发着温惜的光亮,大道上虽然车水马龙但是却沉默无声,马匹在老道车夫的指引下甚至连脚步都会放得轻慢,生怕打断这里的唯美气息,这里仅有的声音只是众多诗人合奏的凄美歌声,因为这里是属于年轻人的爱与死者的哀。 这里有帝国最英挺杰出的骑士与最温婉迷人的名媛,他们总是成双成对出入于大道内,或是共乘俊马深情对视,或是共同飘放着许愿灯祈求着未来的美好,一只只闪烁的天灯将把他们的爱带到天边让诸神见证。 大道靠近莱尔河边的阅池平台上,无数人协家带小捧着漂流灯无言地排着队,在年轻的白衣女神官指导下放入河中,灯里承载的仅仅是一份思念与哀悼。 谣传骑士之神的泪水化作莱尔河,孕育着骑士的子民们,当骑士凋零时也会回到神的怀抱,而这里的人们坚信着在莱尔河的尽头就是英灵的永存之地,无数闪烁的漂流灯将带着余亲的哀思奔赴远方。 河上不仅飘洒着洁白的雪花还有不时划过的唯美绿光,这是一种冬季仅有的萤火虫,生命周期很短或许只有十来天,它们在河面上滑动着绿色长影在银河上架起一道莹光绿幕,有些甚至还落在漂流灯上休憩,仿佛众多骑士的英灵借着亲人的思念从返现世,仅为与亲人做最后的诀别,因为他们在生前并没能做到... 这种萤火虫也因此被称为骑士之心,并作为骑士最高的勋章,虽无实权但却可以和皇室亲王地位等同,而索芙娅正是这种百年一章的荣获者,这也是她并非皇室却被人尊称为“殿下”的原因。 仿佛是贪恋车内的温暖,一只萤火虫摇曳着一丝绿荧停留在莱尔的指间上,曳光甚至在莱尔的面容上铺洒上一层柔光。 看着指尖上的绿荧,莱尔眼色开始迷离,以前美好的回忆开始逐渐涌上心头,结果刚刚架筑的画面被一声尖哨瞬间打碎。 “嘿,莱尔你看你右手边上那个女的,这么冷的天居然还穿短裙,那脸那腿,如果不是正事在身我非得下车好好温暖一下她那冷漠的心。” “...” 第十七章 赛琉宫 莱尔捂着眼叹了一口,克洛这么不懂风趣的人,就算凑到那女人边上也是吃冷灰的结果,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次打断或许也是好事,时间之所以是时间,正因为无法流逝无情却又无法重来,过于执着以往,只会让人沉沦。 “克洛先生,我们快到赛琉宫了,能收起你那下流的眼神么?” 莱尔看着近在眼前的赛琉宫,而克洛还是那副心神不定的肤浅样子,到后面还居然还盯着外面的名媛流出恶心的口水,为此莱尔只能提醒着克洛用袖子在嘴边比划了几下。 “嘶,这是只是当然的结果,人与人的吸引是相互的,别的女性见到我也会流出口水,这很正常!” 克洛用袖子胡乱在嘴边抹了几下,如此说道,不仅语气浮夸就连神色也极为自满。 莱尔苦笑一声,刚刚的克洛的话隐隐把他也无形骂了进去,也不知道他是细腻还是无意,再说能向克洛那样光明正大的流口水,恐怕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人。 “下车吧,我们到了。” 莱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克洛用手按回座位,自己却是大摇大摆的走下车,结果他一下车就引来了总多贵族的注目。 来这里的人中的确有不少年轻的骑士,但是他们都是身着礼仪用的缕空轻甲,在保持仪态的同时又便于社交舞蹈。 像克洛这种仅仅穿着破旧的布甲无疑极拉仇恨,或许贵族骑士们无法决定他人的衣着,但克洛的服饰已经严重拉低了他们的身份,如果眼神可以杀,那么克洛早已死无全尸。 克洛对这些鄙视视若无睹,他的脸皮早就经过千锤百炼何惧之有,轻轻打开车门,左手扶胸身躯微微前顷,右脚踏前一步,将右手伸到莱尔面前。 莱尔一愣,在之前的计划中可没有这一步,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将手递给克洛,不得不说克洛这套动作勉强还有有模有样的,至少不用回骑士礼仪培训营补考。 刚刚还在怒视克洛的贵族也快变了色,因为从车里伸出一只白泽剔透的手,就是没有目睹容颜也能推断出这极有可能是一位佳人,看着克洛那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再对比一下自己的伴侣不由涌起丝丝妒忌之情。 不过很快他们眼中的妒忌就变成惊讶最后化作惊恐,眼睛睁大得已经和他们大张的嘴一般,他们居然看到了一位极为熟悉的佳人,同时那位佳人还是个死者! 索芙娅身亡,府邸被烧这事虽然经过皇室的重重掩盖,但是事发突然无法滴水不漏,这绝对无法欺骗这些狡猾的贵族们,但凡有一些情报或底蕴的家族就可以从蛛丝马迹中得知这件惊人的消息,所以从第二天开始圣都就开始流传这件骇闻,与平民的酒后闲话不同,这件事在贵族层简直算是掀起惊涛骇浪。 作为帝国最高战力的象征,索芙娅的陨落足以让帝国对外的重大决策产生致命的波及,甚至很多计划都打上了中止的盖印。 周围贵族那见鬼的滑稽表情让莱尔的嘴角划起一丝幅度,以死者的身份参加生者的宴会,古往今来,莱尔大概是首位,而且还是长公主的庆宴,这绝对是藐视皇家的威严。 莱尔对着克洛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就拖着双剑到前台进行移交保管,赛琉宫的宴会是不允许佩剑的,只有少数的伯爵级以上的贵族及其子嗣可以特免,而克洛仅仅只是男爵,显然无法佩剑入场。 而且这也是计划的一环,借此机会两人将分别行动,所以莱尔并没有等克洛回来就只身往赛琉宫内迈步前进。 莱尔虽然作为公爵,但是可笑的是这是他第一次踏足此地,以往都是从他姐姐的描述来窥视一二,因为格雷斯家族从未有过男性继承人,所以对莱尔的保护实在过于严厉,再加上莱尔极少出门,外界也仅仅得知有人继承的公爵之位,除此少数人之外甚至连继承人是男是女都无法弄清。 而这件事也无法让贵族重视,因为格雷斯爵位虽然是世袭,不过与别的贵族不同,并没有地区管辖权,更多的仅仅是依靠开国英雄的余荫,所以即使更换传承也无法影响到他们贵族间默认的利益。 赛琉宫的前院是一大片花园,这里包含这帝国内最珍稀的花卉植物,此刻在白雪的点缀下别有风味,越过院中的大型七彩喷泉就能看到公主行宫的光辉轮廓。 银白的外层熠熠生辉,与宝蓝色的庐顶象征着骑士的公正与荣耀,无数窗口边缘上饰有黄金装潢,整栋建筑群显得奢华大气却又暗藏底蕴,而这样的建筑在宫内还有上百座之多。 莱尔无视掉周围那些目瞪口呆的人漫步在赛琉宫的回廊内,这里的奢华程度已经深深的震撼到他,只有富裕的贵族才会倾尽家财置购水晶吊灯,在他的府邸也只有在他姐姐的房间内才安放了一盏。 而个长长的回廊内居然双排挂了数十盏,明亮光线透过水晶投射到四周,七彩的光晕随着吊灯微小的晃动显得活灵活现。 莱尔首止眼抬得瞭视着前方的天花板,离地近乎十余米的高度,上面刻画着各式各样的天顶画,大多是描绘千年前战争史诗与末代魔法皇朝的陷落。 栩栩如生的天顶画仿佛有血有肉将观看者带回那个充满黑暗血腥却又荣耀与胜利的****年代,这些逼真的画像在赛琉宫内多达上千幅,历时三代人的巧手绘制才告终。 回廊的尽头是两扇巨门,在并排而立的侍者弯腰致意下,莱尔走入门后的大礼堂,里面人潮涌动却并无喧嚣,只有低声的笑语与交谈,因为这里无论是在座或舞池内的年轻贵族们都极力在异性面前留下最完美的一面。 莱尔盯着远处旋梯的中层平台,那里空无一人,说明正主暂时还没到,而他却发现了此行的目标,马可·科雷夫,一如既往得被一群名媛围在一起不断得推销着他得意的新作。 莱尔沿着边缘的巨柱阴影后踏步前线,不断拉近着双方的距离,毕竟这张脸过于让人注目,而他现在恰恰不想引起骚乱,惊喜总是要留在最后不是么。 第十八章 亡灵 “这位夫人,您可真有眼光,这瓶驻颜液只要您坚持服用,绝对可以让您那自豪的容貌伴随终身,就是价钱有点小贵,不过我以名誉担保这绝对物超所值!” 马可挺了挺他那略微发福的肚子,搓着手向边上的贵妇解释着他的“得意作品”,那仅仅是装在精美瓶子里的普通保养液罢了,当然他也有在保养液里加了一些后期处理,虽然就效果而言也不见得有多好。 看着眼前为自己作品争夺发疯的贵族小姐和夫人们,她们为了容貌连昔日的伪装与矜持都全数卸下变得和街边的泼妇没有任何区别,马可并不讨厌这种情景,相反他还相当享受这种满足的成就感。 