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徐山徐三徐镇川 第2章 直播系统  f?? ? 第3章 穿越啊……这回我好想看见真的了…… ff 第4章 大唐,我来了! ? pff 第5章 小鼠 第6章 任务系统 第二天一早,徐镇川一行三人,骑着高头大马,辞别了驿长胡斐和驿丁小鼠,前往台州临海县。 走出老远之后,徐镇川回头一看,胡斐那雄壮异常的身影还在驿站门口,还冲着他挥了挥手,看得徐镇川不由得一乐。 要说这位胡斐,还真是个秒人。 别看他人高马大像个将军,做起事情也是一板一眼,仔细接触下来,却发现说话办事都很漂亮。 昨天上报一事,胡斐暗中推脱,让徐镇川不喜,胡斐便提出晚上要请他好好吃喝一番,一来接风,二来压惊,三来祛秽,让他想推脱都难以开口。 结果黑着脸过去,笑容满面离开。 无它,只因胡斐太会调节气氛了,开口就拿小鼠作伐,直接告诉徐镇川,这小子虽然精灵,却是最为备懒不过,早间提出来的建议,说是替大家着想,其实落到实处还就是因为他懒得跑腿,然后大赞徐镇川明察秋毫,好话如同不要钱一样往外扔,最终哄得他眉开眼笑。 除此之外,到徐镇川离开的时候,胡斐直接给了他三匹驿马,不但数量更多,而且由驴到马,这在唐朝,可是一份不小的人情,就相当于高铁二等座直接换成了飞机头等舱,让徐镇川对他再也没有丝毫抵触。 就实际来说,这三匹驿马却是给徐镇川解决了大问题,原计划两三天的路程,快马加鞭只要一天即可。 唯一让他心中有点想法的是,为什么要给三匹,如果是两匹驿马的话,老汤独乘一匹,那么,是不是他和张芊芊就可以…… 一想到这里,徐镇川的脸都要乐歪了。 正在此时,叮的一声响,直播时间开始了。 徐镇川进入直播间。 等级:9级 10级专属礼物:9个。 呃…… 咋回事?土豪也不好使了? 聊天室中,土豪有留言。 熊猫大侠:主播,对不起,我食言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系统这么麻烦,一个手机号只能申请一个用户ID,根本就刷不了小号,只能找朋友帮忙,有的人不信干脆都没理我,有的人正在刷级,现在还没有资格赠送银雕,只有两个朋友“大熊”、“小猫”到了10级,他们已经赠送了礼物,请主播查收。 另外,今天肯定有朋友能够刷到10级,一定让主播在今天升级。 徐镇川一看,赠送银雕的名单中,最后两个果然是“大熊”、“小猫”,赶紧安慰土豪熊猫大侠,没事没事,早点晚点的事情,不用着急。 熊猫大侠还没有回复,聊天室中众人看到直播开始,纷纷开始打招呼。 “主播真守时,说是九点就是九点……” 徐镇川就哭了,大哥,不是那么回事,这系统就是九点开直播,强制性的,我不开也不行啊。 聊天室中顿时一片欢乐,满屏“666”、“为系统打call”,让徐镇川哭笑不得。 突然一个13级的大号蹦出来一句话。 “主播你在骑马?这是要去哪里?” 徐镇川:“我是台州参军啊,骑马赶奔台州,准备上任的。” 那个大号沉默了一会,突然又给出来一句。 “这样吧,我可以找朋友再赠送主播一个银雕,不过主播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直播上青楼。” 一语出现,聊天室顿时就炸了。 “人才啊!” “我怎么没想到!?” “666” 徐镇川一看,仔细看了看这位大号的名字。 壮年丘比特。 这货……简直……甚合我心! 勉强压下“同道中人相见恨晚”的感慨,徐镇川回复: “直播上青楼没问题,不过尺度太大的内容不会有,咱们这个直播间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直播间,不能404了,要是被封,我一个人在唐朝会想你们的。 另外,我也不会给你们表现我当男优的潜力……” 直播间中顿时一阵鬼哭狼嚎。 系统突然“叮”的一声响。 无冕之王,进入直播间。 无冕之王赠送主播礼物“银雕马”…… 我去,这么快。 徐镇川还没有惊讶完,无冕之王就说话了: “主播,我是丘比特的朋友,他让我告诉你,请你直播上青楼,只不过是想看看唐人在酒宴上怎么诗词唱和,你想到哪里去了? 另外,我想问你一句,你这么骚气,你家里人都知道么?” 徐镇川顿时泪流满面,一不小心就掉坑里了,啥也别说了,友尽! 叮! 系统提示: 直播已经达到升为10级的条件,请问是否升级? 10级新增功能。 1.暂停功能 主播在直播期间,如果需要离开,可使用暂停功能暂停直播,停止暂停之后直播继续,暂停时间不可超过12小时。 提醒主播,每天必须完成与等级相应时间的直播(根据主播等级,直播时间为2个小时)。 注,主播等级10级,每天只能使用暂停功能1次。 2.开启任务系统 主播可以用麻椒作为酬劳,向用户发布任务。 用户也可以向主播发布任务,但是必须以下一个整数级别的专属礼物作为酬劳(下一个整数级20级,用户向主播发布任务,必须以20级专属礼物“金雕”作为任务酬劳)。 双方任务不具备强制性。 主播可以选择是否接受用户的任务,但是一旦接受,必须完成,否则不能升到下一个整数级。 注: 主播等级10级,每天可以发布任务1个。 徐镇川二话不说,直接确认升级。 直到系统提示升级成功,这才长处一口气。 他这么着急升级,就是为了这个直播的任务系统。 顾不得其他,直接点开死党高义的ID,私信发布直播以来的第一个任务。 “你去趟我家,跟我爸妈说我出差了,这边信号不好,打不了电话开不了视频,不过我一切都好,让他们不用担心。” 高义:“叔叔阿姨要是问你去哪了,我怎么说?他们要是想联系你,我咋办?” 徐镇川:“你就说我出差去唐朝了,想要联系我,就让他们看直播。” 高义:“……” 徐镇川:“有啥问题么?咱们同学出国的也不少,也不在爹妈身边,还不是天天用视频聊天?赶上有事,五分钟都说不了,我一天直播俩小时呢,比他们强多了。” 高义:“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第7章 初临台州 徐镇川关了和死党高义的私信通话,心中却有点堵得慌。 他想父母了。 说是出差,谁能出差到唐朝? 最关键的,无论多么艰巨的任务,出差多长时间,总有结束的时候,可是他呢,回得去么? 人家出国求学的,哪怕是移民了,还能隔三差五地回国看看父母,再不济能把父母接到国外去跳广场舞去,可是他呢?接的过来么?就算接过来,唐朝也没有广场舞啊。 越想越烦,甚至不想直播了,索性把系统的升级说明往聊天室一贴,随后发了一个公告: “大家好。 我现在在前往台州的路上,一路骑马实在没有什么意思,所以我准备使用暂停功能,暂时停止直播。 预计下午六点左右能够到达目的地,当时候直播再继续吧。” 然后也不管直播间里的鬼哭狼嚎,直接启用了暂停功能。 徐镇川注意力转到骑马上,狠狠甩了一鞭子,仿佛要把郁闷甩干净一样。 胯下驿马一声长嘶,狠狠地窜了出去。 山间清风顿时变得凶猛起来,狠狠砸在徐镇川的身上脸上,倒是让他郁闷的心情消解了不少。 索性什么都不想,一个劲地快马加鞭,在速度中肆意地放纵一下。 不过时间一长,他就怂了。 徐镇川的骑术是去年到草原旅游学的,勉强算是个粗通,骑上马溜两步倒是还可以,不过要是长期高速骑行,那就不够看了。 心头郁闷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等到时间一长,顿时觉得浑身酸疼,尤其大腿内侧,磨得一片火辣辣。 好在纵马加鞭着实赶了不少路,眼前又是一座驿站在望,幸亏唐制三十里就有一座驿站,在东南繁盛之地,驿程更是相应缩短,要不然的话,真让他一口气跑下百里来,真是要了他的命。 徐镇川咬着牙向前,即便是这样,也不得不放慢了马速。 到达驿站,下马休息,自然出示告身、鱼符等程序,徐镇川三人一边暂歇,一边等着驿站方面给马匹饮水喂料。 刚刚坐下,张三娘子就开口了,“徐公子,感觉你有心事?” 徐镇川闷声回答,“我想我父母了……” 结果话已出口,旁边的老汤就一声惊呼,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快步走到徐镇川的跟前,“小郎,你的失魂症好了!?” 张芊芊不明所以,“什么失魂症?” 老汤快速回答:“遭遇山匪的时候,小郎滚下山坡,伤了后脑,清醒之后,以前种种事情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徐镇川这才想起来,他现在不仅仅是徐镇川,还是徐山,顿时更是郁闷,连个真名都不能用,我这是跑唐朝当卧底来了? 可是面对老汤炯炯有神的逼视,却不得不说:“就是因为想不起来,才心头不快……想我父母养育我一十九年,如今他们身在何方我都不知道,实在枉为人子。” 说完这句话,徐镇川突然特别理解余则成,真的。 老汤听了,长叹一声,倒是张芊芊宽慰了徐镇川几句,随即问老汤,“不知道老丈知道多少?” “我和公子是在长安相遇,知道的也不多,都是公子自己说的……”老汤坐了回去,这才缓缓说道: “公子祖居徽州宣城,祖上曾经在辽东立功,回乡之后躬耕之余,和族人一起经营笔墨纸砚的生意,天宝十四年,公子令尊和祖父前往长安贩货,却赶上了安史之乱,丧命在长安城中,老朽还和公子一起去祭拜过。 天宝十四年,公子年方十一,和寡母相依为命,依靠家中薄田为生……也是天道好还,公子自幼文采斐然,年方十八就进士及第,转过年来更是制科登榜,如今已是堂堂的台州参军,相比令尊和令祖在天有灵,也会含笑。” 徐镇川听了,点点头,顺着他的话头说道:“如此说来,家中老母也有两年不见,真不知是否安康,另外求学过程中族人也多有助力,日后必将报答才是……” 老汤突然插话。 “公子,老朽听说,你求学期间,除了族人相帮之外,还有一门世交对你帮助颇大,你还曾和老朽说过,日后必须登门感谢才是。” “哦?是哪一家?”徐镇川连忙追问。 老汤却摇了摇头,“具体的老朽也不清楚,只知道乃是令祖的同袍,听说做了将军,如今在淮南道为官,好像是姓张。” 徐镇川沉默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穿越成了徐山,不仅仅是在唐朝当卧底,不是,不仅仅是在唐朝生活那么简单,徐山的种种社会关系他也一并继承过来,该报恩的报恩,该报仇的报仇,要不然的话,混吃等死多没意思? 老汤见他沉默,以为他正在发愁,也忍不住劝慰道:“公子虽然暂时失魂,却也不打紧,等到在台州安定下来,派个得力的人去一趟宣城,什么事情,请老太君说上一说,也就都明了了,自然不怕找不到那位姓张的世交报恩。” 徐镇川早已经想明白了,闻言点了点头。 “好,到了台州,安顿好了就去办……” 此时正巧有驿丁前来报告,驿马已然伺候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徐镇川三人便不再多言,纷纷上马,直奔台州。 三十里一程,一程一歇,有了驿马代步,赶路也不算辛苦。 虽然徐镇川再也没有发泄式的扬鞭催马,却也走的不慢。 直到天色渐晚,三人已然能够远望到台州高大的城墙。 “公子,咱们是今晚进城,还是在城外驿站休息一晚?” “赶了一天路,也都累了,今天就在城外驿站休息一晚,明天一早进城。” 徐镇川计划得挺好,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刚刚赶到城外驿站,却有驿丁前来报告,早有台州刺史衙门的书吏在此等待,还请他早早入城,台州刺史亲自设宴,要为他这位新任的台州参军事接风洗尘。 徐镇川受宠若惊,简单休整一番,踏着夕阳的余晖,走进了台州治所临海县的城门。 第8章 接风宴 刺史的接风宴,安排在临海县城中的台州驿,这让徐镇川颇为无语,穿越大唐以来,就从来没有离开过驿站。 前来迎接他的书吏姓曲,误会了他不喜,还一个劲的解释,刺史说了,他虽是台州参军事,现在却未入职,不方便在刺史衙门中设宴,只得将宴会地点设在城中驿站,也免得那些没事的御史找麻烦,最后还挤眉弄眼地和徐镇川说,有些安排,不好在衙门中施展,放到驿站,却是方便。 徐镇川闻言点头,没有说话,倒不是他没有听懂曲书吏的暗示,而是抓时间开启了直播。 “筒子们,我已经到达台州,刚刚进城,时间太晚,没办法给大家展示台州风貌,不过大家不用担心,台州刺史亲自设宴给我接风,我准备带着大家看看大唐的酒局。 另外,丘比特在不?你不是要看诗词唱和么,一会应该会有,不要错过。” 直播间中众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结果一见徐镇川的公告,顿时群情激奋。 “终于开播了……” “主播不错啊,刺史在唐朝是正三品还是从三品,高官啊,能亲自设宴接风,果然666” “楼上不懂别瞎说,唐朝官员不能光看品级,还得看看是在长安为官还是在地方为官,别看上州刺史是从三品,回到长安,估计也就是个五品官员。” “那也算中层了吧?再说地方为官怎么了?好歹也是一个市长。” 徐镇川看着直播间中的争论,面露微笑,如佛祖拈花一般神秘,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就在此时,壮年丘比特突然蹦出来一句话。 “我还是想看直播上青楼……” 徐镇川顿时无语,特意从聊天记录中截图,贴出来给他,上面全是无冕之王替丘比特数落自己的话语,尤其以最后一句“你这么骚气,你家里人都知道吗?”杀伤力最为巨大。 丘比特沉默半晌,又蹦出来一句。 “其实,无冕之王是我女朋友……” “然后……?” “我还是想看直播上青楼。” “……”徐镇川无语至极,半晌之后才甩出来一句,“你这么骚气,你女朋友知道么?” “知道。” “……” 徐镇川决定不再理这个神经病,跟随曲书吏进入驿站,自有人准备好了清水白布。 简单收拾一番,徐镇川来到驿站正堂。 高朋满座,笑语晏晏。 一见徐镇川进门,自有人上前为他介绍在座众人。 直播间中,酷爱历史的高义,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一一解说。 “史太守。”这是台州刺史,当仁不让的台州老大。 之所以称呼为太守,主要是沿袭汉代的称呼。 高义忍不住炫耀地给直播间众人普及了一下历史知识,按照汉代官制,地方长官乃是太守,而刺史这种官职,全国只有十三个,主要负责监察各个州郡的各种民生情况,而唐代官制和汉代又有不同,直接取消了太守的官方称呼,以刺史代替太守,而负责监察天下的官职,直接更名为监察御史。 按理说,既然已经取消了太守的官职,对于台州刺史称呼“刺史”更为恰当,好巧不巧,这位堂堂三品的台州刺史,姓史名伦,如果按照正常称呼,就是“史刺史”,别扭极了,所以变通一下,称呼“史太守”。 “李录事。”录事参军,唐代中后期最重要的地方官职,执掌一地行政,基本除了军事不管,其余啥都管。 “刘司户,张司法。”司户参军,执掌一地财政大权,司法参军,主抓一地律法。 “柳县令。”临海县令,附郭县令,传说中的倒霉蛋一个,基本没有什么存在感。 “史押衙。”这是刺史的亲军头领,主要是统领亲军护卫衙门安全,从他也姓史就知道,一定是台州刺史的心腹之人。 “朱使君。”这个叫法不好解释,可以肯定是个军职,具体到州一级,肯定不是节度使或者观察使,估计不是指挥使还是兵马使,不过无论他的职务是什么,都是统领一地兵将征战的将领。 “徐参军远道而来,快请入座。”史刺史是个胖子,等徐镇川与众人一一见礼完毕之后,便哈哈一笑,对大家说道:“徐参军十七进士及第,十八登临制科,十九选官出京,可谓少年英豪年少有为,更喜到我台州为官,日后诸君要多亲多近,共同给我台州百姓营造一片人间乐土啊……” 下座众人纷纷谦逊,“不敢不敢”、“理应与徐参军多亲多近”。 徐镇川更是借着这个机会向日后的老大表忠心,“唯史太守马首是瞻”。 史胖子听了,哈哈一笑,“诸君饮胜”,当先干了手中美酒。 徐镇川也把手中美酒一饮而尽,咂咂嘴,度数不高,入口绵甜,还算不错。 酒过三巡之后,史胖子再次开口,“美酒当前,岂可无美人佐酒!?传令城中妓家,让他们派人前来伺候!” 自有人领命而去。 史胖子放下酒杯,转向徐镇川。 “早就听闻徐参军诗才天授,一路游历,可有所得?” 徐镇川听了,暗叫一声不好,他哪会作诗啊? 可笑刚才还提醒丘比特唐人饮宴都会诗词唱和,怎么就没想起来多准备点应急?往日看穿越小说,那些主角穿越之前,一个个恨不得把《饮水集》、《主席诗词》都背下来,好到古代去装文豪,可是自己穿越纯属意外,根本来不及准备。 现在找直播间众人恐怕也来不及了,只能自己往上顶。 不过,真顶不住啊! 他从小对诗词就没什么兴趣,勉强记住的,都是残句,通篇有印象的,不过李白的《静夜思》一首,“床前明月光”拿出来,场合不合适不说,人家李白是在安史之乱之前成名,现在是他娘的宝应元年,史朝义灭亡在即,估计“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都臭了街了,他哪敢堂而皇之地拿出来抄袭? 可是要说不会作诗,也不行啊。 唐代以诗赋取士,自己这个进士就是写诗写出来的,现在说不会作诗,在别人看来,纯属胡说八道,甚至要碰上心眼小的,干脆就觉得你瞧不起他。 可是他敢瞧不起台州刺史么?以后还得在史胖子手底下混饭吃呢! 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算今天能够糊弄过去,日后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徐镇川左右为难,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突然灵机一动。 徐镇川猛然抬头,面露凄苦,惨声说道: “太守容禀,徐某如今……已然做不得诗赋了……” “哦?”史胖子一愣,眼神陡然变得锐利,直愣愣盯着徐镇川,“此话怎讲?” 不仅仅是他,正堂之中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一起望过来,眼神中颇多审视和玩味。 第9章 有妖气 徐镇川一说出“不能作诗”,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向他,气氛很是压抑。 他故作惨然一笑,开口说道: “徐某前来台州,途径天台山遭遇山匪,追逐中不慎滚落山坡,伤了后脑,清醒之后,以前种种全部淡忘,就连父母乡梓都不知何处,还是随行幕僚告知。 至于如何遣词造句……急切之间,竟一无所得。 还请太守见谅。” 徐镇川说完,正堂之中议论纷纷,史胖子更是瞪大了眼睛,“竟有此事?” 旁边录事参军点了点头,“白日得唐兴县上报,有参军行路,失却驿马两匹,已然记录在案。” “贼人何处?” “得江湖女侠相助,俱已授首。” “可有其他损伤?” “徐氏忠仆三郎,忠心护主,葬尸山野。” “令唐兴县收敛忠仆尸身,好生安葬,贼人枭首,悬挂城门,以震慑宵小。” “是。” 三言两语处理了四条人命,史胖子又恢复到人畜无害的模样,对徐镇川温和说道:“徐参军不必伤怀,忠仆护主,也算是死得其所,另外史某听闻失魂一症,多有不药而愈的先例,也许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徐参军就是想起以前的种种情由,且放宽心吧……” 徐镇川点点头,有些沉默地低下头,在别人看来,还是有些伤感,其实,他是有点要憋不住笑了,生怕被别人看出破绽。 直播间中更是炸了。 “没想到主播还是一个戏精,老戏骨啊~” “我去,我记得主播是学戏曲的?现在戏曲学院的表演水平都这么高了?” “求主播不进演艺圈发展,否则那些小鲜肉会没饭吃的……” 此时,环佩叮当,暗香浮动,却是临海县中众多妓家到了。 “起舞吧。” 史胖子一声令下,众多妓家翩翩起舞。 徐镇川看了看,感觉没多大意思,动作一点都不如后世火爆,跳得还不齐整,这种纯粹表现女性柔美的舞蹈,他还真是欣赏不来。 只不过,应直播间中一众用户的强烈要求,只能强硬地看着。 一曲终了,众多妓家散去更衣,说白了就是下去缓口气补补妆。 堂上众人在史胖子的带领下又喝了一轮酒,此时气氛渐渐回暖,刘司户抛砖引玉,当先作诗一首,赢得满堂喝彩,随后彻底开启了宴会的高潮,众人你一首我一首,不管诗做得好不好,反正是没冷场。 这就是传说中的“诗词唱和”?徐镇川还是没弄明白,这场面有啥可期待的?跟后世的酒局也没啥根本性的不同,都是吹牛逼玩,只不过唐人是在用诗词这种方式而已。 俩字,没劲。 有心问问丘比特,后来一想,也就算了,估计这货真正的期待在“上青楼”,而不是所谓的“诗词唱和”。 不多时,再一次环佩叮当,众多妓家回来了,纷纷在自己相熟的人身边坐了下来,暖场,饮酒,娇笑。 然后,徐镇川就尴尬了,他刚到台州,哪有相熟的姑娘? 史胖子促狭一笑。 “徐参军,非是我等安排不周,原本安排给你的,正是我台州第一名妓,名唤焦桂英,体态婀娜,弹唱一绝,乃是人间不可多得的尤物,不过刚才派人去请,她家鸨娘却说她偶感不舍,不能奉酒,却是让我等措手不及,勿怪勿怪…… 另请稍等片刻,自有人前来……” 徐镇川连道不敢。 直播室内却有不同的声音。 “这史胖子说的轻巧,又不是刚刚知道的,真要是想安排好一点的话,早就实现了,再说了,来来往往十来个人,就匀不出来一个人,我是不信。” “嘿嘿,你们注意到没有,自从主播说出来不会作诗以后,这些人对主播的情绪就有所变化,刚才大家说笑还是以主播为中心呢,现在看看,有多长时间没有人和主播说话了?” “我刚才仔细想了想,主播一个小小的参军到任,犯得上党政军一把手都亲自出面迎接么?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接风是假,实际就是找个由头吃喝一番?” “有道理!” “公款吃喝,好嚣张!我爸就是一科长,现在自己花钱请亲戚吃饭,去饭店都怕别人认出来,唐朝的公务员果然好猛……” 徐镇川看得哭笑不得。 “你们别这么敏感好不好?” 却不想直播间中众人却不干了。 “主播,你必须正确看待这个问题,现在这个情况,不是史胖子不给你脸面,是不给我们大家脸面!” “就是就是,主播你现在不仅仅代表自己一个人,你还代表着21世纪新一代年轻人的脸面!” “坚决不能在唐朝人面前丢脸!” 徐镇川无语了,“你们这是拿我当VR游戏了啊?” “哈哈……主播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真像……” “就是没什么操控,不太爽……” “每天俩小时,防沉迷,看直播!” “666” 徐镇川也被逗笑了,有这么一帮子人和自己打屁聊天,还只跟自己打屁聊天,给个天仙都不换,让唐朝老祖宗抱着那些庸脂俗粉傻乐去吧! 此时,有一位姑娘走向了徐镇川,应该是过来陪酒的。 身量不高,长得……真没看出来——脸上的粉太厚了,眉心还贴着火焰纹,最烦人的是,这货还点这一个兔唇,让徐镇川一瞬间就想到了日本的艺伎,丫要是敢张嘴笑出一口黑牙,徐镇川估计自己能吐出来。 结果还没等她走到近前,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暴喝: “有妖气!” 一道身影凌空出现,一脚把这姑娘踹出去一溜滚。 大堂之上一片混乱,女子的惨叫声,惊呼声,连带某位官员的怒斥之声。 徐镇川转头一看。 张芊芊。 他都傻了,什么情况这是? 只见老汤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刚才我们在偏厅用饭,张姑娘本来吃得好好的,就是时不时地往这边张望一下,然后突然之间人就没了……” 张芊芊把人踹飞之后,仿佛也优点不好意思,甩下一句“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徐镇川:“……” 直播间中却欢乐异常。 “哈哈哈……有妖气……” “十,十,十万个冷笑话……” “不对,主播应该问十万个为什么才对……” 第10章 焦桂英 大堂之中的混乱,终究趋于平静。 当大家都知道刚才那位,就是徐参军的救命恩人,便都不好再说什么,倒是刘司户还打趣了一句“驿站饮宴有妖气,女侠痛打狐狸精”,更是带动满堂哄笑。 史胖子也表现得相当大度,特意派人去偏厅添酒布菜。 徐镇川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一边连连致歉,一边又等来了另外一位佳人。 结果…… “有妖气!” “砰!” “啊……” 堂上众人,目瞪口呆。 老汤直捂脸。 直播间中一片欢乐。 张女侠果然是张女侠,行动永远比思维要快。 她打完人刚要开溜,被徐镇川一把扯住。 “我的姐姐啊,您可别折腾了……坐这儿,坐这儿……” 说着,不由分说,把她按到自己身边。 “尝尝,这边的菜式还不错……” 这是自然,偏厅那边的酒菜,终归是招待正堂这些官员的随从的,相当于领导吃饭的时候,单独给秘书和司机开上一桌,吃饱为主,吃好别想。 更加难得的是,唐朝正式场合的饮宴都是跪坐分餐,一张小案子上全是徐镇川自己吃过的东西,再也没有别人动过,用来招待张芊芊,不但不算失礼,倒是显得亲切。 张女侠闹了一个大红脸,讷讷不知所言。 徐镇川长身而起,举杯遥敬在场众人,也不多话,一杯,两杯,三杯,直接灌了下去。 这个面子必须得给,在领导面前砸场子,要想平事,必须得有一个端正的态度。 结果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喝下三杯酒,这才神色稍缓,此时众人不敢再插科打诨,只得把目光投向刺史史伦,史胖子哈哈一笑,“徐参军,少年人自有风流,我等老迈,羡慕不来,不过,还要防喝醋之故事啊……” 大堂之上,又是一片哄笑。 喝醋,即吃醋,这件事徐镇川倒是知道。 相传太宗朝,李世民不喜房玄龄的妇人乃是山东五姓出身,力主房玄龄换妻,房夫人直上金殿,义正辞严地拒绝,太宗大怒,命人端来毒酒,你若不换,满饮此杯,房妇人也不含糊,直接就干了,本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想是太宗命人暗中将毒酒换成陈醋,只不过是用来试探房夫人心意而已,结果看房夫人宁愿以死明志也不愿和房玄龄劳燕分飞,也就将换妻一事作罢。 此事在大唐流传颇广,史胖子既然用此事打趣徐镇川,无论如何,今天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徐镇川长出一口气,坐了下来,只听得耳边有温暖轻语响起:“你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他们……” 笑了一笑,徐镇川又端起一杯酒,高高举起,缓缓下落,直到眼前,擦着杯沿,徐镇川的眼,正好能够看到张芊芊的眼睛。 “姑娘你是江湖人,想必听说过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身在官场,也是如此,徐某既然领了台州参军事的告身,就是要按照官场的规矩做事,强硬也好,牛逼也罢,再有背景,也不能在自家直属上官的面前耍……你的意思,徐某谢过!” 说完之后,徐镇川展颜一笑。 “其实,真正说起来,还没有正式谢过姑娘救命之恩,就以此酒,借花献佛。” 一饮而尽。 张芊芊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憋了半天,这才说了一句,“你少喝点,醉酒伤身……” 徐镇川哈哈一笑,他穿越之前号称啤酒小王子,自己一箱不用去厕所,对付唐朝的这些酒,根本不在话下。 就在此时,又一次环佩叮咚响起,一位丽人,款款而来。 大堂之上,为之一静。 “有妖……” 张芊芊刚要出击,就被徐镇川死死抓住。 大姐,真不能折腾了!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 要是把她再打了,那就不是喝醋,而是铲局了! 史胖子再大度,也不能让你没完没了。 结果还没等徐镇川说话呢,史胖子倒是当先开口:“这不是焦大家么?不是说偶感不适,怎么,病好了?” “多谢太守挂怀,桂英本是偶感风寒,现已无大碍。”这位叫做焦桂英的佳人冲着史太守盈盈一拜,然后才说道:“听闻有徐参军到任,桂英特来一见。” 那刘司户听了,哈哈一笑,给他指了指徐镇川。 大堂之上众人都露出期待的神色,目光大部分集中在张女侠的身上,就差大喊“上啊,揍她”了。 眼前的这位,是台州第一名妓,最是清高不过,向来以“卖艺不卖身”著称于台州,平生“爱才不爱财”,无论你怎样的身份地位,只要入不得她的法眼,向来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却没有想到,今天竟然主动来见徐镇川,这是对新科进士心生爱慕么? 不过,嘿嘿,她却不知道徐参军身边张女侠的厉害! 刚才那两个庸脂俗粉,打了也就打了,这位台州第一名妓,要是也挨了揍,嗯,好劲爆,如果要是能撕扯一番,嗯,好春光啊…… 那焦桂英却不知道自己处在如何危险的一种境地之中,虽然不太明白徐镇川为啥要死死按住身边的那名女子,不过还是走了过来。 徐镇川都快哭了,难道你没听说过么?不作死就不会死啊,还走! 焦桂英走到眼前,盈盈一拜。 “见过徐参军。” 徐镇川点点头,没啥好脸色。 焦桂英却是一愣,她身为台州第一名妓,见多了男人在她面前神色授予的模样,却不料这徐参军小小年纪,竟然对自己不加颜色,着实有些不适应。 不过第一名妓自有第一名妓的傲气,面对徐镇川,自然也不会摇尾乞怜。 脸色愈发清冷,直接开口。 “听闻徐参军乃是上元二年的进士及第?” “正是。” “请问徐参军可与状元王魁有过来往?” “同游曲江而已。” “请问徐参军,可知道王魁如今境况?” “委实不知。” “哦,如此,便打扰了。” 说完之后,竟然转身就走。 大堂之上众人,顿时大失所望。 好戏,没看成。 还以为焦桂英是来自荐枕席的,却没想到竟然是找徐镇川打听人的,王魁?那是谁? 倒是那位刘司户博闻强记八面玲珑,一语道破王魁的身份,原来,这位王魁进京赶考之前,曾经路过台州地界,途径临海县时重病不起,只得依靠老仆王忠沿街乞讨,不知道怎么就找到了焦桂英,正是这位台州第一名妓仗义出手,这才救了主仆二人的性命。 如今看来,这位王魁倒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竟然高中魁元。 焦桂英与他有过这么一段过往,要是找人打听打听,倒是也说得过去。 徐镇川耳听着这份八卦,心中却觉得好像忘了一点什么事情,见焦桂英就要走出正堂,突然灵机一动,大喊一声。 “焦姑娘,且慢!” 一语出口,突然听得耳边一声暴喝。 “有妖气!” 徐镇川顿时大惊,人家焦桂英都走了,张女侠怎么还要放大招? 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只见一只颇为秀气的拳头出现在自己眼前。 嗯?自己眼前…… 不! “砰!” 被打了个捂眼青! 不是,这怎么回事? 只见张女侠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直播间顿时满屏的“666”“哈哈哈……” “哎呦,不行,肚子疼……” “女神干得漂亮!” “刚才看见一只拳头有小到大,占据了整个屏幕,吓了我一跳啊……” “哈哈哈……这个直播比游戏好玩……” 随后…… 用户小猫,赠送主播一个“烟花”,留言:女神! 用户大熊,赠送主播一个“烟花”,留言:我爱你! 用户熊猫大侠,赠送主播一个“烟花”,留言:好样的! 熊猫三人组,你们可真是够了! 满屏的烟花绽放,只留下徐镇川在风中凌乱…… 第11章 被孤立了? 焦桂英刚要走出大堂,却听得身后有人喊她。 停步,回身,正好看到徐镇川被一拳击倒。 她在满堂哄笑之中有点不知所措。 刚想离开,却见新到台州的徐参军挣扎着起身,冲着她又喊了一句,“焦姑娘,留步”,只得稍待。 徐镇川揉了揉眼,嗯,肯定肿了,张女侠下手真狠。 不过他现在没时间去理会张女侠的小性子,问敖桂英:“请问敖姑娘,可是居住在东城十字街城隍庙附近的鸣珂巷三号?” 敖桂英:“不错。” 徐镇川点点头,“那就没错了,老汤,老汤,过来,把徐三身上那封信拿出来……” 随后说道:“我这个仆人徐三,乃是徐某出京之时在长安招募的,原本供职于长安商家,那商家利用行商天下的便利,也会时常为人带信,听说我那仆人要与徐某前来台州,便把这封信交给了他,请他带来台州鸣珂巷,递送给焦桂英……” 说完,便把这封信放到了面前的矮桌之上。 “可惜的是,徐某三人在天台山遇险,徐三忠心护主命丧黄泉,临死之时,还念念不忘这封信…… 如今,徐某将信送到,也算了了我那忠仆一番心事……” 敖桂英听到一半的时候,早就从正堂门口冲了过来,不顾身上环佩叮当乱响,直接冲到徐镇川面前,一把抄起书信。 “王郎的信!果然是王郎的笔迹!” 一声惊呼之后,竟然喜极而泣,随即在大堂之上,直接撕开信封,开始读信。 她这种表现,让众人八卦之心大起,看这情况,这位台州第一名妓,和那状元王魁之间,绝对不仅仅是活命之恩这么简单,一句“王郎”这么亲密的称呼,绝对让人遐想连篇。 徐镇川倒是没想这么多,他光顾着揉眼了,疼,而且据老汤说,又青又肿,估计就是传说中的熊猫眼。 这让他很是忧郁,这张女侠,啥都好,就是这脾气,也太暴了,啥都没弄清楚呢,就是一拳,这让他日后如何见人,难不成就顶着这个熊猫眼,熊猫参军的名声,很好听么?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敖桂英突然一声悲呼“王郎……”,然后“噗……”的一声口吐鲜血,直接晕了过去。 大堂之上一片混乱,自有敖桂英身边的丫鬟抢进来,送她回去求医问药。 而大堂之上的其他人,都把目光投向徐镇川,眼神中带着问询。 徐镇川到现在还一脸懵逼。 这是咋了? 另外,你们也别看我啊,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个送信的! 好吧,不管他心中如何咆哮,这场接风宴,终于让他自己给铲了,史胖子更是直接黑了脸,一甩袍袖,转身离开,其他官吏也都纷纷告辞,转瞬之间,大堂之上就剩下了徐镇川和老汤面面相觑。 直播间中有留言。 壮年丘比特:主播,我知道你不喜欢唐人饮宴的诗词唱和,但是也不用搞成这样吧? 徐镇川:…… 叮,直播结束。 徐镇川摇头叹息,都他娘的是无妄之灾! 夜宿驿站,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徐镇川就被砸门声砸醒了。 驿丁告诉他,卯时点卯,昨夜刘司户特意留话,请徐参军不要误了时辰。 徐镇川对这种事情还是比较理解的,毕竟是第一天上班,早去总比晚去要好,不过让他不能理解的是驿丁的态度,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说完话,都不管徐镇川的回应,转身就走,那小眼神,那小态度,仿佛看见一坨狗屎一样。 我怎么了我!? 有心抓住他理论,却终究压住了脾气。 洗漱完毕,吃过早饭,汇同老汤赶到刺史衙门的时候,不过太阳初生而已,算算时间,应当是后世的七点左右。 官吏排衙,刺史升堂,自有唱名官上前,在场的答到,不在场的自有主官上前回禀行踪。 这些东西,让徐镇川大开眼界,这可比后世早会严肃多了,别说什么饭店美容店员工齐跳小苹果,就是世界五百强的早会,估计也大家凑一块在食堂吃顿自助餐,还至少是中层以上,普通员工都没这资格。 不过,不管多大的公司,绝对没有这种凛凛官威。 一想到自己也身在其中,一股仪式感油然而生——老子徐镇川,也是其中一员! 可惜的是,还不到直播时间,要不然的话,绝对得羡慕死直播间中那些货。 就在徐镇川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他名字,原来是刺史史胖子唱名完毕,将新任台州参军徐山徐镇川介绍给衙门的全体官吏。 徐镇川赶紧叉手为礼,算是完成了自己在台州的第一次正式亮相。 随后史胖子开始安排一天的工作。 统军,安民,税赋,律法,方圆千里,诸事一言可决! 在这赫赫权势背后,却是千头万绪,足足半个多时辰,史胖子才算是简单的安排了一遍,最后,又特意强调一番,秋粮收获在即,台州上下,无论何人何事,必须要为追缴秋粮一事让路。 徐镇川一听就明白了——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嘛。 随后,散衙,一哄而散。 然后,徐镇川就尴尬了,我该干点啥? 正巧,录事参军从眼前路过,“李录事……”,对方拱了拱手,走了…… “张司法……”,嗯,连拱手都没有,还赠送冷哼一声。 “刘司户……”,这位八面玲珑的刘司户倒是没有太多表现,满脸笑呵呵,就是问什么都不知道。 徐镇川就郁闷了,昨天还一起喝酒,今天连话都不说,怎么,我撒酒疯抽你大嘴巴了? 眼看着正堂之上人越来越少,他是越来越着急,几乎每一个离开正堂的官吏都会看上他一眼,却都对他避之不及。 终于,在所有官员都离开正堂之后,才有一名小吏上前招呼一声,徐镇川听了,差点哭出来,您是观音菩萨下凡显圣吧? 随后小吏带着徐镇川来到刺史衙门的东院,顺手指了一间厢房告诉他,这便是他日后的签押房了,而且按照规矩,还在衙门的二门以内为他安排了一间住房,随后施礼离开。 整个过程,既不热情也不失礼,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即使徐镇川没在衙门口修炼过,也能从众人的态度中感受到深切的冷漠。 这就是……被孤立了……? 徐镇川不明所以,外加无能为力,最后一咬牙,一声断喝:“速去西天请如来佛祖……不是,请老汤!” 第12章 又是焦桂英 老汤来了。 听了徐镇川的描述,这位在公门中修炼多年的老油条,顿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官员冷漠,文吏抵制,这完全是一种送你出局的节奏啊,久在公门的老汤自然知道,官场之上,不怕有人骂你恨你,就怕人人都不搭理你,那才是官场之上的大恐怖。 而徐镇川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 愁得老汤一根接一根地往下揪胡子。 半晌之后,老汤这才开口,安慰他道:“东主不可自乱阵脚,如今当务之急,乃是弄清楚一切的根源,有的放矢才能解决问题。” 徐镇川摇摇头,“无论官员文吏,都对我唯恐避之不及,我就算是要探查,也毫无头绪……” 老汤听了,直接说道:“东主莫不是忘了,汤某就是唐兴县人,虽然在这州城之中没有什么亲朋故旧,不过也曾有几个片面之交,东主且放宽心,某家这就去打探一番。” 老汤走了,徐镇川在自己签押房中一筹莫展,就在此时,“叮”的一声,直播又开始了。 壮年丘比特:“呦,主播这就上班了?够准时的啊,就是这办公环境稍微差点……” 徐镇川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这个签押房果然不怎么样,采光不好,面积不大,一应用物也有些破败,一眼看过去,顿时想起了乡下老家的老房子,仿佛也是这样,太老了,怎么打扫都干净不到哪去。 熊猫大侠:“楼上的不懂别瞎说,故宫去过不?御书房才多大?稍微上点档次的饭店包间都比它大,主播这样的算不错了,看着还是个套间……” 嗯,还是土豪有见识。 刚想给她发个笑脸,高义突然甩过来一条信息。 “川子我昨天查了一下,你这个参军,好像没什么正事啊。 唐朝官制,在州府一级,参军主要有三种,一种叫录事参军,那是真牛,没有不管的,绝对的行政一把手,甚至在唐朝后期,直接代替刺史作为州府一把手出现。 第二种是各曹参军,昨天见到的刘司户、张司法,就是司户参军和司法参军,分别主管州府赋税和律法,还有司功、司仓、司兵、司士四曹参军,各有执掌,统称六曹参军,我估摸着,相当于现在各局的局长。 至于你这个参军事,就是一个实习生,按照唐朝的说法,就是给新科进士观政所用,具体负责的事务,根本没有。 当然了,要是刺史啊录事参军啊瞧得上你,也会给你安排点临时性的事务,做好了同样有奖……” 直播间众人一听,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说都是参军怎么称呼不一样,又是录事又是司户的,原来是这样,果然看直播涨知识。” “唐朝也够大方的,就一个实习生就能给个从八品下,进士果然值钱!” “实习生怎么了?没听说也有事情做么?管他是不是临时性的,只要有事情做,手中就有权力,对了,主播,上班第一天,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没有?” 众人一听,纷纷追问。 徐镇川一声苦笑,把自己的境遇一说,顿时一片欢乐。 “哈哈哈……主播你惨了……” 这是幸灾乐祸的,跑不了丘比特那货。 “不对啊,昨天军政一把手亲自出面接风,今天就对主播不闻不问,这里面有事啊……” 这是理性分析的,嗯,狐狸撒点野。 “看着主播这么凄惨的份上,打赏你一颗麻椒吧……” 我去,还有打赏的,一看id,熊猫大侠,土豪,你要是总这样会没朋友的…… 此时,老汤回来了,一张老脸都快耷拉到脚面了。 “东主,情况不好啊……” 徐镇川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不好,暗叹一口气,“说说吧,到底是因为什么?” “一切的根源,都在昨天那位台州第一名妓焦桂英身上,或者说,是因为徐三身上的那份书信……” 原来,那焦桂英救了饥寒交迫的王魁之后,亲自奉药一月有余,才把王魁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两人在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中,那王魁依仗自家一身才情,渐渐俘获了焦桂英的身心,终日耳鬓厮磨吟诗作赋好不快活,最终,在台州城东海神庙中,在王氏老仆和焦桂英贴身婢女的见证下,私定终身,许下誓言不离不弃。 大体来说,也算是才子佳人的一段佳话。 可惜好景不长,那王魁身体日渐好转,却在焦桂英的十丈软红中消磨了平生志气,焦桂英甜蜜在心,却也不能看他如此堕落下去,最后在王氏老仆的央求之下,一力规劝王魁上京赶考,这才有了后来王魁的金榜题名。 不过,事情也就坏在了这里。 那王魁年纪轻轻相貌堂堂,自身才情自不必多说,更兼得了新科的状元,自然引得长安城中权贵的目光,其中有家大富贵的主人,一眼相中了王魁,要招他为婿。 那王魁一听,竟然忘记了和焦桂英曾经的海誓山盟,亲笔写下绝情书信派人送去台州,而他自己,却做好了一切准备,要去做那东床快婿。 好巧不巧,这封信,就是徐三身上那一封,被徐镇川亲手转交给焦桂英。 徐镇川听完,脸都绿了。 “这封信就算是我转交,却也埋怨不到我的头上吧?再说了,就算我得罪了焦桂英,她区区一个名妓,就能让刺史衙门上上下下对我如此?” 说完之后,竟然还不解气,一个箭步窜到窗前,冲着刺史衙门的正堂一声断喝: “你们有病都不吃药啊!?” 老汤一脸苦笑,把他拉了回来。 “东主有所不知,那焦桂英身为台州第一名妓,最是洁身自好不过,自身才情上佳,号称词曲双绝,在这台州地面上,很是有些拥趸,尤其是那些读书人,个个都如疯如魔一般,就连那些富商,也不惜豪投千金,只为请她出场唱上一曲。 更难得的是,这位焦大家也是穷苦出身,自身发迹之后又乐善好施,那悲天悯人的胸怀,很是帮助过不少台州城中的穷苦百姓…… 最关键的是,那鸣珂巷三号,乃是录事参军李大人的产业……” 徐镇川一听,顿时傻了。 这台州城,还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位名妓,串联了读书人、富商、穷苦百姓、官场高官,史胖子要是有这样的影响力,估计不当刺史也能把台州境内治理得井井有条……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啊!? 半晌之后,徐镇川才勉强平复了情绪。 “老汤,现在怎么办?难道还让我上门去道歉不成!?” 老汤欲言又止。 “也罢!”徐镇川下定决心。“此事不是因我而起,终究是我亲手转交了书信,她焦桂英既然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应当也不是什么不明事理之人,我就走上一趟,好好解说一番,想必她也不会难为我这送信之人……” 老汤一脸难色,“这个……恐怕不行……” 徐镇川一听就怒了。 “怎的?我不过是代人受过而已,她区区一个名妓,还想赶尽杀绝不成!?真当这台州是她焦家的!?” “那倒不是……”老汤抬眼看了看徐镇川的脸色,最终一咬牙,直言不讳,“那焦桂英,已经……死了!” “啥?” 第13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焦桂英,死了! 徐镇川听了之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满脸苦涩,摇头不语。 这事情,还真就不好办了。 别看他刚才怒不可遏,怒气主要是针对王魁这个罪魁祸首,从心里来说,对焦桂英这位名妓,徐镇川还是非常敬佩的,要不然的话,也不可能主动提出上门缓解。 现在的情况,又是不同,焦桂英一死,以她在台州一地的影响力,上到刺史下到平民,都会心生惋惜,继而怒气勃发,恨不得食王魁之肉喝王魁之血,在找不到王魁的情况下,一位和王魁同游曲江,又把绝情书从长安带到台州,亲手转交给焦桂英的倒霉蛋,自然映入众人的眼帘。 这个倒霉蛋,就是徐镇川。 如果焦桂英不死,只要请她出面缓解一二,众人的怒气自然会针对王魁而去。 但是她死了,没有正确的引导,只能放任众人“爱屋及乌”。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没了解铃人,就是一团乱麻。 对徐镇川来说,这便是最大的不同。 没办法,任何时代,民众的情绪都需要一个宣泄口,不是冲垮他,就是冲垮别人,徐镇川也算是倒霉到了家,一头扎在了宣泄口上,淹死了,就是命不好。 徐镇川郁闷得不行不行的。 抬头看老汤,他也是一筹莫展。 “算了,先这样吧……”徐镇川无奈一声长叹,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没办法,只能等,希望时间能够磨平这一切。 老汤也知道,这种事,解释是解释不清楚的,为今之计,只能拖,见徐镇川也是这个意思,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东主,还有一件事要回禀。” “说吧。” “刚才汤某在打探消息的时候,顺便去看了看刺史衙门安排的住处,倒是个独门独院,很是僻静,就在刺史衙门的东边…… 就是有些小,正房三间,一间正堂,另外两间可做卧室,厢房也有两间,一间厨房一间杂物间……” 徐镇川听了就是一阵头疼。 按理说,一个小院对于新到任的参军已然足够了,即便身边带着个仆人啥的也够住。 但是徐镇川不行啊。 老汤乃是他聘请的西席,只能平辈论交,不能以仆人视之。 最关键的是,驿站之中,还住着一位有妖气的张女侠,总不能让人家住仓库吧?真当张女侠好欺负不成?自己现在还顶着一捂眼青冒充国宝呢。 算了算身上的银钱,徐镇川一咬牙。 “走,赁个院子去!” 