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胎位不正 时间临近黄昏,橙黄色的夕阳逐渐坠向了地平线,村子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起了青色的炊烟,飘荡缠绕在半空中的树枝上,再渐渐的散入了空中。 陈未秋一手抱着六个月大的女儿茜茜,空出来的一只手抹了把额头上冒出来的细汗,再扶着背上背篓里的柴火,从乡路的一头慢慢的出现,身旁跟着妹妹六月。 下午她和六月出去捡柴火的时候,碰上村西头的罗大山在门口拖着一个婆子,求那婆子别走,救救他们家媳妇儿春花。原来春花难产,母子都保不住,接生婆没办法,只说让罗家人赶快准备后事。 接生婆五十上下年纪,指天发誓春花这胎是白虎星降世,倒胎横生,个头比别家的孩子都大,卡着出不来,就是天皇老子观音娘娘来了都没用,看在罗大山家倒霉的份上,她就好心不收钱了。 “生孩子就是道鬼门关……哎,春花儿这孩子命不好,跟你家没缘分,强求不得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劝罗大山。 等接生婆走了,罗大山门口围着的一群乡亲劝过罗大山后,渐渐散去了,屋里春花痛苦的叫声也渐渐低了下去。 这会儿上罗大山的娘从屋里跑了出来,脸色惨白,惊慌失措的对罗大山说道:“春花没气儿了!” 罗大山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当即双眼爆红,凄厉的喊了一声“春花”,拔腿就往屋里跑了过去。 未秋一家来罗家村两个月了,她是认得罗大山的,挺老实憨厚的汉子,看她抱着个孩子捡柴火辛苦,还给她砍过一棵小树让她拖回了家。 “我去看看。”未秋把怀里的茜茜塞到了六月手里,跟着罗大山后面进了产房。 产房里门窗关的严实,进去后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春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褥子上血水和羊水混在一起,脏污不堪。 罗大山一看到媳妇就扑上去摇晃着媳妇,嚎啕大哭了起来。 “哎,你,你咋进来了?”罗大山的娘抹着眼泪问陈未秋。 未秋顾不得跟她多解释,一把拉开了嚎啕大哭的罗大山,先是摸了摸春花的脉搏,接着趴到了春花胸口上听心跳,确认没有心跳之后,扒开了春花的外衫,双手交叠放在了春花胸口上,来回反复的按压。 “你这是干啥啊?春花人都死了,你想干啥!”罗大山惊怒的看着未秋的动作,立刻就要伸手把未秋拉走,却被他娘给拦住了。 “指不定人家有法儿!”大山娘迟疑的说道。 未秋手上动作不停,只咬牙说道:“你要是信我,就在一旁等着,说不定还有救。”虽然这个不知名的朝代要什么没什么,但她尽力而为,即便保不住孩子,也希望能把大人给保下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在未秋不间断的心脏按压下,春花慢悠悠的醒转了过来,睁开眼的那一刻,罗大山嘴里喊着“春花”又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罗大山的娘也是一脸的不敢之信,她原来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这小媳妇真把春花给医活了! “你咋进来了……你哭啥……我生了没?咋还疼的这么厉害……”春花张着嘴,虚弱的问丈夫。 未秋顾不上歇气,奔到了床尾,看了下情况,对醒转过来的春花说道:“你胎位不正,忍着点。”说着,她就着屋里的水盆洗了洗手,伸手将孩子已经伸出来的一条腿推了回去,咬着牙摸索着方向,把孩子调了个。 “来,按着我说的,开始呼气,吸气,用力,接着呼气……”未秋指挥着春花,一边慢慢的按摩着春花的肚子。情况比她想象中要好多了,春花是个健壮的农家妇人,盆骨宽,产道开的也好,若是孩子胎位正的话,早就顺利出生了。 六月抱着茜茜焦急的等在产房外面,急的直跺脚,那春花嫂子都咽气了,不知道她姐进去还能干什么。他们来罗家村落脚不过两个月,典型的外来户,万一惹上什么事,麻烦可就大了。 夕阳已经渐渐坠向了地平线,给天空铺了一层艳红的晚霞,就在六月急的想要冲进产房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寂静的农家小院。 “生了,生了,我有儿子了!”罗大山哈哈的憨笑声也传了过来。 六月惊愕的张大了嘴,人都死了还能生孩子?! 在罗大山一家千恩万谢中,未秋洗干净了手上的血污,抱着茜茜和六月一起回家了。 走到半路上,六月仍难掩脸上的兴奋,仰着头对未秋说道:“姐,你真厉害!死人都能救活了!” 未秋摇头笑了笑,“死人哪还救的活,春花嫂子没死,她婆婆看错了。”心跳停止可离死亡还有一步之遥呢,如果抢救及时,存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春花这样的情况在她接过的手术中并不算危险的,只不过在这个时代,妇产科还不算是一门医学,接生婆们多是大字不识的村妇,没有受过系统的医学教育。妇女生孩子说白了,就是靠运气。 没走两步,未秋怀里的小肉团子就开始不老实了,小手抓着未秋的胸襟,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啊,啊”的叫了起来。 “茜茜饿了吧?”六月踮着脚看着未秋怀里的小肉团子,“姐,你上回是什么时候喂她的?” “吃过中饭喂了一次。”未秋心里一阵焦急,连忙抱着孩子晃了几下,哼了几声儿歌,希望能把孩子暂时哄住了。她已经养了这孩子两个月了,知道茜茜这个反应是饿了,想要吃奶。往常这个时候,她已经到家了,今天回家晚了,现在离家还有段距离,她怎么也要等到回到家后再给孩子喂奶。 然而小孩子本来就耐不住饿,茜茜小手揪了未秋的衣襟半天,也不见有奶吃,委屈的小腿一蹬,小嘴一咧就开始哭。 小儿难养啊!天大地大也没有她吃奶的事情大。 未秋好想跟着孩子一起哭,她穿越前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悲催的穿成了这不知名朝代的奶妈,上岗两个月,虽然被迫丢弃了那颗纤细羞涩的少女心,可还没豪放到能当众喂奶的程度。 左看右看,左边是稀稀拉拉的小树林,右边是开阔的麦地,麦子刚刚冒了个头,只有树林里的一个沟子能稍微遮挡一些。 “我去沟子那里喂茜茜,你先背着柴禾回家吧。”未秋说道,她也确实累了,正好趁着这会儿上歇一歇。 沟子并不深,只有一米左右,未秋把装满柴火的背篓递给了六月,抱着茜茜坐到了沟子半坡,撩开了衣襟,茜茜立刻就凑了上去,巴巴的吃了起来,哭声也戛然而止。 未秋慢慢的抚着茜茜的背,看着面前逐渐坠向地平线的夕阳,叹了口气,刚穿来时真是难以接受,她连孩子爹都不知道是谁。可是这兵荒马乱又加上灾荒,她要是抛弃了这个孩子,离开这个家庭,不光孩子没奶吃活不下去,就连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道里活下去。 她如今是破罐子破摔,要是爸妈知道连个男朋友都没有的女儿穿成了一个奶娃娃的妈妈,现在还在熟练的给孩子喂奶,不知道会抱头痛哭成什么样…… 正当未秋想的出神,背后猛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笑声,“大妹子,搁这歇脚呢?” 未秋吓了一跳,刚才想的太入神,竟然没发现身后有人过来了,慌忙把孩子抱起来,拢好了衣襟站了起来,看清楚来人后,未秋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是罗叔啊……”未秋笑了笑,竭力装作一副平静的脸色,从沟子里走了出来,背起了背篓,准备回家去。 站在她身前的人叫罗锅子,是个鳏夫,身有残疾,个头矮长的丑兼家里穷,三十出头才攒够了钱讨了个媳妇,可惜没两年媳妇就病死了,他靠着磨豆腐带着独生儿子过活,原来他本名也不叫罗锅子,但因为天生就是个驼背,罗家村里的人都喊他罗锅子,倒是忘了他本名是什么了。 罗锅子披着一件破夹袄,流里流气的叉着腰站在那。他身后的儿子罗小豆六七岁了,啃着手指头,盯着未秋怀里粉粉嫩嫩的茜茜看。 未秋注意到了罗锅子贪婪的视线,低头一看,原来茜茜没吃完奶,溢了出来,胸前就有了湿润的水印子。 一瞬间,未秋羞恼无比,脸涨的通红,赶紧把茜茜横抱了起来,挡住了前胸。 罗锅子这才回过神来,咧着一口黄牙笑道:“叫啥罗叔啊,净生分了不是?叫罗哥就行!” 未秋不搭理他,背起柴禾就走。 早在他们家落脚在罗家村的时候,罗锅子就打起了歪主意,跟村里人唧唧歪歪,到处说她肯定是死了男人的寡妇,他是鳏夫,都带着孩子,正好凑成一家子过了。 老实说,她虽然现在破罐子破摔,但还真没破摔到那程度…… “哎,大妹子,咋还没说两句话就走啦?哥哥那里还有几块豆腐,你去我那拿回家加个菜吧!”罗锅子连忙追了过去。 未秋不理他,加快了脚步。罗锅子虽然讨厌,但罗家村民风还算淳朴,他也就是占点嘴皮子上的便宜,动手动脚之类的想必他也不敢。 不一会,未秋就看到了两个眼熟的身影,一高一矮匆匆朝她走了过来,未秋心头一喜,还没来得及吭声,迎面就嗖的一声,飞来了一根柴火棍,越过她精准的砸到了罗锅子的脑门上。 接着,六月怒气冲冲的叫骂声就传了过来,“不要脸的臭罗锅子,你跟在我姐后头想干啥?!” 2.第2章 争执 罗锅子当头挨了一个飞棍,还没来得及生气,他身旁的罗小豆像是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一张黑黢黢的脸立刻变白了,拉着他爹的手就要跑,“爹,赶紧走吧,陈六月打人好疼的!” “你,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罗锅子恨铁不成钢,捂着头骂道,“你一个男娃还怕一个小闺女儿?” 陈六月也算闺女儿?罗小豆悻悻然想着,怕怕的躲在罗锅子身后,不敢去看怒气冲冲瞪着他们的陈六月,他爹压根不知道陈六月有多可怕,刚来他们罗家村一个月,就把所有的男孩都打趴下了,他走路都恨不得躲着陈六月走。 跟陈六月一起过来的是未秋家隔壁邻居罗青,十七,八岁的年纪,高高壮壮的个子,浓眉大眼,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酒窝。这种类型的男生在未秋穿越前有个称号——阳光健气型帅哥。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罗青问道,还背着她的柴火背篓,侧过头瞪了罗锅子一眼。“我在半路上碰到六月了,和她一块过来找你。” 未秋没想到自己晚回来一会儿,还劳烦罗青出来找她,赶忙歉意的解释道:“捡柴火的时候没留神,回来晚了。” “以后别捡了,我多砍两棵,就够你家烧火了!”罗青摆了摆手,豪爽的笑了起来。 陈六月把未秋拉到了她身后,小声而关切的问道:“姐,罗锅子欺负你了?” “没。”未秋笑道,“咱们赶紧回家去吧,爹娘该等急了。” 他们要走,后面白挨了一棍子的罗锅子不乐意了,“哎,这就走了?” 罗青回头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嘿!”罗锅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罗青,“我跟未秋妹子聊的好好的,轮得到你管闲事?谁不知道你小子心里打什么主意啊?” 罗青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气冲冲的说道:“罗锅子,你别乱说话!都这会儿上了,你跟在人家后头算什么,欺负人家一个弱女子,你丢不丢罗家村的人!” “毛都没长齐还想学英雄救美?啧,还满口大道理了!回家问问你爹娘,看愿不愿意叫你娶个寡妇进门!”罗锅子插着腰大声嚷嚷,一脸的嘲笑,压根不怕叫人听见。 罗青赤红着脸,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紧张的回头看了眼已经走远了的未秋和六月,一跺脚追了过去,不再搭理罗锅子。 显然,比起无赖来,年轻小伙子罗青不是老光棍罗锅子的对手。 等到了未秋家门口,罗青有些尴尬又有些忐忑,他肯定未秋听到了罗锅子嚷嚷的那些话,就是不知道未秋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那个,未秋……”罗青鼓足勇气刚开口,隔壁的大门咣当一声打开了。 罗青娘沉着脸走了出来,扫了未秋和六月一眼,冲罗青喝道:“饭都做好半天了,你去哪了?还不赶紧回家吃饭!”说罢,就头也不回的转身进了门。 “那,我先回家了。”罗青不好意思的朝未秋笑道。 未秋点点头,抱着茜茜和六月一起进了家门。 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昏黄,堂屋里没有点灯,从院门口看过去,屋里黑黢黢的。 六月一进门就大声喊道:“爹,娘,我们回来了!” 话音刚落,未秋在这个世界上的母亲祝氏就掀开堂屋帘子出来了,搬起了屋檐下的小木桌,放到了院子里,六月赶紧跑过去摆了几个小矮凳子在木桌周围,又帮着母亲把灶房里做好的饭端到了桌子上。 未秋则是抱着已经睡着的女儿进了屋,把茜茜放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接着去东屋扶了父亲起身到院子里吃饭。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啊?”父亲陈方笑呵呵的问道。 六月兴奋的不行,手舞足蹈的说道:“爹你不知道,姐可厉害了,西头的春花嫂子难产,人都没气了,接生婆都没法子,姐进去没一会儿,就把人从阎王爷手里拉回来了,还生了个儿子!” 未秋想要阻止,却来不及了,六月那张嘴利索的很,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出来了。 陈方惊讶的看着低头喝汤的未秋,半晌才不敢置信的问道:“你给人接生?” 祝氏也沉着脸,疑惑的看着未秋。 “也不是……”未秋含糊的说道,“春花嫂子没死,接生婆看错了,我进去就是想看看她……也是她身子好,撑过来了。” 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只是个刚生了孩子的小妇人,会给人接生才怪呢! 祝氏显然是也不觉得未秋有这么大的本事,冷哼了一声,“你倒是热心肠,你跟她什么关系?还巴巴的跑进产房那脏污的地方看!” 古代人认为妇人生产是件脏污的事情,接生婆也不是什么多受人敬仰的职业,甚至男子是不允许进产房的,因为古人认为污物晦气,会冲了男子的阳气和运道。 一旁的六月见祝氏没个笑脸,心知母亲肯定是气恼姐姐在外头耽误的太久,忍不住说道:“村里那个罗锅子好不要脸,在半路上纠缠我姐!” 原本六月说这话的意思想告上一状,好让母亲知道姐姐在外头受了欺负,即便母亲心里有气,也不会再生姐姐的气了。 哪知祝氏看也不看未秋一眼,只硬邦邦的说了一句,“若她不先招惹别人,别人何至于纠缠她?” 这话说的就难听了。 六月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咬着嘴唇说道:“姐没招惹他,那臭罗锅子算个什么啊!”她姐长那么漂亮,得多想不开才去招惹罗锅子啊…… 陈方也赶紧对板着脸的祝氏笑道:“你看你说的什么话,咱们家秋儿是那样的人么!要不是她,我病能好的这么快?早交代那庸医手里头了!” 未秋低着头慢慢的喝着桌上的那碗鲫鱼汤,恍若未闻饭桌上家人间紧张的气氛,她知道这个唯一的荤菜是给她补身子用的,只不过她今天回来的晚,鱼汤有点凉了。 祝氏瞥了眼低头吃饭的未秋,心中的火气更重了,直接说道:“一天到晚在外头瞎胡跑,哪家媳妇像你这样?自己不规矩,怨不得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找上来!” “姐没不规矩!”六月急了,推了推闷头喝汤不吭声的未秋,示意让她也对母亲解释两句,见未秋只是笑笑,六月忍不住了,对祝氏说道:“姐捡柴火的时候还挖了草药,上回我跟姐去县城里,卖了十五个钱呢!” “那点钱够干什么?浪费几天的功夫还不够买两斤白面!”祝氏哼了一声,“你以为你还是黄花大闺女?” 最后一句话是对未秋说的。 未秋缓缓的咽下了口中的鱼汤,放下了碗,心平气和的说道:“挖草药是不赚钱,可不管钱多钱少,总归是我挣的。”现在她找不到门路赚的少,可未必将来还是这样,早晚她能养活自己和茜茜。 她还很想说祝氏一句:是你非得想去京城,不择手段把自己亲生闺女坑成了未婚妈妈,她不是黄花大闺女怪谁啊?但想想祝氏的脾气,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下了。 “你这叫什么话!”祝氏怒极,呯的一声把手里的筷子放到了碗上,指着未秋的手指都气的颤抖了,“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得为你闺女想想,等到了京城,秦家人知道你素日里这副德行,白天里连家都不沾,到处在外面野,会怎么看待茜茜……” 未等祝氏说完,未秋赶紧起身,笑道:“我吃好了!”说完便像逃跑似的奔到屋里,没再出来。 进京城是祝氏的软肋,什么事都不能阻挡了她回京的道路。 六月看母亲脸色阴云密布,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赶紧乖乖低头吃饭,吃完饭就跑了。 院子里的饭桌上只剩下了陈方和气的面色涨红的祝氏,陈方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闺女总闷家里,不是个事儿,秋儿知道分寸,她愿意出去跑跑,就让她去吧!” “不是我非得拘着她!秋儿跟六月不一样,她已经是秦公子的人了,人家规矩严,不像乡下地方。我们在外面停留这么久,还不知道秦公子心里怎么想的,要是再有什么不好听的传到人家耳朵里,他嫌弃了秋儿怎么办?”祝氏显然余怒未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们都说她明白事儿了,我看还不胜以前不开窍的时候,那会儿上至少听话,现在倒好,我还没说她,她就巴巴一嘴的歪理犟上了,她挣钱有什么用?秦家家大业大,还能少了她和茜茜一口吃的?”祝氏又气恼的说道。 原来的陈未秋在十岁时发过一次高烧,病好后就有点痴呆,身体没问题,神智却懵懵懂懂,还是两个月前的那次发烧,未秋接管了这个身体,突然开窍明白事了。 陈方看祝氏正在气头上,只呵呵陪笑和稀泥,“别气了,赶紧消消气,孩子不懂事,你跟她急有什么用?以后慢慢教就行了。” 3.第3章 前尘 太阳落山后,未秋趁着天还有点麻麻的亮光,把背篓里的柴禾扒拉了出来,柴禾下面压的是一些连根挖出来的草药,她一一的把草药分门别类的用草绳捆在一起,怕夜里有老鼠来啃咬糟蹋这些草药,草药捆扎好后就放到了吊在屋梁上的篮子里。 陈家没有油灯,一家人天黑之后就歇息了。陈方和祝氏睡在东屋,未秋和六月睡在西屋,她左边睡着六月,右边躺着茜茜。 茜茜半夜里醒了一次,未秋怕孩子哭闹吵到六月,抱着茜茜到堂屋里喂了奶,哄睡了才躺回到了床上。 经过茜茜这么一闹,未秋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在没有光污染的古代乡下,窗外的星空璀璨深邃,就像是缀满了蓝宝石一样美丽,她很多年没看到过这么美丽干净的星空了。 夜里的乡村也不总是安静的,院子里有不知名的虫子在叫,间或远处传来一两声狗叫,还有隐约的“叽咕咕”的声音,据说是黄皮子的叫声。 两个月前,未秋还是妇产科的年轻医生,在夜里出急诊的时候,救护车翻出了高速路的护栏,醒来后她就接管了这个身体,成了新的陈未秋,不过原主的记忆她几乎一点都没有。 大约陈家人都没想到她还能活过来,未秋醒来时,家里乱糟糟的,六月和孩子哇哇的哭,陈母和大哥陈泰坐在她的床头淌着泪,陈方躺在另一张床上咳的撕心裂肺的,一边咳一边痛哭,说都怪他把病气过给了闺女。 陈家人对她突然变正常了不是没怀疑过,但实在是顾不上管,陈方那些日子病的厉害,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未秋恢复了神智对所有人都是好事,不至于呆呆傻傻的坐在家里和茜茜一样等着人照顾。 六月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借着星光看到未秋还睁着眼睛,便支起身子说道:“姐,你还没睡啊?” “嗯,睡不着。”未秋笑道。 “是不是难受娘今晚上说你的事?”六月小声问道,“要不,你明天就别出去了。” 祝氏是陈家最有威信的人,也是陈家拿主意的最高领导,不管是陈方还是陈家的三个子女,都听祝氏的话。即便六月是个敢把全罗家村的男孩都打趴下的泼辣女孩,在祝氏面前,她也得乖乖的。 “不是……我不捡柴禾,家里烧什么?”未秋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跟六月一个小姑娘说。看着窗外的星光,未秋突然问道:“六月,你很想去京城吗?” 六月愣了下,立刻说道:“想啊,京城多好啊!我听娘说,京城里头的树枝上都缠着彩色的绫罗绸缎,地上铺的都是什么白玉的砖,吃的也好,还天天放烟火,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烟火啥样的……姐,你在京城呆过,你见过烟火吧?” “没……从前的事,我都忘光了。”未秋笑道,眼睛有点湿润。 一提起烟火,她就想起小时候过元宵节,她和父母三个人一起拉着手去街上看烟火,街上人山人海,耍狮子的,打铜器的,热闹的很,她吵着要看,奈何人小腿短什么都看不到,爸爸就把她举到脖子上坐着,人家耍狮子的走到哪,她就要跟到哪看…… 六月嘿嘿笑了笑,“我忘了你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未秋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自己在现代应该车祸去世了吧,想回也回不去了,现在的她不过是寄居在这个身体上的孤魂野鬼。 “姐,你不想去京城?”六月后知后觉的叫了起来。 未秋一把捂住了六月的嘴,朝父母睡的东屋摇了摇头,示意六月小声点,别让陈方夫妇听到了。 “为什么?”六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不想去京城你去哪?秦公子还在京城里呢!” 陈家人口中的秦公子,就是茜茜的亲生父亲。 这事说来话长,未秋也是从六月的话中推断出来的。 陈家原本是京城秦家的家奴,祝氏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后来大约是因为陈家得了主人的信任和喜欢,一家子都脱了奴籍,然而本质上来说,陈方一家还是依附于秦家的,在陈未秋四岁的时候,秦家人打发陈方一家到汴州乡下看管秦老夫人的陪嫁田产。 一直到陈未秋十五岁这年,秦家二公子从老家聊州去京城,取道汴州的时候,长相还算漂亮的傻姑娘陈未秋就成了招待秦二公子的“土特产”,然后“土特产”就生了茜茜。 至于当时傻乎乎的陈未秋,虽然不懂男女之事,但她牢记着母亲的叮嘱,不管那位尊贵的秦二公子要对她做什么,她都不能开口也不能反抗…… 未秋虽然不太记得之前的事,但模模糊糊还有印象,夜里做梦偶尔还会梦到朦胧的烛光中,伏在她身上的精壮的胸膛上有汗珠顺着肌肉纹理缓缓的淌下,醒来后让人脸红心跳。 睡过她后,秦二公子快马先走去了京城,陈家人随之收拾东西准备送她进京,然而还没来得及走,汴州就开始接连暴雨,深夜洪水冲垮了堤岸,一路汹涌淹没了农田乡村,陈家人只来得及抢出了点值钱细软,举家逃难,等洪水渐渐过去,陈家人才能返回汴州,房子还在,只是家具墙壁都被水泡坏了,值钱点的东西也被水冲走了。 一家人赶紧往京城走,陈未秋的肚子越来越大,陈方领着一家人逃难,一路上心力交瘁,也病倒了。 实在不能再赶路了,一家人在洛阳附近的登县停了下来,在县城租了房子住。 三月十五那天,未秋生下了女儿茜茜。 谁都没想到进京的路途会如此的坎坷不顺,原本水灾就损失了大部分家财,为了给陈方治病,陈家逐渐捉襟见肘,只得从县城搬到了罗家村,陈泰在县里作坊打工挣钱,陈母租了一户农家院子落脚,等陈方病情好转后再上路。 “姐,我问你话呢!”急性子的六月摇晃着未秋的手叫道,“你不去京城你去哪?秦公子在京城!” 未秋低声问道:“我去了京城……算秦二公子的什么人呢?” 六月讪讪然笑了,红着脸支吾道:“听说秦家老太太可喜欢咱娘了,你还给秦二公子生了茜茜,怎么也能当个秦二公子屋里的大姨娘吧!”到底六月是个小姑娘,说起这个来,脸羞的通红。 未秋无语的扭脸仰望星空,她早就猜到了,一家人巴巴的望眼欲穿的去京城,就是靠着把她送去给那个不知道是圆是扁的地主少爷当“二奶”的! 拼凑出了大部分事实真相的未秋觉得,见过坑爹的,没见过这么坑爹的…… 那个秦二公子,未秋从来没觉得会是什么好人,别人送来的女人他就“笑纳”,说睡就睡,睡完就走,可见素日里就是个不检点的纨绔,更别奢望他能有责任心之类的东西了。 从他走到现在快两年了,陈家往京城发了无数封信,统统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音,显然是没把陈未秋这个送上门的乡下女人当回事。 换句话来说,她早被秦二公子抛弃了。 古代人重男轻女,她生的小肉团子是个闺女,秦二公子不稀罕,她这么巴巴的厚着脸皮上门,也不知道秦家人会怎么安置她,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在外面逃难两年,又不被秦二公子待见,不会有什么好归宿。 祝氏是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的,在她眼里,京城才是她的家,被主人家派到汴州乡下这么多年,想必心里是极为不甘的。未秋倒是能明白祝氏急迫到不择手段的心情,当年上山下乡那会儿,知青们还不是挤破了头想要回城。 也许在陈家人看来这是条光明大道,既能使一家人回京,又解决了呆傻大闺女的终身大事,日后即便是秦家人发现了陈未秋有什么不对劲,木已成舟,不过是一个“二奶”,不想看到就丢房间里关着,影响不了什么。 陈家人的愿望很美好,但留给未秋的现实很骨感,她再怎么胸无大志,随遇而安,也是个受过现代教育,三观端正的女医生,让她上门给一个不检点的地主少爷当“二奶”……。 掀桌,臣妾做不到啊! 倘若她在秦二公子来之前穿过来,一切都还有挽回余地,偏偏她来的时候,人已经被睡了,闺女也生了,来了就上岗当奶妈,连岗前培训都没有。一个奶娃就让她手忙脚乱了,连想做名画《呐喊》状的时间都没有,等终于能熟练的带孩子了,她也认命了。 洪水退去后,汴州千里饿殍,流民成灾,卖儿卖女者不计其数,就是洛阳也不太平。若她抛弃了茜茜,小肉团子怕是活不了几天,怎么都是条生命,作为一个医生的她没那个狠心,而且她一个年轻女子,离开了陈家人的保护,她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走几步路? 不管她未来命运如何,陈家人借着她和茜茜,能成功的回到了京城——那个在祝氏口中处处繁华锦绣的地方。 从来到这个世上,她就觉得,那个严肃又掌控欲强的母亲祝氏,想回京城想的已经疯魔了。 4.第4章 痴汉出没请注意 早上未秋是听着隔壁的鸡叫声醒来的,窗外天气阴沉,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湿润的味道,堂屋里头已经传来了祝氏织布的唧唧声,配合着鸡叫,还有陈方偶尔的咳嗽,成了陈家独有的清晨交响曲。 未秋推醒了旁边还在睡的六月,姐妹两个轻手轻脚的起了床,到灶房里未秋烧火,六月做饭,很快的就把早饭给做好,端到了堂屋。 “爹,娘,吃饭了!”未秋笑着向陈方和祝氏喊道。 陈方笑呵呵的应了一声,扶着墙慢慢的走了过来,祝氏则是继续织着布,直到陈方落了座,才从织布机上起身,坐到了饭桌前的板凳上。 陈家的早饭很简单,现煮的红薯稀饭,配上前一天晚上剩下的馒头和咸菜。 祝氏板着脸不吭声,饭桌上的其他人自然不会开口,一顿饭四个人吃的鸦雀无声。 未秋一碗红薯稀饭喝到一半时,屋里传来了茜茜的哭声,未秋连忙放下碗筷奔回屋里,抱起茜茜喂过奶后,把孩子抱到了堂屋,六月伸手接过了茜茜,对未秋笑道:“姐,我吃好了,你赶紧吃吧。” 未秋赶紧坐下来,三下两下喝完了已经凉掉的稀饭。 “姐,你等会还出去捡柴火吗?”六月一边哄着茜茜,一边问道。 未秋愣了下,看外面天色阴沉,却没下雨,便点头道:“去啊。”她出去不光是捡柴,还想挖点草药回来。 陈方的身体一天天好转,祝氏肯定要迫不及待的上路,未秋急在心里,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一旦到了京城,陈家人肯定直接把她送进秦家后院,到时候她还怎么办?只有趁这段时间,她尽快想个办法,实在没法子,便是她带着茜茜跑路,也得手里攒点钱才行。 她可以把茜茜当女儿,把六月当妹妹,把陈泰当大哥,陈方也还好,对孩子笑呵呵的没脾气,对老婆听话没架子,倒是有点像她前世的爸爸,可她完全没办法把祝氏当亲娘。 哪个亲娘会为了回城,把闺女送去当“二奶”? 她想起刚上班时,妈妈拉着她的手,笑着提醒她该留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别耽误了青春,年纪大了不好找,“妈也不想让你找个多有钱多有本事的,咱家就是小户人家,你找个稳重踏实,愿意和你一心一意过日子的,爸妈这辈子就放心了。” “别去了,姐!”六月拉着未秋的手说道,“你看外头马上就要下雨了!”说着,六月讨好似的看了看祝氏,“娘,你也说说大姐,别让大姐出去了,家里柴火够烧的。” 未等祝氏开口,陈方连忙笑着点头,“就是,别出去了,下雨了泥地里滑,不好走。” 而祝氏却不吭声,看也不看两个女儿,依旧板着脸,转身去织布机那了,不一会儿,屋里又响起了唧唧的织布声。 陈方叹了口气,对两个女儿陪着笑,说道:“你娘就那倔脾气,嘴上不说,心里都是为了你们好的。” 未秋笑了笑,起身说道:“我走了,要是下雨了我就回来。”说着,未秋走到墙角背起了背篓,又找了顶破斗笠放到了背篓里,出了门。 等出了门,未秋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家里的气氛总让她觉得有些压抑,有心想融入这个家里,却总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祝氏,加上前路茫茫,她心里总是烦闷的。在外头,她满山遍野的跑,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放暑假回老家跟着姥爷上山挖草药一样,才能放松一二。 未秋走了,六月是个直性子的就忍不住了,抱着茜茜到正在织布的祝氏旁边咬着嘴唇说道:“娘,你怎么这么对大姐啊?以前大姐笨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半晌,祝氏才抬起了头,看了六月一眼,“我怎么对她了?我缺她吃了还是短她穿了?” “可,可……不是这样的!”嘴巴利索的六月到了母亲面前就有些张口结舌了,她年纪小,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不惹母亲生气,最后只低声说道:“今天要下雨了,只要娘你开口说一声,姐就不会出去捡柴禾了。” 祝氏哼了一声,手里织布的动作不停,冷冷的说道:“我说了她就听?” 六月急了,还要张口为大姐说话,陈方就把六月拉到一边,示意她出去。 “你看你……”等六月抱着茜茜出去后,陈方走到了祝氏身后,开口了,“你心里不舒坦,跟孩子置什么气?” 祝氏头也不回,继续织着布,说道:“我没跟她置气。” 陈方叹口气,低声说道:“逃难路本就难走,又摊上我一直生病,家里什么事都得你操心,还累得你和秋儿挣钱养活我……窝憋在这乡下地方,吃没的吃,穿没的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你心里憋屈,朝我发就是了,别对孩子撒气。秋儿以前糊涂,现在明白了,是菩萨佛祖看秋儿可怜,保佑秋儿的,说到底,是我们亏欠了秋儿……” “都这么多年夫妻了,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祝氏打断了陈方的话,别过头去,说道:“不是我跟她撒气,是她明白事儿后,嘴上喊的是一回事,心里可没把我当娘了。” “再说了,我们怎么亏欠她了?一说起秦公子,你看她那嫌弃的样子,配给秦公子还能委屈她了?”祝氏接着说道,很是发愁,喟然叹道:“说她两句就给我甩脸色,我是为她好,她不领情也就罢了。她这性子,到了京城,讨不了人家秦公子喜欢,有她吃亏的时候!” 走到小树林旁的村路上,未秋迎面撞见了一群挎着盆子和木棒的大姑娘和小媳妇,看她们走的方向,应该是结伴去村头的河边洗衣裳的。 几个大姑娘小媳妇一边走一边嘻嘻哈哈说的高兴,高卷的袖子露出了手腕,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去老远。 然而几个人一看到未秋,立刻就停住了笑声,你捅我我推你了几下,还有人跟旁边的同伴小声说:“就是她,昨天给春花嫂子接生了!” “听说春花嫂子没气了,她还把人给整治活过来了。” “瞎说的吧,她有那么厉害?人死了还能给弄活过来?那不成神仙了?” 几个人嘀咕着,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人群中的一个穿红碎花小褂的大姑娘,圆盘脸,身材高挑,典型的胸******大能干活好生养的农家姑娘。 那个大姑娘原本还是个笑脸,看到未秋后立刻横起了眉毛,翻了个白眼,等未秋走的稍微近了一些,还能清楚的听到那姑娘连着冷哼了好几声,嘟囔道:“会接生有什么了不起的,寡妇也不安生!” 这姑娘叫罗小兰,未秋头一次见到罗小兰时,她正在跟在罗青屁股后面,甜甜的喊着:“青哥哥……” 当时未秋刚来罗家村,还不知道罗青的名字,以为罗小兰喊的是“情哥哥”,立即转过身憋笑,艾玛啊,谁说古代人保守来着,看这村里的姑娘,不是挺奔放的么! 至于为什么罗小兰看她不顺眼,未秋觉得根源还在罗小兰的“青哥哥”身上。自从陈家在罗家村落脚后,罗青经常来帮忙挑个水送个柴禾什么的,未秋想大概,可能……罗小兰把她当情敌了。 等到未秋走过去了,一群结伴的大姑娘小媳妇才重新嘻嘻哈哈起来,未秋听着背后的说笑声,忍不住大口的呼吸了几口湿润的新鲜空气,做了几个伸展运动。 当年她还在上中学的时候,一群女孩子也曾经这么讲义气的同仇敌忾过某个闺蜜的“情敌”,大家拉着手挽着胳膊一起上学放学,青春真是好啊,就是太短暂了……一闭眼一睁眼,她就跨越了青春成孩儿她妈了。 小树林里枯枝不少,未秋很快拾满了一背篓,远远的就听到了树林外头传来了流里流气的歌声,等她从小树林里出来,站在路口的罗锅子已经从十八摸唱到了小寡妇上坟。 瞧见未秋后,罗锅子嚎的更起劲了,“小寡妇,一身孝,上坟地里哭一声,我那短命鬼相公……”破嗓子吓跑了树林里的一大群鸟。 未秋装作没看到罗锅子,转身就走,罗锅子赶紧追了过去,挡住了未秋的路,嘿嘿笑道:“大妹子,我一猜就知道你在这儿哩!这两块豆腐,拿回家补补身子……” 说着,罗锅子就趁机往前走了两步,离未秋越来越近,笑的越来越流气,手几乎都要挨着未秋的胸襟了…… 未秋冷笑了一声,抬脚就往罗锅子的裤裆踹了过去。 罗锅子嗷的惨叫了一声,捂着裤裆跪到了地上,未秋笑呵呵的低头说道:“罗叔,再有下次,你那玩意儿可就不能用了!” 说罢,未秋就绕过了罗锅子走了,心里恶狠狠的想着,还小寡妇上坟……她真要是个寡妇就谢天谢地了! 那个来者不拒,睡完就走,毫无节操的秦公子,她很愿意在心里为他点上一百根蜡! 5.第5章 卖药 未秋踢完罗锅子后扬长而去,剩下罗锅子捂着跨,含着两泡泪跪在地上,疼的不行。 这会儿上罗大山扛着锄头出门,正好看到这一幕,皱眉走到罗锅子跟前,不客气的问道:“你是不是想欺负人家?我可告诉你,你敢打什么坏主意,我罗大山头一个不放过你!” 未秋可是他媳妇和儿子的救命恩人。 罗锅子疼的话都说不出来,嘴里含含糊糊哼了几个词,罗大山好奇之下,蹲到了地上,耳朵凑近了罗锅子,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辣……真他娘辣……我喜欢!” “撞邪了吧!”罗大山莫名其妙的走了。 罗小豆在家左等右等不见他爹回来卖豆腐,出来找时就瞧见他爹捂着裤裆在地上哼唧,立刻跑过去要扶他爹起来,顺便问道:“爹,你这是咋啦?” “还不是为了给你找个娘!”罗锅子哼哼唧唧的抱怨道,“等爹娶了小寡妇,将来你就娶小寡妇她闺女,省事方便。” 一说道自己将来的媳妇,罗小豆脸就红了,扭扭捏捏的说道:“我不想娶小寡妇她闺女,我想娶陈六月。”奶娃子有什么好娶的?只知道哭和吃奶,一点意思都没有。 “不行,差着辈儿,她是你小姨!”罗锅子严肃的摆手,随即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不是怕她吗?咋还想娶她,你不怕她天天打你?” 罗小豆嘿嘿笑了笑,红着脸说道:“她长的好看!”天天挨打他也愿意…… 罗锅子看了儿子半天,突然喜滋滋的大力拍了下儿子的后背,说道:“真他娘,的不愧是我儿子!”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未秋捡完柴火就往家走,心不在焉的想着以后的打算时,听到有人在前方叫她,抬头一看,是罗青。 “未秋。”罗青白净的脸上有几丝红晕,看了未秋一眼又转过头去,说道:“我等会儿替我爹去县里送铁器,你要不要搭个车去县里卖药?” 罗青的父亲是个铁匠,没钱在县里开铺子,就在自家院子里搭了棚子和火灶,农忙时种地,农闲时打铁,因为手艺好价格公道,生意还算不错,常到县里熟客那接活,等铁器打好了就给客人送过去,罗青家的日子也算是村里的头一份了。 未秋刚想说“好”,转念一想,想到了罗青娘和罗小兰,便有些迟疑了,笑道:“算了,你去是办正事,我明天和六月一起走着去吧。” 罗青连忙说道:“没多少东西,就送两家的货,一刻钟都要不了,你去不耽误什么的,咱们乡里乡亲的,搭个顺风车还能费什么事!” 他都这么说了,未秋也怕错过今天,秋雨会连绵个没完,之前挖的草药耽搁的功夫太久,卖不上钱,便爽快的笑道:“那好啊,我回去收拾下东西,在这里等你。” “哎,好!”见未秋答应了,罗青脸上笑的荡起了两个酒窝。 未秋怕祝氏再拉着她教训她“二奶”不应该到处乱跑,把背篓放到了灶房后,蹑手蹑脚的进了堂屋,朝惊讶中的陈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踩到凳子上取下了吊在房梁上的篮子,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背对着门口织布的祝氏。 陈方简直哭笑不得,朝大闺女笑着摆了摆手,意思让她快走,未秋笑眯眯的朝陈方抛了个飞吻,又踮着脚尖走了出去,一直到院门口才松了口气。 等未秋出了院子门,一直织布的祝氏哼了一声说道:“你就惯着她吧!” 陈方嘿嘿笑了笑,瞧了眼织布机旁放的一面铜镜,这个傻闺女哟,她干啥她娘看的一清二楚!“你啊你,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骂的厉害,不也挺惯着她的!” 祝氏难得有个笑脸,说道:“我还不是想着,等到了京城,她这辈子就没这么自在的日子了……秦家规矩大,将来她就是想出个门,也得太太点头。” 未秋出来时,罗青已经在村口等她了。 罗家拉车的是一头栗色的骡子,脾气温顺,脖子上挂着一个磨的锃亮的黄铜铃,走起路来脆脆的响个不停。 瞧见宽大的架子车上只有三四件小铁器,未秋便问道:“罗叔的病还没好啊?” “是啊,肚子都疼了这老些天了,也不见好,打铁都没力气了,昨天还发烧了。”提起父亲的身体,罗青有些沮丧,爽朗的笑容也没了。 未秋不是中医,脑子里的那点草药知识还是小时候跟身为乡村医生的姥爷学的,她没想过要去给罗铁匠看病,一是不会开药方,二是不敢托这个大冒这个险。看好了也就罢了,要是万一出点什么差错,罗家村的人还不生吃了陈家这个外来户。 “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吧,这么拖着不是个事,小病也拖成大病了。”坐上骡子车后,未秋说道。 罗青苦笑着摇摇头,“我爹那人,脾气倔的几头驴都拉不回来,我跟我娘一说去到药堂找我表哥看病,他就吹胡子瞪眼的,说他没病,就是吃坏了东西闹肚子,过两天就好了,使不着买药白花钱!” 罗铁匠身材高大健壮,说起话来声如洪钟,走路都是铿锵有力的,只不过这些日子身体不舒服,未秋很少见他出来。要不然,罗青去县里送的货也不会只有这么几件。 即便罗青家算的上是罗家村条件好的,也没有富裕到身体不舒坦了就请大夫的地步,庄户人家过日子,都是俭省俭省再俭省的。 听罗青这么说,未秋也没什么好劝的了,两个人坐在摇摇晃晃的架子车上,看着两边的乡村景色。 “上午我去你家找你,六月说你不在家,我一猜你就是去小树林里捡柴火了。”罗青先打破了沉默,笑着说道。 没等未秋开口,罗青又笑道:“你怎么不把草药卖到仁济堂啊?那可是县里最大最好的药堂了,听说老板李大夫是县太爷的小舅子,医术可好了,城里有钱老爷都找他看病。我表哥在那当伙计,我去找他说说,肯定能给你出个好点的价钱。” “不用了。”未秋笑着摆手,“这东西本来就不值钱,换哪家药堂都差不多,去仁济堂还得麻烦你表哥,便是多卖了一两文钱,还不够你表哥找人说项的那点人情呢!” 她当然知道仁济堂是登县最大的药堂,陈方生病就是在仁济堂看的,当时陈家人手里还有点钱,想着找最好的药堂,看最好的大夫,吃最好的药,赶紧把陈方的病治好早日上路进京。 仁济堂的李大夫估计是看出了陈家人不在乎看病花钱,又是外地人,胡天胡地的侃了一通专业术语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陈方身子虚,需要补,开的药不便宜,两包就要一两银子,人参、首乌什么的应有尽有,硬生生的把陈方补的连床都起不来了。 未秋在别的医院做过几天实习大夫,知道现在不少小医院也有这种陋习,能开贵的药就绝不开便宜药,碰到黑心点的大夫,吃几毛钱一瓶的维生素B2就好的口角炎先开几张检查单子验血验尿,接着给你开个几百块一瓶的进口维生素类保健药。 病人钱一交,药房的单子一出,医生这边就能从医药代表那里提成。 但像仁济堂这种为了钱胡乱诊治开方子,差点把人命都搞没了的黑心药堂,实在是太过分了点,未秋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和他们打交道的。 要是这年头有投诉的地方,她非得去告这家药堂贪财害命不可! “不去啊……”罗青笑了笑,心里还是挺失望的,要是去了仁济堂,找表哥帮帮忙,能让未秋多卖两个钱也是好的,未秋肯定会感激他。 罗青先驾着车送未秋到了她前两次去过的同济堂,同济堂的老板是个胡子花白的胖老头,见人就是三分笑,清点着未秋带来的几捆药草。 这个时候树林和沟子里蒲公英和金银花最多,还有红灿灿的枸杞和雷公藤,然而都是常见的草药,挖上一大把也卖不了几个钱,真正难得的药材都长在山上,寻常不容易挖到。 罗家村后面就有一座小山,也没听村里人说山里有豺狼虎豹,顶多可能有些黄皮子和野猴子之类的动物,未秋打算等两天要是不下雨就去山上碰碰运气。 “蒲公英三十棵,金银花三十六棵……这是什么?”胖老板疑惑的拈起一棵草药看了看,随即放到了一边,清点完后,拨了几下算盘珠子,给未秋算了价钱,说道:“十七个钱!” “这么少啊?”罗青叫了起来,嘿嘿笑道:“老板,你看这么一大捆呢,她一个姑娘家挖起来多不容易,您给多算点呗!” 未秋也有些诧异,拿着被老板放到一边的那棵草药,说道:“老板,这有一棵野三七呢,咱们这少,我也是头回发现。” 胖老板看着未秋就笑了,摇头道:“姑娘,你说这什么三七,我没听说过。” 6.第6章 耳光 “怎么会……”未秋把惊讶声咽进了肚子里,三七算是名贵的中草药,若是老板识货,肯定会收的,他不收想必是真的不认识。 胖老板看未秋一脸惊愕,口音也不是本地口音,便笑道:“姑娘,在下才疏学浅,真不认识这三七,不敢贸然收了,要不,你去别的药铺问问?” “哎,好。”未秋接过了伙计递来的十七个钱,应了一声,和罗青一块出去了。 “咱换家药堂问问吧。”罗青热心的说道。 未秋笑着摇摇头,可能这会儿上人们还不知道三七的妙用,她记得三七的最早记载是在明代的药典上,这个时候恐怕只有南疆的苗医知道怎么使用三七。 与其贱价卖了,不如晒干了自己留着,毕竟在内地三七是极为少见的。 骡车到了村口,未秋就从车上下来了,沿着乡路慢慢往前走,路上还碰到了出来玩的六月。 两人走到一处红砖瓦房前时,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正好开门出来,梳的光亮的发髻上插着一支银钗,瞧见她后眼前一亮,热情的上来拉着她问道:“你就是昨天给春花接生的那个小媳妇吧?” “我是。”未秋笑道,“您家里有人要生孩子了?” 她没想到名气这么快就打出去了,要是能靠接生赚钱也不错。 “哎哟!”妇人惊讶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问道:“听说那春花都咽气了,你进去把人给治活了?” 这回六月有眼色了,没吭声,未秋摆手说道:“春花嫂子没咽气,是她婆婆看错了。” 妇人喜滋滋的看着她,一副“你别谦虚了”的样子,拉着她就往院子里走,笑道:“哎哟,你可是比神仙都厉害啊!我闺女怀上了,你过来看看?” 未秋和六月跟着妇人进了西厢房,房门外还站着两个小丫头,屋里光线还算明亮,一个穿着桃红色绸褂绸裙的年轻女子靠在床上,圆盘脸,涂了胭脂画了眉,肚皮挺的老高。 “谁啊?”女子懒懒的问道,她正在吃梨,举起的丰满手腕上露出了两只绞丝银镯子。 妇人往门外看了一眼,小声笑道:“我请来的神医!昨天就是她,把咽气了的春花给整治过来了,还给春花接生了个大胖小子!” 一听这话,年轻女子立刻来了精神,随手把啃了几口的梨往地上一扔,撑着床坐直了身子,打量了未秋几眼,热情的笑道:“原来是神医啊,是我眼瘸,没见识,您可别介意啊!” 未秋笑了笑,眼角余光瞥见被丢到墙角的梨子上还有鲜红的口脂印子,“不用客气,你这肚子几个月了?” “六个月了!”女子大概也就十五六岁,不过孕期的隐性水肿让她看起来老了不少,“哎哟,这小子可把我给折腾坏了!” 妇人拉着未秋上前,小声问道:“神医,你给看看,我闺女怀的这胎,是男还是女?” “就是,您给看看。”说着,女子就要撩开自己的衣襟,“看准了我这俩银镯子都是你的!” 未秋吃了一惊,连忙制止了女子脱衣服的动作,皱眉说道:“我看不出来。” “哎,你们接生婆不都会看男女吗?咋你不会?你到底会不会接生啊?”女子不满的很,自言自语道:“我这一胎啊,请了好几个人来看,都是说男胎,可我这心里就是不踏实……你给我个准话,到底是男是女?” 未秋看了她一眼,摇头说道:“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你的孩子,等孩子生出来,不就知道了?” “谁耐烦等啊!”女子烦躁的摆了摆手,又得意的哼了一声,“我这胎要是个带把的,就让那死鬼赶紧休了他那不下蛋的大婆,把我扶正了……” 妇人赶忙捂住了女子的嘴,腆着笑脸哄道:“行了行了,我的祖宗诶,你就少说两句吧!”转头面向未秋时,便没了当初拉未秋进门时的热情,冷着脸连珠炮似的问道:“你不是会接生吗?咋连男胎女胎都看不出来?我们问了好几个接生婆了,人家都说我闺女肚皮圆的,怀的一定是男胎,咋就你看不出来?” 那架势活像未秋要不说这是男胎,她就跟未秋拼命似的。 六月先不高兴了,叉着腰瞪着眼叫道:“既然人家都说了,你还找我姐看什么?” “哎,你这小妮子,反了天了啊!”妇人大怒,“我问你姐,又没问你!” 未秋懒得搭理这对母女,拉着六月转身就走,看到地上的梨,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怀着孩子,还是别碰这些脂粉了,对孩子不好。” 古代的脂粉大多含铅,对胎儿损伤极大。 光凭肉眼能看出来男孩女孩?那些接生婆不过是为了几个赏钱,有意说好话哄骗他们罢了,到时候真生出来不是男孩,难不成还找这些接生婆的麻烦? 走到院子里,未秋还听到那女子的抱怨,“你找的什么人啊,根本不行,看起来还没我大,她懂什么啊?还不让我抹粉,管的宽!娘,别老是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乡下人没见识……” 等到出了门,六月看未秋低着头不吭声,便安慰她道:“姐,你别放心上,那些接生婆说的都是好听话,不作准的。咱娘还教我进了京见了秦家老太太,要磕三个响头,还要说祝老太太长命百岁呢,我说了她就长命百岁了?” 未秋笑了起来,摸了摸六月精致的小脸,摇头说道:“你这话可千万别在娘跟前说。” “我知道,我也就在你跟前说说。”六月嘿嘿笑了起来。 未秋回头看了眼那户人家,新盖的红砖瓦房在一众低矮的农家土坯房中特别的显眼,“你知道那家人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六月说道,转眼就瞧见了不远处打陀螺玩的罗小豆,立刻扬着下巴喊道:“罗小豆,你给我过来!” 罗小豆连忙收了陀螺,用袖子抿了下要滴到嘴里的鼻涕,讨好的笑着跑了过来,“六月,你有啥事啊?” “我问你。”六月十分女王范的指着那处红砖瓦房,“那户人家干啥的?房子盖的倒是气派!” 罗小豆连忙说道:“那是罗长发家,他闺女罗翠儿是给县里的有钱老爷当小太太的,那老爷有好几个小太太,就是没儿子。他闺女怀孩子了,有钱老爷一高兴,就给他家钱盖了房子。罗长发他媳妇还跟人说,要是她闺女生了儿子,给有钱老爷续了香火,立了大功,就能扶成正头奶奶了!” “什么跟什么啊!”六月嫌恶的说了一声,摆手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未秋叹了口气,坐在了路旁的土埂上,摸了摸口袋里的十七个铜板。 六月站在未秋的身旁,半晌才憋出来一句,“姐,你跟那个姓罗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未秋问道。 六月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干脆说道:“娘说秦家是大户人家,规矩的很!” 未秋半天没吭声,直到六月等急了,才说道:“六月,汴州乡下不好吗?我们家在那里有田有房,自己当家作主过日子,不比回京城看秦家人脸色吃饭强吗?” 六月从来都只是听祝氏说京城这也好那也好,等姐姐当了秦二公子的姨娘,他们一家也能留在繁华富裕的京城,压根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被未秋这么一问,她愣住了。 “还有我,你想让姐姐变成罗翠儿那样吗?”未秋又问道。 六月急了,跺脚道:“她哪比的上你!她那种人……你才不会变成她那样,恶心死人了!” “娘这些日子来给京城写了多少信过去?秦家人一封也没回过,就连京城的舅舅们也没有一个字捎过来。还有茜茜……我们逃难了这么久,很多事情说不清楚。我们一厢情愿去了,他们不会认我们的。”未秋说道。 秦二公子就睡过她一次,就有了孩子,还是个女孩,而且在这时候人眼里,她跟着陈家逃难了两年,已经算是“不洁”之人了吧。 等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祝氏正抱着睡醒了的茜茜在院子里来回晃悠着哄着,瞧见未秋现在才回来,一股火全发出来了,劈头骂道:“你去哪了不着家!我说你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是吧!你看看你这样子,见天在外面野,秦家人知道了……” 未秋忍无可忍,伸手从祝氏怀里抱过了茜茜,硬顶了一句,“他们知道了又怎么样?把我浸猪笼还是绑了石头沉河?” 六月也忙说道:“娘,咱不去京城了吧,姐和茜茜去了也落不到个好,咱不能害了我姐和茜茜啊!” “你懂个什么,你说我害了她?简直胡说八道!”祝氏怒不可遏,伸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到了六月脸上。 六月捂着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心里怕的很,看都不敢看盛怒中的祝氏一眼。 未秋也气极,把六月拉到了自己身后,咬着牙看着祝氏说道:“你要是嫌六月说的不对,就好好跟她说,干嘛打人啊?” “我打她怎么了?我生了她养了她,咋不能打她?”祝氏气冲冲的骂道,伸手又是一巴掌往未秋脸上招呼,“我不但打她,还要打你这个不听话的糊涂蛋!” 7.第7章 挑明 未秋不是六月,对祝氏没有发自心底的敬畏感,当然不可能像六月那样乖乖站着那里挨耳光,见祝氏的巴掌挥了过来,立刻麻利的扯着六月跑到了一边。 “你还敢跑?”祝氏指着未秋气的哆嗦,“你到底还当不当我是你娘?” 看平日里架子端的十足的祝氏气成那样,未秋心里舒坦了不少,忍着笑顶了一句,“我不跑难道还站在那里让你打啊?” 祝氏气的脸色涨红,转身四下里看,发现地上躺着一根烧火棍,立刻捡了起来,挥舞着烧火棍要去揍未秋。 未秋一看祝氏动真格的了,慌忙抱着茜茜拉着六月满院子跑。 祝氏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你这个混账东西!你给我站住!” “我怎么混账东西了?”未秋边跑边顶了一句,“六月说的又没错,要不是你一门心思跟着了魔一样要进京,爹会病成这样?大哥会去给人打小工?”她也不会成为未婚妈妈! 祝氏气的嘴唇都颤抖了,“你意思这都是我的错了?” 都闹到这份上,未秋索性放开了,早晚都得把话挑明了。 “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未秋说道,“我们早不是秦家的奴才了,自己在汴州置的有田有房,一家子日子过的好好的,就是发了水,我们回去还不是一样的过。京城多好啊?好到你放着正经日子不过,非得往京城跑,非得巴巴的回秦家给人家当奴才!” 原本躺在床上的陈方听到院子里吵的厉害,扶着墙慢慢的走了出来,就看到妻子满脸怒容,举着个烧火棍满院子追,大闺女抱着孩子扯着小闺女满院子跑,整个院子闹腾的鸡飞狗跳。 “有话好好说!”陈方哭笑不得,急的跺脚,“连湘,你都多大人了,还跟孩子们一般见识?俩姑娘都大了,你咋说打就打啊?” 祝氏正在气头上,站在那里喘了几口气,用烧火棍指着陈方骂道:“就你会说好话!啥事都是我唱黑脸你唱白脸,好人都让你做了!要不是你惯着,俩闺女能成这无法无天,四六不懂的样子?我再不管,我这个娘都要被她们拖到山沟子里活埋了!” 六月还在委屈的抽噎着哭,闻言辩解道:“我们……哪敢埋了你啊……” 就是!未秋在心里附和了一句,她可不想进古代大牢体验生活。 六月委屈的辩解无异于火上浇油,祝氏恼了,举着棍子又追了上来,“你还敢犟嘴?今儿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们两个混账东西不可!” 六月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跑,这回变成她扯着未秋跑了。 其实反抗家长强权这种事情,只要长期被压迫的人有了第一次反抗,第二次就容易多了嘛!未秋感慨道。 陈方实在哭笑不得,这么下去不是个事,丢脸的还是自己的老妻,祝氏再能跑,还能跑的过两个年轻姑娘?他赶忙慢腾腾的挪着身子去拦着祝氏,结果祝氏只顾着追两个“混账东西”,等她注意到的时候,陈方已经走到她跟前了。 祝氏怕撞着陈方,想停下脚步却又刹不住车,嘭的一声和陈方撞到了一起,陈方没事,她倒是“哎哟哎哟”的捂着腰,躺地上起不来了。 “你这是怎么啦?伤到哪了?”陈方赶忙蹲在地上问道。 祝氏腰疼的不行,看着远远的躲着她,探头探脑张望的两个“混账东西”,又气又难受,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委屈像是冲破了闸的洪水,一下子全发了出来。 “你管我干什么?让我死了算了!省得我一天到晚叨叨,碍了你们爷几个的眼!”祝氏抹着眼泪骂道。“我是坏人,你们都是好人……是我一门心思进京……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白养了这两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陈方连忙劝道:“你先别说话了,等身子好了再教训那两个混账东西!”又扭头严肃的冲未秋和六月喊道:“愣在那干啥,还不赶紧过来扶你娘起来?看你们俩混账东西把你们娘给气的,养你们还不如养……咳咳,养个那啥!” 未秋看祝氏是真伤到了,要不然以祝氏爱干净的程度,是不会躺在泥地上半天不动的,赶忙抱着茜茜拉着六月过来了,把茜茜交给了陈方,准备和六月一左一右的把祝氏扶起来。 “我不要你们扶!”祝氏板着脸别过头去,把未秋伸过来的手拍飞了,“我是坏人,我坑了你们姐俩,你们走,赶紧走!” 都到这会儿上了,还在说气话,未秋对祝氏的倔脾气又有了新的认识。 “你非得让我们走,我们肯定走,不过走之前得先把你扶起来吧?”未秋哄道。 要说祝氏对她有多么的不好,未秋也不能昧着良心这么说,至少她穿来后,祝氏虽然天天训她,看不惯她,但吃穿住用上从来没亏待过她,饭桌上的荤菜和白面馒头都是她独自专享的,连陈方这个病人都没这个待遇。六月虽然是个孩子,可祝氏分派给六月要干的活比她还多。 看未秋服了软,祝氏才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让两个闺女扶她起来。只是起身的时候,牵动到了腰,祝氏又是一阵痛苦的呻,吟。 “我看像是扭到腰了。”未秋说道,“等会儿我给你揉揉就好了。” 祝氏哼了一声,心里正在气头上,没事也想挑点刺,“还用得着你看,本来就是!” “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未秋没好气的应道。 两个人合力把祝氏架到了床上,脱了祝氏的外裳,让祝氏趴在床上,未秋也脱了鞋,分开腿跪在了祝氏身上,开始给祝氏推拿腰椎。 这倒没什么难的,未秋在家的时候经常给爸爸推拿腰背,做起来轻车熟路。 “哎哟!”随着未秋用力按推,祝氏就是一声痛苦的叫,抱怨道:“你轻点!” “轻了没用。”未秋毫不留情的说道,“你嫌疼怪谁啊?要不是你举着棍子非得追着我和六月打,至于扭到腰吗?” 祝氏气的扭过头,刚要开口,未秋又在祝氏腰上用力按了一下,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回过劲儿后想要说什么也忘了,只能悻悻然趴了回去。 “再说了,我说的哪句话有错?要不是你非得巴巴的上杆子去给秦家当下人,要我们一家都去看秦家人的脸色吃饭,我们至于窝憋在罗家村吗?大哥至于去给人家打小工吗?爹至于病的这么厉害?就是你急着进京,把爹的病给拖重了!”未秋接着说道。 看祝氏翻了个白眼要开口,未秋又说道:“别说是为了我们好,你问问六月,问问大哥,问问爹,谁想回京城啊?你非得觉得京城才是你的家?难道不是我们在哪,哪就是你的家吗?我们去了京城,吃穿住用全靠秦家,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吃饭的日子是那么好过的吗?再说了,秦家人就愿意接纳我和茜茜?” “什么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吃饭?”祝氏气恼的骂道,“你舅舅他们都在京城里头,就是秦家人不要你,还能少了你一口饭吃?” 未秋停下了手里的活,“在你眼里,我舅舅他们和你是一家的,可我们姓陈,舅舅家姓祝,人家凭什么白养着我们姓陈的?十几年没联系过,我们一家去投奔他们,难道就不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吃饭?” “你……”祝氏气的噎住了,半晌才气哼哼的说道:“你大哥还有六月都能说我对不住他们,唯独你不行!” 未秋哼了一声,继续给祝氏按压着腰,说道:“为什么我不行?你把我送去给那什么二公子当姨娘,就是对我好?咱们托了多少人,给京城去了多少信,没有一百封也有八十封吧,可有一句回音?你愿意厚脸皮贴上人家的冷屁股,我还不愿意呢!他们不愿意认我和茜茜,你让我们娘俩以后怎么办?到京城那富贵地方要饭吗?” “他凭什么不认?你以为人家大户人家跟乡下人一样没规矩?人家不会任由血脉流落在外头。”祝氏反驳,“你倒是说说,你凭什么看不上人家秦二公子?你以为你是千金小姐啊?我费尽心思安排你的终身大事,你还嫌弃?你要是不跟秦二公子,你还想嫁谁?你倒是说说啊,有谁比秦二公子更好?” 未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从床上下来,穿上了鞋子,“我不跟你吵了,你安心躺着吧。” 祝氏的观念和她就不在一个次元里头,祝氏已经被回京城的念头给麻痹了脑子,和她说不到一块去。 未秋拉着还在抽泣的六月出去了,陈方走了过来,坐到了床头的椅子上,看祝氏趴在那里,动弹不得,忍不住叹了口气,问道“你好些了吗?” 祝氏不情愿的点点头,未秋按摩虽然疼,但还是很有效的,现在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 陈方笑道:“闺女还是心疼你的,你刚没看到,给你按这一会儿,累的秋儿满头都是大汗!” 祝氏撇撇嘴,“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撺掇着六月胡说八道,还嫌我给她安排的亲事不好,就她以前那傻乎乎的迷瞪样子,好点的人家谁不嫌弃?难不成她想嫁那穷庄稼汉?” 8.第8章 归好 穷庄稼汉温饱都是问题,娶媳妇是大难事,对媳妇要求不高,基本上女的就行。年轻聪明貌美……这些都是有钱人挑媳妇的奢侈条件。未秋虽然智力低反应慢,但胜在长的还算漂亮,身体没毛病,要是想嫁人肯定多的是人愿意娶。 “以前秋儿是迷瞪,不懂事,现在她不是清醒过来了么!”陈方劝道,“我看啊,她是不愿意跟秦二公子的。” 祝氏白了陈方一眼,“你也跟着俩四六不懂的闺女瞎胡闹吧!她不跟秦二公子,还能跟谁?茜茜可是人家秦二公子的种!” 陈方看着还在生闷气的祝氏,嘴边张合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开口问道:“连湘,秋儿今天说的,也是我想问你的,京城真有那么好吗?你非得心心念念的要回去?要我说,汴州比京城好,咱们一家人在汴州过了十几年,有房子有地,那才是咱们的家啊!” “你这叫什么话!那乡下地方有什么好的?”祝氏不耐烦的说道,“你们一个个就知道指责我,好像是我贪慕秦家的荣华富贵一样,我还不是为了这三个孩子?你忍心让阿泰在乡下当一辈子庄稼汉?还有秋儿和六月,俩姑娘长的都这么好,配那泥腿子不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有好前程等着孩子,我们当爹娘的做什么拦着?” 陈方低低的笑了几声,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的脸颊通红,几乎喘不过气来。祝氏吓了一跳,陈方身体这段时间恢复的还不错,很久没咳的这么厉害过了,赶紧从床上起来,伸手要给陈方顺气,却被陈方挥手挡开了。 “你……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觉得跟着我委屈,你这么一朵美人花插我这堆牛粪上了!”陈方边咳嗽边断断续续的说道,“当初,你是准备给秦笙做姨娘的……要不是姚氏使坏,你现在也是秦家的半个主子了……你做不成秦笙的姨娘,便一门心思让女儿去做秦笙儿子的姨娘……你别总拿茜茜说事,咱们就是养她一辈子,也养的起!” 陈方一脸的悲愤,眼睛通红,隐隐有泪光出现,“连湘,你摸着良心说说,这都快二十年了,我对你不好吗?我陈方除了穷,出身不好,有哪点对不住你的,家里什么事不都是你说了算?你就是做了秦家姨娘,除了吃的好穿的好,你能当家作主?他秦笙能像我这般一心一意的对你?” 祝氏看丈夫是真生气了,心里也急了,跪坐在床上给陈方抚着后背顺气。他们夫妻将近二十年,彼此很是了解,陈方脾气好,轻易不动怒,但他要是生气了,那就是真生气了。 陈方身体原本是十分健壮的,几十年了她几乎没见过陈方病过,这次是她急着赶路进京,伤了陈方的元气,要说没有愧疚,是不可能的。 “你这么说,倒叫我无地自容了。”祝氏自嘲的笑了,眼睛也蒙起了水雾,“秋儿没明白事的时候,一家人好好的,干啥都是齐心协力,现在她明白事了,心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什么都不肯再听我的,你看看她说那些话,句句都是往我心里头戳刀子,我还能害了她?” 陈方的咳嗽渐渐停了下来,摇头道:“你别总是多心,秋儿不是那样的孩子。孩子大了,明白事了,就有自己的主意,他们不可能一辈子都听你的话,你也该听听孩子们的意思。” 祝氏哼了一声,起身去堂屋给陈方倒了碗水端了过来,叹口气说道:“她嫌我坑了她,可我对她不好么?我对六月都没对她好,从小到大,他们兄妹三个,不管什么都先紧着她!我看……到底不是亲生的,隔着肚皮,养了这么多年也养不熟!” 陈方惊的站了起来,立刻伸出手捂住了祝氏的嘴,又出去看了一眼,听到灶房里姐妹两个的说话声才松了口气,进屋后神色都有些严厉了,“你说这些做什么!叫孩子知道了心里咋想?咱当初不是说好了,这事一辈子都不叫秋儿知道,就把秋儿当成咱们亲姑娘么!” 祝氏也是在气头上,一时说漏了嘴,讪讪然笑了笑,理亏之下小声辩解道:“她说不记得之前的事了,我总觉得不对劲……那走方郎中的事我看就是她瞎编出来的,指不定她来咱家之前就懂这个。她不把我当娘了,看她瞧我那眼神,我这心里头就难受的慌,虽说她不是我亲生的,可我对她咋样你是知道的,我亲生的那两个都比不上她!” 陈方神色缓和了不少,摇头道:“我看不像,秋儿既然说不记得了,咱就当她不记得了。连湘啊,这人谁愿意稀里糊涂,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秋儿能明白过来,是她的大造化,也是她的福气。她要是不愿意去京城,咱也别勉强她了,等我身子好了,咱们就回汴州吧!” 看祝氏低着头,一副不乐意的模样,陈方又恳求着加了一句,“算我求你了!这一路耽误这么长时间,谁知道秦家人心里咋看待秋儿的,再说茜茜是个闺女,秦家人哪里稀罕!你总说秦家不会少了秋儿和茜茜一口饭吃,可用心对待跟当猫狗似的养,能一样吗?你忍心让秋儿为了我们,毁她一辈子?要你真为孩子打算,咱们就回汴州,跟人说秋儿在路上许了人家,男人死了。有咱们家看着,给她找个附近的婆家,以她那性子,嫁个普通人家当正头娘子,吃不了亏!” 反正他是不想回京城,未秋的话像是说进了他的心坎里。到了京城,他们就得看别人脸色吃喝,祝氏不觉得有什么,他是男人可受不了这个。京城是好,可做奴才哪有自己当家作主来的舒坦? “当初都说好了……”祝氏说道,心里也是乱糟糟的,既不想让丈夫和孩子跟自己离心,又舍不得多年回不去的京城,“秋儿这事,是人家秦老太太早就定下来的,一片好心……老太太是看着我长大的,她看得起咱们……” 陈方冷笑了一声,脸上一片嘲讽,“早定下来的?原先说的好好的是把秋儿配给秦大公子,现在怎么成了秦二公子?到现在也没句话捎过来,他们秦家人把我们当回事了?要是以前,你能咽得下这口气?而现在呢,你有过一句二话吗?你啊你,为了回京,你什么都不在乎了……”陈方忍不住摇头叹气,“你再好好想想吧!” 再过一个月就入冬了,天寒地冻的,加上他身体虚弱,茜茜又年幼,他们今年怕是上不了路,不管是回汴州还是继续去京城,都得等明年开春了,有足够的时间让祝氏好好想清楚。 未秋和六月在灶房里烧火准备午饭的时候,六月还在委屈的一抽一抽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哭的通红。 “好了。”未秋看六月一副梨花带雨的小模样就心疼,六月还老说她长的好看,其实这个家里头最漂亮的应该是六月,现在不过是年纪小没长开,等长大了,绝对是个漂亮出挑的伶俐姑娘,到时候就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了,哎,怎么看未来都比她这个孩儿她娘光明多了。 未秋笑着给她擦了眼泪,“都多大会儿了,还委屈呢?” 六月趴在了未秋怀里,哭着嚷嚷道:“我头一次挨打……” “娘以后不会再打了,要是还打你,你就跑到我身后躲着。”未秋拍了拍六月单薄的后背,安慰道。 她回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挨过妈妈的打,原因好像是同一个班的小男孩调皮,上课的时候揪她的马尾巴,她一怒之下转身挥起小拳头,把男孩的鼻子给打出了两管血,都是独生子女宝贝疙瘩,人家父母当然不依了,领着孩子吵到了家门口……妈妈气的把她摁在膝盖上,脱了裤子照着胖屁股啪啪就是几巴掌,她委屈的嗷嗷哭,还是下班回来的爸爸把她抢救了出来,夸奖闺女打的好,谁叫那混小子欺负他女儿! 再联想到一向女王样的六月,未秋感慨不已,不管跨越了几个时空,陈家姑娘的彪悍基因都是一脉相通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淅淅沥沥的秋雨就开始下了起来,一家人坐在堂屋里,鸦雀无声的吃着中饭。 祝氏看着眼睛哭的通红的小女儿,今天上午还是叽叽喳喳,活泼的像百灵鸟一样,一家子就属她话最多,这时候畏畏缩缩坐在那里吃饭,一句话都不敢吭了,她心里也不好受,也挺后悔气急之下打的那一巴掌。祝氏伸手给六月夹了一筷子菜,温声说道:“吃点菜。” 陈方也赶紧笑呵呵的给六月拿了个饼子,说道:“再吃个饼子,正长个儿呢,吃少了长不高!” 晚上睡觉的时候,六月一脸的小幸福,悄悄跟未秋咬耳朵,“娘今天说话很和气啊!” 未秋笑了笑,摸了摸六月的脸,说道:“快睡吧。”小孩子想问题简单,真是容易得到满足啊! 9.第9章 药引 秋雨一连淅淅沥沥下了三天,终于不再下了,天依然阴沉沉的,飘着细如牛毛的蒙蒙细雨,像是起了一层雾气,隔着几米外看人看房子,都是朦朦胧胧的,笼罩在一川烟雨中。 家里柴禾不多了,未秋顾不上道路泥泞,用院子里落下的桐树叶子包了鞋,背着背篓戴着斗笠出门了。刚出门就看到罗青往骡子上套缰绳,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罗青也瞧见了她们,冲她笑了笑。几天不见罗青,未秋看他黑瘦了不少,连笑容都有些勉强。 “你要出去啊?”未秋问道,“天还下着雨呢!” 罗青点点头,神色有些焦急,“我爹连着几天发烧了,肚子也不舒服,昨天疼了一晚上睡不着觉。趁着今天雨小些,我去城里给我爹请个大夫。” “那你赶紧去吧。”未秋说道,“这事耽误不得。”她原来还担心罗铁匠得的是什么肠道传染病,不过这么长时间了,罗青和罗青娘都没事,应该是她多心了。 罗青哎了一声,转身就跳上了骡车,准备赶车上路。 未秋突然想起了什么,三两步走了过去,问道:“你是去仁济堂请大夫吗?” “是啊,我表哥在那里当伙计,有熟人在,能请到仁济堂的老板李大夫过来,李大夫可是咱们县里最好的大夫了。”罗青勉强扯出了个笑脸。 未秋迟疑了下,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要不试试别的地方的药堂,多请两个大夫过来看看。我爹当初生病,就是去仁济堂找李大夫看的,吃李大夫开的药越吃病的越厉害,最后停了药,身子骨才渐渐好了。我觉得那仁济堂的大夫……医德不怎么样,医术也可能有点问题……” 罗青惊讶的看着她,眼神突然越过她看向了后面。 “你说谁医术有问题啊?”罗青娘冷着脸站在大门口,瞪了未秋一眼,又朝罗青喝道:“阿青你磨蹭什么?还不赶紧去城里找你表哥请大夫!” 罗青赶忙哎了一声,歉意的朝未秋笑了笑,赶着骡车叮呤当啷的走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雨雾之中。 等罗青走远了,罗青娘冷笑着打量了未秋几眼,哼了一声道:“什么人也敢说人家李大夫看的不好!”说罢,转身就进了门,把大门口的铁门摔的咣当响。 未秋看着那来回哐当的铁门,叹了口气,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村口小树林里走,她不是病人家属,人家选择哪个大夫是人家的权利,她一个外来户人微言轻,当然比不过仁济堂在人们心中的威信。 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那个李大夫只坑外地人了,未秋默默的想着。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未秋拾满了一篓带着湿气的柴火回家,在门口碰到了赶车回来的罗青,骡车上坐着的正是给陈方瞧过病的李大夫,一个十六七岁背着药箱的药童,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穿着短襦黑裤子的年轻人。 罗青看到她后也顾不上跟她打招呼,朝她笑了笑,就殷勤的请李大夫等人进了家。 显然李大夫和他身边的药童已经不记得未秋了,只是抬头略略看了她一眼,就跟着罗青进了门。 一行人刚进门,未秋就听到了罗青娘高兴的声音,“哎哟,李大夫,可把您给盼来了!我们这乡下地方腌臜,又是泥又是……委屈您……” 接下来的声音未秋就听不到了,像是一行人进了屋里。 下午的时候,罗青送了李大夫等人离开,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沉甸甸的几个油纸包,碰到未秋的时候笑道:“就这几包药,花了三两银子哩!” “你爹什么病啊?”未秋问道。 罗青挠了挠脑袋,说道:“我也听不懂李大夫到底说了些啥,反正说了挺多,药方上的字儿我也不认得,好像是说我爹肚子里有瘴气……我先进屋了,等会儿还得给我爹去买药引子!” “什么药引子?”未秋问道。 罗青嘿嘿笑道:“说出来吓你一跳,李大夫说了,这药得用猪前脚做药引子!” 未秋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她是学西医的,也承认中医博大精深,但不是所有中医都是孙思邈,张仲景那样的牛人,就算是被奉为中草药圣典的《本草纲目》,也有诸多乱七八糟,匪夷所思的记载,什么蝙蝠能夜视,所以吃了蝙蝠屎就能治夜盲,什么女人的月经血也能治病……中医的糊涂性,更表现在稀奇古怪的药引子上,缺乏科学的古代人,他们总是相信越稀奇古怪的东西越有超自然的力量,譬如鲁迅先生笔下的人血馒头治痨病,还比如这个莫名其妙的猪前脚…… 喝一盆猪蹄汤就能把病给治好了?那养猪的都发横财了! 等罗青再出来,慌里慌张的往外跑的时候,未秋拦住了他,“你听我的,还是再找个大夫给你爹看看吧,这什么猪前脚当药引子,实在是太荒唐了……” 罗青娘出门就听到了未秋拦着罗青说的话,当即大怒,“你是大夫吗?你凭什么对人家李大夫指手画脚的?人家县城里大户人家的老爷都找李大夫看病,要不是有阿青他表哥这个关系,人家李大夫哪能到我们这乡下地方来?你有本事,你来看啊!” “我来看就我来看!”未秋也犯起了倔脾气,她是正经医学院苦读出来的学生,还有临床经验……可怎么也比那神神叨叨糊弄钱的李大夫强!罗青娘虽然尖酸刻薄,但罗青还是不错的,这两个月来没少帮他们家打水砍柴,作为邻居,未秋也不想看着罗铁匠这么病着。 罗青手足无措的看着母亲和未秋杠上了,劝母亲道:“娘,你少说两句吧,未秋她多少也懂点行医的道理,前几天还去城里药堂卖药哩!” “轮到的你说话,还不赶紧去买猪蹄!”罗青娘骂了一句,轻蔑的扫了未秋一眼,“你当你是谁啊?想看就给你看啊?寡妇还能看病了!走,走,走,别耽误了我儿子买药!” 说着,罗青娘就作势伸手要推搡未秋,被罗青一把拦住了。 未秋只得转身进了自家院子。 罗青气的脸色涨红,等未秋进了门后,压低了声音跟母亲说道:“娘,你咋这样啊?未秋也是好心,叫咱们多请个大夫瞧瞧总不会是害咱们吧!” “你啥意思?还教训起自己老娘来了?”罗青娘一巴掌拍到了罗青脑门上,“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整天追着一个寡妇喊未秋未秋的,像什么样子!她除了长的漂亮点,还有啥好处?娶妻娶贤,要那么漂亮干啥?谁知道在家呆不呆的住!人家罗小兰是黄花大闺女,干活麻利,里外都是好手,不比她强多了!我告诉你,你趁早给我收了这份荒唐心思,等你爹病好了,我们就去小兰家提亲!” 罗青急了,“娘……” “行了行了,啰嗦这么多废话干啥,赶紧去集市上看看,还有没有猪前蹄,别误了给你爹煎药。”罗青娘催促着罗青赶紧上路。 罗青先去了外村的屠户那里,因为是下午,集市早散了,他没买到猪蹄,只得又赶着骡车去了县城,找了很多地方,才从一家屠户手里买了几个猪前蹄回来。 “你在外头跟隔壁那婆子吵吵什么呢?”祝氏抱着茜茜问道。 未秋撇撇嘴,说道:“罗青他爹不是病了么,他们请的仁济堂的李大夫给看的,就是给我爹瞧病那个,我说最好还是再换个大夫看看,他娘就给恼上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祝氏哼了一声,又教训起了未秋,“你也是,你说一句就仁至义尽了,跟她吵吵这么多干啥,人家也不领情。你当她真是因为请大夫这事跟你吵,人家早看你不顺眼了!” 未秋摆摆手,“我知道了,以后不多说了。”兴许罗铁匠身子底子好,能自己熬过来。 陈方也朝隔壁看了一眼,摇头道:“那李大夫可不是什么善茬,手黑的很,净开贵的药,不治病!” 要不是吃李大夫的药花了这么多冤枉钱,一家人也不至于过的如此拮据。 因为自己母亲说话难听,罗青还特意找了未秋道歉。 “我不是不信你……”罗青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娘她固执的厉害,我爹也不让再请大夫来,怕花钱……我想着先把李大夫这几服药吃了,要是不见好,不管我爹娘咋说,我也得去换个大夫来给我爹看看。” 未秋劝道:“还是尽快吧,看病不比别的,耽误了就麻烦了。” “哎,哎。”罗青应了,试探的看着未秋的脸色,问道:“未秋,你不生气吧?我娘那人就是嘴快,她平时也不那样的。” 未秋摇摇头,想起祝氏说过的话,便后退了一步,笑道:“不生气,你娘也是着急你爹的身体,你赶紧回家照看你爹吧。” “好,好。”见未秋一点不像生气的模样,罗青脸上笑出了两个酒窝,回了家。 10.第10章 自戟 连绵了几天的秋雨终于停了,天气也比以前转凉了许多,未秋现在穿着夹袄,早晚的时候都还觉得有些凉意。经历了一场秋雨,树叶子落了不少,在小树林里积了厚厚一层。 未秋找了根木棍子来回翻着落叶,希望能在落叶下找上几棵草药,在冬天下雪前能再卖上几次草药。她也曾寄希望于做接生婆赚钱,可罗家村就这么点地方,一年能有个两三个孩子出生就不错了,况且她年纪小,才十六七岁,人家也不见得信任她。而上回帮罗大山媳妇接生,他们家至今也没提过给钱的事,未秋也不好上门去要,只能当自己活雷锋了一把。 正当未秋感慨自己精神文明大步领先物质文明的时候,罗大山的娘跑了过来,瞧见树林里的未秋后,一把拉过她,急匆匆的说道:“未秋媳妇,我大侄女快生了,我带你去看看!” 罗大山娘拉着未秋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几里路,才跑到了她大侄女家里,普通的几间土坯房子,还有枯黄的小草在院墙上随着风来回摆动。 罗大山的娘对焦急等在院子里的人说道:“这就是我说的未秋媳妇,上回救了春花的那个!”说罢,推着未秋就进屋了。 产妇的羊水已经破了,躺在炕上哼唧哼唧疼的直叫唤。 “别叫了,忍着点,不然等会没力气生了。”未秋摸了摸产妇的肚子,看产道开了不过两指,说道:“你这估计还得个一两个时辰才能生,先吃点东西,养足了力气好生。” 产妇的婆婆一听,赶紧去灶房里给媳妇打了红糖鸡蛋水喝。 这一胎是未秋接生的还算轻松,胎位正,产妇身体底子也好,一个时辰之后,就轻松生了一个儿子出来,一家人喜的跟什么似的,产妇的公公还买了鞭炮来放,庆祝他有了孙子。 “我说未秋媳妇是福星吧!”罗大山娘得意的拉着产妇的婆婆炫耀,“只要经人家的手,生出来的保准是儿子!你还说自己给媳妇接生,你能干那接生婆的事吗!” 未秋哭笑不得,经她手生的儿子女儿都多了去,唯一一个经过她肚子的,还是个小姑娘呢!她关心的是,这接生的工钱到底给不给啊? 还是产妇的婆婆看到了未秋火辣辣的眼神,一拍脑袋,赶紧去屋里拿了个小布袋,数了二十个钱给了未秋,另外还给未秋一包麻纸包的红糖和一包点心,喜滋滋的说道:“今儿有劳你了!我刚还想着你年纪轻轻的,谁知道接生的水平这么高!哎哟,你这媳妇好,长的俊不说,还会接生……” 未秋忍住了心里的激动,客气的接过了东西,二十个钱虽然少,可也是自己开张的第一步嘛,早晚她能像县城里的药堂老板一样,有自己的诊所。 至于那个秦二公子,自然是思想有多远,就让他滚多远。 未秋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了,六月站在门口那里来回焦急的走着,看到她的身影后,大大松了口气,跑上前去拉着未秋抱怨道:“你去哪了?也不说一声!” “罗大山的娘喊我去给她大侄女接生了,耽误了时间。这不,他们送的红糖和点心。”未秋歉意的说道,“茜茜饿了吗?喂米糊了吗?” 茜茜已经快七个月了,早该吃辅食了,不过这地方什么都没有,未秋只能把米粥熬的浓稠稀烂后,用勺子搅碎了喂给茜茜吃。好在茜茜不挑食,每次能吃一小碗,吃饱了就睡,她也就放心的把孩子扔给祝氏和六月了。 “喂了,早睡了。”六月嘟着嘴,看着未秋小声道:“我还以为……你不想去京城,不要我们和茜茜,偷偷跑了呢!” 未秋尴尬的呵呵笑了笑,她倒是想跑,只不过人生地不熟,她怕跑不了几步。 六月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过分了,吐了吐舌头,拉着未秋进了大门后说道:“娘好生气的,你当心点啊!” 哎,未秋叹了口气,想也知道祝氏肯定气的不轻,以前她在外面跑,至少按点回家吃饭,这回耽误的实在太久。不过自从上回吵过一架后,好像什么问题都挑明了,放到台面上了,未秋反而轻松多了。 进门后,祝氏就沉着脸喝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未等她说完,未秋就笑嘻嘻的贴了过去,搂着祝氏的胳膊说道:“娘,我挣钱给你买好东西了!你看,这点心,是给爹还有六月的,爹身子虚,得好好补补不是?还有这红糖,女人吃了补血补气,我瞧着你这些日子照顾我爹还有我跟六月着实辛苦,专门给你买的!以后每天早晚我给娘冲一杯红糖水,保管娘的气色好的不得了,重新回到青春年少!娘你长这么好看,到时候咱俩走出去,人家肯定说咱俩是姐妹俩,你信不信?” 一包普通的红糖被未秋吹的天花乱坠,顺带狠狠的谄媚了祝氏一番。 是人都喜欢听好听话,都喜欢有人送礼,即便是一包红糖,那也是女儿的心意不是? 未秋这一通火力强大的撒娇兼卖乖,祝氏再大的火气都被消了无影无踪。 “哎,这可是好东西啊!闺女给送的,你得喝,肯定能喝成个十八岁的大姑娘!”陈方呵呵笑着凑趣。 祝氏脸上绷不住,笑了起来,看未秋一副嬉皮笑脸,不知道悔改的模样,伸出手指点了下未秋的脑门,问道:“你哪来的钱?” “这不是……罗大山他娘跟人吹么,说有我在她媳妇才平安生了儿子的,非得把我拉去守着她大侄女生孩子,结果又生了个儿子,他们家人给的喜钱。”未秋笑嘻嘻的说道。 祝氏哼了一声,接过了未秋塞过来的红糖,即便是以前在汴州乡下的时候,一家人过的也是小地主的富足日子,她看不上这么粗糙的红糖的,只不过今天这红糖是女儿专门给她的,她心里怎么都觉得舒坦熨帖。 “你守着人家都生儿子,咋自己生的是个闺女啊?”祝氏撇嘴说道。 陈方先不乐意了,抱着点心纸包替女儿鸣不平,“你看你这张嘴,就不会跟闺女说两句好听的?这生儿生女是老天注定,观音娘娘给送来的,秋儿就是不在那了,那妇人就生的是闺女了?”又笑呵呵的跟未秋说道:“别理你娘,她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未秋笑了笑,朝陈方竖了个大拇指,夸奖道:“您是个明白人!” 陈方嘿嘿笑了笑,一副被女儿夸奖很荣幸的样子。 祝氏最看不惯的就是丈夫和孩子联合起来统一战线,统统站在她的对立面,好像她是坏人一样,哼了一声,训斥未秋,“就会乱花钱!”说罢,便回屋了,嘴角弯的老高,也没舍得放下闺女送的那包红糖。 未秋笑了笑,回屋看到茜茜躺在床上睡的正香,忍不住趴到她的小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今天是她头一天开张,心情好的不得了。至于她挣的那点铜钱,未秋决定当私房存起来,万一在陈方病好之前,祝氏还是不改主意,坚持要去京城,那她只能抱着孩子跑路了。 黄昏的时候,未秋和六月正准备做饭,突然间听到隔壁罗青娘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声,随即就是她和罗青的嚎啕大哭声。 “这咋回事啊?”祝氏停下了织布,走到了院子里,和陈方对视了一眼。 六月连忙说道:“我去看看!”说罢,就跑了出去,祝氏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然而没过一会儿,六月就脸色惨白的回来了,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抓着未秋的手冰凉冰凉的。 “怎么了?吓到了?不想说就别说了。”未秋关切的说道,隔壁那边闹哄哄的,村里很多人都过去了,不少妇人们都在惊叫。 六月上下牙齿都在哆嗦颤抖,半晌才摇了摇头,对家里人说道:“罗青哥他爹……拿剪刀……把他的肚皮给剪开了!” “什么!”祝氏也骇了一大跳,惊的声音都飘忽了,“你看到了?” 六月摇摇头,“我没看到,我听人说的,没敢看,不过,我看到地上的一大滩血水和脓水了,说是从他肚子里流出来的!” “那,那罗青他爹还活着吗?”陈方问道。 祝氏心有余悸,拍着胸口摇头道:“肚皮都开口子了,哪还活的下来啊,这罗铁匠到底是咋回事啊,是不是撞邪了,怎么往自己身上戳刀子啊?” 看六月一张脸吓的惨白惨白的,未秋连忙说道:“算了,别说了,看把六月吓的。” 陈方叹了口气,看妻女都吓的不行,便说道:“我去看看咋回事。” “别去!”祝氏赶紧拦住了陈方,“罗铁匠本来就有病,这又撞了邪,你身子虚,好不容易调养好了,沾了病气怎么办?听说那邪气,专往身子虚的人身上跑!” 未秋扶着六月去床上躺着,又给她倒了水压惊,出来后听祝氏这么说,便说道:“那我去看看吧。” 要是人还活着,趁早缝上伤口,说不定还有救。 11.第11章 责任 “你也不许去!”祝氏拉住了未秋,“你去了顶什么用?你还奶着茜茜,沾了病气怎么办?” 未秋没办法,站在门口往罗青家张望的时候,村里的不少人一拨接一拨的往外走,罗青和他娘还在失声痛哭。 “我看是撞邪了!”村里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说道,“那肚子里流出来的就是邪气,得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才能镇的住着邪气!” “人都死的透透的了……听罗青娘说,罗青爹原先肚子就跟怀了身子的妇人一样,大的吓人,他早就受不了想戳开肚皮了,这回趁着罗青跟他娘不留神……哎,那肚子里指不定是个妖怪啊!”还有一个人一脸惊吓的说道。 “兴许是罗铁匠打的铁太好,叫土地爷爷看上了,土地爷爷派人收了他……”另一个人说道。 “不可能!叫土地爷爷看上是多光彩的事,咋死的这么惨呢?分明是中了邪!” 听到村里人这么议论纷纷,未秋心里也不舒坦,人都死了,还要背上“妖怪”的恶名。未秋猜测罗铁匠可能是出去送货的时候,喝了不干净的水,染上了血吸虫病,发烧腹痛,肚胀如鼓都是典型表现,只不过她没有亲眼看到过罗铁匠,不能下定论。 现在不管罗铁匠到底得了什么病都晚了,人死如灯灭,再也救不回来了。 祝氏在院子里也听到了罗家村人的议论,脸色也有些苍白,看向隔壁的眼神就带了些许惧怕。 “罗铁匠他肚子里真有个妖怪?”祝氏小声问陈方,要是那样就太可怕了,妖怪和他们只有一墙之隔啊! 陈方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迟疑的说道:“这谁知道?”他原本是不信这些妖魔鬼怪的,但事情显然没办法用常理解释。 “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怪!”未秋说道,“罗铁匠生了病,没找对大夫罢了。” 祝氏也极不愿意相信离自己一墙之隔的地方住着一只吓人的妖怪,头一次赞同了未秋的话,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是罗铁匠生病了没治好,谁叫他们当初不听秋儿的劝,非得找那个坑人的李庸医看病,这不,看出人命来了!” 入了夜,隔壁罗青娘还在哭,凄厉的哭声在夜里格外的吓人。六月缩到了未秋怀里,害怕的说道:“姐,我一闭眼就想起罗铁匠肚皮里流出来的那一滩血还有脓水……你说,我们肚子里会不会也是那样的?还有他肚子里的妖怪,会不会附到我们身上?” “不会,哪有什么妖怪。”未秋安慰道,“他生病了才会那样,你好好的肚子里就只有五脏六腑,干净的很!” 六月上下牙齿打着架,“可……咱们离他那么近,会不会过了病气给咱们?我们会不会也像罗铁匠那样生病?” 因为牵扯到了人所解释不了的怪力乱神的东西,逃难路上,千里饿殍也没有罗铁匠带给六月的震撼恐慌大。 “放心,咱们跟他不一样,他是喝了不知道哪个阴沟里的脏水才会得病的,咱们喝的水都是烧开的,不会跟他一样。你看你健健康康的,能活九十九!”未秋笑道,手慢慢抚着六月的背。 六月一直到半夜才浅浅的睡了去,未秋翻了个身,借着月光看到了旁边睡的呼呼的茜茜,两只粉嫩的小手在脸庞举成了两个小拳头,亲了她一下,还是小孩子好,什么都不懂,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能不能按时吃奶。 祝氏说是不信这个,但她一大早起来去县里卖布,回来时带了不少艾草,把房子都给熏了一遍,说是去去脏东西。 未秋出门的时候,看到罗青失魂落魄的靠在门口,双眼红肿,脸色十分的难看。未秋想走过去安慰他,却看到罗青惨笑了一声,摆手道:“你离我远一点……我爹身上附了邪气,有妖怪……他们躲着我们走,你也走,免得沾到你身上。” “你听他们胡说!哪有什么妖怪邪气的?”未秋皱眉说道,上前走了几步,站到了罗青面前,“别人这么说,你千万不能这么想。你爹就是生了病,没治好罢了。要是你跟着他们一样说你爹,岂不是让你爹死了也不安生?” 几句话说的罗青眼泪吧嗒吧嗒的又掉了出来,泣不成声的对未秋说道:“也就你心眼好,还愿意跟我说几句话……他们……他们都嫌我们家晦气,还吵着让我们家做法事,还要烧了我爹的身体,烧死妖怪……” 古代人讲究的是入土为安,再穷的人家都要提前几年给老人准备寿材,还要看好了风水宝地当墓地,火烧尸体就相当于尸骨无存。又不是犯了十恶不赦的重罪,谁也不愿意火葬。 “你爹吃了药,病情好转了吗?”未秋问道。 罗青摇摇头,“吃了也没用,我爹肚子一天比一天鼓的大……他说有东西在他肚子里头……又疼的厉害,昨天趁我跟我娘不注意,他就……” “怎么不换个大夫看看呢?兴许还有救。”未秋叹道。 罗青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刚要说什么,就看到罗小兰从远处走了过来,也不敢正视他,离罗青家还有老远一段距离的时候,就拐了个弯撒腿跑了,一脸的惊吓,生怕离他家近了似的。 “呵……”罗青摇头惨笑了一声,也没多在意罗小兰的事,只说道:“那个李大夫给的药还没吃完,我爹想着李大夫都治不好,他这病没救了……早听你的话就好了!我现在想想,那个李大夫就随便给我爹把了把脉,云里雾里的胡诌了一通,开了方子就让我去抓药,那么贵的药,咋就治不了病呢?” 未秋想起那个李大夫就恨的牙痒痒,先是胡乱给陈方看病,接着又是耽误了罗铁匠的病,他要是看不了,早说去别的地方另请高明啊,分明就是为了骗钱! “去找他去!”未秋咬牙说道,“他开的药方,花了那么多钱买药,结果一点用都没有,他怎么也得负点责任吧!” 罗青咬牙握紧了拳头,用力的砸到了门框上,叫道:“我去!我爹死的这么惨,我不能叫他死不瞑目!” 下午的时候,罗青赶着骡车回来了,然而和他一起回来的并没有李大夫,只有那天跟着李大夫来的药童和那个年轻男子。 “这是我表哥。”罗青指着那个年轻男子对未秋介绍道。 早在罗青上午出门时,罗青娘就哭喊着拉着他不让他去,说那李大夫是县太爷的小舅子,他们平头百姓惹不起。两个人一直拖拖曳曳到了村口,这下全村的人都知道罗青要去县里的仁济堂找大夫算账了。 于是罗青回来的时候,村里的人都来围观了。 “那个开药的李大夫怎么没来?”未秋问道。 药童神色倨傲,瞟了未秋一眼,哼了一声对罗青说道:“我师父是赫赫有名的大夫,他开的药怎么可能有问题?要不是我师父好心,看你家死人了可怜,我都不想走这趟!” 罗青气的双目通红,揪着药童的衣领子叫道:“药都是在你家铺子里买的,你有什么好说的?!” “哎,哎,阿青,消消气啊!”罗青表哥连忙拉开了像非洲怒狮一样的罗青,“这不是还不知道到底咋回事么,你先让人家看看再说呗!” 罗青一把丢开了药童,药童骂骂咧咧了两句,瞥见围观的人都面色不善的看着他,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跟着罗青进了院子。 “药渣呢?”药童一进门就掏出帕子捂住了口鼻,嚷嚷道。 罗青娘赶紧捧了个布袋出来,抹着眼泪说道:“都在这里了。”打开布袋后,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黑漆漆的药渣子。 药童皱着眉,伸手拈起一块药渣子随便闻了闻味道,又丢回了布袋子,他当然知道这药都是在仁济堂买的,要是他说这药有问题,不是打自家的脸么! “是不是你家的药有问题?”罗青愤怒的问道。 “我家的药绝对没问题!”药童叫道,“你不信再找别人问问,这些药都是好药,我们仁济堂的药全县属第一的!” “那怎么治不好人?”罗青上前逼问,眼中有泪光闪动,“你们知不知道我爹那几天有多难受!” 罗青比药童高一个头,药童往后趔趄了两步,站稳了身子,心虚的嚷道:“我怎么知道你爹是怎么回事?反正我们家的药没问题,我师父的方子也没问题!你爹……” 药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哎,药引子呢?我咋没见药引子?” 罗青娘又去灶房端了一个盆子出来,里面放了几个在药罐里煮过的猪蹄。庄户人家过日子俭省,她没舍得把这些当药引子的猪蹄扔了,还想着给罗铁匠炖了吃。 药童仔细检查着猪蹄,突然哈的一声笑了起来,神色瞬间就变的十分轻松,指着其中一个猪蹄说道:“我师父开的药引子是猪前脚,你们买的这个是猪后脚,活该治不好人!” 12.第12章 斥责 罗青娘惊的脸色惨白,仿佛挨了晴天霹雳一般,不敢置信的看着盆里的猪蹄,“怎么会是猪后脚?我们买的分明是猪前脚啊!” 药童冷笑了一声,吊儿郎当的叉着腰说道:“看你可怜,小爷我教你一招,猪前脚上有七个一排的小孔,猪后脚没有!谁叫你们买药引子买错了,活该治不好病!” “你这叫什么话!”未秋站在外面的人群中,听不下去了,“不管是不是因为药引子的缘故,你们仁济堂自称医术高明,你在病人尸骨未寒的时候冷嘲热讽,大放厥词,可有半点的医者仁心?也配算个大夫?” “就是!”看热闹的罗锅子抢着开口了,不管小寡妇说啥,他都无条件支持,“你们还叫啥仁济堂,改叫缺心堂算了!” 罗大山脸上也满是怒气,“没见过你这样的大夫,还幸灾乐祸病人死的活该,以后我们就是病死,也绝不找你们仁济堂!” 看热闹的人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瞪着眼一脸愤怒的看着那个药童,有不少年轻汉子甚至都开始挽袖子了。 药童也没想到犯了众怒,悻悻然哼了一声,强撑着说道:“本来就是不是我们的错,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好心来看病,还惹得一身骚!我告诉你们这群刁民,我们李大夫可是县太爷的小舅子,你们要敢打我,县太爷立马锁了你们进大牢!” 说罢,罗青表哥和药童赶忙灰溜溜的跑了。 罗青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淌了出来,突然悲愤的嚎了一声,转身就朝门框上撞了过去,被一旁看热闹的人敏捷的拉住了,幸好拉的及时,罗青额头上只蹭破了皮。 “是我害死了我爹!是我害死了我爹!我去买猪脚,竟然买了错的回来……”罗青跪在地上捶着胸大怮,额头上的血和泪水混在了一起,触目惊心,凄惨痛楚。 看罗青这副恨不得以死谢罪的可怜模样,村里人都忍不住动容,也没人怕罗铁匠肚子里的妖怪邪气了,都上前劝着罗青,要他节哀顺变。 “就是杀猪卖肉的屠户,怕是也没几个能分清楚猪前脚和猪后脚的啊!”一个老爷子劝道。 未秋看着人群中跪在地上伤心痛哭的罗青,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什么猪前脚猪后脚,不过是那黑心大夫逃避责任的一个手段罢了。即便药引子全都是猪前脚,罗铁匠的病也不会因为这个而治好。 “哎,未秋妹子……”罗锅子笑嘻嘻的搓着手站到了未秋前面,谄媚的夸奖道:“你刚说的可真好啊!厉害!要我就说不出来!” 未秋轻飘飘的笑了笑,低头看向了罗锅子的裤裆,“罗叔,伤好了?” 罗锅子想起上回未秋那一脚,顿时觉得下,身又开始疼了,慌忙捂住了胯往后退了两步。 未秋便转身回家关上了大门。 很快,罗青家办起了白事。 罗青家也是有几分家底的,白事办的很是隆重,请来了两个唢呐班子,从早吹到晚,还请了庙里的和尚来给罗铁匠念经超度。 陈方听着隔壁的唢呐声和哭声,对祝氏说道:“虽然没跟咱说,不过怎么也是邻居一场,你准备点东西,咱们给他们随个礼吧。” 祝氏有些不高兴,“瞧隔壁那婆子对咱秋儿那样子,我就不想随这个礼……”再看不惯大闺女的做派,祝氏也是个护短的人,她能说自己闺女不好,可别人要说未秋不好,她头一个不乐意。 尽管话这么说,祝氏还是准备了一篮子白面烙饼,用白布盖了,布上还放着用白布头串起来的二十个钱。 “六月,你把这个送隔壁去吧。”祝氏说道。 “我……。我不去……我害怕……”六月嗫嚅道,白着脸低下了头,她怎么也忘不了上次去罗青家看到的可怕景象,实在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未秋摸了摸六月的头,笑道:“还是我去吧。” “你去随了礼就回来,可别跟那婆子多说什么,她就是个好赖不分的!”祝氏叮嘱道。 未秋哭笑不得,“好了,我知道了。”事到如今,哪还有什么好说的,即便她要给茜茜找个后爹,对象也肯定不会是罗青。 出门后,未秋就看到有个人靠着自家院墙坐在了地上,一头脏污的乱发挡住了脸,还有脏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衣裳也是破破烂烂。如今已经是深秋时分了,未秋穿着夹袄都有些凉,那人却穿着单衣,裤脚处破的老高,赤着一双脏污的脚,像是要饭到这里的乞丐。 看到他,未秋就想起来逃难路上看到的流民,也是像他这样,脏脏破破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麻木的跟着流民大部队走着,只希望能在饿死之前走到一个有食物的地方。 未秋摸了摸篮子里还温热的饼,走到了那人跟前。 那乞丐原本是低着头的,见面前的阳光被挡住了,抬起头飞快的看了未秋一眼,又低下头去,沙哑着嗓子说道:“我这就走。”说罢,就伸手拿起了他放在地上的木棍,靠着左手和左腿用力,撑着木棍站了起来。 未秋这才看清楚,原来那乞丐是有残疾的,右脚像是使不上力的模样,靠着那根木棍才能走路。 “不用。”未秋连忙说道,“我不是来赶你走的。”说着,未秋从篮子里的盖布下抽出了一张饼子,递给了乞丐,“拿着吃吧,你要是累了,就坐这里歇着好了。” 乞丐还没回过神,手里已经被塞了一张饼子,抬头去看未秋时,未秋已经转身往罗青家走了。 这人倒是有点骨气和自尊……未秋想着,和她以前见过的那些死皮赖脸要钱要饭的乞丐完全不一样。 罗青家今天很是热闹,唢呐吹的震天响,几个穿着灰布僧衣的和尚专心致志的敲着木鱼念着经,还有五六个专门的负责烧纸钱和哭丧的人。 看着满院缟素,未秋觉得有点讽刺,罗铁匠生前不舍得看病花钱,死后办丧事这钱到是花的如流水一般。 未秋提了篮子进去,把篮子给了跪在灵堂前披麻戴孝的罗青娘。 “你来干什么?”罗青娘红肿着眼睛说道,“我没请你来!” 一旁同样一身孝布的罗青急了,脸上还挂着泪,气冲冲的说道:“娘,你胡说些什么!人家要不是好心,能过来看爹最后一眼?” 罗青娘别过头去,冷声说道:“瞎献什么殷勤!” 未秋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罗青娘处处瞧不起寡妇,没料到她自己也成了寡妇。 “节哀顺变,既然来了,我也跟你们说一声,最迟明年开春,我们就走了,不会在这里住下去的。”未秋说道,既然还要再处一冬天的邻居,该说清楚的总要说清楚,省得罗青娘一天到晚的把她当贼防着。罗青娘嫌她带个孩子,是个寡妇,她还嫌罗青娘尖酸刻薄,将来对茜茜不好呢! “你说什么?你们要走?你们去哪?”罗青惊住了,伸手要去拉未秋,被罗青娘一把拽住了。 未秋笑了笑,她也不知道去哪,最好的结果是一家人回汴州,如果祝氏还执着于去京城,那么陈家人去京城,她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等未秋走了,罗青娘恨声说道:“你想干什么?你爹还在棺材里躺着!我跟你说清楚,就算你爹没了,你也别想娶个寡妇进门!” 罗青流着眼泪说道:“娘,若是早听未秋的,给爹换个大夫,爹也不至于叫那庸医给害了!” 他这几天反复的想,也算是想明白了,他买的猪蹄里,大部分都是猪前脚,就算猪后脚炖出来的药没用,猪前脚总行吧,总有几副药是按照他们的要求熬出来的,怎么还是一点用都没有?根本就不是药引子的问题! 罗青娘大怒,狠狠的拧了罗青一把,骂道:“你胡说什么!分明是你买错了药引子!” “娘!”罗青咬着牙流着泪,“我是男子汉大丈夫,要真是我做错了事害死了我爹,我认这个罪!可我爹不是我害死的,他就是叫那庸医害死的,他死不瞑目!我不信你心里不清楚!” 罗青娘也哭了起来,扯着罗青的胳膊哭道:“阿青啊,娘心里也难受啊……娘明白是那药不治病……可咱庄户人家,除了认命外还能咋办?人家李大夫可是县太爷的小舅子,咱惹不起啊!你就当是药引子的错吧,别想着去给你爹报仇啥的,你爹就你这么一根独苗啊!” 罗青捂着脸哭了起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无力。 “娘知道你喜欢那个陈未秋,要是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你想娶娘就厚着脸皮去他们家提亲。”罗青娘流着眼泪说道,“可她没个男人还带着孩子,你是没见过逃荒的人乱成什么样,谁知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去!你比别人不缺什么,娘不能叫你吃这样的亏啊!你好好的,娶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不行吗?你爹还在看着你啊!” 13.第13章 乞丐 未秋从罗青家出来时,原本靠在她家院墙处歇脚的乞丐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这会儿上很怀念她穿越前的那个时代,虽然天是灰色的,河流是彩色的,奶粉是有毒的……可至少大部分人都能吃的饱饭,不至于得了个小病就稀里糊涂中痛苦不堪的送掉了性命,死后还得背上一个“妖邪作祟”的恶名。 过几天陈泰就从县城里回来了,正好赶上罗青家发丧。原本按照规矩,冬天要停灵七七四十九日的,然而村里人心里都惴惴不安,怕罗铁匠肚子里的妖邪作祟,在全村人的压力下,罗青只能将父亲的灵柩停了几日,就下葬了。 下葬的队伍一身缟素,吹吹打打,罗青和他娘在队伍前面,更是哭的不能自已。 “上次我回来的时候,罗铁匠不还是好好的吗?”陈泰吃惊的问道,他今年不过十八岁,中等身材,方方正正的脸,浓眉大眼,和陈方的五官十分相似, 陈方听着罗青娘渐渐远去的嚎啕痛哭声,叹了口气,摇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阎王爷说三更收你,就不会等到五更。” 祝氏脸色有些难看,罗铁匠的事不但吓到了六月,也吓到了她,她想起上回陈方的病,要是一个不好,陈方也得跟罗铁匠一样没了。 “幸好秋儿看出来那庸医不中用,停了你爹的药,要不然……”祝氏心有余悸。 未秋抱着茜茜坐在一旁,把着茜茜的小手给她玩陈泰带回来的小拨浪鼓,陈泰看着变机灵了的妹妹笑道:“还是大妹厉害!”他二十天才回家一次,总觉得每次看到大妹,都和上回不太一样,那漂亮的脸庞,灵动的双眼怎么都和以前的傻妹妹联系不到一处去了,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也是我们运气好,碰到了个有能耐的走方郎中指点我。”未秋笑道,她对这个稳重老实的大哥印象很不错,要说陈泰以前也算是个小地主家的少爷,过的是衣食无忧的好日子。现在家里遭难了,他像个男子汉一样站了出来,不吭声就去找了活干补贴家用,没叫过苦也没叫过累,每隔二十天回一次家,除了给茜茜买点玩具,其余一文钱都没舍得花,全都交给了祝氏。 嫁人就得嫁陈泰这样的好男人啊! 未秋深感自己倒霉,她在这个世上碰到的两个勉强符合标准的好男人,一个是亲爹,一个是亲哥,只能远观,偏偏和自己有关系的那位是个渣男中的战斗机! “菩萨保佑啊!”祝氏双手合十,朝南念了几句阿弥陀佛,比起罗青娘,她算是十分幸运的了。 未秋看祝氏显然是被这次的事给吓到了,想想难得一家人都在,酝酿了一下才轻声问道:“娘,你还想去京城吗?” 陈泰吃了一惊,没料到大妹会突然说起这事来,他看了看祝氏和陈方,又看了看六月。 祝氏愣了下,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不去京城,你和茜茜怎么办?” “先别说我的事。”未秋说道,“从这里去京城,还有很远,我们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爹和我就大病了一场,我年轻,好的快,爹这一病,到现在还没好利索,马上就是冬天了,要是一个不注意,又得一场病。要是我们一家子没走,就留在汴州,没有路途颠簸,爹不会生病,哥也娶媳妇了,娘你说不定都抱上孙子了,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不好吗?” 陈方的病也是祝氏的一块心病,要不是她急着赶路,迫不及待的想去京城,一路劳顿不得休息,陈方也不至于把病耽误成大病,又是她坚持非得用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陈方也不至于摊上个庸医,差点把命都赔进去。 相处这些日子,未秋也大约了解了祝氏的性格,虽说祝氏这人颇有些自视甚高,性格强硬,瞧不起乡下地方,只想回京城,但她还是很看重家庭,看重亲人的。要不然她不会这么尽心尽力的伺候陈方,也不会把什么好的都留给未秋和茜茜。 “就是啊。”陈方也赶忙说道,“趁着今天阿泰回来了,咱们就把这事再说一说。我跟俩闺女都不愿意去京城,去了就是看人家脸色吃饭,何必呢?阿泰,你说!” 陈泰吃了一惊,下意识的看了眼祝氏,陈家向来是祝氏说一不二,祝氏一门心思要回,一家人只能无条件听她的。说实话,他不愿意去京城,京城再好,那也不是自己的家。他在汴州当个小地主,日子过多舒坦,何必去秦家当奴才? 还有他的婚事,倘若在汴州,有田有房,多的是好姑娘愿意嫁给他,可要是到了京城,他们就是一无所有的状态,在京城人眼里他们就是乡下逃荒过来的,有几个好姑娘愿意嫁他? “娘,我也……不想去的,一路上这么难,一家人吃了这么多苦,遭了这么大的罪,爹和大妹差点把命都赔进去了……不值得!”陈泰咬着牙,不敢看母亲,今天隔壁罗铁匠下葬,给他的触动也很大,再多的荣华富贵,要是用亲人的命为代价,那也不行,他宁可不要。 陈泰接着说道:“县城里有人去过京城,说这几年乱的很,皇帝不管事儿,都是宫里的内侍当家,不是今天这家当官的被抄家,就是那家被砍头,那富贵看着好看,谁知道咱们家能不能享受的上?不胜就在汴州过安稳日子。不过,就是大妹的事……”大妹都给秦二公子生了孩子,要是不去京城,该怎么办?到时候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哪能嫁的到什么好人家。 六月插嘴道:“姐去了京城也落不到好,秦家人都不搭理咱,茜茜是个闺女儿,他们不稀罕!”六月从小见了不少女孩子被家里大人当骡子一样使唤,除了当弟弟的保姆,长大后还得拿去给哥哥“换亲”。 祝氏坐在那里,沉默的看了眼巴巴看着她的孩子和丈夫,艰难的说道:“我也是……”事到如今,她也说不出“我是为了你们好”这样的话,孩子们都不领情,她再说也没意思。 “我再想想……你们姥姥姥爷,还有舅舅们都在京城,我都十几年没见过他们了……我……也想回去看看。”祝氏又说道,眼里泛起了泪光,她一走就是十几年,着实想念父母亲人。 六月哼了一声,撅着嘴嘟囔道:“娘你记挂着舅舅,人家可不记挂你!年年过年咱们都托人往京里给舅舅送东西送信,舅舅可从来没给咱们回过一次,连封信都没有!”她是一家人到汴州之后出生的,对京城里的亲人根本没有印象,也不存在什么感情。 看祝氏面色涨红,显然是羞恼成怒的前兆,未秋连忙笑道:“今儿太阳真大,大哥一路回来累了吧?六月,赶紧去灶房给大哥烧点水喝!” 这小妮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种揪祝氏逆鳞的话都敢说,果然是青春期到了,叛逆成瘾了么? 六月偷偷瞟了眼祝氏,吐了吐舌头赶快溜下凳子跑出去了。跑到灶房的时候,她还一脸兴奋,忍不住拍了拍跳的厉害的心脏,她老早就想说这些话了,就是不敢,憋在心里真难受,如今总算是一吐为快了。 未秋猜测当年祝氏或者陈方犯了错,得罪了秦家的主子,结果就被发配到汴州乡下了,名义上很好听,是给秦老太太管理田产的,实际上就是被驱逐出京城了。 既然陈家惹了主人不高兴,又没了翻身的机会,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陈方又不像是个有大本事的,祝家的舅舅们若是势利一些,自然不会愿意和他们一家有什么联系了。 只不过祝氏在汴州憋屈久了,从小长大的京城就会在记忆中被美化成一个无比美好的地方,而京城的亲人就成了她的精神寄托之一,不管舅舅们对祝氏到底上不上心,至少在祝氏眼里,姥爷姥姥还有几个舅舅,都是她能依仗的对象。 下午的时候,未秋趁着天气好,把茜茜交给了六月后,去了一直想去的后山。 罗家村的后山并不高,典型的石头混和着土的小山,夏末的时候未秋到罗家村的时候,山上长满了低矮的草木,未秋怕有草丛里有蛇,一直没敢去。现在临近深秋,草木都枯萎掉叶了,她便想去看看,若是能碰上机会挖到值钱草药就好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她瞅见了一棵七星草,长在山路侧面的坡上,几颗红艳艳的小果子挂在顶端,甚是喜人。 这玩意说贵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是治小儿咳痰,痢疾的佳品。 未秋先踩在一棵手臂粗的矮树树根上,手抓着树干,侧着身子去够那棵七星草,正要够到的时候,脚下一滑从树根上滑了下来,惊叫了一声,脚伸了几次都没够到树根,手坚持了一会儿就使不上力了,眼看要往下掉,却被人从上面一把抓住了。 那人满头脏污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未秋只能从头发缝隙里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 14.第14章 瘸子 未秋的惊叫声还在喉咙里,没来得急喊出来。 原来那个乞丐一只手抓着斜坡上的小树,完好的那只脚踩在树上做支撑点,抓着未秋的另一只手用力一荡,就将未秋送到了斜坡上面,而他自己踩着着树,靠着两只手的力量,敏捷的爬了上去。 这是一个身手矫健的……瘸子! 未秋站在斜坡上的时候仍然惊魂未定,伸头看看底下,若是她沿着斜坡滚下去,大约相当于从两层楼上摔下来,虽然摔不死人,但也得伤筋动骨一番。 那个乞丐爬到斜坡上后就撑着手站起来后,拄着一人多高的木棍慢慢往远处走了。 未秋手里还捏着那棵草药,看了几眼那乞丐走路的样子,倒不像是先天畸形,像是右脚有毛病,使不上力气的模样。 “多谢你了!”未秋回过神后赶忙道歉。 乞丐摇了摇头,走到一个山凹处就停了下来,把拐杖放在一旁,靠在里面歇息。 未秋看那山凹处只有一两米深,勉强能遮风挡雨,想来应该是这个人找的容身之所,这人虽然是个要饭的,但却不是什么坏人。 “你的脚……是怎么回事?”未秋走上前去问道,“这不是天生的吧?” 乞丐却没再吭声,低着头,脏污的乱发遮住了他的脸孔,看不到他的面容。 见那人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未秋便下山走了。 几天后,祝氏要去县城卖布,正好未秋也要去县里药房卖药,于是便带着茜茜和六月一起去了。 这回未秋卖的药比之前多一些,加上那棵差点让她从山上摔下来的七星草,一共卖了六十多个钱,让未秋心里暗自激动了半晌。 未秋是头一次跟着祝氏去逛县城里的集市,集市只有逢三,逢八,每隔五天才有一次,未秋以前去卖药的时候都没有赶上过,这还是她头一次近距离体验古代的集市。 街道远没有她想象中的大,挤满了挑着担子的,摆着摊子的小贩,有举着把子卖风车卖糖葫芦的,有推着大铁皮炉子卖烧饼卖烤红薯的……讨价还价声热热闹闹的,不绝于耳。 未秋想起穿越前看过的,被奉为经典之作的清明上河图,现在想来,那图画的再好,哪有这来的真实真切啊,古代的集市,古代的人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身边,她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祝氏卖了布后,去集市上找了个小银饰摊子,摊子的老板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守着一个带封箱的炉子,脸被炭火熏的有些发黑。瞧见有顾客上门,老板黑黝黝的脸上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这一个银镯子,你给我熔了,打四个小钗子出来,多少钱?”祝氏问道。 老板伸手掂了掂镯子的分量,笑道:“这镯子重,至少二两,还要打四个小钗子……那钗子要花样不?” “要。”祝氏说道,“给我俩闺女一人一对。” 老板笑道:“那得六十个钱。” “太贵了!”祝氏皱眉,“我不打了。”说着,祝氏拉着六月和未秋转身就走。 老板连忙在身后叫住了她们,“哎,五十个钱咋样?我可没多要你的,我这手艺,这花样保证整个登县都是头一份的,就县里头那刘记银楼,都没我打的花样好看。俩妹子都长这么标致,戴上我打的钗就更漂亮了!” 祝氏回头看过去,“就三十个钱,要是你愿意,我就付钱让你打了。” 老板咂嘴叹了半天,最后笑道:“成,成!今儿算是白给婶子干活了!三十个钱还不够我这炭火钱哩!” 未秋却拦住了要回去的祝氏,问道:“娘,这不年不节的,也不是我和六月的生日,你打钗子干什么?镯子放着还能留着急用。” 从逃难走到现在,祝氏已经没什么首饰了。 六月十岁了,正处于爱臭美的年纪,虽然很想要钗戴,但也明白家里的情况,便摇头,十分懂事的说道:“我还小,不用戴钗。” 祝氏叹了口气,抚摸了下六月嫩白的脸颊,两个姑娘都长的漂亮,尤其是六月,继承了她和陈方的全部优点,现在还小看不出来,等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 “你也十岁了,该带钗了,你姐就是从十岁开始戴钗的。”祝氏笑道,“娘也没啥好给你们的。” 祝氏想的是,她还是想回京城看一眼,不管如何那都是她长大的地方,是她的家乡,她的亲人都在那里,如果不去看一眼,她就是死也死不瞑目。 眼下,孩子们显然是不愿意回京城的,她想让陈泰带着她去看看,陈方带着未秋和六月回汴州的家。上京的路途遥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她不知道有没有命再见两个女儿,就想给女儿们留点念想。 既然祝氏都这么说了,未秋和六月也不多说,反正银子就那么些,熔了四支也好六支也好,都不会少,不过是多出二十个钱的工费罢了。 讲定了价钱,老板麻利的从小矮桌底下拿出了一个小秤,称了下银镯子的分量,报了下数,“二两三钱!” 等会儿他打完了钗子,再称下重量,两次称量应该不会有差别,以示他没有做手脚贪了客人的银子。 很快的,一只银镯子熔成了四支精致的小钗子,银匠又用小铁锤和小凿子把薄薄的银片敲出了花样。 祝氏把两支头上刻着莲花花纹的钗子给了未秋,把另外两支刻着兰花的钗子给了六月。 六月接过钗子,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当即就让未秋把钗子戴到了她的头上。 “狗窝里放不住剩馍!”祝氏笑着骂了一句,却也没阻止未秋的动作,笑眯眯的看着小女儿臭美。 六月乐呵呵的站在那,等未秋给她戴上钗后,就急着问道:“娘,好看吗?” “好看!”祝氏笑道,“你戴啥都好看!” 听到母亲这么夸奖,六月就红着脸笑了,一直到家里都没舍得把钗拔下来。 “哎哟,哪来的臭美丫头啊?”陈方打趣道,“新钗可真好看!” 未秋笑着接口,“看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应该说六月好看,那钗再好,能有六月漂亮?” 陈方哈哈大笑起来,点头道:“是,是,爹不会说话,是爹的闺女们好看!” 六月脸红扑扑的,不好意思了半天,问未秋道:“姐,你怎么不戴啊?” 未秋愣了下,她还真没戴首饰的习惯,以前做医生的时候收入虽然不低,但一直没有买过首饰,唯一的一件首饰,还是毕业找到工作的时候,父母奖励了她一个碎钻的铂金项链,她臭美的戴了两天后就过了新鲜劲,扔盒子里躺着了,实在嫌戴着麻烦。 再说了,她都是孩儿她妈了,跟六月这种前途光明,一路坦途的少女没的比,现在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攒钱攒钱再攒钱,得了祝氏给她的钗子后,她脑子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她的私房钱又增加了! 六月这话一说,家里人都看向了她。未秋便含含糊糊的笑道:“我等过年的时候再戴。” “多学学你姐。”祝氏笑道,“别有个什么东西就存不住。” “哎,哎,我知道了!”六月脆生生的应下了。 吃过中饭,未秋哄睡了茜茜,就抱着木盆和木棍去河边洗衣裳了。然而没等她一盆衣裳洗完,就瞧见罗青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 “未秋,你快去看看,你妹子出事了!”罗青叫道。 “出什么事了?”未秋吓了一跳,立刻站了起来。 罗青连忙说道:“她没事,我看就是罗富财他娘欺负人!你赶紧去看看吧。” 未秋赶紧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水,刚要跟着罗青走,又赶紧回来把捶洗衣裳的木棍给带上了。 没等两人走到罗富财家,未秋就听到了六月委屈愤怒的哭声,还有一个婆子的叫骂声。 “这怎么回事?”未秋赶紧跑了过去,就看到六月捂着脸哭,一旁倒了个四十上下的婆子,哎哟哎哟捂着腰,叫的十分夸张。 六月一看姐姐过来了,再也憋不住心里的委屈,一头扑到未秋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指着地上哎哟哎哟乱叫一气的婆子,断断续续的说道:“她,她昧了我的钗!还非得说我推她……我没推……我没推!” 那婆子虽然嘴里叫唤的厉害,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却在不停的转,撇着嘴叫道:“小丫头片子别不承认,就是你推的我,还把我腰给推坏了!” 六月哭的更愤怒委屈了,跺着脚哭道:“我没推你,你自己倒地上的,谁说瞎话谁就叫天打五雷轰!谁就死无葬身之地!死了烂到沟子里没人埋!你敢不敢发誓?” 那婆子撇撇嘴不接六月这个话,哎哟哎哟的叫着,一副无赖模样,“你别在那要死要活的吓唬人,就是你推的我!你还得赔老娘治伤的药钱!” 未秋看六月的头发,两个梳的整齐的包包上光秃秃的,果然已经没有上午新打下来的那两支钗了。 15.第15章 钗子 一旁的罗小豆插嘴说道:“我们在外头玩的时候,碰到罗富财他娘了,他娘说要看六月的新钗,六月取下来给她看了,她就拿着钗进院子关上了门。六月去叫门,罗富财他娘也不开门,还是最后六月点了火把,说再不开门就烧了他们家,罗富财他娘才开门,一开门就要推六月,还骂人,六月一躲,她就摔地上不起来了,非得说六月推的她!” 罗青恼了,冲罗富财他娘喝道:“你还要不要脸了?恁大年纪个人了骗人家小姑娘的钗子,还好意思在这里闹?” 未秋气的要命,明显就是罗富财他娘见六月是个小姑娘,哄骗了六月的钗,自己做了下作卑劣的事,还反咬一口。看着在地上打滚撒泼的婆子,未秋用木棍指着那婆子问道:“我妹子的钗呢?赶紧拿出来,否则……” “否则咋样啊?你想咋样啊?”一道粗横的男声插了进来,“你们好大的贼胆,敢欺负我娘?啊呸,不过是个逃荒来的破落户,还敢欺负我们罗家村的人?赶紧滚,否则我打死你们!” 说话的人是个披着夹袄的汉子,身材瘦小,一副吊儿郎当的凶相,三步并两步走了过来。 那婆子瞧见那汉子过来了,嚎叫的更起劲了,“儿啊,你可来了,你要是再不来,娘就要被这俩破落户给打死了!” “你还讲不讲理?小豆刚才都说了,你娘抢了我妹子的钗,还想打人,我们是外来户怎么样?你们就能跟个土匪强盗一样抢人钱财了?”未秋气愤的叫道。 罗富财一双牛铃似的眼睛瞪了罗小豆一眼,喝道:“那些话都是你说的?” 罗小豆吓的缩了缩脖子,很是惧怕凶横不讲理的罗富财,然而想了想,觉得小寡妇将来肯定是自己的后娘,罗富财再横,也比不上后娘重要,当即就躲到未秋和罗青身后,嚷道:“就是我说的,就是你娘抢了六月的钗,还想打人!”想了想又朝着地上的罗富财娘刮着脸皮加了一句,“真是太不要脸了!” “听到了没有,还不赶紧还了人家的钗!”罗锅子也跑过来了,跳脚帮腔道,还讨好的看了未秋一眼。 村里不少人都听到热闹,围着看了过来,罗富财被罗小豆这么一说,脸上就有点挂不住,摆手冷哼了一声,蛮横的说道:“小孩子的话哪能做的了准!” “不止我看到了,你媳妇也看到了!她就站在院子里看着!”罗小豆急了,叫道。 罗富财眼珠子一转,叉着腰嘿嘿笑道,“行,我叫我媳妇出来问问。”说着,转身朝院子里喊道:“二妮儿,二妮儿!赶紧出来!” 不一会儿,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妇人从屋里出来了,问道:“啥事啊?” 罗富财指着罗小豆笑道:“这小罗锅子说你看见咱娘抢那臭丫头的钗了,你看见没有?” 二妮儿看了眼未秋和六月,很快说道:“没,我在屋里没出去,啥也没看到,就听到那小丫头说要烧咱们家的房子,娘才出去和她理论的。” “你睁眼说瞎话!”罗小豆又急又气,跑上前去指着二妮儿叫了起来。 罗富财作势要去打罗小豆,“小兔崽子,管恁多闲事!” 罗锅子慌忙跑过去把罗小豆护在了身后,却被罗富财推了个跟头,摔到在了地上。 罗小豆又气又怕,抹着眼泪赶快跑去扶起了罗锅子。 “哈哈哈哈,罗锅子,瞧你那熊样!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赶紧滚!”罗富财眼露凶光,还要来推搡未秋,叫道:“看你是个寡妇,我就不动手打你了,也不计较你妹子推了我娘,赶紧滚,再不走,老子的巴掌可是不留情的!” 六月咬着牙呜呜哭着,听着罗富财的叫骂,心中委屈愤怒难平,猛然冲过去,抓住罗富财的手腕就狠狠的咬了下去。 罗富财痛的嗷的叫了一声,重重的把六月给推了出去,六月单薄的身板一下子被推出去老远,摔倒在了地上,气的哇哇大哭。 “我打死你个作死的丫头片子!”罗富财看着手上被咬的印子,气的不行,大踏步的走过去就要打人。 未秋连忙挡在了六月跟前,举着木棍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敢打人试试!”拼上牙齿和指甲,她也不能叫这无赖打了六月。 罗青板着脸拦住了作势汹汹的罗富财,愤怒之下一拳打了过去,把罗富财打了个趔趄。 罗富财是不怎么敢招惹罗青的,一是罗青身材高大健壮,真动起手来两个他都不是罗青的对手,二来罗青父亲罗铁匠死的蹊跷,连带着他对罗青也怕了起来,怕接触多了也染上怪病。 躺在地上哀嚎个不停的罗富财的娘愣住了,这会儿上也顾不上装病了,见儿子吃了亏,连忙冲一旁站着的二妮儿喝道:“傻愣着干啥,没见你男人挨打了啊!” 二妮儿赶紧抱着肚子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罗青的裤腿不放,嗷嗷的哭了起来,边哭边嚷嚷道:“没天理了啊!罗青欺负人啊,还让不让我们活啦!你打我好了!”二妮儿抓着罗青的胳膊往自己高挺的肚子上凑,“来,照这打,你打啊!有本事你打啊!” 罗青气的要命,奋力的从二妮儿手里抽出了自己的胳膊,然而二妮儿又扯着罗青的裤腿不放,一个劲的嚷嚷让罗青打死她。 这当口上,罗青娘铁青着一张脸过来了,先是狠狠的瞪了眼二妮儿,板脸说道:“你这是干啥,都要生了还往地上坐,不怕动胎气啊!”说着,用力的掰开了二妮儿扯着罗青裤腿的手,拉着罗青就要走,骂道:“你参合这事干啥?赶紧跟我回家去!” “娘,你这是干啥?我不走!”罗青急忙叫道,拖住了他娘的脚步。 罗青娘转身瞪着罗青,“你要不走,我就撞死在你跟前!” “娘!”罗青恼了,“人家出了事,我帮个忙又能咋啊?再说了,人家外来的,我不帮忙还有谁能帮啊?” “不行!”罗青娘拉着罗青就走,硬生生的把罗青给拽走了,边走边说道:“他们开春就走了,谁知道去哪?你何苦为了个外来户得罪罗富财他们一家,那家人就是泼皮无赖,跟咱们就不是一路人!” 罗青走了,没了能辖制他的壮汉,罗富财就得意了,看未秋水灵灵的站在自己跟前,旁边还有怀了孕身材走样,脸盘走样的黄脸婆媳妇做对比,当即就起了歪心思,伸手就想往未秋脸上刮去。 未秋立刻就是一棍子敲到了罗富财的手上,想再补敲几棍子上去,却被罗富财一把抓住了棍子,抢了过来,伸手作势就往未秋胸前按过去,涎着脸骂道:“敢打我?看老子咋收拾你!” 六月从未秋身后跑出来,一头撞到了罗富财的肚子上,把罗富财撞了个趔趄,指着罗富财哭着骂道:“你们一家子都不是好人,抢了我的钗还想打人,早晚遭报应,天打雷劈!” 罗富财恼羞成怒,扬起手就要往六月的脸上拍去,未秋赶紧跑过去把六月往后拖,这会儿上,一个东西从半空中飞了过来,嘭的一声正中罗富财的脑门。 “哎哟!”罗富财捂着额头叫了起来,见地上掉下了一颗石子,四下里看了一眼,瞪着眼睛骂道:“哪个兔崽子打我?” 不远处,未秋几日前见过的那个乞丐拄着拐杖慢慢的挪了过来,手里还上下抛着几颗尖锐的石子。 “你个死叫花子敢打我?”罗富财见打他的不过是个要饭的,心中大怒,指着那个乞丐大叫道:“你活腻了是吧,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如今逃荒的人多,这些逃荒到登县的流民乞丐,当地官府是不管的,即便是死在了这里,民不告官不究,根本没人来管。罗家村的人当然不会为了一个乞丐去为难罗富财,就是因为这样,罗富财更加有恃无恐了。 眼见罗富财举着棍子冲到了乞丐前面,扬起的棍子伴随着刺耳的风声就要狠狠的落下砸到乞丐的头上,未秋惊叫了一声,六月吓的干脆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乞丐连躲都没有躲一下,用一条腿稳稳的站着,手里拄着的拐杖轻轻扬起,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圆弧,准确的敲中了罗富财的腿弯。 罗富财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发现自己已经侧着身子摔到了地上,手里还可笑的举着棍子。 乞丐则是拄着拐杖往后退了两步,低声说道:“再打人,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你敢打我?你个死叫花子!”罗富财骂骂咧咧的站了起来,压根没把刚才自己摔倒的事放在心上,只当是这乞丐运气好,打到了他,简直是恼羞成怒,他要是今天不好好教训下这个乞丐,岂不是颜面无存,又举着棍子冲了过去。 乞丐摇摇头,等罗富财冲过来的时候,一棍横扫在罗富财的腰间,硬生生的把罗富财一个还算壮实的汉子给扫飞了出去,跌到了几米外,看热闹的几个村民顿时就是一阵惊呼。 16.第16章 受伤 罗富财这一跤跌的不轻,捂着腰痛的眼泪都出来了,看着乞丐拄着拐杖慢慢朝他走过了,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断断续续的嚎道:“你,你给我等着,你……腰……我的腰……断了!我饶不了你!” 未秋提到嗓子眼的心这会儿上才落了下来。 罗富财娘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怎么都没想到在村里凶横流氓惯了的儿子居然会被一个要饭的瘸子揍的不轻。乞丐横扫那一下,威力太大,吓的罗富财娘连嚎都忘了嚎,等看到乞丐都走到儿子跟前了,显然是不放过罗富财的样子,罗富财娘想爬起来自己冲过去,又不敢,便冲二妮儿吼道:“赶紧帮你男人去啊!” 乞丐像是没听到周围人的话,一只脚站稳了,用拐杖底端直直的指向了罗富财的咽喉,淡淡的说道:“把人家的东西还给人家。” 罗富财面色如土,他怎么看怎么觉得,悬在他脖子上方,随时会刺穿他脖子的,不是一根粗粗的木棍,而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 “什么东西?我……我没见过那东西……”罗富财抖抖索索的说道,“好汉饶命!饶命啊!” 六月在一旁气愤的叫道:“别不承认了,你是没见,你娘和你媳妇都看到了!” “就是!”罗小豆扶着罗锅子帮腔,“让我们进去搜,肯定能搜出来!” 罗富财娘又怕又怒,躺在地上拍着大腿,浑身都是土渣子,披头散发,嚎啕大哭了起来,指着未秋等人骂道:“还有没有天理了?一个外来户要杀我们全家!你打死我们全家算了!” “不还?”乞丐把拐杖又往下送了送,下端几乎要挨着罗富财的咽喉了。 罗富财吓的大叫了起来,“还,我还!”又对撒泼的罗富财娘喝道:“别哭了!还不赶紧去把东西拿出来!” 乞丐这才把拐杖稍稍提起来一些。 罗富财娘抹了把眼泪,不情不愿的要起身,突然眼珠子一转,又跌到了地上,“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叫道:“我这腰叫扭到了,富财,你扶我进去给他们拿东西!” 未秋闻言,立刻皱眉说道:“不行!你先把我妹的钗拿出来再说!” “说给你就给你!”罗富财娘气冲冲的骂道,“我还没计较你妹把我腰给推闪了!我儿媳妇怀着我的金孙就在这站着,你还有啥不相信的?反正我是走不了路了!” 未秋看了眼挺着大肚子的二妮儿,二妮儿讨好的冲她笑了笑,罗富财娘又死赖在地上不起来,乞丐回头看了她一眼,未秋便点了下头,乞丐把拐杖拿开,让罗富财起来了。 罗富财眼看拐杖离开了自己的脖子,慌忙从地上连滚带爬站了起来,走到他娘跟前,扶起了哎哟叫唤个不停的婆子,两人慢慢的走进了院子。 然而两个人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出来。 “姐……”六月脸上还挂着眼泪,不安的扯了下未秋的衣襟,“你说他们会把钗还给我吗?” 未秋刚要点头,就瞧见罗富财举着一把豁了口子的锈柴刀,气势汹汹的从屋里跑了出来,直直的朝乞丐跑过去,嘴里还骂道:“我砍死你个臭要饭的!” 乞丐皱着眉头躲了过去,用拐杖打到了罗富财的手腕上,把他手里的柴刀打落到了地上。 然而谁知罗富财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盆子跟在后面跑了过来,面色狰狞,把盆子里的水朝众人劈头盖脸的泼了过去,骂道:“老娘烫死你们!” “呀!”六月吓的大叫了起来,拖着未秋往后踉跄了几步。 乞丐瘸着一条腿,走的不快,躲闪不及,被滚水烫到了肩膀和后背。 罗富财娘冷笑了两声,拉着二妮儿和罗富财快步走到了院子里,关上了院门。 地上只剩下一滩冒着热气的湿泥和静静躺在那里的柴刀。 罗锅子靠着罗小豆站着,见事情变成了这副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咋就倒霉碰上了这家人,哎!不讲理小气,还贪财,村里人恨不得绕着他们走。平时去我那里买一斤豆腐都要赖着喝两碗豆浆……” “姐……”六月见钗子要不回来了,搂着未秋的胳膊又哭了起来。 未秋叹了口气,拍了拍六月的后背,说道:“算了,今天看来是要不回来了。”别说今天,只怕明天后天都要不回来,那钗子光重量就一两多银子,在乡下算的上是一笔巨款,罗富财一家都吃进嘴里了,怕是不会拿出来了。 见乞丐拄着拐杖要走,未秋连忙过去问道:“你要不要紧?” 她看到乞丐肩膀和背上让热水淋到了,湿了一大片,还在冒着热气。如今是初冬,未秋等人都穿上了夹袄,乞丐还穿着破旧的单衣,显然被烫的不轻。 乞丐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转身要走,未秋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拦住了他,笑着问道:“你的脚是怎么回事?我是个……”未秋原本想说自己是个大夫,后来想了想,改口道:“我略懂点医理,让我看看怎么样?” 乞丐抬起头,惊讶的看了她半晌,摇头沙哑着嗓音说道:“不必了,请过很多大夫看过了。” “那也让我看看呗。”未秋真诚的笑道,“多一个大夫看,就多一份希望,是不是?”说到底,她统共也只给过这人一张薄饼,这个人却两次出手帮忙,要是不为这人做点什么,她心里过意不去。 乞丐有些迟疑的看着未秋,夕阳在她脸上打下了一片柔和的金光,笑容也显得亲切了许多,过了一会儿,乞丐才点了点头。 未秋便笑着蹲下了身,刚要准备伸手摸下乞丐的脚踝,就听到身后罗锅子咋咋呼呼,仿佛是受了惊吓般的叫声:“哎,未秋妹子,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想干啥啊!” 叫唤个什么劲啊!未秋哭笑不得,她不摸骨,怎么知道脚踝骨是不是有错位啊? 算了,未秋想了想,反正这人后背和肩膀上的烫伤也要处理,便说道:“你跟我们先回我家吧。” “那怎么行!”罗锅子急了,“未秋妹子,可不是我说你,这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咋能随便往家里领,要是坏人可咋办?我跟你说……” 未秋打断了罗锅子的话,笑道:“罗叔,今天实在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和六月还不知道会叫那罗富财一家欺负成什么样子!” 罗锅子被未秋夸的飘飘然,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道:“都说了叫罗哥,叫啥罗叔啊,看看多生分……”又拍着胸脯表示,“未秋妹子,以后你有啥事,跟罗哥说一声,罗哥那个啥,戏文里咋说来着?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未秋笑了笑,罗锅子这人吧不算坏人,就有点油嘴滑舌。她转身对乞丐说道:“走吧。” 乞丐犹豫了一会儿,便点了点头,却不肯和未秋六月走在一起,等她们两个走了几步路后,才拄着拐杖慢慢跟了过去。 六月回头看了眼跟在她们身后的乞丐,小声问道:“姐,真把他领到咱们家去啊?娘能愿意吗?” 未秋笑道:“他帮过咱们俩,总不能就让人家这么走了,娘不是不讲理的人。” 回到家里后,未秋领着六月进了院子,乞丐却在院子外面靠着墙坐了下来,未秋笑了笑,说道:“那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跟我爹娘说一声。” 祝氏看小女儿回来了,一身的土,满脸的泪,连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又跟谁打架了?” 六月看到母亲后,沉积了一下午的委屈又涌了上来,嚎啕着把事情说了一遍,到最后哭的直抽噎,“那,那家人,太不要脸了!” 祝氏也气的双手都抖了,然而钗子要也要不回来,还能怎么办,祝氏看女儿委屈心疼,钗子丢了也心疼,叹道:“你说你戴这些东西出去显摆什么?现在好了,叫人抢走了,还闹的灰头土脸的……唉!” 六月刚勉强止住眼泪,让祝氏这么一说,伤心羞臊之下,又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未秋拍着六月的后背哄着她,摇头道:“是那家人太不要脸,又不是六月戴钗子的错。六月,以后这事就当个教训,一是自己值钱的东西得看管好了,二是看人得放亮了眼睛。” 六月哭着点点头。 陈方也不忍心再埋怨小女儿什么,只说道:“算了,再给六月打对钗好了,也别戴这些招眼的东西出门了,净遭贼惦记!”过了一会儿,陈方又摇头叹道:“这要是搁汴州自己家里,哪会有这种事情!” 说到底,还不是那婆子一家看他们是外来户好欺负么!她怎么不敢去抢别家女孩的首饰啊? 祝氏沉默的听着,脸上神色变了几下,没有吭声。 说了一会儿话,未秋想起来外面还有个人等着她,赶紧出去看了眼,那乞丐仍一动不动的靠墙坐着,见未秋出来了,就撑着拐杖站了起来。 这会儿上罗青也从隔壁出来了,看到了未秋后一脸的歉意,“未秋,我今天……” 17.第17章 包治 未秋笑道:“我和六月都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罗青又不是她什么人,加上罗青娘这种态度,罗青没有义务为她出头,她也怪不了罗青什么。 看未秋不怪他,罗青心里反而更不好受了,只嗫嚅说道:“我……我……” 未秋摆摆手,意思是这事不用再提了,转身想招呼乞丐跟着她进院子。 “那个,未秋……”罗青不想让未秋就这么走了,没话找话,搓着手说道:“前些日子,我把我爹留下来的火灶点起来了,以后有什么铁器要打的,只管来找我。” 这话的意思是他打算继承父亲的事业,做一个铁匠了。 “你也会打铁?”未秋笑着问道。 罗青连忙点头,信心十足,“我以前就是帮我爹打下手的,小件的铁器我也打过,要我单干,肯定没问题的。” “那恭喜你,先预祝你生意兴隆了!”未秋笑着拱手。说罢,未秋就对乞丐说道:“进来吧。” 罗青惊讶的看着那脏污不堪的乞丐,问道:“你怎么让他进你家门了?” 未秋不想和他解释太多,只简单的笑道:“有点事要问他。”便走了。 罗青站在门口,看着未秋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没精打采的回家了。 祝氏和陈方很是惊悚女儿领回家一个“野男人”,只不过听未秋和六月说了事情经过,未秋又保证只收留这个人在家里住几天,等他背上的烫伤好了就让他走,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咱们也不是那不知道报恩的人,既然他帮了秋儿两次……”陈方看向了祝氏,笑道,“住两天就住两天吧,又不是住咱们家不走了。要是他有啥坏心眼,咱也不怕他一个瘸子!” 祝氏板着脸,“你都点头了还问我干啥?好像我是那不讲理的人一样!就是这村里的人嘴碎……秋儿领个男人家里来,不定说些啥难听的!” 未秋搂着祝氏的胳膊,脸还在祝氏的肩膀上蹭着,笑嘻嘻的撒娇,“等开了春咱就走了,过上几年,谁记得咱们是谁啊?娘,你是咱们家最明理的人了,对不对?等我挣了钱,给娘和六月买金首饰戴,保证从头到脚金光闪闪,跟个会移动的金库似的,娘长这么漂亮,配着好看的金首饰不就更漂亮了?保证走到哪人们的眼光就看到哪,让那些女人羡慕的流口水……” “行了行了!就会贫嘴!”祝氏几乎要绷不住笑了,把挂在她身上的未秋给推到了一边,大姑娘都有孩子了,撒娇卖乖起来真是让人撑不住。 未秋让六月烧了一大锅水,先让乞丐把外衣脱下来,她看看有没有烫伤,乞丐却死活不肯,站在那里低着头就是不脱。 未秋只得喊了陈方过来,到后院去看了乞丐的伤势。 “没事。”陈方笑道,“就是背上烫红了。”其实乞丐后背太脏,他也分辨不出到底是红了没有…… 未秋这便放了心,让乞丐坐到地上,她伸手摸了摸乞丐的右脚踝,骨头不像是有畸形,她试探的按捏了几下,也不见乞丐叫疼。 “你以前行走有问题吗?”未秋问道。 乞丐摇了摇头,声音无波无澜,“没有。” “那你这里是不是受过伤?后来养了一段时间就不敢行走了,因为一走路就会疼?”未秋笑着问道。 乞丐有些惊讶的看了未秋一眼,点了点头,没想到一个乡下村妇居然能清楚的说出他的病来。他右脚确实完全使不上力,一用力就钻心的疼,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变成了个瘸子。 “是这样的。”未秋就着盆子里的水洗了洗手,说道,“我猜你受伤的时候,脚踝处的骨头有粉碎性骨折,外伤虽然养好了,但里面有一块碎骨卡在关节中,一走路就疼。外表看起来好好的,摸骨也摸不出来问题。” 看她说的头头是道,相比起之前的平淡,乞丐语气也激动了起来,从地上撑着手站起来,急切的问道:“那,那你能不能治好?” 未秋笑了笑,这种情况在她穿越前只能算是个小手术,局部麻醉后,半小时就可以搞定。 “需要做个小手术,得提前准备些东西。”未秋说道。 乞丐看着未秋轻松自信的笑容,语无伦次,不敢置信的问道:“你真能把我治好了?我,我看过很多大夫了,他们,他们……都是很有名望的,都说……” “都说你的脚治不好了是不是?”未秋笑眯眯的接住了他的话,“这个嘛,我只能说,治愈的希望很大。”治病这种事,都不可能打包票的,你见哪个手术同意书上写包治的?写包治的那是街头电线杆上贴的小广告!仁济堂的李大夫给陈方看病说包治,给罗铁匠看病说包治,结果包治了吗? 乞丐难掩激动,又朝未秋走了几步,“你,你能把我治到什么程度?你,你是大夫?” “我算是个大夫吧,可能现在还不被大众承认,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就能给你治。”未秋笑道,这个时代没有妇产科,但她也可以当个外科大夫。她刚工作时签的是外科,后来妇产科缺人,医院把她从外科调了过去。 “最好的结果就是和正常人一样,但是不排除治疗过程中会出现意外情况,要是治不好……”未秋笑着耸了耸肩膀,语气轻松,调侃道:“反正你现在就这样了,便是治不好也不会比现在坏到哪里去。” 倘若是现代,她肯定愿意给这人打个包票能治,真的不过是个常规手术罢了,可惜现在是在连最基本的X光都没有的地方,她只能保证到这个程度了。 看她不敢打包票,乞丐便冷静了下来,问道:“你刚说的手术,是什么东西?” 未秋比划了下手势,笑道:“就是把你这里的皮肉切开,找到碎骨后,用镊子把碎骨夹出来,再把伤口缝合上,不过伤口养好了之后,会有一道比较明显的疤。是不是听起来很吓人?” 乞丐有些迟疑,“从来没有大夫这样做过……” “所以他们治不了你的病啊!”未秋摆摆手,“这个看你了,我给你治这个病,前提是你同意我这么治,你要是不愿意,我肯定不会动这个手的。” “不过你放心。”未秋笑的两眼眯成了两道月牙,“我会先把你麻昏了再动手,应该不会太疼的!” 事到如今,只要能让他重新恢复行走,像个正常人一样,他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愿意,这点疼算的了什么! 没等未秋说完,乞丐就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愿意,我愿意!只要你治好了我,我,我……” 只要有希望,他怎么都愿意一试,能重新站起来走路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便是双脚都瘸了,他也拒绝不了这个诱惑。 见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未秋笑着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说道:“等治好了再说吧。”她看这人一穷二白,就是治好了想必也没什么能报答她的。 两个人说话间,六月已经烧好了水,站在灶房门口,好奇的打量了几眼激动中的乞丐。她把装热水的水桶提到了后院,又递给了乞丐一个木盆和帕子,让他到后院去洗一洗。 等乞丐拄着拐杖端着木盆去了后院,六月跟未秋咬耳朵,“姐,你真的能治好他啊?” “不知道啊。”未秋笑眯眯的摊手,“治了再说呗!” 六月傻眼了,“啊?”又担心的问道:“要是治不好,他找我们麻烦怎么办啊?” “我又没保证一定能治好,再说了,他已经这样了,情况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啊?”未秋狡黠的笑道。 六月也笑了起来,“就是,总不至于把他两条腿都治瘸了!”对于未秋,六月总是无条件信任的,她姐姐都能把死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还治不好一个瘸子么! 未秋摸了摸六月的头,爽朗的笑了起来,有人愿意相信她,愿意让她治病的感觉真是好。好像只有行医诊病,她才找到了自己的用处,才不是一个作用只是带孩子的弃妇,才能找到让她继续走下去的方向。 未来茫茫不可见,生活似乎也了无希望,她总要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手段,也总要靠自己堂堂正正的站立在这个世界上。 等乞丐洗完,换上了陈方的旧衣裳出来时,未秋和六月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这叫花子洗干净了,长的还真好看……”六月忍不住喃喃说道,等发现自己说出了口,赶紧捂上了嘴巴。 原先遮挡住他面容的脏乱头发都洗干净了,漆黑的头发整齐的捋到了脑后,散发着湿湿润润的水气,露出了干净的面庞。大约是长时间的行乞流浪,他的皮肤并不是很好,相比起罗青的白净来,他的肤色有些黝黑,然而他眉眼生的极好,剑眉入鬓,配着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清逸俊朗。 未秋回过神来后,看着拄着拐杖朝她走过来的人,微微一笑,说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18.第18章 姜泽 “姜泽。”乞丐开口说道。 未秋笑着问道:“美女姜还是水工江?” 乞丐也难得的笑了,笑容温文尔雅,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回答道:“是美女姜。” 不一会儿,六月从屋里抱出了醒过来的茜茜,双手架在茜茜的腋下,让她站到院子里的石桌上,问未秋道:“是不是该喂奶了?” 未秋连忙接过了,歉意的朝姜泽笑了笑,转身往屋走。 姜泽默默的看着她抱着茜茜进了屋,一双温润明亮的眸子中疑惑一闪而过。 祝氏在看到洗白白后的姜泽后也吓了一跳,陈方听他口音便问道:“你是京城人氏?” “是。”姜泽低头说道,“老伯放心,我不是潜逃的犯人。” 陈方背着手站在姜泽身前打量了一会儿,也没再多问。即便是姜泽低着头,也高出他不少,听未秋和六月说这人身手了得,长相和气度都不一般,想必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 哄好了茜茜后,未秋抱着孩子出来,原本是想让姜泽暂时睡在灶房对面土坯垒砌的西屋,虽然西屋房顶漏雨,但只要不下雨,还是能住人的。 姜泽却不肯,谢绝了未秋后拄着拐杖回到了他在山上找到的那个山坳里。 既然他有他的骄傲和自尊,未秋也不勉强,只说等做完手术后,一定要在她家观察两天才行。 第二天,未秋和六月准备去县城的时候,正好碰上罗青赶着骡车出来。 “你们要去县里?”罗青热情的问道,“正好我也去,我捎你们一程!” 两人坐上骡车后,六月问道:“罗青哥,你去县城里干什么啊?” 罗青笑道:“我去找找以前我爹的老主顾,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让我接活。” 未秋看了眼难掩焦急落寞之色的罗青,虽然听罗青说他已经开始烧灶了,但这些日子来,从没听隔壁传来过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估计是一单生意也没接到。 铁器不是便宜东西,罗青年纪轻轻,想必没多少人信任他的手艺。 “哦。”六月点点头。 未秋想了想笑道:“我倒是有单活想请你接,不知道你能不能做。” “什么活?你说,我不要钱!”罗青兴奋的问道。 “我想要一把刀,一把钳子,一把镊子。”未秋笑道,“钱还是要付的,你要是不要钱,东西我就不让你打了。”这应该是罗青的第一单生意,她不能叫罗青白干活还赔料钱。” 罗青疑惑的问道:“镊子是什么?刀我倒是知道,可你一个姑娘家,要刀干什么?”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紧张的说道:“未秋,你可千万别想不开钻牛角尖!那钗子我早晚帮你们要回来,你可别去找罗富财,伤了他你可是得进大牢的,为了他那种人划不来!” 未秋笑弯了腰,摆手说道:“不是不是,我要打的刀很小,等我买了纸,画给你看你就知道了。” 到县城后,未秋和六月便去了集市,罗青则是驾着骡车去找父亲以前的老主顾了。 集市上也有卖笔墨纸砚的铺子,只不过未秋一打听价钱,就暗暗咋舌,怪不得古代家庭培养一个读书人不容易,光是纸钱就是很大一笔开支。 她要的纸不多,店铺伙计从一大张纸上裁出来了两小块,卖给了她。 未秋拈着这两张不到A4纸大小的,略有些泛黄,软趴趴的纸张,忍不住苦笑,一张纸就是一文钱,一文钱在集市上能买两个大肉包子,折合成人民币的话纸贵的好吓人! 至于笔,未秋不打算买了。她和六月在集市上随便逛了逛,就到和罗青约好的地方等着他。没一会儿,罗青就牵着骡车走过来了。看他的表情,未秋就知道,客户没有把活交给他。 “慢慢来,万事开头难,信誉都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未秋安慰他道。 罗青点点头,爽朗的笑了,似乎以前那个阳光健气的大男孩又回来了。 等到了家,未秋从扫地的大扫帚上掰下来一根细竹枝,凑到火上烧着后吹灭,竹枝的头便烧成了炭黑。未秋在纸上的边角处划了几下,满意的点点头,线条黑黑细细的,效果不错。 未秋在纸上画了手术刀,镊子,还有产钳的形状,只不过她的画工实在叫人看了捉急,古代的纸又绵软,简单的线条都费了她很大事。在询问了罗青一寸多长后,未秋又标上了尺寸。 姜泽拄着拐杖过来看,未秋就一一指给他,跟他说刀是用在什么地方的,这个镊子又是用在什么地方的。 “是不是挺难打的?”未秋不好意思的问罗青。 罗青摇摇头,看了眼洗刷干净的姜泽,咽下了自己想问的话,笑道:“我试试吧,你要的东西挺精巧,我还没打过这么精巧的小东西。对了,这些东西我都没见过,你是怎么想起来要打这些东西的?” 未秋含含糊糊的说道:“以前见人用过,挺方便的,就记下来了。” 罗青拿到图纸后就乐颠颠的回家准备东西了,罗青娘有些不乐意,嘀咕道:“你给她打这些乱七八糟的怪东西,她给不给钱啊?” 罗青不太愿意和他娘多说,他总觉得,自从他爹没了之后,他娘受了刺激,就变的很怪,脾气执拗,看谁都觉得不怀好意,一句话翻来覆去的唠叨个不停,每天恨不得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看,就怕他这个独苗出了什么问题。 “给的。”罗青简略的说道。 罗青娘就不高兴了,继续嘟嘟啦啦,“嘴上说的好听要给,谁知道给不给?你还年轻,不懂这些弯弯道道,她要是不给你,你能天天堵上门要去?我跟你说,这钱啊,只有到你手里才是你的。你爹还在的时候,接活都是要先收定金的,只有那些熟客才不用给定金……” “行了!”罗青皱着眉无奈的跺脚,“我要是爹那样的铁匠,还用得着我厚着脸皮找人家要活干?别提定金不定金的了,人家愿意来找我,凭着人家相信我,就能当定金!” “相信你能当饭吃?就是看你好骗哄你的……”罗青娘继续唠唠叨叨个不停。 罗青把手里的废铁块一扔,重重的砸在了地上,面无表情的说道:“娘,你要我怎么办?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办?我不干了,不给未秋打铁器了,人家坑不了我骗不了我了,你满意了吧?我以后也不打铁了,省得叫人坑了!” “你,你这孩子……”罗青娘气的脸红脖子粗,发誓再也不管罗青的事了,并撂下了一句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等你叫人坑了,你就知道娘是为你好了!” 未秋指挥着罗青打那些手术用的器械时,姜泽就站在罗青家门口默默的看着,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充满了希冀,一会儿又像是多次失望后无可奈何的认命。 罗青打铁的空隙间,忍不住问未秋,“他是什么人啊?你为啥帮他治脚?” 炉子里熊熊的火焰映的未秋脸有些发烫,她把碎发抿到了耳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那天他站出来帮了我,我心里很是感激他,就想为他做点什么。” 未秋觉得,她是把自己说的伟大了,其实她也想给人治病,就像是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一样。罗青感激她信任他,让他打造铁器,其实她也挺感激姜泽,愿意信任她,让她在他脚上动刀子。 一般人听她这么说,吓都吓跑了。 “你要是治好了他这瘸腿,他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都还不完你这恩情。”罗青感叹道,“他那天一出手,可真是值了!” 要是他那天一直在帮未秋出头,没被母亲拖走,现在未秋感激的对象是不是就成他了?至于叫这个要饭的捡了便宜?要是未秋感动的来个以身相许什么的,他一点都不介意的说! “铁熔了!”未秋提醒他道。 罗青从想入非非中醒了过来,抬头看铁已经熔成了铁水,流到了他砌好的土制模具中,慌忙站了起来,红着脸偷偷看了未秋一眼,生怕未秋发现他在想些不该想的东西。 打铁是个力气活,要抡圆了厚重的铁锤一下一下的把烧的通红的粗制铁器打造成理想中的模样。尽管现在已经是初冬时节了,罗青依然累的满头大汗。 未秋看了一会儿,就回家准备别的东西了,她让六月买了几根羊肠子回来,准备用最原始的办法搓羊肠线。 然而未秋刚走出家门,就看到罗小兰走了过来,站在罗青家门口往里面张望。虽然罗铁匠的死传的各种神奇色彩都有,但随着罗铁匠的下葬,时间一天天过去,罗青和罗青娘都好好的,人们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的恐慌和惊吓了,对罗青的态度也渐渐的恢复了从前。 想到罗铁匠刚死的那会儿,罗小兰吓的绕着罗青家的路走,未秋就有点叹气,虽然说罗小兰是个年轻姑娘,害怕这种事在所难免,可到底让人心里不太舒坦。在罗青最困难的时候,罗小兰没有站出来支持他,反而怕的躲开了,想来罗青不会原谅她的。 未秋走了,姜泽也低着头拄着拐杖走了,他又把头发给披散了下来,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像是怕被人认出来似的。 “青哥哥……”罗小兰在门口喊了一声。 19.第19章 手术 罗青回头看是她,脸上的讥笑一闪而过,低着头继续打铁,不理会她。 罗小兰尴尬不已,跺了跺脚,厚着脸皮进了罗青家的院子,走到了正在打铁的罗青跟前,咬了咬嘴唇问道:“青哥哥,之前咱们两家说好的……说好的咱俩的亲事……” “谁跟你说好的?我怎么不知道?”罗青专注着打铁,看都不看罗小兰一眼。即便两家说过,估计也只是口头上问个讯,做不得准。 罗小兰眼圈红了,羞恼的指着隔壁问道:“你,你是不是真想娶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 “不关你的事。”罗青说道,抬头看了眼赖在这里不走的罗小兰,说道:“你赶紧走吧,省得叫人看到了对你名声不好。” 他倒是想娶,只可惜人家对他没那个意思,而且他们开春就要走了,恐怕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 给姜泽动手术是在器械打出来两天后了,未秋用路边随处可见的狗核桃,当归还有菖蒲做了麻醉剂,用罗青家的两只兔子做了实验品,再结合姜泽的体重定下了麻醉剂的用量。 “我需要个帮忙打下手的。”未秋笑着跟罗青说道,“不知道你怕不怕?” 毕竟在这个年代,把人脚切开再缝上去属于惊世骇俗的行为。她给姜泽动手术治瘸脚的事情,只告诉了六月和罗青,连陈方和祝氏都没有说。 而罗青即便是把未秋要的东西打出来了,但这些东西的用途,就是他亲娘问了又问,唠叨的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也没敢说。 六月抢先说道:“我不怕,我来给你打下手。” “那不行,你还太小了,等你长大了再说。”未秋笑眯眯的说道,上次罗铁匠的事就把六月吓的几天睡不安生,万一这次又被吓到了,那可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六月不服气,指着一旁安静坐着的姜泽说道:“他脚要被切开了都不怕,我就是在一旁看着,有什么好害怕的?” 不管六月怎么说,未秋就是不答应,罗青也笑着劝她等再过两年长大了就行了。 未秋选了一个天气好的日子,阳光温暖,微风和煦,天气晴朗,带着姜泽和罗青去了陈家的后院,吩咐六月站岗放哨。 在让姜泽喝下麻药之前,未秋最后一次笑眯眯的问道:“你真不怕?” “不怕,我信你。”姜泽淡淡的说道,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心平气和,就像今天这温暖和煦的阳光一样。 等姜泽像睡着了一样,呼吸平稳的躺在席子上时,未秋洗干净了手,稳稳的用锋利的手术刀划开了姜泽的脚踝,小心的避开了大血管和肌腱的位置,但还是有不少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擦血。”未秋戴着自制的棉布口罩,简短的吩咐一旁的罗青,然而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动静,未秋回头看过去,罗青盯着冒出来的血,脸色惨白,又惊又惧,一副要昏过去的模样。 这人居然晕血! “你……”未秋简直哭笑不得。 罗青颤抖着发白的嘴唇,说道:“我,我看见血,就想起我爹那时候……” 未秋连忙喊了六月过来,让六月拉着手脚发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罗青去了一边歇着,她刚要拿煮过的布条吸血,六月就跑过来了,戴着罗青的口罩,手洗的干干净净,举的老高,说道:“姐,我来帮你吧。” “你不怕?”未秋惊讶的问道。 六月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是有点怕,不过你都不怕,肯定也没什么好怕的。” “好孩子。”未秋夸奖了她一句,把布条给了六月,教六月如何吸取涌出来的血。 切开的口子不大,但也足够未秋看的到脚踝骨,在用镊子撑开切口后,未秋跪在地上仔细看了一会儿,心头一喜,叫道:“有了!” 六月惨白着一张脸,强忍着要呕吐的欲望,看着未秋用镊子小心翼翼的从姜泽的脚踝里夹出来了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碎骨,扔到了旁边准备好的铁皮盒子里。 剩下的就只是缝合伤口了,未秋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正当她对准了皮肉准备缝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罗青娘的声音。 “你不回家在人家家里干啥啊?”罗青娘叫道,声音忽然惊慌失措了起来,“你,你咋成这样了?咋站都站不起来了?那寡妇对你做啥了?你说啊!” 她本来就疑心罗青给未秋打造那些东西的用途,又是锋利的小刀又是钳子的,看着就吓人,指不定干什么不做法的事,这会儿上更加坚定了她心里的揣测。 罗青擦了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虚弱的说道:“我没事。” “啥没事啊?你看你这样子……”罗青娘几乎要哭出来了,她没敢说自己儿子看起来一副要死了的模样,“姓陈的,姓陈的臭寡妇,你给我出来!你把我儿子咋着了?你给我出来!” 祝氏从堂屋里摔门出来了,板着一张脸骂道:“喊什么喊?大白天的你跑到我家里来找事?” 罗青娘一手拉着罗青,一手指着祝氏,气的发抖,怕的要命,就怕丈夫没了,独生儿子再有个什么闪失,那可真要了她的老命了,“你叫你那寡妇闺女出来,我倒是要问问,我儿子出门时还好好的,咋到了你家就成这样子了?” “我没事!”罗青喘了两口气,气急之下渐渐恢复了过来,那股害怕和头重脚轻的眩晕感慢慢的消失了。 祝氏也气的不轻,轻蔑的看着罗青娘说道:“少一口一个寡妇的,到底谁才是寡妇啊!你儿子怎么样了我们怎么知道,未秋,未秋?出来跟她说说,省得让别人往咱们头上扣屎盆子!” 她本来挺生气女儿被人叫寡妇的,可再想想,寡妇怎么也比弃妇好听点,就让别人当女儿是寡妇好了。 未秋在后院听到前面吵闹的厉害,只当没听到,对六月说道:“要是有人进来,就拦着。”手下继续缝合着切口。 罗青下意识的往后院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摇头道:“咱回家去吧,我一点事都没有。” 罗青娘却不依不饶,脸色气的通红,放开罗青就往后院里走,心里真是恨死未秋了,总觉得是未秋勾搭了她儿子,又不知道对她儿子做了什么龌龊的事,让她儿子成了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六月慌忙拦住了罗青娘,瞪着她叫道:“不许过去!” 罗青娘先注意到的不是六月脸上戴着的口罩,而是六月拿在手里忘记放下的带血的布条子,越过六月的肩膀,就看到一个男子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未秋还拿着针线在那人脚上穿针引线,似乎还有血珠子往外冒,当即指着六月又惊又惧的叫了起来,“你们,你们在干啥啊?” 六月急的不行,怕她嚷嚷的全村都听到了,“要你管,你赶紧走!” 未秋稳稳当当的缝好了切口,,麻利的在两边打了结,剪掉了多余的线,擦掉了姜泽脚上的血迹,用绷带绑好了伤口,才从地上起身,用布盖好了姜泽的脚,站起来走到罗青娘跟前,冷冷的问道:“听说你有话要问我?” 面对着衣袖和裙子上都沾了血的未秋,罗青娘吓的后退了两步,指着未秋结结巴巴的叫道:“我,我要告你害了人命!” 未秋哼了一声,懒得搭理她,就着干净的布条子把手擦了擦,把布条子扔到了罗青娘的脚下,罗青娘吓的往后退了几步,好像那擦手的布条子是洪水猛兽一样。 “去告吧。”未秋瞟了她一眼,懒洋洋的说道,“我等着。” 罗青慢慢的从外面走了过来,拉着他娘头也不回的往外走,罗青娘拖着罗青的手,着急的说道:“阿青,你看看她都干了些啥?她,她……” “人家在干啥?人家在给人治病!”罗青猛然叫了起来,脸涨的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咬牙看着他娘说道:“你骂什么?你还骂人家是寡妇?你难道不是?你不就是看人家是外来户好欺负?平日里你见了罗富财的娘都恨不得躲着走,怎么见了未秋你就敢大小声了?人家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就以为人家是怕了你?娘啊,我的亲娘啊,你能不能给儿子留点脸啊!” 罗青娘的脸也涨红了,跟着罗青低着头回了家。她的脸是羞红的,确实她是存了轻视未秋的意思,总觉得未秋一家是外来户,无根无基的,她不敢招惹其他人,难不成还怕了这一家子? “要不是她先缠着你,我也不至于……”到家后,罗青娘还要唠叨,被罗青摆手止住了。 罗青从衣袋里掏出了五十个钱,给了他娘,说道:“我穷,人又笨,人家缠着我做什么?这是人家给我的钱,你收着吧。以后,你再要这样,就是逼着你儿子跟你离心了。” 见儿子说的这么严重,罗青娘只得作罢,收了那五十个钱去做饭了。 等姜泽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接近黄昏时分了。他睁开眼,就看到未秋洋溢着笑意的双眼。 “痛不痛?”未秋蹲在他身边,问道。 姜泽微微动了下脚,躺在席子上,看着未秋,笑意也涌上了嘴角,老老实实的回答道:“痛!” 20.第20章 保证 笑意便在未秋眼中盛开了出来,说道:“麻药劲过去了就会痛的,忍一忍,明天就好很多了。” “那明天我能站起来吗?”姜泽问道。 “不能。”未秋干脆的说道,等看到姜泽略有些失望的神情,她又笑了,说道:“大概三四天后就可以试着站起来走走了,现在刀口还没养好,用力的话会把缝好的伤口撕开的。” 姜泽微笑着看着她,笑容中还带着点不敢置信,“你……真的把我的脚踝切开了?” 未秋点点头,给他看了盒子里的那块带血的碎骨,“这个就是从你脚踝里取出来的。” 姜泽看了眼那块碎骨,轻笑着摇了摇头,问道:“那我三四天后,就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了?” “这个也不保证啊。”未秋笑道,又安慰他道:“反正你之前是个瘸子,就算治不好,那也还是个瘸子,差不到哪里去的。” 姜泽手握成拳头放到了额头上,遮挡住了夕阳投射过来的橘红色光线,笑了起来,“你还说你是个大夫,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大夫吗?” 未秋脸色微红,摇头道:“我是真不会安慰人……” 姜泽看着未秋泛红的脸颊,突然说道:“谢谢你!” “先别急着谢,等你能站起来走路了,再谢也不迟。”未秋摆手道。 “不。”姜泽俊朗的脸上满是坚持和认真,轻声说道:“我以前碰到的大夫都说我再也不能做个正常人了,再也不能练武,骑马..我永远只能当个废人……你是头一个愿意为我做到这份上的大夫,你为我做了这么多,给了我希望,不管我能不能好,我都很感激你。” 未秋就笑了起来,她想起医院里负责带她的科室主任,在她刚进医院时,就告诉过她,“咱们做医生的,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又忙又累的图个啥呢,就图个病人相信咱们,愿意到咱们这里来,就值了!” 所以,在罗铁匠被病痛拖的自戟而死,她却在一旁无能为力的时候,她才会那么的无奈和失落。所以,她才会主动的提出来给姜泽治病。 其实她也挺感激姜泽对她的信任。 在罗青的帮助下,姜泽被安置到了西屋的土炕上,土炕上垫着厚厚一层麦秸杆,是罗青从自家拿过来的。 借着黄昏的光线,祝氏和陈方都看到了姜泽脚上缠着的纱布,隐隐透出了血色。 “你,你真在他脚上动刀子了?”祝氏不敢相信,“你,你,哪来这么大胆子?”人又不是牲口,闺女好大的胆子,说宰就宰…… 那叫花子也是,就这么让未秋动刀子,也不怕出人命! 手术都弄完了,未秋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索性光棍的承认了,说道:“是切了个口子。”又乐呵呵的比划,“我从他脚里面夹出来一块碎骨头,白白的,有这么大,你要不要看看?” 一句话立刻把祝氏恶心的转身回屋了。 见了陈方,祝氏坐下来叹气,“秋儿她,她……唉,我早就说她肯定之前就懂这个,她……” 陈方摆摆手,“我还是那句话,她说不记得从前的事,我就当她不记得,只要她愿意,她就是我陈方的姑娘。她会给人治病是她的本事,将来到哪里都有她一碗饭吃,咱们还能活几年,管不了她一辈子。” 几个人正在西屋听未秋说手术后的注意事项,就听到大门外有人在喊,“陈娘子在家吗?” 六月跑出去看了一眼,立刻又跑了回来后,眼睛都红了,从灶房里端了一盆刷锅水,朝院门口的人用力泼了过去,“滚!你给我滚!” “谁啊?”未秋连忙出来。 祝氏和陈方也赶紧出来了。 六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指着门口的罗富财说道:“还不是那死不要脸的一家!就是他娘抢了我的钗!” 罗富财讪讪然笑着,身前被泼湿了一大片,见未秋出来了,连忙说道:“陈娘子……” “你来干什么?”未秋皱眉问道。 罗青在一旁喝道:“怎么?抢了人家妹子的钗不满足,还想入户抢劫了?” 罗富财连忙摆手,“不,不是,我有事问陈娘子。” “问你奶奶个头!”未秋气冲冲的回了院子,拎了根烧火棍,瞥见西屋里头,姜泽挣扎着要起来,连忙大喝了一声,“你给我躺着!”接着就气势汹汹的拎着烧火棍去了门口。 “等会他要是敢动手,我用棍子打他,你就狠狠的踹他裤裆,踹废了算我的!要是没踹上,就抠他眼睛,咬他耳朵!”未秋杀气腾腾的吩咐六月,用烧火棍指着罗富财,“你敢进来试试!” 罗富财苦笑着拱手作揖,“陈娘子,陈奶奶!我不是来找茬的,我就来问你个事!” “你有什么好问我闺女的?”祝氏冷着脸喝道。 未秋看他确实不像是来闹事的,便皱眉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就是……我听大山他娘说,大山媳妇生孩子的时候都死了,你把人都救回来了,还给接生出来一个大胖小子,是不是有这事啊?”罗富财连忙问道。 “关你什么事?”罗青喝道。 罗富财赶紧做了个揖,拍着大腿说道:“陈娘子,以前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赖,是我不要脸,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我求你去救救我媳妇,她今儿生孩子,死活生不下来,人都晕过去几次了,那接生婆说再等半个时辰孩子还不出来,就闷死在里头了!您可千万得去救救他们娘俩的命啊!” 他实在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接生婆说没辙就没辙,眼看着孩子要闷死,二妮儿也不行了,马上就是一尸两命,还是来看热闹的罗大山娘说村里那家外来户陈娘子会接生,不但把她儿媳妇从鬼门关拉回来了,还接生出来一个大胖小子,他就厚着脸皮上门了。 “哈!”六月笑了起来,狠狠的瞪着罗富财,骂道:“活该,报应!谁叫你们贪别人的东西不还,活该你媳妇生孩子生不出来!” 未秋伸手拍了下六月的头,示意她别这么说,一码事归一码事,这家人品行不端,贪婪霸道,但孩子是无辜的,六月这种负气的说法多少让做医生的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看着急的要跳脚的罗富财,未秋说道:“我可以过去看看,但我有条件。” 罗富财脸上一喜,忙道:“你说,你说!” “第一,你把你娘抢了我妹的钗还给我妹。”未秋说道。她是心软,那绝不是烂好心。 罗富财点头,“我马上就给你。”事到如今,钗哪有他儿子的命重要啊! “第二,我不保证能治好你媳妇。”未秋接着说道。 罗富财愣了,结结巴巴的问道:“不保证?咋不保证?为啥不保证?你,你不是把罗大山的媳妇都治好了吗?咋不能保证治好我媳妇?” “我就是不保证。”未秋冷冷的说道,“每个女人生孩子都不一样,我能治得好春花嫂子,不代表我就能治好你媳妇。你见过哪个大夫说过他保证能治好所有病人的?你要是不愿意,就另请高明,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就是华佗在世,也不敢夸口他能治好所有人。 罗富财倒是想再去请别人,可惜现在已经没时间让他另请高明了,他儿子马上就要闷死在他媳妇肚子里了。 “好,好!”罗富财咬牙说道,“不保证就不保证。” 未秋接着说道:“我虽然不保证什么,但你得先保证,若是你媳妇和孩子出了任何问题,都不能怪到我头上。” “你,你,哪有你这样给人治病的?”罗富财指着未秋急了,“不保证治好,还不能找你的事!?你,你……” 罗青是知道罗富财的德性的,女人生孩子本来就凶险,万一出个什么事,这人蛮横霸道不讲理,难免会迁怒到未秋身上,当即就喝道:“人家陈娘子都说了,你不愿意就找别人,可不是她求着你去给你媳妇接生的!” 这会儿上不少人听到动静都出来看热闹了,都等着看罗富财怎么说。 “行!”罗富财咬牙应下了,“我当着恁多人面发誓,就是有个啥不测的,我只当是他们娘俩命不好!” 未秋这才点了头,进屋拿了她改装的简易手术箱。 祝氏拦住了她,“秋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他媳妇出了个啥事,他可不会像他说的那样不找咱麻烦!” “我知道。”未秋笑道,“你得相信我。” 没见到产妇之前,她也没什么把握,只不过她知道了有人等着抢救,作为一个大夫,她做不到袖手旁观而已。 祝氏忧心忡忡的看着女儿昂首挺胸,大踏步的往前走了,心里如同一团乱麻。 等她出来后,罗青跟她说道:“我和你一起去,他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说话不算数,他要是敢对你动手,我和他拼了!” 罗青娘听儿子这么说,急的跺脚,伸手要拉罗青回家,嘴里说着,“你参合这事干啥?有你啥事?” 21.第21章 诊金 罗青一把甩开了他娘的手,坚定的说道:“我不回去!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连替朋友出个头都做不到,我还算个男人吗?他罗富财不过是个地痞二流子,我也不是纸糊的,至于怕了他?” “你爹没了,家里就只有你了,你可不能再出什么闪失……”罗青娘见这回儿子是铁了心不听她的,又开始哭哭啼啼的絮絮叨叨了。 罗青头也不回的走了,就是因为他爹没了,他们家就指望他顶立门户了,他就更不能做缩头乌龟,遇事就躲,他要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将来保护母亲和妻儿,他怎么能连个无赖二流子都怕? 不少村里人都跟着过去看热闹了,罗富财领路,未秋,六月还有罗青走在前面,后面跟了浩浩荡荡一群等着去看小寡妇能不能给二妮儿接生出个大胖小子的,乍一看,队伍还挺壮观。 半路上,未秋碰到了闻讯赶来的罗锅子和罗大山。 “妹子,我来给你撑场子的!”罗锅子讨好的笑道,忍不住瞪了眼他心目中的头号“情敌”罗青,那小子都来了,他要是不来不就被比下去了? 罗大山也拍着胸脯说道:“陈娘子,我都听说了,都怪我娘嘴碎,要不是你也摊不上这麻烦事。你放心,他罗富财要是敢动手,他动哪只手,我就剁了他哪只手!要不是你,我媳妇儿子早就去见阎王了!” 未秋笑眯眯的看着这两个人,眼睛里热热的,重重的点了下头,“那就拜托你们了!”这两人也算是她的朋友了吧,没想到在这里,她也交到了朋友!爸妈要是知道,也应该会为她感到欣慰的。 到了罗家后,罗富财催着守在产房门口的他娘,“快把人家的钗拿出来还给人家!” 罗富财娘抄着手嘟着嘴,看了眼站在产房门口的未秋,还有一脸怒火瞪着她的六月,不情不愿的进屋把钗子拿了出来,却迟迟不肯递给六月。 “娘,快点!”罗富财急的不行,催促他娘。 未秋冷笑着看了罗富财娘一眼,说道:“除了还钗,还得给我妹子道歉!” 罗富财他娘看了眼罗富财,只得把钗子递给了六月,涨红着一张老脸说道:“对不住了,那会儿上我脑子糊涂了!” 六月一把夺了过来,借着傍晚麻麻的光线,仔细看了看失而复得的钗子,眼睛都泛起了水光,别过头去擦掉了要流下来的眼泪。 产房外面还站了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冲里面喊着:“老婆子,她要是晕了,就再给她片人参含着,千万得吊着气啊!” “知道了!”产房里有声音答道。 未秋直接掀开帘子进了产房。 屋里站着要二妮儿再使点劲的应该是罗富财家请来的接生婆,二妮儿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惨白着一张脸,虚弱的说道:“我……不行了……没劲……” “你来也没用!孩子个头大,她没劲生了!这都生了快一天了,我看是不行了!”接生婆瞧见了未秋,知道她是罗富财请来给二妮儿接生的,还以为是个经验丰富的同行,没想到是个年轻小媳妇,当下就有些轻视。 未秋没搭理她,只说道:“劳驾先出去下。” 接生婆没想到未秋这么不给面子,当即就被气噎着了,甩手就出去了,愤愤然对等在门口的罗富财和他娘说道:“你们有病是吧?请个年轻小媳妇过来,我看她能弄出个啥花样!” 罗富财娘也是忐忑不安,拉着儿子问道:“那陈娘子到底行不行啊?她不也就只生了一个孩子吗?万一要是不行……唉,那钗子咱都还给她了,可惜了,至少值个一两多银子……” “我哪知道她行不行?”罗富财没好气的摊手,这不没办法了,死马也得当活马医,接着又像是安慰自己似的说道:“至少她救活了罗大山媳妇,肯定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吧……” 等接生婆出去后,未秋看了下,胎位正常,但是婴儿的头太大,二妮儿又不是身子骨强健的,眼看又晕过去了,未秋使劲掐了她的虎口和人中,等她醒过来,未秋说道:“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 “啊?那有多疼啊?”二妮儿有气无力的问道。 想起这妇人在地上对罗青撒泼耍无赖,未秋就没好气,硬邦邦的说道:“多疼你也得忍着!” 说罢,未秋麻利的给侧切了个口子,用产钳把孩子给拖了出来。 负气而走的接生婆拉着那花白胡子的老头子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到了婴儿嘹亮的哭声,当即就吓的长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问周围的人,“生了?这就生了?” 围观的有村民起哄笑道:“你不是接生婆吗?生不生你还不知道?” 接生婆气的跺脚,想走却又不舍得走,很想知道怎么那小媳妇一过来,孩子就生了。一旁的老头笑眯眯的劝她,“去看看吧,你就是那脾气,天底下能人多了去,咱知道的那点算啥?不知道不丢人!” “哎,我去了!”接生婆一咬牙一跺脚,顾不上那张老脸了,直接回头进了产房,瞧见未秋手里倒提着一个孩子,哇哇哭的响亮。 “正好你过来了!”未秋笑道,顺手把孩子放到了接生婆手里,“劳驾您给孩子洗洗。” 外面的罗富财和他娘听到孩子的哭声又惊又喜,村里人也是啧啧称奇,纷纷说这小寡妇倒是有几分能耐。 祝氏拖着陈方也过来看了,此刻也忍不住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感觉竟然比未秋生茜茜还惊险。 罗富财他娘要推门进来,被未秋拦住了,对接生婆说道:“拦住她,等我弄完了再让她进来!” 接生婆连忙插上了门闩,说道:“你们等会!孩子都生出来了,急个什么劲啊!” “是带把的不?”罗富财娘在外面急的不行。 接生婆叹了口气,说道:“恭喜,是个千金!” 外面罗富财娘的声音一下子就没有了,悻悻然缩了回去,满肚子希望化成了满肚子的怨气,在门口跟罗富财嘀咕,“生了个赔钱货,罗大山他娘还说那小寡妇来了就能包生儿子……我就说不该找那小寡妇来,那钗子值个一两多银子,够给你再娶房媳妇了!” 未秋只当没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准备给二妮儿缝合伤口。接生婆想凑过来看,却又有点不好意思,讪讪然笑道:“能让我看看不?你是怎么把孩子弄出来的?” 其实未秋也没想过要瞒着,只不过到底是处在这个愚昧蛮荒的年代,在人身上动刀子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她穿到这个陌生的年代,首先想到的就是怎么谨慎小心的过日子,不招人眼。 “也不是不可以……”未秋沉吟道,说话间手上的活已经完工了。 接生婆连忙说道:“我可以付钱,你开个价!”这是人家的独门秘术,指不定是家传的,靠这个挣钱的,她当然知道这么问是失礼的,只不过她是太想知道了。 未秋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怕你听了接受不了,不是要瞒着你,等会儿再说吧。” 二妮儿刚生完孩子,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色,躺在床上默默的流着眼泪,时不时的抽泣了一声,显然是听到了门外头婆婆那些尖刻的话。 未秋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想起那天她挺着大肚子,为了丈夫和婆婆出头撒泼,便叹了口气,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而那个接生婆显然是见怪不怪了,安慰了二妮儿两句,就把孩子洗好,包了起来,放到了二妮儿床头。 “别哭了,当心落下了病根。”未秋劝道,“你费了这么大劲才生下的孩子,难道就不看她一眼?他们不稀罕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你自己也这么糟践她?” 二妮儿委屈的捂着脸哭了起来,断断续续的抽噎道:“我,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想生儿子……” “不管是儿是女,都是你给他们家留的后,你心虚个什么劲?连你自己都这么想,不硬气起来,别人不是更看不起你和你女儿了?”未秋训斥道。 实在是现代很少能见到这种情况,她也只是听科室里上了年纪的医生说过,二三十年前这种情况屡见不鲜,生了儿子就恨不得把孩子和媳妇供起来,生了女儿就是一副冷脸,恨不得把媳妇连孩子一起扔医院里不要了。 二妮儿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流了下来,点点头,对未秋说道:“对不起,那天……我也是鬼迷心窍了……她是我婆婆,我,我还能咋样?我要不帮她,她就想着法叫我不舒坦……” “她就是你亲娘,你也不能帮着她这么欺负人!这世上,可是真有现世报的!”未秋叹道,收拾了东西出去了。 罗富财有些怏怏不快的抄着手靠在墙上,见未秋出来了,就笑了笑。 未秋撇了撇嘴,碰上这种渣男是女人的悲哀,不过想来古代男人没几个不是罗富财这样的。 “诊费两百个钱。”未秋朝罗富财伸出了手。 罗富财他娘跳脚,指着未秋嗷嗷叫道:“那钗子不是还你们了么,咋还要钱?” 22.第22章 凯旋 未秋险些没被气笑了,合着把抢他们的钗子还给他们,就能当诊费了?这什么强盗逻辑!她算是见识到了。 罗富财也嚷嚷了起来,“太贵了!人家正经的接生婆也没要两百个钱啊!”他指着接生婆叫道。 意思是未秋不算接生婆,只算是来帮忙的乡亲。 “人家救了你媳妇和闺女的命!你还在这讨价还价的?”接生婆撇嘴说道。 罗青也虎着脸在一旁帮腔,“你给不给?想赖账?我们搬你家东西抵账!” 二妮儿在屋里听到了罗富财的嚷嚷,想起自己生了女儿后遭受的冷言冷语,到这会儿上了罗富财和他娘都没进来看自己和女儿一样,愤怒的嚷道:“罗富财!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给不给人家诊金?你不给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你再娶去吧!” 罗富财和他娘都吓了一跳,他娘虽然嘴皮子上说的厉害,要再娶个什么的,但也只是因为媳妇没给她生孙子,她心里生气,说的气话,哪可能动不动就再娶个儿媳妇。 “去拿钱吧。”罗富财抄着手推了推他娘。 罗富财他娘只得去屋里拿了两百个钱出来,心疼的不行,极不情愿的递给了未秋,那表情就跟剜她的肉一样。 未秋笑眯眯的接了钱,揣进了口袋里,六月手里攥着失而复得的钗子,高兴的合不拢嘴,蹦到了未秋跟前,两只眼睛几乎要冒星星了,“姐,你真厉害!” 她是真的觉得未秋厉害,靠自己的本事,不用打架不用骂人,就把她的钗给要回来了,那蛮横贪财的罗富财还得乖乖的把钗子奉上。 回去的时候,月亮已经升的老高了,乡间的小路上六月兴奋的对未秋咬耳朵,“姐,我想跟你学!” “你想学?为什么想学?”未秋笑了,现代她所在的那个科室,男大夫都不少,别说像她这样的未婚女孩了,但在这个时代甚至不允许年轻女孩子进入产房。如果六月想学,还是要想清楚的好。 六月漂亮的小脸兴奋的红扑扑的,攥着手里的钗,笑道:“我想学治病救人,把人都给救好了,我有这身本事,到哪里都没人再看不起我,欺负我了!” “好,等下回再有人上门找我,不管哪方面,我都教你。”未秋笑道,今天她算是接了两场手术,身体有些累,可心里一点都不觉得,看着洒满在乡间小路上的皎白月光,她心里就满满全是希望,像是一个充满了斗志的斗士,明亮的前景就在远处向她招手。 自从未秋走了之后,姜泽就一直在西屋的炕上躺着,心里说不清楚是一种怎样忐忑的情绪,月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了静悄悄的房间里。 等了许久都没有人回来,他双手握紧了拳头,那个罗富财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他前所未有的痛恨自己现在不能走路,前所未有的迫切希望自己能好起来。 月朗星稀,姜泽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直到外面传来了未秋清脆的笑声,还有六月和其他人兴奋的说话声,他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猛然断开了,一瞬间,空气似乎都活跃柔和了起来,那清冷的白月光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听着未秋的笑声,他脑子里居然浮现出了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生动的好像他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她在自己跟前笑一样。 怎么会有这样的妇人?他有点想不明白,听说她是个寡妇,怎么有这么有活力的寡妇?和气起来就笑的让人春风拂面,好像她面对什么事都能轻松的迎刃而解,然而生起气来就能操着烧火棍气势汹汹的出去和人拼命…… 他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在门口,未秋笑着向送他们一家回来的罗大山和罗锅子道谢。 “谢啥啊,未秋妹子跟我有啥谢不谢的?客气了不是?嘿嘿……”瞧见了祝氏瞪过来的眼神,罗锅子本来还想再油了吧唧的说几句的,此刻聪明的闭上了嘴,认为未来的丈母娘不能得罪。 罗大山摆摆手,涨红着脸赶紧回家去了。其实他面对未秋挺不好意思的,上回未秋给他媳妇接生,他娘赖着不给钱,说未秋不是正经接生婆,就是乡里乡亲来帮忙的,使不着给钱,他和春花都没办法。人家救了他媳妇儿子的命他赖着不给钱,这会儿上帮个不算忙的忙,还要人家道谢,倒是叫他无地自容了。 等罗大山和罗锅子都走了,六月和祝氏陈方也回了屋,罗青才找到了和未秋说话的机会,看着未秋月光下显得分外神采飞扬的漂亮脸庞,十八岁的少年突然红了脸。 半晌,罗青才憋出来一句话,夸奖道:“未秋,你可真厉害!” “一般一般,全国第三。”未秋笑着摆手,开了个玩笑。 罗青虽然听不懂,但也跟着笑了。 过了一会儿,他问道:“未秋,等开了春儿,你们真的要走吗?” 未秋点点头,脸上的笑容也淡了点,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在罗家村,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认识了这么多人,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不能不走吗?”罗青有些急切的问道。 “不行啊。”未秋笑道,“我家在汴州呢!”不管是去京城还是回汴州,他们都不可能留在罗家村。 罗青有些失望,落寞的笑了笑,说道:“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屋去吧。” 未秋点点头,关上了大门,她当然看得出大男孩罗青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心思。未秋相信性格开朗,脾气也算好的罗青是个不错的后爹人选,可他不可能跟着她去汴州,她暂时不想离开她能信任的陈家人,罗青娘又是那副德行。既然这样,那就趁早让他断了这份念想。 罗青回家后,就看到他娘在院子里急的走来走去,瞧见他回来,才松了口气,抱怨道:“你怎么才回来?” 罗青不吭声,继续往前走,进了屋,躺到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叹了口气,耳朵里还回响着未秋的话,心里只觉得烦闷不已,原本他只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没想到也破灭了。 “我问你话呢?”罗青娘追进了屋里,“那小寡妇把二妮儿给整治好了?孩子真生了?” “嗯。”罗青简单的应了一声,把头别向了墙的方向,不想去看他娘,他总觉得未秋是因为他娘才这么说的。 “那是她运气好。”罗青娘撇撇嘴。 罗青不高兴了,“你就不能说两句中听的?你就看不得人家有点好!” “要不是她缠着你,你又不听我的话,我犯得着和她过不去?就算是小兰不好,那你也能挑别人啊!非得要个带拖油瓶的寡妇?你比人家差了哪点,别人能娶黄花闺女,就你娶个寡妇?”罗青娘哼了一声,说道。 “哪是她缠着我啊!”罗青叹了口气,“人家开春就走了,你别整天拿盯贼似的眼光看人家,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我看得上人家,人家看不上我!” “她看不上你?”罗青娘惊讶了,反应过来后就是极度的不满,她儿子哪样都好,那小寡妇居然看不上?这不科学!“她凭啥看不上你?你比人家差哪点了?她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还看不上你?她……” 罗青恨不得以头抢地,他算是烦透了,“你要人家怎么办?看上我不行,看不上我也不行?有你这么难伺候的婆婆,谁愿意来给我当媳妇?” 看儿子似是想开了,有娶媳妇的意思,心思不再围着隔壁那漂亮小寡妇转了,罗青娘喜上眉梢,连忙说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啥也不说了,等过了年,娘就托人给你说个好亲事,娶个好姑娘进门!” 晚上临睡前,未秋去“查了房”,看姜泽还没睡,便笑着问道:“你怎么不睡?是不是疼的厉害?” 姜泽摇摇头,看着沐浴在月光之中的未秋,忍不住问道:“你不怕吗?不怕出了事那个无赖找你麻烦?” “怕啊!”未秋笑道。 姜泽也笑了起来,说道:“怕你还去?” 未秋摊了摊手,“这种事嘛……如果因为怕麻烦,不去试了,二妮儿就这么一尸两命没了,我没尽这个力,心里肯定过不去。就像是我给你治脚一样,只要去试试,就能有希望,不但你有希望,我也有希望了。” “再说了,做大夫不就得承担风险么,我还挣了奶粉钱回来!我这辈子头一次赚这么多钱,值了!”未秋狡黠的笑了,晃了晃身上的“巨款”,沉甸甸的口袋里铜板摇晃的叮当响,简直是未秋两辈子加起来听到过的最美妙的音乐。只要她和茜茜以后能吃喝不愁,再麻烦也值了。 姜泽笑了起来,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你这人真怪!” 23.第23章 邀请 第二天上午,未秋去查看了下姜泽的情况,大约是因为年轻身体好,姜泽的伤口比她想象中恢复还要好,也没有红肿发炎的迹象。未秋用先前那株没卖出去的三七一半磨成粉敷到了姜泽的伤口上,一半冲了水让姜泽服下了。 六月站在一旁认真的看着,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不耐烦,打下手的活抢着做,这让未秋对她刮目相看,原以为六月性格跳脱毛躁,不耐烦干这些细致的活,没想到还是一块学医的好材料。 “放心吧,伤口长的挺好的。”未秋笑着对姜泽说道。 六月这会儿上插嘴道:“你是不是武艺很好啊?我看你打罗富财的时候,好厉害!” 姜泽笑了笑,坐在炕上摇头道:“我这点三脚猫功夫,比起那些真正的功夫好手来,还不够看的。”他打那个罗富财,是取了巧劲儿的,否则以他一个瘸子,真打起来,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你都这么厉害了,那真正的功夫好手得多厉害啊?”六月忍不住感叹。 这会儿上,堂屋门口传来了祝氏两声重重的咳嗽,“未秋,你还出不出门啊?” 未秋笑着应了一声,“马上就去!” 肯定是祝氏嫌她和六月在姜泽这里耽误了太长时间,有些男女授受不亲的嫌疑。 然而没等未秋和六月出门,罗大山就带着他娘过来了。乡下邻居间串门,都没有敲门的习惯,两个人就直接进来了。 罗大山手里提着两串麻绳黄纸包,罗大山娘怀里挎着一个篮子,篮子上盖着一块青布,瞧不出来里面放着什么。 “哎,陈娘子,你们要出去啊?”罗大山娘笑的满脸菊花开。 未秋笑道:“是啊,您来有事?” “这不。”罗大山娘拍了拍怀里挎着的竹篮,“我那大孙子满月了,我和大山特地来谢谢你!” 未秋着实没想到自己还有能收回诊金的这一天,她一直以为给春花接生算是学雷锋做好事了,当下就笑的见牙不见眼,“您这么客气干什么啊?都是乡里乡亲的!” “不是那么回事,一码归一码!”罗大山娘认真说道。其实她原本是不想给钱的,就连谢礼都不想送,罗大山和春花催了她几次,她都当没听到。 就在昨天中午,她还跟罗大山和春花摆理,“那陈娘子又不是正经接生婆,乡里乡亲的来帮个忙咱就给钱?人家过的不穷,肯定不要!再说了,是她要来帮忙的,可不是咱们去请她的。” 庄户人家挣个钱不容易,她想能赖就赖过去算了。那陈家是外来户,指不定多当晚就搬走了,被罗富财抢了银钗子也不就那样不了了之了?她只是赖个谢礼而已,可比不上罗富财那么欺负人家。 谁知道昨晚上罗富财媳妇就差点一尸两命,要不是陈娘子,这会儿上罗富财家该准备办后事了。 “都说他是遭报应了,活该!”罗大山昨晚回家跟她们婆媳两个说道,“他跟他娘不干好事,欺负人家外来户,抢人家小姑娘的钗子,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罗大山娘越活胆子越小,乡下上了年纪的妇人都信这些鬼鬼神神的,越想越觉得罗富财就是遭报应了,本来他媳妇孕相好好的,怎么就突然难产了,说不定本来二妮儿肚子里是个带把的,观音娘娘烦他一家不走正道,给换成个丫头片子了。 想到这里,罗大山娘看着怀里白嫩壮实的大孙子,心里一咯噔,这下不用罗大山和春花再说什么,天不亮就去县里集市上买了礼物,准备了辛苦钱,和罗大山一起送过来了。 未秋当然不知道罗大山一家山路十八弯的心思绕绕,她只是高兴又多了一笔收入。 罗大山家送来的谢礼有煮熟的红鸡蛋,红糖,点心,用红线穿起来的一百个铜钱,还有一个给茜茜做的红布小肚兜,上面用黄线简单绣了几朵荷花。 看着这些谢礼,未秋乐的眉开眼笑,鸡蛋捣碎了拌在稀饭里喂茜茜,红糖给了祝氏,点心大部分都进了六月的嘴巴。 祝氏虽然不高兴未秋在外头抛头露面的,但架不住一家人收了礼物高兴,也更因为未秋受到人们的尊重而自豪。在未秋出手救治春花和二妮儿之前,罗家村里的人看他们一家的眼神可不是这样的,说话也没这么客气。 想起丈夫说过的话,祝氏只得摇摇头,不再管了。便是她管,两个女儿都不愿意听她的。 罗大山母子两个走后没多久,未秋家又来了两个提着点心的客人,正是昨晚上在罗富财家接生的那个接生婆还有她相公。 “陈娘子。”那老头先朝未秋拱了拱手,笑呵呵的打了个招呼,“我们打听到你住这里,就冒昧上门了。” 接生婆站在笑眯眯的老头身后,看向未秋的神色有些复杂,既有敬佩也有疑惑,昨晚上未秋进产房门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罗富财家人脑子进水了,不想要儿媳和孩子了。要不然怎么叫一个漂亮小媳妇进来接生?难道长的漂亮就懂接生了? 谁知道人家还真顺顺利利的把孩子给接生出来了,母子平安,当时不少人奚落她,她一张老脸险些挂不住。 未秋忙请了老两口进屋坐。 “陈娘子,昨晚上你对那妇人做了什么,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她就生出来了?”接生婆坐下后就急忙问道。 一旁的老头无奈的拉了她一把,小声说道:“你怎么心急干什么?一进门就问这个。” 接生婆看着未秋微笑的眉眼,讪讪然笑道:“陈娘子,我也是……我也是……心急了。那个,我知道那是你独门秘技,我和我家老头子愿意拜您为师!” 未秋连忙笑着摆手,道:“拜师就不必了,昨晚上我都说了要告诉大娘了,只不过一忙就给忘了。” 老两口看起来都是五十上下年岁,比她爹娘都大,她可收不起这么大的徒弟。 本来未秋昨天晚上就答应告诉她了,只是后来很多人围了上来,时间也晚了,未秋来不及跟她说就被众人拥簇着回家了,倒不是搪塞她,想要瞒着她。 “那不行!我们知道那是您的不传之术。”老头子在一旁郑重的说道,“昨晚上老婆子不懂规矩,厚着脸皮就问您了,您不好意思拒绝,我们可不能顺杆子往上爬,占您的便宜。” 接生婆赧然笑了笑,昨晚上回去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妥,人家陈娘子不过是脸皮薄,她要是就这么学了去,不是白占人家便宜是什么?就是到药堂学医,学费一文不少,天天端茶捶背当下人伺候师父不说,你能学多少,还得看师父的心情好不好,肯不肯教你。 “是我昨晚上太冒失了,看到稀罕的就想学。我们是诚心来拜师的。”接生婆正色说道,“我们也打听过了,知道您不是这儿的人。您开个数,只要我们出的起,就一定想办法给。” 未秋摇头,笑道:“我说会告诉你,就一定告诉你,真不用拜师,要说这门手艺,也不是我首创的,只不过我得了机会学到了。如今多一个人学,也能多救些人。” 未秋详详细细的把昨晚上的病例讲了一遍给接生婆,接生婆听的两眼发亮,回头对老头子说道:“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就是……就是不敢,怕把大人给弄出个三长两短来,我娘也跟我说过,她也这么想过。”又赞赏的看着未秋,“到底是年轻人胆大心细,敢做这个!” “不光是给妇人接生可以动刀子。”未秋笑道,“人若是有了外伤内伤,有时候光喝中药调理是没用的,比如盲肠发炎,就需要动刀子切开身体,把发炎的那段肠子切掉……” 老头子惊呼道:“那人还能活的过来?那……。那刀口……除非华佗……” “怎么活不过来?”六月插嘴道,指着西屋的方向说道:“那里还躺着一个瘸子,我姐把他的脚切开,从脚踝里头夹出来一块碎骨,就是那块碎骨,他才走不了路成瘸子的,等他伤口长好了,他就能跟正常人一样了!” 老两口对视了一眼,立刻起身跑去西屋,扯着姜泽要看他的刀口,一个劲问他疼不疼,有什么感觉,把姜泽给闹的哭笑不得。 看过姜泽后,老两口就齐齐的向未秋做了一个揖,未秋赶忙退后两步,摆手道:“二位不必客气。” 老头上前一步,严肃的说道:“陈娘子,我们也打听了您的情况,想请您到我们医馆坐诊,到时候您就是我们的医馆坐头把交椅的大夫。” 这下惊讶的轮到未秋了,到这个世上还没有人正儿八经的把她当成一个大夫看待,一来她是个女子,二来她擅长的是动刀子的外科,这很难被时人接受。 她原以为自己也只能慢慢的攒钱,攒上十年八年的才能有机会开间小诊所,这还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这两天好运气就跟挡不住似的往她身上撞,未秋摸着下巴笑着想,莫非是因为她捡了姜泽,老天爷感动于她学雷锋做好事,特意奖励给她的? 要是照这个速度,她就能独立养活她和茜茜了。 24.第24章 从头 惊喜过后,未秋就冷静了,笑道:“您二位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我只会动刀子,不会诊脉也不会开药方。真论起来,恐怕没人肯承认我是大夫的。” “陈娘子过谦了。”接生婆直言说道,“我们早就打听了,您不是给那个叫春花的妇人也接生过吗?就凭您这手艺,到我们医馆是给我们面子。” 老头子赧然说道:“陈娘子,我给您透个底。我姓宋,单名一个禅字,我小时候家里送我去医馆学过两年,后来家里遭了变故,没钱供我学医了,我靠跟着师父学的那点东西就成了走方郎中。我岳母是干接生这一行的,老婆子跟着她娘学了几年,我们老两口,一个当游医,一个当接生婆。说来也是惭愧,都是我医术不精,水平有限,去年我们卖了家里的几亩地,才凑齐了钱在县里开了个医馆,也没钱配置药堂。” “老头子就是吃了没有师父的亏。”宋大娘黯然说道,“他胆小,碰到拿不准的病就叫人去别的医馆看。我们医馆也小,登县的人很少有到我们那里看病的,因为要钱便宜,接的多是这乡下人的活,再这么下去,医馆就要关门大吉了。” 未秋笑道:“我看宋先生才不是胆小,是医者仁心,若是不懂还要乱诊治乱开药,贻人性命,那样的人根本算不得一个大夫!” “您可别叫我宋先生,我担不起!”宋老头立刻红着脸摆手道,“您要是不嫌弃我们医馆差,愿意到我们医馆来,您就喊我一声老宋。” 未秋笑道:“这话叫我无地自容了,您二位不嫌我没名气,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们的医馆?只不过我们一家不是本地人,等开了春就走,我最多只能在你们医馆里呆上三四个月。” 宋氏夫妇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惋惜,最后宋檀跺了跺脚,说道:“您能来多长时间就来多长时间,我们不强求,这段日子您坐诊的费用,我们三七分成,我们拿三成,您看如何?” 未秋当然愿意,现在只要有家医馆摆在她面前,就是七三分成她都愿意。 宋檀和夫人满面春光的走了,出了陈家老远,宋檀才对宋大娘说道:“我们这是捡了大便宜了!那陈娘子的本事,我看远不止这些。” “只可惜,她只在我们这里呆三个月。”宋大娘不免有些惋惜。 宋檀摇头叹道:“那没办法,咱们尽量跟着她多学点,以后便是她走了,咱们有几样手艺在,也不至于跟现在一样。” 六月拉着未秋问道:“姐,你真的要去县里当大夫啊?” “是啊。”未秋笑道,不管那家医馆情况如何,总比困在罗家村靠卖点不值钱的草药强多了。 “那能带我去吗?”六月红着脸问道,“我还想跟着你学哩!” 未秋笑了,捏了捏六月红苹果似的俏脸蛋,说道:“那你去问爹娘,他们愿意,我就带你去。” 陈方和祝氏当然愿意小女儿学门手艺,但他们不同意六月学什么接生,毕竟一个小姑娘学那个,着实让人接受不了。 “姐又不是只会那一样!”六月急红了眼,“我学其他的还不行?”就光是给姜泽脚上动刀子取碎骨,她学会了就够厉害的了。 陈方见不得心爱的小女儿掉眼泪,祝氏更是因为上次失手打了六月一个耳光的事内疚着,六月这么一急,又保证不学接生,只学其他的,两个人也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未秋第三天就带着六月和茜茜去了县城,向人打听后找到了宋檀的医馆,近看之下,未秋抚掌感叹,宋檀果真没有骗她,就是一间“小”医馆。 “姐,这地方也太小了!”六月扯着未秋的袖子,有点嫌弃的说道。 宋檀的医馆是街角的小铺子,面积狭小阴暗,像是旁边大铺子隔出来的一个过道,门口挂着一个写着“医馆”两个字的幡,若是不留神,走过了也不知道有个医馆在这里。 看到未秋过来,宋檀夫妇赶紧迎了出来,宋大娘搓着手笑道:“您来了,我们这地方小……您别嫌弃……” 未秋笑着摆摆手,要是像仁济堂那样的大药堂,怎么可能请她来坐诊。 “我以后喊你宋大娘,你和宋大伯喊我未秋,行吗?”未秋笑道。 宋大娘连忙点头,“行,行!” 医馆旁边是个上下两层的大绸缎铺子,走出来一个胖脸的老板娘,细眉小眼,一身鲜艳的碎花绸缎衣裳,圆粗的手指上戴了两三个镶宝石的金戒指,看了眼未秋和宋大娘,指着未秋问道:“老嫂子,这小媳妇是谁啊?你家亲戚?” “不是。”宋大娘笑道,“这是我们新请来的坐堂大夫。” 老板娘涂的血红的嘴巴立刻张成了一个“O”,跟见鬼似的上下瞪了未秋半晌,才尴尬的呵呵笑了两声,转身回去了,进门就跟丈夫说道:“隔壁那个开医馆的老两口竟然找了个抱孩子的小媳妇当坐堂大夫!莫不是疯了?那小媳妇长的倒是俊,可长的俊顶什么用?哎哟,我早说不该把那小铺子卖给他们,这下好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人命官司,还得连累咱们的生意……” “长的俊?”身材瘦长的绸缎铺子老板反问了一句,长长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老板娘这才回过神来,撇嘴哼了一声,伸出圆滚滚的手指点了下铺子老板的脑门,瞪圆了眼睛骂道:“我可告诉你,少给老娘打歪心思!敢不正经,老娘手指甲可是不饶人的!” 等到绸缎铺子老板瞅着老板娘出门买胭脂水粉的机会溜到隔壁医馆里,已经是快中午了。 未秋和六月在医馆里干坐着等了一上午,都没有等到一个客人上门,未秋倒还好,六月急性子就有些不耐烦了,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宋檀十分不好意思,他怕未秋嫌弃他这里没生意,耽误她挣钱,本来他就不是口舌伶俐的人,这会儿上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隔壁绸缎铺子的老板鬼鬼祟祟的溜了进来。 “张老板,您怎么来了?”宋檀连忙迎了上去。 “听说你这里来了个新大夫,我过来看看。”张老板偷瞄了眼坐在那里的未秋姐妹,顿时小小的惊艳了一番,原本阴暗的小医馆似乎也因为这两个漂亮姑娘的缘故而亮堂了起来。 见有客人上门,未秋连忙站了起来,露出了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问道:“您哪里不舒服?” 宋檀刚想介绍说这是隔壁绸缎铺子的老板,要有病也是去仁济堂,不会来咱们这种小地方看病的,结果话还没到嘴边,就看到张老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到了未秋对面。 “我这脸……不舒服好几天了,就跟僵了一样,忒难受了。”张老板指着自己瘦长的马脸凑了过去,“药也吃了几副,花了不少银子,刚开始还有点用,吃着吃着就没用了,到现在也没治好。” 说起自己的病,张老板也有些沮丧,心中那颗蠢蠢欲动的色心也消下去不少。 未秋仔细看着张老板的眼角和脸颊,发现这人说话的时候这几个地方的肌肉几乎没有动过。 “张老板以前身上起过疹子吗?不是天花,就是红色略带透明的小疹子,大约七,八天就下去了。”未秋问道。 张老板愣了下,回忆了一会儿,惊讶的点头说道:“起过,我小时候……多大来着?哦,换牙的时候,身上起过疹子!” “那最近是不是特别忙,特别累,睡觉都睡不好?”未秋笑眯眯的问道。 张老板一愣,拍了下大腿,说道:“就是啊,前几天那几个小兔崽子进货给我搞砸了,好大一笔货,好大一笔银子!卖了他们全家都赔不起!哎哟,急的我啊……” 明明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偏偏声音又是那么的焦急尖酸,实在是滑稽,站在未秋身后的六月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起来,随即赶紧捂上了嘴巴。 未秋回头瞪了一眼六月,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在转身回头的时候迅速调整了面部表情,严肃的对张老板问道:“你先前吃了什么药?” 张老板原本只是打算来看看俊俏小媳妇,过过眼瘾的,着实没想到这小媳妇还挺有两把刷子的,不过是看了他几眼,就说的头头是道,心里早打消了那点见不得人的小色心,慌忙跑回铺子里拿药方子去了。 没想到刚从医馆出来,他就撞上了买胭脂水粉回家的夫人。 “好啊!你这个没良心的……敢背着老娘在家门口偷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胖夫人立刻恼了,伸出圆胖的手指就要往相公耳朵上招呼。 张老板立刻捂着了耳朵往后踉跄了一步,站直了身体,双腿发虚,配着他那张僵硬的脸,一派的义正言辞,“你个无知蠢妇,瞎嚷嚷什么!我是看病,看病你懂吗?正正经经的!少拿你那些龌龊心思来想我!我是那样的人吗?” 25.第25章 开始 “那小媳妇会看病?”胖老板娘怀疑自己的耳朵,“我看你不是去看病,定是你听我说她长的俊,跑过去看人的!” 事到如今,张老板决定装到底,“我就是去看病的,信不信由你,别瞧不起人家,我看人家是有几分能耐的,把我这病说的头头是道,连仁济堂的李大夫都没像她那样说出个一二三来。宋老头和他婆娘又不是蠢货,随便请个人来坐堂?” 矮油,那小媳妇长的俊不说,声音还温温柔柔的,笑起来甜到人心里了……别管她会不会看病,就是听她说几句话,多看她几眼,再大的病也好了! “那我跟你一起过去!”胖老板娘哼了一声,扭着屁股跟着张老板拿了药方子去了隔壁医馆。 未秋头疼的看着药方子,写的是笔走龙蛇,凤舞龙飞,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辨认出药方子上的写的是什么,古今医生的通病大约就是万万不能叫外行人看出来自己到底写了什么处方。 见未秋居然认得字,胖老板娘便信服了几分,这年头鲜少有女子识字的,像她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碰到有学问的人,自然就多了点敬畏。 “人参、鹿茸、龙骨……怎么连牛黄都有?”未秋诧异的看着第二张药方。 有媳妇在一旁盯着,张老板就是想凑近也不敢,只规规矩矩的说道:“第一副药吃了两三天没见效,原先看的大夫又给换了一副药,说是吃吃看,说再不行,就要……往脸上贴膏药。” 他本来就很丑了,再往脸上贴一张狗皮膏药,还能见人吗? 未秋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哎哟,大妹子,这方子可是有啥不妥当的?”胖老板娘急了,赶忙问道,再打再闹,那也是她男人,真出了什么问题,她头一个倒霉。 未秋笑着摆手,“不用紧张,这药以后就别吃了,吃了也没用。” “那我吃什么药?您给开两副?”张老板赶紧问道,又拍着胸脯说道:“别怕花钱,只要能治好我这脸,多少我都愿意!” “什么药都不用吃!”未秋说道,“你放宽了心,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保证你这病,最多再有半个月就好了!” 疱疹病毒引起的面部神经发炎而已嘛,只要不是整容过度造成的面瘫,基本都能自愈。要是张老板按照这方子吃,难保不补成肾虚脾虚什么的。未秋抖搂着那几张薄薄的药方,寻思着该不会又是那个李大夫的手笔吧,全是名贵的补药。 胖老板娘先惊叫了起来,“你这小媳妇莫不是胡扯吧?生了病怎么能不吃药?不吃药能好?拖成重病了怎么办?” 未秋笑道:“这位大嫂,不是所有的病都需要吃药才能好的,就像你偶感风寒,喝杯热茶发发汗,躺下睡一觉,不需要任何汤药就能好一样,张老板的这个病也是如此,只不过需要的时间长一点,吃药无济于事。张老板年富力强,健健康康的,暂时不需要吃这些补药。” 最后一句话听的张老板心花怒放,虽然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状态,回头训斥自家胖媳妇,“你不懂别瞎插嘴,你有人家大夫懂的多?人家大夫要是真想坑你,干啥不给你开药啊?你看看咱们上回抓的药多贵,一副药就要一两银子!”吃的他心肝肺都痛了。 胖老板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心虚的点点头,然而也不高兴丈夫在这里面对着个漂亮小媳妇太久,当即就要拉着张老板回去。 “哎,等等!”未秋连忙喊住了他们。 等两个人回头,未秋嘿嘿笑着伸出了手,“那个,诊费……宋大伯给算算呗!” 宋檀和宋大娘恍然大悟,他们还沉浸震惊中无法自拔,回过神来后,宋檀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说道:“张老板,咱们都是邻居……我看这次就算……” 未秋接口道:“这次就算二十个钱吧,您是我们的邻居,就不多收您的了!” 开什么玩笑,怎么能让她穿越后的悲催人生中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出诊成学雷锋活动呢! “这……”胖老板娘张口要说话,被一旁的张老板给拦住了,连忙吩咐伙计送来了二十个钱。他还等着要是不好了就去看第二次,要是不给钱,人家小媳妇不给他看了怎么办! 等张老板夫妇走了,宋檀连忙问道:“未秋,那张老板不用吃药果真就能好了?” “是啊,姐,你怎么不给他开药啊?”六月也问道。 未秋笑着反问宋檀,“要是他到你这里来问诊,你会怎么看?” 宋檀颇有些惭愧,摆手道:“我……没碰上过这样的病,也不知道怎么开方子,肯定让他去找别的大夫再看看。不过,他要是坚持在我这里看,我可能给他针灸试着治一治。” 既然能说出用针灸,说明宋檀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未秋笑道:“他这个病吧,就是小时候那次出疹子没好彻底,在他身体里潜伏了这么多年,这些天他吃不好睡不香,身体一差,病就给爆发出来了。所以只要他好好规律的吃饭睡觉,别有那么重的心思,慢慢就能自愈了。您说的针灸治疗,刚开始可能会有一些效果,不过也只是一时刺激了病人的穴道,最终还是不能根治的。” 她没办法给宋檀和六月解释病毒,只能换一种浅显的方式来说明问题。 “还是未秋看病看的明白。”宋檀叹道。 “我知道大伯刚才不收钱,是怕我诊错了叫人抓住了把柄,会有麻烦。”未秋笑道。 要是真是她诊错了,一没收钱,二没药方,追究起来就是妇人戏言不能相信,谁叫你信一个妇道人家的话?这样一来,就不会把麻烦惹到医馆身上。 宋檀被未秋戳穿了心思,颇有些羞愧,搓着手支吾不出来话,老脸涨的通红。 “大伯,我一句话先放在这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您和大娘既然找上了我,就该相信我,您说对不对?”未秋问道。“我擅长的,除了妇科,就是动刀子给人治病,本来就不太能被大众所接受,您若是再不支持我信任我,那我们……”也没必要合作下去了。 “是我一时糊涂了。”宋檀连忙说道,潜意识里他还是把未秋当成了一个年轻的初出茅庐的小媳妇,身怀几项独特的治病手段,却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夫。 宋大娘也赶忙帮腔,“未秋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这人就是一辈子胆小,谨慎惯了,可不是对你有啥意见。” 一直等到下午,未秋也没迎来第二个看病的人,看宋檀和宋大娘的神色,显然是习以为常了,恐怕要不是因为这间医馆快要倒闭开不下去了,宋檀也不会病急乱投医一般找上她。 在回去的路上,未秋抱着茜茜走的一路生风,想着当初刚毕业的时候,爸爸妈妈得知自己签了一家大医院时为自己高兴不已,没想到一转眼,她就换了个身体,成了一家“三无”小诊所的坐堂大夫。 没关系,她陈未秋是什么人,多大的困难也打不倒她!不就是从头开始么,也没什么难的。 回到家后,六月先跑进了西屋,随后就蹬蹬跑了出来,对未秋说道:“姐,那叫花子不见了!” “什么叫花子不叫花子的,人家有名有姓的,别看人家脾气好就欺负人家。”未秋训了六月一句。 六月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头。 这会儿上祝氏出来了,对未秋说道:“你和六月出门后,那人执意要走,不肯在咱们家继续住了,我和你爹拦不住。” 未秋点点头,那人看着是个温润的性子,骨子里却倔强又骄傲,他不愿意在陈家白吃白住也在意料之中。 “走就走吧,他要走的,咱们没办法。”未秋说道,现在临近冬天,天气已经冷下来了,伤口不像夏天那样容易发炎。 未秋原以为那人就这么走了,只是遗憾没看到他最后能复原到什么程度,没想到傍晚时分,又见到了姜泽。 姜泽依旧靠着那根棍子站立着,脚边放了一只用草绳拴了脚的灰兔子,还有一些七星草。 未秋惊讶的看着他。 “这个……我上次见你采过。”姜泽不好意思的指着地上的七星草说道,脸色有些发红,“我碰巧看到了,就顺手给你带过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要的那种草。” 未秋笑了起来,这么多七星草,肯定不是碰巧看到,顺手采下的,真不知道他拖着那只瘸脚是怎么在山上找到这些草药的,未秋也不说破,指着那只胖胖的灰兔子问道:“那这个呢?” “我在山上挖了个陷阱,等了一天逮住了个兔子。”姜泽说道。夕阳照在大地上,给院子铺上了一层艳红的霞光,他抬头看了眼未秋,未秋的脸颊白里透着红,笑吟吟的看着他,不知怎么的,他就想起放在白玉盘子里熟透了的水蜜桃,还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味。 他迅速的低下了头,不再看未秋。 26.第26章 预想 “那你这一天,吃饭了吗?”未秋问道。 姜泽本来想说自己吃过了,然而却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神出鬼差的就成了老老实实的一句,“没有。” “那你送了我兔子,我送你一顿饭,怎么样?”未秋笑道,“玉米饼子配红薯稀饭,算起来你要吃点亏了。” “好。”姜泽也笑了,他挺愿意天天来吃这个亏的。 未秋把饭单独盛出来,给姜泽端到了西屋。他有他的自尊和骄傲,这是好事,未秋要是个没自尊没骄傲的人,现在肯定催着陈方夫妇赶紧赶路,她好早日上岗,盼着秦二少爷可怜她,开恩让她有个正式的“二奶”编制。 这会儿上门口有人喊道:“大妹子,未秋妹子!” 未秋正准备去堂屋吃饭,听到喊声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龇了龇牙,回头笑道:“罗叔,有什么事啊,都这么晚了。” “没啥事!”罗锅子手里拉着罗小豆,嘿嘿笑道,“就是今儿一天没见你,你去哪了?村里人都说你可厉害了,阎王爷都怕你,只要你一出手,人就是进了鬼门关都能拉回来!” 未秋笑道:“我哪有那么厉害,不过是瞎传的。我现在城西宋檀家的医馆坐堂当大夫,以后白天都在那里。” 罗锅子惊讶了,惊悚了,惊呆了,指着未秋叫道:“你,你当大夫了?” “是啊。”未秋想起罗锅子企图非礼过她,坏笑着眨眼说道:“罗叔以后要照顾我生意啊!” 罗锅子嘴巴张成了个“O”,半晌拉着罗小豆失神落魄的走了。 “爹,你咋不跟小寡妇多说几句话啊?”罗小豆咬着手指头问道。“你不多说几句,不就叫隔壁罗青抢了先么!” 罗锅子跌脚叹道:“完了完了,没想到小寡妇还有这本事!她都能当大夫了,还咋会看上我一个磨豆腐的啊!” “那她当不成我后娘啦?”罗小豆问道,“那陈六月就不是我小姨了,我是不是能娶她当媳妇了?” 罗锅子拍了罗小豆一巴掌,重重叹了口气,“臭小子,只想着自己,白养你了!” 陈家的饭桌上,六月眉飞色舞的跟陈方和祝氏说着今天的事。祝氏听了会儿,问道:“秋儿,他们那医馆一天就来那一个病人啊?” 未秋笑道:“是啊,生意差的很,要不也不至于找上我来。”好点的有名气的大夫,谁愿意去宋檀的小医馆坐堂啊? “不行就算了。”祝氏说道,“咱们家也不是养不起你和茜茜,整天抛头露面的……” 陈方连忙笑道:“也就这几个月功夫,等开了春,咱们就走,秋儿愿意就让她去。只不过,秋儿啊,要是碰到拿不准的,你可不能托大啊!” “这我心里有数。”未秋点头,要是真有她看不了的病,她肯定不会耽误了人家,这点医德她还是有的。 六月笑嘻嘻的插嘴说道:“姐那么厉害,从鬼门关就能把人拉回来,跟起死回生差不多,我看就没有姐看不了的病!” “乱吹牛!”未秋笑着揪了揪六月的耳朵,“人死如灯灭,哪里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好事,你可别出去跟着瞎胡传!”她万万不想被冠上什么“神婆”之类囧囧有神的称号。 病分三种,不用治就能好的,治了能好的和治了也好不了的,生死有命,治好了是病人的造化,治不好也不用太过自责伤心,做医生的尽自己最大努力,问心无愧就行。 这是她头一天穿上白大褂进医院时,科室主任告诉她的。 “就是,你姐说的对,不管别人怎么传,咱们自家人可不能乱说。”祝氏也正色说道,名声吹的越响亮,麻烦也就越多,万一未秋将来没把人治过来,病人家属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一腔怨气不都发泄在未秋身上了,她还指望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到开春,离开这里。 六月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点点头,说道:“你们别老把我当小孩子,我也就是在家里说说,我知道轻重。” 吃过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未秋到西屋去,麻麻黑的光线下只有两个吃的干干净净的碗摆在炕桌上,显然人已经悄悄的走了。 “姐,这兔子怎么办啊?”六月在院子里逗着兔子问道,胖胖的灰兔子吃的油光水滑,摸起来让人爱不释手。 未秋毫不犹豫的摆手,“杀了,皮卖钱,肉给爹炖了补身子!” “啊?”六月十分的不舍,用控诉的眼神看着未秋,真是太狠心了! 未秋笑了笑,抱着茜茜拉着她的小手去摸兔子的耳朵,茜茜刚开始还有些害怕,然而摸了两次后,发现兔子温温顺顺的,乖的不得了,立刻咧开扎了两颗白嫩小米牙的小嘴笑了。 这小丫头爱笑,未秋一早就发现了,天生一副乐天的性格,饿了吃,吃饱了睡,谁逗她就呵呵笑个不停,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随了她一百分。 一开始,未秋对这个便宜女儿只是出于责任感而照料她,孩子太小,离了亲娘活不下去,然而养了茜茜这么长时间,未秋对孩子已经割舍不下了。 她一个人来到这个陌生落后的时空,孤独又害怕,只有茜茜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她搂着那个温暖活泼的小身体,才觉得有点安全感。 未秋刚来这里的时候,小肉团子还没有名字,是未秋给她起了“茜茜”这个名字,祝愿她能像电影里那个美丽的公主一样,有幸福美满的人生。 这会儿上罗青站在门口喊道:“未秋,你在家吗?” 未秋应了一声,抱着茜茜走到了门口。 “我明天去城里送货,你要不要一起去?”罗青笑道。 “你接到活了?”未秋问道。 罗青兴奋的连连点头,一双眼睛在星光中闪闪发亮,“接到了!不过就只是个小活,我爹以前的客人照顾我才给我的,赚不了几个钱……” “这只是开头嘛,你好好干,把名气打出来,以后找你打铁的人就多了!”未秋笑道,“我明天还真要搭你的车,我在县里一间医馆找了个活干,以后得天天去县里了。” 罗青看着未秋,惊讶的问道:“什么活?我说怎么今天一天都没见你人影。” 未秋抿了抿头发,“给人当坐堂大夫。”罗青是个厚道人,她可说不出请罗青照顾她生意的话。 罗青的嘴立刻就咧的老大,笑的比他自己当了坐堂大夫都自豪,搓着手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那么厉害,肯定不是一般人!” 未秋被阳光少年夸红了脸,摆手道:“就是间很小的医馆,没名气,生意也不好……” “那也了不得啊!没本事谁能当的了坐堂大夫?你肯定比那个李大夫强的多!”罗青赞叹道,“万事开头难,有你在,那医馆的生意不用发愁!” 等罗青走后,未秋忍不住感慨,要不是罗青娘反对,罗青人厚道踏实,脾气也好,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后爹人选啊! 晚上未秋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若是事态按最好的方向发展,祝氏不再执着于去京城,开了春他们一家子就回汴州,过不了多长时间,陈泰应该会娶妻生子,再过几年,六月就该出门子了,那时候家里除了陈泰夫妻,陈方夫妇,就只有她和茜茜了。 不管她能不能挣钱养活的了她和茜茜,有她这么个带着孩子的大姑子赖在娘家,想必未来的大嫂心里不会痛快,天天住在一个屋檐下,难免会有龃龉。 就算是她带着茜茜出来单过,可总当个寡妇的话,家里只有她和茜茜两个女人,难免受人欺负。将来兄长有了嫂子和孩子,能剩几分护着她的心思不好说。 最好的办法,还是找个汉子嫁了。 找汉子是门技术活啊!未秋忍不住叹气,在她过去生活的那个年代,三从四德是要求男人的,可惜现在是要求女人的。她一个带孩子的,条件要求也不高,家庭要简单,长的要对得起观众,大事要听她的话,脾气要好。 按照这“四要”原则历数她碰到过的适婚男人们,未秋发现居然没一个合格的。 果然,人生就是一茶几的杯具啊! 躺在未秋旁边的六月也睡不着,她满脑子都沉浸在随未秋第一天“上班”的兴奋当中,看未秋也没睡着,六月从被窝里支起了身子,问道:“姐,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等咱们回到汴州,我该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姐夫!”未秋笑眯眯的逗她。 六月下意识的就问道:“那秦二公子呢?你真不要他了?” 未秋立刻黑了脸,“别提他了,从今往后都不许提。”又吓唬她道:“再提他,我就叫娘把你留在这里,配给罗小豆当童养媳!” 六月想起拖着鼻涕,邋里邋遢的罗小豆就嫌恶的撇嘴,“鬼才要给他当童养媳,你别老把我当小孩子!”六月得意的说道,“娘才不会舍得把我留在这里呢!” 27.第27章 康复 宋檀的医馆生意不好不是一天两天,未秋来的时间短,改变不了太多,依旧是门庭冷落。宋檀和宋大娘有事回了家一趟,铺子里只剩未秋和六月,两人坐在那里等了很久,才有一个用蓝花布包着头的老妇人站在门口张头探脑。 “大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未秋连忙热情的问道,。 蓝布头巾的大娘犹豫的问道:“这儿不是宋大夫的医馆吗?宋娘子给我媳妇接过生……” “对,是他的医馆,他现在不在。不过我也是大夫,有什么可以跟我说。”未秋笑道。 大娘惊愕的看着抱着孩子的未秋,“你是大夫?” “是,我就是大夫。”未秋笑着点头,“您哪里不舒服?进来说吧。” 大娘连忙摆手,说道:“不,不是我身子不舒服……是我家的牛这几天不舒坦……” 一旁的六月气红了脸,她姐是给人看病的,这老太太张口就说牲畜不舒坦,不是打脸是什么? “我们这是给人看病的!”六月气冲冲的说道。 大娘也颇不好意思,红着脸往后退,说道:“我不问了,我不问了。”她也觉得挺唐突,难怪人家女大夫生气,牲口多低贱,能跟人比吗? 未秋笑着拦住了大娘,让她进了铺子坐下。 “那牛有什么症状啊?”未秋问道。 六月急忙扯了未秋的袖子,“姐,你还真给牲口看病啊?”给牲口看病多下贱啊。 未秋摆摆手,反正坐着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有个人聊天了。 “也没啥大毛病,就是这几天吃不好,精神头不如以前,前天还拉稀了。”大娘叹道,“请村里的老把式看了,也说不出个啥来,给牛喂的水啊,草啊都是好的。我就寻思着,到宋大夫这里问问,你们当大夫的懂的多,兴许知道咋治。” 未秋想了想,不说牛了,就是人精神头不好,吃不好,拉肚子就有很多可能病因,她不是兽医,也见不到病牛,确诊不了。 “我也不知道你们家的牛这是什么毛病。”未秋抱歉的笑道。 大娘有些失望的点点头,说道:“我也知道,你们是给人看病的。哎,我们庄户人家,家里值钱的就那头牛了,老头子看它比命还重……兴许挺两天就过去了。” 她也是着急,牛若是有个闪失,对他们一家来说可是天大的损失。 这年头连给人看病的医生都缺,更没有兽医这一说了,牲口生病了只能靠自己挺过去。就是挺不过去死了,庄户人家一年到头吃不了一顿肉,极少舍得把死猪死鸡什么的扔掉,都是吃进了肚子里,也不管卫生不卫生。 未秋看大娘心疼的眼神,回忆起刚进医院时,有一家卖保健器材的公司曾在医院里开过一场宣讲会,其中一条主题就是磁化水的神奇疗效。 “我确实没给牛看过病……不如这样吧,我给您出个主意,您回去后把吸铁石用石块敲碎了,泡到瓦罐里,中途不能碰有铁、铜的器具,放在院子的石头上,泡一夜用布滤过后喂给牛喝,兴许能治你家牛的病。”未秋说道。“要是这样还不行,那就再找人看看吧。” “行,行!”大娘连忙说道,又笑道:“你们这些大夫就是神,啥都懂!上回我们村的小媳妇生不出孩子来,去找了人看病,人家让她中秋那天夜里的时候往西找一家盖房子的人家,偷人家一块新砖放床底下,结果,啧啧,半年不到就给怀上了!” 未秋目瞪口呆,连忙解释道:“这个跟那个完全不一样的……”那个叫封建迷信,这个磁化水治病是有一定科学道理的。“这个法子也不一定就能治牛的病,如果还是不好,还是早点另找人看吧。” 然而大娘却是一副“你别谦虚了,我知道你很厉害”的模样。 未秋说的极不确定,大娘欢天喜地的走了,那模样神情,仿佛未秋说的是金科玉律一样。 “姐,你还真会给牛看病啊?”六月问道。 “不会,我不是跟她说了吗,让她试试看。”未秋摇头,有些哭笑不得,搁人家眼里,她这磁化水,成不亚于猪前蹄的神奇药引子了! 等快中午的时候,宋檀和宋大娘才回来,下午街上人烟稀少,来宋檀这里看病的人就更少了,未秋便带着六月卖了兔子和七星草,抱着茜茜回家去了。 她也不能只顾自己攒私房钱,把家里的活全压到祝氏一个人身上。 一连三四天,未秋都没有再见到过姜泽,只不过有天早上未秋出门,在门口发现一只绑了脚的山鸡和一只兔子,看绑的手法应该是姜泽送过来的。 “姐,你说姜大哥的脚好了没有?”六月忍不住问道。 未秋摇摇头,“他不来,我哪里能知道。” 等到了医馆,未秋让宋檀写了一个告示,“你就写为庆祝医馆开张满一年,诊费五折优惠。” “咱们本来收的就少,再五折……”宋檀迟迟不愿落笔,那不成白给人看病了么! 未秋笑道:“原来诊费是二十文钱一次,现在咱们四十文钱一次,打个对折不还是二十文钱吗?” 她多怀念以前在医院上班时的日子,那时候嫌病人多,上一天班累的要死,也好过现在门可罗雀的状况。 就在这个时候,前两天来给牛问诊的老太太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进来了,满脸笑容的说道:“小娘子,你可真是神了!我照你的法子喂了牛,第二天就好多了,这两天跟以前一样,干活也有劲了!”又递给了未秋一个麻纸包。 “您太客气了。”未秋推辞了一下,看纸包里的东西形状,像是糖角子,两三文钱就能买一包。 “别,您别跟我客气,您治好了我们的牛就是帮了我们一家的大忙。”老太太笑道,“我知道你们大夫看一次诊要二十个钱,这点心不值钱,您要是不收,我们这心里头过意不去。” 宋檀也惊讶了,看着未秋,拱手问道:“陈娘子,您还会给牲口看病?” “不是,也是误打误撞,运气好。”未秋笑道,又对老太太说道:“其实这个碎磁石泡过的水,不但可以给牲口喝,也能给人喝,要是孩子有什么不舒服,可以泡了水给他喝,不过一定要记得滤干净了,免得有碎石渣子进了孩子的肚子,磨坏了肠胃。” “哎,好好,我记下了!”事关小孙子,老太太连忙郑重的点头。一旁的宋檀也忙用纸笔记了下来,生怕晚一会儿自己忘记了,反正陈娘子过不了几个月就要走,他趁着这段时间,能多学一点就多学一点。 未秋笑了笑,打开了纸包,蹲下了身子,拿出了两块糖角子,一块塞到了小男孩的嘴里,一块递到了他手里,拍了拍小男孩的脸蛋,笑着问道:“你多大啦?” 小男孩嘴里含着糖角子,声音也像是抹了蜜,甜甜的说道:“三岁了!” 未秋刚想再逗他几句,眼角余光就看到了一角青色袍子的下摆站到了她面前。 抬眼望去,走到她面前的,正是几日不见的姜泽,依旧穿着陈方的那身旧衣,脚上一双旧鞋,散乱的长发整齐的扎在了脑后,长身玉立,面容温雅,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他逆着光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一块光泽柔和的暖玉,再看不到一点落魄脏污叫花子的影子,倒像是邻家的清俊书生。 “你脚好了?!”六月在未秋身后又惊又喜的叫出了声。 姜泽看着蹲在地上的未秋,微笑着点头,“好了。” 宋檀惊讶的看着姜泽,“你是走着过来的?” “是。”姜泽点头,眼神盛满了笑意看着未秋,“我问罗青打听了你在哪,从罗家村一路走到这里。” “那,那你真是个瘸子?”宋檀结结巴巴的问道,他之前确实打听过了,陈未秋收留了一个帮她出头的瘸子,然而事到如今,姜泽完好的站在他面前,他还是难以置信。 姜泽点头,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了,慢慢的说道:“是,我以前……只能单足行走,若是没了拐杖,我只能在地上爬。” 宋檀不由分说,拉着姜泽到有亮光的地方要看他的脚,把姜泽按到了凳子上,蹲下身子脱掉了姜泽的鞋。 姜泽没有穿袜子,右脚脚踝上的伤已经完全愈合了,羊肠线也溶到了肌肉里,只留下一道带着缝合印记、略显狰狞的疤痕。 “你就是把他这里切开,取出碎骨的?”宋檀难以置信的回头问未秋,“你怎么就知道得这么做?你就不怕切断了他的脚筋?你就不怕切断了血管?” 未秋笑了笑,“这个嘛,当然下刀的时候要避开大血管,神经和肌腱……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就让你看看是怎么切的。”要是她来到这里,连下刀都下不准,那岂不是让医学院的同学们笑掉大牙? 来感谢的老太太不明所以,见这里没她说话的地方,拉着孩子再次朝未秋道谢后,就走了。 “你又治好了一个人?”姜泽问道。 未秋有些赧然的摇头,“不是,我治好了一头牛。” 姜泽看着未秋红艳似朝霞的脸笑了起来,一颗心不受自己控制般跳的厉害。 28.第28章 护送 他永远没法忘记,自己顺顺利利站起来,走出第一步那一刻的心情,仿佛全世界的路都在脚下,到哪里都是康庄大道,身体轻的能飞起来。他想到的就是赶紧告诉未秋,让她知道她把他给治好了! 然而未秋却不在家,他厚着脸皮去问了罗青,罗青不甚情愿的告诉了他,他顾不上自己才恢复,洗干净了手脚和脸,直接走去了县城。他不想再让她看到自己那么脏污落魄的一面。 就看到她的一刹那,仿佛有一束阳光照了进来,把他的心照的亮堂堂的。 听她说她治好了一头牛,姜泽忍不住捂着眼睛大笑了起来,“你可真怪!” 他也变得很怪,只要一看到她,他心情就不受控制般变的很好,就忍不住要弯起嘴角,连眼睛里都是满满的笑。 六月抢着说道:“别瞧不起人,治好了牛也是一项本事!”她姐姐本事大着咧,不光能治好人,连牛都能治的好! “就是就是。”宋檀也严肃的说道,郑重的朝未秋施了个礼,“陈娘子,以前老夫对你多有质疑得罪,是老夫目光短浅,妄自尊大了,您千万别和老夫一般计较。” 光是这项给人动刀子治瘸腿的手段,就是他拍马一百年也追赶不上。只可惜啊!宋檀再一次哀叹,只可惜陈娘子只在这里呆到开春。 “宋大叔千万别这么说。”未秋笑道,“我也有不如你的地方,我不会开方子,不会把脉,不会针灸……也就您和大娘敢用我当坐堂大夫,我感谢你们二位还来不及。” 宋檀羞愧的摆手,“我会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哪里比得上陈娘子的万一。” “是啊,陈娘子就别谦虚了!”宋大娘呵呵笑道,“我们医馆有了你,不愁以后的生计!” 六月自豪的看着未秋笑,突然灵机一动,问道:“姐,姜大哥是后来摔坏了腿脚不能走路的,要是一个人生出来就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路跛的,那怎么动刀子治啊?” “不错嘛,都能举一反三想到这份上,有前途!”未秋笑眯眯的夸奖道。 六月被夸了个俏脸通红,又觉得自豪,她姐都这么厉害了,她这个做妹妹的能差到哪里去? “对,陈娘子,要是先天不全的,要如何动刀子治?”宋檀也连忙问道,手里已经准备了纸笔,等未秋说了他就赶紧记下来。 未秋笑着摇摇头,“这种我建议是不治。”在现代,是用仿生材料做成一截腿骨,给短的那条腿给接上,但是这种复杂的大手术,古代是没办法施行的。 “啊,那就不能治了啊。”六月微微有些失望。 宋檀的笔也停顿了下来,他还以为没有陈娘子不会治的病,没有陈娘子不敢动的刀子呢! “把短的那条腿的鞋子的鞋跟做的厚一点,两条腿一样长,不就行了?”未秋笑着摊手,“走路还是会有些别扭,但外表上是不大能看出来了。不到万不得已,就不必动刀子。” 现代早就有这种鞋子了,只不过因为手术根治的更彻底,鞋子穿上不舒服,而且因为每个病人的情况不一样,鞋子不能大规模工厂化生产,很快就被淘汰了。 六月哈哈笑了起来,拍手说道:“这主意好,不过怎么就没人想起来用呢!” 姜泽坐在门口的条凳上,靠着门板微笑着看着侃侃而谈的未秋。 很快,未秋治好了那个瘸腿叫花子的事风一般传遍了罗家村,传的神乎其神。 “她还真把瘸子给治好了啊!”罗青娘惊讶的嘴半晌合不拢,想起自己曾经对未秋各种冷言冷语,还不信她的话,执意相信那个坑死人的李大夫,她就忍不住眼圈红了,哭哭啼啼的对罗青说道:“当时要是我信了她,你爹说不定……” 罗青叹了口气,安慰他娘道:“别说这些了,爹已经去了。便是我,当时也没信她会给人治病啊!” “可惜了!”罗青娘抹了眼泪小声嘀咕,她要是早知道这小寡妇是个神医,当初也不会对她各种冷言冷语了,虽然她不乐意儿子给人当后爹,可是小寡妇是个神医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罗青正在叮叮当当打铁,没听清楚他娘说什么,停了手里的活,转头问道:“可惜什么?” “没什么,你听错了!”罗青娘赶紧说道。 知道未秋有治病的能耐后,罗家村里几家欢喜几家愁。 罗大山的娘拍着胸脯心有余悸,庆幸自己想开的早,要是赖着人家陈娘子的诊金不给,将来有个啥事找上门去,人家也不见得乐意搭理他们啊!这世上,谁能保证自己没个病没个灾的? 罗锅子知道后,心里就打起了算盘,跟儿子罗小豆说道:“你说……那小寡妇能治好瘸腿,那她肯定也会治罗锅吧?” 如果他不再驼背,凭他精湛的手艺——磨豆腐和俊朗的外貌(?),绝对能打败罗青,成为十里八乡姑娘们心中的头号爱慕对象,对此,罗锅子信心满满。 小寡妇他是不奢想了,人家是神医,肯定看不上他,换成别的普通姑娘,长的比小寡妇只稍微差那么一点点的话……嘿嘿,他还是很乐意将就的。 “爹,你不是生来就罗锅吗?这也能治好?”罗小豆傻乎乎的问道。“我去问问六月!” 说罢,他就赶紧跑了。 “臭小子,这是瞅着机会找女娃子说话呢!”罗锅子骂道。 罗小豆没问两句就被六月骂跑了,“你跟你爹大白天做梦的吧!”她姐再能耐,也没能耐到让罗锅子脱胎换骨吧! 未秋以为姜泽脚好了之后,就会离开罗家村。毕竟姜泽和她一样,都不是罗家村本地人,她也没打算在罗家村长久的住下去。 然而第二日,她就在门口看到了挑着两捆柴火,等在那里的姜泽。 冬天里天气变的快,昨日还是暖烘烘的,今天寒冷的西北风就呼呼的吹了起来,未秋怕这个天茜茜出门生病,就让六月带着茜茜在家,不用跟着她去医馆了。 看未秋惊讶的看着他,姜泽微红了脸,解释道:“我……正好也去县里,卖柴火!”他没好意思说,去县里路途不算近,他不放心她一个女人家独自上路。 未秋笑了笑,爽快的说道:“那好啊,我们一起过去。” 姜泽“嗯”了一声,让未秋走在前面,他挑着柴禾走在后面。 等出了村,姜泽撵上了未秋,从怀里掏出了两个白花花的蛋递给了未秋。 “我这两天没抓到兔子和野鸡,只捡了几个野鸡蛋。”姜泽低声说道。“今天早上才烤熟的,你早饭还没吃吧?” 未秋接过了烤出裂纹的野鸡蛋,还热乎着,不知道是本来的热气还是姜泽的体温。小小的野鸡蛋放在手里,她觉得沉甸甸的,手心都热的发烫。 初冬的早晨天还没有大亮,太阳没有升起来,东方泛着醉人的霞光,寂静的乡间小路上,只有她和姜泽两个人并排走着,安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又赶紧别过头去,姜泽身材高大,步伐有力,她好像只到姜泽的肩膀,看到姜泽棱角分明的侧脸。 这样走着,连空气都似乎暧昧了起来。 她好像从来没有和父亲以外的男子独处过,大学的时候她交过一个男朋友,只不过因为是异地,极少见面,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结果没有一个学期,双方就心照不宣的分手了。 未秋正胡思乱想着,一旁的姜泽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怎么不吃?过一会儿就凉了……” “哎,好。”未秋连忙应了一声,把两个鸡蛋对在一起一撞,先剥开了一个,露出了白嫩的蛋清,递给了姜泽。 姜泽连忙摆手,“不,我不吃了,都是给你的!” 未秋笑着把手往前递了递,说道:“一人一个嘛!”野鸡蛋能有几个,姜泽肯定也没吃早饭,真不知道这些日子在山里头,他靠吃什么过活的。 看着未秋洋溢着笑容的俏脸,姜泽也笑了,不再推辞,伸手接过了鸡蛋,咬在嘴里都觉得嘴巴是甜的,心是暖的。 “你冷不冷?”未秋问道,看他还穿着陈方的旧衣,说道:“我爹还有两件旧衣裳,我拿给你吧。” 姜泽摇头,笑道:“不用,我不冷。” 未秋便不吭声了,她知道,这人内心自尊又骄傲。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朝阳终于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朦胧的晨雾中,前方不远就是巍峨耸立的登县城门,路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沉默了许久的姜泽突然说道:“我……很感激你。”他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然而到了嘴边,却成了最简单最朴实的一句。 未秋回头看着他,真诚的笑道:“你能好起来就好了。” 姜泽低下头,没再说话。他现在一无所有,说什么都太假了。 “你不回家吗?我听说你家在京城,你现在脚好了,打算去哪里?”未秋问道。 姜泽摇摇头,嘴角泛着苦,迎着未秋关切的目光,他坦然说道:“我没有家了,早就是孤身一人。” 29.第29章 同行 未秋同情的看着他,谁过去没点糟心事,她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摊上这么一个“二奶”身体,多了个便宜孩子,让她也觉得往事不堪回首啊! 把未秋送到医馆门口后,姜泽挑着柴去了集市,这会儿上天还早,宋檀和宋大娘也不过是刚刚到达医馆,正在一扇一扇的往下卸门板,瞧见是姜泽送未秋过来的,宋大娘就笑着朝宋檀挤眉弄眼。 “陈娘子,来这么早啊!”宋檀赶忙放下了手里的门板,朝未秋恭敬的拱了拱手,“您和那位姜公子……” 配上宋大娘暧昧的笑脸,未秋哪能听不出来宋檀话中有话,一张脸透着红,赶忙摆手,“你们可别乱说,他就是和我顺路一起走了。”说罢心虚的扭头看了眼挑着柴远去的姜泽,生怕他听到了什么误会了自己。 等宋檀卸完了门板,宋大娘拉着未秋进了屋,对未秋语重心长的说道:“陈娘子,我和我那当家的都知道你是个善心人。你喊我一声大娘,大娘就在这逾矩跟你说句交心的话,要是那姜公子没家没室的,我看和你倒是挺般配的!” 未秋红了脸,“您别这么说,这不是般配不般配的事……”她是想找个汉子给茜茜当后爹不假,可也得人家愿意当这个便宜爹啊! “你听我说!”宋大娘握着未秋的手笑道,“大娘是过来人,看那姜公子,就觉得这人不赖。女人再要强再厉害,哪能没个汉子支撑门户呢?你还带着个小闺女,不就更难了?他啥都没有的叫花子一个,你还治好了他的腿,是他的大恩人,他给你当牛做马一辈子都不为过,不怕他嫌你带着个孩子!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己,你好好想清楚,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未秋张口辩解。 宋大娘堵住了未秋的话,“我知道,他一个叫花子啥都没有,配不上你,你人才好,能耐又高,按说,配个高门大户的少爷都不亏,可你到底是成过亲,带着孩子的寡妇……要是委屈点,就他了,还怕他不把你和茜茜供起来?” 不得不说,宋大娘分析的相当实在,把两个人的优劣分析的一清二楚,只不过未秋一想起姜泽那张俊朗温润的笑脸,就觉得有些心发慌脸发红,要她开口让他给茜茜当后爹,打死她都做不到! 今天医馆的生意前所未有的好,一连来了好几个人,不是听说了未秋从鬼门关把产妇拉回来的事,来提前预定未秋来给家里的媳妇接生的,就是腿脚不灵便,听说未秋治好了瘸子,慕名来请未秋诊治的。 宋檀开业这么长时间来,头一次碰到看诊需要排队交诊费的情况,差点把他的老泪给激动出来,宋大娘朝南边拜了下菩萨,还被宋檀给训斥了,说行医之人不应信这些鬼怪乱神的,但实际上,宋檀也偷偷去后院朝南磕了头,谢菩萨保佑,让未秋给他的事业带来了生机。 “您这是风湿。”未秋笑着对一个中年男子说道,“一到阴雨天就疼的厉害,膝盖还会肿,对吧?” “对,对!我年轻的时候在江上跑船帮工,一年四季都在船上,就那时候落下的病根。”中年汉子连忙点头,皱眉叹气抱怨道:“今天又开始疼了,以前疼的厉害的时候,躺床上下不来床,路都走不了,啥活也不能干!我不干活,一家老小吃什么啊?听说陈娘子你把真瘸子都给治好了,我这假瘸子您来治肯定没问题。” 未秋笑着摆摆手,“不一样的。你这病不能根治,只能好好养着,重活尽量不要做了,也不要沾冷水。我给你写几个保养方子,你照着做,时间一长,症状就慢慢减轻了。” “宋大伯。”未秋喊过了宋檀,她口述,让宋檀记了下来,又说道:“劳驾您给这位大叔再弄几副止疼的膏药,要是疼的厉害,就先把膏药贴上,暂时止疼。” 宋檀连忙应了,去后院给病人捣鼓狗皮膏药去了。 “下一个!”未秋喊道。 一个身材略微瘦小的男子连忙跑了进来,举手说道:“是我,是我!” “您是哪里不舒服啊?”未秋笑着问道。 小个子男子不好意思的朝未秋笑了笑,说了声“得罪了”,就把两条裤腿给撩了起来,露在了未秋面前。 隔壁的张老板这会儿上拿了把纸扇,趁媳妇不在家,溜到了医馆,就瞧见了那男子两条肿大变形的腿,青筋血管像是一条条粗大的爬虫一样附着在腿上,看的他当即变了脸色,吓的叫了一声。 未秋没理会他,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腿,心里便有了主意,“你这是站的时间太久不动,长时间劳累过度导致的……” 未秋说怎么治,宋檀在一旁写药方,两个人配合的很是默契。 “您真是好心大夫!”病人感激的说道,“我亲爹娘都怕我这两条腿,看都不敢看,我下回不舒服了,还找您来看!” 等病人千恩万谢的走了,张老板才用扇子掩着鼻子走了过来,走到刚才那病人坐的地方,张老板赶紧用扇子扇了几下空气,才放下了扇子,看着未秋漂亮白净的脸,心里直可惜的摇头叹气,这么漂亮的小媳妇,说话温柔笑容甜美,整日给那些粗汉瞧病真是暴殄天物啊,给他当小老婆多好! “张老板病好了吧?”宋檀拱手问道,人家是大老板,他这个小医馆老板得罪不起。 未秋看了张老板一眼,肯定是好了,瞧他进门后那一惊一乍的模样,表情再丰富不过了有木有! “好了好了!昨天晚上就觉得不是那个难受劲了,还是小娘子厉害!”张老板朝未秋走近了两步,一张长长的马脸笑成了一朵马蹄莲,手里的扇子扇的更起劲了,越看这小娘子越觉得漂亮,有个成语叫啥来着?赏心悦目! 他今天穿了件崭新的杭绸布面做的袍子,配上正面画了牡丹背面题了字的折扇,自觉很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才子范,就是想在未秋面前走一圈。 未秋不太想搭理他,大冬天的晃着个扇子,精神不正常吧这是?而且这人看她的眼光实在叫她不怎么舒服,未秋直接笑眯眯的朝外面喊道:“下一个!” 外面走进来一个鞋子上沾满了泥的胖婆子,身上油渍麻花的,走进来时差点撞上张老板,差点弄脏了张老板那身装风流才子的行头。张老板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就想开口骂人,后来猛然想到漂亮小娘子还在一旁坐着,要是在她面前丢了形象就不美了,只得悻悻然走了。 中午的时候,身为大绸缎铺子东家的张老板自然是有饭局的,是有人娶媳妇请他去吃喜酒。在饭局上,他再次见到了曾为他开过一两银子一副药的仁济堂李大夫。 李大夫显然记得他,看他脸色如正常人一般,十分自觉的认为那就是自己的功劳,拱手笑道:“张老板,恭喜康复啊!” 张老板脸上的肌肉跳动了几下,生气没多少,他是心疼,看到李大夫,看到李大夫那张笑脸,他就忍不住心疼在李大夫药铺里花的那些冤枉钱,加起来得七八两银子啊!简直是活生生的拿刀剜他的肉,土匪都没有姓李的这么狠啊! 张老板人生只有两个爱好,一是银子,二是美人。 因为养美人要花钱,在和他的第一爱好冲突后,他的第二爱好就变成了“看美人”。只要牵扯到了银子,不管多少,都等于是戳了张老板的软肋。 姓李的为啥见了他就笑这么欢畅,那是因为坑了他银子,他是冤大头,他钱多人傻,好骗! “承蒙您关照啊!”张老板假惺惺的回了个礼,就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去。他是生意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没有当面给人下不来台阶的道理,那李大夫不就是把妹子送给县太爷当小妾了么,整天以县太爷的大舅子自居,呸! 李大夫一颗心正火热着,等着病人热泪盈眶的一番感激涕零,无语凝咽,他在这边笑的一副世外高人状……最好病人再懂做一点,敲锣打鼓送个锦旗匾额什么的,搞的全县皆知……结果迎来的是当头一盆冷水。 这不科学! “张兄可是对鄙人有什么误会?”李大夫笑呵呵的问道。 “哪里哪里!”张老板笑着摆手,“是老李你想的太多了!咱俩什么关系,我能对你有什么误会?” 以前都恭敬的叫他李大夫的,现在李大夫成了老李……尼玛还说没误会?!李大夫脸上挂着笑,心里已经开了骂。 李大夫席间如厕的时候,经过张老板那一桌,就听到张老板喝的脸红脖子粗,跟旁边的朋友夸口道:“我那病早好了,自己好的,一滴药都不用吃!先前买药的钱就是白花的!就我家铺子隔壁医馆新来了个女大夫,厉害的很,说起那些医理来头头是道,不是一般大夫能比的了的。她说我这不算病,好好吃饭睡觉,过几天就好,结果,啧啧,真给她说准了,女神医!” 30.第30章 相忌 听到张醉鬼的话,李大夫的第一想法就是——哪里冒出来的女骗子?!分明就是他开的药治好了张老板的病,结果这女骗子居然敢说他开的药没用! 不过话说回来,李大夫站在臭烘烘的茅厕旁,拈着胡须沉思,张老板什么病他清楚,奇怪的很,他开的药有几味是能治病的,他也清楚的很。 他确实是存了看张老板有钱,想多捞一把的想法,但那个女骗子就更奇怪了,得了那么怪的病还不让病人吃药……那不是让病人自己找死么! 得了病不吃药怎么会好,分明是他那几服药已经将张老板治好了,那女骗子把胜利果实占为己有,无耻,实在是太无耻了! 李大夫对那个女骗子的认识又上了一层楼,不但是个无知无耻的女骗子,而且还很胆大,不怕治死了人! 回去后,他就喊上了跟着他学医的药童,“走,咱们去看看是何方妖孽!” 不管在哪个时代,同行总是相忌的,尤其是做中医的这种纯脑力劳动的,一个地方就那么多病人,抢起生意来明争暗斗的厉害。 不过李大夫头一次上门,并没有见到他想见到的人,迎接他的是宋檀小医馆大门上的铁锁。早在中午之前,未秋看诊完后就和等在一旁的姜泽回了罗家村,下午她是不来的。 而宋檀和宋大娘忙了一上午,两人老胳膊老腿很久没这么劳累过了,因为未秋下午不来,他们也打算下午歇息一下。 “肯定是他们早听说师父要上门,吓的躲起来了!”药童谄媚道,“那个女骗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哪敢跟师父对上,这不就跑了!” 李大夫被奉承的心里得意,马屁拍的浑身舒坦,决定暂时不和这个还算识时务的女骗子计较,带着药童转身回他的仁济堂了。 第二天一早,李大夫就吩咐了药童,“去张老板那边看看,看那女骗子来了没。”他就不信了,那妇人躲得过初一,还能躲的过十五? 药童得了令赶紧出去,到医馆门口一看,居然有那么十来个人等着看诊,这让他多少心里有些不舒坦,就是仁济堂,平常时候也没这么多人等着让他师父看诊。 不过嘛,看这些来看病的人,穿着都不咋地,浑身上下刮一遍也刮不下来什么油水,就是那女骗子有点本事,顶多挣的也是几个铜板。想到这里,药童心里头又舒坦了。 他刚想往里走,队伍里就有人不乐意了,冲他喝道:“哎,你咋回事?搁这看病得排队的,你后来的,到后面排队去!” “谁到这来看病?!”药童背着手,一脸的不屑嗤笑。哎呦喂,看这医馆小的,还没他们药铺的茅厕大呢! 宋大娘本来乐呵呵的走过来,给他发看病的挂号牌的,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板起脸,“你不是来看病的,你是来干什么的?” 药童一脸的骄傲不屑,鼻孔朝天,“小爷是来教你们怎么看病的!”说罢,一甩袖子,自以为潇洒的走进了医馆。 然而他看到未秋的一刹那,立刻跟炸了毛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指着未秋结结巴巴的叫道:“你,你,竟然是你!” 未秋正在看诊,闻言抬起了头,皱眉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鼻孔朝天的人似曾相识,不就是那个李大夫身边的药童么! “就是我,怎么了?”未秋没好气的说道,“怎么?你来看病?排队去!不知道看病要排队啊?没素质!” 药童惊的话都结巴了,“你,你……放屁!我到你这里来看病?哈?你算什么,我用得着到你这里来看病,啊呸!” 听他出言不逊,未秋也恼了,骂道:“不是来看病的就滚出去!” “就是!不看病你来医馆干什么?我看是脑子有病!”未秋正在看诊的大妈也不高兴了,这人挑在女大夫给她看病的时候找事,万一影响了人家女大夫的诊断怎么办? 药童急了,指着未秋说道:“你们可别被她骗了!她可不是什么大夫!一个妇人也能当大夫,笑死个人了!”没见到未秋前他还不确定,见了之后他就确定了,就是个女骗子,以前就是个乡下妇人,现在胆子大了,和他们成同行了! “女子怎么就不能做大夫了?”门口一道沉稳的男声说道,“从古到今多少个女大夫,像义妱,鲍姑都是名垂青史,医术高明的先贤。怎么到你嘴里,女子就不能做大夫了?你若是不懂,还请到他处去,别在这里大放厥词!” 来人正是卖完了柴的姜泽,朝未秋笑了笑,走到了她的身旁。 “你,你……”小药童被姜泽几句话堵的哑口无言,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还有完没完?不是来看病的就出去吧,别在这里耽误事!”未秋忍着笑说道。 药童气的七窍都要生烟了,跳脚道:“别的女子能当大夫,那是人家有那能耐!你凭什么当个大夫?你就是个带孩子的乡下妇人,屁都不懂,就是在谋财害命!” 未秋脸色一沉,站起身来瞪着药童,走到了他的前面,问道:“我谋财害命?你居然有脸说我谋财害命?我问你,罗家村的罗铁匠是怎么死的?光是我知道的就不少,你们晚上睡觉就不怕死在你们手里的冤魂来索命吗?” 医馆本来就狭小阴暗,被未秋这么一说,药童只觉得浑身像是被冷水浸了一遍,忍不住打了个机灵,往后退了两步。那罗铁匠死的太惨,他心里也害怕着,只不过师父说了,罗铁匠是自己把自己戳死的,又不是吃了他们的药死的,不关他们的事。 “你凭什么说我们谋财害命?我师父可是……”药童结结巴巴的说道。 没等他说完,未秋就冷笑着接口了,“我当然知道,你师父是县太爷的小舅子!你当初在罗铁匠尸体前不就这么叫唤的么,还扬言人家要是敢生事,就让县老爷把他们村里的人都下大狱!” 门外面排队的病人都围到了门口,也有不少赶集的路人围在那里看热闹。 未秋朝门口扬声问道:“大家给评评理,他们这样,害了人命就把县老爷拉出来当挡箭牌,欺负我们这些没权没势的小老百姓,配算个大夫吗!” “不配!” “就是个败类!” 人群中很快不少人都喊了起来。 药童又慌又气,赶忙说道:“我刚可不是那么说的,我说的是我们李大夫是师承高门的,我们师祖是洛阳城里的头一号,不是你这种粗识了几个字就敢出来招摇撞骗的妇人能比的!我师父也治好了不少人……” 然而到底心虚气短,一番话被他说的结结巴巴,半点说服力也没有。 姜泽在一旁笑了起来,缓缓说道:“先贤孔子曾有三千徒弟,然而出名的却只有七十二人,剩下的那些恐怕不乏滥竽充数之辈。” “你胡说八道!”药童恼羞成怒,指着姜泽骂道:“你敢骂我师父?信不信……” “信不信你师父会让县老爷拿了我们下大狱?”未秋凉凉的截住了药童的话,“你们师父可真厉害啊,这离县衙不算远,要不我们这就去问问,这登县是你师父做主,还是县老爷做主?怎么在你们嘴里,县老爷就成了你师父的应声虫了?” 药童也傻了,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就是闹到县老爷跟前,怕也是得不到好的。 “我可没那么说,都是你说的!”药童心慌的跳脚道。 “蔡朋!”门外传来一声略带怒气的喝声,“休得无言乱语!” 接着,穿着一身得体白棉袍的李大夫就背着手,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进来后先上下打量了未秋一眼,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脸上堆起了笑,拱手对未秋说道:“这位娘子,小徒不懂事,乱说的话不作数的,我们仁济堂绝不是仗势欺人之辈。”又转身瞪着眼喝道:“蔡朋,再胡言乱语,假借为师和县老爷的名号吓唬人,为师定要逐你出师门!” 这个名叫“菜棚”的小药童闻言立刻低头站到了李大夫身后,一张脸涨的通红。 未秋看到李大夫,实在是笑都懒得给他笑一个,装什么好人,那坑爹的药方子不都是他开的么!先派徒弟来打头阵,见徒弟要铩羽而归,他憋不住跳出来了,口口声声说他们不是仗势欺人之辈,还不是暗示他们是有“势”可以仗的么! “这位娘子,一切都是误会。”李大夫笑道,“我这小徒心直口快,若是之前有什么得罪你们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未秋也笑了,“其实没什么误会的地方,这个菜棚一进来就指着我说我不是个大夫,我就想问问,怎么,这年头要当大夫,还得菜棚或者是李大夫你许可了?” “那当然不是!”李大夫立刻说道,心中暗恨,这小娘子嘴利的很,一张嘴就要扣人一顶大帽子,他岂能输给一个妇人,今日定要找回场子来。 31.第31章 出题 “依鄙人之见,这世间大凡有医者之才的人皆可以做大夫。”李大夫笑的一脸虚伪。 未秋摇头,嘴角含着一丝讥讽的微笑,“李大夫此言差矣,光有医者之才是不能做大夫的,还要有一份医者父母心才行。” 站在李大夫身后的菜棚子忍不住了,跳脚问道:“你说的好听,别说医者父母心了,你有医者之才吗?” “你有吗?”未秋反问。 菜棚子大怒,像是受到了什么羞辱,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当然有!”他是名师高徒,怎么不能行医了,现在不过是还没出师罢了。 “那好。”未秋笑了,就怕那菜棚子说自己没有,“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这有医者之才的人。” “你说!我看你能问出来个什么!”菜棚子明显不把未秋放眼里。 早在菜棚子被激怒说出自己有才的时候,李大夫就觉得不对劲,然而话已经说出了口,他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未秋笑道:“你既然是有医者之才,那想必也知道,人若是被疯狗咬伤了,该怎么治吧?” 菜棚子闻言愣了,眨了几下眼睛,又看了几眼李大夫,李大夫在旁边干着急没办法,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他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跟徒弟咬耳朵。 “既然是大夫间的切磋,这位蔡大夫就别藏私了。”姜泽笑眯眯的说道。 菜棚子脸上挂不住,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道:“咬了……就咬了呗……还能怎么样……咬一口又死不了人……洗洗就行了……”难不成人还得回去咬狗一口报仇? “是谁告诉你被疯狗咬了死不了人的!”未秋板着脸喝道,“这点见识都没有,还敢说自己是大夫?” 一旁的李大夫狠狠瞪了眼菜棚,转头换上了一副笑脸,拱手笑道:“小徒学艺不精,让小娘子笑话了。他出了错,不如我这个做师父的代为回答,如何?”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未秋反而来了兴趣,莫不是他真知道怎么治狂犬病? “你说。”未秋说道。 “《黄帝内经》有云,人若是被狗咬伤了,应立时从狗的脖颈处剪下毛发烧成炭,敷在被咬伤的地方即可。”李大夫笑的很是笃定。 菜棚子也得意起来了,《黄帝内经》都这么说了,还能有错,连忙插嘴谄媚道:“我师父可是博览医书的,京城里的御医都不见得有我师父读的医书多!” 未秋笑都笑不出来了…… “那要是狗咬完人跑了呢?”未秋问道。 李大夫不慌不忙,“若是找不到咬人的狗,也不是没有办法。有一味名叫斑蝥的中药,带有毒性,水煎后服下,以毒攻毒,不日即可痊愈。” 未秋总算知道,这姓李的为什么治死人了还这么理直气壮了。 “现在知道我师父的厉害了吧?”菜棚子又跳了出来,得意洋洋。 未秋点头,感慨道:“佩服,真是佩服!李大夫确定这么诊治是正确的?” “《黄帝内经》都这么说了,还能有错?你敢说《黄帝内经》是错的?你好大的胆子!”菜棚子叫骂道。 李大夫对菜棚子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咳了一声,重重说道:“阿朋,休得无礼!”然而那脸上得意的笑容,怎么都隐藏不下来。 “既然李大夫这么确定,那我们不如就来验证一下。”未秋笑道,“我这就去找条狗,让它咬李大夫一口,想必以李大夫的医术,不出一刻钟,定然就能安然无恙了。” 菜棚子大怒,指着未秋大骂道:“你这尖嘴利舌的小妇人!我师父是多尊贵的人,你居然敢说放狗咬?分明是嫉妒我师父医术好,想害了我师父!” 听他这么骂人,未秋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点头道:“这样啊,你师父尊贵的很,不能被狗咬的话,不如……换你来吧!你这么信任你师父的医术,那就为你师父证明一下呗!” 刚才还脸红脖子粗,跳脚不已的菜棚子立刻蔫了,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我……我也不能让狗咬了!” “哦,那还是不信你师父的医术了,看来你师父医术如何,你心里是有数的,要不然也不会不敢为你师父证明了。”未秋一脸“生命诚可贵,我很理解你”的模样。 菜棚子气的要吐血,看都不敢看李大夫一眼,他倒是想相信师父的医术,可这被狗咬了,万一师父医术有问题治不了,他一条小命不就交代这里了…… 原本是他来砸场子的,怎么就成了一场性命比拼了?拼的还是他的命,从头到尾没那小娘子什么事! 未秋笑吟吟的看着一脸铁青的李大夫和涨红了脸的菜棚子,小样,博弈论这种高等玩意学过没?还想跟她抬嘴皮子的杠! 在门口看热闹的宋大娘哈哈笑道:“这个蔡小哥,你就替你师父试试呗,你师父这么厉害,肯定能救你的!” “就是!试一试!试一试!”门口的人群兴奋的沸腾了起来。 隔壁的张老板也凑过来看热闹了,看见李大夫吃瘪,心情好的像是出门白捡了两角银子,立刻挥舞着手臂喊道:“老李,想必你是舍不得徒儿受苦的,不如你自己试试吧!我家后院就拴着两条狗,你不用客气!” 李大夫带着徒弟磨着牙,阴着脸走了。 门口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了,宋大娘赶紧招呼因看热闹而散乱的看病队伍,“赶紧的,按自己的号排队!” 秩序慢慢的又恢复了,张老板看自家媳妇出去逛街还没回来,迅速溜进了医馆里,看姜泽站在未秋旁边,张老板也没多在意,还以为姜泽是来看病的穷书生。 “陈娘子,你可真是厉害啊!替我张某人出了口恶气!”张老板笑的见牙不见眼,刚才可真是太解气了。 未秋笑了笑,没有做声,她是替自己,陈方还有罗铁匠出气,可不关这个自作多情的张老板什么事。 张老板还想凑上前嘻嘻哈哈说两句,就听到一旁宋檀忧虑的说道:“那李大夫是县老爷的小舅子,咱们就这么得罪了他,只怕……” “怕什么!”张老板豪气的甩了下扇子,“他不就是把亲妹子送给县老爷当小妾了么,天天在外头自称县老爷的小舅子,我都替他臊的慌!” 宋檀苦着脸,不管是小妾还是正头娘子,吹起枕头风来都是很吓人的,他花费一辈子积蓄经营起来的医馆,可不忍心被人毁了啊! “咱们惹不起啊!”宋檀叹气,他也看不惯那李大夫咄咄逼人,但更害怕县老爷找他麻烦。 领病人进门的宋大娘哼了一声,说道:“怕什么?大不了咱们这铺子不开了,还跟以前一样当游医!”要不是有陈娘子,他们这医馆早晚逃不了关门的命运。 “那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未秋笑道,“以后大伯和大娘出门就跟人说,那仁济堂的李大夫和徒弟到我们这里来闹事,张口闭口就是让县老爷找我们麻烦,要封了我们的医馆。” 张老板一合纸扇,笑道:“小娘子这主意妙!有这样的传言,姓李的便是想对付你们,他也下不了手了。哎呀,陈娘子不光医术好,模样好,头脑也聪明!” 未秋被他夸的一身鸡皮疙瘩群起革命。 “张老板。”一旁的姜泽站起来指着门口笑道,“刚我看到贵铺的伙计过来,像是找你有事的样子。” “啊?”张老板转身往门口张望了一眼,没见到人,想来说不定是家里媳妇回来了,伙计跑来通知他的,连忙告辞走人了。 临近中午,未秋和姜泽一起往罗家村走。 未秋注意到,姜泽背上多了个蓝粗布包袱。 “你这是什么?”未秋问道。 姜泽顺着未秋的视线看了过去,笑了下说道:“差点忘了告诉你,集市上有家学堂想要招给孩子启蒙的先生,看中了我,这是学堂发的一身冬衣。” 未秋惊讶的看着姜泽,笑道:“这么大的事你都能忘掉?你可真厉害,都能当学堂的先生了!”她早就觉得姜泽不像是粗汉,人家一举一动都像是文雅书生,还是学了很多年的那种。 “不过是念了几年书,认识了几个字罢了。”姜泽笑着摇头,他没告诉未秋他是主动报名应征的,学堂的山长在几个人里头最终选了他。 未秋笑道:“你就别再谦虚了,不过,你……真的不想回京城吗?”来古代这么久,她也知道了,古代对读书人的要求更为严苛,身有残疾者是不能做官的,连进书院念书都不一定能行,现在姜泽身体恢复了健康,想回家乡寻个前程,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回了。”姜泽简短有力的说道,转而说起了别的,“上午的时候,你怎么确信那个李大夫和他徒弟不会治疯狗咬伤?” 要是未秋不确信,就不会问那么刁钻古怪的问题了。 未秋笑的狡黠,得意洋洋的一摊手,“因为我也不会治!” 她都不会治,那对草包师徒会治才怪! 姜泽看着未秋,眼中盛满了温柔的笑意。 32.第32章 久病 李大夫回自己的仁济堂后如何咬牙切齿,如何摔桌子摔碗不提,他卯足了劲想发一个大招,一定要把那可恶的、害他丢脸的女人搞的身败名裂后赶出登县,哦不,赶出整个洛阳地界!要让那些不识相的人知道,药堂这一行,谁才是登县的老大! 但他没想到的是,大招还没来得及放出来,外头已经到处开始传了,他李仁达厉害的很,是县老爷的小舅子,县老爷得听他的,他说让县老爷抓谁下大狱,县老爷就得抓谁下大狱,标准的指狗不撵鸡,指东不打西,县老爷就是他李仁达的应声虫。 李大夫脑门上当即就起了一层冷汗……这一定是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医馆整出来的流言!一定是那个一肚子诡计的臭娘们想出来坑他的招术! 很快,李大夫就被人喊到县衙里去了。 县老爷没见他,接见他的是师爷,明嘲暗讽了一番,表示县老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这实在是一场误会!”李仁达往师爷手里塞了几两银子后,苦笑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您和巩大人还不清楚?哪敢对巩大人有一丝一毫不敬之意?这次实在是遭了小人算计。” 师爷收了银子,藏在袖子的手掂量了下银子的分量,依然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李仁达心里暗骂了一声,咬咬牙狠狠心,又塞了一块银锭子过去,师爷的笑容就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招呼李仁达坐下,问道:“是哪个小人不长眼,敢招惹您啊?” 李仁达叹了口气,一脸的不得已,“托您和巩大人的福,我这仁济堂在县里也算是有点名头。您是知道的,树大招风,那些人眼红我这医馆生意好,又在医术上挑不出我们医馆里大夫的错来,只能暗地里使这些阴私的法子害我们名声……我们整天忙于接诊病人,忙的脚不沾地,哪有闲工夫打听这个,等到知道的时候,已经传的满城风雨。哎,都传到您和巩大人的耳朵里,扰了二位的清净,实在是……实在是叫李某人羞愧啊!” 师爷了然的点点头,同情的看着他,“我道是怎么回事,想来李大夫可不是这样不知轻重的人!” 李仁达委屈的都要哭出来了,摆手道:“借我一千个胆子,我也不能对您和巩大人有不敬之处。” “你放心。”师爷笑道,“这事我会和巩大人说个清楚的,倒是李大夫自己也要想想办法,莫总是遭了小人算计。” 李仁达千恩万谢的辞别了师爷,又被后院里当小妾的妹妹喊过去了,被他妹妹骂了个狗血淋头,因为这事,不但县老爷心里颇不舒坦,县老爷的正头夫人心里更不舒坦,哦,你李仁达是县老爷的小舅子,那我这个正头娘子的兄弟是县老爷的什么? 所以,一头失了县老爷的宠爱,另一头正头夫人也不给她好果子吃,李妹妹的日子过的相当不好受,一腔怒火就全发到李仁达的头上了。 李仁达灰头土脸的从县衙里出来的时候,咬牙切齿的发誓,他一定要那个招摇撞骗的小寡妇好看! “去那个女人那里瞧瞧。”李仁达吩咐徒弟,意味深长的说道:“上次给师父丢了脸,这次若是再找不回来场子,师父可不放心把一身祖师爷教的医术都传给你啊!” 蔡朋深知此事严重了,师父定是在县衙里大出了一回血,所以才这么生气,要是他不帮师父出口气,师父就要让他回家了。所幸这些天他早有准备,把几本医书背的滚瓜烂熟,精挑细选了好几个生僻古怪的病例药方记了下来,届时一定问的那小寡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仁达看着徒弟走远的背影哼了一声,他倒是想亲自上门砸了那个敢跟他叫板的小医馆,可惜现在风言风语传的厉害,他要是上门,不就坐实了他仗势欺人的名头了么,也罢,先让他们逍遥得意几天再说。 蔡朋信心满满,踌躇满志,兴奋的牙齿都在打架,走路都带着飘,一想到等会儿他就能驳斥的那小娘子哑口无言,在人前大出风头,把那天受到的耻辱全都洗刷了,他就激动的不行。 不料,他攒足了大招准备发的时候,发现要打的boss不见了。 “那个招摇撞骗的小娘子呢?”蔡朋站在空荡荡的医馆门口,气的跳脚。 宋大娘白了他一眼,拖着长音说道:“陈娘子今天有事,没来!要看病的话,等明天吧。” “呸,你才要看病!”蔡朋骂道,站在门口半天都没瞧见那漂亮小娘子,这才真的相信她是没来,只得悻悻然走了,他还没那个胆子去罗家村找事。 未秋今天没来,原因是陈方又病了,从昨晚上起,陈方说自己有些头疼拉肚子,连晚饭都没吃就躺到了床上歇着,喝了几碗热水后也没有把汗发出来。 早上起来后,未秋一摸他的脑门,就有些热了。 自从上次陈方大病后,身体就一直虚弱,两三个月的功夫都没将养过来,现在到了冬天,天气突变,他就病倒了。 祝氏心里有些发慌,尽管未秋一再表示,陈方只是偶感风寒,并不严重,她还是让六月搭罗青的车去了县里,把在作坊里做工的陈泰给叫了回来。 未秋也没阻止,说不定陈方看到了儿女都在身旁,病就好的快一些了。之前她还有些草药留着没卖,便捡了蓼蓝和麻黄熬成了汤,端给陈方喝。 陈泰回来的时候,未秋刚在灶房里熬好了药汁给陈方端过去。 “爹怎么样了?”陈泰赶紧拦住了未秋问道。 未秋笑着轻声说道:“大哥别担心,就是天突然变冷了,爹身子弱,有点头疼脑热,喝点药发发汗就好了。” 陈泰松了口气,六月急急忙忙找到他的时候,他真是吓坏了,还以为陈方跟上次病的一样,快要不行了,偏六月也说不出个怎么样来,这一问未秋,他提了一路的心才算是放回了胸膛里头。 “那就好。”陈泰笑道,跟在未秋身后进了屋,如今他们信服未秋可是信服的很,他妹子比那城里的大夫都厉害! 陈方半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到儿子的说话声后立刻睁开了眼,叹了口气,看着走进来的陈泰说道:“你怎么回来了?前几天不是才回来过么。” 陈泰上前把陈方扶了起来,塞了个包被在他身后,说道:“听六月说你病了,我不放心,就回来看看。” “我这身子就是毛病……”陈方苦笑着摇头,“这一路上,都是我拖累了你们娘几个,钱都浪费在给我治病上了,要不是我身子骨不争气,家也不至于成这样。” 未秋端着药碗走过来,笑道:“看您说的,不就是个小伤风么,至于哀怨成这样?赶紧喝碗药发发汗就好了。” “就是啊,爹,姐都这么说了,你还不信?”六月也插嘴道。 陈方捂着额摇头,“你昨天也说是喝碗药发发汗就好了,到现在也没好!算了,别浪费那药了,秋儿拿去卖了,还能多得几个钱。” 生了病的人身体不舒服,心情就难免低落,尤其是像陈方这种大病过后,刚有些起色,燃起了希望,一心想要尽快康复,好早日回家,结果天气一变,他又病倒了,对他精神打击很大。 尽管是小病,身体也许并不觉得难受,但在他看来,周围人都没事,偏偏他病倒了,这就是他身体已经不行了,油尽灯枯的信号。 “钱重要还是你的身子骨重要啊?”祝氏听不下去,冷着脸进来了,“仨孩子都围在你跟前,药都端到你嘴边了,你还唧唧歪歪个不停,当真想撇了我们娘几个?” 陈方苦笑着,“我这身子骨又由不得我……早点死了,不拖累你们了,也早点让你们娘几个解脱!” 六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上次陈方病的快死了,起不来床说不了话,把她给吓怕了,这次的情形让她又回忆起上回来,哭着拉着陈方的手说道:“爹,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爹!”陈泰又急又气,“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是我们的亲爹,一家子骨肉至亲,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话,你这么说,叫我们都没脸见人了!” 未秋“嘭”的一声重重的把药碗放到了桌子上,药碗里冒着热气的黄褐色药汁都溅出来不少,瞪着眼睛看着陈方。 “不喝药算了,你只管去寻死!等你死了,大哥不在家,你就飘半空里好好看着罗家村的人怎么欺负我们这一门孤儿寡母吧!”未秋气的声音都颤抖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么艰难她都没放弃活下去,她把陈方和祝氏当成自己的父母,她这个当女儿的都没想过轻生,当爹的却了无生志,想撇了她走,她能不生气么! 谁都没想到一向笑眯眯的未秋会突然发这么大火气,场面一时间静的吓人。 陈方心酸的不行,讪讪然看着怒气冲冲的大姑娘,“秋儿生爹的气啦?” 33.第33章 往事 陈家五口人,祝氏的脾气最坏,可陈方最怕的却不是祝氏发脾气,祝氏脾气大,要是什么不顺心的事惹她不高兴,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发火骂一顿就过去了,没有隔夜仇,而未秋不一样,平时笑眯眯的,一旦生起气来,两只大眼睛瞪起人来挺吓人的,他心里没底,也最怵这个变聪明了的大姑娘。 “我哪敢生你的气?”未秋瞪着眼说道,“你都要寻死觅活了,跟村里头那些娇里娇气,稍有不顺心就哭着喊着受欺负了,要跳河的小媳妇一样,谁敢跟你生气?” 六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珠。 陈泰也别过头去笑了起来。 陈方一张脸涨红了,有些挂不住。 祝氏靠在门框上,忍着笑狠狠的骂道:“该!好好的日子不过,尽想着法给我们心里头添堵,活该叫闺女骂你!” 陈方嗫嚅着分辩道:“我只是不想拖累了你们……你们一个个都是健全人,你娘织布卖布,阿泰去县里上工,秋儿你最厉害,当大夫了,就连六月也能跟你去挖点草药挣个俩仨的,就我没用,光生病花钱白吃饭,身子骨一直不好,连点活儿都不能替你们做,要不是我耽误了你们,日子也不至于过这么紧巴……我,我是你们的爹,本该我支撑这个家的,我没用,还得你们这些当孩子的照顾养活我,我,我这心里头……” 没等他说完,就被未秋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您还知道您是我们的爹啊?我还当您不知道呢!我们从汴州一路逃过来,那些快病死快饿死的老头见了多少?我们怎么不去伺候他们照顾他们啊?怎么就非得伺候你照顾你啊?不就因为你是我们爹么,你见过谁家爹生病了,谁就把他亲爹给扔一边不管的?狼心狗肺吧那是!” “就是啊!”陈泰笑道,“要是我们兄妹三个谁病了,您跟娘还能嫌我们生病花钱,要人伺候,就不管我们了?您舍不得我们,我们也舍不得您啊!” 六月眨着大眼睛,拉着陈方瘦弱的胳膊,巴巴的说道:“爹,我跟我姐在学怎么给人看病呢,等我长大后也能挣钱,给你买好药,买好吃的养身子。” 被三个孩子连挤兑带哄的来了这么一出,陈方早打消了要寻死的念头了,心里酸酸的好感动,好想落泪。他有三个这么好的孩子,就是阎王爷拿链子锁他脖子要带他走,他都得死赖着不走。 “好,爹等着六月挣了钱买好吃的。”陈方摸着小女儿的脑袋,十分的窝心。 “爹你别光嘴上答应的好,心里也得这么想。”未秋说道,“你先前寻死觅活的,说是不拖累我们,其实就是自私,自顾着自己!” 陈方愣了,顿时觉得被大姑娘误会了好伤心,“我怎么只顾自己了?” 未秋白了陈方一眼,“我没成亲就拖着个孩子,将来还不知道嫁不嫁得出去,就算是回了汴州,将来哥哥娶了嫂嫂,没有你护着,嫂嫂看我和茜茜这两个吃闲饭的不顺眼,要把我们赶出门,你说我们可怎么办?” “胡说!”陈泰连忙站了起来,板着脸,气的不行,说道:“就算大哥将来娶了媳妇,她若是敢对你和茜茜有二话,我就休了她……” 若不是为了陈家能回京城,为了完成祝氏的心愿,为了给陈家人挣个好前途,他这个大妹妹怎么会成为村里人口中的“小寡妇”,叫人说闲话看不起。只要想起来,他就免不了内疚。 未秋连忙朝陈泰使了个眼色,她这不是为了刺激陈方么,只好委屈陈泰和未来的大嫂当恶人了。 “大哥先别这么说,等你有了媳妇孩子,一颗心还能剩多少地方装我和六月的?”未秋委委屈屈的说道,“到时候我,茜茜还有六月都是吃闲饭的,没个爹护着,娘眼里只有孙子,我们肯定是被赶出家门的命,得流落街头要饭为生了!” 瞧大姑娘这话,就跟唱小白菜叶叶黄似的……祝氏又好气又好笑,干脆头别到门外去,不搭理这对极品父女了,反正在闺女眼里,她也是恶人。 “不会!”陈方急了,指着陈泰骂道:“他这个做大哥的敢欺负你和六月,我拿鞋底子抽死他!” 未秋撇撇嘴,用手指在半空画了个圈,说道:“您不是要寻死么!到那时候您就剩下个魂魄在半空里飘着,拿什么抽他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和六月还有您的小外孙女上街要饭!哦,您就是飘在半空里心疼的哭死,我和六月也听不到了。” “我……我……”陈方被闺女挤兑的哑口无言,最后耍起了无赖,说道:“谁要寻死了?我没说过这话!” 祝氏忍不住笑了,靠在门框上凉凉的说道:“你们跟他罗嗦那么多干啥?你这一哭二闹过了,还准备三上吊啊?药还喝不喝了?都要放凉了。” 陈方红着脸,伸手说道:“我喝,当然喝,不喝药病怎么能好,给我端过来吧。” 他还得好好的活着,看着两个让他操心不已的姑娘过上好日子。 未秋把药碗端给了陈方,陈方赶紧接过来一饮而尽,苦的他直咂嘴。 “我看爹就是想大哥了。”未秋笑着说道,“要不然怎么我们怎么劝都没用,大哥回来没一会儿就肯喝药了呢!” 陈泰笑了,坐到陈方的床头,说道:“爹,你可得好好的啊,我不在家,家里就靠你给娘和妹妹们撑腰了。” “哎,我知道,你放心。”陈方不住的点头,心里暖暖的,酸酸的,他哪舍得离开这么好的孩子们。 祝氏接过了陈方手里空了的药碗,丈夫想开了,她心里头也高兴,笑骂道:“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一把年纪了跟小孩子一样,非得让仨孩子哄着你,心里才高兴!” 陈方正被孩子们哄的高兴,闻言立刻哼了一声,说道:“我跟你能一样吗?你是你爹娘宠着长大的,我自小就没了亲爹娘,让孩子哄哄怎么了?” “爹从小就没了爹娘吗?”六月问道。 未秋见六月也不知道,便笑道:“那爹跟我们说说从前的事呗。” 陈方笑着拍了拍身边的床,让陈泰三个人都坐到了他的床边,说道:“你们不嫌爹啰嗦,爹就跟你们说说……我跟你娘不一样,我老家在哪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村的名字叫陈楼村,从小就没了爹娘,跟着二叔二婶子过,后来有一年遭了灾,家里没饭吃,二叔二婶就把我还有一个堂妹一起卖了。” “卖到了京城吗?”六月插嘴问道。 陈方摇摇头,“不是一开始就去京城的,先是到了一个城里,跟一群孩子在一个大院里住了半个月,期间有一些孩子被买走了,你们的小堂姑姑就是那时候被人买走的,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后来人牙子带我们去了京城,不少人家来挑挑拣拣的买人,我就被秦家的管家买去了。嘿嘿,那时候我还没名字,家里管我叫大郎,管家知道我姓陈,就给我起了名叫陈方,让我在外院当小厮。” 未秋沉默的看着陈方,叫陈楼的村子实在太多了,估计陈方这辈子,都不太可能找到自己的家乡了。 “那后来呢?”六月追问道。 陈方笑道:“后来,我就在秦家长大了,再后来,你娘相中了我,我们就成了亲,有了你大哥还有……你大姐,再再后来秦家放了我们的奴籍,我们一家子到了汴州给秦老太太打理田产,又有了你。” “老不害羞的!搁孩子们跟前胡说八道啥!”祝氏红着脸骂道,“谁相中你了!” 陈方很得意,他是病人,祝氏还能怎么跟他计较?他说她相中了他,就是她相中了他! “那娘是怎么嫁给爹的?”未秋笑嘻嘻的问道,她真爱听这种八卦,故意说道:“我看是爹先相中了娘的!” 祝氏人长的好,高鼻大眼鹅蛋脸,认得字会算账,六月就长的很像祝氏,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要说各方面都优秀的祝氏主动看中了陈方,未秋才不相信。 指不定当初陈方是下了多少力气,怎么当牛做马才把媳妇给追到手的,到老了却为了面子在孩子们跟前吹的厉害,歪曲事实。 关于谁主动这个问题上,祝氏认为坚决不能让孩子们信了陈方的话,要是都以为是她先看中了陈方,她一张老脸往哪里搁啊? “你爹那时候啊,就是个给秦老爷守书房院门的二小子!”祝氏撇撇嘴,“还有个外号,你们想不想听?” 陈方闻言,立刻急了,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坐在床上指着祝氏喊了起来,“没有!别听她胡说八道!”要不是不能下床,他都要跳起来捂祝氏的嘴了。 未秋几个可不搭理他,立刻呼啦啦都围到祝氏身边去了。 “娘,说说呗!”未秋笑嘻嘻的搂着祝氏的胳膊问道。 祝氏就看着陈方得意的笑,“你爹的外号叫尿蛋儿!都十二三了还尿床,睡一个铺的小厮给他起的!” 叫这不害羞的老头子在孩子们跟前瞎说! 34.第34章 病愈 未秋和六月哈哈大笑起来,看着面容愤怒扭曲的陈方,笑的肠子都要打结了。她可真没想到,一向沉稳好脾气的陈方,会有这么个“拉风”的外号。 陈泰则是为了给父亲面子,扭过了身去,背对着陈方,然而颤抖个不停的肩膀泄露了他正在干什么。 陈方气的要命,脸羞的通红,哎呦喂,他威严慈爱的父亲形象全被祝氏这败家小心眼的娘们儿给毁了! 他一手捶着被子,一手指着笑的花枝乱颤的娘仨骂道:“祝连湘,你,你们……”真是太坏了,居然娘几个合起伙来欺负他一个病人!还有未秋和六月,真太让他伤心了,那么致力于挖掘他的黑历史,枉他那么疼两个闺女!白疼了,就是俩小白眼狼! 祝氏揭完丈夫的短,心里得意的跟什么似的,白了陈方一眼,出门去做饭了。 见媳妇要走,陈方在床上吹胡子瞪眼,“你有本事别走,你也有外号!”又对三个快要笑抽过去的孩子说道:“你们可别以为你们娘是多光亮的人,她也有外号,那时候她傲气看不起人,老拿鼻孔看人,人家背地里都喊她祝鼻孔!” 祝氏回头嗤笑了一声,“可比不上您的“尿蛋儿”好听!”说罢,祝氏就哼着曲儿走了。 未秋和六月还是看着他笑的合不拢嘴,六月还认真的点头道:“是啊,娘的外号不如爹的好听!” 只有陈泰强忍着笑过来劝父亲,“娘就是个倔脾气,刀子嘴豆腐心,爹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好跟女人们一般见识的……” 陈方看着未秋和六月十分伤心,俩姑娘原本都是跟他站统一战线的,都是他的贴心小棉袄,现在都跑到媳妇那一边去了。 为了挽回他的面子,陈方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喉咙,慈爱的对六月招手,“六月,过来跟爹说说,你姐都教了你什么?” 六月笑嘻嘻的往他这边走了几步,正当陈方开心的等着心爱的小女儿扑到他跟前的时候,六月像灵巧的燕子一样转身跑了,跑到门口冲他扮了个大大的鬼脸,“就不告诉你!” 陈方气的不行,果真就是个小白眼狼! 未秋看这回陈方是真伤心了,赶紧过来在陈方跟前坐下,给陈方掖了掖被子,柔声笑道:“爹别生六月的气,也别生娘的气,我们都是担心你,怕你生病了心里闷的慌,为了逗你开心,不想让你病歪歪的没点精神气,才合起来这么说的。你看你现在多好,能生气会说话,不必刚才躺床上有气无力强多了?我们看着也高兴啊!” 陈方被未秋几句贴心的甜言蜜语哄的又一次被感动了,一颗心仿佛泡到了****里,呜呜,他怎么就这么好命摊上了这么好的闺女呢!他的闺女是全天下最好的,才不是什么白眼狼! “爹不生气,不生气。”陈方呵呵笑道,“哪舍得跟你们生气呢!” 未秋也笑了,看到闹腾了这么一场,陈方脑门上浮起了一层薄汗,便拿了条帕子过来,给陈方擦了把脸。 “出汗了。”未秋笑道,“最迟明天,爹的病就好了。” 陈方笑着点头,如今闺女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等陈泰出去了,陈方拉着未秋悄声问道:“你最近是不是都跟着那个姜公子一起去县里?” 未秋脸微微一红,随即泰若自然的点头,“是啊,他在县里头找了个学堂当夫子,每天和我结伴去县里。”看着陈方,她又解释道:“其实是他不放心我一个人上路,特意来等我的,要不然他不必去那么早。” 陈方叹了口气,说道:“我就觉得他不是一般人。”若真是逃难的灾民,有几个识文断字的?那姜泽既然能做上学堂的夫子,想必不是像他这样简简单单认识几个字的程度。 “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和你说了吗?”陈方又问道。 未秋摇摇头,笑道:“他只说他没有家也没有亲人了,别的都没说。他不愿意说,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跟他……又没什么别的关系,他不说,我也不必去问。” “还是别跟他牵扯太多。”陈方有些忧虑,“你不是想回汴州老家么?” 大凡读书人,都有着往上爬的心思,否则读书干什么?那个姜泽长的好不说,身上还有种温雅恬淡的气质,他怕女儿喜欢上那个姜泽,将来姜泽攒够了钱回家寻前程了,女儿白付出了感情,竹篮打水一场空,岂不伤心。 未秋知道,这个时代没有科举,读书人若是想做官,有两个途径,第一个途径是进入京城的太学院学习,学成后入朝为官,第二个途径就是经官员举荐。 太学院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寒门子弟鲜少有能进入太学院的机会,那么想入朝为官,第二个途径就成了主要方式。 姜泽要是个有野心的人,就不会跟着她回汴州。 未秋明白陈方的意思,心里略略失望了下,笑眯眯的反问道:“难道他不好吗?” 陈方摇头,认真的跟女儿说道:“他也不是不好……只不过我们对他一无所知,他又掖着藏着,我实在对他放心不下,咱们又不是非他不可。等咱们回了家,你若是不想嫁人,爹就把汴州的田产分你一半,不管日后你嫂嫂为人如何,你和茜茜都不必看她脸色过日子;你若想嫁人,爹给你找一个好人家,送上厚厚的嫁妆,让你风光嫁人,只要有爹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受人欺负。” 若不是为了一家人的前程,他们也不至于把未秋送到秦家二公子的床上,以至于女儿生了孩子,事到如今,除了祝氏,一家人都不愿意去京城。 事情变成了这样的尴尬局面,他对未秋心怀内疚,未秋有什么心愿,他自然是想尽力达成的。 “那好,我等着爹带我回家。”未秋笑道,握住了陈方消瘦的手,父亲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什么都替她盘算好了,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第二天一早,未秋抱着茜茜出来时,就看到了姜泽静静的站在门口,穿着学堂发给他的那套蓝棉布冬衣,黑发整齐的用一根木簪束在头顶。 初冬的清晨,太阳还未升起,青黛色的薄雾中,他相貌英挺,身形挺拔,气质温雅内敛。 看到她后,姜泽笑了笑,上前去接过了她怀里还在熟睡的茜茜,自然而然的说道:“走吧。” 六月笑嘻嘻的跟了上去,跑了几步后发现未秋还站在家门口愣着,回头喊道:“姐,你赶紧的啊!” 姜泽也转头含笑看着有些呆愣的她。 未秋应了一声,想起昨天陈方语重心长的话,笑了笑,抬脚跟了过去。 “你不住在学堂里吗?”未秋问道,她听宋大娘说,学堂都是有提供住宿的。 姜泽摇摇头,抱着茜茜走的步履稳健,说道:“我和罗青家说好了,租他们家一间房子住,一个月二十个钱。” 罗青娘早就羡慕隔壁把房子租给陈家,一个月不少赚租金了,此时有人肯来租她的房子,她就像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不管罗青怎么想,她反正是一张嘴就答应了。 “那也行。”未秋笑道,天已经变冷了,一说话就哈出一嘴的雾气,山坳里早就不能住人了。 姜泽低头笑了笑,若不是因为未秋就住在罗家村,他怎么会放着学堂的房子不住,租住在罗青家里? “你父亲身体怎么样了?”姜泽问道。 “已经好了,出门前我去看,不烧了,还能起来走几步。”未秋说道,快走了两步赶上了姜泽,擦掉了茜茜睡着后流下来的口水,因为长牙,茜茜的口水最近泛滥的厉害,姜泽的肩头都被茜茜的口水濡湿了一片。 “我来抱吧。”未秋歉意的说道,姜泽的新袍子就这么被茜茜给糟蹋掉了。 姜泽笑着摇头,“不用,孩子又不重。”一个十多斤的小肉团子对他来说不重,可对未秋一个女子来说,抱着走这么远的路,就有些重了。 六月笑嘻嘻的跟未秋咬耳朵,“姐,他愿意抱就让他抱呗!”反正茜茜缺个后爹,这个姜泽岂不比那个长得丑又猥琐的罗锅子强多了! 未秋哭笑不得,捏了捏六月的脸蛋,这傻闺女瞎参合个什么劲啊! 等未秋到了医馆的时候,早有人等在了那里。 一瞧见她来了,天不亮就站在那里堵人的蔡朋兴奋的跳了起来,指着未秋叫道:“你可来了,我还当你怕了我们,不敢再来了!” “我看你就是脑子有问题!”六月呸了他一声。 未秋瞥了他一眼,拉着六月进了门,摸着下巴想着,莫不是那天菜棚子被她气的脑袋不正常了? 看年纪菜棚子还不满十六岁,佛祖在上,那可真是罪过啊…… 宋大娘跟未秋嘀咕道:“昨天就来了,说你不在,还不死心,半晌午又跑来看了一趟才走。” “哎,你站住!”蔡朋叫道,“我要出题考考你,你敢不敢让我出题?” 35.第35章 寻衅 菜棚子心中那个得意劲啊,他既希望未秋不敢接他的题,直接低头认错,又希望未秋接了题后答不出来,被他好好羞辱一番。 未秋看了看蔡朋兴奋莫名的脸,懒洋洋的指着门口的幡问道:“那上面写着什么?” 菜棚子顺着未秋白净的手指看过去,写着“医馆”两个字的幡挂在门口被西北风吹的飘啊飘的。 他当然认得那两个字,只不过这女子一向狡诈,刁钻古怪,最擅长的就是挖坑给他跳,怎么可能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菜棚子很为难,菜棚子很拿不定主意,菜棚子很想知道那幡上到底写了什么。 六月跟着祝氏认得不少字,看菜棚子半晌支吾着说不出话来,惊讶的问道:“你真不认得?”连这俩字都不认得,那还当什么大夫啊! “我……我当然认得!”菜棚子大冬天冒出来一脑门汗,他只是拿不定主意要怎么说。 这肯定是个坑,绝对的大坑,那黑心奸诈的小娘子就等着他把答案说出来后羞辱他! 未秋同情的看了菜棚子一眼,叹口气说道:“写的是医馆两个字。” “对,就是医馆俩字,我认得!”菜棚子慌忙说道。 六月撇撇嘴,“我姐要不说,我看你就不认得。你连字都不认得,你还当什么大夫给人看什么病啊?” 菜棚子急红了脸,跳脚道:“谁说我不认得字!我怎么会不认得字?” “你既然认得,我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未秋笑眯眯的摊手。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我……”菜棚子涨红了脸,气的不行,那个时候不是怕你使诈么!这小娘子太坏了! 六月笑嘻嘻的说道:“那个时候,你不知道,等我姐一说,你就知道了,对不对?” “不对!”菜棚子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他怎么会连字都不认得,真是气死他了,他刚要跳脚骂,突然想了起来,不对啊,明明是他精心准备了很久,要给这个黑心奸诈的小娘子出题,怎么变成她出题考他了? 又被她带进坑里去了!菜棚子捶胸顿足,恨不能以头抢地。 “我来给你出题,我来问,你来答!”菜棚子重整旗鼓,气势汹汹的说道。 六月看他还要纠缠不休,没好气的骂道:“连字都不认得,还来出什么题,好意思!” 未秋摆摆手,病人已经进屋了,“我没那个时间教你,你还是回去吧。” “教我?哈?用得着你教我?”菜棚子笑了,“我看你就是不敢回答。” 未秋回头看着他,“我有什么不敢回答的,你有问题要问,不就是因为你不知道答案吗?你都知道了,还来我这里问什么?我问你那个幡上写的是什么,就是想告诉你,这里是医馆,是给病人看病的,不是你来炫耀你知道了多少东西的地方。你有这功夫,回去多看几本医书,多接几个病例研究研究,不比浪费时间非得证明我有不懂的地方强的多?到底是我丢脸重要,还是你的医术水平重要?等你成了真正的医师,再来想想你今天的行为有多可笑吧!” “你,你强词夺理!”菜棚子嚷嚷道,“分明就是你没本事,不敢接我的题。” 未秋实在懒得搭理他,倒是找未秋看病的老大娘忍不住了,指着菜棚子骂道:“你这竖子好不晓事!人家女大夫对你处处忍让,你还一个劲的叨叨不休。快走,快走,别耽误了人家女大夫诊治!” 蔡朋觉得十分没趣,很想一走了之,然而就这么回去了,无功而返,少不得被师父一通骂,再让师父觉得自己不中用,说不定师父就要撵他回家了,他便悻悻然抱着胳膊站到了一旁,靠着墙斜着眼看未秋怎么治病。 老大娘絮絮叨叨的跟未秋说道:“我这腰,夏天的时候摔过一次,看大夫说没事,骨头好好的,可就是疼,一直到现在都疼。还有吧,就是这几天嘴里长了几个燎泡,好长时间了,烂了又长,长个没完!” “那我给您摸摸骨。”未秋笑道,让六月帮忙扶着老太太躺到了医馆里的竹榻上。 盆骨和尾椎似乎并没有毛病,按压肌肉也并不觉得痛,未秋给老太太摸过骨后就洗手坐下了,笑道:“您这么长时间来也没好好的养着吧?” “哪有时间养啊!”老太太拍了下大腿,“我三个儿媳妇连着生孩子,我伺候她们还有那群小崽子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养自个儿!” 未秋笑道:“那可不行,您要是不好好卧床养着,再等段时间,可就很难养好了。” “那我这到底啥毛病啊?”老太太疑惑的问道。 “骨头没有断,只是上面有了骨裂,摸起来还是好的。”未秋笑道,“还是得好好养上一两个月,您年纪大了,更要注意休养才行。宋大伯,你给老太太开个消肿降火的方子,什么蒲公英金银花都可以。” 宋檀笑道:“没问题,方子就交给我吧。” 今天天气阴沉,看病的人并不多,等到没有病人了,宋檀恭敬的问道:“陈娘子,你怎么知道那老妇人盆骨上有裂纹?摸一摸便知道了吗?” 未秋摇头笑道:“摸是摸不出来的,若是到了人手能感知盆骨畸形的地步,那该多严重啊!” 没等她说完,就听到六月开口喝道:“你鬼鬼祟祟偷听什么!谁叫你过来偷听的?” 六月训斥的正是赖在一旁不走的菜棚子,此时已经凑了过来,耳朵竖的老高。 “谁稀罕啊……”菜棚子脸涨的通红,此刻也知道自己犯了医家大忌,偷听人家的手艺。 未秋却摆摆手,“你想听就听吧,六月,不必管他。”又转头对宋檀笑道:“若是外表摸不出来,她又受过外伤,十有八九还是骨头上的伤,她现在来的早,若是再操劳过度,骨裂增大,有可能将盆骨裂成几块,那时候就难办了。” “到那时候又如何?”宋檀虚心问道,手里的笔刷刷记个不停。 六月也认真的想了想,问道:“那人不就废了吗?” 未秋回忆了下学过的这方面的东西,说道:“盆骨这个位置很难办,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病人要受些苦。” 她在纸上画了简易的盆骨形状,“如果裂成这样,就要用钢钉钉到病人的盆骨上,把碎掉的盆骨固定住,等盆骨完全长好了,再把钢钉取下来。” 宋檀听的目瞪口呆,笔尖的墨汁掉到了自己袍子上都不自知,哆嗦了下,喃喃道:“往人身上钉钉子?那该多疼啊!” “钉的时候当然要把人麻晕过去才行。”未秋说道,“这种方法病人恢复最好,尤其是中老年人,他们身体比不上年轻人,骨头更易折断……” “那钉子生锈了怎么办?”六月插嘴问道。 未秋对着六月伸了个大拇指,笑着夸奖道:“真聪明,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这个钉子当然要用精钢的,要是一进人体就生锈了,那不就把病人害惨了么!” 宋檀笔下刷刷记个不停,一边记一边感慨,“要是能有机会看陈娘子亲自施行这个……手术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骨头裂成几块,裂在哪里,在哪里下钢钉?”蔡朋忍不住开口问道,问出口后才觉得自己开口不合适,涨红了脸看着未秋。 未秋笑道:“这个当然要确定好……我记得以前有个一个著名的医僧叫蔺道人,他用快刀法切开伤口,剔除病人体内尖锐的碎骨,借此将骨头复位……还有一个人,他虽然不是大夫,是个仵作,但他发明了一种方法,在尸骨上涂醋和酒糟,在大太阳下用纸伞罩住,就可以看到骨头上的裂纹损伤。” “陈娘子的意思是若是下刀的时候能避开大出血和筋骨,就能用这样的方法检查骨裂?”宋檀兴奋的问道,“那仵作和蔺道人是何许人?这法子真是妙极,妙极!” 旁人不能快稳准的下刀,但他相信陈娘子绝对可以。 蔡朋在一旁听的震惊万分,张口结舌,半晌舔了下嘴唇,说道:“我……我师父……。开服药,也能治!” “吹什么牛啊!”六月白了他一眼,“你师父开服药就能把瘸子给治好了?” 他师父当然没那么大本事,蔡朋沉默不语了,看着未秋认真的面庞,他忍不住问道:“你这些……都是你的独门秘术吧,在我面前说,你就不怕我学了去?” 未秋笑着摆手,“这本来也不是我创造的,多一个人学就多一个人救人治病。” 蔡朋带着震惊浑浑噩噩的走了,那个小娘子所说的,都是他没见识过的,就算是他尊重的师父,也没有如此毫无保留的教他。 他从前总以为师徒都是这样的,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可那陈娘子显然不怕这个。 等他到仁济堂的时候,李仁达正不耐烦的等着他,看他回来了,张口便问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可有羞辱到那小娘子?” 蔡朋看着师父满是戾气的脸,神出鬼差的笑道:“师父,那小娘子被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她说她再也不敢跟师父作对了,求师父大人大量放过她。” 36.第36章 一家 李仁达就得意的笑了,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喝着茶水,悠悠然说道:“我也觉得她不是个不识抬举的!既然她识趣,我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暂且放她一马,她若是再敢犯到太岁头上,那就不能怪我李仁达对她不客气了!” “师父您英明!”蔡朋赶忙拍了一句马屁,知道师父不打算找陈娘子麻烦后,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 其实不对啊,他原本是想在师父面前狠狠的说上一通那小娘子如何可恶,如何目中无人的,好让师父想办法给她穿小鞋,怎么话到嘴边,就成了替她开脱了? 而且更让他觉得不对劲的,他居然还想去那间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医馆,去听听那些闻所未闻,但似乎十分有道理的诊病方法。 坏了,他肯定是病了…… 转眼间,时间已经到了深冬,天上一连阴沉了几天,等到中午的时候,终于开始飘起了雪花,没一会儿,雪就下的大了起来。 姜泽从学堂出来的时候撑了一把纸伞,先到医馆接了未秋和六月,把纸伞给了未秋和六月,他撑了一个破褂子顶在头上,三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城门处走去。 然而今日城门处却有些拥堵,往日大开的城门今天只开了一扇小门,还有十来个衙役把守在城门口,一个个的盘查要出城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站这老半天了,冻的我手脚都麻了。”六月等的不耐烦,跺脚问道,“今儿早上进城还是好好的。” 旁边一个老大爷接口道:“听说是城里进了江洋大盗,县老爷发了榜文,每个要出城的人都得好好问问,查清楚是哪里人,才能放出去。” 未秋便点了点头,把茜茜往怀里紧了紧,朝老大爷道了谢,安抚六月道:“再等会儿吧,咱们也没办法。” 她以前看电视,只看过进城要盘查的,没想到现在出城也要盘查了。不过不管是江洋大盗还是小盗,应该跟她都没什么关系吧,人家也不至于没出息到偷她一个穷人。 轮到未秋和六月过城门时,负责检查的几个兵油子眼前一亮,没想到这鬼天气里居然还能碰上两个漂亮姑娘。 “你们是哪里人啊?”其中一个衙役问道。 未秋说道:“我们住在离县城不远的罗家村……” 没等未秋说完,另外一个衙役就嘿嘿笑了起来,“小娘子,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啊?多大了?” “我们不是本地人怎么了?”六月皱眉说道,“你们要抓的不是江洋大盗么,我们又不是,你们问那么多干什么?” 这群兵油子肯定是故意的,刚才前面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都让过去了,怎么到她们俩就给拦下了?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盘问的那个衙役不满了,指着六月说道:“我们这是奉令行事,谁说江洋大盗不能是个女的?万一你们就是,我们拿什么跟上头交代?” “这位军爷莫急。”原本站在未秋身后的姜泽上前一步,朝几个衙役拱了下手,笑道:“我是县里六合书院的夫子。” 衙役眯着眼看了看姜泽,看他一身书卷味,还穿着六合书院的蓝色夫子衣裳,便说道:“怎么?你和这两个小娘子是一起的?” 姜泽依然是一副好脾气的笑脸,“军爷,这是在下的媳妇和女儿,这个小姑娘是在下的妻妹,她们是早上随我进城的,军爷若是不信,去六合书院问一下,便可知道了。” 在这个读书认字都是奢侈的年代,夫子还是很受人尊敬的,几个兵油子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没说什么就摆摆手让他们走了。 六月拉着未秋高兴的走了,姜泽笑着跟了上去,未秋低着头,一手抱着茜茜,一手攥着六月的手,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等回到了家,六月促狭着和未秋咬耳朵,“姐,他说你是他媳妇哩!” 未秋微微红了脸,拧了下六月的耳朵,说道:“那不是没办法么,他不那么说,那几个守门的不会轻易放我们过去。”又威胁道:“你听到就算了,不许对爹娘瞎说!” “知道了!”六月有些失望,忍不住问道:“姜大哥不好吗?你不想跟着秦二公子,那姜大哥不是挺好的?” 未秋瞧见了从堂屋走出来的祝氏,摇头道:“别说了,进屋吧。” 祝氏和陈方都不是很待见姜泽,一个嫌他穷,一个嫌他不知根知底,而且他们开了春就走,这事……她没经验,更觉得没什么底气,还是顺其自然好了。 吃过饭后,未秋回屋抱起了茜茜,茜茜已经将近九个月了,小胖腿越长越有力气,用手扶着她还能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走几步路,但手一松开就要栽倒。 这小丫头摔倒了也不哭,笑呵呵的趴在地上看着人,等着大人把她扶起来。 快过年的时候,未秋用自己卖草药攒的钱给家里添置了年货,陈泰上工的作坊也放了假,从县里回了罗家村。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傍晚的时候,一家人点了油灯,烧了火炕,包起了白菜猪肉馅的水饺,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 六月抱着茜茜逗她玩,故意把茜茜爱吃的糖放在离茜茜几步远的地方,让她够不着。 茜茜急的小脸都涨红了,伸着小手啊啊叫了几声,也不见黑心的小姨给她拿糖吃,最后情急之下,甩开了六月拉着她的手,硬生生的往前走了几步,够到了炕桌上的糖块。 “哎,茜茜会走路了!”六月惊喜的大叫了起来,扯着正在擀皮包饺子的祝氏和未秋去看。 祝氏是个麻利能干的人,手下的擀面杖转的飞快,几乎是瞬间一个面块就被擀成了薄薄的饺子皮,未秋和陈泰两个人都包不及。 未秋看着拿了糖,连纸都不知道撕就往嘴里填的茜茜,眼眶热的有些发红,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 尼玛的,她一个黄花大姑娘容易么! 六月慌忙捞过茜茜,夺下了她嘴里被她啃的濡湿的糖,剥了糖纸把黄黄的高梁糖咬成小块,塞到了茜茜嘴里。 “有你这么当小姨的吗?”祝氏笑骂道,“见天欺负人家茜茜,当心茜茜长大后不亲你!” 六月得意的笑了,吧唧一口亲到了茜茜因为吃糖而鼓起的白嫩脸颊上,“我是她小姨,她不跟我亲,还能跟谁亲?” 为了奖励学会走路的茜茜,祝氏还特意擀了十个特别小的饺子皮,包成了拇指肚大小的饺子,说是专门给茜茜吃的。 等吃过了饭,未秋抱着茜茜躺在了炕上,让茜茜坐在她的肚子上玩闹,把吃饱喝足的小肉团子逗的咯咯直笑。 看着茜茜酷肖她的眉眼,未秋心里满是欢喜。刚穿来的时候她是很痛苦自己有个拖油瓶的,现在她养出了感情,有时候反而苦中作乐的想,没有经过怀孕和生产的痛苦折磨,就白得了一个便宜孩子,还是她赚到了。 她想起那天在飘着雪花的城墙下,姜泽微笑着指着她对别人说:“这是我媳妇和女儿……” 要说她心里没有感动,那是不可能的。将来祝氏和陈方肯定会跟着陈泰和儿媳妇过日子,六月也会嫁人。 她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有体贴爱她的丈夫,懂事可爱的孩子,可以享受到属于家庭的温暖。 陈方笑呵呵的看着几个儿女逗着茜茜,等祝氏收拾妥当进了屋,在暖和的炕上坐下了,陈方才说道:“今儿都过小年了,再等几天就是过年。今天趁着时间还早,大家坐一起商量商量,咱们今后到底去哪里,也好早做准备。” 过不几天就开春,一家人面临着是西去京城长安,还是返回东边汴州的问题。 陈方这话一出,原本热闹的堂屋立刻安静了下来,只有小肉团子还在不知烦恼的咯咯乐的厉害。 未秋先打破了安静,轻声说道:“我们做儿女的,自然先听听爹娘心里怎么想的。” 陈方便看着祝氏,问道:“连湘,你来说说吧。” 祝氏坐在炕沿上低着头,抠着手指甲里的白面团,半晌才说道:“我都十几年没见过你们姥姥和姥爷了……我知道你们都不想去京城,可这次要是不去,以后……估计一辈子都去不了了。” 爹娘辛苦把她养大,若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了,那她心里真过不去这个坎。 未秋也理解祝氏的想法,倘若她身处在祝氏的位置上,那她无论如何都是要回京城再看父母一眼的。 “我看不如这样吧。”陈方和祝氏对看了一眼,说道,“开了春,阿泰就带着你娘去京城,我带着秋儿回汴州,在家里等你们娘俩回来。至于六月,爹娘想问问你的想法,你是想跟着爹和大姐回家,还是跟着你娘和你大哥去京城看你姥姥姥爷?” 其实这是他和祝氏早就商量好的,趁今天这个机会,跟孩子们知会一声,六月也大了,十岁的女孩早有了自己的主意,他们不愿意勉强。 37.第37章 作数 六月从来都是听父母兄姐的话,这是她头一次做关乎人生大事的决定。她心里清楚,也听母亲提起过,要是去了京城,短的话半年就能回来,长则三五年,那时候她到了议亲的年纪,少不得要嫁到京城。 虽然很想去见识下母亲口中繁花似锦,富贵满地的京城,但六月从没想过一辈子嫁到那里,人生地不熟,秦家人对他们不待见,她家里又没什么依仗。 “我跟爹和大姐回家。”最后六月说道,有些歉意的看了祝氏一眼。 祝氏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失望,却并没说什么。昨天晚上陈方就一个劲的跟她叮嘱,不管女儿想要如何,只要女儿乐意,她都不能多说什么。 陈泰有些犹豫,他不放心病弱的父亲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上路。他们一路走到这里,路上有多乱,他心里清楚的很。 “我不放心爹和妹妹……”陈泰开口了,“不如这样,我们一家先回汴州,然后我再带着娘去京城。” 陈方哈哈笑了起来,摆手道:“阿泰,你也莫要瞧不起爹,爹现在身子骨好的很,要是有不长眼的想来欺负秋儿和六月,爹一棍子打跑他!” 他也希望陈泰和祝氏能和他们一起回家,只不过他了解祝氏有多急切的想回京城看看爹娘,前后都耽误了快两年时间了,早一天去京城,也就早一天了却祝氏的心愿。 “我也会几下子,大哥不用担心。”六月插嘴道,自豪不已,“姐教我了,要是有人敢动手动脚,就使劲踢他裤裆,揪他头发,抠他眼睛!” 此话一出,家里人都看向了未秋,尤其是陈泰和陈方,嘴角都要抽搐了。 未秋脸涨的通红,暗地里拧了六月一下,这直肠子的傻姑娘,教给她的防狼术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干啥子哟! “这不是……为了六月好么,咱们六月长这么漂亮……免得将来吃亏不是?”未秋辩解道。 陈方呵呵笑了笑,“我说上次问六月秋儿都教了她什么,她死活不说,原来……” “你们两个……罢了,罢了,就你们两个这性子,去了京城也过不惯,还不如就在汴州乡下呆着好了。”祝氏也哭笑不得,摇头叹了口气,俩姑娘模样都不错,但性子没一个随了她,一个比一个还粗野蛮横,原本只有六月性子野,谁知道一向乖傻的大姑娘明白事后,比六月还粗鲁,真是没一个省心的,叫人焦心死了! 陈方笑道:“你们两个若是不放心,等过了年阿泰去县里找个镖局,护送我们几个回家。” 在一家人行进大方向定下来后,这些都是小事了。 第二天一早,姜泽依然穿戴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站在陈家门口等着她。 “你今日还去学堂?”未秋问道。 姜泽摇摇头,笑道:“我送你去医馆。” 学堂昨天的时候就放假了,他如今起这么早,就是为了送未秋去县里。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满是积雪的乡间小路上走着,脚下的积雪踩的咯吱咯吱作响。 等出了村子,未秋低着头,一边走路一边说道:“开了春,我和六月还有茜茜,就要跟着我爹回汴州了。” 姜泽微微吃了一惊,随即笑着问道:“那出发的日子可定下来了?” “还没有。”未秋说道,“大概要到二月左右,路上的冰化了再走吧。” “那还早。”姜泽说道,他还有时间去向书院的山长们辞行。 未秋跺了跺走的有些发烫的脚,鼓足了勇气说道:“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我的事,你想不想听?” “你说。”姜泽转头看着她,笑意温柔。 未秋想了想,脑子里一团乱麻,却不知道如何说起,最后站在那里,说道:“我不是寡妇,因为我没成过亲。茜茜确实是我的孩子,因为一些原因,我和茜茜算是被她亲生父亲抛弃的,都这么长时间了,他已经肯定娶妻生子,不过这和我还有茜茜都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打算和他有什么牵扯。等回了汴州老家,我就带着茜茜过日子,对外就说我嫁过人,没了丈夫,投奔娘家了。” 姜泽脸上笑意微微顿住了,“你打算一个人带着茜茜过日子?” “不是……”未秋脸微微一红,坦然说道:“若是能遇上合适的,我也想给茜茜找个愿意疼她护她的父亲。” 姜泽朝她走近了一步,低头问道:“那什么样的,才是你觉得合适的?” 雪后的乡村清晨分外的寂静,朝阳在雪地上折射出了五彩的光线,姜泽高大的身躯就挡在她的前面,挡住了初升的太阳,像是把她整个笼罩住了一般,甚至呼出的气都能喷洒到她的脸上。 两个人距离太近,未秋有些心慌意乱,往后退了一步,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 细数起来,她要求条件还挺多的,要长的顺眼,要脾气好,要对她和茜茜好,要听话,还要能养家糊口…… 只不过这些条件说出来,不知道会不会吓跑了姜泽。 “那你觉得我合适吗?”姜泽微笑着问道。 未秋红了脸,她有时候觉得姜泽很腼腆,但有时候觉得,这人还是挺厚脸皮的。 “我怎么知道你合不合适?”未秋低头摆弄着手指头,小声说道,“我除了知道你叫姜泽,其余关于你的什么都不知道。” 姜泽笑了笑,慢慢说道:“我一年前摔坏了腿脚,不靠着拐杖我就是个废人,家里人放弃了我,就连……我觉得很没意思,活着也是受折磨,从家走了之后,一直走到这里,遇见了你。我能重新站起来,像正常人一样走路,我只当自己是重新活了一次。” “你不回家吗?”未秋问道。 姜泽摇摇头,温润的眼眸上笼上了清冷,“不回。”他回去了只能让所有人尴尬罢了,就让他们当没他这个人吧。 “那个……”未秋仰头看着他,把自己鬓边的散发别到了耳后,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稳,慢慢说道:“我们要回汴州了,上次在县城门口,你说……你说我和茜茜是你媳妇和孩子,不知道以后还作不作数?” “作数,永远都作数。”姜泽说道,看着未秋的目光温柔,透着缱绻缠绵。 未秋红着脸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姜泽英挺清俊的脸。 艾玛啊,在这鬼影子都没一个的荒郊野地里,前后两辈子人生加起来,已经身为孩儿她妈的她,第一次被表白了…… 至于这表白没有鲜花没有巧克力,直接奔着求婚过日子去的,未秋觉得不重要。我朝太祖都说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等到了医馆,未秋支取了这段日子来的工钱,虽然看起来不多,但也超过了未秋的意料,足有三两多银子。 “陈娘子这是打算要走了?”宋檀忧心忡忡的问道,未秋一来,他的医馆才有了起色,现在未秋又要走,他心里一万个舍不得。 未秋笑道:“等开了春再走,还得一两个月吧。”看宋檀和宋大娘都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未秋笑道:“其实宋大伯的医术很不错的,虽然你没有跟师父学多长时间,但你行医这么久,经验丰富,做事认真,又勤敏好学,不比那些正经出师的大夫差,很多地方都比我强的多!” 宋檀被夸的老脸通红,笑呵呵的摆手:“陈娘子嘴甜会说话,我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 “您是太谦虚了。”未秋说道,“我劝您啊,以后还是要把胆子放大一点,该治就治,时间长了,名气有了,病人也愿意来你这里看病。” 宋檀听了不住的感慨,最后说道:“咱们这些做大夫的,不过是看着风光,内里担惊受怕只有自己知道。把病人治好了,人家对你千恩万谢,你就是活菩萨转世,要是一个不小心,不出人命还好,出了人命,医馆被人砸了都是小事!” 未秋不是没见过医闹,病人出了问题,在医院大厅摆灵堂的、写大字报的多的是,更有为了让医院赔钱而找地痞流氓来闹事的,新闻报道也不遗余力的挖掘医疗事业的负面消息。 万一要是真出了医疗事故,医生这条路也算是走到头了。 所以带她的那个科室主任才会说他们是挣着卖白菜的钱,操卖白粉的心! “既然选了这条路,那就得坚持走下去,不管如何,只要无愧于心就行。”未秋认真的说道,她也会坚持走下去,医术是她能独立的生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依仗,她不会放弃。 中午回去的时候,未秋和姜泽先去了集市,趁着集市还没散,未秋花了三百多个钱,给祝氏买了一块藕荷色的绸缎布料和一块浅红色的细棉布料子。 “我娘可能过了年就上路去京城,我得让她有两身能见人的衣裳。”未秋笑着说道,剩下的钱她打算全留给祝氏,他们去京城的路程遥远,需要的花费更多。 姜泽也笑了,摸了摸胸口的挂坠,对未秋说道:“你等我一会儿。” 38.第38章 媒人 姜泽从当铺里出来时,怀里就多了一包鼓囊囊的东西,笑着对等在外面的未秋说道:“走吧。” 他不说,未秋也不问。 等到了罗家村的时候,他才对未秋说道:“若是伯母过完年就走,那也没几天了,我想趁伯母走之前,把我们两个的事定下来。” 未秋顿了顿,才明白他所谓的“我们两个的事”是什么事,脸上飞红一片,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像自从说破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这算不算私定终身啊?自己穿越后,先是未婚生子,接着被渣男抛弃,最后是私定终身,未秋忍不住捂脸,前世里没干过的事全做了个遍,艾玛啊,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前卫的一天! “要是……我父母不喜欢你怎么办?”未秋站在门口笑眯眯的问道。陈方就不说了,祝氏更是不怎么待见姜泽。 姜泽愣了一下,很显然是没想到过这个问题,在他一直的印象中,未秋都是很独立的一个人,做事都是自己拿主意,没有被陈父陈母干涉过什么。 “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己……”姜泽轻咳了一声,“若是他们不答应,我也会想办法的。” 未秋进门后就有些发愣,有些纠结,她这到底算初婚呢还是二婚呢?越想越讨厌那个节操碎了一地的秦家地主少爷,要不是他,她能沦落到带着孩子找汉子,二婚的地步吗? “站那愣什么呢?”祝氏从灶房里端了一筐馒头进屋,就看到未秋愣在院子里,脸上泛着红,一会儿嘟着嘴,一会儿脸上又带着笑。 未秋慌忙低了头,有种背着父母偷偷谈恋爱的错觉,生怕被祝氏看出来什么,刚要赶紧进屋,想起来胳膊肘里还夹着两块给祝氏买的布料,赶紧过来撒娇,“娘,你看,这是我给你买的料子,瞧颜色多喜庆,做成新衣裳穿身上,保证人家看你就像个十八岁的大姑娘……” “什么十八岁的大姑娘,我老太婆一个了,你买这么艳的色儿,我穿出去不叫人家笑话!”祝氏笑骂道。 未秋讨好的笑,“娘长这么好,穿什么样的都好看!谁要笑话你谁就是嫉妒你长的好!” 一遇到大姑娘撒娇卖乖,祝氏就没辙,心软的恨不得化成一滩水。 “行了行了。”祝氏抱着料子连连摆手,真是招架不住,“我一听你说话脑仁就疼!” 未秋笑眯眯的接了祝氏手里的竹筐,怕祝氏再问起刚才的事,赶忙转身回屋去了。 祝氏看着未秋背影,眯起了眼睛。 半夜祝氏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闪过的全是中午未秋进门时,红着脸傻笑的模样,祝氏就拖着陈方说话,“我看大姑娘今天不对劲。” 陈方从睡梦中被媳妇吵醒,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嘟囔道:“又怎么了?自从她明白事了,你天天都说她不对劲。” “今天这不对劲不一样!”见丈夫不当回事,祝氏急了,扯着他胳膊说道,“我瞧她站院子里,红着脸傻笑,那明显是……明显是心里有人了!” 陈方闻言也清醒了,“谁啊?” “我哪知道!”祝氏没好气的骂,醋意十足,“你跟闺女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她眼里就你这个爹最好,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 陈方讪讪然笑了笑,脑子里只想到了一个人——姜泽,那小子天天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风雨无阻,按时接送大姑娘,他早就看出来不安好心了。上次他语重心长的一番话,明显大姑娘没听进去,真是女大不中留,就是一头小白眼狼! 姜泽的动作很迅速,下午就去找了罗大山的娘,花了二十个钱请她当一回媒人,又按照洛阳当地的习俗,趁着年前集市热闹东西多,把要置办的聘礼买齐全了。 第二天早上,等未秋出门后,罗大山的娘就带着姜泽的聘礼上门了。 待罗大山娘喜滋滋的说明来意后,祝氏气的恨不得连人带东西给摔出去。 陈方连忙安抚了快要发飙的祝氏,对罗大山娘客气的说道:“这个事吧是姑娘一辈子的大事,我们得好好想想,您先回去吧。” “这有啥好想的!”罗大山娘拍着巴掌笑道,“我看那姜公子是个不错的,人长的好,又在县里的学堂当夫子,还有能力置这些聘礼,多少人打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我是没姑娘,我要有个姑娘,我都恨不得把姑娘嫁给他了!” 要她说,陈娘子一个带孩子的寡妇和姜泽再配不过了! 不过罗大山娘也不是傻子,看人家爹娘脸色就知道,这事今天怕是成不了,说了一通姜泽的好话,把姜泽夸成了一朵花后,就赶紧走了。 “她有姑娘就让姑娘嫁给一个要饭的啊?”祝氏气的要跺脚,陈家在汴州有房产有田产,就算姑娘以寡妇身份嫁人,也能嫁个比姜泽更好的。 她永远忘不了头一次见姜泽时候的模样,瘸着条腿,破烂的衣裳,脏污头发被水泼湿了狼狈不堪的贴在脸上和头皮上…… 陈方看的比祝氏要深远一些,他觉得这不是要饭不要饭的问题,那个姜泽确实看着不错,长相俊朗,还识文断字,但出于稳妥考虑,他宁愿把女儿嫁给一个平庸的、知根知底的老实人。 未秋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听姜泽说了他请了罗大山娘当媒人的事,中午到了家门口,磨磨蹭蹭了半天,就是不好意思进家门。 前几天她还跟陈方保证和姜泽没别的关系,等着陈方带她回汴州分房子分地,结果一转身的功夫,姜泽就上门提亲了,她有点害羞,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对陈方和祝氏说。 “怎么不进家?”姜泽站在她旁边,笑眯眯的问道,他挺喜欢看未秋红着一张俏脸害羞的模样,这让他觉得未秋除了会看病,会气势汹汹的拎棍子打人,还是个可爱腼腆的小女人。 “不如我陪你一起进去?”姜泽提议。 未秋搓着手,一咬牙一跺脚,狠了狠心,就推开了大门,像个要就义的勇士一样进了院子,该来的总会来,反正躲不过去的。 “还知道回来啊?”祝氏站在堂屋屋檐下凉凉的说道。 未秋讨好的笑了笑,“娘……” “笑什么笑?”祝氏脸色都青了,“你知不知道那个姜泽找罗大山娘上门提亲了?” 未秋低着头搓着手,“知道啊!他跟我说了。” “你可不是小孩子了,别人哄你两句,你就信了?”祝氏气的要跺脚,“再破罐子破摔,也不能跟个要饭的吧?他要什么没什么,现在都是借住在别人家里头,你跟了他,喝西北风去啊?” 未秋撇了撇嘴,“我哪破罐子破摔了?” 她要真是破罐子破摔,就跟罗锅子过一家,跟着罗锅子磨豆腐,当罗小豆的后娘去了!哪还轮得到姜泽什么事。 “他就是个穷光蛋,叫花子,你怎么不是破罐子破摔了?”祝氏骂道。 “他不是挣着钱了么?”未秋笑道,“人家现在给县里的六合学堂当夫子,早不当叫花子了。娘,你不能拿老眼光看人啊!” 见祝氏还要发火,陈方连忙一手拉了大姑娘,一手拉了祝氏进屋,打圆场笑道:“好了,好了,有什么话进屋再说,大冬天的在外头多冷啊!” “就你会当好人!”祝氏连陈方都骂上了,“姑娘要往火坑里跳,你也不拦着!” 陈方叹了口气,进屋后,对未秋说道:“秋儿,先前秦二少爷那事……是爹娘对不住你,要不是因为想回京奔个好前程,你也不至于到现在这地步。我跟你娘一直想着怎么才能好好的补偿补偿你,你想嫁人,爹娘给你找个好的。但那个姜泽……”陈方摇了摇头,显然是不赞同。 “我没有怪爹娘的意思。”未秋心平气和的说道,在祝氏坚持一家子去京城,不顾她的意见,让她上杆子似的去当秦二少爷姨娘的时候,她确实是怨过祝氏的,但现在陈方夫妇两个尊重她的意见,不强迫她去京城了,愿意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日子,她就再没怨恨过任何人了。 毕竟,对于当初那个智商不高,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的傻姑娘陈未秋来说,做秦二少爷的“二奶”,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可能就是陈方夫妇能给她安排的最好出路了。 但以她之见,秦二少爷睡完她后就走了,显然是没把她当回事,“用”过之后像团抹布似的把她给放到脑后了。 “那你做什么非得要那个姜泽?”祝氏问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若姜泽是个有家有田的庄稼汉,她都不至于替大姑娘这么揪心,现在兵荒马乱的,一个识几个字的夫子能干什么? 未秋笑了笑,挨着祝氏坐下了,搂着祝氏的胳膊,笑道:“娘,我没有非得要谁……是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姜泽他出现了,他愿意和我还有茜茜过安生日子,他孑然一身,没有家庭父母拖累反对,不是挺好的?” 39.第39章 顺眼 “他原来就是个要饭的……”祝氏实在是接受不了,“你比起别人来不缺胳膊也不少腿,等回了汴州家里有房有地,你干什么非得委屈自己呢?” 未秋笑道:“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我傻了啊非得在这种大事上委屈自己?我就是因为不想委屈自己,才同意姜泽提亲的啊!我们要是过成了一家子,将来没有公婆在我们跟前指手画脚。咱们家六口人,他才一个人,到时候六对一,咱们说什么就他就得听什么,他就得认你和爹当父母,他又不是不能养活自个儿,你们平白多个儿子孝顺,不好吗?” “你意思是让他入赘?他能愿意?”陈方很是怀疑,读书人嘛,大多都讲究骨气,愿意入赘的都是日子穷的过不下去,快要饿死的庄稼汉,他可从来没听说过哪个读书人愿意入赘的。 未秋赶紧摆手,就冲姜泽那骄傲的自尊,她可不觉得姜泽会是愿意入赘的人,“我意思是说,他一个人,除了我们家外就没别的亲戚了,除了将来孩子随他的姓……其余跟入赘也没什么大的区别,你们就当招个上门女婿呗!” “秋儿,咱们对他不知根知底的。”陈方叹气,“爹娘不就盼着你过的好吗?万一他将来对你不好……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大姑娘能嫁第二回,可难道还能嫁三回四回?到时候大姑娘还怎么做人啊! “将来再说将来的事!一辈子多长啊,嫁谁也不能保证他能一辈子对我好啊。我又没什么钱,他这会儿上巴巴的来跟我一个带孩子的人提亲,你说他图我什么啊?再说了,我看他……”未秋微红了脸,抿了抿耳边的碎发,说道:“我看他挺顺眼的。” 从开始认识到现在,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未秋觉得对他性格还算了解,不骄不躁,温文尔雅,稳重踏实,她确实看姜泽很顺眼。 至于长相,未秋觉得,姜泽要是愿意,就冲他那张俊朗的脸,肯定多的是富婆愿意包养他。 能早定下来就早定下来呗,过了年他们就回汴州了,等到了汴州,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早点定下来,她早点有个自己的家。她愿意融入这个家,把陈方和祝氏当父母孝敬,可不代表着在她心里陈方夫妇就是她的父母,就能取代她真正父母的位置。 当做娘家亲戚来往可以,但日久天长,年复一年的生活在一起,她会觉得受不了。有人和她一起照顾茜茜,她也不用担心将来会被娘家人嫌弃。 祝氏拧了下未秋的胳膊,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什么顺眼?!不就是长的还凑合吗?能当饭吃?” 陈方则是没话说了,闺女都说看人家顺眼了,他还能说什么。 未秋“啊”的惨叫了一声,捂着被祝氏拧到的地方,苦着脸嚷嚷道:“好疼!娘你怎么下这么狠的劲啊!” 祝氏吓了一跳,本来冬天穿的衣服厚,她尽管心里有气,可到底舍不得下劲,没想到还是拧疼了闺女。 “哪呢?我看看!”祝氏连忙要捋未秋的袖子。 未秋又不是真疼,就是装的,这会儿上怎么可能让祝氏去看,躲闪着不让。 祝氏气了,虎着脸说道:“翅膀硬了会生气了?让我看看怎么啦?” 未秋只得把胳膊伸过去,让祝氏捋起了厚厚的棉袄。 然而祝氏找了半天,未秋胳膊上什么印子都没有,显然是这小白眼狼故意骗她,让她心软的。祝氏这次可是真气到了,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拍到了未秋白嫩嫩的小胳膊上,骂道:“就是一头白眼狼!” “真疼!”未秋捂着被祝氏拍到的地方,拿开手一看,果然红了一片,还故意凑到了祝氏跟前,委屈的说道:“你看,你看!都被你打红了!” 祝氏斜着瞟了她一眼,“我把你胳膊打红了怎么样?当娘的还不能教训不听话的闺女了?” 未秋厚着脸皮凑了过去,拉长了声音撒娇道:“能,当然能,我就是一把年纪了,有了外孙子,娘你也能教训我!娘你给我吹一吹,揉一揉,我就不疼了!” 祝氏绷不住笑了,拉过未秋的胳膊吹了吹,揉了揉,絮絮叨叨的数落道:“你都多大了,茜茜都快一岁了,你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像个什么样子……” 陈方看着妻子被大姑娘连撒娇带哄的找不到北,摇头笑了笑,出去了。 看祝氏脸色变好了,未秋才笑道:“娘,其实姜泽这个人,除了穷了点,人还是挺好的。他知道您开春就要去京城,就想趁着您还在的时候来提亲,不就是尊重您吗?” “谁稀罕!”祝氏哼了一声,给未秋拉上了袖子。 未秋见祝氏不想说这个,便搂着祝氏的胳膊说道:“娘,你和大哥去了京城,可别忘了回家,别忘了爹,我还有六月和茜茜啊!” 祝氏想起过了年,好好的一家就要面临分别,心里也难过起来,拍着未秋的手,神色复杂的说道:“你放心,我忘不了。” 看祝氏这样子,未秋就知道她对京城对祝家人还抱着幻想,忍不住和祝氏说起了心里话,“娘,我们离开京城十几年了,现在肯定不是十几年前的样子。若是姥姥,姥爷还有舅舅们对你和大哥好,要留你们在京城过日子,你们可别忘了咱们家在汴州,爹和我们还在家等着你们回来一家团聚。” 祝氏摸了摸未秋的脸,说道:“你放心,我去京城就是想看看你姥姥,姥爷他们。女人这辈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爹在哪,我就跟着他在哪。” “若是……”未秋看了看祝氏,咽下了要说出的话,换了种委婉的说法,“若是他们对你不如以前那么好,你也别太伤心难过。” 祝氏皱起了眉头,板起了脸,说道:“咱们离开京城的时候,你年纪还小,不记得事了,你姥爷还有舅舅他们对你可好了……我是他们的亲闺女,亲姐妹,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这分别十几年没见面了,他们怎么会对我不好?” 未秋笑了笑,若是祝家人心里真的念着祝氏,怎么十几年来都没有一封信,一件礼物从京城捎过来的? 他们在逃难路上,在洛阳,在登县,托商队也好,托旅人也好,托驿站也好,前后不知道给京城的秦家和祝家捎去多少封信了。 她生孩子,陈方大病,生活拮据,他们一路难成这样,也没有一封回音。 一家人里头只有祝氏还自欺欺人的认为她的父母和娘家兄弟是对她有亲情的,一定是托的人不对,又或者是出了什么差错,信才没有送到。 然而生活苦闷,祝氏心里也就只有回京城探亲的这么一个念想了。 未秋不好再打击祝氏对亲人的美好期盼,兴许京城里的祝家人真的盼着祝氏回去,便笑道:“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娘就当没听到吧。我是说,京城不比乡下地方,什么都贵,假如舅舅们生活并不宽裕,您和大哥去了给他们增加了负担,那你们还是尽快回来,我们一家早日团聚,好不好?” “好,这个我知道。”祝氏笑着拍着未秋的手背,心里五味陈杂,有时候她觉得大姑娘主意大,不听话,挺气人,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有时候大姑娘就像个贴心小棉袄,温柔又体贴,能把人的心都给暖化掉。 未秋笑了笑,正准备出去的时候,祝氏发话了,“那个姜泽,让他开了春找个好日子再来提亲吧。” “您同意了?”未秋笑嘻嘻的问道。 祝氏瞪了大姑娘一眼,她不同意还能怎么样,未秋又不听她的,“叫他找人算算,选个好日子,找个正经官媒,别想拿罗大山娘来糊弄我们!我闺女哪点不好,值不得他下工夫求娶啊?” 未秋笑着应下了,祝氏这人吧,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祝氏盘算的则是,姜泽要跟他们回汴州,那得有个名分,不然名不正言不顺的跟着祝家人上路,这多不好,所以要尽快把两人的事给定下来,可她又不想这么匆忙草率的定了,好像自己养大的漂亮女儿多嫁不出去似的…… 等未秋走了,祝氏忍不住跟陈方抱怨,“我看她就不知道好歹,那姜泽哪点比的上秦二公子啊?要是去京城,秦二公子又不一定不要她和茜茜……” 陈方摊手,“别老说姑娘不知好歹,你不是点头同意了吗?我可什么都没说,都是你做主。” “哎,别不讲理啊!”祝氏急了,“怎么都成我一个人的错了?你要是不先同意了,我能点头?再说了,闺女你都管不住,我还能管的住……” 陈方笑呵呵的堵住了祝氏的抱怨,“我看你什么也别想了,那秦二公子再好,能让咱们秋儿当正头娘子?他能喊咱们俩一声岳父岳母?” “那是不能……”祝氏嘟囔道。 陈方压低了声音,笑道:“秋儿看那个姜泽顺眼,可她看秦二公子顺眼吗?” 40.第40章 急诊 托罗大山娘的福,村里人都知道被陈娘子妙手治好的瘸子姜泽想要求娶陈娘子,都置办了聘礼去提亲了。 “那陈娘子会两手治病的法子,配姜公子,倒也合适的很,等于是白捡了个上门女婿!”罗青娘跟罗青啧啧说道。 虽然未秋配不上她优秀的儿子,可是配姜泽的话,她还是很乐见其成的,唯一让她惆怅的是,开了春姜泽就跟着陈家人回汴州了,不再租她的房子了,这样家里就少了一份收入。 罗青沉默的打着铁,叮叮当当的,时不时瞟一眼西屋姜泽的房间,对母亲的话充耳不闻。 他没觉得姜泽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有点遗憾和不甘,还有点小小的嫉妒姜泽。 罗锅子则是炸锅了,几乎悲愤的仰天长啸了,跺脚哀叹自己当初收手的太早。 “早知道小寡妇连个叫花子都愿意将就,我还怕什么啊!”罗锅子那个悔啊,后悔没跟姜泽一样直接找人上门提亲,一定是他太羞涩,太腼腆,太不够厚脸皮了! 气的他拉着儿子罗小豆抱怨,“你说说,你爹我哪里比不上那个叫花子了?” 一来他有雄厚的事业——磨豆腐,能保小寡妇母女两个饿不着。二来他有家有孩子,是个成熟有魅力的男人。怎么算怎么都比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臭叫花子强啊! 哦,要非得找姜泽比他强的地方的话……罗锅子摸着下巴,很不情愿的承认,那臭叫花子也就比他长的好看一点点而已,他对天发誓,真的就只好看那么一点点而已! 哎哟,他看中的小寡妇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明明他这颗大珍珠就在她眼前晃着,她偏偏选了叫花子那颗鱼目! 没眼光,实在是太没眼光了!罗锅子很为未秋错过了他而惋惜。 罗小豆看了看捶胸顿足的老爹,回想了下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看到姜泽时集体泛红的脸蛋,决定还是闭嘴的好。 未秋完全不知道村里人是怎么想的,这跟她关系不大,反正她过不了多久就要和罗家村说拜拜了,家里只有六月对她和姜泽的事是举双手双脚赞同的,同样整天笑嘻嘻的还有茜茜,那小肉团子是个万事不懂,吃饱喝足就开心的。 等她再见到姜泽时,是第二天早上,头天夜里下着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雪被子,一踩就是一个厚厚的脚印。 姜泽依然早早的在门口等着未秋,见未秋出来了,递给了未秋一个斗笠,温柔的笑道:“戴上吧,路上若是下雪了也能挡雪。”丝毫未提昨天罗大山娘上门提亲,而陈方夫妻不同意的事。 未秋笑着接过了斗笠,在路上跟姜泽说了祝氏的要求。 “没问题。”姜泽立刻说道,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是我疏忽了,应该更慎重一些才是。我……我没跟人提过亲,伯母快要走了,我心里着急,想尽快把事情定下来。听罗青娘说要找村里的罗大山娘给罗青说媒,我以为……” 未秋笑着摆摆手,“你看着办就行,我娘她也不是故意为难你。”看着姜泽微红的俊脸,在冬日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分外养眼,未秋禁不住起了打趣的心思,低声问道:“你这样……算不算以身相许了?” 姜泽愣了愣,无声的大笑了起来,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小娘子救命之恩,小生没齿难忘,身无长物无以报答,只有以身相许,不知小娘子可愿意?” 未秋忍着笑,一脸严肃的点点头,说道:“看在你长的还凑合,带出去见人不算丢脸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吧!” 两人笑了笑,继续踏着大雪往前走,然而没走几步,姜泽突然停住了脚步,迟疑的看了未秋一会儿,才问道:“你……不会真的是因为我的长相……才答应我的吧?” 苍天大地啊,他居然是靠脸来征服未秋的,都沦落到“以色侍人”的份上了!亏他一直以为未秋看上的是他这个人…… 未秋实在忍不住了,觉得姜泽一脸傻相实在可爱极了,哈哈大笑了起来。有句话说的好,陷入爱情中的人是傻子。要是按姜泽平常表现出来的智商,应该是不会问出这么傻里傻气的问题的。 雪地空旷而寂静,白茫茫的一片,空气清新冷冽,她清脆的笑声传出去老远,心底轻松又开心,这大概是她穿越来这么久,最轻松开心的一刻了。 未秋蹲下,身握了个雪团,砸到了姜泽的身上,冲他扮了个鬼脸,跑远了好几步才笑嘻嘻的问道:“是又怎么样?” 姜泽弹了弹身上的碎雪,扶额叹了口气,笑着跟了上去,苦中作乐的想着,看上他的脸他也认了。脸也是他这个人的一部分,看上他的脸,等于看上他的人,不是吗? 城门口依旧查着江洋大盗,未秋到医馆的时候,宋檀也刚刚到,因为天冷,宋大娘没来。 “您今天也来啦?”宋檀惊讶的问道,临近过年,又下了这么大的雪,路很不好走,他以为陈娘子今天不来了。 未秋点头,说道:“我在您这里干到年二十九,等过完年我再过来。”她这是上班,得认认真真的,哪有下了雪就不来上班的道理? “哎,那就好!”宋檀笑道,他巴不得未秋多在他医馆里呆两天。 路上虽然积了厚厚的雪,但因为临近过年,集市上并不冷清,不过医馆里可就冷清多了。 等了快一上午,都没什么病人,未秋,姜泽和宋檀围坐在一起烤火炉,听宋檀讲他出诊的故事。 正当两个人听的有趣的时候,这会儿门口的毡毯突然被人掀开了,一个人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带进来一阵冷风,急急忙忙的喊道:“陈大夫,快走快走!我那里来了个人,在雪地里踩空了,脚疼的厉害,都不能走路了!” 未秋认得这个人,叫张有金,住在城门外不远处的村子里,她还给这人的母亲诊过病。 “怎么个疼法?”宋檀问道,不等张有金回答,又对未秋说道:“陈娘子,路不好走,要不您在医馆里守着,我去跑一趟?” 未秋已经站了起来,戴上了斗笠,笑道:“还是我去吧,您在店里守着,有什么事叫人去他家里喊我一声。”她也不是和宋檀抢病人,只是宋檀年纪大了,相比之下,她年轻力壮的,才是应该大雪天出急诊的那个。 “我跟你一起去。”姜泽也站了起来,背上了未秋的药箱。 未秋笑着点了点头,两个人就跟着张有金去了他家里。 “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啊?”未秋在路上问道。 张有金挠了挠头,“前天吧,我们家门口的土路上叫不懂事的小娃子刨了个坑,我还没来得及填上,就下了这么场大雪,本来想等雪化了填的,谁知道今天上午有两个外乡年轻人骑着马从我们家门口过,有个公子的马一脚踏进了那个坑里头,那个公子从马上摔到了地上。他走不了路,就只能歇我家里头,他身边的小哥儿托我找个大夫,说只要能治好,不计较多少诊金。我琢磨着吧,我认识的大夫里头也就陈大夫您好的很,就把您给叫过来了。” 其实他想的是,既然那小哥儿都夸了这么大的海口了,肯定是不吝于给赏钱的,城里的大夫多了去,不过这么好的事他当然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长的漂亮,说话温柔和气,医术又好的陈大夫了! “估计是崴了脚了。”未秋笑道,雪地上雪厚,便是从马上摔下来,就像是摔到了毯子上,缓冲大,应该不会有多严重的伤。 姜泽也笑道:“那比起我的伤来说如何呢?” “大概连小菜一碟都不算!”未秋笑着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张有金在一旁说道:“陈娘子,可不是我说,那个公子人长的挺好看,就是老板着个脸,看着就是个脾气古怪,不好说话的,加上脚上有伤,他肯定没啥好声气儿。我跟您提个醒,您可留点神。” “好,我记下了。”未秋笑着点头,拱手道谢:“有劳您了。” 张有金从没被人这么客气的对待过,慌忙红着脸摆手,“不当啥事的,不当啥事的!” 雪厚不好走,三个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张有金的家里。低矮的院墙中,矗立着三间稍显破败的土坯房,灶房的烟囱里还飘着青色的炊烟。 上次未秋来这里的时候,墙头和房顶上长满了枯草,随风摇摆,这会儿上都被积雪压到了底下。 “娘,我带陈大夫过来了!”张有金推开了柴门朝屋里喊道。 张有金的娘赶忙从灶屋里出来了,满脸都是笑,对未秋说道:“哎呀,陈大夫,这么远的……真是辛苦您了!” 未秋刚要摆手,就听到屋里一个半大男孩的抱怨声,“大夫怎么现在才来啊!” 等他们进了屋,未秋就看到一个年轻男子坐在那里,脚搭在条凳上。 “这位就是陈大夫。”张有金连忙介绍道。 那年轻公子和他身后的小哥儿同时失声,“你是……” 小哥儿嘴巴快,嚷嚷的更大声,盖住了年轻公子的声音,“你是大夫?你一个女子当大夫?” 41.第41章 过年 未秋看着惊讶的二人,笑着点头,“我就是大夫啊!” “不,不是……”小哥儿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指着未秋,又看了看站在未秋身旁的姜泽,怎么看也应该是这个温雅的男子是大夫才对啊!结结巴巴的说道:“开玩笑的吧!你,你一个女子是大夫?你,你不是大夫?” 姜泽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不是大夫,她才是。” “女子怎么就不能当大夫了?”这话未秋到这里行医以来,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刚开始还跟人辩解几句,后来也懒得说了。未秋蹲到了坐着的公子跟前,看了看他的左脚,已经完全扭曲成九十度了,应该就只是脱臼了,疼的厉害而已。 未秋蹲在地上,抬头看着那个冷着脸的公子,笑着问道:“你要不要我治?如果你不愿意,再去找别的大夫也可以。不过,我出诊一次是一百个钱,不管我治不治,你们都要付这个诊费的。” 诚如张有金所说,这个伤了脚的公子长相确实很好,一身黑色的棉袍,整齐乌黑的束发,眉头因为脚伤而微微皱起,薄唇微抿,一双眼睛幽深漆黑,正探究的看着她,似乎在估量着什么。 “你,你能保证治好吗?”黑衣公子身后的小哥儿犹豫着问道,这大雪天的,又是这乡下鸟不生蛋的偏僻地方,他们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来一个看起来甚为不靠谱的女大夫,关键还长那么漂亮,岂不更不靠谱了? 可要是再等张有金找别的大夫过来,公子这脚估计得废了! 未秋摇头,干脆的说道:“不保证!” 小哥儿急了,指着未秋嚷嚷道:“哎,你这人怎么当大夫的……” 没等他说完,黑衣公子就发话了,简短有力,“治!” 未秋笑了笑,伸手脱了那人的靴子,要去扶他的脚,准备给他正骨。这人看起来不好说话,但性格还算不错,她喜欢干脆利落的人,讨厌拖泥带水。 “你,你住手!”小哥儿指着未秋急的跳脚,哭丧着脸对那个公子说道:“不行啊,公子!万一她给你治坏了怎么办?小的可担不起这责任啊!咱们还是等等,找个好点的大夫给您看看……” 黑衣公子皱眉别过头去,低声喝道:“闭嘴!” 还没等他把头扭回来,未秋手上用力一掰,只听到咔嚓一声,扭成九十度的脚已经被她掰到正位上去了。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的,年轻小哥儿的哭嚷声还没消音,黑衣公子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好了。”未秋拍了拍手,就着张有金娘打来的热水洗了洗手,对黑衣公子笑道:“你走两步试试。” 黑衣公子活动了下脚腕,果然不再感觉到疼痛了,穿好了鞋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行动如常。 “公子,您脚还疼不疼?”小哥儿赶忙问道。 黑衣公子摇了摇头,他其实会正骨的法子,只不过他身边的小哥儿胆子太小,他自己又没办法给自己正骨。 他背后的小哥儿这才放了心,红着眼睛说道:“公子,这下可没事了,吓死小的了!”他是着实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才十六七的小娘子居然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未秋洗完了手,冲激动的要抹泪的小哥儿伸出了手,笑道:“打扰下,诊费还没给呢。” “哦,哦!”小哥儿这才回过神来,慌忙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串钱来,数了数正好一百个,递给了未秋。 “承蒙关照。”未秋笑眯眯的接过了,忍不住摩挲了下手里的铜钱才舍得放到了荷包里,感慨着如今真够落魄的,挣了一百个钱都要自我陶醉一下,果然是爹亲娘亲没有钱来的亲。 张有金一看陈娘子治好了人,赶忙跳了出来邀功,笑道:“我就说陈大夫医术好,可没骗你们吧!” “知道,知道!”小哥儿没好气的说道,又摸出一把铜钱给了张有金当辛苦费,又嘟囔道:“你当初说的时候,可没说那陈大夫是个小娘子!” 他有种被这个乡巴佬摆了一道的感觉,早知道要请的大夫是个女人,公子肯定不会愿意的! 张有金嘿嘿笑了笑,心里想着,怕的就是说出陈大夫是个小娘子,你们不愿意,这俩人看上去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肯定规矩大,讲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劳什子,那样的话陈大夫不就赚不到这个钱了么! 姜泽看未秋笑的两眼都成铜钱状了,便笑了笑,把他手里拿着的斗笠递给了未秋,柔声问道:“走吧?” “走。”未秋笑道,戴上斗笠后回头冲那个黑衣公子说道:“虽然筋骨已经正位了,但这两天还是尽量好好休息,不要有太剧烈的活动。” 说罢,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张有金赶忙出去送了,剩下黑衣公子主仆两个留在了屋里。 看着未秋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黑衣公子皱起了眉头,眼底一片幽深。 小哥儿偷偷瞟了自家公子一眼,暗暗感叹,在这乡下地方窝憋久了,公子不会连人家有夫之妇都看的上了吧?不就是个稍有……算了,他承认,是很有姿色的乡下妇人,不过再有姿色,也是个嫁过人的乡下妇人啊!瞧公子这品味下降的……杯具啊!他又想哭了。 等张有金进来后,黑衣公子问道:“刚才那个女大夫,是哪个药堂的?” 张有金连忙说道:“那个药堂没名字,就是进城后西街张宏记绸缎庄旁边的一个医馆。” 小哥儿在一旁听的大怒,指着张有金骂道:“你这混蛋,我不是叫你找个好大夫吗?你居然找了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医馆的女大夫来糊弄我们!” 亏他还给了这人几十个钱的辛苦费! 张有金心虚的笑了笑,“这个,这个不能这么说啊,人家医术确实好,这不是一来,就治好了公子爷的脚伤吗?” 能治好病不就行了,也就这些城里人麻烦,瞎讲究,找个大夫都非得找有名气的,净会折腾人! 小哥儿还要再说什么,看到黑衣公子摆了摆手,便不甘心的闭嘴了,愤愤然想到,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我们走。”公子说道,还有太多的事要做,他没时间在这里耽搁。 小哥儿连忙跟了上去。 张有金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铜板,看着两人骑着马消失在雪地里的背影感慨,要是天天都有这样的好事,他和陈娘子不都发财了? 未秋也没想到,腊月二十五这天她出的这趟急诊,成了今年最后一次出诊了,接下来的四天,大雪下的厉害,再没有病人上门了。 二十九那天,她就没再去医馆了,宋檀也干脆放了挂鞭炮后关了门,和宋大娘回老家过年去了。 祝氏,陈方和六月在家早准备好了年货,陈泰也放工回家了,大约因为一家人马上面临着分别,过年的吃食方面,祝氏准备的分外精心,包子和花卷都是花了大工夫捏出来的,形状漂亮,还炸了油条和麻叶。 因为要省路费的钱,一家人谁也没有做新衣裳,只有茜茜得了一身新的大红色小棉袄和小棉裤,穿在身上配着她白嫩的笑脸,就跟年画上的小玉女一样可爱。 大年夜那天,到吃晚饭的时候,陈方和陈泰拿了鞭炮准备去院子门口放。 六月烧锅,祝氏下饺子,未秋在一旁打下手。 “你去烧锅。”祝氏指着未秋吩咐道。 未秋和六月对视了一眼,都有点莫名其妙,还是乖乖听祝氏的吩咐,交换了位置。 祝氏又对六月说道:“你去隔壁,把姜泽叫过来,一起吃顿饺子。” 六月嘻嘻笑了起来,冲未秋暧昧的眨了眨眼睛,旋风似的冲了出去。 “我可不是看他顺眼!”祝氏没好气的说道,“隔壁那罗寡妇悭吝小气,肯定不舍得分姜泽一碗饺子。这大过年的,哪能不吃顿饺子?” 未秋笑了,瞧祝氏这刀子嘴豆腐心的,不就是见不得未来的女婿大年夜里吃不上饺子么,还非得扯到罗青娘身上去。 “我知道,我知道。”未秋笑眯眯的说道,“您就是看他可怜,那罗青娘太可恶了!” 祝氏哼了一声,白了未秋一眼,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笑骂道:“大过年的,少贫嘴!”又不放心的叮嘱道:“都快定亲了,你这段时间少跟那个姜泽来往,不合规矩!” 未秋连连点头,十分听话,“娘说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我都听娘的!” “你都听我的?”祝氏悻悻然,要都听她的就好了! 这会儿上,院子里响起了六月的叫声,“娘,姐,姜大哥来了,他还给咱们家买了礼物!” 姜泽进院子后,先礼貌的和陈方陈泰打了招呼,刚想进灶房看看未秋,就被祝氏轰到了堂屋里坐着。 不一会儿,六月一阵风似的跑进了灶房,对未秋耳语道:“姐,姜大哥在堂屋教茜茜说话呢!” 未秋往灶膛里填了把柴火,漫不经心的说道:“教就教呗。” “他教茜茜喊爹呢!”六月笑嘻嘻的说道,成功的看到姐姐的脸红了。 42.第42章 庆生 未秋的脸被灶膛里的熊熊火焰映的通红,看了眼笑的促狭的六月,羞恼之下忍不住拧了下六月的脸蛋,看祝氏没注意她们两个,便在六月耳边骂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乱说!” “我才不是小孩子!”六月不满的撇了撇嘴,“你再说我是小孩子,我就把刚才的事跟娘学一遍。” 嘿,小丫头片子还会威胁人了! 未秋笑着低下头去烧火,不理正在得意洋洋的六月。想起正在堂屋哄着茜茜的姜泽,脸上又热了起来,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就开始融入后爹这个角色了! 然而她又觉得这样很好,以后她有了自己的家,和陈方夫妇还有陈泰、六月的关系不远不近,既不会远到生疏了在这个世上的亲人,又不会近到处处需要娘家帮衬,惹人嫌的地步。 煮饺子的时候,四邻八方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响起了清脆的鞭炮声,祝氏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对未秋笑道:“哎哟,都有人家这会儿上开饭了,咱们也得快点,不能太晚了。” 等热气腾腾的饺子出了锅,祝氏吩咐六月出去跟陈方和陈泰说了一声,院子里随即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未秋刚要起身端饺子,猛然想到茜茜还不到一岁,听到炮声肯定害怕,等她奔了几步到堂屋的时候,才发现姜泽已经捂住了茜茜的耳朵,笑眯眯抱着她站在屋里,看着院子里鞭炮炸的电闪雷鸣。 鞭炮的响声停了,姜泽松开了捂住茜茜耳朵的手,对未秋笑着说道:“不要紧,她胆子挺大,不害怕的。” “嗯。”未秋笑着点点头,红着脸握紧了手心里的东西,不动声色的放到了荷包里,那是姜泽刚刚塞给她的。 她觉得老天对她还算厚道,每当她以为自己生活要陷入一团苦闷绝望中时,老天总会赐给她快乐生活下去的希望。 吃饭的时候,六月悄悄扯了扯未秋的衣裳,对未秋耳语道:“姐,姜大哥吃饭的姿势真好看,比娘还讲究!” 未秋抬眼看过去,姜泽坐的位置在陈方和陈泰之间,正对着她,低着头不紧不慢的夹着碗里的水饺,动作斯文秀气。而两边的陈方和陈泰都是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水饺,对比倒还挺明显。 这是未秋头一次看到他吃饭,想到陈方说的,姜泽必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也是有几分道理的。不过未秋觉得,既然两个人都不愿意再同过去有所牵扯,不管他之前如何,和今后也无关了。 “姜先生。”陈方客气的笑道,“初八那天是秋儿她娘的四十整生,我们打算好好庆祝庆祝,你那天一定要过来啊!” 六月先笑着拍起了手,“好啊,我们给娘好好的过生日!” 陈泰便笑道:“那你给娘准备什么寿礼啊?” 说到寿礼,六月就有些蔫了,她可没钱买什么礼物。 未秋就搂着六月笑道:“我们俩给娘准备个好的,保证比大哥的礼物要合娘的心意!” “伯父不用这么客气。”姜泽连忙放下了筷子,笑道,“您叫我的名字就行,伯母生日那天,我一定过来给伯母庆贺。” 祝氏明显是吃了一惊,然而瞪了陈方一眼,没有开口。 等吃完饭,姜泽深深的看了眼抱着茜茜的未秋,礼貌的向陈方和祝氏告辞走了。 一家人围在烧的热腾腾的炕上守岁的时候,祝氏才说道:“办什么生日,你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说!咱们得省点钱,路上不知道得花多少。” 陈方笑呵呵的辩解道:“这么长时间了,家里乱糟糟的,茜茜满月、百日都没给办过。现在好不容易过的像个样子了,你和阿泰开春就要走,正好赶上你生日,咱们好好办一个!又不大操大办,就一家人一起,图个热闹喜庆。” 家里总得有个喜庆的事,人过的才有奔头。 祝氏叹了口气,想到一家人马上面临分别,再团聚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便没有再说什么,伸手拉过了姜泽带来的礼物,拆开包袱一看,居然是一摞厚厚的尺头,看颜色花样,除了未秋的,一家人的都准备齐全了。 “哎,姐夫没有给姐姐买布做新衣裳啊?”六月翻着崭新的布料,奇怪的问道。 祝氏伸手往六月头上敲了一下,板着脸骂道:“没规矩!八字还没一撇,喊谁姐夫呢?” “就是!”未秋搂着祝氏的胳膊告歪状,“娘,你看六月,人家送她一块料子做新衣裳,她就把我这个姐姐给卖了!敢情我在六月心里,也就值一块料子!” 祝氏看大姑娘笑的一脸甜蜜样,嫌恶的撇了撇嘴,懒得搭理她。 六月哼了一声,摸着一块水红色的碎花棉布料子爱不释手,她很久都没穿过新衣裳了,不是大姐的衣服改小了给她穿,就是祝氏的衣裳改小了给她穿。让娘亲给她加急一下,还能赶在初十那天穿上新衣裳给娘亲看看。 姜大哥果然是个好人啊! “我就不信姜大哥没给你送东西!”六月瞟着未秋,叉着腰说道。 未秋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荷包里的硬疙瘩,姜泽是偷偷塞给她的,她连给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这就像是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一样。未秋决定在小孩子面前撒个谎,厚着脸皮装到底,“没有,真没有!” “不说就算了!”六月对未秋这种不厚道的行为愤愤然了,同时还有些心酸,姐姐居然不跟她分享心事和秘密了! 等到晚上六月和茜茜都睡着了,未秋才从被窝里起身,拿出了荷包里姜泽塞给她的硬疙瘩,借着窗边反射的雪光,能勉强看清楚,她手里的那块硬疙瘩是个木雕,刻的是个女子。 虽然看不清楚木刻女子的眉眼,但她就是知道,姜泽刻的肯定是她。 “还算你有心!”未秋自言自语了一句,笑容情不自禁的就爬上了眼角眉梢,看过之后,她悄悄的把木刻放到了枕头底下。 从大年初一开始,天气就越来越暖和,连着几个大晴天,把年前路上积的雪都融化掉了,堂屋的屋檐下长长的冰棱在阳光的照射下,越缩越小,不停的往下滴着水,在屋檐下的砖头上砸出了一个个的小水坑。 从初八那天开始,县里就有了集市,未秋和六月几个人赶集买齐了给祝氏庆生用的肉和菜。 姜泽还趁无人的时候给了未秋一个手帕包裹。 “我也没多余的钱,这有十两银子,留给伯母做上京的路资吧。”姜泽笑道,看未秋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姜泽又说道:“你若是把我当自己人,就收下。” 他作为女婿,给丈母娘赞助点路费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未秋笑了笑,把沉甸甸的手帕包裹收到了篮子里,轻声说道:“那谢谢你了。” 姜泽便笑了,看着未秋白里泛红的俏脸和澄澈的琥珀色眼睛,心里痒痒的,忍不住伸手在未秋脸上轻轻滑了一下,柔声说道:“你又跟我客气什么!” 这其实算的上两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未秋一下子就红了脸,姜泽也觉得滑过未秋白嫩脸颊的手指像是有一团火在烧,那团热辣辣的火一直往他的身上,心里蔓延。 直到六月在背后跳脚喊道:“姐,姐?陈未秋!” “哎,哎!”未秋慌忙回头,“怎么了?” 六月不满的嘟囔道:“都喊你半天了也不答应一声,你过来看看,这对耳坠子好不好看,咱们买给娘吧!” “走,去看看。”未秋赶紧低头跟着六月走了,把姜泽一个人撇在了那里,心里头捶胸顿足不已,咱一个领先他们几千年的前卫女性,怎么能被调戏一下就脸红?再说了,就姜泽那张脸,谁占谁便宜还说不定呢,实在太丢现代女人的脸了! 六月选的耳坠子是鎏金的,薄薄的耳坠子打磨成了树叶的形状,金光闪闪,很是别致,也不贵,一对儿才五百个钱,外表上看不出来是铜的。 未秋便做主买了下来,等到了京城,祝氏去娘家走亲戚,浑身上下总不能都是寒酸的银饰,鎏金的铜饰多少能撑点门面,她要是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是铜的? 两人在集市上转了一圈,买了不少东西后回来,姜泽还在老地方站着等她们,见两人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都满满当当的,他自觉的伸手接过了,笑道:“还有什么要买的没?要是没有,咱们走吧,时候不早了。” 到家的时候,祝氏和陈方正坐在院子里看茜茜到处跑着玩,见姜泽手里的两个篮子都装的满满的,祝氏忍不住抱怨道:“一个个都是不会过日子的,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浪费的都是钱……” 未秋赶紧向六月使了个眼色,六月就掏出了荷包里的耳坠子,跟祝氏献宝。 “娘,这是我们买给你的,好看不?你猜多少钱?”六月笑嘻嘻的问道。 祝氏乍一看是金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吓了一跳,接过来掂量了一下重量,才松了口气,要是这两个败家白眼狼敢买金耳坠子给她,她绝对要好好教训一番。 “鎏金的吧?顶多五百个钱!”祝氏故意这么说,然而嘴角幸福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止不住的。 43.第43章 公告 各位书友,因为小宅最近家中事情比较多,需要请假几天,从24号到28号断更,9月29号恢复更新,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小宅。谢谢 44.第44章 找人 六月有些气馁了,把耳坠子放到了祝氏手里,嘟囔道:“娘真是的,一猜就准,没意思!” 未秋刚把篮子里的肉菜拿到灶房,这会儿上出来,一本正经的解释了一句,“主要是娘太聪明了,一般问题难不到她!” “行了行了!”祝氏一颗心被两个女儿给揉成了一滩****,尤其是大姑娘,谄媚狗腿起来着实叫人毫无招架之力。 姜泽笑着看着未秋,被未秋大手一挥,赶去一旁劈柴禾了。 今天祝氏过生,未秋和六月不让她下厨,只有她们两个和陈泰在灶房里忙碌。很快的,院子里就飘起了肉菜的香味。 “就你们仨行不行啊?”祝氏十分不放心,站在灶房门口张望。 未秋笑着摆手,“您就放心吧!赶紧出去,一身新衣裳不怕被油烟给熏脏了啊?” 陈方出来把祝氏给拉走了,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不管做的好吃还是不好吃,都是孩子孝敬你的!” 未秋笑着看着陈方夫妇两个回了堂屋,给了六月几个钱,说道:“去罗锅子家买两块豆腐回来。” 六月脆脆的应了一声,抓过未秋手里的铜钱就跑了出去。 浓郁的肉香味还有菜香味在空气中飘的老远,香味不但吸引了饿了一冬天的鸟在院子里叽叽喳喳,还吸引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哟,这在做啥呢?我老远就闻到香味了!”罗富财娘站在灶房门口,抄着手看着忙碌的未秋和陈泰,嘿嘿笑道,口水差点没流出来。 乡下白天里一般是不关大门的,也没有敲门的习惯,罗富财娘更是个厚脸皮的,直接就进来了。 “陈娘子,你不但医术好,做饭手艺也好啊!”罗富财娘啧啧叹道,走进了灶房。 陈泰不认得罗富财娘,诧异的看着她,未秋则是懒得搭理她。 罗富财娘也不觉得尴尬,凑近了未秋,相当自来熟的指着院子里头正在劈柴的姜泽,小声问道:“陈娘子,那个就是你要招成上门女婿的叫花子啊?啧啧,看身板就知道是个能干活的!” 未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姜泽站在院子里,袍子下摆被他卷起来掖进了腰带,用力的劈着院子里的柴火,汗水从他的额头和鬓角淌了下来。 “婶子不回家?家里的小孙女谁照顾啊?”未秋皱着眉头问道,乡下哪个妇人不是整天围着孩子转的,也就罗富财娘整日东家串西家走,嘴碎的要命,什么人的闲话她都敢编,什么样的事她都敢说。 一提起孙女,罗富财娘的脸上就不太高兴了,嘟囔道:“陈娘子你可不知道,她是一天到晚的哭哭哭!嚎起来没完没了的,我连觉都睡不囫囵。丫头片子一个,不值钱……生下来就溺死的多了去……” “婶子咋不回娘家谢谢奶奶和亲娘啊?”未秋讥讽的笑道。 罗富财的娘愣了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谢她们干啥?” “谢她们没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溺死了!”未秋冷笑。自己是个女人,不但处处瞧不起女人,还要溺死身为女孩的亲生孙女……仿佛在她们眼里,女人生下来就是个错,真不知道三观得扭曲成什么样子才能有这样的想法。 罗富财娘脸上尴尬不已,明显有了怒色,然而却不敢对着未秋撒泼,这年头大夫是个稀罕职业,得罪谁也不敢得罪大夫。 “瞧陈娘子说的,这能是一回事吗?”罗富财娘笑的讪讪然,想走又舍不得那馋人的肉香味。 “都这会儿上了你还不回家?”未秋不客气的问道。 罗富财娘嘿嘿笑了笑,“好长时间没见陈娘子了,我跟陈娘子说说话!” 看她死赖着不走,未秋也不好再撵人,便没搭理她,算算时间,这会儿上也差不多了,便掀开了厚厚的蒸笼盖屉。 罗富财娘瞧着未秋把一只蒸的松软鲜嫩的肥鸡从蒸笼里拿了出来,手指沾了凉水,麻利的撕成了一条一条的扔到了盘子里,咽了口口水,涎着脸问道:“陈娘子,这鸡好好的,你撕它作甚啊?” 说着,还伸手从盘子里拈了一条鸡肉放嘴里了,吃完后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砸着嘴嘿嘿笑道:“好吃,这味儿不赖!” 整的好像她是美食家,专门来试吃似的。 未秋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刚要撵人,就看到六月带着罗小豆过来了。 六月瞧见罗富财娘,就跟见了几辈子的仇人一样,见她居然还有胆子厚脸皮进他们家的门,恨不得上前去挠她的脸,操起了一根烧火棍,指着她,眼睛瞪的老大,凶巴巴的问道:“你到我家来干什么?还想让我们管你吃中饭?” “没,没有!”罗富财娘瞧见六月那凶巴巴的小样,心里就泛着虚,赶忙出来了,站在院子里还不太舍得走,又吸了好一会儿飘在院子里的香气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她心里十分后悔当初抢了六月的钗,结果钗没保住,还闹的一身骚。村里人都说是她干的缺德事她太多,送子观音才把他们家的男娃给临时换成女娃的,要是当初没抢小丫头的钗,关系没这么差,指不定今天中午还能混一顿好的吃! 罗小豆十分的崇拜六月,夸奖道:“六月,你真厉害!每回那老婆子到我家去买豆腐,都非得赖着喝两碗豆浆才肯走!” “她下次再赖你家的豆浆,你就骂她,她不听你就揍她,别跟她这种不要脸的人客气!你越跟她客气,她越蹬鼻子上脸!”六月哼了一声说道。 未秋忍不住笑了,劝道:“好了,跟她那种人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让你买的豆腐呢?” 罗小豆连忙把手里提着的篮子递给了未秋,吸着鼻涕说道:“我爹说你们开春就走了,大家相识一场不容易,这两块豆腐是送给你们的,不要钱!” 当然他爹的原话比这个重口多了。 篮子里躺着两块白嫩嫩的豆腐,未秋掂量了下,一块足有两斤重。 罗锅子虽然人猥琐了点,但总的来说算是个好人。磨豆腐可不是什么轻松活计,未秋当然不想白占人家便宜,便把还没有撕开的两只鸡腿剁了下来,递给了罗小豆。 “拿去吃吧。”未秋笑道,拍了拍罗小豆被西北风吹的有些皴裂的小脸蛋。 罗小豆的脸红了,接过鸡腿后偷偷看了六月一眼,就一溜烟的跑了,一直跑出陈家院子门口,才停了下来。 面对着两只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鸡腿,嘴巴里的口水不停的往外冒,罗小豆实在忍不住要咬上一口时,就听到不远处罗富财娘带着谄媚的声音。 “……我们这村里只有一家姓陈的外来户,公子您是来找那个会治病的陈娘子的吧?”罗富财娘问道。 罗小豆举着鸡腿,拖着鼻涕跑了过去,看到一个穿着黑棉袍的白净公子骑在马上,声音清冷,问道:“那个陈娘子,家里是不是有父有母,还有一个兄长一个妹妹?” “是是是!”罗富财娘笑的露出了一口大黄牙,“最近她还招了个上门女婿!” 跟在黑衣公子身后的一个半大小哥儿问道:“上门女婿?” “就是上门女婿!”罗富财娘神神秘秘的说道,“那个姓陈的小寡妇到村里没多久,治好了一个瘸腿要饭花子,就把那人招成上门女婿了!哎哟,要我说这陈娘子也太不挑了,要啥不好要个叫花子?”不是她夸口,她儿子罗富财都比那叫花子强! 小哥儿又被惊悚了一次,嘴巴张的老大,倒吸了一口凉气,“寡妇?” “是啊!”罗富财娘吧唧着嘴,用力的点头,“就是个寡妇,还拉扯个小闺女。我早看她不像那个样子,早就跟人说她年纪轻轻的,不安分,肯定守不住,看看吧,现在……” 罗小豆听不下去了,挥舞着鸡腿骂道:“你胡说八道!陈娘子才不是那样的人!你见天说人家坏话,也不怕死了阎王爷拔你舌头!” “你认得那个陈娘子?”黑衣公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拖着鼻涕的罗小豆。 罗小豆生在罗家村长在罗家村,连县城都很少去,作为一个见识没多少的乡下穷孩子,他对这种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有着一种本能的畏惧感。 本来他是想跑的,这会儿上想起手里还有陈娘子给他的鸡腿,怎么也得帮人家说几句好话,便鼓足勇气说道:“认得,她人可好了,她妹子人更好!” “怎么个好法?”黑衣公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讥讽。 罗小豆扭捏了,半晌才红着脸对着手指说道:“我想娶她妹子当媳妇!” 黑衣公子身后的小哥儿瞪着他问道:“我们公子问的是那个陈娘子,不是她妹子!”又嘲笑道:“小屁孩没多大点就想娶媳妇了?人小心不小啊!” “哦……”罗小豆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补救,“陈娘子人也很好的,我爹想娶她当媳妇!”说罢,罗小豆抬头看着那个面容冷峻的黑衣公子,问道:“你们是不是想找她看病?” 45.第45章 上门(一) 小哥儿没好气的骂道:“你才有病!你才要找她看病!”男女授受不亲,他才不要找个女大夫看病!哦,当然啦,上次公子的伤是事出无奈,没办法嘛,事情有轻重缓急,这个不能作数的。 “她家在哪?”黑衣公子问道,“陈娘子之前医治过我,我想去上门感谢她。” 罗小豆一听这人是来谢恩的,赶忙带路,“就在那棵大桐树旁边!”等到了未秋家门口,罗小豆跑进灶房喊道:“陈娘子,外头有个人来找你,说是你治好了他的病,他特地来谢你的!” 就在罗小豆跑进去后,黑衣公子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除了劈柴的姜泽,他还看到了端着菜进屋的陈泰。 未秋赶忙擦了擦手,跟着罗小豆出来了,问道:“是什么样的人啊?” 正在院子里劈柴的姜泽要放了手里的斧子,跟她一起出来,未秋朝他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管她,人就在家门口,能有什么事。 未秋出来后,就在院墙旁看到了牵着马的主仆二人,当即就认出来了,正是年前她最后一个病人。 “是你啊?”未秋笑道。 只不过未秋心里有点小小的不爽,看这公子穿衣打扮不像穷人,怎么来谢恩的也不带点礼物,真是……太没诚意了! 眼下她正是缺钱用,穷的叮当响的时候啊,作为一个有道德有节操的医生,她真的不介意多来几个有钱病人感激她妙手回春的! 黑衣公子盯着未秋,拱手说道:“上次承蒙小娘子施治,免我于伤痛,心中一直感激不尽,这次我们是专程来向你道谢的。” “您太客气了,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所在。”未秋摇摇头,脸上笑的谦逊客气,心里却是在吹胡子瞪眼,鄙视你,太虚伪了有木有,光嘴皮上谢谢就完事了?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个东西叫“谢礼”吗? 黑衣公子笑了笑,没有再说谢不谢的事情,接着问道:“听小娘子口音不像本地人,不知道是哪里人士?夫家贵姓?” 未秋诧异的看着他,皱起了眉头,她好像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这个黑衣公子话很少,怎么这次见面就成了话唠了? “您说的不错,我不是这里的人。”未秋笑道,本来就是陌生人,没必要说太多。 黑衣公子却像是不懂什么叫礼节似的,继续盯着未秋追问,“那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未秋这次是真不高兴了,脸上客气的笑容也挂不住了,笑吟吟的说道:“这好像不关公子的事吧?再说了,看公子仪表堂堂,说话行事有章有度,想必肯定知道,在问别人之前,要先自报家门才算礼节,是不是?” 黑衣公子眯着眼看着未秋,背着手,宽肩窄腰,身材挺拔高挑,正午的阳光照射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半掩着明眸,泛着一圈金色的光晕,薄唇弯起,一双寒潭般的眼睛里满是冷笑。 他长的是如此赏心悦目,然而说出的话却让未秋在一瞬间心脏停止了跳动。 “鄙姓秦,单名一个隽字,出身聊州秦氏……”黑衣公子盯着未秋慢慢的说道。 未秋回过神来的时候,脑门子上满是冷汗,白了脸,瞪大了眼睛看着秦隽。 秦隽一脸的冷笑,继续说道:“隽在家中排行第九。” 未秋那被吓破了的可怜小心肝,这才又重新跳动了起来,抹了把脑门子上的冷汗,暗道自己草木皆兵,听到姓秦的就吓成这样,果真是没出息! 那个睡过她的、没节操的、渣男中的战斗机是秦二公子,眼前这个冷冰冰的秦隽排行第九,显然不是一个。而且聊州姓秦的多了去,秦家又不是什么世家大族,指不定不是一家的。 “哦,哦,秦九公子……幸会,幸会!”未秋结结巴巴的说道,一颗心还在余悸中狂跳个不停。 这个秦隽把她吓成这样,着实讨人嫌!她发誓下次这个姓秦的就是腿断了求她治,她……还得治,不过要收钱,多多的收钱!她的精神损失费得讨要回来。 “我也很幸会!”秦隽依旧是一脸讥讽的微笑,朝她拱了拱手。 他身后的小哥儿看着未秋,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又闭上了嘴。 未秋已经镇定了下来,不理会他脸上莫名其妙的讥讽笑意,问道:“您来登县是办事的?” “对。”秦隽背着手,回答的很随意,“办事,办完事后本来是打算去汴州一趟,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个必要了。” 未秋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重,笑着问道:“您在汴州也有亲戚?” 秦隽看着未秋,言简意赅的点头,“算是吧。” 看着秦隽冷冰冰的讥讽眼神,未秋咽了咽口水,神出鬼差的开口问道:“您家里,是不是有个二公子?” “你问我二哥?”秦隽疑惑的看着未秋,“你问他做什么?你认得他?” 未秋含糊的说道:“算是认识吧,他前年是不是去京城,经过汴州?” “没有。”秦隽摇头,“二哥五年前就赴任巴陵司马,这些年来一直在任上,应该是没有去过京城。” 未秋这下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果然就如她所想的那样,虚惊一场罢了,此秦氏非彼秦氏,聊州这么大,哪有可能就一家姓秦的?再说了,她有那么倒霉么,大雪天看个病人,还能看到渣男战斗机的九弟身上? “只不过……”秦隽又开口了,“你要问两年前取道汴州去京城的秦家人,倒是有一个。” 未秋感觉自己像是在坐过山车,一会儿被抛的高高的,一会儿急速下降往地上摔,眼看要摔成肉饼的时候又被揪到了高空抛下……钝刀子杀人一般,折磨个没完没了。 “谁啊?”未秋干巴巴的问道。 秦隽冷笑,一双寒潭般的锐利眼睛盯着她不放,“正是在下!” 未秋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一瞬间脑子乱糟糟的成了一团麻。 “好久不见,陈大夫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秦隽从容的看着未秋,满意的看着未秋满脸都是惊慌失措。 他嘴角翘的老高,又有些掩饰不住的怒火,她果然是把他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早在张有金家里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了,眼前这女人绝对是不认得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倘若是装的,早在她看到他的第一眼,眼神也好神色也好,至少有些慌乱的,可她完全没有。 而且更让他在意的是,如今的陈家大姑娘显然和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不一样,虽然人的长相没变,可这性格……差的太多!这个胆子大又会行医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话都不敢说一句的乡下丫头? 他看着未秋,冬日的阳光照耀在未秋的脸上,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白净的脸,惊慌的眼。 秦隽忍不住想起大雪那天在张有金家时碰到的陈未秋,她蹲在地上仰着头看他的时候,俏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眼神明亮,说话有力,虽然是布衣荆钗,难掩她飞扬的神采,光芒耀眼,又像是雪地里怒放的一支傲梅。 眼下,显然这“雪地傲梅”吓的不轻。 也是,秦隽忍不住冷笑,这会儿上知道怕了,当初自称自己是“寡妇”,还招了上门女婿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 陈家人好大的胆子!先前不是厚着脸皮,上杆子的把大姑娘送到他床上也要回京么,怎么这会儿上不回了?若不是这里碰巧遇上了,他以为这家人还在汴州。 还有这个陈家大姑娘,也可疑的很。当初他路过汴州时,只听陈方夫妇两个不住口的夸赞他们家大姑娘貌美可人,性格温顺,可从来没听他们说过大姑娘会行医治病,而且那天看她正骨的手法,绝不是个刚出师的生手。 若不是长相一样,他以为陈家大姑娘是中途被人掉了包! 只不过未秋想的和秦隽想的完全是两码事。 她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明明家里人说睡过她的是秦二公子,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秦九公子?若不是认得她,秦隽怎么会巴巴的跑这么远过来找她?而且,这种事有什么好冒认的。 莫非陈家人急着回家,连人都不问清楚,只要来人是秦家公子就把她送了过去,她……睡错了人? 这位秦九公子才是渣男中的战斗机? 她的人生啊! 看他一脸的愤怒,未秋觉得很冤枉,她真不是有意要不记得这位“战斗机”的,实在是原主留给她的记忆太少了,只有偶尔出现在她睡梦中的那个精壮结实,还滴着汗的胸膛。 她记得的是“战斗机”的胸,又不是“战斗机”的脸。她总不能见一个人就说:“请您把衣服脱掉,让我认一认胸吧!” 看她吓成这样,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秦隽心里闪过一丝不忍,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就看到未秋火速转身,奔进了院子,啪的关上了院门。 46.第46章 上门(二) 秦隽看着紧闭的院门,背着手站在那里,一脸的淡然。 他身后的小哥儿义愤填膺,一副摩拳擦掌,只等主子一声令下他就上前踹门的架势,“公子,这姓陈的小娘子简直是胆大包天!” “哦?她怎么胆大包天了?”秦隽问道。 小哥儿愣了下,立刻说道:“她……她把我们关到门外头,还,还招了上门女婿!” 最后这点才是最可恶的!红果果的一女二嫁,给他们公子头上扣环保色的帽子! 