当初在北国七境的炼金城,他被师傅以人品问题扫地出门,现在他已腰缠万贯风光无比,而他的师兄师弟还在那寒冷的北国刻苦修研,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炼金术师只能清修无法娶妻,不过他的作品向来昂贵,所以不少时候还能收到众多贵族夫人们的肉偿。 仿佛想起床上那些雪白诱人的肉体,马可下意识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嘴唇,忽然一阵轻灵的女声传到他耳中。 “炼金大师,请问有什么物品可以使人逃离冥神的怀抱再次拥享光明?” 哈!又是一个天真的贵族女孩,马可暗自不屑一笑,这个话题让他想起几个月前那个愚蠢的男爵,不过顾客就是众神,他转头探向声音的来源处,此时脸上的不屑笑容已经换成亲和的微笑。 等马可调头,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的心脏为之一窒,索芙娅! 她就站在不远处的巨柱阴影下,与灯光通亮的殿堂形成两个相互抗衡的生与死世界,阴影攀附在那冷颜上,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格外不真切。 马可吞了一下口水,用力得揉了揉眼,他相信这一定是他该死的错觉,死人怎么会重返世间? 但是不管他再怎么用力揉擦眼睛,那不散的亡灵依旧被一直被巨柱的阴影所拥抱着从未消失,复仇!这个血色的名词浮现在他的心头,不过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啊,他最多也仅仅是提出了方案... 但是生命的威胁已经不容他多想,连忙粗手粗脚地推倒身旁围拢的女性逃出殿堂,引发起一阵不小的鸡飞狗跳,原本颇为微词的小姐们看到马可遗留下来的大量炼金物也顾不上喝骂纷纷趁机收拢着这些昂贵的炼金品。 而这个角落所发生的一切早就被二楼环绕梯道上的一群贵族子弟所发现留意。 而为首的那名金发少女脸上原本高傲早已化作丝丝不符的怨毒,双手精修的淡红美甲更是隐隐没入木质扶手中,那张脸她此生难忘。 “薇诺娜二公主殿下?您还好么?” 这位帝国二公主的不妥神情显然也引起这个小群体的骚动,而敢于询问并伸手安慰的贵族小姐明显也是属于公主闺蜜亲友一类。 薇诺娜狠劲拍开伸来的纤手,目不转睛得盯着下方的阴影,冷声说道:“拦下她,无论她是人是鬼,拦下者在我父亲的幕僚团中必有他一席之位。” 那些贵族子弟一听,脸露喜色,这种一步腾达的机会可不常见,纷纷领命而下。 直到这些男性都离开后,薇诺娜还是一目不动,生怕那虚影中的人就此消失,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这皇家的庆宴上装神弄鬼,还是以她最反感的样子。 莱尔玩味得看着狼狈逃窜的马可,他的反应未免太剧烈了,究竟只是单纯得被吓到还是心里真的有鬼呢? 就在莱尔离开阴影准备追马可的时候,一只颇为粗壮的手臂挡在他胸前。 “这位小姐这么急着离开,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莱尔瞥了瞥来人,一头灰绿色的短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无论是礼仪盔甲还是皮靴都擦得焕然发亮,本该威严的气质却被脸上那眯着的鼠眼所破坏,上扬的嘴角又透露出一种自命不凡。 更加吸引莱尔注意的是他胸前的族徽,毒蛇盘于剑,这是属于弗格森家族特殊族徽,只有以骑士之身成为贵族后发展家族才能在族徽上印刻剑的符号,而剑又代表了战士们的荣光。 弗格森家族又是此类中的佼佼者,从平民骑士升为男爵,此后一步步走到侯爵,而如今仅仅差缺一个名誉的契机就能荣升大公爵之位。 “胆敢在皇室宴会上冒充帝国之剑的名讳,这可是藐视王权的重罪,当以死偿还,啧啧,可惜可惜...” 又有十来人傲然的走到莱尔身前,清一色的骑士装扮,胸前都佩戴着各式的族徽,说明他们都是贵族或者是继承人,而且很有可能是一个贵族的小群体。 说话的是小群体其中一个脸色苍白的贵族骑士,并不算沉重的礼仪盔甲稀稀拉拉的挂在他身上,早就被酒色掏空的肌瘦身体居然被盔甲生生压出一个弯曲的幅度,更让莱尔反感的是他那类似打量货物的眼神。 对于这种情理之外又意料之中的突发情况,莱尔虽然一开始就有所预测,但是事态还是不断向最坏的方向发展,幸好刚刚克洛那猥琐的身形也借着骚乱跟随着马可一同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马可将由克洛负责,而他自己只要趁早脱身与克洛汇合就好。 “那么为了安全起见,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如非必要我也不想动用武力。” 拦在莱尔身前的手以及没有放下,手的主人更是在努力营造一种骑士的谦逊风采。 “我拒绝。” 莱尔看也不看,直接推开横在身前的手臂打算扬长而去,但是他面前的十来人显然也不是好惹的,分别呈扇形挡在他跟前。 莱尔暗叹了一口气,这个蓄谋的阵势,估计等下很难善终脱身了,不过他并不后悔刚刚的举动,虽然他大多数都不拘一格,但是有时也会有符合年龄的傲气。 第十九章 跪下来 舔吧 被莱尔推开手臂的那名弗格森骑士已经脸色铁青,刚刚仍在努力维持的气度此时已全数化为乌有,仅存的只有冲天的恼怒,下意识就拔出半柄剑身。 “迪伦大人,如果我是你就绝对不会对一位公爵拔剑,那是你父亲都不敢干得蠢事。” 莱尔回头一看,正是女骑士米娅,她正带领着一队皇家卫队缓步走来,莱尔对米娅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毕竟皇家卫队最为重要的一环即是看护赛琉宫。 米娅的话不仅打断了迪伦的动作,更是让那群贵族子弟面面相觑,这已经和他们的料想大相径庭,而迪伦的动作更是尴尬得卡在半空。 “这位是与索芙娅殿下同降的双生子,帝国三大公爵之一,格雷斯家族的正统继承人,诸位大人还请克己自律。” 米娅走到莱尔边上说道,不过涉及莱尔的个人信息她全是一律带过,因为她对现在的事也是一头雾水,根本不敢多讲。 面面相觑的贵族子弟很快就通过眼色达成惊人的一致,他们没有选择妥协散开,而是继续挡在莱恩前方,他们选择等待与观望。 此时殿堂内轻柔的乐曲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舞池中的年轻人纷纷携伴回到座位上,置身事外得看着这出闹剧,当他们发现主角之一是那群贵族子弟时,不少人都下意识露出了丝丝反感与恶心,显然这群家伙平时“好事”做得不少了。 对另一位主角,他们更多的是诧异和好奇,索芙娅陨落的事情这里的人基本都知道,而这里又出现了相貌相同的人,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毕竟索芙娅传出的仅仅是身亡的消息,连死因外人都不得而知。 一阵富有韵律的掌声回荡在这无声的殿堂,随后骄横的女声让米娅的脸色也迅速苍白下去。 “公爵大人的威势很足啊,连皇家的首席骑士也帮着说话,今日是我姐姐的生辰庆宴,而你却以亡者之姿愚弄众人,不仅装神弄鬼且藐视皇族,现在即便索芙娅那女人尚在也难保你平安。“ 薇诺娜拍着手掌从环形阶梯上缓步走下,与挂在脸上的平静不同,现在她的内心是相当的恼怒,这群手下真是废物,平时个个夸大其色,一到关键时刻明明着占据大义却被还米娅三言两语说退,最后还得让她亲自出场。 本来还在看戏的观众看到二公主亲临都纷纷站起行礼,直到薇诺娜抬手致意才弯腰坐下,而她则是额首微扬,负着手看似居高地盯着莱尔绕了一圈,最后瞥了瞥低着头的米娅才哼了一声,一甩金色长发坐到搬来的银座上。 薇诺娜左手架在扶手上虚托着凌人的脸庞,暗暗掩饰着自己的心惊,近看才发现此人除了瞳色几乎和索芙娅那臭女人长得一摸一样,现在她倒是有些相信米娅的话了,不然很难解释如此相似的外观。 莱尔好笑得看着坐在不远处的薇诺娜,如果是以她平时的骑士装这样坐完全没问题,但是她现在穿的是较为前卫的礼服,本来就遮掩不足的胸前在坐低后更是暴露了一大片,好在这个角度只有莱尔和米娅能看到。 