正是上午不到十点的时间,海风轻柔,阳光很好,台州大街上却没有多少行人。 想想也对,唐代一般家庭都是一天两顿吃食,这个时间正是平民百姓用饭的时候,却也不错,看到合适的院子,直接和房主交流,倒是能够省去不少的时间。 让徐镇川心中高兴的是,老汤早就料到他要出来租赁院落居住,竟然早早打听了台州城中合适的地方,有的放矢,自然事半功倍。 不过,想得挺好,现实,却又给他凌厉的一击。 老汤安排的几个小院都算不错,价钱不贵,面积不小,距离刺史衙门也算不得远,让徐镇川很是满意。 不过,只要一谈订阅,房主一见徐镇川,略略思索便脸色大变,态度变得极其恶劣,说什么也不愿将自家的院落租赁给他,就算加钱也不行。 一家如此。 家家如此。 一连四家,把老汤打听到的房源全都走了一遍,楞是没有一处成功的。 徐镇川也累了,随意在街边找了一家茶肆,咕咚咕咚将一碗粗茶一饮而尽。 “咚!” 恨恨将茶碗墩在桌上。 “还是焦桂英闹得!” 他算是看明白了,只不过半天时间,台州第一名妓身死,帮凶就是新任台州参军的流言,估计已经传遍了台州城里里外外,台州城上下一心众志成城,要坚决抵制他徐镇川了。 至于无知小民如何认得台州参军? 好办,身穿官袍,外地口音,还顶着一个熊猫眼的那货,就是他。 老汤也是一脸无可奈何。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直播间中众人看到主播犯难,倒是一个个给出起主意来。 小猫:“主播,看来这事得解决啊,拖着恐怕不是个办法……” 大熊:“要不你去找找史胖子,让他出面缓解一下?” 狐狸撒点野:“你快算了吧,上班第一天,就找大领导办私事,你说大领导能搭理你不?还有,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消息传播得如此之快,必定有幕后黑手,有资格做这个黑手的,必然可以在台州城中呼风唤雨,那台州刺史史胖子,也是嫌疑人之一,找他?别正好撞在枪口上……” 壮年丘比特:“楼上的,你这阴谋论是不是有点过了……” 熊猫大侠不理他们的争论,直接开口:“要不,换个地方吧,反正也是当官,在哪不一样,找找人办事,无非花点钱的事……” 好吧,土豪一张嘴,就是这么霸气。 不过土豪还没想明白徐镇川所在的时代,这个办法放到后世也许可以,但是在唐朝……精通历史的高义说话了:“恐怕换不了地方,大唐官制,五品以下,四年一任,没有特殊情况,除非天子亲自过问,否则四年不到,谁都给他换不了地方……” 熊猫大侠:“好吧,你说,找皇帝办事得花多少钱?” 高义:“……” 大熊、小猫、丘比特、狐狸:“……” 徐镇川:“……” 得,直播间里面恐怕出不来什么好主意了,仔细想了想,对老汤说道:“看来,这件事,还得落在焦桂英的身上,你把你打听到的消息,再仔细跟我说一遍……” “很多事情,都是焦桂英贴身婢女说的,可信度很高……”老汤一边打量着徐镇川的脸色,一边将打探到的消息合盘托出,“昨天焦桂英吐血之后,被众人送回住所,不言不语,一直以泪洗面,那哀大于心死的模样,当真是闻着见泪听者伤心。 直到三更天,婢女沉睡之后,那焦桂英竟然投缳自尽,临死还写下一封绝笔,将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绝笔之中对王魁颇多咒怨,还扬言自身一无所有,只愿一死,以自家性命换那王魁身败名裂,还说无论是谁能够做到,下辈子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一二……” 好一位刚烈的女子! 不过你到是刚烈了,我可咋办? 徐镇川突然眼神一亮,在直播间中发布了一个任务: “帮我找一个剧本……6666颗麻椒相酬……” 直播间众人一看,矮油,不错嘛,看直播还能挣钱?六千多麻椒,也六十多块钱了,除了熊猫三人组,一群人纷纷百度,不多时,便把需要的剧本私信了过去。 徐镇川一看,满意的点了点头,长身而起。 “走吧。” 老汤不明所以,“去哪?” “鸣珂巷三号!” “叮”,就在此时,直播时间到了。 第14章 兴唐图 直播停了。 高义摘下耳机,长舒一口气,眼前却突然跳出一条直播间的公告: “诸位好,我是小徐,由于某种原因穿越到了唐朝,恐怕日后没有多少机会给大家直播京剧了,自然,直播间的名字‘京剧小徐’也有点不合适,然后,小徐决定,将直播间的名字改为‘兴唐图’,特此通告,请大家相互转告。” 好吧,兴唐图,倒也贴切。 高义心中暗赞一声,准备继续百度,帮着徐镇川好好查查唐代宗时期的各种信息,好让他别栽在所谓的“信息不对称”上。 突然手机一响,一条微信,宿舍老大发过来的。 “小义,你干啥去了,又不上课? 刚才点名了,你没在…… 教隋唐史的张教授,让你去他办公室,现在。 兄弟,保重!” 后面还为他点亮了一颗蜡烛。 高义顿觉眼前一黑。 张教授,师从大家,治学严谨,多年苦修之下,在史学界赫赫有名,尤其在隋唐史研究领域,堪称权威级专家,最难能可贵的是,张教授一直奋战在教学的第一线,以教授之尊,坚持亲自给本科生上课,从不假手他人,真要是有事,宁可调整课时时间,也不愿意找人代课。 这份坚持,让整个华清大学上上下下都发自内心的尊重,很少有学生逃张教授的课。 高义也是如此。 只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他光想着徐镇川的直播了,忘了今天有张教授的课,甚是可悲。 不敢怠慢,赶紧收拾一番,小跑到院系办公楼。 张教授倒是和颜悦色。 “高义是吧?我看了看你上学期的成绩,还不错,怎么,不喜欢隋唐史?” “不是……” “不喜欢我的课?” “也不是……” “那……家里有困难?” “谢谢老师关心,那个……没有……” 张教授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那你不上课,是因为什么?” 高义吭叽了半天,“看直播来着……” 张教授彻底不会了,教学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说过这种逃课的理由。 “玩物丧志,这四个字,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高义都快急哭了。 “张老师,不是,我没玩……” 情急之下,直接掏出手机,点开直播间,手忙脚乱地点开直播回放。 “张老师,您听我解释,我有个朋友穿越了,宝应元年……” “出去!” “不是,张老师,您看看,这直播间的名字,兴唐图!他真穿越了!我这是帮他查资料……” “出去!” 张教授怒了。 高义哭着走的。 张教授长长叹了一口气,现在这学生,真是什么样的都有,还穿越,小说看多了吧! 傍晚,张教授回到家,儿子一家都来了,和老伴一起张罗晚饭,一家人,一顿饭,其乐融融。 八点半,张教授准时坐在书房,几十年笔耕不辍,早就让他养成了一个固定的习惯,每天晚上,都要查资料写论文,雷打不动,最近正在准备的一篇,是关于大唐宰相元载的施政纲领对唐中期经济的影响,恰恰写到宝应元年。 突然之间,一个念头跳进脑海。 兴唐图。 完全挥之不去,鬼使神差的,张教授竟然没有查询资料,开始在电脑上搜索“兴唐图”。 点开直播间,回放。 顿时就是一惊,圆领袍服,麻纸告身,白衣幕离,一个个耳熟能详的专业词汇,就这么鲜活地摆在了自己的眼前,这些东西,对于研究历史的学者而言,就如同毒药一般,让人迷醉。 张教授完全沉浸其中,不知时间流逝。 一集接一集,一段接一段,当他看到“有妖气”的时候,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 书房门响,上高中的孙子伸头进来。 “爷爷,您笑什么呢?” 张教授想都没想,“看直播呢……” 孙子眼神顿时就不对了,“爷爷,您也好这个……?是朴麦那个啥不?” 张教授没听懂,不过看孙子的眼神就知道不对,还没等他说话,大孙子一路小跑就没影了,一边跑还一边喊:“奶奶,快来看啊,爷爷看直播呢……” 呼啦啦,一家人涌入书房。 老太太脸色铁青。 儿子满脸尴尬。 儿媳妇想笑也不敢笑,憋得煞是辛苦。 只有孙子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张教授顿时满脸通红,“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是卖胸的主播……” 一语出口…… 儿子双手捂脸。 儿媳妇背过身去,双肩抖动剧烈。 只有大孙子依旧口快心直,“爷爷,您怎么知道还有卖胸的主播?” 老太太脸都绿了,噔噔噔走到近前,狠狠一扒拉张教授的肩膀,恨恨地看向电脑屏幕。 主播间中,好巧不巧,正是焦桂英刚刚出场的时候,环佩叮咚,款款而来。 大家都知道,大唐女性以丰腴为美,穿衣服风格又是最为奔放,最常见的唐代仕女,一般都是穿个抹胸,然后披上一条纱巾了事,那纱巾还透得不行不行的。 要说卖胸,人家唐朝仕女才是真正的祖宗! 再加上人家焦桂英身为台州第一名妓,从业多年,自然知道如何体现自家的本钱。 一走一颤,一走一颤,一走一颤…… “臭不要脸!” 老太太夺门而出! 儿子儿媳妇在身后紧追,“妈,您别生气……” 大孙子倒是没走,一脸揶揄地看着张教授,“爷爷……” “滚出去!” 第二天,睡了一宿沙发的张教授腰酸背痛,但是身体的疼痛也不能泯灭心中的熊熊火焰。 到了办公室,二话不说,打开直播。 还破天荒地给自己带的一个博士生打电话,让他代课。 然后八点五十五分,恰巧看完了兴唐图以前的直播回放。 “走,鸣珂巷!” 张教授被徐镇川最后一句勾搭得百爪挠心。 再看直播间,早就人山人海,数不清的人都在讨论主播该如何破局。 “谁找到主播找到的剧本了,贴出来看看……” “你们说,主播到底想了个什么主意?” “哎呀,百爪挠心啊,主播竟然敢去鸣珂巷,不怕挨揍么……” “这直播时间什么时候能够延长一点啊……” 张教授一时技痒,打出一段分析文字,却发现根本发送不了。 这还了得!? 打电话! 高义正坐在教室之中,满脸郁闷,准备在今天隋唐史课后和张教授好好解释一番,谁能想到,从不缺课的张教授竟然没来,心中那份郁闷就别提了。 结果上着课,博士生的手机突然响了,博士生一脸尴尬,刚想拒接,一看是自家导师,只得接起,嗯嗯啊啊了两声,然后一脸古怪地问道: “那个……二班的高义,来了么?” 高义赶紧站起来。 “那个,张老师问你,为什么直播间里发表不了评论……” 高义:“……” 然后,整个教室一片寂静,透着那么一种尴尬。 几秒钟之后,电话中传出来张教授的咆哮: “赶紧说,急着呢!” 高义一脸冷汗,“那个,请张老师注册个号,游客身份不能发表评论……” 这一天,整个华清大学都炸了。 “听说了么,从不缺课的张教授,今天没上课,还偷偷地看直播……” “呸,老不正经!” “什么偷偷的,根本就是明目张胆,还打电话问学生,要在直播间里双击666……” “老不正经”的张教授,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学校中又带起了一波节奏,正在努力注册账号。 Id:大江。 进入直播间,还好,赶上了。 这一天的直播,正式开始。 第15章 终于有点直播的样子了 今天的直播,还真是不同。 一开始,直播间众人,就看到一张铜镜中的脸,粉墨勾画。 这是徐镇川,他正在勾脸,也就是传统戏曲演员登场之前的化妆。 壮年丘比特:“哎呀我去,昨天刚说表演不了京剧,把‘京剧小徐’改成‘兴唐图’,今天就想唱一出?主播,我只想知道,这到底是啥逻辑?”这货简直自带泰迪属性,怼天怼地怼空气,什么话到了他的嘴里,全得横着出来。 熊猫大侠倒是眼前一亮,“看直播快一个礼拜了,第一次看到主播长什么样子,还别说,挺帅……”说完之后,直接送了99朵玫瑰。 狐狸撒点野自然没有他们这么肤浅,一副恍然大悟地语气:“原来如此,我说主播怎么发布任务找剧本呢,原来是这样……” 高义:“川子,我也大概明白了,不过,我就想问一下,唐朝有京剧么?” 众人一看,对啊,怎么回事啊? 还没等徐镇川说话,倒是有一位新来的朋友给大家解惑了。 “京剧乃是在乾隆大寿徽班进京之后发展起来的,迄今为止,不过二百年历史,唐朝自然是没有的,不过传统戏曲源远流长,前秦有摊戏,汉代有百技,后来的参军戏、踏摇娘,号称北戏南曲的源头,在唐代倒是并不少见。 另外,刚才说话那个高义,你是不是华清19级二班的?还有,你是不是在用手机看直播?” 高义正在佩服这位历史功底深厚呢,顿时吓了一激灵。 在网上被人一嘴叫破身份,作案工具还说得分毫不差,想想就觉得恐怖。 “请问您是?” “张长江。” “张老师,您先玩着,我去上课!” 用户“高义”,退出直播间。 壮年丘比特:“……” 熊猫大侠:“……” 狐狸撒点野:“……” 徐镇川也是一懵,什么情况这是? 看着死党跑得干净利落,这位ID叫做“大江”的新人,想必不是什么凡人,不过他也无所谓,相安无事最好,要是惹急了他,大不了把一指禅和狮子吼神功融合到一起,大喝一声“你过来啊!”,他就不信大江能爬过来咬他。 不过,看着直播间中一遍寂静,徐镇川也不得不带一波节奏,“这位大江说得不错,参军戏早在南北朝的时候就有了,之所以叫做这个名字,据说是在北朝时期有参军极其糊涂,一生之中不知道闹出过多少笑话,后来江湖艺人就以此为名演出,每一场一般是上去两位,一位饰演参军,一位饰演他人,说是参军戏,其实叫戏参军更为贴切,江湖上还有传闻,这参军戏不但是戏曲的鼻祖,也是相声的最初形式,具体是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另外,大家可能都知道,戏曲行有个雅称,叫做梨园行,这个梨园,就在大唐都城长安的大明宫,正史记载,唐玄宗李隆基曾在梨园培养宫廷艺人,即便到了现在,戏曲演员也公认唐玄宗是祖师爷,传说中,一次宫廷演出,唐玄宗曾经亲手在高力士的鼻梁子上画下了一个豆腐块,算是正式给戏曲丑行定妆……” 直播间中顿时马屁如潮。 “主播好博学……” “涨知识,主播666” 熊猫大侠更是说道:“看了好几天了,这才算有点直播的样子……”随手又是一个烟花绽放。 当然,这里面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好无聊啊……我又不听京剧,主播你说的这些我没兴趣啊……” 壮年丘比特,嗯,不理这货。 老汤走了过来,看着徐镇川在脸上不断涂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堂堂的进士,这都给逼成啥了!? 老汤一想起昨天的过往,就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昨天早些时候,徐镇川带着老汤前往鸣珂巷,路过城隍庙,雇了一个饰演参军戏的小戏班子,用超过市价三成的价钱买了他们三天戏,唯一的要求,就是按照徐镇川提供的剧本表演。 随即前往鸣珂巷,还没到焦桂英的家门口,就被鸨子娘和焦桂英的贴身侍女小竹带给拦下了,身后还带着一群忘八,大有一言不合直接开打的架势,结果徐镇川就说了一句话,“你们想不想让王魁身败名裂”,顿时打击得对方气焰全无。 然后徐镇川直接甩下两百开元通宝,要求他们在焦桂英的灵堂之前搭设戏台。 那鸨子娘在小竹的极力劝说之下,竟然答应了。 如果说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仅仅让老汤迷惑不解的话,那么徐镇川的下一步选择,就超出了他的想象。 徐镇川为了自证清白,不惜自降身份粉墨登场! 这可是“月桂只余三十枝”的进士啊,怎么可以和名伶倡优混为一谈!? 老汤苦苦劝说,最终无果,愁得他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现在再见徐镇川,即便知道难以撼动他的心神,却终究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东主,还请三思啊……” 徐镇川瞟了老汤一眼,手上的动作根本没停,口中却说道:“老汤,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是我今天必须上场,你要知道,这出戏的表演方法,与传统的参军戏截然不同,如果我不上场的话,我怕他们支应不下来…… 剧本你也看了,能不能让那王魁身败名裂,能不能让我这个台州参军在台州城内站稳脚跟,就在今天这一场戏上了! 你说,我怎能不小心谨慎? 真要是被他们演砸了,咱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嘴里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满意地点了点头。 “最关键的是,咱们身上的钱财,全都扔在这件事情上了,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老汤:“……” 徐镇川问道:“都准备好了么?” 老汤点了点头,“昨晚加紧练了一宿,牛老班主说,时间太短,也就只能如此了……刚才小竹派人带来口信,消息已然放了出去……” 徐镇川起身,换上戏服,长出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第16章《义责王魁 八嘟噜,仓才,仓才,仓~ 大锣冲头。 好戏开场。 “哈哈……” 徐镇川一声高亢的京韵京白,一挑“出将”的上场帘,正式步入舞台。 “少主人登金榜高魁得中,喜得我年迈人兴致冲冲。” 一句二黄摇板,顿时博得满堂喝彩。 再看舞台之下,早就已经人山人海,数不清的人头,将城隍庙门口的小小广场挤得水泄不通,台州城中无事之人,基本都来了。 这事新鲜啊。 一位从八品下的参军,竟然亲自粉墨登场,据说表演得还是台州第一名妓焦桂英的故事,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都牢牢抓住了众人的眼球,再加上鸣珂巷三号院不遗余力的宣传,早就轰动了整个台州。 就算不看焦桂英的面子,也要去看看堂堂从八品下的台州参军,在舞台上如何出丑。 结果却出乎意料! 这位年纪轻轻的台州参军,竟然还真有两把刷子! 一声叫板,一句唱词,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听,其中那独特的韵味,完全不同于大唐原有的参军戏、踏摇娘,嘹亮之中又带婉转,就连那略显沙哑的嗓音,更是添加韵味无穷。 一时之间,台下众人,竟然被一句二黄摇板牢牢吸引住了心神,完全沉醉在京剧在大唐的首秀之中。 徐镇川却不管这些,唱念做打,一丝不乱。 他要演的这出戏,正是后世京剧大师、麒派创始人周信芳先生的常演剧目,名曰《义责王魁》,说的是,书生王魁在老家人王中的陪伴下上京赶考,途径莱阳一病不起,饥寒交迫之中只得依仗王中讨饭过活,却也难以治病,眼看着就要散手人寰,幸得莱阳名妓焦桂英仗义出手,寻医问药,亲奉汤匙,这才救了王魁主仆二人的性命,随后在王魁调养身体的过程中生出情愫,最终在海神庙内定下了终身,随后,王魁进京赶考一举得中,却嫌弃焦桂英名妓的身份,不但始乱终弃,还要娶宰相家的千金为妻,这件事,终究被老仆王中得知,忠心耿耿的王中,自然看不上王魁背信弃义,苦苦相劝不果,最终大怒,一顿暴骂之后愤而离去。 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与焦桂英王魁之间的故事,几乎如出一辙。 徐镇川被人误会之后,在台州寸步难行之际,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出戏,略略改动之后,就将它搬上了舞台。 徐镇川所演绎的角色,正是那忠仆王中。 戏中王中得知王魁高中,大喜之后找人给心目中的夫人焦桂英报信,原本戏中送信之人名叫张千,被徐镇川更改为了徐三,又接着两者的对话,点出徐三要随着徐山去台州上任,算是把他彻底洗白了。 台下众人听了,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看来还真是误会了台州参军徐镇川,不过他们更多地在关注王魁,等到王魁独自在书房写信,要休了焦桂英,迎娶宰相千金,台下顿时骂声一片。 不单单是台州众人在唐朝骂,后世众人,也在直播间中开骂了。 “这王魁果然不是个东西!” “别认真,这是京剧,艺术,懂不?这是艺术,不是真事。” “周信芳周老板唱《义责王魁》是艺术,主播在台州经历的这些不是真事么?” “要是这么说……这王魁还真不是个东西。” 当然,也有很多人的关注点不在这里。 曾经放言“不听京剧”的壮年丘比特,竟然甩出来一句,“要是这么看,京剧还真有点意思啊……”,随后在直播间里面刷屏,“后来怎么样了?谁有剧本,发出来!” 大熊:“不许发!” 小猫:“剧透死全家!” 结果,剧本还是被发了出来,狐狸撒点野,正是他完成了徐镇川发布的任务,挣了2000颗麻椒。 大熊小猫顿时声讨,壮年丘比特开始发挥他怼天怼地的天赋,力战二人不落下风。 最后,还是熊猫大侠一锤定音。 “都消停点!重头戏,来了!” 舞台之上,徐镇川饰演的王中,已然知道了一切,正在劝说王魁。 “似这等贤德女世上少见,你何忍下绝情割断琴弦?” 又提起两人在海神庙内的誓言。 “你说为人岂能忘根本,刻骨铭心感桂英,王魁日后若失信,剥却人皮入鬼门!” 王魁执意不听,王中终于怒火上升,言语更加激烈。 “千言万语劝不醒,高官厚禄失掉了魂,你一旦富贵把良心昧,千秋万世留骂名!” 三段散板被徐镇川唱得情真意切,情绪一层又一层地拔高,再加上他在台州城内经历的种种,竟然唱出来传说中的“人戏合一”的境界。 台下更是彩声雷动,一个个恨不得叫破了嗓子。 大唐人生性豪迈,最是见不得王魁这种忘恩负义之辈,更何况又是发生在台州第一名妓焦桂英身上的真人真事,更是让台下这些人感同身受。 早在王魁写信休妻的时候,台下众人胸口仿佛燃起了一团火焰,熊熊燃烧难以发散,时间越久,越是猛烈,直憋得众人双眼通红。 直到老王中在台上高声喝骂,台下众人,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渠道,那一声“好”,喊得仿佛要刺破青天一般! 受了台上台下所激,饰演王魁的演员也是超水平发挥,一板脸,一甩袖。 “老奴才,要不是念你这样孤苦伶仃,定然将你赶出家门!” 一句“老奴才”,彻底引爆了徐镇川的情绪! “你还骂我奴才,患难相从,扶你成人,要没有我这个奴才,早把你饿死了!你虽头戴乌沙,身穿锦袍,一见高官,忘却了根本!” 说着,徐镇川三把两把脱下了青衣小帽,狠狠地摔在了王魁的脸上。 “这奴才的衣服脱下身,我虽年迈有血性,不似你卑鄙无耻下贱的心,哪一个要你来怜悯!?” “好!” 台下掌声雷动,声震台州! 台下众人,到了这个时候,才算是把心中一口闷气,发散了个干干净净! 徐镇川狠狠一摔,也给自己摔出来一份痛快! 仿佛到了台州之后所受的所有冤屈,在这狠狠一摔之中,被摔了个干干净净! 意气风发之中,忍不住仰天大笑。 “可恨王魁不知羞,忘恩负义把富贵求,卑鄙无耻难挽救,且看你的下场头!” 戏里戏外,竟然难得的一致。 台州城中,掌声雷动! 直播间内,烟花满天! 徐镇川,转身,下台,走得那叫一个洒脱! 第17章 铜钱、软妹币、金雕 徐镇川回到后台,迎着他的,是一双泪眼。 小竹,焦桂英的贴身丫鬟。 “奴婢拜谢徐参军大恩!” 说着直接跪倒在地大礼参拜。 徐镇川生受了了她这一礼,能够完成焦桂英的生前遗愿,受她一礼,不为过。 “今日过后,王魁必然身败名裂!也算是告慰你家小姐在天之灵。嗯……起来吧……” 说实话,生长在红旗之下的新中国青年,还真有点受不了跪拜这样的礼节,为了掩饰尴尬,徐镇川也不再去看小竹,转向了戏班牛老板。 牛老板已经激动得不成样子了。 “徐参军……哎呀……您这是又给了我们一个金饭碗啊,多谢,多谢!要不……要不,这些钱财,您就收回去吧……” 说着,递过来一袋铜钱,正是徐镇川包了牛家班三天大戏的费用。 刚刚在舞台上摔了王魁一脸,徐镇川心情正好,见状一笑,“怎么?牛老板,您这是要不演了?” “徐参军说的哪里话来?”牛老板都急坏了,“前些天是小老儿不懂事,误会了徐参军的好意,您这是赏我们牛家班饭吃,哪里是什么包戏?如今小老儿幡然悔悟,怎么还敢收取徐参军的银钱?这些钱财,无论如何,还请徐参军收回。” 这牛老板行从业多年,自然明白什么是好戏什么戏又能赚钱,别看这《义责王魁》仅仅是一出半个时辰左右的小折子戏,却肯定在台州城内大受推崇,别的不说,就这一折子戏就够他们在台州赚上半年钱的,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能收取徐镇川的钱财,说句不好听的,日后在台州城内,还得依仗徐镇川这位台州参军呢。 徐镇川刚想说什么,却不想旁边突然闪过一道黑影,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过了牛老板手中的钱袋。 老汤。 他可对牛老板没有什么好脸色,日前选定班子,接洽条件,要求牛家班按照徐镇川的剧本排练表演,都是老汤一手操办,之所以会以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定下牛家班,可不是老汤在其中上下其手,而是牛老板压根就不相信堂堂参军会唱戏,言行之中多有刁难,这些委屈,可是人家老汤生受了。 如今徐镇川唱响台州,老汤可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事实上,老汤不但一把抢过钱袋,还用言语挤兑牛老板,直把这位戏班老板挤兑得苦笑连连,到了最后,竟然又拿出一袋铜钱,死活都要塞给老汤。 徐镇川一看,正色说道:“牛老板不必如此,行走江湖,谨慎为上,没唱之前,你不信我,也属正常,不过今日之后,希望你带着牛家班勤学苦练,早早唱出一番成就才好,还是那句话,今天徐某亲自上场,算是教学,日后两天,徐某只做指导,能学多少,就要看你牛家班自己的了……” 牛老板不住点头应是,手中的钱袋,却还是要塞给老汤。 徐镇川顿时脸色一变,一声轻喝: “住了!些许阿堵物,莫要脏了徐某的一番心血!” 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形象堪比后世七十年代样板戏中的杨子荣、李玉和,直震得牛老板心神失守,手上钱袋顿时无影无踪,再也不敢拿出来了。 徐镇川转身就走,老汤也是一声叹息之后跟上,却不想那小竹,也莲步轻移、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额……你还有事?” 小竹说道:“小姐辞世之前心如死灰,自怨自艾之后严令奴婢不得在勾栏中厮混,从那时起,奴婢就发下誓言,无论是谁,只要能够完成小姐遗愿,让王魁身败名裂,奴婢就替小姐做牛做马回报大恩……还请公子看在过世小姐的面上,收下奴婢。” 徐镇川仔细看了看她,面目清秀,体态风流,虽然比不上台州第一名妓的风情万种,却也有一种别样的青春气息,要是把她留在身边,岂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女仆.avi ? 只不过,小竹既然出身在鸣珂巷三号,要想把她带在身边,自然少不得一笔不菲的赎身钱…… 徐镇川的目光转向牛老板的手上,空空如野。 刚才还义正辞严,现在却是一文钱憋倒英雄汉,这……好尴尬啊…… 小竹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由得展颜一笑。 “小姐辞世之前,将这多年的积蓄全都留给了小竹,足够奴婢赎身了。” 杜十娘.女仆.avi ? 这……好兴奋,不是,好羞耻…… 徐镇川故作沉吟,然后一个劲地给老汤眼色。 老汤瞬间意会。 “东主,您看这孩子孤苦伶仃,怎可忍心让她在勾栏之中迎来送往?更兼得她也算是忠心耿耿有情有义,不如就收下她吧……嗯……也好给张女侠做个伴……” 徐镇川一开始听着还连连点头,老汤果然贴心,这点事说得冠冕堂皇,很好。 只不过,听到最后一句,尤其是提到“张女侠”,顿时如同三九天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浇了他一个透心凉。 张女侠……有妖气……小拳头…… 杜十娘.女仆.avi ……聊斋之女王皮鞭下的三十七种求生方法…… “算了,你看着办吧。” 那叫一个意兴阑珊。 直播间里面都笑疯了。 “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该!就得恶人自有恶人磨!” “万恶的旧社会之我家有只母老虎!” “河东狮吼之有妖气!” 徐镇川一见,这帮幸灾乐祸的东西,无视之! 不过进了直播间,自然得贼不走空,不和他们打屁聊天,直接点开了后台。 麻椒:197768颗。 好吧,这就是这些天的收益。 麻椒就是直播间众人的种种打赏,一支玫瑰10颗麻椒,一个烟花1000,一个游艇3000,连带着那些专属礼物个个上千,不知不觉中还真积累了不少。 这要是在后世,就可以直接提现,不到一个礼拜的直播,就能提现两千软妹币,虽然比不上4864那种大神,可是要和自己刚开直播那时候的凄惨境遇相比,也能算得上翻身农奴把歌唱了,更不用说他还转了大部分给高义,让他帮忙送回家里。 不过现在么,就比较没意思了,别说现在不能提现,就算能够,软妹币在大唐也花不出去啊,他要是敢酒楼吃饭甩下100元,酒楼的厨子就敢把他给包成人肉包子。 空守两千软妹币,在大唐过得紧紧巴巴,实在让人郁闷。 现在看来,这些麻椒,也就是给直播间的老铁们发布点任务使,除此之外,没啥大用。 提到任务,徐镇川又看了看金雕,3座,赠送用户,分别是熊猫大侠、大熊、小猫。 嗯,熊猫大侠果然土豪,熊猫三人组果然靠谱。 不过还是一声叹息,升到下一个等级不但要大量的麻椒,还需要20个金雕,这么多的数量,怎么凑啊!? 万恶的系统,还一个id只能赠送一个专属礼物,这要是放开了限值,只要紧抱土豪熊猫大侠的大腿,升级指日可待,哪里像现在这么麻烦? 恨不得仰天长啸,谁能够我一座金雕啊!? 就在此时,系统提示声响。 “用户张长江向主播发布任务:寻找袁晁。 任务奖励:金雕,一座,狗。” 第18章 郁闷 徐镇川一看又是一个金雕,顿时心中大喜,险些顺手点下确定接受了这个任务,好在最后一刻他才想起来,所有任务都带有强制性,如果接受,就必须完成,要不然的话,无论收到多少专属礼物,都不能升级。 得仔细看看。 寻找袁晁。 就这四个字,其他任何说明,一概没有。 顿时郁闷了。 “袁晁”,应该是个人,但是没有具体的信息,怎么“寻找”? 找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像后世“人-肉搜索”一样简单,这可是大唐,别说网络了,连电都没有! 这货要是死在安史之乱了呢? 这货要是藏在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装隐士呢? 这货要是住在四川呢?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耳熟不?李白写的,写的时候,距离现在,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年,就以大唐交通状况的发展速度,二十年的时间跨度,就跟没发展一样,走蜀道,估计还是难难难。 一想到这,徐镇川特别怀念后世的高铁,西安到CD,三个半小时,上海到CD也不过十一个小时,就算是传说中的大绿皮,最长也就是三十八个小时而已,相对于大唐动辄以年为单位的行程,简直方便得丧尽天良。 幸亏没接下这个任务,要不然的话,耽误两年时间不说,还不一定能找到人。 徐镇川叹息一声,又看了看任务奖励。 “金雕,一座,狗。” 尼玛,真拿老子当狗了?还给你找人?警犬也需要训练的好不好!? 个狗-日-的! 记住这个名字,张长江!丫就不是个好人! 越想越气,徐镇川顺手就关了任务提示,连找张长江询问任务细节的心思都没有了。 徐镇川很郁闷,张长江也很郁闷。 张长江堂堂一位华清大学的教授,在社科院都挂了名的隋唐是专家,顶着家庭(被老妻轰到沙发上睡觉)和学校(很多人都对他避而远之,具体包括,全学校的女生和女老师,以及一部分面目清秀的男生)的双重压力来看直播,看的是什么?看的就是自己研究了一辈子的隋唐历史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结果,今天的直播,他看到了什么? 《义责王魁》? 麒派名剧? 以第一视角看了一出戏? 张教授深深地凌乱了,京剧这玩意是唐朝有的么? 要看京剧,梅兰芳大剧院好不好,长安大剧院好不好,就算真喜欢麒派,上海天蟾逸夫好不好,犯得上看直播么? 好吧,穿越。 不过,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 张教授仔细回想了一下以前的直播内容,种种细节,毫无破绽,怎么看都是大唐年间,不过,怀疑一旦产生,就像一个种子一样,深深地扎根在他的心里,以一种难以描述的速度疯长。 怎么才能验证一下呢? 宝应年间……台州…… 张长江突然灵机一动,发布任务,寻找袁晁。 结果……任务发布失败,系统要求,必须十级以上才能以金雕为报酬发布任务。 可怜张教授堂堂一个院士,不断在直播间中放烟花送玫瑰,最后一狠心,还送了一辆兰博基尼出去。 回头一算,好几百块,嗯……这钱,能算到经费里面不? 这点钱,平常根本不算什么,不过张教授刚刚被老妻进行“经济制裁”,身上一共就一千多零用而已。 让他更加郁闷的是,金雕还要收钱,无奈之下选了一个最便宜的金雕作为任务奖励。 狗就狗吧…… 又是一百多。 张教授很是忧郁啊。 张长江在后世郁闷,台州录事参军李大器在大唐年间郁闷。 李录事乃是陇西人士,明经出身。 这个出身,在大唐官场,有点高不成低不就的意味,打一个算不上合适的比方,就像是后世的普通大学,勉强算是有个出身,却没有什么足以让人眼前一亮的表现,具体到官场之上,就俩字,平庸。 事实上,李录事的仕途,可谓平庸之极,几经迁转才坐到了一州录事参军的位置上,然后再迁州录事参军、又迁州录事参军,就在江南道、淮南道打转转,直到如今,台州录事参军,这已然坐过的第五任录事参军了。 时年四十有七的李大器知道,这就是就是自己仕途的顶点了,再往上,明经出身的透明天花板就会牢牢挡在那里,没有特殊情况,恐怕难以寸进。 所以,上任台州录事参军之后,李大器颇有些懒散的意味,办公之余,诗词唱和之后,每每躺倒床上,他想的最多的,便是如何能多多赚些钱粮。 堂堂一州录事参军,仅仅排在刺史身后的高位,想赚钱还不容易? 对别人可能容易,对李大器来说,还是有点难,主要是因为他为人还算是方正,不愿与衙门中的胥吏勾结在一起,总还想在赚钱之余留下一个好的官声,说实话,这就有些难办了。 可巧,焦桂英来了。 别多想,俩人是老乡,仅此而已。 不过,“乡党”这两个字,在大唐极具分量,尤其是他乡相遇的故乡人,按照大唐的普遍认知,这要不好好照顾,会被戳脊梁骨的,其恶毒程度,仅次于刨祖坟。 李录事自然不愿背负这样的名声,自然在力所能及之处,对焦桂英多有照拂,却没想到焦桂英很是争气,在鸣珂巷老鸨子的一番运作之下,成就了台州第一名妓的名声,自然,少不了李参军的种种好处。 李录事一看,这不赖啊,不但有了个照顾乡梓的名声,还能财源滚滚,更是坚定了他和焦桂英多有往来的信念。 结果,焦桂英自尽了。 这就让人恼火了。 李录事不但失去了一个进项,最让他难受的是,焦桂英身亡,还牵扯到新科状元王魁以及他身后的大唐宰相元载。 虽说他已然断了仕途上的野心,却也犯不上得罪宰相去啊。 所以,李录事保持了沉默,即便知道新任台州参军徐镇川在其中受了无妄之灾,他也是冷眼旁观。 却没想到,这位“不会作诗”的新科进士,竟然拳打脚踢出另外一番局面。 堂堂参军,亲自登台! 硬怼王魁背信弃义! 名字更是直白,义责王魁! 李录事刚刚知道这个消息,心里就咯噔一声,这是要和王魁直接开战啊,不把他搞得身败名裂决不罢休。 好硬朗的手段! 佩服之余,李大器也觉得痛快,让你王魁背信弃义逼死了焦桂英,该!这出戏只要传唱不休,不但要让你身败名裂,还要把你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牢牢地! 带着这一份好心情,李录事前去上衙,海风轻柔,鸟语花香,就连街边小贩的叫卖声,都那么动听,尤其其中还夹杂一句一句对王魁的声讨,更是让他心情大好。 只不过,李录事的好心情,仅仅保持到了刺史衙门门口。 数不清的百姓堵在刺史衙门门口,喧闹不休。 这是……民变了? 李大器顿时大惊,连忙派人打探,打探回来的结果,却差点把他鼻子气歪了。 原来,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百姓,全是台州城青楼楚馆的忘八管事,甚至还有十八线的台州“名妓”,不顾清晨的困倦,亲自前来。 他们都是来拜会台州参军徐镇川的。 喧嚣入耳,让李大器的脸色更黑。 “徐参军,小人是城东酒香胡同的,我家小姐推了富商的宴饮,今晚扫榻以待……” “徐参军,奴家也曾受过书生的背信弃义,还请参军大人怜惜,也为奴家编演一出戏剧,奴家做牛做马报答大恩大德……” “徐参军,我家主人出资百贯,求戏,求戏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要是没有兵丁守卫,估计这帮人早就冲进刺史衙门了! 即便他们不敢藐视朝堂威严,却也把衙门口堵了个满满当当。 “混账!” 李录事气得一声喝骂。 “徐镇川,你就是个惹祸的妖精!” 第19章 轰出台州 台州城东。 徐镇川回望了一眼台州城并不高大的城墙,忍不住一阵无语。 他是被轰出来的! 轰他的人,就是史胖子和李黑脸,台州城的一把手和二把手。 这算是犯下众怒了吧? 当然,把他轰出台州,还多多少少给留了一丝体面,官方的说法是,“着台州参军事徐山,协理唐兴县秋粮征缴事宜”,说白了就是,徐山,你太能折腾了,小小的台州参军事,就应该好好观政,既然不愿意,就去唐兴县吧,那里正在征缴宝应元年的秋粮,你去配合县令干活去吧。 就这样,从八品下的台州参军事徐山,上任仅仅三天,就被轰出了台州。 仔细算来,六月十二傍晚抵达台州,六月十六清晨离开,这都赶上后世那种蒙人的双飞五日游了,第一天夜里机场集合出发,第五天早晨再一次集合返程,一共就玩了三天,结果加上一头一尾,就凑出来个五日游。 不过回想这台州五日游,徐镇川也觉得挺充实。 六月十三,寸步难行。 六月十四,稍作准备。 六月十五,登台唱戏。 现如今,徐镇川在台州城中风评大好,再也没人说他为虎作伥逼死了焦桂英,反倒是不少人挑起大拇指交相称赞,尤其从《义责王魁》的“义”字引申开来,还传出了“义士参军”的雅号。 这让徐镇川隐隐得意。 只不过,让他始料不及的,乃是台州人对京剧,对《义责王魁》的追捧,嗯……尤其是特种行业从业人员。 事实上,今天早晨,台州城大小名妓或派人或亲临,直接堵住了刺史衙门,这种群体事件,让台州官场上下大为光火,刺史史胖子更是指着徐镇川的鼻子喝问,堂堂参军与优伶为伍,官体还要不要了、朝堂威严还要不要了?好你个徐山徐镇川,你就等着被弹劾吧! 如果仅仅是这样,他还勉强可以接受,但是后院也跟着起火,就让徐镇川有些焦头烂额了。 事实上,消息一传回他暂居的小院,张女侠顿时就炸了。 爆喝一声“有妖气”,“仓哴哴”宝剑霎时出鞘,就要冲出去斩妖除魔! 徐镇川和老汤两人,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勉强吧她安抚了下来,饶是如此,张女侠依旧气呼呼的,就差把房子点了。 却不想按下葫芦起来瓢。 张女侠这边刚好,那一边又出事了。 小竹。 这位昨天刚刚自荐为奴的婢女,秉承了“保持焦桂英第一名妓五十年不动摇”的惯性思维,站在台州刺史衙门门口,对着“前同行”破口大骂。 “你们有个屁的艺术鉴赏力?懂啥叫京剧?还不是想借着我家老爷的手笔,争夺第一名妓的名头?我告诉你们,妄想!我家小姐虽然身故,但是焦桂英台州第一名妓的名头还没丢,只要你家小竹姑奶奶还在徐家当一天差,你们就早点死了这条心吧!” 言语之犀利,声音之洪亮,对人心揣摩之精准,尤其是态度之嚣张。 看得刺史衙门众多胥吏津津有味。 骂得众多特种行业从业人员神情尴尬。 气得堂堂台州刺史差点吐了血。 “徐山!这是台州刺史衙门,不是你家的秦楼楚馆! 你给我滚! 带着你身边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我一起滚!” 最后还是录事参军李大器出面收拾残局,随便委派了徐镇川一个差事,直接把他轰出了台州城。 一想到史胖子脸上那两嘟噜肥肉都气得直哆嗦,徐镇川就想笑。 不过他还是努力忍住了,实在不行就冷哼一声,尽最大可能表现出一副“我很生气”的样子。 倒不是别的,主要是给张女侠和小竹看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身边的这两位,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要不借助“被轰出台州”给她们一个教训,指不定以后还有多少幺蛾子呢。 还别说,这一招还真管用。 自从出了刺史衙门,两个人就惴惴不安,就连张女侠,听说刺史史胖子咬牙切齿地要弹劾徐镇川,都一改平日的豪放风格,一言不发默默跟在后面,时不时的还偷眼看看徐镇川,小模样那叫一个可怜。 看得徐镇川一阵一阵暗爽。 嗯,继续。 可光板着脸也不叫事啊,正好直播时间到了,进直播间。 “主播,什么情况这是?今天不唱戏,改春游了?” 直播屏幕上山青草绿,一看就不是在台州城中,直播间的老铁们故而有此一问。 徐镇川也不隐瞒,把事情前后一说,顿时招来一顿埋怨。 “主播你不地道啊,这么好玩的事情不开直播?我还想看张女侠斩妖除魔呢……” “对了,还有小竹,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没想到还有当泼妇的潜质,真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骂街的。” “就是,有意思的事情不开直播,结果就让我们看走路,主播,这条路三天前你就走过一回了,我能说你这是蒙事么?” 徐镇川看了评论也是无奈。 “我也没办法啊,直播时间是定死的,早晨九点,时间没到,我想开直播都没办法开啊……正经的,你们要看所有有意思的事情,就赶紧帮我升级啊,提前说一声,我的直播等级升到二十级,就可以调整直播时间了……” 然后,直播间就被鄙视的表情刷屏了。 “小徐你知道金雕多贵么?最便宜的也一百多,你抢钱啊?” “老铁们,扎心了啊。”徐镇川自然不吃这一套,“系统就是这么设定的,我是真没有办法啊,不就一百多么,大家少吃一顿麦当劳不就出来了……” 直播间中自然应者寥寥无几,有限几个说话的,也都是在抱怨。 徐镇川一看,这样不行啊,得调动老铁们的积极性。 “好了,这样吧,我给大家发布任务,把任务奖励定高一点,大家多完成几个任务不就出来了? 不过先说好了,任务的数量不会多,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分到,不过每天都有,大家别嫌少,就当是我给大家的补贴了。” 他这么一说,直播间中的气氛顿时好了起来。 “嗯,第一个任务,就收集唐兴县的资料吧,先说好了,我是在唐朝,你给我清朝的资料我可用不了。 等到大家把资料刷出来,我挑最有用的进行奖励…… 报酬的话,由于是基本资料,就先定额在1000麻椒吧,以后得任务根据难易程度进行调整。” 不多时,私信响个不听,还真有很多人收集了资料传了过来。 徐镇川就开始看资料。 结果很让他无语,资料的水平参差不齐,有的人的资料,根本就是百度出来的,不管有用没用,直接复制粘贴,不过,还真有不错的,比如狐狸撒点野,他的资料就明显经过整理,有用的东西不少。 唐兴县,上县,东南至州一百一十里,三国东吴分章安置南始平县,晋武帝以雍州有始平,更名始丰,肃宗上元二年,改为唐兴。 有天台山,在县北十一里。 有赤城山,在县北六里,东南名山。 有铜溪,在县西北五十里,其水黄色,状如铜汁。 有灵溪,在县西北三十里,孙公卓赋云,过灵溪而一濯。 徐镇川正在看资料,旁边的老汤突然凑了上来。 “小郎,此去唐兴征缴钱粮,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第020章 原因有三 “哦,这怎么说?” 徐镇川一听老汤说事情不容易,倒是有些意外,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征缴钱粮这种事,年年都做,而且自己说是协助,实际上也不过是被史胖子轰出台州,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而已,真正要落到自己头上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多少,怎么还有个不容易的说法呢? 老汤一见徐镇川动问,也不隐瞒,直接开口。 “此去唐兴县征缴钱粮,恐怕不易,原因有三。 首先,今年征缴的钱粮,可不仅仅是宝应元年的钱粮,而是从天宝十四年至今的全部钱粮,共计八年。” “多少?八年的钱粮!?” 徐镇川闻言顿时大惊。 “不错,正是八年钱粮。”老汤沉重地点了点头,“我也是最近翻阅公文才知道的这件事,原江淮转运使元载,拜相之后,以江淮虽经兵荒,但民众相比其他诸道犹有资产为由奏请一次性征缴八年钱粮,圣天子已然应允。” 徐镇川听着都木了,元载就是个王八蛋,代宗也是个糊涂虫啊。 此时,直播系统私信声响,狐狸撒点野,“这件事我正好看过资料,友情提供给主播,正史记载……不问负之有无,资之高下,察民有粟帛者发徒围之,籍其所有而中分之,甚者十取八九,谓之白著……民有储谷十斛者,则重足以致命。” 说白了,这个征缴的过程相当野蛮,而且征缴的对象也很过分,只要是家里有存粮的,都在征缴的范围之中,最少拿走一半,过分一点的,直接90%,更有甚者,家里如果粮食多,送命都有可能! “或相聚山泽为群盗”。 逼得百姓直接造反了。 徐镇川苦笑一声,能不造反么? 大唐赋税,在唐前期,乃是实物赋税,名曰“租庸调”,租,就是粮食,庸,是劳役,一年二十天左右,调,是布,或者说麻布,或者是丝绸,或者是娟,总之是各种织物,根据征收地域的不同进行调整。 八年钱粮,一朝征缴! 别的还好说,最重要的是粮食,谁家的粮食能存八年?就算以后世二十一世纪的储藏条件来说,国家储备粮库还时不时的调整,以新粮换旧粮呢,要是放在大唐,别多了,粮食存到第二年就开始发霉,八年?非得烂透了不可! 谁家能有八年存粮? 就算天时不错年年丰收,多余的粮食,谁家不换成钱,要不给孩子做上一身新衣裳,要不买来砖木盖房,就算是换肉吃,也不可能看着粮食白白烂在粮仓里面啊。 现在到想起征缴来了,总不能逼着百姓扒房子吧?就算有人下得去这种狠手,也别忘了,粮食能够换成砖木起房子,扒出来的砖木,可换不回粮食! 征缴钱粮,还是八年的,纯粹就是逼人造反啊! 