秦隽最后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却没有说什么,转身走了。 他又不是她什么人,陈家也不是秦家的下奴,人家招上门女婿怎么了?只不过论理如此清楚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也许是基于男人的那点莫名其妙的心理,秦隽免不了多少有些气不平。 本来是巴着他,厚着脸皮求着他收了她的女子,现在翻脸不认人,完全不记得他,把他当用过的抹布一样扔到了脑后,还另找了男人……摔桌!这叫什么事! 未秋关上大门那一刻是惊慌未定,脸色发白的,在院子里砍柴的姜泽立刻走了过来,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随即脸色就难看了起来,低声问道:“是不是……那人意图不轨?” 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登徒子! “不,不是。”未秋摇了摇头,喘了口气,伸手抹了下脑门,手心里沾满了冷汗。 要真是个耍流氓的就简单了…… 这会儿上,六月在灶房里喊她,“姐,赶紧过来下菜啊,锅都烧热好久了!” 未秋遥遥的应了一声,转身把院门开了一条小缝,仔细看了半天,都没看到外面有“战斗机”的身影,她这才放心的把门完全打开,长长的松了口气。 回过神来后,未秋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她不是秦家的下人,便是秦隽找上门了,只要她不愿意,秦隽又能把自己如何了?瞧他的态度,也不像是来“捉奸”的。 说起来她要担心在乎的,不是秦隽的态度,而是祝氏和陈方的态度。古人不是讲究女子从一而终么,万一祝氏和陈方见过了秦隽,忘了这两年他们一家子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遭过的冷遇,又起了攀附秦家人的心思,还要送她去当“二奶”,厚脸去贴秦隽的冷屁股,她只能被迫带着茜茜和姜泽“私奔”了。 陈家人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跟着姜泽,带着茜茜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逃命。她为什么一门心思的想找个汉子成立自己的家,那是因为陈方和祝氏不止她一个孩子,他们还要考虑陈泰和六月,不会像她前世的父母一样,完全的站在她这里为她考虑。 他们能为了进京寻一个好前程,把自己送到秦渣男的床上,难保日后不会为了别的什么,打着为她好,替她考虑的旗号,把她再度给利用了。 而且到底她不是原主陈未秋,在信任上,始终和陈方夫妇隔了一层,她做不到完全信任他们。祝氏和陈方对她是不错,陈泰和六月对她也很好,但她孤独的来到这个世界上,又摊上这个混乱的人生,心里无时无刻不是警惕的,担心的。 想到这里,未秋不禁后悔起来听了祝氏的话,管他什么礼节不礼节,正式不正式,应该先和姜泽把亲事定了,来一个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秦九“战斗机”还会要一个成过亲的女人?即便是渣男,也是个封建时代的大男子主义者,这点节操还是有的吧…… 姜泽依然站在她身边,目光温柔关切,伸手想去拂她的额头,未秋摆摆手,正色说道:“姜泽,刚才来找我的人是茜茜的父亲,就是年前二十五那天,在雪地里崴了脚的那个公子!” 事到如今,她也想明白了,只要陈方和祝氏不改主意,不管是秦二公子也好,还是秦九公子也好,她完全可以把他当成天边的浮云,只要当看不见,完全不会影响她的生活。 姜泽眼神一瞬间就锐利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问道:“那天,你没认出来是他?” 未秋摇摇头,“我完全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也根本没想到会再碰到他,他倒是认出来是我,藏着掖着不说,冷不丁找上门来了……你,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她当初承诺过,茜茜的父亲和他们完全无关的,如今找上门来了。大凡男子,应该都不能容忍这种事的吧,姜泽又是那么自尊骄傲的人,她怕姜泽心里有想法。 见她紧张的手指头都绞到了一起,指关节用力的发白,姜泽笑了起来,看院子里无人,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我没什么想法,关键是你有什么想法,见了茜茜的父亲,你的想法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没有变过?” “当然一样!我从来没想过和他怎么样。”未秋想也不想,立刻答道,秦隽应该快二十岁了,这个年纪的地主少爷,别说正房大老婆了,小妾姨娘都该配置齐全了,儿子女儿都不知道该有多少个了,她傻了才放着光棍姜泽不要,去巴着秦隽不放。 姜泽的眼里满是笑意,就如同盛满了星光。 六月又在灶房里催了,“姐,你磨蹭什么呢,赶快过来下菜,我不会炒啊!” “哎,马上就过去。”未秋应了一声,抬脚要走,却被姜泽一把拉住了。 “我也一样。”姜泽凑近她耳朵小声说道。 湿湿热热的气息喷洒在未秋的耳朵上,未秋噌的脸就红了,低着头嘴角咧着傻笑走了。 姜泽看着未秋低头快步走的背影,脸上挂着笑,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却捏的紧紧的,其实他心里还是高兴的,因为未秋在乎的人是他,而不是茜茜的父亲。 未秋害怕他有什么想法,他又何尝不害怕未秋撇下他,跟着茜茜的父亲走?说到底,人家才是正经的一家子。他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拿什么去跟茜茜的父亲争,归根究底,靠的不过是未秋的心罢了。 他只是有点愤怒和失落。 对于未秋的以前,他没能参与过,很多事情他无能无力,他相信以未秋的人品和性格,同茜茜的父亲之间必定不是她情愿的。一想到这里,姜泽就恨不得冲出去找到那个差点毁了未秋一生的人,往死里揍他! 以后,他必定不会再叫别人染指未秋的人生。未秋是他的,他和未秋还有茜茜,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他和未秋的孩子,才是真正的一家。 中午一顿寿宴丰盛的很,只有未秋和姜泽吃的有些食不知味,笑容也勉强,但陈方和祝氏都知道这是一家人分别前的最后盛宴了,高兴是高兴,免不了有些伤感,倒也没显出未秋和姜泽的异样来。 未秋没有跟陈方和祝氏说秦隽找上门来的事,她盘算着早点动身上路回汴州,怕这事一说出来,平地里又起了波澜,不如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她忐忑不安了两天,便放下了一颗心,即便是对祝氏没有信心,她也该相信陈泰,六月和姜泽,至少这三个人,会尊重她的意愿,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身后,陈方也不像是愿意回京城看人脸色的。到时候祝氏一个人一厢情愿,也拗不过一家人的反对。 不过一直到过了正月十五,她没有再见到秦隽出现,想来已经离开洛阳回京城了。未秋这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想来人家是地主少爷,万花丛中过的类型,事情繁忙,多的是女人需要安抚,哪能在她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精力。 未秋忍不住自嘲,看她把自己吓的,在“战斗机”心里她就是个白睡了一夜的乡下丫头,不来投奔他吃他的饭花他的钱更好,有那么重要么! 一家人本来是打算过了上元节就各自上路的,然而年前雪下的大,年后春雪消融,路面泥泞,一时半刻也赶不了路,未秋便又去宋檀的医馆。 姜泽已经从学堂里辞了工,每天下午去山上砍柴,早起护送未秋和六月去县里医馆,他去集市上卖柴,到中午再接未秋和六月回家。 三个人到城门口时,已经没有衙役盘查行人追捕江洋大盗了,过了个年,加上路不好走,县城不如以往那么热闹了。 城门口人烟稀落,还贴着抓捕江洋大盗的告示,因为风吹日晒,告示已经破落不堪,破成了几块,勉强糊在墙上,风一吹,就呼啦啦的响。 “也不知道那江洋大盗抓到了没有。”六月嘟囔道。 未秋和六月去了县城,留下茜茜给陈方和祝氏照顾。趁着天气晴好,陈方在院子里慢慢的打拳健身,祝氏坐在屋檐下喂茜茜吃米糊。 陈方打完了一套拳,热的脑门上都出了汗,笑着回头跟祝氏说道:“太热了,我把夹袄脱一会儿……” 然而他却看到祝氏站了起来,手上端着的米糊撒到了地上都没察觉,眼神直愣愣的盯着大门口。 陈方顺着祝氏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秦隽背着手站在门口,眼神停留在祝氏身旁的茜茜身上。 47.第47章 上门(三) “秦,秦公子?!”陈方结结巴巴的叫道,语气中满是惊讶和不可置信。 祝氏回过神来,把手里的碗放到了小桌上,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到哪里,最后只拘谨的问道:“您,您怎么来这里了?” 天气转暖,然而秦隽还是一身黑色的棉袍,他慢慢的走了进来,眼神一刻也没离开过祝氏身边的小肉团子。看她穿着红艳艳的亮绸面料的小棉袄棉裤,粉嫩嫩的包子脸,冲他咧嘴呵呵的笑,露出了小嘴里刚出头的几颗小米牙,眼睛也笑成了两弯月牙。 那模样,活脱脱就是和陈家大姑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长的真像陈娘子!”他背后的小哥儿忍不住惊叫,“这都会走路了,快一岁了吧……” 秦隽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剧烈的翻腾了起来。 这小肉团子要是快一岁了,时间倒也对的上,那很可能是…… 茜茜早学会了走路,又是个天生胆大不怕生的,摆着胖胖的小短腿慢慢的走到了秦隽面前,仰着脖子,眨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好奇探究的看着他。 大概是觉得这个陌生叔叔和普通人一样,长了一双眼睛一张嘴,没什么好看的,茜茜笑眯眯的歪歪斜斜的往回走。 祝氏赶紧上前去把茜茜一把抱进了怀里,歉意的对秦隽说道:“小孩子不懂事,没规矩,秦公子莫要放心上。” 秦隽伸手想去摸茜茜的脑袋,手伸到半空中,却被小肉团子敏捷的抓住了,白嫩肉乎的小手紧紧的抓着他的手指,他能清楚的看到小小细细手指上短短的,浅肉色,几近于透明的指甲。 茜茜以为是大人在逗着她玩,抓着秦隽的手指咯咯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秦隽心软的能滴出水来。 “这孩子是谁的?”秦隽问道。 祝氏抹了把眼角的水光,带着哽咽说道:“秦公子,这孩子是您的。三月十五的生儿,到现在十个月了。” 陈方看着秦隽,心里百味陈杂,上次见他,一家人欢天喜地,踌躇满腹的准备进京,好像是大女儿成了秦家少爷的人,陈家就一步登天了一样。那个时候哪里知道,不过两年光景,连番的打击和受罪,磨去了一家人去京城的心思。 “您怎么找到这里的?”陈方插嘴问道,“可是收到了我们的信?”他心里对秦家人到底是埋怨的,他们前后给京里去了多少信,怎么到现在才过来找他们?要么早些来,要么永远就别来。 秦隽没有理会陈方,把手指从茜茜手中抽了出来,讥讽的看着祝氏,“我的?” 事情都过去两年了,陈家大姑娘连上门女婿都招了,突然冒出了个连路都会走了的孩子,还说这孩子是他的?怎么,为了回京城,巴上秦家,连孩子都得栽给他? 陈方一张脸因为愤怒而涨的通红,手握成了拳头,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秦公子,你别在那里败坏我姑娘的名声,这孩子你不愿意认就罢了,我们陈家不缺她一口吃的!你放心,等路好走一些,我们就回汴州,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们秦家人面前!” 祝氏一手抱着茜茜,一手捂着脸,哭了起来,心酸又难受。本来逃难路就难走,还带着陈方一个病人和大姑娘一个孕妇,一家人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让茜茜顺顺利利的出生,健健康康的养这么大。 到头来还要被秦家人质疑,真是难以接受的奇耻大辱。 还是秋儿看的明白,他们在外面流落了两年,秦家人对他们没这个心,也不会认茜茜这个孩子,即便是去了京城,找上了门,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秦公子,话不能这么说……”祝氏哽咽道,“我们不打算去京城了,不图你们什么,这孩子又是个小姑娘,骗你有什么好处?” 秦隽身后的小哥儿忍不住了,跳脚道:“怎么不能这么说了?我们公子说错什么了?你们还一个个要死要活的,你家大姑娘上门女婿都招来了,还说这孩子是我们公子的,说出去谁信啊?” 秦隽回头皱眉,制止了他,喝道:“虎头!” 祝氏红着眼,气的颤颤巍巍,抱着茜茜说道:“秦公子,你们秦家人也得讲道理吧,你们不要秋儿她们娘俩了,难道还不准我姑娘另外嫁人?再说了,我们家秋儿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什么上门女婿,八字还没一撇……我们不图你们什么,莫要往我们秋儿身上泼脏水……我们前前后后往京城送了多少信,你们……” 说到最后,祝氏哽咽不成声。 茜茜虽然不懂事,可也敏锐的察觉到了祝氏情绪不好,睁大眼睛看看秦隽,又看了看祝氏,伸出细嫩的小手给祝氏抹掉了脸颊上的泪珠。 被小乖乖安慰了,祝氏搂着茜茜哭的更伤心了。早知道秦家人这么冷情绝义,当初就不该让大姑娘跟了秦家少爷,到头来一家人没奔到好前程,还把大姑娘的一辈子给耽误了。 “秦公子,还是请你走吧。”陈方气喘的厉害,好半天才回过劲儿来,长叹了一声,声音中饱含着止不住的悲凉,“你尽管放心,我家大姑娘和这个孩子不会去京城打扰你们的。” 秦隽沉默的看着哭的委屈的祝氏,过了一会儿说道:“去年七月,我三伯父被人弹劾了,罢职免官,秦府也从原来的地方搬走了。你们寄过去的信没收到,也是有可能的。” “去年七月?”陈方冷笑了起来,“那七月之前呢?七月之前我们就往京城捎去了不少信,总不至于一封信都没收到吧!” 秦隽没再吭声,大约是秦府的主母姚氏没把陈家人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个乡下来附庸的前下人,又可能是门房疲懒,收到了信没有看到好处,就私自把信压了下来,没有递到主人面前。 虎子忍不住替秦隽叫屈,“这事我们公子怎么可能知道?公子又不住在秦府里头,你们不能赖到我们公子头上!” 祝氏擦干了眼泪,惊讶的问道:“你们不住秦府里头?为什么不住秦府里头?你,秦公子,你刚是不是称秦老爷三伯父?他,他不是你父亲吗?” 秦隽眉眼间满是冷淡,简短的说道:“我十岁那年,父亲把我过继给了六堂叔做嗣子。你们……不知道?”既是过继给了别人当嗣子,就是别人家的儿子,只能称呼自己父亲为“三伯父”了。 祝氏身在后院,不知道聊州的六老爷,而陈方却是知道的,聊州六老爷名秦筑,年轻的时候在外游学,还曾在京城呆过几天,后来生了重病,身体很差,便一直在家休养,是个不知哪天就要撒手人寰的药罐子。 比起身在京城,有父亲和妻族姚氏的支持,为官多年的秦笙,聊州的六老爷秦筑就是个乡下读书人,屁都不算! 怪不得这个秦公子不住在秦府! “姚氏好狠的心!”陈方咬牙骂了一句,神情悲愤,心里的恨意翻江倒海。当初他们被姚氏赶去汴州的时候,秦老太太过意不去,不但放了他们的奴籍,还向他们许诺把他们家大姑娘许给秦笙和姚氏嫡出的秦大公子。 当年姚氏仗着娘家有些根基,进门后颇不把婆母秦老太太放眼里,加上姚氏两年无所出,秦老太太便有意想把在自己身边伺候多年的祝连湘给秦笙做姨娘。 姚氏恨不恨老太太,陈方不知道,但他知道,姚氏是记恨上长的漂亮又心高气傲,不把她放眼里的祝连湘了,先是把祝氏配给了当小厮的他,又从自己娘家找了个丫鬟回来给秦笙当通房。 姚家挑的丫鬟确实是个好生养的,进门没多久就传出了喜讯,然而讽刺的是,姚氏也在这个时候怀上了,最后嫡子还比庶子大了几天。 有了嫡子,说话底气就足,姚氏一朝翻身,彻底成了秦家内宅的主母,没过几年,就寻了陈家人的错处,以给婆母打理田产为名,发配到了汴州。 陈家人在汴州等了那么多年,等来了秦府的信,信中说秦家二公子近日路过汴州,大公子不会来了,暗示他们机会只有一次,好好招待。 多年的乡下生活,早打磨光了祝氏年轻时的心高气傲,她太想回繁华富贵的京城,在这乡下地方半刻也呆不下去。也顾不上来的是庶出的秦二公子了,她只想能回京城就好。 他们窝在汴州,哪能知道秦二公子被过继给了聊州的秦筑?和秦府没了什么关系。他们还想着大姑娘跟了秦府二公子,从此能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一家人也能在京城寻个好前程。 没想到,他们就是秦家人眼里吊根胡萝卜就往前走的蠢驴! 陈方几乎要咬碎一口牙,气喘如牛,脸色涨红,半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欺人太甚,活该被贬官抄家!” 祝氏吓的不轻,生怕陈方再被气病了,顾不上自己满脸是泪,放下茜茜就给陈方顺气,“你可别再气出个什么好歹来啊!” 陈方就着祝氏的胳膊站着,流着眼泪,捂着胸,无声的喃喃道:“连湘,咱们对不住秋儿啊……” 48.第48章 恩情 秦隽垂着眼,眼底一片冷清。 过了一会儿,见陈方无事,他才转身走人。临走前,他看到小肉团子扒着祝氏的腿站在那里,睁着一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睛巴巴的看着他,那双眼睛,和陈家大姑娘的眼睛生的简直一模一样。 秦隽心里一软,脚下就迈不动步子了,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青玉小葫芦挂坠,蹲下身给穿的一团喜庆的小女孩戴到了脖子上。 虎头忐忑不安的跟在秦隽身后出了陈家的大门,身后还能听到祝氏和陈方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公子,那孩子真是你的啊?”虎头忍不住问道。 就在虎头不指望秦隽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听到前面秦隽的声音,“应该是。” “可她长的像那个陈娘子,又不像你。再说了,这都多长时间了,小孩子有多大,还不是他们陈家人说了算?我们又看不出来。”虎头嘟囔着,他怕自家公子死心眼,吃了这个亏,那可真是亏大发了,不知道替哪个野男人养孩子…… 他接着说道:“我看啊,他们嘴上说的光鲜好听,实际上就是想巴上咱们,故意这么说的!那个陈娘子,就不像个本分妇人,哪有妇道人家在外头抛头露面行医的,还,还招上门女婿!” 秦隽没吭声,直觉上他认为那个小肉团子就是他的孩子。他想起陈家大姑娘带着笑的俏脸,自信骄傲,光芒四射,便摇头道:“别说了,她不是那样的人。” 要是早想拿孩子要挟他,当初就不会把他们关到门外面了。在他看来,她不是怕他不认孩子,而是怕他来跟她抢孩子。当初陈家大姑娘向他问起秦二公子的时候,他就应该猜到了,这一切不过是主母姚氏闲来无事,心血来潮之作,把当初得罪过她的人戏耍一遍罢了。 他们身在局中,身不由己。 虎头在秦隽身后撇了撇嘴,他可没看出来那陈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公子就那么信任她啊? “那公子打算怎么办?”虎头问道,这陈家大姑娘都和男人勾勾搭搭,不清不楚了,公子应该不会想要带她回京吧。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觉得,那个陈娘子没节操也就罢了,眼光这个必须有的东西她也没有,好像似乎有点那个不待见自家公子…… 秦隽很快就找到了宋檀的那间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医馆。 一早上未秋接了两三个病人后,就没有病人上门了,此刻正拿了竹枝,沾了墨在纸上画人体结构图,给六月和宋檀讲解,听的两人一惊一乍的。 宋檀十分的惊讶佩服,连问未秋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未秋呵呵一笑,“听教我的那个走方郎中说的。”等你上一学期的解剖课,身心受尽折磨,吃饭的时候眼前都忍不住浮现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尸体后……保管比我记的还熟! 宋檀便很识趣的没再追问下去,那是人家的师门秘密,能事无巨细的告诉你吗?肯教你就是祖上积德了! 这会儿上六月伸手推了推她的胳膊,指着门口说道:“姐,来人了。” 未秋抬眼望过去,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逆光站在门口,等她站起来准备迎接病人的时候,才认出来,原来是秦隽。 “不是病人,那人找我有事。”未秋朝六月摆摆手,让六月重新坐下来,她则是暗暗深呼吸了几口气,朝门口走了过去。 “秦九公子。”未秋特别在九字上加重了语气,以示心中的郁郁之情。 连人都能睡错……她接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还有没有比她人生更杯具的存在了? “陈大夫。”秦隽也冷淡的打了招呼。 未秋总觉得他是在讥讽她,别人都客气的称呼她“陈娘子”,只有他每次都叫她“大夫”,分明就是讥讽。礼尚往来,未秋很想称呼他为“战斗机”,只不过稍稍考虑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叫了他也听不懂,讽了也是白讽。 “我在这里的事情办完了,过两天准备回京。”秦隽说道,声音清冷,“你要不要跟我一同回京?” 未秋惊讶的看着他。 秦隽身后的虎头虎目含泪,果然他怕什么就来什么,公子,要不要这么好人啊…… “不,不。”未秋往后退了一步,定了定神,随即笑道:“您尽管回吧,我隔不几日也要走了,我们家要回汴州了。”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还打算回汴州后,把陈家的土地田产分一半,当个衣食无忧的小地主呢! 秦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陈大夫,一夜夫妻百日恩,我秦隽做过的事不会不认,虽然我没什么大本事,保你和孩子衣食无忧总是能做到的。” 虎头擦起了眼泪,艾玛呀,老感人了,他们公子才是爷们儿,纯爷们儿! 未秋被秦隽那句“一日夫妻百日恩”给讥讽的头皮发麻,雷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初春的阳光下,秦隽身形挺拔,侧脸有些瘦削,眼神清冷中带着讥讽,浓黑的眉头紧皱在一起,薄唇微抿,越发显得脸上鼻梁高耸,棱角分明。 未秋牙根痒的只想一头撞歪了他那挺拔的鼻梁。 这种风凉话也就他能说的出口,不愧是渣男中的战斗机! 然而她想起了秦隽的话里提到了孩子,一颗心立刻又吊高了,皱眉问道:“你又去我家了?” “去过了。”秦隽简略的说道。 未秋紧张了起来,“那我爹我娘……” 秦隽不可置否的微微别了下头,似乎是不想谈论陈方夫妇,显然是没在陈方夫妇处受到什么热烈的款待。 “您已经娶妻了吧?”未秋问道,“您带我回去,您夫人愿意吗?”战斗机,你在外面这么多风流债,你老婆知道吗? 秦隽摇头,“我尚未娶妻。” “那总该定亲了吧?”未秋又问。 秦隽点点头,然而又说道:“之前定过一家,后来那家姑娘得了急病没了。”再后来秦笙被罢官,秦家乱成一团,一时间也没什么好亲事,姚氏和秦老太太忙着秦家复起还来不及,哪有空管他的终身大事,便耽搁下来了。 他也不着急,虽然名义上他是秦筑的嗣子,但在外人看来,他还是秦笙这一派的人,秦笙倒霉,他也落不到好,左右现在没什么好人家愿意在这个时候跟他结亲,倒不如等着。 未秋皱起了眉头,没想到战斗机还克妻啊,不知道是哪家小姐这么倒霉,真可怜,将来有人还要继续倒霉,更可怜…… “那你非得让我跟你回京城做什么?”未秋问道,她实在想不明白。照她来看,秦隽要么装作不认得她,两人就当没见过面,要么有点良心,扔给她点孩子抚养费,算是尽到了责任义务。但在她的设想里,秦隽是不会把她当成自己人的。 秦隽肯定是要成亲的,必然是要找个和秦家家世匹配的官家小姐的,哪家官家小姐抽了风,非得跟着一个带着姨娘孩子的人啊?这不上杆子给人当后妈么! 要是带着她和茜茜,对秦隽一点好处都没有,这是他不检点的铁证,秦隽没办法再找到好一些的成亲对象了。 未秋知道自己长的漂亮,喜欢她的人不少,但自知之明倒还没丢,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要是跟她说秦隽对她一见倾心,二见倾情,三见就什么都不顾了要带她走人,和她双宿双飞……额,鬼才信好吗?现在言情小说都没这么弱智的情节了。 秦隽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不愿意跟我,我不勉强,你要另嫁随便你。但你得把孩子给我,她是我女儿,怎么能流落到别人家里。” 未秋脸色就冷了下来,呸,啰哩八嗦了那么多,还假惺惺的要接她去京城,好听话说了一箩筐,原来真正意图在后头,是跟她抢孩子来了! 凭什么啊?未秋很不满。 十月怀胎的是陈家大姑娘,辛苦把孩子生下来的是陈家大姑娘,把孩子养的这么好的是她。从头到尾有他什么事吗?不就睡完了陈家大姑娘,提裤子走人了么,还好意思问她要孩子,他怎么不问问不知道芳魂在哪里的陈家大姑娘愿不愿意啊? 看着一脸严肃认真的秦隽,未秋笑了,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把她的笑容衬的格外明朗和格外……不怀好意。 “秦公子,话不可说的太满。”未秋笑吟吟的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隽皱眉。 未秋笑着看着秦隽,凑近了他说道:“秦公子,我能保证我是孩子的娘,可你能保证你是孩子的爹吗?” 秦隽瞬间黑了脸,嘴唇抿的很紧,盯着未秋,似乎要在未秋脸上盯出一朵花来。 虎头从头到尾听的一字不漏,又羞又气满脸涨红,指着未秋骂道:“你,你果真不知羞耻,这话你也说的出口!” 自从遇到这个秦隽后,未秋压抑了多日的心情终于难得的拨开云雾见太阳了。像是生怕秦隽气的不够厉害,她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秦公子,咱们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你别不领情啊!” 49.第49章 用途 未秋看了看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架势的秦隽,得意洋洋的转身回去了。从古到今,男人最恨的既不是没本事建功立业,也不是没钱囊中羞涩,而是自己的女人红杏出墙。 再冷静自持,再懦弱胆小的男人,只要碰上绿云罩顶的事,牵扯到男人的那点自尊,就没有不愤怒疯狂的。 武大郎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平素里见了西门大官人是躲着走的,可等他撞破了西门大官人搞他老婆,一股热血上头,直接冲上去要拼命,不过他是个可悲的战五渣,勇气虽然可嘉,但比试结果如何不在讨论范围。 未秋认为,只要她咬死了茜茜不是秦隽的种,只要秦隽的智商在正常范围内,她就不信秦隽还来和她抢孩子。 秦隽的脾气当然不怎么好,被未秋刺激的转身就走,而且还是大踏步的走,心中憋着一股闷气。 只要他一想起未秋在太阳下,笑的一脸张狂得意的小样儿就恨的牙根痒痒,忍不住要磨牙。 回想起那夜,分明就是个胆小怯懦,连声音都不敢吭一声的小丫头,怎么生了个孩子后就变的这么牙尖嘴利了?莫非这陈家大姑娘还有个性格南辕北辙的双胞胎妹子不成? 六月看未秋出去时一脸阴郁,回来的时候脸上就放晴了,忍不住问道:“姐,那人是谁啊?” 未秋觉得既然秦隽已经去找过陈方夫妇了,她再瞒着也无济于事,索性把六月喊了出来,把秦隽找上门的事都告诉了六月。 “啊?他,他就是……”六月结结巴巴的指着门口秦隽消失的方向,一脸的不敢置信。 未秋点点头,撇嘴说道:“刚还说要我们把茜茜给他带走呢!” “那不行!姐,你怎么跟他说的?”六月急了,在她眼里,茜茜和他们是一家人,她还等着粉嫩嫩的小肉团子学会说话后喊她“小姨”,怎么能给秦公子带走呢? 未秋笑道:“你放心,我肯定不给他的。” 六月立刻和未秋同仇敌忾上了,“就是,咱不给他!凭什么啊?咱们把茜茜养这么大容易么,他说要就要啊?不给!就不给!”她姐还有姜大哥呢! 看着未秋,六月又握着拳头说道:“姐,你放心,我知道你怕什么,到时候娘要是再犯糊涂,我还站在你这边!” “好孩子。”未秋很欣慰的摸了摸六月的头,总算没白疼这孩子一场。 六月憨憨的笑了,趴在未秋肩膀上说道:“姐,我原本以为那个秦公子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咱们去了那么多信他都不理睬咱们,不要你也不要茜茜,我挺讨厌他的。不过,现在看来,他好像跟我想的不太一样,他都要接茜茜走了,也不是那么坏啊……” 未秋笑了笑,拍了拍六月的后背,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个男人,不管他对女人如何花心风流,如何翻脸不认人,只要他对孩子肯负责,肯爱护,那就说明这个人还不算太渣,还有可圈可点之处。 秦隽若是个半点责任感都没有的人,怎么会执意要茜茜这个拖油瓶,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冷静下来后,未秋对他印象改观了不少,觉得秦隽多少有点责任感,并不是一无是处。 只不过茜茜是她的,她这个亲娘虽然穷,但好歹照顾的尽心尽力,要是跟了秦隽,日后还有后娘、姨娘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女人进门,茜茜的日子只怕不好过,还是跟了她好,她也不会把茜茜交给秦隽的。 正当两个人站在门口说悄悄话的时候,姜泽卖完柴过来了,看两个交头接耳,笑嘻嘻的说个不停,便站在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笑着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六月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向了未秋,她虽然年纪小,可也觉得,在姜大哥面前夸秦公子如何如何好是不妥当的,有种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的感觉。 “没,没什么。”六月支支吾吾的摆手。 未秋却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她既然打算和姜泽过日子,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便把刚才和六月说的事跟姜泽说了。 “我原本以为他不乐意要茜茜一个女孩的,谁知道他坚持要孩子。”未秋笑着说道,抿了抿耳边的碎发,“我跟六月说,他也没我们想象中那么不堪。不过,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不会把茜茜给他的。” 养了这么久,养出感情来了,孩子又不是小猫小狗,养了她就要为她的人生负责,哪能说给就给。 姜泽看着未秋,泰若自然,点头道:“原来你们在说这个,还神神秘秘的。”又笑着摇头,“女孩儿家哪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不值钱。” “姜大哥这话什么意思?”六月惊讶的问道,看看罗富财媳妇生了闺女,在家是个什么待遇,还有那个罗翠儿,想生儿子都想疯了。长这么大,六月就没遇到过想生女儿的。 在逃难路上,她可是见过不少家里穷的过不下去,活活把刚生出来的女婴给溺死的,把女孩卖掉就为给儿子换口吃的,这样的人不计其数。 姜泽垂了垂眼眸,说道:“据我所知,不管是嫡女还是庶女,若是养大了,模样又出众,对他来说,未必不能成为一大助力。” 未秋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茜茜长的随你,长大后必定差不了。那个仁济堂的李大夫为什么有县老爷做后台,不就是把亲妹子送过去当妾了么。”说到这里,姜泽摇了摇头,笑道:“应该是我想的太多了,就算茜茜要嫁人,也是十几年后的事,现在就考虑到这一步,太早了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未秋只要一想到,秦隽可能存了把茜茜养大后随便嫁人,拿茜茜的一生幸福来铺他的官路,就不可抑止的涌起一阵阵的愤怒。 那是她精心养到现在的孩子,怎么能让秦隽这个小人糟蹋了! “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未秋低声咕哝了一句,没再说话。 姜泽没想到几句话让未秋情绪就变这么低落,有些歉疚,反过来安慰她道:“都是我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未秋笑了笑,摇摇头没说话,打定主意不管秦隽再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带走茜茜。 等到陈家门口分别的时候,姜泽叫住了未秋,低声说道:“还是尽快上路吧。” 不然他这心里头,总觉得不安生,像是有什么他掌控不了的东西,时时刻刻都能威胁到他。 “嗯。”未秋笑着点点头,她也想尽快回汴州。 到家后,未秋就看到陈方和祝氏各自坐在板凳上,陈方低着头,手捧着额,祝氏则是搂着茜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六月惊讶的喊了一声,“爹,娘!” 陈方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勉强扯出了一个笑脸,对未秋和六月笑道:“回来了?” 未秋知道秦隽来找过他们了,上前去接过了祝氏怀里的茜茜,坐到陈方和祝氏身边,问道:“是不是在想秦公子的事?” 陈方吃了一惊,随即问道:“他去找过你了?” “嗯。”未秋点点头,双手架在茜茜的腋窝里让她蹦来蹦去逗她玩,漫不经心的说道:“他说想带茜茜走,我没理会他。” 祝氏看了眼未秋,忍不住说了一句,“他没说带你一起走?” “没有。”未秋面不改色的说道,“我又不是他什么人,带我走算什么?” 陈方瞪了祝氏一眼,难得的发起了火,用力的敲着手边的木桌,敲的当当响,喝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做这不切实际的春秋大梦!他们姓秦的把我们当回事了吗?我们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群能耍着玩的蠢驴!” 未秋没想到陈方突然发这么大火气,连忙把吓了一跳,泫然欲泣的茜茜交给了六月,让六月抱着茜茜出去玩,她则劝陈方道:“爹,你发这么大火气干什么?别吓着娘和孩子。” 祝氏也难得的没有开口辩解,掏出怀里的帕子抹起了眼泪,半晌才说道:“我没那心思,就是……算了,秋儿,以前是娘不对,心思走了魔,以后你就跟着你爹回汴州吧。” 陈方慢慢的消了火气,然而一张脸还是臊的通红,跟未秋说了秦二公子为什么会变成秦九公子的事。 他觉得挺对不住未秋的,当时他也想回京,要不然也不会任由祝氏安排大姑娘去伺候秦公子,他也觉得这么安排是对大姑娘好,是条好出路。 只是没想到,一心想去靠的秦家倒了,一心想巴上的秦家公子结果还不算真正的秦家公子。大树没靠上,还搭上了大姑娘的一辈子,一件件一桩桩加起来,足够把陈方羞愧的没脸见人。 “算了,这事就这样吧,以后别提了,也别去想了。”未秋说道,折腾了这么多天,她有点累了。 反正也不打算去依附那个还不知道未来前途命运如何的秦家,那秦隽到底是什么身份,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50.第50章 闲汉 第二天,陈方和祝氏还是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未秋却是精神头十足的带着六月抱着茜茜去医馆坐诊了,她是现代自强独立的职业女性嘛,哪能因为“被不检点的地主一家先骗后弃”这种屁大点小事就要死要活的。 至于六月,未秋下决心一定要把她教出师。这年头男人靠的住,母猪都会爬树了,女人在这个压抑愚昧的年代生活本来就不容易,有手医术傍身,能养活自己,不用依附男人生活,比什么都强。 天气已经暖和了起来,外面阳光普照,灿烂的耀眼,空气也透着一股春天的清新甜香味,而宋檀的小医馆因为没有窗户,又闷了一个冬天,里面阴暗潮湿,未秋索性把桌子从屋里搬了出来,就坐在屋檐下当街坐诊。 秦隽原本计划今天离开登县,起身回京城,然而等虎头收拾好了行李,他却坐在那里迟迟未动,脑子里想的全是白嫩可爱的茜茜,还有陈家大姑娘那狡黠得意的笑脸。 他抬起手,迎着窗户漏进来的阳光看着,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昨天茜茜握住他手指时粉嫩柔软的触感,他没办法形容那一刻他心里的感受,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像是心中有一扇门轰然坍塌,温柔的情绪像潮水一样冲刷着他的心,就好像那个小女娃问他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爬着梯子去给她摘,就为了哄她高兴一样。 小丫头肯定就是他的女儿,父女天性是挡不住的,只见过一面,就足够让他心里牵挂不下。 虎头已经催了几次了,都不见秦隽从椅子上起来。 “公子,咱们走吧,再不走就耽误了时辰。”虎头催促道。 秦隽摇摇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起身向外走去,简短的说道:“今天先不走。” 虎头慌忙跟了过去,看秦隽走的方向是去往陈家大姑娘的那个医馆,心里顿觉不妙,赶紧问道:“公子,您这是去哪里啊?” 秦隽停顿了一下,低声说道:“把孩子要回来。”那是他秦隽的种,怎么能流落到外面让别人养。 虎头顿时脸上挂着面条宽的眼泪,“公子,不能这样啊!那陈家小娘子都说了,那不是……不是你的……” 看着秦隽回头冷冰冰的脸色,虎头识趣的闭上了嘴,讪讪然笑了笑。哎,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书童,但也是深懂公子心的,碰到这种事,男人的面子肯定是抹不开的,公子也是男人嘛,为了面子忍辱负重非得认下那小丫头……嗯嗯,他懂的! 秦隽到医馆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未秋坐在医馆的廊下,周围站了几个等着看病的人。明媚的春光照在她的身上,虽然是布衣荆钗,可两鬓鸦鸦,唇红齿白,眉目鲜妍如画,脸上的笑容似乎比阳光还要灿烂几分,坐在那里光彩照人。 不懂礼教,浑身上下简直找不出一个优点,也就长的还算凑合,小丫头长的随她多一些,将来长相应该差不哪去……秦隽心里忍不住想到。 心里这么想着,秦隽的脚下意识的往她那边走去,隔几步就瞧见了她提笔在纸上开方子,那字写的真是……惨不忍睹。 字也丑的不能见人!秦隽在心里又给陈未秋钉上了个大大的缺点。 “您这是生孩子落下的病根,得好好养着,重活尽量少干,每天用药草泡水洗一洗,药也得吃……”未秋一边说,一边下笔给来看诊的妇人开方子。 妇人赶忙一一应了。 开好方子后,未秋把墨汁吹干了递给宋檀,笑道:“您再看看?” 宋檀连忙接了过来,仔细看过后心中对未秋敬佩不已。未秋刚来的时候,并不懂中药搭配,也不知道如何开方,这不过几个月的时间,通过向他请教,已经逐渐摸索出了常规用药的方式和方法。 人家如此聪慧,进步如此神速,可惜马上就要走了,他还没把陈娘子的手艺学完,实在让他惭愧不已。 “还是女大夫好!”那妇人接过方子后,感激的对未秋笑道,“要是换个男大夫,我们妇人这些病,哪好意思张这个嘴啊!” 未秋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世情就是如此,她改变不了人们心中的想法。在现代多的是男妇科医生和催奶师,搁这个男人连产房都不许进的年代,根本就是难以想象的。 “陈娘子过两天还来吗?我带我们村里的几个媳妇过来找您看看。”妇人又问道。 未秋笑道:“过几天我就不在这里了,不过明天后天可能还在。” “哎,哎,那我们明天再过来。”妇人应了。 妇人又跟未秋拉扯了几句家常闲话,等在她后面的一个汉子不乐意了,推开了妇人,一屁股坐到了未秋前面,嘿嘿笑道:“小娘子,该我了,该我了!” 妇人被那汉子推了个趔趄,旁边的六月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气的那妇人骂道:“推什么推,赶着投胎啊!” 汉子回头没好气,“看完病了还不走,絮叨个没完!” “好了好了。”未秋皱眉制止了两人争吵,问那个汉子道:“你哪里不舒服?” 那汉子穿着短襦,粗布裤子扎在外面,一脸的流里流气,让人看着就有些厌恶。 听未秋这么一问,那汉子就嘿嘿笑了起来,看着未秋说道:“我不舒服的地方可多了……这不舒服,那也不舒服,来来,小娘子你给我摸摸脉,不就知道了。” 说着,他就伸手往未秋手边蹭。 未秋把手收了回来,放到了腿上,淡淡的说道:“你这病我看不了,还是另请高明吧。” 尼玛,又碰到一个来耍流氓的! “你咋看不了?我看小娘子肯定能看!”那汉子又嬉皮笑脸的笑道,伸手去抓未秋的手,“给我看看呗!” 未秋还没开口,一旁急性子的六月就恼了,伸手把那个闲汉推离了凳子,叉腰瞪眼骂道:“你动手动脚的想干什么?” “哎,你这小丫头,谁家看病不摸脉啊?你再推老子一下试试?”那汉子站稳了,指着六月声色俱厉的骂道。 宋檀连忙站到了六月和未秋前面,皱眉拱手说道:“这位小哥儿,你要是有病要瞧,还是去别的医馆,我这里看不了你的病。” 周围的人都在指着他指指点点,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伸手就推了宋檀一把,粗声粗气的嚷道:“我就在这里看,那小娘子呢?叫她过来给我摸个脉!” 摸脉的时候他也能趁机摸摸那漂亮娘子的小嫩手! 这是碰到闲汉痴缠了?!几步外站着的秦隽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拳头握的紧紧的,刚要迈步走过去,就瞧见陈家二姑娘气势汹汹的走到了那个叫嚣着让陈家大姑娘摸脉的闲汉跟前,伸腿往闲汉的裤裆上就是狠狠的一踢。 那闲汉顿时就是一声惨叫,捂着裤裆跪到了地上,脸上的五官皱成了一团抹布,半晌才疼过劲来,眼睛红通通的眼泪都淌出来了,指着六月断断续续的骂道:“你,你敢……” “我怎么不敢?”未秋冷笑着站到了汉子的跟前,一副再往他裤裆上踹一脚的架势,吓的那闲汉赶紧护着裤裆别过身去,生怕这一脚下去,他就废了。 这会儿上,宋大娘抱着茜茜领着一个穿皂衣的巡街衙役过来了,指着地上的闲汉说道:“惹事的就是他!” 衙役一看那汉子,立刻认出来是常被“严打”的老熟人,跳脚骂道:“赖驴子,反了天了你!闹事闹到陈娘子头上了,我看你就是欠收拾,三天不打就想上房揭瓦啊!” 陈娘子给他媳妇接生出来一对龙凤胎,孩子大人都平安,他感激陈娘子还来不及,有人敢不长眼,他自然要出手教训。 “我就是来看病的,那两个小娘们不看病还打我!”赖驴疼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十分的委屈。他就是想来摸摸小手揩揩油而已,别的也不敢想太多,没想到差点被踢的断子绝孙。 “还赖地上干什么?”衙役骂道,“再不起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赖驴子这种闲汉,最怵的就是巡街衙役,衙役们才是真正的地头蛇,此刻他也顾不得身上痛的要命,慌忙爬起来跑了。 六月得意的朝闲汉落荒而逃的背影呸了一口。 虎头本来是站在秦隽旁边的,吓的跳到了秦隽身后,看赖驴子疼成那副德行,下意识的也捂住了裤裆,嘶嘶的替赖驴子抽冷气,心有余悸的对秦隽说道:“公子,要不,要不算了,咱赶紧回京吧。” 别孩子没要到,反而被陈家姑娘们给揍了……人家还是未成年,经不起这么彪悍的一踢啊! 秦隽惊愕的看着,手上的拳头又悄悄松开了,除了不懂礼教、字丑的不能见人外,在秦九公子心里,陈家大姑娘又多了个粗野凶横的标签。 他突然有些庆幸,两年前在汴州的那晚,陈家大姑娘木讷怯懦到有些痴傻的地步,要不然…… 51.第51章 红杏 秦隽还是走了过去,站到了未秋的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高大的身体立刻把阳光给挡的严严实实。 未秋抬起头,就看到冷着脸站在那里的秦隽,诧异的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茜茜在宋大娘怀里待不住,张着小胳膊啊啊叫着让未秋抱,未秋伸手接过了茜茜,抱怀里晃了几下哄了哄。 秦隽看着粉嫩嫩的小肉团子,眼中一片幽深,直截了当的对未秋说道:“我明天就回京,你把孩子给我。”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秦隽的孩子没道理让别人来养。” “做梦吧你!”未秋忍不住骂了一句,“大白天的就犯病!” 这会儿上病人已经看完了,周围也没什么人,只有秦隽跟个门神似的站在那里不动弹。 “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未秋不耐烦的说道,“孩子不是你的,你急着要回去干什么?我不追究你们秦家人骗人的事,孩子也不会给你的,收起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吧!” 秦隽皱眉,一双幽黑的眼睛盯着未秋,问道:“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你把话说清楚!” “秦公子,你心里什么心思你自己知道,说出来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未秋冷笑,“你只用知道我不会把孩子给你就是了。” 她现在宁愿以最坏最恶劣的想法去认定秦隽,因为她不愿意让这个已经融入了她生命的小肉团子受到什么伤害。 六月也瞪着眼,一脸愤怒的看着秦隽,嚷嚷道:“你还赖这里干什么?你们姓秦的没一个好东西!骗人好玩啊?当初不要我姐和茜茜,现在又厚着脸皮来要了,我们才不把茜茜给你!” “好了,不用跟他吵。”未秋拉住了还要骂的六月,对秦隽说道:“秦公子,事情结果就是这样了,你还是回去吧,以后大家就当不认识,当不知道世上还有对方这号人就行了。” 她真不知道对于这个结果,秦隽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人他睡了,便宜他占了,孩子替他养着不用他操心,他可以继续娶娇妻美妾,升官发财,这件事对他的人生简直毫无影响。 有她这么高尚而省心的“二奶”吗? 按道理来说,得了便宜的地主少爷不说感激涕零了,总该满意而归吧,要他是个有点功底的文艺骚包,指不定多年后回忆年少风流,还会赋诗一首,把这桩他和一个村姑不得不说的故事包装成爱情纪念一下,流传千古。 可秦九公子不这样,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冷冰冰的看着她,好似她做了多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不知好歹!除了风流不检点,心思恶毒外,这是未秋认定的秦隽第三个让人难以忍受的毛病。 “这,这是怎么了?”宋檀在一旁看着,颇有些不知所措,怕未秋吃亏,想上前插手,却被宋大娘拉走了。 宋大娘说道:“我听他们说孩子什么的,肯定早就认识,指不定人家过去有啥事,我看那个公子不是不讲理的人,陈娘子吃不了亏,咱们还是远远看着就好。” 就在两个人僵持的时候,姜泽卖完了柴,往这边走了过来,在瞧见秦隽后,他脸上的笑意立刻凝固住了,加快了脚步。 走到未秋身边后,姜泽低头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又对秦隽点头笑道:“秦公子,幸会。” 秦隽看了眼姜泽,没有吭声,抱了个拳算作是回礼。 他身后的虎头对姜泽怒目而视,翻着白眼,呸呸,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奸|夫都这么厚脸皮的么! 姜泽笑了笑,两边人隔着一张桌子,泾渭分明。他把手里的拿着的纸包递给了未秋,笑道:“老王家的驴肉火烧,今天我看他出来摆摊了,就顺便买了两个。” 登县的驴肉很有名气,还有一句谚语,叫“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未秋很喜欢吃集市上一个王老头卖的驴肉火烧,但过年后这么长时间了,一直没见过王老头出来摆摊。 看了一上午的病人,未秋肚子有些空落落的,闻到熟悉的诱人的香味又惊又喜,接过了纸包后递给了六月一个。 六月看向姜泽的眼睛都闪成星星了,吸溜着口水,笑嘻嘻的说道:“谢谢姜大哥!还是姜大哥最好了!” 未秋抱着茜茜,刚咬了口火烧,还没顾得上品味唇齿间醇厚的香味,就感觉到有两道视线像是利箭一样戳在她身上。 抬头看过去,秦隽冷厉的盯着她,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枝长的太奔放,以至于越过了墙头的红杏。 未秋冷冷的瞪了回去,“你看我干什么?”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秦隽冷着脸回敬道。 未秋被噎了一下,随即不甘示弱的反击,“那你看够了没有?” “好了好了。”姜泽好脾气的打着圆场,小声劝未秋,“茜茜还在你怀里,你也不怕吓着她。” 说着,姜泽自然而熟练的从未秋怀里抱过了茜茜,笑道:“你赶紧吃吧,省得这孩子瞧见你吃,也闹着要。” 茜茜正处在看什么吃什么都好奇的年纪,上次看未秋吃蒸榆钱,她也闹着要吃,未秋拗不过她,就给她吃了一口,结果小丫头吃了不消化,半夜拉起了肚子。 从那之后,家里人吃东西都恨不得避着她吃。 茜茜和姜泽已经很熟悉了,姜泽要抱,茜茜就赶紧张开了胳膊要姜泽抱,到姜泽怀里乖乖的呆着,小脸还是笑眯眯的。 姜泽抱着茜茜,笑着看向了秦隽,说道:“她脾气不好,秦公子莫要跟她一般见识。” 这个“她”当然指的是未秋。 秦隽看向未秋的眼神已经不是冷箭了,换成了一排重机枪,火力十足,恨不得把未秋给扫射成筛子。 活该!未秋装作没看到秦隽要吃人的眼神,心里别提多解气多得意了。 她是好惹的吗?她是好欺负的吗?让“战斗机”好好看看,她找了个居家好男人,现在不是他秦公子抛弃她,不要她,而是她踹了他秦隽,以后她不但跟别的男人成亲,还要他亲闺女认别的男人当爹,最好能气死他! 未秋吃完了火烧,掏出帕子擦了擦嘴,看太阳已经到了头顶,也没有病人再过来了,直接无视了站在对面的秦隽,对姜泽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 姜泽点点头,把茜茜递给了未秋,他则是把未秋搬出来的桌子搬进了医馆。姜泽拍着手上的灰从医馆出来,就瞧见一个人满头是汗的跑了过来,瞧见他时又惊又喜,指着他朝身后扭头大声叫道:“是他,是姜先生,还在这哩!” “你不是……”姜泽认出了那个人,常来他这里买柴,是六合书院一个学生的父亲,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姜先生,有人找你。”那人呵呵讨好的笑着,手里还攥着一吊沉甸甸的铜钱。 未秋抱着茜茜站在姜泽身边,惊讶的问道:“有人找你?谁找你?” 姜泽摇摇头,疑惑的抬眼望去,那人跑来的方向又跑过来十几个人,还有人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不俗,在闹市里很是显眼招摇。 看清楚马上的人的长相后,姜泽的眼立刻眯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了?”未秋担心的问道,“那些人是不是和你有怨仇?” 要真是姜泽之前的仇家,那还是赶快跑吧…… 姜泽深吸了口气,回头看向未秋时依旧是一脸温柔的笑意,摇头道:“我不认得他们,咱们走吧。” 没等到未秋开口,一行人已经到了跟前。 领头的汉子四十上下年纪,穿着灰色的绸布袍子,腰上挂着玉佩荷包,瞧见姜泽的长相后,立刻红了眼眶,扑通一声竟然当街给姜泽跪下了。 “大公子,老奴可算是找见您了!”汉子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汉子身后的人也跟着扑通跪了一地。 虎头站在秦隽身后,刚要拉着秦隽发问,就看到秦隽朝他微微摆了摆手,便闭上了嘴巴,学着秦隽的样子,垂手肃立在一旁,静观其变。 姜泽垂眸看了看跪了一地的人,淡漠的说道:“你们认错人了。” 灰衣汉子往前膝行了几步,流着泪说道:“大公子,别人能认错您,我能认错您吗?您是我看着长大的啊!” 姜泽没有说话,灰衣汉子看着姜泽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泪,神情却是又惊又喜,连连问道:“大公子,您的腿脚好了?什么时候好的?哎呀,家里人要是知道了,不知道得多高兴啊!” 后面跪着的人帮腔道:“是啊,大公子,要不是年前您当了老夫人给您的那块玉,我们都不知道上哪里找您去!您腿脚都好了,怎么不回家呢?夫人想您想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他们是谁啊?”六月拉着未秋轻声问道。 未秋看着跪在姜泽跟前的人,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绫罗绸缎,一切都和她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姜泽就站在她的眼前,似乎触手可及,然而她却觉得姜泽离她那么的远,怎么都够不着。 52.第52章 家人 “我也不知道。”未秋轻声说道,抱紧了茜茜,吐了一口闷气。她的心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却沉到了谷底,布满了阴云。 姜泽听到了未秋的声音,后退了一步,和未秋站到了一起,对跪着的人摇头道:“你们走吧。” “那怎么行!”领头的灰衣汉子激动了起来,“大公子,您不跟我们回去,我们就跪在这里不起来!您知不知道,自从您离了家,家里人跟疯了一样到处找您,夫人想您想的很,病在床上都起不来了,眼睛都要哭瞎了,要是您能回去看看她,她肯定立时就好了!” 姜泽神色微微一动,轻轻叹了口气,半晌才摇头道:“你们还是回去吧……回去转告母亲,我在这里过的很好,让她不需要为我再劳心什么了……姜泽不孝,让她当没生过姜泽这个儿子吧。” “大公子,您这话是往老爷夫人心口上戳刀子啊!”灰衣汉子哭着咚咚往地上磕头,很快额头就见了红。 姜泽也不制止他磕头,只轻轻笑了笑,像是自问自答般叹道:“我回去做什么?只会让所有人尴尬罢了。” “大公子,您这还是在生老爷夫人的气啊!”灰衣汉子又是哭又是笑,连忙说道:“老爷夫人没把二公子记到夫人名下,夫人就您一个儿子,崔家大姑娘也没和二公子定亲,他们都等着您回去呢!” 见姜泽神色不为所动,灰衣汉子又说道:“您离家出走,夫人日夜都在哭,眼睛都要哭瞎了……要不是过年的时候,有人给家里送了那块您从小就贴身戴的玉,说是这边铺子年终盘货时偶然发现的,老爷夫人高兴坏了,立时就派了我们过来找您……这一年多了老爷夫人都没过好日子,您是他们一手养大的儿子,难道您就不想回家再看他们一眼吗?” 姜泽表情淡然,然而未秋却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攥成了拳头。 半晌,他才朝那些人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先走,我……再想想。” 那群人又七嘴八舌,又哭又叫的劝了半天,姜泽都没有再吭声,最后只得先从地上起身走了。临走前,灰衣汉子对姜泽说道:“大公子,我们就住在登县的驿馆里头。” 等人走的看不见人影了,看热闹的路人也散开了,只剩下未秋几个人站在那里。 未秋抱紧了怀里的茜茜,一颗心仿佛沉到了谷底,刚才她还觉得阳光普照,这不过了一会儿的功夫,乌云似乎又遮住了大地。 她原来觉得姜泽很好,有了姜泽,她好像就有了可以信赖依靠的伴,就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了,不管有没有爱情,以后天长地久的生活在一起,总能产生浓厚又无法割舍的亲情。 她也不愿意纠结姜泽的过去,他不愿意提及,想必过去在他心里是不堪的回忆。而她,不管是陈家傻姑娘的过去,还是她本人在现代的过去,哪一样她都不愿意跟别人说。 谁心里没有点不能为外人道的事呢?只要姜泽以后愿意和她过安稳踏实的日子,她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然而现在,姜泽似乎也要离她而去了。 未秋心中很茫然,以后她还是她,一个人继续坚强的走下去。不过,好在她不是刚来这个世界时那个孤独,惶恐又无助的她了,她成功的在这个陌生又混乱的世上收获了亲情,交到了朋友,也学会了这个世界的规则,算是建立了自己的事业工作。 这一瞬间,她脑子反而清醒了,想到了很多,她觉得,以后就算没有了姜泽,她也能很好很好的过下去,只是心里难免不了空落落的感伤。 她是坚强又勇敢的陈未秋嘛,没了爱情还有亲情友情,还能继续骄傲的活下去,哪能因为一两个男人就被打击的一蹶不振了。 “那是你家里人?”未秋问道。 姜泽转身点点头,“是,他们是我们家的管事,领头的那个叫盖叔,我是他看着长大的。” “那你……”未秋没问下去,心中悄悄叹了口气,好像长时间来自己手里握住的是一把沙子,不管她如何用力的握紧,手中的沙子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流走。 姜泽看着她,未秋鼓足勇气,问出了心里的话。 “你是不是要回家去了?”未秋问道。 “我……”姜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原本想摇头的,可事到临头他却犹豫了,他想起了家中父母的面孔,一句“不回”生生的卡在他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未秋苦笑了一声,低声说道:“一个人哪有不回家的道理?”要是她能回现代那个家,她肯定会不计一切代价的。 六月瞪大了眼,看着姜泽喃喃问道:“你回家了,我姐怎么办啊……” “先回家吧。”未秋略微抬高了声音,堵住了六月的话。 她看到秦隽还背着手站在那里,下意识的,她就不想让秦隽看到她现在的境地。在她眼里,秦隽就像是代表了一种微妙的、她不愿意提及的、带点耻辱感的、强加在她头上的过去,她有她的人生道路要走,一点也不想和这个过去再有什么牵扯。 三个人带一个孩子走远了,秦隽也没有再说什么。 虎头看着几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街头,问道:“公子,那个奸……那个男子是什么来历啊?”又忿忿然说道:“那人说话真够气人的!” 秦隽摇摇头,从第一眼看到姜泽开始,他就觉得姜泽不是普通乡下村夫,那举止气度,怎么看怎么像是大家族精心教养出来的世家公子,也就陈家大姑娘那样的傻子才傻乎乎的把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招为上门女婿。 这么看来,陈家大姑娘以前和现在倒是有一样是共通的,那就是傻! 等到了陈家门口,姜泽先发话了,“六月,你先进屋,我有话跟你姐说。” 六月看了眼未秋,应了一声,抱着茜茜进了院子。 姜泽看着未秋,目光坚定,说道:“和我一起回去吧,你,还有茜茜,我们一起。我想好了,回去后,我给你一个堂堂正正,风风光光的提亲。” 未秋垂着眼睛,几根碎发飘扬在她的脸畔,在春风的吹拂下,挠的她脸皮痒痒,她伸手把头发别到了耳后,低声问道:“你家里人……愿意吗?” 愿意让他娶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吗?看今天来的那群人,器宇轩昂,打扮不俗,还只是姜泽家的下仆,那姜泽家又该是个什么样子? 未秋从没有自卑过,她很骄傲,也很自信,但她也有自知之明,婚姻讲究个门当户对,若是姜泽家不愿意,她不愿意厚着脸皮贴上去,丢了自己的尊严。 姜泽没有吭声,等了许久才说道:“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同意的。” 未秋笑了笑,怅然道:“还是算了吧……你出来这么久,想必家里人很担心,你母亲都生病了,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 她不是傻子,看姜泽犹豫了那么久,就知道他那个家庭大概是不会接受她的。真可惜,她以前不觉得姜泽多好多好,现在面临分别,她突然觉得姜泽很不错,以后大概是遇不到像姜泽这般温文尔雅,风光霁月的人物了。 “我回家去了,你呢?”姜泽反问道。 未秋想了想,努力的做出了一个笑脸,说道:“等你到家,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在汴州的家了。若是你愿意,我在汴州等着你。” 只不过她预感,不可能等的到姜泽了。 姜泽目光沉沉的看着未秋,他也同样有种预感,如果他不带着未秋回家,他这辈子就要错过未秋,永远见不到她了。 看着未秋的笑脸,他想了很多,未秋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开始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未秋治好了他,把他从绝望的泥潭里拉出来,相处到现在,感情一点一滴的积累,没有未秋,他早不知道死在哪个地方了。 未秋就是照亮他心底的阳光,是长他心头的一块肉,他能割舍掉那个家,他割舍不掉陈未秋。让他离开未秋,就像是拿刀子在他心头剜肉,这是要他的命。 他人生何其有幸,遇到了一个有情有义的陈未秋。 “你跟我一起走!”姜泽突然斩钉截铁的说道,他活了将近二十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下定过决心。 姜泽直接拉住了未秋的手,攥的紧紧的,看未秋嘴唇动了动,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拒绝人的话,又说道:“你不是一直担心你母亲和大哥两个人上路进京不安全吗?我们一起去,我家就在京城。” 未秋脸色微红,怕陈方和祝氏看到尴尬,想从姜泽手里抽出手来,却挣脱不动。 姜泽攥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按到了自己的胸膛上,眼神热烈而真挚,“秋儿,我对你的心意,你不知道吗?” 未秋手掌下是一颗“咚咚”跳跃有力的心脏,姜泽胸膛火热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夹袄传递给了未秋,烫的她手是热的,脸是红的。 53.第53章 未来 和姜泽在大门口分开后,未秋就推门进了家。 堂屋里气氛低沉,陈方和祝氏低头坐在那里,默默无语,饭桌上的饭菜都放凉了,一点热气都没有。 听到未秋的脚步声,陈方和祝氏还有六月都抬起头看着她。 “你们怎么不先吃饭?”未秋笑道。 祝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重重的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陈方开口问道:“秋儿,我们都听六月说了,你打算怎么?” 未秋笑吟吟的,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陈方又说道:“我早就觉得那姜公子不是一般人,如今看来……唉!” 当初他看姜泽气度不一般,就心里有了疙瘩,姜泽那样的人家,哪能看得上未秋,一开始他不同意未秋嫁给姜泽,就是怕女儿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惜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爹你叹什么气啊?”未秋笑道,“不管他是什么人,咱们家的日子不还是得继续过下去么!” 六月拉了拉未秋的手,小声问道:“姐,姜大哥是不是要回他家了?” 未秋点点头。 祝氏更加愁苦的叹了口气,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她刚对姜泽看顺眼了,到手的上门女婿跟煮熟的鸭子一样,马上要扑扇翅膀飞走了! 不管是秦家那个冒牌公子,还是这个姜泽,一个两个没一个能靠得住的,她的大姑娘哪方面不好,怎么婚事上如此的不顺,真愁死个人了! 想了半天,祝氏决定安慰女儿的事还得她这个当娘的来做,拉着未秋的手说道:“秋儿,人一辈子这么长,咱心眼得放宽一些,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得。过几天跟你爹回家,让你爹给你找一个比姜泽好一百倍的!” 未秋坐到了陈方和祝氏中间,拉着两个人的手,说道:“咱们一起去京城吧,爹不放心娘和大哥两个人上路,六月长这么大还没去过京城呢,正好我也去姜泽家瞧瞧。” 祝氏吓了一跳,立刻和陈方对视了一眼,虽然一家人都去京城她很高兴,但未秋要去姜泽家就让她忧心忡忡了。 “万一那姜泽家的人对你不好,你吃苦受罪的……”祝氏没敢再说下去,怕大姑娘听了心里不高兴,实在是秦家的事把她给吓怕了,谁知道姜家会不会比秦家更恶劣? 未秋笑了起来,“我傻啊?人家对我不好,我还巴巴的贴上去吃苦受罪?” “那你还去京城干什么?娘跟你大哥一起去就够了,现在开春了,不比秋冬的时候那么乱了。”祝氏说道。 六月也赶紧一脸认真的表态,“姐,我跟你和爹回家,我一点都不想去京城!” 未秋笑着摸了摸六月的小嫩脸,拢了拢六月的头发,说道:“我只是想……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也不去试试,就这么放弃了,实在有些不甘心……如果到了京城,他家里人确实不能接受我,那我没什么好说的,等娘看完姥姥姥爷,我们一家人就起程回家。” 姜泽是个不错的人,她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姜泽胸膛的温度,还能感受到那颗跳跃有力的心脏和他看向她时真挚热烈的眼神,那是她的一份希望和一份未来,她想珍惜和抓住。 她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她也渴望凡俗的幸福,想像她前世的父母一样,找一个相知相依的人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为了这份未来和希望,她肯定要去试一试。要是什么都不做就放弃了,再自艾自怜,抱怨自己没个好运气,那不是她陈未秋的风格。 她之所以现在敢去京城了,就是因为秦隽出现了,陈方和祝氏得知自己受了骗。他们对秦家痛恨成那样,怎么也不会再想着把她送去给秦家少爷当“二奶”了。 既然未来不存在忧患了,她去一趟京城又能怎么样? 在未秋看来,这种事嘛,搁现代社会就像是男女之间谈恋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就该带着对方去见家长了。不管姜泽是官二代,富二代还是拆二代,她不能连见家长都不敢吧? 他父母要是不同意,那就看姜泽是个什么态度,如何应对了。姜泽很不错,他对自己的心意更是难能可贵,要是一切顺利,未秋觉得嫁给他是个不错的选择,以后的日子一定能过的幸福开心。 可是如果因为他父母的原因他放弃了,那只能说明她看走了眼,托付错了人,这个人不值得自己去珍惜,未秋也不会多么的伤心痛苦,又不是非得在姜泽这一棵树上吊死。她一个二十大几的现代女青年,哪能连这个都想不开? 祝氏想了半天,忍不住问道:“那,那秦公子呢?” 提他做什么!想起“人渣战斗机”上午居然敢厚脸皮的来跟她抢孩子,一脸阴阳怪气,还旁观了整个经过,未秋就没好气,大手一挥,“管他作甚!” “秋儿说的对,管秦公子干什么,咱不欠他们秦家的!正好我不放心你和阿泰两个人上路,我们带六月和秋儿一起去京城。”陈方笑道,因为对未秋的愧疚和疼爱,他现在无条件支持大姑娘,大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因为要出发去京城了,六月兴奋的晚上睡不着,拉着她说了大半夜的悄悄话,第二天早上,未秋起的就有点晚,刚开门就看到了姜泽跟往常一样,等在了她家门口,安静笔直的站着,干净的蓝布袍子,晨光中的他清俊雅致。 姜泽看见她就像是松了口气,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见只有她一个人出来,便问道:“今天六月不跟着去吗?” 未秋摇摇头,“等会儿她跟我娘去县里把我哥叫回来。”一大家子上路,马车、行李什么都要准备齐全,是项大工程。 然而还没等两个人走几步路,就看到村里的土路上尘土飞扬,一行十几骑人马浩浩荡荡的跑了过来。 这会儿上罗家村的人大都起床了,路上三三两两扛着锄头的人纷纷躲到了一边,好奇的驻足张望着这群鲜衣怒马的人。 未秋眯着眼瞧了下,领头的还是昨天见过的盖叔。 一行人瞧见姜泽后便停下了马,盖叔下马后朝姜泽行了个礼,看了眼未秋后,朝姜泽试探的问道:“大公子,您什么时候跟我们走啊?” 姜泽点点头,背着手神情淡然,“明天出发吧。” 盖叔大喜过望,随后又说道:“大公子,老夫人还有老爷夫人在家等的急,就盼着您赶紧回去,要不就今天出发吧。” 姜泽摇摇头,看着未秋笑了笑,说道:“我跟她一起上路,她家里人多,收拾行李还要费些时候。” 盖叔看着未秋动了动嘴角,却没说出什么来,未秋见状,便说道:“我先在村口等你。” 没等未秋走几步,就被看热闹的村民们给围住了,众人七嘴八舌的问话几乎被未秋给淹没了,尤其是罗富财娘最激动。 “陈娘子,那些大官人是什么来头啊?跟那个叫花……哦不,姜先生什么关系啊?是不是姜先生要发了?”罗富财娘大声问道,深恨自己当初不长眼,跟姜泽结了仇。 立刻就有人叫道:“我昨天去县里,听说是姜先生的家里人找来了,姜先生是大户人家出身哩!现在怕是要回家了!” “哎哟!”罗富财娘惊叫了一声,看那些人穿着打扮富贵的不行,那个姜泽家里该多有钱啊!她啧啧叹道:“我开始看姜先生就不是一般人,跟我们这些土坷垃里刨食的就是不一样!人家就是那凤凰,落到咱罗家村了……” 听她在那聒噪,未秋笑了笑,不理会她,还有人问姜泽家到底什么来头,未秋也含笑不语,她还想知道姜泽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罗富财娘把当初她看不上眼的叫花子姜泽夸成了一朵明珠蒙尘的花,看向陈未秋的眼神满是羡慕嫉妒恨,这下陈家也得跟着发了,姜泽家那么有钱,得给陈家多少好处啊! 随即她又想到了什么,嘿嘿笑道:“陈娘子,那姜先生回家了,你跟不跟着他一起回去啊?” 她就不信姜先生家里愿意要个带孩子的寡妇当媳妇! “当然得一起回啊!”未秋轻轻巧巧的说道,这碎嘴的坏心婆子,八字还没一撇就想看她笑话,想的美! 有人看不得罗富财娘那不怀好意的德性,连忙说道:“那当然得一起回了,陈娘子治好了姜先生的腿,多大的恩情啊!姜先生识文断字的,可不是那不知道感恩的人!” 罗富财娘撇撇嘴,这人明显是说她不懂感恩了! 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罗锅子的心情十分复杂,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上前拍着胸脯对未秋说道:“陈娘子,可惜咱们俩有缘无份!要是姜泽家里人对你不好,你可千万记得我罗锅子还在这儿等着你呐!” 罗小豆后娘的位置,他一定给陈娘子留着! 未秋被雷的满头黑线,看着罗锅子一脸悲恸真挚,半晌拱了拱手,说道:“我谢你啊!” 54.第54章 临行 姜泽这边,等未秋走远了,才问道:“什么事,说吧。”他心里微微有些不悦,盖叔这种态度,显然是没把未秋放在眼里。 盖叔不是没瞧见姜泽抿起的嘴角,他是看着姜泽长大的,自然知道姜泽此时不高兴了,然而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大公子,您要带着刚才那位小娘子一起回京?” 姜泽点点头,“我这腿脚就是她治好的,若是没有她,我到现在也站不起来。” “那小娘子有如此本事?”盖叔吃了一惊,他以为自家公子是有什么奇遇,才好了腿脚,没想到是那个漂亮小娘子的功劳。 盖叔踌躇了一会儿,又问道:“大公子,老奴问句不该问的,您和那位小娘子……” 姜泽笑了笑,慢慢说道:“我打算到家后跟父亲母亲知会一声,我要娶她为妻了。” 盖叔心里暗叹,一肚子话不知道如何说起,他昨天就在集市上打听过了,那小娘子是个寡妇,还带了个小女儿,真是叫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主子的事他没资格插嘴,姜盖便劝道:“大公子,那小娘子治好了您的腿,就是咱们姜家的大恩人,确实该接他们一家进京过好日子。只不过大公子,夫人老夫人想您想的厉害,您早一天回家,她们就早一天放心。再说了,那小娘子拖家带口的……路上难免耽搁功夫,不如这样,您先跟着我们快马上路,好早日回家安了夫人老夫人的心,我们这边留几个人,护送小娘子一家进京,您看如何?” “不行,这一路上太乱了。”姜泽不同意,他一路流浪到这里,知道进京的路上有多乱,到处都是流民,怎么可能放心未秋一家子。 姜盖急了,连忙说道:“大公子放心,老奴这次带来的都是身手好,靠的住的人,保证一路上绝对不会有任何闪失。昨天老奴已经派人报信给夫人和老夫人了,她们都盼着您早点回去呢!” 姜泽看了他一眼,说道:“那这样好了,盖叔你先回去,跟母亲和祖母说一声已经找到我了,我随后就到,让她们安心等着我回去就行。” “这……”姜盖心里暗暗叫苦,他要是先回去却没把姜泽带回去,老夫人和夫人还不扒了他的皮! 姜泽看了眼在不远处等着他的未秋,对姜盖简短的说道:“你先回驿站吧,明天一早,我们在西城门口见。” 他离家这么长时间,过着最底层的生活,如同一个真正的瘸腿叫花子一样,遭受着白眼和冷遇,碰见未秋之后,他终于活的像个人了,安静祥和的生活在这个村庄里。 脱离以前生活太久,姜盖突然带了一队人鲜衣怒马的来迎接他,和这个朴素的小村庄格格不入,他真的很不习惯,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吃穿住行都要顶级最好东西的姜家大公子了。 见盖叔半天不吭声,一脸的为难,姜泽讥讽的笑道:“怎么,口口声声称我是大公子,结果连我这点吩咐都不听?” “您折杀老奴了!”盖叔慌忙躬身低头认罪,生怕惹恼了大公子,甩手不跟他们回去了,连忙说道:“您说什么老奴就听什么。” 未秋站在路边,看着盖叔带着一行人马风风火火的飞驰而去,姜泽朝她走了过来,笑道:“走吧,我跟盖叔说了,咱们明天一早上路。” “好。”未秋笑着点点头,走在了姜泽后面。 等未秋到了医馆,门口已经站了几个等着看病的妇人,看到她走了过来,领头的那个妇人指着未秋笑道:“来了来了!陈娘子来了!”正是昨天未秋诊治过的大妈。 宋檀大喜过望,迎上去笑道:“陈娘子,你可算是来了,都这时候了你没来,我还以为你们今天就走了。” 未秋点头道:“我明天走,今天还得收拾行李。” 宋檀和宋大娘都颇为不舍,宋大娘说道:“家里还有些过年吃剩下的腌肉和咸鱼,我给你收拾过来,装坛子里,留着你们路上吃,保证到了汴州都坏不了。” 未秋笑着摆了摆手,对宋大娘说道:“我们不去汴州,要去京城……”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姜泽用力扯了下她的袖子,抬头一看,就看到秦隽冷着脸站在那里,身后跟着对她横眉冷对的虎头。 未秋悻悻然,阴魂不散啊这是……。 “秦公子。”姜泽泰若自然的拱手致意。 秦隽压根不搭理姜泽,皱着眉冲未秋问道:“你要去京城?” 既然都被他听到了,未秋也不想隐瞒了,干脆的说道:“对。” 秦隽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什么时候上路?” “这不关秦公子的事吧?”未秋笑吟吟的说道,“你放心,我们去京城不找秦家人。” 以前的事她就大人大量不跟战斗机计较了,不找秦家人算账,虽然秦家人阴险奸诈不厚道,但说到底,还是陈家人想攀附人家在前。 秦隽看到她那一副防狼一般的模样就一肚子闷气,面上依旧是冷冷的,只说道:“这一路不太平,我和你们一道回京。” 此话一出,未秋和姜泽都愣住了,虎头急了,扯着秦隽的袖子却不敢说什么。 姜泽先笑道:“在下带了不少人护送陈家人,安全上定是无虞,就不劳烦秦公子了。” 未秋回过神来,赶紧说道:“你走你的,不用管我们。”开什么玩笑,她巴不得和战斗机关系撇的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怎么可能让他送他们进京? “是不是明天走?明天一早我在西城门等你们。”秦隽盯了未秋一眼,一副不容多说的模样,无视了一旁的姜泽,说完话直接带了虎头走。 虎头回头,愤愤然瞪了眼未秋,更加愤怒的瞪了眼姜泽,他身为忠心耿耿的小厮要和公子同仇敌忾,那奸|夫不是好人! “瞪我干什么!”未秋撇撇嘴,又不是她死皮赖脸的要秦隽护送他们的,她还嫌秦隽多管闲事呢! 等未秋带着病人们进了屋,姜泽依旧站在门口,眼睛看着秦隽消失的方向,脸上的笑意已经没了踪影。 虎头瞪完了人,自认替自家公子出了口气,便追上了大踏步往前走的秦隽,扯着秦隽的袖子,气喘吁吁的哀求道:“公子,您要不再考虑考虑?跟陈家人上路不妥当啊!咱好不容易抓住的犯人怎么办?咱们在登县耽搁好几天了,他们一路上带着小孩病人,走不快,再耽搁下去,功劳都被那位抢走了!” 秦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开春后大批流民返乡,他们一家老弱病残,只有陈泰一个壮男,怕是会有危险。” “不是有那个姓姜的跟着护送吗?”虎头嘟囔道,“他家里那么多人来找他,一个个都身强力壮,骑着高头大马的,肯定没事,咱们先把犯人带回京,在京城里头等着他们就行了!” 秦隽摇了摇头,他的女儿怎么能交给外人来护送?虽然他不知道姜泽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姜泽想要的是陈家大姑娘,想必不会对茜茜多么上心。 虎头跺着脚嚷道:“公子,您可得想清楚了,您要是跟着陈家人一起走,您这大半年的辛苦功劳,可都拱手让给那位了!” 秦隽摆摆手,他主意已定,不想再说了。 虎头几乎要哭出来了,更加痛恨陈家大姑娘和她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奸夫”了。 未秋以为秦隽只是说说,压根没把秦隽的话放在心上。和宋檀夫妇告别后,未秋和姜泽带着宋大娘送的腌肉告辞了,宋大娘看着未秋眼泪婆娑的,颇为不舍。 回到家的时候,陈泰已经到家了,祝氏把一些带不走的锅碗瓢盆装到了篮子里,拿给了六月,说道:“去,给隔壁送过去,前段时间你和你姐没少搭人家罗青的车。” 六月接过了,小跑着去了罗青家里。 未秋笑眯眯的看着祝氏,她这一世的娘就是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骂罗青娘骂的要命,心里还是感激着罗青对他们的帮助的。 祝氏被未秋笑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赶紧板了脸训道:“赶紧收拾东西去,你跟你闺女的东西自己收拾,一个两个都不省心,要我一个老婆子受累!” 未秋赶紧摆摆手,“知道了,不敢累着您!您这么年轻,跟我走一起人家都说咱俩是姐妹,哪是老婆子了……” 祝氏被未秋一番糖衣炮弹攻击的嘴角都绷不住,笑着伸手点了下未秋的脑门,“就会贫嘴!” 不一会儿,六月就回来了,把手里的一个木匣子给了未秋,说道:“姐,这是罗青哥让我给你的,他说昨天就听说咱们要走了,他没啥好送的,就连夜打了这个出来,以后你能换着用。” 未秋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当初她请罗青打造的一套手术用具,都是精钢铸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锃亮光洁的表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比起现代的不锈钢刀具来都毫不逊色。 55.第55章 前后 这一套用具,比起当初她请罗青打的,不知道好出多少倍,光是原材料耗费就不菲,罗青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真是多谢他了……”未秋喃喃的说道。 六月笑嘻嘻的接口了,“我替你谢过他了,他说他打铁忙,就不来送咱们了。” 未秋点点头,自从知道她要和姜泽定亲后,罗青再也没来找过她了,偶尔碰到了,也只是客气的笑笑,打个招呼。 当初她刚认识罗青的时候,罗青还是个热情开朗的阳光大男孩,经历了丧父的疼痛,又肩负起了养家的责任,人逐渐变得稳重沉默起来。 “姐,你不知道,刚我去罗青家的时候,罗青娘对姜大哥可热乎了,一会儿说早就看姜大哥是贵人了,一会儿又要给姜大哥准备这准备那的,以前她不知道姜大哥家里有钱的时候,老背地里说要姜大哥的房租少了,姜大哥占了他们家便宜,还嘀咕说姜大哥洗衣裳费她家的水,现在咋不说了!”六月撇嘴道。 未秋笑了笑,“你知道就行了,她那人就是那副德行,咱们又管不了她。”嫌贫爱富嘛,人的劣根性罢了。 第二天,天还黑着的时候,未秋一家叫过姜泽,在罗家村吃了最后一顿早饭,就坐上马车上路了。 一行人到县城西门的时候太阳还没出来,天麻麻亮,路边冷清,只有三三两两的早点摊子,火炉上冒着熊熊的火光。然而西门早已经有不少人等在那里了,除了整装待发的姜家管事们,还有秦隽和虎头。 “那不是秦公子吗?”祝氏抱着还在呼呼大睡的茜茜,眯着眼认出来了,拉着未秋惊叫道。 未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的笔直的黑色人影,她这才想起来,昨天秦隽好像说过要和他们一起上路,她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真的一大早就等在这里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这个……别管他了,咱们也管不了他。”未秋搓了搓手,她看到秦隽那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就一阵头皮发麻,和这人完全说不通。 全体陈家人下意识的看了眼已经下车去和姜家管事们说话的姜泽,顿时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不一会儿,姜泽走了过来,仿佛是没看到一旁的秦隽一样,对未秋笑道:“马车小,我骑马走,就不跟你们挤马车了。” “那好。”未秋说道。 六月看着姜泽手里牵的那头高大健壮的马,十分羡慕,忍不住说道:“姜大哥,你还会骑马啊?” 姜泽笑着点点头,“会啊,你要想学,我教你。” 六月立刻开心的笑成了一朵花,拍着手说道:“那谢谢姜大哥了,还是姜大哥最好了!” 姐夫就得要姜大哥这样的,至于那个黑着脸的骗子秦隽……还是算了吧。 “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路上那么忙,谁有空哄你玩?”祝氏嗔怪道,对姜泽笑道:“你别惯着她,她也就一时的新鲜。” 六月扁扁嘴不吭声了,姜泽笑的和气,说道:“这有什么,路上又没什么事,得空了教教她就会了。” 说罢,姜泽深深的看了未秋一眼,对未秋说道:“那我先过去了。” “嗯。”未秋笑着点点头。 祝氏抱着茜茜,满意的看着姜泽离去的背影,简直是越看越顺眼,回头和陈方交换了个高兴的眼神,陈方还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大姑娘能找到这样的女婿,以后的人生就有了靠得住的着落,他们老两口也能放心了。 等马车上了路,秦隽和虎头也翻身上了马,马车前面有姜泽和姜家的管事们,后面有秦隽和虎头不紧不慢的跟着。 一路上他们看到不少成群结队,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只不过他们这一队人强马壮,流民经过时也只是看看,没人敢上前要饭。 中午歇息吃饭的时候,因为找不到茶寮客栈,一行人就在路边吃些干粮喝点水,六月扯了扯未秋的手,指着马车外面说道:“姐,姓秦的也停下来了。” 未秋撩开了车帘,看到秦隽已经下了马,手里拿着一块干饼子,时不时咬上一口,马低头吃着路边的草,他慢慢的抚着马的骢毛。 未秋想了想,还是下了车,走到了秦隽跟前半米远的地方,对秦隽说道:“秦公子,想必你回京城还有要事,不如你先回去吧,我们有这么多人一起上路,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秦隽抬头,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又扭头去给马顺毛了,不搭理她。 未秋简直要被他气个仰倒。 爱跟不跟吧!既然愿意当免费保镖,老娘管你那么多作甚!未秋气冲冲的回了马车,发誓一眼都不让他看到茜茜。 等到第二天中午,一行人还是停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茜茜已经断了奶,只能跟大人一起吃水泡过的饼子和咸肉,只吃了一口就不愿意再吃了。 看小肉团子一副怏怏没精神的模样,未秋心里有些急,掀开车帘出去看了看,原本跟在马车后面的秦隽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也没在意。 周围都是麦地,前面好像有两间农舍,不知道有没有人家借个灶台给茜茜弄点软热的东西吃。 姜泽看到她下车了,便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未秋发愁的说道:“茜茜太小,得吃点热乎饭。” “这地方上哪弄热乎饭啊?”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语气带着点不满,正是姜家的管家盖叔。 未秋笑了笑,没理会盖叔,对姜泽说道:“我看那边好像有人家,我过去问问,看能不能借下人家的灶台。” 姜泽顺着未秋的眼神看了过去,便点头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盖叔急了,拉过了姜泽,对姜泽小声说道:“公子,赶路要紧,夫人老夫人可盼着您赶快回去啊!这一路确实辛苦,孩子也遭罪,能不能让陈娘子体谅下,赶路毕竟不比在家方便,等晚上咱们到了客栈,就有热乎饭吃了。” 姜盖心里挺不满的,照这样下去,得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啊?这一路为了照顾陈家一家子,耽搁的时间够久了,没这一家子老弱病残拖累,他们一行人快马加鞭,早走不知道多远了,赶路哪能跟在家一样方便,还要借火做饭吃热乎的?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姜泽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远处的农舍,说道:“热个饭而已,能耽误多长时间?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然而还没等两人往农舍的方向走几步路,就瞧见秦隽骑着马慢慢的跑了过来,停在了未秋跟前,下马后递给了未秋一个粗布包袱,简短的说道:“给孩子吃的。” 说罢,秦隽翻身上马回到了马车后面。 未秋接过包袱,入手就觉得有点烫手,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有两张热乎乎的发面饼子,还有一个烫手的水囊,水囊口有白色的米粥溢了出来。 未秋心里不知道是讶然还是感动,抬头正对上姜泽复杂难辨的眼神,未秋笑了笑,说不上来为什么有点尴尬,对姜泽说道:“这下好了,不用我们跑那么远了。” 姜泽点点头,温和的笑道:“那我们回去吧,别耽误了孩子吃热乎饭。” 回到马车上时,祝氏惊讶的问道:“哪来的米粥和饼子?” 未秋朝车后面扬了扬下巴,“秦公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 祝氏和六月眼珠子瞪的老大,六月赶紧用小勺子喂茜茜吃饭。看着茜茜一口口吃的香,陈方叹了口气,半晌喃喃道:“他也算是有心了,这是挂念着孩子呢!” 未秋则决定,鉴于战斗机没她想象中那么渣,以后还是别对他态度那么恶劣了。 和未秋回来后,姜泽面上淡淡的,心里却是一片焦躁,嘴唇也抿的紧紧的,一下午都按捺着回头去看秦隽的冲动。 一路上秦隽跟在马车后面,沉默的仿佛就像不存在一般,然而每每在他几乎忘掉有这号人的时候,秦隽就会跳出来碍他的眼。 他到底想干什么!姜泽拿着缰绳的手握成了一个紧紧的拳头,眉头也拧成了一团疙瘩。 一旁的盖叔上前来小声问道:“大公子,马车后头那两个人是谁啊?跟了我们两天了,他们和陈娘子认识吧?” 姜泽摇摇头,不想谈论秦隽,突然说道:“前面有个城镇吧,我们今晚就住那里,不赶路了。” “公子,这天色早的很,咱们走快点,能赶到下一个城镇呢!”盖叔连忙说道。 姜盖原本是想,要是跟在马车后面的两个人和陈家人认识,那就再好不过了,有人护送陈家人,他们没了累赘,就能带着大公子快马加鞭进京了,只不过没想到想赶路没赶成,反而又慢了下来。 “不走了。”姜泽说道,心里那股焦躁又涌了上来,对盖叔解释了一句,“孩子和陈伯父都累了。” 他总不能做的连秦隽都不如吧! 盖叔还想再说什么,姜泽回头看着他,眯着眼淡淡的说道:“怎么,不愿意?” 56.第56章 先行一步 给盖叔一百二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不愿意,当即就低头赔礼,“大公子言重了,等会进城了老奴就派人找客栈住下。” 姜泽微微点头,没有再开口。 就这样走了几天,白天赶路,晚上投宿。姜泽的人负责一路打点住行,他们住在哪家客栈,秦隽也跟着住在哪里,白天的时候只要碰到村庄城镇,就想办法弄点热乎东西给茜茜送过去。 未秋刚开始是很不愿意有尊冷着脸的煞神跟在后面的,只不过几天下来,就习惯了。晚上投宿的时候,六月带茜茜到客栈后院玩,未秋也默许了让秦隽抱一会儿茜茜。 这天下午的时候,姜泽骑在马上,远远的就瞧见了前方城门上的大字,拨马到了马车旁,对未秋笑道:“前面就是渭城,再有三天路程就到京城了。” 六月欢呼了一声,“可算不用坐马车了,颠的我都要散架了!” 然而没等一行人进城,城门口又跑出了几骑人马,瞧见姜家的管事们后立刻朝他们跑了过来。 “大公子,盖管事!”领头的年轻汉子大喜过望,很是激动,到了跟前后赶紧下马给姜泽磕头。 姜泽惊讶的看着他,“大力,你怎么来了?” 大力连忙笑道:“是夫人老夫人派我们来接您的,说这么久都不见您回来,成天的盼着,就怕出了什么意外。小的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您,看到您平平安安的,小的也就放心了。” “家里有什么事没?”盖叔问道。 大力说道:“没什么事,就是夫人老夫人想念大公子想的紧,老夫人天天在家等的心急,想大公子想的厉害了,就叹气说自己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到公子回来那天,怎么劝都没用,夫人派我们过来催一催!” 盖叔叹了口气,看了眼身后行动迟缓的马车,要不是为了照顾陈家人,他们早就进京了。 等进了城,一行人安顿好住下了,趁着姜泽在屋里洗漱,盖叔出门去找了未秋,他知道,之所以大公子不肯先走,就是不放心那个陈娘子,只要陈娘子点头发话了,公子肯定会跟着他先走回京城的,毕竟公子是夫人老夫人带大的,是个极孝顺的孩子。 姜盖找上门时,未秋和六月正抱着茜茜往陈方和祝氏的屋里走。未秋见姜盖站在那里,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便让六月先抱着茜茜进屋。 “姜管事有什么事?”未秋客气的问道。 姜盖拱了拱手,对未秋笑道:“陈娘子,我和你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可也看得出来,您和普通村妇不一样,是个明事理的人。” “有什么话您直说吧。”未秋说道,她不耐烦这么兜圈子说话,不熟悉的人上来就对你一通夸,那接下来肯定没好事。 姜盖笑道:“陈娘子,你也看到了,夫人和老夫人想念我们大公子想念的紧,特别是夫人,这两年病了几场了,老夫人身子也不好,就盼着早日见到大公子。公子是放心不下你们,一路上走的慢了。有道是百行孝为先,公子是个极孝顺的人,肯定也想早点回去,早日安我们夫人和老夫人的心。陈娘子是明理之人,想必不会让我们公子难做的。” 六月趴在门口偷听了个正着,不高兴的推开门,对姜盖说道:“你来同我姐说这些干什么?姜大哥要不要先回去,那是他自己的事,他要是想先走,让他来给我姐说!” 姜盖笑了笑,半点没把六月一个小丫头的叫嚷放在心上,只看着未秋不说话。 未秋垂下了眼睛,随后说道:“那这样吧,我跟他提一提,如果他愿意跟你们先走,我们绝不会勉强。” 连六月都能看出来姜盖眼神中对他们一家掩饰不住的鄙夷,她怎么看不出来? 等盖管事走了,六月不高兴的扯着未秋的袖子,“姐,理那个人干什么,我看他不是好人!姜大哥不是管着他的吗,咱们跟姜大哥说这人不把咱们放眼里,让姜大哥好好训斥训斥他!” 未秋笑着摸了摸六月的头,“小丫头挺厉害的啊!” 六月不满的跺脚,“你不说算了,我瞅着机会了就跟姜大哥说,谁都别想再欺负咱们家人!” 等吃过了饭,未秋找到了姜泽,对姜泽笑道:“我听你们家管事说了你家的事,若是实在为难,你先回去吧,反正这里离京城也不远了。” 姜泽没想到未秋说的是这事,愣了下后,叹了口气,他是想和未秋一起进京,可没料到家里这么急着盼着他回去,尤其是母亲和祖母,又派了一拨人来催,可见急成了什么样子。 “祖母身体一向不好……”姜泽解释了一句,张不开嘴再说别的了。 未秋站在门口看着他,点了点头,她也了解姜泽的想法了,便说道:“百行孝为先,你若是为难就先走吧。” “好,我让盖叔和大力他们护送你们,你们到了京城前让大力和盖叔去给我报个信,我去城门口接你们。”姜泽感激的看着未秋,刚才盖叔和大力轮番劝他,都说家里老夫人等不及,又要犯病,他真是左右为难。 未秋摇摇头,“我爹和我娘商量了,到京城后直接去投奔我两个舅父。” 见姜泽还想说什么,未秋摆摆手,笑道:“这个是我们一家人商量好的,你是好意我知道,但我不是一个人,一大家子住你家里不方便,传出去也不好听。” 她跟姜泽还不是正式夫妻,哪好拖家带口的住他家里。 姜泽想来想去,也只得如此了,心里对未秋十分的愧疚,他原本是想一路护送未秋到她舅舅家的,实在是家里催的厉害,他又担心母亲和祖母的身体。 姜泽上前握住了未秋的手,笑道:“那好,等你们到了京城,我就去找你们。”顿了顿又说道:“那个秦公子……” “他怎么了?”未秋问道。 “没什么。”姜泽咽下了口中的话,转而笑道:“你一路上多多注意,要是有什么要求只管跟盖叔和大力提,不用客气。” 等到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未秋赶忙把手从姜泽手里抽了出来,来人正是姜盖,未秋朝姜泽点了点头,就回屋了。 第二天一早,马车再出发的时候,六月就没见姜泽了,姜家的管事少了几个,领路的人成了她讨厌的姜盖和大力,六月忍不住问道:“姜大哥呢?” 见一家人都看向了她,未秋说道:“他母亲和祖母急着见他,就先走一步了。” 六月顿时一张脸就拉了下来,鼓着包子脸,怏怏不快,半晌才嘟囔道:“怎么就先走了?说好的还要教我骑马呢!” 祝氏拍了下六月的头,训道:“别这么不懂事!人家也有事要办。”又试探的问未秋道:“秋儿,是你让姜公子先走的,还是他主动要走的?” 未秋说道:“我让他先走的,他们家里人等的心急,咱们也不用非得让他护送着。” 祝氏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这样也好,显得你懂事,他们家长辈知道了,也得夸你。” 姜泽走了之后,姜盖看陈家人的眼神立刻就友善了许多,接下来的几天里,安排吃饭住处也算是尽心尽力。 临进京城前的一晚,睡觉的时候六月跟未秋咬耳朵,“姐,姜大哥家里人好像不喜欢咱们。” 未秋笑了笑,“别想这么多了,睡吧。” 六月看未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有些急了,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你怎么不着急啊?” 哪家媳妇见公婆不得忐忑的要命,生怕公婆不喜欢自己,怎么她姐就这么淡定不当回事啊!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未秋笑眯眯的双手一摊,“我急有什么用?我着急了他们就能喜欢我了?” 现在陈方和祝氏不再想着把她当成通往荣华富贵的踏脚石了,不可能把她送给秦家当“二奶”了,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既来之则安之,姜泽家愿意接纳她,对她好,她会用几倍的好回报,如果姜泽家不愿意,那她也没什么好悲痛难过的。 人生嘛,哪能因为一两次不如意就寻死觅活的,她这一辈子可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好好的活着还来不及,怎么能轻易的放弃,她还有愿意对她好的父母兄妹,凡事顺其自然就行。 第三天太阳升的有一丈高的时候,京城灰色巍峨的城门就能清晰可见了。 越接近城门,祝氏就越兴奋,絮絮叨叨的跟六月说着十几年前的京城,“这城门都多少年了,一点都没变,这京城城门的砖都是有讲究的,多厚多宽都有定数的。当年咱们走的时候,你哥才这么高……” 陈方好笑的看着祝氏,和陈泰还有未秋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大概是因为有姜家的管事开路,一行人进城门并没有受到阻碍,等马车缓缓的驶进城门后,未秋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掀开了帘子,然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找不到了一直沉默的跟在他们马车后面的人。 57.第57章 见面礼 刚进城门的时候,她还看到秦隽和虎头跟在后面,这会儿人已经走了。这一路上只要她撩开车帘,就能看到秦隽,已经习惯了他沉默的跟在马车后面。若不是时不时给茜茜弄点东西吃,秦隽就像不存在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未秋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进城之后,盖管事过来说道:“陈娘子,已经到京城了,不知道您有什么打算?” “我们准备去找我舅父,劳烦你跟姜泽说一声,我舅父家住在……”未秋还没说完,一旁还在亢奋着的祝氏连忙接口了,“城西花梨巷子从西头数第六家!巷子口不远有个刘记生药铺子很有名,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那药铺子还在不在。” 盖管事笑着拱了拱手,“在下知道了,一定转达给大公子。” 六月插嘴问了一句,“那姜大哥家住哪里?我们安顿好了就去找他。”她还记挂着要姜泽教她骑马的事。 “我们姜府在……”大力刚开口,就被姜盖暗中扯了下,顿时闭住了嘴。 姜盖笑道:“姑娘放心,在下一定跟大公子说你们住哪里。等你们安顿好了,大公子就会来找你们的。我们还等着回府向主子们复命,就此别过了。” 看着一行人骑马远去的背影,六月气的踢了下脚,“什么人啊!连家住哪里都不说,难不成他们姜家是土匪窝不能叫人知道啊?要是姜大哥在这他们肯定不敢这么看不起人!” 陈方扯了下六月的衣襟,训道:“乱说什么!他就是个干活的下人,指不定有什么难处!”这一路上的事他都看在眼里,心里对姜盖等人也多有不满,然而姜泽到底是大姑娘的未婚夫婿,六月抱怨的越多,大姑娘心里不就越不好受么! 祝氏看了眼未秋,说道:“就是,别乱说话,你瞧你那脾气,以后可得收敛点。” 六月吐了吐舌头,扁扁嘴不吭声了。 陈泰在车头问道:“娘,咱们怎么走啊?” 祝氏连忙撩开车帘,看了眼熙熙攘攘的街道,说道:“先顺着这条道往前走,到第二个拐弯的地方左拐。”又对未秋和六月笑道:“你看你哥,走的时候也老大不小了,一点都不记得了!这京城一点都没变,哎,瞧见那家店里没?” 祝氏扯着六月的胳膊,指着马车经过的一家绣品铺子,笑道:“娘小的时候就喜欢那家卖的头花,你们姥姥常给我买,还有那家绸缎铺子,老板娘长的又胖又凶,她男人在她面前老实的跟头羊羔一样!” 未秋和陈方笑着看祝氏如数家珍一般说着京城的样样事物,好久都没看到过这么兴奋开心的祝氏了,回到京城就像回了家一样。 在祝氏的指引下,一家人没走什么弯路就到了花梨巷子,巷子口有几家铺子,祝氏叫停了马车,对陈方说道:“咱们也没买什么东西上路,不如就在这买点吧。” 陈方点点头,几个人先进点心铺子,捡好的称了几大包,祝氏看马车上堆的几个点心纸包,说道:“这点心是给孩子们带的,给他们姥姥姥爷买点啥啊?” 陈方说道:“你看着买吧。” 祝氏就领着一家人进了刘记生药铺子,问了掌柜几句,要买人参。掌柜摆了几个盒子出来,让祝氏挑选,有五两银子的,三两银子的,还有二两银子一根的。 祝氏一眼就看中了那个五两银子的,不光根粗壮,须子发的也多,外行人也能看出来是个好东西。 陈方把祝氏拉到了一边,说了几句,祝氏脸色不是很好看,最终对店掌柜说道:“人参就要二两银子的吧。” 未秋忍不住说道:“我这里还有点银子……” 话还没说完,陈泰立刻偷偷捏了下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开口,拉着她先出去了。 “哥,我这里还有十两银子,本来是姜泽给你和娘上京的路费,后来咱们一起进京,我就一直放在身上,不如现在给娘好了。”未秋说道。 陈泰看了眼还在店里挑选人参的祝氏,摇头说道:“先留着吧,这银子得留着咱们急用,回家的路费可不是小数,还得整修房子……娘现在正在兴头上,多少钱她都舍得花的出去,还是瞒着她吧。” “不是有姜大哥么!”六月忍不住小声说道,姜大哥家里那么有钱,又是她未来的姐夫,能不帮他们吗? 陈泰笑了笑,摸了摸六月的头,说道:“人家有钱是人家的,咱不能连回家的路费都靠人家。”要真是连回汴州的路费都得朝姜泽要,那让他的大妹怎么做人?大宅门里面最不缺的就是势利眼,将来大妹就是进了姜家,也抬不起头,叫人看不起。 何况……陈泰叹了口气,看姜家下人的态度,他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种时候手上更该多留点银子才行。 未秋没想到,看起来憨厚的大哥心里是个门清的人,未来什么都计划的好好的,处处为了家里和自己着想,心里暖暖的很是感动。 这会儿上,陈方和祝氏已经买好了人参出来了,祝氏边走边嘀咕,“我看还是少了点,这么点东西拿不出手!按说他们两个舅舅家的孩子都得单独买份见面礼的。” “咱们手上余钱不多了,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花钱的地方。这不少了,咱们是逃难逃出来的,就是什么见面礼都没有,岳父岳母舅兄他们也会体谅咱们的。”陈方说道。 其实他和陈泰一样,都不愿意买什么见面礼,祝家是祝氏的亲人,可不是他的,当初他们难成那样,给京城祝家和秦家去了那么多信,一封封石沉大海,就算是秦家搬了地方没收到,可祝家总没有挪窝吧,他心里憋着一肚子疑惑,要是祝家真的一封信没收到也就罢了,怕就怕的是祝家人收到了,嫌麻烦当做不知道。 然而看妻子祝氏进京后,即将见到亲人,喜悦激动的模样,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估计祝氏这辈子,只有这么一次回娘家探亲的机会了,他就当是全了妻子多年的心愿。 祝氏有些不满意,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未秋问道:“爹,什么不少了?” “没什么,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走吧。”祝氏连忙说道。 刚要买人参的时候,她看三个儿女都有点不太高兴,而且她最怵这个嘴巴利索的大姑娘,要是让她知道了,肯定站在她爹那一边,说一堆大道理出来。 上了马车,祝氏拉着未秋絮叨:“你们姥姥姥爷还有两个舅舅可疼你和你哥了,你们是这么多年没见,忘了过去的事了……” 她心里忍不住一阵惆怅,都是骨肉至亲,结果十几年不见,孩子们就跟姥姥这边生疏了,多花点钱买根好人参就不乐意。不过还好,马上又团聚到一起了,想必祖孙很快又能亲热起来。 很快,祝氏循着记忆,找到了花梨巷子的祝家。 祝家的院门并不大,朱红色的漆已经磨掉了不少,整个巷子都有些年头了,散发着老房子特有的那种阴暗潮湿的味道。 拍门后,很快就有婆子来开了门,看着站在门外的陈家人,婆子上下打量了半天,问道:“你们找谁?” 祝氏端详了那婆子几眼,激动的上前抓住了婆子的胳膊,还未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哽咽道:“刘嫂子,你不认得我了?我是连湘啊!” 婆子惊讶的看着祝氏,突然一拍大腿,惊喜的大叫:“哎哟,真是大姑奶奶回来了!”说罢,拔腿就往院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老爷子,老太太,咱们家大姑奶奶回来了!” 祝氏笑着抹了把眼泪,招呼陈方他们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去,都是一家人,不用通报啥的。” 六月也是一脸的兴奋,她是陈家到汴州后才出生的,还是头一次见据说很疼他们的姥姥姥爷,六月抓着未秋的手,笑嘻嘻的看了未秋一眼,未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陈方和陈泰赶紧转身把马车赶进了院子里。 祝家的院子很小,马车进了院子后就站不下人了。房子是青砖瓦房,看样子颇有些年头,地上铺的青砖斑驳不齐,砖缝里冒着一簇一簇的青苔。 未秋听祝氏说祝家大舅二舅两家人和姥姥姥爷住一起,瞧这院子也就前后两进,加上东西厢房,住三家人也够挤了。 祝氏打量着房子,感慨道:“还是这样子,和咱们走的时候没啥变化,就是房子旧了,该整修了。” 六月打量着四周,早在进京的时候她被街道的繁华迷花了眼,乍一到祝家,觉得落差有点大,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小声说道:“姥姥家真小,前后加起来还没咱们家房子一半大!” 祝氏皱起了眉头,训斥道:“别乱说话!京城是什么地方,能跟汴州乡下比吗?别看这房子小,要是卖了的话,不知道能买多少处咱们家的房子!” 58.第58章 姥姥家的人 未秋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不管哪朝哪代,帝都的房价都是平头百姓可望不可即的,三线城市乡下两百平米的欧式小别墅的钱还不够买帝都一个卫生间。 只不过让她选的话,她宁可住三线城市的乡下小别墅。 古代乡下多好,当个吃喝不愁的地主还没就业压力,不用天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累的吐血也就只能在偏僻郊区贷款买套小房子,工作压力大不说,上下班更是一场硬仗,挤完地铁挤公交,五点半下班,八点钟到家算运气好…… 刘嫂子声音高亢的进去通报没多久,一个看起来四十上下,绾着高髻的妇人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出来了。 两个人站在堂屋廊下仔细打量了下陈家人还有那辆几乎占满了院子的马车后,妇人笑道:“真是大姑姐回来了!快请进,快请进,爹娘在屋里等着你们呢!” “是大嫂吧!”祝氏喜的合不拢嘴,推着陈泰,未秋和六月说道:“这是你们大舅母,快,叫大舅母!” 陈泰是个寡言的,微红了脸憨厚的笑着,未秋还没来得及开口,六月先脆生生的喊了声,“大舅母好!” “这是我小闺女,叫六月,是我们到汴州后出生的,还是头一次回咱们京城!”祝氏笑道。 大舅母依旧站在廊下没动,点头笑道:“真是个漂亮孩子!赶紧进屋吧,老爷子老太太该等急了。” 站在大舅母旁边的小姑娘看面容和大舅母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大舅母的女儿,看了眼祝氏和陈方,眼珠子又滴溜溜在未秋和六月还有茜茜身上打了转,一声没吭转身进了屋。 未秋看了那小姑娘一眼,不管怎么说,祝氏和陈方总是她的长辈,见了长辈连声招呼都不打,也太没礼貌了点。 祝氏一点都没在意这些,招呼着未秋他们跟她一起进屋,还热切的和大舅母说道:“刚才那个姑娘是蝉儿吧,都这么大了!当年我们走的时候,她还在吃奶……” 几个人一进屋,立刻就有个老太太哭喊道:“湘儿,真是湘儿回来了!” 祝氏瞧见主位上坐的两个老人后,立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嚎啕大哭着扑了过去,和两个老人抱头哭成一团。 未秋眼睛也有点泛红,她想起了前世的父母,倘若她能回去,再见到父母,肯定也会像祝氏一样哭的不能自已。 堂屋里光线有些阴暗,正中的墙上挂着松鹤延年的字画,已经有些泛黄了,和祝氏哭成一团的老头老太都已经头发花白。 陈方劝了几句,也没劝住,便小声对三个孩子说道:“咱们先出去一会儿。”推着三个孩子先出来了,把堂屋留给了祝氏和祝家老头老太,让他们说说私房话。 院子本来就不大,被马车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再加上他们四个人就显得更拥挤了。 不一会儿,先前跟着大舅母出来的女孩领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出来了,看了眼站在院子里的陈家人,便领着小女孩走了,那个小女孩还好奇的看了眼未秋怀里抱着的茜茜。 “爹,大哥……”未秋扯了下陈方和陈泰的衣襟,神色有些凝重。 祝氏见了娘家人满心满眼都只剩下高兴了,亲香的不行,把他们当初送了那么多信没回音的事都抛到了脑后,看大舅母的态度,对他们并不热络。 他们站在这里这么久,连招呼他们进屋歇息喝茶的人都没有,这就是祝家对远来探亲的女婿一家的待客之道? 陈方叹了口气,还是陈泰小声说道:“过了今天再说吧。”祝氏正在兴头上,计较太多只会让两边人心里都不舒服,他们现在是投奔亲人,哪有那么多挑剔的。 六月看了看父兄姐姐,到这会儿上,她才真正理解了未秋之前说过的话,在一个陌生环境中寄人篱下,等人安排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这是人家的家,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主。 过了好一会儿,大舅母才掀开帘子出来,笑着喊他们进去。 未秋他们再进屋时,祝氏已经止住了哭,洗过脸了,只有眼睛略显红肿。 “来,来,见过你们外公外婆。”祝氏笑道。 陈泰,未秋和六月便一字排开,恭敬的给姥姥姥爷磕头行了礼,喊了外公外婆。 “哎!”两个老头老太笑着应了,对陈方和祝氏说道:“你们是有福气的,孩子个个都长的俊!” 祝氏不好意识笑了笑,谦虚道:“俊啥啊,在乡下地方长大,能俊到哪去!大哥二弟呢?他们没在家?” 大舅母接口道:“咱们家就你大哥还在秦家当管事,没回来,家里在外面开了间铺子,二弟和二弟妹忙着铺子的事,到中午估计就回来了,要是知道大姑姐你回来了,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 “是得高兴!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他们兄妹几个打小感情就好!”祝老太太笑道,又问祝氏,“秦家的事,你们知道了吗?” 祝氏迟疑的点点头,看了眼未秋,小声说道:“那秦家人忒不是东西,拿个过继出去的庶子糊弄我们,坑了我大姑娘的一生……我也不想让大姑娘再跟秦家有啥攀扯了,准备再给她找个好人家。” 祝姥姥就看向了未秋,慈爱的问道:“这就是那个孩子?” 祝氏点点头。 “好孩子,过来让姥姥看看。”祝姥姥朝未秋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点。 未秋便抱着茜茜走了过去。 从近处看,姥姥和祝氏长相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现在年纪大了,头发白了,脸上也有了皱纹。 祝姥姥从旁边小木架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木匣子,打开后摸出了一对小银镯子,塞到了茜茜手里,慈爱的笑道:“给孩子戴吧。” “谢谢姥姥!”未秋真心实意的说道。 “谢个什么!”祝姥姥笑道,“都是一家人,别生分了。” 祝氏笑着说道:“你姥姥疼你才给的,你就接着吧。” “大姑姐,你们还不知道吧,秦家马上又要起来了。”一旁的大舅母说道。 祝氏吃了一惊,“不是说秦家老爷被捋了官么?怎么又要起来了?”这老天也太没眼了! 大舅母撇嘴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知道那么多!听说是誉大公子在洛阳哪个县里头找到了一个犯事的人证,把人带回来洗脱了秦老爷的罪名,立了大功!” 祝氏沉默了一会儿,勉强笑道:“秦家能复起也好,大哥也能沾光。” 大舅母嘴撇的能挂个油瓶子,笑的讥讽,“大姑姐真会说笑,秦家就是当了三公,你大哥也落不到好!人家那些得势的,吃香的喝辣的,攒下金山银山的,你大哥连口剩汤都轮不到,好的差事轮不到他,得罪人辛苦活都是他的,到现在一大家子还挤在转圈都转不开的地方!要不是脱了奴籍,一家子早饿死了!” “你就少说两句吧!”祝老太太皱眉说了一句,“中午饭准备了吗?跟刘嫂子说说,家里来了客人,得多准备点菜。” 大舅母见祝老太太生气了,虽然有心想多说几句,最后还是说道:“好,我去看看。” “你大嫂就这脾气!”祝老太太叹道,“就是喜欢嘴上絮叨啰嗦,没啥坏心眼,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祝氏笑的有点尴尬,点头道:“大嫂这些年操持家,确实辛苦。” 未秋原本就怀疑当初陈家人被发配到汴州,是因为得罪了秦家人,现在看大舅母这么抱怨,更加坚定了她的猜测。 等大舅母走了,祝氏才像是放开来了,和陈方陈泰围坐在祝姥爷和祝姥姥身边,说这些年的事。 六月有些坐不住了,拉了拉未秋的手,贴着未秋的耳朵小声说道:“姐,我想去茅房。” “我跟你一起去。”未秋说道,她不耐烦听祝氏在这里抱怨汴州乡下这不好那不好,这比不上京城,那比不上京城,汴州再不好,那也是他们陈家人的家。 未秋抱着茜茜和六月出来后,正好碰上出来洗菜的刘嫂子,便笑着问道:“刘婶子,茅房在哪里啊?” 刘嫂子给她们指了地方,看着未秋怀里的茜茜,笑着问道:“这是你哥的孩子还是你的?” 未秋大大方方的说道:“是我的。” “那孩子爹呢?咋没跟着一起过来啊?”刘嫂子连忙问道。 未秋笑了笑,简短的说道:“他忙。”便带着六月去了茅房。 “嘴真碎,一点规矩也没有!”六月不满的嘀咕,“问那么多干什么?还是京城人呢,咱们在汴州乡下买的下人都不敢问主子的事!” 未秋笑道:“她又不是咱家的下人,没规矩也是他们家没规矩,不值得跟她生气!” 等六月上完茅房出来,两个人经过后院一扇窗户时,听到一个女孩笑嘻嘻的说道:“娘,大姑母戴的那对耳坠不是真金的,是鎏金的铜片子!” “你怎么知道?”这个声音像是大舅母的。 “我看到了,他们站院子里的时候起了风,姑母的耳坠子让风刮的飘了飘,那么轻的东西,肯定不是真金的!”祝蝉儿说道。 大舅母笑道:“乡下地方来的,能戴什么好东西!” 59.第59章 祝氏的过往 六月顿时气的眼都红了,祝氏的耳坠子是她和姐姐卖草药攒钱给祝氏买的,搁这对母女嘴里怎么就成了“乡下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了! 未秋连忙拉住了要叫嚷的六月,示意她不要开口。 屋里的说话声还在继续。 祝蝉儿的声音就有些不高兴了,“不是说姑母在汴州置办了不少地产吗?怎么还戴鎏金的铜片子?都来这么大会儿了,连个见面礼都没有!我看姑母就是会吹,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大舅母冷哼了一声,“你那个大姑母厉害着呢!她可不只会吹!当年她年轻的时候,仗着自己有点颜色,一门心思攀高枝,想当秦老爷的姨娘,结果惹恼了姓姚的那女人,高枝没攀成,让姓姚的配给了你姑父,她倒了霉不要紧,连累的一家子都在主母面前讨不到好,你看你爹到现在还只是个小管事,不就是摊上了她这个扫把星妹子!以前跟你爹一起做事的人,现在都是大管事了,这些年扒捞的好处数都数不清,就咱们家吃没的吃,穿没的穿,住没的住!” 说到最后,大舅母的声音都带上了狰狞的意味。 六月气的牙咬的咯嘣咯嘣响,眼睛都红了,未秋赶紧拉着她走远了,再听下去,不定大舅母那个嘴上没把门的说出什么不中听的来。 等到了前院,六月擦掉了眼眶里的泪水,愤愤然对未秋说道:“咱娘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未秋咂咂嘴,鉴于祝氏曾经那么满腔热血的送她去给秦家少爷当“二奶”,并坚定的认为这是一条阳光大道,这个她可真保证不了…… 没准祝氏年轻的时候真的是以当秦老爷“姨娘”为最高理想的,然而有野心的“小三”被强势的“大婆”以奥特曼打小怪兽的速度给消灭了,不但他们一家被发配到了汴州乡下,连祝家人在秦家都讨不到好。 过了十几年,还一直被小心眼的大婆记恨在心,两年前又利用秦隽把陈家人当驴子戏耍了一把,不过这回的牺牲品变成了她和茜茜。 这样一来,似乎一切都说的通了。 两人又进屋听祝氏和姥姥姥爷说了一会儿话,大舅母领着祝蝉儿进来了。 祝姥姥笑着对祝蝉儿说道:“蝉儿,过来见过你姑父姑母,这几个是你表哥还有表姊妹。” 祝蝉儿撇嘴笑了笑,冲祝氏和陈方喊了一声,“姑母,姑父。” 祝氏连忙拿过桌上的糕点纸包,往祝蝉儿手里塞,热情的说道:“蝉儿,吃点心吧。” 祝蝉儿拿着纸包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又放回了桌子上,遗憾的说道:“姑母,你怎么不买九味斋的点心啊?杂货店里卖的点心不好吃。” 一句话呛的祝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大舅母连忙扯了下祝蝉儿的胳膊,嗔怪道:“你姑母刚来京城,哪知道什么九味斋?”又对祝氏笑道:“这孩子,天天吃这个吃那个,嘴都被我们惯刁了,你别理她。” 未秋拉住了想要开口发火的六月,笑眯眯的看着大舅母,说道:“早就听说舅舅家日子过的好,我们也是来对了,看来托蝉儿表妹的福,以后天天都有九味斋的好点心吃了,是不是啊大舅母?” 大舅母呵呵笑了笑,略胖的脸上僵硬的厉害,笑过之后又仔细打量了未秋好几眼,暗地里骂祝氏不是什么好东西,生出来的姑娘也嘴利的很,不是省油的灯!转而说道:“爹娘,大姑姐他们的房间都收拾好了,不如让蝉儿领她两个表姊妹去房间里收拾下行李?” “好,赶紧去吧,她们表姊妹也好一处说说话,得空了就领秋儿她们出去转转。”祝姥姥笑道,警告的瞪了眼祝蝉儿。 祝蝉儿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冲未秋和六月笑道:“表姐,表妹,你们跟我来吧。” 未秋让六月抱着茜茜,她提着两个人的行李包袱跟着祝蝉儿进了东厢房的一间屋子。 “这本来是蝶儿表妹的屋子,现在你们来了,就腾出来让给你们了,她跟我挤一间屋子。”进屋后,祝蝉儿说道。 “那多谢两位表妹了。”未秋笑道。 房间挺小的,放下一张床后就没有多少空地了,站三个人加一个孩子显得有些拥挤。 六月把茜茜放到了床上,就打开了包袱收拾东西。 祝蝉儿靠在门框上,眼珠子滴溜溜转到未秋和六月脸上,又转到两人包袱里装的东西上。 她是土生土长的京城姑娘,虽然家境一般,比起那些千金小姐差的远,但自认为是高出未秋和六月不止一等的,理应样样都高出两人一大截,她看未秋和六月眼神中都透着高高在上的意味。 然而未秋和六月长的漂亮,尤其是六月,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长的比她强多了,这让她心里百般的不舒坦。 “表姐,这孩子是你的啊?”祝蝉儿笑的很是亲热。 未秋点点头,“是啊,叫茜茜。” “那孩子的爹是谁啊?”祝蝉儿问道,没等未秋开口问,又捂着嘴笑道:“表姐,我听说你们来京城这一路上可乱了,又是流民又是土匪的……这孩子是谁的啊?表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未秋没搭理她,继续和六月收拾着东西。 祝蝉儿也不嫌难堪,又说道:“表姐,怎么我一问孩子爹,你就不高兴了?” “你还有完没完?”六月瞪着她叫道,“茜茜的爹是谁跟你有关系吗?用得着你操心?” 祝蝉儿撇撇嘴,冷哼了一声,“我就是随口那么一问,你着急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当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六月气呼呼的说道,“茜茜有爹,叫姜泽,姜大哥不但人长的好看,家里有钱,脾气还好的很,过两天你就能看到了!” 祝蝉儿差点没笑出声,觉得姓陈的一家子都是吹牛皮的大王,谁不知道这个表姐的小孩是怎么回事啊!她从门框上站直了身子,问道:“真的?” “蝉儿表妹这么关心表姐啊?”未秋笑道,“不如把你的九味斋点心拿出来,咱们一边吃一边聊?我们从乡下地方来,没见过什么好的,也想尝尝这好吃的点心。” “表姐说笑了。”祝蝉儿笑的尴尬,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九味斋的点心那么贵,我们过年都吃不上一回,家里哪有啊!” 一群乡巴佬还想问她要九味斋的点心吃,做梦吧!她都吃不上! 未秋停下了手里的活,看着祝蝉儿笑的意味深长,“哦,那可惜了,刚听蝉儿表妹说话那意思,我还以为蝉儿表妹经常吃呢!原来是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啊!” 祝氏对亲人亲的没边,什么都能包涵容忍,她陈未秋可不能忍,被人这么赤果果的打脸,当然要打回去。 “就是,吃都吃不起就别吹了!”六月看着祝蝉儿涨红的脸,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心里大感解气。 祝蝉儿恼的脸蛋通红,强挂着笑脸说道:“我这不是听说姑母在汴州又是置地又是盖大房子的,想着姑母肯定有钱给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带礼物罢了。” 未秋和六月便不吭声了,实在没什么话能接的,他们确实没给祝家的孩子们分别带礼物,但买了点心,还给老人带了人参,已经不算失礼了,况且他们是一路逃难到这里的,哪有多少余钱。祝蝉儿一张嘴,要的就是他们过年都不见得吃的起的点心,真把他们当冤大头宰啊! 祝蝉儿笑吟吟的看着未秋和六月不说话了,还当她们是心虚了,心里不屑鄙夷的感觉更甚,又觉得这群人厚着脸皮来他们家里白吃白住,害得自己跟祝蝶儿挤一间屋子,连个见面礼都没捞着,实在是亏的厉害。 不多会儿,刘嫂子过来喊未秋她们,说是中饭做好了,家里人都回来了,可以开饭了。 未秋连忙过去帮忙端饭,嘱咐六月收拾好了就赶紧过去。 到吃饭的时候,未秋才见到了大舅二舅二舅母,还有祝家别的孩子。 大舅祝连庚四十来岁,黑瘦的身材,二舅祝连寿三十五六,看样子像是个脾气温和的,二舅母也是一副笑眯眯的脸。 祝蝉儿是大舅母所出,祝蝶儿是二舅母所出,还有三个男孩,十九岁的祝承和十二岁的祝满是大舅家的,十六岁的祝亮是二舅家的,三个男孩都在祝家的铺子里帮忙,祝承已经定亲了,过几个月就要迎新娘子过门。 堂屋里摆了两桌才坐下了,祝姥爷和祝姥姥看着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乐的嘴都合不拢。 “姐,那个祝满是不是有点毛病啊?”吃饭前六月偷偷跟未秋咬耳朵。 未秋抬头看了眼祝满,看上去呆头呆脑,都十二岁了还鼻涕拖的老长,说话也粗声粗气,不像他的两个哥哥那样灵光。 “他们不说,咱们就当不知道。”未秋小声说道,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她可是深切体会到了。 饭桌上,男人们坐了一桌,女人们坐了一桌。 祝蝉儿看着六月的衣裳,笑着问道:“表妹,你的衣裳可真好看,绣的花跟活的一样,谁给你做的啊?” 60.第60章 不受欢迎 “我娘做的。”六月说道,这衣裳还是过年的时候姜泽买的布料做的,她和祝氏进京城之前都换上了新做的衣裳。 祝姥姥看着祝氏,笑道:“你不知道,你这个姑母啊,从小就是个手巧的,又爱好爱干净,穿的衣裳绣的花样子谁都夸!” 祝蝉儿坐在祝氏身边,盯了眼六月的衣裳,眼珠子一转,扯着祝氏的胳膊撒娇道:“姑母,你也给我做一身漂亮衣裳吧,我都没衣裳穿!” “好,好,姑母给你和蝶儿一人做一身。”祝氏笑着应了,都是侄女,她不好厚此薄彼,既然要给祝蝉儿做衣裳,那不好不给祝蝶儿做,不然二弟媳妇肯定不高兴。 果然,二舅母笑的很是开怀,道:“那我们蝶儿可是沾了蝉儿的光了,还不快谢谢大姑母!” 祝蝶儿连忙甜甜的道了谢。 祝氏笑着摆手,只不过她嘴皮上答应的利索爽快,可没敢去看自家两个姑娘的脸色。 吃过饭回屋歇息的时候,一家人都聚到了祝氏和陈方还有陈泰的屋里,房间一样很小,离大床两步路的地方搭了一个布帘子,放了一张小床,是给陈泰睡的。 领他们过来的大舅母说道:“家里地方小,实在是再腾不出来一个屋子了,就委屈下大侄儿跟大姑姐你们挤一挤吧。” “不委屈,不委屈!”祝氏连忙笑道,“有住的地方就不错了,又是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委屈的!” 大舅母笑了笑,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走了。 等大舅母走了,六月坐在床上生闷气,眼圈都有些红了,嘟着嘴说道:“娘,你许她们衣裳干什么?我都还没新衣裳穿呢!这几年了,我就这么一身新衣裳,还被蝉儿表姐拿出来说嘴!吃饭前我收拾衣裳的时候,她还笑话我都是旧衣裳!” “我看娘也不该答应给她做衣裳。”未秋看六月委屈成那样,忍不住开口说道,“她既然看到六月的衣裳都是旧的,就那么一身新衣裳穿在身上,还问咱们要新衣裳,也太不懂事了,她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一家逃荒过来的。再说了,咱们来是为了看姥姥姥爷,又不是为了看她。” 六月插嘴讥讽道:“人家不让我喊姥姥姥爷,非得让我喊外祖父外祖母,说姥姥姥爷是乡下人的喊法,京城里不兴这么喊。她就当咱们是乡下人,看不起咱们!” 祝氏脸色有些不好看,训斥六月道:“瞎说什么!都是一家人,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蝉儿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 未秋可没打算就这么糊弄过去,直接说道:“祝蝉儿年纪小不懂事,大舅母和二舅母还年纪小不懂事?祝蝉儿嫌我们没给他们见面礼,那大舅母他们是长辈,怎么不给我们见面礼?我和哥是大人就不说了,六月还是孩子,比祝满还小两岁,祝蝉儿要衣裳,大舅母怎么好意思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的?” 陈泰叹了口气,接口道:“娘,大妹说的在理,我看大舅二舅都不太欢迎咱们,当初那信的事,娘你也抽空问问吧……” 不管事实到底如何,祝氏回到京城都是兴奋的,喜悦的,对待亲人都是满腔热情,亲的不行。刚高兴的吃过一顿团圆饭,就被三个孩子轮番说道了一通娘家人如何不好,祝氏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 “怎么?我连给娘家侄女做两身衣裳的家都当不了?我这个当大姑的没给她们准备见面礼就够寒碜了,孩子都张嘴要了,我还能说不给?”祝氏问道,目光一一扫过了三个子女,语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陈方暗中摇了摇头,打圆场道:“别说了,做两套衣裳罢了,咱们还得在这里住几天,关系得打好了。” 未秋撇了撇嘴,“娘,你还有钱去买布吗?” 祝氏不自在的低下了头,半晌才说道:“我那还有根银钗子,不用动咱们的钱。” 未秋忍不住看了眼陈泰,暗自庆幸还是大哥有先见之明,没让她把银子给祝氏,否则真是多少钱都不够亲情泛滥的祝氏做人情的。 下午的时候,祝氏就带着陈泰和六月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扛了不少布料,原来除了祝蝉儿姐妹的两身衣裳,祝氏还把三个侄儿的份也买了。 祝氏看未秋盯着那些布看,脸上有些发烧,心虚之下讪讪然说道:“这布便宜……” 未秋叹了口气,没理会祝氏,直接拉着六月进了屋。 六月靠在床上抱着茜茜玩,忍不住说了一句,“姐,姜大哥什么时候能来找我们啊?” “我不知道。”未秋说道,“今天咱们刚到京城,肯定不会今天来的。” “要是姜大哥能给咱们找个地方住就好了。”六月嘟囔道,她一点都不想在舅舅家住了,住的憋屈不说,还要忍受祝蝉儿的尖酸刻薄。 未秋没听清楚,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六月连忙说道:“没什么,我说咱们这屋子真小。”她虽然年纪小,可也明白事理,知道要是什么事都要姜大哥帮忙,姐姐会被姜大哥的家里人看不起。 “忍忍吧。”未秋笑道,“反正也住不了几天,等回了汴州自己家里,不就自在了。” “姐,你是不是要跟姜大哥成亲,不跟我们一起回家啊?”六月试探的问道。 未秋默默叹了口气,从见到姜家管事开始,她心头就一直有种预感,当初一门心思随着姜泽和父母进京,是存着信任他的念头,只是如今,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信任愈发的淡薄了。 特别是姜泽先走一步,让她有种两人桥归桥路归路的感觉。 “以后别跟舅舅家的人说姜泽的事了。”未秋嘱咐道,“免得别人乱猜,说三道四的。” 六月上午跟祝蝉儿嚷嚷姜泽,只是被祝蝉儿激的一时失言,见不得祝蝉儿言语挤兑未秋罢了,这会儿上连忙乖巧的点头,“我知道,以后谁问我都不说。” 第二天吃过早饭,祝氏带着未秋六月还有茜茜到祝姥姥那里陪着说话。因为祝家最大的祝承还未娶亲,茜茜算是祝姥姥的头一个重孙子辈的孩子,祝姥姥对她喜爱的不行,抱在怀里逗弄着不撒手。 几个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大舅母拿着一个算盘进来了,像是一点都不意外屋里坐了这么多人,对祝姥姥笑道:“娘,我来给你报下这个月的账。” 祝姥姥把怀里抱着的茜茜递给了祝氏,问道:“不是前几天才报过吗?怎么今天又报?” 大舅母呼啦了下手里的算盘,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笑道:“娘,是这样的,我回去算了算,这两天家里的开销实在是大,我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来报给娘说说。” “什么开销大?”祝姥姥问道。 大舅母叹了口气,“家里多了几张嘴,买菜买米的钱就不是个小数,还有刘嫂子,非得要给她涨工钱。” “她在咱们家干了那么多年都没要涨工钱,怎么突然就要涨工钱了?”祝姥姥皱起了眉头。 大舅母撇撇嘴,“她说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只她一个人伺候,太累。要是不给她涨工钱,她就走,不干了。” “这……”祝姥姥气的摇头,“你就不能跟她好好说说?湘儿一家能在这住几天啊?十几二十年的交情了,就不能通融这一两天?” “我说了,人家不听!”大舅母无奈的摊手,“这年头,都是只认钱的主儿,谁还念交情啊?”说罢,眼珠子看向了祝氏几个人。 未秋低下头,专心致志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好像没听到大舅母的话,六月也不吭声。 祝氏尴尬的说道:“大嫂,我们就在这里住几天,我,秋儿还有六月都会洗衣裳,也能帮忙做饭,不用刘嫂子忙东忙西的伺候我们,你再跟她说说吧。” 大舅母连忙摆手,一脸嗔怪,道:“看大姑奶奶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当嫂子的要撵你走!家里虽然是我管,可要是有事我拿不定,还是得来找娘讨讨主意!” 未秋笑的一脸真诚,“幸好大舅母解释了,刚真是把我吓到了,还以为我们太能吃,三顿饭把大舅母吃穷了,要撵我们走!” 这下轮到大舅母一脸尴尬了,指着未秋对祝氏笑道:“你看你闺女这嘴,真跟你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看大舅母说的,我是我娘的闺女,当然随我娘了!”未秋笑眯眯的接口。 祝氏领着未秋从姥姥房里出来后,忍不住对未秋说道:“秋儿,以后别呛你大舅母了,怎么说她也是你的长辈,你看你把她挤兑的下不来台,这样不好……” 未秋打断了祝氏的话,淡淡的说道:“我可没见过嫌晚辈吃她几顿饭的长辈!咱们昨天才到的京城,今天她就急哄哄的算账,也太着急了点吧?”虽说他们没带见面礼,可祝氏昨天就当了钗子买布给他们做衣裳,这还不满足?还要怎么样? 61.第61章 客人上门 论口才,十个祝氏都不是未秋的对手,被未秋说的哑口无言,只能叹口气先进屋里去了。 六月扯着未秋的手,夸奖道:“姐,你真厉害,我要跟你学!” “跟我有什么好学的?”未秋失笑,刮了刮六月的鼻子。 六月笑嘻嘻的说道:“跟你学了就不吃亏了,不让别人欺负!” “净想美事!”未秋笑道,人在世上活着,有几个能保证自己不被别人欺负的?能平平安安的过安稳日子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前院的大门被人拍响了。不一会儿,刘嫂子跑了过来,冲未秋说道:“陈大姑娘,外头有个公子说他找你。” 六月立刻兴奋的跳了起来,拔腿就往门口跑,笑道:“一定是姜大哥来了!” 未秋连忙跟了过去,然而到门口时,却看到早就跑到那里的六月站到了一边,看见她过来时松了口气,嘟着嘴指了指门口。 来的人是秦隽,不是姜泽,怪不得这小丫头一脸郁卒。 “你怎么找来了?”未秋惊讶的问道。 见未秋没抱孩子出来,秦隽有点失望,简短的说道:“我问秦家下人打听了祝家的地址,孩子这两天还好吧?” “挺好的。”未秋心情有点复杂,想再说茜茜不是他的女儿,可话说不出口,反正她说了那么多遍,他也不信。 秦隽点点头,“那就好。”说罢,递给了未秋一个布包袱,“给孩子做两身衣裳,不是快周岁了么!” 他记得祝氏说过,那孩子是三月十五的生辰,马上就是阳春三月了,他看茜茜身上穿的还是冬天的棉袄。 未秋接过了布包袱,打开一看,里面两块绸缎布料,一块大红,一块大绿。 未秋脑门上立刻挂上了三根黑线,不是她鸡蛋里挑骨头,实在是秦隽这品位真叫人替他捉急…… “我还有事,先走了。”秦隽又说道,转身上了马。 “哎……”看着他骑马远去的背影,未秋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六月凑了过来,她有点害怕一直严肃冷着脸的秦隽,摸着布料问道:“这是给茜茜的?正好该给茜茜做新衣裳了。” 秦隽刚走到巷子口,就瞧见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停在了巷子口,一个小厮先下车撩起了车帘,姜泽从车里出来了。 两人对上视线后,都愣了一下,随后各自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事到如今,连招呼都没打一个的必要了。 未秋和六月还没来得及回去,就瞧见有人带着几个人朝她们走过来。 “那人……是不是姜大哥啊?”六月迟疑的问道。 姜泽一身白色锦袍,腰上系着碧玉,一头黑发用一根白玉簪简单的束在头顶,面容清雅俊朗。 未秋习惯了以前一身简单蓝棉布袍子的姜泽,认了好几眼才认出来。 “你来了。”未秋笑道。 姜泽也笑了,几天不见未秋,他想的很。昨天盖叔回来后,他问清楚了祝家在哪里,就想上门拜访,只不过被家里人劝下了,说陈家刚到京城,舟车劳顿,不如等第二天再来拜访。 “这就是你外祖家?”姜泽抬头打量了下祝家的大门,笑着问道。 未秋点点头,本来想请姜泽进去坐,但一想到祝家阴暗逼仄,大舅母和祝蝉儿又是那副尖酸刻薄又八卦的模样,就歇了这个心思。 看未秋神色有些为难,姜泽小声问道:“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不方便进去拜访?” “怎么会!”未秋摇摇头笑道,人家都来了,没有不让人家进门的道理。 姜泽便说道:“那我进去拜会下长辈,等会儿就出来,带你和六月去京城里转转。” “好啊!”六月欢呼道,本来祝姥姥让祝蝉儿得空了带她们出去转,但祝蝉儿压根就懒得带她们出去,有姜大哥带她们去逛街,再好不过了。 刘嫂子在祝家干活将近二十年,都没见过祝家来过什么富贵客人,看姜泽穿着不俗,身后的几个小厮手里都捧着礼盒,看样子就价值不菲,顿时对陈家人的印象就有些改观了。 原以为是来京城投亲的落魄户,没想到刚来京城,就有两个公子来找,尤其是这个锦袍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便扯着六月问道:“那是谁啊?” 六月嘻嘻笑着,不理会刘嫂子的问题,只说道:“姜大哥要来拜访姥爷和姥姥,你还不赶紧去通报一声?” “我这不就去了么!”刘嫂子不满的嘟囔了一声,临走前又好奇的瞥了眼姜泽。 姜泽的到来像是给祝家投了一颗炸弹,大舅母几个人都出来看热闹了。 祝蝉儿眼尖的瞧见其中一个小厮手上捧的礼盒上写着“九味斋”的字样,拉着大舅母的胳膊,指着那个礼盒小声又惊讶的说道:“娘,是九味斋的点心!” 陈家人不过是第二天到京城,居然就有有钱人找上门来了!而且看姜泽,风度翩翩,俊雅温润,怎么看都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还是来找那个未婚生子的表姐陈未秋的,实在叫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要找也该找她才对嘛! 大舅母对姜泽热情的不得了,先是招呼着小厮把礼物送到隔壁房间,又拉着祝蝉儿进了堂屋,让祝蝉儿坐在了祝姥姥旁边。 姜泽客气的对祝姥姥和祝姥爷问了好,大舅母便急不可耐的问道:“姜公子,你是怎么认识我侄女的?” “我们在洛阳认识的,和姜公子搭伴来的京城。”没等姜泽开口,未秋先笑道。 祝蝉儿坐的端正笔直,偷偷盯着姜泽看了几眼,突然想起来昨天六月情急之下,说她姐夫叫什么姜大哥,莫非就是这位有钱公子?怎么陈未秋今天就不承认了?肯定是没这回事,拿人家有钱公子吹牛皮的! 祝蝉儿有心想挤兑未秋几句,让未秋出丑,又怕在姜泽面前丢了形象,只得悻悻然把话咽了下去。 “是这样啊!”大舅母对姜泽笑成了一朵花,“姜公子可真是个客气人,又知礼数!不知道姜公子家住哪里?”没等姜泽开口,又连珠炮似的问道:“姜公子在哪里高就啊?年纪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六月撇撇嘴,嫌恶的看了眼大舅母,他们来这么久了,可没见大舅母对他们笑成这样过,灵机一动说道:“大舅母,姜大哥还有事要办呢!” “正是。”姜泽收到了未秋递给他的眼神,赶紧起身笑道,“时候不早了,在下先告辞,等得空了再来拜访祝老先生和祝老太太。” 祝姥爷颇有些惶恐,赶忙起身说道:“不敢劳烦,不敢劳烦!” 大舅母连忙扯着祝蝉儿,笑道:“蝉儿,快送送姜公子!” 还没等祝蝉儿笑容满面,端庄款款的走过去,姜泽和未秋六月已经火速出了堂屋门,祝蝉儿追出门后,想上前去和姜泽说话,六月则是使劲把祝蝉儿撞到一边去了,气的祝蝉儿直跺脚。 六月笑嘻嘻的冲祝蝉儿翻了个白眼,对陈方和祝氏说道:“爹,娘,我们跟姜大哥出去转转。” “哎,去吧,早点回来,别给人家添麻烦。”祝氏笑道,姜泽的到来让她脸上倍有面子,她又不糊涂,大嫂对他们一家如何她心里清楚,看大嫂那副前倨后恭的德行她也挺解气的。 大舅母连忙推了下祝蝉儿,笑道:“正好蝉儿在家没事,一起去吧,带你们好好逛逛京城!” 六月看了眼大舅母,故意大声说道:“表姐怎么会没事,今天早上还跟我说她要绣荷包没空带我们去逛街呢!”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耽误表妹的事了。”未秋和六月一唱一和,笑眯眯的和姜泽一道出去了。 剩下气的脸色涨红的祝蝉儿和大舅母张口结舌的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 半晌,大舅母才缓过劲来,问祝氏道:“那位公子到底是谁啊?你们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祝氏笑的轻描淡写,原本未秋嘱咐了她好几遍,别跟大舅母这些人说的。可他们来京城后一直被娘家亲人看不起,好不容易有扬眉吐气的机会,她实在忍不住想炫耀,说道:“就是缘分到了,碰巧认识的,我们这回来京城,除了看爹娘,还想给大姑娘把亲事办了……就是这位姜公子。” 大舅母难以置信,指着姜泽离去的方向,“你说姜公子和你家大姑娘?” 这怎么可能!那姜公子脑子被驴踢了吧! 随即,大舅母又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声问道:“是做小吧?我看比秦家那个庶出少爷强多了!”陈家大姑娘虽然带着个孩子,可凭良心说,确实是个美人,而且好生养。 一旁没有吭声的陈方脸立刻沉了下来,怒声道:“什么做小不做小,大嫂你是当长辈的,不知道就别拿外甥女的终身大事胡说!” 祝姥姥见女婿发怒了,连忙打圆场笑道:“好了好了,这事以后再说,姜公子给咱们带了九味斋的点心,蝉儿赶紧拿出来,好让你大姑他们尝个鲜!” 62.第62章 姜泽的朋友 未秋和六月跟着姜泽出来后,就上了姜泽的马车,当然姜泽的马车比起他们来京城时买的便宜马车不知道强出多少倍,车里除了小几和冒着热气的茶壶,还挂着漂亮的琉璃吊坠,随着车身摇晃缓缓晃动着。 “昨天我就想过来的,后来想着你们肯定忙着收拾东西,不方便,就拖到今天过来了。中午我带你们去吃状元楼的八两席,在京城挺有名气的。”姜泽看着未秋笑道,觉得几天不见,未秋好像瘦了点,下巴更尖了。 “好。”未秋没跟他客气,她不想回去看大舅母的脸色,普通人家就是远房亲戚来借宿几天,也不至于第二天就把账本拍的震天响,恨不得让亲戚掏住宿费伙食费吧! 姜泽想起祝家那个说起话来跟母鸡一样咯叽个没完的大舅母,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在你外祖家住着不方便?不如搬出来,我那里有一处宅院空着,稍微打扫下就能住了。” 未秋赶紧摆摆手,“不用,大舅母那人就是嘴碎,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她也干不出什么事来。” 六月本来是满怀希望的看着未秋,她一点都不想住外祖家,见未秋不愿意,只能怏怏的叹了口气。 “那好吧,要是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跟我说。”姜泽说道。 这会儿上马车停了下来,有小厮过来恭敬的禀告说:“大公子,井大公子在对面书铺门口,您要不要去跟他打个招呼?” 姜泽立刻掀开了帘子,朝对面看了一眼,说道:“就在这里停,我们下车走过去。”回身对未秋笑道:“井恪是我的至交好友,你们同我一起过去和他见个面吧。” 到对面之前,姜泽已经向她们简单介绍过了井恪,别看这个姓横竖都是个二,可架不住人家全家都是当官的啊! 据说,井恪祖父是左丞相,父亲是散骑常侍,三叔是徐州牧,伯父更是赫赫有名的大学士,名满整个国家。虽然家世显赫,可井恪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十七岁时文采就蜚声京城了。 未秋被姜泽说的一大堆官职砸晕了头,她不太清楚什么常侍、大学士是个什么地位,但丞相还是知道的,大概相当于国家总理一个级别的。 这是要见顶级官二代的节奏啊! 未秋心里也挺激动的,前后两辈子她都是小市民的命,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领奖学金时给她颁奖的市长秘书,这下猛然跳到了总理孙子的级别,她多少有点晕乎乎的。 六月拉住了未秋的手,怯生生的喊道:“姐……”她比未秋惶恐多了。 未秋赶紧摸了摸六月的脑袋,咱不怕,丢脸也是丢姜泽的脸,人家总理孙子才不在乎咱们是谁呢! “阿恪!”姜泽老远就笑着喊了一声。 井恪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书铺门口,听到喊声后,转过身认出了姜泽,朝他招了招手。 未秋也看清楚了这位顶级官二代的长相。 井恪个头很高,比姜泽还高出半个头,一身黑色锦袍,白皙的面容,眉眼精致,看向她们时神情冷冷淡淡,扫了一眼后就面向了姜泽。 “你也来买书?”井恪问道。 姜泽摇摇头,看着未秋笑道:“陈姑娘刚到京城,我带她还有她妹妹出来逛逛,没想到碰上了你。” 井恪闻言,重新转身,居高临下的打量了未秋一眼,问道:“她就是那个陈娘子?” 姜泽皱起了眉头,大约是不满井恪对待未秋的态度,加重了语气,“阿恪!我之前和你说起过的,你忘了?” 井恪便没有再看未秋了,对姜泽说道:“你们先逛,我还要去别的地方,晚上我去你家找你。” 姜泽点点头,笑道:“你先去忙吧。” 等井恪走了,姜泽跟未秋解释道:“他平时被人捧惯了,脾气就这样,你别跟他计较。” 未秋笑着摇摇头,借给她一百二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跟总理的孙子计较啊…… 只不过井恪这种人,应该就是传说中那种打出生就活在金字塔顶端,一路顺风顺水成为精英人物的典型代表,他看她们这种淹没在人群中就找不到的平头百姓,大约就像是老鹰俯视蚂蚁。 他看向未秋那一眼的鄙夷,是一种物种上的优越感,当然还有些别的东西。 未秋不知道姜泽之前是怎么跟井恪介绍自己的,只是井恪的态度实在不像是欢迎好友的未婚妻。 而且更让她在意的是,朋友都同类人聚一起的,井恪身世如此显赫,那姜泽又能差到哪里去。 姜泽已经到她这里来拜访过了,却只字不提让他母亲见她的事,可见姜泽家人的态度也不会多友善。 中午的时候姜泽领着未秋和六月去了他说的状元楼,六月还是头一次来这么大的酒楼吃饭,可把小丫头乐坏了,姜泽还多叫了不少菜,让未秋带回去给陈方和祝氏尝尝。 下午的时候,姜泽送未秋和六月回家,临走时想了想,让六月先进了院子,对未秋笑道:“可能就是这几天,我母亲想见见你。” 未秋愣了下,一颗心突然间跳的有些厉害,有种丑媳妇要见公婆的不安感,然而看姜泽冲她笑的温柔笃定,她的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笑着点头说道:“好,你母亲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好准备礼物。” 姜泽踌躇了一下,说道:“要不这样,明日我准备好了礼物给你送过来,到时候你直接提着上门就行了。” 未秋立刻摇头,“那怎么行?不管礼物好赖,总归是我的心意。”她知道姜泽家世显赫,他母亲一定看不上一般的礼物,但要是她真提着姜泽给准备的礼物上门,日后姜泽的母亲知道了,还不戳她脊梁骨! 再说,打肿脸充胖子也不是她的作风。 姜泽看着一脸认真的未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是我想偏了,你莫要放在心上。我母亲喜欢吃甜食,你带些点心就行了。” “好。”未秋笑着应了,虽然新媳妇第一次见婆婆都想给婆婆留个好印象,可她觉得以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示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姜泽刚进姜府,就被候在门口的管事叫去了祖母姜老太太的院子。他的母亲姜夫人正陪着姜老太太聊天,瞧见他进来了,连忙招手叫过他坐下,嗔怪道:“你今天去哪里,到现在才回来?刚到家才几天就不着家了!” 姜泽笑道:“未秋昨天到的京城,我今天带她出去转转。” 姜夫人脸上的笑意就凝固住了,半晌才淡淡的说道:“他们来一趟京城不容易,是该带人家出去转转。” 姜泽叹了口气,问道:“母亲,你什么时候见见未秋?”又说道:“她家里人在京城可能住不了太久,还是尽快吧。” 这次没等姜夫人开口,姜老太太笑道:“看把我的好孙儿给急的!不如后天吧,叫那姑娘上咱们家来做客。” 婆婆都开口了,姜夫人哪有不应的道理,只得点头道:“既然她家里人都等不得,那就后天吧。” 姜泽松了口气,一时间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些激动的笑道:“母亲,多谢母亲了!” “咱们亲母子有什么好谢的?”姜夫人拍着儿子的手说道,心里多少有些心酸,儿子离家出走这么长时间,回来后变了好多,变的几乎她都认不出来了,儿子的一颗心也扑到了别人身上。 就为了一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陈未秋,他患得患失成这样。 姜泽笑道:“未秋是个好姑娘,心地好,还有一手好医术,母亲和祖母见了她也会喜欢她的。更何况,儿子的腿是她治好的,若没有她,儿子现在只怕……” “知道了!”姜夫人笑着打断了姜泽的话,“这话你都说过多少遍了?一个男子汉絮叨成这样,也好意思!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她来咱们家里做客,我还能吃了她?” 姜泽脸色微红,摇头道:“瞧母亲说的,我便是有了媳妇,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您,到时候就是我和未秋两个人孝敬您了。” 等姜泽出去了,姜老太太看着一脸不情不愿的姜夫人,说道:“还是见见这个女大夫吧,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在阿泽心里,她就是大恩人。” “什么大恩人啊!”姜夫人心里烦躁,跟婆婆发起了牢骚,“我就不信了,京城里多少名医御医都治不好阿泽的脚,怎么一个乡下妇人就能治好?到底怎么治的阿泽也不说,谁知道是阿泽自己好的还是那怎么回事?也不知道那妇人给阿泽灌的什么迷魂汤,迷的颠三倒四的,连家都不愿意回!” “你看把你给愁的,到底是何方妖怪,见见不就知道了?”姜老太太不甚在意,悠闲的捧着茶,一副没当回事的模样。 姜夫人叹了口气,“要不是为了阿泽,我是一点都不想见那女大夫,真是……真是……”姜夫人说不下去了。 她也是出身名门的淑女,难听的话骂不出口,半天才喃喃说道:“没嫁人就生了个孩子,爹娘还是放了籍的下人,母亲你说说,你愿意让阿泽娶这样的女子给你当孙媳妇吗?你愿意让这样的女子将来成咱们姜家的宗妇?” 63.第63章 前倨后恭 未秋进屋时,屋里热闹的厉害,六月正从食盒里把菜一盘盘的往外端,祝氏和陈方笑着招呼祝姥姥他们趁热尝尝。 “得意个什么劲,以为我们没吃过好的啊!”祝蝉儿撇嘴嘀咕了一句,不过下筷子的手可是利索的很。 大舅母看着食盒上的标志,惊讶的说道:“这是状元楼的菜啊!哎呦呦,这可了不得……”正说着,大舅母瞧见了进门的未秋,连忙站了起来,亲热的说道:“哎,秋儿,秋儿,你回来了!姜公子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未秋笑着摇摇头,托姜泽的福,他们都来外祖家两天了,这还是大舅母头一回喊她名字,还喊这么亲热。 “你这孩子真是的,怎么不让人家进来坐坐啊!”大舅母嗔怪道。 “他事忙。”未秋简短的说道,“你们先吃,我去看看茜茜。” 未秋掀开帘子出去的时候,还听到大舅母问祝氏,“大姑奶奶,这姜公子家里干什么的?你看看你多不厚道,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哎,蝉儿也大了,到了年纪,那姜公子肯定有兄弟朋友啥的吧,叫秋儿给蝉儿多留留心……” 祝氏淡淡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从头到尾,没人跟他们说过姜家到底是做什么的,神神秘秘的,她心里也有点不满。 “你不知道?”大舅母惊的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高亢又尖利,“不是说他要和秋儿定亲么?你这个当丈母娘的会不知道亲家干什么的?大姑奶奶,这事藏着掖着有意思吗?还怕我们上门打秋儿的秋风,给秋儿丢脸啊?” “娘,别问了!”祝蝉儿一边吃,一边凉凉的说道,“未秋表姐以后可不是一般人了!” 祝氏有口难辩,刚想说两句,就看到祝姥姥也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只得皱眉不吭声,大嫂还真说对了,她就是怕将来秋儿嫁京城了,多了门大嫂这样的亲戚,贪财又势利,跟牛皮糖似的,将来秋儿在婆家丢脸。 一旁伺候的刘嫂子还八卦的问了一句,“今上午我看到有两位公子找陈大姑娘,除了那个姜公子,还有一个是谁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祝氏没好气的飞了她一个白眼。 六月拉着祝氏的手,瞪着大舅母和祝蝉儿叫道:“别挤兑人!我虽然不知道姜大哥家里是干什么的,可我知道姜大哥朋友家是干什么的!今天他领我们见了一个井公子,井公子的祖父是左丞相!” 左丞相三个字一出,屋里立刻安静了下来,只有祝蝉儿还在喋喋不休的嘟囔,“还有人姓井,这么奇怪,我看这事悬,连人家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祝姥爷惊讶的看着六月,喃喃道:“该不会是那个井家吧?” 还是大舅母反应快,使劲拍了下祝蝉儿,示意她别多嘴,喜滋滋的说道:“除了那个井家,京城还有哪个井家有个左丞相的?哎,你姐夫的朋友真是井家少爷?该不会是唬人的吧!” “哪个井家啊?”陈泰问道。 祝姥爷解释道:“你们离京这么多年,不知道也正常,井家是从十年前左右发迹的,井家老太爷现在已经是左丞相了,三个儿子都是高官,井家虽然起步晚,但现在可谓是京城第一门第。” 六月的脸兴奋的有些涨红,骄傲的说道:“当然是我姐夫的朋友了,我骗你们干什么!” 未秋走到院子里时,还能听到大舅母高亢尖利的声音盘旋在小院上空,忍不住失笑,要是六月这么一炫耀,能让大舅母他们对祝氏和陈方的态度好一些,也划算了。 茜茜已经被陈方哄睡了,陈方坐在门口,看到未秋走过来要喊他,立刻摆摆手,指了指屋里床上睡的正香的孩子,小声笑道:“回来了?” 未秋笑着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姜泽给你们带了不少好菜,爹赶快过去尝尝,听说是京城最好的酒楼里的菜。” “好,爹一会儿就过去。”陈方笑着说道,然而脚下却迟迟不动,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道:“秋儿,你别嫌爹烦……你也见过姜公子了,他家里人是个什么态度啊?有没有提见见咱们的事?唉,咱来京城是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姜家人有个什么章程?” 看陈方一脸关切,未秋心里满是感动,柔声说道:“爹是关心我,我怎么会嫌爹烦?今天姜泽跟我说了,他娘这几天就接我去他家里坐坐。” 陈方大喜过望,连连拍手笑道:“这就好,这就好!”他就怕女儿竹篮打水一场空,白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伤心失望。他也怨恨自己没本事,不能替女儿出头打点。 未秋看陈方高兴成这样,心里一酸,忍不住握住了陈方的手,说道:“爹,你别担心了,这事咱们顺其自然就好,他们家人同意,愿意接纳我,我就嫁,要是他们家里人看不上我,咱们就一家人回家。” “他们怎么可能看不上我大姑娘?那得没眼光到啥程度!”陈方呵呵笑道,又小声说道:“爹手里还偷偷藏了点银子,等会儿拿给你,别叫你哥还有你娘他们瞧见了,等你去姜公子家的时候,买点礼物带着,头一次去人家家,空着手没礼貌。礼物咱也得好好选,这钱省不得!” 看着陈方一脸慈爱关切,未秋就想起了前世的父亲,眼圈都有些红了,故意笑道:“爹,你偷偷攒的私房钱是给哥娶媳妇用的吧?给我合适吗?” “你看你这孩子!”陈方急了,“爹的钱愿意给谁就给谁,你别多想,你哥一个大男人,娶媳妇的钱叫他自己挣去!” 他都够愧疚未秋的了,恨不得把什么都留给未秋,怎么会在乎这一点私房钱? 未秋的头在陈方肩膀上蹭了蹭,笑道:“这话叫哥听到,哥该背地里哭了,当爹的怎么偏心成这样!爹,你也别多想,姜泽说了,他娘喜欢吃甜食,我手里还有些钱,买些点心什么的就行了。再说了,就咱们这条件,花光手里的钱也买不到人家能看上眼的东西。” 陈方哪能不清楚这个道理,拍了拍未秋的肩膀,叹气道:“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钱你也得拿着,买点首饰啥的打扮打扮。” “好,我知道了。”未秋笑道,她想起了她和六月给祝氏买的鎏金耳坠,在登县已经是不错的首饰了,可在祝蝉儿和大舅母眼里,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既然如此,那她再费心打扮,在姜泽母亲眼里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倒不如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过去。 下午的时候,姜泽派了手下的一个小厮来给未秋报了信,说后天母亲会派人来接她到家里做客。 从那之后,大舅母他们才算是真的相信了姜泽要和未秋定亲的事,看向陈家一家的眼神也不一样了,态度热切了不止一个档次,再也没提过家用超支之类的问题,大舅母和二舅母争抢着让各自的女儿和未秋多亲近,生怕对方先得了好处。 晚上睡觉前,刘嫂子还偷偷给他们一个屋多提了一桶热水,热气蒸腾中,刘嫂子的一张脸笑的谄媚,活脱脱一朵菊花。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而且这钱还在半空中悬着,想象的到拿不到。未秋接过了热水,给茜茜擦脸洗脚后,又毫无压力的问刘嫂子要了一桶热水,笑眯眯的看着刘嫂子急匆匆摇摆着胖屁股去给她烧水的背影。 第二天,未秋带着六月去街上买点心,想了半天,未秋还是咬咬牙狠狠心,花了二两银子去京城最好的九味斋买了几包点心。 虽然她表现的不在意,可心里还是期待着明天她和姜泽母亲的见面。姜泽是她的一份希望和未来,她至少要努力去抓住这个未来,而不是简单的把它不当回事。 不过让未秋意外的是,下午姜家的小厮和婆子就赶着马车到了祝家,领头的是个姓霍的婆子,说奉了夫人之命,接陈娘子去府里做客。 “不是说明天吗?”未秋疑惑的问道。 霍婆子笑了笑,“主子的事,我们当下人的不清楚。陈娘子,请吧,夫人在家等着您呢!” 临上车时,祝姥姥她们全都出来相送了,那架势把未秋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送嫁呢! 大舅母更是拉着未秋的手,慈爱细致的叮嘱着她所知道的大户人家的规矩。就是金刚葫芦娃,看她对未秋的这副疼爱劲,都要感动的泪流满面了。 未秋好不容易摆脱了喋喋不休的大舅母,就听到六月贴着她的耳朵说道:“姐,你看祝蝉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在家好好听爹娘的话!”未秋笑着摸了摸六月的头,没去看旁边羡慕嫉妒恨的祝蝉儿,提着点心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里只有霍婆子和未秋面对面坐着,面容严肃,一路上极少和未秋说话。 大约走了有小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了下来,霍婆婆下了马车后,先给未秋摆了板凳,搀扶着未秋踩着板凳下了马车。 矗立在未秋面前的,是一扇高大的朱漆大门,蓝底门匾上镶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姜国公府。 64.第64章 窥见 霍婆子上前叫了门,很快朱漆大门上的小门就开了,霍婆子领着未秋进了门。 进了姜府后,未秋才真切感受到了门第的不同,姜府内雕栏画栋,假山流水,花木繁茂,走了一刻钟,竟然还没有到姜家的后院,狭窄逼仄的祝家和姜家比起来,大约就相当于棚户区和别墅。 姜家富贵成这样,也难怪姜泽能和丞相的孙子是好朋友。 不知道走了多久,霍婆子领着未秋到了一处小厅,厅外卷着纱帘,摆放了几盆开的正盛的花木。两人一进去,就有丫鬟轻手轻脚的上了茶。 “陈娘子,您在这稍等,我家夫人马上就过来了。”霍婆子说道。 未秋连忙点头,客气的笑道:“劳烦嬷嬷接我过来了。” “分内之事应该的,当不得您的谢。”霍婆子行了个礼就先下去了。 未秋坐下后,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有人过来,桌上的茶放凉了,又有丫鬟换上了热茶,撤下了凉茶。期间她还看到有两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丫头在花厅门口探头探脑的看了她几眼,交头接耳几句,被守在花厅门口的大丫鬟呵斥了几句后,嘻嘻哈哈的跑走了。 未秋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桌上的茶来来回回换了几次,后来大约是丫鬟见她不喝,也不来换茶了。外面的太阳已经偏西了,未秋搓了搓手,走到花厅外面,对守门的丫鬟笑道:“姑娘,我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可否帮忙问一下……” 丫鬟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您稍等,我去帮您问问。” 没一会儿,丫鬟就回来了,笑道:“我去夫人院子里问了,说夫人这会儿上忙,让您耐心等会儿。” “多谢你了。”未秋道了谢,重新坐了回去,摸着泛凉的茶盅叹了口气,这哪里是巴望媳妇的婆婆的态度,即便是真的有事,也不至于把她晾在这里两个小时,连个来跟她说一声的人都没有。 未秋又干坐了有半个时辰,看着外面的太阳渐渐的往西坠,垂下眼睛想了想,把茶盅放到了桌上,起身出了花厅。 守门的丫鬟吓了一跳,慌忙追了出来,挡着未秋的路说道:“陈娘子,您这是要去哪?”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家了。”未秋说道,“等你们夫人什么时候有空再说吧。” 她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傻子,哪家婆婆会把未来的儿媳妇干晾一下午的,她再坐下去等,怕也等不出个什么来。 “陈娘子,这不行啊!”丫鬟急了,“您再等一等,我们夫人真的有事,马上就能过来了,您这一走,我没法跟夫人交代啊!” 未秋看着一脸焦急的丫鬟笑了笑,说道:“其实不用你交代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你看是我自己走,还是你送我出去?我忘了来的时候怎么走的了。” 丫鬟想了想,让未秋稍等,她去别处叫过一个小丫鬟吩咐了几句,就领着未秋出去了。 走的时候,未秋再没心思欣赏富丽堂皇的姜府了,涌上心头的就剩下一声叹息,她满怀希望和憧憬的来了,却连人都没见到就走了。 路过一处回廊时,未秋听到回廊另一面一个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 “阿泽哥哥是从哪里回来的?这么着急去哪里啊?前两次我来你家里玩,都没有碰上阿泽哥哥呢!”女孩的声音甜美可人。 未秋愣了下,停下了脚步,靠近了回廊镂空的雕窗,就看到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裙的女子背对着她坐在回廊的台子上,对面站着的是面无表情的姜泽。 “哎,你……”前面领路的丫鬟回头找不到未秋,又折回来几步才发现未秋靠在窗户旁,刚要叫,就被未秋摆手止住了。 窗户那边,姜泽淡淡的说道:“我刚回来,事情多,经常不在家。” 女孩轻叹了一声,问道:“阿泽哥哥,你这么着急去后院,是知道了姑母今天要见那位陈娘子吧?” 姜泽背着手站着,没有吭声。 “你这样可不好,会让姑母伤心的。”女孩说道,低头摆弄着腰上的挂坠,语调也带上了讥讽,“听说你们昨天才见过么,今天就相思上了,表哥对那位陈娘子真是挂心啊……姑母难不成还会吃了你那位陈娘子?” “我的事不劳烦表妹操心了,我还有事,先告辞。”姜泽说道,转身就要走。 女孩起身,快走了几步,伸开胳膊拦住了姜泽,委屈的说道:“阿泽哥哥,不管我们是不是未婚夫妻,总归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妹,算起来我们都快两年没见了,今天见了面,你对我就只有这些话可说吗?当年的事,我也做不得主,表哥不能都怪到我一个人头上。” 未秋这才瞧清楚了女孩的长相,妆容精致,皮肤细腻,在阳光下白皙的有些耀眼,伸出的手更是嫩的如水葱一般,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姑娘。 回廊这头的一对男女,男的俊逸潇洒,女的柔美端庄,贵公子和千金小姐的组合,任谁都会觉得相配无比,为他们祝福。只是那男的是未秋选中的结婚对象,这让未秋心里像是打翻了醋瓶子,手脚都发凉。 听到女孩说这话,姜泽笑了起来,只是笑容有些冷,“姜某是个没福分的人,当不起崔大姑娘的未婚夫,先走了,崔姑娘自便!” 未秋想了想,一时间心乱如麻,她万万没想到姜泽是有未婚妻的,人家还找到门上来了,刚想开口叫住姜泽问个清楚,却看到姜泽大踏步离去的背影,女孩颓然坐回到了回廊下的台子上,捂住了脸。 未秋转身握紧了拳头。 一旁的丫鬟小声催促道:“陈娘子,我们快走吧。” 未秋抬眼看了看天色,一刻也不想在姜府呆下去了,强忍住心中的愤怒,对丫鬟点了点头,跟在丫鬟身后出了姜府。 早在未秋出花厅的时候,就有丫鬟去通报了姜夫人,彼时姜夫人正在躺在榻上,闭着眼睛让小丫鬟捶肩捏脚,听丫鬟说陈娘子等不及直接走人了,当即大怒,随手把榻上的瓷枕给扔了出去,哐当一声碎成了几块。 “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姜夫人大怒,“她一个做晚辈的,等一会儿都等不得,好大的架子!这种态度还想进姜家做媳妇,莫不是以为阿泽非她不娶了?” 她出身名门,婆婆让她等,她都不敢说一个不字,这陈未秋居然敢甩袖子走人!果真是乡村野妇没有教养! 霍婆子站在门外,听到了屋里的骂声,看着门外的太阳叹了口气,您干晾着人家,叫人家等的可不只一会儿啊!那陈娘子可不是个没主意的软柿子,要不然也不会让大公子对她这么死心塌地的。 正当姜夫人动怒的时候,外面守门的婆子进来通报说大公子过来了,姜夫人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情,换上了一副笑脸,说道:“让阿泽进来吧。” 姜泽进来后,先向姜夫人行了礼,问了声好。 姜夫人笑着让姜泽坐下,问道:“你不是出去了么,怎么这会儿上突然回来了?” “母亲,我听说您接了未秋过来,她人呢?您已经见过她了?”姜泽笑着问道。 “还没有。”姜夫人叹了口气,“她过来时我这边临时有点事走不开,原想着委屈她等一会,谁知道转背的功夫,丫鬟来报说陈娘子走了,怎么都拦不住。没见成,可惜了!” 姜泽垂下了眼睛,随即又抬头笑道:“既然这次没见成,那下次再见也是一样。母亲,未秋真是一个好姑娘,您若是见了她,一定会喜欢她的……” 姜夫人垂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看向姜泽还是一副慈爱的笑脸,“好好好!改天再见,看把你急的!今天梅柔来家里玩,你见到了没有?梅柔上午进宫了,还见到了你妹妹。” 姜泽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沉默了半晌,说道:“母亲,崔表妹身份已经不方便再来我们家了。” 听儿子说的这么不留情面,姜夫人脸色的笑容也拉了下来,“怎么不方便了?以前她来,怎么没见你说不方便?” “以前是以前,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若是常来,以后叫未秋心里怎么想?”姜泽说道。他瞒着未秋不说,一方面是觉得崔梅柔和他没什么关系了,另一方面也是觉得未秋骨子里骄傲的很,要是知道了崔梅柔,肯定心里会有疙瘩,所以他不愿意让未秋知道。 姜夫人暗地里气的咬牙,儿子如今是着了魔,一门心思迷那个未婚生子的妇人,怕她在自己手里受委屈,放着外面的事情不办巴巴的跑回来,又怕她心里多想,连梅柔都不让来家里了!人还没进门,他眼里就谁都没有,只有那个陈未秋了! 未秋刚到家就被一群人围住了,祝氏和陈方都被大舅母给挤到了一边去。 “秋儿,姜家在哪啊?大不大?姜公子的父亲是做什么官的?”二舅母扯着未秋的胳膊急切的问道。 大舅母的声音最大,尖利高亢,激动的叫道:“应该我陪着秋儿一块去的,有我指点着,任谁都挑不出咱们秋儿的丁点不好!” 65.第65章 前未婚妻 就连祝姥姥都不甘人后,扯着未秋另一边胳膊问:“秋儿,你在姜公子家里没犯啥错吧?他家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看准是人家看不上她!”祝蝉儿跟大舅母咬耳朵,“要是人家对她好,她早就吹上了!” “好了好了!”陈方不悦的高声叫了起来,“秋儿刚回来,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让秋儿先歇歇!” 陈泰笑着走了过去,挤开了祝姥姥和二舅母,六月没好气的瞪了眼祝蝉儿,拉着未秋的手走了。 一家人这才算坐下来商量事情。 “秋儿,见到姜公子家里人没?”陈方先问道,“他母亲人怎么样?” 未秋微微一笑,这就是外人和亲人的不同了,外人问的是姜泽的家世,盘算的是她嫁给姜泽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只有亲人关心的才是自己,生怕未来的婆婆不好,她嫁过去受委屈。 “没什么。”未秋说道,“他们家人还不是长了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跟咱们一样。” 祝氏正心急着,拍了未秋一下,嗔怪道:“这会儿上就别贫嘴了,说正经的,到底怎么回事?” 未秋笑了笑,叹了口气,“我看他们家里人……不同意。”她要是跟祝氏和陈方说她巴巴的提着礼物过去了,结果姜大妈干晾了她将近三个小时,一家子还不气死了。 祝氏急了,拉着未秋的手问道:“不同意?怎么就不同意了?他们明明白白的跟你说不同意了?怎么这样啊!”祝氏急的站起来团团转,忍不住抱怨道:“那姜泽是怎么跟他家里人说的?怎么叫你过去了又说不愿意?你有没有跟人家好好说啊?赶明儿我跟你爹上门拜访人家一趟吧?哎,这事按理说,是该他们男方家里来人的……” 未秋拉住了在屋里团团转的祝氏,让她坐了下来,按住了祝氏的手,低声说道:“娘,算了。” 值不得为这事让父母忧心成这样,她又不是真的嫁不出去了。 陈方看未秋脸色不怎么好,连忙说道:“秋儿在外面跑这么长时间,肯定累了,别问东问西的了。” 祝氏还想问几句,被陈方和陈泰拉走了。 等出了门,陈方小声的劝祝氏,“姜家不同意也有不同意的好处,让秋儿早点死心,到时候跟着咱一起回汴州,咱们把姑娘留在身边。要不然她一个人嫁到京城,你能放心的下?” “我不是贪图姜家富贵。”祝氏叹了口气,“我也心疼秋儿,秋儿这辈子差点砸咱们手里,我盼着她能过的好。我想着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顺眼的,就这么吹了,秋儿心里该多难受啊!” 陈泰劝道:“娘,大妹心里有计较,咱们就看大妹怎么办好了。” 等陈方他们走了,未秋抱着茜茜教她说话,六月捧着下巴坐一边巴巴的看着,半晌没吭声。 未秋斜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就说吧,看把你给憋的!” 六月嘿嘿笑了笑,狗腿的坐到了未秋旁边,问道:“姐,他们家人怎么会不同意呢?姜大哥人那么好,他家里人应该也差不哪里去吧?” 一开始,未秋也是这么想的,姜泽温和有礼,能教出这样孩子的家庭一定差不哪里去,可现在她明白了,拒绝人并不是非得疾言厉色的羞辱,干晾着不搭理更让人觉得难堪。 “那谁知道?”未秋摇摇头,“以后别说这事了,若是不成,还落得别人笑话。” 六月气鼓鼓的,撇嘴道:“除了大舅二舅两家,谁会笑话咱们?姐,你不知道,今天下午祝满一个劲的拉着我,非要我陪他玩,一手的脏鼻涕,把我恶心死了!” 未秋皱起了眉头,安慰六月道:“以后你见了他就躲远一点,别搭理他。” 祝满都十二岁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应该已经知道要避男女之嫌了,不过那小子看起来一副呆头呆脑,智力不够平均值的模样,当然不能指望他多懂事。 未秋从姜家回来第二天,姜泽就找上门了。 “你是不是已经定亲了?”见到他后,未秋开门见山的问道,满眼都是火气,如果他真的已经定亲了,那她就赏他两巴掌让他滚蛋! 姜泽看着她,沉声说道:“原来家里给我和舅父家的表妹定了亲,后来我受伤瘸了腿,没了前途未来,父亲母亲商量要把庶出的二弟继到母亲名下,表妹也要改成和二弟定亲……不管别人怎么想,这门亲事在我这里,是做不得数的!” 未秋点点头,姜泽已经十九了,之前在家定过亲也不稀奇。 看未秋脸色缓和了,姜泽心里才松了口气,笑道:“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听谁说的我定亲了,不来问问我就气上了?” “昨天我在你家里,看到你和一个姑娘说话,才知道的。”未秋说道,“那个姑娘就是你表妹?” 姜泽点点头,不太愿意多提崔梅柔,转了话题问道:“你看到我怎么不叫我?昨天你没见到我母亲吧?” 说起这个未秋就来气,皱眉说道:“我在你家等了一个多时辰没见到人,后来时间晚了,就回来了。” 她不知道姜泽的母亲怎么跟姜泽解释的,反正在她看来,便是再忙,也没有把客人干晾着的道理。她热情满满的过去,不是为了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 姜泽叹了口气,他怎么不了解自己的母亲,一定是不想接纳未秋,又碍于他的面子,不得不把人接进来看看,就这么干晾着,想给未秋一个没脸,让她知难而退。 “母亲昨天确实有事,没见到你也遗憾的不行,过两天我带你去见她,母亲是个很和气的人,很好相处的。”姜泽笑道,期盼的看着未秋,他没指望家里人一开始就能接纳带着个孩子的未秋,只想让他们先认识了未秋,时间长了,就会喜欢未秋了。 未秋看懂了姜泽眼里乞求的神色,轻轻“嗯”了一声,她也不想让姜泽夹在中间为难。 姜泽听到那一声“嗯”,心中一片欢喜,他就怕未秋脾气硬,这次被干晾了那么长时间,记恨上他和母亲,她肯体谅自己,必定是因为心里是有着他的。 “我们出去逛逛吧。”姜泽笑着握住了未秋的手,十指相扣,“我家在京郊有片桃林,现在桃花开的正好,我带你去看看。” 未秋一大早起来就被祝姥姥她们拉着问姜家的事,被她们烦的不行,这会儿上姜泽带她出去真是求之不得,赶忙回去抱了茜茜出来了。 给姜泽赶车的还是之前那个小厮,叫姜能,见了未秋客气的朝未秋行了个礼。 考虑到带了茜茜,半路上姜泽还下车买了些点心带上。 出了京城的门,马车行驶了一段路,就停到了一处宅院门口。姜能去拍了门,跟守门的小厮说了几句话,回来对姜泽说道:“大公子,二公子借了桃林开宴会,井大公子和崔大姑娘他们都在,您是不是进去打个招呼?” 姜泽皱了皱眉头,回头对未秋说道:“我带你们进去看看,来人都是朋友,我们玩我们的,不必理会他们就是了。” 好不容易来了,他不想让未秋失望。 “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未秋笑道,反正她是为了躲祝家人才出来的,去哪里玩都不要紧。 姜泽笑道:“没什么不方便的。”说着,给茜茜手里塞了一块点心,让她自己拿着吃。 姜能听说未秋也要过去,踌躇了半晌才说道:“大公子,高昌公主也在。” 姜泽微微一惊,问道:“她怎么来了?”随即想到高昌公主和崔梅柔最是要好,脾气又暴躁恶劣,要是未秋过去,肯定会仗着身份给未秋难看,便歉意的对未秋说道:“算了,里面人多,我们去别处转转。” 未秋看他这副模样,便知那个高昌公主一定是个难缠的主,点头笑道:“好,去哪都行。” 马车刚要掉头,宅院的大门就开了,跑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锦袍小公子,拦住了马车,笑着叫道:“阿泽哥,你好不厚道,都来了也不说进来见见我们!” 小公子面容白皙精致,天生一副笑脸,看着就让人喜欢。 姜泽掀开车帘,认了一会儿才笑道:“阿麒,是你!” 小公子气的大叫,指着姜泽骂道:“姜大郎!你居然都不认得我了!” “这都两年过去了,你长大了,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姜泽好脾气的笑道。 小公子呵呵笑了笑,对姜泽说道:“我不管,大家听说你过来了,都等着你过去。你要是不去,我可没办法跟一大群等着见你的人交代。” 姜泽笑着摇摇头,对未秋说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就回来。” “好,你去吧。”未秋笑道。 看姜泽敏捷利索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小公子惊讶的说道:“阿泽哥,你脚真好了!我听我哥说了,还不相信!” “嗯,真好了。”姜泽笑了笑,回头看了眼未秋,眼里一片温柔。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了宅院门口,姜泽已经进去了,跟在他身后的小公子突然跑了回来,猛的掀开了车帘,看着车厢里惊讶的未秋,打量了半天,问道:“你就是那个陈娘子?” 没等未秋回答,小公子摸着下巴,眯着眼笑道:“长的还不错!” 66.第66章 桃林里的宴会 未秋满头的黑线,她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被未成年调戏,这是哪家的小孩这么猖狂啊! 瞧他对女人评头论足的咸湿模样,要是不看那张才十来岁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几十岁的老流氓.. 未秋懒得搭理他,怀里的茜茜在车里坐不住了,她抱着茜茜下车透气。茜茜已经学会了走路,迈着小短腿笑嘻嘻的来回颤巍巍的跑着。 小公子没想到未秋半眼都不看他,瞪着眼看着未秋优雅从容的走了,“哎……”他还想说什么,看时间耽误的不少了,只得匆匆跑进了院门。 守在马车旁的姜能这才松了口气,就怕这祖宗闹出什么来,他不好跟姜泽交代。 左右等在那里没事做,姜能便对未秋笑道:“陈娘子,您可别怪我们大公子,他也不知道二公子借了桃林。按理说,这桃林是老太爷留给我们大公子的,二公子要借得先经过我们大公子同意。大公子一走两年,底下的下人都愈发没规矩了!” “没事。”未秋笑道,“去哪玩都是一样。” 姜能感激的笑了笑,不管别人怎么看待陈娘子,他对陈娘子是满怀敬意的。要不是陈娘子治好了大公子,大公子就回不来了,主子没了,他们这些原来跟着大公子的下人连个盼头都没有。 姜泽进门后走了一会儿,才看到阿麒跑了过来,不由得皱眉问道:“你刚去哪里了?” 阿麒嘿嘿笑道:“我去看看给你治好腿的陈娘子去了,阿泽哥,你藏着掖着不够意思啊,我看是个美人呢,可惜就是不爱说话!” 姜泽只觉得眼角直抽抽,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下阿麒的脑袋,幸好这小子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否则……他下意识看了眼阿麒的裤裆。 还未走到桃林,两人就听到了阵阵丝竹声,桃林中央的高台上,几个歌姬正在唱曲儿,旁边还有五六个雪肤蓝眸,穿着艳丽的胡姬伴舞。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姜大郎来了!” 一时间大部分人都放下了酒杯,从席间起身,朝他们这边涌了过来,看到姜泽后,不少人都啧啧惊讶,没想到姜泽居然是真的好了,自己走了过来,完完整整的站在众人面前。 人群中,姜泽庶出的二弟姜渺目光阴郁的看着他。 “哟,还真是姜大郎回来了!”站在最前面的一个身材丰满高挑的女子用绢扇掩唇,笑道。 女子二十二三,梳着繁复的高髻,衣裙鲜亮,妆容艳丽,胸前的纱衣更是开了老大一片口子,春光无限,她一开口,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姜泽只看了女子一眼,便别过眼去,不卑不亢的给她行了个礼。他回京城后听说高昌公主死了驸马,她这副模样打扮,可看不出来是个寡妇。 如今民风开放,风流成性的皇室贵女们不在少数,前朝更有公主公开蓄养面首,甚至比谁的面首更漂亮,更多,高昌公主虽然没到公开养面首的境地,但也差之不远了。 因为高昌是太后的老来女,比当今皇上小了将近二十岁,从小受尽皇上和太后宠爱,脾气火爆是出了名的,而且她的入幕之宾数都数不过来,更是放言没有男人胆敢拒绝她,只要是男子被她看上了,就得乖乖的上她的床。 据说,驸马是被她活活气死的。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姜泽都十分厌恶高昌。 偏偏高昌和崔梅柔关系最好,两个人以姐妹相称。从前他不觉得有什么,高昌是深受皇上宠爱的公主,梅柔和她走的近一些,对他们都有好处,然而现在他看到崔梅柔和高昌站在一起,只觉得恶心。 高昌挪了几步走到了井恪旁边,用绢扇亲昵的拍了拍井恪的肩膀,又吃吃的笑着靠了过去,白嫩丰满的胸脯蹭到了井恪的胳膊上,娇声问道:“阿恪,你的好朋友回来了,你高不高兴啊?” 井恪眸光冷的能凝成冰,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不动声色的转了个身,离开了高昌。 高昌便不高兴了,放下了掩口的绢扇,冷笑道:“问两句话罢了,还能少块肉!姜大郎不说话,阿恪也不吭声,这一个个好大的架子,是什么意思?” 崔梅柔上前拉着高昌的胳膊,亲热的笑道:“姐姐,他们两个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一个比一个还闷嘴葫芦,咱们跟他们计较那就生不完的气了!既然人都到齐了,不如我们去打马球。表哥都两年没玩了,也不知道手生了没有?” 高昌被崔梅柔哄笑了,抬头打量了下姜泽,笑道:“姜大郎,梅柔可等了你两年了,你什么时候娶我们梅柔进门啊?你可不能亏待了我妹妹,本宫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姜泽,崔梅柔也是一脸期待和忐忑。 “公主说笑了。”姜泽慢慢的说道,“两年前崔家人就决定让崔表妹和阿渺定亲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与我没什么干系。” 崔梅柔眼圈红了,握住高昌公主的手,勉强笑道:“姐姐,不是说去打马球吗?我们赶快去吧,一会儿太阳大了,就热了。” 她这副柔弱委屈,打掉门牙往肚里咽的模样,让高昌对姜泽更加不满了,指着姜泽大骂道:“姜大郎,你还有没有良心!放着梅柔这么好的姑娘不要,本宫看你简直就是瞎了狗眼……” 崔梅柔赶忙拉住了高昌,劝道:“姐姐,表哥现在还在生我的气,你别骂他了,我们还是去打马球吧!” 高昌冷笑了一声,这才放下了手,瞧见了一旁的井恪,眼珠一转,笑道:“不如这样,梅柔你和姜大郎一队,本宫和阿恪一队,我们来个比赛,看谁进的球多!”说罢,高昌又笑着去拉井恪的胳膊,问道:“阿恪,和我成一队,你说怎么样?” 当即便有人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高昌公主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早就看上了家世、长相、文采都出众的井恪,况且井恪又是这么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这些年来把她迷的做梦都想着他,看的到吃不到更让她心里痒痒。 不过井恪不同于一般人,他是井家的长孙,是将来继承井家家业的人。即便她贵为公主,井家也不是她能惹的起的。只是现在她觉得驸马已经死了,她正好单身,正是再寻驸马的时候,于是对井恪的心又燃了起来。 井恪再尊贵,还能贵的过她这个皇室公主? 井恪冷着一张俊脸,当即挣脱了高昌的手,淡淡的说道:“公主殿下,在下还有事要办,怕是不能陪公主打球了,先告辞!” 说罢,井恪便大踏步走了,袍角呼呼生风。 高昌公主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人群中一个姑娘焦急担忧的看了眼井恪离去的方向,想了想,走到崔梅柔跟前,小声说道:“表姐,要不,我先回去了。” 崔梅柔正忙着劝慰开解高昌,没空搭理她,不耐烦的摆手说道:“走吧。” 姑娘大大松了口气,偷偷看了眼脸色铁青的高昌公主,低头从小道走了。 姜泽想追着井恪出去,他知道这个朋友从小心高气傲,对于高昌今日的行为,心中必定厌恶愤怒无比,然而还没等他走,就被几个人叫住了,非要灌他两杯酒再走。 井恪一直走到宅院大门口,重重出了口气,袖中握的紧紧的拳头才松开了,然而脚下的脚步却没有停。 守门小厮朝他恭敬的行礼,他也没理会,直接出门后就瞧见一个穿的红艳艳的小肉团子淌着口水笑嘻嘻的朝他撞了过来。 躲闪不及,小肉团子就撞到了他的袍子上,茜茜手上的点心渣子糊在了井恪的白色锦袍上。 未秋:“……!” 井恪的心情仿佛夏天雷阵雨前的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跟在他后面追出来的女孩也愣住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茜茜,赶快给叔叔道歉,说对不起!”未秋赶忙蹲下身,拉住茜茜哄道。 茜茜是个很乖的孩子,立刻口齿不清的说道:“堆……不,起……” 井恪精致的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居高临下的看着未秋和茜茜,就像是在看两个低等人种,目光中充满了鄙夷和嫌恶。 他伸手解开了外袍,像丢一件垃圾一样丢到了地上。 “表哥!”井恪身后的女孩不安的叫了他一声,抱歉的看了眼未秋。 茜茜看着那个神色严厉凶恶的叔叔,怯生生的往后退了一步,缩到了未秋怀里。 未秋冷笑着看着井恪,看不起她可以,可欺负茜茜一个小奶娃子算什么! “你看那叔叔的裤子,是不是很软啊?你去摸摸看。”未秋指着井恪的绸裤,哄着茜茜说道。 茜茜最听未秋的话,当即伸手摸了下井恪的裤子,于是井大少爷绸裤上同样沾了点心渣子和茜茜的口水。 井恪身后的女孩目瞪口呆的看着,几乎石化在那里。 未秋抱起茜茜,站直了身子,看着井恪笑的得意。 你井大少爷不是高贵冷艳么,有本事当众把裤子也脱了! 67.第67章 不知所谓 井大少爷更阴郁了,眯着眼看着未秋,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无耻村妇,不知所谓!” 未秋脸也沉了下来,“井公子,你是有身份的人,随便骂人可不好。” 井恪冷哼了一声,眼神凌厉鄙夷,“未婚生子,这孩子来历不明,挟恩图报……不是无耻又是什么?” 未秋笑了起来,轻飘飘的说道:“井公子,我无耻不无耻是我的事,和你无关,姜泽都没嫌我无耻,你又有什么资格嫌我无耻?” 亏得姜泽在她面前把井恪夸成了一朵花,什么文采斐然,诗书一绝……其实就是个自以为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主!闹了半天是替姜泽打抱不平来了! 未秋眯着眼看着他,心里的火气一波波翻滚着,从上次去姜泽家被他母亲干晾了三个小时,到现在被姜泽的朋友骂到脸上,一件件一桩桩都是糟心事。 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突然想了起来,刚才那个“调戏”她的小流氓好像跟这个井大少爷有三四分相似,一开始她没认出来,是因为那小子一直是笑眯眯的,而这个井大少爷则是一副冷淡的脸。 这时姜泽出来了,看两个人气氛紧张,井恪还脱了外袍扔在地上,便皱眉看向了井恪,“阿恪,怎么回事?” 井恪摇了摇头,“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说罢,便抬脚走了,上了等候在那里的马车。 没一会儿,井恪从马车探出头来,已经换了一身新的外袍,对门口的女孩口气冷淡的说道:“婉贞,我送你回家。” 女孩想了想,摇头笑道:“表哥你先回去,我来的时候坐了马车。” 井恪便没再说什么,转头进了马车,马车慢慢的跑走了。 “王姑娘,你不进去再玩一会儿?”姜泽客气的问道。 王婉贞笑道:“不了,我刚怕表哥生气,就追出来看看,跟表姐说了先回去了。” 姜泽点点头,让小厮去叫了王婉贞的马车。 趁着这个空隙,王婉贞好奇的问未秋,“您就是那个治好了姜大哥腿的陈娘子?” 未秋看了姜泽一眼,姜泽笑着点点头,未秋才说道:“是啊。” 王婉贞眼神一亮,拉住了未秋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您会治带下病吗?” “懂一些。”未秋点头说道,因为听这个女孩喊井恪表哥,想必是一家子的,尽管这个姑娘长相甜美,说话客气,未秋对她也亲热不起来。 王婉贞一听,拉着未秋到一边说道:“陈姐姐,你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到我家里来给我母亲瞧瞧病?我母亲身体不好,已经很多年了……” 未秋迟疑的点点头,说道:“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过去。” 井家多富贵的人家,王婉贞既然是井家的亲戚,那她母亲什么样的好大夫没看过,别的大夫都看不好,那她也不一定有多大的把握。 王婉贞看出了未秋的担心,连忙说道:“您去看看,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谢谢您!”停顿了一会儿,她叹口气,为难的说道:“实在是我母亲得那个病,不愿意看男大夫……” 未秋了然的点点头,乡下妇人得了妇科病还不好意思看男大夫,更何况是高门贵妇,讲究的更多。 看她说的这么真诚,未秋也不好再推脱了,便笑道:“好,要是你母亲有空,你就找姜泽,让他带我过去。” 王婉贞千恩万谢的走了,未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大为惊讶,这姑娘甜美又懂礼貌,不是她想象中那样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 姜泽抱起了茜茜,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未秋这会儿上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惹毛了顶级官二代,后悔的不行,老老实实的把事情前因后果跟姜泽说了一遍。 说完后,未秋又赶紧哄茜茜,连着几遍教她,“以后千万不能把手蹭到人家身上!”她还怕因为一时气愤,把小孩子给教歪了。 马车上,姜泽笑的不行,摇头道:“也只有你能干出来这种事!你放心,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 未秋不好意识的说道:“虽然他的态度挺气人,不过我也有点过分了……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姜泽看未秋一脸担忧,心里一软,握住了未秋的手说道:“不要紧,你别担心,阿恪虽然性子冷清,可他不是小心眼的人,这点小事他不会记在心上的,你也别放在心上,他今天脾气这么怪,应该是在生气别的事……” 想起那个恨不得贴到井恪身上的高昌,姜泽心里一阵阵的厌恶,井恪是多骄傲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风流不检点的高昌,今天的事情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偏偏高昌是最受宠的公主,人又不要脸皮,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他只能忍了。 未秋笑着点点头,又问道:“刚才喊你进去的那个小公子和井公子是什么关系?我瞧着长的有点像。” “你说阿麒啊?”姜泽笑着摇了摇头,“他是井家二公子,阿恪的弟弟,从小就嘴甜爱笑,是井家上下的宝贝疙瘩。阿麒被宠坏了,你别理会他。” 未秋暗自感叹,姓了个横竖都是个二的井,又排行第二,三个二扣下来,怪不得这孩子“二”成这样! 只是井大公子如此高贵冷艳,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弟弟?着实叫人难相信是一个娘胎出品的。 姜泽带着未秋和茜茜一直转到傍晚,才依依不舍的送未秋回去了,临到祝家时,姜泽又让姜能去买了不少点心礼盒。 “不用这么客气。”未秋推辞道,“你之前不是给他们买过了么!”她实在不想把钱砸到外祖家里人身上。 姜泽贴心的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势利眼,可你们现在住他们家里,不过是多花几文钱就能让他们对你们好一些,何乐而不为呢?” 只要他的未秋能过的好一些,他哪里在乎这点钱啊! 未秋只得提起了礼物,心里暖暖的,笑着看着姜泽的马车走远了。 姜泽的马车还没到家门口,就停了下来,姜泽刚要撩开帘子,就听到马车外面姜能为难的说道:“大公子,崔大姑娘的马车在对头堵住了路,说想和你谈谈。” 一听到是崔梅柔,姜泽眉宇间就闪过一阵厌恶,直接对姜能吩咐道:“没什么好说的,把马车退回去,让他们先过。” 话音未落,崔梅柔的声音就在马车外面响了起来,语调温柔悲伤,“怎么,表哥现在连我的面都不愿意见了吗?梅柔在这里等了表哥好久。” “你有什么事?”姜泽冷淡的说道,连马车帘子都懒得掀开看她一眼。 崔梅柔笑道:“也没什么事,只是表哥回来这么久,我们还没机会好好说说话。” “崔大姑娘是未嫁之身,和姜某说话不合适。”姜泽说道,“为了崔大姑娘的清誉着想,还是请回吧。” 说罢,姜泽又吩咐姜能,“退回去,让崔家的马车先过。” “等等!”崔梅柔急了,拦住了马车,直接掀开了姜泽马车的车帘,看着姜泽,眼眶中水光一片,“表哥,以前的事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家族的决定我也没有办法,姜崔两家世代联姻,做主的都是长辈,你不能把怨恨撒到我一个人头上啊!” 姜泽叹了口气,看崔梅柔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摇了摇头,说道:“崔姑娘,我不怨恨任何人,当然也没怨恨过你,当年我废人一个,配不上你这个崔家嫡长女,你们悔婚另觅佳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事情早过去了,你我已经是陌路,就各走各的吧。” “表哥……”崔梅柔双拳紧握,半晌才凄苦的说道:“我没和阿渺表哥定亲,我等了你两年啊!” 姜泽看着她,想起方才和未秋相处的点点滴滴,只觉得面对唱做俱佳的崔梅柔是那么的索然无味,忍不住冷笑了起来,说道:“非得让我把话都说明白吗?” 崔梅柔不解的看着他。 “你没和阿渺定亲,那是因为祖父不同意把阿渺继到母亲名下,他嫌阿渺出身不够好,阿渺做不成世子,自然够不上资格做崔家的女婿。至于你等了我两年,这话还是别再说了,我虽然两年不在京城,可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走之后,你先是和阿渺定亲未成,又想入主东宫,只可惜最后太子妃的人选不是你,连良娣都没有你的份。” 崔梅柔脸色渐渐白了起来。 姜泽继续说道:“你身份高,可惜拖了两年年纪也大了,正好这时候我回来了。倘若你嫁不了我,就只能给人做填房继室了。” 正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崔梅柔之前和姜家有过婚约,皇室挑选儿媳妇是容不得有一丝瑕疵的,若不是如此,太子妃极有可能是她,也不会落得个连良娣都选不上的份。他的妹妹馨丽才十五岁,就做了太子良娣,崔梅柔的出身长相都不比馨丽差。 崔梅柔如此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甘心给人做填房继室? 68.第68章 烂名声 未秋一手抱着茜茜,一手提着沉重的礼盒,敲响了祝家的大门,开门后刘嫂子看了眼她手上提的东西,十分狗腿谄媚的接过了她手里的点心礼盒,贴着她的耳朵说道:“大姑娘,刚才大姑奶奶和大太太吵架了,吵的可厉害了!” 未秋一惊,“因为什么吵的?” 按理说不应该啊,祝氏稀罕娘家人稀罕的不行,什么都包容了,而且因为姜泽,这会儿上正是大舅母巴结讨好祝氏的时候,怎么会突然吵起来了? 刘嫂子摇摇头,“我一个伺候人的老婆子哪知道这么多,好像是因为你妹妹的事!” 未秋连忙抱着茜茜去了她和六月的屋子。 六月正坐在屋里哭,哭的肩膀一耸一耸的,陈泰正宽慰着她,祝氏和陈方板着脸相对无言的坐在屋里。 听到未秋的脚步声,六月抬起满是眼泪的脸,喊了一声,“姐。”眼泪流的更凶了。 “出什么事了?”未秋把茜茜递给了陈泰,掏出帕子给六月擦脸,“我听刘嫂子说,娘跟大舅母吵了几句。” 陈方气的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祝氏,“叫你娘说,我都没脸说!” 祝氏脾气一向不好,要是平时陈方这么和她呛,她早发火了,今天却讪讪然,没了脾气,说道:“你急什么,娘是不会同意的,大嫂子也就是鬼迷心窍了,说说罢了。” “到底怎么回事?”未秋皱眉问道。 六月抽泣了几声,趴在未秋腿上断断续续的说道:“姐,大舅母她要把我许给祝满!” 未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六月说的是什么。 “她说,她说以后你嫁京城了,爹娘回汴州了,我就留他们家里,等到年纪了就成亲,说什么祝满喜欢我,两家亲上加亲……姐,我才不嫁祝满,恶心死了!”六月又哭着说道。 未秋气的咬牙,拍着六月的后背给她顺气,骂道:“别怕!她算个什么,她说让你嫁你就嫁了?咱们爹娘都在,轮得到她开口?” 祝满要是个好孩子也就罢了,亲上加亲也没什么,这年头就流行这个,可祝满呆头呆脑,笨的出奇,十二岁了还鼻涕糊的满脸都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孩子有点问题,娶媳妇是老大难,大舅母居然还要把六月配给祝满,算盘打的真是精,亏她有脸说的出口! 陈泰也劝道:“六月别哭了,除了爹娘,你还有大哥和大姐,我们不会不管你的。” “都是你娘把他们给惯的!”陈方气呼呼的开口了,“这话她也敢开口!”两个姑娘都是他的心头肉,他就是要饭,也不能把六月嫁给祝满。 祝氏有点恼了,“都怨我干什么?我这不是没答应么!祝满虽然是我侄儿,我心疼他,可我再糊涂,六月是我亲闺女,我能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 这会儿上,刘嫂子过来敲了敲门,笑道:“大姑奶奶,老太太让您过去,她有事跟您说。” 祝氏连忙起身,对陈方他们笑道:“娘是明事理的,一定是叫我过去宽心的。你们别多想,不管她大舅母怎么说,我这边是不会松口的。” 未秋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娘,我们跟你一起过去。” 祝氏惊讶的说道:“你姥姥就叫了我一个人过去,你们过去干什么?” “这事姥姥得给我们陈家一个交代。”未秋目光坚定的看着祝氏,“大舅母是长辈,怎么能拿六月的终身大事开玩笑?这又不是什么好亲事,哪家姑娘愿意嫁祝满?” 陈方和陈泰也站到了未秋身后,陈泰看着祝氏说道:“娘,这事不能就这么简单糊弄过去,看把六月给吓的,咱们陈家虽然穷,也不能任由大舅母这么作践姑娘。” 祝氏踌躇了半晌,深深叹了口气,最后说道:“行,都过去。”一家老小都反对,她再强势也别不过一家人。 出门时,祝氏叮嘱道:“你们去可以,不过我话说前头,你们过去后,可别跟你们姥姥说难听话,对长辈要有礼貌。” “这个当然了。”未秋笑道,陈泰是个心里清楚的,话本来就不多,六月虽然脾气冲动,可也是懂礼的,她就更不必说了,两世为人,不会在小事上犯糊涂。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到了祝姥姥的屋里,把祝姥姥吓了一跳,以眼神询问祝氏,祝氏只得尴尬的笑了笑,她能说“你大儿媳妇犯了我们家的众怒”这种话吗? 屋里大舅母和二舅母都在,大舅母脸上挂着笑,盯着六月和未秋看了好几眼,而二舅母则低头抠着自己的手指甲,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六月这孩子也十岁了吧!”祝姥姥看着眼眶红红的六月,慈爱的笑道。 祝氏连忙说道:“马上就要十一了。” 姥姥点点头,叹道:“孩子们都大了,连最小的六月都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 “姥姥,六月还小,哪有姑娘这么早定亲的?”未秋打断了祝姥姥的话,笑道,“再说,六月是我们一家的宝贝疙瘩,我爹娘可舍不得她嫁出去!” 大舅母声音尖利,笑道:“大姑娘你这话可说错了,姑娘都是得嫁出去的,否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六月长这么漂亮,以后跟着你爹娘回汴州,嫁到那穷乡僻壤里,不是可惜了!你说是不是啊,娘?”又朝祝姥姥使了好几个眼色。 祝姥姥被大舅母点了名,只得点了点头,看向了祝氏,酝酿了半天,开口道:“湘儿啊,你们以后就回汴州了,姑娘能嫁京城里不容易……我看你大嫂说的这事不赖,嫁自己亲舅舅家里,不比嫁外人家里强?你大哥大嫂还能亏待了六月?” 祝氏不可置信,站起身惊愕的看着祝姥姥,半晌才颤声问道:“娘,你说什么?你也答应把六月许给祝满?” “啊,这亲事哪里不好了?”祝姥姥硬着头皮说道,“小满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孩子心眼好,将来对六月肯定也好,有我看着,六月在咱们家吃不了亏!” 大舅母喜滋滋的接口了,拍着胸脯说道:“大姑姐,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六月当亲闺女一样疼!” 她原本是看不上陈家人的,就是从乡下来的破落户,而且她还嫌六月性格粗野,可六月长的漂亮,祝满喜欢。 最重要的是,陈家大姑娘眼看着是要攀上高枝了,虽然她和祝蝉儿都嘀咕那姜公子不大可能娶陈未秋当正室,可就算陈家大姑娘当个妾,也算是嫁进高门大户了。 祝满这孩子是有点毛病,她这个当娘的也承认,这么一盘算,让祝满娶了六月,简直是好上加好。 她现在是卯足了劲,给婆婆嘴皮子都要磨烂了,才磨动了婆婆替她说话。她就不信,六月在婆婆心里,能比小孙子祝满重要。 而且祝氏下午态度强硬的拒绝了这门亲,还和她吵了一架,这让她心里恼火的很,更坚定了要祝氏低头,同意让六月留他们家的决心。 “大舅母别说笑了!你们是京城里的讲究人,我只听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家才找童养媳。”未秋沉着脸,说道。 陈泰忍不住了,直接说道:“这事别再提了,我们六月不嫁祝满。” 祝氏不理会喋喋不休的大舅母,只看着祝姥姥,问道:“娘,你真觉得六月配祝满好?” 祝姥姥被祝氏看的一脸不自在,别过头去,说道:“怎么不好了?小满哪里不好了?六月是我外孙女,小满是我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还偏了谁不成?” 祝氏捂着脸哭了起来,喃喃道:“娘,我是你亲闺女,六月是你亲外孙女啊!我们一路回来看你和爹,容易吗?娘,你是我亲娘,你就这么对我啊?” 她知道六月是出生在汴州的,这次是头一次见姥姥姥爷,在她母亲心目中肯定是比不过一直养在身边的小孙子祝满分量重,可也不能为了祝满就牺牲掉六月啊!六月也是母亲的亲外孙女,是她的小女儿啊! 陈方深深叹了口气,扶着祝氏坐下,劝了几句。 “那姥姥说说,小满哪里好了?”未秋冷笑着问道。 搁祝家人眼里,祝满是个宝,搁他们眼里,祝满就是个娶不上媳妇的傻子,别想赖着六月不放。 六月看母亲伤心成那样,眼泪蓄满了眼眶,咬牙说道:“我才不嫁祝满那个傻子!我有爹娘,哥哥姐姐,轮不到你们做主!” “你说什么?你说谁是傻子?你再说一遍试试!”祝蝉儿怒气冲冲的掀开帘子进来,指着六月叫道。 六月深吸了一口气,抹掉了眼泪,瞪着眼大声回了过去,“我说祝满是傻子!” 有家里人支持,她才不怕祝蝉儿,大不了一家人睡街头,不住这憋屈地方了。 祝蝉儿气的咬牙,“你敢说我弟弟是傻子?你个乡下来的还敢嫌弃我弟弟?我告诉你,你再不知好歹,我就把两家定亲的消息放出去,坏了你的名声,看谁还敢娶你,到时候你就是跪着求我们家娶你都没门!” 69.第69章 闹翻 六月红着眼睛骂道:“我就是绞了头发当姑子,也不嫁你那蠢瓜弟弟!” 祝蝉儿恼的想上前推搡六月,却冷不防被未秋一把推开了,未秋搂着六月,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别生气,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你们,你们合伙起来欺负我们是不是?”祝蝉儿趔趄了下,站稳了身子后指着未秋,面容扭曲的叫道,“信不信我叫人坏你名声,你甭想攀姓姜的高枝!” “你去吧,翻来覆去就会这招,还会点别的吗?”未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着脸扫了一眼大舅母和祝姥姥,说道:“别张嘴闭嘴名声的,以为这样我们就怕了?我们现在回汴州,京城里发生什么事都没人知道,跟我们没关系,我妹子好好的姑娘家,照样风光嫁人。” 大舅母不甘心的说道:“你别不当回事……” 未秋笑了,看着大舅母说道:“这话是我跟大舅母说才对,要是蝉儿表妹非得要坏我们姐妹俩的名声,满嘴喷粪,我只能去街上花几文钱雇几个闲汉,到处说祝家大姑娘屁股上长了两颗小黑痣!” 六月一听,破涕而笑。 到时候看谁的名声难听!就祝蝉儿那蠢货样子还想败坏六月的名声?真以为他们家是乡下来的任她欺负了?那到时候她就让祝蝉儿连尼姑都做不成! 大舅母气的脸皮都抖了,指着未秋骂道:“八字还没一撇,就自以为攀上高枝了?你还没嫁进那高门大户呢尾巴就翘天上去了?我好心收留你们,想扶持你们一把,你们倒好,不念一点亲戚情面,还想害了你妹子,你有没有点良心……” “我妹子?我妹子是陈六月,我可没有一个心术不正,阴险歹毒,尖酸刻薄的妹子!”未秋笑道,又轻飘飘加了一句,“我福薄,没那个福分!” 祝蝉儿气的脸色涨红,尖声叫道:“我屁股上才没有黑痣!”她长这么大,还没碰上过陈未秋这么不知羞耻的人,居然要找人造这种谣言…… 未秋看着气坏了的祝蝉儿,笑的乐不可支,双手一摊,说道:“那到时候劳烦祝大姑娘到大街上脱了裤子给大家看看,流言就不攻自破了呗!” “陈未秋!”祝蝉儿浑身颤抖,指着未秋叫了一声,哭倒在了大舅母怀里,一个劲的嚷嚷着表姐欺负她,坏她名声,她不要活了。 大舅母见不得爱女受气,当即就指着未秋一家叫道:“滚,你们给我滚!从我家里滚出去!” “瞎叫唤什么!”祝姥姥见事态严重了,出声训斥了大舅母一句,“都是一家人,舌头还有和牙齿打架的时候,吵几句就算了。” “娘,你不能偏心的太过啊!蝉儿可是您亲孙女,您就由着他们这么欺负蝉儿?”大舅母不肯罢休。 未秋笑着接口了,“姥姥,六月可是您亲外孙女,您就由着他们这么欺负六月?” 祝姥姥被堵的哑口无言,大舅母恼怒的瞪了未秋一眼,嚷道:“长辈说话,哪有你一个小辈插嘴的道理?陈家真是好家教!养出的闺女个个都是好样的啊,没成亲就带着个孩子,丢人现眼!” 陈方面色沉沉,开口了,“你说小辈们不能插嘴,我总能开口说话吧?” 大舅母看着陈方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在她眼里,陈方就是被祝氏管的死死的窝囊废,再加上陈方家世不如祝家,祝家上下从来都没把陈方搁眼里过。 “我只问你们一件事,这两年我们往京城你们这里寄了无数封信,你们可曾收到一封?”陈方问道,心里怒气翻腾。 祝氏也看向了大舅母和祝姥姥,原本这个问题是她极力避讳的,既然她千辛万苦的回了家,就不想为这事伤了亲人和气,只是今天的事实在太让她伤心了,见陈方旧事重提,她也没有阻止。 大舅母没想到陈方会问这事,尴尬的看了眼一旁没事人似的二舅母,咬牙说道:“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陈方抬高了声音冷笑,“我们前前后后写了两百来封信,往你们这里捎银子捎东西,你们什么都没收到?我看是你把东西给昧下了吧!” 这话一出,一旁当背景的二舅母立刻不淡定了,瞪着眼看着大舅母,“大嫂,这怎么回事?” “放你娘的狗屁!”大舅母尖叫道,涨红了脸,不顾一切的说道:“狗屁的捎银子捎东西,什么都没有,你们来那么多信不就是说没银子赶路了要我们去接你们吗!还捎银子?我要是收到一两银子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话一出,房间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祝氏看着大舅母叹道:“大嫂,你是真收到信了……我们在路上那么难,连六月都得去挖草药挣钱……。”说着,祝氏捂着脸伤心的哭了起来。 祝姥姥也生气了,指着大舅母,拍着桌子大骂道:“你个丧良心的东西!你妹子来了信,你怎么不告诉我和你爹?这个家,到底是谁当家作主?” “娘,你别生气。”大舅母尴尬不已,灵机一动说道:“大姑奶奶来信的事不光我知道,二弟妹也知道,是她说的别跟你和爹说的。” 二舅母连忙说道:“大嫂,你别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啊!当初是你跟我说,大姑姐一家破落户还想来京城,咱们家不定得在他们身上花多少银子打水漂,他们真没钱肯定就回汴州了……还说家里这么难,都是因为大姑姐当年得罪了姚夫人,是你不愿意让大姑姐来的,可别扯上我!” “都别说了!”祝姥姥气的不行,拉着祝氏的手劝道:“湘儿,事情都过去了,你嫂子她就是个小心眼的人……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一家人哪来的隔夜仇?你来都来了,改天让你大哥他们领你们好好出去玩几天,消消气……” 祝氏哭了半晌,也哭累了,深深的叹了口气,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抽出了祝姥姥握住的手,摇了摇头。 她这会儿才真正明白了,大哥二弟两家并不欢迎他们,经过这十几年的分别,她自以为是的亲情早就消磨光了。陈家过的不好,来了京城给祝家带来不了任何好处,势利眼的兄弟媳妇可不会对他们客气。父母即便有心想多偏她一点,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怎么能比得上儿子和孙子? 未秋早就看明白的道理,怎么她这个当娘的反而到现在,累得女儿受委屈才明白呢? “明天我们就去找房子,找好了我们就搬出去。”祝氏稳定了下情绪说道,“爹娘我也看到了,等秋儿的亲事办好了,我们就回汴州。” 祝姥姥急了,扯着祝氏的手说道:“湘儿,别生气了,京城里租金多贵啊,你难道不想让秋儿从自己家里嫁出去?” “就是啊!”大舅母连忙接口了,满脸堆笑,“大姑奶奶,之前是我一时疏忽给忘了,你看你们来之后,我也没委屈到你们啊!秋儿嫁人是大事,可马虎不得,你们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不靠我们靠谁啊?” 陈方冷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可不敢劳烦你们,没那个福气!”刚还想着坏了六月的名声,逼着他小女儿嫁给祝家的傻子,这会儿上又觉得姜公子是个高枝,不想放他们走了。 等陈方一家走后,祝姥姥抓起桌上的茶盅扔到了大舅母身上,冷掉的茶水茶叶溅了她一身。 “蠢东西!”祝姥姥气的指着大舅母她们大骂,“我都给你使了多少个眼色了,你们还是巴巴说个没完,这下好了吧,把人得罪透透的了,你能得什么好处?” 祝蝉儿不服气的嘟囔道:“祖母,分明是未秋表姐说话太气人了,再说,她们左一口傻子右一口傻子的,算什么啊,我弟弟才不是傻子!” 二舅母闻言撇了撇嘴,低头冷笑,祝满不是傻子,离傻子也不远了,哪家好姑娘愿意嫁给祝满就是真傻子,这对母女打的算盘也太精了,当陈家人是任由她们摆布的蠢货? 祝姥姥瞪了眼祝蝉儿,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有多大本事嫌弃秋儿表姐?人家能找个国公府世子,你能吗?” 祝蝉儿讪讪然低下了头。 “那怎么办啊?”大舅母焦急的问道,“我看大姑奶奶可不是说着玩的,当真是要搬走啊!” 祝姥姥长叹了一声,“你也是太心急了!慢慢来,我慢慢劝着,他们看不上小满,还有阿承和阿亮。今天才打听到姜公子是国公府世子,你就非得逼得他们今天就应下来!他们是软柿子任你捏啊?” “就是!”二舅母眼神一亮,兴奋的插嘴道:“阿承都定亲了,和六月年纪差的也大,还是我们家阿亮合适。” 大嫂想要和国公府攀亲戚,当她就不想了?侄媳妇和儿媳妇差别可大了去! 大舅母暗自咬牙,恨的不行,“阿承和阿亮的亲事都好找,就小满的亲事不容易,娘,我还不是疼您孙子才心急的?小满可是您小孙子,您可得多疼疼他!” 70.第70章 重操旧业 从祝姥姥的屋里出来后,陈方一家直接去了陈方和祝氏的房间,几个人坐在一起,把小屋子挤的满满当当。 还是六月先打破了沉默,忐忑不安的问道:“娘,咱们真要搬出去啊?” 祝氏看着眼圈还泛红的六月,心疼的说道:“搬,等明天娘就出去赁房子,不住这里了。” 六月立刻就笑了起来,回头激动的看了眼未秋,未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陈泰笑着说道:“明天我去街上找找,看有谁要帮工的。要是能找个给钱多的,咱们一家租房子的钱就有着落了。” “那我明天也去街上转转,看有没有人要看病的。”未秋笑着接口。 祝氏犹豫的看了眼未秋,说道:“秋儿还是别出去了,就在家里吧,老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姜公子家里人恐怕会多想。” 未秋笑容不变,说道:“我堂堂正正的靠自己手艺挣钱,有什么不好的?再说,回家去不得要路费啊?我挣多挣少,总是一份收入。” 陈方听大姑娘这么说,只说回家的事,丝毫不提姜家,竟是没有留京城的意思,心下就有些不妙的预感,暗中碰了下祝氏的胳膊,笑道:“你们累了一天,赶紧回去歇着吧。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的,没有过不去的坎!” “还是爹心胸宽广,看的开!”未秋不忘讨好一句。 等未秋和六月走了,祝氏埋怨道:“你怎么就同意让秋儿出去?万一姜家人不愿意怎么办?” 陈方不愿意跟祝氏多说,怕她胡思乱想,只能把不安压在心底,笑道:“秋儿嫁人不得要嫁妆啊?咱们俩没本事给她,她挣多少都留给她自己当嫁妆好了。” 说起未秋的嫁妆,祝氏忍不住又是一阵叹气,嘟囔道:“早知道大嫂弟妹是这样的人,就不给他们买布做衣裳了,费了老多的钱,给秋儿当嫁妆多好!” 陈方和陈泰看了一眼,笑了笑没有出声。 第二天一早,陈家一家就出了门,陈泰出去找活干,陈方和祝氏抱着茜茜,找合适的房子,六月和未秋背了装了手术刀的箱子,准备当走方郎中。 大舅母早就得了消息,满脸笑容的拦在了大门口,想劝祝氏回心转意,被祝氏不怎么客气的拒绝了。 祝氏能容忍祝家人对他们不够尊敬,却不能忍受自己的亲人打女儿的主意。 看着陈家一家人远去的背影,大舅母气的跺脚,躲在一旁的祝蝉儿出来,疑惑的问道:“陈家大表姐不是要嫁国公府吗?国公府那么有钱,随便给他们处宅子不就够住了?娘,会不会爹和二叔他们打听错了?那姜泽不是国公府的少爷吧?” “错不了!”大舅母心不在焉的说道,“你爹托了好几个人打听来的。” 祝蝉儿愤愤然跺脚,眼里满是羡慕嫉妒恨,“真是瞎了眼!”看不上她,看上一个带着孩子的陈未秋? 未秋和六月到街上后,未秋展开了箱子里写好的布条,只有一个大大的“医”字。 两个人在街上等了半天,收获了无数好奇的目光,倒是有不少人看热闹来问的,却没一个人来真正看病的。 未秋也不急,笑眯眯的回答着众人的问题。慢慢来总会有病人上门的,医生的口碑都是逐渐积累起来的。 这会儿上,一个声音在她面前响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孩子呢?” 未秋抬头一看,正是几日不见的秦隽,穿着青布薄袍,头上一根青竹簪子,薄唇微抿。 “孩子有我爹娘看着。”未秋说道。 秦隽看着她,高大的身材投下的阴影把未秋全都给笼罩住了,“我问你怎么在这里?” 未秋笑了笑,战斗机心里一定在想,这女人不是要嫁入高门了吗?怎么还在街边“卖艺”呢! 想到这里,未秋索性痛痛快快的说道:“我们一家人已经打算回汴州了,只是现在手头紧,想多攒点路费回去。”你要有钱就给赞助点,好歹“陪睡”过一夜,多少得给点青春损失费吧? 只不过这话未秋只敢在心里头想想,要是说出来,这个外表严肃,内心渣到狂野的战斗机肯定转头就走。 “那孩子……”秦隽说道。 不等秦隽说完,未秋就不耐烦的摆手,斩钉截铁的说道:“孩子不给,想都别想!” 秦小人是越来越过分了,给点阳光就想灿烂?还敢跟她抢孩子,做梦! 六月在未秋身后探出头,也凶巴巴的冲秦隽嚷了一句,“就是,想都别想!”她平常胆大,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有点怵这个冷面的秦隽,要不是有未秋在一旁壮胆,她才不敢对秦隽嚷嚷。 秦隽眯着眼看着未秋,盯的未秋心里发毛,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的问道:“你们还在祝家住吗?” “不住了,这两天就搬出来。”未秋说道。 秦隽点点头,也不去问为何不住了,简短的问道:“哪天搬?” “我也不知道,房子还没找好。”未秋摇头,随后又警惕的看着他,“你想干什么?”该不会趁搬家时兵荒马乱,想强抢茜茜吧? 秦隽看她那防备的眼神和动作,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干脆转身走了。 虎头十分为自家公子打抱不平,去追秦隽前,壮起胆子愤愤然跳脚骂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罢,转身就跑。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六月没好气的一脚踹到他屁股上,把虎头踹了个趔趄,骂道:“你才是狗!” 等虎头跑的无影无踪了,六月仰起脸问未秋,“姐,咱们真要回汴州啊?你也回吗?” “我应该……也会跟你们一起回去的。”未秋笑着慢慢的说道,只不过笑容中带了点希望落空的苦涩和无奈。 “那姜大哥呢?你不留京城怎么和姜大哥成亲啊?”六月诧异的问道。 未秋笑了笑,“怎么,你嫌弃我了?不愿意让我跟你们一起回家?” “哪有!”六月急了,“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别说这事了。”未秋轻叹了口气。 来京城这么久,事情一件件一桩桩像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中闪过,先是姜夫人晾了她一个下午,拒不见面,又是姜泽的好友井恪当面斥责她不知羞耻,缠着姜泽不放。 她让茜茜去摸井恪的裤子,虽然大部分原因是井恪吓到了茜茜,但也有部分原因是愤恨井恪那样羞辱自己,愤恨之下,便想报复他。她又不是白莲花圣母,被人骂到脸上还得笑脸迎着。 不被姜家的长辈和姜泽的朋友承认,姜泽又能坚持多久?她来京城都快半个月了,还没见到姜家人的面,也没有任何一个姜家人要见陈方夫妇的意思。 还有在姜泽家门口看到的那块牌匾——姜国公府,按照姜泽说的,他是他们家嫡长子,那么就是未来继承国公府的人,他和她之间差距已经太大了。 未秋和六月在街上转了一天,等到太阳西下的时候,收获了三十多个钱回了家。 “娘说的不错,还是京城人钱多好挣!”六月抓着钱袋子兴奋的说道,“以前在登县,可挣不了这么多的。” 到了祝家,一家人碰了头,未秋和六月才知道原来陈泰也找好了活,陈泰会写字会算账,找了个给纸活铺子账房打下手的活,陈方和祝氏也找好了一处宅子,只有三间房,虽然小,但租金便宜,一家人商量明天就搬。 祝姥爷和祝姥姥劝了很久,祝氏心意已定,她也不愿意让丈夫和孩子寄人篱下,受人白眼。 晚上祝氏拉着未秋,悄悄问道:“咱们是不是得跟姜公子说一声,免得他找不到我们?” 未秋迟疑了一会儿,点头说道:“是该说一声,等搬完了家,我去他们家找找他。” 陈家人的行李并不多,一辆马车就装完了,祝氏给祝家侄子侄女买的衣料还没来得及做成衣裳,都原样给了大舅母和二舅母。 用祝氏的原话来说,“就当咱们住这几天的房钱!” 未秋听了和六月暗暗笑着吐舌头,看来大舅母真的是把祝氏给恶心到了。 搬完家后,未秋领着六月一路打听,去了姜国公府。六月看着气势恢宏的大门咋舌,站在门口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了,拉着未秋的袖子小声问道:“姐,这就是姜大哥家?好气派啊!他家是国公府?怎么没听你说过?” 未秋笑了笑,上前敲响了大门,很快就有一个小厮来开了侧门,上下打量了未秋和六月一眼,问道:“二位小娘子,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来找姜大哥的。”六月连忙说道。 “哪个姜大哥啊?”小厮看她们衣着一般,还以为她们是来找姜家的管事。 六月赶忙说道:“就是姜泽。” 小厮惊讶的看了眼两人,立刻说道:“我们大公子不在府上。” “那劳烦小哥,等姜泽回来了,转告他一声,就说陈家搬家到了城西树苗胡同,从东数第六个门就是。”未秋说道。 小厮点点头,“您放心,我一定禀告给大公子知道。” 71.第71章 竺路白 从姜家回来,未秋和六月又提着医药箱去了街上,没一会儿就接了个病人,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 “陈娘子,我这手腕疼的厉害,手伸不开,连筷子都拿不住。”汉子愁眉苦脸的说道。 未秋看那汉子一身短襦打扮,黑瘦的脸,壮实的个头,手指骨节突出,一看就是在货行扛麻包的苦力。 “手腕伸出来给我看看。”未秋笑道,“多长时间了?” 汉子说道:“有多半年了。” 未秋看汉子右手腕上鼓了一个大包,摸一摸里面已经化脓了,典型的腱鞘炎症状,便说道:“你这个包得切开放脓,一个月内不能用这只手劳作,以后便是养好了也不能提重的东西,否则这手腕就废掉了。” “啊?这么严重啊?”汉子似是被惊讶到了,“我,我一家子还指望我干活养家,这以后都不能提重东西了……大夫,你有没有膏药啥的,贴一下不疼了就行了。” 未秋摇摇头,严肃的说道:“这不行,你这个手腕烂的已经很严重了,膏药治不了你的疼,就算开了止疼药也是治标不治本,要是不切开放脓,里面越烂越多,你这只手就保不住了。你今天要是下不了决定,可以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好了之后也不是不能干活,只是要小心,不能用这只手提重的东西了。” “还是听我姐的吧,我姐从来没诊断错过。”六月在一旁说道,满脸崇拜的看着未秋。 汉子迟疑了下,说道:“我回去跟我婆娘商量商量。”说罢就走了。 “怎么就走了啊?”六月不甘心的跺脚,她都那么卖力的帮她姐宣传了。 “肯定还会来的。”未秋笑道,这个病疼起来可要命了,那汉子早晚得治。 果然,没过一会儿,刚才看病的汉子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布衣荆钗,一脸的忧容。 看到未秋后,妇人吓了一跳,扯着汉子问道:“你,你咋找了个女大夫?” “管他是男的女的,能治病就行!”汉子说道,“我问过了,昨天老郭在这看的,说这小娘子医术不赖。”最关键的问题是,比那些开医馆的男大夫收费便宜! 妇人便不再纠结于大夫是男还是女的问题了,冲未秋说道:“小娘子,你,你真要切开我男人的手腕放脓啊?” 她这一嚷嚷,把不少人都给叫了过来看热闹,人群中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 未秋点点头,笑道:“还是尽快切吧,病拖的越久越厉害。” “那你,你要是把手腕上的大筋给切断了咋办?那手不就废了!”妇人支支吾吾的说道,“我不是不信你,这下刀子的事……” 未秋摇摇头,笑道:“不会的,刀口很小,不会伤到筋骨。只是我事先说明,手上的刀口养好后也不能干重活了,否则还会再犯这个病,再犯的话就难办了。” 妇人神色还是十分犹豫,嘟囔道:“我汉子之前问的,都说贴膏药就能治好了……” 汉子等不及了,直接问道:“小娘子,是不是放脓后,我这手腕就不疼了?” “刀口会有点疼,不过就是一个小口子,而且等长好了之后就不疼了。”未秋笑道。 “那你切吧!”汉子把手伸到了未秋跟前,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我这手腕,实在把我给疼怕了。” 未秋便让六月去找井打了桶清水过来,让那妇人给汉子仔细洗干净了手腕。未秋用的刀子是罗青特意为她打造的钢刀,小巧的手术刀从箱子里拿出来,反射着阳光,寒光闪闪,人群顿时就是一阵赞叹。 等汉子洗干净了手,她用盐水消毒,笑道:“那你忍着点啊!”说罢,干净利落的给汉子下刀切开了手腕上的包,放脓,放淤血后又给他缝合包扎好了。 看的那妇人险些惊厥过去,抓着汉子另一只手不停的颤抖。 整个过程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完成手术后,不少看热闹的人还在惊讶又兴奋的回味着未秋下刀快狠准的那一瞬间。 “好了。”未秋笑道,“伤口别沾水,等好的差不多了就做伸展手指的运动,像我这样。”未秋说着,给他做了个动作示范。 妇人扶着汉子,紧张的问道:“你咋样?疼不疼?手上还能带劲不?” “能……真不疼了……”汉子难以置信的喃喃道,“就是刀口疼,切的时候是挺疼的,现在不怎么疼了,真神了!” 人群中那个花白胡子老头挤了过来,笑眯眯的问未秋道:“你这——就算完事了?” 未秋笑道:“完事了,只要伤口不沾水,不弄脏,就不会有事。” “我刚看到你用线把割开的口子缝住了,那线长到肉里就不妨事?”老头继续问道。 “那个线不是普通的线,在伤口愈合过程中会自动融入到肉里,不会有任何不良的影响,唯一的坏处是会留下一道疤痕。”未秋笑着向众人解释。 汉子手腕不怎么疼了,心里高兴的不行,赶紧说道:“我男子汉大丈夫一个,留个疤怕啥,只要不疼就行!” 人群中便有看热闹的人笑道:“既然是男子汉大丈夫,那还怕啥疼啊!” 汉子红了脸,嘟囔道:“真的是很疼,疼的活干不了不说,晚上都睡不着觉!” 在众人笑声中,老头摸着胡子笑道:“小丫头的手艺可真有意思!你师父是谁啊?” 未秋笑着摇头,“我师父就是个没什么名气的走方郎中,说出来名字您肯定也没听说过。” 见未秋不肯说,老头也不深问,又笑着问道:“你不给他开几副药吃吃?” “开药?开什么药?”未秋惊讶的反问了一句。在她看来,这个汉子完全不需要开药啊。 老头哈哈大笑了起来,对那个汉子问道:“我看你面色黑黄,气色干枯,最近几天是不是俯身的时候腰疼,小便也有些困难?” 汉子愣了下,随即兴奋的点头,“是,是!您怎么知道的?我这样都四五天了,只不过疼的不厉害,我只顾着手上这个病,就没在意,想着过两天就好了……” 老头呵呵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是肾痹,只会越拖越严重,不会过两天就好的。” “那,那怎么办?神医你救救我,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啊!”汉子慌了。他好不容易才治好了手上的病,怎么又摊上个腰上的病?命也忒苦了点吧…… 老头笑着指了指旁边代写书信的摊子,说道:“你去问那个书生借个纸笔,我给你开个方子,吃半个月就好了。” 汉子慌忙去借纸笔了,看着老头刷刷写了个龙飞凤舞的方子,吹干墨汁后递给了他。 “拿去抓药吧,一剂药熬三次,三碗水熬成一碗,一天吃三次。”老头吩咐道。 方子拿到手里,汉子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摸了摸口袋里几个叮当作响的铜板,忍不住和婆娘对视了一眼。 “神医,那个……”汉子期期艾艾的开口了,“我身上没带多少钱……” 老头不在意的摆摆手,“去吧去吧,方子是我看在这小丫头的面上送你的!” “多谢神医!”汉子和妇人感动的几乎要哭了,双双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莫非佛祖显灵,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未秋早在老头准确说出那汉子症状的时候就惊呆了,前世今生加起来两辈子,她还是头一次碰到只凭望闻问就能诊断出疾病的中医,原来传说中的中医真有这样神乎其神的技艺。 “您真厉害!”等汉子和看热闹的人走后,未秋回过神来,真心实意的佩服道。 老头笑眯眯的看着未秋,“小丫头,等你到我这个年纪,肯定比我厉害!我年轻时候可没你这么有胆量。”说罢,低头打量着未秋医药箱里的手术刀,笑道:“你这东西可真不赖!” “不,不。”未秋连忙摆手,“我可不敢当。”她就是操一辈子手术刀,也是沾了现代医学的光,拍马也赶不上这个老头。 老头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慈祥面孔,看着未秋点头道:“不错不错,手艺独特不说,脾气还好,是干咱们这行的料!你擅长的就是给人动刀子治病?” “也不是。”未秋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我最擅长的是带下病。” 老头看着未秋感叹道:“治妇人病不容易啊!咱们这行的老祖宗都说了,宁医十男,不医一女。” 未秋笑着点头,大夫不愿意接诊妇人不光是因为男女有别,更因为女人生理结构比男人复杂,医治起来更加困难。 “小丫头还不知道我是谁吧?”老头笑道,“我叫竺路白。” 未秋点点头,笑道:“我叫陈未秋。” 竺路白看未秋这番反应,哈哈大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你这小丫头,可真有意思!你不知道我是谁?” 未秋一愣,竺路白刚露那一手,足以证明这人医术不凡,又这么说,可见是京城名人,不好意识的笑道:“我是随父母来京城探亲的,刚到京城不到半个月时间,孤陋寡闻,不知道先生大名,还望先生不要计较。” 72.第72章 周岁 竺路白笑眯眯的摆手,“不怪不怪,我老头子一个,又不是什么稀罕人物。陈娘子,你以后天天就在这里接诊了?” 未秋点点头,“我们回老家前,我都会在这里的。” “那就好。”竺路白笑道,“不介意老头子我来看看你这新鲜手艺,偷个师什么的吧?” 未秋连忙说道:“竺大夫肯来指导,我就感激不尽了。您这么说,是叫我无地自容了。” 竺路白慈爱的伸手拍了拍未秋的肩膀,哈哈笑着走了。 “姐,这老头可真怪啊!”六月看着竺路白远去的背影,跟未秋咬耳朵。 未秋笑着拧了下六月红彤彤的脸蛋,说道:“你不懂,这叫大牛风范!”大凡牛气哄哄的大夫,哪个没点怪癖,这个竺路白脾气算不错的了。 第二天一早,未秋和六月刚到集市不久,竺路白就过来了,有病人来时,他就笑眯眯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和未秋讨论几句。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竺路白简单的几句提点,就能让未秋受益匪浅。 与其说是他来观摩学习的,不如说是来指点未秋的。 不到中午未秋和六月就回去了,今天是三月十五,茜茜的周岁生日,她这个便宜娘怎么也得回去给女儿过个生日。 然而等她进门后,就愣住了。 秦隽正抱着茜茜站在院子里,旁边还站着一个高高壮壮的年轻男子。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未秋惊讶的问道。 秦隽哄着怀里的小肉团子,淡淡的说道:“祝家人说的。” “那你来做什么?”未秋问道。 这会儿上祝氏和陈方听到声音,从灶房里出来了,看到未秋后祝氏有点尴尬的说道:“秋儿,秦公子说他来给茜茜过周岁生。” 秦隽把怀里的茜茜递给了一旁的年轻人,让他带着孩子先去别处玩,对未秋说道:“你当真打算回汴州?” “哎,是啊。”未秋迟疑的说道。 秦隽不可置否,解下背后的小包袱递给了未秋,说道:“给茜茜的。” 未秋接过包袱,入手感觉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黑色的布上躺着一个金长命锁和一个金璎珞圈。 长命锁上还刻着长命百岁的字样。 不错,不错!没想到秦隽这么懂事,还知道给点抚养费。未秋笑的眼都眯起来了,看着金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心情好的不得了,虽然金璎珞圈有点大,茜茜现在戴不了,不过等五六岁的时候应该就能戴了。 “多谢了!”未秋笑眯眯的向秦隽道了谢,态度好的不得了。 大约是她难得有这么好脸的时候,秦隽看到未秋的笑脸时,明显怔忪了一下,看着她笑弯的眉眼,红唇边显出的两个梨涡,阳光下甜美明艳,又有几分天真,让他不自觉的跟着也抿出了一丝笑意。 这还是陈未秋知道他是谁后,头一次这么毫无芥蒂的冲他笑这么开心。 秦隽便忍不住有点得意,也有点陶醉。 短暂的陶醉过后,秦隽便冷静了下来,恢复了以往的严肃,背着手硬邦邦的说道:“有什么好谢的!”他是孩子的亲爹,给自己亲闺女买点周岁礼,天经地义的事,还得被人感谢,这叫什么道理! 这个陈未秋,从来就没叫他心里舒坦过。 看着未秋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秦隽心里忍不住有些发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怕未秋生气似的,又解释了一句,“我是说,我买这些给她,是应该的,你不用谢。” 说完后,他自己都觉得尴尬,白净的脸上有些泛红。 未秋压根没想到战斗机的心思会山路十八弯成这样,她只是诧异秦隽今天有点话唠,以往可不会这么罗嗦。 这会儿上刚才抱着茜茜的年轻人又回来了,秦隽赶忙说道:“这是我舅父家的表弟,卢炳。” “姓卢?”未秋惊讶的看了眼那个年轻人,身材挺拔,高壮的个子,小麦色的脸,剑眉星目,看着就有股生人勿近的气势,只不过茜茜好像很喜欢他,在他怀里乖乖的。 秦笙的夫人姓姚,若是姚氏那边的亲戚,应该姓姚才对。 秦隽简短的说道:“聊州那边的舅父。” 未秋顿时明白了,原来这个卢炳是秦筑妻子的娘家侄儿。 “你好啊!”未秋笑眯眯的跟卢炳打了招呼,因为金子的缘故,她现在爱屋及乌,连秦隽表弟都看顺眼了。 哎,自穿越后,她的节操何在啊! 卢炳大约没想到未秋会直接跟他说话,手忙脚乱的应了一声,麦色的脸忽然就涨红了。 未秋就忍不住笑了,看着卢炳长的有点凶,没想到内里是这么腼腆的大男孩。 中午吃饭之前,要先给茜茜抓周,桌上放着秦隽带来的长命锁,璎珞圈,笔墨纸砚,还有祝氏他们准备的东西。 未秋笑眯眯的看着穿着红艳艳小褂的茜茜在桌子上爬,抓起这个看看又放下了,接着抓另一个。 茜茜每抓一个,祝氏和六月就会笑着说,这孩子将来会如何如何,比未秋都紧张。 未秋纯粹把小孩抓周当成一项游戏,一点都不觉得茜茜现在抓什么,将来就会怎么样。 到了最后,茜茜几乎把桌上的东西都抓了一边,最后抓着一把小木剑不松手了,流着清亮的口水笑嘻嘻的朝未秋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一头扑进了未秋怀里。 “茜茜抓了卢大哥给她削的木剑!”六月笑道,“将来还是个女剑客哩!” 陈方看了眼秦隽,怕秦隽不高兴,赶紧笑道:“女剑客也不错,自己有本事,将来不受人欺负。” 未秋怕茜茜拿着木剑乱舞,砍到别人,赶紧把木剑从茜茜手里拿走,放到了一边,她肯定这小丫头是平时没玩过木剑,今天看到了稀罕才拿手里的。 还女剑客?!未秋哭笑不得,就茜茜那傻呼呼的模样,将来肯定是个傻大姐,能无忧无虑过一辈子她就知足了。 秦隽看完茜茜抓周就走了,并没有留下来吃午饭,未秋也没有挽留,送秦隽和卢炳走了之后,她就回去了,到大门口时,瞧见祝氏一直站在门口向外张望。 “娘,你看什么呢?”未秋问道,“今天还有谁要来吗?” 祝氏慌忙摆手,“没,我等你呢!” 未秋疑惑的看了眼祝氏,没说什么,笑着拉祝氏一起进屋了。 等到晚上的时候,祝氏和陈方躺在床上说悄悄话。 “今天是茜茜的生儿,我想着姜公子会来呢!”祝氏重重叹了口气,“等了一天,都没见人来。” 陈方也叹了口气,“不来就不来吧,人家是贵人,事多,肯定有事没顾上,你可别在秋儿跟前说,省得她心里不高兴。” 祝氏连忙说道:“我哪敢说啊!就是怕说出来秋儿心里不痛快。以前在祝家的时候,姜公子还常来看看,现在倒好,咱们搬家都几天了,也不见他过来……是不是秋儿没跟他说咱们搬哪了?” “就算秋儿没跟他说,他要有心来,跟谁打听打听不到啊?”陈方心里有气,“秋儿不也没跟秦公子说么,人家咋就打听来了?” 祝氏又是一声叹息,“这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挂不挂心,一眼就看出来了。” 西屋里,六月和茜茜早都睡着了,发出浅浅均匀的呼吸声。未秋伸手到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今天是满月,借着明亮的月光,可以看到未秋手里的东西是一个木雕,已经被她摩挲的光滑无比,正是姜泽当初送她的那个。 她当然猜得到祝氏在门口是张望谁,只不过祝氏顾忌她的面子不说,她也不愿意提。她当初凭借着姜泽给她的那份希望和未来,鼓足勇气到了京城,现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希望和未来似乎已经看不到了。 第二天中午,未秋和六月刚回家,就听到院子里有说话声,尖利的声音分外耳熟。两人进门一看,果然是大舅母来了,正拉着祝氏亲热的说话。 未秋懒得搭理她,六月更是恨不得撵她走人,姐妹俩默契的无视了大舅母,径直进了屋。 “哎,你看这俩闺女!”大舅母尴尬的跟祝氏笑道,当她想来啊?要不是老婆子非得逼着她来给祝氏赔不是,她还拉不下这个脸来哩! 祝氏叹了口气,没吭声,她是不愿意让娘家人和家里人关系紧张的,实在是大嫂之前做事太过分,她就是想劝,也无从劝起。 两人进了堂屋,就瞧见祝蝉儿拿着桌上的金璎珞圈翻来覆去的看,眼珠子都看直了。 “你给我放下!”六月气的大叫,“谁叫你乱摸别人家的东西了?经过我们允许了吗?”还天天说自己是京城人有规矩,这叫屁的规矩啊! 祝蝉儿正看的专心,被六月吓了一跳,撇了撇嘴,然而又舍不得放下手里的金璎珞圈。虽然这个圈子小,她戴不了,可拿到银楼熔了,也够打一个薄一些大一些的圈子。 “表姐。”祝蝉儿亲热的对未秋笑道,“这圈子真好看,你从哪买的啊?” 73.第73章 姜泽的恳求 “别人送的,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买的。”未秋回答道。 祝蝉儿笑着问道:“肯定是姜公子给买的吧?姜公子果然有钱,出手这么大方,想必也给表姐买了不少好东西吧?” “不关你的事!”六月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这东西才不是姜泽送的,但她又不想解释,怕祝蝉儿又有闲话的话头了。 祝蝉儿脸上就不高兴了,看着未秋说道:“表姐,你也不管管表妹,我们好心好意来看你们,六月就这么对我!” “六月这孩子脾气直,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你当姐姐的还跟妹妹计较啊?”未秋笑道。 祝蝉儿被噎了一下,眼珠子一转,把玩着手里的金璎珞圈笑道:“表姐,姜公子这么有钱,你肯定不缺这点东西,不如把这个小圈子送给我吧,让姜公子给茜茜买个更好的呗!” 说罢,拿着璎珞圈就往自己怀里塞。 未秋不跟她客气,扯着祝蝉儿的胳膊,把璎珞圈给拿了回来。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连小奶娃的东西都要抢! “表妹。”未秋笑吟吟的开口了,“这个璎珞圈子茜茜很喜欢,怕是不能给你了。” 祝蝉儿脸涨的通红,咬牙说道:“常听人说越有钱越小气,这话真是不假!表姐你又不缺这点东西,我看着喜欢都不愿意给,忒小气了!” 未秋冷笑着看着她,“表妹,按辈分你是茜茜的表姨,怎么你来了,不见你给茜茜带礼物,还要来跟外甥女抢东西!我这就去问问大舅母和姥姥姥爷,是不是他们就是这么教你的!” 说罢,未秋拿着璎珞圈子就往院子里走,吓的祝蝉儿连忙拉住了未秋。 “不给就不给,说那么多干什么!”祝蝉儿心虚的说道,看了眼沉着脸的未秋和对她怒目而视的六月,赶快跑到院子里,站到了大舅母身后。 “跟表姐聊完了?”大舅母笑着问祝蝉儿,又对祝氏说道:“大姑奶奶,你们怎么住这里啊?那姜公子家那么大,安置你们一家几口可不成问题。” 祝氏蹙眉,不理会大舅母带酸的话,一旁抱着茜茜的陈方笑道:“这房子已经不错了,比我们在祝家住的两间房子大,还带个独立院子呢!” 大舅母被堵住了话,悻悻然笑了笑。 “我和蝉儿来,就是老太太想你们了,让我们来看看你们,看过的好不好?要是有什么缺的,尽管说。”大舅母笑道。 任凭大舅母怎么热情,陈家人对她们都是淡淡的,话不投机半句多,大舅母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带着祝蝉儿走了。 “表姐真吝啬!”一出陈家,祝蝉儿就愤愤然跟母亲告起了状,“姜公子那么有钱,要什么没有,我不过是想要个圈子,她就不给!” 大舅母在陈家碰了一鼻子灰,没好气的训道:“不给就不给!你也别见天眼皮子这么浅,看见什么都想要。以后等他们家大丫头嫁到国公府了,咱们想要什么没有?非得现在要?” 祝蝉儿嘟着嘴,“那时候谁知道是什么时候?要到手的才是自己的!” 姜泽是在茜茜生日过后三天找上门的,当时未秋刚和六月回到家,在家门口碰到了姜泽的马车。 “哎,是姜大哥!”六月眼尖,看到姜泽从马车上下来,立刻兴奋的跑了过去,遥遥的就朝姜泽喊了一声。 姜泽转身看到是六月,笑了笑。 “姜大哥,你怎么现在才来啊?我们都搬过来好几天了!”六月跺脚道,想起姜泽都没来给茜茜过生,还要被祝蝉儿误会璎珞圈长命锁都是姜泽送的,心里就对姜泽有了埋怨。 “前两天事情多……我也是才知道你们搬了地方。”姜泽颇有些尴尬的解释道,让姜能把礼物搬进了陈家。 未秋笑着上前打了圆场,推了推六月,说道:“你去看看你的姜大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六月知道这是姐姐有话要跟姜泽说,便领着姜能进了院子。 门外就只剩下了未秋和姜泽。 看着微笑的未秋,姜泽上前一步,急切的说道:“秋儿,前两天我是真的有事,从回京后就很忙,我祖父领着我拜访了不少人,你……别生我的气。” 未秋笑着摇了摇头,姜泽若是想躲着她,大可不来找她,反正她又不会上门纠缠。 姜泽松了口气,笑着问道:“你们怎么突然搬出来了?” “是我大舅母他们非要把六月聘给我表弟,我表弟脑子有点不太正常,我们一家都不同意,闹的僵了,最后就搬出来了。”未秋叹道。 姜泽皱眉,不悦的说道:“有这种事?”未秋那个大舅母,看起来就是个尖酸刻薄之人,离这种人远一些也好,搬出来也不是坏事。 “只是这房子有点小。”姜泽进了院子后,环顾了一圈说道,“我那里还有一处三进的宅子空着,你们搬进去住吧。” 未秋赶紧摆手,她还没跟姜泽成亲,不想连房子都住着姜泽的,说她自尊心作祟也好,清高也罢,总之现在她是不可能接受姜泽馈赠的。 而且,看着一身华贵锦袍的姜泽,和这个简陋的小院格格不入,未秋觉得,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愿意和她还有茜茜过平淡安稳日子的姜泽了。 “一处宅子而已,不值什么,你不用跟我客气。”姜泽说道,看未秋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言语间也淡淡的,他就有些心慌了,仿佛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很多事情都脱离了他的掌控,未秋也不再是他的未秋了。 未秋看着他,低下了头,说道:“真不用了,我们住不了多久的,我和我爹娘他们正在攒回家的路费,等攒够了钱,我们就回汴州了。” “你们回汴州?你也回去?你回汴州做什么?你回汴州我怎么办?”震惊之下,姜泽忍不住抬高了声音,直勾勾的盯着未秋。 未秋没吭声,她来京城都多半个月了,前途未来都不可知,她没办法为了一个希望渺茫的未来把一家人都拖在这里。 姜泽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缓和了语气说道:“秋儿,你再等等,别心急,我也得好好跟我家里人说说,我,我也很为难,你不能就这么走了,扔下我一个人,我,我……秋儿,你再等等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最后一句,已然是哀求的语气了。 未秋心里一软,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很为难……我也不是明天就走,你慢慢来吧。” “好。”姜泽笑道,心里却还是隐约不安,回到京城后,他虽然还是那个声名显赫的国公府世子,可他要娶未秋,要经过长辈同意,事情便不是他能顺利掌控的了,他只能慢慢来,只要未秋肯相信他,肯等他,他不会让未秋失望的。 “你明天有没有空?”姜泽笑着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见过的王婉贞王姑娘,想请你去给她母亲诊病的那个?” 未秋点点头,“怎么,她又提这事了?” 姜泽点点头,“昨日我碰到了她,王姑娘说你要是有空,就请你上门给她母亲瞧瞧。” “她不是井恪的表妹吗?什么样的好大夫请不过去?”未秋疑惑的问道,为何非得执着于她一个没什么名气的乡下大夫? 姜泽叹了口气,摇头道:“王姑娘的母亲是井恪母亲的庶妹,她父亲早逝,母女两个相依为命,日子过的并不是很好。” 未秋了然了,想起王婉贞出去玩还不忘给母亲找大夫,人懂事有礼貌,是个孝顺孩子,便笑道:“那明天下午你有空吗?我去瞧瞧。” “当然有空。”姜泽笑道,“到时候我过来接你。” 就是没空他也得抽出空来,姜泽暗暗想到,他现在觉得,之所以和未秋生疏了,就是因为这些天他忙着别的,和未秋接触少了,岂不是让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有空子可钻。 姜泽这次来,算是松了祝氏和陈方的心,祝氏脸上的笑容都比往常灿烂了几分,她一直担心姜泽就这么把未秋给抛下了,连个音讯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未秋就在集市上碰到了来找她的竺路白,趁诊病的空隙,未秋对竺老头笑道:“竺大夫,我下午要去一户人家看诊,你有没有空一起过去?” 竺老头笑眯眯的问道:“那人什么病啊?”一般的头疼发热就算了,他没兴趣。 “我也不清楚。”未秋笑道,顺便吊了下竺老头的胃口,“听说是带下症,看了很多大夫都看不好。” 果然竺路白来了兴趣,摸着下巴上的花白胡子点头道:“听起来有点意思,那我就随你去看看。” 等姜泽乘着马车过来时,就看到一个笑起来跟弥勒佛似的老头站在未秋旁边。 看清楚老头的长相后,姜泽惊讶的愣住了,回过神后赶忙上前行了个礼,笑道:“竺大夫,您怎么在这里?” 竺路白眯着眼看了姜泽好几眼,一副刚想起来姜泽是谁的模样,眼神一亮,抓着姜泽急忙问道:“你是姜国公家的小子吧!听说你脚好了,谁治好的?” 姜泽就温柔的笑着看向了未秋。 74.第74章 学术争执 “是你治好的?”竺老头看向了未秋,目光中也没有什么不可置信,反正这小丫头手艺奇特的很,治好了姜家小子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未秋笑着点头。 “怎么治的?”竺老头追问道。 未秋便把如何动手术的过程给竺路白又说了一遍。 竺路白听的连连点头,叹道:“一般人谁能想的到这么做?即便是想到了,谁又敢在世子身上动刀子?还是小丫头艺高人胆大,是块好料子!哎,要是有个谁能让我练练手就好了……” 未秋抿嘴笑了笑,她那时候不知道姜泽是世子。姜泽那会儿上要还是养尊处优的国公府世子,二人相隔千里,不可能相遇,就算是两人遇上了,姜泽恐怕也不会让她一个乡下女大夫在脚上动刀子,京城里多少名医等着排队给姜泽治病,怎么可能轮得到她? 夸奖完未秋,竺路白又埋怨姜泽,“我问你祖父好几遍了,他就是不说,死老头子死倔!” 未秋被竺老头给噎住了,敢说将姜国公是死老头子的人恐怕不多…… 姜泽笑着摇头,“祖父并不知道,我怕吓着他们,没跟家里人说未秋是怎么给我诊治的,竺大夫以后见了我家里人,也别跟他们说。”本来他们就不接受未秋了,再说未秋是在他身上动刀子治好的,还不把未秋当怪物了! “少见多怪!”竺老头笑骂了一句,“不是说要去给人瞧病吗?还不走?” 马车上,姜泽笑着跟未秋介绍,“竺大夫是太医院的院判,医术高明,可谓是杏林第一人了。” 未秋惊讶的看向了竺路白,怪不得他这么厉害,想起初次见面时,竺路白报了姓名后,她还傻乎乎的回了一句“我叫陈未秋”……也亏得竺老头脾气好,换别的人不笑话死她! “什么杏林第一人!可别这么说,老头子我不爱听!”竺老头严肃的摆手说道,“第一第二都是虚名,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像这位陈娘子,她一手动刀的手艺,我就不会,她能治的好你,我就不能。” 也许是觉得刚才那番话有些严肃了,竺老头又狡黠的笑道:“不过嘛,话说回来,我会给人望闻问切,这位陈娘子她不会。” 未秋莞尔,俏皮的说道:“我不光会给人动刀子,还会给妇人接生,竺大夫就不会!” 竺老头乐的哈哈大笑,拍着未秋的肩膀说道:“这个我真不会!”又委屈的说道:“没人请我去给人接生啊,就是宫里的娘娘生龙子,我也只能隔着帘子开个药方,把个脉还得搭个帐子,帐子里头喊的再厉害,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要是有人请我去,一回生二回熟,我肯定也能当个顶呱呱的接生公公!” 这年头接生都找接生婆,就算是妇人难产,也不会有丈夫或者是婆家人愿意让男大夫接生的,顶多是隔着帐子把脉开药,妇人顺利生产了是运气好,难产死了只能怨命。 竺老头这么说,只是在开玩笑,他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当接生公公了。 王婉贞的家并不远,门也不大,门口立着两只石刻小狮子,木门上朱红色的漆都有些脱落了。姜能去叫门后,王婉贞很快就到门口来迎接他们了。 看到未秋后,王婉贞十分高兴,连忙拉着未秋亲热的喊“陈姐姐”。 “这位就是竺路白竺院判。”姜泽笑着介绍道。 王婉贞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又惊又喜的恭迎了竺老头进屋,悄悄问姜泽道:“姜大哥,是不是梅柔表姐让你带竺大夫来的?” 姜泽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不是,我去找未秋的时候正好碰上竺大夫在未秋那里,是未秋邀请他一起过来的。” “是这样啊!”王婉贞点点头,心里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落。 几个人进屋后,便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仆妇上了茶。未秋打量着房间,房子有些年头了,家具也都是旧的,门柱上的红漆剥落了不少,然而屋子院子都打扫的干净整齐,下人也都轻手轻脚安静的很,可见王家母女治家还是不错的。 王婉贞请他们稍等,就去了内室,不多时,扶着一个中年妇人出来了。 妇人面色苍白,身材有些臃肿,大约因为常年病痛,年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偏大了不少。 “这是我母亲。”王婉贞笑着向众人介绍道,又柔声跟母亲说道:“母亲,这位先生就是竺院判,这位姐姐就是治好了姜大哥的陈娘子。” “失敬失敬!”王夫人有些虚弱的笑道,脸上满是无奈,“劳烦二位亲自上门,实在是老婆子的身子不争气……” 未秋笑着宽慰道:“夫人哪里话,等夫人的病好了,到时候想去哪里都不是问题。” “承您吉言!”王夫人笑道,有些犹豫的看了眼王婉贞。 王婉贞歉意的看了众人,扶着王夫人进了内室,劝道:“娘,竺大夫难得来一趟,还是陈姐姐带来的,让他们两个人都给您看看吧。” 不管那个陈未秋医术好赖,多一个人总多一份治愈的希望,再说了,陈未秋不行,不是还有竺大夫么,竺大夫这么厉害,来了肯定能治好她母亲。 王夫人犹豫了下,“竺大夫是男大夫……”她也是诗书礼教养大的名门淑女,得了这种妇人病本来就很羞人了,看了那么多男大夫都不好,实在是不想再看男大夫了。 “娘,医者父母心,在大夫眼里,病人哪还分什么男女啊!”王婉贞急了,在她看来,赶紧把母亲的病治好最重要,爹都死了十几年了,祖父家的人远在千里之外,谁还管母亲的男女大防啊!看母亲每日痛苦,还要操持家事,她就心疼的要命。管大夫是男女,能治好母亲的病就行。 看女儿为自己急成这样,王夫人心里暖暖的,连忙同意了,先是让竺大夫把了脉,又请未秋进入内室,撩开衣襟让未秋看了下生病的地方。 王夫人的肚脐处鼓起了一个小儿拳头大小的包,轻轻按这个包,还会缩回去,但只要王夫人站起来,还会再鼓起来。 “您这……不像是带下症。”未秋犹豫的说道,让王夫人穿好了衣服,便出去了。 竺大夫问道:“怎么样?” “肚脐右边半寸处有鼓包。”未秋回答道。 “我想也是。”竺大夫点头道,“妇人年轻时不注意保养,年纪大了子宫就容易长肉瘤,肚子疼不说,肉瘤长的太大,都鼓出肚皮表面了。” “那怎么办?”王婉贞急忙问道。 竺大夫刚要开口,看到未秋有话要说,便问道:“小丫头,你有话要说?” 未秋点点头,说道:“我看王夫人的病不像是带下症。” “那是什么?”竺大夫问道。 “我想应该是疝气。”未秋说道。 竺大夫皱眉摸起了胡子,半晌才说道:“看脉象,确实有些……不过,老夫从医这么多年,极少见妇人得疝气,这病一般都是男子易患,我看不如先照带下症吃药调理段时间,等鼓包消下去的差不多了,再用乌鸡,熟地,当归熬汤调理个一年半载。” 未秋知道这话不过是竺大夫照顾她面子才说的,实际上他并不认可自己的诊断,便心平气和的说道:“竺大夫,我看了很久,王夫人确实不是带下症,若是照带下症开方子,怕是对她的病并无帮助。” “我娘得的不是带下症?”王婉贞惊讶的问道,随即又不好意思的说道:“之前看了几个大夫,都说我娘得的是带下症,开了方子吃了也不见好……” 大概是怕这么说得罪竺大夫,王婉贞又赶忙说道:“应该是那些大夫开的方子不够好,还请竺大夫新开个方子吧。”话虽然这么说,可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不知道该相信谁。 虽说竺大夫是京城杏林第一人,可只有陈娘子一个女大夫亲眼看了母亲的肚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陈娘子也治好了姜泽,当年姜泽的瘸腿可是全京城的名医都束手无策的。 见未秋坚持己见,竺大夫也不生气,笑眯眯的问道:“那你说说,该怎么治?” 未秋便认真的说道:“我想王夫人之所以得疝气,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体又一向虚弱,腹腔壁比一般人薄弱,腹压高……也就是肚子里发涨,时间长了,腹腔就会有缺损,肠子可能会从缺损处鼓出,形成包块,小腹胀痛,表现为带下症的症状。把包块按下去,或者病人躺下时,肠子会缩进腹腔,包块暂时消失,等站起来包块又会鼓出来……” 说到这里,王婉贞连忙兴奋的点头,“对,对!我母亲的病就是这样!” 未秋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既然是腹腔壁有缺损,光靠吃药的话是治不好的。我建议切开包块,把王夫人腹腔缺口的地方缝合上。” 话说出来,除了姜泽神色未变,竺大夫和王婉贞都愣住了。 半晌,王婉贞才脸色发白的问道:“陈姐姐,你的意思是……你要切开我娘的肚子,再缝上?” 那不就是开膛破肚! 75.第75章 到底谁是对的 “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未秋笑道,“实际上只需要切一个两寸左右的口子就行,一般来说,不会危及到生命。” 王婉贞看着未秋手比划出来的长度,险些没直接晕过去,半晌才找回了声音,结结巴巴的说道:“可,可到底是在肚子上开口子……万一,万一……不行,这不行。” 她就母亲一个亲人了,不能承受母亲有什么意外。 未秋笑了笑,说道:“你和夫人商量商量吧,病人和家属的意见最重要,我只是给个建议。” 王婉贞便求助的看向了竺路白和姜泽,她也拿不定主意。 姜泽笑道:“我看还是听未秋的试试吧。”他对未秋,有种近乎于崇拜的信任,好像什么事情到了未秋手里,都能迎刃而解。 “小丫头,你在王夫人身上切口子,是不是跟那天给人在手腕上切口子差不多,最后也是要缝合上的吧?”竺路白问道。 未秋说道:“不太一样,那个是小手术,不需要麻醉,如果王夫人同意,我要先给她麻醉,否则病人承受不住痛苦的。” “你认定了王夫人所得病症是疝气?有几分把握?”竺大夫严肃的问道。 未秋深吸了一口气,坚定的说道:“基本可以肯定是疝气,绝不是带下症,切开缝合是最好的治疗方法。” “好,那就听你的,切开看看。”竺大夫笑着点头,他就欣赏未秋这样的大夫,不管别人怎么质疑,坚持自己的诊断,不像别的大夫一听他的大名,只顾恭维迎合他,哪敢说出自己的想法。 竺路白和姜泽都这么说了,王婉贞提心吊胆之下,也只得答应了,进内室和母亲商量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母亲说了,二位大夫打算怎么治就怎么治,她全力配合。”王婉贞笑道,脸上难掩担忧之色。 竺路白早等不及想看未秋是怎么给病人“开膛破肚”的了,赶忙说道:“那现在就动刀?” 未秋哪看不出来这老头心里想的什么,摆手笑道:“今天不行,我还要回去准备准备,后天上午怎么样?” “成,成!”竺路白连忙说道,“到时候我在王丫头家等着你。”他可舍不得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开膛破肚给人治病,传说中只有扁鹊华佗才会干的事! 下午姜泽送未秋回去,在马车上有些犹豫的跟未秋说道:“要是觉得麻烦的话,王姑娘那边我推掉好了。” 毕竟给人看病是要担风险的,王夫人的病似乎很麻烦的样子,他带未秋来这里一是王婉贞再三请求,小姑娘一向懂事有礼,二来他也想找机会跟未秋多相处,但要是让未秋担上风险责任,那就划不来了。 “不用,不是很麻烦。”未秋笑道,这种手术在前世只是个常规手术,不过却称得上她来这里后接的第一个大手术了,从内心上说,她也想试试,看能不能在古代简陋的条件下,做到和现代一样好。 “而且王婉贞是个孝顺孩子。”未秋又说了一句,她喜欢王婉贞这样的女孩,事事都是以母亲为重,也想尽力帮她。 姜泽听未秋这么说,便笑着点点头,握住了未秋的手,悄声而坚定的说道:“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做,一切有我。”之前在登县,他只是个不名一文的穷夫子,现在他是国公府世子,不管未秋如何,他都有信心护的未秋周全。 瞧他说的……未秋哭笑不得,眨着眼睛反问道:“怎么?对我这么没信心啊?” 姜泽一愣,生怕未秋误会,赶忙解释道:“不,不是,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心里有顾虑,我,我肯定是信你的……” 未秋笑弯了眉眼,这个时候的姜泽没了往常的温文尔雅风轻云淡,看他着慌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恋爱中的毛头小子,患得患失。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了,金色的夕阳从马车窗户照到了未秋脸上,给她的笑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耳边还有碎发被晚风吹的轻轻拂动。 姜泽看着未秋的眼睛盛满了温柔的笑意,伸手把未秋鬓边调皮的碎发别到了耳后,想起入京后这些日子的辛苦,还要和长辈们周旋,不管他如何辛苦,都是为了他们以后的日子。 路过一家点心铺子的时候,姜泽叫停了马车,让未秋等在马车上,他和姜能去铺子里给祝氏他们带些礼物。 没等一会儿,未秋就听到马车外有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不是大哥的马车么?大哥可是在里面?” 未秋伸手撩开了车帘,看到外面站着一个蓝绸薄袍的年轻人,手里还握着一把纸扇,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人。年轻男子眉眼间和姜泽有几分相似,然而长了个鹰钩鼻子,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 看到马车里坐了个漂亮女子,年轻男子愣了一下,又看了眼马车。 “你是找姜泽吗?”未秋先问道,“他这会儿出去了。” 年轻男子立刻笑了起来,打量了未秋几眼,问道:“你就是陈娘子吧?” 未秋点点头。 “原来是大嫂!”年轻男子语气十分亲热,手中的折扇敲打着手心,“我是二弟阿渺,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在你跟前提起过我?” 这个真没有! 没等未秋开口,姜泽已经回来了,看到姜渺站在马车旁,眉头一皱,上前挡在了未秋前面,笑着问道:“阿渺,你怎么在这里?” “我瞧见大哥的马车了,就想过来拜见一下。”姜渺笑道,态度相当恭敬,“只是没想到大嫂在车里,没有唐突到大嫂吧?” 姜泽随意的应了一声,说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了。”说罢,就翻身上了马车,放下了车帘。 马车缓步前进的时候,未秋还听到外面姜渺的声音,“大哥大嫂慢走!” 未秋前世今生加起来,还是头一次被人称为“大嫂”,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怪怪的感觉。 姜泽解释道:“阿渺是我庶出的二弟。” 未秋察觉到相比起姜渺的热情恭敬,姜泽对弟弟的态度可谓是冷淡了,实际上要不是姜渺那一声声“大嫂”喊到了姜泽心坎里,姜泽才懒得搭理他那么多。 第三天一早,姜泽就去未秋家里接了未秋和六月到王婉贞家里。等他们到王家门口,就看到竺路白早就等在那里了。 “可来了,老夫天不亮就守这里了!”竺老头手抄袖子里,笑眯眯的说道,一副生怕你们撇下我,不带我一起玩的老顽童模样。 未秋擦了下额头上的黑线,恭敬的请竺路白一起进了院子。 王夫人喝下未秋熬的麻醉药后很快就昏睡了过去,王婉贞一脸紧张担忧的守在王夫人跟前,时不时忐忑不安的伸手去探一下王夫人的鼻息,不住的问道:“陈姐姐,我娘多久能醒啊?会不会,会不会……” “你母亲不会醒不过来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六月有点不客气,她最见不得别人质疑姐姐的医术了。 王婉贞涨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赔礼道:“对不住,我,我也是担心……” “没关系,这是人之常情。”未秋笑道,她刚洗完手进来,用手肘撞了下六月,暗示六月说话别这么刻薄。“王姑娘要不先出去吧,等一会儿就好了。” 王婉贞连忙点头应了,最后不舍的看了眼躺在床上熟睡的母亲,给母亲整了整衣角,出去了。 “别对谁都像个急红眼的小公鸡!”未秋训道,“肚子上要动刀子的是人家亲娘,她不担心谁担心?多问两句又怎么了?干我们这行,还能怕人家多问几句?你再这么急脾气,我就不带你出来了。” 六月撇了撇嘴,嘟囔道:“知道啦,我就是看不得她老怀疑咱们……” “怀疑是好事。”未秋笑眯眯的说道,高举着双手,任由着六月给她穿上了白色的大罩衣,“要是来一个人,什么都不问就由着我动刀子,我还不敢呢!” 正说话的时候,姜泽进来了,问道:“可准备好了?” 未秋点点头,她戴着大口罩,姜泽只能看到未秋笑盈盈的双眼,比起最初吸引他的笑容,多了一份从容恬淡,却更让他欢喜沉醉。 等竺路白进来后,未秋朝他点点头,示意手术开始了,便剪开王夫人的衣襟,给肚皮消毒后,拿着手术刀对准位置,稳稳的切了下去,竺路白也洗干净了手,带着未秋准备的大口罩,在一旁眯着眼认真的看着。 六月已经是未秋的得力小助手了,麻利的递着止血的纱布和手术用具。 等刀口切开后,未秋用钳子翻开两片皮肉,看清楚里面后,心里重重松了口气,王夫人腹腔上明显有个薄弱的缺口,果然是疝气! 在当世医学第一人跟前坚持自己的判断,未秋心里多少也是有些压力的,幸好,事实证明自己的坚持是正确的。 “还真的是疝气!”竺大夫的声音在厚重的口罩后有些含混,然而难掩震惊,看向未秋的眼神充满了惊讶和佩服。 76.第76章 缝合 未秋麻利的缝上了王夫人腹腔上的缺口,竺路白在一旁聚精会神的看着,时不时提几个问题。 想到她剖开王夫人肚子时,竺路白并不像一般人那样惊讶,虽然做大夫的胆子普遍都不算小,可竺路白的反应实在不像是头一次看到开膛破肚。 “您以前是不是也……”未秋含蓄的问道。 竺路白笑了笑,悄声说道:“我还没出师的时候,师父半夜领我们去义庄看过尸体。”又补充道:“很多师父都会带徒弟去看的,丫头你应该也去看过吧?” 看下刀这么熟练镇定,肯定不知道切过多少具尸体了!真叫他羡慕嫉妒恨啊! 顶着竺路白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未秋额头一滴冷汗,“嗯”了一声。 竺路白见她分不出神来,把剩下的问题都憋回到了心里,准备等手术完了再问。 等未秋缝合完伤口,包上了纱布,时间已经过午了。三月底的阳光明晃晃的照在院子里,未秋出来后还被炫目的阳光晃了眼。 “我娘,我娘怎么样了?”一直焦急的等在外面的王婉贞连忙迎了过来。 未秋摘下了大口罩,笑道:“挺好的,下午估计就会醒了,等令堂醒了之后,可能有点昏沉沉的,伤口也会疼,记住不要让她再睡了,跟她说些话,到晚上再让她睡。” 王婉贞一喜,心里松了口气,又问道:“那我娘的病?” 竺路白说道:“王丫头,如陈娘子所说的那样,你娘得的不是带下症,而是疝气。” 王婉贞惊讶的看向了未秋,赞叹道:“陈姐姐果然神了!”他们请了那么多大夫,连杏林第一人竺路白都断言是带下症,只有陈娘子一个人认为是疝气,怪不得能治好名医们都束手无策的姜大哥。 六月出来后不见姜泽,东张西望了几眼,问道:“姜大哥呢?去哪了?” 王婉贞笑道:“姜大哥家里的管事找来了,说是姜大哥的祖父有急事找他,姜大哥只能先回去了。” 未秋点点头,心里头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她出来后头一眼找的就是姜泽。这是她在古代独立进行的头一个大手术,手术也很成功,她很想和姜泽一起分享下成功的喜悦,没想到她出来了,他人不在了。 “丫头,老夫这厢给你赔礼了!”竺路白郑重的朝未秋做了个揖,“是老夫诊错了病,若不是你坚持诊断,老夫险些成了误人的庸医!” 未秋连忙扶起了竺路白,“您言重了,若是您能看到病人患处,肯定不会误诊的。” 竺路白摇头,“误诊就是误诊,学艺不精罢了,可别给老夫找借口。既然王夫人所得是疝气,老夫这里倒是有一副调养疝气的药方,送给王夫人,就当将功赎罪吧。” 说着,竺路白提笔写下了一个方子,先给未秋看了,笑道:“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茴香,桔核加柴胡,大黄和附子,煎汤服用,对治疗疝气有奇效。” 不用竺路白多说,未秋和王婉贞也能猜得出来,竺路白轻描淡写说的这个方子应该是中医世家不外传的秘方。 王婉贞拿着那张轻飘飘的药方,似有千斤重,眼圈红红的,最后竟然给竺路白跪下了,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多谢竺大夫,我,我……” 竺路白哈哈一笑,伸手扶起了王婉贞,“要谢就谢陈丫头,我是看在她面子上给的。” 王婉贞不肯起来,跪在地上转了个方向,面向了未秋,真心实意的说道:“陈姐姐,多谢您了,我母亲要是好了,我给您立长生牌位!”说着,就要给未秋磕头。 未秋吓了一跳,虽然多的是病人家属感激她,送礼塞红包的都不在少数。但这么实心眼下跪磕头的,王婉贞还是头一个,未秋赶忙拉着王婉贞,怎么都不能让她磕下去。 “长生牌位就免了,好好照顾你母亲就行了。”未秋笑道,示意六月过来把王婉贞扶起来,“这两天令堂只能喝稀粥,她即便是饿,你也不能心软给她吃稠的。” 王婉贞惊讶的眨着眼睛问道:“为什么?生病了不得吃点好的,病才好的快吗?” 六月早有经验了,捂着嘴笑道:“要是吃多了,等到上茅房的时候会让伤口裂开的!” 王婉贞想了一下,便明白了,红着脸点头,“我知道了。” 等到下午,王夫人醒了,未秋和竺路白笑着和她聊了几句,安抚了王夫人的情绪,才带着六月走了。 临走的时候,未秋对王婉贞说道:“我明日下午会再过来一趟看看的。” 第二天下午,未秋领着六月到了王家,刚到巷子口,就瞧见一辆马车堵在那里,把巷子堵的严严实实,只容一个人侧身走过。 “咦?不是姜大哥的马车!”六月嘀咕了一声,看了眼未秋,有些失望。 两人刚走到王家门口,大门就开了,从门里头走出来一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小公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厮。 看到未秋后,那漂亮小公子指着未秋瞪大了眼睛,叫道:“是你!” 看着井麒和井恪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未秋就没好气,不想搭理他,拉着六月站到了一边,想等他们走了再进王家。 “听说你上回惹我大哥气的不轻,你可真厉害啊!”井麒嘿嘿笑道,“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气到他的?” 能让他大哥吃亏生气的人不多,而且看他那个冷淡严肃的大哥吃亏生气……太有爱了有没有!他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啊! 未秋朝天翻了个白眼,井二公子“二”成这样,果真和那个高贵冷艳的井大公子是一个娘胎出品么? 没人搭理他,井麒也不生气,他不急着走了,反正他天生就是厚脸皮,摸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未秋和六月,最后目光停留在六月脸上,上前肆无忌惮的盯着六月瞧,点头对身后的小厮嘿嘿笑道:“没想到这两个乡下村姑长的倒是有几分姿色啊!” 姐姐长的已经不错了,可妹妹长的更好,那鼻子那眼睛绝对是个美人胚子,以他流连花丛的“丰富”经验来看,这小丫头长大后绝对是个祸水级别的美女。 他身后的小厮立刻谄媚的笑成了一朵喇叭花,“公子英明!” 未秋碍着他是井家二公子的身份能忍,脾气火爆的六月可忍不住了,这个讨厌的混蛋小流氓都快趴到她脸上了! “英明你娘亲!”六月暴怒道,麻溜的伸脚踹了“自命风流”的井二公子一个仰八叉,让井二公子的后脑勺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井二公子仰倒在地上,“哎哟”大叫了一声,精致漂亮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抹布。 未秋目瞪口呆的看着,阻拦六月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 看着六月生龙活虎,战斗力爆表的模样,未秋默默收回了手,决定还是不告诉六月,她踹了这个国家的顶级官二代,省得把小丫头吓的夜里睡不着觉。 跟着井麒的小厮吓的魂都飞了,二公子要是有个闪失,他还不被二夫人乱棍打死啊! “二公子,二公子!”小厮哭着扑了上去,扶着井二连声问道:“二公子,您可有哪里不舒服?哪疼啊?”又指着六月愤怒的骂道:“无知刁民,好大的狗胆,你们可知道我们二公子是谁?” 六月跟着未秋这么长时间,胆子早练出来了,压根吓不住她,抱拳撇嘴说道:“你都不知道他是谁,我们怎么知道!别哭了,难看死了,人还没死呢,等死了再哭也不迟!” 小厮哭的更伤心了,刚要骂回去,这时王家的门又开了,王婉贞惊讶的站在门口,瞧见这一幕后,立刻脸色不好看了,对躺在地上捂着后脑勺哼唧的井二公子说道:“阿麒,你又欺负人了!” “谁欺负她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了?明明是她打了我!”井二公子气的从地上跳了起来,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揍,还是被个小丫头揍了,传出去他英明神武的井二还如何在京城里混啊! “来来来,快来给小爷看看,小爷后脑肯定磕破了,流血了!可疼死小爷了!”井麒嗷嗷叫道,招呼小厮来给他检查检查。 小厮慌忙爬起来,扒拉着井二公子的后脑勺看了半天,也没瞧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 “怎么样?是不是流血啦?”井二公子问道,看了眼六月,一副“小爷要找你茬”的小流氓模样。 王婉贞哪能看不出来这个小表弟在故意捣蛋,板着脸说道:“你若真受伤了,不如让陈姐姐给你看看,人家是医术高明的大夫,治你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未秋立刻微笑着说道:“我看井二公子的后脑头皮一定摔破了,我用针线缝几下,保证好了之后连个疤都不留,怎么样?” “这主意好!”王婉贞捂嘴笑,“陈姐姐缝补的手艺可好了,阿麒,你快过来让陈姐姐看看。” 井麒听的头皮发麻,抽了抽嘴角,朝六月瞪了一眼。 六月这才松了口气,刚看那小公子嗷嗷叫的厉害,吓的她还真以为把他踹伤了,这会儿见他还敢瞪人,立刻双手叉腰,一双美目露着凶光,气势汹汹的骂道:“瞪什么瞪?再瞪还踹你!” 77.第77章 原来如此 “她们来你家干什么?”井麒转头问王婉贞。 王婉贞笑道:“陈姐姐是来给我娘治病的。” 井麒看了眼瞪着他的六月,嘟囔道:“你想请大夫,跟我说一声,我拿祖父的名帖去请,多少好大夫请不来啊……干嘛请她们,凶成那样,会不会治病啊?” “阿麒!”王婉贞叫了一声,尴尬的说道:“你赶快回家吧,姨母还在家里等你呢!” “好了,我知道了!”井二公子说道,领着小厮上了马车走人,临走时还盯了六月一眼,那眼神饱含深意,大有“你摊上大事了,小爷记住你了,你等着,小爷要和你没完……”的意思。 六月朝他翻了个白眼,她看王家家境一般,压根没把井麒往别的地方想。 王婉贞歉意的拉着未秋和六月进了院子,说道:“陈姐姐,真是抱歉,阿麒他被姨父姨母给宠坏了,人有点冒失,不过本性不坏,您和六月妹妹别跟他计较。” 未秋笑着摇摇头,问道:“他来你家做什么?” 王婉贞脸上就有些红了,随即坦然说道:“陈姐姐你不是外人,我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父亲早逝,只靠母亲经营两间铺子支撑生计……阿麒的母亲是我姨母,逢年过节会送些米面接济我们,这不是快清明了么,以前都是他们家管事送来的,不知道这次怎么阿麒亲自来了。” 两人说话间,屋里传来了王夫人的声音,“是不是陈娘子来了?贞儿,快请陈娘子进来!” “来啦!”王婉贞笑着脆生生的应了,亲热的拉着未秋和六月进了屋。 王夫人今日气色不错,躺在床上看着未秋笑的十分高兴,连连说道:“我都听贞儿说了,全托了陈娘子的福!” “您这是哪里的话!都是我应该做的。”未秋笑道,掀开了王夫人的被子,看伤口上包覆的纱布只有轻微的渗血,满意的笑道:“恢复的还不错,过两日伤口会有轻微发痒,您可千万不能用手去挠。等伤口长好了,会留下一道疤。” 王夫人赶紧笑道:“不打紧,我老婆子一个了,留疤怕什么!” 她当了十几年寡妇,肚皮上有没有疤都无所谓了。 给王夫人检查完出来,王婉贞拉着未秋的手欲言又止,还是未秋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王婉贞看了看笑意盈盈的未秋,下定了决心般,问道:“陈姐姐,你和姜大哥是不是打算成亲?” 未秋迟疑的点点头,她是有和姜泽成亲的打算,只是不知道现在姜泽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姜大哥以前定过亲。”王婉贞看着未秋的脸色说道。 未秋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以为王婉贞跟井恪一样指责她缠着姜泽不放,只不过王婉贞的提醒方式委婉了一点罢了。 “我知道。”未秋冷淡的说道,“那是他的事,若是他要娶那位姑娘,我也无话可说。” 王婉贞急忙说道:“陈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觉得你人很好,想提醒下你……和姜大哥定亲的是崔家的大姑娘,就是我的表姐崔梅柔,她的母亲和刚才那个阿麒的母亲,还有我的母亲都是亲姐妹,只不过我的母亲是庶出。姜崔两家世代联姻,姜大哥的母亲就是崔家嫡出的姑娘,姜大哥出事后,因为身有残疾不能承爵,崔家就想让梅柔表姐和姜二哥定亲,后来姜大哥的祖父不同意让庶出的姜二哥承爵,想从姜家旁支过继嫡子,梅柔表姐才没有和姜二哥定亲,再后来崔家想安排梅柔表姐进东宫争太子妃的位置,也没有成功,于是就耽误到了现在,正好姜大哥回来了。” “然后呢?”未秋蹙眉问道,既然姜崔两家姻亲关系如今紧密,那崔梅柔和姜泽应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如此深厚的交情都能在姜泽最失意的时候退亲,可见本质上不是什么好东西,退亲后又上蹿下跳,就想攀个高枝,最后一事无成蹉跎到现在,实在怪不得别人。 王婉贞握住了未秋的手,为难的说道:“陈姐姐,按说这话不该我说的,崔梅柔也是我的表姐,只是陈姐姐你是好人,我很喜欢你……梅柔表姐不会放弃嫁给姜大哥的,她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姜家的长辈们也不会轻易同意你嫁给姜大哥的,所以,所以不管怎么样,你都得过的好好的……” “我知道。”未秋回握住了王婉贞的手,笑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心里有数。” 若是姜泽抵不住家里的压力,放弃了她,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婚姻本来就讲究个你情我愿,她这边单方面同意有什么用?早在登县的时候她就想的很清楚了,婚事不成,她就跟着陈方祝氏回汴州,找个老实听话的男人嫁了,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套她做不来。 王婉贞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两个甜美的梨涡,“我就知道,陈姐姐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真的很希望陈姐姐和姜泽能成亲走到一起,姜泽看陈姐姐的眼神那么温柔,他那么喜欢陈姐姐,将来一定是幸福的一家子。 还没等未秋从王家告辞,竺路白就兴冲冲的上门了,待看王夫人气色还不错,给王夫人把过脉后连连称奇,“小丫头,可真有你的,你这剖腹治病之术,让老夫长见识了!” 未秋笑道:“其实只要下刀位置准确,刀口大小深度合适,剖腹不光可以治病,还能给妇人接生。” “接生?”竺路白饶有兴致,连忙问道:“说来听听。” “竺大夫应该也常碰到妇人难产的情况吧,若是产妇实在生不下来,大人和孩子都有危险,将妇人麻醉后,在妇人的肚子上剖开一个口子,把孩子取出来,再将伤口缝合,操作得当,便母子平安。”未秋解释道。 王婉贞惊奇的问道:“真有这么厉害?”随即一想,她母亲的病就是剖腹治好的,陈姐姐手艺这么神奇,剖腹取子肯定也不是难事。 “陈丫头说的容易,实际上除了陈丫头,别人怕是干不来这事。”竺路白经验丰富的大夫,稍微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凶险,若不是下刀稳当熟练之人,绝对干不了剖腹取子的事情,一个不慎,便是一尸两命。 未秋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不说产妇家人同不同意这么骇人听闻的接生法子,没上过手术台的人确实干不来这事,毕竟人命关天。 “若是这法子真的能行,不知道能挽救多少人命啊!”竺路白感慨道,“宫里的御医和医女多的是,贵人每年因为难产而死的都有,何况条件远不如宫里的外面。” 未秋笑了笑,没有吭声,产妇要是宫里的贵人就更不可能剖腹产了,人家身子金贵的很,谁敢剖啊?万一有个什么,可是株连九族的罪过。 竺路白是坐了马车来的,从王家出来后,竺路白先送了未秋和六月回家。 两人到家后,就瞧见祝氏在收拾东西,把姜泽前两日带来的糕点挑出了一些放到了篮子里。 “你们姥姥捎信过来,说想让我过去看看。”祝氏有些不好意思的跟未秋说道,“我看这些糕点多,你和茜茜不爱吃甜的,六月和你爹吃不完……” 未秋摆摆手,打断了祝氏的话,笑道:“娘想去看姥姥就去看吧,咱们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去看看姥姥了,我跟爹他们都没意见。” 几样糕点而已,她还小气吝啬到不让祝氏给姥姥带了?不管怎么说,祝姥姥都是生养了祝氏的亲娘。讨人嫌的是大舅母和祝蝉儿,阶级敌人是谁她分的清楚。 “好。”祝氏松了口气,笑道,“我明日一早抱着茜茜一起过去。”她就怕因为上次的事,孩子们连带着姥姥姥爷都记恨上了。 第二天一早,未秋和六月出门后,祝氏就抱着茜茜提着篮子走了,剩下陈方一个人在家看门。 没一会儿,大门就被人敲响了,陈方开门一看,愣了下,尴尬的笑道:“秦公子……” 秦隽穿着一身青布薄袍,朝陈方点了点头。 “您是来看孩子的吧?真不巧,孩子让她姥姥抱着去祝家了,估计要到下午才能回来。”祝家人再尖酸小气,也不至于连一顿中午饭都不管,想到这里陈方又补充了一句,“秋儿去街上给人瞧病了,要中午才回来,她们都不在家。” “都不在?”秦隽蹙眉。他今日难得无事,起床后却不知道要做什么,想到几日没来陈家了,他觉得有点想那个白白嫩嫩的小肉团子。 陈方目送秦隽皱着眉头远去。 然而到了中午,秦隽又来了。 未秋和六月从集市上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秦隽和虎头站在陈家门口,听到陈方尴尬的说道:“秦公子,上午我不是说了么,茜茜让她姥姥抱到祝家去了,要到下午才能回来。”言外之意,您怎么又来了? 虎头低着头,哀叹他这是陪着公子一起丢脸来了。 78.第78章 想见的人 秦隽心情很是复杂,他也不知道怎么神差鬼使的又到了陈家,早上他听到陈方先说茜茜不在家,又说陈未秋也不在家,显然后者不在家让他更失望。 他都想不明白自己想见的到底是谁了。 这会儿上未秋的声音从他背后响了起来,笑着说道:“秦公子,你来了,真不巧,茜茜让我娘抱出去了。” “不,不是。”秦隽没有转身,说不清为什么,他这会儿上突然不敢去面对未秋了,说话也没有往日的简短镇定,“我,我今日办事,路过你们这里,那个,想借口水喝。” 他不用转身,眼前似乎也能看到未秋眉目妍丽的笑脸,那琥珀色的杏核圆眼和小肉团子的一模一样,睫毛纤长卷翘,明亮澄澈,就像秋日宁静清凉的湖面。 这会儿上他心头突然涌上了一种奇妙的想法,倘若他下了衙门回家,迎接他的是未秋抱着孩子,笑吟吟的对他说:“你回来了。” 那种感觉该是什么样子? 秦隽用力的闭了下眼睛,把想象中的画面从脑海中赶了出去,他是个讲究现实的人,从来不做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未秋有些诧异的看着秦隽的背影,在她感觉中,很难想象严肃内敛的秦隽上门只是会了讨口水喝,不符合战斗机同学的一向风格啊! “屋里有茶,您屋里坐。”陈方连忙招呼道,门口堵了这么多人实在有碍瞻观,旁边都有邻居好奇的探头探脑了。陈方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偷偷瞥了眼秦隽的脸,惊讶的发现秦隽脸上似乎有可疑的红晕。 未秋以为秦隽会拒绝,因为茜茜不在家,他每次来都是为了看茜茜。哪知他居然从善如流的抬脚跟着陈方进了院子,她也只好跟了进去。 六月堵着门口,瞪着虎头,语气不善的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虎头对六月那一脚“断子绝孙”踢心有余悸,站的离六月一丈远,跳着脚叫道:“别狗……”瞧见六月目露凶光,立马改口了,“别不识好人心,我们公子为了你们做了那么多,你们好歹也给个好脸吧!” “他干什么了?不就给茜茜买了点东西,他不该买吗?”六月没好气的反问。 “要不是为了护送你们进京,我们公子干下的大功劳怎么会叫别人抢走!”虎头提起来很是委屈不平,一脸的愤愤然。 六月撇撇嘴,“什么大功劳?吹的厉害,我才不信!” “我告诉你,我们公子在登县就是为了找秦笙老爷案子的一个重要犯人,找到了秦笙老爷就能平反起复,要不是为了护送你们,赶不及进京,我们公子怎么会把好不容易抓到的犯人交给誉大公子带走,平白把这么个天大功劳拱手让给誉大公子了!”虎头说起来,还气的脸皮涨红,胸脯一起一伏的。 六月看他说的煞有其事,忍不住问道:“誉大公子是谁啊?” “就是公子的大哥,秦笙老爷的大儿子,哎,我们公子已经叫秦老爷过继给聊州六老爷了,誉大公子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公子的大哥了。我们公子在登县没日没夜的忙了那么久,秦家起复了,秦老爷官复原职,功劳都是誉大公子的,我们公子什么都没捞到,就是叫你们拖累的!”虎头跺脚道。 六月不自然的撇撇嘴,破天荒的没捋袖子出手揍人,低声说道:“又不是我们死乞白赖的让你们送我们进京的,我们有姜大哥护送,用不着你们!” 虎头立刻冷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们跟在后面不知道,你那什么姜大哥早在你们进京前几天就扔下你们先走了!” “那是,那是他家里人催的急!”六月底气不足的反驳,俏脸涨的通红,虎头说的都是事实,护送他们家人到最后的是一路沉默的秦隽,而不是姜泽。 虎头相当不屑这个解释,翻了个白眼鼻孔朝天,趁六月不注意,快速的溜进了院子,生怕六月朝他踹一脚。 陈方招呼秦隽在院里的石桌旁坐下,给秦隽上了茶水,看了眼未秋,便进屋了,如今他年纪大了,跟不上节奏了,年轻人的事,他看不懂了。 秦隽坐在那里,沉默的喝着茶,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汴州?” 未秋愣了下,脑子里快速闪过了很多东西,她想到了恳求她再等等的姜泽,下意识的回答道:“我也不知道,等攒够了路费吧。” 秦隽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未秋又快速的收回了视线,垂着眼睛,摸着手里的茶盅,若无其事的说道:“如果路费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些积蓄。”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挺矛盾的,一方面不想让未秋带着茜茜就这么走了,另一方面,他心里也清楚,未秋留在这里,是为了等姜泽。他宁愿让未秋回汴州,也不想让未秋嫁给姜泽。 以前他觉得不过是个乡下村姑而已,想另嫁就另嫁吧,她都不介意他有什么好计较的?只不过现在,他突然不这么想了。 “不用了,多谢你了。”未秋爽朗一笑,摆了摆手,怕伤了秦隽的面子,又说了一句,“假如真有需要,我会跟你借钱的。” 秦隽没有吭声,未秋也不知道跟他说些什么,虽然说两人有一个共同的孩子,可实际上并不怎么熟络,聊家长里短好像有点太亲密了,再说看秦隽一副严肃内敛的模样,肯定对八卦不感兴趣,没准还会鄙夷她俗人一个。聊天气的话……太傻了吧!再说,她也不知道秦隽对什么感兴趣,索性默默的站在了一旁。 直到陈方过来,问道:“秦公子,午饭准备好了,您留下来一起用吧?” 秦隽这会儿才恍然觉得他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够久了,起身匆匆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未秋目送他远去,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跟一阵风似的, 等他走了,六月看着秦隽只喝了半盏的茶盅,嘟囔道:“不是说渴了么,怎么半天功夫只喝了两口?” “许是茶不合口味。”未秋瞥了一眼没在意,秦隽虽然是庶出,可毕竟是秦家少爷,从小养尊处优,肯定喝不惯他们的粗茶。 六月看了看未秋,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不该说,等到吃过饭,她找到了陈方,悄悄的把虎头告诉她的事跟陈方说了一遍。 “我不知道该不该跟我姐说。”六月掰着手指头说道,她还不到十一岁,虽然不懂大人之间的事,可她不想告诉姐姐,好像这样一说,就会降低姜大哥在姐姐心中的地位似的。 陈方听后怔了许久,拍着六月的肩膀说道:“还是别跟你姐说了,你姐和姜公子的事也快了,咱们心里感谢他就行了,以后要有机会再报答他吧。” 来京城这么长时间,陈方早把秦隽和姜泽打听清楚了,秦隽不过是个小小的昭武校尉,而姜泽却是姜国公府的世子,未来的姜国公。比起秦隽,显然是姜泽更让人满意。他的大姑娘这么好,当然值得最好的男子相配。 虎头是一路苦着脸跟秦隽回去的,暗暗撇嘴自己今天就是陪着公子一起到陈家丢脸来了。 到了家后,卢炳就迎了上来,问道:“你们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他肚子都要饿扁了好不! 虎头一把拉过卢炳到旁边,背着秦隽咬耳朵,“今天公子好奇怪,一大早出去就往陈娘子家赶,结果小丫头让她姥姥抱去祝家了,下午才回来,可公子中午又过去了!” 卢炳摸着冒着胡茬的下巴,肯定的说道:“我看表哥是想去看陈娘子的,我爹常说了,英雄难过美人关!” 虎头惊悚的看着卢炳,一脸“我家公子不可能这么没品位”的表情,下意识的就跳脚了,“这怎么可能!” 好吧,他承认陈未秋勉强算个美人,可公子喜欢谁不好喜欢有奸|夫的陈家大姑娘?虎头两眼含着一泡泪,要不要这么不幸,公子别这么想不开啊?卢少爷一定是在逗他吧! “你小声一点!”卢炳没好气的说道,生怕让秦隽知道他们两个私底下议论表哥的八卦,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再说了,表哥品位很好么?虎头是没见表哥给茜茜挑的布料送到陈娘子那里时,陈娘子脸上那表情…… “那个谁,我看长的挺好的,表哥怎么就不能喜欢了?”卢炳接着说道。 当初是他和虎头陪着秦隽一起进京的,早在聊州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京城秦家在半路上给表哥准备了个女人,到了汴州陈家,他和表哥无意间瞧见了陈家大姑娘,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白皙柔嫩,像一朵花一样漂亮,是他未来的小嫂子。 姑母对秦隽要求严格,自表哥过继给姑父后就把他丢到父亲那里和他一起练武,两个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秦隽性子内敛,嘴上虽然不当回事,可他知道表哥其实挺羞涩的。 “长的不赖!”当时他还一脸的艳羡,笑嘻嘻的揶揄秦隽,“表哥你运气真好!” 换来秦隽一记白眼。 79.第79章 麻烦物种 自从姜泽上次送未秋去王婉贞家做手术后,一连几天,未秋都没再见到姜泽了。 “姜大哥又好久没来了!”六月跟着未秋出诊时忍不住低声抱怨。 未秋笑了笑,打趣道:“怎么,你又缺零嘴点心吃啦?” 姜泽现在是国公府世子,已经不是住在她家隔壁,喊一声就能过来的好脾气穷夫子了,他要是不主动来找她,未秋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就是两人间最明显的区别了吧,来京城后,她一直处在弱势被动的地位,未秋厌恶着这样的感受,她向往的爱情和婚姻,夫妻双方应该是平等的,相互尊重的,而不是像她这样,只能等着,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失望而去。 她有时候也想干脆跟着陈家人一走了之,可每每想起姜泽恳求她再等等他的神色,她就下不了这个决心。在她看来,姜泽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真心接纳她的人,没那么容易就放弃掉。 “才不是!”六月撇撇嘴,没再吭声,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提了个不该提的话头,连忙转移了话题,指着排起长队的火烧摊子说道:“姐,我想吃火烧,你给我买一个吧。” 未秋哪能看不出来这小丫头的心思,给了六月几个大钱,嘱咐道:“多买几个,带回家给爹娘大哥也尝尝。” 六月连忙拿了钱跑了过去。 今天来看病的人格外少,未秋正坐在那里无聊之际,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朝她走了过来,问道:“你就是陈未秋?” 未秋点点头,笑着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问道:“您有哪里不舒服?” 姑娘轻笑了一声,说道:“陈娘子,我家姑娘想见见你。”说着,回身指着对面的茶楼,“我家姑娘姓崔,是姜世子爷未过门的夫人。” 未秋有些惊讶的站起了身,看向了对面的茶楼,见六月还要等好一会儿才能轮到她买火烧,便点头说道:“那好,劳烦姑娘带路了。” 不管是电视剧、电影、小说还是现实生活,都告诉未秋一个事实,前女友,哦不,应该是前未婚妻是个麻烦物种——都是为了抢同一个男人而相爱相杀啊! 现在,她就在去见麻烦物种的途中。 崔大姑娘的丫鬟从茶楼后门僻静处领未秋上了楼,进房间前通报了一声,隔了许久才出来让未秋进去。 茶馆包厢挺大,门西侧还隔了一道细密的珠帘,看不到珠帘后面是什么,中间临窗的位置放了一张红漆茶桌,摆放着一套彩瓷茶具,清茶袅袅的冒着水气。 未秋进去就认出来,坐在那里等着她的就是那天在姜国公府看到的姑娘,依旧是精致的妆容,华丽的首饰和衣衫。 “你就是陈未秋?”崔梅柔先发话了,坐在那里用眼光上下打量了未秋一遍,轻声笑了起来。 她还以为是姜泽看上的人哪里来的绝色,要不然怎么会把姜泽迷的要死要活的,谁知道就是个有点姿色的村姑而已,看看头上,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衣裳也是洗的发白。 要说长的好,平心而论,确实是有几分颜色的,尤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平静温润,格外吸引人。 见未秋没有说话,崔梅柔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就暂且叫你陈娘子吧,请坐,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谈谈。” 未秋走过去坐到了她的对面,看着崔梅柔精致的眉眼,大方的问道:“你想谈什么?” 她这么坦率,反而让崔梅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崔梅柔想象中,无论哪方面,她在陈未秋跟前都有绝对的优越感,陈未秋见了她,肯定会自卑,会惴惴不安,却想不到陈未秋会大方从容成这样。 也是。崔梅柔暗自点头,若是陈未秋真如同她想象中是那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女人,姜泽那么骄傲挑剔的性子,怎么可能看得上? 想到这里,崔梅柔看向陈未秋的眼神就郑重了许多,既然敌人不是普通人,她也不能掉以轻心。她是崔家嫡出的大姑娘,她的人生注定了只允许成功,不允许失败。 “早就听说陈娘子的大名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崔梅柔笑道,将一盏茶推到了未秋面前,“前两天还听阿麒说婉贞请你去给她母亲治病了?” 未秋点点头,还没等她开口,崔梅柔又笑着开口了,似乎是自言自语似的,“婉贞这丫头也太心急了,之前还让我给她请太医院的竺院判,我都托了高昌公主了……哦,陈娘子初来京城,还不知道竺院判是谁吧?” “我知道啊!”未秋说道,“你们这里的一哥嘛。”要是搁她们外科,那就得有个“XX科第一刀”什么的绰号了。 崔梅柔听不懂“一哥”是个什么意思,她没想到陈未秋也知道竺路白的大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未秋静静的看着她,先是拿竺大夫来压她这个无名乡医,接着又抛出了高昌公主,每一句话都透露着她的身份和地位。她看着崔梅柔,就像在看一个蹩足的喜剧演员,自以为把观众逗乐了,其实观众早就哈欠连天,盼着剧集落幕了。 没等崔梅柔再开口,未秋说道:“崔姑娘,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还要出诊。”她忙着挣钱养孩子,没空跟有钱有闲的崔大姑娘唠嗑。 崔梅柔笑了笑,索性放开了,直接说道:“我知道你和表哥的关系,表哥说是你治好了他,虽然我们都不信,不过既然他说是你治好的,我们就当是你治好的。以后咱们就要成为一家人了,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想着,总要先认识认识,彼此心里有个底的好。” “你是表哥的治病恩人,我从内心感激着你,我可以保证,以后你进了姜国公府,绝不会有任何人为难你,相反,所有人都会尊敬你。”崔梅柔继续笑着说道,当然了,这个尊敬的前提是陈未秋自己懂事,懂规矩。 未秋皱眉看着崔梅柔,一脸的疑惑,刚才崔大姑娘说的“同住一个屋檐下”,“一家人”之类的,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那她真要喷崔梅柔一脸狗血了,这姑娘是自己脑补的还是姜泽让她误会了? “你的意思是……我要嫁给姜泽做妾?”未秋问道,自己都觉得好笑。 崔梅柔蹙眉问道:“那陈娘子难道不是打这个主意?” 未秋低头笑了笑,问道:“是你这么想的,还是姜泽告诉你的?”她敢肯定这不是姜泽的意思,否则姜泽也太不了解她了。 “这有什么区别吗?”崔梅柔往后靠到了椅子上,柔柔的笑道,“我和表哥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不管是我这么想,还是姜泽这么想,都一样,夫妻本是共同体。” 未秋站起了身,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已经没什么好跟崔梅柔说的了,崔梅柔的意思很明显,她注定要做姜泽的正室夫人,反正以姜泽的身份,姨娘小妾什么的必不可免,她就干脆大方一点,让陈未秋进府当个有名分的“二奶”。 “你还是先问清楚姜泽的意思吧。”未秋摇头道,“崔姑娘,他要娶谁这是他的事,你来跟我谈没有用。倘若他要娶你为妻,我陈未秋绝无半句话说,从此在你们面前消失。” 崔梅柔沉着脸站了起来,直视未秋,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做妾的。”未秋看着她说道。 崔梅柔勃然变了脸色,眯着眼看着她。 未秋笑了笑,“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罢,就直接走出了茶馆包厢,看都不看身后一眼,下了楼。 崔梅柔脸色难看的坐了回去,回忆着刚才的会面,陈未秋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面对她时,既不惊慌失措,也不自卑胆怯,陈未秋从容镇定,还有点......不耐烦。 就像她抛出的诱惑在陈未秋看来,是个提都不值得提的笑话一样。 这会儿上屋里的珠帘动了动,姜夫人从隔间里走了出来,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崔梅柔,叹气道:“梅柔,我都听到了。” 应她心爱儿子的强烈要求,她见到那位把她儿子迷的神魂颠倒,连家都不愿意回的陈娘子了。 崔梅柔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迎了过去,扶着姜夫人坐下了,说道:“姑母,不如我再挑个时候劝劝陈娘子,这样下去,对表哥,对她都没好处。她那样的身份......唉!” 姜夫人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说道:“即便她是个黄花大姑娘,进来做个贵妾已经是抬举了,何况她还带着个小丫头,明媒正娶进来都是个笑话,偏她还不愿意。” “谁让她对表哥有恩呢?”崔梅柔假意的叹息道,“表哥整日里说,要不是她,他就站不起来,废人一个。” 姜夫人最厌烦听的就是这个,现在姜泽好了,她压根就不愿意想起她儿子还有站不起来当废人的那些日子,摆手道:“谁知道是不是真有恩,问阿泽怎么治的他也不肯说,要真是她治好的,怎么连个法子都说不出来?即便是真有恩,那也不该挟恩求报,做出这样过分的要求!” 80.第80章 解忧 两个人说话间,包厢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公子哥进了包厢,折扇斜插在颈后,穿着一件绿色竹纹锦袍,脸上还施了薄薄的粉,正是时下京城最流行的公子哥打扮。 “我听说姑母和妹妹都在这里,就上来看看。”他笑道,还对姜夫人客气恭敬的行了个大礼,嘴里说道:“好久没见姑母了,姑母还是那么年轻。” 姜夫人看到娘家侄子,心情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多坏。姜泽记恨着崔家背信弃义,改弦更张的事,她心里对娘家也不是没有怨言的。 不过,她是大家族教养出来的姑娘,也是国公府的宗妇,她能理解崔家的做法,毕竟姜泽腿瘸,已经失去了继承爵位的资格,梅柔是大哥大嫂心疼精心培养出来的长女,崔家不想瞎白浪费了这个女儿。 就像她,也是崔家精心培养的姑娘,倘若当年姜泽的父亲出了事,不能承爵,那崔家肯定会把她转而定给姜泽的二叔,或者再嫁一个姑娘进来给能继承家业的姜家儿子,这在大家族里,几乎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只是她没想到儿子会这么伤心,竟然离家出走,一走就是两年,回来后就不是以前那个可心的孝顺儿子了。 不管怎么说,姜崔两家世代联姻,上百年的交情了,岂能因为一件小事而坏了和气?阿泽若是生气厌恶了梅柔,崔家又不是没有别的女儿了。阿泽的妻子不一定非得是梅柔,但一定得是崔家的女儿。 不管阿泽的妻子是谁,都不能是那个带着孩子,身份低贱的陈未秋啊! “阿佑就会哄我开心!姑母都一把年纪了,越来越不中用了。”姜夫人笑道,扶起了行礼的崔佑。 崔佑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姑母,试探的问道:“姑母,侄儿见你愁眉不展的,有什么烦心事吗?”又掏出扇子拍着胸脯笑道:“姑母有什么事尽管说,侄儿上刀山下火海都得给姑母办了!” “用不着大哥上刀山下火海。”崔梅柔淡淡的一笑,神色极为无奈,“只是这事很是麻烦棘手罢了。” “是不是表弟招来的那个女人?”崔佑问道,一脸的神色了然,“能让姑母烦心的事,除了表弟的事就没别的了。” 崔梅柔点点头,叹道:“表哥为了她,连姑母都不放在眼里了,实在是......唉!她是表哥的心上人,打不得骂不得,姑母也没办法。” 这话一出,姜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当是什么事!”崔佑嘴角翘了起来,“不就是个乡下野妇么,也值得你们烦心成这样?进了门了还不是由着你和姑母收拾!” “大哥你不知道,她说了,她不做妾,要做表哥的妻子......仗着表哥现在迷着她......”崔梅柔说着,眼里就蓄满了眼泪,“动了她,表哥岂不恨上我们了,那是为了一个老鼠打碎了花瓶,不值得。” 崔佑脸色也沉了下来,那个野妇要做姜泽的妻子,他的妹妹成什么了?难不成让他们崔家的嫡女到姜家做妾?天大的笑话! “只要姑母点头,这事就交给我吧!”崔佑冷笑着说道,“姑母尽管放心,侄儿绝对让姑母满意!” 姜夫人有些犹豫,她想起了儿子对陈未秋是一往情深,眼里心里都只有陈未秋。她这个侄子的行事风格她心里清楚,要是做的过分了,难免儿子心里不高兴。而且崔佑毕竟不是姜家人,这事是姜家的事,交给他只怕公爹和丈夫介意。 “姑母是怀疑侄儿办事的能力?”崔佑笑道,“我办事姑母还不放心?保证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让那个陈未秋再不敢大言不惭的要当姜家的主母,即便是表弟知道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跟姑母没关系。其实嘛,男人的心思就那几天新鲜劲,等新鲜劲过去了,表弟转过脑子里的那根筋,他哪还看得上一个乡下野妇?” 姜夫人还是没说话,她虽然是姜家的太太,但现在的姜国公是她公爹,府里真正掌权的是她的婆婆。 崔梅柔急了,朝崔佑使个眼色,笑道:“瞧大哥说的,表哥是那样的人吗?姑母也是心疼表哥这两年在外面吃苦受累的,好不容易他有了个喜欢的人,姑母也想让表哥如愿......” “如愿?”崔佑笑了一声,“姑母,您该不会真想让一个带孩子的乡下妇人当国公府主母吧?”到时候姜家就是京城第一大笑话了。 “怎么可能!阿佑莫要乱说。”姜夫人立刻皱眉,斥责道。崔佑这话简直有醍醐灌顶的功效,姜夫人心中所有纷乱的情绪仿佛被一柄利刃给直接斩断了。 是啊,她还犹豫什么,没什么比姜崔两家的声望和联姻更重要的事。 “你看着办吧。”姜夫人稳了稳心神,“即便是阿泽知道了,要找你算账,你就说是我让你这么做的。” “别太过分!”姜夫人又赶忙叮嘱,“吓唬吓唬她就够了,一个乡下妇人而已。”她一是怕儿子不高兴,二是她觉得是姜家祖上积德才换回来一个健全的儿子,她不想枉造杀孽,坏了阴德,最后再报应到儿子头上。 “姑母您放心,我就让她离开京城而已。”崔佑笑道,转身离去前,和崔梅柔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等崔佑走了,崔梅柔扶着姜夫人坐下,乖顺又听话,笑道:“姑母,时间还早,咱们是坐下来喝茶歇息,还是我陪姑母到处逛逛?” 姜夫人神色恍惚,就着崔梅柔的手坐下了,完全没听到崔梅柔在说什么,只盯着房间的一角房梁,喃喃说道:“这事怨不得我,她要的是财倒罢了,总能开个让她满意的价钱,实在是她所求的,我们给不起......” 未秋出来后,看到六月还在排队买火烧,等了一会儿,六月左手拿着一摞火烧,右手还拿着一个,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往她这边走,走到她跟前后,问道:“姐,你去哪了?刚我往这边看,没看到你人啊!” “火烧好吃吗?”未秋笑着摸了摸六月的头,她不太想告诉六月她去见姜泽带来的麻烦物种了。 六月连忙点头,看未秋不愿意说,还以为未秋上茅房去了,递给了未秋一个,笑道:“姐,你也吃一个,可香了!” 未秋刚要伸手接过来,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哎,你是不是大夫?” “是啊!”未秋连忙点头。 来人二十上下,闻言立刻松了口气,指着街尾的一个巷子说道:“我家的伙计搬东西的时候突然晕过去了,劳驾您赶紧去看看!” 突然晕厥的原因有太多了,未秋赶忙把还没来得及吃的火烧塞给了六月,简短的吩咐道:“你先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看看。” 说罢,就提着药箱跟那人快步走了过去,边走边急急的问道:“你家那个伙计之前有没有突然晕厥的情况?” “没有!”年轻汉子眉眼之间也全是焦急,“您想想,他要是时不时的晕上一回,我们也不敢请他干活啊!这不是请个病痨鬼回家么!” 未秋又问道:“那他晕过去后,你们有没有人动过他?” “这个谁敢去碰他啊?他那人品行不大好,旁人都不喜欢他,见他晕了,躲还来不及,谁愿意碰他啊!”年轻汉子抱怨道,“大夫,您过去看看就知道了,问我没什么用!” 未秋跟着他脚步不停,解释道:“还是要问清楚的好,对诊断他得什么病有帮助的。” 年轻汉子笑了起来,回头夸奖道:“别看您是位小娘子,还是很负责的,而且您的名气可不小,我一说我家伙计晕了,立刻有人指点我去请您过来看看。” “那先谢谢你的信任了。”未秋笑道,心里也挺焦急的,要是那伙计倒霉中风晕倒了,运气好的话休养一年半载落个嘴歪眼斜,要是运气不好,那就一辈子生活不能自理了。要是运气再差点,说不定就再醒不过来了。 多耽误一秒钟,病人就多一秒钟的危险,这是每个拿手术刀抢救病人的医生的常识。尽管她是在连听诊器都没有的古代,她还是想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去抢救每一个病人。 两人快步走了一刻钟,才到了年轻汉子所说的街角的巷子,然而进了偏僻的巷子之后,未秋惊讶的发现巷子里空荡荡的。 “病人呢?你不是说了没人动他吗?”未秋急忙问道,“不能随便移动晕倒的病人的。” 年轻汉子插腰堵住了巷子口,突然狞笑了起来,“陈娘子,你还真是个负责任的大夫啊!我看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未秋皱眉往后退了一步,巷子是个死胡同,原本几间院门都关的紧紧的,在男子出声后,其中一扇门打开了,两个汉子从里面出来,堵在了未秋后面。 六月在集市上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未秋回来,提着火烧穿过了拥挤的集市,到了街尾的巷子时,巷子里早已经空无一人了。 81.第81章 赌约 未秋迷迷糊糊醒过来时,身子颠簸的厉害,四周是晃动的马车车厢,车厢里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她后脑疼的厉害,头昏沉沉的,好一会儿意识才重新回到了她身上,她想起昏迷前的事情了,她刚想大声呼救,却被人从背后一棍敲晕了。 若不是身上穿的还是她的衣服,她几乎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未秋想动手摸摸后脑,看是不是流血了,然而手却举不起来,她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人捆住了,至于为什么没有堵住她的嘴,未秋从马车破旧的车厢木板处看去,她所处的地方已经是连个人烟都看不到的荒郊野外了。 是个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未秋闭上了眼睛,仔细回想着之前的事。她这人有个优点,越遇到大事镇定的越厉害,就像她穿到生了孩子的陈家大姑娘身上,也只是最开始慌张了一会儿,随后就坦然进入了角色。 显然,眼下她是被人绑了,至于绑到哪里,是杀人灭口还是如何,她不知道。 前世的陈未秋是个过日子实诚的人,实诚到去菜场买菜,老板多找了一块钱都要还回去的主儿,今生的她也不例外,即便和别人吵架,那也是对方欺负人完全不占理的情况下。 要说结仇到把她堵巷子里敲黑棍的......未秋还真想不起来跟谁有这么大的仇怨。 然而被人敲闷棍之前,她见过的人是崔家大姑娘崔梅柔。想起王婉贞曾告诉她的,崔梅柔上蹿下跳,就想飞个高枝,结果把自己最好的年华给蹉跎没了,除了姜泽,崔梅柔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她不能不怀疑是崔梅柔干的好事。 未秋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如果是崔梅柔干的,那她好大的胆子!虽然未秋没自恋的认为姜泽这辈子非她不娶,可她相信姜泽对她是有感情的。崔梅柔这么做,就不怕姜泽找她麻烦吗?还是说,她有把握即便姜泽知道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不知道姜泽能不能找到她,把她救回去。未秋心里怕的要命,身下这个颠簸肮脏的马车就像是通往地狱似的,下一刻钟就能要了她的命。 这个时候,未秋的脑子反而清醒了,她最先想到的是秦隽。说不上来为什么,未秋就是没来由的信任秦隽,以秦隽的性子,要是她有个什么,秦隽肯定愿意照顾茜茜,这样即便她不在这个人世了,也不用担心茜茜,没有了后顾之忧。 陈方和祝氏她也不担心,他们有陈泰这么个稳重可靠的儿子,将来老有所养,六月性子泼辣,嫁个普通人家不会吃亏。 至于姜泽......未秋怅然了,倘若她不在人世了,姜泽应该会伤心的吧,伤心过后,他还是国公府世子,还会娶娇妻美妾,只不过那和她再没关系了。 “停车!不停的话我就跳下去!”未秋咬紧牙关大声叫道,最开始的声音淹没在了马车的颠簸声中,又叫了两声,马车才渐渐的停了下来。 一个粗犷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极为不耐烦,“叫什么叫!惹老子不耐烦了活剐了你,扔出去喂狗!” 未秋强压住心中的惊惧,努力让声音显得镇定一点,问道:“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你的马车上?” 驾车的汉子跳下了马车,一把拉开了车帘,未秋被突然进来的强烈阳光刺的眼睛发酸,眯着眼半晌才看清楚,那汉子三十上下,五短身材,一脸的横肉,络腮胡子。 “别问那么多了!你自己心里不知道吗?你这样的小娘子老子一年接的没有五十个也有二十五个!”络腮胡子口气不怎么好,居高临下的看着未秋,“老子劝你还是老实点,让老子一路省点力气,老子就发发善心,把你卖到个好点的地方,要是给老子添麻烦,哼哼,老子就把你卖到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去!” 未秋忍着刺眼的阳光,咬牙问道:“你凭什么卖我?你是人贩子?你知不知道抢掳良家女子是要判重刑的!” “还敢啰嗦!”络腮胡子牛眼一瞪,十分的凶恶,“你算什么良家女子?老子做生意也是正当生意,你家太太要卖你到那种地方去,你只能乖乖认命,老子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要怨就怨你命不好,下辈子投个好胎,别给人当妾了!” 未秋一听,脑子里哄的一声几乎要炸开了锅,她挣扎着爬起来,连声说道:“这位大哥,你们是不是绑错人了?我不是谁家的妾!我还没嫁人!” 络腮胡子嗤笑了一声,“你这招我见的多了!人家绑了自家的小妾发卖还能绑错了不成?你还是乖乖认命吧,免得受皮肉苦。”说着,还示威似的甩了下手里的皮鞭,在空中划出一声响亮的啪啦声。 “我真不是谁家的小妾。”未秋坐直了身子,盯着络腮胡子说道,“大哥,我看你也是被人骗了,还是放我回去吧,你要多少钱都好商量,我家里的人会重谢你的!” 络腮胡子嗤笑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未秋的话,一脚踩到了马车上,晃着皮鞭说道:“你这种小娘子啊,老子见的多了!仗着自己长的好,得了你家老爷的宠,就不把太太放眼里了,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现在后悔也晚了,老子要把你送回去,不是砸自己的招牌么!” 未秋心里又急又怕,照那络腮胡子的意思,要把自己卖到什么下三滥的地方去,忍不住怒斥道:“我说你卖错了人你就是卖错了人,我好好的良家女子,谁的妾也不是!你私下拐卖人口,不怕官府治你的罪么!” “嘿嘿!老子在官府有人,衙门里多的是拜把子兄弟!干老子这行的,上头没人怎么行!小娘子,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不然老子就在这野地里把你给办了!”络腮胡子说着,一双淫邪的小眼睛在未秋胸前来回瞄着,还伸手往未秋胸前抓去。 未秋脸涨的通红,不是羞的而是怕的,既然络腮胡子干的就是这强卖人口的勾当,那沾沾被卖“货物”便宜的事肯定干的也不少。 虽然她不是什么被人摸了个手就要上吊自尽的贞洁烈女,可她要是真被这人给侮辱了,那还不得恶心的把隔年的饭都给吐出来。 想到这里,未秋灵机一动,侧身躲过了络腮胡子伸过来的“咸猪手”,镇定的问道:“你不怕官府,那你怕不怕姜国公府的世子?” 络腮胡子伸出的手就僵在了半路,“姜国公府的世子?和你什么关系?” 未秋见他这么问,心里先悄悄松了口气,这说明他还是畏惧着姜国公府的,便说道:“大哥你猜的没错,我是确实是别人的小妾,只不过我男人是姜国公府的世子,我还给他生了个孩子。后来世子爷要娶崔家大姑娘进门,那女人尖酸刻薄,见不得世子爷对我和孩子宠爱有加。” 络腮胡子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收回了手,悻悻然道:“那又如何,反正是你的主母要卖了你,你这样的老子见的多了,认倒霉吧。男人嘛,有了新人谁还记得旧人?再说了,你到那种地方走上一圈,那什么世子爷保准看你一眼都嫌脏,可别指望他会来救你!” “世子爷是不一样的!”未秋坚定的说道,开始满嘴跑火车了,“你不知道,他和崔家大姑娘是有仇的,因为崔大姑娘不检点,跟世子爷定亲后不知羞耻,和国公府的二爷有点不清不楚,私底下还传过情诗,世子爷根本不想娶崔家大姑娘,他肯定不会饶了崔大姑娘,他也会来找我的!” “行了!别啰嗦你们国公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和老子没关系!老子只管拿钱办事,劝你到这份上了就乖乖认命,别白日做梦!”络腮胡子不耐烦的说道,然而却没有在行动上妄图侵犯未秋,显然是对未秋口中的姜国公世子有了忌惮。 比起络腮胡子的声色俱厉,未秋则平静了许多,“这位大哥,我跟你说这些,确实是不想认命,只不过我也不光是为了我自己着想。我给世子爷生了一个孩子,虽然是庶子继承不了国公府,可那也是他的长子,世子爷每瞧见一眼那个孩子,他就会想到我。男人都是薄幸的不假,你和崔家大姑娘把我卖了,等于是给世子爷戴绿帽子,他暂时是收拾不了崔家大姑娘,可他收拾你,应该不难吧?” 络腮胡子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一把放下了马车帘子,隔断了未秋的视线,冷笑道:“说再多也没用,那姜世子爷要收拾我谁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但我要是不卖了你,现在就有人收拾了我!” “大哥,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何必为难彼此?我们不如来打个赌吧。”未秋平静的声音从车帘后面传了过来。 “什么赌?”络腮胡子问道。 未秋咬了下舌头,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慢慢的说道:“就赌世子爷对我的情意,如何?” 82.第82章 藏身之处 “到这份上了还指望你那什么世子爷?”络腮胡子嗤笑道,“不过你这小娘子倒是有点意思,挺招人喜欢的,难怪你家主母要卖了你。说来听听,你想怎么赌?” 未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大哥,我知道你是拿钱办事的人,你这钱不好挣,现在让崔家人满意了,过些日子世子爷就该找你麻烦,崔家人绝对不会伸手护着你。不如这样,你先别急着把我卖了,我们以一个月为期限,倘若一个月里世子爷找到了我,你对他能有个交代,他不仅不会怨恨你,还会感激你。大哥,以后有姜国公府罩着你,你还用干这辛苦的营生?荣华富贵都是手到擒来。” “那要是姜世子爷不来找你呢?”络腮胡子有些犹豫。 未秋咬咬牙,“他会来的,我还给他生了长子,他不会让他的长子背负着亲生母亲被卖的名声的。大哥你放心,倘若他真是负心薄幸之人,不来找我,那我就认命了,随大哥你把我卖到哪里,我绝无半句怨言。冤有头债有主,我就是死了做鬼,都不会来找大哥的麻烦。” 良久,车外都没有声音,就在未秋等的紧张的心都要跳出胸腔之际,络腮胡子开口了,“不行。” 未秋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一个月的时间太久了。”络腮胡子接着说道,“没等你男人找来,我就得先被客人劈了。最多半个月,半个月后要是世子爷还没动静,小娘子你也怪不得我了。” 未秋强忍着激动,镇定的说道:“大哥,半个月的时间哪够,崔家大姑娘行事肯定露的马脚少,世子爷也得费番功夫找。大哥,不就多十五天么,你多等十五天总比将来被世子爷报复寻仇,后悔一辈子强吧!” 络腮胡子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说道:“我最多等二十天,你也别跟我耍心眼子,卖你的人指明要把你卖到最下三滥的地方去,我把你藏起来也是担风险的。” “好,大哥是个侠义之人,只要我能回去,我一定好好报答大哥的恩情!”未秋赶紧说道,心知这已经是络腮胡子的底限了,容不得她再讨价还价。也亏得络腮胡子不知道姜国公府的事,否则早在她满嘴跑火车的时候就一鞭子抽过来了。 古代信息落后,行路最快的也是骑马,她实在对半个月内姜泽能找到她没什么信心,多争取一天就多一份希望。想起络腮胡子说的,卖她的人要把她卖到最下三滥的地方,未秋牙齿就忍不住咯咯乱响。 她前后两辈子都是谨小慎微的人,做人行事也是从最实际出发,她的职业救死扶伤,虽然不是圣母白莲花,可总算是个有良心的好人,没想到好人没好报,还是命犯小人,倘若她真的沦落到了那种地方,这辈子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的狠心歹毒。 络腮胡子转身去了车头,把马车掉了个方向,又快速的跑了起来。 马车依旧摇晃颠簸的厉害,未秋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崔梅柔干的了,要是崔家大姑娘做的,那岂不是在见到她之前就早有预谋?做人怎么狠毒到这份上?人命对他们来说就不算什么吗? 未秋躺在马车里昏昏沉沉的,又饿又渴。在路上已经走了三天了,沿途越来越荒凉,似乎还没走到络腮胡子要带她去的地方。一路上络腮胡子每天只丢给未秋一个干馒头和一小碗水,如果未秋要去方便,他也用绳子拴住未秋的一只手和脖子。一旦到了人多的地方,络腮胡子就把未秋的嘴给堵上,生怕她大声叫喊惹来麻烦。 未秋知道现在不是他的对手,一路上尽量小心谨慎,不惹恼他,即便如此,络腮胡子一路上依旧烦躁,有时候看向未秋的眼神阴测测的,自言自语着“不该相信这巧嘴小娘皮”之类的话,显然是怕事情败露被人找麻烦。 毕竟未秋许诺给他的都是画出来的大饼,空中的楼阁,倘若他被人发现私藏了未秋,对方的打击报复可是实打实的。 每当络腮胡子摇摆不定的时候,未秋心里就惊慌的厉害,生怕他反悔了,自己就遭殃了。所幸络腮胡子嘴上这么说,却没有再将马车掉过头。 一连走了七天,他带着未秋到了一处山区停了下来,把未秋拽出了马车,扯着未秋的身上的绳子粗暴的拉着她往前走。 山脚下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几声鸟叫,地上山体上到处都是碎石,未秋穿的是软底布鞋,脚下的碎石硌的她脚生痛,前面络腮胡子拉着她走的飞快。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山脚下出现了几排破旧的房舍,还有几只母鸡在房舍门口咯咯叫着觅食。 “大妹,大妹!”络腮胡子扯开嗓子喊了几声。 很快,一个穿着灰布裙子的壮实妇人从屋里出来了,妇人二十上下年纪,身材不高,一脸的横肉,头上的发髻显然是胡乱扎的,发髻上还沾着草根灰土。 “大哥,你怎么来了?”妇人惊讶的问道,接着她就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未秋,眯着眼打量了一番,“这小娘子是谁?” 络腮胡子摆摆手,“进屋再说,你找间屋子先把她关起来,别让她跑了。” 妇人赶忙开了一间屋子,扯着未秋推了进去,别看她身材矮小,力气却不小,把未秋重重推了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随即从外面锁上了房门。 “你卖人卖到我们这来了?”妇人给络腮胡子倒了碗热水,笑道,“大哥,我们这哪个汉子娶的起媳妇啊?” 络腮胡子叹了口气,把事情前后跟妇人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就信了那小娘皮的话。后来越想越不对,可已经走了那么多天了,再往回赶,叫人看到了能有我的好处?想来想去,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把她先藏你这里了。” “那就把她这么关着?”妇人问了一句,又抱怨道:“大哥,你干这买卖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怎么就信了她说的话?男人有几个念旧的?她跟你一路走这么几天了,谁信她是清白的?人家国公府多讲究的人家,那国公府世子爷对她再好,还能再要她?我看还是趁早处置了好,免得惹祸上身!” 络腮胡子寻思了半晌,最终抵不过心底的那点诱惑,万一国公府世子对那漂亮小娘子有几分情意,最后找上门来,还能不感激他?那些贵人手指缝里稍微****东西出来,就够他子孙八代吃喝不尽的了。 “路上都耽误七天了,也就再等十三天的功夫。”络腮胡子说道,“人我先放你这里,看好你男人手底下那群粗货,先别动她,要是国公府世子不来,人我也不要了,是留给那群粗汉解乏还是你留着当粗使丫鬟,随你!” 妇人显然是不认为有人会来找未秋,不太满意的撇嘴说道:“还得白养她十几天!” 络腮胡子便笑道:“哪能白养,给她找点活干干。再说了,十几天后没人来找她,是论斤论两卖还是怎么卖,不都是你说了算!” “成,大哥你怎么吩咐我怎么做。”妇人笑道。 “我那俩外甥呢?难得来一趟也不见人。”络腮胡子问道。 妇人无奈的摆手,“野的很,不知道跑哪去玩了,不到吃饭的时候不回来。大哥,你中午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算了,我不吃了,趁天早我得走了。”络腮胡子说道,大妹这里荒凉的连个人烟都看不到,吃的都是给那群挖矿的粗汉准备的,能有什么入口的好东西,他还不如快点赶路到镇上,能好好吃一顿睡一觉。 未秋被推搡进房间后,一直躺在地上,关上门后屋里就是黑的,屋子是茅草房,堆满了劈好的柴禾,茅屋顶上破了几个洞,明亮的阳光从洞里射了进来,形成了一个个光柱,还能看到有灰尘浮动在光柱中,屋子外面还有叽叽喳喳的鸟叫。 若不是她被捆住手脚动弹不得,未秋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童年记忆里奶奶家那个破旧的柴房。 未秋眼睛已经适应了茅屋的黑暗,四处打量着,身下是硌人的木块和树枝。这里就是络腮胡子藏她的地方?未秋叹了口气,应该不是络腮胡子口中的“下三滥”地方,想到这里,未秋提了几天的心终于能放下一会儿了,又困又饿之下,未秋趴在柴火堆上睡过去了。 未秋是被门外开锁的声音惊醒的,这几天来她睡眠一直很浅,既怕络腮胡子夜里侵犯她,也怕梦中被人一刀卡擦了,外面的人刚把钥匙插到锁里,未秋就醒来了。 门开后,那个矮壮的妇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就在未秋惊叫出声的时候,妇人割断了未秋手脚上的绳子。 “老娘可不养吃白饭的!”妇人瞪着眼睛,凶恶的叫着,“赶快起来,有活给你干!” 83.第83章 烧火丫头 没等未秋站起身,妇人粗暴的一手拽着未秋的胳膊,拖着她往外走。未秋早就领教了这妇人的力气和脾气,胳膊被妇人抓的生疼,要是走慢了受罪更大,只能咬着牙快步走着。 妇人领未秋去的地方是灶房,茅草棚和石块垒起的灶房里到处都是脏污的黑灰,堆满了各样吃食,两人合抱粗的土坯灶上架着一个大黑铁锅,铁锅里盛满了水。 “愣着干什么!赶紧烧水去!”妇人不耐烦的吩咐道,“柴火不够了去刚才你呆那个屋里抱,烧慢了耽误工夫老娘的巴掌可是不饶人的!” “别想着跑!”妇人突然阴森森的笑了,“这地方没人领着,你一个小娘子不是被狼吃了就是被人吃了。搁我这里至少死不了人!” 未秋长舒了口气,只要不让她“接客”,干多脏多累的活她都愿意,而且她也没有跑的意思,来的时候她偷偷从车厢缝隙里看了,这么杳无人烟的地方,广袤又荒凉,她就是靠两条腿跑出去了,也不知道往哪里跑。 “是,我知道,谢谢大姐提点。”未秋对妇人扬起了笑脸,“不知道大姐怎么称呼?” 妇人愣了下,显然没料到未秋还有心思冲她笑,她以为一个被主母发卖的小妾,怎么也得寻死觅活的哭闹一场才能认命的。 “你叫我红姐吧。”半晌,妇人才说道。 未秋笑道:“红姐您好,我叫陈未秋,耳东陈,未来的未,秋天的秋。” “我管你叫什么!”妇人哼了一声,“丑话跟你说前头,看在我大哥的面子上,先养你十几天,要是十几天后你男人不来找你,你怎么样可就是我说了算了,这里可有上百个男人打了一辈子光棍没摸过女人!”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到时候还不是羊进了狼窝。 未秋也不生气,甚至脸色都没变一下,只温顺的笑道:“是,他要是不来找我,我也死心了,任由红姐处置。” 红姐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好说话的“肉票”,愣了一会儿后,粗声粗气的嚷道:“这十几天也要给我安分干活,否则没你的饭吃!” “我都听红姐的吩咐。”未秋点头笑道。 “快去烧火吧!”见未秋这么听话恭顺,红姐的态度也软和了不少。 未秋便坐到了大土灶前引火,等引着火后开始一趟趟的往灶房搬柴禾。 趁出去搬柴火的功夫,未秋打量着四周,这里是山脚下的一处平坦开阔地方,山是荒山,杂草矮树丛生。据红姐说这里有上百个汉子,若非土匪窝,就是矿山了,那上百个汉子应该就是挖矿的苦力。 时间快中午了,四月的天已经很热了,太阳晒在光溜溜的石头上,把路面晒的发烫,未秋都记不清自己来回搬了多少趟柴禾了,热汗顺着她的脸和脖子往下淌,汗湿了里衣,也不敢停下来歇会儿,怕惹恼了那个红姐。 红姐和络腮胡子不同,明显不把她当一回事。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小心谨慎才能保得住安全。 尽管她不喜欢这个陈未秋乱七八糟的人生,可她还是想好好的活下去,好不容易在这个异世捡回一条命,她不能轻易放弃。 她还想活着回去看看真心疼爱她的亲人。 未秋烧了好一会儿火,才把那个硕大的铁锅里的水烧开,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红姐用一个大脸盆掺水拌了些黄黑的面粉,就往锅里倒,边倒边用木棍搅着,不一会儿就成了一锅稀的能照见人影的稀糊糊。 看这饭食的数量和质量,应该是给挖矿的苦力吃的,未秋垂眸想到。 这会儿上,两个小孩欢笑着跑进了灶房,瞧见未秋后,双双拉着手停下了脚步,其中一个大声的问道:“你是谁?” 未秋回过头看过去,惊讶的发现居然是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三四岁的模样,皮蛋似的小黑脸,一个穿着青布衫子,一个穿着蓝布衫子,长的都挺结实,看上去和红姐有几分相象。 “去,去,出去!”红姐冲两个小子吆喝道,“这里乌烟瘴气的,你们进来干什么?” 最先开口的那个小男孩笑嘻嘻的指着未秋问道:“娘,她是谁啊?” “你管她是谁!”红姐没好气的骂道,推着两个小子出去了,“忙的脚不沾地还得伺候你们两个小东西!净会给老娘添乱!” 等红姐把两个孩子轰出去,再回来时,未秋连忙低头,一副认真烧火的模样。 锅里的稀饭好了,远处也传来了汉子们说话走路的声音,红姐便推着未秋往柴房走,“进去,老老实实呆着!” 等未秋进到柴房后,红姐落上了柴房的锁。 不多时,人群就经过了柴房门口,未秋从破旧的门板缝隙中能看到,大约有七八十个人的样子,二十来个人一队。汉子们穿着破烂,身上头上全是灰,脸也脏的看不出样子来。 “咦,凯哥,这柴房的门怎么锁上了?还怕有人来偷柴火?”其中一个领队朝一个穿着蓝衫的汉子笑道。 穿蓝衫的汉子打扮要比其他人干净许多,至少衣裳和脸是干净的,留着两撇小胡子,三十上下年纪。 闻言,蓝衫汉子瞥了眼柴房,摇头道:“我哪知道,回头问你嫂子!” 未秋提起了心,等这群汉子走过了,她才放下心来,汉子们浩浩荡荡进了几间房子,声音立刻嘈杂了起来,吆喝声,打闹声,吃饭的声音响作一团。 没过多久,几个领队的又领着人走了。 柴房的门就被打开了,未秋一惊,立刻抬起头来,看到被人称作凯哥的汉子和红姐就站在门口。 “就是她?”凯哥指着未秋问道,一双小眼睛来回在未秋身上扫描,满眼都是惊艳的神色。 这荒山野岭除了一群脏污邋遢的苦力,就只有红姐一个女人,长的五大三粗不怎么样不说,还脾气暴戾。尽管未秋又饿又怕的折腾了一路,形容憔悴了不少,但旁边有红姐做对比,凯哥依然当自己看到了天仙。 红姐哪能看不出来凯哥那色迷迷的眼神,当即大怒,扬手就要打,大骂道:“姓许的,你眼往哪里看?!敢在老娘面前不老实?” 许凯连忙躲过了红姐的巴掌,皱眉悻悻然说道:“是你让我过来看看的,我也就看了一眼,你急什么!”说罢,忍不住又瞄了未秋一眼。 红姐余怒未消,重重的哼了一声,把手里拿的两个馒头扔给了未秋,水碗放到了地上,啪的关上了柴房门,又从外面上了锁。 门关上后,未秋还能清晰的听到红姐骂骂咧咧的声音,以及两人离去的脚步声。 未秋干了一上午的活,早就饿的体力不支了,虽然馒头又黑又硬,未秋也就着水,慢慢的小口小口的吃了下去,两个馒头下肚,她才觉得自己又活了回来。 下午的时候,未秋又被红姐拖出去烧火抬水,只是这次红姐的态度显然更恶劣了,对未秋冷冰冰的板着脸,吩咐做事也带上了叫骂的语气,还嘀咕了几句“狐狸精”之类的脏话,显然是因为午后那个叫许凯的男子多看了未秋几眼。 可见女人吃起醋来是不分年龄,不分长相的,未秋苦中作乐的感慨道。 等那群苦力汉子们下工之前,未秋自己带着水和馒头进了柴房,又被锁了起来。 夜幕降临的时候,未秋躺在硌人的柴火堆上,看着屋顶破损处漏下来的一片星空,深蓝色的夜幕挂着闪亮的星星,除去不远处屋舍中的说话声吵闹声,未秋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隐隐狼嚎。 想到红姐说过,这地方有狼,她就彻底断了要跑出去的念头,其实柴房的门并不结实,用力一撞就能撞开,但红姐也没有特意来监视她,就是觉得她跑出去也只有死路一条吧。 未秋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个时候姜泽有没有发现找到她的线索,她更不知道姜泽会不会来找她。十几天的约定日子转瞬即逝,真到了那天,她又该怎么办? 未秋又想到了秦隽,他永远是那副严肃冷静的模样,好像万事胸有成竹,什么问题到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让人觉得可靠。未秋也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其实秦隽就是一个品级不高的小官吧,在达官显贵多如牛毛的京城,压根就显不到他。 不知道他得知自己失踪后,会不会发发善心来找。 只是自己又不是他的什么人,细细回想起来,她经常把战斗机气的不轻,陈家人只差没把“嫌弃他”三个字写脸上了,她又要另嫁他人,他凭什么来救她。 看在茜茜的面子上?一个小毛丫头有那么大的面子么? 未秋正想的出神,就听到柴房门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转头看过去,就看到门缝隙里一双闪着光的眸子。 想到这附近住的是上百个粗汉,未秋吓的缩成了一团,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怕引来更多的人。 84.第84章 观刑 未秋惊吓过后,就开始四处摸索着找尖锐的树枝之类的东西,真有人闯进来了,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这时门外响起了红姐暴怒的声音,还有一声清脆的巴掌。 “姓许的老东西,你还要不要脸?!敢背着老娘偷吃,老娘打死你!”红姐怒吼道。 怒吼声和巴掌声夹杂着两人混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期间未秋还能听到许凯的叫饶声——“别打脸!” 等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了,未秋才放下了手里的尖树枝,冷汗都把衣裳给汗湿了,顺着额头往下淌,她瘫倒在柴禾堆上,一颗心还在不停的狂跳,在这暗无天日的柴房里,紧张的心跳声听的人分外揪心。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未来等待她的会不会是更恶劣的情况……未秋躺在柴火堆上,摸索着把刚才找到的那根尖树枝找到了,起身在柴房的土坯墙上划了一个端端正正的“一”字,然后把树枝藏到了袖子里。 她打定主意,如果真走到最后那一步,这根像锥子一样尖锐的树枝就是她的救赎了。 每天早上未秋都会在土坯墙上划上一道,重复着搬柴火烧火的日子。起先红姐还会无故找茬,劈头盖脸的骂上几句,然而看未秋骂不还口,不管她骂的多难听,未秋都是一副笑脸,半点没介意计较的样子,而且干活卖力,几天下来,红姐也懒得再骂了。 “反正你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红姐找不到骂人的理由,就斜着眼阴测测的看着烧火的未秋说道。 就在未秋来到这里的第七天,这天中午,未秋正在烧火,红姐的两个双胞胎儿子从外面跑进了灶房。 这么多天过去了,未秋和两个孩子也熟了起来,以前两个孩子站在一起,她分不出来谁是老大,现在她一眼就能看的出来了,性子活泼,话多爱笑的那个是老大金锁,性子腼腆害羞的那个是老二银锁。 两个孩子的爹妈虽然都不怎么样,可两个孩子还都是天真烂漫的模样,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他们经常趁红姐不在,拉着未秋问东问西。 “这个给你!”金锁笑嘻嘻的塞给了未秋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小声说道。 未秋摊开手一看,金锁给她的居然是一个雪白的鸟蛋,比鸡蛋小一圈,热热的还烫手,显然是两个孩子不知道在哪掏了鸟窝,烤熟了鸟蛋。 “我不吃,你们两个吃吧。”未秋心里一软,柔声说道,把蛋往金锁手里塞。 金锁往后退了几步,朝外看了一眼,见红姐还在远处忙,摆手笑道:“我和银锁都吃过了,姐姐你吃!你吃了还给我们讲故事!” 未秋又把鸟蛋往银锁手里塞,银锁抿嘴腼腆的笑了笑,不接未秋手里的鸟蛋。 “那好吧。”未秋把鸟蛋藏到了袖子里,她这些日子吃馒头喝凉水,见到鸟蛋早就两眼放光,也不跟两个小孩子客气了,“你们想听什么故事?要不讲一个叫孙悟空的猴子打妖精的故事?” 金锁立刻拍手笑道:“好,好!”银锁也赶紧搬了个板凳乖乖的坐到了未秋旁边。 红姐进来时,就看到两个孩子围着未秋听故事,捧着脑袋听的聚精会神,一点都不像往日的野小子,而且未秋嘴上讲着故事,手里也在干着活。 “哼!”红姐重重的哼了一声,面色不善的瞪了未秋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然而故事讲到一半,许凯就匆匆从外面回来了,看到金锁银锁和未秋都在灶房里,沉着脸拉着红姐出去了。 未秋敏锐的察觉到,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许凯这人有点小色心,每次他提前回来,都要趁红姐不注意,到自己跟前调笑几句,占点言语上的便宜,而且许凯见到两个儿子也亲热的很。 想到这里,未秋激动了起来,往灶膛里填柴禾的手都颤抖了,莫非是姜泽找了过来! 就在未秋起身想往外走的时候,红姐板着脸进了灶房,喝道:“你往哪去?不好好烧火扒了你的皮!”又对两个孩子厉声说道:“下午你们两个哪也不许去,就在屋里呆着,敢出来打断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的腿!” “红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啊?”未秋强作镇定,笑着问道。 红姐本来是不耐烦回答未秋的,后来转念一想,冷笑道:“我看你也得去看看,不然学不了乖!上午有人犯了事,下午上头的派人来行刑,你到时候跟着我去看看。” 原来不是姜泽来救她了…… 未秋一颗被希望涨的满满的心仿佛是被针刺破的气球,啪的一声,碎成了几块,剩下的都是绝望。 “是,我知道了。”未秋强作出了一个笑脸,重新坐到了灶膛前,然而四月底烧的火热的灶膛怎么也温暖不了她冰凉的手脚。 在这个荒僻的矿山呆了这么几天,未秋也从红姐和许凯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了,他们夫妻两个只是一个底层小监工,许凯负责管理挖矿的几十个苦力,红姐是给苦力们做饭的。 在他们夫妻之上还有不少隐形人物的存在,被他们称之为“上头的人”,这些人像土匪一样驻守在矿山周围。要是有人不老实,偷了东西或者是想跑,都会被这些人抓住,当众行刑,杀一儆百。 不知道今天有人犯了什么错,会严重到让人来行刑的地步。 等到了下午,许凯早早的就领着挖矿的苦力们回来了,在房屋前的空地上排着站成了几排。金锁银锁也被红姐带进屋里,严令不许出来。 红姐领未秋出来前,丢了块破了几个洞的床单给了未秋,让未秋把自己的脸裹严实了,才让未秋蹲在了柴房门口的大水缸后面,并声明,要是未秋自己出来叫人看到了,到时候是死是活就不归她管了。 “都给老子精神点!”许凯手下的一个小队长沉着脸喝道,“今天是大日子,上头有人来行刑,你们都给老子放老实点,有想跑的,有手脚不干净的,趁早收了这想法,否则你们就跟今天这人一个下场!”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缩着手脚和脑袋站在了那里,上百个人鸦雀无声,连目光都不敢乱瞟了。 又过了一会儿,未秋听到有马车的声音,五六个虬髯袒胸的大汉提着明晃晃的钢刀从车上下来了,其中两个手里还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 许凯连忙笑着迎了过去,“各位大哥,辛苦了辛苦了,都是小弟没管好,累得各位大哥跑一趟,我婆娘备好了接风酒席,一会儿大哥们忙完了,还请赏脸喝杯酒解解乏。” 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并没有把许凯的谄媚当回事,手上的钢刀在太阳下泛着刺眼的白光。 “你们都是跟我们东家签了死契的,进了我们这个地盘,一辈子就只能干死到这里,想跑?就跟这不长眼的狗东西一个下场!”其中一个汉子拿着钢刀指着苦力们,恶狠狠的说着。 几个人把浑身是血,已经失去意识的汉子拖到了人群正前方,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虬髯汉子举起钢刀就往那个汉子的腿上狠狠的砍了下去。 在人群的惊骇声中,躲在水缸后面的未秋用力捂住了耳朵,紧紧的闭上了眼睛,用力的咬住了自己的袖子,怕她吓的尖叫出声,颤抖的缩成一团。 四月午后的阳光明亮而温暖,她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仿佛置身于暗无天日的冰窖之中。在这个残忍而冷酷的荒山中,她就是一个待宰的羔羊,恐惧成这样,却连个可以依靠的肩膀都没有。 被砍断双腿的人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后就没了声息,鲜血迸的到处都是。 未秋睁开眼,看到离自己不远处的地面上都溅到了一滴血,在明亮的阳光下,鲜红的刺目。 她不是没见过血,很多人在手术台上出的血比这都多,但这么原始而野蛮的杀人方式,她还是头一次见。 “你们这些没用的狗东西,都给老子睁开眼好好看着!”行刑的大汉哈哈大笑起来,“敢跑老子就砍你们的腿,敢偷东西老子就砍你们的胳膊,公平的很!砍完了就拉到山沟子里喂野狗!” 许凯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看着几个汉子把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拖远了,才敢上前陪笑道:“大哥,辛苦了,走,去喝杯酒解解乏!” 然而这会儿上,一直站在许凯旁边的红姐突然厉声叫道:“儿子,俩儿子怎么出来了!” 说着,红姐就跑到了房屋跟前,未秋闻声看过去,金锁银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两个孩子呆呆傻傻的站在门口,目光直直的盯着地上的一大滩血和两个残肢,任凭红姐怎么摇晃都没有反应,金锁的裤裆还湿了一大片。 显然,两个孩子没有听红姐的话,贪玩偷跑了出来,看到了这骇人的一幕,已经被吓傻了。 85.第85章 小儿惊厥 除了红姐,在场的人包括许凯,都没有把两个被吓到的孩子当回事。 行刑的几个大汉看到两个孩子的傻样,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拍着许凯的肩膀,取笑道:“老许,你这俩孩子都随了你那熊样啊!” “得多看看练练胆子,男人哪能这么没胆色!” 许凯陪笑道:“是,是!走,哥几个去喝酒,上回我大舅子带来的好酒,小弟一直没舍得喝,就想留给几个哥哥尝尝。” “你小子胆子虽然不行,做事倒是挺周全的!”其中一个提钢刀的汉子夸奖道。 许凯笑道:“哥哥们要是觉得酒好,就在东家跟前多替小弟美言几句,小弟都在这矿上干了好几年了,不是小弟自夸,小弟也是能写会算的……” 许凯领着几个行刑的汉子远去了,观刑的苦力们也被人赶着回去干活,房屋前很快空荡了起来,只剩下红姐搂着两个吓傻的孩子一遍遍的喊着魂。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未秋才扶着水缸站了起来,跺着麻木的双脚走到了红姐和金锁银锁跟前。 红姐还在一遍遍的喊魂,一手扶着两个孩子,一手往地上做瓢状舀东西,“金锁,回来!银锁,回来!” 未秋在罗家村的时候见过这样的“喊魂”方式,有小孩子在路上跌倒痛哭不止,随行的大人就会喊魂,慢慢的把小孩子哄住不哭了。古代人迷信,认为小孩子的魂轻,容易离魂,像惊吓,摔倒都会魂魄离体,魂魄就在小孩身体不远处,通过这种喊魂的方式,能把小孩子的魂重新拉回体内。 然而红姐喊了半天,金锁银锁还是一副呆呆的表情,尤其是金锁,两眼都开始翻白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红姐喊的心力交瘁,回头看到未秋站在她身后,也没那个力气发火骂人了。 未秋迟疑了下,说道:“红姐,这两个孩子被吓的厉害,光喊魂怕是不行的。” “那你说怎么办?”红姐问道。事关自己的宝贝儿子,红姐也顾不上许多了。 “还是要吃药安神压惊的。”未秋说道,“孩子被吓住了是大事,要是当时不治好,将来长大了容易落下病根。” 红姐皱起了眉头,“你也看到了,这地方出都出不去,哪还有大夫来看病开药啊!再说,我怎么没听说过小孩吓住了就得吃药的?” “我就是大夫……”未秋急忙说道。 然而还没等未秋说完,银锁先“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像是双胞胎有心电感应一般,金锁也哭了起来,两个孩子抱着红姐抖抖索索的哭成一团。 红姐立刻就松了一口气,先把两个孩子抱进了屋里,出来后冷笑着看着未秋,“你是大夫?啊呸!小娘皮越来越会吹了!骗了我哥不够还想来骗老娘?当老娘是三岁的小孩啊?” “红姐,我没骗你。”未秋竭力解释道,“你不信我没关系,那总有别的大夫可信吧,你去找别的大夫来给孩子们看看。” “少在那花言巧语!”红姐不耐烦的摆手,指着未秋厉声喝道:“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想趁机跑了么!小娘皮胆子不小,刚看的砍腿是白砍的?敢有歪心思,下一个砍的人就是你!” 未秋急了,还想再说些什么,被红姐强拽着胳膊推进了柴房里,锁上了门。 关上门后的柴房阴冷潮湿,未秋坐在柴火上抱住了头,她一闭上眼,就浮现出了溅到她身边的那滴血,鲜红的仿佛能刺瞎人的眼,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个人凄厉的惨叫。 她心底泛上了一丝苦涩的悔意,倘若她没有随姜泽来到京城,她现在是不是好好的在汴州,住着自己的房子,有着几亩地,带着茜茜和家人过着悠哉安稳的日子,而不是在这荒蛮的地方随时可能丢掉性命。 每个人都害怕孤独,害怕绝望。她也不例外,她孤独的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在不安和惶恐中,接下了一个乱七八糟的人生。姜泽的出现,就像是在她惶恐孤独的人生中燃起了一团明亮的火焰,她下意识的就想靠近这团火焰,取暖也好,照亮也好,她有了一盏可以信赖依靠的明灯。 在柴房阴暗的光线下,未秋看着墙上的刻痕,离她和络腮胡子赌的日子只剩下六天,姜泽却还是毫无踪影。现在未秋已经不确定,姜泽到底是不是自己人生中的那团温暖的火焰了。 第二天一早,未秋再醒来的时候,感受到了脸上湿湿的冷意,伸手一摸,脸上有水迹。未秋还以为自己做梦流泪了,起身后才看到是柴房顶上破洞里漏下来的细细的雨丝。 原来是天阴下雨了。 一只不知名的鸟从房顶的破洞里飞进了柴房,鲜红的嘴,翠绿的羽毛湿漉漉的,站在房梁上用嘴梳理着羽毛。 未秋羡慕的看着那只鸟,看着它梳理完羽毛后,叽叽喳喳的叫着在屋里盘旋了几圈,轻灵优美的从破洞里飞了出去,消失在了乌沉沉的天空中。 她要是那只鸟就好了,能飞出这个关着她的柴房,飞出这个荒蛮的矿山。 未秋起身后,用树枝又端端正正的划下了一条横扛。 今天,她等了很久,才等到红姐开柴房门让她出来干活。 开门时,未秋看到红姐头发蓬乱,沾着细细的水珠,两眼熬的通红,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而且也没有听到金锁和银锁两个人在空地上打闹玩笑的声音。 “看什么看,赶紧出来干活!”红姐用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瞪着未秋,没好气的骂道。 未秋赶紧抱起一捆柴火,低头跟在红姐身后去了灶房。 “今天烧火做饭都归你。”红姐领着未秋进了灶房后吩咐道,“跟我之前做的一样,烧一锅杂面稀饭,再热一百五十个馒头。别想着偷懒,等会儿我就过来看,干不好打死你!”说罢,红姐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透过灶房的窗户,未秋看到红姐跑进了他们的房间。 等红姐再进来时,未秋已经烧好了稀饭,正在从缸里往筐子里拾馒头。 “红姐,是不是金锁银锁生病了?”未秋试探的问道。 “嗯。”红姐冷淡的嗯了一声,事关儿子身体,她心里焦虑的很,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俩兔崽子都发了一夜的烧,咋弄都不行。这俩孩子身子骨一向好……” 未秋手上的活不停,想起那两个孩子,一个活泼一个腼腆,喜欢围着她让她讲故事,都是好孩子,便说道:“红姐,我真是个大夫,你不信我没关系,为了两个孩子着想,你也得找别的大夫来给俩孩子看看。孩子还小,万一落下病根,那是一辈子的事。” 再说了,小儿惊厥不是小毛病,严重的话甚至危及性命。只是这话她不敢跟红姐说,对于红姐来说,金锁银锁是她的命根子,不能有一点不好。 “孩子病了我能不心急?!刚我去看了,孩子的烧下去不少,估计中午就好了。你是大夫?吹吧你!哪有女人当大夫的?你是大夫我还是皇后娘娘哩!”红姐瞪了未秋一眼,却没有发火。在这个荒山野岭里,也难得有个女人陪她说说话,尤其是在她心焦似焚的时候。 未秋便不吭声了,生怕哪句话说错了,触到了红姐的霉头,提前把她给处置了。 “我都喊了那么半天的魂了,该没事了!”红姐自言自语道。 做完饭后,未秋在柴房里听到一个矿工对许凯谄媚的笑道:“凯哥,我知道一个偏方,治小孩子吓着了最好!我侄子就是吃这个方子好的!” 比起红姐的蓬头垢面,许凯也没好到哪去,显然两个人都被孩子的病折腾的不轻。听他这么说,许凯眼神一亮,赶忙说道:“你说!治好了我儿子我提你当队长!” “能为凯哥效力是我的荣幸,凯哥这么说就见外了。我听我们那老人说啊,小孩子魂轻,见不得脏污东西,得请个阳气重的干净东西镇一镇!”那人煞有介事的说道,“凯哥你找一只白毛老公鸡杀了,炖成汤给两个小公子喝就好了。记住啊,那老公鸡得是全白毛的,一丝儿杂毛都不能有!不然这偏方就不灵验了。” 这叫什么破方子!未秋简直哭笑不得,喝公鸡汤就能压惊了?然而门外还有不少人站着,她也不敢发出声响,等人都散了,许凯早跑去鸡圈里抓白毛鸡了。 兴许这法子能有效,未秋心中默默想道,心理疗法也是有效治疗手段的一种。 下午红姐开门让未秋出来烧火做饭时,未秋依旧没有看到两个孩子的身影,红姐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满脸的忧色,这次甚至中途没来监工未秋干活,未秋想问问两个孩子怎么样都没找到机会。 入夜后,未秋躺在柴火堆上睡了过去,被红姐一声尖利的哭叫声给惊醒了,迷迷糊糊中她听到红姐哭叫道:“当家的,金锁不行了!” 86.第86章 开方子 未秋心里咯噔了一下,迅速翻身起来了,接着就听到了红姐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一会儿,未秋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她这边跑了过来,柴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借着微弱的星光,未秋看到红姐抱着一个孩子,满脸是泪的站在门口,叫道:“你不是说你是大夫吗?你看看金锁,快看看!” 许凯拖着鞋子跑了过来,拉着红姐叹气道:“你发什么疯啊!哪有女人当大夫的?她要是个大夫,能落到现在这地步?” “我不管!”红姐嗷的叫了一声,甩开了许凯,双眼猩红的瞪着未秋,把怀里的金锁往前送了送,“你给看看,你不是说你是大夫吗?治好了金锁我放你走人!” 未秋赶紧接过了金锁,然而孩子一入手,她的心就沉了下去。 孩子的身子烧的滚烫,嘴上鼻孔里还有呕吐出来的胆汁胃液,污物粘液堵塞住了气管,已经没了呼吸。 未秋心里暗叫一声不好,立刻一手托着孩子的胸腹,屈膝顶向了孩子的胃,反复几次后,金锁弱弱的吐出了不少东西,渐渐有了呼吸。 红姐看儿子又有气了,又是哭又是笑,扯着未秋说道:“你不是说你是大夫,会治病的吗?你快给我儿子治啊!还有银锁,治好了,我放你走……” 未秋推开了要疯癫一般的红姐,起身沉声问向许凯,“银锁呢?” 许凯连忙抹了泪,说道:“在屋里,还发着烧,烧的厉害……跟他哥一样……我看撑不了多久了……” “快抱过来!”未秋吩咐道,“再打一盆凉水。” 许凯连忙应了一声,回头跑了两步,才惊觉自己居然乖乖的听了这个“肉票”的吩咐,然而看这个肉票给金锁治病,把没气的儿子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倒是有几分本事。 这到底靠不靠谱啊!许凯心里左右摇摆不定,他三十好几了,就这么两个宝贝儿子,万一叫这会骗人的小娘皮给治坏了,可怎么办?然而这鬼地方,大夫请不进来,他们带着孩子又出不去,孩子再烧下去,就只能等死了! 许凯在大腿上狠拍了一下,回头看已经哭的瘫倒在地上,什么都做不成的红姐,跺脚骂道:“死马当活马医!就信她一回,治不好老子儿子,老子叫她陪葬!” 说罢,许凯就匆匆跑去了房间,抱过来了同样高烧昏迷的银锁。 早有被惊醒的矿工苦力们光着膀子三三两两站出来看热闹,大约是因为昨天“砍腿”的恐怖效应,那些汉子们虽然好奇这里多了一个女人,却只敢站的远远的指指点点,没人上前。 等水打来后,未秋脱下了金锁和银锁已经汗湿了的衣服,按进盆子沾了凉水,扔给了许凯一件,吩咐道:“给孩子用凉水擦身上,快!” 等把一盆水擦完,未秋又撬开两个孩子的嘴给孩子喂了点水,这时天还是漆黑漆黑的一片。 “光给孩子擦水就行了?”许凯问道。 一旁的红姐看孩子呼吸渐渐平稳了,也不抽搐了,神智好似也回到了身上,听许凯这么问,赶忙抓住未秋的袖子又问了一遍。 “当然不行。”未秋跪在地上,轮流听着两个孩子的心跳,“还是得吃药,不然两个孩子难活过中午,即便是活下来了,也会有严重的后遗症。” 红姐结结巴巴的问道:“啥,啥叫后啥症?” 未秋看着红姐,郑重的说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烧成傻子,一种是肌肉……就是身子使不上力气,一辈子干不了活,只能在床上躺着。” “啊!”红姐捂着嘴,眼泪又流了出来,抓着未秋的手哭道:“大妹子,你可得救救金锁银锁啊,这俩孩子是好孩子啊……咱们这地方,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大夫哪里能来咱们这里啊?上头的人也不让咱们带着孩子去看大夫啊!要是让看,我早带着孩子走了!” 未秋心下了然,怪不得红姐宁愿让孩子发烧,也没有去看大夫,原来连他们的人身自由都是受限制的。 “我给孩子们开个方子,可以吃吃看。”未秋说道,“只是要快点把药抓回来,不能再耽搁了。” 这个方子还是当初她和竺路白论医时,竺路白教给她的,后来她听姜泽说,竺家擅长小儿科和妇科,竺路白轻描淡写间传给她的几个方子,应该都是竺家不外传的秘方。 “好,好!”红姐连忙兴奋的点头,眼里闪着希望的光,“你快写下来,我们想办法出去抓药。” 许凯却犹豫了,“咱,咱们怕是不好出去,上头的人……不好交代,我看金锁银锁都不咋烧了……再说了,去抓药得去镇上,一来一回也得不少时间。”他一直乖乖听话,听说再熬一段日子,很快就能升职,离开这鬼地方,要是这时候惹了什么事让上头的人不高兴,那…… 红姐闻言,哪能不知道许凯的小算盘,恼的一巴掌拍到了许凯脸上,哭着大骂道:“姓许的,你还是不是个人生的东西!你亲儿子都快不行了,你还怕得罪上头的人?你不去,老娘去!老娘就是拼着叫上头的人砍了脑袋,老娘也得把药买回来救儿子!” 未秋也皱着眉,鄙夷的看着许凯,“许大哥,话我先撂这里了,要是不吃药,过不半个时辰,金锁银锁还得烧起来。” 许凯捂着脸跺脚,“行,我去!”说罢,跑屋里拿来了纸笔,等未秋写好方子后,许凯喊过了两个人,陪着他驾着马车跑了出去,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中。 红姐看着许凯驾车走了,那辆马车上承载着是她的全部希望,她这才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握住了两个昏迷孩子的手,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一般。 “别松劲儿!”未秋大声说道,拉着红姐又站了起来,“我听说许大哥那里有不少酒,全拿出来吧,擦酒比擦水要好。” 红姐抹了把眼泪,强打起了精神,问道:“还得擦酒?” “对!”未秋笑道,自信满满,“我们得在许大哥把药拿回来之前,好好的保住两个孩子的命!” 这会儿上天已经麻麻亮了,红姐目光有些呆愣的看着未秋那灿烂的笑容,仿佛是划破漆黑天际的一道明亮朝霞,照亮了她前方的道路,扫除了她心里的阴霾。这几天担惊受怕的心,似乎也被这笑容给安抚住了,镇定了下来。 “你……”红姐下意识的就吐出了一个字。这小娘子不是很快就要任由他们处置了么,身陷这种鬼地方,怎么天天看她都能笑的出来?她不该哭哭啼啼,怨天尤人么?看了那么可怕的行刑场面,又碰到金锁银锁的事,金锁银锁有一个不好,她都逃不掉,他们饶不了她,怎么她还能这么自信,笑的那么灿烂,让人安心? “快去吧!再弄点水还有盐过来。”未秋推着红姐笑道,“去晚了,许大哥回来了,就不让你动他的酒了!” 红姐下意识的就跑去了屋里,喊了两个汉子来给她搬酒。 天亮后,两个孩子烧的断断续续,醒来一会儿后又陷入了昏迷。红姐的心也随着两个孩子的情况跳个不停,她记不清自己淌过多少担惊受怕的眼泪了,然而每次抬头看未秋,未秋都是一副镇定从容的笑脸,有条不紊的给孩子们擦着身子,灌盐水,摸着脉搏。 只要看到未秋,她就好像看到了主心骨,不那么的害怕了,好像两个儿子只是睡着了,下一刻钟就会醒过来,像以前一样健健康康的笑闹着。 “大妹子……之前我对你不好,你别放在心上。”红姐嗫嚅着开口了,看着未秋汗湿的衣襟和鬓角,心里满是愧疚,“我鲁大红说话算话,你要是治好了我俩儿子,我拼着脑袋不要,也送你走。” 未秋笑眯眯的点头,“那我先谢谢红姐了,一切等孩子好了再说吧。” 她现在是个大夫,在病人好之前,什么都不想去想。而且连红姐和许凯出去都那么困难,把她送出去应该也不是容易的事。 “哎,哎!”红姐连忙应了,一边给孩子擦身子,一边问道:“大妹子,你真的是大夫?” 未秋笑着点头,“我真的是大夫。” 红姐便不再问了,专心照顾孩子,她瞧未秋也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妾姨娘,一个有这么高明医术的女子,骄傲又自信,怎么可能去给人当姨娘小妾? 未秋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在焦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到了中午,两个孩子情况越来越危险,这里没有药,没有监控,什么都没有,她只能凭借着简单的急救法延迟着孩子们的生命。 就在未秋等的心力交瘁之时,远远站在一旁的汉子们指着远处叫了起来,“来了,凯哥回来了! 未秋惊喜的站了起来,看向了远处,山路上马车往这边跑,然而却越跑越慢,停在了途中。 87.第87章 行踪泄露 “怎么不走了!”红姐急的用力的拍着大腿,眼泪不住的往外淌。 其中一个看热闹的矿工汉子说道:“肯定是马跑不动了,从昨天半夜跑到现在,也够受的!”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同时叫道:“红姐别急,咱们去接凯哥,救孩子要紧!”说罢,几个人像是组织好的一样,撒腿就往马车跑去。 红姐哭的扯着未秋的衣襟,瘫坐在了地上,眼泪哗哗的往下掉,看着一群人卖命似的往马车处跑,捂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未秋远远的看到许凯从马车里爬了出来,往这边跑,还没跑到半路,就碰上了来接他们的一大群人,有几个跑的快的拿了许凯手里的药包往回狂奔,另外的人搀扶着跑不动的许凯往回走。 “药,药拿回来了!”红姐激动的扯着未秋说道。 未秋笑道:“红姐,咱们赶紧去灶房熬药吧。” “对,对!”红姐恍然大悟一般,搓着手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药包直笑。 两个孩子喝了药后就睡着了,到晚上热度退了一下去,接着一夜好眠。 未秋和红姐轮流坐在孩子床前看守着,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未秋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脸颊,又打起了精神。 红姐颇为过意不去,说道:“大妹子,你去我床上躺一会儿吧,这两天累着你了。” “不用,等孩子醒了我再看看情况。”未秋笑道。 红姐看着未秋疲惫的笑脸,真心实意的说道:“大妹子,大姐在这给你陪个不是,以前是大姐做的不对,亏待了你。”说着,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给未秋行了个大礼。 未秋扶了红姐起来,笑着摇了摇头。 红姐重新坐下后,看着烛光中睡的香甜的两个双胞胎儿子,小声说道:“大妹子,我也不是不喜欢你这个人,就是听我哥说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妾,我就对你看不上眼,好好的姑娘家,干啥要给人做小?被主母卖了不是活该么!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也看出来了,你不是那贪图富贵的女人,医术还这么高明,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未秋抿了抿耳边的乱发,低头说道:“我一开始就跟鲁大哥说了,我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妾,我还没嫁人,鲁大哥不信,我只好承认自己是了。” 红姐一惊,“大妹子,那是那些人绑错人了?” 未秋摇摇头,想起了一身锦衣站在他们租来的那个简陋小院里的姜泽,丰神俊秀,光华无双,明明是不久前的事情,可她经历了这么多惊险,那些平静安宁的时光仿佛已经过了很多年了。 “应该不是,我也不知道谁绑了我。我一个行医开药的大夫,虽然算不上一向与人为善,但也没有和人结过仇怨,我到现在还不确定,到底是谁要害我。”未秋叹道,这年头女大夫很稀少,那些人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 除了姜泽那边的人,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个狠心和能力把她往死路上推。 红姐拍了拍未秋的手,自从未秋治好了两个孩子后,红姐就恨不得把未秋当亲妹子看了。“大妹子,你是个好人,一定是那些人丧尽天良,早晚遭报应!你放心……”红姐压低了声音,“大姐说话算话,一定想办法把你送出这鬼地方。” 未秋笑着拱了拱手,“多谢您了,我要是能出去,一定一辈子远离京城,躲在乡下,不让您和鲁大哥为难。” 红姐看着未秋的笑脸,叹了口气,“这年头,好人没好报啊!” 等两个孩子陆续醒了,精神头看起来还好,说话行动也没什么障碍,未秋才放心的一头倒在了红姐给她准备的床上。 从她被绑架到现在,不是睡颠簸的马车就是睡柴火垛,这还是她头一回睡床,一躺到床上,未秋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一般,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她做了很多个奇怪的梦,一会儿梦见前世的父亲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做菜,母亲在一旁洗水果,还笑着催父亲动作快一点,女儿马上就下班到家了,一会儿又梦见茜茜饿了,哇哇大哭,六月手忙脚乱的哄着茜茜,最后她居然梦到了秦隽,周围全是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秦隽一身青布薄袍,骑在马上疾驰,风尘仆仆,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 未秋再醒来时,感觉比没睡还要累,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觉的时候流眼泪了,眼睛酸涩的几乎睁不开。 红姐听到了屋里的声响,敲了门后进来了,端进来一碗熬的稠稠的米粥,粥上还飘着一层厚厚的米油。 “饿了吧?”红姐笑道,“先喝碗稀粥,等会儿就该吃晚饭了。” 未秋瞧了眼窗外的天色,揉了揉眼睛笑道:“都这么晚了,红姐你睡了没?” “睡过了,也是刚醒。”红姐说道,“这粥是老许他们熬的,你趁热喝了吧。” 未秋笑着接过了碗,看着和颜悦色的红姐,突然就觉得心里一直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至少她不必再担心随时被人“处置”了。 “还有个事。”红姐看未秋喝着粥,有些尴尬的开口了,指着门外说道,“那群粗汉子听说你是大夫,都求我和老许,想让你给他们瞧瞧病。我看他们没病,一个个壮的很……” 未秋大约明白了红姐的意思,那些汉子帮红姐许凯运过药,红姐虽然不想让那群粗汉来打扰她,但抹不开面子。 “好,我给他们看看。”未秋笑道。 红姐松了口气,连忙说道:“我和老许在你旁边站着,你放心,那群王八蛋不敢做什么的,上头管这么严,他们胆小的很,我先前说的,都是吓唬你的。” 等到晚饭后,红姐在房里点了灯,要看病的汉子们排成了一列,一个接一个的等着未秋诊治。 排头一个的汉子长的人高马大,二十多岁年纪,手脚和脸洗的干干净净,坐在未秋跟前。 “你哪里不舒服?”未秋笑着问道。 看着未秋的笑脸,汉子有些黝黑的脸在昏黄的烛光下涨的通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后面的人等的不耐烦,吵着嚷着让他赶紧让位,别耽误女大夫的时间。 “女大夫,我还没成亲!”半晌,那汉子石破天惊一般叫出了一句。 未秋抽了抽嘴角,提笔在病历上写下了“未婚”两个字,问道:“还有呢?” “我,我是小队长!”那汉子憋红了脸叫道,“你,你是红姐的妹子吧?我,我二十五了,我家里没爹没娘,就剩我一个,你,你看我怎么样?” 没等他把话说完,许凯就把他轰走了,“走,走!成心来给老子捣乱的是吧!老子的小姨子你也敢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还没敢肖想呢,这群混账居然敢?! 下一个汉子赶紧一屁股坐到了未秋跟前的椅子上,生怕被人抢了位置。 “那个,女大夫……我这受伤了,您给看看。”这个汉子挺好说话,人也懂礼貌。 未秋笑着看了过去,不过是右手虎口上裂了个口子,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烂的,“这个不要紧,回去用清水好好洗洗就行了。” 汉子身后的人们不满了,纷纷叫道:“这算受什么伤?!老子腿让石头砸烂了都没觉得疼过!” “呸,老子这怎么不是伤了!”汉子回头瞪眼骂了一句,等再面对未秋时又是一副谄媚讨好的笑脸,放低了声音,生怕许凯听到似的,“漂亮大夫,我二十六了,也没成亲,不瞒您说,这些人里头数我长的最好……” 没等许凯有所动作,红姐先发飙了,一脚把汉子从椅子上踹了下去,暴怒道:“滚!” 未秋扶额叹息,看了眼一排神色各异但同样明显都不为看病而来的汉子们,这病没法看啊!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些人,红姐歉意的说道:“这些汉子没啥坏心眼,都以为你跟我们一样,来了走不了,就打起了花花肠子,大妹子你别放心上,他们也是可怜人。” “我知道。”未秋笑道,听说这些人是签了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死契,干的是苦力,没几个能熬到契约期满,但凡家里有点活路的,都不会来卖身做挖矿的苦力。 晚上,红姐先去看了两个已经睡下的孩子,回到自己床上时,就看到许凯盘腿坐在床上,眉头紧皱,像是有心事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红姐问道,“孩子都好的差不多了,你还发愁个啥?” 许凯沉沉的吐了一口气,犹豫了半晌,才对红姐说道:“昨天半夜我要出去,碰到了上头的人,拦着不让出去,我说了孩子病了买药,他们不信,没办法,我就把陈妹子开的方子让他们看了……” 红姐惊的手都抖了,“你跟他们说陈妹子在这了?” “我这不是没办法么!”许凯叹了口气,“咱们这只许进不许出,当初大舅哥把人送进来容易,想要送出去,怕是难了。” 88.第88章 得罪了谁 “再难也得把陈妹子送出去!”红姐斩钉截铁的说道,在床边坐了下来,埋怨道:“你怎么就跟上头的人说了陈妹子的事,万一给陈妹子惹来麻烦怎么办?咱对得起人家吗?” 许凯急了,拍着大腿说道:“你当我想说啊!那会儿上不是急着出去买药么!咱俩孩子还等着药治病救命,我能有什么办法?” 红姐闻言沉默了,要是她为了两个孩子,别说出卖一个陈妹子了,杀人放火的事都能干,半晌说道:“那还是尽快想办法吧陈妹子送出去吧,谁知道上头的人是个什么意思?听说那些人身上都有人命官司,犯了事逃到咱们这来的……可都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主儿!什么事干不出来?” “唉,也只能这样了。”许凯叹道,心里总觉得忐忑不安。 在等待红姐安排她出去的日子里,未秋依然帮红姐烧火做饭,每天早上去柴房抱柴火时,都会给“正”字添上一笔。 就在她来这里第十一天的时候,许凯下午沉着脸回来,对她和红姐说道:“这几天上头的人看的更紧了,我下午带个包袱出去,都非得让我把包袱打开了给他们看看。” 言外之意,想要带未秋一个大活人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未秋压住了心底的失望,轻声说道:“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即便是出去了也不会乱说……” “大妹子,这儿没那么简单。”许凯叹口气,“我也不跟你多说,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红姐拍了拍未秋的肩膀,安慰道:“妹子你放心,我们一定想办法把你送出去。” 未秋笑了笑,点头道:“我听红姐的安排。” 第二天下午,未秋坐在房间里歇息,听到外面有马车的响动,走到窗户处往外看了一眼,就瞧见那天来行刑的几个汉子,提着钢刀凶神恶煞的从车上下来了。 红姐和许凯出来后连忙迎了上去。 “几位大哥,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许凯压住了心里的惊疑,陪笑道。 领头的光膀子汉子提着刀粗声叫道:“少废话,上次你说的那个会开方子的小娘子在哪?把人带出来!” 红姐脸色瞬间就变了,尖着嗓子叫道:“我们这哪有啥会开方子的小娘子,没有!” 光膀子汉子冷笑了一声,用尺把长的钢刀尖对着红姐,说道:“你个臭婆娘当自己是谁?少跟爷扯淡,赶紧把人交出来!” 许凯连忙上前去,心惊胆战的扶住了汉子的手,生怕那晃来晃去的刀尖在自家婆娘身上戳出个窟窿来,问道:“大哥,您给漏个话,那小娘子犯了什么事,你们要找她?” “犯了什么事?”光膀子汉子一把推开了许凯,“她偷了咱们矿上的东西,我们兄弟一向按矿上的规矩办事。” 红姐急了,跳脚道:“你们血口喷人!”陈娘子从来没出过这点地方,怎么可能去偷矿上的东西? 未秋心一下子冰凉了起来,按矿上的规矩,偷了东西砍胳膊……若是她这会儿出门逃跑,正面就会对上这些五大三粗的壮汉,根本没有跑掉的希望。 就在她惊慌的时候,房顶上的瓦片被人揭掉了几片,未秋仰头看过去,金锁银锁两个小脑袋出现在了瓦片空隙处,冲她顽皮的笑了笑,很快,放下了一根绳子,示意她顺着绳子往上爬。 未秋顺着绳子钻出了屋顶,这才看到两个孩子把绳子系在了屋后的树上,她把绳子拉出了房顶,悄悄的蹲在屋顶上,搂着两个孩子大气都不敢出。 那光膀子汉子还在叫嚷:“在这里,老子的话就是王法,老子说她偷了矿上的东西就是偷了!东家已经发话了,今儿我们哥几个回去,就得带着那小娘皮的两条胳膊回去!你个臭婆娘想救人也成,呵呵,那我们哥几个就只能砍了你的胳膊回去充数了!” “大哥,大哥,有话好好说!”许凯连忙挡在了红姐前头,好声好气的作揖,“大哥,咱明白人不说暗话,小弟这还是一头雾水,那小娘子跟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们偏偏找上她干啥?要说起来,那小娘子跟我婆娘还沾亲带故的,你们就看小弟的面子上通融通融?小弟钱不多,给大哥几个喝酒吃肉的钱还是有的!” 光膀子汉子压根不吃许凯这套,挥手把许凯推了个趔趄,“想都别想了,这回是上头直接发了话的,咱俩是亲爷儿俩都没用!人呢?赶紧交出来,别让老子费事!” 看他们那群人完全不讲理的模样,红姐和许凯汗水都浸湿了衣襟。 然而光膀子汉子喊了半天,四周依然是静悄悄的,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光膀子汉子便沉着脸吩咐手下,“进屋搜去,搜不着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汉子立刻呼啦一声气势汹汹的奔向了各个房间,一阵鸡飞狗跳后,几个汉子又跑了回来,向光膀子汇报——找不到人。 红姐和许凯对视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光膀子汉子恼了,一双三角眼阴狠的瞪着红姐和许凯,厉声问道:“人呢?你们藏哪里去了?” 他们是突然过来的,要跑的话不太可能,肯定还在这里。 红姐赶紧说道:“大哥,我们哪知道什么人去哪里了?从你们过来我们就在这里了,就算我们想把人藏起来,也得有这个时间啊!” “就是,大哥。”许凯拱手陪笑,“我们夫妻俩从头到尾都站在这,哪都没敢去,你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光膀子眯着眼回想了一下,忽然问道:“你们家那两个小崽子呢?把人叫过来。” 红姐心里咯噔一声,脸就泛白了,强作镇定的说道:“大哥,那俩孩子皮的很,到处乱跑着玩,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有时候俩皮孩子玩野了,连饭都不回来吃。” “臭婆娘!”光膀子汉子往红姐脸上恼怒的吐了一口吐沫,提着红姐的领子骂道,“老子要找的人都不在,我看就是你在那捣乱!赶快把人交出来,否则老子拿你两个儿子充数!” 许凯急了,扯着光膀子汉子的手陪好话,哀求道:“大哥,您行行好,放过我婆娘吧!我们真是不知道您要找的那个小娘子在哪,您搜也搜过了,这没别的人啊!