对于这位二公主,莱尔倒是有点印象,曾经她被誉为帝国贵族中年轻一代最强骑士,直到索芙娅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两人之间曾激发一次对决,最后的胜负众所周知,但是现在看来结果也没有索芙娅所说的轻描淡写,不,或许正是因为索芙娅的轻描淡写才严重挑动了这位公主高傲的内心。 “薇诺娜殿下,我为自己的无礼道歉,不过我原本的样子就是这样,如果殿下不喜,那还容我先行告退。” 面对帝国的公主,莱尔选择了妥协退让,这次的飞来横祸严格来说完全是他姐姐的锅,而莱尔现在并没有接锅的打算。 薇诺娜看着脸色平静的莱恩不禁怒火中烧,眼前的俏脸与昔日压抑的记忆混合在一起,在迷离中,殿堂内光明被阴沉铺叠,所有人都带上了一张面无表情的白色面具,空洞起伏的嘴角就像在围观嘲笑她一般。 “别看!不许这样看着我!” 碎裂幻象中的声嘶力竭让薇诺娜喘着气重回现实,一次次都是这样,仿佛她就像舞台上独舞的小丑,但是这次她要对方以血偿还。 “可以啊,但是...” 薇诺娜拉开侧裙翘起腿,奢华的红色高跟鞋与白泽的大腿现成鲜明的对比,鞋尖倾附的红色绸缎在光影下散发着阵阵宝石般的泽辉。 “舔吧,跪在地上忍受着屈辱与不甘,和一只低贱的下等人一样****本公主的鞋子,能做到的话本公主或许会考虑让你离开。“ 听完薇诺娜的话,莱尔的脸已经冷了下来,还没等他接话米娅就先直谏薇诺娜。 “薇诺娜殿下,如此侮辱一位公爵如果让你父亲诺恩亲王知道的话...” “不要跟本公主提那个男人的名字,难道还要你一个骑士来教导我如何做一位公主?” 薇诺娜直接打断米娅的话,双眼直盯莱尔等待着他的答复。 “选择吧,公爵大人。” 薇诺娜在等待着现实与脑海中的想象融合为一,仿佛已经预感到等下将会发生的事情,她脸上已经涌现一种病态的潮红。 “好吧。” 薇诺娜听着对方的妥协的话语,不由陶醉得闭上眼睛,哼,这是理所当然的结局罢了,索芙娅已经死了,压在她心头的重压已然消失。 “我选择荣誉决斗。” 薇诺娜猛然睁开双眼,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这是错觉,第二反应是这人在找死,荣誉决斗只适合贵族,当低位贵族遭遇高位贵族的侮辱时才发起的古代生死决斗,而高位则享有选择代理人的权利,而且无视次数,也就是说高位贵族遇到这种决斗时完全可以用车轮战硬生生磨死挑战者。 米娅一把拉住莱尔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公爵大人,您疯了么?您会死的!且不说这种决斗胜率极低,即便你赢了难道还想杀了公主殿下?” 米娅从来没未见过莱尔练剑,其实力在米娅心里绝对是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而且这个决斗还未开始莱尔就因为地位原因处于劣势,现在她只能祈祷二公主能拒绝这场荒唐的决斗,毕竟皇族高于贵族,是拥有拒绝豁免权的,然而二公主的话很好的打碎了她的期望。 “很好,很有趣的提议,你的决斗本公主接下了。” 第二十章 交织的法则 薇诺娜红唇上扬仿佛是怕莱尔反悔,站了起来疾手拨出侍从的快剑在手心轻微一横后,握住拳头伸向莱尔等待着他的行动。 莱尔也解下短剑在手心一横,旧伤新疼处瞬间流淌出刺眼的鲜红,两人紧握的拳头相互抵在一起,异口同声说道:“鲜血伴随着荣耀,而荣耀代表了公正与正义,交织的死亡锁链不死不休,只有神佑者方能存活...“ 肢体的碰触,附带着对方的体温与决意,两人都能微妙得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感觉链接着彼此,这代表仪式已经完成。 “这是?” 薇诺娜显然能感觉一种加附在身的束缚。 莱尔也是皱着眉感知着身上那莫名的束缚,这究竟是某种法则还是神灵之术,莱尔不得而知,因为经过之前的事情,从来不信神的莱恩也要重新刷新着自己的认知,不过失去精神力的莱尔也很难感知个所以然来。 但是,这玩意不解开也很麻烦,在莱尔的预想的行动中并没有弑杀公主这一环,如果不是这位公主殿下实在逼人太甚的话根本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乌龙,这种古代的仪式居然还附带了类似法则的力量。 薇诺娜虽然曾被誉为最强骑士,不过那应该只是贵族间的讨好,见没见过血的骑士,实力是相差很大的,再精妙的剑术也要搭配相称的觉悟才能所向披靡,纵然薇诺娜拥有着过人的武技,贵族这种温室培养也很难让她在死斗上完美发挥,更别逞她那群的狗腿子。 平民战士只有在战场上累计击杀十名敌人才能进行骑士宣礼,而贵族就随意的多,他们仅仅需要通过一个极有水分的阅历就能成为骑士,毫不客气的说,一个守护边境的骑士能同时揍趴五六个这种冒牌骑士。 这群人之中,或许只有米娅所称的迪伦有些本事,虽然他人不怎么样,不过好歹可以从他眼神中看出一丝嗜血的冲动。 “迪伦,你将为我的荣耀而战,衷心期待着你的战果。” 薇诺娜对着莱尔闷哼了一声,随后重新坐了下来任由侍从包扎着手上的伤口,她显然也对手下的贵族骑士不寄期望,直接点出来迪伦的名字。 “我的公主,愿为您而战,我定为您扫除路途上的一切障碍。” 迪伦看到薇诺娜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禁内心一喜,只要他打败眼前所谓的公爵就能讨得公主的欢心,到时不仅能在诺恩亲王那拥有一席之位,更可能迎娶公主成为亲王,届时他与他哥哥谁的能力更强无疑有目共睹,父亲爵位的继承权他将会当之无愧。 迪伦士气高涨得踏入圆形舞池内,那里早已经清空,此时已成为双方对决的最佳场所,拔出佩剑竖于身前等待着莱尔的挑战。 “米娅,能将你的佩剑暂借于我么?” 莱尔看了看手上的短剑,显然这并不是良好的武器,甚至莱尔还不知道怎么才能像克洛那样使出灵动的鹰啄,与圣钢剑一类的骑士剑才是莱尔最佳的选择。 “好吧,我的手下已经去催促长公主殿下了,她会中止这场闹剧的,这段时间还希望您能坚持住。” 莱尔接过米娅递来的骑士剑苦笑了一下,原来在别人眼里,他还没打就输了...而且已经要到搬救兵的地步了。 莱尔用手掂量了这柄剑的重量,比圣钢剑轻多了,这让他相当有手感,毕竟不是人人都和他姐姐一样能驾驭那种沉剑。 “迪伦,弗格森家族第二继承人,剑技为家传的枭蛇剑。“ 迪伦左手扶胸,剑尖指地,因为他的地位低于莱尔才需这种骑士礼,反而莱尔则不需要,走完一套流程后,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不时发出啪啪啪的骨脆声。 相似的动作让莱尔不禁想起昨夜的猎脏者,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动作,不过那位猎脏者先生的动作夸张的多,他们两或许会有共同的语言,虽然其中的一位已经成为死人了。 “莱尔,格雷斯公爵,剑技是...算了,没了。” 莱尔朝迪伦点了头,也学着对方有样学样地解释起来,但是到了剑技那不由一卡,莱尔的剑技是观摩于他姐姐平时的武练,而剑技又是索芙娅自创的,除了绝技外,整套剑术她本人从未就此命名,也导致了莱尔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剑术。 莱尔的解释直接引起了观众的嘘声,算了没了是什么剑技?这算是看不起人? 相反,莱尔这个颇为男性化的名字却遭到了一致的忽视,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有不少家族为了继承人免于意外人谋,都曾用女性化的名字来命名。反之,倘若要继承大家族一个男性化的名字也不在话下。 “算了没了...“ 迪伦喃喃着,这绝对是对他的一种嘲讽,即便是他也相当尊重骑士的规则与精神,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羞辱他。 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得想看到对方脸上盛开的血花,这种生死决斗,取敌人性命理所应当,而他也不会留手,挽起剑直接怒劈莱尔脸庞。 