徐镇川万万也没有想到,李黑脸随便扔过来的任务,竟然如此麻烦,不去征缴吧,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如果前去征缴,真不能逼着百姓家破人亡啊! 左思右想不得其法,长长一声叹息,看了眼老汤。 “说吧,你不说原因有三么?你索性都说出来吧,反正这第一点我就没有办法。” 老汤仔细看了看徐镇川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还有一个原因,正是应在这唐兴县的县令身上。” “怎么说?” “那县令,乃是开元十九年的老明经……” 老汤一句话,又把徐镇川说愣了。 “你先等会,开元十九年的明经,如果开元二十年选官的话,开元年号一共二十九年,天宝年号十四年,再加上大行皇帝肃宗的年号八年,这……这位已经当官当了三十年?那他今年五十?六十?怎么才是一个正七品下的上县县令?” 老汤一声冷笑。 “唐兴县令胡陈,今年六十有三了,三十一岁的时候才的中明经,要不然说他是个老明经呢。 另外,东主不要忘了,我大唐为官,四年一任,除了防御使观察使转运使这样的使职,五品以下的官员,一经卸任,都要到长安吏部守选,选得上官,就去上任,选不上官,嘿嘿,就等着来年再选,据我所知,唐兴县这位胡县令,在天宝十四年之前,足足二十余年,仅仅选出来两任。” 徐镇川听的一阵迷糊,什么叫守选?还四年一任,难道说当官还不是一辈子的事? 还没有等他想明白,只听得老汤继续说道: “事实上,陈县令的这任唐兴县令,正是他的第三次成功选官……” 徐镇川实在忍不住了。 “老汤,你再等会,不是说官员四年一任么?从天宝十四年算到现在,得有八年了吧,难道说还有连任一说?” “正常情况自然没有,这不是赶上安史之乱了么,天下板荡,中枢不存,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尽快平息战乱,谁会去考虑一个小小唐兴县的县令任期?” “好吧,你继续。” “这位陈县令断事不明,行事寡断,乃是一名彻头彻尾的糊涂官,也就是赶上了安史之乱,才让他窃居高位罢了。” 老汤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看的徐镇川一阵无语,人家当官糊涂就糊涂吧,你有必要跟见了仇人一样么? “好吧,糊涂官,想必他糊里糊涂之下,也征缴不来多少钱粮,这么说,咱们虽是协理,不过在征缴钱粮一事上,恐怕还要依仗咱们自己才是?” “小郎聪颖,老朽就是这个意思。” “好吧,说说第三个原因。” “唐兴县,有豪强!” “谁?” “正是统领三班衙役的总捕头!他家世代公门胥吏,到了他这一代,更是多方钻营之下,成了总捕头,在唐兴县不知道干下了多少强取豪夺之事,早就搞得天怒人怨,只不过因为他家势大难敌,又碰上了胡陈这么个糊涂县令,才让他逍遥了这么多年! 这一次征缴钱粮,他必然视作一次巧取豪夺的机会,能不能完成朝廷赋税,汤某不敢断言,但是汤某可以肯定,他必然在唐兴县掀起腥风血雨,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他家破人亡!” 老汤咬牙切齿更甚,仿佛看见另外一个仇人一般。 徐镇川却沉默了。 这事不对啊,认识老汤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早就看出来了,这货油滑得紧,根本没有啥悲天悯人的胸怀,什么天怒人怨,什么强取豪夺这样的词,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根本就没有可能这么义愤填膺。 再说了,老汤说征缴钱粮不易的三个原因,前面两个还好说,确实是这一次任务的拦路虎,但是第三个的话,说就不好听的,如果徐镇川也是个贪婪之人,这样的总捕头,不但不是阻力还是助力才对,完成任务不就行了,谁去管唐兴县死多少人,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人家当皇帝的都敢这么说,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台州参军事? 想到这里,徐镇川突然心中一动,眯起双眼,仔细地打量老汤,直把他看得坐立不安,才突然开口。 “老汤,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就是台州人?家里还有什么人,父母还健在么?你说你也是,虽然给我做了幕僚,到了家门口,请几天假回去看看,也是常有之事,我这个小小的东主,自然不会那么不近人情……对了,你家到底是哪个县的?” 老汤听得冷汗直流,讷讷不敢言。 徐镇川突然圆睁二目,一声暴喝。 “说!” 老汤吓得一哆嗦,这才小声说道: “……唐……唐兴县……老朽就是唐兴县人……” 第21章 老汤的故事 老汤乃是大唐台州唐兴县人士,也是公门出身,曾经在天宝年间就任过县衙刑房的书吏,在“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的县衙,也算是坐稳了自己的位置,在那时候,提起城东汤有德,也算是唐兴县城中叫得响的一号人物。 老汤曾经天真地以为,这就将是他平稳的一生,日后等孩子长大了,教他读书识字,然后把这刑房书吏的位置传下去,也算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儿孙了。 可惜的是,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先是来了个糊涂县令陈胡,后又和三班衙役总捕头起了龌龊。 这件事,说起来,还真不愿老汤。 是那总捕头看中了一处店铺,想要强行低价买下,好巧不巧,店铺的原主人却是老汤的远方亲戚,虽说血缘已然淡薄得近乎没有,可他三节两寿都对老汤执礼甚恭,倒也有些抹不开面子。 老汤被纠缠得紧了,就自己做东,宴请了那总捕头一次,也没好意思说不买,只请那总捕头高抬贵手,在原有的报价上增加一些就好。 那总捕头到还算是给面子,哈哈一笑,就按照老汤提出来的价格答应了下来。 老汤很是高兴,只等日后总捕头付账,就可以收取远方亲戚的谢礼了。 他却没有想到,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 第二天夜里,远方亲戚家里被一伙强人破入了家门,一家十一口被杀得鸡犬不留。 总捕头得信之后,焕发出远超常规的破案热情,带着三班衙役明察暗访,仅仅一天,就抓回了一名强人。 县令升堂,三木之下,强人只得招供,却一口咬住了老汤,说他明为书吏,暗中却是天台山上坐地分赃的土匪首领! 老汤立刻被押解在案,一番酷刑,苦苦熬过,就是不招。 也是老汤在做刑房书吏的时候与人为善,那县衙大牢之中的牢头,曾经受过他不小的恩惠,最后一咬牙,竟然将老汤给私自放了。 这才有老汤背井离乡远赴长安,本想告御状,却不想正赶上安史之乱爆发,皇帝都跑了,他还能找谁告御状去? 一来二去,蹉跎多年,苦苦挣扎,最后碰上了徐镇川,这才在时隔多年之后回到了台州。 徐镇川听了,心中也唏嘘不已,不过也不敢再轻易相信老汤,不由得询问。 “听你这意思,糊涂县令不过是个糊涂官而已,虽然可恨,却也情有可原,你真正的仇人,是那总捕头吧?不过我就不明白了,你是怎么确定就是他的?” 老汤凄惨一笑。 “汤某逃离县衙之后,拖着重伤之躯不敢回家,生怕再次身陷囫囵,又怕在给家中招灾引祸,就跑到我那灭门的远方亲戚家躲避,也算是洪福齐天,县中众人都以为那是灾祸横行的凶宅,却不了正是我老汤得意逃出生天的福地。 等我伤好之后出门打听,那诬陷我的强人,竟然在我逃离的第二天就身死在牢狱之中。 当时我就想,我落得那一步田地,正是拜他所赐,虽然不能手刃仇人,却也不能让他含笑九泉,所以,我便趁着夜黑风高,找到了他埋尸的所在。 本想让他暴尸荒野…… 却不想,刨出来的,竟然是那放我逃命的牢头兄弟! 哼!这种事,汤某在公门中见得多了,这叫借尸还魂,找个尸首冒名顶替,再买通了验尸的仵作,自然能让目标任务逍遥法外。 只不过,这种事,一般都会找一个流浪汉应付了事,谁会加害我那牢头兄弟? 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说不得别的,一定是他放我出狱,让幕后黑手不痛快了,这才有我那兄弟的命里一劫。 这其中,却也有个细节,我那兄弟当差多年,自然和仵作相互认识,要买通仵作,不但要让他不得声张,还要让他昧着良心指鹿为马,这其中,必然有强力人物压迫,说白了,能够做成这件事情的,在整个唐兴县,不过两三人而已。” 说到这里,老汤冷冷一笑,虽是笑容,却在他扭曲的脸上显得那么狰狞。 “至于如何确定到底是谁,那就简单了。 我埋葬了我那兄弟之后,又回到唐兴县打探,果然,我那兄弟一门老小,也都撒手人寰,而我老汤家的,除了七岁的儿子不知所踪,剩下之人,也都惨遭屠戮。 而动手之人,正是那总捕头! 小郎,我来问你,除了诬陷我的幕后黑手要赶尽杀绝之外,谁又有这个心思,再把两户人家灭门!?” 徐镇川面对老汤的质问,沉默半晌。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不过不愧是老刑名出身,这一番自由心证逻辑很是紧密,完全可以经得起推敲。 好吧,其实徐镇川已经被老汤说服了,他也认定那总捕头就是那穷凶极恶的幕后黑手。 不但是他,直播间中众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绝对是他,跑不了!” “老汤说得不错,能够在县城一手遮天,把这件事情做得天衣无缝的,除了县令,就是这位总捕头了,尤其是他还逼死了另外两家人,没错,就是他!” 还有熊猫大侠这个二杆子,简直感同身受,直接说了。 “主播,不能让这样的人逍遥法外!拿下他,砍了他!别的不说,只要你给老汤报酬,我就送你一个金雕!” 说着,系统提示音就响起来了。 “用户熊猫大侠向主播发布任务:为帮助老汤报仇。任务奖励,金龙。” 然后,又是两声。 “用户大熊……” “用户小猫……” 好吧,熊猫三人组,同进退,直看得徐镇川哭笑不得,还没等他说话,直播间中又有人发言,壮年丘比特。 “这事不能急,自由心证不能用!以现在的情况,最多能够确定总捕头是第一嫌疑人,要想把他法办,必须要直接的证据,我法学专业毕业的,我会胡说?” 然后熊猫三人组立刻声讨,嗯,又一次同进退。 徐镇川看着他们吵得乌烟瘴气,一阵无语,最后想了想,才对老汤说道:“老汤,咱们做事,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纵一个坏人,你说总捕头是幕后黑手,我信!不过,要想给你报仇,必须有直接的证据!这么说吧,我觉得,你忍受了多年的不白之冤,不仅仅要手刃仇人为家人报仇,还要将他的真面目揭露出来,这样才算是报仇报个痛快!另外,也能洗清你的不白之冤。” 老汤听了,沉默半晌,这才点头。 “好,就按小郎说的办!” 第22章 这就找着了? 徐镇川答应了帮老汤报仇,老汤也答应了要找到铁证钉死那位总捕头。 随后,老汤仿佛是怕徐镇川不会尽心竭力帮他报仇一般,还不断地讲述总捕头强取豪夺的故事,可惜都是八九年前的旧事,没有什么大用。 老汤一见效果不好,立刻转换了方向。 “小郎,经过台州一事,我就知道,你胸中自有堑壑,如果你当时借重刺史衙门的威势,强压台州民众,虽然名声上不太好听,却也不会出现那种寸步难行的情况,但是小郎你不惜亲自登台唱戏,竟然一转台州城中风评,现在‘义士参军‘的大名,恐怕早已传遍了台州,日后名动天下,也是指日可待! 如果小郎助我一举拿下那总捕头,再把他种种龌龊公布天下,到了那时候,小郎不但是义士参军,说得一句青天大老爷,也是名至实归。” 嗯,这马屁,拍得瓷实。 徐镇川心中暗爽,刚想说话,却突然脸色一变。 “不对,老汤,当初我选官的时候,你是不是极力撺掇我来台州来着?” 老汤脸色顿时变得古怪,然后略带尴尬地说道:“我没有……我就是说州参军事的品阶较高,运作一个,也是为了日后的仕途……然后再选择州郡的时候,极力诋毁西南诸州……这不最后才选出了个台州么……” 徐镇川顿时大怒。 “好你个老汤,还敢说没有!谁不知道蜀地乃是天府之国,那里的州郡怎么回差!?你个老货,为了给你自己报仇,还忽悠我去借贷选官,当真不是个东西!足足三万钱啊,你说我一个小小的参军事,一任下来,如何能还得起! 早知如此,还不如听凭吏部调遣,无论是县尉,还是下州参军事,一任下来,说不得还能有所积蓄! 这些,都让你给毁了! 不成!老汤,这三万钱,我不能还了,你来还!” 老汤一听,脸色更加古怪。 “小郎,你一个参军事都还不起,我一个参军事的幕僚就能还得起了?” 徐镇川却不管。 “说到底,这三万钱是因你而借,你不还,谁还?” 老汤直被他逼得敢怒而不敢言,到了最后狠狠一咬牙。 “好,我还! 不过,小郎,咱们把话说到前面,当初借贷的时候,说好了最长期限乃是四年还清,正好到你离任进京,这四年我肯定想办法弄钱,不过到了时候,要是弄不到三万钱,你杀了我也是没用。 这可不是我老汤赖账,我要是给县令刺史做幕僚,四年三万,不过等闲,不过现在么……我只能尽力而为。” 老汤这话说得直白,你个台州参军事官太小了,手上又没有实权,我个做幕僚的,可不能保证什么,说到底,竟然是埋怨徐镇川官小。 徐镇川怎么能惯着他这个。 “老汤,你少给我来这套,这么着吧,钱还是我来还,你还是给我当幕僚,我就当做一个月给你一千钱,三十个月正好三万,不过,我把话也说到了前头,三十个月,你可不能请辞。” 老汤一听,鼻子差点气歪了,合着我给你当幕僚,一个月就挣一千钱的帐啊?说到底,这三万钱还是自己来还。 不过老汤转念一想,现在毕竟有求于他,即使不愿,也没有办法,最后还是一咬牙。 “行,就这么着!只要你尽心竭力帮我报仇,我就给你当上三十个月的幕僚!”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直播间中早就炸了。 “徐扒皮!” “乘人之危!” “主播好阴险!” 刚刚拿下老汤的徐镇川心情大好,一见直播间中的声讨,不由得嘿嘿一笑。 “你们懂个啥? 老汤本就是唐兴县人,报了仇之后,他要是还回县衙做书吏,我怎么办?那时候我两眼一抹黑,还怎么混?能天天给你们直播什么? 说到底,把老汤留在身边,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小没良心的?” 直播间中,一天之内,第二次被鄙视的表情刷了屏。 徐镇川不管这些,带着好心情,继续赶路。 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天黑十分赶到了唐兴县的城东驿。 还是驿长胡斐接待得他,胡斐也奇怪,短短几天,这位新任的台州参军事就去而复返,这是干什么来了?结果一问,原来是被刺史派了差事。 别说了,这是上差,与前些日子遭遇山匪的台州参军事,可不能同日而语。 自是一番好招待,还特别贴心地派了驿丁,把这件事上报给唐兴县令。 徐镇川略略吃过东西,却没敢喝酒,借款旅途疲惫,婉拒了胡斐胡驿长要请他继续乐呵乐呵的意思,直接找上了张女侠,请她出手,为老汤易容。 张女侠号称江湖儿女,简单的易容术不在话下,尤其还处于徐镇川“被轰出台州”的惴惴不安中,有他相求,自然竭尽所能。 事实上,张女侠本身挺好说话的,很是古道热肠,只要没有什么野女人在徐镇川的身边打转转,她一般就不会变身。 等到张女侠完工之后,老汤很是满意,还说足足八年过去,自己的容貌早就不同,又有张女侠妙手巧夺天工,就算是以前的熟人走个对脸,也不会轻易认出自己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徐镇川特意计算了一下时间,等县衙排衙快完事了,这才辞别热情的胡斐,前往唐兴县城。 进城,前往县衙,进门。 按照他原本的计算,此时排衙应当正好结束,而县令还没来得及处理其他公务,这个时间相见,却是正好。 谁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县令的官威不小,竟然还没有结束排衙,不但如此,还端坐在宝座上大发雷霆。 只见他手指着大堂上跪地一人,厉声喝骂: “好你个刁钻的油滑小吏!五天大比,才收来这么点钱粮,前后一算,还不到十分之一,还胆敢说什么事出有因!?我看你就是藐视朝堂威严,不竭力当差!今天不抽打一顿你的懒筋,你也不知道我堂堂县令的厉害!” 下跪之人顿时大惊,磕头如捣蒜。 “太爷容禀,非是小人不尽力,确实事出有因……” 他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县令一声断喝打断: “袁晁!你竟然还敢巧言令色!左右……” 后面的话,徐镇川都每听见,掏掏耳朵,不可置信的转头问老汤。 “刚才我没听清楚,这是谁?” “袁晁!” 徐镇川顿时目瞪口呆,这就找着了? 第23章 好尴尬 袁晁? 这就找着了? 徐镇川顾不得别的,赶紧点开直播系统,找到张长江发布的任务上,寻找袁晁。 接取任务。 果然,刚刚接取了任务,系统就提示:任务完成! 叮咚,金雕狗,入账。 徐镇川顿时心花怒放。 哎呀,你看这事闹的,还以为张长江诚心难为自己,原来人家根本就是给咱送菜来了,这袁晁哪是什么四川人啊,根本就是台州本地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嗨,误会了,误会了…… 这么一看,老张是个好人啊,老铁,没毛病! 不过,他怎么知道袁晁这个唐朝人身在何处的? 算了,那不是重点。 总之一切都美美哒,巴扎黑! 徐镇川领完任务奖励,越看袁晁越是顺眼,这老小子长得也周正,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就算跪在大堂喊冤,浑身上下也透着那么一股正气,总而言之一句话,后世朱时茂长成啥样,他就啥样。 想到这里,一股笑意涌了上来,赶紧轻咳嗽一声,却没想到,声音在寂静的大堂上传出去好远。 所有人都看他。 县令的脸色顿时就黑了,旁边自有狗腿子厉声断喝: “何人在此喧哗!?” 徐镇川赶紧一叉手。 “台州参军事徐山,奉刺史令,前来贵县公干,见过县尊。” 县令的脸色顿时阴转多云,微笑着和小徐寒暄。 这也正常,就像后世,一位市长的实权再大,面对省直部门的处长,不说必须笑脸相迎,却也一般都会和声细语,本来就没有从属关系,官威再大,也耍不到人家的头上,更何况县令和台州参军虽然品级有差,但是徐镇川身上背着台州刺史的命令,胡县令的腰杆子,也实在是硬不起来。 “原来是上差到此,有失远迎,当面恕罪。昨天夜里就收到城东驿站传书,本应是胡某前去迎接,怎奈县中事务繁忙,又有这样的泼才偷奸耍滑,胡某这才……” 胡县令说得倒是客气,不过都是些场面话,徐镇川根本没信,不过他手指袁晁喊出“泼才”,倒是他兴趣不小。 “敢问胡县尊,这是……?” “这泼才乃是县中胥吏,在县尉手下也算是得用”,胡县令瞥了跪在地上的袁晁一眼,目光中全是鄙视,“奉命前往张家集征缴钱粮,昨日里还信誓旦旦地说万无一失,今日却道难以征缴,想必是这泼才欺上瞒下,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一番不可!” 徐镇川一听,得,还真是和收缴钱粮有关。 那袁晁跪在地上,听了县令言语,顿时叩头如同捣蒜一般,大声喊冤。 “县尊在上,小人冤枉,实在是冤枉啊,那张家集地处天台山中,土地贫瘠,要一次性征缴八年钱粮,百姓们万万拿不出来。 还是我苦苦相劝,这才说动张家集众多商户百姓凑出十五贯,要到台州买粮上缴。 谁承想,这十五贯竟然在昨天不翼而飞! 小人苦苦寻觅一无所获,这才请县尊宽限几天时日,非是小人没有尽力办差啊!” 胡县令一听,顿时大怒,“好你个泼才,事到如今还敢巧言令色,左右何在,给我打!打过之后架到县衙门口示众!” 袁晁听了,大惊失色,喊冤不止,县衙之中的众多胥吏也纷纷求情,弄得场面一片尴尬,熙熙攘攘的喧闹之中,还有很多百姓在县衙大门之外探头缩脑,议论纷纷。 胡县令气得满脸通红,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意味,正要依仗县令的权势强行下令,却被徐镇川拦了下来。 “县尊且慢,这钱粮征缴之事,非一朝一夕之功,听这袁晁所言,张家集钱粮征缴不至,也算是事出有因,何不令他戴罪立功,依旧以五天为限,如若再次征缴不至,给他一个两罪并罚,也不必殴打于他,直接开革便是。” 一番话出口,场面为之一静,众多胥吏看待徐镇川的眼神都变了。 好狠的徐参军! 胥吏的身份可不是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都是世代相传下来的,那叫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打板子,他们不怕,伤好之后还是在公门之中行走,但是开革,这就是直接砸饭碗啊,而且还把子孙后辈的饭碗给砸了,真要是如此,死后恐怕都不让进祖坟! 这袁晁真是流年不利,先有县尊暴怒在前,后有参军开革在后,真要是征缴张家集钱粮不成,袁晁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把这份钱粮补上。 不说这些刁钻胥吏如何感慨,胡县令听了,却沉吟不语。 徐镇川有点懵了,这县令还真是糊涂,这样的处理方法才是最好,怎么还沉默了? 突然福灵心至,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主意就算是不错,也应当私下里提出来,要不然的话,致县尊威严于何地?站在县令的角度来说,就算你个省管干部再牛-逼,在我的地盘上指手画脚,也是不成啊。 徐镇川哭笑不得,他娘的,能耐不大,毛病不少。 无奈之下上前,压低声音对胡县令说道:“县尊,八年钱粮,一朝征缴,本就闹得民怨沸腾,如果再因此事殴打胥吏,万一真有民乱,何人又能站在你我身边?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只要能把钱粮征缴上来,宽限他几日又有何妨?” 胡县令听了,微微点头,随即对袁晁大喝: “你这泼才听真,要不是徐参军为你求情,今天定要打你个皮开肉绽!死罪逃过,活罪不免,四十板子先给你记下,命你继续征缴张家集钱粮,五日之后征缴不成,四十板子打完再将你开革出县衙,你可明白!” 袁晁听了,一边叩头,一边大喊:“多谢县尊,多谢徐参军!” 事情到此,最算告一断落,唐兴县众多胥吏纷纷离开县衙,前去征缴钱粮,而徐镇川,被胡县令带入县衙二堂,一番官场文章之后,安顿了住处,总算完成了台州徐参军在唐兴县的第一次亮相。 徐镇川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进入兴唐图直播间查看聊天记录,结果直播间的老铁们纷纷表示,今天的直播没意思,这种官面文章有啥好看的? 徐镇川也是无奈,总不能天天歌词唱和吧?小心张女侠给你来个有妖气,要是再逼死个什么第一名妓,他哭都不知道上哪哭去。 就在他和老铁们打屁聊天的时候,老汤却凑到了他的面前。 “小郎,老夫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你为何要搭救那袁晁?” 徐镇川听了就是一愣,他帮我完成了一个任务,等于送了我一个金雕狗,我看他顺眼,不成么? 不过这些话没法和老汤直说,便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老汤一脸悲愤。 “你可知,那袁晁,就是害得汤某家破人亡的总捕头!?” 徐镇川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呃……好尴尬…… 第24章 煌煌大唐,不能被人糟蹋喽 这事确实有点尴尬。 从感情角度讲,老汤乃是徐镇川穿越大唐之后的第一个班底,他的事,就是徐镇川的事。 从利益角度讲,直播间里面还挂着熊猫三人组的三个金雕任务,要求他帮助老汤报仇。 从道理角度讲,袁晁这货在唐兴县欺男霸女为所欲为,堪称十恶不赦,作为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二十一世纪的正义少年,怎么也不能放过他。 但是,谁能想到袁晁浓眉大眼的,怎么就是那个总捕头啊?老汤也没说啊。 人家老汤可想不起来这些,一脸悲苦地埋怨徐镇川。 “小郎!别看那袁晁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不但在这唐兴县为非作歹,还逼得汤某家破人亡!汤某挣扎在这世间足足八年,没有一日不想将他碎尸万段! 今日里胡县令要责打于他,虽不能要了他的狗命,却也能让他卧床不起,也算是老天爷替汤某收取点利息。 可是,你……你怎么还替他求情!? 小郎啊……” 那最后一声悲呼,如同杜鹃啼血一般,令人肝肠寸断。 直播间里面都炸了。 “小徐,你还有个阶级立场没有?你还有个是非观念没有?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主播,你脑子进水了吧?怎么还能为坏人求情?” “速去西天请张女侠,一剑斩了袁晁,这才是真正的为民除害!” 徐镇川头都大了,顾不得直播间里那些正义感爆棚的坑货,不断地安抚老汤。 “老汤,做事要讲究策略!他袁晁之所以能在唐兴县中为非作歹,靠的是什么?不就是他总捕头的名号么?今天不是替他求情,而是要绝了他的后路,五天之后他如果征缴不到钱粮,我一定请胡县令开革了他的总捕头! 你想,到了那个时候,袁晁不再是总捕头了,这唐兴县中多少受过他欺压的百姓,还不得闻风而动?一人告他告不倒,两人告他告不倒,难道人人告他也告不倒么? 再说了,还有我这个台州参军在县衙里面看着,就算他有什么亲朋好友要伸手帮忙,我也能全部给他顶回去! 老汤,咱们不但要他的命,还得让他身败名裂才好,这样才算是报仇!” 老汤满脸凄苦地听着,默默不言,事已至此,只能盼着徐镇川说到做到。 直播间中的众人却没有那么好忽悠。 “真没想到,主播还真能忽悠,明明是自己失误,还弄出来个策略,这脸皮,咋能这么厚呢?” “老汤,别听他的,直接找张女侠,一剑砍下去,多痛快!” 就在直播间中一片乱纷纷中,突然响起一声提示声。 “叮!” 又一个任务。 发布人,张长江。 任务奖励,金雕,狗。 任务内容:记录袁晁起义始末。 徐镇川一看,顿时大惊。 “张老师,您确定么?这袁晁,要造反?” 一个没留神,没用私信,这句话,直接被徐镇川发布到了聊天室中,直播间顿时疯了。 “哎呦我去,造反啊!原本以为这袁晁就是个欺男霸女的地方性恶棍,没想到他还想造反,这是个很有追求的恶棍啊!” “不能吧?刚才我看直播了,那袁晁长得跟朱时茂似的,没想到他浓眉大眼的,这就要叛变革命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刚才看他跪在地上一个劲哀求,还以为丫是个怂货,这家伙,敢情没憋好屁啊!” 这句话,倒是给徐镇川提了个醒,就在袁晁不断哀求胡县令的时候,县衙门口有众多百姓议论纷纷,当时他就觉得不对,堂堂县衙也是一级政府,怎么能够容忍百姓探头缩脑议论纷纷,这在后世都算是群体事件了,更何况肆无忌惮的大唐县衙? 当时没有多想,现在看来,绝对是有人在幕后组织! 再往深处想。 当时如果不是自己阴差阳错地阻拦了县令责打袁晁,那么袁晁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惨遭毒打,若要是再有有心人暗中传播消息,那袁晁乃是因为乞求宽限征缴钱粮而被打,岂不是在这唐兴县立地成圣? 如果他真的要造反,只要登高一呼…… 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徐镇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好计算! 利用百姓被征缴钱粮的怨气,玩上一手苦肉计,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民请命的悲情人物,等到时机合适,引爆官府与百姓之间的矛盾,只要登高一呼就能裹挟这众多百姓一起造反! 化百姓怨气为己所用,达到自己谋取天下的目的。 这他-娘是个枭雄啊! 徐镇川一个劲地嘬牙花子,穿越大唐以来,见得人也不少,还真没有一个,想袁晁一样,直接吓了他一跳。 就在此时,直播间中又有私信提示,却是张长江把袁晁起义的资料发过来了。 徐镇川一看,资料倒是不多,正史记载不过寥寥数言而已。 袁晁是唐兴县胥吏出身,在宝应元年起义,宝应二年称帝,不久之后被李光弼手下大将所败,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席卷江南五六洲上千里地域。 江南所属,先有元载征缴白著,后有袁晁起义,可谓赤地千里。 史学家对袁晁起义的评价,这是中唐时期的第一场规模较大的起义,拉开了唐中后期农民起义的序幕。 看到这句话,徐镇川的眼,顿时就红了。 他穿越大唐之后,发小高义给他发过来不少唐朝的资料,从资料里来说,大唐在安史之乱以后,可谓风雨飘摇,外有吐蕃、回纥入侵,内有藩镇林立,时不时的还有数量众多的农民起义此起彼伏,让大唐疲于应付。 如果说吐蕃、回纥、藩镇,是大唐的内忧外患的话,那么,接连不断的农民起义,就是在给大唐这条昂藏大汉不断放血,直到黄巢起义,彻底放净了大唐的最后一滴血,让朱温得以篡唐。 这一切的起始,原来就是这个袁晁! 徐镇川沉默半晌,在直播间中郑重道谢。 “张老师,多谢!” 张长江马上回复:“资料看完了?看见我发布的任务了么?记录袁晁起义始末。 你身在官府,距离袁晁还是有点远,我建议,你最好和袁晁拉近关系,如果能够进入他起义的核心圈子就好了。 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你不是刚刚才帮他求情么?下一步就是获得他的信任……” 张长江还没有说完,就被徐镇川打断了。 “张老师,您可能误会了,记录袁晁起义始末这个任务,我不接,我要阻止他起义。” “你说什么?” “我要阻止他起义!”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咱们史学家的任务是记录历史、还原历史……” “张老师,您说错了,我不是史学家,我就是个普通大学生……” 一句话,怼得张长江哑口无言。 徐镇川想了一想,继续说道:“说我是个普通大学生,可能也不对,毕竟我穿越到了大唐。 我不知道你们看直播的时候,对大唐人是怎么看待的,在我看来,他们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刚才帮我安顿的那个小吏,对我笑得很是谦卑,因为他真的相信我是从八品下的台州参军! 我看他,也是真实的。 不仅仅是他,老汤,张女侠,胡县令,还有那个已经上吊的焦桂英,我觉得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真实的! 所以,我不能看着他们死在袁晁起义中!” 徐镇川缓了一缓,继续说道: “另外,咱们直播间的名字,叫做兴唐图,小徐水平有限,可能不能重现大唐辉煌。 但是,我不能看着煌煌大唐,被人糟蹋喽!” 徐镇川一番话说完,直播间中满是大拇指点赞,说不清的喝彩叫好都刷屏了,烟花、气球、玫瑰淹没了一切,兰博基尼跟火车车厢似的,一辆接着一辆。 就连长期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壮年丘比特,都一改往日的风格,刷屏一句话。 “主播,我们支持你!” 第25章 惊了 张长江关了直播,一阵无语,研究史学研究了一辈子,万万没有想到,被一个大一新生这样的年轻人给教训了,要说生气,确实有点,不过仔细想想徐镇川的话,又觉得有些道理,这更是让他烦闷。 退出直播,打电话,约酒。 “老刘,中午有时间不,喝点?” 这位老刘也是华清大学的教授,研究物理的,和张长江相交多年交情莫逆,时常和张老师喝酒聊天,说话很是随意。 “哟,老张,中午十一点就约酒,怎么,不看直播了?”说完就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咱们可先说好了,喝酒我倒是有时间,不过我可没时间陪你看直播啊……” 张长江又是一阵无语,关于他看直播这件事,都成了学术界的段子了,不但华清大学人人皆知,整个北平的史学界、文学界、艺术界、甚至自然学界都传得沸沸扬扬,据说还有向全国扩散的趋势。 也懒得和老刘打嘴仗,直接说了一句“老地方”就挂了电话。 十一点半,华清大学后门胡同的面馆,张教授要了一瓶二锅头,两碗炸酱面,四个小菜,坐等华清大学物理学刘教授。 别嫌场面小,这是老北平朋友间喝酒的标配,当然,必须有油炸花生米,那是硬菜。 不多时,老刘进屋,也不客气,坐到张长江对面,直接伸手,抓起两颗花生米,扔进嘴里。 “怎么,嫂子还不管饭,找我排遣排遣?” 张长江瞪了他一眼,“我最近看直播呢,知道吧?” “知道,要不然嫂子能不管你饭么?” “谁说的!?”张长江不干了,“我要是回家吃饭,必须有肉有菜冷热搭配。” 老刘哈哈一笑,自己倒上酒,也不让,八钱的杯子,一口闷了,斜着眼看着张长江面前的炸酱面,一脸的不信,在家里连一碗炸酱面都混不上了,还跟我这装大爷呢?还有菜有肉冷热搭配,谁信? 张教授更郁闷了,还说啥,喝酒吧。 不多时,一位中科院的院士,一位社科院的院士,两位华清大学的教授,共同努力,干了一瓶二锅头,都有点高。 张长江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你说我一个炎黄子孙、汉唐血脉,能不盼着大唐好?那是七世纪、八世纪整个世界的文化中心、政治中心、经济中心,如果保持到现在,甭管有没有大航海时代,都是世界的手屈一指!” “那你有啥不高兴的,让那孩子折腾去呗?” “那不行!煌煌青史,不可轻辱!历史本来是什么样子,就应该是什么样子!再者说,要是改变的多了,后续的历史接不上了怎么办?变得乱七八糟怎么办?咱们五千年的文明,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刘教授虽然喝多了,专业素养绝对是杠杠的,眨眨眼,问道:“你担心的,是蝴蝶效应?” 张教授点头,“你这么说的话,概括性更强一些。” 老刘乐了,“我以为你看直播,看的历史剧,没想到是科幻剧啊……” 张长江:“……” 老刘想了想,“听说过平行世界不?” “啥意思?” “平行的概念,懂吧?两个世界如果平行的话,也都影响不到谁……” 张教授眼睛一亮。 “怎么验证?” “我想想啊……”老刘确实有点高,竟然在这个问题上仔细思考验证的方法,“对了,你不是说那孩子在唐朝唱了一出京剧么,咱们查查京剧的历史,看看改变了没有,要是变了,就是影响到当今的世界了,要是没变,那就是平行世界。” 说着,掏出手机,百度。 京剧历史,依旧起始于乾隆五十五年四大徽班入京,迄今为止,二百多年。 老刘顿时高兴了,“老张,解决了不?不是我说你啊,你们这些学文科的,就爱无病呻吟,没事老是爱钻个牛角尖,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看看,要相信科技的力量啊!手机一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你说你手机带身上,除了打电话,你还会干啥?上个网有多难?科技改变生活!懂不?要新潮一点啊,现在初中生都会用手机查作业了……” 张长江受不了了,闷声说道:“我还用手机看直播呢,咱俩谁新潮?” 一句话怼得刘教授半晌无言,最后恨恨地说,“有啥了不起的?我也会!你看的是哪个直播间?” “兴唐图。” 就这样,两位加一起都一百多的老教授,在北平最普通的小面馆里,红着脸,点开了直播,看得津津有味。 张长江突破了心中的块垒,自然心情大好,嚷嚷着又要了一瓶二锅头,结果,和老刘一起,彻底喝高了。 等他睁眼的时候,还接到了老刘家弟妹的电话: “张哥,我跟你说啊,以后离我家老刘远点啊!你们这么大岁数,喝酒伤身,我都懒得说你们,可是看直播这种事,你怎么还带上我家老刘了,这还你们这种教授应该干的事么?” 好吧,张教授再一次郁闷了。 家人不理解,学校师生议论纷纷,连喝酒的权力都被剥夺了,那么,对于一个研究者来说,还有什么方式才能排解心中的郁闷。 答案很彰显受教育的水平,那就是,写论文! 一头扎进书房,三天时间,张长江的新论文就出炉了。 《论袁晁起义的经济基础》 直接投稿给史学核心期刊。 《文史知识》的编辑都惊了,条理清楚、论证翔实,自然不必多说,关键是张教授的这篇论文,对大唐台州的风土人情、经济往来描述得太清晰了,就仿佛亲眼见过一样! 不愧是院士,这水平,没说的。 赶紧,找人审稿,下期就登。 与此同时,物理界的核心期刊也收到一篇论文,《论平行世界存在的必然性》,作者,赫然是华清大学的刘教授。 这家伙,太吓人了,理论物理学界,大部分论文都是靠猜想打天下,谁敢用“必然性”这个词放在标题里面?还平行世界? 没说的,赶紧走程序,登! 这两篇论文,一前一后地刊登出来,整个学术界都惊了。 尤其是两篇论文,都提到了兴唐图直播间。 很多人都知道张长江在看直播,都当做一个笑话听,都以为华清老张活明白了,终于成功地展现了他老不正经的本质,其实也没啥,毕竟在某些高校教授骚扰女学生的背景下,人家老张就看看直播,也没影响到谁,最后日后见面打趣两句而已。 现在一看,我艹,不是那么回事! 人家老张是抱着学术研究的心态在看直播! 至于成果,论文为证! 这就吓人了! 在学术界,看待任何人的学术成果,你可以不理解,可以看不上他的研究方向,甚至可以写论文驳斥,但是,你必须看过他的论文,求证过他的论据,这就是学术研究的最基本的严肃性。 一时之间,被彻底震惊的学术界,纷纷涌入兴唐图直播间,北平大学赵教授,北平师大钱教授,人大孙教授,魔都大学李教授,三秦师大于教授…… 第二天,直播间开播的时候,众多老铁都惊了。 这还是兴唐图么?怎么改学术研讨会了? 第26章 张家集中找小鼠 七月初三,唐兴县。 徐镇川和胡县令打了声招呼,也没有参加唐兴县清晨的排衙,赶了个大早,出了县城东门。 出了城门,他就后悔了。 徐镇川今天的目的地,就是唐兴县城东十六里的张家。 如果是他一个人,到也好办,11路溜达过去就行了,十六里,不过八公里而已,走快点,也就是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但是,带着张女侠和小竹两人同行,就不好办了。 张女侠到还好说,江湖儿女风餐露宿,等闲事尔。 最麻烦的,还是小竹,娇滴滴的十六岁小姑娘,让她走上十六里,非拉了胯不可。 最理想的,还是雇车前往。 不过,徐镇川的兜里……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可要是让他开口向两位少女借钱,台州参军事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徐镇川看看张女侠,又看看小竹,突然计上心来,也不说话,迈开大步,向东而行。 张女侠快步跟上,“咱们去哪?” “张家集,离城十六里。”徐镇川闷声开口,脚下大步不停。 小竹顿时不干了,“少爷且慢!这十六里,咱们就走着过去啊?” “昂!” 小竹气得都不会说话了,“那我不去了!”,恨恨一跺脚,还把身子拧过去,看都不看徐镇川一眼,一副我很生气的样子。 张女侠赶紧劝解,“小竹,莫要耍性子,一起去吧,你想,汤先生今早回了台州,我与小郎前往张家集,就留你一个人枯守县衙之中,岂不孤单?” 小竹委屈得都快哭了,“那也不能走着去啊,咱们就不能雇个车么?” 徐镇川冷哼一声,不悦说道:“阳光灿烂,山风轻柔,正是踏青的好时节,这天台山乃是东南名山,草木丰盛,溪水潺流,可谓一步一景,十六里路又是不远,行走过去,正要领略这天台山风光,雇什么车?” 小竹气鼓鼓地瞪着徐镇川,还要脸不要?什么踏青的好时节,那是春天!如今正值酷暑,天气炎热异常,站在树荫里,用不了多少时间都汗流浃背,更不用说要走上十六里了,况且,七月里衣衫单薄,这要是走上一会,前胸后背的衣服不都得塌在身上?这对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来说……哼,少爷就是没憋好屁! “我自己雇车总行了吧!?”小竹终于被打败了。 “你这丫头,实在是麻烦。”徐镇川甩下一句话,屁颠屁颠地跑到城门处雇车去了。 看着徐镇川欢快如同二哈的背影,小竹恨恨骂道:“好小气的少爷!” 终于看明白二哈徐种种算计的张女侠,不由得掩口轻笑。 不多时,徐镇川雇来一俩板车,虽无车厢,却又四根竹竿挑起一块厚厚的麻布,既遮阳又透气,山风徐徐,倒也凉爽。 “芊芊三娘,快上车。” 轻笑的张女侠拉了一把还在翻白眼的小竹,上了车。 徐镇川也乐乐呵呵地坐在车辕之上,和赶车的把式聊天。 这一聊不要紧,三人这才发现,赶车的把式,绝对是个话痨,都赶上后世的出租车司机了,一路上,那张嘴,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赶车的把式四十三,就是张家集土生土长的人,家中有地,库里有粮,隔三差五赶着大车到县城贩卖新鲜蔬菜,天早就回去,天晚就借宿在县城中的亲戚家,今天巧了,正要回去,赶上徐镇川雇车,正好捎上一段,也多挣几个零用,家里还有媳妇,除了侍弄庄稼,还赶在张家集有大集的时候贩卖些茶水,家中一儿一女,女儿待字家中,儿子在县城学徒。 这些东西,都没用徐镇川三人开口,车把式张老汉自己就给喷出来了。 不但如此,谈兴正浓的张老汉还开始和徐镇川盘道。 你叫啥啊,从哪来,往哪去,是不是听说张家集每逢三七就开大集啊,也不对啊,一看你就是城里面的少爷,在县城里面什么买不到,怎么会去张家集赶集啊? 听得徐镇川头昏脑涨,还不得不苦笑着应对。 “老张,某家姓徐,您就称呼三郎即可,我们主仆三人前往张家集,并非赶集,乃是寻人?” “找谁啊?” “小鼠。” 徐镇川突然想到唐兴县城东驿站那个伶俐的驿丁,第一次见面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本来这一次再到城东驿站的时候,还想见见他,却不想他执役期满已然回乡,听说他就是张家集人士,正好用他当个幌子。 没想到小鼠在张家集还是个名人,刚刚一说名字,张老汉顿时转过头来,两眼放光地盯着徐镇川。 “小鼠?你找他做什么?怎么,他偷你钱了?” 徐镇川顿时就郁闷了,看着这小鼠在张家集也没啥好名声,这不,张老汉一听他的名字,第一反应就和“偷”挂上了关系,瞧提这人。 “怎么,老张,你认识这小鼠?” 果然,张老汉秉承了话痨的一贯本色,让徐镇川一句反问就把话题带偏了。 “咱张家集的老少爷们,谁不认识小鼠啊?不过也没人知道他的家乡跟脚,那是七八年前吧,小鼠来到张家集,刚刚六七岁的样子,那叫一个惨,破衣烂衫,小脸青白,逢人就喊大爷大妈给口吃的吧,也就是咱们张家集人心善,东家一口米,西家一口水的,没让这小子饿死喽,后来张梆子……” “张梆子?” “哦,张梆子,买油的出身,以前穷,一根扁担,前头挑着闺女,后头挑着油篓子,成天在十里八村的乱转,不懂啊?敲梆子卖油呗,那个时候,谁家一听见梆子响,就知道是他来了,后来本名都没人叫了,直接就叫他张梆子。” “哦,您借着说小鼠……” “嗯,小鼠……不是,还得说张梆子……张梆子能吃苦,走乡串户的卖油,倒是积攒下不少钱财,后来他家闺女也大了,也不适合跟着他乱转,这不,在张家集临街盘下一处房子,后院住人,前院卖油,算是开了个买卖。 干买卖,他一个人就不行了,也是心善,把小鼠给领回家,让他当了个小伙计,也算是给了小鼠一口安稳饭。 谁承想,人家小鼠还不干呢! 在张梆子家待了个三年,小鼠竟然不干这小伙计了,就这么在街面上胡混着。 刚才不是说了,咱们张家集逢三逢七都有大集,小鼠就在集上给人跑腿,实在不行了,就偷个三瓜两枣的,这都得四五年了吧……” 徐镇川听了,一阵无语,好好的伙计不干了,就这么胡混?这总算是知道他怎么那么机灵了,原来是混出来的。 “这孩子,心挺野啊。” 张老汉听了,却又说道:“心野不野的,老汉不知道,我就知道这孩子,仁义。” 坐在后面的张女侠听了半天了,行走江湖之人最是见不得这种小偷小摸,一听张老汉的话,不由得一声轻笑。 “小偷也仁义?” “那咋就不能仁义了?”张老汉不高兴了,“这孩子偷东西,也不是常偷,那是饿得实在不行了才下手,而且不偷张家集的人,专门冲着外乡人下手,谁家要是有个马高镫短的,小鼠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忙。 别的不说,就说张梆子家,这小鼠说是不干小伙计了,张梆子家的活,一点也没落下,我看呐,人家小鼠就是不好意思要那份工钱! 啥叫仁义?知恩图报,就是仁义!” 行,这事,和这位张老汉算是说不清楚了。 一行人说说聊聊,时间倒也过得飞快,不多时,就到了张家集。 “小竹,给钱。” “少爷,您不出钱啊?”小竹捂着钱袋一个劲翻白眼。 “屁话,见过堂堂少爷自己带钱的不?要你们这些仆人婢女干啥使的?”徐镇川说得那叫一个正义凛然。 小竹:“……” 第27章 讨账 张家集不大,据说也就二百多户人家。 不过地理位置绝佳,正好坐落在天台山山脉的一处山谷之中,相对于其他个个村镇而言,地势平坦开阔,更兼得距离唐兴县城不过十六里而已,不但成为天台山中人前往唐兴县的必经之路,久而久之发展出一处热闹的集市。 事实上,逢三逢七的张家集大集,乃是唐兴县城东部各个乡镇互通有无的最重要平台。 今天,也是如此。 除去张家集本身的店铺,数不清的山民也来到张家集贩卖山货,蘑菇、木耳、野鸡、干果……虽比不得后世商品琳琅满目,却别有一番野趣。 徐镇川三人辞别张老汉,步入张家集,张女侠和小竹的眼就不够用了,她们年纪不过二十,正是爱美的年纪,尤其对大集上杂货郎贩卖的胭脂水粉,更是毫无抵抗之力。 以徐镇川的眼光看来,这些东西,还比不上后世最普通的大宝SOD蜜和万紫千红雪花膏,实在让他提不起啥兴趣来,看着张女侠和小竹,毫无障碍地与大姑娘小媳妇争论短长,也是一阵无语。 不过这些东西用不着他徐大少爷掏钱,自然免除了一部分后世又拎包又放血的悲催。 转转头,目光略过人群,在一处处临街店铺中寻找。 此来张家集,自然不是赶大集,也不是游山玩水,而是要寻找那处丢却十五贯的商家。 当他知道袁晁要谋反之后,就下定决心要阻止他,这些事情虽然没法和老汤直说,不过老汤对徐镇川要对付袁晁,自然举双手双脚赞成,两人的目的虽然不同,但是在对付袁晁这件事上,却出奇的一致。 一番商讨之后,俩人一致认定,不管袁晁有什么谋划,必然是从那户丢却十五贯的商家起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摸清情况,便成了重中之重。 这才有了徐镇川带着张女侠两人微服私访张家集之行。 只不过,到底是谁家呢? 