大哥,我给您跪下了!” 说罢,许凯就跪在地上,咚咚的给光膀子磕头。 “滚!”光膀子踹了许凯一脚,松开了红姐的领子。 旁边有一个汉子犹豫的说道:“老大,这不行啊,上头还等着咱们回去复命,要是找不到人,惹恼了上头,咱们可是担待不起。” “我能不知道?”光膀子汉子不耐烦的说道,眼下找不到人,他总不能在这荒山野岭里凭空变个人出来给上头交差。 旁边的汉子不怀好意的看了眼红姐,对光膀子耳语道:“老大,不如这样……” 几句话听的光膀子汉子眉开眼笑,不住的点头,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揪起了红姐的领子,拖着就往空地上走,吓的许凯连忙扑了过去,还没等许凯挨到人,就被几个汉子拖到了一边。 “你们想干什么!”许凯惊吓的声音都变了调。 光膀子把红姐掼到了地上,脚踩到了红姐的肩膀上,冷笑道:“小娘子,老子知道你藏在这附近,老子数到三,你要是不出来,老子就砍了这臭婆娘的胳膊充数!” 反正上头只要两条女人胳膊,他带回去两个交差就够了。 藏在屋顶上的金锁立刻吓的张嘴要叫出声来,被一旁的银锁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 未秋神色复杂的看着两个懂事的孩子,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却没有敢出声,银锁嘴里还无声的喊着“娘”。 “藏在这里别动。”未秋轻声嘱咐两个孩子,随即在房顶上站了起来。 “别数数了。”未秋高声说道,站在房顶上握紧了拳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那群人,“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你们把红姐放了吧。” 几个汉子同时看向了未秋,灿烂的阳光下,沐浴着一身阳光的未秋镇定而从容。 “长的真不赖啊!”其中一个汉子看迷了眼,忍不住喃喃说道。 光膀子汉子下意识的就松开了踩着红姐的脚,红姐早吓的涕泪交加了,赶紧爬了起来跑到了一边,垂泪道:“你出来干啥啊?你救了我俩儿子,我这命赔给你也值了!” 未秋顺着绳子又回到了屋里,走了出来,对光膀子汉子重复了一遍,“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光膀子汉子回过神后突然大笑了起来,“小娘子倒是有几分胆色啊!要不是上头的人非得要你的命,留给老子暖床倒也不赖!” 说着,几个汉子就一拥而上,把未秋按着跪到了屋前的空地上。 “赶快办完了事回去跟上头交代!”光膀子汉子吩咐道,“按住她的胳膊,别让她乱动弹!” 红姐急的捂着脸失声痛哭,“大妹子,你这到底是得罪了谁啊!” 89.第89章 苏醒 “这位大哥,您给我透个话。”未秋慢慢的说道,“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我的命?” 到了面临死亡的关头,她反而镇定下来了,之前所有的恐惧和惊慌都不翼而飞,仿佛就等着光膀子汉子手中的钢刀落下,她就可以解脱了,离开这个让她孤独厌恶的世界,有希望回到从前。 “不是我们要你的命,是有人买你的命!”光膀子哈哈笑道,又十分的惋惜,“你这小娘皮真是不赖,够胆量,老子喜欢!啧啧,可惜了!” 不远处红姐还在痛哭,愤怒而憋屈的咒骂着,“是谁这么丧天良非得要大妹子的命啊?大妹子……你到底是得罪了谁啊……非得要你的命不可啊……” “那到底是谁要我的命?大哥,被你砍了胳膊我也活不成了。黄泉路上,你让我做个明白鬼吧。”未秋一字一句的说道。 光膀子汉子摇摇头,“我们可不知道,这是上头的意思,我们兄弟几个奉命行事罢了,你也别怨我们。你这人做人可够糊涂的,连谁要你的命都不知道,唉,可惜了,即便是做了鬼,也找不到人寻仇啊!” 未秋怅然笑了笑,便不再吭声了,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她是案板上待宰的鱼肉,不一会儿就是一缕不知道会飘到哪里的冤魂,还能怎么找人报仇? 她只是有些不甘心,那么认真努力的活在这个世上,却落得这么一个结果。 罢了,下辈子兴许能投个好胎。 耳边传来了钢刀落下时,划破空气的呼呼风声,未秋脑子里一片空白,红姐和孩子的哭叫声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这是因为她快要死了吗?未秋恍惚中想到。 钢刀在阳光反射出一片刺目的白花花的光,闪的未秋睁不开眼,就在钢刀要落到自己胳膊上的那一瞬间,未秋仿佛听到了秦隽的怒喝声还有六月尖利恐惧的哭叫声,看来真的是快死了,都出现幻觉了。 她听到刀子劈入皮肉的声响,初夏耀眼的阳光下,未秋看到两只胳膊飞到了半空中,接着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未秋再次醒来是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惊醒的,房间里光线昏暗,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借着昏暗的光线,未秋眯着酸涩的眼睛看清楚了房间的布置,她睡的床上挂着淡绿色的轻纱帐,身下铺着柔软的褥子,触手光滑,似是上好的绸缎。 想到这里,未秋猛然举起了双手,放到眼前细细的看,还好,这是她的手,还好好的长在她的身上。未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仿佛时光就定格在她昏迷前那可怕的一幕,她又赶紧把眼睛睁开了。 有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门,轻手轻脚的走到了未秋床前,看到未秋醒了,惊喜的扑了过去,抱住了未秋的胳膊,又是哭又是笑,“姐,你可醒了,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吓死我了!” 未秋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苦笑了起来,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喉咙干涩的要命。 难道她被人绑架又差点死于非命都是她的南柯一梦? 六月哭的满脸都是泪,呜呜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眼泪,起身把窗户上厚厚的帘子拉开了,正午灿烂刺目的阳光一下子就照亮了整间屋子,未秋连忙捂住了眼,酸涩的眼睛差点被阳光刺的流出眼泪。 “姐,没事了。”六月摇晃着未秋的胳膊,抽抽噎噎的说道,“你别害怕,真没事了。” 未秋猛的咳嗽了几声,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六月,我这是在哪啊?” “在这边的知县老爷家里,姐,你先喝口水。”六月说道,赶忙跑去桌边给未秋倒了一杯茶水,端到了未秋跟前,小心的扶起未秋,喂她喝了下去。 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姜泽略有些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六月,是不是你姐醒了?” 六月闻声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看了眼未秋,说道:“是,我姐醒了。” “那我进来了。”姜泽说道,推开了房门。 逆光中,未秋眯着眼睛才看清楚了姜泽,还是一身华贵光鲜的锦袍,墨发金冠,腰带上挂着上好的玉饰,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站在那里。 反观她,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经历的种种磨难,在她身上心里划下了深深的痕迹,现在的她面目苍白,狼狈不堪,仿佛姜泽的时光定格在了这里,而她却已经历经沧桑许多年。 “怎么,不认得我了?”姜泽笑道,朝她走了过来。 六月哼了一声。 未秋有些惊讶六月对姜泽的态度,在以前,六月很喜欢姜泽的,每次见到姜泽都热情的不得了。 六月眼里噙着泪,趁姜泽还未走近,贴着未秋的耳朵小声说道:“姐,害你的人是姜大哥的表妹!她听说你没死,又让人来害你!” 未秋眼睛猛的一眯,果然是她,崔梅柔! 这会儿姜泽已经快步走过来了,看到未秋疲乏的靠在床上,脸色苍白,心里一软,满心满眼都是心疼,在未秋床边坐下,柔声问道:“秋儿,你感觉怎么样?我请大夫给你把了脉,说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惊吓。” 六月看了眼未秋,也不理会姜泽,先出去了。 姜泽便握住了未秋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笑道:“手怎么这么凉?我给你暖暖。” 未秋慢慢的抽回了自己的手,看着姜泽,问道:“是谁绑了我?又是谁要我的命?” 姜泽沉默了一阵,又用力抓住了未秋的手,用自己的大手包着未秋的手,垂着眼睛说道:“秋儿,这件事我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 “我问你,是谁害的我?”未秋眼里蓄满了泪,又问了一遍,等待着姜泽的回答。 她不信姜泽会害她,相处这么长时间,彼此的为人都清楚,她相信姜泽即便是嫌弃她不要她了,说清楚就好了,断不至于狠辣到这种地步。 但她自从在六月那里得知罪魁祸首就是姜泽的前未婚妻后,她就再没办法用以前的眼光去看待姜泽了。 姜泽在这件事当中应该是无辜的,不知情的,可整件事情都是因他而起。未秋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受的苦也抵不上这一个月的,她那么努力的活在这个世上,别人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要她的命,甚至恶毒的把她卖到最下三滥的地方去,比要一个女人的命还要狠,这其中的酸苦,未秋没办法跟任何人说。 若是姜泽不能给她一个公平的交代,未秋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怨恨他。 姜泽心里不比未秋好过,他不敢去看未秋的眼神,半晌才说道:“秋儿,他们攀扯上了我母亲,一口咬定是听我母亲的意思才这么做的。秋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暂且忍一忍,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出口气的。” “那这么说来,害我的人里头,也有你母亲了?”未秋笑着问道,“要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中,我都招惹了这么多仇人了!” 姜泽急了,抓住了未秋的胳膊,搂着未秋说道:“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母亲没想过要害你,她只是……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未秋心中突然就涌起了强烈的愤恨和不平,姜泽的怀抱温暖又牢固,她却觉得一阵恶心,强压住心中翻滚的几乎要反出胃的情绪,未秋伸手推开了姜泽。 “秋儿,你别生我的气。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姜崔两家世代联姻,他们……你且忍一忍,就当是为了我。”姜泽苦笑道,看未秋额头上的碎发都被冷汗打湿了,贴在额头上,他忍不住伸手想去把碎发拂开。 未秋别过头去,躲过了姜泽的手。 姜泽的手尴尬的停留在半空中,最后收了回去,黯然说道:“你心里恨我。” 未秋抬起胳膊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低声笑道:“姜世子爷言重了,民女粗鄙村妇一个,哪里敢恨你?” 她被人绑架到马车上时,她镇定的和人贩子谈条件时,她被人贩子送到这野蛮的荒山时,她对红姐恭顺听话,想保得一命时,确实是每时每刻都希冀着姜泽能像天神一样出现,把她救出去的。 坚信着姜泽会来救她,成了她活下去的动力,就像照亮她心中的太阳。 只是如今,姜泽真的把她从狼窝里捞出来了,却只让她忍耐,不提其他,这让她心中的希望全部转化成了对姜泽深深的失望。 其实一直以来是她搞错了,姜泽从来都不是她的太阳。 听未秋这么说,姜泽一颗心仿佛被人揉皱了,再泡进了一汪苦水里。 “你别这么说,我心里难受的很。”姜泽喃喃说道,“你一向骄傲,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恨不得替你去受这罪……” 未秋低下头,眼睛一眨,两滴滚烫的眼泪就跌落在了手背上。 “你先出去吧。”未秋说道,“还有,谢谢你来救我。” 姜泽还想说什么,未秋已经把脸侧过了床内,不去看他。 90.第90章 物是人非 姜泽无法,只得站起身叹了口气,“你先歇着,等会儿我再来看你。”他想着,未秋正在气头上,难免说出些不理智的话来,等她情绪稳定了,两人再坐下来好好说话。 听到姜泽出去关上了门,未秋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姜泽无辜,不该把火气发到他头上,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圣母的原谅对自己做过如此恶劣事情的人的。 又过了一会儿,门被人敲响了三下,接着门就被人推开了,未秋原以为是六月,然而听脚步声沉稳有力,显然是个男子的,抬头一看,未秋惊讶的发现,居然是秦隽。 秦隽穿着青布薄袍,脸色看上去比之前黑瘦了不少,走到她床前不远处站定了,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面孔,简短的问道:“你好些了没?” 未秋点点头,顾不上问他怎么在这里,赶忙先问道:“茜茜怎么样了?” 秦隽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随后点头道:“应该挺好的,有你母亲照顾她。倒是你……”秦隽话说到一半便不再做声了,他本来就是内敛含蓄的性子,如今问起关心别人,还是关心陈未秋的话,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说不出来。 “我没事。”未秋说道,声音都变了调。听到茜茜没事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掉眼泪了,如今不过是强按捺着自己的情绪。 秦隽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他早听鲁氏兄妹说了这期间发生的事,同时也刷新了他对他孩子的娘的认识,明明就只是个牙尖嘴利不饶人的乡下大夫,怎么有这么大的胆量和智谋去和人贩子讲条件,又怎么能忍下一切,在这荒蛮的矿山中求得一线生机?若不是崔家兄妹要把人赶尽杀绝,不用他们来救,陈未秋自己都能从这荒山野岭里走出去。 似乎每一次见面,陈未秋都能带给他完全不同的感受。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秦隽突然开口问道。 未秋握了握拳头,慢慢的说道:“我想带着茜茜跟我父母回汴州,若不是因为我,他们早该回家了,我想他们也不会愿意留在京城的。” 回汴州后,有房子有地,好歹吃饭是不用发愁的。 听未秋这么说,秦隽心里突然有些激动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中的急切,“你,你不嫁那个姜泽了?” 未秋刚想开口,突然意识到问她话的是战斗机秦隽,顿时就拉下了脸,没好气的说道:“关你什么事!” 她嫁谁跟他有一毛钱的关系吗?咸吃萝卜淡操心啊! 秦隽被呛的一肚子火气,满腔热情被未秋一盆冰水浇的透心凉,亏他还以为这傻女人受了这么大的罪总该长点心眼,至少知道好歹了,现在看来,还是跟以前一样,真是吃亏不长见识! “你歇着吧,我先出去了。”秦隽忍了半天,决定不和她一般见识,他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和一个受委屈的女子计较个什么劲啊! 然而话说了半天,也不见未秋有所反应,秦隽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才听到未秋一声爱理不理的“嗯”。 秦隽叹口气,摇着头出去了,想起临出发前虎头拉着他双眼含泪,“公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现在看来,他确实够想不开的!只是即便时光重来一回,他还是会出来找她,不管怎么说,她是他孩子的娘。 到了下午,有丫鬟提了热水进来给未秋洗漱,等她收拾完了,坐在窗台前晾着头发的时候,六月端着饭菜进来了。 “姐,吃饭了!”六月笑嘻嘻的说道。 未秋回头看着在小桌上摆饭菜的六月,笑着问道:“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来了?” 六月不好意识的吐了吐舌头,“我缠着秦公子和姜大哥,让他们带我来的。”见未秋沉下了脸,六月又赶忙说道:“我是担心你啊,不是想早点找到你么!还有啊,那个矿山上的叫红姐的女人,说想见见你。姜大哥听说他们帮过你,就把他们一家从矿上要出来了,以后他们就是自由人了。” 未秋摇摇头,“还是不见了。他们到底帮过我,万一有人想找他们麻烦,我也帮不了他们,让他们带着金锁银锁走的远远的,别再回这个地方了。” 她从噩梦中醒过来,不愿意再去见噩梦中的人了,既然红姐一家被姜泽安置好了,那就各奔东西,再也别相见了,省得见面后那些不好的回忆又浮上心头。 “不见也好。”六月看未秋脸色不太好,赶紧笑道,“姐,你不想知道我们怎么找到你的吗?” 听到这里,未秋好奇的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六月坐到了未秋旁边,依恋的靠在未秋肩膀上,慢慢说道:“那天我在集市上等了好久,都不见你过来,我就去那个巷子找你,当然找不到你人,等到晚上你也没回家……咱们家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爹和娘急的直哭,大哥在外头打听了半夜都打听不到消息……第二天早上我就去姜大哥家里找他,想找他帮忙,结果……” 六月红着眼睛,重重叹了口气,“他们家看门的人根本不让我进去,哼!大舅二舅他们找了半天就说忙,顾不上,让我们自己先找。后来没办法,我们只能找人打听了秦公子的住处,找秦公子帮忙找人。” “然后你们就找来了?”未秋问道。 “没,一开始怎么都找不到线索,后来秦公子怒了,绑了巷子里一户人家的大儿子,说要是不说,就把他儿子往死里揍,才逼得那户人家说看到几个人把你打晕带走了,这才找到线索,一个姓鲁的人贩子把你卖到南边去了,我们打算往南边找的时候,姜大哥来了,说这事他负责……我们找到这里的时候,差点,差点就赶不上了……”六月说到最后,又抽抽搭搭了起来,后怕不已。 未秋一下下慢慢拍着六月的肩膀,半晌才说道:“真是谢谢他了。” 六月抬头抹了把眼泪,又兴奋的说道:“不光得谢谢秦公子,还得谢谢卢大哥,就是秦公子的表弟,来过咱们家的,他好厉害!当时我们过去的时候,看到那人就要砍你胳膊了,卢大哥当即就从马上飞了过去,一刀砍断了那人的胳膊!” 未秋眼前又闪过了两条喷血的胳膊在半空飞舞的惨烈场景,忍不住摇摇头,把这血腥的一幕从脑海中给驱逐了出去,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他这么厉害啊?”未秋笑道。 六月连忙点头,满脸都是崇拜,“姐,我原以为姜大哥就很厉害了,没想到卢大哥更厉害,听卢大哥说,他爹是聊州的一个什么教头,他从小就跟着他爹练武,他爹比他还厉害!” 未秋没想到看起来甚至有些腼腆害羞的卢炳是个如此厉害的“大杀器”,虽然以前有过一面之缘,但高高壮壮的卢炳看起来并没什么过人之处,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这么喜欢他啊?是打算要拜他为师么?”未秋打趣道。 六月却沉沉的叹了口气,“要是真能拜卢大哥为师,学一身本事就好了。”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着未秋,咬牙恼恨的说道:“我要是跟卢大哥一样厉害,就去杀光那些欺负你的人,给你报仇!” 未秋心里一疼,鼻子酸了,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连忙把六月搂进了怀里,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安慰道:“咱们谁也不去找他报仇,咱们就安安分分的回咱们自己的家。” 她希望六月在阳光和幸福中长大,而不是像她一样,心里装满了愤怒和不甘。 六月埋首在未秋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边断断续续的说道:“我从前受人欺负是因为我没本事……姐姐你帮我出了气,我就想和你一样,当个有本事的大夫……可姐姐你都这么厉害了,还有人欺负你……我却没办法帮你出气……” “我算什么有本事?”六月这么一哭,倒是把未秋的眼泪给勾出来了,她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泪光,自嘲道。她又不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即便是厉害如华佗,还不是被曹操分分钟砍了脑袋。 平头百姓在强权面前算得了什么? 她不过是个没名气的女大夫,崔大小姐捏死她大概不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她要是真的不幸没熬过去,姜泽估计会伤心几天,之后还是继续他的锦绣人生。 “我好恨姜大哥,还有他那一家子!”六月还在哭,“你治好了姜大哥,他们恩将仇报,他们一家都是坏人!” 未秋苦笑了一声,给哭的打嗝的六月拍着背顺气,看着窗外开的正艳的一丛野花,怅然的说道:“算了,说这个……没什么意思,咱们还是快些回家吧。” 从她见到姜泽到现在,姜泽连句公道话都没有……未秋头一次认真的思考起来,她于之姜泽,到底算个什么。 91.第91章 和以前不同 回京的路程比未秋想象中要快,一路上她几乎都没有出过马车,也没有和姜泽说过话。 秦隽带着卢炳跟在马车后面,未秋想让他先走,毕竟她落到这份上,是姜泽欠她的,不关秦隽的事,可秦隽就当没听到。未秋知道他就这个脾气,也懒得再管他了。 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去,见见陈方和祝氏,再抱抱她心爱的小肉团子。 一路上走了有十日,一行人才进了京城,姜泽这次没有提前走,在城门口的时候,他拨马到了马车车窗旁,笑着对车里的人说道:“秋儿,我们进京了,你饿不饿?是先回家还是先去吃饭?” 未秋在车里没吭声,还是六月看了眼未秋的脸色,接了话,“我们要回家!” 姜泽脸上笑意不减,点点头,“好,我先送你们回家。” 不远处的姜能叹了口气,公子这是何必!一路上公子都坚持不懈的跟陈娘子说话,却始终连个回应都没有。陈娘子也真是的,又不是公子绑架了她,怎么能把火气都撒到公子头上呢?公子心里也苦啊! 等到了陈家门口,六月和未秋下了马车,敲响了院门,六月还兴奋的喊着,“爹,娘,大哥!我带着大姐回来了!” 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院门打开后,陈方和祝氏还有陈泰站在门口,惊喜交加的看着未秋和六月。 祝氏猛的捂着脸大哭了起来,上前去使劲拍打着未秋的胳膊,泣不成声的骂道:“你这死丫头,跑哪去了?你要把我给吓死啊!你还回来干啥啊!你吓死我算了!” 祝氏看着骂的凶,落到未秋身上的拳头却是轻的不能再轻了,未秋笑着搂住了祝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娘,我回来了,你别担心了,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陈方抹着眼泪,笑着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陈泰回屋抱来了茜茜,往未秋怀里递,笑着逗茜茜,道:“想你娘了没有?” 小孩子的记性差,不过是一个月功夫,刚一岁的茜茜对未秋已经陌生了起来,好一会儿才认得了未秋是谁,张开手臂笑眯眯的让未秋抱。 未秋抱着小肉团子,心里满是辛酸,要不是崔梅柔害她,她也不至于和女儿生疏了。 秦隽没有立时走人,等未秋一家人情绪稳定了,他塞给茜茜一个进京城时买的拨浪鼓,才告辞走人。 这次祝氏和陈方对他的态度热情了许多,他走的时候,陈方和陈泰还送他和卢炳出了巷子,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姜泽一直静静的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祝氏要拉着未秋和六月进家门,对姜泽客气而冷淡的说道:“姜公子,多谢你了。” “不……”姜泽连忙摆手,心中苦涩。他一直看着未秋,可未秋自下马车后,连眼角余光都不曾瞟向过他。 祝氏拉着未秋和六月进了院子,姜泽还听到祝氏的抱怨,“你出事儿后,都知道是姜公子他们家里人干的,可就是找不到你在哪,我说请姜公子问问他表妹,唉,他说他表妹不能动……咱不指望咱和他这些日子的交情能比得上他跟他表妹的情分,可人命关天的事……” 祝氏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姜泽木然站在那里,好半天才转身上了马。 姜泽没有回家,他直接去了崔府,不经门房通报,去了崔梅柔的院子。 姜崔两家世代都是通家之好,加上两人自小有婚约,姜泽来去崔家从未有不长眼的下人阻拦过。 今天如同过去的很多天一样,姜泽畅通无阻的进了崔梅柔的院子。 崔梅柔正好在家,穿着一身嫩绿色的衣裙,梳着简单的发髻,正在花厅里忙碌着。 初夏灿烂的阳光透过花厅镂空的窗户照了进来,打在了崔梅柔的身上脸上,瓷白的肌肤仿佛透明了一般。 看到姜泽过来了,崔梅柔脸上便绽开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像之前很多次姜泽过来时那样,熟稔的打着招呼,“表哥,你来啦!”招呼完,又忙着自己手上的事。 姜泽没有吭声,看崔梅柔在花厅里插花,姜崔两家都夸崔梅柔是个美人,可他觉得,崔梅柔长的还不如他心尖尖上的陈未秋。 其实崔梅柔长的不算美,但她是从小被大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淑女,一举一动就像是画中人一样的优雅动人,加上华贵的衣衫,精致的妆容,也足够赏心悦目了。 小桌上的美人瓶里只有几支花,地上和桌上散乱扔着无数支被她丢弃的花枝。 看姜泽的目光盯向了地上被她扔掉的花枝,崔梅柔微笑着抱怨道:“唉,丫鬟们不趁手,剪来的花枝没几个合我心意的,挑来挑去,挑不出几支能用的。” 她看着姜泽,眼波流转,撒娇似的笑道:“不如表哥和我去园子里剪几支?以前你常陪我去剪的!” 姜泽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崔梅柔心里打了个激灵,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几分。 “表哥,你怎么不说话?咱们好几天没见面了。”崔梅柔似真似假的埋怨道。 姜泽看着她,突然觉得,他以前看到的崔梅柔都不是真实的她,只是她刻意展示给他,让他看到的甜美纯真的那一面,真正的她,足够的心狠手辣,虚伪的让人倒足了胃口。 也是,作为姜家宗妇培养的崔家大小姐,怎么可能是个心慈手软之辈?精心布局后捆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村妇发卖,得了消息后又当机立断痛下杀手,赶尽杀绝,这才是真正的崔梅柔。 这样的崔梅柔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即便两家没有婚约,他和崔梅柔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如果没有发生坠马瘸腿的事件,在家族的安排下,他会和崔梅柔共度一生,生儿育女,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姜泽就忍不住一阵胆寒,他甚至都不敢直视崔梅柔,仿佛眼前的优雅女子是一头披着人皮的蛇,还会嘶嘶的吐着血红的信子。 他认识的崔梅柔不是这么恶毒的女子,也许是在他不在京城的两年里,崔梅柔婚事不顺,变的如此极端刻薄?可那不是他的错,是崔家人悔婚在前,更不是未秋的错,怎么能报应到无辜的未秋头上?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姜泽说道。 崔梅柔脸上又绽开了笑容,坐到了花厅的椅子上,优雅而从容,看着姜泽慢慢的说道:“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事到如今,你一丁点的后悔内疚都没有吗?”姜泽问道。 崔梅柔笑了笑,轻柔的说道:“她不是没事么,我有什么好后悔内疚的?我做了那么多,换来的是她毫发无损,还有你对我的怨憎和对她的心疼,怎么算,都是我吃亏了啊!” “满嘴都是胡说八道!你一个大家闺秀,是怎么知道那么多龌龊的害人伎俩的?崔家教养了你这么多年,就是教养你怎么害人,怎么巧舌如簧为自己开罪的?”姜泽讥讽道。 崔梅柔一点都不生气,看着姜泽笑,十分善解人意的模样,平静的说道:“表哥,我知道你心里生气。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这事也是姑母的意思,你不能全怪到我一个人头上。而且,你怨完这个怨那个,难道你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你什么意思?”姜泽盯着她问道。 崔梅柔沉沉的叹了口气,十分的伤感,“自从她来了,表哥眼里就再也没有我了,甚至连姑母都要排到她后面了。是你亲手把她推到了悬崖边上,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推她下去的。” “你不是不知道,她在我心中是个什么分量。”姜泽疲惫的说道,“可你还是对她下手了,还拉了我母亲下水,不就是吃准了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吗?” 崔梅柔轻笑了一声,“表哥,即便我不拉姑母下水,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姜家有多少崔家出来的夫人?就连你,不也是崔家的外孙子么?你要杀了我为那个命大的乡下村妇报仇吗?” 姜泽摇了摇头,“我今日不该来的,只是我心里始终还对你保留着一丝希望,我一直以为你做这件事是有苦衷的,身不由己的,看来是我天真了。” 听到姜泽如此评价,崔梅柔心头泛上了一丝苦涩,难过的说道:“表哥,难道你以为我天生就是这么恶毒阴险的人吗?”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姜泽喃喃说道,“你们是我的家人,亲人,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你怎么不想想,是她要求太高了啊!她一个带着孩子的乡下村妇,做国公府夫人,这本身就是痴心妄想,是她不知天高地厚,还有你的纵容和一意孤行,害了她。”崔梅柔说道。 姜泽没有再听下去,转身离开了崔府。 崔梅柔看着姜泽毫不留恋,大踏步离去的背影,眼里涌上了眼泪,喃喃道:“别怪我,是她把我逼的没有活路了......” 92.第92章 状告 未秋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初了,京城里的人已经开始准备过端午节了,祝氏也去药铺子买了不少香药,回来给一家老小人人都缝制了一个香包。 “你这个跟他们的都不一样,里头有我从长清观给你求来的平安符,道长说了,戴上能保一年平安!”祝氏笑着给未秋的腰带上系了一个金猪香包,因为未秋是属猪的。 挂好后,祝氏摸了摸胖嘟嘟的金猪香包,叹了口气,嘟囔道:“都说属猪的有福气……”怎么未秋的命运这么坎坷呢! 陈方连忙笑道:“老天给人的福运是有数的,咱们秋儿的福气在后头呢!” 未秋也笑着打趣祝氏,“去长清观求平安符,肯定很贵吧?” 她来京城这么久,也知道了这个朝代的事情,皇帝信道信的厉害,宫里养着二三十个“国师”给皇帝炼“长生丹药”,长清观就是其中一个国师的道观。 皇帝都信的厉害了,底下的百姓自然也追捧这个,长清观香火旺盛,身价不同一般,连最普通的平安符都价值不菲。 “胡说八道什么!”祝氏一边给茜茜白嫩的小手腕上系五彩丝线,一边严肃的教训未秋,“这是我在大师道观里给三清祖师上了香火钱请来的,什么贵不贵的,别乱说,免得这平安符不灵验了!” 看祝氏紧张成这样,未秋笑的两眼弯成了两道月牙。 “等会儿你跟六月去买些江米粽叶。”祝氏吩咐道,“再晚买怕买不到好的,要是有艾也买几支回来,挂门上去去晦气!” 六月连忙脆生生的答应了,拉着未秋的手出了门。 自从未秋回来后,一直在家里没出去,祝家大舅母带着祝蝉儿来过一次,未秋也懒得见她们。两个人来了后不问未秋如何了,只一个劲的跟祝氏打听姜国公府是个什么态度,还准不准备迎未秋进门,被陈方板着脸轰走了。 祝氏和六月都不想让未秋闷在家里,想让她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热闹的街市,散散心。 然而两人还没出门,秦隽和卢炳就上门了,听说未秋和六月要出去买东西,秦隽立刻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吧。”未秋有点尴尬的说道,她总觉得和秦隽在一起很怪。 秦隽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未秋算是明白了,秦隽这个人骨子里最固执不过了,他认定要去做的事,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会去做。如果未秋不让他跟着,他铁定会默默跟在未秋后面…… “那好吧。”未秋妥协了,他爱跟就跟着,多个保镖加提东西的人,她还占便宜了呢。 出了巷子没多久,未秋看着眼前挤都几乎挤不动的集市,心里就有点犯怵。 “还是算了吧,要不等人少的时候再过来?”未秋和六月商量。 六月笑着扯着未秋的手往前走,“那怎么行,去晚了只能买人家挑剩下的了!” 四个人正往前走着,就听到旁边一个耳熟的公鸭嗓喊道:“姓陈的小丫头!哎,叫你呢!” 未秋和六月回头,就看到一旁陷在人流中,移动艰难的马车,井二公子井麒从马车里探出了一个头,指着六月兴奋的叫道。 看到未秋也在,井麒大声问道:“你们这段时间去哪里了?我听王家表姐说你们在集市行医,怎么没瞧见你们啊?” 六月撇撇嘴,“我们跟你又不熟,你管我们去哪了!”她可记得清楚,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人! 井麒哼哼了两声,指着六月叫道:“你踹过我一脚,怎么就不熟了?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打我!你个臭丫头,小爷早晚收拾了你!” “啊呸!你活该挨揍!”六月是个牙尖嘴利的性子,当即就和井麒杠上了。 未秋看了眼生龙活虎的井麒,拉了拉六月的袖子,小声说道:“我们走吧,别跟他一般见识。”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牵扯过多没什么好处。 这时马车的车帘被人全部掀开了,一个穿着深紫色锦袍,面相有些阴沉的年轻人探出头来,打量了眼和井麒说话的六月,就把目光放在了未秋身上。 “你就是那个陈未秋?”年轻公子居高临下的问道,嘴角噙着讥讽的笑意。 未秋皱眉看向了他,没有答话,六月也警惕的看着他。 “你命可真够大的啊!”年轻公子自言自语道,“你是不是属猫的有九条命?上次费了那么大的劲儿都没弄死你,还让你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未秋盯着那个面目阴蛰的紫衣公子,问道:“你是谁?” 井麒也感受到了两方紧张的气氛,不明所以的看了眼旁边的紫衣公子,疑惑的问道:“崔表哥,你认得陈娘子?” 未秋听到了井麒的话,没等紫衣公子回答,直接问道:“你是崔梅柔的什么人?” 紫衣公子盯了眼陈未秋,压根没把未秋身后站的秦隽和卢炳放在眼里,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次算你命大,要是再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是你自己不要命,去阎王爷那里的时候别怨天怨地!” 秦隽皱起了眉头,挡到了未秋前面,冷冷的说道:“崔公子还请慎言!什么时候崔家权大势大到可以随意草菅人命了?” “崔表哥,你在说什么啊?”井麒急的要跳脚。 六月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指着崔佑咬牙切齿的骂道:“他肯定和崔梅柔是一家子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紫衣公子看着六月和秦隽笑了起来,取出折扇悠哉的扇了一会儿,说道:“我是崔梅柔的大哥,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我们不能把你怎么样。”未秋平静的说道,“你刚刚大放厥词这么久,承认绑架我又要把我杀掉的事是你们兄妹做的了?你们犯了罪,还有脸在这闹市里叫嚣,你们兄妹脸皮之厚,算是领教到了。” 崔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乐不可支的用折扇指着京城衙门的方向,大笑着叫道:“犯罪?哈哈,笑死爷了!既然我们犯了罪,你去告我们啊!去啊!大爷我等着!” “我也觉得,我怎么都得为自己讨个公道。”未秋看着他点了点头,“既然你肯认这个罪,那再好不过了,希望你在京兆尹大人面前也能这么乖乖的承认自己的罪行。” 说罢,未秋拉着六月转身就往衙门的方向走,她一个好好的人,努力的,认真的,堂堂正正的活在这个世上,却被人先后害了两次,未秋心里无论如何也憋不下这口气。 原本,她是想就这么算了,安安分分的跟着祝氏他们回汴州的,可她在看到崔佑的那一瞬间,就改了主意。 崔家兄妹把她从正常的人生拉进了地狱,她历经了那么多惊险恐惧才死里逃生,罪魁祸首却像没事人一般,依旧过着富贵悠哉的日子,还冲他们得意洋洋的大放厥词…… 她心里满是愤怒。 这世上公平和法理何在? 姜泽不肯帮她讨个公道不要紧,但她自己不愿意这么认命。就算知道这世道官官相护,即便告到了衙门,京兆尹也会维护崔氏,她还是想去试一试,为自己讨个公道。 秦隽目光沉沉的看了眼崔佑,转身跟了过去。 井麒莫名其妙的看了眼远去的未秋一行人,又看了看依旧不当回事的崔佑,忍不住埋怨道:“崔表哥,什么告不告的,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都瞒着我啊?我可跟你说,不管什么事,闹大了崔家脸上都没光!” 崔佑刚才得意的厉害,脸上表现的不在乎,可看到陈未秋真的带人往衙门的方向去了,心里还是有些心虚的,然而又不愿意在井麒一个半大孩子面前露了怯,便说道:“她不敢的!那刁妇也就是嘴上说说,吓唬吓唬人罢了,她敢去告我们?哼,笑话!” “她有什么不敢的?你不知道她们姐妹俩胆子有多大!”井麒皱起了眉头,“你和崔表姐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人家气成这样啊?” “你这叫什么话!”崔佑本来就心虚气短,被井麒这么一说,顿时就火大了,指着井麒叫道:“我们才是一家人,同气连枝的,你居然向着那刁妇说话?胳膊肘向外拐,你还当不当我是你表哥了?” 井麒到底是顶级官二代,被井家人宠大的,虽然一时新鲜六月的脾气,但不代表着他就能忍受别人的指责说教,当即就冷了脸,“我是好心提醒你,怕惹出什么笑话来几家脸上都过不去,看来崔表哥不爱听。” 说罢,喊了小厮下了马车,看都不看崔佑一眼,自己走了。 崔佑在马车里气的脸色青白,半晌咬牙骂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摊上了一个厉害祖父和伯父,要不是这两个人,谁会多看你们兄弟一眼?呸,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崔佑憋了一肚子火气,刚到家,就听下人来报,说有人在京兆尹那里递了状子,告他和崔梅柔绑架良家女子,残害人命。 93.第93章 作证 崔佑当即就气的掀翻了桌子,气咻咻的骂道:“京兆尹干什么吃的!有人来告他就接状子?活的不耐烦了吧!” 下人为难的说道:“大公子,衙门来的人说了,告您和大姑娘的那个小娘子说要是京兆尹大人不接案子,您和大姑娘不去,她就把您和大姑娘做过的事编成书,天天去集市上说书,给您和大姑娘扬名立万!” 崔佑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砍了碍事的陈未秋,“好大的胆子!好大的口气!果真是个祸害,留不得……” 这会儿上,崔梅柔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沉着脸冷笑道:“大哥还怕她一个刁妇?她敢去公堂上告,我们就敢去应对,看京兆尹能把我们怎么样!” 崔佑没好气的说道:“我哪是怕她!我是怕她闹的太大,咱们崔家脸上没光!” “这点大哥多虑了。”崔梅柔皱眉想了想,说道,“她闹的越厉害,只会让姜家长辈们觉得这女人不识大体,惯会兴风作浪。” “也是!”崔佑一下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所在,大笑着说道,“还是妹妹聪明,哥哥不及你多矣!” 崔梅柔便得意的笑了,吩咐丫鬟去给她收拾东西,她也要去衙门。 “你就别去了。”崔佑说道,“哪能让你因为她抛头露面?也太给她脸面了!” 崔梅柔摇了摇头,“我当然要去,否则岂不是显得我心虚了?不光我去,咱们还得把阿泽哥哥叫过来。” “叫他?”崔佑迟疑了,“姜大郎现在恼恨我们恼恨的要死,他……” 崔梅柔笑的柔美灿烂,似成竹在胸,柔声说道:“大哥,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表哥他——算了,等到了公堂你就知道了。” 未秋一行人在公堂上等了许久,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崔氏兄妹,让她惊讶却又在意料之中的是,姜泽也跟着来了。 崔梅柔来的排场挺大,先是崔家的小厮清了场,把守在公堂门口,不允许闲杂人等接近,接着她才带着厚重的纱帽,遮住了面孔,在四个丫鬟的搀扶下进了公堂,坐在了自带的椅子上。 姜泽看着未秋,想上前去和未秋说话,然而未秋却把脸转了过去。 京兆尹姓刘,这会儿上头涨的如两个大,他压根不想接这个案子,崔家是什么人家,京城的百年世家,和井家姜家有姻亲关系。 要是这个告人的陈娘子脑子清醒,就不会这么没头没脑的冲进来告崔家嫡出的兄妹了,这不是鸡蛋撞石头么!虽然陈娘子这边有个秦隽是昭武校尉,可不过一个小小的校尉而已,他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崔家。 更让他头疼的是,崔家兄妹居然来了,还叫上了姜国公府的世子!这下麻烦大了。 “姜世子爷,您请坐。”刘大人点头哈腰的吩咐衙役给姜泽搬上了椅子。 “不必。”姜泽拒绝了,他看向了跪在堂上,一脸倔强的未秋,声音中都带上了哀求的语气,“未秋……” 未秋不去看姜泽,高昂着头,突然说道:“刘大人,现在原告被告都到齐了,是不是可以开堂审案子了?” 刘大人看向了姜泽,他精明的很,这些人里头,姜国公府的世子爷才是分量最重的,他只管看着姜泽的意思行事,准错不了。 “我看也是。”崔梅柔在厚重的纱帽下,笑吟吟的开口了,“刘大人时间宝贵,我们还是尽快审案子的好。” 刘大人没办法,只得开了堂,问道:“陈娘子,你因何事状告何人?” 未秋平静的说道:“民女状告的是崔家大公子崔佑以及其妹崔梅柔,因为个人私怨,设计绑架了民女,先是欲把民女卖到下三滥的地方,后来因为人贩子良心不忍,把民女带到了一处荒山藏了起来,被崔氏兄妹发现后,又欲加害。民女告他们的罪名就是拐卖良家女子和谋害人命两条罪状!” 刘大人等了半天,不见姜泽和崔家兄妹都有半分表示,只得硬着头皮问道:“嗯,除了……你们这边的几个人证,你还有没有别的人给你作证?” 未秋犹豫了一下,慢慢的看向了站在大堂中间的姜泽,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有,姜国公府的世子姜泽可以作证。” 刘大人看着面容木然的姜泽,脑门上便冒出了汗,颤声问姜泽道:“世子爷,你……你知不知道这事?” 以他为官多年的经验,刘大人觉得陈娘子告的这事应该是真的,也不知道这个陈娘子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崔家人,不过这些都不关他的事,连他都惹不起崔家人,这个汴州来探亲的陈娘子只能吃个哑巴亏。 可问题在姜泽这里,要是姜泽说不知道还好,要是这世子爷抽了风,说自己知道……那他岂不是要判崔家兄妹的罪?他这官只怕是做到头了。 姜泽没有吭声,看向了未秋。 未秋仿佛感受到了姜泽的视线,就凝着在自己的背上,充满了悲伤和恳求,然而她不想回头,也不愿意回头。 “世子爷?”刘大人等不及了,颤声提醒了一句。 崔佑看着不吭声的姜泽,心里又急又慌,就怕这个已经变了的姜大郎做出什么不顾亲戚情面的事,忍不住高声叫道:“阿泽,你发什么呆,刘大人还等着你的话呢!你可不能害了我们啊,我们家对你如何,你应该是知道的!再说了,姑母……” “大哥,别说了。”崔梅柔轻声开口了,笑道:“表哥一向最明事理,他知道该怎么说。咱们姜崔是什么样的人家,可丢不起这么大的脸面。表哥可不是糊涂的人,不至于帮着外人来诬陷我们!” 公堂上静悄悄的,六月跪在未秋旁边,紧紧的握住未秋的手,紧张的看着姜泽,带着哭腔小声的喊了一句,“姜大哥……” 她的姐姐能不能讨个公道,不过是姜泽一句话的事。只要姜泽肯实话实说,她发誓姜泽以后还是她的好大哥,好姐夫,她一定会劝姐姐好好跟姜大哥过日子的! 未秋捂住了六月的嘴,摇了摇头,她不愿意求姜泽,也不想在姜泽和崔氏兄妹面前示弱,那让她觉得恶心。 公堂上的人不知道等了多久,六月觉得自己的腿脚都跪麻了,崔佑和崔梅柔盯着姜泽,一个鼻尖上冒出了汗,一个攥紧了帕子,脸色紧张的发白。 最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姜泽艰难的开口了,声音颤抖,却十分的清晰,“我……不知道有此事。” 这话一出,刘大人和崔氏兄妹同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未秋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个结果,沉默的垂下了头。 秦隽则是看向了未秋。 崔佑觉得自己那颗几乎快不会跳动的心又重新跳了起来,他就怕姜泽脑子抽风,站到那刁妇的一边,现在看来,姜泽还是他的好兄弟,好妹夫! 崔梅柔也放松了身体,轻松惬意的靠到了椅子上,手里紧攥的帕子也松开了。 六月气的委屈的大哭,指着姜泽骂了起来:“你怎么能这样!你,你睁着眼说瞎话!姜大哥,你明明都知道的啊!” “大胆!”刘大人重重的拍了下惊堂木,怒喝道,“公堂之上,岂容你一个野丫头咆哮!再敢侮辱世子爷,本官先治了你的大不敬之罪!” 未秋把呜呜痛哭的六月搂进了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慰着她。 事到如今,如果说上公堂前,她还对姜泽,对这个世道存着希望,那现在姜泽的一句话,彻底的把她这份希望粉碎的连渣都不剩了。 崔佑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未秋,冲刘大人叫道:“刘大人,事实摆在眼前,这刁妇诬告我们崔家,你可得好好治她的罪!” “我大哥所言极是。”崔梅柔也笑着接口了,“我们崔家是什么样的门第,岂能容一个刁妇随意诬告?这刁妇还攀扯上了姜国公府世子,实在是胆大包天,若不施以惩戒,那些想讹诈我们的刁民有样学样,长此以往,还了得?” 大约是因为兴奋,崔梅柔的声音尖利的刺耳,半点没有往日名门淑女的从容优雅。 六月哭的泣不成声,“我们没诬告……他们是坏人……姜大哥你怎么能这样……我姐受的罪,都白受了吗?” 公堂上一时间闹哄哄的,六月的哭声,崔佑和崔梅柔的叫声,混乱成一团。 只有未秋,秦隽和姜泽三个人一直沉默着,没有做声。 刘大人有些为难,他看得出来,姜世子爷和原告的关系不一般,他不太想得罪任何人,只是崔家兄妹咄咄逼人的要他惩戒陈娘子,姜世子爷却没什么表示,他便拿不定主意了。 崔佑见刘大人迟迟不宣判,急了,叫道:“姓刘的,你磨蹭什么!事实摆在眼前,还不赶紧判了这刁妇的罪!你是不是对我们崔家有意见?明日我就让我爹去皇上那参你一本!” 刘大人拍了下惊堂木,指着未秋大声说道:“你这刁妇,胆敢诬告,你可知罪?” 94.第94章 公道 崔佑眼里闪着兴奋的光,终于能把陈未秋这个碍眼的女人干掉让他十分的高兴,然而他极度激动的是姜泽最终还是选择了站在他们这边,这说明姜崔两家联姻的结果不会变,两家百年的通家之好也不会变。 他和家里人一直以来担心的事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梅柔说的对,姜泽最明事理的人,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没等刘大人再开口,崔佑就指着未秋兴奋的叫道:“虽然这刁妇得狠狠的惩治,不过我们崔家向来仁厚,我看判她当街刑杖三十好了……” 当街刑杖是要在大街上脱了裤子挨板子的,未秋一个女子被刑杖三十,不管能不能保得性命,光是这份屈辱,就足够让一个女子无颜活在世上了。 姜泽背着手,目光阴沉的盯了眼崔佑。 崔佑接收到姜泽的视线,心里一凉,剩下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刘大人。”姜泽淡淡的开口了,“我虽然不知道此事,但不代表崔氏兄妹拐卖陈娘子,谋害人命的事就没有做过。陈娘子是不是诬告,尚未可知。大人向来断案明察秋毫,依我看来,这案子还是再细细查一查的好。” 刘大人巴不得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案子断了,既不得罪姜世子,也给崔家兄妹留足了脸面,就当自己陪着演出了一场闹剧。 “是,是,世子爷说的极是!”刘大人满脸堆笑,“下官看这案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不如先放着,等下官好好调查清楚了,再判案也不迟,退堂!” 崔梅柔在纱帽下的面目有着一瞬间的扭曲,不甘心的瞪了未秋一眼,手在袖子里攥成了一团,表哥还是对这女子难割舍下,叫她心里头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妹妹,别生气。”崔佑在崔梅柔耳边轻声说道,“以后她进了门,也是妾,得跟你跪着敬茶,你想怎么整治,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来日方长!” 自京兆尹宣布退堂后,未秋就带着哭的难受的六月,头也不回的出了公堂,看都没看姜泽一眼。 卢炳看了眼秦隽,小声问道:“表哥,我们怎么办?” 秦隽看着未秋的背影,明明那么单薄消瘦,又在公堂上受了委屈,脊背却依然倔强的挺的笔直。 真是个说不清却又让人莫名其妙有些心疼的人,秦隽默默的想到,忍不住跟了过去,卢炳连忙跟上了。 几个人没走多久,姜泽就追了过来,隔了几步就喊道:“秋儿,我有话跟你说。” 未秋拉着还在抽抽噎噎的六月,停下了脚步,等姜泽走到她跟前,别过头去不想看他,平静的说道:“姜公子,还请别那么叫我,我听了心里头膈应。” 其实她早就预料到,姜泽是不会替她作证的,只是她不试一下,彻底被现实打击到谷底,她心中总会对姜泽有所期望,有所幻想。 她期待着姜泽能够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她讨个公道。崔氏兄妹甚至可能还有姜泽的母亲,这些人伤害了她,差点害死她,难道连一点惩罚都没有吗?姜泽口口声声要娶她,要和她过一辈子,她死里逃生,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就不值得这些人一句道歉? 如今她头脑总算是清醒了,前所未有的冷静。 冷静过后,她只觉得身心俱疲,心灰意冷。现在姜泽出现在她面前,她本应该对姜泽愤怒,可她连愤怒都失去了力气,只想一辈子不再见到这个让她失望的人。 姜泽听她这么说,心里苦涩的绞成一团。 “秦公子。”姜泽强撑出了一个笑脸,对跟在未秋身后的秦隽客气而又冷漠的说道,“我和未秋有话要说,我想你不方便听。” 他是国公府世子,秦隽一个小小的校尉,他从来没放眼里过。 秦隽却似没有听到一般,看向了未秋。 未秋想了想,把怀里还在抽噎的六月推给了秦隽,说道:“劳烦你先带着我妹妹去对面茶馆里坐坐,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你。” 六月不肯走,警惕又愤怒的看着姜泽,断断续续的哭道:“姐,你别理他!” “去茶馆里借人家点水,好好洗洗脸。”未秋笑着哄她,“你都十来岁的大姑娘了,哭的跟个花猫一样,不嫌丢人啊?回家娘问起来,你怎么说?” 未秋是怕回家祝氏问起来,六月肯定一五一十的照实说,那不是让两个老人心里难受失望么。秦隽带着六月去洗洗脸,歇息一会儿,六月也能平复下情绪,见到陈家人时不至于露出破绽。 至于她和姜泽,有些话还是趁早说清楚的好。 秦隽点点头,带着六月和卢炳先去了街对面的茶馆。 看到三人进了茶馆,姜泽才对未秋笑道:“城东新开了家玉桂坊,园子盖的不错,厨子也是南边过来的,我带你过去坐坐?” “不用。”未秋摇摇头,“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们还有事。而且,你说的那个地方,我一个乡下来的村妇,大概去不起。” 姜泽苦笑了起来,低声说道:“秋儿,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的苦衷?他们是我的表亲,拔出萝卜带出泥,连我母亲都脱不了关系,我若帮你做了证,他们后一句就能咬出我母亲来,到时候我母亲的名声可怎么办?我,我如何帮你作证?” 未秋心平气和的点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能理解你的苦衷。你放心,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告了,我认命了。” “你明知道我说这些不是这个意思。”姜泽看着未秋说道,眼里满是伤痛,“这事毕竟牵扯到了我母亲,为了她的名声,也为了我们以后,秋儿你只能忍下这次的委屈了。她是你未来的婆母,哪有儿媳妇状告婆母的道理?” 未秋听到姜泽的那声“婆母”,心里只感觉到两个字——荒唐! “是,你说的对,是没有儿媳妇状告婆母的道理,只有婆母杀掉不满意的儿媳妇的规矩。我若真的死在了他们手里,对他们来说是大快人心,对你来说也许会伤心两天,过上一段时间后就无关痛痒了。可谁去赔偿我父母一个女儿,谁去赔偿茜茜一个亲娘?就因为杀人者是你的母亲,我就要忍耐,被杀了也是活该吗?”未秋讥讽的笑道。 “这件事我母亲并不知情,她本意也没有要你的命,她是被崔家兄妹蒙骗了的!我母亲知道这事后,也惊吓的不轻,她也很后悔。”姜泽急急忙忙的解释道。 未秋笑了笑,“后悔没直接在京城就杀了我,结果我命大,又跑回来碍他们的眼了吧?” 姜泽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现在说出来的都是气话。即便我帮你做了证,你告赢了,又能把崔家兄妹如何呢?姜崔两家的长辈们,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我没想要把他们两个人怎么样。”未秋平静的说道,“我只是想要一个公道,他们伤害了我,却还过着逍遥的日子,于我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算了,不说了,这话在你们听来,也挺可笑的吧,一个乡下村妇,平安回来就该谢天谢地了,居然还奢望着要崔家人的道歉……” 姜泽脸上满是难过,上前靠近了未秋一步,轻声说道:“秋儿,别那么说自己,我心里也不好受。在我眼里,我什么时候把你当成过微不足道的乡下村妇了?我一直,一直都想和你,还有茜茜过一辈子,以后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未秋打断了姜泽的话,“姜世子爷,时候不早了,您还是请回吧。” 姜泽站在那里不动,固执的看着未秋,他不肯走,他心里清楚,要是他这一走,就彻底的和未秋断了联系。 见他不肯走,未秋轻轻笑了笑,点头说道:“既然您不肯先走,那我先走。”说罢,未秋便转身要走,手臂却被姜泽紧紧的攥住了。 “你别走,把话说清楚。”姜泽拉着未秋说道,“你心里怨着我,把怨气发出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两人虽然站在街角的位置,路过的三三两两的行人注意到了这边一个华服男子在对一个女子拉拉扯扯,指指点点的过去了。 未秋连忙把袖子从姜泽手里扯了出来,站远了一步,摇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怨过你。冤有头债有主,绑架我的人,要我命的人都不是你。” 其实说来说去,不过是她在姜泽心中的分量比不上崔家兄妹和姜夫人罢了,姜泽宁愿让她受委屈,也不愿意让他表亲受到惩罚,更不愿意让他母亲的好名声受到一丁点的损害。 分量比不过人家就够丢脸的了,她再跑去哭天抢地,一遍遍的诉说自己的委屈,怨恨完这个怨恨那个,不成了第二个“祥林嫂”了?那不叫讨公道,只会让自己丢脸伤自尊,惹人厌烦。 如今她表现的那么淡然平静,不过是勉强维持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而已。 95.第95章 秦隽是个小人 “其实来公堂之前,我祖父开口了,叫人找日子,好早日到你家下聘。”姜泽又拉住了未秋的手臂,坚定的说道。 未秋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的心头上泛起了一阵苦涩,她就说怎么姜泽这么容易就向崔氏兄妹妥协了,原来这就是姜家人给他的补偿? “还是算了。”未秋笑着摆手,从姜泽手中抽出了胳膊,“我这人没福气,扛不住你们家的富贵。我怕我进了你家,头天晚上还在床上睡觉,第二天一早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乱葬岗子上,连块裹尸的破席子都没有的孤魂野鬼。我陈未秋虽然贱命一条,比不上你表妹还有你母亲那般金贵,可也是惜命的。父母生养我一场不容易,我没那么轻贱自己,巴巴的去你们家送命。” 姜泽紧紧的盯着未秋,“我保证,保证不会这事不会再发生,也保证你和茜茜不会受到一丁点的伤害。秋儿,我们相处了那么长时间,我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你不能再信任我一回吗?” 未秋摇摇头,心平气和的说道:“姜世子,你的保证……我没办法相信。” 她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想要一个公道,姜泽都不能帮她争取,以后不留神被谁给弄死了,姜泽就更不可能因为一个死人去得罪人了。至于茜茜,她也不敢托付给姜泽了。连她的这点小小要求都不能满足,还能奢望她出意外了,姜泽能够善待茜茜吗? 姜泽有很多的苦衷,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可那些和她有关系吗?姜泽口口声声要对她和茜茜好,要和她过一辈子夫妻,结果就是她为姜泽的苦衷和身不由己买单? “未秋!”姜泽渐渐焦躁了起来,“我祖父已经答应了,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他们不会再害你的,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何必执着于一时的计较得失?以德报怨不是更好吗?” 未秋笑了笑,说道:“说到底,你只是想让我跪着进你们家的门而已,你从心底还是认为我配不上你的。我靠受那么大的委屈进你们家的门,你还觉得庆幸,实在是……罢了,就到此为止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这些人了。” “未秋,我母亲她是真的不知情,而且崔梅柔他们也不是一向这么阴狠毒辣的,他们只是……只是急着把崔梅柔嫁出去,一时昏了头,糊涂了!” 看他苦口婆心劝说又无奈焦灼的模样,未秋想笑,可眼睛先红了,湿润了,哑着嗓子说道:“是啊,你和崔梅柔都是天性纯良之辈,合该是天生一对。只有我尖酸刻薄,揪着这件事不放,给你们添了麻烦……你走吧,我们就当彼此从没认识过,也请姜世子放心,我陈未秋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可该有的出息自尊还是有的,不会缠着你不放的。” 姜泽听到最后,眼睛里有水光闪闪发亮,指着未秋说不出话来,心痛如刀绞一般。 未秋最后看了他一眼,低头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然而没等她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了姜泽愤怒不甘的怒吼声,“是不是因为他?” 未秋回头,诧异的看着姜泽。 姜泽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咬牙瞪着眼问道:“是不是因为那个秦隽?” “关他什么事?”未秋蹙眉说道。 姜泽一声冷笑,走近了未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心中气血翻涌,妒火烧的他双眼通红,“说那么多,又是当做彼此不认识,又是不会再纠缠……是因为你早就意属他了吧!你当我是什么人了?从在登县就开始了,和姓秦的那个小校尉缠的不清不楚,上京城的一路上也让他跟着,到了京城后来往的那么密切……我心里敬着你,护着你,你和他不清不楚的这一切我都忍了……到头来不过是你们俩看着我表演笑话吧!” 见未秋不吭声,姜泽心里妒火更盛,烧的他几乎理智全无,一想到未秋居然不要他去要那个秦隽,他就恨不得把秦隽给剁了。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说的很有气势吗?哈哈,也是,你们才是一家人,茜茜还是那个秦隽的种,只有我是个外人,是个笑话!”姜泽冷笑道。 未秋看着一脸愤怒的姜泽,活像是被老婆一口气戴了百十顶绿帽子的妒夫,理智全无,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虽然痛恨姜家人和崔家人心狠手辣,草菅人命,可她也不是恨谁就恨一户口本的。凭良心说,在登县的时候姜泽对她很好,到了京城也对她照顾有加,即便现在姜泽不肯为她出这个头,她也没有怨恨姜泽,只是失望而已。 现在看姜泽这样,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也不想当街对骂,不但失了脸面和自尊,更是对她和姜泽的一种轻贱,毕竟两个人曾真心实意的有过白首之约。 未秋只能转身走了。 姜泽在她身后提高了声音,“你以为秦隽是个什么好人吗?别看他在你面前表现的多正人君子,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未秋皱眉回过了头。 “秦家人都是软骨头的东西,在京城里名声极差,秦隽的亲爹秦笙为了讨好岳父姚氏一家,把烧火丫头生的秦隽过继给了聊州的族弟,秦隽可不愧是秦笙的亲儿子,也不愧是烧火丫头生的,见嗣父不行,又为了讨好秦笙和姚氏,收了你,靠着这么听话才让秦笙和姚氏举荐他做了个芝麻小官,到了京城给姚氏和秦笙卖命的干,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姜泽讥讽的冷笑。 “我劝你还是别指望他太多,焉知他以后会不会再为了讨好主母,又收了别人?这种天性卑劣,骨头轻贱的庶子,我看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姜泽继续说道,他现在恼恨秦隽恼恨的要命,恨不得把他知道的所有秦隽的负面消息全部告诉未秋,让未秋厌恶了秦隽,轻视了秦隽。 “你说够了没有?”未秋打断了姜泽的话。 姜泽还处在对秦隽的嫉妒和愤怒当中不可自拔,他难以接受未秋看上的是秦隽而不是他,在他看来,秦隽有什么好的,有哪样能比得上他?未秋不过是被姓秦的庶子小人挂着面具蒙骗了,只要他告诉未秋秦隽是个什么样的人,未秋就会认清秦隽的真面目。 看着还在愤怒不甘的姜泽,未秋冷笑了一声,慢慢的说道:“对,秦隽没你出身高贵,照你所说,他是烧火丫头生的庶子,你是大家闺秀生的名门嫡子,可那又怎么样?你不过是运气好,投了个好胎。他靠什么做上的官与你无关,你有什么资格背地里说人闲话,揭人短处?原来这就是你名门嫡子的气度和风范?” 姜泽心中酸涩的更厉害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未秋,他没想到未秋居然会维护秦隽,也没想到未秋会因为秦隽而和他扛上,一颗心嫉妒酸涩的几乎沉到了谷底。 “你这么维护他啊?”姜泽酸楚的笑了,喃喃道,“他是这样的小人你都不在乎?我哪点不如他?我对你不好么,你如此的伤我的心……” 未秋看着他,平静的说道:“如果刚才的话让你心里不好受了,那我道歉。不过我从来没拿你和他比较过,本来就没什么可比性。进京的一路上是他一直护送着我们,去救我的人中也有他,我心里很感激他,不愿意听到有人说他闲话而已。 他一路送我们进京,时不时去看望茜茜,这是他负责任。按说他和我没什么特别的关系,他还是千里迢迢去那个荒山救我了,这是他讲情分。没人逼着他去做这些,他也没义务去做这些,做这些事,对他没什么好处,不过是他发自本心的行为罢了。不管你们怎么看他,也不管他做过什么别的,在我眼里,他就是个负责任,讲情分的好人。” 姜泽刚想说什么,却闭上了嘴,最后深深看了眼未秋,转身离开了。 未秋皱眉,不明所以的转身,就看到秦隽站在她身后,对上了秦隽的视线,也不知道刚才的话秦隽听到了多少。 秦隽也看着她,直直的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 他很喜欢未秋的这双眼睛,淡淡的琥珀色,反射着灿烂的阳光,光芒四射,神采飞扬,让人情不自禁就被深深的吸引。 未秋的那番话他听到了,原来他在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是这样的一个人……秦隽忍不住呼吸急促了起来,好像很长时间以前,在他毫无防备中,心中的那扇大门被她推开了,就此心中住下了一个陈未秋,然而他自己都不知道,直到今天,直到听到了这番话。 秦隽伸手捂住了左边胸口,胸腔里那颗心跳动的正厉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你……”未秋有些尴尬。 没等未秋把话说出口,秦隽开口了,泰若自然,“等了你很久不见你来,我出来找你。” 96.第96章 所求 未秋跟着秦隽到了茶馆,卢炳正陪着六月坐在那里喝茶,六月已经洗干净了脸,平复了情绪,然而看到未秋过来,她眼圈又开始泛红了,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姐。” “行了行了!”未秋哭笑不得,拍了拍六月白嫩的小脸,“有什么好哭的?你要还没哭够,咱们就在这等着,等什么时候你哭够了,咱们再回家,省得爹娘看你哭心里难受。” 六月委屈的点点头,“我不哭了。” 未秋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去集市上吧。” 秦隽和卢炳跟着未秋六月买完了艾草,送她们两人回家后,没有进陈家家门,便告辞走了。 “表哥怎么不进去看看茜茜?”路上卢炳问道。 秦隽摇摇头,简短的说道:“今天没顾上买礼物。”不好空着手进人家的门。 他想起他去找未秋时,转身对上的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眸子,一颗心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咚咚跳的厉害,他忍不住伸手抚住了胸口,有些紧张的看了眼卢炳,生怕卢炳听到他那剧烈的心跳。 不过卢炳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自顾自的问道:“表哥,那个姜国公世子没给陈娘子作证,我看她可气的不轻,你说她和姜世子的事还能不能成啊?” 秦隽下意识的说道:“当然不能成了。” “为什么?”卢炳问道,“我看姜世子还是想娶她的。” 秦隽被问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姜世子愿意娶,她不愿意嫁。” “那她可真怪!”卢炳摇头,一脸的不解,“有点……不知好歹了,她吃了那么多苦头,受了那么大罪,好不容易能当世子夫人了,现在又不愿意了。” 秦隽低头弯起了唇角,眼里闪过了一丝愉悦的笑意,说道:“她性子一向如此,怪的很。” 他想起在登县头一次见面时,雪地里那个骄傲自信,神采飞扬的乡村女大夫,仿佛雪地里盛开的一支红梅,耀眼而夺目。倘若她借此事嫁入国公府,那就不是他认识的陈未秋了。 未秋到家后,祝氏早做好了午饭,站在门口张望了半天才等来了未秋和六月,祝氏长长松了口气,嗔怪道:“买个艾草也这么磨蹭,饭都凉了!” 经历了未秋被绑架的事件后,祝氏实在是有了心理阴影,今天未秋出去的时间长了点,她便坐立不安,想出去找却又不知道去哪里找,急的她在门口团团转,就怕又是六月一个人回来,大女儿不见了。 “我们……”六月抢先开口了,却被未秋拉了下袖子。 未秋笑道:“我们去买艾草,找了几家都找不到好的,不是前几天摘的叶子都黄了,就是不够香,跑了好久才买到。” 祝氏笑道:“挑那么仔细作甚,挂门上是个意思就行了,赶快进屋吃饭吧,饭都凉了。” 吃饭的时候,陈方看了眼未秋,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说道:“咱们来京城也这么长时间了,我看是不是该回家了,马上就要过伏天了,再不走,天一热就得耽误到入秋了。” 这话一出,一家人都看向了正喂茜茜吃饭的未秋。 未秋头都没抬一下,声音平稳的说道:“是该走了,咱们来京城也看过姥姥姥爷了。” “那,秋儿你……”祝氏迟疑的说道。 “我当然跟你们一起走。”未秋笑道,“爹娘不会嫌我和茜茜麻烦吧?”她对姜泽没有什么恨意,有的只是难以言喻的深深的失望,还是趁早走的好。她惹不起姜崔两家,只是她受累还罢了,要是祸及到陈家人,那她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陈方连忙说道:“你这说的叫什么话,我们怎么会嫌自家闺女麻烦?那咱们这几天收拾收拾东西,趁早上路。” “哎,好好。等过了端午,我带着孩子们去给他们姥姥磕个头,咱们就走。”祝氏连忙应了,她也后悔不已,早知道来京城让女儿吃这么大的苦,看望父母也落了个失望伤心,还不如不来,直接回汴州家里算了。 到了下午,未秋正在院子里抱着茜茜玩,就听到大门被人敲响了。 “谁啊?”未秋问道,并没有直接去开门,经历了绑架事件,她现在有点惊弓之鸟,草木皆兵的状态了。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秋儿,是我。” 六月接过了茜茜,小声说道:“姐,是姜大……姜公子。”她现在对姜泽满是恼恨,已经不愿意叫姜泽为“姜大哥”了。 未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走到门口,隔着门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你把门打开。”姜泽在外面说道,半晌不见门这边有动静,他忍不住放软了声音,哀求道:“秋儿,上午是我脑子发昏,说话急了些,你莫放在心上。” 未秋笑了笑,“姜公子多虑了,话我上午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别再来了,叫人看到,对你的名声不好。” 门外的姜泽沉默的垂下了还要敲门的手,他现在再听到未秋拒绝的话,已经没有最初听到时那般难受了,只是心沉的厉害,坠的他喘不过气,难受中夹杂着绝望,仿佛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他再无力改变了。 “秋儿,我们以后成了一家人,何必计较这么多呢?”姜泽喃喃道,“你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你要我怎么办?我们俩认识了这么久,就不值得你为我忍上一回吗?” 未秋叹了口气,说道:“姜泽,我从来都是个小心眼的人,没有那么宽大的心胸,被别人那么残忍的对待后还能笑脸相迎,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去闯龙潭虎穴。你和他们是一家人,我和他们不是。你走吧,我从没怨过你,造化弄人罢了。” 要她和崔佑崔梅柔那种人做一家人,她准得恶心的把去年吃的饭都吐出来。 “我曾真心想和你过一辈子的……”未秋轻声说道,怅然又心酸,“只可惜,你似乎不这么想。”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渐行渐远,不一会儿便听不到了,未秋打开了门,门外再没有人了。 这样也好。 未秋心中默默想到,姜泽是个好人,继续去走他荣华富贵的道路,她不过是助他生命更加圆满的小插曲罢了。 然而正当未秋准备关上门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巷子口,远远瞧见她后,冲她笑道:“嫂子!” 未秋眯着眼认了好一会儿,才从他和姜泽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上认出来,这人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姜渺。 这会儿上姜渺已经走到了未秋跟前,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锦袍,摇着折扇,四下打量了眼周围的环境,笑道:“嫂子原来住这里啊,可叫小弟好找!” “你来做什么?”未秋皱眉问道,“姜公子,你叫我陈娘子就行,我不是你什么嫂子。” 姜渺笑的十分和气,合上纸扇说道:“看来嫂子这回气的不轻啊,气话都说出来了!你不是我嫂子,谁还能是我嫂子?换别人我大哥也不认啊!” 他一口一个嫂子,叫的亲热无比,好像未秋真是他亲嫂子一般,喊的未秋汗毛都要倒竖起来了。 “你有什么事?”未秋问道,她才不信姜渺是来找她聊闲话的,论起来她和姜渺又没什么交情,然而两次见面,姜渺都对她十分热情客气,让她想起了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未秋沉了脸,姜渺也不好再继续打哈哈了,便叹了口气,说道:“我听说嫂子这次挺生气的,还跟大哥闹了别扭。自从大哥回了家,就没了笑脸,还和母亲吵翻了,把家里的长辈都得罪了一遍……嫂子,大哥为你做的,可不少啊!” 未秋没有吭声。 姜渺只好继续说道:“大哥是有苦在心,两边都不讨好,你是要和大哥过一辈子的人,夫妻本是共同体,稍微为大哥受点委屈能如何呢?不但大哥和家里长辈感激你宽厚识大体,将来你得了势,成了国公府的女主子,不但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享不尽的福,到时候想收拾谁,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享不尽的福?”未秋讥讽的笑道,姜家的福哪是一般人能享的起的,那得命硬到什么程度才能享受的了姜家的福气啊! 姜渺连忙拍着胸脯说道:“嫂子别不相信,别人不待见嫂子,可在我姜渺心里,你就是我嫂子!只要我哥愿意,我就承认你是我嫂子。嫂子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都给你办来,只要你别跟我大哥闹别扭了,看我大哥不高兴,我这做弟弟的,心里也难受啊!” “我想要什么你都能弄来?”未秋一阵好笑,忍不住开口问道。 姜渺笑道:“只要嫂子开口,我一准弄来。” 未秋看着姜渺吹的口沫横飞,没一句是发自内心的真话,姜家人当她是傻子,哄一哄什么都信了吗? “我想要崔梅柔的项上人头。”未秋笑着开口了,声音轻柔,却饱含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你能给我弄来吗?” 97.第97章 妹妹代嫁 姜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嫂子开什么玩笑!”姜渺愣了下后笑道,然而说出的话却显得有些气短了。 未秋讥讽的看着他,说道:“我没开玩笑,我就是想要崔梅柔的人头,你弄不来就算了。” 姜渺被未秋讥讽的笑容看的心头火起,猛的拉开折扇,用力扇了好几下风,才强压住了火气,说道:“嫂子,我看你不像是笨人,你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崔梅柔是崔家嫡出的大姑娘,姜崔两家百年联姻,积累下的关系盘根错节,我大哥都无可奈何,更不是你能撼的动的。我劝你还是实际一点,借这件事给自己捞点我们能给你的好处。否则,可是什么都捞不到,白受罪一场!” 未秋看着姜渺,慢悠悠的说道:“我听说,你是姜家的庶子,要不是姜泽腿脚好了回到了京城,很有可能是你继承姜家,娶了崔梅柔,对不对?” 姜渺没想到未秋话题转换的这么快,愣了一下,神色就有些不太自然。 “你也知道,姜泽是瘸腿是我治好的。”未秋笑道,“我觉得很奇怪,按理说,我是阻碍了你继承姜家荣华富贵的人,你应该讨厌我,恨我才对,怎么对我这么客气呢?” 姜渺额头上冒出了虚汗,强笑道:“嫂子这叫什么话,我和大哥是亲兄弟,大哥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你可别以为我是什么小心眼的人!” “是吗?”未秋反问,“因为你是庶出,姜泽平时很看不起你吧?” 大概没想到未秋这么直言不讳的揭人短处,姜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晌都没有开口,最后说道:“哪有这样的事,嫂子你听谁说的,乱嚼舌根!” 未秋笑了起来,倘若姜泽和姜渺兄弟情深,她怎么从来没听姜泽提起过姜渺,而且看姜泽说起秦隽是庶子身份时那嫌恶鄙夷的语气神情,就知道他对嫡庶看的有多重要了。 姜泽是瞧不起姜渺的,姜渺也不见得对姜泽是真心敬爱的。那姜渺之所以来这里,苦口婆心的劝她回心转意,也绝不是闲的无聊,想当个月老牵红线。 他那么殷殷期盼着自己能和姜泽复合,嫁入国公府,成为姜泽的妻子,肯定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你想让你大哥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妻子。”未秋肯定的说道,不去看姜渺青白交加的脸色,“尽管你是庶子,但你家中的长辈为你挑选的妻子,怎么都会比我强的。我不知道你是想在妻子这一方面赢过姜泽,或者是还有更深一步的企图,想通过岳父家的势力来争夺家产……总之,你们豪门的事情,我一个平头百姓弄不懂,也不想去参合。” 姜渺看着未秋,半晌冷笑了一声,“嫂子真是聪明!” 话都敞开挑明了,姜渺也懒得去装什么良善热心的好弟弟了,直接说道:“我不信你不想嫁进我们家来,我大哥虽然傲气的很,人又拉拉杂杂的牵扯不清,可凭良心说,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要不然崔梅柔也不会死巴着他不放了。不管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管我有什么样的目的,我把话就撂在这里,我是支持你嫁进来的,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到国公府来找我,只要我能帮忙,我就一定助你达成心愿,当上我们姜家的大奶奶!” “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愿是当你们家大奶奶?”未秋讥讽的笑道,“可惜让你失望了,还真不是。你走吧,别再来了,我和你们姜家没有什么关系。我也把话撂在这里,你想打倒你大哥,还是从别的地方入手吧。” 最后,姜渺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简直是不知所谓,不可理喻!” 未秋看着姜渺气急败坏的背影,觉得这孩子也是个杯具的主儿,以前有姜泽在的时候,什么都没他的份,后来姜泽腿瘸了,以为自己时来运转了,结果姜泽的腿脚让她给治好了,他又回到了从前的小透明状态。 只要姜泽还是个健全的国公府嫡子,有姜泽在,所有人都会选择性的忽略他这个庶子。看姜渺那样子,也不像是个有胆子敢把姜泽给咔嚓了的。 未秋忍不住感叹,果然人生最悲剧的不是敌人太过强大,而是找不到可以联手的盟友,绝望的孤军奋战啊! 端午那天,崔梅柔带了自己亲手做的粽子和点心,和大哥一起去了姜家,拜会姜家长辈。 和长辈们见过面后,崔梅柔去了姜家的后院,在荷花塘旁边的亭子里,找到了坐在那里看书的姜泽。 五月五的太阳已经相当毒辣了,照在水面上反射着耀眼的白光,荷叶层层叠叠铺展在荷塘上,已经伸出了几支欲放的粉红花苞。 姜泽靠在亭子的廊柱上,手中的书已经半晌没有动过了,眼睛望着荷花池里翩然游过的肥嫩锦鲤,时不时的有一只锦鲤跃出水面,溅起一阵水珠,给安静的池塘带来了几分生气。 他想未秋若是看到这些锦鲤,心里定然想的是论斤称的话能卖多少钱,两眼都能映出两枚铜板出来,或者是想做成菜的话是红烧还是清蒸。 想到这里,姜泽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嘴角弯的老高。 守在亭子旁的姜能看到了朝这边走过来的崔梅柔,连忙对姜泽说道:“公子,崔家大姑娘来了。” 崔梅柔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姜泽转过头听姜能说话,发自内心的笑容还停留在脸上,她心头一喜,看来表哥今日心情不错,她来对了! “表哥在看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说来听听。”崔梅柔柔声笑道,“一池子鱼也能让表哥这么高兴?” 姜泽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薄袍,玉冠墨发,剑眉星目,坐在那里手捧着一本书,书卷气十足,叫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崔梅柔看着他,眼里满是柔情,这样的男子,叫她怎么能放手? 姜泽也看到了崔梅柔,刚刚美好的回忆就这么被她打断了,姜泽脸色骤然冷了下来,收起了笑容转过头去,没有搭理崔梅柔的话。 崔梅柔看着他的冷脸,心里苦的厉害,出了事姜泽埋怨她,她大好青春耽误到现在,她埋怨谁去? 姜能悄悄的招呼守在荷塘的下人,退了出去。 “表哥,我在同你说话呢!”崔梅柔深吸了一口气,不依不饶的笑道,她就不信,姜泽还能一辈子不跟她说话。 姜泽回头,冷冷的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崔梅柔笑道:“我听姑母说你在这里看书,就来看看你。算起来,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现在人你看过了,可以走了。”姜泽面无表情的说道,扭过头去,看着碧波荡漾的荷塘,懒得去看崔梅柔。 崔梅柔眼里就闪起了晶莹的水光,却依然是一副笑脸,看着就叫人于心不忍,“你这又是何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别人要欺负我,你总是护在我前面……这么多年的情分,你都忘了吗?” “你说的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姜泽叹道,“从小一起长大又如何?我还不是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都是好样的,只有我是个无能的傻瓜,什么都做不到。” 崔梅柔走进亭子,坐下后转头掏出帕子拭泪,再回过头时依然是那副精致优雅的模样,叹道:“你这么说,叫我们无地自容了,你是国公府的世子,你若是无能的傻瓜,我们又成了什么?你还是在生我的气,我要怎么做,你才满意?实在不行,我赔陈娘子一命吧!” 姜泽讥讽的看着她,“你赔她一命?省省吧!” 崔梅柔这话说的也太假了,她是什么身份,未秋是什么身份,别说未秋什么事都没有,平安回来了,就是崔梅柔成功的要了未秋的命,姜崔两家的长辈都会保下崔梅柔的。 要是现在崔梅柔去给未秋抵命,不用崔家人出手,姜家的长辈就不能坐视这件事发生,还不定怎么报复未秋。崔梅柔这是诚心道歉吗?这分明是逼他就范。 他还想问崔梅柔一句,到底要怎么样,她才满意?他动不了崔梅柔,因为这个,未秋怨他,对他失望,他不知道现在的他,是不是已经失去未秋了,都到这地步了,还要怎么样,还想怎么样! 看着姜泽厌恶讥讽的目光,崔梅柔心里头苦的厉害,以前姜泽对她不是这样的,既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也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沉默了很久之后,崔梅柔下定了决心,忍着心里刀割般的疼,双手在袖中握紧了拳头,说道:“这事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如果你不能原谅我,厌弃了我,我无话可说,是我咎由自取。可姜崔两家是百年的通家之好,世代联姻,不能因为你我之间的小恩怨而坏了规矩,失了和气。这样吧,我妹妹梅芳,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还夸过她娇憨可爱,今年十五了,让她代替我嫁给你,如何?” 98.第98章 强迫道歉 姜泽没想到崔梅柔跟他说的会是妹妹代嫁的事,愣了下,大家族之间换人联姻的事情稀松平常,但一般都是原来联姻的人选出了问题,比如像他当初成了瘸子,无法继承国公府,崔家就想把联姻的人选换成有可能继承国公府的阿渺。 如果他的妻子换成崔家二姑娘,那身为大姑娘的崔梅柔可就真的嫁不出去了,或者是被匆匆外嫁掉,毕竟他和崔梅柔的年岁在这里放着,不可能等上几年,让崔家给崔梅柔花时间找上一门比姜家更好的亲事。 井恪是个不错的人选,但井恪的祖父似乎看不上崔家,没有让井家的嫡长子娶一个崔家媳妇的打算。井恪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定下亲事,显然井丞相对井恪的婚事有着更高的期许。 这就好像前一刻钟,崔梅柔不惜害了未秋的性命也要死巴着他不放,转眼间功夫,就泪眼朦胧,隐忍大方的表示可以让妹妹嫁过来。 姜泽已经不相信崔梅柔会这么良善了。 他又想到,倘若他不是姜家嫡子,又倘若他没有负气离家出走,碰到未秋,现在他还是瘸子一个,崔梅柔怎么都不会非他不嫁的吧。 姜泽闭上了眼睛,嘴角扬起了讥讽的苦涩笑意,心痛的仿佛被一只拳头紧攥着一样,他怎么就忘了,当初他是多么的失望,多么的愤恨。如今他回到京城,一个劲的委屈未秋,未秋看他,就如同当初他看放弃自己的父母和未婚妻一样,该是多么的失望难过啊! 崔梅柔紧张的等了半天,都不见姜泽开口,以为姜泽在掂量考虑她的提议,忍不住颤声问道:“表哥?” 姜泽闭着眼睛,转过头不去看她,淡淡的说道:“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崔梅柔手里的帕子攥成一团,嘴张了又张,最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得悻悻然起身走人。 一直到午饭时分,姜泽还坐在亭子里看着一池子锦鲤发愣,姜能催了他好几次,说前院要开席了,姜泽都没有动过一下。 那里没有他想见的人,那里的人逼着他把心尖尖上的人给割舍掉了。 最后姜夫人亲自来请了,看着神色木然的姜泽,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掏出帕子拭泪,说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是要我的命吗?” “母亲何出此言?”姜泽疲惫的看着母亲哭的眼睛通红,他知道因为这事有母亲擅做主张,母亲被祖父祖母好一通训斥,这些日子也不好过,消瘦了许多。 姜夫人心痛如刀绞,拉着姜泽的手哭道:“你就这样对待你的亲生母亲?这事算娘做错了,不该对那个陈娘子下手,娘给你道歉,行不行?” 姜泽叹了口气,“母亲,别这么说,我承受不起。” “说来说去,你心里还是在怨恨我。照你说的,她治好了你,是咱们家的大恩人,我朝她下了手,迟早会遭报应,为了你,再大的报应我都一个人受着……”姜夫人擦了擦眼泪,心疼的摸着姜泽的眉眼,“你不愿意梅柔,崔家还有梅芳,你喜欢那个陈娘子,那等梅芳进门后,我就把那个陈娘子风风光光的纳进来给你当贵妾。” 看着姜泽神色中有了惊讶,姜夫人心里一喜,连忙继续说道:“你放心,只要有娘在,没人敢委屈那个陈娘子,在娘心里,她就和娘的正经儿媳妇一样,她给你生的儿子,娘一样当嫡亲的孙子疼。娘对不起她,以后好好补偿她!” 她还不是心疼儿子才这么退让的,要不然,谁肯要一个生过孩子的妇人进门。只要儿子高兴,别生她的气了,她怎么样都咬牙认了。 姜泽叹口气摇摇头,他当然看得出来母亲是为了讨他高兴,要是以前,母亲连见未秋一面都不愿意,怎么可能同意让未秋进门。 “怎么?你不愿意?”姜夫人急了。 姜泽回握住母亲的手,喃喃说道:“母亲,你是不明白的……” 没人能明白未秋在他心中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在他人生最低谷,最悲催的时候,他就像是陷入沼泽里,头顶都淹没到了烂泥中,是未秋猛然把他拉出了泥潭,重新见到了阳光,过上了人的日子。 不管崔梅柔也好,崔梅芳也好,她们看中的不是他,而是国公府世子,谁是世子,她们就会疯狂的想嫁谁。在他腿瘸之前,崔梅柔来过姜府多少次,哪有一次正眼看过阿渺的,然而在阿渺有可能继承姜府之后,崔梅柔的成亲对象就换成了阿渺。 只要未秋看中的是他这个人,不管他是贫困还是富有,未秋都不会背弃他,这让他感到温暖,安心。 然而这些,他即便是告诉了母亲,母亲也不会明白,更不会理解他。 崔梅柔见到崔佑后,忍不住向崔佑抱怨,“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可把我害惨了,现在阿泽表哥看都不想看到我,父亲都已经提过两次让梅芳嫁进姜家了,要真成这样,我怎么办!” “你怎么能这么说!”崔佑对崔梅柔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很不满,“这事原本就是你计划好的,我不过顺手帮你的忙,现在都赖到我头上了!” 崔梅柔叹口气,发愁道:“当初要是你安排的人手脚利落些,就不会留下后患了。” “妹妹此言差矣!”崔佑摇头说道,“当初要真是把那个姓陈的女人给弄死了,只怕阿泽恨你恨的根本就不会让你进国公府。” “那现在怎么办?”崔梅柔想起这些天来在姜泽面前的冷遇,她就束手无策了。她嘴皮子上说的再大方,也不能容忍有人来跟她抢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姜泽要真是恨她一辈子,那她可就麻烦大了。 崔佑想了半天自己院子里那些姬妾们争风吃醋的手段,用力一拍大腿,说道:“姜大郎不就是怨恨咱们让姓陈的女人受罪了么,现在那姓陈的女人不定多得意呢!我有个主意,能杀杀姓陈的威风,也能让姜大郎回心转意,只不过妹妹得吃点苦头。” 崔梅柔向来知道大哥的行事作风,他说的“吃点苦头”绝不是一点点那么简单,然而转念一想,不管吃多大苦头,只要能让姜泽不再记恨她,怎么都值了。 “行,我听大哥的。”崔梅柔咬牙说道。 崔梅柔的丫鬟找到陈家时,未秋正坐在院子里笑着看茜茜闹腾秦隽。 茜茜不过一岁多一点,话还不会说,想要什么想去什么地方就用手指着,这会儿上她正在秦隽怀里左右翻腾,一个劲的指着院子门。 秦隽被她闹的手足无措,几乎抱不住她,被折腾出了一头热汗。 “她想出去玩。”未秋好心提醒道,小丫头就喜欢热闹,看大街上人来人往,这几天没人带她出去玩,大概是闷坏了。 反正没几天他们就要离开京城了,茜茜这辈子见到亲生父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如这几天就让秦隽多抱抱她好了。 “哦。”秦隽连忙回头,看了眼未秋,见未秋并不反对,才试探的问道:“不如我们一起出去转转?” 自从未秋回来后,就变得不爱出门了,秦隽和陈家人都看在眼里。 未秋笑着摆手,“我就不去了,你带着她去街上走一圈哄哄她就行了。” 然而秦隽刚开门,就碰上了来请未秋出去的崔家丫鬟。 “你说崔梅柔要见我?”未秋惊讶的问道。 崔家丫鬟站在陈家小院中,腰背挺的笔直,“对,我们家大姑娘想见您。” 未秋摇摇头,“我不想见她,你走吧。” 上次见了崔梅柔一面,就落得差点没命,谁知道这次见面又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等着她? 珍爱生命,远离崔梅柔! “那不行!”崔家丫鬟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们家大姑娘是诚心请您过去的。” 未秋看着她笑道:“我也是诚心不想过去的。” “我们,我们大姑娘是特意向您道歉的!”丫鬟急了,最终说道,“您可不能不去啊,就在不远的德福楼里。” 未秋冷笑了一声,“我还没听说过,有人道歉是强迫着来的!她想道歉,我还不想听!” 秦隽在一旁听了半晌,对未秋说道:“不如我陪着你过去看看?” 未秋皱了半天眉头,若是这回不见,崔梅柔不定又要来请,想来现在崔梅柔也不会再用上回那么简单粗暴的手段来对待她了。正好,她也借机表明下自己的态度,让崔梅柔省省心,别再把精力放到她身上了。 上辈子死过一回,这辈子又差点死了,她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就怕陈家人因为她受到牵连。 到了德福楼后,未秋跟着丫鬟进了二楼的包厢,秦隽则守在了楼梯处。 包厢里,崔梅柔和两个丫鬟站在窗户旁,看到未秋进来后,齐齐松了口气,还有丫鬟赶快关上了门。 “这么快就勾搭上别人了?”崔梅柔看未秋完好无损,心里一阵愤恨,忍不住开口讥讽道。 99.第99章 心理障碍 未秋站在门口,看着崔梅柔,没有吭声。 她第一次见到崔梅柔的时候,是在姜家的后院,那时的崔梅柔正在和姜泽说话,打扮的矜贵娇艳,想挽回姜泽的心。第二次见到崔梅柔,也是在一家茶馆,崔梅柔高高在上的强势态度让未秋没说几句话便走了。 崔梅柔出身好,聪明骄傲自信,站到人前身上就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种优越感。未秋若是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不定还会喜欢这样优雅自信的女孩。 看崔梅柔讥讽的脸色,未秋淡淡的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道歉?”把她叫来讥讽一顿的? 崔梅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声叫道:“我向你道歉?真是滑稽!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向你道歉?做梦!” 未秋看着她跟个泼妇一样吵闹,实在是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转身打开门就要出去。 窗户旁边的丫鬟连忙叫道:“你站住,不准走!” 未秋忍无可忍的回头,却惊讶的看到陪崔梅柔站着的两个丫鬟正合力把崔梅柔往窗台上推。 崔梅柔手用力握着窗户,朝外看了一眼,脸色就变的惨白了,身体死活不肯往外挪。她是大户人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小姐,嘴皮子上说说跳楼还可以,真要做时,怎么都狠不下那个心来。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未秋惊讶的问道,“你们,你们想把她推下去?崔梅柔,你疯了么!你想变得跟姜泽一样,成瘸腿?你们好做一对瘸腿夫妻?” 崔梅柔想起姜泽瘸腿后的惨状,心里一阵颤抖,咬牙抓着窗户不松手,对丫鬟颤声说道:“别推我了,我不跳了!” 万一摔下去,和姜泽一样摔成了瘸腿,国公府怎么可能要一个瘸腿的夫人?谁知道能不能找到人来治?大哥果然给她出的是个馊主意。 “大姑娘,都到这份上了,不能前功尽弃啊!”其中一个丫鬟小声劝道,“想想世子爷……” 崔梅柔看都不敢看窗外,闭着眼睛拼命的摇头,她真的是不敢跳,实在是太可怕了! “你是想自己跳下去,然后诬赖我推你下去的?”未秋看着崔梅柔,就如同看一个滑稽的跳梁小丑,简直难以置信,立刻转身出了包厢,她真是后悔来这里了,和崔梅柔这种人无话可说,也没有道理可讲。 秦隽守在楼梯口,看到未秋出来了,连忙走过去问道:“怎么样?” 未秋摇了摇头,下楼后把事情和秦隽说了一遍。 “我看她是脑子有病!”未秋忍不住骂道,心里也是一阵后怕,倘若崔梅柔真的狠狠心跳下去了,跳出个什么好歹来,诬赖是她推下去的,那崔家更有理由不放过她了。 而且更让她看不起崔梅柔的是,崔梅柔连跳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她想起以前看的电视剧,里面的小姐打骂丫鬟起来凶悍的很,然而碰到土匪抢劫,立刻吓的不成人形。比起这种人,崔梅柔也好不哪里去。 秦隽叹了口气,“她也是穷途末路了。” 他在京城待了几年,听说过这些世家大族的私事,崔家这些年来鲜少有出色的人物,靠着和姜家联姻才勉强维持着京城大族的地位。崔家的嫡长子崔佑也算不得什么有本事的人,他的两个妹妹听说都是聪明的,崔家这一代就靠这两个女儿了。 崔梅柔嫁的好,崔家才能过的好。然而崔家太急于世子夫人的位置,出了个昏招,直接伤害到了未秋头上,让姜泽大为动怒。 而且不管姜泽想娶谁,这都是姜家的私事,崔梅柔却窜通了姜夫人直接下手,姜家的长辈们很不满意崔梅柔插手姜家的事,姜崔两家的联姻有些岌岌可危,崔家人心慌了,要不然也不会出这种类似于自残的损招。 不过在秦隽看来,即便崔梅柔跳下去了也没什么用。她想栽赃给未秋,让姜泽以为在她已经道歉的前提下,愤怒不讲理的未秋把她推了下去,对堂堂崔家大姑娘做出了如此过分的事情。 这样一来,崔梅柔也是受害者,不管之前崔梅柔对未秋做过什么,两人就两清了,而且这次崔梅柔是打着道歉的名义去的,未秋更不占理了。 只是未秋是什么样的人,崔梅柔不知道,姜泽却应该清楚,好歹是姜家精心培养的国公府世子,岂会连这点是非都搞不明白。崔梅柔不管跳不跳,都是在瞎折腾而已。 从德福楼里出来后,天色已经不早了,西边一大片红红的晚霞,街上摆夜市的摊子也都出来了,忙生火忙摆摊子,一条街上人来人往,热闹的拥挤不动。 还有热情的摊位老板招呼秦隽和未秋,“大哥,大嫂,要不要来点夜宵尝尝?我这摊子马上就摆好了,你们稍等一会儿就好!” 未秋笑着摆手,和秦隽一前一后的从街上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准备抄近路回家。 小巷子幽深寂静,走在里面甚至能听到她和秦隽的脚步声,未秋越走越觉得这条巷子像是自己当初被人打晕出事的那条巷子,虽然明知道不是同一条巷子,然而未秋身上还是抑制不住的一阵阵发冷,脑门上出了一头冷汗,腿也软的几乎走不了路。 未秋靠着墙站在了那里,微微有些喘气,手脚冰凉。 “你怎么了?”秦隽上前问道,看未秋脸色有些发白,孱弱无力的靠在墙上,心里就是一惊。 未秋摇了摇头,镇定的笑道:“没事,我有点累了……你先走吧,我歇一会儿回家。” 她是个大夫,虽然不是精神科的,但这会儿上也明白了,她是有心理障碍了,因为那次绑架的原因,她对这种幽深安静的巷子,有了恐惧感。 秦隽看了她一眼,似乎要说些什么。 未秋立刻说道:“我真没事,就靠在这里歇一歇,你先走吧。”事实上,她要是不靠着墙,这会儿上连站都站不住,腿都是软的。 秦隽便点点头,稳步出了巷子。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拐角处,未秋才无力的滑到了地上,靠着墙坐在地上,深呼吸了几次,仍旧没有稳定下那颗因害怕而剧烈跳动的心,最后颤抖着双手捂住了脸,缩成了一团。额头上大片的汗水,浸湿了她的手。 离她十来米远的地方,就是热闹的夜市,刚才夜市的喧嚣声还不绝于耳,这会儿上一切的声音似乎都离她远去了,像是从遥远地方发出来的一样,飘飘忽忽听不真切。 未秋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出现在眼前的是刚才看到的热闹街市,不少人拖家带口来逛街,一会儿又换成了那个荒凉绝望到让人窒息的矿山,到处都是乌沉沉的一片,杳无希望。 她不想让秦隽看到她此刻狼狈惶恐的模样,不管怎么说,她多少也是个骄傲的人,爱面子,要是让秦隽知道她因为姜泽而落到这地步,连走个小巷子都害怕颤抖到走不成路,这让她脸上挂不住。 她宁可一个人躲在这里,慢慢等着身上这股恐惧感渐渐退去,再好好的走出这个巷子,就和她刚才走进这个巷子时一样,正常而安定。 未秋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她忽然感到有人拿掉了她捂住额头和脸颊的手,把温热的手掌贴到了她的额头上。睁开眼时,她看到秦隽站在她面前,弯腰伸着手,试着她额头的温度。 金色的夕阳照在秦隽的脸上和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不知道是不是未秋的错觉,他的眼睛里也盛满了柔光,让他看起来和平时的严肃内敛有着截然的不同。 半晌,未秋才发出声音,艰难的笑着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秦隽蹲下身掏出帕子,仔细轻柔的擦掉了未秋额头上的汗水,还有挂在睫毛上的泪珠。 看着脸色苍白,茫然无助却强颜欢笑的未秋,秦隽就像是没看到未秋的异状一般,若无其事的说道:“我看你像是中暑了,刚去旁边的药铺讨了些解暑的药丸子。” “我没中暑,现在才几月的天啊!”未秋摇头笑道,“就是累了歇一会儿,你走吧。” 秦隽沉默了一会儿,蹲着身子和未秋平视,声音平稳的问道:“你是不是害怕这样的小巷子?” 未秋别过头去,没有吭声,觉得秦隽真心惹人讨厌,她不想听什么他偏非得说出来。难道他就看不出来自己一个劲的撵他走,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害怕这样的小巷子么!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秦隽问道:“你能站起来走吗?我送你回家。” 天色已经很晚了,未秋也想赶快回家,便点了点头。 秦隽握住了未秋的手,把她拉了起来,却没有放开,一直沉默的拉着她往前走,手掌温热有力,直到快出巷子时,他才低声说道:“你别怕,我拉着你走。” 在他身后,未秋低着头,擦掉了瞬间涌出眼眶的泪水,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好。” 100.第100章 探望 未秋回到家后,连着两天都没有出门,也没有告诉陈家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陈家人明显能看出来,未秋的精神气比起之前差了许多,做什么都恹恹的没有精神,一家人心疼的要命,却无计可施。 第二天,竺路白就找上了门看望未秋,他从姜泽那里听说了事情经过,看到未秋时长叹了一口气,拍着未秋的肩膀说道:“丫头,看开一点,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我知道。”未秋笑着点头,“还劳烦您来看我。” 竺路白给未秋开了几个调理的方子,还送了未秋几个木盒装的成药丸子,说是有压惊定神的功效。 未秋闻了闻药丸子的味道,药香清新沁脾,显然都是上品。 竺老头有些得意的笑道:“这可是老夫秘制的,别的地方买不到!” “您太客气了!”未秋心里很是不好意思,她和竺路白相处这么长时间,虽然竺路白嘴上说的是互相交流学习,可实际上还是竺路白在教她,传给她的不少都是竺家的家传秘方,她既不是竺家人也不是竺路白的徒弟,实在受之有愧。 竺路白笑道:“这话就见外了,我还等着你这个小友赶紧开张呢!” 未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头说道:“我打算走了,家里人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以后……不会再来京城了。” “真打算走了?”竺路白问道,神色十分遗憾,“可惜了,你和姜世子……走了也好,唉,这京城不是太平地方。老夫若不是担了个院判的虚名走不掉,也想离开这是非地方,到处转转看看。” 未秋笑道:“您哪天去汴州了,可一定来找我。” “那是当然!”竺路白哈哈大笑,又摸着胡子说道:“等会儿我去王夫人那里再看看,前两天去看时,她和正常人没两样了,你可真是让我大开了眼界啊!说是神迹也不为过!” 未秋想去给王夫人做的这个手术还是姜泽牵线搭桥,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几分,即便她真能施展神迹又如何,还不是面对伤害凌辱过她的崔氏兄妹束手无策。 竺路白见未秋精神不大好,说了几句话,叮嘱未秋好好休息,莫要想太多,便先走了。 他走后第二天上午,秦隽带着卢炳来看望未秋和茜茜,两个人来没多久,王婉贞就提着礼物敲响了陈家的大门。 看到陈家有两个陌生的外男,王婉贞有些不好意思,对坐在院子里的未秋笑道:“陈姐姐,昨天下午我听竺大夫说你身子不太舒服,就问他要了你的住址,没打扰到你吧?” 虽然王婉贞是崔梅柔的表妹,可小姑娘长的甜美讨喜,性格和气大方,也挺会说话的,未秋实在对她讨厌不起来。 “怎么会!”未秋笑道,招呼着王婉贞坐下,对王婉贞介绍道:“这位是秦隽秦公子,这位是卢炳卢公子。” 王婉贞和他们一一见过了礼,便坐到了未秋身边,看未秋不如之前看着那么有朝气有活力,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盛满了疲惫和黯淡,她心里满是心疼。 因为有王婉贞在,秦隽和卢炳不方便停留,便先告辞走了。 等他们一走,王婉贞拉着未秋的手,轻声说道:“陈姐姐,你别再生姜大哥的气了,他心里也是很苦的……” 未秋拍了拍王婉贞的手背,笑着摇头道:“我没有生过他的气,只是觉得很无奈罢了。” 这个世上,有太多她无法左右的事情,命运的安排谁也无法更改,她就像漂浮在大海中的一粒尘埃,只能随着大海的波浪起伏,没办法做主,怅然又无奈。 看着未秋淡然的笑容,显然是对姜泽已经毫无挂念了,王婉贞心里便难过的厉害,从陈家出来后,王婉贞站在巷子口想了又想,最后打定主意,去了崔家。 此时崔梅柔和崔佑正在崔家别院里宴请朋友,王婉贞赶到崔家别院时已经是午后了,崔梅柔正领着几个华服男女在草地上打马球,灿烂的太阳下回荡的全是男男女女的笑声和唿哨声。 王婉贞让丫鬟去叫了崔梅柔,崔梅柔从马场上出来时有些不高兴,同她一起出来的还有井恪,他正不耐烦应付高昌公主,正好借这个当口出了马场。 “什么事非得现在找我说?这一场我们马上就要赢了。”崔梅柔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着脸色的汗,不耐烦的对王婉贞说道。 “我有几句话……想跟梅柔表姐说说。”王婉贞小声说道,和母亲是庶女,父亲早逝的她不一样,崔梅柔这样的女孩生下来就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女,她就是捧崔梅柔这个“月亮”的星星。 从小到大,母亲都殷切叮嘱她要好好的和梅柔表姐相处,就是希望崔梅柔能看在这个表妹乖巧懂事的份上,在婚事上帮帮忙。要不然以王婉贞的情况,怕是很难找到好婆家。 崔梅柔心中不耐烦的火气更重了,皱眉说道:“有什么话赶紧说,我还有事要忙。是不是要我帮忙请竺大夫给你母亲诊病的事?我不跟你说过了吗,这事急不得……” “不,不是请竺大夫的事。”王婉贞打断了崔梅柔的话,“事实上,我母亲的病已经好了,是陈娘子治好的。” 听到这话,崔梅柔脸上明显一阵惊愕,随即便怒气高涨的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来指责我办事不力的?” 她现在只要听到陈未秋的名字就忍不住想发火,若不是那个该死的女人,她何至于被姜泽嫌恶,又何至于连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王婉贞都敢来指责她! “梅柔表姐,你别多想,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今天来,是有别的话想跟你说。”说罢,王婉贞犹豫的看了眼站在一旁,表情冷淡的井恪。 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王婉贞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今天要是不把心里话说出来,以后说不定就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说了。 “梅柔表姐,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插手到姜大哥和陈姐姐之间了?反正,反正当初你见姜大哥瘸了腿,就打算退亲了啊!”王婉贞鼓足勇气说道。 崔梅柔愣了一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王婉贞在同她说什么,因为在她眼里,王婉贞不过是她的跟屁虫而已,怎么可能有胆量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没等崔梅柔开口,一旁的井恪就口气严厉的骂道:“婉贞,你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跟你表姐说这种话!那陈未秋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自家亲戚都不认了?难道就因为她治好了你母亲?” 这会儿上崔梅柔已经回过神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阴沉着脸盯着王婉贞,手都攥成了拳头,恼怒的骂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一个庶女生的,有什么资格插嘴我的事?陈未秋那个贱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哼,不过是怨恨我没给你请到竺大夫罢了,跑到这里来大放厥词!竺大夫我早就托高昌公主请了,只不过人家一向忙,架子又大,从来只给宫里的贵人诊病,极少出诊,一时半会上我不好说服他去给你母亲看病,你就怀恨在心!这些年来我可亏待过你?你想跟我去玩,我还不是带着你……” 王婉贞看着恼羞成怒的崔梅柔,突然笑了起来。从小到大,她都跟着崔梅柔,是崔梅柔的小尾巴。她想成为表姐那样出身高贵,举止优雅,八面玲珑的贵女,加上母亲一直耳提面命,要她和崔梅柔交好,她就一直视崔梅柔为偶像。 其实现在看来,崔梅柔就像一个可笑的跳梁小丑一样,是她一直以来被崔梅柔华贵的外表给迷了眼,看不到真实的崔梅柔。 “你笑什么!”崔梅柔瞪着王婉贞,骂道。 王婉贞微微一笑,说道:“表姐,给我母亲开药的就是竺大夫,昨天下午,他还去我家里给我母亲诊了脉。是陈姐姐带他去我家的,两个人一起治好了我母亲的病。竺大夫人很好,说话和气,更没有半点架子,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崔梅柔愣住了,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冷笑道:“你又没见过竺路白,你怎么知道陈未秋领到你家里的就是杏林第一人?陈未秋骗人的花样多着呢,随便领个人来你就信他是竺路白?你就帮她到我这里来说这些混账话?别太天真了,当心被她卖了还帮她数钱!” 王婉贞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眼崔梅柔和井恪,说道:“没有人让我来,是我自己想来的,看不过眼罢了。我既然敢到你们面前说这话,就有被骂的准备。我知道我出身不如你们,在你们眼里我算不得个什么,也不指望表姐你能为我做什么,你没请就是没请,还是别在背地里污人清白了。你们要是非得说我是因为陈姐姐治好了我娘才胳膊肘往外扭,帮她说话的,那你们就这么认为吧。至少,陈姐姐对我有恩,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个懂得有恩报恩的人。” 101.第101章 他不是个好人 王婉贞说罢,直接转身走出了崔家别院,她已经懒得去管崔梅柔会怎么生气了,只是想起井恪表哥惊怒的脸色,王婉贞心中微微叹气。 曾经井恪表哥是她的梦想,虽然明知道不可能,然而夜深人静时,她一个怀春少女也曾幻想过嫁给井表哥那样万里挑一的俊秀。她跟着崔梅柔时间长了,知道高昌公主对井表哥有意,她自知不能和公主比,也知道井恪厌恶高昌,井家应该会另挑出身清白,家世显赫的女子给井恪为妻,不管是谁,井恪的妻子都不会是她。 她也只是闲时幻想一下,满足下自己小小的渴望。至于给井恪做妾,她不愿意,看看她母亲的遭遇就知道了,两个姨母身为嫡女都嫁的很好,她母亲却只嫁了父亲一个小官,连带着她都要被表哥表姐们轻视。 王婉贞自小看这些人情冷暖长大,她是绝不允许自己的孩子成为不受重视的庶子庶女,走母亲的老路的。 况且现在,她对井恪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幻想了,也不盼望着崔梅柔能够帮她得到一门好亲事了,她指望不上自私阴狠的崔梅柔,也不屑于指望。 崔梅柔是为了自己考虑,拼了命的要巴着姜泽不放,甚至不惜害了陈姐姐,而井恪表哥明明知道是陈姐姐治好了姜大哥,还对陈姐姐的态度如此冷酷。他这样连黑白对错都不分的人,她不稀罕! 崔梅柔连竺大夫都不愿意为她请,怎么会帮她说门好亲事?她可没那么大的面子,再说崔家自己都还发愁崔梅柔的婚事呢!即便她因为崔家嫁的好了,指不定将来崔梅柔要她怎么肝脑涂地的报答。 崔家的别院离王家有很长一段距离,王家没有自己的马车,王婉贞出来时雇的马车已经先走了,她只能自己走回去,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 走了约莫有半刻钟,王婉贞听到身后有马车的声音,她连忙避到了路边,一个冷淡耳熟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上车,我送你回家。”井恪从马车中探出头,命令式的语气说道。 王婉贞回头看到了井恪,摇了摇头,客气而疏离的说道:“表哥有事先走吧,我一会儿就到家了。” 井恪皱起了眉头,眯着眼看着王婉贞,以往他说什么,婉贞这个小丫头总是欢天喜地的应了的,今日却像是专门和他作对一般,说话不经过大脑也就罢了,连马车都不坐,他心里压着一股火气,说话也不自觉的抬高了声音。 “耍什么小孩子脾气,赶快上车,杵在这里像什么样子!”井恪沉声说道,脸上依旧是一脸的冷淡。 王婉贞想笑,原来她对崔梅柔和井恪的一番发自肺腑的话,在井恪眼里居然只是耍小孩子脾气,想到这里,她心中对井恪失望更浓了。 “不敢劳烦表哥。”王婉贞摇了摇头,当初她怎么会喜欢上井恪呢?难道就因为他长的俊,出身好,才气高?可他如此的……不通人情,好像所有人当中,只有他是高高在上的,他永远是对的,别人只能仰视他,膜拜他,服从他。 在他眼里,只有崔表姐和姜大哥他们和他是一路人吧,其余的人他都不放在眼里的,自己又算的了什么呢? 井恪微微恼怒了起来,他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哪能容许别人,特别是一直崇拜他的小表妹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还是那个陈未秋的迷魂药如此强大,迷的好友姜泽不回头,宁愿不要家业也要娶她,还迷住了王婉贞,让一向乖巧懂事的王婉贞甚至对崔梅柔恶语相向,井恪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他只知道现在小表妹不懂事,他需要教训一下。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闹够了没有!”井恪怒声训斥道。 王婉贞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双目微红,却依然倔强的和井恪对视着,咬牙说道:“是表哥你……” 话还没说完,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你是那个……王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王婉贞瞧他眼熟,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他就是上午在陈家见到的陌生男子,却一时间想不起他姓甚名谁了。 卢炳被秦隽打发出来办点事,回来就碰上了这一幕。他不认得井恪,王婉贞却是认得的,看王婉贞美目通红,眼里闪着盈盈水光,拼命抑制着眼泪的倔强模样,对面的井恪又是一脸怒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气,咄咄逼人,明显是井恪在欺负王婉贞一个弱女子。 人渣!人模狗样!人面兽心!卢炳脑子里瞬间就给井恪冠了好几个名,看了眼井恪,挡到了王婉贞前面。 “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什么?”卢炳皱眉,对井恪问道。 井恪只居高临下的看了卢炳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冷冷的看着王婉贞。 卢炳今日穿着一件半旧青布袍子,竹簪束发,和大街上那些普通穷书生没什么两样,处在金字塔顶端的井恪还不屑于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王婉贞低头擦了擦眼睛,对卢炳笑道:“这位公子,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我表哥。”她看卢炳出身普通,怕卢炳一时好心帮她,结果惹恼了井恪,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 卢炳却并没有被井恪那高贵冷艳的一瞥给吓跑了。 在他看来,井恪这样的有钱公子简直跟弱鸡没什么两样,他一个人揍几十个都不成问题,若是在聊州,他就要出手教训这欺负弱女子的混蛋了,只不过他现在京城,惹不起这些达官显贵不说,也不能给表哥带来麻烦,便对王婉贞说道:“我送你回家吧。” 王婉贞正想摆脱井恪,此时立刻点头,说道:“那劳烦您了。” 两个人便一前一后的走了,看都没看井恪一眼,只剩下浑身冒着寒气的井恪一脸阴沉的看着王婉贞的背影消失在街头。 离开井恪后,王婉贞就有些后悔了,她连卢炳叫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陈姐姐家见过一面而已,要不是她刚刚实在气不过井恪表哥咄咄逼人,也不会气昏了头,跟一个几乎可以算得上陌生人的男子走人了,要是这高大壮实的男子心怀不轨…… 一路上,有几次经过人烟稀少的巷子时,她都是心惊胆战的,一颗心吓的咚咚乱跳,生怕走在她后面的卢炳把她给怎么样了,然而卢炳的脚步始终是沉稳的,有力的,连贯的,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也不敢往后去看。 直到卢炳把她送到了王家门口,王婉贞才悄然松了一口气,暗想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陈姐姐是个好人,能和陈姐姐是朋友的人会差到哪里去啊! “我到家了,真是劳烦您了!”王婉贞转身朝卢炳道了谢,抬头打量了眼卢炳。 这是她头一次认真的看这个有过一面之缘,送她回家的年轻男子,高壮结实的身材,夏日穿的衣衫单薄,透过汗湿的衣衫,王婉贞几乎能看到衣衫下隆起的结实肌肉轮廓,被太阳晒成小麦色的肤色,两道浓黑的剑眉,一双明亮的眼睛。 和表哥还有姜泽那种俊雅精致的长相不同,这个人甚至算不上英俊,应该比她大不了多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锐气和张力,就像一张有力的弓。 他和她本来没什么交情,却花费了将近一个半时辰送她回家,可见是个不错的人。 “我还不知道公子贵姓。”王婉贞笑着问道。 下午灿烂的阳光照在王家门口,照在了王婉贞的脸上。因为长时间走路,王婉贞脸色有些泛红,白嫩的额头和小巧的鼻尖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就像清水中出来的带露珠的芙蓉,透着一股清甜的味道。 看着笑脸如花的王婉贞,卢炳的脸突然就烧的厉害。 好半天,卢炳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姓卢。” 王婉贞被卢炳盯的脸颊上飞起了两朵红晕,她强作镇定的说道:“我到家了,多谢卢公子一路护送。” 半晌,不见卢炳开口,王婉贞只得说道:“那我先回家了,天色不早了,卢公子也早点回去吧。“ 卢炳握紧了拳头,红着脸半天才说出了一句话,“王姑娘,你,你表哥他不是个好人。”说完这话,卢炳立刻后悔了,他算这位王姑娘的什么人啊,才认识不到一天就说人家表哥的坏话,王姑娘一定在心里讨厌他了! “我知道啊!我以后不会再去找他们了。”王婉贞笑着说道,还是头一次有人跟她说井恪不是好人,其实也没说错嘛,那家伙向来自大,难伺候,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人。 倒是这个姓卢的公子,看着高高壮壮的一个大个子,没想到腼腆害羞到可爱的地步了。 卢炳脸红到了脖子根,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敢去看王婉贞,转身三两步跑出了王家的巷子,落荒而逃。 102.第102章 借酒浇愁 听了王婉贞的话后,崔梅柔半点玩的心思都没有了,连高昌公主都顾不上陪了,让下人和大哥崔佑说了一声,就回家了。除了对于王婉贞不懂事,“以下犯上”的愤怒外,她心里更多的是惶恐害怕。 小表妹王婉贞是多么乖巧听话的人啊,一向是她的小跟班,连王婉贞都被陈未秋给收服了,冲到她前面来大放厥词,那其他人心里该怎么想?尤其是姜泽,他到底又是怎么想的? 崔梅柔在房间里如坐针毡,暗恨自己听了大哥的馊主意,下了一步坏棋,这下让姜泽恨死了她,连姜家人都对她有了意见。姜崔两家联姻,姜家有世子姜泽,可崔家女却不一定非得是她,除了她妹妹梅芳,还有两个适龄的堂妹。 万一姜家人要求换人嫁到国公府,崔家这边理亏在先,绝对不会有任何意见的,姜崔两家姻亲关系不变,倒霉的只有她而已。 这绝对不行!即便是她的亲妹妹崔梅芳,也不能抢了属于她的好亲事! 不是她自私,崔梅柔一遍遍的在心里说服自己,她也是没办法,梅芳还有机会嫁个好人家,可她已经快二十了,错过了姜泽,她这辈子就只能低就。她见过那些嫁的不好的女子,不是丈夫官职低微就是婆家不怎么样,嫁人后受气不说,连件新首饰都没钱置办。她宁可对不起所有人,也不能让自己落到那样的地步。 窗外的天色渐渐的阴沉起来,等到黄昏时分,已经是乌云压顶,风雨欲来的架势了。 崔梅柔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枯坐了半晌后打定了主意,吩咐下人备上马车,她要去姜府。 “这么晚了你去姜家做什么?”崔佑听到下人禀报,匆匆过来问道。 虽然说这年头不像前朝那样讲究男女大防,但崔梅柔一个姑娘晚上去前未婚夫家,总有些不像话。 “你别管!”崔梅柔脸色有些难看,硬邦邦的顶了回去。她心里连崔佑也埋怨上了,都怪崔佑给她出的馊主意,说什么一定能帮她消除心头大患。结果呢?陈未秋那个贱人现在好端端的在京城,姜泽彻底恨上了她,她里外不是人,半点好处都没捞到,还被王婉贞指着鼻子骂阴狠自私。 崔佑也生气了,他当然猜得到崔梅柔的心思,只是这事也怪不得他,他是一片好心想帮忙,奈何那陈未秋运气好,躲过了一劫又一劫。他出力不讨好,心里也不高兴。 “妹妹现在大了,也愈发的有自己的主意了!”崔佑当即冷笑道,“好歹妹妹也顾忌下名声,不怕姜家人说你厚脸皮,这么晚还往人家家里跑,就去吧!” 崔梅柔脸涨的通红,她当然知道这么晚过去不合适,只是她心里实在慌乱的厉害,她想找姜夫人探探口风,到底姜家是个什么态度,是要她进门,还是换她的妹妹进门。 厚脸皮就厚脸皮,这时厚下脸皮,能换个国公夫人当当也值了。 “我就是去看下姑母……”崔梅柔嗫嚅道,不肯再说下去了。 崔佑想了想,说道:“那让你嫂子陪你去。” “不用!”崔梅柔慌忙说道,她已经够丢脸了,可不想再让嫂子看到她丢脸。 崔梅柔到姜家的时候,天上已经下起了雨。 姜夫人正在抹着眼泪和姜老太太说话,听说崔梅柔来了,两个人都惊讶不已。 “姑母这是怎么了?”崔梅柔看姜夫人两眼有些泛红,关切的问道,想来能让姜夫人烦心的只有姜泽了,便又叹气说道:“可是表哥的事?” 姜夫人沉沉的叹了口气,虽然生气,可到底是娘家侄女,这点事对崔梅柔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阿泽他这两天在书房里不出来……他祖母去叫他都不应。”姜夫人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连饭都不肯吃。” 崔梅柔巴不得这会上在姜家人面前刷存在感,正是瞌睡来了个枕头,当即便说道:“姑母,这事说来是我和大哥办的不好,表哥气也该是生我的气,犯不着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您带我去给表哥道个歉,也能让他消消气。” “这……”姜夫人迟疑了,她又不傻,当然知道儿子这会儿上最厌恶的人就是崔梅柔兄妹了,把崔梅柔带过去,不是给正在生闷气的儿子心里头添堵么! “姑母!”崔梅柔心里有些着急,微微加重了语气,“都是我的错,不该动了那个女人,现在表哥为了那个女人,连姑母和姜祖母都不愿意见了……不能因为我,让表哥和姑母离心。再说了,表哥身体重要,怎么都得劝他出来吃点东西啊!” 姜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身在高门大院,儿子才是女人一辈子的依仗,姜泽为了一个陈未秋不愿意见她,崔梅柔的话深深刺进了姜夫人的心里。 很快的,姜夫人就领着崔梅柔到了姜泽的院子里。 天越来越黑,雨也越下越大,姜泽的书房没有点灯,黑沉沉的,哗哗的雨声下,听不到书房的任何动静。 崔梅柔还没走到门口,就闻见了重重的酒气,心下就是一沉。 “怎么能让表哥喝那么多酒?”崔梅柔皱着眉,不客气的训斥着门口守着的姜能,“你是怎么伺候的?” 姜能瞧着崔梅柔一副“姜家少奶奶”的模样心里就犯膈应,低着头不吭声。 “好了好了。”姜夫人说道,她关心屋里头的儿子,不想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治下人的罪。 崔梅柔也就是发作两句,在姜夫人面前讨个好,显示她关心姜泽,没指望姜能真回答个什么,便上前去敲了敲门。 “表哥,是我,你开下门,姑母也在呢。”崔梅柔柔声说道。 黑沉沉的屋子里,姜泽没有出声,只有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啊!”姜夫人又气又急,怕儿子把自己给折腾出个好歹来。 两个人在门口你一言我一语的劝了半晌,都不见姜泽有什么回应,崔梅柔心里咬牙切齿,碍于姜夫人的面子,没好意思张嘴要下人把门拿斧子劈开。 这会儿上,院子口传来一阵动静,一群下人打着伞,拥簇着几个人过来了,等人走近了,借着门廊下挂的灯笼,崔梅柔看清楚了领头的居然是姜泽的祖父——姜国公!他身后跟着姜泽的父亲搀扶着姜老太太。 姜夫人连忙迎了过去,有些忐忑不安的看了丈夫一眼,姜泽的父亲冲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姜夫人心里没底,对姜国公行了个礼,“父亲,这大晚上的下着雨,您怎么来了?” 姜国公年纪五十来岁,身材高大,表情威严,穿着一身家常蓝色福字纹的锦袍,因为保养的好,头发乌黑,只有两鬓间有些许白发。 “我不来,你们就由着阿泽的性子闹?”姜国公背手站着,淡淡的扫了眼儿媳妇,看都没看一眼乖巧站在姜夫人身后准备上前行礼的崔梅柔。 崔梅柔闹了个没趣,知道这会儿上得伏低做小,便低着头站到了一旁。 “父亲,阿泽他就是心里有些闷,想开了就好了。”姜夫人壮着胆子替儿子说了句话。 姜国公回头看了眼姜老爷和姜夫人,冷哼了一声,“有些闷?有些闷就把自己关屋里几天不出来,喝闷酒?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我们姜家可没这么有出息的子孙!” 姜夫人和姜老爷便都不敢吭声了,姜老太太叹了口气,也没有说话,姜家一向是姜国公爷说了算,她虽然心疼孙子,却不能违了丈夫的面子。 “愣着干什么!”姜国公喝道,指着紧闭的书房门,“给我砸开!” 他要狠狠的教训教训这个不肖子孙。 然而没等姜国公带来的小厮上前砸门,书房的门就自己开了,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脸色青白憔悴的姜泽扶着门框,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借着门廊下的烛光,崔梅柔看到姜泽身上的白色锦袍上满是酒渍,原本儒雅俊美的脸上布满了胡茬,眉头紧锁,垂着眼,看不到他的神情。 崔梅柔从来没见过这么邋遢狼狈的姜泽。她所认识的姜泽,是任何时候都风度翩翩,衣着华美的贵公子,而不是面前这个喝的大醉的邋遢汉子。 即便是两年前姜泽摔断了腿,姜家要更换世子人选,崔家也透露了要换亲的意思,姜泽只是悄无声息的走了。 他居然为了陈未秋那个野女人自甘堕落成这样?两年前她不嫁给他时也没见他伤心痛苦到如此境地!崔梅柔心里一阵愤怒,有对姜泽的愤怒,更多的是对陈未秋的愤怒,是陈未秋抢夺了她在姜泽心中的地位! 姜国公愣了一下,怒喝道:“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可有我半点姜家子孙的气度?你以为你回来了,这个位置就一定是你的了?” 崔梅柔和姜夫人同时都急了,看姜国公愤怒失望的样子,大有想把爵位传给别人的意思。 103.第103章 雨夜的决定 姜泽看着面前的众人,低头笑了笑,他醉的厉害,身体不听使唤,只能勉强扶着门框站着,然而他的脑子却很清醒,从前只听说借酒浇愁,他关起门喝了几天的闷酒,没想到是借酒浇愁愁更愁。 “是孙儿不孝,累得祖父祖母担心了,还请祖父祖母放心,以后再也不会了。”姜泽说道,语气平稳谦恭,如同以前一样。 他不能替未秋讨个公道,他不能为了未秋敌对他的亲人,他也不能为了未秋去收拾他青梅竹马的前未婚妻,他除了做一个温顺谦恭,等着继承祖业的国公府世子,他还能做什么? 姜老太太笑道:“咱们阿泽是最懂事不过的,你别总板着脸,吓到孩子了!” 听到姜泽这么说,姜国公心里的怒气消下去不少,哼了一声,问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姜泽笑了笑,语气依然恭谦,“孙儿一切都听祖父的安排。” “那好,我问你。”姜国公点点头,看了眼站在姜夫人身旁的崔梅柔,“你的婚事都耽搁两年多了,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崔家还有三个适龄的嫡出小姐,过两天让你祖母和母亲请她们过来,你相中哪个,就让你父亲去崔家下聘。” 这话一出,姜夫人面色不变,像是早料到了公爹会有这个决定,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觉得有些可惜,梅柔懂事嘴甜,是众多侄女中最可她心意的一个。不过反正嫁进门的都是她娘家侄女,嫁哪个都无所谓了。 崔梅柔却是脸色大变,瞬间血色就从脸上褪了个干净,手脚冰凉,恐惧的身体都颤抖了起来,姜国公的意思显然是断了她所有的念想。 “姑母……”崔梅柔伸出手,颤抖的去拉姜夫人的衣襟。虽然明知道姜夫人在姜家做不了主,但是这个时候,她也只能去求姜夫人,把姜夫人作为她救命的稻草了。 姜夫人避开了崔梅柔的手,姜国公在家里向来说一不二,她作为儿媳妇哪能违逆公爹的决定,只能感叹命运变幻无常了,若是两年前姜泽没有摔坏腿,崔梅柔早就嫁入姜家做她的儿媳妇了,说不定她连孙子都抱上了。 崔梅柔的手抓了个空,绝望的几乎要瘫倒在地上,这段时间来她汲汲营营,殚精竭虑的为自己谋划,结果却是个空,姜家不接纳她,她的未来一片黑暗,叫她怎么甘心!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姜泽开口了,看着姜国公,温和的笑道:“祖父,原本同我有婚约的就是梅柔表妹,现在我未娶,她未嫁,正好把两年前该办的婚事给办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诧的看着姜泽,尤其是崔梅柔,脑袋里一片空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想拉着姜夫人问问,姜泽刚才是不是说要娶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是狂喜还是该矜持,。 姜国公眯着眼看着姜泽,半晌才问道:“你决定了?” “孙儿想了很久,已经决定好了,孙儿未来的妻子……”说到这里,姜泽顿了一下,手指甲死死的掐住了手心,竭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就是梅柔表妹。” 姜国公叹了口气,以前他不觉得有什么,这两年来的事让他对崔家大姑娘很有看法,崔梅柔小聪明有余,大智慧不足,还喜欢自作主张。这样的人做一个中等人家的夫人没有问题,然而做国公府的女主人却不够格。 而且她动了孙儿喜欢的那个陈娘子,差点害死人家,姜国公虽然不希望国公府的女主人是个未婚生子的女子,但也不愿意恩将仇报,他原本是想以财帛打发陈娘子的。这是姜家的事,崔家兄妹却下手了,先是忽悠了他那个单纯傻气的儿媳妇,又想杀人,实在让他很不满。 姜国公以为姜泽恨透了崔梅柔,不会愿意娶她,所以才让姜泽在剩下的三个崔家女儿中选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姜泽会提出让崔梅柔过门。 难道是恨极了崔梅柔,想把人弄进门慢慢折磨报仇?可他的孙儿性子一向温和良善,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孙儿,不会拿自己的一生去赌气。 想到这里,姜国公沉吟了一声,点头道:“既然你喜欢梅柔丫头,那就依你,让你祖母和母亲挑个好日子,去崔家提亲吧!” 姜泽能想明白是好事,他犯不着在这件事上和孙儿别苗头,依了孙儿的意思就好。 “多谢祖父。”姜泽笑道。 姜国公点头道:“那好,你先休息吧。”便带着众人先走了,留下姜老爷夫妇和崔梅柔在院子里。 崔梅柔这会儿上没办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了,方才的感觉就像是她被人推下了悬崖,掉下去的那一刻,又被人拉了上来。 等姜国公和姜老太太走了,她立刻走上前去,要搀扶站立有些不稳的姜泽,亲热的嗔怪道:“你看你,喝这么多酒,多伤身体……“ 然而她伸出去的手却被姜泽甩开了,姜泽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眼前就没崔梅柔这个人似的。 崔梅柔眼泪立刻涌到了眼眶,委屈的站在那里。姜泽这么做,当着姜老爷夫妇和众多下人的面,大大的折了她的面子,让她实在难堪。她以为姜泽主动提出娶她,是想重归旧好,毕竟两个人青梅竹马长大,还有过婚约,这样的感情怎么能是半路上杀出来的一个陈未秋能比的了的? “看来表哥还在生我的气呢!”为了挽回点面子,崔梅柔强挤出来一个笑脸。 姜泽没有搭理她。 儿子放下了那个陈娘子,肯出来过正常日子了,姜夫人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自然不愿意未来的小两口闹的太僵,打起了圆场,笑道:“好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你是男子汉,让着点梅柔!” 崔梅柔看着姜泽冷漠厌烦的神情,心里一阵阵发苦,原本的狂喜成了惶恐,咬牙低声问道:“表哥,你既然厌恶我,那何必要娶我?我那三个妹妹,可都等着嫁过来呢!” 姜泽冷笑了一声,慢慢的说道:“你我之间的恩怨,你我之间了结就好,没必要再牵扯上无辜的第三人了。” 崔梅柔一颗心顿时跌落到了谷底,冰凉凉的。果然,姜泽心里怨恨着她。未来的丈夫如此的怨恨她,她嫁进来,还有好日子过吗?姜泽凭什么这么对她?她才是和姜泽定亲的人,她才是配得上姜泽的人。她和姜泽青梅竹马那么多年,凭什么陈未秋一来,姜泽就是她的了?她出手教训陈未秋,并没有错! 姜泽说话的声音并不低,雨愈发的大了,哗啦啦的雨声中,他的父母都听到了这话。 姜夫人又惊又怒,忍不住开口训斥道:“阿泽,你这叫什么话!成亲是修两姓之好,梅柔嫁进来就是你的妻子,夫妻同心才能其力断金,哪有你这样的?” “我怎么样了?”姜泽自嘲的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笑到最后眼泪都笑出来了,摇头问道:“这样的结果你们不满意?你们一定很满意!” 姜老爷气的跳脚,指着儿子大骂道:“你看看你这叫什么话!我们难道不是为了你好?你走了弯路,我们做长辈的把你拉回正道上,你还不愿意了?” 姜泽没再理会众人,笑着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冰凉的雨水浇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他的脸上满是水迹,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众人要追出去,却被姜国公打发过来的管事拦住了,说国公爷吩咐了,世子心里难受,让他散散心也好。 院子外是国公府的花园,泥地里积满了雨水,姜泽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最后干脆躺到了泥地里,任凭雨水拍打在自己的脸上身上。他觉得很冷,躺在地上的感觉是那么的绝望,然而这会儿上却没有一个叫陈未秋的姑娘把他从泥泞中拉出来了。 两年前他摔断腿,躺在地上起不来,爵位、前途、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都没了,家人也放弃他了,他觉得活着还不如死了,那时候那些自认为对他好的家人们又在哪里? 现在他好像什么都有了,爵位是他的,前途一片光明,未婚妻也回来了,可他觉得,还不如他在登县做一个穷教书先生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有未秋就能活的很幸福快乐。 姜泽捂住了脸,滚烫的眼泪从指缝里流了出来,混合着雨水流到了泥地里。 他以为,他回来后有了一切,他就能让未秋过上好日子,结果却是劳燕分飞。他忍不住想,若是他们还在登县,两个人一定已经成亲了,他和未秋会过的很好。可现在,未秋一定很恨他,厌恶这么无能懦弱的他。 他的未秋,再也不是他的了…… “秋儿,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过一辈子的……”姜泽躺在地上自言自语道,深沉哀切的声音淹没在了大雨中,没人能听的到。 104.第104章 打发 在这个时代,从京城到汴州是一段相当漫长的路程,即便是坐马车,一路天气晴好,也要大半个月的时间赶路。 为了防路上找不到投宿的地方,一般人上路都会带足了干粮。祝氏准备的干粮叫焦馍,是汴州常见的吃食,做法很简单,在擀好的薄饼上撒上芝麻,放在平底的圆铁片上烙熟,就成了干干硬硬的一张薄饼,能放上一两个月不会坏。 母女三个正在灶房里忙碌的时候,大门被人敲响了,大舅母的声音传了过来,“大姐,在家不?母亲叫我来看看你们。” 六月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不满的嘟囔道:“她们来干什么!” 未秋前段时间失踪,祝氏心急之下,当然要告知娘家,想让娘家兄弟们帮忙一起找,事情瞒不过大舅母她们。自从知道未秋被崔家兄妹祸害,再不可能嫁到姜家后,大舅母她们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在陈家人面前恨不得鼻孔朝天,六月厌恶她们厌恶的要命。 祝氏叹了口气,推了推六月的胳膊,示意六月去开门。 “我不去!”六月气恼的说道,“咱们不吱声,就当家里没人,她们来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还不是嘲讽她姐姐攀高枝没攀成么! 最后一句话六月看了眼专心致志擀饼的未秋,没敢说出口,怕未秋听了心里难受。 “去吧!”未秋开口了,头也没抬继续擀饼,“没听她说么,是姥姥让她来的,不定有什么事情。” 大舅母和祝蝉儿母女两个嘴碎,说话难听,但她还不至于把这两个人的话放在心上,在她看来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等他们回汴州,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六月便去开了门,开门后看都不看大舅母和祝蝉儿一眼,直接扭头走了。 “这孩子怎么眼里没个人啊!”大舅母气的跟祝蝉儿抱怨,“咱还是来给他们送礼的,看她那一脸丧气样子,幸好当初没把她聘给你弟弟,要不然真是娶糟了。” 六月脾气绝对算不上恭顺,要是真当了她的小儿媳,那家里可就热闹了。 祝蝉儿撇撇嘴,小声说道:“她姐都叫人给那样了,攀不成高枝,她心里肯定也不高兴。” 这会儿上祝氏从灶房里出来,走过来请大舅母和祝蝉儿屋里坐。 “大姑姐,这是老太太心疼你们,让我们给你们收拾出来的。”大舅母笑着把手里的青布包裹递给了祝氏,又环顾了一圈,状似不经意的问道:“秋儿呢?怎么没见秋儿啊?” 祝氏还没来得及开口,大舅母又笑道:“大姐,要我说啊,秋儿这回是栽了跟头,人谁还不遭个灾遇个难的?过了这个坎儿,想开了就没事了,就当是个教训,做人得踏踏实实的,高枝可不是那么好攀……” “大舅母叫我什么事?有什么话当着我面说不更好?我看大舅母可不是那背地里嚼舌头的碎嘴婆子!”未秋在灶房里就听到大舅母在那嚷嚷她了,还不是以为她躲到一边,没脸出来,想冷嘲热讽几句,把她当笑话看,那她就偏不能如了大舅母的意。 她不但要出来,还要堂堂正正的站在所有人面前,她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她这个受害者还要躲着人? 祝蝉儿惊讶的看了眼未秋,她原以为这次见到表姐会看到一个形容憔悴,万念俱灰的人,没想到未秋神情轻松,站的笔直,笑容依旧干净自信。 看来是真的不知羞……祝蝉儿心里感叹道,真不愧是没成亲就生孩子的人,搁一般的良家女子早就羞愤的上吊撞墙跳井三选一了,可她这个表姐压根没觉得这是个事儿嘛! 大舅母被噎了下,尴尬的笑了笑。 未秋看向了祝氏手里的那个青布包裹,又笑道:“这是大舅母送来的,是什么好东西?打开咱们瞧瞧!” 大舅母在未秋手里吃了瘪,祝氏表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在偷笑,就大舅母那两下子,还想嘲讽她大姑娘,道行差了几百年呢! 祝氏打开了手里青布包裹,里面放着厚厚一叠衣裳,明显都是旧衣裳,散发着一股陈年压箱底的潮湿发霉的味道。 六月在一旁随手拎起一件衣裳抖开,男式的短褂前襟上居然还有几块没洗掉的油渍。 “大舅母这是打发叫花子呢?我娘给你们一人准备了一身新衣裳,大舅母就拿这些破烂来回礼?”未秋不客气的说道。 祝蝉儿当然站在母亲这边,冷哼了一声,“你还嫌弃了?就你们,还以为比叫花子强到哪里去啊?” 未秋看着祝蝉儿,笑容十分的和蔼,语气十分的亲切,“蝉儿表妹,是不是又想让人知道你屁股上长痣了?” “你!”祝蝉儿又急又气,又觉得未秋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怕未秋真的到处跟人说她屁股上长黑痣,只能咬牙生气,不敢再回嘴了。 六月搂着未秋的胳膊,看祝蝉儿气的五官都扭曲了,哈哈笑的十分开心。 “好了。”祝氏打了个圆场,对大舅母说道:“还有什么事吗?” 大舅母没好气的说道:“母亲说你要是有空,走之前一家人聚一聚,一起吃顿饭给你们送行。” 祝氏想了想,便说道:“成,走之前我们得去给二老磕头道别。”他们这一走,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京城了,理应去跟祝姥姥和祝姥爷道别。 等大舅母和祝蝉儿走了,六月不满的说道:“看看她们拿来的这些破烂儿,哪能穿啊,扎拖把都嫌不吸水,姥姥姥爷就给我们这些……” 看祝氏的脸色不太好看,未秋连忙一把拉住了六月,对祝氏笑道:“我带六月出去,买点药丸子备着,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至于抓瞎。” 说着,未秋立刻拉着六月出门了。 对于娘家人的冷情和尖酸刻薄,祝氏肯定比她们更失望生气,也更难过。六月当着祝氏的面抱怨,祝氏心里不好受。 两个人出去后,未秋就伸手拧了下六月的脸蛋,笑骂道:“以后不许在娘跟前说这些,咱们是一家人,这些事娘心里有数,你得体谅她的心情。” “知道了!”六月吐了吐舌头,她也是一时气上了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不是真的要往祝氏心头上戳刀子。 回去的时候天气渐渐就热起来了,鉴于陈方的身子不大好,未秋在药铺买了一盒解暑的成药丸子。 盒子拿到手里的时候,未秋突然想起来,上次见秦隽,他也是买的这样的药丸子给她,想到这里,未秋忍不住嘴角弯了弯,其实秦隽肯定看得出来,当时她是在害怕,又强撑着要面子,他不说破,离开一会去买了药丸子回来,只是顾全了她的骄傲罢了。 买完了药,两个人没急着回家。他们在京城的时间不算短,然而前前后后发生了太多事,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六月还没机会在京城的街上好好转转。 两个人转着转着,就到了碑林,这是京城读书人聚集的地方,除了前朝有名的大儒留下的碑帖,最多的还是卖笔墨纸砚的铺子。 六月一个小姑娘,喜欢的是花儿粉儿的,对这些都不感兴趣,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拉着未秋要走。 未秋倒是很喜欢碑林,看着那一块块厚重的石碑,还有石碑上风格各异的碑帖,一股浓浓的历史沉淀感扑面而来。碑林中来往最多的是读书人,打扮的文质彬彬,做买卖的铺子似乎也都沾染了读书的高雅之气,和人声鼎沸,吵吵嚷嚷的集市属于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看六月不耐烦了,未秋便让她先回去了,自己一个人慢慢看着。不一会儿,她回头往旁边的铺子看了一眼,从刚才起,她就觉得好像有人盯着她瞧。 这么一回头,她就看到了站在一间笔墨铺子门口的井恪。 井恪似乎很意外未秋看到了他,脸上露出了些许慌乱的表情,还有些偷看别人被人发现的尴尬。 不过井大少爷是什么样的人,既然被发现了,索性走了过来,站到了离未秋三米远的地方,居高临下的看着未秋,微眯着眼,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清。 “井公子。”未秋先开口了,站的笔直,淡淡的打了声招呼,准备带六月走人。 她还是原来的想法,她一个受害者,就算不能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那她也要堂堂正正的站在人前,光明正大的活着,若是碰到认识的人连个招呼都不敢打,像个缩头乌龟一样,那就不是她陈未秋了。 未秋以为高贵冷艳到井大少爷这地步的人是不屑于和她打招呼的,没想到井恪居然开口了。 “你怎么还在京城?”井恪问道,眉头皱了起来。 本来对他就没什么好印象,现在他又是这副要赶人走的口气,未秋自然高兴不起来。 “京城不是井公子您一个人的吧?”未秋淡淡的笑道,“哦,我忘了,井公子出身不一般,想让谁走不过再容易不过了。” 105.第105章 识趣 井恪被未秋呛的一口气憋在心里,眉头皱的更厉害了,能夹死路过的苍蝇。 “我只是听人说……”井恪解释了一半句,便住嘴了,要按他的性格,根本不会搭理陈未秋这样的人,被人误解了更不屑于去解释什么。 未秋看了他一眼,“听人说什么?”看井恪不接她的话,未秋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这两天就走。” 她想借井恪告诉姜泽一声,然而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走不走,什么时候走,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便是姜泽,这会儿上也不在乎她走不走,什么时候走了。 井恪看着未秋,想起国公府里借酒浇愁的好友,心里微微感叹,摇头道:“你若早这么识趣,何至于吃这么大的亏?我看你也不是蠢人,应该想的到,自你一来到京城,你就输了,你能争的过谁?” 未秋紧抿着唇,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笑道:“久闻井公子满腹经纶,才气过人,没想到是个以揭他人伤疤为乐的小人!我识趣与否,不关井公子的事,也轮不到井公子来置喙。在你们眼里我蠢不蠢,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你愿意说,我还不愿意听。” 接连被呛,井大公子心里头的火气突突的往外冒,他屈尊降贵的搭理这个陈未秋,居然还被呛了! 井恪当即冷笑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与我有什么干系?你以为我愿意搭理你?不过是看在阿泽的面子上罢了!你若是真的心里装着阿泽,就不该如此的不识趣,你能给他什么?除了让他成为一个笑柄!我看你只是挟恩图报罢了,自私而已!” 井恪原以为自己这一番嘲笑讽刺挖苦加打击的话一说出口,牙尖嘴利的陈未秋一定会反击,没想到话说出半晌,未秋都低着头没有吭声。 “你……”井恪刚一开口,就看到未秋抬起了头,一双明亮的琥珀色漂亮眼睛中有水光闪动。 未秋笑着点点头,“井公子说的再正确不过了,我就是自私……劳烦您个事,倘若您有空,请转告姜泽,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了他。以后若是不走运又碰面了,还请他装作不认识我……就这样吧。” 她来到这个世上,觉得一个人孤孤单单,自私的想找个人来依靠,觉得一个人养孩子辛苦,自私的想给孩子找个便宜后爹。 她确实很自私,井恪虽然人可恶,但这句话倒是没说错。 在对姜泽失望之前,未秋以为她和姜泽之间,就算是没感情,也算是有恩情,相处大半年,至少也处出了点亲情,没想到在人家眼里,这些屁都不算。 人家都不屑于认可这些了,她要是还揪着这点可怜的“恩情”,“亲情”不放,就成大笑话了。 看她明明委屈心酸的要哭出来,却强忍着,一直摆着一副笑脸,井恪心里忍不住后悔起来,他想起了那天王婉贞怒气冲冲的一番话,多少还是有点道理的。说到底,是姜崔两家人行事过分,陈未秋好歹也是姜泽的治病恩人。一个女人遇到这种事,想来没有不难过的。他刚才那话,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其实……”井恪张张嘴想说些什么,然而却什么也没说出口,站在那里看着未秋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单薄消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既没有同陈未秋打交道的经验,也的确不知道,站在他的立场上,该对未秋说些什么。 六月回到家后,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未秋回来。祝氏站在门口张望了好一会儿,只等回来了大儿子陈泰。因为上次未秋被绑架,祝氏心里怕的很,一会儿不见她就疑心又有人要害未秋,想埋怨六月却又无从埋怨起,六月本身还只是个小孩子,哪能看得住未秋一个不听话的大人。 陈泰便带着六月出门去找未秋了,两个人刚到碑林,迎面两辆罩着青色锦缎的宽绰马车朝他们这个方向驶了过来,陈泰连忙拉着六月躲到了路边,让马车先过去。 六月抬头看了眼第一辆马车,拉着陈泰的袖子,疑惑的说道:“哥,我好像在哪见过那辆马车……” 正说着,马车停到了他们面前,车帘被人猛的掀开了,姜泽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先看了眼六月和陈泰,立刻急切的往两人身后看去,希望能看到那抹多日不见的倩影。 自从那日在街上和未秋吵翻后,他就再没见过未秋了,纵然心里思念,却没有来找过未秋,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未秋。 姜泽握住车帘的手都颤抖了,也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人,忍不住问道:“六月,你姐姐呢?” 六月早在看到姜泽的那一刻起,就气红了眼睛,头扭到一旁不搭理姜泽,在她眼里,姜泽早就不是那个可以当她姐夫的温柔邻家大哥了,他是个害得她姐姐连巷子都不敢走的坏蛋! 陈泰咬紧了牙关,手在袖子中攥成了拳头,忍了很久才冷声说道:“家妹在哪不敢劳烦姜老爷挂心。” 姜泽神情黯然,喉头苦涩,强打起精神,低声说道:“陈大哥,我们相识一场,你不必这么见外,要是你们和秋儿有难处……” 他想说他总能帮忙扶持一把,然而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陈泰满脸怒容,双眼喷火,指着他大骂道:“姓姜的,你把我妹妹害成那样不够,还想怎么样?你,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不愿娶我妹妹就明说,我们绝不缠着不放,可你们干嘛要害人性命?若不是我妹妹,你到现在不过是只会在地上爬的狗!” “这是谁啊,好大的口气!”后面马车中传来一声女子的怒喝,不一会儿,崔佑和崔梅柔就从第二辆马车上走了下来。 崔梅柔轻蔑的扫了眼穿着半旧布衣的陈泰和六月,站到了姜泽身后,轻描淡写的冷笑道:“不过是会两手治病的手段,就把自己当回事了!说的好像除了她没人能治阿泽表哥的病似的,说什么忘恩负义,我看是挟恩图报才对,治了病就得要人家娶她,呵呵,脸皮也够厚的!” 崔佑在一旁笑嘻嘻的添油加醋,“岂止啊,还得连她那个爹都不知道是谁的闺女一块养活了,给钱不要,就瞅准了人家世子夫人的位置,啧啧,这女人不简单!” “别血口喷人,我妹子不是那样的人!”陈泰气的双眼通红,他的大妹妹善良又聪明,却被这群恶徒当街讥讽,他愤怒之下伸手去推冷嘲热讽的崔佑。 然而陈泰的手还没碰到崔佑,迎面就飞来一鞭子,重重的打在了陈泰面前的地上,虽然没有碰到陈泰,可也把陈泰逼退了两步,踉跄着站稳了。 出手的是崔家马车的车夫,大声喝骂道:“什么人也敢动我们家公子,找死!”说罢,又要一鞭子往陈泰身上抽过去。 “住手!”姜泽铁青着脸,一把抓住了车夫手里的鞭子,扔到了一边。 六月扶着陈泰,又委屈又愤怒,伤心的大哭了起来,指着姜泽和崔梅柔骂道:“哥,咱们别理他们,他们都不是好人,良心狗肺,忘恩负义……早晚遭报应!” 听到“报应”两个字,崔梅柔的脸色就变了,勃然大怒,早就有流言,说她拖到这时候还没嫁出去,就是因为之前悔了姜泽的婚事,遭报应了。 崔梅柔看着六月那梨花带雨的精致小脸,脸都青了,嫉恨之下,也忘记了姜泽就在旁边,扬手叫过车夫,指着六月叫道:“给我……” 姜泽转过了头,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目光似冰,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讥讽的问道:“你还想干什么?” 崔梅柔和姜泽对视了一眼,咬着牙,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才勉强维持住了风度,没让自己当场失态,在姜泽冷冰冰的视线中,低下了头,什么都没有说。 她还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跟姜泽在这个时候翻脸,她还没正式成为姜泽的妻子,还不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等她嫁进国公府后,才是她扬眉吐气的日子。 六月和陈泰看都不看姜泽一眼,转身走了。 等人走远了,崔梅柔为了在下人面前挽回颜面,柔柔的笑着对姜泽说道:“阿泽,我只是气不过……那些人没什么素养,脑子里只认钱,他们好不容易有了巴上你的机会,不会那么容易放过的,就像吸血的蚊子一样……” 崔佑也赶紧打圆场,“瞧妹夫你气的,梅柔也是为了你好,她护着你,怕你吃亏!什么报应不报应的,说话这么难听,他们家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么,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们就是看赖上你没戏了,就想讹钱!这群刁民……” 姜泽不耐烦听崔家兄妹的话,理都懒得搭理,转头上了自己的马车,放下车帘后,靠在车厢上,眼角微湿,握紧了拳头,喃喃道:“报应么?我已经遭了报应……” 106.第106章 送行 秦隽再到陈家的时候,正赶上陈家人在收拾东西,六月领他到了未秋的房门口,就走了。 未秋也在收拾行李,床上摊了不少零零碎碎的东西,有衣服有鞋子,茜茜梳着两个小揪揪,穿着绿色的小裙子,乖乖的坐在床边上,奶声奶气的和未秋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阳光从西边的窗户照了进来,照在了未秋白净的侧脸上,给她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这让平时面对他总是显得有些强势和盛气凌人的她多了几分温柔娴雅的气质。 “秋……”秦隽刚一开口,自己都吃了一惊,连忙改口道:“陈娘子。” 未秋转身回头,看到了秦隽逆光站在门口,出来笑道:“你怎么来了?”又说道:“是来看茜茜的吗?屋里乱,我就不请你进屋坐了。” 秦隽摇了摇头,这女人真怪,难道她不知道不管屋里乱不乱,都不好请他一个外男进去坐么? “听说你们要走了?”秦隽说道,昨天他让虎头买了不少东西,放在前院了。 未秋点点头,“明天就走。”他们已经看望过祝家的亲戚了,祝家人又不欢迎他们,若是祝家人热情,他们还能多留一段时间,现在事情都了结了,早点回自己的家才是正经。 “这么快?”秦隽吃了一惊,“不……多呆一段时间?若是担心房租的事,我可以帮忙。” 未秋连忙笑着摆手,“不是钱的事,京城虽好,毕竟不是我们的家。你是不是想留下茜茜?” 秦隽冷不防她这么问,一时间没有说话。 未秋早就不像初次见他时那么急切害怕了,她知道秦隽是什么样的人,心平气和的对秦隽说道:“你若是为了茜茜好,真心疼爱她,还是让她跟我走吧,我和我的家人都能好好的对她,抚养她长大。倘若她跟了你,你们几个男人不见得能照顾好她,再说……你也要娶亲,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茜茜留在你身边,不见得好。” 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秦隽能保证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能在后来的妻子和儿子面前,维护茜茜吗?神仙都保证不了。 秦隽越过未秋,看向了坐在床上的茜茜,这段时间来,茜茜已经认识了他,看到他后,正朝他咧嘴笑。 他确实舍不得这么可爱的小肉团子,这也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肉,可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他除了舍不得茜茜,还有更舍不得的人,可这人就要走了,他拿什么留下她? “我知道。”秦隽说道。 未秋笑着点头,她就知道,秦隽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他从来都很冷静理智。 两个人一时无话,还是秦隽先开口问道:“昨天虎头回去的时候,说你大哥和你妹妹出去找你了?” “是啊。”未秋说道,“在碑林碰上了井公子,听他说了几句话……”想起那个高贵冷艳,鼻孔朝天的井恪,未秋就忍不住撇嘴,抱怨道:“早就听说井家权势大,没想到井大公子这么看不起人,井二公子也不像是好相处的……井家人果然厉害,一个个这么讨人嫌,鼻孔朝天的!” 秦隽忍不住嘴角上翘,摇头道:“两个井公子为人如何我不知道,想来出身高贵,在万众瞩目下长大的,又有才气,难免有些……若说井家人都这么难相处,倒不尽然,据说井大老爷就很不错,是个谦谦君子,在朝中一片赞誉之声。” 井大老爷?未秋想了半天,问道:“就是那个给太子当过师父的大学士?” 这家人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牛气冲天,让人无法直视的生物啊!未秋忍不住感慨,啧啧,一群横竖都是个二的大牲口! “你也知道他?”秦隽笑道,“他学富五车,博览群书,早在年轻的时候就很有才名了。我听说前些年井大小姐议亲的时候,井丞相原本意属德阳侯家的嫡长子,可井大学士不同意,直言那家人家风不正,德阳侯年轻的时候做过不少荒唐事,儿子也好不哪去。闹了许久,和井丞相也差点闹翻了,最后井大学士给女儿重新挑了一门婚事。” 其实这年头议亲,议的是两家的家世是否门当户对,只要家世合格,男人的风流荒唐……这都不是事儿啊! 德阳侯的嫡长子再荒唐,他还敢抛弃身为顶级官二代的井大小姐不成?井家几个大牛随便哪个出场,分分钟就能灭他一户口本! 不过,这个井大学士倒是单纯的可爱,他还挺为闺女着想的。 笑过之后,秦隽看着未秋,脸上烫的有些发烧,酝酿了很久,才说道:“你们……你一定要走吗?” 未秋看了他一眼,隐隐有点明白秦隽的意思,心绪也乱了几分,低头说道:“我们家不在京城,不回家又能去哪里?” 没等秦隽接口,未秋就连忙说道:“秦公子,时间不早了,我还得收拾行李,你回去吧。” 半晌,秦隽轻声说道:“好。”随后又说道:“那明早我送你们。” “不用了。”未秋说道,“我们走的早,秦公子还有公务在身吧,别耽误你的正事。” 经历了姜泽的事,她再也不敢相信希望什么的这类不靠谱,专门骗人的东西了。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既然她打定主意要回汴州过安生日子,那就别在这临走的时候让自己再失望一把了。 万一人家秦隽没那个意思,是她自己自作多情,到头来丢脸伤心的只有她罢了,伤不起啊!小心驶得万年船,这话没错。 秦隽抬头注视着未秋,想从未秋脸上看出来点什么,然而未秋一直微笑着,仿佛刚才的话十分稀松平常,就像打发一个不熟的朋友,客客气气的,冷淡疏离的,是真的不想再和他见面,有什么交集了。 “好。”秦隽说道,“那……我走了,你,你们一路多保重。” 未秋笑着点点头,“会的,也祝秦公子日后官运亨通,青云直上。” 她本来想说,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茜茜的。话到嘴边又觉得说出来十分的诡异,好像秦战斗机命不久矣,跟她托孤似的,忒不吉利了,便改了话。 夕阳下,秦隽最后看了眼未秋和茜茜,便离开了陈家。 秦隽回到家时,天色还早,虎头叫他吃饭,他也没应,直接进屋关上了门,再也没出来。 “表哥这是怎么了?”心灵单纯的见义勇为好少年卢炳关心的问道。 虎头老神在在的叹口气,十分的为自家公子打抱不平,说道:“刚才公子去陈家了……肯定是那姓陈的女人给公子气受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不会吧?”卢炳惊讶的说道,“陈娘子人挺好的啊!” 虎头下意识的捂住了胯和屁股,悲愤的撇嘴,“你被她骗了!她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是没见她和她妹揍人的模样,那就不是女人能干出来的事!每次见面,她都得给公子气受,把公子气的不轻!” 卢炳疑惑不已,“既然陈娘子每次都惹表哥生气,那表哥干嘛还常去陈家找陈娘子?” 没事找气受啊? 虎头舔了舔舌头,正在找说辞,他总不能说“我家公子就是个抖M,欠陈娘子调,教”…… 还没等虎头想好怎么说,秦隽的声音就从屋里传了出来,“都闲着没事做了?” 那声音低沉沉,冰冰凉,立刻把卢炳和虎头吓的踮起脚,哪凉快哪呆着去了。 没了两个人在他门口聒噪,秦隽耳朵清净了不少,然而心里却还是沉甸甸,乱糟糟的。 他长叹了一口气,倒在了床上,回想着今天和未秋相处的情景,一句句都滤了一遍,依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人家压根对他就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吧。 也是,比起要身份有身份,要家业有家业的姜泽,他算的了什么,有姜泽做对比,陈未秋怎么会看得上他? 只是越想,秦隽越觉得一颗心往下沉。其实也不一定是这样,秦隽转念想到,可能她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他表达的太含蓄了? 两种想法在秦隽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做斗争,一夜之间都没有消停,秦隽脑子里仿佛住进了两个人,一个人在宽慰他,她只是不知道你爱慕着她……另一个人却在讥讽的嘲笑他,别做梦了,她能看得上你?你什么都没有,还让她未婚生子,受尽了白眼笑话,她不恨你就不错了! 等到天麻麻亮的时候,秦隽还在翻来覆去,他此刻想到的是,那天他在街上找到未秋时,听到未秋对姜泽说的一番话。 她一脸倔强的说,不管别人怎么看待秦隽,不管秦隽出身如何,在她眼里,秦隽就是一个讲情分,负责任的好人! 那番话至今还回响在他的耳边,他一个字都不曾忘记,他也不曾对任何人说起过,这是他心里的秘密。 每当想起这番话,秦隽心里就热的发烫,在这个世上,未秋是第一个这么赞扬他的人。 107.第107章 追赶 秦隽自认自己的经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起那些从小父母双亡的小乞儿来说,他幸运的很,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聊州,至少他衣食无忧,没挨冻受饿,可比起亲大哥秦誉来说,他就是个捡来的孩子了。 对于嗣父秦筑,秦隽的记忆并不多,他被过继给秦筑的时候,秦筑就病的只剩下一口气了,强撑着举行完了过继仪式,没两天就撒手归西了。 亲生父亲眼里只有秦誉,主母姚氏憎恶他,嗣母卢氏只会严格要求他。不管在秦府还是聊州养父母家中,总是那么冷冰冰的,死气沉沉,充满了让人窒息的压抑味道。 秦隽快二十岁了,回忆起这二十年的人生,好像记忆中只有她是鲜活的,彩色的,充满了生命力,不管是发脾气还是讨好撒娇,一颦一笑,他都记的清清楚楚。自从再见到她,他整个人好像都不受控制了,眼里心里装的都是她。 看到她连走个小巷子都害怕,他面上不显,心里却心疼的厉害,倘若不是姜泽没用,她也不至于这无妄之灾。 长这么大,秦隽头一次如此强烈的想拥有这么一个人,想要时时刻刻的看到她。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假如他下了衙门回家,有她和茜茜在家里做好了饭等他,那该是多么幸福满满的事情! 可她今天就要走了,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想到这里,秦隽一颗心仿佛被捏紧了似的,慌的厉害。未秋那番话还在他耳边回响,在她眼里,他是一个讲情义,负责任的好人。 他根本没她想的那么好……她那么单纯,总是容易把人往好处想,将来肯定要吃亏,他怎么放心的下? 秦隽摇了摇头,看窗外天色已经亮了,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再也躺不住了,翻身而起,胡乱抹了把脸,就出了门,连蓑衣都顾不上拿,骑马飞奔而去。 虎头和卢炳刚刚起身,闻声立刻跑了出来,只看到秦隽在雨中纵马远去的身影。 “这下着雨,公子要去哪啊?”虎头担心的问道。 卢炳笑眯眯的说道:“肯定是去找陈娘子了。” 虎头十分惊讶,同时预感到事情好像越来越朝着他期望相反的方向发展了,“可,可他们不是今天就走了吗?公子还找她干什么?”求别这么想不开啊,公子! 卢炳看了眼天色,说道:“现在天还早,表哥骑着马,还是能追上的。你也别总是对陈娘子有偏见,万一她成你家夫人了呢?” 虎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卢炳,满脸都写着:你在开玩笑吧! “我是说万一……”卢炳安慰道,“不用怕陈娘子还有六月揍你,到时候都是一家人,虽然陈娘子是大夫,看病不要钱,但揍坏了你买药还是得花钱的!” 虎头一脸要哭出来的模样,捂住了自己的胯部,求放过,他还是个孩子啊! “真看不出来啊!”卢炳望着表哥消失的方向感慨,表哥居然还是情种,就是太闷骚了点,要是他,早就麻溜的把人娶回家了,哪至于耽误到现在? 不过说到娶亲,好少年卢炳眼前就浮现了那个长相甜美,笑起来带点羞涩的王家姑娘。扭扭捏捏中,他脸也红了。 秦隽出门后就直奔京城东城门,陈家人要回汴州,是必定要从东门走的。 因为天色尚早,还下着雨,路上人很少,秦隽一路疾驰,都没碰上有要出城的马车,出城门后跑了很远,秦隽也没有追上。 秦隽勒马,停在空荡荡的路上,细雨淋湿了他的眉眼和衣衫,隔着薄薄的雨幕也看不清道路前方。秦隽拍了拍马,慢慢的走了回来他失望的叹了口气,是他犹豫太久,来迟了,错过了她。 回来经过城门口的时候,守门的校尉和秦隽认得,笑着打招呼道:“秦老弟,这么早你出去干什么啊?” 秦隽客气的抱了拳,简短的说道:“想送朋友一家出京,来晚了没赶上。” 守门的校尉想了想,说道:“许是你那朋友还没走,我从后半夜就守在这了,到现在没有碰见一大家子出城的。” 秦隽听的眼神一亮,连忙道了谢,双腿一夹马腹,朝陈家的方向奔去,刚才他又慌又急,居然没有发现泥路上连马车的车辙印都没有。如今冷静了下来,便明白过来,今天下雨,陈方身体又不好,陈家人一定不会冒雨赶路的。 这么说,她还在京城! 秦隽难掩心中的欢喜,刚才他还心情低落,仿佛经历了人生最遗憾的事,现在好像希望又被上天送到了他手里,连眼前那朦胧的让人心烦的雨幕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然而秦隽的好心情只持续到了陈家房子的巷子口,他远远的就瞧见陈家门上挂着的大锁。 秦隽不甘心的下马,快步走到了陈家门口,看的清清楚楚,,铁将军把门,人肯定已经走了。他难过又生气,一拳打在了墙上,深深的叹了口气,咽下了心头泛上的苦涩。难过的是没有追上未秋,生气的是他为什么不早点出来,昨天甚至以前,那么多机会都让他白白丢掉了。 就在秦隽准备转身走人的时候,身后远远传来了一个声音,“秦隽,你怎么来了?” 听到熟悉的清脆声音,秦隽猛然回过头,巷子口处,未秋打着一把纸伞,缓缓的朝他走了过来。 细雨沾湿了她的裙摆,系在纤腰上的嫩绿色纱绦被风吹的轻轻飘起,眉眼干净,笑容明快,亭亭玉立的一个女子。 秦隽恍惚中觉得,未秋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一步步走进了他的心里。 未秋慢慢的走了过来,笑容绽放在她的唇角,怎么都遮掩不住,她看向秦隽的眼睛亮亮的,像是盛满了天上的星光。 她真的很高兴秦隽能够过来,她也很想再见到秦隽。 “你怎么来了?”未秋站到了秦隽跟前,又问了一遍。 秦隽定定的注视着未秋明亮的眼神,突然有种不敢看她的冲动,未秋的眼神太过明亮,仿佛已经洞悉了他心中的所有想法。 “我,我,我来看你们走了没有?”秦隽慌乱的别过头去,握紧了拳头放到嘴边咳嗽了一声,极力想掩饰自己的情绪。 难得见到他如此羞怯不安,未秋笑盈盈的看着他红透了的耳根,上前一步,恶作剧似的轻声说道:“现在你看到了,我们还没走,那你是不是该走了?” 平日里秦隽总是一副严肃庄重的模样,未秋都有想叫他“大叔”的冲动,可是仔细想想,秦隽再老成持重,他也不到二十岁,正是青春盛年。 年轻小伙该有的羞涩和腼腆,这一刻在秦隽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只不过要是秦隽就这么点头,被未秋三两句话激的转头走了,那他就不是秦隽了。 “不,是我,我有话想跟你说。”秦隽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看着未秋说道。 说这话之前,秦隽就想明白了,哪怕被未秋婉拒了,他也不后悔,他只是想试一试,否则就任未秋这么走了,他会后悔一辈子。 “那你说吧。”未秋说道,平静的声音中透着欢喜,她不是傻子,当然能感受到秦隽看向她时眼神中的爱慕情意。 秦隽涨红了脸,转头看了眼大门上的铁锁,问道:“家里没人?” 未秋点点头,“家里的灶熄了,柴禾也没有了,我娘带着他们去我姥姥家了,我回来拿点东西。” 说着,未秋拿出钥匙,开了门,站在门口朝秦隽嫣然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进吧。” 秦隽便跟在未秋身后进了院子。 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正中放着两辆马车,马车上装满了行李,用防雨的油布盖着。 秦隽看在眼里,要不是今天下雨,他们应该天不亮就出发了。 “你有什么事?”未秋收了伞,站在廊下问道。 秦隽低头看向了未秋手里的伞,乌木伞骨,素白的油纸伞面上画着两三支盛开的桃花,水气氤氲下,桃花愈发的鲜艳明丽。 他好像突然来了勇气,看着未秋,声音平稳清越,问道:“你能不能留在京城,不回汴州了?” 未秋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他会这么问,看着秦隽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才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父母兄妹都回家了,我一个人留在京城做什么?” 秦隽摇了摇头,手在袖中握紧了拳头,慢慢的说道:“你不是一个人,我会照顾好你,还有茜茜的。” 未秋直视着秦隽,目光明亮,笑容浅浅,“那秦公子打算让我和茜茜以什么身份接受你的照顾呢?” 秦隽也弯起了唇角,真不愧是陈未秋。 刚才这女人还喊他秦隽,现在到这个最重要的问题上了,就喊他秦公子了,冷漠又疏离。他敢肯定,要是他的回答有一丁点不让未秋满意的,未秋手里那把乌木柄的伞就会毫不客气的招呼到他身上,让他立刻滚蛋! 108.第108章 条件 秦隽看着未秋,慢慢的说道:“隽这次来,就是想告诉陈姑娘,我想和你有白首之约,不知道陈姑娘心里怎么想。” 未秋也弯起了唇角,这一声陈姑娘喊的多咬牙切齿,为的就是报复她那一声秦公子吧! 秦隽面上依旧平静严肃,仿佛刚才他不是在表白,而是问未秋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然而他心里说不紧张是假的,他看着未秋,看着未秋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极力想从里面看出来点什么。 未秋只是微笑着回望着他,干净秀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或喜悦或愤怒的情绪,然而那双颜色温暖的眼睛,却来来回回变幻着。眼神明朗时他心情跟着明朗,眼神晦涩时他也跟着晦涩了起来,眼神仿佛预示着未秋对他的回答,然而反复了几次,没个定论,闹的他整个人都惊心动魄起来。 秦隽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未秋心里也不好受。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是未婚生子的尴尬身份了,又遭遇了姜泽那样让人失望的人和事,接下来她就不能再有差错了,否则接连所遇非人,即便没人知道她的过往,她自己心里也迈不过这个槛,还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坦白的说,她对秦隽的印象一开始很差,恨不得一辈子不见的才好,然而认识了之后,才知道秦战斗机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般不堪,后来再发生的事让未秋彻底对秦隽改观了。 这个人虽然面冷,看起来有点不好相处,但他讲情义,负责任,应该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但这并不能让未秋头脑一热就把他当做依靠一生的良人,她已经受过一次伤害了,不想再受第二次。 错过秦隽,回到汴州虽然有些可惜,却是一条最稳妥的路,在汴州他们就是土地主,找个老实厚道的男人不成问题,有陈家人看着,不怕上门女婿不听话。 可嫁给秦隽,就是拿自己和茜茜的人生进行一场豪赌,未秋懒得去想赌赢了的事,她只想到赌输的话,倒霉两个字就不足以形容她和茜茜这辈子了,她倒霉不要紧,连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肉团子可就罪过大了,正主陈未秋估计会从地底下爬出来掐死她。 未秋心思来回转了几次,最终开口了,“很感谢秦公子对我……还有茜茜的心意,只是我这人性格急躁,不够温柔贤惠,娘家没钱没势,对秦公子毫无助益……我看还是算了吧。” 自己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清楚,未秋知道自己的毛病在哪里,不过下不了脸面揭自己的短罢了,她觉得秦隽这样冷面严肃的人,应该找一个行事说话恭敬谨慎的温柔女子,最好家里还有点背景,能够在仕途上助他一臂之力。 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个等同于拒绝的回答,秦隽显得毫不意外,若是未秋一口答应了,那才叫奇怪。 秦隽微微一笑,说道:“你确实不够温柔贤惠……不过我的情况你可能不太清楚,我的生父母早就把我过继给了别人,嗣父早逝,嗣母是个不愿管事的,如今我娶妻全凭自己心意,不需要多么温柔贤惠的妻子。” 不管秦隽笑起来多么英俊帅气,多么让人倾倒,多么与众不同,他第一句话出口,未秋就险些没背过气去,她不过是自谦两句,秦战斗机居然还上纲上线了!而秦战斗机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他情况特殊,娶的老婆再糟心,也没有人能管了,未秋再怎么粗鲁野蛮,他都勉为其难的接收了。 这绝对不能忍啊! 未秋笑的牙齿闪光,看着秦隽问道:“秦公子说的是真心话?真的想娶我为妻?” 秦隽面色不变,神色恢复了之前的郑重严肃,点头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说话算话,绝不虚言。” “那你可别后悔哦……”未秋眯着眼说道。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隽接了过去,“我不后悔。” “慢着,别着急。”未秋笑道,“你愿意娶,我可没说我愿意嫁,娶我可是有条件的。” 秦隽看着未秋,“你说。” 未秋笑道:“我只有两个条件,第一,成亲后你的人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第二,成亲后你的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要是愿意的话呢,咱们就商量后面的事,要是不愿意,那秦公子慢走不送。” 未秋就这么大喇喇的把话说出来,直白又粗暴。 在知道姜泽是国公世子之前,未秋设想过她嫁给姜泽后的情形,两个人大概会有几年感情好的日子,时间长了,倘若她生不出儿子,或者干脆姜泽自己有想法了,就会有妾室进门。 这个世界的大环境如此,就是乡下种田的庄稼汉子遇到年景好的时候,地里多收了三五斗都想买个妾,谁没个小妾就跟谁没个车一样,出门得挤公交,多叫人看不起! 但现在未秋面对秦隽时,却不这么想了。她想的是人生短短几十载,她好不容易捡了条命,重生在这个世界上,她为什么要那么委屈自己? 合则在一起,不合则散,她一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三妻四妾,更别提未来的丈夫搞出来一堆庶子庶女来恶心她了。搞不好忍到变态的时候,她会半夜操着手术刀把这些人给料理了。 未秋没去看秦隽的反应,她觉得这个世界的卫道士要是听到她这番话,准得痛骂她大逆不道,吐沫星子都能把她给淹死了。 不过说出了她心里的话后,未秋舒坦多了,婚姻不就那么回事么,秦隽人长的不错,人品也暂时挑不出来大毛病,只要他忠于她,忠于她的孩子,那她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其实她之所以敢在秦隽面前说出这么一番话,是因为潜意识里,还是笃信秦隽不是那种背弃结发妻子的人。 秦隽惊讶了一下,然而也只是惊讶了一下,便点头,简短的说道:“好。” 这下轮到未秋惊讶了。 “哎,你听没听清楚我刚说了什么?”未秋有点怀疑秦隽刚才在走神。 秦隽压根没接未秋的话,气定神闲的看着未秋,微微一笑,“既然都谈妥了,那你我都准备准备,我先回去了,明日我再上门。” 说罢,秦隽泰若自然的伸出手,把未秋散落在鬓边的一缕碎发别到了耳后,转身走了,留下未秋愣在那里,半晌没回过神来。 “准备什么啊……”未秋捂着发烫的脸,刚才秦战斗机是不是借机占她便宜来着?她根本没想到秦战斗机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个“好”字就把婚事给定了,这节奏不对啊。 其实秦隽也是匆匆走掉的,他压根不敢回头,怕未秋喊他回头后就有一把伞朝他脸上砸过来。 出了陈家老远,秦隽一颗心还在咚咚的跳个不停,给未秋抿过发的右手手指热的发烫,还残留着抚触到未秋脸颊的感觉,肌肤细细的,润润的,软软的。 秦隽握紧了手,把右手藏到了袖中,只用左手握着缰绳。要是被人看见他这副“怀春”的德行,铁定要笑话死他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至于碰个脸就稀罕成这样么! 天上依然下着濛濛细雨,街道上没什么人,秦隽也不急着回去了,任由马在雨中漫步,他想了许多。 其实不用未秋提这两个条件,他也不会纳妾的。 他就是个妾生子,身为庶子,再没人比他更懂庶出孩子的苦了。亲生父亲的目光很少停留在他身上,姚氏更是憎恶他,至于他的姨娘,在秦笙和姚氏面前喘个气都不敢,不提也罢。 秦隽以为自己会一直看着姚氏的脸色长大,然而没想到,十岁那年,秦笙为了讨好姚氏,干脆把他过继给了秦筑,按理说秦笙和秦筑是隔房的兄弟,并不亲近,要过继也轮不到秦笙的儿子,况且秦笙也只有两个儿子而已。 但在秦筑重病,族里没人舍得过继自己亲儿子的情况下,秦笙主动提出了过继庶子,没人反对。 十岁的孩子已经懂事了,对于秦隽来说,他相当于是被亲生父亲抛弃了的。那时的他,被人带回了全然陌生的聊州,面对着病的形容枯槁的秦筑,还有不苟言笑的卢氏,去了没几天就给秦筑披麻戴孝,哭灵时他害怕的要命,却哭不出来,被大人们指责无情无义。陌生的环境中,被同龄人欺负了也不许哭更不许闹,心中的恐慌和无助连个诉说的人都没有。 十岁那年,秦隽几乎是一夜长大了。 时间久了,他慢慢适应了聊州的日子,也曾偷偷怨过亲生父亲,既然秦笙心里只有嫡子秦誉,那为何还要生下他?当初一碗药给姨娘灌下去,不是一了百了? 这种极度的难过和失望铭刻在他的心中,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就是因为他幼年经历过对父亲的难过和失望,他不愿意抛弃他的任何一个孩子,也不愿意让他的孩子走他的老路,让他的孩子来记恨他。 109.第109章 提亲 祝氏和陈方带着陈泰和六月到家的时候,未秋还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的雨帘走神。 “这又是怎么了?”祝氏拍了拍未秋的手,问道,“叫你回家拿个东西,结果半天都不见你过去。” 祝氏以为未秋还在生姥姥一家的气,故意不去的,虽然心里头酸酸的,但到底娘家人做事不经讲究,加上心疼大姑娘,口气便严厉不起来。 未秋回过神来,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对母亲说这件事。婚姻是大事,当然要慎重对待,一来她已经和家里人说好了一起回汴州,倘若嫁了秦隽,那就意味着和娘家亲人分离,二来当初祝氏坚持要她跟了秦隽,她死活不乐意,闹那么大一场,现在提出来嫁秦隽,这岂不是要打肿自己的脸?话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祝氏只当她是不乐意去祝家,便没再说什么。 未秋等了一天的时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家里人说,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她躺在床上,享受着混合着院子里的薄荷草的香气的清凉穿堂风,越想越觉得秦隽应该是在开玩笑。 想起秦隽走的时候,说让两个人都准备准备,准备什么啊?她越想越觉得心肝肺都在颤抖。 这一定不是真的,他肯定是逗自己玩呢!要是她当真了,说不定就成大笑话了! 对,一定是这样! 幸好今天没冒冒失失的就跟家里人说秦隽求婚的事,要是秦战斗机反悔了,不来提亲,家里人说不定还以为她恨嫁恨的要疯掉了呢! 未秋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后,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夏日难得有这么清凉的夜晚,茜茜断奶后就跟着祝氏和陈方睡,未秋顺理成章的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早,她是被祝氏尖利气愤的声音给惊醒的。 “六月,去把你姐叫起来!”祝氏在院子里叫道,“你说秋儿都答应了,我怎么不知道?可不带你这么污人清白的!等我问问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未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被窗外明晃晃的阳光给刺花了眼,正在揉眼睛打哈欠的时候,六月蹬蹬跑了进来,撩开帘子扑到了未秋床边,兴奋不已的摇着未秋的胳膊。 “姐,快起来!秦公子来了,他来提亲了!”六月大声嚷嚷道。 未秋揉眼睛的动作就僵硬在那里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六月,“秦隽来了?他来干啥了?” “提亲啊!”六月笑嘻嘻的说道,“你快起来,咱娘可生气了,秦公子带来的礼盒都被娘给扔出去了!” 与其说六月是高兴,倒不如说这小妮子是在亢奋,看着平日里一脸严肃正经,不苟言笑的秦隽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被祝氏骂的头都不敢抬,实在是太……刺激了! 这事本身比秦隽来提亲更让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啊! 未秋嘴巴就张成了“O”,穿上衣服,胡乱抹了把头脸后,未秋就跑了出去,到院子里就看到祝氏满脸不爽的看着秦隽,而院子里扔了两个大竹篮,里面装满了点心之类的礼物,虎头和卢炳蔫头蔫脑的站的老远。 没等未秋走到跟前,祝氏就噼里啪啦的开口了,“你给我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一大早的,秦公子怎么说你答应嫁他了?” 这会上,原本被祝氏训斥而不发一言的秦隽抬起头,波澜不惊的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看的未秋小心肝都颤抖了,战斗机大有找她秋后算账的意思。 “啊……”未秋迟疑的开口了,“这个啊,其实我……” 她想厚着脸皮说其实她也不太清楚。 祝氏是个彪悍强势的人物,沉默的秦隽更让人压力山大,同时面对这两个人,未秋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打马虎眼!”祝氏大手一挥,气势十足,凶巴巴的瞪了眼未秋,“我就问你,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你只需要回答有或者没有,就行了!别的废话不用多说。” 秦隽这小子一大早的来提亲,说未秋都答应了,这可把祝氏给气坏了,怎么闺女要嫁人,她这个当娘的一点都不知道啊!到底还把不把她当娘看?她早说大姑娘就是头小白眼狼,养了这么多年是白养了! 因为之前未秋躲在屋里睡觉,祝氏多年的酸溜溜的火气都发泄到秦隽身上了,等未秋这个正主来了,炮火自然转到了她身上。 “我看要不大家进屋,坐下喝喝茶,好好商量商量?”陈方连忙笑眯眯的开口打圆场,给大姑娘解围。 祝氏瞪了陈方一眼,“商量什么?商量让这丫头以后怎么继续糊弄我们?陈未秋,问你话呢,到底有这事没有?”末了又恶狠狠的加了一句,“别装傻,敢糊弄你娘有你受的!” 秦隽也注视着未秋。 未秋硬着头皮,吞吞吐吐的开口了,“这事吧……其实可以……有。” 那就是真有这么回事了! 祝氏气的咬牙,三两步走过去,抓着未秋的胳膊,上手重重的一拧,伴随着未秋嗷嗷的惨叫,骂道:“你就是个白眼狼!” 一次两次的都是这样,眼里还有没有他们这对父母? 秦隽淡定的转头望天。 “我以为他是开玩笑的!”未秋辩解道,说的一脸真诚,只差举手发誓了,“真的,我不骗你。” 秦隽这下淡定不住了,眯着眼盯着未秋,淡淡的问道:“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未秋有点心虚,呵呵笑了笑,装作没听到秦隽的话。 她和秦隽认识的时间不短了,算是大概了解了这个人,平时的时候秦隽不苟言笑,但这并不代表他心情不好或者是爱乱发脾气,相反秦隽就算是被她气的跳脚,也没有发过火,气急了顶多冷笑着反讽两句。 但像现在这样,眯着眼,一脸冷淡的模样,那绝对代表他心情极度不爽。 秦隽确实不爽,他在生气,很生气。 他生气的不是祝氏对他态度不好,不认可提亲这件事,他气的是陈未秋居然不把他诚心诚意的求婚当回事,居然觉得他是在开玩笑。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受伤,赤诚的真心被未秋这个装傻的女人践踏成了驴肉火烧。 未秋以为秦隽愤怒之下,会甩袖子走人。 虽然按照祝氏的观点,想娶未秋,必须三媒六聘,什么礼节都不能少了,而秦隽的提亲显得不够隆重和正式,但人家真的拎着礼物上门来提亲了,未秋给人办了个难看,有点自尊心的男人都受不了,何况战斗机这种内心特别骄傲的人。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秦隽并没走,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对祝氏和陈方说道:“方才令爱已经说了,不知道二位意下如何?” 陈方以为祝氏还要大发雷霆,刚要开口,就瞧见祝氏朝他看了过来,还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婚姻是大事,未秋也是我们从小疼到大的,之前的事我们夫妻俩已经很对不住秋儿了,而且我们一家人早就决定一起回汴州了,我们得商量商量才能给秦公子答复。”陈方客气谨慎的开口了。 他和祝氏夫妻恩爱多年,他当然明白祝氏的意思,显然是愿意这门亲事的,但他却不放心。 撇去别的事不说,秋儿之前差点嫁给姜泽,陈方怕秦隽心里没疙瘩,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万一这个疙瘩在秦隽心里生了根发了芽,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秦隽站在院子里,一身黑色薄袍,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里,身形挺拔笔直,五官立体明朗,表情淡淡的,听了陈方的话,并没有告辞走人,而是说道:“事已至此,陈伯父和伯母不必有太多顾虑。未秋的事我都知道,就是因为都知道,都了解,仔细思量,万全考虑过后,才来提亲的。我想娶未秋为妻,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也不是为了争口气,只是因为我爱重未秋,而且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别人对茜茜再好,也不会比的过我这个亲生父亲。” 卢炳和虎头躲在门口,听的大为赞叹,小声夸奖道:“没想到表哥平日里不爱说话,没想到到了给自己求亲的时候,嘴皮子这么利索!” “那是!”身为秦隽的铁杆粉丝(没有之一)的虎头与有荣焉的开口了,“我们公子可是全才,全天下就没他不能干的事……” 然而夸着夸着,虎头就泄气了,暗自苦闷不已,要是公子肯把求亲的对象换一换,那他会更高兴的。 见秦隽说的郑重,态度认真,陈方也认真起来,说道:“秦公子说的也在理,只是这事关系到秋儿和茜茜的一辈子,我们不能草率了,我们还是得好好商量再给秦公子答复,如何?” 秦隽也明白今日不可能立刻有结果了,便点头答应了。 临走的时候,陈方和祝氏几个先回屋了,未秋瞅瞅没人注意她,连忙走到秦隽跟前,讨好的笑道:“我,那个,我送送你……” 秦隽站住了,回头淡淡的瞥向了未秋。 110.第110章 议亲 见秦隽不说话,未秋心里头慌慌的,吭吭哧哧的说道:“那个……” “你看不上我?”秦隽问道,眼神透露出来的意思——他很受伤。 单纯的未秋立刻摇头,“不是。”末了怕秦隽不信,还特别强调又说了一句,“当然不是!” “那就是愿意嫁了。”秦隽笃定的说道。 “哎?”未秋愣了,随即脸上飘起了红云,“你不能这么断章取义啊!” 秦隽就像没听到未秋说话一样,问道:“既然愿意嫁,那为何不相信我?” 未秋低下头,说道:“我不是故意的……你以前从来没说过要成亲,突然这么说,我……任谁都得心有疑虑吧!” 她真的没办法相信啊!而且这事来的太突然,她完全没想好要怎么办,说秦隽是开玩笑,更像是欺骗她自己。 在未秋看来,秦隽虽然面上不显,也从没说过想要飞黄腾达之类的话,但是他是有野心有抱负的,尽管她能看得出秦隽心里是喜欢她的,可这样一个稳重冷静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那一点点喜欢来娶她?对他一点帮助都没有嘛! 她还觉得姜泽喜欢她更多一点呢,在回京城之前把她捧在手心里,可之后还不是为了护他表妹和母亲,伤害了她!对于秦隽来说,难道不是前途官运最重要吗? 说到底,她已经不相信情啊爱的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秦隽看着未秋轻轻叹了口气,未秋小心翼翼讨好他的样子可爱的很,让他的火气消的一干二净,可她这么不信任他,未尝不是前头姜泽那些事给她带来的阴影造成的,这又让他很心疼。 回头看卢炳和虎头已经走远了,秦隽便伸手揉了下未秋白净小巧的耳朵,说道:“外头晒,回屋去吧,我明天上午有事,下午过来。” “好。”未秋连忙说道,看着秦隽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了巷子口。 等秦隽走了,未秋才怅然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转头准备进院子时,看到以祝氏为首,陈方和陈泰还有六月站在祝氏身后,四个人虎视眈眈的看着她,未秋嘴角立刻抽了起来。 “过来!”祝氏不客气的朝大闺女喝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六月这次可没和未秋统一战线了,幸灾乐祸的站在祝氏后面,巴着祝氏的胳膊,笑嘻嘻的朝未秋吐舌头,“就是啊,姐你给我们说说呗!” 未秋咬牙切齿,六月这头小白眼狼,平日里白疼她了! “没怎么回事。”未秋撇撇嘴,低头摆弄着裙角,“就是昨天他冷不丁跑到咱们家,说想跟我成亲……” 祝氏眨了几下眼,不敢置信的问道:“然后你就答应了?” 天啊,祝氏含恨捂脸,闺女居然恨嫁成这样?一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了! “当然不是!”未秋立刻说道,“我是有条件的!” 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工作忙的昏天暗地,接触的男性不是孕妇的老公就是孕妇的爸爸的大龄女大夫了,她才十八岁,一朵花一样的年纪,她不恨嫁好吗,一点都不恨嫁! “什么条件啊?”六月十分好奇的问道。 “就是……”未秋刚要回答,立刻瞪了六月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少管,赶快回屋呆着去!” 还没等六月开口,祝氏就不耐烦的摆摆手,“什么条件,赶快说!” 未秋悻悻然说道:“他要是保证不找别的女人,以后钱都归我管,我就嫁!”又赶忙加了一句,“我以为他不会答应的。” 祝氏愣了下,这条件可真是够直白的,确实像她大闺女的风格。 “虽说是嘴皮子上答应了,可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谁能保证他不反悔啊?”祝氏嘟囔道,“你啊你,怎么就是不长心眼呢!” 陈泰笑道:“这事谁也保证不了,不过我瞧秦公子为人不错,是个有信义的人。” 秦隽护送他们一家进京,又赶去救未秋,如今陈家人对秦隽的印象都不错。 “而且秦公子只有一个嗣母在聊州,以后就算是接来京城了,想来不会太亲近,大妹妹要是嫁过去,等于上头没婆婆压着。”陈泰又说道。 祝氏叹了口气,点点头,其实秦隽这门亲事是很实惠的,秦隽虽然官小,但好歹是个官,俸禄足够养活一家三口,而且秦隽在京中买的有一个院子,据说是嗣母卢氏赞助给他的。 当然,秦隽的这些硬件比起世子爷姜泽来说,那就是不值一提了,不过姜泽已经是过去式了,就算姜泽愿意娶,他们也不敢把未秋嫁给他,姜泽家的人霸道凶残,谁知道未秋今天嫁过去了,明天会不会有官差通知他们去认尸啊! 他们要是按照姜泽的条件来给未秋找丈夫,那就是异想天开,这辈子都没戏。如果未秋跟着他们回聊州,估计也找不到秦隽这样条件的人的。 总的来说,秦隽工作稳定,有车有房,祝氏如果是跟未秋一样来自千年之后,她就会知道,秦隽这类人有一个统称——经济适用男。 这些都是外在条件,祝氏和陈方最看重的还是秦隽是茜茜的亲生父亲。秦隽有句话说的对,不管将来未秋嫁了谁,都不会像他那样真心疼爱茜茜的。在祝氏和陈方这些土生土长的古人眼中,秦隽和未秋才是应该做正经夫妻的,以前他们对秦隽不了解,以为秦隽出身不好,还要纳未秋为妾,现在看来,秦隽还是不错的。 祝氏拉着陈方回了屋,叹了口气说道:“这门亲事,我看行!毕竟这俩人才是正头夫妻……” 陈方也叹了口气,拍了拍祝氏的手背,说道:“怕就怕咱们走了,秋儿一个人嫁在京城,受了气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是这个理啊!”祝氏说道,“秋儿这孩子,从小就遭那么大的罪,又摊上姜……那样的事,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她。” 陈方沉默了半晌,最后说道:“我看秋儿是愿意的,凭咱们家,难给秋儿找到比秦公子更好的。” 未秋带着个孩子,就算把孩子留在陈家,由他们照看,顶多也是给人做填房,对方前头娘子没孩子留下还好,要是有孩子,进门就当后妈,那才叫糟心。 两个人叫上了陈泰,叽叽咕咕在房间里商量了一下午,等晚上吃饭的时候,祝氏也不搭理未秋。 未秋厚着脸皮问了一句,“娘,你和爹是怎么想的?” 祝氏眼皮都不带抬一下,不咸不淡的说道:“你不都答应人家了么,我和你爹怎么想有什么用?” 未秋讪讪然,狗腿的笑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答应没用,得您和爹点头才行。” 祝氏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现在知道讨好她和陈方了,晚了,没用了! 等到第二天秦隽再过来的时候,祝氏就拉着他坐下,开始讨论婚礼的具体细节了。 未来丈母娘态度转变有点快,秦隽就以为未秋帮他说了不少好话,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未秋,眼神温柔宠溺的都能滴出水来了。 “秦公子,虽说这婚事咱们已经定下了,但该走的过场不能省了,三媒六聘,一样都不能少。我这个闺女长的好,心眼也实在,不比别人差什么,你得跟娶好人家的姑娘一样的礼节来娶我闺女……”祝氏认真的说道,“婚期么,订到八月十五之后吧,我们一家过个团圆节再打发姑娘。” 祝氏之所以把婚期订这么晚,一方面是舍不得女儿出嫁,想多留未秋一段时间,另一方面,她昨天和陈方商量过了,决定把汴州的土地分成三份,三个孩子一人一份,未秋那份就由陈泰回去出面卖掉,当做嫁妆。 再说他们两三年没回汴州了,陈泰作为长子,也得回去看看家里是什么情况,除了卖地,还要把剩下的土地佃出去,很多事情都待处理。 “陪嫁方面秦公子放心,我们老两口在汴州还有些产业,断不会亏待了秋儿的。”祝氏最后说道。 未秋立刻说道:“我不要嫁妆。” 家里什么情况她清楚,祝氏要给她准备嫁妆,只有卖地了,这让她心里很过意不去。 这段日子来,家里人对她和茜茜十成十的好,没有因为姜泽的事情而对她有什么闲话,反而更加关心她了。之前她没把祝氏和陈方当亲生父母看待,觉得能分得一份产业理所当然,但她如今是真的把自己当做这个家的一份子了,反而不愿意了,她希望祝氏和陈方能够过的好,老有所依。 祝氏瞪了她一眼,不容商量的挥手道:“这事没你插嘴的份,哪有姑娘家看着别人商量婚事的,也不嫌害臊!” 一向疼爱惯着她的陈方态度也异常坚定,“赶快回屋去吧,我跟你娘心里有数。” 未秋没办法,只得出去了,临走气鼓鼓的嘟囔道:“凭什么我不能插嘴?我孩子都生了,算什么姑娘家!” 秦隽实在绷不住了,低下头去,就怕被祝氏和陈方看到他上扬的唇角。 111.第111章 午后的初吻 既然两边都同意,加上秦隽动作迅速效率高,在未秋不知不觉中,婚事很快就定下来了,过两个月,她就要成为秦夫人了。 未秋常常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总觉得婚事来的太快,她措手不及,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好像在“闪婚”。 自从定亲后,秦隽经常来陈家看孩子,大约因为两人孩子都有了,守着那些婚前不能见面的礼法也没什么意思,陈方和祝氏都没阻止过秦隽来。 五月底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好在陈家院子里有大树遮阴,坐在屋里面开着门窗,就有凉爽的穿堂风吹过,这个夏天也不算难熬。 茜茜穿着红色的小兜兜,下面穿着同色的开裆裤,笑的口水直流,跪坐在秦隽的腿上,奋力的巴着秦隽的胳膊,企图往他肩膀上爬,口水糊了秦隽一身。 未秋在一旁笑着看着,好像真有父女天性这玩意在,茜茜从来就没怕过冷面的秦隽,有次还尿在了秦隽身上,尿完后还咧嘴傻笑,只不过不知道的人看秦隽的薄衫,还以为是秦隽……而且秦隽也挺溺爱孩子的,古代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像秦隽这样每次都陪茜茜玩,不嫌孩子口水脏,麻烦的父亲确实挺少见的,连爱挑剔的祝氏都背地里感叹过几次。 茜茜爬了几次都滑下来了,哼哼唧唧的有些不高兴,秦隽干脆把她抱到了脖子上坐着,小肉团子头一次处在“海拔”这么高的地方,刚开始的时候有些害怕,瞪着眼用力的抓着秦隽的手,然而没一会儿她就习惯了,随着秦隽的走动,她也跟着晃,乐的呵呵大笑。 “放下来吧。”未秋笑道,“她挺沉的。” 秦隽便把茜茜抱了下来,小肉团子入手沉甸甸的,抱起来温温软软,依赖的趴在他怀里,看着她和未秋几乎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睛,秦隽心里的欢喜和柔情满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小孩子累的快,玩了一会儿,茜茜就打起了哈欠。 未秋接过茜茜,抱在怀里哄着,秦隽也坐到了床上,和未秋说话,因为顾忌着打瞌睡的茜茜,两个人说话都很小声。 “舅兄到汴州了吗?”秦隽问道。 未秋撇撇嘴,还舅兄?没发现战斗机脸皮还挺厚,这么快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应该到了,估摸这两天就该收到大哥的信了。”未秋说道。 陈泰是跟着一家商队一起上路的,商队里都是像陈泰这样的青壮年男子,走的很快。 秦隽点点头。 看着未秋怀里打瞌睡的茜茜,秦隽就想起了一件事,轻声问道:“你之前不肯把孩子给我,说怕我把茜茜养大后卖女求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未秋愣了下,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才说道:“是姜泽告诉我的,大户人家的庶女……命运都不大好。” 秦隽眯了眯眼,他就知道以未秋单纯的性格,不会想到这层面上,肯定有人搞鬼。 “伪君子!”秦隽冷哼了一声,估计姓姜的没少在未秋面前说他坏话,姓姜的也就这点本事了! 提到姜泽,未秋就有些沉闷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未秋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要和我成亲?不后悔?” 秦隽神色轻松,微微一笑,摊手说道:“官媒都上门了,亲事定下来了,文书也写了,我后悔有用吗?” 未秋怒了,战斗机这意思分明是他被赶鸭子上架了! “想反悔还不容易?!”未秋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理由都是现成的,不是嫌我不够贤惠么!” 啧啧,看这心眼小的,看这隔夜仇记的!秦隽在心中品论了几句,赶忙说道:“我没什么可后悔的,倒是你,我怕你后悔……”没等未秋吭声,他又慢悠悠的开口了,“但是其实想想,你更没什么可后悔的了。” 未秋疑惑的看着他。 秦隽也微笑着看着未秋,亮亮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未秋的影子,他想说你上哪找比我更好的人?然而话到嘴边,他说不出口了,他觉得未秋很好很好,就算没有他,也会有比他优秀的人发现未秋的好,去欣赏未秋。 未秋就像是一块隐藏在顽石中的金子,总会有一天大放光彩,倘若不是因为两人之前有过一夜的缘分,倘若不是姜泽出了问题,能轮得到他来娶未秋吗? 夏日的午后,阳光灿烂,屋里清凉,时光宁谧而美好,秦隽的脸离未秋越来越近,未秋能清楚的看到他黑亮的眼睛,漆黑的剑眉…… 未秋的脸渐渐红了起来,却还有心情胡思乱想,都说眉间距宽的人心胸也宽,她瞧着秦隽的眉间距就挺宽的,快有三指那么宽了吧,应该是个心地开阔之人。 可现在秦隽离她那么近,近到未秋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呼吸,感受到他脸庞的温度……该不会要吻她了吧? 未秋脸红的能滴出血来,都说恋爱要A,B,C,D四个阶段按顺序进行,她好像和秦隽牵过手了,可跳过B直接到C合适吗? 然而不容未秋再胡思乱想了,秦隽的脸离她越来越近,未秋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秦隽的唇贴到未秋脸上的一刹那,秦隽突然低下头,略过她亲上了她怀里熟睡的茜茜的小脸蛋。 未秋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秦隽亲完了茜茜,抬头戏谑的看着她。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太不矜持了吧!”秦隽得意的笑了起来。 未秋又是羞又是囧,脸红到了脖子根,她没想到一向严肃自持的秦隽居然会跟她开这么大的玩笑,忘了他其实是个不到二十岁的闷骚小青年!一时间面子上下不来台,恨不得把秦隽一脚踢到爪哇国去,别在她跟前讨人嫌了! “你,你……”未秋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向伶牙俐齿的她也难得有骂不出来的时候,干脆气呼呼的抱着茜茜站起来,准备走人,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啊! 秦隽一看玩过火了,连忙站起来伸手拉住了未秋,把未秋拉了回去,柔声说道:“你别生气啊,我就是开个玩笑。” 未秋没好气的坐了下来,脸上依然烧的厉害,她居然被战斗机耍了!她居然在战斗机面前这么丢脸!秦隽果然是渣男中的极品,不愧对当年她在心中给他点的一百根蜡! 茜茜已经睡着了,两人都不敢大声说话,怕吵醒了孩子,未秋坐下后,头扭向一边,又羞又恼,看都不看秦隽一眼。 秦隽眼里满是笑意,扳过了未秋的肩膀。 他最喜欢未秋的眼睛,温暖的琥珀色,明亮清澈,他离她那么近,近到能从她眼里看到他的身影。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中映照的只有他一个人,秦隽心里满满都是欢喜和柔情。 空气凉爽,气氛正好,如果这时候他不做点什么,简直对不起这天时地利人和。 秦隽伸手把未秋和茜茜一起搂在了怀里,缓缓的凑了过去,唇就贴到了未秋的脸颊上,轻轻一触后,就移开了,接着就吻住了未秋的耳垂,再接着是未秋的唇。 未秋这回是真闭上了眼睛,脸上烧的厉害,脑子里空白一片。她以为秦隽只是轻轻亲一下就走开的,可没想到秦隽亲了一会儿,就撬开了她的唇,舌头滑了进去,和她的舌纠缠在了一起。 未秋下意识的往后一躲,秦隽立刻伸出一只手扣住了未秋的后脑,让她更贴近自己,吻的更用力了。 直到未秋呼吸喘的急促了,秦隽才松开了未秋,最后又在未秋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午后的时光让人昏昏欲睡,情人间的亲密甜美柔软,结束了两人的真正意义上的初吻后,秦隽坐在床上,让未秋抱着茜茜靠在他身上。 “孩子都有了,你害羞个什么?”秦隽在未秋耳边低低的戏谑道。 未秋红着脸,不搭理他,战斗机知道什么啊,这可是姐姐的初吻!前后两辈子的初吻就送给他这个小年轻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怀里抱着老婆孩子,秦隽前所未有的满足,拍着未秋的手轻声说道:“等咱们成亲后,要是有外放的机会,我们就一起去,离开京城。” 未秋闭着眼,享受着这一刻的温存,听到秦隽这么说,她稍微一想,便明白了,秦隽是怕她留在京城不好受,想让她避开姜泽那些人。 “京城挺好的。”未秋想了想说道,“我们堂堂正正的活着,到哪里都行,不必非得离开京城。” 她还是原来的想法,她没做错什么,当然要光明正大的活下去,逃避躲开不正合了害她的人的意么,她不但要留在京城,还要把婚后的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秦隽笑了笑,握紧了未秋的手。 过了很久,未秋以为他不再说话,抱着茜茜靠在秦隽怀里睡着了。看着未秋安静祥和的睡颜,秦隽在未秋耳边低低的开口了,“秋儿,我知道你恨崔家兄妹,我不能保证什么,但只要有天我有机会,必杀了崔氏兄妹为你报仇!” 112.第112章 愧疚 未秋醒来的时候,秦隽已经走了,外面晚霞铺满了天空,照的屋子里红彤彤的一片,茜茜躺在她的旁边,还睡的香甜。 六月轻轻的掀开竹帘进了屋子,看见未秋起身,笑道:“你可算醒了,我来了几趟你都睡着,秦大哥不让我喊你起来。” “有什么事啊?”未秋不好意思的问道,她白天基本没睡过觉,还是头一次睡这么踏实。 六月就有些迟疑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道:“是姜……公子,你还记得他手下有个叫姜能的人不?下午的时候姜能过来,说他们公子请咱们明天去状元楼,他在那里等着。” 未秋皱起了眉头,垂下了眼,问道:“你没答应他吧?” “当然没有了!”六月立刻说道。 她虽然只有十一岁,可也懂事了,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但是姜泽毕竟是她喜欢过的大哥哥,也差点成了她的姐夫。她之前一直以为温柔体贴的姜大哥会好好照顾她的姐姐,两个人一起白头到老的,谁也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不免有些伤感。 “姐,你说姜大哥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六月喃喃问道。 未秋笑了笑,摸了摸六月的头,说道:“别想那么多了,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以后想必也没什么交集了。” 经历了这么多,她如今有时间细细回想下认识的那些人,像姜泽,崔氏兄妹,还有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的井少爷,她也想明白了一些事。她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不属于一个圈子,彼此都没办法认同对方,就像她要嫁给姜泽,在她看来是只要双方乐意就行,可在井恪看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只要她和他们再无交集,以后的日子就能平安无事。 六月年纪小,她还不懂,姜泽不是变了,他只是回到了从前,继续做他那个万众瞩目的世子爷而已,在登县的经历是他人生中的小插曲,时间一长忘了,就算不得什么。 未秋根本不打算去什么状元楼,她和秦隽已经定亲了,不出意外的话,中秋过后她就嫁给秦隽,成秦夫人了。 为了她以后的家庭和睦,生活幸福考虑,她不能去见这个面。秦隽再不介意她的过往,也不可能容忍定亲后她还和姜泽见面的。 况且,事到如今,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和姜泽无话可说,就让这次失约成为两个人最后的了断吧。 第二天未秋一整天都没出门,六月看着未秋欲言又止。 “行了行了,你到底想说什么赶紧说吧!”未秋对在她跟前晃了好几遍的六月说道。 六月嘿嘿笑了笑,凑到未秋跟前,小声问道:“姐,你真不去状元楼啊?” “怎么,你想去?”未秋笑着反问。 六月连忙摇头,她是馋状元楼的菜不错,可比起亲姐姐来,那点口腹之欲算什么啊! “其实吧……。”六月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原来挺恨他的,恨不得你没治过他,他还是个瘸子的好!后来吧,看他好像很为难,很难过,听姜能说,前些日子,他天天关屋里喝的大醉……哎,咱们为什么要来京城啊?要是一直在登县,或者大家一起回汴州多好!” 六月叹了口气,比起冷面严肃,不苟言笑的秦隽,她更喜欢温和可亲的姜泽做她的姐夫,姜泽和未秋没能在一起,单纯的小姑娘遗憾又惋惜。 “这世上的事变化快,谁能料的到最后呢?”未秋拍了拍六月的手,“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很多事强求不得。” 未秋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然而没想到的是,第三天一早,姜泽就出现在了她们家门口。 再次看到姜泽时,未秋心情很平静。 姜泽锦袍玉带,容颜俊美,气质如华,依然是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你来做什么?”未秋问道。 姜泽沉默的看着未秋,几日不见,未秋神采恢复了不少,完全不似前些日子刚被救回来时的失魂落魄模样,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光彩照人,叫人移不开眼。 她如此的光彩照人,对他如此的冷淡,是因为有了秦隽吧?姜泽的心仿佛再一次被摁进了冰水中,极度的失落和酸涩占据满了他的心头。 他原本已经放弃了,可后来听说未秋并没有离开京城,心中便燃起了希望,他相信未秋对他是有感情的,既然没走,那便是心中有所不舍。可当他得知未秋居然真的要嫁给秦隽时,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那天未秋说秦隽比他好,他认为只是未秋的气话,秦隽一无所有,拿什么跟他比?! “我前两天听说你没走,然后又听说你和秦隽定亲了,有这回事吗?”姜泽问道,注视着未秋,希望从未秋口中听到不一样的回答。 未秋点点头,“没错。” 姜泽垂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过了一会儿,恳切的说道:“秋儿,你能不能再等等……我欠你太多,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未秋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没等姜泽回答,未秋像是自言自语般开口了,“其实我猜得到你准备怎么补偿,是打算把我背着人偷偷安置起来,等什么时候你大权在握了,就踢开崔梅柔,把我扶正了,算是给我,给你都出气了,对不对?” 说着说着,未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真是一个大笑话! “不过那时候,估计我早就人老珠黄,你身边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抓一大把,看都懒得看我一眼了。”未秋笑着说道,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玩笑。 姜泽默默的看着未秋,没有吭声,他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他也知道,未秋那么骄傲的人,是不会答应的。 “秋儿……”姜泽开口了。 未秋摆摆手,收了笑容,正色说道:“姜公子,不知道你的好朋友井大少爷有没有把我的话带到,如果他没说,那我再说一遍,你欠我的,我不要了。以后大家就当做素不相识,各自好好过日子吧。在此,我祝姜公子和崔姑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姜泽听她这么说,只觉得句句都是在嘲讽,心痛的看着她说道:“你很恨我吧。” 未秋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我早说过,我不恨你,你怎么总不相信呢?我们认识这么久,我知道你不是坏心眼的人,只是这世道命该如此,谁也强求不得。你走吧,别再来了,叫人看到了,对你名声不好。” “倘若……我不做这个世子了,你还愿不愿意和我重新开始?”姜泽艰涩的问道。 未秋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良久,笑了起来,摇头道:“你舍弃不了的。” 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就像是烙印一样烙在姜泽身上,只要姜泽还是个健全的人,他就是国公府世子,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身份,还有他的亲人,他拒绝不了这个身份,如果他能舍弃,早在姜家人找到他时就舍弃了。 而且就算姜泽不再是国公府世子了,她也不愿意和姜泽在一起了。姜泽大概是没办法理解,莫名其妙的被卖掉和追杀,却连声冤枉都喊不得这种事,对她一个生活在自由平等年代,有自尊独立人格的现代人来说,是多么严重的伤害! 纵然她不知道天高地厚,贸贸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坏了他们上流社会的“规则”,就活该像一个待宰的羔羊,不被当做人看,毫无反抗能力的被卖被追杀吗? 如果因为这种伤自尊的事当做条件,嫁入了姜家,那她还是她吗?在姜泽不愿还她一个公道的前提下,什么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只要崔家人和他母亲活着,就时刻提醒着她,她曾经被如此的伤害过,曾经如此的绝望恐惧,曾经如此的卑微低贱过,求助无门,无处伸冤。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姜泽深深的失望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消磨不掉了。 姜泽心里空荡荡的,眼里一片灰败,未秋已经不再信任他了,说再多也是枉然,他来见未秋一次就难过伤心一次。 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那为了我呢?不能为了我,暂时忍一忍吗?” 未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别问了,这些问题我们早就说过了,我的答案从未变过。” 如果她嫁给姜泽,就像是站到了天平一端,姜泽站在天平中间,另一端是他的尊贵地位和亲人,她一个人的分量能压的过姜泽的所有? 为了姜泽赔上她的一生,很可能最后成为一个被抛弃的怨妇,得不到一个好结局,未秋当然不愿意去做这个牺牲者,嫁人是为了让自己人生更幸福,不是为了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姜泽难过的闭上了眼睛,未秋对他失望,他何尝不对未秋失望呢? 过了很久,姜泽才睁开眼睛,袖中的手攥紧了拳头,颓然问道:“我最后问你一句,你,你有没有心悦过我?” 113.第113章 诀别 他不愿意相信未秋对他这么冷漠,这么决绝,只要未秋对他有感情,两人就不会走到最坏那一步,一切都还有挽回的可能。 未秋愣住了,随即低下了头,语气平淡的说道:“没有,我未曾心悦于你。” 姜泽脸上顿时呈现了然的神色,既伤心又愤怒,直直的盯着未秋,还有些不敢置信。他不相信未秋没喜欢过他,过去的那些美好时光是假的吗?可如果未秋喜欢他,怎么会这么绝情的要另嫁他人? 未秋没有看姜泽,只低头说道:“碰到你的那个时候,我过的很苦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连烧火都不会,还带着个只会嗷嗷哭的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唯一会的,在这里行不通,治好了你,我就像是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我很喜欢我们在登县度过的那段时光,因为有你,我过的很轻松,是我……离开家后过的最快乐的日子,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汴州,我很高兴,我以为以后的日子都会这么平淡温馨的过下去……”未秋接着说道,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痛苦愤怒中的姜泽,“不过你要问我有没有心悦于你,没有。这么说也许会让你不高兴,但是事实确实如此。你照顾过我,我不愿意骗你。” 姜泽定定的看着未秋,眼中亮亮的,似有水光闪动,想要开口说话,却哑了嗓子,手挥了几下说不出话,半晌才自嘲的笑了起来。 “我以为……我一直以为……”姜泽说不下去了,心头酸苦难当,别过头去,不愿让未秋看到他眼角滑落的泪水。原来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是笑话,被人哄骗的团团转! 未秋没有吭声,坦诚的说,她也曾喜欢过对她和茜茜温柔关怀到无微不至的姜泽。姜泽温和俊朗,气质如华,就算穿着穷教书匠的旧棉布袍子,也掩盖不了他的风华,那么美好的他,有谁能不喜欢呢? 只是如今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她要是哭哭啼啼的向姜泽诉说曾经的感情,还要怎么过以后的日子,趁早一刀两断一了百了。 姜泽调整好了情绪,回过了身,看着未秋,想起两个人曾经有过白首之约,又想到自己为了这个不爱他的女人要死要活,未秋本该是他的妻子,现在却要另嫁他人,心头涌上的满满都是愤怒。 “听说你要和秦隽成亲了?”姜泽笑着说道,语气里满满都是讥讽,“恭喜恭喜!说起来,你们才是正头夫妻啊!只不过孩子都一岁了还没成亲的正头夫妻也是少见……以后要是见了面,还得称呼你为秦夫人才对!” 未秋深吸了口气,有些难过的看着姜泽。在她眼里,姜泽是那么温润和煦的人,她不愿意看到曾经喜欢过的人说出如此尖酸刻薄的话。 “你说的没错。”未秋笑了笑,点头说道。 姜泽气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一点都不明白,怎么就会到了这个地步,想起那个讨人厌的秦隽,咬牙切齿的话便要脱口而出,“他不过是个……” 未秋摆手打断了姜泽的话,“你不了解他,他人很好。你说他没钱,又不被秦家人认可,其实这算不得什么。常听人说过一句话,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我相信即便没了秦家,秦隽也饿不着我。” 姜泽眼都红了,冷笑了一声,尖锐的说道:“这么快就护上了?他亲老子不要他,这事都能被你美化成他自强奋斗,真是笑话……你意思是我没出息,靠着家里吃饭,懦弱又没用,是不是?” “你想多了,我没那个意思,他是他,你是你,两码事。”未秋皱眉说道。 姜泽往前走了一步,逼问道:“那我哪里不如他了?他算个什么?你别被他花言巧语骗了,后悔都来不及!” 未秋微笑着看着姜泽,有些话她原本不打算告诉第二个人知道,但现在,她突然想对姜泽说说。 “我从那个地方回来后,一直很害怕,不敢一个人独处,成夜成夜的睡不着觉,到了人多的地方就难受,走个小巷子都吓的腿软的站不住,我承认我很没用,很没出息……那时候你忙着安抚你的母亲和表妹,我要是去你家找你,可能连大门都不让进……我不知道以后我该怎么办,是他牵着我的手走……既然他牵了,我就愿意跟他过一辈子。”未秋慢慢的说道,“你说他骗我,我都这样了,有什么值得他骗的呢?” 姜泽震惊的看着未秋,在他眼里,未秋从来都是镇定从容,胆大心细的,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她。他从来没想过,那件事会对未秋造成那么大的影响,也根本想不到,未秋会害怕成这样! “你,你为何不告诉我?”姜泽难过的说道,倘若那时候他肯多关心陪伴未秋,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是他疏忽了,是他忽略了未秋,他没想到未秋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碰到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后怕? 未秋看着痛苦自责的姜泽,抿了下唇,淡淡的说道:“说了也没用。”即便是说了,姜泽不会为她讨个公道,她还要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倘若被伤害过她的人知道了,又多了一项笑话她的把柄。 姜泽的心仿佛被一柄大锤重重敲击着,咬着牙攥紧了拳头,不多时,嘴里就传来了一阵血腥味。 “是我不好。”姜泽低低的说道,“是我对不住你。” 未秋叹了口气,“你走吧,我从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是个好人,以后好好的过日子,我们别再见面了。” 当着姜泽的面,未秋关上了大门,转身走开了。 姜泽看着红漆斑驳的旧木板门,眼中晦涩难明,直到姜能过来催他,他才最后看了一眼,转身一言不发,大踏步离去。 “您对陈娘子做的已经够多了。”在马车上,姜能劝道,“是陈娘子心气高傲,想不开。”非得为难您……这句话姜能咽了回去,他怕说出来姜泽不高兴。 姜泽摆了摆手,示意姜能不要说了。这会儿上马车正经过京城最繁华的东市,姜泽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突然说道:“以后都别再提她了。” “是,知道了。”姜能连忙应道,又高兴的说道:“大公子,您能想开了是好事,您也快要成亲了,好好的过以后的日子才是正经,大家伙盼着您回来盼的要命呢!” 姜能并不讨厌陈未秋,相反还很感激她。但是如果大公子执意要娶陈娘子而丢了继承国公府的资格,让他们这群指望着大公子飞黄腾达的下人们丢了前途和饭碗,那他宁愿对陈未秋下手,也不能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 姜泽没有吭声,转过了头去。 看来,所有人都认为他放弃了未秋是明智之举,却没人知道,如今的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高高在上,只识功名权势,只以为崔梅柔那样的高门贵女才能配得上他的姜泽了。 跌马瘸腿粉碎了他所有的骄傲和未来,等他再度站起来时,已经看透了这世界的真真假假,他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什么家世容颜不过是虚幻的过眼云烟,只有一颗善良真诚的心才能陪伴他天长地久。 只不过他心里所想的这些,只能感悟给自己听了。 姜泽见过未秋后没几天,姜崔两家就正式定亲了,其实姜泽和崔梅柔早些年就定下了亲事,这次定亲不过是确定婚期。 然而接到消息的崔梅柔不但没有高兴,反而在房间里大发雷霆。 崔佑和妻子孙氏过去的时候,老远就听到崔梅柔尖利高亢的愤怒喊叫声。 “明明是好好的大喜事,你又发什么疯!”崔佑骂道。 崔梅柔气的两眼通红,“什么大喜事?!他把婚期定到九月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崔佑没好气的说道,“日子都定下来了,哪天不都一样,再说九月又不算晚。” 崔梅柔森森的冷笑了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姓陈的是八月十八那天成亲……他这是还不死心呢,想等姓陈的那个贱女人成亲后他再成亲,我看要是姓陈的反悔不成亲了,我这婚事也得作罢了!” “不可能,别说这么孩子气的话!”崔佑断然说道,“有两家长辈在这看着,他要敢反悔,长辈们绝不会容他任性,打断腿都是轻的!” 话是这么说,崔佑心里却没什么底气,姜泽那小子又不是没断过腿,还被陈未秋给治好了,人家大概不怕断腿…… 崔梅柔哼了一声,突然笑道:“我和那陈未秋也算相识一场,按他说的,陈未秋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如今她成亲了,我怎么得送上一份贺礼,让她开心开心才行!” “你别多事!”崔佑连忙喝道,“为了定下你的婚事,家里出了多少力,赔了多少人情,这节骨眼上你可不能生事!” 114.第114章 娥皇女英 崔梅柔的大嫂孙氏也赶忙劝道:“妹妹听嫂嫂一句,你马上就是国公府少奶奶了,心思放宽一些,把以后的日子过好了,趁早多生几个儿子,十年八年以后,谁还记得姓陈的?男人的心可是最指望不住的!” 男人不都喜新厌旧的么!像崔佑,光是有名分的姨娘就七个,那些没名分的通房侍妾她都认不全,屋里但凡有点姿色的丫鬟就没逃过崔佑的手的,她要是因为这个生气,早气死了。 多生几个儿子依靠,多攒点私房傍身,这才是崔梅柔要走的路。至于姜泽喜欢谁,想和谁好……那不重要。 “对,你嫂子所言极是!”崔佑连忙赞成,完全不觉得妻子是在暗讽自己,只要崔梅柔在国公府生了嫡子,那就等于是站稳了脚跟,姜崔两家关系牢不可破,他这个未来崔家的家主也就松了一大口气。 崔梅柔虽然自诩聪明,有心计有手段,但她只是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对和睦的夫妻生活还存在幻想,出嫁后的事她当然不如受够了崔佑的孙氏看的清楚。 “你们说的轻巧,我看阿泽表哥不是那样的人。”崔梅柔说道,她总觉得姜泽不会那么简单的就把陈未秋给忘了,她可不愿意未来丈夫心里头还牢牢住着另外的女人。 孙氏有点不耐烦了,“那又怎么样?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姜大郎的正房夫人,将来的国公太太,就算姜大郎一辈子忘不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都成亲了,姜大郎能把她娶回家还是能把她当外室安置了?那女人不要脸,姜大郎还要脸呢!” “你放心。”崔佑这会儿上一副心疼妹子的好哥哥模样,大手一挥,说道:“姜大郎他要真敢把那女人置成外室,我头一个不饶他!” 崔梅柔心中大为感动,让孙氏先出去,她要和崔佑好好叙叙。 孙氏最厌恶崔梅柔这点了,自以为聪明厉害,总是背着她和崔佑嘀嘀咕咕,好像她这个做嫂子的会害了她一样,叫人膈应的很。这会儿见崔梅柔示意她先走,孙氏立刻起身告辞。 走在路上,孙氏还是讽刺的想着,别看崔佑说的那么好听,许诺一定为妹妹做主之类的,将来绝不可能兑现的。 崔佑文不成武不就,靠着家里的关系补了个官,既不是要职也不是实缺,只要他一天依靠着姜家,崔家人就一天在姜家抬不起头来,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即便日后夫妻俩有了龃龉,以她来看,崔佑根本不会帮崔梅柔出头,甚至还会为了讨好姜泽而训斥崔梅柔不老实,不贤良! 崔家这么不遗余力的把崔梅柔嫁过去,是为了增强两家关系的,不是送崔梅柔进国公府享福的。崔梅柔要是自己不把姜泽笼络好,崔佑就会第一个不饶她! 不过,话说回来,孙氏很怀疑崔梅柔嫁过去后能不能达到崔家的要求。崔梅柔害了姜泽的心上人,姜泽能对崔梅柔多好?啧啧,她等着看好戏呢! 待嫁的日子里,未秋也没闲着。 竺路白听说她不走了,就嫁在京城,高兴的不得了。小老头不太关心未秋嫁的秦隽为人如何,只关心未秋能继续留在京城陪他“切磋”医术了。照他的话来说,姓秦的小子要是敢对他的小友不好,他随便写个帖子就能整的秦隽灰头土脸,有什么好怕的? 京城里但凡有官家的女眷怀孕生子请他去的,他都会带着未秋,并隆重推荐一番。 官宦人家出手大方,只要母子平安都会有谢礼,未秋比那些不懂医术的接生婆强了不知多少倍,拿的赏钱也很丰厚,积攒下来还发了一笔小财。 六月下旬,陈泰从汴州风尘仆仆的赶回了京城,歇息了两天后,就在祝氏和陈方的吩咐下,找了木匠去秦隽的房子里丈量尺寸,要给未秋打陪嫁用的柜子和床。 秦隽和未秋在铺子里,翻看着铺子里的图册,商量打什么样式的柜子,刷什么颜色的漆。 两个人正说话的时候,门口突然有人叫道:“秦老弟!你怎么在这里?” 秦隽循声望去,朝未秋点了下头就出去了,抱拳打了个招呼,“周兄,李兄。” 周刃身材高大,站在那里就有股威严的气势,而李年则是那天秦隽追陈家出城门时守门的校尉,笑嘻嘻的推了下秦隽的肩膀。 “那是谁啊?”李年瞧着站在铺子里的未秋,挤眉弄眼的问道。 秦隽大大方方的说道:“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八月十八那天我成亲,二位大哥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那是自然!”周刃哈哈笑道,“我说之前他们给你说的姑娘你怎么都看不上呢,原来你小子是非美人不娶啊!” 李年也笑道:“你小子挺能耐的啊,不声不响就要娶媳妇了!” 秦隽笑了笑,还没吭声,这会儿上陈泰丈量完了房子,带着木匠还有六月过来了。 “秦兄。”陈泰拱手打了个招呼,知道秦隽有朋友要应酬,便进了铺子。 六月跟在陈泰身后进了铺子,兴冲冲的朝未秋喊了一声,“姐!”又扑到了未秋身上。 李年瞧着六月,眼前一亮,问道:“那小姑娘是谁啊?长的可真漂亮!” “是我妻妹。”秦隽说道。 李年羡慕的眼都红了,“你小子可真是艳福不浅啊!媳妇儿已经够漂亮了,没想到还有个更漂亮的小姨子!她们感情这么好,不如两个你都娶了吧,凑成一对姊妹花,你就等着享齐人之福吧!” 秦隽顿时满头黑线,那对姐妹也就脸长的能唬人,实质上可是粗暴彪悍的霸王花,他娶了一个陈未秋已经够受的了,再娶一个暴力值破表的陈六月,他可能活不过新婚夜…… 想想在登县头一次见面时,六月对流氓的那记狠辣的断子绝孙踢,流氓凄厉的惨叫声至今还在他耳边回响。 未秋在屋里等了一会儿不见秦隽过来,抬头望他这边看了几眼,秦隽怕李年嘴上没个把门的,再说出什么荤段子来让未秋听到,连忙说道:“我还有事,等改日咱们再聚。” “那两个人是你的同僚?”未秋问道。 秦隽点点头,“高个子那个叫周刃,另外那个叫李年,都是守城的校尉。” 未秋对那个周刃印象挺深刻的,笑道:“叫周刃的那个人,看起来挺有气势的。” “确实如此,他跟我们不一样。周刃家里世代从军,他祖父和父亲在军中任要职,他本来也在军中打拼,不知道为什么他家里送他来做校尉了,我猜应该是让他在底层历练一番,方便升职的。”秦隽解释道。 原来周刃也是个官二代,未秋默默想到,前世她也听说过这样的例子,有背景的人在基层待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提拔走了,在基层不过是走个过场,多一个拿得出手的工作经历。 回到家里后,未秋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秦隽,倘若有人因为我的缘故,报复你,贬你的职,甚至……罢了你的官,怎么办?” 她倒不认为姜泽会这么做,不过崔家人可不一定了,人品如此败坏,让秦隽倒霉只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秦隽笑了笑,拉着未秋的手,认真的说道:“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就带着你和茜茜回汴州老家,家里尚有薄田百亩,足够养活你和孩子,只是要委屈你做个农家媳妇了。” “你甘愿回去?”未秋笑着问道,顺便扯了扯秦隽的脸颊。 秦隽握住了未秋的手,摇头道:“其实我这个官,做着实在没什么意思,本以为到了京城,能够做一番事业的。可到了才知道,远不是我想的那样简单,之前的想法不过是书生意气,天真可笑。” “做个乡下土地主挺好的。”未秋回握住了他的手,“我听说皇上喜欢道士,招了不少道士炼什么仙丹,要长生不老……有这样的皇上,朝堂肯定好不哪去!” 未秋之前工作过的集市八卦最多,宫闱秘闻什么的都是群众喜闻乐见的题材。 她来到这里,除了京城繁华安定,一路走来,大部分地方不是饥荒就是有匪乱,国家治理成这样,皇帝的“仙丹”都白吃了! “你还真敢说!”秦隽摇头失笑道。 未秋笑了笑,“这不是没外人么!我听说太子很是贤良,等太子登基应该就会好一些了吧。” 老皇帝吃了那么多“仙丹”,估计离升天也不远了。她以后还要在这个时代生存,自然希望能生活在一个太平盛世里。 秦隽摇了摇头,“这个不好说,太子今年二十七了,仍然无子,皇帝不会把皇位传给一个没有儿子的太子的。” 也就是说,太子这个位置也坐的不稳当了。 “你要是真做不了官了,我出诊赚钱,养你还是没问题的,到时候你就要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了!”未秋笑眯眯的说道。 秦隽哭笑不得,而未秋的回答实在天真善良的可爱,忍不住靠了过去,堵住了未秋的嘴。 115.第115章 七夕 到了七月,天气就渐渐转凉了,不似六月里那么炎热。未秋度过了来这里的头一个夏天,一点都没觉得热,经历现代号称“火炉”的城市的磨练,这个夏天未秋轻轻松松就过去了。 按照风俗,七月七日是七夕节,京城里的风俗是在七夕节那天举办灯展,一家老小集体出门赏灯,也是给未婚青年男女光明正大约会的机会。 这点和未秋所处的现代不同,在未秋生活的那个城市,每年元宵节会举办灯展,之所以不同大概是因为京城的冬天太过寒冷,即便是办了灯展,也没多少人肯冒着严寒出门。 秦隽早早就和未秋说好了,七夕这天他来接未秋和茜茜一起出去看灯。 原本未秋对看灯挺有兴趣的,这年代的灯可都是纯手工制作的精品,不过一到街上,看到前面乌压压的人山人海,未秋就想打道回府了,她最怵这种人多的地方了。 茜茜难得出来一趟,兴奋的扯着未秋和秦隽的手往前跑,一会儿要到这个灯前看,一会儿要到那个灯前看。一岁多的小肉团子走路都还不稳当,要不是未秋和秦隽一左一右拉着她,早不知道跌倒多少次了。 看小肉团子这么高兴,未秋也就不再提回家的事。 今晚上来街上玩的很多都是年轻的男女,有的还大胆的牵着手,甜甜蜜蜜的一起走,过了今天,就得谨守男女大防了。 未秋看着那些笑的毫无压力负担的男孩女孩们,偷偷叹了口气,看看旁边的秦隽和孩子,她这算啥? 尽管前世工作忙,她在空闲时间还是会幻想下能有一场甜蜜浪漫的恋爱,上帝估计是听到了她的祈祷,不过他老人家肯定是嫌恋爱麻烦,直接扔给了她一个孩子和老公…… 三个人一路走一路看,却没有买灯,不一会儿就到了放灯的河边,宽阔的河面上飘着不少制作精美的花灯,花灯中间燃着一根蜡烛,昏黄温暖的烛光就在河面上跳跃着,映照着附近的河水一片波光粼粼。 大部分花灯都是纸糊的,飘了一会儿就浸透了水,沉到了水里,还有一部分花灯是用竹篾做骨,纱布做面,这样的花灯即便是蜡烛烧完了也不会沉,顺着河水往远方飘去。 “茜茜想不想放灯啊?”未秋蹲下身,笑着逗孩子。 “想!”茜茜欢天喜地的叫道,和未秋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未秋觉得有点心酸,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一点不假。前世她见了太多在地上打滚撒泼缠着父母要买玩具的熊孩子们,可她的茜茜却不这样。 小肉团子在街上看到了彩色的泥人,迎着风转的风车,窝在大人怀里看的目不转睛,都走过摊子了,她还要扭过头去看着,小脸上满是依依不舍,即便眼馋成这样,她也从来没有开口要过什么东西,除非大人们主动给她买。 不过是一岁半的孩子,就这么懂事了,未秋难免觉得是自己这个半路妈妈做的不称职,总想补偿她些什么。 秦隽默默的看着未秋和茜茜,嘴角噙着他都察觉不到的微笑,抱起了茜茜,说道:“那我们去买灯,你想要什么样的灯啊?” 茜茜有点茫然的摇了摇头,一路上走过来,看到的灯实在太多了,她也不知道买什么样的,想了半天,十分认真的说道:“买花灯。” 秦隽忍不住笑了起来,用力的贴了贴女儿细嫩的小脸蛋,看着可爱的女儿,心里满满都是爱。 “好,爹爹听茜茜的,咱们去买花灯。”秦隽笑道。 未秋笑眯眯的看着,要是此刻有外人在场,恐怕怎么都想不到一向严肃内敛的秦隽,还会有如此温柔耐心的一面。 临走时,未秋在荷包里掏出了个东西,在手心里最后摩挲了一下,扬手用力扔进了河里,溅起了几滴水花。 “你扔的什么?”秦隽回头问道,看了眼河面,花灯光亮有限,只能勉强看到那个东西有茜茜的巴掌大,像是木质的,在河面上一沉一浮,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 未秋朝他嫣然一笑,声音轻快,“不要的东西,放着也是碍事,不如扔了。” 那是姜泽送给她的木刻,早扔了早干净。 回去的路上要给茜茜买灯,三个人就走的特别慢,由着茜茜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的细细看。 看了好几个摊子后,茜茜表示想要最先看到的那个手提兔子灯。 “我要红眼小兔子的。”茜茜趴在秦隽耳边小声说道。 秦隽笑着点头。 这会儿街上的人更多了,他们刚经过的摊子围的水泄不通,秦隽摸了摸茜茜的头,把茜茜递给了未秋,说道:“你和茜茜就在这等着我,我去买了灯,马上就回来。” 未秋接过茜茜,点头道:“好。” 秦隽转身走了两步,却觉得不放心,又折了回来,叮嘱道:“你可千万别去别的地方,要是有人不怀好意,你就大声的喊我,就隔几步路,我听的到。” 未秋哭笑不得,伸手把秦隽推转了过去,笑着保证:“我知道了,我不会乱跑的,秦妈妈!” 秦隽也笑了,丢下一句“乱说!”便去给茜茜买兔子灯了。 未秋抱着茜茜站在街边,听一旁摊子上的老板跟客人讲怎么做灯的,感慨着来古代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劳动人民的智慧,从劈竹篾到画灯面,哪一样都是极考验人手艺的,这样的艺术品,哪能是现代大工业流水线出产的东西比的了的! 未秋听着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看她,扭头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站在离她两三米远的地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中年男子个头不高,穿着紫色长袍,头上一根碧玉簪,腰间玉带上挂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金葫芦,斯文白净,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总而言之,是个相当有气质的美中年。 不过不管美中年多有魅力,他这样盯着未秋看也太失礼了! 别说这是讲究个男女大防的古代,就是搁现代大叔也不能盯着少女看啊! 未秋长相不错,算的上是个美人,偷偷看她的人不少,但这么直勾勾不错眼的盯着她看的,美中年大叔还是头一个。未秋心下十分不悦,联想起之前被崔氏兄妹下黑手的事,立刻皱眉转过了头去,避开了美中年的视线。 原以为美中年知道不好意思,会走人的,未秋没想到他不但没走,反而朝她走了过来。 “姑娘……”美中年轻轻喊了一声,男低音醇厚稳重,还挺好听的。 未秋皱眉转过了身,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多大了?家是哪里的?”美中年看清楚她的脸后,显得颇为激动,灯光下白净的脸都红了。 我了个去!先是盯着她看,接着问年龄问家庭……这是地主老爷下乡收租的时候看上小村姑的节奏啊! 未秋惊愕的看着他,顺便唾弃了下自己脑洞开的太大,因为搞不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警惕之下便没有吭声。 这时一个穿着灰色绸衫,留着一字胡的男子匆匆走了过来,朝未秋抱歉的笑了笑,拉着美中年就走,边走边劝道:“大人,这是不可能的,您看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了,得有二十岁了……” 美中年一边被人拉着走,一边不甘心的回头看未秋,“怎么不可能?我看她那眼睛,和秀兰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刚她皱眉那模样,简直和秀兰一模一样……” 很快的,美中年被人拉走了,消失在灯市的人海中,他的话未秋也听不到了。 秦隽提着一盏兔子灯过来的时候,未秋抱着茜茜还在朝美中年消失的方向张望。 “怎么了?”秦隽问道,顺手把灯递给了茜茜。 未秋笑着摇摇头,“刚才有一个人认错人了,跟我说话来着。” 听说人已经走了,秦隽便没有在意,从未秋怀里接过了茜茜,一家三口便往河边走去。 河边放灯的人不少,秦隽找了个人少的地段,夜色朦胧中,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写好,叠的整整齐齐的纸条,放到了花灯中,托着茜茜的手,两人一起把花灯平稳的放到了河里,看着他们的那盏灯飘到了远处。 回去的路上,茜茜靠在秦隽的肩膀上睡着了,未秋忍不住问道:“你在纸条上写了什么?是不是许的愿?” “你猜?”秦隽笑着反问。 战斗机太渣了,她能猜的出来才怪呢! 未秋一点都没把灯市上发生的小插曲放在心上,然而她没想到,没过两天,和她在灯市上有一面之缘的美中年居然登门了。 看到他的一刹那,未秋立刻就想起了他是谁。毕竟美中年斯文俊美,气度不凡,叫人印象深刻,难忘记。 “您找谁?”开门的未秋问道。 美中年看到她后,神色明显激动起来,搓着手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情绪才平静下来,和蔼的微笑着说道:“我找你。” 116.第116章 美中年 未秋说不清自己该如何反应,愣了好一会儿才退后一步,皱眉道:“这位老爷,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 莫非她脑洞这回开对了地方?真是地主老爷灯会上回眸一瞥,看中了她这个抱孩子的小村姑? 不知道战斗机知道了这事,会是个什么反应…… 没等未秋继续天马行空的想下去,美中年就开口了,略带着激动和紧张,问道:“姑娘,我知道我这样贸然登门很唐突,但……失礼的地方还请谅解。上次在灯会上见了姑娘一面,觉得很是眼熟……不知道姑娘可否告诉我你的生辰年月。” “啊?”未秋愣了下后摇了摇头,不客气的说道:“这个我想不大合适。” 难道这气质儒雅,长相俊美的地主老爷找小妾还得问了生日去合八字?要求还真多! “我知道……是我唐突了!”美中年苦笑着摇头,看着未秋看的目不转睛,恳切的说道:“姑娘,你有所不知,我,我的女儿丢了很多年了……我看你很是眼熟……” “你以为我是你丢失多年的女儿?”未秋惊讶的问道,随即说道:“这不可能,我有父母家人的,您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两人说话间,原本坐在屋里的陈方和祝氏见未秋去开门半天没回来,便出来看看。 “秋儿,这位老爷来找谁的?”祝氏问道。 未秋笑着回头看向了祝氏,“娘,他认错人了,以为我是他多年前丢失掉的女儿。” 美中年看了眼祝氏和陈方,眼中难掩失落之意,有些不死心的问道:“这就是姑娘的亲生父母?” “是啊!”未秋笑着点头,“我还有一个大哥,一个妹妹。” “这样啊……”美中年沉沉的叹了口气,又看了眼未秋,摇头道:“姑娘,你长的真像我妻子,尤其是那双眼睛,我女儿的眼睛随了她母亲……你不知道,我妻子的祖母是西域人,我妻子和岳父大人的眼睛都随了她祖母,都是琥珀色的,咱们中原极少见到这样颜色的眼睛。那天在灯会上看到你,恍然间,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又见到了孩子她娘……倘若孩子她娘地下有知,知道我把女儿弄丢了,不知道该多伤心……。”说着,美中年的眼睛就红了,十分伤感。 原来美中年身世颇为坎坷,丢了闺女不算,还死了老婆…… 看他不像在说谎,未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笑着说道:“怕是让您失望了,我有爹有娘,而且天下那么大,长的相像的人不少,我不可能会是您的女儿的。”又忍不住宽慰道:“您且放宽心,天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没准过两天您就找到女儿了。” 美中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女儿丢了将近十年了,找了十年都没找到她,我早就死心了,要不是七夕那天在灯市上看到你……” “世上的事说不准的。”未秋笑道,“看上去您也是个行善积德的好人,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美中年笑了笑,慈爱的看着未秋,“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挺会安慰人的……那天我看到你还抱着一个孩子,是你的孩子?” “是的。”未秋点点头,有些自豪的说道:“是我女儿,一岁多了,很乖很懂事的孩子。” 看到这个失去女儿的男子如此痛苦,未秋也十分感慨,无论如何,她拼了命都会好好的保护好茜茜的,既是她自己舍不得,也是替已经逝去的陈未秋尽责任。 “那你应该不是我女儿了。”美中年遗憾的摇摇头,“你女儿都一岁多了,你也得快二十了吧?我女儿要是还活着,今年应该十七岁了。” 未秋愣了下,张嘴想说自己其实也才十七岁,只不过被战斗机糟蹋的早,不到十六岁就生了茜茜。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只是笑了笑,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反正她不可能是他女儿的。 美中年伸手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对折的大红色硬纸,递给了未秋,说道:“姑娘,既然你长的像我女儿,那便是有缘分,以后若是碰上难事,可以拿这个去我家里找我。” 等人走了,未秋伸手打开了那个红色的名帖,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两个字——井昭。 “井昭……是谁啊?这年头怎么姓井的人那么多?”未秋抬头问道。 未秋抬起头来,祝氏和陈方都在沉默的看着她,吓了她一跳,“你们这么看我干什么?我脸上长花了?” 陈方本来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但祝氏性格外向,脾气火爆,碰上今天这事,一言不发不像是祝氏的风格。 未秋的玩笑话依然没人接,祝氏看了她一眼后,匆匆甩下一句,“我去做饭。”转身去了灶房,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陈方赶忙跟在了祝氏身后,“我去帮你娘做饭。” 看得出来,两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等陈泰带着六月回来后,看到了桌上的名帖,吃了一惊,问道:“你们怎么会有井昭的帖子?” “井昭是谁啊?”六月好奇的问道,又撇嘴说道:“和那个叫井麒的二傻子一个姓呢!” 陈泰便向祝氏他们解释道:“你们应该知道如今的丞相姓井吧,这位井昭大人便是井丞相的长子。” “啊,是他啊!”未秋想了起来,秦隽和她说过此人,“我听秦隽说过,他不但是大学士,还是太子太傅,学问不错,是赫赫有名的大儒。”是井家一群牛人中的佼佼者。 六月惊的眼睛都瞪大了,张大嘴感叹道:“这么厉害啊!丞相的儿子哎,还是太子的师父……他得多有钱啊?” 未秋忍不住扶额,是她的错,把六月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硬是给养歪成了一个只认钱的财迷。 “他还让咱们去他家里找他帮忙?”六月又问道。 未秋摇摇头,“算了,人家不过是客气而已,他是高高在上的大学士,咱们和他非亲非故,去找人家干什么?” 再说了,六月小美眉,你可知道,你还踹过人家的二侄子呢!人家不找你给侄子出气就是好的了。 六月笑嘻嘻的点头,“我也就是问问。看大舅他们每次跟咱们说起京城里的权贵人家,那口气就好像咱们是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一样,结果吧,他们嘴里这些高不可攀的人家,都和咱们家有关系!” “那你就更不能炫耀了,尤其是不能和大舅他们说。”未秋笑着叮嘱道。 他们是不会去找井大老爷,但大舅他们就难说了,一个个不是抱怨自己在秦家受打压,就是抱怨自己怀才不遇,没机会施展本事,不认识贵人,这要让他们知道井大老爷在他们家留了帖子,还不定怎么跟祝氏缠磨呢! 理由只有一个,祝家是因为祝氏才被秦家主母姚氏厌恶的,一大家子之所以过的不好,就是因为祝氏,所以祝氏得负这个责任。 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祝氏心疼娘家人,一般都会答应。 未秋真是对祝家的两个舅舅佩服的五体投地。 六月连忙说道:“我知道,这事我也就跟你和大哥说说,咱们自己知道就行,到外面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未秋笑着摸了摸六月的脑袋,夸奖道:“我们六月长大了,懂事了!” 祝氏端着饭菜进了屋,听到三个子女还在谈论井家,脸色变了变,语气不太好,“说他们做什么!他们和我们有关系吗?” 六月立刻闭嘴不吭声了,躲到了未秋身后。 “你看你!”陈方摇头叹气,“谁又惹你了啊?” 祝氏不吭声了,放下饭菜后就低头出去了,连中饭都不愿意出来吃。 未秋要去叫祝氏出来吃饭,被陈方拦住了。 “你娘今天身子不舒服,等会儿我把饭给她端屋里吃去!”陈方笑道。 等吃过了饭,陈方要端饭去祝氏那里的时候,突然叫住了未秋,半晌才问道:“秋儿,你跟姜公子事儿没成,你心里头挺不好受的吧?” 未秋惊讶的看着陈方,笑着摇头道:“这事都过去了,爹你问这个做什么,没缘分罢了,没什么好难受的。” 陈方沉沉的叹了口气,“是爹娘没本事,叫你受委屈了,要是爹比那姓崔的还有本事,他们哪能这么欺负人……” 未秋赶忙打断了陈方的话,拉着陈方的手,恳切的说道:“爹,你千万别这么说,你和娘辛苦把我养大,就是对我最大的恩情了。我要是还嫌弃你和娘,那我还是个人吗!” 陈方欣慰的笑了笑,拍了拍未秋的肩膀,“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未秋有点不太好意思,转而说道:“爹,娘今天为什么不高兴啊?你好好劝劝她,总是脾气大对身子可不好。” “她就那脾气。”陈方含含糊糊的说道,“我劝劝就好了,你忙你的去吧。” 未秋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第二天上午,她发现原本放在堂屋桌上的名帖不见了。 “娘,井大人的名帖怎么不见了?”未秋问道。 117.第117章 往事 “不见了?!”祝氏十分惊讶,立刻往堂屋的桌子上看了一眼,没看到名帖。 “不见就不见了吧。”祝氏没好气的说道,“人家那么厉害的人物,咱们犯不着跟他攀交情,那帖子要了也没用?” 六月朝未秋撇了撇嘴,小声说道:“真可惜!”她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这么厉害的人物——的帖子。虽然没有见识到井大学士本人,但见识到他的帖子也不错啊! 未秋却没六月想的那么简单。 她直截了当的问祝氏,“娘,家里就咱们一家六口,从昨天到现在没外人进咱们家,这帖子好端端的放在这里,怎么会不见呢?” “你什么意思?”祝氏瞪着未秋,十分的火大。 未秋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说道:“娘,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怕你早上出去的时候急,把帖子夹在东西里,误带出去了。” 这话是委婉了几百转的,因为早上祝氏去看祝姥姥了,未秋这话翻译成白话就是——你是不是把井昭的帖子给大舅他们了? 未秋觉得祝氏是真能干出来这种事的,毕竟祝氏对大舅他们心存愧疚,而大舅他们天天抱怨搭不上贵人。祝氏的一时心软,未必不是他们未来的麻烦,就她来看,大舅他们一没本事,二没节操,拿了井昭的帖子,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还得陈家人出面给他们擦屁股。 祝氏却没往未秋话里的意思的方向去想。 “你这是什么意思?”祝氏火气险些控制不住,“你是不是嫌我和你爹没本事?是不是看那个姓井的当大官,想去认他当爹了?” 未秋简直哭笑不得,“娘,你想哪去了?井大人的帖子是在咱们手上丢的,我怕要是有人拿他的帖子做了什么坏事,到头来追究到咱们头上。” 祝氏却不听未秋的话,指着门外,十分生气也十分伤心,瞪着红红的眼睛,叫道:“你走吧,认那个有本事的人当爹去,我不拦着你!” “哎……”未秋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两天祝氏的脾气十分的怪异,跟个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着,早知道她就什么也不说了,帖子不见了就不见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娘——”未秋笑嘻嘻的拖长了声音,拉住了祝氏的胳膊,“我都要出门子的人了,你还这么凶我啊?我看你就是不疼我,巴不得我赶紧走人!” 本来是未秋撒娇的玩笑话,可没想到祝氏听了这话就掉起了眼泪。 “我怎么不疼你了?”祝氏哽咽道,“我跟你爹最疼的就是你,阿泰和六月加起来都比不过你,什么好的都先紧着你……你就是个没良心的,喂不熟……” 最后一句话祝氏意识到不该说出来,连忙闭了嘴,只是眼泪却止不住。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未秋吓了一跳,连忙认错,“我知道你和爹最疼我了,六月都羡慕嫉妒我呢!” 六月连忙点头道:“就是,就是!娘你偏心姐姐,一有什么事你就骂我,就不见你骂姐姐!” 祝氏擦干了眼泪,重重的叹了口气,回屋去了。 未秋和六月面面相觑,最后未秋开口了,无奈的摊手道:“娘到底是怎么了啊?有什么事也不跟咱们说。” 六月突然“啊”的叫了一声,冲到外面,到各个屋里找了一圈,又在院子里叫了两声“爹”,都没人答应,最后跑到未秋跟前,说道:“姐,咱爹不在家,那帖子是不是咱爹拿走了?” 未秋惊讶不已,“爹拿井大人的帖子干什么?” 不能怪未秋只怀疑祝氏,没怀疑过陈方,因为陈方实在是个相当老实又没什么欲求的人,比起整日叫嚷自己没机遇,没办法发达的大舅二舅,陈方就是典型的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满足的代表。 这样的人,即便把皇帝的名帖送到他手里,他也只会放起来,不会想着去用它做什么事。 未秋眼里无欲无求的老实人陈方,此刻正拿着井昭的名帖,由井家的管事领着,行走在井府的路上。 管事心中相当的惊讶,时不时的偷偷回头看陈方一眼。他一点都想不明白,和大老爷来往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有名望的学者,读书人,而今天这个身材瘦弱,打扮普通的人,很明显不是以上任何一种。 他很难想象,学富五车,高贵儒雅的大老爷会和这样的人有交情。但大老爷的名帖就在这个人手里,经人通报后,大老爷居然愿意见这个人。 井府很大,富丽堂皇,陈方之前在秦家做了多年的小厮,应有的礼仪气派还是有的,走路笔直,目不斜视,不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被景致迷花了眼,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给女儿丢脸。 管事把陈方领到偏厅,就出去了。 偏厅里摆放着一张桌子,几个绣墩,桌子上还放着一盆盛开的菊花,这时节看到菊花已经十分稀奇了,更稀奇的是菊花居然是绿色的,和叶子几乎一个颜色了。 光是偏厅里这一盆装饰用的菊花,就不知道值多少钱了,这只是井家富贵的冰山一角而已。 祝氏总觉得秦家是了不得的高门大户,一门心思想把未秋嫁进去,却不知道,秦家的富贵比起井家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放在京城,也只能称得上二流人家。 陈方看在眼里,手在袖子中握紧了拳头,他不知道井家比起姜家,崔家来如何,想来就算不能胜过,也不会远远不如这两家的。 “陈先生,听下人说你找我?请坐吧。”井昭一身家常蓝缎袍子,笑起来十分和蔼亲切,一点高官贵族的架子都没有。 这让陈方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但是井昭再随和,陈方也不敢托大逾矩在他跟前坐下,只恭敬的站在离井昭两米远的地方。 井昭也不强求,笑着问道:“陈先生,不知道你有何事来找我?” “井大人,您昨天说您的女儿丢了,是真的吗?”陈方问道。 井昭脸上的笑容就淡了,点点头,叹口气说道:“我一共有三个女儿,丢失的是我的二女儿清芷,她八岁那年的上元节,出去看焰火的时候不见了……前前后后找了快十年,也没找到。本来我都不抱希望了,要不是在灯市上看到陈姑娘……她长的实在像我妻子。” 陈方的右手有些颤抖,他费力的用左手抓住了右手,才制止住颤抖,半晌,才在井昭有些疑惑的注视下,说道:“井大人,我的女儿未秋……并不是我和我媳妇的亲生闺女。” “你说什么?!”井昭惊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陈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秋儿是我们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我们本来是有个大女儿的,那时候我们在汴州,她得了急病,人就这么没了。您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要是没了未秋,我们一家没法回京。是我和我媳妇想回京想的疯魔了,实在没办法,就……就从人牙子手里买了个小姑娘,充当自己的姑娘养。买回来的时候,秋儿有七,八岁的样子,京城口音,长的白净漂亮,就是生了场大病,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昨天为什么不说?”井昭问道,随后又问道:“她不知道?” 陈方点点头,红着眼睛说道:“井大人,我们是把秋儿当亲闺女一样疼大的,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事,她也不知道。秋儿到我们家的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年,好在老天有眼,去年的时候秋儿又明白过来事儿了,聪明懂事,还跟一个郎中学了点医术,别提多好的孩子了。要不是我和我媳妇一时差了念头,秋儿也不会落的今天这地步……” 井昭一颗心激动的几乎要跳出胸腔,陈未秋会医术的事他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想打听到这点并不困难。 “你问谁买的孩子,你还记得吗?”井昭问道。 他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他还是井丞相的大儿子,虽然他想认女儿,但事关重大,只凭未秋不是陈方的亲生女儿,是没办法认回女儿的。想要说服家里人,尤其是父亲,必须拿出毫无破绽的证据。 陈方想了想,摇了摇头,遗憾的说道:“不记得了,这事都有十年了,我没想过再跟他们打交道,只知道卖未秋给我们的那个男子是京城口音,跟我们见面谈价钱的时候,左手一直藏在袖子里,后来偶然一个机会,我才看到,他左手生有六指。” 这年头,生有六指是不祥的预兆,迷信的人认为这样的孩子会给家里带来灾难,很多生有六指的婴儿一出生就被丢弃了,即便是长大了,他们也会藏着掖着,轻易不会叫人看到自己生有六指,免得被人指指点点。 “原来是这样。”井昭慢慢的说道。 激动过后,井昭又坐回到了凳子上,做了个请的手势,对陈方说道:“陈先生,谢谢你能来告诉我这个,你先回去吧。” 118.第118章 十年前的买卖 毛六儿从记事开始就跟着师父在京城地界做买卖,做的是人口贩子的买卖,他自己也是师父从别的地方从他父母手里买回来的。 至于为什么亲生父母会卖了他,毛六儿觉得一个可能是家里穷,过不下去了,另一个可能是父母嫌弃他左手生有六指,会给家里招来厄运。 毛六儿觉得后一种可能性大一些。按说生有六指的人不吉利,可师父却在众多孩子当中留下了他当徒弟,带着他走南闯北的做买卖。师父说了,他们这行当太伤天害理,正常人早晚遭报应,带着他做买卖等于以邪制邪。 于是毛六儿就成了人贩子中的一员,从跟在人贩子屁股后面的跟班渐渐成长为了能独当一面的人贩子。只是他不管到哪里,不管跟谁做买卖,都会把左手藏到袖子里,免得叫人看到。 他讨厌那种异样的眼光。 这天他正在街上走着,突然有个声音在背后大喊了一声:“毛六儿!” 毛六儿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几个壮汉一拥而上,还来不及呼救,就被套了麻袋。 坏菜了!生的再邪乎也挡不住遭报应了!这是毛六儿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毛六儿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布置简单的房间里,房间四周都蒙上了纱帘,看不出是在哪里。 一个面容俊雅的中年男子坐在他前面,身后站着几个管事模样的汉子。 毛六儿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和各种各样的人都打过交道,眼光毒辣的很。看这个领头的中年男子头一眼,他就看出来了,这男子穿着打扮都不是凡品,必不是一般人,而他身后的几个汉子,看那穿着,看那架势,也知道是大户人家的管事。 “你就是毛六儿?”中年男子身后的一个管事不客气的问道,“把你的左手伸出来!” 毛六儿赶紧把藏在袖子中的左手伸了出来,比起自尊,性命更重要。 中年男子仔细看了眼毛六儿的手,沉声问道:“十年前,你是不是在汴州卖过一个小姑娘给一户姓陈的人家?” 毛六儿愣了一下,随后立刻说道:“这位老爷,经我手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况且又是十年前的事,这我哪里记得啊?” 中年男子身后的管事冷笑了一声,“要是记不起来,那你这条命也没用了!” “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不管事实如何,我保证不找你麻烦。”中年男子说道,态度温和。 毛六儿叹了口气,见耍滑头没用,老老实实的说道:“回老爷的话,要是别的什么事,十年过去了,我肯定记不得了,可您说的那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卖给汴州陈家那小姑娘,不是我们买来的也不是拐来的,是我们从河里捞上来的!” 中年男子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攥成了拳头,吩咐道:“仔细说来。” “那天是正月十五,天不是特别冷,河上结了一层薄冰,我师父领着我在船上找了姑娘喝酒……睡到半夜的时候,我出船舱解手,就听到扑通一声,天黑也看不清楚,只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子在河里挣扎呼救,河边有两个黑影子跑了。您知道的,我们这行阴私的事儿见的太多了,想赚钱也怕惹麻烦,等河边的那两个人跑了,我就叫了师父起来赶紧用网子把人给捞了上来。”毛六儿说道,“大冬天的河水多冷啊,把人捞上来的时候冻的都快没气了,烧的厉害,我和师父请了大夫,好不容易把那小姑娘的命救了回来,可惜烧坏了脑袋。” “然后你们就把人给卖了?”中年男子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平静的问道。 毛六儿连忙说道:“老爷,我们就是吃人贩子这碗饭的,哪有不卖人的道理,更何况她是我们捞上来的,又烧成了傻子,跟着我们可过不上好日子,那陈家日子过的不赖,我们这也是为了那姑娘好。” “少掰扯那些歪理!”中年男子身后的管事听不得毛六儿辩解,厉声喝道。 毛六儿怕这些人生起气来真把自己给怎么样了,赶忙磕头说道:“老爷,那小姑娘长的漂亮的很,细皮嫩肉的,一双眼睛还是琥珀色的,稀罕的很!我们要是真存了啥不好的心思,就把人卖到那脏地方去了,还能多得几个钱!”反正是叫人大冬天丢到冰河里去的,肯定是不想让她活了。 中年男子心情激动,又一阵阵的泛凉,隔了很久,才问道:“你还记得那小姑娘什么打扮吗?” “记得,记得!”毛六儿连声说道,“小姑娘穿着一件白狐狸皮的袄子,一看就是好人家娇养出来的姑娘,手上戴着镶着铃铛的金手镯,脖子上挂了老大一个长命锁,还镶着几颗红宝石。” “那锁呢?”中年男子问道。 毛六儿尴尬的笑了两声,最后抵赖不过,说道:“我们也怕麻烦……就把锁上的红宝石撬了下来,把长命锁上刻的字磨光了,卖掉了。” 中年男子似乎并不意外毛六儿卖掉了长命锁,吩咐身后的人拿来了笔墨纸砚,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让下人拿到了毛六儿跟前,问道:“长命锁上刻的,是不是这几个字?” 毛六儿看了眼那张泛着墨香的白纸,摇头陪着笑脸,说道:“老爷说笑呢!我们都是粗人,哪识得字,而且都十年了,也不记得那锁上头的字长的啥样了!”他要是有那运气识字,就去当门客了,谁还干人贩子这行当啊! 他虽然不认得字,可也能看得出来,那张纸上的字写的十分好看,就跟中年男子一样,俊秀飘逸。 随从又把字纸恭敬的递还给了中年男子。 毛六儿忐忑不安的等着发落,等了很久,才听到中年男子的声音,“带他下去吧!” 临走时,毛六儿壮起胆子偷看了一眼那个儒雅俊秀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疲惫的靠在椅子上,闭上了双眼,手中那张写了字的纸悄然滑落到地上。 如果毛六儿认得字,他就知道,纸上的字是再平常不过的,刻在长命锁上的祝福:井清芷长命百岁。 等毛六儿下去了,井昭身后的大管事躬身问道:“老爷,那毛六儿……” “放他走吧。”井昭挥了挥手,喉头酸苦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要不是他,清芷早就没了。” 等人都下去了,井昭孤独的坐在屋子里,浑身冰凉,静静的呆了一刻钟后,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直接去了井老太爷和井老太太的院子。 守院子的管事娘子回禀,井丞相现在不在府中,去了宫中商议大事,老太太在屋里,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小姐她们正陪着老太太打牌说话。 因为都是自家人,井昭进屋的时候,二夫人和老三家的几个侄女并没有避讳,井老太太今年六十整,慈眉善目,保养得宜,头发白了一半,正笑呵呵的同小辈们玩叶子牌,屋里一片祥和之气。 “老大怎么过来了?”井老太太笑道。 井昭行了个礼,也笑了笑,说道:“儿子有点事想跟母亲说。” 听到井昭这么说,大夫人和二夫人连忙带着女孩们下去了,其中一个女孩十一二岁的年纪,拉着井昭的手撒娇,“父亲有什么事啊?” 井昭摸了摸女孩的头,和蔼的说道:“清萍,你先回去吧!” 女孩不高兴的撅了撅嘴,被她的母亲——大夫人拉走了。 主子们走了,下人也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井老太太招呼井昭坐到她的身边,拉着井昭的手,慈爱的笑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她很满意这个优秀的大儿子,才名满天下,既是大学士,又是太子太傅,还是谦谦如玉的君子,整个国家从南到北,有谁不知道井昭的美名? 井昭看着慈眉善目的母亲,心里的话如鲠在喉,怎么都问不出口。到最后,他下定了决心,起身跪在了井老太太跟前。 “母亲,儿子就想问您一句话,不管事实如何,儿子只想知道实情。”井昭艰涩的开口了。 井老太太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心口跳的厉害,有些喘不过来气,问道:“什么事?” “当年……儿子和秀兰的女儿,您的孙女——清芷,是怎么没的?”井昭问道,抬眼看向了井老太太。 这话一问出口,井老太太原本红润的脸色立刻就变白了。她是丞相夫人,二品诰命,这些年经历的风风雨雨不少,并不是深宅后院中没见识的妇人。既然儿子这么问了,那就是他知道了些什么。 “没了就是没了,是她命不好。”井老太太长叹了一声,拉着井昭的手慈爱的说道:“我的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何必追问这些伤心事呢?徒惹的心里不痛快。你都娶了三房妻室了,却还没个儿子,如今尽快纳几房妾室,赶紧生几个儿子,趁着我还能活几年,小孙儿就放到我这里来养。这是我和你父亲心中的一道挂念,你一日无后,我和你父亲就一日不得安生……” 119.第119章 认亲 井昭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老太太的嘴巴一张一合,表情慈爱温柔。老太太平时不是喜欢啰嗦多话的人,今天跟他絮叨了这么多,不过是在转移话题而已。 “母亲,我就想知道……”井昭打断了老太太的话,艰难的问道,“当年是不是你让人把清芷丢到河里,然后告诉我她在元宵节出去看焰火的时候走丢了,不见了?” 老太太脸色陡然便白了,片刻后伸手抓起案边的茶盅,劈头盖脸的砸到了井昭头上,尖着嗓子骂道:“你这个不孝不悌的东西!” 井昭连躲都没躲,任茶盅砸到自己头上,茶水淋了自己一头。 老太太依然不解气,指着井昭愤然骂道:“亏你还是大学士,太子太傅,书都白读了,你就是这么质问你母亲的?” 老太太叫嚷的声音大,外头守着的下人听到了屋里的动静,纷纷进来,跪到了老太太跟前,齐声求她消消气,又都看向了惹老太太生气的大老爷。 大老爷惹的老太太勃然大怒,这在井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谁惹老太太生气,孝顺温雅的大老爷也不可能惹老太太生气,然而最该求老太太息怒的大老爷却沉默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井昭已经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其实他大可不必专门跑这一趟,事实摆在眼前,只不过他对母亲还抱有幻想,不愿相信自己的母亲会这么的狠心恶毒。 他就那么看着她,绝望而悲伤,浑身冰凉,他想正月十五的河水该多冷啊,清芷那么小,怎么受的了呢? 井老太太全然不理下跪的奴仆们,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井昭,看井昭那样看她,她更心虚愤怒了,顾不得会在下人面前失态,拍着桌子指着井昭骂道:“怎么,你到底想怎么样?” 井昭浑浑噩噩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管身后如何发怒失态的井老夫人,转身向外走去。出了门,入目便是灿烂的夏日艳阳,他却觉得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他茫茫然往外走着,看着熟悉的井府,井府占地数百亩,雕栏画栋,假山流水,钟鸣鼎食,奴仆成群。他的父亲是当朝丞相,大权在握,他是颇具盛名的大学士,太子太傅,他的两个弟弟都是身居高位,他的侄子是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 他们用的一块墨,都是进贡来的上等徽州云烟墨,就是他们府里伺候的下人,穿的也是绫罗绸缎。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向他们府递帖子,为的就是想和井家搭上关系,他要想干什么,只要开口就有无数的人抢着为他办妥当了。 井家当的上是数一数二的名门贵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可他知道,他们享受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两条人命的基础上的。他,他的父母,弟弟,侄子……都是靠着踩在他妻子和亲生女儿的尸体上,才达到这个高度的。 他突然想起和秀兰新婚燕尔的时候,两人之间浓情蜜意,也是这样的盛夏时节,夏花开的艳丽逼人,秀兰在花丛中冲他笑的甜蜜,花都比不过秀兰漂亮,浓丽的笑脸让人移不开眼。 美人如此多娇,然而世事无常,红颜转瞬成枯骨。回忆起秀兰将死的时候,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黯淡憔悴,却直直的盯着他,那么的不甘。 井昭突然惶恐起来,一阵阵的心悸,表面是那么的平静美好,可事实的真相又是那么的残忍可怕。他一时半刻都没办法在这里待下去了,无视了来往奴仆惊诧的目光,不顾一切的往外跑。这富丽堂皇的井府其实就是一座巨大阴森的坟墓,埋葬了他的妻子女儿。 井老太太被井大老爷惹怒的事情并未在府中引起多大的风波,经老太太严令下人谈论此事,下人也只当老太太心疼儿子,万一叫那些对井家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了,上朝参井大老爷一本,告他不孝忤逆,那井大老爷这个完美无瑕的人身上岂不是有了洗不掉的污点! 井昭出门后,叫来了马车,直接去了陈家。 陈方见过井昭后就回了家,到家后并没有和妻女说他去井府找井昭的事。他心里忐忑的厉害,也很难过,他和井昭说了未秋的事,井昭却没有任何表示,莫非是看未秋未婚生子,嫌未秋丢脸,根本不想认回这个女儿。 也是,人家是什么地位,肯定是妻妾成群,多的是正当年华,名声完好的儿女,哪里还能稀罕未秋。 想到这里,陈方的心情更难过了,是他和祝氏耽误了未秋。 井昭的帖子莫名其妙就不见了,未秋看祝氏反应激烈,也懒得去管帖子到底去了哪里,只当是夜里被老鼠叼走了。 然而未秋没想到,不过隔了一天,那位中年美男子、有才又有财、完美无瑕的“男神”井大老爷又来了,他还带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老太太满头银发,虽然是井昭带过来的,可对井昭的态度并不客气,只顾着盯着未秋看。 见了面后,井昭没一句废话,看着容貌酷似亡妻的未秋就开口了:“我已经查清楚了,你应该就是我的二女儿——清芷,是我第二个结发妻子白秀兰所出的女儿。” 未秋被震的愣了几愣才反应过来。 “您搞错了,我有父母的。”未秋脸上勉强挂着笑,心想这老“男神”是不是找闺女找的精神不正常了,怎么逮着人就认亲啊? 井昭摇了摇头,眼睛泛红,看着未秋慈爱的说道:“陈方和祝氏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不信你可以问他们。” 未秋惊讶的回头看向了陈方和祝氏。 陈方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祝氏却是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样,震惊的看着未秋,又看了眼陈方,陈方不敢对上祝氏的视线,别过了头去。 良久,祝氏才轻轻点了点头,捂着脸压抑着哭声,快步跑了出去,陈泰连忙跟了过去。 六月抱着茜茜愣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拉着未秋的手难过的问道:“姐,你肯定是我亲姐,你怎么不是我亲姐呢?是他们瞎说骗人的吧?” 未秋自己都处在极度震惊当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拍了拍六月的肩膀,安慰道:“不管我是不是爹娘亲生的,咱们俩都是亲姐妹!” 她万万没想到,陈方和祝氏居然不是陈未秋的亲生父母,怪不得陈方和祝氏总是对她格外的疼惜,也怪不得陈泰总是若有若无的和她保持距离。 六月年纪小不知道这事,陈泰都二十了,他肯定是知道的。 陈方把当年买下未秋的事又说了一遍,流着泪说道:“秋儿,你本来是好人家的闺女的,都是我和你娘一时糊涂……那时候只想着回京,见你不记得以前的事,长的又漂亮,就……” 井昭叹了口气,说道:“您这是哪里话,要不是您和尊夫人买下了清芷,又好好的把清芷抚养成人,清芷还不知道会沦落到哪里。” 毛六儿说的好听,他们见清芷可怜,于心不忍,倘若不是陈方夫妇买下了清芷,当亲女儿抚养长大,还有哪家正经人家愿意接手一个烧坏了脑子的女孩,毛六儿他们肯定会把清芷卖到那脏地方去,且不说清芷这辈子就毁了,就连命还不知道在不在。 对于这种可能,他想都不敢想。虽然女儿“提前”给他生了外孙女,但只要清芷还健全的活着,这都不是事儿啊! 井昭还是头一次见茜茜,看着小丫头和未秋长的像,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更是和亡妻一样,心情激动不能自已。 他出来的匆忙,没顾上准备礼物,脖子上挂的请高僧开过光的翡翠观音倒是极品,但那是他母亲井老太太送给他的,母亲了结了清芷的命,拿母亲送的翡翠再送给清芷的女儿不太合适。 想了想,井昭从腰带上取下了一枚金玦,有茜茜巴掌大小,递给了茜茜,慈爱的说道:“头一次见面,外祖父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这个拿去玩吧。” 茜茜瞪着眼看了看等同于陌生人的井昭,伸出小手接过了金玦,金玦太沉,入手就掉在了地上,六月赶紧捡了起来,拍了拍金玦上的灰,递给了未秋。 未秋看了眼手里的金玦,两面刻了五爪盘龙,还有“钦赐大学士井昭御内行走”的字样。 陈方也看到了金玦,失声叫道:“不可!井大人,这金玦太贵重了,不好给茜茜一个小丫头!” 他还是当年在秦府书房做小厮时,有幸跟着秦笙去一户人家赴宴,在宴席上看到有位众星捧月的权贵人物,当时那人身上便系着这么一枚金玦。 秦笙和他们几个跟班说那金玦是官员随意入宫的凭证,只有非常重要的朝臣权贵才能有的,秦笙说起来时满是羡慕,直说他有生之年能得到这样的一枚金玦便无憾了。 而他梦寐以求的金玦现在就在他不肯承认的小孙女手里,被当成玩意儿一样送了出去。 120.第120章 首富 “无妨,我用不着,留给孩子玩吧。”井昭呵呵笑道。他虽然书读的多,却不是拘泥陈规的书呆子,做事更喜欢随性而为。以他如今的地位,进宫不用靠刷金玦,刷“脸”就可以了,只要不是皇帝要整井家,就没人敢拦着他,要金玦没什么用,索性当个玩意儿送给小外孙女好了。 未秋虽然不知道这金玦是个什么东西,看到上面的“御”字,再加上陈方的反应,便知道这东西非比寻常。 “我爹说的对,这东西太贵重了,不适合给茜茜。”未秋婉言拒绝了,又把金玦递给了井昭。 说实话,她对这个空降来的“高富帅”爹一点感觉都没有,前世今生加起来她都是小市民的命,现在老天突然扔给她一个“男神”爹,她第一反应不是中了亿万彩票,而是好惶恐有木有啊! 另外,据说她的亲娘是“男神”爸爸的第二个老婆,那求问男神到底娶了几个啊?莫非身为男神也难逃克妻的命运? 总而言之,还是老实巴交又熟悉的陈方让她更有安全感一点。 “清芷,这不值什么的!”井昭见未秋拒绝,就有些难过,连忙把未秋的手推了回去,笑着解释。 看看他的清芷,布衣荆钗,住在这租来的,狭小的庭院里,比起他另外两个锦衣玉食的女儿,他的清芷过的太苦了,他实在愧对她,一块金玦又算的了什么。 见他说的情真意切,眼圈都红了,未秋不好再说什么了,便收回了手,寻思要是得了机会,就还给他。 一直站在井昭旁边,看着未秋默默流泪的老嬷嬷突然擦干了眼泪,撇嘴重重的哼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虚情假意!” 井昭的脸上就显出了尴尬的神色。 “这位是你母亲的乳母,胡嬷嬷。”井昭向未秋介绍道。 未秋连忙笑着点头致意,“见过胡嬷嬷。” 胡嬷嬷走向前去,伸手慈爱的摸了摸未秋的脸,带着哭腔说道:“和我家姑娘长的真像!”说着,掏出帕子擦了擦脸,转脸对井昭不客气的说道:“老身有话想跟姑娘单独说说,井大老爷贵人事多,还是先回去吧。” 井昭便急了,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嬷嬷,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那都是上一辈的事……” “怎么?心虚了?害怕了?怕我说了什么让你亲生闺女恨你?”胡嬷嬷冷笑道,“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你井大老爷害怕的事!呵,你们井家做的黑心事多了去,还怕这个?你放心,我和姑娘都是平头百姓一个,知道再多也动不了你们井家什么!大不了你们弄死我这把老骨头,反正你们手上也不稀罕再多一条人命!” 井昭涨红了脸,讪讪然说不出话来,看着未秋说道:“清芷,我先出去转转,等会儿我再回来。” 等井昭走了,胡嬷嬷就捂着帕子哭出了声,拉着未秋哭道:“姑娘,你不知道,你那苦命的娘啊……” 未秋吓了一跳,连忙把胡嬷嬷扶到了凳子上,示意陈方和六月带着茜茜先出去。 等人都走光了,胡嬷嬷也渐渐停住了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未秋,像是生怕未秋突然消失似的。 “像,真像!”胡嬷嬷紧握着未秋的手,感叹道,“看着你,就好像看到了你娘年轻的时候。” 未秋笑了笑,心里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不过是短短十几分钟的功夫,她就成了陈方和祝氏的亲生闺女变成了养女,还被一个男神爹砸晕了头,听胡嬷嬷刚才的话,似乎她的身世里还有许多不可说的秘密。 “你肯定还不知道你娘是谁。”胡嬷嬷笑道,叹了口气,“你娘是扬州人,闺名秀兰,你外祖父白德望是扬州最大的盐商,虽然妻妾无数,但只有你娘一个女儿。” 未秋嘴巴微微张大了,她亲外祖父非常有钱,只有她娘一个女儿,她娘又只有她一个女儿,这等于说她也是有机会成为扬州首富的,身为小市民的未秋捶胸顿足,要是没当年落水被卖的事件,这文就该改名叫穿越大盐商笑傲江湖了…… “井家那个老棺材瓤子当年死了爹,守孝三年后起复不顺,空有个破名声,没钱打点,没官做,正好小棺材瓤……你父亲的原配夫人没了,老棺材瓤子便把坏主意打到了你娘头上。”胡嬷嬷恶狠狠的说道。 未秋愣了很久,才明白过来,老棺材瓤子应该指的是那位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国家总理级别的大人物——井丞相,至于那句没说出口的小棺材瓤子……应该就是她的男神亲爹了。 能把井丞相骂做老棺材瓤子,可见胡嬷嬷也是个彪悍的存在,而且出身商户人家,修养不高,但这也说明了她亲生母亲的乳母非常的痛恨井家,也是,从小奶大的姑娘死在了夫家,不管怎么样胡嬷嬷都不会喜欢井家的。 “士农工商,虽说商人地位低人一等,但谁娶了你娘,谁就等于娶了一座金山回去。你外祖父也想让你娘嫁入官宦人家,省得嫁做商人妇继续让人看不起,你娘当初是带着白家大半家产嫁到井家的,好好的姑娘做了你父亲的填房,你外祖父怕井家人看不起你娘,另外还资助了老棺材瓤子五万两雪花银!” 说着,胡嬷嬷又掉起了眼泪,“他们姓井的凭什么瞧不起你娘,你娘虽说出身商户,可从小就有名师教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点都不比官家姑娘差,他们还拿了白家的钱……五万两银子只给老棺材瓤子买到了一个太守的职位,当年老棺材瓤子正当壮年,他想进京,可进京当官还得要钱,井家谁有钱?他们又打起了你娘的主意!” 在胡嬷嬷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未秋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当年井丞相想青云更进一步,井老太太逼着白秀兰拿钱出来给井丞相铺路,白秀兰被逼无奈,拿出了十万两银子,想息事宁人,不料井老太太十分愤怒,认为白秀兰这是在打发叫花子,作为报复和警告,井老太太出手了,给了井大老爷一个美妾。 “你爹就是个表面光鲜的驴屎粪蛋子!”胡嬷嬷痛骂道,“见了狐狸精就拔不动腿!一见那狐狸精,就把你娘抛到脑后了!” 未秋无语了,可见不管男人表面再怎么光鲜亮丽,实质上都是色鬼,井昭那样看似完美无缺的美中年都出轨了……在这个小三都受法律和舆论保护的世界,她默默考虑着还要不要跟秦隽继续结婚了,不过这会儿上她要是悔婚了,战斗机估计会灭了她。 “他变心就变心了吧,这事谁也不能强求!”胡嬷嬷哭着说道,“可他们还不甘心,他们要的是你娘的命!你五岁的时候,你娘受了风寒,本来是小病,没想到几服药下去,不但没好转,反而卧床不起了,你娘就怀疑是井家人朝她下手了。从你娘起了疑心开始,就不再吃厨房送来的汤药了,只让身边的丫鬟去外面自己抓药自己熬,后来,老棺材瓤子买通了那丫鬟,回回熬的药都让你爹端给你娘,你娘当然不再起疑心了……是你爹把你娘给毒死的啊!” 未秋骇然了,当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浑身冰凉。 胡嬷嬷抹了把脸,摇了摇头,苦笑了起来,“你不信是吧,看井家多光鲜啊,谁信他们家有这么阴私毒辣的事?你爹没告诉你,你是怎么丢的吧?呵呵,你可不是走丢的,你是被井家人大半夜丢到冰河里去的!” “这……为什么?”未秋不解的问道,且不说她到底是不是井昭的女儿,但井清芷是的,当年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井家人何必对自家人下手。 “你娘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大家闺秀,你娘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就被你外祖父抱在怀里听大掌柜报账,会说话的时候,你外祖父就带她去商会见识。她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她的嫁妆那么一大笔钱,谁都会动心,律法有明文规定,女子死在夫家,若是无后,嫁妆由娘家收回,若是有后,则不能由娘家收回。你娘在临死前,叫来了井家所有人,逼着他们立誓,她的嫁妆全部留给你,井家人不得动用分毫。”胡嬷嬷说道。 未秋明白了,井家人既然可以为钱杀一次人,那自然也可以为钱再杀一个,精明的白秀兰都躲不过井家人的算计,那井清芷毫无自保能力,又继承了白秀兰的巨额财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又能做的了什么。 只是她想起那个被亲人丢进冰河里的稚龄女孩就忍不住全身发寒,那看似高贵的井家人也只是谋财害命的杀人犯。白秀兰以为井清芷怎么也是井家一员,井家人会对她网开一面,她到底是低估了井家人的心黑手辣程度,也可能是因为白秀兰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她只想为女儿做最后一道保障,没想到这不是保障,而是催命符。 121.第121章 不认 井清芷被井家人丢到冰河失踪后,白秀兰那笔诱人的嫁妆自然成了井家的囊中之物。 胡嬷嬷说完后,因为之前哭的太伤心,这会儿上她已经哭不出声了,只看着未秋默默流泪,大概是通过未秋,想起了苦命的白秀兰。 未秋叹了口气,问道:“井清芷……也就是我,被丢到河里的事,井大人应该不知道吧?” 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执着的找她了,要是井昭也是主谋之一,七夕灯会上见到她那铁定是等于见到了鬼,害怕还来不及,不会上门认亲的。 胡嬷嬷擦干了眼泪,苦笑道:“姑娘,你想回井家?” 她挺失望的,原以为讲了白秀兰的事,井清芷就会和她同仇敌忾,不说和井家誓不两立了,至少要痛恨井家才对。可这个姑娘虽然也有震惊和不敢置信,可至始至终眼神清亮,心思沉稳,显然是个心里头有主意的。 想想也是,看这姑娘家家境不怎么样,井家又是富贵滔天,要是存了认亲的想法也不足为奇。多少人拼了命想巴上井家还来不及,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才奇了怪。 没等未秋回答,胡嬷嬷就说道:“姑娘,不是老身说井家人赖话,井家人心黑手狠啊,个个都是披着人皮的狼!井大人早年间也同你母亲恩爱过,可他一有了别人,就把你母亲抛到了脑后,他现如今肯认你,那是心里有点歉疚,除了你,他还有两个女儿,等过几天这歉疚没了,把你抛到了脑后,你这头羊在那个狼窝里,迟早被狼啃的骨头都不剩!” “不,您多虑了。”未秋笑着摇了摇头,“即便我不是我爹娘的亲生女儿,我也没有认亲的想法。” 胡嬷嬷说的肯定有夸大的成分,但事实应该大体如她说的那样,井家人谋财害命。井丞相他们是不会承认她这个孙女的,她回去不是提醒他们当年杀人未遂么! “您是个明白人!”胡嬷嬷欣慰不已,叹了口气,迟疑了半天,下定决心,说道:“比起井家其他人,你父亲这个人……不算太坏。当年他娘那个老棺材瓤子给你娘下毒的事,他应该是不知道的,还有你……井家人瞒着他,只说你是上街看焰火的时候贪玩走丢了,这些年他一直在找。唉,说句良心话,他这人,和井家其他人不一样。” 未秋笑着点头,赞同道:“我看的出来,井大人平易近人,不是那心思龌龊卑劣的小人。” 胡嬷嬷长叹了一声,“我是你娘从白家带来的心腹,这些事我都知道,原本井老太太那老棺材瓤子连我们一家的命也想要,是你爹保下了我们,还放了我们一家的奴籍,这些年我们一家日子过的平顺,也是靠他的庇佑。我对他从来没个好脸色,他念着我是伺候你娘的老人,没有记恨过我。” 未秋想起秦隽曾同她谈论起与众不同的井昭,对他赞许颇多,但那时只是像小人物谈论遥不可及的明星一般,哪里会想到自己和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会有交集。 “但你母亲的死,他脱不开关系!”胡嬷嬷又愤怒了起来,泪花又在眼中闪烁,气的喘不过来气,“他爹娘兄弟是害死你娘和你的凶手,他就是帮凶!” 未秋拍了拍胡嬷嬷的背,帮她顺了顺气。 看的出来,胡嬷嬷对井昭的态度十分复杂,一方面她痛恨井昭,要不是井昭娶了白秀兰,白秀兰也不会因此丧命,另一方面井昭这些年袒护了她的家人,让他们平安的活着,她又有些感激井昭。 但总的来说,仇恨大过感激。 未秋把胡嬷嬷送到了门口,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接她上了马车,走了,看长相和年纪,像是胡嬷嬷的儿子。 胡嬷嬷走后,站在屋外一直听她们说话的陈方几个人进了屋。祝氏流着眼泪指着陈方骂道:“你怎么就那么多事?你去找井大人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指着秋儿享受荣华富贵?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斗的过他们?你去找他们,把事儿都给掀了底儿,秋儿又能得什么好?” 她早就把未秋当亲生女儿看待了,对待未秋比陈泰和六月更上心,哪里愿意让未秋的生父找上门来跟她抢女儿。 陈方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捶胸流泪,难过的说道:“秋儿和姜公子婚事不顺,又叫崔家人欺负,不就是因为咱们当爹娘的没本事,不能替秋儿做主吗?我想着,井大人是那么厉害的人物,秋儿要真是井大人的千金小姐,不就能事事如意了吗?还能找个比姜泽更好的相公。咱们给不了秋儿的,井大人可以给,就算秋儿不认我们当爹娘了,只要秋儿过的好,我也愿意!” “你想?你想!”祝氏哭的双眼通红,气的大骂陈方,“什么都是你想当然!” 陈方默默的在角落里叹息,悔不当初。 茜茜被祝氏歇斯底里的模样吓到了,窝在六月怀里,不敢去看姥姥。 “爹娘,你们别怕啊。”六月插嘴道,“不管姐是不是你们亲生的,她和咱们都是一家人,姐老早就说了。” 六月是个大咧咧的性子,简单直爽,既然未秋一开始就向她保证过了,那她就当未秋还是她的亲姐姐。 陈泰也发话了,“六月说的好,只要未秋愿意和咱们是一家人,那咱们家就和以前一样,未秋还是我的大妹妹,是爹娘的大女儿,除非是娘你不乐意认未秋了。” “那怎么可能!”祝氏没好气的骂道,“你一早就知道未秋不是你亲妹妹了吧?” 陈泰不好意识的笑了笑,点了点头。当年未秋来陈家的时候,他都十岁了,祝氏和陈方还当他是小孩子,哄他说大妹妹生病了,在养病不能见人,但未秋病好后出来,前后长相差别那么大,他心里有疑惑,等长大了,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先前一家人在逃难路上的时候,他就想过,倘若去京城秦家人不肯承认未秋和茜茜,那他这个做大哥的就娶了未秋,尽心尽力的照顾未秋和茜茜一辈子,算是还了陈家欠未秋和茜茜的。 “对!”未秋笑了,十分赞同陈泰的话,刚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庭院里传来了脚步声,是井昭回来了,身后跟着两名管事。 陈泰知道井昭肯定有话要对未秋说,便和六月带着陈方和祝氏先避了出去。 看着一脸平静的看着他的未秋,井昭有些紧张,又有些局促,他让随从下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他亏欠良多的女儿,尤其是这个女儿长的那么像她的母亲。看着她,他就想起秀兰将死的时候,求他照顾好女儿,他却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有愧于秀兰的托付。 “我不知道胡嬷嬷是怎么跟你说的。”井昭低声说道,“我不敢奢望你能原谅我,当初我也不知情。” 未秋叹了口气,看他情绪低落,便说道:“您跟我说说白夫人的事吧。” 井昭紧张的脸色便有些放松了,回忆起他和白秀兰的往事,他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了笑意。 “你的母亲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虽然出身商户,但却是你外祖父按照官家小姐的标准来培养的。一开始,我是不愿意这门亲事的,后来处的时间长了,才发现秀兰并不是我想的那般,她博学多才,思维敏捷,论起下棋,我从没赢过她……”井昭声音醇厚,语调轻快,显然是与白秀兰的回忆十分美好。 井昭看了眼未秋,感慨的说道:“虽然说你母亲是填房,但我和原配夫人刘氏成亲的时候还年轻,一心扑在学业上,跟随师父到处游学,和刘氏没有几天相处的时光,加上刘氏生完你大姐不久,就生病离世了,你母亲在我心中,同原配并无分别……” 井昭的那句“你大姐”让未秋感到十分的别扭,就像是她原本不属于这个圈子,却被硬生生的拉进去,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也没有人愿意同她搭话。这相当于井昭指着高贵冷艳,向来不正眼看她的井恪,对她慈爱的说道:“来,乖孩子,叫哥哥……” 未秋用力的甩甩脑袋,把那些坑爹的想法甩出了脑袋,再次在心中把自己唾弃了一遍,她大哥是敦厚温柔的陈泰,才不是那个讨人嫌的贵公子井恪。 未秋摆了摆手,“您先别急着认亲……” 她觉得这事挺不靠谱的,即便她不是陈方和祝氏的亲生女儿,也不见得就是井大老爷家的倒霉二姑娘吧?从她两次被拐卖的经历来看,这个国家的治安是如此堪忧,人贩子是如此的猖獗……她穿越的时候一定是误选了hard模式吧! 谁愿意去当井二姑娘谁就去当,反正她才不愿意当那个被父亲全家合伙弄死的倒霉蛋!井二姑娘和那个有点傻缺,她在心中大肆嘲笑过的井二少爷井麒一样,三个二字当头,这人品…… 122.第122章 反应 “清芷……”井昭有些激动的开口了。 未秋委婉的说道:“井大人,我挺同情您和您家二姑娘的遭遇,不过这世间人那么多,年龄差不多的,长相也差不多的太多,我可能……应该不是您家二姑娘,我对之前的事半点都想不起来。” 她实在没办法不委婉,人家是太子的师父,满腹经纶的大儒,人家是能上百家讲坛的No。1,相比之下,她差的太远。 “你肯定就是。”井昭十分激动,俊美的脸涨的通红,“你和你母亲长的那么像,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未秋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不是,您先别激动。” 这个井大老爷不是坏人,她挺能理解他的,肯定是思念女儿,心里又愧疚,见着一个可能是的,就移情到她身上了。 “我觉得吧,认亲是大事,不能草率,我这儿连个能证明我是谁的证据都没有,要不您还是再找找吧。”未秋劝道。 虽然她不是陈方和祝氏的亲生女儿,但也不能证明她就是那个倒霉催的井二姑娘啊!她前后两辈子都是普通小市民的命,早就认命的当个小老百姓了,面对这空降来的高富帅的爹,实在压力山大。 而且从本心上说,种种证据都指向了她真是井昭的女儿,但她不想承认。井昭温文尔雅,慈祥和蔼,平易近人,可不代表井家人都是这样好相处的,看看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井恪就知道了,井家人可不是省油的灯。人家都把她往死里整了,十年后,她跟诈尸一样的回来了,人家肯定……继续把她往死里整。 珍爱生命,远离井家。 未秋打定了主意,只要这个世界验不了DNA,她就打死不认井昭这个爹。 高干子弟虽然好,可前提是有那个命去享福。 井昭便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看得出来,清芷对井家充满了惶恐和害怕。这是他的至亲造的孽,他心痛难过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悲伤的看着这个亏欠良多的女儿。 只是幸运的是,陈方夫妇把清芷教养的很好,不卑不亢,冷静睿智,稳重从容。生活困窘到这份上,她没有急着巴上井家,也没有对谁有过任何怨言。 最后,井昭轻声问道:“清芷,我知道你和姜国公府的世子曾有过白首之约,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出面……” 未秋立刻断然拒绝,“不用,我和他早没关系了。” 事到如今,她早就对姜泽没有任何想法了。井昭再提起这个名字,未秋只觉得陌生和遥远。她既然答应了秦隽的求亲,就不会中途反悔,她在最落魄的时候答应嫁给秦隽,结果碰上一个高富帅的爹就把秦隽给甩了去找高富帅的前男友,那她成什么了! 井昭心中对未秋的欣赏更上了一层,忍不住叹了口气,心痛又惋惜,这么好的孩子要是肯喊他一声“爹”,该多好啊!可惜他找到未秋找到的太晚了,否则他可以给女儿一个更好的归宿,真是便宜姓秦的小子了! 未秋送井昭出了门,回来后就看到陈家人齐刷刷的站在院子里看着她,个个表情都有些凝重和紧张。 “看我干什么?”未秋笑道,“莫非我脸上开花了?” 陈方先开口了,欲言又止,“秋儿,你父亲他……” “爹睡糊涂了吧!”未秋说道,“我父亲就是你,我永远是你闺女。”井家她是不会认的,她命没那么硬,而且她觉得井家也不会认她的。 陈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眼圈都红了,哽咽道:“好,好!” 祝氏也抹着眼泪,骂道:“都是你闲得无聊惹出来的!尽给孩子心里头添堵!”要不是陈方拿了井昭的帖子去井府,未秋根本就不会知道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还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未秋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么可怜,这孩子嘴上虽然什么都不说,可心思都藏在心里,不定怎么难受呢! 未秋笑了笑,说道:“我看井大人不像是坏人,虽然他家里人行事不正,但只要有井大人在,我们大概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想只要她顶着陈未秋的名号,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井家人就不会来找她的麻烦。井家高高在上,犯不着故意针对她一个小老百姓,否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那是昭告天下他们曾经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井昭走后,下午秦隽带了几样小玩具来了陈家,趁他哄茜茜玩的时候,未秋轻描淡写的把事情告诉了他。 秦隽倒是挺震惊的,回过神来后说道:“我之前看你,就觉得不像是陈家人。” 陈泰长的像陈方,六月长的像祝氏,偏未秋长的谁都不像,还有一双罕见的琥珀色眼睛。 “那这事你怎么看呢?”未秋坐到了秦隽身边,笑着问道,她把茜茜抱给了六月,让六月带茜茜出去玩。 未秋这么问,秦隽其实心里挺高兴的,并不是因为未来的岳父是井家大老爷,而是未秋在征求他的意见,这表明未秋已经接纳了他,把他视为可靠的丈夫了。 “你做的对。”秦隽点头道,“还是别认这个亲了。” 别说认了,暗地里照顾未秋都不可能,会被人看出端倪来。井家不会想让人知道他们曾经丢了个女儿,而且未秋未婚先孕,说出去不光彩。 未秋笑眯眯的凑了过来,离秦隽极近,贴着秦隽的耳朵,轻声说道:“秦隽,难道你不想让我认井昭当爹?我要是认了,你就是井昭的女婿了!” 秦隽虽然话不多,多数情况下都板着个脸,严肃内敛,但她知道,秦隽是个心里有想法的人,他很想做一番事业,只是他根基太浅,能依靠的人只有亲生父亲秦笙,偏秦笙不待见他。 而且据虎头说,要不是秦隽去登县一蹲几个月,抓住了一个重要证人,估计秦笙现在还在吃牢饭,但最后的功劳都成了秦笙嫡子秦誉的,秦誉立了功升了官,秦家有惊无险,只有秦隽辛苦一场,还是个校尉。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想抓住机遇?他怎么可能甘心这样碌碌无为,吃不饱也饿不死的过一辈子? 他要是当了井昭的女婿,青云直上那是分分钟的事。 未秋热热的气息就喷在秦隽的肌肤上,琥珀色的眼睛闪着光,蛊惑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朵,痒痒的,让他心里一阵阵的酥麻,然而秦隽心里再悸动,也只是淡定微笑的看着她。 他就说嘛,这女人什么时候都不忘戒备,都这会儿上了,一般女子遇到这事,早就慌乱无措,紧张害怕,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偏陈未秋还不忘试探他…… 也就面对他的时候,陈未秋同学所有的心眼会瞬间开窍。 咳,就当媳妇儿聪明吧!也不是什么坏事。 “有井大人那样满腹经纶,名满天下的岳父当然不错。”秦隽点头道。 未秋笑的春花灿烂,两手一摊,“可惜了,他来我没认!你说该怎么办呢?” 秦隽手抚上了未秋的脸颊,把未秋耳边的碎发别到了耳后,动作亲昵暧昧,贴着未秋的脸,慢慢说道:“确实可惜,那我只能认陈方做岳父了。” 未秋红了脸,秦隽的吻便落在了未秋唇上。 良久,秦隽抱着红着脸的未秋,握着她的手,认真的说道:“秋儿,认亲的事情别去想了,井家人向来骄傲,他们怕是不会认你的。咱们就当没有这回事好了。” “我当然知道他们不会认我的,我也没想过去认他们。”未秋说道,只是想起自己这辈子还是个未成年,居然就被人贩子卖了两次,怎么想怎么晦气。 “你可不能把我卖了!”未秋在秦隽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嘟囔道。 秦隽便无语的看向了窗外的天空。 他觉得未秋所有的心眼都长在了给人治病和对付他上了,在其他方面实在是单纯的没的救!算了,还是他自我牺牲一下,花一辈子的时间护着她好了。 看未秋手有些凉,秦隽便知道她又想起了不美好的回忆,转而说起了别的。 “等成亲后得了空,我带你和茜茜回聊州老家一趟。”秦隽说道,“除了看望长辈,还要去拜访下教我武艺的师傅。” 未秋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惊奇的问道:“你还会武艺?”那模样妥妥的不敢置信。 秦隽一脸的风轻云淡,自谦道:“会点皮毛功夫,那时候我和阿炳一起学武……” “比起……”未秋打断了秦隽的话,想想说出口的话好像不太合适,便想了想,说道:“我见过一个人,他吧,用一根棍子打在一个人的腰上,就把那人给横扫出去了,你有这么厉害吗?” 秦隽扫了眼说话都有点结巴的未秋,看媳妇那心虚的语气和表情,他就知道媳妇说的那人是谁。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秦隽淡淡的说道,“顶多算是会点拳脚功夫罢了。” 123.第123章 翁婿 瞧战斗机这故作高大上的反应,未秋抽了抽鼻子。秦隽脑袋不笨,肯定是猜出来她说的“那人”是谁了,向来端着个脸的战斗机傲娇起来,那画面简直让人不忍直视啊! “你和卢炳一起学的武?”未秋转而说起了别的,怕自己憋不住笑被战斗机收拾。 秦隽略略点头,回忆起往事叹了口气,说道:“教我武艺的师父和舅舅是好友,我才有机会接触这些。刚到聊州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祖父祖母又不看重我们这房,家里没什么余钱,虽然有舅舅的面子在,可我也不能总是厚脸皮的蹭师父。阿炳就带着我去山上到处找野鸡兔子,逮到了野味就给师父送过去。” 未秋便说道:“你们俩真要好。听六月说卢炳武艺特别好,你和卢炳谁更厉害点啊?” 秦隽笑了笑,慢慢的说道:“其实不是一开始就很要好的……我是嗣子,和母亲并无半点血亲关系,倘若不是我被过继给了父亲,这辈子大概就不会认识阿炳他们了。刚到聊州的时候,阿炳看我很不顺眼,他练武时间久,个头比我高,我们几乎每天都要打上几架。最初我打不过他,脸上挂彩,衣服也破了,回到家后,母亲不问,我也不说……” “她怎么就不管管娘家侄儿啊!你都是她儿子了,她还任由别人欺负你!”未秋有些心疼,埋怨道。她记得秦隽曾提起过,卢炳的父亲是什么教头,卢炳练武家学渊源,秦隽怎么可能打的过卢炳。 秦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其实怪不得母亲,那时候父亲刚过世,祖父祖母心痛父亲早逝,怨气都发到了她身上,很不待见母亲,我和她又完全是陌生人。与其说她对我不管不问,不如说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关心我这个已经十岁的嗣子。” 男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再说秦隽被迫同亲生父母分离,来到这陌生的地方,以后要叫她母亲,自己的亲生父亲只能称呼为三伯父,卢氏没有孩子,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管教秦隽,管的宽了,卢氏怕秦隽起逆反心理,厌恶她这个突然出现的母亲。 未秋靠在他怀里,反手抱住了秦隽。 她挺能理解秦隽的,她刚被丢到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时,恐慌和孤独充满了她的心,只不过她比秦隽要强的多,她是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还有医术傍身,而且陈家人对她亲切照顾。 秦隽却是在十岁的时候被亲生父亲抛弃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受了委屈都只能默默咽下,也够可怜了。 秦隽笑了笑,未秋虽然抱着他没说话,可他知道,这是未秋在安慰他,真是个单纯的好姑娘! “你一定是觉得我受尽了阿炳欺负。”秦隽笑道,“后来慢慢的,我们就能打成平手了,他也常被我打的鼻青脸肿,再后来我们就成了好朋友。阿炳这个人看起来沉闷,其实是个很好的人。等我再大一点,母亲给我买了虎头做书童,又请了夫子,拘着我念书,阿炳还偷偷带我翻墙出去到集市上玩。虎头那时候还小,跟在我们后面跑……聊州的集市很大,卖什么的都有,老袁头做的吊炉烧饼很好吃。咱们有机会回聊州的话,我就带你去尝尝。只是老袁头年纪大了,不知道还出不出来摆摊……” 未秋出神的听他说着,还挺向往秦隽能带她去聊州转转的。等秦隽走了,她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战斗机难得啰嗦了一箩筐的话,其实重点就那么一句——“他也常被我打的鼻青脸肿。” 为的是回答她问的“你和卢炳谁更厉害”。 未秋躺在床上,秦隽抱着她时的温度似乎还留在身上,忍不住捂着脸吃吃的笑了起来,这傲娇腹黑的战斗机! “姐,你偷笑什么呢!”六月进门后好奇的问道。 “没,没什么。”未秋连忙端正了脸色。 六月挨着未秋坐下了,抱着未秋的胳膊靠在未秋身上,心思十分复杂。她没想到未秋居然不是她的亲姐姐,更没想到大姐的亲爹来头这么大。 “姐,刚爹都说了,他就是想让你多个靠山,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姜公子的家里人也不会看不上你,你别生爹的气。”六月小声说道。 未秋笑道:“怎么会!爹是一片好心,爹娘把我当亲生孩子养,要不是井大人上门,我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 “那,那要是姜大……公子知道了你是井大人的闺女,他们家里人会不会就愿意让他娶你了,不要那个姓崔的蛇蝎女人了?”六月结结巴巴的问道,有点期待的看着未秋。 未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虽然井家比崔家高出一截,但井家不承认她,她这个井家的女儿就名不副实。 对于这样的回答,六月有点失望,“哦”了一声。 未秋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六月的小脸蛋,说道:“他们愿不愿意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照样过自己的日子呗!” 六月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我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就是替你不甘心。要不是你治好了姓姜的,他哪有今天的风光啊!结果他们不感恩罢了,还恩将仇报!” “咱治他的病不是为了求他如何报答的。”未秋摇了摇头。其实她知道姜家人的意思,以一副施恩的态度让她进门做妾,只不过姜泽知道她不可能答应,没敢提。这事也太搞笑了一点,她治好了姜泽,结果还得感恩戴德的给姜泽做妾……这到底是谁给谁报恩啊! 未秋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井昭又来了。 “清芷,你都离家快十年了。”井昭恳切的说道,“如今咱们父女好不容易相认了,怎么也得回家看看,见见你的祖父和祖母,他们肯定也很想念你。” 我了个去! 未秋立刻就想躲出去,美中年长的好,学问棒,奈何情商貌似不够高。当初他要是对白秀兰女士说爹娘很疼爱你,估计井老太太就不用费工夫费钱的给白秀兰下药了,白秀兰直接就被井大老爷给气死了。 “我不去!”未秋连客气都省了,拒绝的明明白白。 井家就是龙潭虎穴,能弄死她一次,为什么不能弄死她第二次?她好不容易从崔氏兄妹手底下逃了一命,难道就是为了让井家人弄死?为了保命,她坚决不去!至于井老太爷和井老太太,人家是顶级高干,和她这种小百姓完全不搭噶的。 “我不是来强要你认亲的。”井昭急忙说道,“就是想带你回家看看,你都十年没回家了……” 说着,井昭的眼圈就红了,十分的伤感。 未秋依旧摇头,“井大人,您家里的事情胡嬷嬷跟我说了不少,我想,井丞相他们大概是不会愿意看到我的。” 被未秋如此直白的点出来,井昭脸上有些难堪,很快的,他叹了口气,换上了笑脸,和蔼的说道:“清芷,你放心,除了我,一个井家人都不会让你见着的。” 这语气几乎是哀求了。 未秋依然摇头,她压根不记得井昭是什么人,她最爱的父母是前世的父母,其次是现在的养父母,至于井昭,可能在清芷年幼的时候疼爱过她,但那又如何呢?比起认亲,她更愿意珍惜生命。 这会儿上六月跑了进来,小声对未秋说道:“姐,秦公子来了。” 本来秦隽是隔一天来陈家一趟的,但因为昨天听说了未秋的身世,未秋看似刚强,其实内心脆弱,他有点放心不下,今天得了空就过来了,没想到碰到了传说中的井男神。 “那个秦公子就是茜茜的父亲吧?”井昭问道。 未秋原本打算送客的,见井昭这么问,迟疑了一下,后来想想井昭什么样的人物,他想打听什么哪有打听不出来的,肯定早把她调查了个底朝天了,点头道:“是啊。” 井昭脸上便露出了微笑,说道:“那我得见见他了。”他是看着姜泽长大的,知道姜泽是个多好的孩子,要不是大女儿和小女儿年龄都和姜泽不合适,他都想把姜泽招为女婿了。清芷放弃了姜泽,却愿意嫁无论哪点都比不上姜泽的秦隽,这让他很是好奇,挺想见见秦隽,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而且更重要的是,井昭的身份摆在这里,他想震慑下秦隽,免得日后秦隽会对清芷母女不好。 未秋想了想,让六月把秦隽请了进来,她也想看看秦隽面对井昭是个什么态度。 秦隽进来前已经听陈家人说了井昭在此的事,见到井昭时并不吃惊,略看了一眼,便低头行了个礼,“见过井大人。” 井昭点了点头,十分从容的把秦隽从头发丝打量到脚后跟,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秦隽也就脸长的还不错,要是他早点和清芷重逢相认,还能给清芷找一个各方面更好的。 124.第124章 做客 不过这小子肯在那时候娶清芷当正室夫人,算他还有点良心!井昭自我安慰道,颇有点老丈人看女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感觉。 秦隽行完了礼,井昭便从取下了身上的玉佩和扳指,递给了秦隽。 “既然你和清芷定了亲,那我们便是一家子了。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个玉佩是给茜茜的,扳指是给你的。”井昭笑道,尽管他心里不喜欢秦隽,面上的礼数还是做的十足。 秦隽刚想客气的拒绝,井昭又说道:“这是长辈的见面礼。”要是秦小子敢不收,那就是代表不把他这个老丈人放眼里! “那多谢井大人了。”秦隽拱手道了个谢。 未秋撇撇嘴,不要白不要,井昭用的东西肯定不是地摊货,那玉佩和扳指应该挺值钱的。 井昭笑了笑,看秦隽的眼光愈发的慈爱了,和蔼的说道:“秦公子,听说你不日就要迎娶清芷过门了,虽然说这门亲事并非我所定,但世事难料,阴差阳错之下造就的姻缘让你我成为翁婿,也是一种缘分。” 秦隽和未秋心中同时警铃大作。 果然,井昭又开口了,神情恳切,语气温柔,“秦公子,待清芷和你成亲后,你也要叫我一声岳父。我知道我愧对清芷良多,但能不能看在我是一个内疚的父亲的份上,请求你带着清芷和茜茜回家看看。” 秦隽沉默了,看着井昭那热切期盼的目光,拒绝的话有点说不出口,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井昭这样的人能把身份放的这么低,只愿认回一个在世人看来“伤风败俗”的女儿,而他的亲生父亲秦笙,却舍得把他一个十岁的孩子过继到千里迢迢的聊州,甚至有可能这一去就永远不见面? “这个我要同未秋商量一下。”秦隽说道。 井昭连忙笑道:“那是应该的。”要是姓秦的小子满口答应了,替未秋做主,他还不乐意呢! 秦隽便拉着未秋出去,到了院子里。 “我陪着你和茜茜去一趟吧。”秦隽小声说道,“咱们看过了,一会儿就回来。”算了全了井昭的一片慈父之心,他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未秋迟疑的点点头,去井家看看也好,就当是见识见识豪门了,要不然井昭肯定还会来找她的。 两人再进到屋里时,井昭立刻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微笑,带着一丝紧张和讨好。 “我们去。”未秋笑道。 井昭立刻欢喜了起来,三十多岁的人高兴的合不拢嘴,和他平日里儒雅稳重的形象相去甚远。 未秋一家子是坐着井昭的马车去井府的,到井家门口时,未秋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朱漆兽首的大门只比未秋家的门略大一些,门口立着两只石狮子,和想象中的井家门第差别略大。 “这是家里的后门。”井昭笑道,像是看出了未秋心中的疑惑,又陪着笑脸解释道:“我知道你不想到处宣扬这事……怕给你添麻烦才走的后门,并不是,并不是……” 未秋笑着摆了摆手,“我知道您的意思。”看他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一直陪着笑脸,未秋也于心不忍了。 进了井家后,未秋就放下了帘子。车夫按照井昭的吩咐,直接驶进了井昭的院子。在几个人进入院子之前,车夫就先过去叫走了伺候的下人,院子不大,种满了草树,郁郁葱葱,显得很是阴凉安静。 井昭先领着他们去了书房,开了书房的门后,一阵清凉的风扑面而来。 “这都是你母亲还在的时候的摆设。”井昭叹道,“那时候咱们家还不在京城,搬到这里后,我是按照原样布置的。” 未秋打量着井昭的书房,朱漆的书桌不少地方已经掉了漆,椅子的扶手也被磨的光亮,桌上的镇纸和石砚台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书架上的一个绿翡翠红眼睛的兔子掉了一只耳朵。 “你小时候最喜欢玩那个兔子。”井昭看到未秋目光停留在了那个兔子身上,连忙笑着说道,“后来你不小心把兔子掉到了地上,摔烂了一只耳朵,你母亲还说了你一顿。” 未秋笑了笑,收回了目光。以井昭的地位和身份,想换掉家具甚至想换掉书房都是易如反掌,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书房里还是这么一套陈旧的摆设,这足以说明井昭是个念旧的人。 井昭叹了一声,“自你母亲去后,这个书房才是你最常呆的地方。我读书时,顾不上你,你就趴在窗户边数外面的树叶……” 未秋可以想象得到,当年的井昭是如何疼爱他那个失去母亲的二女儿的,每天都带在身边,即便是在书房里读书办事也要带着,放在眼睛看得到的地方。他是不是察觉到了家里的阴谋,怕女儿再遭毒手…… 可这又如何呢! 井昭的妻子死的不明不白,嫁妆尽数铺就了井家的锦绣荣华之路,就连她的女儿也没能保住性命。 看着带着讨好内疚笑容的井昭,未秋突然厌恶起这样的井昭了,他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如何?他是太子师傅又如何? 本质上来说,他就是个保不住老婆孩子的窝囊废! 死了原配后,娶了个有钱继室,有钱继室被家里搜干刮净丢了命后,又继续娶妻过日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他要是不说,有谁知道他还有个商户出身的妻子白秀兰?谁知道他还有个二姑娘? 未秋深吸了一口气,耳边传来了井昭带着呜咽的声音,“清芷,你母亲她……一定很恨我……” 这还用说吗?未秋无奈的弯了弯唇角,倘若她是白秀兰,肯定是做鬼都不愿意放过井家人的,害了她不够,连她的女儿都要害。井家富丽锦绣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颗龌龊贪婪的心。 “你母亲临终前,托付我好好照顾你,我有愧于她,更有愧于你。”井昭哽咽道。 没等未秋开口,这会儿上书房外面有下人轻声说道:“老爷,夫人知道您回来了,问您中饭在不在家吃,想吃点什么。” 未秋心下了然,下人口中的“夫人”应该是井昭的第三任妻子,以井昭的身份,不可能当鳏夫太久,肯定是白秀兰死后没多久就娶了第三位夫人,也有十来年的时间了,想来这位夫人命够硬,运气好,现在还活蹦乱跳着。 “清芷,中午就留……”井昭刚开口,就被未秋打断了。 “时间不早了。”未秋笑道,“我们打扰的够久了,也该回去了。” 见未秋态度坚决,井昭也不好再开口挽留了,今天未秋能答应他回家看看,已经让他很高兴了,他怕再多做要求,女儿会更厌恶疏远他。 井昭领着未秋一家出去的时候,在院子里碰到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上身粉红色的小褂,下面穿着绿绸裙,头梳双丫髻,带着一个沉甸甸的金刚石项圈,眉目间和井昭有几分相似。 离的老远,小姑娘就亲热的朝井昭喊了一声,“父亲!” 等她走近了,未秋很不厚道的想着,要是这姑娘再拿一柄钢枪,就可以去演哪吒了…… 小姑娘先是上下打量了未秋一行人,见穿着打扮极为普通,便没放在心上,上前亲热的挽起了井昭的胳膊,撒娇似的说道:“父亲,您今天中午在不在家吃饭啊?母亲还等着吩咐厨房下菜呢!这几天都不见您,您去哪里了啊?” 井昭笑着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看着未秋说道:“清芷,这是你三妹妹清蕙……” 未秋淡淡的看了眼井清蕙,开口了,“井大人,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您不用送了。” 井昭急了,当着井清蕙的面不好说什么,便说道:“清蕙,你先回去,我跟你姐姐说几句话。” 井清蕙乖巧的答应了,临走时看了未秋一眼。 未秋当然感觉的到,井清蕙那小丫头眼里的不屑。也是,人家出生的时候,正是井家得了白秀兰的全部嫁妆,全家青云直上的时候,真正的含着金汤匙出生,让人家认她这个连井家下人的穿着打扮都不人的人当姐姐,心里肯定是不屑的吧,估计还以为她是拖家带口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等井清蕙走了,井昭看着未秋问道:“清芷,你不想认我吗?我是你亲生父亲啊!” 未秋笑了笑,抱着茜茜退后了一步,和秦隽站到了一起,说道:“井大人,事实上,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我就是你的亲生女儿,这会儿上急急火火的认亲,万一我不是,日后相见尴尬。再说……即便我是,我觉得不认要比认了好一些。” 井昭心酸的看着未秋,看着未秋那双琥珀色眼睛,她的眉眼轮廓像极了当年的秀兰,尤其是笑起来的柔美模样,可她和秀兰是不同的。她不会像秀兰一样对自己的请求心软,她和秀兰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睛依然温暖,却并不温柔,说话行事的果决不像秀兰半分,也不像他的优柔寡断。 125.第125章 闪光的岳父 到了这会儿,井昭才真的觉得,秀兰已经不在了,那个温柔多才的美丽女子消逝多年,再也不可能回到他的身边了。他们两个的女儿,除了容貌,性格上没有半分像秀兰的地方。 “那,那好。”井昭讷讷的说道,失落的无以复加,他原以为带着清芷故地重游,会激起清芷回家的意愿,没想到清芷还是拒绝了他。 “不,等会儿。”井昭突然又说道,看向了秦隽,“秦公子,劳烦你带着孩子先回避一下,我有话想单独跟清芷说。” 未秋便向秦隽点了点头。 秦隽抱着茜茜走到了院门口,站住了。在他那个地方,不会听到井昭和未秋的谈话,但要是未秋有什么事,他能第一时间冲过来。 井昭看着眼睛一直看向这边的秦隽,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女儿放着姜泽不要,要嫁姓秦的小子了。如果他吩咐姜泽回避,姜泽绝对不会站在让他看到的地方的。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怨恨着爹。”井昭轻声说道,“但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你现在的情况摆在这里,你要是认了我,至少我能助秦隽在仕途上一臂之力,青云直上不敢说,一路坦途是可以保证的。” 未秋摇了摇头,冷静的说道:“井大人,你要是为了我好,就别再来找我了,也别对任何人说我是你的女儿。” 井昭难过的看着未秋,双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未秋心里也不好受,轻声说道:“我知道您心里觉得对我很愧疚,有愧于白夫人的托付,想要补偿点我什么,可你能补偿的,不是我想要的。” 她早看明白了,从本质上来说,井昭和姜泽是同一类人,他们心里喜欢她,愿意给她最好的,可却不能为她做什么事。即便她认了井昭做父亲,能改变她曾经被井家人联合杀死的事实吗?她要是如井昭所愿回了井家,倘若井家人再向她下手,井昭依然无能为力,依然只能独自痛苦难过。 未秋不想用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井昭的痛苦难过。井昭也许可以给她荣华富贵,但转眼间井家人就可以收回去。 良久,井昭才放下捂住脸的双手,神态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双眼通红,他对未秋恳切的说道:“清芷,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父亲愧对你太多。回去后你和秦隽再商量商量,虽然说你是我女儿,但也是他的妻子,夫为妻纲,我看秦小子不像是甘于碌碌的平庸之辈,你若是挡了他上进的机会,他怕是心有不甘的。” 未秋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您多虑了,这不存在挡不挡机遇的问题。他决心娶我的时候,我还只是陈方的女儿,差点被崔氏兄妹杀死,一无所有。既然这样的我他都愿意娶,那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本来娶我对他就没什么帮助。我想认您,他就是井家的女婿,我不想认您,他就只能认命当陈家的女婿,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是您想多了。” 井昭惊讶的望着未秋,未秋只是微笑着看着他,面容秀美,神情坚定,似乎不管井昭再说什么,她都不为所动。 这才像是他的女儿,井昭突然笑了起来,倘若清芷像那些一心盼着夫君封侯拜相,自己也能混个诰命的妇人一样,那才让他失望,他的女儿,就应该像他和秀兰一样,不是眼里只有名利的庸俗之人。 秦隽以为去了一趟井家后,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他还在城楼当值,有手下的人来禀告,说下面有人找。 他下去一看就愣住了,站在城门口的居然是井昭,玉冠华服,温文尔雅,一身贵气和车水马龙,拥挤热闹的城门有些格格不入。 回过神后,秦隽立刻行了个礼,客气的问道:“您怎么来了?” 井昭看了眼城门周围,和气的笑道:“秦公子,这就是你当值的地方?” 秦隽点点头,没有任何羞愧和不安,平稳的说道:“是的,托我三伯父举荐。” 井昭这话不过是客套的开场白,想必早就把他的身家调查的比他自己还清楚了。 “我就和你直说了。”井昭笑道,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绕圈子,“我在朝中还算有两分薄面,可以举荐你做副都指挥使,虽然官职不高,但能经常在皇上和太子跟前露脸,是个极有前途的差事。” 秦隽摇了摇头。 “年轻人,你还是再想想吧。”井昭笑着拍了拍秦隽的肩膀,宛如在关怀一个亲近的后辈。他心里有点焦虑,暗道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秦隽和清芷一样,都是油盐不进的主。 秦隽还是摇头,“多谢您的美意。”井昭并不是赏识他才举荐他,而是在和他谈生意,他要是能劝未秋认井昭做父亲,井昭才会抬举女婿。 “大人,您何必执着于认下未秋呢?”秦隽说道,“我们现在过的很好,您要是真心疼她,日后她若是有需要您的地方,您帮持一二就行了,这也是为了她好。” 秦隽很理智,他能看得清楚,未秋认亲的弊大于利,恐怕整个井家只有井昭一个人一厢情愿的想认回女儿,而井昭一个人显然是无法同整个井家抗衡的。 但他看到井昭时,除了唏嘘,更多的是于心不忍。井昭是个大学问家,他有点书生意气,喜欢随意而为,他是真心想认女儿,考虑不了那么多。井昭和井丞相还有他的弟弟井赫不同,后两位是长了七巧玲珑心的官油子,而前者只是一个书呆子。 井昭长叹了一声,看着秦隽点点头,没人知道白秀兰——那个商户女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没人能理解他为什么那么迫切的想认下清芷。 想起秦隽和未秋抱着茜茜一家三口站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样子,他就想起当年他和秀兰,只是世事难料,造化弄人,好好的一家三口转眼间阴阳相隔,明明是亲父女却相见不能相认,他心中的各种苦涩滋味,也只有自己才能知道。 两人正在僻静处说话间,有人走了过来,朝秦隽说道:“秦老弟,原来你在这里,上头要来人巡防,咱们商量下怎么轮班……” 来人话没说完,就看到了和秦隽面对面站着的井昭,吃惊的问道:“井叔父,您怎么在这里?” 井昭手背在身后,恢复了那个稳重儒雅的太子太傅模样,点头笑道:“是周家的小子啊!” 周刃快走了几步上前,恭敬的行了个礼,笑道:“父亲前两天还在念叨您,说您好长时间没来家里坐坐了,您还答应教他下棋,结果只来了两次就不来了。” 井昭连连摆手,小声笑道:“你爹我教不了,回去可别说你瞧见我了。” “我知道。”周刃也小声笑道,“我爹就是个臭棋篓子,悔棋不说还爱耍赖,我们都不愿意跟他下棋!” 井昭哈哈笑了起来,拍着周刃的肩膀,指着秦隽和蔼的说道:“这不成器的小子是我……亲戚,和你一同当值,他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提点提点他。” 周刃眼睛瞪的像牛铃。 等井昭走了,周刃像是头一天认识秦隽似的,上下打量了秦隽好久,才问道:“你是井大人的亲戚?” 秦隽是不想跟井昭扯上关系的,奈何井昭自己先把关系给挑明了,只得点头道:“这事还请二位兄长保密,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李年在旁边好奇的要命,上蹿下跳的问道:“井大人?哪个井大人?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井大人吧?” 周刃看了眼秦隽,意味深长的说道:“那位井大人是井丞相的长子,兼任了大学士和太子太傅。” 秦隽当然看得懂周刃眼神里包含的意思,有些羡慕有些嫉妒,还有些被欺骗的愤怒。 李年听的咋舌,回想起那一身贵气的井大人,简直就要闪瞎他的狗眼啊!怎么他就没这么好运摊上井昭当亲戚呢!李年捶了下秦隽的肩膀,捶胸顿足的嚷道:“你小子太不厚道了!家里这么有能耐还骗我们!” 秦隽只是笑了笑,没吭声。 李年是个没心眼的汉子,而周刃就不同了,他是京城里长大的世家子弟,原以为秦隽是来京城投奔远亲的乡下汉子,没想到人家比他还大有来头。 经历过最初的震惊后,周刃立刻恢复了理智,拱手笑道:“是愚兄有眼不识泰山了,不知道秦老弟和井大人有什么亲戚关系?” 秦隽摇头道:“二位兄长,此事我之前已经说过,不足为外人道,还请二位帮小弟保密。” 周刃还好,他知道井昭是个什么样的人,而李年这会儿上已经脑补到了秦隽是井昭的私生子上去了,看向秦隽的眼神简直是羡慕嫉妒恨,恨不得和秦隽换换身份。 李年和周刃来找秦隽是有正事的,商量完正事后,秦隽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预感到他和未秋今后的路,似乎平静不了了。 126.第126章 留她一命 井昭找回丢失多年女儿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很快的,井家上下的主子们都得知了此事。 只不过有的人得知的早,而有的人得知的晚。 井昭的第三任夫人赵氏就属于后一群人,得知这件事后,赵氏坐不住了,立刻去了井老太太的院子。 “您看这事该怎么办啊?”赵氏恭敬的站在井老太太跟前,试探的问道,还偷偷抬眼瞧了瞧井老太太。 井老太太眯着眼,爱答不理的问道:“你想怎么办?” 赵氏进门多年,早习惯了井老太太对她这副冷淡瞧不顺眼的态度,只不过看井老太太的架势,肯定是早就知道了这事。明明是他们这一房的事,却都是她最后一个知道,井家的老老小小都不把她放眼里! 然而借给赵氏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在井老太太跟前说出点什么怨言来,这会儿上赶忙讨好的笑道:“我想着既然是大老爷找回来的,那肯定是没错的,大老爷的亲生骨肉万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 井老太太哪能看不到赵氏在偷窥她,当即哼了一声,说道:“难为你一片慈母之心,不如就由你去接她回来,安置在你院子里吧!” 赵氏傻眼了,她又不是真的母爱泛滥到没边了,把前任的孩子接回家,还要住在一个屋檐下白养着?这事她可不干! “这个,这个……听说二姑娘定亲了,已经是人家家里的媳妇了,这,这不好接回来吧?”赵氏陪着笑脸,尴尬的说道。 井老太太闭目养神,不搭理她。 半晌,井老太太睁开眼,看到赵氏还厚着脸皮在那站着,实在烦不胜烦,便说道:“可是大老爷跟你说的这事?” “不是,是儿媳听人……”赵氏张口说道,还没等她说完,就被井老太太不耐烦的打断了话。 “既然不是,你这么着急上火的跑来说这个干什么?”井老太太皱眉说道,“回去吧,既然大老爷不说,你就当不知道!” 赵氏得了井老太太的话,当即行礼出了院子,脸上的喜色怎么都遮掩不住。 “唉,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井老太太骂道,实在是糟蹋了她那个优秀的大儿子了。“要不是老大前头没了两个,哪会轮得到她?就是那个商户女,都比她强!” 井老太太身边的嬷嬷连忙劝道:“老太太想开些,大夫人虽然单纯了点,但胜在没什么心机,也是好事。” “那倒是。”井老太太撇了撇嘴,“这事一定是老二媳妇想办法叫她知道的,那个蠢东西就赶紧跑我这里来替他们探口风了。” 嬷嬷笑了笑,小声说道:“大夫人进门晚,她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要是知道,打死赵氏都不敢跑来问要不要接井清芷回家。 别说接,就是认都不该认!但大老爷却认了,甚至还把人接进家里转了一圈,这简直是把老太爷和老太太的脸踩到了脚底下。 “小门小户出来的,眼里就只有那仨核桃俩枣。”井老太太嫌恶的说道,“还不是怕大老爷把人领进家,留给她们娘俩的东西就少了?当我们井家是什么人家,还能少了她们娘俩的嚼用?” 嬷嬷轻声说道:“大夫人也是存了讨好大老爷的意思,就是不敢做这个主,奴婢看她也是不想把人接回来的。大老爷对她不冷不热的,这么迫切的想认女儿,怕是心里头还挂着前头那个……留这么个后患总归不好,您看,是不是……” “当然不行!”井老太太想都没想,立刻回绝了,要是再下手,不管井昭认回来的是不是真的井清芷,她都会永远失去她最疼爱的大儿子。 嬷嬷赶忙说道:“是奴婢逾矩了。”说罢,赶忙给井老太太上了一杯热茶。 井老太太接过了茶,却没心情喝。就是那个可恶的商户女,害得她的大儿子和她离心,甚至不顾孝道,当面质问她,到现在她和她那个小丫头崽子还阴魂不散。 她长叹了一声,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了当年还是个孩子的井清芷,七八岁大的孩子,粉雕玉琢的脸,琥珀色的眼睛,长的一点都不像井家人,和她那个商户出身的娘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听说那孩子是被一户放了奴籍的人家养大的,未婚生子不说,还会点稀奇古怪的医术,姜国公家的世子就是被她治好的,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她直觉上不信。 井清芷在井昭眼里是坚忍脱俗的好姑娘,然而在井老太太眼里的形象更贴近于脸上抹了白粉,会跳大神的乡下神婆,私生活还相当不检点。 “我也不想这么做。原本是想留她一命的,到底是我们井家的骨肉,可谁让你这么不识趣?”井老太太靠在榻上喃喃道,“不过是个商户女所出的丫头片子,也配得上这么多的嫁妆?要怪也只能怪你,是你的钱害死了你女儿!” 赵氏得知婆婆压根不想接回井清芷后得意洋洋的回了自己的院子,然而高兴没两分钟,又泄了气。 婆婆不想接有什么用,大老爷可是跟打了鸡血似的,卯足了劲要认回女儿的,是婆婆活的久,还是大老爷活的久? “母亲又在烦心什么?”井清蕙进门就瞧见赵氏在那三长一短的叹气。 赵氏向井清蕙招了招手,搂着井清蕙絮絮叨叨的说道:“还不是你那二姐姐的事!看你父亲那热乎劲,十有八九是要接回家了!” 井清蕙立刻嫌恶的皱起了眉头,“那女人才不是我二姐姐!”一家子都穿的像乡下来的,那种人怎么可能是她的亲姐姐? “你认不认不要紧,你爹认才是要命的!”赵氏哼了一声说道。 井清蕙不耐烦的说道:“认就认了吧,又能怎么样啊?我看祖父祖母不会待见她的!” “你懂什么!”赵氏训斥道,“你爹对那姓白的臭婆娘念念不忘的,他的钱岂不是都要留给那小野妇了!你祖父祖母不待见她,就待见你了?你一个丫头片子,他们能留给你几个钱?他们的钱都是留给阿恪和阿麒的!你还以为你爹多疼你?上次你问他要那个温泉庄子,他还不是没给你!” 赵氏也算是出身官宦人家,是个六品京官的庶女,要不是井昭前头死了两个夫人,也不会轮到她嫁给井昭。因为是姨娘养大的,文化和修养水平不高,自然和帝师级别的井男神没什么共同语言。 得不到丈夫的喜爱也就罢了,出身低又让井家人看不上眼,更悲剧的是前两位井大太太都只生了一个女儿,在肩负着给井昭生儿子的艰巨任务下,她还是只生了一个女儿,这让井老夫人更不待见她了。 这点上她要感谢对她不冷不热的井男神,井老太太虽然心急大儿子没个后,但井昭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因为白秀兰的事生井老太太的气,要不是如此,只怕井昭早给她办完后事,娶了第四任夫人,这会儿上已经有好几个儿子了。 弄死不合心的儿媳妇这种事,井老太太一回生二回熟嘛。 赵氏觉得自己人生只是表面光鲜而已,昔日闺中的姐妹哪个不对她能嫁井男神而羡慕嫉妒恨?可井大太太的位置真不是人干的。 井二太太有两个儿子,又是出身名门,井家不是她这个长房太太当家,而是二太太当家。偏井大老爷读书人清高,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每当她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和井大老爷抱怨,井大老爷都是一副“别拿这些鸡零狗碎来烦我”的表情。 “不知道你那二婶这些年当家攒了多少银钱!”这是赵氏最常跟女儿长吁短叹的一句话,简直恨不得潜入二房院子里替二太太数数钱。 赵氏没个儿子,总觉得没个依仗,抠门不说,一有机会就给自己敛财,鸡毛蒜皮的钱都不放过,名声十分不好听。很多人私底下都说她是在家当庶女的时候被主母克扣惯了,就十分的吝啬爱财,连带着赵太太的名声也不好听了。 赵太太前些年还颇得意自己这个井昭岳母的身份,只是奇怪聚会时别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怪,最后知道真相的她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一怒之下干脆和赵氏断了来往。 于是赵氏自认为悲催的人生中又加了一条——嫡母不慈。 井清蕙鼓着腮帮咬着牙不说话,半晌恶狠狠的说道:“我不管!不管父亲给了大姐和那女人什么,都不能少了我那一份!” 十二三岁的女孩本来是单纯烂漫的年纪,然而井清蕙却早早的学会了赵氏那一套尖酸刻薄的嘴脸,那张和井昭有几分相似的漂亮面孔也难看了起来。 日子过的飞快,未秋在家安安静静的待嫁,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她干脆不愿意管外面有什么事。 七月底的一天,井昭又一次来到了陈家,除了送来一套镶满了珍珠和宝石的凤冠霞帔,还给了未秋一张地契。 127.第127章 庄子 “这是我在京郊的一处庄子。”井昭解释道,“可能有个三四百亩地,具体多少我也不记得了,都是下人在管,收成应该还不错。难得的是有山有水,宅院是仿江南园林的格式建的,还有竹林茅草房,野趣十足,夏秋可以去山上避暑,冬天有两三眼温泉,是个不错的地方。” 未秋诧异的看了眼井昭,这是给她的嫁妆? “这太贵重了。”未秋连忙把手里的地契推了回去,凤冠霞帔她可以收,就算贵也是有数的,可京郊的土地多值钱她是知道的,根本就是有价无市,一个三四百亩地的庄子是相当大的手笔了。她要是拿了这个地契,等于一跃成京城土豪了。 井昭蹲下身,笑呵呵的把地契给了站在未秋腿边的茜茜,茜茜傻傻的接过了地契,不明所以的看了眼未秋。 “孩子,给你的你就拿着吧,这是我的私产,和井家没关系。”井昭温和的说道,“比起你大姐姐和三妹妹得的,我给你的这个庄子实在连个零头都赶不上。你要是不要,我就把这个庄子卖了,换成现银给你送过来。”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未秋也不好再推辞了,道了谢收下了地契,倒不是她贪图井昭的这个庄子,而是陈家人前后为她做了那么多,她马上要出嫁了,出嫁后就是秦隽的人,她不想拿秦隽的东西做人情来报答陈家人。正好这个庄子有温泉有园林,对陈泰的身体休养大有好处。 见未秋接了地契,井昭欢喜的跟什么似的。 “你成亲那天我也来。”井昭笑道,“你放心,我就一个人悄悄的来,不让别人知道。” 他怎么能缺席他和秀兰的女儿人生最重要的那天呢! “……好。”未秋只得答应了,看井昭欢喜的模样,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前世的父母,要是他们知道自己出嫁了,会不会也是这么一副高兴的要流泪的模样呢? 八月初的时候,趁着还有几天才到出嫁的日子,未秋想带着陈家人去庄子上玩几天,就当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单身旅行”了。临出发前,未秋想了想,带着六月到井府后门托人找了常跟在井昭身边的管事井铜,让他跟井昭说一声。 未秋这么一说是出于礼节,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没多久,井昭就过来了,笑呵呵的说想和女儿外孙女多处几天,否则等未秋出嫁,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未秋不是真的井清芷,她对井昭有再多的不满,也被井昭这段时间来的关怀和真诚给打动了,不管他之前如何,现在的井昭只是一个想要弥补女儿的内疚父亲。 井昭虽然地位高,学问大,但在陈家人面前没有一点架子,坐着陈家雇来的马车进了庄子,抱着茜茜领着陈家人在园林里玩的很是愉快。 这会儿上,庄子门口的下人迎接完了新主人,正在关门的时候,就瞧见远远的一行人马飞奔而来,扬起了老大一阵尘土。 人到门口了,却没有下马的意思。 井三姑娘一身漂亮合体的骑马装,坐在马背上,傲慢的用马鞭指着已经合上的大门,看都不看旁边的下人一眼,说道:“开门。” “三姑娘,您这是要干什么啊?”庄头陪着笑脸,问道。 “这还用问!”井清蕙眉头倒竖,已经是发怒的前兆了,“我要带几个朋友进庄子玩!” 庄头心中暗暗叫苦,作揖说道:“三姑娘,实在是不巧,二姑娘已经带人进来了,吩咐了不许打扰。” 井清蕙目光能喷出火来,咬牙切齿的问道:“二姑娘?哪来的二姑娘?谁知道是哪冒出来的小野妇!还带了个小杂种……真是丢死人了!你们这群见风使舵的混账奴才,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都敢认做主子,也不怕闹了笑话!快点给本姑娘开门,否则待我告诉了父亲,有你们好看的!” 庄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井清蕙开门的,早在庄子易主之前,大老爷的管事井铜就已经耳提面命过了,他现在已经是二姑娘的奴才了,要听二姑娘的话,二姑娘吩咐了他不许让别人来打扰,他要是给这个明显来者不善的三姑娘开了门,大老爷分分钟就能卖了他! “三姑娘,您是菩萨一般的心肠,您就饶了我们吧,这门我们真的不能开!”庄头告饶道。 因为井昭是坐在陈家的马车里进庄子的,庄头并不知道井昭也来了。要是早知道,直接就把井大老爷抬出来,也不至于压制不住这个不讲理的女霸王。 井清蕙愤怒的手都抖了,她早就眼馋这个庄子了,然而在父亲跟前撒娇卖痴了很长时间,父亲都没有松口把庄子给她,没想到转身的功夫,就给了这个小野妇! “给我开门!你们一个个反了天啊!”井清蕙愤怒的大叫,挥舞着手里的鞭子狠狠的抽向守在门口的几个下人,“这是我们井家的庄子,叫那小野妇滚开!” 庄头年纪不小了,挨了两鞭子后后背渗出了血,有点吃不消,实在没办法,让一个人进去找了未秋。 井昭一听小女儿在门口闹事,当即就怒了,跟着未秋去了庄子门口。 两个人到门口的时候,未秋先从马车里出来了,正好看到井清蕙在门口大发威风,把守门的几个下人抽的哭爹喊娘。 “住手!”未秋皱起了眉头,喝了一声。她原以为不过是小姑娘玩不成发发脾气,顶多骂骂人罢了,没想到这小姑娘只有十二三岁,却真拿鞭子抽人。 井清蕙瞧见了未秋,她要找茬的正主来了,也懒得拿这些下人出气了,当即用马鞭指着未秋,瞪着眼大声骂道:“你是谁啊?还让我住手?你有这个资格吗?” “胡说八道些什么!”井昭从车里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气的不行。 井清蕙接下来的叫骂声糊在了嗓子眼里,一个字都不敢说,她完全没想到父亲居然也在这个庄子里。 “你来做什么?庄头不是跟你说了你二姐姐在这里?”井昭皱眉说道。 井清蕙对父亲还是很有些敬畏的,赶忙下了马,然而听井昭这么说,她又委屈上了,愤怒的话脱口而出,“父亲,你怎么把庄子给了这个小野妇了!” “混账东西!”井昭大怒,“这些不干不净的话都是谁教你的?” 未秋淡淡的看着井清蕙,说道:“井三姑娘,想必你知道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若是小野妇,那你又是什么?你又把井大人看做什么了?” “我跟你没关系!”井清蕙大声叫道,她绝不认这个乡下婆娘当姐姐。 未秋拍了下手,笑道:“既然你说我们没有关系,这庄子又是我的产业,你私闯民宅,口出狂言,还行凶伤人,我要绑了你交给京兆尹,你没意见吧?” “你敢?!”井清蕙想都不想,立刻叫道,她才不信这个乡下来的小野妇敢绑了她见官。“父亲,你就看着她欺负我?” 井昭原本温和的面容此刻板了起来,背着手说道:“我只看到你行凶伤人,还对你二姐姐出言不逊!” 井清蕙气的跺脚,嚷嚷道:“她才不是我二姐姐!她,她没成亲就生了个野崽子,丢人现眼!早该自尽才对,活着也是丢我们井家的人……” “你闭嘴!”井昭指着井清蕙怒喝道,清芷为何会流落在外,为何会未婚生子,都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尽到责任,没保护好女儿。 井清蕙这辈子都没见过一向温和的父亲发过这么大的火气,想起母亲所说的,父亲一直对白秀兰那个商户女念念不忘,连带着对这个伤风败俗的“二姐姐”疼爱有加。 大姐姐虽然是女孩,但却是井家第一个孩子,家里人对大姐姐也高看一眼,只有她处处让人看不起,受窝囊气,就是因为她母亲出身不好,父亲也不喜欢她! 尽管井清蕙心里活动剧烈,却低着头不敢再吭声了,她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去跟井昭呛声。 “算了,三姑娘年纪还小,以后长大了就明白事了。”未秋叹了口气,井昭要是不疼爱井清蕙,井清蕙也不会长成这副德行了,井昭嘴上骂的厉害,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罢了。 “虽然你二姐姐求情了,但惩罚也不可少,回家去抄法华经十遍,一个月后我要检查!”井昭脸色稍缓,吩咐道。 送走了愤愤不平的井清蕙,井昭对未秋心中的愧疚更深了,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未秋突然问道:“三姑娘常来这个庄子吗?” 井昭摇了摇头,“这个庄子我只带她来过一次,平常是不让她过来的。” “那就奇怪了,今天我来了,她也来了,还一副硬闯的架势,是您告诉她的?”未秋微笑着看着井昭。 “没有,我怎么可能告诉她……”井昭下意识的就摇头,话说到一半就咽了回去。 那是谁告诉她的?是谁在挑拨呢? 128.第128章 成亲 在未秋紧张和期盼中,到了秦隽迎亲的日子。 八月十六那天下午,未秋换好了衣裳,被祝氏按到了椅子上,请了邻家的老奶奶为她梳头。 “你阿桃婆婆是个有大福气的,请她来给你梳头,让你沾沾她的福气!”祝氏絮絮叨叨的说道。 未秋知道这个阿桃婆婆,快八十岁的人了,身体硬朗,一口好牙,头发还有多半是黑的,最让人羡慕的儿孙孝顺,家庭和睦。 “谢谢娘,谢谢阿桃婆婆!”未秋真心实意的道了个谢。 阿桃婆婆年纪大了,手有点抖,让她梳头不过是走个形式,拿着梳子梳两下头发就算了事。给未秋梳过头后,阿桃婆婆笑道:“我看小娘子天庭饱满,听说郎君还是做官的,肯定比我有福气的多!” “承您吉言!”祝氏笑道,接过了阿桃婆婆手里的梳子,送走阿桃后,开始为未秋绾发,看着镜子里的女儿,笑容恬淡,容颜静好,双颊粉红,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即便未秋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但确实是她当做亲生女儿养大的,女儿嫁出去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日后便是回娘家也是有数的,不能像以前那样守在一起过日子。 “娘脾气不好,以前老训你,都是为了你好,你别记恨娘……”祝氏流着眼泪说道,她舍不得,真舍不得,这会儿上一点都不想让未秋出嫁,她后悔把未秋许给姓秦的那个小子了。 未秋慌忙回身,掏出帕子给祝氏擦脸,她眼圈也红了,哽咽道:“我知道,以前我脾气也不好,没大没小的,老跟娘犟,动不动就吵,娘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别哭了。”祝氏给未秋擦掉了眼角的泪花,笑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女人嘛,一辈子就这么一天……” 六月还不太明白姐姐嫁人意味着什么,在她眼里,姐姐和外甥女茜茜不过是换了个吃饭睡觉的地方,秦隽家离这里不远,她跑着去一会儿工夫就能到,想看姐姐了随时都能去。 “娘,花轿来了!”六月笑嘻嘻的跑进来喊道。 祝氏慌忙应了一声,拉起未秋左看右看了一番,觉得女儿真是漂亮,要不是当初她昏了头,非得要回京城,也不会便宜了姓秦的那小子。 这会儿上,陈方领了井昭进了院子,井昭穿着一件宽大的披风,帽兜遮住了脸,进院子后才放下了帽子,看着盛装打扮的未秋笑了笑,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在陈方的示意下,祝氏捧出了那顶缀满了珍珠和宝石的凤冠,递给了陈方,陈方又捧给了井昭。 井昭捧着凤冠,脸上的表情郑重而虔诚,走到了未秋跟前。 未秋微微低下了头,让井昭替她戴上了沉重的凤冠。 “吾儿自幼丧母,又接连遭逢大难,是吾之过错。神佛在上,昭愿意以余生岁数起誓,保佑吾儿日后一生遂顺,喜乐安康。”井昭喃喃说道。 看着戴着凤冠,一身霞帔的未秋,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白秀兰。 也是这样的美丽,这样的羞赧,这样的对未来充满了期盼…… 他不会让他和秀兰的女儿走上秀兰的老路,只要有他在,他一定会保护好他的女儿,清芷不再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了,他永远都会是清芷的坚强后盾。 秦隽带来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院子外面,震天的鞭炮声中,未秋并没有听清楚井昭在说些什么。 祝氏给未秋盖上了红盖头,陈泰蹲在地上,等未秋趴到他背上后,站了起来,稳稳的往前走。 大门口处,六月还在尽忠职守的把着门,把从门缝里塞进来的红包笑嘻嘻的装到了自己的荷包里,掂了掂荷包的分量,笑的见牙不见眼,姐夫虽然面冷了点,对小姨子还是很大方的。 看陈泰背着未秋过来了,六月大喊了一声,“新娘子来啦!”然后转身就跑。 只不过是虚掩着的房门一下就从外面被踢开了,一群汉子们哈哈笑着冲了进来,嚷嚷道:“抢新娘子啦!快快上轿,跟我兄弟回家去!” 卢炳叫的最兴高采烈,虎头叫的最垂头丧气,简直是带着哭腔。要不要这么命苦,女暴龙真成了他的女主子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六月歪着头瞪着他,阴测测的问道,“不乐意我姐嫁给你家公子?” 虎头下意识的捂住了胯,头摇的像拨浪鼓,笑的极为谄媚,“乐意,怎么不乐意,做梦都想着呢!”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还没娶媳妇传宗接代呢,怎么能就这么交代在这里? 六月抱着茜茜立刻别过头去,这厮笑的实在太恶心了。 未秋是来了这个世界后才知道,电视剧上演的都是骗人的,婚礼都是黄昏时举行的,才不是大白天干的事。 在众汉子浩浩荡荡的拥簇下,陈泰把未秋背进了秦隽带来的轿子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喝彩声中,未秋听到祝氏跟轿夫大声笑道:“红包拿着,别颠着我闺女!” 起轿后,未秋悄悄的掀开帘子一角,看到陈家门口,陈方和祝氏哭着抱成了一团,井昭戴上了帽兜,隐藏在人群中,看不到表情。 未秋轻声说道:“你们都放心吧,我会过的好好的。” 井昭看着渐渐走远的迎亲队伍,眼角有水光闪过,倘若秀兰还在,倘若清芷没有离开过井家,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以父亲的身份给女儿送嫁,给女儿置办一个体面风光的婚礼。 不幸中的万幸,清芷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知道什么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等轿子停下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她拉出了轿子,未秋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秦隽的手。秦隽稳稳的拉着她进了家,在司仪的唱词中拜了天地,又面朝聊州的方向拜了秦隽的养父母。 “等会儿有几个人要闹洞房,你别怕。”秦隽在她耳边轻声嘱咐道,牵着她的手进了房间。 一群不甘寂寞的糙汉子们连忙跟着涌了进去,嗷嗷叫着要秦隽赶快掀盖头,他们要看看新娘子漂不漂亮。 “真的很漂亮!”李年拍着胸脯朝众位兄弟们保证,又小声的加了一句,“她妹妹更漂亮!” 秦隽难得的从接亲到现在这么长时间都保持微笑的状态,这会儿上听到众人揶揄,大大方方的拿起秤杆子挑起了未秋的盖头,盛装打扮的未秋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眉目嫣然,顾盼生辉。 未秋打量了一番来闹洞房的众人,除了卢炳和虎头是秦隽的家人外,只有李年和周刃是她见过的,其余都是陌生的面孔。 “果然很漂亮啊!”有人喃喃道。 那当然了!别的不说,她这张脸还是挺耐看的。 有人羡慕嫉妒恨,“秦小子艳福不浅,不声不响娶了个漂亮媳妇!” 嘿嘿,秦隽真正不声不响的地方在于把孩子都生了。 还有人干脆厚脸皮的喊道:“弟妹,你还有妹妹么,介绍给我吧!” 未秋笑了,刁蛮千金井清蕙你要不要?每天晚上都可以玩皮鞭play哦! “秦隽,跟你媳妇亲一个呗!”李年带头嚷道,随后不少人都兴冲冲的附和了起来。 未秋赶紧低头装羞涩,艾玛啊,之前听秦隽那么说,还以为闹的多厉害呢,不就是让亲个嘴么!咱一个大龄女青年还怕这个? 秦隽挡在了未秋前面,笑道:“各位兄弟还请高抬贵手,我媳妇害羞。” “那至少得抱一下。”有人笑道。 周刃上前摆手笑道:“好了好了!你们这群浑人,看秦兄弟面嫩,就可着劲的欺负人家!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赶快去吃酒吧!” 周刃是世家子弟,身上自然就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魄,仿佛天生的领导者似的,众人听他这么说,又说笑了几句,便陆陆续续从新房里出去了。 秦隽有点意外周刃会出头帮他解围,后来转念一想,便想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出去前,对未秋说道:“等会儿我让虎头来给你送饭。”走的时候又舍不得漂漂亮亮的媳妇,回头重重的握了下未秋的手才转身走了。 前院里摆了几桌酒席,秦隽敬完了酒,就在众人的揶揄和催促中回了新房。 他推开新房的门,就瞧见温暖的烛光下,他的新婚妻子已经脱下了那身厚重华丽的凤冠霞帔,换上了一身浅红色的纱裙,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削肩细腰,青丝如瀑,莹白的面容笑意腼腆柔和,就像是从诗经中走出来的窈窕淑女。 “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未秋惊讶的问道,酒席还没散,几个汉子划拳的吆喝声听的清楚。 秦隽看着未秋,眼神直勾勾火辣辣的,说道:“有阿炳他们在前院照应着。” 未秋被他盯的面红耳赤,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你这里不就一个院子吗?” “我从中间垒了个院墙,隔成了两个院子,以后我们和阿炳虎头他们分开过。”秦隽泰若自然,又朝未秋走近了两步。 未秋背后就是床,躲无可躲了。 129.第129章 洞房 矮油! “你舍得和你的青梅竹马分开过啊?”未秋背靠着床,笑眯眯的问道。 秦隽愣了一下,又上前走了一步,贴着未秋,手摸上了未秋的脸颊,神色十分淡定,“娘子,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未秋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镇定的说道:“那我换种说法好了,你舍得和阿炳分开?”好基友可是一辈子的哦! 秦隽吻上了未秋的耳垂,湿热的气息就喷在未秋的耳朵上,“娘子,你不觉得洞房花烛夜谈论别的男子不太合适吗?” 她当然觉得不合适!她这不是紧张么!不过她是绝不会在战斗机面前承认这个事儿的! “也不知道茜茜现在睡了没有。”未秋又找了另一个话题。 秦隽已经开始上手解未秋的衣服了,慢条斯理的说道:“娘子不用担心,有岳母他们看着,茜茜应该会睡的很好。” 未秋紧张的手都要抖了,“你,你……”了半天,头脑一片空白,想不出来要说什么。 秦隽抱起了未秋,解开了未秋的裙子,笑道:“娘子,我们又不是头一回了,你紧张什么?” 未秋没法辩解了,秦隽这个禽兽!不愧是渣男中的极品战斗机! 昏黄温暖的烛光下,秦隽身穿大红色的新郎喜袍,俊朗的面孔带着潮红,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这身喜庆的红袍映衬的。 未秋盯着秦隽那略带蜜色的胸膛,宽肩窄腰,肌肉条理分明,胸前还有两颗可爱的小红豆,和记忆中那个滴汗的精壮胸膛重合到了一起。 未秋的心砰砰跳的厉害,面红耳赤中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身材不错嘛,她偷偷数了下,居然有八块腹肌哦! 秦隽戏谑的笑了笑,把未秋抱到了床上,剥下了未秋的肚兜,直接压了上去,吻住了未秋的唇。 未秋觉得她挺热的,脸烧的通红,然而肌肤接触时,她觉得秦隽的身体仿佛比她更热。唇舌交缠,秦隽的口中还留着酒气,让她整个人都晕了起来。战斗机哪里是在吻她,分明就是在啃,未秋怀疑秦隽是想把她整个人给吞到肚子里去! 大龄女青年陈未秋同学曾经对自己的新婚夜有过很多设想,但没想到的是一向严肃自持的秦隽没丁点扭捏和羞涩,直接上来就把她给办了。 夜半时分,未秋实在顶不住了,眼睛都睁不开了,有气无力的推开了秦隽还在她身上作乱的手,睡着了。 睡着前,她恨恨的想着,秦隽真不愧是战斗力满槽的战斗机! 秦隽一手搂着未秋,一手支着头,龙凤喜烛已经烧了一半,烛泪在烛台上汇聚成了小小的一堆。烛光下,未秋的脸颊白里透红,眼角还带着欢愉过后的泪痕,颜色鲜亮,就像雨后的芙蓉。 这鲜活俏丽的颜色是他的,未秋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亲,以后他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围着他们叫爹娘…… 他想到这里,心情就像是秋日里的溪水,敞亮舒畅,他伸手抚摸上了未秋的脸颊,擦掉了她眼角的水迹。 然后,他就看到原本睡的香甜的未秋哼唧了一声,像是无意识一般,脸朝他的胸膛埋的更深了,躲过了他的手,还委屈的嘟囔了一声,含含糊糊的,像是一句“讨厌!” 秦隽忍不住笑了起来,躺下把未秋搂的更紧了。 未秋是被脸上的痒痒给弄醒的,睡的迷迷瞪瞪的时候,睁开眼睛一看,秦隽正趴在她身边,用手指沿着她的脸,从她的眉毛滑动到她的脸颊、唇和脖子,最后滑动到被子里,覆盖上了她的胸。 “别摸了!”未秋红着脸抗议,伸手抓住了秦隽的手,想起昨晚上的经历,她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身下的床,还好,够结实,没被秦隽给弄塌了…… 秦隽看着未秋就得意的笑,媳妇气色这么好,都是他昨晚上卖力“滋润”的结果。 未秋别过脸去不看他,她深深的了解到了,秦隽严肃冷淡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闷骚的心。 窗外阳光灿烂,未秋被刺的眼睛生疼,忍不住埋怨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我?” 秦隽无辜的摊手,“我叫过了,你睡的跟头小猪似的,怎么都叫不醒,虎头把饭都做好了!” 未秋老脸通红,这下脸都丢到虎头和阿炳那里去了,她想起身,刚动了下腿,就痛苦的眯起了眼,艾玛啊,浑身酸疼的动都不想动一下。 “我起不来,腰酸背疼腿抽筋!”未秋瞪着秦隽叫道,要不是秦隽,她至于跟被压路机来回碾过几遍一样吗! 秦隽无奈,先起了身,然后认命的扶起了未秋,把昨天他剥下来的衣裳一件件的给媳妇穿了回去。当然,穿衣服的过程中“不小心”吃点豆腐,揩点油……他是不会承认他是故意的。 等未秋终于拖着沉重酸痛的身体出门时,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院子里一片灿烂的阳光,秦隽穿着家常的蓝色棉布袍子,袖子绾的高高的,在石桌上摆放着碗筷。 石桌上的白粥和包子还在散发着热气,配菜是腌萝卜丝和酸豆角,放在白色的小碟子里,淋上了香油和醋,闻起来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刚热好的,快来吃吧。”秦隽笑道,拉着未秋坐到了凳子上,又解释道:“以前都是虎头做饭,他手艺算不上好,你先试着吃两顿,要是觉得还行,就让他做好送过来,要是吃不惯,咱们就雇个婆子来做饭洒扫。” 未秋笑着摇了摇头,“咱们自己做饭就行,我会做饭的。”雇人来做饭虽然省劲,但一来不一定做的干净,二来秦隽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她既然嫁了秦隽,就是一家子,就要体会秦隽的难处,能省的地方还是要省的。 因为和前院隔开了,后院单独一个院子,显得有些狭小,未秋环顾着院子,笑了笑,以后这就是她的家了。 吃过饭后,虎头来收拾了碗筷,看都不敢看秦隽和未秋一眼,火速抱着碗筷跑了,像是有狗在后面追。秦隽关了院门,抱着未秋躺到了床上。 “我身上还酸着呢!”未秋红着脸说道。 秦隽抱着未秋的手顿了顿,泰若自然的问道:“你以为我想干什么?就是想让你再睡会儿罢了,我下午还要去当值。还是你想干什么?昨晚上不够尽兴?” 未秋脸埋在秦隽怀里,死都不肯吭声了。分明就是秦隽想趁着上午有空再做点啥,她原以为自己脸皮够厚的了,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 下午的时候,秦隽去当值,六月跑过来了。 “想我啦?”未秋亲昵的捏着六月的小鼻子问道,端来了办喜事剩下的花生瓜子给六月吃。 六月一边剥花生一边点头,毫不犹豫的说道:“是啊!以前咱们都是一起睡的,现在少了你,挺不习惯!” 以前的时候,六月和未秋还有茜茜睡一张床,她老觉得挤,结果没了未秋,茜茜又由祝氏抱去睡了,她一个人独占一张大床,反而睡不着觉了。 “茜茜闹了没有?”未秋问道。 六月摇摇头,“没有呢,玩累了就睡了,今天早上问了句娘去哪里了,娘说你过两天就回来,她就没再问了。” 未秋顿时心塞,小白眼狼忒没良心了!白疼她了! 六月叹了口气,说道:“娘本来不让我过来找你的,我在家没事,偷偷跑过来的。娘还说,要是你在秦大哥这里过的好,她就放心了,准备过几天就走。” “娘想回汴州?”未秋惊讶的问道。 六月点点头,她好舍不得姐姐啊! 未秋想了想,拉着六月的手说道:“你回去跟爹娘还有大哥说,还是别回去了,要是嫌租来的房子住的不舒服,就住到井大人给我的庄子上,吃住都不成问题。外头太乱了,我不放心。” 陈泰前些日子跟着商队回汴州过一次,听他说路上很是不安全,有胡子有兵匪,要不是他们都是一群人高马大的壮汉,赶路快,早不知道被盯上多少次了。 陈家人除了陈泰算是壮汉,其余一群老弱妇孺,她实在不放心。 “这不太好吧。”六月迟疑道,“娘说了,那庄子是井大人给你的。”他们一家搬过去,好像不太好。 未秋摆摆手,“这有什么不好的?你要当我是姐姐,就说服爹娘大哥搬过去,就当是给姐姐管理产业了。再说了,你舍得离开姐姐啊?” 六月当然舍不得,立刻笑道:“那我回去就跟爹娘说说。” 过了一会儿,六月推了推未秋的胳膊,悄声问道:“姐,你觉得秦公子好,还是姜泽好啊?” 六月十一二岁,正是对情感懵懂,待要开窍的年纪,好奇这些好奇的要命。 未秋拧了下她的耳朵,笑道:“叫什么秦公子!也太生分了吧,他是你姐夫!” “嘿嘿,我这不是一时忘了改口么!”六月不好意思的笑道,秦隽的“改口费”都给了,她收了钱哪能不办事啊! 130.第130章 秦笙 “那个,姐,你觉得是姐夫好还是姜泽好啊?”六月又问了一遍。 未秋笑而不语,在六月期盼的目光中,反问道:“你觉得呢?你喜欢谁当你姐夫?” 六月靠在未秋胳膊上,嘟着嘴玩着一根狗尾巴草,慢慢的说道:“姐夫人挺好的,就是老板着个脸,看着吓人……”说心里话,六月更喜欢脾气温和,爱说笑的姜泽,她心里很是惋惜。 未秋笑了笑,不管别人怎么看,她想她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秦隽,能让她放松依赖的人也是秦隽。秦隽在人前不爱说话,以前不熟悉的时候她也以为秦隽是个冷淡的性子,然而只要她有需要,秦隽总是站在合适的位置上。 他生了气也不会发脾气,什么都清楚,却什么都不说,默默的、认真的做自己该做的事,总是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未秋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越能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好像她展开了一幅长长的画卷,刚开始的部分平淡无奇,然而越往后去越精彩,越吸引人,越让人惊喜。 未秋摸了摸六月的头,说道:“其实没什么可比性……姜泽人很好,家世也好,但他可能做不了一个合格的丈夫……”未秋不想谈论姜泽,转而打趣起了六月,“不知道我们六月将来要找个什么样的郎君呢?” 六月红了脸,又觉得跟姐姐没什么不能说的,抬起下巴骄傲的说道:“我将来要找个长的好看的,脑袋笨的,能听我的话!” 未秋笑弯了腰,尼玛这是找男宠的节奏啊! “就知道你会笑话我!”六月撇了撇嘴,找个听话的男人不好吗?娘和姐姐都说她没心眼,脑子一根筋,她要是找个聪明人,不就被动了么! “不敢,不敢!”未秋连忙摆手,“你怎么想都行!” 无知少女啊,理想是丰满滴,现实是骨感滴,两者差距是很大滴!就像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会和战斗机过一家子啊! 到了傍晚时分,秦隽回来了,未秋已经做好了饭,炒了几个小菜,倒上了一小壶米酒,摆了满满一桌子。 秦隽进了院子,脚步就是一滞,夕阳下,坐在石桌旁等他回家吃饭的未秋漂亮的让他移不开眼,占据满了他心里所有的空间。 他也有一个家了,有媳妇有孩子了,不再是孤单漂泊的一个人。 “怎么现在才回来?”未秋笑着问道,上前去拉住了秦隽的手,“快去洗洗手,尝尝我做的饭,先说好,不好吃的话别跟我说,将就着吃吧!” 有这么当人媳妇的么!秦隽哭笑不得。 天刚擦黑的时候,秦隽就把未秋给抱床上去了,两人脱的光溜溜的在被窝里上演了两次“妖精打架”。 