二十一章 梦魇重生 记忆中熟悉的庭院重现在莱尔眼前,红花随风飘旋,凌厉的剑风将飘散的花瓣拉出一道道鲜红的漩涡。 “成为骑士就让你这么开心么?练剑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莱尔放下书看着眼前的剑舞倜傥道。 “呵,莱尔你又说笑了,我以骑士为荣,却不会为之心悦,成为骑士就意味着剑染鲜血。” 索芙娅停下身姿,修身的骑士装衬托出完美身材的诱人,在护甲未覆之处又透出让人浮想联翩的片雪之白。 她随手将舞动时散落的金色发鬓拢到耳后,轻轻抚摸着圣钢剑,银白的剑身上散发着冰冷的寒度,昔日的血迹早已拭除,唯心独遗。 “莱尔,你知道么,每当持剑者试图杀人伤敌时,都会引爆人性中隐藏的暴虐情感,脸部也会随之刻镂出狰狞。” 索芙娅看着脸露沉思的莱尔笑了一笑,她弟弟如果出现这幅样子,指不定要研究几天才会恢复正常,随手挽了一个剑花说道: “不用想的这么深,我这柄剑是绝杀之剑,保持微笑仅仅是避免攻击被人感知先制而已...“ 回忆中的余话被剑刃碰撞的声音所覆盖,索芙娅的论点在迪伦身上得到最好的证明,每次大刀阔斧时脸部都会张口怒眼,还不时伴随着哼哼哈哈的沉吼。 当问题被剖解成条后,那么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仅仅是解开的繁琐步骤而已。 莱尔侧脸脸避过迪伦的劈砍,反手还击回以颜色,现在他进入一种微妙亢奋的状态,很多时候他并不需要刻意去观察迪伦的剑刃挥动,仅仅需要专注迪伦的表情就可以冥冥预感到对方接下来的攻击。 而莱尔现在要做的就是快速找到对方的破绽前,尽可能减少自己体力的流失,这也导致了他在躲避攻击上犹如刀尖起舞,稍有失误就会血溅当场,毕竟他的体力远远不及训练有素的强壮骑士,这个一直是莱尔的隐患。 如果单对单还好,不过一旦陷入持久战,那么这个短板就会被无限扩大化,直到吞噬莱尔。 莱尔对此此并没有过于焦虑,他想象自己很快就能抓住迪伦的破绽,这种掌控节奏的直感倒是让他颇为迷醉,脸上更是不知不觉挂上索芙娅那一贯的笑容。 而这微笑更是刺激到了正在激战的迪伦,攻势变得更为粗暴,每次他都是仅仅差缺一丝距离就能让那该死的公爵含恨于此,但是又偏偏总差了那么一点。 不知道不觉中迪伦的剑法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脱节,几乎可以用毫无章法来形容,他已然身陷莱尔所带动的节奏中。 在观众眼里,迪伦挥剑不停得压制莱尔,逼得莱尔一直后退,而他嘴里的怒喝更是挑起观众的情绪,不少贵族的夫人小姐都为他呐喊助阵,暴力一向很容易渲染围观者的心绪。 然而这些狂热的女性丝毫没有留意到自己的男伴已经悄然站了起来,与那些女性不同,他们大多是骑士,面对这种战斗,身为旁观者更能发现其中的问题。 迪伦那看似狂暴的攻击很快就会后继无力,而他的对手看来去依旧游刃有余,迪伦的心神已经被人悄然扰乱剥夺,失败只是迟早的问题。 迪伦那蠢货的败北并不是引导他们站起来的原因,他的对手,那才是问题的重点,相同的颜笑与剑技,简直是梦魇的重生。 老实说,当在场的骑士们得知索芙娅身亡的消息时,大多人身心都松了一口气,大约在三年前的帝国举行名为“百花乱斗”的骑士群战中,这个女人都曾在他们最孤高自豪的剑涯中无情地刻下了名为“败北”的心痕。 他们当中不少人都因为难于仰望的打击放弃了骑士生涯,而能坚持骑士之道的剩余人,个个无一不是意志坚韧的天骄之子,即便如此那场战斗也牢牢得刻印在他们的心神,化作梦魇缠绕不止。 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偶尔的惊醒总能让他们不停得质疑着自己当初的决定,质疑着自己的人生,他们总是试图猜测着换成现在的自己能否接住当年的那一剑。 而如今熟悉的场景将他们重新带回那片绝望之地,良久他们才冷着苍白的脸,轻叹一声,闭上疲劳的双眼沉沉得坐了下来。 他们输了,他们并非败于莱尔略显稚幼的剑技,而是败于自己,当内心再次拉起绝望与恐惧帷幕时,他们就知道了答案,纵使他们身染更多的鲜血,克服更多的艰困也难以攀爬那座顶峰。 现在他们倒是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同样惊然而起的薇诺娜,因为他们仅仅输了一次,而薇诺娜严格来说是输了两次,在人生巅峰之际遭受两次沉重的打击,心态突变也是理所当然。 天才的诞生总会将身周的光影全部燃烧殆尽,并为同代人带去难以磨灭的阴影,而薇诺娜恰恰是最为靠近新星的一人。 骑士们不禁猜想着倘若索芙娅并不存在,薇诺娜如今究竟是何样,如今止步不前的剑技却是当初一代的荣耀顶峰,未曾遭受打击的她将会跟随父亲共同奔赴战场,在那会经历血与火的考验,最终成为一名真正的骁勇骑士,而不是和现在一样与父亲反目成仇,沉沦于权力与讨好之中。 想着想着,不少人都摇了摇头,这不就是索芙娅的人生轨迹么,而且现实也没有如果... 随着他们的无聊猜想,战斗也进入了尾声。 迪伦喘息着依旧挥舞着骑士剑向那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目标发起一轮又轮的攻击,剑的重量在他手中不停的加码,心中强烈的目的性渐渐变得迷惘。 莱恩面前的狂风不复雄威变得越来越小,抓住一个契机,手背借势直压迪伦刺来的剑背,顾不上摩擦产生的火辣感,反手一剑劈到迪伦侧腰,但是他留手了。 在这种生死厮杀中,被杀者及其家属都不能有任何怨言,在刚刚莱尔本可将迪伦当场砍成两截,但是他自认为他和迪伦并没有过大的恩怨,而他也不是嗜杀之人,在长公主的庆宴下杀人似乎也属不妥,在感性与理性的双重克制下,剑锋才换成了剑背,即使这样,被击中的迪伦也是相当难受。 在观众的嘘声中,迪伦捂着腰足足退了七八步,才跪倒在地,剧烈的疼痛让他早已汗流如洗的脸上再度浮现出硕大的汗滴,甚至不少汗滴都融入到他的双眼之中,疼痛也将他的思维从迷惘中拉回。 与观众的观绪相比,机会的逝去让他更为灰意,他曾离命运最近时甚至还不到一指之距,而现在一切仍未改变,他仍是民女之子,依旧无法获得父亲的承认,下意识就强睁着朦胧的双眼去抓取掉落在不远处的骑士剑,他的希望... 第二十二章 执念 “够了迪伦,你已经输了。” 迪伦从来不会抗拒薇诺娜的命令,只是这次他不甘心,颤抖的手终于抓回了骑士剑,一线新的希望重临内心。 “公主殿下,我还没死,还能继续战斗,请容许我...” “迪伦,本公主的话从来不说第二遍!” 薇诺娜打断了迪伦的话,命令众人强行把脸色灰白的迪伦架扶下去,环视着在场的诸多骑士,略显失意的苍白与死寂的眼神,居然只有眼神忐忑的米娅身上还能看到一丝骑士的影子。 哼,够了,一群废物,虽说她一声令下在座的各位骑士他们理所应当为她出战,就算是米娅也不会例外,但是失去战意的骑士连一个低等的贫农都不如。 视线回转至舞池中,相同的外貌,不同的两人在薇诺娜的眼中化二为一,曾经艰苦的努力被轻易否定,引以为豪的荣耀被无声剥夺,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存在。 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放弃,她也曾试图追赶超越的,直到最后所有汗与泪的付出都成为可笑的无用之功,凭什么这种才能不属于她,凭什么又偏偏是那个女人。 对,她是妒忌了,压抑已久的情感顷涌而出。 薇诺娜下意识触摸侍女手里恭放的双剑,既熟悉又陌生,这对双剑随常伴她身,却又刻意忽略,带着身边不是为了悼念曾经的荣耀,仅仅只是遗留的习惯而已。 “噔!” 其中一柄利剑出鞘,在光耀下闪烁夺人心神的光晕,利影似乎在薇诺娜眼里唤回了一丝不明的思绪,不过很快又被彻红的怒火压了下去。 犹豫了一下,薇诺娜还是选择拔出第二柄剑,双手正反橫持傲然走到莱尔面前。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对我刀剑相向了,诚然我已多年未曾持剑,但是也并不代表我会输给你。“ 薇诺娜的举动实在出乎莱尔的预料,彼此直接的碰撞是他没有想到的,短暂的车轮战才是他所愿意看到情况。 