就在徐镇川暗中寻觅之时,不远处一处店铺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嚣。 中国人爱看热闹,是有传统的,徐镇川就可以证明,至少是从唐朝而起,只见集市上数不清的人,呼啦啦涌了过去,不多时便将那处店铺围了个水泄不通。 至于张女侠和小竹,上一刻还在讨论杂货郎的胭脂水粉,下一刻就冲到了店铺门口,两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对峙的双方。 好吧,女人的八卦之心,也是有传统的! 好在两位被八卦之火吞噬的姑娘,没有忘记堂堂徐家大少爷,张女侠一只手拎着徐镇川,就把他拎到了人群之中,嗯,仅就看热闹而言,位置还不错。 就在此时,直播开启。 一看这情况,直播间里面比店铺门口还热闹。 “怎么了?怎么了?” “嘿,今天有干货啊!” “动手没有?动手没有?谁打谁了?” 好吧,看热闹这个传统,千年不易! 对峙双方,不过两人。 一位老汉,愁眉苦脸地站在店铺之前。 对面,是一位青衣小帽奴仆打扮的青年汉子。 那青年汉子不知是谁家的奴仆,气焰十分嚣张。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下我家老爷六千三百钱,说好了七月初一归还,今天都初三了,你还不还钱,更待何时!?你当我家老爷的菜籽是白白给你的不成!?榨好了油却不还钱,我看你这油铺子不想开了!” 老汉一脸凄苦。 “小哥,非是小老儿不还钱,那些菜油全被你家舅老爷赊走了,欠下我的银钱也未曾兑付,足足八千钱,说好六月二十六清账,如今一文未见,你让我如何来还你家的银钱。” 众人一听,这才明白,这位老汉开着油铺,从青年汉子家买下六千三百钱的菜籽榨油,然后卖给另外一家,价值八千。 结果,那一家没给老汉的油铺结账,老汉也没给卖菜籽的人家结账。 如今青年汉子追账,老汉却拿不出银钱。 可巧,卖菜籽的人家,和买油的人家,还是亲戚。 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三角债。 徐镇川看了,都替他们头疼,这种事,放到后世,都不知道拖垮了多少企业,恨不得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也解决不了。 那青年汉子却不管这些,脑袋一扑棱,高声喝骂。 “这些事,我管不了,我家舅老爷欠你多少银钱,是你和我家舅老爷的事情,和我家有什么关系?我就知道,你欠我家六千三百钱,拖了三天,还未归还! 这件事,就算闹到县太爷的案前,也是我家老爷占理! 别废话,快还钱! 你人当我朱家是吃素的?明话不怕告诉你,小爷出来之前,我家老爷吩咐了,今天你如果不还钱,少不得唐兴县县衙走一趟!” 老汉一听朱家要告官,不由得大惊,不住地哀告。 “小哥莫要动气!非是小老儿欠钱不还,我这油铺乃是小本经营,挣得就是些辛苦钱,现在整个油铺之中,也不过六百钱上下,小哥就算是逼我,我也拿不出六千三百钱来。 小哥你看这样可好,你家舅老爷答应我七月初五就清账,就在后天,我先给你六百钱,等你家舅老爷还了我的银钱,我马上送到府上,保证一文不少! 只求小哥在朱家老爷面前美言两句,宽限两日,就宽限两日……” 那青年汉子还是不依,一个劲威胁老汉还钱。 旁边看热闹的不干了,纷纷出言。 “都是乡里乡亲的,宽限他两日又能如何?” “就是,这么个油铺摆在这里,他还能跑了不成?” “这事,也是你家舅老爷欠钱不还在前,他又不是不还,先给你六百,等到你家舅老爷还了他钱,再还你就是。” 青年汉子顿时成了众矢之的,不由得有些着急,冲着看热闹的众人高声喊了一句。 “众位高邻听我一言! 非是我朱家催逼银钱不顾乡里之情,就是他有钱不还! 什么我家舅老爷欠下八千钱,那些我都不管,我只知道,他油铺之中有钱!就是不还给我朱家!” 众人奇怪,“你怎么知道?” 那青年汉子冷冷一笑。 “今天秋粮要征缴八年钱粮,众位高邻凑不出那许多的粮食,准备凑钱前往台州购买,这钱,足足十五贯,已然凑齐,就在他家的油铺之中!” 说着,青年汉子冲着老汉一声高喊。 “张梆子,你敢说你油铺之中没钱么!?” 徐镇川听了,顿时眼神一凝。 哦,他就是张梆子,原来那十五贯,就在他家。 第28章 张梆子 哦? 他就是张梆子? 这事可就有意思了。 徐镇川听了,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众人一听油铺有钱,纷纷对张梆子怒目而视,等到听说这钱乃是大家凑出来的赋税,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晌之后才有人说话。 “这钱,是大家的救命钱啊……” “朝廷赋税,谁敢轻动!” “就是,朱家的,你让张梆子用这钱还你的欠账,不合适吧?” 那青年汉子仿佛早就知道有此一问,冷冷一笑。 “袁捕头说了,咱们张家集凑出来的十五贯,在七月初十之前上缴就行,不光我家老爷听到了,咱们乡里有头有脸的贤达都亲耳听过。 只不过咱们张家集急朝廷之所急,在七月初一,就把钱凑齐了,就放在这张梆子的油铺里面。 现在,谁还敢说张梆子没钱? 你们想,他欠我家六千三百钱,油铺中却存着一万五千钱,死活不愿意还给我家,哪有这样的道理? 刚才张梆子自己也说了,我家舅老爷答应他后天就给他八千钱。 那么我就要问了,为什么不先还我家的欠账,等到八千钱给到他的手里,再用这钱补窟窿? 左右也就是两天的时间,为什么要让我家等着?” 他这么一说,仿佛还挺有道理,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有人说道:“要是这样的话,从十五贯里面那处六千三百钱来还给朱家,也不是不可以,左右两天后就有八千钱入账,无论如何,耽误不了初十上缴赋税不就成了?” 徐镇川在旁边看得清楚,说话之人很隐晦给那年轻的汉子一个眼神,那汉子便开始不断地催账。 行,看明白了,托儿。 在两人一阴一阳的配合之下,围观的众人里面也有糊涂人,不知不觉地就被他们说服了,还纷纷出言,帮着劝说张梆子还钱,给老汉逼得差点哭出来。 那青年汉子一看时机基本成熟,也不再催逼,直接给张梆子下了最后通牒。 “张梆子,你听清楚,我家老爷说了,摆在你面前的,就两条路。第一,还钱。第二,衙门口里走一趟! 到底怎样,你自己选吧!” 张梆子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往油铺门口一蹲,破罐子破摔地恨恨出声: “要钱,没有! 要不,让你家舅老爷还我钱。 要不,等两天再来。 今天你就是逼死我,我也没钱!” 霍,那青年汉子当时就惊了,这么多年,都是他替自家老爷追账耍无赖,万万没有想到,张梆子这么老实一个人,竟然也敢学他耍无赖了,三角眼转了转,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刻意放缓了语气,说道: “老张,你看这是怎么说的,都是本乡本土的乡亲,你怎么还耍上了呢? 这么着吧,我听说你家丫头今天有十五了?还没说人家吧? 你要是不还钱,也行,把你家丫头叫出来,跟我走,回去给我家老爷做个暖床的丫鬟,放心,好吃好喝好穿戴,等你什么时候把钱凑够了,送到府上,就让你把丫头领回来……” 老实人也有三分尿性,青年汉子提别的还好,一说到张梆子的闺女,张梆子顿时就怒了,原地蹦起来三尺高。 “你放屁!” 那青年汉子被张梆子吓了一跳,也有些恼羞成怒。 “张梆子,你别给脸不要脸,让你家丫头给我家老爷暖床,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你还不干!? 行,还钱! 六千三百钱,一文钱都不能少! 你要是敢不还,咱们衙门里说话去!” 说着,上前就要抓张梆子的衣襟。 就在这时,人群之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住手!” 众人回头一看,纷纷让路,不敢近前。 只见一六尺大汉大步而来,上身打着赤膊,下身黑色长裤之外,还围着一条纯黑色的皮裙,也不能说是黑色,多年时间积累下来的血污,一层压一层地罩在上面,反正是看不出什么本色来了。 大汉左手一把剔骨尖刀,右手一副猪肠子。 最牛逼的,在大汉身边,不知道围绕着多少黑色的小点,“嗡嗡嗡”飞来飞去,苍蝇! 一看这位的造型,就知道他的职业,屠户。 徐镇川听了喊声,还以为来了什么打抱不平的盖世英雄,结果就是一个屠户。 至于那众人纷纷让路不敢近前,根本不是什么威势,纯属熏的! 你想,就他那件皮裙,就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洗过了,再加上左手那副猪肠子,可能也没洗干净,让七月天那热气一蒸腾……哎呀,快别提了! 就连徐镇川距离大汉足足三丈远,都忍不住噔噔瞪连退三步,他娘的,太味了! 大汉仿佛很满意自己一出场就群邪避易的架势,走到油铺门口,手中剔骨尖刀一举,那青年汉子连滚带爬跑出一丈多远,就这,还一个劲干呕呢。 屠户对着张梆子说道: “二哥,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行你听兄弟一句劝,就先用那十五贯把账还了,等到八千钱要回来,再顶上不就行了? 至于那是给朝廷凑出来的赋税,咱们就借用两天,我看谁敢说什么!” 说着,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四处一看,还真没什么人和他顶着说话。 张梆子却不领这份好心,“你先把这副肠子离我远点……” 屠户讪讪地把猪肠子藏到身后,至于作用…… 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张梆子听了屠户的劝说,一脸悲苦。 “不是我不知变通,实在是没办法,那十五贯,丢了……” “什么?丢了?” 屠户顿时大惊。 众人顿时大惊。 青年汉子顿时大惊。 托儿顿时大惊。 徐镇川顿时大惊,尼玛,演得还挺像,你们能不知道钱丢了? 不过在半晌之后,众人开始议论纷纷,那青年汉子和托儿对视一眼,满脸骇然,竟然不在追账,一前一后溜走了。 难道他们真的不知道? 徐镇川也是一脸迷糊。 这个时候,却没有人注意那青年汉子的行踪,纷纷被张梆子爆出来的猛料镇住了。 十五贯,丢了。 也就是说,朝廷的赋税,给丢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那屠户大惊之余,上前一步。 “二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丢了?丢哪了,你知道么?” 张梆子顿时气结,“知道丢哪了,还叫丢了吗?” 总算他还知道这件事不方便当着众人的面说,转身回了油铺。 屠户快步跟上。 只听得油铺中一声惨嚎。 “我这买卖还做不做了!?你把这肠子给我扔出去!” 第29章 外事不决问直播 张梆子和屠户进了油铺,看热闹的众人依旧在议论纷纷,不过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议论之中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把朝廷赋税丢了,该当如何是好?”,人群之中,却又有多人分奔而去,想必是去报信了吧。 张女侠对这些,都没啥兴趣,仗剑江湖行走天下,最是看不上满是铜臭的人和事,结果这件事情里面,三角债是钱,追账是钱,到了最后,丢了个十五贯,还是钱的事,让她大感无谓。 一见众人纷纷散去,拉着小竹,继续对胭脂水粉品头论足。 对于这一切,徐镇川很是放心。 有张女侠的三尺青锋在手,这张家集,还真没谁能欺负了她去,就算是有的话……徐镇川去了,也啥用没有,所以,不管是真放心还是假装放心,他很放心地让张女侠和小竹自己溜达去了。 至于他自己,却徘徊在油铺门口不愿离去。 心中自然希望能了解十五贯丢失的前后情况,又想知道这些事情里面,袁晁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不过,却又不能贸然进去,一时之间,竟然一筹莫展。 人群差不多散去了,为了掩人耳目,徐镇川在街对面的一处茶摊坐了下来。 “这位公子,您喝点什么?” 老板娘很热情,徐镇川却没有说话,拔着脖子看了看她家的茶壶,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也不怪他小心,只因他对大唐的饮茶文化深恶痛绝。 那还是在台州举步维艰的时候,他和老汤无事可做,有幸领略了一番大唐的茶道,给他恶心坏了。 茶叶采集下来,经过晾晒、发酵、揉捻等十多道程序处理之后,并不直接成为后世常见的绿茶,而是会被碾压,要是越碎越好,再添加各种辅料,经过冲压,这才成型,谓之茶团,历史上大大有名的大小龙团,据说就是这么制作出来的。 不仅仅制作工艺匪夷所思,就是沏茶过程也大异于后世。 冲水,调开,添加各种香料,然后用专用的工具将其充分混合,最终形成一种类似于面糊之类的东西。 这他娘的叫茶么!? 徐镇川还清晰得记得,老汤在调和完成后,还意犹未尽地欣赏着液体表面那一层稀碎的泡沫,扬言,这一份斗茶的手艺,足以秒杀大部分世家子弟。 那份深情,那份专注,那份骄傲,仿佛他手上不是茶,而是绝世的珍品。 徐镇川当时初到大唐,一时之间被老汤那份气势所慑,就喝了一口。 艹! 不骂街不足以浇灭心头的怒火! 什么破玩意!? 那滋味,怎么说呢? 大家都喝过芝麻糊或者藕粉之类的东西吧,想象一下,其中加入胡椒粉、大料粉、桂皮粉、五香粉、十三香、糖、盐、还可以根据口味,适量添加牛奶…… 你想想啊,啥味道? 你还别纳闷,茶呢? 徐镇川以亲身的经历告诉你,无论主料是茶还是黑芝麻糊,最后的结果,都是一股子香料味! 难道就没有炒青过后直接冲饮的茶叶么? 面对这个问题,老汤那嘴撇的,要没下巴挡着,都快耷拉到脚面上了。 “那是田舍汉才会喝的东西,莫要脏了汤某的耳朵!” 行吧,阳春白雪汤,瞧不起真正的茶叶。 还好,茶摊上卖的茶水,正是田舍汉的饮品。 入口苦涩,回甘一般,也就是后世饭店里免费茶的水平,不过,总比阳春白雪汤的茶汤好喝吧。 徐镇川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街对面的油铺,心中不断构想,如何才能拿到第一手的消息,不多时,却看到几个中年人快步而来,急匆匆地进了油铺,看他们的衣帽穿戴,家境应当不错,想必是凑钱上缴赋税中的一员,听了十五贯丢失的消息,第一时间跑来了。 徐镇川楞楞地看着油铺大门,他们肯定在询问一切消息,可惜一门之隔,让他难以进入,当真无可奈何。 外事不决问直播。 这事规矩。 直播间发任务去,让老铁们给想想办法。 徐镇川进入直播间,众位老铁也在讨论这件事,不过讨论的方向么,有点偏。 高义:“我有点不明白啊,唐朝的赋税,在前期是实物赋税,主要是粮食和织物,元载征缴八年的赋税,也主要是这两样,怎么张家集这些人会凑钱呢?他们就算凑齐了钱,朝廷也不收啊?” 壮年丘比特终于逮到硬怼高义的机会了,“你最近看直播看得不行啊,前两天就说了,唐兴县地处天台山,土地数量少,而且还贫瘠,产出的粮食不够,再加上八年钱粮一朝征缴,他们如果不花钱买粮的话,肯定凑不齐朝廷的赋税。” 高义:“哦,是这样啊,不过上缴赋税这种事情,不应当是各家各户自己的事情吗?要是大家把粮食或者织物交给什么里正村长的,还说得过去,怎么会交给一个商户呢?” 壮年丘比特被高义问得哑口无言,直接不说话了。 可是他不说话,自然有人说话。 张长江。 “高义,你小子又没上课!?” “呃……张老师……” “你个臭小子,天天不学无术,连包税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还敢不上课!?你说,你不学习行么?” 壮年丘比特一看,顿时乐了。 “张老师,快给我们说说,啥叫包税,也让高义这个不学无术的好好学习学习。” 张长江:“包税是一种上缴国家赋税的方式,一般情况下,某一个地域,或者是县,或者是乡,往往会出现一些豪强世家,他们有可能占据大部分土地,等到该上缴赋税的时候,或是自己主动,或是衙门要求,所有赋税先集中到他们手里,然后再由他们上缴给衙门。 这样做的好处呢,对于衙门来说,不用走家串户,直接就完成了征税的任务,省去了很多麻烦,对于那些豪强世家来说,他们在集中赋税的过程之中,可以上下其手,不断地给自家带来好处。” 壮年丘比特:“高义,听见没有,这叫包税,以后多学着点。” 高义:“那个张老师,我记得包税这种事,好像是明清时期才出现的,其经济基础是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改革,说白了,只有朝廷完全征缴或者大部分征缴货币赋税的时候,才会出现包税的现象。 您看,以唐朝前期实物赋税的基础来说,有可能出现包税么? 另外,那张梆子在今天的表现,好像和什么豪强世家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直播间里面,被高义一番话,直接把天聊死了。 半晌之后,张长江这才说了一句,“嗯,包税最早出现的时期,是不是唐朝,嗯,这是一个不错的课题,我去查查资料……” 叮,张长江,退出直播间。 高义:“……” 徐镇川看得哭笑不得,高义你是不是傻?逃课不说,一句话还把老师给顶跑了,真不忍心看你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就在此时,耳边却传来了一阵争执。 “我让你快点来,你怎么这么磨蹭?” “这不是来了么……” “快点看着摊子,我去油铺看看。” 徐镇川转眼一看,茶摊的老板娘风风火火地直奔油铺,腿脚带风,也带起了一阵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怪不得江湖传言,大厅消息就要去茶肆酒馆,干这买卖的,果然都是包打听。 再一看,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正愁眉苦脸地收拾茶摊。 徐镇川顿时就乐了。 张老汉,那个车把式! 有这个话痨在,何愁没有消息!? 第30章 敢打赌不 “张老丈,你好啊,没想到这么巧,这家茶摊,便是尊夫人在经营么?” “哦……是,你……徐三郎?哈哈,果然好巧,怎么样,找到小鼠了么?” 徐镇川和车把式老张打了声招呼,没想到他顺嘴问起了小鼠,正中徐镇川下怀。 “不瞒老张,人海茫茫,要寻找一人,实在不易,听老张说小鼠和这油铺的张梆子关系匪浅,这不,徐某就来碰碰运气,不过,这油铺的张家好像也摊上事情了……” 说着,向油铺方向一示意,随即微笑不语,静待老张的下文。 张老汉果然秉承着话痨的本色,“啪!”一拍大腿,“谁说不是呢?我跟你说啊……”,然后当当当,把自己知道的一切消息,包括真事和道听途说来的,全部和盘托出。 徐镇川微笑的点点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很是欣慰啊。 “老丈,徐某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 从今天催账的情况来看,这油铺的张梆子,要算不上什么家私殷实的商家,可是为什么,整个张家集的赋税,却要凑到他家呢?难道这张梆子,果然是欠账不还的小人?” 张老汉摆摆手。 “并非如此,并非如此,这张梆子,乃是我张家集里面出了名的老实人。 至于为何要把赋税凑到他家,这就说来话长了……” 原来,张家集众人虽然八年时间没有上缴朝廷赋税,但仅仅限于粮、布、劳役之类的正税,至于台州刺史衙门,甚至唐兴县衙所征缴的苛捐杂税,却是一文钱也没有少过。 事实上,这些杂税,相对于朝廷正税来说,更为琐碎,对于县衙来说,征缴的事务相当烦巨。 那是在五年前,时任总捕头的袁晁出了一个主意,请各乡各镇的里长出面,将杂税统合到一起,然后再集中上缴县衙。 眼熟不? 包税。 事实上,这个方式,乃是明清时期收缴赋税的主要方式。 袁晁的这个主意,在唐朝看来,也算是一大创举了。 要真说起来,包税征缴赋税,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具体到张家集,却推行不下去了。 原因很简单,张家集的里正姓朱,正是袁晁的表弟。 张家集的众多商户一看,这哪行啊? 收缴杂税的是兄弟,审核数量的是哥哥。 这些杂税本来就是县衙强行推压下来的,具体数量,根本就没有个准数,如果让你们兄弟都参与进来,那不全成了你家的? 众多商户联合到一起,强硬地顶着,就是不执行。 到了最后,事情竟然闹到了唐兴县胡县令那里。 老胡也腻歪的慌,这么点破事还上纲上线,不让朱文收税,行,你们说,让谁收? 众商家早有准备,我们抓阄,一年一抓,谁抓中了,那一年的赋税就由谁来统合。 老胡充分体现出和稀泥的高超技艺,行,听你们的,不过话说在前面,要是在谁家出了问题,小心了官法如狱! “这么说,今年的赋税定在了张梆子家,是他抓阄的结果?” “谁说不是呢,张家集二十三家商户抓阄,就张梆子一举中第,嘿,他也是倒霉,平常年份,仅有杂税一项,多少也就几百钱而已,谁知道今年怎么就征缴了八年的钱粮?十五贯啊,你都不知道前些日子,张梆子为了凑齐这些银钱,真是求爷爷告奶奶,那日子过得,嘿,真是个恓惶。” 徐镇川听了,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突然问到。 “你刚才说的朱文,咱们张家集的里正,是袁晁的表弟?” “不错,就是他,咱们张家集第一富户,家里面的钱粮多了去了,听说在唐兴县还有买卖,还好几处呢。 对了,张梆子欠下那六千三百菜籽钱,就是欠他家的。 你不知道,朱家土地众多,要是全种粮食根本吃不过来,就拿出好多种植油菜,嘿,你说,好好的地,不种粮食,种油菜,这不是作孽么?” 徐镇川听了,眼神却是一动。 刚才朱家恶奴追账,那份嚣张历历在目,再加上三角债的另一端却又是朱文的小舅子,这里面,要说巧合,徐镇川第一个不信。 不过,这一切,也不过是猜测而已,要想落实,实在是难,最关键的,朱文,他见不到,张梆子,也见不到,更不用说隐藏最深的袁晁了,基础信息的缺失,还是让徐镇川一筹莫展。 徐镇川静默不语,那话痨老张还在喋喋不休,翻来覆去却全是农民式的怨天尤人,根本没有啥新东西出现,让徐镇川也很是无语。 就在此时,直播间中却传来提示声。 一看,竟然是有人@自己。 张长江。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教授又偷偷进入了直播间。 “小徐,你是在记录袁晁起义的始末吗?怎么不接受金雕任务啊?你看你,不停地采集消息,却不主动出手,这就是我要求你做的记录过程啊,好,真好,你应该是想通了吧?哈哈,快点接受任务,我给你认定,我跟你说啊,咱们史学家就是应该完全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看待历史……” 徐镇川的鼻子差点气歪了。 这老张! 老子采集信息,不是为了记录历史,是为了改变历史! 你等我出手的! 还没定徐镇川说话,壮年丘比特也开口了,这货最近颇有和张长江同流合污的架势,一开口,依旧是怼人的套路。 “小徐,放弃吧。 张老师说的对啊,记录历史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看,你说是要阻止袁晁起义,到了现在,人家布局的第一环,你都摸不清楚,你怎么阻止人家造反?” 徐镇川一听,脾气顿时上来了。 “怎么就不能阻止!? 干什么事,不得有个过程?你们着什么急? 我告诉你们,情况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下一步,我就要动手了! 你不说人家布局的第一环我都破解不了么? 别的不敢说,我起码也能找到那十五贯! 只要把赋税上缴,我看袁晁怎么跟我玩苦肉计!” 壮年丘比特:“呦呦哟,说着说着还急了?小徐,不是我瞧不起你,这十五贯,你找不着!” 相对而言,张教授的个人素质更高,说话的时候,不像丘比特一样意气用事,而是习惯进行分析。 “小徐,这个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朱文肯定也在谋划着十五贯,但是以刚才追账人的表现,他并不知道着十五贯已经丢了。 也就是说,偷去这十五贯的,另有其人。 所以,你说能找到,我不信。” 徐镇川给气乐了。 你俩干嘛呢?跟我玩红脸白脸呢? “敢打赌不?” 壮年丘比特:“敢!” 张长江:“怎么赌?” 小徐:“就赌一个金雕,找到了十五贯,金雕归我,找不到,我向你们发布任务,保证比金雕的价值高。” “叮。”用户壮年丘比特向你发布任务,寻找十五贯。 “叮。”用户大江想你发布任务,寻找十五贯。 徐镇川冷冷一笑,刚要说话,却不想话痨老张的媳妇跑回来了,一边跑还一边大喊。 “不好了,张梆子家的闺女,不见了。” 徐镇川顿时眼前一亮,有了! 第31章把袁晁给双规喽 徐镇川长身而起,找到还在闲逛的张女侠和小竹。 走,回去! 小竹顿时不乐意了,还没逛够呢。 徐镇川脸一黑,逛个屁,正事要紧。 这个时候,直播间中私信声响,却是高义。 “川子,我看见你和张老师、丘比特打赌了,你有把握么?刚才又看了看直播的回放,感觉仅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要想抓到偷去十五贯的贼,不太容易啊。 说实话,我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你呢? 是不是在没有开启直播的时候,有什么内部消息不成?” 徐镇川一看,乐了,高义倒是给他提了个醒,等到有什么消息,是直播间众老铁不知道的,完全可以利用信息的不对称和他们打赌玩,尤其丘比特那货,看我不坑死他。 给高义回信息。 “没有其他消息了,昨天一天在唐兴县,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顿,然后和老汤聊了半天,也就休息了。 这唐兴县衙门也是奇怪,我刚到台州的时候,刺史和录事参军一同出面给我接风,结果到了这个小小的县衙,竟然没有人给我接风洗尘,就连县令胡陈也在装傻,连一般性的官场礼节都不顾了……” 高义纳闷了,“那你怎么就确定能找到那十五贯?” “找得到又怎样?找不到又怎样?不过一万五千钱而已,少不了朝廷的赋税也就是了”徐镇川冷冷一笑,“最根本目的,还是阻挠袁晁起义,只要牢记这一点,什么十五贯,根本不是问题……” “川子,你说什么呢,我一句也没听懂啊。” 徐镇川哈哈一笑。 “义哥,这是大唐宝应年间,不是后世! 十五贯,哼哼,咱们犯得上给他们破案玩么? 只要把这丢失的十五贯载在袁晁的身上,就足够了,何必去找真贼?” 高义顿时无语了。 本以为是《白夜追凶》,结果看着看着,发现变成《纸牌屋》了,说好的破案剧情呢,这不是拿政治剧糊弄人么? 这刚穿越大唐几天啊,徐镇川就堕落成这样了,这一手政治倾轧玩得精熟,这还是那个曾经的二十一世纪好少年么? 不过仔细想一想,也有一番道理。 说到底,最根本的目的,是阻止袁晁起义,相对于荼靡十多州的后果,一个小村子里的卖油翁,是不是丢了十五贯,仿佛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吧? 至于如何把十五贯和袁晁联系到一起,都不用徐镇川开口,高义就能自行脑补出来――张梆子家丢了钱,第二天,朱文家的恶奴就上门追账,好巧不巧还提到要用张梆子的女儿小翠顶账,随后小翠就失踪了。 这件事,朱文,你说咋回事? 是不是你抢走了小翠? 是不是你为了抢走小翠,暗中使人偷走了张梆子的十五贯? 不是?好,不管是不是,衙门口里面说清楚去! 进了衙门口,三木之下,要什么口供没有? 这件事情里面,最理想的条件就是,朱文是袁晁的表弟! 袁晁,你也来说说吧,你表弟暗中使人偷钱在先,强抢民女之后,这里面,有你什么事? 慢慢说,别着急,什么时候说清楚了,什么时候算完! 到时候,只要徐镇川紧紧追在袁晁后面,甚至可以让袁晁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交代问题。 这是要把袁晁给双规喽! 就不信他还有什么时间去谋划造反! 至于那十五贯,who care? 想明白了这一切,高义觉得徐镇川说得好有道理,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默默地在私信中打下一串666666。 不过高义仔细想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提醒: “川子你要小心啊,袁晁在唐兴县经营多年,衙门中耳目众多,虽然不见得会硬顶着你,不过阴奉阳违通风报信的事情,绝对少不了,要是不小心,走漏了消息,逼得袁晁提前发动起义,那就不好了。” 徐镇川看了,不由得暗自点头,正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关键的时候,还得说是发小,真正地替自己考虑,哪像直播间中的某些货? “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计。” 刚刚回复完,就感觉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服,回头一看,小竹。 “干啥?” “少爷,咱们回城,就走回去啊?” “谁说回城了?咱们去城东驿站。” “那也足有六里地呢……”小竹嘟着嘴,一脸的不情愿。 六里地,三公里而已,后世那些女孩,为了保持身材,哪一个不天天走上一万步? 这孩子,都懒到什么程度了? 不理她。 徐镇川冷哼一声,甩开大步,闷头前行。 不过,他还是终究高估了小竹的承受力。 不到二里地,小竹就不行了。 钗鬓散乱,气喘吁吁,一副马上就要扑街的样子。 就连张女侠都看不下去了。 “歇歇吧……” 徐镇川一声长叹,对着小竹说道:“你得锻炼啊,要不然,日后怎么跟着少爷行走天下?” 小竹累得话都懒得说,一个劲翻白眼,谁跟你行走天下,回去老娘就请辞!你当老娘愿意给你当丫鬟!? 徐镇川自然不知道小竹心中的吐槽,请张女侠搀住她,伸手一指。 “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有一座破庙,不知道供奉的事山神还是土地,再走几步,我记得就在路边……咱们到那里休息一二。” 行吧,小竹咬着牙,一步一挪,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终于走到了破庙的院墙之外,却双腿一软,扑倒在地。 “少爷,奴婢真的走不动了,您就让我在这歇一会吧。” 徐镇川一阵无语。 眼看着院墙到正殿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小竹就是死活都不起来了,呼哧呼哧地在那喘粗气,眼泪汪汪地看着徐镇川,大有你敢让我起来、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徐镇川看了看,小竹确实累惨了,小脸烟尘满面,被汗珠子冲得一道子一道子的,气都喘不匀了,算了,终归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也难为她了,歇会就歇会吧。 “芊芊三娘,我记得庙后有条小河,你去看看,要是河水清澈,还请打点水来,给这丫头清洗清洗。” 张女侠答应下来转身就走。 徐镇川一想,一会要给小竹清洗,虽说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自己在这里终归不方便,便叮嘱了小竹不要乱跑,自己却转到了破庙的门口。 破庙的院门早就破败不堪,勉勉强强还能看到门口的对联。 上联,保此方风调雨顺。 下联,佑斯地物埠民康。 横批,有求必应。 一看这对联就知道了,这是土地庙。 徐镇川抬脚向前,正要进去,却听得土地庙正殿之中,隐约有哭声传来。 有人!? 第32章你到底娶不娶我 徐镇川侧耳倾听。 抽泣声,叹息声,走来走去的脚步声,不绝于耳。 果然有人。 隔墙有耳,不是君子所为。 刚想转身离开,正殿之中一声悲愤的质问,却又让他停下了脚步。 “小鼠,你到底娶不娶我!?” 小鼠?原来这个小子在这里。 自从唐兴县城东驿站一别,徐镇川就对小鼠念念不忘,尤其听车把式老张介绍过小鼠的生平之后,就对他更加青睐有加。 呃……别多想,徐镇川真正的想法,是把小鼠收在身边做个长随,毕竟,堂堂从八品下的台州参军事也算是个有身份的人了,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要是能把小鼠带到身边,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自然可以委托给这个机灵的小子去做,最不济了,日后再有前往张家集打探消息这种事,也可以带上小鼠,总比带着小竹强吧?总不至于二里路走下来就要死要活的。 不过可惜的是,在张家集中没有找到他。 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 尤其这话,“你到底娶不娶我!?”听听,有故事啊,难不成这小子还是个渣男? 徐镇川心头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也顾不得什么非礼勿听了,屏住声息,侧耳倾听,还特意往正殿方向走了几步。 这一下,听得更清楚了。 只听得小鼠在正殿之中气急败坏地说道:“我自然要娶你的!这件事,不是五年前就说定了么?我怎么会食言而肥?小翠,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 哟,小翠,张梆子家的闺女! 这丫头,原来不是失踪了,却是在这破庙中私会情郎! 我说小鼠当初怎么死活不愿意在张梆子家的油铺当伙计,原来是看上少东家了,嘿嘿,他也知道要是一直当伙计的话,就算是最终娶了小翠,也不过是个赘婿的身份,这才毅然决然地离开油铺,却又在日后不断地帮忙。 原来是这么回事。 徐镇川顿时豁然开朗。 嗯,爱情真伟大。 只听得正殿内两个孩子还在不停地说话,小翠质问,小鼠解释,很是热闹。 “那你什么时候娶我?” “还得再等等……” “等?又是等?我今年都十五了……” “……十四……” “还有两个月就十五了!” “……好吧,十五……” “你看看咱们张家集,谁家的闺女十五还没有定亲?等?你还让我等多久!?” 沉默。 小翠气鼓鼓地再次开口,“我可告诉你,今天朱文家的朱六上我家去追账,口口声声地要拿我顶账给朱文当丫鬟,你让我等,我还怎么等?” “什么!?还有这事!?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朱文家砍了朱六!” “小鼠你给我站住!你等明白我什么意思了么!? 朱六这么说,也就是讨个口头上的便宜,你也不想想,我爹能答应这事么? 朱六敢这么说,一是欺负我爹老实,二一个,就是欺负我没有婆家!你想想,我如果有了婆家,别管是干什么的,他要是敢这么说,我男人家的人,就敢上门把他的嘴撕烂了! 小鼠,你总是让我等,我从六岁等到了十五,这都多少年了?安禄山都死了五年了吧?你还让我等?你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反正我也是想明白了,我小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说让我等,好,我等! 不过,你得给我点念想吧?” “什么念想?” “你去我家提亲! 我不逼着你现在就娶我,可是咱们总得把亲事定下来吧? 你只要上我家提亲,张家集上就都知道你是我男人了,到时候,谁敢在我家门口胡说八道,你就揍他。 真要是出了人命,也不怕。 你去坐牢,我就等你! 你要是偿命,我就上吊,投河也行,等到了下面,我再给你当媳妇!” 这一番话,让徐镇川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小翠刮目相看,好刚烈的女子!对小鼠也真是死心塌地。 不过,让他纳闷的是,小鼠听了这些话,竟然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这回不单是徐镇川,就连直播间里面都不干了。 “这小鼠,真不是个东西!人家女孩子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装傻呢!” “就是,这傻X想啥呢?” “哎呦我艹,我怎么就碰不上这么好的女孩啊?” 正殿之中,小翠见小鼠没说话,以为他还有什么顾虑,也不着急,继续说道: “你是不是没钱提亲? 没事,我有,八百钱呢! 我爹支应这个油铺,一年下来,也就挣个一贯多,赶上好年景,也到不了两千钱,八百钱去提亲,我爹肯定说不出来什么,再说了,咱们张家集,普通人家的闺女,要是男方家上门提亲用上五百钱,那都恨不得第二天就嫁闺女,八百钱,绝对够了。”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攒的。” “不是,那也不能攒出这么多来啊。” “这两年我爹让我管账,他不识字,我就每笔账多做了一点……” 徐镇川听了,顿时哭笑不得,给亲爹做假账,嗯,好闺女。 直播间中各种单身狗顿时撒欢了。 “姑娘,别跟着那个傻小子了,跟我吧,不用你出钱,我也有,八百块!” “你可歇了吧,人民币和开元通宝,是一个购买力么?你现在拿着八万上门,老丈人敢给你打出来!” “唐朝真好啊!小徐,你是怎么穿越的,快说,我也去,给你作伴去!小翠,等着我!” 徐镇川才不理这些货呢,静静地听着正殿之中的动静,心中暗想,这小翠真是好女子,无论是谁,能够娶到小翠,绝对是祖宗积德了,这回小鼠该答应了吧?说不定两人还要上演一出私定终身的戏码,正好在土地庙,让土地爷和徒弟奶奶给做见证,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小鼠竟然再次沉默了。 慢慢的,正殿之中哭声渐起,初时不过低声抽泣,慢慢变大,最终变成嚎啕大哭。 “小鼠,你就是不想娶我!你让我等,你骗我!” “小翠,我没骗你,我这辈子,一定要娶你! 只不过,现在…… 算了,你也别哭了,我现在就去做事! 这件事做成了,我回来就娶你!” 说着,小鼠竟然不顾小翠痛哭,噔噔瞪出了正殿,一头扎向唐兴县方向,大步而去。 早在脚步声响的时候,徐镇川就一闪身,躲在了院墙的角落,小鼠一脑门子官司,也真没注意院墙暗处还躲着个人。 等他离去之后,徐镇川从暗处走出来,默默鼻子,一脸懵逼。 这傻小子,到底想什么呢?什么事情,还能比自己家的媳妇更重要? 就在这时,只听得正殿之中,又是脚步声响起,却没有推开殿门。 不多时,远远听到“噗通”一声。 随即,便是张女侠的惊呼声。 “有人投河了!” 徐镇川一听,顿时一惊。 小翠! 第33章 小鼠?傻子? 投河的人,果然是小翠。 好在张女侠带着小竹,正在河边洗漱,一见有人投河,张女侠二话不说,直接下去将她救了上来。 被救上河岸的小翠,一时半会也没有了继续投河的兴致,坐在河边,一言不发,默默流泪。 徐镇川其实特理解她的,多年相爱,只盼着在生命剩下的日子中,一起看春花秋月夏荷冬雪,结果对方却在婚姻大事上游移不定,无论小翠做出什么样的努力,换来的,都是一个“等”字,换做是谁,心中那份失望,足以将生命淹没。 不过他还是坚定地反对投河上吊这种激烈的反应方式,既然已经被相爱的人伤害了,何苦再以生命为代价继续伤害自己?换来同情?换来爱人的回心转意?不管能够换来什么,都晚了,生命既然已经消散,再也没有机会去看春花秋月夏荷冬雪。 所以,徐镇川走到了小翠的面前。 “我是台州参军事,姓徐,上任途中路过城东驿站,见过小鼠,我很喜欢他,看得出来,你也很喜欢他,我希望你们最终能够走到一起,生下几个胖娃娃,一起相扶着走完后半生,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够帮到你。 但是,你要配合我,告诉我小鼠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我才能想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回到你的身边,娶你。” 徐镇川开始提到小鼠名字的时候,小翠的哭声更大了,等到他说到“娶你”二字的时候,小翠更是泣不成声。 徐镇川就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嚎啕大哭。 故老相传,一个人心中不痛快,就要让他发泄,把情绪发泄好了,自然会好起来。 果然,小翠痛哭良久之后,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 “可是‘义士参军’的徐山徐参军?” “正是徐某。”徐镇川也很意外,没想到江湖雅号都传播到小小的张家集了,这也好,省却了很多无谓的口舌。 “您能让小鼠娶我?” “需要你的配合……”徐镇川没敢大包大揽,不过这就足够给小翠希望了。 “好,我配合您。” “嗯,你先收拾一下,然后跟我去驿站,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小鼠的事情,都告诉我,我来帮你想办法。” 小翠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对徐镇川言听计从,简单地收拾了一番,跟上他们三人,前往城东驿站。 这个时候,小竹这丫头也不喊累了,围在小翠身边忙前忙后,一个劲地嘘寒问暖,倒是让徐镇川多看了她几眼,这孩子虽然有点懒,本性真不坏。 四人行路无话。 徐镇川就又进入了直播间,众多老铁都在声讨小鼠。 熊猫大侠:“小鼠就是个渣男!真不知道小翠看上他啥了!?这要是我,绝对不会投河,就算自杀,也一定要先砍死他,老娘亲自动手!要不然不解气!” 大熊:“就是,就是,一定砍死他!” 小猫:“其实,我绝对小鼠长得还挺帅的,你们没发现么?” 大熊:“小猫你怎么回事!?立场!注意你的立场!” 小猫:“好吧,砍死他!不过,别砍脸行不?” 狐狸撒点野:“这个傻小子,人家姑娘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他还让人家等,等毛啊!这傻小子到底想啥呢!?” 壮年丘比特:“这个傻小子都不知道自己多幸运,我女朋友从来没有这么替我考虑过,成天就是数落我,这个吧,那个吧,烦死人!还有我那个未来的老丈人,从来对我没有好脸色,哼,我都明白,就是嫌弃我家的彩礼轻了……我要是能有这样一个女朋友,做梦都能笑醒!” 高义:“我说你怎么天天怼人玩,原来是现实中受气受多了,跟直播间找平衡来了……” 好吧,自从开播以来,直播间里面第一次这么和谐,至于高义和丘比特的日常互怼,请忽略之。 小鼠这是犯了众怒了啊! 徐镇川还注意到,竟然有人发布了金雕任务,弄死小鼠! 一看ID,大江。 顿时哭笑不得,张老师您好好的一个大学教授,犯得上这么任侠使气么? 不过他也实在有点想不明白,小鼠挺机灵一个孩子,这么这时候犯傻呢?这孩子到底想啥呢? 闲话休提。 四人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唐兴县城东驿站。 驿长胡斐自然认识徐参军,给他安排了一个小院,伺候得很是殷勤。 徐镇川心中有事,一番应酬之后,送走了胡斐,关上小院大门,把小翠请到了正厅落座。 “说说吧。”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小翠的情绪已经彻底平稳了下来,听了徐镇川的问题,开始为他们描述自己心目中的小鼠。 好吧,必须承认,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绝对是有道理的。 小翠描述的内容,全是两人如何相识,如何相处,小鼠又怎么对她好,她又怎么心怀小鼠。 听得徐镇川一阵阵无语,菇凉,我叫你介绍小鼠,不是想听你们搞对象的过程啊喂,你这种恋爱历程的文本,留在婚礼上去说好不好?你满脸幸福地撒狗粮,考虑过我直播间里面单身狗的感受不? 果然,小翠还没有说完,直播间中老铁一个一个的都退出了,熊猫大侠更是甩下一句,“要不你碰上渣男,就你这幅花痴的样子,该!气死老娘了!” 徐镇川却没法比,他又没法退出直播间,只得硬挺着。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逮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你是说,小鼠在这几年中,总会抽出时间前往唐兴县?” “是。” “他说过他去做什么吗?” “没有。” “你和他在一起八年了,你都没问过?” “没有。” 徐镇川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小翠,沉默良久之后忍不住吐槽:“你就不怕他在唐兴县中有什么相好的?” “我相信他!”小翠说得斩钉截铁。 徐镇川点点头,行,菇凉,你没救了。 不过,小鼠总跑到唐兴县去干什么?难道他有什么事情要办不成? 就在徐镇川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外却驿丁传话。 有人求见。 谁? 你绝对想不到。 竟然是,小鼠! 第34章 状告袁晁 小鼠来了。 徐镇川听了就是一愣。 这个小子,这个时候,怎么会到驿站来,还指名点姓地要求见自己? 难道他得知小翠投河,前来探望么? 不对啊,他离开土地庙的时候,那一副毅然决然的样子,颇有风萧萧易水寒的架势,怎么会半路上回归土地庙去找小翠呢? “等我把这件事做完了,就来娶你!” 这是小鼠离开土地庙的时候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难道说,他来找自己,是来办事的? 什么事情,会和自己有关? 徐镇川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一定要见见小鼠,看看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当然,在这之前,要让张女侠带着小翠回避。 小翠可不愿意了,“徐参军,您看……” “配合!”没等她求情的话出口,徐镇川两个字就把她堵回去了。 “好吧……配合……”小翠走得一步一回头,那叫一个不舍。 徐镇川却不理她,吩咐驿丁将小鼠带进来。 小鼠进门,大礼参拜。 “徐参军,小人小鼠,曾经在这城东驿站中,有幸得见大人清颜……” 徐镇川故作深沉,点了点头,“我记得你,为了不给我跑腿,还编出来一大番话来……” “……”小鼠顿时叫屈,“小人冤枉,当时……” 徐镇川直接打断了他,“说吧,见我何事?” 