完事儿后,外面的夜已经深了,未秋全身都是酸的,懒洋洋的窝在秦隽怀里不想动弹,她突然想起了今天六月问她的话,搂着秦隽的脖子,在秦隽耳朵边呵气,问道:“秦隽,娶了我,你后不后悔啊?” 秦隽却说道:“大半夜的说这个干什么?睡觉吧!” 半夜未秋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秦隽从背后搂紧了她,吻着她的后脖颈,低声喃喃道:“不后悔,我怎么会后悔!” 未秋得意的翘起了唇角,这闷骚的战斗机!要不是以为她睡着了,还不肯说!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秦隽和未秋正在院子里打扫,听到门被人拍响了。 秦隽打开门,愣了一下,拱手道:“誉堂哥来了啊!”又转身招呼未秋,“这是三伯父家的誉堂哥。” 未秋打量了眼秦誉,个头不算高,穿着暗红色的绸袍,脸有点长,不过看向她时笑容还是挺客气的。 “见过誉堂哥。”未秋笑道。 秦誉连忙笑着拱手行了个礼,“弟妹客气了。”转身对秦隽小声说道:“父亲和母亲知道你成亲了,高兴的不得了,想让你带着弟妹回家认认门,都是一家血亲……” 秦隽回头看了眼未秋,点头道:“我知道了,下午我带她过去。” 等秦誉走后,未秋问道:“等会儿是要去秦大人家里吗?” 秦隽点点头,迟疑了下,说道:“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就不过去了。” “去看看吧。”未秋说道,“你都答应秦誉了。”一来秦笙是秦隽的亲生父亲,于情于理秦隽都该领着新婚妻子去看看他,二来嘛,未秋笑了,她是新媳妇,长辈怎么也得给点见面礼吧…… 只是她觉得秦笙实在不是个疼孩子的好父亲,即便秦隽已经过继给了聊州的秦筑,但也是养到了十岁的亲生儿子啊,昨天是秦隽的好日子,秦笙一家子居然连个露面的人都没有,更没个女性长辈在这边帮衬。 未秋不满的结果显而易见,去秦府时她只提了一包便宜点心。 秦隽看了看未秋手里的点心,什么话也没说。 虎头赶着马车,两个人坐在车厢里说话,秦隽说了一些秦府的事,秦府人口简单,秦笙,正室夫人姚氏,嫡子秦誉,还有生了秦隽的杏姨娘。 “他们说什么你听着就是。”秦隽握着未秋的手说道,“要是有什么不顺耳的,就当没听见好了。” 秦府比未秋想象中小了很多,因为有了之前的井家和姜国公府做对比,秦府显得就平民多了,她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不够高大上的秦府,曾经是祝氏着了魔想待的地方。 秦笙和姚氏坐在正屋中接受了秦隽和未秋的拜见,姚氏穿着蓝色的金丝绸缎比甲,外面还罩了一件珍珠衫,打扮的颇有富贵夫人的气势,只是坐在那里板着个脸,架子端的十足,像是心里憋着气。 他们的嫡子秦誉长相多随了姚氏,和秦笙并不像。 未秋打量完了姚氏才去看秦笙,秦笙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和秦隽有五六分相似,坐在那里笑吟吟的,算的上是个保养不错的美中年。 “三伯父,三伯母,这是侄儿的妻子陈氏。”秦隽说道。 秦笙笑呵呵的抬手说道:“侄媳妇不必客气,快坐下!咱们都是一家人!” 说着,从袖口掏出一个红包,交给了丫鬟,见姚氏端坐在那里没动静,秦笙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姚氏撇了撇嘴,不情愿的掏出了一个红包,放到了丫鬟手里的托盘上。 “以后你就是秦家的媳妇了,要恪守妇道,早日为隽儿开枝散叶。”姚氏干巴巴的吩咐了几句,便没再吭声了。 秦笙笑着打圆场,“你三伯母平常就不爱说话,她心里头是疼你们这些小辈的。” 未秋可不管姚氏疼不疼她,暗中掂了掂红包的分量,笑的十分真诚,“三伯父三伯母客气了!” 尽管秦笙一直想把气氛给推动起来,可惜队友姚氏不给力,从给了红包后就不吭声,秦隽本来就是个寡言的人,只有秦笙和秦誉你一眼我一语说了几句场面话。 未秋觉得,其实秦隽挺想和秦笙多说几句的,场面冷淡的原因只是因为秦隽和他们太陌生,陌生到根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自然说不到一块话去。 最后,秦隽站起来要告辞,未秋连忙跟着站了起来,秦笙愣住了,立刻说道:“好不容易来一趟,哪能这么走了,晚上咱们一家一起吃个团圆饭……” “不了。”秦隽客气的说道,“今天来已经很打扰了,改日我再带陈氏过来。” 见秦隽态度坚决,秦笙只得遗憾的点点头,然而下一秒钟他居然站了起来,拉着秦隽的胳膊笑道:“走,我送你们出去。” 未秋惊讶不已,按说秦笙是长辈,由秦誉送他们出门就足够了,没必要秦笙亲自去送的。 秦隽愣了下,难得的笑了一下,放柔了语气,说道:“那就劳烦三伯父了。” 几个人刚出房门,旁边就有一个女声叫道:“隽儿!” 未秋闻声望过去,一个三十余岁的女人站在那里,穿的倒是鲜亮,满头的珠翠,双眼含泪,看着秦隽。 秦隽只看了她一眼,握紧了未秋的手继续往前走,没搭理她。 “赶快回去!”秦笙朝那女人瞪了一眼,赶紧跟上了秦隽。 到秦府门口,秦隽先扶着未秋上了马车,他转身向秦笙和秦誉告别时,秦笙亲昵的拉着他往远处走了两步。 未秋把帘子掀开一角,听到秦笙小声问道:“隽儿,听说你媳妇是井家的姑娘?” “没有这回事。”秦隽皱眉说道,“三伯父应该知道陈氏是陈方和祝氏的长女。” 秦笙笑了起来,拍了拍秦隽的肩膀,“昨天有人都看到井大人在陈家送嫁了,这是好事,你瞒着父亲做什么?隽儿,你问问井大人,什么时候有时间,请井大人来咱们家坐坐,咱们两家是正经亲家……” 秦隽躲开了秦笙的手,面色一瞬间冷的吓人,看着秦笙问道:“您叫我带陈氏过来,不是因为想看看我这个亲生儿子,而是因为听说了井大人和陈氏的关系吧?” 131.第131章 回门 秦笙脸色有点尴尬,笑着说道:“你看你这孩子,说的叫什么话!有井大人做你的岳父是你的福气,为父也是关心你……” “三伯父慎言!”秦隽冷淡的说道,“隽的父亲是已经故去的秦筑,莫要再弄错了……” 秦誉看场面有点冷,连忙笑着打起了圆场,“二弟,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别再记恨父亲了,父亲也是极舍不得你的。” 秦隽表情淡淡的,按捺下了心中的酸涩,朝秦笙父子拱了拱手,转身朝马车走了过来,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吩咐虎头开路。 一路上秦隽都没吭声,唇抿的紧紧的,未秋靠在他怀里,瞧见他手攥成了拳头,握的用力,暗地里感叹战斗机这回是被亲爹气的不轻。 “别生气了。”未秋柔声说道,她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首打油诗——《莫生气》,开玩笑似的跟秦隽背了一遍,最后着重强调了“气坏身子无人替!” “你想想,你要是把自己给气死了,将来就会有人住你的房子,坐你的马车,花你的钱,睡你的媳妇,打你的闺女……”未秋说着,看着秦隽斜过来的小眼神,嘿嘿笑了笑,赶忙举手发誓,表情纯洁,“我就打个比方,不是真的!” 秦隽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方才在秦家门口生的那场闷气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搂紧了未秋,使劲亲了一口,笑道:“你啊,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未秋呵呵笑了,她一向是个乐天通透的性子,在安慰人方面真没什么天分,不过结果好就行,她总算是把战斗机给哄开心了。 “在正房门口叫我的那个人是我的生母。”秦隽叹了口气,说道。 未秋没吭声,眼神闪亮亮的,表示自己正等着听八卦。 “上回我来的时候,她非要我接她走……”秦隽慢慢说道,想起上次见面时,杏姨娘又是撒泼又是哭闹,忍不住一阵头疼。 未秋立刻头皮就麻了,耳朵竖的老高,虽然她自动脑补出了各种杏姨娘遭受姚氏打压虐待的情况,但真要接回来婆婆和自己一起住,天天关起门来大眼瞪小眼……坦白的说,她还真不愿意,只不过这话不能跟秦隽明说,好歹那是他亲娘。 不过看杏姨娘丰满白胖的身材以及那满头的珠翠,也不像受虐待啊! “我早不是三伯父的儿子了,拿什么身份接走三伯父的姨娘?”秦隽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在秦府过的也不是不好,三伯父就那一个姨娘,三伯母那人性子高傲,不会在吃穿用度上委屈了她的。” 未秋悄悄放下了一颗心,握住了秦隽的手,靠在他怀里说道:“你这么多年没在她身边,兴许是想念你了。” 她心里有点可怜秦隽,他们成亲那天秦家人没一个人露面,显然是没把这个过继出去的儿子放在眼里,现在听说她是井昭的女儿,就急哄哄的请他们上门了,态度亲切客气的让人恶心。 姜泽之前说过,秦笙为了讨好别人连亲儿子都能卖,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今天秦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笑脸相迎,公爹大人的脸面还真是不值钱。 倘若她是秦隽,也早被亲生父亲的做派给伤心伤的透透的了。她是旁观者,看得清楚,秦隽这次到秦家做客,虽然面上不显,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只不过可惜的是秦笙太过凉薄,让秦隽高兴而来,失望而去。 秦隽淡淡的摇了摇头,不想再谈论秦家的人,转而问道:“明日我们就要回岳母家了,礼物带点什么好?” “带些糕饼点心,再一人买块料子做衣裳就够了。”未秋说道,“酒之类的就算了,家里没人喝酒。” 其实她也不信杏姨娘想念秦隽了,看杏姨娘白胖圆滚的身材,分明就是睡的好,身体棒,吃嘛嘛香,怎么都不像是思念儿子的母亲。 两相对比,她觉得还是大嗓门,脾气火爆的祝氏好,至少她出嫁时,祝氏的眼泪是真的。 秦隽回握住未秋的手,说道:“明日我们把孩子接回来吧,不能总麻烦岳母照料。”对于岳母替他们照看孩子,给了他们三天甜蜜的新婚时光的事,秦隽还是很感谢的。 回门那天,祝氏准备了一大桌吃的,热情的招待了未秋和秦隽,看未秋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就知道女婿对闺女不错。她现在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秦隽越顺眼。 吃过了饭,祝氏就拉着未秋钻进了屋里,劈头就问道:“他对你好不好?” 未秋抿了抿头发,含含糊糊的笑道:“就那样吧。”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他们才新婚,自然是感情好,甜甜蜜蜜的时候,时间久了才知道秦隽是不是真心爱她的。 祝氏笑着瞪了眼含羞带怯的大闺女,絮絮叨叨的说道:“你呀,别把家里的那套娇纵脾气带到人家家里去!隽儿看着面冷,实际上是个好脾气的,不跟你一般见识,你也不能蹬鼻子上脸的欺负人家….” “停停停!”未秋忍无可忍了,撇嘴道:“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还隽儿……要不要这么肉麻? 祝氏没好气的点了下未秋的脑门,“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还年轻,抓紧时间,赶紧再多生几个,一个茜茜哪够啊!” 未秋汗了一把,笑道:“不巧的很呢,秦隽明天就要去咸阳了,要过十天才能回来。” 这会儿上六月拉着茜茜跑进来了,问道:“姐夫要走了?” 祝氏郁闷了,“什么事啊?要去十天,这么久!”陈泰连个媳妇还没有,六月成亲更是不知道猴年马月的事,家里只有茜茜一个孩子,实在寂寞了点。 未秋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是公务上的事。” “那我去和姐做个伴!明天上午我带茜茜过去。”六月笑嘻嘻的说道,“我还能帮姐照顾茜茜呢!” 没等祝氏开口,未秋连忙点头,“好啊!”嫁了人后不能像以前那样天天去集市当游医了,秦隽一走还带走了虎头和卢炳,前后两间院子都空荡荡的,有个人来陪她和茜茜简直求之不得。 祝氏点了下六月的脑门,笑骂道:“就该把你当嫁妆让你姐带到她家里去!” 笑过之后,未秋拉着祝氏的手,问道:“六月跟你们说了留在京城的事了吗?” 祝氏叹了口气,问道:“你跟茜茜她爹说过了吗?” “不用和他说这个。”未秋笑道,“那庄子是我的产业,秦隽眼皮子没那么浅。你们一群老弱妇孺上路,我实在不放心。” 是有不少商队从京城去汴州,然而即便是出钱,恐怕也没几家商队愿意带着他们这拖拖拉拉的一家子,而且要是遇到了危险,谁愿意挺身而出护着他们? “我和你爹都想回聊州。”祝氏悄声说道,“是你哥,那天回来跟我说他干活的那家粮店老板想把闺女许给他,你哥挺中意那闺女的。” 陈泰能写会算,在古代是很难得的,加上身材高大,长相方正,性格敦厚,其实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 “这么说,娘很快就能喝上媳妇茶了!”未秋打趣道。好哥哥陈泰这个年纪搁古代都算是大龄光棍了,要不是为了她,陈泰也不至于耽误到这时候。 祝氏高兴的笑了起来,点头道:“我去见过那家闺女了,长的秀秀气气的,说话也温柔,看着还不错。” “娘满意就行。”未秋真心实意的说道,即便未来的嫂子对陈方和祝氏不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能养得起爹娘。 祝氏笑着看了眼前院的方向,“主要还是你哥满意,说那姑娘懂事,下头有三个弟弟,会照顾人,会管家过日子。” 第二天一早,秦隽就动身去了咸阳,未秋则是在床上磨磨唧唧到日上三竿了,才懒洋洋的起床了,腰酸腿疼。 秦隽就不是个人!未秋觉得他昨天夜里一定是想把未来十天的“活”都给干完了……不过,她也挺舍不得秦隽的。 不一会儿,六月就带着茜茜过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未秋带着一个半大孩子和一个小萝卜头玩的很是开心,高兴了就自己做饭,不高兴了就厚着脸皮回娘家蹭饭,她很久都没过过这么轻松舒心的日子了。 第九天傍晚的时候,在六月的提议下,三个人玩起了捉迷藏,未秋用布条蒙着眼睛,去追六月和茜茜,小丫头尖叫着笑着,乐翻了天。 看茜茜玩的高兴,未秋也很高兴,占了陈未秋的身,总觉得有些愧对茜茜,想多补偿她,陪着孩子玩,不错过她的成长。 三个人玩的太疯,忘乎所以,就在未秋哈哈笑着的时候,听到旁边有人怒气冲冲的大喊了一声:“陈未秋!” 听声音像是战斗机的! 未秋吓了一跳,一把拉下了绑着眼睛的布条,循声望去,就看到秦隽板着脸趴在隔壁邻居家的墙头上。 有句诗说的好啊,一枝秦隽出墙来…… 132.第132章 小别胜新婚 院墙那边还传来了邻居大娘笑呵呵的声音,“哎哟,秦夫人,秦公子搁你家门口都喊了老半天了,我光听见你们家院子里有人笑,就是没人给他开门……” 大娘又好心去劝秦隽,“秦公子,可别跟小娘子置气,你家小娘子长这么漂亮,你舍得啊?” 未秋好想去撞一撞墙。 茜茜笑眯眯的看着在墙头上露了个脸的秦隽,招着小手脆生生的喊道:“爹,玩捉迷藏啊!” 六月看了眼冷着脸的秦隽,再瞧瞧笑的跟没事人似的茜茜,暗自琢磨着怎么姐夫的闺女就是不怕姐夫呢! 等未秋开了门,六月连忙抱起了茜茜,匆匆丢下了一句,“我带茜茜回家去了!”就跑了出去,一会儿工夫就跑的不见人影了。 她才不要留下来,姐夫冷着脸的模样好吓人! “那个,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未秋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还以为你明天才回来呢!” 秦隽依旧板着脸,亏得他提早回来,就是想看看她和茜茜,没想到的是这两人玩的挺开心,完全没有想念他的意思……当然,秦隽不会承认他是因为这个才心情稍微不爽的。 “你还没吃饭吧?”未秋笑道,“我去给你做饭!” 一会儿工夫,未秋就端来了满满一大碗面疙瘩汤,热了晚饭剩下的几个饼子,切了一碟酱牛肉和咸鸭蛋。 面汤里滴了香油,嫩绿的香葱切的细细的撒在上面,咸鸭蛋蛋黄还流着肥油,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秦隽也确实饿了,三下两下吃光了饼子,又飞快的把面汤都喝完了,配菜一扫而空,问道:“还有吗?” 未秋连忙点头,“有,你等着!”说完,赶紧跑到灶房里把剩下的面疙瘩汤舀给了秦隽。 这回秦隽吃就的慢多了,有空细细品味媳妇做的面疙瘩汤了,其实未秋手艺一般,只不过她心思巧,面疙瘩里面加了鸡蛋,吃起来挺香。 这是媳妇关心他,心疼他才这么花心思的,秦隽心里得意,脸上却是依旧板的严肃。 看未秋跟个受气小媳妇一样站在一边,脖子上还耷拉着绑眼睛的布条,秦隽开口了,“过来。” 未秋嘿嘿笑了笑,走过去十分狗腿的问道:“你吃饱了吗?要不要我再给你煮一碗?” “不用。”秦隽说道,他又不是饭桶…… 未秋坐到了他身边,掏出帕子给秦隽擦了擦嘴,拉着秦隽的手,笑道:“别生气了,这好几天没见,人家都想死你了!”又贴着秦隽的耳朵笑,“人家最喜欢你了!” 这么一番撒娇卖乖,秦隽真是拼了命也控制不住上翘的嘴角,心里甜的像是抹了一桶蜂蜜,每一个毛孔都舒坦熨帖,就像掉进了棉花堆里,脚底下都是软绵绵的。 “知道哪错了吗?”秦隽侧身搂过了未秋,让未秋靠在他胸前,不让未秋看到他抑制不住的笑脸。 未秋撇了撇嘴,安心的趴在秦隽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说道:“你怎么还揪着这事不放啊!我是没听见,又不是故意不给你开门。”又不满的嘟囔道:“我都卖劲讨好你这么半天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吧!” 秦隽搂着怀里的美娇娘,他就是喜欢看她一脸讨好撒娇,耍小聪明的模样。几天不见,他实在想未秋想的厉害,低头瞥见了她脖子上还耷拉着蒙眼睛的布条,把布条解开,又绑到了她眼睛上。 “干什么啊?”未秋伸手想去拽布条,被秦隽拉住了手,直接抱了起来。 秦隽抱着未秋进了屋,关上了门,就把未秋放到了床上。未秋刚要开口,就被秦隽吻住了唇,然后开始解她的衣服。 九月的夜晚已经有了丝丝凉意,未秋刚要扯过被子盖上,就被秦隽捉住了手,固定在了头上,然后她就感觉到秦隽分开了她的腿,狠狠的顶了进去。 “你就是个没良心的!我走了这么几天,你玩的倒是开心!”秦隽在未秋耳边喘着气,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算不算饱暖思那个啥…… 未秋笑的甜蜜蜜的,脸上晕开了诱人的红霞,她挣开了秦隽的手,伸手搂住了秦隽的脖子,在秦隽耳边喘着气,轻声道:“秦隽,我很想你。” 秦隽忙里偷闲,在未秋耳边说道:“我知道,看底下都湿成什么样了,一下就进去了……” 未秋臊的不想搭理他。 第二天早上,未秋醒了之后不想起来,她腿酸软的厉害。秦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身,正站在床头看着她。 “起来吧,懒媳妇,都日上三竿了!”秦隽揶揄道。 未秋哼唧了两声,斜着眼看了看他,得意个什么劲啊! “我起不来,难受!”未秋说道。 秦隽笑了,坐回到了床上,把未秋连人带被子抱进了怀里,问道:“哪里难受?我给你揉揉!”说罢,也不等未秋回答,直接把手伸了进去,象征性的揉了几下大腿后,就不老实的往大腿根上蹭。 未秋连忙抓住了秦隽还想往上摸的手,不让他作怪。禽兽啊这是!借着给她按摩的名义吃豆腐。 “揉这里!”未秋抓着秦隽的大手,放到了腰上。 等未秋坐到梳妆台前梳头的时候,太阳几乎要升到天空正中了,她暗自庆幸还好虎头和卢炳还没回来,否则他们住前院,看后院这会儿还没动静,不笑话死她了! 秦隽泼了未秋洗脸的水后就走到了未秋跟前,从布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别到了未秋梳好的发髻上,笑道:“我给你买的,可喜欢?” 铜镜磨的再亮,照出来的模样也是影影绰绰的,未秋看不清楚秦隽别在她头上的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老公出差一趟还记得给自己买礼物,心情当然是不错滴。 然而未秋的好心情只持续到她把礼物从头上摘下来,拿到眼前为止。 OMG!未秋脸都僵硬了,好大一朵鲜红鲜红的石榴花发簪! “喜欢。”未秋抽着嘴角说道。 秦隽一脸的淡然,然而眼神却透露着“求夸奖,快来夸奖我吧!”的意思,“在咸阳街道上看到的,想着你肯定喜欢,就买了。” 未秋脸上挂着笑,心里把秦隽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现在她暂时没挑出秦隽的大毛病,但秦隽的品位的确是个问题,实在让人捉急! 就像这个巴掌大的鲜红石榴花,她真心戴不出去啊! 莫非秦隽就喜欢把她和茜茜往最俗气的那一面打扮? 不过话说回来,未秋摸着下巴想道,秦隽是选了她当媳妇的,她要是一个劲的抨击秦隽没品位……那岂不是连自己也骂上了?未秋内心略纠结,只能说,秦隽有时候……还是很有品位的! 估计秦隽这辈子的品位都用在挑老婆上了!未秋左手握拳,砸到了右手上,对,一定是这样的! “等会儿我们去岳母那里,把茜茜接回来吧。”秦隽握着未秋的手,看着铜镜里带着石榴花的娇羞美人满意不已,“不能老麻烦岳母照看孩子。” 未秋笑道:“下午六月肯定会把茜茜送回来的。” 她坚决不要顶着这朵大红石榴花出门,会掉粉的! 果然刚吃过中饭,六月就拉着茜茜来了,还带来了祝氏腌制的咸肉干。 “姐夫昨天没发脾气吧?”六月悄悄问未秋,那模样仿佛是担心未秋被家暴了。 未秋囧囧有神了一把,摇头说道:“没有,你姐夫就是不爱说话,其实脾气不坏。” 六月走后没多久,虎头和卢炳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客人。 “婉贞,你怎么来了!”未秋笑着迎了上去。 “我来看看你。”王婉贞笑道,握住了未秋的手,又埋怨道:“陈姐姐,你真是的,成亲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去陈家找你,才知道你嫁给秦公子了。走到半路上,就碰到了卢大哥他们,带我过来了。” 未秋笑了笑,她成亲的日子连竺路白都没有告诉,潜意识里,她不想让那么多的人过来给她送嫁,安安静静的嫁给秦隽就挺好。 今日的卢炳一改往日的憨厚好少年形象,忙前忙后的,先是把桌子凳子擦的锃亮,“王姑娘,你坐!” 让王婉贞坐下后,卢炳跟脚踩风火轮似的,跑去给王婉贞泡茶。 “王姑娘,你尝尝这茶,是我们新买的!”卢炳热情的说道。 “谢谢卢大哥。”王婉贞腼腆的笑道,接过茶盅时不小心碰到了卢炳的手,白净甜美的脸上飞红一片。 未秋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着,她的小叔子阿炳该不会是看上人家王婉贞了吧?看这殷勤献的!啧啧,看的她眼酸。秦隽和卢炳是好基友,怎么追媳妇的差别这么大呢,当年她可没这待遇啊!哎呦喂,亏了,亏大了! 不过她也只是看看而已,王婉贞的父亲虽然不在了,家境算不上多好,但有井家崔家两门富贵亲戚。卢炳有千好万好,但他只是一介白丁,王夫人恐怕不会看上他。 133.第133章 婉贞来访 王婉贞被未秋揶揄的眼光臊的面红耳赤,手脚都没处放。偏偏单细胞的好少年卢炳还在一旁热情的问,“王姑娘,晚上留下来吃饭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不了,我等会儿还要回去。”王婉贞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道,“卢大哥不用忙,我和陈姐姐说会儿话就行。” 卢炳看着漂亮的王婉贞傻笑,说道:“别叫陈姐姐了,你随着我喊嫂子吧!” 未秋在心中默默给卢炳点了个赞,谁说卢炳憨厚老实天然呆的,人家才叫真腹黑,看这追妞的手段,啧啧,好基友秦隽拍马都赶不上他啊! 王婉贞脸红的都要滴血,头埋的低低的,看都不看卢炳一眼,未秋只得跳出来救场了。 “好了,阿炳,你回前院吧,我和婉贞说说话。”未秋笑道。 卢炳有点舍不得,临走前对王婉贞认真的说道:“王姑娘,你走的时候喊我一声,我送你回家。” 这下连秦隽都淡定不住了,拉着他走了。 等人都走了,王婉贞羞红了脸,笑道:“陈姐姐,你别笑话我了。” 未秋笑着摆摆手,“阿炳是少年心性,他没有恶意的,你别介怀。” 王婉贞连忙摇头,“卢大哥是好人,我怎么会生气,我也不是那小心眼的人……陈姐姐,我才知道你成亲,没好好准备贺礼,这是我在路上买的,日后给你补上好的。” 说着,王婉贞把手边的包袱推给了未秋。 未秋笑着道了谢,打开一看,是一块藕色的绸缎料子,绣着缠枝莲花,面幅宽,颜色漂亮,够给她和茜茜一人做一身夹袄的。 对比一下秦隽的大红石榴花,看看人家王姑娘多会买东西! “你母亲的身体怎么样了?”未秋问道。 王婉贞笑道:“挺好的,两个月前就能出门到处走动了,前两天还去铺子里查账。要不是陈姐姐,我娘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在呢!” “别客气!”未秋赶忙摆手,“没有我,也有别人来治你母亲的病。” 王婉贞笑了笑,说道:“陈姐姐,我听说了,真没想到你是井大伯的女儿。” 未秋笑而不语,这事是捂不住的,连秦笙都知道了,身为井家亲戚的王婉贞没理由不知道。只不过大家只是私下里议论,没有一个人敢摆到明面上说,大概是因为井家并没有承认她这个女儿。 王婉贞看着未秋叹了口气,要是大家早知道陈姐姐是井家的女儿,姜家可能就不会瞧不上陈姐姐了,崔佑和崔梅柔也就不敢向陈姐姐下手了。 只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早知道”,可惜陈姐姐受了那么多委屈了。 王婉贞想了半天,还是试探的开口了,“陈姐姐,姜大哥和崔梅柔成亲了。” 未秋含笑点了点头,姜泽和崔梅柔的年纪都不小了,她还以为两人早就成亲了呢,没想到拖到现在,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大户人家成亲规矩多,准备时间长。 见未秋没什么表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王婉贞低声说道:“他们成亲那日,我母亲去道贺了,回来说……说崔表姐陪嫁过去的丫鬟和嬷嬷,当天就被姜大哥卖的卖,撵的撵,全都换上了姜大哥的人。崔表姐花轿进了姜国公府的门后,就再没人看到过她了,姜大哥把她拘在院子里,谁也不让见。” 未秋惊讶的抬起了头,半晌才问道:“崔家人能愿意?” 王婉贞叹了口气,“崔家原本就式微,巴着姜家还来不及,而且,姜大哥的妹妹是东宫良娣,有了身孕,已经六个月了,是太子的头一个孩子,姜家现在风头正健,姜大哥原先领了从四品的谏议大夫,现在已经是正三品的宝文阁学士了。” 未秋想起秦隽曾跟她说过,太子今年都二十七了还没个后,姜良娣的这胎不管是男是女,都算是个金疙瘩,也难怪姜泽跟坐了直升机似的,青云直上。 “挺好的。”未秋笑道,就像是谈论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王婉贞笑了笑,因为陈姐姐,她和崔表姐翻了脸,也得罪了从小就仰慕的井恪表哥,但她一点都不后悔。 她想,她尽力去讨好巴结那些人有什么用呢?他们连姜大哥的救命恩人都能下得了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他们不值得她去结交,去真心对待。 以前她很崇拜崔梅柔,觉得崔梅柔出身高贵,会说话,会做人,长袖善舞,还和高昌公主做了朋友,她也想成为崔表姐那样的人,只是现在想来,这些实在肤浅的很。崔梅柔被新婚丈夫关了起来,不是什么秘闻,可她昔日那些闺中密友连个去帮她说情的都没有。 还有井恪表哥……算了,现在认清楚一个人,悔过还不晚。 两个人在院子里说了会儿话,王婉贞就告辞了,未秋送她到门口,打开了门,就瞧见卢炳驾着马车等在门口。 “王姑娘,你要走啊?我送你!”卢炳一笑,露出了脸上两个酒窝。 “不用了,我,我……”王婉贞红着脸,刚想拒绝,未秋就开口了。 “还是让阿炳送送你吧。”未秋笑道,“这离你们家挺远的,早点到家也好早点让你母亲放心。” 面憨心奸的好少年立刻朝未秋笑的见牙不见眼。 未秋和秦隽站在院子门口,目送着王婉贞上了卢炳的马车,进入马车后,王婉贞探出头来,笑着朝未秋招手,“陈姐姐,赶快回去吧,不用送了!” 秋日下午的阳光明媚静好,王婉贞打扮清简,笑容甜美,还是当初那个求她给母亲治病的单纯善良的好姑娘,可她却历经种种,心头各种酸甜苦辣,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 王婉贞和卢炳走到半路上时,她透过车帘看到街边有卖秋梨的,想起秋天干燥,这两天夜里母亲有点犯咳嗽,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前头赶车的卢炳笑道:“卢大哥,麻烦停下车,我想买点东西。” 王婉贞的要求卢炳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卢炳连忙停住了车,还狗腿的帮王婉贞挑梨。 “这个好,个大,看着就甜!还有这个,也不错!”卢炳挑了个梨子递给了王婉贞。 卖梨的老汉打趣道:“小娘子,你相公可真是疼你!” 一般很少有男子有耐心陪夫人买这些零嘴小玩意的。 王婉贞红了脸,看了眼笑的跟没事人一样的卢炳,刚想说“他不是我相公”,就听到旁边一个冷淡的声音,“婉贞,你怎么在这里?” 王婉贞循声望去,脸上的笑容就消失在了唇边,客气的行了个礼,招呼道:“表哥。” 井恪看了眼王婉贞,看她刚才还在和身旁的那个男子说笑,一看到他,笑脸立刻就没了,心情自然谈不上好。 而她旁边的那个男子,井恪想了半天,才模糊的想起来,上次从他身边带走婉贞的好像就是这个人,还是因为这人高壮,一看就像是身怀武艺的练家子,他有了点印象,要不然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他才懒得记。 “他是谁?”井恪皱眉问道。 王婉贞说道:“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原本想说卢炳是陈姐姐的亲戚,后来想想,在井恪面前提未秋不合适,便改了口。 “朋友?”井恪冷笑了一声,想起刚才王婉贞红着脸笑,心中一股无名火气烧的旺盛,轻蔑的打量了眼卢炳,“婉贞,以后少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卢大哥好心送我回家,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王婉贞皱起了眉头。 井恪被王婉贞那一声“卢大哥”叫的心浮气躁,上前去抓起了王婉贞的胳膊,训斥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好心?光天化日的和男子说说笑笑像什么样子!快跟我回去!” 卢炳扬手成刀砍到了井恪的手腕上,井恪没觉得卢炳砍的有多重,但他的手腕却酸麻难忍,下意识的放开了抓住王婉贞的胳膊。 “看你也是读书人,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总是在大街上欺负女孩子?快走,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卢炳鄙夷的看着井恪,挡到了王婉贞的前面。 井恪又惊又怒,拦住了捋袖子要揍卢炳的随从,盯着卢炳,咬牙问道:“好大的狗胆!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也不能欺负人!”卢炳皱眉,他当然知道王婉贞的表哥就是井府的长孙,但那又如何。要是畏惧了他,连喜欢的女孩都保护不了,活的也太窝囊了! 井恪懒得再理会卢炳,越过卢炳,盯着王婉贞冷笑道:“婉贞,你长本事了,跟这种人厮混,还要打表哥……我非得问问你母亲,就是这么教你的?” 王婉贞本来着急,怕卢炳把井恪打出个什么好歹来,卢炳担不起责任,结果听井恪这么一说,立刻恼了。 “你都不曾称呼我母亲一声姨母,我为何要当你是我表哥?”王婉贞平静的说道,“是我们两个平头百姓不长眼冒犯了井大少爷,还请井大少爷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134.第134章 姜良娣 井恪被王婉贞讥讽的脸色铁青,他瞪着王婉贞,卢炳瞪着他。 王婉贞心里也委屈的很,觉得井表哥如今是愈发的脾气大,难伺候了,她这么长时间都躲着他们,结果今天一出门,还是碰到了,不是冤家路窄是什么! 最后还是王婉贞开口了,放缓了语调,说道:“表哥,是我说错了话,你别放心上。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扯了下卢炳的衣袖,低头转身上了马车。 卢炳看了眼井恪,跟上了王婉贞。 马车很快的跑远了,井恪背着手站在那里,眼里一簇簇的怒火烧的旺盛,今日他受了崔佑的嘱托,去姜家找姜泽,想调解下姜泽和崔表妹的事,谁都没想到,原本皆大欢喜的亲事,竟然成了不死不休的结局。 然而他曾经的挚友姜泽连见都没有见他,只让人带话,说有他看着崔梅柔,对大家都好。 见鬼的对大家都好!分明是姜大郎怕崔家人再向陈未秋下手,把崔梅柔当做人质囚禁了起来,只有陈未秋安全了,崔梅柔才会过的好。 哦,他差点忘了,那上不得台面的陈未秋据说还是他那见不得光的二堂妹! 他二堂妹厉害的很啊,都嫁人了还被姜大郎挂在心尖上,更是把原本懂事听话的王婉贞给带坏的不成样子。认识陈未秋之前,王婉贞哪里敢对他这么说话。 井恪想的出神,旁边传来了一道弱弱的声音,“公子,你买不买梨?”不买的话别挡在他摊子跟前嘛,这么冷面煞神的模样,谁还敢来买梨啊? 井恪嫌恶的瞥了眼卖梨的小老头,转身一语不发的离去了。 小老头很委屈,看你打扮的是个贵公子哥儿模样,结果这么小气,一来就气走了要买他梨的小夫妻,让他少挣了好几文钱,摆摊卖水果容易吗!风吹雨淋的还要被城管赶来赶去…… 办过喜事没多久的姜国公府并不喜庆,此时的姜夫人正拉着儿子哭哭啼啼,并不是因为儿子软禁了刚进门的儿媳,夫妻成了仇人,而是在哭她肚里怀了个金疙瘩的女儿。 “我今儿个去东宫看了馨丽,都瘦成一把骨头了,全身上下就剩一个大肚子……都六个月了,还是吃不下饭……偏她又有那要命的病,上个月还晕过去一次……这可怎么办啊!我看你妹妹是撑不到生孩子那天了!”姜夫人哭成了泪人。 姜泽眉头紧皱,问道:“是妹妹的心疾又犯了吗?可请御医开药了?” 姜夫人哭着点头,“御医说治心疾的药对胎儿有影响,你祖父他们,他们不愿意让馨丽吃药……阿泽,这可怎么办啊!” 太子都二十七了,太子妃娶了两任,良娣侍妾也不少,但还没有孩子,是个子女缘浅的。倘若姜良娣生下了太子的长子,极有可能就是太子的独子,也就是未来的太子,再未来的皇帝。 这对姜家意味着什么,是个人心里都清楚。 所以,姜良娣的肚子容不得任何闪失。若是吃了治心疾的药滑胎了便罢,就当姜家没这个福气,若是生出来一个怪胎,那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姜家人人都关心姜良娣的身体,但他们只是关心姜良娣能不能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至于生完孩子后姜良娣是死是活,只能听天由命,活着自然是皆大欢喜,要是不幸死了,唏嘘两下后还要再送一个姜家女孩入宫,照顾小皇孙。 姜夫人虽然也盼着当皇帝的姥姥,但姜馥丽是她亲生女儿,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女儿能平安无事,能生下小皇孙最好,若是不能,千万要保住女儿的命。 但她这些心里话,只能在儿子面前说一说。即便是她的丈夫,姜良娣的亲生父亲,她也不敢说。 现在是女儿和外孙生命的攸关时刻,连姜泽的婚事她都是草草操办的,更没精力去管被关在院子里出不来的儿媳妇了。 姜泽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道:“请竺御医看了吗?” “不光竺御医看过了,很多经验丰富的御医都看过了,都说馨丽这胎极为凶险,很可能大人孩子都保不住。”姜夫人垂泪,又絮絮叨叨的说道:“刚怀上的时候,东宫怕馨丽有孕的事宣扬太早,引来有心人加害,直到四个月了才说,现在肚子大了,就是调理都晚了……” 姜泽只有这么一个同胞妹妹,感情不错,他受伤离家出走后,姜馨丽被家里人送去参加太子妃的遴选,被皇后赐为太子良娣。姜馨丽嫁入东宫后,姜泽就再也没见过妹妹了,因为他是外男,不便出入东宫。 在他印象中,妹妹还是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才十六岁,从小身体就很差,家里请了多少大夫,费了多大的心力才把她养大成人,只是心疾的毛病落下了,只能调理,不能根治。 “我上次见了竺大夫,让他跟我交个底,馨丽的身子到底如何了,竺大夫居然说趁早流了这个孩子好……这怎么可能?别说皇家怪罪,就是你祖父他们也不能同意。阿泽,你想想办法吧,眼看你妹妹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总不能叫你妹妹就这么等死啊!”姜夫人哭湿了帕子,两眼肿的像两颗核桃,急的直想跳墙。 姜泽手握成了拳头,又松开,最后说道:“我再找个大夫去看看馨丽,她最擅长的便是妇人生产,她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保馨丽母子平安的。” 姜泽找上门的时候,未秋正在家里督促六月学写字,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拍门的姜能,还有站在姜能身后的姜泽。 “未秋。”姜泽上前一步,喊住了要关门的未秋,恳切的说道:“未秋,我有事要和你说,只几句话就走!” 未秋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姜泽了,最近一次听到他的消息,还是前些天王婉贞来的时候,说他和崔梅柔成亲了,发没发财不知道,官倒是升了。 不过姜泽脸上并没有未秋想象中那般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相反,他神色疲惫,似是满腹愁肠。 未秋退后了一步,想了想,问道:“什么事?” 姜泽深深的看了眼未秋,他的心上人成亲后日子过的像是不错,眉目鲜妍,神采飞扬,这些都是他曾经能带给未秋,现在却没有能力给予的。 “未秋,我妹妹怀了身孕,已经六个月了,她从娘胎里出来就有心疾,在家调养了几年,都没犯过了,可怀孕之后,已经犯过两次,还晕过去了……”姜泽仔细说道,“我想请你,不,请教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保他们母子平安?” “你妹妹就是太子良娣吧?”未秋问道,“良娣怀孕这么大的事,宫里的御医那么多,比我有本事的多的是,还是先问问御医的意思吧。” 事关太子良娣,不是她托大显本事的时候。 姜泽为难的说道:“御医们都没什么好法子……未秋,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也不想来麻烦你。” “请过竺大夫了吗?他怎么说?”未秋叹了口气,问道。 姜泽眉头紧皱,说道:“竺大夫说趁早流掉……” 未秋点点头,语气平淡,“我也赞同竺大夫的诊断,越早越好,身子也能养回来,拖久了大人很危险。你妹妹这条件,想保命还是别要孩子了。” 就是医疗发达的现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人怀孕都是极其凶险的事,更别提这年月了。 姜泽很是失望,问道:“真的没有好法子了吗?” 未秋干脆的摇了摇头,这个时代有心疾的女人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还想安全的生孩子?别做梦了! 姜泽沉默了半晌,最后问道:“我记得你从前跟我说过,有种法子……就是把妇人的肚子剖开,取出孩子,再把肚子缝上,大人和孩子都能保住。” 未秋看着他,笑了起来,“你在开什么玩笑,便是身体健康的妇人,剖腹都有危险,何况你妹妹还有心疾。她又是太子良娣,我要是剖了她的肚子,不得诛个九族什么的?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牵连了尊贵的世子殿下您,可就不好了。” 她可承担不起谋害皇嗣和皇家媳妇的罪名,若是在现代,她倒是愿意为了产妇和孩子尽力一试,但这里是流行一人犯罪,全家连坐的古代,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出了事,秦隽、茜茜还有六月他们一个都逃不掉。她不能为了救一个不认识的人,而把自己的亲人都搭上。 姜泽被未秋讥讽的满脸通红,低头说道:“是我唐突了……你别放在心上。我走了,你,你好好过日子吧。” 未秋点点头,客气的说道:“那世子殿下慢走,恕不远送。”说完,就关上了大门,良久才听到姜泽他们远去的脚步声。 然而没过多久,又有人拍响了大门,未秋开门一看,只有姜能一个人站在那里。 看到她,姜能尴尬的笑了笑,拱手打了个招呼,“陈娘子。” 135.第135章 重要的孩子 “你有什么事?”未秋皱眉问道。 姜能连忙说道:“陈娘子,就是刚世子说的良娣殿下的事……您可能不知道,良娣怀的小殿下对太子,对这个国家,实在是太重要了,马虎不得……” 他还没说完,未秋就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还不知道怀的是男是女呢,你们姜家就急哄哄的小殿下都叫上了。别说什么对国家重要之类的大话,对国家对太子重不重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姜良娣的孩子对你们姜家来说很重要。” 姜能急了,瞪眼说道:“陈娘子,我们世子待你不薄,如今遇到了难处,你怎么……” 未秋笑了笑,姜能比姜泽小几岁,还不够老辣,若是姜盖来找她,铁定就不会这么说。 姜能在未秋的讥笑中红了脸,暗恨自己心急说错了话。 “姜泽让你来说这些的?”未秋问道。 “当然不是!”姜能急忙说道,“你可别误会我们世子爷,我们世子爷够苦的了……哎,陈娘子,你要是不愿意进宫给良娣接生也可以啊,你,你把你那个剖腹的法子教给别人,让别人来剖,不就行了!” 姜能越说越兴奋,期待的看着未秋,虽说陈娘子的法子稀奇,是不传之秘,但他们姜家有的是钱,还怕买不来这法子? “可以啊!”未秋轻快的点头,笑道:“我教你,你学了之后进宫去给姜良娣剖肚子吧!” 姜能愣住了,支吾道:“这,这我哪行啊!”别说他了,就是宫里的御医都不敢去剖姜良娣的肚子吧! 姜能灰溜溜的走了,走之前恳求未秋千万别把他回来找她的事告诉姜泽。 姜泽很快又去了竺路白家里,带了厚礼登门拜访。 竺路白不肯收礼,说道:“对于良娣生产,老夫医术浅薄,实在是无能为力。无功不受禄,这礼还请世子爷带回去吧!” 姜泽连日来奔波,心焦,嘴皮子上都起了一圈的火炮,京城里有名的妇科圣手都找遍了,没人敢去给姜良娣保胎,接生。 这会儿见竺路白要送客,姜泽急的拦住了他,屏退了所有人,向竺路白问道:“竺大夫,您能不能等良娣生产的时候,剖开良娣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然后把肚子缝上?” 竺路白吓了一跳,旋即了然了,问道:“这是陈娘子跟你说的法子吧?” 估计只有那个陈娘子会在人身上动刀子。 姜泽不愿意把未秋牵扯进来,没有回答竺路白的问题,只问道:“竺大夫,您看您能不能这么做?” 竺路白连忙摆手,摇摇头,“在人肚子动刀子那是大事,一个不慎,那就是杀人……老夫从来没做过,也没见谁这么做过。” 姜泽叹了口气,眉宇间焦色更浓,他早就预料到了竺路白不会答应的,未秋这剖腹产子的法子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要是竺路白是个保守的医者,他还不敢说出来。 秦隽回来后,未秋并没有把姜泽来过的事告诉他,她知道秦隽厌恶姜泽,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姜家在京城寻不到名医,就继续往全国找,管事们都陆陆续续的派了出去,还在京城张贴了不少悬赏告示,未秋抱着茜茜出门的时候,经常看到一堆人围在告示前看热闹,惊叹于姜家出手大方。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接这个告示。 因为姜良娣怀着太子的头一个孩子,母凭子贵,加上身体不好,几乎一切要求太子和太子妃都无条件满足她。 这会儿上她想念哥哥了,姜泽一个外男也就被破例允许进了东宫后院。 姜良娣三年都没见到亲哥哥了,看到姜泽后眼泪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口口声声泣道:“哥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什么傻话!”姜泽笑道,扶着她躺下,温柔的给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珠,“我们的馥丽长大了,个头都蹿了这么高了,还马上就要给哥哥生个小外甥了。” 姜良娣娇憨的笑了笑,摸着大肚子,幸福的说道:“孩子很调皮,我经常能感受到他在动呢!从怀上他我就没敢下过床了,可把我闷坏了。真想念祖父和父亲,我都两年没见过他们了!” 姜泽看着瘦的皮包骨头,只剩下一个大肚子的妹妹,鼻子酸的说不出话来,他不敢告诉妹妹,他们的父亲和祖父的关注点只是她肚子里的小殿下。 他也想听从竺路白和未秋的建议,不让妹妹把孩子生下来,至少能保住一命,可别说皇家不答应,祖父和父亲那一关就过不去,他们是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祖父和父亲也很想念你,家里也在尽力给你找好药材,好大夫。”姜泽笑道。 姜良娣乖乖的点点头,摸着肚子叹了口气,眼里就浮现了水光,哽咽道:“前两天我又犯了心疾晕过去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哥哥,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要保你的小外甥平安无事啊!” “你放心。”姜泽立刻说道,“哥哥一定想办法,一定给你请最好的大夫来,不会让你和孩子出任何事的!” 姜泽说这话不过是为了安慰心里不安的姜良娣,他自己都没有一点底,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至于未秋,他不打算再去找了,也不愿意把未秋拉入这场浑水当中。 他欠未秋的够多了。倘若未来发生了不幸,那就当馥丽还有姜家没这个福分吧! 然而他回到家后,姜夫人又哭哭啼啼的把他叫过去了,抱怨道:“等到今日,终于有个人揭了悬赏告示,可他说他只能保大人……要是保大人还用得着请他?我看他跟前几日揭榜的人一样,就是个江湖骗子。这也便罢了,你祖父和你父亲居然问他,要是只保孩子,能不能办到……” “祖父和父亲也只是那么一问,肯定不会那样做的。”姜泽安慰她,他进门前听崔梅柔院子里的嬷嬷回报说崔梅柔今日又在屋里大发了脾气,摔桌子摔碗的,这会儿上他倒是有点庆幸,家里人都盯着妹妹的肚子,没人理会崔梅柔了。 “我看他们肯定能干的出来这事!”姜夫人叹道,“那人说得用虎狼之药,只不过即便是用了,也不能保证孩子生下来是活的,你祖父和父亲才作罢,要不然,肯定就把那江湖骗子给留下来了!你前几日不是跟我说认得一个厉害的神医么,去请了吗?神医怎么说?” 姜泽当然不能告诉姜夫人他去找的“神医”就是陈未秋,只说道:“神医不在京里,云游四海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倒是神医的徒弟在,说他师父会一种剖腹之术,能把孩子平安的取出来。” 姜夫人骇了一跳,“把人肚子都剖开了,人还能活吗?” “能!”姜泽斩钉截铁的说道,虽然他没见过剖腹产子的妇人,但未秋说能,那就肯定能,他相信未秋。 “就是肚皮上会留一道疤。”姜泽又补充道。 “那不行!”姜夫人立刻不同意了,“你是男人不知道……宫里头讨生活不容易,馥丽嫁的不是寻常人家,她肚皮上有个疤还怎么侍奉贵人,会失宠的……” 姜泽无语了,他在外面跑了一天,累的不想跟姜夫人争辩,便说道:“神医的徒弟也就这么一说,他不会剖腹之术的。” 见儿子跑了这么多天还是毫无结果,姜夫人也不好逼儿子太紧,便说道:“我觉得也不至于就到了那么危险的地步,是咱们紧张小殿下紧张过头了,宫里头那么多御医看着,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姜泽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母亲这话不过是为了安慰他,也是为了安慰她自己。但凡馥丽情况不是那么差,竺大夫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姜夫人再紧张女儿的身体,再盼着当皇帝的姥姥,也先放下重重焦虑的心思,去处理府中的内务。 姜泽走后,就有下人来禀告,说少夫人又在发脾气了,非要见姜夫人,否则就一头撞死。 “我去看看,这些日子只顾着良娣的事了。”姜夫人说道,她在心里再抱怨崔梅柔是个不省心的东西,也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不耐烦来,儿媳妇是自己的侄女,给儿媳妇留面子就是给自己留面子。 崔梅柔其实没什么事,只不过她一进婆家门就被丈夫给关了起来,连房都没圆过,与她想象中能呼风唤雨的世子夫人生活相差太远,心理落差一大,人就容易出问题。她就想整出点什么动静,能引起姜泽的注意,把姜泽的心给拉回来。 只不过她怎么闹,姜泽就只当不知道,她能唤来的也只有姜夫人。 姜夫人到了崔梅柔那里,也只是跟她说说话,抱怨下最近的烦心事。如今她也没心情去调解儿子和儿媳之间的矛盾,反正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早晚会过到一起的。 “今天阿泽来跟我说,有个神医会剖腹产子之术,可惜神医云游去了……”姜夫人说道,“可惜了,要是有个万一,神医在的话也能派上用场。” 崔梅柔这些日子做梦都恨不得咬死陈未秋,这会儿听姜夫人这么说,立刻就想到了陈未秋身上。 “什么神医!母亲你别听他吹。”崔梅柔不屑的说道,“肯定就是那个贱妇!” 136.第136章 举荐 姜夫人愣住了,旋即明白过来,除了那个女骗子,还有谁敢在人身上动刀子啊! “太胡闹了!简直荒唐!”姜夫人怒了,然而她知道陈未秋是井昭失踪多年的次女,也不好把话骂的太难听,只说道:“馥丽还有她肚子里的小殿下那么重要,怎么能听信这些?我看他是关心太过,急糊涂了!” 崔梅柔忍不住回头撇了撇嘴,她现在算是明白她母亲在嫂子孙氏面前絮叨她“重要的婚事”时,孙氏的感受了。 还不知道姜馥丽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姜家人就一口一个小殿下,着实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不屑归不屑,崔梅柔脑子还算清楚,她虽然恨姜泽把她关了起来,恨陈未秋抢了姜泽的心,但她也明白,姜馥丽能安全生下个儿子对她来说好处也是大大的。 将来姜馥丽当了太后,姜泽总不能再关着她这个国舅夫人。 “也不一定就是骗人的,阿泽的脚不就是那个贱……陈娘子给治好的么!”崔梅柔说道,她也想起来陈未秋现在不同往日了,再贱妇贱妇的叫,传到井昭耳朵里,怕不太好。 姜夫人也迟疑了,良娣的身子实在是差,连竺路白都断言,良娣熬不到孩子出生,但凡有点救女儿救外孙的希望,姜夫人都不想放过,别说陈未秋只是想不自量力的当她儿媳妇了,就是陈未秋跟她抢过男人,她都不打算记恨。 “话是这么说,在脚上动刀子能跟在肚皮上动刀子比?万一割坏了小殿下怎么办?肚皮上留个疤也不是个事儿啊!”姜夫人发愁道。 崔梅柔笑了起来,鼓励姜夫人,说道:“我看陈娘子准能行,阿泽那么聪明,他说行的一定能行。再说了,她又不是没在人肚子上动过刀子,那人不但活着,还治好了那人的病!” “真有这回事?”姜夫人又惊又喜,还有些不敢置信。 “我还能骗您?您知道我母亲有一个庶妹,身子一直有病,看了多少大夫都治不好,找了那个陈娘子,一动刀子就好了,听说肚皮上有一指长的疤!”崔梅柔说道,又补充道:“这事阿泽也知道,您不信的话可以问他。” 姜夫人闻言很是心动,然而姜泽要是愿意让陈未秋来给姜良娣接生的话,就不会说出“神医”云游四海的话了。她要是让姜泽去找陈未秋,且不说陈未秋愿不愿意来帮他们,就是姜泽也不会答应的。 “不一定非得要陈娘子……”姜夫人犹豫的说道,“你父亲还有阿泽他们一直在找大夫,说不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保他们母子平安。这事由他们去办,我们妇道人家做不了主。” 崔梅柔不想放过陈未秋,是陈未秋造成了她的“悲剧”,反正姜良娣凶多吉少,要是能把陈未秋拉进来,到时候一尸两命,把陈未秋满门抄斩最好不过! “您就去父亲那里说一说,告诉他们有这个法子,实在不行,咱们再用陈娘子,先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别急坏了父亲和祖父了。”崔梅柔笑道。 姜夫人心不在焉的点头应了,但从崔梅柔院子里出来后没有去找姜泽的父亲,她虽然相信陈未秋能让姜良娣顺利生产,但不到最后关头,她不想用陈未秋,还是让姜泽他们再继续找找“神医”吧。 时间很快的过去了一个月,姜国公府重赏之下却没有招来“勇夫”,即便是有几个自称医术高超的大夫揭榜,带回来找真正的大夫一看,都是江湖骗子。 然而已经怀孕七个月的姜良娣却等不得了,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昏迷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 京城里私下传言太子没有子女缘,纳了那么多女子就只有一个有孕,还没那个命生出来。 这天东宫里侍奉良娣的嬷嬷来了,垂泪说昨天良娣正说着话,就突然捂住心口晕了过去,一群太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差点就一尸两命了。 “太医还说,要是良娣再犯心疾,怕是救不回来了!就是催生,良娣也承受不住产子之痛!”嬷嬷跪在姜夫人面前大哭。 姜夫人哭湿了两条帕子后,坐不住了,送走嬷嬷后直接去找了姜泽的父亲和祖父,说了陈未秋会剖腹产子之事。 “你之前怎么不说?”上了年纪的姜国公大怒。 姜夫人挺畏惧自己这个脾气略糟的公爹的,躲在丈夫身后畏畏缩缩的说道:“我怕良娣肚子上留疤,会失宠的……” “妇人之见!”姜国公骂道,以太子的情况来看,估计这辈子很可能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了,只要姜家有太子唯一的儿子,谁还在乎姜良娣受不受宠。要是情况再美好一点,姜良娣生了儿子后皇帝和太子快快嗝屁,姜家可以出一个摄政王…… “走,快随我进宫!”姜国公招呼儿子,懒得理会姜夫人。 姜夫人很委屈,出了力还没落到好,又怨起了被儿子关起来的儿媳妇,自从崔梅柔假借她的名义去害陈未秋后,家里人都不待见她了。 听姜国公说了“剖腹产子”的法子后,年近不惑的太子觉得十分荒谬,他虽然盼孩子盼的快疯了,但他是东宫太子,多少眼睛盯着他,要是让人知道他的良娣剖腹产子,得传出多少怪力乱神的东西啊! “把肚子剖开个口子,人还能活吗?”太子皱眉问道。 “能!”姜国公比姜泽还坚信未秋的医术,还列举了姜泽和王夫人的病例。 太子还是有些犹豫,“毕竟事关重大……”姜良娣死了不要紧,孩子可万万不能出问题。 正在争论的时候,有宦官高声唱喝道:“皇上驾到!”几个人悚然一惊,立刻闭上了嘴巴。 皇上年近五十,大腹便便,怀里还搂着一个妙曼的美人,走进来时脚步虚浮,歪歪扭扭,然而神色却是亢奋的,一双眼睛亮的不太正常。 几个人一看他这样,就知道皇上是吃了“丹药”过来了,神智都有些糊涂了。这些年来皇上越发的昏聩,金丹吃的越来越多,人是越来越疯狂了。 “哦,姜国公你也在啊!”皇上笑道,指了指太子,“朕来看看儿子,还有朕的孙子怎么样了?找到名医了吗?” 姜国公想了想,最后打定了主意,咬牙跪下了,说道:“微臣前日寻访到一个大夫,她会一手神奇的剖腹产子之术,可保良娣母子平安!” “什么?”皇帝来了精神,“剖腹产子?就是把妇人的肚皮剖开,把孩子拿出来?有意思,有意思!” 太子急了,一听这话就知道他爹只是想瞧个稀罕,压根没把姜良娣母子的性命放在心上,便连忙说道:“父皇,儿臣看这事不可靠,不如还是再找找有本事的大夫……” 皇上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宫里的御医都没法子,外头的大夫找了那么长时间都没个消息,朕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孙子性命不保?就那个谁,那个会剖腹的,宣进宫,要是没那本事,拉出去砍了!” “这……遵命!”太子和姜国公连忙应下了。皇上再昏聩荒唐,他也是皇上,一开口就是圣旨。 姜泽在外面忙了一天,回到家后就听母亲略带心虚的说了,皇上已经宣了陈未秋进宫给保良娣母子平安的事。 姜泽只觉得身体的血液一下子都退走了,身上冰凉冰凉的,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摇着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姜夫人,“你,你,你们……” “阿泽,这事你不能怨我,这是好事,多少大夫盼都盼都盼不来,她要是保了馥丽母子平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就等着她……”姜夫人越说底气越足,陈未秋为什么想嫁入国公府,不就是想过好日子吗,现在有这么个机会,她还不得感谢国公府? 姜夫人絮叨的说着,再抬头只看到姜泽转身离去的背影。 姜泽直接请求进宫面圣,在等待皇上召见的时候,只觉得心如死灰。他想未秋怎么会不恨他呢,未秋本来过的好好的,是他一次又一次把未秋带进了危险的深渊里,就是死也不足以弥补他的过错。 皇上有空见他的时候,已经入了夜。 姜泽跪在地上,低声说道:“皇上,剖腹产子是微臣想出来的,只是想安慰微臣的母亲,没成想祖父和父亲当了真……请皇上明鉴,陈娘子她并不会什么剖腹产子之术!” 皇上坐在榻上,怀里搂着两个美人,眼神迷离的看着姜泽,他当然知道姜泽说的是假话,姜国公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听一个妇人随便说句话就贸然进宫了,肯定那个陈娘子会这手艺。 “你祖父可是信誓旦旦的说陈娘子给人剖过肚子的。”皇上漫不经心的笑道,“再说了,你这瘸腿不也是那个陈娘子动刀子治好的?” 姜泽用力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出了一头的冷汗,说道:“皇上,切开脚和切开肚子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137.第137章 御召 “好了!”皇帝摆摆手,“念在你救良娣心切的份上,朕不与你计较今日的不敬,回家去吧!” 他孙子多的是,不怎么在乎姜良娣肚子里这个,再说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对他这个整日醉生梦死,盼着长生不老的皇帝来说,看稀罕可比一个良娣的命重要多了。 姜泽手握成了拳头,知道未秋进宫一事已经是无可挽回了,最后用力的磕了个头,恳求道:“皇上,您想救孙子之情感天动地,是我们姜家莫大的福分……只是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应允。” “什么事,说吧!”皇上不耐烦的说道。 姜泽跪在那里,声音低沉坚定,“皇上,此事全因微臣一人而起,若不是微臣有这个荒谬的法子,也不至于如此……倘若陈娘子没有做好,以至于良娣和皇嗣有了什么闪失,天大的罪责请降到微臣一人身上,由微臣一力承当。” 皇上饶有兴致的瞧了一眼姜泽,摆手道:“准了!”等姜泽下去后,他搂着怀里的美人自言自语的笑道:“没想到啊,姜家倒是出了个情种!” 姜泽回到家后,姜国公一干人早已得到了消息,正等着他。 看到他后,姜夫人就哭了起来,上前去骂道:“你,你这个不孝子!明明陈未秋那法子能救你妹妹,你还藏着掖着,生怕她被牵扯进去了,现在又跑去宫里说些混账话,那个陈未秋就那么重要?” 姜泽没有吭声,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 “阿泽,你今天的做法让祖父很失望。”姜国公开口了,神色不满,“你是我们姜家的继承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难不成到现在心里还没个数?” 崔梅柔也被放了出来,站在姜夫人身后,看姜泽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既觉得解气,又愤怒姜泽还对陈未秋念念不忘。 这会儿上,她忍不住尖刻的说道:“相公,你就听祖父和母亲的话吧,那个陈未秋本来就是个治病救人的,她治不好良娣,死了也是活该!” 姜泽盯了一眼崔梅柔,那冷冰冰的目光让崔梅柔牙齿都打着颤抖,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就算陈未秋死了,姜泽都不可能喜欢上她,因为他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你们说的对,她贱命一条,治不好太子良娣,死了也是活该!”姜泽长叹了一声,心灰意冷,满心疲惫,也懒得去辩解什么了,说道:“到时候儿子陪她一起死就是了,反正活着的时候做不成夫妻,死了能相伴着在黄泉路上走一遭,儿子心里也满足了。有了这个缘分,指不定下辈子就修成夫妻了。” 姜夫人大哭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生了一儿一女都不是叫人省心的主儿,一个比一个还冤孽,没了女儿不要紧,就当自己没这个福分,可要是没了儿子,她后半辈子就没着落了啊! 崔梅柔恨不得咬碎满口的牙,姜泽简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她的脸,她和姜泽才是夫妻,姜泽却一口一个要和陈未秋修成夫妻。她恶毒的笑了起来,无比期盼着陈未秋医术糟糕,害死了姜馥丽和皇嗣,落得一个生不如死的结局。 姜家没了良娣和皇嗣,损失不了什么,只能当没这个福分,可能把陈未秋给弄死了,就太划算了。 未秋觉得有句话特别能形容她的处境——祸从天降。她好好的在家待着,像无数的家庭妇女一样,乖乖的相夫教子,做好了饭后陪着女儿玩,等老公回家吃饭,结果就来了一道圣旨,听那个尖细嗓子的宦官念了那道“催命符”。 她头一反应便是姜泽在皇上面前举荐了她,镇定下来后,又觉得不太可能,姜泽为人如何她还算了解,既然她当初拒绝了给良娣治病,就不会再来打扰她,更不会跑到皇上面前说什么。 不过到底是谁在皇上面前提了她不重要,现在她被赶到了能要她全家性命的万丈深渊,只要她踏错一步,她就可以准备再穿一次了。 来宣旨的宦官假惺惺的笑道:“陈娘子,赶快随咱家进宫去吧!要是不去,可是抗旨不尊,全家都要掉脑袋的!” 未秋在脸上勉强挤出来一个笑脸,说道:“大人,皇上能看得起民妇的浅薄医术,是民妇的荣幸,只是要做剖腹产子之术,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还容民妇点时间收拾一下。” 宦官便摆手,“那你赶快点吧,天家还等着看呢!” 进屋后,未秋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镇定了下来,这会儿上家里只有她和茜茜,她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茜茜的安全。未秋先把茜茜托付给了邻居大娘。 至于秦隽,未秋想了很久,写下了一封信,压在了堂屋桌子的茶杯下,她如今只盼着万一没有保住姜良娣母子平安而被皇上砍了,皇上不至于找秦隽和孩子的麻烦。 秦隽是个聪明人,他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的,到时候他带着茜茜躲出去,过上几年风平浪静了还可以回聊州做个小地主。 秦隽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原本有妻女做好了饭等着他回的温暖的家却黑灯瞎火,空无一人。 隔壁的大娘听到了响动,连忙抱着茜茜出来了,喜滋滋的对秦隽说道:“秦公子,没想到你家夫人是个大夫,还那么厉害,连皇上都请她去看病了!有句话咋说来着?真人不露相啊!等你家娘子回来了,叫她也给我号号脉呗……” 她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见宦官,居然是请秦家小娘子去宫里给贵人看病的!她真是没看出来,那个漂亮小媳妇是个厉害的大夫!得多厉害才能叫皇上请去看病啊? 未秋把茜茜托付给隔壁大娘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是以她还以为未秋交了好运,马上就要一步登天了,便欢天喜地的接过了茜茜,要是她知道未秋此行凶多吉少,一个闪失就得诛个九族什么的,铁定跑的远远的了。 秦隽震惊的站在那里,接过了茜茜后就匆忙进了屋,颤抖着手点燃了烛火,未秋是个心思细密的人,她既然来不及和自己说,那肯定给他留了信。 果然,秦隽在堂屋桌上找到了两张纸,第一张纸上写清楚了事情的经过,第二张纸就有点意思了,未秋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看,顶头三个字便是——和离书。 和离书的落款是前天。 这个蠢女人!秦隽眼睛湿润了,抱着茜茜坐在椅子上,沉默着。 茜茜在秦隽怀里扭来扭去,奶声奶气的问道:“爹,娘呢?娘去哪里了?” 秦隽抹了把脸,微笑着看着茜茜,问道:“你饿不饿?爹带你去阿炳叔叔那里吃饭,好不好?” 茜茜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我们等娘回来一起吃,好不好?” 秦隽看着粉嫩的女儿笑了起来,鼻子有点酸酸的,笑道:“好,我们等她回来。” 这会儿上,卢炳和虎头从前院跑了过来,卢炳紧张的喊道:“哥,我怎么听说嫂子被召进宫了?到底怎么回事?” 秦隽抱着茜茜站了起来,把茜茜递给了卢炳,说道:“阿炳,你带着茜茜去陈家,带着陈家人一起躲到京城外头去,什么地方都好,就是千万别去你嫂子的那个庄子……虎头,你也一起去。” 虎头见秦隽说的严重,惶恐之下哭了起来,拉着秦隽的袖子说道:“公子,是不是夫人治不好贵人的病?皇上会怪罪我们?公子,我不走,我走了谁伺候你啊?” 卢炳立刻就明白了秦隽的意思,一手抱着茜茜,一手拖着虎头,对秦隽郑重的说道:“表哥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保他们平平安安的!” 都到了这关头,牵扯到皇家大事,不是哭泣和害怕能解决问题的。 虎头被卢炳拖着,看到了秦隽手里的那张纸,模糊的烛光下,看那歪歪扭扭的丑字像是夫人的,便问道:“公子,是不是夫人给你留了信?” 秦隽冷着脸摇了摇头,用力的把纸揉成了一团,最后扔了出去,说道:“就是一张废纸,毫无用处!” 卢炳灵机一动,问道:“表哥,不如去找找井大人,嫂子摊上这种事,井大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还是算了,应该没什么用。”秦隽冷静的说道。未秋是井昭失散多年女儿的事,是京城上流圈子心照不宣的秘密,皇上虽然沉迷长生之术和吃喝玩乐,不代表他就是个瞎子聋子。 皇上既然知道未秋是井昭的女儿,还是把未秋宣进了宫,这就说明他不会忌惮这层关系,去找了井昭也没用。 “那我们都走了,您怎么办啊?”虎头问道。 “对啊,爹你去干什么啊?”茜茜歪着脑袋问道,小脸笑嘻嘻的,似乎是觉得这样说很有趣。 秦隽摸了摸茜茜的小脸蛋,温和的笑道:“爹去接娘回家,你先跟着阿炳叔叔玩,等玩够了阿炳叔叔带你回家,就能见到娘了,好不好?” 138.第138章 秦隽进宫 秦隽只是个守城门的校尉,没有资格入宫,这时候他也不知道井昭在哪里,如果去井府,说不定还要被拦下来,根本见不到井昭。秦隽便拿了井昭送给茜茜把玩的金玦,直接去宫门口,请见太子。 井昭是太子太傅,是太子的恩师,拿他的金玦请见太子,太子应该会给井昭这个面子的。 果然,秦隽在东宫门口呈上金玦后不久,就有一个红衣小宦官带他去见了太子。 太子年近而立,留着两撇胡子,面容白净,眉间已经有了深深的皱纹印子,看上去十分稳重,比实际年龄要大许多。 “你就是那个陈娘子的夫君?”太子问道,上下打量了秦隽一眼,暗暗吃惊。 秦隽低头说道:“是。内子被宣进宫的时候,隽正在城楼当值,不知殿下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夫妻见个面。” 太子看了眼秦隽,有些奇怪的问道:“你不知道你娘子进宫做什么?” “知道。”秦隽稳稳的回答道。 太子就更奇怪了,“那你还要进宫见她?你就不怕被牵连?” 他当然盼着陈未秋能保他的老婆孩子平安,毕竟这是他的头一个孩子,一个不能生育的太子意味着皇帝都不会把皇位传给他,不管姜良娣生的儿子还是女儿,都意义重大。 他只是不信什么离奇古怪的“剖腹产子”之术,几乎是抱了等着给孩子和良娣收尸的心情等结果的。 要是一般人碰到这等凶多吉少的事,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送上门来。 秦隽只说道:“殿下,陈未秋是微臣的妻。”哪有妻子遇到了事,丈夫躲了的道理。 太子重新的打量起了秦隽,高高的个子,英挺的相貌,不过是个小小的守门校尉,想不到这个年轻人却是个不怕事的,和他亲生父亲——那个没骨头的秦笙不一样。 是个人品不错的人,难得!太子心里暗暗评价。倘若那个陈娘子真能保良娣母子平安,他倒是可以提拔这个秦隽,给他一个施展能力的机会,只不过要是陈娘子救不了良娣,那这个秦隽……有点可惜了! 很快,秦隽就被宦官领去见未秋了。 秦隽过去时,未秋刚检查完姜良娣的身体,坐在分给她的屋子里,认真而虔诚的擦着她的手术刀。 看到秦隽站在门口,未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秦隽喊了一声,“秋儿!”她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来了?”未秋问道,眼泪就蓄满了眼眶,放下刀子站了起来,看着秦隽,又喃喃道:“你来干什么?” 门口的小宦官识趣的下去了,秦隽关上了门,上前去抱住了未秋,擦掉了未秋脸上的泪,笑道:“你胆子不小,居然跟我写和离书?” “就写了!”未秋抽泣着嘟囔,“我还想写休书休了你呢!” 秦隽搂着未秋坐下,笑道:“那你怎么不写啊?” 未秋扁扁嘴,“我是想写休书的,可我想了想,你挺好的,我找不到能休了你的理由。” 听了未秋这甜的腻死人的话,秦隽心里再大的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搂着未秋说道:“别怕,你一定能保住姜良娣和皇嗣的。” “那你来干什么呢?”未秋鼻子酸酸的,问道。 秦隽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是夫妻,若是这时候我不来,那我什么时候来?”说罢,他贴着未秋的耳朵,低声说道:“我让阿炳带着茜茜和岳父他们走了,如果有个什么万一,咱们夫妻两个一并上路。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 未秋眼泪一下子就滑落到了秦隽手上,她下巴搁在秦隽的肩头,小声说道:“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 要不是娶了她,秦隽哪至于摊上这倒霉事。 秦隽搂着未秋,吻干了她脸上的泪,说道:“夫妻之间还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傻子!” 未秋也笑了,拉着秦隽的手,说道:“我一定尽最大努力,保住姜良娣和皇嗣,让咱们平平安安的从这个宫里走出去。” 秦隽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道:“假如情况不妙,那就保皇嗣的命吧。” 不是他凉薄,而是只有太子的孩子活下来,他们才可能活下来。 未秋点点头,“我知道轻重。”姜良娣的命没有她的丈夫和亲人的命重要。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有宫女在门外禀告,说竺御医来了,想要见见陈娘子。 未秋连忙从秦隽身上跳了下来,三下两下抹干净了眼泪,无视了秦隽揶揄的眼神,让宫女请竺大夫进来了。 “陈娘子,我听说你进宫了,就过来看看你。”竺路白直接说道,“唉,没想到你身在宫外,也被卷了进来。要是我能知道的早一些,也好帮你周旋一二。” 未秋叹了口气,“多谢竺大夫的好意,这事……谁也没办法。” 竺大夫看了看未秋发红的眼睛,小声问道:“你可有给良娣接生的法子?老夫在太子跟前还有几分薄面,若是没把握,我这张老脸豁出去不要,也尽量说服太子送你回家。” 未秋笑了起来,看着竺路白摇头说道:“不,我还是尽力一试吧。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担着。”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靠谁都是没有用的,秦隽都冒死过来陪伴她了,她怎么能畏畏缩缩的,只想着恐惧和逃避? 她是陈未秋,是“产科一把刀”,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她都是骄傲自信的陈未秋。为了关爱支持她的人,她也要尽力把姜良娣母子给保下来。 竺路白也满意的笑了,这才是真正的医者,稳重谨慎,大胆自信,危难时刻敢于承担,敢于挺身而出。 “你真会剖腹产子之术?”竺路白饶有兴趣的问道。 未秋点头,自信的笑道:“会的!”她接生过的妇人当中,剖的比正常生产的都多。 现代的女人都娇贵,有些是怀孕吃的太好胎儿太大生不出来,有些干脆是不想经历生产的疼痛,干脆提前把孩子剖出来了。未秋熟练的闭着眼睛都知道在肚皮哪里下刀。 “那这样吧。”竺路白也笑了,“陈娘子不嫌弃的话,我老竺来给你打个下手,让我见识见识神奇的剖腹产子之术!”看未秋立刻要开口,竺路白赶紧摆手,“可别说什么不准看的话,我压箱底的手艺都教你了,你还藏着掖着,不厚道!” 未秋眼睛有些湿润了,笑着点点头,“成,您也来。” 竺路白又不是接生婆,他看这剖腹产子之术也没什么大用,不说皇家了,即便是大户人家也没人愿意让剖腹产子的,姜良娣的情况百年都难得遇上一个。 不过是竺路白怕未秋一个人承担不起,有他在一旁帮忙,成功的几率更大一些。而且,从另一方面来说,要是姜良娣母子出了事,竺路白也跑不掉。 晚上临睡前,未秋和竺路白又对姜良娣的身体进行了检查,在几乎什么仪器都没有的情况下,未秋硬是凭经验,摸出了孩子的位置和大小,听出了孩子的心跳。 “孩子个头不大,心跳一百二,挺正常的。”未秋笑着安慰姜良娣。 姜良娣好奇的看着未秋,据说这女人是哥哥找来的“神医”,果然和别的大夫不一样,她居然不给自己把脉,只靠摸摸,听听,就能判断出来孩子好不好了?看起来不像大夫,难道是个接生婆? “好好休息吧。”未秋笑道,“等会儿我给你开个保胎方子,明天你喝了,身体会舒服很多。” 姜良娣笑着点点头,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个“接生婆”年纪轻轻,说话语调轻柔,却透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她下意识的就是相信这个接生婆能帮到她。 “你不打算告诉她你明天要给她剖腹产子?”出了姜良娣的院子后,竺路白问道。 未秋摇了摇头,从她进宫见到姜良娣后,她就对太子和太子妃要求了,不能告诉姜良娣这件事。那么娇娇弱弱的女子听到这么可怕的事,不等她生孩子,就得吓的犯心脏病一命呜呼了。 “不说了,免得她害怕,她有心疾真是个麻烦事!”未秋有些发愁的说道。 竺路白郑重的说道:“你只管给她剖腹,良娣昏迷期间续命的事就包在我老竺身上!” 未秋回到她和秦隽的房间的时候,有宫女来禀告,说道:“陈娘子,姜国公夫人带着姜世子和世子夫人来探望良娣了,世子夫人说她和您是旧识,想见见您。” “我不认识她,让她回去吧。”未秋随口说道。她痛恨崔梅柔不是一天两天了,而崔梅柔这会儿上来,绝不会是来给她打气加油的。 然而话音刚落,院子门口就响起了崔梅柔尖利的声音,“陈娘子,怎么进了趟宫就翻脸不认人了?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 秦隽皱起了眉头,刚要起身,就被未秋按住了。 “我去。”未秋淡淡的说道。 秦隽是她男人,让崔梅柔看一眼她都嫌吃亏! 139.第139章 赌约 未秋出来后,服侍她的宫女尴尬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眼门口的崔梅柔。 姜家的世子夫人听说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跟个市井泼妇似的,站在人家院门口嚷嚷,毫无半点高门贵妇的气度和仪态。 看到未秋出来了,崔梅柔得意的笑了,压根不理会宫人们看她时鄙夷诧异的眼神。 反正姜泽是不会喜欢她了,大概这辈子她也别想奢望和姜泽做一对正常的夫妻,姜泽的心都放在了这个贱妇身上,看她一眼都嫌多。 她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陈未秋,如果能看到陈未秋惶恐失态的模样,再看到陈未秋被拖出去斩首,她再怎么叫人侧目也值了! “好久不见了啊,秦夫人!”崔梅柔笑道,“如今进了宫给贵人治病,架子也大了,连故人都不愿意见了。” 未秋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一个人过的好不好,从她的精神状态上就可以看的出来,崔梅柔消瘦了许多,完全不像个活的顺风顺水的豪门少奶奶,只有一双眼睛亮的不太正常,透露着一股毫无顾忌的疯狂。 也是,用尽手段才求来了想要的姻缘,刚进门就被新婚丈夫关了起来,叫谁也不能愉快的做这个世子夫人了吧? “确实很长时间没见面了。”未秋笑着点头,“听说你刚嫁进国公府的门就被姜泽关起来了,我是想见你,可惜见不到你人啊!” 崔梅柔立刻就变了脸,握紧了拳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未秋,脸上的肌肉都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极力压抑着她的愤怒和火气。 宫人们集体低下了头,掩藏起了脸上的窃笑。有些事情,大家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当着面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崔梅柔不想在这时候发火,她是来看陈未秋恐慌害怕的丑态的,不是来出丑的。 “这是谁说的,简直无稽之谈,阿泽怎么会做这种事!”崔梅柔勉强挂了个笑脸,又说道:“我听说皇上宣了你去给良娣接生,母亲和阿泽便带我进宫了,母亲和阿泽本来是不想带我进宫的,怕我受了惊吓,只是我在闺中时和良娣是好友,她生孩子这种大事,我不放心,怎么能呆在家里。” 未秋冷着脸看着崔梅柔自说自话,打肿脸充胖子这种事想必崔梅柔也不是头一次做了,这些话说出来自然的很。 “你可得用心点!”崔梅柔吩咐道,“要是良娣和小殿下有什么闪失,我头一个不饶你!” 未秋哼了一声,笑道:“没别的事你就走吧,我没空听你废话!你也可以趁这时候多转一会儿,不然等回了姜家,你又要被关起来了,再被放出来见人,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不劳你操心!”崔梅柔双眼喷火,心里一遍遍的告诫自己是来看陈未秋的笑话的,又说道:“听说你要给良娣剖腹产子?怎么良娣还不知道?” 未秋便说道:“良娣身子弱,经不起吓。” 崔梅柔笑了起来,走到未秋跟前,轻声说道:“你就不怕我等会过去告诉她,你要剖了她的肚子?你剖肚子的时候她吓死了,你说你会不会被砍头呢?” 姜良娣经过这么一吓,陈未秋成功的几率就大大减小了。甚至有可能在她剖腹的时候就心疾发作死去,那良娣的死就说不清了,未秋撇不开责任。 未秋笑了笑,“也有可能你说完她就吓死了,该砍头的就是你!” 崔梅柔冷笑了一声,却没敢再提这个话了,她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坏事,否则就算陈未秋逃不了,她也绝对落不到好。 “你到底行不行啊?要是没把握,还是算了,免得惹祸上身。这样吧,你跪下来求求我,我到时候我帮你在太子妃跟前求求情。”崔梅柔又说道。 鬼才信崔梅柔会给她求情,不趁机落井下石就好了。而且她听说崔梅柔当初也想竞争太子妃的位置来着,现任太子妃能听她的劝? 而且,如今箭在弦上,她不治也得治,哪是崔梅柔求求情就能解决的,崔梅柔说这话,就是存心来恶心她的。 未秋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保不了良娣母子平安?” 崔氏被噎住了。 未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道:“莫非你盼着我保不了他们?” 崔氏急了,看了眼周围低头肃穆的宫人,连忙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好心,怕你丢了性命!” “用不着你假好心!”未秋轻蔑的说道,“世子夫人可敢跟我打个赌?” 崔氏涨红了脸,问道:“打什么赌?” “倘若我保了良娣母子平安,你就举块牌子到城门口跪着,牌子上写一行字——崔梅柔乃贱人也!”未秋轻蔑的笑道。 “你!”崔梅柔指着未秋说不出话来。 未秋就喜欢看崔梅柔这副气急败坏的表情,笑道:“怎么,你不敢?” “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打赌?你,你……”崔梅柔气的满脸涨红,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骂人。 未秋笑眯眯的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爹是井昭!你敢不敢到他面前问我算个什么东西啊?” 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死前能羞辱崔梅柔一把,也是好的。 “行!”崔梅柔咬牙切齿的瞪着未秋,“等你被推出去凌迟处死,千刀万剐的时候,我会发发善心,给你们一家准备几张席子裹尸的!” “省着留给你自己用吧!”未秋摆摆手,转身进了屋子,关上了门。 她觉得崔梅柔已经疯狂了,一个女人嫁人后不是想着如何经营好自己的日子,而是和丈夫的“前女友”过不去,那绝对不正常。 听崔梅柔说姜泽也进了东宫,想想也是,良娣产子这么大的事,姜家怎么可能不重视。只是未秋却没见过他,他也没来找过未秋。 第二天上午,未秋等姜良娣用过饭后,陪她说了一会儿话,期间还有几个会讲笑话的宫女讲了好几个笑话,逗的姜良娣不时笑笑。 没多长时间,姜良娣就有些疲乏,泛起了困,未秋便示意伺候姜良娣的王嬷嬷端来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这就是你给我开的安胎药?”姜良娣笑着问道。 未秋点点头,神态自若,“是啊,不但能安胎,对你的心疾也有非常好的疗效,竺大夫看过方子后都十分欣赏呢!” 姜良娣不疑有他,接过碗后皱着眉头一饮而尽,如今只要是安胎的药,再苦她都能喝的下去。不但姜家想要这个孩子,她也迫切的想生一个儿子。 在未秋微笑的注视中,姜良娣躺在床上很快的昏迷了过去。几个宫女立刻各自抓起了床单一角,将姜良娣连人带床单转移到了房间中央的小榻上。 这时,竺路白在宫人的带领下进了良娣的房间。 “怎么样?”竺路白问道。 未秋正在用热水洗手,闻言点点头,“还不错,哄着喝完了麻药,心情也很平稳。” 竺路白笑了笑,打开了随身带着的医箱,摊开了一排银针,拍了拍未秋的肩膀,说道:“那就开始吧!” 在良娣的院子外面,站着心里如同吊了七八个水桶般的太子,还有同样焦虑的太子妃。 虽然太子妃没有怀上孩子,但在太子至今无子的情况下,计较这个实在没意思,不管谁生的,都是宝贝疙瘩。 皇上也早早的来了,只是他就比较悠闲了,搂着美人听着丝竹喝着酒,等着陈娘子剖腹的结果。 姜家的人是没有资格在这时候进入良娣院子的,姜夫人站在院子外面,急的坐立不安,完全没有了世家大妇的矜持和体面。崔梅柔这会儿上和姜泽夫妇俩倒是保持了高度的一致,都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似是毫不关心结果如何。 “这事真是,真是……”姜夫人嘟囔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纾解自己焦躁惶恐的心情,最后看着板着一张死人脸的儿子,忍不住抱怨,“阿泽,你妹妹正是生死关头,你,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 姜泽没有吭声,别过了脸去,不去看急上火的母亲。他很想去良娣的房间里,他知道未秋就在那里,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可他却不能去,也没脸去。 到这地步,他没什么好说的,未秋好,他才好,倘若未秋出了事,他陪着去死便是了,反正他这条命也是未秋捡回来的。这辈子对不住她,下辈子他一定不会再让未秋失望。 秦隽也遥遥的望着良娣的院子,沉默的一言不发,他想起了茜茜和未秋的笑脸,恍然间,他突然想到,他还没告诉未秋,其实他很爱她们。 原本晴朗的天色却渐渐暗沉了下来,天边乌压压的卷起了黑云,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 宫闱深深,良娣的院子里外人虽然多,却没人敢出一声大气,静的可怕,配着阴沉的天色,隐隐透露出几分森然的鬼气。 任谁也想不到,如此安静的场所里面有妇人要产子了。 140.第140章 剖腹 昏迷在小榻上的姜良娣被宫人解开了衣裳,露出了白花花圆滚滚的肚皮,未秋熟练的按压了几下良娣的肚子,找准位置后在肚皮上划下了一道线,作为剖腹的切口。 做这些事时,她心无旁骛,认真的仿佛眼中再看不到别的东西了。 宫人们都出去了,只有未秋,竺路白还有竺路白的两个小徒弟在这里,给他们打下手。 “参片可炙好了?”竺路白低声问道。 其中一个小徒弟立刻恭敬的盛了上来,竺路白掰开姜良娣的嘴巴,压在了她舌下,又飞快的在姜良娣身上刺下了几针,给良娣把过脉后,朝未秋点了点头,意思是他这边已经准备完毕了。 几个人脸上都蒙着大口罩,竺路白看不到未秋的表情,他只能看到未秋弯弯的笑眼,以及眼中自信飞扬的神采。 自从未秋被绑架到西北后,他就没有看到过未秋有这样风发飞扬的时候了。 果然,最适合陈未秋的地方还是手术台,她天生就是个谨慎骄傲的医者,倘若给她一个舞台,假以时日,必成一方大医。 在未秋拿起闪光的手术刀的那一刻,竺路白突然拦住了她,低声问道:“可有把握?是不是太仓促了点?” 未秋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竺路白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给王夫人剖腹准备了挺久,这位良娣……不如我们再等等?” 大夫想拖延下时间再容易不过了,说几句这几日病人状况不佳,不宜伤筋动骨之类的话就行,他是杏林第一人,谁还敢质疑他的话?看良娣这情况,最多拖两三天,人就不行了。 不是见死不救,而是他珍惜陈未秋的才华,不想让陈未秋葬送在这件事上。 未秋摇了摇头,看着昏迷中的姜良娣,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瘦的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实在可怜。 “不能拖了,再拖下去,胎儿越长越大,良娣的负担就越来越重,她撑不了多久的。”未秋说道,又对竺路白笑道:“老竺,你可是怀疑我的手艺?你们越是怀疑,我就越要给你们一个惊喜了!” 竺路白也笑了,看着神采熠熠的未秋,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大没小的!该干啥干啥去吧,剩下的都交给我!” 外面的天气越来越阴沉,屋里也点燃了成排的蜡烛,照的屋里亮堂堂的。 因为快要下雨了,太子等守在院子里的一干贵人便进了偏殿,继续焦急的等候着,安静的吓人的院子实在不像是妇人要生孩子,诡异的让人心里发毛。 太子等人刚进偏殿,在宫人们的服侍下坐定了,就看到游龙般的闪电划过阴沉的天空,不多时,一声惊雷就炸响在天空中。 秋雨哗啦啦的就下了起来,很快檐下就淌起了雨帘,击打着地上铺的汉白玉石板,雨下的急,先前下的雨还没来及的淌走,被后面来的雨滴溅起了水花,阴沉沉的风穿过了窗户,吹在了太子和太子妃的身上,两个人同时心里打了个哆嗦。 两人枯坐在那里,尽管室内光线阴暗,几乎看不到人影了,然而却没一个宫人敢上前掌灯。 就在这疾风骤雨中,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划破了闪电惊雷,分外的清晰。 太子和太子妃同时站了起来,太子更是失态的颤抖着,却不敢发问,生怕自己听到的是幻觉。 这时姜良娣身边伺候的王嬷嬷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顾不得擦脸上的雨水,大声说道:“殿下,良娣产下了一个四斤一两的小殿下!” 所有人都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还是太子妃最先反应过来,笑吟吟的给太子行了半礼,恭贺道:“贺喜殿下!”随后宫人们跪了一地,喜气洋洋的恭贺太子喜得贵子。 还有嘴甜会说话的宫人笑道:“小殿下一出生便说风就是雨,又伴着震天响的惊雷,将来小殿下必是个不得了的!” 不多时,几个宫人拥簇着一个女官,抱着一个明黄色的锦缎襁褓过来了。 刚出生的小殿下红通通皱巴巴的,顶着一头稀疏的胎毛,双眼紧闭,睡的正香。 太子妃有心要接过来抱抱,却又怕抱出个什么闪失来,便问道:“奶娘在哪里?小殿下可吃过奶了?” 女官慌忙回答道:“陈娘子说,孩子出生头一天最好不要吃奶,喂些水就好。”陈娘子还说孩子最好吃亲娘的奶,只不过这句她没敢跟太子妃说,良娣是何等尊贵的人,只有那些请不起奶娘的穷人才会亲自给孩子喂奶。 “那这孩子没什么……”太子妃看了眼太子,欲言又止。宫里头忌讳多,这又是太子的头一个儿子,即便是贵为太子妃,也不敢说些不吉利的话,怕真应验了,太子恨到她头上。 因为姜良娣的身子不好,又是剖腹产子,多多少少,众人对小殿下的身体状况就抱上了怀疑。 女官一听就知道太子妃担心什么,连忙笑道:“娘娘放心,小殿下虽然瘦了些,身子骨还是好的,竺大夫都打包票了,说小殿下不足月出生的,比寻常婴儿是瘦了些,但只要小心养着,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这陈娘子果真是有几分本事的。”太子妃放下了心,对太子笑道,又吩咐女官,“就听陈娘子的吧,明日再让奶娘给小殿下喂奶,你们可都要仔细照顾着些!” 太子年近而立,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爱的不行,生怕孩子饿坏了,正要出言反对的时候,听到外面一阵妇人的吵闹声,立刻皱眉,低声叱道:“何人在宫闱如此大声喧哗?别吵到小殿下!” 宫人出去看过后,回来怯声禀告:“殿下,是良娣的母亲在吵闹,非要进去看看良娣怎么样了。陈娘子在屋里说还没完事,不让她进去。” 太子这才想起来为他生了儿子的姜良娣,还不知道良娣是死是活,面上多少有些尴尬,便对太子妃说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这次小殿下能平安出生,陈娘子功不可没,别让姜夫人闹的太难看,孤去父皇那里报喜。” 就算亲爹是个荒唐皇帝,他也是个皇帝,掌握了天下人的生杀大权,以前因为太子无嗣的事,皇帝已经对太子十分不满了,京城的上层圈子里说什么的都有,太子之位岌岌可危,现在太子有了儿子,正好堵住悠悠之口,顺便去皇帝那里表表功。 皇帝早从宦官那里听说了,见到太子后又好奇的问了几句,太子没进去看,自然说不出来个什么,皇上也没再追问下去,反正他知道有剖腹产子这回事就够了,谁耐烦去听那血淋淋的场景啊? “姜良娣呢?”皇帝问道,“还活着吗?” 太子低头说道:“陈娘子和竺大夫尚未出来,还不知道姜良娣的情况。” 皇帝只不过随口一问,他才懒得管一个良娣的死活,大手一挥,笑道:“果真神奇,居然还能剖腹产子,赏!”说罢,便搂着美人走了。 太子去了皇帝那里,太子妃便去了良娣的院子。 她明白太子的意思,尽管剖腹产子是件不但惊悚而且不怎么光彩的事,但小殿下平安出世了,陈娘子是立了大功的人。太子爱屋及乌,感谢陈娘子还来不及,怎么会允许姜良娣的母亲去找陈娘子的麻烦。 即便姜良娣被剖腹死了……太子妃叹了口气,只当是姜妹妹没有福气吧! 深秋的这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太子妃到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正好看到陈未秋打开屋门出来,身上的白色罩衫上沾染了斑斑血迹和污物,吓的她倒退了两步才站住了。 太子妃身后的宫女连忙扶住了她,心有余悸的看了眼陈未秋,觉得这小娘子看着漂亮无害,实际上胆子大的怕人,居然敢用刀剖开人的肚子。 “娘娘,您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宫女贴心的提议,“这由奴婢处置就好,不会让陈娘子吃亏的。” 太子妃推开了宫女,自己站住了,稳了稳神继续向前走。她是太子妃,将来是一国之母,怎么能被这点血给吓到了。 先前吵闹不休的姜夫人在看到陈未秋满身的血迹后,立刻就坐实了她心中的想法,一定是陈未秋不顾姜馥丽的死活,残忍的剖开了姜良娣的肚子,只为取出孩子,现在她女儿铁定已经遭遇了不测。 不过没等她冲过去找陈未秋报仇,她就已经过于激动晕了过去。 崔梅柔也在,慌忙扶住了姜夫人软倒的身子,冲未秋大声叫道:“陈未秋,你这个杀人凶手,我们国公府不会放过你的!” “这是谁啊?好大的口气!”太子妃在崔梅柔身后冷冷的说道。 崔梅柔回头一看,吓了一跳,看到太子妃不悦的神色后,讪讪然低下了头,辩解道:“娘娘,臣妾只是担心妹妹……这个陈未秋手段残忍,令人发指,可怜我母亲心急如焚,还是没能见妹妹最后一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未秋冷笑,“谁告诉你姜良娣死了?” 141.第141章 领赏 崔梅柔急了,“那你怎么不让我们进去看看?分明就是心虚,你害死了良娣,你……” “行了!”太子妃不耐烦的喝道,“再在宫闱大声喧哗,本宫就治你个大不敬的罪!” 崔梅柔不敢再吭声了,十分的失望,又有点害怕,这个陈未秋居然真的剖开了姜馥丽的肚子,取出了小殿下,手段如此的凶狠残忍,再想想她之前做过的事,万一有天落到了陈未秋手里,岂不是也要被她开膛破肚? 姜泽在一边,看都不看出丑的崔梅柔一眼,背起了昏迷的姜夫人,向太子妃告了罪便出去了。 崔梅柔被丈夫撇到一边,脸上红红白白的分外精彩,回头怨毒的看了眼陈未秋,慌忙跟了上去。 太子妃鄙夷的看着她,在崔梅柔低头经过她身边时,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说道:“也是名门出身,怎么就如此的粗鄙无赖?” 崔梅柔不敢反驳什么,涨红了脸低头匆匆走了。出嫁前,她和太子妃都是名门贵女,也曾在一起玩乐过,但现在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是她命不好,先是未婚夫姜泽出了事,接着角逐太子妃的位置失败,然后虽然嫁给了姜泽,却落得一个丈夫不喜的结局。 她恨姜泽,更恨陈未秋。 等姜家人走了之后,太子妃满面笑容的看向了未秋,未秋已经换下了那身染血的手术服。 “良娣怎么样了?”太子妃问道。 未秋连忙回答道:“已经醒了,躺在床上休息,这几日不能下床,只能吃流食。” 太子妃点点头,笑容中或多或少透着一股敬畏之感,暗自感慨果然民间能人辈出。开膛破肚实在太过耸人听闻,也就至于传奇小说中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江湖好汉或者是穷凶极恶之徒才会做的事。可这个陈娘子非但把孩子剖了出来,还保了良娣的命,这就是叫人称奇的地方了。 “辛苦你和竺大夫了!”太子妃笑道,“你和竺大夫都是立了大功的人,虽然这事不好四处宣扬,但你放心,殿下和本宫都会记得你的功劳,不会亏待了你的。” 未秋当然明白太子妃话里的意思,恐怕没几个人知道她给良娣剖腹产子的事,毕竟太过骇人,而且皇家最重脸面,绝不会承认有这种事的。 倘若她不知轻重,想要贪图虚名而到处嚷嚷这事,等着她的就不是太子的报恩了。 “民妇明白,必不会跟别人提一个字的。”未秋轻声说道,“若不是竺大夫以吊住了良娣的命,剖腹之术也不会进行的顺利,说到底,竺大夫才是立了大功的那个。” 缝合完刀口后,竺大夫就顶不住了,满头大汗,手脚颤抖。他年纪大了,又经历了这么高强度的紧张手术,被徒弟背着休息去了。 太子妃满意的点点头,先前她也听说过这个陈娘子和姜泽的事,觉得这个陈娘子有点不识好歹,舍了姜国公世子不要,肯定是为了赌气才嫁了秦隽。现在看看,其实这个陈娘子眼光不差的,秦隽虽然出身不高,官职也小,但胜在重情重义,陈娘子后脚入宫,秦隽就前脚跟了进来。 换个贪生怕死之徒,只怕得了消息后溜的比耗子都快,唯恐牵连到自己身上。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女人一辈子求的无非如此,能和丈夫同甘共苦,相濡以沫。 太子妃突然对眼前布衣的朴素女子羡慕了起来,她这辈子虽然高高在上,可以坐到天下女人最高的位置,可她永远都不可能体会到陈未秋的幸福了。 羡慕之下,太子妃对未秋便多了几分亲昵。 “秦夫人,你也累了吧,不如在宫中多住几日,好好休息一番?”太子妃笑道。 未秋连忙摇头,恭敬的说道:“娘娘,民妇还有一岁多的女儿在家……这几日民妇都会来查看良娣的伤口,一定尽全力让良娣的身子恢复到最好,竺大夫也说回去查查药方,消减良娣肚子上的疤痕。” 太子妃点点头,姜良娣肚子上有没有疤对她来说无所谓,甚至对太子殿下也无所谓,太子之前都没有特别偏宠她,经历了剖腹产子之事后,估计以后更不会多留她那里了…… 未秋再见到秦隽时,秦隽已经得了消息,正等着未秋回来。 “走吧,我们回家。”未秋拉着秦隽的手,笑道,又贴着秦隽的耳朵说道:“皇上大方的很,给了我一百两金子当诊金,我们能换个大点的房子住了。” 不管外面传言皇帝多么的荒淫无道,又是吃仙丹想长生不老,又是穿道袍想成仙的,可他赏了一百两金子,冲这个,财迷陈未秋也决定把这哥们当成好人! 秦隽忍不住弯起了唇角,伸手抱住了未秋,下巴搁在了未秋的肩膀上,温香软玉在怀,这会儿上他的心才真正的放了下来。 “傻瓜,那不叫诊金,那叫赏赐。”秦隽温柔的说道。 未秋笑眯眯的摆手,“这些小事就不要计较了……你一个月的禄米全卖了也没几个钱,攒一辈子估计也攒不够一百两金子,以后就是我包养你了!” 嗯,她要买座大宅院,把秦隽放在里面,叫“金屋藏隽”!一想到秦隽端着那张严肃认真的面容,当了被她包养的小白脸,像个受气小媳妇一样伺候她穿衣洗脸,未秋就忍不住笑。 秦隽不太懂什么叫“包养”,不过看未秋笑的贼兮兮的模样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词,握着未秋的手说道:“走吧,咱们回家去,茜茜该等急了。” 未秋其实早累了,强撑着眼皮跟秦隽走到宫门处,坐上了马车后就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秦隽抱着未秋,轻声说道:“睡吧,到家了我叫你。” 秦隽怀里很温暖,心跳声透过衣衫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听起来分外的安心,未秋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随口嘟囔了一句,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然而马车才刚刚起步,又停了下来,秦隽在车厢里听到了姜泽的声音在一旁响了起来,“还请留步。” 赶车的小宦官朝车厢说道:“秦大人,姜世子有事要跟您说。” 秦隽沉默了一会儿,抱紧了怀里的未秋,低声说道:“你走吧,我们不想见你。” 姜泽固执的站在车厢旁,说道:“秦隽,我只想跟未秋道个谢。”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倘若他知道当初的决定会让他和未秋渐行渐远,甚至到了现在让未秋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地步,他是绝对不会再走老路的。 他不甘心,他派人先送母亲和崔氏回家了,剩他一个人时,他就很想很想见见未秋,未秋的笑脸仿佛是烙印在他心头,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消退,反而越来越清晰。他想跟未秋说说话,想求未秋别恨他,万一厌恶的情绪带到下辈子,他还是没机会。 这种念头像夏日的野草一样疯狂的在他内心中生长,让他不顾廉耻,在宫门口拦住了秦隽的马车。哪怕未秋骂他,唾弃他,就让他见未秋一面也好。 秦隽清冷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那隽代内子领受世子的谢意了。” 至始至终,未秋都没有露面。 马车走后,姜泽浑浑噩噩的站在宫门,天色又阴沉了下来,不一会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厚重的雨幕遮断了视线,到处都是冰凉的雨水,姜泽茫然的走在雨里,好像又回到了他和未秋分道扬镳的那天,心里难受的恨不得死在这漫天的雨中。 未秋再睡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雨后太阳出来了,地面还带着潮湿的水气,阳光透过窗棂撒在了床上,茜茜和六月正趴在床边看着她。 “娘醒了!”茜茜奶声奶气的说道,又板起了小脸,“娘去哪里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让我很担心!” 未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起身亲了亲茜茜的脸蛋,茜茜那严肃的神色和秦隽如出一辙,这小丫头越长大越像秦隽,说话也跟个小老太太似的。 “娘下次出门前一定给你说一声,好不好?”未秋笑道。 六月兴奋的问道:“姐,是不是皇上宣你进宫给良娣接生了?真的吗?” “你没问你姐夫?”未秋笑道。 六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问了,他说宫里有御医在,没轮到你出手,良娣就生了小殿下。” 未秋点点头,说道:“是啊,宫里有本事的御医那么多,哪轮得到我?皇上把我叫过去,也不过是多重保障罢了。” “多可惜啊!要是小殿下是你接生的,姐你就出名了!”六月叹了口气,很是替姐姐惋惜,“井大人刚来了,见你没醒先走了,不过他说你没经手不算坏事。” 未秋笑了笑,也挺可惜的,真是万恶的古代,要是能让她拿皇家的名头打打广告,她就能办一个财源滚滚的医院了! 时间过的飞快,奶娘奶水充足,小殿下很快吹气球似的胖了起来,良娣也能下床走动了,小殿下满月那天,秦隽正在城楼当值,被宫里的一个小宦官叫去东宫。 142.第142章 升迁 “孤现在手里有两个位置,一个是盐司员外郎,虽然只有七品,可这是个肥差,不用劳心劳力,坐享富贵荣华。”太子开门见山的说道,“还有一个,是辽东太守,虽然是正四品,但辽东那个地方你也知道,荒僻贫瘠,汉人和蛮夷杂居,民风尚未开化,常有匪乱,蛮族也常常闹事,向来不服从朝廷管治,已经死了两任太守了。” “若不是秦夫人,孤的小殿下定不会如此顺利的出生。这两个位置你选一个吧,算是孤对你们的奖赏。”太子继续说道。 陈未秋是女子,而且对外宣称她并没有参与接生小殿下,太子不好直接赏赐她什么,但秦隽就不同了。 一来太子感激陈未秋,二来太子也欣赏秦隽肯与发妻患难与共,生死不离,想给秦隽一个机会,试试他究竟能走到什么地步。 秦隽没有考虑多久,盐铁都是朝廷专营,盐司和铁司都是富得流油的衙门,他要是做盐司员外郎的话,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坐在衙门里等着数银子。 “承蒙殿下看得起,隽愿意去辽东。”秦隽郑重的说道。 他想起了姜泽,想起了未秋的仇人崔氏兄妹,大丈夫立于世上,只想着平安富贵,拿什么来保妻女的安全,妻女受了欺凌,他又如何维护妻女的尊严? 未秋被宣进宫时,他除了能选择和未秋一起承受失败外,没有一点能帮到未秋的地方。曾有那一瞬间,他后悔让未秋嫁了他,倘若未秋嫁了姜泽,应该不会处于这样的危机当中。 他没有跟未秋说过一个字,但他心中无比痛恨这样无能而弱小的他。 辽东虽然荒蛮,却是他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太子笑了笑,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就知道,眼前这个仅仅是弱冠之年的年轻人不是个燕雀之辈。 倘若秦隽安于平安富贵,他念在陈娘子的功劳上,当然会安排他为盐司员外郎,但他就不会欣赏秦隽了,秦隽也不再会是他提拔,考察的对象。 “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反悔。”太子说道,“任命书很快就要下来,回去做做准备吧。你能走到哪一步,孤拭目以待。” 秦隽朝太子认真的行了礼,简单的道了谢告辞回家。 他走后,太子身边的小宦官不满的说道:“殿下,您瞧这个秦隽,得了您的提拔,多说两句好话都不肯!”不说千恩万谢了,至少得表表忠心,立个承诺,自己将来肯定如何如何,不辜负太子殿下厚爱之类的豪言壮语吧? “他不是那样的人。”太子笑道,从他第一眼见到秦隽,就印象很深刻,是个认真且有分寸的人,秦隽若是谄媚的谢恩,指天赌咒什么的话,那就不是他欣赏的秦隽了。 即便秦隽什么话都不说,他也看的出来,秦隽会用心干好本职工作,让给他一个惊艳的结果。 井昭再来看望未秋时,就听说了秦隽要去辽东的事。 “不在京中也好,虽说辽东偏了些,但这些年京里乌烟瘴气的,几大权臣和世家把持了朝纲,你不是他们的子弟,清流那边有你……你也不熟,外放的话,能施展的空间更大。”井昭笑道。 本来他想说秦笙的名声不好,一向受清流唾弃,秦隽在清流那边也讨不到好,后来转念一想,秦笙再不好,也是秦隽的亲爹,秦隽也为官一年多了,未必不知道亲爹名声如何,便换了个说法。 未秋小小的汗了一把,井丞相是权臣之首,井昭这是在指责亲爹把持朝纲吗? “辽东民风野蛮,原住民尚未开化,你去了之后,千万小心行事。”井昭说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未秋和茜茜的。” 未秋笑着打断了井昭的话,“我也要一起去的。” 这话一出,不光井昭,秦隽都吃了一惊,皱眉说道:“秋儿,那边不比京城,甚至连汴州乡下都不如,你还是别跟着去了。” 他怕未秋跟着他有危险,穷山恶水出刁民,前两任太守一个在蛮族斗殴中被误伤而死,一个是因为缺医少药病死的,可见那个地方落后到了什么程度。 未秋看着秦隽笑,神情坚定不移,不容秦隽说个不,“茜茜大了,正好带着她到处走走,见见世面。” 晚上,两人脱的光光的在被窝里上演“妖精打架”,秦隽喘着粗气在未秋耳边笑道:“其实你就是舍不得离开我,对不对?” 什么让茜茜见见世面啦,都是幌子,媳妇的那点小心眼他能不知道吗! 未秋笑着搂着秦隽的脖子,脸红彤彤的,咬着秦隽的肩膀不吭声。 她就是舍不得老公,怎么啦? 俩人本来说的好好的,一家人一起上路,随秦隽赴任的,然而到祝氏那里却行不通了。 “你们俩去就行!”祝氏大手一挥,坚决不肯让两人带走孩子,“茜茜留我这里,保证给你们养的好好的,等你们那边安定了再来接茜茜。” 要不是怕秦隽在外头给未秋带回来几个打扮的奇形怪状,说话叽里咕噜,满嘴听不懂的话的蛮夷“妹妹”,祝氏还不想让未秋跟着去呢! 而且祝氏也舍不得可爱的小外孙女,等那边安定下来,少说一年半载的,她也能多点和小外孙女相处的时间。 未秋没办法,祝氏说的在理,茜茜还小,就算要带在身边,也得等那边都安顿好了,再派人来接茜茜。 很快,秦隽的任命书就下来了,许久没和秦隽联系的秦笙也得到了消息。 自从上次在秦府和秦隽不欢而散后,秦笙生气秦隽目无尊长,赌气之下,就没有再理会过秦隽了,反正井家到现在都没承认陈未秋的身份,那秦隽就没什么利用价值。 他并不知道未秋接生了小殿下,在东宫那里立了大功,听说这个消息时,第一念头就是井昭在里面出了力。 “也不给安排个好点的地方,不过是他动动嘴皮子的事!”秦笙有些不满意,再怎么说,秦隽是他亲儿子,秦隽发达了,对他只有好处。 没几个人关心辽东太守是谁,在京城人看来,辽东再大,也不过是个鸟不生蛋的穷地方罢了,四品官又如何,论到实惠,还不如盐司铁司里的七品员外郎。 秦誉却说道:“好歹是太守,辖管三个州府,论品级,比父亲您都高。二弟之前不过是守城校尉,咱们秦家根基浅,一下子跃到太显眼的地方,容易遭人非议。” 遭人非议还是客气的说法,秦隽要是当了京城里的四品肥差,成千双眼睛都等着抓秦隽的小辫子。 “不是有井大人坐镇么!”秦笙还是遗憾,只不过朝廷任命书都下来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对秦誉说道:“明日咱们在德福楼定上一桌,请你二弟来好好叙叙。咱们在京城根基浅,姚家终究不是自家人,关键时刻还是靠不住。” 秦笙说的是去年受牵连被贬官之事,原本秦笙是指望姚家帮忙起复的,等了很久没有音讯,姚家百般推脱,还是秦隽忙前忙后,奔波了几千里查到了人证和线索,秦笙官复原职,不过领了功劳的却是秦誉。 提起这事,秦誉脸上有些发烧,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第二日,在霏霏的深秋细雨中,秦隽准时的出现在了状元楼,他一身简单的蓝棉布夹袍,墨发束顶,眉眼俊秀。 “不知三伯父找我,有什么事?”秦隽客气的问道。 秦笙仔细打量了秦隽,眉毛还是那个眉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可就是看起来不一样了,和之前在他跟前的气场不同,多了几分从容大气和镇定不迫。 果然是跟在井昭身边受益匪浅,和以前不一样,看起来像个做大事的人了。秦笙暗自思忖,忍不住有些羡慕,倘若他有秦隽这般好运,睡个村姑都能睡出来个太子太傅的岳丈,早就青云直上,一步登天了。 秦笙对这个被他抛弃的儿子秦隽,心里多少是有些歉疚的,不过话说回来,秦隽能有这好运气,还不是他给的?要早知道陈家的那个丫头是井家的姑娘,还能轮得到秦隽?原本陈家大姑娘就是老太太发话给誉哥儿的,都怪姚氏那败家娘们,当初因为记挂着祝氏的那点破事,非得换人,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想到这里,秦笙又理直气壮起来。 秦隽如今变化大,官做的也比他大,秦笙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见秦隽过来,立刻热情的起身相迎,“快坐下,咱们爷三个好久没在一起说说话了。” 秦誉过来,拉了秦隽坐下。 “爹听说了你升迁的消息,这是好事啊!”秦笙笑道,又叹了口气,“你有肯如此提拔你的岳父是你的福气,不像爹,在这个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一直勤勤勉勉,任劳任怨,却没个肯提拔爹的人。现在爹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还有希望,还有干劲。你大哥的官职按规矩早该升了,唉,姚家到底是外姓人,还是咱们自家人靠得住!” 143.第143章 可爱的井昭 秦隽决定无视秦笙自称“爹”的说法。 当年秦笙为了讨好姚氏,狠心把他过继到千里之外的聊州时,怎么不热情洋溢的自称“爹”啊? “父亲说的极是,我们秦家吃亏就吃在根基浅,不得不依附于姚氏。”秦誉笑道,殷勤的给秦隽倒了一杯酒,“二弟,尝尝这个酒,是西域来的蒲桃酒。” 秦隽端起了酒杯,品了一口酒,之所以给秦誉面子,是因为不论小时候还是现在,秦誉都对他很客气,并没有因为他是庶子而欺负,鄙视他。 “隽儿,我们秦家在官场人少力薄,处处受人制肘,如今正是我们父子三人齐心协力的时候,过去的恩恩怨怨就让它过去吧,都是一家父子,还计较这些干什么,不是成大事者所为!”秦笙笑道。 秦隽本来是不想搭理秦笙的,然而转念一想,有些事情秦笙来办比较合适,便点头说道:“三伯父说的对,我们都是秦家人,正应该相互扶持,拧成一股绳……” 在秦笙期待欣喜的目光中,秦隽慢悠悠的说道:“小侄听说崔家大郎崔佑已经走了知枢密院事刘德的路子,要刘德保举他为怀化中郎将。你们也知道,崔大是小侄不共戴天的仇人,小侄不想让他遂了心愿,三伯父在官场沉浮多年,经验丰富,小侄想请问,这件事要怎么办才好?” 既然秦笙要他们相互扶持,那就先拿出点相互扶持的诚意来。区区几句话就想哄的他卖力卖命?空手套白狼也不是这样套的。 他对秦笙的父子之情以及孺慕之思,早被秦笙办的一件件缺德事给消磨光了,一颗心凉的透透的。 秦笙心中暗骂,他怎么不了解秦隽的意思,秦隽分明是让他搅黄了这件事,这意味着他不但得罪了崔家,得罪了比他品级高的刘德,还有可能得罪姜家…… 这对官场老油条秦笙来说,太要命了。 但他要是做了这个投名状,那他等于是搭上了井家的大船,比起井家,崔家算的了什么,姚家更是不值一提! 过了两天,秦誉来了秦隽家里,给了秦隽两封信,说道:“这是父亲以及父亲的一个下属写的折子誊写出来的,折子已经递到了御前。父亲说了,崔大品德败坏,怙恶不悛,不堪为官。” 秦隽谢过秦誉后,回去展开了信,他的三伯父在折子中言语攻击很是猛烈,从崔佑私生活不检点的角度出发,逛教坊与歌妓当街厮混,有伤风化不说,还和弟媳妇的丫鬟有染……总之,有脏水就往崔佑头上泼,没脏水捏造脏水也要泼。 未秋看秦隽坐在那里看着信,嘴角往上翘,便忍不住跑过来,凑去看,问道:“什么东西啊,让你这么高兴?” 秦隽连忙把信藏到了怀里,亲了下未秋,笑道:“还有更高兴的在后面。” 秦笙的两个折子是他找了关系,直接递到御前的,皇帝忙着修仙问道,从来不理政事,看折子的是太子和以井丞相为首的几个权臣。 原本这种打口水仗的折子井丞相和太子都懒得理会,不料一向置身事外的井昭居然也跟着上了书,折子上只有一句话——秦笙所言崔佑之事属实。 太子看了之后实在哭笑不得,这刀补的又快又狠。 恩师都发话了,面子该给还是要给的。很快的,太子朱批之下,刘德举荐崔佑的折子被驳回,崔佑被申饬了一番,从原来的怀化司阶干脆降为了怀化司戈。 秦笙本来干劲十足的又写了几个折子,准备再喷几次口水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战斗,连捏造脏水都省了。 未秋乐的看崔佑的笑话,升官不成,反被降职的崔佑就没那么开心了。 他再蠢也知道是谁在捣鬼,然而有井昭打头,太子庇护,他再恨也束手无策。 临近冬日,加上快要离京,为了珍惜最后的团聚时光,未秋带着陈家和井昭一起去了温泉庄子上泡泉,住了两日才回来。未秋和六月在庄子上学会了骑马,回来的时候便学了京里的姑娘,穿着胡服骑着高头大马进了城。 进城门后没多久,一群人就和心情郁闷,呼朋引伴去教坊喝酒找乐子,已经是醉醺醺状态的崔佑狭路相逢了。 “我道是哪条狗挡路呢?原来是姓陈的臭娘们!滚开,好狗不挡道!否则,休怪小爷我对你不客气!”崔佑瞪着猩红的醉眼,指着未秋骂。 井昭在马车里听的大怒,不顾下人的劝阻,立刻出来了,看着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崔佑,问道:“崔家小子,你好大的口气,打算怎么个不客气法,说来听听?” 原本崔佑对井昭是既崇拜又敬畏的,然而经历了井昭“补刀”,彻底戳死了他的升迁路后,崔佑对井昭就只有怨恨了。 这会儿上,跟崔佑一起出来喝酒的狐朋狗友见势头不好,一个个脚底抹油全都溜了,只剩下崔佑站在那里。 “井大人,这是我和陈未秋那臭娘们儿的私人恩怨,和你无关。”崔佑低头说道,心里怄气的很,尽管他怨恨井昭,却不敢对他出言不逊。 “怎么和我无关?”井昭反问,怒气之下,随手夺过车夫手里的马鞭抽了过去,“欺负我女儿,还不让我管?你当你是谁!” 未秋囧囧有神的看着井昭,后知后觉的想到,井清蕙肯定是货真价实的井昭的女儿,甩鞭子抽人的动作简直一样一样滴! 崔佑醉的厉害,行动迟缓,躲闪不及就被井昭抽了个正着,虽然车夫的鞭子是用布条做成的,可抽在身上还是很痛的。 “井昭,你这个老不死的,别当老子是好欺负的!”崔佑骂骂咧咧的,抓住了鞭子夺了过来,上前去就想推井昭。 未秋急了,崔佑虽然醉了,可也是个壮年汉子,要真动起手来,井昭一个书生只有吃亏的份,然而还没等她冲过来,就听到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声。 “崔佑打人啦!挨千刀的崔家大郎对我们井大老爷动手啦!”六月叫了起来,在看热闹的路人围过来之前,又补了一句,“把我们井大老爷都打晕过去了!” 井昭赞许的看了眼六月,暗道一声“好孩子,有前途”后,立刻眼一闭,“晕”倒在了随侍的管家身上。 等未秋跑到跟前时,六月还在嗷嗷叫着,“大老爷,您醒醒啊!大老爷,您可不能被崔佑打出个什么好歹来啊!我大姐可怜,还等着您日后为她撑腰做主呢!” 未秋低头扑在井昭身上,瞧见井昭睁开了一只眼,冲她笑了笑,从牙缝里挤出来了几个字——“还不赶紧哭两声!” 于是,六月的惊声尖叫中,就配合上了未秋干打雷不下雨的哭声,未秋低着头,实在是憋不住笑,她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井昭是这么可爱的一个人呢! 到这会上,崔佑的酒就被吓醒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明明他记得刚才根本就没碰到井昭啊,怎么井昭就倒下了?他恼恨井昭没错,可他也清楚,井昭不是他能动的起的。要是井昭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我没动他!他自己倒下的!”崔佑语无伦次的说道,转身飞快的跑了,仿佛背后有狗在追一样。 第二天,已经是四品太守的秦隽递了折子上前,一口气列举了崔佑的十二条罪状,除了受贿行贿以及乱搞男女关系外,还状告崔佑目无尊长,无法无天,只因为井太傅铁面无私,不顾亲戚情面维护了正义,说出了真相,崔佑便怀恨在心,光天化日之下殴打了井太傅,实在罪大恶极。 井昭也告病在家,说身体不适,卧床不起,需要养上一段时日才能重新上朝。 太子大怒,崔佑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打他的恩师?还当街辱骂了陈未秋,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难道他崔佑还不知道小殿下就是陈未秋接生出来的吗? 很快的,崔佑被太子赏了二十个板子。 二十大板并不重,崔佑顶多是一个月下不来床,但打板子的意义不在于肉体上的疼痛。因为律法规定,刑不上大夫,崔佑身为崔家的嫡子,未来的家主,被扒了裤子当着京城老老少少的面打了板子,脸丢光了不说,日后就算当了家主,也别指望会有人服他的管。 崔佑在家养伤的时候,井昭也在家“养伤”,躺在榻上,烤烤火,喝喝茶,看看书,享受了几天难得的悠闲时光。 井二老爷井赫却忍不住了,怒气冲冲的拉着井昭去找井丞相评理。 井昭赖在榻上死活不起身,“二弟,我还有伤在身!” “别装了!”井赫气急败坏的嚷道,“你看看你干的叫什么事,胳膊肘往外拐,竟帮着外人欺负阿佑!” 井昭板起了脸,冷声问道:“二弟这话何意?谁是外人?是你媳妇的外甥是外人,还是我们井家的姑娘是外人?” 144.第144章 兄弟争执 井赫的夫人和崔佑的母亲是同母姐妹,崔佑要喊井赫一声姨父。 虽然亲侄女是要比大姨子家的外甥关系更近的,不过真论起来,在井赫心里,从小看到大的崔佑当然要比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井清芷亲多了。但这话井赫只能在心里头想想,要是说出来,他不占理,井昭有的是嘴皮子官司和他打。 但井赫不是能一句话就被打发回去的,崔佑是崔家的嫡长子,未来的崔家家主,如此贵族子弟被扒光了裤子当街打,被全长安城的老少参观了白花花的屁股,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虽然打人的是太子,但起因却是自个儿大哥瞎凑热闹,瞎起哄导致的。 “大哥,阿佑好歹也叫你一声大伯父,你怎么一点亲戚情面都不讲?”井赫气哄哄的指责。 井昭冷哼了一声,“照二弟这么说,我闺女就合该被你外甥欺负?我这个当父亲的就得在一旁干看着?我们井家什么时候成崔家人说了算了?” “不是这么回事!”井赫急了,“就算阿佑有对不住清芷的地方,可那时候他也不知道陈未秋就是清芷,而且当时阿佑是什么身份,陈未秋是什么身份,即便是做了什么,又能如何?” 井昭心中大怒,冷冷的说道:“没错,人是分三六九等,崔佑是上三等,我那可怜的女儿是下九等,怎么上三等的人行事如此的下作低贱?照你这么说,就算清芷不是我女儿,那崔佑就能肆无忌惮的欺负一个普通百姓?” 论起辩论口才来,井赫显然不是井大学士的对手,几句话下来,井赫便被驳斥的哑口无言,理是这个理,可实际上谁不知道怎么回事? 陈未秋只是个普通百姓,崔佑即便是闹出人命来,只要关系走的得当,也不过是赔几两烧埋银子的事。 “我不跟你多说,我们去找父亲母亲评评理!”井赫窘然说道,扯着井昭往榻下拉。 井昭才不想去找井老太爷,父亲母亲能待见清芷才怪,井赫就是吃准了这点,才非要把事情闹到父母跟前的。 “二弟真是愈发的出息了,都近不惑之年了,动不动就要找父母做主,不知道的还当你是还没断奶的孩子!”井昭抱紧了榻,死都不撒手。 大学士又如何,男神也会耍无赖! 下人们哪能看着大老爷二老爷跟市井无赖一般扭成一团,赶紧去报了井老太爷。 不多会儿,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的井丞相就过来了。 看到两个儿子扭成一团,井丞相牙咬了咬,又松开了。 “干什么!”井丞相喝道,“一个个像什么样子,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传出去你们俩还有脸出去?” 井赫只得松开了抓着井昭的手,垂手低着头,窘然说道:“父亲,您给评评理,大哥他真是……” “你先一边去!”井丞相说道,看着赖在榻上“装病”的井昭,忍不住骂道:“不过是几个小辈间打打闹闹的恩怨,你居然还参合进去了,一把年纪的人了,和年轻人杠上,也不嫌掉价!” 井昭只得恭敬的点头称是。 “回去吧,崔家大郎父亲没的早,缺人管教,行事的确不讲究。既是亲戚,你也不好不管,日后多指点着些,省得再闹出事来,连带着我们井家也丢人现眼!”井丞相吩咐井赫。 井丞相走后,井昭长长出了口气,父亲并不是爱惜清芷,只是在给他这个大儿子面子,父亲还是很疼爱他的,只是这疼爱并不能延续到清芷身上。 崔佑自从被打了板子后,就闭门不出,羞的没脸见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崔梅柔当然要回娘家看望受了天大委屈的哥哥。 “都是那贱妇,有朝一日,定要她死无葬身之地!”崔梅柔恨不得把未秋一口口咬死,恨透了她,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如此的恨过一个人。 崔佑的妻子孙氏倒是不恨陈未秋,崔佑屁股受伤,趴在床上不能出去,她反而觉得这样挺好,至少崔佑不能出去逛教坊,玩歌妓了,府里的丫鬟们可以保住贞操了,姨娘们也安分了,日子不过要的太清净啊! “你哥哥的事不急。”孙氏细声慢语的说道,“倒是你,成亲也有些时日了,身上还没个信?” 崔梅柔涨红了脸不说话,不是羞的,是恼的,姜泽根本没碰过她,她哪好意思说出来,不是让孙氏看笑话么! “别嫌嫂子多嘴!”孙氏叹道,“你总觉得自己多有本事,有手段,会说话,这些都是虚的,到了婆家,没个儿子的媳妇说什么都不顶用。何况姑母就世子爷一个儿子,肯定是盼着抱孙子的。你虽然是世子夫人,但要是想给你大哥报仇,也得先有底气开这个口不是?听嫂子的话,别端着架子了,去给世子爷道个歉,服个软,好好过日子……” 孙氏说这话是好意,奈何崔梅柔心怀怨憎,看谁都是不怀好意,当即就火了,“我的事用得着你管?” 她倒是想生个儿子,可自从姜良娣生了小殿下,他们从宫里回来后,她就再没见过姜泽了。她就是道歉,找谁道歉去?而且,她现在道歉,有用吗? 只要她想起姜泽,她就想起那天姜泽当着姜家长辈的面,说他这辈子没希望了,只愿和陈未秋下辈子修成夫妻的话,她就恨得想杀了这两个人。 说到底,姜泽娶她,不过是为了陈未秋而看守她,折磨她罢了。 崔梅柔不管孙氏作何想法,直接就走了,回到屋子里,才关起门来埋首在被子里痛哭出声。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在门口听的清楚,然而院子里的一干丫鬟婆子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到世子夫人的低泣。 就在未秋准备行装,随秦隽去辽东的时候,卢炳瞅了个没人的机会,鬼鬼祟祟的找上门来。 “嫂子,我想求你个事。”卢炳说道,麦色的面庞涨的通红。 在未秋眼里,卢炳一向都是爽朗大方的好少年,当然动起武来也够凶残,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卢炳这么扭捏腼腆的时候。 “什么事?”未秋来了兴趣,也隐约猜到了点什么。 卢炳嘿嘿笑了笑,脸上越来越红,吭吭哧哧的说道:“我,那个,想娶王婉贞……” 未秋一点也不惊讶,这段时间卢炳常常往王婉贞家跑,淘井修屋顶之类的殷勤没少献。 “你跟婉贞提起过吗?”未秋问道,这事要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她就是找媒婆也没用。 卢炳说道:“说了,虽然她没吭声,不过我觉得她肯定愿意。” 未秋乐了,天真的少年啊,这事不是你觉得行就行的啊! “嫂子,你就帮我去提下吧。”卢炳放软了声音,哀求道,“要是不成,我也就死心了。” “那要是成了呢?”未秋笑道。 卢炳想了想,认真的说道:“要是婉贞和王伯母愿意,亲事还得劳烦嫂子帮我们操办,我父母远在聊州,这边只有表哥和嫂子出面了,等成亲后,有机会我就带婉贞回家拜见父母。” 虽说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不过事有从权,在外远游,父母不在身边者,亲事亦可有自己或者是长兄长嫂做主。 “我想过了,表哥就要去辽东赴任了,要是表哥需要我去帮忙,我就带着婉贞过去,要是表哥用不着我,我一身功夫尚且过的去,在京城里找个教头、镖头之类的活还是不愁的,总之,断不会让婉贞跟着我吃苦。”卢炳又说道,婉贞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之家,可也不穷,即便王伯母同意了婚事,大丈夫顶天立地,他也不能当个吃王家软饭的。 未秋笑着拍了拍卢炳的肩膀,说道:“好,我知道了,明日我就厚着脸皮去王家问问。” 卢炳是个体贴敦厚的好少年,婉贞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倘若婉贞嫁了卢炳,一定会在卢炳的照顾下过的很舒心。 不过未秋觉得婉贞的母亲王夫人不会同意,毕竟卢炳是个连个功名都没有的外地人。只是不管未秋这边怎么想,她总得为了纯真的小叔子去试一试。 出乎未秋意料的是,王夫人并没有一口回绝她,大约因为未秋给她治好了病,她对未秋的态度十分的热情。 “虽说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但我想还是得先问过婉贞的意思才行。”王夫人叹道,“婉贞听话懂事,这些年我身体不好,她忙前忙后的照顾我,耽误了她了。” 未秋连忙笑道:“那您先和婉贞商量商量吧,我过两天再来。” 王婉贞躲在帘子后,将未秋和王夫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王夫人进来时,正面红耳赤的坐在那里,脸上还挂着笑。 “女大不中留啊!”王夫人看到女儿这副羞涩模样,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禁摇头失笑。 王婉贞拉着母亲的手,撒娇道:“母亲别取笑我!” 王夫人叹了一声,问道:“婉贞,你心仪之人不是你井恪表哥吗?” 145.第145章 卢炳定亲 提起井恪,王婉贞脸上的笑容便下去了,半晌才轻声说道:“母亲,阿恪表哥站的太高,离我们太远了。” 看王婉贞有些失落,王夫人心里也不好受,说道:“都怨母亲出身不好,你父亲又没的早……婉贞,你若真喜欢阿恪,母亲想想办法,去找你姨母说说。” 王婉贞连忙摇头,红着脸坦然说道:“母亲,我之前喜欢阿恪表哥,那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看阿恪表哥出身好,学问好,便以为他是好的……经历了这么多事,我觉得阿恪表哥并非值得托付一生的良人。而且……”王婉贞叹了口气,“便是母亲您亲自找姨母去说,婉贞也不过被一顶小轿接进井家,做阿恪表哥的姨娘罢了。” 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做井恪的正妻的,她也不愿意给井恪做姨娘。她的母亲就是姨娘生的庶女,被主母随便嫁了不说,还处处被嫡姐轻视。 她不愿意让她的孩子以后也遭到这样的待遇。 卢炳虽然不如井恪出身好,但胜在为人真诚,成亲后应该事事都会把她放在第一位上。 想起自己的遭遇,王夫人悲凉的笑了笑,庶女的苦处只有自己知道,她不聪明,长相也不够出众,在娘家的时候不受重视,亲事自然远远不如两位嫡姐。丈夫死的早,成了寡妇没了依靠,连累了女儿。 当初让婉贞多跟着梅柔和井恪,也是存了让井家和崔家在婉贞亲事上使把劲的想法。 如今问清楚了,婉贞把什么都看明白了,对井恪早没那个意思了,又愿意嫁卢炳,她也就放心了。 “卢公子父母远在聊州,家里又有长兄长姊,轮不到你来伺候。他是个有心气的孩子,这段日子我都看在眼里,人品是不错的。阿炳还年轻,人生还长,未必一辈子会碌碌无为。即便他平庸度日,也会对你上心。你父亲早逝,又没个兄弟帮持,孤单的很,嫁到别家去,我实在不放心……这样也好,至少你的亲事是我做主的。”王夫人笑道,她之前都指望着两个嫡姐帮忙给崔梅柔说亲,没想到还有自己做主女儿亲事的一天。 比起高高在上的,尊贵的井恪,卢炳就像是一条清澈的小溪,一眼便能望见底,让人觉得安心。 王婉贞红着脸,小声说道:“母亲觉得好就行。” “我听陈娘子说,等你们成亲了,阿炳想跟着秦公子去辽东。你也随着他去就行了,不用担心我。好男儿志在四方,阿炳武艺好,一身的本事,只在京城当个教头镖头什么的,没什么施展的地方。我这辈子,连京城都没出过,想起来都觉得遗憾。”王夫人又说道。 说到远离母亲,王婉贞眼圈就红了,拉着母亲的手哽咽道:“我不走,我走了,只剩下母亲你一个人了,谁来照顾你?” “傻姑娘!”王夫人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咱们家多少也有几个下人,还能少了伺候我的人?女儿家出嫁了,就得以夫为天,哪能巴着亲娘不放?” 两天后,未秋得了王夫人的准信后,托了井昭上门,做了卢炳和王婉贞的大媒。 王夫人万万没想到居然有太子太傅保媒,欣喜之下觉得这门亲事结的不错,这说明对方很重视婉贞,陈娘子和卢公子的人品她是信的过的。 未秋原本想在他们走之前,把卢炳和婉贞的亲事办了的,然而婉贞想多陪母亲段日子,亲事便定到了一年之后。 井恪这段日子很忙,井丞相觉得他书读的差不多了,名声也有了,该是出来为官的时候了,常带着他在外走动。 等他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下来时,突然想到他很久没见过小表妹婉贞了。 这日他去给母亲井二夫人请安时,陪母亲说了几句话,这才知道,王婉贞居然要嫁给那个莽夫卢炳了! 井二夫人不屑的冷笑,“都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就没见越活越下道的!她闺女是嫁不出去了吗,什么样的人来提亲她就应了?那个卢炳是什么阿猫阿狗啊?听都没听说过!” 按理来说,王婉贞嫁谁和井二夫人关系不大,但王夫人之前隐约有过想让王婉贞跟了井恪的意思,她原本还想可怜可怜这对母女,看在她们巴结她一向给力的份上,将来把王婉贞给阿恪做姨娘也可以,反正只是一个姨娘,王婉贞又一向听话老实。 她本来还等着王夫人求上门来的,结果没想到,王夫人居然给王婉贞另聘了人家,这让她心里十分不爽,话说的也难听。 井二夫人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井恪却听不下去了,猛然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就往外走。 “哎,这孩子!你去哪啊?”井二夫人看着井恪头也不回的背影很不满,她话还没说完呢! 井恪出门后,第一念头就是想找到王婉贞,问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就是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然而他出了门,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王婉贞,他连王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想了下,井恪叫了府里的一个管事过来,每年都是他负责去王家送年礼的,让他领路,去了王家。 到了地方后,井恪打量了眼陈旧狭小的宅子后,直接拍响了王家大门。 听下人来报,居然是井恪来了,王夫人便亲自出门迎接了。 井恪看了眼苍白瘦弱的王夫人,想起上次见面时,婉贞抱怨过,他连一声姨母都没叫过,生硬的开口了,“姨母,婉贞在家吗?” 这声“姨母”对王夫人来说,不是惊喜,是惊吓,还是头一次听到井恪叫她姨母,王夫人连忙说道:“婉贞不在家,她去找陈娘子说话了。” 井恪更不知道陈未秋住在哪里了。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井恪有一瞬间的茫然,然而随后他就吩咐赶车的管事,让他回家去找井大老爷的管事,问问陈未秋家在哪里。 管事跟看疯子一样看着井恪,井恪无动于衷,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管不住自己心里的想法,跟疯了一样,想马上见到王婉贞,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很快的,管事就打听到了陈未秋的地址,赶着车带着井恪一路过去。 快走到地方时,在前头赶车的管事突然说道:“大公子,前面那个姑娘像是王姑娘。” 井恪撩开车帘,顺着管事的手看过去,前面一个穿着月白裙子的姑娘,往前赶着路,身形窈窕,在后面只能看到她柔白的脖颈和纤细的腰肢。 “婉贞!”井恪喊了一声。 赶路的姑娘听到后,回头看了一眼,看清楚是井恪后,腼腆的笑了笑,招呼道:“阿恪表哥。” 井恪吩咐管事把马车驶到了王婉贞面前,看了眼王婉贞。因为走路走的快,王婉贞白皙的脸上飘着健康的红晕,井恪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却觉得一定是因为王婉贞要去见那个莽夫卢炳,才会这么一副羞涩怀春的模样。 “表哥,你还有事就先走吧。”王婉贞有点不自在,说道。 井恪笑了笑,“上车!你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王婉贞连忙拒绝,“我马上就到了,不耽误表哥……啊!” 没等王婉贞说完,井恪就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王婉贞的手腕,粗暴的把她拖上了车。 阴暗的车厢里,井恪握着王婉贞的手腕不放,目光也阴沉沉的,王婉贞被他盯的毛骨悚然,挣脱着井恪的手,却没想到井恪力气颇大,怎么都挣脱不掉。 “你要嫁给那个叫卢什么的了?”井恪问道。 王婉贞觉得今天的井恪有点不正常,比平常更冰冷,声音狠辣,眼神中透着一股疯狂的意味, “是啊。”王婉贞勉强挤出来一个笑脸,缩到了车厢角落里。 井恪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冷笑了起来,不可思议的说道:“你嫁给他?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乡下莽夫?你脑子没糊涂吧?为了给陈未秋报恩你就嫁给她的小叔子?” “不是这样的……”王婉贞急了,然而看到井恪不屑的冷笑,默默咽下了要出口的话,井恪这样的人,自以为是惯了,他哪里肯放低身段听别人说话,便是她解释了,井恪也不会懂,还是这么一副不屑的表情。 卢炳好不好,她自己知道就行,用不着跟井恪多说。 “不是这样的,那是什么样的?”井恪见王婉贞缩在角落不吭声,恼火的厉害,逼近了她,“我问你话,那姓卢的不过是个乡下莽夫,你看上他哪点了?” 王婉贞觉得井恪今天一定是疯了,看他那模样,简直是把她吃了都解不了他的愤怒,他有什么可愤怒的? “表哥,我,我嫁谁……和你没关系吧?”王婉贞鼓足勇气说道。 井恪笑了,伸手抚上了婉贞白皙的面庞,手指暧昧的划过婉贞的眉眼,最后停留在婉贞白嫩的脖子上,他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了,只要他一用力,就能掐住这白嫩纤细的脖颈。 146.第146章 井恪的心思 “没关系?”井恪慢慢的说道,“婉贞,你喊我一声表哥,怎么会没关系呢?” 井恪的手指冰凉,王婉贞惊的心跳都要停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可能落下来。随着井恪手指在她脸上脖子上移动,她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即便他们是表兄妹,都这么大的人了,井恪这样做,实在太过分了。然而面对井恪如此的调戏,王婉贞非但没感到欣喜羞涩,她只觉得一阵阵的愤怒,憋闷在心中,无从发泄。 眼看,井恪的手又要抚摸上她的唇,王婉贞忍无可忍之下,伸手打掉了井恪的手。 “表哥,我就要嫁人了,你别这样,对我们都不好。好歹,大家亲戚一场,别这样……”王婉贞看着井昭,哀求道。 “你怕什么?”井恪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凑近了她,嘴唇几乎贴到了她的脸上,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耳朵上,“婉贞,你不是早就想着这一天了吗?还不惜找了个男子来刺激我?没错吧,我早该想到的,是我糊涂了,你怎么可能看得上姓卢的那个莽夫?” 王婉贞又羞又恼,推拒着越来越近的井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的掐住了手心,不让自己哭出来,咬牙说道:“井公子,你别这样,我都定了人家了。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想些什么,你是这样,崔表姐也是这样,无非就是看不起我罢了……我父亲早逝,母亲又是庶女,我们王家是万万比不上你们的。我,我从来没想过能和你如何,只想找一个愿意一心一意和我过日子的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表哥,念在兄妹一场的份上,别,别这么羞辱我……” 她年少不懂事的时候,曾一心仰慕过在她心中惊为天人的阿恪表哥,也曾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嫁给阿恪表哥这样的人中龙凤。可现在,她早长大了,少女时期不切实际的梦想早就消失在成长的洪流中了,想都不愿意想起来。 正是因为跳出了这个圈子,她才看的更清楚,井恪这样的人,心中装的太多,何曾把她当做回事了?良人,良人,能依靠一声的人,他不是她的良人。 即便她还对井恪存有好感,今日井恪轻浮恶劣的行径彻底的将她对他所有的绮念都粉碎了。倘若井恪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尊重,怎么会不顾她的意愿,强掳她到马车上,仗着他是男子,身强力壮来羞辱她? “我羞辱你?我怎么羞辱你了”井恪冷笑了起来,看着泪流满面的王婉贞,眉目通红,已经是暴怒的边缘了,狭小的车厢中,井恪高壮的身形几乎把王婉贞给完全笼罩住了。 王婉贞往角落里又缩了缩,又羞又怕。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头一次和男子接触这么近,又是在井家的马车上,稍有不慎,惹怒了井恪,她这辈子就只能窝在井家的后院里,当一个可有可无的姨娘。 “表哥,你有的东西太多了,你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王婉贞小声说道,“我就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想简简单单的过日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愿日子过的平和顺心。” 井恪冷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王婉贞的话十分可笑,“想过顺心日子?哪有那么简单?这世上,有谁能是真正顺心的?婉贞,你还是那么的天真。” “我知道表哥你也不容易。”王婉贞连忙说道,“出身好,学问也好,看着风光四时,可你还不是不得同高昌公主……”她不敢说下去了,因为井恪的脸色已经暴怒到可怕的地步了。 “我同高昌?”井恪不怒反而笑了,抓住了王婉贞的手,亲昵的说道,“我同高昌怎么了?你想不想知道,我和高昌之间有什么?婉贞,你还是这么招人疼啊……” “我不想知道。”王婉贞连忙摇头,她没兴趣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苟且,要是井恪说了,她就更摆脱不掉井恪了。 井恪笑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想知道?你不是想嫁给我吗?正妻不可能,贵妾的体面我还是能给你的。” “表哥,我不想嫁给你,我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猫小狗……”王婉贞气恼的说道。 井恪也恼了,气急之下,一股热血就往脑袋上涌,扳过王婉贞的脸就要吻上去。 王婉贞再也承受不住了,惊叫了一声,本能的挥手,“啪”的一声,把井恪的脸打偏到一边去了。 井恪不可置信的捂着脸,看着她。 王婉贞也吓坏了,看了看自己的手,慌忙推开了他,大叫了一声停车,不等马车停稳,就从车上跳了下去,拼命狂奔,离开了这里。 井恪木然坐在马车里,脑海中一片空白。王婉贞那一巴掌打的并不重,她也不敢打重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难受的厉害。 他想了很多,想的都是和他一起长大的这群人。好友姜泽现在和他形同陌路,几乎不愿意见他,表妹崔梅柔被软禁后成了一个阴沉的怨妇,还有婉贞,那个甜美温婉,满心满眼都是对他的憧憬的小表妹,他一直以为婉贞早晚会是他的女人,可她却宁愿嫁一个莽夫也不愿意嫁他,还用那种鄙夷的语气说他和公主……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井恪浑浑噩噩的坐在马车里,心痛的不能自已,他想跟婉贞说,他和高昌没有什么,他看不上高昌那疯婆子,可婉贞一定不信,他的小表妹心里一定很看不起他。 王婉贞从马车上跑出来后,抹了脸后才发现,脸上全是泪水,妆都哭花了,头发也乱了,这样子回家只会让母亲疑心担忧,便没有回去,按原路去了未秋家里。 未秋开门看到王婉贞这副狼狈相时吓了一跳,还以为她遇到拦路抢劫的了。 “怎么回事?”未秋把她拉进了院子,慌忙问道。 王婉贞看到未秋后,就像见到了亲人,想起刚才遭受的耻辱,羞恼之下又掉起了眼泪。 未秋叹了口气,给她端水,拧了条热帕子,柔声说道:“擦把脸吧,这么冷的天还掉眼泪顶着风跑,当心脸皴了。” “谢谢陈姐姐。”王婉贞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的接过了帕子。 未秋看她也不像是被人“劫色”,失去了清白的样子,便微微放下了心,笑着问道:“你要是信我,就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当纾解心情就行。” 温热的毛巾捂在脸上和眼上的感觉很舒服,未秋也看不到她的神色,王婉贞悄悄叹了口气,就在这转瞬间的功夫,她已经平复了情绪,想好了说辞。 “我本来是来找陈姐姐玩的,路上碰到了阿恪表哥,他,他……言辞羞辱了你们和阿炳,难听的很,实在过分,我气不过……”王婉贞说道,她是个憨直的个性,不善说谎,偏偏骗的又是对她有大恩的陈未秋,心理压力大,这会儿脸涨的通红。 井恪动手动脚调戏她这件事,她准备烂到肚子里,连母亲都不会告诉,井恪也许是喜欢她的,但更有可能的是,在他眼里,她一直是板上钉钉的他的后院中的一员,如今她不愿意嫁他了,好似他比不上一无所有的阿炳,他高高在上惯了,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罢了,不是真心喜欢她。 她想井恪那样自视甚高的人,肯定不会把这件不光彩的事到处乱说的。女人情愿的话,对贵公子来说是值得炫耀的风流韵事,可要女子不情愿,那就是强X犯,想必井恪不会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强X未遂的。 即便阿炳喜欢她,她也不能冒这个险让阿炳知道。否则,早晚是个让夫妻离心的心头刺!她只是差点被井恪亲了而已,可事实如何,只有她和井恪知道,旁人,尤其是她未来的丈夫,只会无限发挥想象。 “我还当怎么了呢!原来就这么点事,有什么值得生气的?”未秋笑眯眯的摆摆手,“井大郎那个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谁都别搭理他,他就蹦跶不起来!倒是你,想不到这么快就为婆家人说话了?” 王婉贞被未秋揶揄的面红耳赤,小声抱怨道:“我为你们出头,争的面红耳赤的,陈姐姐还笑话我!” 未秋笑了笑,转而和王婉贞说起了别的,等秦隽和卢炳回来了,才让卢炳送她回家。 她看得出王婉贞没说实话,但这不重要了。王婉贞应该是真的碰上了井恪,但有没有发生龃龉,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都无从得知了。但王婉贞才过来时,蓬乱的头发和哭花的妆容又是那么让人遐想无限。 王婉贞是个聪明姑娘,她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只要她还想和卢炳过下去,就不会做出什么失格的事。 未秋当然不会抓着这点小事不放,一来卢炳是真心喜欢婉贞,她希望小两口将来的日子过的和睦幸福;二来,婉贞是个聪明善良的姑娘,有婉贞做妯娌,总比来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强的多。 147.第147章 送行 很快的,就到了未秋和秦隽出发去辽东的时候,这会儿上已经是十月底,小殿下身体康健,姜良娣的身子也好了,只是未秋去看她的时候,已经升级当母亲的姜馥丽虽然态度还算热情,但神色有些抑郁,据伺候她的王嬷嬷说,姜良娣肚子上留了一道疤,嫌难看。 “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未秋笑道。在深宫里,儿子不比男人重要多了。若是太子就这么一个独子,姜馥丽的好日子是显而易见的。 天已经开始冷了,即便是祝氏同意让未秋带上茜茜赶路,未秋都不愿意了,东北的冬天有多冷,未秋前世的时候是耳闻目睹过的。 好在她和秦隽已经商量好了,等明年开春的时候,就把茜茜接过来。 临走前,太子又把秦隽宣进了东宫,留他说了半天的话,才放他回家。 等秦隽走后,井昭从帘子后出来了,看着太子笑道:“殿下,您看秦隽如何?” 太子微微一笑,说道:“虽然还年轻,缺了点练达,但胜在沉稳,认真,脑子也通透,德行佳,是个做事的好料子。只是这等人物在一个守门校尉上做了两年,实在屈才了。” 他虽然是东宫太子,可事情不到他黄袍加身那一刻,是说不准的,他不是没有兄弟,皇上的意思诡异莫测,谁也猜不透。如今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秦隽若是早两年进到他眼里,如今也培养出来了,能成独当一方的干将了。 井昭叹了口气,“您是知道的,秦隽的亲生父亲就是秦笙,这个人……”说着,井昭不屑的摇了摇头,他是没想到歹竹还能出一棵好笋。 秦笙的名声不好,正事不好好干,见风使舵,阿谀奉承的活没少做。即便有人看中了秦隽是个可造之材,看秦隽背后的秦笙,也得先掂量掂量秦隽值不值得他伸手拉一把。 秦笙把秦隽安排到守城校尉一职上,也许是因为秦隽毕竟是他亲生儿子,有个吃皇粮的差事,比普通白丁体面多了,又也许在秦笙眼里,秦隽一个妾生子能有如此体面已经很不错了。 太子不想谈论秦笙,便笑道:“还是师傅您慧眼识英才,两对女儿女婿都是极不错的。” 井昭的大女儿井清萱嫁的是汝南周氏的大房嫡次子周靖,周家虽不是五姓世家,但也是相当有名的世家大族,最难得的是周氏门风清白,子孙虽不见得个个有出息,却都是规矩守礼之人。 周靖年纪轻轻,已经是正四品的宗正卿,和井清萱夫妻恩爱多年,本职工作也做的好,稳中有升。嫡次子不用在老家奉养双亲,小两口定居京城,有井昭在这坐着,井清萱的日子不要过的太舒服。 别的不说,井昭挑女婿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井昭笑了笑,其实秦隽不是他挑的,说来说去,是清芷的眼光好。不过别人夸他女婿好,比夸他好还让他高兴。秦隽是清芷一辈子的依靠,秦隽好了,清芷才会过得好。 秦隽他们出发那天,先是秦笙和秦誉提了礼物上门来送行,接着就拜别了陈家人,出发后,在京外的十里长亭碰到了井昭,等着他们,设下了几杯薄酒。 未秋他们到的时候,井昭正坐在长亭里休息,旁边几个乐工吹弹着丝竹。未秋觉得,她这个亲爹要是生在了魏晋,指不定就成了流传千古的名士,不管做什么,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潇洒风流气度,不喜束缚,喜欢随性而为,加上人到中年还长这么帅,穿个广袖长袍,肯定能把喜欢搞流觞曲水,玩意境的王羲之给比下去。 “此去一别,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井昭感慨的说道,有些不舍,又有些遗憾的看着未秋,才相认的闺女,转眼间又要离他而去。 秦隽拱了拱手,“井大人放心,隽一定会照顾好秋儿和茜茜的。” 因为未秋一直没改口叫井昭父亲,秦隽对井昭的称呼一直是客气的“井大人”,不过井昭本人生性豁达,对这个并不介意。 几个人正在说话间,从京城的方向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等人走近了,未秋才看清楚,领头的正是姜泽,身后跟着两个姜家的管事。 她下意识的就去看了眼秦隽。 秦隽依旧是那副冷清的面孔,只是眼睛却眯了起来,方才眼底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也不一定就是来跟她道别的吧?未秋心里泛起了嘀咕,这都分手多长时间了?各过各的日子就行了,别来给她添乱了。秦隽对她挺好的,她暂时没有二婚的打算啊! 姜泽策马跑到十里长亭的时候,飞身下马,朝井昭恭敬的行了个礼,笑脸温润和煦,说道:“真是好巧,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井世伯。” 巧个鬼……学富五车的大学士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看了看未秋,又看了看秦隽,原本他对姜家人进言让未秋进宫为良娣接生的事是十分不满的,若不是未秋无事,他早就找姜老头翻脸了。 姜泽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如今这么一脸讨好哀求的看着他,他有点于心不忍,毕竟未秋这一走,再回来的时候就不知道是什么年月了。 “姜世侄来这里做什么?”见秦隽和未秋都没吭声,井昭便开了口。 “闲来无事,想到郊外跑跑马,没想到碰上了世伯。”姜泽笑道,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未秋。 未秋低下了头,笑着在秦隽耳边说道:“我先上马车了。” 秦隽握了握她的手,含笑点了点头。 未秋走出长亭,上马车的时候,还能感受到身后凝聚着的一束火热目光。 直到上了马车,未秋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而没过多久,她就听到车窗外传来了姜泽的声音。 “你真的要同他去辽东?”姜泽低声问道。 未秋没有吭声。 姜泽紧紧的盯着青灰色的车帘,盼着未秋能掀开帘子,看他一眼。他实在无法忍受未秋的远离,辽东是什么荒蛮地方,秦隽有什么资格让未秋陪着他去受苦?她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再见的机会。 然而初冬的风烈烈的刮着,车帘随着风飘动,车内的人却没有出来相见的意思,他只能从车帘被风吹开的一角,依稀瞧见心上人的一缕青丝。 “你能不能不去?”姜泽自顾自的说道,“辽东多山林沼泽,匪患横行,蛮汉杂居,蒙昧未开化,你去哪里做什么?秋儿,我的心一如既往,你若是同秦隽和离……” 如今民风开放,京城中和离再嫁的妇人多的是,倘若未秋愿意,于他来说,同崔梅柔和离也好,休了她也罢,如今他都能做到。 没等姜泽说完,未秋就开口了,叹了口气,“姜世子,你值得更好的人来相配。” 相识一场,未秋不想让姜泽糟蹋在崔梅柔手里,上次见崔梅柔,未秋觉得,这女人精神已经不正常了。喜欢一个人能有多喜欢?姜泽对她的感受,应该是愧疚多过喜爱吧,她希望姜泽能够有自己的生活,即便姜泽和他的妻子没有心心相印,也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现在他和崔梅柔这样,哪里是正常的夫妻。她不想让姜泽活在对过去,活在对她的愧疚中。 姜泽茫然的笑了笑,心头酸涩,却无言诉说,最后只说道:“秋儿,没人能代替的了你。” “谁也代替不了谁。”未秋慢慢说道,“姜世子,你也要学会长大了,谁能一辈子顺心顺意?谁能一辈子活在过去?” 姜泽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苦笑道:“你心意已定,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秦隽哪来这么大的福气,得贤妻如此?” 未秋笑了笑,轻声说道:“得夫如此,也是我的福气。” 郊外风急,姜泽一时没听清楚未秋说了什么,正要询问,就看到秦隽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冷冷的看着他,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好似下一瞬间秦隽就能拔剑刺进他的胸膛。 “秦兄。”姜泽若无其事的笑了笑,甚至还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了秦隽跟前。他确实是存了挑衅的意思,秦隽能把他如何?他不信秦隽敢把他怎么样。面对未秋时,他确实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可不代表他一个堂堂世子在面对秦隽时,还能保持风度。 秦隽开口了,冷冰冰的,声音不大,大约是不想让未秋听到,“姜泽,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杀你?” 姜泽笑了笑,“秦兄,我也是自幼家中聘了名师习武的。”他还带了两个管事,都身手不弱,秦隽不过是个小吏,也敢对他动手? 秦隽轻蔑的看了眼姜泽,嘴角弯起了一个冰冷的笑意,突然间动了身形。电光火石间,姜泽根本没看清楚秦隽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道寒光闪过,然后一颗东珠掉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到了他的脚边。 姜泽认得那颗东珠,正是镶在他发冠上的那颗,他收起了笑意,背着手站着,眼神沉沉的盯住了秦隽。 148.第148章 到达辽东 长亭边的井昭和姜泽的随从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惊慌奔了过来。姜泽的随从还拔出了佩刀,驾车的卢炳见势不妙,一跃从车头跳了下来,拿起车上的长枪,横在了双方之间。 未秋在车里等了半天,正奇怪井昭和秦隽哪来这么多话,到这会儿上还没说完,听到外面的叫喊声,掀开帘子看到秦隽和姜泽居然面对面站着,再看那边,都亮起了白刃,惊愕之下,话都险些说不囫囵了,叫道:“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井昭没好气的瞪了眼姜泽,拦在了双方之间。 “都放下刀枪!”井昭板了脸喝道,到底是身居高位的太子太傅,发起火来相当有威势,“阿隽,放下你的剑,怎可对姜世子无礼?”虽说井昭骂的是秦隽,但话中对谁亲近疏远一目了然。 姜泽退后一步,避开了秦隽手中的锋芒,笑道:“我和秦太守开个玩笑,让世伯受惊了。” 未秋心惊胆战的,看秦隽冷冰冰的模样,就怕他一时气愤,在姜泽心窝子上戳几个窟窿,她可没那本事救回来。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未秋稳了稳心神,朝秦隽喊道。 秦隽没有再说话,收起了手中的剑,转身上了马车。 “一路上要当心!”尽管舍不得,井昭也不想让未秋他们在这里多停留了,免得再生出事端来,抓紧时间嘱咐道,“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不要逞强,送信到陈方那里,让陈方送到我衙门处,我一定想办法帮忙……” 秦隽掀开车帘,冲井昭抱了抱拳,说道:“井大人放心,不管处境如何,我总会保了秋儿母女的安全。” “好,好!”临近分别,井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看着车中亭亭玉立的女儿,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感觉让他感慨万千。 未秋朝他俏皮一笑,轻声说道:“郊外风大,回去吧,父亲。” 一声父亲,让已经是不惑之年的井昭眼角泛起了粼粼的水光。 看着马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成为远方模糊的一个小点,井昭叹了口气,回过头来,这才有空料理姜泽。 “阿泽,你今日不该来。”井昭说道,“清芷已经嫁人,不管你们之前如何,现在她是不会愿意和你再有瓜葛的。你怎么还执迷不悟?” 姜泽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说道:“世伯,我只是想送送她,算起来,她是我的救命恩人,送她一程总不算于礼不合吧?” 井昭叹了口气,他是过来人,自然看得出,姜泽是走不出去了,越陷越深,眸子里提起未秋时,都透着一股压抑的疯狂,也许是越得不到,才越想要。 “你也是娶妻成家的人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吧。”井昭也不多说,劝道。 姜泽想起了被他关起来的那个疯女人,眼里便多少流露出来了不屑和厌恶,都到这地步了,两看相生厌,宁可死在姜家,也不愿意放弃世子夫人的头衔。 井昭捕捉到了姜泽眼中的不以为然,便说道:“阿泽,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愿意让你做我女婿,但事实既定,木已成舟,你无法改变。作为长辈,我总希望你能过的好。还有秦隽,你当他是个好相与的懦夫?” “他?”姜泽冷笑,碍于井昭的面子,没说什么难听的。 井昭叹了口气,“阿泽,去年这个时候,秦隽在登县查案,他要找的那个人藏在登县山上的匪窝中,前四个月,他不动声色,直至寻到机会,一个人进了匪窝,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杀尽了五十三个贼人,活捉了他要找的人。出来时,身上的衣裳都被血染透了。这些,都是登县的县令亲口所说。他的这份深藏不露的忍耐心,这份狠心,不是常人所能企及的。你以为,太子会因为清芷接生有功,就赏他一个太守吗?” 最多暗中赏赐些金银之物,不会赏赐秦隽官职的。 姜泽闻言微微一震,垂下了眼眸,“在秋儿面前装的人模人样,不过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井昭摇了摇头,“只要他愿意在清芷面前是一个温柔的丈夫和父亲,清芷就不会离开他。倒是你,真惹恼了他,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报复你的。” 恐怕下次秦隽手里的剑削落的,就不是区区一颗东珠,而是姜泽的项上人头了。 秦隽上车后,脸色如常,并没有问未秋姜泽跟她说了什么,见秦隽都不在意,未秋提了一会儿的心也就放下了。 直到车过了华山,她看秦隽心情不错,便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说道:“日后恐怕我们没有多少和姜泽见面的机会了,我和他没什么,你不要生气,他毕竟是国公府的世子……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秦隽看未秋那么小心翼翼的模样,没来由的就有些心疼,搂着未秋说道:“我自然是信你的,算了,不提这些事了。” 未秋笑着点头,夫妻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秦隽肯信任她,这是两人能过好日子的基础。 他们是和卢炳虎头一起上路的,没带多少东西,捡官道走,有三个壮汉镇场子,一路上几乎没遇到过什么麻烦,四个人只用了半个月的功夫,就到了辽东府最大的城市盛京,也是太守府所在地。 未秋原以为到了寒冷的冬季,加上众说纷纭,辽东是个荒蛮落后的地方,这里会是一片萧条,没想到进了盛京,呈现在她眼前的,就是一个还算热闹的集市。 刚下过一场大雪,雪后初晴,雪地上反射着明亮的阳光,穿着各色民族服饰的人在集市上走来走去,熙熙攘攘,汉话中夹杂着许多未秋听不懂的民族方言。 大约因为地域的关系,这边的人普遍生的高大壮实,未秋身量不算矮,但在这些高壮的妇人堆里一站,顿时娇小玲珑了起来,看起来年纪也小。 “我们是不是先去衙门?”未秋问道。 秦隽没吭声,掀开车帘,指了指骚乱的街头一角,未秋循声望去,只见数十个大汉各自提着棍棒、砍刀之类的凶器冲进了一家店里,群殴成一团。 街边的小摊贩见势不好,纷纷麻利的收摊转移地方,生怕受了波及。 未秋惊叫了一声,秦隽连忙捂住了她的眼,小声说道:“我们先不去衙门,找个客栈住下来,我带你去街上逛逛。” 他们对辽东几乎一无所知,去了衙门也只是听下属汇报冠冕堂皇的官方文章,还不如到市井上走一遭,还认识的更直观一些。 从客栈出来后,未秋就跟这边的妇女一样,挎了个包袱,跟着秦隽到处转悠,秦隽查看风土人情,和当地人套套话,她则是专心品尝当地的小吃。 到底是个穷地方,盛京说是辽东最大的城市,但在未秋看来,繁华程度还不如当初她呆过的洛阳登县,几条街没多久就走完了,低矮的房屋,彪悍的民风,被冬日的风沙刮的灰头土脸的人群……据说辽东最北面,就是朝廷流放犯人的苦寒之地,常被黄头发,绿眼睛的毛子骚扰。 中午的时候,两人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饭馆进去吃饭,开饭馆的是汉人,说的一口流利的官话。 店里人稀稀拉拉的,两人坐下后,跑堂的店小二就过来了,给二人倒了茶水,打量了秦隽和未秋一眼,暧昧的笑道:“二位客官,看你们是外地来的,要不要住店?本店还有一间上房。” “不用。”秦隽稳稳的说道,这店小二准是把他们当成私奔的小情侣了。 “那二位要吃点什么?我们这有早上才送过来的獐子肉和野鸡,二位要不要来点?”店小二殷勤的问道。 未秋摸了摸肚子,表示自己一点都不饿,秦隽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就来几个煮鸡蛋,再下两碗素面。” 店小二没想到这两人穿的还可以,点菜上这么小气,忍不住嘟囔道:“这位公子,人家姑娘连家都不要,跟着你大老远的跑来,也不说给人家点些好菜。” 未秋也囧了,连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秦隽回头看着她,颇有些不高兴,“你都跟我到这里了,还我们不是什么?” 没等未秋回过神来,秦隽又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是不是还记挂着你从前的未婚夫?” “你胡说些什么?”未秋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往四周一看,包括远在柜台的掌柜都竖起了耳朵,津津有味的听八卦。 “他有什么好的?他哪点比得上我?”秦隽又问道,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未秋刚要开口,就察觉到了秦隽在桌子底下捏了下她的手,虽然不知道秦隽要干什么,她还是结结巴巴的说道:“他,他,还是有点好的……人家,人家家里有钱!”又灵机一动说道:“他肯定舍得给我买点好菜!” 这下轮到秦隽被噎了,最后恼怒的说道:“不过是个只会承蒙祖荫的废物!我看到他都嫌脏了眼,哪天非得剁了他不可!” 149.第149章 争吵 未秋盯着秦隽,以她对秦隽的了解来看,之前秦隽不过是假生气,这句杀气腾腾的话才是他真正愤怒的心声。 好啊!之前装的宽容大度,一副我信任你,这点屁事不值得挂心上的模样,原来后招在这等着她呢!秦隽啊秦隽,果然是个渣男中的战斗机! “你能剁的了他?”未秋嗤之以鼻,“人家武艺好着呢!”她可是见识过姜泽出手的,挺厉害的。 秦隽冷笑一声,原先不过是做戏,现在也做的有七分真了,轻蔑的说道:“就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哄哄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还成,到我跟前,三招不要就能取他的狗头!”叫那个死王八还惦记着他媳妇,都到这会儿上了还不忘挖他的墙角,太坏了! 未秋怒了,你才妇道人家,你全家都是妇道人家! “原来你这么了解他啊?整天心心念念不忘的都是他!”未秋火了,甩开了秦隽的手,愤愤不平,“说什么喜欢我都是骗我的,你喜欢的人是他才对吧!你自己得不到他,就骗了我走,就是为了让他心里永远记住你!你个大骗子!” 说罢,未秋站起来就往外跑,还不忘回头骂了一句,“骗婚的男同最龌龊!” 秦隽立刻起身,追了上去,啊呸,他喜欢姜泽,别逼的他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起身的瞬间,他瞧见了掌柜正向看八卦看的正入迷的店小二使眼色,趁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赶紧跑了出去,拉着未秋就跑。 跑过了这条街,秦隽和未秋才停了下来,慢慢的往前走,秦隽拉着未秋笑道:“娘子英明,不用为夫多说,就知道那家店有问题。” 未秋还在喘气,歪着头,上下打量了眼秦隽,摇头道:“不敢当,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 “妇道人家”四个字,被未秋说的咬牙切齿。 秦隽自知说错了话,惹恼了媳妇,哄道:“刚才不过是权宜之计……”瞧见未秋斜过来的白眼,又赶忙改口,“是我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想尽快在那家店脱身,想了个糟糕的借口。” “那家店有什么问题?”未秋好奇的问道。 秦隽微微一笑,说道:“娘子如此聪慧,不是早看出了不妥当吗?要不然怎么应对的这么天衣无缝?” “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未秋拉长了声音,懒洋洋的说道。 秦隽拉着未秋往前走,心中长叹一声,孔夫子说的没错,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这会儿正是吃饭时间,那家店不是新店,却客人稀少,大堂里也没有做饭的油烟气,可见这家店生意差,在当地名声不大好。店小二瞧出咱们是外地来的年轻人,又十分热情,倘若咱们点了他推荐的菜,一道菜都有可能收我们百两银子。如果不找理由脱身,即便是什么都不要,他也会想办法讹银子。”秦隽解释道,他带着未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未秋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吓了她一跳,她刚接到秦隽暗示的动作时,还以为两人进了龙门客栈,马上面临着成为包子馅的命运呢! “穷山恶水出刁民嘛!”未秋幸灾乐祸的笑了,亲昵的说道,“秦太守,你肩上的担子任重而道远啊!可要我这个妇道人家帮忙?” 秦隽看她一副张狂得意的小样,左右看了眼,要不是这会儿正在大街上,他就要把她按倒在床上狠狠收拾一番了。 然而到底没忍住,在僻静无人处,秦隽抓住了未秋的手,隔着裤子磨了一下昂扬的二两君,在未秋耳边说道:“晚上等着!” 未秋吓了一跳,脸涨的通红,怕被人看到了,赶快抽回了自己的手,骂道:“无耻!” 秦隽脸色如常,一点都看不出刚耍过流氓,慢条斯理的说道:“有耻的话就娶不到媳妇了。” 当初他要是再犹豫一下,未秋就跟着陈家人回汴州了,也可能原谅姜泽后嫁给了姜泽,哪有他现在的甜蜜日子。想到这里,秦隽的心紧缩了一下,随后紧紧握住了未秋的手,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盛州本来就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经历了上午的集市后,下午街道上门可罗雀,冷冷清清,未秋拉着秦隽逛了几家铺子,身上的散碎铜钱花完后,便找了家店铺,想把银子换成铜钱。 未秋这边递了一两有余的碎银子过去,伙计称了称,报了个数,“一两二钱,换铜钱的话正好是一千个钱!” “怎么才一千个钱?”未秋惊讶的问道,朝廷明码规定的是一两银子约同于一千个钱,然而京城银贵铜贱,她从京城出发的时候,九百五十个钱就能换一两银子。 伙计见未秋是个漂亮女子,多少有些耐心,解释道:“我们这价钱够公道了,你去别处,再加一钱银子,也不定能换一千个铜钱!你到底换不换?” “我们换!”秦隽开口说道。 伙计便数出了一千个钱,用麻绳串了,放在了破旧的木柜台上。 “都怪我当初贪轻便,把铜钱都换成银子了,这么一折腾,赔了不少。”未秋从店里出来后,抱怨道。 秦隽笑道:“没多少钱,别放在心上。”又轻声说道:“听说辽东北面有银矿,是以银贱铜贵。” “你怎么知道?”未秋惊讶的问道,有银矿是大事,朝廷都要派重兵把守,开采出来的矿石和白银都要丁点不少的交到国库,她怎么从没听说过辽东还有银矿。 秦隽笑了笑,“夫人,你忙着逛街买东西,我也没闲着啊,多少打听出来点消息。” 哪有女人不爱逛街购物的?未秋撇撇嘴,又小声问道:“不是不许私下里开金银矿吗?”这年头私采银矿,罪名不亚于印假钞,株连九族都是轻的。 秦隽笑了笑,嘴角含着一丝不屑,“又不是太平盛世,朝廷鞭长莫及,皇帝的律法只是给守法的人制定的……”他看向了北面,目光中饱藏着势在必得的神采。 两人又走了几条街,便回去了。到了客栈,吃过晚饭,未秋和秦隽回到了房间,未秋累的不行,强打起精神来翻看着买回来的东西。 居然大半都是给茜茜买的小玩意,有五彩绳项圈,嵌了小铃铛的银手环和脚环,还有几件皮毛小衣裳。 未秋给她和茜茜各买了一件当地流行的蛮族服饰,一模一样的色彩艳丽的长袍,只不过她的大,茜茜的小。 “买一样的干什么?”秦隽看着未秋自得其乐的拿着衣裳在镜子跟前比划,京城里的规矩是子女要避讳父母衣着的颜色,以示尊敬,偏偏未秋还买一样的。 未秋从镜子里给他飞了一个白眼,她才不告诉战斗机这是爱意满满的亲子装呢! “还生气呢?说两句都不行,莫非你心里还惦记着他?”秦隽靠在床上,看着未秋笑道。 未秋回过头,笑眯眯的反问道:“你猜呢?” 战斗机相当自信,“有我在,你还能想别人?” “那可不一定,小肚鸡肠的秦太守啊……”未秋转身收拾床上铺散开来的零零碎碎的东西,顺便拍了拍秦隽的脸,“那可是我老相好的!” 房间里烧了地龙和火炕,暖烘烘的,温暖的烛光下,未秋一笑一颦格外生动,就像羽毛拂过了他的心尖。 等未秋收拾完东西,他就站了起来,一把搂住了未秋,慢条斯理的扒光了未秋的衣服,抱进了被窝里。 “还老相好的?”秦隽在未秋耳边粗重的喘着气,细细的啃着未秋的耳朵,“胆子不小啊!” 等第二次时,未秋腿酸的动都懒得动,秦隽嫌不满意,说道:“腿抬高点。” “我腿酸!”未秋委屈的抗议,被秦隽重重一顶,说话都带着颤音。 有战斗机这么剥削人的吗?她白天陪他走了一天,晚上还得接着“上夜班”…… 亲热过后,两个人在被窝里光溜溜的抱在一起,秦隽细细在未秋耳边呢喃着。未秋困得眼都睁不开,秦隽说的什么她都听不清,好像是他日后的奋斗方向,在迷迷糊糊中脸贴着秦隽的胸膛,睡过去了。 未秋再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阳光透过厚厚的窗户纸照了进来。 外面的西北风呼呼的刮着,房间里却是静悄悄的,她转头看了一圈,秦隽正站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秦隽的背影。 屋里很暖,秦隽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衣,未秋逆着光看去,光影交错中,勾勒出了秦隽精壮的腰身。不管在什么时候,秦隽总是像一张拉的满满的弓,蓄势待发,充满了力的美。 她想起昨天晚上,汗水顺着秦隽结实的胸膛流下,在麦色的肌肤上蜿蜒出了一条泛着银光的线,说不出的诱人。 过了一会儿,秦隽回头看去,发现未秋醒了,把在火盆上烘烤着的衣服抱到了床上,先给未秋穿上了单衣和袄子,笑道:“你醒了?我去给你端点吃的。” 目光和语气中的温柔浓烈就像陈酿了百年的老酒,让人宁愿醉死在里面。 150.第150章 太守衙门 未秋揉了揉眼睛,说道:“我想喝点水。” “那你等着。”秦隽笑道,“外头冷,你别出去了。” 等秦隽出去后,未秋又重新躺回到了床上,看着眼前的青色帐子发呆。在井昭没有认她之前,以她的条件,是配不上秦隽的,在井昭认了她之后,又成了秦隽高攀了她。 其实两口子过日子,对方合不合适自己,只有自己知道,非要想谁的门第更高,谁占了谁的便宜,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知足者才能常乐。 秦隽回来后,未秋喝着碗里的热水,突然问他,“你是不是从在登县见到我,就有预谋想要娶我了?” 秦隽看着她半晌无语,最后来了个坚决否认,“没有。” “别不承认了!”未秋笑的乐不可支,“我看就是,还装的一副要和我抢孩子的模样,实际上心里不定怎么想的,道貌岸然的秦太守啊……” 没等未秋说完,秦隽就接过了她手里的碗,把她从被窝里光溜溜的抱了出来,“秦夫人,您醒醒吧,天亮了!” 言外之意,别大白天做梦啦! 未秋耍赖不动,秦隽便拿过衣服一件件的给她穿上。 “怎么不吭声啦?”未秋眨着眼睛笑道,“是不是被我说中心事不好意思了?” 秦隽无可奈何,亲了下未秋的嘴唇,说道:“还不赶快起来,都中午了!” 说实话,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有朝一日会伺候一个女人起床,还甘之如饴。 刚进京城那会,他朝气满满,踌躇满志,以为回到了亲生父亲身边,能做出点什么事,大好男儿才无愧于来世上一遭,也曾幻想过秦笙给他聘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必是一个才貌上等,贤良淑德的名门佳丽,能帮他打理好家事,也能成为他官场上的助力。 然而经历了这许多事,秦隽才明白,那种种幻想,不过是年少无知时的癔症,不管她是否才情无双,貌美如花,只要她住进了自己心里,一举一动都牵动了他的心弦,就是他的知心人。 未秋显然对他回避这个问题不满意,又厚着脸皮追问,“倘若那时候你没在登县碰到我,咱们俩就这么错过了,你会娶谁啊?听说秦……三伯父给你说了一门亲。” 秦隽搂着未秋,想到他们有可能就此错过,居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好像跟你说过,还没行定亲礼,那家小姐就染了时疫,过身了。” 他那个没见过面的未婚妻是秦笙同僚家的一个庶女,估计不得宠,就是死了好像也没引起什么大的反响,那时候正好秦笙被免职,赋闲在家,人走茶凉,连个去秦家报丧的人都没有。 后来,秦笙忙着起复,他也忙着奔前走后,没个长辈操持,亲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然后就碰上了未秋,这辈子就栽她手里了。 “是哪家姑娘啊?”未秋问道。 秦隽看了她一眼,嘴角含笑,“怎么,醋上了?” 未秋无语了,瞧秦隽一副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得意相,觉得不能惯着他,便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有,就是好奇。” “秦陈氏,您不觉得现在好奇这些没用吗?”秦隽反问道。 未秋抽了抽嘴角,还好不是秦井氏,太难听了! “等会儿我们去衙门吗?”未秋问道,换了个话题。 秦隽摇了摇头,“再等等,我们对辽东还是太陌生了。”他当了将近两年的底层小吏,深知底下官员想要糊弄一个外来长官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他不是来当个糊涂官的。 未秋点点头,她不懂做官,做过的最大的官是小学三年级时负责收发作业的小组长,更不懂政治,前后两辈子都是小市民的命,好不容易天上掉下一个高富帅的爹,还不敢光明正大的认。 但只要秦隽想去做的,她都支持。不管秦隽最后把这个太守做成什么样子,总少不了她和茜茜的饭吃。 从前世的产科第一刀到现在的家庭妇女,未秋觉得自己心态挺好,随遇而安,知足常乐,要不然也承受不住这么大的落差。 只是不知道这几天住店的费用,衙门给不给报销啊……未秋摸着下巴思索的深沉。 接下来的几天,秦隽白天都没在客栈里,不是带着未秋就是带着卢炳,一跑一天不回来。 在客栈住了将近一个月,秦隽才带着他们去衙门报道。好在这年头交通基本靠走,官员报道的日期本来就难确定,路上再着凉耽搁一下,迟到一个月什么的常有的事。 而在秦隽来之前,辽东已经过了大半年没有太守的日子了。 盛州衙门的后院只有两进院子,前后各三间青砖瓦房,和未秋出发前想象中的太守夫人前呼后拥,呼奴唤婢的待遇差别……略大,不过进衙门之前,未秋已经在盛州住了一个月,知道这地方是什么光景,这会儿见还有宽敞明亮的瓦房住,居然觉得条件不错。 衙门后院伺候的下人总共有四个,分别是一对姓王的年迈夫妻,还有一个叫刘嫂子的寡妇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儿子柱子。 老的老,小的小,也只有那个刘嫂子能干点活。 秦隽带着盖了朝廷印章的任命书来了之后,官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傻眼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新来的太守是个俊秀的年轻人,然而年轻有年轻的好处,糊弄起来也容易不是!加上还是从京城那好地方来的,没准过不了多久就受不了这穷地方了。肯定是这年轻人得罪了京里头的贵人,被发配到这荒蛮地方的,谁不知道这里已经死了两任太守? 年近花甲的主簿杜信带了两个衙役,捧着厚厚三摞文书,恭恭敬敬的对秦隽笑道:“秦大人,这是近些年来辽东府的城察布防、案件文书,各姓大家以及商户的记录。” 秦隽摆摆手,“拿下去吧,我不看。” 杜信惊讶不已,莫非这个秦大人不愿意来这做官,连面子活都懒得做了? 秦隽扫了眼几摞资料,光是看完这些老油子弄的官样文章就得花上两三个月,除了消磨时间,基本没任何用处,“基本情况我都知道了,不必看了。” 衙门的小吏们大眼瞪小眼,都知道了?这个从京城来的年轻人能知道什么? “那衙门的日常政令什么的在这里,您看新政令是从现在开始颁布,还是等过了年……”杜信搓着手笑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还等着瞧这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太守能烧出什么火来,也好探探这人的斤两。 秦隽摇头道:“这也不用看了,一切照前任太守留下的政令行事,不用变。” 肯定是因为被发配到了这穷乡僻壤,心灰意冷之下破罐子破摔,准备白领俸禄,混日子的! 众人心中都回响着同一个声音。 军武使吴忠今年刚过而立,生的浓眉大眼,宽肩阔背,一看就是带兵习武之人。他站在众人中间,随着众人唱了声喏,难掩眼神中的失望之意。 他还以为朝廷新派来的太守能为辽东带来些崭新的气象,又以为他一身的好本事,能够在新太守的带领下全力施展,建功立业,搏一个好前程。 然而当他看到秦隽显然只是弱冠之年后他就失望了,跟着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好混的?带新太守去辽东的十万大山郊游吗?当他听到秦隽对政务一问三不管的时候,看都懒得再看新太守一眼了。 他这辈子估计也就只能这样了,吴忠颇有些怀才不遇的悲催,随着众人离开了衙门,因为新太守说了,快过年了,天又那么冷,大家各忙个的去吧,不用围在他面前。 看看,连他这么鹤立鸡群,卓尔不凡的下属都嫌碍眼,这姓秦的小白脸能干成什么事啊! 晚上,未秋睡了一觉醒来,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看到秦隽还在桌前伏案疾书。 “你还不睡啊?”未秋坐在烧的暖烘烘的炕上问道。 秦隽头也不回,说了一句,“你先睡吧,我还有些东西要写。” 未秋披上袄子,走到秦隽跟前,笑道:“油灯光暗,烟气大,对眼睛不好,这些东西明天再写吧。”秦隽要是近视了,她上哪去给他配眼镜啊? 秦隽见未秋坚持,笑了笑便吹熄了油灯,搂着未秋躺进了被窝里,尽管屋里烧了炭火盆,秦隽的手依然凉冰冰的。 “秦太守这么辛苦啊?”未秋笑着抓住了秦隽的手,来回磨搓着。 “还好。”秦隽说道,不愿意让未秋操心太多,只笑道,“我们刚来,事情显得多一些,过了这一段时间就好了。” 未秋咕哝了一句,“但愿如此吧。” 窗外的积雪反射着清冷的月光,给屋里的家具摆设镀上了一层青黛色的光线,未秋依偎在秦隽怀里,很快就睡着了,秦隽却没有睡意,和未秋的手十指相扣,缓缓说道:“再忍上一段时间,几年之后,我必叫这辽东变个模样。” 151.第151章 忍耐和爆发 秦隽之前过去的二十余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等待当中,小时候等待着父亲正眼看他,等待着姨娘有个姨娘的样子,被过继到聊州后,等待着长大,等待着父亲想起他,到了京城后,等待着作为一番的机会,在登县查案时,等待着目标露出破绽。 他最不缺的,就是长时间等待的耐心。 只是他有的是耐心,而别人的耐心就没那么好了。 临近过年,盛州的集市比以往热闹许多,官衙里的大小官员几乎看不到新太守的影子,因为新太守每天都陪着太守夫人去逛街,从早逛到晚。 未秋一开始看到穿着各异的少数民族同胞们街头亮刀子还会惊叫出声,到现在基本视若无睹了。据秦隽说,这些人还不算辽东最凶悍的人,真正大凶大恶之徒都藏在辽东北面的深山老林里,占山为王,这些土匪窝当中,有人知道银矿的所在。 晚上,他们回去后,未秋问道:“以前的太守怎么不出兵剿匪?你确定有银矿吗?”守着个银矿看别人发财,没这个道理吧? 秦隽摇了摇头,“北面全是连绵起伏的深山,谁知道银矿在哪座山头?大大小小的土匪窝有上百个,土匪可比这些官兵凶横多了。”谁不知道惜命啊?为了个飘渺虚无的银矿,就搭上命,那可划不来。 未秋犹豫了一下,说道:“这几天我在集市上听说十月份的时候土匪下山抢过一次,杀了不少人,等明年开春了还会下山,也就这几个月大雪封山,他们会老实的窝在山里头……过年。” 据说,前前任太守就是在土匪下山杀进城时,死在混乱中的。那一年土匪特别凶横,冲击进了太守府。 “别怕。”秦隽搂住了未秋,贴着她的脸笑道:“怎么,不信我能护得住你?” 未秋点头,说道:“当然信了,阿炳的武艺好着呢!”有阿炳在,她放心的很。 秦隽无语的看了她一眼,又问道:“过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这是咱们头一次在外面过年。” “差不多了,可惜茜茜不在,咱们一家团圆不了。”未秋说道,起身披上袄子出了门,喊了一声,“王婆婆,水烧好了吗?” 灶房里透着温暖的火光,传来了王老汉的声音,“夫人稍等,立刻给您提过去。” 没一会儿,王婆子就提了两大桶热水,放到了堂屋门口。 未秋朝她道了谢,正准备喊秦隽和卢炳过来把水提走,就看到王婆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事?”未秋问道。 王婆子看了眼年轻漂亮的未秋,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夫人,您和大人夫妻恩爱是好事,可也不能见天腻歪在一起……大人都不往衙门里去,底下人说什么难听的都有,大人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往上爬……” 未秋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在狂奔,秦隽是每天都和她出去不错,可陪她在街上走的不是虎头就是卢炳,秦隽一出去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大冷的天,雪积的那么厚,秦隽每次回来都冻的手脚冰凉。 然而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是她年轻不懂事,巴着丈夫不放。 “好,我知道了。”未秋涨红了脸,含含糊糊的应了,回屋后就揪着秦隽的耳朵,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我这个黑锅背的可真是冤枉!”未秋往炕上一靠,伸展胳膊摊在了炕上,瞪着一旁微笑着的秦隽。 秦隽摇头笑道:“秦夫人,人家说的没错,温柔乡,英雄冢,女色误人啊!” 未秋刚要跳起来反驳,突然想到了什么,扑到秦隽怀里,得意洋洋的说道:“终于承认了吧,你就是看中我长的好看了,还女色……啧啧!” 秦隽笑着亲了她一口,“是,秦夫人您是天下第一美!” 这是未秋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二个春节,没有了茜茜的陪伴,未秋总觉得心里头缺了一块。虽然盛州是个穷地方,但作为太守,还是有点福利的,下面的人孝敬了不少野味,这个年过的还凑合。 大年夜里,秦隽,未秋还有虎头和卢炳围着火炉,烤着红薯,板栗,听着外面呼呼的西北风和稀稀拉拉的鞭炮声,迎接来了新的一年。 盛州的春天来的晚,等河水化冻,大地回春的时候就到了四月份。出了正月,还是一片天寒地冻的景象。 这个时候,官吏们许久未见的秦隽突然出现在了府衙,召集了大大小小的官吏和衙役们,宣布了一个消息,他准备带兵进山剿匪。 开什么玩笑!官吏们都恼火了,这姓秦的小白脸当剿匪是过家家吗?就算是过家家,也得挑个暖和的好时候吧!等北风冻烂了他那张英俊的小白脸,看他还怎么异想天开! “大人,您初来乍到,有所不知。”主簿杜信先开口了,脸上挂着笑,慢腾腾的说道:“现在虽说是出了正月,可山里的大雪依旧没化开,想要进山,至少得等到四月才成。而且山路多崎岖……” 没等他说完,就被秦隽打断了话。 “想不到杜主簿对实际情况如此了解。”秦隽说道,“诚如杜主簿所言,本官出来乍到,什么都不清楚。这次剿匪,就请杜主簿带队,做个先锋吧!” 杜信张目结舌的看着秦隽,“大,大人,我,我,下官是文官……” “文官怎么了?食君之粟,为君分忧,理所当然的事,你如此推三阻四,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和土匪有勾结?”最后一句,秦隽已经是厉声拍案了。 杜信双腿一软,就给秦隽给跪下了,打死他也不会去剿什么劳什子土匪的,不管剿不剿匪,他一个好好的文书,工作清闲,俸禄够养活一家老小,日子过的安稳,何必跟好日子过不去? 他这一跪,不少人都出言劝阻,一些人是夸秦隽有胆识,有作为,但是建议秦隽过些时日,慢慢商议此事。另一些人是劝秦隽上书朝廷,让朝廷派正规军过来剿匪。 还有人嚷嚷,“大人,就是剿匪也不能现在啊,至少得等到六七月,四五月的时候土匪会下山的!”要是迎面碰上了,来不及跑怎么办? 一时间,场面吵闹成一团,说什么的都有。 秦隽站起了身,在太守府大堂环顾了一圈,顿时噪杂声都消失了,所有人都看向了秦隽,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太守又要有什么让人惊讶无语的动作。 “你们谁,愿意同我去山里剿匪?”秦隽一字一句,慢慢问道。 这话一出,原本看向秦隽的人都不约而同低下了脑袋。 吴忠也站在人群中,当秦隽看到他这里,他对上了秦隽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时,不知道当时脑子搭错了哪根筋,头脑一发热,就脱口而出,“大人,某愿往!”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了吴忠,有人笑有人不屑。 秦隽略略点头,看着吴忠说道:“如此甚好,下午清点人马,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城!” 吴忠回到家后,垂头丧气的,坐在炕上仔细回想着,他当时怎么就脑子抽风站出来了呢? “你这是怎么了?”吴忠媳妇问道。 吴忠叹了口气,把事情给说了一遍。 “嗐,他能剿的了匪?”吴忠媳妇说道,猫冬没事做的时候,各家媳妇喜欢串门唠嗑,吴忠媳妇当然听说过新太守,年轻长的俊,从来不进衙门办公。 说完,吴忠媳妇又抱怨道:“我从小在这长大,见过多少次官兵剿匪了,没一个能剿的,匪是越剿越多,税越收越重!” “这个秦太守不一样。”吴忠闷头说道。 “有啥不一样的?”吴忠媳妇问道。 吴忠张了几次嘴,也没说出个道道来,最后说道:“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他跟别人不一样,他说要去剿匪,那肯定是要真刀真枪的去剿匪的!” 说到这里,吴忠媳妇也担心了起来,翻箱倒柜了半天,找出了吴忠以前穿戴过的盔甲,说道:“穿上吧,有备无患。”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吴忠就穿戴整齐,到了太守衙门,秦隽和卢炳早就等在那里了。 几个人带着五十兵丁扮作商队出了城,不多时,田野渐渐变成了山岭。 吴忠忍不住问道:“大人,您可有计划?” “什么计划?”秦隽回头问道。 “就是剿匪的计划啊!”吴忠急了,见过不靠谱的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 秦隽嘴角一弯,吴忠没来由的觉得那笑脸有点冷。 “这个啊,没必要!”秦隽轻松的说道,“碰上哪个就剿哪个,杀光为止!” 吴忠跟在后面,暗中嘀咕,觉得秦太守这牛皮吹的略大,只盼等会真见了土匪,秦太守别吓尿了裤子。 不多时,听斥候回报,前面有一群扛着刀枪的土匪正往这边来。 秦隽和卢炳立刻就抽刀策马跑了过去,白花花的刀片反射着刺目的白光,闪的吴忠一阵眩晕。 等吴忠跟着跑到了地方,看到秦隽一刀劈飞了领头匪首的脑袋,飞溅的热血洒了吴忠一脸,那满脸络腮胡子的头颅在雪地上滚的老远。 152.第152章 屠尽 吴忠从十五岁就进了太守衙门,从最初的小兵丁,一步步做到了如今的军武使,也有快二十年了。这期间经历了不少太守大张旗鼓的要去剿匪,当然了,大多都是想赚点政绩,赶快离开这穷地方的。 有些太守是躲在太守府里,动动嘴皮子,干吆喝,屁股都舍不得离开凳子,有些则是带队到安全的山上走一圈,当野外郊游,即便是碰上小股流匪,有胆子躲在最后,喊出来:“兄弟们,上!”的都是凤毛麟角,大部分都是吓的魂都散了,逃回了城里。 只有这个秦太守,连声“兄弟们,跟我上!”都没有,二话不说直接冲了过去,老大都这么拼了,他们只有跟在后面玩命砍的份。 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太守身手如此了得,简直是深藏不露!看秦隽身上溅满了血,如同一个煞神一样杀气腾腾的站在那里,查看还有没有活口的时候,吴忠突然觉得,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本事根本不算个什么。 虽然得了个小捷,但吴忠心中仍有疑虑。他看了看脚边一个土匪,肚子上被戳了好几个窟窿,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便蹲下来,和蔼的问道:“这大冷天的,你们怎么就出来做生意了?” 苍天大地啊,这会儿上才刚出正月,天冷的能冻掉鼻子,辽东的土匪要是都这么“爱岗敬业”,辽东的百姓还要不要活了! “不,不是……”那人吐着血,断断续续的说道,“前天,有两个蒙面的男人到我们寨子,绑走了二当家,说今天上午到这里来交赎金领人……” 他要哭了,这年头土匪居然被绑票了,到底谁是土匪啊?死不瞑目啊! 吴忠难以置信,抬头看向了正在交谈的秦隽和卢炳。卢炳笑着说着,秦隽淡淡的点头应着,手里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沾满了鲜血的剑,雪亮的剑身反射着清冷的日光,在雪地上投下了一道寒芒。 到底是不是他们两个?要说是,他们胆子也太大了,要说不是,那出城的路那么多,秦太守怎么要走这条,怎么就和土匪迎面碰上了?巧合的话,也太巧合了。 要是秦隽和卢炳做的,那个传说中的二当家,这会儿上估计早就进了野狼的肚子了。 正好,秦隽这会儿上朝吴忠看了过来,吩咐道:“赶快集合队伍,清点人数!” “回,回去啊?”吴忠结结巴巴的问道,有些跟不上秦隽的节奏,“不带走这些尸首吗?”这可是相当大的政绩啊!不赶紧回去写折子表功吗? 秦隽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回去干什么?这会儿匪窝里正是空虚的时候,我们趁此机会,端了它!” 你够狠!吴忠佩服的五体投地,天寒地冻的,激动的话都说不囫囵了,只觉得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劲儿,大声喊道:“是,下官领命!” 金乌西坠的时候,秦隽先探过路的这个寨子已经没有主人了,寨子里里外外都被清理过了一番,值钱的东西和粮食都搬到了他们带来的板车上,几十具尸首堆码在寨子当中的空地上,地上的雪都被染成了红色。 “埋了吧,连同路上的那些。”秦隽看了眼尸首,说道。不管这些人生前是多么穷凶极恶之徒,死者为大。 吴忠面露为难,随手拿过身后兵丁的一杆长枪,用尽全力往地上重重一捣,也只是溅起些许泥土。 “大人,天还冷,土地上冻,要是挖大坑把这些人都埋了,恐怕挖到明天也挖不完。”吴忠说道。 秦隽默然片刻,点头道:“的确如此,是我疏忽了,把尸首都堆到房子里,烧了吧。”烧了寨子,能防止再有土匪流窜到这里。 吴忠便带着兵丁们领命而去,等秦隽带着人下山的时候,吴忠回身看山上的熊熊浓烟,忍不住好奇的看了眼秦隽的背影,他觉得这个太守真是奇怪,一群作奸犯科的土匪罢了,尸体扔山沟子里喂狼就是了,还要埋了,埋不成还得烧了,大冷天的搬来搬去,费事的很。 小捷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虽然杀了几十个土匪,但秦隽所带的兵丁当中,有一个人身负重伤,还有两个当场被土匪砍死了。 殉职的兵丁尸首被运了回去,而那个身负重伤的兵丁也被搬上了板车。 吴忠看了那个哀嚎的兵丁一眼,心下恻然,叹了口气,肚子被开了个长口子,血水浸透了他的棉袄。也就是在熬时间罢了,活不了多久,活着也是受罪。 “大人,不如下官送他一程,让他走的别那么痛苦……”吴忠低声跟秦隽说道。 秦隽看了眼那人,摇了摇头,吩咐道:“加快行程,速度回城!” 吴忠赶忙招呼兵丁们快跑,想着秦太守肯定是打着让这人见家人最后一面的主意。 然而进了城后,秦隽吩咐把伤者直接送进了太守府,他却躲在一旁,换了身干净外衫后,才进了府。 “去叫你嫂子。”秦隽换衣服前吩咐卢炳。 卢炳立刻把外面染血的棉袍一脱,只穿着单衣跑进了太守府后院。 吴忠还没来得及想叫夫人过来干什么,只觉得传言新太守极为宠爱夫人看来是没错的,回府前还换身衣裳,不就是怕夫人看一身鲜血害怕么! 不一会儿,年轻漂亮的太守夫人就跟着卢炳出来了,卢炳领着她,快步往安放伤者的屋子走了过去,说道:“嫂子,有个人肚皮被割开了个口子,几乎能看到五脏六腑……” 再后面的,吴忠就听不到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进了屋子。喂,卢大少爷,屋里血淋淋的,您不怕吓到您那娇滴滴的漂亮嫂子吗?当心秦太守把您剁成九九八十一段啊! 吴忠下意识的在门外停住了脚步,等着听见里面一声女人的尖叫,结果等了半天也没有,就在他以为太守夫人吓晕了过去的时候,走进了屋,目瞪口呆的看到传说中“娇滴滴,粘着太守不放”的太守夫人用筷子撑开了已经昏迷了的兵丁的伤口,趴在那里看…… 吴忠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 “怎么样?嫂子,还有救吗?”卢炳急切的问道。 未秋想了想,说道:“伤到了脾,出血量大,万幸没有伤到肝,试试吧,身体强壮的话,就能挺过去了。阿炳,去把我的手术箱拿过来,再让灶房烧开水,煮棉布条!” “哎!”卢炳得令,火速拿来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木箱子。 未秋打开箱子,戴上了一双皮手套,拿出了一堆在吴忠看来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只认得其中一样——针。 “没空给他煎麻药了……”未秋皱了皱眉,抬头扫了眼,瞧见了在门口的吴忠,向他招呼道:“你,快来,按住他!” 吴忠还在发愣的时候,卢炳瞪起了眼,“愣着干啥,还不快点!” “哦,就来!”吴忠赶忙跑了过去,按照太守夫人的吩咐,按住了还在兵丁。 未秋飞快的穿上了针线,让卢炳撑开了伤口,缝合起了里面一个据说是“脾”的东西。 已经昏迷的兵丁被痛醒了,惨叫了一声,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吴忠一个没注意,险些叫他挣脱。 “按住了!”未秋喝道,拿起一团棉布塞到了兵丁口中,对兵丁说道:“很痛,我知道很痛,先忍一忍,我把伤口给你缝好,就不会流血了,你睡一觉,就好了……” 她的声音低沉清晰,像是富有魔力一般,兵丁的惨叫声逐渐小了下去,最后又昏迷了过去。 这期间,未秋手上的动作不停,飞针走线,快速麻利。 吴忠壮着胆子瞧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喉头一噎,差点没吐出来。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秦太守这么个煞神在,太守夫人会胆小到哪里去?以后谁再敢跟他说太守夫人娇滴滴的如何如何,他就跟谁急! 前后不到一刻钟,未秋已经把伤兵的肚皮缝和好了,血也止住了,只剩下肚皮上沾着的血沫子,还有那道狰狞可怕的缝合口子。 未秋用煮过的棉布擦干了血迹,把伤兵肚皮上包扎好了,才顾得上歇一口气。大冷的天,她额头上居然紧张出了一头的薄汗。 老天,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给人缝合伤口,要是搁前世,她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但现在人命关天,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找两个人一直守着他,要是发烧了就叫我,夜里的时候,给他喂点温的淡盐水,他要是不能张开嘴喝,就用麦秸秆让他吸。”未秋说道。 吴忠这才有胆量回头去看那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兵丁,试探的问道:“这就好了?” “没,哪有那么简单!”太守夫人笑道,“还得等一周……哦不,七天,能挺过七天,那就基本没性命之忧了。” 趁太守夫人和卢炳不注意,吴忠伸手去探了探伤兵的鼻息,居然还有温热平稳的气息扑在他的手指上! 153.第153章 秦胡子 还活着!吴忠心中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都以为必死无疑的人了,居然还救活了!他更震惊的是,这娇滴滴的漂亮小娘子是个大夫! 话说回来,要是上上任太守也有个胆大的大夫媳妇,估计就不会死的那么冤枉了…… 这会儿上,已经换好衣服的秦隽匆匆过来了。 未秋正在拿帕子擦手,笑着问道:“你们今天去哪里了?我问虎头,他说他不知道,肯定是骗我的!” “带人出城巡防了一圈,天寒地冻的,连个飞鸟都看不见!”秦隽面不改色的说道,又哄道:“等天暖和了,我带你一起去走走。” 未秋显然不信,指着炕上的伤兵问道:“那他是怎么回事?” 秦隽皱眉,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和人赌钱,起了口角,到最后居然动起了刀子!” 未秋吓了一跳,连忙说道:“那你可得好好惩治这些人!” “夫人所言极是!”秦隽严肃的点头,又对吴忠说道:“吴大人,日后一定要整顿军纪,再有此事发生,决不轻饶!” 未秋看了眼昏迷中还在痛苦呻吟的伤兵,叹道:“都是同僚,怎么下手这么重,险些要了他的命!” 吴忠接到了上司的眼神,愁眉苦脸的点头,土匪下手能不重吗? 吴忠回家后,先是跟媳妇说了今天的事,没敢说太多剿匪的事,怕她害怕,最后说自己去了衙门,碰见了太守夫人给兵丁治病。 “太守夫人还会看病?”吴忠媳妇来了兴趣,连连追问,“这么厉害?果然不愧是京城来的大家闺秀,连这都懂!哎,我问你,我听说太守夫人长的可漂亮了,是真的不?长啥样啊?” 吴忠只要一想到秦夫人,就想到秦夫人那双戴了皮手套的手伸进伤兵的伤口里,血肉模糊的一团……他一把推开媳妇,飞快的跑出去吐了个昏天暗地。 “原来是长的丑啊!”吴忠媳妇恍然大悟,都把她相公给丑吐了! 这次的小捷在辽东反响并不大,端的是个小匪窝,而且连人头都没带回来一颗,只凭跟去的人激动的一通乱说,大多数人顶多信秦隽带人杀了几个流匪,却不信秦隽有胆量带人端了个土匪窝。 太守的名气还不如会给人缝合伤口的太守夫人大,毕竟大家都是亲眼看到的,快死的伤兵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两步了,这医术神奇,太神奇了!比起前两任太守,一个被砍死的,一个病死的,现任的秦太守好福气!怪不得敢来辽东当太守! 还有人私下里嘲笑吴忠,说他带着年轻的秦太守出门郊游了一圈,遇上两个流匪,就成了端了土匪窝,也太急于在太守面前讨好卖乖了。 吴忠气的七窍生烟,回到家后依然愤愤不平,正好碰上他岳丈上门看望外孙,吴忠媳妇准备了一桌酒席后,吴忠和岳丈推杯换盏几次,舌头就有点大了,把剿匪那天的事从前到后说了一遍。 “一个字都不假!”吴忠信誓旦旦的说道。“太守大人要是把人头砍了带回来多好,看不堵死那些人的嘴!” 吴忠岳丈是个读过书的人,捋了捋胡子,说道:“那位秦大人做的对,土匪作恶多端,被杀了是活该,你们做的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之事,即便那些人是土匪,土匪也是人,太守大人不肯损毁土匪的尸身,是有一颗仁心。” “啥仁心啊!”吴忠撇撇嘴,“您是没见他杀人时的凶相,看了就叫人心惊肉跳。”说着,吴忠想起了什么,打了个哆嗦,又有一种反胃呕吐的冲动,嘀咕道:“夫妻俩一个样,都是外皮儿和善,内瓤子狠的……” 吴忠岳丈没听清吴忠后面一句嘟囔了什么,他笑了起来,说道:“听你这么说,新来的太守大人可不是一般人,有杀心还能有一颗仁心,不得了,不得了啊!好女婿,你跟着他混,肯定错不了!” 很快的,秦隽又带了卢炳和吴忠出门了,不同的是,这次他们带足了干粮,第二天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队伍中间押运了活捉的土匪,绳索捆绑着,足有百人之多。进城门的时候,向来冷清的盛州街道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还有人拿烂菜叶子去砸土匪。 “我认得那个人,去年进城抢劫的就有他,抢走了我家的鸡和羊!还想杀人!”围观的百姓中有人叫道。 “砸死他!”不少人附和,手里的烂菜叶子,烂泥团子扔的更起劲了。 秦隽并没有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接受民众崇敬的热烈目光洗礼,他把带队进城的光荣使命交给了卢炳和吴忠。 民众们只知道是新太守带兵抄了匪窝,干掉并活捉土匪不少,却并不知道秦隽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然而看那些土匪大部分都是满脸虬髯,凶横至极,想必秦太守比这些人更要凶上百倍才能制的了这些人,于是渐渐的,秦隽在百姓中间便有了“秦胡子”的诨号。 当然,秦隽本人是没有胡子的,他每天都在未秋督促下勤刮胡子,不然未秋就不让他亲,嫌扎脸。 未秋知道他这个诨号后,抱着肚子在炕上笑了小半个时辰,觉得百姓的想象力实在丰富的可爱。 当然,这会儿上未秋还不知道秦隽一马当先,跑去剿匪了。当她听下人说秦太守剿匪大胜归来时,吓了一跳,正要去找他,秦隽便回来了。 “你去剿匪了?有没有受伤?”未秋紧张的问道,拉着秦隽,上下看了一遍,就差没剥光了仔细瞧了。 秦隽愣了下,马上说道:“是去剿匪了,不过我只是守在山脚下接应,阿炳带人上去的。” 未秋这才稍稍放心,又嘟囔道:“你千万别逞强啊!我和茜茜都指望着你呢!还有阿炳也要当心点,他都定亲了,虽说身手好,可刀枪无眼啊!” 她没见过秦隽动手,可她是见识过卢炳动手的,当初在那个荒山,卢炳一刀削飞了两条胳膊,简直是此生不能磨灭的凶残印象。所以说,不管秦隽明示也好,暗示也罢,未秋就是觉得秦隽是个文人,而卢炳是个会移动的人形大杀器。 而且卢炳都定亲了,万一出了点什么事,缺个胳膊少个腿,她怎么跟王婉贞交代啊! 秦隽安抚完媳妇后,就去了前院衙门,一众官员并排站在那里,等着谄媚阿谀,隐藏在奉承背后的,是所有官员真实一致的想法——我擦,这小白脸真去剿匪了!真是命大运气好啊! 秦隽无视了这群人,直接叫了吴忠进了房间。有了第一个愿意为他办事的人,旁人看到好处后,自然不缺第二个,第三个。 吴忠是顶着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进屋的,走的挺胸抬头,十分的扬眉吐气,叫这些人背后说他的风凉话,他也是有血性的男子汉! 秦隽扬了扬手中的纸,上面记录他们这次剿匪的成果,有杀死和俘虏的匪徒名单,还有缴获的金银财物。 “这次的收获不小。”秦隽简短的说道。 吴忠激动不已,连忙拱手说道:“大人,这次收获岂止是不小,多少年了,就没有官兵能像样的剿匪过!”他承认,这小白脸够胆量,武艺好,是条比他强的汉子! “所以,我准备把你作为先锋的名字,上报上去。”秦隽又平稳的说道。 吴忠愣了下,下意识的说道:“大人,是您……”每次都是太守大人先冲过去,他们跟着上的。 “升两级不能保证,最少也是升一级。”秦隽又说道。 吴忠这才明白,秦太守不是在开玩笑。“这,这怎么行……”吴忠难掩欣喜兴奋,功劳他拿了大头,这多不好意思啊! “我喜欢有勇气,肯下工夫办事的人。”秦隽看着激动难耐的吴忠,“这只是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好的。” 吴忠明白,老大看好他,要提拔他了,这是他那日没睡午觉导致头脑发昏而站出来,得到好报了!啊呸,他那可不是头脑发昏,是老天垂怜,让他灵光乍现! “大人,下官一定为大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这会儿上说什么都是虚的了,吴忠干脆跪下,给秦隽磕了三个头,壮实的辽东汉子磕起头来也实诚,额头撞的青石地板砰砰响。 吴忠整个人都高兴的傻了,又信心满满的说道:“大人,有您在,辽东肯定有救了!辽东的百姓有盼头了!” 秦隽笑了笑,看向了窗外的冰天雪地,慢慢说道:“辽东其实是个好地方,黑土地肥沃,山上都是宝,兽皮,山珍,药材……”还有那个他想要了很久的银矿。 “是,是!”吴忠赶忙附和,“我听我爷爷说起过,他小时候城里可热闹了,到处都是商铺,来来往往的都是大商队大马帮!哪像现在,哎,都是土匪闹的!” 其实不光是土匪,天灾不少,加上税收的重,年景便一年不如一年,只是这话他不敢在太守跟前抱怨。 154.第154章 各取所需 “是吗?”秦隽淡淡一笑,停了许久,就在吴忠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又说道:“吴忠,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让盛州回到你祖父口中的那繁荣丰富的境地,但我想去试试……”说到这里,秦隽看向了吴忠,又说道:“你,可愿意帮我?” 吴忠只呆滞了一个呼吸的功夫,随即退后了两步,行了一个郑重的稽首大礼,“大人有此造福辽东的大愿,是辽东百姓的大福,某愿肝脑涂地!” 他祖祖辈辈都生在辽东,长在辽东,外面再好,不是他的家,没有人比他更希望辽东能够富强起来。 秦隽微微点头,说道:“辽东有你这样的官员,也是百姓们的福气。”看看太守衙门里那群吃干饭的混账东西吧,相比起吃饭靠前,做事靠后的老油条杜信,吴忠不要太好啊! 吴忠刚要谦虚的推辞客套两句,后来一想,这位年轻的太守大人又不是之前那些喜欢沽名钓誉,爱听阿谀奉承之徒,他说的多了,只会惹太守不喜。 就在吴忠要走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迟疑了下,问道:“大人,昨天夫人派人找了我问剿匪的事……” “别跟她说我杀人了!”秦隽立刻急切的说道,说罢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肃正了脸色,说道:“以后夫人问起来,就说我只是在山下做接应,未和贼匪正面相迎。她胆小,经不得吓。” 吴忠傻了,她胆小?那个拿筷子,拿刀,拿针线给人治伤的女人胆小?大人,咱们说的不是一个人吧?给你跪了! 想着想着,吴忠必不可免的想起那天未秋给兵丁治伤时,那血肉模糊的场景了,胃里一阵翻腾。 “是,下官什么都没说,下官先告退了!”吴忠强撑着从秦隽那里出来后,找了个地方就吐了个天昏地暗。 这天秦隽并没有在府衙呆很长时间,处理完事后就去了后院,未秋正站在炕边,看着摊开的花布发呆。 “你在干什么?”秦隽问道,从背后搂住了未秋肩膀。 未秋笑着亲了下他的手背,说道:“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没什么事,就回来了。”秦隽说道,看了眼未秋的神色,指了指炕上的一块块花布,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一提起这个,未秋脸上就闪过了一丝不自在,“我想给茜茜做身小夹袄,许嫂子都把布给我剪好了……”她还是看着那些剪好的布块无从下手。 “让许嫂子去缝吧。”秦隽不太在意的说道,搂着未秋坐下了,“你不擅长这个就别勉强自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未秋笑道:“那怎么行,我亲手做的和许嫂子做的,能一样吗?等开春了,茜茜来了,还想让她穿上呢!” 说到这里,秦隽想了想,握着未秋的手说道:“要不过段时间再接茜茜过来吧,如今正是剿匪的时候,我怕……” 未秋也有些怕了起来,从几天前,秦隽就不让她出太守衙门了,那些被端了老巢而未落网的残匪肯定对秦隽心怀报复,从京城到盛州千里之遥,能下手的机会太多了。 “那好。”未秋脸色有些发白,点头道。 秦隽笑了笑,脱了两人的鞋,从背后搂着她躺到了炕上。屋里点着火盆,炕也烧的热乎,加上背后还有个温暖可靠的人形热源,未秋舒服的都想睡上一觉。 “不用着急。”秦隽说道,“这里条件不如京城,等我把一切都安定好了,再接她来也不迟。” 未秋哼了一声,“秦太守,民妇斗胆问一句,您得多久才能把一切都安定下来啊?” 秦隽笑了起来,未秋还能听到他胸腔里回荡的笑声,“今年腊月,阿炳要去京城迎娶王家姑娘,那时正好带茜茜一块回来。” 算算日子,也就还有十个月的功夫。未秋勉强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道:“秦隽,我怎么听人说剿匪的时候你冲到最前……” 秦隽一脸的了然,打断了未秋的话,问道:“谁说的?是不是虎头?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是个有一分就能夸成十分的性子,他又没跟着去剿匪。” 未秋迷迷糊糊的点点头,好像是这样,虎头是秦隽的脑残粉,自然是逮到机会就不遗余力的往偶像身上贴金。不过除了虎头,她在后院也见不到什么人,伺候的下人都是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的,除了听虎头说,她还能听谁说? “你还听他说了什么?”秦隽不留痕迹的问道,像闲话家常一般。 未秋笑道:“他还说,现在衙门里的大小官员都一个个争着表忠心,想要跟你上山剿匪呢!跟咱们刚来这时,那些人的嘴脸完全不一样!” 秦隽也笑了,慢慢的抚摸着未秋的肚子,说道:“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未秋想了想,开玩笑似的说道:“因为秦太守您的个人魅力?您有领导风范?您有伟人风姿?” 秦隽在未秋脖颈间闷笑出了声,悠然说道:“他们愿意跟随我,不过是他们看到了我能给他们想要的东西。” 效忠什么的,太不可信,各取所需罢了。 “你能给他们什么?”未秋好奇的问道。 “想要政绩升官的给政绩,想要理想的给理想,我给他们想要的,他们也就能给我想要的……收服人心,无非就是给他想要的,道理简单,能做到的少。”秦隽说道。 他看了眼未秋黑鸦鸦的鬓发和细白的侧脸,未秋想要一个温暖和睦的家,想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丈夫,这些他都给了未秋,他的未秋很善良,回报他的,比他想象中得到的更多。 只不过这话他不会跟未秋说,否则小女人不讲理起来很难缠。 “没想到秦太守大道理懂的不少啊!”未秋笑道。 秦隽摇头,“这哪算什么大道理,俗的不能再俗的俗理。” “错啦!”未秋笑道,抓着秦隽的手贴到了脸上,“大俗就是大雅……话说回来,我一直很好奇,教你的先生是谁?怎么能教出这么一个你的?” 秦隽想起聊州的日子,脸上温柔的笑容就渐渐的消失了,轻声说道:“教我的夫子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秦家族学里请的最普通的夫子,识得几个字,读过几本书罢了。” “那他一定是很看重你,把所学给倾囊相授了!”未秋笑道,她背对着秦隽,看不到秦隽此刻的表情。 秦隽摇了摇头,“他不喜欢我,这也怪不得他。那时候我刚到聊州,性子不讨人喜欢,一说话就惹人厌烦,夫子没那么多空教导,他只对我说,以后少说话。” 读书人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他不过是过继来的嗣子,养父病死,他这一房只剩孤儿寡母,凭什么叫人看好他,喜欢他?他那时性子确实不讨人喜欢,都十岁的半大孩子了,秦笙没有教导过他,他跟着姨娘那样的人长大,性格能好到哪里去? 没等未秋开口,秦隽又说道:“如今,我心里很是感激那位夫子。”少说话并不是坏事,没人比他更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开口之前,他还有时间,有机会去想一想,他要说的话,是否合适。 只是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就记不清那个训斥他“以后少说话!”的夫子的长相了,只是那夫子嫌恶的眼神,他是无论如何也忘却不掉的。 未秋沉默了半晌,才说道:“那也不能这么说自己的学生。”搁现代,要是老师敢这么斥责孩子,家长还不得把学校给闹个底朝天啊! “这不是坏事。”秦隽搂紧了未秋,“人总要知耻而后勇的。” 当年的他明白了他的无知,他的愚蠢让他遭受了轻视和耻辱,才会奋发读书习武,他只会感谢那些嫌恶,羞辱他的人,是他们造就了今天的秦隽。 未秋翻过身,搂住了秦隽的腰,亲了亲他的嘴唇,笑道:“乖孩子,姐姐疼你啊!”没爹疼没娘爱的孩子可怜啊,连老师都欺负他,秦隽没长成个问题少年真是上辈子积德。 秦隽拍了下她的屁股,“谁是姐姐?!” 未秋埋头在秦隽怀里,撇了撇嘴,从年纪上说,我还真就是你姐姐!她作为老牛,啃了秦隽这把小嫩草。 这段日子秦隽很忙,两人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光能相拥在一起,享受了片刻温存后,秦隽摸着未秋的肚子,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说道:“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吧,这个月迟了几天了。” 因为对某事比较热衷,秦隽记未秋的小日子比未秋还上心。 未秋脸色微红,不知是热炕熏的还是羞赧的,轻声说道:“我就是大夫,还用找大夫看啊?” “医者不自医,还是要谨慎一点。”秦隽说道,不是他不疼爱茜茜,而是这个孩子是他真心爱上未秋后才有的,意义不一样。 未秋摇摇头,“还是再等等吧,现在月份短,大夫也看不出来。” 秦隽慢慢的摸着她的肚子,说道:“是不是在家呆的很无聊?城里有个布老板,家里有个戏班子,要不叫过来给你听听?” 155.第155章 赫赫有名 “会不会不太好?”未秋问道。 秦隽笑了笑,五指成梳,慢慢梳理着未秋的长发,说道:“没关系,一个戏班子而已,叫他送过来他求之不得。” “那好吧,本太守夫人准了!”未秋眨着眼笑道。 秦隽常给未秋带些礼物,除了金银玉器,还有皮货山珍,都是值钱东西,“匪窝里搜出来的,没上名册,下头的人看着好就送过来了,放心,没事的。” 既然秦隽说没事,未秋便坦然收下了,水至清则无鱼,跟着秦隽抄匪窝的官吏们肯定也没少拿,要是秦隽太严苛,什么都不收,谁还敢跟着他干活? 现在只是叫戏班子来唱个戏,想必更没问题了。 秦隽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没几天,就叫来了一个戏班子到太守衙门的后院,几个木板箱堆起来,搭成了一个简易的戏台。 未秋一看就笑了,说的好听是个戏班子,其实就几个人而已,除去拉二胡敲鼓的,就三个唱戏的角儿。 秦隽本来想要在媳妇面前表现一番的,没想到下面孝敬的戏班子如此上不得台面,脸上有点下不来台,刚要叫人回去,被未秋拦住了。 “入乡随俗嘛!”未秋劝道,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这种地方你还想要多好的戏班子啊?又不是京城,解个闷就行了!” 人家都来了,戏台子也搭了,妆也化了,秦太守板着脸大手一挥让人滚蛋了,传出去,秦胡子还不得多个眼高于顶的名声啊! 未秋和秦隽坐下后,戏就开唱了。 内容很简单,村里有个寡妇叫小芳,长的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勾住了无数男人的魂,其中鳏夫村长和一个年轻汉子最爱慕小芳,鳏夫村长技术好,年轻汉子有激情,种种爱恨纠葛之后,小芳痛苦的表示,两个都好,难以割舍,最后三个人愉快的在一起了。 “愉快”的地点从小寡妇拾柴的小树林到小寡妇上坟的前夫坟头…… 未秋觉得,当初怎么就那么天真脑残的没让秦隽把人轰走呢? 这戏真是彻底刷新了她的三观,谁说古人遵守礼教,保守不化来着?这口味略重啊! 看不下去,未秋就开始左顾右盼,回头就看到太守府后院里伺候的二老一大一小四个人看的津津有味,如痴如醉。 果然是她太不接地气了吗?这年头商人没地位,字是认得几个,书读的就少,不能太期待他们的品位,养出这样风格的戏班子也不让人多意外。 坐在未秋旁边的秦隽也很不自在,和未秋对视了一眼后,未秋悄声说道:“要不就说我肚子疼?” 秦隽点点头,扶着未秋起来,谢绝了许嫂子等人的帮忙,逃也似的赶快回屋去了。 “下次一定给你请个正经唱戏的!”愤怒的秦太守双眼喷火,只差指天发誓了。 未秋笑的乐不可支,一个劲的点头。 又过了一个月,辽东正式进入了短暂的春天,冰雪消融,大地回春,春汛开始后,河流里涨了老高的水,带来了上游肥美的鱼虾。 未秋在家里,常听柱子说今天又有人在河里捞上了几十斤重的大鱼,让不能出门的她羡慕的不得了。 秦隽不让她出门,不仅仅是安全问题了,未秋已经正式确诊出了有孕在身,前三个月是养胎的关键时刻,为了孩子,未秋也不会到处跑的。 “捞上来鱼今年能自己留着,是什么意思?谁捞的不就是谁的吗?”未秋奇怪的问道。 柱子笑道:“夫人你是京城来的不知道,这河是满老爷家的,不管谁从这条河里捞鱼,都得给满老爷交一半。今年满老爷说了,秦大人剿了匪,是喜事,是大好事,他就不收了。” 未秋皱眉说道:“我只听说过土地、池塘、山头是别人家的,没听说过连河都能占了。” “就咱们盛州这一段是他的。”柱子说道,又小声说了一句,“别的地方的河他也占不了!” “这满老爷是谁啊?”未秋问道。 柱子立刻一脸的艳羡,“满老爷是咱们盛州最有钱的老爷!家里多的是田地,姨奶奶多的都数不清,听说北边的山头也有好几座都是他的!” “我要是有满老爷一半有钱就知足了!”柱子感慨道。 未秋拍了拍小少年的肩膀,问道:“满老爷有女儿吗?” “不知道,应该有吧!”柱子不明所以。 未秋语重心长的说道:“只要你成了满老爷的女婿,他的家财不就有你一份了吗?” 十一岁的柱子红着脸跑开了,“夫人你老笑话我!” 后院里柱子艳羡满老爷豪富霸道的同时,衙门前院秦隽罕见的大发雷霆。 “什么满老爷!”秦隽拍桌大怒,“不过是个出身草莽的贼寇!欺世盗名,鱼肉百姓不够,还要请我去给他贺寿?” 吴忠和杜信双双低下了头,余光扫向了秦隽桌上的大红请柬。 “大人,这个满良还是识时务的,前两任太守可没得过他的请柬。”杜信小声说道。 吴忠也说道:“估计满良看我们太守不是个好糊弄的,想拉拢秦大人。”实在是前段时间秦隽雷厉风行的剿匪行动太过震慑,连盛州土地爷满良都坐不住了。 “那公子,你去还是不去啊?”虎头问道。 没等秦隽开口,自诩察言观色第一的杜信又说道:“那满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光是看家护院的打手都养了上百个……大人,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在他看来,秦隽有胆识有魄力,敢做事,但他到底年轻,斗不过老成精了的满良的。正好满良递了个台阶,秦隽赶紧就这个台阶下了,双方握手言欢,岂不妙哉! “上百个打手?”秦隽惊讶不已。 杜信连忙点头,挤开了想要开口的吴忠,说道:“千真万确!大人您来这么久,想必也听说过盛州满的名号,意思是这盛州就是满良的地盘。比如说,您这公堂半个月都不一定开张一回吧,就是有人击鼓告状,也是东家长西家短的鸡毛蒜皮,真正的大事儿,人都私下找盛州满裁断!” 秦隽当然听说过盛州满的名号,不过这个满良和他以往遇到的地头蛇不一样,他一不收保护费,二不结交官吏,至少明面上没有,甚至他很少出现在公众视线里,逢年过节还给民众发点福利,这样一个地头蛇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弱了,然而却没有人敢忽视他。 前段时间,秦隽忙着剿匪,给自己造声势,顾不上理会盛州的土地爷。但现在,这个盛州满主动跳了出来,站到了秦隽面前。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秦隽缓和了态度,说道。 杜信以为自己说动了秦隽,得意的瞟了眼吴忠,眼里轻视的意味分明。空有一身力气的武夫顶什么用?他虽然是后得太守大人欢心的,可他有三寸不烂之舌,是顶呱呱的智囊,他一个人顶几个吴忠。 还没等杜信得意完,秦隽又说道:“吴忠留下。” 吴忠朝杜信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纯洁无暇的笑脸。 “大人想问什么?”等杜信走了,吴忠主动问道。 秦隽便问道:“你觉得,满良为什么会养那么多打手?” 吴忠迟疑的说道:“大人,这还用问,他,他那么有钱,肯定是怕土匪盯上……” 秦隽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他是很有钱,可有钱到什么程度才用得着上百个看家护院?” 吴忠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圈,满良有钱烧的慌呗,多请几个人对他来说花费九牛一毛,他能更安心的守着他的钱,这有什么难理解的? 等吴忠走了,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一旁的卢炳笑道:“表哥,你是不是怀疑就是满良暗地里挖银矿?” 秦隽嘴角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但想必很快就知道了。” 卢炳看秦隽那抹不怀好意的笑,就浑身都是劲儿,正要笑嘻嘻的走人时,卢炳又问道:“表哥,那满良的寿宴你去还是不去啊?” 秦隽摇了摇头,“不去。” “也是。”卢炳点头,“晾晾那个假土地老儿,省得他以为表哥你是个好拿捏的。” 秦隽没有吭声,晾满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据他打探到的消息,满良发迹之前是山上落草的贼寇,干的是人命买卖,他是官,满良是匪,他不屑于去一个土匪的寿宴。 太守衙门的大小官员都以为秦隽接到帖子后会赴满良的寿宴,然而到了寿宴那天,秦隽神色如常的进了衙门,照常办公,到了下午就进了后院陪怀孕的太守夫人,再没有出过太守府。 “新土地爷和老土地爷扛上了!”不少人幸灾乐祸的等着看热闹。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看父母官大战地头蛇的时候,双方却都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一个月后,满良的大儿子持父亲的名帖拜见了秦隽,说听闻秦夫人爱听戏,家里最近从南边新得了一个戏班子,特地献来给太守夫人解闷。 156.第156章 看戏 送戏不过是个幌子,打出结交的第一步才是真正目的。 就在所有人以为秦隽会回绝掉时,秦隽却答应了,惊掉了无数的眼珠。 “大人果然手腕高超!”杜信口沫横飞的拍着马屁,“先晾他一晾,满良便急了,又来讨好大人了,这回我们便占据主动了,大人,您高,实在是高!”说着,还夸张的翘起了大拇指。 卢炳说道:“不是这样的。” 杜信敢挤兑吴忠,但他还不敢挤兑太守的表弟,连忙谦虚的问道:“那是怎么样的?莫非太守大人此举另有深意?吾等愚钝,尚不能意会大人的精髓啊!” 卢炳便好心解释道:“上次是满良办寿宴,表哥要过去的话得送寿礼,所以表哥不去,这次是满良送表哥礼,所以表哥同意了。” 杜信呆了半晌,不敢置信,“真的假的?”秦隽眼皮子也太浅了吧?给盛州满送一份礼,他肯定会回十份给秦隽的。 卢炳龇牙一笑,“当然是……假的!” 等杜信出去了,秦隽摇头道:“你别逗他了,他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 “我就是看不惯他耍嘴皮子,奉承的人浑身起疙瘩,就是个小人,有本事真刀真枪的上山杀土匪去!”卢炳不屑的说道。 秦隽笑了笑,“阿炳,越是这样的小人才越不能得罪。他们这群刀笔吏,下笔如下刀,刀子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杀人凭的是一张嘴,一支笔,杀人不见血,不但杀了人,还污了人一世英名。” 卢炳不是只会蛮干的莽夫,听秦隽这么说,便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欺负他了。” “表哥,你真要同盛州满攀交情啊?”卢炳问道。他想到这两天衙门里最热烈讨论的就是这个话题,有人猜秦隽是为了虚以委蛇,有人觉得秦隽是准备和盛州满握手言欢了,甚至还有人打赌,赌秦隽和盛州满会拜把子,一统盛州的黑白两道,新老土地爷合二为一。 秦隽摇了摇头。 “那你干嘛要听他的戏班子唱戏?”卢炳又问道。 秦隽诧异的说道:“之前不是说的清楚明白么?你嫂子想听戏啊!” 卢炳跌脚,看着秦隽的背影泪流满面,还真就只是这样! 有戏听未秋当然高兴,为了防止像上次一样,来的戏班子过于接地气,在开戏前,未秋还特意去看了眼。 不愧是盛州满送来的,果然高端大气上档次,高大的戏台,全套的锣鼓班子,精美的戏服和头饰,还有长相伶俐漂亮的女旦。 这年头难得有个像样的娱乐活动,不光是太守府后院的人都来看新鲜了,不少官员也厚着脸皮带着家眷来看戏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身材高大,长着一张圆胖脸的中年男子朝秦隽和未秋行了礼,笑道:“秦大人,幸会,在下满鹏。” 秦隽朝他略略点头,便带着未秋坐到了戏台最前排。 “那个是谁啊?”未秋低声问道,“他姓满呢!” 秦隽点头,简略的说道:“是满良的长子。” “哦。”未秋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眼满鹏,应该说他不愧是盛州“教父”的儿子吗?坐在人群当中,那通身的气势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了。 很快,戏开始了,未秋的注意力便回到了戏台上。 虽然压根欣赏不了那咿咿呀呀的缠绵唱腔,但未秋看的还是很带劲的,戏子们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艳丽漂亮的戏服,在戏台上或喜或悲,回眸婉约。 未秋连蒙带猜看出来了,这出戏唱的是才子佳人的戏码。书生到姨母家走亲戚,喜欢上隔壁家的二姑娘了,托姨母去提亲,姨母却搞错了,提成了邻家大姑娘,折腾到最后,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虽然不是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小寡妇”题材,但戏子们扮相漂亮,声线也婉转动听,和盛州流行的戏截然不同,台下的大多数人都看的如痴如醉。 未秋也微笑着看着,她喜欢听相声,听评书,但毕竟只是图个消遣,看的还算认真。然而渐渐的,她发现有点不对劲了,那扮二女儿的小花旦在和书生唱对手戏的时候,眼神都不舍得往书生那里瞅一眼的,总是往她这里瞄。 “她看我干什么?”未秋还朝秦隽低声嘟囔了一句。 秦隽只笑了笑,在袖子下握住了未秋的手,转过身去和前来搭话的满鹏低语了起来。 未秋继续看着,直到唱到大团圆结局时,二女儿要嫁书生了,唱着“幸得郎君垂怜……” 唱了半句,没词儿了,二女儿俏脸粉红,含羞带怯的掠了一眼过来,才继续唱了下去。 未秋这才恍然大悟,我擦!她瞄的是秦隽! 这叫什么事?实际上演的是“曲有误,秦郎顾”吗? 未秋看向秦隽的时候,秦隽依旧握着未秋的手,只是掩盖在宽大的袍袖下,外人看不到。秦隽神色自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除了和满鹏说几句话外,再无别的,甚至在那小女旦唱忘了词儿,被看戏的人起哄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反应,侧头问未秋道:“累了没有?不如我们回去?” “累了!”未秋立刻说道。 秦隽轻笑出声,回头跟满鹏说了几句话,道了谢,便带着未秋走了。 秦隽这一走,台上的戏子们就没了激情和动力,小花旦一双盈盈大眼就红了,胡乱潦草的把结局演完,就下台了。 回到屋里后,未秋就躺到了床上,摸了摸有些突出的小肚子,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头一个孩子。 虽然她作为大夫,给无数个孕妇检查过身体,接生了无数个孩子,旁人看起来可爱的小婴儿她是司空见惯,一点都不觉得孩子有什么可爱的,可轮到自己的孩子时,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肚子还疼吗?”秦隽从背后搂着她问道。 未秋刚想摇头,转念一想,便说道:“疼着呢!” “是酸的疼吗?”秦隽在背后闷笑道。 “谁酸了!”未秋红了脸,在秦隽看不到的地方飞了个白眼。 秦隽笑着搂紧了未秋,一手摸着她的肚子,说道:“是你说的,怀孕的时候不能生气,不能大悲大喜的。你自己说说,你今天吃的这叫什么飞醋?” 未秋哼了一声,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个戏班子是满良的?” 秦隽说道:“是,听说是从南边寻来的戏班子。” “这个满良不是汉人吧?”未秋问道,“我看那个满鹏,不像是普通人。”说他有气势,可那气势不像是姜泽井恪那般高门子弟娇养出来的贵气,也不像是痞气。 “听说是北边的女真出身,只是无从考证。”秦隽说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来盛州落户之前,在山上当土匪,可能地位还不低。” 未秋惊讶不已,看戏的时候满鹏和她之间就隔了一个秦隽,没想到她这辈子居然和一个土匪公子离那么近。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未秋愤愤然,那个唱戏的女旦绝对是满良想“孝敬”给秦隽的!不就是看她这个正室怀孕了,想趁虚而入! 看戏事件并没有在未秋心里留下多深刻的印象,秦隽要是因为一个唱戏的女旦和她翻脸,那他就不是秦隽了。 到了六月,未秋的肚子凸出的很明显了,盛州虽然冬天冷,可夏天凉爽,白天热的时候未秋就躲在屋里不出来,晚上凉快了就拉着秦隽在院子里散步。 这天未秋在院子里等了许久,都不见秦隽回来,听虎头说秦隽还在前面衙门,她便起身去了前院,这会儿上太守府的大小官吏们都回家了,她去前面也不用避讳着谁。 然而她还没到前院门口,就听到了一阵阵暴怒的吼声,在夏日的夜里传的老远,还夹杂着卢炳的劝慰声。 “满良这个老贼!他真当自己是辽东的皇帝了不成!”秦隽的怒吼声还在继续,“让他在家里等着,我上门斩他这贼子的狗头!” “大人,都是下官的错,大人三思啊!”吴忠大声说道。 秦隽高声喝断了吴忠,“你当然有错!快去清点人马!” 接着未秋就听到了咚咚的脚步声往她这边走,像是极为气愤,步步都踏的极重。 就在未秋伸手想推门的时候,前院通往后院的门嘭的一声被人重重的踢开了,吓了她一跳。 她吓了一跳,踢开门怒气冲冲的秦隽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刻抓住了她的手,紧张的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吓到你了?” “我等你回来吃饭……”未秋结结巴巴的说道,看了眼秦隽背后拼命冲她使眼色的卢炳,又灵机一动,埋怨道:“你怎么现在还不回来?我都饿死了!” 秦隽原本因气愤涨的通红的脸色渐渐的平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语气,说道:“都这么晚了啊?” “你才知道啊!”未秋笑道,拉了他的手往后院走,“饭都凉了,赶紧吃饭吧!” 大夏天的,秦隽的手冰凉的吓人。 157.第157章 未秋生子 未秋从来没见过秦隽发这么大的火,唯一的一次可以称的上发火的事件,就是成亲不久那次她忘了给秦隽开门,最后也是以“妖精打架”结束的。 这么长时间来,未秋几乎以为秦隽是个好脾气的人,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秦隽也有脾气,而且相当有爆发力。 只不过是没对她发过脾气罢了。 想到这里,未秋居然有一丝丝的幸福感。 经过堂屋前的耳房时,未秋拉着他有点紧张,她怕秦隽进耳房拿他的剑。 秦隽察觉到了她的紧张,无可奈何的说道:“放心,我不去了。” “谁不放心了?”未秋忍不住笑道,看他刚才一脚踢开院门,怒气冲天的模样,好像发怒的哈士奇,要把那个盛州满给一口咬死。 进屋后,秦隽扶着未秋坐下,桌上的饭菜都凉了,未秋喊了许嫂子端下去重新热一遍。大概是因为秦隽那一通怒火的威力,一直大嗓门的许嫂子今天进屋都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秦隽进里间,换了一身家常的薄袍出来了,脸色如常,坐下握着未秋的手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小家伙又踢你了吗?” 一提起肚子里的这个宝,未秋就来了劲,把秦隽的手放到了肚皮上,笑着抱怨道:“这小家伙真是一刻都不得闲,我肚子都成它的练武场了!” 正好这个时候肚皮动了一下,秦隽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笑意。 说到孩子,未秋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上次的信爹娘他们收到了没有,都多半年没见茜茜了,再见面,肯定就不认得我了。”虽然茜茜不算真正意义上她亲生的孩子,但是她带大的,陪着她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不管以后她再有几个孩子,都比不上茜茜在她心中的分量。 秦隽也挺想念香香软软的乖女,安慰她道:“腊月里就能见到了,她是你带大的,怎么会不认得你。” 说起了孩子,秦隽几乎就忘掉了先前的不愉快,这会儿上许嫂子把饭菜端了上来。饭香扑鼻,秦隽才感觉到肚子饿的难受。 未秋先给他倒了一碗温水,他一口气就喝完了。 吃过饭后,秦隽扶着未秋在院子里走动消食,夜色正好,星空璀璨,墙角处还有不知名的小虫叫的正欢。 看秦隽低头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未秋便问起了下午的事,“什么事让你那么生气啊?盛州满做什么了?” “昨日阿炳和吴忠探得几处匪窝,今日本来带兵去剿匪,结果在山脚下被盛州满家的上百打手拦住了,说那山头是满老爷的私产……”秦隽说道,“光明正大的包庇贼匪,简直无法无天,肆无忌惮!” “最可恨的是,满良在城里放话,今日的摊位钱和捕捞抽成都不要了,城中百姓竟然竞相感谢他?”秦隽冷笑了起来。“感谢他一个土匪?” 未秋想了想,拍了拍秦隽的胳膊,说道:“假如有一个人,他天天都揍你一顿,每天不拉,你每天都不能反抗,乖乖的挨这一顿打,结果有一天,他对你说,今天大爷心情好,不打你了,你有幸逃过了一顿揍,今天能平平安安的度过,你会不会对他心存感激?” 秦隽愣了下,还没说话,未秋又笑道:“百姓是弱者嘛,面对欺压和强权反抗不得,只能逆来顺受,时间长了,有这种想法就不足为怪了。” 作为医学院的学霸,她也是学过心理学的! 秦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看那个满良啊,肯定是怕了你的!”未秋笑道,“要不然,他怎么突然向百姓施恩呢?” 秦隽神色有些冷了,嘴角一丝冷笑,满良越是这样,死的越快,想收买民心?当他这个太守是木头人吗? 转眼间到了九月,未秋的肚子越来越大,胎动的次数却比以前少了,每天醒来,未秋都要摸一摸孩子的位置,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孩子的头已经入了骨盆,随时都有可能出生。 秦隽早就托人请了两个接生婆,虽说自家媳妇是个中行家,不过医者不自医嘛。 九月三十日那天,未秋肚子开始阵痛,她有条不紊的指挥着稳婆,顺利的生下了秦隽的长子,孩子出生时的啼哭几乎能把房顶掀翻了。 “哎呀,可真是个了不得的!”稳婆们说着吉祥话。 秦隽当然高兴,前后发了三趟赏钱。 坐月子的时候,未秋看着襁褓里的小宝贝就不可抑制的愈发思念起茜茜来了,不知道小丫头知道她多了个弟弟,高不高兴。 这段日子,秦隽没再出过远门,日日都是早早的回了屋陪未秋。因为做月子洗不了澡,沾不得水,未秋又是个爱干净的,躺床上过了三天不能洗脸,甚至牙都不能刷,头不能梳的日子后,就开始进入暴躁模式了。 “生了孩子要下床走走才恢复的快的!”未秋嗷嗷叫道,“是我懂得多还是你懂得多?” “还有,身上洗干净了才不容易生病!”未秋气愤难平。 伺候未秋的许嫂子和王婆子这会儿上态度异常坚定,死活不让未秋下床。 “夫人,听老奴一句,月子不好好做可是要落下一辈子病根的!”王婆子只差哭给未秋看了,“老婆子可是生过五个孩子的!” 许嫂子也劝,“夫人,不是年轻逞强的时候,好歹就这一个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未秋想给这两人跪了。 生活如此美好,老婆却如此的暴躁,秦隽有儿有女的幸福人生过的略惆怅,在把盛州城里有数的几个大夫问过来后,他每天晚上提了烧开的热水,拧了热帕子给未秋擦脸,擦身上,任劳任怨,从来没嫌过脏。 “乖,就这几天而已,忍忍……”秦隽柔声说道,看未秋嘴一撇,又要委屈了,赶忙表忠心,说道:“不是我不信你说的,她们做月子都是这么做过来的,你生茜茜的时候还不一样?咱们干嘛费那劲给她们讲道理?是不是?我都不嫌你脏,你怕什么?来,擦擦胳膊……” 让躲在门外偷听的王婆子和许嫂子羡慕嫉妒恨的泪流满面。 孩子满月那天,几日未见的卢炳把秦隽叫到了院子里,说了几句话。 未秋站在窗台前,只隐约听到了几句话。 “……领头的三个跑了……其中一个叫我砍了一刀,估计活不成……没问出来……”卢炳断断续续的说道,脸色颇有些惭愧。 秦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点点头,简短的说道:“我知道了。” 卢炳还要再说些什么,秦隽往窗台这边扫了一眼,低声说道:“剩下的等明日我去衙门再说。” 秦隽进屋后,未秋问道:“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秦隽笑道,伸手点了点还在吃奶的儿子的胖脸颊,“阿炳碰到了三个土匪,没抓住,让他们跑了,心里过意不去。” 未秋安慰道:“跑了就跑了,以后再抓就是了。”她隐约感觉到,秦隽在谋划着一件大事,只是怕她担心,什么都瞒着她。 孩子的满月酒秦隽没有大办,只请了相熟下属们来吃了顿席,在宴席上,未秋抱着裹的严严实实的孩子出来转了一圈,在获得无数恭维卖好声后,秦隽当众宣布,孩子取名为“衡”。 这天,秦隽为卢炳报功的回复也从京城传了回来,卢炳是首功之臣,直接晋了官身,为七品云骑尉,吴忠连升三级,为右武郎。其他人等都或多或少的有封赏,不是晋升就是布帛奖励。 满月酒一下子成了庆功宴,双喜临门,要说之前有人只是来道喜走个过场,现在是真心实意的欢天喜地了,杜信趁机溜须拍马,“小公子生的时候就天有意象,彩霞满天,是我们辽东的大福星!” 未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生秦衡的时候她可没看出来有什么异常。 秦隽也难得的喜形于色,到晚上歇息的时候,嘴角还忍不住上扬,搂着未秋说道:“没想到封赏这么快就下来了,正好赶上了。” 过几天,卢炳就要出发回京城,迎娶他的新娘王婉贞,顺便把茜茜带回来。这会儿上有了官身,那是锦上添花的好事,王家女婿有了出息,王夫人脸上也有光,嫁女儿会更放心。 “看阿炳得了封赏,你比自己得了还高兴!”未秋笑道。 秦隽认真的说道:“那是当然了,舅父把阿炳托付给我,我要是没办法帮他谋一个前程,对不住信任我的阿炳和舅父。” 出了月子,未秋就开始给卢炳准备迎亲的聘礼,到辽东后,秦隽陆陆续续带回来不少钱,还有成捆的皮毛、药材、山珍,还有晒干的珍惜海货,都堆在后院库房里。 未秋对未来的妯娌很是大方,准备了六十四抬沉甸甸的聘礼,让王婉贞风光进门。 虎头也跟着卢炳回了京城,太守府后院一下子就显得空荡了起来。未秋照看秦衡忙的团团转,空前怀念生孩子前没事做的悠闲日子。 这天,她正给秦衡喂奶时,就听到院子后面一声尖锐的呼啸,接着有人大喊了一声,“走水了!” 158.第158章 三兄弟 这年头的房子都是砖木结构的,很容易引发大火。 未秋心里一紧,刚要喊许嫂子问怎么回事,就听到后窗户哔哩哔哩一阵响,燃起了火苗,很快的窗户纸就被烧成了灰,木质的窗棂也烧了起来,火星不断的掉落到屋里,火苗还有向屋里蔓延的趋势。 未秋赶忙抱起秦衡,抓起条帕子搭在秦衡口鼻上就往外跑,然而刚跑到门口就听到许嫂子吓的变调的声音喊道:“夫人,别出来!” 院子里除了伺候的下人组成人墙守在堂屋门口,还多了两个手持钢刀的虬髯大汉,而前院通往后院的木门前堆起了柴禾,烧成了一片火海。 除了刚满月的秦衡,后院里只有两个男人,一个是十岁的柱子,一个是六十多岁的王老汉,一个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一个被闯入的汉子反剪住了手,踹倒在了地上爬不起来。剩下战战兢兢,吓的眼泪鼻涕都流出来的许嫂子和王婆子对抗这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有点困难。 “她就是太守夫人?”其中一个汉子拿着钢刀指着未秋,大声喝道。 白亮的钢刀刀背上镶着几个铁环,随着他的晃动,发出一阵阵刺耳的摩擦声。 “别耽误时间,赶快带走!”另一个汉子拿着一杆长枪大声叫道。 未秋抱着秦衡,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她知道辽东不是个安生地方,但她一直在秦隽的保护下,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怎么都没想到,她在家里不动,危险都会找上门来。 她第一反应就是痛恨秦隽的土匪来找她报复了。 开春后,秦隽把太守府后院的院墙加高到一丈了,这两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看那两个土匪踢开了王婆子,未秋转身就往屋里跑,要是窗户烧完了,她就带着秦衡跳窗户跑出去。 其中一个土匪刚要拔腿追进去,突然停住了脚步,猛然往地上一缩,一柄匕首擦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斜斜的钉入了地上,没入地中,只剩下匕首的柄在外面晃动,发出嗡嗡声。 “谁?”这个土匪吓的大叫了一声,若不是他反应快,早被匕首刺了个透气。 一丈高的院墙上,秦隽满脸杀气的站在墙头,拔出腰间的剑从墙头一跃而下,杀气腾腾的扑向了门口的土匪,刀剑相迎后,土匪手中的大砍刀就被秦隽挑飞了,他也被秦隽一脚踹到了地上。 “是秦隽!”另一个土匪大声叫道,“老二别怕,那个姓卢的不在这儿!” 秦隽双眼喷着火,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们应该庆幸来的人是我,因为我喜欢给人留个全尸。” 先前说话的土匪飞快的跑过去挡在了秦隽面前,冲身后失去兵刃的土匪喊道:“快去把那女人带走,我挡着!” 那人闻言,立刻爬了起来往屋里冲,秦隽情急之下,将手中的长剑用力的掷了过去,刺穿了那人的琵琶骨,把他钉到了墙上,鲜血顺着粉墙淌了一大片。 许嫂子和王婆子再也承受不住了,尖叫了一声后双双昏了过去。 拿长枪的土匪看到兄弟的惨状,双目爆红,大喝道:“秦隽,老子跟你拼了!”就冲了过来。 秦隽闪身躲开了那人的长枪,就地一滚捡起了那把九环大砍刀,冲屋里喊道:“秋儿,你怎么样了?” 未秋已经进到里间,关上了门,插上了门闩,外头的土匪一时半会进不来,从窗台看到那个土匪的长枪不要命似的往秦隽身上刺去,吓的她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 好一会儿,未秋才抱紧了秦衡,回应道:“我没事,你当心!” 然而尽管凶险异常,那人的长枪几次都擦着秦隽而过,却连秦隽的衣衫都没有挨到过。 电光火石间,秦隽伸手合掌,夹住了那人的长枪,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淡淡的讥讽道:“辽东三虎的身手不过如此,传言果然不可信。” 被秦隽禁锢住兵器的土匪怒不可遏,大喝了一声,从秦隽手中夺回了长枪,用力向前刺去,却被秦隽侧身避过,一刀砍断了长枪木柄,接着秦隽手中的大刀就架到了那人的脖子上。 这会儿上,院门处的熊熊大火终于被衙门里的官差们扑灭了,吴忠领着一群官差一拥而上,拿下了秦隽刀下的土匪。 秦隽看都没看那人一眼,立刻大踏步的往屋里走,进屋后顺手砍晕了被钉在墙上的“老二”,朝屋里喊道:“没事了,秋儿,开门吧。” 未秋开门后,脸色发白的看着秦隽,秦隽立刻抱住了她,在她耳边柔声说道:“没事了,就两个贼子,都逮住了!” “阿衡呢?”秦隽又问道,“孩子怎么样了?” 未秋搂着秦隽的腰,半天才回过神来,心脏还在一个劲的狂跳,说道:“睡着了,我把他放炕上了。” 这么紧张的气氛下,阿衡居然睡着了,不知道这孩子是天生大胆还是天生神经粗。 “你在屋里别出来。”秦隽吻了吻她的耳垂,“我去把那两个人处理了。” 未秋点点头,看他杀气腾腾的走到外间,伸手准备拔下钉住土匪的长剑时,未秋叫住了他。 “你就这么拔剑?”未秋喊道。 秦隽回头,摆摆手,“你关上门,别看!”血肉横飞的,他怕吓到未秋。 “不行,你这么拔会出人命的!”未秋赶忙说道。 挂在墙上,血流满地的虬髯大汉已经醒了,正冲他们横眉瞪眼,未秋指挥道:“塞一块木头在他嘴里,我来!” 院子里的军士们都愣住了,还是吴忠最先反应过来,十分狗腿的跑上前去塞了一根柴火棍到大汉嘴里,然而立刻低头跑了出去,他胆小…… 未秋戴上了皮手套,笑着看着那个冲她瞪眼的大汉,突然指着外面那个被众人压在地上的大汉,说道:“相公,砍死他!” 秦隽立刻提起了刀。 被钉在墙上的大汉恨的目眦尽裂,冲未秋大骂道:“你个黑心……”还没等他骂完,未秋就眼疾手快的按住了他的伤口,快如闪电之势拔出了长剑。 众人想象中鲜血喷涌而出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渗出的鲜血仅仅是染红了部分未秋手中的帕子。 “你……”那个大汉表情十分的诡异,突然转了下眼珠,这会儿上秦隽离他们有一步之遥,他要想制住太守夫人这个弱质女流易如反掌。 在他刚想伸出手扼住未秋喉咙的时候,未秋放下帕子,用手指拨开了那人的伤口,认真的说道:“口子有点大,我看还是得缝合。” 小样,伤成这样还敢挟持大夫?嫌她拔刀太温柔了吗? 那人痛苦的坐到了地上,表情狰狞,手脚颤抖,娘啊,真的好疼…… 门外的众人在心中默默的为他点了一根蜡,吴忠决定等会他有多远就跑多远。 秦隽愣了一下,老婆一声令下,他是真的准备去砍人的。 只有秦隽和被压制在地上的土匪看出了他刚才想干什么,不等秦隽拔刀,被压制在地上的土匪大声喝道:“老二,你想干什么?还不快跪下谢夫人!” 他又面向秦隽和未秋,大声喊道:“太守大人,夫人,我彭大虎求你们一件事,要杀要剐我彭大虎绝无二话!” 秦隽一挥手,让军士们绑起了瘫坐在地上的“老二”,站在未秋前面,冷冷的看着地上的彭大虎,“阶下之囚,还敢提条件?” 彭大虎在地上挣扎着喊道:“秦大人,小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吴忠踹了他一脚,啐道:“彭大虎,以前我以为你虽是草寇,可也算是一条汉子,没想到你斗不过太守,居然打起了妇孺的主意,你也算个男人?呸!” “不,不是这样的!”地上的“老二”喊道,“我们不是想害了太守夫人,我们听说太守夫人是个大夫,还把一个受伤快死的兵丁给救回来了,想请她去看病的!” “哄谁呢?”吴忠骂道,“有你们这样杀人放火绑架大夫的吗?” “我们没杀人!”老二嗷嗷叫道,“拿刀就是吓唬吓唬女人的!”再说了,他们是土匪,哪有拿钱恭敬的去请大夫的道理?坏了规矩会被同行鄙视的! 未秋皱了皱眉头,“你们想要我给谁看病?” 彭大虎脸上一喜,连忙说道:“是我们家老三,他,他被那个姓卢的大人砍断了半截胳膊……” 立刻有军士嗤笑出声,“砍掉胳膊还能活?等死就行了!” “就是,谁叫你们不走正道?死了活该!” 未秋有点头皮发麻,她想起那天在荒山,飞到半空中的两截胳膊,卢炳这孩子的习惯真是……得空了就跟秦隽说一说,卢炳吓到她不要紧,把未来的媳妇吓跑了有他哭的。 “一派胡言!”秦隽轻飘飘的说道,居高临下的看着彭大虎,“你们算什么东西,草寇而已!还想让本太守的夫人给你们治伤?” 匆忙赶来的杜信立刻高声附和,谄媚的看着秦隽和未秋,“就是,你们这群该死的土匪,想什么呢?大白天做梦!我看就该推到城门口砍了,叫百姓们都看看当土匪的下场!” 159.第159章 治伤 杜信一来,本来够乱哄哄的场面就更混乱了。 彭大虎双目通红,虽然身体被军士们按在地上,头还不住的抬起落下,像是冲未秋磕头,嘴里大声喊着什么。 负伤的老二也在一旁嗷嗷叫着,加上杜信跟老鸪子一样聒噪个没完,未秋头一个有两个那么大。 “让他们先出去!”未秋对秦隽说道,“这个人伤口得缝起来,否则夜里会发烧的。” 杜信连忙高声叫道:“夫人心善,可别被这些人骗了,那个贼子方才还想劫持夫人,这些草寇贼子可不懂什么知恩图报!” “谁说我们不懂!”彭大虎朝未秋和秦隽大声喊道,声音充满了悲凉和绝望,“夫人,只要你救我三弟,我把……” 彭大虎话没说完,秦隽就挥了挥手,眼神冷漠,“闭嘴!不过是群低贱的贼寇,还痴心妄想让本官夫人给你们治病?” “就是!”杜信连忙跳脚叫道,讨好的看着秦隽,“大人,赶紧把他们推到城门口斩首好了,以儆效尤!让全城百姓都知道大人剿灭了辽东三虎,是辽东百姓的大恩人!” 吴忠立刻说道:“不行,连签字画押都没有,怎么能胡乱了结人命?” “哪用得着签字画押?谁不知道辽东三虎是辽东最大的土匪头子?吴忠,你这么维护于他们,是不是跟他们有勾结?”杜信叫道。 “放屁!我吴忠堂堂汉子,行得正站的直!”吴忠气的满脸涨红,指着杜信骂道:“我看你才是包藏祸心的那个!你这么急着杀人灭口是何用意?若是大人按你的说法行事,将来被有心人知道了,拿草菅人命这个把柄来对付大人,怎么办?我看你是存心想陷大人于不义!” 杜信还要跳脚反驳,秦隽眉头一皱,喝道:“把这二人押下去,先收监到大牢。吴忠,你亲自带人看着,若是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吴忠立刻大声应了,带着人押着两个土匪下去了。 “大人,我对您可是一片忠心,那吴忠莽夫……”杜信跑到秦隽面前表忠心,委屈的满脸皱纹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菊花,让未秋恶寒了一阵。 其实秦隽当这个太守挺不容易的!未秋不厚道的想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秦隽脸冷的要结霜了,杜信识趣的闭上了嘴,讪讪然的告辞了,临走还不忘热情的叮嘱太守大人早些休息,莫累着千金贵体了。 等人都走了,未秋拉着秦隽的手说道:“那个被你刺伤的土匪需要缝合伤口的,你带我过去吧。” 秦隽神色颇有些不虞,后悔当初情急之下失了准头,直接钉到那人心脏上不就没那么多事了。“不用管他,死了倒省事了,反正还有彭大虎活着……不过是个土匪,还狗胆包天想要劫持你!” 未秋知道他是恼怒彭大虎兄弟二人闯入太守府后院,想要劫持她的事,笑着说道:“他们要是作恶多端,那确实该死,不过却不应该死在伤病上,他们应该死在公堂的审判下。” 从骨子来说,她还是那个来自现代的医生,即便那个二虎是个恶贯满盈的罪犯,但只要他还未站到审判席上,被判下罪名,那他就是需要诊治的普通病人。 她也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可能高烧感染而袖手旁观。 秦隽皱眉看向了她,他是真不想带媳妇去大牢那种肮脏污浊的地方,他只想让未秋在他的庇护中,平安喜乐的活在阳光下,别再去接触那些负面的东西了。 “带我去嘛!”未秋扯着秦隽的手,撒娇道,“他要是死了我心里过意不去,真的!” 秦隽叹了口气,说道:“我叫吴忠把那个牛二虎带出来。”大牢又脏又黑,他是不忍心让如花似玉的老婆为了个土匪进去的。 “好啊!”未秋笑道,看了眼高高的院墙,说道:“没想到那两个人连这么高的院墙都翻的过来,还背了那么多柴火,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秦隽冷冷的看了眼一丈高的院墙,轻声说道:“他们是装成送柴的樵夫混进来的,倒是小瞧了他们!” 贼人都潜入自己家里,老婆孩子被逼入险境,这简直是秦隽的奇耻大辱,若不是记得未秋还在身边,那两个混进来放火劫人的贼子早被他一剑串个糖葫芦,送去西天了。 说到这里,未秋眼神发亮的看着秦隽,兴冲冲的问道:“我记得你是翻墙进来的,你是怎么翻的?踩凳子?叠罗汉?还是……” 看秦隽的脸越来越黑,未秋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真没办法想象严肃冷酷的秦隽踩着一堆人爬上高墙的狼狈模样。 未秋搂着秦隽,贴着他的脸颊,说道:“我说着玩的,我知道你也很厉害的,不比阿炳差,有你在,我跟孩子不会有事的。” 秦隽长出了一口气,反手搂住了未秋,把她往腿上一放,下巴搁在未秋肩膀上,叹道:“我很害怕……” 他想出人头地,他想成为人上人,他想给未秋和孩子更好的生活,他不想让孩子经历过他童年的困窘,他更不想往上爬的代价是让未秋和孩子置于危险之中。 未秋心里有点酸酸的,暖暖的,她就是怕秦隽心中过不去自责,才插科打诨的。 成亲一年多,她知道秦隽这个人事情都喜欢藏在心底,他若是不愿意说,就算心里拧成了个死疙瘩,他都不会说一个字,就连秦隽的过往,也是一年多来一点点的才说给她听的。 八成今天这事,秦隽还会放在心里,日日自责不已。现在说开了,就好了。 她才不想要一个阴暗到变态的老公! 秦隽搂紧了未秋,扳过她的脸,吻了上去,口舌交缠间,还不忘伸手进了未秋的衣襟,握住了胸前的丰满之处。 未秋被他吻的气喘吁吁,脸颊潮红,两人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后,未秋推开了他的手,说道:“走吧。”牛二虎还在牢里头等着呢! 彭大虎和牛二虎被关入大牢后,吴忠就派人押了牛二虎出去,送到了衙门前院一间不起眼的小房子里面。 进去后,几个膀大腰圆的衙役就扑过去把牛二虎牢牢的捆在了一张门板上。 牛二虎又惊又怒,嗷嗷骂道:“你们想干什么?有种跟爷爷我一对一的打……” 当他看到笑意盈盈的太守夫人和黑着脸的太守进来时,骂声戛然而止。大哥叮嘱过他了,一旦有机会见到太守和夫人,舍了脸不要也要求夫人给三弟治伤。 黑脸太守手中还提着一个小木箱,年轻漂亮的太守夫人从箱子里拿出了手套和针线,笑眯眯的对他说道:“牛壮士,有点疼,忍着点吧!” 牛二虎看见那双手套,没来由的就想起不久前她戴着那双手套扒开了他的伤口,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总觉得笑的又甜又亲切的太守夫人有点不怀好意…… 秦隽站到了未秋旁边,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对准了牛二虎的咽喉,淡淡的说道:“再敢有不轨之意,就先杀了你,再杀了牢里的彭大虎。” 牛二虎没敢再骂,他知道这个年轻英俊的太守是个狠角色。 “谁知道你功夫这么好……”牛二虎嘟囔道,是他们失算了,原以为卢炳不在盛州,他们两兄弟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能掳走太守夫人给三弟治伤,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秦隽一个人对付他们两个还绰绰有余。 “那个,夫人……”牛二虎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配上他的满脸大胡子,显得滑稽无比,“我的伤不碍事,不用管,过两天就长好了。你不用费劲给我治,你给我三弟治吧,我三弟病的厉害……” 秦隽手中的匕首往前送了送,冰凉的刀锋触碰到了牛二虎的脖子,冷冰冰的盯着牛二虎,“得寸进尺!” 给一个牛二虎治伤他已经不情愿了,还要给赵三虎治伤?这群土匪大白天做梦娶媳妇——想得美吧! 未秋手上已经串好了针线,捏住了牛二虎琵琶骨下翻开的皮肉,像是没听到牛二虎的话,算牛二虎走运,虽然秦隽用剑给他刺了个透气,但伤口避开了大血管和神经,没有伤及要害。 “会很疼。”未秋手里拿着针,看了看牛二虎,对守在门口的吴忠说道:“给他一根棍子咬着吧。” 牛二虎连忙摇头,“我不要,这点疼我能挺的住!” 未秋垂眸看了他一眼,便开始飞针走线,她原以为牛二虎会疼的叫出来,然而牛二虎始终紧咬着牙关,握成拳头的手上青筋蹦起,也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前面伤口缝了七针后,未秋让人把他翻了个,接着在背后的伤口上缝了七针。 整个过程,只听见牛二虎牙齿咬的咯嘣响的声音。 “好了。”未秋用酒擦干了伤口附近的血沫,说道:“送回去吧。” 牛二虎满头的冷汗,突然伸手拉住了未秋的袖子,哀求道:“夫人,求您救救我三弟吧!” 秦隽大怒,举手成刀要砍下去,牛二虎立刻大声说道:“大人,我们有你想要的东西!” 160.第160章 谈条件 “你知道本官想要什么?”秦隽冷笑着,语气讥讽,手又要劈过去,却被未秋挡住了。 未秋笑道:“你说说,秦太守想要什么?” 看这个牛二虎不像是说谎,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她也挺好奇自家老公想要什么的。 牛二虎看了眼周围,就只有吴忠守在门口,而且还是背对着屋里的,因为实在没胆直面太守夫人手下血淋淋的人生。押运他的兵士都被秦隽屏退了出去,可能是不想让人看到太守夫人给人治伤的情景,也是,这么吓人的场面要是叫人传了出去,原本漂亮亲切的太守夫人身上也会蒙上一层恐怖的色彩。 他想起了牢里大哥对他的叮嘱,压低了嗓门,对秦隽和未秋说道:“大人,只要夫人能治好我们三弟,我们兄弟三个送太守大人一座银矿!” 未秋震惊的愣在当场,她确实没想到,银矿的下落居然在这个看起来邋遢潦倒的土匪手中。 秦隽却毫不动容,依旧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手中的匕首闪着寒芒,冷冰冰的说道:“你这是在提条件?” “不敢。”牛二虎咬牙说道,盯着秦隽和未秋不放,他不信秦隽对这么一个银矿不动心。 秦隽讥讽的笑了,“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条件?聂三虎眼看就要活不成,你们兄弟二人都在我手中,倘若我用彭大虎的命做条件,银矿的下落,你说还是不说?牛二虎,你似乎还没明白,你们到底是处在一个什么位置上,你们还没资格跟我开条件。” 想用银矿来诱惑他?也太天真了一点,吴忠手下那班酷吏,有千万种方法让人开口。即便牛二虎兄弟不说,他日后也有办法得知。 牛二虎目瞪口呆,转瞬想明白了,七尺高的大汉红了眼眶,急的想辩解,却又苦于口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怕一开口就得罪了秦隽和秦夫人。 “秦大人,我牛二虎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您要不跟我大哥谈,他比我会说话!”牛二虎哽咽道,“只要夫人肯给我三弟治伤,我们兄弟两个的命,还有那个银矿,都是您的!” “我治!”未秋突然开口了,看着牛二虎问道:“你那个三弟,人在哪里?” 秦隽一惊,刚要开口,未秋就摆了摆手,说道:“不管我治不治你们三弟,你们的命也好,银矿也好,我相公都会有办法拿到,所以别提什么条件不条件的了。” “夫人……”牛二虎激动的要哭出来了,要不是被绳子捆在门板上,当即就要给未秋磕头谢恩。 未秋笑道:“你们当我善心大发好了,不过我先说清楚,第一,不保证能治好,第二,聂三虎要进大牢。” 就算是对彭大虎牛二虎宁愿不要命,也要想办法救聂三虎的感情有所触动,未秋还是不会忘记这三人是土匪的,就算治好了伤,也该进大牢,事后是砍头还是流放,看秦隽的意思了。 有了秦茜和秦衡之后,未秋就想去做一些善事,她坚信,她善因种多了,总会有善果回报到孩子身上。 而且她现在有可靠的丈夫,很多事可以放手去做,不再是登县那个活的孤苦伶仃,战战兢兢的单身妈妈了。 “您不是治好了那个伤的快没气的小兵吗?怎么不能保证治好三虎?”牛二虎急了。 未秋摇摇头,依旧是一副亲切的笑脸,“不保证哦,所以你们最好考虑清楚,要不要让我治,免得人没治好,你们兄弟三个还都落到了我相公手里。” 秦隽简直哭笑不得,悄悄伸手握住了未秋的手,有他媳妇这么劝人的吗?怪不得医术这么好,却总没生意上门,也没什么名气,这么一说,不都把病人给吓跑了? 牛二虎躺在门板上,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兄弟们当中最笨的就是他,偏偏要他来做这么一个艰难的决定。 治好了,兄弟三人都是阶下囚,面临着被砍头的命运;治不好,老三和他们阴阳两隔,他们两个还是可能被砍头。那个冷面秦太守对他们手中的银矿无动于衷,他们似乎没有任何可以和秦隽谈判的筹码。 这么看来,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治不治好像没有什么分别。 牛二虎以为自己想了很久,但实际上时间并没有过去多少,他睁开眼睛时,秦隽背手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他,太守夫人收拾着她的小箱子,似乎并不在乎牛二虎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治!”牛二虎大声说道,同时心中涌出一股豪气,“治死治活,我们都认了!我们兄弟三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老三活不过来,让他先走,我们随后跟着,下辈子他当大哥,便宜他小子了!治好了,我们兄弟三人结个伴,一块走黄泉路!” 秦隽淡淡的笑了,慢慢说道:“话说的挺漂亮的……本官有一事不明,不知道牛壮士可否解答?” 牛二虎愣愣的看着秦隽。 “聂三虎伤的厉害,你们不去找你们的老东家盛州满,却跑到我这个太守府来找大夫,是不是奇怪了点?”秦隽说道,“盛州满财大势大,帮忙找一个高明的大夫,不是难事吧?” 牛二虎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最后低声说道:“连这都知道,秦大人果然厉害!” “其实,盛州满也在找你们吧?”秦隽微微一笑,低头看着牛二虎,“找你们灭口,对吗?现在你们是不是要感谢我,要不是我这个太守的大牢,你们现在应该已经悄无声息的死在盛州满手里,尸体也拿去喂狼了。” 辽东三虎背后的主子是满良,他们是为满良挖掘银矿的秘密人物,而卢炳前些日子端掉了辽东三虎的匪窝,明面上是为剿匪,实际上同样是探寻银矿的消息,辽东三虎虽然侥幸逃脱了,却已经不被满良信任了。 几千个辽东三虎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银矿重要,满良为了护住自己的财脉,要杀辽东三虎也在情理之中。 “大人说的不错。”牛二虎苦笑道,“本来,三虎在受伤之后,就让我们扔下他跑的,跑到夷洲,东瀛,跑的越远越好,他说就算官府不找我们麻烦,盛州满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免得三人如同没家的狗一样……” “是丧家之犬。”未秋好心的说道。 牛二虎连忙说道:“对,就是啥犬的,三虎是念过书的人,跟我这种大老粗不一样!他病倒了,我们兄弟三个就没了出主意的人。三弟最小,命也金贵,大哥跟我说了,舍了我们两个的命不要,也得保住了老三……” “既然是读书人,怎么做了土匪?”未秋问道。 “我也不大清楚,三弟的爹和爷爷还是做官的,听说是得罪了皇帝,一家老小都被流放到辽东了。后来,一家人就只剩下他了,他无处可去,便跟着我们落草了。”牛二虎说道,语气带着点伤感。 秦隽沉默了一会儿,都到这时候了,牛二虎犯不着说假话来骗他,而且就牛二虎那脑子,也编不出这么像模像样的假话来。 虽然本朝律法规定刑不上大夫,没有处死文官的规定,但皇帝昏聩,被流放的大臣不在少数,那些文官身子孱弱,怎么可能忍受的了千里跋涉之苦,即便熬过了赶路,又能在条件恶劣的流放之地活几年? “你说你三弟发烧了?他人在哪里?”未秋问道,发烧了,说明伤口感染了,若不尽快治疗,大罗神仙也保不住他。 牛二虎连忙说道:“我们把他藏在一处山洞里了,我带你们去找!” 秦隽却摇了摇头,“我的人跟你过去,把他带过来。”他再也不能让他媳妇置身于危险之中了,谁能保证这个看似憨直没心眼的牛二虎是不是在演苦肉计,帮满良布置一个圈套? 很快的,吴忠就带了几十个心腹,押着彭大虎去了他们藏匿聂三虎的山洞,抬回来了奄奄一息的聂三虎,安置在了牛二虎所在的小屋子里。 “三弟,三弟!”依旧被捆在床上的牛二虎伸长脖子,朝躺在那里,双目紧闭的聂三虎高声喊道,却没人搭理他。 未秋看到聂三虎时,有些吃惊,这个聂三虎虽然发烧,满脸通红,却穿着长衫,墨发束顶,眉宇俊秀,年轻的很,一点都不像是打家劫舍的凶横土匪。 想起牛二虎说的聂三虎的身世,未秋忍不住叹息,倘若他没有经历家破人亡的惨剧,现在应该有了娇妻幼子,而不是过着刀口舔血的亡命生涯,到现在险些连命都搭上了。 “夫人,我三弟怎么样了?”牛二虎见聂三虎昏迷不醒,急忙问未秋。 未秋揭开聂三虎断臂上草草包扎的布片,伤口处已经发黑腐烂,散发出难闻的臭味,吴忠当场就捂着嘴跑出去吐了个昏天暗地。 “情况不好。”未秋低声跟秦隽说道,“他这半截断臂,保不住了。” 161.第161章 大手术 秦隽低声问道:“那要怎么办?” 未秋在聂三虎仅剩的半截右胳膊上划了一道线,说道:“从这往下,都要锯掉!” 秦隽不由得眉头一跳,吴忠看着娇美的像一朵花般的太守夫人,腿都抖了。 未秋又叹了口气,说道:“烧的这么厉害,即便是锯掉,也不一定能保住命。” 牛二虎在一旁听着,一双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不知所措的看看秦隽,又看看未秋,心里着急担忧的都要上火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既然锯了也不一定能保住命,那就别锯了。”吴忠结结巴巴的说道,“好歹,别让人遭这么大的罪!” “他这条胳膊已经废了,锯掉的话还有希望保住一命,不锯掉的话最多再熬两天。”未秋说道,断臂腐烂成这样,毒素肯定会进入血液,循环到全身各处,那时候砍掉胳膊也不顶用了。 吴忠看着躺在榻上,人事不省的俊秀青年,有些惋惜,看了看秦隽。 秦隽便对未秋说道:“这些我们不懂,你决定吧。” 未秋摇了摇头,说道:“这事不归咱们做主。”转头看向了还在门板上捆着的牛二虎,“你是他的亲人,这胳膊锯不锯,你决定吧。” 牛二虎手都抖了,比要锯自己的胳膊还难过,最后说道:“大人,求您把我大哥也带来吧,让他说!”他实在做不了这个决定,他怕对不住自己的兄弟,不锯,兄弟的命就没了,锯了万一还没保住命,就是让他兄弟白遭一回生不如死的罪。 很快的,彭大虎就被吴忠带着人五花大绑的送进了屋里,听说了事情经过后,彭大虎含着泪看了眼昏迷中的聂三虎,说道:“锯吧,有劳太守夫人了!” 锯了,还有一线活的希望,不是吗?只是三弟又要遭罪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来。 未秋便写下了一张方子,让吴忠照这个方子去抓药,又让已经醒过来的许嫂子和王婆子准备开水煮棉线和细棉布。 夜色已经降临了,小屋里点燃了无数根蜡烛和油灯,把房间照的亮如白昼。 吴忠带回来一大包袱的药材,未秋简单的翻开了一下,拣出来几样让王婆子去煎药。 “这是麻药。”未秋端着熬出来的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对彭大虎说道,“你喂他喝下去吧。” 彭大虎慌忙接过了药碗,正要掰开聂三虎的嘴灌下去时,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夫人,我三弟喝了这麻药,是不是就感觉不到痛了?” 未秋摇了摇头,迟疑的说道:“断臂之痛不同寻常,即便是喝了这碗药,他也会很痛的,这个药不过是能减轻他的痛苦罢了。” “那就多给他喝点啊!”牛二虎在一旁喊道。 “喝多了,你的三弟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未秋淡淡的说道,麻药能是随便喝的?喝多跟安眠药吃多了一个道理。 彭大虎低头抹了把脸,说道:“谢夫人!”便掰开聂三虎的嘴,把药汁灌了下去。 聂三虎呛了几次,勉强算是咽下了药汁。等他昏过去后,未秋剪开了他的衣裳,露出了赤,裸的上身。 吴忠把煮沸过的钢锯拿过来后就躲出去了,没胆去看那血肉横飞的一幕,他和太守夫人接触的越多,这位漂亮的太守夫人就越挑战他的下限。 未秋接过了锯,站到了昏迷的聂三虎跟前。 房间灯火通明,她可以清楚的看到聂三虎的呼吸微弱的一起一伏,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一般,她划在聂三虎胳膊上的那道线清晰可见,只是她却犹豫了。 这是她头一次在没有完全麻醉的情况下给人施行截肢手术,能做到什么程度,她不知道,毕竟她不是这方面的专攻,也只是多年前在医学院读书的时候,观摩过一次截肢手术。 那是在有麻醉师,有助手,有护士,有医药,有先进的医疗设备的情况下,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手中最原始的工具——锯。 可要她什么都不做,她又不甘心,不甘心看着这个人就这么死了,她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在有能力的情况下见死不救,不符合她的职业道德。 未秋想起还在医学院念书时,学院的名誉院长是在抗战中当过军医的老爷子,在开学典礼上给学生们做报告,讲起了那段物资奇缺,战火横飞的岁月,那时候他们也缺医少药,照样在阵地上,顶着炮火完成了一台台的手术,说不定大部分伤者都比这个聂三虎的情况危急。 几十年前的前辈们都能做到,她当然也能做的到。 未秋深吸了一口气,举起了手中的锯,稳稳的放到了聂三虎的肩膀上,正准备用力下压的时候,被秦隽拦住了。 秦隽握住了未秋的手,轻声说道:“就是把这条断臂锯掉吗?” 未秋点点头。 “我来吧。”秦隽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声音温柔,“这不是女人该干的事。” 他怎么肯让媳妇做这么血腥的事?万一再在心里头留个疙瘩,那可怎么办?虽然未秋只说她是感动于辽东三虎过命的兄弟情,但实际上,还不是为了他,治好了聂三虎,他可以毫不费力的得知银矿的所在了。 出了这种事,哪有他躲在媳妇身后看媳妇冲锋陷阵的道理,现在媳妇的工作准备完了,该他上了。 秦隽接过了未秋手中的锯,看未秋还在看着他,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笑道:“怎么,信不过我?” 未秋笑了笑,同样压低了声音,“当然信得过万能的秦太守大人了!” 就在秦隽准备下锯的时候,牛二虎突然叫道:“夫人,用锯的话,三弟不是更疼了?” 未秋点点头,“锯能准确的定位。” 牛二虎深吸了一口气,咬牙说道:“大人,夫人,还是我来吧,我会用刀,一刀砍下去,三弟也能少受些苦。” 未秋有些犹豫,“你若是砍偏了……”一刀砍到聂书生的细脖子上,人也不用救了。 “不会的!”彭大虎也在一旁叫道,“二弟的刀法练了多年,从没失过准头!” “让我来吧!”牛二虎喊道,“夫人,您是好心人,就是三弟有个什么不好,三弟怪的是我,也不会怪您的!” 秦隽在宽大的袍袖下握住了未秋的手,淡淡的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吴忠,给牛二虎松绑。” 在这个夜晚,未秋想的是救死扶伤,秦隽却想的更多一些,那聂三虎本来就重伤不治了,治好了是他运气好,治不好是他命该如此,倘若未秋因为没治好他而自责,那就得不偿失了。 比起辽东三虎的命和那个银矿,未秋重要的多。 很快的,牛二虎那把九环大砍刀被煮沸后送了过来,牛二虎高大的身躯站到了聂三虎旁边,一双脏兮兮的手也洗干净了,握住了那把九环大砍刀,高高的举了起来。 “牛壮士!”未秋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出口提醒道:“看准了再砍!” 牛二虎头也不回,只闷声说了句,“放心吧!”又举起了刀,冲躺在榻上人事不省的聂三虎说道:“兄弟,对不住了!” 一道寒光闪过,秦隽立刻捂住了未秋的眼。 伴随着骨肉碎裂的声音,原本昏迷的聂三虎惨叫出声,挣扎着要翻下榻去。 未秋急忙喊道:“快按住他!” 一阵兵荒马乱后,剧烈挣扎的聂三虎终于被众人按的动弹不得,只能嘶声哀嚎着,未秋赶紧往他嘴里填了一根木棍,防止他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知道很疼,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马上你就能睡着休息了。”未秋对聂三虎柔声说道,拨开血肉模糊的伤口,找到了大血管,用力的抓住,在喷涌鲜血的断头处用棉线打了一个结,再用烧红的烙铁烫掉,散发出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 吴忠先支持不住了,捂着嘴跑出去,还没跑到门口就吐了出来。 彭大虎和牛二虎也面露不忍之色,他们这些年见过的死伤场面不少,却没一个像今天这般直观可怕,想到主导这一切的居然是个娇滴滴的美貌小娘子,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聂三虎已经疼到神智涣散的地步了,无意识中,他颤抖的左手抓住了未秋正在处理伤口的手,“疼……”他喃喃道。 牛二虎凑了过来,冲聂三虎大声喊道:“老三,是个爷们就挺住啊!你还没找姓卢的报仇呢!” 看他吐沫星子飞的满天都是,还巴巴的记着找卢炳报仇,未秋当即大怒,骂道:“滚开!挡着光了!” 牛二虎立刻怂了,夹着尾巴缩到了一边。 “是很疼。”未秋轻柔的说道,把聂三虎的手放到了一旁,“坚持住,你不是厉害的三老虎吗?就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聂三虎睁开了眼睛,远处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有他旁边站着的一个美貌小娘子柔声的跟他说着话,安慰着他。 他是死了吗?要进西方极乐世界了?这个温柔的美人是来带他走的吗? 162.第162章 完成 聂三虎以为自己以前遭受家破人亡,亲人一个个接连死去,他从翩翩贵公子落到草寇……这些已经够痛苦了,没想到还有更痛苦的经历等着他。 这个夜晚,注定是聂三虎人生中最苦难,最煎熬的夜晚。他实在是太痛了,痛晕过去没多久,又痛醒过来,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但无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他想让他的结义二哥一刀砍死他,解除他的痛苦,但他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轻柔的女人声音陪伴着他走过这场痛苦,在时而昏迷,时而混沌的时候,是这个声音支持他挺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想大声嘶吼,嘴里却堵了东西,只能呜呜的叫,说不出话来,他想伸手抓住那个声音,手却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的放到了一旁,他不甘心,再次伸手时,却被打飞了。 未秋哭笑不得的看着秦隽,有必要和一个病人计较么?她大姨妈造访,肚子疼的厉害时,也想用力抓个什么东西的。 秦隽冷着眼看着榻上痛苦哀嚎着的聂三虎,传说中聂三虎是个聪明绝顶的俊秀书生,在他看来就是个痛成这样也不忘吃豆腐,死性不改的臭流氓。这臭流氓要是再敢摸他媳妇的手,他就把聂三虎剩下的左手也一并剁了。 彭大虎和牛二虎在一旁欲哭无泪,提心吊胆的看着聂三虎,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准备要是聂三虎再抬手,他们就抢先把聂三虎的手拉住,拼了老命也要保住三弟仅剩的一只左手。 未秋把伤口处理好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直起腰来,满头大汗,脱下满是鲜血的手套,捶了捶腰。 她刚做完月子,头一次站这么久,身体险些吃不消。 秦隽看的心酸,眼都热了,扶着她坐下,轻声说道:“你先歇歇,我给你倒杯热茶。” 未秋摇摇头,“还没完呢!”榻上躺着的那位仁兄还发着高烧,就这么不管了,不等明天人就去找阎王爷报道了。 “药煎好了吗?我要的东西呢?”未秋问门口的吴忠。 吴忠飞快的应了一声,带着许嫂子和王婆子搬进来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放到了门口后就挥手让两人先下去了。 “夫人,我照您的吩咐做的,试过了,一点气都不漏呢!”王婆子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得意的表功。 因为聂三虎躺在房间里面,又有秦隽等人挡着,王婆子和许嫂子在门口看不到屋里的情况,只闻到浓郁的血腥味,是以没被吓晕过去, 未秋笑眯眯的朝她挥手,“干的好,回头给你涨工钱!” 王婆子开心的走了,虽然夫人这种语气大有“孩子小玩意做的好,给两颗糖哄哄”的诡异感。 “夫人,这是按您吩咐做的,蒸出来的水煎的鱼腥草,滤过几遍了。”吴忠恭敬的说道。他完全放弃了刚见到太守大人和太守夫人的想法,以前觉得这两人一个是心不放在正事上的妻奴小白脸,另一个是巴着相公不放的娇娘们,如今么…… 太守大人当然是个纯爷们,夫人更是条真汉子啊! “有劳吴大人了!”未秋客气的笑道。 吴忠想起未秋伸手从聂三虎伤口中扒出大血管那凶残的一幕,连忙狗腿的说道:“夫人太见外了!” 能为真汉子效劳,是他的荣幸! 现在聂三虎的伤口已经包扎上了白布,身上也擦干净了,从外面看去,只是少了一只胳膊而已,一点也看不出来,一个时辰前,他还是个拖着条腐烂残臂的将死之人。 “夫人,您让我们做这些东西,干什么用的啊?”吴忠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他打定主意,以后就跟着纯爷们和真汉子混了! 未秋拿起王婆子放在盆子里的东西,是一根猪气管,两头都用丝线紧紧的绑在一根海胆刺上,而吴忠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用羊羔皮蒙住口的窄口小坛子。 “你看看就知道了!”未秋朝吴忠一笑。 吴忠顿时腿软了,还唾弃了自己一把,他不是看到美人笑腿软的,而是他觉得夫人又要挑战他的下限了,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心惊胆战之余居然对夫人接下来的动作还有些隐隐的期待,果然是跟真汉子混久了人也变态了吗? 只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未秋并没有再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她把小坛子倒置,将中空的海胆刺一头扎进了蒙住坛口的羊羔皮中,把坛子挂到了绑在床头的一根竹竿上,接着,他就看到一股水流顺着猪气管,从海胆刺的另一头淌了出来。 “有点快啊……”未秋喃喃了一句,拿了根棉线把猪气管中间系紧了,水流顿时小了许多,细流就成了一滴滴的往外淌的水珠了。 接着,未秋抬起了聂三虎的左手,用力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对着烛光,把出水那头的海胆刺用力的刺了进去,又用布条在他手上缠了几圈。 “这样就行了?”一旁忐忑不安的彭大虎和牛二虎异口同声的问道。 未秋点点头,看着摇曳的烛光下,聂三虎那张烧的通红的脸,“尽人事,听天命吧!” 牛二虎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夫人,你不给我们三弟开些药吗?” “这就是药啊!”未秋指着小坛子说道,“他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喝的药已经不管用了,这个法子可以让药直接进到他身体里面,比喝药效果好一些。” 她也没本事去搞抗生素来给聂三虎注射,做到这份上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而且她在读书的时候看过一条记载,在她的前世,建国初期,医药匮乏的时候,的确有医生将比例合适的鱼腥草药液当抗生素注射液给病人使用的,并且治愈了不少人。 秦隽冷着脸站到了未秋前面,对彭大虎和牛二虎说道:“既然已经治完了伤,二位是不是该回去了?” 彭大虎拉着牛二虎给未秋和秦隽行了个大礼,正色说道:“我们辽东三虎说话算话,绝不会给大人添麻烦。大人和夫人救治我三弟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这辈子报答不了,我们兄弟三个还有下辈子!” 吴忠立刻叫来了守在院子门口的几个军士,押送着彭大虎和牛二虎下去了。 “大约过两个时辰,你们把他手上的海胆刺拔出来就行了。”未秋对留守的军士们嘱咐了一句,就随着秦隽回了后院。 秦衡还在睡,白里透红的小胖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可爱。未秋倒在炕上看到他后,满身的疲惫都没有了。 “真快啊!”未秋说道,亲了一口秦衡粉嘟嘟的小肉手,“刚出生的时候瘦的像个红皮猴子一样,现在这么可爱!” 秦隽已经洗过了,换了一身衣裳,躺到了未秋身后,搂住了她。 “累了吧,赶紧睡吧,夜里阿衡还要醒个两次。”秦隽轻声说道,他有点后悔听了未秋的话,说什么孩子吃亲娘的奶最好,结果就没请个奶娘,导致媳妇夜夜睡不好觉。 他是真不知道,生个孩子已经够凶险痛苦了,养个孩子居然比生孩子更麻烦辛苦。之前没他在的日子,未秋一个没有成亲的姑娘家生养了茜茜,那段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好。”未秋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她困的厉害,刚才不过是强撑着精神等秦隽回来。 秦隽搂紧了未秋,越想,他就觉得对妻子越愧疚,是他没有尽到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 不要紧,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好好对待,珍惜他的妻子。 聂三虎昏迷了三天后,才醒过来,迷迷糊糊的睁了几次眼,又昏睡了过去。 照顾他的军士发现他醒了之后,就去禀告了秦隽和吴忠。等聂三虎再次彻底醒过来时,站在他眼前的就是吴忠,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有着俊朗的面容,冷厉的眼睛,居高临下的气势。 他是认得吴忠的,毕竟吴忠是土生土长的辽东军官,多多少少也打过几次照面,而吴忠落后于那男子半步,显然那男子的地位在吴忠之上。 想到这里,他把视线转向了站在吴忠身旁的男子,沙哑着嗓子问道:“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太守大人了吧!” 秦隽低头看着他,没有开口的意思。 “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啊!”聂三虎笑了起来,又剧烈咳嗽了几声,“秦大人年纪轻轻,魄力非凡,我等败在你手上,也不算委屈。” 这个秦隽,看起来不过是弱冠之年,还没有他年纪大。 “不知太守大人可否告知,在下的大哥二哥如何了?”聂三虎问道,“你们能抓到我,想必在下的大哥二哥也在你们手里了吧?” 秦隽摇了摇头,眼神依然冷清,“是彭大虎领我们的人带你到这里来的。” 聂三虎一惊,随即就笑了起来,笑容坦然,“秦大人,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落到你手里,是我技不如人,没什么好埋怨的,但你若说是大哥出卖了我,在下是万万不信的。” 163.第163章 证人 闻言,秦隽扬起了一抹冷笑,“你以为本官在哄骗你?你藏身的那个山洞,极为隐蔽,只有你们兄弟三个才知道所在,里面放了足够半年吃的粮食,若没有彭大虎带路,只怕等你尸首烂光了,也没人找得到你。” 未等聂三虎开口,秦隽踱开了脚步,犹如闲庭信步一般,说道:“你本姓方,单名一个嘉字,父亲方齐因上书反对皇上在宫中修建道观,崇信道士,被全家流放到辽东做苦役。现在,方家应该只剩你一个人了吧?” 聂三虎看向秦隽的眼神就有些变了,脸上却仍然挂着闲淡的笑意。 “你很奇怪我知道这些?”秦隽淡淡的说道,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处心积虑隐藏的身世,我不过是初到辽东,怎么可能知道?你仔细想想,除了和与你义结金兰的彭大虎,牛二虎说过,你还同谁说过?” 聂三虎许久都没有开口,最后笑道:“大人,在下斗胆问一句,我这伤……是大人寻大夫治的吧?” 秦隽没有吭声。 聂三虎又笑道:“我伤的多重,心里有数,秦大人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想必是费了大力的,在下心中感激不尽。斗胆问一句,不知道秦大人想要在下做些什么?” 吴忠看的大为赞叹,辽东三虎名气大,不光因为他们是辽东最大匪窝中的匪首,兄弟三个一个稳,一个勇,一个智,如今看来,这个看似最没用的聂三虎才是三人的核心。 如此不利的情况下,还能不被秦隽牵着鼻子走,镇定的和秦隽讨价还价,心智聪慧到如此,真不愧是个人物。他就说那皇帝老儿太混蛋,见天的收税,把能人杀的杀,流放的流放,还想吃仙丹长生不老?他要长生不老,百姓们都死了算了,省得活受罪! 话说回来,他的男神秦大人也很厉害啊!听说是头一次当太守,就把辽东的匪窝杀的鸡犬不留,还活捉了辽东三虎,把聂三虎逼到如此境地,是比盛州满更牛哄哄的存在…… 吴忠突然觉得自己书读的太少,根本想不到如何来形容自己激动澎湃的心情,打定主意回家就找他那酸儒岳父多念几本书。 秦隽这才正眼瞧了聂三虎,慢慢的问道:“这要看,你能做些什么?” 聂三虎笑了起来,正色道:“我自然能给大人最想要的东西,不过在下斗胆问一句,大人能给在下什么?” “你胆子的确很大。”秦隽也笑了笑,笑容冰冷,内心略有点暴躁,这臭流氓都“斗胆”几次了?果然是活的不耐烦了吧!他可没忘这臭流氓三番两次想摸他媳妇的手来着,都要死了还不忘风流一把,要不是看在媳妇千辛万苦救回了他的份上,真想一刀剁了算了…… 当然,英明睿智的秦太守是绝不会承认他如此的看聂三虎不顺眼,只是因为聂三虎混混沌沌中摸了把太守夫人的手。 “除了我最想要的东西,我还要你指证彭大虎,牛二虎还有满良。我知道,你是个读书人,心中尚有善念,即便是被迫沦与草寇为伍,却没做过打家劫舍,谋财害命之事,实在不该落到这个地步,本官有心给你一条大路走。”秦隽说道,“你指证他们之后,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不管你想去江南还是西北,甚至是东瀛,我都能送你过去,并给你一笔安身立业的银子,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再不用过刀头舔血的日子。” 聂三虎笑了笑,漠然说道:“在下不过是身为阶下囚的草寇,一无所有,如何能相信大人所言?况且……”他想说家仇未报,又要隐姓埋名,以后就要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躲到偏远地方,见不得任何可能认得他的人,那样的生活,有何意义? 但这些话,跟外人,尤其是跟朝廷命官说,显得滑稽可笑,他的仇人是当今皇上,谁敢跟着他报仇? “你也知道我救你是花了大力气的,倘若不是可怜你的身世,我扔下你自生自灭就是了,我照样可以用彭大虎和牛二虎指证满良。只不过比起彭大虎和牛二虎,我更愿意放你一条生路。”秦隽说道。 “当然,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本官不勉强你。”秦隽又冷冷的说道,“结局不过是陪着满良一起上断头台罢了。” 聂三虎只沉默了一小会儿,便看向了秦隽,坚定的说道:“大人,在下可以指证满良,但不能指证彭大虎和牛二虎。”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但他不能指证和他义结金兰的兄长。 “为什么?”秦隽问道,“可是他们带路让我们捉住了你。” 聂三虎无声的笑了笑,叹了口气,“大人,我相信他们没有出卖在下……即便他们真的出卖了在下,他们也是在下向上天发誓结拜的兄长,没有他们,就没有活到现在的方嘉。在下就是死,也不会指证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到这位冷面太守笑了。 “吴忠,开门。”秦隽转头吩咐道。 吴忠走过去,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阳光一下子照进了小屋,聂三虎被耀眼的光线刺的险些流眼泪,没等他反应过来,有两个黑影就朝他扑了过来。 “三弟!” “老三!” 彭大虎和牛二虎一同喊道。 两个人都带着枷锁,冲到聂三虎的床前时,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面带欣喜的看着他。 “你醒了?伤口还疼吗?”彭大虎先问道,又想起聂三虎刚醒过来,便沉痛的说道:“三弟,你右胳膊全没了,为了保你的命,我们砍了你的胳膊,你现在……” 聂三虎冲二位兄长笑了笑,虽然在床上还起不来身,还是点头道:“我知道,昨天我醒过来一次,看到了。” 牛二虎看着聂三虎空荡荡的袖子,高大的汉子痛哭出了声,“老三,你要恨就恨我吧,是我砍了你的胳膊!等你好了,二哥让你砍回来!” “二哥又说傻话了!”聂三虎笑道,“不是为了救小弟的命么,小弟怎么会责怪你们。” “倒是秦大人……”聂三虎扭头看向了一旁站着的秦隽,笑的别有深意,“似乎对在下有所欺瞒啊!” 不说彭大虎,牛二虎是个非常单纯的人,倘若这两人真的背叛他了,早躲的远远的不敢见他了,怎么可能还在他面前上演如此赤诚的一幕。 秦隽背着手,看着辽东三虎,淡淡的说道:“本官哪句欺瞒你了?” 吴忠立刻说道:“的确是彭大虎领我们找到你,带过来的,你的身世也是他们两个说的。” 牛二虎羞愧的说道:“三弟,那时你都快不行了,我们两个都是粗人,想不到啥好法子救你的,你又不让我们找满良,我们只能冒险到太守府……” 聂三虎顿时就是一滞,是他想差了,思路不由自主的就被秦隽带偏了。他不由得重新打量了番这个年轻的太守大人,把人心分析的如此透彻,枉他自诩聪明,也被这个年轻人摆了一道。 想开之后,聂三虎便笑着问道:“大人,您想让我们兄弟三个为您做什么呢?” “你倒是识时务。”秦隽说道,语气淡淡的,分辨不出喜怒。 “大人,您费大力气救了在下的命,自然是对在下有所求,刚才那番问话,又是在检验在下的人品,如此周折,一定是想让我们为您做些什么。”聂三虎说道,又笑道:“大人,这是我们的荣幸,有用之人总比无用之人要好。” 他们要是没用的话,估计早就在黄泉路上汇合,重新投胎去了。 秦隽点点头,“你是个聪明人,先把你的伤养好吧。”说罢,便走了,留下辽东三虎面面相觑。 “大哥,三弟。”牛二虎先忍不住开口了,“那秦大人到底想要咱们干什么啊?他还要不要咱们的命啊?” 彭大虎揶揄道:“怎么,你怕了?” “我怎么会怕?”牛二虎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嚷嚷了起来,“我要怕就不进这太守府了!” 聂三虎头一个有两个大,有气无力的说道:“二哥,你声音小点。” 牛二虎这才想到聂三虎还是个大病未愈之人,连忙放低了声音,愧疚的说道:“三弟,真是对不住,是二哥砍了你的胳膊。” “都说了不怪二哥了,本来就被那个卢大人砍断半截,我已经是残废之人了,能捡回来一条命就不错了。”聂三虎笑道,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问道:“给我治伤的人是哪位大夫?我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了一位……女子?” 他当时痛的只想立刻死去,就不用遭受折磨痛苦了,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声音,一直陪伴着他撑过了那个难熬的夜晚,恍然间,他看到了那个女人,烛光中的她漂亮的像月下的仙子。 应该是他的幻觉,他醒来后,一开始是这么想的,是他抵挡不住痛苦,癔想出来的女人,可他有点不甘心,他希望那个美丽温柔的女人是存在的。 164.第164章 倒台 “没有什么女人……” “是太守夫人!” 彭大虎和牛二虎同时脱口而出。 “大哥,你骗老三干什么?”牛二虎大声问道,十分的不解。 彭大虎想捂脸泪奔,老三这副模样,明显是对给他治伤的女人有了兴趣,不断了他的念想,再起什么波澜,秦隽真的会砍死老三的! 聂三虎看着彭大虎微微一笑,“大哥,到底怎么回事?即便现在瞒着我,以后我也会知道的。” “老二,你说吧。”彭大虎说道。 牛二虎立刻兴奋了起来,“真的是太守夫人救了你的命啊!我们摸进城绑了两三个大夫,都说治不了你的伤,最后没办法了,听说前些日子有个剿匪的小兵,被人一刀剖开了肚子,本来是要等死的,居然被太守夫人治好了,我们就混进了太守府,准备把她掳走……” “你们疯了吧?!”聂三虎简直不敢置信,他们三个如今还活着简直是个奇迹。有如此傻大胆的大哥二哥,一定是他当初结拜的方式不对! 牛二虎委屈了,“这不是急着救你吗!我和大哥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 “好,好。”聂三虎觉得他头比断了的胳膊还疼,“后来呢?” 后来的事,是彭大虎说的,他觉得让牛二虎说,说到明天也说不完。 “就是这样!”牛二虎最后附和道,又眉飞色舞的说道:“老三,你是没见太守夫人,长的可真是漂亮,下手又狠,脾气也烈,啧啧,她要是良家妇女,干脆掳到山上给你当媳妇算了!” 立刻,外面就传来了几声重重的咳嗽。 吴忠肩负着监视辽东三虎的使命,没想到听到这么劲爆的话题,咳的气都喘不过来了,纠结着要不要报告给他的男神知道。 彭大虎一脚踹在牛二虎的屁股上,骂道:“闭嘴,找死啊!”看老二眉飞色舞的样子,要不是还戴着枷,只怕都要手舞足蹈了。 “二哥,你又胡说八道了,当心祸从口出。”聂三虎无奈的摇头,有点疲倦的闭上了眼睛,“你们俩先出去吧,我累了,想睡会儿。” 彭大虎迟疑了一下,凑近了聂三虎的耳朵,问道:“那咱们以后怎么办?” 聂三虎睁开了眼睛,笑道:“大哥不必担忧,安心等着,且看秦太守想做什么吧。” 彭大虎点点头,用脚踢了踢牛二虎,“走吧,别打扰三弟休息。” 牛二虎嘿嘿笑了笑,突然跑到聂三虎另一边,也凑近了他的耳朵,小声说道:“老三,太守夫人给你治伤的时候,你还抓着人家的手不放呢!” 说完,牛二虎赶忙推着彭大虎走了。 聂三虎愣了下,脸颊慢慢染上了一层红晕,躺在床上看着瓦房的房梁,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原来梦中的那个温柔女子是真的存在的,只可惜已经嫁为人妇。 他左手抚上了肩膀的断臂处,一阵阵深入骨髓的痛感袭上了心头,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 自从未秋给聂三虎动过手术后,秦隽就没再让她去查看了,另外派了一个大夫和两个军士照顾着聂三虎。 听说聂三虎烧退后恢复的很好,未秋也放下了心,她还有丈夫有孩子要照顾,而且这个时代还有男女授受不亲的大规则,她给聂三虎治伤算是仁至义尽了。 “他们会不会找阿炳报复啊?”未秋有点担心,毕竟是阿炳砍断了聂三虎的胳膊。 秦隽摇了摇头,“不会,聂三虎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做傻事的。” 日子在彭大虎和牛二虎忐忑不安中过去了,秦隽既没有朝他们打听银矿的所在,也没有让他们做什么,等聂三虎伤好的差不多了,把聂三虎也扔进了大牢里同他们作伴,一日三餐准时送来。 只有聂三虎安之若素,吃的饱饭,睡的好觉。 进入到腊月,辽东遍地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住了,集市又热闹了起来,腊八节这天,全盛州城都在传着一个惊天的消息——太守大人接了状子,要提审盛州满了! 柱子作为一个八卦的忠实爱好者,迫不及待的向未秋报告了这一劲爆的消息。 “外头都开赌局了,赌大人能不能砍了盛州满的头!”柱子激动的说道,“赌大人能治盛州满罪的是一赔十五,赌盛州满今天就能从公堂回家的是一赔一!” 未秋抱着秦衡,有点遗憾盛州人民对自家老公信任度略低,跟柱子说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啊?”柱子莫名其妙,“我听说盛州满不是好人,砍了也不可惜!” 未秋笑眯眯的说道:“可惜你做不成盛州满的小女婿了!” 柱子红着脸跑走了,“夫人你真坏!” 虽说对秦隽有着十足的信心,但听柱子说的这么严重,加上好奇,未秋等秦衡睡下之后,悄悄的跺到了前院,将公堂侧门开了一条缝,从外面偷偷打量着。 因为盛州满不是一般人,影响太大,秦隽并没有公开审他,关闭了公堂大门,堂内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未秋头一眼看到的,便是跪在那里的辽东三虎。 聂三虎虽然是个书生,但身材高大,跪在那里不比高壮的彭大虎和牛二虎矮,面容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神情肃穆,眉目俊朗。右边的棉袄袖子直直的垂着,显得空荡荡的。 离辽东三虎几步远的地方,跪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锦袍老头,身后跪着未秋见过的满鹏,想必那老头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盛州满。 然而出乎未秋意料的是,这个传说中已经洗白了的,盛州最大的土匪头领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样面目凶残,相反,他身材偏胖,花白的头发和胡须,颇有几分慈祥富家翁的模样。 最后,未秋才看向了公堂主位上坐着的秦隽。 她是头一次看秦隽升堂,秦隽穿着大红色的官袍,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淡然的看着堂下跪着的众人,看似漫不经心,仿佛审的不是辽东最大的匪首,而是疑邻盗斧的鸡毛蒜皮。 未秋看的两眼冒桃心,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自家老公最帅啊! 许嫂子陪着未秋一同过来的,同儿子柱子一样拥有强大的八卦基因的她踮着脚往里看了几眼,忍不住低声问道:“夫人,您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未秋悄悄掩上了公堂的小侧门,回头问道。 许嫂子连忙说道:“外头都说,大人治不了盛州满的罪的,要是盛州满倒了,山上的土匪没人管着,都得乱到城里来!” “怎么可能!就是皇帝没了,也不见得天下就会大乱呢!”未秋忍不住笑了,轻声说道:“这话肯定是盛州满故意使人放出来的,全城的人都这么说,不明就里的人就信以为真了,不过是想给大人压力罢了。” 许嫂子迷茫的看了眼未秋,这个太守夫人从来没有什么架子,人长的漂亮,说话也和气,最重要的是太守夫人年纪小,她习惯了在太守夫人面前有话直说。 “那,那山上的土匪真乱了怎么办?”许嫂子心有余悸,“上次不就有两个匪徒进到咱后院了吗?” 未秋摇了摇头,“那次是意外,以后不可能再有这种情况了。” “那大人要是治不了盛州满的罪,这事闹那么大,上头怪罪下来怎么办?”许嫂子急了,这太守夫人怎么就没事人一样呢! 未秋弯起了唇角,“那是他的事啊,我哪管了的那么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有手有脚,总少不了我和孩子的一口饭吃。” 许嫂子愣住了,看着未秋一双澄澈清明的琥珀色眸子,她这才惊讶的发现,眼前这位年轻漂亮的太守夫人,实在是一个心思豁达到通透的人。 “大人有您这样的夫人,是他的福气。”许嫂子真心实意的说道。 未秋笑眯眯的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呢!” 满心崇敬的许嫂子顿时被噎的不轻,正常女人的反应不应该是一脸娇羞的说哪里哪里吗? 紧闭大门的公堂上,秦隽的案子审的轻松,原告被告各自说完,只剩下秦隽严肃刻板的问话。 看似平淡,实则暗诡汹涌。 结案的时候,已经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公堂上燃起了一排排的蜡烛,一阵暗风吹过,烛火摇摆,在空荡荡的大堂上投下了一个个飘忽的黑影,寂静的不像话的公堂显得鬼气森森。 聂三虎单臂撑起了身体,暗中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伤病尚未痊愈,跪在冰冷的公堂上一天,有些吃不消。 满良和他的三个儿子跪在那里,脸色灰败,眼神黯淡,一副大势已去的颓废模样。 聂三虎站起身,看着满良,平静的说道:“满老爷,一路好走!”不知道当初满良下令追杀他们兄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会有今天。 “别得意太早!”满良冷冷的说道,“听说你是个读书人,想必听说过狡兔死,走狗烹这句话。” 165.第165章 判决 聂三虎点点头,神色依旧平静,“多谢满老爷提醒,在下谨记在心。不过在下认为,只要猎人还要打兔子,走狗就会一直有用。” 他不觉得秦隽是个眼里只有满良这么一只兔子的猎人,只要他还有用,他就能一步步的往前走。 公堂上,他们不过是个摆设,只有秦隽才是真正的掌控者,他们作为原告,满良作为被告,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秦隽都没放在眼里。 可笑的是满良却看不清现实,即便他手下的土匪都被秦隽杀的杀,俘的俘,他已经成了光杆老大,他依然只是把今日的提审看做是一场年轻太守沉不住气的闹剧。 在满良以为秦隽对他束手无策的时候,秦隽说出了那番风轻云淡的话,“要么乖乖认罪,一句话不说,罪不及子孙,要么负隅顽抗到最后,你的财产连同你全家几十口子的命,本官一并交给朝廷。” 满良最大的依仗不就是那个秘密的银矿吗?秦隽可以豁出去不要,灭了满良他照样升官发财,但满良却不能不要子孙的性命。 这场博弈,满良一开始就是输的。他输就输在错估了秦隽对银矿的志在必得,他觉得秦隽想私占了银矿,怕他把银矿的事宣扬出去,他以为手中的银矿是他的救命稻草,却没想到稻草不是救命的,而是压死骆驼的那根。 聂三虎觉得自己不算蠢,跟着这样有魄力的秦隽,比在满良手下落草为寇当然强的多,就算是个麻痹自己的念想也好,家仇总有能报的那天。 没看满良父子的反应,聂三虎便先出了公堂。在公堂上时,不过是惊鸿一瞥,然而侧门出现的那个女子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记忆中那个给他治伤的温柔女子原本是朦朦胧胧的,只记得声音,看不清面容,却在见到她后一瞬间,心中的那个形象就变的清晰起来,两个人合二为一。 看她的年纪和打扮,想必就是太守夫人了,原来她是长这个模样的……聂三虎手抚上了断臂,嘴角忍不住上扬了起来。诚如二哥所说,太守夫人是个很胆大泼辣的女子,一个女人能同时有着温柔和泼辣两种性格,还真是奇怪。 秦隽回到后院时,未秋已经给他打好了洗脚水,两个人脱了鞋袜,泡在一个木桶里,热乎乎的水立刻温暖了秦隽的身心。 “怎么不问问我今天审案结果如何?”秦隽笑道,等脚暖热了,就弯下腰,伸手到水里,把未秋的脚放到了他的脚面上,搓了几下,顺便捏了下未秋白嫩的脚心。 未秋最怕别人挠她脚心,当即就“哈”的一声笑开了,情急之下往秦隽使坏的手上一踹,水花四溅。 “这还用问?”未秋笑道,“秦太守您都出马了,还搞不定区区一个满良?” 秦隽向来稳重自持,即便是开玩笑也是极有限度的,从没像今天这样同她嬉闹,看来案子判的顺利,他心情相当的不错。 未秋突然后悔了,当初柱子跟她说赌局的时候,她应该厚着脸皮,舍下太守夫人的矜持,拿私房钱出来,让柱子多买几注秦隽赢的。 一赔十五哦!她要是买上几百注,也小发一笔了! 秦隽低声笑了起来,难得的笑容满面,看着炕上熟睡的幼子,坐在身边的娇妻,还有很快就能团聚的乖女,颇有种人生圆满,春风得意的轻快感。 他拿过搭在身后椅子上的帕子,弯腰抬起了未秋的脚,放在自己腿上,仔细的擦干净了,又温柔的给她穿上了鞋,接着才擦了自己的脚,把未秋抱到了床上。 夫妻一年多,未秋还是头一次被秦隽伺候的这么温柔周到,难免有点脸红心跳,看秦隽倒了水洗漱后上床抱紧了她,手伸进了她的衣襟,未秋红着脸抓住了他的手,小声说道:“不是说好了满三个月再……” 秦隽一愣,随即笑道:“我当然知道这会儿不行,就是想抱抱你,还是……你想干什么?忍不住了?” 未秋羞恼的扒开了秦隽的衣服,照秦隽胸膛上就是一口,留下了两排整齐的牙印。 秦隽呵呵的笑了起来,重重的亲了她一口后,拔下了未秋发髻上的珠钗,拿起梳子给未秋梳头,梳通顺后,又把被子铺开,接着解未秋的衣裳,抱着她滚进了被窝里,说道:“睡觉吧。” 未秋翻了个白眼,有人高兴了喝酒发疯,有人高兴了策马奔腾,她家相公高兴了就伺候人? “高兴成这样,你能睡得着?”未秋点着秦隽的胸膛,说道。 秦隽吹熄了蜡烛,搂紧了未秋,窗外是呼啸而过的西北风,黑暗中他们看不到彼此,只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心跳,天地间仿佛这个小小的温暖的被窝成了唯一的存在。 “真的很高兴啊!”秦隽轻声叹道,剩下一句话他藏在心里没有说,原来他也是可以做到这么好的! 这段日子,他表面上风轻云淡,心中的焦虑只有自己知道。他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用什么才能拿下老成精的满良?又用什么才能收服心思各异的下属? 日日的殚精竭虑,连做梦都在想着如何做好这个太守,秦隽并不觉得自己的日子好过,但他只要一看到后院里等着他的女人和孩子,他就充满了动力。 他过的小心翼翼,没有人教他怎么做太守,他只能慢慢摸索着学,每次做成功一件事,他的信心就多出一些。日子过的越遂顺,他就越时常想起他小时候还在京城秦家的日子。 他是跟在姨娘身边长大的,连个教他基本道理的人都没有,十岁的半大人了还那么无知粗鄙,他没办法想象假如自己还是那个样子,人生会怎么样。 是卢氏和未秋改变了他,这两个女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没有他们,就没有今日稳重大气,能独当一面的秦隽。 很快,满良一案的判决下来了,大名鼎鼎的土匪辽东三虎和匪首满良斩首示众,家眷流放凉州,家产充公。 行刑前的那天晚上,未秋很严肃的问秦隽:“明天你打算带多少人去法场?” 秦隽愣了一下,因为未秋向来不管他职务上的事,没想到未秋会问这么个问题,“带上百十人就够了。” “这哪够?”未秋说道,“你斩的是满良,不怕有土匪来劫法场啊?” 人家黑旋风带两把板斧就敢去劫宋江呢! 秦隽摸了摸未秋的脸颊,叹了口气,略忧伤的说道:“秦夫人,你话本看多了!刑台前方十丈之内都不准人靠近,除非有人会飞,才能把法场给劫了。” “你真的要砍了辽东三虎?”未秋问道。 秦隽低头抵住了她的额,语气不善,“怎么,你舍不得?” “有那么一点点。”未秋很认真的说道,“到底是费了大劲救回来的,就这么砍了可惜了。” 秦隽忍不住笑了,问道:“那依夫人的意思呢?” 未秋赶忙摆摆手,“这个还是秦大人看着办吧!” 行刑的消息传出来后,辽东一下子就沸腾了,据柱子说,看三虎和满良斩首的人群挤的水泄不通,简直是万人空巷。秦隽出动了大半的衙役和军士维持秩序,仍旧有十好几个人被踩的重伤,呼救声,哭泣声,聊天声,叫好声乱成一团。 “咔嚓几声,那几个人的人头就掉下来了,腔子里喷的血喷出去好远,那头上全是血和泥,头发乱糟糟的糊在脸上,哎呦喂,吓死个人了!”柱子心有余悸,描述的绘声绘色。 未秋抽了抽嘴角,问道:“你不害怕吗?” “怕啊!”柱子不好意思的说道,“不过难得看一回砍头,不看可惜了!” 未秋直接无语了,她琢磨着,古代缺乏娱乐活动,大家喜欢扎堆看砍头,跟现代人跟风买票去电影院看恐怖片是一样的,图的就是个视觉和心理的双重刺激。不过嘛,古代没有未成年人不得观看的规矩。 行刑完毕,秦隽作为辽东父母官,向仍住在偏远大山中的土匪们表达了亲切的新年问候和祝福,告诉他们,过年后,他会带足够的兵马去挨个上门视察,希望他们做好接待准备。 当然了,他更欢迎土匪们来看望他,他会安排食宿的,至于住宿的地点是衙门大牢还是驿馆,就看各位的诚意如何了。 未秋再见到聂三虎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三十的下午了,天色阴沉,飘着鹅毛大雪。 都到了这会儿上,衙门里的官员都各回各家了,未秋在后院听柱子说驿馆的官员送来了一封京城来的家信,等了许久都不见秦隽拿信回来,情急之下,她便去了前面找秦隽。 然而就在后院通往前院的那条路上,她看到了秦隽和聂三虎,站在给聂三虎治伤的那间耳房的檐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秦隽是背对着未秋的,聂三虎先看到了她,顿时停住了说话,看了眼心头的那抹倩影在大雪中打着纸伞,亭亭的朝他走来,便知趣的垂下了眼眸。 166.第166章 抄家 几乎是聂三虎看到未秋的瞬间,秦隽就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脚踩雪地的沙沙声,回头看到未秋,便问道:“你怎么来了?” 未秋看了眼聂三虎,暗自想到秦隽果然没把聂三虎砍了,既然聂三虎没事,那剩下的两虎想必也安然无恙,就是不知道断头台上砍的到底是哪个替死鬼。 虽然除了满良,剿了大部分的土匪,秦隽这个辽东太守就相当于土皇帝了,但未秋看到他做这些偷天换日的事情,仍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让这个早就已经被砍了脑袋的聂三虎大咧咧的出现在太守衙门,真的没问题吗?不会叫人看到了告秦隽官匪同流合污吗?果然,不管到哪里,她本质上都是奉公守法的小市民啊!看两个人神色平常,毫无半点要保守秘密的模样,未秋便忽略了这个问题,反正有秦隽在,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听说家里来信了,在后院等了一会儿不见你回来。”未秋看了眼聂三虎后便移开了视线,朝秦隽笑道。 秦隽点点头,“天冷,你先回屋,我马上就过去。” 未秋转身走后,站在秦隽背后的聂三虎才抬头看了眼那袅娜而去的窈窕身影。 等秦隽转过身来,聂三虎便拱手,恭敬的说道:“大人,聂三先退下了。” “去吧。”秦隽淡淡的说道。 聂三虎神色微怔,他此去肩负着秦隽给他的任务,原以为秦隽要叮嘱许久的,没想到只是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 “大人如此信任在下,实在让在下惶恐。”聂三虎微微一笑,说道。 秦隽背着手,看了他一眼,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若是觉得自己干不了,本官有的是人替代你。” 聂三虎低头笑着告退了,戴上几乎遮住脸的皮帽子经过后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果然,太守夫人没有离开,而是等着秦太守一起回了后院。 风雪中,秦太守撑着伞,大半的伞都罩在了太守夫人身上,白色的雪粘在了他黑色皮毛大氅上,两人在雪地中相拥向远处走去的背影就像是一幅画。 据说,太守大人极为宠爱自己的夫人。 聂三虎收回了目光,伸手按了按帽子,低头走远了,他若是有这么一个妻子,定然也是极为宠爱的。 家信中说因为路途遥远,天寒地冻的,卢炳和王婉贞在京城办了婚礼,等明年开春再回辽东,而且六月想念姐姐的很,也想一起过来看看。 未秋当然欢迎六月过来,她猜测陈方夫妇存了想让她帮忙给六月找婆家的心思,能找个条件好些的。 过了除夕,秦衡小朋友就满三个月了,春节衙门无事,秦隽就喜欢在炕上逗儿子,看他趴在炕上,昂着头朝他看,呀呀的对他嚷嚷,高兴了还会咧开没牙的小嘴冲他笑,秦隽心里就满是柔软。 “茜茜小时候也是这样吗?应该比阿衡听话吧?”秦隽问道,没能陪伴着茜茜出生成长,一直是秦隽心头的遗憾。 未秋笑着点点头,其实她完全不记得了,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时,茜茜就已经快四个月了,已经过了最难带的时候。头三个月谁都没指望还是傻大妞的陈未秋能带孩子,怕她把孩子给随手扔了,六月抱孩子的时候都比她多。 过完年,衙门就开始忙碌起来,首要的大事就是清点满良家中的财产,全部充公,现在居住地点为大牢的满良家眷全部流放凉州,以上行为简称抄家。 应该说满良不愧是辽东的地下皇帝,光是登记丈量他的田产就花了十天的时间,更别说是别的财物了。 秦隽对此深有感触,晚上睡觉的时候跟未秋说道:“光是查抄出来的现银就足够辽东三年的税赋,满良这个头斩的不亏。” 满良家的现银,一部分是从银矿中私炼所得,另外大部分都是搜刮民脂民膏,从河里捞条鱼要给满良交钱,摆摊卖个烧饼也要给满良交钱,更别提那些开店做买卖的给满良交的保护费了。 “那些银子都入官库了?”未秋问道。 秦隽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去查抄的官吏先拿一部分,跟着去的衙役们再拿一部分,再分给我一部分,入库的银子能有十之五六就不错了。” 未秋有点遗憾,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世道大抵如此,坏人遭到了惩罚,好人却未必得到好处,满良没守住他搜刮来的银子,可这银子到最后也没回到老百姓的口袋中去。 秦隽搂紧了未秋,吻了吻她的脸颊,说道:“总归有十之五六是进到官库的,来年百姓就能少交些税。”他媳妇总是那么善良天真,让他都不忍心告诉她这世上还有如此黑暗的一面。 未秋轻轻嗯了一声,反手搂住了秦隽,倘若秦隽是个海瑞式的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物,半点好处都不许下面官吏沾,他这个太守是做不下去的。 就在未秋快要睡着的时候,秦隽突然问道:“你那日见了聂三虎,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你就不好奇我让他去做什么了?” “当然好奇了!”未秋顿时来了精神,两只琥珀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你让他去做什么了?肯定是什么绝密的事吧!” 秦隽看她满脸都写着:你快说吧,我都好奇死了,问题闷在心里好多天不敢问……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去年我和卢炳还有吴忠剿匪,活捉的有两千四百余人,斩首的有两百余,流放两百余,剩下的两千人整编成了队伍,让聂三虎他们在山中练兵。”秦隽慢慢说道。 未秋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比她看到聂三虎还在人世活蹦乱跳着更让她心惊肉跳。 整个辽东府的兵丁加起来也不过三千余,秦隽偷偷在山中养了两千多凶悍的土匪军,他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未秋低声问道。 黑暗中,秦隽唇角漾起了微笑,慢慢的抚摸着未秋柔软的黑发,问道:“你怕了?” 未秋伸手往他精壮的腰上就是一掐,“说正事呢!” 秦隽握住未秋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口,才叹了口气,说道:“如今这世道…。天灾不断,流民四起,除了京城地界,哪里不是人心惶惶,岌岌可危?那些世家豪强为何不惧这乱世,不就是因为他们有自己的私兵?辽东看似安定,一旦有了天灾人祸,酿成民变,那些领俸禄的兵士是指望不上的。” “我算过了,倘若我走仕途,政绩做的再好,做到井大人那一级的时候,至少也四十岁了,我等不及,也不想等。”秦隽又说道,谁知道那时候崔佑兄妹和姜泽还活不活在这个世上,坏事做的太多,老天抢先收了怎么办?仇人不死在自己手中,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未秋咕哝了一句,“我又不在乎你官做的大不大。” “多一份实力,就多一份筹码。”秦隽笑道,“就是养这么多人,确实很吃力啊!” 未秋小声问道:“你不是收了满良的银矿吗?” 秦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银矿在哪里,也没问过任何人关于银矿的事。” “为什么啊?”未秋奇怪了,秦隽来辽东折腾这一年,把山上的土匪和城里的恶霸折腾的鸡犬不宁,不就是为了这个银矿么! 秦隽语气平和,淡淡的说道:“现在的我,还没那个能力去保住那个银矿,倒不如先让它睡在那里,等待我有能力去挖矿的那天。” 未秋当然听得出他心中的那份雄心,脸蹭在他胸膛上笑道:“嗯,我等着你挖银子出来给我和茜茜买花戴!” 秦隽搂着她也笑了,看着黑暗中的屋顶,他不光给妻女买花,他还要未秋和孩子过上人上人的日子,让那些欺负过未秋的人都跪在未秋脚下,求她原谅他们,赏他们一条活路。 快出二月的时候,满良的家产终于登记入库完毕了,这天主簿杜信来后院,求见秦隽,说是有要事相问。 秦隽便让王老汉放他进来了。 杜信没料到秦隽旁边就站着未秋,一时间有些踌躇,看了眼未秋,眼珠子一转,就面向秦隽,问道:“大人,满良府中还剩有几十个人,当初他们走时没带走,您看是让夫人安排个地方住下,还是……” 未秋被杜信搞糊涂了,看那老头子一脸咸湿的笑容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不由得看向了秦隽,她一向不管秦隽在衙门里的事,安排犯人家眷的事怎么会摊到她头上? 没等秦隽开口,杜信泛着油光的脸上,笑容分外猥琐,口水都要滴出来了,小声说道:“大人,那里头货色可全着呢,听说连女毛子都有!”金发碧眼,肥臀丰乳,绝品尤物,要不是想让秦隽吃头一份,他都忍不住拉回家了。 “全部交给吴忠,让他处置。”秦隽冷了脸,摆手让杜信退了下去。 等杜信一走,未秋就揪住了秦隽的衣襟,眯着眼问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啊?” 167.第167章 团圆 秦隽无奈,搂着未秋解释道:“就是满良之前屋里的女人……他们自己想要,又不好越过我,便想让我先挑……” 话音未落,未秋勃然大怒,从秦隽怀里蹦了起来,翻开箱子操起闪着寒光的手术刀,就要往外跑,秦隽慌忙抱住了她。 “放开我!”未秋举着刀,杀气腾腾的叫道,“还想给老娘送妹妹,老娘非得活活解剖了那个老流氓不可!” XX你个OO,她要把老流氓杜信做成辽东首个人体标本! “我不是没要么!”秦隽抱着未秋不放,哭笑不得,“他就是个猥琐小人,不值得你生气!” 被秦隽哄了一个下午的未秋仍然余怒未消,指着杜信消失的方向问道:“你既然知道他是个卑鄙小人,为何还要用他?” “这多半年我都没分配事情给他做了。”秦隽解释道,“今天不过是他去满良府中捡便宜,见色起意罢了。” “以后也不许给他事情做,让他下岗回家卖红薯!”未秋怒气难平,气咻咻的说道,“像他这样的老混账,贪了钱不够还要贪色,简直就是祸国殃民!” 秦隽立刻保证,“这个没问题。” 未秋哼了一声,这才算作罢。她相信秦隽对免费的女色是没什么想法的,但有杜信这样的老混账整天在他身边,耳濡目染,保不齐秦隽也学会了干那些名为风流,实为下流的事。 二月底的时候,卢炳带着新婚妻子还有六月和茜茜一同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位意想不到的人——井昭。新妇王婉贞见到未秋时脆生生的喊了声:“表嫂。”还好一阵不好意思。 看王婉贞甜蜜蜜的笑脸,未秋就知道这小两口的日子过的不错,卢炳虽然看上憨直,实际上是个疼媳妇的。王婉贞跟了他,这辈子不会受委屈。 茜茜已经快三岁了,分别一年多不见,小丫头已经忘了爹娘,窝在六月怀里,歪着头看着秦隽和未秋,眼里一片陌生之色。 “这小没良心的!”未秋眼圈就红了,亏得她在辽东天天思念茜茜,茜茜却把她给忘了。 秦隽劝慰道:“放心,很快就和我们熟稔了。” 这话说的不错,大约真的有母女天性这玩意在,不过半天时间,茜茜又重新认识了未秋,赖在未秋怀里不下来,还亲了亲秦衡白嫩嫩的小脸蛋。 虎头看到秦隽的时候,差点没嚎啕着扑上去,他还是头一次和公子分别这么长时间,没他照顾的日子,公子肯定瘦了! 然而看秦隽吃嘛嘛香,身体倍棒,虎头心塞了,这世界抛弃了他啊…… 井昭的到来让秦隽和未秋很是意外,他倒是一派坦然。 “我不放心清芷,特地告了假来看看。”井昭笑道,“看你们一切都好,我也不虚此行。” 下午的时候,井昭带着随从到盛州街上随意走了走,回来后感慨万千,对秦隽说道:“在京城的时候,我只听说过盛州荒蛮落后,土匪横行,却没想到来了之后见识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盛州,你做的很好!” 秦隽微微一笑,“井大人过誉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隽分内之事。” 听到井昭夸奖他,他心情挺好的,岳父大人都认可他了呢! 两人聊了几句国计民生,井昭突然问道:“阿隽,你可有表字?” 男子一般在行冠礼的时候,由父亲或者德高望重的长辈赐字,秦隽早过了弱冠之年,但秦笙向来不在意这个儿子,根本不会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秦隽也就没有字。 “没有。”秦隽说道。 井昭笑道:“倘若你不介意,我来给你取个字如何?” 秦隽愣了一下,起身恭敬的行了个礼,郑重的说道:“能得井大人赐字,是隽的荣幸。” 即便井昭不是未秋的亲爹,他也是名满天下的大学士,太子太傅,能让他取字,是何等的荣耀啊! 井昭笑了笑,拍了拍秦隽的肩膀,让他起来坐下,心中暗自惆怅,清芷也就一年前在京城分别时喊过他一声“父亲”,这次再见面,又成了“井大人”,秦隽自然也跟着喊他“井大人”,什么时候他才能听女儿女婿喊他一声“父亲”呢! “你在辽东为官,先是以雷霆之势剿匪,接着又出大手笔,拿下了辽东一霸,以你所言,皆是为了百姓民生,这一年多来开市通商,教化蛮族,政绩显赫,上头提拔你是迟早的事,你有为官之才,将来势必会在仕途上越走越远,我希望你不管走到哪一步,都谨记着你初为官时的信念。你的字,就叫——怀初。”井昭说道。 秦隽微微一怔,随即恭敬的点头,道了谢。 晚上的时候,未秋哄睡了茜茜后,拉着六月说话,问了家里的情况,陈方和祝氏一切都好,陈泰也娶了媳妇,正是他上工的那家老板的女儿谭氏,双方本来就有意结亲,没等正式下聘,秦隽便带着未秋赴任辽东太守了。谭氏一家以为陈家出了个当大官的女婿,地位水涨船高,看不上谭家小门小户的,这门亲事要告吹了,却没想到陈家按照约定时间来下聘了,谭家人对陈泰愈发的满意了。 “大嫂人怎么样?”未秋问道。她早在信中就知道陈泰娶妻了,只是祝氏向来报喜不报忧,信中说的都是好事,实际情况如何她也不清楚。 六月笑道:“大嫂不是太爱说话,人长的白,爱干净,手也巧,家里活抢着干,还给我做了两双鞋。”说着,六月抬起了脚,指着脚上的皮靴子,说道:“这双鞋是大嫂给我做的呢,用的是姐你捎回家的皮子。” 未秋便放下了一颗心,算算谭氏嫁进门也一年了,要是她是个只做面子活的,不会到现在了还给小姑做鞋,而且她觉得以祝氏的性格,只要谭氏不是什么离经叛道的儿媳妇,祝氏就吃不了亏。 “姐,我跟你说,大舅母那次看到你捎回来的东西,恨不得天天来要,我和爹还有大哥跟娘说好了,只给姥姥姥爷两张皮子和两根人参,其余什么都不给!”六月嘟着嘴说道。 未秋笑着点了下六月的鼻头,“小尖酸!娘心里顾着他们,你何必不给娘面子,又不是什么多值钱的东西,姐这里有的是,随你挑。” “那也不能给。”六月认真的说道,“他们那些人贪得无厌,自己没本事,见天的记挂别人的东西。大舅母来一回就抱怨一回,说别人都不知道她当家的难处。” 未秋笑了笑,摸了摸六月的脑袋,说道:“其实大舅母也是个可怜人,大舅和二舅都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人,三个表兄弟……更指望不上。” 她嫁给秦隽这么长时间,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当家难,全赖男人没本事赚钱养家,要是男人是个有能力养家糊口的,谁乐意见天计较柴米油盐这些鸡毛蒜皮?谁乐意到别人家去打秋风,看别人的脸色? “不说他们了。”六月撇撇嘴,“对了,姐,你还记得当初在婉贞姐家门口碰到的那个小公子吗?就是我踹了他一脚的那个。” 未秋一愣,看了眼烛光下容颜愈发娇艳的六月,皱眉问道:“怎么了?他又去找你了?” “是啊!”六月愤愤然,“他来了好几次,嚷嚷着要找我报仇,让我等着,没等我去揍他,他就跑了……简直莫名其妙!” 未秋捏了捏六月的脸颊,六月已经长成了漂亮的大姑娘,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井麒那个小色鬼心里肯定不怀好意。 “别搭理他!我听婉贞说他脑子有问题,打娘胎带出来的毛病,治都治不好。”未秋没好气的说道,井麒身份高贵又怎么样,在她眼里就是个毛没长齐就想风流的色胚,别说他不可能娶六月当正妻了,就是井家同意,未秋也不会把六月嫁给他。 井昭在盛州呆了十天,就回去了。回到京城后,他就上书给了皇帝,将他在辽东所见所闻详细的写了上去。 皇帝向来不理朝政,看折子的是太子和以井丞相为首的几位文官。 太子大喜,毕竟秦隽是他提拔的,借机观察此人能力,不过一年时间,辽东从荒蛮落后之地变的欣欣向荣,秦隽功不可没,更因为他慧眼识珠。 在朝堂上,太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秦隽夸奖了一番,最后,向宝座上昏昏欲睡的皇上进言,“此人有大才,可当重任。以儿臣看,不如提拔为……” 未等太子说完,站在一旁的井丞相发话了,语气漫不经心,“不过是剿了几个山头的土匪,就成了有大才者?殿下,你还年轻,不知道那些欺上瞒下的手段,有不少德行败坏的官员是杀良冒功的。” 听到井丞相这么说,心花怒放,准备开口的秦笙立刻低头闭嘴了。 井丞相一开口,朝堂上竟然有大半官员都附和他,“丞相说的是,剿几个土匪算不得什么本事!” “秦隽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半大小子,有那胆子去剿匪?” “听说他还请了夫子给蛮族开蒙?真是可笑至极!” 168.第168章 两年后 下朝的时候,年近而立,却被井丞相贴上“年轻”标签的太子脸色铁青,看着井丞相在众朝臣的拥簇下,如众星拱月般扬长而去。 这朝堂上,不是井宣那老匹夫的爪牙就是他的门生,即便有人不是他这一派系的,也不过是中庸党,遇事只会靠后,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一个堂堂太子,国家储君,想提拔一个年轻官吏,居然艰难至此。 井贼可恨! 井丞相回家后,并没有向往日那样召见门客,而是让家仆叫来了大儿子井昭。 井昭今日并未上朝,但他早已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到井丞相跟前后,垂手而立,一言不发。 看着这个一表人才的大儿子,井丞相心中感慨万千,他有三个儿子,比起两个弟弟,井昭从小就天资聪颖,念书优秀,而且他这个长子不像他,不管处境如何,似乎总能保持住心里最纯真的那一面。 官场凶险,哪个不是玩心术,玩政治的高手?这些年若不是他护着,井昭早不知道被人下手害了多少次。尽管次子在仕途最有天分,手腕也最像他,可他最疼爱的还是性格有些天真的长子。 这其中还有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当年他丁忧后急于起复,无奈之下给长子娶了富商之女白氏为继妻,白氏的身份委屈了井昭,而白氏最终死在了那价值千金的嫁妆上,他们踩着白氏的尸体登上了这高位,白氏的死导致井昭多年来一直抑郁不欢。 所以他对井昭一向很偏袒,他宽容着井昭去认那个女子做女儿,他宽容着井昭千里迢迢去看望那个女子,可这不代表着,他能宽容井昭在他的朝堂上做些什么。 对,没错,这个朝堂是他的,是他说了算,即便有不同的意见,有谁敢说出来? “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我不予追究,但我想提醒你,错误不要犯第二遍。”井丞相淡淡的说道。 井昭叹了口气,看着位高权重的父亲,问道:“还请父亲明示,儿子犯了什么错?抬举自己的女婿也算是错?” “胡说八道,什么女婿!你统共就一个女婿,还是你自己挑的,别乱认亲戚!”井丞相皱眉,不悦的说道,他是绝不会承认井清芷的存在的。 井昭看着父亲,失望之情难以言表,转身想走的时候,井丞相叫住了他。 “阿恪大婚在即,你这个做伯父的别整日出去乱跑了,明日去童家送聘礼吧!”井丞相吩咐道。 井昭应下了,井恪是他看着长大的,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又是井家的长孙,成亲是头等大事。 从井丞相院子里出来后,井昭就碰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井恪。 “伯父。”井恪恭敬的行了个礼。 井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恪马上就要成家了,是大人了!” 井恪早在井丞相的安排下,进入朝堂为官,听井昭这么说,脸上神色依旧冷淡,并不见半分喜色。 童家的女儿他也见过,只是根本想不起来长什么模样。祖父选中了她,不过是因为她姓童,她的祖父是常国公,她的祖母周氏是周家的姑奶奶,周氏的兄长周迁手握西北五十万兵马大权。 井家是清贵,他娶了国公府嫡女的童氏,清贵就和勋贵成了一家,和军权在握的周家也拉上了牢不可破的关系。 他这个井家的嫡长孙婚事到现在才落定,也不过是待价而沽,婚事卖了个好价钱罢了。 其实对他来说,娶谁都一样。只是他想起去年腊月时,听说王婉贞出嫁,他神出鬼差的去了王家送亲,躲在后院中,看到了王婉贞盖上盖头前那羞涩幸福的笑容。 那笑容深深刺痛了他。 王夫人也很高兴,淌着喜悦的眼泪看着女儿出嫁,和邻人们说女婿很有出息,不过一年时间就做到了七品云骑尉。 他忍不住冷笑,七品云骑尉是个什么东西?比的了他一根手指头?王婉贞嫁个乡下地方的芝麻绿豆大的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也太没见识了! 等着吧,不会出一年,他的小表妹就会后悔了,后悔嫁给那个姓卢的武夫!他等着看王婉贞追悔莫及的神色! 想到这里,井恪自嘲的笑了,其实他还不如王婉贞,不管将来王婉贞怎么后悔,至少现在她能和喜欢的人过日子。而他,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他觉得很不甘心,他连童氏是圆是扁都不知道,两家都不是省油的灯,他日后的夫妻生活会充满了算计,而王婉贞怎么能够躲在他人怀里幸福?他那个总喜欢跟在他后面的小表妹,不应该一辈子跟在他身后,陪着他去过这无趣又乏味的人生么! 未秋接到井昭信的时候,已经是六月盛夏时节,她正陪着大肚子的王婉贞在后院纳凉。 看完信后,未秋笑着对王婉贞说道:“井大人在信中说,井恪三月成亲了。”按亲戚关系,井恪是王婉贞的表哥,这事也该告诉她知道。 王婉贞想起那日被井恪轻薄,心惊胆战了半年,夜里都要做噩梦,谁都不敢说,唯恐让卢炳知道了心生芥蒂,现如今知道井恪成亲了,心里像是放下了一块石头。 “是哪家姑娘?”王婉贞问道,虽然知道高昌对表哥贼心不死,但井家是什么地位,碍于面子和公主周旋是一回事,是不可能让嫡长孙尚公主的,而且还是那么一个臭名昭著的寡妇公主,井恪的妻子必是家族势力庞大的高门贵女。 未秋看了眼信,说道:“井大人只说是童家的姑娘。”她对京城的贵族圈子不甚了解,不知道这童家有什么来头。 “哦。”王婉贞点点头,对未秋笑道:“应该是常国公府的三姑娘,前些年三姑娘还小,我在花会上见过她。” “井恪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早聘了他们府里的大姑娘和二姑娘?”未秋好奇的问道。 王婉贞轻声说道:“常国公府前两个姑娘都是庶出,只有三姑娘是长房嫡出。” 未秋顿时明白了,嘴角忍不住往上弯了弯,高贵冷艳如井恪又能如何,在婚事上也不过是一块砝码,等着天平那头降下另一块同等重量的砝码罢了。 八月底的时候,王婉贞生下了卢炳的长子,卢炳请秦隽给孩子起了名字,秦隽想了两天后,给孩子取名为“硕”。 在卢硕的满月酒宴上,卢炳抱着孩子敬酒的时候,被秦隽冷落两年又官降一级的杜信跳了出来,端着酒杯,腆着脸对卢硕上天入地一顿狠夸,将毕生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功底都拿了出来。 然而卢炳只是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拉着王婉贞抱着儿子就走了,连酒都没给他敬。 附近几桌人都低头窃笑,杜信羞恼的老脸通红。 回到屋里后,王婉贞有些担心,问道:“你这么下那人的面子,会不会不太好?” 卢炳冷哼了一声,说道:“他那种人,看到都嫌脏了我的眼。前些日子表哥降了他的职,你可知为何?” 看卢炳那厌恶的神情,王婉贞便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卢炳接着说道:“他连接玩死了两个侍妾,被苦主告上衙门,还嫌不够丢脸,居然敢来我儿的满月酒上讨人厌!” 那两个侍妾还是杜信从满良府中厚着脸皮要过来的,他以为是无家的孤女,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胆子把人玩死。 王婉贞想到这人居然来喝她儿子的满月酒,也跟着恶心上了。 卢硕一岁的时候,卢炳带着王婉贞和儿子回了趟京城探亲,给王夫人带了不少辽东的土仪过去。 等卢炳他们走后,王夫人又回到了寂寞单调的寡居生活当中,想到她的那个嫡姐虽然瞧不起她,但逢年过节的时候,节礼还是送的,便收拾了些王婉贞带回来的药材,去了井府。 井二太太什么好东西都不缺,但看到王夫人带来的如胖娃娃般的百年老参,巴掌大的肉灵芝,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婉贞那里比不得京城,也就这些山货还能拿得出手。”王夫人笑道,“阿炳是个懂礼孝顺的,上回迎亲的时候送来的皮毛山货还多的是,这回来又送了不少,我一个老婆子哪用的了这么多东西啊!” 井二太太忍不住挑眉,暗自觉得这个庶妹居然走运挑了个孝顺的好女婿,问道:“婉贞那丫头现在怎么样?” 提起女儿,王夫人脸上就满是高兴的笑容,“胖了!白胖白胖的,见面的时候,脸圆的我险些没认出来!性子还跟个没出嫁的姑娘一样,咋咋呼呼的,没个当人媳妇的样子!亏得阿炳待她体贴,妯娌陈娘子也是个好相处的。” 女人只有日子过的舒心畅快的时候才会身宽体胖,可见王婉贞在辽东日子过的真是不错。 这会儿恰逢井恪带着童氏前来给母亲请安,将两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瞟了眼一旁站着的,礼仪姿态各方面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贵妇典范的妻子,没来由的心里恼怒的厉害。 169.第169章 补税 他还等着看王婉贞落魄悔恨的模样,她怎么能过的这么好? “姨母也在啊!”井恪掀开帘子进屋后,笑道, 王夫人连忙站了起来,拘束的说道:“阿恪来啦!”井恪是井家的嫡长孙,未来的井家当家,每次井恪喊她“姨母”,她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姨母,您赶紧坐下,我们来看看母亲就走。”井恪笑道。 话是这么说,王夫人还是快快的告辞回家了。 “姨母来有什么事?”井恪问井二夫人。 井二夫人摆摆手,语气略带酸涩,“就是来找我说说话,炫耀下她那好女婿!”原本她是想把人参灵芝分一份给童氏的,后来一想,府中人参灵芝多的是,但品级这么上好的东西全京城也难得找到,不如自己留下好了。 这话算是井二夫人说对了,王夫人还就是来炫耀好女婿的,她知道嫡姐一家瞧不起阿炳,觉得王婉贞嫁亏了,她当然不愿意让别人这么误会她的女儿女婿。 井恪坐在一旁听着,垂着眼,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两天,上朝的时候,一个年轻官员上书,称赞了辽东太守秦隽及下属卢炳,政绩卓越,造福百姓,是可造之材。 井丞相记得那个年轻官员是跟随阿恪的,眯着眼看向了站在一旁的井恪,见井恪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冷淡面容,禁不住对这个孙儿要做的事好奇起来。 那人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跳出来说道:“既然秦隽在任期间,政绩卓著,那辽东府历年所欠税银是不是该一并补缴了?” “那可不是小数,少说得有个七八十万两银子!”掌管财务的一名官员小声说道。 一听居然有这么多钱,朝堂上顿时一片议论之声,把辽东那穷地方刮地三尺,也刮不出来这么钱。 太子一怔,皱眉说道:“这怎么可一并补缴?辽东如今百废待兴,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历年所欠税银不是小数,倘若强行补缴,只有搜刮百姓一条途径,岂不相当于杀鸡取卵,竭泽而渔?” 秦隽不过当了三年辽东太守,辽东又是个穷的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搜刮民脂民膏,秦隽上哪变出八十万两银子去?那岂不是把辽东一巴掌打回到了原来还不如的境地? 太子这么一说,朝堂中原本嘈杂的声音便小了下去。 这时,井恪开口了,“秦隽身为辽东太守,补缴历年所欠赋税乃是他的职责所在,如今已经拖了三个年头。照太子殿下所言,补缴赋税就是动了当地的根基,那别的地方有样学样,也拖欠赋税不缴,朝廷就别收税了。依微臣看,欠税不补,才是动摇了国家社稷的根基。” “那也不能要求辽东一次性补齐税款。”太子难忍怒气,他哪能看不出来今日之事是井恪这个黄毛小儿策划的,“全国可不止辽东一个地方欠税,井大人若是闲着无事,这追讨税款的事就交给井大人来做吧!” 井恪面色依旧,朝宝座上打瞌睡的皇上拱了拱手,说道:“太子殿下息怒,方才恪不过是思及国库空虚,陛下想盖月华楼都拿不出钱来,而辽东却欠着八十万两税银不缴,有感而发罢了。” 月华楼早已设计完毕,楼高九层,装饰着宝石黄金,华美异常,据说站在顶层可以摸到天上的月亮,是最接近上天的存在。 当然了,这是宫里那帮给皇帝炼丹的道士忽悠皇帝的,说在越接近神仙的地方修炼,得道成仙,长生不老的机会就越大。 听到“月华楼”三个字,皇帝立刻睁开了浑浊的双眼,“怎么回事?” 井恪连忙将追缴辽东欠银的事向皇帝说了一遍。 太子一颗心沉了下去,皇上心里只有修仙问道,长生不老,辽东府百姓的死活才比不上一个可能让他修道成仙的月华楼。这事一旦让皇上决策,那就再无翻转的机会。 果然,皇帝一听辽东欠银足有八十万两,追讨回来后可供他盖几栋月华楼,立刻大手一挥,命井恪全权负责追讨辽东欠银的事。 “陛下放心,微臣定不辱使命,为皇上分忧。”井恪淡然的朝宝座行了个礼。 井丞相看着跟没事人一样的井恪,忍不住笑了起来,大感欣慰,不愧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好接班人,有谋略,够胆量,有他年轻时的风范。 下朝后,太子就匆匆忙忙写了一封信,命下人加急送往了辽东,至少提前给秦隽报个信,让他有个准备。 井贼可恶!太子在心中又给井家记上了一笔黑账。 很快,井昭也得到了消息,火速给辽东的女婿发去了一封示警信。 太子和井昭的信前后脚到达了辽东,秦隽接到信后,只是惊讶了一阵,便镇定了下来。 “怎么突然就来要钱了?自从我们来了之后,税银不都按时足量交了吗?”未秋问道,“还有井家,三番五次的驳太子面子,也太大胆了!” 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井家就不怕太子登基后报复他们?这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疯狂劲,未秋都替他们感到心惊肉跳。 井丞相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高贵冷艳的井大郎更是刁钻可恶! “无妨。”秦隽拍了拍未秋的背,安慰道,“该来的总会来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未秋靠在秦隽的肩膀上歇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他们要多少钱?八十万两?库里有那么多钱吗?” 秦隽哭笑不得,亲了下未秋的唇角,说道:“秦夫人,您现在才想到问钱的事啊?” 未秋不好意识的撇撇嘴,在辽东当土皇帝当久了,什么都随便她用,对银子多少都没个数了。 “我这就给太子和井大人回信。”秦隽说道,“你莫担心,一切有我。” 很快的,太子和井昭就收到了辽东的回信,而这时,井恪正忙于甄选去辽东讨税的官员。 他是井家的嫡长孙,而去辽东路途遥远,地势艰险,又多民乱匪祸,他堂堂千金之躯,是不可能亲自去辽东的,去辽东的官员肩负着将巨额银两押运回京的重任,人选的问题就格外重要。 虽然沿途可出动军队护送,但还是要选稳重,精细,能干的人押送银两,井恪心中默默盘算,至于讨要银两这个问题压根不在他考虑范围,他不认为秦隽一个小小的辽东太守敢抗旨不尊,拒交欠银。 卢炳想跟着秦隽往上爬,得先问问他答应不答应! 就在井恪忙于选择出行辽东的人员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门来。 “你来做什么?”井恪皱眉问道。 崔佑腆着脸笑道:“表弟如今做了官,难得见一回面,表哥想见你一面都不行?” “到底有什么事?”井恪不客气的问道,崔佑不成器,这些年崔家愈发的走下坡路,加上崔梅柔被姜泽软禁,连带着他也不受姜泽待见,失去了至交好友,是以井恪现在对姓崔的都没了好感。 崔佑见井恪不耐烦了,连忙说道:“就是去辽东要银子的事!表弟,我知道你现在正找去辽东办事的人,眼前不就有个合适的!”崔佑指了指自己。 “你?”井恪差点没被崔佑逗乐了,只知道吃喝嫖赌的人也会办正事? 崔佑堵着井恪的路不放,“表弟,我在现在的位置上都坐了三四年了,早该升一升了,要是靠着你和姨父的面子,人家也不是不给我升职,可我不能给你和姨父脸上抹黑,总得做出点什么来吧?眼下不就是个机会?与其给别人,不如留给自家人!” “此事关系重大,马虎不得,一旦出了问题,就是大罪。”井恪皱眉说道,不是他瞧不起自家表哥,实在是崔佑不是干正经事的人。 崔佑拍着胸脯保证,“我能不知道这事利害?只要表弟你让我去,我一路上眼睛都不闭一下,给你盯牢了银子!” 见井恪还在犹豫,崔佑又说道:“表弟,有了升官发财的机会,你给外人都不给表哥?不管表哥当什么官,都是你这边的人,你说什么做什么表哥都支持你,不比外人可靠多了?” 最后一句话彻底打动了井恪,虽然崔佑没什么能耐,但他有一个好处——听话,十分的听话,让他朝东他不敢朝西,是个非常好用的应声虫,不用怀疑他对井家的忠诚。 而且去辽东的官员不止一个,多一个崔佑不多,少一个崔佑不少,主事人是个精明能干的就行,让崔佑跟着去,多一项能拿出手的政绩也不错。 崔佑得意的哼着小曲回了家,迫不及待的跟孙氏说了,他要去辽东收缴欠银,满脸的得意张扬。 他去了辽东,不但要将税银要回来,少一分银子就要秦隽小儿吃不了兜着走,还要好生羞辱一下陈未秋那女人,要不是陈未秋,他妹妹也不会被软禁这么多年! 等他带着银子回来,等待他的就是升官发财,他一身的本事,早晚成大器,不必再看井恪的脸色行事! 170.第170章 讨债大队 孙氏听崔佑这么说,简直心惊肉跳。夫妻这么多年,她能不知道崔佑是什么样的人?让他吃喝嫖赌还差不多,让他去干押运银两这么重要的事,分分钟坏事的节奏啊! “还是别去了。”孙氏说道,看崔佑脸色阴沉了下来,立刻笑道:“家里离不开你,你走了,你那群莺莺燕燕我可不管!” 崔佑脸色这才好转,大手一挥,笑道:“她们就是个玩意儿,我是去办正事的,她们要敢不服你的管教,只管卖了去!” 等他升官发财了,要多买几个漂亮姬妾庆祝下,屋里这几个早玩腻了,该换了。 没过两天,崔佑要去辽东要钱的事传遍了京城,一是这事本来就是热门事件,二是崔佑难得办一件要事,得意之下恨不得嚷嚷的全世界人民都知道。 这天,崔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崔佑听门房禀告姜家二公子来了,他本来是不想见的,姜大郎是个无耻小人,软禁了他妹妹,也不肯在官场上提拔他,崔佑对姓姜的都没好感。 不过听门房说,姜渺是带了厚礼上门的,拜帖上写的也特别恭敬,崔佑飘飘然之下,决定大人大量,不和姜家人计较,让门房放姜渺进来了。 姜渺的目的同崔佑一样,他也想去辽东催缴欠银,一来给自己增加资历;二来看准时机,顺便捞一笔;三来,他优秀了,不就衬的耽于儿女情长的姜泽不优秀么!只要能把姜泽从世子的位置上拉下来,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能放过! “你怎么不去找你大哥?姜大郎和我表弟一向要好,他说话比我管用多了!”崔佑不想搭理姜渺,他讨厌姓姜的人。 姜渺无奈的笑道:“崔兄,你还不知道我大哥那人,他就是个头脑不清醒的,自从他回来后,就没一天正常的时候……论亲戚,你也是我大哥,亲大哥指望不上,小弟就只有指望你了!” 凡是说姜泽不好的话,崔佑都爱听。 见姜渺态度恭敬,语气恳切,把他捧的高高的,崔佑便决定做一回好人,回去找井恪,把身为六品小官的姜渺也编入了讨债大队。 井恪烦不胜烦,加上姜渺是姜泽的弟弟,姜泽如今和他形同陌路,他还想同姜泽和好,让姜渺也去,就相当于卖姜泽一个面子,便同意了。 崔佑更加得意了,他是要做大事的人,现在他一步步发迹的时候到了,他也要开始培养自己的心腹势力了!懂事又会说话的姜渺就是他头号培养对象。 到了四月底,以井恪为首的讨债大队正式成立了,井恪自己去不了辽东,便派了自己这一系的一个叫叶希的年轻官员领队,崔佑和姜渺从旁辅助。 叶希年纪二十五六,行事稳健,办事细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让叶希去押运银两,再让人放心不过了,而且事实上,井恪真没指望崔佑和姜渺能干什么事。 临出发前,井恪对崔佑千叮咛万嘱咐,凡事要听叶希的,不可擅做主张,崔佑心中暗恨井恪瞧不起他,表面上还是谦虚恭敬的点头应下了。 直到姜渺出发那天,姜泽才得知了他要去辽东押运欠银回京,惊讶之下,立刻堵住了收拾好行装,要出门的姜渺。 “你去辽东干什么?”姜泽沉着脸问道。 姜渺神色轻松,“当然是奉了皇上的命,去催缴欠银了!” “你以为这是容易的事?”姜泽皱眉,“八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万一有个闪失,你能担待的起?” 姜渺不高兴了,他最讨厌姜泽用训孙子的语气教训他,不客气的说道:“你怎么就知道会有闪失?你怎么就知道我干不好这事?我看你就是怕我干出一番事业来,你脸上没光!” “你这叫什么话!”姜泽大怒,“少在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这世上的人都如同你一样,小肚鸡肠,满肚子的鬼心思?”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姜泽都对这个庶出的弟弟没有半分好感,尽管姜渺表面上对他恭敬,但实际上这小子满肚子的算计,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还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 姜渺恼羞成怒,阴阴的笑了起来,“姜大郎,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堂堂一个国公府世子,心里头念念不忘的是一个有夫之妇,我们姜国公府都成了京城的笑柄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人品如何用不着你评判,至少我没做过让国公府蒙羞的事!” 这话戳到了姜泽心里的痛处,姜泽一时没有吭声。 “怎么?我没说错吧!”姜渺略有些得意,“你不过是见不得我好罢了!” 姜泽叹了口气,想起这一大家子各怀鬼胎的人,一阵心灰意冷,摆手说道:“你要去便去,脚长在你身上,我拦不住你。只是有一点先说清楚,不管你以后如何,成功也好,失败也罢,都和国公府无关,倘若你领了罪责,国公府更不会帮你分担半分!” 姜渺冷哼了一声,就要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不怀好意的笑道:“大哥,你成亲也这么多年了,怎么连个信都没有?你跟大嫂也得抓紧了,我听说那个陈娘子……哦不,是井家的二姑娘,跟姓秦的都有一儿一女了!” “不劳二弟费心。”姜泽神态如常,心平气和的说道,转身便出去了,手却在袖中握成了拳头。 姜渺得意的扬长而去。 崔佑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上路后的日子让他苦不堪言,然而大话已经在京城里放出去了,他此行一定要做出些成绩来,加上还存了要收姜国公府的庶子为“小弟”的心思,再苦他也没好意思叫嚷出来。 这点倒是让领队的叶希暗暗吃惊,觉得外界传言有所偏颇,这个崔大郎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 一个月后,众人到达了辽东,受到了以秦隽为首的辽东官员的热烈欢迎,态度真挚,几乎让众人怀疑,他们是来送钱的而不是来收钱的。 只不过,秦隽从头到尾都没搭理过崔佑,只和叶希说话,让崔佑恼恨在心,下定决心,早晚让这个不识抬举的秦隽小儿好看! 因为这次押运的税银不是小数,众人都不敢马虎,到达辽东的当日,就去了官库清点银两。 存放税银的官库一共有八间,每一间都堆满了生铁铸造的大箱子。 卢炳命人随便开启了一个大箱子,映入众人眼中的是堆满了箱子的银块。 “八十万两税银都在此。”秦隽说道,“一两不少。” 开箱子的军士见众人看过了,便要合上箱子。 “且慢!”崔佑大声叫道,从叶希背后走了出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秦隽,“秦大人,这够不够八十万两,可不是你嘴皮子一说就算的!” 秦隽眼角都没往崔佑这边扫一眼,冷淡的说道:“银子当然要请诸位大人一并检验的,还请叶大人安排。” 叶希自带称上路,当下便吩咐随行的下人称银子,一个个的银块子称起来分外的麻烦,崔佑为了表现,还特别从袖子里变出来一个剪子,将下人称量过的银块一个个剪开来看,生怕银子里面包了水银或者铅。 “秦大人可别嫌下官苛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身负皇命,事无巨细,总要想的到才行。不然出了岔子,你我都担待不起。”崔佑装模作样的说道,还不屑的瞥了眼叶希,真笨,连这个都没想到。 叶希懒得和他计较,他随行带来称银子的都是管库银的老手,银子一过手就知道里面有没有掺假,哪用得着他在那上蹿下跳,不过是念在他是井恪表哥的面子上,不好多说什么。 他在意的是另外的事,没想到秦隽真的拿出了八十万两白银!还拿的这么爽快!既然秦隽让他们光明正大的验银子,说明这银子是足量的,这是他没料到的。 辽东,远比他和井恪想象中更富庶,而秦隽,也比他们所以为的更有能力。 纯银是比较软的,但崔佑那双手除了拿筷子摸女人,基本没干过粗活,不一会儿,手指就被铁剪磨出了两个水泡,他忍不了疼,不想干了,但又觉得这么丢手没面子,正在犹豫要不要让没眼力价的姜渺过来剪银子的时候,叶希发话了。 “崔大人不如停下,我们先去喝茶歇息一会儿。”叶希说道,他是看出来崔佑干不下去了,而且他肚子也不舒服,疼的有点厉害,想去休息一下。 “既然叶大人说了,那下官恭敬不如从命。”崔佑赶忙说道。 秦隽看在眼里,并未吭声,清冷的眼眸里流转着不动声色的讥讽,领着叶希,崔佑还有姜渺出去后,把他们安置在官库厢房中歇息,这时有下人来找秦隽,秦隽便先告退出去了。 秦隽出去后没多久,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站在众官员歇息的厢房探头探脑,叶希皱眉,沉声说道:“何人在此张望?” 老头陪着笑进来了,看了一圈,讨好的笑道:“在下是太守府主簿杜信,不知哪位大人是京城来的主事大人,在下有要事向大人禀告。” 171.第171章 清点 “有什么事就直说。”叶希说道,这人形容猥琐,眼神飘忽不定,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直觉上,他不认为这人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杜信有些犹豫,说道:“大人,此事干系重大,在下想单独向你汇报。” 看叶希神色不为所动,杜信看了眼外面,咬牙说道:“是关于秦太守的事……” “既然是秦太守的事,那就去叫秦太守过来一并听听,也好向他证实下你说的是真是假。”叶希冷笑道。 杜信没想到叶希对他所说的根本不感兴趣,也怕叶希真的把秦隽叫过来,慌忙退下了。 崔佑和姜渺都急了,一个等着抓秦隽的错处,好报复陈未秋,一个等着拿了秦隽的把柄,好好的敲诈上一笔。秦隽这么有钱,八十万两税银都轻轻松松拿出来了,给他点辛苦费,应该算不了什么,九牛一毛罢了。 “叶大人,你这是要包庇秦隽了?”崔佑先发难了。 姜渺站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可没资本跟叶希叫板,只盼望崔佑能够压制住了叶希,他也能分一杯羹。 “崔大人这叫什么话!若是秦隽犯了罪,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才叫包庇,你倒是说说,他犯了何事?”叶希淡淡的说道。 秦隽为官如何,他并不关心,或者说,这并不是他此行的目的。他这回来盛州,唯一的任务就是安全的将八十万两白银带回京城,其余的事他一律不管。 惹恼了秦隽,税银一事徒生变故,那就得不偿失了,银子事关重大,经不起半点波折。 光看秦隽剿清了土匪这一项,就知道这个人是个有胆识,够决断的人,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他们一行人来到辽东势单力薄,秦隽若是够狠,让他们悄无声息的死在回程的半路上,只推说是土匪干的,也未可知。 即便秦隽为官真有问题,那他也得等回京后回报井恪,让井恪另外派人彻查此事。 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可要是查秦隽,那就是动摇了秦隽的根本,秦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再说了,这是辽东,是秦隽经营了三年多的地盘,秦隽能让他们查出来什么才怪! 他懒得跟崔佑解释,想必以崔佑的脑子,现在还以为他是高高在上的京官,想骑在秦隽脖子上就骑呢!算了,就让他这么自以为是吧,只要不出大差错,当乐子看图个解闷。 崔佑被叶希堵的哑口无言,又觉得十分不甘心,趁叶希起身去查看清点银两的时候,他跑了出去,给了衙门的一个衙役一两银子,让他给刚才那个叫杜信的老头带了话。 杜信本来是想狠狠的告秦隽一状的,他恨死秦隽了。秦隽不但降了他的品级,还把他给架空了,什么事都不给他做,什么好处都没他的份,他就是一个空拿几斗糙米俸禄的闲人! 那点俸禄够干什么?还不够他的小妾买对耳环!既然秦隽把他往绝路上逼,无义在先,那别怪他无情了。 所以,杜信在见到崔佑后,不管崔佑能不能给他好处,他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添油加醋的告诉了崔佑。 崔佑对秦隽的把柄虽然感兴趣,但杜信说的不过是些鸡毛蒜皮,即便这些是真的,报上朝廷也动不了秦隽,反而惹人笑话。 “没别的了?”崔佑皱眉。 杜信没办法了,豁出去了,压低声音在崔佑耳边说道:“下官还知道秦隽一件大罪,要是暴出来,足可以治秦隽一家死罪!” “快说!”崔佑激动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秦隽手里有一座银矿!”杜信说道,满意的看到崔佑神色都变了,“是他从原先的盛州恶霸满良手里抢来的,他私挖银矿,论罪当诛九族!” 崔佑觉得自己都不会呼吸了,没想到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当真?” “千真万确!杜某敢拿项上人头担保!”杜信只差指天发誓了。 杜信走后,崔佑第一念头就冲到秦隽跟前,把他连同陈未秋还有他们两个的小崽子捆了,投进大牢,再砍了! 然而冷静过后,崔佑寻思,这事只他一个人是不行的,叶希只想快速的带着银子上路,回京城交差,是不会支持他的。所以,他得找个同盟。 崔佑立刻就找上了作为“心腹”培养的姜渺。 姜渺得知这事后,惊讶之情不亚于崔佑,但他和崔佑所求不同,他对秦隽一家是没什么深仇大恨的,比起让秦隽一家倒霉,他更关注银矿本身。 崔佑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说着,准备用各种恶毒的手段收拾陈未秋,好给他妹妹报仇,姜渺一概没听进去,他仿佛看到了一座银山堆在他面前,只要他想,伸手就有大把的银子可拿。 怪不得秦隽这么大手笔的拿出了八十万两银子,有了银矿在手,别说八十万两,八百万两都不是问题! “要我说,这事还得让叶希出头。”崔佑分析道,“他才是领头人,随行的军士都听他的,我过去捉拿秦隽,名不正言不顺,秦隽也不一定俯首就擒。” 姜渺却不想让叶希知道,多一个人知道,他就少拿一份银子,便劝道:“叶希心里怎么想,崔大哥你还能不知道?他就是个不愿惹事,息事宁人的性子,胆子又小,只要那八十万两银子到手,别的他什么都不管。” “那怎么办?”崔佑问道。 “静观其变!”姜渺说道,“总之,这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万一秦隽知道了,难保他不会铤而走险,对我们下黑手。” 崔佑觉得甚是有道理,便决定按捺住要看秦隽一家倒霉的心情,准备等回了京再捅出这么一个惊天的消息。 叶希是个负责任的官员,从厢房出去后,就一直在官库看着下人验银子,称银子。一间库房的银子称完,已经接近傍晚时分了。 随行的一个小官吏对叶希说道:“大人,一共是十万两,箱子没问题,可以贴封条了。”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辽东军士提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浆糊,一路小跑过来,卢炳接了他手中的浆糊,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磨蹭什么!不知道急等着用啊!” 军士吓坏了,扑通跪地上胡乱磕了几个头,就头也不回的跑出去了。 叶希是个文人,看不惯卢炳这种粗暴对待下属的做法,侧目瞧了眼,就收回了视线,看着带来的官吏把封条刷上了浆糊,贴到了铁皮箱子上。 “时间不早了,前院备下了酒菜,还请各位大人移步前厅。”秦隽拱手说道。 众人车马劳顿了一个月,到达辽东后又马不停蹄的校验称量银子,早又累又饿了,叶希留下了几个能干的小吏守着已经清点完毕的库房门,便领着众人去了前院。 这会儿上,姜渺悄悄的落后于众人几步,叫住了秦隽。 “秦大人,还请这边说话。”姜渺笑道。 秦隽之前并不认识姜渺,但早在讨债大队从京城出发前,太子和井昭就把官员名录告诉了他,是以他知道这位姜大人是何方神圣。 “何事?”秦隽背着手,离姜渺一丈远,冷淡的问道。 姓姜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渺对秦隽的态度也不以为意,笑道:“秦大人,我今天听说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不知道秦大人有没有兴趣听听?” “没有。”秦隽直截了当的说道,转身就走,他讨厌故弄玄虚的人,更何况这人还是姜泽的弟弟。 姜渺急了,拦住了秦隽,低声说道:“秦大人,做人太高傲可是为官的大忌啊!” 秦隽看着姜渺冷笑,“等姜大人官位比我高的时候,再来教我为官的道理也不迟。” “秦隽,你别得意太早!”姜渺恼羞成怒,“我知道银矿的事!” “什么银矿?”秦隽问道。 姜渺看秦隽茫然的神色不似作伪,心里便是一沉,毕竟银矿的事只是那个主簿空口白牙告诉崔佑的,指不定是秦隽派人故意设下的陷阱,然而他又不甘心就这么空欢喜一场,便想诈他一诈。 “秦大人,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吧!”姜渺笑道,“我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怎么知道你手里有银矿?你能攒够八十万两税银,也多亏了那个银矿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秦隽皱眉问道。 姜渺心里盘算了下,说道:“我要五万两的现银。”他其实想要更多,但是银子太多,千里迢迢的他不好运啊! 秦隽差点没笑出声来,重新上下打量了眼姜渺,没有接姜渺的话。 “你看什么?”姜渺有些心虚,瞪着眼问道。 秦隽背着手,淡淡的问道:“你就是姜泽的弟弟?” “是又怎么样?”姜渺不耐烦的说道,“你到底给不给?不给我就上报给叶大人了!到时候少不得判你个抄家灭族的大罪!” 秦隽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姜泽,你弟弟这么蠢,你知道吗? 172.第172章 叶希病倒 秦隽走了,剩下姜渺一个人留在那里,气的浑身发抖。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就冷静了下来。 崔佑那糊涂东西被人骗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私挖银矿是多要命的事,秦隽再胆大包天,忽然听到惊天秘密被人知晓,不至于这么冷静。 真是遗憾!姜渺悻悻然想到,还以为可以借机捞一笔。 辽东六月底的夜晚很是凉爽,叶希,崔佑和姜渺单独在厢房开一桌,其余随行的人在前院的空地上吃席,热气腾腾的大白面馒头,菜是大盆装的新鲜野味,或烤或炖,酒也是陈年烈酒,然而每张桌上只有一小壶。 “喝酒误事,秦某知道各位大人公务要紧,不敢多备酒水,还望诸位大人见谅。”秦隽先说道。 叶希满意的点点头,笑道:“秦大人客气了,如此甚好。”菜和馒头分量都足,正适合累了一天的官员们享用。 他是领队的官员,身上的责任担子最重,也最怕银两出什么问题,从进入辽东起,他这一颗心就是悬着的。先是怕秦隽不给银子,见了银子又怕银子作假…… 倘若秦隽真的准备了大坛美酒,想要灌醉他们,那肯定是居心叵测,银子分分钟要出问题,叶希连菜都不敢下筷子吃了。如今看秦隽如此坦然,细节上都如此为他们着想,叶希放心的同时,对秦隽也生出了几分好感。 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叶希感叹,一个无根无基的年轻人,没有名师教导,没有长辈指点,却能将神仙难救的辽东换了一个天地,而且相貌堂堂,德行兼备,让他忍不住有股惺惺相惜的感觉。 但是,可惜了,他是太子提拔的人,而且他的夫人还同井家的阴私有关,不可能站在井大人这边,他们注定是对立的两方。 在厢房歇息了一下午的崔佑不爽,他一路辛苦,跋山涉水跑到这里,还以为秦隽能准备多好的宴席呢,没想到看到这么一顿粗犷的乡下席面,顿时就恼了。 他用惯了精细的吃食,根本不愿意吃这些大锅饭,简直就是降他的格调。 “秦大人,你这辽东富裕的很,银子都藏在山上,八十万两轻轻松松就拿了出来,却给我们准备这些东西?”崔佑阴阳怪气的说道,叶希就是个软骨头,这气叶希能忍,他忍不了。 反正秦隽和陈未秋很快就会被下大狱砍头,一个马上就要倒台的死人有什么可怕的?不过话说回来,陈未秋虽然可恶,但模样长的还是不错的,等秦隽一家进了死牢,他想办法把陈未秋弄出来,放到后院里当侍妾,天天折腾她! 叶希惊愕的看着崔佑,他觉得崔佑现在行事说话越来越毫无顾忌了,一点都不怕得罪秦隽,万一坏了大事,谁担待的起? 还没等叶希开口,秦隽说道:“叶大人,既然崔大人提到了此事,我想,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说清楚,省得将来有什么芥蒂,再难解释。” 叶希勉强笑道:“秦大人多虑了,崔大人只是有口无心,你莫放在心上。” “旁的事秦某当然不放在心上,崔大人所言之事非一般小事,还是解释清楚的好。”秦隽淡淡的说道,“跟叶大人来此的一位大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秦某在辽东深山有一座银矿,早些时候单独跟我说,他只要五万两白银就帮秦某保守秘密。” 说着,秦隽看了眼席上坐立不安,羞赧难当的姜渺。 “叶大人,银矿的事情可以说是笑谈,秦某敢以项上人头起誓,根本不知道那个莫须有的银矿在哪里,五万两白银自然无法跟这位大人兑现,还请原谅则个。”秦隽说道。“之前盛州有个首富满良,传言他有一座银矿,靠私采白银发了大财,其实那满良是个隐藏的匪首,他的财产全都是不义之财,和什么银矿无关,银矿只是他放出来的遮掩耳目的手段。看来,崔大人也相信了。” 叶希大怒,瞪了眼姜渺和崔佑,真是够丢脸的!手下的人居然公然索贿,他这下可有短处捏到秦隽手里了。 “秦大人不必紧张。”叶希正色道,“我相信秦大人的为人,必不会做出这等危害百姓社稷之事。” “那三位大人慢用。”秦隽微微一笑。他那些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确实不知道银矿在哪里,也确实没有去挖过银矿,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能打探到银矿的消息,别人也能,在他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动这个银矿前,他是不会沾上一星半点的。 等秦隽走了,叶希难掩怒气,对姜渺不客气的斥责道:“姜大人,叶某回去非得问问姜世子,你出来打这趟秋风,是国公府缺钱用了,还是国公府缺你的钱用了!” 姜渺脸涨成了猪肝色,心中将秦隽恨了个底朝天,嗫嚅道:“下官,下官只是听说有银矿,事关重大,想诈他一诈,好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不是真想要银子……” 姜渺擅做主张索贿,也得罪了崔佑,说好的回京告状呢?说好的一起看秦隽一家下大狱呢? “好你个姜二郎,敢涮我!”崔佑跳脚骂道,“果然是小娘养的,上不得台面,眼皮子浅!” 银矿的事被秦隽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这么一解释,态度坦然,根本不怕人来查,分明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件,崔佑失去了一个可以扳倒秦隽的机会,惋惜的要命,失望愤怒之下,庶子姜渺就成了他发泄的对象。 姜渺看着崔佑那张牙舞爪的模样,恼恨的很,刚要开口,叶希发话了,“崔大人,够了!” 没有崔佑这么当着别人的面打脸的。 崔佑对叶希还是有几分忌惮的,毕竟叶希是井恪的心腹,得罪了姜渺不要紧,得罪了叶希就相当于得罪井恪,他暂时得罪不起。 “赶快吃饭!”叶希说道。 姜渺对叶希存了几分感激,殷勤的将大盆中的炖菜捡好的给叶希盛了一碗,然而直到晚饭结束,叶希都没有吃上几筷子。 “可是饭菜不合大人口味?”姜渺问道,“下官找他们再给大人下碗面如何?” 姜渺之所以这么殷勤,也是存了将功补过的心思,希望自己巴结叶希高兴了,回京后就莫要提起他索贿的事。 叶希捂着肚子,摆摆手,脸色有些发白,皱眉说道:“不用,可能是路上吃坏了肚子,睡一觉就好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起床,等着叶希领队去称银子,等了很久,都不见叶希房间里有动静。 崔佑和姜渺敲了半天门,没听见叶希回应,告了声“得罪”便让随行的军士撞开了叶希的房门。 叶希脸色惨白,趴在床上,额头上脸上到处都是豆大的汗珠,瞧了眼闯进来的崔佑和姜渺,话都说不出来。 “哎哟,叶大人,您这是病了啊!”姜渺叫道,“下官给您请大夫去!” 姜渺对辽东人生地不熟,他要请大夫,自然要先厚着脸皮去找秦隽。 不多时,秦隽就带着未秋背着药箱过来了。 崔佑看着未秋,眼瞪的比牛铃还大,活像是看到了不同戴天的仇敌,指着未秋大叫道:“你来干什么?你,你这个……” “我什么?我是个大夫!”未秋没好气的骂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想给自家相公留面子,不想和崔佑对上。 崔佑哪能让未秋来治病,干脆挡在叶希的床前,不肯放行。 见崔佑还要开骂,未秋也恼了,眼珠子一转,指着崔佑嚷道:“我记得你!在京城的时候你找过我师父看病,我师父没给你看!不是我们看不起你,是你那不举之症我师父真治不了!那种药快活一时,能让你快活一世吗?当时我师父就跟你说了,少吃那些药,可惜你不听,现在吃药都不管用了吧!你再求我,我也治不了你这病,还是闪开,别耽误我给病人看诊!” 未秋嚷嚷的声音极大,穿透力强,外头等候的人员听了个一清二楚,门口的卢炳和虎头笑的直打跌。 秦隽也没料到自家媳妇造谣不打草稿,这话也能说的出口,等他想阻止时,未秋已经跟连珠炮似的把话说完了。算了,就这样吧,反正崔佑不是什么好东西。 崔佑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这无耻的女人说他什么?说他不举?!简直是把他做男人的自尊都踩到了地上! 他一定要把陈未秋弄进他的后院,往死里折腾! 叶希这会儿上有些清醒,看着张开胳膊,挡在他床前的崔佑,皱眉说道:“崔大人,你在干什么?” 崔佑恨的咬牙切齿,刚要说这女子不是大夫,就是个接生婆,会点骗人的鬼把戏时,突然想到,若是陈未秋治死了叶希,那他不就是讨债大队的头了?他把八十万两银子运回京城,得是多大的功劳?至少官升两级吧! 抱着这样美好的期待,崔佑咽下喉头一股老血,让开了,他决定在陈未秋治死叶希之前,不和陈未秋计较。 姜渺当然知道这些人之前的恩怨,他有些感慨,如今的秦夫人容颜依旧娇美,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迷人风韵,看来她和秦隽日子过的不错。 这会儿上,外头有人朝姜渺招手,姜渺便出去了。 “姜大人。”外头那个小吏陪着笑脸,笑的一脸暧昧,“他们托我来跟你打听,那个,崔大人真有那病啊?” 这个小吏是出了名的嘴碎,爱八卦,加上姜渺一向以平易近人的亲切形象示人,这群小吏就找上了他。 其实这只是姜渺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只要说崔佑和陈未秋有旧怨就行,但是姜渺想起了昨天晚上,崔佑跳着脚,一脸嫌恶的骂他是“小娘养的”,他手就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 “这种事还是别私底下议论了,我不是崔家人,也不清楚。”姜渺担心的往屋里看了一眼,似是怕崔佑听到,“不过,那位陈娘子是竺路白大夫的关门弟子。” 竺路白是什么人?是杏林首席,他们这群小吏一辈子也难以仰望的到。崔佑是崔家嫡长子,要是有隐疾的话,自然请得到竺路白看诊。 竺路白的关门弟子说的话自然是真的了! 哇,众人看向了屋里的崔佑,目光都集中在了崔佑的下腹三寸处…… 只可惜崔佑对此一无所觉,只专注于考虑陈未秋能不能治死叶希身上。 屋里,未秋让秦隽帮忙,把趴在床上的叶希翻了过来。 “肚子疼?”未秋问道。 叶希没料到秦隽给他找了个女大夫,想要秦隽换人,然而他肚子已经疼了一夜,早就承受不住了,这会儿上也顾不得许多了,便点了点头。 未秋戴上了手套和自制的听诊器,撩开了叶希的中衣,露出了叶希的肚皮。 叶希没料到这女子居然如此大胆,惊骇羞愤之下,慌忙扯下了自己的衣裳,遮住了肚子。 “你要干什么!”这话是未秋说的,毫不留情的又一把掀开了他的中衣。 叶希气了个仰倒,他还没问她要干什么,他倒是先问上了。 “你,你……”叶希肚子痛,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我?”