看着不远处米娅那疯狂滑动的手势,莱尔才不懂什么骑士的手语,不过米娅的意思他还是能勉强察觉的:不要伤到薇诺娜,而长公主很快就到。 这就意味着等下莱尔将会束手束脚,而他的对手却不会对他友好,那充满怒气的凛冽眼神中甚至还能感觉到丝丝杀意。 而且薇诺娜的武器也敲响莱尔心中的警钟,双剑! 双剑,即风暴之剑,单剑威力不如厚重的骑士剑与大剑,防御不如长武与盾剑,但在拥有舍弃一切的觉悟后却能交织出凌厉无比的剑影。 早在克洛身上莱尔就见识过这种武器双持的汹涌攻击,而克洛那柄仅仅还是带有护手的短剑,威胁程度远不如薇诺娜手上那两柄细长的利剑。 “公主殿下不需要换一身衣服么?如此优雅的礼服用来对战未免太不符了。” 暗道麻烦的莱尔还打算随意推磨一下时间,好让长公主来救场,他之前还对米娅举措略感多余,现在他恨不得米娅去亲自督促催动,显然薇诺娜的棘手程度绝对不低。 “看来我被人小看了呢,骑士薇诺娜,参上!“ 薇诺娜用力一蹬鞋跟发出一声清脆声,右手挽了一个旋转剑花正竖于胸,眼中的战意映射到通透的剑身上直指莱尔。 看着急不可耐的薇诺娜,莱尔用迟虑的动作行了一个低头的扶胸礼,暗自思考着等下的行动,在不伤击薇诺娜的情况下结束战斗,只有两种情况,无伤制服薇诺娜或拖延时间。 前者难度过大,后者又极具不确定性,一时间莱尔也难于决定。 就在莱尔还处于疑迟的抬头时,一股强烈的剑风猛袭他的正脸,经过上一夜的考验,类似的生死攻击让他快速反应过来,头也不抬直接一个侧闪。 闪避中的莱尔因为角度问题,仅仅只能看到自己飘散在空中的断发以一个诡异的幅度往前浮,他心一沉,这是收剑时产生的反逆风。 这意味着薇诺娜第一轮攻击已经完毕,而他还要以这种被动的姿态迎接第二轮攻击,更为尴尬的是一旦双剑的前奏没有被打乱,必将再起的剑风交织,其势更烈! 果不其然,攻击瞬息接来。 仿佛就与莱尔的脸有仇一般,精致华美的跟鞋划闪过一道红影化作骇人的凶器直扫他脸部。 身姿尴尬的莱尔已经无法挥剑格挡还击,只能最原始的办法来躲过一劫,伸手直接去抓薇诺娜的小腿,双方的身份与地位现在早就被莱尔抛到九霄云外。 等莱尔好不容易抓住那凶恶的小腿,而薇诺娜显然对此早有对策,长腿猛然发力再度向莱尔的怀里踹去。 莱尔从来没有和此刻一样极度反感女性的滑嫩皮肤,薇诺娜的小腿就像滑不溜秋的软体动物,任他如何加力都从手中一闪而过,只留下一阵温腻的触感。 一声闷响,鞋跟直接踹中莱尔的胃部,一时间难忍的酸疼瞬间感侵食着他的脑海,好在借助这股力量应该能让他远离风暴的中心,结果还没等到一丝喘息的机会,无数的剑影再次朝他压来。 光线略微阑珊的舞池地板上,与莱尔手持骑士剑投射出的模糊黑影不同,薇诺娜的快剑已经扭曲的光影,投射在地的剑影并不单一,而是化成淡灰色的庞大朦胧虚影。 死亡之风一直笼罩在莱尔身上,他暂时还算勉强能应对,与迪伦那次不同,莱尔闪避的身姿已不复潇洒灵动,连衣服上都被快剑割出不少切口。 汹涌的剑,血意的眼,薇诺娜的脸一直就没有变换过,莱尔的感知先制已经彻底失效,也正因如此他才在生死的剑网中重新打量现在的薇诺娜。 灰眸上覆盖着赤红之意,那并不是杀意而是....某种执念? 对此,莱尔并不确定,但是冥冥中他依稀感觉薇诺娜看重的并不是在厮杀中取敌人性命,而是希望在这场决斗中获得“胜利”。 第二十三章 死亡华尔兹 无双的剑网编织出死亡的工艺,而身处中心的莱尔更像是一具提线木偶,被一根根无影之线不断限制着周身的动作。 “怎么了?你那恶心的笑容呢?还有那自傲的剑技哪去了?” 薇诺娜看着不停在自己剑下躲闪的莱尔,从容的笑容已被迫卸下,虽然还在不断以剑架挡,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越发突显狼狈疲态。 武力的绝对压制让薇诺娜产生了自豪的陶醉感,这种感觉使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时十五岁的她已然是众星之光,地位、荣耀以及同辈之中那望尘莫及的剑术。 但是,这理所当然的一切却在巅峰的时候永远停驻、碎裂,全部原因归根结底居然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你的存在,那该...多,好,啊!”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对决,却和记忆中的战局相反倒转,薇诺娜情不自禁得呐喊出了多年了她心中一直压抑的怒火。 双剑合一,聚集着浑身的怒火,薇诺娜将一切都倾注到剑中,带着破空声向莱尔高劈下去。 这次,莱尔面对这大幅度的剑斩没有选择退让而是选择硬扛,随着一声清脆的剑鸣,两人倾尽全力的剑刃十字交叉碰撞于空,擦拭出今夜最耀眼的火花。 原来如此,怪不得莱尔从对决的开始就产生到一股浓厚的错别感,原来薇诺娜的对手不是他,而是他姐姐索芙娅。 而薇诺娜的言论更是引爆了莱尔的愤怒,正是因为这群皇室高层,帝国才会陷入好战的****,连他生性平和的姐姐也被迫披甲染血走上战场,最后还要付出年轻的生命,事到如今,居然还把一切归咎到她的身上! 心扉的激怒让莱尔居然想起地窖中那曾为骑士的疯子,握剑的右臂也产生相联的律动,奋力弹斥开薇诺娜的双剑,沉下心来酝酿着那记忆中的剑技。 右肩膀奋力后顶,一直把胸口的肋骨撑至极限发出咯咯的骨声方止,莱尔猛然踏步一前,缓慢的蓄势却瞬间爆发令人诧异的快剑雷霆,沉剑化作暴雨千针向刚刚恢复过来的薇诺娜劈头盖脸地激发而去。 双方的剑刃在相距狭小的空间中演变成竞速的疾走,原本剑与剑碰撞的清脆单音因为频繁的碰击居然变成滋咧的长音回荡不散。 这种奇异的现象更是引起了观众的侧重瞩目,在他们眼里,三剑的快速交错由一开始的势均力敌发展到快慢不等,而现在莱尔的骑士剑居然还在不停的侵蚀着薇诺娜的双持快剑。 交阵中的薇诺娜更是有苦难言,一开始她还能抵挡莱尔的快剑,但是每一剑中都附带这沉厚的力量,这种力量与速度结合在她眼里根本就是不合常理的事情。 空气中锋利的无形气刃在不断切刺着薇诺娜裸露出来的皮肤,让她甚至产生了周围空气都被扯碎的错觉。 随着一声闷响,薇诺娜左手一麻,她的剑被击飞了,顾不上疼痛与麻痹,连忙双手紧握剩余的孤剑试图抵挡着眼前的暴雨,然而... 她看不见,现在居然连她的眼睛都无法跟上对方的剑影,随着右手又是一阵迟钝的麻痹感传来,这次她连剑被击飞也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得看着身前的剑影。 薇诺娜感觉到身体被不停地推攘着,她知道这是被击中的感觉,虽然暂时还没有疼痛,不过这可能是因为对方剑太快的原因,再迟一点剧痛与死亡就会铺天盖地地涌来。 莫名的昏暗将薇诺娜呆滞的眼神稍稍拉回,现在她才注意到对方原本皎洁的剑影上不知何时覆盖上了一层奇异的银灰色气雾。 银灰色的剑痕不停地在虚空上拉出一道道弧度,直到舞绘出一道深沉的虚影,带着无限的威严与恐怖的悸动。 当虚影出现的一刻,薇诺娜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狠狠握住,心脏的绞痛与窒息感让她极为难受,耳边更是有种嗡嗡的奇怪声音告诉她,如果真的有冥神,那么,一定是它! 不知何时,一直切割皮肤的气风不见了,刺耳的剑震声与繁杂的话语声也不见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仿佛都离薇诺娜远去,空洞的时空中仅仅只剩下她与那具灰沉的虚影。 带着死亡的倒计时,那缥缈的骨爪慢慢向她纤细的脖颈抓来,死亡的恐惧感冰冷的蔓延薇诺娜全身,而她身体此刻居然不能动以分毫,只能大口大口得呼着极为稀薄的空气,眼睛更是死死得盯着眼前的骨爪。 死亡的毫秒中,骨爪终究停在了薇诺娜颈前,灰气飘散后留下的仅是一柄锋利的骑士剑,熟悉的声音再度恢复在空间内。 “公主殿下,你输了...” 随着眼前骑士剑的收回,薇诺娜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死亡的恐惧感依旧没有消逝,而她身下更是涌出一丝羞人的湿润,强烈的耻辱感让她下意识加紧了自己的双腿。 自身的厌恶盖过了劫后余生的窃喜,以前薇诺娜一直坚信着战死就是骑士荣耀的最好延伸,而如今她却屈服在死亡之下...