小鼠一看,得,拉关系没成,说不定还加深了不良印象,不过徐镇川动问,他也不得不说,狠狠心,一咬牙,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 “早就听闻徐参军有‘义士参军’的雅号,最是心念百姓不过,这一次小鼠冒昧求见,就是要请徐参军救我唐兴县百姓于水火之中……” 徐镇川听了,暗自点头,果然不是来找小翠的,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小鼠就是来找自己的,从他一张嘴,就是给自己戴高帽就知道了,这就是一般求人的路数,先把马匹拍好了,才好张嘴提要求。 只听他继续说道:“小人要状告唐兴县总捕头袁晁十大罪状……” 袁晁!? 徐镇川顿时眼睛一亮。 小鼠要告袁晁!?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事可就有意思了。 徐镇川心中暗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仔细听着小鼠历数袁晁的十大罪状,什么把持诉讼,什么强抢民女,什么谋财害命,直到听完了,却是有些失望,倒不是别的,小鼠说的这些,大部分老汤都给他介绍过,现在再听,没有什么新意,最重要的是,小鼠说的这些,基本都是道听途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实际性的证据。 徐镇川等小鼠说完之后,略作沉吟,开口问道:“为何不到县衙状告?” 小鼠毕恭毕敬地回答:“那袁晁身为唐兴县总捕头,把持诉讼多年,县衙中胥吏多是袁晁党羽,小人势单力薄,若是到县衙上告,岂不是打草惊蛇?小人倒不怕他们从中作梗,只怕这份状纸,却送不到县尊大老爷的作案之上。” “这么说,你是请我将状纸递解给县尊?” “是。” 徐镇川却摇了摇头,“本参军奉刺史令,前来唐兴,乃是征缴钱粮,至于县中刑名一事,却还是要请县尊做主,你这状纸,如若本参军接了,乃是越俎代庖,却是不美。” 小鼠一听就急了。 “徐参军惜身如此?早就听闻‘义士参军’的大名……” 然后就是对徐镇川一阵吹捧,最后不惜用上了激将法。 徐镇川却也不说话,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小鼠没想到是这种反应,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干脆闭口不言。 就这样,两个人在正厅之中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说话。 徐镇川就这么紧紧盯着小鼠,直把他看得手足无措,这才一板脸,厉声喝问:“说!你到底是谁!?” 小鼠都懵了,“徐参军,我,我是小鼠啊……” 徐镇川冷哼一声,“一个张家集的鸡鸣狗盗之辈,要状告县衙的总捕头,还十大罪状?你告他什么?告他在你行窃之时,没有给你大开方便之门么?” 小鼠一听,顿时急了,双眼通红,只喘粗气,要不是他仅有的理智还告诉他双方的身份差异,估计早就扑上来给徐镇川一拳了。 徐镇川却早已认定,小鼠和袁晁之间,必然有着不同寻常的仇怨,道理很简单,是人就有趋利避害的天性,无论袁晁在唐兴县如何一手遮天,只要他没有直接伤害到普通人的切身利益,充其量再谈论的时候,吐槽一句“老天爷的眼睛瞎了,怎么不一个雷劈死他”,然后该干啥就去干啥,谁会像小鼠一眼,不但罗列出袁晁的十大罪状,还费尽心思的通过徐镇川状告袁晁? 要说小鼠纯粹是出于义愤,那绝对是扯淡。 在大唐,也许真的有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高贤,但绝对不会是张家集中一个小偷。 所以,徐镇川现在最感兴趣的,便是小鼠到底是谁,他又和袁晁有什么仇怨。 小鼠却不知道这些,徐镇川的种种表现,让他误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也懒得再和徐镇川虚以委蛇,直接冷着脸不说话。 徐镇川见状,展颜一笑,特意放缓了语气说道:“要状告袁晁,也不是不行,如果真按你说的,这袁晁堪称十恶不赦,徐某堂堂台州参军,也不介意出手拿下他,还唐兴县一片朗朗乾坤…… 不过,你却要与徐某说实话,你到底和袁晁有什么仇怨?徐某不介意替你报仇,但是,你必须将你知道的,全部告诉徐某才是。” 小鼠低头想了半晌,最后下定决心,猛然抬头。 “我与袁晁有杀父之仇!” “哦?你父亲是谁?” “家父原是唐兴县牢头,曾因放走了至交好友,被袁晁残忍杀害!” 徐镇川一听,心中大定。 这事就对上了。 在老汤的故事里,的确有一位牢头,因为私自放走了老汤,被袁晁害死,原来这小鼠,竟然是那位牢头的儿子,怪不得对袁晁有这么大的仇怨。 “那你为什么足足等了八年,这才要状告袁晁?” 小鼠惨然一笑。 “那袁晁在唐兴县一手遮天,我孤身逃离的时候,不过一七岁幼童,如何敢上告于他? 小人只能等着胡县令对他心存不满之时,才能上告,即使这样,也不过是搏万中存一的机会而已。 天可怜见,终于让小人等到了这一天! 那袁晁征缴钱粮不力,胡县令定然会责骂于他。 此时,小人才敢上告!” 徐镇川听了,缓缓点头,却突然心中一动,眼神一凝。 这事……好像有点不对啊…… 第35章 测字 “你怎么知道袁晁征缴钱粮不力?” 这便是徐镇川的疑问。 征缴钱粮一事,乃是唐兴县独立推动,征缴几何,与目标数量相差几何,能不能按照计划完成征缴,这些宏观层面上的事情,在整个唐兴县衙,除了县令胡陈和户房主事之外,也就只有徐镇川这个奉了台州刺史令的参军知道,就连负责征缴的袁晁,也就只能知道个大概而已。 至于小鼠,说句直白的话,他没资格。 就像后世,你家住的县城也好,市区也好,上缴多少国税,这种事,是你一个小小屁民能够清楚的么?除了看一眼当地的新闻汇总,还能有啥途径?至少在征税的过程中,你也就知道自己应该上交多少个人所得税而已。 所以,小鼠一句“征缴不力”,由不得别人不起疑。 小鼠却理所当然地说道:“袁晁鱼肉乡里多年,唐兴百姓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怎么可能配合他上缴八年赋税,别的不说,就说我们张家集,那十五贯,他就没有收到。” “你又如何知道,张家集的十五贯,没有上缴的?” 这回轮到小鼠一愣。 “那十五贯不是丢了么?张梆子亲口说的,就在今天早晨,我亲耳听到的。” 行了,话说到这里,可以确认,这孩子就是在撒谎。 十五贯,确实丢了,这个消息,也在张家集传开了,不过,小鼠却不知道,徐镇川机缘巧合之下,就身在张梆子发布消息的第一现场,在那里,徐镇川可没看见小鼠。 至于小鼠在没有在现场,很明显,没有,如果按照他说的,他在现场的话,当时就应当找上台州参军徐山,根本不会出现城东驿站求见一事。 还有一个佐证,张梆子发布消息的时候,正是被朱家恶奴追账的时候,那恶奴可是口口声声要带小翠去顶账,如果当时小鼠就在,少不得冲出来给他一顿好打,大家可别忘了,土地庙里,小鼠可是从小翠的嘴里听到的消息,以他当时恨不得砍了朱六的态度,绝对不会在现场听之任之。 最关键的一点,让徐镇川确定小鼠没在现场,便是他知道小鼠到底在那里――土地庙! 徐镇川仔细看了一眼小鼠,心中微微叹息。 要说这个孩子,确实不错,不管是张家集传说中的重情重义,还是八年谋划要状告袁晁,都表现出一种远超他这个年龄所应该有的成熟。 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先是在油铺门口没有见到他。 后是在土地庙中听到了他和小翠的对话。 让徐镇川完全可以确定,这小子就是在撒谎。 那么,问题来了。 小鼠为什么撒谎? 或者说,他又为什么能够信誓旦旦地确定,那十五贯没有被袁晁收缴? 徐镇川心中一动。 “小鼠,那十五贯乃是你们张家集今年的赋税,事关重大,又涉及到张梆子一家,你说怎么就丢了?” 小鼠眼神略有游移,顺着徐镇川的问话就说了下去,“是啊,怎么就丢了?” 徐镇川一见,心中更有底了,脸上带笑,声音越发轻柔。 “你想不想找到这十五贯?” 小鼠愣住了,半晌之后才开口。 “想啊,当然想啊,那十五贯是在张梆子家丢的,要是找不到的话,张家就麻烦了。” 他虽然努力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不过声音却是干巴巴的。 徐镇川哈哈一笑,“这么着吧,徐某不才,早年行走江湖的时候,倒是学了一手先天数术,要不……我来给你测上一个字,看看这十五贯到底在哪?” 小鼠都懵了,这徐参军也太不靠谱了,我找他上访来了,结果他要给我测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小鼠也知道,有求于人,要想成功,要么利益相诱,要么满足对方的条件或者要求,总之,陪好脸、说好话是不会错的,既然这位参军想要测字,那就测吧,就当陪着他寻开心了,不过谁家参军的爱好,竟然是给别人测字? “既然徐参军想测,那就测一个吧……” “好,你说一个字。” “小人贱名中带个鼠字,就请徐参军测一测这个字吧。” “鼠?” “不错,就是这个字。” “嗯,我来看看,鼠,十四画,双数,属阴,乃是阴爻……”徐镇川假模假式地掐指测算,突然大叫一声,“哎呀,这是晦暗之相啊……” 小鼠顿时紧张了,“怎么讲?” “你看,鼠是十二生肖之首,又常于夜间出没,这乃是灾祸之首、祸乱之源啊……”说着,抬眼看了看小鼠,“这十五贯的丢失,就落在这个鼠上……” 小鼠一听,顿时浑身一震,随后马上翻脸。 “徐参军,您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算出来,是我偷了那十五贯!?” 徐镇川看着色厉内荏的小鼠,嘿嘿一笑。 “我再算算啊,一二三,二二三,茅山道士叫小番……” 他一边嘴里叨咕各种乱七八糟,一边偷眼打量小鼠,只见他神色紧张,紧盯着自己手指乱点的左手,双眼都不带眨一下的,不由得心中暗笑,随即板了板脸,突然一声大喝: “有了!老鼠爱偷油! 张梆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开了一座油铺! 这个铺子,落在老鼠的眼里还有好么!? 如果是普通的老鼠,最多到油库中偷点油喝,不过,这老鼠如果是人的话,自然会偷取张梆子的钱财! 不错,正是这样,小鼠偷油铺!” 说完之后,徐镇川突然长身而起,快步走到小鼠面前,居高临下地逼视小鼠,口中声音如同天雷滚滚。 “小鼠,这十五贯,就是你偷的!” 小鼠早吓得瘫软在地,不停地打着哆嗦,口中还在喃喃自语:“没有,我没有……” “没有?你放屁!说,这十五贯,你是怎么偷的?又藏在了哪里?” 徐镇川一见小鼠心神被震,不由得高声利喝,准备一鼓作气拿下小鼠,尤其在问话的最后一句,直接给小鼠挖了个坑,只要他张嘴回答,直接就可以坐实了他偷窃十五贯的犯罪事实!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打开,一声悲呼,让徐镇川功亏一篑。 “小鼠,你怎么能偷我家的钱财!?” 正是小翠。 第36章 小鼠的故事 小翠冲进正厅,都跟疯了一样,几步就跑到小鼠进钱,一巴掌接一巴掌往小鼠身上招呼。 “你说你要自强自立,不在我家干活,我听你的,就算你逼得没办法去偷东西,我也不说你什么,可是你怎么能偷到我家里来? 十五贯啊,我爹起早贪黑得干上十年,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我让你去我家提亲,你不去,原来你是看不上那八百钱,你自己就有十五贯! 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爹对你怎么样?我又对你怎么样?你竟然偷了那十五贯,你那是要钱么!?你分明是要我爹和我的命啊!” 小翠从小就和张梆子走南闯北,长大后又支应油铺的生意,早就练就了一张快嘴,现在情绪激动之下,一张小嘴跟小钢炮似的,当当当当,喷得小鼠这半天愣是一句话都没插上。 不过,小鼠在疲于应付的过程中,双眼的神采渐渐变得正常。 徐镇川见状,长叹一声,功亏一篑啊,再不能直接逼问出小鼠的口供了。 转身,挥挥手,让张女侠和小竹落座,这两位,因为没有拦住小翠,正神色尴尬不知所措呢。 徐镇川也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小翠追着小鼠在打。 小翠追打了小鼠一通,总也弄不死这个身法灵活的混蛋,最后干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小鼠就难受了,顾不得徐镇川三人就在身边看热闹,一步一蹭地蹭过去,忍受着小翠痛哭之余的大力金刚掌,一下又一下,还不敢躲,呲牙咧嘴地硬挺着,嘴里还试图安慰小翠。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别哭了,别哭了…… 嗳……你稍微轻点,有点扛不住了…… 不是,你怎么没回张家集,我不是说办完这件事就回去娶你么?” 他不说这事还好,这一说,算是又把小翠的肺管子给捅开了。 “你放屁! 我回去? 我回去干什么? 等你吗? 等的回来吗? 你有了钱,早就远走高飞了! 十五贯,还是从我家偷的! 呜呜呜……” 小鼠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只得说道:“我没偷,你先别哭,我真没偷……” “那钱哪去了?” “钱,就在你家。” “我家?在我家油铺,我和我爹怎么就找不到?” “我……我给藏起来了……” “藏哪了?” 这回还没等小鼠说话,徐镇川倒是搭茬了。 “藏油库了。” 小鼠转脸看着徐镇川,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这下连张女侠都惊了,她行走江湖多年,还真没见过那个算命测字的能算得这么准,不由得下意识压低声音问道:“你真会测字?” 徐镇川笑而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我瞎猜的,我会和你说实话? 小翠又狠狠一巴掌抽在小鼠的后背上。 “你有病啊?这钱又不是你的,你藏什么藏!?不知道那是朝廷赋税么?你知道这两天我爹着了多大急?” 最后还是忍不住相信了他。 “你说你没偷,却又把钱藏起来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为了袁晁!” 这回小鼠再也没有隐瞒,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谋划合盘托出。 原来,小鼠自从惨遭巨变开始,八年来没有一天不想找袁晁报仇,但是他也知道,袁晁在唐兴县经营多年,势力庞大、实力非凡,不可等闲视之,只得躲藏在张家集伺机而动。 功夫不负有心人。 还真让他等到了机会,那就是,元载在江淮征缴八年钱粮。 小鼠知道,县衙之中,所有任务,最重要的,就是钱粮一项,只要钱粮按照朝廷规定征缴,县令升官自不必说,就是县衙中的胥吏,日子也会好过不少,但是,如果征缴不力的话,一层压一层地压下来,谁的日子都不好过,而且越到底层,收到的影响也就越大。 那么,在唐兴县负责征缴钱粮具体事务的是谁? 正是袁晁! 只要在征缴钱粮一项上捣乱,袁晁绝对讨不了好处。 而且宝应元年这一次赋税,却是八年赋税一次征缴,难度自然很大。 相应的,自己在其中捣乱的难度,自然也就会变小。 只要袁晁因为征缴钱粮不力,和县尊之间离心离德,到时候,再把自己多年收集起来的罪状捅出去,说不定就会达到一击致命的结果。 所以,小鼠将张家集的赋税偷偷藏了起来,只等着袁晁在县衙收到责罚,然后再将他的罪状大白于天下。 至于通过徐镇川递交状纸,不过临时起意而已。 小鼠原本计划等到袁晁再五日大比拿不出钱粮的时候,直接到县衙状告于他。 却被小翠逼婚逼得没有办法,再加上偶然得知曾有一面之缘的台州徐参军下榻在唐兴城东驿站,这才找上了徐镇川。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被徐参军三言两语抓到了破绽,更是把小翠直接带到了面前。 说实话,看到小翠的第一瞬间,小鼠差点哭出来,徐山,你狠,你这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小翠听了这些之后,并不满意。 “你说你身负家仇,直接和我说啊,我来和你一起想办法,犯得上这样吗?除了让我等你,你一句准话都不给我…… 还有,说了这半天,你也没说为什么要从我家偷钱!” 最算是小翠这孩子不傻,还没有完全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还知道最重要的问题,被小鼠避重就轻了。 不过,听了这个问题,徐镇川差点笑出声来,小鼠为什么要从张梆子家偷那十五贯,除了那是朝廷赋税这个原因之外,他会告诉你,从你家偷钱最是方便不过么? 果然,小鼠依旧不正面回答小翠的问题,不但如此,竟然还轻舒猿臂,将小翠搂入了怀中。 小翠顿时大脑一片空白,满脸通红讷讷不能言,要知道,即使在风气开放的大唐,这种当人他人搂搂抱抱的动作,绝对也称得上惊世骇俗了,小翠虽然对小鼠倾心多年,但一直发乎情止乎礼,绝对没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 只听小鼠说道: “小翠,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么?我怎么可能会陷你于不顾? 十五贯,我藏起来,只不过是为了给杀父仇人找麻烦,虽然难免让梆子老爹着几天急,不过我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真要到了关键时刻,我小鼠就算是放弃这一次向仇人报仇的机会,也绝对不会连累到你! 还有,我想通了,报仇,是我一辈子的事,你也是我一辈子的事,我不应该让你等我报仇之后再迎娶你…… 唉……只怪那袁晁势力庞大,我独自一人向他寻仇,一个不慎就是杀身之祸,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就是怕连累到你啊……唉……怪我怪我,都怪我……” 小翠被感动得不行不行的,伸手一堵小鼠的嘴。 “小鼠哥哥,你别说了,我不怨你。 日后,我来帮你一起想办法,帮咱爹报仇!” 张女侠和小竹在旁边看着,一个个看得眼泪汪汪的,感动得都说不出来话了,张女侠恨不得现在就拔出三尺青峰一剑劈了袁晁,让小鼠和小翠这对苦命的鸳鸯比翼双飞。 至于徐镇川,在旁边看得,这叫一个冷! 后世这种情真意切,或者说虚情假意的场面见得多了,就算影帝级别的电影也不知道刷了多少,小鼠那略显浮夸的表现,看得他尴尬症都快犯了。 说实话,小鼠一开始没有把身世告诉小翠,估计真的怕连累到他,不过这种事情你做了就好,何必说出来,还“怪我怪我,都怪我”?这么恶心的台词,念得这么富有节奏感,都快成了琼瑶剧了,你是要和咆哮帝拼演技么,尴尬不? 徐镇川穿越大唐这么多天,见得人,不少,这么不要脸的,这绝对是头一个。 不过,这也坚定了他把小鼠留在身边的想法。 通过整件事情来看,虽然谋划略显稚嫩,行事不算周密,不过他最后糊弄小翠的劲头就可以看出来,这小子还算有点急智,尤其那份不要脸,当真是大才啊。 一想到这里,徐镇川故意咳嗽一声,顿时惊散了完全沉浸在爱情中的一对野鸳鸯。 “小鼠,事到如今,你还想找袁晁报仇么?” “这是当然!” “徐某可以帮你……” “多谢徐参军!” “先不忙谢,徐某有一个条件。” “请讲。” “我要你给我当长随,一辈子不得背叛。” “这有何难!?只要能为父报仇,小鼠甘愿追随参军一生!” 第37章 第一步 收了小鼠,徐镇川大为快慰。 就在此时,直播系统的提示声又响了。 “叮,完成大江发布的任务:寻找十五贯。任务奖励,金雕,狗,一座。” “叮,完成壮年丘比特发布的任务:寻找十五贯。任务奖励,金雕,狗,一座。” 嚯……这是算双喜临门,还是算三喜临门啊? 徐镇川仔细一算,提升到十级以后,先是土豪三人组,不是,是熊猫三人组分别赠送了一座金雕,然后完成大江发布的任务寻找袁晁,又有一座金雕入账,今天更是完成了一个寻找十五贯的任务,就有金雕双双入账,这么一算,已然积累了留作金雕,距离二十级升级,仿佛也并不遥远了,哈哈,这么一看,二十座金雕,小事尔! 徐镇川跟这正高兴呢,小鼠也很高兴。 他独自一人寻找袁晁,八年来不知道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今天竟然能够抱上台州参军事的大粗腿,眼看着报仇指日可待,又怎么不能让他高兴? 眼看着徐镇川心情正好,小鼠就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少爷,咱们要让袁晁身败名裂、身首异处,不知道下一步,该当如何行止?少爷早点吩咐,小人也好早做准备。” 这话说的,让人还怪舒服的。 看着小鼠这么有眼力价,徐镇川心情更好,乐呵呵地顺嘴说道: “这事好办! 袁晁此人,在你们眼中,乃是在唐兴县一手遮天的总捕头。 在你家少爷的眼里,不过插标卖首的土鸡瓦狗而已。 事实上,你家少爷早就准备收拾他了。 按照我的想法,第一步……” 徐镇川说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了。 呃……第一步,就被卡住了。 按照徐镇川的想法,要收拾袁晁,就要分成三步走,第一步,是将十五贯的丢失,栽赃在朱文的身上,第二步,利用朱文和袁晁表兄弟的关系,把袁晁罗织到十五贯丢失的案件里,第三步,在多方面配合之下,拿下袁晁。 整个计划,虽然还涉及到很多细节方面的问题,不过大体的脉络就是这样。 具体到第一步来讲,这十五贯可以说是个最为重要的道具。 结果现在,十五贯,找到了,还是偷去十五贯的小贼,自己跑到徐镇川面前亲口承认的,这算是自首不?按照法律,还要酌情减轻量刑,只不过,看着一脸希翼的小鼠,徐镇川突然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顺眼了。 小鼠却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徐镇川的心目中有了质的变化,还迫不及待地追问了一句。 “少爷,可是有什么机密之事,不便让小人获闻?少爷,难道您还信不过小人么?小人现在就可以对天发誓……” 当当当,连珠炮一样,小鼠就开始对徐镇川表忠心,其态度之虔诚,神情之肃穆,与后世《投名状》兄弟三人,结拜之时,口念誓词的样子如出一辙。 徐镇川看在眼里,腻歪在心里。 这孩子,怎么一点眼力价都没有?没看见少爷我为难么?面目可憎,简直面目可憎! 不过,也不能实言相告,真要是说少爷谋划的第一步,就是让你小子给毁了,尴尬不?堂堂少爷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尽最大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徐镇川尽可能地放缓了语气。 “小鼠,莫要多想,你家少爷还能不相信你么? 不过呢,事情,总要一步一步地去做…… 这样吧,你去请驿站的胡驿长过来,我和他有事商议……” …… 2018年,某一线城市,壮年丘比特刚和女朋友无冕之王做完不可描述之事,就听得电话声响。 “您发布的任务,寻找十五贯,已经被兴唐图直播间主播小徐完成,系统已确认,现从您的预约账户扣除人民币121元,兑换成10级专属礼物金雕,按照您设定的任务奖励,兑换金雕狗,一座,奖励给兴唐图主播小徐,特此通知,如有疑问,请联系客服……” 完成了? 壮年丘比特一看就懵了,就以今天上午直播的情况来看,一点线索都没有,怎么会破案了呢? 不行,肯定是系统有问题,明天等直播开始,得好好问问。 然后顺手点开了第二条信息。 “……XX银行……余额1903.61……” 壮年丘比特一看这个余额,顿觉天雷滚滚生无可恋。 沉默了半天,这才下定了决心。 回头看看无冕之王,一脸幸福的余韵还没有消散。 壮年丘比特咬咬牙,凑了过去,将她搂住,轻轻亲了亲无冕之王的耳垂。 无冕之王咯咯一笑,拧了拧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了壮年丘比特的怀里。 “媳妇,明天老刘结婚,你去吗?” “我去不了,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多忙,现在门户网站多难做啊,我们这些做编辑的一天天跟狗撵的一样,满世界地找新闻,哪有时间参加婚礼? 你过去的时候,记得帮我道歉啊,就说等他们两口子旅行结婚回来,咱们请他们吃大餐…… 对了,他们是去法国旅行吧?你告诉他们,等他们回来了,咱们请他们吃法国菜。” 说完,自己忍不住,都乐出声了。 壮年丘比特陪着笑了两声,一看媳妇的心情着实不错,最后一咬牙,开口了。 “那……明天就我自己去了啊?” “嗯,去吧,少喝酒,不许开车,喝完酒下午不许和他们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唱歌按摩……” “媳妇你放心,我吃完饭就回来……那个,能不能给我再拿点钱?” 无冕之王一听,眼神顿时变了。 “你不是有钱么?还要钱干什么?” 壮年丘比特赶紧把手机举到眼前。 “媳妇你别误会,钱我都没动,就是不够明天的份子钱了,二千,就差一百,你看,卡里还有一千九呢……” 无冕之王扫了一眼手机上的余额,想了想,又问道: “不对,这两千是老刘的份子钱,早就给你了,还有你的零用,三百,也早给你了,这刚几天,你钱花哪了?” 说到这里,无冕之王的眼睛都快立起来了。 “说!到底怎么回事!?” 也不怪人家这么大的反应,两个人搞对象时间不短了,感情很好,从来也没有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过架。 唯有一点,壮年丘比特这货,十分好色,就像他这个破名字起的一样,丘比特成年了,看谁都想射一下子。 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这货身上就不能有钱,要是有个二百,他都敢钻路边的洗头房里去。 所以,无冕之王想尽一切办法进行控制,最直接的一点,就是控制他的经济,每月工资必须上交,兜里不给留超过一百块钱,看你还能怎么样?忍不住了,好办,走,回家,家里有媳妇! 事实上,壮年丘比特也知道这样不对,努力控制自己,坚决不做对不起媳妇的事,只不过,积重难返,要想改变自身形象,或者实现有限度的财务自由,恐怕还是任重而道远。 就像今天一样。 “媳妇,我真没有对不起你,我看直播来着,花了一百多……” “看直播!?还花钱!?” “不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直播,兴唐图!还记得兴唐图么!?你还帮我赠送给主播一个银雕,花了十多块钱……” “就是那个直播上青楼的兴唐图?” “不是,媳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人家是穿越的,穿越到大唐……你还别不信,现在华清大学的教授都在看!” “现在大学教授也这么不靠谱?” 无冕之王终于被转移了注意力,抢过手机,翻看以前的录播。 壮年丘比特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小徐,你给我等着! 第38章 朱文(四千大章求收藏) 第二天,张家集,油铺。 张梆子正在愁眉苦脸地咳声叹气,连雷打不动的油铺开门,都没有了兴致。 最近堪称诸事不顺。 先是朱文的小舅子欠下油钱八千不还,让自家也难以偿还朱文的六千八百菜籽钱。 后有朱文家的恶奴天天上门吵闹。 如果仅仅是这样,张梆子倒也能支撑过去,开门做买卖,哪一天没有点鸡毛蒜皮?这么多年以来,不就是今天我欠你钱,明天你欠我钱这么过来的,左右是打嘴仗,最多耍个无赖也就过去了。 可是最让他着急上火的,却是那十五贯。 那可是上缴给朝廷的赋税,怎么就丢了呢!? 赖又赖不掉,赔又赔不起,总不能让张家集众多商家再凑个十五贯出来吧? 那以后在张家集,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啊!? 指望着官府出手、捉拿偷钱的小贼? 嘿,老张人虽老实,却又不傻,太阳已经出山了,做什么白日梦!? 越想越是烦闷,急得他直在油铺中打转转,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油库的门口。 长叹一声,推门走了进去。 张梆子这一辈子,是真苦,出身贫寒,中年丧妻之后,独自一人把闺女拉扯大,硬生生地依靠着走街串巷折腾出这么一间油铺来,要说他烦了闷了难过了,如何排解?他的方式,却和他人不同。 看一看豆油,尝一尝菜油,闻一闻香油,这才能解一解忧愁。 可惜,今天的效果不佳。 平常日子,看到这些油,张梆子就能看到一枚一枚的铜钱,然后努力畅享日后的红火日子。 不过,今天,铜钱倒是看到了,却是不够十五贯呐,就算把油库都搬空了,也补不上那个大窟窿!还是要找女儿小翠,问问店里还有多少结余。 一想到小翠,张梆子又是一脑门子官司。 这丫头,忒不懂事! 彻夜未归,这是一个闺女能做出来的事情么? 还不是那个小鼠! 要真说起来,那小子还算是不错,对待姑娘那是真心实意,也算得上一个良配,穷点就穷点吧,自家膝下只有这么一个闺女,等到自己百年之后,这家油铺索性就给了他们,左右让他们够吃够喝也就是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一份家业,恐怕到不了他们的手上了。 可是小鼠这孩子,也不懂事! 家里丢了钱,正闹心呢,你倒好,把闺女给拐跑了,还彻夜不归?是个什么东西! 张梆子心中咒骂不休,突然听得门口一片吵闹之声,连忙关了油库大门,跑了出去。 来到门口,张梆子的火气忍不住地往上撞,门板招牌扔了一地,数不清的人正在门口叫骂不休。 张梆子真急了,抄起门杠子就冲了出来,连打带吓唬,把店铺里面的人全都赶了出去,他自己站在油铺门口,手上的门杠子一横,当真有点气势。 不过,只是向对面看了一眼,什么气势也都没了。 朱文。 不单单是张家集的里正,也是张家集的首富,最关键的,自家还差了人家六千八百铜钱未还。 这事如假包换的债主上门了。 张梆子不由得讪讪,轻轻放下手中的门杠子,远远地躬身一礼。 “朱里正,您来了,这……这是怎么说的?您稍等,我收拾收拾,请您进门喝茶……” 朱文冷哼一声,鼻孔冲天,根本没说话。 倒是他身边的朱六,就是前些天不断向张梆子追账的那名青年汉子,说话了。 “张梆子,少说废话,我家老爷今天亲自上门,就问你一句话,那六千八百钱,你什么时候还?” 张梆子闻言,心中一苦,不过也只得装傻问道:“小六哥,咱们昨天不是说好了么?过几天,你家舅老爷还了我的钱,我马上把钱送到府上去,六千八百,保证一文不少。” “张梆子,你放屁!”恶奴朱六在朱文身边,有了自家老爷撑腰,态度嚣张了不少,张嘴就骂,“你还少来这一套!谁答应你过几天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说好了哪一天,就是哪一天!” 听了朱六的喝骂,张梆子也不敢说什么,只得低声祈求:“朱老爷,小六哥,宽限几天吧,我现在确实没钱啊!这样,只要朱老爷能再宽限几天,等我手头有钱了,必定送到府上七千钱,六千八百还账,剩下的两百钱,算做利息,就当做我从朱老爷那里借下的……” 二百钱的利息,着实不低,这也是张梆子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许下了这么高的利息,他也知道,朱文既然亲自出面,这件事绝对不会轻而易举地揭过去,少不得要放点血出来给他喝。 却没有想到,朱文还没说话,恶奴朱六倒是先开口了。 “张梆子,你做什么美梦呢?还二百钱,我家老爷缺你那二百个铜钱么!?今天我家老爷亲至,就是要你还钱,六千八,一文都不能少!” 张梆子一听,彻底没招了,哀求不成,计息也不成,真不知道应当怎么办了,到了最后,把牙一咬,放大招,耍赖。 “朱老爷,这钱,我今天是真没有,您也知道,您家舅老爷还欠着我钱呢,八千钱,说是过两天给我,你要是想要钱,也行,要不您和您家舅老爷商量一下,直接从他那里支取六千八百钱,反正你们亲戚之间,有话也好商量,总之,今天,我这里,没钱。” 说完之后,又伸手把门杠子吵了起来,柱在地上,看着朱文一干人等不再说话。 朱六一看张梆子这架势,就是又要耍赖,顿时大怒,刚想看口骂人,却不想被自家老爷拦住了。 朱文,出场这么长的时间,第一次开口。 “张梆子,都是本乡本土的乡亲,我本来不想难为你,不就六千八百钱么,还没放在你家朱老爷的眼里,这才把这件事情安排给了朱六,催是催,要是要,可你没钱拿出来,不也拖到现在了么? 不过,我拿你当乡亲,你可没拿我当邻居啊……” 张梆子闻言大惊,“朱老爷,这话从何说起?” 朱文冷冷一笑。 “刚才你说我家内弟还差你八千钱,等他还了你,你就还上我家的钱, 现在我问你,如果我家内弟把八千钱还给你的话,你会马上还给我么?” “那是当……”张梆子一句“当然”竟然硬生生地憋在喉咙里面。 他突然想起来,昨天自家丢失十五贯的消息传遍张家集,那些凑钱的商户一个接一个地上门,谁都不能看着自家的血汗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商讨半日,虽然大家都很同情张梆子的际遇,却也说不出再凑十五贯的话来,最后还是张梆子在愧疚之下,自己提出,等到八千钱到账,先把这个窟窿补上,至于其他,只能是大家再想办法了。 却没有想到,昨天刚说的话,朱文今天就得到消息了。 这要是说起来,这事确实是张梆子的不是,八千钱,先说还钱,又说要拿出来补窟窿,这一手拖两家的套路,实在是有点不地道。 朱文一见张梆子哑口无言,示意了一下身边的朱六。 朱六上前,掏出一张纸来,举到张梆子的面前。 “张梆子,知道你不识字,六爷给你说一遍,听清楚了! 张梆子,自愿将油铺,以六千八百钱,卖于张家集朱文,绝不反悔! 听明白了么? 你不是说你没钱么?好,六千八百钱,我们不要了,你拿你家油铺顶账吧!” 张梆子一听,如遭雷击。 “这怎么行?这不行!万万不可……” 油铺可是他的命根子,不说为了这间油铺他遭了多少罪,也不说他要把油铺留给小翠做安身立命的本钱,就说眼前这件事,少不得要四处借账补齐十五贯,借了钱,就要还,用什么还?自然是这间油铺的经营所得,虽然一年不过一千上下的收入,不过只要油铺在手,早晚有还清的一天。 但是,如果油铺被朱文占了,他张梆子还剩下什么?就算那八千钱给了他,又有什么用?距离十五贯,还差七千钱呢! 张梆子像疯了一样堵在油铺的门口,手中门杠子左挥右打,谁敢靠近,就得挨上一下子。 这一番动静,自然不小,张家集上很多人都听到了,慢慢地,油铺门口的人,越来越多。 不过诡异的是,人们虽然在议论纷纷,却没有人仗义出手,就连一个出面劝解的人都没有,即便有人忍不住要出来,旁边便有人上前,把他死死拦住。 被拦的人多了,自然也就看出来了,那些动手拦人的,基本都是张家集的商户,或者说的明白点,都是在十五贯里面凑了钱的人。 有心思灵活的,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这事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他们为什么不阻拦朱文强占油铺,甚至出手阻拦想帮助张梆子的人? 说到底,一个字,钱。 张梆子丢失了十五贯,等于欠下了这帮人一万五千钱的账。 除此之外,张梆子还欠了朱文六千八百钱,别人又欠张梆子八千钱。 如果把这些账都平了,那么,张梆子手上只有一千二百钱而已。 这帮人算得明白。 如果张梆子不让朱文侵占油铺,也就是拿出一千二百钱来,和十五贯相比,差距太大了。 可如果让朱文占了油铺,起码那六千八百钱就不用还了,这样的话,张梆子就可以拿出八千钱来堵窟窿。 孰多孰少,岂不是一目了然? 既然能让张梆子多出一点,大家何必再去凑那六千八百钱的差额,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更何况,这十五贯,本就是在张梆子的手上丢的。 至于张梆子自己把这十五贯全部补上? 这种话,说说就算了,涉及到钱财,谁敢把最后的希望赌在别人的品性上? 一个这么想,两个这么想,这么想的人,自然越来越多,不敢把希望赌在别人的品性上,这样的人,他本身的品性,也有限。 张家集这些商户,品性都高不到哪去。 就这样,朱文上门逼债,要用油铺顶账,张梆子拼尽全力守护,而其他人,熟视无睹,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冷冰冰地让人恨不得把他们全捅了。 可惜,张梆子年老体衰,拼尽全力,也就是勉强保住自家的油铺,手中的门杠子,却砸不破人心。 朱文终于烦了。 “多上几个人!都他娘的废物!” 老爷发话,一群恶奴再也无所顾忌,三五个小伙子齐齐往上一扑,抱胳膊的包胳膊,抱腿的抱腿,三下五除二就把张梆子给压在身下。 朱六在老爷面前立功心切,往上扑的时候是第一个,被门杠子狠狠抽了一家伙,疼得他呲牙咧嘴。 这回把张梆子摁在地上,新仇旧恨就一起涌上心头,狠狠踹了张梆子几脚,踹得他头破血流,这还不解气,抄起地上的门杠子,就要给他来一个狠的。 就在此时,一声悲呼响起。 “爹爹!” 却是小翠来了。 小翠冲进人群,二话不说,一顿拳打脚踢娘们挠,打得朱六连连后退。 朱六猝不及防之下,一个没注意,胳膊上让小翠狠狠挠了一下,五道血檩子,马上就起来了,疼得这小子直嘬牙花子,手中门杠子一摆,就要动手。 “你个小娘们,我……” “住手!” 却是朱文喊停。 只见朱文笑眯眯地看着小翠,一个劲地咂嘴。 “嗯,这是小翠吧,今年不见,倒是长成大姑娘了啊,哈哈,从小就跟着你爹闯南走北,好,不怯场,有野性,我喜欢。” 朱六在旁边听着都快哭了,老爷,您没事吧?还有野性,您咋看出来的?娘们挠啊?挠你一下你试试,看你还喜欢不?看见没,五道血檩子,疼着呢。 此时小翠已经把张梆子扶了起来,气鼓鼓地瞪着朱文一伙,还真是不怯场。 朱文一见,心中更是喜欢,不由得再次开口。 “张梆子,我再问你一次,这油铺,你愿不愿意顶给我?” “做梦!” “那就还钱吧……” “没钱!” 张梆子经此一事,已经彻底放开了,破罐子破摔,都混成老流氓了。 朱文也不动气,仿佛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听了之后,略做沉吟,随即说道: “好,既然这样,我就再给你一条活路。 油铺,我不要了。 钱,你也可以不还。 不过,你得让你家小翠,给我做第十三房小妾。” 张梆子一听就急了,如果说油铺是他的命根子,那么小翠就是他的命。 “不可能!” 朱文一听,脸色黑了下来。 “张梆子,别给脸不要脸! 听清楚了么?是小妾,不是丫鬟! 你家祖坟冒了青烟了,能让你家小翠进了我朱家的门!” 张梆子冷哼一声,根本懒得答话。 朱文怒极反笑。 “来啊!既然张梆子给脸不要脸,咱们也不给他留脸面了! 都上! 油铺,收走! 小翠,抢回府! 张梆子,给我打折他一条腿!” 众恶奴齐声应和。 “谁敢!?” 就在此时,场外又是一声娇喝。 张女侠,青锋在手,款款而来。 后面,跟着个臊眉耷眼的徐镇川。 第39章 我就是王法 徐镇川其实早就来了。 这次前来张家集,主要是送小翠回家,然后请她说服张梆子,让他暂时不要泄露十五贯已经找到的消息,利用这个信息的不对称,用来钓鱼,目标,自然就是朱文这个货。 没想到事情再一次超出了徐镇川的计划。 几个人刚到张家集,就赶上了朱文上门逼债,还要强行占据油铺。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徐镇川没想到事情顺利到这种程度。 不过,为了让朱文咬钩咬得再狠一点,他特意拦住了小翠,一来是需要再等等,二来,却是要看看事态的发展。 事态的发展,对于徐镇川来说,很完美。 朱文在张家集习惯了欺男霸女,面对张梆子,完全是一副乡间恶霸的架势,根本不用其他人引导,一步一步按照最初的剧本向下进行。 在徐镇川看来,这完全是各种花样作死啊。 然后张梆子倒地,小翠直接冲了出去。 这样的结果,也行吧,虽然张梆子要是带点重伤,更容易拿下朱文,不过小翠也算是自己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爹挨揍。 随后朱文对小翠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看得徐镇川啼笑皆非,这是要强抢民女?哎呀,朱文,你还知道死字怎么写不?这是诚心实意上赶着投胎啊。 徐镇川压抑着心中的激动,静静地看着,只要朱家的恶奴敢动小翠一手指头,这件事情,就算坐实了! 却没有想到,就在紧要关头,张女侠挺身而出! 徐镇川那叫一个尴尬,你倒是等会啊。 不得已之下,也只得现身。 却说朱文,刚刚下令抢夺小翠,却又来了一位打抱不平的张女侠。 拿眼这么一瞧。 嚯! 激动地他不光咂嘴,还一个劲地撮下巴。 “有味道,嗯,好,有味道!” 张女侠一见他这副猪哥相,不由得冷哼一声,即便隔着幕离,在场的众人也能感觉到一种冰冷。 朱文满心火热,却是感触不深,还笑眯眯地问道: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看样子,不是本地人吧,可曾定下行止? 在下姓朱,乃是本地里正,姑娘要是不嫌弃的话,请到我家休息一二? 对了,看你的样子,和小翠关系不错? 正好,朱某正要娶了她做我的第十三房小妾,还请姑娘一同前往啊。” 最后,这货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说道: “看你们姐妹情深的样子,是不是不忍心分离? 哈哈……这也好办,姑娘一同嫁给我就是,我家第二房小妾的位置,虚位以待!” 朱六在旁边听了,顿时有点不明白了。 “老爷,您昨天不是还和二姨奶奶吃酒呢吗?怎么?” “闭嘴!休要提她!回去就掐死!” “……” 张女侠行走江湖,那是一个出了名的暴脾气,听到这份胡言乱语,哪能惯着他这毛病,脚下一动,就要出手,却被徐镇川一把拦住。 徐镇川心里也是有点苦,我是主角好不好?这也太没存在感了吧? 拉住张女侠,咳嗽一声,面沉似水。 朱文这才注意到徐镇川。 “你是谁?” “姓徐,行三。” 徐镇川一张嘴,朱文脸色就不好了。 他用的事大唐雅音,通俗点说,就是唐朝的普通话,再说得直白一点,长安口音浓重的陕普。 这口音,和台州唐兴县的口音,自然差了十万八千里。 朱文听了,自然明白,心中一晒,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一个外乡人,装什么大尾巴鹰? “外乡人?这里有你什么事?速速离去!要不然的话,别说我们张家集欺负外乡人。” 徐镇川轻轻一笑,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不过现在还不能直接翻脸,最好了逗他几句,收集更多的证据。 所以,伸手一指小翠。 “这个孩子,却不能嫁给你当小妾了…… 她已然和我家的长随定亲,算是我徐家的门人。 我徐家人,没有给人当小妾的道理!” 朱文听了,面沉似水。 “嫁给你家长随了?可有官凭?” “正要去办!” “那就是没有呗?”朱文顿时笑了,随即收敛脸上的笑容,恶狠狠地瞪着徐镇川,“莫说没有,就是有,我也三把两把给你扯了!” 徐镇川一听,故作惊骇状。 “你敢破坏官凭,就不怕王法么?” 朱文仰天大笑。 “王法?在张家集,在唐兴县,我朱文的话,就是王法!” 徐镇川听了,沉默不语。 朱文见状,以为三言两语就吓住了徐镇川。 在他看来,徐镇川衣着算不得华贵,不过还算有点气势,张嘴闭嘴是“我徐家人”,可能是哪个富家子弟出门历练,这样的人,在朱文眼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威胁。 要是平日,这样的人,谈不到尊重,也犯不上招惹。 不过,今天,却是不同。 朱文一见张女侠,就惊为天人,一阵阵的心痒难耐,难以自持,最让他恼火的是,刚才徐镇川拦住张女侠之后,到了现在,一只手还搭在张女侠的手臂上,这怎么能让他对徐镇川有什么好脸色? 朱文一见徐镇川半晌还是不说话,手却一直仅仅抓着张女侠的胳膊,心中尤其的不痛快,索性上前走了两步,站在徐镇川的眼前,说道: “外乡人,要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里是张家集,不是你什么徐家,懂不懂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明话告诉你,赶紧滚! 要不然的话,能不能活着走出天台山,还是个问题!” 徐镇川听了,紧咬牙关,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朱文,却还是没有开口。 他的这种表现,落在朱文眼里,就是一个富商子弟色厉内荏而已,明明心中有火,却不敢发散出来,这么一看,银样蜡枪头,不过是个废物而已。 一念至此,朱文冷冷一笑,继续加码。 “让你走,是给你脸,懂不? 不过,话说到前面,你走可以,小翠和这位姑娘,都得留下。 让她们在我家里盘桓几日。 伺候得你家朱老爷高兴了,我也不说什么小妾不小妾的了,说不定你们日后还有相见之日。” 说完之后,突然变脸,一声断喝。 “还不给我滚!” 只见徐镇川听了,默默地松开了紧抓张女侠的手。 朱文大喜,没什么见识的小子,一句话就给吓住了。 却没有想到。 徐镇川是松开了手,却直接抡圆了,一个大嘴巴,狠狠甩在朱文的脸上。 张女侠更是直接,长剑出鞘,剑尖一挑,朱文的耳朵就飞在了半空! 徐镇川一嘴巴轮过去,还不解恨,跟着又是一脚。 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忍了这老半天! 你以为我拉着张女侠是干什么?还不是拦着她别弄死你! 傻B! 第40章 耳熟不 场中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 直到朱文的惨叫声响起,一帮朱家恶奴,这才七手八脚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朱文凄惨急了,一手捂着耳朵,却捂不住鲜血长流,脸色苍白,嘴唇直打哆嗦,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徐镇川和张女侠两人。 张女侠收剑还鞘。 徐镇川一脸淡然。 朱文都蒙了,这两位到底什么来路?他乡伤人之后,竟然如此平淡? 不过却容不得他多想,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蒸腾起来,淹没了仅剩的理智。 “都看着干什么!?都是死人啊!?没看见老爷受伤了!? 给我上! 弄死他们!” 一声令下,众恶奴纷纷上前。 依旧是朱六最为积极。 只不过,他这一次要面对的,却不是只能依靠拼命才能守护自家财产的老实人,而是仗剑江湖的张女侠。 长剑出鞘,白光一闪。 朱六的左手,直接被削了下来! “啊……” 恶奴朱六惨叫出声,紧紧抓着手腕,却一点用处都没有,献血喷洒过处,与一张张惨白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朱家恶奴,全部吓住了。 好狠的张女侠,伤人如同宰鸡牛! 朱文一看,倒吸一口凉气,不过也算是见识过大场面,震惊之余,立刻下令: “都给我稳住了,包围他们! 不用你们把他们拿下,只要围住了就行! 他们一人一剑还真能杀出去不成!? 朱六!不是,你养伤吧,朱三!现在回家,让家里所有人穿戴整齐,过来支援! 还有,派人前往唐兴县,找我表哥,告诉他,张家集惊现江洋大盗,已经出手伤人,请他带着三班衙役,速来捉拿!” 恶奴之中,有人高声答应,还开口询问: “老爷,家里人用不用披甲?用不用拿弓箭前来?” “废话,没看见江洋大盗穷凶极恶么!?有什么,都拿来!” 说完之后,朱文一手捂着耳朵,面对徐镇川两人,恶狠狠地说道: “小子,你们跑不了!赶在张家集伤人!?等一会我表哥带着三班衙役前来,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还有这个小娘们,你不是厉害么?等到你落到我的手上,我一定挑断你的脚筋手筋,我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张女侠听了,顿时大怒,仗剑就要冲上去,却又被徐镇川拦住。 事到此时,大局已定,犯不上再让张女侠亲自出手了,最关键的是,直播已经开始,如果张女侠单人独剑杀得人头滚滚,说不定就会掉粉,犯不上。 果然,直播一开始,众人一见这种场面,顿时大惊。 “什么情况这是?怎么全是血?” “小徐你还好吧?” “嘿,小徐,看见地上那个少了一只手的没有,以我多年学医的经验,要是再不止血,他肯定就完了,是咱们自己人不?” 看看,生在在和平年代的人,有谁又见过这么血赤糊拉的场面,这要是直播出去,再给封了,理由都是现成的,暴力、血腥。 不过这个时候,徐镇川自然没时间理会他们。 上前一步,朗声高喝。 “来人!把他们都看住了,一个都不能少!” 话音未落,周围便有人应和,多人开口,声音雄浑。 只见数不清的兵丁,身穿皮甲,手握横刀,快步散开,将油铺门口的众人,围了个严严实实,一个个紧绷着脸,沉默不言,无形之中,弥漫出一股铁血肃杀。 油铺门口的张家集众人,这回想走也走不了了,一个个震惊之余议论纷纷。 “这不是赤铜山的张猎户么?怎么又当上兵了?” “陆家的二郎,听说前年选做了番上的府兵,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城东驿站当差。” “嘿,那不是胡斐么?城东驿站的驿长!” 不错,这些听命于徐镇川的兵丁,正是城东驿站众多的驿丁。 早有传言,为了保证大唐驿路系统的通畅,朝廷准备把各个驿站的驿长列为九品武职,麾下驿丁,挑选年富力强者,集中训练,保卫驿路,这其中,又以各地原有的府兵优先。 只不过,这个说法虽然流传广泛,却还没有得到朝廷的正式下诏确认,就像后世刚刚出台了一项法令的征求意见稿,却还没有得到立法机关的最后确认。 徐镇川正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昨天与城东驿站胡斐商讨良久,最终说服了他,理由倒也简单,对待政策,要不等不靠,在允许的范围内,要向有利的方向竭力争取,就当做试行了。 这才有了胡斐率领手下驿丁披挂整齐,听命于徐镇川的局面。 朱文见状,大惊失色。 “你到底是谁?” 徐镇川笑而不语,这个时候,没有自己答话的,必须有狗腿子在身边大肆吹嘘,这才有面子。 可惜小鼠被他另行安排了任务,要不然的话,这个机灵的小子,绝对可以好好的替徐镇川显摆一番。 小鼠不在,却有人不愿放过这个捧臭脚的好机会。 只见胡斐大步上前,挺身站在徐镇川身后,大声说道: “此乃台州参军事徐山徐参军,奉刺史令,前来我唐兴县督粮,手持刺史手令,征缴朝廷赋税一事,可以便宜行事!” 徐镇川微笑点头,这胡斐,还行,要是能把“义士参军”的雅号喊出来,就更完美了。 朱文闻言,如遭雷击,讷讷不能言。 徐镇川却不能放过他,故意问身边的胡斐。 “此人是谁?” “张家集里正,朱文。” “哦,今年的赋税,可曾上缴?” 胡斐听了,对朱文厉声断喝。 “参军动问,还不从实回答!?” 朱文一见,知道今天这事恐怕麻烦了,只得愁眉苦脸地说道:“已然上缴。” 徐镇川心头突然泛起一股恶趣味。 “可有官凭?” “正要去办。” “那就是没有了呗?”徐镇川忍不住哈哈一笑,“没说是没有,就算是有,我也三把两把给你扯了!” 朱文闻言大惊。 “还有没有王法了!?” 徐镇川哈哈一笑,“在张家集,在这唐兴县,我就是王法!” 耳熟不? 刚才朱文就是这么嚣张来着,现在原话顶回去,徐镇川心头说不出的舒爽。 朱文早就面似死灰。 第41章 自首,出首 徐镇川一见朱文瘫倒在地,知道大局已定,不再搭理他,直接向胡斐下令。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你现在讲究带人包围朱府! 行动要快,不要放走了朱家的人。 控制住局面之后,带人搜检! 刚才朱文和他家恶奴说了,他家藏有弓箭、皮甲,带人给我搜出来!” 说完之后,意气风发,家中私藏弓箭皮甲,这不是要造反,是要干什么? 正要寻找袁晁造反的证据,却没有想到,这个朱文,竟然给自己送了这么大的礼。 一念至此,他颇有些志得意满,对着朱文厉声断喝: “朱文!莫不是你要造反!? 胆敢在家中私藏弓箭!?” 一语出口,发现周围为之一静,几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朱文更是哭天抢地地悲呼:“徐参军,莫不是你要公报私仇!?我家藏有弓箭,怎么了!?” 徐镇川顿时愣了,这里,好像有什么不对…… 此时,直播系统中提示声不断,叮叮叮连续响动,都快比圣诞节都热闹了。 徐镇川一看,却是高义。 “川子,民间禁止私藏弓箭,那是明朝的事! 唐朝是府兵制,其中一点,要求府兵自备武器装备,包括强弓一把,横刀一柄,羽箭三十,还有箭囊、打火石一些乱七八糟的。 也就是说,唐代,对民间藏弓,根本没有限制!” 徐镇川看了,顿觉眼前一黑,好大的乌龙! 不过,事情做错了不怕,话说错了也不怕,气势坚决不能夸! 转头对着朱文,声色俱厉地骂道: “放屁,我堂堂从八品下的台州参军事,会冤枉你一个小小的里正!? 我来问你,你家有多少副弓箭? 你家又有多少备案的府兵? 数目对的上么? 是多是少? 要是多了,你家私藏那么多弓箭干什么?” 一连串的喝问,声势逼人,吓得朱文不敢再说话了。 徐镇川一见,还特意抬眼,用目光扫视了一整圈,在场的所有人,被他的声势所逼,竟然一个个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借着这个机会,徐镇川赶紧在直播间里面留言。 “皮甲呢?皮甲有什么限制没有!?快点,着急!” 高义:“铁甲肯定是不行,皮甲,我拿不准,你等等,我查一下……” 徐镇川大急,这个时候,你让我怎么等? 直接发布任务:确认皮甲在唐朝的限制类信息,任务奖励,3000颗花椒。 叮。 有人私信。 一看id,大江。 “《唐律疏议》中《擅兴律》记载,“私有禁兵器,徒一年半”。 所谓禁兵器,包括除了弓、刀、盾、短矛之外的所有兵器护具,尤其提到,甲、弩、具装,如果私藏,量刑更重。 所谓具装,就是骑兵的甲胄,也包括战马的披挂。 而甲,在唐律疏议里面有司法解释,包括铁甲和皮甲。 所以,在唐代,民间私藏皮甲,也是不允许的。” 徐镇川都快急哭了,这种紧急的时候,用得着论证得这么严谨么?还引用原文?你显摆个啥?直接告诉我不让私藏皮甲不就行了? 徐镇川心中着急,脸上却不懂声色,确定民间不得私自藏甲之后,一颗心总算是放回肚子里了。 再次居高临下地盯着朱文。 “还有! 民间不得藏甲! 你家为什么私藏? 还敢说不是要造反!?” 随即一转头,冲着胡斐怒喝: “还等什么!?还不快快前去!?” 胡斐再也不敢多言,匆匆一礼之后,带着一半手下前往朱府。 朱文见到胡斐等人杀气腾腾而去,知道事情再无半点缓和的余地,对了徐镇川恶狠狠地说道: “徐参军,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有何必苦苦相逼? 就算我家中藏有皮甲弓箭,也是在这乱世之中谋求自保,这个官司,就算打到了县尊的面前,最多也就是罚铜赎罪而已,到了最后,朱某还不是要回到这张家集? 徐参军,说句不当说的话,你毕竟是个外乡人,何苦本乡士绅接下这么大的冤仇? 你要督粮,便督粮好了,何苦掺乎进其他的事情里面?” 徐镇川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 “朱文,莫要坐井观天,你在这张家集作威作福惯了,就以为没人整治得了你了? 还罚铜赎罪?八议里面你能占到哪一条?别道听途说个名词就用到自家的身上! 还有,徐某前来唐兴县,就是为了督粮而来,之所以派人包围你家,不过是要控制你家的财产,查询你上缴朝廷赋税的凭证。 至于搜检皮甲弓箭,不过顺手而为。 朱里正,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啊。” 朱文听了,气得只翻白眼,最后破罐子破摔地问道:“既然如此,且容小人回去,将上缴朝廷赋税的凭证找出来,亲自送到你徐参军的手上,也省得您麾下的兄弟们奔波……” 徐镇川听了,嘿嘿一笑,仔细看了看那朱文,摇了摇头。 “朱里正,却不急走,你家有没有完成朝廷赋税的凭证,只能证明你家是否上缴赋税而已。 徐某把你留下,却要问问,这张家集今年赋税的问题。” 朱文闻言一愣。 “张家集赋税,历来包税上缴,由乡里各个商家轮流执行,自从天宝十四年开始,我就从来没有参与过。 徐参军要问,却是问不到我朱某人的头上!” 徐镇川一笑,不再理他,却冲着油铺大门处扬声问道: “好了没有,朱里正都着急了。” 话音刚落,顿时有人答话。 “来了,来了……” 只见一人,抱着一口小箱子,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正是小鼠。 小鼠慢慢走到徐镇川和朱文面前,把手中的箱子往地上一墩,气喘吁吁地说道: “启禀徐参军,这是张家集众人凑出来的今年赋税,正好十五贯,请徐参军点验。” 说着,打开箱子,正是满满一箱子铜钱。 其实不用点验,也知道铜钱数量不少,一千铜钱六斤四,十五贯,就是一百斤左右,只要看小鼠拼尽全力把它搬出来,就知道差也差不了多少。 小鼠一语出口,油铺门口众人纷纷大惊。 “是那十五贯!” “找到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徐镇川却不理他们,假模假式地看了一眼箱子里的铜钱,随即就把目光转向了小鼠。 小鼠见状,直接跪倒。 “小人自首,这些铜钱,是我偷的!” 徐镇川点点头,等着他说第二句台词。 小鼠转头看向朱文,一脸悲愤,抬手一指,用破了音的嗓子厉声高喊: “小人还要出首,这些铜钱,乃是朱文让我偷的!” 一语出口,周围一片大哗。 朱文目瞪口呆。 徐镇川却在心里暗自摇头,戏不错,有点过,还是略显浮夸。 第42章 小鼠演绎生涯最为结实的一步 下面,是小鼠的表演时间。 “小人本是张家集一流民,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存身,只得依仗张家集众多好心的乡亲们帮扶,这才苟延残喘到如今。 那一日,朱文亲自找到我,让小的前往油铺偷取十五贯铜钱。 小人本不愿,那朱文亲口对我说,张梆子老爹就一直不愿将小翠许配给我,就是因为小人身无长物,只要小人偷取了那十五贯,朱文就可以借机侵占油铺,而那十五贯作为小人出手的报酬,他分文不取。 这样一来,小人有了十五贯,而张梆子老爹却没有了油铺,他就绝对没有理由阻挠小人迎娶小翠。 小人与那小翠本是青梅竹马,多年以来两情相悦,就是因为张梆子老爹一直嫌贫爱富,这才迟迟没有定下亲事。 也是小人猪油蒙了心,这才误信朱文的鬼话,出手偷取了那十五贯。 本以为一切都会向预计的方向发展,却不想,今天朱文见到小翠,竟然还要娶她做十三房的小妾! 没有了小翠,小人空有十五贯,又有何用!? 所以,小人自首,将这十五贯原璧归赵,同时出首朱文,是他与小人密谋偷去了这些钱财! 小人此举,别无他求,只愿徐参军秉公执法,让朱文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放屁!” 小鼠刚刚开口,那朱文就高声历喝,如同疯了一样,还要冲过来。 早有驿站的驿丁得了徐镇川的命令,一把把他摁在地上,还找了块破布堵上了他的嘴,这才让小鼠把准备好的话语全部说完。 随着小鼠的话语,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这小鼠怎么是这样的一个孩子?为了娶小翠,偷钱?那可是咱们凑出来的朝廷赋税!还有,为了娶小翠,也不能把张梆子家的油铺给搭进去啊?原来还以为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没想到,竟然这么恶毒!” 旁边有明白人,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断他。 “看你的热闹吧!没事少说两句!” 张家集的路人甲不干了,“怎么,许他小鼠干出这样丧天良的事情,还不许我说说了?” 明白人一撇嘴,斜了他一眼,“我问你,这事要真是怎么干的,谁最伤心?谁又最恼火?” “自然是小翠和张梆子喽。” “那你看看,人家爷俩干什么呢?” 只见张梆子站在油铺门口,一会看看徐镇川,一会看看小鼠,最后叹息一声,满脸纠结,却没有应该有的怨气和怒气。 至于小翠,站在他爹旁边,俏脸微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小鼠,仿佛是小鼠得了金马奖年度最佳新人奖一般,满是欢喜。 路人甲顿时不会了。 “这……这事怎么回事?” 明白人一晒。 “人家父女俩都没事,你拔什么份?再说了,这件事,如果真是小鼠干的,他说的时候,能像现在一样满脸跑眉毛?老老实实看戏吧,闭嘴!” 徐镇川等小鼠说完,心下暗中品评一番,台词还行,就是表情太不到位了,虽说这是满嘴跑火车,也不用不着配合满脸跑眉毛吧,还得练。 表面上,徐镇川却是一本正经,等周围的议论声慢慢小下去,这才说道: “好了,念你初犯,又出首有功,暂且不与你计较! 将这些铜钱物归原主,这事朝廷的赋税,不得又一文钱的疏漏!” 小鼠听了,高声应是,然后喜滋滋地抱着铜钱,来到张梆子面前,两个人一五一十地开始对账。 徐镇川却转过头,看着地上的朱文,轻轻一笑。 “朱里正,想不到你还和鸡鸣狗盗之辈有来往,若是别的事,徐某管不着,不过,既然涉及到朝廷赋税,徐某却是当仁不让! 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等到回去,好好问问他,为何要破坏朝廷征缴赋税的大事!” 旁边自有驿丁听令。 就在此时,胡斐回来了。 “启禀徐参军,搜检朱文家,搜得铁甲一领,皮甲十一领,强弓十二副,羽箭若干。 标下派了四名兄弟在朱家值守,必不让朱家有一人逃脱。 另外,押送朱家看家的恶奴三人,连带此地朱文等人,一共十二人,乃是朱家所有壮年男子。 如何行事,还请徐参军示下!” “都带回去,详加审问!” 说完之后,徐镇川又说道:“另外,安排两名兄弟在这里看着,等到张梆子和小鼠点验完铜钱,护送他们前往唐兴县城完税,这么多钱财留在这里,终究不是好事!” 安排完首尾,徐镇川押解这朱文,就要离开。 这个时候,众多张家集的商户冒了出来,纷纷出言,要招待台州徐参军一行人。 徐镇川的脸色立马就黑下来了。 最开始他微服私访的时候,这些商户坐看张梆子被强占油铺的冷漠,可是历历在目,要不是法不责众,徐镇川恨不得把这些小人全都办了,现在事了,又怎么可能对他们有什么好脸色。 紧盯为首之人,就一句话。 “你的赋税上缴了么?又凭证么?” 这话平常时节没有什么,但是在如今的张家集,却是威力巨大,徐参军着手收拾朱文的时候,开始就是这么一句话,这家伙,这句话,现在都快成了收拾人之前的号角了。 你说,怕不怕? 果然,一众商户吓得面面相觑,再也不敢说话了。 徐镇川冷哼一声,带领人马,扬长而去。 在路上,直播间的众老铁纷纷询问,尤其以高义的言语最为激烈。 “川子,你都堕落成啥了?竟然栽赃陷害! 既然已经在朱文家中搜检出皮甲,就足以给他治罪,何必多此一举?” 徐镇川成功拿下朱文,心情正好,一看到高义的留言,也不生气,直接回答: “咱们中国人做事,讲究个名正言顺! 我现在的身份是什么?台州参军事。 任务是什么?督粮、征税! 如果真的按照你们说的,以私藏禁兵器捉拿朱文,那么久必须将朱文交给县衙去处理,那哪行去? 所以,无论真的假的,只要我捉拿朱文,所用的罪名,必须和征缴赋税有关! 这样的话,我才能将朱文控制在手中!” “控制了他,又有什么用?” 徐镇川哈哈一笑。 “控制了朱文,就是为了撬开他的嘴,然后,咬死袁晁!” 第43章 滴答 徐镇川率领人马,回到唐兴县城东驿站。 从这个地点的选择来看,他很是挺谨慎的。 张家集,乃是朱文的大本营。 唐兴县,涉及到本地的正印官县令胡陈,变数太多,更何况,那是还是袁晁的根据地。 千万别忘了,八年前老汤那位远方的亲戚,就死在大盗夜袭之中,要说是袁晁没一点私下的武力,徐镇川第一个就不信,他可不想回到县城之后,睡上一觉,就不明不白地把脑袋睡没了。 所以,城东驿站却是正好,不但避开了敌人势力最为庞大的地点,还有胡斐率领三十几名驿丁昼夜值守,最是安全不过。 即便是这样,徐镇川回到城东驿站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胡斐加强防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安排好安全事宜之后,徐镇川直接下令,审问朱家众人。 情况却不容乐观。 那些朱家恶奴倒是好说,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倒是有什么说什么,不过基本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什么第六房姨太太和马夫有染,什么第四房姨太太和花匠的关系不清不楚,什么第三房姨太太和第十一房姨太太争宠争的厉害…… 就连朱文最为倚重的朱六,也不过是帮着朱文在张家集跑跑腿,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对了,朱六自己承认了,他和第七房姨太太,昨天晚上睡在一起了…… 徐镇川拿着这些口供无语得厉害,老子这是轻松向历史小白文,又不是绿帽子王之宫斗!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来,最终的突破口,还是在朱文的身上。 但是,朱文竟然表现出超乎想象的强硬。 按照徐镇川一开始的想法,他不过一个乡间士绅而已,养尊处优惯了,几鞭子下去,什么口供问不出来,结果,整整一天一夜,都打折了三个鞭子,朱文竟然一个字都没说! 这可麻烦了。 怎么办? 外事不决问直播。 直接发布任务,求各种刑讯逼供手段,3000颗麻椒相酬。 直播间众老铁就是给力,尤其看直播还有回头钱,更是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 数不清的资料传了过来,种种逼供手段,让徐镇川大开眼界。 什么鞭子抽、棍子打,那是低配。 老虎凳、辣椒水,也就是个标配的水准。 至于自选高配,那才叫五花八门。 有一种类似贴面膜的,把纸张沁湿,湿透了,直接贴在犯人的脸上,一层纸还不觉得什么,等到贴上四五层,那干脆就喘不过来气了,憋得他快死了的时候,再摘下来,循环往复,总能让犯人开口。 还可以因地制宜的进行变化,取一盆水,把犯人的脑袋摁进去,可以达到相同的效果。 还有一种,最是常见,夹棍,就是简简单单的三根木杠子,给犯人别到双腿之间,一条横在腿窝,两外两条,用不同的方向,插到犯人双腿之间,然后这一头压在犯人脚面上,用刑的时候,两头一压,犯人双腿弯曲却也不足以满足这个变形量,真要是狠一点,直接能把人的双腿压断。 张老师也给徐镇川提供了两种,猴子捧桃,仙人挂冠,你看看,要不说人家是文化人,这名字气得,透着那么一种儒雅,不过,张老师,您倒是把内容也一起发过来了,光有个名字,谁知道怎么回事? 除此之外,还有更不靠谱的。 什么脑瓜顶钉钉子,后门捅木楔子,装满土的口袋压身上,扒皮点天灯,鱼鳞碎刮……我要的是口供,不是要命,你们这都是什么招术? 如果说这些,徐镇川还能勉强理解的话,那么,骑木驴、铁莲花又是什么鬼? 朱文是男的! 有给男的上这种套路的么? 心理这是有多阴暗,才能把这样的招术发过来? 一看资料提供者,壮年丘比特,就知道,跑不了他! 徐镇川挑来挑去,最后挑出来一个,看看资料提供者,把任务奖励给人家发过去,狐狸撒点野,嗯,直播间众老铁,要论阴狠,他是第一。 命人把朱文带过来,十字型绑在架子上,将他双眼蒙住,然后用小刀在他的手腕上轻轻一划,与此同时,早就准备好的水管开始滴水,滴落在地上的铜盆里,“滴答、滴答……”节奏稳定,却足以令人发狂。 徐镇川走到朱文面前,在不停地“滴答”声中,轻轻开口。 “朱文,我刚刚划开了你的手腕,如果不给你疗伤,你的血就会不停地流出来,不会停,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听这种声音……” 说着,沉默下来,紧紧盯着朱文,时间不长,只见他脸色变得苍白至极。 果然有效。 徐镇川强压这心中的兴奋,换换说道: “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不开口,你在等你表哥袁晁来救你。 你知道,如果你不招供的话,总有一天,我会离开唐兴县,而那个时候,以袁晁总捕头的身份,总有办法将你救出去。 不过,我得告诉你,你想错了。 实话实说,我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你就这样硬顶着不开口,把我逼急了,你说,我会不会在乎你这一条狗命? 你再想想,别的不说,就说你在张家集辱骂于我,我真把你弄死了,你那个总捕头的表哥,会怎么对待我这个台州参军事? 嘿嘿,实话告诉你,他会咒骂不休,也就仅此而已了,然后,他会去张家集,去你家,把你家值钱的东西全部拿走,拿不走的,全部变卖,听说你还有十二房小妾,要是有好看的,估计他会留下一两个,剩下的,全部卖掉。 到时候,你死了,还能剩下什么?” 说完之后,徐镇川很是满意朱文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刚才说了,我不在乎你的狗命,我也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等着你开口,所以,咱们就用这种方式结束吧? 你的血,还有,按照教导我的高人的说法,大概还能留半个时辰左右,好好享受吧。” 说完,徐镇川也不再管他,准备开门离开。 就在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突然回头,对这朱文说道: “对了,昨天在张家集,砍掉你耳朵的时候,你流了不少的血,现在看来,真不知道你能不能再坚持半个时辰……” 说完,竟然真的出门去了。 “嘭!” 就在关门声响起的一瞬间,房间里突然传来朱文撕心裂肺的惨叫。 “徐参军!我招! 回来!你回来! 我真的招了!” 第44章 招了 “招了?” 徐镇川强压着心头的喜悦,故作失望地问道,然后摇摇头,用足以让朱文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怎么就招了呢?我还想看看他到底能挺多长时间呢?” 朱文还在房间里嚎叫,都带着哭音了,声嘶力竭地大喊:“徐参军,我招了,我真的招了,快给我止血!快!” 徐镇川推门进屋,故作一声长叹,“真的招了?” “真的,真的!”朱文忙不迭地点头,生怕徐镇川不相信一样,“徐参军,我真的招供,如果我言语不实,愿遭天打五雷轰!” 徐镇川一看,这货竟然真的哭了,眼泪现在还挂在脸上,看来他是真的害怕了。 暗中点点头,缓缓走到朱文面前,坐下,满不在乎地说道:“既然招供,那就说吧。” “徐参军,您能不能先帮我止血疗伤?” “不能!”徐镇川摇头拒绝,开什么玩笑,要是让他看见声音是从铜盆中发出来的,这招就不灵了,表面上却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刚才说了,我对你的耐心,只有剩下的半个时辰了,疗伤?多耽误功夫?就这么说吧,办个时辰,说完了,就给你疗伤,说不完,嘿嘿,正好看看你能挺多长时间……” 朱文闻言大惊,却也无可奈何,在“滴答”的声响中,彻底低头认输。 “好,徐参军您想知道什么,快问吧。” 徐镇川听了,一笑,故意沉吟半晌,“我想想啊……” 朱文都快急哭了,也不等徐镇川开口询问,自顾自地就说了起来。 原来,关于张家集的十五贯,他和袁晁早有谋划,早在刚刚知道要征缴八年赋税的时候,袁晁就找到了朱文,要求他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张家集交不上这十五贯,具体的原因,袁晁没说,不过朱文能够清晰地记得袁晁在谈这件事情时候的严肃,他也没敢多问,就直接执行了。 下面的事情就简单了,以朱文在张家集的一手遮天的态势,以有心算无心的拿捏一个普通商家,实在是简单的很。 结果,张梆子抽到了今年的签,算他倒霉。 朱文配合他小舅子,一个卖菜籽,一个买油,都不结账,直接就绑紧了张梆子油铺的现金流,这个时候,朱文再安排人去天天催账。 按照他一开始的构想,只要逼得张梆子动用了那十五贯就行了,然后让小舅子不停地拖下去,拖到上缴赋税的最后日期,就算是大功告成,左右张梆子那怂货,不敢到小舅子家门口去讨账。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十五贯,竟然丢了。 这倒是出乎他的预料。 不过,他一听,自然心中另有想法,既然十五贯丢了,何不直接把张梆子的油铺占为己有,家里这么多的菜籽,要是炼油之后再买,岂不是更赚钱? 反正张梆子拿不出十五贯就是了。 表哥袁晁达到目的。 自己又落下一个买卖不错的油铺。 这不是公私两便么? 朱文一想到这里,便立刻行动,反正这样强取豪夺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干。 他却没有想到,当真是流年不利,恰巧遇到了徐镇川,这才落得眼下这种光景。 说着这些之后,朱文还一个劲强调,十五贯丢失这件事,和他真的没有关系,小鼠偷钱,那叫家贼,和他这种土豪恶霸,完全不是一个做事的套路。 徐镇川听了,不置可否,仔细回想一番,发现朱文提供的有用消息,实在是有限,按照他的说法,准备强占油铺,不过是临时起意,至于更早谋划十五贯,机缘巧合的事情也比较多。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袁晁确实对这十五贯,或者说对不能完成征缴任务有要求。 他为什么要这样? 回想起初见袁晁的种种,他就是想挨揍,而且越惨越好。 为啥? 就是要卖惨! 尽可能地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悲情人物,一个为了百姓少交钱粮而挨揍的悲情人物。 这个形象的作用在于哪里? 还是那句话,他这是为了造反做准备! 想到这里,微微点头,就算朱文提供地信息不多,也足以佐证自己当初的判断。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将朱文和袁晁联系到一起,破坏他努力营造的悲情形象。 想到这里,徐镇川心头一动。 “我听说,里正或者商户出面包税,这个主意,最早是袁晁提出来的?” “是。” “他所图何事?”徐镇川问道,这事透着古怪,袁晁冒着巨大的风险,改变朝廷的征税方式,如果说他仅仅为了他这个总捕头征税的时候方便一些,那他就不是什么要造反的枭雄了,根本就是一个一心为公的能吏! 不过,这可能么? 果然,袁晁在其中,没憋好屁。 听了朱文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讲述,徐镇川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唐兴县各乡包税的银钱,全部上交给县衙,经手人,正是袁晁,袁晁收到钱财之后,带人前往台州或者其他的地方买粮,以次充好乃是惯用的手法,更有甚者,袁晁直接入股了台州一家大粮商的店铺,左手过右手,到了最后,大部分钱财,却落入了自家的口袋。 这里面,果然有巨大的利益在驱使。 事实上,袁晁的大部分身家,都来源于此。 而且,他经常小恩小惠地雨露均沾,基本把整个县衙都拖入其中,就连胡县令身边最倚重的师爷,也每月固定从袁晁的手中领取花费。 好大的手笔! 在袁晁多年的经营之下,唐兴县县衙的上上下下,都紧紧地围绕在他的身边,如果说县令胡陈是明面上的县尊的话,那么袁晁甚至可以被称作实际性的县令! 而这一切,身为县令的胡陈,竟然都不知道! 他也就知道每一年的赋税,都是按时如数入库,至于品质如何,早被管库的胥吏糊弄得五迷三道的,根本没有意识到袁晁在以次充好,还以为唐兴县总捕头,在征缴抢粮一事上,是个不可多得的干才。 你说他还能明白点啥?要不老汤说他是个糊涂官,这一天天的! 知道了这一切,徐镇川在震惊之余,也长处一口气,既然明白了袁晁最主要的经济来源,自然有办法收拾他,没了钱,看他如何养兵,又如何造反! 第45章 狗官 第二天一早,徐镇川动身前往唐兴县,随行的,只有小鼠和两名驿丁,至于张女侠和小竹,都被他留在了城东驿站,当然朱文等一行人,也在驿站之中严行看管。 之所以如此安排,主要是出于安全的考量。 督粮参军徐山,在张家集亲自出手拿下朱文,到了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估计消息早就传遍了唐兴县城,那袁晁想必也早早知道,说不定早和他的嫡系班底商讨了多次,徐镇川可不想横生枝节,至少,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安全方面小心无大错,还有朱文,必须掌握在手里才是。 一路无话,一行四人早早来到了唐兴县东门。 当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城门刚刚开启,城门处便有行人川流不息,有人出城游玩,也有人进城卖菜卖柴,守卫城门的军士,虽然喝骂连连,却也没有多少欺压良善的举动,主要让出城进城的百姓排好队伍而已,单单看此情景,倒真有些盛世的景象。 徐镇川在城门不远处停下脚步,自有小鼠上前。 身份不同啊,堂堂台州参军事,怎么能够和普通百姓一样,在城门处排队进城? 没看到大唐官吏,甚至豪商子弟,每次出行都是前呼后拥,要那么多人干啥?不单单是摆架子,还有一层意思,要在彰显身份的同时享受特权。 徐镇川仅仅带了一名长随(小鼠),两名护卫(驿丁,府兵出身),这已经是极为低调的结果了,事实上,主要是因为他穿越的时间还是太短,还没有被大唐这个大染缸给玷污了。 不过呢,多少还是有点影响,不排队,加塞,还理直气壮,这就是最直接的体现。 小鼠趾高气昂地和城门兵丁对话,然后命令他们搬开百姓队伍旁边的路障。 远远地看着,说实话,徐镇川心中还真有点小爽。 真应该让后世那帮货都看看,这就是传说中的贵宾专属通道!你们要走的话,得花钱买头等舱,我不用,安排个下人打声招呼就行了,这叫什么,这叫身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要是再有条红毯,就更完美了,嗯,算了吧,有了身份,也得低调,嗯,低调。 徐镇川眼见着路障被搬开,故作深沉地咳嗽一声,刚想迈步前行,突然意识到不对,自己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怎么能自己走过去?得等着人来请! 果然,小鼠回转,一改趾高气昂的样子,低眉敛目,快步小跑过来。 徐镇川心中更是高兴,嗯,这孩子不错,有点伺候人的样子,没别的说的,就两字,懂事! 不过,他身后也跟过来一群人是什么鬼?难道都是来迎接我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隐隐就能听到人群中的喊声。 “他就是督粮参军徐山?” “没错,就是他,我在张家集见过!可别让他跑了!” “狗官!打他!” “对!打狗官!” 这里,好像有什么不对啊? 此时,小鼠也然跑到了近前。 “少爷,快跑!这些都是刁民!” 徐镇川脸色一沉。 “胡说!跑什么跑!?真要是跑了,不就坐实了少爷我是个狗官?这里面想必有什么误会……” 小鼠急得都快哭了,也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少爷,您快别说了!这里面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撤吧!” 徐镇川还在犹豫。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那群人已然跑得越来越近。 身后两名府兵出身的驿丁,赶紧上前一步,将徐镇川和小鼠护在身后,手中长刀出鞘,顿时一声暴喝。 “大胆!台州参军事徐参军在此,哪个敢放肆!” 两把横刀,在清晨太阳的照耀之下,闪现出一阵阵逼人的寒光。 那群人被威慑住了,慢慢停下了脚步,最后围在几个人一丈开外。 不过,他们虽然停下了,嘴里依旧叫骂不休。 “台州参军事,果然是狗官徐山!” “好狗官,当真耍得一股好威风,怪不得不顾百姓的死活!” “徐山,你昧着良心做事,就不怕天打五雷轰么!?” 一群人不停喝骂,还有人高声呼喊。 “前面的,可是赤铜山猎户程家大郎么?” 招呼的,正是挡在徐镇川面前的一位驿丁。 出门之前,徐镇川还真了解过这两位,那位程大,本是唐兴县赤铜山一位猎户,多年之前作为府兵,曾经前往长安番上,回乡之后,因功被选做了驿丁,这才到了城东驿站。 只见驿丁程大闻言,稍稍辨认,便高声问道: “前面可是谢家的三哥?你们这是做什么?某家身后的,乃是朝廷从八品下的台州参军事,大大有名的义士参军徐山徐参军,你们围攻朝廷官员,就不怕被治罪么?” 对面那人听了,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呸!什么义士参军!分明就是一个狗官!他都不顾咱们百姓的死活了,谁还管日后会不会被朝廷治罪!?” 徐镇川一听真怒了,这帮人都有病吧?狗官长狗官短的,我招你们了?说他娘半天,一句有用的都没有,光骂街了,你们有病都不吃药啊!? 刚想说话,却不想对面人群之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揍他,然后就是各种菜叶子臭鸡蛋漫天飞舞。 徐镇川大惊失色。 两名驿丁竭尽全力,也不能全部拦下。 到底还是小鼠机灵,一看事情不对,抓了个空绕过人群,跑到城门口求援,那些守城的军士懒洋洋地赶过来,这才护送这徐镇川一行人进了唐兴县城。 徐镇川走过城门洞的时候,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些懒菜叶子臭鸡蛋,忍不住仰天一声长叹,怪不得后世要把贵宾通道和普通通道分开设置,就他娘的防着这个呢!果然,无论是什么时代,特权这玩意,真是不招人待见啊。 小鼠走在他的身边,听到叹息声,开口安慰。 “少爷,不必多想,等咱们到了县衙,点齐了衙役,还怕收拾不了这帮子刁民么?” 徐镇川却摇摇头,法不责众,知道什么意思么?这么些人,没名没姓的,怎么找?就找刚才那个谢三么,一个半个的,有什么意思? 不过,还得把事情弄明白了。 徐镇川开口,问小鼠。 “到底是这么回事!?” 第46章 袁晁挨揍了? 徐镇川问怎么回事,小鼠就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都说了。 原来,他前往城门处要求守军搬开路障,自然要报出徐镇川的官职。 结果一提台州参军事,旁边还在排队的百姓,就有人问是不是那个督粮参军。 小鼠还以为徐镇川已然声名远播,自然毫不犹豫地承认,结果那些排队的百姓竟然群情激奋,一个个开始喝骂,还有说要动手的。 小鼠这才意识到不好,赶紧跑回来报信,却也最终没有逃出升天。 徐镇川听了,顿时意识到不对,自己以“督粮参军”的名义第一次正式出现,那还是在张家集捉拿朱文的时候,短短两天时间,怎么可能弄得众人皆知?这可是大唐,不想后世什么微博朋友圈满大街都是,仅仅口口相传,绝对不会有这么快的传播速度。 再者,他低头看了看身上,最少被击中了七八个臭鸡蛋,鸡蛋这东西,在后世自然是司空见惯,但是在大唐,以普通百姓的生存条件,谁要是能吃个鸡蛋,都跟过年似的,谁家会把好好的鸡蛋放臭了砸人玩?那种败家子的腿,早就被打断了。 这里面要说没人组织,他一百个不信! 至于是谁,跑不了袁晁那个王八蛋! 想到这里,徐镇川还有些奇怪,就问身边的程家大郎。 “程大,你是赤铜山的人,和家乡人走动多么?我想问问你,袁晁,就是咱们唐兴县的总捕头,在你们乡里的名声怎么样?难道很好?” 程大听了,摇摇头。 “徐参军有所不知,全县十三个乡中,唯有我赤铜山的里正和总捕头袁晁的关系最差,过年的时候我回老家,还听说他们曾经在乡间争吵过,自然,总捕头对待我赤铜山的种种事务,也多有苛责,所以,袁晁的口碑么,在赤铜山绝对算不得好。” 徐镇川听了就更奇怪了,自己拿了朱文,得罪了袁晁,和别人和个毛的关系,如果说袁晁在赤铜山生命不错,有人愿意为他打抱不平,还勉强说得过去,但是明明声名不怎么样,这些百姓怎么还就狗官长狗官短地不停叫骂,这根本说不通啊。 就在徐镇川沉思的时候,旁边的小鼠凑了过来,捏着鼻子,对徐镇川说: “少爷,我刚刚在城门口,听那些百姓议论的时候,还听到了个消息,和袁晁,和赤铜山都有关系……” 徐镇川瞪了他一眼,“你先把手给我放下……” 小鼠张开大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把捏着鼻子的手放下,以中国好舌头的语速说道: “少爷,我听说,就在昨天,袁晁到赤铜山去征缴朝廷赋税,然后面对众多乡亲痛哭流涕,说什么八年钱粮一朝征缴,这绝对是朝廷的乱命,完全不顾百姓的死活! 还说什么他袁晁仅仅是唐兴县的总捕头,人微言轻,面对县令尚且难以劝说,更何况朝廷还特意派出来一位督粮参军,专责征缴钱粮一事,他袁晁在徐参军面前,更是难以开口。 他哭,然后百姓也哭。 最后袁晁一咬牙,放言拼着这个总捕头不要,也要上请胡县令减免百姓的赋税! 如果不成,一来是他袁晁力不能支,二来是朝廷的督粮参军势大难敌!” 说完之后,小鼠捂着鼻子,直接跑远。 徐镇川没功夫搭理他,早被这个消息气得七窍生烟。 好你个袁晁!跟我玩舆论战呢!?少爷我科班出身,来到大唐之后都没开始表演,充其量培养培养小鼠这个金马奖最佳新人,你倒好,跑到赤铜山装戏精去了! 你等着我的,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就在徐镇川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小鼠又捂着鼻子跑了回来,深深吸过一口气之后,放下手,这才说道: “少爷,我还听说,那袁晁果然在胡县令排衙的时候请求减免赋税,据说苦苦哀求,磕头如捣蒜一般,惹得胡县令大怒,命人打了他四十板子,棍棍见血,甚是凄惨。 今天这些赤铜山的百姓集中进城,听说都是拿了东西去看望袁晁的。” “你放屁!” 徐镇川闻言大怒,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谁家看望伤员带着烂菜叶子臭鸡蛋?别说不知道,你在我身边捂着鼻子这么半天了,你不知道这他娘有多味吗? 这些人哪里是去看望袁晁,分明是在城门处埋伏自己! 全明白了! 这一个个的! 袁晁你演戏上瘾是吧?赤铜山演完了不过瘾,又跑到县衙去演?还磕头如捣蒜,还棍棍见血?金马奖不给你个影帝,真是对不起你! 还有县令胡陈,什么叫猪队友?他这样的就是! 老子在外边千辛万苦地收集情报,连私自动用府兵的风险都冒了,这才艰难拿下朱文,就是为了扰乱袁晁的计划。 说到底,为了啥? 还不是为了阻拦他造反!? 真等他造了反,整个唐兴县上下,人人可活,唯独你县令胡陈,必死无疑! 你倒好,袁晁表演个为民请命,你就敢上当? 还打了他四十棍子? 那是打他么? 那是给他重塑金身呢! 就冲今天赤铜山百姓那股疯狂的劲,等袁晁伤一好,只要登高一呼,这十里八乡的百姓,就敢拿着锄头冲进县衙里面去! 个傻b!到时候,你就等死吧! 想到这里,徐镇川再也顾不得其他,甩开大步,向西而行。 小鼠小跑着跟上,紧赶慢赶地问道: “少爷,咱们去哪?” “县衙!” “少爷,咱们现在去县衙干什么?排衙已经结束了。要不,咱们找地方先洗洗?” 徐镇川根本没理他关于“洗洗”的提议,冷笑一声。 “干什么?找胡陈那个糊涂虫去!” “……”小鼠无语,半晌之后才追了上来,“少爷,胡县令毕竟是县尊,咱们是不是还是尊重一点好?” “尊重个屁! 我要告诉他,他如果想死,自己找根绳子上吊最好! 但是,他作死,别他娘带上我!” 小鼠听了,彻底不会了,只得紧紧跟随徐镇川,不多时,已然来到县衙。 第47章 猪队友 几名衙役正在县衙门口闲聊,突然看见一行人快步而来,为首一人,身上污浊不堪,脑袋上还沾着好多烂菜叶子,正大步流星,直奔县衙。 众衙役纷纷大惊,现在唐兴县,连要饭的都这么气势了? 怎奈职责所在,容不得他们多想,一名衙役挺身而出,站在县衙正门处,高声断喝: “此乃唐兴县县衙,无关人等,速速退去!” 来人正是徐镇川。 他本就着急,看见衙役拦路更加不高兴,听了这话,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也不答话,快步上前,抡圆了就是一个大嘴巴,直接把这名衙役抽到一边,二话不说,昂首进入县衙。 众衙役都惊呆了,现在要饭的不但有气势,还敢打人!? 挨打的那位,愣了一愣之后,顿时勃然大怒,刚想开口喝骂,却不了一阵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他连连咳嗽,竟然来不及阻拦徐镇川。 这个时候,小鼠也到了,快速说道: “这位老哥,刚才进去的,乃是台州参军事徐山徐参军!我家少爷心中不爽,众位老哥千万不要再招惹他了……” 说完之后,也不管这些衙役等明白没有,直接带着两名驿丁,急匆匆追赶徐镇川去了。 那挨打的衙役听了,除了咒骂几声,也就只能自认倒霉而已。 却说徐镇川,穿过大门,走过大堂,直入二堂,却看到县令胡陈正与自家最亲近的师爷谈笑,心头的火气更重,也顾不得什么官场礼仪,直愣愣地走到胡县令面前,高声喝问: “胡县令,为何要责打袁晁?” 胡陈这才注意到有人闯入二堂,顿时黑了脸,听了徐镇川的喝问,更加不悦,哪来了个神经病? 仔细一看,却才认出来,面前这个神经病,却是台州参军事徐山。 “徐参军,你这个……这个造型,是不是有辱官体?哎呀,什么味?” 原来是徐镇川站定身形之后,身上的臭味慢慢弥散开来,熏得胡县令捂着鼻子直瞪他。 徐镇川还没来得及说话,小鼠就紧跟着跑了进来,要不说这个小子机灵,跑进来的时候,还端着一盆水,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他是怎么办到的。 “少爷,先洗洗,官体重要,官体重要……” 徐镇川一看胡陈捂着鼻子不说话,无奈之下,只得简单清洗一番,虽然做不到彻底清理,总算是达到让人勉强接受的程度了。 随后,徐镇川还是硬邦邦地重复了一次刚才的问题。 “胡县尊,为何要责打袁晁?” 胡陈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那袁晁不过一个油滑胥吏而已,有什么不能责打的?再说他征缴钱粮不力,打他四十板子,正是我唐兴县的规矩!怎么,台州参军事徐参军,还要为这油滑胥吏打抱不平不成?” 胡陈言语之中的重音,恰巧落在“唐兴县”和“台州参军事”两个词上面,言下之意,就是提醒徐镇川,这是唐兴县的内部事务,你台州参军事,管不着。 徐镇川自然听得懂这种官场语言,但是他满心怒火,实在不想与胡陈虚与委蛇,不过他也从胡陈的潜台词中,听出来这我胡县尊实在有些怒气,一想到后面的计划,还需要他鼎力相助,也不得不强压怒火,尽量放缓了语气。 “胡县尊,昨日徐某接到台州刺史衙门的通传,言及台州各地征缴钱粮的情况,胡县尊,可知台州其他各县钱粮征缴得如何?” “如何?”胡陈冷冷问道。 “其他各县的胥吏,全然不顾百姓死活,上门征缴,穷凶极恶,家有余粮者,最少也要抢夺一半,百姓有口难言,如果百姓胆敢反抗,破家灭门也不在话下! 这是为何?正是这些刁钻胥吏,将今年征缴钱粮当做了一次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这才如此肆无忌惮。 反观我唐兴县,同样是刁钻胥吏,那袁晁为何反其道而行之?正是因为他所谋甚大……” 徐镇川刚想通过两厢对比,点出“袁晁要造反”的这个惊天秘密,却不想那胡县令突然勃然大怒,狠狠一拍桌子。 “住口! 徐山,你不过是恰逢其会登临科榜而已,不要以为天下能够任你横行! 你奉刺史命前来唐兴,乃是协助老夫而来,现在你在做什么? 不顾官场尊卑,厉声呵问老夫在前,干涉我唐兴县内部事务在后,不要忘了,这是我唐兴县衙,不是你台州刺史衙门!” 胡陈突然的翻脸,彻底引爆了徐镇川的火气。 “胡陈,你也知道徐某前来协助征缴钱粮,你要是征缴钱粮不出问题,徐某自然以你马首是瞻,不过,你要是出了问题,徐某自然要仗义执言,要不然的话,必定被你这糊涂官连累!” 胡陈怒极反笑:“好!老夫无能,比不得其他县令手眼通天,这征缴钱粮一事,老夫自愿让贤! 徐山,你敢不敢接下今年征缴钱粮的重任? 我胡陈无能之辈,就让你这黄口小儿在唐兴县独断专行一次,又有何妨?省得到了最后,我胡某人还要连累到你这黄口小儿!” 徐镇川闻言,哈哈大笑。 “有何不敢!? 你胡陈既然要当这个缩头乌龟,我徐镇川自然敢当仁不让! 不过,空口无凭,你敢不敢写下手令一份? 莫要到了最后,你胡陈还要从我这个黄口小儿身上分却功劳!” “这有何难!”胡陈一声断喝。 