未秋笑道,伸手往他肚皮上按了几下,“是这儿痛?还是这痛?” 秦隽虽然不高兴媳妇去给别的男人诊病,但他也不愿看到叶希出事,别的大夫他也信不过,便劝道:“大人,内子曾经师从竺路白,对医术有几分研究,你且安心等着。” 叶希惊的连肚子痛都忘了,这女人是秦隽的夫人?难怪这么大胆…… “是这里痛。”叶希指着右腹肚脐三指处,虚弱的说道。 未秋戴上了听诊器,将冰凉的皮盖子压到了他指的地方。 叶希看到了未秋手里奇怪的东西,有些好奇,闻了一下,那奇怪东西的两根皮管子的味道有点熟悉,只是这时他实在虚弱,怎么也想不起来。 看未秋取下了手套,秦隽问道:“怎么样?” 173.第173章 再剖一个 “不太乐观。”未秋说道,隔空指着叶希腹痛的地方,“初步判断,是他这里的一截肠子坏了。” 叶希紧盯着未秋的手指,没注意到未秋说什么,生怕她再摸到自己肚皮上,见未秋只是隔空点着,才长舒了一口气,这秦夫人也太大胆了! 未秋当然瞧见了他的小动作,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书生嘛,总有点莫名其妙的规矩和气节,人都快痛死了,还不忘男女大防。 “肠子坏了?”崔佑夸张的叫了起来,“那岂不是没的救了!”他是不是可以准备上任当老大了? 叶希一听,满头冷汗上又多了一层。 “什么叫肠子坏了?”叶希紧张的问道,“我可能只是吃坏了肚子……” 他原本是不信这女子有什么本事的,但听秦隽说秦夫人师从竺路白,便收起了轻视的意思。 “你拉肚子了吗?一天大……去几趟茅房?”未秋原本想问的更仔细点的,然而看叶希一脸羞愤欲死的模样,只好换了种含蓄的说法。 秦隽暗地里十分不爽,他是多重视这个姓叶的,才舍得让自家媳妇出马治病,这姓叶的还活似一副被轻薄了的良家民男模样,实在欠揍的厉害。 “叶大人,医者无男女,还请放下成见,据实已告,对大夫诊治病情也有帮助。”秦隽说道。 叶希心一横,这个秦隽眼看是不会再给他另找个大夫了,崔佑那小子什么心思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姜渺更是指望不上,便说道:“我没有拉肚子,前些日子赶路的时候,只是隐隐有些腹痛,到盛州后,就痛的厉害了……” 未秋点点头,夸奖道:“这病发作起来痛的厉害,不少人都承受不住,你能忍到这份上已经不错了!” 叶希勉强扯出一个笑脸,“还要劳烦秦夫人开个方子,在下要务在身,实在耽搁不起。” “中药已经治不了你的病了……”未秋说道。 崔佑连忙叫道:“我就说这肠子坏了没的治,唉,叶大人,你是个好人啊,回京后我会向表弟说你这一路辛苦的,一定让朝廷给你嘉奖!” 叶希只想用袜子堵上崔佑那张臭嘴。 “不知道秦夫人打算如何治在下的病?”叶希懒得去管崔佑了,朝未秋有气无力的问道。 未秋用手指在他肚皮上方虚划了一条线,眼里带着戏谑的笑意,“先剖开你的肚皮,找到坏的那截肠子,然后……”她做了个切的手势,“切掉!再把你的肚皮像缝布袋那样缝起来。” 没等未秋说完,叶希就两眼翻白,惊骇之下,肚子疼痛愈发的难忍,直接晕了过去。 秦隽看叶希吓的不轻,忍不住问道:“除了剖腹,还有没有别的法子?”他怕叶希不是病死的,是吓死的。 “没了。”未秋双手一摊,“除非他能忍过去,不过这种病能忍过去的人很少,真的会痛死人的!” 崔佑赶紧说道:“剖!秦夫人,你赶紧剖,治好叶大人要紧。”剖死叶希再好不过了! 未秋没搭理崔佑,安慰秦隽道:“你放心,不是很难治的病。” 阑尾炎嘛,小手术而已。 叶希并没有昏迷多久,很快他就肚子痛醒了,张开眼睛,就瞧见秦隽手下一个叫虎头的男孩子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站在床头。 “叶大人,我们公子叫我来给你送药。”虎头说道。 叶希支起了身子,有气无力的问道:“什么药啊?” 虎头老老实实的说道:“能治大人您肚痛的药,夫人说了,先前说的那些都是哄你玩的,你的病吃了这个药就好了。” 叶希这才放下了一颗心,在心中把秦隽和未秋给骂了个狗血淋头,有这么消遣人的吗!据说还是竺路白的关门弟子,有点医德好吗!以后还能不能愉快的找大夫看病了? 不过既然是竺路白的弟子,那医术应该是有保证的,叶希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苦的让他直皱眉头,然而还是慢慢喝完了,一滴都没剩。 虎头赶紧端了空碗走了,撒谎的压力好大,他是个好人! 没过多久,叶希就觉得看东西有些模糊,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话,然而他眼皮子怎么都睁不开了,没多久,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昏迷前,他好像听到秦隽在说:“直接喂了他药就行了,吓唬他干嘛?”语气宠溺又无奈。 秦夫人笑道:“我没吓唬他啊,大夫应该对患者真诚相待,不能隐瞒治疗过程。” 其实是她看不惯这个姓叶的满是正经的教条脸,看禁欲系的人崩溃很让人开心有木有? 未秋忍不住捂脸,果然是越长大越变态吗?又开始往三十岁奔跑的她在变态路上一去不回头? 叶希有点心惊胆战,什么叫不能隐瞒治疗过程?莫非真的要把他肚子剖开?他奋力想挣扎,然而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抬根手指头都困难。 在最后沉睡前,他好像听到了崔佑暴怒的声音,从屋子外头传了过来——“老子没有不举!” 等叶希再醒过来时,天已经擦黑了,屋里点了灯,秦隽和虎头正坐在屋里等着他。 “醒了!”虎头先嚷道,“夫人真是神了,说他这个时候醒,他真就这个时候醒了!” 秦隽起身,走到了叶希跟前,问道:“叶大人,现在感觉怎么样?” 叶希顾不上回答秦隽的问题,在秦隽的搀扶下靠着床躺着,低头一看,果然雪白的中衣上沾了斑斑血迹,心惊肉跳下,叶希赶忙掀开了中衣,肚皮上一道半指长的疤,用肉色的线缝合在一起,分外狰狞。 真的剖开又缝上了! 叶希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强撑着才没有晕过去,刚想发作,却突然觉得,肚子好像不疼了……不对,还是疼,不过疼的地方是伤口,却不是里面,而且比起之前的疼,这种疼根本不算什么。 这么说来,秦夫人真的用剖腹之术把他治好了?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这时,虎头已经把未秋叫了过来。 “叶大人醒了?”未秋笑着问道,“伤口疼吧?忍一忍,过几天就长好了。” 看着烛光下,笑的亲切漂亮的秦夫人,叶希的舌头都打结了,“那,你,我,我……” 未秋很耐心的看着他,禁欲系的帅哥精神崩溃后总得有个恢复期,对病人要耐心。 最后,叶希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你真的剖开了我的肚子?” “真剖开了。”未秋说道,“还割了你一截肠子,你等会儿,我拿给你看看……” 叶希痛苦的伸手,“别,我不看!” 秦隽哭笑不得,暗中握了握未秋的手,“别逗他了,他胆小。” 叶希更痛苦了。 “好了,不逗你了。”未秋笑道,“你饿不饿?这两天只能吃稀粥,喝羊奶,过两天就可以正常吃饭了。不过等伤口彻底长好前,最好都只在床上躺着。” 叶希立刻皱眉,“那不行,我还得看着他们盘点税银。”交给崔佑那蠢货他实在不放心。 “别说盘点税银,等他们盘点完了,你也赶不了路。”未秋说道,“至少得静养个七,八天吧。” 叶希眉头皱的更紧了,税银要赶快运送进京,他要是赶不了路,那只有崔佑和姜渺带队,路途遥远,难保会出什么问题。 “那要是我强行赶路呢?”叶希试探问道。 未秋笑眯眯的,伸手做了个开花的手势,“你的肚皮会裂开,到时候肠子啊,肝啊,脾啊……流的满地都是哦!” 叶希被彻底打击到了,然而再受打击,本质上还是井恪团队中的精英,冷静过后,便对秦隽说道:“劳烦秦大人请崔,姜二位大人过来。” 他虽然效忠井恪,但不代表他会把井恪的利益凌驾在自己的性命之上。 崔佑和姜渺过来后,秦隽便带着未秋走了,留出空间来让三人说悄悄话。 叶希将自己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如今我伤势在身,盘点税银和押送税银上路的事实在是有心无力,只有全权拜托二位了。此事干系重大,不需我再多言冗赘,还望二位做事一定要慎之又慎!否则,出了任何问题,都是二位的责任!” 崔佑和姜渺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都巴不得当老大,抢一个天大的首功,然而表面都是一副神情沉重的模样。 “叶大人放心,崔某一定不辱使命!”崔佑先拍起了胸脯。 姜渺也赶紧表态,“银在人在,银失人亡!” “你们明白这其中的凶险就好,回去吧。”叶希疲惫的说道。 崔佑和姜渺赶紧告辞走了,临走前,崔佑还动情的说道:“你放心,回京后我一定为你在表弟跟前美言几句,唉,你这也是没办法!” 叶希懒得搭理他。 又过了一会儿,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叶希抬头看去,一个姑娘提着一个小箱子走了进来。 烛光下,姑娘穿着鲜艳的红裙,身形娉婷,一张俏脸干净莹润,似是还有未褪的青涩绒毛,漂亮的不像话。 叶希愣住了,这大半夜的,秦隽安排个姑娘给他…… 174.第174章 有心无力 再漂亮也没用! 他肚皮上还开着口子呢,有心无力! 哦不,叶希回过神来,有心无力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作为一个年轻有为的官员,品行高洁,洁身自好,是坚决不会接受这种事情的! “起来了!”姑娘朝叶希说道,漂亮的眼眸中似有水波潋滟。 叶希踌躇了半晌,看那姑娘年纪还小,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放软了语气,说道:“姑娘,我身上有伤,不方便……” “我当然知道你身上有伤。”姑娘说道,语气略有些不耐烦,“起来靠床上总行吧!” 叶希大惊,这姑娘年纪不大,懂的花样倒是不少,这太守府摧残了多少花季少女啊? 想了半天,叶希严肃的对姑娘说道:“姑娘,我是不会带你回京城的。” “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脾气本来就不大好的陈六月略有些暴躁,“算了,你不想起来就躺那吧!” 六月打开了箱子,拿出了一个瓶子和一块棉帕子,朝叶希走了过来,将东西放在了床头,她粗暴的掀开了叶希的被子,又接着伸手去掀叶希的中衣…… 叶希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的贞操要交代在这里了,他错了,不是太守府摧残花季少女,是花季少女摧残他!还有没有人性?他肚皮上还开着口子呢! 然而,少女掀开他的中衣后却没了下一步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叶希睁开一只眼,瞧见少女打开了瓶塞,倒了些液体到了帕子上,擦拭他的伤口。 伤口附近的肌肤感受到一阵舒适的清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味。 原来不是来“摧残”他的…… 叶希心里说不上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遗憾。 “明天开始,伤口可能会发痒,要忍着,不能挠,记住了吗?”姑娘不客气的说道。 叶希连忙说道:“好,我记下了。那个,秦夫人不来看看吗?” “你这点小伤,还用不着她出马。以后要是不出什么意外,都是我来查看你的伤口。”那姑娘说道。 叶希犹豫了一下,问道:“还不知道姑娘尊姓大名?” “我叫陈六月,是秦夫人的妹妹。”六月大方的说道,她跟着未秋学这么多年,早就能出师了。 叶希还有点不放心,问道:“我这个伤,不要紧吗?”肚皮上开口子了啊,好可怕! 六月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不客气的说道:“听说今天早上,我姐只是说说要给你剖腹,你就吓晕过去了?瞧你这点胆子,还算个男人吗……我姐在王家太太身上动刀子,人家是个女人,都没吓成你这样!” 叶希羞愤欲死,他想起了秦隽那句话,“别吓他,他胆小。”恨不得再晕过去一次。比起将“不举”挂在嘴边的陈未秋,这个陈六月的彪悍程度也不逞多让,怪不得是姐妹。 “好好养着吧,碰见我姐算你命大!”六月摆手,提着箱子就走了。 虽然身上有伤,不好挪动,但叶希还是放心不下,崔佑和姜渺都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人。在称量银子的时候,叶希都让下人抬着滑竿,送他过去在一旁看着。 崔佑心中大为不爽,认为叶希这是在质疑他的能力,下他的面子,索性做的更绝,他和姜渺一人一把剪刀,把每一块银锭子都剪开查看了。 秦隽偶尔过去看一眼,但笑不语。 很快的,八十万两银子清点完毕,箱子都贴上了封条,准备装上马车。叶希,崔佑和姜渺都在银两交割文书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叶希心中非但没有安定,反而更加焦灼起来,反反复复的叮嘱崔佑和姜渺,路上一定要当心。 “放心吧!”崔佑十分的不耐烦,“一路上都有各州府衙门派兵护送,能出什么问题?” 姜渺也说道:“大人放心,下官就是夜里不睡觉,也要盯牢了银子!” 在叶希的牵肠挂肚中,押运着几百个沉甸甸铁皮箱的队伍上路了,出辽东府前,由太守衙门的兵士护送,出辽东府后,就由别的地方的官员接手了。 毕竟是八十万两银子的巨款,回去的行程比来的时候快的多,不过一天时间,队伍就出了辽东府,一路上快马加鞭,马不停蹄的往前奔。每到一个地方,姜渺都会尽责任的从驿站发平安信给叶希。随着平安信一封封的到达,越来越接近京城安全地带,叶希也就越放心。 在崔佑他们离开盛州后,秦隽听卢炳报来了一个消息,悄悄的单人骑马,出去了一趟,好久才回来。 半个月之后,叶希彻底养好了伤,肚皮上只留下了一道疤痕。 临别的时候,秦隽设宴给叶希送行,叶希摸着肚子感慨道:“是叶某孤陋寡闻了,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神奇的剖腹治病之术。多亏了尊夫人的妙手,叶某才能痊愈。只是可惜,耽误了押运银两的大事!” 秦隽只是微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人这一病,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叶希听不大明白,刚要皱眉发问,就瞧见一个武官走到了卢炳跟前,低声朝卢炳说了几句话,卢炳便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他瞧着那武官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想了一会儿,便想了起来,那武官竟然就是送浆糊贴封条的人,而且每次送浆糊的人都是他! 送浆糊时他的打扮不过是个无品级的小兵,还被卢炳叱骂,然而看今日他的穿着,武官品级还不低,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叶希一惊,心中已经凉了半截,他自幼天资聪颖,很多事情都是一点就透。很快,他又想了起来,那日秦夫人给他检查身体,用的一个叫“听诊器”的奇怪东西,上面的两根软管散发的淡淡香气,和盛州衙门送来的浆糊是一个味道! 浆糊是热的,而软管是凉的。也就是说,浆糊中的东西凉下来后会变成软管那样一点粘性都没有的东西。 这样的东西在热着的时候自然能粘住纸封,但等箱子贴上纸封,锁住大门,这些东西变凉后,就能轻而易举的从纸上剥落……不管秦隽用什么办法进入到了重重看守下的库房,都能在不破坏他们带来的封条的情况下开箱,拿走银子,随便装点什么东西进去,再用真正的浆糊贴上封条! 叶希手抖的几乎拿不住酒杯,怪不得从头到尾,秦隽都如此热情的迎接他们这群讨债的人,原来他根本就没打算给他们税银! 可笑他们还在银两交割文书上签了名,按了手印,承认秦隽把银子如数的上缴了。 秦隽为什么不阻止他们查验银子,甚至还处处为他们着想,方便他们查验银两,因为问题根本不是出在银子上。 八十万两银子啊!叶希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要栽倒在地上。丢了这么多银子,该是多大的罪过,够把他一家砍好几回头了! 秦隽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叶希,问道:“叶大人,可是身体尚未痊愈?不如歇息两天再赶路?” 叶希此时看秦隽,如同看一个微笑的地狱无常。 他们签了文书,银子是如数交到他们手中的,一旦出了辽东,不管发生什么样的变故,责任都追究不到秦隽头上。 责任在谁身上?谁押运银子,责任就是谁的! 叶希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自认井恪一定会是个出人头地的人物,成就一定会在井丞相之上,所以才义无反顾的投入了井恪的阵营中,成了他的得力干将。他第一反应,就是赶快回去,将秦隽所做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井恪。 然而还没等他踏出脚步,他就犹豫了。他是寒门子弟,家中供他读书不易,他有幸得到名师赏识不易,千辛万苦才得来了做官的机会。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更是不易。 他有什么证据证明秦隽偷换了银子?即便有什么蛛丝马迹,他卧床的这段时间,足够秦隽销毁线索几千次了。他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丢失银两的大罪虽然轮不到他头上,但箱子装车前,银子就不翼而飞,他却不知道,少不了一个玩忽职守的罪责。 他要是想安然度过这次风暴,就必须咬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银子在出辽东前,是完好无缺的。 这样,他就不需承担任何责任。他不像崔佑,姜渺那样出身名门世家,他背后没有实力雄厚的靠山,他付不起这个责任,他还有年迈的父母。 听说秦隽夫妇和崔家,姜家都有恩怨过往,那是他们的事,秦隽要坑的人应该就只有崔佑和姜渺,他不过是倒霉,因为能力出众被派来了,现在他躲过一劫,凭什么要回去再淌这个浑水? 他算是明白了,秦隽为何说出他生病不是坏事的话来。 的确,这个病来的太及时了,倘若不是这个病,他现在正在通往断头台的路上! “不了。”叶希语气僵硬的拒绝了秦隽的提议,即便他躲过了这个责任,但崔佑和姜渺不可能幸免,崔佑是铁板钉钉的井派的人,崔佑落马倒霉,他日子也不会好过,只要有井恪在,他就别想在官场上有作为了。 175.第175章 灭口 更让叶希觉得烦躁的是,井恪说不定会认为他是秦隽的同伙!要不然为什么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清点银子的重要时刻病了,而且还是太守夫人给治的病,下了让他卧床静养的命令。 怎么看,都像是他们串通好的,分明就是让他跳出事情之外。 这个嫌疑,他是洗不掉了。 叶希长叹了一声,看向了秦隽,拱手说道:“秦大人好谋略,叶某自愧不如!” “叶大人过誉了。”秦隽坐了下来,淡淡的说道,“我看叶大人也是有识之士,不是朝中那些蝇营狗苟之徒,为何要助纣为虐?” 看叶希的反应,想必是已经知道了税银出了问题,难为他还能这么冷静。 “助纣为虐?”叶希苦笑了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秦大人太抬举叶某了,叶某哪有那本事?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无依无靠,为自己谋个前程罢了。” 如今这前程也断送在秦隽手里了,叶希不知道是该恨秦隽还是该自愧不如。 “叶大人休养的如何了?”秦隽状似随意的问道,“若是有些不好,不如在盛州住上几天再上路回京?” 叶希想了想,还是谢绝了,他知道秦隽是为了他好,多等几天,等崔佑他们进京后,他再启程,就能躲过这场风暴。 “这事虽然叶某躲过了,但归根究底,叶某还是有责任的。”叶希说道,“万没有逃避的道理。” 若是没这一场病,他带着箱子进了京,就算上了断头台,也死的稀里糊涂,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叶希是个严于律己的人,他从来都认为,不是对手太狡猾,而是自己不够聪明仔细。 送走了叶希后,辽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又过了几天,未秋突然说道:“最近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杜夫人了。” 杜信是个男子,不方便出入太守府后院,他本人又不被秦隽待见,官位做的岌岌可危,便想展开夫人外交。 前些日子,杜夫人隔三差五的带着礼物来拜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杜夫人说话和杜信一个路子,极尽阿谀奉承,假话空话一堆,弄的未秋烦不胜烦。她来十次,未秋最多见她一次。 秦隽说道:“杜家搬走了。” “搬走了?”未秋好奇的问道,“他们搬哪里去了?不是盛州本地人吗?杜信不做官了?” 秦隽笑着摇了摇头,“杜信辞官了。” 他想起崔佑一行人离京的那天,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死人还怎么做官? 崔佑一行人从盛州西门出城,不多时,三辆马车从盛州南门驶了出去,一路向南走去。 此时盛夏的大太阳火辣辣的照着,官路上静悄悄的,只有那几辆蒙着油布的马车前进着,马蹄声中夹杂着男子的喝骂声,车行过后的路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车辙印。 “快点,再跑快点!”杜信坐在车里,撩开帘子向外探头,没好气的叫道。因为焦急,语气就显得格外粗暴。 车夫暗暗叫苦,抱怨道:“大人,这已经很快了,车上装那么多东西,马跑不快啊!” 马车里装着杜信这些年来积攒的财产,他的家人早就暗中转移出了盛州,去了江南,杜信这是带着财产与他们汇合去的。 他其实不想走的,他是土生土长的盛州人,祖祖辈辈都在盛州过活,谁愿意背井离乡,漂泊异地? 可他没办法,他在盛州过不下去了。他在崔佑面前揭发了银矿的事,秦隽不会放过他的。 本来杜信是想借京城来的官员的手,把秦隽拉下马的,谁知道秦隽三言两语,就把银矿定性为了“莫须有”,京城来的人银子都拉走了,秦隽现在腾出手来,肯定要收拾他。 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早就把家小送到了江南,然后他在家收拾整理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当,趁秦隽送京城里的官员出城的时候跑了出去。 杜信回头看了眼背后的路,黑土路上空荡荡的,只有马车扬起的尘土,并没有人追来。 他微微松了口气,又有些烦躁,觉得秦隽就是个煞神,一来就断了他的财路,还把他逼的背井离乡。 有朝一日,一定要秦隽好看! 杜信暗暗下定了决心,他就不信,秦隽为官这些年,一点把柄都没有。想起那个银矿,杜信惋惜的不得了,看秦隽那架势,像是真不知道。 满良和辽东三虎都被秦隽砍了头,银矿的下落应该就只有满良的儿子满鹏知道,可惜满鹏被发配到凉州了。 这样也好,秦隽那个乳臭未干的竖子哪配得到那么一大笔财富,等他在江南安顿下来,就去凉州找满鹏,打听银矿的下落。他要是有了那座银山,还怕斗不过秦隽? 马车走的越远,杜信就越放心,然而出城一个时辰后,马车却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杜信在车里问道,“赶快走,时间耽误不起!” 外面却没有人回答他的话,空气寂静的仿佛要凝固起来一般,杜信在车里都感觉到了一股肃杀的冷意。 “怎么回事?来人啊!”杜信颤声叫道,却没胆子掀开车帘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一杆长枪慢慢的挑开了车帘,精钢的枪头在阳光下闪着亮光。 卢炳一身劲装,站在车外,冲他一笑,伸手把他扯出了马车。 路旁躺了几具血淋淋的尸体,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没了脑袋,杜信认出来那些都是他家的车夫,吓的浑身颤抖,面如土色,跪到了卢炳跟前,“卢大人,饶命啊!” “哎,杜大人,您这大礼我可当不起!”卢炳笑嘻嘻的说道。 吴忠也在场,冷冷的看着杜信,失望的说道:“杜信,你为何要背叛秦大人?” 杜信哆哆嗦嗦的摇头,“没,没有。卢大人,下官只是,只是出城走个亲戚而已……” “走个亲戚带这么多值钱东西?”卢炳笑道,“哪家亲戚啊?” “这些东西都给您,给您和吴大人,求放我一条生路吧!”杜信跪在地上作揖磕头。 卢炳摇摇头,“那可不行,你把太守大人坑了,还想跟没事人一样拍屁股走人?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我没坑他!”杜信说道,“真的有银矿,真的有银矿!卢大人,要是您肯放我一马,我找到银矿后,大头归你!” 吴忠气的一脚踹了过去,“当我们是什么人?跟你一样?” 杜信被踹了个仰倒,爬起来后壮着胆子说道:“我是朝廷命官,你们无缘无故的害我,不怕上头查到你们头上?” “哪是无缘无故?”卢炳将长枪往地上一戳,靠在长枪上笑道,“杜大人私通土匪,是满良在官场中的内应,这算不算是杀头的死罪?” 杜信慌忙摇头,“没有的事,大人您一定是误会了。” 吴忠叹了口气,说道:“杜信,早在辽东三虎落网时,你极力主张杀掉他们的时候,秦大人已经将你彻查了,你若不是怕辽东三虎说出来什么不该说的,为何如此心虚着急?” “还有啊……”卢炳指了指三大车的财物,“你一个小小的主簿,每月俸禄不过几斗糙米,就是不吃不喝,干上一百年也攒不出这么多家当吧?除了私通土匪,还贪污受贿!” 吴忠懒得和他多说,将杜信捆了个结结实实,绑到了马车上,赶着马车去了个隐蔽的地方,而卢炳则回城,将事情经过告知了秦隽。 很快的,秦隽就过来了。 杜信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都不敢抬头看秦隽一眼,只看着秦隽的袍角,哆嗦的说不出话来。 以秦隽行事的狠辣程度来看,他今天算是交代在这里了,可笑他大半辈子卑躬屈膝,阿谀谄媚,积攒下来的家底都便宜给秦隽了。 秦隽也没和他废话,直接拔出了他的剑。 杜信只觉得一道寒光闪过,心窝一凉,抬头看去,秦隽一剑把他戳了个透气。 吴忠嫌恶的将杜信的尸体踢到了一旁,问道:“大人,这些赃物怎么处置?” 秦隽掏出帕子,把剑擦拭干净后放回了剑鞘,说道:“送到聂三虎那里去吧,他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 “大人……”吴忠欲言又止,聂三虎这些年收留了不少青壮年流民和从良的土匪,山中的队伍已经发展到了五六千人,这些人只听命于秦隽,称秦家军。 秦隽建了这么庞大的军队,究竟想干什么? “吴忠,你是不是觉得不妥?”秦隽说道,“我并没有反对朝廷的意思,只是如今天下,天灾人祸不断,接连民乱,我们不过是个光秃秃的太守衙门,手中无兵,做什么都不踏实。哪个世家豪强手中无私兵?就说江南总督马灿,公然蓄养私兵,听说有七,八万人之多,朝廷也奈何不得。我们这点兵马,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 秦隽又说道:“假如你觉得不妥,现在也可以抽身而退,我秦某人绝不会对你有任何打击报复。” 176.第176章 要钱的父亲 “不。”吴忠连忙摇头,“下官早就打定主意,跟随秦大人鞍前马后了,不管大人要走什么样的路,吴忠一定跟在大人身后。” 他坚信秦隽不是池中物,跟着秦隽铁定有出息,而且秦隽对手下体贴又大方,是个难得的好上司。就算秦隽要去造反,他也愿意跟着,没准还能捞个国公爷当当,给他们吴家光宗耀祖! 而且,他是个厚道的辽东汉子,最恨的就是背叛,像杜信这种人,在他眼里,砍一万次都死不足惜。 秦隽笑了笑,背手淡淡的说道:“好。” 他不会让对他好的人吃亏的。 八十万两银子是重物,崔佑一行人赶着几十辆马车,沿途又有各州府的军士护送,走了大半个月,才到了潼关,进了陕西地界,崔佑和姜渺才彻底放下了一颗心,都到了天子脚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渺并不知道叶希已经出发,离开了辽东,到了潼关后仍旧尽职尽责的给叶希发了一封平安信。 驿站的官员将信送到了秦隽手里,秦隽看完信时,正好卢炳过来,跟他说,前段日子被雨水冲塌的几间库房已经重新盖好了。 “这回盖的可结实了!”卢炳笑嘻嘻的说道。 秦隽点头,将手中的那封信揉成了一团,用力的扔到了远处,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 就在秦隽收到信的当天,盛州衙门来了位不速之客。 秦隽听下人禀报外面有位自称是“太守大哥”的人求见,愣了很久,见到人后才知道,来的人是秦誉。 “堂兄,你怎么来了?”秦隽惊讶的问道。 秦誉是六品官,按理来说是不能随意出京的。 “父亲有点事找你……”秦誉含含糊糊的说道,“写信不方便,找别人不放心,我便告了假。二弟你也知道,我那差事又不重要,有我没我都一样。” 见秦誉说的吞吞吐吐,眼神直往屋里卢炳和吴忠身上瞄,秦隽便带他去了后院,让未秋带着孩子出来见了秦誉,给他上了茶。 秦誉见到两个孩子也很高兴,又有点尴尬,来的时候也没想过给秦隽的孩子带见面礼,便从脖子上取下了从小带着的玉观音给了新添的小侄秦衡,身上的香包给了侄女秦茜。 “三伯父有什么事?”秦隽问道。 秦誉等未秋把孩子带下去后,才说道:“父亲这些年仕途上一直不顺,他有心想往上走,二弟你也知道,咱们在朝中没个人脉,缺乏助力,就是找人搭桥,也得给人好处才行……” “他想让我给他出跑官买官的钱?”秦隽冷声问道。 秦誉脸上有些发烧,半晌才说道:“二弟,咱们家现在不同往日了,你差事办的利索,政绩出众,在皇上面前都是记了名号的,飞黄腾达的时候指日可待。父亲若是能更进一步,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父亲这些年……” “他要多少钱?”秦隽打断了秦誉的话,问道。 “父亲要……五万两。”秦誉咬牙说道,其实秦笙要的是十万两,他觉得简直是狮子大开口,秦隽不可能给他们的,所以干脆只说了五万两。 他觉得五万两对秦隽来说不算多,秦隽很可能就给了,但十万两……没准秦隽直接把他轰出去了。秦笙自认为他这个亲爹在秦隽跟前面子天大,但秦誉可不觉得他能有这么大面子。 秦隽轻轻的嗤笑了一声。 未秋把孩子带到院子里,让他们自己在院子里玩,回头进屋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当即就不客气的说道:“堂哥,我相公一年俸禄也不过禄米两石,合纹银十两,三伯父要的五万两银子,我们要五千年才能攒够,怕是要他久等呢!” 秦誉脸涨的通红,暗道弟媳妇果然不愧是井家的姑娘,骨子里都不是省油的灯。 “弟妹说这话就见外了。”秦誉说道,“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也是阿隽的亲大哥,帮我们不就等于是帮自己么!” 未秋笑了,慢慢说道:“堂哥慎言,这话叫弟妹已经仙去的公爹听到了,说不定会在梦中找你聊聊的。” 秦筑病的快不行了,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己还没个儿子,好不容易过继来了个供奉香火的儿子,到头来出息了还要被堂兄一家给认回去,脸皮这么厚,还有没有天理了! 秦誉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是当大伯的,当然不好跟弟妹扯嘴皮官司,只得尴尬的笑道:“看弟妹说的……” “堂兄,陈氏话糙理不糙,日后这亲父子,亲兄弟之类的话,还是别说了,让人听到了,说我什么不要紧,编排你和三伯父什么难听的,就不好了。”秦隽说道,笑着和未秋对视了一眼。 这年头,女人都讲究个贤良温顺,恨不得把这四个字当成招牌顶到头上,可他媳妇嘛,虽然泼辣,但总是无条件维护他的,每次都让他心里满满的都是热乎劲。 秦誉只得涨红了脸,点头称是,“我和父亲只是见着你亲,到底是亲骨肉,姚家指望不上……” 秦隽便没有吭声,场面就有些冷场。 过了一会儿,秦誉试探的说道:“阿隽,那五万两银子……” “堂兄,五万两银子不是五两,五十两,叫我怎么可能拿的出来?”秦隽忍无可忍,说道。 秦誉急了,他在来之前,想过要钱不顺这种可能,本来他们和秦隽就没多大情分,现在看人家发达了,冷不丁跑去要几万两银子,不顺是肯定的。 但他没想到秦隽会一口回绝,怎么也得给个一两万两吧,他空手回去怎么跟父亲交代! “二弟,你说你没钱,谁信啊?八十万两税银,你一下子就拿出来了,五万两你就拿不出来了?”秦誉嚷道。 秦隽冷冷的看着他,“秦誉,你也知道那八十万两是税银,你让我拿官府的钱去给你父亲买官?你把我置于何地?” 他连声“堂兄”都不屑于喊了,再多的情分也经不起这么消磨。 秦誉话出口就后悔了,连忙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又放软了语气,说道:“二弟,若是手头松快,就借我们一些。你不在京城不知道,这些年我们的日子,是越发的艰难了。” “有多艰难?是吃不上饭了还是没房子住了?”秦隽冷笑道,“倘若真是过不下去了,堂兄就带着伯父他们过来,我这里还是能管的起饭的。” 秦誉坐不住了,脸惹的都要烧起来了,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腾的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秦隽,我知道你记恨父亲把你过继到聊州的事,可那都过去十多年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再说子不言父之过,便是他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他也是你的亲生父亲!现在父亲有了难处,你就袖手旁观?” 未秋撇了撇嘴,忍不住要开口了,秦隽却拉住了她,站起身对秦誉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怨恨过父亲将我过继出去。至于他要的五万两银子,这个恕我无法办到,若是因为这事,三伯父和堂兄怨恨于我,我无话可说。” 他很感激秦笙把他过继到了聊州,这样他才有机会开始新的人生。秦笙从不多看他一眼,也没有教导过他,倘若他一直留在京城,不过是个被姨娘养废了的庶子,一事无成。 那样的他,未秋是看不上的。 秦誉气的不行,却说不出来什么,私底下要银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们不占理,传出去也丢人。 “二弟……”秦誉叹了一声,坐回到了椅子上。 现在的秦隽,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在秦府中不受宠的庶子了,他已经长出了强壮的羽翼,行事稳重,说话有声,气势强大,官威日盛。倘若不出什么意外,他日秦隽的成就绝对在父亲之上。 “堂兄,你若是担心无法交差,就将我的话,原原本本的转告给三伯父吧。”秦隽说道。 “好。”秦誉说道,有些无可奈何。 这会上,他才有空打量秦隽的住所,不过是前后各三间红顶青砖的瓦房,前面的三间还是旧的,屋里的摆设也不见多么富丽堂皇,值钱的古董字画更是一个没有。 弟妹的打扮也是平平常常,方才见的那两个孩子除了长的漂亮了些,和普通人家的孩子穿戴上没什么两样。 简言之,秦隽这日子过的还不如他们家。 其实秦隽远没有他们想象中那般豪富,秦誉心中暗暗想到,那八十万两税银肯定把秦隽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身家都刮空了! 秦誉走后,未秋忍不住搂住了秦隽,亲了又亲。 “怎么了?”秦隽笑着把未秋抱到了怀里。 未秋不吭声,她只是心疼自家老公爹不疼娘不爱罢了。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悲?”秦隽问道,亲爹这么上不得台面,他在老婆面前都觉得丢脸。 未秋笑道:“你都把我娶了还可悲?” 秦隽忍不住挑眉,“秦夫人此话怎讲?” 未秋指着自己,说道:“我这八字,这面相,旺夫!” 秦隽大笑着搂着未秋躺到了床上,刮着她的脸皮,亲昵的说道:“真厚!” 177.第177章 庆功 崔佑一行人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份了,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崔佑和姜渺的心情就如头顶上的蓝天一样,只差放声高歌了。 他们身后的八十万两白银一进京,等待他们的就是美妙的升官发财,分分钟要发达的节奏啊! “这段日子过的实在辛苦,可也值!”崔佑骑在马上跟姜渺感叹道,他一个金窝里长大的富贵公子,一路上风餐露宿不说,时时刻刻都得操心着押运银两的事,睡觉都不敢闭上眼睛。 到底是一笔巨款,他不敢马虎,好不容易捱到了京城,可算松了口气,同时更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 他一向平庸,如今千载难逢做了一件大事,还是倾尽全力去做的,当然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当然,这一点上,他和姜渺不谋而合。 运银子的车队浩浩荡荡驶入了城门,引来无数民众围观,虽然看不到银子,光是看那沉甸甸的大铁皮箱子,就让人啧啧惊叹不已。 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的崔佑和姜渺更是得意的要飞起来了,各自派了人回家报平安。 说是报平安,其实就是报喜,姜渺除了给祖父和父亲报了信,还让下人特意给姜泽报信,炫耀的意味分明。 姜渺的下人去求见姜泽时,姜泽正在书房里看书,身边的大管事姜能接见了他。虽然姜泽没有见他,但他们说了些什么,姜泽听的一清二楚。 不多时,姜能就进了书房,愤愤然说道:“不过是押运了银子进京,不知道的还以为立了多大的盖世奇功!” 二爷的小厮和二爷一个样,那副嘴脸看着就叫人恶心,鼻子恨不得冲到天上去。 姜泽笑了笑,总算是歇了口气,姜渺擅自揽下这么重要的差事,他也跟着提心吊胆。虽然之前说出了出了事,国公府不会为他善后的狠话,但只要姜渺还是姜家人,他们就有斩不断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皆损。 “能平安回来就行。”姜泽说道,“我是当大哥的,该有的气度还是要有的,不必同他们计较这些小事。” 姜渺就是个小肚鸡肠的小人,总是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难道姜渺有能力,办了好差事,他这个当大哥的还能去搞破坏不成? “是。”姜能低头说道,他们是长房嫡子,是国公府的正统,跟个不长进的庶子计较太掉价。 姜泽又低头看书,然而心里乱糟糟的,怎么都看不下去,书停留在翻开的那一页,半天没有动弹。 他想起了未秋。 其实早就不应该再想念这个女子的,都嫁为人妇这么多年了,已经和秦隽有了一儿一女,现在更不会离开秦隽了。 可他管不住自己的脑子,越是压抑着自己不去想念她,头脑中某些不切实际的疯狂想法就转的更快。 井恪要求秦隽拿出历年所欠税银的时候,他并没有出声反对,潜意识里,他甚至想如果秦隽拿不出来,因此获罪,锒铛入狱,那他就有机会照顾孤苦无依的未秋……他虽然唾弃自己的想法恶毒,但还是忍不住幻想有这种可能。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都要魔怔了。 下人们都偷偷说被世子关了几年的世子夫人疯的厉害,他觉得自己也快和崔梅柔差不多了。 得了消息的姜国公也很高兴,姜渺是姜家子孙,有出息了当然是姜家的光荣,当即就下令,让姜夫人准备宴席,好好给姜渺接风。 姜夫人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姜渺又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然而再不痛快,也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还得欢天喜地的领命而去。 国公府的主子们除了崔梅柔,都到了,等着姜渺回来开席。 看姜泽身边没人,姜国公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媳妇呢?怎么不领过来?一家人吃饭,没那么多讲究!” 姜夫人一喜,地位最高的姜国公都发话了,姜泽怎么也得给祖父面子,把梅柔接出来吧!这都多少年了,两个人还是那个样子,儿子愈发的阴沉了。最让她揪心的是,到现在儿子还没个后,她又不敢劝,怕儿子生气。 “回祖父的话,梅柔身子不舒服,就让她在自己屋里歇着吧。”姜泽平静的说道。 姜国公叹了口气,便没再说什么,今天是国公府大喜的日子,犯不着因为一个崔梅柔让大家心里头都不痛快。 然而众人等了很久,都过了饭点,也没等到姜渺荣耀归来,众人等的都有些心焦了。 “许是贵人召见,正接受嘉奖呢!”姜夫人瞧姜老太太面色不虞,赶忙凑趣道。 这会儿上,姜渺的小厮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跪在屋外哭喊道:“太爷,老爷,大爷,快救救二爷吧!二爷叫官府里的人抓起来,投到大狱里头去了!” 姜泽心里一凉,立刻站起来,对姜能说道:“让他进来回话!” 等人进来后,姜国公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小厮连头都不敢抬,哆哆嗦嗦的说道:“小人也不太清楚,二爷和崔家大爷带着银子进了官库交割银子,小人在外头等二爷,就听到里头吵闹的厉害,接着有人出来跟我说二爷还有崔家大爷叫人抓起来,投到大狱里头去了!” 姜家和崔家都是京城里有名的世家,若不是出了天大的事情,官府绝不会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姜崔两家的少爷抓起来的。 “抓人总得有个由头吧?”姜夫人惊叫道,“阿渺犯了什么事?” 姜泽手握成了拳头,还能有什么事?一定是银子出了问题! “奴才不敢说……”小厮身子打着抖,他跟着姜渺多年,知道今天姜渺算是栽了,犯了这么大的事,日后再无出头之日。 姜泽的父亲不耐烦的喝道:“快说!” 小厮惨白着脸,断断续续的说道:“二爷和崔家大爷押运回京的银子,都是……石头!” “什么?!”姜国公站了起来,惊的手脚冰凉,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道:“什么叫银子都是石头?“ “就是,就是二爷他们把装银子的箱子打开后,里面全都是石头!”小厮哭丧着脸,小声说道。 “全是石头?”姜国公不敢置信,“就没一块银子?” 小厮头也不敢抬,说道:“全都是石头,箱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了,没一块银子!” 姜国公年纪大了,只觉得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一群子孙立刻扑了过去,哭天抢地的,场面乱成一团。 姜泽顾不上照看晕厥过去的祖父,几步走到了小厮跟前,小厮吓的抖的如同风中的落叶,拼命的磕头求饶:“大爷,饶了小的吧,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先起来!”姜泽喝道,“给我好好说清楚,从你们到盛州那天开始说,一个字都不许漏掉!” 都到这会儿上了,小厮半句假话都不敢说,一五一十的将他在盛州的所见所闻都跟姜泽说了个清楚。 姜泽疑惑的皱起了眉头,“你是说,银子都是清点过的,足量的好银子?” “是!”小厮跪伏在地,“小人亲眼看到的,成山的银子!二爷和崔大人一块块的剪开验过的,每一块都是真的!是二爷和崔大人看着他们装箱,贴封条的!库房也上了锁,日夜有人看守的!” 听起来似乎完全没有问题,姜泽暂且放下了心中的疑虑,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回程的路上呢?” “回程的路上是由各州府派军士护送的,虽说人多手杂,可二爷和崔家大爷轮流盯着装银子的马车,日夜都不敢合眼,按理说……这银子根本就不会出问题!”小厮哭道。 姜泽的父亲突然问道:“那崔家大郎呢?他也被抓起来了?” “也被抓起来了。”小厮嗫嚅道,“外头的人都说……” “都说什么?”姜泽皱眉问道。 小厮鼓起了勇气,反正姜渺已经彻底玩完了,倒不如这会儿在大爷跟前实话实说,也能卖个好。 “都说是二爷和崔家大爷趁领头的叶大人不在,把银子给私吞了!”小厮大声说道,“因为崔家大爷在银子抬到库房时,说不用验,整箱抬进去就行了,他们都一块块验过了!” 崔佑当时说这话,并不是为了阻止验银子,相反,他还想让官员们验,反正是真金白银不怕验,验的好了他功劳更高,他之所以说那句话,不过是炫耀下自己的功劳罢了。 “胡说八道!”姜泽怒喝了一声,“传这谣言的人其心可诛!” 姜渺是个什么样的人,姜泽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虽然他个性阴暗,心胸狭窄,贪财好事,但他胆小,要说他贪了三五万两银子,姜泽还相信,要说他和崔大郎把八十万两银子给瓜分了,姜泽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居然刮起了如此不利于国公府的传言,若是这传言是有心人主导的,那这人分明是把刀架到了国公府和崔家的脖子上! 178.第178章 大祸临头 “这是要了我们一家老小的命啊!”姜老太太扑在昏迷过去的姜国公身上,老泪纵横。 姜夫人也吓的掉了眼泪,再无半点高门贵妇的典雅风度,咬牙切齿的骂道:“姜渺就是个丧门星!早说不让他去押运银子,他非去,结果自己办不成事,害了我们全家!” 反正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怎么骂都不为过。 姜泽心里也乱糟糟的,八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怎么会突然变成了石头?但是听小厮这么说,又看不出来问题在哪里。 既然银子出辽东的时候没问题,那问题是不是出在半路上?沿路护送银子的官员虽然多,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谁有能耐在不动封条的情况下,把铁皮箱子里的银子换成石头? “别管那个孽障了!”姜夫人嚷嚷道,“他和崔大郎犯下的事让他们去承担,不管是下大狱还是砍头,我们国公府都不管了!” 事关自己的切身利益,姜夫人才不管崔佑是她亲侄子,崔梅柔是她亲侄女,这会儿上,她连同带姜渺一起去的崔佑也恨上了。 姜泽苦笑道:“母亲,别说傻话了,姜渺是国公府的少爷,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国公府摘不出去的。” 他们得为姜渺的错误付出代价,至于这个代价是什么,还得看日后是个什么情形。 “我去牢里看看姜渺和崔大郎,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姜泽说道,“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姜渺和崔大郎真的昧下了这些银子,企图在交割银两的时候用石头蒙混过关,到时候让他们说出藏银子的地点就行了。” 姜夫人连忙催促道:“那你快去,若真是那个孽障起了歹心,找到银子后就开宗祠,把他从族里除名!看他把你祖父祖母给气的!” 她早就看不惯姜渺这个庶子了,能趁机让他滚蛋再好不过了。 姜泽出门后,并不敢坐带有国公府标志的马车,只从后门出去,雇了辆青布油车。马车行走在大街上,他都能听到外面都在议论着今天的惊天大事。 “听说了没?姜国公府的少爷和崔家大郎胆大包天,私吞了八十万两税银!” “早听说了,我还听说他们沿途买了一百多个美女当小妾!出手大方的很!” “那当然了,老子要有八十万两银子,也买百十个美女伺候老子!” 姜能听到这些不绝于耳的流言,心急似火,看了眼面沉如水的姜泽,忍不住说道:“大爷……” “不慌。”姜泽沉声说道,“等见了阿渺再说。” 姜能点头应下了,又抱怨道:“怎么会传出这种流言?这肯定是有人想对付咱们国公府!” 姜泽叹了口气,流言越传越烈,很难找到始作俑者,没准现在人家早跑出京城了,即便找到又如何?于事无补。 现在他们首要的任务,就是把丢失的银子给找回来。一旦交上了税银,所有流言都会不攻自破。 因为牵扯事情重大,崔佑和姜渺被看管的很严,姜泽也不得入内探监。最后,姜泽无奈下找了大理寺的一个朋友,行了方便才见到了崔佑和姜渺。 姜泽到达牢房的时候,两个人正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如丧考妣,看到姜泽过来了,跟打了鸡血似的奔到了牢房门口。 “大哥,你可算是来了!”姜渺激动的满脸都是泪,从栏杆中伸出手去抓姜泽,他这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热爱过他的大哥。 崔佑也伸出手去抓姜泽,叫道:“阿泽,你赶紧叫他们放我出去啊!这什么地儿,居然还有老鼠和虫子!” 姜泽冷冷的注视着这两个人,直到两个人都闭嘴了,他才问道:“怎么回事?” 崔佑先嚷嚷道:“我哪知道怎么回事?我还想找个人问怎么回事呢!” 见到满箱石头的那一刻,他也傻了,然后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被一群凶神恶煞的衙役们绑进了大牢。 “不是你们私吞了税银?”姜泽冷声问道。 崔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嗷嗷叫道:“阿泽你胡说些什么!我们怎么会私吞税银?我一个铜板都没伸手拿过!” 他也没那个胆子去私吞税银。 “大哥,这怎么可能呢!”姜渺也急了,“我们就是想捞一笔,也不会把税银全都换成石头啊!” 顶多是浑水摸鱼,用掺了假的银子换真银子,或者是把其中某一箱的银子取出来几块,换两块石头进去。 可这样的话,贪的银两并不多,而且管银库的都是老手,不管哪一种,入库检查的时候都会有风险,被查出来后还面临着功劳全失,罢官坐牢的命运。 两个人都是世家子弟,又不是没见过钱的寒门弟子,不会因为这点小利而断送自己的前程的。 把八十万两税银全换成石头,那是把国库的官吏当猴耍,要钱不要命了。 姜泽也相信他们没有私吞税银,来这一趟,不过是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那银子哪去了?”姜泽又问道。 崔佑苦着脸,摇头道:“不知道,真不知道!我们在盛州把银子装箱贴封条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到了京城一开箱,就成石头了!” “是啊,大哥,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也是开箱子的时候才知道银子变成了石头!”姜渺这时倒是和崔佑结成统一战线了。 崔佑想到了一种可能,连忙说道:“该不会是那秦隽使了什么障眼法吧?让我们把石头当成了银子!” 想了想,崔佑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靠谱,又说道:“听说辽东北面的深山老林里头多的是成精的黑熊野狼什么的,没准秦隽就找了妖怪来作法……” 姜泽干脆的转身走人,反正从这两个傻缺身上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姜渺看着姜泽的背影,绝望的大喊道:“大哥,你一定要救我啊!你要是不救我,我就说银子都给你们了,是国公府让我贪污银子的!” 他和崔佑不一样,崔佑是崔家的嫡长子,是崔家的家主,崔佑出了事,崔家必然会倾尽全家之力营救崔佑,而他只是姜家不受重视的庶子。出了这么天大的事,姜家可不见得愿意搭钱搭人的救他。 所以,万一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他必须把姜家也拉下水,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别怪他心狠,他也是没办法,谁不想活命啊? 听到姜渺的喊话,姜泽的背影在阴暗的牢房中顿了顿,很快又走了起来,渐渐的消失在牢房的出口处。 姜能气的浑身发抖,“大爷,这事您一定要跟老太爷他们说说!让他们听听二爷都说些什么话,他在国公府当了这么多年少爷,就是这么回报国公府的?” 姜泽并没有说话,往前快步走着。 自从知道银子变石头后,姜泽就没指望姜渺会自己扛责任,把国公府撇清出去。 他这种自认德行上佳的人都能对救命恩人恩将仇报,何况姜渺这种小人? 其实这个时候,面对着滔天大祸,天子的雷霆之怒,国公府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姜泽反而心情平静了,他平静的迎接着即将到来的这一切。 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也曾经一无所有过。他曾以为失去爵位,失去荣华,失去家族的重视是一件可怕到他无法接受的事情,后来直到他失去了最珍爱的人,才发现他曾经在意的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大不了再回到之前一无所有的状态,他不害怕,也不在乎。 他憎恶着无能为力的自己,帮着姜崔两家欺负过未秋的自己,也同样的憎恶欺负了未秋的姜崔两家,他憎恶家里的所有人。 家破人亡就家破人亡吧,早就该这样了!报应! 他淡淡的想到,心中有种不能给任何人说的畅快感。 姜泽到家后,就碰上了井恪。 井恪其实是先去的崔家,崔佑入狱后,崔家上下方寸大乱,孙氏六神无主,只会哭,而能商量事的人一个没有,他只得去了国公府。 “阿泽,怎么样?”已经醒过来的姜国公问道。 “他们两个也完全被蒙在鼓里,问不出来什么。”姜泽摇头说道,“我看他们不像是有那么大胆子做出这事的。” 井恪说道:“叶希不日便回到京城,我先想办法把这个案子拖一拖,等叶希回京后问清楚经过再说。” 姜国公叹了口气,“那个叶希可靠吗?” 言外之意,他怀疑是叶希拿走了银子。 “当然可靠,要不然我也不会派他去领队。”井恪皱眉说道,很是反感姜国公怀疑他的人,他还怀疑是姜渺偷天换日呢!庶子姜渺那可笑的野心膨胀的包都包不住,是个人都能看的出来。 姜泽冷笑了一声,说道:“便是叶希回来也没用,他能承认银子是在他手上出的问题?八十万两银子不是八十两!” “你什么意思?”井恪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我的意思是,箱子出盛州前装的就已经是石头了!”姜泽冷冷的看着井恪,说道。 179.第179章 罚银 “这怎么可能?”井恪说道,“就算崔佑和姜渺是瞎子,那叶希也是瞎子吗?” 姜泽冷笑,“我哪知道那个叶希是不是瞎子?” “说的也是!”姜夫人突然灵光一现,叫道,“那个叶希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就在到了辽东之后就病了,我看病的蹊跷!那病还是陈未秋给治的,肯定就是他们串通好的!” 姜夫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个陈未秋早就恨上咱们了,就是趁这个机会要咱们国公府一家老小的命啊!她就是个丧门星,谁碰见谁倒霉……” “母亲!”姜泽怒气冲冲的喊道,“你说够了没有?” 姜夫人也气的不轻,颤巍巍的指着姜泽骂道:“你是要为了个野女人忤逆自己的母亲?说她是丧门星一点都不为过!没进家就把家里搞的鸡犬不宁,要是进了家……” 姜泽没有接母亲的话,转头叫了姜能进来,吩咐道:“这几天世子夫人病的厉害,还是少吃些饭吧,每日只中午送一碗白饭过去。” 姜能立刻应下了,行了礼出去了。 “你……”姜夫人险些晕倒过去,她骂陈未秋,他就折腾她侄女? 姜国公不耐烦的摆手,“妇道人家不懂事,休得多言,下去吧!” 就算陈未秋是个丧门星,人家好好的在辽东,姜家人主动上门去找麻烦,也不怪麻烦缠身。更何况陈未秋对姜泽有再造之恩,又接生出了小殿下,他们再骂人家,真是丧良心了。 井恪看着姜泽,叹了口气,忍不住出言劝道:“阿泽,事已至此,你怨谁都没有用,何必折磨梅柔出气?” “井大人日理万机,忙的很,姜某家中的些许小事就不劳井大人费心了。”姜泽平静的说道。 自己一堆屁事理不清,还好意思来管他?别人不知道,他和井恪多年好友,还能猜不出来井恪对小表妹王婉贞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井恪被姜泽噎的说不出话来,看姜国公府的人像是都赞同了姜泽的话,都拿怀疑的眼神看着他,最后愤愤然拂袖而去。 他倒是想撒手不管这事,反正最后追究责任轮不到他头上,但他要是不管,日后威信何在? 不管井派的人如何乱成一团,太子反正是笑开了花,叫他们牛X哄哄的不把孤放眼里,遭报应了吧! 八十万两银子哦!虽然不知道怎么丢的,就算找回来,井派的人也得大动一番干戈,要是找不回来那就更美妙了…… 不管如何,井老贼和井小贼这回面子里子都掉光了,他决定天天去皇上那里扮演下孝子,和皇上表达一下他也想早日建成月华楼的迫切心情。他真期待着他爹知道盖楼的银子变成石头后,大发雷霆的模样。喔,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井恪动用了多方力量,顶住了皇上的雷霆之怒,先召集所有沿途护送过税银的官员,分开审问,每一个都叫屈,所有人都说和自己无关,他们只是负责外围的安全,根本到不了装银子的马车旁边。 等了半个月后,井恪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叶希。 “怎么回事?”井恪见到叶希后,劈头盖脸就问这个。 叶希为难的说道:“大人,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银子是我看着验的,看着装箱的,看着运出盛州的,怎么到了京城,就成了石头?” “装箱后,运出盛州之前,你有没有再查看过?”井恪盯着叶希问道。 叶希心里耸然一惊,面上却是一片不解之色,“大人,装箱后就贴上了御赐封条,我们哪能损毁封条?” 井恪心中愈发焦灼起来,这八十万两银子竟如同自己长了翅膀,会飞天遁地一般,连个踪影都没有。 “八十万两银子又不是八两,八十两?”井恪说道,“全部换成石头,总有迹可循吧?” 叶希拱手,态度十分的诚恳真挚,“那就得好好盘问下沿途负责押运银两的人,这一路上人多手杂,有人心怀不轨想下手,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反正他是要把自己完全的摘出去,绝不能承认银子还在盛州的时候出了问题。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寒门弟子,把他全家老小卖上几百遍也赔不起这八十万两白银。 井恪问不出什么,失望之下,只得放叶希走人。然而叶希还没走出井府,就被井家二少爷叫住了。 “哎,那个谁,你站住!”井麒叫道。 叶希也知道这位名满京城的纨绔少爷,当即站住了,不太明白井麒为何找上他。 “就是你去辽东的吧?”井麒问道。 叶希说道:“是……” 没等叶希说完,井麒左右看了两眼,拉他进了小花园,蹲到了冬青树丛中。 “你见过陈六月吧?”井麒小声问道,“就是秦隽夫人的妹妹。” 叶希觉得他现在和井二少爷头碰头缩在狭小的冬青树丛中的状态略尴尬,而井二少爷显然没这个感觉。 “到底见过没有?”井麒不耐烦了,见叶希半天不回答,便用肯定的语气说道:“见过了吧?她现在怎么样了?别不是嫁人了吧?” 在井二少爷如炬的目光中,叶希回忆了下那个美貌却凶悍的女孩,半晌才说道:“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少年,你的品味好独特…… “那就好!”井二少爷长舒了一口气,挥挥手让叶希滚蛋了。 井恪是真没办法了,本来把沿途护送的官员叫过来盘问已经让人对他颇有微词了,丢失了这么大银子的案件压到现在也压不住了。皇上每日上朝只问一件事,那就是他要盖月华楼的银子在哪里。 京城里已经出了以这个百年难遇的惊天奇案为蓝本的戏折子,叫铡右案,大概剧情是前朝一位叫车右的驸马并下属江左押运巨额银两后私吞,牵扯了无数无辜的人,最后幸而大理寺有一位包大人明察秋毫,将车右和江左查了出来,当众斩首。 因为情节新颖,过程曲折,又添加了宫闱秘闻等一系列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情节,没多久就红遍了大江南北,捧红了不少角儿。 虽然此右非彼佑,此江非彼姜,但谁不知道这戏暗指的是谁啊! 朝廷内议论纷纷,再加上京城百姓高涨的八卦热情……别说尚且年轻的井恪了,井丞相都顶不住。 在讨债大队到达京城的半个月后,崔佑和姜渺因为玩忽职守,丢失税银,被罢官,永不叙用,而丢失的八十万两税银由姜崔两家出这个银子。 姜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直接撅了过去,醒来后要把姜渺的生母给杖毙了,被姜泽拦了下来。 “这个银子,凭什么要我们出?让那个孽畜死在大狱里好了,以命相抵了!”姜夫人喘的几乎说不成话,就算一家四十万两,那也相当于把整个国公府几代人积攒下的基业都给搭进去了。 姜泽叹了口气,“母亲,便是阿渺死了,这钱我们还是得出,现在出还能留几分颜面,再等几日,钦差便要来抄家了。” “那让崔家出这八十万两,是崔佑那小畜生带着姜渺去辽东,才惹上这滔天大祸的!”姜夫人坚定的说道,即便她是崔家女,可现在姜国公府才是她的家,崔家的银子也不是她的,姜家的银子可是她的。 “母亲说的极是。”姜泽面无表情的说道,“不如母亲回外祖家一趟,跟外祖母和舅母商量一下,看她们答应不答应。” 崔家更想让姜家把这八十万两银子全出了! 在井恪的主持下,一家四十万两已经是让两家不至于反目成仇的最好办法了,反正井家是不会出这个钱的。 因为这件事,井恪被井丞相和井赫训斥的抬不起头来。 太子高兴之余,不免遗憾,虽然姜崔两家大出血,补齐了八十万两银子,可原来的八十万两银子到底是从秦隽手中出来的,不知便宜了谁,他替秦隽感动惋惜。 秦隽回信表示了真挚的感动,表示再给他几年功夫,一定能攒够第二个八十万两的,请太子殿下放心。 秦隽拟回信的时候,未秋和王婉贞正领着一群小屁孩在太守府后院看《铡右案》,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和小孩子们的笑闹声混成一团。 王婉贞笑道:“没想到嫂子还会写戏本,听说京城那边这出戏可红火了!” 未秋笑眯眯的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说道:“可不是我写的,是人家戏班子自己搞的。” “我知道,这不是在自己家里么!”王婉贞小声笑道。 晚上睡觉的时候,上演完妖精打架后,未秋搂着秦隽的脖子不放,问道:“你就不怕叶希回去乱说?” 秦隽摇头,“他比我还怕这事真相让人知道。” “我一直不明白,你们哪来的八十万两银子?”未秋问道,辽东是个穷地方,就算这两年起色很大,就是刮地三尺,也刮不出这么多钱来。 秦隽叹了口气,说道:“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八十万两银子……官库所有的存银加起来,也只有五十万两。” 180.第180章 巨额私房 他这是行了一步险棋,无可奈何下的对策。 前几任太守搜刮的厉害,留给他的是个烂摊子,而朝廷前脚说要钱,后脚要钱的人就堵到家门口了。 事实上,他展示给叶希他们看的八间大瓦房的库银,只有前五间装的是真银子,后面房间的铁皮箱都是空的。 清点十万两银子需要花费一天的时间,等他们清点到最后三间时,秦隽几个人就从地道里进入库房,悄悄的把铁皮箱的封条揭下来,把箱子运到第二天要查验的房间里去。 再把空箱子装上石头,用真正的浆糊刷上封条。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要瞒过看守库房的人,黑暗中行动就要快,还要够安静,秦隽精挑细选了几个好手,暗中训练了几天,就是为了“迎接”讨债大队的到来。 等讨债大队走了,一场蒙蒙细雨后,库房便“不负众望”的倒塌了,地道也被掩埋的一干二净。 “那你也没跟太子说实话啊?”未秋眨着眼睛问道,在外人看来,秦隽是铁板钉钉的太子一党。 秦隽轻笑了一声,慢慢说道:“没这个必要,太子他……也没把我当成自己人。” 倘若太子真把他当做了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就不会如此轻易的让人来抄他的底,他也没怨恨过太子,两人交情并不深,太子哪能轻易为了一个辽东太守,就彻底得罪井丞相? 不过他这些年不在京城,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也许太子为他努力争取过了,但依然无法撼动井派人的决定。这样一个无能的太子,他似乎也没必要交底。 所以,在太子和井昭的信到达后,秦隽并没有惊慌失措的向太子求救,因为即便是求救了也没有用处,反而让太子觉得他无能,他只请太子和井昭想办法鼓动崔佑进入要债的队伍中。 反正总要有人被坑的,坑崔佑不比坑别人强多了?至于姜渺,秦隽只能说那是上天送给他的意外之喜。 得知姜崔两家出了八十万两银子的事后,秦隽表面波澜不惊,心情却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虽然给太子接生出了小皇子,但未秋对这个面相敦厚,甚至有些优柔寡断的太子印象并不是很好。从她要给良娣动刀一事上就可以看的出来。 不是嫌剖腹产子吓人,就是怕自己的女人剖腹产名声不好。说句不太温柔的话,要她是年近而立还没个儿子的太子,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放着姜良娣的命不要,也得把这个儿子留下来。 心硬不够硬,软也不够软,心够硬的话就下虎狼之药把孩子催生出来,姜良娣是死是活不考虑了,御医那么多,这点小事总能办到的。心够软的话就干脆别要孩子,怜惜姜良娣一条人命。 从几岁的时候被封为太子,到现在年近而立,在皇上不管事的情况下,依然是个在朝政上说不上话的太子,未秋都替他捉急。 “他确实够笨的!”未秋缩在秦隽怀里咕哝道,在辽东秦胡子就是土皇帝,她说话也自在的很。 秦隽笑了笑,“其实他也不容易,皇上不管事,井丞相几个老臣把权力抓的死死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有谁容易?” 世道艰难,谁活着都不容易,他这个辽东太守当的更不容易,可如果他的不容易能换来妻儿活的自在潇洒,那这个不容易他甘之如饴。 “对了。”秦隽单臂支起身子,搂着未秋说道,“那五十万两银子是咱们的了,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吧!” 未秋恍然有种抢了有钱人家五百万的感觉…… 不过想来,这两家人一个赛一个可恶,她一点都没有坑了他们的愧疚感。这五十万两嘛,就当是晚来的精神损失费好了。 “先放着吧。”未秋想了半天说道,“我什么都不缺,也想不起来有什么想买的。” 吃穿住行有下人准备,金银她有不少,首饰衣裳她也不缺,最重要的是她兴趣不在首饰衣裳方面,见惯了现代工艺切割打磨出来的漂亮合金和水晶首饰,古代的首饰制作的再精美,也没有让她有过惊艳的感觉。 她对首饰唯一的想法就是——金银珠宝的另一种存在形式。 秦隽搂着未秋无声的笑,柔声说道:“真的什么都不要?这些可都是你旺夫旺来的!” 未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怎么还惦记着这事呢!她难得厚脸皮一次,还是为了哄他高兴,他就给记到心里去了。 “既然是我旺来的,那就都留给茜茜吧,将来给她当嫁妆。”未秋说道。 其实她觉得茜茜这辈子都不嫁人陪着她才好,但想想也是不可能的,她能做的就是让茜茜嫁的离她近一点,最好天天都能见得到。 上辈子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辈子她才二十出头,就要操心女儿的婚事了。 “好。”秦隽点头,搂紧了未秋,低声说道:“睡吧。” 他一直觉得亏欠长女良多,能多补偿一些就多补偿一些吧。反正将来,他有的肯定不只这五十万两。 税银失踪一案的后果就是,秦隽得了五十万两银子,姜崔两家各赔了八十万两银子,皇上盖起了月华楼,开心的住进去准备修长生道,而井恪恼怒着没有证据证明是秦隽拿石头换了银子。 被他寄予厚望的叶希一口咬定银子出辽东前没问题,崔佑和姜渺一问三不知,唯一能商量事的明白人姜泽压根懒得和他多说,一副认命的模样。 井恪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秦隽和卢炳算个什么东西?在京城的时候,他井大公子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低贱玩意儿,即便现在秦隽是四品太守了,在井恪看来,也不过是癞蛤蟆蹦的高了而已,还不够让他放在眼里。 然而就是这两个他瞧不上眼的人,一个把他坑的灰头土脸,一个抢了他的婉贞。 有句诗说的好啊,此恨绵绵无绝期…… 虽然出钱的是姜崔两家,但丢脸的是他这个主事人,井恪简直可以成为顺遂的人生中从未遭遇过如此大的羞辱。秦隽给他的羞辱是实质性的切肤之痛,而卢炳带给他的就是夺妻之仇了。 即便王婉贞不嫁卢炳,也离成为他的“妻”很远,但这不妨碍井恪把表妹不爱他的失意怒火转移到卢炳身上。 被打击了一次的井恪并不灰心,即便姜泽不帮忙,他自己这么多年的精英教育不是白学的,而且他有的是智囊。 就在他雄心勃勃的要进行下一步,策划新的方案算计秦隽,最好一举坑死秦隽兄弟的时候,井丞相把他叫了过去。 “祖父,叫孙儿何事?”井恪问道,因为这次税银案,一向对他和颜悦色的祖父把他好一通臭骂,到现在他心里头还窝着一股气。 井丞相问道:“我听说当年秦隽夫妇在京城时,你和他们有过接触?” 事到如今,井丞相仍旧不愿意称呼那个女子为井清芷,好像用秦隽夫妇来指代他们,就能让他忘掉当年做过的不光彩的事。 井恪当然不知道井丞相这种微妙的心理活动,当年白秀兰出事的时候,他年纪也不大,整日忙着念书,家里的事情没有他参与的份。突然有一天他下了学,拜别了夫子,出了屋就瞧见家里挂满了缟素,他母亲井二太太告诉他,他大伯的填房夫人白氏病逝了。 又过了几年,他从下人口中听说,白氏所出的那个清芷堂妹走失了,再也没找见。 家里长辈们似乎并不重视嫡出二小姐的走失,他都没有从祖父祖母脸上看到焦急担心的表情,时间长了,大伯父又娶了一门填房夫人,家里人都忘掉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他忙着学业,哪有空管一个和他关系不大的小丫头的去向,再说,也轮不到他管。 等到他知道陈未秋的身份,联想到今天被她夫君坑了个有苦说不出,只觉得这真是一出孽缘。 回想结束,井恪恭敬的说道:“是的,孙儿和他们有过数面之缘。” “那你觉得……”井丞相说的极慢,似乎在斟酌用词,半晌才说道,“秦隽夫妇两个是什么样的人?” 井恪没想到井丞相会这么问,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对陈未秋的所有情绪都是负面的,连带着看秦隽也不顺眼。更要命的是,他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把这两个无足轻重的人放在心上。 “秦隽为人……孙儿不太清楚。”井恪谨慎的说道,“倒是陈氏,有一手古怪医术,脾气也古怪,难以常理推测,攀附姜国公府失败后,孙儿就再没见过她了。” “攀附?”井丞相觉得孙子用的这个词很有趣,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陈未秋本质上还是井家的姑娘,井家的姑娘要嫁姜家的小子,居然是攀附? 然而他也有点解气,谁叫那丫头的娘不识抬举?倘若白氏地下有知,看到亲生女儿落到这地步,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181.第181章 洗脚丫头 “是。”井恪坚定的说道,事到如今,姜泽和他形同陌路,婉贞厌恶于他,他一点都不后悔。阿泽只是一时想不开,即便他如愿娶了陈未秋,门不当户不对,没两年日子就过不下去了,两看相生厌。 他是为了阿泽好。 井丞相没有接话,其实井府中和秦隽夫妇接触最多的,非井昭莫属,只不过他要是找了井昭来问话,井昭还不把这两人夸到天上去啊! “祖父为何问起他们?”井恪问道。 “我看秦隽是个可造之材。”井丞相慢慢的说道。 井恪一惊,祖父该不会想提拔秦隽吧? “祖父,秦隽是太子的人。”井恪连忙说道。 “不一定。”井丞相说道,“太子只是举荐了他,两人没什么交情,秦隽是不是太子的人将来不好说,但现在还不是。” 真遇到事了,太子不会保他,太子遇到危机了,秦隽也不见得会帮忙。 太子在考察秦隽,但秦隽愿不愿意乖乖的让太子考察,苦等几年,等太子信任他,认同他,就是另一回事了。 从几方人马的表现来看,就连太子也不知道凭空消失的八十万两银子去了哪里,倘若是秦隽偷天换日,那说明他和太子之间并没有牢固的信任和从属关系。 听了井丞相的分析,井恪顿觉姜还是老的辣,只不过他还是不愿意看到秦隽被划入己方阵营,不管银子是落到谁手里了,反正丢脸的是他。 “祖父,您是想拉拢秦隽?”井恪问道。 井丞相笑了笑,就着紫砂壶抿了口茶,“怎么?阿恪似乎不同意。”他当然看得出井恪对秦隽等人的忌恨,没关系,阿恪还年轻,心气高在所难免,吃点亏也好,多长长见识。 “也不是……”井恪叹了口气,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总归是井家对不住陈未秋,他这场气生的简直莫名其妙。 “孙儿只是觉得,陈未秋对我们积怨已久,只怕秦隽不会愿意投靠我们。”井恪如实说道。 他那个二堂妹的脾气他是领教过的,小心眼爱记仇,嘴巴毒说话难听,当初崔佑绑了她发卖后,姜家长辈便退了一步,姜泽能娶她当正妻,都被她骂走了。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被小恩小惠拉拢。 “妇道人家小心眼而已。”井丞相不以为然,“秦隽是个有见识的,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了后院妇人的些许小事而坏了自己的前途?” 井丞相为了前途和银子,连儿媳妇和亲孙女都能杀,根本不能想象会有人因为妻子的感受和前途过不去,其实照他看来,秦隽应该放下身段来巴结他们才对,更狠一点的话,知道那些恩怨后直接杀妻求荣…… 不过,秦隽现在这么做也挺好,先把自己的身价抬上去,等着看中他价值的买主上门。 不错,有前途!后生可畏啊! 井丞相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井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想说秦隽不是一般的男子汉大丈夫。这次崔佑如此壮志雄心的跑去辽东大干一番,其背后撺掇的人当中,他看到的太子和井昭的影子。 太子不会去特意对付一个只会吃喝嫖赌的废物,而井昭也犯不着去和崔佑一而再,再而三的过不去。 秦隽倘若是个不在乎陈未秋感受的人,就不会特意“关照”崔佑了。 这一“关照”不可谓不狠毒,崔家和姜家元气大伤,崔佑更是被剥夺了家主之位,赶出了崔家正房,若不是和井家有姻亲关系在,说不定崔佑就要被族中长辈在祠堂正法了。 至于姜渺,从牢里出来后就没见过了,想来他一个庶子败了这么多钱,姜国公饶不了他,想必日子不好过。 秦隽本人和崔佑并无恩怨,隐忍了这么久,瞅准机会,特地关照崔佑还不是为了帮陈未秋报仇? 想到这里,他竟然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毛骨悚然之感。 其实他这个二妹运气不错,虽然出了井家,没享受到井家的荣华富贵,但大伯一直偏疼她,秦隽对她也不错,听说又有了一个儿子。 女人不就是依凭男人生存的么,靠儿子,靠丈夫,靠父亲,他那个二妹这三样都齐全了。 姜泽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四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姜国公府纵然是勋贵,豪富也是有限的,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可以说是把姜家给掏空了。 家中所有的现银都拿了出来,此外还卖掉了不少私产,姜夫人装模作样拿首饰出来卖,被姜国公拦住了,说姜家就是败了,也不能卖女人的首饰,让别人知道后怎么看姜家的男人?家财可以失去,但气节不能丢。 不但田产铺子失去不少,主子们的日常用度也大大缩减了。原本钟鸣鼎食之家一夕之间,就露出了颓势。 姜夫人就是有再多的怨言,也不敢当着姜泽的面骂陈未秋了,她这边骂完,那边她侄女就得遭殃,虽然遭殃的是崔梅柔,但等于是明晃晃的往她脸上打耳光。 “日子难成这样,可怎么办啊!”姜泽去请安的时候,姜夫人难过的要命,“都怪姜渺那个竖子,好端端的去跟太子对着干!” 姜夫人自认是太子一党,原因无他,因为姜良娣生下了太子的儿子,将来她就是皇帝的姥姥。 “日子怎么难过了?”姜泽淡淡的问道,“母亲是吃不饱了穿不暖了,还是住漏雨的茅草房了?” 姜夫人被儿子堵的简直要气晕,愤愤然说自己头疼。 “那母亲好好歇着吧,虽然家里不比从前了,母亲看病吃药还是不能耽误的。”姜泽说罢,转头走了出去。 不过是不像以前那样宽裕,想做衣裳做衣裳,想买首饰买首饰而已,比起他流浪当乞丐的日子实在好太多倍了。 他又忍不住想起了未秋,当年他们在登县时,穿着粗布棉袄,吃着粗粮饭,日子简单又快乐。他想要是未秋和他在一起,现在肯定愿意和他过母亲所谓的“苦日子”,笑意盈盈的,一点怨言都没有。 有未秋的日子,总是那么快乐短暂,不管他心情如何,总能被未秋明丽的笑脸感染,就连回忆都带上了甜蜜的味道。 但是,也仅仅是回忆而已。 入夜后,姜泽在书房榻上坐着,就着烛光看书。 门外姜能问道:“公子,时间不早了,现在歇息吧?” 姜泽随口说道:“好。” 接着,便有一个丫鬟提着装满了热水的木桶进了姜泽的书房,低头跪在了姜泽脚边。 姜泽看了她一眼,只看到她乌黑的辫子和那一截雪白的脖颈。 这几天姜家被发卖了不少闲置的下人,下人中人人自危,有不少人都是从出生就开始在姜家当奴才的家生子,当然不愿意离开国公府。 国公府困难只是暂时的,姜泽又是个能干的,好日子在后头。 没领差事又不想走的下人便四处求爷爷告奶奶,这个丫鬟十五六岁,父母老实,她一直没领上差事,这次被发卖的人员里面本来也是有她的。 这个丫鬟的父母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居然求到了姜能跟前,姜能便跟他说了这事。 “一家子都是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的人了。”姜能说道,“求公子开个恩,与其卖了她,倒不如把那几个别有居心的给卖了。” 别有居心的人指的是姜泽身边的几个大丫鬟,见主母得不到好,心思十分的活泛,姜泽懒得理会她们,基本不回自己的院子睡,只歇在书房,由姜能伺候。 姜能难得开口求他一次,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发卖闲置的下人是祖母点头的,他不好违逆了祖母的意思,便让姜能给这个丫鬟找个事做。 于是姜能便安排这个丫鬟晚上给姜泽洗脚,原本是他来伺候姜泽洗漱的,只是他到底是个男子,做这些事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 烛光下,丫鬟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轻柔的脱下了姜泽的鞋袜,恭敬的摆好,放到了一边。 然而她把姜泽的脚放到木桶里时,却是一愣。 姜泽正在看书,眼睛都没往她这里瞟一下,温和的说道:“吓到你了吧?” 当年他回来后,姜能头一次伺候他洗漱,一个大老爷们都被他脚上的那道狰狞的疤给吓了一跳,何况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小丫鬟却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慌忙跪下来给姜泽磕头,“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 “无妨。”姜泽将书翻过一页,说道,“第一次见,害怕难免的。” 小丫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将打湿的热帕子敷到了姜泽的脚上,一边洗脚,一边怯生生的说道:“奴婢看到后才知道,跟原来以为的不一样。” “你以前也知道?”姜泽放下了书,问道。 小丫鬟点点头,笑道:“早在您回来的那一年,下人里头都传遍了,我也听说了,这是秦夫人给您切开的口子吧?” 提起秦夫人,姜泽沉默了,又拿起了书。 “秦夫人胆子真大!”小丫鬟小声笑道。 182.第182章 收房 小丫鬟一直没敢抬头,看不到姜泽的神色,然而姜泽声音温和,她又没有伺候主子的经验,放松之下,话便多了起来。 姜泽回忆起初和未秋相识的日子,脸上不由自主的便浮现出了笑容,放下了书,说道:“她说要给我动刀子,有可能治好我,让我跟正常人一样走路,可她又不打包票,还劝我说反正已经瘸了,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哪有这样的大夫!” 姜泽笑出了声,想起往事,仿佛未秋漂亮爽朗的笑脸还在他眼前,两个人还处在那段美好的岁月中。 “那她怎么给您治伤的?”小丫鬟好奇的问道,“就是在公子脚上切了个口子?” 姜泽笑着摇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她用麻药把我麻翻过去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她说她从我脚踝关节处取出了一片碎骨,就是这块碎骨,才让我不良于行。” “真神了!”小丫鬟惊讶的说道。 姜泽难得有心情如此好的时候,大约是因为面对的是一个懵懂的女孩,没有那么大的压力,话也多了起来。 “她这人,其实胆子很小,她给我动刀子都是瞒着她爹娘的,不敢让别人知道,生怕别人把她当怪物。”姜泽笑道,“可她胆子又很大,一般人哪敢在人身上动刀子?” 小丫鬟对那个没见过面的秦夫人很是羡慕,“秦夫人是个有本事的人呢!”哪像她,什么都不会。 姜泽这才低头看了那小丫鬟一眼,鸦黑的鬓发,讨喜的圆脸,唯独那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闪着纯真懵懂的光芒。 洗完脚,小丫鬟就提着水桶走了,姜能守在门外,看着那小丫鬟吃力的提着木桶走远了,觉得这脚洗的时间有点长。 “公子,明日还是我来伺候您洗漱吧。”姜能说道,他怕这小丫鬟笨手笨脚,让姜泽不高兴。 姜泽笑着摇摇头,“不用,她伺候的挺好。” 姜能愣住了,他很久没见过公子脸上有这么舒心轻松的笑脸了,回忆起那个小丫鬟,长相倒是寻常,最多胜在温柔娴静罢了。公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就她这样的也能入了公子的眼? 公子和主母闹到这样不死不休的境地,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是不指望姜泽能有嫡子的,然而就算没有嫡子,庶子也行啊,陈未秋都儿女双全了,公子却连个暖床的丫鬟都没有。 这是何必呢!就算不愿意见崔梅柔,可放着一院子的美貌丫鬟不要打光棍算怎么回事? 如今公子能看上这个小丫鬟,是她的造化,就看她会不会把握机会了。要是能给公子生一个儿子,那就是未来国公爷的长子,意义非同一般。 然而现在的姜泽谁也看不透,姜能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这个小丫鬟的事,生怕让姜泽厌烦,适得其反。 果然,不出姜能所料,几天后,小丫鬟进到书房后就没再出来,第二天,姜泽就把她抬了姨娘,这是姜泽的第一个姨娘。 姜夫人知道后,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就算儿子看不上崔梅柔,院子里还有她给准备的几个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华有才华的大丫鬟,结果他谁都看不上,就看上洗脚的了? 真是越来越往下道上走! 可话说回来,有女人能让姜泽愿意睡总比没有强,姜夫人总不能让她准备的那些丫鬟们把姜泽按倒强上了。 只是一想到她的长孙会是这个洗脚丫头生的,姜夫人就心塞的吃不下饭。 比起姜夫人淡定中略带惆怅的反应,崔梅柔从姜夫人身边的嬷嬷口中知道姜泽收了个洗脚丫鬟后,差点没把房子里的东西给砸烂完。 “他就是为了羞辱我!”崔梅柔披头散发的在屋里叫道,赤着脚来回走,看见什么就砸什么,只是屋里现在已经没什么摆件了,她只能砸桌椅板凳出气。 屋外的丫鬟们就像是没听到没看到屋里状若疯狂的世子夫人,眼观鼻鼻观心,等崔梅柔砸完了,哭累了,终于消停,坐地上歇息的时候,才进去两个人,把砸烂的东西清理出去。 看着对她视而不见的下人们,崔梅柔捂着脸哭了起来,她的哥哥崔佑已经完了,姜家和崔家也险些翻脸,她受气成这样,娘家都没人来看望她,她这辈子就只能被困死在这里了。 都怪那个可恶的陈未秋!崔梅柔在心里恶毒的咒骂着,简直是个丧门星,走到哪里克到哪里,她哥哥就是因为去了陈未秋那里,才闯了大祸。 又过了几天,姜夫人才来看望儿媳妇。 同姜夫人说话几乎成了崔梅柔人生中的一种指望,因为除了姜夫人,再没有人同她说话了,她每天都盼着姜夫人快些来,不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生活,真的能把人逼疯掉。 “现在,你还有什么想法?”姜夫人看着憔悴的儿媳妇,头疼的说道。 崔梅柔惨惨一笑,“我能有什么想法?我敢有什么想法?我在他心里,连个洗脚的贱丫头都不如!等他来了,我就一头碰死在他面前,让他知道,是他逼死了我!” 姜夫人看崔梅柔一副咬牙切齿,疯疯癫癫的模样,忍不住叹气,“梅柔,如今崔家是彻底败了,你我都是崔家的姑娘……我好歹有了阿泽,你还这样强硬着不低头,以后可怎么办啊?” “姑母,你说我该怎么办?”崔梅柔捂脸哭了起来,原本水嫩葱白的手指如今枯瘦如柴,骨节分明。 姜夫人看的也心疼,便说道:“那小丫鬟一直被阿泽放在书房,谁也见不得,我这几日打听过了,那小丫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双眼睛长的有点像……那个谁。” 怕刺激到崔梅柔,姜夫人说的特别含蓄。 “那个贱妇真是阴魂不散……”崔梅柔眼睛就红了,撕扯着裙角,恨不得裙角就是陈未秋的皮肉。 姜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我来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生气的。生气也没用,重要的是多想想,日后该怎么办?” 崔梅柔流着泪不说话,说来说去,话题又回到了原点,她要是知道怎么办,会到这地步? “姑母您说怎么办。”崔梅柔说道。 “我说怎么办,你就照办?”姜夫人问道。 崔梅柔咬牙,“我照办,便是不行,我也不怨姑母。” 姜夫人神色稍缓,说道:“如今看来,阿泽还是对陈娘子念念不忘,连个眼睛稍微有点像陈娘子的洗脚丫鬟他都收了房,可见是魔怔了。不过,他已经这样了,你……为何不想想,昔日里那陈娘子是个什么模样的,爱做什么打扮……” 崔梅柔简直难以置信,“姑母,你意思是说让我比着那贱妇的模样打扮?” 这比姜泽宁愿睡洗脚丫鬟也不睡她还耻辱。 “别一口一个贱妇的!”姜夫人神色严厉了起来,“看看你那样子,还有没有点世子夫人的气度!” 看崔梅柔又要落泪,姜夫人放缓了语气,说道:“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女子也是一样。倘若仿照她的样子,能让你生下一男半女,后半辈子有了依靠,这点委屈,算的了什么呢?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什么都比不了孩子对女人的重要性。” 姜夫人走后,崔梅柔又坐在地上落了半天的眼泪,才下定决心般站了起来,想了很久,才在记忆中模模糊糊的找出陈未秋的模样。 她坐到了梳妆台前,散开了长发,铜镜中的人影模模糊糊,勉强映照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加上她那一头散乱的长发,让人恍然觉得看见了女鬼。 这就是她啊! 她摸起了桌上的螺黛,陈未秋的眉毛是什么样的?好像有点粗,有点直,带点不属于女子的英气……她对着镜子,把自己修的细细弯弯的眉毛加粗,斜飞入鬓。 陈未秋的发髻是什么样子的?好像就是一个最简单的圆髻,一根银钗。 陈未秋的衣裳又是什么样子的?最普通的粗布衣裳吧?粗使下人穿的那种? 崔梅柔有点不确定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穿什么,只得从箱子里找出一件素色的裙子。 何苦这样糟践自己呢?崔梅柔反反复复的想到,然而手上打扮自己的动作却没有停止过。 打扮停当之后,她又对着镜子照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抹去鲜红的口脂,配上明快的笑脸,从侧面看,她好像真有几分像那女人。 崔梅柔对着镜子凄然一笑,镜中的女人也笑了,她做梦也没想到,她有一天会靠学着陈未秋的模样来邀宠。 等穿上了那条素色的裙子后,崔梅柔打开了房门,无视了看守她的丫鬟们奇怪的眼神,说道:“我要见世子,我有事要跟世子说。” 其中一个丫鬟不耐烦的出了院子,没过多久,她就回来了,对崔梅柔说道:“世子说了,没空!” 崔梅柔早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轻笑了一声,也不多说,转身就回了屋,关上了屋门,将一根长布条往房梁上一抛,系了个死结,就踩着凳子把自己挂了上去。 183.第183章 调令 崔梅柔再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就看到姜泽站在她的床头,冷冷的看着她。 “你来了?”惊喜之下,崔梅柔也忘了发火,赶忙坐了起来,只是因为上吊,声带受损,嘶哑的厉害。 姜泽看她没事,转身就要走。 崔梅柔慌忙扯住了他,从床上翻滚了下来,哑着嗓子哭道:“阿泽!相公!你别走,你要是走了,我就真死给你看!” “你到底想干什么?”姜泽忍无可忍,讥讽的笑道:“莫非还想着跟我做一对正常夫妻?死了这份心吧!” 崔梅柔见姜泽停住了脚步,顿觉有门,连忙说道:“没有,就是,就是这段日子以来,觉得之前做错了太多……阿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犯过错,我也犯过错,你总得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你要是想改过,就老老实实的呆在院子里。”姜泽说道。 崔梅柔心如死灰,坐在地上,说道:“杀人也不过头点地而已,你还不如给我个痛快算了。比起我造下的孽,我受的罚也太重了。” 她不过是有害人之心,可事实上陈未秋毫发未伤,崔佑赔了地位钱财,她成了一个阶下囚。 姜泽想起过来之前,母亲和他说的那番话,考虑了一会儿,说道:“好,我不再关着你,但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出府,如果你出去了,就不必再回来了。” 现在崔家已经不是崔佑当家了,崔梅柔失去了最大的依靠,离了国公府,她哪也去不了。 而崔梅柔身边的丫鬟都是他的人,就是想作妖,没有人手也翻不起风浪来。 能有这样的结果,崔梅柔已经很欣喜若狂了,至少这是她东山再起的第一步,不过一想到能有这样的成功,是她靠模仿陈未秋的装扮求来的怜悯,她的好心情就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 这会儿,已经转身走了几步的姜泽突然又走了回来,伸手拔掉了她脑后圆髻上的银簪。 在崔梅柔带着不敢置信的羞涩目光中,姜泽又掏出帕子擦去崔梅柔画在眉毛上的螺黛,崔梅柔以为下一步他要解开她的衣裳,羞涩不安的嗫嚅道:“阿泽……” 姜泽将沾了黑色螺黛的帕子扔到了地上,凑近了崔梅柔,柔声说道:“以后还是别这样了,学别人之前也得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合不合适,你画她那样的眉毛,真是让我倒足了胃口!” 说罢,姜泽就走了,临走还贴心的帮崔梅柔关上了房门,没走两步,就听到了崔梅柔愤怒的尖叫还有重物砸到门上的声音。 说什么改过自新……姜泽嘲讽的笑了,当他是三岁小孩?之所以愿意放她出来,不过是因为崔家败了,崔梅柔要是死了,他还得续娶别家的女孩罢了。 他现在已经这样了,何苦再去祸害另一个无辜的女孩? 之所以收了那个小丫鬟,不过是因为她能静静的听他回忆过去,听他絮絮叨叨的说未秋有多好多好,在她面前,他不必伪装自己。他活的累,也很难过。 从崔梅柔院子里出来后,姜泽听下人来报,说井大公子来找。 井恪见到他后,直接开门见山,“阿泽,秦隽在辽东任期已满,我祖父有提拔秦隽的意思,过几日可能就会有文书召他回京候命,你怎么看?” 姜泽皱眉,背手说道:“问我做什么?与我何干?” “只要你不愿意,我就想办法让祖父打消这个念头。”井恪说道。 “你在说笑吧?”姜泽语气平静的说道,“他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秦隽要是回京了,应该会带着妻小,只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面目再见她了。 “我不过是觉得你不想见到他而已!”井恪简直要气疯了,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姜泽,愤愤然甩袖而去。 井恪走后,姜泽的父亲命人叫他过去,略说了几句时政后,问道:“如今崔家已然败了,你一直不喜崔氏,若是你想……” 姜父没有说完,然而话里的意思分明。姜家就姜泽一个嫡子,未来的主母娘家是个破落户,说不过去。 “父亲,好歹是一条人命。”姜泽皱眉说道,他再厌恶崔梅柔,也没想过让她去死,更何况还是因为崔家败了这种可笑的理由。 姜父见姜泽不高兴了,转而说起了别的。 一个月后,远在辽东的秦隽收到了调令,在他接到新的任命之前,他要去京城等待一段时间。 “这就要走了?”未秋不可思议,他们才把这地方给捯饬好了,就让他们拍屁股给别人挪窝了? 秦隽笑道:“你不想走?” “有点。”未秋看着秦隽,问道:“你舍得走啊?” 在辽东当土皇帝的日子实在是让人难以割舍啊! “舍不舍得都要走的。”秦隽笑道,“这么多年了,也该回京看看岳父岳母他们了。” 接到调令后,秦隽很迅速的做出了安排,虎头跟他一起回京,卢炳留守。 卢炳拍着胸脯,笑嘻嘻的保证,“表哥你放心,山里的那一万军队我给你看好了!” 秦隽点点头,沉声说道:“那个不能丢。” 皇上昏聩,太子无能,朝中几个老臣把持朝政,几大世家豪强雄心勃勃,这天下能太平多久谁也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天,他总不能让妻儿跟着他颠沛流离,过逃难的日子。 很快,秦胡子要离开辽东的消息就传遍了,不少受过秦隽恩惠的人纷纷下了请帖,要给秦隽设宴践行。 秦隽也不好都推辞了,便应了几家的邀约,定了时间。 未秋看到了请帖上的地点——雅阁,她来辽东这么久,当然知道雅阁是个什么地方,便指着这两个字说道:“我也要去!” “你怎么去?”秦隽好笑的说道,“你放心,我去去就回。” “我戴着帽子,穿虎头的衣服去,给你当小厮还不行?”未秋说道,就算秦隽洁身自好,她还怕陪酒的艺妓占秦隽便宜呢! 别人请秦隽,自然要请卢炳作陪,王婉贞一看未秋要去,当即就扯着卢炳不放,她也要去! 结果就是秦隽和卢炳面对面的坐在车里,车外坐了两个赶车的女人,由于两个女人都是眼高手低的货,吵吵嚷嚷赶了小半个时辰的车也没有成功的把马车赶到雅阁,最后秦隽实在忍无可忍,让未秋进来,把卢炳踢出去赶车了。 “相公……”拿着马鞭的王婉贞笑的很是心虚歉意,她记错了路,绕了个大弯子。 卢炳无奈的揉了揉她的脸,小声叮嘱道:“等到了地方,你可别吭声。” “为什么?”王婉贞不解的问道,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嫂也不能吭声吧?” 卢炳摇摇头,“她是她,你是你。” 王婉贞拉下了脸,嘟着嘴说道:“大哥都不管大嫂这么多,你还管我!” “不一样的啊!”卢炳苦着个脸,“大嫂反正要走的人了,她跟着相公逛个青楼没什么,可咱们还要呆在这里的啊!” 王婉贞想到日后出门,就有人指点她是“监督丈夫逛青楼”的夫人,顿时一脑门的汗,“相公,我保证一声不吭!” 其实雅阁并不像未秋想象的那样,门面对着大街,楼上一群涂脂抹粉,穿的花花绿绿的姑娘对来来往往的男人热情的挥着小手绢,“大哥,上来玩玩啊?” 未秋笑哈哈的把自己的想法跟秦隽这么一说,秦隽顿时一阵牙疼,“你听谁说的妓,院是这样的?” 电视上演的……未秋默默的把话咽了回去,说道:“难道不是吗?” “我会去那种地方吗?”秦隽不屑的反问,他是个有格调的人,好不好? 雅阁其实是个宅院,布置的还相当有情调。进去后就如同进到了精美的园林当中,假山曲水,亭台水榭,绿色的是树,彩色的是盛开的菊花,淙淙响动的是流水。 这些讲究个意境,情趣的东西也是这两年辽东形势好起来之后,才慢慢有的。 为秦隽践行的人已经在一处花厅里摆好了几桌宴席,他们进了正院后,十几个人热情无比的一拥而上,险些把秦隽和卢炳给淹没了,未秋和王婉贞也被挤到人群外面。 立刻有人来招待未秋和王婉贞,“二位小爷,在下为二位备好了席面,还请这边来。” “我们不去!”未秋大手一挥,粗声粗气的说道:“我们要尽忠职守,我们要跟着我们的……公子!” 大约是声音太过奇特,来人狐疑的看了几眼未秋和王婉贞,最后在两人的注视下,说道:“那,那好吧……不过屋里是老爷们谈事喝酒的地方,二位小爷不如在门口守着?” 未秋便点点头,和王婉贞退到了门口。 果然,不出未秋所料,酒菜刚端上来,就有人领了二十多个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女子,袅袅娜娜的进了屋子。 请客的男子连忙站起来,说道:“来来来,快来陪陪秦大人!” 领头的那个女子立刻娇笑着往秦隽这里走了过去,未秋觉得,她看秦隽的眼神就像是饿狼在看一头可口的小羊羔…… 184.第184章 花魁 “秦大人……”女子柔柔的叫道,坐到了秦隽的身边靠后一点的位置上。 未秋的眼神立刻就直了,阴沉沉的盯着秦隽。 请客的中年肥汉子笑道:“如烟,好好陪陪秦大人!” “能陪秦大人这样的人物,是如烟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如烟拿起了桌上的酒壶,娇笑着给秦隽倒了一杯酒,觑了眼秦隽的脸色。 秦隽忽然朝门口看了一眼,突然笑了笑,说道:“有劳。” 冰山美男一笑,如千树万树梨花开,险些闪花了如烟的眼睛。 传言一点都不可信,好吗?谁说秦太守是个阎王脸的?那些人眼都瞎了吗? “大人……”如烟更激动了,往秦隽这边凑了凑。 中年肥汉子也开心了,没想到这回叫来的如烟入了秦大人的眼,连忙给如烟使眼色,示意她再接再厉。虽然秦隽走了,可留在辽东的这伙掌权派哪个不对秦隽俯首帖耳?把秦隽伺候舒坦了,比什么都重要。 秦隽没办法,往旁边坐了坐,他敢发誓,要是他身上沾了脂粉味,陈未秋绝对会半夜起来用她那把闪亮亮的小刀子给他来个开膛破肚。 “如烟一直仰慕大人,到今天才得偿所愿见到了大人。”如烟笑道,大概是见秦隽态度温和,她胆子也放大了,为了调节气氛,又笑道:“以前总听别人说秦胡子怎么怎么厉害,今天一见,大人如此英俊,哪来的胡子?” 说完,又用帕子掩住了嘴,咯咯的娇笑了起来。她这一笑,酒桌上的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七嘴八舌的把秦隽给一顿狠夸。 未秋看着秦隽一脸强忍着不耐烦的模样,低头暗笑,其实她挺能理解如烟这么急切讨好秦隽的心情的。 如烟身为雅阁的头牌,平时伺候的人大概就是今天请客的中年胖男子这样的,年纪大,发福,三句话不离荤段子和脏话,乍见秦隽这样的,既是辽东的土皇帝,又年轻长的帅,后院还就一个夫人。要是能得了秦隽的喜欢,那就是秦隽的大姨娘,不用在青楼里迎来送往,还能睡年轻英俊的秦太守…… 卢炳身边也坐了个女人,殷勤的给卢炳斟酒倒茶,不过卢炳没搭理她。 未秋看了眼王婉贞,她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由得压低了声音打趣道:“怎么,你都不怕阿炳叫人家占了便宜?” 王婉贞忍不住笑了,说道:“嫂子,男人出来喝酒,有几个不叫妓子出来作陪的?不过是伺候个茶水的玩意儿罢了,谁跟她们认真啊?不叫人笑话吗?当年还在京城的时候,阿恪表哥他们……”说道这里,王婉贞自知说错了话,失笑了一声,转而说道:“嫂子还是放心吧,表哥和阿炳都不是轻浮的人,旁人占不了他们便宜的!” 人家还真就只是在家无聊,出来瞧热闹的!未秋感慨的拍了拍王婉贞的手,看看,到底是大城市出来的孩子,见的世面就是比她大! 未秋没想到的是,不过跟王婉贞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如烟又有了新动作,眼看如烟离秦隽越来越近,未秋再也忍不住了,蹭蹭走过去,对秦隽说道:“大人!” 秦隽憋住了笑,站起身躲过了如烟靠过来的身子,问道:“什么事?” 席面上的人也停下了吃喝说笑,都看了过来,卢炳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戴着大帽子的小厮就是未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未秋眼珠子一转,说道:“夫人让我来给你捎个话!” “什么话?”秦隽问道。 “夫人说了,要你少喝酒,多吃菜,吃完饭赶紧回家!”未秋咬着后牙根说道。 如烟愕然的看着来传话的“小厮”,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小厮说完,不等秦隽有所表示,他就立刻转身离开了。 哪有这样不懂事的下人?虽然那小厮说话的声音有点尖,但打死如烟她都不敢想太守夫人会过来。 秦隽笑着坐下了,如烟看了看他的脸色,忍不住替秦隽抱不平,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夫人怎么还派人跟着您呢?”尼玛,还官家夫人呢,懂不懂什么叫妇道,什么叫以夫为天啊?她都看不下去了好么! 秦隽看着她,笑了,在如烟脸红心跳中,轻声说道:“闭嘴。” 如烟脸一下子变得煞白,颤抖着嗫嚅道:“大人,是奴……逾矩了。”因为秦隽今天晚上并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就差点忘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太守是杀名威震辽东的秦胡子。惹恼了秦隽,要她的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秦隽点点头,“不该说的话还是别说,祸从口出。” 说罢,秦隽便不再搭理她,直到宴席结束,在众人的恭送下带头走了出去。 现在他是容不得别人说未秋一句不好,哪怕就是不明情况的人也不行。 出了雅阁,一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秦隽带来的小厮大摇大摆的在秦隽前头上了马车,留下卢大人去驾车。 晚上到家后,未秋脱下了厚重的帽子和外衫,斜着眼看着坐在一旁的秦隽,笑道:“秦太守,怎么没把如烟姑娘带回来啊?” 秦隽笑道:“我怕带回来后,被人半夜抹了脖子。” “哪会呢!”未秋笑的十分亲切,眼神不怀好意的在秦隽的某个部位重点扫描了一遍,“不过,可能会切你点东西……” 秦隽看着她那张狂的小模样心里就发痒,刚把人压到身下准备扒衣服开吃,就听到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往这边跑,他慌忙坐起身,门就“嘭”的一声被两颗小炮弹给撞开了。 “爹!娘!”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跑了进来。 秦隽扯过未秋的外衫盖住了正“兴致盎然”的二两君,严肃的看着两个孩子,问道:“这么晚了,什么事?” 未秋也赶紧从炕上起来,瞧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来刚才正是兽性大发,忍不住投去了鄙视的眼神,虚伪! 秦衡先爬上炕,钻到了未秋怀里,奶声奶气的说道:“姐姐说我们要坐船才能到姥姥家。” “就是要坐船啊!”秦茜说道,“我记得的,那时候小姨带我来,就坐船了。我问过婶婶了,她也说要坐船的。” “你还记得那时候的事?”秦隽大感惊奇,抱起了茜茜问道,又跟未秋笑道:“那会儿茜茜也不过两三岁吧,转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未秋笑着点头,从秦隽手里接过了两个孩子,都搂在了怀里。她也觉得日子过的很快,一转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她和秦隽也成老夫老妻了。 “原本还想着咱们要是就在这不走了,就给六月在这找个婆家。”未秋跟秦隽说道。 “再说吧,六月年纪也不大。”秦隽笑道,若是他能进一步高升,六月也能找个条件更好一点的。 两个孩子在炕上又和未秋玩闹了一会儿,秦隽等的有点不耐烦,催促道:“时间不早了,茜茜和阿衡赶紧回屋睡觉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他的临行大餐还没吃呢!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估计也没那个心思,得趁今晚上先吃个饱。 未秋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搂着茜茜和阿衡,笑道:“你们两个晚上想不想跟娘睡啊?” “想!”阿衡和茜茜立刻叫道,茜茜还好,从两岁多才开始一个人睡的,阿衡从一岁断奶后,就被秦隽赶去自己一个人睡了,虽说有丫鬟守着,但谁不想在亲娘怀里睡觉觉啊? 未秋立刻笑眯眯的给两个孩子脱衣服,让他们只穿了红兜兜,光着小屁屁钻进了被窝。 “你让我睡哪?”秦隽急了,总不能当着孩子的面上演活春宫吧?茜茜记性这么好,万一看到了,记一辈子,他这个严父的脸往哪搁? “亲爱的秦太守,今晚上您自个儿找地方睡吧!”未秋笑着拍了拍秦隽的脸颊。 秦隽眯着眼睛说道:“那我去雅阁找那个什么烟了。” 未秋笑眯眯的亮出了一口白牙,冲秦隽二两君的方向做了个切的手势。 你敢去,我就敢切哦,秦太守! 秦隽哭笑不得的出了房间,进了秦衡的屋子,轰走了守夜的丫鬟婆子,在秦衡的床上凑合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秦隽带着妻小和小姨子,拜别了卢炳等人后,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这一回去,他是带着功绩和荣耀回去的,他再也不是那个从聊州回京城时一无所有的热血少年了,他有着爱若珍宝的妻子儿女,他早已长出宽大的羽翼,将妻儿牢牢的保护在自己的怀里。 因为带着两个孩子,一路上走的并不快,到京城时,已经是十一月初了。 陈方和祝氏带着陈泰一家在城门口迎接了未秋一行人,寒风中,陈方的手脚都冻的冰凉。 “出来接我们干什么?”未秋一下车就埋怨道,“我和六月还能不知道回家的路?” 祝氏当即就拉了脸,伸手弹了下未秋的脑门,“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还不是你爹想你?算算日子你们也该到了,这几天见天拉着我们在城门口等着。” 陈方和秦隽慌忙把两人给隔开了,相视苦笑,这母女真是天生的冤家! 185.第185章 找茬 祝氏和陈方已经领着谭氏把未秋家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家具什么都擦的干干净净,基本可以达到了拎包入住的程度。 未秋到家后一看,扯着祝氏的胳膊,厚着脸皮说道:“多谢娘!多谢大嫂!” 祝氏抱着到现在才见面的外孙秦衡不松手,懒得搭理未秋,骂道:“一边去!没良心的白眼狼,养你还不胜养条狗!” 一别经年,未秋别的没长,就厚脸皮的功力在秦隽的纵容下一日千里,当即就嘿嘿笑着说道:“我会给你们生外孙呢,狗会吗?” 祝氏再生气也忍不住笑了,骂道:“都俩孩子的娘了,嘴上还没个把门的!” 晚上吃过饭,祝氏拉过未秋到一边,小声说道:“你不去看看你公爹婆婆?” 未秋愣了下,下意识的看了眼秦隽,说道:“不去了吧。” “听娘一句劝,别跟公婆记仇。”祝氏絮絮叨叨的说道,“虽说当初的事是他们不厚道,你们成亲的时候也没个表示,但终归是阿隽的父母。他想不到的地方,你得替他想到。你们找个时间,带着孩子去看看。” 秦隽是个好女婿,疼爱妻儿,祝氏当然想让女儿女婿生活的更和美。 “那我问问秦隽。”未秋说道,这话只是为了敷衍祝氏,问都不需要问,秦隽肯定不会去的,他的心早被秦笙给伤的透透的了。 第二天一早,秦隽的几个昔日旧友便结伴来拜访秦隽了,除了未秋认识的周刃和李年,还有几个生面孔,几个人在家喝茶说了会儿话后,就出去了,说中午好好聚一聚,就不回来吃饭了。 没过一会儿,未秋家的门又被人拍响了,未秋开门一看,来的人居然是秦笙! 这可是秦笙头一次来他们家,破天荒的事情,未秋看到秦笙的那一刹那,都有些怀疑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了。 “三伯父。”未秋笑着打了招呼,在院子里玩的茜茜和秦衡好奇的跑到了门口,拉着未秋的手,站到了未秋身后。 秦笙并不正眼瞧未秋和孩子,皱眉问道:“阿隽呢?叫他出来,我有事问他!” 听他语气不善,未秋也不高兴了,也没有让秦笙进门的意思,站在门口,不咸不淡的说道:“出去了。” “去哪了?”秦笙问道。 “不知道。”未秋说道。 看未秋这冷淡的态度,秦笙心里一股怒火勃然而起,瞪眼叫道:“秦井氏,你这是对待公爹的态度?” “你叫谁秦井氏啊?这里可没有!还有,你是谁公爹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的!”未秋撇嘴说道。 真是受够这人了!就算他不待见秦隽和她,那茜茜和秦衡总归是他的亲孙女亲孙子吧,看见俩孩子就当没看见似的!还不如秦誉呢,人家好歹给了孩子见面礼! 秦笙来所为何事,未秋也能猜得出来,不就是秦誉来辽东要银子空手而归么,一见他们回来了,就直接杀上门了。 “你!”秦笙指着未秋,恼的咬牙切齿,冷哼道:“以前阿隽可不是这样的,还不是被你这恶妇教唆的,和父母离心离德!我看你就是个败家……” 未秋连忙摆手,“停!您老人家可别这么激动,您年纪大了,万一有个什么病发作了,晕倒在我们家门口,要是直接死了也就罢了,可要是不幸没死,后半辈子中风瘫床上,我可不伺候你啊!” 秦笙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难听的话,当即气的眼前一阵金星乱冒,指着未秋的手抖的不成样子。 未秋幸灾乐祸的想到,这该不会是中风前兆吧?可惜她不是神经内科的,对这个不太了解。 秦笙之所以那么大胆子冲未秋嚷嚷,不过这几年看明白了一件事,就算他这个儿媳妇是井昭的女儿,井家也不会认她的,并且十分厌恶她的存在,要不然也不会阻止太子提拔秦隽了。 还有那个税银事件,分明是井家大公子要往死里整秦隽。 “秦陈氏!你大胆!你,你忤逆!”秦笙颤抖着嚷嚷道,饶他自诩学富五车,此时居然找不到什么词能来形容眼前的恶妇。 未秋淡定的看着他发火,就当看猴戏了。 半晌后,秦笙终于指着未秋骂道:“你以为你是谁?要不是我,你就一辈子窝在乡下地方,怎么可能攀附的上我们秦家?” 未秋想都不想,直接回了他一声“呸”,要是她嫁姜国公的孙子,别人说她攀附高枝也就罢了,秦笙算个什么,居然也如此的自我感觉良好? “你们秦家怎么了?”未秋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我和秦隽成亲的时候,聘礼你们出过一文钱吗?我是个大夫,我还有个师父叫竺路白,我跟着他随随便便接两个病人,赚的都比你一个月俸禄多,你还好意思说我攀附?你们家多有钱啊?有钱还让秦誉千里迢迢跑到辽东找我们借钱?谁那么没见识,攀附你们家那点破家当啊?” 秦笙生平头一回见识这么嘴巴恶毒的女人,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未秋家门口,然而他也只是想想,跳脚骂道:“你这恶妇,给我等着!”便灰溜溜的走了,反正未秋是个油盐不进的,他得等秦隽在家的时候再过来。 “娘,那老伯伯是谁啊?”茜茜拉着未秋的手问道。 秦笙还没有走远,他清楚的听到背后未秋说了三个字——“要饭的”。 这恶妇……秦笙一口老血糊在喉咙里,踉跄回到家,发誓一定要儿子休了她! 秦隽回来后,未秋跟他说了秦笙过来的事,最后说道:“他说话口气冲,难听,我把他骂走了。” 秦隽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带着歉意对未秋说道:“让你受委屈了,以后他再来,你就别给他开门了。” 别人不知道秦笙什么样的,他还能不知道吗? “我没受什么委屈,他倒是气的不轻。”未秋想起秦笙那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模样就暗爽。 秦隽摇头说道:“你何必跟他起争执?他到处说你的坏话,对你名声不好。” 未秋笑了笑,抱着秦隽的腰说道:“我就是看不惯他总欺负你啊!” 秦隽的心忽然就软的一塌糊涂,反手抱住了未秋,含住了她的耳垂,细细的啃咬亲吻着,接着就吻上了未秋的唇。 未秋闻到了酒味,笑着推开了他,嫌恶的说道:“是不是又喝酒了?去哪喝的?从实招来!” “去酒坊,放心,几个大老爷们儿喝酒说话,没女人陪……”秦隽抱住了未秋的头,又亲了上去,含含糊糊的说道,嘬住了未秋的舌头使劲的吸。 未秋被他吻的浑身发烫,趁着理智还在时,推开了秦隽,气喘吁吁的说道:“你等我一会儿!” 说罢,就跑去翻她装衣服的大木箱子,翻的时候未秋抬头看秦隽两眼放光的看着她,那眼神恨不得下一秒钟就扑过来把她按倒,立刻严肃的摆手道:“你先转过去,不许偷看!” 秦隽哭笑不得,只好听老婆的吩咐,转过了身去。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未秋说道:“好了。” 转过身后,秦隽就看到了重新打扮过的未秋朝他走了过来,笑的十分勾人,虽然昏黄的烛光下,媳妇还是那么的貌美肤白,胸大腰细,但是…… 秦隽发现穿着白狐狸皮大衣的老婆露出来的腿是光溜溜的,解开了未秋穿在外面的皮草大衣,发现里面也是光光的,正好方便办事,于是直接把人抱着按到了墙上,腿架肩膀上就开始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未秋觉得今天的秦隽特别的热情,特别的温柔耐心,桌上的烛火在她眼里晃成了一团温柔的火焰,到最后,未秋搂着秦隽的脖子只有哼哼的力气了。 完事后,秦隽把腿酸的站不起来的未秋抱到了床上,搂在怀里慢慢的抚摸着未秋光滑的脊背,奇怪的问道:“你大晚上的穿这个干什么?是今年新做的?想穿给我看看?” 未秋内牛满面,没想到老夫老妻玩个情,趣这么难?果然是代沟太宽了么!电影上面金发碧眼的******,身裹件皮草艳光四射的情节都是假的吗?莫非是因为她缺了双高跟鞋? 人艰不拆!未秋迎着自家相公温柔缱绻的目光,咽下一口老血,问道:“好不好看?” “好看!”秦隽笑道,俯下身又亲了一口,把未秋抱的紧紧的,这是他的大宝贝。亲生父亲都可以嫌恶他,可她没有嫌恶他,还总是心疼他,为他出头,她是什么都换不来的宝贝。 他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心里清楚,她就是他今生的救赎,给了他一个家,给他生儿育女,带给了他新的人生。没有陈未秋,就没有现在的声名鹊起的秦隽。 第二天,六月就跑到未秋家里来了,撒娇说之前在辽东的时候天天和大姐呆一起,如今只分开一天,就有点受不了了。 正在未秋感动的时候,大门又被人拍响了,未秋开门一看,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唇红齿白,长相漂亮的公子哥儿,十六七岁的模样,从头到脚一身的贵气。 “你找谁?”未秋问道。 公子哥儿一听这话,瞪大眼睛暴跳如雷,指着未秋叫道:“你居然不认得我了!” 186.第186章 狗皮膏药 未秋茫然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抱歉的笑了笑,试探的问道:“是不是我以前给你看过病?” “你才有病!”公子哥儿更暴躁了,那漂亮的小脸蛋红红白白,嫩的想让人伸手掐一把。 这会儿,六月从堂屋里出来,瞧见了门口站着的公子哥,立刻转头往屋里走,然而公子哥儿已经越过了未秋看见了她,当即就指着她叫道:“陈六月,你给我站住!” 说着,一脚已经踏进了门槛。 未秋连忙拦住了他,上下打量了几眼,才依稀记起了什么,不确定的问道:“你是井什么来着?” 几年不见,这孩子长高了,长开了,比小时候好看多了。只不过年纪大了,未秋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这小子的名字了。 “井麒!”井麒怨恨的看着未秋,“你居然连我叫什么都忘了!” “你来干什么?”未秋戒备的问道。 井麒立刻就是一副鼻孔朝天,又酷又拽的傲娇井二少爷的模样,“我来找陈六月,你叫她出来。” “她不在。”未秋面无表情的说道,推着井麒出了门,“慢走不送!” 井麒急了,伸手扒着门框,“你骗人,刚我还看到她了!” “你老花眼了,有病赶紧去治吧!”未秋把着门不让进,她确定这孩子今天又忘了吃药就出门了! “我不管!你不让我进屋我就不走!”井麒干脆耍起了无赖,巴着门框,也不嫌脏,一屁股坐到了门槛上,赖着不走,也不管那身价值不菲的白色皮裘沾染了雪和泥。 未秋忍不住开始磨牙,井恪,你弟这么二这么蠢,你知道吗? “啊,井恪!”未秋指着井麒背后,突然出声叫道。 井麒得意洋洋的笑道:“骗谁啊?当我是三岁小孩啊?我哥这会儿正忙着呢!” 未秋却继续一脸严肃的说道:“你来的正好,赶快把你弟弟领走!” 瞧未秋说的真像那么回事的样子,井麒下意识的就回头往后看,就在他回头的一刹那,未秋趁他不注意,一脚把他踹了出去,火速关上了家里的大门。 门外传来了井麒挠门的声音,愤恨的叫道:“陈未秋,你骗我!你跟陈六月都不是好人!” 回应他的是六月一声响亮的“呸”! 未秋眯着眼看着六月,伸手就揪住了她的耳朵,阴测测的问道:“怎么回事?胆肥了啊,敢骗姐姐了!” 说好的思念姐姐呢?其实是为了躲流氓才躲到她家来的吧! 六月嘿嘿赔着笑脸,疼的龇牙咧嘴,嚷道:“姐,我错了,姐,你放过我吧!” 门外井麒挠门的声音立刻就消停了,正趴在门缝上往里看,哈哈大笑道:“她是我二姐,才不是你姐!不过,你要是愿意随着我喊一声姐也成……” 六月又羞又怒,单脚靠着未秋站着,脱下一只鞋就朝门砸了过去,把井麒吓的往后倒退了两步。 井麒不死心的叫道:“你要是不愿意,那我随着你喊姐也行啊!” “滚!”六月吼道。 井麒看六月那一副怒气冲冲的漂亮小模样就乐,扒着门缝刚要开口,就觉得自己被人提着领子拎了起来,放到了一旁。 看着冷着脸的秦隽,井麒很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他觉得秦隽和井恪冷着脸的样子有点像,但区别在于,后者不会真打他,而前者会。 “姐夫,你忙,我还有事,先走了!”井麒嘿嘿陪着笑,赶快跑远了。 等井麒走后,未秋拉着六月,严肃的问道:“怎么回事?不是早跟你说过,别跟他有什么牵扯吗?” 六月脸涨的通红,有点生气的跺脚说道:“姐,你还不信我?是他死皮赖脸的……我才不想搭理他!” 看六月脸上有愤怒,有无奈,就是没有羞涩,未秋相信她是真不喜欢井麒,便哄道:“好,我信你!碰上他那种没脸没皮的算咱们倒霉!” “以前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他一来我就揍他,后来知道他是井太傅的侄子了,我就不好下手了。”六月嘟囔道。 未秋淡定的拍了拍六月的肩膀,不是不好下手,其实是不敢下手吧?欺软怕硬的美少女六月啊! “你心里想清楚就行。”未秋笑道。 六月点点头,叹口气,憋了半晌才对未秋说道:“井麒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两年前我还在京城的时候,就看到他去逛那种地方!” 她希望未来的丈夫能像大哥陈泰和姐夫秦隽,还有卢大哥一样,对自己的妻子一心一意的。 未秋笑着摸了摸六月的头,说道:“那咱们就不搭理他,他要是再敢来纠缠,踹不死他!” 同一件事在不同的人那里有着不同的解读,像王婉贞就能很淡定的看着这群贵公子喝酒逛教坊,他们出去玩没个知名交际花作陪简直不可思议。在大户人家的女人们看来,男人的尊重比他们的贞操更重要,因为那群低贱的玩物和丈夫翻脸,简直就是要把自己降到和妓,女一个水平上。 但未秋自己是绝不能容忍秦隽有这种行为的,这是对自己的背叛和羞辱。 六月是未秋一手带出来的,多年的言传身教,早把六月的三观和她统一到了一条线上,六月当然不能容忍井麒一边说喜欢她,逗着她,一边去和妓,女们卿卿我我。 而且六月也很清楚,就算她的姐夫秦隽是四品太守,她家世也够不上井麒。自己于他来说,无非是个无聊时发现的一个有趣的消遣,他消遣完了拍屁股走人,而她还得努力的活下去。 又过了两天,秦笙又来了,为了不让未秋看着糟心,秦隽带着秦笙去了一家茶馆。 未秋以为他们要过很久才回来,没想到只过了一小会儿,秦隽就回来了,面色如常。 “你们说完了?”未秋问道。 秦隽点点头。 “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未秋问道。 秦隽摇了摇头,皱眉说道:“三伯父是来传话的,他说井二太太很是思念远嫁的外甥女,希望咱们去井府,让你跟她说说婉贞的情况。” 只要稍微了解内情的人,就会知道,这话不过是个托辞,井二太太向来瞧不上庶女出身的妹妹一家,怎么可能突然思念起了王婉贞,应该是井家想让秦隽夫妇回去看看,走走关系。 也许是存了拉拢的心思,或者也可能是打别的主意,但能邀请他们去井家,应该不会心存恶意。 秦隽看着未秋,说道:“我说先问问你的意思,没有给三伯父回复。” “你想去吗?”未秋先问道。 秦隽笑了起来,慢慢的说道:“你猜呢?” “我猜你不想去!”未秋气鼓鼓的说道,“正好,我也不想去。” “那咱们就不去。”秦隽亲了亲未秋的脸颊,说道:“生什么气啊?咱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今天秦笙的态度特别好,又“为父”的自称上了,亲热的似乎压根不记得他两天前才被未秋指着鼻子骂过一回,估计是因为他以为井家又向他们抛出了橄榄枝。 秦隽想起来一阵怅然,他的亲生父亲两次亲近他,都是因为他可能成为井家的正式女婿。 未秋撇了撇嘴,说道:“说什么井二太太想念婉贞了,哄谁啊?想让我们过去拉拉关系,还不屑承认我是井昭的闺女,要脸的是他们,不要脸的还是他们!” 换言之,就是没把未秋放在眼里,准许他们光明正大的踏入井家的大门是给秦隽面子,还不想承认陈未秋的身份。 不过,未秋想了想,说道:“要不你还是去一下,打着拜访井太傅的旗号,我就不去了,反正他们想要见的是你。” 上次税银的事不就是井恪捯饬出来的么,闲着没事想整整他们,未秋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秦隽再陷入被动。 秦隽笑着摇头,“你都不愿意去,我去干什么?”他更不想去,虽然在官场也呆了几年,看多了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但为了钱可以杀掉儿媳妇和孙女的人,仅井丞相一个,如此的冷酷残忍,简直叫人齿冷。 在这样的人眼里,只有能利用的和不能利用的,但凡谁挡了他的路,一定会除之而后快。 未秋的存在代表了井丞相光辉荣耀的人生中不可告人的阴暗面,时时刻刻提醒着井丞相做过哪些见不得人的事。倘若他向井丞相投诚,现在可能会得到一些好处,然而只要他还要和未秋长长久久的过下去,井丞相就不可能重用他。 如果出了事,需要一个替罪羊,他就是现成的,送上门的。 投靠这样的人,无异于与虎谋皮。 而且太子终归是要登基的,井丞相这些老臣已经老了,还能嚣张几年?他等段时间,等个外放的职位,带着妻小到外地,远离京城,躲开京城这些是是非非,天高皇帝远的过逍遥日子不好吗? 在井丞相授意下,井家抛出橄榄枝后半个月,秦隽夫妇并没有去井家,相反,秦隽被太子召见,去了东宫,大早上进去,直到金乌西坠,宫里要落匙了,才出来。 消息在第一时间传到了井丞相耳朵里,井丞相当即大怒,扔了茶盅,骂道:“不识抬举!” 187.第187章 举荐 井恪劝道:“祖父息怒,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他一开始就没觉得秦隽会投靠他们,此刻得到消息,居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不管井丞相怎么生气,井昭得到消息后替女儿高兴了一场,他女儿眼光着实不错,秦隽此人,有雄心没有野心,重感情讲道义,不是那为了贪慕虚荣而出卖妻子的人。 他要是接了井丞相施舍的橄榄枝,那要将清芷置于何地? 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了,自从他们回了京城后,秦隽大部分时间就呆在家里陪妻儿。 一般要等到来年开春,朝廷才会给回京述职的官员分派岗位,秦隽偶尔出去一趟,不是去衙门等消息就是和旧日同僚喝酒,日子过的相当惬意。 未秋觉得秦隽天天在家呆着也有好处,至少孩子们跟他亲近多了,在辽东的时候,秦隽白天都很忙,经常忙到天黑才回来,孩子们都睡了,见不到他人。 加上秦隽常板着脸,不苟言笑,孩子们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怯他的。茜茜还好,毕竟是女孩子,秦隽对她又心存愧疚,对她态度比秦衡和蔼多了。 秦衡就比茜茜怕秦隽,他敢在未秋怀里撒娇耍赖,但只要秦隽在跟前,他就乖的不得了,吃饭的时候都不抬头说句话的。 现在到了京城,不到五岁的秦衡惊喜的发现原来自家那个冷面老爹也是会跟他玩的,也会把他举到脖子上骑大马的。 未秋也很高兴,她觉得要是男孩子从小就惧怕父亲,将来会长成懦弱胆小的性格。 这天,秦隽带着两个孩子去街上看热闹,没一会儿,阴沉沉的天空就飘起了鹅毛大雪,秦隽赶紧带着孩子回家了。 “天可真冷!”秦隽给两个孩子拍着肩膀上和皮帽子上的雪,跟未秋说道。 未秋拉着两个孩子的手进屋,让他们烤烤火,又拿了扫床的小扫帚给秦隽扫雪,说道:“今年的天冷的反常,听说南边都下起了大雪冰雹,好多人家的房子都塌了。” 说到这个,秦隽皱起了眉头,“今年真是流年不利,武陵、巴陵、衡阳三府夏天发了大水,夏粮颗粒无收,百姓本来就难以为继,现在又有暴雪……”说着,秦隽摇起了头,叹了口气。 “希望朝廷明年别派你去这三个地方。”未秋小声说道,烂摊子什么的最难收拾了,她也很心疼老公的。 秦隽捏了捏未秋的脸颊,想笑也笑不起来,说道:“就算去这三个地方也没什么,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这三个地方还有没有人在。” 未秋吓了一跳,问道:“有这么严重?” “听说都有流民到京城了,不过被阻挡在了京城十里外的地方,不允许再往前走,免得扰乱京城秩序。”秦隽说道,“这大冷的天,流民无衣无食,不知道会冻死饿死多少!” “朝廷都不赈灾的吗?”未秋惊讶的问道,世道本来就够乱了,南方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若是南方再乱了,这个朝廷还能支撑多久? “马上就要过年了,谁敢在这个时候触皇上的霉头?朝廷还下令,令沿途各州府阻拦流民,不许离开。”秦隽叹了口气,“若是南方灾民能挺过这个冬天还好,若是挺不过……只怕会酿成民变。” “别想那么多了。”未秋拍了拍秦隽的手,至少他们在京城是安稳无忧的,虽然不能像在辽东那样有下人使唤,可只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秦隽笑笑起了身,帮着未秋把她准备了一上午的热腾腾的火锅给端了上来,让捧着碗等吃饭的茜茜和秦衡一阵欢呼。 然而未秋的幸福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腊月二十的时候,南方八百里加急传来了急报,武陵、衡阳、巴陵三府的流民反了! 有三个县的县衙被流民攻占,县令等人被流民杀死,城中商铺和大户人家被抢劫一空。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形如何,但光看三府官员不顾现在都快过年了还要把流民造反的消息递上来,想必不容乐观。 而在这个时刻,在几个大人物的博弈下,朝廷终于传来了要赈灾的消息。 不久,窝在秦府自叹怀才不遇的秦笙被人请去了一间茶楼,在那里,他见到了等着他的井赫。 秦笙简直喜出望外,他做梦都想和井家搭上关系,怎么都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井赫会主动请他喝茶。 有井昭珠玉在前,井赫的长相也不差,坐在那里喝茶的模样文质彬彬,从容优雅,相比之下,秦笙点头哈腰的巴结模样就像是井赫的下人。 “秦大人,坐!”井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不敢,不敢!”秦笙只敢坐了半个椅子,微微侧身,面朝井赫,主动端起了茶壶,给井赫续水。 两人寒暄了两句,井赫便说到了今天的正题,“如今朝廷马上就要对巴陵三府赈灾,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人才。” 秦笙一惊,该不会井赫想让他去当这个赈灾的钦差吧!他可不要,没钱没粮食,他拿什么赈灾,到时候赈灾失利,流民聚众造反,他还有命回京城么! 井赫微笑的看了眼脸色青青白白的秦笙,又说道:“久闻令郎是个有才干的,这钦差责任重大,须得找个人品可靠能办事的,我看令郎就不错,很合适。” 秦笙脸都僵硬了,壮着胆子结结巴巴的说道:“哪能啊?他,他都没出过京城……” “秦大人误会了。”井赫打断了秦笙的话,“我说的是秦大人的次子秦隽。” “是他啊……”秦笙松了一口气,秦誉是他的心头肉,他哪能看着秦誉跳火坑,但秦隽就不同了,反正这个孩子是妾生子,过继出去了,又和他不亲。 但是,秦隽媳妇不是井家的姑娘吗?倘若井家真的在乎这个姑娘,怎么会把女婿往火坑里推? 看着井赫微笑的面容,秦笙沉吟了半晌,说道:“井大人,阿隽还年轻,怕是当不起如此重任,有负皇上厚爱。” 秦笙在心里反复盘算了很久,就算秦隽和他不亲,那也是他亲儿子,关键时刻总比外人强,井赫要借刀杀了秦隽,那等于断了他的左手,他也是舍不得的。 “秦大人太自谦了,放眼整个朝廷,像秦大人这样忠君爱国的官员着实不多了。只可惜委屈秦大人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早该升一升了。”井赫含笑说道。 “您这话的意思是……”秦笙看着井赫,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井赫慢条斯理的说道:“枢密使章大人年事已高,不日即将向皇上乞骸骨,你看谁适合接替他这个位置?” “这个,这个……”秦笙想说自己,又拉不下那张老脸,一张脸涨的通红。 井赫笑了起来,说道:“秦大人,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只要你是个忠君爱国之臣,愿意为皇上举荐贤能。我想,皇上早晚会看到你的诚意,给你丰厚的报偿的。” 说是皇上,但实际上他想升迁,不过是井丞相一句话的事。 秦笙发热的头脑渐渐的冷静了下来,看着井赫笑道:“井大人,犬子出息有多大,我还能不知道?不过,您说的也是正事,这样吧,我回去考虑考虑,过两天给您个答复。” 井赫点点头,“这事是得好好考虑。”说罢,让人送了秦笙出去,从二楼窗户处看了眼秦笙点头哈腰跟井家管事告别的模样,不屑的移开了眼。 “还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东西!”井赫轻蔑的说道,“也罢,给他点甜头尝尝!” 第二天井昭接到了朋友的邀请,到潼关的子路书院一聚。很快就要过年了,若是此时不去,再要相聚便是明年开春,井昭使人到未秋家里一说,便带着下人出了京城。 第三天早朝的时候,除了几派人马对派谁赈灾,怎么赈灾的问题争论不休外,还有一个平日在朝堂上不怎么爱说话的官员上了折子,举荐秦笙接替枢密使的职位,算是爆了今天的冷门。 “秦笙是个办事牢靠的人。”井丞相说道。 在秦笙欣喜若狂的眼神中,井丞相又说道:“不过枢密使是个重要位置,人选问题务必要慎重,我看不如多选两个人,慎重考虑后再做决定。” 井赫站在井丞相的身后,朝秦笙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 秦笙便明白了,井赫已经让他看到了诚意,下面该他拿出点诚意来了。 赈灾的事被短暂的打断后,又继续讨论了起来,一方说国库空虚,粮库也空虚,拿不出钱也拿不出粮食,另一方便指责这些人图谋不轨,意欲挑起民乱,祸害我大好河山,第三方就嚷那你推荐个人当钦差去赈灾好了,另一方不干了,要推也是推你们的人…… 就在几派人争论的脸红脖子粗,几乎要捋袖子打架的时候,站在最末尾的秦笙出列了,努力的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臣举荐秦隽为此次赈灾的钦差。”他大声说道,声音清晰的回响在朝堂中,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188.第188章 为何 托八十万两税银的福,现在朝堂上站着的人对秦隽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然而大部分人却不知道,秦隽是秦笙的亲生儿子。 井恪是知道他们的关系的,他难掩惊讶之情,谁都知道赈灾这活是个苦差事,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秦笙会举荐亲儿子跳火坑? 太子立刻皱眉,急忙说道:“秦隽不合适,赈灾不是小事,而秦隽资历尚浅,难以当此大任!” 他已经决意将秦隽作为心腹嫡系培养了,不能让这么一个难得的人才折损在这里。 井赫笑了起来,摸着胡子慢悠悠的说道:“殿下,微臣记得辽东税银案前,您还在这里夸秦隽是难得的忠良能臣,莫非是微臣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听错了?” 井恪原本想出列说些什么的,没想到父亲抢在他前面出了头,十分诧异的看了眼父亲,想了想,还是低着头退回到了井赫身后。 太子气的脸色铁青,沉着脸说道:“知政司已经给秦隽安排好了职位,不出十五就要上路赴任,时间上来不及。” “殿下,和南方几万在水火中煎熬的百姓们相比,赈灾是何其重要的事!秦隽的职务耽误那么十天半个月,影响不大,您说是不是?”井赫又笑道,同时朝身后瞟了几眼。 立刻就有不少人出声附和井赫,井丞相这会儿上笑道:“知子莫如父,在国家有难的当头,秦大人能如此高风亮节,举荐自己的亲生儿子,实在难能可贵。老臣也觉得秦隽是个能力卓绝的后辈,自当给他多点展示能力的机会,老臣看这次赈灾的钦差,非秦隽莫属。” 朝堂上七嘴八舌的附和声在太子耳朵里化为了一阵嗡嗡,怒火几乎烧毁了他的理智,他看着井氏一派洋洋得意的脸孔,知道大势已去,秦隽这回是非去巴陵三府不可了。 国库没有钱,粮库倒是有些存粮,不过相对于巴陵等地的灾情来说,根本是杯水车薪,更何况京中贪腐严重,等这些存粮出了京,经过层层盘剥,还能剩下几颗到秦隽手里? 没有粮食,御赐的钦差又能如何,他拿什么去抵挡那些已经铤而走险的饥民的怒火?就算秦隽能全须全尾的回京,一个个的罪名会接二连三的砸到他的头上,到那时,他还不如死在灾区,至少能博一个因公殉职的好名声。 太子握紧了拳头,怅然的叹了口气,他大概是没机会再见到秦隽了,实在是可惜了这个人。 也怪这个人运气不好,先是得罪了姜崔两家,又得罪了井家,连亲生父亲都帮着外人来害他,实在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 下了朝后,井恪去了井赫那里,犹豫了很久才问道:“父亲,你这是何意?” 井赫笑道:“怎么,阿恪不同意为父的做法?” “没有。”井恪想了想,说道。凭良心说,他并不愿意看到秦隽去做这个赈灾的钦差,如果现在是两年前,辽东税银案刚发生不久,他丢了脸,跌了大跟头的时候,他巴不得秦隽倒霉,但现在不同了,他心境也慢慢的发生了变化。 倘若不是他先存了害人之心,哪会跌在税银上,而且陈未秋怎么说也是大伯的女儿,是他的堂妹,他希望秦隽能够带着陈未秋离开的远远的,但没有想过让这么一家子家破人亡。 但是,既然这是父亲的决定,他便不想多说什么。秦隽只是个小人物,是生是死,和他关系不大。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和父亲起争执,不值得。 “阿恪,你祖父和我教过你很多遍了。”井赫严肃的用手指敲着黄花梨木的桌子,“在这个官场上,尤其是处在我们这个位置,这个高度,一丁点的妇人之仁都可能置我们于死地。难道你忘了吗?” 井恪急忙低头,说道:“儿子不敢忘。” “我今日所作所为,不过是报复罢了,两年前的税银案,让你丢了丑,跌了跟头。秦隽自诩聪明,做的天衣无缝,毫无把柄,可那又怎么样?”井赫脸色狰狞了起来,冷笑着说道,“我们井家人要谁死,还需要什么把柄不成?也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瞧瞧,和我们井家作对,是个什么下场!” 井恪是井家的嫡长孙,也是井家的希望,他身上寄存了井家的未来。 旁人都以为小儿子井麒是井家上下的宝贝疙瘩,其实不然,井恪这个长子才是井丞相和井赫的心头肉。 心头肉踏入仕途不久,想整个乡下太守,居然被这个不识抬举的乡下太守反将一军,险些酿成大事,井赫表面上没有当回事,可实际上早把秦隽拉入了黑名单,不动声色中等待着一口咬死秦隽的机会。 “大伯父那里……怕是不好说。”井恪垂眸说道,心中隐隐有着不忍。他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王婉贞,这下,婉贞更加痛恨他了。 井赫想起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大哥就来气,摆手道:“这个你别管,你大伯那里有我顶着,他再心疼女儿,还能跟井家过不去?无非是吵闹几下罢了。” 井昭虽然名气大,但他所担的都是虚职,没有什么实权,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当然,虽然井昭翻不起风浪,但井赫也怕这个死脑筋的大哥坏事,提前把他支出京城了,现在正在潼关和友人们踏雪赏梅,等他回来,就临近过年,那时候秦隽应该都已经出了京城了,井昭就是再闹,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 未秋是在陈家听到这个消息的,马上临近过年了,她领着两个孩子回娘家,正在灶房里帮祝氏和谭氏准备饭菜的时候,陈泰急匆匆的进了灶房,拉着她喊道:“大妹,不好了,朝廷要派妹夫去巴陵三府赈灾!” 未秋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陈泰在说些什么,实在是受灾的巴陵三府离她太远,南方的雪灾只是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不,不会吧……”未秋结结巴巴的说道,心里一阵阵的慌张,“怎么会让他去呢?京城里那么多官员,哪能显得了他?再说,我们一点消息都没听说……” 陈泰跺了跺靴子上的雪,说道:“大街上都传遍了,说是妹夫的父亲在早朝的时候举荐的妹夫……大妹,妹夫去不得啊!” “为何去不得?”未秋惊讶的问道,连忙抓住了陈泰的胳膊,急切的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不好的事?” 她能想象的赈灾,就是电视新闻上播出的那样,一箱箱的方便面矿泉水往灾区运,领导人带头慰问,再上演个官兵泥水煮方便面等感人事迹…… 看起来赈灾似乎没什么技术难度,不过就是一家人不能在一起过年了。 陈泰叹了口气,说道:“刚我从我丈人那里听到了消息,说朝廷批了四十万石粮食赈灾,但管粮库的官员说没有那么多存粮,只能给二十万石,粮食从粮库里出来的时候只有十万石,运到京城外的就只剩下三万石了!” “什么意思?”未秋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只剩下三万石?还有十七石粮食哪去了?” 陈泰急的不行,“我的傻妹子,这还用问?那些管粮库的,押运粮食的,碰上这么难得的好机会,谁不想从里头捞一笔啊!” “那秦隽不能去!”未秋手脚都凉了,“不给够粮食,他拿什么赈灾!”三府百姓受灾,二十万石粮食都不够吃,何况区区三万石?还不够给百姓喝几天稀粥,秦隽去了就是一个死! “恐怕这事由不得咱们……”陈泰叹道,“大妹,你赶紧去找找井大人,他是你亲生父亲,肯定得帮帮你。” 未秋赶忙解身上的围裙,慌乱之下,手指头都不听使唤了,把围裙的系带扯成了个死结,谭氏连忙过来帮她解开了围裙,劝道:“别慌,孩子先放我们这里,等事情过去了,你再接走。” “我先回去,找秦隽商量商量……”未秋勉强在脸上扯出了个笑脸,也许事情不像陈泰说的那么严重,秦隽只是个不起眼的外地回京述职的太守,他这样的人,每年都能在京城一抓一大把。就算秦笙存了报复秦隽的心理,那些朝廷中的大人物也不至于把这么重要的事当儿戏吧! “也好。”陈泰说道,“我赶车送你回去。”毕竟他岳父只是个做小买卖的,见的世面有限,消息以讹传讹到他耳朵里也是有可能的。 未秋回到家里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门并没有关,推开门一看,院子里的雪地一片凌乱,布满了脚印。 未秋心里一紧,赶紧跑进了屋。 屋里也很安静,只有炭火盆燃烧时偶尔爆出的零星细碎的声音,空气中还飘着烤板栗,烤红薯的甜香味道。 坐在火盆前的秦隽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就看到了未秋,也看到了她脸上慌张不安的神色。 他用小火钳从火盆中扒拉出来一个红薯,笑道:“你回来的正好,赶快过来尝尝。” 189.第189章 道别 未秋指着院子雪地上凌乱的脚印,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人来咱们家了?” 秦隽笑了笑,没有接话,起身拉过未秋挨着他坐下,剥起了红薯,烤的焦黑的外皮剥落后,一股浓郁的甜香味伴着热气散开在空气中。 “你还没吃过我烤的红薯吧?张嘴。”秦隽笑道,将靠近外皮的一块红薯喂给了未秋,说道:“以前在聊州的时候,冬天冷的能冻掉鼻子,我跟母亲就常烤红薯吃……” 红薯烤的香软,吃到肚里后,未秋冰凉凉的肚子好受多了,看秦隽还想往她嘴里塞一块,未秋连忙拦住了他的手,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秦隽看她慌张害怕的眼圈都红了的模样,心里软成了一滩水,忍不住搂着她,碰了下她的唇,轻轻的亲了一口,柔声说道:“别怕。” “别亲了!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啊?”未秋急了,推开了秦隽。 “刚才宫里来人宣旨,封我为钦差,让我去赈灾了。”秦隽说道,抚摸着未秋的鬓角,笑着说道:“这可是我们老秦家的荣耀啊,上数到夏商周估计都没有人被封为钦差的。” 未秋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立刻起身,说道:“我去找井大人,让他帮忙,谁都能去赈灾,你不能!” 秦隽拦住了未秋,淡淡的说道:“圣旨都下了,岂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再说,井大人如今不在京城,便是在京城,找了他也没什么用。明日一早,我便要走了。” “我听大哥说,朝廷实际发下来的赈灾粮食只有三万石,我们找人……找太子,至少让那些人把吃进去的灾粮吐出来!”未秋说道。 秦隽刚想摇头,看着未秋满是希冀的面容,突然改变了主意,笑着说道:“好,我去找太子试试。” 未秋稍微放下了心,忍不住埋怨道:“秦笙可真不是个东西!”事到如今,未秋连声三伯父也懒得称呼他了,但凡他稍微有点人性,就不会把儿子往火坑里推。 秦隽叹了口气,搂紧了未秋。 不多时,家里来了一位客人,等来人摘下厚重的皮帽子后,未秋才认了出来,来人是秦隽昔日的同僚——周刃。 周刃一来,就皱眉问秦隽,“你父亲……你三伯父收了井家什么好处?竟把你给卖了!” 未秋连忙问道:“这其中还有井家的事?” 周刃点点头,长叹了口气,“我看还是两年前税银的事惹恼了井家……秦兄弟,你给我交个底,那税银到底是不是你换的?我有个数,也好帮你周旋一二。” 秦隽摇了摇头,双手一摊,说道:“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东拼西凑才准备够了,结果……也不知道崔大郎怎么那么大的胆子,那么多眼睛盯着,都敢侵吞税银!” 周刃紧盯着秦隽,“真不是你动的手脚?” “我哪有那胆子!”秦隽苦笑道,“再说,我要是有了八十万两银子,我还提心吊胆的做官干什么?回老家做个富足的田舍翁岂不自在?” “唉,不管是不是你的错,这事儿让井家大公子丢了脸面,他们便迁怒到了你身上!“周刃脸上一片同情之色。 未秋心一下子凉的透透的,他们倒是有五十万两银子,可那些银子都在辽东,并没有带回来,就算现在回辽东带银子,天寒地冻的,去辽东报信,再将银子运到巴陵至少要两个月的时间,来不及的。 如果是井家要报复他们,那即便井昭在京城,他还会帮他们吗? 秦隽看未秋脸色不对,对未秋笑道:“你去灶房里烧水,给周兄倒杯热茶喝。” 未秋连忙应下了,抬脚去了灶房,烧水的时候心慌意乱的,火石打了几次都没打着火。 等她端着热茶进屋的时候,周刃已经走了,屋里只有秦隽站在小桌前,摊开了纸笔,笔端沾满了墨汁,正准备落笔写些什么。窗外积雪反射着亮眼的白光,将桌前的白纸黑墨映照的分外触目惊心。 “你要写什么?”未秋放下了茶杯,走到他面前,问道。 秦隽深深的看了眼未秋,抚摸上了未秋的脸颊,慢慢的说道:“秋儿,我这一走,怕是回不来了。” 未秋眼泪立刻就涌了出来,哽咽道:“你别胡说八道!” 秦隽笑了起来,相比起早上接到圣旨后的不安和恐惧,现在的他反而能风轻云淡的看待这一切,他继续说道:“我走后,你就带着孩子们去辽东投奔阿炳吧。虽然我们这些年存下的银子不少,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和两个孩子是护不住这么多钱的,留下一万两银子,剩下的都给阿炳吧。将来孩子们长大了,把茜茜嫁个老实人家,阿衡……就让他永远当个富足的乡下小地主,不要他踏入官场,也别告诉他这些事,免得让他存了为我报仇的念头,害了自己。” 比起让儿子背负着血海深仇,卧薪尝胆几十年,为自己报仇雪恨,秦隽更希望秦衡能够平安顺遂的过一辈子,远离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没什么比好好活下去更重要。 “你说这些干什么?”未秋扯着他的胳膊,不让他往纸上落笔,她预感,秦隽要写的不是和离书,便是遗书,这两样她都不想看到。 不管哪一样,都是秦隽放手不要她了。 虽然明知道这会儿上秦隽心里也不好受,她要是再哭就是给他增加压力了,可未秋就是忍不住,眼泪不停的往下掉,死死的抱着秦隽不撒手。 “你说这些我不听。”未秋摇头道,“你要是敢不回来,我立刻带着两个孩子改嫁,让别的男人花你攒的钱,睡你的女人,还打你的娃!” 秦隽扑哧笑出了声,亲了亲未秋的脸颊,搂紧了未秋,看着外面萧瑟的雪景,心中的难过像是潮水一般,将他淹没掉,喘不过气来。 未秋舍不得他,他又何尝舍得未秋,她那么傻,这些年又被他宠着,惯着,早成了他的心头肉。要他离开未秋和孩子,就相当于往他心头上扎刀子。他的心头肉胆子小,又善良,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谁能护得住她? 他想说你想改嫁就改嫁吧,但是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他怎么舍得这么好的未秋呢?一想到她将来可能成为别人的妻子,那讨好又狡黠的笑成了别人的,他的心痛的就如刀绞一般。 “秋儿……”话一出口,秦隽的眼睛也模糊了,他悄悄的在未秋背后擦掉了眼泪,努力的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我走后,你就带着孩子们先住到岳父岳母家里,等开春后就上路去辽东吧。阿炳是个靠得住的,有他在,能护着孩子们平安长大。” “我不去!我跟你一起去南边,要死一家死一起算了,黄泉路上还有个伴!”未秋抱着秦隽,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害怕茫然的情绪充斥着她的身体,她简直难以想象没了秦隽的日子她要怎么过。 以前未秋看电视的时候,看到电视里头演一个女人哭着喊着“你别走,我离不开你,离开了你我活不下去……”她还嘲笑过这情节太矫情,太假了。这年头,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 可事到如今,她才是真明白了,离了秦隽,她可能真的活不下去了。在她人生最失意,最不知所措的时候,是秦隽出现了,牵着她的手,小心的护着她走下去了,现在他突然松开手了,她连路都不会走了。 “别说傻话了。”秦隽拍着未秋的后背,给她顺气,笑着说道,“你想改嫁也成,我给你写封休书,你把孩子交给阿炳,你想嫁谁就嫁谁吧。” 他是舍不得未秋离开,可他都是泥菩萨过江的人了,管不了那么多。 未秋没想到自己伤心哭了半天,秦隽居然还信了她要带着孩子改嫁的话。 “你凭什么休了我?”未秋气的大哭,“我哪点对不住你了?”说罢,她就气鼓鼓的跺脚出门了,她要回陈家把孩子们接回来,就算秦隽回不来了,也得让孩子们见他最后一面。 她打定主意了,不管战斗机同意不同意,明天她都要跟着他一起去南方,是死是活,都在一起。 临出门时,未秋泄恨似的把门踹的来回咣当,秦隽微笑着看着未秋远去的背影,心头满是苦涩,他舍不得,真舍不得。 等未秋走后,虎头跑了进来,他早在外面听清楚了,天降大祸到了他们头上。 “公子,你真的要去南边啊?”虎头颤抖着声音问道,“那边乱了啊,我听说那些人饿的都造反了,杀了好多当官的……” 秦隽点点头。 虎头红了眼睛,带着哭腔说道:“公子,你跑吧,趁着城门还没关,你跑的越远越好!朝廷不给你钱也不给你粮食,你拿什么去赈灾啊!去了就是个死啊!” “说什么傻话!”秦隽笑了,叹了口气,“我跑了,你们怎么办?” 190.第190章 奔走求助 “夫人的亲生父亲不是井大人吗?”虎头连忙说道,“有他在,我们不会有事的。” 秦隽摇了摇头,他再舍不得妻小,他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因为怯死而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四处躲藏?一辈子活的见不得光,不能和妻儿团聚。 茜茜和秦衡长大了,知道他们有一个逃犯父亲,他有何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那样的日子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秦隽沉声说道:“虎头,你是个大人了,开春带着夫人和孩子们去辽东,找阿炳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千万别让我失望。” 虎头却说道:“公子,您找别人送夫人和孩子们去辽东吧,我跟着您去南边。” “你去干什么?”秦隽不同意,“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这个小书童年纪不大,整日的把娶媳妇生儿子挂在嘴边上,他还没给虎头娶媳妇呢,怎么能带虎头去南边? 虎头咧开嘴笑了,“公子,我是您的书童,您去哪里我怎么能不跟着去?您不带着我,路上谁伺候您?”就是到了黄泉路上,他还能伺候公子一起走呢! 说着,虎头的眼泪就掉下来了。他想自己这么笨,难得遇到了一个好主子不嫌弃他,有好处就想着他。要是人有下辈子,他还愿意当公子的书童! 未秋到了陈家后,怕两个孩子知道后害怕,连哭都没敢哭,只背着孩子把事情跟陈家人说了一遍。 祝氏知道后勃然大怒,搂着未秋哭了半晌,骂道:“秦笙那个老王八蛋,猪狗不如的东西!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卖,他还算个人吗!”她无比痛恨当年无知的自己,居然会看上秦笙那个衣冠禽兽,因为没做成他的姨娘而耿耿于怀了二十年,现在想来,真是瞎了眼! 愤怒之下,祝氏要去秦府讨个说法,未秋拦着她,说道:“现在找他算账有什么用?圣旨都下了,明日秦隽就要出发了。” 祝氏却说道:“井大人不在京城,当官的人里头,咱们就认得他一个,但凡有一线可能,咱都不能放过,他要有点良心,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儿子去送死!” 未秋想了下,祝氏说的也有道理,现在她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她离开京城这么多年,原来认识的朋友关系早就淡了,就算竺路白愿意帮她,可他只是个大夫,左右不了这些大人物的决定。 然而秦府大门紧闭,祝氏敲门后让门房通报,却再没了声响,显然是里面的主子故意躲着他们。 大雪天里,几个人在门口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开门,祝氏大怒之下,指着大门骂了起来,六月干脆买了一担柴火,堆到了秦府大门口,要是秦笙不出来,她就放火烧了秦府的大门。 “我来烧!”未秋接过了六月手里的火把,平静的说道。 秦府里面的门房吓的要死,马上就要过年了,大门被烧多晦气啊,主子们还不往死里打他! “你个疯婆子,你敢!知不知道我家主子是谁?信不信我叫衙役来把你锁到大牢里去!”门房隔着大门叫道。 未秋看着紧闭的朱漆大门,没有吭声,给了陈泰的大儿子一两银子,让他买了一罐菜油回来,泼到了秦府的大门上,把火把凑了上去。 门房吓的声音都变调了,“使不得,使不得啊!哎,哎,慢着,我们公子来了!” 就在未秋火把凑到门前的一刹那,秦府的大门开了,秦誉脸色尴尬的站在门口,不敢抬头看未秋的脸色,嗫嚅道:“弟妹……” “总算是有人出来了,我还当你们秦家的人死绝了!”祝氏恼怒的骂道。 秦誉的脸埋的更低了。 未秋知道秦笙的这个儿子和秦笙不太一样,大约是年纪还轻,尽管脸皮有点厚,心有点黑,但还没有厚黑到秦笙那份上。 “别叫我弟妹,我高攀不起。”未秋看着他,说道,“我问你两件事,第一,秦隽去赈灾这件事,你们有没有办法挽回?” 秦誉犹豫了下,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帮忙,这件事其实只是父亲起了个头,真正做决定的是那些大人物……即便是父亲和我这会儿上反悔了,也于事无补。” 看未秋脸色难看了起来,秦誉赶忙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弟妹,都这会儿上了,我没必要骗你。” “那好,我再问你,井家给了秦笙什么好处?”未秋咬牙问道,她心里也清楚,奸猾的秦笙是不可能反过头来帮秦隽的,刚才不过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而已。 在陈家人鄙夷愤怒的眼神下,秦誉的脸烧的通红,小声说道:“父亲年后即可做……枢密使。”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细不可闻。 未秋冷笑了一声,盯着秦誉,一字一句的说道:“好,希望你们别后悔今天的选择!” 祝氏还在痛骂,“秦笙你个老狗贼,你有脸做,没脸出来认是吧?没脸没皮,脏心烂肺的东西!踩着亲儿子升官发财,你就不怕死了下十八层地狱!” 未秋拉住了祝氏,说道:“娘,咱们走吧,再骂他们也不会帮我们的。” 门房松了一口气,终于送走这群煞星了,秦府的大门得保,可喜可贺! 然而就在未秋转身的时候,突然把手上的火把扔到了门上,泼了菜油的大门立刻窜起了老高的火苗,吓的门房拉着秦誉哇哇乱叫,呼唤着人赶紧提水来灭火。 在耀眼的火焰中,秦府的大门很快就烧着了,轰然坍塌在地上,未秋直视着不敢置信的秦誉,平静的说道:“这是我送给你们秦家的第一份大礼,祝你们这个年过的红红火火。你们秦家的每一个人,我都记着!” 害她做寡妇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秦誉有点心惊肉跳,这女人什么意思?第一份大礼?莫非还有接下来的第二份,第三份? 回去的路上,六月悄悄对未秋说道:“姐,不如我去找井麒吧,我求他帮帮忙。” 未秋摇摇头,“他还小,在井家说不上话。” 一行人回到陈家,还没走到巷子口,就碰到了等在那里的不速之客。 姜泽一身黑色的皮毛大氅,站在雪地里等着他们,大氅只系了领口一条带子,露出了里面质地精美的白色锦袍,旁边的姜能给他打着伞,绣着红梅的白绸伞面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花。 第一眼未秋没认出来他,毕竟已经五年没见过面了,没想到再见面时会是如今这样的情形,他还是那个高贵优雅的世子爷,而她正为了营救丈夫四处奔走,心力憔悴。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未秋心中忍不住感叹,她还厚脸皮的跟秦隽说自己旺夫,旺的哪门子夫啊?跟她分手的姜泽依旧那么的英俊高贵,官升的越来越高,跟她成亲过日子的秦隽却是马上就要去见阎王爷的节奏了。 现在看来,是姜家长辈们有先见之明,要是点头让她进了姜家的门,没准姜泽坟头的草都长的老高了。 陈家人都看了看姜泽,下意识的先进了院子,留下未秋一个人站在那里。 祝氏临走前还在未秋耳边小声说道:“好好跟姜世子说说,指不定他能帮忙救阿隽呢!” “姜世子有什么事?”未秋先开口问道。 姜泽没有吭声,叹了口气,看着未秋红通通的眼睛和大雪中冻的几近透明的皮肤,心里泛上一阵心疼。 “要是无事,恕民妇告退了。”未秋说道,转身准备走人。 要是姜泽是来看她的笑话的,那他可算是达到目的了。 “秋儿……”姜泽开口了,“秦隽马上就要离京了,你打算怎么办?” 未秋深吸了一口气,干冷的空气刺激的她脑子一片清醒,“那是民妇的私事,不劳世子爷费心。” “秦隽可能没命回来了,就是回来了,赈灾不力,也会下狱治罪,虽然不会被砍头,但流放苦寒之地是跑不了的。”姜泽又说道。 未秋觉得再见还不如不见,至少双方都给彼此留一个还算凑合的印象,而显然此时的姜泽既讨厌又可恨,非要把话说的如此直白难听。 怎么这些人都是一副巴不得她当寡妇的架势? “你还带着两个孩子,要怎么办呢?”姜泽微笑着看着她,问道。 未秋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温润俊朗的脸上的笑容无比的刻薄恶毒,她以前怎么会觉得姜泽是个好人呢? “姜世子放心,民妇就是带孩子讨饭,也不会讨到国公府门前的。”未秋冷笑着说道,准备走人。 姜泽笑了起来,走了两步,拦住了要进院子的未秋。 “咱们五年没见过面了,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句话?”姜泽看着未秋,又叹了口气,“我很想见你,可你似乎一点都不想见我。” 未秋皱眉,退开了一步,“姜世子自重,民妇和姜世子无话可说。” 姜泽笑了起来,凑近了未秋,说道:“秋儿,我都送上门来了,你就不问问我能不能救下秦隽?” 191.第191章 再见姜泽 未秋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了姜泽,一颗心咚咚的跳的厉害,然而她还是垂下了头,说道:“不必麻烦姜世子了。” 姜泽有点意外,也有点失望,问道:“你不想救秦隽?” “你能救他?”未秋反问道。 她才不信姜泽肯救秦隽,一个是她的原因,另一个原因是辽东税银案中,姜家出了四十万两银子,当了冤大头,就算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但姜家难免迁怒秦隽,愿意帮忙才怪。 “你不信我?”姜泽挑眉问道。 未秋笑了笑,叹了口气,说道:“你和你们家的人愿意伸这个手吗?姜世子,民妇马上就要面临着家破人亡的惨境了,您就念在民妇当初诊治过你的份上,别再逗民妇了!” “你为什么就不肯再信我一次呢?”姜泽执着的问道。 未秋摇了摇头,“世子爷,不是我不愿意信你,而是我觉得秦隽他不愿意救他的人是你,即便是我求了你,你帮了忙,我想秦隽也不会高兴。”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觉得姜泽会来帮秦隽的忙,他巴不得秦隽早死还有可能。 “你还真了解秦隽啊!”姜泽笑道,“你现在这么辛苦,有没有想过,当初要是嫁了我,就不用遭受今天的痛苦了?” “那肯定不会有痛苦了,因为早不明不白死了,尸体都烂连骨头都不剩下了!”未秋笑道。 姜泽笑了起来,语气依然温柔耐心,“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我会护着你的,以前护不住,现在可以护住了。” 未秋没有说话,低头准备走人,姜泽挡在她面前,说道:“秋儿,只要你愿意……” “姜泽,你娶崔梅柔也五年多了吧?”未秋平静的打断了姜泽的话,“想必现在也儿女成群了,你说这种话,拿什么面目去面对你的儿女?” 雪下的愈发的大了,落在地上,树枝上,姜泽的发冠上,肩膀上也落满了积雪,他却不许姜能再过来为他举着伞。 良久,姜泽才打破了沉默,说道:“我还没有孩子,我没碰过崔梅柔。” 未秋皱了皱眉,她着实没想到姜泽恨崔梅柔恨到了这种地步,可姜泽又不是能娶到媳妇就谢天谢地的乡野村夫,除了正室,姨娘、通房、侍妾那肯定是要多少就有多少的节奏。 不睡崔梅柔,他也打不了光棍。 莫非是他不行…… 姜泽又说道:“两年前,我屋里的一个丫鬟有孕了,可惜没能把孩子生下来,一尸两命……她的眼睛长的有点像你。” 未秋愣了下,低下了头,无话可说。 “你看,咱们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你却连话都不肯跟我说了……”姜泽微笑着看着未秋,语气透露着一股萧瑟无奈的苦涩。 未秋抬起了头,看着姜泽,说道:“姜泽,你走吧,我明天会跟秦隽一起去武陵三府。不管之前如何,我总是希望你能过的好的。” “没有你,我过不好。”姜泽依旧微笑,心却痛如刀绞。 未秋笑了起来,呼出了一口白气,“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听了肯定会不高兴,不过我想还是说清楚的好。姜泽,到了今天你还来找我,是因为秦隽对我很好,我一点都没有想念过你,你很不甘心吧?倘若他对我不好,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回家打老婆打孩子,我被生生磨成了一个憔悴,衰老的怨妇,我每天都幻想着当初要是嫁了你该多好,回京后我还异想天开的去找你,你还会对这样的我念念不忘吗?” 姜泽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问道:“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未秋弯了弯唇角,没有吭声。其实她知道,姜泽不是这样的人,可她非得这么说,一是让姜泽死了这份心,二是她讨厌姜泽这股腻磨劲,对感情拿不起又放不下,现在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就是秦隽真的有什么不测,我将来再嫁,也不会选择你。”未秋静静的说道,“姜泽,我永远记得那天在公堂上,你为了维护崔佑和崔梅柔,对京兆尹说的那三个字——不知道。” 说罢,未秋就戴上了皮毛大衣的帽兜,把脸遮的严严实实,头也不回的进了陈家的大门。 姜泽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着未秋消失的背影,喃喃道:“还是那么小心眼啊,这仇怕是得记一辈子了!” 未秋直接带着茜茜和秦衡回了家,没有告诉两个孩子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孩子们的感觉是敏锐的,虽然未秋不说,但脸上都多少带上了点不安的神色,在马车上的时候,乖乖的窝在未秋身边坐着,不像平时那么活泼吵闹。 到家的时候,两个孩子先推开了院门,跑了进去。秦隽在屋里已经烤好了一堆板栗和红薯,笑着一手抱起来一个,放到腿上坐着,看着两个孩子吃零嘴。 “你去干什么了,这么久才回来?”秦隽问道。 未秋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去找秦笙了。” 秦隽无奈的笑了笑,放下了两个孩子,让他们坐到一边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未秋坐下,说道:“找他干什么?白白让自己生气罢了。” 他当然猜得到,未秋找秦笙的结果让人很不愉快。 “你怎么没去求太子殿下?”未秋问道。 秦隽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用的。” “那个周刃呢?你不是说他是世子子弟,家里很有背景的吗?”未秋又问道,“他能不能帮我们?要是能帮,我们把在辽东攒的家当都给他!” 早在周刃来的时候,未秋就看出来了,他对那消失的税银相当感兴趣,倘若他能帮秦隽,那五十万两银子不要也罢,银子再多,也没有秦隽重要。 秦隽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未秋觉得他今天笑容特别多,仿佛是为了让她和孩子们安心一般,一点也没有平时严肃正经的模样。 “周刃那个人,虽然是个仗义豪爽的人,但是他毕竟是周家的嫡长子,但凡牵扯到周家的利益,他的仗义豪爽都要往后站。”秦隽说道,“不过,他这人是个讲情面的人,我走之后,要是有什么事,无关朝堂的,你可以找他帮忙。” 是井家要整他,周家和井家是拐着弯的姻亲,周家是不会出手帮忙的。 未秋怅然的叹了口气,也笑了,说道:“等会儿让虎头把孩子们再送回我爹娘那里去,我收拾下,把值钱的东西都卖了,等我们上路后,沿路能买些粮食,一起运到南边去。要不是这横祸来的太突然,咱们怎么也能平安度过去的。” 秦隽笑着摇头,当初他们回京,是轻车简行的,本来就没带多少东西,就是把家当都卖了,又能值几个钱? “我还有个庄子,当初井大人送给我的,那个应该值不少钱。”未秋又说道。 既然找不到别人来救秦隽,那她只有靠自己了,不到最后一刻,她是不会放弃的。 “给孩子们留着吧。”秦隽抚摸着未秋的脸颊,笑道,“你知道巴陵三府有多少饥民吗?十个庄子也不够填他们的肚子。” 未秋叹了口气,“那也行,就留给孩子们吧。我去收拾下我们赶路要带的东西。” 秦隽看着未秋认真的面容,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只在未秋唇上落下了温柔的一吻。 晚上,秦隽看着两个孩子睡着后,把两个孩子抱到了马车上,看着虎头驾着马车带着孩子走远了,如墨般的眼眸中是浓的化不开的不舍。 “我们肯定能再回来的。”未秋搂着他的脖子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就是将来你被朝廷流放了,我也带着孩子跟你一起去。” 秦隽笑着搂紧了她,在她耳边亲昵的说道:“秋儿,你真傻!” 没了他,未秋还可以在井昭的安排下嫁个好人家,何必跟着他一起去受苦呢? 未秋忍不住抽噎了起来,泪水打湿了他的肩膀,断断续续的说道:“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井家那群王八也不会找你麻烦……是我害了你……那群王八……” 秦隽笑出了声,轻声叹道:“要不是你,我也做不上辽东太守,要不是你,我也不是现在的我……” 未秋哭的更厉害了,扯着秦隽的手,哭道:“秦隽,我害怕……” 她怕秦隽死在南边,她只能一个人回来面对两个孩子,她也怕她和秦隽都回不来了,两个孩子就成了孤儿。不管哪一种,她都承受不起。 秦隽笑着拍着她的背,吻着她的眼泪,说道:“真是芝麻绿豆大的胆子,多大点事啊,你就吓成这样了?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平安带回来。” 亲着亲着,秦隽就把未秋抱到床上去了,外面的雪依旧在下着,猛烈的北风夹杂着雪花扑打在窗户上,屋里的炭火盆烧的暖烘烘的,屋里屋外像是两个世界。 夜深了,未秋迷迷糊糊中推开了秦隽汗湿的胸膛,说道:“明天还要赶路,我们睡吧。” 其实她不喜欢秦隽这样爱她,投入了全部的激情,就好像有了今天没有明天一样,透露着一股无奈的绝望。 192.第192章 出发 秦隽低头去亲未秋,还不忘揉着未秋胸前的柔软,直到两人都快喘不过来气了,才起身,从未秋身上下来,找了块帕子,给未秋擦了身子,顺便给自己擦了个汗。 “你渴不渴?”秦隽低声问道。 未秋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腿酸的动弹不得,咕哝了一句,一副马上就要睡过去的模样。 秦隽笑了起来,趁着雪光,下床摸了摸放在炭火盆上的铜壶,热的烫手,便给未秋倒了杯茶,坐回到床上,抱着未秋喂她喝下去了。 喝完茶后,未秋想跟秦隽说明早上得早点起床,结果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在秦隽怀里,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第二天秦隽起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窗外已经麻麻亮,积雪透着一层青蓝色的光,他看了眼怀里睡的香甜的未秋,轻轻的从未秋脖子下抽出了自己的胳膊,亲吻了下未秋红润的唇,才依依不舍的起身,悄无声息的穿好了衣裳。 临出门时,他将桌子上的一张有折痕的小纸片攥到了手里,揉成了团,扔到了院子里的雪地上,等开春雪化了,纸片也早就烂光了。 虎头已经收拾妥当了,早早的等在了院子门口,自然也看到了秦隽的动作,等秦隽到了门口,低声问道:“夫人还在睡?” 秦隽点点头,那一小纸包药足够未秋睡到中午。 “夫人醒了之后,肯定会生气的。”虎头忍不住说道。 秦隽笑了笑,没有开口,未秋这人脾气大,但来的快去的也快,只可惜他可能没福气再看到未秋冲他发火了。 此时不过二更有余,四周静悄悄的,秦隽最后看了眼黑黢黢的房间,关上了院门,和虎头一起翻身上马,踏着厚厚的积雪,走远了。 整个京城还在沉睡当中,寂静无声的街道上只有两人的马蹄声,在空旷的雪地中,回荡的格外悠长。 城门外,已经有了一队三百人的押运灾粮的队伍,正等在城外五里处,等着秦隽来领他们去南边,干冷的空气中,马匹都躁动了起来,踏蹄声和响鼻声一片,呼出了大团的白气。 秦隽到的时候,天色微明,他清楚的看到了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不安,都写满了对未来的绝望,看向他的眼神都是麻木的,无助的。每辆平板车上都装着粮食,然而却都没有装满。 这些人恐怕都是和他一样,没有背景,又得罪了人,被上头的人踢出来去送死,当替罪羊的。 秦隽回头看了眼城门,青黛色的光线下,巍峨高大的青砖城墙成了漆黑的颜色,就像是一只吃人的巨兽,张着嘴趴在那里。 “走吧!”秦隽朝着小队的头领说道,先骑着马走了。 剩下的队伍跟着秦隽开始缓缓的移动着,朝着南边走去。 经过十里长亭的时候,秦隽瞧见了亭旁的空地上种了几株梅树,如今是红梅开的正好的时候,配上枝头的皑皑白雪,艳丽逼人,成了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亮色。 他想起了在登县第一次见到未秋时的情景,那时也是一个大雪天,她爽朗自信的模样就像是雪地里盛开的傲梅,漂亮温暖的琥珀色眼睛,明丽的笑容,她身上像是能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一样,让人看过之后,就移不开眼。 前路漫漫,陪伴他的只有脚步声,马蹄声和车轮声,他眼前浮现的是未秋的模样,有自信满满的她,有生气皱眉的她,还有撒娇讨好的她……都让他爱在心头。 其实当初即便未秋不嫁给他,也能过的很好,她就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 倘若他回不来,井昭肯定会劝她再嫁一个的,未秋那么好,温柔起来腻死人,就是发小脾气的模样也招人疼,一想到将来她会对别的男人撒娇温柔,秦隽一颗心就酸胀的厉害。 他不甘心,也很难受。 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要好好的回到京城,护住他的妻儿。 虎头骑马走在秦隽旁边,冻的直打哆嗦,看了眼明显心不在焉的秦隽,忍不住问道:“公子,你不怕吗?听说南边都乱了,流民造反了,官员好多都被杀了……” 他们带的粮食根本不够灾民吃,他们拿什么面对已经成为暴民的灾民的怒火? 秦隽点点头,平静的说道:“我当然怕。” “啊?”虎头愣了,不好意识的挠了挠头,笑了,“我还以为公子什么都不怕呢!” 秦隽没有开口,他不怕流民造反,他不怕死,更不怕身陷囹圄,但他怕他这一去,未秋就再也不是他的了,他还怕即便他想办法办成了这次的差事,将来还会有更大的飞来横祸等着他,致使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厌恶这种被上位者摆布命运,而自己却毫无反抗之力的感觉,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一只有力的手,把他按到了水中,还掐住了他的脖子。 旁人都说京城好,他却不觉得。他宁愿一辈子生活在被世人看来贫困落后的辽东,至少那里的刀光剑影是实实在在的,他看的到的,挡得住的。 京城里却不是这样,他连刀什么时候落到他脖子上都不知道,除了引颈就戮,他没别的选择。 他想一直以来,是他错了。 他以为他活的还不错,家庭美满,事业有成,他把荒蛮落后的辽东治理的蒸蒸日上,不出五年就能恢复百年前的繁盛昌荣,他还得到了太子的赏识,他坚持了自己的想法,没有对井氏一党卑躬屈膝。 看起来,他似乎是一个前途远大的青年才俊,不出意外的话平步青云是必然的事,他会治理州府,他在税银一案上让井,姜,崔三家输了个彻底…… 但这些曾经在他看来十分荣耀的事情,其实根本不值一提。关键时刻,亲生父亲为了一点好处就能把他给卖了。井氏一派的人想让他死,他连个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世道,不是他清正廉明,一心为公,做出卓越政绩就能对他有所回报的。做一个忠臣,一个纯臣,就是上位者手中的一枚棋子,随时都有可能被葬送掉。 只是他还不够强大,心不够狠。 倘若他能胜利的回来,他必要做一个不同以往的自己。 未秋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雪地反射着阳光,折射出了金色的光芒,映的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炭火盆早已燃尽熄灭了,屋里冷清清,静悄悄的。 她身边已经没了人,被窝里似乎还留有那个人的温度,留着那个人的气味。 未秋努力了半天,才从被窝里坐了起来,脑袋一阵眩晕,靠着床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她下床后找到了昨晚上喝的那个茶盅,茶盅里只剩下一点残茶,未秋端起茶盅到鼻子下一闻,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苦苦的味道。 好你个秦隽啊,居然敢给我下药! 未秋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今天已经年二十七了,京城里的大街上人山人海,充满了年的喜庆味道,到处都能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未秋不远处,一家三口正在采买年货,带着虎头帽的小儿坐在年轻父亲的脖子上,开心的笑个不停。 倘若不是秦隽突然被封为钦差,他们一家四口现在也应该像大多数人家一样,为了过年而忙碌着,享受着简单却实在的幸福。 未秋去了陈家,把两个孩子从陈家接了出来。 到了家后,茜茜拉着未秋问道:“娘,爹去哪里了?” 茜茜快八岁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半大孩子,她早从大人的言谈神色中窥测出了不好的结果,但之前未秋不说,她不敢问。现在回到家,发现父亲真的不见了,她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成了真。 未秋没有吭声,她不知道该据实告诉茜茜还是哄她秦隽只是去外地办了个差,过了年就回来。 “爹是不是回不来了?”茜茜又问道,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固执的看着未秋。 良久,未秋才摸着她头上的双丫髻说道:“倘若你爹回不来,娘就带着你和阿衡回辽东,咱们好好把阿衡带大,好不好?” 秦隽已经走了很久了,她追也追不上,即便是追上了,秦隽还会想办法把她送回来。她想来想去,古代人最在意的不就是死了享受后人香火供奉么,倘若秦隽回不来了,她就按秦隽的意思,让秦衡这辈子当个安逸富足的乡下小地主,娶十个八个小老婆,生一堆孙子,算是对的起他了。 “不好。”茜茜立刻说道,眼睛里闪着水光,一个劲的摇头。 未秋叹道:“那茜茜说,要怎么办才好呢?” 茜茜拉着未秋的手说道:“不是还有井姥爷吗?他是当大官的,能见得到皇上和皇后的,他不能帮我们吗?” 未秋笑了笑,没有开口说话。 第二天一早,她冒着风雪,又去了井家,听守门的婆子说,井大老爷已经从潼关赏梅会友回来了。 未秋朝她道了谢,回到家中,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了井家。 193.第193章 井昭回京 井昭是二十七那天晚上才进的京城,难得今年的雪下的大,梅花开的好,他和友人们在潼关赏梅赏雪,品诗论画,远离了京城的是非喧嚣,过了几天难得的安静逍遥日子。 按照往年惯例,腊月二十八这天晚上是皇帝在宫中大宴群臣的时候,群臣可携带家眷入宫赴宴,能带的家眷越多,则越说明这家臣子位高权重,是朝廷的肱骨之臣。 以井家的地位,向来都是拖家带口一起去的,他虽然不耐烦应酬这些,但也没有想过违背,毕竟他也是井家的一份子,不过当成是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二十七这天回京,他还想在潼关多玩两天。 然而他还未踏入京城的大门,就在前来迎接他的管事口中听到了一个让他非常不高兴的消息。 他的好二弟居然趁他不在的时候,出手整了他的女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不给秦隽留丝毫活路。 秦隽今天一大早就已经出发了,圣旨已下,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井昭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他进府后,顾不上回自己的院子换身衣裳,直接就穿着大氅去了井赫的院子。 守门的下人瞧见他脸色铁青,暗道一声不好,扯着嗓子喊了声,“大老爷到!”就看到他掀开门上的厚帘子,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大老爷向来温文尔雅,举止风流有度,他们在井家做了一辈子的下人,还是头一次见到大老爷发这么大的火。 门被井昭踹开后,冷风就呼呼的往屋里刮,屋里暖烘烘的气氛立刻肃杀了起来,炭火盆中烧的猩红的木炭表面亮了几下,蜡烛的火苗也随着冷风摇摆了起来。 井赫正坐在桌前看书,瞧见井昭一副怒气难当的模样,笑道:“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弟弟的院子里可有不少女眷,要是冲撞了,传出去不好听啊!” 井赫的态度越轻描淡写,井昭就越愤怒。 “别装模作样了!”井昭大踏步的走了进来,随手把大氅解开扔了出去,指着井赫叫道:“我问你,你为何要害了清芷的夫婿?” 井赫笑了起来,摊手道:“大哥这话说的就奇怪了,举荐秦隽为钦差的是他亲爹,可不是我!别什么脏水都往我头上扣,你女婿又不是驸马……哦,没准人家亲爹是想给自己儿子争条升官发财的出路的!” “巧言令色!”井昭大怒,“少把你在官场上学的那套油嘴滑舌,口蜜腹剑的下作法子使在我身上!若不是你和秦笙那老狗沆瀣一气,秦笙能举荐秦隽?” 井赫也不高兴了,扔下了书,收起了笑脸,“大哥,你说话客气点!” 放眼整个天下,估计也就书呆子井昭敢指着他的鼻子骂。就算井昭是他亲哥,如今已经位高权重的井赫也不能忍。 “跟你这种人说话用不着客气!”井昭已经怒的口不择言了,“你还算是个人吗?清芷小时候,你也抱过她,她也叫你一声二叔,你对她做了什么?你,你简直畜生不如!” 井赫羞恼的面红脖子粗,站起来叫道:“你骂够了没有?你以为这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没有父亲默许我能这么做?” 有本事去老头子那里骂他畜生不如啊!只敢跑到他这里冲他撒气算什么本事! 井昭沉默了,无话可说了,他当然看的到,这件事的背后,站着他的弟弟,他的侄子,还有他的父亲。雾霭重重中,他们接连挥起了手中的屠刀,再一次的劈向了他的女儿。 见井昭不吭声,井赫略有些得意,冷哼了一声,说道:“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是黑心烂肺的坏人,就你一个是无辜无奈的善良人?你错了!你跟我们一样,你和我们有什么区别?没有我们,你能做到太子太傅,你能当得了大学士?没有我们,你拿什么请那些穷酸书生踏雪赏梅?没有我们,你穿的起上千两银子一件的貂皮大氅?” 井赫指向了井昭脱下扔到一边的大氅,不屑的冷笑。大家都是一样的花昧良心得来的钱,谁还能比谁高贵了? “再说了,要不是你,谁会去害一个乡下来的婆娘?”井赫又笑了起来,“大哥,谁要你去认闺女的?人家好端端的活着,是你非得去认人家,非得把人家当女儿,把人家拉进了这是非圈里头。” “这也就罢了,可又是你,一把年纪的人了,非得搀和到小辈的事里头,非得替你那个未婚生子的闺女出头,坑了崔家大郎,你当时是不是觉得挺得意?觉得自己是个有本事的父亲,替女儿出头出气了?哈,大哥,你所谓的出头出气,养肥了这些人的胆子!”井赫又冷笑道,“要不是你养肥了他们的胆子,他们敢在税银案上坑了阿恪?我若是放过了他们,日后必成大患!” 听着井赫的指责,井昭气血一阵阵的上涌,眼前发黑,险些晕过去,好久才回过神来,看着井赫洋洋得意的脸,苦涩的说道:“你的意思是,是我害了清芷?” “没错!”井赫点头,“要是你一开始就没认她,人家小夫妻现在还在好好的过日子,我们也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井清芷这号人!说到底,你折腾这么多,又是认女儿,又是急匆匆的过来跟我吵架,不过是为了满足你心里那点你自以为是的愧疚感罢了!你那点愧疚感害死了你的好女婿!” 井昭沉沉的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看着井赫淡淡的说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二弟你能无耻到这地步!” “哼!”井赫转头,不去看井昭,说道:“说再多也没用了,木已成舟,秦隽早就上路了,我是不能看着坑了阿恪的人还在这世上逍遥的!” “你少在那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分明是阿恪先存了害人之心,又技不如人,你这个当爹的不好好教他走正道,反而助纣为虐……”井昭气的大骂。 井赫火冒三丈,“大哥扣的帽子也太大了!许你为你闺女出头,就不许我为我儿子争口气?谁技不如人?是他秦隽技不如人,是你技不如人!” 你们都技不如我……井赫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 井昭不怒反笑,“是我们没你无耻!” “随你怎么说!”井赫一副滚刀肉的模样,“你若有本事,就去把你的好女婿追回来,再去宫里让皇上把颁出去的圣旨收回来……不过嘛,我看你是没那个本事的!” 井赫说完,两个人沉默了好长时间,冷风透过井昭踢开的门板,呼呼的往屋里刮着,屋里的炭火盆已经烧尽了,两人却没觉得冷,像是斗红了眼睛的公鸡一样,互不相让。 最后,井昭垂下了手,转身走了出去。 他知道二弟一直对他不满,从小到大,尽管二弟比他聪明,比他会做人,比他会为官,父母还是偏疼他多一些。二弟嫌弃他这个大哥没本事,只会做几首酸诗,对家业仕途没什么帮助。 可他又能如何,他能为了一个秦隽和父亲,弟弟,侄子翻脸?即便是翻了脸,又能救的回秦隽吗? 在井昭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井赫开口了,声音也放缓了许多,说道:“大哥,你若是心里过不去,等过段日子,这件事了了,再给清芷找个好人家吧!我手下有个人,今年春上没了夫人,家底不薄……” 都是一家兄弟,井赫也不想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儿而闹的兄弟反目成仇。不就是大哥心疼他闺女要当寡妇了么,再给她找个男人嫁了不就完了! 井昭站在门口,看着外面飞舞的鹅毛大雪,无声的笑了笑,没有接井赫的话,直接走了。 他如今头脑一片混乱,想去找清芷,可又不知道该拿什么面目去面对她。给清芷找一个家世,品貌都上佳的夫君不是难事,可问题在于,清芷愿意再嫁吗?愿意丢下两个孩子吗? 最重要的是,清芷还愿意见他吗? 未秋带着两个孩子刚走到巷子口,就碰上了相伴而来的周刃和李年。 两个人都穿着厚厚的蓝粗布棉袍,裹的严严实实,李年家境普通,这样穿是正常,可周刃一个世家嫡子也穿的这么素净,未秋就有点佩服他了。 周刃早就升官了,难为他在外面能如此的吃苦耐劳。她想起秦隽曾经评价过周刃的话——有野心,能隐忍,将来必定一飞冲天。 “弟妹!”周刃喊了一声,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未秋领着孩子站住了,行了礼说道:“周大人,秦隽昨天一早就走了。” 周刃叹了口气,看了看两个孩子,说道:“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秦兄弟走的时候对你们有什么安排?是不是要回老家聊州?我送你们走,越快越好!” 未秋摇了摇头,“我不走。” 李年在一旁叫道:“弟妹,这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将来万一出了事……殃及到你们妇孺身上,可怎么办?” 194.第194章 求救 未秋笑了笑,“多谢二位一片好意,只是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但凡还有一线希望和转机,我都不能轻易放弃。” “弟妹的意思,我听不大明白。”周刃说道。 “我父亲……你们应该知道是谁,他昨天晚上回来了,我想去找找他。”未秋说道。 周刃迟疑了一下,看着面前的母子三人,虽然不忍心,还是说道:“弟妹,就算找了井大人,也没什么用吧?毕竟井大人他……只是个做学问的人。” 井昭名气够大,但却没有实权,要想让皇上收回旨意,除非是井丞相这种级别的人物出面,否则秦隽还是要带着区区三万石粮食去巴陵的。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不行呢?”未秋平静的说道,目光中透着执拗的坚持。 周刃咬了咬牙,跺脚说道:“好,我跟你们一起去!” “你去?你去干什么啊?”李年惊讶的问道。 周刃豪爽的笑了,“秦隽跟咱们也是多年兄弟了,如今他有了难,连妇道人家都知道不到最后一刻不放手的道理,做兄弟的哪能袖手旁观!” 未秋笑了笑,决定看在周刃还算赤诚的份上,不跟他计较那“妇道人家”四个字。 “那,那我也去!”李年也结结巴巴的说道,他也是讲兄弟义气的!不过去井家么?见名满天下的井昭井大人?没准还会碰到井丞相,喔,有点考验他的心脏承受能力啊! 周刃哈哈笑了,笑声在雪地里飘出老远,震落了树枝上的积雪,他说道:“那咱们都一起去,要是有什么我们能帮的上忙的,弟妹尽管开口!” 未秋带着茜茜和秦衡坐上了周刃的马车,很快就到了井家大门处,周刃刚要去敲门,未秋叫住了他。 “周大人,我们去西南角的后门。”未秋说道。 从正门走,经井家的门房通报,她永远都见不到井昭。 守角门的婆子带着未秋等人直接去了井昭的院子,井昭在屋里刚听到通报声,连外袍都顾不得穿就拖着鞋子跑了出来。 未秋刚看到井昭的那一刹那,直接给井昭跪下了。 院子里的雪早被下人清扫干净了,露出了光滑的石板路,大冷天里冻的硬邦邦的。 未秋这一跪,扑通一声重响,就像是跪在了井昭的心上。 “清芷,你别跪……”井昭手都哆嗦了,他真的当不起,配不上。 未秋拉过了两个孩子,面无表情的说道:“茜茜,阿衡,过来,给你们姥爷跪下,给姥爷磕头。” 茜茜立刻跪下了,阿衡也是聪明孩子,不需要未秋多说,挨着未秋跪下了。 周刃不忍的别开头,李年则是呆了,不禁替未秋着急,这哪是求人的态度啊! 井昭跑了过来,拉着两个孩子的手,不让他们跪,流着眼泪说道:“茜茜,阿衡你们起来,姥爷当不起,当不起啊!” 茜茜和阿衡却倔强的跪在那里,不肯起身。 “父亲。”未秋平静的说道,“你害死了我亲娘,又害死过我一次,如今你又要害死我丈夫了。现在我带着孩子送上门,你直接给我们三人一个痛快吧!我们先下去,在黄泉路上等着秦隽。” 井昭听到未秋这话,难过的像是被人握紧了心脏,痛的无法呼吸,流着眼泪,跌坐在了青石板路上。 他想象得到清芷会怨他,但他没想到清芷会恨他这么深。 “清芷,是我对不住你们……”井昭呜咽道,难过悔恨的恨不得死在这雪地上,也好过被女儿外孙如此的怨恨。 未秋低着头,看着膝下的冰冷坚硬的石板路,心中的怨恨像是冲天的火焰,怎么都压制不下去。 她的生母死在了井家人手里,她也曾死在井家人手里一次,已经如此了,井家还不肯放过他们。她现在为了秦隽,又要放下尊严,跪在了曾经把她置于死地的井家地面上。 因为出现了一个和善慈祥的井昭,她又不是以前的井清芷了,她以为她和井家的关系到此为止,只要她不去招惹井家,井家就会当她这个小虾米不存在,现在看来,是她天真了。 井家可恨,井家人该死! 未秋握紧了拳头,攥的紧紧的,指甲恨不得掐进了肉里,牙齿咬的吱吱作响,才压抑住了这滔天的怨恨。 怎么能不怨恨呢! 井家埋葬了井清芷的母亲,埋葬了幼小的清芷,当年差点死去的井清芷才八岁,和茜茜差不多大,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子,没了母亲已经够可怜的了,井家人还能下的了狠心把她扔进冰河里。 现在,井家又要埋葬她的丈夫了。 未秋挺直了脊背,双手张开,撑在地上,开始给井昭磕头,她就是给井家人下跪求饶,也不能弯了白秀兰给她生的脊梁骨。事到临头,她再难过,再愤怒,也掉不出一滴眼泪了。 茜茜和阿衡也一言不发,跟着未秋给井昭磕头,隐藏在两双明亮稚嫩的眼睛下的,是一簇簇不甘心的怒火。 沉重的磕头声回响在院子里,井昭几乎是泣不成声,一手抱着茜茜和阿衡,一手拉着未秋,语无伦次的哭道:“别磕了,别磕了,会磕坏的,孩子还小,孩子还小……” 饶是大学士学富五车,张口就能做出锦绣文章,此刻他也只是一个害怕无奈的父亲,面对着女儿无声的指责和控诉,他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口。 周刃和李年在一旁看的唏嘘不已,不留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未秋直起了身子,盯着井昭满是泪痕的脸,咬牙说道:“父亲,我只求你一件事,你帮帮秦隽吧。除了你,没人再能帮我们了,你要是不帮,我就带着孩子们去找秦隽,死一起就死一起吧!” 井昭摇头,“清芷,不是为父不愿意帮,你让为父怎么帮?圣旨已下,天子金口玉言,岂有说话不算数的道理?” 皇帝再昏聩,在无能,皇帝也是皇帝,圣旨一下,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这也是为什么井赫想办法吸引他去潼关,等到圣旨下了,秦隽出发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想做什么都晚了。 未秋扶起了还跪在地上的两个孩子,拉着他们进了屋,先给他们烤火,烤暖和后,才带着井昭,周刃和李年去了里间说话。 “我想,还是有办法的。”未秋说道。 井昭诧异的看着未秋,见未秋不似在说笑,便点头问道:“好,清芷你说,只要为父办得到,就一定去办。” 未秋带着几个人去找井昭,在冰天雪地里给井昭磕头的事并没有瞒过井丞相和井赫,当得知不多会儿,未秋就带着人原路走了,井昭闭门不出,井丞相和井赫都笑了。 “你大哥心思直,你得空了多劝劝他。”井丞相吩咐道。 井赫恭敬的应下了。 可惜,白磕那几个头了!井赫心中恶毒的嘲笑,大哥不是天天自诩自己是个好父亲么,看他这回脸往哪里搁! 到了下午,井家上下就开始为晚上入宫赴宴的事做准备,试衣服,首饰,忙的不可开交,忙乱中也透着一股得意嚣张的味道。 井二太太简直是眉飞色舞,下巴都抬的比往常高上两分。不是嫌假发盘的少,发髻不够高,失了气势,就是嫌胭脂太浓,有失她的气度和身份。也就衣服是半年前就开始做的,她亲自挑的布料,定的款式,暂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这是一年中她最荣誉的时刻,最能体现她三品诰命夫人身份的时刻,她可以坐着井家的马车,烤着火,抱着暖炉,舒舒服服的直接驶入内廷。 而她昔日的姐妹,朋友,都只能在宫门前下车,在冰天雪地中,冻的哆哆嗦嗦的,靠着自己的双脚走进宫里。 哦,她差点忘了,她的姐姐——就是崔佑的母亲,今年是没资格入宫领宴了,以后怕是也没资格了。 “去问问阿恪还有童氏准备好了没有?”井二夫人吩咐道,“准备好了就赶快出来,赶紧带孩子进车里,别冻着了!” 底下人赶快领命而去。 井二太太又想起了什么,又挥手召来了个丫鬟,“去看看二少爷,让他快点!” 丫鬟跑出去了,不多时就回来了,怯生生的说道:“夫人,二少爷不在府里……” “什么?”井二太太一声尖叫,脸皮一抽动,险些抖掉脸上厚厚的粉,“他去哪了?” 丫鬟说道:“二少爷身边的小厮说二少爷和几个朋友约好了一起去兰桂坊,今晚上就不去宫里了。” “兰桂坊哪天不能去,非得今天去?”井二太太气的不行,恨不得抽小儿子几巴掌。 丫鬟犹豫了半天,当初她也是这么问二少爷身边的小厮的,毕竟是太太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在少爷的小厮面前还是有几分威信的。 结果,小厮笑的一脸猥琐加荡漾,“姐姐有所不知,今晚上兰桂坊花魁清倌颜如玉小娘子挂牌接客,二少爷得去夺了这个魁首……”可惜二少爷关键时刻不厚道,让他留守,不带他去玩,他也想见见花魁长的有多漂亮啊! 195.第195章 洗劫 丫鬟看着井二太太愤怒扭曲的脸色,低下了头闭上了嘴巴,觉得为了井二太太的身体健康着想,还是不让她知道要好。 等到要出发的时候,先是井老太太等了许久,不见心爱的二孙子井麒,使人去问了井二太太,井二太太脸色难看了许久,对来人回复道:“二少爷出去和友人聚会了,今晚上不去宫里了。” “那去哪里了?我派人去把他叫回来。”井老太太说道。 井二太太也很干脆,直接来了句,“不知道。” 她难道能跟婆母说您孙子去逛妓,院了,还要和一群人抢着睡花魁吗? 井老太太十分不高兴,对井二夫人颇有微词,觉得井二太太是有了两个儿子,大儿子现在踏入仕途了,心大了,不服她这个老太婆了。然而有微词归有微词,她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大发雷霆。 接着,井丞相迟迟不见井昭的马车出来,便让井老太太打发人去问了井大夫人,居然也是“不知道”。 井老太太气了个仰倒,虽然知道井昭这个第三任夫人小门小户,没见识不靠谱,井昭也不喜欢她,夫妻俩连见面的时候都是有数的,但临到入宫赴宴这种重要时刻,老大媳妇居然连自己的丈夫在哪都不知道,这也太不像话了! 想着,想着,井老太太忍不住又怨恨起了早死的白秀兰,当初迫于无奈给大儿子续娶了商户女,导致再续娶的时候门第只能往低里头找,要是当初就给大儿子娶个世家闺秀,哪至于到今天这份上? 这会儿上,井丞相派去催促井昭的管事回来了,壮着胆子禀告说:“大老爷说他头疼,身体不舒服,就不去了。” 对于井昭的缺席,井丞相觉得这是大儿子对他们无声的抗议,无可奈何之下,唯一能做出的反抗。 “不去就不去吧。”井丞相摆摆手说道,没太当回事。倘若井昭欢欢喜喜的和他们一同入宫赴宴,那就不是他那单纯过头,又多愁善感的大儿子了! 井老太太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头烦躁的要命,好似一团火在烧,忍不住抱怨道:“今晚上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不叫人省心!叫人心里头有点不自在,好像悬着什么东西似的!” “若是不舒服,就别去了宫里了,留在家里歇着吧。”井丞相说道。 他说这话是好意,然而井老太太却不高兴了,两个不听话的儿媳妇都能风风光光的进宫,她这个老封君为什么不能去?一年也就这么一次,她年纪都这么大了,平时连世家大族的宴席都很少去,还能去宫里风光几次? 井老太太当然不是欠宫里的那口吃的,她什么好吃的没见过?年纪大了,对吃的穿的这些身外之物都不太重视了,她就是想要那份尊荣,她和井丞相努力奋斗了大半辈子挣来的尊荣。 “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看阿昭和阿麒没来,有点生气。”井老太太马上说道。 井丞相点点头,都老夫老妻了,说话没必要掖着藏着,既然井老太太说自己没事,那就肯定没事。 井家的马车前后绵延了百米,全是四匹马拉的黄花梨木的马车,车头刻着井家的标致,连车前的灯笼上都写上了“井”字,宽大的马车车厢几乎占据了整个路面,来来往往的行人马车只要一看到灯笼上的“井”,纷纷怀着敬畏的心情退而远之。 等马车全部出了井府,井府的大门就紧紧的关上了,小半个时辰后,这些马车将全部驶入宫廷。 井家权势滔天,为了讲究一个尊荣和排场,向来是最后一个到的,等井家的马车进了宫廷后,为了保证安全,宫廷的大门就会关上,不到宴席结束的时候,是不会再开启的。 就算京城发生了暴乱,宫门也不会打开。 而在宫门落下后,井家的角门开了,周刃带了几十个黑衣汉子等在那里,和未秋几个人一起进了井家。 而井昭的管事也行动了起来,落了前院的锁,将前院后院隔离开,用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在周刃等几十个蒙面汉子亮出的明晃晃刀剑下,先绑了管库房的账房和管事,接着从井丞相的院子开始,一个个的丫鬟小厮都没逃掉,绑好后塞上嘴巴,关进了房间锁上了门。 未秋站在井家的库房门口,看着井昭的管事和周刃带来的人一箱箱的往外抬,悄无声息中,一个人不慎摔了一跤,箱子摔到地上,发出哗啦一声响,掉出来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要死啊!”他身后的人紧张的踢了他一脚,“叫人听到了咱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井昭拉着未秋去了他的院子,指着装好的二十多个大箱子,有些惭愧的说道:“清芷,这些是为父多年积攒下来的,银子没多少,大部分都是古董字画,你也带上吧,多少能换些银子……” 如今井昭是深恨自己平时只懂风雅,觉得金银是俗物,沾染了铜臭,只肯玩些高雅的古董字画之类的东西,结果关键时刻屁用不顶。他要是能多攒点银子,也能多帮女儿点忙。 “父亲还是留着吧。”未秋推辞道,“这些应该都是你的心爱之物吧?” 井昭没别的爱好,这些东西既然都是他积攒下来的,那应该也是他曾经喜欢过的。 “不,不!”井昭慌忙摆手,又哽咽道:“清芷,你要是不要,为父这心里头……” 未秋只得点点头,盘算着这几十箱古董字画只怕是得贱卖了,要是让那些文人知道,肯定恨不得哭死。 搬空了井家的私库之后,六月问道:“大姐,这些够不够啊?” 她有点心惊肉跳,一是没想到井家如此豪富,这上百箱银子加起来总得有个百万两,二是头一回干抢劫的事,抢的还是丞相。 “不知道。”未秋说道,看了眼内院的方向,说道:“不过多带点东西,总是好的,有备无患。” 于是,未秋领着六月,带着几个人去了井家女眷的院子,把能找到的首饰和金银都打包了,屋里被他们翻的一片狼藉。 “那衣裳看起来也挺值钱。”六月说道,有点遗憾衣裳太重了,他们带不走,不然光是卖这些看起来连上身都没有过的衣裳,就得发笔大财! 所有的丫鬟小厮都被堵了嘴,捆的结结实实,惊恐的看着未秋肆无忌惮的洗劫了他们主子财产。 其实他们没这么弱的,上来就束手就擒了,可一开始来的人是井大老爷跟前的管事们,井大老爷的管事跟着井大老爷久了,身上也沾染了那种温文尔雅的和煦气度,都是向来与人为善的主。 这些人突然换了脸色,拿着绳子捆人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直到蒙着面,拿着刀剑的强盗们进来了,他们才如梦初醒,然而到这会儿上,也晚了。 前院的门被关了,那些孔武有力的护院们是怎么也想不到井大老爷会带人洗劫了自己的家!等主子们从宫里回来,这些人肯定早就收拾好战利品,拍屁股走了。 众人中,带着面罩的李年看着未秋跟个强盗似的,到哪就洗劫哪里,连她继母和继妹的屋子都不放过,吓的腿肚子抖的像筛糠一样,每次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没想到秦夫人还有更极限的在等着他。 “别怕。”未秋平静的说道,“井家要杀也是先杀我,我就是受刑死了,也不会供出来你们的。” 周刃笑了起来,一把扯开了脸上的面罩,大声说道:“怕什么!连妇道人家都不畏死,敢露出真容,我们这些男人还蒙头做甚!” 他这一说,在场的人都被感染了,豪迈的都揭下了蒙脸的帕子,扔到了一边。 未秋张张嘴,看着地上收拾妥当的几十个装满首饰珠宝的箱子,决定再次忍了他那个“妇道人家”。 其实她只是太恼恨井家人,反正这事瞒不住,索性就光明正大的进来抢劫,让井家的下人们都看清楚了,就是她陈未秋洗劫了井家! 你们不是高贵冷艳吗?你们不是不屑于承认我吗?你们不是把人命玩弄于鼓掌之间吗? 那就让你们看清楚了,就是我——陈未秋把你们洗劫一空! 几十辆马车上装满了从井家搜刮来的金银和其他财物,在井大老爷的护送下,马车从井家后门启程了,直接往京城南门走去。 众人皆是小心翼翼,马车也不敢赶的太快,怕惊动了人。 出了井家的巷子,便上了大路,众人提着的心也能稍微放下一些,然而就在这草木皆兵的时候,一辆马车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四匹马拉的马车上挂着写着“井”字的灯笼,刻着井家的标志。 有那么一瞬间,未秋的头皮都要炸开了,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倘若真是井家的主子突然回来了,那该怎么办! “这大晚上的,怎么从我们家出来这么多马车啊?”车里头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196.第196章 绑架 听到这个声音,提着一口气的井昭立刻说道:“是阿麒,我以为他去了宫里。” 井麒只是井家受宠爱的小少爷,论吃喝玩乐倒是在行,可论凶残程度,他是远远比不上井恪的,更别提老成精的井赫和井丞相了。 “不要紧,我去和他说说,把他哄过去。”井昭低声对未秋说道。 未秋突然摇了摇头,按住了要下车的井昭,对旁边的六月说道:“你跟我下车。” 两个人都穿着厚厚的皮草大衣,带着兜帽,几乎把整个脸都给遮住了,快步走到了井麒的马车前。 赶车的小厮狐疑的看了她们几眼,问道:“你们是谁啊?” “阿麒。”六月先开口了,掀开了兜帽,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过了一会儿,马车里才传来了井麒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是慌乱,“陈六月……怎么是你啊?哈哈,好巧啊……” 未秋一把掀开了厚重的车帘,车里放了油灯和火盆,一片明亮,可以清楚的看到,井麒笑的一脸尴尬,而他旁边,有一个依偎着他坐着的妙龄女子。 “井麒,日子过的不错嘛!”六月强忍住要暴揍他一顿的念头,含笑说道。 什么叫姐姐说的渣男?这就是渣男!活的! 井麒干笑着,心虚的直冒汗,一边往车厢里头缩,一边推开了继续往他身上靠的白衣女子。 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白色的衣裙,粉面桃腮,长的颇有几分姿色,瞧见是两个女人,其中六月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大,又长的那么漂亮,不施粉黛就把她给比下去了,最重要的是,井二少爷一听到这个女子的声音后,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出于女人天生的直觉,她认为这个漂亮的女子是她的强劲对手。 她又仔细的打量了六月,发现六月除了长的漂亮,身上的皮草贵重了点,头上没有多少首饰,一定不是什么高门贵女。再说了,有哪个高门贵女大晚上的拦住男人的马车的? “你们是谁?”白衣女子开口了,怯生生的依偎在井麒身后,无限娇弱,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未秋放下了兜帽,冲井麒嫣然一笑,双手一撑,翻身上了井麒的马车,接着把六月也拉进了马车。 “那个,你们想搭车啊?”井麒头脑有点混乱,有种背着妻子偷吃,被捉奸了的窘迫感,嘿嘿笑的极为讨好,“你们去哪?是不是要回家,我送你们回去……” 没等他说完,就咽下了接下去的话,因为未秋横了把冰凉的匕首在他脖子上。 白衣女子惊的瞪大了眼睛,立刻就要尖叫出声,六月立刻眼疾手快的塞了皮毛大衣的衣角进了她口中,把她的嘴巴堵的严严实实。 “你,你们,你们……”井麒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他倒是不害怕,毕竟陈未秋是他的堂姐,大家又是熟人,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的。 他只是好奇陈未秋和陈六月要做什么。 “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要让外头赶车的人听到,知道了吗?”未秋贴着井麒的耳朵,说道。 井麒立刻叫道:“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 话还没说完,未秋就把匕首往下按了按,在井麒白嫩的小细脖子上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未秋伸出手指,在他脖子上抹了把血,伸到他的眼前,眼里含笑,冷冰冰的说道:“你还要知道我们想干什么吗?” 井麒险些没晕过去,回过神后立刻惊恐的摇头,他是蜜罐里泡大的公子哥儿,人生中遇到的最大的危险是学业做的差,要面对老爹的怒火,哪里会有刀架脖子上的一天。 “现在,你跟赶车的人说,调转车头,往南门走。”未秋说道。 井麒咽了咽口水,尽管很担心脖子上的伤口,还是颤抖着对外面说道:“调转车头,往南门走。” 坐在车头的小厮十分诧异,忍不住问道:“二少爷,咱们不回家啊?” “要你往哪去你就往哪去!”井麒骂道,“再敢多嘴,本少爷抽飞了你!” 未秋冷笑了一声,用眼神示意了下六月,六月一脚踩着白衣女子,伸出头去,对后面的井昭说道:“井大人,跟着我们走。” 井昭忍不住走过去,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后,无视了侄子眼含热泪求救的神情,狠心放下了车帘,对后面的车队挥手道:“快跟上!” 现在已经过了京城关门的时刻,南门早就关闭了,只剩下一排守城的士兵扛着长枪缩在城门口,冷的直打哆嗦。 未秋笑吟吟的,十分体贴的给井麒拢了拢衣襟,遮住了脖子上的伤口,改把匕首抵在他的后腰,推着井麒伸出头去。 “那谁,赶快开门!”井麒吆喝道。 守城的校尉一看马车是井家的,立刻就赔了笑脸,一溜小跑过来了,点头哈腰道:“这么晚了,您要去哪?” 井麒手指着关闭的城门,说道:“本少爷要出去。” 校尉有点为难,“井少爷,您出去干什么啊?” “赏雪。”井麒抬高了下巴,傲然说道。 校尉眨巴了两下眼睛,这大半夜的赏毛的雪景啊?有钱人家的少爷脑子不大好使吧? “还不快开门!”井麒怒了。 他生气的是未秋抵在他后腰上的匕首已经刺穿了他的外袍,那可是他的后腰啊!腰对男人来说多么重要啊!万一被戳了一刀,就算保了命,他后半辈子也不幸福了! 太无耻了,太丧心病狂了! “井少爷,您是知道的,过了时间,城门就不许开了!”校尉小声说道。 井麒恼了,这什么世道,陈未秋欺负他罢了,连个守门的校尉都敢欺负他了! 他低头在腰上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他一直戴着的马鞭,后来才想到,马鞭和他的腰带都被陈六月解下来绑颜如玉了。要不是他一手提着裤子,他就要裸,奔了。 “你开不开?”井麒手指着校尉,大骂,“你要是不开,本少爷就驾着马车从你身上碾过去!”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碾完你就去碾你家!” 马车里,六月虽然满意井麒的卖力表现,但还是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人渣!” 井昭原本是想出来的,后来听到井麒出马了,又坐了回去,论起耍横,他这个侄子比他优秀太多了。 旁边有人劝校尉,“开了吧,不是啥大不了的事,上头不问就算了,上头问起来,就实话说是给井家二少爷开的门,上头的人都不敢跟井家人对上,你还在这倔个什么劲啊!真想让人家驾着车碾你?咱们这命可不能跟人家比,死了顶多赔二两烧埋银子!” 于是,在井小爷的淫威下,二十多辆马车顺利的出了城门,飞快的驶入了黑暗中。 城门又很快的关上了,守门的小兵羡慕的看着那群骏马拉的“豪车”,风驰电掣的驶过了城门。 “这群有钱少爷日子过的就是舒坦啊!”他感叹道,大半夜的去郊外飙车,玩的真是高大上。 校尉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酸不拉几的嘀咕道:“钱多烧的慌!” 出了城门后,颜如玉彻底的绝望了,这是要带她去哪里啊? 她朝井麒呜呜的哭,一双漂亮的眼睛不停的往下掉眼泪,梨花带雨的模样很是惹人垂怜。 “那个……”井麒干笑着开口了,“这都出了京城了,你们能不能把她松绑了?绑着也不舒服是不是?” 未秋笑眯眯的看着他,吩咐六月,“把井少爷的腰带取下来吧。” 井麒的腰带原本是捆着颜如玉的腿的,六月取下来后,在井麒惊恐哀求的目光中,毫不犹豫的捆住了井麒的腿。 “你怎么能这样!”井小爷悲愤了,“我好歹帮你们过了城门!” 未秋笑道:“没你我们一样过城门!”就算没有遇到井麒,还有井昭在,井大学士要出门赏雪,守城的校尉还敢不开门? “陈未秋,我告诉你,你这么对我,祖父祖母知道了,是绝不会认你的!我也不会认你当二姐的!你别想当回井清芷!”井麒叫道。 “你误会了吧!”未秋笑道,“我从来没想过让那两个老棺材瓤子认我,谁稀罕你们认啊?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啊?井家还是什么高贵到不可一世的血脉?”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姓爱新觉罗呢! “你,你不稀罕,还去我们家干什么?”井麒叫道。 未秋笑了笑,拍了拍井麒白嫩的小脸蛋,“其实吧,在我眼里,你就是个还算有点利用价值的人质,你威胁我,用错方式了!” 井麒惊恐的看着未秋,眼看着离京城越来越远,他的小心肝跳的越厉害。 “你知道那个老棺材瓤子和你爹整了我相公的事吧?”未秋状似随意的问道。 井麒立刻乖乖的点头,这事他当然知道,京城里不少谈论这个的。 “所以,你作为人质期间,最好够听话。”未秋狞笑了起来,用匕首在井麒的小脸蛋上刮了几下,“我丑话跟你说前头,老娘要是当了寡妇,就直接捅死你!” 197.第197章 悲催的人质 冰凉的匕首刀刃刮在脸上的感觉并不舒服,井麒活了十几年,头一次衰到这份上,他是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被两个女人劫持,驶向不知名的远方。 别了,我的狐朋狗友们!别了,我的红颜知己们!别了,我的京城!他还有命回来吗?陈未秋会真的捅死他的! 井麒心中的眼泪流成了河,他觉得自己还是太善良了。在井府侧门的小巷子里时,他听到六月那么温柔的叫他名字,各种感动惊喜满足,他还以为六月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意,爱上他了…… 他被欺骗了感情,作为一个纯洁的少男,他心灵很受伤,有木有! 是祖父和父亲整治了秦隽,又不是他,凭什么一刀捅死他?太不公平了,他不服! “那个……”井麒小心翼翼的开口了,“现在你们也出了京城了,是不是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未秋摇摇头,拍了拍他白嫩的小脸蛋,“不可以!” 井麒悲愤了,指责道:“派秦隽去南方赈灾的又不是我,你冲我撒气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把我放了,去找祖父和父亲算账!” “我没本事。”未秋不咸不淡的说道,“所以我只能冲你撒气,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那群王八都去宫里了,你怎么不去?大晚上的不学好,学那些败家子儿嫖,妓,活该被我劫了!” 井麒看了眼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颜如玉,忍不住嘟囔道:“说那么难听干什么?我那不叫嫖,妓,我和颜姑娘只是谈诗论画,听琴下棋……” 当然了,情到深处,做点什么也是理所当然,他玩的是高雅风流,别用那么低俗的词儿来形容他! 回应他的是六月一声不屑的“呸!” “今天我教你一个乖。”未秋笑道,“小孩子晚上千万别单独跑出去,要跟大人在一起哦,不然会有坏人把你抓走的!” 井麒脸一阵红一阵白,六月哈哈大笑起来。 看未秋没有放他们走的意思,颜如玉又气又怕,想到京郊附近有几个庄子,便想叫出点声音,若是有幸能碰到过路的人解救,就好了。 然而她刚从喉咙里呜呜两声,六月就盯着她,冷冷的说道:“你要是再敢发出一点声音,我就脱了井麒的袜子塞到你嘴里!” 颜如玉顿时惊恐的缩成了一团,气都不敢喘重了。比起井麒的臭袜子,她还是愿意被陈六月的皮草大衣堵嘴。 一定是这个陈六月嫉妒井二少爷喜欢的人是她,才这么的狠辣无情的! 井麒更悲愤了,颜如玉居然嫌弃他?!说好的爱慕呢?说好的不离不弃呢?说好的一生一世呢? 很快的,在未秋的指引下,马车到了未秋在京郊的温泉庄子上,在今天早上从井府出来后,未秋就把陈家人安置在了这个庄子上。 井昭从马车上下来了,对未秋说道:“清芷,为父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他还要留在京城守着,不让井家人追过去,也帮清芷护着陈方一家。 未秋握住了井昭的手,心中情绪翻滚,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对井昭有过鄙夷,有过怨恨,但事到如今,井昭为她做了那么多,为她背叛了井家,背叛了他的父母,她就是想怨恨,也没那个资格了。 “您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未秋说道,“您一个人留下来,我不放心。” 他们这是把井家多年的积蓄都给洗劫一空了,可想而知,井丞相他们从宫里回来后,该是多么的愤怒,她不能留井昭一个人在京城抵挡井家人的责难。 “不用担心。”井昭笑道,伸手抚了抚未秋鬓边的一缕乱发,“我不会有什么事的,他们还不至于杀了我。” 即便是杀了他,他也无所谓了。就像井赫骂他的那样,他能好的了哪去?他也是害清芷的帮凶!死了就当赎罪,也好过活的时候日夜煎熬。 听到他们的谈话,井麒讨好的笑道:“二姐,都到这里了,把我也放下来吧,我跟大伯父一起,大伯父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未秋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看的井麒的小心肝凉哇哇的。 “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未秋说道。不到巴陵之前,井麒就别想从她手里跑掉! “不过你就不用跟着了。”未秋看着颜如玉说道。 于是,在颜如玉惊喜的目光下,未秋和六月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把她扔出了车厢,摔到了雪地上。 井麒眼睁睁的看着美艳的清倌儿花魁做了个平抛运动,白衣飘飘,身形窈窕,在空中划了个完美的弧线,然后伴随着惨叫摔到了地上。 井麒立刻闭上了眼睛,心中默默的指责着未秋,太不怜香惜玉了!好歹是个美人啊! 一定是六月嫉妒颜如玉晚上和他在一起,所以才下手这么狠的!井麒瞬间心情又变好了。 然后,他略担心的从车厢里探出头,看了一眼,怕颜如玉摔死了,后来见颜如玉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冻的哆哆嗦嗦的抱成一团,才松了口气。 要是颜如玉今天不跟他回来,也就不会遭遇这飞来横祸了,万一人有个三长两短,他心里过意不去。 “等等!”未秋突然喊道,招手叫回了颜如玉。 颜如玉虽然不想听她的话,但这是在人家地盘上,还是乖乖的走了过来,站到了未秋跟前。 未秋麻利的摘下了颜如玉身上所有的值钱首饰,扔到了六月怀里,说道:“收着,多带点就能多买点粮食。” 六月连忙笑眯眯的应了一声,得意的看了眼目瞪口呆的井麒。 披散着头发的颜如玉真的是要哭了,她开始怀念青楼里的妈妈了,虽然妈妈也拿她的钱,但不至于把她刮的这么干净啊! “井公子,能不能找辆马车送我回去?”颜如玉眼巴巴的看着井麒问道,且不说这里离京城多远,她要是这么披头散发的走回去,谁都得以为她被人掳走并XXOO了不下一百遍,日后她就别想再当什么清高绝艳的花魁了。 六月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你要求条件倒是挺高,可惜我们没空车送你,自己走回去吧!” 颜如玉急了,忍不住说道:“你们就让我这么走回去,我名声可怎么办?”拿走了她那么多金银首饰,好歹把她送回京城啊! “你一个青楼女子还有名声?”六月撇嘴说道。 未秋笑着拍了拍六月的手,对颜如玉说道:“我们现在没有空余的马车送你,你就暂时呆在这里吧。”又对陈方和祝氏说道:“给她一碗饭吃,别饿死了,剩下的等我们回来再说。” 马车里都装着从井家运出来的金银,只有井昭的马车是要回京的,颜如玉再标榜自己卖艺不卖身,她也是个青楼妓女,井麒又是她的恩客,恐怕井昭宁愿在雪地里走回去,都不会愿意和她共乘一辆马车。 井麒搓了搓手,忍不住开口了,“二姐,六月,人家是弱女子,平白失踪几天……” 未秋面无表情的拿匕首在他眼前做了个捅的手势,恶狠狠的说道:“闭嘴,不然一刀捅死你!” 井麒缩了缩脖子,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颜如玉急了,这什么鬼地方,她才不要呆,她眼泪汪汪的看向了井麒,目光中饱含着无限的哀伤和委屈,“井公子,奴……” 在接触到她求助的视线后,井麒立刻转过脸去,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啊,这么晚了,好困啊!” 开什么玩笑,他现在都自身难保!再不识抬举的提要求,陈未秋又那么的憎恨井家,万一真捅死他了怎么办? 周刃也从后面的马车中跑了过来,跟未秋说道:“秦弟妹,我这边都安排好了,马匹也都喂饱了草料,今晚跑一夜没问题!” 未秋感激的冲他抱拳,郑重的说道:“大恩不言谢,等我们到了秦隽那里,我们夫妇要好好谢谢你!” 周刃豪爽的笑了两声,摆摆手便去了后面。 未秋便对马车里的六月说道:“下车吧,有井大人在,这个庄子应该是安全的。” 六月坐着不动,笑道:“姐,我陪你去南边。” “说什么傻话!”未秋摇头,“你跟着我去干什么?我们带了这么多金银,各处都有流民暴乱,这一路上会很危险。” 颜如玉一个青楼女子都把名声看的那么重要,何况六月是良家女子,又长的那么漂亮,但凡出一点点意外,六月这辈子就毁了。不管她和秦隽能不能度过这一劫,她总是希望六月能好好的过一辈子的。 六月拉着未秋笑了笑,张扬明艳的面容在马车的烛光下显得分外柔美,“姐,这些年是你一直带着我,教我道理,教我做人,教我行医。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只是一个冒失冲动的傻子,是你造就了我,你现在有了难处,我怎么能不跟着你?” 未秋听的眼睛发热,摸了摸六月的脸颊,叹了口气,“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意,只不过这一路凶险,我不愿意把你置到危险之中,你就和爹娘大哥他们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可好?” 198.第198章 面对 “不好。”六月笑着摇头,“姐,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要跟着!还有大哥,若不是家里得留他照顾,他也是要跟过来的。” 看六月的神情固执而坚定,未秋笑着点点头,说道:“好,那咱们就一起去巴陵找你姐夫!” 不知不觉中,她这个总爱跟在她身后的漂亮小妹妹已经长成了一个懂事从容的大姑娘,褪去了幼时的冲动和毛躁,就像是破茧的蝴蝶,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六月这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比井清蕙那个娇纵蛮横的无知蠢材要好一万倍! 井麒愣愣的看着六月,他还是头一次见识这么温柔可亲的她,真是漂亮可爱的让人移不开眼。 六月察觉到了井麒的视线,立刻换上了一副凶巴巴的面容,瞪着他骂道:“看什么看,再看一刀捅死你!” 井麒发誓,刚才要么是光线太暗他没看准确,要么是他眼睛出了问题,他怎么会觉得陈六月这凶婆娘温柔可亲呢! 马车快速的驶出了庄子,前后二十多辆马车浩浩荡荡的行驶在路上,车前的灯笼摇摆成了一道移动的光圈。 过了好一会儿,井麒才轻声嘟囔道:“我跟着是因为我被劫持了,不得不跟着,你跟着干什么啊?这一路多危险,你知道吗?” 他虽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纨绔,但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些年地方上有多乱,巴陵三府更是乱成了人间地狱,谁愿意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何况陈未秋又不是她的亲姐姐。不过这话井麒可不敢跟陈六月说,说了会挨打。 给他赶车的小厮已经被撵走了,他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 六月没搭理他,又过了一会儿,瞧见未秋靠在车厢上,闭着眼似乎睡着了的模样,才轻声开口了,语气中饱含着不屑,“你懂什么?” 井麒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派秦隽去赈灾的是我祖父和父亲,我什么都不知道,也说不上话。不管你信不信,若是我能影响他们的决定,我一定尽力阻止的。你别恨我……” 井清芷失踪的时候,他还小,完全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对这个二姐基本没什么印象,他对这个失踪多年又突然出现的二姐其实没什么恶意,又因为他喜欢陈六月,反而觉得这个二姐更亲切一点,甚至偷偷盼着家里能认回二姐,这样他就能和六月扯上关系了。 即便在辽东税银案中,井恪丢了面子,姜崔两家丢了银子,他也没有讨厌过二姐一家,潜意识里,他觉得朝堂是朝堂,亲人是亲人。对于祖父和父亲的出手,他是不赞成的,但是也无可奈何,这些事他说不上话。 “什么恨不恨的,你当你是谁啊?”六月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就是一个只会吃喝嫖赌的纨绔,还你一定会尽力?说的好像你真有那能耐似的!” “还有……”六月又补充了一句,“你就是一个被我们劫持的肉票,别在那搔首弄姿的拉关系,屁用没有,我们不会放了你的!” 井麒一腔真诚的热血被不解风情的美少女践踏,忍着一口老血缩到车厢角落里自怨自艾去了,他还不知道陈未秋领着人洗劫了井家,还以为陈未秋不知死活的带着人去营救秦隽,正琢磨着这会儿宫宴该散了,祖父和父亲他们也差不多到家了,要是他们发现自己失踪了,肯定想不到他被陈未秋劫持到巴陵了。 也不知道大伯父肯不肯说出他的下落,要是不说,陈未秋把他卖到山沟沟里给傻姑娘当相公也没人知道,他是如此的英俊,肯定被那些傻姑娘哄抢……井小爷的心此刻哇凉哇凉的,顿觉前途一片灰暗。 宫宴结束后,井丞相虽然是最后一个到的,却是第一个从宴会厅里出去的,在众朝臣的恭维声中,身后跟着争气的二儿子和大孙子,志得意满,昂首阔步的走出了宴会厅,踏上了井家的马车,享受着内廷不下马车的特殊待遇,带着家眷出了宫,直奔自己的府邸。 井二太太在马车进门的时候,使人去问了门房,当得知小儿子井麒依然没有回来的时候,忍不住发了一顿火气,直到马车驶到了二门处还在怒气当中。 “怎么回事?”井二太太掀开车帘,看着前面井丞相和井老太太的马车停在了那里,不耐烦的问道。 丫鬟出去看了一眼,说道:“听说了二门从里面锁上了,怎么叫都没人来开门,前院的人正要拿斧头劈门呢!”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赶明儿一并发卖了!”井二太太怒气冲天。 费了一番周折之后,二门终于开了,井丞相清楚的看到,他最心爱的大儿子井昭在这滴水成冰的雪地里,赤着上身,跪在了他的眼前。 “哎呀,哎呀!阿昭,你这是要做什么!”井老太太先心疼上了,急的去推身边的下人,“赶紧把大老爷扶起来,别冻坏了!” 井大太太也惊叫了起来,搂着井清蕙不知道是该躲在车里还是下车去扶井昭,左右为难。 井丞相心中惊涛骇浪的,基于一个杰出政治家的敏锐五感,他认为,一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要不然井昭也不会摆出这么一副阵势来。 有井丞相挡在前面不动,下人们谁也不会不识趣的越过井丞相去扶井昭,场面就僵持在了那里。 井赫偷空瞅了一眼,看着井昭面无表情的跪在那里,他直觉上认为这肯定是大哥想救女婿而想出来的苦肉计。 “别看了,大房的事咱不参合!”井赫对井二太太说道,“你赶快带阿恪和童氏回去。” 井二太太着急井麒深夜未归的事,赶紧先带着儿子儿媳妇回去了。 井赫还等着看大哥的笑话,等井二太太几个人走后,一脸沉痛的走到跪着的井昭面前,一副要扶他起身的架势,说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吧,大冬天的这么冷,你要是冻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啊!” “你走开。”井昭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的甩了一句话出来。 井赫巴不得看着井昭受罪出丑,之所以让井二太太领着儿媳妇回去,那是因为他觉得弟妹和侄媳妇不方便看大伯赤膊,这会儿上被井昭甩了冷脸也不在意,继续煽风点火,“大哥,你气我也就罢了,何必作践自己的身体呢?你是大学问家,须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啊!我说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求父亲的?” 井昭不搭理他,只挺直了脊背跪在那里,看着井丞相。 “大哥,你是清官,是搞学问的清贵人,不懂我们这些走官场的人的难处。父亲要是有办法帮你,他能不帮吗?你这样跪在这里,拿自己的身子骨要挟父亲,置孝道于何地啊?你怎么不体谅父亲的难处呢?”井赫继续说道,简直抑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井丞相皱起了眉头,觉得二儿子今晚上兴奋过了头,这讨人嫌的聒噪形象和他平日里在朝堂的阴险狡诈差别略大,便冲井赫摆摆手,对井昭沉声说道:“阿昭,你这是要做什么?” 二门处仅有檐下挂着的两个灯笼照亮,昏黄黯淡的烛光在寒风中摇摇曳曳,看不真切。 井赫这才注意到,井昭背上背了一根荆条。井昭一直挺直着脊背跪着,是以他们都没发现。 “大哥,你还弄出来个负荆请罪?”井赫乐了,暗中讥讽,这有学问的人玩的和他们就是不一样啊! 井丞相眉头皱的更深了,心中那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他忍不住又问道:“阿昭,你到底……” 然而还没等他问完,就听到了一声惨烈的尖叫,正是回到院子里的井二太太发出来的。 不一会儿,井大太太和井清蕙也尖叫了起来,那声音活像是见了鬼。 “怎么回事?”井丞相心里一惊,声音也不自觉的抬高了许多,失去了平日的镇定和从容,吩咐身边的下人,“快去看看!” “不用去看了。”井昭说道,挺直着脊背给井丞相磕了个头,“儿子带人搬空了家里的私库,又收拾走了家中女眷的妆奁。” 井丞相听了半晌,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井昭说的话每个字他都听的清楚,合起来却听不懂了。 “你说什么?”井丞相怀疑自己年纪大了,耳朵背了。 井赫也半天反应不过来,直到井二太太在丫鬟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扯着井赫的胳膊哭叫:“二老爷,我和童氏屋里遭贼了,下人们都被捆了起来,东西全被翻了一遍,首饰金银都不见了!” “胡说……”井赫挣开井二太太的胳膊,刚想大骂她疯了,井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可能遭贼?这比太庙里的牌位被人偷了还荒谬! 然而他立刻想到了什么,话咽回到了肚子里,不可置信的看着跪在那里的井昭,颤抖着手指着井昭,说道:“是不是你,你干的?” 199.第199章 家贼难防 井昭承认的很爽快,“是我干的。” “你,你,你这是要做什么?”井赫话都说不囫囵了,要说这个家里谁最不贪财,那就是井昭了,他这个大哥自认高洁,厌恶这些铜臭之物,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你把家里的财物都给谁了?”井丞相突然开口问道。 井昭依旧跪的笔挺,他没认为自己做错了,之所以做出负荆请罪的姿态,不过是为了全这父子情分。 “给了该给的人。”井昭说道。 井赫不是傻子,到这会儿上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就跳脚骂了起来,“什么叫该给的人?不就是你那个丢人现眼的女儿吗!是不是她!你,你,你给了她多少?” “家里有多少,就给了她多少。”井昭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会儿上库房里被捆起来的管事终于被解救出来了,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老太爷,大老爷领了一群人把小的们捆了,搬空了家里的库房……” 井二太太当即就尖叫了一声,昏倒在了雪地上,她身后的丫鬟婆子顿时乱成一团。 井赫也恨不得昏死过去,家里的库房存放着多大一笔财产他是知道的,大哥这个败家子居然全搬空了,还做出了搜刮女眷妆奁这种下流之事。 因为井昭没有儿子,如今到不惑之年了,似乎也没有纳妾生儿子的想法,所以在井赫看来,井家的财产大部分都得是他两个儿子的,现在井昭把他两个儿子未来的家产给搬空了,井赫的愤怒可想而知。 “你给她那么多钱干什么?她一个寡妇,有那本事守住那么大笔钱财?”井赫愤怒的面容都扭曲了,“你信不信不出今夜,我就把她投到大狱里头,把钱都要回来!” 就算井家对井清芷所有歉疚,给点钱让她饿不死,意思意思就行了,像井昭这样搬空了井家给井清芷做赔礼的,简直就是给井清芷挖坟! 别说他不放过井清芷,就是老太爷也不会放过她! “我不信。”井昭看了眼气急败坏的井赫,认真的摇头说道。 井赫差点没被井昭气昏在这雪地上,还要跳脚说些什么,被井丞相挥手赶到一边去了。 “阿昭,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为父原以为你是个头脑清醒的!”井丞相威严的问道,“你实在让我失望。” 他还以为多大的事呢,大儿子真是越活越蠢笨了,除了井家,谁能守得住这么一笔巨大的钱财?等人们都知道陈未秋一个寡妇有巨额家产,那等于是小儿执金过闹市,等着被抢吧! 到这会儿上,井丞相也不着急了,反正这些钱财很快就会原封不动的搬回井家,只不过都快过年了,大儿子连外孙都有了还犯蠢,让他心里不舒坦。 井昭叹了口气,冻的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了,还是握紧了拳头,说道:“儿子糊涂了几十年,今天是最清醒的一天!” “父亲,跟大哥这糊涂蛋啰嗦这么多干什么?”井赫恼火的叫道,“儿子马上带人去抄了陈未秋的家!” 井丞相也叹了口气,目光中透露出来些许假惺惺的悲悯,摆手道:“把东西搬回来就是了,别的等以后再说。” 如今秦隽眼看活不成,那孤儿寡母的欺负起来也没什么意思,眼下放过了还能落个慈悲的好名声,往后的日子还长,孤儿寡母的想怎么收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二弟,你还是别去了。”井昭叫住了井赫,“清芷家里没有人,你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井赫呸了一声,“也是,她得了那么大笔钱,能有胆子回家里住?” “不,你们没懂我的意思。”井昭冻的发紫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诡异的冷笑,“清芷她早就不在京城了,她带着那些财物去巴陵三府找秦怀初了,你不但今夜抓不到她,明夜后夜……也抓不到她。” 井赫半晌才回过神来,破口大骂道:“你们一个个都疯了?她一个女人带那么多钱去巴陵三府?莫不成还想带到阴曹地府里去?想死的话多的是办法!” “那些钱,在半路上都会被清芷换成粮食。”井昭慢慢说道,“你们……哦不,我们拦下的那些赈灾的粮食都会一颗不少的送到灾民手上。” 井丞相牙齿都在颤抖着,分不清是气的还是冻的,他颤颤巍巍的想抬手指着井昭,却发现手都抬不起来,只能从气管里发出“呼噜”的声音。 然而他身边的下人此刻都躲的远远的,唯一在他身边的井赫忙着跳脚大骂,竟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井丞相颤抖着说完,一头栽倒了雪地上。 井丞相一倒,井家上下跟塌了天似的,场面简直不能用乱来形容了,井赫这会儿上顾不得跟井昭打嘴皮子官司,赶紧叫人去宫里请御医,又一路护送井丞相到床上躺着。 直到御医来了,给井丞相扎了针,说是急怒攻心,要静养,不可再激怒他,否则可能会有中风的危险。 井赫吓了个半死,他老婆晕倒他没在乎什么,可井丞相要是中风瘫痪在床上,那井家就等于失去了领头人,再不幸一点,他爹被他大哥气死了,那他和井恪得丁忧三年。 井昭是学问人,清高的不可一世,人家不在乎丁忧不丁忧的,丁忧的时间越长,越能彰显孝名。可他和阿恪不一样啊,三年过去,黄花菜都凉了,一朝失了权势,不等太子出手,那些觊觎井家位置的小人们早把他们井家砍个百来遍了! 见井丞相没事,井昭才松了口气,真把自己亲爹给气死了,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你给我出来!”井赫揪着井昭出了屋子,恶狠狠的骂道:“你这不孝子不配守在父母跟前!” 井老太太张张嘴,重重的叹了口气,坐在井丞相床前,转身背对着井昭。 井昭一把推开了井赫,板着脸出了屋子,他想父亲醒过来,肯定不愿意看见他,他还是离的远点好。 井二太太这会儿上终于清醒了过来,听说公爹要不好了,马上赶了过来,又听井赫说了井昭干的好事,愤怒的哭叫了起来,扯着井赫不放,“二老爷,赶紧派人出城拦下那臭婆娘!不能让她带着咱们的东西走啊!” “什么咱们!”匆忙赶过来的井大太太不高兴了,尖着嗓子叫道:“丢东西的又不止你,不说那些首饰,就是库里的银钱也有我们大房的一份,怎么,在二弟妹眼里,那些都是你们二房的,我们大房,还有不在京城的三房人都死光了?” 井清蕙在一旁嗷嗷的哭叫,“二婶好狠的心,干脆现在把我们都赶出去好了!” 井二太太撇嘴不搭理井大太太和井清蕙,虽然井大太太是填房,但出身低,又比她年纪小,她从来没把这个大嫂放眼里过。至于井清蕙,年纪小又愚蠢刻薄,她更是厌恶这个侄女。 “是要赶快拦下他们!”井赫阴沉着脸色说道,“洛阳太守黄捷是我的人,派人快马传书给他,定能抢在他们过洛阳之前拦住他们!” 井昭还是摇了摇头,微笑着看向了井二太太。 井二太太被井昭看的心惊肉跳,突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弟妹。”井昭开口了,脸上的冷笑愈发的诡异,“说起来这事实在有些对不住你们夫妇,今晚上我送清芷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碰到了从外头回来的阿麒……阿麒是个好孩子,如今他跟着清芷一块去了南边。黄捷是二弟的心腹,今年秋天才调任洛阳太守,他常出入咱们家,应该认得阿麒,所以有咱们家的井小爷在,你们不用担心清芷他们过不了洛阳城!” 井二太太品味过来井昭话里的意思后,哭着喊了声“阿麒”,接着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井赫前一刻钟还火力十足的跟井昭算账,然而在听到井麒也被劫持去了巴陵三府的消息后,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颓然跪在了雪地里。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是什么样的?从生下来就没吃过苦,被全家人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如今被劫持去那种闹饥荒闹的人吃人的地方,他得遭多大的罪啊?他还有命回来吗? “大哥……”井赫泪流满面,心疼小儿子心疼的手都抖了,恨不得把井昭抽筋拔骨了,“阿麒他是你亲侄子啊!你怎么能对他下的了这个狠手呢?” 井昭看着井赫,一字一句的说道:“二弟,清芷也是你亲侄女,你怎么就能对她下的了这个狠手了?” 井赫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抹了把眼泪,从雪地站了起来,狠狠的说道:“倘若阿麒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陈未秋一家老小偿命!” “说的好!”井昭冷着脸鼓起了掌,“倘若清芷和她夫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阿麒先给他们偿命吧!” 200.第200章 疾行 周刃带来的二十几个人,都是当年他在军营中交下的至交好友,也都是周家管辖下的军人,一个个身材魁梧,孔武有力,训练有素。 疾行一夜,所有人都轮换睡觉赶车,除了井麒叫苦连天,睡不好觉委屈的两眼一泡泪,其余人都精神抖擞。 天亮的时候,马车队伍进入了渭南。 周刃留下了一辆马车,让马车上的三个汉子用车上的银两在渭南就地买粮食,买完之后立刻日夜兼程,赶上他们。 就这样,每到一个州县,周刃就留下一辆马车,而先前留下的马车很快就会带着满满的几车粮食和他们汇合。 生平第一次,未秋在奔命中度过了一个只有六月陪伴在身边的春节。没有热气腾腾的水饺,没有爱人和孩子的陪伴,有的只是担心和忧虑。 一路上虽然有人眼红他们带着的上百辆粮食车,但大过年的,又有周刃他们这些拿着钢刀护卫的壮汉在,倒没有人不长眼的来劫车。 未秋挺佩服周刃这个人的,说他不拘小节,可他又十分的细心,说他是矜贵的世家子弟,可他能为了秦隽一个朋友做到这步,难能可贵。 眼看着离巴陵越来越近,未秋的心情就越急切,也越高兴。她身后这上百车粮食,不仅仅是巴陵三府百姓的活命之本,也是救秦隽的希望所在。 不过只有一个人不快乐,那就是虎落平阳的井小爷。 每天只能缩在马车里,吃不好睡不好不说,连说句话都不敢,不是被六月骂就是被六月直接上拳头揍,时间长了,哪天六月要是不理他,不揍他,井小爷就浑身不舒坦,他还要腆着脸去招惹下六月。 这样的日子,井小爷痛并快乐着…… 很快的,他们马上就要到洛阳了。路上已经出现了十来个人为一群的流民,衣衫褴褛,形容枯槁,不少人对他们的粮车虎视眈眈,然而被周刃一刀斩飞了两个脑袋之后,就再没人敢打粮车的主意了。 洛阳还算富庶,大过年的,努力要饭的话也饿不死,犯不着为了几把粮食把命搭上。 周刃已经从这些人中问出来了,不少都是从巴陵三府逃难出来的难民,都是想去富裕的京城找活路的。 “回去吧。”周刃对他们说道,“朝廷的赈灾粮食应该就要到了,京城管的严,不会让你们进去的!” “大人,我家里死的只剩下我和我弟弟了。”为首的流民说道,“我们都听说了,朝廷发的粮食根本不够吃,再待在那,不是饿死冻死,就是被人强拉去当土匪打官府,脱不了还是一个死……出来才有活路啊!” 见他执意要带着这群流民往京城走,周刃也不好再拦着,叹了口气,经未秋同意后,分给了他们一袋粮食。 井麒偷偷把车帘掀开一条缝,仔细看着三三两两从他跟前走过去的流民。他虽然见过叫花子,但是在京城里顿顿都能吃饱的叫花子哪能跟这群险些就饿死冻死的流民相比? 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带给他的触动是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听说的惨状和亲眼所见的,总有不同,后者才能真正的给人带来震撼。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六月念了首未秋教给她的诗,顺便给了井麒一个鄙夷的眼神。“你们在宫里大吃大喝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世上还有老百姓要饿死冻死了?” 井麒难得的没有跟六月拌嘴,只默默的放下了帘子,缩回到了角落里。 到洛阳之前,周刃停下了马车,让两三个人前去洛阳城打探了一番。 “洛阳太守黄捷是井世叔的头号心腹,去年秋天才出京赴任,这么久了,想必早已接到了井世叔发来的消息。”周刃对未秋说道,“其他大的州府我们可以想办法绕过去,可走洛阳不走这条道的话,得绕很远的路,洛阳城我们非过不可的。” 未秋点点头,说道:“这些事我不懂,一切都交给周大人定夺。” 周刃点头,还没等他走开,未秋又郑重的说道:“周大人,您尽管按您的意思办,不管我们能不能到达巴陵,我和秦隽都感激您能出手相助。这辈子若是不能报答,下辈子结草衔环,必报大恩。” 周刃爽朗的笑了笑,摆摆手,便转身走了。 他想,怪不得就算井家不认这个闺女,秦隽也把他媳妇当宝贝,实在是个有情有义的妙人,有着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秦隽真是个有运气的人!要是他有这么一个妻子,愿意冒着被井家疯狂报复的危险,不远千里,奔波劳碌,担惊受怕,只为救他,他真是死在巴陵也无悔了。 探子们得到的消息很不乐观,洛阳城门口已经戒严了,几百个士兵严阵以待。 “你爹真是个心黑手狠的!”六月对着井麒冷嘲热讽,“看看,为了钱,连儿子的命都不要了!” 井麒立刻反驳,“我爹才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是为了救我!” “救你干什么?”六月白了他一眼,“你除了会吃喝嫖赌还会干什么?比起你大哥,你屁都不算,你爹有你大哥了,还要你?还不如要钱!” 比起样样都能作为标杆榜样的大哥,他这个二弟实在是锉的不能再锉了…… 心灵再次受伤的井麒默默的缩回了属于自己的马车角落,自我疗伤去了。 他发下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誓言,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这个骄傲蛮横的陈六月跪在地上哭着求他原谅她!要是不能应验这个誓言,就罚他……一辈子跟大哥一样辛苦劳累,再也不能吃喝玩乐! 未秋听了周刃的话后,想了想,跟周刃说了几句话,又回到了马车前,掀开帘子,对井麒温柔一笑,招手道:“你过来,我跟你商量个事。” 井麒收到这个温柔的笑脸后,下意识的就哆嗦了一下,他情愿未秋拿着匕首架他脖子上,也好过对他露出笑脸,这让他感觉他马上就要被洗干净脖子上刑场了。 “什么事?”井麒小心翼翼的问道,神情中满是戒备。 未秋亲热的拍了拍井麒的肩膀,说道:“你怕什么?论关系咱们可是嫡嫡亲的堂姐弟,再没比咱们更亲的人了,姐姐害谁都不会害你的!” 井麒眨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未秋真诚的笑脸,很想去哭。 “你想让我干什么,你说吧!”井麒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未秋笑了,摸了摸井麒白嫩的小脸蛋,“真是乖孩子!是这样,等会儿呢,你配合一点,让那个叫黄什么的太守放我们过洛阳,好不好?” 井麒眼珠子一转,“我有什么好处?” “等过了洛阳,我就把你转交给那个黄太守,让他送你回家!”未秋信誓旦旦的说道。 “好,那咱们一言为定!”井麒立刻高兴了起来,虽然他很喜欢和陈六月天天呆在一辆马车里,每天斗斗嘴,然后被六月殴打,但是……他不想去巴陵三府啊!听说都人吃人了,他这一身小嫩肉,到了巴陵还不相当于掉进了饿狼窝里? 未秋笑着推开了他要击掌的手,“还有一件事……” “你说!”能回家的井麒兴高采烈,一副万事有我的没心没肺模样。 “是这样的,听周大人说,出了洛阳后,世道就乱了,不是流民就是土匪,再要不就是兵匪……以我们现在这么点人,恐怕是护不住这么多粮食的,所以,你得问黄太守要两百个士兵来跟我们一起去巴陵!”未秋笑道。 井麒回过神,用一种“特么的你在逗我吗?”的眼神看着未秋。 未秋很坚定的看着他。 用井麒威胁黄捷出洛阳容易,然而问黄捷要两百个士兵就难了。头一件事未秋拿刀架井麒脖子上就可以办到,第二件事就必须井小爷全心全意的帮忙,说服黄捷了。 “我连个官都不是,我就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你要我拿什么去跟黄捷要两百个士兵?”井小爷简直要被逼疯了,“两百个啊,不是两个!” 未秋耐心的劝他,“你虽然不是官,可你爷爷是井丞相,你爹是井赫,你哥是井恪,这三个人抬出来,还不够问他要两百个士兵的?他要是不给,那就说明他没把井小爷你的命放眼里,就是没把你哥,你爹,你爷爷放眼里,他没这个胆子的!” “这不是胆子不胆子的问题!”井麒很为难,他知道陈未秋和陈六月都是嘴硬心软的主,虽然天天叫嚷着要一刀捅死他,但实际上,除了出京城那天晚上,陈未秋用匕首划破了他脖子上的一层皮外,他再没受过伤害。 即便他不配合,陈未秋也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而且他预感,到了巴陵三府之后,陈未秋甚至还会让周刃把他好好的带回京城。 “井麒,你沿途见过不少流民了吧?”未秋突然严肃的问他,“你不想让这些流民回到家乡吗?你不想让他们安居乐业吗?他们也有亲人,他们可能要客死异乡了,你还想让他们的亲人也跟他们一样吗?” 201.第201章 过洛阳城 “停!”井麒大叫了一声,“你别拿大帽子往我头上扣!我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我又不是当官的,没那个能耐管他们的事!” 未秋冷笑了一声,“你确实不是当官的,可你家里的人都是当官的,你迟早也会走上这条路。你吃的喝的,在京城里捧花魁一掷千金……这些钱,粮食,不都是你家里人从百姓身上刮来的?你吃着百姓的粮食,享受着百姓的供奉,现在百姓有了难,你就一点责任没有,干站着袖手旁观?” 井麒没有吭声,动了动嘴皮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就是你们井家人的教养!”未秋继续说道,“有了好处就跟苍蝇见了血一样,看见钱比亲爹娘都亲,为了钱可以弄出来人命,自己的亲人都能下手害了。可碰到没好处的事了,就一个个当起了缩头乌龟!” 六月也愤愤然的骂道:“你们改姓王八算了!克扣赈灾粮食,又不让我们送粮,巴陵三府的人要是死绝了,就是你们井家人造的孽!不过你放心,谁让你们心黑脸皮厚,那么多孤魂野鬼缠着你们,你们也能睡个好觉!” “扣赈灾粮食是惯例,哪次都发的不足数的,而且也不是我们家扣的!”井麒说道,“是管粮库的那些人,还有……” 没等他说完,未秋就打断了他的话,“这些发国难财的人里头,就没有你们家的拥趸?你祖父他们身居高位,底下人发生了如此严重的贪腐,我不信他们不知道!是他们的默许和纵然养肥了这些人的胆子!” “就是,他们拿了好处肯定还会反过来孝敬你祖父他们,你吃的粮食里头,就有这些快饿死的灾民的口粮,你抢了他们的活命粮!”六月叫道。 井麒被两个女子轮番骂,心乱如麻,手脚冰凉,他原以为这些事情离他很远,和他毫不相干,然而今天被陈未秋和陈六月一骂,像是当头棒喝,醍醐灌顶。 原来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去!我去问黄捷要两百个人。”井麒抬起头说道,“不过你们也要遵守约定,离开洛阳就放我走。” 未秋笑了起来,扬起手,说道:“好,一言为定!” 两只手掌在空中相击,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井麒回头看向了六月,六月笑颜如花,看向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欣赏。 就当是为了博美人一笑吧!井麒苦中作乐的想到,要是他爹知道他这么干,回去准得把他的腿打断了! 车队到了洛阳城下的时候,未秋推着井麒站在车头,周刃朝城门上站着的黄捷喊道:“黄老哥,别来无恙啊!” 黄捷三十岁上下,大红太守官袍,背着手站在城门上,笑道:“周老弟,没想到是你!” 未秋看了一眼那红色的身影,仰头不耐烦的说道:“跟他罗嗦这么多干什么!黄太守,井家二少爷就在这里,你要是不放我们出城,我就放干了他的血,把他扒光了挂树上!” 井麒忍不住回头,抗议道:“就算他不放,你也不用这么狠吧?” 六月一脚踹了过去,骂道:“闭嘴,再说话就一刀捅死你!” 这年头世人,尤其是京城出来的人,喜欢讲究个礼数,就算双方马上就要抓头发撩****,厮打在一起了,也得先叙个旧,行个礼。 黄捷还没见过一上来就气焰十足,嚣张的威胁的,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没等他开口,未秋又喊道:“要是井麒死了,看井家那几个老王八不撕吃了你!” 井麒也适时的声泪俱下,一副十足的被吓破了胆的纨绔模样,“黄太守,咱们也是老相识了,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离的远,未秋看不清楚黄捷的表情,只不过没一会儿,守在城门口的士兵就撤离了,只剩下城门大开。 “咱们就这么进去?”未秋疑惑的问周刃。 周刃点点头,“他不敢拦我们的,拦我们也是做做样子,万一井二弟受了什么伤害,他承担不起的。” 拦下了他们虽然是个功劳,但这个功劳不费吹灰之力,井赫不见得会感谢他,可要是井麒受了伤害,那他多年来在井家刷的好感就全归零了。 果然,直到未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洛阳城,黄捷也没有下令围住他们。 一行人一直走到离洛阳城二十里路的地方,未秋让井麒下了车,对井麒说道:“你去吧,好好跟黄太守说说,这两百人我们一定完好无损的还回来。” 井麒借了周刃一匹马后,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准备走时,未秋拉住了他,又说道:“我们只等你一个时辰。” “好。”井麒点点头,转头就往洛阳城飞奔而去。 六月看着井麒的背影,不放心的问道:“姐,要是他就这么走了,怎么办?” “走了就走了吧。”未秋叹了口气,其实她真没对井麒这个纨绔少爷抱多大期望,“劫持了他这么长时间,也该放他回家了。” 她再恼恨井丞相他们,也没有被冲天的怒火烧尽理智,是非黑白,她还是分的清楚的。井麒虽然是井家人,可他没有参与过井家的肮脏事里头,从本质上来说,井麒就是一个爱玩爱闹的小男孩。未秋当初掳他走是迫不得已,并不是真的想把他带到巴陵灾区。 “那,那他要是带人来抓我们呢?”六月有些不安的问道,看未秋笑眯眯的看着她,嘟着嘴说道:“我觉得他这人挺坏的,和井家人一个路数!” 未秋笑了笑,笑容明丽,靠着一棵大树坐着,手里还一上一下抛着火石,姿态悠闲,然而说出来的话却透着一股狠厉,“他要是叫了人来抓我们,我就一把火烧光了这些粮食,剩下的金银就让周刃他们带着,骑马先走,沿街抛洒,谁捡到就算谁的!” 就是做了所有的努力,最终还是去不了巴陵,她也要耗尽井家的万贯家财! 未秋掐着时间,眼看一个时辰就要过了,周刃过来问道:“弟妹,你看还要不要再等井二弟了?” “不等了,走吧!”未秋叹了口气,起身说道。周刃这么一问,不过是客气的说法,实际上就是来催促她上路的。 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井麒又是个纨绔中的翘楚,不来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他没有让黄捷派兵来抓他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然而车队刚刚启动,未秋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喊,“来了,来了!”她回头一看,一大队人马朝她这个方向奔跑而来,领头的正是骑着马的井麒,后面跟着一群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士兵。 “哎,你们怎么不等我?亏我嘴皮子都磨破了才给你们要来二百个人!你们知不知道黄捷那个人多难说话?”井小爷拍案而起,有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很愤怒,很伤心,很失望! 六月高兴的眼泪都涌了出来,激动之下,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又是一脚踹了过去,把正在表功,毫无防备的井小爷给踹了个狗啃泥。 “我,我不是故意的……”回过神来的六月懊恼的满脸通红,人生头一次郑重的向井麒道了歉。 正月里的地面冻的结实,他这一跤摔的不轻,井麒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六月通红的俏脸,含着盈盈水光的眸子,心一下子就软了,无奈的摆手道:“算了,我都习惯了……” 有了井麒带来的二百兵丁的加入,车队陡然变的庞大起来,每辆粮车前后都安排了人把守,这个临时拼凑成的运粮小队,就像是一个安全的移动堡垒。 在离开洛阳城一百里后,车队停下来休息,未秋叫下了在马车上和六月斗嘴的井麒。 “什么事啊?”井麒笑嘻嘻的问道。 未秋郑重的向井麒行了个大礼,把井麒吓的倒退了两步,赶紧过来扶住了她。 “可别,我要是受了你的礼,陈六月不把我打残了才怪!”井麒瞟了眼马车,说道。 未秋摇摇头,认真的说道:“六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这礼是你该受的。” 说到这里,井麒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渐渐褪了下去,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什么该受不该受啊……这事说到底是我祖父他们搞出来的,我也脱不了干系。这些年吧……哎,你不在家,很多事你不知道,祖父是老了,父亲和大哥又很固执,有时候办事就……反正我可不是为了你,我只是想着,把粮食运过去,少饿死点人,算是给井家上下积德了。” 未秋有些复杂的看着井麒,她是真没想到,井家竟然出了一个明白人,不是权倾朝野的井丞相,不是学富五车的井昭,不是官运亨通的井赫,也不是未来之星井恪,而是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井麒! “以前是我看错你了,你比你的父亲和哥哥都要强。”未秋叹了口气,真诚的道了歉。 井麒头一次被未秋这么夸奖,有点不好意思,小脸蛋红扑扑的,“这算啥事啊……” “哎,对了。”井麒好奇的问道,“你们哪来这么多钱买粮食啊?” 202.第202章 悲伤的真相 井麒不过是无心问了一句,反正他马上就能离开车队,回洛阳了,这会儿上反而有些不舍得走了。 未秋看着井麒,笑容十分的诡异,看的井麒心头十分不安。 “其实早该告诉你的,毕竟你也是出了大功的人。”未秋亲切的笑道,拍了拍井麒的肩膀,“这些被卖掉的金银首饰你不觉得眼熟吗?” 井麒茫然的摇了摇头,他是大男人,怎么可能注意女人的首饰? “你回家的时候,告诉你母亲,她的首饰卖的价钱不错!”未秋笑眯眯的说道。 六月又趁机补了一刀,“不光是首饰,那些金银也是从你家库房里搬的。要不是那天你倒霉,回家的时候正好碰上我们搬银子出来,也不至于跟我们到这里了!” “你一定很想问我们怎么把银子从你家搬出来的。”未秋笑的十分灿烂,“就是我们拿着刀到你们家,捆了你们家的下人,自己搬出来的!” 井麒傻愣愣的接了一句,“都搬出来了?” “都搬了!”六月重重的点头,“你娘和你嫂子的屋子我们都搜光了!” 未秋笑着拍了拍井麒的后脑勺,“其实是井丞相高风亮节,不忍见巴陵三府百姓陷于饥寒交迫,特地捐出了家产,供我们购买粮食,乃是大大的义举!” 六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十分遗憾不是井丞相本人亲耳听到这番话,会气死他的! 半晌,井麒叹了口气,用小爪子捧着脸,最后知道真相的他眼泪掉下来。 其实他早该猜到了,那么多辆马车从他们家出来,肯定搬的是井家的钱! 只不过井家被洗劫这事太过惊悚,他根本想不到还有这种可能性。他的这个二姐,可真够胆大包天的。 “起来吧,我们该走了!”六月用地上捡的小树枝戳了戳井麒,“喂,还活着么?” “知道了!”井麒垂头丧气的说道,起身就走。 看他往马车的方向走,未秋赶紧叫住了他,皱眉说道:“你怎么还跟着我们啊?” 井麒眨眨眼,舔了舔嘴角,想了半天,若无其事的说道:“你们带这么多粮食上路,我怕不安全,我……得帮忙护送着,怎么也是我们家的钱买的粮食,要是有个闪失不可惜了!” 未秋一脸怀疑的看着井麒,下意识的看了眼天空,今天的太阳莫非是从西边出来的?这纨绔少爷不要人护着也就罢了,他还能护卫粮食? “你还是回去吧,我让周大人护送你到洛阳城下。”未秋说道,“越往南走,越不安全。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可就回不来了!” 井麒还想耍两句嘴皮子,然而看未秋神色认真,一点都不想听他罗嗦的模样,便忍不住哀求道:“我就不能留下来吗?咱们一起去呗!” “不能!”未秋坚定的摇头,美少年撒起娇来虽然可爱,但她可记得这美少年姓井的。 万一井小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让井昭怎么有脸面对井家老小? “二姐,我的好姐姐!”井麒的嘴巴愈发的甜腻了,嘿嘿笑个不停,只差摇着尾巴扑上去蹭一蹭了。 未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推开他,“你之前不是天天挂念着要回家么,怎么这会儿上让你走,你又不走了?” 井麒睁着眼说瞎话,“我舍不得二姐你啊!我觉得吧,咱们家这些兄弟姐妹里头,就只有二姐你和我最投缘了,简直就是一见如故……”看未秋眼睛眯了起来,井麒连忙又说道:“不瞒二姐说,我最讨厌的人就是崔家表姐了,你看,咱们俩连讨厌的人都一样,不是缘分是什么?嘿嘿……” “少来这套!”未秋摆摆手,“想讨好我不如换个法子,比如……”未秋瞄了眼井麒头上戴着的赤金冠,“把你那个值钱的金冠给我,我拿去换粮食!” 井麒立刻捂住了头,“二姐,没了束发的头冠,你让我披头散发啊?”他丰神俊秀,风姿卓越,一出现就迷倒一大片的井小爷丢不起这个人啊! “随便找根树枝,布条什么的,不都能束发吗?”未秋不耐烦的说道,“都是肉票了还瞎讲究!没把你扒光算对你客气了!” 井麒又想哭了,他还是太年轻了,他以为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患难与共,他和未秋他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没想到依旧是地位可怜的肉票。 好在未秋只是逗逗他,没真的想搜刮他的金冠,井麒一路捂着头,厚着脸皮跟着未秋上了马车。 “你怎么还不走?”马车上的六月惊讶的看着井麒。 井麒怒了,这两个女人就会过河拆桥,用完了就扔! “你们花的是我家的钱,我又送你们一路到这里,还给你们要来了两百个士兵,你们就这么急着赶我走?还有没有点人情味了?”井麒嗷嗷叫道。 “爱走不走!”未秋白了他一眼,“你是怕这会儿上回京,你爹打你屁股吧!” 被说中心事的井麒讪讪然笑了,然而打屁股这种丢脸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英俊风流的井小爷身上? “开什么玩笑!”井小爷清了清嗓子,嗤笑道,“我其实就是担心你们,有我在,你们干什么都能一帆风顺!” 黄捷肯定快马加鞭的给他爹送信,告诉他爹,你们家的井小爷使出了无数无赖手段,要了两百个人护送陈未秋的车队。 其实单就此事而言,也没什么,但坏就坏在陈未秋先带人洗劫了井家,他爹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尤其是他娘,最爱美不过了,那些首饰都是她多年攒下来的心头好。他们再听说他主动帮了陈未秋的大忙,那估计,不,是肯定要打他屁股的! 还不如跟着陈未秋去巴陵,等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爹娘有再大的气也得消了。 在对付父母的问题上,不学无术的纨绔井麒十分老道有经验。 未秋没搭理他,对这个井小爷打的主意心知肚明。 六月本来是不情愿再和他共乘一辆车的,但见未秋没有开口,她也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悻悻然白了井麒一眼。 马车继续往前走,这会儿上还没出正月十五,外面的广袤田野还是一片萧条,麦地上堆积了未化完的白雪,白一块,绿一块混在一起,凛冽的寒风吹过,麦苗拂动,漾起一圈圈绿色的波浪。 井麒常年生活在京城,极少到乡下去,这样的乡间景致他偶尔看上几眼会觉得新鲜,然而天天看早就腻歪了,很长时间路上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加上车里头的六月和未秋都不搭理他,他早就无聊了。 无聊之下,井麒就忍不住想找话说。 “二姐,你不是挺讨厌崔家表姐的么?”井麒嘿嘿笑道,“怎么刚我说起她,你都没什么反应啊?” 未秋反问道:“谁告诉你我讨厌崔梅柔的?” 井麒愣住了,“这不明摆的吗!” “小屁孩别管大人的事!”未秋拍了下井麒的脑袋,“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管她是死是活啊!” 说完这话,未秋才恍然一惊,是啊,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茜茜都快八岁了,她和秦隽的婚姻经历了六年的时间,很快就要迈入七年之痒了。 其实她还不到二十四岁呢!搁前世,还是一个刚进医院的菜鸟实习医生,踌躇满志,信心十足,要努力在医学界做出卓越的建树。前世二十四岁的她哪能想到,她会来到这个世上,和一个男人做了六年的夫妻,还养了一双儿女。 和秦隽成亲后,她几乎没有再想过姜泽,崔梅柔这些人,到了辽东之后,怀孕生子,照顾丈夫和两个孩子,有时还被人请去治病,她的时间都被这些事情占据的满满的,哪有那个闲心去想不相干的人? 当她听姜泽说他没碰过崔梅柔的时候,头一反应不是解恨,而是觉得奇怪,这些人怎么还纠缠在过去的乱七八糟当中?于她而言,这些过往都是太遥远的过去了。 井麒揉了揉被未秋拍到的脑袋,抗议道:“我都十九了,不是小孩子了!” 未秋没搭理他,有点歉意的看向了六月,六月也快十九了,已经是大姑娘了。 原本在盛州的时候,六月人长的漂亮,又是太守大人的小姨子,行情不要太吃香,来提亲的人几乎要踏破门槛,她也看中了几户人家,还没来得及做进一步的了解,秦隽就突然被调离了辽东。 虽然有卢炳和王婉贞在,但六月那个火爆脾气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未秋还是推掉了来给六月提亲人家,带着六月回了京城。 那时她想的是,只要秦隽还继续做官,就算不升迁,调任平级的太守,就算六月年纪大了点,她也能给六月找个十全十美的好人家。 谁想到秦隽又被井家人算计去了巴陵,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六月去辽东的时候,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被她左挑右捡的耽误到现在,实在有愧。 203.第203章 会面 经过登县的时候,六月指着城门上面的篆体字对未秋笑道:“姐,咱们又回来了!” 未秋莞尔一笑,说起来登县算是她和姜泽还有秦隽初次见面的地方,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时第一个落脚的地方,如今相隔数年,再故地重游,心头别有一番滋味。 “可惜咱们得赶路。”未秋低声说道,“不然倒是可以好好的转转。” 也不知道宋檀夫妇,还有罗家村的那些朋友们怎么样了,罗青应该早就成亲生子了,至于罗锅子,不知道他给罗小豆娶到后娘没有。 想起初来这个世界时的惶恐和艰难,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想起来时记忆都有点模糊了。 井麒听的很感兴趣,连忙问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呗!” 六月难得心情好,便捡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跟井麒说了。 “你说一个乡下婆子抢了你的钗?她没被你打死?”井麒乐不可支,陈六月这么凶悍,谁敢抢她的钗啊? 六月叹了口气,“那时候我还小,而且我们一家都是外来户……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是井家的少爷,哪懂我们小老百姓的难处!” “别啊!你讲的挺有意思的!”井麒听的正高兴,六月给他讲的故事完全给他打开了一个新的天地,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世界。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为了一支不值钱的银钗厚脸皮撒泼耍赖,又原来姜泽在登县当过教书先生,过着那么寒酸潦倒的日子也不愿意回国公府当世子爷…… 未秋靠在车厢上,手支着脑袋,微笑着看着六月和井麒斗嘴,有点心酸的沧桑感,她已经是二十四岁的老女人了啊…… 一行人又赶了六七天的路,终于到了长江边上。 刚过完年,码头上冷冷清清,江上也没什么船只,周刃他们费了不少劲,才找了六艘大船,将所有的马车和粮食都拉上了船,正要开船的时候,码头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混乱的马蹄声,还伴随着一声长啸,“船家稍等!” 然后骑马的五个人竟然一点都不减速,直接冲上了甲板。最让人叫绝的是,等最后一人到达岸边时,船已经开出数十米之远了,他硬是骑着马,在空中纵身一跳,随着马匹的一声嘶鸣,稳稳的落到了甲板上。 “这位兄弟好俊的功夫!”周刃看到那人竟然只有一只手,身为断臂之人还能有如此利落的身手,忍不住为他喝了一声彩,随后手就按向了腰间的佩刀。 欣赏归欣赏,他们带着这么多粮食和金银,要是碰上五个来劫道的功夫好手就没那么多时间去欣赏了。 “这位兄台,我们只是想搭个船,并无恶意。”为首的一个年轻汉子下马拱手说道,又仔细看了几眼周刃,企图从周刃的满脸大胡子中认出点什么来,迟疑道:“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就在这时,未秋从船舱里奔了出来,惊喜的大声喊道:“阿炳,你们怎么来了?” 在这寒冷苍茫的江面上,竟然能碰到自己的亲人,未秋一颗心激动的恨不得跳出胸腔。 周刃是个讲义气的汉子,但他毕竟不是自己人,不如卢炳来的亲切可靠。看到了卢炳,未秋就像看到了主心骨,这一路的担惊受怕一瞬间全飞走了。 卢炳听到熟悉的声音,惊讶的回头看去,连忙上前几步,叫道:“嫂子,你怎么在这里?!” 聂三虎正好站在卢炳身后,将未秋惊喜的表情尽收眼底,看她笑颜如花,看她眼中泪光闪闪。虽然知道未秋惊喜的对象并不是他,但能看到她这样,也不枉他千里奔波了。 “我,我带了粮食来找秦隽!”未秋语无伦次的说道,“这位是周刃周大人,你应该见过的。” 卢炳点点头,朝周刃抱了个拳,抱歉的笑道:“我以前跟着表哥见过周大哥,只不过多年未见,周大哥又蓄起了胡子,第一眼没认出来!” 周刃摸了摸脸上的虬髯,哈哈大笑了起来,“是阿炳兄弟,我想起来了!都怪愚兄眼拙,愣是没认出来!”倒不是他蓄起了胡子,而是这一路披星戴月,他没空修理胡子。 “也是这么多年没见了!”卢炳笑道,这些年他个子长高了,成了亲后婉贞又把他照顾的很好,比以前更壮实了。而且以周刃的地位,记不住他这个跟着秦隽身后的小表弟也是正常。 未秋看了眼跟着卢炳的四个人,是吴忠和辽东三虎,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卢炳笑道:“来找表哥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可能还在辽东坐的住?”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未秋叹道,卢炳和吴忠是朝廷命官,听闻秦隽有难立刻就跑了,算是擅离职守,而辽东三虎就更别提了,本来该是早被斩首去阴曹地府的人,现在跑出来诈尸,叫有心人知道了,免不了一场大风浪。 吴忠摇头道:“都到这会儿上了,谁还管的了那么多?我们盘算过了,要是事情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们就带着秦大人跑,保住命最重要。” 未秋笑着点点头,其实她觉得,照她对秦隽的了解,秦隽肯定不愿意跟着他们走,他宁愿死在巴陵三府,也不愿意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夫人不也来找秦大人了吗?”吴忠嘿嘿笑道,打量了马车上装的满满的粮食,“您从哪里买来这么多粮食啊?我们是想带银子过来,可急着赶路,时间来不及……” 六月便眉飞色舞的把他们如何洗劫了井家细细的讲了一遍,井麒还是头一次听到故事的完整版,木着脸不知道是该跟着他们笑还是哭。这些钱也有他的一部分啊,说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啊! 吴忠佩服的看着未秋,他早就知道夫人是个真汉子了!要是他就没那胆量洗劫丞相府。 聂三虎静静的站在众人背后,看着人群中那道鲜亮的影子,低下头忍不住笑了。洗劫了丞相府,用抢来的钱沿途买粮食给秦隽送过去,也只有她能想出这种出人意料的办法了。 就一般女子来说,遇到这种事,要么是自认倒霉,要么是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人救下自己相公,谁有那个胆识,那个魄力去以一己之力赈灾? 只可惜,佳人已是他人妇。 聂三虎的笑容变浅,却仍旧没有走开,若即若离的站在众人身后,一双眼睛时不时的注视在未秋身上。 人群中,那个清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代秦隽先谢过各位了,在此危难时刻,诸位能够拔刀相助,仗义至此,真乃大丈夫!我和秦隽能遇到诸位这样的贵人相助,是我们的运气,也是福气!”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卢炳来是情理之中,他和秦隽一向兄弟情深,可吴忠他们来就全凭本心了,实在难能可贵。 “秦夫人太客气了!”牛二虎的大嗓门响了起来,“若不是你,我三弟早死了,我也好不过哪里去,如今秦大人有难了,我们不来,那还算个人吗!” 就算是拼着被人认出来的风险,他们也得过来。 人群中,卢炳看到了井麒,惊讶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牛二虎热情的挤了过来,问道:“这位小兄弟也是仗义来此,相助秦大人的?在下牛二虎,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 他性情豪爽,喜欢结交朋友,既然这人肯来帮助秦隽,那肯定和他们是一路人,加上井麒长的不错,英俊漂亮,便有心想结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风餐露宿,井麒身上中看不中用的锦袍早脏的不成样子,马车里的暖炉烧完之后,众人没空去添置木炭,井麒身上如今穿的是六月随便给他买的一件蓝粗布厚袍子,实在不像是个金贵公子哥儿。 至于头上的赤金冠……牛二虎表示——这是鎏金的吧? 井麒还没来得及开口,卢炳就发话了,抱着胳膊凉凉的说道:“这位来头可不小,你可跟人家攀不起兄弟,人家是当今丞相井宣的孙子,井赫的儿子!” 牛二虎瞪了半天眼睛,突然呸了一声,骂道:“小奸贼!”说罢,转身就走。 按照他的想法,井丞相和井赫是老奸贼和奸贼,而奸贼生的儿子不就是小奸贼么! 井麒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朝卢炳笑了笑,叫道:“表姐夫。” “可别,我受不起。”卢炳冷淡的说道。井麒喊了秦隽一声姐夫,秦隽就倒霉了,这回喊了他一声表姐夫,那他…… 六月看井麒孤零零的站在甲板上,卢炳等人看他时或多或少都带了鄙夷,有些于心不忍,便走了过去,对低着头的井麒说道:“船公他们在船头下网捕鱼,你想不想去看?” 井麒抬起头,两眼放光的看着六月,一把抓住了六月的手,“走,咱们一起去!” “谁跟你咱们啊!”六月连忙扯开了井麒的手。 井麒在六月面前特别能无赖,拉着六月的手不放,“陈六月,好歹买粮食的钱是我们井家出的,我也占了一份的!” 六月危险的眯起了眼,扬起了巴掌,“那我谢你全家哦!” 204.第204章 驾崩 井麒往后躲了一步,涎着笑脸,讨好的说道:“不用客气,那不是应该的么……” 未秋觉得,要是井丞相看到自己孙子如此不争气,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没在井麒刚出生时干脆掐死算了,免得给井家一群大牲口丢人。 这不是未秋头一次过长江,前世的时候,她去过武汉,去过南京,去过九江,走过很多座长江大桥,坐在飞驰的汽车上,横跨江面不过分分钟的事。 然而真的站在船上,等着船缓慢驶过波澜壮阔的江面,看着岸边枯黄的高大芦苇丛,感受着江上雾茫茫的水汽和铺天盖地的寒意,还是头一次。 他们租来的船已经算是大船了,然而行驶在这茫茫的江面上,就像是大海里的一片孤舟,雾气中看不到前后,仿佛江面是无限的宽广一样。 这样更能让人真切体会到大自然的伟大和人类的渺小。 未秋听到周刃和他带过来的汉子们站在一起谈话,有几个情绪激动的汉子声音略大,传到了未秋的耳朵里。 “……在位者无德,当有德者居之!” “周老大人在军中德高望重,周大人又极有才干,何必自谦……” 这些话不像是她应该听的,未秋便轻手轻脚的转身,去了船头,看船家的两个半大孩子下网捞鱼,忙活了一会儿,就捞上来三四尾两三斤重的鱼,开心的去找父母表功,一家人高兴的笑成一团。 不知道茜茜和秦衡怎么样了,在祝氏那里有没有乖乖听话。茜茜一向早熟懂事,未秋很是放心大女儿,可秦衡就喜欢调皮捣蛋,他只怵秦隽一个,现在秦隽和她都不在,陈方和祝氏又溺爱他溺爱的不行,估计淘的上房揭瓦了! 其实她想,幸福件很简单的事,有吃的有喝的,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一家人能够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 她和秦隽对生活的要求不高,从没想过去害谁,活的认真而踏实。可偏偏有人就是连他们这点小小的要求都看不惯,把他们一家子往绝路上逼。 有句话说的好,你不仁我不义。 她一点都不后悔把井家搬空的事,她只恨当时没多长几只手,把井家的门窗都拆了带走。 什么诗书世家,不过就是窝心黑皮厚的老鼠精,当初靠偷白秀兰的嫁妆发家,现在跻身到了高层,把自己包装成贵族后粉墨登场,一个比一个还虚伪! 现在都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道井家人得气疯成什么模样,毕竟是号称京城第一的高门,快过年了出了家贼,被洗劫了库房,应该算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新鲜事了。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们只在洛阳遇到过一次算不上阻拦的阻拦,井家人的行动比预想中慢太多了,而且井麒还在他们手里,井家人不要井麒了? 难道是井昭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对井老贼,井贼和井小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们认识到了自己多么的卑劣,多么的无耻,决定痛改前非,这些家产权当捐给灾区人民了? 未秋想想,看着站在六月身旁,一脸傲娇的井小爷,忍不住笑了起来。井丞相他们能悔悟,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事实上,并不是井家人不想报复,而是他们忙不过来,井丞相在雪地中被气昏后,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了两天。 井赫这会儿上顾不上去和未秋计较,他心焦着井丞相的病情,倒不是他有多孝顺,而是井丞相要死了,井家就会元气大伤,他和井恪都得丁忧。 等井丞相醒过来后,能进水米了,御医诊断说静养一段日子就行了。 这时已经是大年三十夜里了,井赫终于放下了一颗心,腾出手来,恨的咬牙切齿,准备下手收拾陈未秋的时候,皇宫的方向传来了一声长过一声的钟声,传递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皇上驾崩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虽然皇上不止太子一个儿子,然而皇上死的突然,又没有留下遗诏,理所当然应该储君即位。 井丞相卧病在床,井昭向来靠不住,井赫又是重臣,他只得先放下手头的事,代表井丞相,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去皇宫给皇帝披麻戴孝。 “皇上是怎么死的?”井赫在书房问闻讯而来的几个亲信。 亲信说道:“听说是马上风……大年夜里,在宗庙祭祖守岁的时候,皇上临时起意,幸了一个小宫女,办事的时候旁边没让公公们守着……等那小宫女出去叫人的时候,已经救不过来了。” 井赫不屑的撇嘴,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是这种下作的死法,说出来都嫌丢人! “他那不叫驾崩,叫成仙!皇上潜心修道多年,如今已经功德圆满,脱离肉身,成大仙了!”井赫哼了一声,嗤笑道。 跟着他的几个亲信都笑了起来。 皇上好酒好色,早被掏空了身子,又崇信道士,把丹药当饭吃,猝死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死在了大年夜,实在让人觉得兆头不好,都不让人好好过个年! 尽管人人心中腹诽不满,却没人敢把真实情绪带在脸上。等到了皇宫,个个都是一副悲戚难当,伤痛欲绝,比死了亲爹娘还难过。 井赫看到了守灵的太子,太子身后跪了一堆龙子龙孙,太子六岁的独子跪在太子身旁,冻的小脸发青,不住的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太子,太子却不为所动。 “哎哟,殿下真是辛苦,这么冷的天儿……”井赫似模似样的跟太子说道,“难为小殿下了,这么小就要遭这份罪,以微臣看,只要孝道在心中,怎么守灵哭灵,都不过是个形式,皇上在天有灵,也是不忍心看到小殿下在这里挨冻的。” 小殿下立刻感激的看向了井赫。 太子却摇头,“井大人此言差矣,为皇上守灵是小殿下的孝心,倘若因为怕冷而不守,那才是不孝!” 就是冻坏了孩子,他也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任何差错,不能给任何人留下可以攻讦他的借口。 一切都要等到他顺利的登上皇位后再说,这些把持朝政的老匹夫,他会一个个的清算的,现在就是他忍辱负重的时刻,是黎明前的黑暗,他无论如何,都要挺过去。 退一万步说,即便小殿下冻出个好歹来,他还年轻,才三十出头,未必不能再生。而皇位一旦失之交臂,那便绝无回转的可能。 井赫看着太子跪的恭顺的背影冷笑,就算皇上死了又能如何,井家还在,这个朝堂上可不一定就是皇上的声音最响亮! 从宫中回来后,井赫一身寒气,手还没暖热,就接到了下人的回报,他们已经找到了陈方夫妇的所在。 井赫面容扭曲,“怎么不把人带回来?” 下人为难的说道:“陈家夫妇带着秦隽的两个孩子躲在京郊的庄子上,大老爷也在,拿了把刀架自己脖子上,说要是我们敢闯,他就敢往自己身上戳刀子,看我们敢不敢担这个责任!” 井赫气的险些晕过去,“他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姓什么?” “大老爷还说了……”下人支支吾吾的开口了,一副不敢说的模样。 “说什么了?”井赫直觉上认为井昭不会说什么好话。 半天,下人才结结巴巴的说道:“大老爷说,井家欠二姑娘太多,还不完的。而且二姑娘带走的这些都是不义之财,舍了就舍了,别计较着不放了,拿去赈灾给百姓们造福,也是给井家人积德,坏事做多了……”总会有报应的。 最后一句,打死他都不敢在井赫跟前说出来。 “下去吧!”井赫没好气的摆手。 “还有一事。”下人壮着胆子说道,“门房来报,说秦笙秦大人带了夫人和儿子来拜年……” 井赫听到秦笙两个字简直要暴跳如雷,扔了手里的茶盅骂道:“让他们滚!” 拜个毛的年,分明就是来问年后升官的事! 秦家的媳妇搬空了井家的家产,秦笙还想升官?做他的春秋大梦去!过了年就撸了他的官,让他和他儿子回家喝西北风去! 下人慌忙行了礼退了下去。 门房处被井家管事客气的劝走的秦笙还不肯放弃,厚着脸皮要探望井丞相,磨蹭了小半个时辰,还是被井家的管事连劝带轰的送回了马车。 “言而无信!”秦笙坐到马车上后,气的嘴唇都抖了,“枉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事!” “早知道这样,父亲当初就别举荐二弟了。”秦誉低声说道,“结果井家人不讲信用,二弟还和父亲离心离德了。” 不只如此,秦笙的名声已经是坏到不能再坏了。 秦笙倒是不在意这些,说道:“这倒无所谓,反正他这一去,难回来了,而且,他和我们又不亲,喂不熟的白眼狼!哎,你二弟是个脑子糊涂的,姚家又靠不住……不管怎么说,井家才是真不能得罪的,就是知道他们不守信用,这事交给我,我也得办……我为他们做了这么多事,他们是看在眼里的,便是没有我们的好处,也绝不会有我们的坏处。你还年轻,不能意气用事。” 秦誉动了动嘴皮子,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205.第205章 到达巴陵 从长江开始,南下的路途都是在水上度过的。虽然已经开了春,然而天气依然寒冷,水面上处处可见漂浮着的薄冰。人站在船头,还能听到船只路过,薄冰破裂的细碎声。 相比起走陆路,走水路安全的多,也快的多。 “今年这天冷的邪乎!”船家娘子跟未秋絮絮叨叨的说道,“往年就是腊月,也极少见上冻的时候,今年从十一月开始,就冷上了……我们这些跑船的日子还能凑合的过下去,饿不死,那些种地的庄稼人可就倒了霉了!我有个姐姐嫁到湘州去了,听说那闹的最凶,都人吃人了……” 未秋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会好起来的,朝廷派了赈灾的粮食,而且马上就开春了,再冷还能冷几天?” 开春了,天暖和了,冻死的人就少了,万物复苏,能吃的东西也多了,幸存下来的人总能熬的过去的。 “这世道,就不让人活!”航行路上寂寞,船上难得有个能说话的人,船家娘子话就多了起来,“我们这跑船的,一条船一个月要收我们二两银子!” 船家娘子比了个二的手势,满脸的愁容,“我记得我小时候,不出正月家里就不出船,怕兆头不好,现在为了多挣几个钱,谁还在乎这个哟!不然,等天暖和了,要是碰上水匪,别说交税的钱,连吃饭的钱都挣不到手!” 未秋想起了朝廷发给秦隽的赈灾粮食,圣旨上是二十万石,出了粮库就是十万,等出了京就只剩下三万石,她又想到了这一路碰上的流民和流匪。 京城中的繁盛平安和外面的动荡饥荒,就像是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世界。 未秋有种大厦将倾,天下将要大乱的不安预感,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但这些隐约冒出心头的不安预感和秦隽的安危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们一行人进入到洞庭湖后,才得知了皇上驾崩的消息。 “怪不得井家没再派人来堵截我们。”周刃说道,嘴角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未秋也笑着点头,暗道这皇上虽然活着的时候是个祸害,但这死可死的真是时候,帮了她一个大忙。 第二天早上,他们就能进入巴陵府了,而秦隽现在就在巴陵府中。 未秋夜里睡不着觉,翻来覆去中,眼前浮现的都是秦隽的面容,有他淡定微笑的,有他眉头紧锁的,也有他看着载着孩子的马车远去时,那依依不舍的…… 秦隽能靠三万石粮食挺到现在,也不容易,不知道他现在如何,是不是像她一样,担忧害怕,夜不能寐。 未秋正想的出神,听到了甲板上有脚步声,她记挂着船上的粮食,便披衣起来,推开门走到了甲板上。 漫天的星光下,她看到一个高瘦的背影站在船头,遗世而独立,湖面上寒风拂过,他空荡荡的右臂袖子被风吹的高高飘起。 听到了脚步声,聂三虎回头就瞧见了未秋,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眸,说道:“夫人可是也睡不着?” 未秋点点头。 聂三虎又笑道:“夫人是忧心挂念秦大人?” 未秋笑而不语,她和聂三虎不熟,说挂念有点肉麻,说不挂念也不合适,干脆便不说话。 聂三虎悠然叹道:“夫人是有情有义的人,秦大人得妻如此,是大人的福气……”秦隽有这个福气,是他的造化,旁人就是羡慕,也羡慕不得啊! 未秋摇头道:“这话莫要再提了……”她转身想回去的时候,看到了聂三虎被风拂起的右臂袖子,星光下聂三虎高瘦的身影显得萧索而寂寥,便忍不住说道:“更深露重,聂先生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聂三虎是个书香人家的子弟,听秦隽偶尔说起,还是个学问极不错的人,写的一手好字,也有着一身不弱的功夫,然而造化弄人,他失去了右手,就算是改了姓名,换了容貌,他也不能再出仕。出现在人前时,还要面对人们异样的目光,显然心里不会好受的。 “谢夫人关心。”聂三虎微微躬身,算是行了个礼,叹道,“我只是得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想到他死了,我家上下几十口的仇也随着他的死付诸流水,有些感怀罢了。” 世上最郁闷的事情是什么?就是你磨刀霍霍,准备有朝一日手刃仇人的时候,仇人死了。 他们离京城远,皇上那种不体面的死法他们自然不知道,传来的消息只是皇上驾崩了。 一想到仇人很有可能是寿终正寝,聂三虎能高兴的起来才怪。 “报仇什么的……只是生者的意愿,你死去的亲人未必愿意看到你为他们报这个仇。听说你们家就剩你一个人了,那就更应该为了死去的亲人好好的活下去才对。”未秋轻声说道。 名门遗孤蛰伏二十年,为家族报仇,干掉皇帝的故事可能只是个传奇,想要把传奇变成现实,太困难了。她不是聂三虎,没有感受过抄家灭族的切肤之痛,自然也不能认同聂三虎为了想办法报仇,居然沦为土匪的做法。 就是秦隽遇到什么不测,未秋绝不会让秦衡和茜茜为他报仇,没什么比好好活下去更重要。 “夫人说的是。”聂三虎低低的笑道,“我只是一时想不开,劳夫人挂心了。” 未秋便转身回去了,躺到床上后,想起聂三虎的眼神和笑容,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人的面容和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纱,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纱背后,叫人看不透他真实的想法。 她知道聂三虎没把她的劝告听进去,这人有才华,有胆识,聪明,心性坚定,哪是旁人三两句话能够劝动的。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的时候,船就已经靠岸了,周刃和卢炳带着人马将几百车粮食搬运下了船,插上了周氏的旗帜,一路浩浩荡荡往巴陵府的方向赶去。 在太阳即将跃出地平线的那一刻,未秋看到了巍峨的巴陵城门,青灰色的墙砖被朝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华。 这一路上的流民比之前遇到的更多,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站在路旁,甚至路边不远处堆着死人,严寒的天气里虽不至于腐烂,但面容枯槁,甚是吓人。 然而这些流民对于这些尸体视而不见,只是跟在他们粮车后面,周刃派人驱赶了几次,流民还是越聚越多,不多会儿功夫,隐约有上千人的架势。 卢炳怕这些流民哄抢粮食,他们虽然身手好,但架不住流民多,还是抵挡不住,便让随行的二百士兵,一路走,一路喊,告诉那些流民他们是朝廷派来的送赈灾粮食的官员,进城就会搭灶施粥,若是有人哄抢,立刻就地斩首。 即便这样,也阻挡不了越来越多的流民聚集在粮车后面。然而巴陵府城门就在前方几里路的地方,周刃等人便管不了那么多了。 饶是未秋见惯了解剖室的尸体,此刻看到如此惨状也忍不住心惊肉跳,六月早就把头埋在了未秋怀里,吓的不敢动弹。一路上都在贫嘴吵闹的井麒,也紧闭嘴巴,缩到了马车角落里。 他从来没见识过这么可怕的流民群,他对流民的认知,不过是京城那些躺在街边晒太阳的乞丐,赶车的车夫一甩马鞭,他们就吓的赶紧端着破碗跑走了。 这时,卢炳骑马奔了过来,和未秋的马车并齐走着,冲车里面沉声说道:“井二少爷,还请下车。” 井麒大惊,身子往后一缩,叫道:“要我下车干什么?” “让你好好看看这巴陵三府的惨状,回去跟你那惯会耍心机玩权术的祖父讲讲!”卢炳说道,见井麒没有出来的意思,便冷笑道:“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让我带你出来?” 井麒哭丧着脸,磨磨蹭蹭的说道:“表姐夫,外头好吓人,你们这样会惊吓到我的……” “快去吧!”未秋说道,撩开了帘子,车外卢炳面无表情的看着井麒,已经开始活动手指手腕了,一副要开揍的架势。 井麒立刻怂了,挨卢炳的打和挨六月的打,那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他除非是不想活了,才去让卢炳揍他。 “你们真冷酷……”井小爷很悲愤,皱着眉,苦大仇深的往车尾爬,“要不是我,你们能顺顺利利的走到这里?到地方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未秋看不惯井麒那磨磨蹭蹭下车的动作,一脚踹到了井麒屁股上,把他给踹下了马车,看着他笑道:“二弟,你此行不虚嘛,终于认识到了我们的本质了,我实话告诉你,我们不仅冷酷,还无情,还残忍,还会无理取闹哟!” 虎落平阳的井小爷无奈的揉了揉屁股,走到了卢炳身边。 他很不愿意面对这些,好像躲在马车里,就不会看到外面这些骇人的景象,他还是那个锦衣玉食的贵公子,烦恼的不过是抢不到花魁,在狐朋狗友面前丢了脸,他不用操心这些看似和他不相干的事,也不用知道在京城里看起来轻描淡写的朝堂倾轧,不过是他祖父父亲几句话的事,在地方就是上万乃至十几万条鲜活的生命,像凋零的花朵一般,陈尸在他面前。 206.第206章 重逢 六月在马车里不屑的嘟囔道:“什么人啊,看见这就怕?”不说卢炳他们了,就是那随行的二百军士也没跟井麒一样害怕。 井麒不自然的回了一句,“你还不是一样?你敢下来?” “你要跟我比?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六月啐了一口。 一向爱和六月斗嘴吵架的井麒这会儿上却没有接话,看着粮车后面旁边跟着的流民队伍,忍不住叹了口气,涌上心头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一行人进入城后,聂三虎组织人手就地搭灶熬粥,卢炳他们则是护送着未秋和六月先去了太守府。 据他们进城时听守卫说,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如今住在太守府中。 而巴陵太守早在流民造反的消息传过来后,不等造反的流民打过来,就先带着家眷跑了,现在太守府里只剩下了他们没带走的下人。 未秋以为到了太守府就能见到秦隽,然而太守府的下人们告诉他们,秦大人去巴陵下属的县里施粥了,没有在府中。 虽然有些遗憾,但有了秦隽的消息,而且听起来秦隽安安稳稳的,未秋这才放下心来。 太守府的下人看未秋这阵势,便知道未秋身份尊贵,给未秋和六月安排的是太守府最好的院子。 看摆设,像是老夫人的宅院。 六月进屋后,直接往床上一倒,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发出了轻微的呼吸声。未秋笑了笑,轻手轻脚的给她盖上了棉被,这一路,六月没少跟着她吃苦受累,着实辛苦。 顾不得收拾行李,未秋便在临窗的桌前坐下了,让下人送了热水进来,化了砚台中的墨汁,提笔就给京城的祝氏他们写信。 她得赶快告诉他们,她已经带着粮食到了巴陵,和秦隽汇合了。这一路的艰难险阻,担惊受怕她只字未提,又单独给了井昭一封信,告诉他若是他们回不去了,请他护送陈氏夫妇带着两个孩子回汴州。 今天虽然依旧寒冷,却难得是个晴天,窗外的冰棱垂了有一尺长,在阳光下折射出了五彩的光晕。 春天马上就要来到了,未秋心中微微感叹,放下了手中的笔,刚要起身,抬头就看到了秦隽,站在窗前,注视着她,一双黑色的眸子盛满了浓的化不开的爱意。 这是他们分别了二十余天后,头一次见面。 阳光照射在秦隽的身上,斜长的身影照在了窗棂上,朝阳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许多。 未秋忍不住想起他们头一次见面的时候,到现在都已经七年了。那个时候的秦隽习惯板着脸,严肃正经,后来她才知道,这不过是秦隽为了掩饰自己的手段,真正的他其实不是这个样子的。 然而当初秦隽吸引她的那些特质,到现在仍然没有变过。只是秦隽这个人,随着岁月的沉淀,由原来涉世未深的青涩小子,变成了现在沉稳内敛的男人。 就像是一口平静无波的古井,谁也不知道看似清澈的井水有多深,也不知道井水中藏着什么。 又像是一瓶埋藏多年的陈酿,越久越醇厚,处处散发着吸引她的味道。 未秋站起了身,隔着窗和他对望,眼里盛满了笑意。 秦隽温柔的笑了起来,向她伸出了手,轻声说道:“出来吧。” 未秋笑了笑,踩着椅子上到了桌子上,在秦隽的笑容中推开窗户,扑到了秦隽怀里。 抱住了秦隽温暖宽厚的胸膛,未秋鼻子一酸,眼泪便落到了秦隽的蓝色棉袍上,晕染出一块深色的区域。 秦隽把未秋抱的紧紧的,在未秋耳边亲吻着,喃喃说道:“秋儿……”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太多的事想问,然而话到嘴边,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从来都知道未秋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然而当他得知未秋为他做到这份上,还是动容的不知该如何诉说心中的情意。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怎么过来了?”未秋埋头在他胸前,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泪盈于睫的模样,闷闷的问道。 秦隽说道:“我原本是要去底下看看的,后来想先去街上转一圈,看看施粥的情况,就听说了你们来了。” “粮食不够吃吧?”未秋问道,“城外很多流民呢。” 秦隽摇摇头,“那些流民大约是听到消息,从外面回来的。粮食的话,我想了些办法,够再坚持二十天的。” “什么办法?”未秋好奇的问道。 秦隽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冷,说道:“我发了政令,以官府的名义,向巴陵三府的富户借粮,半分利。” 未秋盘算了下,这个时候借半分利的粮食,那肯定是不划算的,便说道:“他们肯借?” “国难当头,眼前的小利算的了什么,大是大非他们还是分的清楚的。”秦隽笑道,“当然得费一番口舌。” 未秋安心的点点头,感叹道:“想不到这里的富人还是不错的,不像京城,到底是鱼米之乡,地方富庶,书读的多,礼教就学的好,他们挺过这次劫难,以后就好了。” 虎头躲在院子门口,忍不住捂脸,想起那天自家公子召集了三府所有的富户和粮商,一剑把三个领头拒绝借粮的富户刺了个糖葫芦的冷酷模样,再对比下现在,和夫人说话都不敢大声了,生怕吓到夫人,这实在是……叫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隽听了未秋的话,含笑点头。 “瘦了那么多……”秦隽抚摸着未秋的脸颊,叹了口气,又问道:“你刚才在写什么?” 未秋笑道:“给京城去信,报个平安。你见到卢炳他们了吧?” “见到了。”秦隽简略的回答道。 既然已经先见过了卢炳,那么秦隽就应该知道了这一路发生了什么事。 “有了他们在,你就能轻松点。”未秋说道,“这次,咱们算是欠了周大人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秦隽搂紧了未秋的肩膀,安慰道:“有机会再还吧。”又顿了顿,说道:“这次也欠了井大人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次的事情对于未秋来说是报仇,而对于井昭来说,是背叛了生他养他的井丞相,井昭受到的折磨和非议,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想起送她离开时,一脸内疚的井昭,未秋沉默的点点头,说道:“井家人要恨就恨我好了,是我逼他的……” 她带了孩子跪在他面前,给他磕头,逼他想办法抢劫了自己的家,做了井家的内贼。 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她是井昭的债,她仗着井昭对她的愧疚,让井昭帮忙洗劫了井家的库房,然后把井昭留在了京城,让他一个人抵挡井家人的怒火。 她恼恨井丞相和井赫没错,但她对井昭是有愧疚的,这种愧疚埋藏在她的心底,连秦隽都没有说过。 “别想那么多了。”秦隽柔声说道,“我还要去县里看看,你先休息,等晚上我回来。” 未秋点点头,有点依依不舍的抓着秦隽的手。 秦隽也舍不得走,刚和媳妇碰面,还没把人暖热乎呢就又要分别了,见院子里没人,便吻上了未秋的唇,亲了好一会儿,才催着未秋回屋歇着。 他们两个在院子里亲的黏糊,可苦了躺在床上睡觉的六月。 六月有认床的赖毛病,在未秋给她盖被子的时候就醒了,累的厉害,懒得睁眼,把大姐和姐夫的对话听的清楚,正当她准备起来的时候,惊愕的发现两人亲到一起去了,她只得涨红了脸又静悄悄的躺下了。 六月闭上眼,就想起了井麒,现在看来,井麒似乎没她想象中那么坏…… 等秦隽走了,六月又躺了一会儿,装出刚睡醒的样子,洗梳过后出去了,问了下人井麒住在哪后,就直奔井麒的院子。 然而还没走到院子门口,她远远的就看到一群穿红挂绿的丫鬟围在院子门口,叽叽喳喳聒噪的很。 走近了她才发现,这群平均年龄十四五岁的丫鬟们居然穿着单薄的春装! 而井小爷坐在太师椅上,悠悠然晒着太阳,白净的俊脸上挂着没心没肺的风流笑脸,享受着众位丫鬟的围绕,怡然自得。 “井少爷,该我了吧?该给我算了!”一个丫鬟娇笑着说道。 “不知道井少爷会给我算个什么样的命呢?”再来一个丫鬟含羞带怯。 “井少爷,您的衣服我洗好了,洗的可干净了!”还有一个丫鬟抱着井麒的锦袍,像是抱着心上人,羞答答的凑上前去。 挨着井麒的那个丫鬟满脸幸福的红晕,举着白净的小手,跟旁边的人炫耀,“井少爷说我的姻缘线生的特别好,一定能嫁个好人家呢!” 井麒笑眯眯的接过了一个丫鬟递过来的手,顺便挠了把人家白嫩的手心,看了眼掌纹,握着丫鬟的手不放,信口胡扯道:“这位姐姐的手生的真好,生命线长,定是福寿满堂的命……” 被他握住手的小丫鬟顿时娇笑出声,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娇声说道:“井少爷,你真坏,就会说好听的哄我们姐妹开心!” 六月冷着一张脸看着,转身走开了,她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大傻瓜! 207.第207章 整治井麒 就是狗改不了那啥! 六月愤愤然想着,根本就不应该对这个风流败类抱什么期望。也就这一路上被她们刀架脖子上还算有点人样,一到太守府,就原形毕露了! 未秋瞧见六月回来,一脸苦大仇深,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六月撇了撇嘴,觉得这破事不值当跟姐姐说,又说道:“卢大哥他们呢?不跟我们住一起?” “他们去街上监督官员施粥去了。”未秋说道。 六月好奇的问道:“施粥就施粥呗,有什么好监督的?” 未秋叹了口气,她也是来这里才知道的,光是一个熬粥,里头的门道就大了去,足够当地的这些官员捞一笔了。 “一锅粥里面放五十斤米还是三十斤米,一碗粥是盛一满勺还是大半勺,都是这些管粥的官员说了算。克扣下来的,不都进了这些人的口袋?”未秋说道,“不是咱们的地方,现在粮价又贵的吓人,这些人就只想着欺上瞒下,趁机中饱私囊。” 六月气的咬牙,“怎么还有这种事!扣这些灾民的口粮,就不怕死了下油锅?咱们那么辛苦运过来的粮食,可不能叫这些人给糟蹋了!” 她跑进屋,换了身厚棉袍,对未秋说道:“我也去看着,要是那粥熬的稀了,给灾民盛的少了,我就跟卢大哥和姐夫说!” “那不行!”未秋拉住了她,“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到处乱跑?这地方流民多,不安全!” 六月笑嘻嘻的挣脱了未秋,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找人陪着我去!” 未秋没办法,叫过了太守府的几个管事,吩咐他们跟着六月。 六月带着管事,直接去了井麒的院子,把陷在脂粉堆里,拉着丫鬟的小手看相的井麒给拎了出来。 一看是六月,井麒立刻收了那副嬉皮笑脸的不正经样子,讨好的问道:“六月,什么事啊?” “你叫我名字,我跟你很熟吗?”六月不咸不淡的白了他一眼,“还不赶紧出来,跟我去粥棚帮忙!” 比起和丫鬟们调情,井麒当然不愿意大冷天的去粥棚里帮什么忙,当即说道:“六月,咱们去能帮什么忙啊?万一给人家添了麻烦就不好了,不如我带你……” 没等他说完,六月就亮出了粉拳,眯着眼睛说道:“你去不去?” 井麒苦了一张脸,无限遗憾的和丫鬟们挥手告别,其实他心里头美滋滋的,一定是刚分开六月就想念他了,想方设法的和他制造相处的机会! 他是谁?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井小爷,京城第一少,哪有姑娘不迷恋他的?看吧,陈六月已经喜欢上他了! 六月低着头,微微撇嘴,看着井麒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一群依依不舍的丫鬟,一直送他们到了太守府门口,才停住了。 还有胆大的丫鬟朝他明送秋波,娇声嚷道:“井公子,回来记得给奴婢看手相啊!” 大约因为六月在场,井麒表现的相当君子,十分的守礼,只微笑着挥手告别,没敢回应“晚上等我哟”…… 六月猜得到这些丫鬟心里想着什么,无非是打着让井麒看上,带回京城,过丞相府姨娘的好日子,只可惜,井麒这种花花公子,对谁都是玩玩而已,怎么可能当的了真? 当初那个花魁,她们把她扔出去后,也没见怜香惜玉的井小爷如何痛心疾首。 很快的,他们在管事的带领下到了一处粥棚,正好是辽东三虎在这里看着,两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大铁锅里冒着热气,粥熬的稠稠的,散发着浓郁的米香,不远处早站了一列一眼望不到头的咽着口水的饥民队伍。 “你们到别处忙吧。”六月说道,“这里有我们看着就行了。” 剩下的事就是盛粥,简单的很,聂三虎想了下,留下了牛二虎,他和彭大虎去了别处照应。 六月舀起一勺粥,看米已经熬开了花,对牛二虎说道:“熬好了,可以吃了。” 牛二虎立刻大声吆喝道:“现在开始施粥,不准插队,不准哄抢,我们保证即便是最后一个人,也能吃饱,谁要敢闹事,我就砍谁的脑袋!” 说罢,牛二虎沉着脸晃了晃手中的九环砍刀,铁环顿时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响动,原本有些骚乱的队伍立刻安静了下来。 六月把一把勺子递给了背着手站在一旁,纯粹来看热闹的井麒。 “给我的?”井麒惊讶的指着自己,不敢置信的问道。 “不给你的给谁?”六月不耐烦的说道,“赶紧的,忙着呢!” 井麒迟疑着不接勺子,“那,那个,我,我从来没盛过饭……”苍天大地啊,他来了巴陵才知道,原来锅灶是这个样子的,原来盛粥的大铁勺都快有他脸那么大了…… 六月把勺子塞到了井麒手里,皱眉说道:“吃饭都会吃,盛饭有什么不会的?舀一勺粥到人家碗里就行了!啥也不干,那你就别吃饭了!” “好,好,我盛!”井麒看六月生气了,连忙答应了,拿着大铁勺走到了灶前,小心翼翼的舀起了一勺粥,盛到了眼巴巴看着他的灾民碗里。 看灾民感激满足的神色,井小爷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顿觉自己高大上起来。 好像一点都不难嘛!这事能干!井麒还没来得及向六月表功,就听到六月冷笑了一声,呵斥道:“还不快点!照你这磨蹭劲,后面的人都得饿死了!” 没等井麒开口,六月又加了一句,“不盛完这一锅,中午别想吃饭!” 井麒扭头看过去,六月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一根柳条,一上一下的敲着,一副无良监工的模样。 “凭什么啊?”井小爷又悲愤了,他出了银子买粮食不够,还要出力来施粥,抢劫了他们家的强盗却能舒坦的坐在那里当监工,这世道还能不能让人愉快的活下去了! 他转头看向了牛二虎,牛二虎在一旁抱着大砍刀,虎目圆睁,那模样貌似只要六月发话,他就能出手砍人。 至于太守府出来的管事,那就更别提了,当然是听六月的。 他这个肉票,可怜咯…… 井麒叹了口气,认命的继续给灾民盛粥,当比他的洗澡桶还大的铁锅终于见底时,他一条胳膊也酸的抬不起来了。 “盛完了!”井麒开心的松了口气,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讨好的对六月笑道:“六月,咱们回去吃饭吧。” “回去干什么?”六月摆手,“就在这吃!” 她早准备好了,从包袱里掏出来几个干馒头,让管事们提了一桶水倒进锅里,撒了几碗米进去。 井麒指着锅里的稀汤和锅边烤着的干馒头,恨不得跳脚,大叫道:“陈六月,你就叫我吃这些?这是人吃的吗!” “这怎么不是人吃的了?”六月冷着脸站了起来,“刚才那些灾民,吃的还不如我们呢!至少我们有馒头吃,他们只能喝粥,勉强饿不死罢了!” 井麒气的不行,“我又不是灾民,我是……” “你是谁啊?”六月反问道,“你敢不敢在这大街上喊出来你是谁?我要是告诉那些流民就是你祖父搞鬼,赈灾粮食才不够吃,信不信那些流民把你撕的连渣都不剩!” 井麒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气恼的看着六月,想跟这个可恶的女人说再见,可他没那个底气,离开他们,他比这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灾民好不哪里去。 “你要是不吃,就饿着吧!”六月没好气的说道,“我把你那份吃的分给灾民好了!” 良久,井麒咬着牙,不情愿的说道:“我吃。” 今天早上,大家急着赶路,没有吃早饭,现在太阳都已经西斜了,他肚子早饿的咕咕叫了,而且他预感到了,他要是死撑着不吃,六月肯定毫不犹豫的把他的饭送给别人。 不多会,粥就熬好了,六月找了个豁口的破瓷碗,洗干净了给井麒盛了碗粥,分了他一个烤的有些焦黑的馒头。 井麒东张西望了半天,问道:“在哪吃啊?” “什么在哪吃?”六月诧异的问道,“就在这吃啊!” 井麒急了,“这连张桌子都没有,叫人怎么吃?” 六月指着端着碗蹲在棚子里,喝一口粥,就一口馒头的牛二虎,说道:“看见人家怎么吃了吗?” 井麒看了眼牛二虎,再看了眼手中硬邦邦的烤馒头,恨不得拿馒头把自己砸死,就不用受这份罪了。 虽然一路上风雨兼程,辛苦的很,可至少陈未秋把他照顾的还不错,饭食都端到车上来让他吃,从没让他吃过干馒头就稀粥。 可那时他天真的以为这日子已经够苦了,没想到还有更苦的等在后面。 其实这一路不过二十余日,可好像他穿着最贵的料子,喝着最贵的酒,吃着最贵的宴席,包着最贵的女人,被人伺候的连根手指都不必动的日子已经是极其遥远的过去了。 当他端着碗,破罐子破摔的蹲在六月旁边,喝一口粥就一口馒头的时候,苦中作乐的想到,若是他娘经过这里,一定认不出来是他。 208.第208章 筷子浮起 未秋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没有等到秦隽回来。 因为这场饥荒,太守带着家眷跑了,太守府的下人也跑了不少,厨房里的厨子们更是跑的一个不剩。 未秋只得叫来丫鬟们,带着她们生火做饭。周刃他们明天一早就要赶路回京城了,未秋有心想给他们准备些好的晚饭,然而无奈条件限制,也只能是馒头稀粥,加萝卜白菜熬的大锅菜。 周刃却笑道:“弟妹莫要客气,条件不好,大家都理解,等到了京城,我们再和秦兄弟好好喝几杯!” 未秋向周刃道了谢,便去找了井麒。 井麒今天被六月押着,在粥棚里干了一天活,早累的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了,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听到敲门声,井麒还以为是六月,懒洋洋的说道:“进来。” 等人进来了,井麒翻了个身,背对着来人,拖着嗓子叫道:“哎,我这胳膊啊,哎,我这腿啊……过来,给我揉揉!” 未秋笑眯眯的走到床边,捏住了他的耳朵,使劲一扭,危险的眯起了眼睛,问道:“井二少爷,你想怎么个揉法?” 井麒这才发现来人是未秋,当即就一骨碌爬起来,捂着耳朵,跟个兔子一样缩到床脚去了,嘿嘿笑道:“不揉,不揉,我跟二姐开玩笑呢!” 未秋拍了拍巴掌,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跟他说道:“你今晚上准备准备,明天一早,你跟着周大人回京城去吧!” 这回井麒没再推脱了,经历了一天痛苦的“劳动改造”,他巴不得早点回家,回家后爹娘再怎么生气,顶多痛骂一顿罢了。 “好,好。”井麒立刻点头,生怕未秋反悔似的,又保证道:“你放心,我回家后,一定好好劝劝祖父和我父亲他们。” 未秋摆摆手,“算了,不需要。” 本来双方就处于不可调和的对立面上,即便井丞相他们能咽下这口气,她就能原谅井家对她犯下的种种罪过吗? 井麒悄悄叹了口气,自嘲道:“其实我在家也说不上话。” 未秋忍不住笑了,摇头道:“你都十九了吧,你哥像你这么大时,可不像你这样。” 井恪十九岁时,正是她跟着姜泽来京城的时候,人家已经名满京城,身后一大票死忠粉丝,把装X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走到哪里,那高贵冷艳的派头就摆到哪里。 “我哪能跟我哥比啊!”井麒嘿嘿笑道,他哥外表有多光鲜,活起来就有多累,而他活的多开心多滋润啊,井家有井恪一个人优秀能干就行了,他负责吃喝玩乐,当个败家纨绔就好。 未秋看井麒那副要回家了开心的模样,笑了笑,她知道今天六月把井麒拉出去施粥的事,看来不过是盛了一天的饭,就把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养尊处优的娇少爷给吓趴下了。 虽然不知道六月为什么要整治井麒,但只要六月能认清楚井麒本质上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未秋就乐得看井麒吃亏。 一直到了掌灯时分,秦隽才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赶回来,进屋时带来了一身的凉气,未秋上前去接他的厚棉袍,一握他的手,冰凉冰凉的。 “中午没吃饭吗?”未秋埋怨道,“怎么那么凉?” 秦隽伸手烤了一会儿火,喝了几口热茶,才觉得缓过来劲,心头那股暴躁怒火勉强压抑了下去,说道:“吃了,在粥棚里喝了两碗粥。” “那哪行?”未秋笑道,拉着他的手坐到了饭桌前,饭桌上的小炭火炉上热着晚饭剩下的大锅菜,菜上搁了几个饼子,“没什么好的,赶快吃吧,垫垫肚子。” 秦隽笑着跟着未秋坐下,接过了未秋递过来的饼子,咬了一口后觉得味道不对,低头一看,才发现饼子里面夹了一个煎的焦黄的荷包蛋,喷香喷香的。 “嘘!”未秋笑眯眯的伸出食指在秦隽眼前晃了晃,“别吭声,其他人的都没有!” 炭火映照下,未秋瘦削了不少的脸颊显得格外柔美,秦隽忍不住伸头吻了下未秋的唇,心里暖烘烘的,整个人暖和的都要烧起来,他轻声说道:“好,我不说。” 吃过饭后,秦隽就去了周刃那里,过了很久才回来。 “都说了些什么啊?都到这会儿上了。”未秋问道。 秦隽摇头道:“也没什么,说了些时政,皇上大行,京中时局一定很乱,他身为周家嫡子,肯这个时候出京帮我们,这个人情欠的太大了。” “也不知道太子能不能顺利登基。”未秋叹道,虽然她并不觉得太子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但她不愿意生活在一个乱世里。大家都知道朱厚照是个昏君,而刘彻是个千古一帝,如果要选择,她宁愿选择生活在昏君朱厚照的时代。 至少生活安定,不用天天打仗流血啊! 秦隽搂了她进怀里,吻了吻她的耳垂,安慰道:“太子一定能登基的,他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做不了这么长时间的太子了。放心,若是这世道乱了,我们就回辽东去,那里我们养了几万人的军队,总能护得你和孩子安全。” 未秋坐在秦隽腿上,搂住了秦隽的脖子,把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摸了几下,觉得秦隽也瘦了不少,这段时间肯定没少殚精竭虑的找粮食,度过这个难关。 “说起来,我想起了一个事……”未秋犹犹豫豫的开口了,“我几次听到周大人和他带来的人议论朝政,说什么天子无道,当有德者居之,总觉得他们十分不满如今的局面,想取而代之。” 未秋说的很含蓄,直白来说,就是她怀疑周刃想造反,自己当皇帝。然而说周刃是反贼也不像那么回事,他要是诚心造反,就不会在这节骨眼上离开京城了。 再说,反贼应该灭绝人性,为了造反,爹娘兄弟子女统统可以靠边站,没有什么不能牺牲的东西,周刃这么有情有义,他能当的了反贼吗? 秦隽叹了口气,搂紧了未秋,只有身处在这个权力的漩涡中,才能感受到这个漩涡究竟有多么的厉害,他所经历的种种,不过是被中央权力斗争殃及到的余波罢了,已经让他们差点生离死别。 八年前他再次回到京城时,哪能预想的到还有今天的造化? “周家手握兵权,禁卫军统领也是周家的人,周家人有如此想法,也不足为怪。”秦隽轻声说道,“周家人行事低调,善于隐忍,实力庞大,但他们大多都是武官,官位不高,在朝中并不显眼。井家看起来位高权重,但真要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官位再高也不顶用。井丞相已经意识到了这点,要不然,他也不会让嫡长孙井恪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娶童家的姑娘,好和周家拉上关系。” “听婉贞说是常国公府的三姑娘。”未秋好奇的问道,“有什么来头吗?” 秦隽说道:“她祖母是周家的嫡女,就是周刃的姑奶奶。” “直接娶周家的姑娘不更方便吗?”未秋问道。 秦隽停顿了下,才说道:“周家是武官,朝中向来重文轻武……” 未秋算是明白了,井丞相这是想和人家拉关系,又嫌人家的地位不够高,典型的当了那啥还要立那啥。 “不过周家是汝南大族,族中情况复杂的很,光是旁系就多如牛毛。”秦隽说道,“就像太傅大人的大姑娘嫁的周二公子,就是汝南周年的分支。旁系多,嫡系子孙也多,斗争不断。” 未秋笑着在秦隽怀里拱了拱,摇头道:“我们不管这些了,听起来离我们太远了。” 完全跟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事情嘛! 造反虽然收益大,但成本大,风险大,周家想造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看周刃的模样,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和反贼联系到一起。 秦隽笑了笑,五指成梳,给未秋梳理着头发,慢慢的说道:“以往我不知道,直到今天才算明白了,这个朝廷,已经腐烂到了什么程度……” “怎么了?”未秋连忙问道。 “州中还好,底下的县里,没有一处粥棚的粥是稠的,稀汤寡水,不知道被他们贪下多少活命的口粮。灾民们吃不饱饭,每夜都要冻饿而死不少人,街边路旁饿殍满地,他们却视而不见。”秦隽低声说道,语气中满是无奈和沉痛。 “巴陵三府地方甚广,我们人少,没办法处处核查,那些蛀虫们欺我们是外地人,便是查出了问题,也百般推诿,满口狡辩之言,着实可恨,该斩!”秦隽又咬牙说道。 未秋想起了前世听过的一出评书,讲的是辫子朝的一次赈灾,便问道:“我们给他们的粮食是够的吧?” 秦隽点头,“当然是够的,按天给的粮食,一处粥棚每天要给三百斤。” 桌子上还未撤下去碗筷,未秋拿起了一根筷子,递给秦隽,说道:“我有个提议,你听听看可不可行。” “你说。”秦隽笑道。 未秋便笑道:“咱们的人手肯定不够每个粥棚都守着一个人,每天就只能抽查,抽到哪处粥棚就查哪处,等他们的粥熬好了,把筷子竖直的插到锅里,倘若筷子浮起,那就要惩治施粥的官员了。” 209.第209章 井麒到家 评书中的原话是“筷子浮起,人头落地”。 未秋隐去了后面那句话,潜意识里,她还是那个来自文明发达的二十一世纪的大夫,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便是知道有些人罪大恶极,活该被砍头,但她还是没办法让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 其实她约略知道秦隽在辽东的时候做过的沾满了血腥的事,但秦隽不说,她就愿意装傻。 从那个荒山回来后,她本能的抗拒这些听起来和死亡离的很近的消息。 秦隽虽然从来没说过,但未秋心里清楚,他是知道自己的弱点的,从来不在她跟前说这些,也严厉禁止别人说这些。有一次阿衡和未秋说起来法场砍头的事,其实不过是小儿好奇罢了,但被秦隽听到了,好一通骂。 两人搂着说了一会儿话,就不可避免的亲到一起去了。秦隽连着二十多日都在紧张忙碌中度过,这会儿上心头肉在怀里,自然有些把持不住,含着未秋的舌头使劲的嘬,差点没把未秋的舌头给嘬破皮了,那架势恨不得把未秋一口吞下去。 当秦隽要解未秋的衣服时,被未秋推开了,未秋气喘吁吁的说道:“你先去洗洗,洗干净了再说。” 这家伙肯定从出京城开始就没有洗过澡,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汗臭味,休想这样就跟她滚床单。 “明天再洗……”秦隽含含糊糊的说道,不舍得撒手怀里的媳妇。 未秋使劲的推他,威胁道:“快去!不然不让你上床!” 秦隽苦着脸,重重的哼一声,怏怏不快的起了身,那模样活脱脱的一只求主人抚摸未遂的哈士奇。 未秋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秦隽眯着眼睛凑了过去,隔着衣服,硬邦邦的顶了未秋两下,在未秋耳边说道:“你给我等着!” 结果未秋等到哈欠连天,也没有等来秦隽。 还是一个小丫鬟隔着门,跟她说秦隽被周大人单独叫去喝酒聊天了,让夫人不用等他了。 原本未秋裹着棉被坐在床上,脱的只剩下一件肚兜,满怀期待的等着秦隽呢,结果等来了相公被基友拐走的消息。 未秋长叹一声,歪倒在床上,哭笑不得,又等了一会儿,实在顶不住困了,便先睡了。 也不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未秋感觉到旁边的被子掀开了,一个温暖火热的身体钻了进来,贴着她的后背搂住了她。 “秋儿,你睡着了吗?”秦隽轻声喊道,既怕吵醒了她,又想叫她起来。 未秋不想吭声,埋头继续睡。 秦隽便吻上了未秋的后脖颈,从脖颈沿着脊柱一路向下,湿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身上,痒到了人的心里。眼看要吻到腰眼了,未秋怕痒,忍不住笑了,挥手往后拍了下,跟拍蚊子似的,哼哼唧唧的抗议,“睡觉啦!” “那你睡你的,别管我。”秦隽笑道,扳过了未秋的身子,压了上去。 直到秦隽完全进入了她,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你都不让我睡个好觉!”未秋不高兴的说道,泄愤似的在秦隽肩膀上咬了一口。 咬过之后,未秋有点心酸,这家伙瘦了好多,牙都硌痛了,摸起来手感也比以前差多了,都是万恶的井老贼他们害的! “等会儿能睡的更好!”秦隽笑道,他可舍不得咬她。 第二天一早,秦隽就带走了二十双筷子,分发给了前去各州县检查的官员们,两天过后,他高兴的告诉未秋,再没有人敢克扣熬粥的粮食了。 未秋不知道的是,秦隽两天砍了九个人的脑袋,没有什么比死亡更能灭掉这些贪官们的贪欲。 而这时,传来了新皇登基的消息。 随即,弹劾秦隽滥杀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到了新皇的案头。 皇上均不为所动,反而在全国下了通缉令,通缉临阵脱逃的巴陵太守。 很快的,周刃带着井麒日夜兼程,回到了京城。 井赫和井二太太对于小儿子的失踪,最开始是担心的,听到井麒威逼利诱黄捷要了两百个人后,井赫愤怒的恨不得把这吃里扒外的败家子吊起来抽一顿,然而久久得不到井麒的消息,井赫的怒气就像一只漏了气的皮球,随着井老太太和井二太太日复一日的哭泣,渐渐的瘪了下去,开始挂念起儿子来了。 到底是当眼珠子一样疼大的,他现在只盼着井麒能平安回来,别缺胳膊少腿的,他就谢天谢地了,至于问黄捷要人的那档子事…… “你怨他作甚!肯定是被那贱妇使了什么法子辖制住,逼他干的!阿麒可不是那分不清轻重的人!”井二太太哭道,“那贱妇惯会使些稀奇古怪的妖法,没准就是给阿麒下了什么毒药……” 井老太太一听,立刻哭的更凶了,“我可怜的阿麒啊……” 井赫只能举手投降。 所以等井麒忐忑不安的回来,立刻就被井老太太和井二太太抱住一通痛哭,他再三保证自己没被陈未秋逼着吃毒药,没有被陈未秋动刀子后,他的祖母和母亲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他。 吃饱喝足后,在娇美温柔的丫鬟服侍下,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的井麒美美的在他的拔步大床上睡了一觉,醒来后他看着窗外的阳光,听着外面丫鬟们的娇笑声,满足的想着——还是自家的金窝好啊! 那风餐露宿,被陈六月欺压的日子简直苦不堪言!天晓得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井麒昔日的狐朋狗友听说他回来了,便约他出来叙叙旧,联络下感情。 自认把这辈子的罪都受光了的井麒欣然同意,带着小厮上了马车,直奔目的地——兰桂坊。 经过一条街道时,有个挑菜担子的汉子只顾低头赶路,差点撞上马车,赶车的小厮猛的勒停了马后,冲那汉子破口大骂,“瞎眼啊?赶着投胎啊?抽不死你个下贱东西!” 井麒在马车里被颠了个东倒西歪,伸出头去,就看到挑菜的汉子惶恐的跪在地上,担子里的菜撒了一地。 没来由的,他就想起南下路上看到的那些挑担子的流民,担子里装着破烂家什,还装着饿的骨瘦如柴的小孩子,因为瘦,小孩子的眼睛就显得特别大。他撩起车帘往外看时,那些小孩子总会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看着他…… “算了!”井麒冲赶车的小厮喝道,“多大点事,骂什么骂!还不赶紧走!” 说罢,他让车里随行的小厮从袋子里掏出了一粒碎银子,扔到了那汉子脚边。 小厮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头外太空来客。 井麒才没注意到身旁小厮神色不对,他只觉得有点丧气,怎么又想起来那暗无天日的过去了? 等到了兰桂坊,等在那里的几个狐朋狗友立刻迎了进来,亲热的拉他进了包房,七嘴八舌的说道:“你可来了,你这几天去哪了?” “没你在,兄弟们玩都玩不出来个意思了!” “阿麒,颜如玉想你想的人都憔悴了啊!哈哈!” 井麒笑着拍了拍一个人的肩膀,暧昧的说道:“你是不是想睡颜如玉?” “哎,我是想睡,可人家就认准你了,除了你,谁都不接待!坊里的妈妈怎么劝她都没用,人家要为了井二爷守身如玉!”那人装模作样叹道。 井麒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他井小爷的魅力当然是无人能挡的,简直是纵横大江南北,秒杀一切少女少妇。 然而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他想起南下的路上,他存着刺激了六月的目的,跟六月讲他和颜如玉之间的郎情妾意,结果六月冷笑着看着他,指着他说道:“她说她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没错,可惜没说完全,她生是你的钱的人,死是你的钱的鬼!说两句好听的就给钱,多好骗啊!她好不容易碰到你这么一个钱多人傻的冤大头,不巴着你巴着谁?” 现在回过味来,再仔细想想,他和颜如玉之间,好像真没啥情比金坚的,要是他跟那些北上的流民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颜如玉会多看他一眼吗…… 坏菜了!井麒暗叫一声不好,怎么又想起陈六月,又想起流民了,还叫人能不能愉快的逛妓,院了! 这会儿上,颜如玉已经被人叫了出来,看到井麒后,描绘精致的脸上淌着热泪,楚楚动人的叫道:“井公子……” 井麒歪着头看着她,忍不住咂嘴,这颜如玉怎么当上花魁的?化了妆都没有陈六月不化妆好看,陈六月一扬眉一瞪眼,他就觉得特有气势,特勾人! 怎么又想起陈六月了!井麒恨不能往墙上撞几下,好好清醒清醒。 “您怎么了?奴家这些日子,对您是日思夜想……”颜如玉看井麒神色不对,慌忙问道,她可不能失去井麒这么个大金主。 井麒摆摆手,一脸的扫兴,干脆出了兰桂坊,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一定是不宜逛妓,院。 他的狐朋狗友撵了上来,拉着他不让他走,非得让他说清楚怎么回事。 井麒背着手看着天,想了一会儿,装了一个深沉的表情,说道:“我认识一个姑娘……” “和颜如玉比起来怎么样?”有人起哄问道。 井麒一巴掌拍过去,“屁话!颜如玉能和她比?她长的比颜如玉漂亮多了,可就是吧,颜如玉对我是百依百顺,她呢,对我是非打即骂,这几天她没打我没骂我,我怎么就浑身不舒坦呢?” 210.第210章 十二道嘉奖 狐朋狗友们看他的眼神已经不能用“蛋疼”来形容了。 良久,一阵萧瑟的寒风吹过,有人回过神来,问道:“哪家姑娘这么大胆,敢打井二爷?她肯定不知道你是谁吧?” 井麒垂头丧气,“知道,从我十一岁开始就打我,一直打到现在。”就是知道,陈六月才揍他揍的特别狠。 “算啦,不说这个了!”井麒抬头笑道,“今天咱们兄弟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好好玩一玩,一醉方休!” 他再也不要想陈六月啊,流民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统统跟他无关,他只要当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就行了! “走!”众位狐朋狗友立刻热烈响应。 井麒率先走进了街角一家挂着破烂酒幡的小店,进去后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熟练的掏出帕子擦了擦面前的桌子,招呼着还站在门外的一众狐朋狗友们,“还不赶紧进来,站着干啥?” 小店老板兼厨子是个五十开外的老汉,满脸的皱纹,灰粗布棉袍,身上系着一条辨不出原来颜色的围裙。他缩着脖子搓着手,战战兢兢的看着这群衣着华贵的公子们。 “井二郎,你不至于吧!”其中一个人大声叫道,抬眼嫌恶的看了看这脏兮兮的小店,连个陪酒的女郎都没有,让他们在这里吃饭? 井麒莫名其妙,“怎么了?” “你就让我们在这里吃饭?井二郎,这是人吃饭的地儿吗!”那个人气的嗷嗷直叫。 井麒也不高兴了,他南下一路上大多数情况连饭都没得吃,一到吃饭的时候,就巴着窗户往外看,最大的期盼就是路上能出现这么一个小店,让他有口热饭吃。怎么,他井小爷都能吃的地儿,这群家世不如他,纨绔不如他的臭小子就不能吃了? “这怎么就不是人吃饭的地儿了?”井小爷摆出了顶级官二代的架子,鼻孔朝天,一脸的傲气,“爱吃不吃,爷还不伺候了!” 众人被井麒这副模样给激怒了,有几个当场拂袖走人,有几个不敢得罪井家,咬牙硬着头皮进了小店,坐到了井麒身边。 井麒很是高兴,觉得还是有人识货的,招呼站在门口不敢向前的店老板,“快,给我们一人一碗热羊汤,来几个饼子!有烧刀子吗?来一坛!” 羊汤和饼子很快就端了上来,井麒先掏出帕子擦了擦筷子,拿起饼子掰碎了放汤里,看其他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忍不住问道:“怎么不吃?” “我说井二郎……”一个人迟疑着开口了,“你是受什么刺激了?咱们兄弟几个就数你规矩最多,排场最大,不是百年陈酿不喝,不是状元楼饭菜不吃,不是颜如玉这样的花魁作陪就不出来……” 井麒停住了筷子,愣愣的看着那人。 那人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是我说错话了,你别放心上。” “算了。”井麒意兴阑珊的摆摆手,“你们不愿意吃就先回去吧。” 几个人如蒙大赦,接二连三的告辞走人,留下了桌上热气腾腾的几碗羊汤,连动都没动过。 井麒看着碗里袅袅上升的热气叹了口气,是啊,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他又想起了陈六月,想起了南下的那段岁月,连喝碗热羊汤都是奢侈的旅程。 店老板眼睁睁的看着几个公子点了羊汤却不喝,大摇大摆的走了,急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不容易等井麒抒发完了心中的感想,睁开了眼睛,他壮起胆子走到井麒跟前,结结巴巴的问道:“公,公子,这几碗羊汤虽然没喝……”但还是要收钱的! 井小爷怒了,他贞操虽然早木有了,但节操还是在的,堂堂京城第一少会吃霸王餐,赖几碗羊汤钱,传出去他还怎么在京城混啊! 井小爷邪魅狂狷的小眼神一亮,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门口守着的小厮立刻低头跟上,扔给了店老板几粒碎银子。 出了门,井麒回头看了眼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几个大碗,曾几何时,他跟着陈未秋和陈六月也在路边小店,坐在一张桌子上喝羊汤,饿了一天的他恨不得把碗底都舔干净了。 他现在后悔了,后悔就这么回来了,陈六月一定很鄙视他,在六月眼里,他就是一个没担当的纨绔窝囊废! 只可惜,现在后悔晚了。 局面稳定下来后,卢炳等人拜别了秦隽,赶回了辽东。 转眼到了三月开春,巴陵三府百姓大部分都在这场灾害中幸免于难,秦隽从邻近州县和三府的粮商借了粮种,分给百姓,用于春耕生产。 而这时,井家对秦隽的愤怒达到了顶点,向来喜欢躲在人后,指使别人上阵的井赫跳了出来,在早朝中向皇上施加压力,要求治罪秦隽。 而皇上也有应对之策,井赫上奏一次,他就向秦隽发一次嘉奖令。通常是前一个嘉奖令还没到巴陵,后一个嘉奖令就到了,前前后后,秦隽一共接到了十二道嘉奖金牌。 未秋本来对嘉奖金牌很是感兴趣,珍而重之的将金牌藏了起来,准备当传家宝传给孩子们,万一将来都是败家子,金牌也能换几个钱花花。 秦隽看她干劲十足的模样,决定还是不告诉她那奖牌不过是铜镀金的。 自从井丞相被气病之后,身体时好时坏,三天总得有两天上不了朝,在家休养。而在他完全休养好之前,井赫还不敢让他太过操劳,免得旧疾复发。 他人不在朝中,井赫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离了井丞相的指点,很多事情他办的就太急切了,反倒被皇帝抓住了空子。 皇帝这种当众打脸的行为让井赫气急败坏,却又有些无计可施。 毕竟秦隽这事只干系到井氏一家的利益,纯属井家公报私仇。井家在朝中虽然响应者众多,但一来,离了井丞相,井赫的个人号召力大大减弱,二来,秦隽的存在并不威胁到大多数人,是以井赫的复仇之路难之又难。 就在这当口上,秦隽上书,盛赞以井丞相为首的井家高风亮节,捐资赈灾,是为大义。 至于井赫等人对秦隽的口诛笔伐,秦隽则谦虚的表示,那都是长辈对小辈的期望,期望放的高,要求严格,他一点都不记恨,相反还很是感激。 皇上忍住笑,给卧病在床的井丞相发了一道圣旨,把井家夸了天花乱坠,赐了丞相府一块“忠君爱国”的牌匾。 事实上,赈灾到最后,秦隽名利双收,皇上稳住了江山,巴陵三府百姓存活大半,而只有井家得了块讥讽大于褒奖的牌匾,损失了多年积攒下来的家财。 原本井丞相以丞相之尊去对付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就落了下乘,现在井家出了“内贼”,井丞相赔了夫人又折兵,成了当之无愧的笑话。 井赫每天上朝都面临着政敌们幸灾乐祸的眼神,皇上更是每天都把井丞相和井赫天花乱坠的夸一通,井赫每天都觉得心脏负荷甚重。 三月初的时候,未秋就带着六月先一步回京了,从陈方夫妇那里接回了茜茜和阿衡。 等秦隽回来的时候,她才听虎头说,秦隽离开的时候,万民携家小相送,走了将近百里路还能看到路两旁相送的百姓,还有幸免于难的书生听说朝中有人弹劾秦隽,竟然用白布写了血书,为秦隽辩护,上面有近十万个百姓按下的血指印。 “百姓不傻,知道谁为他们好。”未秋叹道,她搬了井家的银子只是为了帮秦隽脱困,没想到救活了巴陵三府的几十万民众。 祝氏信佛,笑道:“你们这是立了大功德,有这么一桩功德在,佛祖会保佑你们的。” 未秋虽然不信佛,但自从身上发生了穿越这档子事后也觉得世间冥冥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力量,祝氏拉她去庙里感谢佛祖的时候,她也跟着诚心诚意的磕了几个头。 不管如何,他们一家人现在还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这次真该多谢谢井大人。”祝氏叹道,“若不是井大人护着,我们哪能安然无恙的呆在庄子上?” 回去没多久,未秋就去看望了井昭。 井昭明显老了很多,原本风度翩翩,俊秀儒雅的美中年鬓边有了白发,眼角有了皱纹,精神气都不如之前了,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 为了她,井昭背叛了井家,背叛了生他养他的父亲,遭受了莫大的非议。因为这件事,井昭完美无瑕的名声也被破坏了个彻底,成了不孝不悌之人。外人讥笑井家出了内贼,等于是在骂井昭做了忤逆不孝之事。 井丞相再怎么卑劣无耻的对付她,他也是井昭的亲生父亲,他对井昭是疼爱的,包容的。背叛这样的父亲,井昭得下多大的决心,承受多大的压力。 “父亲,是我不好。”未秋内疚的说道。 井昭笑了笑,抬手碰了下未秋的鬓角,叹道:“说什么傻话,都是我们这些人造的孽,你不过是被无辜牵连罢了。” 未秋想了想,诚心诚意的说道:“父亲,秦隽说皇上有意让他做聊州太守,统领山东,你若是厌倦了京城,不如辞了官,跟我们一起去山东吧。” 211.第211章 皇宫领宴 井昭笑着摇头,“你祖父身体不好,我得留下来侍疾。你三妹妹马上就要嫁人了,你和你大姐姐都是心思敞亮的明白人,能把日子过好,可你三妹妹她性子不行……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 他早就厌倦京城了,可井丞相是他气病的,清蕙又被宠成了无法无天的骄躁性子,便是嫁了人,没他看着,早晚得闯出祸来。他想走,但肩上的担子太重,他走不了。 未秋想起了那个指着她鼻子骂“乡下婆娘”的井清蕙,抽了抽嘴角,真心实意的说道:“父亲,我在这多嘴一句,您当初该给三姑娘找家门第低些的婆家,便是将来夫妻有了龃龉,有您在这站着,他们也不敢如何。” 指望井清蕙不欺负别人是不可能的,所以要想井清蕙将来日子过的好,那就只能寄希望于井清蕙的婆家门第不如井家,井清蕙就是横着走,婆家人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井昭想起被他和井大太太惯坏了的井清蕙,忍不住头疼的摆了摆手,抱怨道:“我倒是想给她找个这样的婆家,可…。。”井昭叹了口气,对未秋笑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现在不同以前了,我做主不了清蕙的婚事,而且亲事已经定下,一诺千金,怎么能悔婚。” 他搬空了井家的积蓄,以命威胁父亲和弟弟,保住了陈家人的安全,早已经在井家失去了地位,拿什么做主井清蕙的婚事? 未秋更加内疚了,不安的说道:“父亲……” 井昭笑着摇头,“清芷,这不是你的错,早在你去巴陵之前,清蕙的婚事就由我父亲定下了。” 这些年,局势愈发的复杂,各路豪强群雄并起,虽不至于天下大乱,但照这样天灾人祸的发展下去,谁能保证不发生点什么大事?井丞相也是为了井家铺后路,要不然也不会让井恪娶了童氏,而清蕙是井家最后一个嫡女,她的亲事更是井丞相有力的筹码。 当年他痛失爱女清芷,加上长女清萱和他们不亲近,心灰意冷,常在外面呼朋引伴,连家都很少回,对于清蕙的教养也没有多上心,清蕙从小跟着她母亲赵氏生活,等到他回过神来,清蕙早已经长歪了,和赵氏那小气刻薄的性子简直如出一辙,就是想让她改,也有心无力。 他总以为清蕙不过是娇纵了些,便是有些不好,也只是小毛病,无伤大雅。有他护着,等年纪大了,懂事了,自然就知道对错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精心教养出来的温良淑静的大姑娘井清萱没能成为政治联姻的对象,蛮横任性的井清蕙却走上了这条路。 井昭叹道:“我只盼着,你三妹妹能够懂事一点……我老了,当官也没什么成就,等将来我没了,你三妹妹若是还和在家时一样任性,可怎么办啊!” 未秋沉默的看着他,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父亲不必多虑,三妹妹是个有福之人。而且,父亲身体康健,还有几十年好活,现在怎么能说这些丧气话呢?” 比起生下来没多久就丧母的井清萱,和母亲被祖父祖母害死,自己也险些丧命的井清芷来说,井清蕙确实有福气。 井昭笑着摇摇头,拍着未秋的肩膀,说道:“父亲活了这么多年,算是看明白了,一个人有没有福气,得看他后半辈子过的如何,少年时有福气不算福气。你是经过大难的人,前前后后诸多磨难,能换来后世安稳静好,也不枉受这些罪了。” 未秋暗中翻了个白眼,只要井家人不来找她的麻烦,她后半辈子绝对能过的安稳静好,只不过这话不能跟井昭说罢了。 “时候不早了,还是赶快回去吧,晚上不是还要进宫领宴吗?”井昭笑道。 未秋点点头,问道:“那您去吗?” 井昭摇摇头,“我父亲还卧病在床,我得侍疾。” 为了照顾未秋的情绪,井昭只称呼井丞相为“我父亲”,他不敢也不愿意再将“祖父”这个字眼冠到井丞相头上了。 未秋回去后,井赫派人来问井昭晚上进不进宫,参加为他的好女婿洗尘封赏的宫宴。 井昭自然是回复不去,要照顾井丞相。 井赫没好气的摔了个杯子泄愤,骂道:“现在装起孝子贤孙了!吃里扒外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自己有个爹要孝敬了?父亲要是有个什么,我看他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没有!” “那咱们还去不去?”井二太太问道。 “不去!”井赫恼怒的说道,“这还用问?去了就是给姓秦的长脸!我们不去,就说父亲大人病了,我们要侍疾,让皇上看看,他能把我们井家怎么样!” 初春的夜晚冷意袭人,未秋换上新做的衣裳,绣着缠枝莲花的杏色外衫,下面是月白色的八幅罗裙,头上简单的一个圆髻,带了一根缀有流苏的金钗,简单清爽。 “太素了点……”祝氏拉着未秋左看右看,总觉得缺点什么,“你不是有套翡翠头面吗?戴那个不好吗?” 未秋一听起那个翡翠头面就头大,翡翠头面是他们在辽东的时候,秦隽送给她的,一看就是秦隽出品。秦隽送给她的时候,得意的表功说有人送了他一块好翡翠原石,他自己设计了首饰,交代工匠打造的。 当时未秋就有种不妙的预感,盒子打开,首饰映入眼帘后,预感成了现实,大块的金子配大块的翡翠,金光闪闪,绿光莹莹,闪瞎人眼,一副头面加起来得有五六斤。 她就是戴根荆钗也不愿意戴这套头面出门。 “留给茜茜当嫁妆吧。”未秋笑道,暗自猜想茜茜出嫁后在箱子里扒拉出这套头面时该是个怎么哭笑不得的模样。 华灯初上时分,秦隽和未秋上了马车,直接去了皇宫。 今日名义上是太后五十华诞,实际上是皇上为了秦隽而开的庆功会。原本皇上是想单独开这个庆功宴的,但秦隽觉得这样实在打眼,南方灾害才平定,他攒了些人脉名声,就这样大肆庆祝,难免有人背后说些闲话。 他委婉的谢绝了皇上的好意,皇上对秦隽更加的赞赏,便把太后的五十生辰大办了起来,邀请了不少朝中大臣,就是为秦隽庆功的意思。 未秋还是头一次参加宫中的宴席,难免有些紧张,在马车到达宫门之前,她忍不住问秦隽,“我穿成这样,不会给你丢人吧?” 秦隽乐了,他和未秋成亲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从未秋口中听到她这么不自信的话。 “说什么傻话!”秦隽笑道,他伸手描摹着未秋描绘过的眉眼,心中暗暗叹道,怎么会丢人呢?多少人羡慕他有这么个重情重义的好媳妇啊! 宫门口已经等了几辆马车,马车上的人都下了马车,步行通往中廷。这是宫里的规矩,一般大臣想要入宫,都要自己走进去。 秦隽撩开了帘子,先下了马车,正当他扶着未秋要下车的时候,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宦官跑了过来,行了个礼,尖着嗓子问道:“这位大人可是秦隽秦大人?” “正是。”秦隽客气的还了个礼。 小宦官松了口气,笑道:“秦大人,皇上有旨,特赐您不下马车,直入中廷!” 这话一出,前面几家已经下车,准备步行入宫的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百年来,有资格乘坐马车入中廷的只有井丞相一家,而且还是在井丞相领头的情况下,倘若是井赫带家人进宫,就没这个特权。 如今,新皇登基了,这个特权就转移到了秦隽——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身上。 看来,这个朝廷离变天也不远了。 秦隽笑着朝小宦官道了谢,转身又上了马车,吩咐虎头驾车入宫,他悄声对未秋说道:“原本是想随大流,不那么高调的,没想到啊!”没想到皇上压根不给他低调的机会! 秦隽多少猜得到新皇的意思,皇上就是想树立一个典型,谁想全心全意的跟他,谁想跟他的对头井家对着干,他就大大的给谁脸面。 不少人前来跟秦隽打招呼,套近乎,等秦隽上了马车后,马车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驶入了宫廷,消失在了挂满华丽宫灯的路上。 秦誉所在的马车正好在秦隽后面,他没好意思跟秦隽打招呼,轮到他们的时候,默默的下了马车,看着秦隽的马车直接走了。 “都是一个爹生的,怎么差别就那么大!”秦誉的妻子不高兴的嘀咕道,又埋怨了起来,“刚才你怎么不喊你弟弟一声?我们也能搭他的马车进宫,晚上风这么利……” “别说了。”秦誉脸色有些难看。 秦隽一出现,就是众人的焦点,同样是秦笙的儿子,秦隽就是青年才俊,后起之秀,而他平平庸庸,毫无建树。 那么多人争着和秦隽打招呼,拉关系,却没人理会他,相比之下,他实在没什么地方能拿得出手,能比得上秦隽。 人们在谈论秦隽,却很少谈论秦誉,偶尔说起他,也不过是以秦隽堂哥的身份出现,叫他怎么能高兴的起来! 212.第212章 井恪的善意 秦誉妻子撇了撇嘴,拢了拢衣襟,不屑的嘟囔道:“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这会儿秦笙乘坐的马车到了,姚氏瞧见秦誉和儿媳妇似乎刚拌完嘴的模样,忍不住斥责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在家吵不算,还要到皇宫门口吵,让皇上看家里的笑话?” “哪是儿媳要吵!”秦誉妻子辩解道,“是前头二弟有皇上钦赐的特权,马车能直入中廷,我不过是让阿誉去和二弟打个招呼,阿誉就不肯。” 秦笙眼睛有点直了,不敢置信的问道:“阿隽的马车能直入中廷?” “是啊。”秦誉闷闷的回答道,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不管哪方面,都是远远优越于秦隽的,却没想到,他才是不起眼的那个。 秦笙笑逐颜开,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摸着胡子说道:“阿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都是自家人,别说打招呼了,就是让他带你进宫,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我可没那个脸……”秦誉小声嘀咕道,没敢让秦笙听清楚。 姚氏听的心里头不舒坦,秦隽就像她心里头的一根刺,好不容易把这根刺扔去了聊州,没想到隔几年又回来了,在她心头越长越大,时不时的就要出来膈应她一番。 “就是嘛!”秦誉妻子连忙说道,“人家现在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现在那些不相干的人都去拉关系了,咱们还站着不动,那哪行……” 秦誉彻底火了,冷笑着说道:“你看上人家有本事,你去找人家去啊?不过我看人家是瞧不上你的,人家夫人可是井太傅的姑娘!要是我娶了陈未秋,还有他秦隽什么事?” 说罢,秦誉还埋怨的看了眼姚氏,大有怪她那时候安排秦隽收了陈家大姑娘的意思。 若那时候,他们遵从了祖母的意思,由他收了陈家大姑娘,现在风光无限的人就是他了,有井太傅做岳丈,他有什么理由不飞黄腾达?没见井太傅为了支持女婿,把整个井家都搬空了么! 姚氏怒了,指着秦誉骂道:“现在埋怨起我来了?当初我这么做的时候,你们一个个怎么不跳出来反对了?” 秦誉还想反驳,看周围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不少人都探头探脑的往他们这里看,便悻悻然住了嘴,那时候他要是知道陈家大姑娘有这么离奇的身世,怎么也不能让秦隽捡了这个便宜! 宫中到处挂着华美精致的琉璃烧制的宫灯,灯面上画着彩绘的仕女繁花,缀着五彩流苏,亮如白昼,树上缠着彩色的绫罗绸缎做成的布花,美轮美奂。 路旁隔几步就站了几个恭迎客人的宫女,虽说先皇大行不足半年,宫里还在守丧,宫女们的衣裳色彩并不鲜艳,然而个个面容描绘精致,贴了精巧的花钿,鬓边戴了新制的亮色绢花,当有客人经过时,便齐齐的弯下柔软的腰肢行礼,露出了洁白的脖颈。 未秋便想起了那句名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是水莲花不胜凉风般的娇羞。 就是给老爹守孝,皇上的日子过的也不算差嘛,即便不能睡,这群美貌宫娥光是看着,也很养眼啊! 快到中廷的时候,丝竹声和歌舞声就越来越清晰。 未秋看着外面犹如瑶池仙境般的皇宫,忍不住叹了口气,那饿殍遍野的巴陵三府仿佛和这里不在同一个世界。又好像在这个美丽喜庆的宫廷中,朝中那些野心勃勃的臣子,朝堂上的暗波汹涌,都不存在一般。 秦隽握住了未秋的手,没有开口,两个刚从南方回来的人对此均是心有戚戚焉。 两人下车后,意外的在宴会厅前面碰到了带着童氏来赴宴的井恪。未秋看着井恪,井恪也看着未秋,两个人都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装作没看见好,还是怎么样。 最后井恪先开口了,语气复杂的说道:“二妹妹……” 他是真没想到,被逼到绝境之中了,陈未秋还能想办法翻盘,来了一个大获全胜,成功的是她,获利的是秦隽,丢脸的是井家。 但要说他对陈未秋有多恨,倒谈不上。因为知道了井家对白秀兰和井清芷做过的缺德事,指责未秋搬空了井家就底气不足,他对未秋的感觉很是复杂。经历过年少轻狂的他,并不排斥有这么一个堂妹,而且潜意识里,他是很佩服未秋的。 身为女子,却怀着高超的医术,又极具胆识。应该说,真不愧是井家的姑娘! 未秋听到这声“二妹妹”,简直是惊悚、惊恐加惊吓,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脱口而出的便是,“不敢!” 井恪立即黑了脸,高贵冷艳如他,还没向“敌人”这么放低姿态过,这陈未秋果然可恶! 看井恪那张多云转阴的脸,未秋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好像反应过激了点。 井恪没等未秋再开口,便转身走了,童氏朝未秋抱歉的笑了笑,提着裙子转身跟了过去。 “什么人嘛!冷不丁的喊这么一声,吓死人了!我抢光了他家的钱,他不应该恨死我了?肯定有什么阴谋……”未秋忍不住和秦隽抱怨,“他喊我二妹妹,他爷爷知道吗?” 井丞相要是知道井恪“叛变”,认下了她这个诈尸回来的冤鬼,估计要气死。 秦隽哭笑不得,劝道:“他能有什么阴谋?便是有,我们不搭理他,他再多的阴谋也没处使。” 井恪是个骄傲的贵公子,正是因为太骄傲了,所以才不屑于使用阴谋诡计。他要整治谁,就会直接出手,不会先讨好敌人,麻痹敌人。 没一会儿,便有小宦官分别领着秦隽和未秋进了宴会厅。 宴会厅男女分开,中间一道镂空的花墙,未秋进到宴会厅后,才发现,在场的夫人小姐们打扮都很清减,可能因为国丧的原因。夫人们最多在肩上披了一道彩色的披帛,小姐们举着香扇,半遮半掩住了俏丽的面容,言笑晏晏,暗香浮动。 未秋多年不在京城,在场的人她一个也不认得,正想找个安静的角落里坐下,就发现一个妇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 正当她诧异的时候,这个妇人朝她走了过来,问道:“你可是清芷妹妹?” “不知夫人您是……”未秋笑着应了。 妇人眉眼弯弯,握住了未秋的手,“我是你大姐姐,井清萱。” 213.第213章 风水轮流 未秋一惊,抬头仔细的打量了这个传说中温良淑静的井家大姑娘,算不上多漂亮,面容白净和气,大约因为保养的好,看起来依旧年轻,一点都不像是三十出头的人。 跟未秋说话时,她鬓边戴的一只珍珠步摇微微抖动,在她的侧脸落下了珍珠色的莹润光泽——显得很是温柔可亲。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可我还记得你。”井清萱叹道,“一看到你这双琥珀色的眼睛,我就知道是你,你和母亲实在太像了。” 井清萱说的母亲,应该指的是白秀兰,虽然是井昭的继室,井清萱也是要称呼白秀兰一声母亲的。 “我从一岁多就是母亲带的我,在我眼里,她和我真正的母亲并无分别。只可惜……”井清萱黯然说道,“我早就想去看看你了,然而终究是嫁为人妇,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未秋笑了笑,摇头道:“您有这份心就好。” 为什么身不由己呢?也许是她的夫君周大人怕得罪井丞相,也许是她之前根本不想认她这个妹妹,现在看到皇上青睐于秦隽,又起了认亲的心思。 井清萱有句话说的不错,终究是嫁为人妇了,很多事情便不能随心所欲,事事都要考虑另一半。就像她,倘若不是嫁了秦隽,而是嫁了老实巴交的铁匠罗青,哪还会为了秦隽和井家反目成仇? “你还跟小时候一样,是个乖孩子!我们姐妹三个,父亲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井清萱笑道,拉着未秋的手坐下,“等会儿就要开席了,我们姐妹好好说说话。” 井清萱是个非常健谈的人,说话风趣,不提井家,只捡她和清芷小时候的趣事讲。 从她说话的方式来看,受井昭的影响很大。倘若井清萱是个男子,再过二十年,没准就是另一个井昭。 其实未秋对井清萱讲述的过往并没有特别的感受,虽然她占据了井清芷的身体,但她并不认为自己就是井清芷,她有自己的童年,听井清萱说幼年时的井清芷,就像是在听一个和自己关系不大的人。 两人正在说笑时,姚氏带着秦誉妻子进来了,秦誉妻子一眼就瞧见了未秋,指着未秋在婆婆耳边说道:“那不是秦隽媳妇吗?坐在周夫人旁边的那个。” 又酸溜溜的加了一句,“听说秦隽对她可好了,什么好的都往她那里送!”最重要的是秦隽除了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太叫人羡慕嫉妒恨了有木有! 姚氏微微撇嘴,眯着眼看了眼,觉得这个井清芷也就这样了,虽说长的漂亮,但再漂亮又如何,现在的井清芷还能比得过十五六岁的花季小姑娘? “谁让人家有个好爹啊!秦隽那小子当然得把她供起来!”姚氏冷笑道。 她不服气,她很愤怒,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原本被她撵出家门的庶子如今功成名就,成了皇上的新宠,她的丈夫和儿子依旧寂寂无闻,甚至她怀疑,若不是皇上看了秦隽的面子,他们这家子根本就不够格参加太后的寿宴。 “我们去不去和她打个招呼?”秦誉妻子问道。 姚氏昂起了下巴,哼了一声,“为什么不去?论关系,她还得叫我一声婆母!” 她是秦隽的嫡母,若是秦隽不被过继出去,她确实当得未秋的婆母。 等两人走了过去,秦誉妻子先招呼道:“秦夫人!” 未秋不认得秦誉妻子,但她是认得姚氏的,她嫁给秦隽后,曾经跟秦隽去过一趟秦府,见过姚氏。 五年未见,姚氏还是那副老样子,脸颊消瘦,下巴昂的高高的,一副等着她来磕头认亲的模样。 想起秦笙那老王八对秦隽做过的事情,未秋就恨的牙痒,强忍了半天,才忍住了上去挠花姚氏脸的冲动,不冷不热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姚氏端着架子过来,就是想摆摆长辈的谱,想压未秋一头,没想到未秋连哼一声都欠奉,当即就恼了。 “秦井氏,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姚氏喝道。 她这一闹,不少人都朝她们这里看了过来。 未秋笑了笑,按住了想要开口的井清萱,客气的说道:“这位夫人,您是哪位啊?” 秦誉妻子连忙叫道:“她是秦隽的嫡母!” “真是笑话!”未秋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位夫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秦隽的嫡母是聊州秦卢氏,和您有什么关系?我看是您别不是脑袋有问题吧,脑袋有问题也是病,有病就得趁早治!” 她最恶心秦笙一家的就是他们总是选择性的忘掉秦隽已经被他们过继出去,踢出了这个家。 “你,你,你放肆!”姚氏大怒,指着未秋骂道。 一旁的井清萱一巴掌打开了姚氏指向未秋的手,皱眉说道:“这位夫人莫不是疯了?上来就说自己是人家的嫡母,亏得我妹子脾气好,要是换个人,早大耳光子抽过去了!” “别理会这种人。”井清萱对未秋说道。她当然知道姚氏是谁,即便她是个局外人,也不齿秦笙夫妇的为人。 未秋笑盈盈的看着姚氏,一脸的同情,“一定是忘记吃药就出门了,这下病发了,丢人丢大了吧!” 姚氏险些气的晕厥过去,扶着秦誉媳妇的手站着,手指头都是颤颤巍巍的。 秦誉媳妇怕事情闹大了,连忙劝道:“母亲,咱们去那边坐吧……” “怕什么?”姚氏尖声叫道,“怕她?怕秦隽那个烧火丫鬟生的庶子?” 未秋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站起来冷着脸看着姚氏,说道:“秦夫人慎言!” 姚氏立刻被未秋这气势惊了一跳,心虚的后退了一步。 未秋在辽东当了五年的“土皇后”,虽然她向来与人为善,但真要发起火来,还是很能震慑人的。 “你当然不用怕秦隽,比不要脸,比厚颜无耻,秦隽当然比不过你们。烧火丫鬟生的庶子又怎么样?他现在是正四品的太守,你相公不过是五品官,你儿子的官职就更不值得一提。”未秋继续说道,“信不信你再骂一句,我就有办法让你相公和你儿子回家种地!” 姚氏不甘心的瞪着未秋,未秋嘴角扯出了个冰冷的笑意,轻声说道:“我一直都觉得你脑子有病,现在看来,果然是病的不轻。倘若我是你,现在早来巴结秦隽了,求他别记恨那些年你苛待他的事情,求他有机会的话提携你的儿子秦誉,只可惜,你是个脑袋不清楚的。都说妻贤夫祸少,幸亏有你,三堂伯这些年才过的不如意!当然了,知道你们过的不如意,我也就开心了。” 未秋觉得,姚氏得的这种病叫公主病,她自认出身比秦笙高,秦家的人都要围着她转,她干什么都要压别人一头,她厌恶想给秦笙当姨娘的祝氏,便把祝氏配给了陈方,往好听里说陈方是老实可靠,往难听里说,陈方是无能,这样最能打击骄傲的祝氏,她厌恶庶子秦隽,秦隽就得乖乖的离开家,消失在她视线当中。 便是现在秦隽成功的回到了朝廷,得到了皇上的信任和嘉奖,她也依然傻傻分不清现实,依然觉得秦隽还是那个她可以随意贬斥的庶子,要靠看她的脸色吃饭。 “还不赶紧退下!”井清萱冷声喝道。 姚氏咬牙闭上了嘴,在场的夫人不是有诰命在身,就是丈夫的官职比秦笙高,哪一个她都得罪不起。 在众人讥笑的眼神下,姚氏涨红了脸,在儿媳的搀扶下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把这人的话放在心上。”井清萱摇头叹道,“幸好她不是你的正经婆婆,不然摊上这种人,可真是……” 未秋也是心有余悸,现在她无比庆幸当初秦笙把秦隽过继到聊州去了,否则真摊上姚氏当婆母,那还能不能愉快的过日子了!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孩子,就有几个宫娥进了花厅,笑道:“各位夫人小姐,请随奴婢来,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里不过是供先来的臣子家眷歇息等待的地方,并不是正式的宴会厅。 未秋和井清萱一起,往宴会厅走去,途中不少人都朝她投来了好奇的,打量的视线,未秋微微一笑,坦然接受了这些人的注视。 她坦坦荡荡的活着,没什么好羞于见人的。 宴会厅的座次都是安排好的,每两个人一个小案几,最高的两个案几应该是太后和皇后的。 未秋在宫娥的指引下坐到了中间的位置,又等了一会儿,才等来了太后和皇后。 在众人跪拜后,太后和皇后入了座。 未秋悄悄打量了眼皇后,当年她还是太子妃的时候,未秋见过她一次,相貌倒是没怎么变,穿着凤袍的她比之前多了几分凌厉的气势。 “哪位是秦隽秦大人的夫人?”落座后,太后笑着问道。 未秋一惊,连忙站了出来,行了礼,说道:“妾身便是。” “来,快过来。”太后笑着向她招手,等未秋走近后,仔细打量了未秋几眼,向皇后笑道:“都说秦夫人貌美,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哀家一看这孩子就喜欢。来人,把秦夫人的席位摆到离哀家近的地方来!” 214.第214章 赔礼道歉 太后穿着素淡,腰带里塞了一块麻布,是为先帝守孝的意思,头上也只戴了两根金钗,面容看起来四十来岁,冲未秋笑的很是亲切。 “放左边吧。”皇后对摆放案几的宫娥们吩咐道。 左边位是尊位,皇后这么特地一提,显然也是为了给未秋长脸。 未秋谢过了太后和皇后,坐到了她们安排的位置上,心中琢磨着,其实井家的钱花的挺值的……要是秦隽赈灾不成功,他们一家四口指不定被皇帝当成替罪羊流放到哪个阴沟旮旯里了,哪还有太后赐座的殊荣。 其实皇家寿宴很无聊,通常是太后先举杯,然后下面众人在皇后的带领下一起举杯,恭祝太后福寿安康。菜色虽然好,但众人吃的很少,几乎是浅尝辄止。 如此几次后,太后估计也乏味这种寿宴,推说自己年纪大了,累了,先退席休息,让皇后带着众人继续吃吃喝喝。临走时,太后还特意叫了未秋上来,拍着未秋的手,笑着嘱咐她多吃点。 太后眼中的温柔让未秋受宠若惊。 除去赈灾这条功劳,未秋还成功接生了小殿下,这几年过去了,皇上的嫔妃们依然一无所出,未秋接生的小殿下身体还算康健,是皇宫里的独苗。 再加上未秋虽然长的漂亮,但已经嫁为人妇,不存在入宫争宠的威胁,皇后看未秋的眼光简直不要太满意。 太后一走,未秋明显感到宴会的气氛松快了不少,皇后举杯后让大家随意,底下的夫人小姐们就开始离席,相互敬酒,也是为了攀个交情。 能被邀请来皇宫参加太后寿宴的人身份都不低,姚氏难得有参加这种宴会的机会,卯足了劲儿去跟周围的夫人们攀交情,奈何自报家门后,肯正眼瞧她的人不多。 相比之下,未秋这边就热闹多了,围了不少前来拉关系的妇人,让姚氏气的眼酸。 这时,一个穿着杏黄色裙子的年轻妇人端着酒杯,含笑朝未秋走了过来,在未秋一步远的地方站定了,举起酒杯,慢慢说道:“秦夫人,幸会!” 未秋看她面容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而她的笑容也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宴会上用的酒都是度数极低的蒲桃酒,喝起来就跟喝葡萄汁差不多,未秋便笑了笑,也举起了酒杯,未等她喝酒,那位年轻夫人就上前了一步,似要跟未秋碰杯的模样,举着杯子的手一歪,里面猩红的酒液就尽数倾倒在了未秋的裙子上。 “哎呀!”年轻夫人伸手掩住了唇,笑吟吟的看着未秋,说道:“秦夫人,我手滑了一下。” 语气中毫无抱歉的成分,只有恶意满满的幸灾乐祸,她站的笔直,盯着未秋,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能把我怎么样! 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这边。 坐在未秋旁边的夫人站了起来,先是瞪了眼找茬的年轻夫人,又对未秋皱眉说道:“秦夫人,你可带的有换洗衣裳?” 未秋低头看了看裙子,女客们用的酒杯小,蒲桃酒没多少,洒到裙子上后,只在裙子上留下了一小块深色的水迹,索性大大方方的笑道:“不妨事。” 这里是皇宫,她总不能把手里的酒泼到对方脸上去。 井清萱走了过来,沉沉的盯了眼那个泼酒的妇人,冷笑道:“崔梅芳,你想找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未秋听这名字耳熟,问井清萱,“崔梅柔是她什么人?” “是她嫡亲的大姐。”井清萱不屑的说道。 未秋忍不住乐了,从上到下重新打量了崔梅芳一眼,怪不得瞧着崔梅芳眼熟,她长的和崔梅柔有几分相似。 “我说呢……”未秋笑道,原来是为姐姐和大哥报仇来了,这行事的下作劲儿和崔梅柔,崔佑如出一辙,真不愧是一家子出来的。 崔梅芳看着未秋冷笑了起来,哼了一声,凑近了未秋,咬牙说道:“你少在那得意,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她原本没想来找陈未秋的麻烦的,但她看到太后,皇后都对陈未秋青睐有加,心头的怒火怎么都按捺不下去,难道这些贵人都不知道陈未秋的底细吗?不过是个害了她全家的凶手! 因为陈未秋,她大姐待字闺中,险些嫁不出去,嫁出去后又和姜泽成了一对怨偶,她大哥赔光了家里的银子,失去了家主的地位。因为娘家失势,她在婆家丢尽了脸面,受够了刁难和白眼。 她怎么能不愤怒生气,便是拼着让皇后不喜,她也得让陈未秋出个丑,以泄愤怒。 虽然只是短短几个瞬间发生的事,然而皇后在高台上,将下面的闹剧看的一清二楚,皱着眉头重重的放下了酒杯,威严的问道:“怎么回事?” 井清萱行了个礼,口齿清楚的说道:“回皇后娘娘,刚才尚书诸司郎中黄韬的夫人崔氏将酒洒到了秦夫人的身上。” 不说是不是故意的,只单纯讲述了经过。 皇后冷着眼看向了低头站在那里的崔氏,慢慢说道:“既然是这样,那黄夫人给秦夫人道个歉吧!” 早在皇后过问此事时,崔氏就后悔了,站在那里,肩膀微微颤抖,不敢抬头。她去找茬不过是一时意气,冷静下来后就后悔自己此时冲动了,崔家已经失势,陈未秋又风头正健,她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沉不住气的。 但让她给陈未秋道歉她是万万不乐意的,在她眼里,未秋是崔家的仇人,害了他们一家,她怎么能跟仇人道歉? “启禀皇后娘娘,臣妾不是故意的,刚才也是无心之失……”崔梅芳嗫嚅道。 皇后冷笑了一声,她和崔梅柔差不多大,都是京城贵女,名门之后,未嫁人的时候很有几分瞧不上对方的意思,加上当时的太子妃薨逝,她们和她们背后的家族为太子继妃的位置明争暗斗,早成了死敌。 而且崔家和陈未秋的那点恩怨,她也是知道的。 即便崔梅芳真的是无心之失,她也不打算轻易放过崔梅芳,况且,崔梅芳和她的夫家是井派一系的人,她还想打压下崔梅芳,间接替皇上和陈未秋出口气。 “怎么,黄夫人是失聪了还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皇后抬高了声音,不悦的说道,“我看道歉不足以表达诚意,还是下跪吧!” 215.第215章 行刺 皇后这话一出,在场的夫人姑娘们都惊愕的看向了站在中间的崔梅芳,崔梅芳也愕然了,她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挑衅会严重到让她当众下跪的程度! 人家陈未秋都没计较她泼酒,怎么皇后在这里不依不饶的! 崔梅芳心中的愤怒和羞辱仿佛滔天的巨浪,怎么都平息不下去,她是名门嫡女,也是名门媳妇,要是当众向陈未秋下跪,她还有没有脸面见人了! 想到这里,崔梅芳下意识的看了眼陈未秋,目光中充满了憎恨和羞急。她泼了陈未秋一杯酒,陈未秋都不敢多说什么,她就不信陈未秋敢让她下跪! 不光崔梅芳看向了未秋,在场的几个夫人也频频向未秋使眼色。 未秋一开始听到皇后娘娘让崔梅芳下跪道歉时,也很惊讶,但转念一想,皇后浸淫后,宫斗争多年,她要做什么必然有自己的考量,绝不是一时简单的心血来潮。 她当然看得懂那些夫人的眼色,是想让她向皇后求情,大度的表示不必如此,她完全没有怪罪崔梅芳的意思。 但她一点都没想这么做,既然皇后都发话了,她又何必上杆子去求情,好像皇后是个欺负臣子夫人的恶人似的,求情了,崔梅芳免于下跪丢脸,皇后得了恶名,厌恶了她可怎么办? 这些人不过是欺自己无根无基,初入这个圈子,以为她什么都不懂,联合起来想给她施加压力罢了。 未秋装作没看到那几个夫人眨的眼都要抽筋的眼神,只淡笑着看着崔梅芳,一点为她求情的意思都没有。 崔梅柔被姜泽软禁了这么多年,看姜泽的意思,以后大概也一直会软禁下去,她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崔梅柔,那崔梅芳代替姐姐下跪,给她道个歉,也算合理吧! 她当然当得起崔梅芳这一跪,他们崔家欠她的,哪里是这简单一跪能抵消的? 正好也让在场的人都看看,她可是个相当小心眼爱记仇的人!别以为时过境迁,崔家人对她做过的那些缺德事她都忘了,她一件件记得清楚的很! 见崔梅芳还没动静,皇后身后服侍的女官厉声喝道:“黄崔氏,你敢抗命不成?” 崔梅芳咬着牙,攥着手,愤怒的无以复加,她宁可被皇后治罪,也不愿意给崔家的仇人下跪道歉,这儿简直是奇耻大辱! 井清萱看着她,低声说道:“黄夫人,你忤逆皇后娘娘不要紧,想想您的夫家……” 要是崔梅芳惹怒了皇后,黄家人不撕吃了她才怪。 崔梅芳猛的抬起了头,握紧了手,看着未秋,看了半天,未秋只是微笑着站在那里,气定神闲的看着她。 “秦夫人,是我错了,是我对不住您!”崔梅芳牙咬的咯吱作响,扑通一声给未秋跪下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话说的,好像未秋怎么欺负了她一样,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像一朵寒风中凄惨摇曳的小白花,让人看了十分于心不忍。 “行了行了!”皇后不耐烦的摆手,“黄崔氏,好歹你也是大家闺秀出身,行事也稍微注意下自己的身份,别总做出些与身份不符的事,丢人现眼!” 小白花她见的多了,厌恶透顶,此刻皇后再见崔氏的这番做派,简直就想立刻差人把她叉出去。 崔氏一副打落门牙往肚里咽的委屈模样,擦干了眼泪,红着眼睛给皇后磕了个头,哽咽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未秋心道,这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呢,要是在场的有男士,还是会怜香惜玉的那种还差不多。 皇后看崔梅芳哭的脸上的妆都花了,便让身旁的女官带她下去整理下仪容,也是不想再看见她了。 “好了。”皇后笑道,“本宫也乏了,有本宫在,你们吃喝起来拘束不自在,本宫走了之后,你们可得好好的吃上一顿!” 皇后说这话的意思是为了缓解刚才崔梅芳哭闹造成的冷硬气氛,底下当即就有几个命妇接了话题,笑着说了几句,气氛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众人跪拜送走了皇后,不多时,一个女官款款向未秋走了过来,微笑的在她耳边附言,“秦夫人,皇后娘娘有请。” 未秋便放下了酒杯,跟着女官出了宴会厅,穿过了几条回廊,便到了皇后的寝宫。 皇后的宫殿廊下还挂着几个白灯笼,守在宫里的宫娥们打扮也很素净,和未秋在前面见到的截然不同。 女官把未秋领到了宫门口,通报后让未秋进去了。 屋里燃着安神香,皇后坐在主位,旁边坐的居然是以前的姜良娣,现在的姜贵妃。 “秦夫人,你来啦!”姜贵妃看到她很是高兴,冲未秋招了招手,笑道:“是我非得求着皇后娘娘叫你过来的,咱们都几年没见面了!” 不同于姜夫人每次提起未秋时的咬牙切齿,姜贵妃对未秋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毕竟未秋接生了她的儿子,保住了他们母子平安,加上深宫后院,皇上极少去她那里,她身体不好,也不被允许出来走动,日子过的很是无聊,听说未秋来了这里,就求了皇后娘娘,想见未秋一面。 未秋笑了笑,刚要下跪,就被皇后身边的女官扶住了。 “不必多礼。”皇后笑道,“赐座吧!” 姜贵妃比起以前好像又瘦了些,气色也不是很好……未秋坐下后看了眼姜贵妃,心中暗自思忖道,便是后世医疗发达,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人能活过二十五岁的都不多,姜贵妃能活到现在,也是亏得她托生在了姜家,嫁入了皇室,有金贵的药材和高明的大夫延续了她的生命。 只是,姜贵妃今年也有二十四了吧…… 未秋看向姜贵妃的神色就多了几分怜悯和温柔。 看她见到自己时高兴的样子,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被家人,被皇上和皇后保护的很好。 姜贵妃久居深宫,和未秋并没什么共同语言,只是实在寂寞无聊,见了未秋就跟见了亲人似的,听未秋说了会儿这些年有趣的经历,她就乏了,蔫头蔫脑的提不起精神来。 皇后连忙让人送她回宫了。 “贵妃妹妹这一两年来,身子越发的不好了!”皇后叹道。 “也多亏了娘娘您的悉心照料。”未秋说道。 其实她不觉得皇后多么遗憾姜贵妃的身体不好,皇帝就那么一个儿子,姜贵妃身体不行,小殿下从小就养在皇后这里,要是生母不在了,那只能跟皇后这个养母更亲近了。 若是皇后真的和姜贵妃姐妹情深,肯定会开口让她对姜贵妃诊治一二的。 皇后娘娘叹道:“不瞒秦夫人,大皇子一日大过一日,本宫只是求个问心无愧。” 未秋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皇后占了人家的儿子,也犯不着和注定英年早逝的姜贵妃过不去,好好的对待姜贵妃,还能让大皇子对她心存感激。 “皇后仁慈。”未秋轻声说道,有点言不由衷的感觉。 皇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把你叫出来,也是看你在这种宴会上尴尬,现在估摸着宴席也快完了,你赶紧回去吧。” 未秋连忙起身道了谢,跟着先前叫她过来的女官,走了回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走到半路上,未秋就碰上了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崔梅芳,估摸着崔梅芳也是看宴席快要结束了,踩着这个点过来的。 崔梅芳洗梳过后,已经看不出来之前狼狈的模样,她本来是昂着头,仪态端庄的走在路上的,结果和未秋狭路相逢后,崔梅芳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好了。 “陈未秋,你是不是很得意?”崔梅芳嘶哑着声音,双眼暴红的瞪着未秋。 “黄夫人这叫什么话?”未秋轻声笑道,“我做人向来安分谨慎,和得意真扯不上关系!” 要是硬说得意的话,她也不能否认,看到崔梅芳向她下跪,她真的只是……略得意罢了。 又不是崔佑和崔梅柔跪下来承认错误,求她原谅! 崔梅芳看着未秋那张依旧年轻明丽的笑脸,恼恨的手都颤抖了,她的姐姐比陈未秋只大了两岁,却早被折磨成了一个衰老的怨妇,凭什么陈未秋在这里过的好好的,而他们崔家却落得如此下场? 陈未秋不过是个井家的弃女,身份低下,而她堂堂崔家嫡女,凭什么要向陈未秋低头,给陈未秋跪下认错? 今天的事情肯定是要传出去的,过了今晚,她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她还拿什么在夫家立足? 崔梅芳越想越愤恨,她看着未秋,神情扭曲的可怕,咬牙切齿的说道:“陈未秋……” “有何见教?”未秋平静的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小丑。 崔梅芳尖叫了一声,再也不能忍耐下去了,拔下头上的金钗,像疯了一样朝未秋冲了过去,直直的往未秋脸上戳,她要划烂那张漂亮的脸! 216.第216章 仇上加仇 未秋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崔梅芳狰狞扭曲的脸孔在夜色下分外的可怕,好似含冤多年的怨鬼。 没等崔梅芳扑上来,她就被身旁跟着的几个女官七手八脚的抱住了,未秋身旁的女官也挡到了未秋身前。 “黄夫人,你这是发什么疯!”抱住崔梅芳的一个女官气愤的叫道,万一真让崔梅芳把钗子戳到了秦夫人脸上,皇宫大内出了这种丑事,她们这群跟着的女官宫娥能有好果子吃? 崔梅芳愤怒的挣扎着,手里拿着金钗还奋力的试图朝未秋这边扑,刚要张嘴骂人,就被抱住她的一个女官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 宫里一向肃静,叫人听到黄崔氏在宫里骂街,她们也是要吃挂落的。 “我劝你做事前还是先想想吧!”未秋站在几个女官身后,微笑着看着崔梅芳那张愤怒到扭曲的脸,“我若是有什么损伤,姜泽肯定更厌恶你姐姐了,对不对?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笨,干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不管姜泽现在还喜不喜欢她,她都是姜泽的救命恩人,这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而姜泽永远都会对她心存内疚和感激,这点同样也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这话一出,崔梅芳更愤怒了,呜呜叫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瞪着未秋,被抱住她的几个女官拖走了。 挡在未秋身前的几个女官这才松了口气,领头的那个女官小心翼翼的问道:“秦夫人,您是想回宴会席上,还是直接出去?” “直接出去吧,有劳几位了。”未秋说道,被崔梅芳这么一闹,她一点都不想再回嘈杂的宴会厅了,没准那几个和崔梅芳交好的夫人正等着她回去谴责她得理不饶人呢! 几个女官便领着未秋去了中廷,上了等候在那里的马车。 而皇后这边,早有人把刚才的冲突报告给了她,让她气的一阵头疼。 “真是有什么样的姐姐就有什么样的妹妹!”皇后使劲的拍了下案几,恼的牙根痒痒,“在内廷都敢打人撒泼,无知蠢妇!当真以为和井家有关系,我们就奈何她不得了!” 押送崔梅芳的女官便问道:“那还要不要治黄崔氏一个内廷失仪之罪?” 皇后想了想,便笑道:“不用了,已经让她当众下跪道歉了,足够丢脸了,想来她是没脸见人了,再治她的罪,倒显得本宫针对她,不饶人了!” 崔梅芳被女官从紧闭的宫室放出去后,羞愤欲死,知道今晚上的事瞒不过夫家,也没脸回去。愤怒之下,细细想来,要不是崔梅柔,她也不至于和陈未秋扯上过节。 无处可去之下,崔梅芳便坐着马车去了姜国公府。 姜泽倒是没拦着崔梅芳去看崔梅柔,崔梅芳很顺利的就见到了崔梅柔,泣不成声的将今夜被陈未秋羞辱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告诉了姐姐。 “那贱妇……姐姐,让我死了吧!”崔梅芳哭哭啼啼的说道,“咱们一家都要被那贱妇害死了啊!” 崔梅柔内心的愤怒绝对是大过崔梅芳的,亲妹子受到天大的屈辱,自己又被软禁了这么多年,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杀了她!杀了她!”崔梅柔尖叫了一声,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抓起桌上的小银剪疯狂的往枕头,往被褥上用力的扎,把枕头被褥划成了烂布条,棉絮飞舞的满屋子都是,好似那枕头被褥就是陈未秋一样。 崔梅芳本来是来诉苦的,没想到诉苦到一半,把亲姐姐给刺激疯魔了,看崔梅柔那疯样,崔梅芳吓了个半死,怕崔梅柔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姜家会怪罪到她身上,慌忙告辞走人了。 屋子里有几个侍奉崔梅柔的丫鬟婆子,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看着崔梅柔时而愤怒扭曲的谩骂着用剪子戳被褥,时而桀桀怪笑着嚷嚷“大仇得报”,谁也不敢上前去拦住她,怕慌乱中被崔梅柔手中的剪刀给戳到了。 看世子夫人那疯样,估计谁都不认得了,谁上前就是自讨苦吃。 终于有人壮起胆子去禀告了姜泽和姜夫人,两人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崔梅柔发疯的模样。 姜夫人就是再疼爱亲侄女,也受不了了,谁也不想娶回家一个疯婆娘啊! “还愣着干什么!”姜泽皱眉喝道。 他一发话,底下的丫鬟婆子不敢懈怠了,一拥而上,夺下了崔梅柔手中的剪刀,崔梅柔也疯累了,坐在地上喘气,空气中飘舞着棉絮,让她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你又发什么疯!”姜泽看她那副德行,就厌烦透顶。 崔梅柔坐在地上看着他,阴森森的笑了起来,叫道:“怎么,你看到我这副模样不高兴?那个贱人害了我全家,害了我不算,还害了我的哥哥,我的妹妹……你是不是觉得我活该?” “怎么回事?”姜夫人皱眉问道,她知道今晚上是给秦隽的庆功宴,因为厌恶未秋,便托辞没去宫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崔梅柔屋里伺候的丫鬟便把刚才崔梅芳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姜泽“呵”的一声笑了起来,冷冷的说道:“若不是崔梅芳存心挑食,怎么会有今晚上的受辱!善恶到头终有报,自己做下的恶事别指望不会报应到自己头上!” 他和崔家兄妹一起长大,怎么不知道崔梅柔姐妹两个是什么样的人,论骄傲阴毒,两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活该今晚上崔梅芳丢人现眼。 “你居然认为是梅芳的错?明明是那个贱人,那个贱人!”崔梅柔又愤怒了起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要往姜泽身上扑过去,被周围的丫鬟抱住了。 姜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冷的说道:“崔梅柔,你总说别人出身低贱,粗鄙没教养,现在看看你的模样,哪还有半点世家小姐的气度和休养?”说着,他拿过了梳妆台上的镜子,放到了崔梅柔面前。 崔梅柔看清楚了镜子中人的模样,披头散发,面目狰狞,颓废丑陋…… 这个看起来足有三十岁的怨妇怎么可能是她?! 217.第217章 井二太太的遗憾 惊恐之下,崔梅柔猛的伸手打翻了姜泽手中的水银镜,捂着脸慌不择路的跳到了床上,抖抖索索的躲进了被窝里,再也不肯出来见人了。 姜夫人看着地上碎成一地的水银镜,这面稀罕的西洋镜还是崔梅柔当年嫁进来时的陪嫁,很是稀罕了一阵,结果,现在再稀罕的镜子,不讨主人喜欢了,说摔就摔了。 人还不是一样,妻子不讨丈夫喜欢了,就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少夫人困了,赶快伺候少夫人安寝吧!”姜泽面无表情的说道,看着抖成一团的被窝,还有隐约的哭泣声传过来,他也无动于衷。 说罢,他就半扶半推的,扶着姜夫人出了崔梅柔的院子。 “阿泽,这事你怎么看?”姜夫人问道。 “没什么好看的。”姜泽有些不耐烦,“若是梅芳表妹行的正,没有差错,皇后能罚她?” 莫不是还想让他为崔梅芳出头?再也不可能的事情了! 姜夫人被儿子毫不留情的语气给噎了一下,气的嚷嚷道:“我没提皇后的事,你明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那母亲想说什么?”姜泽冷笑着问道,不等姜夫人回答,又自言自语的说道:“母亲一定是想说,这都是陈未秋的错,对不对?人家就活该被崔家人欺负,她就不该出现在崔梅芳面前,要是她不出现,崔梅芳也就不会去泼人家酒了,皇后也就不会处罚崔梅芳了!” 姜夫人气急,“你这叫什么话!” 不过,她还真有责怪陈未秋的意思。这些年,只要牵扯到陈未秋,儿子就不再是那个孝顺懂事的儿子了,女儿也会因为她说陈未秋的坏话而和她吵,姜泽和姜贵妃越维护陈未秋,她就越厌恶陈未秋。她总觉得陈未秋阴魂不散的,都嫁人了,都去辽东了,还像一团阴影一样笼罩在国公府的上空。 姜泽便不再吭声了。 姜夫人以为儿子服软了,气咻咻的说道:“那个陈未秋,她还懂不懂一点规矩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皇后让梅芳跪下,她就不该去求情?我看她就是小家子气,记恨着当年那点事,逮着机会了就想报复!这种人就是小人,上不得台面,这种小人最是可怕,若是让她一朝得势,就半点活路不给别人留……” 姜泽冷冷的笑了起来,慢慢说道:“母亲,你的儿子、女儿都是靠这个小人活下来的,若没有这个小人,只怕你现在不得不靠过继不知道谁家的儿子过活了,你不感谢你口中的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给你活路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姜夫人愤愤然甩来了儿子搀扶她的手,自顾自的走了。 她身后的嬷嬷赶忙追了过去,劝道:“夫人息怒,根本不关咱们的事,您和世子爷生哪门子气啊?千万别为了这点小事伤了母子情分啊!” 姜夫人怒气冲冲,咬牙说道:“虽说是梅芳冲动不懂事,行事鲁莽了点,但那陈未秋就半点错也没有?她这么不饶人,得罪了黄家和崔家,那个秦隽能放过她?我且等着,等着看她倒霉的那天!” 未秋在马车上,等了没多长时间就等来了秦隽。秦隽有些意外她已经出来了,上车时问道:“等了很久了?” “没。”未秋笑道,“也没等多大会儿,你那边散席了?” 秦隽笑着摇了摇头,搂着未秋坐了,让未秋的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说道:“皇上乏了,先离席了,我也告辞出来了。”又伸了个懒腰,说道:“在京中为官真是累啊,到底不是自己的地方,拘束的很!” 未秋握住了他的手,闻见了他身上还有酒气,皱眉问道:“你喝了多少酒?回去我给你泡点蜂蜜水喝。” “没多少。”秦隽说道,“实在推辞不过才喝的,我再不出来,恐怕要被人灌醉了。” 那些热情的异乎寻常,拼命向他敬酒的人绝对不安好心,等他在宫里醉了,不定有什么阴险的后招等着他。 未秋想起了晚上的事,便把事情跟秦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当时是有不少人向我使眼色,想让我跟皇后娘娘求情的,可我想着,一来我真不想替崔家人求情,二来,是皇后下旨罚她的,我若求情,那岂不是显得皇后苛刻了?就没有求情,看着她跪下道歉了。” 秦隽拍了拍未秋的肩膀,笑道:“你做的很对。”又顿了顿,亲了亲未秋的脸颊,说道:“秋儿,日后若是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只管按你的想法来做,怎么解气怎么来,不用考虑我。” 如果未秋不是考虑到他还在朝中为官,以她的性子,崔梅芳跪就跪了,没准她还嫌跪的姿势不够虔诚,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的?他还不至于为了前途,让委屈未秋,让未秋以德报怨。 “好。”未秋笑道,捏了捏秦隽的掌心。 她就知道,秦隽不是那种人。 “对了。”未秋又说道,“我在宴席上看到了姚氏和她儿媳妇,还和她们吵了一架,那秦笙和秦誉是不是也来了?” 秦隽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嗯”了一声。 未秋坐直了身子,皱眉问道:“那两个人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想什么呢!”看未秋一副护犊子的模样,秦隽哭笑不得,心里暖洋洋的,“便是他们想欺负我,也不会挑今天这样的场合,更何况,你家相公是傻子,任由他们欺负?” 未秋便明白了,秦笙和秦誉肯定又去拉关系了,秦笙肯定又是一口一个恶心巴拉的“为父”,接着便是老一套的要钱,要升官…… “不管他们!”未秋嘀咕道,“谁敢再来,就骂他个狗血淋头!” 崔梅芳从姜国公府出来后,没敢回家,站在空荡荡的街头想了半天,便去了丞相府。 当务之急,她要和身为井二太太的姨母好好拉拉关系,最好在井家住上一夜,第二天让井二太太或者井恪表哥亲自送回黄家,这样即便婆家对她不满,也不敢有什么明面上的苛责。 井二太太虽然奇怪这个外甥女晚上来找她,然而听了外甥女的哭诉后,简直恨不得带人上门去抄了陈未秋的家。 陈氏可恨!就是砍头一百遍都不足以消去她的心头之恨! 她的妆奁被陈未秋洗劫一空,她成了京城里的笑话,她能高兴的起来才怪! 尤其是今天晚上,陈未秋还害她外甥女丢了大脸!新仇旧恨一起来,井二太太真是忍了很久,才忍下了出去找陈未秋拼命的冲动。 “姨母,这么晚了,我,我也不方便回家去……”崔梅芳期期艾艾的说道。 井二太太哪能不知道外甥女心里打的小算盘,当即便说道:“那你今晚上暂且在这里住下吧,我让下人去给你收拾间房子,等会我去叫阿恪和阿麒,让他们明天一早,送你回家!” 有两个井家的嫡孙护送,这面子已经足够大了,黄家再怎么生气,也得接了井家给的这个面子。 崔梅芳这才松了口气,赶忙去客房歇着了。 井二太太便使人去叫井恪和井麒,井恪住的院子离的近,接到母亲的通知后,马上就赶了过来。 “这么晚了,母亲叫孩儿有什么事?”井恪问道。 井二太太连忙把崔梅芳受辱的事说了一遍,说到最后,气的哭了起来,她已经被陈未秋坑惨了,她视若亲生女儿的崔氏姐妹更是被陈未秋给坑惨了,多痛苦啊! 井恪没想到母亲叫他来说的是这破事,他早听童氏说了这件事,两人都厌烦崔梅芳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眼,小把戏,就没跟井二太太提。 “母亲莫要哭了。”井恪皱眉说道,他实在懒得理会这事,“说到底,陈未秋也是咱们井家的姑娘,看大伯父的意思,早晚是要让陈未秋认祖归宗的,母亲你是井家的太太,哪有帮着娘家外甥女欺负自家侄女的道理?” 井二太太目瞪口呆,回过神来井恪已经起身告辞了,她忍不住问旁边的丫鬟,“刚大少爷说了什么?” 丫鬟尽职尽责的把井恪的话又复述了一遍,井二太太这才知道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险些没被大儿子给气疯了。 正好这时候,吊儿郎当的井麒过来了。 “娘,什么事啊?”井麒拖长了声音叫道。 一见小儿子过来了,井二太太就如同找到了战友,连忙拉过小儿子,把崔梅芳的遭遇又给哭诉了一遍,准备接下来把抢了她的钱又拐了她的小儿子的陈未秋给痛骂一番。 “跪就跪了吧,多大个事儿啊!”井麒摆摆手,压根没把崔梅芳遭受的屈辱当回事,“再说了,本来就是崔二表姐存心找事!” 井二太太险些没气的晕厥过去。 回过神来,井二太太对已经要踏出房门的井麒叫道:“还有个事,你明天早上送你二表姐回黄家!” “我没空!”井麒头也不回,摆了摆手,“她自己又不是没长脚,不会自己回去啊?” 218.第218章 见面 井二太太接连被两个儿子给气的七窍生烟,虽说井麒是个不靠谱的,特别是从南方回来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但好歹大儿子井恪是个靠得住的啊!没想到是井恪给了她会心一击。 井昭要让那女人认祖归宗?天啊,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和儿子们缺乏共同语言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一早井二太太只得自己出门,亲自护送了崔梅芳回家。 虽说井府的太太上门,对黄家来说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但到底不如嫡孙护送效果好,井恪将来可是井家的接班人,意义是不一样的。 井二太太回来后,就被井老太太叫去喝茶了,话里话外的敲打她,崔家已经是破落户了,她一个劲的借井家的势给娘家外甥女长脸,还得问井老太太愿不愿意呢! 井大太太在一旁看着掌管府中庶务的井二太太挨骂,心中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明明她才是长房长媳,凭什么让二太太打理家事?手中没权,娘家没钱,生不出来儿子,井昭又记挂着她前头那位白夫人,井大太太实在委屈,她只能去恨样样都比她强的井二太太了。 井二太太当然看得到井大太太幸灾乐祸的眼神,当即就恼了,对井老太太说道:“原本媳妇是想让阿麒去送梅芳的,可阿麒还有阿恪都说,说……” “说什么?”井老太太问道。 井二太太瞧了眼井大太太,表情期期艾艾的,迟迟不肯开口。 “赶快说!”井老太太不耐烦的摆手说道。 “阿恪和阿麒听说大哥要接陈氏入府,认祖归宗……”井二太太满意的看到了井老太太震怒的神色,继续说道:“阿麒不愿意和他大伯起冲突,不愿意送梅芳回去,儿媳只好自己把人送回去了!” 她没敢说她还想让井恪护送崔梅芳,井恪是嫡长孙,要是她用井恪给崔梅芳长脸,井老太太非再骂她一顿不可。 井老太太果然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骂道:“这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我死了!他要认那个贱人,就先从我和他爹尸体上踏过去!老大媳妇,老大真有这个打算?” “这,这个,儿媳不知道。”井大太太没想到战火波及到了她,慌忙说道。 井老太太没好气的骂道:“一问三不知,要你有什么用?” 井大太太简直委屈死了,壮着胆子嘀咕道:“大老爷想干什么,何时同我说过?我这个大太太当的,还不胜他书房里的大丫鬟得脸!” “行了行了!”井老太太不耐烦的摆手,她最烦井大太太这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模样,又对井二太太说道:“这件事绝无可能,你好生约束下人,但凡有人拿这个嚼舌根,严惩不贷!” “是。”井二太太连忙应了一声,想起管家的事就更加痛恨陈未秋了,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陈未秋搬空了井府,井家也不至于就穷困落魄了,但到底没了那么多钱,她实在心疼。 打发走两个儿媳妇,井老太太没歇息多久,就去了井老太爷那里,跟坐在花园里逗鸟的井老太爷说起了方才的事情。 “老大已经一错再错了,我们不能让他错到底!”井老太太说道,“他要想让那个贱妇之女认祖归宗,可以,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井丞相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身体已经基本没什么大碍了,听井老太太这么一说,当即大怒,冷笑道:“无非是有些人以为我快要死了,就做起了美梦来!来人,叫二老爷备车!” “你要出去?”井老太太连忙问道,“出去干什么?” 井丞相扔掉了手中的鸟食,神色冷厉,“当然是去会会那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早就想见识见识陈未秋了,能让他向来稳重懂事的大儿子背叛家族,不知道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 未秋在家中接到了井丞相的帖子,送帖子的人对她说道:“我家老太爷在东大街的福顺茶楼等您,您拿着帖子去,就有人领您过去。” “那我要是不去呢?”未秋笑眯眯的弹了弹手里的名帖。 来人咽了口吐沫,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不把丞相大人的名帖当回事的人,也是头一次见到接了丞相大人的帖子拒绝见面的人。 “这个,这个,您别开玩笑了……”来人陪笑道,他面对的是敢把井家洗劫一空的女土匪,压力很大的好不好! 未秋看把人吓唬的差不多了,这才点头道:“我去,让你们老太爷在那等着吧!” 等人走了,秦隽说道:“还是我去一趟好了,你就别去了。”井丞相肯定恨死未秋了,未秋过去,不定会受到什么折辱。 未秋摇了摇头,“他想见的人是我,我若不去,他还以为我怕了他呢!” “要是你不放心,咱们就一起过去。”未秋又说道。 井丞相和二儿子井赫坐在茶楼的包房里,等着陈未秋的到来。井丞相不开口,井赫也不好说话,两个人默默无言的坐着,井丞相的思绪就透过袅袅上升的茶香,飞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活到他这把年纪,这个地位,他的仇人太多了,多到他都记不清楚了,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恨过一个人。 他恨秦隽,那个臭小子居然上奏说是他捐出了家产赈灾,想到井府里那块皇帝钦赐的匾额,井丞相就有种吐血的冲动。 他还恨井昭,他这个向来稳重乖巧的大儿子背叛了他,让他和井氏一族成了笑柄。 他最恨的,还是即将要到来的那个人——他的孙女井清芷。若不是她撺掇了井昭,井昭怎么会背叛他?他的大儿子很优秀,尽管这种优秀不是他所期待的那种优秀。井昭虽然是太傅,是大学士,可他没有为官的霸气,不够狠,不够绝情,总是耽搁于儿女情长,太子太傅一职,是他在官路上能够走到的极限了。 只有井赫和井恪,才有可能像他一样,坐到丞相的位置。 井丞相从来没把死而复生的井清芷放在心上,那是因为他觉得,这种低贱的、犹如跳梁小丑一般的小角色,还不值得让他来费心。可谁知道,就是这样一个他看不上眼的小丑,作怪到了他的身上,让他丢了大丑。 219.第219章 多谢 他的大儿子从来都是善良单纯的,出了这种事,就是陈未秋一个人的错! 井赫等到不耐烦的时候,包厢外面终于有人低声说道:“老太爷,人来了!” “进来吧!”井丞相冷哼了一声。 包厢的门被人打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房间,正是一起过来的未秋和秦隽。 井丞相眯着有些老花的眼睛看着面前的那个微笑着的女子,茶室中水汽袅袅,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前的白秀兰。 怪不得井昭会如此的听这个贱妇的话!长的和她那个商户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井昭看到她就像看到了死去的白秀兰,能不内疚,能不补偿她? 井赫也是头一次看到未秋,冷笑了一声,故作姿态的问道:“来人是谁?” 未秋笑了起来,“装什么装啊?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你……”井赫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指着未秋叫道:“你大胆!” 秦隽冷着脸挡在了未秋面前,说道:“二位叫我们过来,如果就是为了装腔作势,那我们这就走了!” 井丞相摆了摆手,示意井赫先坐下,心中有些叹气,二儿子为官,虽然有野心有魄力,但始终缺了点稳重沉着,要是大儿子和二儿子性格能互补一下就好了。这也是为什么,他把希望都放在了嫡长孙井恪身上的原因。 “你就是陈未秋?”井丞相开口了。 未秋点点头,老实说,没来之前,她还挺好奇一国丞相是个什么派头,什么模样,今日一见,觉得也不过如此。井宣爬的再高,也改变不了他是个龌龊的杀人凶手的事实。如今看来,只要心够黑,脸皮够厚,爬到丞相这个位置真不是什么难事。 “老夫听说,你想认祖归宗?”井丞相冷笑了起来。 未秋皱起了眉头,片刻又松开了,笑道:“你听谁说的?我爹陈方都不知道他祖宗在哪里,丞相大人要是想帮忙找,那民妇倒是感激不尽了。” 陈方打小就被叔父婶娘卖掉了,连家在哪里都不记得了,当然更不记得祖宗是谁。 井丞相没料到未秋会如此回答,静默了片刻,看着未秋笑了起来,轻蔑的说道:“陈氏,你知不知道,在我们眼里,你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下贱胚子!我告诉你,就是到地老天荒的那一日,你也别想回井家的门!” 未秋拉着了怒极的秦隽,她原本是想给井丞相留点脸面,才委婉回答了井丞相的话,只承认自己是陈方的女儿,毕竟井丞相是井昭的生父,井昭为了她背叛了亲生父亲,背上了沉重的心灵枷锁,倘若再传出什么,井昭岂不是更难过了? 然而她退让了,换来的是对方骂到了她脸上,那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丞相大人,我是什么身份想必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要是个下贱胚子,井昭大人是什么?作为井昭父亲的你又是什么?人老了,可别想不开,总是骂自己啊!”未秋冷笑道。 井丞相看着未秋,恨的牙根痒痒,他恨这下贱胚子怎么就那么命大,扔到冰河里都死不了,像个幽魂一样回来,专门来报复井家,克井家的每一个人的! “这回肯承认自己是谁了?”井丞相轻蔑的看着她,“不过是个商妇所出的下贱胚子,惯会投机取巧,行偷鸡摸狗之事,上不得台面,仗着阿昭心软,给你了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就以为自己是能一飞冲天的凤凰……” 未秋冷笑着打断了井丞相的话,“你花了白秀兰的钱,还嫌人家的钱不够高贵?还嫌人家的身份低?我常听人说过一句话,叫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你这个贱妇!”井丞相怒不可遏,他人生中最见不得人的黑点就是他占用了白秀兰的嫁妆,靠白秀兰的钱成就了他的丞相之路,这件事他深深埋在心底,根本不许有人提出来。 “别以为受了皇上两句好话,就成了皇上的宠臣,老夫想要你们两个的贱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井丞相拍案叫道,配上他那枯瘦的脸,颇有几分吓人的气势。 秦隽拱拱手,心平气和的说道:“那我们夫妻两个就等着,等着丞相大人一句话要我们夫妻两个的命,还望丞相大人说话算话才是!” 他早就不是那个地位低微,任人宰割的守门校尉了,事到如今,他有实力,有名望,井丞相想杀他们,那可得好好动一番脑筋了。 皇帝不是傻子,他若是轻易让井丞相对他们不利,还有谁肯站在皇帝这边,为皇帝干活? 到那时,才是真正的满朝皆是井氏一党,他这个皇帝,离做到头也不远了。 “不过是个烧火丫鬟生的庶子,自以为得了皇帝的垂青,戴了两天官帽子,过了两天风光日子,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井丞相讥讽道。 未秋冷笑着看着井丞相,慢慢说道:“不过是个靠拿儿媳妇嫁妆发家的老不羞,自以为得了上天的垂青,戴了两天官帽子,过了两天风光日子,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就你们这种外表光鲜,内里肮脏的人家,求着我回去我都不会回去!” “闭嘴!你这个无法无天的贱妇!”井赫大怒,“惹恼了我,别怪我不看井昭的面子!” “哦?你什么时候看过井昭的面子了?”未秋微笑着反问道,“还有,你是谁?你很厉害吗?” 秦隽接口道:“他是井丞相的次子,井恪的父亲,官职不小,但厉害不厉害,这个倒是不知道。” 未秋头一次觉得,秦隽也是个嘴巴毒辣的家伙。 “那想来没什么厉害的。”未秋轻笑道。“若不是他姓井,有个当丞相的老子和名气大的儿子,能不能当上官还不一定呢!” “陈氏,你这个没教养的……”井赫已经气的脸红脖子粗了,后悔没在屋里留几个侍卫,好狠狠的修理一下这对不知天高地厚的夫妻。 未秋笑着接口了,“我这个什么?我话说前头,不管你我承不承认,咱们可都是一个祖宗,我倒是很欢迎你们骂遍我祖宗十八代的。” 井赫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心口像堵了块大石头,简直要自己把自己给憋屈死。 “若是井丞相没别的事,那我们就先告退了。”秦隽拱手说道,不等井丞相回答,就拉着未秋的手,出了茶室的门。 未秋贴着他的耳朵抱怨道:“还以为丞相是个多厉害的人物呢!就是个满口脏话的臭老头!” 秦隽笑着捏了捏未秋的掌心,“别跟他一般见识!” 井丞相这种人,自私自大,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典型代表,他所信奉的并不是人间道义,而是权势。想要他认错,服软,就一定要比他更有权势,否则就只有被他踩在脚底下的命运。 他们和他,道不同不相为谋,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握手言欢的那天了。 两人出门后,意外的碰上了站在门外的井恪,也不知道他站在门外听了多久。 “二妹妹。”井恪叫道。 未秋没搭理他,她刚生了一肚子的气,此刻看见姓井的就烦。 井恪叹了口气,说道:“陈未秋,祖父他心里有气,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何必弄的大家都不高兴呢?” 未秋看着井恪,下意识的看了眼外面的太阳,她怕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高贵冷艳的井恪居然会劝她给井丞相说好话? “我说两句好听的,他就喜欢我了?”未秋反问道。不提十几年前的恩恩怨怨,就现在来说,井丞相他们想往死里整秦隽,她又洗劫了井家,双方早就是仇敌关系了,哪是说两句好话就能修好的? 反正无论如何,井丞相都不可能善待她,那她何必白费那劲讨好井丞相?再说今天她骂了井丞相一顿,简直神清气爽,感觉不要太好。 井恪便无话可说了,叹了口气,他想问问陈未秋,婉贞现在如何了,过的好不好,然而又觉得时机不对,他也不该问。 “秦隽,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井恪说道,他没想到秦隽居然帮着未秋说话,而不是劝未秋和井家修好。 秦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从南方回来,能平安至今,井家人没有下手报复,那是因为得了皇上的庇佑,倘若他这时向井丞相俯首,那将皇上置于何地。况且,井丞相恨透了他和未秋,这仇恨哪能是说两句好听话就能化解的。 井恪又叹了口气,他想自己这段时间真是魔怔了,居然想和井家的仇敌修好,人家都不待见他,他还瞎凑合什么劲啊!井恪转头要进入房间,却听到未秋在他背后叫道:“井大郎!” 井恪回头,看到了未秋的笑脸。 “什么事?”他冷淡的问道。 “没什么,谢谢你的关心!”未秋笑道。 井恪没说什么,转身走了,推开茶室门之前,他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其实他这个二妹妹一点都不难相处啊…… 220.第220章 同僚请客 两人见过井丞相的当天下午,秦隽就被宫里来的宦官请进了皇宫,说是皇上召见。 未秋便猜测皇帝要么是在井丞相那里放了眼线,要么是在他们这边放了盯梢的探子,要么……两边都放了。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匆忙的把秦隽叫进皇宫里去?莫非是怕他们双方握手言和,秦隽投靠了井家? 未秋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脑洞开的有点大,索性不去想了,她对政治斗争一点都不在行,这些伤脑筋的问题,还是交给秦隽吧。 秦隽回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未秋看他神色如常,便问道:“你晚上想吃什么?茜茜和阿衡吵着要去东街的夜市吃小吃。” “明天吧,明天再带他们去。”秦隽说道,“我出宫的时候被几个同僚叫住了,要请我去喝酒,实在推辞不过。” 未秋点点头,又问道:“皇上说了些什么?” 秦隽说道:“也没说什么,我们快要出发去山东了,皇上说了些鼓励的话。” “哦。”未秋说道,“其实是皇上知道我们见了井丞相,心里有点没底吧?” 秦隽笑着搂住了未秋的腰,没有否认,过了一会儿,秦隽叹道:“我觉得皇上身体好像不太好。” 未秋一惊,连忙问道:“怎么个不好法?” “说不上来,我不是大夫。只是觉得他面色看起来苍白憔悴,气血不足的模样。”秦隽迟疑的说道。 “也许是这段日子身体不舒服?”未秋安慰他道,“前两天我见了竺大夫,他也没说皇帝身体不好。” 言外之意,皇宫大内有那么多杏林好手,皇帝只要注意调养,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秦隽点点头,叹道:“皇上是个有宏图大志的人,只不过有点急功近利……” 皇上在太子的位置上憋屈了三十多年,他想干的事情很多,要收拾老爹留下的烂摊子,要平息内乱,要安定边疆,要灭掉把持朝政的几个权臣,要平衡几大世家…… 哪一样不得殚精竭虑的谋划个十几二十年? “谁叫他是皇帝呢?”未秋嘟囔了一句,又笑着搂住了秦隽的脖子,亲昵的叹道:“幸好你只是秦隽。” 秦隽吻了下未秋的脸颊,抱着未秋坐到了床上,让未秋趴在他胸膛上,手指卷着未秋散到鬓边的一缕头发,笑道:“幸好你是未秋。” 两人离的近,就必不可免的亲到了一起,秦隽搂着未秋的腰,顶开了未秋的唇,触碰吮吸着未秋的舌头,极尽温柔缠绵,眉目婉转,耳鬓厮磨。 成亲六年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就像是涓涓细流,越往后走,水流越大,感情越醇厚。 正当未秋眼神迷离,任由秦隽伸手探入了她的衣裳,大手覆盖住了她胸前的柔软,呼吸急促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阿衡的声音,“爹,娘!外面有人找爹!” 声音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冲进门的架势。 未秋吓的一个激灵从秦隽身上翻了下来,麻利的跳到了地上,秦隽也赶紧坐直了身子。 秦衡推开门,发现娘的脸红扑扑的,天真的问道:“娘,你很热吗?” 未秋无语的看着他,蹲下身抱起了秦衡,说道:“没有。” 看秦衡眨着眼睛看着她,未秋又问道:“你姐姐呢?是不是她让你过来说的?” “是啊。”秦衡老老实实的说道。 茜茜已经八岁了,搁这个时代已经是个大姑娘了,隐隐约约的,她知道父母单独在房间的时候,不能闯进去,但这不妨碍她捉弄尚未懂事的弟弟。 未秋总觉得,茜茜是个天然黑,幸好她是个姑娘,要是个男孩,真是极具奸臣的潜质啊…… 外面来人是秦隽的一个同僚,和秦隽住的近,因为晚上他们要请秦隽吃饭,特地过来接秦隽的。 秦隽本来没想那么早去,然而奈何对方热情,马车都停到巷子口了,只得告别了妻儿,坐上了马车。 这会儿太阳已经西斜,春日的暖风柔柔的吹着,秦隽想起方才未秋带着孩子送他出门时的模样,白衫绿裙,笑容清丽,青丝迤逦,眸光潋滟,像一朵亭亭玉立的兰花,开在他的心头。 他又想起方才和未秋在床上缠绵亲吻,身上似乎还残留着未秋的香味,让他心安。 来接秦隽的人讨好的看了眼秦隽,发现秦隽脸上难得的是一片温柔和煦之色,便松了口气,按如今秦隽的势头正盛,他们想请秦隽吃饭,还是托了周刃的面子。 马车很快的穿过了热闹非凡的东市,沿街已经摆满了即将出摊的夜市摊子,秦隽向外看了几眼,记住了几样茜茜和秦衡爱吃的东西的位置,准备明天晚上就带着孩子来逛一圈。 “秦大人也喜欢逛东街的夜市?”来人小心翼翼的讨好道。 秦隽略略点头,他十岁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很少来逛,那是手里没钱,等他长大了回京城,又不喜欢逛这些地方了,还是未秋来到京城后,他才带着妻儿逛的多了些。 来人又叹道:“这些年夜市也没往年那般热闹了,逛的人少了,摆摊的也少了,税越收越重,也就皇上登基后,才渐渐好了些,大家都盼着朝廷能有一个新气象呢!” “皇上圣明。”秦隽简短的说道。 来人强打起笑脸,又热情满满的说道:“秦大人年纪轻轻,就深得皇上信任,前途远大,若是有机会,可得提携下咱们这些兄弟啊!” “您客气了。”秦隽说道。 来人默默的坐到了马车角落,这日子没法过了啊……看秦隽和妻儿道别时那依依不舍的腻磨劲儿,他还以为秦隽是个好说话的。 到了地方,出来迎接秦隽的正是多日不见的周刃,人高马大的站在那里,笑的十分豪爽,伸出手来,叫道:“秦兄弟!” 秦隽脸上这才浮现出了笑容,一跃下了马车,握住了周刃的手,随后两人大力的拥抱了一下,周刃这才笑着拉着秦隽一路往前走。 “井丞相这回可是被咱们给气疯了!”周刃挤眉弄眼的小声说道,“我被家中的长辈轮番痛骂,关到今天才让我出门!” 221.第221章 雏妓 秦隽十分歉然,叹道:“都是我连累了周兄。” “你我兄弟一场,说这些话就太见外了!我当你是兄弟,才跟你诉苦的,可不是让你愧疚的!”周刃笑道。 周刃没有直接带秦隽去宴席,而是拉着他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严肃的跟他说道:“我得跟你说一声,井丞相丢了这么大的面子,肯定是彻底恨上弟妹了。现在你们有赈灾的大功劳在身,又有皇上垂青,风头正健,虽然他现在不敢怎么样,但难保日后他不起什么坏心思。” 秦隽拱手道了谢,缓慢而坚定的说道:“我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 周刃点了点头,其实他挺羡慕秦隽的,不管秦隽出身如何,他有一个如此重情重义的妻子,这份情义千金难求,便是出身王侯将相,也换不来啊! “走吧,他们该等急了。”周刃笑道。 秦隽来的这家酒楼隐藏在民居之间,若不是知情人,谁也想象不到如此幽静漂亮的宅院是间酒楼。 周刃一推开房门,屋里坐着的十来个男子正热烈的说着什么,看到了门口的周刃和秦隽,纷纷站了起来,热情恭敬的请两人坐到了主位上,七嘴八舌奉承的话不绝于耳。 其中一个男子赶紧出去,跟门口守着的伙计说了几句话,不多时,便有一个中年妇人领着十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进了房间,先前出去的那个男子立刻笑着站了起来,指着其中最漂亮的两个姑娘,叫道:“你,还有你,过来,陪陪周大人和秦大人!” 剩下的人也跟着起哄,笑道:“自古美人配英雄,周大人和秦大人英雄盖世,当配美人!” 剩余的姑娘们依次找了个男子坐下,脂粉香气和调笑声混做一团。 秦隽虽然没少经历这样的场合,但是看到眼前这副场面,还是觉得有些膈应。 他并不搭理旁边调笑搭话的艳丽女子,也不让她帮忙布菜斟酒,那女子不死心,还想凑上来,秦隽眉头一皱,刚想发作的时候,周刃笑着开口了,指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子,问道:“你和她可懂弹唱?若是懂,你们两个坐那里给我们弹唱几个曲子吧,少不了你们的脂粉钱!” 周刃虽不是这里的常客,但也在这里混了个脸熟,陪他的女子自然知道他身份尊贵,又坐这桌席面的主位,便知趣的拉着秦隽身旁的女子,取了琵琶坐到一边弹唱去了。 坐在秦隽旁边的女子实在不情愿啊,这位秦大人长的那么英俊,身上又有一种不同于这些酒色之徒的清净之气,她好喜欢,好舍不得…… 看秦隽脸色冷淡,请客的几个男子顿时不安了起来,其中一个以眼神询问周刃,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周刃笑道:“无妨,秦兄弟不大喜欢旁边有人聒噪。”他总不能说秦兄弟在为家里的媳妇守身如玉吧…… 那人松了口气,瞧了眼坐在角落里,哀怨看着秦隽,弹着琵琶的女子,那女子身形丰满,艳丽成熟,莫非秦隽不好这口…… 想了想,那人又出去了一趟,交代了伙计几句,刚才的中年妇人便领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青涩稚嫩,尚未长开。 “去,好好服侍秦大人!”那人吩咐道。 周刃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如何。 那人显然是误会了周刃的意思,以为自己送对了人,正暗自得意着呢,像秦隽这种表面严肃正经的人,肯定不喜欢这些风情万种,经历过无数男人洗礼才历练出来的成熟女子,绝对好的是这青涩单纯,未经人事的小嫩瓜…… 秦隽皱着眉头看了眼旁边的小姑娘,这黄毛丫头比茜茜大不了几岁,简直叫他无语,若不是他要给周刃面子,他就要起身走人了。 小丫头还没开始接客,不懂怎么迎来送往,笑脸陪客,看秦隽这副冷脸的模样就先怯了几分,战战兢兢的坐在秦隽旁边,规规矩矩的,动都不敢动,更不敢跟秦隽说话。 看她老实,没想着动手动脚,秦隽对她还算客气,没让她直接滚蛋。 叫雏妓过来的人更得意了,看吧,他猜对了!果然秦隽好的是这口,简直是道貌岸然啊…… 看到这明显的区别对待,角落里的琵琶声顿时哀怨了不少。 有周刃在,加上这些人诚心要拍秦隽马屁,和秦隽拉关系,席间的氛围一直很热闹。 这个说:“以后还得秦大哥多多提携小弟啊!” 秦隽推辞道:“不敢当,在下只是个四品太守,谈不上提携……” 那个说:“秦大哥你也太谦虚了!谁不知道你现在是皇上跟前的头号红人啊!等你在山东历练两年,回来皇上不给你个太子太保当当?” 再来一个说:“秦大哥,你就是我的亲大哥诶!兄弟们都等着你飞黄腾达后不忘贫贱之交,您稍微提携一句,可就是兄弟们一辈子的前程啊!” 席间作陪的姑娘们也应景的跟着起哄了起来。 秦隽淡淡的笑了笑,算是作答。 要是他还是当年那个刚回到京城的毛头小子,整日做着要干一番事业的春秋大梦,听到这露骨奉承的话还不得意的飞起来,但现在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这话太假太空太无聊,只想赶快应付完这无趣的应酬,赶紧回家陪老婆孩子。 他觉得,他最初的改变开始于他知道了自己有个女儿,等他娶了媳妇,然后秦衡出生,他整个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家庭和孩子会让一个男人产生脱胎换骨的变化,现在的他想起年少气盛时不切实际的梦想,甚至会产生一种很荒唐的想法——这么幼稚的想法竟然是他曾经的梦想?他居然有这么可笑的时候?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卖力奉承夸奖的时候,秦隽正在神游太虚,外面天已经黑了,茜茜是乖孩子,肯定早早就睡了,秦衡一向顽皮,秋儿又心软,喜欢惯孩子,没他在,秦衡还不尾巴翘上天? 正是因为秦隽端了个严肃冷淡的面孔,众人谁也不会想到他在走神,而且是在众位环肥燕瘦的美女环绕中,想着家里的老婆孩子…… 有人见他们说了半天,秦隽都不为所动,只是冷淡的敷衍着,便冲坐在秦隽身旁的雏妓使了个眼色,吆喝道:“好好伺候秦大人啊!” 雏妓有点慌张,她头一次接客,对象看起来还那么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心里实在没底,虽然秦隽很帅,但她怕惹恼了秦隽,被秦隽痛打一顿。她听楼里有经验的姐姐们说,有些客人看起来特别的正经,实际上特别的变态…… “还不快点!”那人见雏妓迟迟没动作,生气了。 雏妓内心流着面条宽的眼泪,暗自同情起了这位秦大人的夫人,不知道谁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一个吓人的郎君,定是****被他打…… “大人,您,您喝酒。”雏妓倒了一杯酒,恭敬的送到了秦隽跟前的桌子上。 秦隽这才从神游中回过神来,看到了面前的酒杯,再看了眼离自己有一尺远的小丫头。 “多谢。”秦隽淡淡的说道,举杯饮了酒,放下了酒杯。 雏妓大出了一口气,松口气的同时也叹了口气,她头一次接客怎么就碰到了这么难搞的人?她幻想过的挂牌对象可不是这样的。 要问她的理想挂牌对象是谁?那还用问吗?当然是英俊温柔又潇洒多情的井二公子了!只可惜,不知道为什么,井二公子很久很久没来这里了,定是有别处的小妖精把井二公子的魂给勾走了! 说好的等她挂牌就来点她作陪呢?说好的要哥哥妹妹相爱一辈子呢?深感受到欺骗的小雏妓愤怒的表示:这世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雏妓又赶紧一杯酒倒上,“大人,您喝酒。” 秦隽却没有再喝酒了,今晚上他喝了几杯,再喝下去,回家就得让未秋闻见酒味了,她讨厌这个味道。 酒席吃到这会儿,正是酒过三巡,众人各自放开的时候,在场的人各搂了一个女子听曲儿谈笑,那手都不老实的往女人衣服里钻,面上却是一派享受的咸湿模样。 秦隽看周刃和其他人详谈甚欢,他一时半会不好走开,便看向了旁边的小丫头,问道:“你多大了?这么小就出来挂牌接客?” 小丫头连忙说道:“回大人的话,奴家今年十二岁了,是冀州那边的人,早两年遭了灾,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二叔三叔二舅三舅都死光了,家里实在过不下去,奴家还有个弟弟,奴家的父母便把奴家卖给人贩子了。” 这是老鸨教她的,客人若是问起来,就要把自己的身世说的越凄惨越好,指不定客人同情心一上来,就多给些银钱了。 秦隽想起来自家的两个儿女,又开始神游开脑洞了,万一真过不下去了……那就先卖掉调皮捣蛋,让人伤脑筋的秦衡,茜茜是他的心头肉小棉袄,他舍不得卖。 “大人?”雏妓见秦隽久久没个反应,试探的叫了一声。 222.第222章 问答 秦隽回过神来,又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说到这个,还是个小丫头的雏妓神色有些黯然,叹了口气,说道:“像我们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打算呢?楼里头运气好的姐姐被恩客赎身,不是当妾就是当外室养着,运气不好的……死了就叫妈妈扔出去了。像楼里头的头牌如玉姐姐,前些日子有井二公子捧着,日子过的要多舒服有多舒服,都敢甩脸色给妈妈看,可现在……唉!” 小丫头越说越愤怒,最后说道:“当初井二公子跟我说好了,等我挂牌接客的时候来捧我的场的,结果都是骗人的!” 秦隽知道井二郎很禽兽,但没想到会禽兽到这地步,连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片子都下得了手,简直禽兽不如!他想起井二郎到现在还时不时来纠缠他那美艳的小姨子,决定等下次见了井二郎,见一次就揍一次。 “你们都喜欢井二郎那种?”秦隽靠到了椅子上,微笑着问道。 小丫头红了脸,扭捏了半天,说道:“井二公子温柔又有钱,哪有女人不喜欢的?” “这么说来,你们喜欢的不是井二公子,而是有钱又温柔的男子吧?”秦隽又问道,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姜泽,心中闪过几丝不舒服的情绪。 小丫头诧异的看了眼秦隽,点头道:“这还用问吗?有钱又温柔的男子谁不喜欢呢?” 大约是见秦隽说话客气,行为有礼,小丫头还是个孩子,自然就放松了戒心,在秦隽面前有话直说。 秦隽心中不舒服的感觉更严重了,他坐直了身子,皱眉问道:“假如有两个男子喜欢你,一个有钱又温柔,一个穷酸,还不会说好听话来哄你开心,你选择哪个?” 雏妓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那神情仿佛在说——这还用问吗? 秦隽叹了口气,靠回到了椅子上,他就知道,未秋是与众不同的。 “我,奴家说错了吗?”雏妓见秦隽好像有些不高兴,心里忐忑不安起来,怕得罪了客人。 秦隽摇了摇头,从荷包里摸出来一个银角子,推到了雏妓面前的桌上,说道:“你下去吧,我这里不用陪了。” 雏妓有些害怕的说道:“大人,我要是走了,妈妈会骂我的……” 秦隽有些头疼,摆手道:“那算了,你就坐这吧。”这小丫头不比茜茜大多少,秦隽也于心不忍。 “那个,大人,刚才我说错话了。”雏妓咽了咽口水,回想起秦隽是看到她的回答后开始不高兴的,大概是这位大人厌恶拜金的女子,便改了口,“要是那个穷酸的对我好,我愿意跟那个穷酸的!” 秦隽顿时失笑,问道:“为什么?” “那个有钱又温柔的,肯定家里早有夫人了,我就是跟了他,也落不到什么好,还不如挑个穷酸的,肯对我好的,说不定能娶我回家当正头太太呢。”雏妓小心的觑着秦隽的脸色,说道。 “要是那个穷酸的,不仅不会说好听话,还杀过很多人呢?”秦隽又问道。 到底是这种风月场合教导出来的,才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就知道察言观色,讨好人了。 雏妓吓了一跳,脸都白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来楼里逛的公子哥儿,打个架都能吹上半年,杀人她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男子神情凛冽,气质冰冷,还真像说书先生口中那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高手。 秦隽摆摆手,“我开玩笑的,你莫怕。” 雏妓哆哆嗦嗦的抬头看了眼秦隽,觉得这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让人琢磨不透的气息,和她往常跟着姐姐们在楼里见到的那些男子截然不同。究竟是哪里不同,她说不上来,但就是这种和那些浑身酒色之气男子的不同,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深深被吸引了。 她有点明白为何先前被撵走去弹琵琶的那个姐姐那么的哀怨了。 假如她初次挂牌的对象是这位,井二公子不来的遗憾就小了很多,不过,雏妓沮丧的想到,这位爷貌似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若不是不能走人,大概连一句话都不会跟她说。 “大人,您喝酒。”雏妓殷勤的倒了一杯酒,端到了秦隽跟前。 秦隽摆摆手,没有开口说话,站起身来,冲酒桌上的人抱拳道:“今日多谢诸位兄弟款待,改日有机会,隽做东请大家喝酒!天色不早了,隽先告辞回家了。” 他要走,众人也不敢强拦着他,说了几句挽留的话,众人见秦隽执意要走,也只好呼啦啦的全出来恭送他了。 周刃又拉着秦隽说了一会儿话,送他上了马车,才回到房间。 “秦大人不会是生气了吧?” “可是咱们招待不周?” 众人有些忐忑不安,七嘴八舌的围着周刃问,比起冷脸的秦隽,豪爽爱笑的周刃实在太亲民了。 “秦兄弟不是那小性子的人,他若生气不满,就不会拖到现在才走了。”周刃摆手道。 “那可是今晚咱们叫来的女子不合秦大人心意?”有人问道。 周刃哈哈大笑了起来,想起和他一起抢劫了井家,又一路南下的女子,胆大,漂亮,果敢,重情重义,着实让他欣赏,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让人折服的女子,只可惜已是他人妇。 倘若他有这样的妻子,眼里哪还能看的到别的女人,就是真正的天仙玉女站到他面前,也不过是红粉骷髅一具。 “确实不合他的心意。”周刃笑道,看着众人失望的神色,又说道:“秦兄弟是个顾家的人,咱们叫谁过来作陪,他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席间,秦隽和这个小丫头说几句话,也不过是看她小,一团孩子气罢了。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外表严肃冷静的秦隽居然是个惧内的妻管严,还有人调笑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倘若我有井昭大人这么爱护女婿的岳父,我也****守着媳妇孩子转!” 未秋带人搬空了井家私库的事并没有流传出去,众人只知道是井昭趁家中人进宫领宴,搬了银子支援女婿,都道井昭是个“国民好岳父”。 周刃笑了笑,只简短的说道:“这话以后莫再提了。” 说这话,简直是对秦隽夫妇的侮辱。即便两个当事人都是心胸大度,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的人,他作为秦隽的朋友,也不能容忍有人背地里说他们的闲话。 周刃脸上虽然是挂着笑,但语气冰冷,神色中也带了警告的意味,世家公子积年尊养出来的威势扑面而来,吓的那人立刻闭嘴了。 未秋刚哄睡了孩子,从茜茜的房间里出来,就看到了推门进来的秦隽,笑道:“这么早就回来了?” 秦隽看着月光下的未秋,清清爽爽像一朵兰花一样,眼里便盛满了温柔,点点头,问道:“孩子们都睡了?” “嗯,都睡了,阿衡吵着要等你回来,还是茜茜把他哄睡了。”未秋说道。 秦隽忍不住笑了笑,上前拉住了未秋的手,往屋里走,说道:“这孩子就是调皮的很!” “话不能这么说……”未秋笑吟吟的说道,“男孩子哪有不调皮的,阿衡其实很喜欢你的,你在的时候,他怕你,老实的跟个鹌鹑似的,你不在了,他又开始想你了。阿衡要是跟茜茜一样,听话乖巧,像个女孩子,你该发愁了!” 秦隽想起小儿子,心上更是柔软了几分,那是他的儿子,从秦衡还在未秋肚子里时,他就疼爱有加的儿子,他看着阿衡一天天长大,由刚出生时红彤彤皱巴巴的瘦弱小猴子,长成了今天虎头虎脑的壮实小子,调皮淘气,却又那么的惹人疼爱。 他嘴上总是嫌弃阿衡顽皮,但心里头对阿衡的爱并不比未秋少,期盼着阿衡和茜茜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他会给茜茜挑个好人家,他希望阿衡将来比他更有出息,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看着阿衡慢慢长大,他就不免想起自己小时候,想起作为他生父的秦笙。那个时候,比秦誉小不了几天出生的他,是否也曾经被秦笙喜爱过呢? 他不会让他的孩子遭受他曾经受过的苦难,他会给孩子们全部的父爱。 进屋后,秦隽搂住了未秋的腰,下巴搁在未秋的肩膀上,亲昵的问道:“阿衡想我了,你想我了吗?” 湿热的气息喷在未秋耳朵上,痒的未秋咯咯直笑,躲闪着秦隽想啃她脖颈的嘴,说道:“你是不是喝酒了?好大一股酒味!” “出去吃饭哪有不喝酒的?”秦隽笑道,“很难闻?那我去嚼点茶叶。” 未秋拉住了他,摇头道:“不用了,也不是很大的味道。除了喝酒,还干什么了?” 烛光下,未秋眼神清亮,笑容狡黠,就是逼问追查,也透着一股撒娇的味道,勾的秦隽从心眼痒到腰椎。 “他们还给我叫了女人作陪。”秦隽笑道,“叫了一个二十岁的还不够,又叫了一个十一二岁的。” 223.第223章 受邀请 未秋笑眯眯的解开了秦隽的衣襟,露出了精壮结实的蜜色胸膛,忍不住咬了一口,满意的看着上面两排牙印,听到秦隽“嘶”的抽痛了一声,拍着秦隽的俊脸,揶揄道:“艳福不浅嘛,秦太守大人!” “哪里是艳福啊?”秦隽怕未秋再下口,连忙捧住她的脸,吻了上去,含含糊糊的说道:“那两个女人好险没直接扑上来,若不是为夫闪的快,就要被她们占了便宜去!” “这么说,你还委屈了?”未秋被他吸住了舌头,吻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秦隽轻笑道:“当然委屈了,守了这么多年的贞操被别人抢了,你还不咬死我啊?” “民妇哪敢呢?秦太守大人要欺压民妇,民妇连反抗都不敢呢!”未秋妖妖娆娆的笑道,任由秦隽一件件解开了她的衣裳,最后光裸的站在了秦隽面前。 烛光下,未秋细白的肌肤就像涂上了一层珍珠色的莹润珠光,眼波流转,看的秦隽心里烧起了一团火,恨不得把媳妇给一口吞下去。 生过两个孩子的未秋已经是个成熟的少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妩媚的魅力。真要命啊!秦隽想着,他怎么就这么喜爱未秋呢? 秦隽抱着未秋躺到了床上,压着未秋就开始大力的进出,揉捏着未秋胸前的柔软,咬着未秋的耳朵,笑道:“是不敢反抗本大人啊?还是盼着本大人这么对待你啊?” 未秋和秦隽这么多年,再怎么下限的夫妻生活都经历过了,早不是当年被秦隽一逗就羞涩的全身都发红的小姑娘了,听秦隽说的这么厚脸皮,当即一巴掌拍到了秦隽屁股上,喘息着说道:“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伺候本夫人居然敢不专心!” “小人哪敢啊!小人伺候太守夫人,一向尽心尽力!”秦隽轻笑道。 未秋接不下去了,搂着秦隽的脖子哼哼唧唧的不说话,战斗机是真厚脸皮,她比不过。 两人情到浓处,一直折腾到半夜,最后搂在一起睡过去了。等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秦隽才想起来要跟未秋说的事。 “你说井二郎爱逛青楼?”未秋嗤笑道,“这我们早就知道了。” 秦隽便笑道:“我以为照你的脾气,知道他行为不检,还敢来纠缠六月,早就把他痛打一顿了。” 未秋还未穿衣服,抱着被子,香肩半露,披散着头发,风情无限的看着秦隽,漫不经心的说道:“六月心里都清楚。” “哦?”秦隽果然上钩,踱了过来,坐到了未秋旁边,手不老实的伸进了被窝,吻着未秋的红唇,说道:“说来听听?” 未秋拍开了秦隽的手,表情有点冷酷,说道:“我们就要去山东了,我不打算在京城给六月找婆家。不管井麒是不是诚心喜欢我们六月,就他那个样子,我是不会把六月嫁给他的。六月是个通透的姑娘,他再来招惹六月,六月也不会对他有什么想法。” “你心里有数就行。”秦隽说道,因为没吃到豆腐,语气有点怏怏的。 上午的时候,未秋接到了一个帖子,是井清萱亲自送过来的,过两日就是她大女儿周倩的及笄礼,邀请未秋和秦隽过去观礼。 井清萱是头一次登未秋家的门,热情的给了茜茜和秦衡见面礼,就拉着未秋闲话家常,看未秋家里里外外只有两三个婆子洒扫做饭,年纪都老大不小的样子,皱眉问道:“这就是你们家的下人?” “也不算是下人。”未秋解释道,“只是雇她们来干活,没有签卖身契的。” 井清萱一脸的不赞成,“没签死契的人用起来诸多不便,婆子年纪大了,伺候起人来不如年轻丫鬟好用……而且茜茜马上就大了,身边该放丫鬟了,阿衡快该念书了,也要准备书童了。” “我有想过,就是很快要去山东了,现在买人还要带过去,实在不方便,不如到了聊州再买。”未秋说道,这年头世道不太平,万一买个心思不纯的,半路上再搞点什么事出来,得不偿失。 井清萱点头道:“这也是。”其实她更想提点未秋的是,秦隽好歹也是四品太守,而且是皇上面前的红人,皇上给的权力也大,让他统辖山东,实际上就是把他推到了和节度使一般的地位。这么一个人,后院里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实在磕碜。 就是她和周密,成亲十几年,感情深厚,堪称模范夫妻的典范,但她还不是给周密安排了三个姨娘,两个通房,这已经算是少的了。 但她也只能暗示到这份上了,毕竟这个妹妹和她不亲,说的多了,徒惹人厌烦。 未秋哪能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只不过在这点上她不可能和井清萱这种官夫人达成一致,要她花钱给秦隽纳姨娘买丫鬟,主动给秦隽提供合法的小三小四小五……她怎么想都觉得自己除非疯了,否则是绝不给秦隽出轨机会的。 未秋给未见面的外甥女准备的及笄礼是一个雕刻成祥云盘绕的金项圈,镶着羊脂白玉,缀着红色的丝绦,很是精致漂亮,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算是一份相当体面的及笄礼。 这次她决定带上六月一起过去,让小姑娘开开眼界,若是遇到靠谱的帅哥就更好了。 然而临出门时,秦隽被皇上身边的小宦官叫走了,未秋只好一个人带着六月去了周家。 之前在辽东的时候,未秋听王婉贞说起过京城里的世家族系,井清萱嫁的周密是汝阳周家的嫡次子,汝南周家也是世家豪族,诗书传家,十分有名。而周刃所在的周家,和汝南周家系出一脉,周刃的祖先来到了京城,经过百多年的发展,已经另立宗祠,和汝南周家算是分开了。 虽说名义上是同宗,但实际上早已经是两家人,算不上亲密。 要不然,井丞相不会在嫡长孙女嫁了汝南周氏子弟后,还给井恪聘了周刃亲戚家的姑娘。 周密性格和善,加上又是“井男神”亲手挑选的女婿,在朝中人缘不错,今天来参加周倩及笄礼的人很多。 未秋和六月到周家门口时,一眼就看到了正准备进门的姜泽。 224.第224章 落毛凤凰 今天是个好天气,天空湛蓝,阳光晴好。 姜泽穿了身白色锦袍,衣袍上的金丝勾勒出了繁复的花纹,行走间,在阳光下闪着若隐若现的光华,站在门口和人说话,俊朗温润的面容愈发的成熟稳重了,远远看去,好一个亲切优雅的贵公子。 未秋眯了眯眼睛,头转向了一边,想起前世一句话来,叫“低调的奢华”,大概说的就是这种状况。 然而未秋转念一想,要是姜泽就简简单单的穿了个丝绸袍子,哪能对的住人家正三品大员、国公世子、未来国舅爷的身份呢! “大姐……”六月见未秋下了马车就往前走,以为她没看到门口的姜泽,连忙拉住了她,手指了指门口。 未秋拉着她往前走,微笑道:“怕什么?见不得人的可不是咱们!” 六月一想也是,忘恩负义的姜泽都人模狗样的站在那里,引得不少经过门口的少女脸红心跳,她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两个人走到门口,微笑着向门口的管事媳妇递上了井清萱之前送过来的请帖,立刻就被丫鬟领入了周府,从头到尾,未秋都没有看姜泽一眼。 姜泽早看到了未秋,当未秋离他还有一段距离时,他便停下了和旁边人的谈话,看着未秋微笑着,若无其事的经过了门口,走进了院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旁边的人半天不见他有所反应,试探的叫道:“姜大人?” 姜泽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背手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那人想了想,脸上便露出了一个“你我都是男人,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悄声说道:“大人,方才那个女子是秦隽秦大人的夫人,秦隽如今正得圣宠……” 言外之意,想搞他老婆是稍微有点难度的…… “我知道。”姜泽打断了那人的话。 那人愣了下,又厚着脸皮说道:“不如小弟帮忙打听下秦隽家住哪里……” “这个我也知道。”姜泽微笑道,转身走进了周府。 那人冲姜泽的背影竖了个大拇指,还以为这厮多高洁一个人呢,没想到连人家住哪都打听出来了,说不定都开始下手了,真是太禽兽了,有木有! 周府的面积不算大,京城的土地寸土寸金,像井家和姜家那么豪奢,建府就像建庄园一样的人家毕竟还是少数。周密只是个文官,府邸自然不能太打眼。 未秋进府后,就被人领去了井清萱那里,井清萱拉着她和六月去看了端坐在室内,正等着行及笄礼的周倩。 小姑娘文文气气的,长的很像井清萱,恭敬的喊了未秋一声“二姨母”,未秋笑着应了。 “长的真漂亮!”未秋笑着夸奖道,将早准备好的及笄礼送给了周倩,又问井清萱,“定亲了没有?” 小姑娘的脸立刻红的像滴血一样了,想回避又没舍得,竖起了耳朵坐在那里。 井清萱笑道:“还没有,还在四处相看着,总要找个稳妥些的好。” 京城里的姑娘成亲普遍晚,像六月这样十八九了还未成亲的不在少数,大多数都是及笄之后定亲,等到十八岁了再嫁人。像周倩这样年纪的小姑娘,正是肆意玩闹,享受青春和父母关爱的大好年纪。 两人正在说话间,管事媳妇又领进来了三个人,正是井大太太和井清蕙,还有井恪的夫人童氏。 井清蕙见了未秋,简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当即就忍不住想要冲过来,被井清萱一个严厉的眼神钉在了原地。 “看看你的样子!”井清萱皱眉训斥道,“还有没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气度,你也快成亲了,怎么还这么冒失鲁莽?” 井大太太出身低,见识少,井清萱未出阁时,没少以长姊的身份教训井清蕙,是以井清蕙不怕她自己的亲娘,却怕这个严厉的大姐。 “大姐你干嘛护着她?你知不知道她都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井清蕙恨的牙根痒痒,却不敢在井清萱面前造次,只敢小声嘟囔。 井清萱眼神如冰的盯了眼井大太太,井清蕙长成这么一副德性,小家子气又尖酸刻薄的井大太太功不可没。 井大太太憋了一肚子气,旁人家继母都是被出嫁的嫡女奉为上宾的,到了她这却是给人当孙子来了! 当然,她比井清蕙更怵井清萱,井清萱是井家的头一个孙女,是井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女,井清萱回头给井老太太请安时三言两语给她上点眼药,就够她受的。 “她干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天是你外甥女的及笄礼,你是来观礼的。”井清萱瞪了眼井清蕙,“你要是不清楚什么是该干的,什么是不该干的,就回去吧!” 周倩是井清萱和周密的心头肉,若是井清蕙敢在周倩的及笄礼上闹事,井清萱不收拾她才怪! 井清蕙不高兴的撇着嘴,恶狠狠的瞪了未秋一眼,低头不说话了,她还没那胆子跟从小压在她头上的大姐作对。 未秋则是微笑着回看了过去,心情相当不错。可惜她很快就要随秦隽去山东了,以井清蕙这臭脾气,她真的很期待看看井清蕙嫁人后鸡飞狗跳的日子。 等她们被人请去观礼时,童氏稍稍落后井大夫人和井清蕙一步,悄声对未秋笑道:“你别和她们一般见识!” 未秋笑着握了握童氏的手,摇了摇头。 不管井大郎如何高贵冷艳,他这个夫人还是很不错的。 周倩的及笄礼很是盛大,井清萱请来给周倩插笄的夫人据说是一位郡主,年轻时才气很大。 看着人群中间那个幸福的小姑娘,未秋忍不住感叹,到底是京城,钱多规矩也多,一个及笄礼就办的这么豪奢盛大。然而可怜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总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准备给孩子,若不是为了女儿,一向低调的井清萱和周密不会这么大费周章的。 她希望自己将来也能为茜茜办一个如此盛大隆重的及笄礼。 观完礼后,周府的丫鬟们便领着女客去了宴会厅,准备午宴。未秋和六月刚要跟在人群后面走,就听到旁边有人笑道:“梅芳,用罢午膳去我那里玩吧。” 未秋抬眼看过去,和崔梅芳说话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身旁跟着两个丫鬟服侍,打扮的很是风骚艳丽。 “表嫂!”崔梅芳看到了未秋旁边的童氏,连忙笑着打了招呼,神色中有股说不出来的尴尬,当然,未秋被她白眼一翻,忽略过去了。 童氏还是一副端庄的笑脸,只不过未秋觉得那笑容有点讥讽,略略点头就一把拉起了未秋的手,往前走了几步,抬高了声音,笑道:“二妹妹在京城呆的时间短,恐怕还不知道吧,刚才那位贵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高昌公主殿下呢!” 说高昌大名鼎鼎,真是一点都不错。就连未秋这种乡下来的土妞都知道高昌的大名,这得益于她夸张的风流艳史,以及她对井恪那点毫不掩饰的心思…… 未秋瞬间明白了童氏那脸讥讽的微笑,安慰似的拍了拍童氏的手,招呼着六月一起走了。 要是在新帝即位之前,童氏是绝不敢这么落高昌的脸的,毕竟高昌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小妹妹,深受宠爱,但现在不一样了,新帝最厌恶这个名声败坏的风流小姑姑,皇后更是经常宣高昌进宫申饬她,据说每次都让她跪在列祖列宗的灵牌前,让宫里的管教姑姑念女训和女戒给她听,一跪大半天的时间,就怕她在给先帝守丧期间,搞出什么丑闻来。 是以,现在高昌地位一落千丈,童氏并不把这个落毛的凤凰放在眼里。 未秋猜测,童氏只是厌恶有这么一个女人觊觎自己的老公罢了。这大概就相当于,若是有一个大家闺秀暗恋秦隽,未秋可能笑笑了事,但若是有一个恩客无数的青楼头牌喜欢秦隽,明目张胆的以睡了秦隽为人生目标,她估计要发飙的。 “她怎么会在这里?”未秋疑惑的问道。 井清萱夫妇如此疼爱女儿,怎么会请高昌这样简直可以说是臭名昭著的公主来观礼?要说趋炎附势,高昌早就失了圣宠,只剩下一个公主身份了。 童氏不屑的笑了笑,说道:“许是崔梅芳把她带过来的,她是公主,周家人还能拦着她不让进门?” 果然,两个人在宴会厅看到迎接客人的井清萱,正和井清蕙说话,童氏直接跟井清萱说道:“大姐,你请了高昌来?” 井清萱脸色难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怎么会请她!” “让她滚蛋就是了!”井清蕙撇嘴说道,“反正皇上讨厌她的很,她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未秋真是佩服井清蕙的情商,简直要跌破地平线了,她劝井清萱道:“今天是倩倩的重要日子,不好闹出什么,就当没看见她吧。” “二妹妹说的是!”井清萱叹道,瞪了一眼悻悻然的井清蕙。 值得庆幸的是,高昌并没有来到宴会厅,她半途中被人叫走了,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不止井清萱,童氏也长出了一口气。 然而轮到未秋时,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按席位,坐在她旁边的居然是崔梅芳! 225.第225章 座次 什么叫冤家路窄,未秋算是见识到了。 看着明明恨的牙都痒了,却还强撑着一副柔弱笑脸的崔梅芳,未秋觉得有点膈应,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和井清萱一起招待女客的井大太太和井清蕙。 周密是嫡次子,母亲在汝南老家,由长兄奉养,他在京中并无女眷亲戚,能出来帮忙主持局面,招待客人的,就只剩下他名义上的丈母娘——井大太太,还有井清蕙了。 井清蕙一直在观察着未秋这边的动静,收到了未秋瞧过来的视线,得意的冲她扬了扬下巴,挑衅意味十足。 未秋发誓,这座次要不是井清蕙故意安排的,她把脑袋送给井清蕙当球踢! 正想着,井清蕙就走了过来,抬高了下巴,冲未秋假惺惺的笑道:“秦夫人,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啊!实在是今天的人多事多,座次的事我给疏忽了。” 看未秋不说话,井清蕙又得意的笑道:“不过座次早都排好了,大家也都坐下了,实在不好调换,你说是不是?再说了,刚我听秦夫人说的挺好的,今儿是倩倩的好日子,不好闹出什么来,便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也很该忍这么一时半会的,对不对?” 未秋笑了笑,点点头,说道:“你说的很对。” 井清蕙本来是开足马力的,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膈应未秋,没想到人家压根没反驳她,这让她产生了一种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十分的不爽。 “我这里没事,你下去吧。”未秋个头比井清蕙高,居高临下的站在那里,就像吩咐下人去做事一样。 井清蕙刚要竖起柳眉,未秋就用食指放到了唇中间,“嘘”了一声,微笑道:“井三姑娘,今儿是倩倩的好日子,有什么不如意的,也很该忍这么一时半会的,是不是?” 看井清蕙那副憋气憋的万分痛苦的模样,未秋又凑近了她,低声笑道:“三妹妹,我忘了告诉你,你送给我的首饰……卖的不错!”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井清蕙这辈子也忘不了她得意满满的从宫里回到家后,发现自己的闺房遭土匪洗劫的模样,对未秋恨的牙根痒痒。 “你这个下……”井清蕙恨的双眼通红,张嘴就要开骂的时候,见势不对的井清萱快步走了过来,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的拧了下井清蕙的胳膊。 “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的话都当耳旁风?你是想让父亲来给你说理,还是让祖母来给你说理?”井清萱严厉的说道。 井清蕙委屈的要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争辩道:“明明是她……” “我只看到你主动去了清芷这里挑事!”井清萱瞪着井清蕙,语气毫不留情,“下去净个脸,省得丢井家的人!” 说罢,井清萱歉意的朝未秋笑了笑,拉着委屈的要掉泪的井清蕙快步走了。 未秋觉得,不作死就不会死,说的就是井清蕙这号人。 虽然井清蕙走了,但崔梅芳还坐在她的旁边,未秋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六月拉着未秋的胳膊,小声说道:“大姐,不如我和你换换位置?” “不用。”未秋说道,多少双眼睛都悄悄看着她们这桌的热闹呢,她要是换位置了,岂不是叫人看笑话,再说,就算她和崔梅芳之间隔一个六月,又能算离的多远呢? 崔梅芳恨的要命,自从她在皇宫中给未秋下跪赔罪后,除了更臭名昭著的高昌,就再也没有人愿意和她来往了,家中的长辈险些没把她给骂死,都是这个陈未秋的错! “怎么?秦夫人不愿意和我坐一起?”崔梅芳略抬高了声音问道。 未秋嘴角噙着笑意,回头看着她,轻笑道:“黄夫人,高昌公主可是你带过来的?” “那又怎么样?”崔梅芳硬着头皮说道,公主都发话了,想来瞧个热闹,她敢不带吗? “你有空跟我找茬,不如好好想想,井清萱会怎么收拾你。”未秋慢悠悠的说道。 崔梅芳的想法未秋大概能猜得到,反正已经丢过脸了,再丢脸也比不过在宫中当众下跪道歉,不如闹点事出来,让她脸上难看也算值了。 “用不着你操心!你欺负完我姐姐和哥哥不够,还要来害我!”崔梅芳眼泪都要出来了,“你,你简直丧心病狂!” 未秋皱眉,所幸崔梅芳还知道收敛,只是小声嘟囔,然而看未秋没有吭声,还以为未秋没了皇后娘娘撑腰就怵了她,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同她起冲突,胆子愈发的大了起来。 从开席到现在,崔梅芳那张嘴就没停住过,喋喋不休的嘟囔着,刚开始是骂未秋害了他们崔家,接着就是絮叨她大姐有多么可怜,她自己也被未秋害的多么惨,丈夫不喜,公婆责骂…… 拜她所赐,未秋连一筷子菜都吃不下去了,觉得崔梅芳头顶那股浓重漆黑的怨气几乎都能看得到实体了。 六月简直按捺不住要站起来给崔梅芳一拳的冲动,未秋拍了拍六月的手,说道:“我要去更衣,你去不去?” “去!”六月连忙说道,谁愿意跟怨妇一样的崔梅芳坐在一起,听她絮絮叨叨,整个人都不好了! 两人便起身离开了宴会厅,在周府丫鬟的带领下出去了。 未秋并不是真的想去茅房,但出来后,六月倒是想去了,未秋便在不远处的影壁后面等着她。 午后春日的阳光晴好,晒的人周身暖洋洋的,影壁后面是一片小花坛,花坛里的花姹紫嫣红开的正好。 未秋坐在花坛旁边圆溜溜的石头上,用手中的团扇挡住了阳光,遮住了脸颊,低头看过去,阳光在她白色的绸裙上镀上了一层刺目的光华。 天可真热!未秋心中腹诽,要是搁现代,她早就短裤加T恤了,哪像这里,裙子里头还要再穿一条衬裤。不过话说回来,她要是敢在裙子底下光着两条腿,秦隽绝对不让她出门。 未秋正胡思乱想间,裙子上的光华就消失了,阳光被遮挡的一干二净,她抬起头,就看到姜泽背着手,站在了她的面前。 226.第226章 私会 姜泽低头看着未秋,薄如蝉翼的丝绢团扇上绣着猫戏蝴蝶,在未秋脸上投下了或明或暗的阴影,而未秋握住乌木扇柄的那只手上戴着一串珊瑚珠,在阳光下,血色的珠子衬的她的手很白很漂亮。 未秋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姜泽,这里离女客更衣的地方不远,姜泽绝不会是误打误撞走到这里来的。而宴会厅中女客和男客之间只隔了一道镂空的花墙,想必是他看到她离席,自己跟过来的。 想到这里,未秋再也淡定不住了,立刻起身,准备走开。 姜泽闪身挡住了她,微笑着看着她,问道:“就这么不想见我?” 未秋皱眉看着他,没有吭声。 “你真厉害……不,应该说你真不愧是未秋吗?”姜泽笑道,双眼灼灼的盯着未秋,“秦隽他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换来了你啊?” 未秋笑了笑,笑容十分讽刺,莫非是现在发现她的好了,后悔当初要崔梅柔而不要她了? “你找我,是为了替井家人鸣不平的?”未秋悠闲的扇了两下团扇,微笑着问道。 姜泽同样微笑着注视着她,摇头道:“怎么可能呢!” “那……”未秋歪头想了想,姜泽既然是在宴会厅看到她起身才跟着起身的,想必也看到了崔梅芳被她“欺负”的泫然欲泣的模样,便问道:“你是来替你的小姨子打抱不平的?” “那就更不可能了。”姜泽依旧是一脸温柔的微笑。 未秋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团扇,说道:“我猜呢,你心里一定在想,要不是我记恨崔家和姜家,崔佑和姜渺也不会被算计赔了钱,赔了前途,崔梅芳也不会被逼的当众下跪,给我赔礼道歉,若不是我多事,崔家和姜家都还好好的,就是因为我多事,你们姜崔两家才倒了大霉,是不是这样?” “随便你怎么想吧。”姜泽叹道,笑容愈发的苦涩,“便是我什么都不做,在你眼里,也是越来越面目可憎了。” 未秋只是淡然的笑了笑,没有接姜泽的话。 她觉得造化真是弄人,上次见姜泽,她还在茫茫然的寻找着能够帮秦隽的力量,狼狈不堪,走投无路,怀着一丝不可说的期待,希望姜泽能够出手帮帮她。 然而这次再见面,她已经能够气定神闲的面对姜泽了。她想,当初是她错了,姜泽和她什么关系,凭什么让他为了她去帮秦隽?姜泽算的上一个好人,但离圣母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将心比心,倘若崔梅柔出了事,姜泽求到未秋头上,未秋肯定是仰天大笑三声,告诉他崔梅柔是报应到了。 但要说未秋不记恨秦隽落难时,他来看她笑话的事,那是不可能的。未秋本来就是一个小心眼爱记仇的人,一件件一桩桩加起来,足够让姜泽一辈子在未秋心中翻不了身。 “姜世子,我还有事,先行一步,您请自便!”未秋说道,站起身,绕过挡路的姜泽,施施然走了出去。 姜泽在她背后笑道:“秋儿,你就不怕我抓着你不放,让周府里的人都看到我们私会?你说,那时候秦隽该怎么想?” 未秋回头,眉梢一挑,慢悠悠的说道:“我不知道啊……”又冲姜泽微微一笑,团扇遮住了她脸上轻视的意味,像是蛊惑一般,说道:“不如……姜世子试试?” 姜泽看着未秋,笑的温暖和煦,眼里透露着叹息。 她就这么笃定秦隽会相信她,会护着她,想到这一点,姜泽心里很不好受。 “啊,是民妇说错话了!”未秋用团扇遮住了头顶上的阳光,真实的情绪隐藏在团扇的阴影下,叫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她笑道,“姜世子身份高贵,哪能同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呢?为了保住您那完美无瑕的好名声,民妇先告退了,还请姜世子千万别治罪民妇啊……” 话未说完,未秋便转身慢悠悠的走了,脊背挺的笔直,下巴也抬高了。 姜泽看着她纤丽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心里就像是空了一块一般,轻叹了一口气,充满了浓重的化不开的悲哀。 在年前南方赈灾一事上,他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井家人挖坑让秦隽去跳,也是有私心的。 他盼着秦隽死在南方,就算不死,也逃不过一个永世流放的命运,那样的话,未秋就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他想要再拥有未秋,那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谁又能想的到,未秋那样一个善良胆小的女子,会为了救秦隽做出那样石破天惊的事?那纤弱的身躯蕴藏着那么坚韧的力量,做到了男人都无法办到的事。 姜泽内心对秦隽充满了深深的嫉妒,他很不甘心,却无可奈何,他痛恨他的优柔寡断,他更痛恨他的拿不起放不下。 未秋都不喜欢他了,看到他不是讥讽就是无视,他怎么还对她念念不忘?然而就是因为得不到,就是因为未秋憎恶他,他才更加的执着,欲念和不甘就像荒原上的野火,一旦燃起,就没有熄灭的时候。 姜泽脸色沉沉,转身就看到了一个人影站在影壁后面,皱眉喝道:“谁?出来!” “姜大哥,是我……”井清蕙战战兢兢的从影壁背后绕了过来,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她万万没想到,姜国公府的世子爷居然对陈未秋还有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 井清蕙和井大太太在井家并不受重视,地位不高,很多事情她们都是被瞒着的,便是知道姜泽和陈未秋有过一段过往,也并不十分清楚。更不知道崔梅柔被姜泽软禁着,成了一个活死人。 然而不管怎么说,陈未秋已经嫁人了,嫁了人还和别的男人有牵扯,甚至是私会……井清蕙的心激动的几乎跳出胸腔,她似乎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你在这里做什么?”姜泽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冷厉的看着她。 井清蕙吓的手脚都冰凉了,连忙说道:“我不过了路过这里,刚经过,姜大哥你就发现我了……” 姜泽看着眼珠子滴溜溜转的井清蕙,突然笑了起来,恢复了往日和煦温柔的模样,点头说道:“是我紧张过头了,三妹妹还是快回去吧,免得周夫人找。” 姜家和井家关系算不错,以姜泽的身份,称呼井清蕙一声“三妹妹”,也说的过去。 井清蕙暗中大大的松了口气,朝姜泽笑了笑,赶紧提着裙子跑了,跑到宴会厅,心还突突跳个不停。 “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井清萱开口问道。 井清蕙连忙摆手,“没什么,外头太阳晒的。”她手里有了陈未秋这么个天大的把柄,得好好的利用一番,让那陈未秋知道她的厉害! 摆脱了姜泽,未秋便去寻六月,然而通往茅房的路上却早就没了人影,未秋问了守在附近的丫鬟,也没人能说出个什么来。想来是找不到她,先回去了。 未秋便回了宴会厅,刚踏入门口时,她就收到了井清蕙饱含深意的一瞥,神情讥诮,又带了点洋洋自得。 看她那样子,未秋就觉得井清蕙是又想作死了,实在懒得理会她。以她的年纪,和井清蕙这种蠢丫头较劲,自己都嫌掉价。 未秋无视了井清蕙,目光就往自己那桌看去,看到六月低头坐在那里,才松了口气,走过去后,轻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我,我……”六月抬起头来,脸色发白的看着未秋,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 未秋吓了一跳,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给她顺了顺气,小声说道:“你怕什么?刚才只是姜泽跟我说了两句话,什么都没有,你别多想……” 六月用力摇了摇头,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我看到了姜泽和你说话,正准备过去,井麒,他,他突然把我拉走了。” 听到这里,未秋柳眉倒竖,贴着六月的耳朵,问道:“他占你便宜了?” 六月的脸立刻涨红了起来,还未回答,就听到一旁的崔梅芳笑道:“秦夫人和妹妹说什么呢?”顿了顿,崔梅芳又叹道:“秦夫人和妹妹的感情真是好啊,羡煞旁人,可怜我那姐姐要是能出来,我也能有个伴了!” “你和你姐关系很好吗?我听说,原本崔家是想换你嫁给姜泽的,是崔梅柔不愿意,死皮赖脸的硬是赖到了世子夫人的位置,换句话来说,她抢了你世子夫人的位置。”未秋笑的有些讥讽,看着崔梅芳叹道:“其实我看你也挺可怜的,你要是当了世子夫人,哪还用得着给我下跪道歉呢?” 这话戳到了崔梅芳心里的痛处,她要是嫁给了姜泽,成了世子夫人,绝对不会混到崔梅柔那么锉的地步,皇后也不敢随便折辱她! 谁让她现在的夫君家世一般呢,公公黄捷还在井赫手下讨口饭吃,她在家里看婆婆的脸色,出来了看那些贵夫人的脸色,处处受气。 崔梅芳自叹命不好,她可没做对不起姜泽的事情,要是她嫁给姜泽,虽不敢夸口夫妻举案齐眉,恩恩爱爱,但至少不会像崔梅柔一样,被姜泽关成一个疯婆子! 227.第227章 井麒受伤 崔梅芳娘家失势,在婆家的日子过不如意,难免就会幻想假如她嫁给姜泽会怎么扬眉吐气,是以未秋提起来时,她并无多少小姨子和姐夫被编排到一起的羞愤。 “我看你爹娘可真是偏心,崔梅柔都那样了,还舍不得让她受委屈,非得把世子夫人的位置留给她!”未秋笑道,漫不经心的扇了下团扇。 崔梅芳心中再如何怨念自己当初没能嫁成姜泽,也不能表现在脸上,让陈未秋看了笑话,当即便义正言辞的指责道:“秦夫人,想不到你是这么一个爱嚼舌头的人!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来唧唧歪歪!” 崔梅芳这话说的声音极大,就是预备着让所有人都注意到她,把事情闹大,好给未秋安一个长舌多言,挑拨离间的罪名,让她丢脸的。 可惜的是,她话刚出口,门口就传来了一阵响动极大的骚动,几个丫鬟小厮慌里慌张,惊恐万分的跑了进来,跑向了井清萱和井家的几个主子。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看着井家的人听了丫鬟小厮耳语的消息后,纷纷变了脸色,大踏步往外走,没人注意到不起眼的崔梅芳叫嚷了什么。 井大太太,井清萱和童氏她们连声告歉都没来得及说,便离席走了,未秋透过镂空的花墙,看到男客那边,井恪也神色严肃的跟着小厮起身离席,脚步埋的飞快,像是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莫非井家又叫人洗劫了一遍?井丞相的棺材本都被抢光了吧!未秋摸着下巴笑眯眯的想到,这可真是普大喜奔的好事啊! 井家的大人物们一走,留在宴会厅上的众人便“轰”的一声,交头接耳了起来,议论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未秋这桌上,一个刚从外面回来的妇人说道:“我在外面时,听到有人喊了几声,像是井家的二少爷怎么样了,还有人嚷嚷赶紧请大夫什么的。” “莫不是突发了什么急病?” “井二公子身体一向不是很好吗?”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谁说的准?” 六月脸色惨白的拉了拉未秋的衣襟,贴着未秋的耳朵,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我砸破了井麒的脑袋……” 席面上群众八卦热情太高,喧闹成一片,未秋一时没听清楚六月说了什么,直到六月又说了一遍,她才反应过来,立刻变了脸色。 “你,你把人打死了?”未秋紧张的问道。 六月赶紧摇头,“没,就是拿砖头砸了下他的头,他捂着头说疼,我看有血从他手指头缝里流出来。” “你砸他脑袋干什么?”未秋不解的问道,不等六月回答便恍然大悟,恨恨的问道:“是不是他想对你动手动脚?” 六月没吭声,一脸的羞愤,显然是默认了未秋的说法。 “放心。”未秋握着六月的手,安慰道,“就是真把人打死了,我也一定护着你。” 井二郎那小色胚,居然敢对六月耍流氓,打死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姐,我会不会连累你了,我去找井家人认错好了,要杀要剐随他们!”六月咬牙说道。 未秋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宽慰道:“说什么要杀要剐的?井二郎还没死呢!你先回去……” 说着,未秋拉着六月就往外走,被崔梅芳拦住了,阴阳怪气的问道:“秦夫人,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未秋一巴掌拍开了她的手,居高临下的笑道:“自然是去找我大姐问问出了什么事,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管我们的事?” 论关系,未秋是井清萱的亲妹妹,不管井丞相承不承认,井清萱是认的,这就足够了。 崔梅芳眼含不忿,悻悻然缩回了手,声音不大不小的嘀咕道:“装什么啊?井家认你当姑娘么?还真当自己是井家的大小姐了!” 未秋这会儿顾不上和她计较,拉着六月匆匆出了宴会厅,边走边说道:“你坐马车回去,回去后就让你姐夫找人送你去辽东,躲上几年再说……” “我不走!”六月咬着唇,倔强的说道,“我自己做下的事我自己认,他们要我的命就拿去,井家的少爷再金贵,也不能随便欺负人!” 未秋弹了下六月的脑门,看六月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忍不住一阵心疼,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咱们不是怕了他,你在我们心中,可比井二少爷金贵多了,万一你有个什么闪失,我们该多难受?想想爹和娘,他们多疼你啊!”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出了周府后,六月的眼泪就开始往下掉,“我走了,把烂摊子留给你们,那井家人本来就恨咱们,还不可着劲的报复?” 未秋掏出帕子,擦了擦六月脸上的泪水,把六月推进了车里,跟虎头说大致经过,吩咐道:“赶快带六月回家!” 虎头看向六月的眼神十分的崇敬钦佩,鞭子一扬,就速度的往家赶。 未秋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才赶紧进了周府,寻了个小丫鬟,让她领自己去了井清萱那里。 井家的几个人正在井清萱的院子里待着,未秋过去之后,丫鬟通报了一声,井清萱便迎了出来,拉着未秋的手,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未秋明知故问,一脸的担心。 “阿麒他磕破了脑袋,流了不少血。”井清萱真是愁死了,不提闺女好端端的及笄礼上出了血光之灾,要多晦气有多晦气,单就受伤的是井老太太的心头肉井麒,就够她和周密受的。井麒在她这里出了事,井老太太肯定怨她照顾不周。 未秋诧异的看着井清萱,不是井麒调戏美少女未遂,被勇猛无敌的六月打破了脑袋吗?怎么又成自己磕破的了? 回过神后,未秋连忙问道:“那他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太医在屋里给阿麒治伤,说是皮外伤,血流的也不多,休养一段日子就好了。”井清萱说道,“但毕竟是脑袋上受了伤,万一……唉!” 未秋安慰道:“你别太担心,太医都说了不要紧了,想必是没什么大碍的。再说了,他都一二十岁的人了,怎么就磕破了脑袋呢?” 228.第228章 井小爷的无赖(上) “这谁知道?”井清萱气恼的说道,“他说是自己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脑袋。” 有一句话井清萱藏在心里没说,那伤口怎么看都不像是磕破的,但小堂弟不说,她又不能把他怎么样,而且她和未秋也没熟到连这话都能说的份上。 “哦。”未秋长长的松了口气,埋怨道:“阿麒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走路都不当心一点,出了事,让一群人围着他操心!” 叫他调戏良家妇女!叫他风流纨绔!活该被敲破脑袋! 井清萱叹了口气,这话未秋能抱怨,她一个出嫁了、还要靠娘家的姑娘却不能抱怨。 两个人在院子里说着话,这边丫鬟掀开了帘子,井恪和周密送几个太医出来了。 未秋数了数,好家伙,井麒磕破了脑袋,来了五个太医为他治伤,宫里的皇后娘娘生病了都没这待遇吧…… 井小爷厉害啊! 周密冲未秋温文客气的笑了笑,便送太医出了门,井恪有些诧异在这里看到未秋,然而经过她身边时,还是轻声叫了句,“二妹妹。” 未秋微笑着点点头,内心有点小抓狂,天啊,能不能不要再叫她二妹妹了,每次她听到井恪喊她二妹妹,心肝肺一齐颤抖,压力很大!她很怀念当初,井恪端着一张高贵冷艳的脸,傲慢的称呼她为“陈未秋”的时候。 再说了,为什么井恪在她抢劫了井家的钱还有他老娘和媳妇的闺房后,态度对她变的这么好? 以己度人,未秋觉得,如果有人抢了她那么多钱,她一定要把这人干掉一百遍! 联想到越被六月揍越开心的井麒,未秋哆哆嗦嗦的想到,莫非井恪兄弟俩都有被虐倾向? “让阿恪和你姐夫去送太医吧,咱们进去看看阿麒怎么样了。”井清萱拉着未秋,进了屋子。 屋里几个丫鬟轻手轻脚的收拾着包扎伤口用的绷带和药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药膏的味道。 井大太太和井清蕙坐的老远,不说话,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而童氏正在数落井麒。 “到底怎么回事?”童氏问道,“这么大一个人,走路会磕到脑袋?” 井麒头上缠着绷带,没精打采的说道:“就是走路磕的,没留神,碰到石头上了!” 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童氏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她虽然是长嫂,但到底还有井二太太这个亲娘在,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她倒是没有想过有人胆大包天的敢直接拿砖头砸井二少爷,只是猜测是不是有人对井家不满,暗地里下了黑手。 “阿麒,你二姐姐来看你来了!”井清萱说道。 角落里的井大太太和井清蕙同时不屑的撇了撇嘴。 井麒有些慌乱的抬起头,看着未秋干笑了两声,支支吾吾的说道:“二姐,你怎么过来了?” 未秋笑的十分亲切温柔,语气饱含着担心,“你都受伤了,我得过来看看你啊!怎么样,还疼吗?” 井麒简直要哆嗦了,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看到未秋这么温柔的跟他说话,之前未秋和他说话的语气,基本上和“不听话就一刀捅死你”是一样的…… 井清芷能那么好心的来看望他?他不信井清芷不知道他头上的那道伤是怎么来的。 想到这里,迎着未秋外表关切实则假惺惺的笑脸,井麒心虚的笑道:“多,多谢二姐姐啊!” 他刚调戏完六月,这个心黑手狠的二姐姐估计在心里已经把他大卸八块了!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未秋叹道,语气责备,像极了一个心疼弟弟的姐姐,“好好的走在路上都能磕到脑袋,不是叫一大群人担心你么!再有人因为你磕了脑袋受过,就更不好了,是不是?” 井麒连忙举手发誓,“二姐姐放心,绝不会有人因我受过的!” 未秋笑的十分满意,感叹道:“阿麒你长大了啊!” 长大了知道耍流氓了!小人渣!还算他有点良知,他要是敢把六月供出来,以后见一次就砸他一次! 童氏看井麒对未秋一脸发憷的模样,就忍不住叹气,觉得这个二妹妹着实凶残了点,不知道去南方的一路上让井麒吃了多少苦,竟然让一个混世魔王怕她怕成这样。 “大姐姐,我和阿恪还是带阿麒回家吧。”童氏对井清萱说道,“回去我会跟母亲还有祖母好好解释解释的。” 井清萱刚要点头,这边的井麒就嗷嗷叫上了,“我不回去!” 他要是回去,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肯定无休止的追问调查这件事,他又不能肯定没人看到六月拿砖头砸他脑袋,万一让看出什么破绽来,不就害了六月么! “那怎么行?”井恪送完太医回来,就听到井麒这句话,当即就板了脸。 周密打起了圆场,笑道:“阿麒要是愿意,住我们家养伤也是一样的。” 井麒眼珠滴溜溜一转,指着未秋说道:“我去二姐姐家养伤好了,二姐姐是个大夫,肯定知道怎么照顾我才好!” “别胡闹了!”井恪骂道,“还嫌自己闯的祸不够多?” 居然想去陈未秋家养伤,如此吃里扒外,莫非是嫌祖父和父亲不舍得揍你吗? 未秋笑眯眯的凑近了井麒,问道:“不想回家啊?” 井麒立刻点了点头,一副乖乖小朋友的模样,用无辜的眼神回望着未秋,企图唤起未秋心中所剩无几的良知。 未秋脸上挂满了亲切的微笑,说道:“那也得回!” “二姐姐,我都受伤了啊!”井麒可怜巴巴的说道,并且用眼神威胁未秋,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假如不让他去家里休养,他就把六月砸他脑袋的事抖搂出来,到时候…… 未秋只做了一件事——用眼神瞄了瞄井小爷的下腹三寸处,手状似无意的拍了下右腰的位置。 井麒悲愤了,他当然知道,南下的时候,未秋喜欢把匕首挂在右腰,这是威胁要送他进宫伺候贵人啊! 由于井小爷抗争无效,最后还是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下,出了屋子,走到了井家的马车跟前。 井麒不死心,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回头看了眼未秋,未秋笑的一脸不舍,摇着团扇,真诚的说道:“阿麒,你要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康复啊!” 当她不知道井小流氓打的什么主意吗?不就是想去她家里找六月伺候他么!快滚,快滚! 井恪没好气的把他拽进了马车,省得放在外面丢人现眼。 路上,井麒觑了眼马车里正襟危坐的井恪,期期艾艾的开口了,“大哥,我,我想求你个事……” 井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看的井麒心里一阵阵发虚,在井麒几乎坚持不下的时候,他开口了,冷笑着问道:“是求我帮你找个磕到脑袋的理由,还是求我去陈未秋家里找个姑娘来伺候你养伤啊?” 井麒没想到井恪什么都知道了,硬着头皮说道:“求大哥帮忙,别让母亲他们揪着这事不放了,说到底,是我不好……” “你也知道是你不好!出息的很啊,在外甥女的及笄礼上调戏姑娘,要是传出去,大姐姐头一个拿砖头砸你!”井恪轻蔑的说道,要不是井麒头上磕了个口子,他几乎忍不住要往弟弟头上拍一巴掌。 井麒嘿嘿笑了笑,既然井恪这么说,那代表着井恪愿意帮他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已经被大哥骂习惯了。 “大哥,那个,陈六月的事,你可别跟母亲说啊!”井麒不放心的叮嘱道。 井恪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睁眼瞟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你那点破事还不值得我挂心上。” 井麒悻悻然缩回到了马车角落里,不服气的嘟囔道:“我那怎么就是破事了!” “别瞎费心思了。”井恪突然说道,“陈未秋不会把她嫁给你的。” 井麒听了心里一紧,面上还是没心没肺的嬉皮笑脸样,说道:“陈六月又不是她闺女,凭什么她说不嫁就不嫁啊?” “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都不会让你娶她的。”井恪又说道。 井麒叹了口气,没精打采的嘟囔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试了也是白搭!”井恪毫不留情的打击着弟弟,“第一,你无官职在身,吃穿住行都靠着家里,你拿什么跟父亲他们抗争去娶人家姑娘?第二,就你素日里那德行,陈未秋会把她疼爱的妹子嫁给你?” 井恪说的话简直就像是往井麒脆弱的心灵上捅刀子,刀刀见血。就是当年他想娶王婉贞的时候,已经名满京城,有了官职在身,他也没敢向家里开口娶王婉贞当正妻。 因为他知道,便是开口了也是白搭,他还是得娶家里为他安排的童氏。 当初的种种不甘和意难平只能埋藏在心底,连叫人看出来都不敢。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和王婉贞彼此都有了家庭和孩子,他忙着差事,和童氏也算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当初对小表妹那种求而不得的执念已经淡薄到几乎要遗忘的程度了。 见到今日的井麒,他就恍然想起当日的他。 229.第229章 井小爷的无赖(中) 未秋送走了井麒,没有再去宴会厅,便直接出了周府,准备在街上雇一辆马车回家,然而出了周府大门,就看到虎头坐在马车车头的位置,冲她摇手,喊道:“夫人!” “你怎么回来了?”未秋惊讶的问道,一掀开马车帘子,就看到秦隽坐在马车里面。 秦隽拉着未秋上了马车,扶着未秋靠着他坐下,说道:“六月不愿意走,我就让舅兄把她先送到了京外的庄子上。” “那就先让她住庄子上住几天吧。”未秋说道,接着把事情给秦隽说了一遍。 秦隽无奈的摇了摇头,“井恪应该能查的到事情真相如何,这件事我们就不需要担心了。不过,井麒也着实过分了些,该给他点教训。” 六月是个脑袋一根筋的火炮脾气,一点就着,偏井麒还跑去撩拨她,结果惹恼了火炮脾气的六月,被一砖头砸烂了脑袋,不是活该是什么! 两个人直接去了京郊的庄子上,六月见了未秋,红着眼睛问道:“他还活着吧?” 未秋无语了半晌,点头道:“他没事,你不用担心。” 六月这才松了口气,嘟囔道:“去山东之前,我就住在庄子上,哪都不去……” “到底怎么回事?”未秋拉着六月坐下,问道。 六月抽抽噎噎的说道:“我出来后,看见你和……”她连忙住嘴了,差点忘了秦隽还在一旁坐着,连忙改口道:“正准备朝你这边走,半道上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把我拽到花园里了……吓死我了,就是井麒!他说了两句话就想动手动脚……” “说什么了?”未秋问道。 六月撇撇嘴,“他说他要娶我当媳妇,鬼信啊!哦,不是,鬼才嫁他啊!” 要说“鬼信啊”的话,好像带点她很想嫁给井麒的意思一样,虽然她有点内疚下手略重,把井麒的脑袋砸破了,但节操不能丢啊! “那你就砸了他的脑袋?”未秋问道。 “当然不是了,我说我不会嫁给他的。”六月立刻说道,随即涨红了脸,羞恼的说道:“然后他就……” “他就怎么样了?”未秋好奇的问道。 六月看了眼旁边的秦隽,红着脸说道:“他就要亲我,我一恼,看到旁边有截砖头,就拿起来敲了他的脑袋……” “敲的好!”若不是时机不对,未秋真想给六月鼓个掌鼓励一下。 秦隽咳嗽了一声,对六月说道:“你就安心呆在庄子上,别胡思乱想,这件事是井麒不对,我和你姐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六月乖乖的点点头,蔫头蔫脑的,不像之前那么跳脱活泼了,看来是被吓坏了。 “那你和井麒……”未秋欲言又止。 六月当然明白未秋想问什么,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是不想再看见他了!我一想到他那张嘴亲过了无数窑姐儿,还要来亲我,我就恶心的要吐出来!” 未秋倒是没想到六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那好,咱们就再也不见他了。” 其实她也觉得井麒并非良配,你能指望一个风流成性的纨绔从良?她原本还有点担心六月因为内疚而做出“以身相许”的蠢事,如今想来,是自己想多了。 未秋安慰了六月一会儿,便和秦隽坐车回去了,回去的路上,秦隽对未秋说道:“今天接到了阿炳的信,弟妹要带着孩子回京看望王夫人了。算算发信的日子,人也快到了。” “那好事啊!”未秋笑道,“咱们这一去山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婉贞再见面呢!阿炳不一起回来吗?” 秦隽摇了摇头,“阿炳有官职在身,不比之前那么随意了。”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去了陈家,因为怕祝氏和陈方担心,并没有把事实告诉他们,只说六月想去姐姐家住上两天,然后就把茜茜和阿衡接回了家。 未秋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毕竟井麒不要脸,可井恪还是要脸的,弟弟耍流氓被女孩一砖头砸烂了脑袋,这事传出去可丢死人了,他怎么也得想办法把这事给捂死了。然而她一觉醒来,就听到外头有人扯着嗓子叫门,听声音,绝对是那个不作会死的井小爷无疑! “你想干什么?”未秋瞪着井麒问道。 井麒那辆豪华骚包的马车直接驶进了未秋家的巷子,把小巷堵的连只苍蝇都挤不过去,马车的帘子掀开,可以看到井麒躺在马车上,头上夸张的缠满了厚厚的布条,比中东男人的头巾都吓人。 “陈六月呢?叫她出来!”井麒躺在马车上,一手支着头,得意洋洋的嚷道。 他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了一件事,恨的他差点没拿砖头再往脑袋上砸一下! 受伤的人是他,凶手是陈六月!他面对陈未秋心虚个什么劲啊!他为了替六月掩饰罪行,居然硬着头皮承认那伤口是他自己走路不长眼磕的!他是谁啊?他是英俊潇洒,风流不羁,美貌与智慧并存……的京城最帅纨绔井小爷啊,传出去他走路把自己头磕破了,他还要不要混了! 他为了六月牺牲那么多,他心虚个什么劲儿?应该心虚内疚的人是陈未秋和陈六月才对! 于是,天还没亮,他就爬了起来,吓坏了伺候他的一群丫鬟,重新“包扎”了伤口后,他就直接去了陈家,然而陈方告诉他,六月在未秋这里,井麒又火速的杀到了秦家。 “你想干什么!”未秋恼了,捋起了袖子。 井麒见未秋真生气了,也不敢再作下去了,直起身子,说道:“二姐,那个谁,是她砸了我的脑袋!叫她来伺候,哦不,照顾我这个伤患!”看未秋眼神不善,他壮起胆加了一句,“难道不应该吗?” 未秋眯着眼看着他,点头道:“很是应该,那你找她去吧,慢走不送!” “等等!”井麒连忙叫住了要关门的未秋,说道:“二姐,你别不承认,陈家老伯都说了,六月她在你这里。” 230.第230章 井小爷的无赖(下) “她,不,在!”未秋一字一句的说道。 井麒嘿嘿笑了起来,笑容十分不怀好意,“二姐,撒谎可是不对的啊,谁能骗的了我啊……再说,你藏的她一时,还能藏的了一世?我今天把话给你撂这了,你要是不放她出来,我就不走了!” 未秋乐了,一手拉着看热闹的茜茜,一手拉着秦衡,笑道:“你们俩坐门口看好了,这厮要是往后退一步,就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五岁的秦衡好奇的问道:“娘,什么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未秋语重心长的说道:“说话不算话,言而无信的人就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井麒简直气急败坏了,他够厚脸皮了,没想到有人比他还厚脸皮,这叫他情何以堪? “我就不走了,你等着!”井麒气咻咻的指着未秋叫道,重新往车厢的地板上一趟,眼睛一闭,嚷嚷道:“我就不走,就不走!” 秦隽从外面给未秋买火烧回来,就看到家门被井家的马车给堵严实了,听到了井麒耍无赖的那几句话。 赶车的小厮认得秦隽,嘿嘿干笑道:“秦大人……”又赶紧回头叫井麒,“二少爷,二少爷!” 奈何马车堵严了小巷,井麒只顾着在地上打滚耍无赖,压根没听到小厮叫他。 秦隽微皱着眉头,跑了两步,轻轻巧巧的上了车头,转身踩到了马背上,借力跃起,在车厢顶部一点,利落的站到了井麒面前。 整个动作干净整齐,叫那小厮看的眼睛都直了。 井麒还在车里无赖的滚来滚去,嚷嚷道:“不走,不让六月出来,我就是不走……” 正当他滚的不亦乐乎的时候,秦隽黑着脸,伸手拎起了他的后衣领子,把他拎下了马车,语气温柔的问道:“真不走了?” 井麒立刻闭嘴了,谄媚的笑道:“不,我走……姐夫,我就是想念二姐了,来看看她,没想到你也在啊……” 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秦隽这家伙手上沾了多少血的,看见秦隽他腿肚子都打颤!可秦隽怎么回来了?他明明看到秦隽出门了啊!失算,实在是太失算了! “秦某人的夫人不劳井二公子挂心。”秦隽冷冷的说道。 未秋幸灾乐祸的看着井麒,摆手道:“还不赶快走!” 井麒恨的咬牙切齿,就这么走了实在不甘心,眼珠子一转,捂着脸哀哀切切的说道:“未秋,你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当初我们一起南下的时候,你还要扒光了我的衣服,现在秦隽回来了,你就要和我划清界限了!” 就是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他也要膈应下这对夫妻! 秦隽微微惊讶,转头看向了未秋。 未秋忍不住捂脸,她的原话是要一刀宰了井麒,然后扒光了挂树上,好威胁洛阳太守黄捷的,没想到被这小子断章取义了。 “都过去的事了,就别提了!”未秋叹道,又不怀好意的说道:“不过如果你有遗憾,我现在也可以把你扒光了挂树上!” 秦隽忍不住笑了起来,回头看向了井麒,活动着手指,点头道:“我看行!” 井麒立刻拔腿,几步跳上了马车,捂着胸口,惊恐警惕的瞪着未秋和秦隽,嘴里催促着赶车的小厮,叫道:“快走,快走!” 这对夫妻男的狠,女的毒,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可怕,他要回家找妈妈!万一真把他扒光了挂树上,他井小爷的一世英名就毁在这对犬男女的手里了! 小厮赶忙扬鞭,马车艰难的在狭窄的小巷中起步了,刚走了一步,未秋手里牵着的秦衡就冲他摆手,脆生生的笑道:“乌龟儿子,再见!” 井麒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差点没喘过气来,泪流满面的想着:秦隽他儿子是个神一样的补刀手啊……他心中立下重誓,他一定要报仇,一定! 看井麒的马车终于退出了小巷,走远了,秦隽笑着抱起了秦衡,拉着茜茜,对未秋说道:“回家吧,我买了火烧,再不吃就凉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秦隽扒光了未秋的衣服,微笑着问道:“你什么时候想扒井麒的衣服了?” 未秋用手指刮着秦隽的脸颊,笑的甜蜜蜜,“就是南下去找你的时候啊,那时候空闺寂寞嘛!” “那为什么没有扒成呢?”秦隽又问道。 未秋眨了眨眼睛,喔,今天一整天没吭声,原来搁这等着她呢!她慢吞吞的说道:“后来我一想,井麒这家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扒光了也就是一只白条鸡,没什么看头,算了。” “听起来你好像很遗憾啊!”秦隽轻笑了一句,放下了帐子。 床摇晃了很久才停下来,未秋搂着秦隽汗津津的脖子喘气,唉,这小心眼的男人啊……说好的恩爱夫妻不相疑呢?还能不能让人愉快的过日子了! 第二日中午,王婉贞带着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到了京城,先回家看望母亲后,就带着孩子来到了未秋这里。 “嫂子,我真是佩服你。”王婉贞握住了未秋的手,真心实意的说道,“那时候我们得了消息,知道表哥要去南方赈灾,几乎都急疯了,阿炳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够救下表哥,只能带着几个忠心的兄弟去南边,见机行事。大家谁都没想到,是你扛下了整个局面。” 未秋叹了口气,想起那些担惊受怕的****夜夜,就像是处在看不到希望的无间地狱之中,叫她回想都不愿意回想起来。 “我那是没办法,被逼到绝路上了。”未秋摇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走这一步险棋。” 王婉贞跟着叹了口气,身为女子,谁希望丈夫身陷险境,谁不想有个安定祥和的生活?还不是被井家那群人逼的! “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想了。”未秋笑道,“现在有皇上护着,秦隽又有声望在身,我们也不再是井家能够随意搓圆捏扁的了。” 王婉贞笑着点了点头。 未秋拍了拍王婉贞肉嘟嘟的手背,笑道:“又胖啦!我看你比上次咱们分别时,脸圆了不少呢!” 说起这个,王婉贞发愁的很,埋怨道:“怀着老三的时候怀相不好,阿炳请了有经验的婆子摸了胎,说孩子瘦小,就使劲的让我吃,结果生了后就瘦不下来了!我平日里要是少吃一点,他就不高兴,非得盯着我吃饭,真讨厌!” 语气与其说是埋怨,不如说是甜蜜的忧桑。 未秋笑着捏了捏王婉贞白嫩的脸颊,说道:“再生个老四,说不定就瘦下来了!” “再也不要生了!”王婉贞叫道,“这三个小魔头,调皮捣蛋,只差上房揭瓦了,简直要把我给气死!” 未秋笑着摆手,“孩子嘛,哪有不淘气的。” 其实王婉贞并不算胖,应该称的上“珠圆玉润”。少女时代的王婉贞整日担忧母亲身体,操心自己的未来,瘦瘦弱弱的,现在有了家庭和孩子,夫妻和睦,家庭美满,卢炳待她体贴温柔,她没什么要操心的事,心宽自然体胖,比做姑娘时丰满不少。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王婉贞迟疑的说道:“嫂子,有个事想跟你说一声……” 瞧她吞吞吐吐,一脸为难的模样,未秋觉得王婉贞要说的事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但王婉贞一向聪明懂事,应该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的,便说道:“你说。” “是这样的,我们昨天下午进的城,进城的时候碰上了我那个嫁到崔家的姨母,她想让我去看看崔梅柔,说表姐病的很厉害,想找个人跟她说说话……”王婉贞说起来都觉得不好意思,两颊发红,“我原本是拒绝了的,可晚上她又到了我家,当着我娘的面提了出来,我实在没办法,只好应下了。” 王婉贞说的一脸歉然,在她看来,去看望崔梅柔就相当于背叛了未秋似的,脸上臊红,十分的难堪。 “我当是什么事呢!”未秋笑着摆手,“你们本来就是表亲,你难得回娘家一趟,去看看她也是人之常情,不用顾念着我。” 王婉贞如释重负,笑道:“还是嫂子大度。” “可别那么说我!”未秋摇头笑道,她可真跟“大度”这个词搭不上边。 “哦,对了,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井麒,他如今受伤了,正在家养伤。”未秋笑眯眯的说道。 看未秋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王婉贞就知道井麒肯定干了什么不光彩的事,便问道:“怎么受伤的?” “大概是缺德事做多了,走路把脑袋磕破了!”未秋笑道。 王婉贞顿时无语了,半晌摇头说道:“阿麒那个性子,实在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么多年了,也没个长进,还是赶紧娶个媳妇,管束着他才行。” “他有一堆长辈宠着,谁敢管他?”未秋漫不经心的说道,反正井麒娶谁都不可能娶六月,祸害谁也不能去祸害六月。 “那倒也是。”王婉贞摇头叹气,井麒和井恪一样,媳妇若不是出身高门,可是很难在井家立足的。 未秋摆摆手,“不说他了,我们快去山东了,趁着春天天气好,咱们挑个日子,带孩子好好出去玩一天。” 231.第231章 桃林见面 “不如就明天吧!”王婉贞笑道,“正好我也不想去崔表姐那里,能往后拖就往后拖。” 未出嫁之前两人就闹翻了,现在崔梅柔过的差,她过的好,崔梅柔见了她能高兴才怪呢! “那好啊,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未秋问道,“我对京城不是很熟。” 王婉贞想了想,笑道:“不如去京郊的慈音寺,从京城西门出去,走上一个时辰就到了。慈音寺旁有一大片桃林,现在应该是赏桃花的时节。” “现在桃花应该谢了吧?”未秋不确定的问道。 “嫂子可听过一句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王婉贞笑道,“慈音寺建在山上,山脚下的桃花都谢了,可山上的桃花却开的正好呢!” 未秋连连点头,兴致勃勃的笑道:“那好,明天就去慈音寺,我先去京郊的庄子上接了六月,咱们在西门见。” 王婉贞回到家后,王夫人问她什么时候去姜国公府看望崔梅柔,王婉贞便说道:“明日还要和表嫂出游,等有时间再去吧。” “你决定就行了。”王夫人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女儿不愿意去姜家,“只是你们毕竟姐妹一场,她也对你有过照顾,如今她过的不好,你姨母又求到我这里来了,于情于理,你都该去一趟看看。” 王婉贞笑着点头,“我知道,我离京之前,一定会去的。” 第二日一早,虎头就去京郊的庄子上接了六月,又去陈家接了陈方一家,乘着马车和王婉贞在西门汇合后,直接驶往了慈音寺。 慈音寺建在山上,山有近百米高,但并不是很陡,山路也宽敞,马车可以直接驶到山寺里面。 到山上后,几个人先去了寺里的宝殿中上香。未秋想起前世的父母,便每个佛祖像面前都认真恭敬的磕了头,给了小沙弥一百两银子的香火钱。 她在这里有了丈夫和孩子,恐怕是再也回不去那个时代了,只能祈祷佛祖保佑,让她的父母有一个健康平安的晚年。 慈音寺供应斋饭,只要捐够了香火钱,不仅能吃上斋饭,还能去山寺旁边的桃花林中游玩。 未秋几个烧了香,就一起去了旁边的桃林。 今日桃林中的游客不少,晚春时节,山脚下的日头已经有了夏日里的燥热,而山中依然凉爽,时不时可见穿着鲜艳的姑娘们行走在桃林间,粉红色的桃花雨中回响着银铃般的笑声,真是美不胜收。 “怪不得那些自诩才子的男人们都爱来这里!”未秋跟谭氏咬耳朵,“真是高调展示骚包的好机会啊!” 谭氏捂着嘴笑,看向了不远处几个高声作诗的书生们,本来她还觉得人家挺有才情诗意的,经大姑子这么一说,所有的高雅之气就统统成了骚包。 桃林中大多是些爱看花的年轻姑娘,又有不少自诩风流的才子高调行事,秦隽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便留在了桃林角落,帮着众人照看行李,未秋便和几个女人带着孩子一路往桃林深处走。 今日井清蕙也和闺中密友来到了慈音寺的桃林游乐,远远的她就看到了未秋所带的一大群人,看着就嫌碍眼。 等人都走进桃林了,消失在粉蒸霞尉的桃花之中,她才撇着嘴和朋友们往这边走,看见了坐在马车边上的秦隽。 井清蕙并没见过秦隽,然而她认得秦家的马车,看秦隽二十来岁,她猜这人不是陈未秋的丈夫秦隽就是陈未秋的兄长。 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井清蕙找了个出恭的借口,让几个朋友先进桃林里玩,她则偷偷去了秦隽那里,走到了秦隽面前,趾高气昂的问道:“你是谁?” 秦隽正靠在车厢上,井清蕙只能看得到他的侧脸,春日里灿烂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光。当他转过头看向井清蕙时,剑眉星目,英俊逼人。 井清蕙心头猛的一跳,脸立刻就红了。 粉色的桃花雨中,将近而立之年的秦隽猿臂蜂腰,身材魁梧健硕,长腿悠游自在的搭在车厢上,浑身散发着一股成熟男人特有的风采。像是有种致命吸引力一般,井清蕙只看了一眼,心头如小鹿乱撞,整个人慌乱的都不像自己,手脚都没地放了。 “你这小娘子好不知羞!”虎头叫道,“冷不丁的跑来我们公子面前问我们公子是谁?有你这样的吗!” 井清蕙脸涨的通红,又羞又恼,抬头看秦隽,秦隽却依旧是那副冷冷的模样,波澜不惊的看了她一眼,便扭过了头。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姑娘说话!”井清蕙大怒,怒气中还夹杂着一种不可说的羞恼,因为秦隽无视了她。 虎头也恼了,叉腰叫道:“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看你长的人模人样的,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 “我姓井!”井清蕙大怒,虽然是回答虎头的话,却是面向秦隽说的。 秦隽终于把头扭了过去,重新看了眼井清蕙,心里便猜到了井清蕙的身份,井家未出嫁且脾气暴躁任性的姑娘就那么一个。 井清蕙见秦隽注意到她,忍不住得意的哼了一声,扬着下巴问道:“你是谁?”见秦隽眯着眼睛不回答,她又赶紧加了一句,“你是陈未秋的大哥还是陈未秋的相公?” 她倒是希望这男人是陈未秋的大哥,陈未秋哪里配得上这么出色的男人? 秦隽开口了,声音清冷,问道:“你想干什么?” “你,你先说你是谁?”井清蕙脸又红了,咬着唇说道,这男人的声音也好听,不管哪方面,好像都比她未来的夫婿要好…… “我是秦隽。”秦隽说道。 井清蕙忍不住撇了撇嘴,陈未秋那样粗俗不堪的女人居然有这么英俊的相公,真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倘若不是因为父亲认下了陈未秋,秦隽肯定看不上她! 要是秦隽再知道了陈未秋背着他给他戴绿帽子,还不立马休了她! “那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井清蕙笑道,笑容中恶意满满。 232.第232章 告密 秦隽却说道:“井三姑娘请回吧,我没兴趣知道。” 井清蕙没想到秦隽会这么回答,愣了一下,急忙说道:“你还不知道我要告诉你什么呢!” “不管你说什么,秦某都没兴趣知道。”秦隽冷淡的说道,厌恶的看了眼红着脸,时不时偷瞄他一眼的井清蕙。 井清蕙被秦隽那厌恶的眼神看的十分恼怒,就像是秦隽一巴掌拍到她的脸上,骂她不知羞耻似的,羞恼的叫道:“你不听可是要后悔的!” “后不后悔,是在下的事,和井三姑娘无关。”秦隽说道,伸手放下了车帘,隔断了井清蕙的视线。 虎头连忙说道:“井三姑娘,请回吧,一会儿我家夫人该回来了。”等夫人回来,看你赖在公子跟前不走,铁定要大耳光伺候你滴! “我怕她?”井清蕙恼了,尖叫了起来,指着青布车帘叫道:“秦隽,陈未秋给你戴绿帽子,让你当了绿头王八,你知不知道!” 秦隽拉开了帘子,目光冷的可以杀人,“再乱说话,别怪秦某不看井大人的面子!” 井清蕙被秦隽狠厉的目光盯的吓了一跳,连忙放软了语气,说道:“秦大人,我是好意提醒你,陈未秋她和姜世子不清不楚的,上次我在周倩的及笄礼上,还看到他们两个人背着人偷偷私会,拉拉扯扯,卿卿我我的,简直伤风败俗,叫人看都没脸看!” “没脸看你不还是看了,你意思是你不要脸了……”虎头嘟囔道,他压根不信井清蕙的话,自家夫人有多厌恨姜泽,他是知道的,说未秋和周密拉拉扯扯都比和姜泽拉拉扯扯更叫他相信一点。 他都不信,秦隽肯定就更不相信了。 “你给我滚边去!”井清蕙气的哇哇乱叫,指着虎头骂道:“还有没有点规矩?我和你主子说话,有你开口的份吗?” 秦隽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语含讥诮,“井三姑娘管的未免太宽,改日得了机会,一定向井大人问问,井大人堂堂正正的一个人,怎么就养出了一个长舌跋扈,造谣生事,喜欢污人清誉的女儿!” “你不相信?”井清蕙叫道,气的直跺脚,“好你个秦隽,你不就是看中了我父亲认了陈未秋当女儿吗!果真是个要钱不要脸的,连陈未秋给你戴绿帽子都能忍……啊!” 井清蕙惨烈的尖叫响彻了整个桃林,惊起了无数飞鸟,引得众人都看向了这里。 秦隽手里拿着剑,剑刃就停留在井清蕙的脖子上,井清蕙能清晰的感受到剑上传来的冰冷的杀意,她耳朵上戴着的粉珍珠耳坠被秦隽一剑削断,弹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最后掉到了地上。 她原以为那剑会继续削掉她的脖子,谁知道却堪堪停在了她的脖子处,叫她吓的魂都要飞了,面如土色,冷汗顺着脸颊淌。 秦隽冷哼了一声,收回了剑,井清蕙惊恐的翕动着嘴唇,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还不快滚!”秦隽厌恶的说道,放下了帘子,懒得再看井清蕙一眼。 托井清蕙那一声尖叫的福,井清蕙的丫鬟寻了过来,搀扶起了在地上瑟瑟打斗的井清蕙,扶起她后,丫鬟们才发现,井清蕙的裙子湿了一大块,显然是方才被吓的失禁了。 这下丢人丢大了! 丫鬟们互相看了一眼,领头的那个不情愿的脱下了外裳,披到了井清蕙的身上,勉强遮挡住了后面湿了的深色区域。 虎头看着井清蕙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走远了,觉得这井三姑娘可真是活该,又觉得她实在不禁吓,嚣张跋扈,还这么胆小,不知谁家倒霉,要聘了她当媳妇! 未秋也听到了井清蕙那声响彻云霄的尖叫,但众人都没放在心上,将桃林逛了一圈,赏完了美景,茜茜和阿衡缠着未秋给他们讲故事,未秋只得讲了一个有关桃花的故事。 “从前东海有座岛,叫桃花岛,桃花岛的主人是个高富帅,武功强的一塌糊涂,他有个女儿……” 秦隽在车里等到妻儿回来时,老远就听到了未秋的声音,“现在看完桃花,讲完故事了,谁要是不能说出一句含有桃花的诗,谁就不能吃点心!” 未秋的声音轻快悦耳,在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声中十分清晰。 “伯母,我不会念诗……”卢炳的二儿子还不到三岁,吮着手指,眨着大眼睛,巴巴的看着未秋。 秦衡在一旁大声说道:“那你可以去问别人啊,这桃林里这么多会读书会作诗的大哥哥大姐姐,你去问他们就行了!” “对啊!”未秋笑眯眯的摸了摸卢二郎粉嫩的小胖脸,说道:“不拘是谁,二郎去请教他们,学会了诗后回来背给我们听,好不好?” 卢二郎连忙点头,“好!” 秦衡想了想,拉着卢二郎说道:“你最好找大姐姐问,跟她说:漂亮姐姐,你教我一句带有桃花的诗吧?就行了,人家一准教你。” “哟,懂的还挺多啊!”未秋笑着拧了下儿子的脸蛋。 秦隽微微一笑,未秋教孩子的方法和别人都不一样,在这个自小就要讲究矜持,气度,涵养的年代里,她从来不要求茜茜和阿衡这样做。有一次,他和她说起孩子的教育问题,她还不屑的说了句,“装X遭雷劈!莫非你想让阿衡长成井恪那样?” 实际上,他也是很认同未秋的做法的,孩子们性格都很开朗活泼,茜茜在这群孩子中年纪最大,稳重懂事,是当之无愧的孩子头领,孩子们都服她这个大姐姐,而秦衡虽然只有五岁,在家顽皮淘气,但只要一出来,就是一个走到哪里都吃的开的小大人。 有时候,他看着她和孩子们玩闹在一起,心中一片柔软,还会有种羡慕的感觉,他羡慕他的孩子有一个这么好的母亲,给了他们最好的童年。 他的童年充满了尖刻的叫骂和不公平的对待,他在父亲和大哥面前自卑的不能自已,便是他到了今日,成了稳重的秦太守,他也能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性格中的缺陷,这是童年的经历造成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有一个阴暗的童年,要花比常人更多的精力,付出更多的代价,来克服这些缺陷。 正当他想的出神的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朝他这边走来,轻手轻脚的,他拉开帘子,就看到了未秋站在他跟前,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你听见啦?”未秋泄气的放下了要作怪的手,“本来还想吓你一跳来着!” 桃林里到处都是游客,人多眼杂,秦隽不好做出什么亲热的动作,只在袖子的掩盖下,握住了未秋的手,轻轻挠了下未秋的掌心,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孩子们都累了。”未秋瞪了他一眼,微红了脸,缩回了手。 秦隽看着未秋白里透红的脸,莹润漂亮,暗自得意,这都是他滋润有功啊! 不一会儿,孩子们都叽叽喳喳的跑了回来,围着未秋吵着要给未秋念诗,未秋给孩子们排了队,年纪小的先念,年纪大的后念。 念完了诗,未秋把点心纸包给了茜茜,让她这个大姐姐给弟弟妹妹们发点心。 “一个人等在这里无聊?”趁着这个空隙,未秋笑着问秦隽。 秦隽摇了摇头,想了想,瞒下了井清蕙来“告密”的事,恩爱夫妻不相疑,他要说了,那岂不是对未秋的不信任?不管是井清蕙造谣,还是未秋真的和姜泽见面了,他都不信未秋会背叛他和孩子们。 他的妻子不是那样的人。 一行人在山寺吃过斋饭,就回去了。 未秋一家到家时,就看到了井麒的马车又停在了自家门口。 “乌龟儿子又来了!”秦衡指着井麒叫道。 井麒看五岁的小屁孩秦衡恨的牙痒痒,强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微笑道:“看这孩子说的,我是你二舅舅!” 未秋让茜茜和秦衡先进屋,她则眼神不善的盯着井麒,问道:“又来干什么?” 井麒连忙说道:“六月呢?你让她出来……” “我看你是真想被扒光了挂树上!”未秋捋着袖子,没好气的对井麒骂道。 井麒慌忙摆手,“二姐,你别误会,我来就是想见见六月,跟她说说话,别的什么都不干。” “不见!”未秋摇头,幸好她提前把六月送到庄子上去了,否则不是叫这小流氓给堵住了! “二姐,算我求你了还不行?”井麒哀叫道,他井小爷这辈子只有别人求他的,哪有他求别人的份啊! 未秋微笑着摇了摇手指,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 井麒叹了口气,脸色是少见的正经,对未秋和秦隽说道:“二姐,姐夫,我想好了,我回去就跟我爹娘还有祖父祖母说,我要娶六月,我会让他们愿意的!” 未秋仍旧摇头,看着一脸认真的井麒,叹了口气,说道:“井麒,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重点不是你们家人同不同意你娶六月,而是六月愿不愿意嫁你,这才是所有问题的根结。你回去吧,你这样的人,六月是不会喜欢的。” 233.第233章 长兄训弟 听了未秋这话,井麒整个心都是哇凉哇凉的,他想大哥说的果真没错,陈未秋是不会把六月嫁给她的。虽说陈未秋只是六月的大姐,可六月向来听她的话,陈未秋开口,比六月亲娘开口都管用。陈未秋这里堵死了他的念头,那他岂不是彻底没戏了? “我怎么了?”井麒问到,心里冰凉,眼神茫然,“我有哪里不好吗?” 他是谁啊?他是京城第一帅,顶级官二代,要模样有模样,要家世有家世,想嫁他的京城闺秀要挤破井家的大门,好不好! 未秋差点没被噎住,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么自恋的,最重要的是,井小爷是用生命在自恋啊!人家是真的觉得自己好的不得了! “你挺好的,只不过呢,你的好和六月想要的好是不一样的。简单的来说,六月想嫁的相公不是你这样的。”未秋说道。 井麒虽然二,但他不傻,南下的那些相处时光,让他觉得六月对他也是有心意的,只是六月是个外表泼辣,内心羞涩婉转的姑娘,不好意思表现的太明显罢了。所以六月小美人有时候对他热情,有时候对他冷冰冰的。 虽然绝大部分时候的态度都是冷冰冰的…… 但这都不是事儿啊!女人心海底针,要是六月不喜欢他,为什么六月不打别人,专打他啊?谁能抵挡的了他井小爷的魅力? “你肯定是因为怕六月嫁到我们家受委屈,才不许六月见我的吧?”井麒认真的问道。 未秋抽了抽嘴角,同样认真的说道:“不是我不许六月见你,是六月不愿意见你,明白?” 井麒哼了一声,“我知道你恨我们家的人,可那都是上一辈的事了,我可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还帮着你把粮食运到了南边救了秦隽,还有,买粮食的钱可是我们家出的!” 未秋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那我谢谢你全家哦!” “呃,不用谢……”井麒下意识的接了一句,随后像是得了灵感,兴奋的叫道:“谢就不用了,不过这么大的恩情你总不能嘴皮子上谢一句就完事了,你把六月嫁给我就行了……” 没等井麒说完,未秋就板着脸揪起了他的耳朵,“井小爷,在你眼里,六月就是我用来报恩的工具?你就不把她当个人看?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人!” “是我说错话了!”井麒被揪的哇哇乱叫,“二姐,你轻点,我头疼!” 未秋没好气的放开了他,嫌恶的拍了拍手,摆手道:“赶紧回家养伤去吧!虽说是你动手动脚在先不对,可你没把六月供出来,我代六月谢谢你!” 井麒拉着未秋的袖子不放手,这回他是真不高兴了,语气也不复之前的嬉皮笑脸,皱眉说道:“我是真心想娶六月的,你不要总是拦着我,我告诉你……” 未秋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了他的身后,笑道:“井恪,你来了!”又对井麒说道:“你哥来了!” “骗谁啊!”井麒哈哈笑了起来,“你当我是傻子啊?都是骗过我一次的招了,我怎么可能还会上当!我告诉你,我今儿是真不走了,我就睡在马车里,堵在你家门口,我就……” 没等他就完,耳朵就被人从后门揪住了,井恪语气十分的严厉,“你就怎么样?” 井麒咽了咽口水,回头瞧见了大哥的脸冷的能结冰了,扯出了个笑脸,嘿嘿笑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就准备把井家的脸面都丢光丢尽了,是不是?”井恪沉着脸训斥道。 井麒争辩道:“我来找二姐玩,怎么就成给井家丢脸了……我是有正事,你别管我了行不行?” “赶紧滚回车上去!”井恪愠声道,“若是你不回家去,我就请了父亲和母亲过来!” 井麒气恼的跺了下脚,怏怏不快的转身往马车走去,临走前,还挤眉弄眼的冲未秋无声说了句话——我还会再来的! 未秋忍不住扶额,今生碰到这小子,是她前世造孽哟! “给二妹妹添麻烦了!”井恪叹了口气,“阿麒还是小孩子心性,他没什么恶意,你别生他的气。” 未秋笑着摇了摇头,井麒若是真有什么坏心思,就不会一趟趟来她家堵人了,他是井丞相最疼爱的小孙子,想干什么,不多的是人帮他把坏事做了?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井麒真是那种无法无天的恶少,她也不会和井麒处的这么自然,加上有井麒南下帮忙一事,未秋对他,总是多了几分容忍的。 “你能来管他最好,这件事我看就到此为止吧,女孩家名声重要,我看还是别让更多的人知道了。”未秋斟酌着说道。 她怕井麒不知轻重,回去井赫夫妇跟前,没头没脑的嚷嚷他要娶陈六月,再惹恼了井赫夫妇。虽说她不怕井家人,但有了麻烦总归糟心,只要在他们去山东之前平平顺顺的,就行了。 井恪点点头,说道:“你放心,阿麒年纪小,事情看不开,我做哥哥的提点就行了,不必劳烦家里的长辈。” 未秋笑了笑,没有接腔。 井恪却没有走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婉贞是不是回京了?” 大概是为了避嫌,也或许是还记恨着当年他轻薄她的事,王婉贞这次回来,并没有去井家拜会亲戚。 未秋微笑着看着他,说道:“井恪,你知道阿麒年纪小,事情看不开,那你呢?你还没看开吗?” 要是井恪这死人脸对王婉贞没别的想法,她陈字倒着写!当初王夫人对王婉贞的人生规划,可是要给井恪当小老婆的!而且两人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王婉贞又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井恪肯定多少有点动心的。 井恪冷峻的脸猛的一红,随后甩了下头,平静的说道:“是我失礼了。” 未秋看着井恪上了马车,离开了巷子,她觉得还是井恪这样的性子好,冷静清醒,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234.第234章 看望 从慈音寺出游回来后,王婉贞在家又歇息了两天,才准备了些礼物去了姜国公府。 她当然是极不想去的,本来就看不上崔梅柔的为人,加上分别这么多年,早就生疏了,见面也没什么话好说的。因为不打算在姜国公府用饭,她特意挑了午后过去的。 姜夫人先领她去见过了姜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后就让丫鬟领着她去了崔梅柔那里。 “之前可没看出来,这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姜老太太对姜夫人叹道,女人过的好不好,看面相看身段就能看的出来,王婉贞脸上的笑容,肯定是夫君疼爱,无忧无虑的日子才能养出来的。 姜夫人颇有些不以为然,那个卢郎君不过是个芝麻官,能娶到婉贞这样的姑娘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当然把她供起来。女人这辈子,没嫁人之前比的是父亲,嫁了人之后比夫君,等儿子大了就比儿子。 王婉贞父亲早逝,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而相公卢炳在辽东那鸟不生蛋的地方当个小官,姜夫人很是看不上眼,看王婉贞的目光就像是看一个城里找不到好婆家,被迫嫁到乡下的可怜姑娘,虽然婆家看重她,但毕竟……下嫁了不是! “那是她的造化!”姜夫人心里不屑,嘴上还是附和了婆婆的话。 王婉贞很快在丫鬟的带领下到了崔梅柔的院子,老远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进了院子,就瞧见一个丫鬟在花树根部倒药渣,还有一个丫鬟掀帘子出来,手里的木盘上搁着一个空碗。 “卢太太过来看望夫人了。”领王婉贞过来的小丫鬟跟端碗的丫鬟说道。 那丫鬟连忙将手里的托盘递给了门口的婆子,笑着掀开了帘子,对王婉贞说道:“卢太太来的巧,少夫人刚吃过药,精神头正好呢!” 王婉贞笑着点点头,走进屋里后,一股夹杂着异味的闷热气息扑面而来,她眉头不禁皱了皱,都四月的天了,行走在太阳地下还有些燥热,没想到崔梅柔的屋里还燃着火盆。 屋里摆设看起来还不错,姜家人倒没在日常用度上亏待了崔梅柔。王婉贞想着,目光就移到了床上。 红色的蜀锦帐子上绣着百子闹春,大红洒金的被面是上好的绸缎,锦绣包围中的妇人瘦成了一把骨头。 人一瘦,眼睛就显得特别大。 王婉贞看到脸颊瘦削的崔梅柔瞪着她时,吓了一跳,没想到不过几年未见,那个举手投足被她视为贵女典范的崔梅柔成了这么一副鬼样子! 王婉贞在看崔梅柔的时候,崔梅柔也在看着她。几年不见,当初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小表妹成了一个圆润丰满的妇人,白净的脸,弯弯的眉眼,不是特别漂亮,可就有一种温婉可爱的韵味,头上的首饰算不上多贵重,她手上那对翡翠镯子倒是罕见,一汪绿水似的,通透的很。 看来王婉贞嫁给那个莽夫后日子过的不错……崔梅柔想着,涌上心头的不知是酸涩还是不屑。 “表姐……”王婉贞笑道,“我来看你了。” 崔梅柔赶忙起身,抓住了王婉贞的手,让她坐到了床边,急切的笑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她常年不能出门,昔日的好友早就断绝了往来,母亲和崔梅芳又不能时常来看她,她日子过的很是苦闷,如今有王婉贞来看她,她兴奋极了。 王婉贞低头看了眼崔梅柔抓着她的手,五指嶙峋,枯瘦的吓人。 两人几年未见,生活早就没了交集,一时间相对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崔梅柔先说道:“咱们好几年没见了!你这些年都在辽东?” “是啊。”王婉贞笑道,“阿炳他有公事在身,忙的很,这次我回来,他都没空跟我一起。” 崔梅柔撇了撇嘴,“也不是多大的官吧,哪就那么忙了?是他不愿意陪你吧?” 王婉贞顿时一阵气短,卢炳的官虽然不大,可辽东大大小小的官员哪个不看他的脸色行事?秦隽走后,新来的太守毫无威信,一直都是卢炳和吴忠几个人主持着辽东的局面。 看崔梅柔一副毫无说错了话的感觉,王婉贞也不好和她计较什么,这些年崔梅柔被关成了个废人,早不是当年那个长袖善舞的崔家大姑娘了。 崔梅柔又问道:“你娘呢?怎么没一起过来?” 王婉贞说道:“在家照看孩子呢,一时间抽不出空来。” “孩子?”崔梅柔尖声叫了起来,随后看到王婉贞惊讶厌恶的眼神,又讪讪然笑了,说道:“哦,也是,你都嫁人这么多年了……孩子多大了?” “老大四岁了,老二快三岁了,老三是个姑娘,才一岁。”王婉贞笑道,说到孩子,话才多了些。 崔梅柔难掩眼神中的嫉妒和愤恨,她比王婉贞成亲早一年多,可王婉贞都有三个孩子了,她年近三十,还是个姑娘,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别人都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每天围绕着丈夫和孩子转,只有她被名义上的丈夫软禁着,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 看王婉贞说起孩子时甜蜜的表情,她恼恨的咬牙,手在被子里将床单攥成了一团,才竭力忍住了要爆发的怨气。 凭什么连王婉贞都得到了幸福,她一个天之骄女却落到了这么一个田地?亲哥哥遭人算计,赔光了崔家的家业,失去了崔家家主的位置,妹妹嫁人后的日子过的也不好,偶尔来看看她,也是抱怨诉苦,前两天她来看望自己,言语间居然有埋怨她当初处心积虑嫁入国公府的意思,话里话外都在说当年要是换她嫁入国公府,断不会像现在这样…… 呸,也不照照镜子看看,姜泽能看得上她? 都是因为那个贱妇! 崔梅柔恨恨的想到,倘若没有那个贱妇作梗,她现在是风风光光的世子夫人,早就儿女绕膝,和姜泽恩爱相敬,大哥也不会被人算计,梅芳能嫁个更好的人家。 “她怎么样了?”崔梅柔突然问道,“过的好不好?” 王婉贞惊讶了一下,随即便猜到了崔梅柔问的是谁,却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模样,问道:“表姐问的是谁?” “别装了!”崔梅柔不屑的说道,“你能不知道我问的是谁?” 王婉贞早就厌恶了崔梅柔的尖酸刻薄,之前不过是看在她是个病人的份上,不和她多计较,便不怎么客气的说道:“如果你问的是我表嫂,那我可以告诉你,她过的很好,女儿茜茜长的漂亮乖巧,儿子阿衡聪明懂事,秦大人把她捧在手心里,一丝委屈都不舍得让她受!” 崔梅柔听的一阵气血翻腾,好半天才咽下了要涌上来的那口血气,咬牙讥讽的笑道:“那是当然了,她现在可是井大人的爱女,井大人为了她,连井家的老本都拿出来了,姓秦的上哪找这么有钱的老丈人去!” “表姐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王婉贞皱眉说道,“表嫂对表哥的确有情有义,叫人钦佩,可这也是表哥对表嫂好在前,倘若表哥对表嫂不好,表嫂也不会倾尽一切力量来救他。其实说谁对谁好也没什么意思,夫妻之间,不就讲究个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么!” 崔梅柔觉得心好像被针扎了一般难受,说什么夫妻之间,她和姜泽算什么夫妻! “呵,我就知道,你是看不起我如今这般的,如今有了高枝可攀,你就可着劲的作践我呢!”崔梅柔眼泪顺着消瘦的脸颊往下淌,怨憎和嫉妒之火轮流折磨着她,几乎要把她的理智都给烧没了。 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像是没几天活头了,王婉贞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良久,才问道:“表姐,你后悔吗?” “后悔?”崔梅柔看着王婉贞,抬高了声音,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一般,“我为什么后悔?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再怎么落魄,我也是世子夫人,死了进姜家的祠堂和墓地,是堂堂正正的姜家夫人!” 王婉贞烦躁的打断了崔梅柔的话,“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可曾后悔过当年害了陈未秋!” 崔梅柔恼羞成怒,脸上浮现出了不正常的嫣红,指着王婉贞骂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才是和你有血亲的表姐,陈未秋不过是个外人,你就帮着她作践我?你男人是因为陈未秋的男人才做上官的吧?不就是因为有这点好处么!要不是她男人还算有点本事,能提携你男人,你能向着她说话?巴结她巴结的倒是挺来劲!装的一副多正义多高洁的模样,要脸不要脸啊!” 王婉贞实在忍无可忍,忽的站了起来,握紧了拳头说道:“不要脸的人看谁都是不要脸的!坏事做多了,报应来了都还不自知!” “小娼妇还敢胡说!信不信我随便找个人,就能把你男人的官职给抹了!”崔梅柔拍着床大骂,气的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表姐果然病的厉害,还是安心养病吧,我就不打扰了!”王婉贞转身走了。 对于崔梅柔这样自私的人来说,根本没有道理可讲,现在的她就是一个怨妇,活在对他人的埋怨和仇恨当中,看着昔日的仇敌儿女双全,幸福美满,这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了。 235.第235章 朝堂斗殴 四月底,秦隽任聊州太守,并统领山东的诏书下来了。未秋一家得在五月底之前赶到聊州,好在之前一直都在准备行装,又有祝氏和六月帮忙,未秋也没有感到手忙脚乱。 诏书下来后,作为一方准节度使的秦隽离京前每日都要去早朝上朝。这天未秋带着孩子们买了些路上吃的用的,看时间还早,便让虎头带着他们去宫门口,等秦隽下朝。 然而今天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早过了下朝的时间,也不见宫门开启,一家人等的都有些心焦。 茜茜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握住未秋的手,轻声问道:“娘,宫里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了?” 未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再等等吧,不会有事的。”又小声说道:“便是真出了什么事,宫里是皇帝的地盘,皇上不会让你爹吃亏的。” 虎头在车头问道:“夫人,可要我去打探打探消息?” 未秋有些拿不定主意,想问问虎头找谁打探消息,关闭许久的高大的朱色宫门终于开启了,成群结队的官员鱼贯而出。 五岁的秦衡好奇的看着一堆堆出来的官员们,仰头问未秋,“娘,他们打架了吗?” 未秋也是一脸的目瞪口呆,这些平日里最是讲究风度仪表的朝臣们一个个鼻青脸肿的,气势汹汹,官袍又脏又皱,帽子歪了,腰带散了……还有个白胡子老头更可笑,鼻子上挂了两管干涸掉的鼻血…… 秦隽是最后一批出来的,看到自家的马车后,立刻朝这边走了过来,未秋连忙拉着他,上下看了一遍。 秦衡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秦隽,笑道:“娘不用担心,爹爹很厉害的,那些人肯定打不过爹爹!” 秦隽微笑着摸了摸秦衡的头,干净利索的跃上了马车,放下了车帘。 等车离开了宫门,驶入了街道,未秋才问道:“怎么回事?皇上打朝臣了?” 秦隽摇了摇头,苦笑道:“皇上最重名声,他不会做这样的事的。”迎着妻儿好奇的视线,他说道:“是朝臣们自己打起来的,因为给先帝修陵的事,早朝上皇上让大家说一下看法,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不知道混乱中谁先动的手,也有人趁机下重手,想把事情闹大了……总之,到最后,皇上叫了御前侍卫们进来,把这些朝臣给分开了。要不然,不知道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未秋就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个挂着两管鼻血的老头,走路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好似自己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打了胜仗的大英雄…… “其实这是常有的事。”秦隽解释道,“大部分时间皇上都不管,由得那群人斗来斗去,但今天事态有点过了,若是皇上再不管,真让那群老臣出了什么好歹,麻烦就大了。” “呃……”今天的见识算是颠覆了未秋的认知,她一直以为这些京官们都该像井昭一样风度翩翩,儒雅平和的,再不济也该像秦笙一样,是个斯文败类,谁想到这群被外人看来学富五车的人物,居然会像市井之徒一样捋起袖子打架! “那有人打你没?”未秋问道。 秦隽摇了摇头,“我看事态不对,就躲到角落里了。你当那些老油条是蠢的?他们只捡看起来体弱的打,像我和周刃,就没人敢过来。” 当时姜泽也在朝上,也没人不长眼的去找姜泽的麻烦,本来秦隽找了个角落躲着看热闹,没想到姜泽也过来了,结果两人一对眼,姜泽立刻扭头走了。 走的正好!当老子愿意看见你?!秦隽颇为不忿,在心中将姜泽过了七七四十九道酷刑,却没在脸上表现出来半分。 “先帝都驾崩小半年了,怎么现在提修陵的事了?”未秋问道。 一般帝王都会在活着的时候,早早的就开始给自己修陵,从选址,准备建材,到征调民夫,件件都是麻烦事,若是百姓们倒霉,摊上了个穷奢极欲的昏庸皇帝,给皇帝修个陵都能把百姓扒掉一层皮。 很不幸,先帝就是那穷奢极欲的昏君的个中翘楚。 但幸运的是,先帝生前忙着修仙,直到吃多了丹药猝死,未秋还没听说过修陵的事。她还以为现在的皇帝随便找了个地方把自己爹埋了,反正皇帝也不待见他爹。 “是井丞相挑的头。”秦隽皱眉道,“皇上最重孝名,他之前昭告天下,要为先帝守丧三年,不纳宫妃,食素,削减用度,井丞相他们就是抓住了这点,说先帝当年的陵寝已经规划好了,还未开建,皇上既然孝顺,怎么能让先帝草草下葬,应该按当初的规划,把先帝的陵寝建好,再将棺木移过去。” 一直默默听两人说话的秦衡突然叫道:“劳民伤财!” 秦隽笑着把秦衡抱到了怀里,点头叹道:“确实劳民伤财,先帝喜爱奢华,按照当初的规划修帝陵,三个国库都不够用的,更何况,现在国库空虚。” “那井老贼到底想干什么?”未秋惊讶的问道,“他能不知道这事劳民伤财吗?国家要是乱了,他能得什么好处?” 秦隽冷笑了起来,“早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井丞相和皇上就已经积怨深重了,井丞相习惯了先帝不理朝政,他大权在握的时候了。现在井丞相老了,而皇上还年富力强,想要把权力收回来,他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只有这个朝廷,这个国家乱了,井丞相才能趁乱得好处。他在朝堂中多年积累下来的威望甚重,几大世家也不满皇上重用寒门子弟,和他遥相呼应,实在是……” 未秋听了后,叹了口气,握住了秦隽的手,说道:“这世道已经够乱了,但愿这个帝陵修建不成吧!” 这些弯弯绕绕的朝堂斗争离她太远,不是她和秦隽能够左右的,可任由这些坑爹的决策实施了,将来百姓受苦,他们也要承受这些苦难带来的恶果。 秦隽看着眼巴巴的看着他的娇妻幼子,笑道:“不必担心,定然是修不成的。” 236.第236章 聊州秦氏 四月二十八这天,井小爷依旧雷打不动的去了秦家,看铁将军把门,他也不稀奇,马车把巷子堵的严严实实,他坐在车厢里的羊毛毯上,苦大仇深的盯着门上的那把铁锁。 秦家邻居大妈开门后就发现自己寸步难行,她早对井小爷这种“占道”行为见怪不怪了,叉腰对井麒叫道:“人家都走了,你还来干啥?” “走就走了,我不信她不回来了!”井麒老神在在的叫道。 看他还没领会到自己的意思,邻居大妈又说道:“真走了,听说是去山东了,没个几年回不来!” 井麒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叫道:“不可能啊!她明明跟我说是月底三十那天才走的,这,这还有两天时间呢!” “我骗你干什么!”大妈不高兴的叫道,“你赶紧让让,我还得出去打酱油呢!” 井麒看了眼天色,太阳已经快升到天空正当中了,若是他们一早出门,快马加鞭,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潼关,追也来不及了。 就是他去追,追上了,然后要对六月说些什么呢?六月肯跟他回来? 井麒咬着牙,用力的在车厢上捶了一拳,眼圈忍不住红了。不用他预感,他也知道,六月已经十九岁了,这次她一走,是绝不可能有嫁给他的机会了。 他自出生以来,日子过的顺风顺水,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捧着他,生平头一次,他在这里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小厮劝他道:“二少爷,咱们走吧!” 要是让二太太知道他又带着井二少爷来这里了,二太太还不扒了他的皮! 好半晌,车厢里才传来了井麒闷闷的声音,说道:“你说,她怎么就不愿意见我呢?” “这个……”小厮咽了口吐沫,说道,“肯定是陈姑娘有自知之明,知道她配不上二少爷您!” “才不是呢!”井麒笑了笑,落寞的躺在了车厢地板上,“是人家看不上我,不喜欢我……” 小厮听的心里发颤,说道:“少爷,可别这么说,全天下有谁敢看不上您的,假如您想尚公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算啦!别说了!”井麒挥手道,“走吧,天天来堵人家的门,人家早就不耐烦我了!” 今天一早,秦隽一家带着六月踏上了东去的旅程,跟他们一起出发的,还有皇上赐下来的一百个禁卫军,个个膀大腰圆,据说都是功夫好手。 “怎么派给咱们那么多人啊?”未秋悄悄问道。 秦隽说道:“皇上忌惮着井丞相,派给我们这么多人,一是为了当众施恩,显示皇恩浩荡,二是防着他半路朝我们下手。” 未秋听了吓了一跳,这也不是不可能,井丞相可恨死他们夫妻两个了,连忙问道:“真会朝我们下手?不如,不如我们分开走好了,不和孩子一起走?” “不必担心。”秦隽握住了未秋的手,“这个时候若是我们出了什么事,不是他做的,天下人也会认为是他做的,他不会这么蠢的,便是要报复我们,也不必急于这一时。而且,我们还有皇上给的一百个侍卫,这么大的阵势下来,谁敢不长眼来招惹我们?” 未秋叹了口气,把头靠在了秦隽肩膀上,嘟囔道:“井清萱还有井恪他们对我挺客气的,我有时候觉得,我们和井家人也可以和睦相处的,但更多的时候,我觉得,其实我们还是仇人,不知道哪天就翻脸了。” 秦隽亲了亲她的手背,柔声说道:“别想那么多了,倘若他们肯对我们友善,我们也投桃报李,但倘若他们有作恶之心,我们也不是任他们欺负的!” 到了渭南,已经是中午时分了,众人停下来找饭馆吃饭,六月大大松了口气,嘟囔道:“以后可算没人来纠缠我了!” 未秋闻言笑了起来,她可真是佩服井麒的毅力,不管刮风下雨,天天都要来一趟,就想见六月一面。 没准是真爱啊!未秋心中默默感叹,当井小爷的真爱容易,当井小爷一辈子的真爱就难了,去年腊月,他们南下的时候,井小爷的真爱还是花魁颜如玉呢! 倘若井恪尚未娶妻,同样喜欢六月,那她宁愿把六月嫁给井恪都不愿意把六月嫁给井麒,井恪虽然喜欢装X,走高冷风,但人家好歹有责任感,从来没有过拈花惹草的风流事。即便过个十年八年,他不喜欢六月了,也绝对会给六月足够的体面和尊重。 井麒是做不到这点的。 下午,秦隽跟未秋细细讲了聊州秦氏的事。 “我们这一系并不是秦氏的嫡枝,但和嫡枝离的也不算远,我高祖父和现在的秦家当家族长的祖父是亲兄弟。但从高祖父那辈起,就分家另过,重新排行序齿。平日里若无分家之类的大事,和嫡枝是基本没什么走动的。”秦隽说道,“家中当家的是祖父和祖母,我父亲有兄弟六人,除了他和二伯,四伯已经不在人世外,其余兄弟三人皆在。京城里秦誉的父亲是我三堂伯,秦誉的祖父和我祖父是兄弟,我祖父排行第四……” 未秋听秦隽说的有点蚊香眼,半天才搞明白这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古代人喜欢聚族而居,累世大族的庞大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而且据说,秦氏算不得聊州的豪强巨族。 这样的秦氏已经够复杂的了,那些真正的世家该是多么的叫人望而生畏啊! “不过你不用担心。”秦隽握着未秋的手说道,“我母亲卢氏是个和善之人,吃斋念佛,不爱理事,剩下的我祖父那些人……”秦隽眼里闪过一丝厌恶,继续说道:“当成一般亲戚来往就可,倘若他们行事过分,你大可不必理会,或者跟我说,让我来处理。” 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秦隽年轻的时候和祖父他们关系相当的微妙。 未秋也能理解,秦隽是十岁才过继过去的,已经算是半大人了,当然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亲人。从血缘上说,秦隽又不是秦筑的亲儿子,只是隔房的堂侄,祖父和祖母要是个小心眼的,当然和秦隽不亲。 “你放心。”未秋笑道,反手握住了秦隽的手,“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不敢欺负我的。” 秦隽是聊州太守,统领山东,是当地的父母官,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至少不敢在明面上太过为难她。 秦隽看着乐观的未秋,欲言又止,最后说道:“不管如何,你不用为了顾忌我而让自己受委屈,若是遇到了为难的事,就只管跟我说。” “一定的!”未秋亲亲热热的说道,吧唧在秦隽下颌骨上亲了一口。虽然她嘴上答应的挺畅快,但看秦隽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未秋心里有点没底。 话说回来,倘若当年秦隽在聊州过的很好,祖父祖母疼爱,伯父伯母慈祥,是个深受宠爱的娇宝蛋儿,他干嘛巴巴的跑回京城去,去投奔那个把他抛弃掉的亲爹? 肯定是在聊州过的连京城都不如嘛! 有了对比才知道差距,两边比较,居然是无耻阴险的秦笙对他好一些,人生还能更悲催一点吗? 那聊州的亲戚到底对他该有多差啊……不知道他们知道有朝一日,秦隽成了聊州的父母官,该是个什么心情。 路上无事的时候,秦隽就把茜茜和秦衡叫到他和未秋的马车里,拿了书教两个孩子认字。 未秋忍不住说道:“茜茜不是认过字了吗?” 在盛州的时候,秦隽就给茜茜请了两个夫子,一个男夫子教茜茜认字读书,一个女夫子教茜茜打拳练剑。 茜茜喜欢读史书,喜欢练剑,但对琴棋书画不感兴趣,未秋没强求过她学什么,反正女子琴棋书画学的再好,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大凡有些才气的女子,性格多少都带点清高孤傲,难以合群。 秦隽便把书递给了未秋。 未秋一看就花了眼,这乱七八糟的鬼画符是个什么玩意!等等,这字体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是梅花篆。”秦隽笑道,“茜茜学不学不要紧,阿衡却是要学的。” 未秋想起来了,每经过一座城,城门上的字就是这梅花篆。在来古代之前,未秋觉得自己好歹算个高学历的人,不说学富五车了,也能傲视一大部分人,可到了古代之后才知道,自己会的那点真算不得什么。 就说这古代的读书人,光是字体,至少得会个三四种,还要学易经,学下棋,要是谁讲不出几个五行八卦,下不出几招妙棋,诌不出几句天象,那简直跟后世没上过大学一样,得不到国家承认学历,出门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读过书。 “真不容易啊!”未秋感叹道,也无怪乎普通人家难出一个读书人了,供养一个读书人的成本实在是太大了,而即便是出了读书人,没有门路,没人举荐,也难以做官,做不了官,就收不回当初投资读书的成本。 就这样,在一百侍卫的护送下,秦隽一家子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浩浩荡荡,平平安安的到达了聊州城。 237.第237章 到达聊州 历史悠久的聊州算的上是个繁华的城市,比未秋他们刚去盛州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从秦隽十八岁离开聊州到现在,都快十年了。 进城之前,秦隽就吩咐虎头,“先去府衙报到,等明日再去拜会亲戚。” 虎头应了一声,给守门的士兵看了文书,带着众人十分拉风的进了城,熟门熟路的往府衙赶去。 进城后,秦隽就撩开了帘子,兴致勃勃的跟未秋指点着,这里是个什么铺子,那里有个什么名胜…… 十年的时光让秦隽由一个涉世未深的青涩少年长成了一个稳重内敛的青年,而这十年间,聊州城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时光像是停留在了秦隽当年离开聊州的时候。 众人到达府衙的时候,衙门的大小官员三十来号人已经得了消息,集体出动,站在府衙门口恭敬的迎接新来的太守大人。 这次秦隽没有搞什么微服私访了,他直接带着老婆孩子和小姨子入住了太守府。 太守府有四个院子,其中环境最好的是南院,在问过秦隽之后,未秋便把南院空了出来,预备留给卢氏住,而她和秦隽带着孩子住在了西院,六月住东院,剩下一个北院空着,以备不时之需。 “母亲是个安静的人。”秦隽是这么说的,“她不一定愿意来麻烦我们,但我们还是要请她来的。” 他是卢氏唯一的儿子,以前不在聊州就不说了,现在他回来了,没有道理让卢氏一个人独居。 未秋点点头,她和秦隽成亲六年了,还是头一次面对婆婆,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也不是那么的忐忑,毕竟孩子都有两个了,她对秦隽又十分了解。 看卢炳的性子,就知道卢氏应该不是难相处的人,而且听秦隽的意思,她这个婆母很是和善。 未秋领着孩子和六月在后院收拾东西,召集了原先在太守府伺候的下人,一个姓吴的老头和他婆娘是负责扫地的,吴老头负责外院,吴婆子负责内院,还有一个叫赵二郎的中年汉子和他婆娘,平日里在厨房帮忙打下手。 这两户人家都是本地人,有根可查,上任太守买了来,离任的时候没有带着一起走,发了卖身契留了下来。 倘若下任太守愿意用他们,就继续用着,若是不愿意,那就撵他们走人。 未秋看吴老头夫妻年纪不小了,赵二郎夫妇还有三个孩子要养,便点头让他们留了下来,重新签了卖身契。 吴老头夫妇和赵二郎夫妇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欢欢喜喜的给未秋磕了头,认了主。虽然太守府任职工钱可能不是顶好,但工作体面,说出去是给太守当差的,走到哪都有面子,亲戚都能挺胸抬头做人了。 吴婆子和赵二郎媳妇殷勤的帮忙收拾东西,不敢动小件,只捡大件的重东西搬,很有几分眼色。 而秦隽在外面和众位下属见面,待将人认了一圈后,直接问主簿要近十年的案件卷宗。 主簿姓刘,四十来岁,面容白净,十分和善,闻言愣了愣,慢腾腾的回去,带着两个衙役,搬来了两摞一尺厚的卷宗,恭敬的说道:“大人,都在这里了。” 秦隽随手捡了一年的卷宗,很快翻完了,又抽了一卷,看完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主簿,“都在这里了?” 主簿脸上直冒汗,点头道:“都在这里了。” “哦?”秦隽看着他,慢慢说道:“十年前,团练使樊立有个儿子叫樊波,那小子仗着跟樊立学了几手拳脚功夫,打架生事,欺男霸女,怎么这卷宗上一件他犯的事都没有?还有王家二房王魁喜好女色,最爱干强占良家妇女的勾当,怎么也没有他?莫非……本官离开聊州这几年,这些人都改邪归正了?” 主簿顿时脑子一懵,连忙说道:“可能,可能还有卷宗遗落……下官再去找找。” “快去吧!”秦隽将手中的卷宗往桌上一扔,脸色沉沉,那神情明明白白的告诉着所有人——你们这些混账东西的底,老子都知道,别把老子当猴耍! 聊州太守府衙的官员们内心流着泪,预感到了今后的日子大概不会容易混了。本地人当太守什么的,实在太讨厌了! 到了傍晚时分,秦隽“虐”完了府衙的大小官员,浑身舒泰,心情甚好,回到了后院。 未秋和六月早准备好了饭菜,等着秦隽回来吃饭。 “这是什么?”秦隽指着饭桌上一样东西问道。 “姐夫没见过这个?”六月惊讶了,说道:“这可是山东名产,煎饼卷大葱!” 秦隽摇摇头,“大葱呢?” “大姐说生吃大葱不好吃,就把大葱换成酱肉丝和炒鸡蛋了,不过肉丝和鸡蛋都是加了葱花炒的。”六月说道。 秦隽笑着看了未秋一眼,又问道:“那这煎饼呢?可不像是杂粮面煎出来的啊!” “大姐说全是杂粮面的话硬邦邦的,吃着太费牙,就在高粱面里加了点白面。”六月又说道。 秦隽这回彻底无语了,看着饭桌上白生生的煎饼,其实未秋是往白面里头加了点高粱面吧。 未秋伸手给秦隽卷了一个煎饼,递了过去,看秦隽咬了一口,问道:“好不好吃?” 秦隽笑着点头,当然好吃了,白面饼子加肉丝鸡蛋,能不好吃吗?再说,这还是媳妇亲手做的。 来到聊州后的一顿饭,一家人吃的都很高兴,秦衡跟个小大人似的感慨,“咱们也算是入乡随俗了!” 秦隽摸了摸儿子粉嘟嘟的小脸蛋,决定还是不告诉他真正的煎饼卷大葱是个什么东西了。 晚上,等茜茜和秦衡睡了之后,未秋和秦隽开始收拾明日回秦家要准备的礼物。女眷是一人一对金耳环,小辈们是一包二两的银角子,长辈送人参。 “这几支参年头不算老,是不是换那几支好的?”未秋拿着装人参的盒子问道。 秦隽摇摇头,“送这个就足够了。”又顿了顿才说道:“把他们胃口养起来,日后再送东西,可就难满足了。” 238.第238章 七大姑八大姨们 早在秦隽离京之前,就给聊州老家捎了信,到聊州之后,也早有人给秦家报信。 秦隽带着未秋和孩子坐车半个时辰,就到了秦氏聚居的地方。秦氏嫡枝住明湖巷,其余的住在明湖巷附近的巷子里,而越往明湖巷外去,离嫡枝的亲缘关系越远。 秦氏的族长看起来六十多岁,穿着亮灰色的杭绸直缀,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高高瘦瘦的,领着一群子弟站在离明湖巷还有老远的地方迎接他们。 秦隽看到他们后,连忙下了车,大步走了过去。 未等秦隽开口,族长就带着众人走了过来,秦隽赶忙抱拳道:“大爷爷!” 族长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连声应了,亲热的拉着秦隽的胳膊往明湖巷走,未秋则坐在车里,带着孩子们跟在众人后面。 “你有了出息,给咱们姓秦的争了光啊!”族长大声笑道,“咱们秦家多少年没出个做官的人了,以后有了你,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再不叫人欺负了!” 族长身后的老老少少连忙七嘴八舌的附和,把秦隽夸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未秋在车里听的都替秦隽脸红。 估计当年秦隽离开聊州时,可想不到有今天这样衣锦还乡的时候。 等到了明湖巷口,秦隽站住了,笑道:“隽多年未曾归家,今日先回家看望祖父祖母和母亲,等会儿再来大爷爷这里,和大爷爷叙话。” 秦隽都发话了,族长哪还能霸着人不放,连忙说道:“很是该如此,你母亲守寡这么多年,着实不容易。” 虎头便驾着车,跟在秦隽后面去了明湖巷子后面的一个小巷子里,一路上不少人都热情的跟秦隽打招呼,还有人厚着脸皮和秦隽拉关系,絮絮叨叨的说当年的事。 秦隽多年没回过聊州,很多和他打招呼的人他都想不起来是谁了,寒暄两句后,客气的表示自己要回家看望祖父祖母和母亲,便扭头走了。 余下一堆人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着秦隽,只恨秦隽不是自己这房出品。 未秋有点奇怪,隔着马车问秦隽,“祖父祖母这边没人出来吗?” 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来拉关系了,热情的令人发指,怎么秦隽的正牌祖父祖母和叔伯们都不见个影子?要说卢氏守寡,不好出门也就罢了,可叔伯们方便啊! “可能在家里等着我们呢。”秦隽轻声说道,神色有点厌恶。 未秋便明白了,这是摆着架子,等着他们回去拜见呢! 秦四太爷家在巷子最深处的一处宅院,门楣上挂着紫气东来的门匾,门匾上的漆脱落了不少,露出了木头的底色,像是有些年头了。 门口站着两个五六岁的垂髫男童,看到马车在众人的拥簇下往这边过来,连忙跑进了院子,高声喊道:“来了,来了!” 到了门口,秦隽扶着未秋下了马车,又抱下了茜茜和秦衡。 未秋下了车后,围观的人群顿时议论了起来,有几个媳妇和大婶朝秦隽笑道:“隽大兄弟,你媳妇长的可真漂亮!” “就是,跟那画里的仙女儿似的!” “俩孩子养的也好,我就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小姑娘!” 未秋低头笑了笑,拉着孩子跟在秦隽身后,装个羞涩的小媳妇。说实话,在辽东当了几年的“土皇后”,再谄媚的话她都听过,早就免疫了。 茜茜更是目不斜视,一副压根没听到的模样。 进了院子,入目的是一面白粉刷的影壁,绕过影壁,就是一个样式普通的院子。 院子里站了两个中年汉子,带着几个年轻男子和媳妇,看到秦隽进来后,为首的中年汉子连忙笑道:“阿隽回来啦,赶快进屋,你祖父祖母在屋里等着你呢!” 几个媳妇也走到了未秋身边,冲未秋笑了笑,亲热的要拉着茜茜说话,被茜茜躲了过去,口齿清楚的笑道:“我跟着我娘就行了。” 秦隽赞许的朝茜茜笑了笑,领着妻儿进了堂屋。 堂屋光线不算明亮,未秋进去后,停了一瞬,才适应了屋里的光线。 屋里摆设陈旧,散发着一股积年旧物的淡淡霉味。主位上坐了两个老人,应该就是秦隽的祖父秦四太爷和祖母秦四太夫人。 而旁边坐着的一个中年妇人,红着眼睛看着秦隽,站起了身子,略有些激动的模样,应该就是秦隽的养母卢氏了。 屋子正中,面对着祖父祖母的位置摆着两个蒲团,而祖父祖母见了秦隽进来,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只笑着看着秦隽,老脸皱成了一朵菊花。 未秋瞧着蒲团,心里有点膈应,按理来说,祖父祖母既然摆出这个阵势了,那秦隽和她应该把这个头磕了,可她实在不情愿……她连祝氏和陈方都没磕过头呢! 秦隽拉着她,像是没瞧见那两个蒲团似的,对未秋笑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祖父,祖母,这是母亲。” 未秋连忙笑着挨个叫了。 祖父祖母没料到秦隽居然不跪,很是讶然的互相看了一眼,正准备发话的时候,卢氏走了过来,拉着未秋的手,细细的打量了未秋一番,哽咽的笑道:“真是个俊俏媳妇。” 未秋冲她和善的笑了笑,寡妇不容易,尤其是卢氏这个寡妇连个亲生孩子都没有,活的得多小心翼翼啊! “来,茜茜,阿衡,快来拜见曾祖父,曾祖母和祖母。”未秋招呼两个孩子。 她不跪可以,但两个孩子势必得给长辈下跪的,茜茜拉着秦衡给曾祖父曾祖母磕头后,两个老人只是点点头,居然没有下文了。 而孩子们给卢氏磕头后,卢氏从怀里拿出了两个手帕包,打开后给了茜茜和阿衡一人一个,笑道:“我听阿隽在信里说,给我添了孙女和孙子,这是他们小时候我就备下的,今天可算给到手里了。” 未秋看了眼,卢氏给两个孩子准备的见面礼是一人一对银手镯,算不上贵重,可看银子的成色不算新了,想必是准备了有些年头的。礼轻情意重,总比什么都没表示的祖父祖母强多了。 端坐在主位上的祖父和祖母没想到卢氏给两个孩子准备了见面礼,顿时脸色就拉了下来,祖母瞪着卢氏,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未秋心中叹了口气,看卢氏的穿着,身上的这件绸褂明显不是新的,色泽已经黯淡了,还有深深的折痕,想必是压箱底的衣裳,不到重要时刻不穿的。 给孙儿准备个见面礼,还要受婆婆脸色,未秋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坐在那里的祖母,眼神算不上客气。 祖母大概没料到未秋敢直视她,惊愕之下,刚想开口,就被旁边的祖父拍了一下,只得闭嘴了。 看她不说话,未秋又盯了她一眼,才将视线移开了。 这些年对付祝家人,她积累了丰富的“对敌斗争经验”,祖母想要在她面前发作卢氏,没那么容易。 拜见完了祖父祖母和卢氏,接下来便是秦隽的叔伯们,堂屋里一下子呼啦啦进来了二十来个人,老的少的都有,一圈认下来,七大姑八大姨,你一言我一语,不大的堂屋吵的像鸭澡堂,未秋的眼都直了。 这院子不大点儿,是怎么住下这么多人的? 到最后,未秋只记住了一个秦纲和他媳妇张氏,因为他年纪和秦隽差不多大,而且似乎是最得祖父祖母欢心的。 等认完了亲,未秋让虎头把带来的礼物分给众人了,众人又是一番高兴的吵吵闹闹。 秦纲媳妇眼尖的抢了一副她认为花样最好的耳环,乐不可支的戴上后,看到未秋什么都没给卢氏,便高声笑道:“九弟妹,你怎么没给六婶子准备礼物啊?” 没等未秋开口,她又笑了起来,笑容中透露着讨好的意思,说道:“看我这张嘴,该打!九弟妹肯定给六婶准备了更好的,待会儿私底下给呢!” 未秋垂着眼睛,没搭理她,觉得她第二次开口更该打。这种人未秋见的多了,自以为自己是个人物,长袖善舞,见了谁都想说几句话,显示自己有能耐,会凑趣,殊不知一开口就得罪了人。 这下,原本在分礼物的众人目光都集中到了未秋和卢氏身上。卢氏有些局促不安,刚想开口,就发现未秋隔着袖子握了下她的手,便不吭声了。 秦隽站了出来,泰若自然的说道:“刚忘记跟祖父祖母说了,这次我回来,一是为了看望各位长辈,二是为了接母亲和我们一起住。” 祖父愣了下,立刻站起来,急忙说道:“那怎么行!我和你祖母还在,哪有你带着母亲另过的道理?” 卢氏也小声说道:“阿隽,不必了,我在家住挺好的。” “就是!”祖母也赶忙开口了,“别说你母亲了,就是你和你媳妇也是该与我和你祖父住一起的!” 堂屋里一个小男孩看着秦隽一家四口,突然说道:“太爷爷,他们回来了,家里住不下啊!” “笨!”旁边一个小男孩往他头上敲了下,大声说道:“我娘说了,家里地方小,太守府地方大,咱们都搬到太守府去住!” 239.第239章 想的挺美 童言无忌,这话一出,挤的满满当当的堂屋立刻鸦雀无声了。 秦纲媳妇脸色尴尬不已,用力的拍了那男童一巴掌,骂道:“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那么说了!” 男童莫名其妙挨了打,愣在那里,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秦纲连忙朝媳妇示意,让她抱着孩子赶紧下去了。 未秋这会儿才恍然大悟,可算明白了他们从进院子开始,众人脸上那期盼热切的目光是怎么回事了,原来人家的目标在这呢!要是真住一起了……未秋想起来就头皮发麻,每天都要面对二十多个人,家里像个吵吵嚷嚷的菜市场,这日子没法过了! 祖父咳嗽了一声,说道:“阿隽啊,家里的情况也你知道,实在住不下你们,祖父便想着……你那太守府地方大……” 秦隽皱了皱眉,没有说话,意思很明显是拒绝了。 屋里一个年纪大的妇人为了缓和气氛,笑道:“不一定非得搬去太守府,阿隽这么孝顺的孩子,挣了钱还不给祖父祖母新盖大房子住啊?是不是,阿隽?” 秦隽依旧没有开口,对卢氏说道:“母亲,让陈氏帮你收拾下东西吧,等会儿就随我们回去。”又对坐在主位的祖父祖母说道:“孙儿方才在巷子口遇到了大爷爷,答应了他去他家里坐坐,先告辞了。” 他把族长抬出来,就是祖父祖母想发作,也得掂量一二。 未秋趁机把卢氏和两个孩子拉出了堂屋。 到了院子里,未秋笑道:“母亲,您住哪间房子,我们现在去把行李收拾一下吧。” 卢氏叹了口气,不到五十岁的脸上满是皱纹,看了眼几乎吵翻了天的堂屋,说道:“我知道你和阿隽好心,只是要接我走了,你祖父他们必然不愿意,我还是住在这里好了。住了几十年,早就习惯了,再搬去别的地方,不习惯。” 茜茜拉着卢氏的手,笑道:“祖母,你在我们家住上一段日子,不就习惯了吗?再说了,我们家也就是祖母的家啊!” 未秋轻声说道:“母亲若是为了我们好,就赶快收拾东西跟我们走吧。您在这里,阿隽心里就有了挂念的人,祖父他们难免用您来……” 话还没说完,就有几个媳妇从堂屋里追了出来,一人拉住了未秋,两个人搀住了卢氏,笑道:“这好好的,可不能走,咱们一大家子住一起,多好啊!放走了,老夫人可不依我们!” 未秋看了眼卢氏,叹了口气,说道:“那好,等会儿我跟老夫人说。”说着,她挣脱了那人的手,亲手扶住了卢氏,说道:“母亲,刚才族长大爷爷说让您跟我们一起过去,咱们走吧。” 未秋刚搀着卢氏走了两步,几个媳妇愣了下,就追了上来,说道:“哎,这,这可不能走啊……”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未秋恼怒起来,柳眉倒竖,声色俱厉,“怎么,要把我们关起来?连门都不让出了?” 秦衡刷的抽出了腰间的小匕首,怒瞪着这几个媳妇,骂道:“还不闪开!” 虽说秦衡小,但明晃晃的匕首可不是看着玩的,几个妇人你推我,我推你,虽说是来阻拦的,可谁也不敢和太守夫人,太守公子正面扛上。 未秋居高临下的看了眼几个妇人,扶着卢氏出了院子,带着孩子一起上了马车,对车头的虎头说道:“先送我们回府。” 离明湖巷老远了,卢氏才松了口气,有些钦佩这个儿媳妇,又有些担忧,迟疑的问道:“留阿隽一个人在那里……” 未秋笑道:“他一个大男人,想脱身还不容易?母亲不必担心。” 卢氏也笑了,看着坐在她身旁的两个孩子,皱纹都舒展了许多,叹气道:“我原本也给你准备了见面礼,放在屋里,等方便的时候拿出来,可惜了。” “没关系。”未秋笑道,“就放在那里吧,谅他们也没那个胆子私自拿了。” 回到太守府后,未秋让茜茜和阿衡陪着卢氏,她和六月去街上,给卢氏买了不少东西回来,又托赵二郎媳妇叫来了裁缝,给卢氏量体裁衣。 等秦隽回来,已经是午后时分了。 卢氏听说秦隽回来了,顾不上让裁缝量尺寸,连忙过去,问道:“你祖父祖母可曾为难于你?” “母亲放心,今时不同往日了。”秦隽稳稳的说道,“他便是想为难,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卢氏沉沉的叹了口气,“让你受委屈了。” 秦隽摇了摇头,“母亲这是什么话,是母亲受委屈了,这些年,我一直没将母亲接来,母亲在家,定是不少受委屈。” 卢氏笑了起来,“我能受什么委屈,这么多年……算了,都习惯了。” 秦隽一家走了,秦四太爷家里炸开了锅,二三十口人吵成一锅粥,夹杂着孩子的哭闹声,闹的整条巷子鸡犬不宁。 “都是你个死老头子出的馊主意!”秦四太夫人叫了起来,“非得摆什么谱,有用吗?说不定人家本来还想接咱们走的,叫你这么一摆谱,就不接了!” 秦四太爷梗着脖子叫道:“现在知道怨我了?当初说的时候,你不也是赞同的?本来就不是亲孙子,要是不摆摆长辈架子,叫他知道谁是他祖父祖母,他眼里还能有咱们这一家子?” “那你说怎么办?”秦四太夫人气的不行,“现在卢氏也叫他接走了,难不成还要我舍了老脸自己去他那里?” “要我说,九弟这事办的不对。”秦纲开口了,“就算他是太守了又怎么样,他就不是祖父祖母的孙子了?他就不该孝敬祖父祖母了?咱不是没分家么,要按规矩来,他得主动把咱们接到太守府里去住,管家的得是长房媳妇,每个月的俸禄得交给我母亲,别人给他送的礼啊啥的,也得交给祖父祖母!” “是这个理!”秦大伯母连忙说道,她是秦纲的母亲,“还有老九那个媳妇,实在是太过分了,到底是老九在外头娶的媳妇,不讲究,没规矩!要是搁咱们这,早把这刁妇给休了!” 240.第240章 媳妇的身份 秦大伯母说的口沫横飞,恨不得捶胸顿足,她要是早知道秦隽有这造化,就把娘家侄女嫁给秦隽了,到时候太守大人就是她侄子,太守夫人是她侄女,她还不在聊州横着走啊! 正说着,外头传来了一个声音,喝道:“你们要休了谁啊?” 秦纲连忙说道:“是大爷爷来了!” 还未等秦四太爷站起身来,族长就进了院子,大踏步的往堂屋里走。 秦四太爷和太夫人有点不知所措,族长都多少年没来他们这房了,今天来了,还不是沾了秦隽那小子的光! 还是四太夫人先反应过来,坐在那里问道:“族长老哥,什么事啊?” 她现在有个当太守的孙子,族长算个啥!她完全不放在眼里! 族长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敬着的,突然来了个老娘们不把他放眼里,他憋气的不行,偏这老娘们有个靠山太硬,他只能把这口气给咽了。 “我刚听你们说把人休了,休谁啊?”族长问道。 秦大伯母连忙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就该休了!连长辈都不放眼里,都不给我爹娘他们磕头!生出来的小崽子也没点教养,敢在长辈跟前动刀子,活的不耐烦了!” “我看是你活的不耐烦了!”族长没好气的喝道,迎着众人或趾高气昂,或好奇的眼神,说道:“你们知道阿隽媳妇娘家是哪家吗?” 秦纲接了一句,“是哪家啊?” “是井家!”族长激动的叫道,“阿隽媳妇的爹是井大学士,是皇帝的师傅,她祖父是丞相!你们这群蠢货,还想休了她?” 秦四太爷家没几个读书人,便是有人读书,处在偏远的山东,也不知道井大学士是何方神圣,但丞相他们还是知道的。 “丞,丞相?!”秦四太夫人惊呼了起来,一时间众人都不吭声了,再没人敢提那个“休”字了。 “不对啊!”秦纲媳妇叫道,“之前不是说她姓陈吗?怎么会是井家的姑娘?” 族长哼了一声,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从小寄养在陈家的,我听说,阿隽能走到今天,他岳父井大学士出力甚大!” 族长走后,秦四太爷家里陷入了沉默,好半天,秦四太夫人不甘心的问道:“就这么算了?咱们家好歹养了他那么多年,总不能就没点回报吧?” “要不,请大爷爷主持下公道?”秦纲叫道,“说到底,是秦隽不孝顺……” “那有什么用!”秦大伯说道,“你没看刚才族长就是来替那小崽子说话的!人家为了抱大腿,啥昧良心的事不能干啊!” 秦四太爷想了想,对四太夫人说道:“过两天你带着秦纲媳妇去太守府坐坐,提提这事,我算看清楚了,族长这人啊靠不住,还得咱们家自己想办法!” 晚上,未秋哄茜茜睡觉的时候,茜茜忍不住抱怨道:“爹爹这边的亲戚真是太讨厌了,居然还拦着不让咱们走,有他们这么不讲理的吗?” “别放在心上。”未秋给她掖了掖被子,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像咱们家这样的,已经算是好的了。” 处在秦隽这个位置,还像他们家人口这么简单的,整个国家估计都没几个。相比之下,秦隽家那些跳梁小丑实在不足为道。 “我们以后还得和他们打交道吧?”茜茜沮丧的说道,“今天他们拦住你的时候,我真想一拳打过去!” “可别!”未秋忍俊不禁,“阿衡是男孩子,他拳打脚踢也好,拔刀也好,人家顶多说他顽劣,你是女孩子,要是出拳了,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茜茜点头道:“我知道,就是知道,才觉得憋屈,练了那么久的拳脚,都没有用武之地,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耍无赖。” 未秋叹了口气,说道:“你在我面前抱怨几句就算了,别在你父亲面前说这个,有这样的祖父祖母,他心里已经够不好受的了。” “我知道。”茜茜睁着一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琥珀色大眼睛,小声说道,“娘你放心,我不会在爹爹面前说一个字的,还有阿衡,我也管着他,不让他多嘴。” 有这么懂事听话的女儿,未秋整个人都开心的飘飘然了,笑着亲了亲茜茜的额头,“真是好孩子,睡吧。” 这个世道对女子有太多的束缚和不公,她盼着茜茜能在她和秦隽的保护下,比一般的女子活的潇洒轻松一些。 回到她和秦隽的房间,秦隽正在靠在床上,就着蜡烛看卷宗,看到未秋进屋,抬头问道:“都睡了?” 未秋点点头,伸手夺过了秦隽手里的卷宗,扔到了桌子上,横眉叉腰训斥道:“都说了多少遍了,晚上不许看书!你是想不到四十就成老花眼,是不是?” “就看了一小会儿,这一页都还没看完呢!”秦隽笑着说道。 未秋斜着眼瞟了他一眼,“还敢犟嘴了!” “好,好,我错了!”秦隽举手投降,等未秋在屏风后洗漱完过来,伸手把未秋扯进了被窝里,压到了未秋身上,说道:“不得了了啊!太守夫人脾气愈发的厉害了,小人真是诚惶诚恐!” 未秋忍不住笑了起来,拍了拍秦隽的俊脸,想起了今天的事,说道:“母亲她……” 说起卢氏,未秋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也有儿子,但她和秦衡之间的相处模式绝不像卢氏和秦隽。到底秦隽不是卢氏的亲生儿子,卢氏总是有种底气不足和心虚,对秦隽和她客气的不得了。 秦衡要是调皮捣蛋,未秋揪起那小子的衣领,直接往屁股上就是一巴掌,估计打死卢氏,她都不会这么对待秦隽。 像是知道未秋想要说什么,秦隽敛了笑容,翻身躺到了床上,搂着未秋说道:“母亲就是那样的性子……父亲一直体弱多病,直到父亲去世,母亲也没能生个孩子,祖父祖母对母亲诸多怨恨,既恼恨母亲没能添丁,又认为父亲病逝,是母亲照顾不周……以后你也不用天天去她那里,母亲爱安静……” 未秋则是觉得,既然秦筑病的厉害,那生不出孩子来肯定不是卢氏的问题,而古代医疗技术落后,皇帝都逃脱不了猝死的命运,更何况一个普通的秦六爷,只是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不是讲理的人。 “我知道了。”未秋说道,黑暗中搂紧了秦隽的腰。卢氏的命运在现代人看来很是凄凉,但放到这个时代,她已经足够幸运了,至少吃的饱饭,有个住的地方,过继来的儿子有出息,还念着她的养育之恩。 未秋只是庆幸,她在这里遇到了秦隽。 四太夫人是个行动派,第三天就带着秦纲媳妇去了太守府,跟守门的衙役说她是太守大人的祖母,衙役不敢怠慢,忙禀了内院。不多会儿,未秋亲自出来接她了。 “祖母怎么来了?”未秋笑道,“您要是想念阿隽了,让纲嫂子过来说一声,我们过去接您。” 秦四太夫人连忙笑道:“不用,不用,我还走的动!” 说来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不知道这个孙媳妇身份的时候,怎么看都觉得粗俗,可知道孙媳妇出身高贵了,她怎么看都觉得人家不管走路还是说话,处处都透着一股跟常人不一般的贵气来。 这种贵气让她心生敬畏,对未秋便情不自禁的客气起来。 未秋把秦四太夫人和秦纲媳妇领到了卢氏住的南院,一进院子,就有两个穿的干净整齐的中年妇人迎了过来,恭敬的向未秋行了个礼,“夫人。” “去跟老夫人说一声,太夫人和纲嫂子来了。”未秋吩咐道。 秦四太夫人自从进了卢氏的院子,嘴巴就没合拢过,卢氏一个人住这么大这么好的院子,还有仆人使唤着,相比之下,她这个太夫人过的实在太憋屈了! 卢氏听到仆妇的通报,立刻出来了,瞧见四太夫人还有点胆怯,笑道:“母亲,您来了。” 当着未秋的面,四太夫人不好说什么难听话,哼了一声,就由秦纲媳妇扶着进了屋。 屋子里摆设清雅,还有四个仆妇伺候着,卢氏穿的也好,秦四太夫人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六婶,你这怎么都是婆子伺候的?”秦纲媳妇叫道,“上回我去我表姐家,人家家里都用的是水灵灵的丫鬟!” 卢氏笑道:“阿隽媳妇本来是要给我买丫鬟的,我说我一个老婆子要丫鬟没什么用,不如找几个年纪大的,还能陪我说说话解解闷。” 未秋笑了笑,没有吭声。她觉得秦隽不是卢氏亲生的也有好处,卢氏本来就底气不足,又是个善心的聪明人,倘若卢氏有半点见不得自己好的意思,昨天就把那几个水灵年轻的丫鬟留下来了。 这年头,农民多收了三五斗粮食还想买个妾生儿子,更何况秦隽还是四品太守。 “你倒是过的好!没生儿子也能享到儿媳妇的福!”秦四太夫人酸溜溜的说道,“可怜我这个老婆子是个没福气的!” 卢氏脸色立刻白了,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241.第241章 卢家 未秋站到了卢氏身边,握住了卢氏的手,一脸担忧的看着秦四太夫人,问道:“祖母,可是大伯母惹您和祖父生气了?”又皱眉看向了秦纲媳妇,指责道:“纲嫂子,不是我说你,咱们是做小辈的,要是大伯父和大伯母有做的不孝顺的地方,得在旁边帮忙着些,他们想不到的,没做到的,你和八哥得做到,是不是!” 四太夫人没想到未秋直接把话题“歪”到大儿媳妇身上去了,愣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秦纲媳妇直接被噎到了,看未秋一脸严厉的模样,憋气憋的脸都红了。 还能这样?! “我不是说你大伯母!”四太夫人最后硬邦邦的甩出来一句。 未秋眨眨眼,恍然大悟,“那您老人家说的是三伯母还是五伯母?您放心,等会儿我就跟阿隽说,让族长好好训斥三伯父和五伯父,您有这么多儿子儿媳妇,还享不了儿媳妇的福,伯父们是怎么管教伯母的!” 秦纲媳妇陪笑陪的脸都僵硬了,暗地里埋怨四太夫人不会说话,一句话把几个儿媳妇都拖下了水。 “您放心,我一定让大爷爷给您和祖父主持公道!”未秋强调了一遍。 四太夫人又急又气,想发火又畏惧这个孙媳妇娘家的势力,半晌才说道:“我刚才不过顺嘴一说,没那么回事。” “那您以后可得注意着点!”未秋笑道,“您在我们这些小辈面前说不要紧,可要是传出去了,人家指不定怎么想呢!您和祖父将来可是要跟着大伯父一家过的,要是外头的人误会大伯父和大伯母不孝顺,那可就不好了!” 秦纲媳妇急了,“怎么能跟我父亲母亲过呢?你们在太守府吃香喝辣的,就不管祖父祖母了?” “我什么时候说不管祖父祖母了?这是两回事啊!”未秋诧异的说道,“纲嫂子,我只听说过长子长媳奉养父母的,可没听说过要行九的孙子接祖父祖母出来住的,莫非聊州的规矩和别处不同?我和阿隽倒是想奉养祖父祖母,可真接出来了,那把大伯父大伯母的脸面置于何地啊!” 秦四太夫人简直忍无可忍,论歪理她歪不过未秋,尖叫道:“阿隽呢?” “阿隽这两天在接见山东各处的官员,忙的很呢!”未秋笑道,“祖母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秦纲媳妇听的两眼放光,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暗中拉住了还想再说什么的秦四太夫人,笑道:“九弟官当的大,事肯定多!九弟妹,你们忙,我们回去了!”说罢,硬搀着不情不愿的秦四太夫人走了。 等两人走后,卢氏拉着未秋叹道:“这不定打什么主意呢!” 未秋也有些心烦,秦家四房的男人没一个有营生的,全靠祖上留下的那点田产,收租过活。 可以想象,一大家子二三十口人窝憋在一个小院子里,没事做,虽然吃的饱饭,但日子过的也是紧紧巴巴,为点蝇头小利就能吵成鸭澡堂一样,卢氏带着秦隽孤儿寡母,更是众人欺负的对象,也怪不得秦隽平时提都不愿意提在聊州生活的日子。 下午的时候,秦隽抽了空出来,带着未秋和孩子们去了卢家。 卢舅父年纪有五十了,虽然头发有些花白,但身体健硕,声音洪亮,卢舅母也是个爱笑健谈的人。 卢炳在家排行老二,上面有长兄,下面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因为秦隽来访,卢家连出嫁的女儿都带着女婿和孩子回来了。 “阿炳能有今日,全托了你的照拂啊!”卢舅父握着秦隽的手,感慨道。 秦隽笑了笑,说道:“那也是阿炳自己有那个本事,而且,若不是舅父为我们找师傅教习武艺,我们谁也走不到今天这步。” “你小子又谦虚了!”卢舅父哈哈大笑道,一定要拉着秦隽陪他喝两盅。 未秋则是由女眷陪着说话,卢舅母还没见过二儿媳妇,拉着未秋问东问西,问完大人问孩子,末了感慨道:“也不知什么时候阿炳能带婉贞和孩子回来看看我这老婆子!光捎钱捎信回来有什么用?” “估计快了!”未秋笑着安慰卢舅母,“婉贞可是个好媳妇,您肯定喜欢她!” 卢舅母喜的合不拢嘴,拉着未秋的手,重重的点头,笑道:“我知道,我知道!还是你给阿炳说的媒,听说婉贞父亲还是做官的!我这个当娘的,还没谢谢你呢!” “舅母您太客气了。”未秋笑道,“我是阿炳的嫂子,给小叔子说个媳妇,不是应该的么!舅母,家里要是有什么难处,你尽管去府衙找我。” 卢舅母连连摆手,郑重的说道:“我们能有什么难处?有吃有喝,有房子住!阿炳和他媳妇年年都给我们捎回来不少东西,我们什么都不缺。” 卢舅父是棍棒教头,每个月有俸禄可拿,卢大哥管着家里的田地收成,卢三弟打算子承父业,日子过的虽然不算富贵,可也顺心,比秦家四房乌七八糟的一堆好太多了。 回去的路上,说起卢家,秦隽摇头道:“你是不知道而已,卢家的日子也是这些年才过起来的。” “以前卢家没有田产,全靠舅父那点微薄的俸禄过活,要不然也不会让阿炳跟着我去京城闯荡了。”秦隽又说道,“这些年阿炳陆续往家里送钱送东西,卢家置了些田地,日子也过起来了。卢家日子过好了,母亲的腰杆也能直一些。我也曾想往家里送些钱物,可后来想想,便是送了,这些钱物也到不了母亲手里。祖父祖母当着我们的面都敢落母亲的面子,我们不在这边,他们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未秋想起了京城的房子,问道:“既然秦家没钱,那我们在京城的那处宅院,不是母亲给的钱买的么?母亲哪来的钱给你?” 秦隽笑了笑,说道:“母亲有些嫁妆,还有父亲留给她的钱。父亲读书读的好,年轻的时候在京城闯荡过,靠着给人当幕僚,攒了些钱财,回老家后交给了我母亲。若是祖父祖母不在,他和母亲没有儿女,势弱,分不到什么家产,这些钱是他和母亲的养老钱。只可惜,父亲还是早一步走了。母亲说她一个孤老婆子,要这些钱也没用,也保不住,早晚叫人发现搜走,就都给了我,我们母子一场,让我在京城买所宅子,好成家立业。” “说起来,是我愧对母亲良多。”秦隽轻声说道。 未秋握住了他的手,说道:“总有报答她的时候。” 秦隽笑了笑,颇有些无奈,“我是特地向皇上申请来聊州做太守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照顾母亲。可母亲无欲无求,我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孝敬她。” 多年的孀居生活,让卢氏长成了一副小心翼翼的怯懦性子,她为了给秦筑积福,除了烧香拜佛外,还食素,每天吃饭只要青菜馒头,头上只戴一个灰色或黑色的抹额,发髻用素银钗子挽起,衣裳都挑朴素的料子穿。 面对过继来的儿子,卢氏更是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而秦隽也是一样,面对养母,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孝敬才能让卢氏满意。 未秋想了想,说道:“父亲母亲当初过继你,就是打着让你继承香火的主意,现在我们都在她跟前,母亲后半辈子算是有了依靠,虽然她不爱这些物欲,但心里想必是极欢喜现在的生活的。” “希望如此。”秦隽叹道。 未秋又说道:“今天上午祖母和秦纲媳妇过来了,没说两句话就走了,她们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这事我会处理好的,不必将他们挂在心上。”秦隽说道,“以后想见就见,不想见就让门房说你们不在家,平日里年节孝敬就足够了。有大爷爷在,他们闹腾不起来。” 未秋便笑了,秦隽把族长的孙子安排了职位,并承诺但凡读书有出息的秦家子弟,一定会予以重用,族长为了孙子的前途,当然是可着劲的帮秦隽。 其实像族长这样的做法才是最正确的,不像秦四太爷一家,仗着和秦隽有几分面子情,架子摆的大,要求也高,让人望而生厌。 车快走到府衙的时候,秦隽又看了未秋一眼,问道:“没别的事了?” 未秋摇摇头,眨着眼睛看着他,从他们出京开始,到现在,两人独处的时候,秦隽就时不时诡异的看她一眼,一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的表情。 “没事了啊!”未秋诧异的说道,想了半天,想起来一件事,“哦,给阿衡找夫子找的怎么样了?” 孩子的教育问题最大! 秦隽沉默了会儿,说道:“还在找,有人推荐了几个,我找来看了,都不怎么样。” 未秋看他瞪着眼睛,一副心塞郁闷的模样,跟个求抚摸的哈士奇似的,忍不住乐了,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说道:“不急,慢慢来啊!” 秦隽抓住了未秋作怪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口,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 242.第242章 隐瞒之事 未秋又等了两天,没有等来秦四太夫人,就连卢氏都觉得不太对劲,这天晚上,秦隽回来后,告诉未秋,他给秦纲安排了一个看守粮仓的职位。 “怪不得这些日子都没动静呢!”未秋说道,又有些担心,问道:“我看秦纲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给他安排职务,他能干的好吗?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秦隽笑了起来,背着手,意态悠闲的看着窗外,慢慢说道:“族长的孙子秦荥是秦纲的顶头上司,秦荥只要还想做官,他就得把秦纲看牢了。” 当然,如果秦纲出了岔子,他才好正大光明的收拾这个名义上的堂兄。 未秋点点头,好奇的问道:“祖父祖母孙子不少,为什么最喜欢秦纲呢?” “在我来聊州之前,秦纲是祖父祖母最小的孙子,又是大伯父和大伯母的老来子,很受宠爱。”秦隽说道,小时候秦纲仗着长辈疼爱,没少干欺负他的事。 “那为什么父亲母亲不过继兄长的儿子们,反而千里迢迢从京城过继了你呢?”未秋又问道。 秦隽摇了摇头,“你也看到了,那些人是什么德行,便是过继到自己跟前,不过是替他们养儿子罢了,老了也指望不上。” 秦筑虽然病弱,可他不是傻子,掂量过后,觉得与其过继那些养不熟的侄子,还不如过继个千里之外的远亲。 未秋叫仆妇送来了热水,秦隽洗漱完后搂着未秋躺下了,黑暗中,他突然说道:“我打算出钱给祖父祖母盖一座大点的宅院,给周围的邻居一笔钱,让他们另找地方搬迁,在原址上盖房子。” “行啊。”未秋说道,“是该盖房子的。” 这样才方便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你说秦隽不孝顺?那不孝顺还会给祖父祖母盖房子? 要搬迁邻居,而不是另找地方新盖,这花费可就大了。但秦隽不想让秦家四房搬离秦氏聚居地,若是搬了,离宗祠远了,没了能约束四房的人,反而不美。 “需要多少钱?我明日一早拿给你。”未秋说道,声音已经有了浓浓的困意。 秦隽略微有些烦躁,夏日的夜晚,吹过床铺的凉风都不能驱赶走他心中的堵着的一口闷闷之气。 他翻身支起胳膊,侧对着已经睡着,呼吸清浅均匀的未秋。窗外的星光闪烁着,屋里只有些许的微弱光线,勉强能看清楚未秋的脸,秦隽的视线从未秋光洁的额头一直流连到胸部的纱衣,过了一会儿,伸过头去,在未秋的额头亲了一下。 看未秋没有反应,他又吻上了未秋的唇,撬开未秋的唇,伸舌进去肆掠了一番,这下算是把未秋弄醒了。 “干什么啊?”未秋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睁开眼睛,却看到黑暗的屋子里,秦隽眼神锐利的看着她,就像黑暗中蛰伏的豹子。 未秋吓了一跳,睡意也跑的一干二净,瞪着眼睛看着秦隽,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不睡觉?” 成亲这么多年,她怎么不知道秦隽还有梦游的毛病? 秦隽想了想,觉得今晚上得把事情说清楚,否则一天天这么在心里憋着,迟早得憋出问题来。 “秋儿,你有没有什么烦心的事?”秦隽想了想,问道。 未秋眨眨眼睛看着他,看秦隽这么一副“我有心事”的失眠青年模样,打着促膝长谈的架势,便十分诚实的说道:“没有。” “真没有?”秦隽十分失望。 “要非得说出来一两件的话……”未秋想了半天,说道:“三伯母和五伯母来过一回,说都给秦纲安排差事了,二堂兄在江州当司马那么多年,要你把二堂兄调回来升官发财,还有六月的亲事,也挺让人发愁的。” 秦隽看着未秋,慢慢说道:“咱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你不能放在心里,也不能瞒着我,都得跟我说,让我知道,你一时瞒着我了,我后来从别的地方知道了,岂不是容易让我们夫妻误会?” 未秋瞪大眼睛看着秦隽,觉得他今天十分的不对劲,难得话痨似的一口气说这么多废话,像是要借题发挥的样子。 “你到底有什么事?直说呗!”未秋握住了秦隽的手,“你自己也说了,夫妻之间不能有什么隐瞒的!” 秦隽只犹豫了一个呼吸的功夫,说道:“周密长女及笄礼那天,你都见了谁?” 未秋立刻就想到了姜泽! 她不说不是因为心虚,而是觉得这压根不算个事,说出来让秦隽心里不痛快嘛! “你听说谁的?”未秋心虚的问道。 秦隽本来一肚子话要说的,然而看她如此小心翼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简直爱极了未秋这副纯真可爱的模样,凑过去往未秋唇上狠狠亲了一口,说道:“秦夫人,难道你不应该说“我见了很多人,你指的哪一个”吗?” “哦,是哦。”未秋这会儿才恍然大悟,面红耳赤之下,深深悔悟自己跟秦隽时间太长,都被他养成废人了,他还没开始问呢,自己就险些把什么都招了。 由己思彼,未秋深深佩服那些脚踏两只船还游刃有余的人,她一个老实本分的良家妇女就不是玩这个的料啊! “你听谁说的?”未秋红着脸,又问了一遍,把头埋在了秦隽怀里。 这些轮到秦隽悠游自在,跟没事人一样了,慢腾腾的说道:“谁说的不重要,你说有没有这回事吧?” “什么事啊?我不知道啊?给点提示吧,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未秋抬起头,一脸的茫然,装的挺像那么回事的。 秦隽微微一笑,在微弱的星光中露出了白亮的牙齿,优雅的就像是一只要享用美食的猎豹,他翻身趴在未秋身上,一手撑着身体,慢条斯理的说道:“秦陈氏,我给你三次机会。” “真不知道你在说啥!”未秋硬着头皮说道。 秦隽便挑开了未秋的纱衣,“一次机会。” “那个,等等!让我再想想……”未秋叫道,“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的,不如明天……” 秦隽又褪下了未秋的衬裤。 “还不说?”秦隽挑眉问道。 243.第243章 又孕 未秋光溜溜的躺在床上,干脆耍起了无赖,抱着秦隽哼哼唧唧的,不让他动手。 秦隽一只手抓着未秋的两只手,固定到了头顶,十分有耐心的问道:“想不想被捆起来?” 未秋头埋在秦隽胸膛处,涨红着脸使劲摇头,都一把年纪了,玩什么捆绑play实在是太掉节操了! “等等,我想起来了!”未秋闷闷的叫道,“那天我碰见姜泽了!” 秦隽麻利的脱了衣服,缓缓的顶了进去,问道:“都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未秋立刻说道。 秦隽轻咬着未秋的脖颈,底下用力一顶。 未秋说话都带着颤音,叫道:“真没说什么,他这人精神不正常,我一点都不想搭理他!” 完事后,未秋懒得下床,用纱衣给秦隽擦了擦汗津津的胸膛,指挥秦隽去打水,有气无力的埋怨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的相公是个蛇精病!肯定是早在离京前就知道了,一直憋着,憋啊憋的,憋到今天终于是憋不住了。 秦隽在屏风后听到了这么一句话,端着水盆走了过来,俯身撑在床上,说道:“秦陈氏,我也是男人。” 未秋连忙笑的一脸谄媚,“你除外,你除外!” 秦隽不为所动,凑近了未秋,板着脸逼问道:“在你心里,我真的除外?” “当然了!”未秋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不除外谁除外?你不知道吧,我在登县头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惊呆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相公你这么英俊的男子!你一出现,旁边的人都成了陪衬……再后来,你的风度和内涵深深折服了我,这世上简直难找能比的过你的男子……我有你这样的相公,茜茜和阿衡有你这样的父亲,真是太幸运了……” 未秋嘿嘿笑着,马屁拍起来轻车熟路,脸不红气不喘。 节操是什么?能让她睡个好觉吗?能让她明天早上起的来床吗? 秦隽再也绷不住脸上的严肃神情了,心里头跟抹了蜂蜜似的,甜的他都快不知道东西南北了,看未秋还要再天花乱坠的拍马屁,他直接亲了上去,堵住了未秋的嘴。 他对未秋真是又爱又恨,爱她爱的心都要化了,又恨这世上不只他一个人爱她如此,让他总有一种可能会失去她的恐慌感。他年纪轻轻,已经是能独当一方的太守了,大权在握,待人处事,成熟稳重,可他在面对未秋,面对他和未秋的未来时,却像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一样不自信。 秦隽拧了毛巾给未秋清理了一遍,随后上了床,让未秋枕在他的胳膊上,温柔的说道:“睡觉吧!” 还拍了拍未秋的PP。 这是把她当幼年的茜茜哄了!未秋大怒,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两眼一闭,睡觉! 未秋来聊州一个月,基本和下属官员的夫人混熟了,适时透露出了有个视若珍宝的妹子,想要找婆家的意思。 众位夫人都在拜见未秋时见过六月,六月不说话,站在未秋身后,活脱脱一个羞怯婉转的大美人,众位夫人简直要沸腾了! 人长的美,还是太守大人的小姨子,这么好的姑娘往哪里找啊!虽然年纪略大,可这完全不是事儿啊! 一时间,来给六月说媒的人几乎要踏破太守府的门槛。 但问题是六月基本没有相中的。 这些人条件最好的,就是济州太守的嫡次子,据说小伙子性别男,爱好女,长相很精神,学业很上进,脾气很温和。虽说济州太守和秦隽是平级,但秦隽统领山东,济州太守算是秦隽的下属。 六月要是嫁过去,这一家子肯定要把六月当姑奶奶供起来的。 未秋挺中意这个小伙子的,想把人叫过来相看相看,但六月不喜欢。 “你不能照着井麒的条件去挑。”未秋跟六月说道,“那哪还能挑的出来?” 井麒花心与否先不说,光凭长相和家世,就能甩这群人一百条街了,瞬间把这些求亲者秒成渣渣。 “我没按他的条件去挑!”六月羞愤的不得了,叫了起来,“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什么书香世家的,人家要的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当媳妇,我嫁过去没两天就露馅了!” 未秋愣了下,没想到六月考虑的居然是这个问题,连忙说道:“这个不用担心,就是露馅了也没什么,反正有你姐夫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不是这个意思!”六月羞的直跺脚,“我知道他们看在姐夫的面上不敢把我怎么样,可,可我不想这样,人家要的不是我这样的,最后碍于姐夫……那我多厚脸皮啊!反正,我不愿意!” 未秋明白了,小丫头顾虑的是这个。 “那咱们再找找吧。”未秋笑道,“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不能着急了。” 六月涨红了脸,点点头。 八月底的时候,未秋又查出了身孕,时隔五年再怀孕,把卢氏和秦隽高兴坏了,未秋也觉得挺神奇的,秦衡都五岁了,她几乎以为自己不会再怀孕生孩子了,没想到孩子偏偏就这时候来了。 原本秦四太爷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每隔两天总要来一趟,不是打秋风就是另有图谋,秦隽直接交代了门房,凡是秦四太爷家来人找夫人,一律不见。 卢氏喜的天天去秦筑灵牌前烧香祈祷,让秦六爷在天之灵保佑这个孙子平安降生。虽然她早有了茜茜和秦衡两个孙子,但未秋这一胎将会是她看着出生的,还会看着他长大,对卢氏来说,意义不同一般。 秦隽还给家里的下人一人发了二两银子的喜钱,下人高兴之余,伺候未秋的刘婆子还拉着茜茜问:“大姑娘,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啊?” 茜茜看了看未秋尚且平坦的肚子,乖巧的说道:“要个弟弟!” “那肯定就是个小子!”刘婆子笑道,“小孩子说的最准了!” 未秋倒是不在乎第三个孩子是男还是女,反正她已经儿女双全了,她和秦隽只盼着这个孩子健健康康,但她也明白为什么茜茜想要弟弟,这年代弟弟越多,姑娘家底气就越足啊! 晚上睡觉的时候,秦隽小心翼翼的摸着未秋的肚子,问道:“你冷不冷,要不要再加床被子?” “不用。”未秋摇头,“这都第三个了,哪那么娇贵啊!” 秦隽搂着未秋,叹道:“是得娇贵点啊,你怀茜茜的时候正在逃难,怀阿衡的时候我又忙着在辽东站稳脚跟……总觉得亏欠你们娘三个很多。这好不容易有了第三个,总得给我一个娇贵你和孩子的机会啊!” “阿衡还好,那时候日子已经好过了。”未秋叹了口气,“其实还是亏欠茜茜最多,偏她是老大,又最懂事。” 秦隽从背后搂紧了未秋,把头埋在未秋的颈间,叹道:“是我不好……” 未秋笑着拍了拍秦隽的手,“都过去的事了,别提了,就是说起来茜茜也不记得了,那时候她多小啊!” 人过日子得向前看,那个时候阴差阳错的,造化弄人,谁也不知道还会有今天的好日子。那时候的她也绝对想不到,在未来她会和渣男中的战斗机恩恩爱爱,生儿育女。 进入十月后,秦隽接到了京中朋友发来的消息,皇上和井相一派在为先帝修陵一事上经过了几个月的拉锯战,终于有了眉目,井丞相被迫致仕,而皇上也不得不妥协,同意给先帝修陵。 秦隽晚上回去给未秋看了那封信,等未秋看过之后,就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真是想不到……”未秋摇头道,权势滔天的井丞相居然会致仕。曾经的井丞相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座黑压压的大山一样,永远挡在那里,遮天蔽日的,几乎是不可超越的存在。 现在看到井丞相致仕的消息,让人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秦隽说道:“他要致仕,不一定是真的离开朝堂了,不过是以退为进。他在朝堂拥趸甚多,他明面上卸任了,实际上躲在后方操控这些拥趸作乱,他等着皇上无法收拾局面时,求他回来。” “求他回来?”未秋惊愕的问道,“那皇上不等于自己打自己脸?” 秦隽笑着摸了下未秋的肚子,说道:“前朝是有这种事的,皇上赶走了权臣,朝野一片混乱,最后皇上不得不请权臣再度出山,收拾局面。” “皇上会求他回来吗?”未秋喃喃问道。 “这要看皇上的本事了。”秦隽叹道,“倘若皇上能扭转乾坤,便不用求他回来,井丞相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未秋想了想,这还真不好说,皇上虽然比先帝强的多,但井丞相为官多年,经验丰富,两虎相争,伤的是哪个,不到最后,谁也看不出来。 她私心里是想让皇上获胜的。 在井丞相的仇人黑名单上,她和秦隽铁定名次靠前。井丞相若再度得势,总是对她和秦隽不利的。 “不用担心。”秦隽搂着她笑道,“即便井丞相重新回到朝堂,他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未秋把下巴搁在秦隽肩膀上,叹道:“前些年山西大旱蝗虫过境,河北河南黄河泛滥,去年南方又遭了雪灾……这民不聊生的时候,还修什么陵啊!” 244.第244章 送人 先帝喜爱奢华之物,光是一个月华楼就耗资八十万两白银,市井传言,月华楼镶金砌玉,走进去恍若进了琼瑶仙境。 可惜的是月华楼刚修好,先帝就嗝屁了。而先帝不爱江山爱修仙,自认自己是真龙天子,一心问道,不说能肉身成仙了,吃了那么多仙丹,至少也能像彭祖那样活个千儿八百岁的,所以他的帝陵只有一个完整的规划,还没来得及动土。 一个月华楼就耗资八十万两,可想而知,要把先帝的陵寝修起来,那不是掏空一两个国库就能干成的事。 国库没钱,那怎么办?就只有往百姓身上刮了,肯定又是老一套的加税,增加徭役。 “皇上不该在修陵一事上妥协的,这是动摇国本的事。”秦隽摇头道,“他太急于赶走井丞相了,而井丞相是真正的不安好心。” 等到开始修陵,猛增的赋税和徭役压的百姓民怨沸腾,百官反对,朝堂内外一片骂声,皇上难以招架,就是井丞相起复的好时候。 到底是修炼多年的老狐狸,又心黑手辣的可怕!秦隽心中暗骂。为了他一人的权势,可以置天下苍生而不顾。 “希望不要波及到我们。”未秋靠在秦隽怀里喃喃道,不安的问道:“我们离京城那么远,不会受影响的,对吧?” 她有两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个小宝宝,再也不想经历刚穿越过来时那颠沛流离的逃难日子了。 秦隽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笑道:“不会的,咱们离京城很远的。” 怕她担心,之后的日子秦隽没再跟她讲外面的事。 未秋怀孕满了三个月后,就解了秦隽给门房下达的禁令,秦四太爷那边对于未秋不肯见他们意见很大,再接着拒之门外,还不知道闹腾出来什么。 秦纲媳妇跟着秦大伯母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少女,问了两句未秋的身体后,秦纲媳妇就拉过了身后的女孩,笑道:“九弟妹,这是我姑母家的表妹,叫香儿,上个月及笄。” 深秋的天气已经有了凉意,未秋坐在铺了厚厚棉垫的藤椅中,腿上盖着羊毛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秦大伯母和秦纲媳妇废话。 这会儿听到秦纲媳妇介绍她表妹,未秋也只是懒懒的抬起头,瞟了眼那个红着脸,局促的揉着自己裙角的小姑娘,点了点头,随意的说道:“长的挺俊俏的。” 未秋不过是说了句场面上的客气话,要说漂亮,还不如她呢,只是小姑娘胜在年轻,水嫩的很。 虽然说因为怀孕的原因,未秋瞌睡的厉害,不过她也看到了,小姑娘从进来后,两只眼睛贼碌碌的这瞧瞧,那看看,眼中的羡慕和渴望叫她想当没看到都不行。 秦纲媳妇大喜过望,和秦大伯母对视了一眼,秦大伯母试探的说道:“阿隽媳妇,香儿这丫头懂事听话,老实的很,你叫她朝东她就不敢朝西,最好管教的一个人了……” “我一不是她娘,二不缺丫鬟。”未秋摆摆手,打了个哈欠,“管教她干什么?” 这是瞅着她怀孕了,给秦隽送“二奶”来了! 秦大伯母被噎了下,随后又笑道:“你母亲是个不管事的,你又怀了身子,我这个当大伯母的少不得多操心一下,我那侄子总不能没个伺候的人,香儿略识得几个字……” 未秋抬起头,叹了口气,微笑着看着秦大伯母,语气讥讽,说道:“您想让她伺候秦隽?开什么玩笑啊!阿隽好歹是四品太守,统领山东,您随便拉过来一个乡下丫头就想塞给他?您去瞧瞧伺候我妹妹的丫鬟,哪个不是读书识字的?知道的也就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给您大侄子送的是干粗活的丫鬟呢!您好意思送,我还不好意思收呢!” 秦大伯母被未秋说的脸色涨红,那个叫香儿的姑娘直接哭了出来,羞恼的恨不得一头撞死,最后一跺脚,扑到了秦纲媳妇怀里。 “九弟妹这说的是什么话!都是自家亲戚,你也不能仗着你是太守夫人就欺负人!”秦纲媳妇恼了,未秋骂的可是她表妹,她领过来的,那就是在打她的脸! 未秋笑了笑,看了眼秦纲媳妇怀里痛哭的小姑娘,说道:“哦?我怎么欺负人了?我说你表妹不够格伺候阿隽,就是欺负你?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脸啊!你家还是皇亲国戚不成?” “表姐,我们走吧!”小姑娘十五岁,正是自尊心强,要脸面的时候,平时在家也是被宠惯了,当然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哭哭啼啼的拉着秦纲媳妇要走。 秦大伯母却不愿意走,马上就到衙门下匙的时候了,她早打听过了,秦隽****都会在这时候出府衙,直接回后院陪未秋,要是能正面碰上秦隽就好了。秦隽一眼看到香儿能动心最好,就是不动心,她把人留下了,还怕好事不成? 她不信秦隽素了这么几个月,还能拒绝掉送到嘴边的肉! “再等等……”秦大伯母还未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在屋外伺候的仆妇高声叫道:“大人回来了!” 话音刚落,秦隽就撩开了帘子,进了屋,看着秦大伯母三个人,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大侄子回来啦!”秦大伯母连忙开口了,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今儿个我们来……” 秦隽摆了摆手,神色冷厉,“大伯母不知道未秋怀了身子么?” “知道啊……”秦大伯母下意识的回答道,看着秦隽铁青的脸色,心里无端的怕的要命,讪讪然笑了笑。 “知道还带个人来她面前哭哭啼啼的?”秦隽喝道,“还不赶紧滚出去!” 秦纲媳妇看事态不对,连忙站了起来,把怀中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孩拉了出来,陪笑道:“九弟,事情是这样的,这是我表妹……” 秦隽沉沉的瞥了她一眼,眼中满是不耐烦和厌恶。 “来人!”秦隽高声喊道,“把大太太她们请出去!” 245.第245章 夜谈 未秋院子里伺候的都是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长相和身材欠佳,但论力气都是好手。 秦隽一声令下,立刻有四五个仆妇进来,强硬的扶着三个人走了出去。 香儿本来是在哭的,结果被秦隽吓的连哭都不敢哭了,抖抖索索的跟着秦纲媳妇出去了。 至始至终,秦隽都没看她一眼。 等屋里清净了,未秋看着瞪眼发怒的秦隽笑了起来,拍着手笑道:“秦胡子果然厉害,可止小姑娘啼哭!” “还笑!”秦隽不满的瞪了她一眼,蹲到了未秋身边,摸了摸她的肚子,问道:“感觉怎么样?肚子疼了没有?” 未秋摇了摇头,“我看她们,就像看跳梁小丑,图个乐子,你不用担心。” “让你受累了。”秦隽叹道,又笑着问道:“你饿不饿?刚我回来的时候,听吴嫂子说你想吃那个什么包,已经蒸的差不多了,让她们端上来吧!” 未秋点点头,拉着秦隽的手,笑眯眯的问道:“你就不问问刚才大伯母她们过来是干嘛的?” “没什么好问的,反正不是什么好事。”秦隽微微冷脸,他没兴趣知道,秦家四房大部分人都有贪心不足的毛病,轻松体面的差事给了,大房子也盖了,还想着捞更多的好处。 未秋轻叹一声,“还真不是什么好事。”便不再说这个,正好仆妇们端上了小笼包,未秋吩咐给六月送去两笼,就开始教秦隽怎么吃。 “夹着小笼包的头,像我这样……别那么用力,哎,会破皮的……真破了!”未秋笑道,看着小笼包里的汤汁流到了蒸笼上,香气四溢,有些可惜,便把手中筷子上夹的一只胖乎乎的小包子放到醋碟里沾了沾,吹了吹热气,送到了秦隽嘴边,“先咬个小口子……” 没等她说完,秦隽已经一口吃到了嘴里,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浓郁鲜美的汤汁在他口中化开,他笑着点头,“确实挺好吃的。” 未秋干巴巴的笑了笑,说道:“好吃你就多吃一点……” 秦隽饭量大,吃的速度也快,他们一起吃饭,未秋半碗饭还没吃完,秦隽已经三碗下肚了。像小笼包这种食物,吃起来麻烦,一口一个还不够塞牙缝的,若不是要陪着她,秦隽是不愿意吃的。 刚成亲那会儿,未秋很是惊讶于秦隽狼吞虎咽的速度,想起吃个饭都斯文秀气的姜泽,觉得反差甚大。 到底是成长环境不同……未秋暗自想到,秦隽要是和姜泽一样,吃个饭都礼仪姿态都无可挑剔,那他也不是秦隽了。 吃过饭后,六月过来找她说话,毫不客气的问道:“今天那三个妖婆娘干嘛来了?” “你猜呢?”未秋笑道。 六月撇撇嘴,“肯定是打着见不得人的主意,要是我在,绝对要骂她们个狗血淋头!” 未秋忍不住伸手点了下六月的脑门,“她们再讨人嫌,领头的人也是你姐夫的大伯母,别动不动就想骂人打架,真骂了她,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那怎么办啊?就让她们这么欺负人?”六月叫道。 未秋一摊手,“最多讥讽挖苦她们几句喽,要是她们还要点脸面,就不会那么过分了。” “要是她们不要脸面呢?”六月又问道。 未秋笑眯眯的捏了捏六月粉嫩的脸颊,“你姐夫心里有数,不会叫她们太嚣张的。” 对于通房姨娘这种事,只要秦隽不主动提出来,未秋是绝对不会给他张罗的,当然了,就是他提出来了,未秋也不会给他准备。 秦隽对她那么温柔体贴,对她的孩子那么疼爱,假如有一天还会有别的女人分享这种温柔体贴,别的孩子来分享他的父爱,未秋觉得自己肯定要疯掉的。 但现在不比以前了,他们刚成亲的时候,秦隽只是个守门校尉,不存在纳妾与否的问题,而在辽东的时候,秦隽主外她主内,没人敢对他们夫妻指手画脚。 如今他们回到了秦隽的老家,突然出现了祖父祖母,大伯,大伯母等等一堆亲戚压在他们头上,碍于孝道,他们再厌恶这些人,也不得不虚与委蛇。 像今天,她可以把秦大伯母打发走,可下次要是秦四太夫人亲自送个女人过来,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了。 处在秦隽这个位置,有几个不蓄婢不纳妾的?秦隽下属的夫人们来拜见她时,说起家里的事,哪个家里没有几个姨娘侍妾,哪个家里没有几个庶子庶女? 未秋想想就觉得心浮气躁,再想到秦家四房还会塞女人过来就更烦躁了,好好的过日子不行吗!就见不得她过的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未秋侧躺着身子,秦隽从背后搂着她,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肚子。 察觉到妻子有心事,秦隽在未秋耳边轻声问道:“你怎么了?睡不着?是不是还生气着大伯母今天来的事?” “不是,我只是想着……”未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沉沉的叹了口气。 秦隽柔声说道:“怀了孩子就爱瞎想!我是那种人吗?” “你不是!”未秋说道,心里又默默补了一句——架不住以后是啊。怀孕的女人缺乏安全感,容易患得患失。 秦隽叹了口气,搂紧了怀里的人,说道:“秋儿,你是知道的,我最看重的是这个家,是你和孩子。”他费尽心血建立起来的美满家庭,若是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女人而毁了,得不偿失。 再说,未秋对他的情义价值何止千金,他为了那些贪慕他的钱财他的权势而来的虚荣女子而放弃这价值不止千金的情义,不是傻子是什么! “我知道啊……”未秋叹道,沮丧的发现自己就是忧桑也忧桑的挺没理由的,有点矫情了。 秦隽又说道:“你不相信我?” “当然信了。”未秋说道。 “我看你是不相信我。”秦隽叹气,“要不然好好的,瞎想什么?你还怀着孕呢!要是我不说出来,你还打算憋心里头?” “那你要我怎么做啊?”未秋撇撇嘴,还训上了!这一切的起源不都在于您么,秦太守大人! 秦隽轻笑了一声,十分高端洋气的表示:“那就睡觉吧!” “哦。”未秋应了一声,慢腾腾的转过身子,正面搂上了秦隽,胸前的小白兔来回蹭着秦隽的胸膛,腿也不老实的翘到了秦隽的腰上。 媳妇这么主动,秦隽十分满意,低头吻了上去,还没亲到,就被未秋推开了。 “睡觉吧!”未秋说道。 秦隽:“……” 未秋抬头看了看秦隽,学着秦隽训她的语气,说道:“好好的,瞎想什么?我还怀着孕呢!要是我不能陪你睡,你还打算憋心里头?” 说罢,未秋乐颠颠的在秦隽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了,不管秦隽身下还兴奋昂扬着的老二。矮油,反将一军的感觉真好! 秦隽叹了口气,哭笑不得,最后亲了一口未秋的脸颊,看媳妇这心眼小的…… 第二日中午,秦纲和最近结识的几个狐朋狗友在酒楼吃饭,和歌妓们玩到下午,喝的熏熏然回来当值,躺在粮仓官衙睡觉,被前来巡查的秦荥抓了个正着。 本来秦纲是没当回事的,都是姓秦的兄弟,何况秦荥的官职还是秦隽给的,他敢不给自己面子吗? 但秦荥显然是有备而来的,除了秦纲玩忽职守这件事,还顺带查了秦纲管这个粮仓的进出账目,又让人称量库里的存粮。 这下子查出来的东西就多了,粮库存粮少了上千斤不说,还爆出了秦纲问送粮的小吏索贿的事。 人证物证俱在,秦荥二话不说,叫来了衙役,用锁链拿了秦纲,直接投进了大狱里,说要上报太守,等太守审理过案件后再定罪,是砍头还是发配,由太守大人说了算。 秦纲还是没当回事,被人推进大牢的时候酒还没醒,嚣张的冲秦荥叫,“有种你给我等着!爷爷我不到晚上就能出去!我九弟既然能给你个芝麻官当当,就能立刻抹了你的官!” 结果秦纲在牢里睡了一夜,冻的鼻涕横飞,也没等来人放他出去。他便意识到这次有些不妙了,但他依然没觉得有什么,反正他捅出了天大的篓子,秦隽也得帮忙捂住了。 秦纲就抱着这样乐观的心态,在牢里住了半个月,每天只有一个馊掉的杂面馒头,喝的是脏水,睡的是脏兮兮的泥地,连根干草都没有。 他再见到秦隽时,哭着扑在大牢栏杆上,伸着手要秦隽赶快放他出去,再住下去,他就再也见不到外面的太阳了。 “赶快放我出去!”秦纲哭叫道,“你怎么到现在才来?秦荥那龟儿子居然敢不告诉你他把我关起来了!你一定要把他流放了!” 秦隽摇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秦纲,说道:“我知道,是我让他把你抓进来的。” 秦纲瞪圆了眼睛,突然怒从心起,捋起袖子朝秦隽嗷嗷叫道:“你个小杂种,你敢关老子?信不信祖父扒了你的皮!” 秦隽笑了起来,打量着比乞丐还脏臭的秦纲,说道:“我不信。” “还有,你要是再敢骂本官一句,我就让你永远出不来。”秦隽又说道。 246.第246章 约束 秦纲看着大牢外面,一身红色官袍,打扮的得体威严,整整齐齐的秦隽,怒从心起,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从我十岁到聊州,到我十九岁离开,你骂了我九年的小杂种。”秦隽淡淡的说道,“我希望今天是最后一次。” “你别得意忘形!”秦纲底气不足的叫道,“你就是走运当了官又能怎么样!你能忘了祖父祖母的养育之恩?小心我告你忤逆不孝!” 秦隽笑了笑,大牢中光线昏暗,那凉凉的笑意让秦纲心里发毛。 “你告我忤逆不孝?”秦隽好笑的说道,“谁信呢?辽东上下对我惟命是从,南方三府无数人给我立长生牌位,京城无人不知皇上有多器重于我……你告我?呵!” “那总有讲理的地方!”秦纲叫道,“这天下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秦隽点头,说道:“那你去告吧,把我这个太守告下来,然后新太守来了,还是要判你的罪,秦氏一族失去了太守的庇佑,该多怨恨于你?当然,你被流放了也好,砍头也好,这些怨恨都和你无关了,祖父祖母和你的父母妻儿就得承受这些怨恨了。” 族长的孙子秦荥好不容易得了官,若是因此失去了,族长不往死里整秦家四房。 秦纲不过是吓唬吓唬秦隽,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状告秦隽,当即就说道:“我不过是说着玩的,九弟你怎么就当真了呢!” “我却不是说着玩的。”秦隽背着手,冷冷的说道,“我给你官,让你贪,是我知道的,我允许的,但让你当了官,让你贪了钱,你还回过头来想从我这里咬到更多东西,那就是活的不耐烦了!” 秦纲没想到自己私下里那些事秦隽都知道,顿时额头上就冒出了汗,“什么咬更多东西?我不知道……九弟,你还是赶紧放我出去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贪了。” 秦隽眼神清冷的看着他,就像是看一只卑微的蝼蚁,慢慢的说道:“秦纲,你还真是一个蠢人……我不管你贪,不管你玩忽职守,你最好也管束住四房的老老小小,别妄图染指我的事。你犯下的罪都是铁证如山,你的脑袋也不过是暂时放在你的脖子上,哪天惹我不高兴了,我就能让你的脑袋搬家。” “我,我是你堂哥啊……”秦纲结结巴巴的说道,“咱俩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我们……” 秦隽背着手,往前踱了两步,说道:“就算你是我亲哥,本太守也不能枉顾国法,包庇于你,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本太守也要大义灭亲啊!” 大义灭亲是好事啊,不管是不是大义,只要灭了亲,总能让不明真相的群众送来掌声和赞美声。 “你,你是故意看着我贪钱的!”秦纲尖声叫道,“肯定是的!” 秦隽笑了笑,很是欣慰,“你总算明白过来了,不枉我在你身上浪费了这些时间。若不是要拿你们的把柄,我有那么好心给你个官做?你以为是凭着你骂了我九年小杂种的兄弟交情?” 秦纲看着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你是祖父祖母最疼爱的孙子,回去后好好劝劝他们,年纪大了,安心享清福就行,有我在一天,就有他们一天好日子过。莫要受了蛊惑,去做不该做的事,对大家都没好处。”秦隽说道,最后看了眼脏臭如乞丐的秦纲,转身大踏步走了,魁梧稳健的背影像座山一般。 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被亲生父亲抛弃,被族人欺负,走投无路的弱小少年了。 秦隽走后,便有衙役打开了牢房的门,放出了秦纲。而秦荥正在牢外面,微笑着等着他。 秦纲朝他呸了一口,直接往家走,秦荥则是跟在他身后。秦纲回到家后,推门直接进了院子,他大儿子正在院子里玩,瞧见他后立刻骂道:“哪来的叫花子,滚,滚!” “小兔崽子,骂谁叫花子呢!”秦纲大怒。 听到了他的声音,秦纲媳妇从屋里跑了出来,嗷嗷大哭道:“你个死鬼,你可算是回来了啊!” 秦家四房的人都跑了出来,围着秦纲和秦荥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 “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 “是不是叫胡子绑了?” “你怎么回来的?” 秦纲瞪着眼睛,问道:“你们不知道我去哪里了?” 秦大伯跺脚道:“我们怎么知道你去哪里了?那天我们等到半夜都没等到你回来,第二天我们去粮库问,都说你中午出去跟朋友吃饭没回来!哎,可急死我们了!我们让秦隽去找,找到现在也没找见人!” 不等秦纲开口,秦荥就笑道:“纲兄弟是叫人绑了!若不是我们赶到的及时,纲兄弟怕是性命不保了。” 秦家四房顿时就是一片惊叫,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险些晕过去,秦大伯母更是抱着秦纲哭个不停,直叫儿子瘦了,定是受了磨搓! “那胡子绑你干什么?”秦三伯叫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阿隽可是太守!他们胆子也太肥了,回头就叫阿隽把土匪窝给端了!” 秦纲连忙开口,“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秦荥警告的目光,秦荥接着说道:“要说原因,实在有些不好启齿,还请女眷回避则个。” “不用回避,你说!”秦纲媳妇顿时意会到了些十分不妙的东西,咬牙切齿的说道。 秦荥便说道:“纲兄弟失踪的那天中午,和几位朋友不是包了粉头喝酒么,正好纲兄弟包的那个粉头和一个土匪有些交情,那土匪一怒之下,趁纲兄弟喝醉了酒,在半路上下手,把纲兄弟绑到了一间荒废的破庙,若不是我们及时找到了人,纲兄弟怕是得饿死在那里了!” 秦纲媳妇恼恨的双眼通红,伸手就往秦纲脸上挠,嗷嗷大叫道:“秦纲你这个畜生,敢背着老娘嫖女人,我跟你拼了!” “干啥!简直放肆!”秦大伯母和秦四太夫人同时叫道,“敢跟自己男人动手,反了天了,回头就休你回娘家!” 247.第247章 毛遂自荐 秦荥微笑着看着闹腾的鸡飞狗跳的秦家四房,等众人拉开了跟斗红了眼睛的公鸡一样的秦纲媳妇,才劝道:“家和万事兴,纲兄弟受了这次的教训,想必以后定会好好跟弟妹过日子的。是不是,纲兄弟?” 秦纲愤怒的无以复加,他明明就是被这群小人绑进了大牢,偏偏有苦说不得,还被扣上了这么难听的名声。他向来是被家中长辈宠溺惯的,当即就想大叫着说出真相。 “怎么了?纲兄弟是不是吓坏了!”秦荥大声说道,“我看你还是别去找那外头的女人了,好好的照顾家里的老老小小,要是再有下次,可没那么好的运气找到你了!” 秦纲气的两眼发红,喘着粗气,秦荥这是在威胁他!倘若以后家里再出了让秦隽不满意的事,秦隽就能要了他的命! 最后还是秦大伯母发话了,抹着眼泪叫道:“我儿这是受了大罪啊!看看,怕的连话都不会说了!阿纲媳妇,还不赶紧扶你男人进屋洗洗,让阿纲好好睡一觉!” 秦荥目送秦纲进了屋,然后告辞了秦家四房,出去了。 不知道秦纲是如何劝说家中老小的,接下来的日子里,再没有做出送女人进太守府的龌龊事了。 一个月后,秦三太太去看望了卢氏,等人走后,卢氏使人去请了未秋过来,有些不安的说道:“她带了个人过来,想要在我这里干活伺候我,说是你祖母那边的亲戚,我推辞不过……” 未秋看了眼那个妇人,四十上下年纪,便笑道:“母亲既然答应了,那就留下来,半点都不妨事的。” 她是知道卢氏的性子,面子软,对方打着秦四太夫人的旗号过来,卢氏哪里能推辞的了。不过一个仆妇而已,就算她不干活干拿工钱,也无所谓。 见未秋不计较,卢氏这才放下心来,为自己的擅做主张十分的歉意。 进入腊月的时候,未秋怀孕五个月,已经开始显怀,加上天寒地冻,未秋便不再出门了,专心在家里研究别人送来的未婚男子的资料。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腊月初五那天,六月跑来找她,扭扭捏捏的说她看中了一个男子,那男子也中意她,准备来提亲,让未秋有个准备。 未秋惊的半晌合不拢嘴,回过神后,拉着六月问道:“那人姓甚名谁?家是哪里的?做什么的?家里还有谁?” 六月连忙说道:“他叫魏廷,家就是聊州的,家里除了他,就没别人了。” “你……想招上门女婿?”未秋疑惑的问道。 “不是。”六月脸蛋红扑扑的,扭捏的说道:“我是想招上门婿,可阿廷肯定不愿意的。” 未秋一脸的不屑,“我告诉你,有些男人什么本事没有,只有自大自傲,在女人面前装的人五人六的,他凭什么不愿意来太守府当上门女婿啊?他家里不是什么都没了么!” “他爹娘都不在了,可还有一份家业……”六月犹犹豫豫的说道。 “有多少?”未秋问道。 六月诚实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傻丫头!”未秋用手指点了点六月的脑袋,“回去吧,我让你姐夫去查查这个魏廷的老底!” 未秋心中暗自冷哼,姓魏的要是心存不轨,分分钟让他戴枷上路去最荒僻的凉州为祖国的畜牧业做奉献! “姐,他这人真的不错的!”六月争辩道。 未秋便问道:“他不错在哪里啊?” 六月叹了口气,坐到未秋身边,搂着未秋的胳膊,说道:“你不知道,我头一次见到魏廷的时候,他家里的几个堂哥都在欺负他,真是太过分了!要不是我帮忙骂跑了这些人,他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未秋简直不可思议,“他也太没用了吧!”人家一见钟情都是英雄救美,即便美少女六月彪悍无敌,不需要人救,那好歹也是美女救英雄,不能是救个狗熊啊! “是阿廷太善良了!那群人太无耻了!”六月理直气壮的替心上人辩护。 陷入恋爱的女人都是智商跌破地平线的生物,未秋懒得再同六月多说,吩咐仆妇把六月带回院子,不经她允许不准出来。 下午好不容易等秦隽回来,未秋就拉着他说了六月的事,最后叹气道:“六月肯定是看自己年纪大了,着急了,得赶紧把她嫁出去!” 秦隽问道:“你说六月看中的那人叫什么?” “魏廷吧?好像是叫这个,没用也就罢了,敢骗我们六月,你把他流放到凉州放羊去!”未秋愤愤然,想了想,又问道,“怎么,你认识?” “我是认得一个叫魏廷的,父母均已亡故。”秦隽脸色古怪的看着未秋,说道:“你知道山东有三大世家吧,排第一的就是聊州魏氏。” 未秋惊讶的看向了秦隽,说道:“喔,那魏廷还是个名门子弟啊!”是不是流放起来有点难度? 秦隽抽了抽嘴角,“他是魏氏嫡枝的唯一嫡子。” 这回轮到未秋抽嘴角了。 “他曾祖父给孝宗皇帝当过丞相,别看井丞相现在呼风唤雨,但都说他不及当年魏相万分之一的风采,魏廷祖父在福建领兵抗击过海盗,曾得过孝宗皇帝亲笔赐下的丹书铁劵,魏廷父亲不过弱冠之年便做到了宝文阁大学士,若不是英年早逝,现在应该是能和井大人平分秋色的人物。”秦隽又说道,“不过魏氏嫡枝人丁不兴,魏廷是遗腹子,他们行事低调,自魏廷父亲去世之后,便退守聊州老宅,这一二十年来都没什么动静。前年,魏廷母亲去世,魏廷守孝三年,闭门不出。” 半晌,未秋说道:“那不行,这人就是个天煞孤星命……” 六月的命得有多硬,才能扛的住魏廷啊! “这不是重点。”秦隽摆手说道,“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才十三岁,魏家多少豺狼虎豹盯着小儿手中庞大的田产家资,所有人都觉得他护不住家产,甚至活不过一年,但现在三年过去了,他守完了母孝,在几乎足不出户的情况下,魏氏嫡枝的产业在他手中没有丢掉一分。等他成亲后正式接管魏氏一族,还能了得?” 未秋瞪大了眼睛,突然明白了秦隽啰嗦这么多的意思,这个叫魏廷的小子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简单,十三岁就能在一族人的觊觎下保全自己和家产,那不是成精了是什么? 六月这样直肠子一根筋的善良小白兔碰上这种披着羊皮的腹黑狡诈的狼,还有存活的可能么?她还跑去救人,是人家在一旁淡定的看她上蹿下跳的闹笑话吧! 未秋深深的为妹妹的智商和未来感到担忧。 “说不定六月碰上的那个魏廷不是你说的魏廷。”未秋最后说道,“你说的那个魏廷今年才十六岁吧,不可能的!” 秦隽点点头。 “我得赶紧给她挑个婆家!”未秋打定了主意,“要是实在没有更好的,就那个济州太守的二儿子了!” 结果,没等未秋给六月挑好人家,魏廷就提着礼物上门了。 未秋正式见了魏廷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小伙长的也太好看了!薄薄的红唇,高挺的鼻梁,一双弯弯的,笑意满满的眼眸,虽然只有十六岁,但个头已经蹿的老高,只比秦隽矮半个头,小鲜肉一枚,可以肯定的是,长大后绝对是个帅到没朋友的帅哥啊! “那个……你叫魏廷是吧?”未秋一时间不知道该跟小帅哥说些什么,有点尴尬。回头看看,发现太守府里下至九岁的茜茜,上至五十岁的仆妇,都跑来躲一旁偷看帅哥了。 小帅哥长的好,穿的也好,行动说话仪态也好,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教养良好,出身尊贵的公子少爷,听到未秋问话,站起来说道:“在下是叫魏廷。” 完了,声音也十分好听!未秋心中连连感叹,怪不得六月喜欢啊,她要年轻个十岁,她也喜欢…… 未秋咳嗽了一声,目光警告了门外以及屏风后偷看帅哥的众人,然后说道:“那你来是……” “说媒。”小帅哥大大方方的说道,又微笑淡定的补充了一句,“给在下自己说媒。” 未秋有点遗憾,这小子要是说是来提亲的,她就可以直接叫人把他撵出去了,可他说自己是来说媒的,那就没有赶人的道理了。说媒而已,总有说成说不成的。 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啊! “在下是魏氏嫡枝的唯一嫡子,略有薄产,虽不至于钟鸣鼎食,但也衣食无忧,六月姑娘嫁给我后就是魏氏的宗妇,不说在族里横着走,也没人敢为难她。”魏廷继续说道。 未秋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等等,你家就剩你一个了,是吧?” 魏廷点点头。 “那说句逾越的话,魏公子应该很是急着娶妻生子吧?”未秋说道。 老魏家就剩他这么一个独苗了,肯定急着生儿子传递香火,还好魏廷这个遗腹子是个男子,若是个女子,老魏家不就绝后了?未秋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十六岁就早婚了,但是成亲再早,也没有多娶几个女人生儿子来的快啊! 魏廷面不改色,像是早料到了未秋话里潜在的意思,拱手说道:“夫人放心,从我玄祖父那辈起,就有男子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 屏风后面躲着的六月笑的甜甜蜜蜜的,一脸的痴傻,被茜茜嫌恶不已。 “我那个妹妹性格毛躁,出身微寒,又没读过多少书,恐怕担当不起魏氏宗妇的大任。”未秋认真的说道,“魏公子还是再仔细想想吧。” 魏廷点头,微微一笑,屋里屋外顿时响起了一片抽气声,少年负手而立,“秦夫人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248.第248章 分析 “不过这世上也没有规定宗妇必须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出身贵胄。倘若六月姑娘嫁入我魏家后受到责难和非议,那一定是在下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没能保护好六月姑娘。”魏廷又说道。 茜茜摸着下巴,瞧着屏风外侃侃而谈的魏廷,感叹道:“他可真会说好听话啊!” “人家说的是大实话!”六月说道,“你个小丫头,不懂别乱说啊!” 茜茜转头瞧了眼六月,想起母亲说过的一句话,摇头说道:“女大不中留啊!” 未秋笑了笑,又说道:“魏公子,据我所知,你今年才十六岁吧,我们六月可是比你大了三岁的,你完全可以找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女子。” 六月啊六月,你口味很重嘛! “有句俗话说的好,女大三,抱金砖。”魏廷笑的十分优雅,“在下还等着娶六月姑娘进门后财运亨通呢!” 屏风后的六月惊呆了,不敢置信的拉着茜茜问道:“他比我小三岁?” “你不知道?”茜茜也惊悚了,“小姨母你干什么吃的!你连他比你小三岁都不知道?” 六月脸涨成了猪肝色,纠结道:“他没跟我说啊……他说他守了三年母孝,急着找媳妇,我以为他跟我差不多大的……” “他急着找媳妇,你就去当他媳妇啊?”茜茜白了六月一眼,“现在你知道他比你小三岁了,你还要他当我小姨丈吗?” “这个……”六月想说不要,但又有点舍不得,魏廷人长的好,又良善可欺,没她在一旁看着,她真是放心不下。而且除了年龄问题,她真挑不出来魏廷有什么毛病。 可魏廷一向笑眯眯的,说话做事稳重的不得了,她哪里想到他才十六岁啊! 这边未秋已经从魏廷这里盘问不出来什么了,反正不管她问什么,魏廷都有话等着她。 “你先回去吧,这事我和秦大人商量商量再说。”未秋说道。 魏廷笑眯眯的,拱手问道:“秦夫人可否告知在下一个时间,在下好准备聘礼。”他急着娶媳妇过门呢! 未秋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笑的牙有点痒痒,“魏公子这么自信?说实话,我并不想让六月嫁给你。” “那在下明天上门问问您和秦大人商量的结果。”魏廷依旧笑眯眯的,脸皮厚的很坚挺,就像是没听到未秋的嘲讽。 魏廷走后,未秋拉着秦隽嗷嗷叫,“不行,绝对不能让六月嫁给他!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六月就更别提了!他肯定不安好心!” “的确不安好心!”秦隽点头说道,“不过我看他倒是不错。” 未秋瞪着眼看着他,一脸求解释的模样。 秦隽便笑着亲了亲未秋的脸颊,说道:“从亲族关系上说,他无父母兄弟,六月嫁过去后便是当家作主的宗妇,他那些族亲们曾觊觎他的家产,他不会再信任他的族亲们,六月还有我们便是他的依靠。从性格上说……”秦隽说着,叹了口气,看向了未秋。 “秦夫人,您真的觉得给六月找一个憨厚老实的夫君好吗?憨厚老实的男子能护得住六月吗?” 未秋眨眨眼,“那也不能是魏廷那样的吧,他太狡诈了,六月完全玩不过他,只有被他吃的死死的份!” “在你看来魏廷是狡诈多变,别有居心,可在六月看来,魏廷就是个单纯良善,总受欺负的小可怜!”秦隽笑着摇头,“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你怎么知道六月嫁过去一定不幸福?” 秦隽握住了未秋的手,说道:“憨厚老实之人多是无能之辈,重规矩,重礼教,喜欢墨守成规,而六月性格鲁莽,行事随心所欲,真要是嫁个憨厚老实之人,只怕随着年月增加,夫妻矛盾也会越来越多,倒不如找个魏廷这样的聪明人。” “而且,有我们在,魏氏有谁敢不服气六月这个宗妇的?”秦隽又说道,“那魏廷不就是看中了这点吗?” 未秋一听便急了,“魏廷要是看中了你当他连襟,那哪还能把六月嫁过去?” “为什么不能嫁?”秦隽笑道,“倘若六月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魏廷就是再喜欢她,也不会上门提亲的。就是你现在比较的那些求亲者,哪个不是因为六月的姐夫是太守才来求亲的?” 这倒是大实话,未秋默默点头,倘若秦隽还是个守门校尉,她看好的那什么太守次子是绝不会来求娶六月的。 “还是那句话,只要有我们在,不管嫁到哪里,六月就不会受欺负,那还不如顺从她的心意,让她嫁个自己喜欢的。”秦隽说道。“魏廷只身一人挑起魏氏的重担,势单力薄,他一定会找一个娘家有实力有背景的妻子,但他挑中了六月,说明他也是喜欢六月的。不然以他的身份,他完全可以找一个出身更高贵的女子为妻。” 未秋去找六月时,六月还在纠结着,一朵腊梅花被她揉捏的不成样子。 “我和你姐夫商量了下,觉得……”未秋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六月的小眼神刷的移了过来,闪亮亮的看着她。 未秋故意沉着脸说道:“觉得他不怎么样,这件事就算了。” 六月的眼神立刻黯淡了下来,没精打采的说道:“哦。”她人生中最尊重的人就是大姐,大姐说不行,那就不行吧,也不是没了魏廷她就活不下去了。 女孩子家家的要有尊严,要矜持,六月是这么想的。 “不过……”未秋又开口了,六月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不过要是你很愿意,那我们就按你的意愿办,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 六月一颗天真单纯的少女心就跟坐过山车似的,被未秋飘乎乎的语气忽悠的天上地下来回蹿,这会儿得知大姐是愿意她嫁给魏廷的,欣喜若狂,但转念想到一事,又对起了手指,嗫嚅道:“他,他比我小三岁呢!” 茜茜那鄙视的眼神她看的清楚,嘲笑小姨母老牛吃嫩草呢! “哦,你嫌他小啊,那就算了,你别嫁他了。”未秋说道。 249.第249章 民乱四起 “那不行!”六月急了,“大姐你刚不是都同意我嫁给阿廷了么!” 未秋白了她一眼,伸手戳了戳六月的脑门,骂道:“女大不中留!” 六月嘿嘿笑了起来,满脸幸福的红晕,扯着未秋的手撒娇道:“大姐,我什么时候能嫁给他啊?” 未秋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漫不经心的捏了捏六月粉嫩的脸颊,“等着我生了再说!” 就是她想这时候把六月嫁了,秦隽也不会同意让她来操持婚事,要是想给六月一个盛大体面的婚礼,肯定要等她生了孩子之后的。 “好。”六月笑道,摸了摸未秋的肚子,欢天喜地的说道:“不知道是个小外甥还是小外甥女呢!” 未秋看着六月那副待嫁新娘的幸福模样,忍不住替井麒叹了口气,问道:“你真这么喜欢他?那井麒呢?” “提他干什么啊?”六月期期艾艾的说道,“你不都说他不是良人么……” “那魏廷就是良人了?”未秋笑道。 六月认真的点点头,靠在未秋肩膀上说道:“大姐,我是不聪明,可我知道谁是好谁不好。你放心,我以后一定能过的好好的,不会让爹娘大哥担心,不会给你和姐夫丢脸的。” “说什么丢脸不丢脸的!”未秋笑了起来,拍了拍六月的手,说道:“女儿家过日子,舒心是最重要的,脸面什么尚在其次。倘若你日后受了委屈,一定得跟姐姐说说,不能怕丢脸而憋在心里,知道吗?” “知道啦!”六月眨着眼笑道。 很快的,魏廷就请了官媒上门。双方换了庚帖,合了八字,定下了明年八月二十六的婚期。 魏廷家长辈无一幸存,大约因为族人曾起过抢占他家财的心思,魏廷也没找族中长辈操持,从执雁上门提亲,到送聘礼,都是他一个人亲力亲为。 未秋觉得,从这点上看,小伙子也不是一个守规矩,能受气的主。要搁一般人,即便是心里再恨,也得毕恭毕敬的请族里的长辈出门操持。可这样一来,难免把自己放到了晚辈的位置上,即便是将来作为族长,也要低那些长辈一头,话语权就受到了限制。 六月的聘礼用红绸布包着,吹吹打打的在聊州大街上风风光光转了一圈,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抬进了太守府,成了年底大街小巷热议的话题。 “这么早就把聘礼送过来,不会是怕咱们反悔,不把六月嫁过去吧?”未秋悄悄跟秦隽说道。 秦隽笑道:“说不定有这个可能……阿廷再稳重,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我突然不想把六月嫁给他了!那小子一肚子的坏水儿!”未秋嘟囔道。 秦隽有些无语,说道:“秦夫人,你聘礼都收了,悔婚的话一肚子坏水的魏廷就能来我这里击鼓鸣冤告你了!” “那到时候还烦请秦太守大人贪赃枉法,好好的包庇我这个太守夫人才是!”未秋笑吟吟的说道。 秦隽点头笑道:“这个还请夫人放心。” 听说六月定亲,卢氏还给六月准备了一对红绸缎的枕套,和一顶百子千孙的绸缎帐子。她眼睛花了,已经做不成针线活了,又不爱出门,枕套和帐子是托仆妇从聊州最好的针线铺子里买的。 未秋听伺候卢氏的仆妇说,平日里发的月例卢氏都攒了起来,没有花过,这枕套和帐子花了卢氏三四个月的月例钱。 知道这些后,未秋感慨于卢氏的客气,觉得秦隽能遇到卢氏这样的养母,算是他不幸童年中的大幸了。 等到来年三月,未秋收到了京城陈家寄来的信,信中说他们明年七月启程动身,来聊州给六月送嫁。 陈家就只剩这么一个女儿的亲事了,自然不想让女儿留下什么遗憾。 与陈家的信前后脚到达的,还有加税和加徭役的诏书。 先帝的陵寝三月开春的时候动工,国库的那点存银根本不够干点什么,银子和干苦力的民夫源源不断的从地方送往京郊的皇家陵区。 “山东这边也要加税,抽调民夫吗?”未秋担心的问道。 秦隽摇头,笑道:“能拖就拖吧,就说我初来乍到,收不上钱,调不出人来。阿炳那里我刚写信发了过去,也是一样,能赖就赖。” “皇上会不会不高兴?”未秋问道,这也算是抗旨不尊吧。 “不会的。”秦隽说道,“我猜,皇上正希望官员们这样做。” 最反对给先帝修皇陵的莫过于皇上了,迫于无奈答应了修陵,不过是碍于名声和孝道,若是底下官员都学秦隽这样,抗旨不尊,能拖就拖,能赖就赖,拖上个三五十年,先帝的尸首都烂光了,不得不赶紧下葬,那修陵之事便不了了之。 但不幸的是,大部分官员都不是秦隽这样的。一部分人是井丞相的门生,他们积极响应着加税和征调民夫的决策,另一部分人抱着大捞一笔,发横财的心思,趁这个机会横征暴敛。 反正是朝廷要刮老百姓,他们不过是帮凶,趁机发点小财罢了。 五月二十九那天,未秋生下了一个白胖的男孩,哭声震天,秦隽抱着小儿子爱的不行,给孩子取名叫秦毅。 进入六月后,天气就热的反常,未秋被关在屋里坐月子,可把她给热坏了,若不是每天晚上秦隽提水来给她擦身,她觉得自己都可以媲美多年不洗澡的老叫花了。 这时候玉米正是长势旺盛的时节,缺了水可是要歉收的,山东这边还好,有几天夜里下了雨,而河北河南则是到了七月初,仍是一滴雨都未下。 未秋出了月子后就忙着给六月置办嫁妆,出门采买东西的时候,听街边不少人都说,河北河南的庄稼成片的旱死,秋粮绝收已成定局,就在这百姓断了粮食,即将卖儿卖女的时候,两河又要大规模征调民夫和加税了。 因为先前一批征调的民夫在进京的路上染了瘟疫,到了京郊的皇陵工地时,没两天就死了个七七八八,地方便又征调了一批民夫。 然后,这批新征调的民夫扛起锄头和铁锹,造反了。 他们杀了押运他们的官员,抢劫了当地县衙的粮仓,举起了替天行道的大旗,在民不聊生的两河地区一呼百应。很快的,不断有农民造反,投奔,这支整合后的农民起义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河北河南,又向西攻下了山西太原府。 农民起义军不可怕,可怕的是起义军有文化,据说最先造反的起义军领袖有几个读书人,很有几分本事。 原本打算从京城出发,来给六月送嫁的陈方一家因为这件事,未能成行。就连信件,也是到了六月出嫁后,十月份才收到。 虽然陈家人没来是个遗憾,但未秋尽心尽力的给妹妹办了一个盛大隆重的婚礼,让六月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到了魏家,成了魏氏说一不二的宗妇。 两河和山西乱了之后,一时间,山东各处也人心惶惶了起来,毕竟造反的人就在自己旁边,农民军要是攻进来,最先遭殃的就是城中的富商富户。老百姓也没人希望起义军打过来,毕竟在秦隽治下,日子还算不错,谁也不愿意放着太平安稳的日子不过,去过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日子。 秦隽便在这个时候贴出了征兵的告示,在郊外建起了大面积的练兵场和兵营。凡是来应征的壮年男子,每月发五百钱的兵饷,****在练兵场操练。 若是农民军转头攻向山东,他们也不至于束手待毙。 很快的,兵丁数就达到了五六万人。而练兵的费用是衙门和城中富户各出一半,这个时候,富户们倒是不再互相推诿,哭穷了,农民军真要攻打过来了,他们连命都保不住,都愿意花钱买个平安。 比起危机四伏的山东,卢炳和王婉贞所在的辽东倒是安安稳稳的,毕竟太过偏远,起义军的矛头直指了京城,要灭掉无道的皇帝。而且很快就要入冬了,河北河南的起义军是经受不住辽东寒冷的冬天的。 这个时候,卢炳派人星夜兼程,走小路穿过了河北,送信到了秦隽这里,说如果表哥觉得形势危急,不如让嫂子和孩子们坐船经海路到盛州。临近冬天,渤海湾风平浪静,不会有危险。 “你去不去?”秦隽问道。 未秋当然摇头,笑道:“哪就那么危险了,那些人急着打到京城当皇帝,不会来山东的。” “你倒是看的清楚!”秦隽笑道。 未秋抱着四个月大的秦毅窝在秦隽怀里,叹道:“不管有没有危险,我和孩子都舍不得你啊!” 秦隽搂着未秋,轻声说道:“倘若山东真的危急了,你就带着孩子们走。” “那你呢?”未秋连忙问道。 “我是聊州太守,理当与聊州共存亡。”秦隽淡淡的说道,抚摸着襁褓中幼子的稚嫩的脸蛋,“真有城破兵败那日……” 未秋拧了他一把,没好气的说道:“真有那天,我就把你麻翻了扔车上逃跑!一群农民造反罢了,说穿了都是一个国家的同胞,又不是鬼子来了,用得着你装民族英雄?这年头,谁当皇帝不是当?老百姓的日子还不能过了?” 250.第250章 井家倾覆 比起读了几年圣贤书的秦隽,未秋是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皇帝谁当无所谓,但她不能没有丈夫,她的孩子更不能因为“忠君”和“气节”这种可笑的东西而失去父亲。 秦隽无奈的点头,迎着未秋泪光盈盈的双眼,保证真有那么一天了,他一定向上任巴陵太守学习,带着老婆孩子跑路。 但同时,秦隽也加紧了招兵和对士兵的训练,不仅他每日都去练兵场同士兵一起操练,还把新鲜上任的连襟给拉了过去。 于是出身名门的贵公子魏廷成了操练场的管理员和军师,开始了白天给秦隽卖命干活,晚上回家想办法对付一族不安好心的老老少少的苦逼日子。 苦逼的“童工”魏廷觉得姜还是老的辣,他娶六月也是看中了秦隽的地位,但没想到最后被压榨了个彻底的是他啊! “不想去就别去了,你要是拉不下脸跟姐夫说,我去跟他说!”六月心疼相公,说道。 魏廷连忙拦住了六月,他也就是在媳妇面前抱怨两声,表表功,顺便加强一下他在媳妇心中的“无害良善小白羊”的印象值,可不是不想去。 那位置多好啊,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坐还坐不上呢!他若不是秦隽的连襟,还轮不到他来坐这个位置。 他当然能预见的到,不管这场叛乱什么时候结束,最终结果如何,这几万人的军队都将会是秦隽的私兵。 有远见的人谁不想分一杯羹? 就是累死,他都不会丢手的。 在未秋眼里,正在山西扩展地盘的人叫农民起义军,而在朝廷眼里,这群人叫“反贼”。 眼看反贼势如破竹,要杀入潼关了,朝廷上下慌成一团,你推我我推你之后,做出了反应,派了老将周庆,从西北和蜀郡两地点了五十万兵马,带着嫡长孙周刃挂帅出征,剿杀反贼。 周庆年纪大了,挂帅只是担个名头,真正调兵遣将,冲锋陷阵的人是周刃。只是周刃年纪尚轻,资历不足,才让他祖父接了帅印。 周刃不愧是将门虎子,在山西把农民军打的节节败退,农民军受挫后,很快调整了战略方向,由集中西进攻打京城,变为南下,打出了均田地的旗号,每到一处,就杀掉当地的大地主,将钱财和土地分给百姓,获得了极大的声誉。 到了第二年开春的时候,有江汉粮仓之称的宜都郡和晋熙郡已经是农民军的地盘了。 得了粮草的农民军如虎添翼,这场本是由几个农民引发的小叛乱成了席卷半个国家的大动乱。 各地报急的奏折和失守的折子如雪片般飞向了皇帝的案头,让登基不过数载的皇帝生出了气数将尽的恐慌。 就是始作俑者井丞相都没料到事情会乱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逆来顺受,安分守己的百姓会造反,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农民军打而不死,剿而不光,今天剿灭了,明天就会以十倍,二十倍的人马出现在另外的地方。 皇上恨透了井氏一党,更恨罪魁祸首井丞相,再也不顾风度和面子,每日早朝都要把井赫痛骂一番,还给致仕在家的井丞相下了一道圣旨,大骂井丞相乃是奸臣之首,害国害民,痛陈了井丞相十二条弥天大罪,条条都足以把井家满门抄斩个几遍。 井丞相偷鸡不成蚀把米,在朝堂倒了势力,在民间臭了名声,再也无望起复,恐惧绝望之下,他病倒了,很快就药石罔治,一命呜呼了。 他这一死,算是结束了从皇上还是太子时候开始到现在与井派的斗争,井派彻底分崩瓦解,但皇上也没有胜,他的江山比那个沉迷修道问仙的先帝更加动荡不安。 皇上恨透了井丞相,他不许井家人出殡,并派重兵把守了井家大宅,封锁了所有的出入口,他要让井丞相的尸体烂在棺材里,永远不得下葬。而井家所有男丁削职为民,永不录用。 未秋听到消息时已经是三月底了,井昭的信也送到了她这里。皇上虽然痛恨井派,但还算保有理智,并没有为难井昭这位授业恩师,是以井昭还能写信给未秋。 井昭信中说他一切安好,让未秋不必挂心他的安危,但信中萧索冷清悲凉之意,字字可见。 “这才过了多久啊?”未秋忍不住跟秦隽感叹,“井家就这么倒了,简直不可思议!” 曾经她是多么畏惧井家的势力,她和秦隽被井丞相逼的差点生死相隔,那样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井家竟然倒了!还倒的如此落魄,如此的不体面。 井丞相就算死了,也跑不掉史书上的一世骂名。 曾经迫害过她,害过她丈夫的井家倒了,而她和秦隽还好好的站在这里,恩爱的生活在一起。 善恶到头终有报。 “你若是担心井大人,不如写信请他来我们这里。”秦隽说道。 未秋摇摇头,笑道:“井大人不会来的,他有他的自尊和骄傲,而且,他也放心不下井家的其他人。” 战乱波及了大半个国家,周刃麾下的军队同起义军在山西,两河还有南方各郡打的你死我活,凡是有战场的地方,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 不少人拖家带口的逃命,而这个动乱的时候,太平安稳的山东和辽东迎来了不少投奔的贤人名士。 这年四月,一支义军化妆成逃难的平民,潜入了潼关,到达了京郊后,搜集武器,突然发难,险些攻破了城门。 虽然很快被镇守京城的禁卫军们所灭,但这件事把皇帝彻底吓破了胆。以前义军们整天喊口号要打到京城去,但有周刃带兵在前面挡着,京城依旧太平,战乱离他很远。 皇帝还有大部分朝臣只认为这次的动乱只是局部问题,很快就会平息,但这次义军险些攻进京城,让皇帝彻底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又怕又怒。 他把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在井家人的身上,下令将井家所有的出入口都砌成了墙,彻底将井家大宅封了起来,他要将井家人活活饿死! 251.第251章 逃难来的 未秋四月中旬接到了秦隽安插在京城的探子发来的消息,信中一开始说皇上把井家人封死在了宅邸中,但五天之后,高昌公主带着自己的侍卫们杀进了井家,将井家人救了出来,送出了城门。 先帝甚是宠爱高昌这个小妹妹,给了她五百军士作为她的私兵,井家人全部逃了出来,而高昌的五百私兵全部战死,留在京城面对皇帝怒火的她则被她的皇帝侄子一剑穿心。 因为井昭和秦隽的关系非同一般,密探说他和井昭接触过了,井昭请求他带着井氏一族的老弱妇孺到山东来投奔秦隽。因为情势危急,密探只好先带着他们上路,如今人还在半路上,信却早到了秦隽手里。 倘若秦隽不愿意接收这群井家的难民,密探就把他们扔在半路不管了。 “你的意思呢?”秦隽问未秋。 未秋叹了一口气,她对井家人的感觉很复杂,倘若让她收留井昭,她肯定二话不说,八抬大轿把人接回来,就是让她收留井恪和井麒,都没问题,可让她把曾经害过她的井老太太也一并帮了,这真让她心里不是滋味。 但井昭是绝对不肯丢下井老太太的,那是他的亲娘。倘若未秋拒绝让井老太太进山东,井昭也绝不会来的。 “都接过来吧。”未秋索然道,“这可真是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 秦隽当然知道未秋心里的矛盾,搂着未秋,亲了亲她的额头,安慰道:“她都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了,遭逢破家的大变,一路从京城逃到这里,还有几天好活的?而且,从京城到山东,必定要经过河南,还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顺利过来。” 河南是农民军占领的地方,井氏一族人想要到山东,也是困难重重的。为一个可能来不了他们这里的人生闷气,实在不划算。 “我知道。”未秋叹了口气,想起为了井恪而死的高昌,感慨道:“高昌活着的时候,井大郎看不起她,现在高昌死了,为他而死的,不知道井大郎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不管高昌私生活如何糜烂,人家对井大郎可是真爱啊!她这一死,立刻从****、逼迫良家公子的皇族贵女摇身变成了为爱献身的苦情痴心人。 秦隽摇摇头,“那是井恪的私事,我们管不着。再说,高昌违反皇帝的意思,执意去救井氏,就该料到皇帝的滔天怒火会降临到她头上。” 未秋撇撇嘴,男人和女人看问题的观点是永远也统一不了的,她在这被高昌为求而不得的爱情勇于献出生命而感动时,秦隽说起高昌时那鄙夷的语气怎么都掩盖不住。 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啊…… “他们来了,你应该很为难吧?”未秋问道,“那就不让他们来了。” 她不能因为无足轻重的井家人而让秦隽难做。 秦隽说道:“不必担心,皇上一定知道他们往这边来了,我这会儿赶他们走,显得我不近人情,而且现在是战乱时候,皇上就是想搜捕他们也有心无力,不如先让他们过来,我修书一封给皇上。皇上要处置他们,怎么也得等到平乱之后,那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兴许井家人早就走了。” 未秋担心的问道:“那要是他们不走了呢?” 秦隽笑着摇了摇头,“别人我不知道,但井大人和井恪是一定会带着他们走的。”那两个人都是自尊自傲的人,怎么可能甘于寄人篱下。 “而且,他们不走,等战乱平息,皇上就要开始清算他们了。”秦隽又说道,“井家的男人可不是傻子。” 未秋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让未秋意外的是,一个月后,在密探的带领下,井家一群老老小小到了山东聊州,除了井大太太因为水土不服而生了一场大病,瘦的不成人形之外,其余人都好好的。 尤其是井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还丁点事没有,简直让未秋佩服的不知说什么好。 “这才是修炼千年的老妖精啊!周围人都死光了,她也一定是没事的那一个!”未秋悄悄跟秦隽感叹。 秦隽哭笑不得。 密探没敢在白天领井家人进城,在郊外等到天黑后,秦隽派了几辆马车,悄无声息的将井家人接进了太守府。 未秋将太守府北院收拾了出来,让井家人挤挤住了进去。 她还记得上次见到井昭时,井昭虽然因为助她劫掠了井家的财产气病了井丞相而伤心失意,但依然是个衣冠整齐的儒雅中年,现在再见到井昭,胡须散乱,衣着凌乱脏污,颓废不堪。 “清芷,这次多亏你了!”井昭握着未秋的手,说道,回头看向马车上下来的一群井家人,他眼泪掉了下来。 “实在是对不住……”井昭难过的说道,“我知道你厌恶他们,可为父还是仗着你心软良善,厚着脸皮把他们带过来了。可我要是不带他们来,这普天之下,他们哪还有什么去处?” “过两天,我还有阿恪他们就离开。”井昭擦掉眼泪,又说道,“女眷就劳烦你照料一段时间,等我们找到地方安顿下来,就接她们走。” 未秋点点头,轻声说道:“父亲放心,我一定尽力照拂。” 井家人从马车上鱼贯而出,拿着包袱,蓬头垢面的,像极了未秋曾经见到过的逃难的难民。曾几何时,她也曾经是逃难人中的一员,现在,轮到井家人了,他们身上,再也没了权势和金钱堆积包装出来的华美和高贵,战战兢兢,愁眉苦脸。 先前高傲自大的井赫经过未秋身边时,连头都不敢抬。 接着,在众人的搀扶下,井老太太走了过来。 未秋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心黑手狠的老太太,六七十岁的年纪,头上包着一条黑帕子,帕子边缘露出了花白的头发,身上的布衫还算干净,嘴角下撇,一双浑浊的眼睛目不斜视,满脸的冷厉之气。经过未秋时,她看都不看未秋一眼,目光中高傲不屑之意十分明显。 “母亲!”井昭又急又气,唤了一声井老太太,然而井老太太哼了一声,拍了拍搀扶着她的井二太太,继续往前走,进了院子。 井昭叹了口气,偷偷看了眼未秋,怕她生气。 未秋摆摆手,看在井昭的面子上,她今天不跟井老太太计较。 童氏布衣荆钗,手里拉着一个小男孩,五六岁的模样,走到未秋面前,微笑着唤了一声,“二妹妹”。 “嫂子。”未秋笑着应了。井家人如此狼狈不堪,只有童氏还保持着一分从容镇定,未秋不由得感叹,井恪这个夫人娶的着实不错,不枉他等了那么多年。 最后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井清蕙,她扶着井大太太下了车,慢慢的往这边走了过来,两人俱是低着头,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 “她怎么会在这里?”未秋指着井清蕙问道。 井清蕙应该早就嫁人了才对,怎么还在井家? “她……”井昭脸上有点尴尬,低声说道:“那天清蕙在婆家闹了点别扭,回娘家了,正好赶上皇上封了井家的门……” 井清蕙听到未秋和井昭谈论她,羞恼不已,捂着脸哭了出来,跺脚道:“当我稀罕来啊!我才……” 井大太太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硬扯着她进了院子。 未秋低头冷笑,她早就说过,以井清蕙这样的臭脾气,在婆家讨不到半点好处,井家得势的时候,她婆家人会因为畏惧井家的势力而容忍着她,可一旦井家失势,她还是死性不改,婆家人就要修理她了。 井麒和井恪最后走了过来,井恪看着未秋,神色复杂,沉沉的叹了口气,拉着井麒当即跪了下来。 未秋吓了一跳,连忙要退开,被井恪拉住了袖子。 “二妹妹,你理当受我们兄弟一拜!”井恪认真的说道,和井麒一起,行了个最郑重的稽首大礼。 井恪和井麒起来后,对未秋说道:“明日我和伯父他们就出发,我们会尽快找到安顿的地方,接女眷们走的。” “这个不急。”未秋说道,井恪所说的安顿的地方,绝不是出太守府的门,在聊州租个房子或者买个房子那么简单。 井家人一直处在权势的顶端,就算井丞相倒了,剩下的子孙也只会想着东山再起,而不是躲起来当个缩头乌龟,苟且偷生。 只不过就现在的形势而言,东山再起对井家人来说,有点困难。 说完话,井恪便进了院子,而井麒站在那里,看着未秋,张口欲言又止。 未秋对他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阿麒,六月已经嫁人了,你也要好好的过下去。” 井麒难过的低下了头,拉着未秋的袖子说道:“二姐姐,我什么都没有了……” “傻孩子,别说丧气的话!”井昭轻声说道,“只要人还在,什么都能再挣回来!” 井昭话还没说完,院子里就传来了井清蕙尖锐的叫声,“这么点地方,让人怎么住啊!” 252.第252章 奔走谋起 井昭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三步两步跑进了院子。 原本不大的北院因为一下子挤进了这么多人,显得拥挤不堪。人群中,井清蕙脸上还挂着泪,跳着脚嗷嗷的叫着,只有童氏劝她,疲惫又无奈,“三妹妹,莫要闹了……” 夜风吹拂下,童氏头顶的灯笼来回摇晃,更加显得气氛萧索清冷。 “你住嘴!”井昭气的指着井清蕙大叫。 未秋也跟着走了进去,她还是头一次见井昭发这么大的火气。 “父亲!”井清蕙委屈的喊了一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井昭叹了口气,语气就放软了,用还算严厉的口吻说道:“清蕙,现在不比从前,井家已经败了,你若是嫌你二姐姐这里条件不好,我就送你回你京城的婆家。你已经出嫁了,算不得井家人了,我也管不了你了。” “我不回去!”井清蕙连忙抽噎着说道,“父亲,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家人多讨厌吗!一家人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我死也不回去!” 井昭便说道:“你不回去也可以,但须答应为父一件事,不准再闹了!” “好!”井清蕙不情不愿的说道,借着井大太太的手,站了起来,躲在井大太太身后,轻声呜咽着。 未秋简直无语,井昭也太溺爱孩子了,一般人对待生气回娘家的女儿,不该是打着骂着送回婆家的么,就算温柔点,也是劝女儿回去啊! 但想起井昭为了她而劫掠了井家的私库,任由她把井家女眷的闺房也洗劫了一遍,她就理解井昭的溺爱了。 未秋现在庆幸原主没在井昭身边长大,不然以井昭的性子,可怜心疼这个失去母亲的二女儿,还不可着劲的惯着,井清芷长大后的性子绝对比井清蕙更讨人嫌! 等出了院子,井昭满脸的尴尬,对未秋说道:“清芷,我在这里还能对她们约束一二,等我们走了,倘若她们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你不必忍让。” 未秋点点头,她当然不会忍让了,来了她的地盘上还想作威作福,那别怪她修理这些没眼色的人了。 秦隽并没有去迎接井家人,从身份上来说,他是朝廷命官,井家人是朝廷通缉的要犯,秘密收留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而且就算身份合适,未秋也不打算让秦隽出面,井家那群人没那么大的脸,让他们夫妻两个出来迎接。 “父亲,你一路舟车劳顿,赶紧去歇息吧,等会儿我让下人给你们送热水。”未秋微笑着说道。 井昭感慨良多,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学士,太子太傅的时候,未秋没叫过他父亲,现在他落魄了,狼狈不堪的来投奔未秋了,未秋叫他父亲了。 自从井家势败后,见多了落井下石的,翻脸不认人的,再见到未秋这样不计前嫌,肯收留他们的,井昭的眼睛有些湿润。 “你让怀初放心,我们一定尽快走,不给他添更多麻烦。”井昭低声说道。 怀初是井昭当初给秦隽取的字。 谁都知道井家如今是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愿意接待收留。井昭觉得秦隽肯定也不能例外,不过是碍着未秋的面子,不好反对罢了。 他不愿意因为这件事让女儿和女婿夫妻感情受损。 未秋笑了笑,摇头,轻声说道:“父亲放心,阿隽不是那样的人。” 谁亲谁疏,未秋心里分的很清楚,倘若秦隽有丁点不情愿的意思,她就绝不会让井家人过来。就算井昭不愿意离开井家人,哪怕连井昭都扔在半路上,她也绝不会心软。 同井昭道别后,未秋转身走了,把一院子的嘈杂扔到了背后。 月朗星稀,秦隽正站在他们住的院子门口等她,未秋看到秦隽后,不由自主的嘴角就浮现出了笑意,快步朝他走了过去。 “还好吗?”秦隽问道。 未秋点点头,“挺好的,父亲和井恪都说不会住太久,会尽快搬走的。” “随他们吧。”秦隽说道,他早料到井家人在这里呆不长。 “你说井恪他们会去哪里呢?京城他们肯定是呆不住了吧,江南是马焕的范围,他们也不会去闽南那些偏僻地方,山东和辽东又是我们的地方,能去哪里呢?”未秋好奇的问道。 秦隽想了想,摇头道:“这个不好说,不过如果我是井恪,我应该会去洛阳一带。” “洛阳不是早就被农民军占领了吗?”未秋问道。 秦隽笑了笑,“洛阳太守黄捷早就叛变投敌了,黄捷又是井赫一派的人,而且本地驻军不少,算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地方,井恪想要谋起,洛阳应该是个合适的地方。就是不知道黄捷还肯不肯认井赫这个老主子。” “井赫也不确定吧,要不然怎么会千里迢迢把家眷安置到山东呢!”未秋摇头道,“不过,说起来,井家和周家算是姻亲,如今周家正打着那群农民军,井家要是去了洛阳……” 秦隽讥讽的摇了摇头,“在那些人眼里,有互利关系的时候姻亲才是姻亲,若是没了互利关系,翻起脸来连普通路人都不如,况且井家倒台的时候,周家可没有帮忙救助。” 如今周刃和祖父挂帅,深受皇上器重,周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可连帮忙说句话都不曾,井家要投奔洛阳黄捷,那多的是理由。 未秋想起刚才见到的童氏,作为联姻的媳妇,她所带来的姻亲关系已经不再有利于井家,也许势利的井家人不再待见她,可她逃难到这里,依然挺直着脊背,淡定微笑着和她打招呼,这份胸襟和气度就不是娇养过火的井清蕙之流能够相比的。 第二日入夜,井家所有的男丁,包括从来只会风流纨绔的井麒都出发了,留下了井家的妇孺在了秦隽的太守府。 送别井家男丁的时候,井二太太哭的险些昏厥过去,好似她的丈夫和两个儿子都要奔赴法场,哭了半天见童氏没有半点眼泪,怒从心起,等男人们都走了,又把童氏骂了一顿。 童氏低着头,面对着状若疯狂的井二太太,只当没听到。 253.第253章 祖母 井二太太骂累了,转身回了院子,童氏抬头看到了未秋,脸上有一丝难堪闪过,尴尬的朝未秋笑了笑。 未秋忍不住说道:“你……” 童氏摇了摇头,笑道:“二妹妹回去吧,我没事。” 然而未秋回去没多久,就有仆妇来禀告,说井家三姑娘要见她。 “什么井家三姑娘!”未秋跟秦隽抱怨,“都嫁人了还自称井家三姑娘,我要是她婆婆,我也不待见她!” “放心,咱不给阿衡和阿毅找这样的,你喜欢哪家姑娘,咱就给他们两个定哪家姑娘。”秦隽笑着哄道。 “那必须的!”未秋扬眉笑道,活脱脱的一副恶霸婆婆模样。 仆妇还在门口等主子回复,秦隽说道:“我看还是别见她了,这人性子乖张,无风也能搅起三尺浪,如今井大人不在,没人能约束的了她,不如把她关到院子里,直到井大人他们回来。” 未秋有点奇怪秦隽怎么这么嫌弃井清蕙,提起这个人,秦隽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厌恶鄙夷的意味,想了想,说道:“还是见见吧,若是有事就说事,若是没事想搅事,那以后就再不搭理她了,有今天这一回,咱们也算是师出有名了,省得等井大人回来后,她告刁状。” 秦隽便回避到内室去了。 未秋亲自出来了,现在已经是晚上,她不想让井清蕙进她和秦隽的屋子。 “有什么事?”未秋站在屋檐下问道。 井清蕙进了院子后,左瞄右瞄,看摆设虽然不算华贵,但样样精致细作,联想起北院的简单寒酸,心里颇不是滋味,愤恨之下,理直气壮的说道:“我瞧着你们这里南院最好,赶紧腾出来,给祖母住吧!” 未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井清蕙在说什么。 “我跟你说话呢!”井清蕙气鼓鼓的说道,“北院太小了,我们住不下,祖母年纪大了,怎么能跟我们挤?”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有人让你来这么跟我说的?”未秋问道。 井清蕙撇撇嘴,口气不甚客气,“这你别管,祖母是长辈,理应住好地方,你……” 没等她说完,未秋就打断了她的话,“你说祖母是长辈?她是谁的祖母?谁的长辈?是我的?那你又是我什么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井清蕙,你说我伤风败俗,说我这个乡下来的婆娘丢人现眼,现在跑来攀关系,是不是晚了点?” 井清蕙脸红耳赤,跺脚恨恨然说道:“你少得意,不就是你现在得势,我们失势了么!你就可着劲的踩我们!” 未秋失笑了,“你们得势的时候,也没少踩我啊!莫非只许你们得势的时候踩别人,别人就不能在你们失势的时候踩你们?天下没这个道理吧?再说,可着劲的踩井家的可不是我,你要有本事,回京城找那些踩井家的人说理去!又或者,你这么有孝心……听说你祖父的棺材还在井家宅子里放着,不得下葬,你不如回去葬了你祖父?说不定还能载入孝女传呢!” 井清蕙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最后干脆耍起了无赖,“我不管,你得给祖母换个院子,她年纪大了,得好好休养!” “不换!要是嫌不好,就出去自己找好地方住!从京城逃难到这里都没事,想必你祖母身体强健,不需要休养。”未秋干脆的说道,南院住的是卢氏,她怎么可能把卢氏搬出来,让仇人住进去。 见井清蕙还想开口,未秋又说道:“你回去告诉教你这么说的人,真要疼你的话就别总拿你当枪使,有本事自己来跟我说。” 早在京城的时候,未秋就感觉到了,有人拿井清蕙做枪,自己躲在后面,她猜不是井老太太就是井二太太,但井二太太和她没什么大的过节,所以应该是井老太太。 一把年纪了手段还这么下作,害死了一个孙女不算,还要利用另一个孙女,未秋真是对井老太太厌恶透顶。井清蕙虽然讨人嫌,但她只是个没脑子的蠢货,真正可恨的是那个井老太太! 未秋说完,示意仆妇带井清蕙回去,自己转身回了屋子。 井清蕙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羞辱,向来只有她不听别人说话的份,没想到今天轮到她看着未秋转身走人了,气的涨红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然而她很不甘心,看到未秋过的这么好,当着风风光光的太守夫人,她却被婆家抛弃了。倘若她的婆家还想要她这个媳妇,早就在皇上兵围井家的时候救她出来了。 听说秦隽对陈未秋很好,很宠爱,凭什么啊?陈未秋哪点能比的过她啊?何况,陈未秋还背着秦隽跟姜泽私会,简直就是个荡妇!可秦隽怎么就是还愿意要这样的陈未秋呢?他脑子有病吧! 井清蕙想起那天在桃林里见到的秦隽,刚毅俊朗的面容,修长强健的身材,还有那一手快如闪电的剑术。在那片粉蒸霞尉的桃花林中,那群只会吟些酸诗的书生和秦隽相比,就如同弱鸡和猎豹。 她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碰上秦隽这样的男人呢?她那个还在京城的相公,号称名门公子的,简直连秦隽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井清蕙没见到秦隽,不甘心,还想叫住未秋,仆妇们低着头,连拉带劝的把她送回了北院。 未秋并未进门,等井清蕙走了,问仆妇道:“她去过南院了?” 南院看门的仆妇赶忙回答道:“遵夫人的吩咐,哪敢让外人进老夫人的院子打扰老夫人呢!倒是有人在南院外面转了转,趁院子开门的时候往里头瞄过几眼。” “行了,我知道了,下去吧,继续守着院门,别放外人进去。”未秋摆手道。 其实南院好不好,根本不需要进去看,有经验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采光好,面积最大,又是给卢氏住的地方,肯定是最好的。这不,有心人就打起了主意。 未秋进屋后,神色还带着薄怒,她不信井老太太就只是为了换个住的舒服的地方,老妖婆不过是到了她的地盘,不想低头,还想端着架子做那个高高在上的诰命夫人。 换院子只是一个表面,井老太太想要的是让未秋敬着她,供着她。 “别生气了。”秦隽搂着未秋哄道。 未秋冷笑了起来,咬着牙对秦隽说道:“倘若她不是井大人的亲娘,我真想一把掐死她……” 她原本就不是井清芷,可以不计较老妖婆心黑手狠的冲儿媳妇和孙女下毒手,但井丞相领头整治秦隽,差点害得他们一家天人永隔,这件事未秋会记恨井老太太这些人一辈子。 “好了好了!”秦隽笑着抱着未秋,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看老婆这么烦躁,便说道:“后天我打算办一场文试和一场武试,咱们一起去看看?” 自从农民军和朝廷的战争爆发后,大半个江山都卷入了战乱,不少人举家搬迁,太平的山东和辽东迎来了不少投奔之人,为了甄选有才之士,秦隽决定办一场文试,一场武试。 若能在文试和武试中脱颖而出,不但家人可以得到妥善安置,有才者还能在衙门获得职位,因为待遇丰厚诱人,来报名应试的人很多。 未秋眼睛一亮,立刻笑道:“好,我要去看!” 古代官夫人的日子其实很无聊的,她又不能像以前一样去集市摆摊行医,如今她还增加了一项看管井家女眷的任务,更是烦不胜烦,有热闹可看比什么都强。 等到选拔考试那天,未秋穿了一件书生青袍,头发束了个高髻,乍一看,就像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 秦隽领着未秋去了衙门前院,在众人到来之前,就坐到了屋里,镂花的窗户旁放着藤椅和茶几,两个人可以坐着喝茶,看院子里的情形。 院子里摆上了桌椅,还有笔墨纸砚。 不多时,衙役们就领着来参加文试的人过来了。这些人有穿干净体面的长袍的,有穿着短襦的,还有胡子邋遢,满脸憔悴的,坐满了整个院子。 魏廷拿着一叠纸进来了,小帅哥人长的漂亮,打扮也很精神,白色锦袍,碧玉头冠,走路都带着一股清新的风。 文试的题目是写文章,以半个时辰为限,就目前的形势,写自己的应对之策和治国之策。 未秋和秦隽坐在屋里,喝着凉茶,品评着外面考试的人。 “我看那个人准行。”未秋指着一个伏案疾书的人说道,“看,简直是下笔如有神的境界。” 秦隽笑着摇头,“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写的都是废话。” 未秋看着在考生中穿行的“监考官”魏廷,衣着翩翩的英俊小公子在一群形色各异的考生中鹤立鸡群,便想到了一件事,招呼着一旁站着的虎头过来,对他耳语了几句。 虎头面露不忍的看向了秦隽,秦隽虽然不知道未秋打什么鬼主意,还是冲虎头摆摆手,夫人的命令要坚决执行。 半个时辰的考试时间结束了,魏廷收了考卷之后,让考生们留在院子里莫动,就钻进了房间,狗腿的朝秦隽和未秋打了招呼,“姐夫,大姐也来啦!” 254.第254章 招贤纳士 秦隽朝他点点头,说道:“辛苦你了。”伸手接过了考卷。 未秋凑过去看,秦隽先把字写的难看的捡出来,扔到了一边,未秋笑道:“这不公平,说不定人家在治国上很有些水平呢!” “大姐,这字是一个人的门面,连字都写不好,可想在读书的时候也是个偷懒耍滑的,肯定没什么真材实料。”魏廷笑道。 秦隽原本是想赞同魏廷的说法的,但看未秋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便改了主意,点头道:“仔细想想,我觉得还是夫人说的有道理。” “阿廷!”秦隽喊道,把坐在那里喝茶歇息的小帅哥喊了过来,指着那些被他扔掉的试卷,说道:“这些劳烦你重新誊写一遍,交给我看看。” 小帅哥顿时拉下了脸,哼了一声,秦太守大人,如果太守夫人说太阳是方的,你敢不敢说它就是方的! 未秋幸灾乐祸的看着魏廷,笑眯眯的说道:“要抄的认真一点哦,我等会要看的,我忘了是谁说过,字是一个人的门面哦!” 魏廷心中流着面条宽的眼泪,深深的觉得,还是自己家里那个娇憨实诚的傻大妞媳妇好! 未秋欺负完小帅哥,继续凑到秦隽身边看试卷,看没几眼就看不下去了,用词生僻,满篇的之乎者也,嗟来兮去,她恍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苦逼的高中时代,在语文老师的逼迫下背诵《离骚》。 “犯得着写成这样吗!”未秋喃喃道,“酸掉牙了,还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忙着誊写试卷的魏廷偷空抬起头,说道:“不这么写,哪能显示出他有学问啊!” 未秋问秦隽,“这个肯定不要了吧?” 秦隽抖了抖手中的卷子,说道:“这个人文采不错,看得出来是下工夫苦读过的,但文章言之无物,只会引经据典,可惜了。” 说完,秦隽看向了外面的人群,说道:“不通俗务,又写的一笔好字,应该是个世家子弟。不过看在他字写的好的份上,可以让他到衙门当一个文书,就看他愿不愿意了。” 默默抄写却又不甘寂寞的魏廷又抬头,笑的一脸纯真,“姐夫,我是世家子弟,又通俗务,还写的一笔好字哦!” 秦隽无语失笑,最后说道:“赶紧抄!” 不到一个时辰,秦隽看完了这些试卷,评出了优劣,虎头也送来了未秋要求的一筐用红绸攒成的大花。 “给他们戴上花呗!”未秋笑道,“是个荣誉嘛!最好再骑个高头大马,绕聊州城转一圈。” 秦隽笑了笑,想了想那些人骑马带花游街的模样,摇了摇头,说道:“戴花可以,游街就算了,太张扬了。” 等秦隽领着虎头和魏廷出去后,未秋趴在窗边,看着秦隽先说了番话,鼓励群众的士气,接着宣布了文章被录取的人,给这些人戴上了大红花,当众宣布了给这些人安排的职位,一时间,院子里满是红艳艳的绸花,喜气洋洋。 然而文章入秦隽眼的人不光有青年才俊,更多的是四五十岁的中年文士,一张褶子脸配上大红鲜花,说不出的诡异喜感。 接下来,秦隽并没有让那些未考中的人走,吩咐衙役们上了菜和酒,在院子里招待众人吃酒,并许诺今后还会有考试的机会,继续选拔有才之士。这下,那些落榜的人也高兴了起来。 这些文人士子大多都是从各地逃难而来,颠沛流离不说,还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现在有酒有肉,再加上被秦隽录用春风得意,不少人都喝的红光满面,兴头之上,便有人用筷子敲击酒杯酒壶,引吭高歌。 “这人喝多了吧!”虎头看着那群喝的有些忘形的文人说道。 未秋瞄了一眼,笑道:“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呢,该不会学百年前魏晋时期的祖宗,来个醉酒裸,奔,你追我赶吧?” 她观察过了,其中有几个身材不错,脱光了应该有点看头,不知道是不是和秦隽一样,有八块腹肌…… “你说的可真难听……”魏廷嘀咕道,“那是名人雅士的风流行径,怎么就成裸,奔,你追我赶了?” 未秋笑眯眯的看着魏廷,逗他道:“你这么为他们鸣不平啊?你也是世家子弟,莫非这些裸,奔的名士里头有你的祖先?” 魏廷好生郁闷,想了想,对未秋笑道:“大姐,那边武试就要开始了,有耍大刀的,有射箭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去呗,反正也没什么事。”未秋笑道。 秦隽刚要站起来,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对未秋说道:“我刚听到老三哭了,你赶紧回去看看。” “这不可能吧!”未秋诧异道,回头看了眼内院的方向,秦隽的耳朵得有多好使,才能听到内院里秦毅的哭声啊! “真听到了。”秦隽说道,拉着未秋往外走,等到了内院门口,又亲了几口,含含糊糊的说道:“听话,赶紧进屋看孩子去吧,过两天我带你去郊外骑马!” 他就知道魏廷这小子一肚子坏水不安好心,这么热的天,练武场上的男人大多袒胸露乳,未秋去了还不得捂着眼睛跑回来! 当然了,万一院子里那群酸书生真学竹林七贤,来个醉酒裸,奔,他更不愿意让未秋看到了。 未秋悻悻然拧了下秦隽的耳朵,哼了一声进了院子,夫妻这么多年,她哪能不知道战斗机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怕她看到别的男人的腹肌么! 未秋进了院子没走两步,就碰上了在路上走走停停,四处乱瞄的井清蕙。 “你在这里干什么?”未秋皱眉问道,“没事就不要出院子了。” 井清蕙看到未秋后吓了一跳,随后撇了撇嘴,说道:“我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算不得井家人,又不是通缉犯,你关着我干什么?还有,你去哪里了?今天怎么不在家里?” 未秋被井清蕙气笑了,“怎么,我去哪里还要向你请示汇报不成?” 井清蕙哼了一声,没接未秋的话,转身就跑了,跑进了北院后关上了院门。 看她都二十出头的妇人了,还跟个无知小姑娘一样刁蛮任性,未秋都替井昭发愁。 255.第255章 殴打 下午的时候,秦隽主持完了武试,便往内院走,刚走到垂花门边,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井清蕙。 “秦隽!”井清蕙咬着唇喊道。 秦隽皱着眉,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井清蕙急了,追了几步,跺脚道:“秦隽,你给我站住,我有话跟你说!” 这个地方来往仆妇不少,秦隽不想让下人看笑话,便站住了脚步,离井清蕙有一丈远,冷着脸问道:“你怎么出来的?未秋不是不准你出院子吗?” “我翻墙出来的!”井清蕙小声说道,往前走了几步,摊开手给秦隽看,“看,都磨破皮了!凭什么关着我啊?皇上通缉的人里头可没有我!” 秦隽挥开手臂,将井清蕙伸到他面前的手打偏了出去,“男女授受不亲,井三姑娘还请自重。” “我,我不是姑娘家了……”井清蕙想起弃她不顾的婆家人就伤心愤怒,眼圈红了,“我跟我爹说过了,等他回来,就让我再嫁。” “那是你的事,和我们无关。”秦隽冷冷的说道。 井清蕙就像是没看到秦隽的冷脸,抽抽噎噎的,自顾自的说了起来,“秦隽,你知不知道,他们一家多可恶……尤其是他,没本事没气性,就不是个男人,一家子人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他连句话都不敢说……” 秦隽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看都不看井清蕙一眼,转身就走。 然而井清蕙却跑了两步,抓住了秦隽的衣袖。 陈未秋已经禁止她出院子了,这次是她好不容易才翻墙出来了,逮到了秦隽,若是不抓住这次机会,她就再也见不到秦隽了。 从那天在桃林她见到秦隽起,她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这个人和她见过的那些男人完全不一样,冷酷的眼神和冷峻的容颜,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有诱惑力。 秦隽不搭理她,还用剑恐吓她,井清蕙不但不生气,等回过神来之后,还觉得秦隽这是与众不同,是真性情,不像那群装模作样的名门公子。 等她嫁到了夫家,心里的遗憾和渴望就像发了芽的野草,怎么都平息不了,她的丈夫是井昭精心挑选出来的,出身名门,脾气温和恭顺,学问好,修养好,却恰恰是她最不喜欢的那种类型。 她越拿丈夫和秦隽对比,越觉得失望万分。 这次她跟着井家人出来,就是打定了主意,再也不回夫家了。倘若有机会再见,就补上一封和离书。 “秦隽,我,我喜欢你!”井清蕙拉着秦隽的袖子,涨红着脸说道,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跟男子表白心迹,紧张激动的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腔了。 井清蕙拉着秦隽的袖子,秦隽本能的一挥胳膊,将井清蕙甩了出去,跌坐在了地上。 秦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当然听清楚了井清蕙的话,脸色难看的要命。 “简直不知羞耻!一个有夫之妇也好意思去跟人说喜欢?”秦隽冷哼道,居高临下的看着井清蕙,鄙夷的叱骂道。 他真的很怀疑井大太太给井昭戴了绿帽子。要不然井清萱端庄大气,未秋更是在他眼里就没有一点不好的,怎么井昭就生出了井清蕙这样的厚颜无耻的女儿? 井清蕙急了,忍不住掉起了眼泪,跪坐在地上,扯着秦隽哀求道:“秦隽,我,我已经离开夫家了,我不算有夫之妇了……” 秦隽觉得这一切实在是滑稽可笑,一个品行低劣的有夫之妇扯着他说喜欢他,简直叫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怕叫人看到传到未秋耳朵里,让她不高兴,愤怒急切之下,秦隽一脚踢开了井清蕙。 “滚开!”秦隽喝道。 井清蕙哭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摔了个灰头土脸,泪水在脸上冲出了两道泥水道子,看着秦隽冷酷似冰的眼神,她伤心悲痛的不能自已。 “秦隽,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井清蕙呜咽道,委屈的不行,她是堂堂正正的井家嫡出姑娘,长的也年轻漂亮,哪里比不过那个粗鄙卑微的陈未秋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谁让你这么做的?”秦隽问道,看井清蕙依然在呜呜哭,厉声喝道:“说!” 秦隽作为一个底层爬上来的男人,听到井清蕙的表白,头一反应想到的并不是风花雪月,而是阴谋诡计。直觉上,他认为这说不定是井清蕙被人指使,来败坏他的名声,离间他和未秋的夫妻情分的。 但是作为一个理智的男人,他又觉得这事很可疑,想害他的人用谁不好,偏偏用狗都嫌的井清蕙?左思右想,他不得要领,然而他也懒得知道了,左右他看到井清蕙都嫌脏了眼。 若不是井清蕙是井昭的小女儿,他早就让井清蕙脑袋搬家了。对人敌人,秦隽向来下的了狠手。 最后一个字声色俱厉,把井清蕙吓了一跳,一时间忘记了哭泣,呆呆的看着秦隽。 见问不出来什么,秦隽也不想再和她继续纠缠,扭头就往前走。 井清蕙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跑着追了过去,带着绝望的语气,叫道:“秦隽,你真的就这么看不起我?” 秦隽转身,眯着眼,冷厉的盯着她,说道:“你再纠缠,休怪秦某对你不客气!” 他这么说,井清蕙反倒不怕了,在井清蕙眼里,出了什么事都有井昭顶着,有井昭在,秦隽夫妇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她冲秦隽挑衅的叫道:“我就纠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潜意识里,她还真希望秦隽把她怎么样了,最好有个身体接触,她就是秦隽的人了!她哪里比不过陈未秋,是秦隽死脑筋罢了! 想到这里,井清蕙得意的抓住了秦隽的手,大声叫道:“秦隽,你这个色狼,你轻薄于我!” 秦隽再也忍无可忍了,一脚踹开了井清蕙。 一会儿功夫,井清蕙就被秦隽踹了两脚,灰头土脸不说,身上都沾满了灰。她是娇生惯养出来的自私霸道性子,这会儿上被秦隽连踹两脚,羞愤难当,身上又痛,就算原本对秦隽有几分喜欢,也磨灭的一点不剩了。 “秦隽,你太讨厌了,我恨你!”井清蕙流着泪嗷嗷叫道,心情一时间从天上跌落到地上,委屈又愤恨,恨不得秦隽从未活在这世上过。 秦隽冷冷的弹了下袍子,转身要走。 井清蕙更加愤怒了,咬牙切齿的叫道:“来人啊,秦隽欺负人了,秦隽是个登徒子!我要告诉陈未秋知道,你轻薄我!” 秦隽转过身,目光如冰,冷笑道:“别张嘴闭嘴就是轻薄你之类的话,简直就是在侮辱我。就你这样毫无廉耻的荡妇,我看见都嫌脏了眼。还有,你最好记住,别去找我夫人,别给她添麻烦,否则……” “否则你怎么样?”井清蕙恼恨的大叫了起来,心中嫉恨无比,秦隽这么爱重陈未秋,却连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我不但要告诉陈未秋你轻薄我,我还要告诉这山东所有人,陈未秋她未婚生子,还和别的男人私底下勾勾搭搭,是个伤风败俗的淫,娃荡……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秦隽用剑鞘抽到了脸上,捂着脸摔倒在了一边。 秦隽用剑鞘指着井清蕙,反手又抽到了她另一边脸上,来来回回抽了十几次,就像往她脸上打了十几个巴掌一样,把井清蕙的脸打的肿的老高。 井清蕙从出生到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挨耳光,连挨十几下,脸上痛的热辣辣的,头都懵了。 秦隽拔出了剑,架到了井清蕙的脖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淡淡的说道:“再敢说这种话,就算井大人在你身边,我也一样杀了你。” 说罢,秦隽面无表情的收回了剑,朝躲藏在一旁的几个仆妇吩咐道:“送这个女人回北院,告诉北院的那群人,倘若她再乱跑,我就要为皇上尽忠,将北院封死了。” 仆妇们只是路过这里,不小心撞上了井清蕙纠缠秦隽,以为是主子之间有什么桃色事件,出于避嫌,便躲到了一边,没想到欣赏了一出辣手摧花的好戏。 听到他这么吩咐,仆妇们连忙出来,拖着还懵在那里的井清蕙起来,正准备转身走,秦隽又开口了,“刚才这个疯女人说出来的话,你们最好忘掉,谁要是传出去一星半点,我就剁了谁的脑袋!”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一丝冷酷森然的意味。 仆妇们吓的大气都不敢出,纷纷磕头表示自己绝不敢编排太守夫人,看把这群人吓的差不多了,秦隽才冷冷的转身走了。 直到井清蕙回到了北院,井大太太抱着她哭天抢地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脸上火辣辣的疼,她跑去铜镜前看了看,镜中那个脸又红又肿,像猪头一样的女人竟然是她?! “啊!”井清蕙尖叫了起来,怒火冲天,“他竟然敢打我?他竟然敢打我!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井大太太看女儿被打成这样,心疼的要死要活,哭着问道:“是谁打的?是不是陈未秋那个贱人?她还要不要脸了?当初你父亲还在这里的时候,答应的好好的要照顾我们娘俩的,现在你父亲一走,她就对你下如此毒手!” 256.第256章 癫狂 童氏在旁边劝道:“大伯母这是什么话,二妹妹不是不讲理的人,还是问清楚三妹妹到底怎么回事再说。” 照她来看,即便真是陈未秋打了井清蕙,那也是这个蛮横任性的井三姑娘自找的。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井大太太又惊又怒,“你是井家的大奶奶,怎么,吃她陈未秋几粒米,你就站到她那边去了?” 井二太太跟看好戏似的,扯过了童氏,训斥道:“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来出头?” 她和井老太太都巴不得大房母女两个再闹腾的厉害点,论起关系来,大房母女和陈未秋才是自己人。她和井老太太闹腾出来事情了,陈未秋收拾她们肯定毫不手软,但井清蕙和井大太太就不一样了,一个是陈未秋的妹妹,一个是她的继母,到时候看陈未秋怎么收场! 童氏憋气的要命,看着一家子脑子拎不清的老老小小,还有不讲理的婆母,真心为她的将来发愁。她是井家的长孙媳妇,这些人她一辈子都摆脱不掉。 井清蕙还在又哭又叫,脸上疼,她心里头的屈辱感比脸上的疼痛更甚。 这是她出生以来头一次挨耳光,还是心心念念喜欢的男子打的,简直要将她一颗心都给打碎掉了。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井清蕙痛哭流涕,她之前有多喜欢秦隽,现在就有多恨他。 井大太太虽然恼恨未秋,但好歹还有一丝理智,劝道:“清蕙,你先忍忍,等你爹回来了,叫陈未秋好看!” “不是她……”井清蕙一边哭着一边摇头。 “那是谁?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井大太太勃然大怒,虽然她不敢正面对上陈未秋,可这不代表她能容忍其他人欺负井清蕙。 井清蕙又羞又怒,捂着脸只是哭,最后才在井大太太再三哄劝下,抽抽噎噎的说了出来,“是秦隽!他打我,拿剑鞘打我的脸……” 一旁坐着不吭声的井老太太突然开口了,“清蕙,你去找秦隽了?” 童氏诧异的看了眼井老太太,一般来说,长辈看到晚辈被打,头一句问的不应该是“他为什么打你”吗?怎么井老太太的反应,像是知道井清蕙被秦隽打的原因似的。 井清蕙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秦大人为何要打你?”童氏出声问道。 这话一说,原本已经哭累了,消停下来的井清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跳了起来,羞恼的满脸通红,站起来就往门外冲,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后又跑了出来,童氏慌忙跑出去,拦腰抱住了她。 井清蕙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在空中胡乱的挥舞着,又哭又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杀了秦隽那个王八蛋!我恨死他了!” 井大太太惊的六神无主,看看端坐在屋里,老神在在的井老太太,又看看外面癫狂的女儿,急的不行,猛拍了下大腿,惊叫道:“清蕙,是不是秦隽那混账欺负你了?” “这倒是有可能啊!”井二太太幸灾乐祸,脸上满是惊诧和痛惜,“定是那秦隽见清蕙年轻貌美,起了歹意,清蕙不从,他便下手打了清蕙!” 童氏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母亲!” 便是真有这回事,出于对井清蕙的保护,井二太太也不该当众大声嚷嚷出来,门口可是一堆仆妇竖着耳朵听着呢。况且,秦隽和陈未秋夫妻感情甚好,而且以秦隽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可能会看上并强迫不讨人喜欢的井清蕙呢! 这边井大太太已经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女儿,怎么就碰上了这种事……” 在别人眼里,井清蕙性子可憎,长相一般,可在井大太太眼里,亲生的女儿自然是没一样不好的,所以秦隽一定是看上了女儿,企图霸占,真是无耻!可恨! 童氏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一个人抱着发狂的井清蕙很是吃力,然而井大太太和井二太太站在那里,连个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三妹妹,别再闹了!”童氏抱着她叫道,哪有女子拿刀去找男人拼命的?说出去,谁信这么个无法无天的疯婆娘是井大学士的嫡女? “清蕙是我们井家的姑娘,哪能就这么让人欺负了!我们井家虽然出了京城,可阿恪他们还在,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井老太太缓缓的发话了,面容严肃,语气冷厉。 井大太太听到婆母发话,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奔到井老太太跟前,急切的问道:“母亲,那怎么办啊?如今我们寄人篱下……” “清蕙毕竟是嫁出去的姑娘了,这事要怎么办,还得看清蕙怎么想。她怎么想,我这个做祖母的,就怎么为她做主。”井老太太说道,嘴角噙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能怎么办?让姓秦的小子负责任呗!有井清蕙这么一个妾,看那贱妇日后还怎么过日子!便是井清蕙进不了秦隽的门,这事也够让那贱妇堵心了! 井大太太约略明白了井老太太话中的意思,竟然暗示她让井清蕙嫁给秦隽。 她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井清蕙一提起原先的婆家和丈夫就是骂骂咧咧,恨的咬牙切齿,而且那家人无情无义的,绝对不能再让井清蕙回去了。 井清蕙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能嫁到秦隽这样的一方太守,准节度使,已经是撞了大运,何况秦隽人还年轻,又生的英俊。 但秦隽已经娶妻了,陈未秋一时半会死不了,井清蕙只能做妾,这是井大太太迟迟不肯开口的原因,自己女儿哪都好,凭什么屈居陈未秋之下做妾? 而且她心里清楚,倘若井昭回来了,肯定是不会同意井清蕙嫁给秦隽的,就是做妾也不行。 不过有井老太太做主,等井昭回来了,木已成舟,他还能埋怨井老太太去?错过了秦隽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可到底是给人做小……”井大太太嗫嚅道。 井老太太看了井大太太一眼,慢慢说道:“我说过了,这要看清蕙的意思,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己。” 257.第257章 分而治之 未秋领着几个仆妇过来的时候,北院里井清蕙闹腾的正厉害,童氏险些抱不住她,她嘴里嗷嗷叫着要去找秦隽报仇,她要打死秦隽…… “这还真是……”未秋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会儿有什么词语可以来形容她的心情。 那个刁蛮任性,处处针对她的井清蕙居然会看上秦隽?! 想起秦隽说起这事时,脸上满满的厌恶,未秋忍不住乐了,假如崔佑跑来跟她表白,说他喜欢她……未秋觉得那时候她应该能深深的体会到秦隽的心情了。 童氏看到未秋过来,赶忙对还在闹腾中的井清蕙低声说道:“三妹妹,别闹了,二妹妹来了!多少给二妹妹点面子吧……”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要给人家添堵,井清蕙有脸闹,她还没脸劝呢! “我怕她?!”井清蕙愤怒的尖叫,看着未秋,脸涨的通红,朝未秋挥舞着匕首,叫道:“我才不怕她!陈未秋,你给我等着!” 未秋皱眉,吩咐带来的仆妇,“去把她的匕首弄下来。” 几个仆妇身强力壮,一拥而上将井清蕙给押着跪到了地上,匕首也在混乱中掉落了。 “你们想干什么!”井大太太惊叫道,上前去撕扯押着井清蕙的仆妇们,却被仆妇们不客气的推开了。 她急的不行,冲悠闲站在那里的未秋开炮了,“陈未秋,你想干什么?你想杀人灭口不成?你这个毒妇!清蕙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大老爷一定饶不了你!来人啊,快来人啊,陈未秋要杀人了啊!” “别叫了!”未秋耳朵都要被井大太太那尖锐的叫声给震破了,“你叫一声,我就让人抽井清蕙一个耳光!” 井大太太的叫声戛然而止,愤愤然又不甘心,嘀咕道:“你敢!” “来人,抽她一个耳光!”未秋吩咐道。 立刻有仆妇站到被押在地上的井清蕙面前,挥起了手。 井清蕙惊吓的要命,看着那高高扬起的又肥又大的巴掌,疯狂的挣扎着,大叫道:“陈未秋,你敢打我?我饶不了你!父亲他……啊!” 仆妇挥手就是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井清蕙红肿的脸上,井清蕙这下知道怕了,低着头呜呜的哭着,再也不敢骂了。 “现在你知道我敢不敢打你了吧?”未秋微笑着问道,眼神冰冷。她可以容忍井清蕙无知愚蠢,她可以容忍井清蕙出言不逊,她也可以容忍井清蕙在井昭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可她不能容忍井清蕙想和她抢丈夫! 井清蕙哭的又怕又委屈,泣不成声的小声叫道:“你打我,父亲他不会饶了你的……” “随便他吧!我就是一刀剁了你这个荡妇,他还能找我拼命?”未秋无所谓的说道,她并不觉得她欠了井昭什么,井家害了白秀兰和井清芷两条人命,又要害她和秦隽,出点银子算的了什么? 她之所以愿意收留井家这群妇孺,不过是念在井昭对她有那么点善心的份上,念在井昭愿意帮她的份上,可不是为了还井昭的人情债。 井清蕙没想到陈未秋并不把井昭放在眼里,她最大的依凭都没效了,一时间愣住了,恐慌和后怕涌上了她的心头。 “放开她吧!”未秋吩咐道,又对井清蕙说道:“你不是要找秦隽报仇吗?还要杀了他是不是?我不拦着你,你尽管去找他,能杀的了他算你的本事,不过反过来,你技不如人,报仇不成,反叫秦隽砍了,那我也不管,是你活该如此。” 重获自由的井清蕙捂着脸,坐在地上哭的一抖一抖的,匕首就掉落在她的脚边,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清冷的光,她却不敢伸手捡起。她又不傻,真去找秦隽报仇,肯定还没走到他跟前呢,就叫他一剑削掉了脑袋。 井大太太心急女儿在陈未秋手中吃亏,左右看了一圈,瞧见了垂手站在一旁的童氏,赶紧过去扯着童氏的手哀求道:“阿恪媳妇,你面子大,你跟她说说,别欺负清蕙了!” 童氏惊愕的看了眼井大太太,抽出了手,摇头道:“伯母,我哪有什么面子!” 用不着她的时候是胳膊肘往外拐,用的着她的时候就是面子大了,她又不是泥捏的人没脾气。如今她们寄人篱下,她还带着孩子,才不会为了一个让人憎恶的井清蕙得罪陈未秋。 未秋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哭的井清蕙,感叹道:“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啊!动不动就要杀了这个,杀了那个,也不过是仗着井大人的关系,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井清蕙哭着嗫嚅道,“不就是你得了势来作践我么!若是我们还在京城,若是,若是祖父还在,哪有你蹦跶的份!” 未秋摇头,“我不杀你也不剐你,我既然答应了井大人好好照顾你们,就不会让你们怎么样。等井大人回来,我会把这一切都告诉他,到时候他要怎么处置你,那是你们的事。” “说的好听!”井老太太从屋里出来,冷笑道,“我们虽然是寄人篱下,可也没有随意叫人欺负的道理!秦隽他轻薄我们井家的姑娘,不能就这么算了!” 未秋看向了井老太太,盯牢了她,轻声笑道:“差点忘了,还有一个老的蹦跶的厉害……还轻薄?谁轻薄谁啊?颠倒是非的功夫倒是一流。既然你这么疼爱井清蕙,到这份上也要为她出头,我看以后你们两个就住一起好了,你这个做祖母的,好好的向孙女展示下你的慈爱。” 这话一出,井老太太顿时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如果未秋肯和她掰扯井清蕙被轻薄的事,她有一万句大道理等着陈未秋,可问题是陈未秋压根不跟她说话,直接就要处置她,她的老脸还往哪里搁! “放肆!”井老太太喝道,声色俱厉。 未秋淡淡的看着她,就像看一条被拴住的狗在叫。 “我要是你,就会识相一点,乖乖的呆在这个院子里,别惹是生非。”未秋沉着脸说道,“可你偏不识相,偏没有自知之明,你都仓皇如丧家之犬般逃到我这里了,靠着井大人的面子才住进了我家里,还想在这里充老大?还想搅的我这里鸡犬不宁?” 未秋叹口气,摇了摇头,“我真的是懒得和你多说什么,跟你说话,简直就是对我的侮辱。” 说罢,未秋就转身走了出去,童氏赶忙追了过去,歉然说道:“二妹妹,实在是对不住……” “不关你的事。”未秋摇头道,童氏对她没什么坏心,不过童氏只是个孙子媳妇,拗不过这些作死的长辈们。 “二妹妹,你打算怎么办?”童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了出来,“祖母现在脑子不清醒,总是办糊涂事,可她毕竟年纪大了……” 井老太太真出了什么事,井恪他们回来后,难免怨到她头上,怪她没照顾好。 “放心,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未秋说道。 童氏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不是担心你苛待她,祖母这个人,性子极为要强,倘若她觉得受了屈辱,说不定,说不定……” 未秋摆摆手,讥讽的笑了起来,“我对她没感情,没把她当长辈,看的就比你清楚些,像她那样的人,是舍不得死的。真要有寻死的想法,早就死了,还会拖到现在?” 人都是越老越舍不得死,何况像井老太太这样的人,当初井丞相死了不能下葬,烂在家里的时候她都没上吊追随井丞相而去,现在想必更不舍得死了。 当天晚上,在未秋的吩咐下,北院中间砌起了一道墙,分隔成了两个院子,在井大太太的谩骂声中,仆妇们把井清蕙捆成了粽子,和井老太太一起,送进了新隔出来的小院里。 每日都有人送新鲜的蔬菜米面和柴火,井清蕙和井老太太想要吃饭,就得井老太太自己动手,从生火做饭到洗澡洗衣,都要亲力亲为。而井老太太不动手,被捆起来的井清蕙只能饿肚子。 看守她们的仆妇说了,只要井老太太是个慈爱的祖母,就会给孙女做饭,并喂她吃饭的。 井大太太每天看着,只能干着急。 经过这件事,井二太太也知道怕了,躲在屋子里,都不出门,在她们这个院子,好歹每日都有人送来热饭热水,她才不去管那边的闲事。 未秋回去后,秦隽刚沐浴完,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穿着一件白棉布薄袍,身上散发着一股清新的皂角香味。 “处理好了?”秦隽问道。 未秋点点头。 秦隽伸手搂住了未秋,说道:“别生气。” “是你被人占了便宜,别生气才对。”未秋忍不住笑了。 “我就是怕你生气,一回来就赶紧沐浴。”秦隽无奈的说道,井清蕙抓了他的胳膊,还往他身上扑,要是不洗,真是浑身都别扭。 未秋拿过帕子给他擦头发,说道:“我让人把她捆起来了,再也不让她出来,省得祸害美男子!” 秦隽笑了起来,扬眉道:“你这么说,是承认我是美男子了?” “是,是,是!”未秋笑道,“你是天下第一美!” 她很珍惜她和秦隽之间的感情,珍惜现在的恩爱日子,谁想破坏掉她的生活,她的家庭,她就不放过谁。 井清蕙不是自认是出身高贵的官家姑娘么,那未秋就把她打落到泥地里,让她尝尝,连废人都不如的滋味。 258.第258章 要挟 两天后,未秋再去看的时候,井清蕙和井老太太的关系已经成水火不容了。 井老太太蓬头垢面,身上脏污不堪,裙摆上还有一大块烧焦的印子,再也瞧不出哪里高贵了,看向未秋的眼光充满了仇恨,想高声嚷嚷,却被仆妇们拉进了屋里。 “您这招真是高啊!”看守井清蕙和井老太太的仆妇们笑道,“刚开始的时候,那小媳妇和老太婆还骂您,不到一天功夫,因为做饭喂饭的事,两人就闹翻了。老太婆做了饭,不是糊的就是生的,那小媳妇吃着不对味,老太婆喂了两口饭,就烦了。祖孙俩对着骂,骂的那个难听哟,听说都是官太太出身呢!” “就是,那小媳妇要出恭,嚷了半天,老太婆不情不愿的给她脱裤子,好几次都失禁了,弄的裤子上裙子上都是,屋子里骚臭难闻!小媳妇可恨死那老太婆了!” 未秋无语的摆摆手,“继续看着吧,别出什么岔子。”只要人还活着,随便这两个人怎么折腾。 离了她的供养,她要看看,井老太太还怎么端着一个高高在上的架子,她之前就是对这些人太好了,才让她们生出了下道心思。 经过这件事,北院里的井家女眷们算是安生了,然而没两天,秦家四房的秦四太爷和秦四太夫人都过来了。 自从秦隽给他们盖了大宅院后,这两个人基本上是不来太守府这边的。今天突然来了,秦隽也不得不暂停下繁忙的公事,抽出时间来迎接他们。 “阿隽媳妇先回去看孩子吧,我有事和阿隽说!”秦四太爷刚进门就不客气的冲未秋嚷了一句。 未秋看了眼秦隽,便先回去了,她正好不想应付这两个倚老卖老的人。 “祖父祖母怎么突然过来了?”秦隽问道。 “我们不能过来?”秦四太爷没好气的叫道。 一旁的秦四太夫人拉了他一把,嘟囔道:“说正事,别扯这些乱七八糟的!” 看到两人这样,秦隽的眼神就眯了起来。 秦四太爷咳嗽了一声,板着脸看着秦隽,问道:“阿隽,祖父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你那大闺女是不是你的种?” 秦隽正端着茶盅,闻言大怒,猛的把茶盅拍到了小桌上,强按捺住火气,问道:“祖父这是什么意思?” “你别管!”秦四太爷大手一挥,表情凛然,“一切有祖父给你做主!” “做什么主?你从哪里听来的乱七八糟的传言?”秦隽忍不住拍案,“简直莫名其妙!” 秦隽语气很不客气,然而秦四太爷和秦四太夫人罕见的没有发火,还很有默契的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看秦隽,男人嘛,都有虚荣心的,叫人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种,多难堪啊!发火也是人之常情。 “阿隽啊,以前你不在家,没个长辈给你做主,现在你回来了,祖父祖母可不能再让你受这种委屈了!”秦四太夫人插话道。 “别胡说八道了!茜茜就是我的孩子,谁跟你们造的谣?”秦隽简直气急败坏,他真佩服这对祖父母,总是能把他气的火冒三丈。 秦四太爷和秦四太夫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来说这个,就算他们打什么坏主意,那也是往秦衡和秦毅两个男孩身上做文章。今天突然说起这个,那必定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谣言。 倘若叫他抓到始作俑者,他非活劈了那人不可! “你到现在了还不承认?这里又没有外人!”秦四太爷不耐烦了,嚷嚷了起来。 秦四太夫人也说道:“那小丫头长的可不像你!光随了她娘!” “长的不像我就不是我亲生的?”秦隽呼的站了起来,觉得实在荒唐,懒得陪这两人浪费时间。 秦四太爷连忙叫道:“慢着!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你只说,你什么时候成的亲?” 秦隽回过头去,冷着脸看着秦四太爷,他算是明白这两人为什么会这么说了,他成亲的时候,茜茜都已经一岁多了。 见秦隽不说话,秦四太爷得意了,翘着二郎腿,说道:“阿隽,我记得你那年写信回家,说你成亲了。当然了,你在京城闯荡,成亲不经过我们同意,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我和你祖母就不和你计较了。但你成亲到现在,才几年?那小丫头多大了?这时间上可对不住啊!” “你们误会了,茜茜确实是我的女儿,不过那时候有些原因,我和未秋的婚事耽搁了,一直到机会合适的时候,才补上婚礼。”秦隽淡淡的说道。 秦四太爷和秦四太夫人对视了一眼,秦四太爷说道:“阿隽,子嗣是大事,容不得混淆,咱们老秦家可不能替别人养孩子!” “这事不许再提。”秦隽不容分说,脸色严厉,“茜茜确实是我的孩子,还请祖父祖母转告传谣言的人,再让我听到这些荒唐之言,休怪我不客气!” 见秦隽这回是真怒了,秦四太夫人连忙说道:“就算那小丫头是你的种,可毕竟是出生在你们成亲之前啊!” “就是!”这话提醒了秦四太爷,他兴奋的叫了起来,“陈氏她未婚生子,丢人现眼,伤风败俗!我们老秦家可要不得这样的媳妇!” 秦四太夫人也附和道:“陈氏她跟你没成亲就有了孩子,这事可大可小,搁那些不讲究的人家,也就罢了,可咱们老秦家是规矩人家,按理说,陈氏就不配当正房太太的!” “对!聘者为妻,奔者为妾,陈氏她未婚生子,哪里能当我们老秦家的媳妇,最多给她当个妾!”秦四太爷气势汹汹的叫道。 “若不是怕丢丑,我们早请族长他们来主持公道了!如今不过是顾着她的脸面,想着她到底给你生了两个儿子,只盼她有自知之明……”秦四太夫人意味深长的说道。 秦隽这下明白了,这两个人居然是冲着太守夫人的位置来的,定是看未秋不买他们的账,慌了神,如今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未秋未婚生子,就来找事了。 若是不依他们的意思,他们便要把这事到处乱说,败坏未秋的名声。 可要服软,不定这群贪得无厌的人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要钱要官还好说,就怕他们逼着自己休了未秋,另塞女人过来。 秦隽冷笑了一声,问道:“可是秦纲挑唆你们来的?” “关阿纲什么事?”秦四太夫人愣了一下,“是我们自己要来的,这事啊,别人都不知道,事关重大,我们哪敢让更多人知道?还不是为了你们好!” 正说着话,有下人来报说秦家八老爷过来了。 秦纲一进门,战战兢兢的看了眼秦隽,就冲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奔了过去,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扯着两人的胳膊就往外拉,“祖父,祖母,你们过来干什么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刚到家就听说你们来了。咱回家去吧,九弟那么忙,咱们家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别打扰九弟了,跟我说,我给你们办,保证办的好好的……” “你这孩子干什么?我们来是有正事!”秦四太爷严肃的说道,“不关你的事,你回家去吧!” 秦纲巴巴的看了眼秦隽,用眼神告诉他的九弟,他很纯洁,他很善良,他很无辜,他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走吧!”秦隽冷着脸摆手。 秦纲如蒙大赦,赶紧脚底抹油溜了。他怕多呆一会,秦隽又要绑了他进大牢,活活饿死他。 等秦纲走了,秦四太爷老神在在的说道:“阿隽啊,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你也甭想替陈氏瞒着了,祖父早说过了,会给你主持公道,不让你受这委屈的。” “以阿隽现在的身份地位,想要啥样的夫人没有?多的是黄花大闺女愿意嫁给咱们阿隽!”秦四太夫人呵呵笑道。 秦四太爷点点头,严肃的说道:“那陈氏是不能让她再当咱们老秦家的媳妇了,不过咱们家也不是那无情无义的人家,她给你生了两个儿子,没功劳也有苦劳,给她一笔钱,送她回娘家好了。” 秦隽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两个人自说自话,等两个人都闭口不言看向他时,他问道:“说完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四太爷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叫道,“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堂堂太守,哪能要一个名声有污的夫人?” 秦隽冷笑了起来,背手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说道:“我秦隽的夫人名声如何,不劳祖父祖母操心。至于是谁在你们跟前嚼舌头,你们不说也没关系,我自会查出来,你们可以转告那人,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 秦四太爷跳了起来,气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指着秦隽骂道:“你这是要忤逆啊!翅膀长硬了是吧?别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不孝顺,我们就上京城告你去,让你这辈子都当不了官!你要是不休了陈氏,我们就到处说她未婚生子的丑事!” 259.第259章 狮子大开口 秦隽冷冷的注视着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不置一词。就算世人都知道他的夫人未婚生子又如何,他不嫌弃就行了,只要他有权有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能护得住未秋,谁敢说未秋的半句不是? “你这是什么态度?”秦四太爷拍着桌子,吹胡子瞪眼,“我是你祖父!你敢忤逆我试试?” 站在门外的虎头听屋里情况不好,赶紧转身,蹑手蹑脚的跑去了后院。 秦四太夫人见秦隽也火了,便唱起了红脸,和蔼微笑着说道:“阿隽啊,你祖父脾气急了点,可他是为了你好啊!你还年轻,不知道妻贤夫祸少的道理,就算那陈氏长的有几分颜色,可她未婚生子,将来叫人知道了,你还怎么做人?你那些当官的同僚,还有京城里的皇上知道了,肯定得对你有想法。听祖父祖母一句劝,休了她吧!她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能比得上那些年轻漂亮的大姑娘,人家可等着你挑呢!” 她和秦四太爷早就看明白了,陈氏和白眼狼秦隽一样,眼里压根没有他们秦家四房的人,处处和他们作对,一点孙子媳妇的孝顺都没有。 虽然他们厌恶秦隽这个过继来的孙子,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亲孙子都没什么出息,没有一个能和秦隽相提并论的,他们想要过上好日子,就只能靠秦隽。 他们有了一个当太守的孙子,可不是只满足于住上大宅院,过上吃喝不愁,有人伺候的日子的。秦隽给他们盖大房子,供他们吃穿住行,这不是应该的么?他们的孙子儿子都要做官,女眷们都要当上官太太,秦四太爷还想挑战一下族长的位置,这些都要靠秦隽还有他夫人的点头同意才行。 秦隽已经和他们不亲了,所以,有一个能和他们站在一起,向着他们的孙子媳妇至关重要。 “我已经说过,此事绝不可能。”秦隽冷冷的说道,“若是祖父祖母觉得我忤逆不孝,那就尽管去告我,我大可以不当这个官。” 秦四太爷眼神焦虑了起来,几次想发作,都被秦四太夫人拦了下来,太守这个官位是他们要挟秦隽最大的筹码,可秦隽这混账东西居然连官可以不当这种话都能放的出来,他们还能怎么样? “你这个混账玩意!”秦四太爷气的骂骂咧咧,“为了个不守妇道的操蛋娘们儿置前程于不顾,你对得起秦家的列祖列宗吗?你这个混账玩意……” 秦隽冷笑了起来,“既然祖父知道我是个混账玩意,何必再来和我讲道理?请回吧!” 他在秦家四房待了将近十年,秦四太爷骂他的话居然十年都没变过,真叫他佩服。 秦四太夫人也忍不住了,张口便说道:“你要我们不跟人说这事也可以,你得给我们十,不,二十万两银子!” 这话一出,不光秦隽,连秦四太爷都惊愕的看向了她。 一口气要这么多钱,秦四太夫人也不免紧张,心里没底气,面对着秦隽能冻死人的冷脸,她话都说的结结巴巴的,“别当我们不知道,你在辽东那么多年,肯定攒了不少钱,别把我们当傻子!反正,没钱我们就不走,不给钱我们就到处宣扬你媳妇是个淫,妇!叫她没脸见人!” 说完,秦四太夫人看秦四太爷愣在那里,连忙推了下他,说道:“老头子,你也说句话啊!” “哦,对!”秦四太爷回过神来,赶忙说道,“阿隽,虽说你不是我们亲孙子,可我们家养了你这么多年,养恩可比生恩大!你有那么多钱,二十万两在你眼里算个啥?用二十万两买你媳妇的名声,够便宜了!” 秦隽实在忍无可忍,当年他离开聊州时,秦四太爷和秦四太夫人只是秦氏家族偏房中毫不起眼的两个长辈,日子过的紧紧巴巴,在族中说不上半句话,在外面谁都不敢得罪,只会在家里冲最没地位的他和卢氏耍长辈威风。 再看看现在的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一张口就敢要二十万两银子,真是养肥了他们的胆子啊! 正当秦隽要开口发作的时候,虎头从外面跑了进来,在秦隽耳边说了几句话,秦隽皱眉哼了一声,对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说道:“二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我要和陈氏商量后再说,你们先回家吧。” “我们不走!”秦四太爷往后一躺,翘着二郎腿靠到了椅子上,一副老无赖的模样,“你们尽管去商量,商量好了过来跟我们说一声!想用拖字诀,嘿嘿,我们可不上当!” 秦四太夫人也赶紧靠到了椅子上,那架势就是拖也拖不走她。 秦隽一肚子火气,不想再搭理两人,转身就出去了,出去后吩咐伺候的下人,一口水都不许给这两人上。 未秋正在他们院里等着他,秦隽一进来,看到了院子里的未秋,三两步上前,握住了未秋的手,搂着她往屋里走。 进屋后,秦隽说道:“你莫怕。”看未秋微笑着看着他,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柔声说道:“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不会听的。大不了不做这个官,我带你和孩子到江南去,听说那的水土最是养人了。” “我才不要跟你去江南。”未秋笑道,“江南出美女,你去了江南,万一被美人勾走了魂,那可怎么办?” 秦隽笑出了声,温柔的吻了吻未秋的额头,轻声说道:“真是胡说八道!”他早被陈未秋勾走了魂,满心满眼除了她和孩子就再没别人了,哪还能有人吸引的了他? “我不叫你过来,你打算怎么办?”未秋问道。 秦隽冷笑了一声,“不怎么办!随便他们怎么说吧,我是不在乎的。” 未秋摇摇头,眼里杀气腾腾的,“你不在乎我在乎,外人怎么说我无所谓,可我们还有三个孩子,尤其是茜茜,那些传谣言的人说我的时候势必会带上孩子,我是不能容忍有人说我的孩子闲话的!” 260.第260章 杀人 “我险些忘了这一层!”秦隽皱眉说道,在他眼里,茜茜一直都是可爱乖巧的小棉袄,不知不觉中,小棉袄都十岁了,已经算是大姑娘了,名声容不得半点损失。 想到这里,秦隽恨不得杀了传谣言的人。 “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未秋问道。 秦隽想了想,目露凶光,说道:“定是井三那个贱妇纠缠我的那天嚷嚷出来的话,叫路过的几个仆妇听了去!你且等着,我这就去审了她们!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传你的闲话!” “等等!”未秋拉住了杀气腾腾的秦隽,听了秦隽刚才的话,她脑海里迅速闪过了一个人的面容,说道:“我知道一个人,挺可疑的。” “谁?”秦隽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未秋冷笑道:“是一个在母亲院子里伺候的仆妇,三伯母带过来的,说是祖母那边的亲戚,想来这里上工挣一份工钱,母亲面子薄,经不得三伯母挤兑就答应了下来。我虽然不想用祖母那边的人,但想着母亲既然答应了,怎么也得给母亲面子,就由得那人留在母亲院子里了。” 秦隽立刻吩咐虎头去卢氏院子里拿人,又吩咐下人将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所在的正厅给守的严严实实。 不多时,虎头就把人堵住了嘴,五花大绑的带到了西院,同时来的还有卢氏。 虎头轻声对秦隽说道:“问出来了,就是那天听井三姑娘说的,她当时躲在花丛里,等您走了,她才出来。” 卢氏看着这阵势有些心惊肉跳,不安的问秦隽道:“可是她犯了什么错事?都怪我不好,当时面上过不去,答应你三伯母留了她下来,给你们添了麻烦……” “母亲莫再自责了。”秦隽淡淡的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人是个包藏祸心的?” 要说秦隽对卢氏一点怨言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能进太守府伺候的下人都是签了卖身契的,祖宗三代都查清楚的良民,像这个被秦家四房半路塞进来的仆妇,连卖身契都没有,根本不能用。 秦家四房的人就是瞅准了卢氏软弱可欺,才直接把人送到了卢氏这里,要不然,怎么不把人领到未秋那里?未秋才是太守府的当家夫人。 但就是因为卢氏的软弱可欺,导致他们被秦家四房抓住了把柄,他的妻子和孩子们的名声受到了威胁。 未秋看卢氏自责生气的模样十分可怜,叹了口气,上前扶着卢氏,要送她回南院。 “我先不走,看看她到底犯了什么错。”卢氏红着眼眶说道,“平日里我念在她是你祖母那边的亲戚,什么活都没让她做过,白给她工钱,她怎么就能反过来咬你们呢!” 秦隽走过去,一脚将捆在地上的仆妇踢出去老远,仆妇嘴里塞的帕子掉了出来,喷出一口血。 “我只问你一件事。”秦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问道:“我夫人未婚生子的事,除了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你还跟谁说过?” 那仆妇重重的咳着,痛的脸都扭曲了,拼命的摇头,断断续续的说道:“没,没有别人了,大人饶命啊!这么要紧的事,我只敢跟四太夫人说了,没有其他人了!” 卢氏惊的脸都白了,扭头看向了未秋。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漂亮娴静又极有主意的儿媳妇居然做过未婚生子的丑事! 未秋坦然面对着卢氏的眼光。 “这可不能叫人知道了啊!”卢氏抓着未秋的手,焦急的说道,“阿隽得想想办法,你和孩子们的名声重要……” 未秋笑了笑,拍了拍卢氏满是青筋的手,轻声说道:“母亲放心,阿隽知道该怎么做。” 这就是自己人和外人的区别了,卢氏知道这件事,只想着怎么遮掩住,好保护儿媳妇和孙儿们的名声,而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知道了,只想着怎么用这件事给自己谋好处。 就冲卢氏这点好,未秋觉得她那点软弱可欺的毛病都不算事儿了。 秦隽面无表情的听着,朝虎头点了点头。 虎头立刻用帕子堵住了仆妇的嘴,带了两个衙役进来把她拖了下去。 “这是要带她去哪里啊?”卢氏心惊胆战的问未秋,又小声说道:“她是你祖母那边的亲戚,得想个妥善的法子,要不然你祖母怕是要来闹的。” 未秋安慰她道:“阿隽会妥当处置她的,母亲不必操心。”她觉得,以秦隽的处事方式,这个仆妇绝对活不过今天。实在是这件事触及到了秦隽的底限,他最在乎的人都受到了威胁,秦胡子的愤怒程度可想而知。 此时院子里没有外人,秦隽开口了,“方才祖父和祖母过来,说要么休了陈氏,听他们的安排另娶,要么给他们二十万两银子,否则就把这事宣扬的天下皆知。” 卢氏大吃一惊,“二十万两银子?!” 把整个聊州秦氏连人带家产卖了,都卖不了二十万两银子,他们可真敢开口要。 “再说了,你和陈氏夫妻多年,都有三个孩子了,哪能因为这点事就休妻另娶?”卢氏摇头叹道,心中又默默加了一句,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也太无情无义了点。不过她生性厚道,便是长辈有错,她也不愿意说出来。 而且卢氏觉得以秦隽对陈氏的宠爱娇惯程度,即便陈氏真做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只要不是偷汉子,秦隽都不会休妻另娶的,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注定要盘算落空。 “母亲明白这些,可祖父祖母却不明白。”秦隽说道,“总得想个法子让他们明白不可。” 卢氏连忙说道:“我知道你生气你祖父祖母的所作所为,可他们到底是长辈,你好好劝劝他们,能让他们自己打消念头最好。若是惹他们不高兴了,只怕不太好……” 未秋便说道:“都狮子大开口要二十万两银子了,母亲还担心他们高不高兴干什么呢?他们作为长辈,可没有体谅过我们这些小辈的难处。他们只想着从我们身上榨油水,利用我们,可从没想过他们要为我们做过什么。这种人说白了,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现在阿隽还是太守,他们就敢上门来敲诈要挟,他日若是我们失了势,他们还不上杆子踩我们以便讨好别人?” 未秋又说道:“而且现在世道那么乱,咱们山东也就是眼前安全,谁知道哪天农民军就过来了?阿隽忙着练兵,忙着政事,整日忧虑着山东百姓,已经够辛苦了,他们是阿隽的祖父祖母,不想着为阿隽分忧解难,反而只想着借把柄逼迫阿隽,索取好处,这样不慈的祖父祖母便是翻脸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自从不可一世的井家倒了之后,未秋就想了很多。井家这样权势滔天的人家就能说倒就倒,何况她和秦隽这样刚刚在权势路上起步的人家? 井家还得势的时候,全京城的人家都赶着去巴结,可井家倒的时候,多少人去落井下石,去趁机踩一脚,来讨好皇帝,简直数都数不清。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看井家的大起大落,叫人忍不住嗟叹。 所以,未秋遇事总是把人往最坏的一处想。 现在皇上用的着秦隽,对秦隽恩宠有加,可君宠这种东西谁说的准?如今又是战火四起的乱世,便是山东偏安一隅,也难保日后会卷入战乱之中。 一旦农民军破城,焉知秦四太爷不会先带人绑了他们一家献给农民军? 未秋对亲戚的要求很简单,不要求亲戚能和他们互帮互助,至少将来他们万一失势了,别来踩他们一脚,害他们就行。但显然,以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那些人卑劣的本性,是做不到这点的。 既然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想从他们身上榨油水,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秋儿说的不错,祖父祖母这种人不必对他们客气,今天他们敢上门来要二十万两银子,敢逼着我休妻,谁知道日后敢不敢拿我的人头去卖更大的好处?”秦隽说的十分直接,把卢氏的脸都吓白了。 卢氏连连摆手,“你都多大的人了,说话还这么不顾忌!什么不吉利的话都能说的出口,我老婆子一个无所谓,秦家总少不了我一口饭吃,可陈氏还有孩子们都靠着你呢!” 秦隽笑了笑,放缓了语气,说道:“是我说错了话,母亲别生气。这件事母亲不必管了,我和陈氏会处理好的。” 卢氏叹了口气,点点头,“如今你大了,不比之前年轻的时候,若是想好了就去做,我老了,又没什么见识,你别把我的话挂在心上。” “母亲可千万别这么说,叫儿子无地自容了!”秦隽连忙说道,又宽慰了卢氏几句,才叫仆妇送卢氏回南院了。 送别了卢氏,秦隽就出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带回来几个男孩,未秋在男孩中挑了两个最小的,拿糖哄了,一手拉着一个,面带微笑去了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那里。 261.第261章 谈判 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正悠闲自在的坐在正厅喝茶,对于秦隽长时间未回并不放在心上。 “还是老婆子你够大胆!会说!”秦四太爷一只脚翘在茶几上,伸出拇指夸奖道,一副吊儿郎当的老流氓模样。 秦四太夫人在狮子大开口的时候挺紧张的,然而到这会儿上,自己都佩服起自己的果敢英明来了,当初他们计划里可没有要二十万两这一项的,是她灵机一动提出来的。 “你说秦隽他是休了陈氏还是给咱们银子啊?”秦四太夫人得意洋洋的问道。 不管秦隽是休妻还是给银子,都是他们乐见其成的。到这会儿上,秦四太夫人反而盼着秦隽能重情重义一点,别休陈氏了,那二十万两银子可比陈氏值钱多了! 秦四太爷撇着嘴摇摇头,“这还用问?他肯定休了陈氏!二十万两银子够买多少个黄花大闺女了!那陈氏可值不了这么多钱!” “那不一定吧!”秦四太夫人更愿意要二十万两银子,不赞同的说道:“陈氏的亲爹亲祖父不是当大官的吗?秦隽肯定舍不得休了她!二十万两银子搁人家眼里算啥?人家不当回事!也就搁咱们眼里了不得了!” 秦四太爷说道:“我猜啊,陈氏她祖父当丞相的事是假的!就是为了骗咱们的!咱们也不是没问过秦隽这事,秦隽那时候咋说?说没这回事!你还不信,以为他是怕咱们找他要钱才这么说的,我看就是真的!而且啊……”秦四太爷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听说,京城里的丞相叫皇上砍头啦!” “砍头了?!”秦四太夫人惊的险些跳起来,连忙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就砍头了?砍的是陈氏她祖父那个丞相吗?” “我也不清楚……”秦四太爷说道,“那天我去茶馆喝茶,坐我旁边的两个行商说的,说了两句就走了,我也就听了那么一耳朵,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秦四太夫人急了,推了一把秦四太爷,“这么要紧的事你怎么就不放心上?要是陈氏的祖父真叫皇上砍了头,那咱们还能有个好?不行不行,一定得叫秦隽休了陈氏!” “肯定不是真的!”秦四太爷嚷嚷道,“京城离咱们那么远,啥事传到咱们这都变味了,人家是丞相,咋可能叫砍头呢?再说了,要真是叫砍头了,秦隽那小子还能当这个太守?” 秦四太夫人一想,还真是这个理,点头道:“说的也是,皇上要是砍了丞相的脑袋,还能叫丞相的孙女婿当太守?”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口沫横飞,未秋手里拉着两个小男孩走到了正厅门口,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祖父祖母说什么呢?说的这么热闹!”未秋扬声说道。 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看向了门口,秦四太爷指着未秋叫道:“怎么你来了?秦隽呢?叫他过来!” 秦四太夫人却看到了未秋牵着的两个孩子,惊讶的叫道:“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是你们爹娘领你们过来的?” 未秋手里的小男孩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太爷爷,太奶奶!是九叔领我们过来的,说给我们请了夫子,要我们在太守府里念书!” 这两个小男孩一个是秦三伯父的孙子,一个是秦大伯父的孙子,也是除了秦毅之外,秦家四房两个最小的曾孙,更是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的心头肉。 秦四太夫人立刻瞪眼看向了未秋,事到如今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一来让秦隽休妻出银子,秦隽就带走了秦家的孩子,不是要挟他们是什么! “陈氏,你好大的狗胆!”秦四太爷怒吼道,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从未秋手里扯过了两个孩子,搂到了身后,指着未秋叫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想什么都是休想……” 未秋侧身,躲过了秦四太爷的手指,轻笑道:“祖父好大的火气,还是赶快消消火吧,省得年纪大了把身体气出什么毛病来。哦,我忘了告诉您,秦家四房十岁以下的男孩都来了,您抢走了这两个,还有剩下十二个呢!” “你想怎么样?”秦四太夫人警惕的叫道,“你赶快把孩子送回去,否则……” 未秋挑眉问道:“否则你们就怎么样?你们就把我未婚生子的事宣扬的人人都知道?那你们尽管说去吧!” “你不怕?”秦四太爷问道,“少装蒜!对于你这种忤逆不孝的媳妇,休一百次都不为过!” “我不怕!”未秋淡淡的说道,目光中满是轻蔑,“你们尽管说,我不承认就是。不过我得提醒你一点,秦隽脾气不好,倘若听到了什么关于我和茜茜的谣言,说不定就会拿他那一堆侄子出气。以秦隽现在的身份地位,想要谁死,太容易不过了,甚至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多的是人愿意替他分忧。你们这么多重孙子,不知道是不是个个都属猫的,有九条命!” “就像刚才……”未秋笑了起来,问躲在秦四太爷身后的小男孩,“我刚才给你吃了什么?” 秦四太夫人闻言慌了,晃着小男孩惊恐的问道:“她给你吃了什么?啊?” “糖……”小男孩怯生生的说道,被状若疯癫的秦四太夫人吓的大哭了起来。 未秋笑道:“祖母放心,刚才真的就只是糖。不过,你们要是把今天的戏码再演一遍,我可就不保证以后喂他们吃的是什么了!” “你这个毒妇!”秦四太夫人简直恨透了未秋,厉声骂道:“你好狠的心,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下的去手,你就不怕报应!” “这话该我对你说才对!”未秋收敛了笑容,冷冷的说道,“你才是个老毒妇!秦隽就算是过继来的,也是你们的孙子,喊你们一声祖父祖母,茜茜和秦衡叫你们曾祖父曾祖母。人在做天在看,你们用名声威胁他们,就不狠心?就不怕遭报应?” 262.第262章 龙凤胎 秦四太爷恼羞成怒,跳脚道:“你这个……” 他话还没说完,未秋就抬高了声音,冷声说道:“还有,别把我刚才的话当耳旁风!惹恼了我,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你们眼里,你们的曾孙子金贵,可在我眼里,他们再金贵,也金贵不过我的三个孩子,倘若你们做出什么对我的三个孩子有所不利的事情,我就叫你的曾孙子拿命赔偿!不信的话,大可以试试!” 秦四太夫人从心底蹿上来一股凉气,冰的她一颗心颤巍巍的疼,看着哇哇大哭的两个曾孙子,她惶恐不已,先前来时那股志得意满,信心十足的精神头全然没了踪影。 在未秋跟前,她情不自禁的就弯下了腰,直不起身来。 “老九媳妇,今天的事儿……”秦四太夫人嗫嚅道。 看到秦四太夫人要在未秋面前服软,秦四太爷急了,梗着脖子叫道:“老婆子!” 秦四太夫人便不敢开口了,又焦虑又狼狈,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未秋垂眸笑了笑,抬头说道:“祖母,你先出来下,我有话对您说。” 秦四太爷不干了,傲然道:“她不出去!有话就在这说,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来人!”未秋朝外喊了一声,立刻就有四个健壮的仆妇走了进来,站在未秋身后。 “把那两个小崽子给我吊起来打!哭的真是烦死人了!”未秋冷着脸喝道,指着秦四太爷身后的两个小男孩。 秦四太爷吓的连忙护住了两个孩子,瞪着眼叫道:“你敢?我跟你们拼了!” 他嘴上叫的虽然厉害,可心里还是发虚的,毕竟这里是太守府,是秦隽的地盘,这里的仆妇可不听他的吩咐。 “那我想跟祖母单独谈谈,现在你觉得可以了吗?”未秋微笑着问道。 秦四太爷气的咬牙跺脚,指着秦四太夫人叫道:“你去,看她耍什么花招!” 秦四太夫人连忙走到了未秋跟前,跟在未秋身后走到了院子里。 “有什么事啊?”秦四太夫人问道。 未秋笑了笑,轻声问道:“您问秦隽要那么多钱干什么?都留给孙子和曾孙子?”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秦四太夫人嘟囔道,却不敢用多强硬的语气。 “祖母,听说祖父总爱招惹家里的丫鬟,虽然还没做出给秦隽招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祖母的丑事,但要是他有了二十万两银子,您觉得他还做不出来吗?”未秋说道,“大家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秦四太夫人一张老脸臊的通红,强自争辩道:“这不可能,你别胡说八道!” “可不可能,可不是我说了算的。”未秋笑道,“听说八哥都纳了三房妾了,大伯父他们也都抬了姨娘,你说他们那么孝顺,会不会也给祖父孝敬几个贴身伺候的人?” 秦四太夫人说不出话来,手藏在袖子里,抖的几乎握不住。 像她这个年纪的人,夫妻之间已经没什么非你不可之类的感情了,只是如果秦四太爷纳了年轻貌美的姨娘,她一张老脸往哪搁? “说实话,您能依仗的,只有秦隽而已,您干吗还把秦隽往外推呢?您豁出去脸面不要,问秦隽要二十万两银子,您能得多少好处呢?您都是这个年纪的人了,只要有秦隽在,您就能吃的好住的好,衣食无忧。您得罪了秦隽,其他人得好处,您觉得划算吗?”未秋又说道。 秦四太夫人脸色阴晴不定,说道:“你说的倒是得意,焉知阿隽不会纳妾?” 未秋摇头笑道:“祖母,我还年轻,又是太守夫人,即便他真纳了妾,也没什么,秦隽是个理智的人,他纳再多的妾,都归我管,我叫她们生便生,叫她们死便死,但您可就不一样了。” 秦家四房的男人可没几个聪明人,宠妾灭妻的事情绝对干的出来。 “走吧。”未秋说道,“祖父该等急了。” 秦四太夫人心乱如麻,一时间觉得应该豁出脸,为了儿孙们的幸福生活问秦隽要钱,一时间又觉得自己出了力,不光儿孙们幸福了,连老伴都一起“幸福”了那可就没脸见人了! “你们说什么了!”秦四太爷一看到未秋就叫了起来,刚才他站在门口试图偷听院子里的谈话,被几个仆妇瞪回去了。 未秋没回答他的话,只说道:“时间不早了,祖父和祖母是现在回去,还是吃过饭再回去?” 秦四太爷急了,好不容易抓住了秦隽夫妇一个天大的把柄,哪能就这么无功而返,叫道:“陈氏,你不过是一个外来的媳妇,别以为你能在秦家横着走!我告诉你,这二十万两银子,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秦隽是太守又能怎么样?孝字大过天,忤逆这个罪名他可承担不起!你们不按我的意思办,我就叫你们倒霉!” 未秋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说道:“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秦四太爷正说的趾高气昂,一时不察未秋说了什么,但直觉上,他认为未秋说的肯定不是好话,皱眉瞪眼问道:“你说什么?” 见未秋不搭理他,他又吹胡子瞪眼的看向了秦四太夫人,问道:“老婆子,她说什么?” 秦四太夫人嘴唇动了几下,想起未秋说的“十五六岁的小祖母”,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听到。 “你尽管去吧,去告我们也好,到处造谣也罢,总之,你尽管使出你所有的招数,看看最后我们能不能如你所愿倒霉。”未秋笑的十分讥讽。 “在那之前,想想你孙子和曾孙子的命。”未秋又加了一句,说完,直接转身出了正厅,临走前吩咐仆妇们送客。 秦四太爷气的额头上青筋乱跳,却不敢开口叫住未秋了,拉着秦四太夫人骂道:“看看陈氏这臭婆娘都说了些什么!阿隽都不管管她,我看咱们还是得找阿隽……” 秦四太夫人却说:“今日这事还是算了吧,就是找阿隽也没什么用,二十万两银子呢,他肯定不愿意给。咱们非得跟阿隽撕破脸干什么,让阿隽讨厌了咱们,以后还怎么要好处?” “哎,你这老婆子怎么回事?”秦四太爷不满了,“你不想要那二十万两银子了?” “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半截身子都埋土里的人了!”秦四太夫人理直气壮的叫道。 她现在越想越觉得未秋说的在理,她人老了,眼花了牙也掉了,连肉都吃不动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她能花多少?要来了钱,她什么都享受不到,岂不是白白便宜了秦四太爷? 而且秦四太爷干嘛这么急不可耐的要钱?肯定打着不可告人的主意!他年纪那么大,要是没钱的话,哪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愿意跟他? 两人吵的正厉害的时候,秦隽拉着茜茜的手过来了,让仆妇们先带走了两个男孩,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才安静了下来。 “你还舍得过来啊?我还以为这太守府当家作主的是你媳妇,你屁用都没有呢!”秦四太爷瞧见秦隽后,气不打一处来。 秦隽皱了皱眉头,忍着心中的厌恶,说道:“我来就是跟你们说一声,陈氏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既不会休了陈氏,也不会给你们银子。倘若你们肯安分守己,我会做一个孝顺的孙子,保你们衣食无忧,但如果你们非要惹事,那我也不介意撕破脸。” “混账东西,我们是为了你好!”秦四太爷叫道,“陈氏她未婚生子,简直是丢丑丢到家了!” “祖父,关于这件事,我只解释一次,责任只是在我,我是不会休妻的。”秦隽简短的说道。 茜茜微笑着看着秦四太爷,突然说道:“曾祖父,您听谁说的我娘未婚就生下了我啊?” “这还用听说?”秦四太爷不屑的看了眼茜茜,说道,“你出生一年多了,你爹和你娘才成的亲!” “哦!”茜茜一脸的恍然大悟,“你们弄错了吧!我是我爹娘成亲一年后出生的!” “胡说八道!”秦四太爷叫道,“那会儿上出生的是你弟弟秦衡!” 茜茜那双和未秋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琥珀色大眼睛里满是狡黠和顽皮,笑道:“其实,我和秦衡是龙凤胎!” 秦四太爷险些没被气晕过去,看着茜茜那张和未秋至少八分相似的脸怒从心起,当娘的先来气他,当闺女的又来气他,嫌他活的太长了么!秦四太爷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放屁!你哪里和他像是龙凤胎了?” 看秦四太爷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茜茜笑的乐不可支,摊手说道:“没办法,我天生个头高嘛!” “您说是不是啊,爹?”茜茜仰头问秦隽,一脸的天真无辜。 秦隽看着心爱的女儿,一颗心都要化掉了,点头笑道:“对,没错。”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茜茜缠着他要过来了,是存心想气秦四太爷的。 “曾祖父,您和曾祖母可得记住,从今天起,我和秦衡就是龙凤胎了。”茜茜微笑着说道。 秦四太爷冷笑了一声,“我要是记不住呢?” 263.第263章 卢氏的明白 “如果茜茜说的你们记不住,那我就换个你们能记住的方式,让你们记住!”秦隽沉着脸,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秦隽本就是个无根无基的人,遭亲生父母抛弃,养父早逝,又不被祖父祖母待见,从前的我,是没想到会有今天的际遇的,我能走到今天,靠的不仅仅是运气。你拿来威胁我的什么不孝的骂名,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秦隽森森然说道。 该心狠手辣的时候,他绝不会软弱,即便是对于同族的人也不例外。 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带着一群曾孙子,灰溜溜的走了,秦隽带着茜茜到门口送别他们。 看着马车走远了,茜茜拉着秦隽的手,仰头巴巴的说道:“爹,你不是无根无基的人,你还有我们呢!” 秦隽的心一下子就软成了水,女儿这是在安慰他呢! 秦四太爷走后没两天,秦三伯母又来了太守府,去见卢氏。 未秋和卢氏闲聊的时候,听卢氏说起过,卢氏在秦家四房时多年守寡,性子内向,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也不喜欢她,只有三伯母愿意和她说上几句话,是以三伯母在卢氏这里颇有几分面子。 要不然,上次秦四太夫人也不会让秦三伯母塞人到卢氏院子里了。 未秋出面接待了秦三伯母,笑着把人领到了卢氏的院子里,吩咐仆妇们守好院子,就出去了。 因为上次仆妇告密的事,卢氏自觉很对不起未秋和秦隽,看到秦三伯母也没了往日的热情,她面皮薄,做不出把人轰走的事,只是淡淡的接待了秦三伯母。 秦三伯母却无所觉,甚至觉得卢氏这样守寡多年的人本来就该是这样冷冷清清的性子。 她拉着卢氏坐下后,看到屋里站着几个仆妇,就挥手让这些人下去。 仆妇们当然不听她的,继续站在屋里,如同没看到没听到她的吩咐。 秦三伯母不高兴了,对卢氏说道:“你叫她们下去,咱们妯娌俩说说话。” “有什么话就说吧,她们都是我屋里伺候的,没啥不能叫她们知道的。”卢氏说道。 秦三伯母冷笑了一声,不屑的说道:“这些人都听你那个儿媳妇的话吧?名义上是伺候你的人,实际上你都支使不动,看你这婆婆当的,哎!”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们干活挺勤快,伺候我也伺候的周到。”卢氏摇头道。 “我上次带给你的那个人呢?咋没见她?”秦三伯母张望了几眼,问道。“我跟你说,这伺候的人贵精不贵多,关键是要听你的话,是你自己的人!上回我带给你的张嫂子,那不就是跟你一条心的人么!” 卢氏忍了很久,才慢慢的说道:“她犯了错,阿隽处置了她,你不知道吗?” 这事秦三伯母还真不知道,太守府伺候的仆妇是住在太守府的,几天不回家是常有的事。 未秋未婚生子的事,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一得消息就直奔太守府,连家里人都没告诉,是以秦三伯母也不知道张嫂子犯了什么事,下意识的就以为是偷了财物。 “怪我没给你推荐好人!”秦三伯母拍了下大腿,拍着胸脯说道:“下回我给你推荐个好的!” 卢氏摆手道:“不用了,伺候我的人够多了。” “你是不是怕你那个儿媳妇?”秦三伯母大声问道,眼神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你是当婆婆的,怕她一个当儿媳妇的?你说你怎么就是立不起来呢?照我说,你该给她立规矩,叫她伺候你吃饭,听说那些当官的人家,都是这么干的!” 卢氏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规矩,纳闷的问道:“那些人没有下人伺候吗?” “有啊!不过要儿媳妇伺候,才有派头不是?才能显的出你婆婆的威严,不然就像你这样,都叫那陈氏爬到你头上来了!”秦三伯母说道。 卢氏便抿了唇,不吭声了。 秦三伯母以为卢氏被自己说动了,又轻声说道:“照我说,阿隽就该休了陈氏!她眼里可没你这个婆婆,将来阿隽续娶,不管娶谁,不得孝敬你这个婆婆?” 卢氏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脸憋的通红,说道:“没有的事,未秋是个孝顺孩子,她对我挺好的。再说了,我虽然不是阿隽的亲娘,可我也是盼着阿隽能过的好的。他和未秋夫妻恩爱,日子过的和和美美,我作甚要阿隽休了未秋?” 秦三伯母没想到一向柔顺好说话的卢氏今天居然硬气了一回,被堵的哑口无言。 “还有。”卢氏咬着牙开口了,“你是阿隽的伯母,哪有伯母撺掇着休妻的道理?你这是不盼着阿隽过的好啊!” “好心当成驴肝肺!”秦三伯母叫道,“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看你过的不如意,才跟你说个法子的,你倒怪罪起我来了!” 卢氏气的手都抖了,抬高了声音叫道:“我过的没有不如意,这段日子是我自嫁入秦家来过的最如意的日子!你们就是见不得阿隽过的好,你们,你们……” 卢氏这回是动了真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十分怨恨秦家四房的人。当年秦隽还小的时候,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现在秦隽长大了,有出息了,还是来欺负他们。 仆妇们见卢氏喘不过气来,赶紧跑过来,顺气的顺气,倒茶的倒茶。领头的仆妇忍不住开口说道:“三老夫人,您看您把我们给老夫人气的,我们老夫人早年受委屈,身子一向不好,要是您给气出个三长两短,太守大人那里您可怎么交代?” 秦三伯母急眼了,“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她早年受委屈?你意思是我们秦家苛待她了?你不过是个下人,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瞧您这话说的!我是老夫人的下人,又不是您的下人,怎么就不能为我们老夫人说句公道话了?”仆妇喝道,“有您这样当三伯母的吗?我们大家伙可真是长见识了,谁家三伯母跑来怂恿着婆婆休儿媳妇的?要不是我们老夫人是个明白人,还不着了你的道?回头我们大家伙得出去说道说道,叫人家也开开眼界!” 264.第264章 釜底抽薪 卢氏喘着气,对气的脸红脖子粗的秦三伯母说道:“三嫂子,你回去吧。我算看出来了,你们从没把阿隽当成是自家的孩子,没一个盼着他好的。也怪不得阿隽和未秋同你们不亲,你们就没个长辈样子!” 秦三伯母脸涨的更红了,梗着脖子叫道:“六弟妹,到底是谁不把谁当一家人啊?你现在跟着小九吃香的喝辣的,就不管我们了,站着说话不腰疼!当年要不是我们一家养大了他,他现在能当太守吗?养这么多年都白养了?” 卢氏气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论嘴皮子功夫她肯定是说不过伶牙俐齿的秦三伯母的,心里干生气,嘴上却说不出来。 早有仆妇去叫未秋了,领头的仆妇直接拉着秦三伯母出去了,高声叫道:“我们太守大人给家里的祖父祖母盖了大宅院,还安排族里的兄弟当了官差,这事儿搁聊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怎么在三老夫人眼里就成不管你们了?到底谁是白眼狼啊?” “说的好!”未秋喝道,沉着脸进了院子,看着气的脸色煞白的卢氏,她也气的不轻,卢氏要有个三长两短,秦隽就得丁忧,损失不是一般的大。 而且卢氏是个善心人,未秋希望她能在太守府安享晚年。 “还不快去请大夫!”未秋吩咐道,等仆妇应下后,又嘱咐了一句,“多请几个!” 秦三伯母尴尬的笑了笑,面对未秋她还是有些怵的,看了眼卢氏,嗫嚅道:“侄媳妇,你娘她没事,哪那么金贵,动不动就请大夫的?” “我娘怎么就没那么金贵了?”未秋冷笑了一声,“人家是太守大人的母亲,可不是你这样不金贵的人能比的!” “你怎么说话的?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也得叫我一声三伯母的!”秦三伯母跺脚道。 未秋上前给卢氏拍背顺气,冷冷的看着秦三伯母,说道:“我丑话跟你说前头,你要是把我母亲气出个什么来,我叫你一家倒霉难过!”又吩咐院子里的仆妇,“你们回家的时候都跟亲朋好友说说,就说秦家四房的三太太三番五次的要钱要东西,把秦大人的母亲给气病了!” “胡说八道!你这是造谣!”秦三伯母激动的叫道,气的直跳脚。 “你都来撺掇我母亲休了我了,我造你两句谣怎么了?”未秋冷笑了起来,抬高了下巴,轻蔑的说道:“回去警告三房的人,出去的时候小心点,千万别落了单,否则就可能再也回不了家了!” 秦三伯母傻了眼,回过神来叫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这就回去告诉你祖父祖母,叫他们来收拾你!” “那你还不赶快回去!赖我这里干什么!”未秋竖起眉头,喝道,那架势颇有几分太守夫人的威严和凌厉。 秦三伯母是不想走的,但再留下来,一是惧怕未秋,二是没意思,只得冷哼了一声走人,临出太守府时,瞧见仆妇们领着好几个大夫进了府,仆妇们还跟大夫小声说着秦三老夫人把老夫人给气病了的事,险些把她气的晕过去。 经几个大夫看过后,都说卢氏没有大碍,只是急怒攻心,一时喘不过气,有的大夫说不必吃药,有的大夫开了补气的调养方子。 其实未秋知道卢氏无碍,不过大夫还是要请的。 送走大夫后,卢氏握着未秋的手,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没啥事,以后就不必给我请大夫了,让人家白跑一趟……” 未秋叹了口气,劝道:“以后三伯母再来,你就推说不舒服,不见就是了。即便是见了,也别跟这种人置气,不值得。” “我都知道。”卢氏点头笑道。 折腾了这么久,卢氏也累了,未秋服侍她躺下睡了,就出来了。她和秦隽住在西院,茜茜正坐在檐下缝一只荷包。 瞧见未秋过来,茜茜连忙放下针线迎了上去,笑嘻嘻的搂住了未秋的一只胳膊,说道:“娘,你过来看我绣的兰草!” “这是阿衡问我要的,他说想要兰草的荷包装弹子的!”茜茜小声笑道。 “真漂亮!阿衡肯定喜欢。”未秋真心实意的称赞道,论女红,茜茜都比她强。 茜茜收起了快要完工的荷包,靠在未秋胳膊上,叹了口气,说道:“要是咱们还在辽东就好了!曾祖父他们真是太讨厌了。” 未秋摸了摸茜茜的脑袋,笑道:“这世上哪有人过的总是顺心顺意的?相比起别的人家,我们一家子已经够平顺了。” 她来到这里这么多年,认识的女人中过的最顺心的应该就是六月了,魏廷宠着,上头又没长辈压着,又是魏氏地位最高的宗妇,六月可以在家里横着走。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 虽说魏廷接近她的目的不算单纯,但就六月那简单的性子而言,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秦三伯母回去后,直接跑去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跟前好一通哭诉,把未秋从头发梢骂到了脚后跟,然而她骂的嘴都干了,却没人搭理她,也没人接她的话。 “回去吧!”最后秦四太夫人疲惫又难过的摆手道。 秦三伯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说什么?这事就这么算来?就让那个陈氏骑到咱们头上作威作福?” 这会儿上,秦家四房的几个孙媳妇哭哭啼啼的跑了进来,七嘴八舌的跟秦三伯母说,就在她去太守府的时候,家里每一房都出了一个重孙子,被秦隽送去京城读书了,至少半年才能回来。 秦三伯母再次傻眼了,想起心爱的大孙子,急的恨不得跑出城门把人拦下来,叫道:“你们就叫他把人带走了?”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秦纲媳妇不高兴的叫道,“九弟先把阿纲他们叫出去喝酒,回头就来要人,要是我们不放人出去,他就把阿纲他们送到凉州去,我们只能放孩子出去读书了……都说三伯母是个能耐人,只可惜怎么就没在家,要是在家,我们这群老弱妇孺也不至于叫秦隽欺负!” “可,可这世道这么乱!去京城得经过乱匪的地盘,那怎么行!”秦三伯母急的直哭,感觉马上要和大孙子天人永隔了。 秦四太夫人发话了,“放心吧,我琢磨着老九只是吓唬吓唬我们,肯定不会把人送到京城的,听他那意思,要是我们不去打扰他,他就把孩子们送到衡阳书院,要是我们还去,他就把孩子往京城送……能读书是好事,要是家里能出个有能耐的,也不至于处处依仗秦隽那头白眼狼!” 晚上,秦隽带着未秋去了秦衡那里,检查秦隽这段时间来的课业。 “字写的有进益,都要比爹爹写的好了!”秦隽夸奖道,拿笔圈了几个写的不错的字来。 秦衡微微有些得意,笑道:“是照小姨夫给我的字帖练的!”又小声跟未秋说道:“小姨夫家里总有好东西!” 未秋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说道:“那练完后记得还给人家!” 魏家是延续了几百年的世家大族,珍稀的字帖古籍这种东西自然少不了收藏。 “我知道的。”秦衡点头道,又问秦隽,“爹,你真的把秦欢和秦昌送走了吗?” 秦欢是秦大伯的孙子,而秦昌是秦三伯的孙子,一个十岁,一个十二岁。 秦隽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是不是又想去欺负他们了?” “没,就是见他们走了,挺想念的。”秦衡狡黠的笑道,表情还带了点遗憾。 回去的路上,未秋问道:“你说他们能学好吗?” 他们指的是被秦隽送去衡阳书院的秦家重孙们。 “学不好就不让他们回来。”秦隽冷哼了一声,他受够了被秦家四房长辈们三天两头来闹的日子,这次绝不会手软的。 未秋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暗道这次秦胡子是真生气了,又问道:“秦衡会欺负秦欢和秦昌?那两个孩子都比他大,比他高啊!” “别小瞧了你儿子!”秦隽叹道,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忧愁,“这么大点的人就知道领几个小伙伴埋伏在路上,把那俩人套麻袋一顿胖揍了,那两个孩子见了秦衡就躲,被打的狠了,也不敢跟家里说。” “他打这两个人做什么?”未秋问道。 秦隽看向了未秋,笑道:“你以为呢?还不是为了给他娘出口气?” 未秋顿时一颗心像是被泡到蜜罐里,甜的不知道东西南北了,然而理智尚在,说道:“这可不行,你得好好管教管教他,哪能欺负人啊!” 关键还是欺负比他大的男孩,未秋不是心疼被打的秦欢和秦昌,而是她怕自家儿子吃亏! 秦隽见左右无人,亲昵的刮了下未秋的鼻子,带着若有若无的醋意,说道:“孩子们心里都向着你呢!” 茜茜和秦衡两个人知道了秦家四房欺负未秋的事,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头可都记着呢,变着法的给自己母亲出气报仇,叫他这个当爹的都有些吃醋了。 未秋就得意的笑了,抚摸着秦隽的脸颊,感叹的说道:“看到阿衡和你长的那么像,我就忍不住会想,你小时候会是个什么样子……” “我和他比不了。”秦隽摇头,微微的叹息。 秦衡有父母姐姐宠爱着,有优越的环境,而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还算骄傲上进的心。 265.第265章 月食 接下来的日子里,秦家四房的人老实了不少,而农民军的领袖称帝,忙着分封大臣嫔妃和盖宫室,南下和西进的脚步放缓了不少,山东这边更是压力骤减。 六月十五这天,秦隽忙到月亮东升才回来,匆匆洗漱后,就拥着未秋上了床。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称帝呢?也太着急了点吧?”未秋百思不得其解,农民军连半个江山的地盘都没打下,根基不稳,随时可能失败。 秦隽则说道:“谁造反不是做着当皇帝的美梦?那些跟随他的人哪个不盼着封侯拜相?都到这会儿上了,把那些功臣封赏一遍,才更激励人心。” “都打了这么长时间了!”未秋感叹道,山东在秦隽的治理下太平安稳,她烦心的事情不过是些鸡毛蒜皮,若不是每天都有战争的消息抵达太守府,她几乎忘掉自己生存的时代是一个乱世了。 秦隽刚想说些什么,两人就听到屋外一声尖利惊恐的叫声,“天狗吃月亮啦!” 随后屋外就渐渐暗了下去,院子内外响起了嘈杂的声音,惊叫声接连不断,不知道是谁敲起了瓦盆,震耳欲聋的锣鼓声,鞭炮声和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响成一团。 未秋立刻起身,却被秦隽按住了,搂到了怀里。 “别怕!”秦隽急急的说道,捂住了未秋的眼睛,在未秋耳边轻声说道:“没什么好怕的……” 未秋有点愕然,心里也甜蜜蜜的,窝在秦隽怀里温暖又舒心,享受着丈夫的关怀和爱护。其实她一点都不怕,月食而已嘛……她刚才不过是想看看这难得一见的天文现象罢了,谁想到秦隽就会以为她害怕了,她胆子有那么小? “茜茜和阿衡…。。”未秋犹豫着说道,她自然是不怕什么天狗食月的,但她怕孩子们没见过,心里害怕。 秦隽摇头道:“他们那里有婆子有丫鬟,这会儿上黑灯瞎火,我们也不方便出去,等会儿我们再去看看。” 果然,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月亮慢慢的露了出来,皎洁的月光重新洒向了大地,锣鼓声和喧闹声渐渐的平息了下去,庭院里只有小虫的叫声。 未秋和秦隽起了身,也没有打灯笼,借着满月的光辉走向了茜茜和阿衡的房间。 茜茜早就被吵醒了,坐在屋里,数十个婆子和丫鬟围着她坐着,神态安详,丝毫不见惊慌之色,看到未秋和秦隽还笑道:“爹娘怎么来了?我没事的。” 而阿衡胆子更大,上个月未秋把他挪到了六月之前住的东院,他居然带着几个书童站到庭院里看月食,看的津津有味。 “你怎么出来了?不害怕吗?”未秋问道。 阿衡指着天上的月亮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和他们打赌来着,我说天狗肯定吃不了月亮的,他们不信,要敲锅敲碗的,我不让他们敲,真是吵!” “你怎么确定天狗吃不了月亮?”未秋笑着问道。 “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天狗!”阿衡大声说道。 未秋没想到秦衡会这么说,自己儿子才八岁,居然就是个无神论者,她诧异的问道:“谁告诉你的?” 秦衡指着父亲,骄傲的挺着小胸脯,说道:“是爹告诉我的,这世上没有鬼神!都是人想出来自己吓唬自己的!” 回屋后,未秋忍不住问秦隽,“你不相信鬼神之说?”古人好像大部分都信这个吧,突然冒出一个不信的,还是自己相公,未秋有种发现新大陆的感觉。 秦隽摇了摇头,神色郑重,“我只信自己。” “就像今夜的天狗食月,都说是天狗要吞掉月亮,人们要敲锣打鼓将天狗吓走才能保护住月亮,实在是无稽之谈。照传说之言,天狗是神仙,神仙能是被人间的几声锣鼓就能吓走的?”秦隽又说道,“从有史以来,天狗食月的记录不下百次,说明这事不算稀奇,那么在茹毛饮血的洪荒时代,人们是怎么吓走天狗,护住月亮的?” 未秋笑着点点头,秦隽的确不信神佛,到寺庙游玩的时候他从来不进殿拜佛,未秋只以为他不信仰佛教罢了,没想到秦隽压根不信宗教。 她很庆幸丈夫是个理智通透的人,假如秦隽碰到月食,惊慌失措的塞给她一个盆让她一起敲,那她才要郁闷呢。 “不过你不用忌讳我,你要愿意拜佛参禅就拜佛参禅。”秦隽又柔声说道,“我知道你逢庙必拜的,你信这个就信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未秋轻声应了,她逢庙必拜是为了给前世的父母祈福。她父母就她一个孩子,她还来到了这里,不知道父亲母亲在那个世上怎么样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跪拜神佛,多捐些香油钱,乞求神仙能够保佑她的父亲母亲平安喜乐。 这件事谁都不知道,就连秦隽也只以为她是信仰佛教而已。 “我希望我们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未秋小声说道。 秦隽笑了笑,亲了亲未秋的唇角,说道:“我知道,睡吧。” 未秋睡了一觉醒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瞧见秦隽靠在床头坐着,盯着窗外皎洁明亮的月光看,一脸的沉静。 “怎么不睡觉?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未秋拉了拉秦隽的胳膊,问道。 秦隽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这次天狗食月的时间实在是不凑巧,现在正是反贼势头猛烈的时候……” “这关他们什么事?”未秋奇怪的问道。 秦隽摇了摇头,“天生异象,必是君王无道。如果我预料的不错,不到三天,皇上无道,惹来天罚,上天要灭皇帝气运的传言就到我们这里了。既然皇上无德,那皇位当有德者居之。” 有德者是谁呢?当然是流言的始作俑者了。 秦隽预料的不错,不到三天功夫,聊州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皇帝无德,引来上天震怒的流言。他们这里离京城那么远,都传的这么厉害,可想京城会传成什么样子。 就在这时,井昭带着井麒来到了聊州,接井家的女眷去洛阳。 266.第266章 井昭接人 井昭没想到他走了没多长时间,回来就险些认不出自己老娘和女儿了。眼前的两个人,都是蓬头垢面,浑身脏污不堪。井老太太一双保养得宜的手糙的像老树皮,而井三姑娘身上骚臭难闻,活像是刚从粪池里捞出来。 看到亲爹来了,井清蕙哭成了泪人,咬牙切齿的把未秋骂了个狗血淋头,添油加醋的将未秋的“罪行”狠狠的告了一状。 井大太太也在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委屈,而井老太太抹着泪,要井昭给她讨一个公道,说活这么大年纪,让一个孙子辈的女人给收拾作践了,实在没脸苟活下去。 “她心里毒着呢!就是记恨着当年的事!一心想把我往死里整!”井老太太老泪纵横,“若不是老婆子命大,就见不到你了!” “这必定是有什么误会!”井昭为难的说道,“清芷是个讲道理的人,不是那心胸狭窄的寻常妇人。” 看亲娘狼狈成这样,想必是没少受罪,井昭心里也不好受,可要说清芷故意报复,他也不相信。 “陈未秋和她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他们害我,欺负我!”井清蕙想起之前受的屈辱,熊熊怒火又重新燃烧了起来,“爹,你一定要帮女儿讨回公道啊!” 井麒捂着鼻子,坐的离井清蕙一丈远,实在受不了井清蕙身上的骚臭味道,瓮声瓮气的说道:“那陈未秋怎么不欺负大嫂,就欺负你呢?我看肯定是你又做了什么蠢事,把陈未秋给惹恼了!之前在京城她不跟你计较,可不代表她现在不会跟你计较!” 他和井清蕙,一个是井家最小的孙子,一个是井家最小的孙女,然而两个人从小就十分的不对盘,见了面就要吵嘴。井麒厌恶井清蕙任性自大,井清蕙厌恶井麒仗着长辈们的宠爱而不把她放在眼里。 “你说什么!”井清蕙跳脚骂道,“连你都帮着那贱妇说话!胳膊肘往外扭,你还记不记得你姓什么了!” 井麒冷哼了一声,“别张嘴闭嘴就是贱妇的,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人家陈未秋有丈夫有孩子,相夫教子,安分守己,你一个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赖在娘家算个什么?有本事叫你夫君来接你回去!” 这话简直是戳到了井清蕙的死穴,井清蕙尖叫了一声,羞愤的无以复加,扯着井昭的袖子嚎啕大哭起来,嚷嚷着再也不活了之类的话。 井昭无奈的叹了口气,瞪了眼井麒,说道:“阿麒,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说了,你帮着你大嫂收拾下东西,我们快些上路吧。” “我不活了!不活了!连爹爹你都不帮着我,女儿白受了这些日子的委屈了!爹,我也是你亲生女儿啊!”井清蕙见井昭竟然是不打算找陈未秋的麻烦了,顿时就怒了,井麒是井家上下的心头肉,她没办法把他怎么样,可井昭凭什么放过陈未秋?她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厚重的屈辱,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井昭看着疯疯癫癫的井清蕙,抹了把脸,问道:“你想让为父怎么帮你讨个公道?” “让陈未秋过来给我磕头赔罪!”井清蕙梗着脖子叫道,“她打了我几个耳光,就让我打回来!” 井昭还未开口,一旁冷眼看着的童氏就说道:“三妹妹怎么不跟大伯父说清楚二妹妹为什么打你,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呢?” 井清蕙的脸立刻就涨红了,支支吾吾的说道:“不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心胸狭窄,看不得我们吃她的,住她的……” 井昭察觉事情不对,转头问童氏,“到底怎么回事?” 童氏向井昭行了个礼,淡淡的说道:“侄媳也不大清楚,大伯父还是亲自去问问二妹妹吧。” 要是详细说起来,势必要把井老太太给扯进去,她一个孙子媳妇哪好说长辈的不是。而且,她实在觉得难以启齿,祖母居然撺掇孙女当妾,真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井昭皱起了眉头,直觉上他就知道,井老太太和井清蕙必定是做出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又让清芷受气了。他转头就往院子外面走,想要问清楚怎么回事。 “回来!”井老太太出声叫住了井昭,无奈的说道:“有什么好问的,住在一个屋檐下,总有磕磕碰碰的时候,不过是些鸡毛蒜皮,我们当长辈的还能同晚辈计较?赶紧走吧,走了之后,离的远了,大家就相安无事了。” 她怕井昭问出什么来,叫儿子知道自己的算盘,一把年纪的人了,老脸往哪里搁! 井昭叹了口气,心酸又无奈,他都快五十的人,哪能不清楚母亲这话的意思。 “母亲,我们不说井家,我做为父亲,亏欠清芷太多了,您是我的母亲,您就不能稍微体谅儿子一些吗?儿子不求您能疼爱清芷,可您至少,至少别做出让她为难的事,不行吗?”井昭心痛的说道。 井老太太勃然大怒,她和井清蕙被陈未秋关了起来,她得像那乡间的老婆子一样做家务,操持两人的吃喝拉撒,辛苦还在其次,主要是实在觉得屈辱,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了,还要被儿子埋怨不慈爱。 