随即自暴自得地低下头自讽地轻笑一声。 原本冷冷站在边上的莱尔看到薇诺娜这幅样子也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伸到她的面前,打算拉她一把。 眼前伸来的手将薇诺娜茫然的心神拉了回来,她闷哼一声,下意识想把这只恶心的手拍掉,然而手刚刚抬起就停在半空中。 因为薇诺娜发现她现在双腿紧夹的尴尬情况,仅依靠她一人起身极易出糗,只能切咬银牙,将手搭上。 等莱尔颇为费力得扯起薇诺娜后,两人都极为不自然的错开各自的视线,前者则是气在头上,后者却是因为无地自容的耻辱。 直到一阵阵掌声才打破两人的窘迫处境,骑士们纷纷起身拍手致意,无论是年轻公爵巧妙势猛的剑术,还是帝国公主敢于挑战过去的勇气。 骑士的荣耀,不在永不失败,而在于能够屡败屡战,这两人无疑都得到了他们的赞赏。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薇诺娜的失态,不然估计也没有几人会干做出这种蠢事... 第二十四章 夜庭 这种掌声在薇诺娜听起来显得无比嘲讽,刚想愤然离去,余光就不经意扫到了远处阶梯的平台上,那里恰恰站了两个她此时最不想看到的人。 她的姐姐与父亲,而父亲那居高临下的淡漠深邃仿佛看透了她内心的懦弱之处,似乎不敌那锐利的锋芒,薇诺娜略显亏心地侧脸移开对视的视线。 莱尔也很快察觉到了异样,转头望向原本空无一人的高台,此时站立了一位气度沉稳的中年男人和一名素雅温婉的少女。 中年男人身着深蓝长袍负手而站,左胸秀着黑底鹰纹,这是帝国亲王的标记,帝王用得则是金底,他在少女边上交代了几句话就挥袍离去。 莱尔并无听清楚中年人的话,毕竟两人距离过远场景也较为喧哗,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位离去的应该是诺恩亲王,而这名少女则是这场宴会的正主,长公主莉安娜。 看着拍着手缓步走来的莉安娜,这位公主清澈的双眼与微扬的粉唇让莱尔第一时间就产生了良好的印象,即便今天是她的庆日,她依旧穿着一套朴丽长裙,尽管款式也是属于贵族宴会礼服。 但是除了做工考究之外并没有特别的点缀,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点缀的话,只能算束在长发上的绿色丝带了。 “公爵阁下,请原谅我没有终止这场精彩决斗,不过阁下的装扮还真是恶趣味呢。“ 莉安娜虽然还是笑意盈盈,但是拍掌的手已经隐藏到袖中紧紧地握了起来,心思玲珑的她已经猜到莱尔的目的。 面对好友离奇的死亡原因,在痛心的同时,莉安娜也有种朦胧的猜测,莱尔此举更是加剧了她那恐怖的猜想。 “的确是恶趣味,让公主见笑了。” 莱尔点头笑了笑,两人颇为默契地没有去提及那件事,在这个陌生的场所,如果要选一个最熟悉的人,那肯定是米娅,但是如果要选择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那莱尔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莉安娜。 他姐姐索芙娅既是长公主莉安娜的宣誓骑士,又是一同成长拥有共同目标的挚友,虽然这是莱尔第一次见到这位长公主,但是他相信他姐姐的以往的直觉与判断。 “阁下?恶趣味?” 像是想到什么,薇诺娜猛地睁大双眼,一种被愚弄的恼怒感直涌心头,闷哼一声就转身快步离去。 “薇诺娜,你父亲在楼上的偏厅等你,你可以先行过去。” 莉安娜的话让薇诺娜浑身一颤,她在重新调整呼吸后,才艰难地踏上那盘旋的阶梯。 莱恩感谢地将剑还返米娅,他是用带伤的左手递剑,而且姿势非常不自然,现在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实在过于难受,不但有眼前发黑晕眩,胃部还伴随着阵阵恶心感,右手肌肉更是又酸又疼。 就在莱尔快要脱虚的时候,一只手撑到他肩膀上,不大的力劲却成为他最后一依托。 “这里眼目众多,我带你出去休息一下。” 莉安娜本带着莱尔到外面的庭院休息一下,却没想到身为宴会正主的她在一路上频频遇到致意与问好的人,导致这一行动可以说的举步维艰。 等两人来到外面的庭院时,莱尔早就恢复过来了,虽然右臂还在隐隐作痛,但是精神上已经好了许多。 庭院内并没有点灯,只有远处会场投射过来的丝丝光线才能让这里看起来并不全是漆黑,莱尔下意识摸了一张石椅就坐了上去。 “刚刚我还觉得我的举动有些多余,现在看来似乎也并非如此。” 莉安娜说完后还忍不住笑了一下,因为她看到了莱尔的小动作。 “看来你姐姐说得一点也没错,我那弟弟啊,懒人一个,能躺绝不坐,能坐绝不站...抱歉...” 这一段索芙娅的原话让莉安娜模仿得微妙微翘,只是说道后面越来越低。 懒惰啊,这个熟悉的词让莱尔感觉有些陌生了,这三天来他就像不知疲倦的机器,一直奔跑着、战斗着,这种情况应该完全不属于他才对,在一成不变的懒散中生活直到老去,这才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事,但人生总十事八九不如意,总会逼迫人做出一些不想做的事情。 “我姐姐说的没错,我的确就是这样的人,至于抱歉,我想这句话不应该由你来说,至于那个人,我会找到的。” 这个话题让两个人一时间都沉寂下来,漆黑朦胧的庭院内无法清楚地看到四周,只能闻到冬日里浓郁的花香与流水的稀拉声。 良久,莉安娜才像是岔开话题般好奇地说道:“你刚刚那招是凋零?“ 莱尔试着活动一下那快废掉的右手,无力感和酸疼深入脑髓,苦笑了一下。 “差得远了,我不仅无法做到瞬发,而且威力也远差姐姐的凋零。” 但是莱尔现在并没有之前的那种想吐血的感觉,他猜测可能是因为使用的方法不同,索芙娅那种更像是调集全身的部位来达到瞬间爆发。 “我虽然不懂武技,但是尚有眼力,或许从威力上看的确是这样,但是刚刚你的招式已有神韵,也算是伪凋零吧。” 莉安娜用手比划了一下,她并不像薇诺娜那样研究武道,她首先是一位公主,以后或许还会继承帝位,花费大量的时间去研究武力,这是她所不允许的。 “时间差不多了,刚刚诺恩亲王点名要你去偏厅,不过你可以放心,至少在我这还不至于出现什么意外。” 莱尔无奈地点点头,真是麻烦的一晚...至于那男人叫他的理由,他现在也懒得想,他已经很累了,反正水来土掩。 “如果不是时间问题,我真想听听你真正的声音,当然,不是以你现在的装扮。” 莉安娜掩嘴笑了起来,她也很难想象那诡异的画面。 “嗯,大概会有机会的,不过我并不确定就是了。” 莱尔挑了挑眉毛,这是他和莉安娜的第一次见面,两人却像相知已久的老友般开着玩笑,该说莉安娜是平易近人呢还是人与人的相吸呢,他也不清楚。 第二十五章 枭鹰 莱尔和莉安娜一前一后地在一道回廊内迈步前行,这并不是原路而是捷径,只是此时跟在后面的莱尔表情颇为古怪。 从离开庭院后,他就一直闻到一种淡淡的花香,那是茉莉花的香味,但是那种花的花期是在夏日,而且香味是从莉安娜身上传来的。 这种香味有别于香水香囊,味道更弱范围更广,让莱尔感觉更像传闻的的体香,如果是这样,那么莉安娜的追求者估计数量得相当多。 “我可以叫你莱尔么?我和你姐姐也是以姓名互称的。” 莉安娜的话打断了莱尔无聊的猜想,他点头应允了一声,对他来说整天对着别人用敬称也是一件颇为麻烦的事情。 莉安娜走到一道门前止步,眨一下眼睛向莱尔示意到,这就是会面的偏厅。 正当两人准备开门进去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薇诺娜沉着脸走了出来,看也不看门外的两人,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反常的现象让莱尔不禁摸了摸下巴,按道理至少薇诺娜也该对他“哼”一声才对。 “进来吧,莉安娜这是你的地方,你不必拘谨。” 沉厚的男声由房间内传来,估计是留意到门外站着的两人。 等莱尔走进这房间后,第一个印象就是书,房间内偌大的四壁全是书架,只有在中心那才有一张颇大的环形软椅。 然后莱尔很快就注意到了那位亲王的背影,他此刻正背对这莱尔看着一本书,很快他就将书单手合起,强劲的手力传递到书本上发出一声闷响。 “安民的确需要智慧与知识,但是治国更重要的却是绝对的武力,强者必须统治弱者,只有天生的弱者才会认为这是不对的...莉安娜先下去吧,我想和这位公爵聊聊。” “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把。” 诺恩亲王看着仍然一脸坚持的莉安娜不由怒眉一皱,随后才放松语气继续说道:“你大可放心,我只是想单独聊聊,或许我还可能在你明天的行动中增添一份有力的筹码,你和薇诺娜可能已经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莱尔微微向莉安娜示意无碍,在两人目送莉安娜离开后,诺恩亲王才向莱尔对着软椅比划了一下。 诺恩亲王并没有和莱尔一同坐下,只是负手循着环椅漫步,也因为这样莱尔才能以舒适的方式打量着这位帝国枭鹰。 这位亲王不仅气度沉稳,胸背厚实,而鬓毛更是朝后高扬,整个人在沉敛的同时又威压逼人。 “明天,帝国会有一项外交行动,由长公主负责,目的是与邻国波兰帕尔建交和平条约,这项行动本该是在半年后才执行的。“ “因为流言?” 莱尔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但是他并无离开此地的打算。 “嗯,你很聪明,有些人总是能牵扯着局势的发展,即便是在死后。” “但是,我无意此行。” 虽然感觉有点对不起莉安娜,但是莱尔还是觉得应该趁着时间寻找一些重要的线索才是他该做的事。 “帝王以心杀人,而我却不是帝王,我需要的仅仅是一柄剑。” 诺恩亲王拿起手上的书玩弄起来,只是他的姿势更容易让人联想到握剑。 “这算是威胁我么?” 莱尔的话也开始冷了下来,外界一直谣传诺恩亲王不甘屈于王下,现在看来并不是无风起浪。 “我并无此意,当然如果你这样理解的话也没问题,马可已死,你的线索已经断了,整个圣都都在我的眼睛之下。“ 诺恩亲王说完后,紧盯莱尔的双眼,他需要知道此人究竟究竟知道了多少事情,威胁程度是否高过了利用的准则。 当这种眼色扫视过来时,莱尔立刻悚然警惕,但是在一瞬间后他就放松了自己的身体,无所谓得说道:“我还是拒绝去波兰帕尔。” 现在他手上有三条线索,生死不明的马可、神秘黑袍人与黑水,最后则是可能最为重要的圣章,而圣章恰恰是他姐姐从波兰帕尔带回来的。 如果诺恩亲王知道他在寻找马可,那么居住旧址那火光冲天的黑袍人遗骸诺恩亲王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唯独一件事是诺恩亲王无法判断的,那就是他究竟有没有看过他姐姐遗留下来的机密文件。 假设莱尔的确看过那份文件,那么他定然有意走一趟遥远的波兰帕尔,如果假装拒绝,那么诺恩亲王也有自信看出对方脸上的破绽。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僵持着,探试与伪装在无形中交锋,即便是满房的书香味也难以压抑下这股隐藏的争锋相对。 良久,诺恩亲王才松开眼神,将一张盖印的命令书递到莱尔跟前,略带嘲笑地说道:“这是皇命,不容你拒绝。” 莱尔用手拿起命令书放在脸旁细细阅读起来,以往他看书的姿势绝对不是这样,而他现在仅仅是想掩盖一下自己脸上惊骇。 莱尔知道当诺恩亲王拿出命令书的时候,就可以确定没有看出他的异样,刚刚他可能已经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 早在诺恩亲王示意他坐下的时候,过于柔软的软椅就引起了他的高度警戒,而身为懒人代表的莱尔很清楚这种无缝斜背的软椅足让任何人都在无意间放下所有提防与戒备。 也是因为如此,莱尔才一直分析着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才能在那一瞬间就反应过来。 而手上那象征王权的命令书此刻反倒显得不为重要了,莱尔也仅仅是粗略看过,大意就是他将成为出使团的一员,保护莉安娜安全到达波兰帕尔。 “既然王命在此,我也定当遵循,那么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行离去了。” 莱尔拿起命令书就直接起身,他可没兴致继续陪着这位亲王继续玩下去。 “那么,我提前预祝你路途轻松平安。” 离开那该死的书房后,莱尔婉言拒绝了长公主的留请,等他找到寄放武器的服务点时却被告知,武器已经被人领走了。 结果一出赛琉宫,莱尔就发现克洛这老小子捧着两柄剑毫无形象地蹲在宫门外,而不远处的看守此时都盯着他蠢蠢欲动,估计克洛再蹲一会,一场无妄之灾就会降临到他头上。 第二十六章 凶剑 大雪已过,现在空中仅是飘落丝丝零星的雪粒,莱尔踏过地上的雪层还会发出嚓嚓的声音,他刚想走过去给克洛轻踹一下,没想到这家伙瞬间就回过头来。 “马可死了,就在不远处的暗巷中,估计他今晚得好好的体验一下以天为被的感觉。” 克洛把剑夹在腹部,腾出双手在空中左右橫了一下,比划出一个绞首的动作。 “是么...” 莱尔叹了一口气,当结果真正摆到他面前,他仍会感到灰心。 在偏厅里,莱尔没有追问的原因是,得不到答案,无论是不是诺恩亲王做的,他都会给出既不否认也不确认的答案。 “你在里面大闹了一场?刚刚有卫队告知我,明天要去城门前的部队里集合,见鬼,我好不容易从那该死的部队里脱离出来,现在又要被人贬回去...” 莱尔看着在那瞎发牢骚的克洛,苦笑道:“人总有被迫的时候,因为你头上总有比你大一级的人物,至少你厄难来临时,还有我陪你熬...” 莱尔这有些不要脸的话让克洛露出一脸嫌弃,明明他才是被拉下水的,怎么现在看来像是他惹的祸? 克洛本想还上两嘴,但是他眼睛一转,比起还嘴,现在显然对他来说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把手伸到莱尔面前讨要着。 “我的短剑呢?” “呃,我忘了...” 莱尔现在才想起来,短剑还寄放在米娅身上,他刚刚还剑的时候忘记拿回来了。 “放心,你的剑在米娅那,明天她应该也会到场,她是首席骑士,手下有一部分都是女性,你一眼就能认出来,你可以直接找她要。” 莱尔想了一下,他记得克洛的短剑上是刻有铭文的,所以补充到“你就把短剑上的铭文念给她听就可以了。” 克洛一愣,片刻后才挠挠脑袋问道:”真要念?“ “嗯?有什么为难的么?” 这倒是引起了莱尔的好奇,至少他从未见过克洛这幅磨蹭的样子。 “...嗯,我在上面刻着,除了我,天下男人皆肤浅...” “....”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这只是我当初青春年华的作品...” 克洛是如此解释道,但是莱尔并无回话,只是陪着克洛在寒风凛凛的大路上用手捂着脸... 凛风中,很快就有一辆马车将寂寞的两人拉回酒店,毕竟他们此时都再无心情参与那热闹的庆宴。 与克洛分开后,莱尔提着剑回到自己的房间,只是今晚他并不打算睡眠,而今晚大概也是他最有主动权的一晚。 经过宴会的亮相后,莱尔希望有些人今晚就忍不住出手,而不是等他奔赴波兰帕尔后才进行无尽的暗杀。 在换过一身衣服后,莱尔提剑做到书桌前,他现在的状态并不好,左手有伤右手疲劳,全身更是沉重无比,他敢打赌以这种状态躺倒床上,保证瞬间入睡。 但是,现在并不是他任性的时候,伸手就去握圣钢剑的剑柄,他要尽快调整身体的状态以便应付随时会至的攻击。 就当莱尔的手刚刚触摸到剑柄上时,一阵强大的斥力将他的手狠狠得震了出去。 “这是...?” 莱尔感觉到自己手上遗留的阵阵刺痛感,不信邪得再试了一次,结果依旧相同。 看着桌子上橫摆的圣钢剑,莱尔心头大惊,他现在这种情况只有在被圣刚剑拒绝时才会发生,但是这并不符合常理。 莱尔自小就能触摸圣刚剑,怎么可能现在才遭到拒绝? 闭上眼睛,莱尔细细回想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直到想起舞池内的伪凋零。 默默对比索芙娅的凋零,莱尔此时才惊恐的发现,两者不仅颜色不同,就像神韵也相差甚远,但他已经无法准确回想起那时的虚影了,毕竟他只是挥剑者而不是面对者。 如果说索芙娅的圣洁剑影能划出女武神的英姿,那么他的漆黑剑影又究竟描绘出什么才会导致现在的圣钢剑拒不相从? 