两个人越说越火,那胡陈竟然扯过纸笔,刷刷点点,一份手令,顿时写就,早有师爷在旁边准备好了县令大印。 “啪!” 朱红色的县令大印,端端正正地盖在手令之上。 胡陈手拿手令,面带冷笑,对着徐镇川说道: “徐参军,官场无戏言,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接过手令签押之后,想不认,都不行了!” 徐镇川也是冷冷一笑,抢过手令,签字画押。 胡陈一见,哈哈一笑,竟然二话不说,扬长而去。 胡县令一走,徐镇川也冷静了下来。 低头想想,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抬头,却只见胡县令的亲信师爷站在眼前,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脑海中灵光一闪,不由得大叫一声。 “不好,上当了!” 第48章 飙戏,谁怕谁?(六千大章,求收藏!) 徐镇川把事情前前后后仔细一想,发现,还真是上当了。 先说县令胡陈。 两人见面时间不长,徐镇川的正事还没说两句,就被他打断了,随后两人便进入了吵架模式,仔细想想胡陈的表现,仿佛他在有意无意之间,刻意引导徐镇川和他吵起来一般。 这事,就有点不对了。 想那胡县令为官多年,又年届知天命的年纪,哪里来得那么大火气?就算是火气大,也不能不说正事,净拱火啊。 如果说胡陈的表现,还仅仅是让徐镇川怀疑的话。 那么,他身边的窦师爷的所作所为,就坐实了这种猜想。 要知道,幕僚也好,师爷也罢,完全是依附东家过活,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他们就是后世上市公司的职业经理人,手中虽然有些实权,但是做事的第一准则,就是要确保股东的利益,具体到胡陈和窦师爷身上,胡陈就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长,窦师爷就是公司聘请的CEO,无论窦师爷做什么说什么,都需要把胡县令放在第一位。 但是,他是怎么做的? 刚才徐镇川和胡陈已经吵闹了起来,一个说一个是糊涂官,一个说一个是黄口小儿,这根本不是就事论事,完全是人身攻击,在官场之上,这完全是撕破脸的表现,其结怨程度,仅次于生死仇敌。 看着自家东主树立政敌,自身却熟视无睹,这哪里是一个师爷应该办的事? 职业素养在哪里? 如果是老汤这么对待徐镇川,第二天就可以让他卷铺盖滚蛋! 结果窦师爷非但一言不发,在双方火气爆发的时候,竟然添笔磨墨,帮着准备县令大印。 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徐镇川第一个不信! 他们这是早有预谋! 目的是啥? 甩锅呗! 这胡陈估计是想明白了,宝应元年的赋税,本身就征缴不易,而作为征缴赋税的实际执行人袁晁,不但征缴不力,甚至还在大堂上跪求为百姓减免,这也是胡陈一个小小县令能够做主的? 胡陈责打了袁晁四十板子,勉强算是把事情压了下来,不过想必他也知道了,今年的征缴任务,估计是难以完成。 这咋办? 征缴赋税乃是评定地方官员功绩的最重要指标,如果完成不了,少不得要有一个“办事不力”的评价扔在他的头上,想要再次选官,肯定是难喽。 正巧,倒霉蛋徐山出现了,台州参军事的脑袋不大不小,不坑他,坑谁? 胡陈这货,当官当得糊涂,要说甩锅这种事,倒是玩得炉火纯青! 想明白了这一切的徐镇川忍不住一声长叹。 袁晁在赤铜山演戏,甩了一个“狗官”的锅给他。 胡陈在县衙演戏,把征缴钱粮的锅,也甩给了他。 你们看我像背锅侠是吧? 都说洪洞县内无好人,这么一看,这唐兴县内,有没有好人还不好说,全是戏精啊! 徐镇川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窦师爷却笑眯眯地跟在身后。 徐镇川停步,冷冷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窦师爷依旧笑眯眯的。 “启禀徐参军,我家东翁早有吩咐,只要徐参军接下了征缴钱粮的差事,我唐兴县上上下下,必须鼎力相助,学生相随,一来是交接,二来,乃是陪同徐参军前往六房,晓谕一干胥吏听命于参军。” 早有吩咐……你们是怕我猜不到你们早就准备甩锅是吧? 徐镇川又是冷哼一声,不再理他,就拿他当个传旨的太监,无视之。 走出二堂,会同小鼠和程大两名驿丁,穿过大堂,来到大堂外的大院之中。 唐时县衙,规制严谨,大门之内,大堂之外的两侧厢房,乃是户、刑、工等六房和三班衙役的所在地。 既然接了征缴钱粮的差事,少不得要到户房走上一趟。 一路之上,徐镇川冷着脸不说话,直播间中倒是一片欢乐。 “小徐,这是被甩锅了?哈哈……为县令打call……” “主播,你不是学表演的么?怎么被人家给套路了?还连着套路了两回?你家教表演的老师,肯定已经哭晕在厕所……” “主播不是学京剧的么?” “京剧表演也是表演!” 好吧,老铁们,你们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实在有点扎心啊。 唯有高义,很是担心。 “川子,征缴赋税这事很麻烦的,那胡陈在唐兴县当县令多年,都使唤不动县衙里面的胥吏,更别说你初来乍到了,你说你也是,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接下什么差事不好,非接下手令来征缴钱粮?还是太年轻!” 当然,还有不靠谱的。 大江。 “小徐,听张老师一句劝,你还是放弃吧……你看看现在你还要帮着唐兴县征缴钱粮赋税,还哪里有时间去阻挠袁晁起义? 不如你现在去找袁晁缓和一下关系,有他表弟在你的手里,袁晁即便有想法,也不敢过于得罪你。 嘿,你还别说,以现在的形势来讲,其实挺不错的,你手中抓着朱文,既和袁晁保持了距离,同样也能够进入他起义军的阵营,观察他起义的始末,等到朝廷出兵围剿了袁晁,你又可以借用曾经捉拿朱文的理由保全自己,这样岂不是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观察了袁晁起义的始末? 嘿,这个好,这个好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样的方式?” 徐镇川一看,张老师你够了啊!这都什么跟什么?你拿我当王大顶了啊?这里是大唐唐兴县,不是和平饭店! 还没等他说话,壮年丘比特又发来消息。 “小徐,听张老师的吧,多好玩?打入敌人内部,能够确保自身安全不说,说不定还能混个陈佳影,多好?” 这回徐镇川差点给气乐了,壮年丘比特,以你平常怼天怼地对空气的劲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泰迪,怎么着?见到张老师,你算是找到主人了?不想当泰迪,改哈士奇了?瞧你这一副狗腿子的样子! 徐镇川想了一想,在直播间内回复:“不过征缴钱粮而已,又有何难?” 壮年丘比特第一个窜了出来。 “小徐,胡县令甩的锅,把你咋晕了吧?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说什么胡话!?我肯定能够完成征缴钱粮的任务!” “得,不说胡话,改吹牛了。” “不信?敢打赌不?” “#?,#@*&” 壮年丘比特最后还留下了一个表情,一把血淋淋的刀子。 徐镇川顿时一愣,怎么这么大的反应?打个赌,一百多块钱的金雕,犯得上动刀子么? 张长江倒是挺有兴趣:“怎么个赌法?” “五天为限,收缴唐兴县今年的赋税! 赌一个金雕!” “好,赌了!” 叮,大江发布任务,五日内收缴唐兴县全部赋税,任务奖励,金雕,狗,一座。 徐镇川微微一笑。 不过,还不满足,这种事情,怎么能够放过壮年丘比特? “@壮年丘比特,你赌不赌?” “不赌!” “怎么,怂了?刚才不是信誓旦旦的不信么?” “那也不赌!” 徐镇川刚想说话,直播间又是一声提示。 叮,无冕之王发布任务,五日内完成唐兴县朝廷赋税的收缴任务,任务奖励,金雕,虎,一座。 徐镇川一愣,想了一想,这才想起来,无冕之王和壮年丘比特关系匪浅,果然,还没等他说话,无冕之王就发来消息。 “我家丘比特,就从来没怂过!硬着呢!” 一句“硬着呢”,彻底点燃壮年丘比特心中的没羞没臊,有媳妇撑腰,我怕啥!? “赌了!” 叮,壮年丘比特发布任务,五天之内完成唐兴县赋税征缴任务,任务奖励,金雕,龙,一座。 徐镇川哈哈一笑,龙虎狗?你们这是拿我当包龙图了啊! 此时,徐镇川等人,已然走出了唐兴县大堂。 大堂门口,却有一人,被两人搀扶着,静静地等在那里。 袁晁! 袁晁一见徐镇川,双臂一振,弹开左右搀扶之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人袁晁,见过徐参军。” 徐镇川被他吓了一跳,随后心中一动,抬眼观瞧,果然,大院之中,众多胥吏衙役在两侧厢房中进进出出,看起来一片忙碌,却都有意无意地盯着大堂门口,不但如此,在县衙大门处,还有数不清的百姓探头缩脑,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徐镇川顿时了然于心,想他堂堂台州参军事,进入县衙,还有衙役拦路问话,现在众多百姓都聚集到县衙大门,这些衙役就都听之任之,这还不明白么?这是有人早早搭好了台子,就等着唱戏了! 收回目光,看向跪在大堂阶下的袁晁。 还是那么一脸的正气,只不过比初见之时可憔悴了很多,而且浑身尘土,后背双腿还有斑斑血迹。 这是挨打之后连衣服都没换就过来演戏了啊,真够敬业的。 不过,袁晁,你丫演上瘾了是不是? 徐镇川冷冷一笑。 “你有何事?” 袁晁先叩头再回话,礼节上,一点毛病都让人挑不出来。 “启禀徐参军,小人表弟朱文,乃是张家集乡里正,身负征缴朝廷赋税的重任,却不知如何恶了徐参军?被徐参军您收押? 还请徐参军高抬贵手,放了朱文,即便他真的身犯律法,也请徐参军首肯,让他戴罪立功,等收缴钱粮完成之后,再行处置。” 徐镇川摇了摇头。 “那朱文被抓,其中别有隐情,不能现在释放。” 袁晁一听,顿时满脸悲愤,一声悲呼,仿佛要将压抑在心头多时的怨气全部呐喊出来。 “徐参军,明人面前,何必说暗话!?我那表弟,不过是在张家集得罪了你身边的女眷,就被你私自动用府兵将他拿下!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也不过是咎由自取,袁某人惧怕你督粮参军的赫赫声威,也不敢多说一字! 但是,那张家集的普通百姓又有何辜!? 你不但私自抓了朱文,还强逼着张家集百姓提前上缴朝廷赋税! 听说张家集有户人家以卖油为生,被你逼得没办法,为了凑齐朝廷的赋税,不得不把自家的好闺女嫁给你家的长随! 徐参军,你好狠的心肠,你要生生逼死我唐兴县的百姓啊!” 袁晁声音很大,满含悲愤的话语,又极具感染力,真要是说起来,表演水平可比小鼠高多了,尤其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水平极高,就连徐镇川都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袁晁。 那些聚集在县衙门口的百姓听了,一个个感同身受,纷纷对徐镇川怒目而视,纷纷出言。 “原来是这样,早就听说张家集的朱文被抓,原来是这姓徐的公报私仇!” “这姓徐的好狠,逼得普通人家百姓买儿卖女,当真是个狗官!” “滚回去!让他滚回去!我唐兴县百姓的赋税,自然会上缴,不用他这个督粮参军多事!让他滚回台州去!” 徐镇川一看,噢,这些人不仅仅是群众演员,还有托啊,不过水平比袁晁可差远了,这句话喊得太生硬了,差评。 果然,聚集在县衙门口的众人,听了托儿的话,一个个纷纷意动,但是胆敢在县衙门口辱骂朝廷参军的人,毕竟是少数,即便头脑发热,也多是议论纷纷,不敢高声喝骂。 袁晁一见,继续悲呼: “徐参军,可怜可怜我唐兴县的百姓吧!八年钱粮,一朝征缴,我唐兴县的百姓,谁能存下如此多的钱粮? 袁某人身为唐兴县总捕头十年有余,对唐兴县各乡各镇最是熟悉不过,如果徐参军一意孤行,必然逼得我唐兴县百姓家破人亡! 昨日排衙,袁某人为我唐兴县的百姓请愿,已然被县尊责打,现在,袁某人愿意再次情愿,即便随身碎骨,也不能让你徐参军祸害我唐兴县一方百姓!” 这番话出口,大门外聚集的百姓,议论声音更大了。 “袁捕头好样的!” “还得说是袁捕头,本乡本土之人,才能想着咱们过活不易!哪里像这个什么狗屁参军,一心要踩着咱们百姓的尸骨往上爬,也不怕遭了雷劈!” “就是,就应该让袁捕头当这个参军!” 徐镇川冷冷看着袁晁,这货一番言语,就是要把自己推到唐兴县百姓的对立面上去啊,还一副“你来打我,你快来打我”的样子,诚心是找揍,还不是为了在百姓心中树立他悲催的形象。 这是卖惨来了。 不过,又怎能让他如愿以偿? 等到议论声渐渐低沉下去,徐镇川一脸玩味地看着袁晁。 “袁捕头,谁说我要打你?” 袁晁顿时一愣。 只见徐镇川顿时快步走下台阶,一躬身,亲手去搀扶袁晁。 袁晁顿时就方了,剧本不是这样写的啊。 徐镇川亲手把袁晁搀扶起来,转头对着小鼠厉声喝骂: “没有眼力的蠢材,还没看到袁捕头腿脚不便?还不快些去搬软榻,好让袁捕头休息片刻!” “哦……哦!”小鼠也不会了,直愣愣地看着徐镇川,好在他多少机灵,即便没想明白,也奉命转身而去。 徐镇川双手搀扶着袁晁,一脸诚恳地开始飙戏。 “袁捕头,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徐山初到唐兴,当真不知道我唐兴县百姓生活得如此困顿,幸而有袁捕头这样的贤达,一番话如同当头喝棒,徐山这才能够拨开云雾见青天! 袁捕头放心,徐山已然受教,为征缴钱粮一事,绝对会竭尽全力,断然不能让我唐兴县百姓流离失所!” 袁晁都傻了,这徐参军什么路数?堂堂进士出身的从八品下台州参军事,竟然如此礼贤下士?对待自己这样的一个胥吏,不但亲手相扶,还直言受教,你把姿态放得这么低,到底谁是贤达? 一念至此,袁晁突然醒悟,坏了,中了这徐参军的奸计,他这番做作之后,县中传闻必然大有改观,没有他这个横征暴敛的督粮参军做参照,咱们才能显现出自家的为民请命? 可是袁晁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不能说不用你徐参军帮忙,我唐兴县百姓就是不交赋税吧? 徐镇川看着袁晁一脸为难,心中不断冷笑,脸上神色却越发诚恳。 “袁捕头身为我县贤达,一心为民,怎可屈就小小的捕头?这样吧,还请袁捕头暂时到户房听命。 袁捕头你刚才也说了,对唐兴县各乡各镇熟悉非常,更兼得身体不便,在征缴钱粮一事上,徐山正是多有请益,还请袁捕头不吝赐教……” 说完之后,一脸和煦地问道: “以袁捕头心中装有百姓的心胸,不会拒绝吧?” 两人距离极近,袁晁看着徐镇川一脸笑容地后面,却是一双冰冷的双眼,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启禀……启禀徐参军,县衙事务,一向由县尊做主,尤其人事任免一事,更是不方便逾越,这件事,非是袁某人惜力,确实是多有不便……” 上钩的鱼,还能让他跑了? 徐镇川闻言哈哈一笑。 “袁捕头有所不知,就在刚刚,贵县县尊已然把今年征缴钱粮一事,完全委托与我,事关征缴钱粮一事,徐某一言可决!” 说着,还掏出了县令的手令,在袁晁眼前晃了晃。 袁晁看得清楚,上面写着“全权委托徐山征缴宝应元年朝廷赋税,功过成败,一言可决”,还有鲜红的县令大印盖在上面。 袁晁只觉眼前一黑,尼玛,胡陈,你可坑死我了! 有心还要拒绝,徐镇川却不给他机会,对着早就看傻了的窦师爷高声道:“窦师爷,还不晓谕县衙各人?” 窦师爷也挺方,这位台州参军事,还真不能按照常理度之,堂堂官员,竟然不顾官体,亲手搀扶一位胥吏,大唐开国百余年,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这时候可别提什么礼贤下士,他袁晁一个小小的捕头,当不起! 至于提拔袁晁担任户房书吏,更是匪夷所思。 各方书吏一般都读书人出身,与袁晁这种横行霸道的捕头,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事实上,在大唐,别看官员看不起胥吏,在胥吏这个群体之中,和读书人沾边的书吏,也都看不起三班衙役,那是粗人,乃是浊流之中的浊流。 现在徐镇川竟然要把袁晁提拔为书吏,那可不仅仅是工作不同,完全是身份地位的全面提升! 眼看着袁晁刚刚咒骂完徐镇川,然后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难道这位徐参军的度量能有这么大?不应该啊,刚才还和胡县令对着骂街来着。 窦师爷听到了徐镇川的问话,他这才反应过来,将县令的手令宣读了一遍。 徐镇川随后要求把袁晁调整到户房做书吏。 窦师爷顿时无语,人事任免权,想来是一把手最重要的权力,他怎么敢随便答应? 徐镇川顿时黑了脸。 “窦师爷,你这是何意?刚才还说唐兴县上下必然鼎力相助,如今我第一个命令就被你推脱,要是这样的话,征缴钱粮一事,徐山无能为力!这张手令,还请收回!” 说着,就要把手令递给窦师爷。 窦师爷哪里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最后一咬牙。 “就依徐参军!” 就这样,袁晁这位戏精,为民请命硬怼台州参军事徐山,不但没挨揍,反倒被他升官当了书吏。 所有人都被场中的这种反转,震得目瞪口呆。 徐镇川却还没演够,放开袁晁,大步走向县衙大门,对着聚集在那里的百姓叉手为礼。 “众位父老乡亲,徐某初到唐兴,与众位父老多有误会,不过还请众位父老放心,徐某也是贫苦出身,自然不会看到百姓因为上缴赋税而家破人亡。 众位如果不信,可以到台州城中打听一二,徐某为了枉死的民女,甘愿粉墨登场献唱,还被台州百姓送了一个义士参军的雅号,最是愿意为百姓仗义执言! 关于今年赋税,徐某在此放下一句话,徐某征缴今年朝廷的钱粮,断然不会让唐兴县的父老乡亲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若违此言,愿遭天谴!” 好重的誓言! 众人又被震了一震,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虽然将信将疑,却也没了刚才咒骂狗官的气势,就连安排在里面的托儿,都不敢说话了,到了最后,只得三三两两的散去。 徐镇川见状,哈哈一笑,回头看向袁晁,跟我飙戏,你还嫩点! “窦师爷,劳烦通知各乡里正以及我唐兴县各大商家,后日就在这县衙大堂,我要聚集县中贤达,共同商议征缴钱粮一事! 同时,要起运我唐兴县第一批钱粮前往台州!” 随后,徐镇川状似随意地说道: “对了,征缴朝廷赋税,事关重大! 袁书吏,你既然身体不便,这几天就在县衙中安歇吧,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就找这位程大,没事的话,就不要跑出县衙去了……” 袁晁听了,顿时面如死灰。 第49章 10649 第三天一早,本该是县令排衙的时间。 徐镇川却汇聚了全县十五个乡的里正、乡贤,以及全县各家商户,说是要共同探讨上缴朝廷赋税的相关事宜。 县令胡陈干脆拖病不出,也不知道他是为了徐镇川大开方便之门,还是自家权威被挑战正在闹脾气。 徐镇川惯不着他那些臭毛病,你不出来,正好,一声令下,整个县衙上下闻风而动,一起动手,按照他的指示布置好了场地。 等到众多里正乡贤到场的时候,都闹不明白台州徐参军到底是要干什么了。 只见县衙大门之内、大堂之外的院子,早早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大堂台阶之上摆好了桌案椅子,大院之内被一排排长条凳子占据,如果这些人也有徐镇川的阅历,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样的布置,完全就是后世乡镇企业开大会的架势。 唯一不同的,便是在大院一侧,有一排长长的车队,二十余人手持横刀背背弓箭,牢牢守护着六辆大车。 有眼尖的自然认得出来,那些人正是城东驿站当差的驿丁,都是老府兵出身,如今,在唐兴县,算得上徐参军的嫡系人马。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众人议论纷纷,有有消息灵通的,自然在人群中摆开了龙门阵,听徐参军说,今天不但要商讨上缴朝廷赋税的各种问题,还要起运第一批唐兴县赋税前往台州,难道,这就是?不是说还差的远么?要是斗殴征缴齐全了,还让这些人来县衙商讨什么?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越来越多的人,进入了县衙,甚至还有很多无聊的百姓,渐渐聚集到县衙门口,虽然没有资格进入县衙的大门,却也不愿散去,就在那里拔着脖子往里看,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关系今年上缴赋税的情况,还是纯属闲的。 时间到了。 徐镇川如同乡镇企业董事长一般,昂首阔步、气宇轩昂地走到了所有人面前,微微一拱手,独自一人上了大堂门口的台阶,在所有人的行礼中,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台阶的唯一一把椅子上,早有小鼠上前,资料,茶水,供应得分毫不差。 “开会!” “……不是,大家请坐。” 大院之中的众人闹哄哄的坐下,其间还有很多县衙的胥吏上前,或指引,或安排。 不多时,众人落座完毕,众胥吏也退了出去,就站在人群外面,沉默不语。 胥吏们这种表现,倒是让众人又感新奇,要知道在平日相见,这些胥吏一个个仗着身在县衙当差,对众人都是吆五喝六,尤其是那些唐兴县的商家,不知道被他们难为过多少回,还都不敢急,只得陪着笑脸好好说话,今日却是不同,他们站着,我坐着,说不出的心中舒爽,自然而然,看着台阶上的徐镇川,也说不出的顺眼。 徐镇川等到众人落座完毕,这才开口。 “徐某乃台州参军事,姓徐,名山,字镇川,徽州人士,进士出身,去年登科书判拔萃,选官到了咱们台州,出任参军事一职,得史太守和李录事信重,派我前来唐兴县督粮,又得胡县尊看重,将宝应元年朝廷赋税征缴一事全权委托给徐某……” 众人静静地听着,偌大的院子鸦雀无声,只有徐镇川的声音,有人不认识他,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看看台州参军事,有人认识他,也都仔细聆听。 没有人认为徐参军说的是废话,开宗明义,人家一张嘴,就把自己介绍的清清楚楚,这是干什么?这是在法理上明确自家的正确性,说白了,一句话,今天征缴钱粮一事,人家说了算,你要是不服,找史太守、李录事、胡县尊去,在这三人没有明确表示之前,人家徐参军说什么,你只有听话的份。 只听徐镇川继续说道: “徐某到任以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心只想把这差事办好,上,对得起朝廷以及众位大人的信重,下,要保我唐兴县一方太平! 好了,闲话休提,袁书吏,上前一步,给诸位贤达说说我唐兴县今年赋税征缴的情况。” 只见胥吏之中,有人上前一步,正是袁晁。 众人一见,纷纷一惊,这不是总捕头么?怎么成了书吏了? 还有人心思灵活,一见袁晁在徐镇川的命令下老老实实的出列,不由得心中一动,看看袁晁,又看看徐镇川,眼神意味绵长。 袁晁站定身形,面无表情地开口。 “按照以往规制,我唐兴县上缴朝廷赋税,主要是粮食、布匹,以及一部分杂使银钱,全部折合成银钱,共计四千一百六十三贯。 按照元载元相公上奏给圣天子的说法,要求江淮郡县,一次性上缴八年钱粮,具体到我唐兴县,一共是三万三千三百零四贯。 我唐兴县以往八年也曾征缴朝廷赋税,只不过因为逆贼安禄山、史思明起兵作乱截断了运河,所以,这部分钱粮,就都集中在台州府库之中,根据台州户曹计算,要想在宝应元年完成一次性上缴八年赋税的任务,我唐兴县还需要上缴的赋税,折合成银钱,共计一万二千八百四十三贯。 自从宝应元年七月开展征缴赋税以来,各乡各镇分别上缴赋税,折合成银钱,一共是两千一百九十四贯。 按照台州刺史府要求,我唐兴县需要在七月二十之前完成赋税的征缴,也就是说,在宝应元年七月二十之前,我唐兴县还需要收缴朝廷赋税一万零六百四十九贯。” 说完之后,袁晁向着徐镇川行了一礼,退回了胥吏队伍。 大院之中,却炸了锅。 一万零六百四十九贯! 一贯一千钱。 还需要百万钱有余! 这怎么拿的出来!? 徐镇川静静地看着台阶下的混乱,沉默不语,他比较理解这些商户乡贤,这个数字,确实很大。 就仿佛后世80年代一样,一个壮年的工资,不过二十八块五,勉勉强强支应着一家子的生活,结果突然从报纸上打来消息,东村张二赖子,是个万元户!也就是说,他家有一万块!刚刚得到消息的人,震惊之余,根本难以想象这些钱是怎么挣来的,同时也难以想象,一千张大团结摆在一起,该是如何的动人心魄! 现在这些大院之中的人,也都沉浸在这种“难以想象”之中,难以自拔。 徐镇川看着台下的种种混乱,并不着急,他需要让这种震惊的情绪继续发酵,好为以后的种种布置,扫平障碍。 第50章 拍卖 足足一刻钟之后,众人这才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大堂台阶之上的徐镇川,与他的一脸淡然不同,在场的每一个都心生恐惧,都不知道这一百万钱里面,到底会有多少落在自家的脑袋上。 徐镇川一见众人安静了下来,这才开口: “徐某前来唐兴,时间虽然不长,却也感念此地的民风淳朴,这一次请诸位贤达同聚县衙,就是要和诸位商议一下,拿出一个切实有效的方法,来上缴这一万余贯的朝廷赋税。” 此言一出,场中一片安静,很尴尬,没有人跳出来表忠心,也没有人跳出来高喊要为徐参军分忧,大家就这么静静地,把徐镇川给晾在那了。 本来就是么,生怕徐参军强行摊派,这个时候谁敢自己跳出来? 不但如此,很多相熟的人还不断在用眼神交流,相互约定,一会如果真的摊派的话,大家一定要携手进退才好。 徐镇川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在商量之前,却有一事要通报给大家。 张家集乡里正朱文,在张家集村上缴朝廷赋税之时,暗中联系贼人偷取赋税银钱,意图侵占普通商家张梆子家的油铺,现以被羁押在案。 朱文所为,乃是蓄意破坏朝廷赋税的征缴,实属十恶不赦,本参军收刺史衙门和唐兴县衙双重看重,不能熟视无睹,又因收缴赋税在即,不重判不足以威震宵小。 故而,收缴朱文所有家产充公! 至于朱文本身地判罚,已然上报台州刺史衙门,等史太守判决之后再行定罪。” 一石激起千层浪! 徐镇川一语出口,院中众人纷纷大惊。 收缴全部资产! 好狠的徐参军! 朱文完了! 就算是他能够走同县令的关系,也什么用都没有,没听见么?这件事,已经被上报给台州刺史衙门,真正能够决定他生死的,早就不是县令,而是台州刺史史叙了! 震惊之后,众人念头一转,再看待徐镇川的眼神都变了。 本以为他年方弱冠,手段有限,就算要强行摊派朝廷赋税,在场的众人,只要众志成城,绝对能给他顶回去。 现在么,谁还敢!? 没听到给朱文安排地罪名么,蓄意破坏朝廷赋税的征缴! 如果把摊派顶回去,这个罪名,岂不是就安在了自家的脑袋上? 正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徐镇川手握全权征缴朝廷赋税的权力,破家灭门什么的,暂时说不上,不过,抄家,是肯定的了。 好一个杀鸡骇猴! 朱文,就是那只鸡,在场的所有人,在徐镇川看来,都是猴子,谁要是敢不听话,抄家没商量啊。 徐镇川看着场中众人的反应,不由得轻轻一笑。 “诸位贤达,莫要忧心,朱文乃是咎由自取,与诸位贤达何干? 这征缴钱粮一事,还要多多依赖诸位呢。” 这一回,徐镇川的话刚刚说完,院中众人再也不敢晾着他了,纷纷口称不敢,有胆小的,直接起身,谦逊得一塌糊涂。 徐镇川见状,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接着说说朱文,或者说,说说朱文的家产。 徐某是这样想的,既然朱文的家产充了公,就算做咱们唐兴县的产业,既然他是在蓄意破坏朝廷的赋税征缴,为何不能用他的家产冲抵朝廷的赋税?这样的话,一来能够减免一部分百姓的赋税,二来呢,也为后来者警示,让他们再也不敢阻挠我唐兴县赋税的上缴……” 众人的眼神都亮了。 好事啊! 用朱文的家产冲抵赋税,冲抵出来的部分,岂不是就是自家不用上缴的部分? 嘿,你还别说,这么一来,朱文也算是临死给大家做了一件好事,不错,就算是积阴德了。 不过,这具体的方式…… 只听得徐镇川继续说道: “不过呢,朱文的家产,大部分都是土地店铺,这些东西,咱们也没有办法上缴朝廷啊,所以,徐某和众多幕僚商量了一天一宿,做出决定,将这些家产全部变卖,所得的银钱,全部用来冲抵今天唐兴县的赋税!” 众人一听,纷纷大喜。 变买好啊! 本以为仅仅是少交一部分钱粮而已,现在看来,还有机会买下一部分田产店铺,这东西,谁不喜欢?这可是能够传家的好东西,等过年祭祖或者清明上坟的时候,这是可以在祠堂里大张旗鼓说出来的功绩! 这么一看,朱文不仅仅是积了阴德了,这可是积了大德了! 一念至此,众人份额烦恼心头火热,一双仿佛着了火的眼睛,死死盯着台阶上侃侃而谈的徐镇川,原以为这是个破家灭门的灾星,现在一看,我去,这是散财童子啊! 徐镇川假装看不懂院中众人的眼神,继续说道: “不过呢,徐某在唐兴县不过初来乍到而已,和众位贤达又是第一次相见,实在不知道,这些田产店铺应当卖给谁,也不知道到底卖出去多少合适,一时之间,真是难以抉择。 好在,我这里还有个机灵的长随,倒是给徐某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拍卖!” “请问徐参军,何为拍卖?”这是沉不住气的,直接开口询问了。 “拍卖,简单啊,朱文的所有田产店铺,徐某给出一个底价,诸位贤达在这个基础上各自报出自己认为合适的价格,价高者,就可以获得该项田产店铺。” 众人一听,顿时议论纷纷。 这个方式,倒是新颖。 有胆大的,便开口询问心中的问题,徐镇川也不嫌麻烦,一一作答。 闹腾了半天之后,大唐朝第一场拍卖会,就在这唐兴县衙中,在徐镇川的主持下,要正式开始了。 “好了,现在正是开始,第一项,朱文家在张家集的六百亩田产,底价是一百贯!” 底价一出,众人又是大喜,这个价格,仅仅是三成而已,如果自家出价,就算有几个抢夺的,也没有关系,说不定能以市价的五成拿下。 天大的便宜啊! 众人心中一片火热,正准备出价。 却不料,一声咳嗽声,突兀地响起来。 众人转头一看,却是胥吏队伍中人,正是袁晁! 顿时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将心中的火焰全部浇灭。 是了,那是朱文,袁晁的表弟! 如果现在出价购买这些田产店铺,岂不是就得罪了袁晁? 这个时候,千万可不能有什么法不责众的侥幸,出价的人,可能有几十上百,但是最后胜利的人,可就只有一个! 田产店铺虽好,却也要有命花销才行,别今年祭祖的时候在祠堂中上报给祖宗,明年清明的时候,一群儿孙就给自己上坟,再给祖宗和自己上报袁晁是如何欺压他们的,到了那时候,恐怕到了那边,也得被祖宗们打断了腿! 这事……可惜了…… 众人纷纷不敢言了。 徐镇川一见,微微一笑,他早有预料,等了等,还没有人出价,便再次开口。 第51章 托儿 却说袁晁在唐兴县积威甚重,只不过轻轻一声咳嗽,就让县衙大院中蠢蠢欲动的众人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闭口不言。 徐镇川轻轻一笑,开口问道: “朱文在张家集的六百亩田产,底价一百贯,有人出价么?” “小人出价一百零五贯。” 有人出价? 众人一愣,纷纷看去,却见一人昂首而坐目不斜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台阶上的徐镇川,对于别人,看都不看一眼。 正是胡斐! 事实上,在组织这场拍卖会之前,徐镇川针对场面上可能出现的种种问题,早就做好了准备。 具体一点,没人出价怎么办? 徐镇川的准备是――托儿! 这个托儿,正是胡斐! 其实,也不能叫托儿,胡斐这位城东驿站的驿长,冒着风险率领麾下驿丁追随在徐镇川左右,捉拿朱文在先,保护徐镇川在后,这在徐镇川看来,堪称劳苦功高,所以,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给他一些奖赏,一点问题没有,再说了,底价售卖朱文的家产,根本就是慷他人之慨,徐镇川是一点压力也没有。 人家胡斐也想的明白,自家追随台州徐参军所做的一切,早就把袁晁得罪死了,既然如此,何必纠结是不是还要继续得罪他。 来呗! 再说了,六百亩田产,这是多大的便宜? 大唐开过以后,划分天下土地,按照规定,一丁拥有二十亩永业田、八十亩口分田,合到一起,正好百亩,不过规定是这样的规定,具体到实际操作上,就出现问题了,大唐疆域幅员辽阔,有的地方人少地多,有的地方人多地少,这在大唐还有专用的名词,前者谓之宽乡,后者谓之狭乡。 而台州地处东南,正是人多地少得厉害,乃是不折不扣的狭乡,具体到唐兴县,又因为被天台山和赤铜山两座东南名山包围,土地更是稀少,按照统计,乃是狭乡之中的狭乡。 六百亩,听起来不多,但是在唐兴县,真是一片首屈一指的土地! 平常时节,别说是一百贯拿下了,你就是捧着金山银山,也没有人卖给你! 所以胡斐对徐镇川安排他当托儿,简直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啊,就差给徐镇川送礼了,生怕他剥夺了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 徐镇川喊价,胡斐出价,其他众人,竟然还在袁晁的余威之下,不敢轻易出手。 就这样,徐镇川连喊三遍,无人相争,交易达成。 胡斐喜滋滋地抱起脚边的一个小箱子,快步来到车队旁边,有户房书吏上前点验,完成之后,小箱子直接扔上了大车,小鼠在徐镇川的授意下,把地契送到了他的手上,众多驿丁纷纷出言恭贺,乐得胡斐眼睛都看不着了。 整个过程,很是繁琐,足足折腾了将近一刻钟才算结束。 就在这一刻钟里面,大院中所有人,都歪着脖子看着胡斐办手续,整齐得如同后世阅兵的方阵一般。 六百亩田产,就这么卖给胡斐了?还仅仅一百零五贯? 哎呀,心好痛!别问我为什么,就是痛! 徐镇川看着大家的表现,忍不住心中轻笑,他就不信,这帮人全能忍住! 马爷爷说过,资本这玩意,胆大着呢,百分之十的利润,谁都能用,百分之二十的利润,丫就开始蹦跶,百分之五十,就敢铤而走险,百分之百,它就敢践踏人世间所有的法律,百分之三百,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即便是杀头,也在所不惜! 在后世那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徐镇川早就见识过了资本的威力,有位大神说过,金子是黄色的,眼珠子是黑色的,眼珠子掉到金子里,就变成红色的了。 这说的啥? 说的是贪婪! 贪婪这东西,如果具现化,能够代表它的图腾,是饕餮! 你袁晁不过是个农民起义军首领,还是个没有成功的农民起义军首领,你再牛逼,还能牛逼过神兽去!? 果然,等到胡斐回到人群中坐好,大院中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红了,一个个跟饕餮附身一样,直愣愣地盯着徐镇川,只等他再次拍卖。 徐镇川却不着急,再次拍卖之前,准备个这些小饕餮们,再下一副猛药。 “袁书吏,来,把记录我唐兴县赋税的单子拿来。” 袁晁无奈,出列,上前,脚步沉重至极。 徐镇川手拿单子,看了看,说道: “一万零六百四十九贯,以一百零五贯冲抵之后,还剩余一万零五百四十四贯,唉……任重道远啊……” 随即看了看大院中的众人,又看了看袁晁,大声说道: “徐某前来唐兴,接下了这征缴赋税的差事,堪称夜不能寐,每一天,伴着月光,都在思考如何才能征缴齐全,这才在不得已之下,想到了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有赖诸位贤达鼎力相助,虽然还不能确定是否能够完全冲抵今年的赋税,不过一笔一笔地冲抵下去,总是有希望的! 但是,就有人不愿看到徐某完成钱粮的征缴,就有人要把这唐兴县弄得民不聊生! 徐某在此多说一句,无论是谁,只要敢阻拦徐某,就是蓄意破坏征缴朝廷赋税,抄家杀头,只等闲尔,莫道徐某言之不预!” 说完之后,突然对这袁晁展颜一笑。 “袁书吏,你先回去吧,征缴赋税一事,说不定还要借重你在唐兴县的威势。” 袁晁听了,气得满脸通红,想了一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镇川说得明白,这个时候谁敢蹦出来,就是和他对着干,吵架杀头就在眼前! 这番话,明面上是向大院众人诉说他征缴钱粮的决心,实际上,却是在敲打袁晁。 现在就翻脸? 没看见徐镇川身后的驿丁,早就把手按在了横刀刀柄之上? 袁晁估计,现在他只要一开口,徐镇川就敢下令将他击杀! 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 袁晁强行按捺心中的怒火,施礼,转身,回归队伍。 徐镇川哈哈一笑。 “第二件拍卖品,张家集店铺一座,底价,一百贯!” 院中众人一见袁晁在徐镇川的敲打之下,竟然一言不得发,纷纷出价,争先恐后,再也没有了心头的顾虑。 徐镇川见状,哈哈大笑。 这才有点拍卖会的架势! 第52章 不服?憋着! “我出一百零五贯!” “一百一十贯!” “一百二十!” 唐兴县衙的拍卖会,终于热闹了起来。 “一百五十贯!老刘不要和我争了,你哪里拿的出来这么多钱财?” “一百六十贯!老张,门缝里看人,你把我看扁了啊?我老刘好歹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富户,一百多贯银钱,怎么就拿不出来?” “一百八十贯!呦呵,老刘,一贯铜钱六斤四,一百多贯银钱,好几百斤,你带来了?我看看,在哪呢?” “二百贯!你少说我,你带来了?” 众人这才想起来,谁都没带来那么多的银钱,就像刚才那个老张说的一样,好几百斤的铜钱,谁能天天带在身上? 再说了,今天前来县衙之前,谁也没说有拍卖会啊,就知道台州徐参军要和大家商量赋税上缴的问题,生怕他强行摊派,一个个恨不得把家里最破的衣服穿出来,怕的就是被当做了有钱人,结果到这一看,嘿,好大的便宜!这个时候,谁还藏着掖着,赶紧把便宜占上才是真的。 不过,不拿钱,光张嘴,也不是个事儿啊?还不成了狗掀帘子了? 还是徐参军善解人意。 “噢,这倒是本管的疏忽了,应当早早通知诸位贤达的……这样吧,允许诸位直接报价,今天过后,三天之内,将成交价款上缴到县衙也就是了,不过,还请诸位量力而行啊……” 徐镇川根本没提谁要是敢不交钱该怎么办,但是谁不知道啊?这位徐参军,抄朱文家在前,敲打袁晁在后,别看他年纪轻轻,一身的杀伐果断!谁敢赖他的账?下一个抄家的,就是你!罪名都是现成的,阻挠朝廷征缴钱粮! 那袁晁闻言,苦涩一笑。 原本以为刚才的话是敲打自己,现在看来,还有一层杀鸡儆猴的意思在里面,堂堂唐兴县一手遮天的总捕头都不敢开言,这些个商家里正,谁又敢触怒了徐参军? 得,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就是那只鸡,而那些唐兴县的商户里正,就是一只只上蹿下跳的小猴子,完全被台州徐参军玩弄在股掌之中。 没有提前通知有拍卖会,哪是什么疏忽?完全是徐镇川有意为之,一来不怕这些人赖账,二来,也是防备着自己。 袁晁心中暗想,这要是早早通知,说不得自己肯定会联系一些商家里正,无论如何,也要在这拍卖会上,给徐参军捣捣乱啊。 现在呢,一句疏忽,打了自己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商家分食表弟朱文的家产。 这是一场盛宴! 但是对袁晁来说,一次次出价,简直就是一把把刀子,狠狠地劈在了自己的心头! 转头,抬眼,徐镇川稳坐钓鱼台,一脸淡然。 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参军,来到唐兴县不足十天,就成就了碾压之势,压得自己喘不过起来,可怜自家数十年的经营,竟然在徐镇川面前,轻而易举地土崩瓦解,这命啊…… 真憋屈! 徐镇川看着袁晁的脸色,由红转黑,由黑转青,又由青转白,不由得心中纳闷,这货学过川剧吧?这一手变脸的功夫,当真是炉火纯青。 不过看着他一言不发,便将注意力转移到拍卖上。 店铺的拍卖价格,已然突破了三百贯。 徐镇川给出来的底价,基本上都是市价的三成所有,如今达到了三倍价格,基本上就是市价了。 不过,拍卖还在继续,相争的人只剩下两个,老刘,白马乡的里正,老张,张家集乡的以为士绅,两人也不知道是早有仇怨还是被拍卖搞出了火气,相争不想让,一次次出价越来越高,完全不顾店铺真实的价格,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将店铺的拍卖价格加到了四百六十贯,这已经超出市价将近一半了。 徐镇川一看,不行,得说话了。 “两位贤达听我一言,店铺虽好,却不能伤了和气,这样吧,张员外乃是张家集本土之人,经营这件店铺,正是合适,刘里正不如相让一次,让张员外请你喝顿酒也就是了?” 徐镇川一说话,谁敢说不行,老张和老刘这才停了下来,最终以四百六十贯的价格,将店铺卖给了老张。 老刘虽然心中不愿,不过徐镇川直接开口,他也算是有了个台阶下台,要不然的话,以超出市价一半的价格买下一间店铺,也不是什么商人的荣耀。 只不过,这老刘还没说什么,却有其他人不干了。 “徐参军,那朱文犯事之前,乃是张家集乡的里正,家中大部分产业,都集中在张家集,如若两两相争之下,徐参军每每倾向张家集土生土长之人,是不是对我们这些外乡之人不太公平?” 徐镇川摆了摆手。 “这事诸位放心,一般情况,徐某不会出言,只有相争得过于厉害了,徐某才会相劝诸位不要伤了和气。” 那人却是不信。 “谁知道这是什么标准?” 徐镇川一听,脸色顿时一沉,如果说刚才还是对拍卖规则的讨论,那么后面这一句,就纯属找茬了。 “怎么,不服?” 那人也有点愣。 “昂!” 徐镇川笑了,“憋着!” 一句话,怼得大院中鸦雀无声,众人这才想起来,这位一脸淡然的徐参军,可不是高坐在供桌之上的三清塑像,顺其自然这四个字,可用不到人家的身上,敢不服,抄你家没商量!没看袁晁都憋着呢吗?让你憋着,算是客气了。 那人顿时面无人色,再也不敢说话了。 徐镇川一见,开始了第三次拍卖。 “张家集酒庄一座,底价二百贯!” 一时之间,大院中又人声鼎沸,众人纷纷出价,人家徐参军,让你有意见憋着,又没让你憋着不出价,酒庄,最少价值六百贯,底价才这么低,还是先捡便宜吧。 徐镇川一见拍卖得以进行,便不再说话,恢复了一脸淡然地状态,心神沉浸到直播间中,开始和众位老铁打屁聊天。 其实,早在拍卖第一个店铺的时候,直播就开始了。 等他再次在直播间中冒头,就有人开始发问。 “主播,我看人家拍卖,那些拍卖师恨不得一件件都拍出天价来,哪里有像你这样的,看见别人出价出高了,还开口相劝,你这可太不专业了。你到底咋想的?” 徐镇川轻轻一笑。 “咱们这场拍卖,要的是总量,只要是能够超过10649就行,不必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拦住他们,还能节省点时间呢。” “那你算着,够不?” “别着急啊,往后看,这不是还有袁晁呢么?” 第53章 酷吏徐山 别着急,还有袁晁呢。 一句话说完,直播间内众老铁就安静了下来,纷纷准备好小板凳凉西瓜,坐等一会看热闹。 不过,却有人不高兴了。 壮年丘比特。 这货也是倒霉催的,前两天和徐镇川打赌,赌他难以完成宝应元年赋税的征缴,谁能想到,徐镇川竟然在大唐办了一场拍卖会,拍卖朱文的所有家产,拍卖所得,全部用来冲抵朝廷赋税。 一万零六百四十九贯,很多么?听说过腰缠万贯这个成语不?以朱文在张家集一手遮天的架势,再加上表哥袁晁的帮衬,还真说不定有没有一万贯。 眼看着要输啊。 更加悲催的,壮年丘比特有了媳妇撑腰之后,胆气雄壮得厉害,在选择金雕种类的时候,想到自家因为“寻找十五贯”的任务,曾经输给小徐一个金雕狗,价值一百二十八,如今又要打赌,自然要翻本,不但如此,还想着多挣一点,一顺手,就选择了金雕中价值最高的龙形雕像,价值八百八十八。 如今这么一看,药丸! 想到又输了,壮年丘比特顿时被全面激发了怼天怼地对空气的自身属性,一看到小徐的胸有成竹,气就不打一处来。 “哟,小徐,这么有把握啊?人家袁晁好好的在县衙当差,你凭什么拍卖他家的资产?在大唐当官,就是不一样,真不讲理!” 小徐:“你是说,我没有办法拍卖袁晁的家产?” 壮年丘比特:“是啊。” 小徐:“敢打赌不?” 壮年丘比特:“……”我摔! “叮,用户壮年丘比特,退出直播间。” 我还治不了你!? 徐镇川轻轻一笑,转到县衙大院之中。 这个时候,拍卖会连续进行,朱文家的财产,一件接一件的拍卖出去。 有了徐参军“憋着”的警告,拍卖会快速而和谐,很少出现一件拍卖品被疯抢,竞拍双方争得难解难分的场面,这些唐兴县的商家里正,都很注意,刻意将最高出价定在拍卖品市价的1.5倍上,尤其是面对张家集的竞争者,更是如此。 在这里,必须承认,这些商家,果然是嗅觉最为敏感的一群人,只要花下线,不用多说,他们会自觉地当做潜规则来遵守,态度比遵守大唐律法的时候还要庄重。 不多时,徐镇川已然筹集了二千六百贯,同时,按照他的计划,第一部分拍卖品也拍卖完成了。 开始第二部分。 徐镇川表面上不动声色,再一次念出一件拍卖品的名称。 “唐兴县十字东街,一家绸缎店铺,底价,三百贯。” 下面众人一听,纷纷大喜,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朱文竟然还在唐兴县有产业,十字东街,那是好地方啊,全县商业最精华的所在,还是个买卖绸缎的店铺,更好,这种和衣食住行挂钩的买卖,最是赚钱不过,要是店铺中还有些存货什么的,那更是好上加好,要知道,绸缎这种东西,在大唐,是直接可以当做大额钱财使用的。 一时之间,风起云动,众多商家,纷纷出价,短短时间,就把这家绸缎店铺的价格,顶到了将近千贯的高位上。 不过,却又一小部分商家脸色变得很是难看,不但不出价,还隐晦地抬眼打量胥吏队伍,就连唐兴县的胥吏,也都偷偷地看向袁晁。 这些商家,以及胥吏,个个都是耳目聪慧之辈。 他们知道,这间绸缎店铺,说是朱文的产业,实际上乃是袁晁的家产! 只不过是袁晁在唐兴县的产业太多了,为了避人耳目,这才挂在了表弟朱文的名下。 却是谁都没有想到,竟然被徐参军堂而皇之地拿出来拍卖! 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在看袁晁,看他有什么反应。 袁晁却是有苦自知。 这种事,怎么说? 