但这件事要是追究到底,原因不光彩,井昭又是那么爱面子的人,她不希望多余的人知道,只能咽下了这口恶气。 “我知道了。”井老太太冷冷的说道,“快走吧,阿恪他们还在洛阳等着我!老婆子没福气,临老了过上了这颠沛流离,看孙女脸色过活的日子,好在有两个懂事的孙子,还能有个指望。阿麒,过来扶着祖母!” 井麒看了眼面色尴尬的井昭,应了一声,低头搀扶住了井老太太。 井昭回来接女眷的时候,碰巧六月和魏廷这个时候回姐姐家串门。井麒跟着井昭出来拜别未秋和秦隽的时候,就遇到了六月。 六月一身宽松的湖绿色高腰裙子,白色的上襦,层层叠叠的裙摆像是漾开的湖水,十分的漂亮华贵。 她怀孕五个月了,已经开始显怀,由丫鬟和婆子们前呼后拥着,魏廷小心的搀扶着,慢慢的往未秋院子这边走。 金色的阳光下,六月抚摸肚皮的模样十分的温柔漂亮,和俊秀稳重的魏廷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对璧人。 井麒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碰到她。 前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京城家世最好的纨绔少爷,她是一个普通民女,再次见面,她已经是世家宗妇,丈夫体贴,而他如同丧家之犬般奔波流离,靠着二姐姐的怜悯护住了家中的女眷。 “哎,是你……”六月先看到了他,站住了,脸上一丝尴尬闪过。 魏廷看了眼井昭和井麒,笑着站到了六月前面,问道:“二位是……”能在太守府内院自由行走,想必身份非同一般。 “这位是大姐的父亲井大人,这位是大姐的堂弟井麒。”六月轻声说道。 魏廷连忙笑着朝井昭行了个礼,“久仰井大人的名望,今日才得一见!” 井昭听未秋提起过,六月的夫君是魏氏嫡子,便笑道:“你就是魏阔的儿子?你父亲是个很有才华的人,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井大人过奖小可了!祖父在世的时候,常提起过大人,说大人才华横溢,乃是百年难得之才。”魏廷笑道,和井昭这样年岁阅历的人站在一起,他侃侃而谈,从容不迫,丝毫没有显得他青涩稚嫩。 井麒看着这样的魏廷,深深的叹了口气。当他最引以为傲的家世不存在后,他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能比得上魏廷的。 “六月,你什么时候成亲的?我都没来得及补上一份贺礼!”井麒强撑出了一个笑脸。 “去年就成亲了。”六月简短的说道,忽然想起井麒和她差不多大,便笑着问道:“井二少爷也成亲了吧?夫人是哪家姑娘?” 井麒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和我定亲的那户人家看井家倒了,就悔婚了。”他想,假如和他定亲的是六月,不管他是高高在上的井家少爷,还是仓皇逃难的钦犯,六月都不会抛弃他的。只是可惜,这个假如永远不可能成真了。 六月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看井麒的模样,心里止不住的内疚,暗恨自己说错了话。 魏廷便笑道:“井二公子莫要伤怀,天涯何处无芳草,那户人家无情无义,悔婚了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井麒笑了笑,重新打量了眼魏廷,点头道:“魏公子所言极是。” 魏廷垂下了眼眸,再抬起眼眸时,神色如常,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是要去大姐那里吧,井世伯先请。” 井昭便走到了前面,井麒跟在后面,想到这一走,可能和六月再也见不到面了,想和六月多说两句话,便问道:“六月,你知道二姐姐为何把我祖母和井清蕙关起来吗?” 六月嫌恶的瞧了眼北院的方向,鄙夷的说道:“是不是井清蕙和井老太太跟你们告状,说我姐姐的坏话了?” 267.第267章 离别 “所以我才问你是怎么回事啊!”井麒笑道,目光柔和,“你说说呗!” 井昭也回头看向了六月,点头道:“六月你说吧,我也想知道事情的经过。” “我都不好意思说!”六月嘟囔道,最后撇撇嘴说道:“井清蕙想给姐夫做妾,缠着姐夫不放,又是拉又是扯的,把姐夫惹烦了,打了她一顿……” 听到这里,井昭的脸都绿了,手抖的不成样子。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大姐不愿意多说,好像这事是井老太太给井清蕙出的主意,撺掇她去缠着我姐夫的。”六月又说道,“后来,井清蕙被打了之后,在院子里发疯,要找我姐夫拼命,嚷嚷着要杀了我姐夫之类的话,大姐烦的不行,干脆把她和井老太太关起来了。” “要我说,这事不怪大姐。”六月看着井昭的脸色说道,“大姐没饿着没冻着她们,还有仆妇伺候着,她们却做出了这么,这么……唉,井大人,您别怨我大姐。” 魏廷开口了,“井三姑娘还当众嚷出了大姐未婚生子的事,被很多人听到了,秦大人费了很大的劲,才平息下了谣言和有心生事的人。若不是顾念着井大人您的面子,秦大人是不会这么轻易的饶过井三姑娘的。” 井昭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息了心中翻滚的怒火,他这个人书读的多,才名在外,风骨和名节早就刻进了他的血肉里,便是养女儿一辈子,他也坚决不会允许女儿给人做妾的。 他一张老脸要被母亲和女儿给丢尽了!但他能怎么样呢?他可以管教井清蕙,但是他能管教他母亲吗? “多谢二位解惑,我们这就把她们接走了,不会再给清芷添麻烦了。”井昭叹道,语气中尽是沉沉的疲惫和无奈。 他不知道等会儿该怎么面对未秋,清蕙和井老太太居然做出了这种寡廉鲜耻的事,这样的女儿,真的是他从小疼爱到大的小女儿吗?这样的母亲,真的是他孝顺尊敬的母亲吗? “伯父……”井麒担心的扶住了他,“别太自责,二姐姐心里谁是谁非她分的清楚,她不会记恨您的。” 井昭拍了拍井麒的胳膊,摇头道:“就是因为她懂事,我才更觉得歉疚。” 井麒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说道:“伯父,祖母那里,我会好好劝劝她。” 等回到洛阳,他就劝说伯父和父亲尽快把井清蕙嫁出去,否则留在家里也是个祸害。 未秋和秦隽正坐在院子的藤架下喝茶,等着井昭的到来。 井昭等人进来后,未秋微笑着站起了身,迎了上去,笑道:“父亲,您过来了。” “清芷……”井昭欲言又止,神色复杂,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委屈你了,是我没教育好清蕙。” 未秋淡淡一笑,摇头道:“这些不过是小事,您不必挂心。再说,我也没有手下留情。” “她犯了错,你罚她是应该的。”井昭说道,想起固执的井老太太,被清芷折腾成那样,一点悔意都没有,心中又是一叹。 未秋看得出井昭尴尬又失望,便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们在洛阳可安顿好了?若是还未安顿好,不必急着接她们走,再多住些日子也无妨的。” 井昭点头道:“都安顿好了,黄捷是你二叔的人,我们一去,他就把洛阳太守的大印交给你大哥了。” 早在农民军攻占洛阳的时候,黄捷就投降农民军了,现在洛阳是农民军的地盘,井恪若是接管了洛阳,那等同于井家投奔了农民军。 堂堂丞相之家居然投敌叛国了,未秋想想都觉得很感慨。但井家被皇帝厌弃,除了井昭之外的所有男丁都是通缉的钦犯,井家人投奔农民军,彻底和皇室反目,也说的过去,毕竟井家人现在一无所有,想要东山再起,似乎只剩这一条路了。 秦隽突然问道:“井大人,天狗食月,皇上失德的传言是不是你们放出来的?” 井昭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秦大人可是觉得我们有失光明磊落?”井麒苦笑道,“这也是没办法,机会总是要抓住的。如今,我们是各为其主了。您肯冒着被皇上除官杀头的危险收留照顾我们,我们实在是感激不尽。今后若有报答的机会,我和我大哥一定肝脑涂地。” 秦隽便没有吭声,他收留井家人,并不单单是为了未秋,他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他只不过在试探,他想看看,皇上到底能力如何,还能不能节制住他这个封疆大吏,对他的容忍限度又到哪里。 事实证明,因为农民军的作乱,皇上已经吓破了胆,对于他擅做主张收留从京城逃出来的钦犯根本不敢多说什么,生怕他这个聊州太守带着整个山东归顺了农民军。 秦隽说不出来心头是什么样的感觉,有些遗憾自己跟随的君主太过软弱无能,又有些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合忠君之路,像是踏在了悬崖边上。 等入了夜,井昭和井麒带着女眷们出了聊州城门,未秋看着两鬓已经斑白的井昭,轻声说道:“父亲,此去一别,不知道何年才能相见,您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你也一样。”井昭微笑着拍了拍未秋的肩膀。 他年轻时就才名显赫,虽然身居官场高位,却是个潇洒不羁,快意随性的脾气,他这三个女儿,清萱太过稳重古板,是个规矩教条的大家闺秀,而清蕙太过骄纵任性,让人喜欢不起来,结果竟然是这个不在他身边长大的清芷性子最对他的心意。 井昭想起来,自己都觉得讽刺。 未秋犹豫了一下,看井麒站的有些远,便轻声说道:“父亲,您不必跟着井恪他们的……您是清名远播的大学士,走到哪里都有您的容身之地。” 井昭若不是为了井家其他人,尤其是井家二房,以他的脾气,是绝对不会投奔叛军的。他对功名利禄没什么欲求,即便是不做官了,不管是当隐士,还是到各大书院教书,都是不错的选择。可他还是跟着井家二房的人去了洛阳,为了井家子孙的起复奔波忙碌。 岁月是把杀猪刀,经历了这些年的种种不如意,井昭两鬓斑白,眼角布满了皱纹,再也不是她初次遇见时那个儒雅俊美的大学士了。 268.第268章 井昭的决心 井昭摇了摇头,笑道:“清芷,你没有在大家族成长,你是不明白家族对一个人的意义,若没有井家,就没有我。天下会读书的人多了,为何我当了大学士和太子太傅?现在井家败了,我岂能一走了之?便是背上这全天下的骂名,我也要助阿恪和阿麒他们复兴井家。” 见井昭心意已决,未秋便不再多劝,她只是尊敬井昭而已,在内心是没有把他当父亲的,在她看来,井昭心里井恪绝对要比她亲近,她说多了也不方便。 “那好。”未秋点头,笑道:“父亲什么时候有了去意,就来我这里吧,我还想请您教导阿衡和阿毅。” 井昭笑了起来,说道:“阿衡我是没空教导了,我争取能给阿毅开蒙!” “那我和未秋可等着您大驾光临!”秦隽也笑道。能让井昭来给他儿子开蒙,这得多大脸啊,全天下的人都得羡慕他了。 秦隽让魏廷派了三百士兵护送着他们,直到井家人进入到了农民军的地盘才让士兵撤了回来。 “井大人这一去,可是得背上一世骂名了。”秦隽感叹道。 未秋撇撇嘴,“还不是为了井恪和井麒!” 在世人看来,农民军就是反贼,企图谋朝篡位,破坏天下大统的人,井家投奔他们,就是同反贼狼狈为奸。而井丞相已死,井家声望最高的就是清名显赫的井昭,井昭身为天下读书人景仰的对象,却投奔了反贼,多少人骂他可想而知。 井昭带着井家女眷走后,魏廷就回了家,先是对怀孕中的六月嘘寒问暖了一番,接着状似不经意的问道:“那个井麒和大姐很熟吗?怎么说起给咱们成亲送礼的事了?” 六月老老实实的说道:“我跟你说过我和大姐抢了井家的家财去南方救姐夫的事吧,当时一路送我们去南方的就是井麒。” “哦……”魏廷这一声意味深长,看着六月笑道,“没想到他还和你们还有这层渊源。” 和魏廷过了这么久的日子,六月再傻也摸到了魏廷的脾性,这人心里有什么从来不说什么,拐着弯变着法的旁敲侧击。 六月看魏廷那副醋意满满的样子,忍不住乐了,摸着大肚皮说道:“你是不是想问井麒是不是喜欢我?” 贵公子魏廷被这么直接的六月噎的说不出话来。 “你说你这人,想问什么就直接说呗,拐弯抹角的不嫌麻烦啊?”六月笑眯眯的说道。 魏廷郁闷了一秒钟,便从善如流的问道:“那他喜欢你?” 六月摇了摇头。 魏廷立刻松了一口气,还没等他这口气松完,六月又诚实的说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还“真的”……魏廷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过他说过想娶我的。”六月又笑道,“但大姐和我都不愿意,那个时候的井麒是京城第一纨绔,捧戏子逛窑子,样样不落人后,我是好人家的女孩,才不会嫁给他的!” 她现在嫁人了,马上要做母亲了,心态大不同以前,回想起少女时代的这段几乎不能称之为恋情的恋情,平静而坦诚,就如同在追忆一个过去的朋友。 魏廷想起井麒那副追悔莫及的神情,便明白了,夸奖道:“你和大姐都是有眼光的人!” 六月白了他一眼,啐了一口,“真够臭美的!” “说起来我吃亏了啊!”魏廷忍不住嘀咕,“我娶你之前,在家里守孝,一出生就守父孝,十岁开始守祖父的孝,接着又是母孝,足不出户的……” 他作为男人,感情经历简单的令人发指,没个前任可以炫耀,在媳妇跟前好没面子的说! 六月上下打量了魏廷一眼,十七岁的魏廷更加好看俊秀了,去年踏青的时候,惹来一堆姑娘送他香草手帕。 “你要觉得遗憾,现在也不晚啊!”六月颇有些醋意的说道。 魏廷立刻一副好男人的姿态,“算了吧,我都有媳妇有孩子的人了,我要对自己的家庭负责!” 他要是对六月有二心,那个敢带人抢劫井家的太守夫人一定会活剐了他!他还没看到儿子出世,还没完成给魏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呢! 六月看着魏廷,笑的一脸甜蜜蜜。她有点不明白,其实阿廷是个心思很简单很好猜的人,怎么大姐和姐夫都说阿廷心思深沉难测呢? 井昭走后,井家投奔农民军的消息一传开,果然在天下掀起了轩然大波,除了读书人对井家谋逆的不齿,还有各种流言迅速四散,都说本朝气数将尽,连井丞相的子孙都投敌叛国了,皇上屁股底下的龙椅大概是坐不了几天了。 秦隽加紧了招兵买马的步伐,他还写信通知卢炳,让他在辽东尽量多的招募士兵,打造大船,倘若农民军掉头攻向山东,卢炳能带大军坐船南下,直接从山东登陆支援。 他压根不对皇上的军队抱任何希望,农民军真要打过来,且不说朝廷自顾不暇,就是派兵支援,也来不及的,他不能束手待毙。 皇上得知秦隽练兵的消息,派人绕道南方,送了口谕过来,先是大大的夸奖了秦隽一番,接着说希望秦隽能带兵攻打冀州等地,和周刃东西夹击叛逆,收复失地。 秦隽委婉的表示自己手下的士兵数量太少,而且很多士兵都是临时招募来的农夫,不但没有作战经验,连盔甲武器都配不全,实在难以抗衡农民军,但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攻打农民军的。 至于什么时候攻打,这就难说了。 未秋心里清楚,只要农民军不打过来,秦隽是绝不会帮皇上攻打农民军的。 “我以为你们做官的人都讲究忠君呢!”未秋小声说道。 她被前世的电视和史书给误导了,谁说当官的得效忠皇帝的?谁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 秦隽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事不能一概而论,皇帝如果有能力,有威信,能辖制住底下的官员,官员们自然会效忠于他,倘若皇帝没有能力,官员们也不是傻子,都有自己的考量。” 皇上提拔过他,但到了紧要关头,皇上和权臣们斗法,把他作为牺牲品推出去的时刻,皇上也没有伸手保护住他,甚至连送别劝慰的话都没有,也没有帮他照顾妻小的意思。 那个时候,皇上给他的感觉就是,秦隽这个人已经没用了,注定是个弃子了,扔了也就扔了。 倘若不是他的妻子没有放弃他,营救了他,他现在哪还能站在这里。要说不怨恨,不心寒,那是不可能的。 他为皇上守住山东和辽东,没有像江南总督马俊那样拥兵自重,脱离朝廷掌控,已经是尽忠了。 未秋大概明白了秦隽的意思,这相当于现代的企业里,领导工作出色,有能力带领大家更进一步,大家愿意跟随这位领导,但倘若这个领导无能软弱,底下有能力的员工肯定不服他。 到了来年开春的时候,秦隽的太守府深夜里来了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 秦隽还特意去后院叫来了未秋和孩子,笑道:“你们也该见见这个人。” 等见到了人,未秋才明白为什么秦隽要她和孩子都出来拜见,周刃可算是他们家的恩人了。 “快来,见过周伯伯。”未秋笑着招呼孩子。 周刃虽然是深夜来访,可他礼数十足,给每个孩子都准备了丰厚的见面礼,笑着捶了下秦隽的胸膛,说道:“秦老弟日子过的不错啊,都有两儿一女了,叫老哥好生羡慕!” 未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数年不见周刃,他还是那么的豪爽健朗,晒黑了,脸上也多些风霜之色,举手投足间身上那股军人的特质更加明显了。 “周大哥如今有几个孩子了?”未秋笑着问道。 “有两个女儿了,还有一个小儿子,刚满月,能吃能睡,又白又胖。”周刃笑道,提起儿子,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 周刃出身于军旅世家,儿子比寻常世家更显得重要,倘若没有儿子,后果是很严重的,很可能连嫡枝的地位都保不住,这也是为什么周刃说起儿子时那么的满足。 “那我得给小侄儿准备一份贺礼的。”未秋笑道。 秦隽说道:“周大哥这些年征战四方,和嫂子聚少离多,等过段时日平息了内乱,孩子自然就多了。” “还是秦老弟会说话!”周刃哈哈大笑道。 未秋领孩子们拜见过周刃后,就带着孩子们下去了,到库房捡贵重的项圈和玉器挑了几样,用盒子装好,让虎头送了过去。 秦隽在前院里布置了酒菜,招待周刃。 如今正是战事胶着吃紧的时候,周刃身为主帅,理应在山西同农民军鏖战,却在这个时候秘密出现在了山东聊州的太守府内,不得不让秦隽心中有所警惕。 两人小酌了几杯,闲话了这些年的家常后,周刃说道:“秦老弟,我看你是个有大能之人,前些年把辽东治理的蒸蒸日上,现如今我看山东,又是一个太平繁盛的好地方!” 269.第269章 周刃 “周兄实在是过奖了!”秦隽笑着摇头,“不过是运气好,分派到了容易出政绩的地方罢了,值不得如此夸奖。” 周刃叹了口气,惋惜道:“秦老弟何必自谦?若是碰上好年月,以你这政绩,早就该升到京中,享受高官厚禄了。” 秦隽笑着摇头。 周刃看着秦隽笑了笑,说道:“秦老弟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也应该看的出如今的世道,国力衰弱,天灾人祸,战乱四起,民怨沸腾,就是灭了这处的民乱,又有那处乱了起来。皇上登基都这么多年了,却连朝堂都肃理不清,只会抱怨战事不力,实在是叫兄弟我有苦难言。” 秦隽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皇上是圣明之君,不管朝堂也好,战事上也罢,总有他的考量,咱们做臣子的,做好分内之事就行了,不好揣测圣意。” 直觉上,秦隽看得出周刃和以前不一样了。在上次见面时,秦隽去拜谢那些和周刃一起护送未秋和粮食去南方的军人兄弟们,那些军官视周刃为首,言语间多是对皇上对朝廷的不满,周刃只是一旁听着,在他们说的过火时出言制止,没有附和他们的意思。 但今天,周刃是清清楚楚的表示出了对皇上,对朝廷的不满,还有那掩盖不住的野心。 秦隽明白周刃的野心从何而来。 周刃和他不一样,周家世代在军中任要职,威望甚高,他是周家的嫡子,从出生开始就被周家精心培养,注定了是一个领袖,不是甘于碌碌平庸人生的人。 现在周刃手中又有了朝廷大半的军权,负责平叛农民军,责任重大,权力更大。 皇上是那么的软弱无能,他辖制不住周刃这样的人的。周刃有异心,或者说周家有野心,不足为奇。 但他却不能像周刃在军中的拥趸一样,直白的效忠他,要求周刃这样的有德者坐上龙椅。他是聊州太守,尽管周刃是他的恩人,但他不是周刃的下属。 听了秦隽的回答,周刃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他脸上依然是爽朗的笑容,说道:“我今天白天进的城,听说秦老弟在郊外建了练武场,如今手里有七,八万的士兵了,再加上你表弟在辽东的人手,至少得有个十一二万吧!” 周刃把自己的身家调查这么清楚,秦隽一点都不意外,周刃想成大事,那肯定要把全国各处的势力都摸个数的。而且他这点兵马,在周刃眼里,估计算不了什么威胁。 “不过是求个自保而已。”秦隽叹道,“周兄你刚也说过,这世道实在是太乱了,我们和京城朝廷中间隔着农民军的地盘,哪天农民军要是打过来,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不是只能束手待毙,把山东拱手让给反贼?” “秦老弟是有远谋之人!”周刃笑道,“皇上无能,世家和官员也都不是傻子……像秦兄弟这样的地方豪强不在少数,各路人马都在观望,有识之士哪个不想成大事?” “周兄谬赞了,我哪算的上什么豪强?”秦隽笑道。 周刃靠近了秦隽,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认真郑重的问道:“秦兄弟,不瞒你说,兄弟我对那个位置……”周刃用眼神示意了下京城的方向,说道:“是有些想法的,不知道秦兄弟你……” 话说到这份上,周刃已经挑明了心思,再打太极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秦隽便说道:“周兄,那个位置可不是好够的着的,你也知道,各路豪强都在观望,谁没那个野心?成则王,败则寇,前路凶险,需三思后行啊!” 他是真心实意的劝说周刃,不提周刃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光是周刃这个人,秦隽就很喜欢,不想看着他失败。 可不说隐藏在各地,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世家豪强们,光是一个农民军就够让人受的了,现在想造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周刃沉默了片刻,说道:“秦兄弟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机会不多,错过了就很难再等到。我们周家现在手握兵权,早已让皇上忌惮,他一边用着我们,一边防着我们,等周家打跑了叛军,下场恐怕不会比井家要好……而且这世道,不努力争取一把,就只剩下被人踩的份了……就比如说秦兄弟你,若不是南方赈灾的事让你受到了教训,恐怕你也不会像今天这么积极的招兵买马,扩充自己的力量吧?” 秦隽深吸了一口气,朝周刃举起了酒杯,直接说道:“我不管别人怎么想,倘若是周兄坐上那个位置,我绝不反对!” 一方面他敬佩周刃的人品和能力,他相信周刃做皇帝,绝对比现在的皇上要称职。另一方面,他想要报答周刃的恩情。 周刃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哈哈一笑,干脆的举杯和秦隽碰了下,一口干了,笑道:“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有了秦隽的这个保证,让他大为安心。这相当于他拿下京城后,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山东和辽东收为己有,而且若是江南太守马俊有异心,秦隽也能节制住他。 “秦兄弟还不知道吧,皇上的身体大不如前了。”笑过之后,周刃说道。 秦隽心中一惊,皱眉说道:“不知道,皇上的身体不是一直好好的么?” “自从反贼险些攻入京城,皇上受了惊吓,身体就很差了,天狗食月之后,民间传言是皇上失德,引来天罚,谣言传到了宫中,皇上当即就吐了血,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已经是油尽灯枯了。不过,宫里对外瞒的很紧,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周刃说道。 秦隽说不上来心中是个什么感想,皇上居然命不久矣了。 周家在宫里肯定有自己的人脉和势力,才能得知如此机密的消息。他刚向周刃表明态度了,周刃便投桃报李,告诉了他这个内幕。 “那这流言传播如此之快,周兄只怕也出了一份力吧?”秦隽笑着问道。 周刃坦然的点点头,感叹道:“墙倒众人推而已。” 270.第270章 野心 两人喝到半夜,都是神采奕奕,越说越投机,丝毫不见醉意,虽说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但周刃并不能在秦隽这里多停留,在鸡叫三遍之前,拜别了秦隽,带着几个随从,策马奔出了聊州城门。 到了中午,几个人坐下喝水歇息时,一名谋士忍不住说道:“少爷,那秦隽的话可信吗?” 周刃点点头,“秦兄弟是个重信重义之人,我信得过他。” “其实,我们不如打听下秦隽的喜好,送他金银美女……”谋士试探的说道。仅凭一句口头承诺,他始终觉得不保险。 周刃轻笑了一声,摇头道:“送他金银?你当他还是当初那个守门校尉,没见过金银?再说了,送他美女?你当心他把美女砍了,人头扔回给你!” 谋士愣住了,“这是为何啊?”想了想,他恍然大悟,说道:“某可以搜罗貌美的少年……” 不爱美女,那肯定是爱美男嘛!喜好不同,但是可以理解,性别男,爱好男的人也不少。 周刃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拍着谋士的肩膀说道:“算了,你别操秦隽的心了,他和秦夫人恩爱有加,是不会接纳别的女子的。” 谋士摇头称奇,“这秦隽可真是奇怪,做到他这个地位,后宅只有一个夫人的恐怕天下只有他一个了。他不爱名,也不爱色,真不知道他图的什么!” 男人辛苦打拼,搏一个人上人的地位,要么是为了光宗耀祖,扬名立万,要么是为了钱权色,可以说是为了享受。 可秦隽既不像是贪图虚名的人,也不像是喜欢钱权色的人,真叫人琢磨不透。 “我曾经和秦夫人有过几面之缘,秦夫人不但长相貌美,更是重情重义之人,又胆大心细,巾帼不让须眉,难得的女中豪杰,秦隽只钟爱她一个也是说的过去的,她配得上秦隽如此爱重。”周刃说道。 他觉得秦隽何其幸运,有一个如此好的妻子。但他是周家嫡子,身上责任重大,便是得了秦夫人那么好的妻子,也不能像秦隽那样钟爱她一个。 以秦夫人那样骄傲刚烈的女子,也就只能和秦隽谱写佳话了。 谋士还想再说什么,他怎么都不相信有男人只愿意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但周刃摆了摆手,正色道:“秦隽的私事我们就不需要管了,我相信他的为人,他不会反悔的。” 没有秦隽睡在身边,未秋怎么都觉得不习惯,一夜醒来好几次,不是觉得被窝凉,就是觉得身边好像少了什么,空荡荡的。 这种丈夫为了会基友而让她独守空房的感觉……真是让人醉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未秋听到了响动,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瞧见秦隽进来了,正端着桌上小茶壶喝水。 “吵到你了?”秦隽笑着问道,放下茶壶,走到了床前,双手撑到了床上,看着未秋。 未秋就闻到了他身上一股浓郁的酒味。 “大清早的别喝冷茶,伤身体!”未秋说道,“我叫她们给你调蜂蜜水解解酒。” 秦隽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笑道:“好,不过我也没喝多少酒。” “周大人走了?”未秋问道,从被窝里坐起了身子。 秦隽从衣架上取来了未秋的衣服,放到了床上,等她穿衣服的时候,说道:“走了,刚走的。” “那你不是一夜没睡?赶快躺下歇会儿吧!”未秋关切的说道。 “不歇了,等会儿衙门就要开了,一堆事等着。”秦隽摇头道,看未秋一脸不赞同的模样,便笑道:“我中午回来吃饭,吃完饭,你陪我睡个午觉,好不好?” 未秋笑着点点头,“这还差不多!这么不爱惜身体,你以为你还是十七八的小伙子啊?” 秦隽三十出头的人,虽说还是青壮年,但身体肯定不能和年轻人比了。他平时很多不好的生活习惯,比如熬夜,吃饭狼吞虎咽,喝凉水等等,未秋都尽力慢慢的帮他改正过来。 “是,谨遵太守夫人吩咐!”秦隽笑道,坐到了未秋身边。 未秋忍不住问道:“周大人来是想干什么?” 秦隽轻声说道:“他说国家动乱,朝廷无能,他想坐上那个位置。” 未秋心头一跳,立刻想到了当年周刃带人帮她运粮食南下时,那群人私下里讨论的问题,什么“皇上无道”,“皇位当有德者居之”之类的话零星的传入到了她的耳朵里。 当时她以为是军队里的愤青们在发泄心中的不满,现在想来,周刃对那个位置的野心应该是早就有的。 “他想拉你入伙?”未秋问道。 秦隽摇摇头,“周刃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不会入伙的。他来只是试探我的意向。” 造反这事成本大,风险大,秦隽现在当着聊州太守,整个山东都听他的,加上卢炳在辽东坐镇,他相当于坐拥山东和辽东两处地盘,有钱有势,吃好喝好睡好,干嘛要把全家脑袋别裤腰带上,去帮周刃造反? 就算将来周刃造反成功,能给他封王吗? 秦隽现在山东,同山东王有什么区别? “那你怎么说?”未秋问道。 秦隽说道:“我自然不会反对他。” 未秋点点头,“这是应该的,咱们家欠了他天大的人情,就算帮不了他,也不能阻碍他。不过咱们这点人马,对人家来说也算不了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未秋忍不住问道:“你说他能成功吗?” 秦隽笑着摇头,“这我怎么知道?不到最后那一步,谁能说的准?不过周刃还是很有实力的,他们家在军中一呼百应,军中的年轻军官都是他的拥护者。而且他是周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怎么领兵打了这么久,还毫无进展?他一定是在谋划着之后的事,不愿意快速的歼灭反贼。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想,我没领兵打过仗,不清楚这里面的事。” 未秋点点头,她也愿意看到周刃黄袍加身,至少周刃是个讲情义的人,比现在的皇帝强多了。 “其实说起来,周刃和井恪有几分相似。”秦隽见了老友,兴致很高,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都是名门嫡子,都是少年成名,都有大批的拥趸。但井恪是文臣,文人最是没骨头,一看井家倒了,纷纷转了风头,周刃就不同了,军人讲究服从,讲究效忠,他想成事,会比井恪容易的多。” 未秋哼了一声,“井大郎那人太自大自傲了,书读的多了人都读傻了,现在还好,以前那模样,简直就是天下除他皆傻瓜!” 她可忘不了头一次和井恪见面是个什么场景。 秦隽哭笑不得,媳妇是个很小心眼的人呢!井恪得罪过她,她一直记恨到现在。 “不说井大郎了,我听周刃说上次反贼差点攻进京城,皇上惊吓过度,身体很是衰弱,加上天狗食月流言,还气的吐血昏迷,可能命不久矣了。”秦隽说道,语气很是感叹。 当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那么的隐忍,好不容易熬到先帝驾崩,又劳心劳力的斗权臣,还没把权臣斗倒,叛乱四起,要说他也够倒霉的。 其实要怪就怪先帝留给他的是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皇上要是不那么着急的赶走那些权臣,也许事情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皇上和权臣都没落到好处,鹬蚌相争,最后只能渔翁得利。 倘若先帝不那么昏聩,留给皇上的是个尚且过的去的局面,皇上虽然不是乱世枭雄之才,但他还算勤勉努力,能守住一个治世。 这个时代对他来说是个最差的时代,但对周刃这样野心勃勃的人来说,是个最好的时代。 “这还真是……”未秋简直无语,皇上存心想不开,就是十个竺路白都挽救不了他。 秦隽又说道:“皇上现在只有一个儿子,还不到十岁,皇上要是去了,皇宫里只剩下孤儿寡母,天下真的要大乱了。” “那我们把爹娘大哥他们接过来吧。”未秋立刻说道,不管哪方人马进京,百姓们都难免遭殃,碰上那些无法无天的兵匪,烧杀抢掠都有可能。 秦隽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他比未秋多顾虑了一层,把陈家人接来,可以防着将来有人抓住了陈家人,威胁他。 周刃走后没多久,山西河北等地就频频传来捷报,周刃的军队接连获胜,农民军被杀的很是凄惨。 “不愧是周家的嫡子!”秦隽接到消息后感慨,周刃要是认真起来,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周家军哪是那群半路出家的农民军能够抵挡的? 先前战事不力,不过是他故意示弱,想把这水搅的更混一些罢了。 然而接到这个消息后,秦隽就立刻派人去了京城,接陈家人到聊州。 “怎么这么突然?”未秋惊讶的问道。 秦隽神色沉重,说道:“周刃全力出击,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皇上病重,坚持不了多久了!” 皇上一旦驾崩,京城立刻就是众豪强眼中的肥肉,谁想当皇帝,谁就必须要占领京城,所以到皇上驾崩那一天,京城必乱! 271.第271章 接人(上) 没等陈家人过来,秦隽安插在京城中的密探就发来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消息,原来皇上前些日子昏迷后,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下,身体恢复了一些,便能上朝了。 皇上心里有气,便对着朝臣撒气,罢免了不少人,其中秦隽的生父秦笙赫然在列。皇上是早就想罢免秦笙了,只是一直碍于秦隽的面子,现在大约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便想为唯一的儿子肃清下朝堂,短短几天,先是册封了太子,又大大奖赐了皇后的娘家和姜国公府,并封了姜泽为太子太傅,然后把那些尸位素餐的老油条统统赶走。 不然就算有托孤大臣们在,朝堂不干净,他那十岁的儿子只能被这些人玩的团团转。 秦笙被罢免后,四处活动了一番,均没有什么消息,姚家自顾不暇,根本不理会他,他就把主意打到了秦隽头上。 但他也知道秦隽心里是不待见他的,他便想从陈家人身上找找机会。恰逢密探和陈家人接触后,陈家人忙着收拾家什,准备离京,被秦笙安排在陈家附近监视的小厮发现上报了,秦笙虽然做官上没本事,做人上没节操,但该有的敏锐性还是不错的,他认定这其中必有大文章,便缠上了密探。 而密探的消息到没两天,紧接着一份重磅消息砸了过来,皇上驾崩了! 果然不出秦隽所料,皇上驾崩的消息一经传开,各路豪强蠢蠢欲动,姜泽带领禁卫军封锁了京城的城门和宫门,严令禁止各路豪强带五十以上士兵进京,否则视同谋反。 但皇宫里孤儿寡母的诱惑力是巨大的,尽管有禁卫军镇守,还是有人想铤而走险,杀入皇宫,等待着黄袍加身的时候。 从皇上驾崩开始,京城就乱了,每天都有人带领游军企图杀入京城,城门一度被人攻破,禁卫军人数不多,难抵车轮战的消耗,姜泽便放弃了城门,死死守住了皇宫的各处大门,甚至顾不上给皇上发丧,就让十岁的太子登基做了皇帝。 秦笙这辈子没碰过这么糟心的时候,他简直要被隔三差五来骚扰抢劫的兵匪们吓破了胆,干脆带着家眷堵到了陈家门口,陈家人要去山东享受太平富贵,他也要去! 他才是秦隽的亲爹,陈家人算个什么!他比陈家人更有资格被秦隽供养,更有资格享受秦隽创造的荣华富贵。 秦隽接到消息的时候,略略想了想,便把情况跟未秋说了一番。 “要来就来吧。”未秋笑道,“不过是多几张嘴吃饭的事,我不会介意的。” 就是秦笙一家来了,未秋也绝不会让他们住了太守府的,反正不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们也不是养不起这点人,何必让秦隽为难呢? 秦隽就是再厌恶秦笙,再对秦笙心寒失望,秦笙也是他的亲生父亲,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若是秦笙真在京城出了事,秦隽岂不是要内疚自责一辈子。 秦隽深深的叹了口气,握住了未秋的手,千头万绪涌上心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说道:“委屈你了。” 未秋跟着他,没享受过秦家的好处,却得帮着收拾这一堆烂摊子,从他生父家到他养父家,哪家都不是省油的灯,他实在觉得很对不住未秋。 “这有什么委屈的?摊上了这样的人罢了,我们总不能因为他们连日子都不过了。”未秋笑道。 不管秦家人有多可恶,秦隽和卢氏始终是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身边支持她的,比起那些丈夫品行不端,还和婆婆联合起来欺负媳妇的,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已经很知足了。 未秋前世的邻居阿姨就是这么一个杯具的代表,阿姨的婆婆是公公后来续娶的,而她的丈夫对继母言听计从,在继母的挑拨下和阿姨斗气,阿姨日子过的苦不堪言,后来阿姨的婆婆去世很久,阿姨提起之前的那段岁月还忍不住伤心的哭。 来到这女人地位低下的时代,她能碰上秦隽这样爱重她的丈夫,卢氏这样通情达理的婆婆,她已经很幸运了。 秦隽和卢氏对她好,她也愿意投桃报李。 不久,秦陈两家人到达了洛阳,井恪感念着秦隽伸手帮过他,在他的安排护送下,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两家人穿过了农民军的地盘,顺利平安的来到了聊州。 未秋早买下了两处宅院,大小和样式都差不多,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安排给两家人住。 两家人到达那天,未秋和秦隽带着孩子们和魏廷到城门口迎接,陈家的马车先抵达,未秋见了陈方和祝氏自然是忍不住掉起了眼泪,还没等她把魏廷引荐给他们,一个身材壮实的女人从马车上下来,拉着秦隽开始嚎啕大哭,“隽儿啊,你可算舍得接我了,姨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啊!你再不来接我,我就要死在京城了啊!” 祝氏见未秋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个女人,以为未秋不认得她,在未秋耳边小声说道:“她就是茜茜她爹的姨娘,你可当心点,我们这一了上,可是领教过了……” 秦笙从马车上下来,笑容满面的拉开了杏姨娘,分开了黑着脸的秦隽和喜极而泣的杏姨娘,大声劝道:“今天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哭个什么?把孩子都哭的心里难受了!有事咱们回家再说,一家人嘛,有什么不能关起门来好好说的?” 说着,还得意轻蔑的看了眼站在那里的陈家人。他才是秦隽的亲爹,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他来儿子的家住不是理所当然的么!陈家人连秦隽的岳父家都算不上,名不正言不顺! 未秋笑道:“正是这个理!”说罢,便叫过来一个管事和一个仆妇,吩咐道:“带着秦三太爷一家去城东的宅子吧。” “三伯父放心,宅子都收拾好了,东西一应俱全,您和三伯母就放心住在那里吧。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想必秦三伯父和家人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就不打扰了。”未秋转过头,微笑的对秦笙说道。 272.第272章 接人(下) 秦笙愣了下,当众被未秋下了脸,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然而瞬间,他就恢复了笑脸,和蔼的说道:“老二媳妇,我们去哪什么城东的宅子做什么?一家人挤挤就住下了,哪用得着另外给我们置办一处宅子?” “三伯父误会了,这宅子是我租来的,不是专门为你们置办的。”未秋笑道,“您和家里人尽管放心住着,租金我都准备好了,心理千万别有什么给我们添麻烦的想法,我和阿隽心里过意不去的。” 秦笙表情狰狞的更痛苦了。 杏姨娘连忙问道:“怎么,我们不住太守府啊?” 未秋没搭理她,就算她是秦隽的生母,那也已经是过去式了,没有让她一个太守夫人大庭广众之下被姨娘问话的道理。她要是给了杏姨娘面子,那就是壮大秦笙的野心。 秦誉陪着笑脸,对秦隽说道:“二弟,我们千里迢迢来了,你不让我们住到你家里,这……你让父亲母亲心里怎么想?他们心里能好受?” 未等秦隽开口,祝氏大声笑道:“秋儿,我们住哪?你使人领我们去吧,我们不挑地方,这兵荒马乱的,能有个安生地方住,有热菜热饭吃就是打着灯笼找不着的好去处了!不像有些人,脸都扔出去不要了还能装自己有脸!还要住太守府?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祝氏越看秦笙越觉得恶心,深深觉得自己当年一定是脑子被门夹了,居然会那么积极的要去给秦笙当姨娘,老实忠厚的陈方比不要脸的秦笙好一万倍啊! 秦笙气的脸色通红,姚氏和秦誉媳妇一直坐在马车上没下来,这会儿上听到祝氏的讥讽,再也忍不住了,狠狠一掀帘子,沉着脸对秦笙叫道:“赶紧上车吧,还嫌不够丢人啊!” 杏姨娘不干了,叉腰叫道:“夫人可不能这么说,咱们是来投奔阿隽的,怎么会丢人……”又指着祝氏叫道:“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老底!” 祝氏险些给秦笙当了姨娘,是差点和她一个级别的人物,又不给秦家人半点脸面,杏姨娘心里是不痛快的。她的想法和秦笙一样,觉得祝氏又不是秦隽媳妇的亲娘,来了就该畏畏缩缩的,居于他们之下才对。 秦隽再也忍不住了,出声打断了杏姨娘的话,脸色冷冰冰的,“你们还要站在城门口说多久?若是不愿意住我夫人给你们准备的地方,那自己找地方住吧!” “哎,二弟,你不能这样啊……”秦誉急急的嘀咕道,冲秦隽眨眼送眼神,示意秦隽先把陈家人弄走,他想叫住秦隽又没那个胆子,毕竟秦隽现在的身份地位不同以前了,光是身上那股权势积累出来的气势,就让他心生敬畏。 秦隽直接无视了秦誉眨的快要抽筋的眼神,待未秋将魏廷引荐给陈家人后,吩咐虎头把陈家人送到城西的宅子。 “先不忙去宅子。”祝氏说道,“我们先去看看六月,你们忙吧,让阿廷送我们过去。” 六月快要生了,祝氏心里一直挂念着小女儿,总要亲眼看看才放心 这不到片刻的功夫,嘴甜貌美的小帅哥魏廷已经成功的讨得了陈家老老小小的喜爱,祝氏张口闭口就是“阿廷”,亲热的不得了。 “大姐,姐夫放心,岳父岳母他们就交给我吧!”魏廷笑道。 秦笙一家在旁边站着,被路过的人时不时偷瞄几眼,指指点点几句,秦笙一张老脸涨的通红,不知道是臊的还是气的。 “走!”秦笙咬牙喝道。 马车上下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低着头走到了杏姨娘身边,抬头怯怯的看了眼秦隽,飞快的红着脸低下了头,又壮起胆抬头打量了未秋几眼,低着头拉着杏姨娘上了马车。 秦家人走后,魏廷带着陈家人去了魏家。 等到了魏家,一家人见了面,祝氏拦住了红了眼睛的六月,哭着说道:“你可不能哭,你这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六月拼命的点头,努力的压抑着眼中的泪水,闲话了这些年的经历过后,六月从荷包里拿出了几张盖着大红官印的契约,递给了祝氏。 “这一张是大姐安排给你们的宅子的房契,剩下的是下人的卖身契,都在我这里等着,等会你们带回去用。”六月说道。“大姐也不是不愿意给你们买房子,实在是秦家人来了,她给你们买了,那边肯定要闹,大姐也为难。阿廷就找了那家的房主,把房子买了下来,咱们住自己的房子,住的也舒心不是!你们别跟外人说就是了。” 祝氏连忙把几张契约推了回去,说道:“这可使不得!怎好一来就叫女婿破费?租房子就挺好的,你姐夫是太守,房主还敢为难我们不成?” “这点……”六月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原本想说这点钱在他们眼里算不得什么,然而想想在场的不光有她的父母还有兄嫂,说多了怕伤陈泰的自尊,她都要做母亲的人了,在阿廷和未秋的耳提面命下,这些年长了不少心眼。 “是阿廷非要孝敬给你们的。”六月轻声说道,“他说他没有父母了,你们就是他的父母了。你们要是不收,就是不把他当儿子看。” 话都说到这份上,祝氏只好接下了那几张契约,感叹道:“阿廷这孩子是个心善的啊!” 回头祝氏和未秋说起这事来,把魏廷里里外外夸了一通,又是善良又是厚道的,未秋忍不住撇嘴,心说祝氏和六月真不愧是亲母女,看人都是一样一样的。 祝氏和六月看魏廷忠厚无害,那是她们没见过和魏廷做对的人的下场,看看魏氏宗族里那些企图霸占他家产的人吧,还有几个是健全的活在聊州城的? “那是!”六月自豪的笑道。 祝氏感叹道:“你是个傻人有傻福的,没想到还能有这造化!你可别忘了你有今天靠的是谁?咱做人不能忘本。” 六月连连点头,“我知道,若没有大姐,哪有咱们家今天的日子!不必娘说,我都会感激大姐一辈子的!将来若是大姐有需要,就是把我自己赔进去都无所谓!” “你大姐的日子看着风光,可没你过的实惠!”陈方叹道,“秦笙一家,还有秦隽过继到的秦家四房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想想你大姐要应付这些人,我都替你大姐糟心!” 六月咧嘴笑了笑,“爹,你放心,姐夫对大姐怎么样你们还不知道?有姐夫在,那些人不敢欺负大姐的。上回秦家四房老太爷抓着大姐未婚就生了茜茜的事不放,非逼着姐夫休了大姐,再听他们的安排续娶,姐夫就在秦家四房抓了几个孙子送去了书院,不经过他的允许,这辈子都不许回家,可把四房那两老不死的给吓唬住了!” 魏廷刚进来,就听到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虽然大家都知道秦家四房的老太爷和老太太可恶,但人家名义上是秦隽的祖父祖母,骂的难听了秦隽脸上也不好看。 “我知道啦!”六月嘟着嘴说道,“我也就在家里说说,搁外头我不说的!” 祝氏气的不轻,险些哭出来,“这都怪我!要不是我当初迷了心窍,秋儿怎么会没成亲就生下茜茜,都是我害的秋儿叫人看不起……” “也不能这么说。”六月啃了一口苹果,老神在在的说道,“要不是娘你这么安排,大姐就不会嫁给姐夫了,要是嫁给了姜泽,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呢!这造化的事谁说的准,缺了一环就走不到今天了。” 陈泰对于小妹安慰人的本事哭笑不得,打起了圆场,说道:“今天不早了,小妹先休息吧,我们去宅子里收拾下,明日我们再过来。” 秦笙一家和陈家人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秦家四房的耳朵里,秦四太爷惊的险些跳起来,看着自己住的华宅,使唤的下人,有种江山不保的恐惧感。 “他们怎么来了?”秦四太爷背着手,焦急的在房里走来走去,“他们想干啥?不是都把秦隽过继给老六了么!现在跑过来想干啥?都这么多年了,莫不是想反悔?这不成!阿纲,你去找找你几个堂哥,跟我去趟秦隽那里。” 秦隽本来就和他们不亲,现在人家亲爹亲娘来了,还有他们四房得好处,蹦跶的份吗?秦老太爷对于之前闹腾太过,心里隐约生出了一丝后悔。 秦纲对于秦隽收拾他的手段心有余悸,恨不得绕着秦隽走,哪敢主动出现在秦隽跟前,便支吾说道:“去九弟那里干什么啊?三堂伯刚来,咱们去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秦四太爷不以为然,正要催促秦纲去叫人,秦大伯等人带着女眷过来了。 “阿纲说的是,咱们现在去太守府不妥,就是要去,也不该去太守府。”秦大伯母叫道。 秦四太爷问道:“那咱们去哪?” “去秦笙那里!”秦四太夫人显然是早和儿子儿媳们达成一致了,自信满满的笑道:“咱们做主人的,该欢迎秦笙这几个客人来咱们这了!” 273.第273章 恶人交锋 秦笙一家被虎头送到宅子后,虽然心存不满,但也没有多抱怨什么。 杏姨娘把宅子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嘴上没说,但心里头是满意的,秦家在京城的宅院是很小的,她到这里来,还能分到一个单独的小院子。 “小莲,你说她给我们租的宅子都这么大了,那太守府该多好啊?”杏姨娘跟她带来的姑娘说道。 “那还用问,肯定得比这里好!”小莲笑意盈盈的说道。 杏姨娘长叹了一口气,十分的不高兴,抱怨道:“你说这叫什么事?我来亲儿子这里了,连亲儿子的家都住不得!阿隽娶的这个媳妇真是太糟心了!” “她还不是想着,表哥过继出去了,就不把您当回事了!”小莲颇有些愤愤不平,“您瞧瞧在城门口的时候,您问她话,她都不搭理您!” 提起这个,杏姨娘又叹了口气,撇嘴说道:“她还不是看我是个姨娘,瞧不起我!” “话不能这么说啊!”小莲叫道,“就算您是表哥的姨娘,那也是生了他的人,表哥那样的人怎么会不敬生母?我看就是她捣的鬼!” 杏姨娘想起未秋那张漂亮白净的脸孔,就觉得心里更堵了,刚住进大房子的喜悦荡然无存,嘟囔道:“当初是老爷要把阿隽过继出去的,我也舍不得,可那有什么办法?我就是个姨娘,又不能当老爷夫人的家,怎么能怨上我呢?” “不过现在不同以前了!”杏姨娘又高兴了起来,“我儿子出息了!” 这一路上,她能明显感受到秦笙等人对她的不同,她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是个在秦府里混吃等死,毫无存在感的姨娘了,她说什么,秦笙都有听,夫人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态度了。 这是为什么,都是因为秦隽出息了啊!她儿子出息了,别人当然得敬着她,供着她了,现在秦笙一家可得靠她吃饭了。 两人正说的热烈的时候,前院传来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以女声居多,杏姨娘一听,连忙拉着小莲出去了。现在家里来客人了,她儿子出息了,她不出去主持一下局面,怎么能行? 光靠姚氏,没有她这个太守亲娘,那是镇不住场子的! “这都是谁啊?”杏姨娘一过来,就瞧见了一堆男人女人,老老少少,吵吵嚷嚷,而秦笙一脸的怒色,姚氏则是板着脸,抄着手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 杏姨娘心中暗自得意,看看吧,她就说姚氏不行! 秦四太夫人看了眼杏姨娘,起初还以为这圆润的胖女人是秦笙家的亲戚,便没当回事,秦家四房的人也没人接杏姨娘的话。 杏姨娘怒了,抬高了声音,对身边的小莲说道:“这些人都是谁啊?小莲,叫人去太守府,喊阿隽过来,有人欺负他亲娘欺负到家里来了!” 这一下,吵闹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秦家四房的秦纲媳妇笑了起来,声音不高不低的说道:“还以为是谁?三堂叔怎么叫姨娘出来了!” “阿隽的娘是我六弟妹,人家住太守府,可不住这里!”大伯母说道。 杏姨娘再也忍不住了,她明白这些人是谁了,指着自己的肚皮,尖着嗓子叫道:“我是他亲娘!秦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秦四太爷看着秦笙,阴阳怪气的说道:“三侄儿,听说你也是个读书人,在京城里当大官的,咋?搁你们读书人的规矩,这过继出去的儿子还能要回去?没这个道理吧!” 秦笙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四伯,话不能这么说,阿隽的确过继到你们家了,可他毕竟是我亲儿子,父子天性,再说了,当初我是好心,看不得六堂弟绝后,万般不舍之下,才把阿隽过继给六堂弟的,你们不感谢我,我也认了,可你们不能挡着我见阿隽吧?” 他还想让秦隽安排他和秦誉当官呢!山东发展的这么好,他是忍不住要分一杯羹的。老子要儿子点东西,天经地义吧! “谁也没挡着你见阿隽!”秦四太爷恼了,指着秦笙叫道,“不过我话给你说前头,阿隽可是我们四房的孙子,你得明白这个,千万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回答秦四太爷的是秦笙一声冷哼,他来聊州又不是为了养老的。 秦四太夫人出来打了圆场,笑着对板着脸坐在那里的姚氏说道:“三侄儿媳妇,你们刚来我们这里,肯定有不方便的地方,尽管给我们提出来,要是我们办不了,我们就跟阿隽说,别怕给我们添麻烦!” “我们到我儿子的地方来,哪有啥麻烦!”杏姨娘连忙说道。 秦四太夫人撇撇嘴,笑了起来,看了看杏姨娘,又看了看姚氏,“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是秦老三的夫人呢!” 姚氏虽然霸道,喜欢端着架子,让人捧着敬着,但她比起秦笙,还是要脸的,听了秦四太夫人这话,当即就涨红了脸,拂袖走人。反正她心里头也明白,秦笙现在要靠秦隽,绝对不会下杏姨娘的脸面的,就像以前,秦笙要靠姚家,捧着她一样。 “我们走!”秦四太爷冷冷的说道,临出门时,他又跟秦笙强调了一遍:“不管你们心里打什么主意,阿隽都是我孙子,喊你一声三堂伯,如此而已!” 秦笙则是发挥出了官油子的作风,对秦四太爷的话笑而不语。 回到家后,秦四太爷忍不住焦虑,说道:“这可不行啊,我看秦笙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到底,秦隽也没给咱们家多少好处!”秦三伯母不满的说道,“也就阿纲得了个官做,我们家老二现在还在老远的地方当个小司马,累死累活的,秦隽就是不愿意把他调回来!” 秦大伯母不满了,说道:“你以为阿纲那个官当的容易?他辛苦的很,他..” “狗屁!哄谁呢?阿纲当那个官油水厚的很,每个月就往家里交那么点钱,不知道你们大房私下里吞了多少好处,听说阿纲逛窑子,都只要头牌陪..”秦三伯母叫道,一脸的怨气。 “好了,都别说了!”秦四太爷喝道,“咱家还有几个孩子攥秦隽手里,先等等看看,要是秦隽给秦笙父子俩排了官,咱们可不能依他!” 太守府中,未秋陪卢氏说了话,就回了她和秦隽住的西院。 秦隽问道:“母亲怎么了?” “没什么。”未秋犹豫了一下,坦然说道,“就是知道杏姨娘来了,你又不让他们住太守府,心里头有点不踏实。” 卢氏到底不是秦隽的亲娘,又胆小懦弱,有这种不安的想法,也不奇怪。 秦隽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比起闹腾的秦笙一家,未秋更关心另一件事,“新皇都登基了,周大人还准备做那件事吗?” 若是皇上刚驾崩,十岁的太子尚未登基,周刃此时起事,浑水摸鱼,倒也没什么,可姜泽不等发丧就直接让太子登基,周刃再起事,那就是造反,名不正言不顺。 如果那时皇上发诏书,让秦隽攻打周刃这个反贼,秦隽就难免被卷入其中。 “我看他是不打算放弃的。”秦隽冷静的说道,周家为了今天,做了太多的准备,而那个位置又是那么的有诱惑力。“现在周家在京城主持局面的是周家二房,也就是周刃的二叔周隆,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 未秋便叹了口气,乱世之人,生活朝不保夕,他们一家现在看着日子好,可真当战争来了,他们家便首当其冲。 作为一个母亲,她希望孩子们能够在一个太平盛世里,开开心心的长大,不求多么富贵荣华,只要能平安度过一生,她就满足了。 “别担心了。”秦隽安慰她道,“便是皇上真要发诏让我征讨叛军,那也得周刃起事之后,事情怎么样还不知道。这事你先放下,还有一个事,我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未秋问道。 秦隽笑道:“是大舅兄的事,他一个大男人,肯定是不愿意白吃白住我们的。比起在外面找活干,我想不如让他给我干活。” 陈泰和秦家四房的男人不同,他是个有骨气的,手脚闲不住的人。 未秋来了兴趣,笑道:“你想让他干什么?你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老实厚道,但不聪明,书读的也不多,认得字而已,来京城之前,他就是个小地主,只会种地收租。” “别把大舅兄贬的这么一无是处。”秦隽笑道,“我想让他做粮运使,总管军粮和草料的运输和仓储。” 未秋一下子就明白了秦隽的意思,粮运使是个十分重要的职位,不需要多聪明的人,要忠心和认真负责,还要熟悉粮草,恰好陈泰就是这样的人。 “还是算了。”未秋最后摇头,“秦誉和秦家四房的人还闲着,你把陈泰安排了职位,他们肯定心有不满,借机生事。” 秦隽却说道:“我给陈泰安排职位,是看中了陈泰这个人,他若是个秦纲那样的混账,我当然不会考虑他。而且,倘若事事都要考虑他们的想法,那我这个太守就不用做了。” 274.第274章 投奔 未秋去了陈家一趟,把秦隽的意思说给陈家人听了。 陈方立刻说道:“这不合适,阿泰之前从没当过官,阿隽做的是大事,阿泰万一干的不好,岂不是给阿隽添麻烦?” 祝氏原本听到这个消息很是高兴,但见陈方这么说,失望归失望,却没有吭一声。 “您也说了大哥没当过官,怎么就知道大哥做不好?”未秋笑道,“我看不如让大哥试着干几天,若是干的好,就继续干下去。” 早在来聊州的路上,陈泰就想了去聊州后要找份事来做,靠自己养活父母妻子,现在秦隽提供了个差事,就像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便郑重的说道:“大妹放心,我一定好好给妹夫干活,倘若我干的不好,绝不会赖着不走的。” 未秋便笑着应下了。 秦笙万万没想到,他刚安顿下来,还没来得及问秦隽要官,秦隽就封了陈泰一个粮运使。他当然知道粮运使这个职位有多么的重要,不是秦隽心腹是不可能坐这个位置的,他也没奢望能当粮运使,可他不能忍受是陈泰当了这个官。 他是秦隽的亲爹,陈泰算个什么东西!陈泰是他们家奴才的儿子,那就是小奴才,小奴才都当官了,他这个亲爹没当上官,脸面何在? 他和秦誉去找了秦隽几次,都没见着人,秦隽不是在衙门忙就是在郊外的练兵场,甚至他们连未秋的面都没见到。 “爹,二弟这是铁了心要跟我们撇清关系啊!”秦誉有些焦虑的说道。 秦笙心中的不满不亚于儿子,看着打发他们的太守府下人,却无计可施,他觉得即便他装病,秦隽都不见得会见他。 “再等等吧。”秦笙说道,“他总不至于躲我们一辈子。” 秦誉却等不及了,他没胆对上秦隽,只能催秦笙,“光是等着不行,肥缺都让别人占了,我们本来来的就晚,再等等,还有我们什么事?二弟能想起我们来?” “那你说怎么办?”秦笙语气颇有些不善。 “让二弟的姨娘去找他!”秦誉说道,“他不认咱们,他总不能不认他姨娘,他总是杏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秦笙犹豫了一下,“杏姨娘那人..她去了就能办成事?” 不是他看不起自己的姨娘,而是杏姨娘这个人没心没肺的,思想简单,除了能吃,实在没什么长处,当初姚家人就是看她一个烧火丫鬟胸******大好生养,人又蠢笨,才送过来给他当姨娘的。 “咱哪能指望她办事?”秦誉说道,“秦隽是她亲儿子,她是向着我还是向着秦隽?” “那你让她去干什么?”秦笙问道。 秦誉笑了起来,“她进了太守府,咱们才有理由进去看她啊!到时候要见秦隽,不是容易多了?杏姨娘不愿意帮我,她总愿意帮你吧,等爹你得了职务,再拉我一把,不就行了!” 秦笙父子埋头商量对策的时候,秦家四房也炸开了锅。 秦四太爷跺脚骂道:“真是失策!千防万防,只顾着防秦笙那个小杂碎了,没想到让陈家人不声不响的捡了大便宜!” “要我说,咱们家人当不当官也没啥..”秦纲冒出头小声说道,“咱有吃有喝的,何必让九弟不高兴?几个孩子可都在九弟手里呢,再说了,咱家除了我,有几个是当官的料?字都认不全..” “你得了秦隽的好处,当然帮着他说话!”秦三伯母大怒,“你到底跟谁是一家子的?” 秦纲苦着脸缩了回去,他哪是得了秦隽的好处,他是被秦隽那个煞神吓破了胆,还有苦说不出。 “也不知道陈氏那个贱妇给秦隽吹了什么枕头风..”秦四太爷嘀咕道,“早说这个女人不省事,果然如此,一有好处就往自己娘家身上扒拉。以前还以为她娘家是当丞相的,现在看看,就是哄我们的,这个媳妇娶的太糟心了,作孽啊..” 秦四太夫人哼了一声,“那有什么办法?秦隽宝贝她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你能让秦隽休了她?你能安排秦隽再娶一个听话的?” 秦四太爷不吭声了,半晌负气道:“我要有那本事,还用得着一把年纪了看孙子媳妇的脸色?” 看秦四太爷没什么法子,秦三伯母更失望了,嚷道:“这日子没法过了,见天的不把我们当人看!秦纲是你们孙子,我生的就不是你们孙子了?见秦纲有差事了,后半辈子有着落了,就不管我们了!” “这不是得慢慢想法子吗!”秦四太夫人恼了,“你不是说你和老六媳妇关系好吗?你怎么不去求老六媳妇?” 秦三伯母蔫了,因为上次她撺掇卢氏找陈氏的麻烦,卢氏现在根本不见她。 “那就先等等吧。”秦三伯母撇嘴说道。 秦隽和未秋顾不上去关注秦笙和秦家四房的情绪,两个人一个忙着招兵买马,一个忙着照顾相公和孩子。 六月临盆的那一天,未秋去了魏家,等了一夜,六月在黎明时分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 魏廷小帅哥抱着儿子险些激动的没哭出来,深感有了后代对得起魏家的列祖列宗了。 生完孩子的六月更像个女人了,身上那股属于少女的娇蛮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当了母亲后的慈爱光辉。 “你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啊!”祝氏拉着六月的手感慨,“头一胎就是儿子,生孩子的时候一堆娘家人围着你。看看你姐姐生茜茜的时候,哎..” 六月笑着点头,“姐是有后福的人。” 未秋见魏廷虽然年纪轻轻,但把六月照顾的很好,奶娘和伺候月子的婆子都准备的妥妥当当,实在没她操心的地方,便回来了。 到家后,秦隽告诉她,周刃已经拿下了冀州反贼的总部,活捉了已经称帝的农民军首领和他的众嫔妃和儿子们,正准备前往京城献俘。 “这么快?”未秋诧异的问道。 之前农民军声势浩大,险些要拿下京城的节奏,没想到这么快就土崩瓦解了。 她又想到姜泽曾代小皇帝发布了命令,不许带五十人以上士兵进京,否则视为谋反,而周刃进京,绝不会只带五十士兵的。 “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哪敌得过周刃的正规军?之前不过是周刃另有图谋,不想动真格的而已。皇上已经驾崩,小皇帝登基了,他再不进京,就晚了。”秦隽摇头道,“现在大家都在观望,看后续如何。” 周家的野心是怎么都包藏不住的,手上又有军队,周刃要是带兵进京了,小皇帝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眼看京城要成了战场,京城里的大小官员逃的更厉害了,就在这个当口上,秦隽迎来了一个新的投奔者。 “你怎么会想来我这里?”秦隽直截了当的问道,“井恪在洛阳,已经打下了不少地盘,你曾经是他的心腹,他正是缺人的时候,去投奔他不是更好?想来他是不会计较之前的事的。” 叶希苦笑一声,拱手道:“在下觉得,投奔您比投奔井大人更有前途。” “这是为何?”秦隽问道。 “他斗不过你啊!”叶希叹道。 说这话,一方面叶希有讨好秦隽的成分在,另一方面,也是叶希的真心话。井恪若是生在太平盛世,在祖父的扶持下,将来又是一个井丞相,可惜现在是乱世。 他去过洛阳,来到聊州后,仔细对比了两地,便有了结论,他自然要把自己押在胜数更大的人身上。 秦隽笑了笑,随意的说道:“便是叶大人这么说,秦某也只能给叶大人一个主簿的活干,不知叶大人意下如何?” 他是愿意收留叶希的,在寒门出身的官员中,叶希是十分优秀的,比起那些世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子弟不逞多让。但叶希身份特殊,曾经是井恪的心腹,又因为被辽东税银一案连累,不被井恪信任,他只能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秦大人折煞叶某了,能为秦大人效力,是叶某的荣幸。”叶希微笑着行了个大礼。 叶希下去后,秦隽背着手,表情淡淡的看着叶希远去的背影,距离他和叶希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几年,那个带点清高自傲的叶希成了一个老练的官场老手,说话行事再无当年的青涩。 回想起设计坑了井姜崔三家的时候,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 原来他已经和未秋一起走了这么多年,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曾经的井恪对他来说是多么高高在上的存在,高到井恪随便动动嘴皮子,都能让他陷入灭顶之灾,高到他要殚精竭虑,使出浑身解数,万分小心才能对付的了井恪。 那时候的他没想到,有一天井恪的心腹会来投奔他,他会成为比井恪更有势力的人。 当秦隽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藏在大红官袍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握成拳又松开,他背着手,慢慢的走回了内院,推开门,就看到未秋倚靠在榻上看一本志怪传奇。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未秋抬眼看到他,把话本放到了一边,笑道。 秦隽坐到了未秋身边,把未秋搂进了怀里,压抑着胸中的澎湃激动,淡淡的笑道:“想你了,回来看看。” 权势和金钱把他装饰成了一个富有魅力的男人,可他在面对未秋的时候,一如既往,就好像他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守门小校尉。 275.第275章 杏姨娘来了 魏廷喜得贵子,开心的不知东西南北几天后,翻遍了祖宗留下来的典籍,给儿子取名叫魏承,意思为继承魏氏宗族。 魏承小朋友能吃能睡,出生后六天睁开了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满月时白白胖胖,人见人爱,把一家人欢喜坏了。 未秋和秦隽带着孩子们去魏家吃了满月酒,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杏姨娘和一个女孩站在太守府衙门口,不住的左右张望。 “她怎么来了?”未秋看秦隽脸色不对,掀开车帘,就瞧见了杏姨娘。 秦隽皱着眉头,说道:“你先别出来。”说罢,跳下了马车,朝杏姨娘走了过去。 “阿隽!”杏姨娘瞧见秦隽后很是高兴,赶忙朝他走了过来,人还没走到跟前,就张嘴哭了起来。 秦隽眉头皱的更深了,强捺着怒气,说道:“太守府门口人来人往的,你哭什么!” 杏姨娘身边的小莲立刻说道:“大人息怒,姨娘在家里受了委屈,也就只能来找您了!” “阿隽,你都不知道,夫人她简直是要往死里逼我啊!你再不管我,我就只能去死了..”杏姨娘嚎啕大哭了起来。 未秋在车里听的一清二楚,看茜茜和阿衡目瞪口呆的看着外面那个当街大哭的胖女人,连两岁的秦毅都好奇的睁大了眼睛,而且大街上已经有不少人偷偷瞄他们了,便隔着帘子对秦隽说道:“先让人进去吧!”又高声说道:“这位夫人,你若是有什么冤情,还请进衙门和太守细说,太守大人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秦隽连忙叫来跟着去魏家的仆妇,把杏姨娘扶进了大门。 小莲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车帘紧闭的马车,瞄了两眼再没看到动静,才不甘心的低头跟着杏姨娘走了。 未秋先送孩子们回自己的房间,禁止他们出来,才去了她和秦隽的院子。 还没进屋子,她就听到杏姨娘还在哭哭啼啼,数落着姚氏怎么欺负她,怎么磨搓她了。 “你来了!”秦隽看到未秋掀开帘子进来,如释负重。 未秋笑道:“怎么回事?” 杏姨娘看了眼未秋,撇撇嘴,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小莲赶忙说道:“夫人,姨娘她..” “闭嘴!”秦隽冷着脸喝道,“哪来的贱婢,主子说话哪有下人插嘴的道理!” 小莲头一次见秦隽发怒的模样,被秦隽一声厉喝吓的浑身一抖,当即就住了嘴,不敢吭声。 “你冲她凶什么!”杏姨娘叫了起来,“小莲可不是下人,她是你表妹,是你二舅的小闺女!” 未秋脸上似笑非笑,轻飘飘的说道:“姨娘脑子糊涂了吧,秦隽的二舅姓卢,可没有一个表妹在这里。” 杏姨娘恼的满脸涨红,强自争辩道:“你用不着明里暗里的挤兑我,看不起我!阿隽虽然过继出去了,可他到了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他能不要你这个媳妇,却不能不认我这个亲娘!我告诉你,你这个媳妇名不正言不顺,当初可不是我们家三媒六聘娶进来的,我不认你!”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秦隽恼了,狠狠的摔了桌子上的茶盅,摔到地上摔的粉碎,“我话给你说前头,你若是再说陈氏什么不好听的,休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杏姨娘吓的眼泪都咽回去了,猛喘了几口气后,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捶着胸叫道:“我不活了,我不活了!连亲儿子都帮着外人欺负我,老天啊,没我的活路了..” 未秋看秦隽气的脸色发白,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心里一惊,赶忙拉着秦隽出来了。 “别生气了。”未秋抚着他的后背,安慰道,“你先出去,我问问怎么回事。” 她倒是明白秦隽为何这么生气,秦家四房和他没什么亲情,无论如何他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可杏姨娘是他的生母,生母如此的..上不得台面,不给他面子,秦隽心里自然不好受。 好半天,秦隽的脸色才恢复正常,长叹了一声,握紧了未秋的手,说道:“当年我被过继出去的时候,她都没哭这么伤心过。” 未秋瞪大了眼睛,无语的跟着叹了口气,有这样没心没肺的亲娘,也是叫人醉了。 “走吧,一起去听听,她到底要干什么。”秦隽叹道。 听他这么说,未秋便明白了,在秦隽心里,杏姨娘再怎么不靠谱,也是他的亲娘,还是有一定地位的,要不然秦隽完全可以撒手不管。 她觉得秦隽心里也挺痛苦的,管吧,杏姨娘是那副样子,不管吧,到底是亲娘。 杏姨娘还在哭哭啼啼,嚷嚷着家里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姚氏欺负她,不把她当人看。 “这怎么可能!”秦隽明显不相信,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姚氏虽然不喜欢杏姨娘,可也没有亏待过她,现在到了聊州,秦笙一家要靠他吃饭,姚氏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磨搓她? 小莲在旁边壮起胆子回了一句,“是真的!吃饭的时候,夫人让姨娘站着伺候她用饭,还让姨娘干下人的活..” “我不走了。”杏姨娘看着秦隽说道,脸上带着讨好的笑,“阿隽,你这房子多,不差我和小莲住的地方,我是你亲娘,你连你养娘都养了,怎么能不养活我?” 秦隽早料到了杏姨娘会提这个要求,当即就摇头,“这不行,你是三伯父的姨娘,哪有住我这里的规矩?” “我是你亲娘啊!”杏姨娘叫道,眼泪又有决堤的趋势,指着秦隽哭道:“你是要眼睁睁的看着我被她折磨死啊!你是要我给你下跪啊?” 说着,杏姨娘就着小莲的手站了起来,作势要给秦隽下跪。 秦隽立刻侧过了身子,皱着眉头,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够了!”未秋恼怒的喝道,沉着脸看着小莲,说道:“你是叫小莲吧?扶好姨娘,万一姨娘磕着,摔着了,唯你是问!” 小莲也知道这会儿上不是闹腾的时候,使劲把杏姨娘扶了起来,在杏姨娘耳边说了几句话,杏姨娘才不情不愿的坐回到了椅子上。 “既然姨娘想住,那就住几天吧。”未秋发话了,她算看明白了,杏姨娘不在太守府赖下来是不消停的,她越闹,秦隽越丢脸,孩子们可都看着呢,知道父亲有这么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对秦隽有什么好处? 杏姨娘没想到最终同意她住进来的居然是她一直不喜欢的未秋,噘着嘴嘟囔了几句,也没再说别的,她闹腾这么长时间,也累了,跟着未秋指派的仆妇,带着小莲去了未秋分配给她的北院。 秦隽握着未秋的手,欲言又止,最终说道:“再有下次,你不必为了我委屈自己。” “委屈倒不觉得。”未秋摇头,“让她住几天,看看秦笙打什么主意吧。” 按理说,秦笙一家应该把杏姨娘供起来才对,结果对她还不如在京城的时候,一定打着什么主意。 杏姨娘安顿下来后,就坐不住了,带着小莲去了卢氏的院子,她早就想看看抢了她儿子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卢氏听说杏姨娘来了,想着她是秦隽的生母,便亲自出门迎了她进来。 杏姨娘看到卢氏居然出门迎接,心中飘飘然,脸色得意。然而看到卢氏所住南院的花木摆设,又拉起了脸,觉得秦隽偏心眼,给养母的待遇明显比她这个生母高很多。 “你就是秦筑的夫人?”杏姨娘抬着下巴问道,秦隽是她亲儿子,她自觉底气比卢氏足的多。 卢氏好脾气的笑了笑,点了点头,说道:“您就是阿隽的姨娘吧?快屋里坐。” 杏姨娘诧异的看了眼卢氏,她原以为她这么不客气,卢氏得跟她吵起来,没想到居然一点都不在意的模样。她忍不住从头到脚又将卢氏打量了一遍,蓝灰色绣寿字暗纹的缎子比甲,头上姜黄色的抹额,抹额上钉着一颗拇指大的珍珠,脚上的鞋子是最普通的青布鞋,头上只有一样素净的银钗,没有任何花纹,而且卢氏的样貌也很普通.. 就是一个守寡多年的乡下妇人!杏姨娘心中给卢氏下了定义,就算秦隽当上了太守,卢氏也没有一点富贵老夫人的气质,到底是聊州这样的乡下地方出身,又土又老实,完全和她不在一个档次上嘛! 把杏姨娘迎进屋后,卢氏也不知道该和杏姨娘说些什么,但她是主人,总不好让气氛冷场,想来想去,杏姨娘是秦隽的亲娘,总得对秦隽离开她之后的事感兴趣,便捡秦隽在聊州那些年的生活琐事说了起来,什么秦隽爱吃面食,吃饭快,不爱吃鱼,吃花生的话嘴巴会肿.. 卢氏越说越起劲,杏姨娘听的瞠目结舌,完全接不上话,她压根不知道秦隽不爱吃鱼,不能吃花生。 “怎么,您不知道?”卢氏诧异的问道。 杏姨娘恼羞成怒,抬着下巴,不悦的说道:“我是阿隽的亲娘,我当然知道这点子小事!” 她决定收回之前对卢氏的看法,这个卢氏忒可恶了,肯定是故意的! 卢氏看杏姨娘一副找茬的架势,便闭嘴不吭声了。 杏姨娘越坐越没意思,便起身告辞了,走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的,跟小莲理直气壮的说道:“她还有理了?她抢了我儿子,还到我面前炫耀!她知道阿隽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有什么用?阿隽还是我亲儿子,他还是得认我这个亲娘!” 276.第276章 不满 两人回到北院时,秦隽已经等在那里了,瞧见两个人叽叽咕咕的从外面进来,冷着脸吩咐道:“既然来了,就安分的住下,没事别往外跑。” 杏姨娘悻悻然哼了一声,因为之前秦隽发火吓到了她,也没敢多说什么,只嘟囔道:“跟我嚷什么!谁才是生你的亲娘啊?” 秦隽也不知道该跟杏姨娘说什么,他总不能像威胁秦家四房那样威胁杏姨娘,准备走的时候,想起了一件事,皱眉回头,说道:“日后若是有什么事,就让伺候的仆妇找我,别去找陈氏,也别像今天那样,说陈氏什么不好听的。” 杏姨娘气的险些晕过去,等秦隽走后,跟小莲抱怨道:“看看,有这样的儿子吗?他是我亲儿子,我这个当亲娘的居然得避让着儿媳妇?我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有了媳妇就忘了娘,他媳妇比我这个亲娘金贵,这天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小莲没接杏姨娘的话,她则是回想着先前在秦隽和未秋屋子里时那屋子里的摆设,虽然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她也看得出来,屋子里的东西样样都是精品,太守夫人身上的首饰虽然不多,没有穿金戴银,可她手上那对白玉镯子,白的不掺一丝杂质,抵的上别人从头到脚的金银首饰。 “咱先留下来再说。”小莲回过神后劝道,只有留下来,她才有机会享受这富贵,才有可能过上和太守夫人一样的好日子。 第二天一早,未秋派人给杏姨娘送来了几匹料子,让她挑上四个花样,给她裁上四套衣裳。 杏姨娘摸着料子,觉得哪个都好,哪个都想做成衣裳穿身上,对于未秋只肯给她做四套衣裳,心里十分不满。 “就只能做四套啊?”杏姨娘嘟囔道。 仆妇笑道:“这是咱们府里的规矩,主子一季就只能做四套衣裳。夫人说了,就是有钱也得省着花,四套衣裳足够穿了。” “我看这些料子,可不如表嫂身上穿的!”小莲跟杏姨娘咬耳朵,“她身上的料子可比这好多了,看着就上档次的很,再说了,您是表哥的亲娘,能是一般主子吗?她就给你做四套,也太小气了!表哥那么多钱,在乎这点?” 杏姨娘想起了昨天见过的卢氏,她觉得卢氏的衣裳一定比她的要多。 “走,咱们去找她去!”杏姨娘一生气,就把秦隽的吩咐抛到了脑后。 未秋并不在她住的西院,她正在南院陪卢氏说话,杏姨娘先去西院扑了个空,接着又杀气腾腾的去了南院。 听到仆妇的禀告,卢氏叹了口气,说道:“这会儿上她来做什么?要不就说你不在我这里?” “她来肯定有事找我,躲的了今天躲不了明天。”未秋垂眸说道,对仆妇吩咐道:“带她们进来吧。” 杏姨娘进来后,看到未秋和卢氏坐在一起,就觉得甚是扎眼,秦隽是她亲儿子,未秋该讨好该服侍的人是她才对,怎么就被卢氏捡了便宜! “陈氏,刚才针线娘子来了,说你只准我挑四个花样做衣裳,是不是?”杏姨娘直接问道。 未秋点点头。 “我想多做几身。”杏姨娘又说道,“那些料子都是你们挑剩下的吧?用你们挑剩下的料子也就罢了,还不肯多给我做几身!” “那你跟秦隽说去吧。”未秋淡淡的说道,“我就只给你做四身衣裳,嫌少的话就回三伯父那里,让他给你做衣裳。” 杏姨娘瞪着未秋,气的脸色涨红,指着未秋叫道:“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就算我只是个姨娘,我也是阿隽的亲娘,阿隽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已经说了,你能把我怎么样?”未秋冷着脸站了起来。 杏姨娘看着未秋那张明艳漂亮的脸,恨不得扑上去挠花了才能解心头之恨,她原以为来了秦隽这里,就能过上太守府老太太的好日子,没想到秦隽这个媳妇压根不把她放在眼里,处处和她作对,处处和她过不去,在卢氏和下人面前让她没脸,叫她一股邪火憋在心里,越烧越旺。 “快把杏姨娘扶回去!”未秋无视了杏姨娘,吩咐屋里伺候的仆妇。 几个仆妇当即应声,上前来要搀扶杏姨娘,被杏姨娘一把推开了。 “我们走!”杏姨娘怒气冲冲的说道,“等阿隽回来了,我们跟阿隽说!” 杏姨娘走后,卢氏担心的对未秋说道:“你就是再看不惯她,也不该今日不给她脸面的,到底她是阿隽的亲娘..” 未秋摇摇头,“我只是不想看她得寸进尺,趁早断了她的念头,也好叫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今日是多做两身衣裳,谁知道明日又要提什么要求?” 卢氏深深的叹了口气,虽然站在她的立场,觉得未秋此举有忤逆不孝的嫌疑,但她自认不是未秋的亲婆婆,不好多说什么。 未秋觉得卢氏这点很好,就算她心里头不赞同你的做法,也绝不会喋喋不休的要你按照她的意思去做。 “您先歇着,我走了。”未秋笑道。 卢氏连忙应了,目送未秋出了门。 这个时候,秦隽应该在后院的空地上练武,未秋想了想,回去后也无事可做,便转身去了前院。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后院练武场上不光有秦隽和虎头,还有杏姨娘和小莲。 秦隽像是刚练完,赤,裸着上身,大汗淋漓,汗水蜿蜒在麦色的肌肤上,沿着壮实的肌肉纹理往下淌。阳光下,秦隽英姿勃发,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小莲涨红了脸,站在虎头面前,伸手去拿虎头手里秦隽汗湿的外袍,低着头说道:“表哥的衣服都脏了,我给洗洗吧..” 未秋再也忍不住了,阴沉着脸走了过来。她是真没想到,这丫头人不大,心却不小。 虎头扭头看到了未秋,就像是看到了煞神,吓的猛的推开了小莲,连忙说道:“不劳你,大人的衣裳都是我洗的!” 天啊,他要是让别人洗了秦隽的衣裳,陈未秋那个彪悍的女魔头还不活活打死他! “秋儿!”秦隽连忙站到了未秋跟前,低声解释道,“她们也是刚过来,杏姨娘说有事跟我说,你就来了。” 未秋点点头,说道:“你练完了没有?练完就回去吧,孩子们等着你吃饭呢。” 秦隽便扯过放在一旁的干净袍子,随意穿上后就和未秋一起走了,留下了杏姨娘几个人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哎,怎么就走了?我话还没说完呢!”杏姨娘在秦隽背后叫道。 然而她发现,秦隽拉着未秋大踏步走的更快了。 小莲被虎头推到了地上,不声不响的站了起来,抱歉的跟虎头说道:“虎头大哥,真是对不住,我就是好心想帮忙洗下衣裳,没想到害的你差点挨骂,嫂子她脾气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虎头看着小莲笑了笑,这丫头顶多十五六岁吧,人不大,心眼倒是不少,他这些年跟着秦隽,形形色色的人见的多了,这点故作贤惠的小计俩还骗不到他。 “谁是你嫂子啊?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虎头讥笑道,把手中的衣服扬手扔给了演武场伺候的小厮,说道:“这衣裳叫不三不四的人摸过了,太守大人不能要了,赏你了!” 小厮哪能看不明白虎头大管事是故意给那姑娘没脸,连忙笑嘻嘻的接住了衣裳,讨好的笑道:“多谢虎头大哥赏!回去我得叫我娘好好洗洗,去去这衣裳上沾的晦气!” 这会儿上离吃午饭的时候还早,未秋不过是找了个借口和秦隽离开练武场,回到屋里后,未秋就不搭理秦隽了,躺到床上,翻身面朝着墙。 “生气了?”秦隽笑着坐到了床上,把未秋扳了过来。 未秋瞪着眼,气呼呼的看着秦隽。 “她们真的是后脚到,你前脚就来了。”秦隽笑道,“要不然我能让她们在那里呆着?”难得未秋为他吃一回醋,真是叫他心里熨帖不已,好笑的同时又甜蜜蜜的。 半晌,未秋叹了口气,撇撇嘴,抱怨道:“这都叫什么事!” 之前井清蕙也曾想对秦隽投怀送抱,她一点都不在意,那是因为她知道井清蕙再怎么蹦跶,秦隽都不会看上她,而井昭也不可能让井清蕙嫁进来,而且她也没看到井清蕙占到秦隽的便宜。 可今天的小莲不一样,人家就是奔着姨娘的位置来的。看到小莲的手摸上了秦隽的衣服,她真的被膈应到了。 秦隽笑了起来,脱了鞋子躺到床上,抱住了未秋,在未秋耳边亲昵的笑道:“你平日里都不来练武场找我的,怎么今天来了?是不是闻到了我身边有女人的味道,就直接过来了?鼻子这么灵?” “今天一来就碰到了有人献殷勤,谁知道以前有没有?反正我又没天天去盯着。”未秋半真半假的抱怨道。 “醋劲还真大!”秦隽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姜泽代皇上发了诏书,要求手中有兵的太守只身进京,观看周刃献俘,我已经接到诏书了。” 277.第277章 应诏 未秋吓了一跳,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抓着秦隽的袖子,急急忙忙的问道:“真的?他让你们进京做什么?是不是怕周刃谋反?” 秦隽点点头,“周刃手上的兵虽然多,但也多不过地方上私兵加起来的总和,我们要是去了京城,周刃如果谋反,势必要忌惮一番。宫里已经是没法子了,小皇帝太年幼,谁愿意跪拜一个孩子?” “那总是有风险的,就是你们去了,周刃也不见得就会安分的当个臣子。”未秋摇头,周刃若是不管不顾,拼个鱼死网破,直接杀了秦隽这样手握私兵的地方大员,山东和辽东有再多私兵又有什么用? “不能不去吗?”未秋问道。 秦隽摇摇头,严肃的说道:“当然不能,这是盖了玉玺的诏书,不去的话视同谋逆,乱臣贼子人人都可得而诛之,还可以顺便接手这人的地盘和势力。” 未秋立刻急了,握紧了秦隽的手,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秦隽看着未秋,突然笑了起来,柔柔的吻上了未秋的唇,放开未秋后,说道:“傻瓜,骗你的!” “你这人真是的!”未秋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使劲拧了下秦隽的胳膊,她担惊受怕了这么长时间,原来只是秦隽的一个玩笑。 秦隽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快起来吧,等会儿秦毅过来了,该说他娘赖床到现在了!” 未秋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战斗机最无耻,她一生气就把孩子抬出来当挡箭牌。 这天夜里,秦隽搂着未秋,等她睡下后,起身拿着衣服到了外室穿好了,悄无声息的出了房间。 虎头牵着马,举着一个火把,带着几个人等候在院子外面了。 秦隽翻身上马,说道:“走吧!” 几个人趁着夜色,出了聊州城门,往京城的方向奔去。 路上,虎头担心的说道:“公子,你又不跟夫人说实话,等咱们回来后,夫人会打死我的。” 夫人肯定不舍得打公子,可她心里有气,总得找个人出气,回回倒霉的人都是他。 月朗星稀,夜色醉人,几个人策马奔跑,夜风呼呼的刮过耳畔,把秦隽的袍子吹的衣抉翻飞,马头上绑着的火把形成了一个快速移动的火龙。原本是肃杀紧张的时刻,秦隽却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很认真的对虎头说道:“你放心,我保证不让她打死你。” 虎头担心的更厉害了,他儿子才五岁啊,不能这么小就没了爹.. 秦隽想起了临走时看到的未秋安静祥和的睡颜,她脾气那么坏,醒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可他又不想让她跟着一起来,京城如今那么凶险,带着她肯定有诸多不便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京城有个姜泽,下意识的,他就想让未秋离姜泽远远的。 几个人日夜兼程,不到三天的功夫,就到了洛阳,碰上了同样受诏进京的井恪,和井恪一起结伴,快马加鞭的抵达了京城。 进入潼关之后,秦隽就和井恪分开了,如今小皇帝登基,姜泽是小皇帝的亲舅舅,是小皇帝最信赖的人,早被加封为太子太傅,若不是姜泽年纪尚轻,说不定小皇帝还要给他个丞相当当。 京城早就是姜泽的地盘了,禁卫军都听姜泽指挥,井恪是姜泽的好友,进京自然不担心姜泽会对他怎么样。不过秦隽觉得,以他和姜泽之间的梁子,他要是和井恪一样高调进京,说不定会被姜泽埋伏在路边的弓箭手给一箭穿心,然后姜泽派人去聊州接未秋.. 想到这里,秦隽整个人都不好了。 虎头按照秦隽的吩咐,去郊外的农户买了几身衣裳和斗笠,几个人把马藏在了城外,装扮成农夫,戴着斗笠,挑着菜担子进了京。 几个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京城话,在城门口并未受到多少盘查,就被放了进去。城门内,三步一哨,五步一岗,警戒的很是森严。 过几日周刃就要带着战俘和大军进京,皇室和朝廷命运如何就看那天了,气氛如此紧张不足为奇。 秦隽和虎头他们并未一起进京,进入城门后就挑着担子悄悄去了他在京城的宅院,不敢靠近,远远的跳上了一户房顶,趴在房顶上观察了一会儿,就看到他宅院门口,至少埋伏了四个弓箭手。 还真是想杀了他!秦隽心中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大概姜泽也猜得到,他是不会光明正大的进京的,但他进京后很可能会回家。若是能在这时候杀了他,过两天周刃进京,势必有一场混乱,到时候把他的死推到周刃头上,简直再好不过。 秦隽轻巧的跳下了房顶,压低了斗笠,转头去了他安插在京城的密探那里。 周刃进京那天,大军和战俘已经列队站到了城门口,京城大门紧闭。周刃要带着兵在那里等着,姜泽坚决不允许他带兵进京,只说皇上可以在城门上和各地方大员一起观看周将军献俘,献俘仪式结束后,周刃只身一人进入城门。 小皇帝虽然年纪小,可他占了正统道义,周刃要是这会儿起事,那就是谋反,史书上留下一世骂名。姜泽了解周刃这个人,他这招虽险,可胜算还是很大的。 姜泽一身红色的官袍,面色严肃,手里拉着忐忑不安的小皇帝,身后跟着一群受诏进京的地方大员,在带着小皇帝和地方大员上城门之前,姜泽突然笑道:“这几日事忙,还未来得及登记来京城观看献俘的各位大人,不如就这会儿上查验一下吧。来人,点名!” 众人心中都清楚此刻点名未到的结果,那就是被视为违反皇上的命令,公然谋逆。 不一会儿,点名就结束了,来的人本来就不算多,像江南太守马俊就没来,未到的人当中,秦隽的名字赫然在列。 “秦怀初未到啊..”姜泽微笑着看着手中的名单,喃喃的说道,“想不到连进京的胆子都没有。” 人群中,井恪皱起了眉头,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城楼阶梯上一个士兵淡淡的说道:“姜大人果然是贵人多忘事,不过数年未见,就认不出秦某了。” 姜泽循声望了过去,脸上笑意不变,看着士兵脱下了头盔,露出了脸庞。 “没想到秦大人在这里等着。”姜泽点头笑道,行了个礼,“到是姜某误会秦大人了,姜某在此向秦大人陪个不是,还望秦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不敢当。”秦隽客气的还了个礼,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会,没有一个人有退让的意思。 小皇帝手脚冰凉,心惊胆战的看了看身后的各路大员,又看了看淡笑着,目光却透露着不善的秦隽,扯了扯姜泽的手,怯生生的说道:“舅父..” 姜泽收回了视线,淡淡的说道:“既然秦太守来了,还请站过来吧。时辰不早了,莫要耽误了献俘的仪式。” 秦隽看了眼简直成惊弓之鸟的小皇帝,朝皇帝行了个礼,扔掉了头盔,步履矫健的走到了各路大员的队伍里。 上了城楼,小皇帝低头看了眼,立刻就被城楼下黑压压的人群给吓到了,脸色惨白,两股战战,若不是靠姜泽撑着,险些腿一软,坐到地上。 姜泽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握紧了小皇帝的手,轻声说道:“站好,不要让你的臣子们看到你露了怯。” 皇上强势,臣子就弱势,相反,皇上若是弱势,臣子们就会强势,不服皇上。 周刃一身战袍,骑着高头大马,英姿飒爽,气势十足,仰头看着姜泽和小皇帝,笑道:“皇上,姜大人,是不是可以开始献俘了。” 所谓献俘,就是把俘虏的这些人在城门口当众斩首,以儆效尤。 小皇帝根本就没胆量看这个场景,下意识的就想往后缩,被姜泽拉住了。 “辛苦周大人了!”姜泽朗声说道,“开始吧!” 周刃看着脸色惨白的小皇帝哈哈大笑了起来,目光中充满了不屑。他十岁的时候已经随着祖父在战场上历练了,而这个十岁的小皇帝却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很快的,战俘们被一个个拉到了城门口,书记官念出一个名字,刽子手就手起刀落,城门下一片血光,头颅滚的到处都是,血腥气冲天。 不少跟随皇帝来观看献俘的文官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骇人的场景,止不住的呕吐起来,人群中议论纷纷,秦隽可以清楚的听到这些抱怨声。 “真是残忍啊!” “周大人这一招可真是..” “到底都是人命,这么个杀法,有伤天和!” 秦隽束手而立,恍若未听到这些抱怨,这些文官们的牢骚不足畏惧,当初反贼作乱的时候,攻击周刃剿匪不力的是他们,如今抱怨周刃杀气太重的也是他们。这会儿他感到有人看向了他,抬眼看去,正好碰上了井恪的视线,秦隽朝他略略点头,便垂下了眼眸。 小皇帝紧闭着眼睛,颤抖着焦急的问道:“怎么还没有砍完?什么时候能完?快些吧..” 278.第278章 将星陨落 姜泽轻声说道:“陛下,睁开眼睛,你若是连这个都不敢看,你身后那些人怎么可能会服从你?这是周刃的诡计,他是故意这样做的,倘若你怕了,就是中了他的计。” 献俘一般是要让俘虏在京城里游街一圈,显示国威,让百姓们切实感受到威严后,拉到刑场,集体问斩,像今天这样在城门口斩首的,千百年来还是头一次。 周刃执意要进京献俘,而献俘入城门必然要带不少士兵跟随押运,而就算周刃只带一个士兵进京,姜泽都不会同意。双方为此展开了拉锯战,最后互相妥协了一把,才有了今天这个结果——城门下杀俘。 “可真的很吓人啊!”小皇帝闭着眼睛嗫嚅道。 姜泽看了眼小皇帝,说道:“陛下,你要是再不睁开眼,微臣就要辞官了。” 其实姜泽并不愿意这么逼迫他唯一的外甥,他的妹妹已经香消玉殒,只给他留下这么一个年幼的外甥,如果可以,姜泽愿意把小外甥捧到手心里宠着。 倘若小皇帝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又倘若他的父亲还在,他就不用面对这一切,只可惜,他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他不强势勇敢起来,他的命就保不住了。 小皇帝脸上挂着泪,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睛,惊恐的看着城楼下血腥的一幕,他唯一能信任依靠的人就是这个舅舅了,倘若姜泽都要辞官,他还能靠谁? 像是等了百年那么漫长,血腥的献俘仪式终于结束了,城楼下血流成河,血腥气冲天。周刃在成堆的尸体中闲适的骑在马上,仰头看向了城楼,问道:“姜大人,反贼均已伏诛,可否让微臣进京了?” 姜泽微眯着眼睛看了眼周刃,说道:“请周将军卸下兵器,只身进京。剩余军官和士兵后退三十里,安营扎寨,无皇上诏书,不得擅出营地。” 周刃轻笑了一声,解下了身上的佩剑,潇洒的扔到了随行士兵的怀里。 正待姜泽喝令打开城门的时候,随行皇帝观看献俘的京官中,一人突然大声说道:“姜大人,只让周刃一人进京,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你一个人的意思?我看分明就是你欺陛下年幼,妄图把持朝政!” “一派胡言!”姜泽皱眉喝道,“我姜某人忠君之心可昭日月,若有半分不轨之意,愿遭天打雷劈!” 那人笑了起来,哼了一声,猛然看向了小皇帝,叫道:“哦?既然这不是姜大人的意思,那就是陛下的意思了?陛下,我们周家为国平叛,在战场上流血流汗,立下了无数功劳,怎么,好不容易捉拿反贼进京献俘,还要被陛下猜忌质疑?陛下,你这是要寒了我们忠臣的心啊!” 小皇帝被他阴狠的眼神给吓到了,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惊慌失措的叫道:“我,我,朕没有!” 那人却步步紧逼,“没有?既然没有,那为何只让周刃一人进京?那些跟随他杀敌的忠勇将士们连京城都没有资格进?” 姜泽握住了小皇帝的手,不让他再往后退。他看着那个对皇帝和他紧逼不放的人,一丝不安袭上了他的心头。 小皇帝鼓起了勇气,颤巍巍的说道:“你,你忤逆!你怎么可以这么跟朕说话?朕决定好的事,你休得质疑!” “陛下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便是尧舜那样的圣君都有说错话办错事的时候,要靠忠臣纳谏,怎么,陛下的意思是您不过十岁,就比尧舜更贤明了?”那人冷笑了起来,“我看陛下就是对我们周家猜忌防备,还要卸下周刃的兵器,分明就是想把周刃诳进城后伺机加害!” 小皇帝更惊惶了,叫道:“你胡说!没有的事!” 秦隽有些疑惑,他看了眼已经站到他附近的井恪,轻声问道:“那人是谁?” 井恪简短的说道:“周隆,周刃的二叔。” 秦隽便明白了,这人是周家留守在京城主持局面的人,但同时,他更加疑惑了。既然此人能够被周家选中留守京城,必然是个心思缜密,能力极佳的人,不会输给周刃多少。这样的人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劲的和小皇帝还有姜泽打嘴皮子官司? 是周家又有新的决策了?还是说…… 秦隽看向了城楼下,周刃正仰头看着上面,距离远,他听不到城楼上在说什么,神色明显有些疑惑。 接到了秦隽的视线,周刃冲他笑了笑,还做了一个“秦老弟”的口型。 城楼上,周隆还在喋喋不休,“陛下,我们周家向来对您和先帝忠心耿耿,您如此……” 秦隽冲周刃略略点头,收回了视线,看向了神色阴沉的周隆,突然他心头一颤,电光火石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扭头看向了周刃。 一切发生的太快,又发生的太迟。 一支冷箭嗖的一声从城楼上射出,似有劈金裂石的气势,瞬间没入了周刃的头盔,穿透了周刃的头颅。 周刃从马上摔了下来,仰面摔倒在了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很快,他的身下涌出了更多的鲜血,同那些被杀死的俘虏的血混在了一起,血腥浓烈,而周刃的脸上甚至还保留着和秦隽打招呼时豪爽大气的笑容。 场面一下子安静的吓人,周刃身后的千百士兵甚至都来不及消化这一幕。那个勇猛威武,气势过人,领着他们几乎是百战百胜的周刃竟然就这么死了,死在了京城的城门下。 周隆突然悲鸣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道:“皇上,你居然杀了阿刃!皇上,你好狠毒的心啊!” 小皇帝吓的靠着城墙缩成一团,抖的说不出话来,反反复复的嗫嚅道:“不,不是我,不是我……” 姜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失色,很快,他便调整了过来,将小皇帝护在怀中,厉声喝道:“周隆,周刃将军身陨定有别的原因,你休要污蔑陛下,造谣生事!” 城楼下无数的将士们将周刃的尸首团团围住,痛哭声震耳欲聋。 周隆却不再理会姜泽和小皇帝,他扑到了城墙上,泪流满面,冲城楼下悲痛欲绝的将士们喊道:“儿郎们,是皇上怕阿刃功高震主,害死了他,尔等快攻入城门,随我为周刃报仇啊!” 秦隽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果然城楼下黑压压的士兵们开始围攻城门,不少人叫嚣着要为周将军报仇,喊杀声冲天,还有人拿来了菜油泼在城门上,点燃了厚重的城门。 姜泽眼看大势已去,城楼很快就会被这群失去理智的士兵们攻破,倘若继续留在城楼上,小皇帝性命难保,即便士兵们不敢伤害他,难保别有用心的人会趁乱杀了他。 “走!”姜泽低声喝道,搂着小皇帝飞快的下了城楼。 城楼上乱成一团,官员们惊慌失措,像是一群没头的苍蝇,争抢着从狭窄的城楼梯道上下去,被踩踏者甚多。 这会儿上没人再顾忌皇帝了,等周刃的军队杀进城,谁都有性命之虞,小皇帝被姜泽护在怀里,被人群挤的动都动不了,侍卫们离他和姜泽隔的远,远水救不了近渴,几个侍卫急的大喊,“皇上在此,快快闪开!”却无济于事。 秦隽从人群中拔地而起,夺过城楼一个士兵手中的长枪,踩着几个人的肩膀和头顶,几个纵越,落到了小皇帝和姜泽身边,帮着姜泽开出了一条路来,将小皇帝安全送下了城楼。 姜泽万万没想到危机时分,秦隽会出手相助,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秦隽就抬手制止了他。 兵荒马乱中,秦隽拉着小皇帝避到了一处商铺的柱子后,冷冷的说道:“我并不是为了你和皇上,我只是不愿意看到有人害了周兄,还要利用他的死来做文章。” 小皇帝无能又胆小,不会是他下的手,而姜泽也没有理由在他和周刃达成一致后动手。秦隽觉得,姜泽虽然内心龌龊,但表面上还是个正人君子,这么伪善的人是不会用放冷箭这样的招数。 何况,今天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功夫精湛,出手快狠准,竟然能精准的射穿了周刃的头盔,秦隽自认再练十年弓箭也赶不上这人的水准。这人必是战争中历练出来老手,专门在千军万马中擒射贼首的人,周刃在战场上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却躲不过这支箭。相比起姜泽,秦隽更愿意相信是在军中有人脉有背景的周隆杀了自己的亲侄儿。 此时城门已经被烈火烧透,熊熊烈火和浓浓的烟气蹿了进来,守城的士兵们抵挡不住,城门被外面用木桩攻城的士兵攻破,轰然倒地,还压死了几个来不及逃跑的士兵。周刃的士兵冲进来后见人就杀,惨叫声不绝于耳。 小皇帝吓的面如土色,在秦隽护着他下城楼的时候,他已经见识到了秦隽的身手,看着秦隽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扯着秦隽的袖子不放,抖抖索索的说道:“爱,爱卿,护朕离开,朕,朕给你封侯……” 279.第279章 结盟 秦隽嘲讽的看了眼姜泽,这就是姜泽选择的君主,京城都被攻破了还如此的认不清现实。小皇帝如此的不堪大用,姜泽未必心里不清楚,可他还是铁了心要辅佐小皇帝,那就是他自己选择的命了。 姜泽轻轻拍了拍小皇帝的肩膀,说道:“陛下,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这会儿上,混乱中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朝他们疾驰而来,车上四面各安排了一个弓箭手,只要有人靠近马车便射杀。 井恪从马车中探出头来,朝姜泽伸出了手,叫道:“阿泽,阿隽,快带陛下上车!” 姜泽一把将小皇帝夹在了腋下,飞奔几步利落的跳上了马车,扭头再看秦隽,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阿隽?”井恪叫道。 “你们走吧,不用管我。”秦隽说道,转身躲过了几个士兵的长枪大刀,向一条小巷跑了进去,很快,矫健魁梧的身影就消失在小巷中了。 井恪叹了口气,吩咐车夫,“快走!” 秦隽不上马车,可能是不信任他,也可能是不愿意和姜泽共乘一车,不管哪种原因,都不是他能劝的动的。 但愿秦隽能成功的逃出京城,不然周隆是不会放过他这个“山东王”的。 二十多年来,京城的变化很小,秦隽在这里生活了多年,对地形了如指掌,他很快的摆脱了几个追兵,跃上墙头,轻巧无声的跳入了一户不起眼的人家,在这里,虎头和几个随从正等着他。 “公子,我们现在走不走?”虎头问道,他也是刚从外面回来。 秦隽点点头,沉声说道:“走!”再留下去,等周隆控制了京城,就会挨家挨户的搜寻那些没有落网的各地太守,到时候走就来不及了。 随从挪开了屋子里一口盛满粮食的大缸,青砖铺成的地面上露出了一个两尺见方的洞,秦隽先跳了下去,举着火把走在前面,最后一个人跳下去后,奋力的将粮缸移回了原位。 地道狭小,阴冷潮湿,火把的光几次险些熄灭,半个时辰后,几个人从京郊一处农家宅院走了出来,他们的马就拴在这户农家宅院里。 几个人没有多做停留,骑上马后就开始往山东的方向奔跑。出了潼关后,众人下马歇息,虎头叹道:“周将军就这么死了,真叫人不敢相信。” “死的也太不值了!”一个随从愤愤不平的叫道,“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一支冷箭下,到死都没进京城!” “我听外头人嚷嚷是皇上害死了周将军……大人,是不是这样啊?”另一人小声问道。 秦隽摇摇头,“不是皇上。” “那是谁啊?”虎头问道。 秦隽冷笑了起来,“周刃死了,谁的好处最大,谁就是凶手。” 周刃一死,周隆是周刃的亲二叔,打着为周刃报仇的旗号,几乎是顺理成章的接管了周刃的军队,将小皇帝逼的仓皇逃命,京城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若说这事不是周隆策划的,秦隽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 “那咱们怎么办啊?皇上都逃命了……”虎头问道。 秦隽没有说话,半晌才轻声说道:“先回家再说。”周刃是他们一家的救命恩人,也是他为数不多能谈到一起的好友,然而周刃大业未成,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冷箭下,英年早逝,秦隽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悲愤和惋惜。 他和周刃彻夜畅谈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而他却再也没有机会再和这位让人尊敬的英豪举杯痛饮了。 几个人经过渭南的时候,遇上了井恪一行人,小皇帝和姜泽被井恪的人护送着,抄小路回洛阳,并未和井恪在一起。 井恪单独叫了秦隽出去,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请了秦隽坐下,说道:“阿隽,如今的情况你也知道了,周隆逼走了皇上,占据了京城,他手里又有周刃留下来的几十万军队,他若是不想坐上龙椅,我是不信的。” 秦隽点点头,周刃已经身陨,周家肯定要把筹码押到另一个人身上,周隆有经验有军队,又年富力强,当然是接替周刃成为周家领头人的不二人选。 “等周隆龙袍加身的那天,你会臣服他吗?”井恪问道,目光紧紧的盯着秦隽。 秦隽反问道:“你呢?” 井恪严肃的摇了摇头,“不瞒你说,我四处招兵买马,为的就是防着今天,我是绝不能坐视周家人篡权夺位的。” 秦隽微微一笑,低下了头,掩去了嘴角的嘲讽,未秋最看不惯井恪的一点就是这人总端着,装的太过,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把小皇帝攥在手里,还一脸的义正言辞。 井恪要是像周刃那样直截了当的说自己想当皇帝,秦隽还会对他多赞赏一些。 “我在洛阳有十五万的私兵,整个河南现在都是我的地盘,我也知道你在山东和辽东都有招募军队,大家都是有心成大事的,又是一家人,何不联合起来,共同抵抗周隆?”井恪又说道。 秦隽抬头笑了笑,慢慢的说道:“阿恪,算起来,我们的确是一家人,可一家人要合作,也得讲究个诚意。” 井恪愣了一下,随即说道:“阿隽,你可是怀疑我不是真心和你结盟?” “当然不是。”秦隽笑道。 井恪想了想,问道:“那你可是不愿我收留了阿泽?阿隽,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二妹妹和你也有了三个孩子,何必纠结着过去的事情不放呢?如今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正是该摒弃前嫌,同舟共济的时候!” “我的确讨厌姜泽……”秦隽微笑着慢慢说道,语气十分诚恳,“姜大郎此人伪善卑劣,厚颜无耻,贪慕虚荣,我实在找不到他身上有什么可以让我欣赏的地方,他想杀了我,我也不想看着他活在这个世上。但我只是讨厌他,还没有到见了面就要取他性命的地步。” “那你指的是……”井恪越说脸色越难看。 秦隽点点头,笑道:“阿恪,你若想和我结盟,就拿出些诚意,把崔佑完完整整的给我送过来。” 他厌恶姜泽,主要原因是姜泽爱慕未秋,对未秋贼心不死,严格的来说,姜泽对未秋没有恶意,崔佑才是险些害了他妻子性命的罪魁祸首,他早年就立下重誓,一定要剁了崔佑给妻子报仇。 井恪接管洛阳没多久,崔佑就带着妻儿老小投奔了井恪,这件事并不是秘密。 “我虽然并不看重崔佑此人……”井恪为难的说道,“但他是我母亲的亲外甥,也是我表哥,一直对我忠心耿耿,此时我若把他绑了送人,难免会寒了他人的心…。。不过我可以保证,等事成之日,我定会把崔佑绑了送你。” 他当然知道秦隽夫妇和崔佑之间有过解不开的仇恨,崔佑落到了秦隽这个杀神手里,死的时候能有个全尸就得是祖上积德了。 崔佑最大的缺点是没有能力,最大的优点是无条件的听他的话,井恪还在四处收买人心,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把一直对他忠心的下属往黄泉路上推。 他把崔佑送给秦隽,被秦隽各种折磨,死的凄惨,这样一来,谁还肯为他卖命? 秦隽摇了摇头,脸上再无笑容,冷淡的说道:“井恪,你有你的为难,我也有我的坚持,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就此告别吧!代我向井大人问声好,若是有空,我和未秋欢迎他到山东小住。” 井恪心中焦虑,却无计可施,虽然牺牲掉一个崔佑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担心即便是他把崔佑送过去了,秦隽依旧不愿意同他结盟。 秦隽的实力并不弱于他,即便周隆从京城打过来,也是他顶在前面,秦隽完全可以看他们两败俱伤,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到时候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阿隽,并不是我不愿意将崔佑交出,只是让你等上一段日子。我的为人,你信不过吗?”井恪诚恳的解释。 秦隽笑了起来,“这年头兵荒马乱,谁知道等事成的时候,崔佑还有没有活着?他若是被人杀了或者是病死了,我找谁报仇去?自己的仇人总要死在自己刀下才合适,对不对?” 井恪看不出来秦隽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直觉上他不认为秦隽能说出这种话,想来想去,井恪觉得秦隽不过是不愿意和他结盟而故意在此事上纠结,找一个他不能答应的借口。 知道和秦隽结盟,合力攻打周隆无望,井恪也不灰心丧气,毕竟事关重大,秦隽这人如今再怎么势大,也只是个没见识的看守城门的小校尉出身,好不容易攒了些身家,没那么大的魄力敢反抗周隆也在情理之中。 “阿隽,既然你不愿意结盟,我也不强求。”井恪最后说道,“咱们是一家人,虽说谈不上荣辱与共,但也休戚相关,不管我日后能走到哪一步,我保证,我都不会把刀剑对准你,同时,我也希望日后周隆要是打到我那里,你别坐视不理。” 280.第280章 魄力 出乎井恪意料,秦隽说道:“我也希望日后我和周隆交手时,你别趁火打劫。” 说罢,秦隽转身要走,被井恪一把拉住了。 “你要攻打周隆?”井恪惊诧的问道,“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周隆如今手里有多少兵马?”莫非秦隽也对那个位置志在必得?也是,都是手里有兵的人,也都是不甘屈居人下的,他都有那个心思,未必秦隽没有。 但在井恪印象中,秦隽不是这么把自己的欲望外露的如此明显的人,他总是小心而谨慎,叫人猜不透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秦隽点点头。 井恪不知道秦隽这个点头,是表示他要攻打周隆,还是知道周隆的实力有多强大。出于好心,他还是劝道:“阿隽,周隆势大,需徐徐图之,不宜正面和他对上。” 察觉到了井恪眼中的深意,秦隽笑了起来,说道:“你以为我是想从周隆手里抢那个位置?” 井恪没有说话,觉得这事情简直是明摆着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我和你,不,是我和你们不一样。”秦隽淡淡的说道,“我要打周隆,只是因为周刃是我们一家的恩人,没有周刃,我们家可能早就家破人亡了。我和我的子孙世世代代都会记住周刃给过我们的恩惠。周隆卑劣恶毒,我怎么能看着他这个无耻小人窃取周刃的东西?” 井恪愣住了,看着秦隽,沉默不语。 “原因就是这么简单,不然,我看着你和周隆打的两败俱伤,再来收拾残局,顺便接收你的地盘,不是更好?”秦隽又说道。 半晌,井恪心情复杂,感慨的拍了拍秦隽的肩膀,劝道:“阿隽,莫要意气用事啊!” 在井恪的世界中,充满了利益争斗,权力总是迷花人的双眼,他很难想象,秦隽已经站到这个高度,还会像年轻的毛头小子那样有着游侠一般快意恩仇的情怀。 其实秦隽是个很简单的人,不过是他们处于权谋之中,总是把他想的过于复杂了。秦隽执意要崔佑,就是为了给妻子报仇解恨,秦隽不自量力要打周隆,只是不想让恩人死的那么冤屈。 他的那个二妹妹实在好眼光! 秦隽朝井恪拱拱手,算了领了井恪的好意,转身大踏步离开。 渭南的郊外,夕阳西下,荒草丛生,井恪看着秦隽挺拔魁梧的背影,就像是看一座巍然的高山,他突然说道:“秦怀初,倘若你和周隆对上,不管结果如何,我绝不会让一个士兵踏入你的地盘!” 秦隽没有回头,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和虎头等人汇合后,骑马快速的离开了这里。 入夜后,几个人急着赶路,错过了留宿的村镇,经过一座山时找到了一个山洞,燃起了火堆,准备休息。 “公子,井公子找你想干什么啊?”虎头问道。 “他想和我们联合,一起对抗周隆。”秦隽说道。 虎头立刻瞪大了眼睛,说道:“这可不行,咱们的人马可比他多,姓井的算盘打的真精!” 秦隽摇了摇头,说道:“井恪的兵马虽不如我们和卢炳加起来多,但他的兵马大部分都是接收改编的朝廷正规军,经验丰富的将领也多,真的对上,谁的胜数更大不好说。” “那公子你答应了没有?”虎头问道。 秦隽又摇了摇头,看着洞外深邃幽远的星空,如今朝廷大势已去,周隆粉墨登场,从隐藏在周家背后的人物,接管了京城和军队,一下子成了国家最有权势的人。 朝廷名存实亡,他这个山东太守似乎也做到了头。 秦隽回到太守府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他制止了要去叫醒未秋的仆妇,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内室。 未秋正在熟睡,呼吸均匀平稳,气息绵长,脸色白里透红,大红杭绸的被面上绣着鸳鸯戏水,赭色的帐子上绣着喜鹊登枝,烛光昏黄温暖,一切都是那么的温馨。 秦隽心里微微有点惆怅,因为他发现他走了这么几天,媳妇好像一点都没有瘦,什么相思成疾之类的事完全就是他在马背上无聊时的想象,仅仅是想象而已。 不甘心之下,秦隽俯身亲了下未秋的唇,又上瘾似的继续去亲未秋的脸颊和额头,终于把未秋给亲醒了。 未秋睡梦中感觉有人拿着一把针不停的往自己脸上戳,惊恐之下,睁开眼睛,就瞧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往自己脸上凑。 还没来得及尖叫,未秋就被秦隽捂住了嘴。 “别怕,是我啊!”秦隽笑道。 未秋喘了几口气,一颗狂跳不止的心才渐渐安稳下来,清醒过来后,怒从心起,一巴掌拍到了秦隽的头上,骂道:“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这是我家,我当然要回来。”秦隽陪着笑脸。 未秋气呼呼的看着他,眼圈就忍不住红了,眼前的景象也模糊了。 秦隽把未秋搂进了怀里,柔声说道:“怎么又哭了?年纪越大眼泪掉的越多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未秋不吭声,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 “放心,不会让你当寡妇的!”秦隽笑道,狠狠的往未秋脸上亲了一口。 未秋抹了把脸,冷笑道:“自我感觉还挺良好啊!谁当寡妇?你要不回来,我立刻带着你的孩子和你的钱改嫁了!” 秦隽嘿嘿尴尬的笑了笑,搂紧了未秋,说道:“你这是气话,你哪舍得啊!再说了,我留下了魏廷,有他在,便是我有个什么……”说到这里,秦隽看未秋怒气冲冲的眼神,立刻改口了,“我要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和孩子也有人照应啊!” 未秋笑了笑,没吭声,那笑容有些诡异,秦隽一时间没想明白,也懒得去想了,吩咐下人上了热水,洗洗后就搂着媳妇躺倒了床上。 未秋背对着他躺着,秦隽从背后搂住了未秋,轻声说道:“我也不想瞒着你,只是我们坐到今天的位置,很多事身不由己,发生了这样的事,不是我们选择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就能躲的掉的。” “我知道你胆小,又被接二连三的事吓怕了..”秦隽又说道,“不过你放心,今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我去哪里之前,都会和你说清楚。” 未秋叹了口气,默默擦掉了眼睛上的水渍,点了点头。秦隽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他说以后都会说,那就不会再瞒着她。 “我只是担心..”未秋叹道,“你不告诉我,我心里更没底。” 秦隽笑着点点头,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家里没出什么事吧?”他倒不是怀疑未秋管家的能力,而是秦笙一家还有秦家四房都不是省油的灯。 未秋扁扁嘴,说道:“大事没有,秦笙来了几趟,说是看望杏姨娘,后来看你不在,也都消停了。”就算有什么事,等秦隽回来,还有谁敢蹦跶? 两个人正准备睡下时,秦隽想起了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对未秋说道:“周刃死了。” 未秋吓了一跳,惊讶的问道:“周大人死了?怎么死的?他不是去京城献俘吗?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想了想,又不确定的问道:“是不是皇上杀了他?” 周刃遇刺身亡的消息还没传过来,未秋并不知道前些日子京城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变故。 秦隽摇摇头,心中轻轻一叹,若不是亲自在京城的城楼上经历了周刃遇刺的那一幕,连他都会认为周刃身陨是皇上一派的人下的毒手,何况这天下不明真相的悠悠苍生?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应该是周刃的二叔周隆。”秦隽轻声说道,“周刃死了,他就是周家的领头人,现在周隆接管了周刃的军队,把皇上赶出了京城,恐怕很快就要自立为王了。” 未秋惊的半晌无语,听秦隽仔细说了当日的经过,想起早些年周刃带人帮着她运粮南下,难过的说道:“周大人死的太可惜了!” 周刃的确有野心,这份野心也许在世人看来是大逆不道,但在未秋眼里,周刃就是一个豪爽大气,有情有义的好人,是他们一家的恩人,如今恩情尚未报答,恩人就已经不在人世,死的令人扼腕叹息。 秦隽握紧了未秋的手,没有说话,气息沉重。 第二天,秦隽见到了魏廷,十来天不见,秦隽看了魏廷好几眼,模模糊糊中觉得今日的魏廷和之前的魏廷似乎哪里有点不一样。 “姐夫。”魏廷抻着脸打了招呼,“你走了没事了,大姐险些没打死我。” 秦隽这才发现,魏廷的左脸比右脸略胖一些。 “看到了没?”魏廷指着自己的左脸,“你走那天,大姐打的,今天还没消下去……我说要是打死了我,六月就得守寡了,大姐说要不了一刻钟的功夫,她就能给魏承找个二爹..” 秦隽觉得挺对不住小帅哥的,问道:“六月就没拦着?” 魏廷又指了指自己的右脸,“这是六月打的,她说我不该帮着你骗大姐。” 到底是自己媳妇,下手没有那么重,是以左脸肿的比右脸要多一点。 秦隽顿时无话可说了,看着魏廷沉默了许久,摆摆手,同情的说道:“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 281.第281章 打发(上) 秦隽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杏姨娘的耳朵里,她立刻就带着小莲到了西院,要见秦隽。 这会儿上天不过刚亮,未秋和秦隽刚刚起身,未秋还正在梳头,秦隽拔下了未秋头上的一支白玉钗,拿了一支顶端攒着红牡丹的金钗别到了未秋发髻上,笑道:“换这个,红的好看!” 未秋笑了笑,趁秦隽不注意的时候冲铜镜里艳俗的大红金钗扮了个鬼脸。 仆妇隔着门通报杏姨娘来了,未秋还没开口,秦隽就皱起了眉头,没好气的说道:“送姨娘回去,等会儿我和夫人会过去的!” “这叫什么事,一大清早来我院子里堵我..”秦隽气的不行,向未秋抱怨。 未秋想了想,说道:“我猜可能是三伯父跟她说了什么,也许是让她问你要官。” 秦隽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两人都不想去杏姨娘那里,磨磨蹭蹭了半天,洗漱完毕后,两人先去卢氏的院子看望了卢氏,接着才去了杏姨娘那里。 小莲站在院门口张望,瞧见秦隽后,高兴的跑着迎了上来,娇声叫道:“表哥!姑母等你好久了!” 秦隽皱眉,目不斜视的经过了小莲,眼神都懒得多给她一个,小莲却不以为意,走在秦隽身旁笑着说道:“表哥,你不在家的这些天,姑母可想你了,天天都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等走进了院子,要进屋的时候,未秋站住了脚步,冲小莲淡淡的笑道:“好了,你就在外面伺候吧!” 小莲愣住了,不甘心的叫道:“哎,夫人..” 未秋嘴角轻扬,弯起一个讥讽的笑容,低头随秦隽一同进了屋子。 “怎么现在才过来啊!”杏姨娘不高兴的抱怨。 秦隽心中叹了口气,他去卢氏那里时,卢氏拉着他嘘寒问暖,一个劲的担心他在京城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结果到了亲娘这里,只落埋怨。 “你有什么事?”未秋看秦隽脸黑了,便开口问道。 杏姨娘看了眼未秋,撇撇嘴抬着下巴跟秦隽说道:“我有话跟我儿子说!” 秦隽脸色更难看了,刚要开口,未秋就笑着看着他,伸手亲昵的给他整了整衣领袖口,拍了拍他的手,柔声说道:“我出去后,你好好跟姨娘说话,别跟她吵。有什么事,回来跟我说!” “好。”秦隽哪能不明白未秋的小心思,忍不住笑了笑,点头应下了。 杏姨娘被未秋这一出“秀恩爱”给气的心肝肺一起疼。 未秋掀开帘子出去时,还能听到杏姨娘拍着桌子大骂,“真是没规矩!不害臊!当着婆婆的面居然干这么没羞没臊的事,怎么当人媳妇的..” “你到底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就走了。”秦隽不耐烦的说道。 杏姨娘气呼呼的坐了下来,看秦隽阴沉沉的脸色,倒也没敢再当着秦隽的面骂未秋,便坐了下来,直截了当的说道:“你爹在家闲着好长时间了,你给他个官当当。” “他让你这么说的?”秦隽问道。 秦笙的原话当然不是这么简单粗暴,他教了杏姨娘很久,但杏姨娘这人记性不好,那些委婉动听的话转背就忘了,再加上秦隽是她亲儿子,跟亲儿子要个官用得着废话那么多么! “当然不是!”杏姨娘心虚的说道,“你得给你爹封个大官,不能比姓陈的那小子差!否则你爹一张老脸往哪搁?” 秦隽强按捺住心中翻腾的怒气,想起未秋临走前的叮嘱,说道:“好,这事我记下了。” “那你爹什么能去当官啊?”杏姨娘不放心的问道,“你爹着急的很呢!” “我尽快!”秦隽敷衍道。 杏姨娘不满的说道:“那你可得快点!” 秦隽点点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大约是今天秦隽对她的态度比较客气,也比往日多了许多耐心,杏姨娘的胆子就大了起来,抱怨道:“陈氏实在太不像话..前几****不在聊州,我问陈氏你去哪里了,她对我爱答不理的,也不让我和小莲出府..她就是看不起我,从来不把我这个婆婆放眼里..” 秦隽忍无可忍,站起身来,冷笑道:“你是她婆母吗?” 杏姨娘被噎了一下,立刻捂着脸哭了起来,“不能活了!不能活了!连亲儿子都看不起我,伙着媳妇欺负亲娘..” “行了!”秦隽重重叹了口气,“别闹了!陈氏哪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你要陈氏如何对你?你又不是她的正经婆婆!本来让你在家里住就是于理不合了,陈氏和母亲都是碍于我的面子才什么话都没说,你还要怎么样?” “她们能说什么话?”杏姨娘嚷嚷道,“我到我亲儿子家住怎么了?卢氏她敢有丁点不愿意的?她又不是你亲娘!” 秦隽叹了口气,扭过头去,不看杏姨娘发牢骚,跟她完全没有道理可讲,再大的火气也只能自己忍下,也不知道他去京城的日子里,未秋受了她多少气。 杏姨娘看秦隽不说话了,还以为是被自己制住了,心中兴奋,话也随心所欲了不少,喋喋不休的说道:“你这个媳妇娶糟了!无法无天的!敢看不起我?她自己底子就干净了?谁不知道她那大闺女是和你成亲之前有的?” “闭嘴!”秦隽怒吼了一声,脸色通红,手脚发抖,“你若还当我是你儿子,茜茜是你孙女,这事你就给我烂到肚子里,提都不许再提一次!” 杏姨娘本来还想说那孩子不定是谁的种,看秦隽气成这样,只好闭嘴不说话了,又怕秦隽一怒之下,不给秦笙安排官做了,便小声嘟囔道:“我能不知道这事关系大么,我也就在你跟前说说,搁外头我肯定一个字都不提。” “没事我先走了。”秦隽也懒得再同杏姨娘说什么了,朝门口走了过去。 小莲守在门口,瞧见秦隽后,立刻扬着笑脸迎了过去,喊道:“表哥..” 秦隽冷冷的瞟了她一眼,扭头回了屋子,冲杏姨娘说道:“你这个丫鬟年纪不小了,我让陈氏给找个婆家打发出去。” 杏姨娘惊的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急忙叫道:“小莲可不是丫鬟,她是我侄女儿!” “既然不是丫鬟,那就更不能留下来了。”秦隽说道,他早看出来这女孩对他有点不该有的心思,不过之前有事要忙,一时半会没来得及处置她。 小莲在外面听到了屋里的话,惊吓之下,顾不得规矩,掀开帘子冲了进去,噙着泪冲秦隽跪下了,哀求道:“表哥..” “谁是你表哥?再乱说话,掌嘴打出去!”秦隽冷声说道。 杏姨娘把小莲护到了身后,梗着脖子叫道:“你敢!是不是陈氏容不下小莲?这个妒妇!” “是我要打发她的,和陈氏无关。”秦隽皱眉,“你让她收拾一下,若是不愿意嫁人,明天就走吧。” 小莲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年轻鲜嫩的面庞上满是晶莹的泪珠,哭道:“表哥,我不想嫁人..表哥,我,我一直仰慕你,你是大英雄..我愿意伺候你,伺候姑母一辈子!” 这话秦隽听都懒得听,转身出了屋子,他又不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十几岁少年郎,被女孩捧几句就心花怒放,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还仰慕他?他当年在京城做守门小校尉的时候,怎么没人跑来跟他说仰慕他啊? 现在来仰慕他的,那是仰慕他的钱和权。 面对女色,秦隽一直都是很理智的。且不说自己媳妇就是个美人,再多的美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对他有情有义,不离不弃的陈未秋。 未秋站在院子门口等他,瞧见秦隽铁青着脸,被气的不轻,上前握住了秦隽的手,轻声说道:“怎么又生气了?不是跟你说了,别和她一般见识的吗?” 听到妻子的温声软语,秦隽心情瞬间晴了大半,说道:“不生气了,没什么好生气的。有件事要劳烦下你,我刚和姨娘说了,她身边那个丫鬟..就是她侄女,年纪不小了,你给帮忙寻个婆家,我们出嫁妆,快点打发出去。” 未秋迟疑的问道:“姨娘能同意?”又说道:“以她的身份,找不到太好的人家。” 人家小姑娘的心思明晃晃的写在脸上,叫秦隽时那一声“表哥”宛如娇莺初啼,情意浓的能掐出水来,会甘心嫁人?在山东地界上,谁比得上秦隽有吸引力? “她们若是不愿意,明天下午我就让虎头撵她走。”秦隽说道。 秦隽都替她撵人了,未秋要是再说别的就太矫情了,便干脆的笑道:“好,她若是愿意嫁人,我就帮她找个好人家。” 回到屋子里后,秦隽看未秋嘴角还在往上扬,忍不住刮了刮未秋的鼻尖,亲昵的笑道:“瞧你那点小心思!” 未秋只是笑着不说话,没有哪个女人愿意看到一个对自己丈夫心存不轨的女人在自己家里上蹿下跳的刷存在感,但她一直忍着没吭声,大部分的原因是想看看秦隽会怎么做,是装作不知道,还是主动去处理这件事。 “这段日子,府里伺候的下人要重新肃清一遍。”秦隽说道,“周隆已经得了京城,下一步就是要收服各地豪强,我们不能叫他有空子可钻。” 282.第282章 打发(下) “原以为周大人能够走到那个位置..”未秋叹道,周刃虽然有野心,可他不算个坏人,行事光明磊落,和他们又有交情,倘若周刃做了皇帝,对他们一家绝对利大于弊,可现在是周隆当权。光是看周隆不择手段暗杀亲侄儿,还嫁祸皇帝,就知道这人实在龌龊卑鄙。 秦隽不愿意依附臣服周隆,未秋也是同意的。 “你能同意我这么做就好。”秦隽对未秋说道。 不臣服周隆,意味着秦隽要和天下权势最大的人正面对上,以前平安遂顺的日子随时可能被打破,周隆很可能派军队兵临聊州城下。 未秋笑了笑,沉沉的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过风口浪尖上的日子,可人生在世,光求一个平安稳定怎么能行?总得有点自己的气性。” 她虽然不至于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也不能忘恩负义,他们若是恭敬的奉周隆为主,未秋觉得那简直是在打自己的脸,便是得了富贵荣华,那也是建立在出卖恩人的基础上,一辈子都良心难安。 秦隽笑着点点头,有一个能和自己心意相通的妻子是一件何等幸运的事! 第二天一早,未秋带着孩子们早早的站到了院子门口。秦隽早些日子从江南给茜茜和阿衡寻来了一位师傅,名号孤山,教孩子弹琴下棋,今日是师傅到府的日子。 出于尊敬,未秋带着孩子们站在院门口相迎。这位孤山师傅相当了得,是个名气很大的雅士,请他过来很不容易,除了秦隽给的束脩丰厚,秦隽在山东仁爱之名远播,也是孤山愿意来的原因之一。 未秋心里打着小九九,把孤山师傅招待好了,教孩子会更用心一些,若是他真的教的好,等两年阿毅大了,也能跟着一起学。 她和孩子们还没站一会儿,就瞧见杏姨娘怒气冲冲的朝她走了过来,抬着下巴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到你房里等了半天都没见人影!” 未秋看了眼旁边的孩子们,不愿意让三个孩子看到她和杏姨娘起冲突,便笑着问道:“姨娘有事?一会儿阿隽给茜茜和阿衡找的师傅要过来,我等会儿去你那里。” 看未秋态度还算合她心意,杏姨娘哼了一声,一时半会不愿意回去,问道:“什么师傅?” “教琴棋的师傅。”未秋简单的回答。 杏姨娘看了眼站在未秋旁边,已经长成大姑娘的茜茜,眉眼间和未秋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穿着打扮精致漂亮,像个众星捧月的小公主似的。想到这丫头是陈氏和秦隽成亲前就出生的,杏姨娘心里就老大不爽快,看茜茜也多了几分鄙夷和厌恶。 “教阿衡就行了,教茜茜一个丫头片子干什么!早晚是人家家里的,一个丫头片子,也值当花这么多钱..”杏姨娘忍不住嘟囔。 当即,茜茜的脸色就变了,粉嫩的小脸涨的通红,瞪圆了眼睛。她虽然幼时跟着未秋颠沛流离,但从记事起,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她是被秦隽和未秋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就是秦衡和秦毅都比不上她受宠爱。在辽东和山东的日子,茜茜虽然不是公主,可过的也是同公主差不多的日子,府里府外,谁敢当着她的面说一句不好听的? 活这么大,茜茜还是头一次碰到杏姨娘这样的人。 未秋连忙拉住了茜茜。 “姨娘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未秋笑道,吩咐身后站着的仆妇,“还不赶快送姨娘回去!” 眼看杏姨娘人走的看不到身影了,茜茜就忍不住发作了,抗议道:“娘,你拦着我做甚!就是爹知道了她这么说我,也会生气的!” 未秋笑了笑,捏了捏女儿粉嫩的小脸蛋,说道:“你爹能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怎么讨人嫌,也是生了你爹的亲娘,说话再难听,你也不能当着人面给她难看。你得知道,给她脸面,就是给你爹脸面。” 秦衡拉着茜茜的手,冲杏姨娘远去的方向做了个鬼脸,笑道:“大姐,咱们不生她的气!就当没听到她的话!” 秦毅也赶紧抱住了茜茜的腿,鼓着包子脸学秦衡的话,“不生气,大姐不生气!” 茜茜看两个弟弟都这么贴心,早就把生气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抱起秦毅吧唧亲了一口,笑道:“好,我不生气!” 未秋笑眯眯的看着儿女亲热成一团,她没想到,自己两个儿子虽然长的像秦隽,可都有暖男的潜质,脾气上和秦隽那个冷脸煞神一点都不像。 孤山先生年纪不小了,黑瘦的脸,高高的个头,朴素的青色长衫。未秋想象中孤山既然是名人雅士,形象上应该是个和井昭差不离的儒雅美中年,没想到是个老头子。 不过孤山先生虽然名号起的寂寥疏离,但人很风趣健谈,来了没一会儿,茜茜和阿衡就喜欢上了他。 未秋陪着孩子们听孤山弹了一曲后,悄悄的起身离开,带着几个健壮的仆妇去了北院。 杏姨娘当着仆妇的面不给茜茜留脸面,她虽然不能和市井泼妇一样同杏姨娘撕扯吵闹,但不代表着她就会咽下这口气,让茜茜白受委屈。 到了北院后,未秋扬手制止了要通报的仆妇,直接走到了门口。 进房间之前,她还能听到杏姨娘和小莲说话的声音。 “阿隽怎么就娶了陈氏这样的毒妇!”杏姨娘愤愤然,“我反正是对她一百个不满意,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个好的地方,当初阿隽成亲的时候要是跟我说一声,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小莲说道:“表哥那样的人才配夫人的确是委屈了,夫人善妒又霸道,表哥真是苦不堪言。可表哥当初是明媒正娶的夫人,现在夫人又生了三个孩子,恐怕不会轻易休妻的。” 杏姨娘冷哼了一声,“他哪舍得休妻?早被陈氏那妖狐狸迷的不认亲娘了!陈氏那臭婆娘要是死了就好了!” 未秋再听不下去了,她一直以为杏姨娘只是看不惯她,没想到竟然到了恨不得让她去死的地步,当即一脚踹开了房门,冷着脸看着屋里的两个人。 杏姨娘不是头一次背地里说未秋坏话,但被人当面抓个正着的却是头一次,心虚不已的看着未秋,硬着头皮叫道:“你来干什么?” 小莲躲在杏姨娘身后,怯生生的说道:“夫人,您来姨娘这里,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姨娘好歹是表哥的亲生母亲,您这样也太不把姨娘放眼里了..” 未秋懒得同这个心大的丫头多说什么,朝仆妇们挥了挥手,几个五大三粗的仆妇们直接冲小莲扑了过去,先用抹布堵了嘴,然后用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杏姨娘急了,扑过去要同仆妇们撕打,被仆妇们推开后又扑过去,嗷嗷叫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你们敢动小莲试试!我让我儿子打死你们!” 仆妇们捆好小莲后直接装麻袋里抬了出去,剩下筋疲力尽的杏姨娘瞪着眼睛,仇恨的看着未秋。 “你不必这么看着我,处置她是秦隽的意思。”未秋冷冷的说道,“从你来到这里,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住,自认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却心心念念的让我去死,可见我对你实在是太好了,好到让你忘了自己是谁。” 杏姨娘愤怒之下,口不择言的叫道:“你这个贱婆娘,你是不是看不起我?都是你在背后使坏,让阿隽和我这个亲娘离心,早该去死了!你死了阿隽就能娶一个贤良的媳妇!” “再贤良的媳妇都不会孝敬你!”未秋轻蔑的说道,“我的确看不起你,不是因为你的出身,而是你根本没个当娘的样子!我丑话跟你放前头,倘若你再在外人面前下茜茜的脸,我就让秦隽撵你滚出去!” “放屁!阿隽是我亲儿子,他才不会撵我!要撵也是撵你!”杏姨娘怒吼道。 未秋笑了笑,淡淡的说道:“那你就试试,看秦隽心里,是你重要,还是我重要。” 杏姨娘不吭声了,一双怨毒的眼睛盯紧了未秋,恨不得上前去挠花未秋那张白净漂亮的脸,但她也不敢,她再蠢笨也知道未秋在秦隽心中的分量,真把未秋挠了,秦隽饶不了她。 未秋说完,转身走出了房间。 仆妇们扛着装有小莲的麻袋站在她的院子里等着她,未秋一过来,仆妇们就把麻袋扔到了地上,解开口,掏出了小莲口中的抹布。 “我只问你一遍,你是愿意嫁人还是滚出去?你可要想好了再说。”未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问道。 小莲流着泪,躺在地上瞪着未秋,呜呜的哭着,半晌才说道:“我,我得跟我姑母商量商量..” 未秋轻笑了一声,对身旁的仆妇说道:“原来是想滚出去,去把她丢出府!” “夫人放心,保证办的妥当!”仆妇大声笑道。 小莲吓破了胆,她一个弱女子在聊州举目无亲,要是被丢出了太守府,等待她的是什么可想而知,连忙叫道:“夫人,我嫁人,我愿意嫁人!” 283.第283章 诅咒 未秋没在小莲的婚事上多操心,她听仆妇们说他们在乡下的一个庄子上庄头的次子十八九岁了还没娶亲,为人老实本分,就让仆妇收拾了些布料首饰,算做小莲的嫁妆,把小莲送了过去。 原本未秋是想给小莲找一个好婆家的,虽然这姑娘觊觎过她丈夫,但年纪小不懂事,又是杏姨娘的侄女,未秋不想在她的婚事上使坏,让这姑娘倒霉一辈子。但听了她和杏姨娘背地里说的话,未秋真是一点都不想替她打算了。 仆妇们把收拾好的嫁妆放到未秋面前,让她过目,未秋摆摆手,“就这样吧,过好过坏看她造化。” “夫人是个善心人!搁别的主母,还不给那姑娘找四十朝上的光棍鳏夫?要是再狠心点的,直接卖到窑子里去了!”仆妇恭敬的说道。 未秋笑着摇了摇头,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没办法接受把一个人随随便便就卖掉的事,而且她有三个孩子,也许以后还会有,有了孩子之后,她对人生的忌讳就变多了,为了孩子积德,她也不会作践小莲的人生。 秦隽刚踏入后院,就看到杏姨娘等在那里,哭的涕泪满面,添油加醋的把未秋带人绑走了小莲的事说了一遍,要秦隽为她做主,不然她就活不下去了,只能去死。 “陈氏定是将她许人了,婆家不会差了,你就放心吧。”秦隽不耐烦的说道,又加了一句,“倘若她一开始就老老实实的等着嫁人,陈氏哪会去绑她!” 杏姨娘没想到儿子竟然完完全全站到未秋那一边,一点帮她“伸冤”的意思都没有,还嫌她烦,她忍不住愤怒的尖叫了一声,瞪着秦隽嚷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你伙着陈氏来欺负我!我不管,你把小莲给我弄回来,不然..” “不然你怎么样?”秦隽问道,语气冰冷,脸色铁青的难看。 杏姨娘讪讪然往后退了一步,撇撇嘴,说道:“不怎么样,小莲是我侄女儿,我不能看着陈氏作践她!我告诉你,陈氏她不是个好东西!你就是被她灌了迷魂汤..她不是会给人看病吗?肯定是给你喝了啥不好的东西..” 看杏姨娘越说越离谱,秦隽懒得再听下去,转身就走,杏姨娘拉着他不放,拿出了撒泼的本事,“你别走,你去把小莲弄回来,落陈氏手里,她还能有个好?陈氏看小莲不顺眼,那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会儿上,一个丫鬟从东院走了出来,走到秦隽身边,恭敬的给秦隽行了个礼,说道:“老爷,奴婢奉大小姐之命前来,有几句话要告诉给老爷知晓。” 秦隽认得这个丫鬟,是伺候茜茜的贴身大丫鬟,便说道:“你说。” 丫鬟口齿清楚,看了眼杏姨娘,说道:“今日早上,姨奶奶当着下人的面,说大小姐不过是个丫头片子,早晚是人家家的,不值当花钱养着。” 秦隽沉着脸,扭头看向了杏姨娘,杏姨娘撇撇嘴,有些心虚的嘟囔道:“我又没说错,就是一个丫头片子赔钱货..说她两句,就告起祖母的状来了!没规矩的小丫头片子!定是陈氏教唆的..” 丫鬟低头笑了笑,抬头又是一副严肃正经的脸色,说道:“老爷,还有一件事,今天夫人带人去姨奶奶的院子里找小莲姑娘,听到姨奶奶和小莲姑娘说夫人坏,不贤良,还说夫人要是死了就好了!这话很多人都听到了!” 对于杏姨娘说茜茜的话,秦隽只是略微不满,毕竟他知道杏姨娘是个烧火丫鬟出身,见识浅薄,但杏姨娘诅咒未秋去死,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你真这么说了?”秦隽淡淡的问道。 杏姨娘却从秦隽的话中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尽管秦隽面无表情,尽管他语气没有丝毫的怒意,但她还是感觉到了,秦隽已经怒火滔天,那双眼睛中沉积着风暴,仿佛只要她点点头,那风暴就会铺天盖地的朝她奔袭而来,将她淹没掉。 “就是话赶话..”杏姨娘嗫嚅道,“要不是陈氏她看不起我,总跟我过不去,我怎么会说这些气话..” 丫鬟话带完了,行了个礼,鄙夷的看了眼杏姨娘,轻轻巧巧的转身走了。 秦隽一双眼睛狼一样凶狠,锁定了杏姨娘,轻声说道:“你以为我对你有多少孺慕之思?再敢诅咒陈氏,我定让你死在她前头!” 他还年轻,不过是而立之年,未来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没办法想象以后的日子没有未秋会是个什么样子,然而光是想想,就足够让他心惊胆战。 没有一个对他一心一意的未秋,没有一个和他心意相通的未秋,他活着就是孤家寡人,像他遇到未秋之前,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便是有再多的金钱和权势,还有什么意思? 杏姨娘骇的浑身僵硬,直到秦隽走远了,才回过神,瘫倒在地上,被仆妇们搀回院子里了。 秦隽先去看望了卢氏,他接纳杏姨娘住进来,本身就是对卢氏的不敬,杏姨娘又如此无礼,而卢氏却什么都没说过,他深感对不住养母。回房的时候,未秋已经摆上了饭菜,和孩子们一起坐在桌前等着他。 “回来了?”未秋笑道,“赶快去洗洗手,一家子都等着你吃饭呢!” 秦隽应了一声,洗完手回来,坐到了未秋身旁,另一旁坐着茜茜,他朝茜茜看了眼,茜茜立刻讨好的咧嘴笑了笑。 “你个鬼心眼的小丫头啊!”秦隽轻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未秋整天抱怨女儿跟他亲,看看吧,真有了事,女儿头一个站出来帮她出气,心还是朝着娘这边的。 见父亲并不责备自己,茜茜心中暗自高兴,赶紧给秦隽夹了一筷子菜,甜甜的笑道:“爹你累了一天,多吃点啊!” “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孝顺你爹?”未秋笑着问道。 茜茜连忙说道:“没什么,我一直都很孝顺爹爹的,是不是,阿衡?”她捣了捣秦衡的胳膊。 “是,是,是!秦茜是天下第一大孝女!”秦衡别有深意的冲茜茜笑了笑,眼神传达着一个意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吃过饭后,秦隽握着未秋的手,说道:“杏姨娘口无遮拦,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未秋茫然了一会儿,才想明白秦隽说的是什么,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点事不值一提,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是秦隽的夫人,是秦隽唯一的女人,整天咒她去死的人估计不少,要是都记恨,那哪记恨的过来? 秦隽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跟未秋说茜茜告状的事,他知道未秋不告诉他是怕他夹在中间为难,可他也不能看着妻子受委屈。 “周隆前些天已经称帝了,年号应天,封了尚在洛阳的小皇帝为安顺侯。”秦隽说道。 这事早在两人的预料之中,未秋倒也没有惊讶,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今后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吃饭的日子怕是不多了。”想到周隆的年号,未秋忍不住讥讽,“他真有那脸把年号定应天!” 应天意思为顺应天道,他登基当皇帝是顺应天道,脸皮真是够厚的! “脸皮不厚就不会走到这一步。”秦隽淡淡的说道,能设计暗杀亲侄儿,夺取大权,黄袍加身的人脸皮自然不会薄到哪去。 很快的,山东迎来了奉周隆之命而来的钦差大臣。 来的人是周隆的次子周昱,据说是最得周隆喜爱的儿子。 秦隽得到消息后心中微微惊讶,他着实没想到周隆会如此看重他,派最喜爱的儿子过来。 周昱不过二十出头,相貌和周刃有几分相似,被周隆封为秦王,京城为古秦之地,可见周隆对周昱的看重。 秦隽派了叶希去城门口迎接了周昱,并未亲自过去,周昱虽然心有不满,觉得秦隽看轻了他,但记得周隆的叮嘱,倒也没有说什么。 他临行前,周隆对他说道:“别以为秦隽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当年周刃冒着被井家记恨的风险,去南方救助他,在周刃决意起事之前,又千里迢迢奔赴山东,只为得到他一句承诺。虽然我不了解他,但他深得周刃和先帝看重,必定有其过人之处。这样的人,我们是不怕他,但最好也不要与他为敌。” 叶希直接领周昱进了驿馆,笑道:“您这一路舟车劳顿,不如暂且歇下,明日再见秦大人。” 周昱忍了一肚子气,忍无可忍,想起父亲的叮嘱,决定再忍一夜,点点头,带着随从在驿馆住下了。 而早在周昱要来“宣旨”的消息传来时,秦隽就提笔写了一封信,命人连夜坐船,经渤海湾送到了远在辽东的卢炳手中。 周昱来到聊州的第二天早上,还在驿馆中梳洗时,辽东的卢炳已经集结了十余万人的部队,压境到了冀州城门之下。 284.第284章 封侯 周昱对辽东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在驿馆洗漱完毕,吃完了叶希准备的当地特色早点,被叶希奉承着,得意洋洋的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太守府,穿着华丽的亲王朝服在聊州的大街上招摇过市,鸣锣开道,引得聊州百姓们竞相围观,十分高调。 周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毕竟山东离京城遥远,百姓们知道秦隽却不知道周隆,更不知道他这个秦王周昱,他来走一回秀,胜过千言万语,好让百姓们都知道如今的皇帝是谁。 可怜的叶希并不知道周昱的打算,当他发现周昱又绕了一条道时心中暗道不妙,然而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骚包的周昱走下去,接受百姓们的围观,事后被同僚们当成笑话嘲笑了很多年。 “周大人,时候不早了,秦大人还在太守府等着您呢!”叶希劝道。 “你叫我什么?”周昱冷笑了一声,“周大人?呵呵,叶希,你是个聪明人,可不该犯这种错误啊!” 叶希叫他周大人而不是秦王殿下,显然是没有承认周隆是皇帝的意思,这简直是谋反!若不是周昱还要去见秦隽,不方便这个时候把秦隽的下属给砍了,他早就发飙了。 叶希笑了笑,他看二十出头的周昱就像是在看一个无知的熊孩子,他亲切的笑道:“周大人想多了,叶希是跟着秦大人吃饭的,自然要跟他看齐,等周大人见过秦大人后..” 周昱哼了一声,看看太阳,施恩似的开口说道:“那就赶快过去吧!”他磨蹭时间,一方面是想摆他这个秦王的威风,另一方面,是让秦隽干等着他,报复昨天秦隽没有亲自来迎接他的仇。 “你有没有跟秦隽说让他一家老小都出来接旨?”周昱不放心的问道。 叶希点头道:“说了,您放心!” 他说是说了,可秦隽那个煞神按不按周昱吩咐的做,他就管不了了。 到了太守府,周昱嫌恶的打量了眼环境,觉得聊州果然是乡下地方,看秦隽的太守府寒酸成什么样子了,真不知道秦隽靠什么让周刃那么另眼相看。 秦隽只带了虎头和几个侍卫,站在后院迎接了周昱。 “这位就是我们聊州的太守秦隽秦大人。”叶希笑着介绍道。 周昱看着高大壮实的秦隽,被秦隽身上那股气势惊的心中一震,这样英武过人的气势他只在他的堂兄周刃身上见到过。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周昱心中冷笑,怪不得周刃看重秦隽,原来是同一类人!周刃都被他父亲轻而易举的杀死了,他也没把秦隽放在眼里,秦隽再厉害,能强的过周刃?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家眷呢?”周昱背着手,皱眉问道,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威严一些,像一个皇室贵胄一些。 秦隽随意的点头,说道:“就只有我一个人,有什么事就赶快说吧!” “放肆!”周昱怒了,跳脚叫了起来,“本王来是宣旨的!你个小小的聊州太守,还不焚香设案,领着家人沐浴更衣,跪拜听旨!” 秦隽没说话,虎头领着一群人笑的前仰后合,“本王?哪来的本王啊?咱们没听说过!” “到底是什么事?”秦隽冷淡的问道,“不说就请回吧!朝堂上的事和秦某人的后宅无关。” 周昱强行按捺下心中的怒气,决定等回京后就让秦隽好看,一定要父皇好好的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秦隽! “我,本王要宣读圣旨了,秦隽你还不赶快跪下接旨!”周昱叫道,十分懊恼,刚才只顾着生气,差点说错话,引得虎头等人又是一番哄笑。 “圣旨?”秦隽轻蔑的笑了起来,“你宣读哪门子圣旨?据我所知,皇上如今身在洛阳,你假冒钦差,伪造圣旨,可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周昱气的跳脚,指着秦隽骂道:“秦隽,你别装不知道!我父皇早已奉天道登基为帝,识相点就赶快跪下接旨!” “那到底是什么旨?”秦隽问道。 看秦隽的态度似有松动之意,周昱得意的笑道:“我父皇封你为忠勇侯,你的夫人陈氏加封三品诰命!赶快收拾收拾,随本王回京吧!我父皇在京中给你赐了宅子,这可不是一般的荣耀!” 秦隽冷冷的看着周昱,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指向了周昱。 “你想干什么!你想谋反?!”周昱叫道,往后退了一步,他可是听说过的,这个秦隽杀人如麻,不是什么好东西! “谋反?”秦隽冷笑了一声,手持长剑逼的周昱步步后退,“我从未承认过周隆是皇上,谋哪门子的反?” “你,你敢!”周昱急了,“你脑子糊涂了不成?我父皇手里几十万大军,你有什么?我父皇想杀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周昱带的人并不多,在秦隽的威势下没一人敢反抗,随着周昱步步后退,直到退到了太守府衙门口。 秦隽一脚踹到了周昱胸口,将周昱踹出去老远。 周昱捂着胸口,在随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愤怒的盯着秦隽,同时,他心里也涌上了一丝害怕。 秦隽根本就不把他父亲当回事,若是秦隽趁机对他下手,那他岂不是小命不保? “周隆不过是个阴险卑鄙的小人,靠暗杀亲侄儿起家,造谣构陷,妄图弑君,丧心病狂,罪孽滔天,以为穿上龙袍就是真命天子了?粉墨登场的戏子而已,人人得而诛之!”秦隽居高临下的看着周昱,冷冷的说道,满脸的嘲笑不齿。 周昱捂着胸口叫道:“你敢!秦隽,你给我等着,我这就让父皇..”他话没说完,看着秦隽冷厉的神色就住嘴了,秦隽压根就不怕得罪周隆,哪还会将他这个秦王放在眼里,眼下要是惹恼了秦隽,自己小命不保。 想明白了这些,周昱就换上了一副亲切的笑脸,说道:“秦大人,你肯定是对我父皇有误会,我堂兄千真万确是安顺侯杀的,狡兔死走狗烹啊!”周昱半真半假的叹道,“我父皇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才想为我堂兄报仇,我堂兄死的冤啊!要不是我们周家,安顺侯早就被那群泥腿子叛军杀了..后来,跟着我父皇和堂兄的弟兄们非得让我父皇登基,他们根本不服安顺侯,没办法了,我父皇总不能看着天下大乱..秦兄弟,大家都是为人臣子的,你也该明白我父皇的苦衷,我父皇和我堂兄都很欣赏你,去京城做个富贵侯爷不比在这乡下地方当个太守强多了?” 周昱和周刃眉眼上依稀有几分相似,周昱那一声“秦兄弟”让秦隽恍然想起了周刃,秦隽怔忪了一会儿,心中感慨万千,周刃那么一个英雄了得的人物,居然死在了自己人手中,可悲,可惜! 周昱看秦隽闭口不言,还以为秦隽被自己说动了,立刻上前走了两步,又说道:“秦兄弟,我知道你和刃堂兄是好朋友,当初刃堂兄想起事,你也是同意的,我父皇不过是完成了刃堂兄的遗志..” 秦隽似笑非笑的看着周昱,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话,“你不必如此急于讨好我,你这样的人和周刃居然是兄弟,实在是辱没了周刃这个人。你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愿意奉周刃为帝,那是因为周刃是我的恩人,你父亲又算个什么东西?我若是承认了他,黄泉下的恩人如何能安息?我秦隽自认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君子,可也不能做背信弃义的小人!你回去告诉周隆,我是不会承认他这个弑君弑侄的无耻小人的!” 他看着周昱心惊胆战的眼神,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长剑挽出了一个剑花,气势万千,喝道:“他要战,便来战好了!” “还不快滚!滚慢了老子一刀劈了你,给秦大人当先锋了!”秦隽身后的侍卫们叫道。 周昱两股战战,被随从们搀扶着,逃命似的跑出了聊州,连驿馆里的行李都没敢拿。 直到出聊州很远了,回头都看不到聊州城门了,周昱才敢慢下了马速,随从犹豫的问道:“殿下,咱们这就回去?” “不回去,等着秦隽来砍我们啊?”周昱没好气的叫道。 随从说道:“殿下,咱们就这样回京,面子上不好看啊!别的王爷都是完成了使命,胜利回京的,就咱们什么都没干成,灰溜溜的逃回去的,皇上心里肯定对王爷不满..” 周昱琢磨了一下,觉得很是这个道理,只有父皇认可他的能力了,将来才会把皇位传给他,现在就这么回去,确实不合适。 “咱们暂时不回京,先传信给父皇,跟他好好说说这个该死的秦隽!”周昱羞恼的吩咐道。他原本能力不算差,只不过一直生活在京城,没有像周刃那样集整个周家之力培养,也没有被祖父丢到军营里历练,比起周刃,他就是一个养在温室里的公子哥,被人捧着供着惯了,所以才会被秦隽的气势吓住。 等他回过神来,自然恼羞成怒,痛恨让他失态丢脸的秦隽。 285.第285章 连成一片 先于周昱告状的信回京城的是幽州的急报,幽州太守在周隆登基后,头一时间就投靠了周隆,此时被卢炳领着大军把城门围的水泄不通,僵持了一天后,幽州太守发挥了当初投靠周隆的精神,举着白旗开城门投降了。 反正谁当皇帝都一样,只要他能保得住小命就行。 卢炳不废一兵一卒就得了幽州,不是没有条件的,幽州太守唐晟要求投降后他仍然当太守,卢炳原本是不想同意的,他最看不上的就是唐晟这样的墙头草,难保日后唐晟不会在紧要关头出卖他们。最后聂三虎劝住了卢炳,他们现在刚踏出起事的第一步,能不损失兵卒就得地盘是可遇不可求的。 唐晟依然做他的幽州太守,但聂三虎把他的独子——年仅五岁的唐辉带走了,作为质子,送到了秦隽那里。因为唐辉尚且年幼,为了照顾他,同唐辉一起去聊州的还有唐晟十六岁的女儿唐雪虹。 周昱走后,秦隽就立刻整顿了军队,带着兵北上,直逼冀州,和卢炳一南一北夹击,不到半个月,整个河北都被秦隽和卢炳攻陷。至此,秦隽的地盘从辽东到山东,算是连成了一线,不再有一个河北阻碍。 秦隽带兵走后,未秋心中不是不担忧恐慌的,但她也明白,既然她支持秦隽选择了这条路,担忧恐慌是难免的。听了周隆的话,去京城做一个听话的缩头乌龟,整日跪拜杀害周刃的凶手,这种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周隆接到幽州的急报时,还以为是假的,辽东是什么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居然去打幽州?辽东太守是谁,脑子进水了吧?然而等他接到周昱发来的消息时,秦隽已经闪电般的占领了整个河北。 这是他登基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反抗!就是井恪,也不过是固守河南,把小皇帝立为傀儡,自以为占据了正统,号令天下读书人对他口诛笔伐罢了。 周隆简直要气炸了,原本没把这个名气不大的秦隽放在眼里,没想到坏事的人会是他!他当即就要挂帅亲征,恨不得飞到聊州去教训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秦隽。 很快,他就被手下人给劝住了。 “皇上千金之躯,怎能离开京城?” “秦隽小儿不足为惧,狂妄自大罢了,皇上亲征也太看得起他,随便派人过去就能剿灭了他!” “虽然皇上亲征能彰显龙威,可这么大张旗鼓,别人还不以为我们怕了秦隽小儿?” 经过这么一番七嘴八舌的劝阻,周隆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因为自己登基比较顺利,突然出现一个不愿臣服自己的人,他就着恼上火了。 秦隽不过是占了山东和辽东,那点地方和人马还不够他看的,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为周家镇守京城的老二了,现在天下都是他的! 于是,原本要御驾亲征的周隆派了一个叫许佳的将领,带了二十万人去山东讨伐秦隽,到时候由尚且潜伏在山东的周昱做总督军。 因为周昱是周隆最喜爱的儿子,周隆又不认为秦隽有什么威胁,许佳是个有丰富经验的将领,还有二十万人,去打秦隽还不是手到擒来,小菜一碟。他心里打着小算盘,想把这么一个现成的功劳送给周昱,将来封周昱为太子,周昱有军功在手,不显得突兀,能服众。 因为洛阳一带有井恪占着,周隆急着教训秦隽,暂时不想和井恪起冲突,而井恪有小皇帝在手,和秦隽又有亲戚关系,唇寒齿亡,显然是不可能答应他借道的,于是周隆命许佳带兵从修阳绕道,经陈郡开往聊州。 修阳百年前曾有一场动乱,十室九空,现在的修阳人大部分是当年巴陵三府雪灾逃难过来的,安家到了修阳,他们的亲朋好友都在老家,靠秦隽赈灾得以活命。周隆的大军途经修阳时,百姓们得知大军是要去攻打秦隽,军队险些没被老百姓的口水给淹没了。 秦隽起事的消息是十分隐秘的,就连军队开拔都是深夜进行,秦笙得到消息时,秦隽已经和卢炳胜利会师。而许佳的部队正在半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兵临城下了。 “这个狂妄的混账东西!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跟我商量一声..”秦笙得到消息后又急又气,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颗心紧张的跳个不停,有种大祸临头的恐惧感,仿佛下一刻钟,他就被周隆的士兵刀架到了脖子上。 秦誉插嘴道:“秦隽他不是打了胜仗吗?他打了那么多地盘,我们也能多得些好处..杏姨娘去了太守府那么久,一点用都没有!” “你懂什么!”秦笙跺脚骂道,“周家手里多少人,秦隽手里才多少人?且不说他之前根本没打过仗,怎么可能打的过周家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军?完了,完了,我们这下要完了,秦隽那个混账东西要害死我们了!” 姚氏早就怒气冲天了,听到秦笙这么说,忍不住抱怨道:“当初就不该来这里!都是你们父子两个鬼迷了心窍,放着京城不住,非得来这乡下地方,还以为秦隽会顾念着往日的情分给你们官当,看看,现在官没捞着,连命都要保不住了!我们要是一直呆京城,说不定也没事!还白让我受了杏姨娘那么长时间的气!” 秦笙老脸有些挂不住,争辩道:“当初决定来聊州,你也是同意的,那时候乱的很,兵匪闹的厉害,是你受不住,害怕,姚家也不管我们..怎么现在抱怨起我来了?” “好了,好了!”秦誉一看父母要吵起来,连忙打断了父亲的话,“要不,让母亲和我媳妇去太守府找陈氏问问,看到底怎么回事?” 秦隽什么事都不跟他们说,他们总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这样太被动了。 “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懂什么!就是有什么事,秦隽也不会跟她说。”秦笙不以为然,“问她还不如问秦隽身边那个小厮,叫虎头什么的。” 这会儿上,和秦笙一家吵翻了脸,几乎不来往的秦四太爷带着几个儿孙过来了,一脸的焦急不安,见面后也顾不上先前的不愉快,劈头就问道:“大侄子,阿隽怎么突然带兵打仗了?还打别人的地盘,这,这不是造反吗!” 秦笙见秦四太爷也是一副刚得知消息后的震惊惶恐模样,顿时觉得心理平衡了,原来蒙在鼓里的不止他一个人,他重重的叹道:“可不是吗!四伯父,你给评评理,这么大的事阿隽他都不给我说一声,一个人就擅自做主了!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造反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咱们一个都逃不过去!” “真,真要抄家灭族?”秦四太爷不敢置信的问道,他还对未来抱有一丝希望,还有一大家子子孙,“他,秦隽可不是我亲孙子!” 秦笙心中对秦四太爷好一通骂,一旁的姚氏撇着嘴说道:“四伯父说的这叫什么话,秦隽早过继给你们家了,跟我们可没关系!” 秦四太爷自知失言,老脸臊红了一下,又不死心的问道:“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阿隽手里这么多人,听说乡下那个练兵场都住满了人,得有个十几万人吧?” “你知道现在谁是皇上吗?”秦笙问道。 秦四太爷茫然的摇摇头,还是秦纲小声说道:“听说皇上叫周隆,是平叛反贼的将军周刃的二叔!” “那你知道周隆手中有多少军队吗?”秦笙又问道。 这次他不等秦四太爷回答了,反正他们肯定不知道,秦笙直接说道:“至少一百万!秦隽那点人马,搁人家眼里算个什么?抬抬手指头就能把他灭了!秦隽他不知天高地厚啊!” 其实秦笙也不知道周隆手里多少兵,一百万是吹出来吓唬秦四太爷的,谁叫秦家四房不把他们放眼里,但他觉得虽然一百万有点夸张,但周家的兵绝对不会少,肯定比秦隽手里的兵多的多。 秦四太爷一辈子都住在聊州,没见过什么世面,一百万人对他来说简直是个数都数不过来的天文数字,多可怕! “咱们这回叫秦隽给坑惨了!”秦四太爷颤抖着叫道。 秦大老爷叫道:“爹,咱们可不能就让秦隽这么连累我们!他要寻死,自己去死,别带上咱们啊!” “那你说怎么办?”秦四太爷问道,“你们不是打听来消息,说秦隽现在不在山东么?” 秦纲说道:“要不咱们还是去找他媳妇陈氏,咱们联络不上秦隽,他媳妇总能联络的上。让他媳妇传祖父的意思给秦隽,让他赶紧撤兵回来!” “对,还要给皇上递请罪的折子!这造反的事可是秦隽一个人的,跟咱们没关系!”秦誉赶忙补充道。 秦四太爷有些犹豫,“陈氏她可不跟咱们一条心..” “咱就是让陈氏帮忙递个话!”秦誉解释道,“您是祖父,辈分最大,说话最管用,您都开金口了,她还能不听?” 286.第286章 人质 未秋忙着接待两个从幽州过来的客人——唐雪虹和唐辉。唐辉还好说,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懵懵懂懂,白白嫩嫩,还有些怕生,一看就是在内宅被娇养出来的小公子,可唐雪虹就不好说了,十六岁的大姑娘,身量高挑,体态丰满,样貌清秀,见人便有三分笑意,嘴巴甜会说话,对未秋夫人夫人的喊的娇甜。 聂三虎把人送过来的时候,还附上了一封信,说明了情况。唐晟妻妾无数,女儿成堆,却只有唐辉这么一个年幼的儿子,还是妾生子,被一家老小当成眼珠子一般的疼,而唐雪虹是唐夫人的第二个嫡女,她上头还有三个姐姐,一个嫡出,两个庶出。 未秋看完了信,再结合自己见过的唐雪虹,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唐雪虹能被唐晟派过来照顾幼弟,显然是极得唐晟的喜爱和信任的。这份信任和喜爱可不是因为她是嫡女,而是因为她长的美,嘴巴甜,会来事。 两个客人一个是年轻姑娘一个是年幼的孩子,如今又是秦隽出兵的特殊时刻,未秋是不放心把这两个唐家人安置在外面的宅子中的,万一出了什么事,虽然秦隽不会怪她,但她不想让秦隽为难。 如今太守府住满了人,东院是她和秦隽的院子,西院是孩子们住着,南院有卢氏,北院住着杏姨娘,未秋便把挨着太守府的一处宅院买了下来,让工匠们拆了墙,将宅院并入了太守府,将来让唐氏姐弟住进去。 卢氏得了消息,前来跟未秋说道:“房子修好之前,不如让那对姐弟暂时住到我那里去,院子里空房子不少,房子闲着也是闲着。他们来了就是客人,总不能让他们跟北院的那位挤在一起。” 未秋感激的点点头,她原本是想这段日子让唐氏姐弟先住外面,派重兵把守,卢氏这么主动一提,算是省了她不少麻烦。 唐氏姐弟就这么在卢氏的南院住下了,一开始,唐雪虹还天天跑去和未秋说话,因为卢氏是个安静的性子,每日除了吃斋念佛就没别的事了,寡言的很,唐雪虹和她说不上话。后来见未秋对她并不热情,交谈举止间也是淡淡的,唐雪虹知趣的很,很少去找未秋了。 但未秋没想到的是,唐雪虹虽然不去找她了,可唐姑娘又找到了新的攻略对象——杏姨娘。 自从小莲被未秋下令捆了,配给庄头的儿子当媳妇后,杏姨娘就过上了一个人的日子,虽然有成堆的仆妇伺候着,但这些下人都只听未秋的话,从来不和她多说,杏姨娘原本就是爱说闲话的性子,没人搭理的日子实在苦不堪言。 唐雪虹一来,她就好像找到了“闺蜜”一般。 因为身份问题,唐雪虹除了去找未秋外,不好出房门,杏姨娘便天天来找唐雪虹说话。未秋管的了唐雪虹,却不太好管杏姨娘。她吩咐仆妇们,不管杏姨娘去哪里,都要两个人跟着,就算是和唐雪虹在屋里说话,也得有两个仆妇在一旁听着。 杏姨娘大为不满,未秋直接跟她说道:“若是你不愿意让人跟着,就在院子里别出来了!如今秦隽不在,你还不让我省心,我就对你不客气!” 对杏姨娘这种痴傻白目的长辈不能委婉,一旦委婉了,她就觉得你弱势了,是可以欺压的对象。 杏姨娘盘算了下,秦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是惹恼了陈氏,她真会把自己锁到院子里,就算找秦隽告状,那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了,只得答应了未秋的条件,去哪里都至少带着两个仆妇。 但她内心是不惧未秋的,因为清楚未秋不可能真的把她怎么样,顶多关起来不让出门,吃穿用度是绝不敢委屈了她的,所以杏姨娘即便是带着两个仆妇找唐雪虹说话,言语之间谈及未秋时也不客气,大有不把未秋放眼里的意思。 唐雪虹是个聪明人,但凡杏姨娘说秦夫人的坏话时,她只是含笑听着,没有接一句。而杏姨娘只是想找个人听她说话解闷,唐雪虹扮演了一个合格的听众,应不应声她都不在意。 未秋听仆妇们禀告听的头疼,好在杏姨娘说的这些鸡毛蒜皮不是什么辛秘,有心人一打听就能打听到,加上分给唐氏姐弟的院子马上就要完工了,杏姨娘再嘚瑟也就这三五天的功夫,便没去管她。 新院墙砌好后,未秋立刻把唐氏姐弟迁了进去,门口放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把守,除了给唐辉启蒙的夫子,任何外人不得进入,杏姨娘再想找唐雪虹聊天,也只能望着那群凶神恶煞的婆子们叹息。 “儿子娶进门一个混账媳妇啊!”杏姨娘咒骂道,“不是个好东西,就会欺负我!早晚遭报应!”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起了当初曾有过的想法,要是陈氏死了就好了,秦隽肯定要再娶的,就是娶这个唐雪虹都比陈氏要好,唐雪虹是个好姑娘,一定会孝顺尊敬她这个婆婆的! 唐氏姐弟住进新院子后,未秋得了几天的闲,很快的,街头巷尾都传来了周隆大军开拔过来,不日将兵临城下的消息。 和秦笙还有秦家四房的反应不同,太守府的人都很镇定,未秋和孩子们是真镇定,卢氏是淡然,而杏姨娘没心没肺的,她觉得打仗啊什么的都是离她太遥远的事,而且出于对秦隽的无限信任,她压根不觉得那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周隆能怎么样,周隆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秦隽! 秦四太爷和太夫人领着妇孺还有秦笙夫妇来找未秋时,未秋刚接到秦隽的信,字里行间除了对她和孩子们的思念外,秦隽说他知道许佳大军压境,让未秋和孩子们放心,他很快就要带兵回来了。 原本秦四太爷是想领着秦家四房的男丁们过来的,反正秦隽不在,太守府里就只有女人和孩子,他们几个大男人怎么也能恐吓陈氏,逼她就范,给秦隽发信,最后在秦纲的极力反对下,才把男丁换成了妇孺。 “这事万万不妥!”秦纲叫道,“太守府里那么多小厮和仆妇,听说那些仆妇都是被秦隽拉到练兵场去训练过的,一个人能打的过两三个汉子!还是让祖母带着我母亲她们去找陈氏说话比较好。” 他提议去找陈氏,是想在周隆的大军下保住小命,可要是去恐吓陈氏,不等周隆大军压境,秦隽回来后头一个弄死他! “纲兄弟这话在理!陈氏毕竟是个女人,女人跟女人才好说话,咱们是要让陈氏明白道理,让她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帮着咱们劝阿隽走对路,咱们是亲戚,可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秦誉说道,比起亲爹秦笙,他还是要点脸的,几个大男人去逼迫一个女人的事他真的干不出来。 再说了,秦家四房人没见识,不知道陈氏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一家还不知道?陈氏是他们几个男人吓唬吓唬就乖乖听话的?丞相府她都敢带人去抢,他们这群人在陈氏眼里又算的了什么?真惹恼了陈氏,他们绝没有好果子吃!听说陈氏喜欢把人麻翻了后开膛破肚.. 不得不说,在识人方面,秦誉比秦笙聪明的多。 “阿隽媳妇,你是不是能给秦隽递信?”秦四太爷一落座就不客气的问道。 未秋原本还在琢磨秦家四房和秦笙一家不对付,怎么两家人一起过来了,听秦四太爷这么说,她立刻就明白了。 “哪能呢!”未秋叹道,“祖父你又不是不知道,阿隽忙正事,我都很长时间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了。” 秦大伯母叫了起来,“阿隽媳妇,你哄谁啊?他再忙,总不能连看家信的时间都没有!”事关生死存亡,秦大伯母十分不客气。 卢氏也被未秋请了过来,听秦大伯母这么说,忍不住开口了,“大嫂,话不能这么说,阿隽忙的是大事,咱们妇道人家哪好拿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去分他的神?” “我没问你!”秦大伯母口气很冲,朝未秋直接说道:“你知不知道秦隽这么干是造反?造反是要掉脑袋的!” 秦四太夫人平日里端着个长辈架子,这会儿上吓的魂不守舍,听说要掉脑袋,就抹起了眼泪,说道:“阿隽怎么不声不响的就造反了?好端端的..日子过的好好的,他有什么不满足的?他心大,怎么就不想想我们这一大家子,平白受他连累!” “就是,听说皇上的大军都快到了!听说有一百万人!”秦三伯母心惊胆战的叫道,“要不,咱们还是赶紧跑吧!” 秦四太爷骂道:“胡说八道!咱们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能跑到哪里去?还没跑出山东,就得让皇上的人给抓起来!” 未秋笑了笑,尽量放软了声音,说道:“祖父祖母莫要惊慌,事情没到最坏的那一步。我听说周隆派来的军队只有二十万人,秦隽已经和卢炳会合,他们马上就能赶回来。二十万军队实在算不得什么威胁,祖父祖母放心好了。” “这么说,阿隽不打算投降,要造反到底了?”秦四太爷惊叫道。 287.第287章 劝降 秦四太爷这个人是秦氏一族的偏房,从来不受族里重视,日子过的紧巴巴,本质上十分胆小怕事,虽然他常在自家子孙面前耍威风,可到了外面,他是一个懦弱的人。 也就是这两年,秦隽回来做了聊州太守,他的地位就像是坐了直升机,一下子从地上飞到了天上,脾气大了心也大了,可胆子没大。他听说秦隽要和整个朝廷对上,他简直要吓破胆。 在他眼里,这个过继来的孙子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当了太守,可当了太守又怎么样,再大能大的过皇上?秦隽自己发昏要找死,可不能拉着他们一家人去死啊! “不能说是造反。”未秋好声好气的解释道,“周隆原本就是靠谋反当上了皇帝,原来的皇帝还在洛阳,不止秦隽不认可他,天下不认可他的人多了去。祖父不必太过担忧,交给秦隽就行了。” 秦四太爷不耐烦跟未秋多说,瞪着眼睛斥责道:“妇道人家没见识!什么叫天下人不认可皇上的多了去?那皇上怎么不打别人,就专门来打聊州?定是秦隽出兵占了河北,惹恼了皇上,他心里想的什么,我最清楚了,一定是想趁乱抢些地盘,多得些好处!贪心不足,害人害己!” 难得一向粗鲁无知的秦四太爷能说出这样有条理的话,未秋没兴趣去分析是谁教他的了、,只微笑着说道:“现在周隆大军很快就要到了,便是秦隽这会儿上表投降,也晚了。祖父祖母还是相信秦隽能够保护的了我们吧!” “不晚!怎么会晚?”秦誉急了,忍不住出声叫道,“只要阿隽上表投降,说造反一事只是他一人所为,皇上定不会追究的..” 话未说完,未秋锐利的眼神如刀子般射了过来,冷笑道:“要不要让秦隽在表中特别指出,造反和秦誉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对周隆忠心耿耿,请周隆给你个官当当?” 秦誉讪讪然笑了笑,说道:“看你说的,我只是心急,咱们这几家子的命可都在这悬着呢!” “事到如今,心急也没用了!”未秋抬高了声音说道,“周隆早就记恨上了我们,便是秦隽举手投降,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这事怪不得秦隽,周隆弑君弑侄登基,为天地不容,秦隽若是臣服于他,拿什么脸面去见黄泉下的父亲?” 秦隽的养父秦筑年轻时有些才名,算个名士,名士大都讲究气节,就算心里恨不得马上去给周隆打工领赏,面上也不能显出对周隆这个篡位者有热情。 秦大伯母又怕又气,嚷道:“就算皇上记恨秦隽,要抓也是抓你们一家子,秦隽可不是我们四房的人,他就是过继来的,和我们没关系!你说二十万大军不算什么,那以后呢?皇上肯定还会派兵的!咱们就一个小小的聊州,能顶多久?到时候肯定不放过我们,凭什么要我们为了秦隽赔上性命?” 未秋勃然大怒,她知道秦家四房的人凉薄,可没想到会凉薄到这份上,秦隽在河北拼杀,前途未知,秦家四房的人就在后面拆台,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就恨不得立刻同秦隽撇清关系。 “大伯母现在说和我们没关系是不是晚了点?”未秋冷笑道,“住着秦隽给你盖的房子,用着秦隽给你们买的下仆,花着秦隽给你们送的钱..若是真有周隆打进聊州的那天,大伯母去跟他说和我们没关系,看他信不信!” 秦大伯母臊的老脸通红,强自争辩道:“他挣了那么多钱,给我们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连零头都不算!” “既然你执意要和我们撇清关系,那就从宅子里搬出来。”未秋瞟了眼气急败坏的秦大伯母,心中简直厌恶透顶。 “你,你这个贱妇,你还有没有点长幼尊卑!那是我们家的宅子,凭什么让我搬走?”秦大伯母气的跳脚,口不择言。 这话一出,好脾气的卢氏也恼了,叫道:“他大伯母,你怎么能骂人!阿隽媳妇说的哪点不对了?” 未秋看着大伯母笑了起来,轻蔑的说道:“吃别人的拿别人的,还嚷嚷着和人家没关系,就是当婊,子也没你这样的!” 都被人指着鼻子骂贱妇了,她还能跟没事人一样?这些年她被秦隽惯的,半点委屈都不能受了。 秦大伯母难以置信的看着未秋,气的浑身发抖,叫道:“你骂我什么?你骂我婊,子?你,你这个,你这个..” 她哆哆嗦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一旁的秦三伯母添油加醋的叫道:“我早就说秦隽还有他媳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要死就去死,非得拉咱们一家子当垫背的!当初就是过继了个灾星过门!我早说他们靠不住,没把咱们放眼里,你们还都不信!他们随便从指头缝里漏点不要的东西,你们就当成宝了,人家肯定还在看你们笑话呢!” “闭嘴!”未秋不耐烦的喝道,“如今秦隽不在,周隆的大军又在半路上,正是危急的时候,不管你们怎么想,我这里是不容许出一点差错和漏子的。谁要是敢闹事,我就敢把谁扔到牢里吃牢饭!” 秦三伯母叉腰叫了起来,“我好歹是你长辈,你就这么跟我说话的?哎哟哟,你看看你把你大伯母给气的,像个什么样子..。” 姚氏在一旁看着,推了推秦笙,示意他也说两句,秦笙连连朝姚氏使眼色,就是不吭声,把姚氏气的干瞪眼。 秦四太爷原本指望做过官,能说会道的秦笙过来说几句的,可秦笙成了锯嘴的葫芦,其余的人陈氏根本不当回事,他不耐烦听这些嘴皮子官司,摆手制止了秦三伯母,对未秋吩咐道:“你去给秦隽发信,让他赶紧回来,跟皇上赔罪投降!” 未秋直接的想法就是口头上答应下来,把这群胡搅蛮缠的人送走再说,然而没等她开口,秦四太爷又虎着脸,指着她说道:“我告诉你陈氏,别想在我面前耍什么鬼心眼子!我不信你没办法联络上秦隽,你现在就给我发信,什么时候信回来,什么时候我们回去!否则..” “否则怎么样?”未秋沉着脸问道。 秦四太爷气的冷哼了一声,想说几句狠话,想来想去又没什么能威胁到这个油盐不进的陈氏,陈氏脸皮厚,心又狠,实在可恶,他只能声色俱厉的喝道:“你到底发不发?” “不发!”未秋干脆的说道,“秦隽正在外面拼杀,我做妻子的不能帮他也就罢了,劝他投降这种事我是绝不会干的!” 秦三伯母叫道:“你怎么这么糊涂!等皇上的军队打进来那怎么办?” “三伯母要是怕,现在走还来得及。”未秋说道。 “那不行!凭什么让我们受你们连累背井离乡?”三伯母断然拒绝,“家里的房子田产都在聊州,离了这里,我们靠什么过活?” 未秋笑了笑,坐了下来,整了整裙子,漫不经心的说道:“既然三伯母舍不得我们给你们置办的产业,那就留下来吧,要是周隆的军队打了进来..三伯母不是常说咱们是一家人吗,既然是一家人,那到时候一起去死好了。” “鬼才要跟你们去死!”秦三伯母愤怒的尖叫,“你这个混账媳妇!要是搁规矩点的人家,你这种忤逆不孝的东西早就被休了!” 卢氏紧绷着脸,硬声说道:“我这个当婆婆的可没觉得阿隽媳妇有半点不好!” 秦三伯母“嘁”了一声,斜了眼卢氏,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一句,未秋懒得同她扯嘴皮子官司,直接喝道:“来人,三伯母嘴巴不干净,还是拖出去透透气的好!” 立刻有几个五大三粗的仆妇朝秦三伯母扑了过来,堵着嘴强行拉了出去。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秦四太爷气的跳脚,“陈氏,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群长辈?等秦隽回来,我看你要如何跟我们交代!” “祖父还是担心眼下吧!”未秋嘲讽道,“再闹下去,惹恼了我,我现在就能处置了你们,至于秦隽回来会不会要我交代,那是不一定的事,但你们倒霉,那就是一定的事了。” 一旁的秦大伯母突然大叫了一声,面容狰狞,朝未秋扑了过去,叫道:“你这个贱妇,我非得教训你不可!” 她还没近到未秋跟前,就被未秋旁边的仆妇给拦住了,压着趴在了地上,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秦大伯母最疼爱的小孙子,也就是秦纲的小儿子秦岳看祖母气的要晕厥过去的模样,连忙跑了过去,瞪着眼冲未秋大声嚷嚷道:“你敢打我祖母,我打死你!”说着,挥起小拳头就要往未秋身上打。 卢氏赶忙把他抱了起来,呵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能打人呢!” 秦岳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挣扎了几下,挣扎不开,低头就往卢氏手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卢氏痛叫了一声,放开了他。 未秋赶忙拉起卢氏的手一看,居然都咬流血了! 秦岳还在一旁哈哈大笑,拍着手得意的叫道:“活该!老贱妇活该!” 288.第288章 打屁股 “你这个熊孩子!”未秋大怒,揪着秦岳的衣领,往椅子上一按,操起小几上的鸡毛掸子就往他屁股上招呼了过去。 秦四太爷愣住了,实在没想到未秋会揍秦岳,回过神来后看曾孙挨打,心疼的都要碎掉了,跳脚骂道:“陈氏你好大的胆子,你给我住手,你再敢打一下试试!” 他和秦四太夫人急的跳脚,然而有身强体壮的仆妇们拦着,他们两个老头老太近不得未秋跟前,而年富力强的秦大伯母被压在地上,秦三伯母早被叉出去了,其余人都站的远远的,明显是不想蹚这场浑水。 秦笙在一旁装模作样的劝话,“阿隽媳妇,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快别打了,把孩子打坏了可怎么办!” 一开始,未秋下手并不重,她只是生气秦岳把卢氏咬的那么狠,秦岳看曾祖父大骂未秋,笃定了未秋只是吓唬他,不敢真的打疼了他,趴在椅子上断断续续的骂,“你个贱妇,尖酸小气,有那么多钱都不给我们..自己吃香喝辣..不孝顺..死了下地狱..” “这话谁教你的?”未秋重重一掸子抽到了秦岳屁股上,秦岳这回尝到疼了,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未秋冷着脸,又是一掸子抽过去,问道:“我问你,你骂我的话,谁教给你的?” 秦岳不过是四五岁的小孩,要不是大人整天在他耳边说这些混账话,他怎么可能会说? “你这么逼问一个小孩干什么!阿岳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你还不赶快住手!”秦四太爷老脸挂不住,陈氏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说他们在家说她的坏话,那鸡毛掸子明面上打的是秦岳的屁股,实际上打的是他秦四太爷的脸! 未秋按住了趴在椅子上的秦岳,看着秦四太爷,冷笑道:“说起来我得感谢这孩子,要不是他说,我都不知道我在你们眼里是这么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死了都得下地狱的!” 秦大伯母自觉这次是要撕破脸的架势,被仆妇们压着,奋力的抬头,恶狠狠的骂道:“下地狱都是轻的!你跟秦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秦隽都是太守了,只给我儿子看粮仓,芝麻绿豆大的官,他好意思!” 未秋看了眼骂的起劲,十分愤怒的秦大伯母,又是一掸子抽到了秦岳屁股上,秦岳从出生到现在,仗着长辈们的宠爱,一直都是横着走的,谁都要让着他,没想到今天在未秋这里踢到了铁板,迎来了人生第一次挨打,他扯着嗓子嚎啕大哭着,委屈的一塌糊涂,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尖利的哭声几乎要把房顶掀翻了。 秦大伯母顿时不敢吭声了。 “知道错了吗?”未秋敲了敲手里的鸡毛掸子,轻声问道。 秦岳只是哭,不理会未秋。 未秋笑了笑,用鸡毛掸子弹了弹秦岳的屁股,秦岳立刻跟杀猪似的尖叫了起来。 “我最后问你一遍,知道错了吗?”未秋微笑着问道。 秦岳看未秋的笑容,哆嗦着点点头,以前他只觉得这个小婶子长的漂亮,比家里的女人好看很多,可今天看未秋的脸,他觉得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凶神恶煞。 未秋扔了手中的鸡毛掸子,示意仆妇们放开秦大伯母,秦大伯母立刻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冲过去把秦岳抱进了怀里,心肝肉的叫个不停,心疼的恨不得找未秋拼命。 秦岳到了祖母怀里,哭的更起劲了,秦大伯母也跟着哭,口口声声叫道:“我可怜的孙儿,要被人打死了!” “闭嘴!”未秋喝道,“秦隽还在外头打仗,哭哭啼啼的简直晦气死了!再哭就堵了你们两个的嘴!” 秦大伯母想起刚才秦三伯母的下场,知趣的闭嘴,抱着还要哭的秦岳赶紧出去了。 两个人一走,场面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未秋坐到了卢氏旁边,仆妇们已经打来了水,给卢氏冲洗伤口上的血,擦干净手后给卢氏涂上了烧酒,缠上了布条。 “不碍事的,就是破了点皮..”卢氏有些不好意思,往日里手上碰破了口子什么的都是拿一把香灰撒撒就完事了,哪像今天这么大张旗鼓的,还是当着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的面,好像在责备他们似的,叫她有点局促不安。 未秋笑道:“怎么不碍事,都见血了,可见咬的真是狠啊!” 卢氏看了眼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叹了口气。事情闹到这份上,她这么隐忍谦让的人,心中都不免对四房有了恨意。 秦隽的确没有给四房的男丁都安排官做,可四房的人哪个是当官的料?秦隽给四房的不少了,房子,田产,奴仆,现在四房的日子在整个秦氏都是头一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这样还不满足,还把秦隽和陈氏恨上了。 “升米恩斗米仇啊!”卢氏喃喃道。 秦四太夫人没听清楚卢氏嘟囔些什么,直觉上也不是什么好话,板着脸问道:“老六媳妇,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未秋皱着眉头,都到这会儿上了,秦四太夫人还不忘拿捏卢氏,实在不知道叫她说什么好。 “祖父,祖母,时候不早了,我叫人准备马车,送你们回家吧。”未秋说道。 秦四太夫人不死心的问道:“投降那事..” 未秋立刻说道:“不可能!” “我们走!”秦四太爷狠狠的瞪了眼未秋,背着手先走了出去,留给未秋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 秦四太夫人赶忙跟着走了,只剩下秦笙,姚氏还有秦誉站在那里。 “刚才忘了问,三堂伯来有什么事?”未秋笑道。 “没,没事!”秦笙连忙说道,“就是杏姨娘在这里住了一段日子了,我们来看看她。” 未秋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姚氏,秦笙这借口找的可真够蹩脚,老爷主母加嫡子来看望一个姨娘.. 姚氏臊红了脸,不知道该恨说错话的秦笙还是该恨嘲笑她的未秋。 “要是三堂伯不放心杏姨娘,不如接回去吧。”未秋说道。 秦笙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杏姨娘说她在这里住的挺好,有她照看着你和阿隽,我们也放心!” 未秋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秦笙一时半会也不急着告辞,场面尴尬了半刻钟,秦笙忍不住说道:“老二媳妇,你别嫌我说话难听,我是在京里待过的,大场面也见的不少,知道周家有多少实力,你和阿隽不能犯傻啊..” “三堂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未秋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个明白人,我也跟你说明白话,不管周隆多厉害,秦隽都不可能投降周隆的,他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反悔。你要是害怕,大可以走。” 秦笙听到未秋的回答,心中焦急,不住的搓手,说道:“老二媳妇,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看法,嫌我对阿隽不够疼爱,可这次我真的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年纪轻轻,不能白白的送命啊!” 开什么玩笑,他能走哪去?被周隆抓到了,他是秦隽的亲爹,关系怎么都撇不清,能有好果子吃? 未秋不是不明白他心里的想法,便说道:“那多谢三堂伯的好意了。” “那,那你和孩子们呢?你就不顾念着你那三个孩子?”秦誉问道。 未秋笑了笑,坚定的说道:“秦隽不是窝囊废,他不会让我和孩子置于危险之中的。三堂伯要走,我绝不拦着,我和孩子们是不会走的。” 秦笙很失望的带着姚氏和秦誉走了,没提去见见杏姨娘的事。前途未卜,他马上就要逃跑的人了,去见一个已经毫无用处的杏姨娘干什么? 等人都走了,未秋对卢氏笑道:“母亲,你也累了吧,我送你回去。” 卢氏叹了口气,握住未秋的手,说道:“从前你说这些人不是正经亲戚,可以共富贵,不能共患难,我当时只以为你是气话,没想到都是真的,还是你看的透!” “既然母亲明白他们靠不住,就别为了他们生气了。”未秋劝道。 卢氏摇摇头,“我就是不明白,他们怎么这么不相信阿隽能打赢那个周隆呢?今天看你祖父那个怕死的样子,要是周隆真打进来了,他还不把咱们娘几个捆了送过去!” 未秋笑着点点头,“这还真有可能!至于他们为什么不信任阿隽,想来要是阿隽赢了,他们的日子还是这样,要是阿隽输了,他们会被我们连累,要是阿隽投降,他们还能继续眼下的日子..” 秦家四房的人好日子过久了,成习惯了,就觉得理所当然,根本不会感激提供这种优渥日子给他们的人,更不能忍受突然有一天会失去这种生活。 “就连教孩子们的孤山先生都没说要走!”卢氏叹道,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怨愤,外人都能为了情义留下来,支持秦隽,作为至亲的秦家四房和秦笙一家却只想着自己。 未秋摇头道:“母亲,真的犯不着怨恨他们。人性本来就自私,危难当头,他们贪生怕死,不愿意面对危险,这是人之常情。他们本就无情无义,咱们也没指望过他们会良心发现,以后不管他们是走还是留,母亲都别挂心上。” 289.第289章 秦隽赶回 秦大伯母跟着四房的人回到家后气的躺在床上装病,捂着心口哎哟哎哟的喊疼,盖了厚被子,头上还包了一块帕子,活像是要坐月子。 “我这是叫那毒妇给气的啊!”秦大伯母流着眼泪,委屈的跟丈夫和儿子们抱怨,“我活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头一回叫人指着鼻子骂,我没脸活了啊!” 秦纲听了一下午,自己亲娘翻来覆去都是这么几句话,实在无聊的很,他想趁一家人离开聊州之前最后去会会那几个相好的,偏偏亲娘拉着他不放,非要他给主持公道。 他能主持什么公道?他是手里有钱还是有兵?他要去找陈氏麻烦,没等走到太守府后院,就得叫人捆起来一顿好打。 这个亲娘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秦纲心中十分的烦躁不耐。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秦大伯母叫道,“阿岳也不能白白叫那毒妇打了,你祖父祖母都没舍得动过阿岳一根手指头!” 秦纲叫道:“阿岳是我亲儿子,他叫陈氏打了,我能不心疼?那我又能干什么?论辈分,陈氏是他九婶,教训一个侄子而已,咱就是去闹也站不住理!” “那我还叫陈氏骂了,我活这么大年纪..”秦大伯母又嚎哭了起来。 “娘,你消停会儿吧!什么叫你头一回被人骂?”秦纲不耐烦的说道,“之前老九没回来当太守时,你总跟街坊邻居吵架,她们骂你可比陈氏骂的难听多了!” 被儿子揭了老底,秦大伯母脸上挂不住,争辩道:“现在哪能跟以前一样?老九他吃我们的喝我们的,我们养了他那么多年,现在他发达了,就能由着陈氏那臭婆娘骂我?” “那你想怎么办?”秦纲问道,他急着去会相好的,没空跟亲娘磨叽。 秦大伯母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小声说道:“看你祖父祖母他们的意思,是想这几天就走的,咱们家值钱的就是房子还有田产,都带不走。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想着,咱们去问陈氏要点钱..她把我骂的气病了,总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事不能叫你三伯母他们知道..” “这事恐怕不成,那陈氏可是个铁公鸡,尖酸小气,一毛不拔的!”秦大伯说道。 秦大伯母瞪了他一眼,觉得丈夫儿子没一个有能耐有出息的,“我这不是没办法吗?除了她,咱们还能上哪抠出来钱?” “要不想办法偷偷卖点田产?”秦大伯提议道。 “你傻啊!搁这地方,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那毒妇,咱们要卖田产,还没找到买家她就知道了,她能叫咱们就这么走了?”秦大伯母不屑的说道。 秦纲连忙说道:“我去想办法,我去找陈氏要钱。娘你先歇着吧,我这就去!”说着,他赶忙出来了,想着反正没几天一家子就偷偷走了,这事拖一拖也就过去了。 未秋接到秦隽信后,不过两天的功夫,秦隽和卢炳带着十几万军队,从河北星夜兼程赶回了聊州。 看到秦隽的那一刹那,未秋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孩子们还是头一次经历父亲不在身边这么久,又好奇打仗的事,围着秦隽热闹的问个不停。茜茜大了,秦毅还小,秦衡正处在男孩子最热血好动的阶段,就数他最兴奋了。秦隽也很想念孩子,耐心着微笑着回答着孩子们的问题。 最后,未秋笑着拍了拍孩子们的肩膀,说道:“时候不早了,让你们爹爹早点歇下吧,有话咱们明天再说!” 秦衡依依不舍的偎在秦隽身边,说道:“爹,咱们可说好了,这回打仗,你一定得带上我!” “放心!爹爹说话算数。”秦隽慈爱的摸了下秦衡的头,他的儿子已经长大了,都能陪他一起上战场了。 就在秦衡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有点难过的对秦隽说道:“爹,教我汉赋的的夫子说马上要打仗了,他要走了。我说我爹一定会打赢的,他不信。” 虽然他并不是十分喜欢这个教他汉赋的夫子,但这个夫子在兵临城下之前离开,让他有种被人背叛的感觉。 秦隽笑了笑,说道:“阿衡,这种事咱们不能强求。你说你能做到一件事,可在你做到之前,在别人看来,你也只是说说而已,他们有选择信与不信的权利。” “我懂的。”秦衡点点头。 在秦隽的安排下,秦衡有三个夫子给他上课,读了不少书,明白了很多道理,但现实中,他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虽然很聪明,但是他被秦隽和未秋保护的太好,这份聪明里面夹了几分天真和纯朴。 孩子们离开后,秦隽对未秋感慨道:“我像阿衡这么大时,已经被送到了聊州。” 那会儿的他还不如秦衡,因为秦笙不重视他,没有管过他的学业,他没读过多少书,更糟糕的是养父秦筑没多久就过世了,人生路上连个指路的人都没有,靠着自己的摸索,跌跌撞撞的一路走到了现在。 “他可比你幸福多了。”未秋挨着秦隽坐下,笑道。 秦隽揽住了未秋的腰,说道:“我是不会让我的孩子经历我经历过的难处的。”他更不会放弃他的孩子,他想不出秦笙到底凉薄到了什么地步,才能为了讨好妻子而丢掉自己的孩子。 “也不能太惯着他们,日子过的太顺对他们不是好事。”未秋笑道。 “我知道。”秦隽点头,“这次是要带阿衡去战场上见识见识的,他是男孩子,不能只会窝在后院读书。” 未秋心里担心的要命,但脸上还是一脸的信赖和认同,“这个是应该的,不过..” 秦隽笑着亲了下未秋的额头,笑道:“不过得保你儿子全须全尾的回来,对不对?我就知道你担心,嘴上不说,是怕我为难吧?” 未秋便笑了起来,点点头,夫妻恩爱多年,结果就是她有什么心事,不用说出来秦隽就能感觉的到。 “你头一次打仗,怕不怕?”未秋靠在秦隽怀里,轻声问道。 秦隽搂着未秋,笑道:“其实这次算不上我头一回打仗,以前在辽东的时候带兵剿匪,比这个凶险多了。那些正儿八经的官兵们都惜命,我们围上去,他们就怕了,恨不得立刻缴械投降,便是有抵抗的,也比不过那些亡命的土匪。” “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小心谨慎。”未秋说道。 秦隽点点头,“那是一定的。”想了想,他又说道:“是聂三虎叫人送唐氏姐弟过来的,当时我正在半路上,等我知道消息时,人已经到聊州了。” 虽然知道未秋信任他,但他还是不想让未秋对他有丁点误会。 “两个人都还算老实。”未秋说道,“我叫人看住了院子,他们也不出来,就当是养了两个闲人。” 秦隽说道:“叫你费心了。” 未秋笑了笑,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这事是聂三虎办的?我以为是阿炳的意思。” “聂三虎这人是个了不得的人才..”秦隽叹道,“阿炳虽然勇武,可他计谋不足,在辽东这些年,聂三虎是出了大力的,若不是他,光靠阿炳,辽东早不在我们手里了。阿炳写信于我,时常说他很后悔,当初不该断聂三虎一臂的。倘若聂三虎是个健全的人,又该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未秋想起了那个清俊的男子,时间久了,记忆中聂三虎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但他身上散发出来内敛沉稳的气质却让人印象十分深刻。 “那聂三虎可曾恨过阿炳?”未秋问道。 秦隽摇了摇头,“倘若他恨阿炳,阿炳还不至于内疚如此。所以,这次他擅自做主,送唐氏姐弟过来,我虽然心有不满,但也未曾说过什么。” “你好好劝劝阿炳,这事也怪不得他,当初他是匪,你们是官,官兵杀土匪是职责所在。再说,要不是阿炳断了聂三虎一臂,就没有这后来的事了。他还是那个躲在山窝里见不得天日的土匪,哪有现在当了大将军的风光?”未秋笑道。“再说了,他不把唐氏姐弟送我们这里,还能送到哪里去?” 秦隽看妻子为聂三虎开脱,虽然知道未秋不想让他和心腹大将起冲突,但心里还是有点酸溜溜的吃味,便笑着抱着未秋往床上走,咬着未秋的耳垂,说道:“大晚上的不说他了,咱俩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你想不想我?” 这时候天色还亮着,只是黄昏时刻,不过未秋还真有点想他了,笑着搂住了秦隽的脖子。 等未秋累极睡下后,秦隽出门叫出了留在家里的管事,听说了秦四太爷和秦笙领着一群人来闹,逼着未秋“劝降”他的事。他神色平静,点了点头,让管事们下去,他则是跨上了马,直奔聊州城外的军营。 卢炳刚从卢家探亲回来,屁股还没坐稳,就迎来了秦隽。 “表哥有什么急事?刚到家就过来,舍得嫂子一个人在家啊?”卢炳调侃道。 秦隽笑了笑,把秦家四房来闹的事告诉了卢炳。 “有这种事?”卢炳大怒,“从前就知道他们不要脸,没想到这么不要脸,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累死累活的是为了什么,可不是为了媳妇叫别人欺负的!” 290.第290章 挣军功 “不仅如此,他们还打算明天一早,等城门开了就跑路,听说马车还有车夫都找好了。”秦隽笑道,笑容冰冷,“恐怕想的是,若是我们赢了,他们就回来,若是我们输了,他们可不能被连累了。” 卢炳二话不说,出了营帐,叫副官清点了一百人马,跟着秦隽,去了秦家四房。 秦家四房的宅院盖的很大,秦隽和卢炳翻墙进了院子,找到了安插在四房的下仆,打开了大门,一百铁骑就这么浩浩荡荡的踏入了四房的院子。 因为明天一早就出发,四房的人今日睡的早,秦隽过来时,房间里黑乎乎静悄悄的。大部分人睁开眼睛后,才惊恐的发现床头站满了杀气腾腾的士兵,冰冷的铠甲在烛光下反射着寒光,长枪直指他们的咽喉。 尖叫声此起彼伏,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不多时,秦家四房的所有人都被士兵们押解着送到了正厅。 “你想干什么!”秦四太爷心里怕的要死,脸上强装镇定,“秦隽,你叫我一声祖父,你想杀了自己的祖父祖母?” 秦隽坐在主位上,这在以前是秦四太爷的专座,冷冷的说道:“我杀你做什么?不过是听说了些事,过来问问你们。” “什么事?”秦四太爷硬着头皮问道。 “听说秦太爷想带着一大家子出去走走,可有此事?”卢炳在一旁笑眯眯的开口问道。 秦四太爷冷汗就出来了,还是秦四太夫人反应的快,连忙叫道:“没有!我们在这住的好好的,哪都不去!” ”对!”秦三伯擦着冷汗叫道,“定是有人见不得咱们一家子好,想挑拨咱们的关系!”秦隽都带着兵进门了,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友好送别的,他要是这会儿承认想逃跑,秦隽还不发飙? 秦隽点点头,“我也觉得这消息是讹传,如今正是我们齐心协力抵抗周隆的关键时刻,你们是我的至亲,怎么可能抛下我一走了之?” “是,阿隽说的是!”秦大伯赔笑道。 秦大伯母和三伯母在一旁,敢怒不敢言,前两日在太守府撒泼的熊孩子秦岳更是吓的发抖,乖的像个鹌鹑。 “大伯说的真是令人感动,咱们的确是一家人。”秦隽慢慢的说道,“常言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话说的很是在理。” 秦四太爷听着不对,有种大难临头的心惊肉跳感,立刻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我说的还不够明显吗?”秦隽笑了笑,手一挥,士兵们立刻如虎狼般扑向了秦家男丁,凡是十五岁以上的,除了秦四太爷,都被捆了个结实。 “都是一家人,上阵打仗的话怎好落下你们?”卢炳咧嘴笑道,“要是不让你们一起披挂上阵,岂不是不把你们当一家人看?” 秦大伯惊叫一声,立刻两眼一闭,装模作样的昏死了过去,让他打仗,还不如直接给他一个痛快好了,秦隽这是要借刀杀人啊! “吓昏过去了?”卢炳啧啧笑道,“赶紧的,拆块门板下来,抬着秦大老爷走,就是昏过去也得抬到战场上去!” 不等士兵们去拆门板,秦大伯就吓的一骨碌爬了起来,心惊胆战的叫道:“我不去,我老了,我不会打仗!” 秦家四房老老小小哭成一团,咒骂声求饶声不绝于耳,秦隽只当听不到,将男丁们捆好带出了家门。 清点人数的时候,卢炳小声说道:“少了秦纲。” “他在哪?”秦隽直接问秦纲媳妇,“你不说,我就让他代替秦纲上战场。”秦隽指了指藏在秦纲媳妇身后的秦岳。 秦纲媳妇吓破了胆,立刻说道:“他在香红院!”又愤恨的加了一句,“他在那有相好的!” 秦隽挥挥手,副官立刻领着二十个人跑了出去。 “你这个贱妇!”秦大伯母大怒,朝秦纲媳妇扑了过去,“你敢害我儿子,我杀了你!” 秦纲媳妇一把推开了秦大伯母,索性豁出去了,朝她身上啐了一口,骂道:“他见天在外头找野女人,活该去死!他不去死,我儿子就要去了!” 比起花天酒地的丈夫,显然是儿子更重要。 秦隽不想理会秦家四房的破事,直接带着四房的男丁们走了,先把男丁们安置在了郊外的大营里。副官把秦纲押送过来时,秦纲身上就披着一件袍子,光溜溜的两条腿露在外头。 “我们到时,他还在睡觉。”副官在秦隽耳边小声说道,“急着带他过来,就没让他穿衣服。” 秦隽点点头,看向了秦纲,冷声说道:“看来之前给你的教训不够深,你都忘了。”他让秦纲做官是有条件的,那就是秦纲要看住秦家四房,别让四房出什么幺蛾子。 “我,我是有苦衷的!”秦纲笑的十分讨好,“祖父祖母决定的事我也劝不了,说话不顶用。。” “行了,带下去吧!”秦隽懒得听他啰嗦,让副官带他下去。 秦纲有点摸不着头脑,原以为这次要被秦隽大大修理一番,谁想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他,他还以为是大战在即,秦隽没空理会他,等他被推进大牢,和秦家男丁汇合后,才知道秦隽要把他们当成炮灰押往战场了。 “你们害死我了!我早说过别去招惹陈氏,你们偏不听,你们以为秦隽他真的怕我们?”秦纲又气又怕,跳脚大骂。 秦大伯唉声叹气,恐惧让他憔悴的像是瞬间老了二十岁,“现在已经这样了,可怎么办啊?我不想死啊!” 大牢里哀鸿遍野,几个人抱头痛哭,骂完秦隽骂秦四太爷,一致认为这都是秦四太爷的错,秦四太爷干了坏事,却没有丝毫惩罚,他们却得上战场当炮灰。 “我看也不至于到最坏的地步,秦隽没准是吓唬咱们。”秦三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说道,“咱们是他的长辈,怎么也不能吧。。” 秦纲哭了起来,叫道:“要是咱们能活着回去,就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别再去招惹那两个煞神了!” 未秋当然听不到秦家男人们在监狱里的忏悔,她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身旁没人,刚要起身,就听见了一声轻微的门响,秦隽穿戴整齐,带着一身寒气,绕过屏风进来了。 “吵到你了?”秦隽笑道。 未秋摇摇头,问道:“你去哪了?” “除了祖父,我把四房的男丁都抓了,准备打仗的时候拉出去遛遛。”秦隽语气随意,就好像他要出门遛几只狗。 秦隽又说道:“他们不是嫌我不给他们官做么,我这是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挣个军功。” 未秋无语了一阵,说道:“那他们不吓坏了?” 秦隽笑道:“你要是想看看他们那副吓惨了的模样,我明天领你去。” “算了。”未秋赶忙摇头,不管秦家四房是得意还是倒霉,她都不想看到那几张讨厌的脸。 “该给他们点见血的教训。”秦隽厌恶的说道,“一次又一次的,没玩没了,我把四房的曾孙们送去书院,也不过是让他们安静几天。以后仗要是打起来,我不在聊州的日子多着,总不能叫他们这么无法无天。” 未秋点点头,“确实太过分了!”他们之所以敢来闹,不就是看秦隽不在家,想要欺负她和卢氏两个妇人。能让他们就此老实,也是好的。 未秋刚才沉沉的睡了一觉,这会儿上一点困意都没有,秦隽脱了衣服,掀开被窝躺了进去,搂着未秋说话。 “这次出去,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啊?”未秋趴在秦隽怀里问道。 秦隽笑道:“难处多了,不过还好,都顺利解决了。就是。。”他话锋一转,叹了口气,“以前总觉得自己人手不算少,打了仗才知道,那点人手根本不算什么,还是得尽快招人。” 他视未秋为毕生挚爱,这些话他愿意同未秋说说,好减轻下心中的压力。 未秋也知道他只是说说,没想过让她出谋划策,便笑道:“不如你组建一支骑兵?骑兵好啊,骑在马上作战,跟砍瓜切菜一样,很厉害的!”她在电影里看过古代战争场面,骑兵多厉害啊,顺着坡冲下去,像汹涌的潮水一样把敌方的步兵给杀的落花流水,片甲不留,简直帅呆了有木有! 秦隽笑出了声,说道:“我当然知道骑兵厉害,可养骑兵的花费实在太大了,战马、草料、辎重、盔甲。。” 秦隽说着说着就没声了,未秋仰头一看,秦隽已经累极睡着了。烛光下,秦隽睡颜安详,呼吸平稳,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半点看不出来他是白天那个可治小儿夜啼的秦胡子。 未秋下床拧了个热帕子,轻轻的给秦隽擦了脸,窝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也睡了。 第二天一早,六月和祝氏来到了太守府,同她们一起过来的,还有几位夫人和十几辆马车。 “大姐,马上就要打仗了,我知道姐夫正是缺人缺钱的时候,人我们没办法帮忙,这钱上我们还能帮衬一二。”六月直接跟未秋说道,“我出了些钱,又找了几位夫人凑了一些,都在马车里带过来了。” 291.第291章 聂帅 “这..”未秋心中满满都是感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六月身后的几位贵妇过来同未秋见礼,纷纷笑道:“秦夫人千万别推辞了,如今不是客气的时候。我们出些银子也是应该的,聊州若是沦陷了,我们哪能得了好?” “对,也就秦大人来了后,咱们才过上了安生日子,以前那些太守,哪个不是只想着从我们身上扒层皮下来!” 未秋便认真郑重的朝每一个夫人道了谢,并让仆妇们拿来笔墨纸砚,将各人捐赠的银两布匹造册留底,“若是咱们能够得胜,这些一定加倍归还诸位!” “一定能胜的!”六月信心满满。 等送走了各位夫人,未秋笑道:“你对你姐夫这么有信心?” 六月愣了一下,“阿廷不是也要去么..有他在,肯定能赢的!” 未秋顿时哭笑不得,秦隽回来后,魏廷找到了他,自告奋勇的要上战场,秦隽原本不想让他去,怕万一出了什么危险,对不住六月,但魏廷坚持要去,秦隽被他缠的没办法,把军需官这个后勤总管的活交给了魏廷,因为粮草有陈泰管,他的主要工作嘛,就是做饭,管一群火头兵.. 魏廷小帅哥十分不满,觉得当厨房总管有损自己名门贵公子的形象,他在家憋了十来年,早受够了跟一群极品亲戚勾心斗角,他要出去干一番大事,他要当一个热血男儿,他要不负从曾祖父到亲爹留下来的威名,反正他现在有儿子了..但他怕再闹就惹烦了姐夫,直接让他回家歇着,只能乖乖的去上任了,并自我安慰,火头兵也是人生的起点,谁规定当了火头兵就不能当将军的? “是啊,阿廷很厉害的!”未秋笑道。 六月立刻骄傲的抬起了胸脯,“阿廷的剑术可好了,是他过世的祖父请了名师教导的!” 未秋擦了把冷汗,看来爱面子的魏廷果然没把他当了火头兵的事告诉六月。 “那也得多加小心!战场上刀枪无眼!”祝氏说道。 “一定的!”六月赶忙说道。 祝氏拉起了未秋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别怕,没什么好怕的,咱们一家子都在这,就是死了,也一起上路做个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好是歹,都是命里注定,你不用怕连累了我们!” 未秋眼睛湿湿的,早先她曾问过祝氏,要不要离开,陈方和祝氏都很坚决的拒绝了,好脾气的陈方还把未秋说了一顿。 “都是一家人,我们怎么能走?况且我们是阿隽的岳父岳母,我们走了,旁人怎么看阿隽?还怎么安心跟着阿隽打仗?我们靠着你和阿隽才有了今天的日子,六月才嫁了个好人家,一有点危险就走,那我们成什么了?”陈方说道。 陈方虽然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其实他心里是最通透的那个。 “我知道。”未秋反握住了祝氏的手,“秦隽肯定能赢的。”要是周隆那样的无耻之徒会赢,这世上就没有公道可言了。 祝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秋儿,听说阿隽还要把阿衡带去打仗,你劝劝他,孩子还小..” 未秋摇摇头,笑道:“不小了,都十岁了。秦隽有分寸的,只是带阿衡去见识见识,不会叫他去拼命的。” 倘若秦衡生在和平安全的现代,她一定不会让秦衡接触战争这些凶残可怕的东西,可秦衡生在了这样一个乱世,十岁已经是个大人了,她和秦隽要是过度的保护秦衡,那是害了他。说句不好听的,秦隽万一出了什么事,秦衡还是那个被娇养在后院,只会读书的小公子,秦隽手下的人谁会服从他?他是长子,怎么支撑起秦家的门庭? 她听秦隽说起过被周隆逼走洛阳的小皇帝,只比秦衡大不到一岁,是个懦弱胆小的孩子,先帝一死,他完全无法承担起一个皇帝的责任。她不愿意让秦衡成为那样的人,她期盼秦衡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像他的父亲那样。 秦衡的亲娘都这么说了,祝氏再心疼外孙,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反复叮嘱,“可一定要阿隽看好了阿衡啊!” 秦隽回来后,将军队重新整编,先带着十万人开赴到了聊州南面的高平州,在这里迎接周隆大军的到来。卢炳领着剩下的不到十万人留在聊州大营,随时等着支援。 许佳带领的二十万大军,长途跋涉,疲惫不堪,终于赶到了高平,和躲在山东乡下,一直没好意思回京城的周昱汇合了。 大战在即,周昱一直养在京城,不懂打仗,他只想等许佳打赢了仗,坐收军功,从见到许佳开始,就催促着许佳赶快交战。 “一定要活捉了秦隽那厮!”周昱恶狠狠的叫道,秦隽像驱赶牲口一样把他赶出了太守府,这根本是奇耻大辱,他一定要报复回来。 许佳是跟着周刃打过仗的老将,经验丰富,为人本分,要不然周隆也不会放心把儿子和军队都交给他。 虽然他知道周刃的死不简单,可周刃已经死了,他总要找下一个主子,便是心中对周隆有怀疑,也只能装作没这回事。 看着周昱那志在必得的神色,许佳叹了口气,说道:“殿下,这仗不容易打。我们千里迢迢赶来,舟车疲惫,士气不振,而秦隽占据了地利,以逸待劳..” “我们有二十万人!二十万!秦隽才多少人?”周昱敲着桌子叫道,看许佳还要开口,他不耐烦的摆手,“我知道了,这仗确实难打,但我父皇派你来,正是知道这仗难打,看中了你的能力,请许将军多多费心,尽快打下聊州,好与我父皇报喜!” 他觉得许佳不过是想从他手里分军功,故意夸大了难度,而这会儿上他还用得着许佳,不能跟许佳翻脸。 许佳只得低头应下了,想起智勇无双的前主子周刃,心中十分愁苦。 秦隽这边也摆好了阵势,他决定不能坐等着周昱来攻城,他想主动出击,给千里跋涉而来的周昱部队一个迎头痛击。 “在下愿意做这个先锋,还请大人允许。”聂三虎站出列,淡淡的说道。 魏廷头一次见到聂三虎,看着聂三虎右臂空荡荡的袖子,泛起了嘀咕,“头一场仗事关重大,不能有闪失..”让他做先锋,都比一个残废当先锋要稳妥吧! 秦隽是相信聂三虎的能力的,他看着聂三虎,问道:“你要多少人马?” “就我在辽东亲自训练的五万猎豹军足够。”聂三虎微笑道,气定神闲。 “那好,我就给你五万猎豹军。”秦隽点头道。 魏廷忍不住说道:“许佳是跟随周刃多年的老将,虽说谈不上百战百胜,但也是经验丰富的常胜将军,他带了二十万人攻城,聂将军还是再多带些人马吧!” 最好把他也带上! “不用。”聂三虎看着魏廷笑道。 很快的,分管这五万人马的将领们都被通知,来到了秦隽的营帐,和众人一起商讨了应敌之策。 两军对阵前一天晚上,秦隽心中紧张,夜不能寐,起身在营地里走动时碰上了敞着单衣,披着星光练剑的聂三虎,和他那张清俊的书生脸不相符的健壮胸膛上,汗如雨下。 聂三虎用的剑是宽五寸,长四尺的重剑,一把剑有三十斤重,寻常健全的人都很少用这样的重剑,更何况聂三虎还是少了一条胳膊的残废,而恰恰是聂三虎当年被未秋治好后,才开始用这把剑。 从他选这把剑作为兵器开始,秦隽就知道,不管聂三虎此人外表看上去如何风清淡雅,他内心一定是个隐忍而坚韧的人,对自己都能这么狠,必定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秦大人!”聂三虎听到了脚步声,回头笑道。 “这么晚了,还不睡?明日一早就要开战了。”秦隽随意的说道。 聂三虎笑道:“睡不着,出来练剑。” “可是对明日的作战信心不足?”秦隽背着手问道,“现在换人还来得及。” 聂三虎摇摇头,将剑插,进了地里,擦了把脸上的汗水,朗声笑道:“大人,在下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那就好。”秦隽淡淡的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虽然聂三虎是他阵营的人,能力出众,不是那种爱出头的性子,他和其他人相处的都不错,人缘很好,但秦隽觉得这个人有种淡淡的违和感,也说不清楚这种奇怪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没办法像卢炳那样和聂三虎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第二天一早,秦隽和聂三虎领着五万人马在高平城楼前列阵,五万士兵鸦雀无声,给人一种无形的深重压迫感。 魏廷厚着脸皮跟了过来,小声的跟秦隽说道:“姐夫,要不换我上吧?” 聂三虎耳朵动了动,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重剑,往日风清淡雅的书生气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杀伐决断的凌厉之气。 “贪生怕死者,斩!临阵脱逃者,斩!战场上后退者,斩!没有杀够十人的,自动滚出猎豹军,去魏大人那里当火头兵!”聂三虎说道。 小帅哥魏廷泪流满面,你们都欺负我! 292.第292章 一战成名 高平州城楼前的一战,让聂三虎声名鹊起,独臂将军的美名传遍了大江南北,以少制多的胜利让他成了奇迹的代名词,连茶馆里的说书人都编了“聂战神”的故事传唱。他带着区区五万士兵,把老将许佳的二十万军队打的抱头鼠窜,许佳和周昱后退了五十里,才得以喘口气重新整编残余部队。 若要问魏廷对这场鼓舞人心的大胜有什么想法,他酸溜溜的会告诉你:“会打仗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光打仗别吃饭!离了火头兵,小爷我看着你们喝西北风!” 和秦隽一起上城楼观战的秦衡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勇猛果敢的聂三虎,将他视为除了父亲之外第二个人生偶像。 聂三虎也很喜欢聪明胆大的秦衡,两个人说起话来就像是忘年交,亲切友好,看的秦隽吃味不已。 秦隽很想跟儿子说,爹也很厉害的,比聂三虎要厉害多了,但碍于面子,他只能看在眼里,醋在心里。 高平一战后,秦隽这边士气大振,山东百姓们额手称庆,而周昱这边险些气的要发飙。 周隆给了他二十万军队,现在折损的只剩下不到十万,他怎么去跟父亲交代?他要是不想办法赢了这场仗,活捉了秦隽,太子之位可就是别的兄弟的了! “末将早说过,这场仗不好打!您不该那么急着开战的。”许佳叹气道。 周隆刚刚登基,急着竖国威,而周昱则是年少气盛,不知天高地厚。 “别放马后炮了!”周昱气急败坏的叫道,“仗是你打的,兵是你带的,我只是督军而已,结果输了,还输的这么惨!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要毁我父皇的江山!你根本就是和秦隽串通好的吧!” 这罪名可就大了,许佳连忙跪下了,指天发誓表了半晌的忠心,周昱才脸色阴沉的叫他起来了。 “并不是末将推脱责任。”许佳说道,“这仗确实不好打,秦隽手下本来就猛将如云,那个少了一条胳膊的将军您也见到了,最重要的原因是咱们千里迢迢跋涉而来,将士们疲惫不堪,很多人水土不服,就是带再多的人过来,也不见得能赢..”而且皇上企图弑君登基,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秦隽又占了正道,得百姓们支持,这话许佳没敢说。 周昱叫道:“那你意思是说,咱们不该来打秦隽,由着他放肆?” 许佳索性豁出去了,反正仗已经打输了,虽然主要责任不在他,但他得背了这个战败的罪名,“的确如此,咱们和秦隽之间隔着河南和晋地,井恪盘踞着河南,晋地有几股尚未剿灭的叛军,我们为了绕过他们,走了太多的冤枉路,犯了兵家大忌。若是皇上不那么心急,先集中力量对付井恪,扫平晋地,届时再来对付秦隽,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就算皇上不愿意等那么久,也可以想办法从河北突破,毕竟秦隽刚占领了河北,一切尚未安稳,得手的机会很大。”皇上非要派兵攻打聊州,还不是因为聊州是秦隽的老家! “说的好听!”周昱愤怒的说道,“不过是你打了败仗的借口!你且等着,我定要活捉了秦隽,荡平了他的老窝!” 周昱愤怒之下,让许佳先回去,准备等他指挥着军队打了胜仗之后,押许佳入京,让周隆发落。 当天夜里,周昱睡的正香的时候,被随从叫了起来,看周围一片灯火通明,外面慌乱不堪,他吓坏了,还以为秦隽派兵夜袭,都打进他营地里了。 “不是敌人偷袭,是许将军跑了!”随从苦着脸说道。 周昱听到前一句,立刻放下了心,然而听到后一句,又惊的从被窝里蹦了出来,话都结巴了,“跑,跑了?” 许佳是将军,许佳身经百战不说,军中士兵都服他,许佳要是跑了,他怎么办? “他怎么跑的?你们找了没有?”周昱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道,说不定是许佳半夜出去上茅房,一时半会不在营帐中。 随从回答道:“不单是许将军一个人跑了,还有二十多个将领跟着他跑了,守大营门的士兵们都看到了,二三十个人骑着马冲出去了..”看着周昱越来越黑的脸色,随从知趣的闭嘴了。 周昱六神无主了一会儿,便沉下心来,召集来了尚未逃跑的将领们,先是把许佳等人大骂了一顿,然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要接着跟着他干,将来绝对封侯拜相。 剩下的将领们不答应也不行,许佳跑了,周昱肯定严加看管,再跑就没机会了,只剩下跟着周昱一条道走到黑。 许佳带着人,确切的说是被人领着,一路马不停蹄的奔向了高平。他也不是没在恐怖的战场历练过,但他还是头一次像今晚这样紧张,因为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叛变。 黑色的夜幕笼罩了大地,月亮掩映在厚厚的云彩当中,路上只有疾驰的马蹄声和众人急促不安的呼吸声。渐渐的,高平州的城墙出现在了众人眼中,城墙下,几个黑色身影站在那里,像是等了许久的模样。 许佳心中一紧,等跑近了,才看清楚了等候他们的人。领头的高大男子眉目俊朗坚毅,身上气势惊人,而他左边靠后站着的人许佳认得,是战场上交过手,让他惨败的独臂将军,大名鼎鼎。 连独臂将军都要站在他身后,那这个人的身份不言而喻了。 “卑职见过秦大人!”许佳下马后,单膝跪地,领着二十几个将领向秦隽行礼。 秦隽扶起了许佳,说道:“许将军客气了,秦某知道许将军千里来此兵戎相见并非本意,只是受了周隆贼子的逼迫。” 许佳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实在是惭愧,卑职有负于周刃大人的期望..贪生怕死,竟然没有胆子给周刃大人报仇!” “很快就会有机会的,许将军不必心急,你也是身不由己。周隆卑劣无耻,多行不义必自毙!”秦隽闪身,客气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许佳入高平州。 许佳连忙笑着后退了一步,说道:“理应秦大人先请。” 秦隽便笑了笑,走在了前面,许佳带着众人跟了过去,踏入了高平城门。 等众人入了城门,夜色中,高平城门悄无声息的关闭了。 给许佳等人安排了住处后,聂三虎笑道:“不知秦大人怎么看许佳此人?” “有点头脑,不是蠢人,但也算不上多聪明。”秦隽淡淡的说道,“可以用。” 聂三虎点点头,笑道:“大人一向看人很准。” 秦隽看了眼聂三虎,那种诡异感又来了,仿佛聂三虎又是话中有话,叫他琢磨不透。秦隽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歇下吧。” 聂三虎便微笑着告退了。 周昱好不容易整合了队伍,重新叫阵,准备挽回败局的时候,秦隽禁不住魏廷的厚脸皮死缠烂打,派了他做先锋,魏廷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能大展拳脚的机会,激动的手脚都没处放了。 上阵前一刻,聂三虎叫住了他,表情十分和蔼,语气十分亲切的问他:“魏大人,你要拿这把佩剑做先锋?” 魏廷点头,“是啊!”有什么不对吗?他这把剑可是名师打造,价值千金。 “这把佩剑当装饰品不错,可要到战场杀敌就不行了。”聂三虎微笑着拿走了魏廷腰上挂着的那把名剑,递给了他一把从铡刀上拆下来的大砍刀,“还是这个好用。” 魏廷有点不情愿,这大砍刀太不符合他名门贵公子的形象了..再说了,他也没用过刀啊! “的确如此!”卢炳忍住笑,在一旁附和,“快去吧,周昱都在叫阵了!” 魏廷只好拎着一把大砍刀,硬着头皮上了,素来奸诈狡猾,只有他坑别人,没有别人坑他份的魏廷在听到身后士兵的笑声时,心中隐约觉得,他好像被聂三虎坑了..万一他要是首次上阵就光荣了,那“铡刀先锋”的名声岂不再也洗不掉了,他拿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啊? 两军对阵时,周昱看秦隽这边领兵的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面容俊秀白皙,明显不是军旅出身,心下大定,认为秦隽这是轻敌了,他的机会来了!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周昱大声叫道,“我周昱剑下,不死无名之辈!” 魏廷瞅着周昱手中的剑,有一瞬间的晃神,他确定周昱手中的剑和他的剑没什么大分别,他真的被聂三虎坑了!肯定是记恨他曾经小看了聂三虎的事! “你是秦隽养的小白脸吧!”周昱不见魏廷回答,哈哈大笑道。 “周昱,你就只会跟个长舌妇一样造谣说嘴?”魏廷淡淡的笑道,抬起手中的大砍刀,直直的指向了周昱,“你比起周刃来,真是差太远了!” 周昱勃然大怒,暗杀周刃上位是他们父子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更是他们最心虚的地方,根本不能听到有谁说他不如周刃。 他双眼喷火的盯着俊美的魏廷,叫道:“待我俘了你,把你卖到小倌馆,看你还怎么嚣张!给我上,谁活捉了他,赏金千两!” 293.第293章 胜利 虽然对聊州的土财主魏廷来说,千两黄金并不算多,但相比起周隆对秦隽几个的人头叫价,周昱气急败坏之下开出的价钱已经让魏廷很满意了。 想不到头一次上战场就有这收获! 魏廷激动的同时很高兴,但同他一起上战场的秦家四房男丁就没那么开心了,他们被迫换上了战袍和盔甲,面对着对面敌军,他们手抖的握不住长枪,颤抖中还不忘互相指责,抱怨别人去太守府闹事,连累了他们。 当魏廷大喊着列队,准备冲锋的时候,秦大伯几个人纷纷吓尿了裤子,哆嗦的嚎啕大哭,被旁边的看守他们的人麻利堵上了嘴。 就在两军交战,情势一触即发的时候,从高平城门走出来二十余骑人马,正是从周隆军队出逃的许佳等人。 看到昔日的主帅出现在敌军阵营,简直没有比这个更丧士气的事了,周昱身后的士兵们发出一阵骚乱,周昱心慌之下,喊了几次冲锋都没有人跟他上。 “快些上,否则砍了你们!”周昱大叫道。 许佳策马走到最前面,和魏廷并排,冲对面喊道:“弟兄们,我最近才知道,周隆他是暗杀周刃将军的凶手!就是他,卑鄙阴险的杀害了周刃将军,靠周刃将军打下来的功劳当上了皇帝,无耻之极!我是绝不能效忠于这样的人的!你们若是有谁感念着周刃将军的大恩,愿意随秦大人为周刃将军报仇的,这就放下兵器过来吧!我保证,你们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周昱惊慌的叫道:“胡说八道!休要听他挑拨离间,周刃是安顺侯暗杀的!他是我堂兄,我父皇的侄子,我们怎么可能杀他!” 不管周昱怎么说,士兵们已经相信了许佳的话,不少人都扔下了手中的长枪,武器坠地的声音响作一团。比起刚来带领他们的公子哥周昱,显然士兵们是更相信多年和他们一起征战的许佳。 有几个领头的士兵趁乱想往对面冲,被周昱的亲随们一刀一个砍掉了脑袋,尸体栽倒在两军之间的阵地上,头骨碌骨碌滚了很远,血流了一地。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沾满了土和血的脑袋脏污不堪,眼睛甚至都还睁着,死不瞑目。 原本想跑过来的士兵们被震慑住了,没人再敢冲过来。 周昱得意的叫道:“看到没有,谁敢投敌,这就是下场!”又吩咐随从,“回去彻查这几个人的身份,本王要连他们的九族一并灭了!” 多年跟随自己的士兵没有死在战场,却死在了周昱的屠刀下,许佳心中的愤怒痛惜可想而知,他拔剑指着周昱大骂道:“周昱,原本我念着共事一场,想留你一条性命的,现在看来,是你自己找死!” “放马过来,谁死还不一定!”周昱神气活现的大叫道。 许佳看向了周昱身后的士兵,叫道:“不要怕他,你们一起冲过来,他拦不住你们的!” 而这边,秦隽站在城楼上,接过了副官递上来的弓箭,架到了肩膀上,搭箭拉弦,对准了周昱。 周昱感受到了秦隽的视线,抬头遥遥的看到秦隽箭对准了他,吓了一跳,仿佛整个人都被秦隽那冰冷的杀意给锁定了,然而随后他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嚣张的叫道:“秦隽,你以为你是谁?我们相隔足有三里路,你能射中我?你吓唬谁啊!” 相距较远,秦隽听不到周昱的话,魏廷派了一个士兵上城楼传话,秦隽听到后,嘴角泛起了一丝冷冰冰的笑,随即拉满了弓弦,随着一声脆响,羽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射向了周昱。 周昱身边的随从大惊,立刻有一人扑到了周昱身前,叫道:“殿下小心!” 话音刚落,羽箭“嗖”的一声,穿透了这人的皮肉,射入了他的胸膛。 那一瞬间,周昱吓的几乎失了魂,替他挡箭的随从掉到了地上,其他的随从们惊慌失措的大叫着:“保护殿下!”环绕在周昱周围,把他保护的严严实实。 周昱遇险使得周军大乱,士兵们趁主帅顾不上他们纷纷跑去了秦隽这边,有一人带头,所有人都玩命似的往秦隽这边跑,生怕跑的慢了等周昱回过神来,被周昱杀死。 眼下周昱大势已去,士兵们跑的七七八八,剩下一些不成气候,周昱只得在随从们和亲兵们的保护下奋力逃跑,秦隽不费一兵一卒,靠他那气势万钧的一箭,赢了这场仗。 仗打赢了是好事,秦隽还把头功记到了先锋魏廷头上,魏廷却不高兴,他这才明白为什么秦隽肯让他出战,也这才明白为什么聂三虎和卢炳敢在他的兵器上开玩笑,原来根本就没他什么事嘛!完全的把他当孩子哄了! 你们都欺负我!魏廷内心流着泪,十分的抓狂。 从周昱兵临高平州城下,到他带着不足一千人的残余队伍仓皇败逃,不过五天时间。 秦隽和他的将士们大败周隆,创造了一个个传唱千古的奇迹,而在秦隽大胜的消息传到江南和洛阳时,江南太守马俊和洛阳太守井恪立刻发了告天下书,列举了周隆十几条大罪,宣布自己绝不会臣服恶人周隆,发誓要斩杀周隆这个大逆不道之人。 其中,井恪有小皇帝在手,占据了正统,他在读书人中名声响亮,引得不少人前去投奔,声势十分浩大。 得知胜利消息的秦四太爷和秦笙悔的肠子都青了,怎么都没想到秦隽会赢,他那些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将领们居然打赢了周隆的军队,再后悔,时光也不可能倒流,他们去秦隽府上和陈氏闹那么一场,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陈氏已经对他们不客气了,就是再修补,也不可能和从前一样了。 “失算了,失算了!”秦笙颇有些焦急,焦急中还夹杂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没想到我儿子是个如此有出息的!以后啊,我老了,不管那么多事了,就指望着阿隽过日子了!” 就算秦隽不喜欢他,那又如何?他是秦隽的亲老子,亲父子可没有隔夜仇!就算秦隽不给他官做,将来也少不了他的荣华富贵。 秦笙一个人高兴了,姚氏和秦誉夫妇可就不高兴了。秦隽越出息,越衬的秦誉没出息。不过秦誉再酸,他也只敢在心里头酸,不敢说出来。 但姚氏对秦笙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说道:“你想指望他,他让你指望吗?我看陈氏可是个记仇的性子!” “怎么不让指望?”秦笙叫道,但自己做的亏心事太多,终究底气不足,想和未秋缓和关系,却又不知道从何做起,他扫了眼家人,看到了秦誉媳妇怀孕了五个多月的肚子,灵机一动,叫道:“老二媳妇不是个大夫会接生么!咱们就说老大媳妇怀相不好,请她过来诊治诊治,生的时候也让她来接生!” 到时候卖力的一通狠夸讨好,等孩子出世了,又是陈氏接生的,肯定会有感情的。 秦誉媳妇叫道:“这不行!谁知道她医术好不好?不就是个接生婆么,还不如那些上年纪的接生婆有经验呢!我,我..”生孩子是件凶险的事,她可不放心把她和孩子的命交到一个不信任的人手里。 “你懂什么!”秦笙不耐烦的挥手,“当年姜贵妃身子弱,生产困难,还是陈氏去接生,母子平安,竺路白都只能给她打下手!” 其实秦笙想的是,倘若真出了什么问题,那陈氏肯定要担责任,在他们一家面前就硬气不起来。等有了荣华富贵,想给秦誉做继室的黄花大闺女多的是,而且秦誉早有了儿女,秦誉媳妇肚子里这个是第四胎,不管是男是女都不稀罕了。 秦誉媳妇便不敢吭声了,觉得公爹肯定是骗她的,倘若陈氏真有那么厉害,怎么她从来没听说过?小皇帝是多金贵的身份,怎么可能让陈氏来接生,而竺路白又是多厉害的人,怎么会给陈氏打下手,定是陈氏为了招摇撞骗,瞎编出来的! 秦笙厚着脸皮上门的时候,未秋正和秦隽说话,“唐氏姐弟来了这么多天,是不是叫唐辉过来一趟,见见你?” 秦隽摇摇头,说道:“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能懂什么?见了我说不定还会害怕,算了吧。” 未秋想起唐辉那弱不禁风的娇弱胆小模样,便点了点头。 “不用太在意他们。”秦隽说道,“幽州北面是鞑子的地方,位置重要,先前不得不让唐晟继续做幽州太守,等局面安定一些,我打算另外派合适的人去赴任,把唐晟调到别处,到时候就让唐氏姐弟回家。” 这时下人禀告说秦笙求见,秦隽刚回家不久,忙着和妻子说话,叙叙离别之情,根本不想搭理秦笙,未秋拦住了他,让秦笙过来。 “见他做什么?”秦隽厌恶的说道。秦家四房不信任他,想临阵脱逃背叛他也就罢了,毕竟他是过继过去的,没有那层血缘关系在,可秦笙却是实打实的他亲爹。岳父一家都不肯走,要留下来和他们共存亡,亲爹却慌不迭的要跑,要不是他回来的早,派兵守住了秦笙家,指不定早跑了。 294.第294章 不能说的秘密 未秋笑的眉眼弯弯,“他肯定是来巴结讨好的,受了他那么多气,看看他低三下四的模样,心里也能痛快些不是!” 秦隽哭笑不得,亲昵的点了下未秋的鼻尖,无奈的说道:“你啊!” 不多会儿,秦笙就在下人的带领下过来了,见面后,笑容满面,只字不提当初劝降的事,先是恭喜秦隽旗开得胜,接着就狠命的夸未秋,什么温良淑德,贤内助,旺夫..他一边夸着,未秋一边笑眯眯的听着,不住的点头,表示十分同意秦笙的评价。 秦笙说的口干舌燥,在未秋没提供茶水的情况下硬是坚持说了半个多时辰,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的找溢美之词,最后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把未秋哄开心了,挑明了来意。 “你嫂子这胎五个多月了,从京城过来这一路颠沛流离的,怀相一直不好,就想请你去看看。”秦笙笑道,“我知道你医术好,深藏不露,咱们家有你这个高明的大夫,可算是捡到宝了,那是祖上积德!你要是去看看你嫂子,她还不得高兴坏了,百病全消!将来生的时候还得劳烦你,保准母子平安,要是别人去接生,我还不放心!” 未秋想了想,说道:“我去看看可以,她若是真的怀相不好,我给你们多请几个大夫,将来接生也多找几个稳婆。” 她是不会给秦誉媳妇诊治接生的,一旦牵扯上了,就是甩不掉的麻烦。 未秋能去,秦笙就谢天谢地了,赶忙欢喜不已的应下了,好似请未秋过去,是多大的荣耀似的。 秦隽没好气的看了眼谄媚巴结的秦笙,对未秋说道:“庆功宴马上就开始了。” “我知道,看一眼就回来。”未秋笑道,毕竟是亲戚,礼节上也该去探望一番。 “那你快去快回。”秦隽说道。 回去的路上,秦笙忍不住感慨,秦隽都爬到这个位置了,还只有未秋一个夫人,三个子女都是未秋一个人生的,秦隽对未秋还是这么的温柔体贴。他这样一个人居然生了一个痴情种子! 未秋到了秦笙家,没跟姚氏见面,直接去了秦誉媳妇那里。 为了做足样子,早在秦笙到家前,就让小厮先赶回去通知了一声,秦誉媳妇头上绑着一根布条,靠在床上,一副虚弱的模样。 “你身子还好吧?”未秋坐在旁边,问道。 秦誉媳妇不想让未秋诊病,她信不过未秋,可又怕说还好让公爹记恨,正犹豫的时候,未秋又说道:“你安心养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等会有几个大夫过来,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诊治孕妇都很有一手。” 秦笙不好进儿媳妇的房间,在外面听到未秋说话,话里的意思显然是不打算给秦誉媳妇诊治了,有些着急的叫道:“老二媳妇,你不给你嫂子看看?” “瞧三伯父说的,我哪懂什么医术啊!”未秋笑道,她当了那么多年的产科大夫,孕妇有没有危险,她看一眼就能判断个大概,像秦誉媳妇这样的,气色算不上好,可也绝没有到危险的地步,更懒得蹚浑水了。 秦笙干着急没办法,人家就是不给看。 未秋回去后,宴席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有六月和祝氏帮忙,一切井井有条。 男客那边的酒菜已经上齐,只等宾客们入席,隔了一道珠帘,女客这边只有卢氏,未秋,茜茜,六月,祝氏和谭氏,还有卢炳家的女眷,就连小儿子秦毅都被秦隽带到了男客席上。 等秦隽入了座,宴席就正式开始了。 珠帘外男客们大声划拳行酒令,糙汉子们的喧哗声震耳欲聋,未秋招呼着女客们喝果子酒,笑道:“我们只管吃我们的,别管他们。” 这段时间来大家精神都很紧张,如今打了胜仗,正是放松解压的时候。 未秋酒量很差,今天她是主人做东,每个人都朝她敬酒,没一会儿,她就脸颊燥热通红,不胜酒力了。 “我先失陪一下。”未秋笑道,叮嘱身旁的茜茜,“照顾好大家。”她走了,茜茜作为长女,就得承担起主人招待客人的职责了。 茜茜乖巧的应了,叫了一个仆妇扶母亲回去休息一下。 走出了屋子,被扑面而来的凉风一吹,未秋的精神就好了许多,她坐在了一处花坛上,说道:“不走了,我歇会儿就回去。” 仆妇便点头应了,侍立在未秋身后。 未秋刚刚坐下,就听到花坛的桂花树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叫道:“秦夫人!” 她急忙起身,转身看过去,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从桂花树下转了出来,微笑着看着她,眼神晶亮,说道:“秦夫人..是您吧?” 来人的面孔有些眼熟,未秋接着就看到了他空荡荡的右边衣袖,立刻笑道:“是聂大人啊!” 她觉得聂三虎一开始就认定了是她,之所以加后面一句话,不过是男女有别,为了面子上好看。 “您怎么会在这里,身体不舒服吗?”聂三虎问道。 未秋摇摇头,说道:“喝多了,出来醒醒酒。” “您那边喝的应该是果子酒吧?”聂三虎笑道,“这也能醉?” “我酒量不行。”未秋赧颜说道,“聂大人快些回去吧,今天的庆功宴可不能缺了你!” 虽然魏廷最后一仗是决定性的胜利,但参加这场战争的人心里都清楚,真正奠定胜利的人是聂三虎,如果不是他那以少胜多的第一仗,接下来的胜利不会来的这么快,这么容易。 “在下这就回去。”聂三虎说道,最后看了眼未秋,转身走开了。 未秋抬头就能看到聂三虎的背影,高高瘦瘦的,明明是个缺了胳膊的残废,却强悍的不输于正常人,走路挺胸抬头,铿锵有力。 “聂将军可真厉害啊!”伺候未秋的仆妇笑道,“别看人家少了条胳膊,可比大部分正常人都强!我家那几个小子将来要是有聂大人一半出息,我和孩子爹就知足了!” 未秋笑着点点头,轻声说道:“要强的人辛苦啊..” 她给聂三虎治过伤,聂三虎并不是左撇子,在失去他的右臂之前,他吃饭,写字,拿剑,骑马..都是用右手。现在他用左手出色完成了所有的事,远远凌驾于普通人之上,付出的辛苦和汗水可想而知。 正当未秋打算回宴会厅的时候,秦隽走了过来,走到未秋跟前,对仆妇吩咐道:“下去吧!” 仆妇有点怕冷面的秦隽,赶忙行了礼下去了。 秦隽摸了摸未秋的额头,说道:“有点烫。”又附身贴上了未秋的额头,笑道:“还好,没发热,是我手太凉了。” 未秋握住了秦隽的手,借着他的势站了起来,摇头道:“我看我是年纪大了,喝了两杯就上头。” “这叫什么话!你酒量差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就能扯到年纪大上头?”秦隽柔声说道,“我比你年长,要是你年纪大,我岂不年纪更大了?” 未秋笑着看着依旧俊朗的秦隽,没有说话。 “是不是还不舒服?我扶你回屋休息吧。”秦隽又说道。 未秋摇摇头,“已经好多了,我还是去酒席上吧,今天是咱们请客吃饭,我缺席了不好。” “你身体重要。”秦隽坚持说道,“走,我送你回去,喝点蜂蜜水,再躺下睡一觉,你不是常说,喝蜂蜜水解酒的吗?今天来的女客都是自家亲戚,便是你不来,她们也不会说什么。” 未秋只得被秦隽搂着回了房,被秦隽监视着喝了蜂蜜水,又脱了衣服躺下了。 “睡吧。”秦隽坐在床边笑道,给未秋掖了掖被子。 未秋哭笑不得,其实她一点都不困,刚被凉风一吹,她清醒的很。但实在是难却秦隽的盛情,只得闭上了眼睛,催促道:“你快些回去吧!” 和她不一样,秦隽要是缺了席,对那些为他征战沙场的将士们来说,那就太失礼了。 “那你赶快睡着,等你睡着了我再走。”秦隽说道,温柔的摸着未秋的脸颊。 真是拿他没办法!未秋叹了口气,秦隽要是执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只得放松了自己的精神,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等未秋睡着了,呼吸绵长均匀,秦隽轻轻的起身,离开了房间,关上房门那一刻,他原本温柔的神色瞬间变得阴冷。 他想起了刚才在宴席上,茜茜叫人禀告他说未秋不舒服,喝多了酒,他立刻起身出去了,结果看到了聂三虎和未秋说话的那一幕。 现在远不如前朝那般讲究男女大防,聂三虎和未秋说的几句话并无失礼之处,况且未秋还曾经救治过聂三虎。 让秦隽忌讳的是聂三虎初看到未秋时的眼神,头一眼,几年没见过未秋的聂三虎立刻就认出了她,喜悦仿佛一朵烟花般炸开在聂三虎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眼神亮的惊人。 他是过来人,他知道这样的眼神代表着什么,他相信每次和未秋久别重逢时,他看向未秋的眼神也是这样。 295.第295章 谢恩 秦隽从后院回来的时候,聂三虎已经坐到了宴席上,他平日里和同僚们交情不错,加上这次立了大功,不少人都端着大海碗朝他敬酒,他心情似乎很是不错,来者不拒,用仅有的一只左手端起酒碗,豪爽的一饮而尽,满堂喝彩。就数魏廷起哄的最凶,他发誓要把聂三虎灌醉了。 “聂将军是真男儿!” “好样的!我来敬聂将军一杯!” 秦隽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似讥似讽的看着宴席上春风得意的聂三虎。对于聂三虎这样隐忍内敛的人来说,区区一场战争的胜利怎么可能让他高兴成这样?是因为刚才见到了心心念念要见的人吧! 他好大的胆子! 秦隽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和杀气。 这些年他藏的可真好,就算聂三虎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又如何?他居然敢觊觎未秋,觊觎他秦隽的妻子! 到这一刻,秦隽算是明白,为何之前他和聂三虎相处时,那种淡淡的违和感从哪来了。以前秦隽以为是因为聂三虎的断臂事件,让聂三虎和他有了隔膜,现在看来,根本就是聂三虎自己心中有鬼,没办法和他做到坦诚相待! 秦隽慢慢喝着碗里的酒,手无意识的摩挲着腰间的佩剑。他要杀聂三虎不是难事,可聂三虎行事谨慎,功劳显赫,又从未做过出格之事,他拿什么理由去杀一个功臣? 就算他豁出夫妻两个的脸面不要,告诉世人聂三虎觊觎他的妻子,可谁会相信?聂三虎人缘好,和未秋多年都没有见过面,旁人只会认为这是他看不得聂三虎劳苦功高,狡兔未死就急着烹走狗了。 这件事捅出去,未秋颜面何在?对此一无所知的未秋会不会认为是他疑神疑鬼,嫉妒的疯魔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涌上了一丝恐惧感,比起杀了聂三虎让军心不稳,他更怕未秋对他失望。 “表哥!你还没和老聂喝酒呢!”乱糟糟闹哄哄的宴席上,卢炳提着一大坛酒,冲他叫道,过来给他满上了一碗酒,笑道:“赶快的,喝一碗!” 秦隽微笑着看着聂三虎,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酒碗,语气平稳,说道:“聂将军,这次大捷多亏了你,我代表三军将士敬你一碗!” 聂三虎接到了秦隽饱含深意的眼神,微微一怔,随即恭敬的笑道:“不敢当,这是在下分内之事。今日的胜利是秦大人指挥得当,在下不敢忝居功臣之位。” 秦隽笑了笑,说道:“聂将军过谦了。”说罢,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将酒碗倒扣在了案几上。 聂三虎也仰头喝完了酒,微笑从容的向秦隽行了个礼,重新坐了下来。 卢炳觉得有点怪,虽然表哥和聂三虎的说话神态和他们平常表现出来的没什么两样,可两人之间就像是有汹涌的暗潮在交锋一般。 也许是自己喝多了酒,头昏眼花了,卢炳暗自想到。 宴席进行到一半,正是酣畅的时候,有下人进来,看未秋不在,便贴着茜茜的耳朵,轻声说道:“别院里的唐姑娘说想来拜见下聂大人,恭贺胜利。说是聂大人送他们姐弟到这里的,算是有些渊源。您看..” 茜茜想了想,这事她做不了主,使人去问了秦隽。 秦隽听后,招来了卢炳,问道:“聂三虎娶妻了没有?” 卢炳摇了摇头,笑道:“我说让我媳妇给他张罗娶媳妇,他不愿意,说先立业后成家,旁人也勉强不得。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表哥是不是想当红娘了?” 秦隽笑了笑,让卢炳回去了,对下人说道:“让唐家姐弟过来吧。” 虽然秦隽召见的是唐家姐弟,可来的只有唐雪虹一个人,清寒的天气里,她穿着一件素白的长裙,打扮的很是清爽,细腰盈盈不堪一握。 “幽州太守唐晟之女拜见各位大人,各位将军。”唐雪虹走到宴会厅里,在一群糙汉子面前没有丝毫怯场,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礼。 卢炳看了眼唐雪虹,问道:“你弟弟呢?” 唐雪虹低头说道:“我弟弟这两日感了风寒,不便出门。我听说今日秦大人办庆功宴,恩公聂大人也在,就想代表弟弟来给聂大人行个礼。” “哦?”一个沉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聂大人成你的恩人了?” 唐雪虹鼓起勇气,抬起了头,看向了说话的人。 说话的人三十上下,坐在宴会厅的主位,俊美英武,气势惊人,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盛满了星星的夜空,深邃悠远。 他旁边站着的是卢炳,唐雪虹是认得卢炳的,他们在幽州见过面。能让卢炳站着他坐着,这个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唐雪虹小小的吃了一惊,她原以为秦隽出身微寒,是个暴发户,没想到是个如此年轻,如此..富有男人魅力的人。 “是这样的..”唐雪虹回过神来,低下了有些微红的脸颊,组织了语言,迅速说道:“当初是聂大人劝降了我父亲,避免了我们一家家破人亡,天人永隔,又免于幽州百姓生灵涂炭,当然称得上是我们姐弟的恩人。” 唐雪虹刚一抬头,宴席上的人都看到了她的容貌,算不上顶级漂亮,然而妆容干净,笑容温婉,第一眼看上去就让人有种妩媚甜美的感觉,大部分糙汉子们都在心中默默的给了个五分好评。 秦隽点点头,他倒是不知道,唐晟的这个女儿还挺能说会道的,唐晟主动投降都能被她美化成这样。 秦隽看向了坐在那里微笑不语,仿佛没他什么事一般的聂三虎,说道:“既然这样,聂将军的确受得起唐姑娘一拜。” 老大都发话了,聂三虎只得站了出来,离唐雪虹一丈远的地方站住了,客气疏离的说道:“唐姑娘实在不必如此多礼。”何止是多礼,简直是多事! 唐雪虹轻抿着嘴角,盈盈笑道:“聂大人是小女一家的恩人,请受小女一拜!”说着,仪态端庄的朝聂三虎行了个礼。 聂三虎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微笑,坦然受了唐雪虹一礼,等唐雪虹行礼完毕,转身就要回宴席上去。 秦隽叫住了聂三虎,问道:“聂将军,据我所知,你到现在还没有成家吧?” 聂三虎还没回答,卢炳就起哄笑道:“没呢!老聂到现在还没个媳妇!” “你和我年岁差不了多少,我都有三个孩子了,你还孑然一身,实在是不妥..”秦隽笑着摇摇头,“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男人有了家才叫男人。聂将军可要加快了,不然好姑娘都叫别人抢走了。” 魏廷看了眼秦隽,心下有了主意。他本来就是非常聪明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能稳坐魏氏一族族长之位。秦隽不是多话的人,更不是爱说媒拉纤的三姑六婆,换句话说,只要聂三虎能打胜仗,秦隽才懒得去管聂三虎有没有娶妻,有没有人照顾。 但这会儿上,秦隽让唐雪虹进了宴会厅,准许她当众向聂三虎道谢,又说起了聂三虎的婚事,肯定是有某种想法的。 自从卢炳带人从辽东回来后,秦隽麾下的人就分成了两个派系,一个是辽东系,一个是土生土长的聊州系,但从军功上来说,这次显然是辽东系的将士们压倒了聊州系的文臣,魏廷作为聊州系的文臣翘楚,心中酸溜溜的。 虽然不知道秦隽有何用意,作为秦隽的连襟,魏廷坚决拥护姐夫的一切想法,起哄道:“唐姑娘就不错!” 他这么一嚷嚷,立刻有不少人附和,“就是,唐姑娘人长的漂亮,和聂大人是天生一对,地上一双!” “你们这叫缘分啊!” “叫秦大人给你们保个媒!” 唐雪虹羞红了脸,讷讷的说道:“将军们羞煞小女了,小女蒲柳之姿哪配得上聂将军..” “莫要说笑了,人家姑娘名声重要!”聂三虎收了脸色的笑意,淡淡的说道,“聂某乃残缺之人,不过勉强能顾住自己,便是有了家,也难以照顾家人,怎好去拖累别人?” 这话一出,宴会厅立刻安静了下来,卢炳眼露愧色,轻声说道:“老聂..” 聂三虎又笑了起来,用左手大力的拍了拍卢炳的肩膀,说道:“兄弟,咱们不是早说好了不再计较之前的事吗?你又忘了?” “对,向前看!”卢炳叫道,又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你什么时候想成家了,给兄弟说一声,你看上哪家姑娘,兄弟就是抢,也得给你抢过来!” 宴会厅不少人围过来安慰聂三虎,笑道:“我们也一起去抢!” 聂三虎只是笑着摇头。 唐雪虹尴尬的手脚都没处放,抬头偷偷觑了眼主位上的秦隽,看他笑容淡淡,不辨喜怒,叫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她只得趁人不注意,悄悄的退出了宴会厅。 “不过是个缺胳膊的残废!”唐雪虹心中又羞又怒,聂三虎那么说只是托词,他是将军,统领千军万马,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什么拖累别人,不过是看不上她的借口,叫她在众人面前大大的丢了一回脸,精心打扮过的出场成了出丑。 要说,还是秦隽更好一些..唐雪虹心中暗自思忖。 296.第296章 远行 唐雪虹走了,聂三虎微微一笑,看了眼秦隽,秦隽也刚好看向了他,两个男人的目光甫一相触,立刻分开,仿佛心有灵犀,棋逢对手,各自心照不宣。 宴会结束后,聂三虎主动提出,想回辽东去。 “如今阿炳在聊州,辽东只有我大哥,二哥镇守,我实在放心不下他们两个。”聂三虎笑道,谢绝了卢炳的挽留,又看着秦隽,笑道:“我看秦大人也是想安排我回去的,辽东的银矿..秦大人现在想知道在哪里了吧?” 之前秦隽一直没问过银矿的事,那是他知道还不是时候,他便是知道了银矿的所在,采出来银子后也没能力护住。而且没有聂三虎兄弟们带路,别人难以在深山老林中找到银矿,不如就让银矿安稳的睡在那里,等他有实力的时候再让银矿重见天日。 而现在,已经到这个时候了。 秦隽笑了笑,聂三虎真是个聪明人,不但主动远远的走了,还抛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卢炳也一起跟着回了辽东,他要去把王婉贞和孩子接回聊州。 “聂三虎要回辽东开矿?”未秋听秦隽说了后,很是奇怪。 秦隽问道:“怎么了?” 未秋摇摇头,说道:“只是觉得奇怪,他那样的人一看就是有点野心,很想建功立业的,要是回了辽东,就退居二线了,感觉不像他愿意做的事。” 聂三虎要是个胸无大志的人,怎么会对自己那么狠,硬生生的练了左手写字,练了左手功夫,一定是个不甘残废的人,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他处在刚刚起步的阶段,有了名望和功绩,却在这个时候回辽东开银矿,有点可惜了。 秦隽搂着未秋,淡淡的说道:“人各有志,勉强不得。我也很想让他继续做先锋,让独臂将军成为一个传奇。” 不得不说,聂三虎是个太聪明的人,拿得起放得下,又善于审时度势。当他察觉到了自己心中不能说的秘密已经暴露在秦隽面前时,他立刻选择了一条对自己最有利的道路。 倘若继续留在秦隽这里,当秦隽心中的那根刺,兴许哪天秦隽忍无可忍,想连根拔起这根刺,就把他派出去当炮灰了。战场情势多变,仗打赢了,死在己方暗箭的人不在少数。 他想保命,就得远走,远远的离开秦隽的视线,乖乖的当一个安分守己的下属。等上几年,秦隽淡忘了这件事,或者不打算计较了,他才可以回来。倘若那时他还年轻,就可以继续谱写他的传奇。 秦隽讥讽的想到,在拿得起放得下这点上,聂三虎可比姜泽强多了。 “有点可惜啊!”未秋叹道,又开玩笑似的说道:“不过这样也好,他们家不就他一个人了吗,赶紧让他在辽东娶房媳妇,生几个儿子传宗接代!” 秦隽没想到未秋考虑的是这事,笑着点头:“我催催他。” 秦家四房的男丁们从战场上下来后,带着一身尿骚味被重新送回了大牢,关了几天后,才送回了秦家四房。 虽然从标准意义上说,他们不算上过战场,只不过穿着战袍拿着武器在战场上见识了下世面,但这不妨碍他们被吓破了胆。 秦纲早就得知自己之所以被抓,是因为自己媳妇毫不犹豫的把他给出卖了。回到家后,秦纲险些没把媳妇给打死,秦大伯母他们非但没人拉架,还在一旁叫好助阵,要不是怕闹出人命来惹秦隽忌讳,秦纲媳妇小命难保。 一个月后,秦纲媳妇才能勉强下地行走,牙掉了几颗,一条腿已经瘸了,头发被揪掉了一大把,秃了好大一片。 卢氏听说这事后,忍不住去佛像前念了一卷经,叹道:“真是造孽啊!” “呸!什么混账玩意!”六月骂道,她最看不上的就是秦纲这样的男人,无能不说,只会打女人出气。 未秋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歉意,“没想到连累了她。” 六月安慰她道:“算了,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少欺负过你,落的这个下场,算恶有恶报吧!” “话不能这么说。”未秋摇摇头,秦纲没办法报复她和秦隽,只能朝他媳妇下手。未秋觉得她要是不做什么,秦家四房的人没准会让秦纲媳妇很快“暴病”而死,便挑了几样药材,让下人送了过去。 有她这么一个举动在,等于是向秦家四房传达一个意思,这事她已经知道了,别闹的太难看! “东西都送到了。”回来的仆妇禀告说道,“人我也见到了,好好的一个小媳妇被打的不成人样,拉着我的手哭成了泪人,委屈的不行,一个劲说自己以前错了,对不住你,没想到你还挂念着她这条命。” 未秋摆手,让仆妇下去了。 虽然她不喜欢秦纲媳妇这个人,但也做不到看着有人因她而死。 很快的,卢炳就带了妻儿回到了聊州,先回家拜见父母,走亲戚,等安定下来,王婉贞来找未秋说话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没想到阿炳家亲戚那么多!”王婉贞说道,“七大姑八大姨的,到现在我都没把人认完,听说过两天还要去乡下走几家亲戚,哎!” 未秋笑道:“不过是个面子情,走了这么一次后,以后就不必再上门了,就是走动,也是他们来你那里求你办事。” “亲戚虽然多,但祖父祖母他们约束的好,都挺好打发的。”王婉贞说道,“我在盛州的时候就听说了表哥家里的事,都不敢回来了。” 未秋笑着叹了口气,为何秦家四房的人敢如此嚣张,那是因为没个通情达理的长辈约束,秦四太爷和秦四太夫人这两个辈分最高的人还是两个最能闹腾的。长辈不像话,小辈当然更不像话,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王婉贞见未秋不太高兴,便转了话题,半真半假的抱怨道:“自从你们离了辽东,没人喊秦胡子了,大家都开始喊卢无常了!” 未秋来了兴趣,笑道:“什么卢无常?是说的阿炳吗?” “是啊!”王婉贞说道,“有一次阿炳听说有个山头聚了十来个土匪作乱,等天黑了,他一个人跑过去,原本是想先查看一下的,没想到那个山头只有五六个土匪,压根没外面传的那么厉害,他把土匪杀的杀,捆的捆。那会儿他饿了,正好火堆旁有土匪抢上来的一头杀好的猪,阿炳就着火烤猪肉吃,被后来上山的土匪远远瞧见了,竟然以讹传讹阿炳杀了人还吃人肉..卢无常的名号就这么叫开了!” 未秋笑道:“那辽东的人很怕阿炳吧?” 王婉贞点头,不高兴的说道:“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那些人也不动脑子想想,阿炳怎么会去吃人肉?他不过是不爱在生人面前说话而已!实际上,阿炳是个很体贴的人!” 未秋点了下王婉贞的额头,笑道:“你个傻丫头!这是好事你知不知道?阿炳的好你和孩子们知道不就够了?” “这怎么会是好事?”王婉贞摇头问道。 “你傻啊!要是阿炳上了战场,对方一看是卢无常,这人还喜欢吃人肉,没交手就先吓跑了,阿炳不就能毫发无损的不战而胜了?再说了,外头那些女人知道阿炳喜欢吃人肉,谁还敢贴过来啊?你省了多少事!”未秋笑道。 王婉贞仔细一想,还真就是这样。虽然卢炳上战场不见得把人能吓跑,可吓跑几个不安分的女人还是没问题的。 “还是嫂子看的通透!”王婉贞夸奖道。要是别的女人都怵了卢炳,卢炳的名声再骇人一点,也还是可以的嘛! 未秋笑眯眯的点头应了,她琢磨着怎么才能把秦隽的名声搞臭一点.. 周昱在高平吃了打败仗,打响了周隆登基以来的头一场大败,狼狈不堪的带着不到一千人马在荒郊野外逃窜,这几日接连下雨,周昱这个从未吃过苦头的人可算是栽了大跟头,十分辛苦不说,还要提防着秦隽派出的追击部队。 “殿下,咱们就这样回去了?”随行的人问道。 周昱心里也犹豫不定,说道:“不回去,被秦隽搜到怎么办?”上次秦隽没有杀他,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次要是被秦隽抓到,那就是败军之将被俘虏,小命难保。 但就这么回去了,周昱心中也打着鼓,他吃了大败仗,回去就要面对父亲的雷霆怒火,别说和兄弟们竞争太子之位了,他这个亲王的位置保不保得住都两说。 随行的人劝道:“殿下,咱们得想办法干点什么将功赎罪,不然回去后殿下拿什么在朝堂立足啊?” 周昱吃了败仗,态度也不像以前那么骄傲自大了,这会儿上便问道:“你说怎么办?咱们就只剩不到一千人了,去和秦隽打,那是鸡蛋碰石头!” “要不,咱们带几个人偷偷潜进聊州,暗杀秦隽!”其中一人说道。 周昱呸了一声,他想起秦隽站在城楼上射向他的那一箭,秦隽那样英武过人的武夫,凭他们几个能暗杀的了秦隽?就算他们摸进了太守府,近了秦隽的身,也杀不了他。 297.第297章 联合 “咱们杀不了秦隽,可咱们能杀别人!”其中一个人叫道。 “谁?”周昱问道。 那人笑道:“秦隽的夫人,陈氏!” “是不是有传言她是井昭亲闺女的那个?一个妇道人家,杀她干什么?”周昱皱眉说道,他常年在京,自然知道这些八卦,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们能不能提点有用的点子?指不定秦隽还巴不得咱们替他杀了老婆,他好再娶个年轻漂亮的!” 周昱看来,井昭的闺女长的再好看,那也是快三十的女人了,井家又败了,陈氏的娘家帮不上秦隽的忙,秦隽早就应该想换老婆了。 “非也非也!”那人连忙说道,“在下之前听周刃说起过,秦隽此人不爱财,不爱色,最在乎的人便是他的夫人陈氏了。倘若咱们能抓住了陈氏,让秦隽干什么他就得乖乖干什么!” 周昱便眯起了眼睛,这个谋士是之前跟随堂兄周刃的,周刃死了之后,就投到了他这里,为他出谋划策。既然周刃都这么说过,那十有八九是真的。 “假的吧!秦隽想要多少女人没有,怎么可能..”周昱嘀咕道,颇有些不敢置信。 谋士说道:“殿下有所不知,当年秦隽遇险,全靠他夫人一力周旋,才保住了命,秦隽对他夫人那是实打实的好,真真正正的放在心尖子上,就连他亲娘在他心中的地位都比不过他夫人。” “那你说说,我们怎么去掳了陈氏?”周昱问道,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干票大的,挣个大功劳,来弥补之前的败仗。 高平州一战很快传遍了天下,不少读书人额手相庆,对这一胜利欢欣鼓舞,而蛰伏在洛阳的井恪和姜泽,也动起了心思。 虽然说井恪和姜泽各自的目的不同,姜泽想重新扶植小皇帝上位,而井恪只想借小皇帝来打天下,但眼下阶段,两人的目标是一致的,都要先把最大的敌人周隆干掉。 秦隽大败周昱,又占了河北,实力和名望空前上涨,井恪想联合秦隽共同抗击周隆的想法又提了出来。 这当口上,姜泽带着井麒秘密来到了聊州,想找秦隽商量联合起来,共同反对周隆的事。 “他来做什么?”接到井恪信的秦隽十分不满,刚赶走一个聂三虎,又来一个姜泽,老天嫌他日子过的太顺利了,故意和他添堵吧! 魏廷早从六月口中知道姜泽和大姐一家的恩怨,说了一句公道话:“姜泽是皇上的亲舅舅,又是先帝亲笔御赐的摄政王,从前朝到现在,他是头一个异姓封王的。他来就代表了皇上来,显得诚意够嘛!” 秦隽不可置否,手指头敲着桌面,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卢炳问道:“表哥,他们要和咱们搞联盟,咱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良久,秦隽才说道:“那得看他们诚意如何了。” 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让他替他们打先锋,他秦隽又不是傻子。 初七那天,姜泽带着井麒和几个随从,打扮成了普通行商,进了聊州城,在城门口碰到了迎接他们的卢炳,先被带到了聊州的驿馆。 “你们先休息一晚,明日我带你们去见秦大人。”卢炳说道。 等卢炳走后,姜泽对井麒说道:“明日我和你一同去太守府,我就不进去了,你去和秦隽说,我在太守府外头等你。倘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使人出来叫我。” “你不去啊?”井麒心里没底,“我一个人怕说服不了秦隽。” 姜泽笑着摇摇头,“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他,我要是去了,他见了我,更不愿意和我们结盟了。” 井麒干巴巴的笑了笑,姜泽说的倒是实话。 “那你还来干什么?”井麒嘟囔道,“早知道让我哥跟你过来了..”这么重大的任务交给他一个纨绔,真的合适吗? 姜泽笑道:“就是你才合适,我和你哥跟他们都有过节,而你对秦隽有过救命之恩,你过去好说话。” 秦隽可以不见他和井恪,却不能不见井麒。倘若没有井麒相助,未秋运钱运粮不可能那么顺利。 “什么救命之恩啊!”井麒提起来就想叹气,他那次被陈未秋刀架脖子上劫持去南方,本以为能和六月修成正果,没想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要是进了太守府,免不了要碰上讨厌的魏廷,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未秋早就得知了姜泽和井麒要来的消息,对秦隽说道:“听说普觉寺的素斋做的好,我想带阿毅去尝尝。” 秦隽握住了未秋的手,摇头笑道:“你不必出门躲着,来的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我夫妻多年,我还能不信任你?之前我都没在意过他,现在更不会在意了。” “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想带阿毅出门走走,给佛前敬两柱香,顺便尝尝斋饭。”未秋笑道。 井麒算是自家亲戚,他和姜泽来了,势必要在后院准备宴席,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而未秋不想见到姜泽,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离的越远越好。 “那也不必急着这两天去,等送走了他们,我带你和孩子们一起去。”秦隽说道。 未秋摇摇头,“我离开也好,有我在,井麒难免拿着亲戚关系还有当年助我们去巴陵的事来说,你若是不想和他们结盟,那岂不是让你为难?” 秦隽见未秋坚持,只得同意了。 杏姨娘出来闲逛时,看到未秋院子里的仆妇出门买回了不少香烛和手抄的经书,一问之下才知道未秋要带着二少爷去普觉寺上香,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我也要去。”她直接找到未秋说道,未秋不让她出后院,也不让仆妇们和她说话,杏姨娘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日子简直无聊到家了,有了出游的机会,她是绝不能放过的。 未秋看了她一眼,懒得同她计较那么多,反正杏姨娘出格的事情多了,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不少,她直接吩咐仆妇多准备一辆马车,又让下人通知寺里的方丈,单独给杏姨娘准备一桌素席,反正她是不会让阿毅和杏姨娘在一起的,免得教坏了孩子。 杏姨娘兴奋不已的走了,她觉得她又一次在未秋面前站到了上风,她要干什么,未秋一点都不敢反驳,还得给她准备马车和席面。回去后,杏姨娘打开了衣柜,让仆妇们把她的衣裳和首饰都拿出来,她一件件的试,一定要穿的最漂亮最体面,像个真正的大家贵夫人一样去上香。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相看男人呢!”杏姨娘院子里的仆妇私下里嘲笑她。 不过,未秋对下人们的管束还是不错的,仆妇们心里再瞧不上杏姨娘的做派,侍奉她时还是恭恭敬敬的,杏姨娘对下人们如何评价她一无所觉,终于在出行前一刻钟,确定好了自己穿哪件衣裳,带哪些首饰。 未秋拉着秦毅上马车时,看到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杏姨娘,当时就无语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赶忙让仆妇把秦毅抱上了马车,回头对杏姨娘皱眉说道:“你不知道今天去的是寺庙吗?打扮成这样干什么!” 杏姨娘听未秋指责她,立刻就拉下了脸,叫道:“我打扮的怎么了?你一个当媳妇的,管起婆婆来了?” 陈氏分明就是嫉妒她长的美.. 未秋叹口气,知道杏姨娘被她关了这么久,火气大,就想找个由头闹事,便说道:“随你便,你整日把秦隽是你亲儿子挂嘴边上,好歹给他留点脸吧!” 说罢,未秋就上了马车,不管气的干瞪眼的杏姨娘。 普觉寺离聊州并不算远,秦隽派了帐下身手最好的副官海平带了二十来个人护送未秋,因为马车上坐的都是妇孺,车行的很慢,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普觉寺。 “怎么那么慢!”杏姨娘下车的时候抱怨道,“我腰都酸了!”最让她不满的是山路颠簸太厉害,她精心梳好的发髻都散架了!不得已,又重新梳了一遍,因为随行的仆妇手艺太差,完全不合她的心意。 然而见未秋抱着秦毅走在前面,一副不打算等她的模样,她只好不满的嘀咕两句,赶忙追了过去。 太守夫人能来赏脸吃顿斋饭是普觉寺的荣幸,和尚们巴结未秋还来不及,根本不可能收斋饭钱,未秋不想白吃人家的饭,带了不少香烛和银两,打算当香油钱施舍给寺庙。秦隽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上战场,她想多求求菩萨保佑。 “夫人,您打算点几盏长明灯?”寺庙里的方丈问道。 未秋想了想,说道:“点三盏,各点二十年吧。”她想给冤死的白秀兰点上一盏,再给前世的父母各自点上一盏,保佑他们平安健康。 杏姨娘惊叫了起来,“点那么多干什么?一盏灯一年就要二十两银子,你这嘴皮子一张,轻飘飘的四百两银子就没了!”她喋喋不休的叫道,一脸的肉疼,“阿隽媳妇,不是我说你,阿隽在外头挣点钱不容易,可容不得你这么糟践!” 298.第298章 包围 她这话一出,不光仆妇和侍卫们愣住了,连接待她们的和尚都愣住了,大概是出家多年,都没见过在佛前讨价还价的人。 “阿弥陀佛!”方丈开口了,“这位夫人,佛前清净地,还请自重。” 未秋就像是没听到杏姨娘的叫嚷,对方丈继续说道:“就按我刚才说的吧,海平,去取银两给方丈大人。” 海平恭敬的应了一声,出去马车上搬银子了。 杏姨娘被方丈这么一说,憋的满脸通红,深感羞辱,等方丈一走,未秋让仆妇们领着阿毅去玩,她跪在佛前烧香祈愿的时候,杏姨娘就朝未秋开炮了。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你看我不顺眼,就由着那秃驴骂我,你这心黑啊,黑透了!你给了他多少好处,让他替你说这个嘴,给你出气?”杏姨娘这回恼恨坏了,原本来是想出风头,摆太守府老夫人的架子的,没想到出来丢了丑,在一堆下人面前被一个光头秃驴给说了。 仆妇们看不下去,有人在大殿门口不轻不重的说道:“我们老爷在外头挣多少银子,那不都是我们夫人和小主子们的?关那些外人什么事,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脸来管这个事!” “就是!用得着她一个外人说道啊?我看是眼气!” “人家方丈是得道高僧!能被方丈说教,那是多大的荣耀,有人没见识,不识好歹!” 杏姨娘简直要气疯了,跑出去指着外头的仆妇叫骂道:“你们说什么?有胆子过来,到我面前说,看我不撕烂了你们的嘴!” 又对大殿里欣赏佛像的未秋叫道:“阿隽媳妇,你给我出来!”等未秋出来后,叫道:“你就不管管他们?由得他们这么说我?我可是阿隽的亲娘,他们不敬我,就是不敬阿隽!我告诉你,今儿你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 “你就如何?”未秋扭头看向了她,淡淡的问道。 大殿的庭院里阳光明媚,秋高气爽,常青树修剪的欣欣向荣,未秋的侧脸线条漂亮,温婉幽美,然而杏姨娘却从未秋冷厉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冷冰冰的森然之意。 这个陈氏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过,不过是看在秦隽的面子上,不得不应付她罢了。这一点,杏姨娘心里清楚。 “我走,我要走!我才不在这里受你的窝囊气!”杏姨娘羞恼的大叫,又指着门口站着守卫的海平,“我让他护送我回去!” 海平愣了一下,为难的看向了未秋,他是秦隽迪调过来护送夫人的,可不是为了护卫这个疯婆子的。 “你留下,安排十个侍卫送她走。”未秋神色平静的说道。倘若只有她一个人来普觉寺,海平当然可以给了杏姨娘,可她还带着秦毅,她的孩子当然比杏姨娘金贵多了。 杏姨娘气急败坏的叫道:“你!”她知道海平功夫好,是秦隽特意调过来护送未秋的,但她就是要了海平走,没想到未秋不给她。临走前,杏姨娘又觉得自己这么走了,有敌不过未秋,灰溜溜的逃跑之嫌,便指着未秋骂道:“你等着吧,得意不了多长时间了!” 伺候未秋的吴婆子带着几个仆妇气愤的站在未秋周围,她们都是伺候未秋多年,十分熟稔,说话也直接,七嘴八舌的叫道:“夫人,她也太过分了!” “就是,根本就不把您放眼里!” “搁寻常人家,就是正经婆婆也没这么作践儿媳妇的!” 未秋摇摇头,笑道:“我也没把她放眼里,你们嘀咕她时,我可什么都没说。现在好了,她走了,咱们都清净了。” 送走了杏姨娘,未秋耳根子清静了,便叫仆妇带来了秦毅,拉着秦毅一起跪在佛前上香许愿。 “阿毅有什么愿望啊?”未秋笑着问道,帮秦毅引燃了手中的檀香。 秦毅不过四岁,话说的奶声奶气,想了半天,白嫩的小脸上全是纠结,问道:“能跟佛祖多许几个愿望吗?” 未秋被逗乐了,问道:“你有几个愿望啊?” 三个孩子当中,秦隽最喜欢女儿茜茜,而未秋最爱的就是小儿子秦毅了,具体原因未秋也不清楚,想来大概是因为茜茜和秦衡小时候都调皮捣蛋,而秦毅是个乖萌宝宝。 秦毅掰了半天手指,举着一个小巴掌,说道:“五个!” “都哪些愿望啊?说出来给娘听听。”未秋哄道,“不用佛祖,娘就能满足你的愿望。” 秦毅巴巴的看了眼未秋,说道:“第一个愿望,我想要个会七十二变的孙猴子;第二个愿望,我想要葫芦小金刚;第三个愿望,我想跟奥特曼一样那么厉害..” “等等,不用说了!”未秋果断的制止了秦毅,“你还是跟佛祖许愿吧!” 孩子渐渐大了,她以后不给秦毅讲这些乱七八糟的床前故事了。 “哦。”秦毅颇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学着未秋的样子,肉肉的小手合到了一起,向佛祖默默的说出了心中伟大的愿望。 这会儿上,一个仆妇小跑进了大殿,跪在未秋身旁,贴着未秋的耳朵,小声说道:“夫人,不好了,山门前头有一百多人堵住了大门!” 因为紧张和恐慌,仆妇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怎么回事?”未秋惊讶的问道,看了眼还在向佛祖虔诚许愿的秦毅,起身跟着仆妇出了大殿。 海平正在外面候命,瞧见未秋出来了,立刻上前说道:“夫人,前头有一百多个壮汉堵住了山门,都是些生面孔,我看他们来者不善,山门被他们攻破是迟早的事。” “那我们从后门走!”未秋果断的说道,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一颗心紧张的几乎要跳出胸膛。 自从她和秦隽成亲后,还是头一次离危险这么近。不管对方什么来头,他们这边除去分派给杏姨娘的十个人,就只剩下十二个侍卫和五六个仆妇,怎么都抵挡不了一百多个壮汉。 “后门也不见得安全。”海平说道,“他们堵住了前门,目的恐怕就是逼我们走后门..我瞧前门那些人的举止,虽然打扮普通,却不像是地痞流氓,倒像是军汉!” 未秋想了想,竭力稳定住惶恐的情绪,倘若对方是秦隽的仇人,抓住了她之后会做什么,她想象不到。 两个时辰前,她和秦隽告别,那个时候的她怎么都想不到,会和孩子遇到危险,大概是在聊州太平日子过久了,就忘掉还有危险伺服周围。 这会儿上,一个随行的侍卫跑了过来,神色惶恐,说道:“禀告夫人,山门口的那些人叫嚷着让您出去,不然他们就攻进来!” “他们可有兵器?”海平问道。 侍卫说道:“只有二三十个人手里有刀剑,剩余的人拿的都是木棍,铁锨之类的东西。” “那可麻烦了..”海平眉头紧皱,己方只有十来个侍卫,几个仆妇还有二三十个只会念经的和尚,实在不是对手,他对未秋说道:“夫人,咱们还是走后门吧,不管后门有没有埋伏,总比前面有一线生机。” 慌乱中,未秋听到了自己镇定的声音,“你快把方丈叫过来,海平,你安排人去前门,跟他们问话,想办法拖延下时间。” 很快的,方丈就过来了,他也得知了情况,光溜溜的脑门上汗珠直往下淌,他倒是不怕自己和寺庙出什么事,反正他们都是和尚,与世无争,哪有什么仇家,他怕的是太守夫人在他这里出事,那可比他们自己出事严重多了。 仆妇把在大殿里玩耍的秦毅叫了出来,未秋拉住秦毅的手,对方丈说道:“我瞧着你们寺里有小和尚,和我儿子差不多大,你赶快给他找身僧袍,给他剃度,把他藏在你们寺里头。” “这..小公子乃千金之躯..”方丈有些迟疑,不太敢在秦毅头上动刀子。 古代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能剪发,但现在是非常时候,未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听我的!”未秋喝道,“他们的目标是我,等会我从后门出去,你们守好了大门,倘若他们进来,你们务必藏好了他。我出事了不要紧,他可不能有丝毫闪失!” 方丈愣了一下,随后便点头说道:“那就按夫人说的办。”随后便叫来了寺里的和尚,准备了剃刀和水盆,还有和尚带来了僧袍。 秦毅瞪着大眼睛,看了看未秋,不太明白怎么回事。 未秋看着懵懂的小儿子,心如刀绞,笑着对他说道:“今天娘想了一个新游戏,咱们当一天小和尚怎么样?待会主持师傅给你剃度,你装小和尚,要是装的连娘都认不出来,就算你赢了,好不好?” “好啊!”秦毅开心的笑道。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垂髫的童子秦毅已经成了一个小光头,仆妇帮他换上了僧袍,戴上了僧帽,原先穿的小锦袍被塞进了灶膛里,烧成了灰。 “你先到讲经堂里去,那里有四五个小和尚呢,你过去,看他们怎么当小和尚的,待会儿娘就去找你!”未秋强忍着眼泪,笑道。 299.第299章 终见面 “夫人。。”海平神色复杂,面露不忍,欲言又止。 未秋看向了他,清楚的说道:“等会儿我们从后门走,倘若海大人护不住我,还请海大人不必管我,自己杀出重围,务必尽快给太守大人报信,让他来接二少爷回家。” “是。”海平重重的应了一声,又说道:“不过夫人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罢,他扬手叫过了一个和未秋身材相似的仆妇,让未秋和仆妇换了衣裳,在他们的护送下,快速的通过了后门,沿着寂静的山路往山下走。 普觉寺的后门是一条不过两尺见方的山路,杂草丛生,地形险要。未秋和众人走了一会儿,只听到众人的脚步声,紧张的喘息声还有清脆的鸟叫声,再无别的声音。 “许是那些人不知道这里有个后门。。”一个仆妇小声说道。 海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些人既然敢带一百多人围攻山门,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不管如何,都要小心为上。” 未秋点点头,她觉得今天真是不凑巧,或者说是倒霉,杏姨娘赌气走了,还带走了一半侍卫。她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半山腰上一声轻佻的笑声。 “秦夫人,走了这么远的路,累不累啊?” 海平立刻把未秋和与未秋互换衣服的仆妇推到了一处大石头后面,和侍卫们拔出了腰间的剑,厉声喝道:“什么人?快出来!” 不远处的树林中,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树林中影影绰绰,不多时,一个年轻公子哥带着五六十人出现在了离未秋两百米远的地方。 “站住,不许再往前走!”海平高声叫道。 那人竟然听话的站住了,笑道:“哎哟,秦夫人,都这会儿上了,您这个侍卫口气还是这么大啊!那咱们商量下,我不往前走了,您主动过来,怎么样?” “你想干什么?”海平问道。 这一瞬间,未秋恍然觉得空气都好像紧张的凝固住了。 公子哥哈哈笑了起来,“这还用问么,当然是请秦夫人到我们那里做客了!放心,我们那里有吃有喝,可比秦隽这穷酸地方强多了!” 未秋朝海平做了个口型,海平立刻问道:“你们是谁?” “秦夫人来了我们这边,就知道我们是谁了。如果秦夫人不来,那我们就只好亲自去请秦夫人过来了。”领头的公子哥说道。 海平朝穿了未秋衣裳的仆妇使了个眼色,那仆妇刚要起身,未秋就一把拉住了她。 “还不到最后的时候,现在,你不能过去。”未秋拉着她摇头,语无伦次。尽管她知道这些人的命都是她的,她要她们生便生,要她们死便死,可她是一个大夫,没办法做到眼睁睁的看着有人替她去送死。 那仆妇笑了笑,说道:“夫人,您若是觉得愧疚于我,回去后给我男人和儿子安排两个好差事就行了。” 说罢,她推开了未秋的手,由海平领着,走了出去。 海平用剑指着仆妇,推着她往前走,走到中间的时候,喝道:“兄弟们不过是吃皇粮办差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犯不着把命丢在这里,秦隽的夫人在此,你们带她走,放我们兄弟几个一条活路!否则我就杀了秦夫人,叫你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边像是思索了很久,又传来了说话声,过了半晌,公子哥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行,把人带过来,你们可以走。” 海平便推着仆妇一步步往前走,然而离那公子哥藏身的树林只有百米远的时候,公子哥突然愤怒的叫道:“你好大的胆子!敢用假货来骗本王,给我杀了他们两个!我亲自去绑了秦隽的女人!” “不好,快跑!”海平大叫道,转身就往回跑,树林中冷箭嗖嗖的往这边射,仆妇躲闪不及,中箭倒地,而海平虽然跑回了未秋这里,肩膀上也中了一箭,鲜血顺着箭头往外涌。 未秋拿帕子给海平扎紧了伤口,海平咬牙骂道:“定是出了内鬼,那人居然认得夫人您的长相!” 对面又在喊话了,“秦夫人,快些出来吧!否则等本王去请你,可不会怜香惜玉的!哈哈,想少受点苦头,就赶快出来,本王的耐性可不多!” 张口闭口就自称“本王”的人,未秋知道的不多,就那么一个,当即怒骂道:“周昱你这个无耻小人,欺负我一个妇人算什么,有本事你去找秦隽!周刃那么光明磊落的人,居然有你这种下作猖狂的堂弟!” 周昱乐了,哈哈大笑了起来,不以为耻,叫道:“秦夫人好眼光!一眼就看出来本王是什么样的人了,我们果真是有缘分啊!” 未秋刚要再骂,就听到一个侍卫叫道:“有人过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汉子从小道上显出了身形,径直朝未秋这边走了过来。 “谁?”侍卫们挡在未秋面前,拔出了剑,严阵以待。 来者站到了未秋跟前,轻轻拿下了脸上的面具,微笑着看着未秋,说道:“秋儿,好久不见了!” 未秋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回过神来,戒备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太守府和秦隽商量事情吗?你。。和周昱是一伙的?!” 姜泽依旧微笑着,摇头叹息:“我怎么可能和他是一伙的?看看,你还是老样子,总喜欢把我往最坏的地方想。” “那你怎么在这里?”未秋依然不信任他。 “我在太守府门口等阿麒,恰好看到你出来,就跟了过来。”姜泽说道。 树林里的周昱还在喊话,“我数一二三,秦夫人要是不出来,本王可就过去了!” 姜泽看的出海平是侍卫里的头目,吩咐道:“让他再等一刻钟。” 海平惊讶的打量了眼姜泽,这人虽说穿着普通,可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贵气,吩咐人的口气自然平稳,定然是个位高权重的上位者。 “你等会儿,我们夫人要考虑考虑!”海平叫道。 周昱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说道:“女人就是麻烦,本王再等半刻钟,到时不管秦夫人想好没有,本王都要带秦夫人走了!” 姜泽看了眼海平,说道:“你先带这些人一边去,我和秦夫人多年未见,有话要说。” “这不行!”海平立刻说道,不管这人尊贵到什么程度,他也不能放主母和陌生男子单独呆在一起,而且还不知道这人是善是恶。 姜泽笑了笑,看向了未秋,“秋儿,你就不好奇周昱是不是我派来的?” 未秋皱眉,随即又松开眉头,对海平吩咐道:“你先带人到一边去。” “不行啊,夫人,这人万一和周昱是一伙的怎么办?”海平说道。 未秋笑了笑,摇头道:“他不可能和周昱是一伙的,你放心,他现在有求于秦隽,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海平只得带着人,退到了大石头的另一边。 “你带了多少人过来?”等人走了,未秋立刻问道。 姜泽指着自己,说道:“只有我一个人。” 未秋顿时泄了气,她还以为姜泽这么大咧咧的,牛哄哄的出现在这里,一定有什么后招,结果完全没有! “那你还过来干什么!”未秋不怒反笑了,“国公爷,哦不,是摄政王大人,您赶快走,趁周昱还不知道你过来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姜泽叹了口气,摇头道:“秋儿,咱们这么多年没见过面了,就不能好好说句话吗?”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未秋冷冷的说道,尤其是在对面还有几支弓箭瞄准自己的情况下。 姜泽笑了笑,走到了未秋身旁,坐了下来。 未秋立刻起身,在离他有一丈远的地方坐下。 “你还是那么讨厌我啊?”姜泽苦笑着问道。 未秋不吭声。 姜泽叹了口气,随意的问道:“这些年你过的好不好?” 未秋简直要抓狂了,对面有周昱虎视眈眈,他居然还有心情闲聊! “好不好,都不关你的事!”未秋说道。 姜泽又问道:“那秦隽对你好不好?” “好的很!”未秋立刻说道。 姜泽摇了摇头,头枕着手,看着湛蓝天空上飘过的白云,说道:“你不用替他说好话,我觉得他肯定对你不好,放着他娘那么欺负你!我一直躲在大殿的梁上,都看到了。。要是我,娶了你回家肯定如珠如宝的护着,谁都不能欺负你!” “别说了!”未秋叫道,“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你还揪着不放,有什么意思?” “我怎么能放的下?秋儿,自从我有了你,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没有了你,一切又都不一样了,我回不到从前,又渴望着从前。。不过,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初是我辜负了你!”姜泽又轻声叹道,语气中充满了化不开的惆怅。 未秋皱眉看向了他,说道:“摄政王大人千万别这么说,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为了您的清誉,以后还是别再提这些莫须有的关系了!” “莫须有?”姜泽冷笑了一声,坐直身子,看向了未秋,“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怎么就成莫须有了?不信你问问对面的周昱,他肯定也知道!” 300.第300章 大鱼 “你的确让人讨厌!”未秋一字一句的说道,“不管你做了什么,你都是最理直气壮的那个,别人都对不住你,你总是受害者,别人都要围着你转,你是圣人,你最善良,指责别人起来滔滔不绝..真叫人恶心!” 姜泽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兴致勃勃的问道:“还有吗?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么一个人!” 未秋闭口不言了,看着湛蓝天空上飘过的白云,她难过的想着,这一回被周昱掳走,恐怕再也见不到秦隽和孩子们了。 姜泽说道:“你看,你心里还是记恨着当年我没帮你出头的事。你要恨就恨吧,这辈子恨完了,下辈子就把这事忘了。这事我也后悔,很后悔很后悔..” 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脸上的表情悲伤怅然,无奈又心酸。 “你想太多了,我对你没什么好恨的。”未秋摇头道,花点时间和代价看清楚一个人的本性还是值得的,后悔一时总比后悔一辈子要好。 周昱在树林中高声叫道:“秦夫人,时间到了,赶快过来吧!” 未秋拳头握紧又松开,心中下定了决心,就算她不爱惜好不容易捡来的命,这里还有海平等一二十个人,他们都有家有小,不能因为她而白白送命。 就在未秋起身的时候,姜泽一把拉住了她。 “你干什么!”未秋轻声叱道。 姜泽面带微笑,手却握紧了未秋的手,说道:“秋儿,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想干什么?” “摄政王大人还请自重!”未秋冷笑道,“我陈未秋多少还是有点骨气的!”比起等会儿周昱杀过来,她更愿意自己走过去,好歹有点尊严。 “自重?”姜泽笑了笑,手上一用劲,把未秋拉到了他怀里,一手扣住了未秋的头,低头狠狠的吻了上去,舌头撬开了未秋的唇,伸进了未秋的嘴里。 未秋又惊又怒,两手都被姜泽抓住,挣脱不掉,情急之下,狠狠的咬了姜泽一口,然而姜泽却依旧吻着她,就好像未秋咬的人不是他一样。 过了一会儿,姜泽才放开了未秋,嘴角上有血迹蜿蜒,他伸手抹了下嘴角,看着怒火中烧的未秋,得意的笑道:“这辈子亲你一下,下辈子就能修成夫妻了,对不对?早先我问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你说没有,我挺生气的。这些年我一有空就在想这个事,你当时在赌气,说的是气话吧,你生气我没把你放在心尖子上,没站在你这边,是吧?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呢?” “滚你娘的!”未秋气的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居然被姜泽给轻薄了,亏她还以为姜泽多少算个正人君子。 姜泽哈哈大笑了起来,深深的看了眼一脸怒容的未秋,转身轻轻一跃,跳上来挡着他们的那块大石头,冲对面树林里的周昱叫道:“周昱,你放秦夫人走,我就跟你们去京城!” 周昱听到叫声,抬头看了过去,逆光中他只能看到姜泽高大的轮廓,看不清姜泽的相貌。 “这人是谁啊?”周昱没好气的问道,又眯着眼看了过去,这一次他看清楚了,惊的差点拿不稳手里的剑,“姜,姜泽?!” 姜泽可是一条比秦隽老婆更大的大鱼!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意外收获!周昱喜的合不拢嘴角,姜泽他要了,秦隽老婆他也要。 “我知道你小子打什么主意。”姜泽朗声笑道,从腰间拔出了佩剑,横到了脖子上。 周昱瞪圆了眼睛,“你想干什么?” 他要的是活着的姜泽,活着的前摄政王,可不是一具尸体,那样子不就成了他逼死姜泽,成全了姜泽的一世英名? “放他们走,我就跟你们回京,否则我就自裁在这里。”姜泽冷冷的说道,“我想秦夫人也是宁可玉碎不能瓦全的刚烈之人。” 周昱忍不住骂了一句,眼下形势很明显,要么他放秦隽老婆走人,带着姜泽回京,要么他收下两具尸体,选什么不言而喻。 “好!”周昱狠狠的叫道,“让秦夫人走,不过你要守承诺,要是秦夫人走了之后你敢自裁,我就让人奸了你的尸身!” 姜泽不屑的叱道:“果真下作无耻!” 周昱带着人往后退,海平赶忙拉着未秋快速的跑离了这里。 姜泽微笑着看着未秋离开的背影,他已经做错了很多事,对不住过很多人,现在的他不想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了,未秋是他已经失去的,再也得不到的宝贝,他放不下,也不想放下。人生苦长,他总要找一个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走到半山腰时,未秋仰头看去,还能看到姜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站在那块大石头上,表情安详的就像是一个要献祭的虔诚教徒。 “夫人,耽搁不得,快走!”海平催促道,他不想知道为什么摄政王会愿意舍身救下夫人,这些大人物间的辛秘不是他们配知道的,他只想安安全全的把夫人带回太守府,万一出了事,愤怒的太守大人会做出什么谁也不能预料。 下山后,没走多远,未秋就碰上了赶过来的秦隽。 看到未秋的一刹那,秦隽觉得自己好像从地狱里爬了出来,他翻身下马时,腿脚都在颤抖,走路都是跌跌撞撞的,他常听人说吓破胆,今天才算知道,这是个什么滋味。 “秋儿!”秦隽叫道,抓住了未秋的手,惊魂未定的搂住了她。 “我没事。”未秋说道。 秦隽立刻问道:“你们没有碰到周昱?” “碰上了..”未秋犹豫了一下,把姜泽挺身而出救了她的事告诉了秦隽,当然省去了姜泽强吻她的事情。 秦隽沉默了,他着实没想到妻子今日能够脱离虎口,竟然是仰仗了姜泽舍身相救。 “你快去派人追周昱!”未秋叫道,“他应该走不远的,现在去还来得及。” 秦隽点点头,立刻让卢炳和士兵们分头追击周昱去了。看未秋一脸的担忧后怕,秦隽没敢说扫兴的话,周昱既然敢来劫人,势必做好了完全的逃脱准备,况且他们已经失去了先机。 “还有秦毅,他还在普觉寺!”未秋连忙说道。 秦隽笑道:“别怕,阿廷过去了,刚发了一支哨箭,应该是找到了阿毅,一会儿就带他下来了。” 未秋点点头,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觉得浑身虚脱的厉害,若不是靠着秦隽,几乎站不稳。 “我先回去吧。”未秋说道。 秦隽说道:“我和你一起回去。”未秋受了惊吓,他想陪陪她,给她压压惊。 “不用。”未秋笑着摇头,“你不是还要追周昱么,不能耽误了你的事。” “这算什么事,交给阿炳他们就行了..”秦隽立刻说道,自从听未秋说是姜泽救了她后,秦隽心里头就慌慌的,好像有什么不受控制一般,让他心里没底。 未秋没有吭声,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魏廷带着还穿着小僧袍的光头秦毅骑马跑了过来。 “大姐好计谋!”魏廷笑道,抱着秦毅下了马。 未秋立刻扑过去抱住了秦毅,连着亲了好几下,才缓过心里那口气。 “听僧人们说,周昱小贼派人进了普觉寺,搜了半天,看都是一群光头和尚,又走了!”魏廷笑道,“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大姐带了阿毅过来,他们是怕大姐躲在寺里不出来!” 海平在旁边听着,等魏廷说完了,上前抱拳道:“请大人责罚,属下有负大人所托!” “不必自责,这事怪不得你。”秦隽淡淡的说道。 海平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属下怀疑周昱那里有我们的内奸!当时我命一名仆妇和夫人换了衣服,代替夫人过去,结果被周昱那边的人一眼认出!” 秦隽握紧了拳头,脸上杀意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真有此事?” “不敢欺瞒大人!”海平大声说道,“还有一事,早先杏姨奶奶要跟着夫人上香,来了之后几次和夫人冲突,又找借口走了,走的时候非要属下带人护送她走,若不是夫人坚持让属下留下,那下属只能去护送杏姨奶奶回太守府,夫人身边缺人护卫,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吴婆子胆大,连忙说道:“大人,杏姨奶奶走的时候,还嚷嚷着让夫人等着,说夫人得意不了多久了..” 魏廷看秦隽的脸色难看,打起了圆场,说道:“不可能是杏姨奶奶,她基本不出太守府,哪来的机会做周昱的内应?” 杏姨奶奶再怎么膈应人,她也是秦隽的亲娘,亲娘算计出卖儿媳妇,秦隽脸上肯定不好看。 吴婆子不是不知道她一个下人不该参合主子的事,但她就是为了未秋鸣不平,嘀咕道:“我可没说她是内奸,不过我知道的是,她之前诅咒夫人去死,还说夫人要是死了,她就能换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了!” “别说了。”未秋打断了吴婆子的话,抱起了秦毅,厌恶的说道:“咱们回去吧。” 301.第301章 逼供 “我陪你们一起回去。”秦隽拉住了未秋,一脸的坚持。 未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该干嘛干嘛去,我不会找杏姨娘麻烦的。” 这话一出,吴婆子和海平都感觉出了夫人语气中那肃杀厌恶的意味,对视了一眼,各自带着仆妇和侍卫们闪到一边去了,魏廷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秦隽,又看了看更面无表情的未秋,觉得这对夫妻间的事他参合不了,立刻从未秋怀里接过秦毅,笑道:“我带阿毅去姥姥家玩!” 等人都走光了,秦隽说道:“秋儿,我是担心你和孩子,不是怕你找她的麻烦。” “我知道这事不是她干的,她没那么大的胆子。”未秋摆手说道。“秦毅是她亲孙子,就算她恨我恨的天天诅咒我去死,也不会给周昱通风报信让他今天下手。” “还有,我要是想找你亲娘的麻烦,她能蹦跶到现在?”未秋冷笑了一声。 秦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和未秋成亲这么多年,未秋一直是通情达理的,理解他的,支持他的,愿意为他分忧的,突然未秋变得刻薄冷厉起来,他有些手足无措。 杏姨娘平日里态度嚣张,对未秋不够尊敬,这事他是知道的,他也曾多次和杏姨娘说过理,可杏姨娘那人不是能听得进去道理的人,加上未秋一直避让着她,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他公事繁忙,就把这无法解决的事给放到了一边。 但未秋心里还是有怨恨的,要忍让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天天诅咒自己去死的人,心里怎么会痛快? 这是他的不对,他疏忽了妻子的感受,让未秋白白受了这么多委屈。 当年未秋为什么会和姜泽恩断义绝,不就是因为她受了委屈而姜泽没办法帮她出头吗?秦隽想到这里,心中一凛,今日姜泽又舍身救下了未秋,只怕未秋心中对他已经是感激远远多过怨憎了。 “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你生气了,我多心疼啊..”秦隽叹道,执起了未秋的手。 未秋撇了撇嘴,想想平日里对杏姨娘多般忍耐,没好气的叫道:“我没生气,我要是生气,早就被你们气死了!我要死了,你肯定娶个女人跟你亲娘合起来虐待我的孩子!” “这叫什么话!胡说八道!”秦隽怒了,“什么死啊活的,说这话也不嫌晦气!” 秦隽觉得,就算未秋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为了三个孩子,他也不会续娶的。他上哪找一个能比得上未秋的女子呢? 未秋不吭声,懒得搭理战斗机。 “好了,别生气了。”秦隽放软了语气,柔声说道,晃了晃未秋的手,“咱们先回家去,茜茜和阿衡知道你和阿毅遇险了,都担心的不得了。” 未秋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秦隽抱着未秋上了马,两人一起回了太守府。 茜茜和秦衡等在太守府门口,瞧见了未秋双双松了一口气,赶忙围了过来。 “阿毅呢?”茜茜问道。 未秋笑着摸了摸茜茜的肩膀,时间过的真快,好像昨天茜茜还是小小的一团,包在襁褓里嗷嗷待哺,今天茜茜就快和她一样高了。 “你小姨夫带他去姥姥家了,应该一会儿就送他回来。”未秋说道。 秦衡跟个大人似的叹气,“今天要是我跟娘一块去上香就好了!我是大人了,能保护娘了!” 听到这话,未秋心软的能滴出水来,就算杏姨娘膈应人又能如何,太守府里还有她的儿女,她怎么也得回来的。 秦隽叮嘱茜茜和秦衡陪陪母亲,便一脸肃杀的进了杏姨娘的院子。 杏姨娘也听说了未秋遇险的消息,焦灼的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秦隽没有让仆妇们通报,他进屋时,看到的就是杏姨娘这幅心事重重的模样。 “你回来了?”杏姨娘问道,因为紧张,有些结巴,“那个谁,她,她还有阿毅是不是叫周昱的人绑走了?” 秦隽面容沉重,说道:“阿毅没有事,未秋被周昱绑走了。” 杏姨娘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拍着胸口,后怕的说道:“这就好,这就好!阿毅没事就好!” “这就好?”秦隽冷笑着反问,“我夫人被人绑走了,你还要叫好?” 杏姨娘赶紧说道:“阿毅不是没事么!” “是你给周昱通风报信,让他来抓未秋的吧?”秦隽冷冷的看着杏姨娘,说道。 杏姨娘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秦隽到底说了些什么,差点没跳起来,“不是我!怎么会是我!” “不是你那会是谁?你从来没去上过香,为何今天吵着闹着要去?去了为何又多般挑衅未秋,又借口先走,还非得要走未秋身边的护卫?”秦隽逼近了杏姨娘,咬牙问道。 “我,我,不是我!真不是我!我哪有那能耐啊!”杏姨娘看着秦隽铁青愤怒的脸庞,吓的话都说不囫囵了,她虽然蠢,但也知道今天这事大发了,即便她是秦隽的亲娘,也担不起这罪名,就算秦隽不会把她怎么样,陈未秋留下的三个小崽子可不会放过她! 杏姨娘被秦隽逼的后退,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结结巴巴的叫道:“阿隽,真不是我,我就是看不惯陈氏嚣张跋扈的样子,她总看不起我,不把我放眼里,我就是想让人绑她走,也找不到人啊!她要去上香,我想跟着去,那是因为我在京城的时候出不了门,听说那些大户人家的阔太太们都去上香,我也想去..再说了,今天陈氏仗着在外头没人管她,她让那些下人还有和尚不给我脸面..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她今儿在普觉寺点了三盏长明灯,一口气花了几百两银子!就是个败家娘们!绑走了更好,你再娶个好的!” 秦隽脸阴的能滴出水来。 “你都是太守了,还打了大胜仗,女人想要多少有多少,那陈未秋年纪也不小了,都人老珠黄了,早该换了!媳妇可以换,可亲娘只有一个!”杏姨娘又絮絮叨叨的说道。 秦隽忍无可忍,用力的拍了下桌子,震碎了桌上的茶盅,厉声喝道:“够了!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都怪我平时对你太过优待,才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尊卑有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来人!”秦隽喝道,“押杏姨娘下去,让人好好问问她!” 杏姨娘瘫软在椅子上,被几个仆妇堵了嘴,绑了起来,套了麻袋扔进了大牢。 进了大牢后,狱卒们拿出了她嘴里的帕子,她立刻杀猪似的大叫了起来,“你们想造反啊!我是太守大人的亲娘!你们敢这么对我,我让我儿子一个个弄死你们!” 狱卒们的耳朵险些被她叫聋了,嫌她聒噪,把刚拿下来的帕子又塞回了她的嘴里,把她捆到了刑具上。 “我问你,是不是你勾结周昱,绑架太守夫人的?”领头的狱卒问道,接过了下属递过来的烧的通红的烙铁,一步步逼近了杏姨娘,阴森森的笑道:“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是摇头。” 杏姨娘当然是拼命的摇头,眼看着火红的烙铁离自己越来越近,吓的眼泪哗啦啦的掉,裤裆也湿了一大片。 “死到临头还不说实话!”狱卒怒了。 杏姨娘只能拼命的摇头,哭的更凶了,她说的就是实话,怎么没人信她呢! 狱卒干脆的把烙铁贴到了杏姨娘的腿上,杏姨娘万分惊恐之下,听到了烙铁烧破皮肉的兹兹声还闻到了皮肉烧糊的味道,两眼一翻,吓晕过去了。 秦隽就在隔壁的牢房里,透过墙上的小孔看着杏姨娘,狱卒们把昏迷过去的杏姨娘放了下来,到秦隽面前,恭敬的说道:“大人,只是吓晕过去了,别的没什么大碍。” “我知道了。”秦隽面无表情的说道,他也觉得不是杏姨娘,一来杏姨娘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去勾结周昱,二来杏姨娘虽然不待见茜茜,但还是喜欢秦衡和秦毅的,有秦毅在,就算杏姨娘想害未秋,也不会选择今天。 但是这不代表他不会给杏姨娘一个教训,是时候下定决心了。未秋可以为了他容忍一个月两个月,难道还能容忍一年两年甚至一辈子?杏姨娘又是个得寸进尺的人。 他不能利用未秋对他的好,来让未秋委屈。 秦隽刚出了牢房,瞧见卢炳在门口等着他。 “抓到了没有?”秦隽立刻问道。 果然不出他所料,卢炳摇了摇头,“像是有内部人接应,极熟悉咱们这的地形,出了山就找不到了,我怀疑他们还挖了地道。” “普觉寺的山并不高,和尚们又经常下山化缘讲经,若是有人长时间挖地道,必不会无人察觉,他们的地道不会太长。”秦隽皱眉说道。 卢炳说道:“那我再去探查下地道。” 秦隽想了想,点点头,“去吧,但凡有一丝希望,都不要放过。” 他虽然厌恶姜泽这个人,可姜泽毕竟救了未秋,若是能救出姜泽是再好不过了,免得未秋心中对姜泽一直存着感激,时时刻刻想着这个人。 302.第302章 人质的觉悟 秦隽回去的时候,未秋已经躺床上睡下了,因为担惊受怕,即便在睡梦中,未秋的眉头都是紧皱着的。秦隽看着未秋的睡颜,心疼的像是被人揪了一把。 倘若没有姜泽,今天未秋被周昱带走了,即便他想方设法救回了未秋,然而背着一个被掳的名声,未秋以后怎么办?他不在乎,可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秦隽脱下了外袍和鞋子,轻手轻脚的掀开了被子,躺了进去,侧身搂住了未秋。 未秋醒过来后,迷迷糊糊的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嘟囔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命人去审姨娘了。”秦隽说道。 “审她干什么?”未秋清醒了过来,笑了笑。 秦隽眼睛深邃,看着未秋,眼神里藏着无尽的情绪,最后说道:“我总得给你一个交代。” “算了。”未秋摇头道,“你心里清楚,不是她干的,她没那么大胆子。她嘴皮子上咒咒我还成,真让她害我,她干不来。” “嘴皮子上咒你也不成!”秦隽坚持道,“我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性子,你忍耐她,不过全都是为了我。我总不能让你再受委屈。” 未秋叹了口气,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给她个教训,送她走。”秦隽说道。 “秦笙愿不愿意再接纳她先不说,她是不会愿意再回去的。”未秋说道,杏姨娘在太守府的日子过的多自在,吃穿用度都是第一位的,卢氏都避让着她,她要是回去,绝没有在太守府舒坦。 秦隽脸色冷厉,“她要是不愿意回三伯父那里,就去乡下庄子上,总之,不能让她再这里呆了。” 只有家和才能万事兴,杏姨娘愚蠢无知,只想压倒所有人当太守府的老大,她在这里,就是个搅家精。 “之前是我想错了。”秦隽摇摇头,语气诚恳,“我虽然厌恶她的为人,恨当年三伯父要把我过继出去时她无动于衷,可在我心里,一直是把她当亲娘的。现在我过的好了,便想让她也过的好一些。原本我就不该点头让她住到家里,可因为我的私心,还是让她住进来了,你和母亲是为了我,才对她多加忍耐。” 未秋哼了一声,觉得秦隽还算识相。 秦隽笑了笑,搂紧了未秋的腰,“可我不能因为你和母亲对我好,就不顾你们的感受,让你们忍受委屈。” 他要是再执迷不悟下去,媳妇的心都要跑回去了。那时候大错已成,悔恨也晚了。夫妻间一旦有了裂痕,再想修补可就难了。 “那到底是谁勾结周昱,想要害我呢?”未秋叹道。 秦隽问道:“你觉得谁有可能?”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个面孔,但仔细想想,这些人谁都有可能,谁也都没可能。 未秋摇摇头,“想不出来,这会儿脑子乱。” “都谁知道你出去?”秦隽问道,“会不会你责罚了府里的下人,他对你怀恨在心?” 未秋想了想,“听魏廷的意思,周昱的人搜查寺院的时候,只是为了找我,他们不知道阿毅也在,否则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那些光头小和尚的,那和他勾结的人应该不是府里的下人,下人们都知道我带阿毅一起去。” 秦隽踟蹰了一会儿,拍了拍未秋的肩膀,柔声说道:“别想了,这事我去查,你睡吧,今天受惊了。” 未秋窝在秦隽回来,说道:“你把阿毅带回来,我搂着他睡。” 今天差点把秦毅带入险境,现在未秋想起来都有些后怕,她若是被周昱抓住了,大不了找机会抹脖子,可秦毅还小,太可怜了。 “好。”秦隽笑道。 出了门,秦隽脸色阴沉,先让海平去陈家接秦毅回来,然后命人叫所有心腹都过来,好好商量下这是怎么回事,敢劫他的夫人,他一定让这人活的生不如死! 吩咐完下人,秦隽正要抬脚往前院走,就瞧见一名仆妇过来了,恭敬的说道:“大人,唐姑娘想见您。” “她要有事,等夫人醒了,让她去找夫人。”秦隽说道。 仆妇应下了,转身走了。 秦隽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背后有女人喊道:“秦大人,请留步!” 他回头一看,唐雪虹拉着唐辉的手,要往他这边走,旁边还站着刚才来通禀他的仆妇,拦着唐雪虹,一脸的尴尬和惊慌。 因为秦隽回头了,仆妇只得放开了唐雪虹,唐雪虹便拉着唐辉的手走了过来,走到秦隽面前后,因为走的快,唐雪虹粉面泛红,气喘吁吁,胸脯一起一伏的。 秦隽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什么事?” 唐辉有些怕秦隽,扯着唐雪虹的手,躲在唐雪虹身后不出来。 仆妇在一旁说道:“大人,我没想到她会自己出来..” 秦隽摆摆手,让仆妇先下去了。 唐雪虹和唐辉是质子身份,一直安分守己,自从新扩建的院子盖好后,两人从来不出来,也不和府中的人——杏姨娘来往了,未秋虽然没有明确说过禁止两人出院子的话,但仆妇们琢磨着未秋的意思,肯定不会轻易放唐雪虹出来的。 今天的情况秦隽看明白了,把守唐氏姐弟院子的共有两个仆妇,她先假意让一个仆妇通禀要见自己,支走一个仆妇,只剩下一个仆妇,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摆脱掉了。 秦隽背着手,觉得唐氏姐弟装老实装到了头,大概是不愿意继续老实下去了。也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正值妙龄,怎么会甘愿默默无闻的躲在一个院子里浪费大好春光? “大人,今天雪虹看外面乱糟糟的,下人们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您还让人捆了杏姨奶奶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唐雪虹低头问道。 “一点小事罢了,和你无关,你带着你弟弟安心住着就是。”秦隽简短的说道。 想了想,秦隽又说道:“你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短了,过两天我命人送你们回父母身边。” 他打算就这两天让唐晟挪个地方,幽州位置重要,不能老让唐晟占着。至于让唐晟挪到哪里,秦隽已经想好了,他要把唐晟挪到辽东,还是太守,虽然官职不变,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隽和卢炳经营辽东多年,又有三虎坐镇辽东,唐晟去了就是个光杆太守。 唐雪虹不是想嫁聂三虎么,聂三虎又没娶媳妇,他好心当个媒人罢了。至于聂三虎喜不喜欢唐雪虹,把唐雪虹送过去会不会膈应到聂三虎,日理万机的秦太守就管不着这些小事了。 唐雪虹吃了一惊,问道:“您要送我们回幽州吗?” 秦隽点点头,没有同她多说。 “哦。”唐雪虹心中一沉。 “我来是听说府里出了事,您把杏姨奶奶带走了..。”唐雪虹收起了心中的惊慌,镇定的说道,“我想您是不是误会杏姨奶奶什么了,姨奶奶这个人嘴爱说了点,可她没什么坏心。” 秦隽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唐雪虹,“你来替她说情的?” 唐雪虹嫣然一笑,摇了摇头,将鬓边的一缕青丝别到了耳后,清爽的秋风中,白衣蓝裙,粉面桃腮,十分的俏丽,“雪虹不过就事论事而已,早先还没住进别院的时候,陪杏姨奶奶说话解闷,觉得她挺良善的。”又叹了口气,“姨奶奶心里其实很苦的。”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不关你的事。”秦隽说道。 秦隽在外人面前,不管心里是高兴还是愤怒,永远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山脸,唐雪虹也闹不清楚她来求个情,秦隽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试探的问道:“大人,那您什么时候送杏姨奶奶回来?” “你这么关心她啊?”秦隽语气随意。 唐雪虹连忙点头,笑道:“杏姨奶奶对雪虹和弟弟多有照顾,体恤雪虹在异乡孤单..” 秦隽打断了她的话,“你意思是我夫人对你们照顾不周了?” “啊?不,不是!”唐雪虹吃了一惊,结结巴巴的叫道:“大人您误会了,夫人对我们很好,我不是来告状的!” 秦隽摆摆手,说道:“姨娘她不会回来了,你若是实在思念她,我就送你们过去,和她住一起。”又对仆妇说道:“带唐姑娘和唐公子回去。” 说罢,秦隽转身走了。 仆妇板着脸拦住了欲要追上去的唐雪虹,“姑娘,快回去吧,莫要让我们难做!” 唐雪虹只得悻悻然拉着唐辉回去了,她还不敢惹恼了这两个看门的仆妇,她们要是想拿捏她,再容易不过了,只要把每日送进来的饭食克扣一半,就够她和唐辉受的。 她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能到处嚷嚷着饭不够吃?人家还以为她是饭桶呢! “四姐,咱们是不是能回家了?”回到屋里后,唐辉兴奋的问道。 唐雪虹说道:“可能吧,听秦大人的意思,想送咱们回家。” “那太好了!”唐辉激动的险些蹦起来,他在家是被当眼珠子疼的,当然希望回家,不愿意呆在这里当人质。 唐雪虹不耐烦的叫道:“好什么好!”唐辉在家是万众瞩目的嫡子,她算什么,她虽然也是嫡出,可上面有一个嫡姐,两个庶姐,父亲根本不重视她。 “四姐,你不愿意回家吗?”唐辉怯生生的问道。在聊州太守府,他只能依靠唐雪虹,很怕惹她生气。 唐雪虹没搭理唐辉,原本很多犹豫不决的事,这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 303.第303章 告密 秦隽召来了心腹们,商议了一会儿。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秦隽得罪的人不是一个两个,想掳秦夫人当人质的更是车载斗量。非常清楚未秋长相的人,在聊州也不少。 “去把监视秦家四房的人叫来。”秦隽突然说道。 陈泰诧异的问道:“大人怀疑是他们?不可能吧,那几个人从战场上下来,胆子都吓破了,还敢和周昱勾结?再说了,他们和周昱勾结,能有什么好处?” 秦家四房名义上是秦隽的至亲,他们放着风头正健的秦隽不去巴结,反而去跟兵败的周昱告密,也太匪夷所思了。 卢炳冷笑了一声,说道:“那是你不了解他们,就算表哥穿了龙袍当了皇上,他们只会把自己当太上皇,想让他们巴结表哥,下辈子都不可能!” 秦隽皱了皱眉,说道:“什么龙袍皇上的,这话不能乱说!”在周隆和他之间,天下人之所以支持他,那是因为周隆谋朝篡位,不占大统,被读书人口诛笔伐,他要是叫人知道有当皇帝的心思,还不得被吐沫星子淹死。 卢炳自知情急说错了话,哈哈笑道:“知道,知道,是我嘴快!陈大哥说的也是,他们和周昱勾结,能有什么好处?” “如果只是为了报复,倒是说的通。”秦隽沉沉的说道,“不过,秦家四房的确不像是有这个胆子敢做这样的事..” 还没等监视秦家四房的人过来,有管事来禀告,说秦纲媳妇求见。 秦隽立刻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见她。” 秦隽再见到秦纲媳妇时吃了一惊,一直以来,他印象中的秦纲媳妇虽然尖刻了些,但也不失为一个干净体面的媳妇,今天若不是下仆把人直接领过来,他根本认不出来。 蓬头垢面不说,还拄着拐杖,走路瘸着腿,衣服还算干净,但可以看出明显的折痕,显然是出门前才换的干净衣裳。 “他九叔..”秦纲媳妇抬头看了眼秦隽,又迅速低下头去,低声打了个招呼。 秦隽听她说话含含糊糊,像是吐字漏风的样子,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未秋曾跟他说起秦纲从战场回去毒打她,不仅打断了腿,还打掉了几颗牙齿。 “有什么事?”秦隽问道。 秦纲媳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给秦隽结结实实的磕了几个头,秦隽冷眼看着,不置一词。照他看来,秦纲无耻下作,他媳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没少仗着受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的宠爱给未秋难堪,秦家四房前后几次闹事,背后绝少不了这个年轻媳妇出谋划策。 她既然来了就摆出这个架势,还恭敬的喊他“他九叔”,认错忏悔的可能性不大,有求于他才是真的。 “小妇人是来求您判小妇人和秦纲那畜生和离的!”秦纲媳妇说道,“您是太守,我娘家人怕那畜生借您的势报复,宁愿我死在那畜生手里,没人替我出头,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秦隽皱了皱眉,说道:“这是你和秦纲之间的事,我不便插手。” “那是您不知道秦纲那狗都不如的畜生做了什么!自从上次小妇人向您告发那畜生在勾栏院后,那畜生还有他的畜生爹娘就往死里打小妇人,要不是太守夫人可怜我,那群畜生有了顾忌,我早就死了..就是现在,他们还不分白天黑夜的折磨我!我要是继续在他们家呆着,只有死路一条了!”秦纲媳妇语气激动,“小妇人把知道的都告诉您,求您判小妇人和离!” “你先说你知道些什么。”秦隽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竭力按捺住了胸中澎湃的怒气,平静冷淡的说道。 秦纲媳妇说道:“昨天我进屋拿脏衣裳去洗,听见那畜生和他的畜生娘小声说话,他们看到我进屋了,就没说了,我也就听了那么一耳朵,秦纲说什么立了大功,殿下一定会给钱给官,还接他们去京城..” “然后呢?”秦隽冷着脸问道。 “今天一早,那畜生就出门了,到现在都没回来,那畜生的爹娘像是有什么亏心事,坐立不安的,一个劲的往门口瞅,一会儿就问一次那畜生回来没有。”秦纲媳妇说道,“我也是瞅着他们今天没注意我,才得了空子跑出来的。” 秦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了出来,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让人安排你先在驿馆住下,暂时别回家。” 只要能脱离秦家四房那个魔窟,秦纲媳妇住哪里都愿意,当然千恩万谢的下去了。 秦纲媳妇一走,躲在屏风后的卢炳等人便走了出来。 “表哥,我去!”卢炳活动着手指,表情狰狞。 魏廷微笑着说道:“还是我去吧,保管叫他们生不如死。” 秦隽摆摆手,“我亲自去。” “这不大合适吧?不是刚教训过他们吗?他们哪来那么大的胆子?”陈泰迟疑的说道,“名义上他们也是你的长辈,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秦隽面色冷凝,语气森然,“有没有误会,当面问清楚就知道了,倘若真是他们做的,从今天起,除了母亲,我秦隽再无至亲长辈!” 陈泰不是不想替未秋出口气,见秦隽都这么表态了,当即说道:“那我同你一起去!” 一群人跟着秦隽直奔秦家四房,门房自然恭迎秦隽几人入门。在门口张望等待秦纲的秦大伯和秦大伯母瞧见秦隽后,就像是见了鬼,吓的面色惨白,上下牙齿不停的打架。 “你们这是怎么了?”秦隽冷冷的问道,“亏心事做多了,也知道会有报应来的那天吧!” 秦四太爷在丫鬟们的搀扶下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叫道:“阿隽,你就是这么跟你大伯说话的?” 虽然他太爷的架子摆的十足,但鉴于秦隽之前曾毫不留情的把秦家男丁往战场上赶,他底气还是虚的。 秦隽看都不看秦四太爷一眼,朝魏廷使了个眼色,魏廷立刻带人把大门关上堵死了,让门房领着所有的下人都出去,秦太守要清理门户了。 “你这是要干什么?”秦四太爷惊叫道。 秦大伯面无人色,颤抖的几乎站不住,在秦隽冷冰冰的视线扫过来时,扑通一声跪下了,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不傻,什么道理都懂,他知道这次犯的事不比之前,之前他们只是贪得无厌,贪生怕死,秦隽懒得和他们计较,今天的事彻底触动了秦隽的底线,秦隽不会像以前那样简简单单的放过他了。 “你朝他下跪?你脑子坏掉了?”秦四太夫人过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差点没跳起来。 秦大伯母也颤抖着跪下了,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大人,饶,饶命啊!” 秦隽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刷的架到了秦大伯的脖子上,瞬间鲜血就顺着闪着寒光的剑身蜿蜒而下。 “秦纲在哪里?”秦隽问道。 “不知道..”秦大伯好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说道。 秦隽反手一挥,一剑削掉了秦大伯的耳朵。 院子里顿时响起了女眷和丫鬟们的尖叫声,险些震聋人的耳朵,秦大伯捂着血流满面的脸,在地上杀猪似的惨叫打滚,吓呆了秦四太爷。秦四太夫人直接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秦隽又把剑对准了秦大伯的胸膛,冷冰冰的注视着他,“秦纲在哪里?” “真不知道,真不知道啊!”旁边的秦大伯母哭的涕泪横流,“他早走了,现在还没回来!我早劝他这事不能干,他不听,他走了没事了,害死我们了啊!” 秦三伯和秦五伯起初还想劝几句,被秦三伯母和五伯母拉了回去。 三伯母小声说道:“肯定是大房犯事了!看这架势,犯的还不是小事,可轮不到咱出头,往日里大房得了好处,可没见给咱们分!” 等秦隽动起手,真见了血,秦三伯秦五伯只剩下惊恐颤抖的份,生怕秦隽迁怒到他们身上,哪还敢上前劝阻。 “说清楚。”秦隽淡淡的说道。 秦大伯母哭道:“阿纲说周昱找到了他,只要他帮忙,就给大钱,还要带我们去京城,给他封个千户侯..” 魏廷险些笑出声,“什么千户侯?你们居然还信了!” “周昱让秦纲做什么?”秦隽问道。 秦大伯母支支吾吾,直到秦隽把沾着秦大伯鲜血的剑架到了她脖子上,秦大伯母才叫道:“周昱让阿纲找人在太守府各个门口蹲点,要是陈氏出来就通知他,他要抓陈氏..还,还要阿纲去跟着认人,免得抓错了人..” 话说出来,秦大伯母也绝望了,这相当于背叛,秦隽怕是不会饶了他们的。 “陈氏被周昱抓走了?”秦四太爷问道。 “没有,靠夫人机智,躲过去了。”卢炳说道。 秦四太爷这才松了口气,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脸,说道:“阿隽,这事是你大伯他们不对,陈氏不是没事么,你还砍了你大伯的耳朵,我看就算了吧!家和万事兴!” 秦隽依旧没有搭理秦四太爷,手起刀落,一剑削掉了两颗脑袋,在地上骨碌滚的老远。 304.第304章 杀人灭口 秦四太爷瞪大了眼睛,随后两眼一闭,和四太夫人一起,晕倒在了地上。 女眷们和孩子们吓的哇哇大哭,秦三伯和秦五伯自顾不暇,没人理会双双晕倒在地上的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 秦隽握着还在往下滴血的剑,转过身,看向了秦三伯,秦五伯还有秦大伯的儿孙们。 几个人被秦隽那冰冷的视线盯的浑身发抖,不约而同的给秦隽跪下了。 “阿隽,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秦五伯先颤抖着笑道,“你忘了,你小时候,你刚来聊州那年,我还给过你见面礼!” 秦三伯也慌忙叫道:“我也不知道,都是大房捣鬼,我要知道他们敢这么吃里扒外,我,我一定跟你说的!” “也不关我们的事啊!”秦大伯的儿孙们痛哭流涕,一个劲的给秦隽磕头,“都是老八那个混账东西搞出来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他想发财,他想当大官,我们可没这个想法啊!” “你们有没有害我之心,我会仔细的查出来。好好看看他们两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要是想走他们的老路,我这个做侄子的,亲自送你们上路。”秦隽一字一句的说道。 秦三伯和秦五伯冷汗浸透了后背,秦大伯的儿孙们颤抖着抱在了一起。此刻已经夕阳西下,秋风清冷,光线在秦隽脸上投射出了一圈圈模糊的黑影,配着他肃杀的面容,染血的长剑,俨然是一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杀神。 秦隽带着卢炳等人走了,临走前派人把守住了秦家四房的大门,并贴上了封条。没有秦隽的许可,谁都不许打开这扇门。而秦家四房的人要敢翻墙逃跑,格杀勿论。 路上,卢炳对秦隽看了又看,最后忍不住说道:“表哥,你以前不是说绝不杀老弱妇孺的吗?今天算是破例了。” 秦大伯母再怎么可恶,也是个女人。 秦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现在想想,之前那些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假仁假义。” 人越长大,越反省过去,就越能发现过去的幼稚和可笑。倘若老弱妇孺要残害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也不得不放过他们吗? 他刚到京城时,踌躇满志,仗着有几分身手,想要干一番大事业,最好少年成名,建功立业,步步高升,风光无限,万人景仰。 当他做了一个小小的守门校尉,饱尝了世态炎凉,受尽了挫折打击,他便想安安稳稳的和未秋过一辈子,当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那时的他觉得以前的他太浮夸了,不切实际。 可事实告诉他,这样的他在未秋被召入皇宫,为姜良娣接生时,他除了能和妻子共同面对风险,一同赴死外,什么都做不到。那时的他痛恨着自己,太过无能为力。 他得到机会做了辽东太守,想要做一个忠臣,一个纯臣,不过把他当棋子的太子殿下给了他当头一棒,真到了生死关头,除了妻子,谁还愿意拼尽全力救他的命?那时的他反思着自己的愚蠢,发誓以后不会再重蹈覆辙。 来到聊州后,他想拥有自己的势力,招贤纳士,礼下于人,就算嘴上不说,他内心是想把自己打造成一个仁义高大的人,所以他对秦家四房多多忍让,就是这样的虚伪,这样的假仁假义,连累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差点铸成大错,他悔恨的无以复加。 二十多年前,他还是个被父亲抛弃的孩子,满心的惶恐不安,在那些名义上的亲人手下胆战心惊的讨日子。人总是在挫折中长大,挫折和反省成就了今天大权在握,冷静稳重的秦隽。 今后要如何,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挡我者死。 回到太守府不久,下人禀告说秦隽派去监视秦家四房的人回来了,之前之所以迟迟不来,是因为他去追逃跑的秦纲,如今人已经抓到,绑了过来。 “禀大人,卑职一直带人在秦家宅院附近监视,秦纲今天一早就出门了,原本是不足为奇的,可他快中午的时候回来了一次,神色慌张,还不进家门,躲在门口打探,看到秦家大老爷和大夫人也在门口张望,他立刻寻了空子溜走了。卑职以为他在外面惹了事,就一路跟着他,没想到他直接出了城,是要逃跑。”监视秦家的人说道。 秦隽点点头,夸奖道:“你做的非常好。” 下属立刻喜出望外,秦隽极少夸人,他若是开口夸人了,那必定说明这个人十分出色,被提拔是分分钟的事情。 “都是卑职该做的。”下属谦虚的说道。 “可问出来什么了?”秦隽问道。 下属说道:“问出来了,周昱小贼勾结上了秦纲,给了他不少钱,还许诺带他们一家去京城,封他当千户侯,要他帮忙掳走夫人,秦纲不但安排人监视夫人的马车,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夫人上香的普觉寺,还指认了一名仆妇装扮夫人。他说后来周昱没掳成夫人,换了另一个比夫人更让周昱满意的人,但周昱翻脸不认人了,不愿意带他去京城,扔下他走了。他没办法,知道您迟早查出来是他干的,便想回家拿银子逃跑,临到家门口,又怕和秦大老爷他们一说,人多跑不快,就撇下了父母兄弟孩子,自己跑了!” 说到这里,下属都忍不住鄙夷的瞪了眼缩在地上,被捆成粽子的秦纲,人渣啊人渣! 秦隽让下属先下去了,看着在地上吓的发抖的秦纲,轻声说道:“原来你还是怕死的,我以为你有胆子投靠周昱背叛我,是不怕死的。” 秦纲涕泪交加,奈何被堵住了嘴,说不出话来,只拼命的朝秦隽摇头,想要秦隽饶他一命。 “想求饶?”秦隽问道,“晚了!” 陈泰上前,拿出了秦纲口中的帕子,愤怒的说道:“我妹子待你们不薄吧?你为何要加害于她!”倘若未秋被周昱掳走,就算后来救回聊州,也名声尽失,简直比杀了未秋还残忍。 秦纲面如死灰,不吭声。 陈泰恼怒的一脚狠狠踹了过去,把秦纲踹的在地上翻了个个。 秦纲叫道:“这还用问,要不是陈氏,有你在我面前嚣张的份?” “还敢胡说八道!你们家大宅院住着,成群的奴仆用着,还要如何?”陈泰骂道。 秦纲看了眼秦隽,放软了态度,底气不足的说道:“这其实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愿意干这样的事,都是被逼的!” “谁逼你了?周昱可没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休得狡辩!”陈泰问道。 “是我和阿隽的祖父祖母!是他们逼我这么干的!”秦纲叫道。 卢炳冷笑了一声,抱着胳膊凉凉的看着他,说道:“还问什么,直接拉出去砍了就是了,满嘴胡说八道!” “真是他们!”秦纲哭了起来,“是他们一直说九弟妹不好,总是说九弟妹的坏话,九弟跟咱们不亲,都是九弟妹使的坏,九弟妹一心只向着娘家人,有好处不给我们,只往娘家那么搂,不知道把九弟挣来的产业往外扒拉出去多少了。祖父祖母不止一次说过,要是九弟能换个媳妇就好了,还逼着我们想办法让九弟换个听话孝顺的媳妇..” 秦隽冷冷的问道:“所以你就想出了和周昱勾结,绑架我夫人的主意?” 秦纲一时无语,想不到怎么辩解,过了一会儿才叫道:“九弟,这事我跟你大伯和大伯母商量过,也是为了你好.。。我爹娘肯定跟祖父祖母说了,他们一定同意我这么做,你不信带我回家,问问我爹娘还有祖父祖母!” 卢炳乐了,说道:“你爹娘已经走了,问不成了!” “走了?”秦纲面容一瞬间就扭曲了,看着周围挎着刀剑要置他于死地的壮实汉子们,他落网了,知情并参与此事出把力的爹娘却跑了,他愤怒的咒骂了起来,“这两个老不死的东西,竟然背着我溜了!死了没人埋的老货!” 秦隽等人厌恶的看着还在不停的咒骂自己亲生爹娘的秦纲,觉得秦纲有句话算是骂对了,秦大伯和大伯母确实是死了没人埋,没有秦隽发话,两个人的尸首只能烂在秦家四房的院子里。 秦隽觉得这一切简直荒谬到了极点,他怎么都想不到他的妻子不过是为了维护他而已,竟然如此遭受痛恨,因为他而承受这些意外之灾。 “闭嘴!”秦隽双眼喷火,脸色铁青。 秦纲立刻识趣的闭嘴了,小声说道:“九弟,你带我回家找祖父祖母,咱们把这件事说清楚,我也是看不得两个老人整天为你担心..” 这会儿上,下仆隔着房门禀告道:“大人,秦家四房传来消息,四太爷和四太奶奶不活了,要上吊,还说..” “还说什么?”秦隽冷笑着问道。 下人心一横,竹筒倒豆子般说道:“还说他们要死了,就是被您给逼死的,叫全天下人都知道您畜生不如!连长辈都杀!” 305.第305章 姜泽的牺牲 “表哥,别管他们了,反正也出不来!”卢炳劝道。 秦纲立刻叫道:“九弟,让我回去,我回去劝劝祖父祖母就行了!”他要回去,祖父祖母肯定拼死也要保住他。 “阿廷,你去买两口棺材,要最好的。”秦隽吩咐道,不理会秦纲,“送到我祖父那里,就说我公事繁忙,脱不开身,不能送二老最后一程了,若是二老执意要死,又对自己下不了手,你就替我尽下孝心,帮忙把二老挂到绳子上。” 魏廷笑的连连点头,拍着胸脯表示,“姐夫放心,一定好好替你尽孝!” “至于你..”秦隽看向了秦纲,“一刀杀了你太便宜你了,你不是要出卖我投靠周隆么,那我就要你看看,是他周隆能赢,还是我秦隽笑到最后!” 秦纲刚开始紧张恐惧的恨不得昏死过去,听到最后就放下了心,他就说嘛,秦隽不敢把他怎么样的,害得他白受了一场惊吓。 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让他真真正正的惊恐了起来,秦隽命人把他抬了出去,嘴里重新塞上了帕子,抡起一人高的大铁锤,砸断了他胳膊和大腿,划烂了他的脸,就在他以为他快要死了的时候,他嘴里的帕子被人取了出来,还没等他惨叫出声,一碗滚烫的药汁就倒进了他的喉咙里,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秦纲衣衫褴褛,面容可怕,被人随随便便的扔到了大街上,他只能趴在地上,等待着好心人施舍个馒头或者一碗粥,要是连着三天没讨到饭,秦隽派去盯他的人会送过去一点吃的。他曾有过寻死的心思,结果下不了决心,还迎来一顿毒打,让他彻底打消了寻死的念头。 秦隽处理完秦纲后,就去了秦家四房的宅院,秦大伯和大伯母的尸体还在地上,无人收敛,宅院里安安静静的。 魏廷在宅院门口等着他,乐不可支的回禀道:“老头老太就是做个样子吓唬人的,拿着绳子干嚎,我让人挂好了绳子,把他们放上去,他们又吓的哭开了..我把棺材放老头老太院子里了,他们吓的连房门都不敢出,就怕看到那棺材一眼。” 秦隽点点头,人都是越老越惜命的,何况在他的供养下,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过着舒适优渥的晚年生活,他们才不舍得去死,只会盼着多活几年,多享受几年。 “今后仍然关着他们,对外就说秦大老爷因为招妓,和大夫人互殴而死,秦四太爷和四太夫人悲伤过度,闭门谢客,谁都不见。”秦隽吩咐宅院的管事,“还有,日常用度减至原来的十分之一。” 管事想了想,说道:“那可就没多少了。” 魏廷笑着拍了拍管事的肩膀,贴着他耳朵说道:“饿不死就行了!” 回到府后,已经入夜了,秦隽先去了他和未秋的院子,远远的就瞧见了屋里亮着灯光,透着温暖和舒心,他知道未秋在等他。 秦隽挥退了要通报的仆妇,推门进屋后,未秋从内室出来,问道:“追到周昱了吗?” “没有。”秦隽说道,看着未秋失望的面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秦隽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力抓捕周昱。” 没有追到周昱,就代表着没有救出姜泽,都这个时候还没抓到周昱,基本上已经没有抓到的希望了。倘若姜泽被周昱带到了京城,昭告天下,之前忠于皇室的摄政王投降了周隆,不说周隆气焰更嚣张,变节的姜泽会被天下人的吐沫星子淹死。他之前辅佐小皇帝的辛苦和坚持打了水漂,成了笑话,便是将来周隆是胜是败,他都会背负着一世骂名。 姜泽今天的挺身相救,是拿自己和整个姜氏家族为代价的,便是过去他有对不住未秋的地方,也还的够多了。 他比未秋更想救出姜泽,一方面是感激姜泽,若不是姜泽,被掳走的人就是未秋了,另一方面省得姜泽这人不管是生是死,都在未秋心里留下了一道印子。 未秋笑了笑,说道:“你吃饭了没有?” 她相信秦隽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再说姜泽落周隆手中,抬高了周隆的气焰,对秦隽没什么好处。 秦隽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还没有,在外头跑了一天了。” “那我叫人给你做点吃的,你想吃什么?”未秋笑道,“要不下碗大肉面?” 秦隽点点头,“行,吃什么都行,我早饿了。” 等待厨房做面的时候,秦隽把秦大伯几个人出卖她的事说了出来。 未秋沉默了半晌,最后只说道:“人心难测。” “是我不好。”秦隽握住了未秋的手,“他们怨恨你,是因为有了难处,你挡在了我前面,唱了这个黑脸,他们又不敢怨恨我,只能恨你。可我却因为我的私心,忽视了他们的怨恨,甚至忽视了你的委屈。你别生我的气..” 未秋看着秦隽,温暖的烛光中,他恳切的看着她,一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着水光,真挚而热烈。 “好,我不生气了。”未秋轻声说道,伸手温柔的抚摸上了秦隽的面容。 已经是而立之年的秦隽依旧英俊强壮,权势和财富更增添了他做为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乍看岁月似乎只给秦隽带来了好处,但和他朝夕相处的未秋看得出来,秦隽不比初相识的时候了。 他的鬓边有了银丝,笑起来眼角有了皱纹,因为长时间坚持练武,手上一层厚厚的茧子,为了练射箭,他手指磨的不成样子。 旁人都说聂三虎对自己够狠,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秦隽习武。作为一个能够统帅这些人的领导,秦隽付出了多少努力未秋心里清楚。 其实秦隽本人并不那么热爱权势和金钱,说到底,他奋斗拼搏,只是为了她和孩子们,未秋觉得,就算自己曾经受了些刁难和闲话,又算的了什么呢? “那就好。”秦隽立刻欢喜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快乐的笑意。 仆妇们把面和小菜端了上来,秦隽看了眼满满一大瓷盆冒着热气的汤面,摇头道:“这也太多了..”又对未秋笑道:“你陪我吃一点吧,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未秋已经和孩子们吃过饭了,这会儿上见秦隽说的可怜巴巴的,夫妻俩刚和好如初,怎么也得给秦隽面子,便笑着点点头,盛了半碗面汤,陪秦隽吃。 “既然不是杏姨娘做的,你明天接她回来吧。”未秋说道,秦隽都认错了,她也后退一步,夫妻间要相互包容才能过的美满。 秦隽笑了笑,说道:“咱们不是说好了,送她走,不让她回来了。”见未秋还想开口,秦隽摆了摆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她原本就不该住在这里。” “那大伯父他们呢?你怎么处置?”未秋问道。 秦隽怕吓到未秋,没有跟未秋说他砍了秦大伯夫妇的脑袋,只说道:“我把秦家四房的门封死了,不准他们出来,把大伯和大伯母还有秦纲送到聂三虎那里挖矿,对外说大伯父和伯母斗殴而死,秦纲不知所踪。” 秦大伯是他名义上的亲大伯,他杀死了自己大伯和伯母,在世人看来,是难以接受的忤逆,简直是灭绝人伦,和弑父弑母几乎没什么分别,他不想让未秋知道自己为她做过这样的事。 如果有报应,那就报应到他一个人头上好了,秦隽心中默默想着。 未秋想了想,秦大伯他们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到聂三虎那里挖矿哪能适应,秦隽肯定会给聂三虎指示,让他好好“招待”这些人,秦隽这招也算借刀杀人了。 “还有一个人..”秦隽刚起了个头,未秋就接过了话,说道:“是八嫂吧?她想要和离,娘家人不愿意,估计是怕离开了秦家,就没了好处,她现在和离了,娘家肯定是回不去了,她又被秦纲打残废了,干不了什么活,我找个地方安置她吧。” 秦隽微笑着点头,觉得有个和自己心意相通的媳妇真是一桩美事。 过了两天,未秋派人去了驿馆,叫来了秦纲媳妇,她则坐到了太守府侧门的马车上,等秦纲媳妇来了,便掀开帘子让她上了车。 虽然秦纲媳妇关键时刻告了密,但未秋想到她和秦纲曾经的所作所为,对她也喜欢不起来,不想让她进自己的家门,就在外面见她。 “夫人!”秦纲媳妇一上马车就要给她下跪。 未秋身旁的仆妇立刻扶住了她,笑道:“八夫人糊涂了,哪有嫂子给弟媳妇下跪的!” 秦纲媳妇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未秋高兴,现在她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拎不清的秦家八媳妇了,拘谨的坐在未秋的对面。 “我大哥陈泰是管粮草的,粮仓有不少人看守,这些人的吃穿有一个小仓库,现在我大哥缺个人看管这个小仓库,就是每日厨娘来领多少米面,你给记个数就行,管吃管住。听说你会算账,想必完全可以胜任的。”未秋说道。 秦纲媳妇当然感激不尽,这份工作等于是给她养老的,她又跪下来,对未秋千恩万谢了很久,才下了马车。她这次跪未秋,是真心的。 然而她刚下马车,没走两步,路边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突然滚到了她跟前,张嘴恶狠狠的咬向了她的小腿。 306.第306章 母亲 秦纲媳妇没防备,又惊又痛,惨叫了一声,却挣脱不开,那乞丐死死的咬着她的腿肚子,似要从她腿上咬下一块肉的模样。 未秋掀开帘子,就看到了这一幕,鲜血顺着乞丐的嘴角往下淌,很是吓人。 “怎么会这样!”未秋又惊又怒,“赶快去分开他们!” 没等仆妇们上前,秦纲媳妇就操起了手里的拐杖,奋力的往乞丐身上打,骂道:“松口,你这疯狗,我打死你!” 乞丐不松口,抬起了头,恶狠狠的瞪着她,那目光恨的像是要吃人一般。 秦纲媳妇一开始没认出来这乞丐是谁,他残废不说,蓬头垢面,满脸都是刀疤,最后看到了他那阴蛰恶毒的眼神,吓的惊叫了起来,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才摆脱了乞丐,惊慌失措的往后蹿了几步。 她和秦纲虽然没什么感情,但夫妻多年,就算秦纲四肢残疾,相貌被毁,仅凭一个眼神,秦纲媳妇还是认出了他。她一直以为秦纲被秦隽杀了或者是流放了,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他。 看到秦纲那副惨烈的模样,秦纲媳妇吓的浑身冰凉,手脚发抖。这个人几天前还是个派头十足的大少爷,仗着秦隽在聊州城欺男霸女,今天就成了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是因为他出卖了陈氏。 秦隽没杀他,是为了留他一条命折磨他。 伺候未秋的仆妇跑了过来,瞧见了秦纲媳妇腿上的伤,半条裤腿都被血浸透了,十分可怖,而那个咬人的乞丐还趴在地上嗬嗬怪笑。 “这都什么世道!连乞丐都咬人了!一定得让秦大人整治整治!”仆妇拍着胸口,一脸的后怕,搀扶起了秦纲媳妇,走到了马车旁。 “你要不要紧?”未秋掀开帘子,看了眼秦纲媳妇的伤口,问道。 秦纲媳妇这会儿上知道了秦隽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回想起之前对未秋的种种不敬,只觉得心惊肉跳,要是自己再不识相,只怕下场会比秦纲更惨,当即就说道:“没事,就是破了皮,回去撒把香灰就好了!” 未秋看了看秦纲媳妇还在渗血的裤腿,说道:“我让他们带你先回驿站,等会派人过去给你处理下伤口。”又对仆妇吩咐道:“你去衙门里找太守大人,这里有个咬人的疯子,得把他关起来,免得有人再被咬。” 秦纲媳妇惊魂未定,看了眼已经癫狂的秦纲,迟疑的问道:“夫人不知道他是谁吗?” 未秋一怔,“我怎么知道他是谁?你认得他?” “不,不认得!”秦纲媳妇连忙叫道,秦隽划烂了秦纲的脸,陈氏明显不知道秦纲遭遇了什么,那肯定是秦隽不愿意让未秋知道,她才不敢自作主张告诉未秋那个不像人的怪物是秦纲。 没等未秋开口,秦纲媳妇又说道:“多谢夫人,我先回去了。” “你回去吧,等伤好了再去当值。”未秋说道,看着仆妇搀扶着秦纲媳妇走远了。 她身边的仆妇问道:“夫人,我还去找大人吗?” 未秋摇摇头,吩咐车夫,“你去看看那个乞丐。” 车夫没一会儿就回来了,禀告说:“夫人,属下不认得他,这人四肢俱废,脸上刀疤纵横,还是个哑巴。” “残废的可真是彻底..”未秋喃喃道。 下午的时候,未秋找了个机会叫来了卢炳和魏廷,问道:“你们把秦纲安排到哪里了?” 魏廷笑道:“姐夫没跟你说吗?秦纲和他爹娘一起去辽东了。” “可我今天碰到一个人,腿脚都断了,脸上全是伤口,跟我说他是秦纲。”未秋说道。 “这不可能!”卢炳脱口而出,“他被灌了药,毒哑了喉咙,哪还能说话!” 魏廷迅速调整了表情,一脸纯的不能再纯的惊讶,和未秋一起看向了卢炳。 “他还在聊州吧?”未秋了然的点点头,“原来真是他。”怪不得会那么痛恨他媳妇,他倒霉了,他媳妇靠出卖他有了安稳的后半生,不恨才怪。 卢炳捂住了嘴,最后说道:“表嫂,你可千万别跟表哥说是我漏了嘴。” “放心,我不会说的。”未秋保证道。秦隽不和她说,那是怕吓到她,她也不会烂好心的去救助秦纲,辜负秦隽的情义。 魏廷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我都被蒙在鼓里了!” 未秋扯着他的耳朵骂道:“你当我是六月那么好哄的?我们去问问你姐夫,你要是知道的话就把魏承过继到我们家来,怎么样?” 魏廷嘿嘿笑笑,“我就说着玩的,大姐你怎么能当真呢?” 这会儿上秦隽并不在太守府衙,他去了大牢,接杏姨娘出来。 躺在麦秸上的杏姨娘老早就听到了脚步声,赶忙跳起来,趴在栏杆上往外看,瞧见秦隽那张严肃的面容时,哭了起来,跺脚骂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秦隽背着手看着她,不吭声,等狱卒打开了牢门,他弯腰走了进去。 牢房骚臭难闻,杏姨娘被关了几天后,和普通囚犯一样,吃的是牢饭,睡的是麦秸堆,蓬头垢面,神色暗淡,早没有刚进来时的嚣张了。 “咱赶紧走吧!”杏姨娘哀求道,“都跟你说多少遍了,我没勾结周昱!你是我儿子,我勾结他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秦隽说道:“我是来带你走的,不过你不能再回太守府了。” 杏姨娘惊叫道:“那你让我去哪里?” “回三伯父那里,或者是我安排你去别的地方住。”秦隽淡淡的说道。 杏姨娘捂着脸哭了起来,一屁股坐到了麦秸上,哭叫道:“你没良心啊!我千辛万苦生下你,你都不愿意养活我!我死了算了..” “你要是再闹,我就让你再住一年的牢房!”秦隽厌恶的说道。 杏姨娘没敢再骂了,哭了半晌都不见秦隽回心转意,只得擦了眼泪,恨恨然说道:“是不是陈未秋那个..”话还没说完,她就瞧见了秦隽阴冷的眼神,赶忙把不经大脑的话咽了回去,说道:“我不回他那里,去了也是当姨娘,叫夫人压着,我都叫她骑头上半辈子了..你另外给我找地方吧!” “好。”秦隽点头。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杏姨娘连忙说道。 秦隽说道:“你说,只要我能办得到,我就办。” “我和唐姑娘很能谈得来,你让她随我一起住过去吧!”杏姨娘说道。 秦隽皱眉,“这不行,她是质子,身份特殊,怎么能和你一起住。”万一出了事,会很麻烦。 杏姨娘原本也没想着秦隽会答应让唐雪虹跟着她出府,便自以为聪明的说道:“你纳了她做姨娘不就行了!到时候,她是姨娘,我也是姨娘,住一起就没什么不妥了。” “简直是荒谬!”秦隽带着怒气说道,“她为你做了什么你那么喜欢她?自从你住进来,未秋照顾你的吃穿住行,你没说过她一句好话,还诅咒她,唐雪虹不过是听你絮叨几句,你就恨不得把她当成至亲,事事都为她打算!你真是,真是..” 看杏姨娘那愚蠢无知的模样,秦隽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深吸了口气,说道:“你好自为之吧,莫要再这么不知好歹了。” 杏姨娘看大势已去,没精打采的坐在地上,哼了一声,“没良心的白眼狼,白生你了!” 秦隽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牢房,刚出来,他瞧见一个仆妇站在大牢门口,恭敬的说道:“老夫人请您和杏姨奶奶过去。” 原本失望死心的杏姨娘突然高兴了起来,问道:“她是来接我回府的吧,我这就走!”秦隽不让她回去又怎么样,卢氏还不是得乖乖的派人迎接她!她是秦隽的亲娘,卢氏这个养娘就没底气,就得讨好她! 秦隽只得先带着杏姨娘去了卢氏那里。 迎接杏姨娘的是一个破蒲团,和一个木鱼,卢氏在屋里,根本没有出来,只有一个五大三粗的仆妇在院子里,喝令杏姨娘跪下。 “凭什么让我跪?她算个什么东西!”杏姨娘大怒。 “我们夫人是秦大人的母亲,是太守府正正经经的老夫人!”仆妇傲然说道,硬是压着杏姨娘跪下了,“叫你跪就得跪!” “自你进府以来,对夫人多番挑衅,处处生事,对老夫人也时常不敬,今日老夫人要处罚你,将你逐出这个家!”仆妇说道,“这个蒲团和木鱼是老夫人给你的,出去后多拜拜佛念念经,去去身上的戾气!” 秦隽掀开帘子进了屋,卢氏一身朴素的灰布衣裳,坐在椅子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母亲,你怎么突然..”秦隽欲言又止。 卢氏笑着示意秦隽坐下,轻声说道:“她心不安生,家无宁日,未秋受委屈,你夹在中间也为难,不能让她在这里再待下去了。可她终究是你的亲娘,你把她赶出去,那是罔顾人伦,我是你的母亲,怎么能让你背上这样的名声?这个恶人,还是我来做吧!” 307.第307章 喧宾 秦隽深深的叹了口气,愧疚的说道:“是我做错了事,连累了您和未秋。” “傻孩子,我是你母亲,未秋是你媳妇,说这话不就见外了吗!”卢氏笑道,“你送送她吧,她到底是你的亲娘。” 秦隽摇摇头,握住了卢氏的手,“您是我唯一的母亲,若不是您的包容,她连踏进这个府都没有资格,更遑论在您面前摆架子。” 卢氏的手苍老枯瘦,还布满了老年斑,尽管这些年她也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可多年在秦家四房操劳留下的岁月痕迹,不是轻易能够消除掉的。 杏姨娘被秦隽送到了一处宅院,有两个仆妇伺候着,门口有侍卫把门。 至于秦笙和秦誉,秦隽派人领他们去“看望”了秦纲,从那之后,秦笙连面都没有露过,也没再去找过杏姨娘,想来是因为他认识到了杏姨娘已经对秦隽没有影响力,也懒得再去管这个姨娘。 井麒在姜泽被掳走的当天就快马加鞭赶回了洛阳,他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周昱早带着姜泽出了山东,他想给井恪报信,让井恪在河南截击,希望能够拦住周昱一行人,然而终究是天不如人意,在井恪设立了重重关卡,还是没有发现周昱的行踪。 过了些日子,姜泽被周隆封为谏议大夫,委以重任的消息传遍了天下,一片哗然,他立刻成为了天下人口诛笔伐的对象,由原来的忠义双全的托孤大臣成了变节投敌的奸佞之徒,名声臭到了极点,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拿他编滑稽故事开涮,把他塑造成了一个厚颜无耻,背主求荣的小人。 未秋在茶馆包厢里听到这些段子时,心里酸涩的十分难受。 姜泽肯定有自己的抱负和理想,但是为了她,都放弃了,连他自己都放弃了。 姜泽被俘,两家联盟之事不了了之,井恪震怒不已,原以为万无一失的事,竟然出了这样的变故。 摄政王都变节了,他手中小皇帝的含金量就降低了,但因为是姜泽自愿替未秋落入虎口,他就是恨都无从恨起。 “脑子拎不清的东西!”井恪恨恨的骂道。 井麒不乐意了,“大哥,你的意思是宁愿二姐姐被周昱掳走?” 井恪哑口无言,虽说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嘴上却不能承认。未秋被掳,对他来说得利肯定是大于损失的,以秦隽对未秋的在乎劲,未秋被周昱掳走了,名声尽毁,秦隽还不恨透了周昱,肯定要愿意和他结盟,共同抗周。 但他要是透露出来有这想法,不光二弟怨他,一直支持他的大伯也会对他不满。 未秋重新振作了起来,她和秦隽商量了办理急救班,培训战地大夫,建立战地医馆,对伤兵实施就地医治的事。 秦隽虽然不愿意让未秋操劳,但他心里明白,未秋愿意出一份力,除了作为一个大夫悲天悯人之外,是想助他一臂之力的。 很快的,未秋的急救班就开设了起来,秦隽让魏廷选了二十个军医,上午学人体构造常识,下午专攻急救培训。 一开始,军医们并不知道来给他们教授课程的年轻漂亮女子就是太守夫人,心中都是不服气的,未秋用一张精确完整的人体构造图讲述的他们心服口服。 他们没人对人体了解到这个程度,最多在学医的时候偷偷的跟师傅跑到乱葬岗,黑灯瞎火的解剖个把尸体看看,有些人甚至连系统的学习都没有,只是跟在老军医身后帮忙,时间长了,会包扎胆子大了,就成为军医了。 要是他们会一手精湛的医术,谁还来当吃苦受累的军医,拿钱少不说,整天跟一群莽撞军汉打交道。 未秋到来后,他们不仅学到了医,工钱也大幅度提高了,干劲十足,一时间军营里的病人被他们争抢着问诊。 这时候,秦隽发出了唐晟的调令,命他麻溜的收拾包袱,去辽东上任。 唐晟想了想,虽然比起辽东,幽州是各种好,但再好也没有自己的脑袋重要,便很快的调整了心态,写了一封信给秦隽,表示能得秦大人的重用,他实在是感激惶恐。他就是秦大人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他去了辽东一定会好好干活,不辜负秦大人的厚爱。不过在出发之前,他想来觐见秦大人,顺便接走自己的一双儿女。 秦隽想了想,唐晟马上就要被发配辽东了,若是再不在他面前刷一下好感,恐怕就永无翻身之日,主要是为了巴结他才过来的,便同意了唐晟过来。 未秋这几天觉得有点不舒服,自己是大夫,清楚身体怎么回事,今天去上课后提早回来了,听仆妇禀告说唐晟夫妇来了,秦隽出去迎接,让仆妇们通知唐氏姐弟去见父母。 “让他们两个先过去。”未秋说道,她刚教完学生回来,得换身和身份相符的衣裳才能见客。 未秋过去的时候,还没进屋,就听到唐雪虹婉转明快的声音,“。。这点心是江南名产,您尝尝,看雪虹的手艺怎么样!” 还没等她说完,仆妇就推开了房门,未秋站在门口,看到唐雪虹笑的媚眼如丝,莹白的双手端着盘子,递到了秦隽面前。 秦隽摆摆手,冷着一张脸,说道:“我不吃甜食。” 唐雪虹瞧见了未秋,脸上有一瞬间的慌乱,随后鼓足勇气,对秦隽笑道:“我知道您不爱吃甜的,这个点心没放糖,用了枣泥调馅,只有一点点甜味。。雪虹做了好几次,才敢拿到您面前献丑的!” 年轻的少女肌肤细白如瓷,透着清秀的圆润和健康的红晕,粉面桃花,螓首低垂,睫毛清颤,看向秦隽的眼神羞涩娇俏,满是怀春爱慕。 屋里除了卢炳和魏廷等人,还坐着一个方脸中年男子和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男子朝秦隽讨好的笑道:“小女一片心意,大人不妨尝尝。。” 中年妇人看到了门口的未秋,打量着她的衣着和年纪,便猜到了未秋是谁,有些惶恐的站起来,问道:“这位是。。” 唐雪虹这才笑道:“您来了,快请坐,尝尝雪虹的手艺。” 看她这副“女主人”的架势,未秋目光冷清,微笑着对身旁的吴婆子说道:“我最近吃不得带甜味的东西,你替我尝尝吧。” 吴婆子跟着未秋多年,损人的本事出类拔萃,深得未秋喜欢,当即就捻起一小块点心,放到了嘴里,吃下去后,笑道:“唐姑娘手艺好啊,跟大街上卖的差不多一个味儿!” 卢炳和魏廷捂着嘴笑,唐雪虹脸臊的能滴出血来,“大街上卖的”意思是站街拉客的娼妓,她来聊州这么久,也听得懂聊州当地的一些暗语。 “多谢吴妈妈夸奖!”唐雪虹咬牙笑道。 未秋觉得唐雪虹真不是一般人,光这份忍耐劲就不是一般小姑娘能达到的。 秦隽微笑着站了起来,对未秋说道:“是不是阿毅又闹着不肯吃饭了?这孩子真是的,都是你惯的,非得我陪着他才乐意!” “我儿子才没。。”未秋话没说完,被秦隽半搂半拉的带走了。 回屋后,未秋脱了衣服歪到了榻上。 “不会又生气了吧?”秦隽笑着搂着她,“咱们都多少年的老夫老妻了,你不信我?特意跑来看看,怕我收个小的?” 未秋为了他吃醋生气,秦战斗机真是浑身舒泰,每个毛孔都透着欢欣鼓舞。 “我去看看,怕你给阿毅招来个比茜茜大不了几岁的二娘,免得他分不清楚是该叫姨娘还是叫姐姐!”未秋半真半假的讥讽道。 秦隽笑的合不拢嘴,“怎么会!就你小心眼爱吃醋!我能看得上她吗?” 未秋撇撇嘴,满不在乎的说道:“本来我是有件好事想告诉你,让你也高兴高兴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我一个人高兴就成了。” “什么好事?”秦隽连忙问道,“你的学生学的好?” 未秋白了他一眼,“我教的好,学生学的好是应该的,有什么可高兴的?” “那是什么?”秦隽笑道,贴着未秋的脖子呵她痒痒,“赶快跟我说说。” 未秋笑着指着自己的肚子,小声说道:“我又怀上了!” 秦隽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笑了起来,轻轻的把脸贴到了未秋的肚皮上,在未秋看不到的地方,他眼睛湿润了。 这个孩子来的太是时候了,未秋因为姜泽救了她,心中一直愧疚,又因为杏姨娘的事,心中难免迁怒于他,现在两人又孕育了新的生命,再大的困难和障碍都成为过去了。 很快的,秦隽调整了情绪,起身对未秋笑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派人去告诉母亲和岳母这个好消息。” 未秋这几日都在外面奔波,加上年纪不算小了,也怕对孩子有影响,便乖乖的卧床休息。秦隽出门后,先派人去通知了喜讯,又宣布这个月下人们发三倍工钱,一时间,太守府乐翻了天。 秦隽走后,卢炳和魏廷送唐晟等人去了别院,唐晟等人也听到了秦夫人怀孕的喜事,唐夫人不安的说道:“她这才怀了身子,秦大人必定看中她,你刚才。。叫她看到了,她肯定不高兴的!” 唐晟却说道:“妇人之见!秦夫人有了身孕,才是雪虹出头的好时候!” 308.第308章 夺主 “可秦夫人之前怀孕,秦大人也没添伺候的人啊!”唐夫人说道。 唐雪虹自信满满,“那是因为秦大人身边没有合适的!秦大人没发迹前就不说了,现在看看伺候他的人,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唉,见了她我才算长见识了,见过善妒的,没见过这么善妒的!也亏得她这么善妒,秦大人身边才干干净净的,要不然哪有我的机会?” 尽管唐雪虹说的理直气壮,十分自信,仿佛前方一片光明坦途,心中还是有些不安的,她顾虑着一件事。 秦隽这边打败了周昱,举行庆功会时,她曾经去当众给聂三虎道谢,也就是在那时,她见到了传说中的秦隽,是那样一个拥有权势,富有魅力的男人,不管聂三虎对她有意无意,她都把攻略对象转到了秦隽身上。 给秦隽做妾都比给聂三虎做夫人强!如今天下这么乱,秦隽要是走到最后,她再得宠,那可是前途无量!她爹是太守,秦隽那个原配夫人娘家可不怎么样,挤掉未秋不是什么难事! 唐家人久居幽州,远离京城,他们不知道未秋是井昭的女儿,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唐雪虹怕秦隽精明过人,看出了当时她的心思。秦隽若是个****熏心的人,这点小事他当然不会计较,可秦隽分明不是。 “也不一定就看出来了!”唐雪虹心中宽慰自己,是自己心里有鬼才怕秦隽有所知觉,她翻来覆去的想当时的情景,觉得自己说话举止都很合理得体,没有逾距的地方,在太守府也安分守己,她在秦隽心中的印象应该是不错的。 但唐雪虹没高兴多久,魏廷就过来了,笑嘻嘻的告诉唐晟,说卢大人帐下有个副将在庆功宴上看中了唐姑娘,因为过于羞涩腼腆,没敢表明心迹,如今听说唐姑娘要走了,他实在不忍错失佳人,便厚着脸皮找他来提亲了。 唐晟当然不乐意了,那什么副将能跟秦隽比?他的目标可是做秦隽的岳丈,最后做国丈。 “小女还小,天性顽劣,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心有所属了。。”唐晟呵呵笑道。 魏廷板起了脸,“这可是秦大人保媒,他今日忙,才委派我过来的。秦大人保媒你都敢推,你好大的胆子!” “怎么可能?!”唐晟仿佛挨了几道晴天霹雳,“魏大人莫开玩笑了。。” 魏廷不耐烦的摆手,“谁有那个闲工夫跟你开玩笑!秦大人说了,你要是不给他这个面子,辽东你也不用去了,收拾收拾回老家种地去吧!” 在种地和做官之间,唐晟当然选做官。 不过牺牲唐雪虹一个女儿而已,他还有好几个女儿呢! 唐雪虹闹的不可开交,死活不答应嫁什么副将,最后还是唐夫人心疼女儿,借口出去买东西,使银子找人打听到了那个副将的情况。 “前头娶过两房夫人,都没了!”唐夫人哭着说道,“那人常年在兵营,极少回家,听说他家里的老娘是个会磨搓儿媳妇的。。这还不算,他四十好几了,孙子都五岁了!” 唐晟惊呆了,回过神来后,咬牙说道:“那也得嫁,秦大人都发话了!” “老爷,你不能把雪虹往火坑里推啊!”唐夫人哭叫道,“我早说过,不要得罪秦夫人,这么多年秦大人身边就没别个女的,可见秦夫人是个手段厉害的,你们偏不听。。” “我可没办法,这是秦大人的决定!”唐晟叫道。 唐雪虹也不指望这个见利忘义的父亲能帮自己出头,她哭了一阵后,擦干了眼泪,重新上了妆容,换了件单薄清凉的衣裳,要去找秦隽谈谈。 秦隽正和未秋说话,听仆妇说唐雪虹要见她,便要回绝,未秋却笑道:“见见吧,听听她想说些什么。” “见她做什么!”秦隽皱眉说道,最终还是顺从了未秋的意思,在西厢房设了一扇屏风,让未秋坐到了屏风后面,他在外面接见唐雪虹。 唐雪虹一进门就给秦隽跪下了,哭的梨花带雨,叫道:“雪虹对大人一片痴心,大人为何要将雪虹许配他人?” 秦隽皱眉,说道:“唐姑娘说错话了吧,分明是你对聂三虎一片痴心,怎么就成了我?” 唐雪虹一下子就噎住了,很快说道:“原先雪虹只是感激聂大人救下了雪虹一家,并无非分之想,后来见到了秦大人,才知道这世间竟然有大人这般英武的男子,情难自禁。。” 秦隽听的实在厌恶,打断了唐雪虹的真情告白,“行了,你下去吧。”他倒是不怕唐雪虹敢耍什么花招,有唐晟在,绝对会把唐雪虹送上花轿的。 “大人,雪虹对您是真心仰慕!”唐雪虹哭的泣不成声,膝行几步,跪到了秦隽脚边,“是不是夫人逼您这么做的?是不是夫人容不下雪虹?” “和她无关。”秦隽冷冷的说道。 唐雪虹哭着摇头,她有百般功夫,之前为了博得秦隽的好感,放松未秋的警惕,统统没来得及施展,哪能甘心就这么败退了,“大人,您不知道夫人的真面目。。先前的小莲姑娘被她配给了乡下种田汉子,好好的花一般的姑娘就这么被她断送了。。还有杏姨奶奶,她是您亲娘啊!夫人也把她赶走了,姨奶奶不过是想找个养老容身之处。。她都怀孕了,还霸着您不放。。” 未秋在屏风后听的险些没笑出声来,唐雪虹东拉西扯那么多,为这个抱屈,为那个鸣不平,其实只有最后一句话才是她的心声吧! 秦隽听到了屏风后压抑的笑声,无奈的叹了口气,问道:“这些事都是杏姨娘跟你说的?” 唐雪虹连忙扑了过去,说道:“大人,姨奶奶她心里头苦啊,她想和您住一起,晚年有个照应,她不过是。。” 秦隽一脚踹开她,怒火陡升,“滚!”仆妇们吓的大气都不敢出,把唐雪虹带下去了。秦隽走到屏风后面,看着笑的毫无形象可言的“妒妇”,手撑在椅子扶手上,貌似严肃,语气亲昵,问道:“夫人满意了吗?” “勉勉强强吧!”未秋笑道,“你听听,她都怀孕了,还霸着您不放,这话酸的。。搁那些女人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啊!” “霸着就霸着吧!是我求你霸着我的,行不行?”秦隽笑道。 未秋伸手刮了刮秦隽的脸颊,说道:“行!” 秦隽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只不过内心略有些遗憾,原本他是想把唐雪虹送去恶心聂三虎的,没想到唐雪虹这么不争气,提前把自己给出局了。 没想到第二天,在外面宅院伺候杏姨娘的仆妇就来了,说杏姨娘病了,要见秦隽和未秋,还要未秋给她把脉诊治。 “我去就行了,你别去了。”秦隽说道,“她若是有病,你怀着身子,过了病气就麻烦了,她若是装病。。你就更不用去了。” 未秋忙着在生产前把这批学生教毕业,懒得去理会杏姨娘,当即点头笑道:“好,我不去。她那么讨厌我,说不定我去了,没病也变成有病了。” 秦隽到了的时候,杏姨娘正躺在床上哎哟哎哟的叹气,头上还像模像样的绑了根白布条,一副病气十足的模样。 “你可算是来了!我都快病死了!”杏姨娘掉了几滴眼泪,十分委屈。 秦隽二话不说,招手让随行的大夫给杏姨娘把脉,过了一刻钟后,大夫起身,朝秦隽摇摇头,行了个礼出去了。 这意思是没病。 “哎,怎么走了?什么大夫,连个方子都不开!”杏姨娘颇为不满,又对秦隽说道:“我咋听说,你要把雪虹许给一个什么副将啊?” 秦隽点点头,冷淡的说道:“这事和你无关,姨娘莫管。” “怎么和我无关了!”杏姨娘火了,噌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十分的生龙活虎,“雪虹那么好的姑娘,哪点对不住人了,陈氏要那么作践她?不就是仗着她又怀孕了么!” 秦隽本来是不想多说的,但他不想让未秋再被人误会,便强调道:“这事和陈氏无关,是我安排她嫁人的。” “别替她说好话了!”杏姨娘愤怒的叫道,看到秦隽阴沉的脸色,气焰又弱了下来,说道:“阿隽,你纳了雪虹吧,这是姨娘求你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为她出头?”秦隽被杏姨娘气笑了,“你也知道陈氏有孕了,你再不喜欢她,她怀的也是你亲孙子,到现在,你都没过问过一句她怎么样,孩子怎么样,却几次三番的为一个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唐雪虹打算!” 杏姨娘脸色讪讪然,争辩道:“她都生了三个了,又不是头胎,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不是女人你不懂。。” 秦隽转身走了出去,心中满是失望麻木,回去后火气都撒到了多事不安分的唐雪虹身上,下令她的婆家明日就来抬人。 第二年开春,未秋的第一批学生顺利毕业了,分配到了辽东,河北和山东各个地方,由他们再培训新的学员。 送走了这批学生,未秋马上招起了二期学员,与之前不同的是,二期的学员全是女子,她和六月轮流给这些女子上课,教授的是现代妇产学。 309.第309章 结盟 未秋觉得,她既然来到了这个世上,有了越来越高的地位,那总要做出点什么,心里才能得到安宁。 她马上就要有第四个孩子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多做些善事也就能给孩子多积点德。 一切都很顺利,周隆被秦隽打怕了,这两年来都没敢有动静,躲在京城享受着荣华富贵,而井恪的动作不小,先是挥师北上,打下了山西,接着派井麒给秦隽发来了消息,想和秦隽联合打下雍州和荆州,打下这两个地方后,两家平分地盘。 荆州往南就是巴陵三府,因为南方赈灾一事,秦隽在巴陵三府民众中声望极高,十户人家有五户都立有秦隽的长生牌位,若秦隽得了荆州,那巴陵三府就是秦隽的囊中之物。 井恪觉得,无论如何秦隽都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二姐夫,你意下如何?”井麒笑着问道。 因为井麒算是自家亲戚,秦隽在后院安排了酒席给井麒接风,未秋也捧着肚子出来作陪。 “你媳妇怎么没来?”未秋问道。 “我哪来的媳妇?”井麒撇撇嘴,“我还是光棍一个呢!” 未秋愣了一下,觉得再继续这个话题,井麒难免要拿六月说事,便笑着问道:“那我父亲身体还好吧,前段日子接到他的信,说周密和大姐来投奔你们了。” “是啊!”井麒说道,“大姐来了之后,大伯父就彻底放下了心,他说他唯一牵挂的就是你了。” 秦隽摇头道:“周隆此人心胸狭窄,刚愎自用,他的皇位坐不久的。” 井麒赞同的说道:“他几个儿子斗的很厉害,为争太子之位,互不相让,听说他们要带几十个侍卫才敢出门。” “斗的他断子绝孙最好!”未秋没好气的说道,要不是周隆,姜泽至于被掳到京城,背了一世骂名吗? 井麒嘿嘿笑笑,觉得几年未见,二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彪悍。 酒过三巡,叙完了旧,井麒问道:“那联合打雍,荆二州的事..没问题吧?” 秦隽说道:“雍,荆二州粮草充盈,兵强马壮,不是那么好打的。”要是好打,那么大块肥肉放在那里,早被井恪给占了,怎么可能分他一杯羹? 未秋也说道:“事关重大,我们还得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啊!”井麒喝多了酒,本性暴露无遗,跳起来嗷嗷叫道:“二姐姐,好姐姐,别考虑了!求求你和姐夫了!给个面子吧!上回大哥叫我来跟姐夫结盟,盟没结成不说,还把姜大哥给弄到周隆那里去了!要不是大伯拦着,我大哥非打死我不可..我不管,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不走了!这回的差事要是再没办成,我哥肯定不要我回去了!” 说罢,醉红了脸,喝大了舌头的井麒脱了鞋,直挺挺的躺到了门口的地上。 “你都多大了..”未秋简直无语,“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没长进啊!我要是你哥,我也揍你..”她算是明白为什么井恪总是一脸的冷淡骄矜了,都是被这个蠢弟弟给逼的! 井麒翻了个身,面朝未秋,笑嘻嘻的说道:“揍吧,不管怎么揍,姐夫能同意联盟就行!” 秦隽忍不住笑了,挥手道:“同意,你赶快起来吧!” 未秋看向了秦隽,还未开口,秦隽就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我自有主张,你放心。”见他这么说,未秋便不再说什么了。 躺在地上的井麒幸福的笑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醉酒的井麒终于醒了过来,他拖着沉重疼痛的脑袋钻出被窝时,发现窗外有火光,烤肉的香味直往他鼻孔里钻。 他出来后,看到院子里摆了几张案几,秦隽带着未秋和孩子们用铁炉子烧炭烤肉。 “二舅舅起来啦!”茜茜先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秦衡笑眯眯的看着井麒,笑而不语。 井麒心中暗骂,小屁孩,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心里铁定还骂老子是乌龟儿子呢!这事没完! “二舅舅睡到现在吗?”秦毅问道。 “是啊,都怪你爹娘非得让我喝..”井麒还没说完,就瞧见秦毅叹了口气,不赞成的看着他,责备道:“二舅舅怎么这么懒啊!” 井麒被秦毅打击的体无完肤,讪讪然笑了,摸着秦毅还没长长的头发,深沉的叹了口气,说道:“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不懂!” 秦隽这会儿上烤好了一块鹿肉,用匕首切好了,放到了未秋的盘子里,拿小竹签插起一块,吹了两下,送到了未秋嘴边,笑道:“你尝尝。” “太油了!”未秋皱眉说道。 秦隽看了看手里的肉,又重新插起了一块,说道:“这块都是瘦的,你吃这块。” 井麒啧啧两声,厚着脸皮坐到了未秋旁边,伸手拈盘子里的鹿肉吃,对秦隽说道:“姐夫,之前我都不知道,你手艺这么好啊!” 秦隽懒得搭理他,继续给未秋喂肉吃。 “你们俩都老夫老妻了,还这样腻歪!看着你们两个,我都吃不下去肉了!”井麒继续说道。 未秋把盘子从井麒跟前端了过来,放到了秦隽面前,摇头说道:“他这是光棍时间长了,思想都扭曲了,看什么都不顺眼,看见成双成对的就羡慕嫉妒恨,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秦隽看了眼依旧风流潇洒的大龄剩男,点头道:“夫人说的是。” 井麒内心很暴躁,看着这对当众秀恩爱不害臊的夫妻,忿忿然嘟囔道:“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未秋见逗的差不多了,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不找个媳妇?” 井麒笑了笑,迎着夜风伸了个懒腰,说道:“原本我嫂子给我说了几个,后来吧,我觉得有媳妇管着太拘束了,一个人自由自在,挺好的。像姐夫这样的,人生少了多少乐趣啊!” 未秋笑着拍了下井麒的脑袋,觉得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不知道是不是井麒和井昭在一起时间久了,说话行事,举手投足间都有了井昭风流不羁的影子。 也许若干年后,井麒就会成为一代风流名士。比起井昭,井麒少了那份家族和亲情的束缚和羁绊,井麒会比井昭活的更洒脱。 井麒走后,秦隽和井恪秘密通了几封信,约定了在九月初,也就是收了秋粮之后,两军联合攻打雍,荆二州。 就在秦隽暗地里练兵,准备开战时,卢氏病倒了。 原本是未秋听仆妇说卢氏这些日子吃的越来越少,便想去看望卢氏,却被卢氏拒绝了,卢氏让守门的仆妇跟未秋说她没事,未秋还怀着身子,万一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未秋只得跟秦隽说,让秦隽另外派了大夫去诊治卢氏。 这一诊治不要紧,大夫竟然得出了卢氏命不久矣的结论。 秦隽大惊,连着派了三个大夫去给卢氏诊治,得出的结论大同小异。 “怎么就突然病的这么厉害了?”未秋惊诧的问道,“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啊!” 大夫说道:“老夫人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几十年沉疴累积到今天已经是油尽灯枯,药石无效,老朽无能,只能开一些调养的方子,尽力延长老夫人的寿数。” 送走了大夫,未秋心里十分难过,卢氏对她,对孩子还是不错的,这些年相处下来,早处出了亲情,如今乍闻她就要不久于人世,实在难以接受。 “都怪我不好!”未秋重重的叹道。 秦隽心里更是自责,他搂着未秋摇头道:“怪不得你,母亲大约是不愿意给我们添麻烦..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好,竟然不知道她身体都这么差了。” 卢氏嫁到秦家四房,先是饱受公婆苛待,又遭受了无后和丈夫病逝的打击,她又是老实胆小的怯懦性子,这些年来抑郁成疾不足为奇。 “你去看看母亲吧。”未秋叹道,“她不愿意见我,是体恤我怀着孩子,我不能辜负了她的好意,你别告诉母亲她身子不行了,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们能办到的话就帮她办了。” 秦隽点点头,随后就去了卢氏那里。 此时已经入夜,卢氏正在仆妇的伺候下洗脚,秦隽过来时,正好看到仆妇们给卢氏擦脚。烛光下,卢氏的脚青筋暴露,骨节突出,瘦的不成样子。 秦隽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了一下,疼的红了眼眶,怪不得卢氏这段日子没有出门了,怕是走路都困难了。 “母亲。”秦隽调整了情绪,微笑着上前扶住了卢氏,伺候她在床上坐下,给她盖上了被子,坐在了床边。 卢氏笑道:“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未秋睡了吗?她还好吧?” 秦隽点头道:“挺好的,刚才睡下了,她挂念着你,让我过来看看你。” 卢氏问道:“你怎么请了那么多大夫给我看病?叫人家知道,该说我金贵了!” 秦隽笑着握住了卢氏瘦小的手,说道:“您是太守府的老太太,放眼整个山东,论金贵,您是头一份的,谁敢说您一句不是?您放心好了,人家大夫也说了,您这是苦夏,好好调养,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你们不用担心,我这是老毛病了!”卢氏笑道,“人上了年纪就这样,谁没个腰酸背痛,脾胃不调的?我就是怕你们担心,才不让她们跟你们说,结果还是让未秋给知道了!” “您是我们的母亲,我们不担心您还能担心谁?”秦隽说道,“我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带您出去走走吧?” 310.第310章 病逝 卢氏活了大半辈子,连聊州城都没出去过,秦隽便想带她到处看看,让她最后一段路走的快活一些。 卢氏却摇了摇头,慈爱的看着秦隽,说道:“我老了,眼花了,腿脚也走不动了,去哪里都是人家的累赘,再说了,你父亲还在聊州埋着..我哪都不去,就在聊州待着,等我没了,你就把我跟你父亲埋一处就行了。” 秦隽眼睛一红,险些落下泪来,低头笑道:“看您说的,太不吉利了,您身体又没什么大毛病..您要是不想出去玩,那有没有别的想做的事?” 卢氏笑着看着秦隽,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叹道:“阿隽,是不是我没剩几天时间了?”见秦隽想开口说话,卢氏又笑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这么多年了..原本以为熬不到再见你的时候了,没想到还能有幸跟着你和未秋过几年舒心日子,要不是你和未秋对我好,照顾我这么周到,我哪能活到今天?有你和未秋这样的好儿子好儿媳,还能看到儿孙满堂,我这辈子啊,值了!” “这哪行!”秦隽说着,眼泪掉了下来,哽咽的说不出话,多少年了,他遇到再苦再难的事都没有掉过眼泪,而今天晚上,面对着慈爱的养母,他却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了。 他只盼着时间走的再慢一些,或者突然出现一个奇迹,让卢氏好转,让他有机会尽孝,他这些年忙着自己的事,忽略了养母。 “傻孩子!”卢氏笑了起来,掏出帕子,擦干了秦隽脸上的眼泪,“你都是这么大的官了,叫人家知道你还在娘怀里哭,还不笑话你?” “你不是我亲生的孩子,还能这么孝顺我,我已经很知足了。”卢氏又说道,“你父亲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如今这么出息,光宗耀祖,还给他生了这么多孙儿,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秦隽看卢氏精神疲乏,这些话已经是强撑着在说了,便柔声说道:“母亲,时间不早了,您睡吧,我明天再来看您。” 卢氏点点头,困倦的眼睛都合不上了,在秦隽的服侍下躺了下来。 秦隽握着卢氏的手,轻声说道:“我陪着您,您睡着了我再走。” 卢氏闭着眼睛,微笑着点点头。 夏夜的凉风穿过细纱糊住的窗户,烛光微微抖动,卢氏不喜欢挂帐子,屋里熏了艾草,有股淡淡的香味。时光宁谧,秦隽心中涌起了悔恨,长久以来,他竟然如此疏忽了自己的母亲。 卢氏突然轻声说道:“想想我这辈子,就跟做梦似的,一转眼功夫,五十多年都过去了..我刚嫁进秦家的时候,你父亲还很年轻,他长的好,学问做的也好,对我也很好,只可惜走的早..我很快就能去陪他了,你父亲一个人在地下,都这么多年了,一定很想让我去陪他..” 秦隽望着卢氏平静安详的睡颜,刚想说些什么,又沉默了,把卢氏枯瘦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炎热的夏天,卢氏的手依旧冰凉。经过这些年的保养,卢氏的手并不十分粗糙,然而操劳还是在她手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若不是盼着把他养大成人,只怕卢氏在秦筑病死之后,就殉节了。 婆家无情,唯一能依靠的丈夫也没了,卢氏当时应该是心如死灰的吧!偏那个时候他刚到聊州,顽劣无知,尽惹卢氏生气伤神。他想去京城找亲生父亲,等于是抛弃了卢氏,卢氏却十分支持他,拿出了瞒着秦四太爷和太夫人藏下的所有积蓄送给他。 人生恍若一场大梦,梦醒时分知道自己错了,然而悔之已晚,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等卢氏睡着了,秦隽轻轻放下了她的手,掖好了薄被,轻轻走了出去。 