忽然间,莱尔想起在床底他还有一柄剑,当初选择带回它仅仅是因为,这剑与他记忆中的一柄名剑描述相符,只是这个名是恶名昭昭的名。 莱尔从床底下找出那柄剑试着拔了一下,还好并没有出现什么斥力,但是另一种嗜血的冲动蔓延在他脑海内。 莱尔强忍着这种诡异的感觉,试着把整把剑都拉拔出来,而当他的手松开剑柄时,那诡异的冲动也随之消失。 莱尔摸着下巴发出啧啧的声音,这次他或许捡到好玩的东西了。 铜黄色的剑身在灯照下不断散发着强烈的诱惑,仿佛时刻在吸引着莱尔的注意力,凶剑噬心这是它的名字。 莱尔现在才发现剑身上的铜黄深浅不一,似乎并不像铸成时就是这样,反倒更像是吸粘无数鲜血后的遗痕。 在莱尔的对比中,噬心的造型更像是骑士剑从中间完整地分成两半,剑身单刃扁平,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一柄直刀。 扁平细薄的剑身也不适合与重剑利武对砍,因为这柄剑铸造出来的敌人只有一种,即手无寸铁的平民。 凶剑噬心从三百年前起就一直被各路疯子杀人鬼所钟爱争夺,只是莱尔不知道那群人是在持剑前就是那样还是持剑后才变成那幅鬼样子。 谣传这柄剑能使人发挥出凶悍的实力,在黑夜中杀敌染血,更是能化为无形之刃,联想到那嗜血的冲动,莱尔觉得引发人体内的兴奋感才是这柄剑真正的面目,只是他暂时也无法解释着柄剑为何能变色。 至于这柄剑能否能引诱人堕落杀道,莱尔现在也懒得去想,真等它发挥能力少说也要数年后,而数年后他还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之数。 熄灯后,莱尔将噬心归回黑色的剑鞘中并在腰间上,只是他的手虚托在剑柄上,并未切实握下去,对于他来说,那股杀意会影响他的冷静。 房间内一切都归于黑暗,任何一丝细微的声音都能被莱尔捕捉,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阵怪异的安抚感再次使身心疲惫的他不知不觉中闭上眼睛。 第二十七章 异镜 次日莱尔是从床上惊醒的,房间内的一切都再度变化,黑与白的两柄剑被整整齐齐得摆放在书桌上,桌的正中心还被放了一本圣经。 而莱尔自己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他还记得他早就把那本玩意丢到房间的角落里去了,但是现在这种异常的情况究竟是人为还是自己的精神除了问题? 莱尔快步下床提起噬心,有时候武器也是提升勇气的一种方法。 同处桌面的圣经很快引起莱尔的注意力,他记得之前这本玩意是有被人翻阅痕迹的,而此时却没有,他下意识用手推了一下,圣经被推开后露出刻在木桌上的一行字。 “镜子里的人,是你又不是你...” 什么玩意?哑谜么? 莱尔皱起眉头,他现在的心情可一点也不好,任谁被人接连愚弄了两次估计都不会有什么好脾气,而且这还是在起床后这段最容易恼火的时间里。 沉着脸,莱尔走到房间内的落地镜子前,他想看看对方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镜子里倒映这莱尔的身影,根本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盯了好一会,莱尔才转身离去,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傻瓜。 但是,在转身后的下一秒他就停住了,额头上冒出丝丝冷汗,如果他看看错的话,刚刚镜子内的映像并未跟着他一起同步。 莱尔吞了一下口水,僵着身体,尽量只用眼珠去回视那面镜子。 余光扫视到镜子上,果然,镜内镜外的他是两种姿势,镜子里的“他”不仅站在原地,脸上还挂着一副诡异的笑容。 在最初的惊恐过后,莱尔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了,只是这次完全没有前兆才吓了他一跳。 莱尔抓起剑鞘就直接敲向镜子,对于这种易碎的工艺品,钝器才是最好的选择。 “抱歉抱歉,我投降,不过莱尔你那起床气还是没变呢。” 莱尔脑里中忽然传出一阵极为熟悉的女声,也正是这声音使他的动作卡在半空中,片刻后,他才惊疑地问道:“姐姐?” “宾果,恭喜你猜对了,奖励完美姐姐一个!” 镜子里的人放下刚刚投降时举起的双手后,整个人都开始变幻,最引人注目就是她的瞳色已经由淡蓝化为碧绿,末了还弯起手指做出一个猫拳的动作,上下摆动了两下,说道:“早上好!莱尔!” 莱尔嘴角抽了几下,也学者索芙娅的样子挠了两下说道:“姐姐,早上好...个鬼啊!” 他姐姐到底是如何恢复神志的,这个问题顿时困扰了莱尔,不过他并无怀疑镜中人的真伪,他姐姐是具有多面性的,在陌生人前总是一副高冷的伪装,在好友间又亲和近人,至于和他待在一块时则会放下所有的伪装变得和寻常女孩一般,耍宝作怪那是经常的事。 “姐姐,你是如何清醒?凶手是谁?诺恩亲王?那叛徒和圣章又是?” 莱尔的疑问瞬间抛出数个,如今正主已醒,他也不必浪费时间去思考答案了。 “我想想,大概是前晚吧,你睡下后,我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在你身体里,那时候我甚至还不知道我已经死了,真是遗憾呢。至于凶手,我不知道哦。” 索芙娅看着莱尔脸上青筋怒跳,握着剑鞘的手也是蠢蠢欲动,于是她立马改口说道: “这不能怪我,我在对比了你的记忆后才发现我自己记忆缺失的一部分,至于少了那些我现在还没弄清楚。“ 记忆缺失?那是否与灵魂的短缺有关呢?理论上灵魂的确有可能承载着人的记忆。 至于前晚,那是在地窖之后的事,那晚索芙娅的灵魂依旧狂暴彼浮,而圣刚剑的炽亮剑痕与猎脏者的蝙蝠,两者是否有所联系? 于是莱尔换了一个方向问道:”那种从人体内钻出来的蝙蝠,你知道是什么吗?“ “这个我知道!那是血使,魔法皇朝的余孽...抱歉,我只能说道这里了...“ 索芙娅看看自己的双手,再看着镜外左右对调的莱尔,原本有点高昂的情绪也低了下来。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已经死了,家族的使责只能由你承担,这么说可能有点不负责任,但是寻找历史的足迹,那是你真正成为格雷斯家主的重要阅练,代代都不可避免。” “它们的就潜伏在黑暗之中,羽翼也逐渐丰满,大陆上的风云将再度变幻,莱尔,你是时候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什么见鬼的阅练,莱尔现在根本就不想去考虑什么家族问题,但是索芙娅那副恳请的样子让他难以解决,叹了一口气后,莱尔给出了自己模菱两可的答案。 “我只追寻你的足迹...” “这样就好...” 索芙娅露出如释负重的微笑,指了指窗外补充道:“时间不早了,你该出发了,如果连我也能在波兰帕尔找到圣章的线索,那么你肯定会比我做的更好。还有,如果需要我的帮助就在内心呼唤我的名字,就像我们的交流一样。” 莱尔看着镜内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后再次还原成自己的真正倒影,他现在真的是有些迷茫了。 摇摇头,莱尔暂时不想这么多了,想多了只会让自己更迷茫。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双剑,然后用绷带把圣刚剑的剑柄包扎了起来,这剑虽说他已经用不上了,但是他姐姐估计还能用,而且那种圣痕能对血使造成毁灭性的克制效果。 弄完后,莱尔找到克洛的房间,发现房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张用潦草字写成的便条:我先行出发,毕竟还要把我那该死的短剑拿回来... 想起克洛那段铭文,莱尔就想笑,看不出克洛以前还蛮自大的,但是笑容很快就沉了下去。 对于这次出使,莱尔并不乐观,布兰帕尔现在国内的主战派和议和派一直僵持不下,鹰鸽之间分庭抗礼。 长公主的出使会给****带来强力的援助,而鹰派也绝不会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