门外几个贴身伺候的仆妇跪在了院子里,看着一脸怒色的秦隽,瑟瑟发抖。 “先出去。”秦隽怕吵到卢氏,先大踏步走了出去。 仆妇们只得站了起来,跟着秦隽走出了院子。 “老夫人病了,你们怎么不向夫人禀告?”秦隽沉着脸问道。 领头的仆妇说道:“这是老夫人的意思,她说夫人正怀着身子,万一着急出了什么闪失就不好了,她这是老毛病了,不打紧的。” 秦隽在心中叹了口气,说到底,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孝,疏忽了卢氏,最后只能迁怒于这些下人。 “老夫人的身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好的?”秦隽问道。 仆妇说道:“一直都不太好,老夫人不愿意出门,就是身子弱,后来就是夫人出普觉寺之前,老夫人连路都走不动了,靠我们搀扶着才能下床,仍旧是不许我们跟夫人说..老夫人叫杏姨奶奶来教训她,又出面赶她走,老夫人说她没什么能耐,这是她唯一能帮您做的事。” 秦隽深吸了一口气,咽下了涌到眼角的湿意。他看向了天空,漆黑的夜幕上繁星点点,天上也许住着神仙,可神仙却不知道,地上有一个深爱着儿子的女子要离她的儿子而去了。 “你们下去吧。”秦隽平静的说道,“以后好好伺候老夫人。” 众仆妇如蒙大赦,赶忙给秦隽磕头,保证伺候好卢氏。 秦隽回去的时候,未秋还没睡,侧躺在床上等着他。 “母亲睡下了吗?”未秋问道。 秦隽点点头,说道:“母亲知道她身子不行了,说走了之后想和父亲合葬。” “这是应该的。”未秋说道,“你多劝劝她,怎么也要看到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才行。” 七月中旬,未秋生下了第四个孩子,还是个男孩,秦隽取名叫秦敬。他心中深深敬重着卢氏,给幼子取这个名字,也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疏忽那些对自己有恩的人。 秦敬出生后三天就睁开了漆黑漂亮的眼睛,未秋让秦隽抱去了卢氏那里,卢氏怕过了病气给孩子,只让秦隽站在门口,她坐在床上远远的瞧了几眼,欢喜的跟什么似的。 “这孩子长的好啊!”卢氏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看到了哭声震天的小孙子,好像什么病都没了,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当天晚上,伺候卢氏的仆妇还来禀报,说卢氏很高兴,比平常多吃了一碗饭。 秦敬满月后,秦隽辞别了妻儿和母亲,点兵点将,带着大儿子秦衡和三十万军队,踏上了出征的脚步。 而卢氏却没能等到儿子回来,八月底的一天,秋高气爽,卢氏在睡梦中安详的走了,仆妇发现时,已经没了气息。 秦隽行军极快,他虽然时常给未秋写信,未秋都能很快收到,但未秋写给他的回信,他却极少能收到,因为常常他今天还在这个地方扎营,第二天就行军到了百里之外。 卢氏逝世后,秦隽赶不回来,未秋带着长女茜茜给卢氏办了一个风光体面的后事。 以秦隽此时的地位,几乎聊州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吊唁了,一时间满城缟素,过了两天,卢氏逝世的消息传到了聊州城外,外地的官员也开始陆陆续续赶来吊唁,秦隽的太守府险些要被前来悼念的人给挤破了。 卢氏的灵堂上,秦氏一族的子孙们披麻戴孝,哭的哀哀切切,女眷们争相同未秋和茜茜哭诉他们是多么的伤心,多么的喜爱卢氏,他们和卢氏生前关系多么的亲密。 未秋看着那些没几个是真心实意在哭的人,叹了口气,当年秦筑死的时候,孤苦伶仃的卢氏一定没想到,她还有今天的风光时刻。 那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怯懦的女人总是无声无息的给秦隽支持,不是亲娘,胜似亲娘。 茜茜瞅了个空子,走到未秋身边,跟未秋耳语道:“娘,这里有我就行了,你才生了阿敬,回去歇会儿吧!” 未秋也正好想回去看看小儿子,刚点头准备回去,就瞧见秦四太爷站在灵堂一侧,朝她使眼色。 见她看了过来,秦四太爷说道:“阿隽媳妇,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卢氏葬礼这么大的事,作为至亲,秦家四房当然不能再关起来了,连卢氏的葬礼都不路露面,也太说不过去了。 未秋也没把所有人都放出来,只让秦四太爷,四太夫人还有三伯父,五伯父出来了,其余人依旧关着。眼下她和茜茜忙的几乎连哭灵的精力都没有了,哪还有闲工夫去提防秦家四房捣乱。 不过,秦隽下狠手杀了秦大伯三口的手段不是没有成效的,至少秦四太爷现在对未秋说话已经不敢动不动就用手指着放狠话了。 “祖父,您找我什么事?”未秋走过来,问道。 秦四太爷看了眼灵堂上哭的嘶声力竭,一个比一个还卖力的人,暗暗撇了撇嘴,对未秋说道:“是这么个事,你娘不在了,阿隽也不在家,这么大的事光靠你和茜茜办不牢靠,你刚出月子,茜茜还是个孩子。我寻思着你三伯母和五伯母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叫她们来帮帮你,照看个茶水,准备个饭什么的,这些小事她们肯定能干。” “不必了。”未秋直接说道,“我这边几个管事媳妇都是能干的,有她们在,这些琐事都做的很让我放心,不用劳烦三伯母和五伯母了。” 311.第311章 葬礼 秦四太爷神色就有了不耐烦,抿着唇,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到底是一家亲戚,阿隽不在,我们不帮你谁帮你?就是阿隽回来了,看他娘的后事没办妥帖,他还得怨你!我这可是为了你好,你别不领情!” 未秋直直的看着秦四太爷,锐利冰冷的视线看的秦四太爷心虚狼狈的低下了头。 “就算我脾气好,你也不能一直这么欺负人吧!”未秋轻声说道,“我总想着你们是秦隽的亲人,现在又在给母亲办后事,不想闹出来什么让母亲走的不安宁,处处给你们面子。可你们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秦四太爷脸涨的通红,突然拉过一旁的秦四太夫人,也不敢直视未秋,叫道:“你来跟她说,仗着自己生了几个孩子,就无法无天了!” 秦四太夫人更不敢直接跟未秋扛上了。 未秋笑了笑,冷冷的说道:“你回家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谁,掂量下自己的斤两,想想有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这么说!别忘了你大儿子和大儿媳妇是怎么死的,你最疼爱的孙子现在还在街上当叫花子!你们养了秦隽几年,可没养我,得罪了我,立刻叫你们一家悄无声息的死在床上,陪母亲走黄泉路去!” 秦四太夫人嗫嚅道:“都是老三媳妇和老五媳妇撺掇的,她们想出来..” 未秋整了整身上的麻衣,慢慢的说道:“祖母,你们年纪不小了,还能有几年活头?多惜惜自己的命,多活几年,多吃几年饭,比什么都强。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不了那么许多,你说是不是?” 秦四太爷脸色难看,却说不出话来。 “秦隽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好好照顾母亲,你们若是敢在母亲葬礼上闹出点什么难看的..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们秦隽脾气不好!”未秋冷冷的说道,“祖父祖母请自便,我还有事,先走了!等会儿您几位可千万记得早点回家。” 说罢,未秋就挺胸抬头的转身走了,看都不看秦四太爷涨成猪肝一样的脸色。 她觉得秦家四房都是一帮脑子进水的蠢货,明明拿了一手好牌,硬生生被自己作到了今天全家集体软禁的境地。倘若当初她和秦隽刚来聊州的时候,他能像今天这样态度客气一点,就算是为了颜面,秦隽也绝对能让他过上聊州头一份的日子。 贪心不足,神仙也救不了。 秦隽行军到管城时接到了未秋发来的报丧急信,他原本就知道卢氏的身体情况,得知卢氏去世的消息时倒也没有太过震惊。 “到底还是没能等到咱们回去。”秦隽黯然说道。 秦衡也很难过,卢氏对他们三个孙儿很是慈爱,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早处出了亲情,他问道:“父亲,我们要不要回去?” 秦隽摇了摇头,说道:“我们都已经出来这么久了,现在回去也赶不上你祖母的葬礼,倒不如快些打下雍,荆二州,赶在你祖母的五七之前回去,给她圈坟烧纸。” 聊州这边的规矩,老人去世后,子孙要守七天的灵,叫头七,以后每隔七天要给老人烧纸,直到五七,最后一次五七比较隆重,不但要烧纸,子孙还要沿着老人的坟走三圈,让老人一路走好。 “阿炳,你看呢?”秦隽问道。 卢氏是卢炳的亲姑母,是他极为敬重的长辈,听闻卢氏去世,卢炳心里也不好受,但显然眼下军情紧急,行军这么久了,马上就要和盟军会师,这节骨眼上主帅回家奔丧,也太灭己方士气,这次出征就成了一场折腾。 “姑母是那么明事理的人,在天之灵也会同意我们这么做的。”卢炳点头道。 管城已经是井恪的地盘,井恪已经先带着军队开拔雍州了,留在管城接应他们的是井麒。 “我刚接到信,大哥已经行进到义城了,离雍州只有五十里,就等着姐夫你带兵过去。”井麒笑道,又眼尖的看到秦隽,秦衡和卢炳腰上都缠着一根白布条,试探的问道:“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秦衡说道:“二舅舅,我祖母过世了。” 井麒心中一凛,收起了笑脸,沉重的说道:“这,这也太突然了,上次去聊州拜见她老人家,还是很硬朗的,没想到..” 井麒长的好,会说笑,每次去拜见卢氏都把卢氏逗的很高兴,卢氏还是很喜欢他的,卢氏高兴了,秦隽也高兴,谈事情就方便多了。 如今卢氏突然去世,井麒心中说不上来是该悲痛还是该惋惜。 “祖母身子一向不好,可惜没能撑到我们凯旋。”秦衡难过的说道。 井麒叹了口气,看向了秦隽,“姐夫,还请节哀..打仗的事,不知道您..” 秦隽直接说道:“你放心,等打完了仗我再回去奔丧。聊州那边有你姐姐和魏廷看着,乱不了。” “这就好!”井麒如释负重,他就怕秦隽这个大孝子直接撂挑子,带着军队走到半道回去奔丧了,他要是不把秦隽劝住,已经把军队拉去雍州,摆开架子,只等盟军到来大干一场的井恪真的会揍死他。 说完这句话,井麒顿时恨不得往自己脸上拍巴掌,连忙说道:“姐夫,我有口无心的,您别介啊!” “怎么会!”秦隽难得的对井麒露了个笑脸,亲切的拍了拍井麒的肩膀,“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紧张。” 井麒嘿嘿笑了笑,他能不紧张吗,这次的联合会战是井恪筹划多时的,半点都不允许出差错,只要秦隽能带兵继续行进,他把秦隽当爷爷伺候都行! “我跟你们一同去雍州。”井麒说道。 秦隽想了想,说道:“这个倒不必,我们几十万大军走的慢,你带上几人轻骑快马,赶去义城给阿恪送个信吧。这会儿上我母亲过世的消息恐怕该传到雍州那边了,万一有什么传言,军心不稳。” “那好,小弟就在义城等着姐夫了。”井麒抱拳说道。 秦隽微笑着看着他骑马走远了。 事实上,秦隽的几十万大军走路并不慢,井麒快马加鞭到达义城的第二天早晨,起床后爬上了义城的城墙,看到了列队整齐,军纪森严的千军万马,几十万士兵沐浴着秋日的朝阳,静静的站在那里,冰凉雪亮的刀枪反射着阳光,无形中给了人沉重的压力。 “秦隽的军队不错啊!”井麒喃喃道,他这是第一次看到秦隽的部队,整个军队给人的感觉就像秦隽一样,冷硬强大。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一股从心底冒起的压迫感,自家的军队虽然数量上多于秦隽,但从质量上看,实在不能跟人家比。 正当井麒叹气的时候,有传令兵上了城楼,禀告道:“二爷,大爷让您赶快去他那里,他有事要问您!” “没说什么事?”井麒问道。 传令兵摇摇头,“没有。” 等到了井恪的营帐,井麒刚掀开帘子,就被里面的井恪一把扯了进去,劈头就问道:“秦隽呢?你不是保证说他来了么!” 井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井恪的营帐里大将和谋士们都在,个个面容严肃,便问道:“怎么?他没来?” “只有秦衡和卢炳来了!”井恪略有些烦躁。 井麒一怔,说道:“不应该啊,当时秦隽和我说的很清楚,他不会回家奔丧的,聊州有姐姐在,他很放心..” “属下暗地里清点过了,他们带来的人不足三十万,顶多二十七万的样子。”一名将军说道。 一名谋士连忙说道:“定是秦隽出尔反尔,怕被天下人扣上不孝的帽子,中途带人回家去了。” “不可能!”井麒皱眉叫道,“秦隽不是那样的人,他既然答应了我不会回家,那肯定就不会回去!而且秦衡来了,他若是回家奔丧,哪有不带着长子的道理?” “二爷,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许是他怕得罪我们..”那谋士还要说什么,被井恪摆手制止住了。 井恪皱眉,看着桌上的地图,摇头道:“我看秦怀初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他分得清楚什么事重要什么事不重要,名声什么都是虚的,他何曾在意过这个。他母亲已经去世了,他这会儿上急着赶回去,也赶不上葬礼。” “那大哥你还有什么在意的?”井麒不解的问道,“说不定秦隽有事,过一两天就到了。” “我问过卢炳了,卢炳亲口说秦隽不来了,由秦衡全权负责。”井恪说道。 井麒大咧咧的没当回事,“有卢炳和秦衡在也是一样,反正他们军队都来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井恪问道。 “奇怪什么?”井麒下意识的问道。 井恪冷笑了起来,手指敲着桌上的地图,说道:“你回想一下,但凡是秦怀初要打的仗,无论大小,哪场他人没有在?秦隽对雍,荆二州和南方三府同样志在必得,这么重要的时候他竟然不在,必有阴谋!” “他总不至于联合雍,荆二州的人来害我们吧!”井麒底气不足的反驳。 井恪也觉得秦隽虽然不算个好人,但绝不至于卑劣到这份上,他有些烦躁的低头看向了地图,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了。 突然他看到了地图上的某一点,蓦然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平阳郡!崔佑在平阳!” 312.第312章 出其不意 井麒也瞪大了眼睛,奔过去看向了地图,平阳郡在管城北面,从管城出发,越过河内郡,只需要半天时间的急行军,便能抵达平阳。 “这,这可真是..”井麒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秦隽一定是和他会面过后,让秦衡和卢炳带着军队往义城赶,而他带了两三万人去了平阳。 井恪气的一拳打到了桌子上,“我早该想到的,秦隽这小子心胸狭窄,必不会放过崔佑的。” 崔佑投奔他后,虽然本事不大,但忠心耿耿,就凭这点,井恪放心的把饲养战马的平阳郡交给了他。 而平阳郡并不在井恪地盘的边缘,换言之,平阳不和任何人的势力范围接边,平时秦隽若想去找崔佑麻烦,一定要进入井恪的地盘才能找到崔佑。井恪虽然和秦隽是亲戚,表面关系不错,但真关系到了自己的地盘和利益,他怎么可能让秦隽带着兵进到自己的范围? 但这次不同了,是他主动邀请秦隽来的,秦隽到哪里,哪里就得给秦隽放行。就算河内郡的长官心眼多,不放行,秦隽就不会绕行吗? 他如论如何也想不到,秦隽放着到嘴的肥肉不啃,去找崔佑报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仇。 “人家那不叫心胸狭窄..”井麒辩解道。 看蠢弟弟还在帮秦隽说话,井恪冷笑道:“那叫什么?” “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井麒弱弱的说道,看井恪脸上的怒火简直能喷出来,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要不,我现在赶紧去平阳,看能不能拦下来?” 井麒并不喜欢崔佑这个人,比起注重利益均衡得失的井恪,他更喜欢凭自己的感情喜好做事,崔佑怎么样他并不关心,甚至觉得崔佑做下的罪过太多,现在是报应来了。但架不住井恪还想保住崔佑,崔佑一条贱命不足为惜,让井恪和秦隽有了嫌隙就不妥了。 井恪冷笑道:“现在去?晚了!平阳只有不到一万的守军,怎么都扛不住的!” 营帐里吵吵嚷嚷一团,几个谋士建议井恪向卢炳施压,一定要秦隽出面,否则就不开战,看谁能撑的住,井麒却据理力争,觉得眼下联盟是重要的,先把雍,荆二州打下来再说,不能因为一个崔佑而坏了大事。 这时,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在营帐门口响了起来,笑道:“听说井大人要找我方主帅议事,我这就麻溜的过来了。” 井恪一扬手,场面立刻安静了下来,有人掀开了营帐的帘子,门口站着的正是一脸和煦微笑的秦衡。 秦衡虽然身量及不上井恪,面容也透露着稚嫩,然而他背着手站着,在一群面色不善的大人面前气定神闲,稳重从容,隐隐中,已经有了领袖的风姿和气度。 “你爹呢?”井恪没好气的问道。 秦衡笑道:“不在这里。” “那你一个小孩子来干什么?当打仗是儿戏啊?”井恪训斥道,把被秦隽戏耍的愤怒全都发泄到了秦隽儿子身上。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秦衡面不改色,笑容依旧,“我虽然是小孩子,可我也是主帅,大舅要跟我们主帅谈,那就得跟我谈。” “你是主帅?”井恪冷笑道。 “这不,白纸黑字写的清楚,还盖了我爹的大印,我骗谁也不能骗我亲大舅啊!”秦衡笑眯眯的说道,从袖子里抖搂出来一张纸。 井恪凑近一看,是一张任命状,任命秦衡为此次出征的主帅,全权负责,右下角是秦隽的签名,还有一个大红印章。 井恪更生气了。 秦隽耍了他不够,还派了个小屁孩来当什么主帅?! “现在,本帅来了,不知井大人有何见教?”秦衡微笑着,眼神清亮的看着井恪,毫不退缩。 井麒看着小小年纪就风采卓然的秦衡,想起了家里还只会死读书的侄子,暗道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不光军队比不上人家秦隽的,就连儿子也比不上,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啊! 还本帅..说的挺像那么回事的!井恪心里恼恨的牙痒痒,却拿秦衡毫无办法。 “难道井大人叫本帅前来,不是为了商议军情的?”秦衡又笑道,“井大人明天不打算攻城了?这多耽误一天,可就多浪费几万石粮食,井大人家底厚实不怕浪费,我们这些穷地方来的可就耽搁不起了。” “不过嘛..”秦衡话锋一转,笑的十分纯良,“外甥没饭吃了,大舅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到时候外甥可要带人蹭大舅锅里的饭咯!” 井恪脸僵硬的像块石头,这贼小子滑不留手,真叫人无计可施。虽然秦衡长的像秦隽,但恍然中,他眼前秦衡的脸和记忆中未秋的脸重合到了一起。这小子肯定是未秋生出来的,厚脸皮耍无赖的本事简直是一样一样的。 秦衡说要来蹭饭,那他就真能干出带着兵去己方营地吃饭的厚脸皮事。 井恪情愿来的主帅是秦隽,也不想跟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外甥面对面。 和秦衡确定了明日的攻城计划后,井恪心中悄悄叹了口气,是他小瞧秦衡了,怪不得秦隽放心让秦衡当主帅,秦隽把秦衡教的很好。他十二岁时,可远远比不上秦衡的这份气度和聪颖。 井麒送了秦衡出来,面对嬉皮笑脸的二舅,秦衡身上的压力要小很多,他不客气的跟井麒抱怨道:“你这人最不讲义气了!平日里总说疼我这个外甥,到关键时刻就撒手不管了,刚才大舅那脸黑的,像是要把我剁吧剁吧炖了,吓死我了,你也不说帮我说句好话!” 贼小子又谎话连篇了!井麒心中大骂,我哥能吓到你?我哥的脸再黑也比不上你亲爹脸黑,你连你亲爹都不怕,还会怕我哥?是你快把我哥给气坏了吧!还好意思跑来叫屈?我哥揍你最好,让你知道什么是尊敬长辈! “我这是为了你好,刚才那种情况,我要是帮你说话,你大舅不更生你的气了?”井麒假惺惺笑道,“再说了,你大舅生气归生气,理智还是清醒的,他可不会把你怎么样!” 秦衡笑眯眯的看着井麒,说道:“找了这么多理由,其实就是二舅小心眼爱记仇。” “胡说,我记什么仇了?别败坏二舅的清誉!”井麒一脸的义正词严。 还清誉?秦衡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这玩意你有吗? “二舅难道没记恨着当年我叫你乌龟儿子的事?”秦衡问道。 井麒俊脸有一瞬间的扭曲,随后咬着后牙根笑道:“怎么会呢..” “唉!二舅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总跟我一个小孩子计较!”秦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心眼这么小可怎么行?” 井麒咬牙,继续说道:“小屁孩别想那么多,这么编排长辈可不对..” 秦衡拍了拍井麒的肩膀,同情的说道:“怪不得小姨不喜欢你!”说罢,秦衡背着手摇着头,老气横秋的走了。 井麒被秦衡一刀戳的心头滴血,恨不能仰天痛哭,太欺负人了,秦隽赶快回来把你养的补刀手领走! 此时,秦隽已经带着三万人抵达了平阳城附近。 和秦隽一起过来的是老将许佳,他问道:“大人,准备怎么打平阳?” “你有什么想法?”秦隽反问了一句。 许佳和卢炳等人不同,他是降将,身份上就差点,能有跟秦隽一起出征的机会不容易,正是想尽力表现的时候,当即就说道:“我们不如把平阳城围起来,平阳只有不到一万的守军,我们不费一兵一卒,等他们自己投降!” “我们来这,不是为了打平阳城的。”秦隽说道,“平阳是井恪的地盘,又不和我们的地方接壤,打下一个平阳有什么用?不光和井恪撕破了脸,还守不住。” 许佳脸上有点发烧,觉得自己太冒进了,急于立功,就不够稳妥了,赧然道:“那怎么打,还请秦大人明示。” 秦隽看向了地图,淡淡的说道:“你带着军队在南门叫阵,让崔佑出来受死,我带一百人埋伏在这里。”秦隽指向了地图上北门的一条小道,“崔佑这人贪生怕死,他不会乖乖在城里等着我们俘虏他的。” “一百人也太少了些!”许佳说道,“崔佑要逃命,肯定要多带些人马的,您的安全重要。” 秦隽看向了远处的平阳城门,冷冷的说道:“不必,他还值不得我多带人去!” 多少年了,他终于等到了这天。也许未秋已经不在意当年的事了,可他却不能忘怀,当初伤害过他妻子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他永远记得在心中给未秋许下的诺言,有朝一日,他定要取崔佑的项上人头! 如今,眼看要临近诺言达成的日子,秦隽原以为自己会很激动,然而心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曾经的崔佑是多么的高高在上,多么的不可一世,而现在,他很快就要同丧家之犬一样,被自己杀的无路可逃。 313.第313章 大仇得报 崔佑蠢笨不假,但他没蠢笨到妄想靠一万守军抵抗秦隽,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打算抵抗。秦隽行军非常快,他还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的时候,南门已经兵临城下了。 下属惊慌失措的来禀告他的时候,他还以为下属疯了,秦隽怎么可能会来?秦隽不应该在义城跟着井恪一起打仗么! 崔佑随着下属到城楼上一看,地下黑压压的军队,森严冷厉,阵势慑人,他立刻就软了腿,险些站不住脚。 城楼下领兵的许佳瞧见了崔佑,立刻厉声喝道:“崔佑,还不赶快下来受死!” 下属壮着胆子回了一句,“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们这可是井恪井大人的地盘,咱两家是盟友!自家人不打自家人啊!” 有人小声说道:“他们是不是想来抢咱们养的马?” “要不投降吧,咱们可都没打过仗,这点人哪是人家的对手?” 他们不过是一群养马的小官,打仗可跟他们不沾边,看到兵临城下,吓都吓破胆了。 “他一定是来杀我的!一定是的!”崔佑吓的躲在下属身后,话说的结结巴巴,指着许佳的手抖的不成样子,脸色惨白。 别人不知道他和秦隽的过节,他自己还不清楚?城楼下的许佳穿着厚厚的盔甲,看不清面目,而且十多年未见,崔佑早忘了秦隽是个什么样子,许佳又是个身材高大健朗的汉子,他下意识的就以为楼下叫阵的将军就是秦隽。 原以为躲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就安全了,没想到自己不出门,危险也会找上门。 崔佑这会儿上万分后悔因为贪生怕死而没有跟井恪一起出去打仗,要是跟在井恪身边,秦隽纵使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井恪跟前动手。 许佳不搭理回话的人,继续喝道:“崔佑,你裤裆里少长了块肉吗,怎么跟个娘们儿一样胆小?” 若说骂人,人们总以为是乡间野妇是能手,其实不然,身经百战,久经沙场的将军们才是骂人的能手,就是个结巴,上阵几年后,也练成了骂阵的好手。 他身后的士兵们立刻鼓噪了起来,跟着骂,从崔佑的身体器官问候到崔佑的女性长辈们,把崔佑骂的体无完肤,面红耳赤。 要是一般男子,早忍不了这种羞辱,骑马拎刀,出城和许佳一决胜负,但崔佑不是一般人,挨两句骂算什么,能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你们先留在这里,我去去就来!”崔佑按捺下心中的慌张,对属下们说道。 属下们哪里不知道崔佑是什么样的人,他这一去,肯定就不会再来了,纷纷不愿意了,甚至有人说道:“崔大人要去哪里,下官陪您一起去。” “我去点兵!”崔佑声色俱厉,“你们以为我要去干什么?” 这回他没吓住属下们,性命攸关的时刻,谁还顾得上给崔佑面子。 结果崔佑领着几个下属和一千兵马,准备从北门出去,而剩下的兵马则在城楼上迎敌。 许佳没想到崔佑居然就这么跑了,若说实力不济,倒也不是这样,平阳郡大约有一万守军,他们只带了两万人来,若说崔佑坚守城门,等待援军,只要两日功夫,他们只有撤退的份。 秦隽果然料事如神!或者说,他对人性掌握的太透彻了。 城楼上的士兵们一个个面如土色,还未打仗,人心就先怯场了,主帅都跑了,留下他们当替死鬼,有年轻的士兵自觉无望活下去,已经开始哭了。 然而这群士兵心惊胆战了很久,也不见城下安静肃然的军队有攻城的迹象,他们就那么站着。 有经验丰富的老兵拍了拍哭泣小兵的肩膀,小声说道:“我看他们不会攻城的,你别怕。” “为什么?”小兵问道。 老兵心里也是长长松了口气,说道:“他们没带云梯,甚至连弓箭手都没有,这哪像是要攻城,说不定他们就是在这里装装样子,别的城门口埋伏着呢!” 小兵惊喜不已,脸上还挂着泪,悄声问道:“那,那些大人都从北门跑了..” “莫多说,莫多说!”老兵赶紧说道,“咱们这些当兵的,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别的都不关咱们的事。” 就算是那些人知道秦家军另有埋伏,他们还是会选择逃跑,而不是抵抗。 北门静悄悄的,只有秋风吹过,路边已经泛黄的野草随风起伏,一片荒凉寂静。 崔佑以往最讨厌这里,穷乡僻壤的来养马,实在委屈他这个贵公子了,可今天他却爱死这里了。 然而他带着人没走多远,就瞧见路中间拦着一根一人合抱粗的大树,挡住了众人的去路。大树上还插着两根棍子,棍子上撑着面五尺高,一丈宽的白布。 白布上好像还写着字,白底黑字,隔的远,他看不清楚到底写了什么。 “大人,好像不对劲啊!”下属们跟崔佑说道。 崔佑心里怕的要死,然而这会儿已经没了退路,回去得面对秦隽城下的两万兵马,肯定是个死,往前的话说不定还有生路,便硬着头皮说道:“不要怕,继续前进!秦隽不会带多少人过来,我们有一千人,不怕他!” 等走到了近前,依旧是静悄悄的,崔佑放下了心,大踏步走上前去,看清楚了白布上的字——崔佑死于此树下。 字体磅礴大气,刚劲有力。 崔佑火冒三丈,原本就心里紧张恐惧,这会儿上被白布黑字一刺激,滔天的怒火喷薄而出,嘴里骂骂咧咧,伸手就把挂着白布的棍子给推倒了。 白布后静静的站着一个人。 崔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看向那人时起先有些迷惑,看着看着,他突然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的叫道:“秦,秦隽?!” 秦隽冷冷的看着他,一双锐利的眼睛仿佛利箭一般,似乎能在崔佑脸上戳出几个洞来。他很多年没见过崔佑了,但还是一打照面,就认出了眼前的人。 这个人险些害死了他的妻子,他怎么可能忘掉这个人的脸? 崔佑简直吓破了胆,脑子里一片空白,想往后跑,腿却不听使唤,往后跌到了地上,他惊恐万分的看着秦隽,喘着粗气,想求饶,却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隽眼中的浓浓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便是他求饶,秦隽也不会放过他的。 深秋的天气,崔佑脸色惨白,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他身后的侍卫见路上只有秦隽一人,便壮起胆子跑上前去把崔佑扶了起来。 崔佑抓住了侍卫的手,找回了一丝理智,颤抖的声音叫道:“快,快上,杀了他,杀了他!” 秦隽缓缓的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雪亮的剑身上倒映着他那双森然冷厉的眼睛,还有崔佑惊惧失态的模样。 “今日只是我和崔佑之间的私怨,和尔等无关。”秦隽说道,“无关人等,速速离去。” “好大的口气!”崔佑躲到士兵身后叫道,“弟兄们快上,谁砍了秦隽的人头,赏黄金千两!” 经历了最初的恐惧失措后,崔佑渐渐找回了理智,秦隽不过一个人,他们可有一千人,纵使秦隽武功盖世,也不能以一人之力,对抗一千人吧! 此时,路旁等待收获的高粱地里,整装的士兵突然像是鬼魅一般出现了,快速的集结到了秦隽身后,整齐划一的动作,精壮高大的身体,以及久经战场洗礼产生的慑人杀气,让崔佑身后那群养马的士兵们吓的不敢再动弹。 这群士兵虽然没上过战场,但他们也明白,秦隽身后的军队杀气如此之重,又能在高粱地里悄无声息的潜伏这么久,不是普通的军队,他们这是碰上硬骨头了。 “还不快滚!”秦隽双眼一眯,提剑指向了崔佑。 没等崔佑回过神来,他身后就有士兵扔了兵器,往高粱地里跑了,有一个人开头,更多的人扔了兵器就跑,秦隽和他身后的士兵巍然不动,只盯牢了崔佑一人。 渐渐的,崔佑身后的士兵越跑越少,崔佑急了,叫道:“给我杀!谁敢逃跑,给我杀了他!” 他身边的侍卫会意,刚要提起刀来,秦隽身边的士兵就掷了一柄匕首过去,正中侍卫的心口,那侍卫倒下时,脸上还带着要杀人时狰狞的神色。 这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间完成的,经过这一场刺激,崔佑这边逃跑的人更多了,不多会儿功夫,原本带着一千士兵出城的崔佑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秦隽,你这个卑鄙小人!”崔佑心里怕的要死,恍然有种自己躲不过今日的感觉,他也想跑,但是他怕他刚迈动腿,秦隽身边那个善于投射的士兵会像杀死侍卫那样杀死他。 “出刀吧。”秦隽淡淡的说道,提剑轻轻一跳,到了崔佑跟前。 崔佑吓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涕泪交加,求饶道:“秦大人,我知道错了,我当年也是被我妹子骗了,我给你道歉,我给你磕头..” 秦隽冷冷的看着他,挥动了手上的剑,阳光下反射出一片雪芒,崔佑的人头带着一腔热血飞离了他的身体,滚落在地上,沾满了黄土和草屑。 314.第314章 礼物 秦隽来到义城时,秦井两家联军已经打下了雍,荆二州,正等着他来商量怎么分地盘。井恪见到他时一脸的愠怒,不用秦隽说,井恪心里也清楚,秦隽定是已经杀了崔佑。 井恪看着秦隽,一脸的冷笑,“秦大人姗姗来迟,可是办完了要紧的事?” “大舅肝火可真旺!”秦衡跟井麒咬耳朵,摇头叹气。 井麒抬高下巴,努力和井恪的表情保持一致,他才不要理这个一肚子坏水的臭小子,他的心灵创伤还没有痊愈呢! “不知道阿衡在这里,有没有给井大人添麻烦?”秦隽温声说道。 井恪冷哼了一声,“你生的好儿子,你能不知道?” “那我就多谢井大人对犬子的照顾了。”秦隽依旧是好脾气。 在井恪看来,秦隽这完全就是心虚加气短,还要再呛声的时候,赶来的井昭劝道:“好了,赶快说正事吧!” 女婿千里奔袭崔佑,为清芷报仇,井昭心里给秦隽点了无数个赞,早乐开了花。 “伯父,你这是在包庇他!”井恪气的险些跳脚。 井昭摆摆手,“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小心眼作甚?姓崔的死都死了,他技不如人,怨的了谁?” “这次我有事未来,失信于人,是我的过错。”秦隽稳稳的说道,“雍,荆二州都给井大人吧,容我在此逗留几日,往南打下巴陵三府就行了。” 巴陵三府是鱼米之乡,井恪当然也想要,但他心里清楚,秦隽在巴陵三府民众的心中声望有多高,他便是拿下了巴陵三府,想要收服也是要花大力气的,不如卖个人情给秦隽。 最重要的是,巴陵三府和山东,河北,辽东均不挨边,反而和江南太守马俊的地盘挨着,秦隽从周隆手里夺了巴陵三府,马俊能眼睁睁的看着肥肉落到他人手里?秦隽想要巴陵三府,就得先搞定马俊,马俊可不是吃素的。 这算是他为秦隽下的一个套,就看秦隽愿不愿意往下跳了。 他以为秦隽会先借他的势在雍,荆二州站稳脚跟,然后对巴陵三府徐徐图之,结果秦隽居然不要雍,荆二州了。 “你想做什么?”井恪忍不住问道。 秦隽要是没什么阴谋的话..他井字倒着写。 “我能做什么?”秦隽双手一摊,反问道。 井恪语塞,沉着脸说道:“当初联盟的时候,就已经约好,打下雍,荆二州后,我们平分地盘,我岂是那种爱占便宜的贪利小人?”说着,井恪拿出一支笔,在雍,荆二州中间划了一条线,说道:“东面归你了。” 他原本就没打算独吞,若是没有秦隽的兵马,仅凭他一己之力,很难啃下这块骨头,若是全占了,未免吃相难看,他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是风骨俱全的井家领头羊,给秦隽块地盘正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大舅执意要给,我们却之不恭。”秦衡笑眯眯的感慨道,“既然如此,那外甥就收下啦!” 不要白不要嘛! 从井恪营帐出来后,井昭追了出来,先是慈爱的摸了摸秦衡的脑袋,随后对秦隽说道:“阿恪就那臭脾气,你莫要放在心上。” 秦隽笑道:“岳父多虑了,这件事本就是我做的不对。” 井昭笑了笑,拍了拍秦隽的肩膀,小声说道:“你做的很好,很合我心。” 回到秦家军的营帐,秦隽让秦衡先带着崔佑的脑袋回聊州,他和卢炳留下来继续打巴陵三府。 “你出来这么久,你母亲一定很想念你。”秦隽看着已经到他肩膀的优秀长子,满是欣慰,他不在的时候,秦衡把秦家军管的很好。 秦衡想了想,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一趟,陪母亲两天再回来。” “你不必回来了,巴陵三府守军不多,有我和你表叔在就够了。”秦隽说道。 秦衡摇了摇头,笑道:“这可不行,哪有父亲在前线拼杀,儿子躲在后方享福的道理?再过两年,等阿毅长大了,我也要带着他陪您一起上战场。”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没人比秦衡更懂得这个道理。 战场上刀枪无眼,就算秦隽功夫出众,也难保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是秦家的长子,倘若秦隽出事,他就要挑起这个重担。 那个时候,他要是一个只会躲在后院里读书玩乐的纨绔少爷,他的母亲和姐弟们只有被人宰割的命运。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 见秦衡坚持,秦隽便点点头,让秦衡先出去准备行装。 卢炳心里琢磨着事,半晌,忍不住对秦隽说道:“表哥,等阿衡再过来,聊州就无人镇守了,恐怕不妥。” “有魏廷和陈泰在。”秦隽说道,“我让许佳也回去。” 卢炳说道:“阿廷和泰哥都不懂领兵打仗,许佳是降将,怕是镇不住场子。” 秦隽看着卢炳,说道:“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我们之间还需要绕弯子吗?” 卢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表哥,能不能把聂三虎从辽东调回来?” “他托你来说项的?”秦隽眯起了眼睛,十分不悦。 “当然不是了。”卢炳连忙说道,“是我自己想替他说的。” 见秦隽不吭声,卢炳又说道:“表哥,我这人你是知道的,没什么心眼,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聂三虎的胳膊是我砍的,他大度不计较这事,我心里却不能当我没砍过。而且,你离开辽东后,我和吴忠都是粗人,若不是有他不遗余力的帮忙,哪里能稳住辽东的局面。在我心里,他是比不上你,可也和亲兄弟没什么区别。我虽然不知道他哪里做错了,让你不高兴,可他这些年苦练的一身本事,就让他待在辽东,实在是太可惜了!” 卢炳虽然单纯,可他不是傻子,聂三虎刚在战场崭露头角,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秦隽却让这么一个得力干将回辽东挖矿,肯定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但卢炳怎么都不会想到,聂三虎之所以被发配,是因为他觊觎了主公的妻子。 秦隽叹了口气,看了看卢炳小心翼翼的面容,这些话一定是阿炳在心中反复考虑过无数遍,才跟他说的。 卢炳是陪他最久的好兄弟,也是他最信任的属下,那些年他们在聊州结下了深厚的兄弟情谊,穷兄弟两个无话不谈,有话直说,完全不需要顾忌什么,而现在,他们有了权势和钱财,阿炳和他说话,却要三思而后行了。 “我考虑考虑。”秦隽说道。 卢炳有点急,忍不住说道:“表哥,聂三虎不是甘于平庸的碌碌之辈,他也是想建功立业的,你把他放逐到辽东,万一他心有不服,投奔了别人,可就麻烦了!” “这我倒不怕!”秦隽笑道,笑容有些冰冷,聂三虎若是投了别人,他日在战场上相见,一刀砍了,还不需要手下留情,更不用什么顾虑。 卢炳一看秦隽的表情,就知道说错了话,连忙说道:“我胡乱说的,聂三虎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可惜他一身本事,却得不到施展的地儿罢了。” 秦隽不想和卢炳生了嫌隙,便颔首道:“我知道,这事我会考虑的。” 卢炳心中暗暗高兴,秦隽既然这么说,那聂三虎十有八九能回来的。 果然,在秦衡启程出发去聊州时,秦隽一封调令也发往了辽东,让聂三虎整理行装,回到聊州,坐镇后方。 秦衡是带着崔佑的人头上路的,好在时节渐冷,又有冰块包裹,到达聊州时,保存还算完整,秦衡轻舒了口气,觉得自己一路上担惊受怕,不是怕有人来劫杀他,而是怕人头烂掉,也算值了。 他爹千里奔袭崔佑,又唠唠叨叨的让他带人头回辽东,不就是想在他娘跟前表现一下么!他要是办砸了事,让他爹没表现成..唉,儿子难做啊! 未秋多日不见大儿子,如今大儿子回来了,当然高兴,她先领着秦衡去给卢氏墓前烧纸上香,给卢氏报了秦隽父子平安的消息。 “你祖母过世前,最挂念的就是你和你爹了。”未秋叹道,“老人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担惊受怕的。” 秦衡披麻戴孝,默默的跪在地上给卢氏磕头,认真的完成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算是补上了卢氏后事上该行的礼。 回到家后,茜茜问道:“爹什么时候回来?” 秦衡说道:“放心,快了,爹说怎么也得赶上给祖母过五七。” “你回去后告诉你爹,千万别急着赶回来,战场凶险。”未秋说道,“凡事以你们安危为重,你祖母不会因为这些事责怪你们的。” 秦衡笑着点头,“我知道,父亲心里有分寸。对了,娘,父亲托我给你带回来一样东西,不知道你愿不愿看..” 未秋抽了抽嘴角,她早从秦隽的信里头知道这份大礼是什么了,虽然感动秦隽的贴心,但是.. “算了,找个地方埋了吧!”未秋说道。 她没兴趣看那个。 一晃十多年都过去了,她被崔氏兄妹绑架到荒山时绝望无助的岁月好像隔世,如今大仇得报,算是了了她的一桩心事。 未秋知道,只要她想办的事,秦隽都会默默的帮她办到。 315.第315章 五七 秦衡出发去和父亲汇合之前,聂三虎到了聊州,他替父亲迎接了聂三虎。秦衡还是很喜欢聂三虎的,聂三虎文武双全,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作为一个热血男孩子,他很难不喜欢聂三虎。 “聂叔叔,好久不见了!”秦衡在城门口迎接到了聂三虎,笑眯眯的说道。 聂三虎只带了三个随从,轻骑简装,用了不到五天的功夫,就从辽东赶回到了聊州,此刻看到秦衡,先是愣了一下,才认出来。 小孩子长的快,这还不到两年功夫,当年初上战场的小毛孩子就长成了一个风姿俊秀的翩翩少年,模样好似秦隽的翻版。 “你长大了啊!”聂三虎笑道,拍了拍秦衡的肩膀。 将聂三虎带到之前的住所后,看到聂三虎独臂拎着那柄重剑,秦衡试探的问道:“聂叔叔,不如你和我一起去父亲那里吧?” “我就不去了。”聂三虎笑了笑,“你父亲让我镇守聊州。” 秦衡垂眸,又抬眼笑道:“可惜了聂叔一身好武艺!自当年打退周昱后,我就再没在战场上见识过聂叔叔的英姿了!” 聂三虎放下了重剑,大马金刀的坐在床上,微笑着看着秦衡,看的秦衡有些不自在了,他才说道:“阿衡,你是不是想知道当年为何你父亲把我派到辽东挖矿?” 秦衡被噎住了,他再稳妥,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男孩,在这些成精的大人面前,心事难以藏住。 “确实如此。”秦衡干脆的承认了,“我是很好奇,当年好端端的,为何你就突然去辽东了。” 说的好听,是聂三虎能力出众,被委以造银钱的重任,说的实在点,就是一个声名鹊起的聂帅被夺了兵权放逐了,还一句怨言都没有,麻溜的打包走人。 秦衡很好奇,这件事太诡异,赶走聂三虎不符合父亲爱才的习惯,聂三虎乖乖走人也不符合聂三虎的性格。但他知道,秦隽是不会告诉他的。秦隽是把他当接班人培养的,基本什么事都不会避讳他,如果秦隽想让他知道,一开始就会跟他解释,到现在还不说,那他就别想从秦隽嘴里听到真相。 他很聪明,秦隽既然不告诉他,那他就想办法通过别的方法知道。 聂三虎摸了摸秦衡的脑袋,笑道:“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看秦衡一脸的郁闷,聂三虎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完之后,沉沉的叹了口气,说道:“并非是我有意隐瞒你,只是这关系到你父亲的声誉,我自然不能多说。” 秦衡一双酷似秦隽的锐利眼睛就直直的看向了聂三虎,聂三虎坦然回应着秦衡的注视。 “瞧聂叔这话说的!好像是我父亲对不住你似的!”秦衡笑了起来,“虽然我不清楚当年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父亲送你回了辽东,但我知道,一定不会是父亲的错。” 聂三虎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到底是你的父亲。” 秦衡微笑着摇头,“聂叔,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哄骗不到我了。我父亲为人我再清楚不过,绝不是犯了错就拒绝承认,甚至借发配下属来遮掩过错的人,便是达不到光明磊落的地步,也差之不远。他不愿意说这其中的原因,必然有他的苦衷,也许是为了保护你,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会是他有过错。” 他虽然年纪尚轻,但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聂三虎表演的再像,他都不会被表面现象迷惑。不过,他也看得出来,聂三虎没有恶意,只是想逗逗他罢了。 “秦大人生了个好儿子啊!”聂三虎揉了揉秦衡的头顶,满脸都是羡慕嫉妒恨。 “聂叔要是想生儿子,多的是名门淑女自荐枕席。”秦衡躲开了聂三虎大手的“蹂躏”,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十分诡异的看了眼聂三虎。 “瞎想什么!”聂三虎没好气的叫道,“收起你那恶心的眼神,我不喜欢男人!” 秦衡呵呵一笑,辩解道:“这怪不得别人,谁让你一把年纪了连个女人都没有!” 他险些以为聂三虎喜欢他爹,表白失败后,他爹一怒之下,把聂三虎这个追求者给踢到看不到的地方,哪凉快哪呆着去了.. 天啊,敢跟他娘抢男人,聂三虎胆子够大! 一把年纪?聂三虎险些眼一黑,背过气去,他三十出头,风华正茂,英俊多才,怎么就成一把年纪了?果然是秦隽的小崽子,替他爹好好的补了一刀啊! “小屁孩管的宽!”聂三虎笑骂道,“赶快回家去吧,我这用不着你了!” 自从聂三虎回来后,魏廷在衙门和聂三虎的住所都安插了探子,每天勤勤恳恳的按照秦隽的要求给秦隽发信,报告聂三虎的动向,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都要记的一清二楚。 魏廷不明白秦隽为何如此提防聂三虎,照他来看,聂三虎不可能背叛他们的。但秦隽吩咐了,他只能照做。 秦隽看魏廷的报告,聂三虎自回来后,从来没有找任何理由接近过太守府后院,也没有在和未秋造成“偶遇”,心里微微安定,觉得聂三虎这次应该是吃足了教训,收了不该有的心思。 倘若聂三虎愿意为他效力,他可以不计前嫌。 安心的同时还有些苦逼,他在前方打仗,还得提防着有人在后方挖墙脚。走了一个姜泽,原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没想到又来了一个聂三虎。 在卢氏五七的那天,秦隽带着秦衡先行一步,回到了聊州,留下卢炳在巴陵三府收拾秋粮。 未秋早已经接到了信,准备好了上坟用的铁锹和纸钱,带着儿女们在卢氏的墓地等着秦隽和秦衡。 因为秦隽回来了,卢氏的五七办的比葬礼还隆重,聊州所有的官员和世家都来了,不少人还带着女眷,想和未秋打好关系。 一天下来,未秋累的躺床上不想动弹。 给秦太守的母亲过五七不过是个借口,那些人只是想和秦隽拉关系罢了,想到这里,未秋就忍不住叹气,人一旦走的高了,不管干什么,都不是那么单纯了。 当年给秦筑办葬礼时,隆重程度恐怕不及今天的百分之一。 夜幕降临后,秦隽和秦衡还在前院恭送客人,送走完所有人后,秦隽匆匆回了后院,洗过澡后,钻到了被窝里,从背后搂住了已经睡迷糊了的未秋。 还是搂着媳妇睡觉舒坦啊!秦隽心中满足的感慨,未秋生完孩子才两个月,他只能摸摸亲亲解解馋。 未秋“嗯”了一声,醒转过来,看桌上的蜡烛都烧了大半了,嘟囔道:“那些人都走了?” “都走了。”秦隽低声说道,“脚怎么这么凉?把脚搁我腿上,我给你暖暖。” 未秋翻了个身,头枕在秦隽胳膊上,把脚贴到了秦隽腿上,又笑眯眯的把手也放到了秦隽后背上,秦隽刚泡过澡,身上热,而且他火力大,有他在,被窝一夜都是暖烘烘的。 “阿敬乖不乖啊?”秦隽问道。 未秋笑道:“比阿衡乖,比阿毅皮。夜里饿了哭闹起来,一嗓子嚎的一院子不得安生。” 以前秦隽还未发迹时,都是未秋夜里带孩子,后来条件好了,请了不少乳母和仆妇,变成未秋白天带孩子,乳母夜里带孩子。 “我不在家,辛苦你了。”秦隽说道。 未秋笑道:“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再多的事还不是我一句话吩咐下去,下面的人照做么!没有你辛苦才是真的。” 秦隽搂紧了未秋,说道:“夫妻之间,说这个就见外了。如今荆州和巴陵三府是我们的地盘了,那边湖多,风景也好,听说夏天的时候,湖里开满了荷花,很是漂亮,到时候我们带着孩子去看看。” 未秋手抵在秦隽的胸口,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问道:“是不是打完这一仗后,还要继续打?” 秦隽说道:“巴陵三府挨着马俊的地盘,他不会坐视我占了这个好地方的。先前他按兵不动,没有占了这个地方,不过是忌惮着周隆,怕动作太大引来周隆的不满。现在我把这个地方占了,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替周隆讨伐我,和我抢巴陵三府。” “那你接下来想怎么做?”未秋问道。 秦隽铿锵有力的说道:“倘若他不出兵,我当然和他相安无事,倘若他想来抢,那就打一场,分了胜负再说!” 他不是懦夫,当然不惧有人来挑战他。他所占有的东西,全都是他的妻儿的,谁想来抢,先问问他答应不答应。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早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保护妻儿,就必须先强大自己。 “我只是担心你..”未秋喃喃道。 秦隽握紧了未秋的手,说道:“周隆除了是耍阴谋上还有点能耐,其余一无是处,他镇不住这些地方豪强。马俊盘踞江南多年,和我们南北相望,你当他就安心当一个江南王?他若想扩展地盘,肯定是要北上攻打山东,我们和马俊早晚有一战,必不可免。” 316.第316章 战事胶着 马俊是江南太守,统管江苏,浙江和安徽,再往南去,汉人减少,是少数民族混居之地,多丘陵山脉,这些地方占领容易,管起来却难,又拿不出像样的粮食产出。马俊想要扩大地盘,可以选择北上或者东进,但北面有秦隽,东面的巴陵三府现在又被秦隽占了。 双方一战,已经是必不可免。 果然,十一月中旬,秦隽的探子就传来了消息,马俊已经集结大军,准备开赴离他最近的徐州,衡阳府长官也给秦隽发来了八百里加急的密信,说马俊辖区内的庐江郡郡守近日关闭了城门,姿态反常,必有大动作。 秦隽这边已经点了五个大将,十个偏将,带了秦衡和三十万大军一路往南,压境到了马俊交界的淮水。 过了淮水,就是徐州。天气好的时候,站在淮水边上,秦隽的士兵就能看到马俊的兵营,白色的营帐绵延几十里,十分壮观。 秦衡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圆筒,放在眼睛上往对面看,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烧火做饭,站岗放哨。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秦衡把圆筒递给了卢炳,“表叔你也看看。” 望远镜是西域来的商人带来的东西,经过重重关卡到了山东,被底下的官员当成稀罕玩意敬献给了秦隽,秦隽看都是些小玩意,有水银镜和化妆盒什么的,以为都是女人用的东西,大手一挥,送到了未秋那里。 未秋发现望远镜后,就把望远镜给了秦衡,让他带去了军营。 卢炳接过后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他们人不少,这仗不好打啊!” 马俊出发前,打出的旗号是带了八十万大军,这个数目肯定是有水分的,但就算刨去了虚夸的成分,对面的兵营里也至少有五十万人。 而且江南士兵熟悉水性,坐船跟走路似的,不像他们这边都是北方人,坐船渡江的话,十个里头得有八个晕船。 “咱们打仗,有哪场仗是好打的?”秦衡笑道,接过了卢炳手中的望远镜,继续看向了对面营地,“咱们有母亲培训出来的厉害军医,他们伤十个能死八个,咱们最多死五个。而且江南是鱼米之乡,富饶之地,马俊偏安江南二十多年,歌舞升平,他手里头的兵虽然多,可有几个是提刀杀过人的?我只盼着在战场上碰到他们时,他们可别吓尿了裤子,那多没意思!” 秦隽手下的兵,即便谈不上满身杀气和血腥气,也差的不远,都是在战火洗礼下迅速成长起来的,锐气十足,锋芒毕露。 而这些年秦衡跟着秦隽东征西战,书读的少了,事见的多了,虽然在未秋和姐弟面前还是一个翩翩少年公子,可实质上就是一个小兵痞了,和谁都能打成一片,上到将军,下到兵营伙夫,没一个不喜欢他的。 卢炳看着自信飞扬的秦衡,暗地里琢磨着,下次不管王婉贞怎么闹,他都要把家里的几个小崽子拉出来遛遛了,不求和秦衡一样优秀,但也不能差人家太远啊! 秦衡分析的不错,马俊人虽然多,可还不是秦隽的对手,前几场仗下来,秦家军势如破竹,跨过了淮水,连占了徐州和秣陵。 未秋在聊州,几乎隔两天就能收到一封秦隽发来的捷报。整个秦隽的势力范围内,从辽东到山东,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鼓舞。 只要秦家军一鼓作气,再攻破扬州和宣城,就到了马俊的总督府所在地——杭州了,一旦杭州城破,马俊就再难翻身了。 马俊这下慌了手脚,原本他是没把秦隽放在眼里的,秦隽出道时他已经是大权在握的江南总督了,在他眼里,秦隽这个后起之秀不过是个毛孩子,之所以能有今天,完全是因为秦隽运气好,先是在偏远地方站稳了脚跟,在乱世中靠投机壮大了自己的势力,又靠着井家的帮助打了几场胜仗,根本不足为惧。 狠狠的吃了几场败仗后,马俊才惊醒过来。他能走到今天,智谋和人才都不缺,反应过来后,就迅速调整了战略,又调动了不少人马,凑够了五十万人,带了子孙,亲自上阵,和秦家军胶着在了扬州,准备反攻,收复失地。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那天,聊州下了这年的第一场雪。 未秋和茜茜正在查看下人准备的年货,林林总总堆了一个库房。 “父亲和阿衡不能回来和我们过年了吧?”茜茜问道。 “信上是这么说的,只有我们三个过年了。”未秋说道,拍了拍茜茜的肩膀,笑道:“虽然你父亲和阿衡赶不上回来过年,但肯定能赶得上你的及笄礼。” 过了年阳春三月,就是茜茜十五岁的生日,未秋早就决定给茜茜办一个盛大的及笄礼,赞礼和正宾她都挑好了,都是年过四十,品貌均佳,家庭和顺,儿女双全的妇人。 便是她想把女儿一辈子养在身边,这个世道也不允许,女子过了十八就要出嫁,再拖两年就成老姑娘了,她不求茜茜能嫁到多高的门第,只求茜茜能和她一样,找到一个温柔体贴,愿意一心一意和她过日子的丈夫。 提到及笄礼,茜茜就笑了起来,酷似未秋的面庞柔嫩美丽,绽放着青春少女独特的光彩。 “这些也太多了,我们用不了,分一半给姥姥和小姨吧!”茜茜指着年货单子说道。 送来的年货大多是秦隽的下属孝敬来的各地特产,谈不上多值钱,但肯定都是上品,送人也拿得出手。 未秋想了想,拿笔勾出来几项,吩咐道:“把这些分成两份,秦笙家和秦四太爷家各送一份过去。” 过年不同往常,要是给陈家送了年礼而没有给秦家送,太说不过去。 卢氏离世,秦隽一家要守三年的重孝,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兵荒马乱,没人再讲究这个,但面上该做的还是要做的,像红春联,未秋就不能贴了。她让魏廷帮忙,写了几副蓝对联,贴到了门上。 魏廷是名门公子出身,写的一手好字,横联“千古流芳”四个字,硬是被他加入了个人元素,写出了风流不羁的味道.. 小帅哥魏廷对于大家再次让他留守而愤愤不平,但因为看到聂三虎也在留守之列,倒也没在未秋跟前冒什么酸水,聂三虎这种战斗力级别的都留守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然而未秋没想到的是,一直到了阳春三月,秦隽都没有回来的迹象。秦隽的信也越来越少了,原先是两天一封,慢慢的变成七天一封,再变成半个月一封,到现在,她上一次收到秦隽的信已经是年前了。 她从来没跟秦隽分开这么久过,秦敬已经快七个月了,白嫩可爱,不用别人扶着,就能稳稳的坐在床上,用他肉肉的小手晃着拨浪鼓玩,有人来逗他,他就咧开没牙的小嘴呵呵笑,跟年画上的招财童子似的,太守府上上下下都喜欢三少爷。 秦敬最依赖的人还是未秋,白天谁抱他都行,但一到晚上,他就要闹着找未秋,一定要未秋把他哄睡了才行。 白天未秋忙着培训医学院的学生,忙的顾不上去想念秦隽和秦衡,但到了夜里,抱着秦敬的时候,未秋就会不可抑制的想起秦隽。她不知道秦隽现在如何,而秦隽也不知道他们的幼子已经会坐会笑了。 好像秦隽已经离开她很久了。 三月三那天,吴婆子出门走亲戚,下午回来后神色慌张,直奔了未秋那里。 “夫人,我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吴婆子支支吾吾的说道。 未秋看她那模样,便知道她嘴里的消息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你说吧。” 吴婆子张张嘴,像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模样,半晌,跺脚说道:“夫人,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不一定是真的!” “到底是什么事,你先说出来听听。”未秋蹙眉说道。 “我在亲戚家听说的,说,说..老爷要娶马俊的六闺女当二房太太!”吴婆子一咬牙,豁出去了,把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未秋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吴婆子在说些什么,她神色瞬间就锐利了起来,坐直了身子看向了吴婆子,说道:“我知道了,这事应该是谣传,你莫要声张。” 吴婆子虽然嘴碎,但从不说谎话,而且一向忠心耿耿,听了消息跑来告诉她也是好意。 她和秦隽成婚十四年,秦隽从来没有多看过别的女人一眼,乍一听秦隽要纳妾的消息,实在荒谬可笑,就像是一件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 “这事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我看不像是假的,不光是我们亲戚家有人说这个,我回来经过二门时,两个门房也在说这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您还是找人打听打听,心里有个底!”吴婆子有点替未秋着急。 未秋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奈的说道:“合着你们都知道了,就剩我一个蒙在鼓里?老爷要纳妾,我不点头她可进不了门。” 吴婆子看未秋无动于衷,又说道:“夫人,那马俊的六闺女可不是给老爷当姨娘的,她是要当二房太太,跟你平起平坐的!” 317.第317章 送人 吴婆子走后,没多久茜茜就过来了,挨着未秋坐下了,搂住了未秋的胳膊,忐忑不安的说道:“娘,吴妈妈给您说了什么啊?我听说她慌里慌张的,像是出了什么事。” 未秋看她神色不对,拉着她严厉的问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茜茜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带阿毅去孤山先生家时听说..”大概是觉得羞于启齿,好一会儿,茜茜才咬牙说道:“父亲要娶马家六姑娘..” “孤山跟你说的?”未秋皱眉问道。 茜茜连忙摇头,“您别误会,孤山先生从不说学业以外的事!” 未秋松了口气,若是孤山敢跟茜茜嘴碎这些,那肯定是不能再让他继续教孩子们了。 “那你听谁说的?”未秋问道。 “我坐马车上时听街上的人说的,不是一个两个人在说,是很多人在说,从街头走到街尾,都在说父亲要娶马六姑娘了..阿毅也听到了,一直追着我问..”茜茜绞着手指,有些慌乱,“他们说马俊打不过父亲,便想把女儿嫁给父亲,跟咱们议和,把杭州以北的地方都割给我们。那个马六姑娘是从小当男孩子养的,是马俊最疼爱的嫡女,能文会武,对父亲帮助很大,以后她就跟着父亲在外打仗,是父亲的二房太太,不比您差,父亲都见过那个马六姑娘了,很是满意..” 她完全不能想象向来敬重景仰的父亲居然要娶二房太太,从她记事起,家里父亲母亲都是和和美美的,她也见识了那些三妻四妾,夫人小妾,嫡女庶女表面和睦,实则内斗厉害的家庭。 她无比庆幸自己的父母恩爱,家庭简单,她也知道很多人都在嫉妒她有这样好的父亲。 如果父亲真的娶了一个身份高贵的二房,秦衡是长子,已经长大了,不受什么影响,可她和母亲,还有阿毅阿敬怎么办? 那时候的父亲再不是疼她爱她,把她视为掌上明珠的父亲了。她要同那些家中有姨娘庶子庶女的嫡女一样,想办法帮母亲辖制姨娘,教训不听话的庶女妹妹,还要争夺父亲的宠爱。她是在父亲的宠爱中长大的,根本接受不了有一天她的生活会变成这样。 然而她回想起父亲慈爱的面容,又觉得这样的事情是无稽之谈。 未秋握住了茜茜的手,叹了口气,“你慌什么?” “母亲!”茜茜叫了起来,“假如父亲真的,真的..我们可怎么办?” 未秋笑了笑,拍了拍茜茜的肩膀,无奈的说道:“这流言传的也太快了,有鼻子有眼的,都替你爹安排好了,那什么马六姑娘年轻貌美,就陪在他身边,马六姑娘出身高贵,怎么能委屈她当个姨娘?所以还得是不比我差的二房太太,我这个年老色衰的大房太太就留守老家给你爹照顾孩子..” “您才不是年老色衰!”茜茜急忙说道,她的母亲比大多数同龄人都显得年轻漂亮。 “还是自己闺女贴心!”未秋笑道。 茜茜问道:“娘,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呢?您就不怕那些传言是真的吗?” “你父亲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与其在这里胆战心惊,倒不如等事情水落石出,看看到底如何。街头的流言能有几分可信?这种桃色八卦,不正是那些无聊之人喜欢的?他们才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能当谈资就乐意帮着传播。”未秋干脆的跟茜茜说道,“回去吧,把阿毅叫过来,别吓到他。” 未秋这几个孩子当中,数秦毅最乖巧,也最胆小,文静敏感,刚从普觉寺出来的日子里他整日带着帽子,就是怕人家看到他的光头笑话他。 秦毅来了之后,未秋直截了当的跟他保证,外面的流言都是假的,都是来诋毁他父亲的。 “若是父亲娶了马家女子做二房太太,能得杭州以北的地方,好处很大。”秦毅轻声说道。 他从小跟着秦隽和秦衡,耳濡目染,男子看问题的眼光和茜茜是不一样的。 未秋笑道:“什么二房太太,不过是些不讲规矩的人瞎造出来的,你父亲最是厌恶这种事,就算马六姑娘愿意,你父亲也不会答应。你父亲若是想和马俊联姻,马六姑娘就只能是个妾,我有你们姐弟四个,她翻不出什么风浪。” 看着秦毅小小的身影走远了,未秋沉默的坐在椅子上,她和秦隽夫妻十四载,风风雨雨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的事,她早不是当初性格刚强,行事多凭意气的年轻女孩了,秦隽也早不是那个默默无闻,无权无势的小小守城校尉。 尽管她对孩子们保证的很好,但秦隽究竟会怎么做,她不知道。 也许秦隽厌倦了她,看上了高贵年轻的马六姑娘,还有马六姑娘背后的好处,也许这一切都只是谣传.. 自从未秋听到传言后,太守府的客人一下子骤增,最先来的是祝氏和六月,六月看着未秋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还是祝氏咬牙开口了,问道:“外头都说阿隽要娶马家六姑娘做二房太太,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都一个月没接到秦隽的信了。”未秋垂眸说道。 祝氏心疼死未秋了,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是不是真的,你都不能慌了手脚,你有四个孩子,和阿隽夫妻这么多年,他不是不顾恩义的人,以后不管马六也好牛六也罢,她们都越不过你去!” “我知道。”未秋脸上强扯出了一个微笑,心中却是叹气,假如秦隽真带了一个女子回来,不管别人怎么想,在她这里,那就等于要和秦隽恩断义绝了。 六月握住了未秋的手,说道:“我让阿廷给姐夫写信问这事了,阿廷派了魏家的人去送信,务必把信送到姐夫手里,应该很快就能问清楚怎么回事了。” “好。”未秋笑道。 除了祝氏和六月,还有不少秦隽下属的夫人和世家贵妇来探望未秋,有细心劝解的,有来打探消息的,有来看热闹的,也有交好的夫人真心为她发愁的。 马六姑娘出身好,她若进门,带给秦隽的好处是实打实看得到的,作为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男人,应该很难拒绝。以马俊的实力,马六姑娘来的气势汹汹,哪还有未秋的立足之地? 送走所有人,未秋心乱如麻,看着西下的落日,忍不住埋怨起秦隽来,为什么连个信都没有,又为什么流言会传成这样,仿佛一夜之间,除了她和她的孩子们,别人都知道了她的丈夫要娶二房太太。 第二天,秦笙带着姚氏过来了,说是来看望未秋和孩子们的。门房通报后,未秋便让他们进来了。 姚氏身后还跟着一个姑娘,身量不高,穿着浅红色的绣花缎子薄袄,同色的绣花对襟比甲,身段纤细,低着头,样子十分乖巧。 “阿隽和阿衡都不在家,从过完年我还没来走动过,不放心你和孩子们,就带着你三伯母来看看。”秦笙笑道。 未秋颔首笑了笑,请他们坐下,吩咐下人上茶,客气的说道:“有劳三伯父和三伯母了。” 要真是不放心,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秦隽要娶马六姑娘的流言传遍了聊州后才过来? “这是你三伯母的侄女儿,叫青果儿,十六岁了。”秦笙指着站在姚氏旁边的姑娘,笑道,“前些日子由她爹娘带着投奔到我们这来了,这孩子啊,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姚青果抬起头,羞怯的看了眼未秋,又低下头去,恭恭敬敬的给未秋行了个全礼。 未秋看清楚了姚青果的长相,明眸雪肤,颜色鲜妍,算的上一个清丽小佳人。 “这孩子可真漂亮!”未秋笑道。 秦笙嘴角抽了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倘若未秋称姚青果一声“妹妹”,他就能顺水推舟了,就算未秋直称姚青果名字,他也能接的下去。 偏偏未秋说她是“孩子”,明显就没把她当回事。 “青果不小了,都十六岁了,要是她还在京城,就该嫁人了。”姚氏有点心急,这会儿上见秦笙不说话了,就赶忙开口了,“以青果这样的人品相貌,嫁到一般人家委屈了。” 未秋微微一笑,点头道:“原来三伯母是托我说媒来了,我给这孩子留意留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姚氏瞪圆了眼,她总不能说“你家就很合适”,秦笙不要脸,她自认名门淑女,还是要脸的。 “看三侄媳妇儿说的,还这孩子?论关系,青果是你妹妹!”秦笙笑道。 未秋笑容收了不少,淡淡的说道:“她比茜茜大一岁,在我眼里,不是孩子是什么?” 秦笙和姚氏对视了一眼,姚氏就起身,对未秋笑道:“我想出去净手。”又对姚青果说道:“你陪姑母一起去吧。” 等姚氏和姚青果出去了,秦笙直接跟未秋打开天窗说亮话。 “三侄媳妇儿,外头的消息你都听说了吧?”秦笙说道。 未秋摇头,“外头的消息太多,东街的王麻子娶了儿媳妇,西街的郑屠户多杀了两头猪..我哪能都听说了。” 秦笙早就被未秋气的没脾气了,干脆再直接一点,说道:“阿隽要娶马家六姑娘做二房太太,这个你应该知道了吧?” 318.第318章 争宠 “不知道。”未秋继续摇头,“阿隽从没跟我说过。” “他在外头忙打仗,可能是没顾上跟你说这个。”秦笙大手一挥,仿佛是认定了秦隽会娶马六,“你可不能就这么两眼一抹黑,等着那马六当二房啊!” 见未秋不说话,秦笙以为说到了未秋心坎上,方才未秋的狡辩都成了心虚害怕的表现,他笑了起来,说道:“三伯父知道你心里头苦,这也是没办法,世上的男子有几个不是三妻四妾?阿隽是有大本事,大能耐的人,到现在还只有你一个正头娘子,已经是极不错了,你该知足了!” “三伯父,你说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未秋看着他,微微一笑,“你说阿隽有大本事,大能耐,当初你怎么袖手旁观,看着我和阿隽遭难呢?” 秦笙老脸一红,连忙说道:“都过去的事了,那时候我是身不由己,爱莫能助,别提了..这次来,一方面是领青果给你看看,另一方面,三伯父想劝劝你,别钻牛角尖,和那个马六姑娘比起来,三伯父和三伯母还是和你亲,盼着你好的!” “人我看过了,劝也听到了。”未秋低头用茶盅盖子拨着茶叶,带了些不耐烦的口气,“我还要去上课,三伯父没事的话就回去吧!” “上什么课?”秦笙问道,随即反应了过来,不满的说道:“阿隽媳妇,你多少也为阿隽想想,你一个妇道人家,整日抛头露面的给那些军医教课,像话吗?” 未秋站起了身,说道:“你管不着。” 秦笙被堵的心口都闷的疼了,看未秋要走,只得说道:“那我和你三伯母走了,青果就留你这里吧。” “留我这里做什么?”未秋冷笑道,“我又不缺奴婢使唤!” 秦笙咬牙,竭力维持着自己的风度,说道:“你就揣着明白当糊涂吧!我是一片好心,给你送了青果过来。青果这丫头长的漂亮,性子温和,听话乖巧,将来马六姑娘进门了,有青果在你这里,阿隽肯定多往你这里走动,而且她也是你对付马六姑娘的好助力!” “三伯父这叫什么话,您别欺负我读书少!”未秋不怒反笑了,“为人,妻首要的不就是贤良大度,一切为夫君着想么!我可不知道秦隽看姚姑娘顺眼不顺眼,万一秦隽最烦的就是姚姑娘这样的,我让姚姑娘住我这里,不是碍秦隽的眼,让秦隽不高兴么!再说了,秦隽若是喜欢马六姑娘,我和马六姑娘姐妹一家亲还来不及,怎么会去对付马六姑娘?” 秦笙目瞪口呆,指着未秋说不出话来。 未秋微笑着看着秦笙,又说道:“我原以为您是个读书人,又做过官,这么简单的道理应该懂的!幸好三伯父没有闺女,否则铁定是个妒妇,嫁出去了也是祸害别人家。我是个贤良人,可不能按三伯父说的办!” “好心当成驴肝肺!”秦笙再也绷不住了,气的跳脚大骂,脸涨的通红。 这会儿上,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还夹杂着女子的哭声,一个仆妇匆匆跑了进来,禀告说道:“夫人,秦三太太带来的姚姑娘冲撞了大姑娘。” “怎么冲撞的?”未秋瞪了眼秦笙,问道。 秦笙心里打着鼓,也急急忙忙看向了仆妇。 仆妇还未开口,帘子就被人掀开了,茜茜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束腰百褶长裙,头带镶珍珠的赤金簪,粉面含怒,背着手气势十足的走了进来,身后足足跟了六个丫鬟。 “母亲可要为女儿做主!”茜茜昂着头,冷笑着看了眼秦笙。 未秋拍了拍茜茜的肩膀,笑着问道:“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家大姑娘了?” 茜茜看着秦笙冷笑,嘴里回答着未秋的话,“我在园子里散步,碰到了三伯祖母带着一个女子来做客,那女子好生无礼,对我口出狂言,着实该好好教训!” 外头候着的姚青果急了,嚷道:“茜茜,你可不能撒谎,明明是你挑事,还打了我两耳光..” “闭嘴!”茜茜眯着眼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直呼我的名字?看来是规矩学的不够,再给我掌嘴!” 门外很快又响起了几声清脆的耳光,还有姚青果委屈的哭泣声。 秦笙气急,叫道:“茜茜,你这是干什么,青果是你长辈..” “怎么,三伯爷爷是对我不满了?”茜茜背着手,阴沉着一张漂亮的小脸蛋,看向了秦笙。 未秋好笑的看着女儿发怒,不得不说,茜茜发起火来威力比她大多了。 到底是秦隽当眼珠子一样疼爱的长女,从茜茜记事起,就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虽然身份上是官员之女,可在这里,谁不把她公主一样敬着,这样境地下养大的姑娘,脾气能好到哪里去?虽然不至于刁钻霸道,但看谁不顺眼了,也不至于忍着。 唉,一眨眼,闺女都这么大了,可以替她出气了,她也老了。 三十出头的年纪,搁现代很多人还在享受单身贵族的生活,而她都可以开始操心女儿的婚事了。 秦笙看了眼秦茜威严冷厉的眼神,简直和秦隽如出一辙,那架势大有他若说两句不好听的,这丫头片子就敢叫人往他老脸上招呼巴掌。 “没,没有。”秦笙说道,低下了头。 他向来最识时务,既然未秋母女不识好歹,那他就等秦隽回来再送人,到时候等着瞧,有她们后悔的! 茜茜弯唇一笑,笑容甜美浓丽,语气不知是夸奖还是讥讽,“三伯爷爷是个聪明人!” 秦笙羞恼狼狈的带着姚氏和姚青果走了。 “到底怎么回事?”未秋拉着茜茜问道。 茜茜撇撇嘴,“她们在园子里说话,也没个顾忌,恰好被我听到了..竟然有那种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给她几耳光是轻的,再敢来,我叫她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未秋无语,瞧大姑娘这语气,这架势,昂着头,眼睛长在头顶上,目空一切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占山为王的女土匪! 都是被秦隽给宠坏了! “您别说我做的不对!”茜茜恨恨的说道,“我爹说了,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不能骑到我头上!” 未秋叹了口气,拉着茜茜在榻上坐了下来,温声道:“你生这么大的气干什么?” 茜茜并不是刁钻霸道的千金小姐,她关心父母和弟弟们,和同龄的女孩子相处的也很好,今日脾气这么暴烈,十分反常。 “我能不生气么?”茜茜嘟着嘴说道,“那个姚青果看起来还没我大,居然,居然敢肖想父亲!” 未秋看着她,没有说话。 茜茜眼睛红了,带上了哭腔,“我爹不是那样的人,肯定不是那样的人..阿敬还那么小..”她的父亲为人正派,光明磊落,慈爱温柔,怎么可能会纳一个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做妾? 未秋笑了起来,把茜茜搂进了怀里,茜茜保住了未秋的腰,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纤细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既然知道你爹不是那样的人,你还哭什么?”未秋问道。 茜茜只是委屈的哭,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都变成红色的了。 未秋掏出帕子给茜茜擦脸,拍着女儿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别怕,你爹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带别人回来的。” 茜茜从小被她和秦隽宠爱着长大,是太守府里唯一的女孩,顺顺当当的活到今天,虽然已经要成人了,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听到别人都在说父亲要娶别的女子,怎么会不害怕呢?仿佛一夜之间,自己引以为傲的父亲成别人的了,高大伟岸的形象倒塌了,母亲和他们姐弟几个成了无依无靠的小可怜,母亲要靠给父亲送年轻貌美的女孩来争宠.. 未秋搂着女儿,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和秦隽夫妻十多年,有了一女三子,风风雨雨一路走来,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和权势。秦隽对她体贴温柔,爱重有加,在这之前,她从未担心过秦隽会接纳别的女子,好像两人之间根本不存在这个问题。 直到今天,这个问题才被放大了,猝不及防的摆到了未秋面前。 不管秦隽怎么做,她貌似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接受。 茜茜哭了一会儿,才平息了心中忐忑不安的情绪,又害羞不愿意出门,未秋只得亲自出门问仆妇要了水,让茜茜洗了脸,重新给她梳了头发。 被秦笙和茜茜这么一耽误,今天去医学班已经迟了,未秋让一个管事去通知了六月,今天的课挪到明天。 三月正是繁花盛开的好时节,未秋带着茜茜和阿敬坐在亭子里,边赏花边看阿毅作画,阿敬手脚不闲着,看阿毅拿毛笔,他啊啊叫着伸手去要,阿毅作画,他咧嘴笑着往宣纸上拍巴掌。 “小时候就这么皮,长大还得了!你比我小,我得让着你!”阿毅小大人似的说道,“算了,不画了,我念诗给你听吧!” 小厮立刻跑回去拿了一本诗词集过来,秦毅随便翻开了一页,笑眯眯的对秦敬念道:“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还没念完,茜茜就一把夺过了秦敬手中的书,不客气的敲了下他的头,骂道:“什么破诗!” 319.第319章 狠心绝情 秦毅捂着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念错了诗,可怜巴巴的说道:“我就随手一翻..娘,我不是成心的..” 未秋哭笑不得,揉了揉秦毅被打到的头顶,对茜茜笑道:“一首诗而已,哪能当真!” 茜茜长姐气势十足,瞪了眼秦毅,“念诗前都不会先看一眼吗?” “我错了。”乖孩子秦毅立刻认错。 未秋拍了下巴掌,说道:“好了,这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说了!”比起活泼的秦茜,开朗的秦衡,秦毅有些内向敏感,她不想让孩子心里蒙上什么阴影。 秦毅看了眼未秋,鼓足勇气,贴着未秋的耳朵,小声说道:“娘,您别怕,您有我呢!” 他声音虽然小,茜茜也听到了,拉着未秋的另一边胳膊,说道:“还有我和阿衡呢!” 未秋笑着各自亲了下额头,在这流言满天飞,风声鹤唳的时候,女儿儿子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和坚强后盾。 过了一会儿仆妇禀告,说魏夫人来了。 六月是太守府的常客,以前来她都带着孩子们,这次她却是一个人来的。她得知未秋今天没去医学班,以为未秋因为流言闹心,便想来陪陪大姐,没有带孩子来,怕吵到未秋。 结果来了之后才发现,亭子里吵吵嚷嚷,孩子们笑闹成一团,茜茜追着秦毅打闹,七个月的秦敬在一旁兴趣十足的看着,还啊啊叫两声,算是呐喊助威。 未秋看六月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就让孩子们先回去了。 “大姐今天怎么没去医学班?”六月问道。 “今天秦笙来了,要送我一个姑娘,那姑娘出去方便的时候冒犯了茜茜,一来二去的,给耽误了。”未秋笑道。 六月奇怪的问道:“他送你姑娘干什么?”没等未秋回答,她旋即明白了过来,咬牙切齿的骂道:“不要脸的老东西,关他什么事!” “多大点事,值得这么生气么?”未秋笑道。 六月哼了一声,“他这是落井下石,又不是真的为你和孩子们好!这么多年,若不是看在姐夫的面上,我早让他在聊州住不下去了!” “是,魏夫人您最厉害!”未秋笑道。 六月说道:“你就别揶揄我了,要不是你,我哪有今天?你放心,你还有我,有井大人,有四个孩子。茜茜和阿衡已经大了,不管来的是马六还是牛六,都越不过你去,你不必怕她!姐夫不是那忘恩负义,贪财好色的人,你和他夫妻十几年,就算他要再娶,心里最重的还是你!”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未秋叹息一声,“你说的很对,我的堂兄割据一方,我的妹妹是魏氏宗妇,我的孩子长大了,而且很有出息,秦隽娶谁都不可能撼动我的地位,可这夫妻间的情分和信任,大概就再也没有了。他是男子,是有权有势的秦太守,他没了我的情分和信任,还有无数的女子愿意把情分和信任奉献给他。情分这东西,只要一多,就不稀罕了。” 六月难过的说道:“那能怎么样呢?大家都说姐夫到现在还只有你一个,对你一心一意,已经够好了。” “是啊,已经足够好了。”未秋说道,流言传到现在,大部分人心中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果然如此,这一天终于来了,她也免不了有今天”的意味。 “这个世道对女子本来就不公平,我也不苛求太多。”未秋喃喃道。 六月没精打采的说道:“原以为姐夫是个好的..幸好阿廷有家训,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要不然,谁知道呢?” 未秋笑着扶住了六月的肩膀,说道:“既然阿廷不会纳妾,那你得对人家好一点,珍惜他,好好的和他过下去才对。” “我当然会和他好好过下去。”六月说道,“那你呢?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未秋笑道:“接下来?当然是好好的给茜茜操办一个及笄礼了!秦隽不在,我更要把她的及笄礼往盛大隆重上办!” 再过十天就是茜茜的十五岁生日,请帖未秋早就发了,就算秦隽要娶马六姑娘,她还是秦隽的正牌夫人,茜茜还是秦隽的嫡长女,所有接到请帖的人家都恭敬的回了帖,表示一定会到,没人敢不给她这个秦夫人面子。 三月初十那天,井麒带着礼物来了,他还带来了一个让未秋意想不到的客人。 “您怎么来了!”未秋惊喜的问道。 井昭已经两鬓斑白,眼角满是鱼尾纹,但精神头十足,走路带风,他爽朗的笑道:“我外孙女的及笄礼那么重要,我怎能不来?” 未秋亲自给井昭收拾了房间,铺上了被褥。周倩及笄礼井昭就没去,只让井大夫人和井清蕙去了,她以为茜茜的及笄礼井昭也不会来,没想到还是不远千里过来了。 等未秋收拾完房间,井昭拉着未秋坐下,严肃的说道:“我听到了一些消息,说怀初要娶马俊的女儿做二房太太,马俊把杭州以北的地盘作为嫁妆陪给他,这事可是真的?” “我不知道。”未秋说道,她早料到井昭会这么问她,这次井昭来给茜茜过及笄礼,没准是因为听到了这个消息,担心她才过来的。 井昭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我相信怀初的为人,只要秦隽不点头,这事就成不了,但他和马俊联姻的好处不是一星半点,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假如这消息是真的,清芷,你愿不愿意随我去洛阳?” 未秋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心里暖暖的。井昭确实是个世俗规矩的反叛者,寻常大儒听到女婿纳妾,肯定要训诫女儿贤良大度,井昭却要接她这个出嫁多年的女儿回娘家。 “多谢父亲好意。”未秋说道,“我已经年过而立,有四个孩子,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哪能受点委屈就回娘家?再说,秦隽还没回来,事情到底如何还不清楚,婉贞也说了,她也很久没有收到阿炳的信了,我不能因为一点流言蜚语就闹的大家不得安宁。”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当初是她决定嫁秦隽的,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倘若秦隽背叛了她,那只能说明她眼光不好,识人不清,活该如此。就算秦隽这里已经容不下她了,她也绝不会回井家的,她不想成为井昭的拖累。 井家在曾经的井清芷心中划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如今她代替井清芷活着,养好了这个伤口,但不代表她忘掉了曾经的伤痛。 “你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你决定就好。”井昭感慨的点头道,觉得女婿能力太强不是什么好事,像清萱的夫婿周密,一是本来就忠厚良善,二是要靠井家过日子,对清萱当然是无微不至,成婚二十余载,半点对不起清萱的事情都没有。 当然,井清萱也是懂事温柔的女子,两好搁在一起才能凑成一个好。 井昭又想起了二嫁后依然闹的鸡飞狗跳的三女儿井清蕙,忍不住叹了口气。 晚上,未秋和孩子们陪井昭和井麒吃过饭,井昭耐不住旅途劳顿,先歇息去了,未秋陪着井麒在亭子里喝茶。 夜风带着醉人的花香和春日的暖意,吹的人心情舒畅。 井麒和未秋说着洛阳的趣事,看未秋有些心不在焉,他突然问道:“二姐现在有没有后悔?” “后悔什么?”未秋问道。 井麒笑了起来,转着手里的茶盅,慢慢说道:“后悔嫁了姐夫啊!” 未秋没有说话。 井麒又说道:“你看你,陪着姐夫一路走到现在,多辛苦,不提你为他生儿育女,若是没有你给姜贵妃接生,他能当上辽东太守,就此发迹?若是没有你带走了井家的家财,帮他在南方赈灾,说不定他早就不在这个人世了,你对他恩重于山,他却要娶和你平起平坐的二房太太,坐享齐人之福!” “这话太过了。”未秋慢慢说道,“再好的兄弟,再亲的夫妻,整日把恩情挂在嘴边上提醒对方,离分道扬镳也不远了。” 井麒笑道:“那二姐姐你可太委屈了!要是你当年嫁的是姜大哥,哪还有这许多糟心事?” “你和姜泽感情真好,这么喜欢为他抱打不平!”未秋摇头笑道,“当年我没有用恩义来要求姜泽,如今也不会用恩义绑架秦隽。再说了,你怎么就肯定秦隽会带个二房太太来膈应我?” 到如今为止,未秋一直很镇定,那是因为她在潜意识里是相信秦隽的,她相信这个和她生儿育女,十几年风雨同舟的丈夫。 “这不明摆着的!”井麒嗤笑了一声,“娶一个马六,换来马俊当岳父,还有大片土地,物产丰富,这太划算了!” 未秋笑着不说话。 “我只是替姜大哥不值..”井麒叹了口气,声音染上了悲凉之意,“姜大哥和我哥从小就很要好,看着我长大的,我哥训我,姜大哥总在一旁替我说话。我顽皮不懂事,仗着他脾气好,喊他姜大郎,他也不生气。在我心里,姜大哥是很亲的..我和他一起来聊州,结果我好好的活着,他为了你落到了周隆手里,声名尽毁,为千夫所指,生不如死。” “你却没有想起过他,挂念过他,满心满眼都是背着你娶二房太太的秦隽!”井麒看向了未秋,抱拳拱手,笑的讥讽,“真够狠心绝情!” 320.第320章 说理 未秋看着义愤的井麒,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转身要走,被井麒一把拉住了。 “怎么?二姐姐被我说的心虚了?”井麒懒洋洋的问道,“你倒是说说,秦隽有哪里好了?我就不明白了,你非得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怎么看都是姜大哥好!” 未秋原本是不愿意和井麒争执的,姜泽被周隆抓住软禁,身败名裂,这些年来井麒心中一直内疚自责,口气冲了些她可以谅解,但现在井麒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叫她火上心头。 “他好,你怎么不嫁他啊?”未秋冷笑道。 井麒撇撇嘴,看出未秋恼了,心里还是知道分寸的,收回了扯住未秋袖子的手,悻悻然说道:“圣人说的没错,最毒妇人心,一个两个都只会欺负老实人,玩弄感情!” 未秋怒了,揪起井麒的耳朵,不顾他疼的嗷嗷叫,骂道:“井二郎,你骂我就算了,扯六月干什么?当初六月不要你,是因为你太不要脸,风流滥情!你光棍到现在,两个字——活该!” 井麒疼的俊脸扭曲成一团,叫道:“我没说六月,你想多了!” “那一个两个指的是谁?你给我说清楚,不说清楚你这耳朵就别想要了!”未秋骂道。 井麒眼珠子转了两圈,突然想到一个人,嘿嘿笑道:“我说的是王表姐!” “婉贞?”未秋问道。 “是啊!”井麒连忙说道,“当初明明说好了要给我哥做姨娘的,结果言而无信,说都不说一声就和卢炳定亲了!” 未秋手上用力一拧,冷笑道:“人家傻啊!你哥多大脸啊?能让人家放着正头娘子不做,去做你哥的小妾?” 井麒眼泪都要出来了,却不敢反抗,苦着脸说道:“我哥虽然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他心里头也很苦的。这些年我娘和我嫂子一闹矛盾,我哥就不好过啊!” 未秋笑道:“知道你哥过的不好,我也就开心了!” “你也太坏了,怎么能这样!”井麒抗议道,“我哥那人脸黑,不好相处,那是他肩负着一大家子的生计,担子多重啊!就算当初你们有什么误会,我哥顶多算计算计秦隽,可没对你怎么样吧?” 未秋放开了井麒的耳朵,双手一摊,“我就是这么坏,圣人都说了,最毒妇人心!” “时间不早了,我回去睡觉了,二姐你也早点睡!”井麒一得自由,连忙捂着耳朵跑了。他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井清芷看着月亮谈人生,谈理想了。 未秋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遥遥喊道:“你娘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无风都能搅起三尺浪!以后你娘跟你嫂子吵架,记得站你嫂子这边!” 井麒耳朵捂的更严实了,他是孝顺的好孩子,什么都没听到! 未秋回到了屋里,洗漱过后让仆妇们都下去了,她静静的躺到了床上。 秦隽几个月没回来,她都习惯了一个人睡偌大的床。床头的蜡烛在夜风的吹拂下跳跃着,看的未秋的眼睛都模糊了。 房间只有未秋的呼吸声,这么安静的氛围,能让她头脑冷静下来,思考问题。 她想起了井麒斥责她的话。 姜泽现在一定过的很不好,很痛苦吧! 若不是为了她,姜泽现在还在洛阳辅佐着他的小皇帝,当一个合格的、忠贞的、足够作为天下读书人楷模的托孤大臣,而不是现在,顶着满身的骂名,苟且活着。 她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姜泽,在姜泽的朋友看来,她的确冷血无情。 行走在人生道路上,每一次停顿,面前的道路都会出现很多条分叉,只有 未秋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管以后如何,她都要打起精神,好好的给茜茜操办一个盛大的及笄礼。 第二天,六月和王婉贞听说井昭来了,约好了时间,各自带着孩子过来拜见井昭。 “好久不见了!”六月拜见完井昭后,自然客气的对井麒笑道,像是和一个熟稔的老朋友打招呼一般。 井麒微笑着点点头,他和六月有几年没见面了,看着愈发光彩照人的六月,井麒心中惆怅,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 酸的是昔日的心上人已经是别人的妻子,过的很好,甜的是终于又见面了,这些年为了振兴家业,他跟着大哥井恪汲汲营营,东奔西走,殚精竭虑,其中的苦辣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回想起井家兴盛时,他是京城纨绔第一人,无忧无虑,风流潇洒,嬉戏人生。那时的他确实喜欢六月,但也没觉得非六月不可,愿意嫁他的女人实在太多了。直到六月跟着井清芷走了,井家败了,昔日里口口声声说爱慕他的女人们跑的一个不剩,还是井清芷收留了狼狈逃难的井家人,他才真正体会到了自己失去了什么。 假如当初他肯认真的对待六月,六月一定不会离弃他。 井清芷说的对,他落到今天的地步,是活该! “这是你女儿?”井麒看着六月手里牵着的小姑娘,明眸锆齿,白净水嫩,漂亮的不像话,由衷的夸奖道:“长的可真漂亮!” 六月听多了别人赞美她女儿的话,此刻再听没什么感觉,无所谓的笑了笑。 “我要是有个儿子就好了,咱们定个娃娃亲!”井麒笑道。他娶不了六月,儿子能娶六月的女儿也是佳话嘛! 六月微笑着看着井麒,给了他会心一击,说道:“这孩子长的像她爹。”井二公子你确定想要一个长的像情敌的儿媳妇吗? 井麒心里流着面条宽的眼泪,脸上别提多尴尬了。 看井麒那模样,王婉贞于心不忍,到底是自己看大的表弟,笑道:“阿麒,便是你有儿子也晚了一步,表嫂已经替阿毅定下这个小媳妇了!” “哦,哦!”井麒笑着把这个话题错过去了。 王婉贞看井麒在六月面前那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就知道他还没有走出当年的事,便对井麒说道:“阿麒,我们多年没见了,到我家坐坐吧!” 井麒应下了,跟着王婉贞去了卢家。 “昨日我和二姐还说起了你。”井麒笑道,“二姐当年若是嫁了我大哥,一定没有现在过的好。” 王婉贞愣了一下,笑着摇头:“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做什么?我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 “你们女人怎么都这样!”井麒叹了口气,“我昨天还和二姐吵了几句..姜大哥为了她落到了那种境地,二姐却连挂念他一句都没有。” “你因为这事和她吵?”王婉贞皱起了眉头,不悦的看着井麒,“多少年了还没个长进!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井麒闷着头说道:“我知道不该和二姐争执,我可心里就是气不过,为姜大哥惋惜罢了!” “你怎么知道表嫂不挂念着姜大哥?”王婉贞轻声说道,“这话我也就和你说说,搁旁人,就是你姐夫,我都不会多说一个字的,说了就是害了表嫂!” 井麒抬起头看着王婉贞。 王婉贞叹了口气,“表嫂心里再挂念姜大哥,再感激内疚,她都不会表露出来一丝一毫。你想让表嫂怎么做?让她离开秦隽,抛下儿女,去京城找姜泽?还是让她整日活在对姜泽的感激思念中,闹的家无宁日?表嫂不是没有心的人,她一定是很担心姜大哥,很感激他的,只是,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阿麒,你没有成家,你不明白一个家庭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拿她来说,就是井恪当了皇帝,权倾天下,愿意休了童氏,娶她做皇后,她都不会答应的。对她来说,卢炳和孩子们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了,姜大哥和表嫂之间谁吃亏谁占便宜,那是他们的事,你还是别管了。”王婉贞又说道。 井麒面色复杂,点头道:“我知道了..想来想去,我也没那脸说二姐什么不是,不过是我无能,救不回来姜大哥,只能把怨气发到二姐身上罢了。二姐若不是念着我当年助她去巴陵赈灾的情分,哪会容忍我如此?” “你明白就好。”王婉贞微微一笑。 井麒问道:“最近盛传秦隽要娶马俊的女儿为二房太太,你应该知道吧?消息都传到洛阳了!” “消息嘛,我是听说了,不过不知道真假罢了。”王婉贞说道,“阿廷派去的信使应该到前线了,看秦大人怎么回复吧!” 她原本是不信秦隽会娶二房太太的,这些年秦隽对未秋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很难想象不好女色,用情专一的秦隽会做出让未秋难过的事。 但随着消息越传越烈,越传越详细,她也忍不住相信了。 娶了马六姑娘,等去娶了一个大金库回来,天下的男人有几个不爱金钱美人的?秦隽会动心,也在情理之中。 “我看二姐一点都不放心上!”井麒气哼哼的说道,“亏我和大伯这么担心她,千里迢迢跑过来,就是怕她想不开!” 井麒口中“想不开”的未秋正拿着笔在菜单上勾勾画画,对仆妇们吩咐道:“凉菜就准备这八道,要爽口开胃的..” 话音未落,门外的仆妇禀告说聂三虎有事要求见。 321.第321章 聂三虎的表白 秦隽走了之后,聂三虎接管了聊州的事,这事未秋知道,然而聂三虎没有来见过她,但凡和太守府有关的事,都是魏廷负责办。从秦隽走到现在,甚至聂三虎这个名字,都没有在未秋跟前提起过。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未秋愣了下,想了下,觉得聂三虎此时来找她,应该是及笄礼上的事情要商量,便说道:“带他去凉亭,我在那里见他。” 未秋在凉亭坐下后,聂三虎很快被仆妇领了过来。 三月半的天气,春光明媚,暖风宜人,聂三虎头戴檀木簪,穿着一件青色的锦袍,黑色方口布鞋,面容干净,儒雅清俊,若是忽略他那空荡荡的右边袖子,不认得的人一定以为他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士。 “聂大人找我,有何事?”未秋先问道。 聂三虎看了眼凉亭里的仆妇,说道:“在下确实有些事,有关秦大人的。。事关重大,希望能和夫人单独说,也请夫人三思而后行。” 未秋心里一紧,以为是秦隽有消息过来了,连忙对仆妇说道:“你们先退下吧!” 等仆妇们走远了,聂三虎看了眼未秋,问道:“夫人,可曾听说了传言?” “什么传言?”未秋问道。 聂三虎笑了笑,说道:“就是秦大人要娶马六姑娘的传言。” 未秋没有吭声,手指用力抠着椅子的扶手,脸色有些发白。 过了很长时间,未秋才艰难的开口了,“你是来劝我的?想让我大度些,主动接受了马六姑娘,为他们操办婚事?” 聂三虎聪明,口才又好,是秦隽的智囊之一,秦隽若是想娶马六,又不好意思直面她,让聂三虎出来当这个说客,无可厚非。 未秋心里难以抑制的泛起了一阵阵的凉意,冰的她手脚都没了知觉。 前世里她看过亦舒的一部小说,情节是什么她已经忘了,但她记得一段话,大意是男人终归是无情的,只有女人才时时刻刻把情啊爱的放在心头,挂嘴边上,还为之要死要活,可悲可笑。 “不是,我没有得到消息说秦大人会娶马六姑娘,只是听街上传言沸沸扬扬,都是在谈论此事。”聂三虎说道,清俊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而且,我知道夫人是个刚烈决绝的女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倘若秦大人真的领回来一个女子,夫人您必定和秦大人形同陌路。” 未秋疑惑的看着他,皱眉道:“那你来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既然没有确切的消息,聂三虎的话有点多,也有点过了。作为一个谨守本分的臣子,聂三虎是不应该在秦隽离开聊州的时候,和她这个主母说这些的。 聂三虎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眸目光灼热,紧紧注视着未秋。 他说道:“夫人,真要到了那时候,倘若您想走,我能带您一起走。。” “放肆!”未秋又惊又怒,忍不住出声呵斥。 聂三虎这混蛋以为她是什么人?!三言两语就能哄她私奔的蠢货? 哦,是三言两语,还不是甜言蜜语! 惊怒过后,未秋回过神来,沉着脸盯着聂三虎,问道:“谁指使你的?” 处在秦夫人这个位置上久了,未秋遇到不合常理的事,就会忍不住想是秦隽的对头想出来要害他们的毒计。 她要是跟聂三虎跑了,秦隽和她的孩子得蒙羞一辈子。 聂三虎笑了笑,摇头道:“夫人想多了,没人指使我。您和秦大人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不会反叛秦大人的。”他长叹了一声,说道:“我知道夫人不会跟我走的,只是不死心,心里总有那么一个念想,被您斥责了,也就不再有这份痴心妄想了。。您是磊落之人,就是要离开秦大人,也是光明正大的和他决裂,而不是偷偷摸摸的走人。” “您知道秦大人当初为何把我派回了辽东?”聂三虎微笑着看着未秋,口中却说着让未秋心惊肉跳的话,“那是因为他看出了我心悦您久矣。” 未秋低下了头,握紧了拳头,心中唯一的感想就是荒唐。 “我知道您和秦大人琴瑟和谐,夫妻恩爱,我对您的这份喜爱,从来都是深深的埋在心底。不愿意让这份喜爱成为您的负担,让您为难。”聂三虎笑容诚恳,如朗月清风,继续说道:“可如今不一样了,您是那样骄傲的女子,必不会容忍秦大人纳妾娶二房。我想,这是我唯一能如愿的机会,不来试一试,我怎么能甘心。。” “你走吧!”未秋抬起头,平静的说道,“秦隽娶不娶二房,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外人无关。我知道你多年来对秦隽忠心耿耿,今天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 聂三虎脸上泛着微苦的笑容,最后深深的看了眼未秋,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凉亭,春日的暖阳下,他的背影高大瘦削,脊背挺的笔直,透着一股浓的化不开的萧索寂寥。 未秋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他。 坦白的说,聂三虎是个十分优秀的男子。 他样貌清俊,出身书香世家,虽然遭逢家破人亡的大难,曾经落草为寇,但身上还是有抹不去的名门子弟优雅矜贵的气质。 他却没有世家子弟的那股骄娇纨绔之气,在失去写字练剑的右臂后,他用左臂练剑写字,成了名震天下的独臂元帅,这些年来他付出的辛苦没人能想象的到。 他性格温雅,宽容大度,和谁都能相处的很好,几乎没人不喜欢他。上过战场厮杀过的他身上还有种果断利落的铁血气质,给他增添了成熟男子的魅力。 坦白的说,他不比秦隽差多少。 但在未秋心中,聂三虎再好,也比不上和她夫妻那么多年的秦隽。 两个人过日子,讲究的是一个情分,而不是把对方放在天平上比较。难不成因为出现了一个比秦隽温柔深情的聂三虎,她就要抛弃秦隽,去投向聂三虎的怀抱? 未秋忍不住想起了姜泽,这个和她纠纠缠缠了十几年的人,她曾经喜欢过他,恼恨过他,怨憎过他,但时过境迁,现在她心中对姜泽唯一的想法只有感激,别无他意。 秦隽和孩子们才是她珍爱的对象。 未秋重新打起了精神,仔仔细细的操办着茜茜及笄礼。 三月十四那天夜里,天气有些热,未秋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她有些不耐烦的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 外面守夜的仆妇惊醒了过来,隔着门问道:“夫人,可要我们进去服侍?” 未秋说道:“被子太厚了,你们给我换床薄点的吧!” 仆妇应了一声,在厢房里找了床薄被,推开门进了房间。 夜深人静,烛火袅袅,仆妇们轻手轻脚的收拾起了未秋原来的被子,周围静静的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未秋突然抬起了头,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仆妇们愣住了,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夫人,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好像听到了。。”未秋皱眉说道,凝神听了一会儿,神色一变,翻身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赤足奔了出去。 仆妇们大惊,立刻追了出去,叫道:“夫人,您大半夜的去哪啊?”该不是听说老爷要娶二房,脑子受刺激出问题了吧! 一出门,未秋就感受到了铺面而来的凉意,月华似水,从天空洒下,院子里草木葱郁,笼罩在淡淡朦胧的月光中。 未秋奔出半月门,就瞧见了大踏步向她走过来的秦隽,她扶着墙站在那里,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愣愣的看着秦隽。 秦隽一身厚重的铠甲,脸上胡须茂盛,脚上的靴子沾满了泥,风尘仆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未秋,随即笑了起来,眼神里满是光,满是亮,就像是天上的星辰,闪着满足的喜悦,他连忙迈步跑向了未秋。 “怎么没穿鞋?”秦隽扶住未秋,惊讶的问道。 未秋抓住了秦隽的手,温温热热的,才知道秦隽是真的回来了,她语无伦次的说道:“我,我好像听到了你说话的声音,以为你回来了。。” 秦隽笑了起来,看着未秋,满心满眼都是欢喜,用长满胡须的脸在未秋脸上蹭了蹭,在未秋耳边说道:“嗯,我回来了。” 未秋也笑了,之前有那么多堵在心口,想要问他的话,这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秦隽干脆打横抱起了未秋,未秋吓了一跳,脸刷的就红了,扯着他的衣领,叫道:“放我下来,那么多人看着!” “不放!”秦隽哈哈大笑了起来,又略带得意的小声说道:“你没穿鞋就跑出来了,不就是打着让我抱回去的主意么!” 未秋脸烧的发红,她闺女都及笄了,还被丈夫抱回房,真是太羞了。。 仆妇们和护送秦隽回来的侍卫们早知趣的闪一边去了,两个人回屋后,秦隽把未秋放到了床上,蹲下身给未秋套上了鞋子。 未秋红着脸,笑着看着秦隽的头顶,问道:“就你一个人回来了?阿衡呢?” 322.第322章 相见 “阿衡还在军中。”秦隽给未秋穿好了鞋,直起身子,说道。 未秋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不带他回来?”她很想念秦衡的。 秦隽凑近了未秋,亲吻着她的鼻尖,手也伸进了未秋的中衣,握住了胸前的柔软,气息不稳的问道:“军中不能无主帅,我和阿衡只能回来一个,你想让我回来,还是你儿子回来?” 未秋红着脸,故意说道:“反正你都回来了,我想让谁回来有用吗?” “别不承认了,你肯定想让我回来!”秦隽笑道,手又要往下探。 未秋赶忙推开他,钻进了被窝里,笑道:“还不赶快去沐浴,你闻闻你身上那味道,熏死人了!” 秦隽笑着看了眼未秋,顺从的去了隔壁。房间里浴桶里盛满了热水,秦隽脱下衣服,露出了古铜色的精壮腰身,跳进了浴桶里,漾出了一地的水花。 未秋拿着秦隽的干净中衣进来时,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秦隽已经靠在浴桶上睡着了,睡颜平静,眉宇中满是疲惫。 “醒醒!”未秋推了推秦隽,“快起来,回床上睡去!” 秦隽惊醒后,睁开眼,皱眉笑道:“我怎么睡着了?”说着,从浴桶里站起了身子。 “是不是回来的时候急着赶路,没好好睡觉?”未秋拿着帕子给他擦身,问道。 “哪有!”秦隽笑道。 未秋瞪了他一眼,问道:“那你回来用了几天?” 秦隽只是笑,不说话,他要是说这几日都是连夜赶路,三天时间就到了聊州,未秋肯定要心疼了。但说谎就更不好了,他不愿意在任何事上欺骗未秋。 未秋忍不住拧了下秦隽的耳朵,“以后不能赶夜路了!你不是一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了,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秦隽无奈的笑着,穿上中衣跟着未秋进了房间。 一进屋,秦隽从背后搂住了未秋,一双大手在未秋胸前揉着,有些急切的,重重的吻着未秋的脖颈,他好长时间没见过未秋了,心里实在想的很。 然而就在这时,秦隽的肚子叫了一声,未秋忍不住笑出了声,回头看着满脸通红的秦隽。 “今晚上还没吃饭?”未秋回身问道。 秦隽多少年没在夫人面前这么尴尬过了,这会儿上急于挽回形象,胳膊一伸,重新把未秋捞进怀里,吻着未秋的唇,解开了未秋的中衣,含含糊糊的说道:“等会儿再吃..” 话没说完,肚子又是咕噜一声。 未秋搂着秦隽的脖子,脸埋在秦隽怀里,吃吃的笑了起来,男人饥渴起来,可真够奋不顾身的.. “人家李隆基为了陪杨贵妃睡不上早朝,你比他更厉害,连饭都不吃了!”未秋揶揄道,抬头就看到秦隽那张懊丧的俊脸,说道:“你等会儿,我去给你做饭!” 秦隽拉住了未秋,笑道:“让下人们煮碗面就行了,这么晚了,你别动手了。” 未秋踮起脚尖吻了下秦隽的唇,笑道:“他们做的哪有我做的好吃?” 秦隽笑着看着未秋穿上外袍出去了,自己媳妇下厨做的饭肯定比下人们做的好吃,不管是什么,吃到嘴里都是好的。未秋愿意为他下厨做饭,那是喜欢他啊! 仆妇们还没睡,看到未秋出来,立刻聚拢了过来,未秋吩咐下去后,各自洗菜,淘米,生火,不多会儿功夫,未秋端着一个木盘进来了。 木盘上放着一碗砂锅熬的白粥,粘稠的白粥熬的稀烂,米香四溢,还有四样小菜,几个馒头。 秦隽一看,四碟小菜竟然是四种颜色,红的是凉拌红萝卜,绿的是西芹百合,黄的是虾仁炒鸡蛋,白的是蒜泥白肉,他抚掌笑道:“这叫色香味俱全啊!” 未秋把筷子递给了秦隽,说道:“你尝尝。” 看秦隽各样小菜都夹着吃了,未秋有些紧张的问道:“好不好吃?”说实话,她很多年没亲自动手做过菜了,手都生了。 “好吃!”秦隽说道,连忙端起盘子扒着吃,一边大口吃,一边对未秋笑道:“真的好吃!” 烛光下,未秋看着秦隽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点发红,她低头,舀起一勺稀粥,,吹凉了送到秦隽嘴边,笑道:“你要喜欢吃,我以后常给你做。” 秦隽原本想说不用,他舍不得未秋去脏兮兮,油腻腻的厨房,然而看到未秋微红的双眼,他改了主意,就着未秋的手喝下了一勺粥,说道:“好,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四碟小菜分量不多,被秦隽吃了个精光,一碗粥也喝的底朝天,秦隽意犹未尽,他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了,这点食物还不够他塞牙缝的,然而未秋神色坚定的把碗筷都收了起来,不愿意让他再吃了。 “还有菜吗?”秦隽不死心的问道。 未秋慢悠悠的瞟了他一眼。 秦隽笑着摇头,“好,我知道了,养生,要养生,晚上不能吃多!” 未秋起身,端着摞到一起的碗筷,准备出去,秦隽拉住了她的衣袖,暧昧的冲她眨眼睛,说道:“快点回来,我在床上等你。” “知道了!”未秋红着脸,小声说道。 然而等未秋出去把碗筷交给仆妇,吩咐了几句后回来,发现秦隽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未秋小心翼翼的上床,给两人盖好了被子,亲了下秦隽的唇,贴着秦隽躺下了。 想来秦隽肯定是这几天星夜赶路,累坏了。这个时候赶回来,是不想错过茜茜的及笄礼,这几个孩子当中,茜茜是老大,还是唯一的女孩,秦隽最疼爱的就是她。 未秋再次醒来的时候,秦隽高大的身躯笼罩在她身体上方,正搂着她,解开了她的中衣,沿着她的眼睛,脸颊,脖颈,一路细细的吻着,啃咬着,气息喷在她裸,露的肌肤上,痒痒的,让她浑身都战栗了起来。 “大半夜的..”未秋轻轻哼了一声,被他从睡梦中惊醒,有些不满,那埋怨的声音都充满了颤颤的,诱惑的味道。 秦隽轻笑了一声,一双锐利明亮的眼睛闪着光,满是撩人的欲望,说道:“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怎么可能不用管他!未秋被气乐了。 “轻一点!”未秋捏了下秦隽的腰,抱怨道。 秦隽“嘶”的疼了一声,坏坏一笑,干脆的抬起了未秋的腿,架到了肩膀上。 第二次结束时,未秋累的躺在床上喘气,看窗外已经依稀有了鱼肚白,后半夜几乎没睡,不知道今天茜茜的及笄礼还有没有精力招呼客人。 “都怪你,累死我了..”未秋嘟囔道,“今天的事那么多,你还不让我睡觉!” 秦隽就像是一只吃饱了的豹子,神态满足,搂着未秋闲闲的说道:“你累什么?从头到尾,出力的是我,你只是躺在那里哼几声,哪里累了?” 未秋懒得跟他争辩,战斗机年纪越大越不要脸,和他在床事上争绝对争不赢,她多怀念当年还是个小清新的秦隽,看到她就忍不住脸红,多美好! “怎么不说话?”秦隽抬头问道,手伸进被窝,一手揉着未秋胸前的柔软,一手往下,吻着未秋的脖颈,气息越发的不稳了。 未秋急了,按住他的手,小声叫道:“你干什么?马上就天亮了,茜茜和阿毅会过来的!” “我什么也不做,就抱抱你..”秦隽哄她道。 “骗谁啊?我要起床了!”未秋说道,还没起身就被秦隽按倒在床上。 最终未秋起床时,外面天已经大亮了,鸟儿吱吱喳喳的在院子里叫着,仆妇们自然不敢来打扰未秋和秦隽,但茜茜和秦毅却不知道父亲回来了,照常早早的来到了未秋的院子,要陪母亲吃饭。 听到外面传来了孩子们的声音,未秋还光溜溜的躺在被窝里,急的赶紧推秦隽,催促他快些起来,这下老脸都要丢尽了。 “母亲还未起来?”秦毅站在院子门口,被仆妇们拦住了,惊奇的问道。 仆妇们笑道:“是,二少爷稍等。” 茜茜则是担心的看了眼未秋的屋子,问道:“母亲不是身子不舒服吧?” “不是,是老爷回来了!”仆妇们欢喜的说道。 从某方面说,秦隽这个时候回来,肯定是为了给大姑娘办及笄礼,伺候未秋的下人们比未秋还高兴,就算老爷要娶二房太太又如何,在老爷心里,有谁能比的上大姑娘? 秦隽看重未秋的子女,未秋就永远不会失势,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有前途。 这时,秦隽打开了门,从屋里出来了,穿着一件蓝色的家常棉袍,背着手站在廊下,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女,脸上便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茜茜看到秦隽,顿时高兴的笑了起来,兴奋的叫了一声,“爹!” 秦毅却有些犹豫,不知所措的看了眼大姐,又看了看催促着他让他去秦隽那里的仆妇们,稚嫩的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是渴望还有惶恐。 秦隽知道他为什么惶恐,那是因为他听到了传言,惶恐已经失去父亲的疼爱,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讨这个有些陌生的父亲的欢心。 一时间,秦隽恨毒了那个制造流言的人。 323.第323章 澄清 秦隽上前去,先拍了拍迎上来的秦茜的肩膀,走到了秦毅面前,蹲下,身,摸着秦毅的头,笑道:“阿毅,爹爹才走了几日,你就不认识爹爹了?” 秦毅是他的第二个儿子,他也是很疼爱这个孩子的,但比起长女和长子,他放在秦毅身上的关注就少了些。茜茜活泼,秦衡稳重,秦毅就有些内向敏感,加上在普觉寺为了避难,被剃光了头发,到现在头发也不及同龄人一般长,秦毅就更敏感了。 流言满天飞,秦毅又是懵懂的年纪,心中不定有多惶恐害怕。 想到这里,秦隽看向秦毅的目光又温柔了几分。 “认得!”秦毅连忙说道。 “那怎么不叫爹爹呢?”秦隽又笑着问道。 秦毅乖乖的叫了声,“爹爹!” 秦隽大笑了起来,一手抱起了秦毅,让秦毅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拉着茜茜往屋里走。 未秋已经起床梳洗好了,仆妇们也摆上了早点,她正拿着碗给孩子们盛粥。 “快放下!”未秋笑道,“阿毅大了,沉的很!” 秦隽笑着摇头,对秦毅亲昵的说道:“阿毅再大,爹爹也抱的动!” 秦毅高兴的连连点头,白嫩的小脸蛋上全是兴奋的红晕,又跟未秋十分认真的解释道:“爹爹能抱动的!”像是怕未秋不让秦隽抱他一样。 “随你们高兴吧!”未秋笑道。 秦隽把秦毅放在腿上坐着,指着桌子摆的琳琅满目的早餐,柔声问道:“你想吃什么?小笼包还是花卷?” “都想吃!”秦毅叫道,一笑就露出了牙齿,可以清楚的看到掉了两颗门牙,他又赶忙把嘴给捂住了。 孩子虽然小,可自尊心也很强,秦隽装作没看到儿子掉了两颗牙,拿筷子夹了一只汤包,在醋碟里沾了沾,放到了秦毅面前的小碗里,端到秦毅嘴边,笑道:“那我们先吃小笼包。” 秦毅还是头一次被父亲喂饭,已经七岁的他有点害羞,但更多的是兴奋欣喜,张嘴轻轻咬下了汤包,就着秦隽的筷子吸里面的汁水。 “好吃吗?”秦隽问道。 秦毅连忙点头,“好吃!” 未秋给每个人都盛了粥,说道:“哪有你这么惯孩子的!” “看你说的!”秦隽侧过头去看未秋,笑容中满是暖暖的爱意,又给茜茜夹了一个汤包,“茜茜也吃,今天是你的好日子!” 一顿饭吃下来,秦毅小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坐在秦隽腿上舍不得离开,茜茜也高兴的很,秦隽离开这么长时间,一家人很久没在一起静享天伦之乐了。 奶娘把秦敬抱了过来,秦毅抱着弟弟坐在秦隽腿上,认真的跟秦隽说着秦敬的事,秦隽微笑着听着,不住的点头,还夸秦毅是个好哥哥,会照顾弟弟。 秦毅高兴坏了,白嫩的脸上全是喜悦害羞的红晕。 吃过饭后,时间尚早,客人还没来,秦隽和未秋先去了井昭那里。 井昭已经从下人口中得知秦隽已经回来,看到秦隽心中感慨万千,笑道:“你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赶不回来了!” 秦隽笑着摇头,“我就茜茜这么一个女儿,她的及笄礼我怎么能错过?” “你是个好孩子!”井昭笑道,拍了拍秦隽的肩膀。 井麒在一旁冷哼了一声,不客气的问道:“秦大人是一个人回来的?没带别人?” “我一个人回来的,阿衡留在军中主事。”秦隽说道。 “怎么我在洛阳都听到传言,秦太守大人要娶马俊的女儿了?”井麒没忍住,问了出来。 秦隽收起了笑脸,淡淡的说道:“谣言而已。” 井麒还要发问,被井昭拦住了。 “茜茜的好日子,你想干什么?”井昭压低了声音训斥道,“存心挑事是不是!” 井麒悻悻然闭上了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姜泽。 原以为秦隽要娶马俊的女儿,这种背叛井清芷的行为一出,秦隽再也不是井清芷心目中的好丈夫了,井清芷就会对姜泽有所希冀期盼,谁知道秦隽亲口否认了这事。 在井麒眼里,秦隽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个人还算实诚,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春日的朝阳下,秦隽握着未秋的手,一路走了回去。 太守府经过这么多年的扩展和经营,面积是原来的几倍,园子里花木繁盛,莺啼婉转,假山流水。 秦隽突然问道:“你怎么没问过我流言的事?” 未秋愣了下,笑了笑,说道:“你不都说了是谣言么!” 秦隽站住了脚步,定定的注视着未秋,说道:“你不问,是怕知道结果吗?” “怕问了之后,我会告诉你,我要抛下你和孩子们,去娶那个什么马六姑娘?”秦隽又问道。 未秋没有吭声。 “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我。”秦隽轻叹了一声,额头贴住了未秋的额头,苦笑道:“你怕我把权势置于你之上,你怕我贪恋年轻女子的新鲜颜色..” 秦隽的语气平静中透着一丝心疼,他怕未秋会和他生分,他怕孩子们会对他这个父亲失望。 “我其实是相信你的,要是不信,早郁闷死了!”未秋鼻子有点酸,贴着秦隽的耳朵,小声说道,“这段时间,很多人来找我说话,劝我看开一些..三伯父还带了三伯母的娘家侄女过来,要我替你收下她和那个马六姑娘争宠..” 秦隽气的险些失控,咬牙说道:“你不需理会他,他从来就不盼着我过的好!” “我知道,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跟你说,我是信你的,你不会做对不起我和孩子们的事。”未秋握着秦隽的手,笑道。 秦隽心里松了口气,拉着未秋继续往前走,说道:“我是半个月前发现不对劲的,以前不管到哪里,隔三差五的总能收到你的回信,可这段时间一封信都没有收到,也没有收到阿廷的信。战事很紧,我顾不上回来,派人去查,还没查出来,就收到了阿廷家仆送来的信,才知道谣言已经传的这么厉害了!” “那个马六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未秋迟疑的问道,无风不起浪,假如完全没有这么回事,怎么就传的这么厉害了? 秦隽笑着刮了下未秋的鼻梁,“还装!其实你早就醋的不行了吧!” “问你正事呢!”未秋瞪着秦隽叫道,“到底怎么回事?她是不是想嫁你?” “我没见过那个马六姑娘,哪知道她是不是想嫁我?”秦隽双手一摊,十分的无辜,“马俊被我打的招架不住,眼看扬州不保,派人跟我说过这事,我说割地可以,但联姻就算了。谁知道他竟然到处宣扬此事,买通了传信的驿官,想以假乱真,到时候逼我就范!” 其实作为男人,秦隽倒是能理解马俊的心理。在马俊看来,男人么,又给地盘又送女人,有几个男人能拒绝的了?秦隽嘴上说不要女人,不过是故作清高的托词,他在后方一造势,秦隽到时候顺水推舟的答应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而且秦隽不娶马六姑娘,马俊是绝不放心的,就算割地获得了片刻安宁,没有一层姻亲关系做保障,邻居如此的强大,他晚上睡觉都不安生。 不过,马俊错就错在他根本不了解秦隽。秦隽一是不会背叛妻子,二是最厌恶有人“绑架”他做什么事,三是最恨叛徒。被马俊买通的那个驿官已经被秦隽劈成几块,在两军对阵时,扔到了马俊跟前。 “后来我直接打下了扬州和吴郡,算是彻底和马俊翻了脸。”秦隽又说道。 扬州和吴郡是马俊老巢杭州的门户,这两个地方失守,意味着杭州保不住了,两家再无议和的可能和必要。 马俊要么举手投降,要么带领军队退守南部的会稽。但是退守会稽只是负隅顽抗,从杭州到会稽一马平川,易攻难守,秦隽兵强马壮,士气十足,拿下杭州后再攻下会稽,不过是时间问题。 对于声名显赫,盘踞江南二十多年的大军阀马俊而言,他的时代很快就要结束了。 秦隽和未秋说的轻松有趣,好像打败马俊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但未秋知道,这场前后将近半年的战争不是那么好打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秦隽为了这场战争殚精竭虑,耗尽心血。 “原本是赶不及回来的,后来我想想,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肯定心里不好受,而且茜茜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一生就这么一次及笄礼,我错过了太可惜,怎么也得回来。”秦隽笑道,“秋儿,以后说不定我还要去更远的地方打仗,去的时间更久,你一定要相信我!” 未秋头靠在秦隽肩膀上,点点头,想起来一个人,说道:“你这次走的时候,不如把聂三虎也带上吧!” 秦隽眯起了眼睛,看了未秋好一会儿,问道:“你提他做什么?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他接不到魏廷的信,不知道聂三虎有没有趁他不在的时候挖他墙脚,如今看来,相当可疑! “他能跟我说什么?”未秋竭力装出一脸诧异的模样,又平静的解释道:“我想的是他在打仗方面很有天赋,让他留守太屈才了,有他为你办事,你肩上的担子能轻一些。” 324.第324章 及笄 未秋都这么说了,秦隽当然不好再说什么,原本把聂三虎放在聊州就只是一个试探。聂三虎有才,而秦隽是个爱才之人。把聂三虎放在聊州,倘若他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办差,秦隽自然会让他重返战场,倘若他不老实,仍然不死心的觊觎未秋,那恐怕就没有以后了,秦隽自认不是宰相,肚子里撑不了船。 “好吧。”秦隽可有可无的点点头。 两人手牵着手慢慢走着,快走到院子门口时,秦隽实在忍不住了,犹豫着问道:“他真没跟你说什么?” 未秋怒目而视,“你还有完没完?” 战斗机,你够了! “好,好!”秦隽看未秋生气了,连忙举手投降,“我不问了!” 未秋没好气的瞪着秦隽,数落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相信我!”她孩子都那么大了,难不成还能跟聂三虎私奔了? “这是哪里话?”秦隽立刻正色说道,“我不信你还能信谁?”他只是信不过聂三虎那小子罢了! 未秋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过了一会儿,宾客们陆陆续续的来了,太守府门口排起了长龙似的马车,管事和仆妇们一拨接一拨的领着客人往府里走。 秦隽是昨夜回来的,没几个人知道,当客人们走到行礼的正房门口,看到秦隽站在未秋身旁接待客人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有胆大的客人问道。 秦隽泰若自然,点头致意,说道:“昨天夜里回来的,回来的晚,还未来得及告知大家。” “前线战事肯定是旗开得胜了!”有人恭维道,“有秦大人挂帅,再来十个马俊都不怕!” “战事还要继续一段时间。”秦隽简短的说道,微笑的看了眼站在他身旁的未秋,又说道:“我秦某人就这么一个女儿,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再忙也要抽空回来一趟。感谢各位能来观礼,我们夫妇二人在此谢过各位了!” 秦隽看向未秋的眼神温柔缱绻,蕴含着道不清的情义。 在场的人恍然大悟,便是流言满天飞又能如何,秦隽往这里一站,流言就不攻自破,那个马六姑娘就是貌比天仙都撼动不了太守夫人的地位。 这会儿上,海平小跑进来,在秦隽耳旁低声说道:“大人,秦三老爷来了!” “让他打哪来,回哪去!”秦隽冷冷的说道。 茜茜的及笄礼不需要秦笙这样无情缺德的长辈来道喜。 海平又一溜小跑的走了。 太守府门口,拖家带口过来的秦笙等的心浮气躁,好不容易等来了海平,立刻叫道:“反了天了,还不赶紧放我们进去!” 海平冷笑着瞪了他们一眼,招手过来几个小厮,指着秦笙说道:“撵走,撵的远远的!” “你敢!”秦笙叫道,在孙子孙女跟前被撵出去,老脸实在挂不住,硬着头皮嚷嚷道:“你叫秦隽出来,我倒要问问,有没有把亲生父亲往外赶的逆子!” 今天几乎聊州有点头脸的人家都来了,他这个茜茜的亲爷爷要是没进去观礼,还有什么地位可言?就是为了儿孙们的未来,他也得进去和人混个脸熟。 海平说道:“我们老爷说了,你要是不走,就把你抬着扔出去!他不怕别人说他不孝,他只怕放你进来,我们大姑娘怨他!” 秦誉站在秦笙身后,拉着秦笙的袖子,说道:“爹,咱们走吧!” “来都来了,哪能就这么走了!你没见进去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辽东的,河北的,山东的都来了,最差也是太守家的嫡子夫人,咱们进去跟人说句话,得让人家认得咱们。。”秦笙焦虑的说道,“咱们跟秦家四房不一样,咱们可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日后咱们找人行个方便,别人也得看秦隽的面子。” “二弟不是以前的二弟了!”秦誉低声说道,现在的秦隽是动动手指头就能压死他的大人物,全国都找不出几个能和秦隽相提并论的人。他光是想想死在秦隽刀下的亡魂,就觉得胆寒害怕。秦隽对惹恼了他的秦大伯一家说杀就杀,现在秦家四房还被关押着,不得出门,怎么可能会对他们一家特别宽容? 海平沉下了脸,喝道:“还不走!” 秦誉连忙叫道:“这就走,我们这就走!” “小人得志!”秦笙恨恨的骂道,一边走一边指着海平叫:“你等着,等我见了阿隽,有你受的!” 然而秦笙嘴上叫的厉害,脚步却一点都不敢停下来。 太守府内,茜茜穿着大红色的高腰长裙,绣花交领大袖罩衫,在丫鬟们的搀扶下,缓缓的走进了正房。 未秋看着出落的像鲜花一般明媚静好的女儿,险些落下眼泪。 记忆里,带着还未足岁的茜茜在登县乡下艰难度日的时光好像就是昨天,一眨眼,茜茜都已经这么大了。 在司礼的唱和声中,赞者为茜茜插上了笄,恭祝这个出生时随着母亲颠沛流离,现在却是如公主般尊贵的秦家大姑娘一辈子福顺安康。 “大姑娘长的像秦夫人,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宾客中,一位夫人讨好的笑道,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茜茜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给未秋和秦隽恭敬的磕了三个头,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 “行了!”未秋扶起了茜茜,打趣道:“哪有及笄礼上给父母磕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嫁人了!” 茜茜认真的说道:“当然要磕了,没有您和父亲,哪有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秦隽听到未秋说茜茜要嫁人,一想到当眼珠子一样疼大的女儿要嫁给别人,心塞的不行,眼圈都要红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秦隽咳嗽了一声,说道:“茜茜还小,说这些太早了。” 嫁女儿什么的最讨厌了,没有之一! 他还是赶紧物色几个候选,给女儿招个上门女婿算了。 茜茜的及笄礼后,下午送走了宾客,秦隽叫来了聂三虎。 “我想派你去前线。”秦隽直截了当的说道,“你回去收拾下行装吧。” 聂三虎笑了笑,抬头观察了下秦隽的神色,便知道未秋肯定没有跟秦隽说那件事。 秦隽要是知道了,估计现在已经拿刀朝他砍过来了,而不是心平气和的告诉他让他重返战场。 他倒是不担心秦隽会在前线对他下黑手,秦隽若是这么一个背地里耍阴招的小人,也不值得他效忠追随了。 效忠是一回事,自己的感情就是另一回事了。 “遵命!”聂三虎微微一笑,转身出了太守府。 转身的一刹那,聂三虎深深的吸了口气,重重的吐了出来。 她有疼爱她的丈夫,有出色的儿女,他在她的生命中,不过是个匆匆过客。既然心里喜欢她,那自该静静远去,别给她的美满人生带来任何困扰。 他的人生中有很多梦想,这个梦想破灭了,还有别的梦想激励着他前进。男子汉大丈夫,当然要拿得起放得下,耽于儿女情长岂不是叫她轻视笑话?他要做的事情很多,隐姓埋名十余年,他永远忘不了他的真名叫方嘉,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方家嫡子。 茜茜及笄那天下午,秦隽就走了,还带走了秦毅。 未秋十分舍不得,说道:“阿衡十岁才跟你上战场,阿毅还太小了。” “阿毅内向敏感,心思重,我带他到在外面走走,让他眼界放宽些,对他有好处。”秦隽劝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上战场的。” 要是战场上的残肢断臂把儿子吓坏了,未秋非得找他拼命不可。 未秋便叫来了秦毅,问他的意思。 秦毅高兴的很,连连点头,十分愿意和父亲还有长兄在一起。 “儿大不由娘啊!”未秋感慨道,打起精神给秦毅收拾了几件衣裳。 “让他吃点苦头也好。”未秋跟秦隽小声说道,“别惯着他。” 比起茜茜和秦衡,秦毅是真正的蜜罐里泡大的,从来没吃过苦。他出生的时候,秦隽已经是聊州太守,统领山东了,谁见了秦毅都得恭敬的叫声二少爷。因为过的太顺风顺水,遭遇被剃光头这么一件小事,就郁闷了。 秦隽笑着点头,“我有分寸。” 这次秦隽走了之后,未秋和他的通信就恢复了正常,再没有之前的情况了。 一个月后,秦隽占领了杭州,半年后,马俊投降,整个江南都是秦隽的地盘了。 秦隽将马俊残余的军队打散,分编进了军队,又重新委任了江南的官员。 等江南局势稳定,已经是来年的春天了。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最美的时节又是春日,秦隽回聊州接了未秋,茜茜和秦敬,一起去了他在杭州西湖边上置办的宅院,准备领略下江南的美景。 未秋来了之后,白天和秦隽带着孩子在西湖游船,开心畅玩了几日后,迎来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春日,便没有出门。 她不出门并不代表着就在家闲着了,各路拜帖像雪花一样飞向了她这里,每一天都能收到上百封拜帖。 这天仆妇照旧拿了厚厚一摞帖子进来,未秋随手翻了几张,发现了个有趣的东西。 “跟这位夫人说今天我有空,让她来吧。”未秋笑道,指向了一张烫金名帖,名帖上字迹娟秀,落款写着——原江南太守马俊之妻邱氏携嫡六女敬上。 325.第325章 马六姑娘 江南人杰地灵,才子辈出,世家多,巨贾也多,秦隽并未对富庶的江南进行劫掠,相反,他的军队纪律严明,从未发生过兵痞扰民之事。秦隽占了江南后,杀了不少贪官,扶植了有名望的读书人上位,江南的吏治比马俊统治时期更清廉了,不光百姓们盛赞,读书人也对秦隽印象很好。 至于原太守马俊,在杭州兵败时退守会稽,会稽失守后想要自杀,被破城而入的秦隽救了下来,不幸的是他在挣扎过程中从城墙上摔下。因为自杀的时候弄伤了喉咙,摔下城墙伤势过重,他余生只能当一个哑巴,躺在床上度过了。 至于他是不是自己伤到了喉咙,是不是自己摔成了残废,谁关心呢? 未秋虽然人到了江南,但她很少见那些想拜见她的夫人。倒不是摆架子,而是头几日只顾玩乐,没空去见。 那些想觐见未秋,借机拉关系的夫人们如过江之鲫,恨不得削尖了脑袋往别院里钻,只盼着能见未秋一面,把尊贵的秦夫人奉承好了,给家里的男人们铺路。 别看今天下了雨,就是下刀子,马夫人也得一路小跑过来。秦夫人头一个见的人是她,这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未秋看着名帖上漂亮的小字,玩味的想着,马夫人邱氏来就来吧,还特意要带上马六姑娘干什么?想让她相看相看? 邱氏和马六姑娘很快就到了。 雨下的越来越大,两人进来时,裙角上沾了水迹,湮湿了一大片深色的印记。 邱氏形容瘦削,面上带着愁苦,蓝色棉布夹袍,银灰色对襟比甲,头上也只有一根银钗,打扮的很是朴素,像是寻常人家的妇人,一点都看不出她是曾经显赫一时的马夫人。 未秋只扫了邱氏一眼,就把目光转移到了马六姑娘身上。 马六姑娘进门时虽然低着头,但仍然高出了邱氏一截,身材小巧纤细,白色的裙子,淡粉色的绣花夹袄。鬓边是碎发沾了雨水,贴在白嫩的脸颊上,给她添了几分柔弱之气。 进门后,她抬起头看了未秋一眼,发现未秋正在看她,惊慌中又把头埋下了。 未秋笑了笑,马六姑娘大眼睛小嘴巴,是个标致的江南美人呢! “马夫人,马姑娘,快请坐!”未秋坐在主位上,笑道。 “多谢秦夫人赐座!”邱氏赶忙弯腰行礼,姿态放的很低,拉着马六姑娘在下首边欠着身子坐下了。 未秋也不知道该跟邱氏说些什么,便拿着名帖笑道:“我看这帖子上的字写的不错,是您写的?” “承蒙您夸奖!”邱氏脸上带了些喜色,看了眼低着头的马六姑娘,说道:“这是我女儿写的,她也就字能拿的出手了。” 未秋笑道:“马六姑娘是个才女啊!” 邱氏犹豫了下,觑了眼未秋的神色,觉得未秋此时心情应该算是不错,才说道:“您谬赞了,她也就认得几个字而已。。从小被她爹宠坏了,在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到外面就一句话不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哑巴,不懂礼数。。听说您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我这闺女要是有您万分之一的好,我也就知足了!” 未秋愣了下,她原以为邱氏带马六姑娘来是放低姿态,以一个柔弱形象出现,好让她大度些,接纳马六姑娘进门的,但听邱氏这话,有些不对味了。邱氏的姿态放的够低,却不像是打着让马六进门的主意。 要是还想让马六嫁给秦隽,就不会把马六说的这么一无是处了,至少不会说马六不懂礼数。这年头,正妻对小妾最基本的要求不就是懂礼数,有尊卑么! “瞧您说的,我看六姑娘可是个伶俐人。。”未秋笑道,不太明白邱氏来这里到底打什么主意。 马六手里的帕子被她揉的不成样子,脸涨的通红,抬起头看了眼未秋,又低下了头。来这里之前,她幻想过很多次秦隽的夫人该是个什么样子,一定是美如仙子,满腹诗书,出尘绝艳。她觉得,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让秦隽始终如一的对待,才能让秦隽看都不看她一眼就拒绝了父亲的议和联姻。 然而看到秦夫人第一眼,马六姑娘十分失望。 秦夫人自然是漂亮的,可这种漂亮离她想象中美的似天仙下凡相差的远。 但再看秦夫人,马六就只能认命,秦夫人便是没她美,没她有学问又如何,秦夫人有一个对她死心塌地的秦隽,她再美再好有什么用?现在不是她父亲盘踞江南,呼风唤雨的时候了。 邱氏自然看到了马六手中揉成一团的帕子,心疼的看了眼尴尬羞涩的女儿,鼓起勇气,讨好的笑道:“秦夫人,您是个万里挑一的良善人,我来这儿,是想求您一个恩典。。” 未秋没有开口,只微笑着看着她,心思来回转了几转,说道:“我素来不管事,恐怕帮不了您的忙。” 看邱氏是个知道轻重的聪明人,应该不会直接开口让她留下马六伺候秦隽。 “不,您误会我的意思了!”邱氏急忙说道,“我家这姑娘。。”邱氏拉着马六,说道:“眼看都要十九了,还没个婆家,姑娘长大了就得嫁人,留家里可不行!您认识的人多,求您给我们姑娘说个媒!” 未秋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邱氏。 马六头埋的更低了,手脚都在抖。 “这。。”未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委婉的说道:“您在江南这么多年,比我熟悉这里,我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哪家后生出色,万一说的不好,岂不是耽误了马六姑娘一辈子?” 干嘛让她说媒,马家在江南经营这么多年,马六姑娘又生的漂亮,怎么可能嫁不出去?说媒这种事不是什么好差事,小两口日子过的好了那是人家会经营,和媒人无关,过的不好就是媒人乱点鸳鸯谱了。 “不拘是哪里人家!”邱氏连忙说道,“还请您帮忙费费心。。” 未秋更加惊讶了,瞧邱氏对马六的宠爱程度,怎么舍得不拘哪里都肯让她嫁了。 这会儿上,有仆妇在门口禀告,说秦大人请夫人出来,他有话要跟夫人说。 未秋抱歉的笑了笑,“您和六姑娘稍等,我去去就回。” 未秋一走,马六姑娘就捂着脸呜咽了起来,扑在邱氏怀里,压抑着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娘,咱们回去吧。。太丢人了!” 她嫁不出去,由母亲领着求秦夫人说媒,给她条出路,还有比这更打击更没脸的事情吗? 邱氏也红了眼圈,咬牙说道:“好不容易来了,哪能说走就走?就这么走了,你以后可怎么办?” “大不了我绞了头发当姑子去!”马六姑娘赌气说道。 邱氏骂道:“又胡说八道了!”又哭道:“说起来都怪你爹,当初做那么绝,非得让你当什么二房太太,要和秦夫人平起平坐的,惹恼了秦夫人,要是一开始就让你给秦大人做小,兴许就成了!我看秦夫人挺好说话的人,应该是个宽容大度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这么多年秦大人身边就没别的女子,她哪里宽容大度了?”马六擦干了眼泪,没精打采的说道。 邱氏劝道:“好了,好了,等秦夫人回来了,我再求求她,总不能让你一辈子不嫁人!” 未秋出去,沿着回廊到了垂花门,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秦隽。 “突然把我叫出来,什么事啊?”未秋笑着问道。 秦隽看了眼雨天略显阴暗的房间,知道邱氏和马六姑娘在里面,握着未秋的手,说道:“不必花功夫理会她们,送走就行了。” 他怕未秋见了马六,心里会有疙瘩。 未秋笑着摇摇头,轻声说道:“我只是想看看那个马六姑娘是个什么样子。。” 秦隽见未秋毫无芥蒂,也笑了起来,柔声说道:“如今见也见过了,让她们走吧,莫要把她放在心上。” 未秋点点头,若问她对这个马六姑娘什么感觉,她说不上来,大约之前也娇艳动人,众星捧月过,但现在马六姑娘只是一个年龄大了,急着嫁出去的普通姑娘而已。 想到她曾经为了马六姑娘而心神不安过,未秋就有些可笑。 “马夫人想让我给马六姑娘说一门亲事,实在奇怪的很。”未秋说道,“马家在江南这么多年,便是现在败了,还能嫁不出去一个女儿?” 秦隽笑了笑,说道:“马俊不是心心念念让他女儿当我的二房太太么,这事坑的我不轻,我岂能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了他们一家?” 未秋明白了,是秦隽记恨马俊,他暗中“关照”过了,谁还敢娶马六姑娘?也怪不得邱氏会找她来说媒了,在秦隽的地盘上,除了她说媒,马六姑娘能嫁之外,还有谁敢来做马六姑娘的媒人? 淅淅沥沥的雨花声遮掩了两人说话的声音,房间里,马六姑娘悄悄的往秦隽这边探头张望。 她原以为会见到一个满脸横肉,粗鲁壮硕的莽汉,没想到,看到的是一个俊朗挺拔的男子,尽管他穿着的是家常便服,周身威严显赫的气势怎么都遮挡不住,他对秦夫人笑起来,又是那么的温情脉脉。 326.第326章 洛阳救急 马六姑娘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倘若秦隽是个粗鄙的武夫也就罢了,偏他是那么出色的俊秀男子,秦夫人不如她年轻漂亮,却得了秦隽的全部宠爱。 廊下,未秋拽着秦隽的衣襟,说道:“你也是的,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她的婚事她又做不了主,还不是马俊说什么就是什么?” 马俊已经躺在床上成个废人了,再对付马六姑娘又何必? 秦隽哼了一声,说道:“父债子偿,天经地义。马家不是心心念念要把她嫁给我么,那就等着吧!” 马俊和马六姑娘搅的他家人心惶惶,劈成肉块喂狗都不解恨。那个传说中既有美貌又有才华的美人就等着一辈子老死在马家吧! “好了!”未秋笑道,“我去跟马夫人说一声,让她把马六姑娘远远的嫁了吧。”离的远了,眼不见心不烦。 秦隽点点头,“去吧。” 未秋说的对,他犯不着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当时气急之下放出话来,不过是想给所有人一个教训,杀鸡儆猴。 “劳二位久等了!”未秋笑道,回到了会客的正房。 邱氏哪里敢应下这句话,连忙起身,恭谦的笑道:“您太客气了,您的正事重要,我们叨扰了您抱歉还来不及呢!” 未秋示意邱氏坐下,让仆妇们重新上了茶水,慢慢说道:“您刚才说的事,我仔细想了想..” 邱氏和马六姑娘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姑娘家的婚事是大事,马虎不得,草率不得。尤其是马六姑娘这样的漂亮人,随便配一个就委屈了。”未秋接着说道,看向了邱氏,“我是初来乍到,不知道杭州有哪些优秀的后生,但我想着,您在杭州这么多年,都求到我这里保媒了,肯定是在杭州找不到合适马六姑娘的公子,那您就去外地找。天下这么大,总有能和马六姑娘相配的男子。” 没等邱氏反应过来,未秋又说道:“六姑娘定亲的时候,您可得来知会我一声。六姑娘这么漂亮的人,我一看就喜欢,到时候我给她添上一份嫁妆。” 邱氏一颗煎熬多时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然而又多了几分惆怅。 秦夫人这意思,虽然准了六姑娘出嫁,但显然是让她把六姑娘远嫁了,至少不能碍着秦隽夫妇的眼。 然而她再舍不得女儿,也不敢忤逆了秦夫人的意思。 总比女儿嫁不出去当老姑婆的好,等老了连个孩子都没有,凄凉孤苦一生。 马六姑娘心思十分复杂,抬头又看了眼未秋,看未秋打扮简单,笑容温婉,十分的和善亲切,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看似和善亲切的夫人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秦隽夫人,能左右她的命运呢? 秦夫人也正微笑着看着马六,相比起一般人家的姑娘,马六姑娘对于自己的婚事没有多少娇羞的情绪,看她的眼神中参杂着嫉妒,还有几分怨恨。 未秋其实很熟悉马六的这种眼神,她当了这么多年的秦夫人,多少女人对她嫉妒愤恨她都数不清了。 “多谢秦夫人的大恩大德!”邱氏几乎要哭出来了,拉着马六要给未秋磕头。 未秋示意仆妇们把她们拉住了,“您不必客气。” 秦隽占了她们家的地盘,把她们的丈夫和父亲搞成了个高度残废,还逼得马六嫁不出去,这两人心里头要是真能感激她那才叫有鬼了! 她也懒得听这些言不由衷的感激。 反正有秦隽在,这些人再怨恨,也翻不出一点风浪。 秦隽占了富饶的江南后,就成了天下最大的军阀,无人再敢与其争锋,接下来的三年,他收编了福建和岭南的几个小股势力,又攻下了巴蜀和云贵。 秦敬三岁那年,周隆派钦差来给秦隽宣旨,圣旨语气客气到了恭谦的地步,要封秦隽为一字并肩王,被秦隽一口回绝了,并让钦差给周隆带话,让周隆保养好身体,莫要在他打入京城前就死了。 周隆险些气疯了,也意识到秦隽已然势大,绝不会臣服于他,他和秦隽之间,必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结局。 他当了那么多年皇帝,享受到了万人之上的至高权力,当然不愿意做败北的那一方。于是,他决定先下手为强,以孤注一掷的架势,整合了所有西北和京城的军队,集结在潼关,准备攻打井恪的地盘。 他和秦隽之间隔着一个井恪,倘若他想打秦隽,就一定要先攻打井恪,要不然等井恪和秦隽联合,他怕是死的更快。 井恪这些年没有秦隽过的舒坦,他虽然占了河南,山西,还有两湖一部分地区,又同草原的部落关系十分要好,但他地盘北面是游牧民族,南面东面和秦隽接界,西面是死对头周隆,想要扩大地盘十分困难。 自秦隽得了江南后,井恪再也没有和秦隽一较长短之力了,秦隽不来打他,已经是念在一家人的情分上了。 当然,在优秀的政治(阴谋)家井恪看来,秦隽不打他只是因为想借周隆的手收拾他,不费一兵一卒,还能落一个关爱亲戚的好名声,太奸诈了! 周隆大军压境时,井恪不顾井昭和井麒的劝阻,固执的没有向秦隽求救。 他心里明白,倘若向秦隽求救,秦隽带兵过来,打走了周隆的军队,这洛阳就再也不是他的了。 “我并不是贪恋权势之人..”井恪喃喃道,“可就这么把辛苦经营的地方拱手让给秦隽,祖父在天之灵都不会安息的。” 井丞相恼恨秦隽夫妇恼恨到了什么地步,井家人心里都清楚。若是井丞相知道他把家业给了秦隽,那估计要在地下跳脚,死了都不安生。 哦,当年抢光了我们家的钱不够,现在我们井家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又来接收? “大哥,死了的人哪有活着的人重要!”井麒劝道。 井恪摆摆手,“我们的将军和士兵也不是纸糊的,焉知就抵挡不住周隆?” “这不一样啊!”井麒嘟囔道,当年周隆打秦隽,千军万马从京城绕道到山东,一路人困马乏,水土不服,秦隽这边士气旺盛,兵强马壮,又猛将辈出,才能以少胜多。 “有什么不一样的?秦隽能做到的事,我们未必做不到。”井恪说道。 他和秦隽差不多大,起点和出身都比秦隽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然而造化弄人,现在的秦隽强出他太多了,尽管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一直介意的,对秦隽多少有些嫉妒。 看井麒还想劝他,井恪最终说道:“别说了,我主意已定,休得多言。” 井家人发愁担忧的同时,未秋也在发愁担忧。 她发愁的是大姑娘的婚事。 茜茜已经十七岁了,一般人家的女孩大都是在这个年纪定的亲,未秋也免不了俗,想早早的给女儿定下亲事,免得好男孩都被抢光了,定亲后多留茜茜几年,等她二十岁了再送出门。 然而皇帝不急太监急,茜茜一点嫁人的意思都没有。问她想嫁个什么样的,茜茜就说嫁人好没意思,整日在家照顾相公伺候孩子,还不如当姑娘自在,又说小姨都是快二十了才定亲,也定到了好人家,她不着急。 未秋干着急没办法,六月那是运气好,碰到一个守孝定不了亲的魏廷,要是魏廷不守孝,那么俊秀的小哥儿在那里摆着,聊州人的眼又不是瞎的,轮到六月来捡漏? 魏廷带着魏承来凑热闹,笑嘻嘻的说道:“可惜阿承太小了,不然我送你当女婿!” 秦隽也劝未秋不要着急,“等等看吧,说不定茜茜能碰上个自己喜欢的。” “她喜欢人家,人家不一定喜欢她啊!”未秋说道。 秦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副“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我女儿”的白痴模样,好半天才说道:“那有什么要紧的?” 他要把女儿嫁给谁,那是祖坟都得冒青烟的天降大恩大德,得感激涕零的跪下来,发誓一辈子掏心掏肺的对待他女儿。拒婚这种事根本不存在秦隽的脑海里,哦,有人不喜欢茜茜?砍死他就没人了! 未秋干脆放弃了和秦隽商量的想法,爱女如命的秦隽一遇到茜茜的事,就不属于正常人了,对茜茜的宠溺早过了茜茜上房揭瓦,他帮着扶梯子的限度。 “井大人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未秋问道。 秦隽摇摇头,“井恪不打算向我们求助。” 井恪不求救,他当然不能主动带兵过去,真要是带兵去了,天下人都会觉得他是在趁火打劫。 未秋愠怒道:“这人就是死脑筋,固执!白活这么大岁数了!他的安危不要紧,可洛阳还有井大人和孩子们呢!” 秦隽劝道:“别生气了,真要到了生死关头,井恪不会置井大人和孩子们于不顾的,他不过是想凭自己的力量打退周隆。等他受到了教训,自然会来求助我们的。” 秦隽预料的不错,两个月后,洛阳被困,几次险些失守,井恪朝他发来了求救信,秦隽带着早已准备好的五十万军队,即日出发,开赴洛阳。 未秋没想到的是,茜茜也偷偷跟着秦隽走了,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追回了。 327.第327章 再见小皇帝 过了几日,未秋收到了秦隽的信,说他会把茜茜带在身边,让未秋不用担心女儿的安危,就当女儿出门散心几天好了。 未秋拿着信,看通篇都是秦隽为茜茜打掩护,求情,轻描淡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她要是有一个这么宠溺她到没边的父亲,她也不愿意嫁人。 秦隽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急行军了五天到达洛阳。 井恪带着军队奋战在洛阳郊外,已经被周隆的部队切断了和洛阳的联系,洛阳成了一座孤城,被周隆的军队围的水泄不通,井麒带着为数不多的士兵苦守着洛阳城门,估计很快就守不住了。 秦隽见到井恪时,头一眼愣是没认出来。 井恪满脸的血污,身上的衣衫被血染的深一块浅一块,几乎辨不出原来的原色,昔日的贵公子如今神色麻木,狼狈不堪,活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僵尸。 活该!报应! 看井恪这倒霉样子,秦隽心里实在畅快,谁叫井恪自大自傲,拉不下脸皮来找他求助的?媳妇有句话说的好啊——看到你倒霉,我也就开心了! “你来了!”井恪疲惫的说道,“阿麒在城里,怕是撑不住了,伯父他们还有皇上都在城里..” 周隆此人,性格阴险暴戾,倘若叫他抓住了井家的家眷,必然会不择手段的报复。井恪不怕战死,死了还能青史留名,落一个为皇帝尽忠的好名声,可他怕他的家人受苦,男人倒也罢了,不过是送命罢了,可他还有妻子,女儿.. 他不敢想象,假如城破了,他的妻子女儿会遇到什么。 秦隽看他这副模样,也不好再说些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话嘲笑他了,便点头道:“你放心,阿衡和茜茜已经带着兵去城门那里了。” 井恪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惊讶的问道:“茜茜也来了?二妹妹怎么会同意?” “未秋当然不愿意,是茜茜偷偷跑来的。”秦隽略带自豪的笑道,颇有点炫耀女儿喜欢我多过喜欢她娘的意思。 井恪顿时无语,女儿都这么大了,偷偷离家出走,你这个当爹的不把闺女送回家也就罢了,还带到这刀枪无眼的战场上,不带这么惯孩子的吧! 不过这是秦隽的家务事,以井恪的性格,就算心里头再不赞同,也不会放到嘴上说的。 “不用担心,茜茜的箭术很好,是我教的。”秦隽又说道,“便是不能百步穿杨,也差不多少了。” 井恪干脆的掉头走人,秦隽越活越唠叨,逢人都要夸自家孩子好,他真的不忍直视了。 秦井两家的联军和周隆的军队从下午短兵相接,一直激战到深夜,火把照亮了黑暗的夜空,喊杀声和惨叫声震天,城墙下的尸体堆积如山,空气中满是血腥的味道。 混战中,写着周字的大旗一面接一面的倒下。 二更天的时候,周隆见实在撑不下去了,在下属的劝告下,想集结军队撤退,然而场面实在太混乱了,他的士兵分散在各处,被秦家军包的水泄不通,十之六七的人都没有收到撤退的命令。 周隆仓皇逃出洛阳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不到五万人的残余军队。 到了黎明时分,光线渐渐明亮起来,他才看清楚了身边的那点人马。一眼望去,伤残累累,哀鸿遍野。 他出京的时候带了那么多精兵良将,带回去的只有不到十分之一。 明明眼前升起的是朝阳,他却觉得自己看到的是日薄西山。 这个龙椅,他怕是坐到头了。 秦衡和秦茜在周隆的军队撤退后,一个负责收编尚未撤走的周军,一个大摇大摆的带兵进了洛阳城。 “为什么打仗出力的是我,好事却轮不到我?”秦衡抗议道。 秦茜十分严肃的对弟弟说道:“洛阳被围了这么多天,城里的百姓一定吓破了胆,这会儿上我们进城,说不定很多人以为我们是来趁火打劫的,得需要一个和善的人领头,好安抚百姓,这事吧,只能我来做了..” “这话你好意思说的出口!也不知道母亲说谁骨子里就是个女土匪!”秦衡叫道。 “反正不是我!”秦茜望天。 秦衡自认歪理歪不过姐姐,他一开始也没指望姐姐会帮他干活。身为长子的他就是这么苦逼,家里的两个弟弟要让着,姐姐是女孩他也要让着,十五年如一日的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他认命的说道:“去吧去吧!别干出强抢良家民男的事就行了!” 茜茜涨红了脸,伸手就要去揪秦衡的耳朵,大骂道:“秦衡!你皮痒了是不是!” 秦衡哪能站在原地让她揍,一溜烟跑走了,气的茜茜跳脚大骂,“秦衡你这臭小子,给我等着!” 如两人所言,洛阳城的百姓们被连日的围城吓破了胆,惶惶不可终日,周隆的军队几次差点攻破城门,百姓们中传言周隆恼恨井恪抵抗造成士兵伤亡,破城后就要纵容士兵大肆劫掠。 洛阳号称东都,多巨贾世家定居,富饶程度不用多说,就是普通人家日子过的都不错,当然怕兵匪洗劫杀戮。 这几日,洛阳城的人家,上至井家,下至贩夫走卒,都是日夜难眠,忧心忡忡。 茜茜带兵进入洛阳城的时候,是二更天,天色还未亮,街道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热闹。 跟着茜茜的井麒说道:“不如我派人在街道上敲锣打鼓,告知百姓周贼已经败北。” 茜茜想了想,觉得照她来看,大半夜的吵人清静不好,但告知百姓也是应该的,便对井麒说道:“一会儿我爹就过来了,这事您跟他商量吧。” 秦隽过来后,刚说了两句话,井麒的一个属官就跑过来了,脸色十分难看,对井麒说道:“皇上那边..”他抬眼看了看秦隽,似乎觉得接下来的话不太合适,转而说道:“好像有些不太好,您要不过去看看?” 茜茜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人说的皇上是谁——不就是当年那个逃出京城的小皇帝么!周隆兵变那日,他被姜泽和井恪护送出了京城,同一天,太后娘娘也在侍卫的护送下逃了出来,在洛阳和小皇帝汇合了。 现在虽然姜泽不在洛阳了,可小皇帝人还在这里。 大约是因为在山东当土皇帝当久了,再加上身边的人一向斥周隆为“逆贼”、“奸佞”,从来没把周隆当皇帝看过,在茜茜眼里,自己亲爹是老大,大舅也是老大,几个老大并存,好像就根本没有皇帝这种生物。 “怎么不太好?”秦隽直截了当的问道。 属官硬着头皮说道:“皇上听到喊杀声没了,又听到士兵进城的声音,以为城破了,要逃..” “瞧他这点出息!”茜茜嗤笑道。 不管井家是不是存了利用他的目的,小皇帝终归是在井家的庇护下才苟活在世上的,要是当年井恪没救他离京,他落到周隆手里,能有个全尸就是祖上积德了。 现在洛阳城有难,他理应和井家人共进退。 秦隽说道:“我们去看看吧。” “看那个胆小鬼做什么!”茜茜嘟囔道,“还不如去见姥爷呢!” “我们都是皇上的臣子,既然来了,于情于理,都该先去拜会下皇上。”秦隽笑道,语气中揶揄居多,半点对皇上的敬畏都没有。 井麒便对属官说道:“给秦大人带路吧!” 属官恭恭敬敬的对秦隽行了个礼,走在前面带路。 井麒看了眼秦隽。 秦隽穿着厚重的铠甲,骑在马背上,身姿笔直,挺拔如松,好像理所当然似的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茜茜和他都落后秦隽半个马身的距离。 他心中长叹了一声。 有时候不得不认命,他大哥再优秀再努力,也比不过秦隽,最终笑着的还是那个一开始大家都不看好..不,是大家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这当然有运气的因素,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他运气好,有一个什么都肯为他做的妻子,有一个优秀到令人嫉妒的长子,可这些是他有的,别人嫉妒也嫉妒不来。 井家经过这一战,元气大伤,以后只能归顺依附秦隽了。 周隆更是被打的落荒而逃,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和秦隽一较长短? 小皇帝的府邸在洛阳东面,天还没亮,街上虽然没有人,但秦隽怕深夜纵马奔驰让民众惊惧,众人慢慢走到皇上府邸的时候,天色已经麻麻亮了。 青黛色的光线中,秦隽等人敲开了大门,由井麒带路,长驱直入。 问过了伺候的仆妇,众人才知道,小皇帝和太后在府中最高的观云阁,想看看外面到底如何了。 秦隽等人便去了观云阁,开门后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华服妇人哆哆嗦嗦的跌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闯入的人。 “太后娘娘!”井麒叫道,“皇上呢?” 看到来的人是井麒,太后这才松了口气,朝帷幔后面喊了一声,“皇上,出来吧,是小井大人来了!” 328.第328章 联姻 太后,也就是原来的皇后是见过秦隽的,但时隔多年,秦隽满身的气势,积威甚重,早已不是原来人微言轻的守城小校尉了。 井恪说是尊小皇帝为主,这也只是嘴皮子上说说,小皇帝和太后在洛阳,不过是地位尊贵点的人质罢了,井恪请秦隽来支援的事没有跟太后和小皇帝说过。 太后虽然惊讶眼前铠甲将军的气势,见井麒都站在他身后,为他是命的样子,心中虽然好奇,却没敢表露出来。 众人眼神瞟向了帷幔,只见帷幔一阵窸窸窣窣的抖动,一个穿着玄色龙袍的少年战战兢兢的探出了头,打量了众人一圈,待看到井麒后,才松了口气,从帷幔后走了出来。 茜茜瞧他那怂样,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小皇帝看了眼茜茜,神色不渝。 “井爱卿,你怎么才来!”小皇帝嘟囔着抱怨。 秦隽居高临下的看着小皇帝,十六岁的少年瘦的像个竹竿,面相阴郁,瑟瑟发抖,就像一只被吓坏了的鸡崽子。 “这位大人是?”小皇帝看向了秦隽。 秦隽拱拱手,漫不经心的行了个礼,笑道:“微臣秦隽救驾来迟,让皇上受惊了!” 小皇帝吓了一跳,原本青白阴郁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叫道:“秦隽?你是秦隽?!” 茜茜皱眉,说道:“怎么,陛下对我父亲有什么不满?” “不,不!”小皇帝连忙叫道,又看了眼茜茜,换了一副欣喜的表情,“朕只是太高兴了,没想到秦大人会来给朕解围,待杀了周贼,朕封秦大人为万户侯..” 太后赶忙拉了拉小皇帝的衣襟,低声说道:“陛下,还没跟秦大人道谢呢!” 万户侯?人家秦隽如今稀罕吗? 等秦隽杀了周贼,能饶他们两人不死就够仁慈了! “亏得母后提醒,朕险些忘了此事。”小皇帝连忙说道,长身一揖,“多谢秦大人了!” 秦隽随意的摆摆手,“陛下切莫如此,都是微臣分内之事。” 面对这么一个皇帝,他实在没办法尊敬起来。况且小皇帝的父亲还曾经把他当弃子牺牲过,秦隽没借机为难小皇帝已经是看在小皇帝还是个孩子的份上了。 井麒看秦隽没有和小皇帝说话的意思,便说道:“想必这几日太后和皇上担惊受怕了,如今大局已定,周贼败走,我等就不打扰太后和皇上休息了。” 小皇帝连忙上前两步,颇有些恭敬的说道:“秦爱卿和井爱卿辛苦了,慢走。” 秦隽已经转过了身,看出来送客的小皇帝,说道:“陛下,更深露重,请回去吧。” 等几人走后,小皇帝原本喜悦的笑脸立刻阴沉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恶狠狠的捶了下地面,骂道:“一个两个,都是乱臣贼子!都在觊觎祖宗给朕留下的江山!都不得好死!” 太后吓的跳了起来,捂住小皇帝的嘴,叫道:“你不要命了!小心隔墙有耳!” 小皇帝哭了起来,“母后,朕这个皇帝当的也太憋屈了!朕的舅父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姜大人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太后难过的说道,这世上真心支持他们母子的人只怕只有姜泽一个人,可惜姜泽被周隆抓走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再见面的那天。 “朕要被这些逆贼佞臣们欺负死了!”小皇帝委屈的说道,“他们从没把朕当皇帝看待过,刚才那个秦隽,都没有正眼瞧过朕!” 太后想了想,说道:“陛下,既然秦隽来了,哀家得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小皇帝问道。 “有关你的身世..原本这事是皇家辛秘,哀家准备烂肚子里一辈子的,说出来实在是骇人听闻,便是姜大人都没有跟您提起过。”太后迟疑的说道。 小皇帝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到底是什么事,你快说!” “你的身世说起来跟秦夫人有莫大的关系。”太后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哀家不是你的生母,你的生母是姜太妃,姜太妃自小就有心疾,怀了你之后,情况十分危急,寻遍了名医也没人担保能保得住你。最后姜老夫人也就是你的外祖母举荐了秦夫人,说她能剖腹取子,保母子平安。” 小皇帝牙齿都打颤了起来,从心底泛着凉气,“剖腹取子?我是秦夫人从我母妃肚子里剖出来的?” 太后看小皇帝那副胆小的模样,叹了口气,点点头,宽慰道:“那秦夫人确实有几分本事的,你和姜太妃都平安,姜太妃虽然没看到你长大成人,但她是心疾发作离世的,和剖腹取子一事无关。” “那秦隽原本不过是个守城校尉,因为此事,你父皇感激他和秦夫人,提拔他当了辽东太守,他才从此发家的。”太后又说道。 小皇帝眼睛瞪直了,说道:“朕竟然不知道有这等辛秘之事,还以为当初秦隽是走运入了父皇的眼,才提拔他的。”又咬牙切齿的说道:“不管如何,那秦隽都是忘恩负义的奸佞小人,当初不是父皇提拔了他,他哪有今日!现在他得了势,全然不把朕放在眼里,无耻!” 太后看小皇帝气的发抖,犹豫着说道:“当年的事并不那么简单..那时井丞相和几个大臣把持朝纲,你父皇为了斗倒他们,曾几次把秦隽当挡箭牌,若不是秦夫人奋力相救,秦隽怕是早不在人世,也是他命大。” “母后这话说的错了!”小皇帝不悦的说道,“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乃是忠义。便是父皇有利用秦隽的地方,那也是应该的,是他为人臣子的本分!他能为父皇尽忠,是他的荣耀!他既然是父皇和朕的臣子,就不该有什么怨恨!” 太后叹了口气,皇上年轻不懂事,自幼丧父,缺人教导,又多灾多难,养成了怯懦偏激的性格,这种自大自傲的话他也就只敢在自己面前叫嚣,在外人面前他是绝不敢多说一个字的。 倘若皇上是个强大的君王,秦隽被推出去当替死鬼,肯定不敢置喙,但现在皇上不过空有一个皇帝的名头,苟且偷生罢了,谁服他?当年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制约不了秦隽了,何况现在。 太后心疼的抹起了眼泪,皇上再失势,也是先皇的独子,皇室仅剩的尊贵血脉,现在她和皇上落得一个被守门校尉轻视的地步,实在是太凄凉了。 皇上的口气如此凌厉骄横,不过是想维持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罢了。 “母后您说,秦隽是靠他夫人才发家的,又被他夫人救了一次?”小皇帝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 “是啊。”太后点点头,“听说秦隽和他夫人极是恩爱,我们来洛阳之前,秦隽已经是聊州太守,统领山东,独霸一方,但他后院里只有他夫人一个女子,所有的子女都是秦夫人所出。这些年咱们在洛阳,什么消息都瞒着咱们,也不知道秦隽有没有纳妾。” 太后心里头是羡慕秦夫人的,就算她地位尊贵,也不过是个名头好听点的寡妇。哪像陈未秋,儿女双全不说,丈夫那么出色还对她那么的宠爱。 天下有几个女子不羡慕她? “那今天跟秦隽来的那个女孩,应该是秦夫人的女儿了?”小皇帝问道。 太后心里一惊,问道:“你想干什么?” 小皇帝笑了笑,黎明黛色的光线下,笑容愈发的阴沉,“朕都十六了,早该大婚了。” 帝王家都成亲早,倘若不是周隆篡位,他十四岁那年就该大婚了,可惜现在他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光杆皇帝,井恪没有提过让他成亲的事,自然没人敢帮他张罗。 “你想娶秦家姑娘?”太后立刻摇头,“秦隽连打仗都把女儿带在身边,可见是极宠爱秦家姑娘的,只怕未必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你。” “朕就是看中了秦隽疼爱他女儿,只要朕能娶到她,不怕秦隽不帮着朕。这事不试试怎么知道?”小皇帝自信满满,“朕是皇上,占了天下正统之道,只要秦隽一天是朕的臣子,他就得一天听朕的话,他女儿嫁给朕,就是皇后。普天之下,还有比嫁给朕更体面荣耀的吗?” “他们想让朕断子绝孙,朕偏不能如了他们的意!”小皇帝恼恨的说道,“朕还要娶一个势大的皇后,夺回祖宗的基业!” 井恪要是真心奉他为主,怎么会不给他张罗婚事,就算不愿意把亲生女儿嫁给他,也该给他安排一个出身世家,教养良好的姑娘当皇后。 不过是个戴着伪善面具的贼子罢了! “等朕杀回京城,一定要砍了井家人的头,让他们去阴曹地府跟贼相作伴!”小皇帝面容扭曲,想起以后的事,整个人都激动的颤抖起来了。 太后喃喃道:“陛下,秦隽可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听你的话的!” 小皇帝拍了拍太后的手,说道:“朕当然不会蠢到直接跟秦隽提亲,母后放心,朕自有主张,得让秦家姑娘心甘情愿的嫁朕才行。” 329.第329章 算盘 秦隽一行人入城后,士兵在城外扎营,秦隽,秦茜和秦衡等人则是住进了驿馆。 原本井麒是想征用一家商贾的宅院安排秦隽等人入住的,但秦隽制止了此事,说洛阳被围这么久,百姓定是担惊受怕,这会儿上就别扰民了。 此举经过秦衡“无意识”的跟人闲聊传开,秦隽在洛阳人民中的形象又好了不少。当然,在优秀的政治(阴谋)家井恪看来,秦隽这人就是不安好心,已经迫不及待的在他的地盘刷好感,准备接收了。 战事平息后,井麒和井昭轮番劝井恪,希望他能带着井氏一族归顺秦隽。 “观今日天下,还有谁能与秦怀初争锋?”井昭叹道,“怀初迟早会挥兵东进,和周隆在京城决战,我们处在中间位置,着实尴尬。” 井麒也说道:“伯父说的在理,不提之前他和二姐姐帮我们照顾家眷的事,这次若不是他带兵来救援,洛阳城早落到周隆手里了。于情于理,都该趁这个时候归顺秦隽。” 井恪深深的叹了口气,有些茫然的看了眼太守府,头埋到了手中,摇头说道:“我再想想..这么多年,我没能打回京城,祖父还不能入土为安,现在又要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基业拱手让给秦隽,祖父地下有知..我愧对他!” 井家子孙并不兴旺,井昭共有兄弟三人,大房只有三个女儿,二房两个儿子,三房一个儿子,但前些年动乱,三房一家在任上被反叛的农民军尽数杀死,算是绝了香火。 现如今,井家只剩下二房的两个儿子支撑门户了。 井丞相并不是一个慈爱的祖父,他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朝堂倾轧和勾心斗角上,但他那点为数不多的慈爱尽数给了井恪,井麒都没有井恪受宠。 因为他知道,井恪是井家的长孙,是井家未来的顶梁柱,井恪才是他花大力气培养的接班人,只要他有空,就会把井恪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可以说,井恪是井丞相手把手教出来的,对祖父既有敬畏,更有仰慕。 当年皇上不许井家人下葬井丞相,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井家封死,井家人能活着逃离京城已经是万幸了,哪有能力收殓井丞相,是以井丞相的棺木还在井家的正堂里放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井家的宅子已经成了禁地,井丞相的棺木依然摆放在正堂里。 堂堂丞相的棺木风吹雨淋,不能下葬,在敌对者看来,简直没有比这更大快人心的事了,可这对敬畏仰慕祖父的井恪来说,是奇耻大辱,是****夜夜缠绕在心上的头等大事,他做梦都想打回京城,安葬祖父。每当想起此事,他都想冲去一刀宰了小皇帝,好替祖父报仇。 “大哥,祖父已经不在人世了。”井麒黯然说道,“活着的人比死了的人重要。” 井昭拍了拍井恪的肩膀,说道:“你再好好想想,咱们这可还有一大家子。伯父只想提醒你,倘若秦怀初对洛阳一点私心都没有,那他早在周隆兵败之际,就该跟我们提告辞的事了。” 现在秦隽的五十万精锐之师就驻扎在洛阳城外,井家的军队经过数日的苦战,伤亡重大,疲惫不堪,再无战意,倘若秦隽发难,洛阳肯定是守不住的。 他不走,只是想等井恪主动投诚,给彼此一个颜面。 井恪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心里上不过去这个坎。 看着窗外如血的残阳,井恪心中怅然。 既生恪,何生隽! 他出身好,学问好,处处都是最优,偏偏秦隽后来者居上,无论他再怎么努力,秦隽还是样样都比他强。到最后,自己的基业不但拱手送上,还要做出一副诚恳拜服的模样。 井恪嘴上不说,心里难免嫉妒,不平。 井麒还想说什么,被井昭拉走了。 “你哥心里头都明白,让他好好想想吧。”井昭说道。 秦隽进入洛阳后,带着一儿一女在洛阳街道上慢慢走着,欣赏洛阳的街景。 天亮的时候下过一场小雨,青石板路湿漉漉的,战后的洛阳还没摆脱战时紧张肃杀的气氛,街上人不多,大都行色匆匆,商铺已经开了一部分。 “还以为东都洛阳很热闹呢!”茜茜有些遗憾的说道。 秦衡说道:“刚打完仗,哪来的热闹可看?不过我看最多等半个月,就能恢复到从前了。父亲,你说是不是?” 秦隽笑着点点头,“咱们来的晚了,没赶上牡丹的花期,不然可以接你们母亲过来看花。” 茜茜看着俊朗伟岸的父亲,心里有些落寞,她知道父母都在发愁她的婚事,看这个觉得配不上她,看那个也觉得不放心。父亲对母亲可真好,她要是能嫁一个像父亲那样的男子就好了!两个人一辈子和和美美,恩恩爱爱的。 一行人回到驿馆后,官员呈上了一封信。 “给我的?”茜茜惊讶的问道,拆开信一看,对秦隽说道:“爹,太后设宴,请我过去。” 秦隽接过信,一目十行的看过,沉吟道:“若是不想去,就别去了,我们没必要给他们什么面子。” 太后在信中说,非常感激秦大人能千里迢迢,带兵救驾,但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出面宴请秦隽父子,便想宴请秦大小姐,以示感激。 秦衡凑在秦隽旁边看完了信,说道:“太后话看着合理,但皇上已经大了,让皇上出面宴请我和父亲,不是更好吗?” “既然有问题,那我就得过去看看了。”茜茜笑眯眯的说道,“谅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了。” 太后当然不敢把茜茜怎么样了,她还想活命呢! 小皇帝倒是想往酒菜里加点“料”,生米煮成熟饭,秦隽只能认了他这个女婿,即便不能扶他上位,也能饶他不死。只要他活着,复国总是有希望的。 但他把府里伺候的下人在心中过了一遍,悲催的发现这些下人都听命井家,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心腹,能帮他把“料”捎带进府,他要是叫人买点没羞没臊的东西,不出半刻钟,井恪就知道了。 井恪知道了,秦隽这个逆臣就会知道,说不定他正愁没个理由杀了自己.. 小皇帝只得放弃了生米煮成熟饭的做法,期待着秦大小姐来了之后,凭借他超高的口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秦大小姐嫁给他。 华灯初上时分,秦茜坐着轿子到了小皇帝的“行宫”。 下轿子的时候,秦茜才发现,太后居然在门口迎接她。 “秦姑娘!”太后惊喜的叫道,亲热的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说道:“昨日见面的时候,甚是匆忙,没仔细看..真是个俊俏的闺女!长的像你娘,真是像!我们都十几年没见面了,一转眼,你们都这么大了!” 茜茜由她拉着,往府里走,有些诧异的问道:“我娘见过您?”怎么从来没听母亲提起过? 太后笑容不变,说道:“自然是见过的,还不止一次。” 正说着,一身玄色龙袍的小皇帝走了过来,高声笑道:“母后,秦姑娘,你们来了!” 等他走近了,借着廊下的灯笼光,茜茜才看清楚,小皇帝脸上还擦了一层粉.. 这年头,特别是京城,很多少年郎都喜欢脸上擦粉,鬓边插花,以显示自己风流倜傥,美丽高雅。据说她的二舅舅十来岁的时候也曾经干过这事,但没多久,井麒个人认为他脸长的比花还好看,插花什么的完全是多此一举,才放弃了这个奇葩的流行元素。 茜茜也只是听说而已,毕竟她身边没人爱好这个,乍一看到涂脂抹粉的小皇帝,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太骚包了吧! “来,秦姑娘,快屋里请!”小皇帝笑的很是亲切,殷勤的带路。 庭院里摆了三张案几,秦茜特意捡了一张离小皇帝远的坐了下来。 很快,在太后的恭维声和小皇帝特意的讨好中,酒菜很快端了上来。 “这地方也没什么好的,到底是比不上京城。”小皇帝叹了口气,“秦姑娘将就着用些吧!” 秦茜笑眯眯的摩挲着酒盏,问道:“皇上的意思是井大舅舅苛待了您和太后吗?” 太后心头一跳,连忙说道:“秦姑娘误会了,皇上只是,只是..” “朕实话实说而已!洛阳比不上京城,那是事实,朕说错了吗?”小皇帝突然高声叫了起来,用力摔掉了手中的酒杯,有些愤怒的叫道:“朕乃是真龙天子,却受困于这小小的洛阳,眼睁睁的看着祖宗基业被贼子霸占,谁能帮朕夺回京城,朕就封他为一字并肩王!” 太后看了眼皇上,又看了眼微笑着,不开口的秦茜,说道:“秦姑娘,你别生气,皇上心里头苦啊!” 小皇帝走到了秦茜跟前,诚恳而深情的说道:“茜茜,朕知道你父亲是个难得的忠义之人,只要你和你父亲能帮朕夺回京城,朕娶你为后,整个后宫独宠你一人,如何?” 330.第330章 惨遭拒 茜茜除了震惊小皇帝的另类告白,还震惊于随着他说话,脸上不停掉下的白,粉。 她是强忍着,才没当场笑出声来。 作为秦隽唯一的女儿,想娶她的人车载斗量,她从小到大,含蓄的、直白的示爱不知道听了多少,一到生辰和各种节日,求爱的诗词和礼物能收一箩筐。 所以,小皇帝这种没水平,空口白话的表白真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半晌,不见秦茜有反应,太后忍不住试探的问道:“茜茜,皇上一片真心,你..” 小皇帝以为秦茜被自己震住了,赶忙又凑近了一些,略有点得意的说道:“茜茜,朕所言句句属实,你若不信,朕可以发誓!” 眼看他那张涂满白,粉的脸快要凑到自己脸上了,秦茜连忙把他推的远了一些,有些愠怒道:“皇上这话说的好生奇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姑娘家自己应承的道理,你和太后也太不把臣女当回事了!” “茜茜,你别误会,皇上是真心娶你为后的!”太后怕小皇帝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连忙打起了圆场。 “我当然知道他是真心想娶我当皇后的。”茜茜嗤笑道,她若不是秦隽的女儿,小皇帝才懒得多看她一眼。 小皇帝看秦茜这种漫不经心的轻视态度,心里气的要命,却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他身份如此尊贵,生平头一次表白,居然被秦茜如此不当回事!小皇帝红着脸,按捺住火气,说道:“朕一片真心对你,你何不仔细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茜茜反问道,“我不嫁你,等我父亲打到了京城,当了皇帝不是更好?” 果然,秦隽早有反意!小皇帝气的手都抖了,愤怒于天下官员都是受了皇恩却不思报答的白眼狼,一个个都想抢他的皇位! “这不一样!”太后轻声劝道,拉住了想要发火的小皇帝,对茜茜说道,“秦姑娘,便是日后你父亲登了大位,你被封为公主,我们也不怀疑你父亲对你有多宠爱,你父亲在一天,你便能享一天的荣华富贵。可你父亲百年之后,你的兄弟继承皇位,你能保证你的日子和你父亲在时一样吗?到时候还不得看你弟媳妇,也就是皇后的脸色?而且,你的儿子最多是个郡王,等到孙子那辈,连个封号都没有了..” “假如你嫁给了皇上,成了皇后,你的儿子是太子,是将来继承皇位的人,你的孙子也是太子,是再将来的皇帝,子子孙孙都可保富贵荣华,天下至尊都是你的后代。而你也会是最尊贵的皇后,太后。”太后说道,“茜茜姑娘,你可要好好想清楚啊!” 小皇帝又说道:“朕可以向你保证,朕只独宠你一个,你的儿子一定是太子。” 茜茜笑了笑,正色问道:“那皇上可以保证,只娶臣女一个,不纳妃,不选秀吗?” “这怎么可能?”小皇帝叫道,他是皇上,当然要三宫六院,平衡各方势力,广泛开枝散叶,说句不好听的,假如皇后像今天的太后一样一无是出,难道他要绝后不成? 看茜茜笑盈盈的神色,小皇帝意识到不对,立刻改口,“如果你不愿意朕有嫔妃,朕当然尊重你的意愿。” “别骗人了!”茜茜嗤笑着摆摆手,“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别说你不肯只娶我一个,就算你肯,我也不愿意嫁你的。” 嫁一个有了危险就躲到帷幔后吓的索索发抖的懦夫?她宁愿出家当尼姑! “为什么?”小皇帝很是失望,也很生气。 茜茜收起了笑脸,“不为什么,不想嫁而已。” “朕是皇上,能嫁给天家,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荣耀!你,你..”小皇帝气的说不出话来,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又觉得难过,自己堂堂天子,竟然沦落到被一个守城校尉的女儿嫌弃的地步。 太后也垂泪道:“是哀家母子高攀不起秦姑娘,失礼逾越了,还请秦姑娘大人大量,忘掉此事,别跟秦大人和秦夫人提。” 比起性格阴暗,骨子里骄傲自大的小皇帝来说,太后是个活的很现实的人,她压根不觉得皇上能够说服秦茜,只不过她也贪图秦茜嫁给皇上带来的好处,心里有了期待,才会帮着皇上周旋。 在这个乱世里,他们弱小孤单,空有个尊贵的名号而已,各方势力虎视眈眈,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复国什么的太不切实际。 看太后说的可怜,秦茜想了想,点点头,说道:“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小皇帝脸涨的通红,手握成了拳头,深深的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咬牙切齿的叫道:“母后,你看看你的样子,居然对一个下臣之女低声下气,还有没有一点太后的威严气度!” 太后叹了口气,没有理会小皇帝的话,讨好的对秦茜笑道:“秦姑娘,时间不早了,哀家这里就不留你了,你快些回去,免得秦大人担心。” 秦茜却看着发怒的小皇帝,冷笑道:“你叫什么?太后虽然不是你的生母,却抚养了你长大,你冲太后叫什么?像你这样的不孝不义之徒,还肖想娶我?做梦!” 秦茜最受父母宠爱,比起一般的大家闺秀,她性格中多了一些桀骜不羁,但茜茜最看重的品质是孝顺,她深深敬重着自己的父母,也没办法容忍有人对自己的父母恶言相向。 “你,你,你大胆!你放肆!”小皇帝指着茜茜大叫,满脸通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 茜茜一把拍掉了小皇帝指向自己的手,冷冷的说道:“我看你才大胆!敢用手指着我说话的人都被我爹剁了!” “朕是皇上,他秦隽敢剁我试试!”小皇帝叫道。 茜茜像是听到了笑话,大笑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你今天是皇帝,谁知道明天还有没有人当你是皇帝?我劝你乖一些,识相一点,今朝有酒今朝醉,别动些不该有的念头,我会劝我爹放你一条活路的。” 这话彻底燃起了小皇帝的怒火,十六岁的阴郁少年个头瘦高,原本苍白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伸手掀翻了茜茜跟前的案几。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们抢夺朕的基业,老天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小皇帝暴怒道。 茜茜轻巧的跳开一步,像轻盈的小鹿一样,案几倒下后,溅出的汤汤水水一点都没有洒到她身上。 “别给我父亲头上扣那么大的帽子!我们可担待不起!”茜茜冷笑道,“比起气死你爹的反贼,占了你家皇宫的周隆,软禁了你的井大舅舅,我爹对你可不要太好!不就是没答应你复国么,骂那么难听,实在难看!” 小皇帝气愤的叫道:“好什么?君为臣纲,秦隽既然是朕的臣子,朕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去做什么!” 这话说出口,小皇帝愈发的理直气壮,“古语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秦隽若真是忠义之人,朕让他去死,他就必须去死,何况是复国这种小事..” 茜茜微笑着走近了他,说道:“陛下,真是对不住,我们家人信奉的是你要我死,我先把你弄死!”话音刚落,茜茜就一拳打在了小皇帝的腮帮上,把瘦竹竿一般的小皇帝打飞了出去。 井麒被人火急火燎的叫过来时,茜茜已经把小皇帝打趴在了地上,一脚踩着小皇帝的肚子,手里还拿着一根柳条,时不时的抽上一下,骂道:“让你咒我爹!” 敢咒她爹去死,她没叫人过来把小皇帝打成残废已经够“忠君”了! 太后在一旁急的哭,一方面是被茜茜的彪悍给吓到了,怕茜茜连她一起打了,另一方面想让茜茜消消气,毕竟挨打的是皇帝,是茜茜打人不对,等秦隽来了,不好找她和小皇帝的麻烦。 下人就更不敢去拦茜茜这位天之骄女了。 皇帝说不定就要换人了,眼前这位行事毫无忌惮的小美女可能就是未来的大公主,谁脑子进水了拦着公主? 天时地利人和,茜茜痛快的打了小皇帝一顿,狠狠的出了口气。 井麒到了之后,赶忙奔过去,叫道:“好了,好了!哪有姑娘像你这样的..” 话还没说完,正恶狠狠抽人的茜茜回头一看,脸色一变,掩面呜呜哭了起来,飞奔到了井麒怀里,委屈的叫道:“二舅舅,皇上他,他欺负我!” 听声音带着哭腔,很像那么一回事。 不过井麒知道,这丫头藏在手下的小脸指不定笑成什么样子了。 他二姐姐生了一群小混蛋! 看被下人扶起来,鼻青脸肿,几乎看不出原来模样的小皇帝,井麒麻木的安慰道:“你也打了他不是?咱们大度些,不和他计较,就这么算了吧!” “既然二舅舅都这么说了,我就给二舅舅留个面子,不和他们计较了。”茜茜低着头说道。 井麒更麻木了,“真是谢谢你了。” 331.第331章 回家 很快的,秦隽就听说了茜茜把小皇帝暴打了一顿的事。 秦衡还在跟秦隽贫嘴,“爹,我就说不用担心吧,谁能占得了我姐的便宜啊?她不欺负人就是好的了..” “行了!”秦隽哭笑不得,“是谁听说茜茜去了行宫后,在行宫门口派了五十个侍卫的啊?” 秦衡嘿嘿笑了笑,望天,“肯定不是我!” 说完后,秦衡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问来报信的人,“皇上还活着吧?” 报信的人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笑道:“没事,秦公子放心,皇上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太后娘娘都说了无妨的!” “哦..”秦衡表情十分遗憾,他姐要是再彪悍点,直接把小皇帝打死了,多省事!唔,他们可以搞一个盛大的葬礼,再给周隆发一个檄文,昭告天下,说是周隆派人暗杀了皇上,然后他们就可以誓师,打着为皇上报仇的旗号直接杀进京城..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秦隽严肃的拍了拍未来政治家秦衡的脑门,打断了他的美好想象,“叫外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等会儿我去井大人那里一趟,托他去看看皇上。” 秦隽说的井大人是井恪,而不是井昭,让井昭去,那就成了他向皇帝认错,安抚皇帝,让井恪去,是向太后和皇上警告,他秦隽的女儿不是皇上够格肖想的。 井恪接到秦隽的信后,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早得知了这件事,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井家老老小小,他说道:“都回去吧,以后说话注意些,我们..要跟着秦大人了。” 这话他说的十分艰难,透着艰辛和苦涩。 井二太太不依,“做什么跟着秦隽?他不过带兵来帮个忙,我们就要归顺他了不成?”她心里打着小算盘,倘若井恪是老大,她是井恪的母亲,当然是老大的老大,但秦隽接管了他们就不同了,儿媳童氏和陈未秋关系好,那还有她说话的份么! “妇人之见!”井赫呵斥道,对井昭讨好的笑道:“大哥,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疯言疯语的,你莫放在心上。” 井昭转过了头,没有理会井赫。 井赫是多骄傲自得的人,从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跟他说过话,还不是因为秦隽来了,而他是秦隽的岳丈。 井恪看着冷战中的井昭和井赫,暗自感叹,他最敬重的人是伯父井昭,井昭虽然不爱管事,但在井家落败后,井昭挑起了辅助他的大梁,四处奔走,用自己的身份和昔日的人脉帮了他很多忙,反观之前平步青云的父亲,却毫无建树,离了祖父的庇护,什么忙都帮不上。 如今的父亲,只剩下识时务这一个优点了。 他大概明白当年祖父为什么会对伯父那么的失望,大概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吧!眼睁睁的看着有才华的大儿子无心仕途,肯定是非常焦急不满的。 井恪安抚好了家人,回去提笔给秦隽回了一封信,刚要吹干了墨,要把信折起来,又改了主意,把信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 他决定从行宫出来后,亲自去一趟驿馆,见见秦隽。 既然投诚,那就要让秦隽看到他的真心和诚意。如果这个时候还拿捏着架子,日后秦隽登上大统之位,想起今日他的不敬.. 圣心难测,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井家。 想让井家复兴,就要舍下他的骄傲,真正的弯下腰,恭敬的面对秦隽和秦衡。 太后那里并不难对付,太后是女流之辈,井恪当然不好直接说太后什么,但他能以辅政大臣的身份教训小皇帝。 井恪书读的比大部分都好,骂人的战斗力也是杠杠的,他板着脸,把小皇帝痛斥了一番,从他学习不认真,逃课生事,到品行不检点,愧对列祖列宗,洋洋洒洒骂了一个时辰。 小皇帝顶着一张青青紫紫的脸,硬着头皮听完了井恪的教诲,尽管他恨不能杀了这些“乱臣贼子”,但在井恪说完后,他还是面带诚恳的微笑,感谢井大人对他的帮助和教导,一点不满都不敢表露出来。一旦有不满,他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井恪看着面目全非的小皇帝,暗道皇上这次是踢到了铁板上。以前小皇帝也透露过想求娶他女儿的意思,被他以女儿年纪还小的理由婉拒了。天晓得他有多想像茜茜这样痛打小皇帝一顿,这副怂样,还敢肖想他女儿? 想到这里,井恪忍不住有些羡慕秦隽,秦隽总是比他活的潇洒,比他活的恣意,他的孩子也继承了秦隽的这个特点。 他活在条条框框里,生怕有什么差池,最后还是输给了行走在规矩之外的秦隽。 “陛下..”井恪临走前回头,看着小皇帝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皇上有些惊讶的问道:“井大人,还有什么事?” “您好自为之吧!”井恪最终说道。 再也别有娶秦茜这样不靠谱的念头了!你的命运已经掌握在秦隽手里了。 小皇帝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着井恪高瘦的背影远去了。 秦隽和秦衡很热情的接待了井恪。 “说起来都是一家人,以后我们还要多多仰仗秦大人。”井恪说道。 “大舅兄客气了。”秦隽笑道。 回来的路上,井恪看着洛阳城,叹了口气,这都是命啊! 等洛阳彻底安定下来,秦隽便带着秦衡和秦茜回了聊州。 在进聊州城门前,茜茜犹犹豫豫的就是不肯拍马往前走。 “快走!一会儿天黑了!”秦衡催她道。 茜茜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们先回,我等会再回去!” 秦衡心里乐开了花,他还等着看母亲教训大姐的好戏呢,赶忙说道:“为啥啊?咱们一起走的,得一起回去才行!” “你个不安好心的小坏蛋!”茜茜气恼的弹了下秦衡的额头,苦着脸被秦衡拉进了城门。 进城没多久,秦衡发现茜茜调转马身跑了,刚要策马去追,被秦隽拦住了。 “看方向,是去你姥姥家了。”秦隽简单的说道。 秦衡藏在头盔里的脸都笑抽了,得,大姐这是搬救兵去了,有姥姥领着她回家,母亲再生气也得给姥姥面子。 未秋早在家准备好了戒尺和藤条,然而女儿是跟在祝氏和谭氏身后过来的,低眉臊眼的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抢先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个头,叫道:“娘,是孩儿不对,求娘亲责罚!” 未秋冷笑,嗬,小妮子出去一趟收获不小,都学会先发制人了! 祝氏连忙说道:“责罚什么,孩子好端端的回来了,你就别为难她了!” “二妹,孩子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她吧!”谭氏也赶忙帮腔。 随后走进院子的秦隽却严厉的说道:“不能轻饶了她!偷跑出家这种事都敢做,这次饶了她,下次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 茜茜脑袋耷拉的更厉害了,母亲太凶悍,连父亲都不敢帮她求情。 “相公所言甚是!”未秋点头道,“不知道相公觉得怎么处罚好?打板子还是饿饭?” 秦隽愣住了,“哎?要处罚的这么严重?” 打女儿的板子?不给女儿吃饭?不管哪一样听起来都要揪心啊,他好舍不得! “骂她几句就行了..”秦隽顶着未秋的白眼,说道。 未秋骂道:“慈父多败女!” “母亲,我知道错了嘛!”茜茜扯着未秋的裙摆撒娇道。 未秋嫌恶的从茜茜手里抽出了裙子,说道:“起来吧,看见你我就心烦!” 茜茜立刻笑嘻嘻的从地上蹦了起来,抱着未秋的胳膊,厚着脸皮笑道:“我就知道,母亲最好最疼我了!” 等祝氏和谭氏走了之后,茜茜口中“最好最疼”她的母亲一手拿着戒尺,一手抓着她的手,往她手心上打板子。 “知道错了没有?”未秋虎着脸问道。 茜茜苦着脸点头,“知道了。” “下次还敢不敢?”未秋问道。 茜茜连忙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在一旁眼巴巴看着的秦隽连忙上前去拉开了茜茜,摆摆手让她回去,搂着未秋劝道:“生那么大气干什么?我看茜茜是个有分寸的,什么危险,什么不该做,她心里有数。就算她离家跑出去玩,那也是跟着我的。” “有没有分寸都不该偷跑出家!”未秋余怒未消。 秦隽笑着给未秋顺气,“我知道,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是该教训!不能轻饶!” “我也不是非得拘着她!”未秋叹道,“她若是想跟你出去见见世面,跟我说一声,我答应了,不是挺好的,非得偷偷跑干嘛?” 秦隽腹诽道:那是因为你肯定不让她去军营,怕孩子遇到危险.. “夫人所言极是!”秦隽立刻说道,拍胸脯表示,“下次她再敢偷跑,我捆了她给你送回来!” 未秋没好气的盯了他一眼,“好好送回来就行了,还捆了干什么?你到底是不是她亲爹啊?” 秦隽面带微笑,心中流泪,觉得不管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到最后只有他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332.第332章 周隆的应对 这年的九月份,秦隽重新整编了他的军队,分聊州,杭州,洛阳三个地点出发,共一百万军队,浩浩荡荡的开赴京城。 他和周隆,已经到了最后了结的时候。 秦隽的百万雄师气势如虹,锐不可当,周隆似乎只有坐以待毙的份。京城内人心惶惶,乱作一团,不断有王公大臣乔装私逃出京,或隐居乡下观望,等时机到了复出,或干脆拖家带口的投奔了秦隽。 周隆每日听到这些大臣们叛逃的消息,险些气死,甚至有大臣向他进言,让他认清形势,早日向秦隽投降,好过战事一起,血流成河,死的都是同胞百姓。周隆看到折子后,气的拍案大骂,要禁卫军捉拿这位有啥说啥的直肠子大臣,结果禁卫军回来报告,连人带家眷都跑不见了。 这当口上,周隆给几个儿子都分派了任务,已经被他立为太子的周昱分管调兵遣将,迎战秦隽,剩余几个儿子要么监视大臣们,要么维持京城一带的治安。 经过一番整顿,慌乱的京城形势算是勉强安定了下来。 虽然周隆最爱的儿子是周昱,但周昱有几斤几两,能不能领兵打仗,周隆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周昱不过是挂了个统帅的名号,真正领兵打仗的另有其人。 周隆把厚望寄托在了侄子周锋和侄孙周灏身上。 周锋是周刃的亲弟弟,周隆称帝后,对周锋一直打压限制,卸了他的兵权,封了他一个亲王,让他闲散在家里,当一个富贵闲人。 周灏是周锋的独子,从娘胎里出来就没睁开过眼睛,周家长房请了无数的名医都束手无策,是个名副其实的瞎子。 周锋却没放弃过这个儿子,加上周刃儿子生的晚,比周灏小了十多岁,周灏就是周家长房的长孙,加上天生的眼疾,不能视物,是个可怜孩子,深得长房上下的疼爱。 别人有的,周家长房给周灏准备的都有,虽然周灏是个瞎子,但长房是照着正常人来培养周灏的,从小延请名师,诗词礼乐样样都不落人后,就连武艺也是一等一的好,虽然他看不见,但架不住人家耳朵好使,会听声辨位。 周灏十岁以后,周锋就托周刃带着周灏到战场上历练,让谋士们教导周灏。就算儿子身有残疾,他也不希望儿子将来成为一个靠家族施舍度日,只会吃饭的废物。 日积月累,周灏在军中的名号越来越响亮,士兵们称他为“小周郎”。 倘若周灏是个正常人,能力出众,声望颇高,周隆早就忌惮他,想办法杀了他了,但正是因为长房长孙是个瞎子,周隆才放过他们一命,还假惺惺的将长房都封了爵位。周刃身陨之时,夫人自缢身亡,儿子周孝才一岁,周隆封了周孝为庆王,锦衣玉食的养在庆王府,期待着把周孝养成猪头。 当年只有十五岁的周灏主动搬到了庆王府,说可怜幼弟无父无母,他这个堂哥要和幼弟同住,照顾幼弟。 周隆当然不愿意,叫了禁卫军,企图以武力带走周灏,隔绝周孝和周家长房。 眼盲的周灏叫来了周家上年纪的宗亲,还有朝中和周刃有些交情的大臣们,一身麻布青衫,面对着数百武装齐全的禁卫军和请来看热闹的宗亲官员们,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庆王府门口,神色平静,举刀架到了脖子上。 “告诉皇上,倘若我走,必定是血溅三尺,成为尸体,被人抬走。”周灏说道。 彼时周隆正焦头烂额于和秦隽在山东一战的惨败上,朝堂内外骂声一片,日子过的愁云惨淡,损兵折将不说,头一场战争就惨败收场,不少人都对他失去了信心,他窃位夺权,名不正言不顺的传言很是猛烈。 周隆不愿意在这种当口上再传出他逼死侄孙的丑闻,他还需要周家上下的支持,只能默认了周灏陪周孝一起住,教导周孝。 “父皇,周锋周灏肯定心里恨透咱们了!”周昱说道,“他们在战场上不肯出力怎么办?” “都是周家人,关起门来斗的再厉害,有了外敌,当然先一致对外。”周隆说道,“朕若是倒了,他们能落到什么好处?秦怀初不杀他们就是好的了!” 周昱不安的说道:“我还是担心..周灏那小子心里毒着呢,战场上刀枪无眼,他要是对我下黑手..” 周隆面色阴狠,冷笑道:“你放心,朕早有安排。等他们走后,就把长房的人都接到皇宫里,要是他们战败,或者你有个什么闪失,就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父皇英明!”周昱大喜过望,顿时对前景充满了信心,从原来的恐慌低落变成了斗志昂扬。 周锋周灏去拼死打仗,功劳他领。周灏最重视家人,就算心里恨死了他,也不敢对他不利。 这事太能干了! 在秦隽的军队开赴到华山之前,周锋和周灏已经带兵在潼关布下了兵阵,打算先试探下秦家军的战力,若是根本无法匹敌,便退守华山,利用天险和地理优势,阻断秦家军的前进,分批消灭秦家军。 “这法子不错,你们可得好好干!”周昱坐在营帐里,靠着榻,把腿翘到了案几上,对站在他跟前的周锋和周灏训话,得意洋洋,高高在上。 周锋忍着怒气,低头说道:“下官知道了。” 周灏抿着唇,背着手站的笔直,懒得理会周昱。 周昱也不生气,看周灏那不言不语的样子,就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堂侄肯定很生气,周灏越生气,周昱就越开心。 “阿灏啊,这次可是难得的扬名机会,只要你打败了秦隽那小子,本太子奏请父皇给你加封!”周昱起身,踱步到周灏跟前,拍着周灏的肩膀,笑的十分张狂。 周灏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了周昱的手,不动声色的点头说道:“你放心。” 周昱哈哈大笑了起来,没计较周灏对他略显不尊敬的举动,扬长而去。他能不放心吗?长房的老弱妇孺可都在皇宫里当人质呢! 周昱走后,周锋叫来了谋士们商议对策。 “阿灏,让你受委屈了。”周锋歉意的看着周灏。 周灏动了动嘴唇,什么话也没说。 “这仗不好打。”周锋叹道,“秦隽百万雄师不是纸糊的,我们满打满算只有四十万人,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临时招募的。” 有经验的将军都知道,根本不能指望头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做什么,看到血肉横飞的残酷场景,新兵们能保证不吓的尿裤子就是好的了。 周隆亲征洛阳,惨败而归,损耗掉了大部分兵力,留给周锋和周灏的是个烂摊子。 “问题不在于人少。”周灏开口了。 “那你的意思是..”周锋问道。 周灏笑容讥讽,说道:“皇上两次对秦隽发重兵攻击,两次都是惨的不能再惨的惨败,十个人去,能囫囵回来的只有一个。士兵们对秦隽心生畏惧,都有了逢秦必败的传言。未上战场而心先生惧,便是我方有十倍于秦隽的兵马,也赢不了。” 这话说的太实诚,周锋和谋士们听了,苦着脸齐齐一叹。 “那也得打啊!”一个谋士小声说道,“夫人他们还在皇宫里呢!” “皇上也太过分了!”另一个谋士义愤不已。 周锋神色晦暗,摆摆手道:“莫说此事了。” 就是把周隆骂的狗血淋头又如何?家人还在皇宫当人质,一旦有变,便是人头落地。 入夜之后,周锋来到了周灏的营帐,带了周灏出来,到一片空地上,问道:“阿灏,我看你今日话中有话,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周灏弯下腰,手摸了摸周围的地面,发现是一片平坦的山石,便盘腿坐下了,平静的问道:“父亲,你有把握打赢秦隽吗?” 周锋沉默了许久,说道:“没有。” “秦隽兵多将广,手下猛将如云,洛阳,江浙都是富庶之地,他粮草后备充足。”周灏说道,“便是我们有幸打退了他这次来袭,也顶不住他下次再来。” 周隆被秦隽打下台,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若是你大伯在就好了。”周锋双眼通红,“你大伯比我强,他一定有办法的。” 周灏听周锋声音哽咽,说道:“人死不能复生,父亲莫要伤怀了。” 生为周家的男儿,命中注定了要上战场,早就习惯了生离死别,周家死于非命的人太多了,周灏曾祖父那辈跟随太祖征战天下,周家多少人死在沙场,尸体找都找不回来。在他看来,周刃死的时候是全尸,还有个墓,每年都能享受香火祭拜,比很多人都强。 “早知今日,父亲当初又何必像周隆低头?”周灏叹道。 周锋无奈的说道:“阿灏,周家走到今日,是先祖们的尸首堆积出来的,没有先祖们在战场卖命挣下赫赫军功,周家怎么可能有登上大宝的机会?不管谁做皇帝,这皇位总归是周家的。你大伯已经没了,我若是和周隆决裂,只能削弱周家的实力,给外人可乘之机。这也是你曾祖父的意思,倘若我们有异心,你曾祖父就会先出手清理门户。” 周灏笑的讽刺,没有开口。 这会儿上,周锋的一个心腹亲随跑了过来,叫道:“大人,京里传来了消息,姜泽跑了!” 333.第333章 越狱 京城里人心惶惶,表面平静,底下早就混乱不堪了。 在井恪等人的暗中协助下,重重看守下的姜泽还是成功“越狱”了。 周隆得到消息后,气的连砍了几个禁卫军头目,却于事无补,姜泽早就追不回来了。 三天之后,井恪在洛阳见到了姜泽。 “你回来了!”井恪感叹道,多年不见,姜泽形容消瘦,好在精神还不错。 姜泽笑着朝井恪点头,笑容依旧温暖坦诚,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 井恪看着昔日受苦受难的好基友,险些落下泪来。 “你回来的正好,我正缺人帮忙。”井恪说道。 姜泽摇了摇头,自嘲道:“我这么一个名声烂大街的人还是算了吧,就不给你添乱了。”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井恪正色道,“我这就给秦隽写信,给你正名。对外就说你是我们派去周隆那里的卧底,只是假意投靠周隆,暗中为我们传递消息,立下了汗马功劳。” 井恪的话一气呵成,显然考虑过不止一次。 “秦隽那边你不用担心,你是为了二妹妹才落入周隆手里,他会给你正名的。”井恪又说道。 姜泽还是笑着摇头。 “阿恪,这些年经历了这些大风大浪,起起伏伏,我早没了入仕的心思。”姜泽缓缓的说道,“余生只想到处走走,看看。” 眼看秦隽要打入京城了,他有他的自尊和骄傲,就算秦隽不为难他,他也不愿意在昔日情敌手下为官,跪拜刻在他心头的恋人。 看姜泽说的决绝,井恪便不好再说什么了,但还是坚持说道:“不管你入仕与否,我都会请秦隽为你正名的。” 他不能让好友背一辈子的骂名。 姜泽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名声这种虚的东西,他早就不在乎了。 “我想去看看皇上。”姜泽说道,“他也该长成大人了,这些年多亏你照顾他。” 井恪想起性格阴郁的小皇帝,摆手说道:“我这人你是知道的,和他们皇家有仇,本来就不待见他,对他谈不上照顾,只是供他衣食住行罢了。” 姜泽摇头道:“照顾就是照顾,这恩情是赖不掉的。换到别人那里,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命在。” 井恪叹了口气,说道:“皇上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不是以前那个小皇帝了。你去见见他也好,他有什么事不方便跟我说的,总能和你说。” 接着,井恪跟姜泽说了皇上想娶秦茜的事。 姜泽很快去了皇上的行宫。 井恪早就跟小皇帝报了信,小皇帝和太后准备了一番,在行宫等待姜泽的到来。 “没想到还有再见面的时候!”太后感慨道。 小皇帝脸色很不好看,说道:“他怎么还好意思回来?” 太后吓了一跳,惊叫道:“皇上怎么能这么说?姜大人可是你亲舅舅!” “他若还当他是我舅舅,就该在被周贼俘虏的时候自杀,全了忠义之名!”小皇帝咬牙说道。 他不知道姜泽是怎么被周隆俘虏的,但他知道,姜泽这个摄政王被俘变节后,天下哗然,很多周隆的拥趸鼓吹周隆称帝是顺应天道,连托孤大臣摄政王都投靠了周隆,这就是铁证。 周隆气焰越盛,小皇帝就越被动。他之前有多感激依赖姜泽,现在就有多痛恨姜泽。 “话是这样说,可人哪有不惜命的?”太后叹道,“这话,皇上万万不可对别人提起,免得寒了姜大人的心。这世上,只有姜大人一个真心对皇上好的臣子了!” 连姜泽都对小皇帝厌恶失望了,小皇帝就完全没指望了。 小皇帝不耐烦的说道:“朕知道,朕会捡好听的跟他说的!”他还要靠姜泽复国,打回京城,夺取皇位。大业未成和姜泽翻脸,那是自毁长城。 姜泽到了之后,小皇帝立刻哭着扑了过去,口中一直叫着“舅舅,你可回来了!” “莫哭了!”姜泽笑道,拍了拍小皇帝的肩膀,“皇上都长这么大了!” 小皇帝真情流露了半晌,哭红了眼睛,才拉着姜泽坐下。 “舅舅,朕还以为你不要朕了!”小皇帝说道,“这些年,没有你在朕身边,朕的日子简直苦不堪言。” 姜泽面带笑容,说道:“我看陛下过的挺好,长高了,也懂事了,没有我,还有井大人,秦大人照顾您,陛下一样能过日子。” “这不一样!”小皇帝立刻叫道,面容扭曲,心中的愤恨难以掩饰,“那些人,佞臣耳!” 姜泽收起了笑脸,严肃的说道:“陛下慎言,这话万万不能再说了,叫井大人他们听到了,岂不寒心?” “他们有什么好寒心的!”小皇帝愤怒的叫道,“一个个都是乱臣贼子,都只想争夺朕祖上传下的基业,没一个安好心,真心辅佐朕的!” 姜泽看着暴怒的小皇帝,摇头道:“皇上,江山更迭乃是常事,有哪个朝代能千秋万载?就说您家的祖业,不也是从前朝皇帝手中夺来的吗?” 小皇帝急了,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最后叫道:“可他们是朕的臣子,就该忠于朕,否则就是谋逆,就是奸臣!” “那他们就是不忠于您,您能怎么样呢?”姜泽轻声问道。 小皇帝握紧了拳头,脸色阴沉,他不能怎么样,甚至他都不敢在井恪和秦隽这些人面前表现出一丝的不满。 秦隽的女儿打了他,他只能忍气吞声,皇帝做到这份上,太窝囊了! 这些人,实在可恨,统统该杀! “皇上,您年纪不小了,该学会长大了。”姜泽又说道,“您还是认清现实吧,除了有一个皇帝的名号,您还有什么呢?” 小皇帝难过的哭了起来,反反复复的说道:“朕是皇上,朕是九五之尊,朕没脸去地下见父皇..” “先皇应该更想看到您好好的活着,开枝散叶,延续血脉,至于您做不做这个皇帝,并不重要。秦隽现在正在攻打京城,等他打下京城,您可能也回不去皇宫。”姜泽说道,“我在这里,以您舅舅的身份劝您,真心实意的劝您,等秦隽打败周隆后,主动禅位于秦隽。” 小皇帝流着泪大叫了起来,“我不,我不!我,朕是天子!朕不甘心,不甘心!” 姜泽怜悯的看着小皇帝,这个从小被皇宫里所有人宠大的孩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倘若不是赶上这群雄并起的乱世,皇上也许能成长为一代明君,可惜,生不逢时,再也没有坐上龙椅的机会了。 “皇上,您主动让位,总比刀架在脖子上,被逼退位要好吧?秦隽若是再狠一点,接您进京的路上动些手脚,您永远也回不了京城了。”姜泽说道。 “舅舅,连您都不肯帮我了吗?”小皇帝失望的坐在地上大哭。 姜泽摇头说道:“我不可能帮您一辈子,我只能帮您选一条最好的路,以后的路还要您自己走。秦隽和周隆不一样,您要是肯主动禅位,想必他会优待您和太后的。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小皇帝闻言,吃惊的看着姜泽,不安的问道:“舅舅,您这是什么意思?您不留在这里吗?” 姜泽笑道:“我不打算入朝为官了,只要您禅位秦隽,后半辈子定能衣食无忧,我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你要去哪?”小皇帝连忙问道。 姜泽笑了笑,没有说话,最后才说道:“到处走走吧,看看想看的人,想看的风景。我为别人活了这么多年,以后的日子,我想为自己活着。” “那你不回来了吗?”小皇帝叫道,“连朕也不见了吗?” “不会的。”姜泽笑着摇头,“我还有家,我的祖父和父亲都过世了,家里只剩下母亲,她唯一记挂的就是我。我回家的时候,会来看望您的,假如您欢迎我去的话。” 小皇帝看姜泽说的毫无转圜余地,心中十分愤恨,忍不住说道:“连你也不帮我了,不就是看秦隽得了势,怕了他!” 经历了这么多事,姜泽心境早已平静如水,小皇帝说的再难听,在他心里都激不起一点风浪。 “您长大了,心里怎么想是您的事。”姜泽说道,“陛下,好自为之!” 小皇帝看姜泽头也不回的背影,站起来大哭着追了过去,却被井恪安排的下人拦住了。他挣扎着朝姜泽哭喊,“舅父,舅父!别丢下朕,朕什么都没有了!” 姜泽却始终没有回头,清瘦的背影很快消失了。 他见过小皇帝后,就向井恪辞行,踏上了东去的脚步,单人轻骑,五天功夫,到了聊州。 六月刚从医学院回来,马车行进到魏家门口的巷子时,停了下来。 车夫警惕的喝道:“你是谁?” 六月探出头,看到对面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汉子,牵着一匹瘦马,微笑的对车夫拱手说道:“我是你家夫人的一个旧交,想和你家夫人说几句话。” 这人看着是有几分面熟..六月有些疑惑,一时间想不起来。她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个笑起来温文尔雅,气质清贵的男子,越看越心惊,最后张大了嘴巴。 “姜,姜大哥?!”她叫道。 334.第334章 思念 姜泽弯起了唇角,说道:“难为你还肯叫我一声姜大哥,我以为你要记恨我一辈子!”他还记得,未秋和他决裂时,六月骂他是忘恩负义的瘸子! “怎么会呢!”六月喃喃道,她早不是十几年前那个莽撞懵懂的直肠子女孩了。很多事,她在为人,妻,为人母之后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当年姜泽有他的难处,一边是爱人,一边是至亲,连姐姐都不记恨他,六月又有什么理由去记恨姜泽呢? “你怎么到了这里?”六月问道。 姜泽笑道:“秦隽大军压境,京城里乱作一团,我就趁机逃了出来。” 六月欣慰的笑了笑,点头道:“姜大哥能脱离虎口就好,这些年,我们一直记挂着你。” “承蒙记挂,感激不尽啊!”姜泽拱手笑道,还是像过去那样温柔风趣。 六月看着清瘦的姜泽,心中一阵阵的难过。她记忆中的姜泽是那个穿着华贵,气派优雅的名门公子,眼前的姜泽只手牵着一匹瘦马,衣衫沾满了尘土,只让她想到一个词——落魄。 魏廷不在家,六月把姜泽带到了花厅,吩咐丫鬟们上了茶,请姜泽坐下了。她是怎么都想不到,两个人还有心平气和坐下来,闲话家常的一天。 “姜大哥,你的家人呢?还在洛阳?”六月问道。 “是啊。我祖父和父亲已经过世了,还有母亲留在洛阳。”姜泽说道。 六月忍不住问道:“那崔梅柔呢?她过世了?” 姜泽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摇头道:“没,还活着。” 六月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笑着问道:“姜大哥如今几个孩子了?” 姜泽神色淡淡的,说道:“我还没有孩子。” 六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有点怜悯面前的清瘦男子了。在姜泽这个年岁,大部分人都是家庭圆满,还可能事业遂顺,可姜泽什么都没有,孤苦伶仃,还背着沉重的骂名。 “我姐姐生了四个孩子,除了老大茜茜,剩下三个都是男孩。”六月笑道,“老二秦衡稳重,老三秦毅老实,老四秦敬被一大家子宠坏了,皮的就差上房揭瓦了!” 姜泽微笑着听着,但凡听到一点和未秋相关的消息,他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散发着由衷的喜悦,好像这就是他仅存的人生意义一般。 “姜大哥..”六月最后吞吞吐吐的说道,“我知道你来是想见见我姐的,可我觉得我姐是不会见你的。她嫁给姐夫这么多年,姐夫对她很好,两个人还有了四个孩子,为了他们,我姐不会见你的。” 六月觉得自己话说的太绝情,又赶忙补救道:“我姐心里很感激你,她嘴上不说,我们都知道她心里记挂着你,但..姜大哥,我姐是有家有室的人,她做事总要考虑孩子和姐夫,只能对不住你了。” “我知道。”姜泽神色平静的点头,他知道未秋是不会见他的,未秋一直是个冷静理智的人。他对未秋而言,是个外人,假如未秋不顾一切去见他,表达她对他的感激,那也不是未秋了。 他情不自禁的来,只是想离她近一点,即便不能见面,那也是好的。 六月看着姜泽,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姜大哥,既然你逃出京城了,还是赶快要个孩子吧。就算你不愿意和崔梅柔生孩子,休了她另娶,或者纳妾..我姐姐虽然不会见你,可她心里是盼着你能过的好的。” 姜泽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他不想让崔梅柔生下他的孩子,那个恶毒虚伪的女人他想起来就觉得膈应。他也不会休了崔梅柔的,就让他和崔梅柔这么相互折磨着到最后,别再牵扯其他无辜的人了。 至于庶子,他是不会要的,没有嫡子,要庶子做什么?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教导一个孩子了,孩子长大后,也许会怨恨他这个做父亲的。 姜泽喝了口有些凉意的茶,站起身来,对六月说道:“我走了,你别跟你姐姐说我来过了,就让她不知道吧!” 六月跟着站了起来,目送着姜泽转身往前走,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姜泽的背影挺直清瘦,孤寂冷寥,透着一股让人窒息的难过。六月的心头也跟着笼上了一层怅然和无奈,世事难料,命运无常,所有人都似乎身不由己。 他和姐姐之间,一旦错过,再没有挽回的机会。 情深缘浅,这些年,姜泽心里一定是非常自责难过的。 当初也许他有错,但这点错处,哪能让他用一生去偿还?命运对姜泽,也太不公平了! 姜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游廊深处,六月想起当年那个温柔照顾她的大哥哥,眼睛模糊成了一片,她咬咬牙,拔腿追了过去。 “姜大哥!”她高声叫道。 姜泽回过头来,微笑的看着她,“还有事?” 六月袖中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内心天人交战了半晌,才对姜泽笑道:“姜大哥,我这几天都比较忙,你就别来找我了。尤其是后天,我不在家,后天..我要跟着姐姐去我哥家里,我嫂子怀孕了。” 说罢,六月心头一松,顾不上去看姜泽的神色,转身就走。 她这样不算背叛姐夫和小外甥们吧?她只是于心不忍,姜大哥是个可怜人。 陈泰是个心眼宽厚的老好人,他从来都只记得别人对他的好,六月觉得,如果这世上只剩下一个能帮姜泽见到姐姐的人,那一定是陈泰。 第二天,六月和未秋在陈家门口汇合了,看六月一副做贼心虚,惴惴不安的模样,未秋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了?” 六月在陈家门口来回扫视了很多遍,都没有发现一点异常,心里头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她回过头,对未秋露了个笑脸,说道:“没事啊..就是上次我跟嫂子说话的时候,有几句话说的重了点,不知道嫂子会不会记恨..” 姐姐是个精明人,要是不编出来个有点可信度的理由,肯定会起疑心的。 “都多大的人了,说话还不经过大脑!”未秋嗔怪的点了下六月的脑门,笑道:“别怕了,大家都知道你心直口快,嫂子不会多怪你的。” 六月连忙点头,挽着未秋的手进了陈家的大门。 绕过陈家的影壁,便是一丛长了有些年头的紫藤,如今正是紫藤花开的时节,高大的花架遮天蔽日,娇艳的花朵垂满了枝头。 陈泰站在紫藤花架下等着她们,瞧见她们来了,就上前几步,笑道:“你们来的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们要中午才过来。” “不是说好了这个时辰吗?”未秋笑道,扬了扬手中的小箱子,说道,“今天该给嫂子做定期检查了。” 即便在现代,谭氏也已经算是大龄孕妇了,生产是有一定危险的,何况在这是在缺医少药的古代。自从谭氏有孕,未秋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每隔七天就来给谭氏检查一次身体。 “多谢大妹妹挂念。”陈泰笑道,回头看了眼,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大妹妹,你给我交个底,你嫂子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未秋说道:“大哥不用太担心,上次看还是不错的,只要嫂子控制饭量,孩子不要太大,应该会顺顺利利的。” “哦..”陈泰笑着点点头,站在那里却没有让步请未秋和六月过去的意思,又说道:“茜茜和阿毅还好吧?这一路到京城,吃了不少苦头吧?” 未秋疑惑的看了眼陈泰,点头道:“是该让他们两个吃点苦头,若不是秦敬还小,我还想让秦敬也跟着见见世面。” “府里可有什么事?”陈泰又问道。 未秋摇头,看着陈泰,说道:“哪能有什么事?” 秦隽如今势力庞大,府里的下人们除非疯了,哪个做事不是恭恭敬敬,争抢着在她面前讨好表现,谁敢对她和秦敬有半分不尊? 陈泰被未秋盯的面红耳赤,心虚气短,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又说道:“若是觉得无聊,不如带着阿敬搬过来和父亲母亲一起住。” 未秋说道:“大哥,你今天是怎么了?” 陈泰不是个多话,爱唠叨家长里短的人,看他挖空肚肠,没话找话说的模样,未秋就替他难受。 “没什么,就是几天没见你了,妹夫又不在府里,怕你一个人过的不好。”陈泰含含糊糊的说道。 未秋眼神锐利的看着他,问道:“这些话我们进屋也可以说,你为什么非要在这里说?” 陈泰是个老实人,这会儿上结巴的快说不出话了,“这不是,刚好,在这里碰到你们了..大妹,你别多想..” 花架后面便是陈家的正房,正房两层,最上面一层是个储物的阁楼,有了这个阁楼,夏天不热,这也是当初未秋看中这套房子的原因。 姜泽就藏身在正房的阁楼上,透过镂花的窗户,清楚的看到了紫藤花架下的未秋。 阳光晴好,藤花娇美。 他看到未秋向他走来,又停留在半路,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的骄傲自信,比藤花还要灿烂,梦境与现实交错,像萦绕在他梦中多年的画面一般,从未变过。 335.第335章 大义 陈泰脸烧的通红,他是个老实人,让他撒谎跟要他命似的,左顾右盼,支吾了好一会儿,约莫着停留的时间也够长了,再让姜泽看下去,他就要向秦隽抹脖子谢罪了,说道:“走吧,爹娘在屋里等着你们呢!” 未秋淡淡的看了眼同样心虚的六月,没有说话,抬脚往前走,经过正房时,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猛的抬头望阁楼看了一眼。 陈泰腿都要吓软了,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笑道:“大妹,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未秋看了眼陈泰,说道:“总觉得好像有人..” 陈泰心虚的更厉害了,没吭声。 还是六月笑道:“有什么人?要不咱们上去看看?” “算了。”未秋说道,不管这两人搞什么鬼,总不至于害她,她没必要刨根究底。 秦隽这边,已经在离潼关十里路的地方安营扎寨,准备和周军决战。百万大军分成三路,左路由秦衡和许佳带领,中路由秦隽带领,右路由卢炳和聂三虎带领。 原本秦隽是想让茜茜跟着他的,但茜茜想来想去,跟着父亲的话难免被管的束手束脚,什么都干不了,不如跟着秦衡。她是姐姐,她想干什么,秦衡管不了她。 于是秦隽郁闷的看着女儿跟着儿子欢快的跑了,心中默默垂泪,觉得自己年纪大了,长大了的女儿不如小时候那么爱爹爹了。 这天晚上,秦隽的大营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听到卫兵通报时,秦隽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让卫兵带人过来后,又觉得来人可能并不是真正的周灏,毕竟大战在即,敢以身犯险的主帅凤毛麟角。但等人来了,站到了他面前后,秦隽觉得,这就是真正的周灏。 年轻的小将军一身青衣,英姿勃发,气势浑然,站在哪里都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秦隽看着他俊美的脸上紧闭的一双眼睛,心中暗自惋惜,倘若周灏是个正常人,该是何等的惊才绝艳,绝对不输于当年的周刃。 “周小将军,我就是秦隽。”秦隽开口道。 “冒昧来见,还请秦大人多多包涵。”周灏开口了,声音平静无波,不卑不亢,朝秦隽拱了拱手。“晚辈这次来,是想和秦大人商议件事,还请秦大人屏退无关人等。” “都下去吧。”秦隽说道。 耳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周灏又说道:“还有一个人。” 秦隽回头看向了虎头,无奈的说道:“你也出去。” 虎头惊讶的看着周灏,嘟囔道:“我不走,怎么能让您和他单独呆一起?” “出去!”秦隽没好气的叫道,他还怕一个瞎子?传出去不笑死人了!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走?”他站的离周灏挺远,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莫非周灏是装瞎的? 周灏微微一笑,脸颊上露出了一个酒窝,让这个严肃英武的少年将军多了几分年少顽皮,“我进来的时候,听到屋里有七个人呼吸的声音,但出去的脚步声只有五个人的,除了秦大人,那便还有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虎头悻悻然走了,嘟囔道:“不得了了,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都成精了!” 老天,求给他这种普通人留条活路吧! “周将军,有话请讲。”秦隽郑重的说道。方才周灏小露了一手,秦隽不得不对他重视起来。如果说之前他很欣赏周灏,只是因为周灏是周刃的侄子,他出于对故友的感激,对周灏爱屋及乌,现在则是彻底的欣赏周灏这个人了。 周灏拱了拱手,说道:“秦大人,在下来只想告诉您,明日会战之时,潼关西门没有安排守军,请您带领您的军队从西门穿过潼关,经华山南麓的小路到达渭河,这一路,都不会有军队阻挡。” 渭河是京城的门户,一旦秦隽的兵马度过渭河,京城便是秦隽的囊中之物。 秦隽紧紧的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营帐中烛火跳跃,在周灏脸上投下或明或暗的阴影,然而周灏始终神色淡淡的,平静的诉说着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凭什么相信你?”秦隽最后问道。 周灏和周锋这么做,等于是把毫无抵抗的京城拱手送给了他。便是这两个人和周隆有血海深仇,他们根本上还是周家人,周隆倒台,周家就完了,他们作为前朝皇族,能得到什么好处? “明日秦大人可派人去西门一探究竟。”周灏说道。“丢了潼关,对我们也没好处。” 秦隽又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做?据我所知,你们周家长房的老弱妇孺都被周隆拘进了皇宫。” 周灏轻叹了一声,少年郎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和悲伤。 “和几十万将士的命比起来,周家长房才几个人?”周灏轻声说道。“倘若能打赢也就罢了,然这场战争只能让周隆多在皇位上坐几日,何苦要用几十万人的性命换取?长房的人在进入皇宫的那天就注定保不住了,倘若再牵扯几十万人进来,黄泉路上走的也不安宁。” 秦隽没有说话,似是在思考周灏话语的可信度。 “我和父亲听伯父提起过您,说您是个仁义之人。”周灏又说道,“我想,不用我们提要求,您也会在战后善待我军俘虏的。” 秦隽点头道:“这个还请周将军和周小将军放心,不管我能不能从周隆手里夺了京城,我都不会在战场外的地方滥杀。” “秦大人若是还有疑虑..或者我可以留下来做人质,原本不用我亲自来跟您说的,但是我想,我若不来,诚意上总少了那么几分。”周灏说道。 “不需要!”秦隽干脆的说道。 周灏有些惊讶的抬头,面朝向了秦隽说话的地方。 秦隽笑了起来,起身走到周灏面前,拍了拍周灏的肩膀,说道:“我听说你是周刃一手教导出来的,你的话,我信得过!” 周灏微微有些动容,如释负重,点头道:“多谢秦大人。”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秦隽说道,“不过,我不能完全按照你们说的行军。” “为什么?”周灏问道,“这是攻下京城最快的方法。” 秦隽说道:“因为你们周家长房的人还在周隆手里,我若是长驱直入,周隆走投无路,难免会把怒火撒到长房头上。” “周刃于我和家人有再造之恩,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家人被周隆杀死。”秦隽铿锵有力的说道。 人死不能复生,周刃曾经给予他和家人的恩情是回报不到周刃身上了,秦隽便想好好照顾周刃的家人。 “原本我是想在战场上活捉周昱,用周昱做人质,交换周家长房。”秦隽如实说道。 提起周昱,周灏轻蔑的说道:“您这个打算实行不了,他虽然是统帅,可他怕您怕的要死,您还没到函谷关,他就跑回京城去了。” 秦隽登时无语,最后说道:“你先回去吧,你父亲该等急了。” 等周灏走了,秦隽分别派亲信去了秦衡和卢炳那里,秘密通知了周灏父子内应他们的事,并让他们迅速赶来,商量以后的计划。 秦衡出发前,私下里对随从们友情提示,一定要把秦茜保护好了,少了一根汗毛的话..他那个爱女如命的爹会让你们自挂东南枝的哦! 然而他和许佳出发没多久,军中有斥候来报,说是大营西边一条小道,有四,五骑人马经过,应该不是我方的人。 因为秦衡和许佳都不在,斥候便将情况报告给了秦茜。 “离我们有多远?”秦茜问道。 斥候说道:“不远,若不是属下熟悉这里的地形,很难发现他们,而且属下认得一人,是周锋的贴身侍卫!” “天这么黑,看清楚了吗?能确定吗?”茜茜问道。 斥候是许佳安排的人,跟随周刃多年,老练能干,他既然这么说,那肯定八九不离十了。 “能!”斥候斩钉截铁的说道。 茜茜嘴角一弯,笑盈盈的站了起来,说道:“那还等什么,先抓了他们再说!”既然周锋的贴身侍卫都出动了,那他们护送的人或者东西一定不简单! 侍卫们立刻哭倒在了茜茜脚边,“大姑娘,天这么黑,不安全啊!” “你们不放心我啊?”茜茜问道。 侍卫们头都要点断了。 茜茜嫣然一笑,一手揪起一个,亲切的说道:“那就陪我一起去呗!咱们这么多人,让那几个小贼大摇大摆的从我们地盘走了,多没面子,是不是!” 侍卫们又哭了,他们还是现在就去自挂东南枝算了! 月朗星稀,茜茜带着二十个功夫好手,在马蹄上裹上了棉布,悄悄的逼近了趁夜“路过”他们这里的一行人。 大概是怕人发现,那几个人骑马速度并不快,斥候指认出那个周锋的贴身侍卫骑着一匹马,手里还牵着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青衣人,两匹马并行。 茜茜心下讶然,能让周锋的贴身侍卫前来护送的绝不是一般人,但周家是军旅世家,谁不会骑马?难道是传说中周刃那个被娇养起来的儿子?可周大伯儿子应该年纪不大,看青衣背影好像有点壮..不过周大伯就是高大壮实之人,儿子长的壮理所当然嘛! 想到这里,茜茜眼神一亮,她一定要抓住(营救)可怜的周孝! 336.第336章 追 茜茜带人追上去后,前方的人似乎发现了他们的追击,慌乱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立刻加快了速度向前跑,转眼便进了嶙峋的山区。 “大小姐,还要不要追?”底下的人问道,“咱们不熟地形!” 茜茜咬咬牙,父亲一直想救出周大伯的独子,他们都追到这里了,和前面的人不过一里路的距离,就这么放弃了实在可惜。 “追!”茜茜说道,“进山后追不到,就算了。” 山口处有一条分岔路,前面五骑人马分成了两路,周锋侍卫带着那个青衣人走了左边的小道,剩下的人去了右边。 “分六个人向右,剩下的人跟着我往左走!”茜茜吩咐道。 月光下,山石嶙峋,阴影交错。 有光线照耀到的地方,茜茜总觉得那两个人离自己很近,只要她加快马速,很快就能追到,可无论她怎么加速,那两个人好像都在远方。 在下一条分叉口时,让茜茜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周锋侍卫竟然松开了另一匹马的缰绳,和那个青衣人分开走了! 关键时刻竟然弃主而逃? 周大伯的儿子好可怜!茜茜感慨道,果然没爹就是不行,等把人抢回来,姐姐一定好好疼爱你! 茜茜追的更起劲了,侍卫们落下她一大截,追过这条分岔路,前方视线陡然黑暗起来,像是一片中空的山洞,上方压着几块巨石,茜茜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忙刹住了缰绳,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有光线照到的地方。 山洞中安静的可怕,直觉上,这里一定有埋伏。 她心里隐隐有些后悔,虽然她年轻,可能还有点冒失,被父母宠的不知天高地厚,可她知道自己身份尊贵,是别人拿来威胁父母的最好把柄。 这一瞬间,她甚至想到了,假如真落到周军手中,她就要自杀,绝不让别人拿她来要挟父亲。 秦茜看了看四周,全是嶙峋的怪石,她缓慢的,轻轻的拍着身下的马,让马往后退,然而刚退了两步,她就听见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地面剧烈的晃动,夹杂着身后侍卫们惊恐的叫声,抬头一看,几块巨石滚落了下来。 千钧一发,茜茜不得不拼命的拍马前行,彻底进入到了山洞中,而她刚才站立的山洞出口,正好是滚石坠落之地。 茜茜惊魂未定,身下的马也受了惊,不安的喷着白气,原地打转,地面似乎还在震颤,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她听父亲说过,山上的石头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淋,就会由一块裂成几块,松动后容易从高处落下,她这是倒霉,碰上落石了。 虽然躲过了被石头砸死的命运,但眼下,她好像进了“埋伏圈”。 山洞里大部分地方都是黑黝黝的,光线照进来的地方极少,这会儿上恰好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月亮,山洞里那点可怜的光线须臾便没了,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想到这黑暗中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凶残之人,茜茜的呼吸就紧张急促了起来,戒备的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也就是在此时,一道矫健的身影朝她跃了过来,茜茜还没来得及躲避,对方的手就已经碰到了她的肩膀。 茜茜头皮麻的要炸开,差点尖叫出声,几乎是本能一般,身体向另外一侧倾斜,顺势倒下了马背,躲过了对方的手。 下马后,茜茜踮着脚,贴着冰凉的墙壁躲着,决定在月亮出来前,绝不出现,看谁耗得过谁。 然而偷袭她的人却像是长了一双黑暗中能视物的眼睛一般,不管她躲到哪里,下一刻那人就能准确的找到她的位置。 茜茜紧张的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腔了,连着被那人差点抓住三次,她手里的长剑也被砍落后,她脑子里来来回回就只有一个字——靠! 到底是人还是妖怪? 就是反击,那人也敏捷的躲开了,茜茜顾不上许多,干脆抱头鼠窜,山洞里坑坑洼洼,她跌倒了几次,又赶快爬起来继续狼狈不堪的跑。 她已经确定了,山洞中应该只有一个人,只要她坚持到外面的侍卫挖开挡住山洞的巨石,就能逮住这个人。 逮住之后,一定要把他先X后O了!茜茜恨恨的想着,不留神脚下又绊了一跤,摔了个大马趴,而山洞中的神秘人的手已经贴到了她的背心,力气大的吓人,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反剪住了她的双手。 糟糕,要被这妖怪俘虏了!茜茜心里一惊,没有往前挣脱,反而往后狠狠一撞,撞到了那人怀里,头顶上好像是那人的下巴,茜茜想都没想,昂着头往上一跳,撞到了那人的下巴上。 那人终于吃痛的“唔”了一声。 就在他吃痛放松警惕的时候,茜茜想趁机挣脱那人反剪住自己的手,然而她挣了一下,没挣动,又挣了一下,还是没挣动.. 茜茜:靠.. 神秘人似乎从下巴的疼痛中缓过来劲了,抓住茜茜的手用力一拉,把茜茜拉回了怀里,茜茜刚要故技重施,脖子上就感受到了一阵冰凉刺骨的冷意,她顿时动都不敢动一下了。 这会儿上,遮住太阳的乌云散了去,皎洁的月光通过山石间的空隙,重新射进了山洞。那个厉害的神秘人就贴着她站着,她甚至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茜茜垂下眼,看清楚了脖子下的东西,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只要那人轻轻一按,她的气管会被割开,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她就会死在这个黑暗幽深的山洞里,再也见不到父亲母亲。 想到这里,茜茜就忍不住难过起来。 虽然她反反复复的告诫自己,她是秦隽的女儿,父亲是个大英雄,她要是表现的贪生怕死,太丢父亲的人了,她应该以大无畏的态度来面对死亡的威胁,甚至应该像话本小说里那样写的,大吼一声,“老子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这样的勇敢才不愧是秦隽的女儿。 但真到了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茜茜脑子里唯一的感受就是害怕,她害怕见不到父母弟弟们了,害怕就这么死了.. 眼泪从茜茜眼眶中迅速凝结,滑落,掉在了那人拿匕首的手上。 那人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似的,缩了下手,无奈的说道:“你们秦家军胆子也太小了吧?” 茜茜抽了两声,深感丢脸,居然在敌人面前掉起了眼泪,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真是..”那人轻叹了一声,“我换个地方好了。”他把拿着匕首的手往下移了移,放到了茜茜的胸口。 茜茜:靠.. 接触到茜茜的胸口后,那人愣了一下,有点茫然的又碰了一下,接着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被火烧到似的,闪电般缩回了手。 “我,我,我不知道,那个,你,你,女的..”那人结结巴巴的,舌头都打着结。 茜茜赶快跑到山洞边上,抱着胸蹲了下来,气的脸红的几乎能烧起来,忍不住大骂道:“禽兽!” 骂完觉得不解气,她又加了一句,“无耻!” 苍天大地,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时候,没想到竟然有她被别人“轻薄”的一天! 山洞里光线昏暗,那人正好站在光线照不到的黑暗处,秦茜只能看到他身上青衫的下摆。 “姑娘..”那人又开口了,结结巴巴的辩解道:“是你,先来追我的。” 言外之意,若不是秦茜主动追赶他,也落不到被他轻薄的地步。 “我以为你是别人!”茜茜气恼的说道。 那人问道:“你以为我是谁?” “不告诉你!”茜茜没好气的说道。 外面还有侍卫们的叫喊声,还有乒乒乓乓砸石头的声音。 “我在这里!”茜茜朝外头喊着,回头恨恨的瞪着那可恶的青衫下摆,你等着,等我的人进来,一定要把你拖出去XXOO一百遍! 那人又开口了,“听他们喊你大小姐,你到底是谁?秦隽军中怎么会有女子?” 茜茜心头一跳,决定怎么都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万一传出去秦隽的大姑娘被一个蟊贼给轻薄了,也太丢脸了。 “是你孤陋寡闻了!”茜茜淡定的开口了,脸不红气不喘,“我原本是辽东黑虎山的大当家,江湖人送我诨号座山雕,还算有点名气,后来被秦大人招安了,在军中当了个百户,外头那些人都是曾经跟着我的兄弟!” 那人轻笑了一声,说道:“说谎!” 茜茜刚平复下来的脸又噌的烧了起来,“爱信不信!” “我说你说谎,是有根据的。”那人笑道。 茜茜瞪着他,企图在他身上瞪出几个窟窿来,说道:“说来听听,说的好了,等会儿我的弟兄们过来,我给你留一条生路!” 那人笑意更浓了,说道:“姑娘,这山洞里地面坑洼,你我都行动不便,几次你都差点刺中我,头一次,你刺的是我的腿,第二次,你砍向了我的胳膊..来回几次,没一次是要害地方。连害人的心都没有,你还说你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头子?” 337.第337章 手拉手 茜茜心里头那个恨啊,都怪可恶的秦衡,老说她像个女土匪,她下意识的就扯到山大王身上去了。 “我真是土匪出身!”茜茜强调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总之,不能让人知道她是秦家大小姐,更不能传出任何有关“秦家大小姐被人****”之类的流言。 那人笑了起来,认真的说道:“我信。” 这么天真善良的土匪..他真是长见识了! “信了就好。”茜茜悻悻然说道,她总觉得那人不信,就是为了敷衍她,哄她的。 青衫男子说道:“姑娘不必那么生气,从一开始,我就没想到要你的命,不过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追赶我们,谁知道你那么不禁吓..” 外头侍卫们还有人在喊,“大小姐,落石太大了,我们得找人来搬!” 茜茜暴跳如雷,脸烧的发烫,冲外头骂道:“喊谁大小姐呢?还有没有点军纪了?说多少次了,要叫我大人!” 外头侍卫们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弱弱的喊道:“大人,石头太大,我们几个弄不动,已经回去多叫几个人过来了。” “很好。”茜茜点头道,回头看向了仍旧站在黑暗中的青衫人,假装没有听到刚才青衫男子的话,昂着下巴说道:“等会儿我的人进来,你安分一点,乖一点,别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听到了吗?” 青衫人摇摇头,说道:“我要走了,不需要你的人来救。” “你往哪走?”茜茜警觉的问道。 青衫男子笑道:“这个山洞..我大伯带我来过,我知道有一个出口。”说着,他慢慢的转身,背朝向了山洞出口,慢慢的往旁边走,一步步挪到了山壁上,扶着山壁往前走。 一束月光照到了他的脸上,茜茜看清楚了他清俊的面容还有那一双紧闭的双眼。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惊叫道:“你看不见?”说着,她猛然想起来一件事,不敢置信的叫道:“你是周灏?” 她居然想掳了小周郎.. 嗯,有志气! “没想到姑娘也知道在下。”周灏笑道。 茜茜忍不住上前两步,打量着他,暗中有点遗憾,倘若他生了一双明亮的眼睛,肯定很好看,比她那个自命风流俊美的二舅舅还好看! “姑娘,还有什么事?”周灏转过头问道。 茜茜问道:“你就这么走了?” 周灏点点头,“既然姑娘不是来追我的,那之前不过是场误会。灏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姑娘海涵。” 对方说话这么客气,茜茜有点不好意思,心里的话脱口而出,问道:“你真是瞎子?骗人的吧!” 周灏脸上笑容不便,点头道:“我真是瞎子。” “那刚才你怎么抓到我的?”茜茜问道。 周灏停下了脚步,说道:“你刚进山洞,恰逢落石,心里难免紧张害怕,呼吸声就比一般人重,动作也很大,仔细听的话,就能听出你在哪里,还能听出你要干什么。” “有那么神吗?”茜茜嘟囔道。 周灏笑道:“其实是我运气好,我猜那会儿上不知道什么原因,你也看不见,可能是有小块的落石遮住了光,现在被你的人挖开了,也可能是乌云遮住了光。你们习惯了用眼睛视物,一旦看不到了,就会害怕,容易出错,否则,我没那么轻易抓到你的。” 茜茜哼了一声,她知道周灏这话是给她面子,她已经领教过周灏的身手了,就是有光,她也逃不过被抓的命运。 瞎子都这么厉害,还叫不叫人活了! 说话间,茜茜走到离周灏两步远的地方,看着周灏清俊平静的面孔,她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伸出手在周灏面前来回晃了两下。 晃第二下的时候,周灏敏捷的抓住了茜茜的手,又闪电般放开了,俊脸微红。 “姑娘..”周灏无奈的说道,“我真的看不见,不用试探了。” 茜茜把手背到了身后,脸也有点红,说道:“那你刚才怎么知道我在你面前晃了手?” “你手晃的时候带起了风。”周灏说道。 茜茜点点头,真心实意的说道:“好吧,你很厉害!” “多谢夸奖。”周灏笑道,继续扶着山壁往前走。 茜茜脚步轻快的跟在他身后,说道:“我跟你一起走,等外头那几个笨蛋搬开石头,黄花菜都凉了!” 实际上她想的是,山洞里崎岖不平,万一周灏摔倒了,她能扶他一把。 然而一直曲曲折折的走到山洞深处,看到了山洞顶上射下来的月光,周灏的脚步一直稳稳的,连踉跄一下都没有。 周灏停下了脚步,反复摸了几遍墙壁,对茜茜笑道:“就是这里了。” 他敏捷的攀上了山石,矫健的身体像一只善于攀援的猿猴,很快的跃到了顶端,从山石上的洞口钻了出去。 钻出去后,周灏没急着走,他跪坐在山石上,对底下的茜茜伸出了手,笑道:“最近雨水多,石头挺滑的,不好爬。” 月光下,茜茜看着他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红着脸拉住了,让周灏把她拉出了山洞。她想这人可真会说话,明明是怕她一个女孩爬不上来,还非找借口说石头太滑,又想到幸好这人是个瞎子,否则叫他看到自己脸红,就丢人了。 “姑娘,你顺着山路往南走,就到了秦家军的大营,就此别过吧。”周灏说道。 茜茜却有点不想和他说再见了,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话题,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把你当成谁了吗?” “你不是不告诉我吗?”周灏笑道。 他的笑脸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茜茜脸红的更厉害了,原本以为他很好看,没想到笑起来更好看。 “我刚才不想告诉你,可我现在想告诉你了。”茜茜狡黠的说道。 周灏笑着点头,“那在下洗耳恭听。” “我把你当成周孝了。”茜茜说道。 周灏险些以为自己引以为傲的耳朵坏掉了。 “怎么可能?”他百思不得其解,“孝堂弟才几岁,你怎么会把我当成他?” 茜茜理直气壮的说道:“怎么不可能?周大伯又高又壮的,生的儿子比一般孩子高壮也不是不可能啊!再说了,隔那么远,看的不清楚。” 得,别说不按常理出牌了,这姑娘压根是不按常理思考。 周灏又问道:“你追我孝堂弟干什么?” “救他啊!”茜茜更理直气壮了,“听说周孝被周隆带到宫里当人质了,他爹对我家..哦,是我家主公有恩,我得了机会,当然要救他出来了!” 周隆沉默了片刻,拱手朝茜茜行了个礼,郑重的说道:“多谢姑娘有心了!” “哎,谢什么啊..”茜茜赶忙说道,突然间又想起来一件事,“你的家人也叫周隆带进皇宫里了吧?” 她真是脑袋抽风了,就算周灏是个好人,长得帅,也不代表着她能和周灏坐下来闲话家常啊?双方可是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啊! 周灏和他爹要是不打败她爹,家里人就要被周隆砍掉脑袋了! “是..”周灏轻声说道,俊朗的面容染上了难以言表的抑郁。 茜茜带着几分沮丧,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那你一定要和我们开战了?” 她既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父兄和叔叔们受伤,也不想看到眼前的周灏受伤,更不愿意看到他们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 周灏想了想,眼前女子的身份不明,他给秦隽让路的事乃是高度机密,等闲之人不能知道,便点了点头。 “各为其主,身不由己。”周灏说道。 茜茜更沮丧了,她居然为敌方将军揪心不已,这是赤,裸,裸的背叛她爹啊!她爹那么疼她,要是知道了,得难过成什么样子啊! “你们肯定赢不了的!”茜茜说道,“不如投降吧,我们一定想办法救出你家里人的。” 周灏摇头,面容坚毅,声音有力,“周家人从来只有战死,没有投降。” “那你若是战败了,家里人怎么办?”茜茜问道。 周灏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朝茜茜拱了拱手,转身摸着山石,往相反的方向走,慢慢的,他清俊的背影消失在了山石间的阴影中,再也看不到了。 茜茜怔怔的看着他远去的孤单的背影,心里十分难受,她觉得,假如周灏战败,周隆那个小人肯定会杀掉周家长房的人,而失去至亲的周灏绝不会独自苟活在世上。 她知道自己不该盼着周灏赢,她是秦隽的女儿,秦家这边才是她的阵营,周灏胜了,受到损失的就是父亲。父亲,阿衡,阿炳叔叔他们可能会受伤,甚至战死,她更不能承受这些。相比之下,周灏于她来说,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 可是一想到那样温柔良善的周灏会死,她一颗心就沉甸甸的,难受的厉害。 皎洁的月华之下,美丽单纯的少女呆呆的站着,十几年来心里头一次有了不能和别人说的心事。 良久之后,她才转身离开了这里。 338.第338章 少女的烦恼 茜茜一直朝南走,中间走了点冤枉路,终于回到了当初被困的山洞顶上。 月光下,二十个侍卫还在奋力的搬石头,用长枪翘,用肩膀顶,干的很是卖力,热火朝天的。 “喂!”茜茜蹲在最上面的大石头上,微笑着朝底下急成红猴子的侍卫们打了个招呼。 她不用这群笨蛋救,就自己出来了!多牛啊! 这酸爽.. 侍卫们抬头一看,险些感动的哭出来,要是大小姐真有个什么,他们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茜茜有点过意不去,“咱们赶快走吧,这地方有落石,不安全,不知道什么时候石头又掉下来了。” 茜茜一行人回去的路上,碰上了带着四五百人,浩浩荡荡来救她的秦衡,她脑袋顿时就耷拉了,搞这么大阵势出来,休想瞒得过她爹了。 她爹知道她差点被落石砸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带她出来玩了。 “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啊!”秦衡简直恨铁不成钢,“姑奶奶你要是有个什么,爹娘还不扒了我的皮啊?” 他本是年少有为,英姿飒爽,风度翩翩的大少爷,小将军,硬是被秦茜给折磨成了一个罗里吧嗦的管家婆子! “你搞错了,我不是你姑奶奶,我是你姐!”茜茜无辜的摊手说道。 秦衡往后瘫倒在榻上,呈大字型,崩溃的说道:“真是谢谢你了,居然还知道你是我姐!” “我错了,我真以为那个人是周孝。今天让你担心了,我以后再也不随便行动了。”茜茜真诚的说道。 她是真心改过的,要是山洞里的人不是周灏,而是别有用心的坏人,她不就是羊入虎口?她一个人受罪没什么,可她背后还站着父亲和秦衡,那些坏人不就打着她是秦隽女儿的主意,才想去害她的么! 见到秦衡后,她心里的害怕一阵阵的往外涌,就算她武艺在周灏之上,可她万一没躲过落石呢?被砸的稀巴烂..爹娘弟弟们该多伤心啊! 但是秦茜一向强硬惯了,作为姐姐,她绝不会让自己在弟弟面前流露出什么害怕懊悔的情绪来的。 听到秦茜的道歉,秦衡差点以为今天的月亮是正方形的,他怀疑的看了眼秦茜,说道:“刚才忘了问,你被困山洞的时候,山洞里没有别人吗?” “没有。”茜茜立刻说道,“那个,我都跟你道歉了,今晚上这事..就别跟爹说了吧,爹那么忙那么累,这种小事不好麻烦他操心的,嘿嘿!” 秦衡站起来,昂着下巴笑了两声,姿态十分的高冷,告诉秦茜,“不可能!我不光要告诉爹,还要写信告诉娘,你等着!”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秦茜怒了,感觉十分受伤,“枉我从小就对你那么好!” 没过多久,得到消息的秦隽就披着月色匆匆赶来了。 秦茜看到父亲的脚上还穿着母亲给缝制的拖鞋,就知道父亲已经歇下了,听到她差点出事后连鞋都顾不上换,上马就跑过来了。 “爹,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茜茜内疚的说道。 秦隽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错了就好。” 真让他去训斥女儿,他也干不来啊,哪舍得呢!他闺女和媳妇长那么像,两个人都是他的心头肉! “你跟我说说,为什么今晚上会去追那个人?”秦隽招茜茜在他身边坐下,柔声问道。 他已经猜到秦茜追的人是谁了,照秦衡给他的消息,茜茜并没有追上那个人。对方是小周郎,茜茜追不上是正常。 茜茜眼泪就出来了,拼命的搓着自己的裙角,半晌才说道:“我就是以为那个人是周孝啊!我要是把他救出来了,爹爹就不用那么为难了,直接打入京城,砍了周隆就行了!” “你又不笨。”秦隽给茜茜擦掉了眼泪,又说道,“周孝才多大?几岁的孩子而已,就算长的够高够壮,他作为人质,周家人怎么可能让他上战场呢?” 茜茜不吭声,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 “你跟爹说说,别怕。”秦隽鼓励道。 茜茜靠到了秦隽怀里,哽咽道:“我想着,他身边有周锋的贴身侍卫,地位肯定不低,说不定是周昱,我要是抓住了他,就立了功。我也是有用的,能帮爹忙。这样我就能留在爹娘身边,像秦衡那样,也领个差事干干,就不用嫁人了..” 说到最后,嚎啕了起来。 秦隽叹了口气,原来女儿是害怕嫁人。 嫁人是姑娘家第二次投胎,万一嫁的不好,和丈夫性格不合,和公婆关系不睦,那日子过的还有什么意思? 秦茜在家有父母宠着,弟弟们敬着,大小姐的日子过的不要太舒坦,嫁了人去公婆家,可没这么舒坦的日子了。 “我今晚上就给你娘写信,不让她给你找婆家了,好不好?”秦隽哄道,看到闺女掉眼泪,他心都要化掉了。 “不嫁就不嫁了,爹爹养的起你!”秦隽十分豪爽硬气的说道。 秦茜从秦隽怀里抬起头,小脸上还挂着眼泪,十分怀疑的问道:“你真能说通小姨和姥姥她们?” 祝氏和六月是最积极给茜茜说亲的主力大军,相比之下,未秋就含蓄多了,毕竟是自己女儿,舍不得嫁出去的。 “能!”秦隽不能在女儿面前失了信用,当场拍胸脯表示。 不用嫁人,秦茜又有点失落了,她想起了今晚上遇到的周灏,小周郎温柔细心,碰到她的时候害羞腼腆.. 矮油,要是嫁的是周灏那样的人,其实也不是那么叫人难以接受的嘛..茜茜对着手指,到底嫁还是不嫁呢?有点为难。 至于人家周灏愿不愿意娶她,不在女土匪的考虑范围。 “那个,爹爹..”秦茜拉着秦隽的衣襟,问道,“我们一定要跟周锋周灏他们打仗吗?” 秦隽说道:“不打的话怎么拿下京城?” 茜茜沮丧了,这意思是一定要开打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秦隽问道。 看父亲锐利的眼神,秦茜心头一跳,连忙说道:“我想着,周锋和周灏也是被逼的,他们是周大伯的弟弟和侄子,我们和他们开打,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秦隽的几个子女当中,秦茜、秦衡和秦毅都见过周刃,但是当时秦衡和秦毅年纪还小,可能没什么印象了,秦茜对周刃记得最清楚。 “我会尽可能的减少两军的伤亡。”秦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周大伯泉下有知,会保佑周家长房都平安无事的。” 他要怎么打仗是军事机密,只有他和秦衡等领兵的几个人知道,即便秦茜是他最宠爱的孩子,他也不能罔顾自己定下的军纪,将计划告诉给秦茜。 第二日,周锋和周灏在潼关摆开了守城的阵势,按照原来的布置,西门处仅仅放了一千兵马,相当于无人镇守。 然而众人等了许久,等的望穿秋水,等的太阳升到了头顶,也没等来攻城的秦家军。 “你昨晚上跟秦隽说清楚了吗?”周锋问道。 周灏点头,“说的一清二楚,也许是太突然了,秦隽疑心有诈,不来是怕中计。” 他心里是有些失望的,作为见到秦隽时,秦隽说话十分爽快,几次提及周刃当年给予的恩惠。他以为秦隽是个坦荡荡的大丈夫,没想到秦隽还是不信任他。 但也不一定..周灏转念一想,事关重大,秦隽走到今天这一步,若是凭他三言两语就相信了,那也不是秦隽了,而且昨晚上秦隽并没有明确答应走他让出的通道,也许另有安排。 不管怎么说,秦隽不来攻城,双方相安无事一天,他在宫中的亲人就能多活一天。 “早来晚来,都是要来的!秦隽带百万军队攻打京城,哪能就这么打道回府。他最多试探两日,后天一定会来攻城的。”周锋叹道,“我们怎么样都无所谓,活了大半辈子了,可惜了你和孝哥儿!” 长房就这么两个孙子,他们若是战事失利,周隆举起屠刀,孝哥儿被害,以周灏的性格,绝不会独活,长房也就绝了脉。 周灏表情淡淡的,说道:“我一个废人有什么好可惜的..至于孝哥儿,命罢了。早在大伯出事的时候,他的命就已经不是他的了,能多活这么几年,算是赚的。” “你倒是看的开!”周锋笑道,死到临头,他早就淡然了。 周家人以战死沙场为荣,他能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自家人手里,已经心满意足了。 此时,京城中比平常更加戒备森严,街道不如往日热闹喧嚣,禁卫军三五成群的站在街头巡逻。周隆为了稳定形势,放出了不少谎言,大有三五日就能灭掉秦家军的意思。 从六品的归德司阶刚从衙门回来,步履匆匆的赶往自己的家。他品阶低,又不受上峰待见,干的多挣的少,在京城混了二十多年,连个轿子都舍不得坐。 他还没走到巷子口,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拦住了他。 “你是李年?”少年背着手,微笑的问他。 他诧异的点点头,看这少年打扮富贵,气质出众,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少爷。 “有没有觉得我很眼熟?”少年笑眯眯的指着自己的脸,问道。 339.第339章 奇袭 李年盯着他看了半晌,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少年顿时苦了脸,顽皮的摇头笑道:“看来我家老头子当年在京城混的着实不怎么样,好歹同僚这么多年,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他了!” 听他说的好像挺有那么回事,李年又仔仔细细的把少年打量了一遍,象牙白的杭绸直裰上绣着繁复的祥云暗纹,黑色小羊皮靴子,腰间挂着一个万事如意红绳结,结上缀着一颗绿的像一汪水似的翡翠花生,头上白玉簪,这一身打扮可价值不菲。 少年的面容也很俊俏,比起时下贵公子们苍白的脸色,少年的肤色带点小麦色,透着健康的红晕,一双眼睛奕奕有神,唇角微微弯起,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 然而这样让人看着就非常喜欢的俊秀少年浑身都散发着惊人的气势,仿佛每个毛孔都透着力量和沉稳。 “公子,您这是拿我寻开心啊!”李年苦笑道,“我一个从六品小官,哪能认得您这样的人物?” 自从周刃死后,他就失去了依靠,由四品忠武将军一直被贬,直至贬到现在的从六品归德司阶,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权贵,他早养成了小心翼翼,谁都不敢得罪的性格,再得罪了权贵,他一家老小就要喝西北风了。 “别急嘛,您是我长辈,我哪能拿您开玩笑!”少年笑嘻嘻的笑道,又收起了笑脸,努力做了个高冷的表情,“我爹常常这样,不爱笑,不爱说话,板着个脸,您想起来没有?我爹让我来找您的,您要是把他忘的一干二净了,他多没面子啊!” 李年怔忪的看着少年,少年精致的面容和记忆中的人重合到了一起,他不敢置信的抬起手指着少年,激动的嘴唇都在哆嗦,“你,你是秦,秦..” 少年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笑道:“对,我是秦小二!” “那茜茜..”李年又激动的问道。 少年笑眯眯的点头,说道:“她是我姐!” 激动过后,李年回过神来,四下瞅了一眼,迅速拉着“秦小二”进了家,关上了门,不理会家人诧异的神色,拉着秦衡进了屋,关上了门。 “你进京来干什么?”李年问道。 秦衡四下打量着房间里破旧蒙尘的家具,回头说道:“不跟您说过了吗,我爹让我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李年叹道,“如今我只是个从六品小官,手中无权,便是想帮你爹,也有心无力。” 秦衡笑道:“李叔叔何必妄自菲薄?我虽然不了解您,可您深得我父亲和周大伯看重,能力定然是不差的。事在人为,您还没去做,怎么能断言帮不了我父亲?” 李年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不是二十年前的单纯热血青年,他上有老下有小,一旦帮了秦隽,就是把全家人的脑袋别裤腰带上,开弓没有回头箭。 “况且,周隆篡位夺权,弑侄登基,人神共愤,谁都能得而诛之,周大伯对您有知遇之恩,您不想替周大伯报仇吗?”秦衡收起了笑脸,正色说道。 没等李年回答,秦衡逼近两步,又说道:“当年您和周大伯意气相投,情同手足,一起闯荡,一起建功立业的日子是那么快意,可看看现在的日子,您就甘心龟缩在这破旧的宅院里?就甘心被周隆一直打击报复?” 秦衡激越的声音回荡在李年的心头,他握紧了拳头,咬牙道:“我当然不甘心!” “如今,周贼气数已尽,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让自己多活几个时辰。”秦衡淡淡的说道,“您不趁现在干一票大的,以后..可再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这个机会,既是李年报仇的机会,也是李年在未来的新帝秦隽面前卖好立功的机会。 李年心神一阵激荡。 倘若他能帮秦隽一个大忙,即便他出了什么事,以秦隽的为人,定会照顾优待他的家人,如果他有幸没死,日后论功行赏,也有他的一份。 秦隽和周隆的实力都在这里摆着,周隆骗的了别人,骗不了他这个早年跟周刃南征北战过的人。周隆谎话说一万遍,也改不了他兵力少,人心散,无将可用的事实。周隆必败,不过时间早晚问题。就算没有他的帮忙,秦隽照样能攻下京城。 富贵本来就是险中求! 心惊胆战,卑躬屈膝,穷困潦倒的日子他早受够了! “秦兄能找我帮忙,那是看得起我李某人!”李年郑重的说道,“贤侄,需要我做什么,请直说。” 秦衡满意的笑了。 下午,李年先是给步军都虞候董力下了帖子,连帖子一同送过去一尊羊脂白玉的水月观音,十分的贵重。 董力是李年上司的上司,他对李年送的礼物非常满意,甚至觉得李年要是早点识趣,把好东西孝敬上来,也不至于一直被打压。 傍晚的时候,李年雇了马车,等候在董力家门口,接董力去了一处宅子。 京城许多这种隐蔽的宅院,里面有曼妙的歌舞伎和精致的酒食,是有钱人才消费的起的销金窟,董力当然愿意来这样的地方玩,不玩白不玩,反正李年出钱。 然而让董力意外的是,宅子里没有他想象的美女和美酒,只有一个少年,背着手等着他。 他进到宅子后,大门就被人关上了。 “你是谁?”董力连忙问道,眼前的少年气质高华,打扮贵气,怎么看都不像是谋财害命之人,倒像是大家族精心教养出来的子弟。 秦衡面带怜悯的微笑,走到了他面前。 董力还没反应过来,少年手中闪电般出现了一把闪光的匕首,少年修长的手指翻飞,匕首在少年手中转了几个漂亮的圈,架到了董力脖子上。 “先别忙着问,我们还要再等几个人。”少年语气平静。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了幼童的哭声,门打开后,董力惊恐的看到自己的小孙子被一个中年汉子夹在腋下,带了进来。 “你们想干什么?”董力愤怒的问道,“李年,你疯了?” 秦衡笑道:“他疯不疯不要紧,我没疯就成。”说完,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森然说道:“现在,你为鱼肉,我为刀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否则,我先杀了他,再杀你。” “你想让我做什么?”董力都快哭了,“我就一小小的都虞候,管仓库的小官,我什么也不能帮你干啊!” 秦衡又笑了起来,“别那么看轻自己,你能干的事情多了去!” 他上前一步,放下了架到董力脖子上的匕首,哥俩好似的挽着董力的胳膊,说道:“现在,带我去仓库,你有钥匙吧!没有的话,你也不用活了。” “有,当然有!”董力点头如小鸡啄米,管仓库的官员都要随身携带钥匙,这是常识,“公子,我管的仓库里只有几件破衣裳,不值什么钱,你要了也没用..” 秦衡微笑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里闪着精光,轻声说道:“再多嘴,杀了你哦!” 董力不敢吭声了,这小公子年纪不大,可一旦发起狠来,声音都像是浸透了血气,不知道杀过了多少人才积累出了这么浓的杀气,他说杀,肯定会杀,绝不是简单的吓唬。 秦衡带着几个人,跟着董力来到了他管辖的一所小库房。 此时已经入夜,很快就要宵禁了,小库房连个值夜的人都没有,董力很快打开了仓库。 三间大瓦房里的木架子上放的全部都是衣裳,足有几万件之多,全是当下禁卫军的军服。有新的,也有收回的旧的。 诚如董力所说,不过几件破衣裳,不值钱,连值夜的人都没有安排,谁会偷军服?想招摇撞骗,被抓到了可是要砍头的! 除了所有的旧军装,秦衡还拿走了三千件新的军服,放到了马车里,赶在宵禁前离开了库房。 出乎董力的意料,他被放回去了,可他亲爱的孙子却被那个狠辣的少年带走了,承诺明天这个时候送回来,但倘若他多嘴,孙子就再也回不来了。 董力思想挣扎了许久,假如去告密的话,不管结果如何,自己总是要担失职的罪责,孙子也会有危险,不告密的话,能瞒的了一时是一时。 而且这会儿上已经宵禁了,秦隽大军压境,京城里夜间管的到了严苛的地步,禁卫军若是发现可疑人士在街上行走,可当场射杀。他要是出去,说不定还没见到上司,就被自己人干掉了,京城里到处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谁在乎他一个小小都虞候的命? 性命攸关时刻,孰轻孰重他分的清楚。 秦衡拿到军服后,经过秦隽当年挖的地道出了京,快马加鞭,连夜赶回了潼关。 同样是入夜的时候,秦隽带领着挑选出来的五千精兵做先锋,攻破了无人镇守的潼关西门。卢炳留下来接管被俘虏的四十万兵马,他带着五千精兵马不停蹄的继续前进,接应上了秦衡。 黎明时分,秦隽带领的五千人马已经换上了禁卫军的军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京城,分成几十个小队,从各个方向包围了皇宫。 一路上遇到几次巡逻的禁卫军,都被巧妙的蒙混了过去。 到达皇宫后,以烟火为号,几十个善于攀援的士兵翻入皇宫,一部分人负责吸引巡夜侍卫们的注意力,一部分人背着菜油,四处放火。 天干物燥,不多时,昔日高大森严的皇宫烧了起来,熊熊火光隔几里都能瞧见。 340.第340章 杀周隆 大火烧起来后,皇宫里乱做一团,哭喊声和惊叫声此起彼伏。因为先前有闯入者惊起了侍卫,起火后立刻就有人发现,叫起了沉睡中的人,万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周隆当然也醒了,他披着龙袍,怀里搂着瑟瑟发抖的宠妃,脸色阴沉的看着烧的噼里啪啦作响的宫殿房顶,还有奔走救火的宫人。 “加派人手,一部分守住宫门,一部分去庆王那里!”周隆恼怒的叫道,“肯定是周锋和周灏搞的鬼!胆子倒不小,敢烧我皇宫,不就是想救人么!” 周隆虽然恼怒,但他并不慌张害怕。京城守备森严,便是周锋和周灏的人混进来,也没有几个人。 再借给周隆十个脑袋,他都不会往秦隽那里想。 在他眼里,秦隽最首要的目的就是带大军进京,以武力占领京城,再攻入皇宫,逼他退位,或者干脆杀了他,绝不是小打小闹的放火,搞点乱子出来,趁乱救人。 因为在他这样的人眼里,权力才是最重要的。以己度人,周刃虽然对秦隽有恩,他根本不觉得那点恩情能让秦隽放弃到手的至高权力,去救周刃的遗孤。所以,他只会用周孝威胁周锋和周灏,而没有直接拿来威胁秦隽。 这会儿上,秦隽已经在青铜铸就的宫门上浇了菜油,点起了火堆,在铜烧热之际,用木桩撞门,很快就将门撞变了形,不一会儿,沉重的宫门轰然倒塌。 这一瞬间,整个京城似乎都被宫门的倒塌声震撼住了。 寂静过后,四方八面的禁卫军都匆忙往皇宫的方向赶来。 全部禁卫军加起来,有十万之多。 秦隽所带领的五千精兵成了孤胆英雄,似乎很快就要陷入了汪洋大海之中。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原本往这个地方赶来的禁卫军又调转了方向,往东门涌去,只有少部分军队往皇宫奔来。 因为此时,聂三虎和许佳带领的五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和五十万大军比起来,十万禁卫军成了不值一提的小菜。 秦家军架好了云梯和投石机,上万的弓箭手也准备就位,许佳看着熟悉的城墙,轻轻一挥手,攻城就已经开始了。 聂三虎背着自己那把重剑,矫健敏捷的登上了云梯,他比正常人少了一条胳膊,一只手向上抓梯绳的时候,嘴里牢牢咬着绳子,头一个登上了城墙,面对着战战兢兢,不敢上前的禁卫军们,微笑着抽出了他背上的重剑。 几十年过去了,他头一次回到故乡,想不到却是用这样的方式。 京城安逸多年,禁卫军的战斗力当然远远比不上久经沙场的秦家军。 关键时刻,秦衡被父亲派到了城门这边,银甲小将军宛若地狱里出来的煞神,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他提着四五颗脑袋冲上城墙时,银甲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 “周隆已死!”秦衡大声喊道,将手中的几颗脑袋扔向了禁卫军人群中。 禁卫军一下子炸开了锅,原本就害怕胆怯的人更加惊恐了,纷纷放下兵器,四散逃跑,因为他们认得,抛向他们的脑袋正是禁卫军的几大头目。 聂三虎朝己方已经登上城墙的士兵们使了眼色,士兵们一起鼓噪大喊,“周隆已死!”喊声震天,半个京城的人都能听到这个让人色变的消息。 不管周隆信不信自己死了,禁卫军们是信了,要么跑了,要么乖乖被俘虏,配合着打开了城门,放城外的大军入城。 秦隽这里已经攻破了宫门,赶来营救的禁卫军和秦隽的军队混成一团,根本分不出敌友,只能跟着秦隽的军队高呼着“救驾”的口号,傻乎乎的一起往宫门里涌,去抓已经进到宫门里的“叛逆”。 进入皇宫后,秦隽最先去的地方,是关押周家长房的武玉殿。 看守周家长房的侍卫们还没来得及动手杀人,他们还没接到周隆的命令,当听到外面禁卫军们如山如海般“救驾”的口号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在看到穿着禁卫军军服的秦隽带兵进来后,领头的侍卫还高兴的迎上前去,笑道:“我们这里没事,你们快去保护皇上..” 话没说完,他就被秦隽一剑削掉了脑袋。 皇宫里乱糟糟的,安全起见,秦隽干脆把周家长房的人带到了身边,能走的自己跟着走,不能走的老弱让士兵们背着。 周隆被一群侍卫和禁卫军们包围着,周围都是自己人,他心里却总有一股不安的恐慌,这种不安的恐慌在听到地面传来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后达到了极致。如此沉重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得有几十万军队,光是想想,就够他胆寒的。 恰在此时,一名浑身是血的小将跟着宦官跑了过来,大声叫道:“皇上,城门被秦家军攻破了!统领大人战死啦!” 周隆虽然早有预感,但此时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叫道:“怎么可能?秦隽不是还在潼关吗?” “潼关..在子时就已经失守!”小将咬牙说道。 那秦隽出现的也太快了点!几乎是闪电般的速度从潼关奔袭到了京城。 “先别管城门了,快守住宫门!”周隆急忙叫道,“让都指挥使带兵进宫,护送我们先走!” 小将抹了把脸,脏兮兮的脸上更花里胡哨了,沉痛的说道:“都指挥使大人已经为国捐躯了!”被他砍了。 大势已去! 周隆脸色变了几变,咬牙说道:“那我们走!”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的命可金贵的很。 然而还没等他走,秦隽就带着周家长房的人赶到了这里。 秦隽穿戴着普通禁卫军的军服,又时隔多年,周隆根本没认出他来。头一眼,周隆只看到了周家长房的人。 “你们来的正好!”周隆面容森然,笑容阴冷,“周锋和周灏战败,害朕丢了江山龙椅,朕可不能放过了你们!” “杀了他们!砍成一截截的,扔出去喂狗!”周隆指着秦隽,大声吩咐道。 秦隽微笑着看着周隆,语气悠哉,说道:“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周隆心下一惊,仔细看着秦隽。 前来报信的小将不动声色的走到了周隆身边,好心提醒道:“你见过他的,不记得了?就是我爹啊!” 周隆怒瞪了他一眼,鬼知道你爹是谁啊?还有,你是那根葱? 小将叹了口气,无奈之下,说道:“你杀周刃之前见过他的,秦隽!” 听到这个日夜萦绕在心头的名字,周隆吓的大叫一声,恍惚中记起了秦隽的脸,而与此同时,秦衡的刀架到了周隆脖子上。 “都退下。”秦衡微笑着看着周隆身后的一堆侍卫和禁卫军,“否则..”他用力压了下手中的匕首,周隆脖子上顿时有血流到了匕首上,顺着刀刃滴到了地上。 秦隽身后的士兵大声叫道:“周隆被俘,我军破城,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周隆只能听到身后乒乒乓乓扔掉武器的声音响成一团,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不过是一夜之间,他由万人之上的皇帝变成了秦隽的阶下囚。 此时,黑压压的秦家军停在了宫门口,聂三虎和许佳带着人进了宫殿,和秦隽等人汇合到了一起。 “大人,京城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聂三虎说道。 秦隽点点头,示意秦衡挟持着周隆过来。 “你就是周孝?”秦隽蹲下身,问道。 周家长房就只有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很好辨认。 周孝今年不过七岁,看秦隽发问,立刻点头,很有礼貌的说道:“我就是周孝。” 秦隽指着周隆说道:“这个人,他害死了你的父亲,你知道吗?” “知道!”周孝咬牙说道。 秦隽拔出了腰间的匕首,递给了周孝,平静的说道:“那我给你一个为父报仇的机会,你敢吗?” 周孝眼睛通红,双手接过了匕首,大声说道:“敢!” 秦隽满意的点点头,还好周孝没有被周隆养成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猪头懦夫,否则周刃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周隆看着拿着匕首,朝他越走越近的周孝,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席卷了他的心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在这个小儿手中。 这个小儿的父亲死在了自己手中,就连他的命,都是几经周折才勉强保了下来,可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他会来杀死曾经杀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的自己。 “孝哥儿..”周隆恐惧的脸色惨白,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勉强在脸上扯出了个笑脸,说道:“我是你叔祖父啊,我还封了你当王爷,你都忘了?” 周孝咬着牙,双眼喷火的瞪着他,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举起了匕首。 “你别杀我,我,我什么都能给你!”周隆尖叫道,“这些年,若不是我对你网开一面,你早死了,是我成全了你的命..啊!” 他没说完,周孝就已经把匕首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胸腔,拔出匕首后,带出了一腔热血,洒了他一脸。 看周隆似乎还有气,周孝又扎了一刀。 秦衡松开了扯住周隆的手,周隆的身体软倒在地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鲜血流的满地都是。 341.第341章 杀周昱 好小子,有前途!秦衡心中赞道,他七岁的时候,可没那个胆子杀人。 看到周隆死了,周孝喘着气,踉跄的跑回到了秦隽身边,扑通给秦隽跪下了。 “多谢秦大人!”七岁的小男孩红着眼睛,拼命抑制着眼里的泪水,给秦隽磕了个头。 秦隽扶起了周孝,说道:“不必多礼,你父亲是我的恩人,你叫我一声秦叔叔也是使得的。” “父亲,现在我们去哪?”秦衡问道。 秦隽拾起了地上的一柄长枪,乃是刚才混乱中缴械的禁卫军丢到地上的,他瞟向了东宫的方向,淡淡的说道:“该去报我们自家的仇了。” 若说这世上他最不能原谅的人,除了崔佑之外就是周昱,两个人都险些害死了他最珍爱的人,挫骨扬灰都不能解了秦隽心中的恨意。 如今周隆已经伏诛,皇宫又被团团包围,周昱插翅难飞,只能束手就擒。 秦衡点头,跟在了秦隽身后。 聂三虎刚要抬脚跟上,秦隽摆了摆手,“你不用过去了。” “是。”聂三虎笑了笑,低头应下了。 现在不同过去了,再过几日,只怕他要叫秦隽一声“皇上”了,到那时,秦隽要取他性命,就更加容易了。 秦隽带着秦衡去了东宫。 之所以不让聂三虎跟上,一来,周昱是他的仇人,却只是家仇,他势必要亲自诛杀周昱,为未秋报仇,二来,只要是有关未秋的事,他下意识的就不想让别人参与其中。 东宫宫门已经被秦隽的人马困住,周昱已经是瓮中之鳖,秦隽进门时,他正躲在内室的床下索索发抖。 “人呢?”秦隽问道。 负责包围东宫的将领为难的指了指屋里那张宽大的拔步床,说道:“怎么都不肯出来。” 秦隽冷笑一声,走到了床前,反手将手中的长枪刺向了床榻,一下刺穿了床,又拔了出来。 闪亮的枪身透过床,恰恰的停在了周昱的眼前,吓的他尖叫了起来。 “出来。”秦隽淡淡的说道。 周昱实在没办法了,磨磨蹭蹭的从床下爬了出来,满脸都是冷汗。 “秦大人..”周昱点头哈腰,笑的十分讨好。 大势已去,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这会儿上卑躬屈膝,哄秦隽高兴了,就能保住小命。 秦隽不是好杀之人,他名声很好,在百姓中素有仁爱之名,只要他保证服从秦隽,支持秦隽当皇帝,秦隽说不定还会封他一个侯爷当当,就像周隆封了小皇帝为安顺侯一样。 “我一直劝我父亲,让他顺天意顺人意,不要负隅顽抗,可他一直不听,我也是没有办法..”见秦隽不说话,周昱心里更加紧张了,又说道:“我就知道秦大人您天人之姿,智勇无双,一定会有荣登大宝的一天,我愿意代表周氏一族归顺于您..” 秦衡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鄙夷的看着他,哈哈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能代表周氏一族?” 老子英雄儿好汉,周刃是一代英豪,周隆是卑劣小人,比起镇定胆大的七岁小儿周孝,年过而立的周昱简直就是周家的笑话。 “您说的对!”周昱脸上挂着笑,讨好道,颇有些唾面自干的气度。 秦隽却懒得再听周昱这些谄媚奉迎的话,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周昱,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周昱,你记性不好吗?你设计掳我夫人,让我夫人和我儿子置身险境,我怎么可能放你一条生路?”秦隽说道。 “当初小人被猪油蒙了心,叫下头那些人撺掇犯下了大错!秦大人,您大人大量,饶了我吧!”周昱吓的涕泪交加,扑通就跪下了。 秦隽冷笑了一声,提起了手中的钢枪,淡淡的说道:“真遗憾,我这人气量小,不打算饶了你。” 周昱跪在地上抖的如筛糠,他一点都不想死! “起来!”秦隽一脚踢了过去,厌恶的说道,“我不想恃强凌弱,你选样兵器吧,我和你一对一决斗,生死有命!” 周昱被秦隽一脚踢的飞出去老远,哪里敢去挑什么兵器,脑子里只想着逃命,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慌不择路的往外跑,好像这样就能逃出秦隽的手掌心。 秦隽心中对周昱的鄙夷更甚,倘若周昱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和他决斗,他会给周昱一个体面的葬礼,但现在,显然周昱连个坟都不配有了。 他一想到就是这样怯懦无耻的小人差点害了未秋,他就控制不住一阵阵的愤怒。 秦隽大踏步追了过去。 在跑过东宫大殿的门槛时,惊恐慌乱的周昱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跤,狠狠的跌到了地上,他爬起来还要跑,被秦隽追上了。 周昱看到秦隽过来,宛如看到了来收割他性命的死神,顺着东宫大殿门口的台阶滚了下去,到地面后,爬起来就往前跑。 秦隽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扬起了手中的钢枪,用力一掷,钢枪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破开空气,精准的直奔周昱。 周昱只听到了背后传来可怕的破风之声,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感到后心一凉,低头看去,一截闪亮的枪头从他心口冒了出来,枪头上还滴着冒着热气的鲜血。 这还没有结束,从他背后刺入的钢枪余力尚存,带着他踉跄几步,扑到了东宫门口的九龙汉白玉壁上,将他牢牢的钉在了那里,顺着枪头流出的血染红了白玉璧。 全程围观的秦家军们顿时发出了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喝彩声,主公如此生猛,作为属下也是与有荣焉。 大仇得报,秦隽背着手站在高高的东宫门口,气势稳重如山,冷冷的看着周昱的尸首挂在九龙壁上。 这一刻,他才真正感觉到了——天下我有。 原本欢呼的秦家军渐渐的平息了声响,秦衡带头跪了下来,接着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宽阔的大殿上回响着气势磅礴的叫喊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隽准备离开东宫的时候,有下属问道:“大人,周昱的尸首怎么处置?” “找个地方埋了吧!”秦隽回首看了眼挂在九龙壁上的周昱。 若是十年前的他,定是恨不得将周昱的尸首挫骨扬灰,但现在的他已经学会心平气和的面对自己的仇人了。 秦隽等人去了京城搞奇袭,秦茜则被留在了潼关。 潼关已经被秦家军完全控制,四十万军队成了俘虏,老老实实的呆在大营里,除了不能随便走动,其他和之前有周锋父子统帅时,并无太大分别,甚至伙食还比之前好了不少。 周锋父子自秦家军从西门入城后就没了踪影。 茜茜进入潼关后,见大营里来觐见留守大将的只有潼关的几个文官,心下奇怪,加上记挂着周灏,便问道:“周锋父子呢?” “回大小姐的话,有人看到潼关城破后,周锋只身去了京城方向。”属下说道。 “那周灏呢?”茜茜问道。 “不知道,没人看到他。”属下摇头道。 茜茜心里有点着急,却不好再多问了。如今兵荒马乱的,周灏一个瞎子能去哪里? 她叫来了周锋和周灏的侍卫们,一个接一个的问,最后终于有人迟迟疑疑的说道:“大公子可能去了华山..” 茜茜一听,连忙出了营帐,翻身上马,就要直奔华山,被几个侍卫死活拉住了。 “大小姐,您可不能走啊!”侍卫们快要哭成一团了。 茜茜心里着急,拿着马鞭,指着侍卫们,一时说不出话来。 侍卫们兴奋的瞪大眼睛看着茜茜,眼神闪亮,一副快来鞭打我的模样,只盼着被茜茜抽上几鞭子,负伤在身,等主公回来好好表功.. 半晌,心急似火的茜茜终于憋出来一句话,“都跟我走!” 人多好啊,华山那么大,一个周灏可不容易找。 “是..”侍卫们失望的翻身上了马。 到了华山脚下,茜茜看着连绵高耸的山脉犯了愁,华山这么大,她该去哪里找周灏。 转了一会儿,入目全是嶙峋的山石和绿色的植被,半个人影都看不着。茜茜垂头想了半天,想起那天她遇见周灏的山洞。 周灏好像对她说过,那个山洞是他大伯带他去过的地方。 周刃是周家的顶梁柱,周灏很小就跟着周刃上战场,几乎是周刃带大的,和周刃的感情非比寻常。 想到这里,茜茜立刻调转马头,去了那个山洞。 山洞门口依旧堆积着那天的落石,周围静悄悄的,山风吹过,石阶中的草木顺着清风摇曳个不停。 “大小姐,要不再找找?”一个侍卫小声说道。 茜茜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双手拢在嘴边,不死心的朝四周大喊道:“周灏!周灏!” 少女清脆的喊声回响在山间,整个华山中都激荡着茜茜的声音,然而依旧没有人回应她。 也许周灏厌烦了俗世,决定隐居度过余生,也许他承受不了家人可能被周隆杀死的结局,决意一同赴死.. 想到周灏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茜茜的心好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一样,难受的喘不过气来。她失望的扑倒在马脖子上,没精打采的搂着她心爱的小红马。 这会儿上,一个熟悉的温润声音在她头顶上响了起来,在茜茜听来,这声音宛如天籁,“你找我?” 342.第342章 用强 周灏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直裰,手里拿着一根探路的棍子,站在山洞顶上,面容柔和,气质深幽。 瞧见他还活着,不知道为什么,茜茜的眼睛泛起了酸,有点想落泪的冲动,觉得自己从昨晚上到现在担惊受怕,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总算是没白受罪。 周灏半天不见有人回答他,疑惑的侧了侧头,又问道:“你找我?” 茜茜立刻拼命的点头,然而想到周灏看不见,便开口说道:“是,我找你啊!” 说完之后,茜茜意识到不对,仰头惊讶的问道:“你还记得我啊?” 怎么办?她心里好高兴! 周灏微微一笑,撩开直裰下摆,坐到了石头上,姿态优雅,十分闲适。 “记得。”他点头说道,“你是百户大人。” 茜茜心中欢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怕长时间不说话,他看不见,以为她态度不好,犹犹豫豫间,想到了一个话题,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周灏笑了笑,问道:“那你怎么来找我了?” “我以为你..”心直口快的茜茜张嘴就要说以为他寻短见了,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妥当,又咽了回去,说道:“我听说你父亲去京城了,你没有跟着一起去?” 周灏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过了好一会儿,说道:“父亲去京里看看情况,我一个废人,跟着去能干什么?” 父亲是去京城给家人收尸的,他目不能视,什么忙都帮不上,父亲还得分神照顾他。 “怎么能这么说呢?”茜茜不乐意了,仰头看着他,“你很厉害啊,比大部分眼睛正常的人都厉害!” 午间明丽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五官非常立体,紧闭的双眼上有着浓密黑亮的睫毛,剑眉,鼻梁高挺,这样的人一般会给人凌厉之感,而且周灏生长在军营,见惯了杀伐决断,可茜茜只从周灏身上感到了和煦的暖意。 听到茜茜急忙安慰他的话,周灏弯唇笑了笑。 茜茜看到他温雅的笑脸,一颗心不受控制一般,咚咚跳的厉害,脸也烧红了。 “多谢秦姑娘夸奖。”周灏说道。 茜茜不好意思笑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惊奇的叫道:“你怎么知道我姓秦?” “昨晚上听你称呼我大伯为周伯父..”周灏说道,“当时没在意,回去后仔细一想,秦大人和我大伯是旧交,秦家军中能这么称呼我大伯的,又是女子,只可能是秦大人的掌上明珠了。” 茜茜乐了,朝周灏伸出了一个大拇指,认真的说道:“看吧,我就说你很厉害的,凭一个称呼就猜出来我是谁了!” 听到一个纯真善良的女孩这么毫无心机,一片赤诚的夸赞自己,周灏脸忍不住红了。 他咳嗽了一声,别过脸去,掩饰住了自己的尴尬,说道:“秦姑娘,是你父亲让你来找我的吗?” “不是!是我进潼关后,找不到你,便出来找你了。”茜茜连忙说道。 说完后,茜茜又觉得不妥,她一个好好的女孩家,出来找一个男人干什么,又连忙说道:“我是怕你出了什么事..不是,我是怕你寻短见..” “你的家人不是让周隆抓走了么?我父亲他们定了很周密的计划,一定会保证周家长房的人平安无事的,你先别急..万一你有个什么,你的父母妻儿该多难过啊!”说到这里,茜茜有些沮丧,周灏年纪不小了,说不定早有妻子和孩子了,她在这边瞎激动个什么劲啊! 周灏笑了起来,在茜茜看来,那阳光下的笑容仿佛会发光一般,太吸引人了! “多谢秦姑娘前来报信,在下感激不尽。请秦姑娘放心,在下不会轻易寻短见的。”周灏说道。 在秦隽入潼关之前,他的确有随家人赴死的决心。 家人都不在人世了,他一个残缺之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他才会孤身一人来到华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或隐居,或了结自己。 然而不知不觉中,那匹陪伴了他很多年的老马带着他来到了这里。像是冥冥中自有注定一样,这个地方伯父带他来过,他在这个地方还结识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子。 他顺着记忆中的路,摸索着爬到了这个高台上,虽然他看不到,但他能听到鸟儿在叫,听到风吹拂过山林,伸出手,就能感受到这份高远空旷,感受到了这份属于大山的宁静。 他突然间就不想死了,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很愚蠢。 大伯要是知道他有这样的想法,一定会痛骂他的。 活着是多美好的一件事。 看吧,他现在活着,又遇上了这个关心他,特地来找他的女孩。 听到周灏的回答,茜茜讷讷的“哦”了一声。 从茜茜的话里,周灏听出了失落的情绪,神出鬼差的,周灏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在下尚未娶妻..” “真的?”茜茜眼前一亮,随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太不矜持了,好像她很盼着嫁周灏似的,红着脸撇嘴嘟囔道:“你娶不娶妻,关我什么事!” 周灏好脾气的笑了笑,暗悔自己失言。 秦隽现在已经攻破京城了吧,他一个败军之将实在不该对秦隽的独女有什么旖旎的念头,何况他还是一个残废。 可是听到她声音中的失落,他就于心不忍。 他感觉的到,秦家大小姐一定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子,天真良善,一生都会沐浴在阳光下,她笑起来一定甜甜的,笑容像是浸透了蜜糖。 谁看到这样的女孩,都会喜欢她。 可惜,他看不到。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他看不到直白可爱的秦姑娘有多美,他也看不到有关他和她的未来。 秦姑娘这样的女孩应该值得更好的男子去珍惜,她成亲前是被父母娇宠的掌上明珠,成亲后是被丈夫疼爱的幸福小妻子,一生平安遂顺。 总之,那个和她生同寝死同穴的男人不会是他。 良久不见周灏说话,茜茜心里也有点打鼓,头一次尝到了面对喜欢的人那种患得患失的滋味。 “那个,我送你去京城吧!”茜茜说道。 周灏摇摇头,“不必麻烦了,我父亲很快就会回来了,他知道我在这里。” 他就是一个废人,想去哪里,还要别人护送。再能干,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虽然他笑容依旧和煦,但茜茜就是看出了一股疏离的味道,觉得他和她的距离一下子拉远了。 “那不一样。”茜茜说道,“你肯定很着急知道家人的消息,我能跟你打包票,他们没事的..” 周灏打断了茜茜的话,问道:“你怎么能肯定他们没事?” “因为我爹都出马了啊!”茜茜理直气壮的说道,在她眼里,父亲就是天神一样的存在,万能无比,几乎没有父亲搞不定的事。 周灏点头道:“秦大人是有大能之人。” “其实我爹一开始也不是那么厉害的..”茜茜说道,其实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让周灏高兴一点,眼珠子一转,抱怨道:“哎,你怎么还在上面啊,不下来吗?我仰着头跟你说话,脖子都酸了!” 跟着茜茜过来的侍卫们木着脸往后退了一步,好像是姑娘你非得把人家喊出来,跟人家说话的吧! 周灏笑了笑,还是个脾气娇滴滴的姑娘! 可就是她发起脾气来,都像是在撒娇一样。不知道谁能有幸,娶了她去。 他站起身来,在茜茜的惊呼声中,轻巧的纵身一跃,稳稳的落在了茜茜面前。 “你真厉害!”茜茜忍不住鼓起了掌,看到他离自己那么近,想起那天他拉着自己的手,把她从山洞里拉出来,脸又红了。 “秦姑娘,你回去吧!”周灏收了脸上的笑容,淡淡的说道。 茜茜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不跟我去京城吗?” 周灏摇了摇头。 “为什么?”茜茜急了,她不信周灏不想知道家人的情况。 周灏没有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我又不会把你拐去卖了!”茜茜翻身下马,走到周灏跟前,质问道。 她一片好心,被喜欢的男子毫不留情的拒绝,心里很是不好受。 “我们不过萍水相逢..秦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秦姑娘还是请回吧。”周灏开口了,“我一个败军之将,和秦姑娘是敌我关系,实在担不起..” 茜茜咬着牙,气的眼圈都红了,可算明白什么叫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我们走!”茜茜气恼的叫道,她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不给她面子。 茜茜赌气转身上了马,调转马头往前跑,她身后的侍卫们连忙跟了过去。 然而走了几步,茜茜到底也没能狠下心,忍不住扭头看向了周灏。 周灏一身青衫,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表情落寞,孤寂。 茜茜的内心仿佛被什么触动到了,她想,任小周郎再聪明厉害,可他看不到,所以他一定不知道,人的表情也是能出卖他的内心的。 “你们!”茜茜抬起马鞭,指着侍卫们,口气娇蛮,“去把他给我绑起来,带走!” 343.第343章 井恪的请求 “这不太好吧?”侍卫们迟迟疑疑的问道,有点下不去手,欺负一个盲人,压力好大!传出去会遭人嗤笑的! 茜茜怒了,瞪着他们,叫道:“我的话你们也敢不听?” 侍卫们当然不敢,他们听秦隽的,秦隽听秦茜的,惹秦大姑娘不高兴,倒霉的是他们。 周灏愣住了,直到侍卫们逼近了他,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将要被绑架的人是他。 “秦姑娘..”周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茜茜得意的笑了笑,指着周灏说道:“别愣了,就是你!赶紧的,绑起来,带走!去京城!” 周灏心里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似的,一片柔软,原本蓄势待发,紧张的身体松弛了下来,任凭侍卫们把自己架到了马上。 茜茜瞟了眼正襟危坐,面容平静的周灏,想想父亲和阿衡要是知道自己抓到了小周郎,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一行人回到潼关时,秦隽占领了京城的捷报已经送到了这里,茜茜仔细的问过了送信的官员,确认周家长房平安无事,便冲到了关押周灏的院子,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多谢秦姑娘!”周灏声音中难掩激动和喜悦,郑重的朝茜茜行了个礼。 茜茜脸有点红,她想周灏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一点都不像是传说中那个冷心冷肺的智将小周郎,他以为家人被害的时候会伤心失意,甚至想过自尽,当得知家人安好时,他又会变得高兴。 他只是没有像常人那样把七情六欲统统写在脸上而已,比秦衡那个人好多了! 秦衡高兴的时候在笑,不高兴的时候也在笑,对谁笑的越开心,谁就越倒霉,整一个难缠的笑面虎。军中传言,宁愿惹了秦隽,都不能惹了秦家大爷,惹恼了主帅秦隽,挨军棍也好,罚干活也罢,总是实打实的惩罚,惹恼了秦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对比才有优势,和秦衡那个狐狸相处久了,茜茜觉得周灏实在是太可爱了。 “现在你知道家人都没事了,要和我一起去京城吗?”茜茜问道。 周灏沉默了一会儿,刚要摇头,就听到茜茜欢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不和我一起去,还能跟谁一起去?你爹又不在这里。”茜茜笑道,“走吧,你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吗?” 周灏摇了摇头,藏在袖子中的手握成了拳头。 这样热情又善良的姑娘,他真的很难拒绝。明知道不该再有接触,可他还是情不自禁,想和她多相处一段时间,就像一个孤独的人感觉到了温暖,越接近她,就越接近温暖的太阳。 也罢,就让他再贪心一点,过完入京的这一段路吧! 秦隽控制住京城的局势后,就派了人来,让留守的军官护送茜茜和秦毅入京。 茜茜原本是想和周灏一起骑马,没想到护送他们的人另有安排,她和秦毅坐马车入京,她失望的很,跑去和周灏说了。 周灏却说道:“理应如此,您是秦大人的独女,坐马车比骑马安全的多,而且您是女子,骑马入京对您..不好。” 原本茜茜是不高兴的,但经过周灏这么温声细语的一说,茜茜心里那点不愉快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她点头笑道:“你说的对,就是我不能陪你一起骑马了!” 周灏抿了抿唇,笑了笑,没有接话。 临上车前,茜茜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周灏,他谢绝了侍卫的帮忙,摸索到了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青色的直裰下摆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坐在马背的脊背挺的笔直。秦家军的侍卫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盘顺条靓,可茜茜还是一眼就在一众英武的儿郎中发现了沉静安稳的周灏。 周灏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朝茜茜这边扭过头来。 茜茜没防备,像是偷窥被人发现了似的,脸上一红,低头匆匆上了马车,坐在车上,好半天才平复下心情。 真没出息!他一个瞎子又看不到你在看他!茜茜忍不住暗骂自己。 到宫门口的时候,茜茜和秦毅直接被送到了秦隽和秦衡那里,自此和周灏分开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瞧见女儿心不在焉的,秦隽便问了句,“在想什么呢?” 茜茜吓了一跳,差点抖掉了手里的筷子,连忙说道:“我在想,娘什么时候能过来。” 她不傻,父亲已经是天下站的最高的人了,不出意外,她就是大公主,若是她不知道轻重的把周灏牵扯进来,父亲说不定会厌恶周灏,那样的话,周灏岂不是为她所累? 秦隽笑道:“你们阿炳叔叔已经动身回去了,很快就能接你娘他们过来。” 这话一说,三个孩子都高兴的不得了。 “我看那个椒房殿有点旧了,不如等娘来之前,找人好好整修一下。”秦衡说道。 秦隽想了想,摇了摇头,“椒房殿离上朝的两仪殿远,不如重新整修离两仪殿近的甘露殿,以后我和你母亲就住甘露殿,来回方便。” “我明日就找人去修。”秦衡点头笑道。 秦隽没好气的弹了下秦衡的脑袋。 他这个儿子优秀是优秀,可心眼实在是多,刚才就在试探他。椒房殿是历代皇后居所,倘若他答应了整修椒房殿,秦衡接下来就要问其他宫室怎么整修,分明就是怕他登基后广纳后宫。 秦茜不懂父亲和秦衡话里有什么机锋,她呆呆的问道:“那周家的人呢?” “男十六岁以上充军,女的贬为庶人。”秦衡下意识的就以为秦茜说的是周隆的家眷,便说道。 周灏肯定超过十六岁了! “可周..全部都充军吗?有的人身体不好,也要充军吗?”茜茜急忙问道。 秦隽眼神锐利的看着她,问道:“你在说谁?” 茜茜讷讷的说道:“就是周灏,他眼睛看不见啊..” “周家长房的人当然除外了!”秦衡叫道,“大姐,你用脑子想想吧!周大伯对我们有恩,我们怎么会对周家长房的人不利?” 秦茜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瞪着秦衡,问道:“有你这么对姐姐说话的吗?我怎么知道你和爹怎么处置周家人的?” “我错了!”秦衡立刻没节操没诚意的道歉。 秦隽拍了拍茜茜的肩膀,说道:“赶快吃饭吧!” 茜茜连忙缩着脖子乖乖吃饭,她怕再和成精的狐狸一样的秦衡吵下去,秦衡就要追着她问为什么那么记挂周灏了。 晚上,秦隽并没有住在皇宫,城外有几十万大军驻扎,他去了军营,搭起了营帐住了进去。 他想等未秋——他的妻子来了,一起住进那个华丽的殿堂。 然而向来吃好睡好的他今晚上失眠了,秦隽孤独的躺在营帐的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会有一个可恶的小子抢走他的乖女,他一颗慈父心就哇凉哇凉的,失落的不行。 自从在宫门口分别后,茜茜就再没见过周灏了。 秦隽让周家长房的人继续住在原来的庆王府,等大局稳定后再做安排。 这期间,卢炳回到了聊州,带了未秋等人进京。 在洛阳的井家人很早就得到了消息,由井恪带着进了京。 秦隽还未住进皇宫,井家人进京前,先去了京郊的大营中,在那里觐见了秦隽。 在卫兵通报井昭等人过来时,秦隽心中是有些为难的。 井昭是他的恩人,井恪和他的关系也说的过去,关键时刻投靠了他,双方还有一层姻亲关系在,倘若井昭为了井恪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现在不比从前了。 正想着,人已经到了。 秦隽连忙站起来,迎了过去,笑道:“井大人,阿恪,快请坐。” “你怎么还住在这里?”井昭问道。 秦隽坦然说道:“未秋还没到,有些宫殿要整修..我想等她到了,一起搬进去。” 井昭想过很多种秦隽不愿入宫的可能,也许是因为小皇帝还在,他总要谦让一下,做给天下人看,不管什么原因,他没想到秦隽只是为是等未秋。 一时间,井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感慨的拍了拍秦隽的肩膀。 倒是井恪,从见到秦隽开始,一直没有开口,沉默的喝了一盏茶后,才说道:“阿隽,我想跟你提个要求。” 秦隽点头笑道:“何必那么客气,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我祖父的灵柩还在井家大宅里放着,我想给他修个墓,将我祖母的灵柩移过来,和我祖父合葬。”井恪说道。 秦隽没有立刻开口答应,他以为井恪是来要官的,没想到井恪居然提了这件事。 井老太太前些年过世了,中风后躺在床上,熬了几年过世,就埋在了洛阳。 按说井恪的要求很正当,但井丞相和井老太太不止一次加害过他和未秋,他是无所谓,可他心疼大冬天就被扔进冰河里的小未秋。 他的妻子小小年纪,就遭受了那么大的罪。在他被过继到聊州,以为这就算是天塌下来的时候,他的妻子差点命都没了。 虽说人死为大,可他还是想问问未秋的意思,假如未秋有一星半点记恨井丞相和井老太太,他就不能答应此事。 “阿隽,这是我唯一求你的事了!”井恪恳切的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从聊州出发前,我就写信给二妹妹了,她同意这件事的。” 今时不同往日了,眼前的秦隽再也不是十几年前那个默默无闻,挣扎在官途底层,他看都不屑于多看一眼的小小守城校尉,他和秦隽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三思之后的结果。 人生如梦,可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如此小心翼翼的对秦隽察言观色。 344.第344章 过洛阳 在井恪希冀的眼神下,秦隽点了点头。 既然未秋都答应了,他没理由拦着。 “人死为大,上一辈的恩怨就算了结了。”秦隽叹道,“好好安葬了吧!” 井恪笑了笑,和井昭一起,郑重的朝秦隽道了谢。 “说起来,是祖父和祖母对不起二妹妹。”井恪说道,“难为二妹妹从来不记恨他们。” 秦隽笑着摇了摇头,未秋不算大度,但她向来记恩情比记仇恨要深,她能答应让井恪安葬井丞相和井老太太,不过是看在井昭曾帮过她的份上。 “差点忘了!”井昭突然笑道,从袖口掏出了一张明黄色的绢布,双手递给了秦隽,“这是皇上亲笔写的退位诏书。” 秦隽接过,打开后随意的扫了一眼,字迹潦草,显然写诏书的人心里存着不甘和愤恨,但事到如今,那个阴沉怯懦的小皇帝怎么想的,已经没人在乎了。他肯在这个时候写退位诏,还算是知道进退,秦隽也愿意给他一条活路,不介意锦衣玉食的养着他。 “有劳井大人了。”秦隽道了谢。 “还有一件事..”井恪欲言又止,似乎比提起安葬井丞相的事还为难,还让他难以启齿。 秦隽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阿恪,有话直说。” 井恪叹了口气,说道:“我想好好安葬了高昌,她到底是公主,不该那么寒酸的下葬,连个碑都没有。” 高昌当初暗中相助井家人逃离京城,先皇恨透了她,杀了她之后,公主府的人把她埋到了京郊,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坟冢。高昌没有子女,自然就没有人给她立碑。 当年最受宠爱,宛如骄阳一般的公主落到这个地步,很多人都没有想到。 井恪对高昌的感情很是复杂,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个名声荒淫,嬉戏度日的公主,甚至从未正眼看过她,每当她讨好的贴过来时,井恪不是强忍愠怒就是不假辞色。 但他没想到,在井家大厦将倾,一家老少要赴死之际,昔日那些至交好友统统没了踪影,只有高昌带着公主府的侍卫们,救出了井家。她肯定知道,皇上不是之前宠爱她的那个皇上了,她这一举动,是把自己往黄泉路上推。 井恪对她,只有感激,外加一点点不为人道的悔恨和遗憾。 倘若他知道结局,当初的时候就会对她好一些。 “是该如此。”秦隽有些意外,井恪提了两件事,没有一件是为自己的。 井恪松了口气,拱手说道:“多谢你了。” 虽说高昌只是个女子,但到底是前朝公主,还和崔梅柔关系好,若是秦隽有心为未秋报仇,扒坟暴尸也是有可能的。 最后,秦隽忍不住问道:“阿恪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井恪微微有些惊讶的看了眼秦隽,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倒是想起来一事,我家老二和老三与阿毅年纪仿佛,不知是否有幸,日后能和阿毅一起读书。” 秦隽大感意外,井恪这是主动把两个儿子送过来给他当人质,日后他不管是派井恪当封疆大吏,还是留守京官,都不用担心井恪会有二心。 “你放心,我定会给他们请最好的师傅。”秦隽郑重的说道。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昔日那个心中只有权力和自己的井恪也变了,不再是之前冷酷独断的井家大公子了。 “孩子有他们二姑母照顾,我当然放心。”井恪笑道。 看到两人谈论时言笑晏晏,气氛融洽,井昭暗暗放下了心,他就怕这个心高气傲的侄子想不开,没有办法在秦隽面前低下头。 服从和尊敬,才是臣子在君王面前的态度,再适当的打打亲情牌,秦隽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只要秦隽和秦衡在位,井家依然可以做京城第一大家。 未秋等人经过十几天的赶路,终于抵达了洛阳,留在洛阳的井麒接待了未秋一行人。 “伯父已经和大哥他们先赶去京城了。”井麒解释道,“若不是我要留下来接你,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去的。” 未秋点点头,她知道井昭和井恪这么急赶过去是为了给井丞相下葬。 一代权相的棺材放在荒无人烟的井家大宅,一放就是十几年,风吹日晒,不得入土为安。相比起井丞相做过的错事,她作为一个外人,最多感慨下世事无常,善恶有报,但作为至亲的井昭和井恪就无法忍受了。 姜泽云游四海,但姜夫人和崔梅柔还留在洛阳。 听说王婉贞也到了洛阳,崔梅柔便求了姜夫人,派人捎信给王婉贞,想见见表妹。 如今秦隽得了天下,王婉贞的夫君卢炳是第一大功臣,陪伴秦隽时间最长,最忠心耿耿,将来最少是个世袭罔替的国公,倘若秦隽看重这个表弟,封卢炳为一字并肩王也不是不可能的。 姜夫人过惯了世家夫人的日子,如今落难到了洛阳,寄人篱下,心中难免会有让姜泽东山再起的念头,那么,不管她如何厌恶崔梅柔,和王婉贞重拾亲戚关系已经成了必然。 “如今不比从前了,你见了卢夫人,要好好和她说话。”姜夫人强压着心中的厌恶,说道。 崔梅柔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听了姜夫人的话,把脸扭到了床里面。 姜夫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知道她听不进去,病了这么多年,油尽灯枯,脾气也一天比一天诡异,干脆转身走了。 别人不知道姜泽是怎么被俘的,她这个亲娘是知道的,她也没把希望都寄托在崔梅柔身上,倘若王婉贞和卢炳的路子走不通,她就去求陈未秋。 王婉贞接到帖子时,并不十分惊讶,她早料到崔梅柔想要见她。 “没想到她还活着!”王婉贞对卢炳感慨道。 卢炳嗤笑着摇了摇头,“祸害遗千年!你快去快回。” 他之所以愿意让妻子去姜家,不过是看在姜泽救过表嫂的面上,崔梅柔下帖子请婉贞,必然是姜夫人的意思。 姜家的宅子面积不大,当然没办法和之前的国公府比,不过环境雅致,摆设也不错。姜泽走后,井恪并没有在吃穿用度上亏待姜夫人和崔梅柔。 王婉贞十多年没见过崔梅柔了,尽管来之前她已经做过心理建设,但见到真人后,还是吓了一跳。 形容枯槁,了无生机。 大约是因为长时间不出门,见不着太阳,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 屋里唯一有生气的是插在案几美人瓶里的一支红色绢花,然而走近一看,绢花上也积满了灰。 “你来了!”崔梅柔看到了王婉贞,惨然一笑。 王婉贞便是一声叹息,“表姐。” “看到我这副模样,你心里是不是很痛快?”崔梅柔恶毒的问道。 王婉贞皱起了眉头,“表姐,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说这话还有什么意思?” “你觉得没意思,可我觉得有意思!”崔梅柔一时激动,气喘不上来,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嗓子沙哑,整个人就像一个破旧的风箱一样。 王婉贞起身要叫丫鬟,被崔梅柔抬手制止住了。 “别..咱们姐妹..说说话!”崔梅柔边咳嗽边说道,“我很快就好..” 便是咳嗽成这样,崔梅柔脸上也没多少红晕,脸色青白交加。上次她和崔梅柔见面时,崔梅柔虽然面有病容,但和她吵起来中气十足,这次恐怕是真的不行了。 好半天,崔梅柔才平息下来,呵呵怪笑了两声,说道:“要是你那个好嫂子看到我这模样,肯定高兴死了!” “能不能别把表嫂牵扯进来!”王婉贞压着怒气说道,“人家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没招你惹你,得了势也没来报复你,你还想怎么样?” 如今秦隽很快就要登基,未秋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她若想要崔梅柔的命,动动嘴皮子就有一堆人抢着为她去杀人。 “我能想怎么样?”崔梅柔喃喃的说道,眼神愤恨,“我马上就要死了,还能怎么样?你不用那么维护她,好像我要害她似的!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 王婉贞看着她,不说话。 崔梅柔笑了起来,慢慢说道:“你明明是我表妹,明明应该跟我最亲,应该站在我这一边,我对你那么好,你偏偏胳膊肘往外扭,她有什么好!” “我也很讨厌你!”王婉贞平静的说道,“表嫂救了我母亲的命,还给我说了一门好亲,我要是还站在你这边,那就是狼心狗肺。我就是不明白,你怎么到现在还怨她,你难道就没后悔过当年害人?害人终害己,举头三尺有神明,报应迟早要来的。” “报应?”崔梅柔眼泪掉到了被子上,“我哥被秦隽杀了,秦隽怎么不遭报应?” 王婉贞摇了摇头,和一个执迷不悟的将死之人说理,实在是没有必要。 “我哥死了,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死了!”崔梅柔大哭了起来,哭着哭着,胸口一闷,吐出一口血来,在湖蓝色的绸缎被面上湮湿了一大片深色的印记。 345.第345章 崔梅柔之死 看她满口是血的可怕模样,王婉贞吓了一跳,连忙要去叫人。 崔梅柔伸手拉住了她,还在往外吐血,一个劲的摇头。 “你别倔了,赶紧叫大夫过来看看吧!”王婉贞说道。 崔梅柔只是拉着她摇头,好一会儿,崔梅柔咽下了口中的血,惨然一笑,指着姜夫人住所的方向,“她巴不得我赶快死了,你们所有人都巴不得我赶快死了..治也治不好..早死早超生,我想赶紧下去见我哥还有我爹娘..” 看她枯瘦的脸上挂满了眼泪,王婉贞有些于心不忍,却不知道该怎么劝。未出嫁时的崔梅柔长袖善舞,在京城贵女圈里左右逢源,是何等的风光,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算是她咎由自取,怨不了别人。 “你想开一些..活着比什么都强..”王婉贞说道。 崔梅柔哈哈一声,喘着气,说道:“我都这副鬼样子了,你要我怎么想的开?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每当我听到陈未秋过的怎么好,她男人秦隽如何争气,我就恨的要命..” 王婉贞烦躁的拨开了她的手,说道:“到现在了,你还恨表嫂,你真是不可理喻!” “我当然恨她了..”崔梅柔喃喃说道,枯瘦的手紧紧攥着锦被,青筋暴露,“要不是她,姜泽不会不喜欢我,要不是她,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可我最恨的人不是她,我最恨姜泽,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娶我,娶了我,又这样作践我..我早对他说我知道错了,他从不理会我..没有孩子,姑母也厌恶我,可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一个人怎么生的出来孩子?” 王婉贞叹了口气,“当年是你非要嫁进国公府的,追名逐利,宁可害了表嫂的命也要当世子夫人,现在你能怨的了谁?” “你们都是这么想我的..”崔梅柔轻叹一声,疲惫不堪的靠在了床头,表情似喜似悲,如梦如幻,眼珠上都蒙上了一层阴翳,“可你们都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阿泽表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样样都好,长的好,学问武艺也好,比我哥强的多,他对我也好,要不是他断了腿,我们早成亲了,儿女双全..” 崔梅柔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脸颊不停的往下掉,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他本来就是我的夫君,我嫁给他,有什么错,他怎么能这么对待我..我唯一喜欢过的男子就是他,就算我要嫁其他人,那也是家族的安排,没有办法,我只喜欢他,只喜欢他..” 说完这些话,崔梅柔再没了声息,王婉贞以为她死了,心惊胆战的站起来,刚要叫人,就看到崔梅柔睁开了眼睛。 “婉贞,你怎么来了?”崔梅柔笑道。 王婉贞惊疑不定的看着她,崔梅柔眼睛熠熠放光,青白的面皮下泛着红晕,仿佛刚才将死之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阿泽表哥快回来了吧?”崔梅柔又说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王婉贞听,“等他回来,我跟他好好过日子,也生几个孩子,你说好不好..” 王婉贞刚要点头,却发现崔梅柔的瞳孔已经扩散了,话没说完,她就歪倒在了床头,枯瘦的手垂到了地上,眼睛瞪的大大的,死不瞑目。 崔梅柔的死并未引起什么轰动,姜家在洛阳也没什么亲戚朋友,连停灵都没有,姜夫人直接把她埋到了洛阳郊外,崔梅柔没有子女,也没有娘家人,姜泽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孤零零的坟头连个墓碑都没有。 埋了崔梅柔之后,姜夫人请求见未秋。 未秋想了想,答应了姜夫人的要求。 对于姜泽,她始终心里是有愧的。如果姜夫人提出的要求不过分,她就帮忙。 姜夫人到未秋暂住的井府后,下人请她到后院的凉亭里坐下,给她上了茶水。 不多时,未秋便在下人的拥簇下,走了过来。 果真是不同以前了,姜夫人感慨的想着,以前她叫未秋来见她,仗着自己是姜国公府的夫人,晾着未秋,现在风水轮流转,成了她求见未秋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姜夫人,您来了。”未秋先笑道。 “不敢当..”姜夫人嗫嚅道,站了起来,抬头打量了未秋一眼,又低下头去。 听说已经有三儿一女了,可陈未秋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好像岁月都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笑容明艳动人。 秦隽马上要荣登大宝,不出意外,陈未秋就要母仪天下,成为最有权势的女人。 姜夫人心中唏嘘,她的儿子却背着一身骂名,见不得人,隐姓埋名,云游四海。 命运何其不公! “快请坐!”未秋笑道,先落落大方的坐了下来。 姜夫人这才半坐到了绣墩上。 “一晃眼,这么多年没见了!”姜夫人先挑起了话头,“夫人像是一点没变似的,和原来还是一样。” “姜夫人说笑了,我都快四十的人了,哪能和从前一样?”未秋笑着摇头,看得出姜夫人来找她肯定有事要说,便说起了一件事,“不知道姜夫人是想回京城还是继续住在洛阳?如果您想回京城,我让人收拾下姜国公府,您回去就能住了,那原本就是姜家的宅子。” 周隆当了皇帝,姜家人逃出了京城,姜国公府那么偌大华美的宅子就被周隆没收了,送给了亲信住,现在周隆倒台了,未秋便想把姜国公府还给姜夫人。 “我一个老婆子,住哪里都一样!”姜夫人叹道。 未秋笑道:“前段日子,我收到了孩子他爹的信,说等打下了京城,安定下来,就给姜大人正名,对外称姜大人是我们派去周隆身边的卧底,这些年忍辱负重,是功臣,姜国公府一如既然,依然有国公的爵位。” “当真?”姜夫人又惊又喜,激动的坐直了身子。 倘若姜泽能够洗清一身骂名,再入朝为官,光耀姜家不是不可能的事。 未秋点头,“早该给姜大人正名了。”不然她要一辈子活在内疚当中了。 姜夫人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叹道:“可惜阿泽他出门了,到现在都不肯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家。” “他得了消息,迟早要回来的,不说别的,您是他的母亲,他心里肯定是记挂着你的。”未秋柔声说道。 姜夫人感激的朝未秋笑了笑,看着笑容温和婉约的未秋,她心中升起了一阵苦涩,当初若是她想的开一点,接纳了未秋进门,儿子娶到了喜欢的媳妇,肯定能过的很好。陈未秋都四个孩子了,阿泽还是孑然一身,孤家寡人一个。 她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其实说起来,陈未秋还是很好的,人长的漂亮,性格温和大度,就算当年她给了陈未秋难堪,陈未秋也没有记恨她,没有报复过她。 贴心温柔的陈未秋比那个已经死了的怨妇崔梅柔好太多了,秦隽当年不过是个小小的守城校尉,娶了陈未秋后,一路顺风顺水的走到今天,马上就要君临天下了。 要说旺夫,谁能比得过陈未秋? 当年她一心想找个和自己亲近的儿媳妇,一心想找个娘家势大的儿媳妇,却从没顾虑过儿子的心思。姜泽过的不好,郁郁一生,她这个当娘的心是最痛的。 “若是..阿泽回来了,您能不能帮忙在秦大人跟前说几句话?”姜夫人吞吞吐吐的开口了,“他也是文武双全的人,他祖父和父亲都希望他能做一番事业,把姜家发扬光大..” 未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姜泽是怎么想的?他愿意入朝为官?” 她觉得,入朝为官是姜夫人一厢情愿的想法,姜泽本人更愿意当一个云游四海的闲云野鹤,他不会愿意在秦隽手下做事的,秦隽也不会信任他。 姜夫人茫然的摇了摇头,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想到儿子孤苦一生,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都没有,心疼的捂着脸哭了起来,摇头道:“他也是快四十的人了,姜家就他这么一个独苗,连个后都没有,我死了之后,拿什么脸面去见他爹?” 未秋掏出帕子递给了姜夫人,这是姜泽自己的事,姜泽不愿意和崔梅柔过日子生孩子,她管不了。 “听说崔氏已经过世了。”未秋说道。 言外之意,姜夫人若是想要孙子,大可以做主给姜泽娶一个填房。 崔梅柔死了,姜夫人心里不知道是轻松还是沉重,她叹了口气,摇头道:“阿泽走之前,我就跟他说,崔氏没几天活头了,他说便是崔氏死了,他也不想另娶。可人活在世上,不能断了祖宗的香火啊!” “您之前没和姜泽说过这件事吗?他怎么想的?”未秋问道。 姜夫人擦了擦眼泪,说道:“他说从宗族里过继一个孩子,将来他百年后,由这个孩子摔盆哭灵..从来只听说过生不出亲生儿子,不得不抱养的,还没听说过不愿意生去抱养人家的孩子,外头的孩子再好,到底不是亲生的,再养也亲不了啊!” 说着话,姜夫人突然抬起了头,目光炯炯的看着未秋,满脸都是希冀,“秦夫人,我找人叫阿泽回来,您劝劝他。谁的话他都不听,您的话他肯定会听的,只要您肯劝劝他..” 346.第346章 压寨 “您千万可别这么说!”未秋连忙摆手,秦隽愿意给姜泽正名,愿意让姜家有个国公的爵位,已经是恩宠有加,就是不想让她对姜泽有什么愧疚之情,她若再去见姜泽,那就是不顾秦隽的一片苦心,不顾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了。 而且大家都是快四十的成年人了,做事都有分寸。姜泽既然打定主意这么做,她尊重姜泽的选择。 姜夫人失望的低下了头,嗫嚅道:“是我逾越了,秦夫人莫要生气。”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陈未秋已经不是从前的陈未秋了,现在的她需要仰视,服从和敬畏。 此刻的京城已经在秦家军的管理下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商户们已经开始营业,越来越多的人走到大街上,向人打听,议论纷纷,想要了解新来的秦隽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隽依旧住在郊外的大营,他等着未秋一起进入京城,周隆朝中的文武百官们,除了周隆的死忠党羽被逮捕外,剩下的暂时各司其职。每日的折子如雪花般飞到了秦隽案头,秦隽则是抓了秦衡一起来看折子,先由秦衡看一遍,挑出重要的给他。 半个月后,茜茜听到了消息,周家长房的人要举家离开京城了。 “为什么啊?”茜茜有点懵了,“父亲不打算启用周家长房的人吗?” 秦衡大约看出来了点什么,直觉上,他不认为父亲母亲会愿意把他们的心肝宝贝许给一个盲人,便说道:“是周家长房的人不愿意出仕,他们在老家有祭田,宗族的人也愿意接纳他们。” 周灏出身于汝南周氏,是响当当的世家大族,影响很大。周隆王朝覆灭,周家长房为了避嫌,投奔宗族,寻求庇护,是很合理的选择。 “他们就这么走了?”茜茜喃喃问道,周家在京城已经住了几代人了,周灏从出生就在京城,倘若他要去别的地方住,肯定会不习惯吧? 秦衡点点头,说道:“听说明天一早就走。” 夜幕降临的时候,茜茜再也忍不住了,她坐在桌前,让宫女磨墨,刚提起笔沾了墨汁,突然想到周灏根本看不到她写了什么,又放下了笔,叫来了贴身侍卫,让他去了一趟庆王府,传了口信给周灏。 茜茜则是去了曲江,等候在一家酒楼二楼的包厢中。坐在窗旁,就能看到楼下曲江游舫的灯光,还能听到丝竹声。 周灏到的比茜茜想象的要早,当听到侍卫们在门口通报周灏来了的时候,茜茜忍不住站了起来,紧张的握紧了拳头。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轻浮,随随便便就约了男子夜间相见? 周灏推门进来的时候,还有些微微喘气,像是一路跑着过来似的,他深吸了两口气,平息了心中翻滚的情绪,轻声问道:“秦姑娘,你找我?” 茜茜上前几步,问道:“我听说你要离开京城,回汝南老家了?” “是。”周灏说道,“明日一早就出发了。” “为什么啊?”茜茜咬着嘴唇问道,“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呢?我爹不会亏待周家长房的。” 周灏摇头道:“这是家里长辈们的决定。” 他们和周隆说到底是一家人,留在京城,即便秦隽愿意荣养他们,他们头上也摆脱不了“周隆余孽”的帽子,秦隽最多给他们一个荣耀的尊号,绝不会对周家人委以重任。 长辈们有自己的考量,他们更愿意带着子孙蛰伏在老家,等时机到了,他们就伺机东山再起,犯不着这个时候继续留在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那你和你家里人说说,别走了,不行吗?”茜茜问道。 听着这姑娘孩子气似的问话,周灏忍不住笑了笑,想到自己的未来,沉沉的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晚辈,当然要听长辈们的安排。” 回到汝南后,他不过是整个大家族的偏房子孙,又是个瞎子,未来既不能入仕,也不能帮着家里打理庶务,他在学到的谋略智计都派不上用场,只能靠着家族余荫度过一生。既然他已经不能为家族做出什么贡献,曾经的小周郎人微言轻,他想怎么样没人会关注。 他面上平静无波,顺从家中长辈的决定,但他怎能甘心? 茜茜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无奈,她也很沮丧,即便她的父亲已经坐拥天下,也不能强行改变周家人的决定,况且,她让父亲拿什么理由留下周家人呢? 良久,茜茜看着清俊的周灏,鼓足了全部勇气,涨红了脸,低声说道:“你要是走了,以后,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 周灏闻言一怔,心中又是慌乱,又是甜蜜,俊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他头一次遇到女孩像自己诉说心意,偏偏自己也很喜欢她,慌乱窘迫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下意识的抬起了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感觉到自己那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又伸出手去,却没有在前方触及到那个热情甜美的姑娘。 周灏那颗被茜茜捂的火热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他怎么能忘了,他喜欢的那个姑娘有着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父亲,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欢,不是秦隽肯把茜茜嫁给他的理由。 “是啊,再也见不到面了..”周灏放下了手,轻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茜茜心里有种委屈的要哭的感觉,她气恼的看着周灏,嘟囔道:“就是再见面,你也认不出我了!我站你跟前,你也不知道是我,反正你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周灏好脾气的笑了笑,心中却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他忍不住又伸出了手,慢慢的循着茜茜声音的方向,触到了茜茜的脸上。 茜茜委屈的嘟囔戛然而止,她惊讶的看着周灏,脸上火烧火燎的,心跳如鼓,小声问道:“你干什么啊?” “我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周灏微微一笑,尽管神态平稳,可声音中的颤抖泄露了他的心思。 茜茜红着脸,“哦”了一声,看着周灏的手指划过她的额头,眉毛,和脸颊。不同于她见过的武将的手,周灏的手很白,手指细长,干燥温暖,骨节突出,指腹上还有一层茧子,她知道,只有常年握枪的人才会这样。 小周郎的武艺一定不错,就这么回到汝南,当一个靠人养着的田舍翁,他心里肯定是不乐意的。 这一刻,她希望时间过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周灏很快就收回了手,俊脸上还有未消散的红晕。 茜茜往后退了一步,红着脸没有说话。 “秦姑娘,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免得秦大人担心。”周灏说道。 “哦..”茜茜拖长了声音说道,随即眼珠一转,又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等会儿再走。” 周灏点点头,转身之后,忍不住又转了回来,面向茜茜,心中情绪翻滚,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你还有事?”茜茜问道。 周灏摇摇头,微笑的说道:“秦姑娘,京城现下还不算安定,您一定早些回去,路上也要侍卫们警醒一些。在下,就此别过了。” “你可真啰嗦!”茜茜笑道,推着他出了房门。 听见身后的房门关上的声音,周灏心中怅然,低下头去,嘴角扬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然而再抬起头时,脸上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他还是那个稳重冷静的小周郎。 庆王府离曲江并不远,周灏摸着缰绳,翻身上马,在随从的牵引下,慢慢的往庆王府走。 刚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中透着水汽,石板路上湿漉漉的,反射着路旁店铺檐下灯笼的灯光。夜已经深了,路上早没了行人,安静的只有几个人塔塔的马蹄声。 周灏握着缰绳,轻轻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再见了,他心中那朵鲜艳热烈的太阳花!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他们身后响了起来,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把他们团团围住了。 “怎么回事?”周灏皱眉问道。 随从小声说道:“来了十五个人,都是黑衣蒙面。” “各位好汉,深夜至此,不知所为何事?”周灏朗声说道。 领头的黑衣人叫道:“你就是周灏?” “我就是周灏,阁下有何贵干?”周灏平静的点头。 黑衣人蒙着头脸,直露出一双眼睛,然而只要细心的人便会发现,这群黑衣人的眼睛时时刻刻透露着一股苦逼的情绪。 “我们奉了我们大当家之命,掳你上山!我们大当家说了,她缺个压寨相公!”领头的黑衣人硬着头皮叫道。 一言既出,周灏和随从们都愕然了。 虎落平阳,竟然有人如此羞辱他们的小周郎! 随从们立刻气愤的叫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我们大少爷是秦大人特赦嘉奖过的功臣,你们这些贼寇,竟敢如此欺辱我们少爷!” “士可杀不可辱!跟他们拼了!” “大少爷,等会我带你先走!”一个随从跟周灏耳语道。 周灏却摆了摆手,问道:“你们大当家叫什么名号?”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领头的黑衣人叫道。 周灏嘴角隐着一丝笑意,意态悠闲,说道:“我猜,你们大当家的贵宝地在黑虎山,名号叫座山雕,是不是?” 347.第347章 故地重游 辞别了姜夫人后,未秋并没有很快的就踏上回京的路程,她和六月一起去了罗家村。 去之前,未秋和六月问了陈方和祝氏的意思,出乎未秋的意料,两个人都不愿意再回去。 “为什么啊?这么多年了,去看看咱们住过的地方也好啊!”六月问道。 未秋笑着拉了拉六月的手,在罗家村的时候,六月还小,忙着玩,忙着交小伙伴,对那种颠沛流离的苦难日子没有多少负面的印象,说不定还有一些看似美好的回忆,但对陈方和祝氏来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说是两个人去,但实际上去的人有上百个,除了未秋,魏廷和六月,剩下的一百来号人都是武功了得的侍卫。 “咱们悄悄的去,别让地方官员知道,免得惊扰了百姓。”未秋跟魏廷说道。 魏廷点头,“这个是自然的。” 罗家村依旧是个安静的村子,马车走到村口的时候,六月就笑了起来,指着村口的一排杨树,说道:“还是那个样子,一点都没变!” 未秋等人下了马车,带了二十个人进村子里看看,剩下的侍卫们守在村口。 罗家村的房屋比未秋印象中还要破旧一些,也有房屋是崭新的,像是这些年新盖起来的。大概是离洛阳比较近,在乡村中,罗家村算是还不错的。 这一路走来,未秋见过不少饱经战火和灾害摧残的村子,不说十室九空,也差不多了。即便秦隽已经夺了京城,她依然没有感到轻松。站的越高,肩膀上的担子越沉,秦隽不爱金钱不爱权势,更不贪花好色,他是个严谨又认真的人,虽然谈不上心怀天下这么高尚,但他既然决定了做皇帝,那就会竭尽全力把国家治理好。 未秋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日子才是秦隽真正受累的时候。 罗家村常年难得有外人来,很快,各家各户都出来了人,胆小的站在门后,胆大的站在路边,好奇的看着他们这群体面贵气的人。 在罗家村暂住的时候,陈家与村人交往并不多,未秋和六月没从这些人当中看到一个眼熟的面孔,又或者是因为这么多年过去,村人的面貌改变太多,她们认不出来了。 而村人们大概也想象不到,来的这对贵夫人姐妹会是多年前逃难到这里的落魄之人。 “姐,是那幢房子吧?”六月拉了下未秋的袖子,指着前面说道。 未秋抬眼看去,房屋比印象中破旧的多,但大体面貌没变。她在这个地方诊治了她第一个病人姜泽,又在这里和秦隽结下了不解之缘。 这会儿上,旁边的房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中年妇人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们,腿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有周岁的男孩。 “你们找这家人?”中年妇人问道,语气中带着敬畏,还有一丝不愿意惹事的意味,“他们进城住了,听说都有二十年了,我没嫁过来之前就走了。” 未秋微笑着看着她,摇头道:“大嫂不必害怕,我们不是来找人的,就是路过这个村子,进来看看。” 看未秋一个漂亮的妇人竟然客气的称她为大嫂,中年妇人讪讪然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未秋从荷包里掏出一把糖,走了过去,弯下腰,递给了妇人身边的小男孩。 “多谢夫人了,这是我孙子。”中年妇人感激的笑道,糖是个稀罕东西,尤其是看这夫人给的糖,包着漂亮的糖纸,一看就不便宜。“家里男人都不在,出门送货去了,不方便招待夫人..” 六月忍不住吸了口凉气,惊讶的说道:“罗青哥都有孙子了?!” 中年妇人一怔,“你们认识我们当家的?” “早年有些交情。”未秋含含糊糊的说道,从手上褪下来一对翡翠镯子,双手递给了妇人,笑道:“来的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就送给大嫂吧,算是我给你和罗青补上的成亲贺礼。” 罗青媳妇虽然没什么见识,可也知道金有价玉无价,眼前的翡翠镯子通透清凉,像是一汪绿水,肯定十分贵重。 “这太贵重了,使不得!”罗青媳妇连忙推辞,“我家掌柜的不在家,我要是收了,回来他肯定怪我的!” 六月笑道:“阿青嫂,给你就收着吧,放心,阿青哥回来了,也不会怪你的。”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在家天天干粗活,配不上戴这么好的镯子,万一磕着碰着了,多可惜!”妇人又推辞道。 未秋有点喜欢罗青媳妇了,人看着干干净净的,还会说话,罗青这个媳妇娶的不错。她又把镯子递了过去,笑道:“即便嫂子不戴,留着给孙子媳妇也是好的。” 话这么一说,罗青媳妇就不好推辞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当然想要这么好的镯子,作为传家宝子子孙孙传下去。 “那多谢夫人了。”罗青媳妇感激的笑道,又说道:“我家掌柜的和儿子去城里送货了,应该很快就回来..” 未秋摆摆手,说道:“不了,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她只是想回来看看,看看曾经住过的地方,知道大家都彼此安好,安静平淡的活在这个世上,就足够了。 “哦,您贵人事多。”妇人有些失望,还是笑着点点头。 未秋笑着点头,“大嫂您忙,我们先走了。” 出村的路上,两个汉子推着一辆独轮车往这边走,独轮车上放着一个大竹筐,黄黑色的搭布,还有一杆秤。看到他们这群人时,两个汉子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将独轮车推到了路边,准备给未秋等人让路。 六月眼尖的发现老的那个汉子是个驼背,年轻一些的汉子面相矮墩墩,胖乎乎,轮廓又十分眼熟,她敲了敲脑门,突然指着那个年轻汉子,叫道:“罗小豆!你是不是罗小豆?” “哎?”罗小豆茫然的抬起头,看了眼漂亮的六月,接着就看到了魏廷虎视眈眈的警告眼神,连忙低下头,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是罗小豆。” 罗锅子也是一脸的茫然,有点害怕,不知道是不是罗小豆在哪里得罪了这群贵人。 “小人父子俩就是卖豆腐的..小本生意,从不缺斤短两..”罗锅子嗫嚅道。 未秋笑着拍了下六月指着罗小豆的手,“看你把他们给吓的!不知道罗锅子一向胆小吗?” “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六月笑嘻嘻的问罗小豆,“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我把你摁到地上打,你哭着跑回家了!” 魏廷:.. 罗小豆抬起头,又仔细看了眼六月,脑中灵光一现,激动的大声叫道:“六月,你是陈六月!”他又回头拉着罗锅子叫道:“爹,他们是小寡妇和六月,你忘啦?” 魏廷重重咳嗽了一声,眼神警告,小寡妇三个字传到秦隽耳朵里,罗家村恐怕要遭殃了。最让他不满的是,六月跟他说过,罗小豆这小子曾经打过娶六月当媳妇的主意,小流氓! 罗小豆讪讪然低下了头,小寡妇穿的好,又有这么多看家护院的,肯定早就不是寡妇了。他虽然不知道魏廷什么身份,可看魏廷的面相气势,比他见过的最大的官——登县县令都让人心生敬畏,肯定来历不凡。他在乡下呆久了,见了贵人还口无遮拦的,会惹祸的。 罗锅子见了未秋也很高兴,琢磨着当年有缘无分,要不然未秋就是他媳妇了,真是天意弄人啊! “罗叔这些年过的怎么样?”未秋问道。 “就那样子!”罗锅子连忙说道,“我和小豆卖豆腐,小豆他娘还有他媳妇在家忙活,照顾地里的活。” 未秋笑道:“你和小豆都娶亲了?” “娶了!”罗锅子自豪不已,“早些年不是山西河北闹反贼么,不少人逃难到咱们这了,刚好有一个寡妇带着个女娃子,就跟我和小豆配成两对了!” “罗叔日子过的不错啊!”未秋打趣道。 罗锅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叹气道:“这些年做豆腐的多了,生意没以前好做了。” 未秋便看向了魏廷,揶揄的笑道:“你最聪明,给人家想个招呗!” 魏廷愣住了,灵机一动,说道:“大姐,要不我给他们写个招牌,就叫皇后豆腐?” 这回轮到未秋愣住了,她笑着点头,“成啊!” 侍卫们很快去村口的马车上取来了笔墨纸砚,魏廷不愧是世家子出身,“皇后豆腐”四个字写的大气漂亮,都能刻成碑供后人参详了。 “这,这不妥吧!”罗锅子迟疑道,“我们就是做小本买卖的,叫皇后知道了,不砍了我们的头啊!” 六月嗤了一声,保证道:“皇后那么多,谁知道你们说的是哪一个?你们出去卖豆腐的时候,就跟人说皇后吃过你们家的豆腐,保管生意红火!” 魏廷微微一笑,满意的端详了自己写下的字,取了他的印章,稳稳的盖了上去,说道:“放心,有我这枚印,没人敢找你的麻烦。” 罗小豆比罗锅子胆大的多,立刻双手接了字,大声道了谢,对罗锅子说道:“爹,这位大人都说没事了,咱怕啥?” 魏廷的字被罗小豆装裱了起来,又另外刻了匾额,挂到了他们豆腐车上。不出罗锅子意料,不久后确实有地痞寻了当官的来找他们麻烦,然而还没等登县县令判他们忤逆之罪,洛阳太守黄捷就亲自来了,指着装裱过的字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连一等魏国公的字都不认得,那可是圣上亲自赐的字!” 被骂的狗血淋头的登县县令愁眉苦脸的看着那副字,右下角的红印章上端端正正的印着——魏纯孝印。 原以为进了公堂,不死也要脱层皮的罗氏父子有惊无险的从公堂出来了,还是被太守和县令恭敬的送出来的,一下子成了登县的大新闻。 皇后豆腐自此成了供不应求的畅销货,想买的人必须得天不亮就去摊位前排队,还是限量供应,南来北往的人都要尝尝皇后吃过的豆腐,成了登县流传千古的特色小吃。 但罗锅子和罗小豆对来八卦皇后什么时候吃过他们家豆腐的事三缄其口,问急了,就拽的二五八万的来一句——上头有话,不能多说,我们敢说,你敢听吗?这字可是一等魏国公给我们题的,你说皇后有没有吃过我们的豆腐?爱信不信,爱买不买! 卖家都拽到这份上了,买吗?当然得买了,买了还得给五分好评,不然就是说皇后的品位不行,你敢吗? 348.第348章 帝后 未秋到达京郊大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秦隽在离大营十里外的地方迎接了她。 “来的真够晚的!”秦隽拉着她的手,笑道。 两三个月没见,秦隽十分想念未秋,看未秋的眼神热烈的就像是要一口把她吞掉一样。 被一群亲戚外加护送的士兵们看着他们秀恩爱,未秋老脸一红,轻声说道:“在洛阳多停留了几天,和魏廷六月一起去了罗家村。” 罗家村是未秋初来到这个世界时待过的地方,故地重游,她已经从一个抱着孩子的未婚女子,带着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的茫然变成了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女人。 “等得了空,我陪你一起去。”秦隽说道。 未秋摇摇头,“看过一眼就行了..怎么只有阿毅在,阿衡和茜茜呢?” “阿衡在京里,得有个人看着,茜茜今天没过来,可能在京城里头玩。”秦隽说道,“我已经命人去跟他们说你今晚到,说不定他们已经在大营等着你了。” 陈家和魏廷一家先进了京,住进了收拾好的府邸当中,而未秋则是陪着秦隽住在了大营里。他们两个未来的帝后进京,是要搞一个隆重正式的仪式。 未秋几个月没见儿女了,思念的紧,然而直到吃完晚饭也没有看到大女儿和大儿子过来。秦隽脸上十分不好看,出了营帐后,沉着脸吩咐下面的人,一定要把大姑娘和大少爷带过来。 “兴许是有什么事耽误了。”未秋劝道,“两个孩子都是懂事的。” 秦隽冷哼了一声,“就是天上下刀子,母亲来了,他们也得出来迎接,我秦隽没有这么不孝不悌的子女!” “多大的事啊!”未秋笑着摇头,让随行的虎头跟底下人说了,天太晚,明日再让秦茜和秦衡过来。 夜里,秦隽打发了人出去,抱着未秋亲亲我我,刚把手伸进未秋的衣襟,就听到外面一声风风火火的叫喊,“爹,娘,不好啦!” “混账东西!”秦隽暴怒了,刷的收回了手,正襟危坐,一脸的严肃正经。 未秋也赶紧坐直了身体,整理了下衣襟。 “大呼小叫什么!”未秋骂道,“还不赶快进来!” 秦衡赶紧掀开营帐的帘子进来了,看见母亲后,嘿嘿笑了两声,不自在的说道:“娘,你来啦!我不是故意不去接你的,实在是走不开..” “什么事走不开?也不跟去叫你的人说清楚!”秦隽板着脸呵斥道,“你姐呢?她又跑哪里去了?京城初定,还有不少不安分的人,她一个女孩子家出事了怎么办?你也不好好看着!” 秦衡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苦着脸说道:“我哪能管得住她啊,我没来就是到处找她!您与其担心她出事,不如担心她让别人出事还差不多!” “你姐去哪了?”未秋警觉了起来,养了十几年的大闺女可不能出事啊! 秦衡叹了口气,抹了把脸,觉得自己爹不疼娘不爱的,就是个老妈子的命! “我姐把小周郎给掳走啦!”秦衡说道。 未秋问道:“小周郎是谁?”随即又兴奋了起来,问道:“是不是你们要抓的要犯?” 秦衡一字一句的回答她,“不,是!” “即便以前不是,现在也是了!”秦隽冷冷的说道,心中隐约有了不妙的预感。 未秋迷茫的看着秦隽。 “小周郎是周家长房的长孙,周刃的侄子,叫周灏。”秦隽解释道。 “那茜茜掳他干什么?”未秋奇怪的问道。 秦隽看着秦衡,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秦衡牙一咬,脚一跺,豁出去了,说道:“我姐让侍卫们扮成土匪,强掳了小周郎,还说她缺一个压寨相公!” 原本秦衡是想尽快把秦茜找到,赶在父亲知道这件事前把事情捂下去,谁知道秦茜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怎么都找不到。 现在想来,是他失算了,小周郎是京城的地头蛇,有周灏带着秦茜东躲西藏,他能找的到才怪! 等他找到周灏和秦茜,一定要把周灏这个瞎子..给供起来!敢娶他姐,这得多大的勇气啊!莫非就是因为周灏看不见,所以才无知者无畏? 不过话说回来,他对周灏很欣赏,秦茜脑子不怎么样,眼光还是不错的,但问题是他爹他娘肯定不愿意把心肝宝贝嫁给一个瞎子,要不然他才不费那个力气去找人。最好连着几天找不到人,生米煮成熟饭,他回头就能欢欢喜喜的背着秦茜上花轿,以后他就是家里的老大了.. 反正有他和秦隽在这里坐着,周灏和周家人就得把茜茜当祖宗一样敬着。 未秋的嘴巴张的老大,半晌都没合拢。 “你不用担心,茜茜一定没事的。”秦隽安慰她道。 未秋已经开启了祥林嫂模式了,她拉着秦隽沉痛的说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要给她找婆家,却不知道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还搞出了私奔的事..一定是平日里我们对她关注不够,让她以为我们是不开明的父母,才选择了这么一条不归路..” “咱们已经够开明了!”秦隽长叹了一声,对秦衡说道:“你找到现在,也累了吧,让人给你收拾个营帐,好好歇一晚上,明日我们一起进京。” 秦衡迟疑的问道:“不去找大姐了吗?” “她厉害着呢,用不着急着去找!”秦隽冷哼了一声,话是这么说,秦隽还是起身去营帐外,吩咐卢炳和虎头带人去找秦茜了。 秦衡暗道一声,乖乖!大姐这回可是惹祸了,连最疼她的父亲都生气了。 “娘,这一路辛苦了吧!”秦衡坐到未秋身边,笑着问道,贴心的给未秋捏了捏肩膀。 未秋摇摇头,“有那么多人伺候着,能辛苦到哪去?”当年逃难的路上才是真辛苦,经历过那些后,之后的日子就是在享福了。 “娘,你不用担心,大姐这个人吧,看起来傻不拉几的,其实心里头有分寸。”秦衡说道。 未秋叹了口气,拉下了秦衡要给她捶肩膀的手,问道:“你跟我说说周灏这个人什么情况。” “他是周家长房头一个孙子,周刃的侄子,在军中名气很大,人送美称小周郎..”秦衡刚要把周灏吹的天花乱坠,就被未秋打断了。 “你们只说他名气很大,智勇无双,却没说他任什么官职,他总得有一个职位吧?”未秋问道。 秦衡支吾说道:“没有..” “这就奇怪了,他若是不愿意出仕,参合军队里的事干什么?”未秋问道。 “其实不能怪他,这是有点原因的..”秦衡更支吾了,“他身体有点小毛病,不过不影响他日常生活,还是能和正常人一样的!” 未秋心提了起来,严肃的问道:“什么毛病?”难道周灏是个基,还是下面的.. “也就是眼睛看不见而已。”秦衡轻描淡写的说道,同时仔细的看着未秋的脸色。 要是连娘亲也反对,那估计秦茜和周灏是彻底没戏了。 未秋差点没晕过去,一巴掌拍到了秦衡脑门上,她总算明白秦隽那蛋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 “也就而已?”未秋骂道,“亏你这话说的出口!” 秦衡十分委屈,觉得自己也算是为了大姐两肋插刀了。 她闺女要是嫁个瞎子,不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么!哦,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女儿样样都好,怎么能嫁一个瞎子呢? “娘,息怒,您息怒!”秦衡笑嘻嘻的撒娇卖好,“今天是您和父亲重逢的好日子,我一进营帐,就看到您红光满面的,气色可真是好啊!看起来就跟二十出头的女子一样..” 未秋老脸一红,心虚的不行,红光满面是因为当时秦隽的手在作怪而已。 秦衡只是天花乱坠的胡诌,只想把母亲给吹捧高兴了,压根不知道已经踩到了雷区。 “怎么又打我!”秦衡捂着脑门,委屈的抗议,“我都多大了,你还弹我脑门!” 未秋正色道:“满嘴胡扯还有理了?谁红光满面?忘了从小我怎么教你们的?红光满面不是心脏病就是高血压!你存心咒自己亲娘是不是?” 玉树临风的秦家大爷好想出去找个厕所哭一哭。 半夜的时候,卢炳和虎头带来了秦茜,秦隽让未秋继续睡,他起身出去了。 “是茜茜自己跑回来了的。”卢炳说道,“她听说了嫂子回来的消息,要出京,被我们的人发现了。” 秦隽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茜茜,想骂不舍得,想打下不去手,最后只得训斥道:“简直荒唐!” “我,我,我不知道你们在找我,我把周灏藏起来就回京了,回京后才知道母亲到了,你们都在找我!”茜茜语无伦次的说道。 秦隽叹了口气,“算了,赶紧去睡吧,别吵到你母亲了。” 他早就想开了,既然女儿喜欢,周灏又不是差到拿不出手,归根到底是女儿掳了人家,也不吃亏..就这样吧! 第二日一早,未秋见过了秦茜,数落了她几句后,来迎接她和秦隽的马车就到了。 未秋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觉得,与其叫这个东西是马车,不如说是个移动堡垒,她在古代这么多年,总算是见识了古代的“房车”。 “这是帝后出行专用车辇。”秦隽在她耳边解释,又敲了敲坚硬的车厢外壁,发出清脆的咚咚之声,“用坚硬的乌木所制,寻常刀剑难以穿透,十分坚固。” 349.第349章 国号 马车里面铺着锦绣彩缎,脚踏上都包着暗色的蜀锦,壁上镶嵌着宝石和精巧的壁灯,可谓是美轮美奂,华美绚丽。 “这也太奢侈了!”未秋叹道,看这马车崭新的样子,定是没用多久。她和秦隽虽然不愁钱花,但过日子也没有浪费无度,乍看到这样的马车,忍不住感慨。 秦隽笑道:“这是周隆造的,估计我们也就用这么一次,以后不会再用了。” 未秋在秦隽的搀扶下,坐到了马车里面,马车的小桌上放着几叠奏折,未秋从来都是在电视里看到这种东西,她随手翻起一本,上面之乎者也了上千字,不乏对秦隽的赞美之词,才说到正题,原来是想求秦隽给他升官。 真没意思! “奏折里都这么言之无物吗?”未秋问道。 秦隽扫了眼内容,摇头道:“这已经算是有点内容的了,阿衡挑出来给我看的。”言外之意,还有大堆的只说废话没点实际内容的奏折。 “真辛苦啊!”未秋叹道,把奏折扔了回去,又随便翻出一本。 这一眼看过去,未秋越看嘴巴咧的越开,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奏折对秦隽说道:“看到没,这个人说你贪图美色,强抢民女..” 秦隽一惊,这事严重了,媳妇误会就麻烦了,他立刻拿过了奏折,说道:“怎么会有这种事,造谣生事!” 看完之后,秦隽也无语了。 未秋笑的倒在了榻上,眼泪都笑出来了。 写奏折的官员或许是为了搏出位,青史留名也好,在秦隽面前露脸也好,也可能是为了反对秦隽当政,总之,挖空心思也要找出些秦隽的罪状来。 历来开国皇帝的罪状不外乎虐杀,贪功,谋逆.. 秦隽几乎是兵不血刃的拿下了京城,虐杀和贪功都称不上,谋逆的话,前头还有个更谋逆的周隆顶着,算来算去,秦隽的反对派们唯一能攻击秦隽的一点大概就是好色了。 可秦隽一没有纳妾,二不逛窑子,后院里只有一个夫人,所有子女均是一个夫人所出,连个桃色新闻都木得。 太过分了,简直太坏了有木有!想骂他都找不到理由! 反对派们很是心塞。 终于有一天,这位写奏折的仁兄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小道消息,秦隽早年在洛阳登县的时候,曾经纠缠过一位带着女儿的随娘家逃难的妇人,于是他干劲十足,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把他想象中那个耍流氓的登徒子给狠狠批斗了一番。 未秋真是乐的不行,她这辈子都没这么乐过。 “这人是个人才嘛!一定要重用!”未秋指着奏折得意的说道,“看到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都知道是你当年觊觎我的美色..” 太开心了,她今年就指望着这个奏折乐了。 秦隽俊脸微红,轻轻刮了下未秋的脸颊,无奈的说道:“你都多大了,说这个害不害臊啊!这种造谣长舌的小人都要重用,那我岂不是昏君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了京城的城门,禁卫军鸣锣开道,锣鼓清脆悠长,侍卫们的清场喝声威武雄壮,还有开国功臣们一路护航,十六匹马拉的超豪华房车平稳缓缓的驶入了京城。 未秋来过京城不少次,这么高调还是头一次,她悄悄的将车帘掀开了一条缝,外面街道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了,虽说地处闹市,但百姓们还算井然有序,垫脚站在路旁,热烈的讨论着,并对马车行注目礼。 那眼神未秋能看得懂,羡慕嫉妒恨,样样有之。 秦隽打下了京城,他们就能入住皇宫,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家族,整个国家都是他们的子民,子民们辛勤劳作,都是为他们的荣华富贵。 未秋微微一笑,百姓们的想法简单现实,只看到做了帝后的好处,却没有看到这之前的血雨腥风和之后的辛苦。 风光在人前,吃苦在人后。 她觉得这皇帝皇后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如果能选择,她更愿意和秦隽一起到各处走走看看,整日呆在封闭森严的皇宫,有什么意思? 正想着,未秋听到外面有女人的叫声,嚷着:“未秋,未秋!我是你大舅母啊!闪开,我是皇后娘娘的大舅母!” 未秋循声望去,几个妇人正和路边的禁卫军纠缠,企图越过禁卫军的封锁线,冲到马车这边来,被禁卫军挡住了。 出声叫嚷的妇人略显老态,未秋辨认了一会儿,才依稀记起来,这人就是祝家的大舅母。 “先带下去,如果再敢吵闹,给他们点教训。”秦隽吩咐外面的侍卫。帝后的车辇仪仗也是能随意冲撞的?简直无法无天。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秦隽问未秋,他知道陈家和祝家闹的差点撕破脸。 未秋摇摇头,“他们和我没什么关系,要处置也是让母亲去处置,我,大哥和六月都不会管的。” 祝氏即便想帮衬他们,一来能力有限,二来之前被他们伤透了心,三来祝姥爷和祝姥姥很早就不在人世了,死的时候年纪都不算大,祝氏曾怨恨过两个兄弟和嫂子没有好好照顾老人的晚年。她顶多给祝家人一点银钱,不会有什么深入往来。 只要他们三个不搭理祝家人,不把他们当亲戚,祝家人就闹腾不起来。 很快的,祝家人被禁卫军拖了下去。 “还有一件事等着你拿意见。”秦隽从奏折中抬起头,笑道。 未秋来了兴趣,“什么事?” “国号还未定,不知道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国号。”秦隽问道,“你来取好了。” “我来取?”未秋有点惊讶,随即又觉得理所当然,秦隽向来尊重她的意思,一时间,未秋有点拿不定主意,沉吟道:“取个什么样的呢..” 秦隽建议道:“不如取你名字中的未字,有否定过去,希冀将来之意。” “我不太喜欢..”未秋说道,“不如叫安吧,大安朝。听起来有点俗气,不过战乱了这么久,大家肯定都盼着能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 秦隽笑着点头,“这个好,一点都不俗气,就叫大安朝!” 马车渐渐驶到了皇宫门口,正大门的路上跪满了宫女和宦官,都是跪伏在地上,额头贴着手背,恭迎着帝后的车辇,场面庄严肃静。 宫女跪伏在地上,看不到脸,仅从背影上看,不少都是身姿曼妙的女子,一旦进宫,就不能轻易出去,在宫里度过最鲜活美好的青春岁月,期待着被帝王宠幸,或者熬着日子放出宫去。 看着那一大片宫女,足有三千多个,未秋想了想,秦隽也不大可能宠幸她们,便说道:“这么多人我们也用不了,不如放回家去好了,自行婚嫁。” “这是后宫的事,你看着办就行。”秦隽眼瞧着奏折,看都没看那些宫女一眼。 车辇直接驶到了甘露殿,秦隽扶着未秋下了马车。 秦茜带着三个弟弟等在甘露殿的门口,一拥而上,把秦隽和未秋围了起来。 “可算到了!”秦茜笑嘻嘻的说道,“甘露殿是阿衡整修的,娘你看满意不满意?我看挺好的!” 未秋笑道:“好,我去看看。” 看完了甘露殿,秦茜赖在未秋身边好一通撒娇卖乖,看未秋心情好了,才迟迟疑疑的说道:“娘,那个周灏..” 未秋立刻凶巴巴的瞪起了眼睛,使劲点了下秦茜的脑门,骂道:“还敢跟我提这小子?!一边站着去!” 娘亲好凶好可怕啊!秦茜立刻蔫了,哭丧着脸,同手同脚的缩到弟弟们的身后,不敢再在未秋跟前晃悠,怕未秋一怒之下,拿周灏出气。 秦衡蹭到了秦隽跟前,厚着脸皮说道:“爹,我想重新整修下东宫。” “为什么?说个理由。”秦隽看了他一眼,说道。 “这个吧..”秦衡鼓足了勇气,觉得现在不是孔融让梨的时候,他十分坦诚的说道:“您统共就我,阿毅还有阿敬三个儿子,我又是长子,应该就是太子了。阿毅吧,人太良善,你把江山交到他手里,他肯定要被大臣们挟制住,阿敬吧,花钱大手大脚,靠着他我们都得喝西北风。当然了,您要是突发奇想,跟那些西域诸国一样,把皇位传给我姐,让她当女皇,我觉得不出两年,就玩完了。” 秦隽面上看不出来表情,只点头道,“继续说。” “爹你还年富力强,跟娘至少还有四五十年好活,东宫以后就是我的住所了,不得好好修一下吗?”秦衡说道。 秦隽拍了拍秦衡的肩膀,一脸的语重心长,“你能意识到你肩上的重担,父亲很是欣慰。不过..” 秦家大爷心中警铃大作,他最恨“不过”这两个字了.. “你在东宫住不了多久,修了也是浪费。”秦隽又说道,“不如等你的儿子被立为太子后,再修葺也不迟。” 秦衡眨着眼睛,很是纯真的看着父亲,“什么叫我在东宫住不了多久?” “是这样的,我打算一年之后,退位给你,由你来接管朝政。”秦隽说道,“我就陪你娘到处走走,看看。” 秦衡:靠.. 小爷我累死累活玩命干到现在,就是想当个金枝玉叶享享福,鬼愿意去当什么皇帝啊,很累的有木有! 350.第350章 看望 “这不行!”秦家大爷当场拒绝,大义凛然道:“我年轻,哪能担得起如此重任!娘要是有出去游玩的心思,不如我陪着娘一起去!” 想把活撇给他,自己跑出去哈皮,门都没有!他是有当皇帝操心劳累的觉悟,可不能这么早啊,这是红果果的压榨童工! “你是我秦隽精心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别妄自菲薄!”秦隽一脸的慈爱与信任,“你现在这么优秀,不枉我从你十岁开始就手把手的教你了。” 秦小爷:靠!靠! 原来在他十岁的时候,老头子就已经计划着今天的事了!太坏了有木有! “而且从打下京城后,奏折都是先送到你这里,我看你处理的都很好。”秦隽欣慰的点头,“我对你很放心!” 秦小爷心里很难过,厕所在哪里,他想进去哭一哭。 秦茜总说他是成精的狐狸,其实他爹才是老狐狸精一个.. 说好的威风八面,放荡不羁的皇太子呢?作为一个从小被各种严酷要求的童工,爹你知道我有多羡慕那些为非作歹,斗鸡走狗,不学无术,欺男霸女的二代们吗? “这一年时间,要好好学怎么做一个皇帝,不要辜负我和你母亲对你的重视和信任!”秦隽说道。 秦衡撇撇嘴,一阵心酸,说道:“知道了。” “你母亲很想在全国上下建免费的医馆,这是她多年来的愿望。”秦隽又说道。 秦衡睁大了眼睛,“免费的?具体怎么说?” “孕妇,十岁以下的孩子和七十岁以上老人免费看诊,免费送药,其余人可以免费看诊。”秦隽说道。 “爹,你知道全国建起这么多医馆,得多少钱吗?”秦衡叹了口气,问道。 秦隽叹了口气,点点头,“是要很多钱啊!你母亲之前培养的几批学生可以出师看诊了,医馆也好办,就是医药费年年都是大笔开支。阿衡,完成你母亲的心愿,就靠你了!” 秦衡:靠!靠!靠! 他想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有爹罩着的太子过的很幸福,虽然太子终究是要当皇帝的,可我不知道我这个太子倒霉,摊上了一个喜欢撂挑子的爹。 “知道了。”秦衡没精打采的说道,他准备登基后就卖掉那辆骚包拉风的帝后车辇,修东宫的事也别想了,没办法,穷啊! 等孩子们走了,秦隽搂着未秋在榻上小憩,未秋轻摇着绢扇,问道:“阿衡走的时候看起来不高兴,怎么回事?” “光想着玩,我说了他几句。”秦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谎。 未秋立刻赞成,“是该说,他是长子,以后茜茜他们都要靠他的。” “说起茜茜..”未秋一阵头大,“真把她嫁给周灏?我这心里总觉得过不去。” 秦隽说道:“事情都到这地步了,咱们还能怎么样?架不住她自己愿意,咱们要是把她嫁给别人,嘴上不说,指不定心里得怎么怨咱们呢!茜茜的身份在这里摆着,嫁到哪家都得把她供起来,倒不如顺了她的心意,日后让小两口住到公主府,自己过日子。” “唉!”未秋长叹一声,周灏是个瞎子,可惜她把女儿养的那么漂亮了! 休息过后,虎头过来禀报,说钦天监已经择了吉日,十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说是吉日,未秋觉得只是钦天监里懂天气的人测算出来的风和日丽的日子,只要那天天气好,就是吉日。否则皇帝登基,赶上狂风大作,大雨倾盆,钦天监就等着集体掉脑袋吧! “还有一件事。”虎头说道,“孝阳侯和宋国夫人到了京城,想求见夫人,说和夫人多年未见,承蒙夫人照顾,想当面和夫人道谢。” 未秋点点头,说道:“那就见见吧。” 宋国夫人就是太后,孝阳侯是小皇帝,秦隽新给了他们封号,只要他们安心归顺,不会亏待了他们。 当年的皇帝做过不少对不住她和秦隽夫妇的事,但当年的皇后没有,还曾在众臣妇中维护过她。未秋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现在前太后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来找她也是为了寻求她的庇护。 宋国夫人和她年纪差不了多少,然而看上去比她老了有十岁,可见这些年流离失所,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 孝阳侯是跟着宋国夫人一起进宫的,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对襟直裰,乌发束在头顶,打扮简单,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瘦的脸颊都凹了下去。。 他比秦衡还大两岁,然而他脸上却没有属于这个年龄段的青春和朝气,一双黑眼珠暮气沉沉的,看了眼未秋,立刻低下了头去。 秦衡和他比起来,一个是血气满满,强大,高傲,充满了力量的狼,一个是怯懦胆小的羊,好像大声点说话都会吓到他。 看着眼前的孝阳侯,未秋忍不住感慨,这个孩子就是当年皇室唯一的希望,只可惜生不逢时,在那样的成长环境下,他没有长成能够挡风遮雨的参天大树,还是一棵柔弱的树苗。 “见过秦夫人!”孝阳侯深深的行了个礼。 秦隽和未秋还没有经历登基时的册封,还不能称他们为皇上和皇后。 “快免礼!”未秋笑道,请宋国夫人坐了下来。 孝阳侯坚持把礼数做足了,感激的笑道:“本侯很该对秦夫人行礼的,听母亲说,当年是您出马,我才得以顺利出世。” “我是个大夫,这是我该做的。”未秋笑道,没有因为孝阳侯说这些而对他客气多少,她可记得这小子曾经想对茜茜图谋不轨来着。 宋国夫人给孝阳侯使了个眼色,让他安静的在一旁坐着。 “我是特地来谢您的!”宋国夫人说道,“当年侯爷他父亲做了很多对不住您和秦大人的事,也亏得您和秦大人大度,不计较,没有为难我们孤儿寡母的。” 未秋摆摆手,“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权谋打仗都是男人们的事,我们女人不过随波逐流,身不由己,况且当年您也照拂过我。” “您是个心思通透的好人啊!”宋国夫人感慨道。 未秋笑着摇头,又说道:“我问过我夫君了,他说会按照侯爷的规制给您和孝阳侯一块封地,离前朝皇家陵园不算远,方便您和孝阳侯扫墓祭拜。” “多谢秦大人!”宋国夫人起身行了个礼,未秋这么说,就是保证了她和孝阳侯的命,绝不会一杯鸩酒送他们这两个前朝余孽上路。 离开宫门的时候,孝阳侯最后看了眼皇宫,满心满脸都是浓浓的不甘,这是他的家,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是以臣子的身份,他怎么能甘心? “你想干什么!”宋国夫人喝道,硬是拉着孝阳侯上了马车,孝阳侯这幅样子,叫有心人看到了,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孝阳侯坐在马车上,目眦尽裂,双眼通红,“那是朕的皇宫!秦隽这个乱臣贼子..” 宋国夫人实在忍无可忍,一耳光打了过去,把孝阳侯打懵在了那里。 “你想死,尽管去死!”宋国夫人气的喘不上来,指着他骂道:“殉国也好,去反抗秦隽复国也罢,我还想好好活下去,别拖累了我!我已经受够了你这白痴蠢材了!” 孝阳侯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宋国夫人如此疾言厉色的斥骂,当即脸上就十分挂不住,冷笑道:“朕就知道你是如此贪生怕死之人!你对得起我父皇吗?你对得起你太后的名头吗?” “我要是对不住你父亲,根本就不会把你养大成人!”宋国夫人冷冷的说道,“你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想弄死你,机会太多了,再从宗族里过继一个识大体的不是更好?你是从来没把我当成母亲敬重过的,我也没那个义务为了你的春秋大梦去赴死。从今往后,我就住在孝阳侯府的乡下庄子上,省得被你连累!” 孝阳侯气的牙齿都在打战,眼前昏花,连母后都厌恶了他,不再支持他,他还能做什么?他恨透了这些对不起他的人,恨透了这个老天! 气到最后,孝阳侯猛的喷出了一口血。 宋国夫人也吓了一跳,招呼车夫赶快上路,回到他们的住所再秘密请大夫。 “真是虎落平阳!”孝阳侯躺在马车上,喃喃说道,他都吐血了,请个大夫还要偷偷摸摸的,就是因为他们刚出宫门,怕让未来的帝后忌讳。 宋国夫人叹了口气,“你少说两句吧!秦隽对你不错了,不管他是真心要保你的命,还是为了名声,他总归没有亏待你,若是我们落到周隆手里,哪还有命在?而且,我还听说,秦隽打算在登基后就给姜大人正名,说他是派去周隆身边的卧底,忍辱负重,立下大功,还要恢复了姜国公府的爵位。” “他怎么样,和我无关!”孝阳侯硬邦邦的说道,这些人一个两个都背叛他!心里头堵的那口气更加强烈了,直接晕了过去。 未秋再次听到孝阳侯的消息,是宫中下人来禀告孝阳侯的死讯。 “人怎么没了?”未秋十分诧异,“昨日我还见过他呢!” 351.第351章 登基 “听说是自己把自己给气死了!”茜茜走了进来,说道,满脸都是幸灾乐祸。 未秋摇摇头,这当口上前朝皇帝死了,虽说算不上什么大事,但终归不好。倒像是秦隽容不得人,在孝阳侯进宫后,就把人给赐死了似的。 “发丧了吗?”未秋问道。 茜茜神秘兮兮的趴到未秋耳边,说道:“听说他们昨天出宫后,还没到家,孝阳侯就快不行了,宋国夫人对外说孝阳侯生病不舒服,让下人把他搬到了床上,就立刻派人来给咱们送信了。” “然后呢?”未秋笑着问道,有一个识时务的队友总是好事。 “阿衡看父亲和你都在睡觉,就派了个身形和孝阳侯相仿的人替换了孝阳侯的尸体,对外说孝阳侯发热出了一脸的疹子,不能见人。”茜茜说道,“等他们到封地后,寻个机会,让孝阳侯死了。” 未秋点点头,想起自己亲手接生的那个孩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管他的父亲怎么样,在内心,未秋是盼着他能平安的活下去的。 可惜她能做的实在有限,挽回不了这个钻牛角尖的生命。但如果时间重来一回,她还是会选择为姜良娣接生,让这个孩子来到世上,虽然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不太友好。 “小周郎呢?”未秋板着脸看着茜茜,“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把人藏到哪里去了?还不赶快带过来给我瞧瞧!” 茜茜又惊又喜,一时间激动的连话都差点不会说了,涨红着脸结结巴巴了半天,突然跑了出去。 下午的时候,茜茜把小周郎带到了未秋跟前。 未秋瞧见小伙那一刹那,顿觉女儿眼光不错,不枉这些年的培养。 若说多英俊,倒也算不上,毕竟未秋见过的俊男太多,魏廷还有儿子魏承,她儿子秦衡秦毅都是出了名的英俊漂亮。周灏的脸型鼻子嘴巴都长的不错,但缺了一双深邃灵动的眼睛,相比之下,英俊度就大打折扣了。 但周灏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他周身的气质,简简单单的青布直裰,人笔直的站在那里,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干净,沉稳,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温暖。 “见过秦夫人。”周灏进来后,给未秋行了个礼。 未秋之前问过周灏的情报,二十出头,还未娶亲,虽然人看着沉稳,但未秋还是从未来女婿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忐忑。 “你伯父就是周刃?”未秋笑着问道,尽可能让语气听起来柔和一些。 周灏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点头道:“是的。” “说实话,最近一两年,来给茜茜说媒的人不少,可茜茜独看中了你,我们做父母的疼爱女儿,只能顺了女儿的心意。”未秋说道。 周灏再次行了个稽首大礼,郑重的说道:“秦夫人,在下知道秦姑娘的一片真心,也会用真心回报,不会辜负了秦姑娘。” 茜茜在一旁笑的羞涩甜蜜,她觉得有今天,真不枉她厚着脸皮把周灏给留下了。 未秋重新打量了番周灏,暗中叹了口气,觉得如今的小伙子都挺会说话,讨心爱的姑娘欢心,怎么秦隽就那么嘴笨呢! “我们做父母的不求别的,你们今后能好好过日子就行。”未秋说道,“过些日子,茜茜的敕封就会下来。如今京中空置的宅子不少,你们选一处,作为以后的公主府吧!” 周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秦夫人,我和茜茜成婚后,我想带着她去驻守西疆。” “什么?”未秋刚端起茶盅,手一抖,茶水溅了出来,险些烫到她。 “秦夫人,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失礼..”周灏声音坦诚中带了些急切,“如今国内形势已经安定,可西疆雁门关外那些游牧民族在蠢蠢欲动,每年他们都会越过雁门关来烧杀抢掠,百姓们深受其苦。之前国内战乱,自顾不暇,现在国内安定了,秦大人是有大抱负之人,必不会坐视不理。” 未秋摆手,让急着开口的茜茜先下去,她看着周灏,摇头道:“会打仗的人多了,未必非得让你去。” 让一个瞎子去戍边,估计会让人笑死,以为朝中无将可用了,或者那些战功赫赫,经验丰富的开国大将都是胆小鬼,只想功成名就后享受荣华富贵。 “是不一定非得我去,但我和伯父曾驻守过那里,在雁门关生活了三年,对那里还算熟悉。”周灏恳切的说道,“我知道您和秦大人对茜茜爱护有加,不忍心看她在边关受苦。一辈子呆在安稳富贵的京城,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这并不是我和茜茜想要的生活。” 未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之前的皇帝是怎么对付那些游牧民族来犯的?” “国内尚且自顾不暇,哪有余力去反击!每年都给大批的金银布帛,粮食铁器,还要嫁公主过去和亲。”周灏说道。 “和亲?”未秋皱眉。 周灏平静的说道:“秦夫人莫惊,很少有真正的公主嫁过去,不是皇上认了民女做义女,就是封了宗室之女做公主。而且秦大人为人刚直,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未秋没有吭声,秦隽的确不会做出卖女求和的事,嫁到异族去的女子,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 “你先回去吧。”良久,未秋开口说道,“这件事我会和茜茜的父亲说的。” 周灏再次深深揖礼,转身由宦官引领着离开了。 晚上,未秋和秦隽说了周灏的要求,秦隽想了很久,握着未秋的手说道:“我觉得可以,就是怕你舍不得茜茜。” 未秋深深的叹了口气,笑着摇头,“我也觉得可以,茜茜的性子,让她当一个无所事事的公主,太憋屈了。” 周灏也不想当一个靠妻子的软饭男,男人嘛,不管做什么,都要有一份安身立命的事业,不然长时间闲下去,智勇双全的小周郎迟早泯灭在京城的纨绔权贵当中,成为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到那时,他大概会怨恨茜茜,怨恨折断了他翅膀的人。 倒不如,放开手,让他和茜茜自由的飞翔。 登基那天很快就到了,未秋在甘露殿换上了厚重的玄色皇后礼服,还要四个宫女专门抬着她的礼服下摆,在众宫女的簇拥下,缓缓的走向了两仪殿。 秦隽已经等在了那里,站在最高的地方。 未秋一眼就看到了秦隽,玄色的龙袍,九旒冕,气势雄浑,稳如泰山。 看到未秋的那一瞬间,秦隽就情不自禁的弯起了唇角,不顾在场众人诧异的眼神,下了台阶,执手未秋,一同走上了大殿。 “感觉如何?”未秋笑着在秦隽耳边问道。 秦隽微微摇头,“繁琐,冗长。” “我也觉得是,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沉的很。”未秋小声说道。 秦隽笑了笑,低声说道:“那我让他们快些结束吧。” 钦天监和负责登基仪式的官员们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有看到帝后私语,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天下都是人家夫妻的,人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先是秦隽的登基仪式,接着是对未秋皇后的册封,诏书上说她品性淑良,德行贤孝,洋洋洒洒的夸了她半天。 未秋听的十分心虚,淑良贤孝这两个词好像跟她不怎么搭..诏书会公布天下,到时候全国人民都会知道她淑良贤孝,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念词的是个白胡子老头,这么一长串话下来,面不红气不喘,笑眯眯的将敕封的诏书双手递给了未秋,并弯腰行礼。 “臣恭祝皇后娘娘!”他笑眯眯的说道。 “戚大人曾经做过保和殿大学士,是能与井大人比肩的大儒。”秦隽说道,“能请他出山,入仕为官,十分不易。” 未秋连忙接过了诏书,轻轻朝戚大人点头,笑着说道:“有劳大人了。” “陛下,该祭天了。”一个年轻的穿着红色官服的官员说道。 秦隽摆手,推开了下人端来的祭天酒,上前一步,对着跪满了整个两仪殿广场的大小官员和贵族家眷们大声说道:“今天是朕登基的日子,也是大安朝的安定初始之时。朕只信人力,不信鬼神!在此,朕立下三个誓言,第一,有生之年,绝不加赋,不征徭役;第二,有生之年,不选秀女,不纳宫妃;第三,凡朕之子孙,绝不能以和亲纳贡的耻辱方式换取一时苟安,否则将视为秦氏一族的败类,没有资格继承朕的江山!” 雄浑清越的声音回荡在广场,震撼了每个人的心,底下嗡嗡议论声响成一片。 有人终于忍不住了,直起腰叫道:“皇上,您不纳妃,怎么为皇家开枝散叶?这,这怎么能行?” 他想说后宫独宠是亡国之兆,想想说出来后他大概要被当场砍了,赶紧换了句话。 “皇上说的是他的家事,既是家事,何须你来操心?”魏廷目不斜视,凉凉的说道。 又有人说道:“皇上的家事便是国事!皇上广纳后妃,才能平衡各方势力,后宫雨露均沾,才是帝王制衡之道!” “又在胡扯!”魏廷笑了起来,讥讽的说道:“你意思是皇上得靠多娶女人才能坐的稳皇位?” 这罪名扣的大了,先前雄赳赳气昂昂反驳魏廷的官员立刻歇菜。 “可哪有皇上不纳宫妃的?放着那么多聪慧知礼的世家姑娘们不要,让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们..”又有人壮胆说道。 这回轮到太子秦衡笑了,俊美的少年笑起来有一股危险的邪气,慢悠悠的说道:“原来在你眼里,大臣们送女儿进宫,都是打的将来当外戚的主意!” 这话太实诚了,大臣们都不敢吭声了,虽然嘴上不能承认,皇帝是外孙的话,这个可以有啊! “朕主意已定。”秦隽冷着脸说道,“百姓们经历连年战乱,不少地方十室九空,整个村子只剩下老人和妇孺,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朕作为皇帝,登上这皇位,不是为了贪图享乐。诸位是朕的臣子,有空在这里替我操心纳妃之事,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增加人口,避免饥荒,治理天灾!” 皇上发话了,再无人敢有反对之声。 秦隽是什么人,秦隽是打仗都要冲最前面的猛人,是手段强硬,绝不受要挟的开国皇帝!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我给你机会说,因为我不是昏君,但你说什么我是不会听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来当官,就是来给我打工,给我干活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不服就赶紧滚蛋!缺了你,大安朝照样转! 仪式结束后,秦隽拉着未秋回了甘露殿。 未秋屏退了伺候的宫人,环上了秦隽的脖子,摸着秦隽刚刮过胡子的俊脸,这张脸,她看了快二十年,却一点都看不厌。 她笑眯眯的看着秦隽,她的男人今天真是太帅了,迷的她眼里满是幸福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