这种私下里面的事情,最是忌讳拿到明面上去说,说也说不明白,备不住还会被有心人反咬一口。 要是平常,倒也没什么,在唐兴县,谁敢来要袁晁? 只不过今天不同于往日,这位“有心人”就这么稳稳当当地坐在大堂的门口,袁晁知道,自己只要敢跳出来,必然会被徐镇川穷追猛打! 但是,不说话,也不行啊。 自身在唐兴县一手遮天,一方面是仰仗县衙总捕头的身份,另一方面,却是依靠着多年积攒下来的威势。 如果不敢出一言,就被徐镇川拍卖了自家的店铺,传扬出去,必然声势大跌,就算是日后能够拿回来,声望却也难以弥补了。 想了一想,袁晁上前一步。 “徐参军,小人有话要说。” 徐镇川就等着他呢。 “有什么事,当面说清。” “启禀徐参军,那朱文本是小人表弟,平日间与小人也多有来往,小人曾经听他说过,这家东十字街的绸缎店铺,乃是他与他人合股所开。 如今拍卖这家店铺,属于朱文的那一部分,倒也好说,但是其他股份,却也有些不便。” 大院之中的众人一听,纷纷停下了出价,还有这种事?那这就麻烦了,朱文犯罪,抄家杀头,都是正常,但是跟他合股之人却没有犯罪啊,如果现在高价拍下这间店铺,等到那些合股之人出现,只能占据朱文的股份还好说,要是人家根本不愿继续合股,岂不是又是一桩麻烦? 众多商家别的可能迟钝,但是在商业合股这种事情上,都机灵得很,谁都不愿意花钱给自己找麻烦玩,便纷纷停下,转脸看向徐镇川,等着他的决断。 徐镇川听了,故作沉吟,这才问道: “既然如此,袁书吏可知道都有谁入股了这家绸缎店铺?” 袁晁顿时无语,我能说是我么? “小人……不知。” 徐镇川仰天一声长叹。 “可惜了啊…… 早在审问朱文的时候,徐某就发现,阻挠朝廷征缴赋税,表面上是他,背地里,仿佛还有人和他同谋。 拿出这间店铺来,就是要看看是谁于他一起合股。 倒不是确定合股之人就是同谋之人,徐某的本意,就是要顺藤摸瓜,找一找这同谋之人。 可惜,袁书吏与朱文乃是表亲,竟然也不知道,唉……这么看来,徐某的谋算,恐怕要落空了。” 我去! 这……这也行!? 众人纷纷无言以对,还能这么去考虑问题,这位徐参军,不会是个酷吏吧? 一想到酷吏二字,众人不由得齐齐打了个冷战,武周退位到现在,可才是几十年的光景,家里面有老人的,谁还说不出来俊臣索元礼的大名? 这要是谁和朱文合股,被攀扯罗织上什么同谋的罪名,哭都没地方哭去。 一念至此,众人看待徐镇川的眼神,更加敬畏。 只见徐参军微微一笑,对着袁晁点点头。 “袁书吏仗义执言,可谓大义灭亲,很好,很好,徐某督办朝廷赋税的征缴,正是需要袁书吏这样正直的人查漏补缺,很好。” 直播间里面都乐翻了。 “哎呀,真没想到,小徐竟然是这样的主播,这不是明摆着说谁干跳出来要股份,下一步就要抄谁的家么?好狠!” “嘿嘿,我估计真有股份的人,宁可不要,也不敢出头了!” “看袁晁!这脸色变得,好丰富,都赶上七色光了!要说小徐也真坏,还很好?我都替袁晁憋得慌!” “小徐,你这么狠,你家里人都知道么?” “666” “为主播打call” 老铁们看着好玩,说不清的巴掌拍了起来,还有不少烟花绽放。 在直播间的屏幕上,袁晁转身离去,在烟花绽放之中,走得那叫一个落寞。 第54章 我有句街要骂,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镇川一番话把袁晁怼回去,轻轻一笑,开口说道: “好了,虽然徐某的谋划落空,却也没有什么大关系,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凑齐上缴朝廷的赋税。 咱们继续吧。 这间绸缎店铺,刚才的出价到了多少了?还有更高的价格么?” 徐镇川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便突兀地响起来。 “我出一千三百贯!” 众人纷纷一愣,这间店铺最多也就价值千贯,刚才的叫价已然接近了店铺的市价,如今这位,一张嘴就提升了三百余贯,他这是真心看好这间店铺以后的发展,还是有钱烧的? 众人一看,出价之人,乃是唐兴县的地主,为人最是精明不过,刚才在竞价的时候,只要拍卖品的价格一超出市价,他就会主动放弃,现在这是怎么了?怎么会主动加价,还远远超出了市价? 众人都不傻,只不过没有反应过来罢了,现在有这位精明商人提醒,众人纷纷恍然大悟。 是了,现在的情况下,就是应该出高价! 为啥? 这还是出价么?这是站队! 想不明白这种事,以后还怎么在商场里打滚? 你出了高价,才能证明,自家和这家绸缎店铺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还是早早就看上了这个生意,要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在拍卖的时候,不顾市价,强行购买。 这间店铺以后能不能挣钱先不管,先在徐参军心目中摆脱了“同谋”的嫌疑再说! 一时之间,大院之中犹如开了锅的热水一般,众多商家纷纷出价,就连根本对绸缎生意没什么兴趣的,也不得不开口。 徐镇川一改以前相劝争斗的风格,笑眯眯地看着拍卖价节节攀升,摆明了架势,你们爱出多少就出多少,我不管,不过,我倒是要看看,都有谁没出过价?这里面有你的合股吧?说,你到底是不是同谋! 最终,这间唐兴县东十字街的绸缎店铺,以超出市价三倍的价格被人买走。 买走它的,正是那位精明的商人。 表情特别生动:一脸似哭不哭、似笑不笑,双手还摊开,不断抖动,配合着胡子一颤一颤的。 这让直播间中的老铁们差点笑断了气。 “这表情,亮了,已经截图,准备做成表情包。” “膜拜楼上技术大神,记得做完了发给我一个。” “好吧,不过这个表情包,你们觉得叫什么名字好?” “酷吏徐镇川?” “别闹,这里哪有主播?” “要不,哭笑不得?” “太平淡了吧,没意思,再说也没有抓到这个表情的精髓啊……” 直播间中众老铁,竟然在积极讨论这位精明商人表明包的名字,气氛很是热烈。 最终,还是狐狸撒点野一锤定音。 “我有句街要骂,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语出口,竟然获得了一致的好评。 连带徐镇川都忍俊不禁,拿出一千麻椒打了过去。 “起的好!” 直播间中的欢乐,自然影响不到县衙大院中的拍卖。 继东十字街绸缎店铺之后,徐镇川又公布了不少新的拍卖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产业,都是挂名在朱文名下,实际上是都是袁晁的产业。 不过,经历了绸缎店铺一事之后,众人都对袁晁再也没有顾忌。 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第一次,你顶不住,后面,你就更加顶不住了! 袁晁站在胥吏队伍中,如丧考妣,看着自家隐藏在水面一下的产业,一处处被别人买走,不由得心如刀割一般,却也无能为力,到了最后干脆双眼禁闭,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不多时,这一批店铺也拍卖一空。 徐镇川一看,拍卖所得,足有五千余贯,加上第一部分朱文真正的产业,已经凑出来大部分朝廷赋税,不由得心中大定。 说实话,就以这样的征缴水平拿出来,就足以交差,虽然还不足朝廷赋税的整体额度,却也绝对不算少了,至少台州刺史看了,绝对有一个“干员”的评价留给他。 不过,徐镇川废了这么大劲,组织了大唐第一场拍卖会,可不是为了为朝廷收缴赋税,目标还在袁晁的身上。 就在他准备再次启动第三部分的拍卖的时候,突然有信息响动。 大江。 “小徐,你说我说你什么好?何必和袁晁把关系搞得这么紧张,当初我劝你,利用朱文在手,和袁晁联系,又能保证自身的安全,还可以近距离观察他起义始末,何乐而不为?现在搞成这样,你直接拍卖了他们的资产,和袁晁之间的关系,可是再也缓和不了了。” 这位张老师,真轴,到了现在还想忽悠徐镇川去完成他的任务呢。 徐镇川保持着对张教授起码得尊重,不过也坚定着自己的信念。 “张教授,我是官,袁晁是贼,我们在身份上,天然对立,又何必强求关系融洽?” “你这孩子啊,历史大势,浩浩汤汤,一己之力,如何扭转?就算在那什么平行世界,你也阻挡不了袁晁起义。 小徐,你想想,如果袁晁真的起义了,荼靡江淮多州,到时候,他对你,会怎么样?绝对是除之而后快! 到时候,你无处藏无处躲,你怎么办? 跑,还是和他拼命? 凭借着胡斐手下三十多名驿丁,还是台州参军事的身份?这些东西,可难以确保你的平安啊。” 徐镇川笑了。 “张老师,说到底,您还是不相信我能阻拦袁晁起义。 可是,我觉得,也没有那么难。 袁晁之所以能够成功起义,只不过是因为元载在江淮地区征缴八年钱粮,逼得江淮民不聊生,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现在江淮地区民怨沸腾,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彻底点燃这一片地区的局势。 而袁晁,就是那一点点火星。 但是,张老师,如果我直接把这火星扑灭了呢? 他还能怎样? 刚才您说历史大势浩浩汤汤,在他没有成势之前,咱就能把他灭了!” “怎么灭?就凭你抓了朱文么? 小徐,到了现在,你还没有看出来么?这朱文在袁晁的心里,什么都不是!他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要不然的话,袁晁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拍卖朱文的家产,甚至在袁晁的眼里,朱文的家产,包括他的家产,都没有那么重要,只要等他起义,多少钱粮没有?” 徐镇川却摇了摇头。 “张老师,在我看来,袁晁之所以能够成功起义,主要是两点原因,一是他给自己营造了一副为民请命的悲惨形象,恰好契合了被压迫百姓潜意识的盼望,这才能形成席卷之势,裹挟了大部分百姓,至于第二个原因,恰恰就是他有钱。 也许您说的对,在起义之后,要多少钱粮都可以,只要派人去抢就行了。 但是,在起义之前呢? 兵甲、武器、战马、粮草……哪一件不用钱粮? 所有战争,打的都是后勤! 他拿钱粮不当事,正好,我就把他积累的钱粮全部拿走,用来冲抵今年的赋税。 这样一来,有了赋税,就不会逼迫百姓,百姓就不会走投无路之下跟着袁晁造反。 而袁晁没有了钱粮,就不能招兵买马,就凭他一个小小的唐兴县总捕头,就算揭竿而起,没有了百姓跟随,他也就不过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而已! 我堂堂参军事,还收拾不了一个土匪么?” 说完之后,徐镇川意气风发。 “张老师,您上眼,看我如何拿走袁晁的资产,再破了他为民请命的金身!” 徐镇川高声开口。 “下面拍卖东十字街的袁家酒楼,底价,六百贯!” 众人一听,纷纷大惊。 袁家酒楼? 这不是袁晁家的产业么? 没有暗股,没有挂名,就这么堂堂正正地挂在袁晁的名下。 这徐参军,竟然要拍卖袁晁家的产业? 这……卖的动么? 第55章 袁家酒楼,是你的么? 袁家酒楼,底价六百贯? 这位徐参军,这是要拍卖袁晁家的产业? 院中众多商户纷纷大惊失色,一个个都脸色变得十分精彩,偷眼看看徐镇川,再偷眼看看袁晁,一个个闭嘴不言,场面一时之间,竟然变得有些安静。 而不同于县衙大院之内的安静,县衙大门之外,却是人声鼎沸。 早在徐镇川聚集唐兴县商户里正的时候,就有很多唐兴县的闲人,挤到县衙大门之外看热闹,等到拍卖会一开始,便有更多听到消息的人汇聚而来,越来越多,把县衙大门挤了个水泄不通。 众人聚集到一起,大部分人,都是那这个拍卖会当做个新鲜看,议论最多的,便是朱文到底有多少家产,能够为唐兴县冲抵多少赋税,大家在议论之余也纷纷表示羡慕嫉妒,好家伙,一间店铺,一百贯就敢卖?这是多大的便宜?尤其胡斐,一百零五贯就买下了张家集六百亩的土地,哎呀,这种好事,怎么不落在我的头上? 简而言之,看热闹闲聊的居多。 但是,在徐镇川要拍卖袁家酒楼的时候,县衙大门之外的人群,却是一片大哗。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要拍卖朱文家的产业么?怎么把袁捕头的家产给卖出来了? 袁捕头这是好人啊,前些天还为民请命,请求胡县尊减免赋税呢,怎么要动他家的家产? 这不是欺负人么? 这徐参军,就看不得真心为老百姓好的人,当真是一个狗官! 不说大门之外群情激奋,单单说县衙大院之内,一片寂静,众人都在看着袁晁。 早在徐镇川要拍卖朱文家产的时候,袁晁出面,被徐参军怼了回去。 随后,要拍卖朱文占股的产业的时候,袁晁再次出面,又被徐参军怼了回去。 一连两次,袁晁都被徐参军三言两语地怼回去了,众人也都看明白了,这位唐兴县的总捕头,即便摇身一变成户房的书吏,却也难以脱离胥吏的身份,勉勉强强算是个流外的官员,面对普通百姓商家,那自然可以一手遮天,但是面对有品有级的朝廷正式官员,完全不够看。 更何况,朱文只不过是袁晁的一个表弟,拍卖他的家产,或者拍卖他名下的资产,袁晁实在是难以开口求情,甚至也可以换个角度去考虑,对于这些和他关系不大的资产,面对堂堂台州参军事,袁晁不介意装个孙子。 现在,拍卖进行到第三部分,直接拍卖袁晁的家产,众人就要看看了。 你袁晁,这孙子,还装得下去么? 还是说,你本来就是个孙子? 如果说这样的话,以后的日子,自家是不是不必像原来一样对他毕恭毕敬了? 就在众人思绪万千、完全沉浸在日后美好生活的幻想中的时候,袁晁终于忍不住了。 起身,出列,跨步,前行。 独自一人,生生走出了一副千军万马的架势。 再不见油滑胥吏的唯唯诺诺,直腰拔背,昂首向前,配合他正义到了极点的容貌,仿佛下一刻就要和恶势力斗争到底,生死无畏。 徐镇川看着袁晁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面前,即便心中早就给他定了性,也不得不暗赞一声,当真是一条好汉子! 不过,恶势力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折磨好汉子。 “你来何事?” 徐镇川懒懒开口,仿佛刚才叫嚣着拍卖袁晁家资产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更是坐实了恶势力的名头。 “小人一是不明,当面请教。” “讲。” “那袁家酒楼,乃是我袁家的家产,至今为止,地契房契还被我袁家好好收藏,却又不知道何时,我袁家的家产,成了县中的公产,被徐参军拿出来拍卖? 徐参军,明人面前,不必说假话,那朱文,确实是袁晁表弟,他犯事,乃是咎由自取,不过,却和袁某何干? 小人把话说在前面,那袁家酒楼乃是小人家一家独有,一个外人的股份都没有,更不用说朱文了。 徐参军,您可万万不要混淆了黑白,用朱文在我家酒楼占股的由头,来攀诬袁某! 袁某在唐兴县身为总捕头多年,也不是任人欺压之辈!” 徐镇川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以朱文占股为由头攀扯袁晁?你以为恶势力就这点手段? “袁书吏,拍卖至今,筹集钱粮已然突破八千贯,距离全部冲抵一万零六百四十九贯朝廷赋税,相差不过两千贯而已,如果再拍卖了这家袁家酒楼,恰巧足够! 袁书吏的大名,徐某初到唐兴就有所耳闻,那是我唐兴县出了名的及时雨,几天之前,袁书吏更是多次请求胡县尊减免百姓的赋税。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只要袁书吏愿意拿出这一处酒楼来,就可以全部免去我唐兴县百姓的赋税。 怎么,难道你袁书吏,舍不得么?” 一番话出口,怼得袁晁满脸通红,憋了半天也没有憋出来一个字,原本直面恶势力的气势,都顿时一落千丈。 县衙大门之外的百姓,一时间鸦雀无声。 这么听着,徐参军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至于徐镇川还是不是狗官? 屁!当然不是了,不用百姓上缴钱粮就凑齐了朝廷的赋税,那是干员! 强逼着百姓上缴钱粮的,那才是狗官! 然后那酒楼的归属问题――哎呀,你家钱多是咋着?管那些闲事! 直播间里面,早就炸了。 “哎呀,主播牛逼!为主播打call” “小徐可是太牛逼了,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招数来?你袁晁不是一副为民请命的架势么,行,我让你求仁得仁!你家的酒楼拿出来吧,给朝廷冲抵赋税,你舍不得都不行!” “就是就是!以百姓为借口,请求国家减免赋税,这是憋着让国家吃亏,还说得那么大义凛然!好,现在到你了,也不用多少,就一家酒楼! 不行,凭啥? 难道只许国家吃亏,你就不能吃亏么?” “主播这种招招数,痛快是痛快了,就是有点太欺负人了,完全是强权下压的局势啊,今天是袁晁,明天就有可能是其他的唐兴县商户,你们看,那些商户的脸都绿了。” “说这干嘛?那是唐朝,又不是现代,你以为唐朝就能建设社会主义法治社会啊? 别的我不管,我就知道袁晁要造反,这么收拾他,痛快!” 直播间内议论纷纷,片刻之后统一了态度,“666”再次刷屏,还有数不清的打赏,烟花,气球,小汽车,嗷嗷的。 仔细算起来,这好像是小徐开播一来,第一次因为自身的表现获得的鼓励。 徐镇川虽然心中高兴,却不敢放松了警惕,生怕袁晁一咬牙一跺脚答应了下来,真要是那样,岂不就是他破家为民?等到那时候,他在唐兴县的声望,绝对一时无两。 徐镇川绝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不等袁晁说话,便抢先开口。 “另外,你说袁家酒楼乃是祖产,不尽然吧?” 袁晁早就差点气炸了肺,听了这话,顿时不干了,闷声闷气地说道: “袁家先人,几辈子经营酒楼生意,我袁家的招牌,在唐兴县至少百年以上,县中的老人,都清楚地记得!徐参军你到底是个外乡人,对我唐兴县的事情,还是了解不深!” 徐镇川却摇摇头。 “徐某确实是外乡人,不过,对唐兴县的很多事,尤其是你袁家的事,了解不算浅薄。 你说你袁家世代经营酒楼,也不过是经营出来一块百年的招牌而已,至于酒楼,呵呵…… 徐某听县中老人说过,八年以前,你家这袁家酒楼,不过是城东偏街的一处小院子,前面三间打通了待客,后面院子当做库房连带这你一家居住,要说什么袁家酒楼,不过是个小酒铺而已。 至于现在的袁家酒楼,乃是在天宝十四年开张的,还敢说什么祖产? 据徐某所知,在天宝十四年之前,现在袁家酒楼所在的位置,也是一间酒楼,不过,他的主人,姓汤!” 袁晁一听,顿时脸色大变。 院中商家,门外百姓,听了之后,顿时想起来了。 八年前,正是天宝十四年,东十字街上的那家酒楼,确实是一位姓汤的东家,后来不知道因为何事恶了天台山的山匪,被他们找上门来,全家上下,一体死绝!后来胡县令破了案子,原来是时任刑房书吏的汤有德勾结了山匪做下的这个案子。 这个案子,死了一家八口,又涉及到县衙中的书吏,当时在唐兴县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徐镇川这么一提,大家还都想起来了,这么说来,这袁家酒楼,除了那一块招牌,还真不是袁晁家的祖产。 徐镇川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当时徐某就有些奇怪,你袁晁不过是刚刚接任了县中的总捕头,一年的进项,也不过是一贯有余,怎么如此善于经营?把一座市价不足几十贯的小铺子,在短短时间之内,硬生生的发展成一座市价两千余贯的酒楼,嘿嘿,袁捕头,请为徐某解惑。” 你这些钱,哪来的,说说吧? 袁晁却哪里说得明白? 院里院内的百姓商家,听了徐镇川的问话,也不由得暗自思量,明面上的账款,肯定对不上!暗地里……暗地里谁有能拿着几千贯的产业送人? 这里面,怕是有事! 徐镇川一见众人都露出思索的表情,不由得轻轻一笑。,再次开口,却说起了一件仿佛与此事毫不相干的事情。 “刚才在拍卖之前,袁书吏曾经公布了今天赋税的情况,简单来讲,我唐兴县需要一年上缴四千贯,八年上缴三万二,今天要把这八年的赋税补齐,需要上缴一万有余。 难道你们都不奇怪,明明每年都上缴了赋税,为什么还要上缴这么多?按照道理,只许上缴今年的四千贯也就是了,为什么会出现一万贯这样庞大的数字?” 众人一听,对啊,明明每年的赋税都上缴了,而且是足额上缴,就保存在台州刺史衙门的仓库之内,就算今年要上缴八年的全部赋税,相差的,也不过是宝应元年一年的赋税而已,共计四千贯才是,怎么会这么多呢? 徐镇川扫视了院里院外一整圈,最后把目光定在袁晁的身上,只见他早已面无人色,再也没有了正义之士的模样,忍不住心中暗叹,刚才那个好汉子哪去了? 口中却说道: “不但徐某奇怪,此时史叙也大惑不解,暗中安排人探查,就在近日,有了结果。 原来,刺史衙门库房之中,我唐兴县寄存在那里的粮食布匹,全都是霉变陈旧的成色,即便是去年上缴的粮食,也都全部发霉,根本难以食用,刺史衙门户曹,根据库存的实际情况,这才计算出一万零六百四十九贯的数字。 说白了,不但要我唐兴县上缴宝应元年的钱粮,还要将以前不足的部分补齐。” 说到这里,徐镇川冷哼一声。 “刺史听闻,勃然大怒,下令严查,管库大使和一位户曹书吏,相继落网,据他们的口供,我唐兴县的钱粮,自从天宝十四年开始,都是有一位王姓的粮商代为上缴,他们每年都要从王姓粮商手中收取好处,这才对以次充好、缺斤短两一事熟视无睹。 随后,刺史下令,封了那王姓粮商的粮店,把他押至衙门当堂审问,其结果让人大吃一惊。 原来,自从天宝十四年开始,我唐兴县上缴钱粮,除却一部分粮食布匹之外,还会带着大量钱财,到他的粮店购买不足的部分,那购买之人早与那王姓粮商暗中勾结,甚至还暗中入股了王姓粮商的粮店,就是为了在其中上下其手!” 徐镇川越说越快,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如果雨夜落雷一般,一道紧似一道地劈向场中! 袁晁早就被恶势力的天罚劈得脸色苍白,而院内院外的众人,一个个满眼通红咬牙切齿,要不是想完整得听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要不是还顾忌着台州徐参军还高坐在县衙大堂之上,恐怕早就扑过来了。 徐镇川最后破口大骂: “袁晁!你个小人! 有管库大使、户曹书吏、王姓商人作证,那在赋税上上下其手的人,就是你! 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口口声声说什么为民请命,现在让你拿出一座酒楼来你都不干,你就不想想,这座酒楼,是你的么!?这是我唐兴县众多百姓的民脂民膏筑成的! 明面上的亏空,就有六千余贯,还不知道有多少民脂民膏,被你和你身边的小人挥霍一空! 可怜我唐兴县百姓每一天都辛苦奔忙,都不曾少上缴一文钱的朝廷赋税,而你却暗中吸食百姓的民脂民膏,不但不引以为耻,还装出一副为民请命的样子愚弄我唐兴县百姓! 袁晁,你这个无耻小人! 你也是唐兴县土生土长之人,每一天面对的,都是你袁家祖祖辈辈的同乡之人,你如此行事,难道良心都不会痛么?你的心中,可曾有乡梓二字,你的心中,可曾有我唐兴县百姓的半分重量!? 袁晁,徐某一生,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简直人面兽心肠!” 徐镇川痛骂出口,院内院外的唐兴县百姓商家,也都纷纷喝骂。 “袁晁!小人!” “杀了他!” “千刀万剐都难解心头之恨!” 袁晁在千夫所指之中,有些失魂落魄,半晌之后,一丝狞色却爬上了脸庞,狠狠盯着徐镇川。 “徐山!这是你逼我的!” 说完之后,一抖手,一支信炮被他扔上了天空。 “嘭!” 信炮炸开,一团红雾,突兀出现,唐兴县,远近可见。 徐镇川一愣,却见袁晁恶狠狠地说道: “既然全被你知晓,袁某也不能坐以待毙,不如……就反了吧!” 第56章 没想到吧? 却说袁晁抖手一支信炮上天,一句“反了吧”之后,便从东门出传来一片混乱,尖叫、哭喊,还有人声隐隐传来:“山匪进城了!大家快跑啊!山匪进城了!” 徐镇川听了,顿时勃然大怒。 “袁晁!你竟敢勾结山匪攻略郡县,莫非你要造反不成?” 袁晁冷冷一下。 “朝廷不仁!八年钱粮,一朝征缴,全然不顾百姓死活! 既然这样,索性就反了! 推翻了朝廷,我看谁还敢在我头上征税!” 一语出口,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朝廷不仁?人均百亩、三十税一,这个税制,在历朝历代都算不得高,有啥不仁的? 要说不顾百姓死活的,是你袁晁吧? 以次充好、缺斤短两,在百姓赋税上下其手,到了最后,人家徐参军让你那一家酒楼出来抵税你都不愿意,还腆着脸跟这说什么说? 还朝廷在你头上收税?屁!净见着你贪污了! 县衙大门之外的人群中,还真有二愣子响应。 “袁捕头说的对!朝廷不仁,大家一起反了吧!推举袁捕头做皇帝,到时候就不用交税了!” 还没等他说完,旁边的人就啐上了。 “我呸!张二杆子,你他娘有病吧?袁晁当个总捕头,就敢贪下六千贯,真要是当了皇帝,还有咱们老百姓的活路么?” “什么不用交税!有徐参军在,照样不用交税!不但不用交税,连带着袁晁以前贪下的钱粮,也得叫他吐出来!” “张二杆子,我说你这几天晚上怎么老出去?原来是和袁晁密谋造反去了!你个傻子,愿意跟着袁晁去死,我们管不着,但是,你别拉着街坊邻居一起受罪!还勾结山匪进城!?山匪进了城,倒霉的,还不是咱们百姓!” “对!揍他!拿了这个反贼,找徐参军领赏!” 一言出口,群情激奋。 这些唐兴县普通的百姓,听了上缴朝廷赋税里面的种种内幕,早就气炸了肺,也就是离袁晁太远不方便出手,要是近的话,少不得一人给他一拳,恨不得活剐了他才好! 现在发现竟然有袁晁的同伙藏在人群之中,这还了得!?揍他!正好出出气! 就这样,袁晁安排在人群中的手下,还没等煽动群众呢,就被唐兴县百姓你一拳我一脚打倒在地,一个个哎呦哎呦的叫喊,有几个严重的,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徐镇川一见,差点笑出声来。 他就知道,封建王朝的普通农民起义,在起义初期,根本没什么可怕,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是一群农民受了委屈,聚合在一起揭竿而起,就是为了出口气!什么纲领,什么目标,全没有,只有最朴实的一种想法,我受了委屈,活不下去了,我就造反!等到这股子怨气发散得差不多了,农民起义距离失败,也就不远了。 事实上,袁晁起义,也是一样。 元载征缴白著,把江淮地区搞得民怨沸腾,袁晁揭竿而起,算是顺应了这股大势,但是,这个基础,仅限于宝应元年的江淮地区,没看见袁晁起义影响最大的时候,势力范围也没有超过江淮地区么? 没有了民怨沸腾的这个基础,袁晁一个小小的胥吏,他能糊弄谁去? 徐镇川早在准备阻挠袁晁起义的时候,就明确了思路,重点,就是消除袁晁起义的群众根基! 只要征缴朝廷赋税的时候,别把百姓逼急了,谁愿意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造反玩? 现实,比徐镇川一开始预想的,还要简单。 别的不说,就说袁晁手下这帮人的素质吧。 估计是早就背下来的台词,只等着袁晁登高一呼,就跳出来煽动群众。 不过,你们倒是看看实际情况啊。 如果袁晁成功塑造了自身为民请命的形象,这样的台词,绝对极具煽动力。 但是,今天,袁晁在徐镇川连消带打之下,已然原形毕露,他早就不是什么为民请命的圣人,而是在唐兴县人人喊打的贪污犯! 还照着原来的剧本来演,这不是诚心当傻子么? 县衙大门之外的骚动,很快被平息。 城门处的战斗,也发生了新的变化。 尖叫、哭喊,渐渐不闻,倒是有阵阵欢呼声不断传来。 “官军来了!” “官军打山匪啊!” “山匪败了!” “追!不要让山匪跑了!” 袁晁听了,顿时脸色大变,再不是那种故作惊讶的做作,完全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绝望。 徐镇川见了,忍不住仰天大笑。 “袁晁,没想到吧? 你以为徐某不知道你早与山匪暗中勾结? 早在八年前,你就勾结山匪杀了酒楼汤家的满门,你以为徐某不会防备? 实话不怕告诉你! 自从来到唐兴县之后,徐某就派亲信的师爷回了台州,一方面要彻查唐兴县赋税的漏洞,另一方面,就是向台州调兵! 哼! 你袁晁好大的胆子,竟然真的敢造反!? 台州兵马指挥使张指挥,率领五百虎贲亲临唐兴,早就埋伏好了,就等着你图穷匕见! 袁晁! 事到如今,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袁晁一听,彻底绝望。 他手下山匪不过几百人,藏身与天台山中,平常打家劫舍还算是可以,但是要面对五百训练有素的军士,根本不是对手,更何况,这些军士还早早的暗中埋伏,有心算无心之下,更是难以抵挡。 袁晁抬头,恨恨看着徐镇川。 都是他! 捉拿朱文在前,联系官军在后,更是把自家这些年做下的隐私事大白于天下! 日后,别说这唐兴县,就是天下之大,又能何处立足!? 一想到这里,不由得悲从心头起,看着稳坐大堂之上的徐镇川,更是怒不可遏。 “徐山!袁某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可你自从前来唐兴,便处处与袁某作对! 也罢,造反不成,又有何妨!? 十八年之后,袁某又是一条好汉! 不过,袁某被你逼得穷途末路,却也不能便宜了你!” 说罢,从身上掏出一把解手短刀。 “你拿命来!” 早已合身扑向徐镇川! 第57章 鼠爷在此! 却说袁晁合身扑向徐镇川,一副拼命的架势。 徐镇川却早就防备着他狗急跳墙,一见他扑来,飞起一脚,蹬飞了面前的桌案,呼的一声,砸向袁晁。 要是在平日,袁晁或左或右,只要近走两步,就能躲开,不过他日前刚刚被胡陈责打了四十板子,为了塑造形象也是拼了,根本就没有动用自家的关系买通行刑的衙役,硬生生地扛了下来,致使他如今腿脚颇为不便,这个桌案,想躲却是躲不开了。 无奈之下,袁晁大喊一声,手中解腕尖刀一抖,狠狠劈下。 可惜的是,这解腕尖刀,说白了就是一把匕首,总体长不过一尺,刀刃部分,也就是半尺有余,劈在实木的桌案之上,根本就劈不开,也就是勉强阻挡桌案砸到身上而已。 等他一脚踹开了桌案,徐镇川早就跑了,却有一人,站到了眼前。 程大。 这位府兵出身的驿丁,在众多驿丁之中,算得上武艺高强之辈,被胡斐派出来,贴身保护徐镇川,一见袁晁狗急跳墙,自然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 程大也不答话,手中横刀一摆,迎上了袁晁。 按照徐镇川的设想,有程大在自家身边,只要阻挡袁晁片刻,县衙大院中的其他驿丁就能前来支援,多人围剿之下,任凭袁晁武艺再高,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不过,现实却再一次超出了预计。 那袁晁在唐兴县任职总捕头多年,又暗中收服了几百号山匪,凭借的,却是自身硬桥硬马的功夫! 对战程大,即便吃了兵器短小的亏,袁晁也夷然不惧,更兼得他现在的状态,乃是绝望之中的爆发,出手就是以命搏命的招数,更显得气势如虹。 倒是程大,真犯不上跟他一个神经病较劲,一个不慎,竟然被袁晁撞出了战团。 袁晁弃程大不顾,直直冲向徐镇川! 徐镇川一看,哎呦我去,真拼命啊! 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袁晁紧紧追赶在他身后,口中还叫骂不休。 也就是徐镇川学习京剧科班出身,翻打跌扑的功夫最是熟稔不过,身体灵活、脚下轻便,在生死之间爆发出难得的潜力,不断成功躲避,到了最后,竟然被袁晁逼出了跑圆场的功夫,围着大堂,不断打转。 袁晁也真是被他气糊涂了,也不想想自己的腿脚还不太方便,就这么直愣愣地追在徐镇川身后,围着大堂,一圈一圈地跑。 就在此时,一阵恶风袭来,徐镇川赶紧低头。 却是小鼠,抡起县太爷坐的太师椅,狠狠砸了过去。 “匡!” “哗啦……” 太师椅狠狠砸在袁晁的身上,巨大的力量之下,竟然直接震散了。 袁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震得一个停顿。 徐镇川一见,也不管什么危险不危险,大喝一声,反身扑了过去,双手紧扣袁晁的双腿,一个抱摔,就把袁晁摔倒在地。 此时,程大终于追了过来,手中横刀一摆,挑开了袁晁手中的解腕尖刀。 袁晁被徐镇川扑倒在地,犹自不可罢休,暴叫连连,状若疯虎,一双大手前伸,就要掐徐镇川的脖子。 “嘭!” 一声闷响。 又是小鼠,抄起了散落在地的椅子腿,狠狠地在袁晁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袁晁被他直接敲晕了。 徐镇川这才长出一口气。 尼玛,太刺激了! 不就是没让你起义么,犯得上拼命吗? 此时,院中的驿丁纷纷跑了进来,还有那些商户,也都向里涌,一个个面色庄严,见着徐镇川有惊无险,纷纷出言关系。 小鼠这个人来疯,一见这个情况,手中椅子腿横摆,大喝一声: “呔!你家鼠爷在此!我看谁敢对我家少爷不利!” 气得徐镇川狠狠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干什么呢!? 知道你有功,也不用这样! 把架子收起来! 摆出这么一副赤胆忠心,你小子恶心谁呢!?” 那些商户里正,原本被小鼠这么一喊,一个个脸色都不好,不过看到他挨了一巴掌,却都无事了。 看看,还是人家徐参军明事理,我们进来干啥来了?表忠心!又不会刺杀徐参军来了,干啥防着我们?再说了,你小子本就是徐参军的长随,保护自家少爷乃是应当,还横椅子腿立马的,干啥?就不知道匀个表现的机会给我们? “徐参军,受惊了啊……” “徐参军,想不到这袁晁贼子如此穷凶极恶,幸而有忠仆护主……” “诶……刚才徐参军那一扑,才是克敌制胜的关键!想不到徐参军堂堂从八品下的台州参军事,面对恶徒,竟然面不改色,更敢直面相抗,我台州有徐参军这样智勇双全的参军事,是台州幸甚,是百姓幸甚啊!” 这马屁拍得……还要脸不要? 刚才徐参军被袁晁追得满世界打转转,都没看见啊? 徐镇川也被他们说得哭笑不得,不过也不能任凭大堂之上这么混乱,不由得高声叫到: “程大!绑了袁晁,严加看管!再有闪失,为你是问! 其他驿丁,去看守银钱,那是我唐兴县第一批赋税,乃是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下令之后,抱拳一圈。 “多谢诸位贤达关怀,徐某铭记于心! 贼人袁晁悍然造反,虽然有赖将士用命、百姓仗义出手,已然将他造反的苗头扼杀,不过,现在终究是非常之时,要严防宵小乘机生乱,还请诸位贤达在院中稍后,日后安定我唐兴市面,还要多多仰仗!” 一众商户里正听了,不由得面露喜色,很是满足。 看吧,徐参军还是需要我们的。 一个个口称不敢,退出大堂,坐在拍卖会场的条凳之上,一个个气宇轩昂、睥睨生威,仿佛刚才挫败袁晁起义的人,是他们一样。 此时,却又驿丁来报。 张指挥使伏击山匪成功,已然带着大队人马追击溃败的山匪而去。 临走之前,还特意划拨出一百军士前来县衙报道,指明要听从徐参军的调遣。 现如今,军士已然到了县衙之外。 徐镇川闻言大喜。 张贴安民告示,弹压地面,正是用人之时! 这一百军士,正解了燃眉之急。 正在高兴之时,却有一人,带着带队的校尉,走进了县衙大门。 正是老汤! 第58章 时间够久了(四千大章求收藏) 老汤来了。 徐镇川一见,顿时心中一喜。 不过还是公事要紧。 安排了台州来的校尉张贴安民告示,出面弹压地面,还特意命令,要他带领人马,前往袁晁住所,抄了他的家,点验一切物品。 随后,徐镇川又委托众多商家和各乡里正,配合台州军士行事,严防宵小作乱。 同时,明确表示,袁晁作乱,罪在不赦,如何处置,自有朝廷公论,但是,他的家产必然会被全部充公,同样会被拿出来拍卖,所得银钱,全部用来冲抵朝廷赋税,拍卖的时间,就定在三天之中。 众多商家和各乡里正听了,纷纷满意而归,先不说拍卖朱文的家产,他们一个个的落了多少好处,就仅仅全部减免了朝廷赋税一项,就足以让他们喜出望外。 更加令人兴奋的,乃是这样拍卖的机会,三天之后还有一次,想想,朱文不过是张家集的一个小小里正,依仗这袁晁的关系,就能积累下如此家产,那么,三天后拍卖袁晁的家产,又该有多少。 一个个一想到这里,纷纷心头火热,不行,赶紧回去凑钱,说不得别的,三天之后,一定要大显身手! 徐镇川安排了种种琐碎之事,这才稍稍空闲下来,刚想和老汤说话,却又被人打断了,窦师爷,县令胡陈的亲近之人。 “徐参军,我家东翁有请!” 窦师爷一改往日智珠在握的微笑模样,一时之间急得满头大汗,见了徐镇川,点头哈腰,一脸的谄媚。 徐镇川一听,差点气乐了。 要不说这个胡县令是个糊涂官。 八年县令当下来,被麾下胥吏架空不说,竟然还能年年亏欠朝廷的赋税,最牛逼的,袁晁在他眼皮子底下筹备造反一事,他竟然毫不知情! 如今水落石出之后,他估计也是害怕了,妄想和徐镇川达成什么私下的交易,不求分润徐镇川评定叛乱的功劳,只求别把自己搭进袁晁起义里面去。 不过,胡陈你真的想明白这件事情了么? 现在是你有求于人! 徐镇川如果搭理你,说不定能保你平安,如果不搭理你,就是杀身大祸! 在如此生死关头,竟然仅仅安排贴身的师爷前来,一句“有请”,就让堂堂台州徐参军屁颠屁颠地过去? 想什么呢这是!? 刚想开口,却是心中一动,徐镇川转向老汤,问道: “怎么样,去会会这位胡县令?” 老汤一听,眼睛顿时一亮,随即对徐镇川深施一礼。 “任凭小郎做主。” 徐镇川哈哈一笑,带着老汤小鼠和几名军士,对着窦师爷说道:“走吧,不要让胡县令等急了,时间,却是已经够久了……” 窦师爷游移不定,虽然一时半会还理解不了徐镇川话里的深意,不过能够请动徐参军,就是成功了,来不及多想,头前带路,穿过大唐,直入二堂。 县令胡陈高坐二堂之上,跟剁尾巴猴一样,一会站起,一会坐下,端起茶杯想要喝水,却发现根本没人给他添水,气得直接狠狠地墩在桌子上,抬眼一看徐镇川来到,赶紧起身相应。 “哎呀,恭喜徐参军,贺喜徐参军!徐参军明察秋毫,消弭县内宵小作乱,可谓劳苦功高,对我唐兴县百姓来说,可谓大恩!身为一地父母,胡某为徐参军贺!” 徐镇川沉吟不语,就这么面沉似水地听着胡陈在那自顾自地恭贺。 胡陈恭贺徐镇川是假,想要贺徐镇川达成私下的协议才是真,所以一番贺词说得不但毫无新意,还干巴巴地难以为继,等他说完,没有得到预想之中的回应,不由得心中一沉,给身边的窦师爷打了个眼色。 窦师爷不由得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徐参军,我家东翁这几日时常叹息,悔不该当初意气用事,签下一纸手令,将宝应元年征缴钱粮之事,全部甩给参军,身为一地父母,怎可如此行事?再者也有违官场之上前辈提携后辈的传承……所以,那张手令,还请徐参军赐还。” 徐镇川闻言,不由得心中冷笑,那张手令乃是他收缴朝廷赋税、继而侦破袁晁谋反答案的法理依据,一句后悔,就想把手令要回去,真拿他当做了官场的雏儿了? 手令在手,如何上报,徐镇川一言可决。 如果手令不在了,好了,有的扯皮了,这县令胡陈要是脸皮厚一点,完全可以自说自话,将种种功劳安排在自家身上,甚至可以倒打一耙,说是徐镇川在征缴朝廷赋税的时候激起民变,正是他运筹帷幄,这才消弭了袁晁叛乱! 真到了那时候,徐镇川就算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一念至此,徐镇川不由得深深地看了胡陈一眼,对他的无耻,又有了新的认识。 胡陈一见徐镇川沉默不语,也不开口,刻意咳嗽了一声。 窦师爷心领神会。 “徐参军,明人不说暗话,我家东翁此举,不过谋求自保而已,只要徐参军愿意赐还手令,上报朝廷的奏章,还是由徐参军执笔,我家东翁万无不可! 除此之外,我家东翁还有千贯奉上!” 徐镇川一听,冷冷一笑。 还是蒙事! 如果这胡陈仅仅是谋求自保,就应当在徐镇川上奏的本章中署名,而不是什么所谓的“万无不可”。 他不署名,为啥? 也就是说他依旧保留了独自上奏的权力! 说到底,这货还是另有打算! 徐镇川对胡陈和窦师爷的组合,更加深恶痛绝,也懒得看他们一次次加码、做尽小人的姿态,干脆手指老汤,开口问道:“” “你可认得他是何人?” 窦师爷仔细打量老汤,半晌之后,突然神色大变。 “这位,可是姓汤?” 老汤闻言,哈哈大笑。 “窦师爷,别来无恙啊?多年不见,窦师爷还能记得汤某?想当初,汤某诸事顺遂,心宽体胖,如今却落得这步田地,窦师爷还能一眼认出汤某,当真是难为你了。” 窦师爷一脸尬笑。 “汤……汤书吏说的哪里话来?当初您在刑房任职,那是兢兢业业,这唐兴县上上下下的刑名官司,哪一件不是您汤书吏出手定下,我家东翁常说,要是汤书吏还在唐兴,又怎能让袁晁这样的宵小作威作福?” 老汤一听,脸上神色转冷,一声冷哼之后,直接开口骂,眼睛却直视脸色大变的胡县令。 “快拉倒吧! 县尊但凡有一丝对汤某的信任,当初那件案子就不会屈打成招! 山匪夜半进城,又举报在后,惨遭灭口的苦主一家,还是汤某的远方亲戚……案子之中的诸多疑点,窦师爷和县尊都视而不见,如今却说什么感怀汤某,实在让人齿冷!” 随后,老汤干脆不理窦师爷,直接面对县令胡陈。 “胡县令,你为官多年,对袁晁一步一步坐大视而不见,当真是昏庸至极!如果说袁晁谋反,乃是他利令智昏,那么,这其中,你胡陈至少有个帮凶之嫌!” 胡陈一听,顿时跌坐在太师椅上,自从窦师爷认出来老汤,他就脸色大变,如今被老汤安上了一个“帮凶”的名头,更是如遭雷击,跌坐在椅子上,一阵失魂落魄,口中喃喃自语:“我没有……我没有帮助袁晁谋反!” “没有!?”老汤仰天大笑,笑声之中满是凄苦,仿佛要把多年时间压在心头的种种愤懑发散出去,“胡县令,有还是没有,你与朝廷去说吧!另外,我提醒你一句,那袁晁多年在赋税一事上下其手,没有你的授意,没有你身边人的作保,他如何八年不露马脚?” 胡陈听了,顿时一激灵,随即蹦了起来,一把掐住窦师爷的脖子,神色狰狞地喝问: “说!是不是你!?你到底收了袁晁多少好处!?” 窦师爷突然被掐住脖子,差点喘不上来气,也彻底爆发了,狠狠一把甩开胡县令。 “你干什么!?你做的糊涂官,干得是糊涂事!还不许我私下找点外快么!?再说了,给你当师爷,一年下来没多少入账,逢年过节,我还要淘换点好东西给你,你当这些都是白来的么?我不怕告诉你,你最喜欢的那一枚玉佩,正是袁晁所送!如今你想把事情全推到我的身上,你妄想!” “我杀了你!”胡县令一听,疯了一般地冲过来。 窦师爷也再也不惯着他了,断喝一身,飞身扑上。 就这样,胡县令和窦师爷,就在县衙的二堂之中撕打了起来。 徐镇川见了,冷冷一笑,对身边的军士吩咐道: “看着点,不死人就行。 等他们打够了,都给我绑上! 对了,别忘了那块玉佩,那是证据! 还有,等胡县令打累了,再告诉他,让他这些天不要开县衙,就在这里,等着我上本弹劾吧!” 徐镇川带着老汤小鼠走出二堂,几步过后,只见老汤仰天不语,泪流满面,不由得心中一叹。 这老汤,大仇得报,足足八年的苦楚,也难怪如此姿态。 不过,他连日奔波,不得休息,仿佛又掉了几斤分量,起码脸上的褶子更多了,现在泪流满面,徐镇川这么一看,嚯,这张老脸,更没法看了。 忍不住上前,由衷地说了一句。 “老汤,辛苦了啊……” 老汤赶紧擦拭泪水,展颜一笑。 “小郎哪里话来?小郎为了我老汤一事,不惜亲身冒险,亲手拿下袁晁,又暗施巧计,诱惑那胡县令写下手令,一举将老汤的仇人一网打尽! 汤某不过是点验了一下台州的库房,又和张指挥使一同前来唐兴县,何言辛苦二字? 要说辛苦,倒是小郎辛苦了。” 徐镇川听了,还得是自己人,这马屁,瓷实!就连被胡县令甩锅一事,都变成了暗施巧计,听着就那么高大上,都快赶上诸葛孔明了,要不就爱跟老汤一起聊天,舒服。 他哈哈一笑,对老汤说道: “老汤,还没有恭喜你啊。 袁晁谋反被擒,无论如何,也少不了项上一刀。 至于县令胡陈,如果仅仅是昏庸,最多也就是勒令致仕,但是有了私下收到的那一枚玉佩,他和袁晁的关系就说不清楚了,最起码也要追毁出身文字,一个不好,就要刺配两千里。 老汤,大仇得报,徐山为老汤贺!” 老汤笑得见牙不见眼。 “多年大仇,一朝得报,全赖小郎! 汤某拜谢!” 正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两人一个恭贺,一个拜谢,折腾来折腾去倒也不觉得麻烦,倒是真有点兴趣盎然在里面。 不过提起亲手捉拿袁晁,徐镇川突然想起一事,一把拉过身边的小鼠,对老汤说道: “老汤,给你介绍个人,这是小鼠,已然被我收做长随…… 还记得他吗?当初咱们第一次途径城东驿站,就见过这个小子,还是他出主意在正常上报咱们遭遇山匪之外,还请我私下写了一封书信给胡陈,这才让唐兴县出人将徐三的尸首装殓了起来。 当时你还说过,这个小子实在是机灵,只是不知道根底而已,要不然的话,收在身边做个长随,却是最好不过。 哈哈,想不到你一语成谶! 老汤,这个小鼠也是苦命之人,在你前往台州点验库房的时候,我和芊芊三娘前往张家集探查那十五贯的下落,就是在那个时候见到的小鼠,这孩子年仅七岁就身遭大难,依靠乞讨为生,要不是碰到了好心人,还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得这么大…… 对了,刚才你是没看见,捉拿袁晁一事,正是他和我共同奋力,这才将袁晁一举成擒。 真要是说起来,他才是捉拿袁晁真正的功臣! 不过,你也不必谢他,他与那袁晁也有着深仇大恨。 他爹,也是死在袁晁的手上! 哈哈,你绝对想不到他爹是谁! 真要是说起来,你们也不是外人,小鼠的父亲,正是曾经义放你的那位牢头,如此算来,也算是你的恩人之后……” 哪想到,徐镇川刚刚说完,老汤就勃然变色。 “胡说!我那兄弟终身未娶,何来子嗣!? 说,你到底是谁!?” 第59章 老汤,我招你了? 小鼠不是牢头之子!? 徐镇川一听,顿时满脸黑线,抓住小鼠刚想说话,却不料,小鼠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徐镇川的控制,紧走两步,一下子跪倒老汤的面前,双手抱住老汤大腿,一声悲呼,如同杜鹃啼血。 “爹!” 徐镇川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激灵,哎我去,什么情况这是?换爹了!? 老汤一听,也是神色大变,二话不说,就开始扒小鼠的裤子。 徐镇川顿时大惊。 这老汤,怎么回事!? 人家叫的是爹,又不是干爹,你扒人家裤子是几个意思!? 难道老汤大仇得报,心神激荡之下要放飞自我? 不过,我就在这看着呢,这合适么?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徐镇川想好到底应该如何反应,老汤已然扒开了小鼠的裤子,只见一块巴掌大小的胎记,赫然在目。 老汤一见,顿时老泪纵横,一脸难以置信,颤抖着问道:“你说你叫什么?你……你,你到底是谁!?” “爹!我是小鼠啊!小鼠!” 说完之后,老汤和小鼠两人抱头痛哭。 徐镇川在一边一阵无语,你俩这是干嘛呢?合着我刚才说的话都没听是吧,不是告诉你这是小鼠了么? 两人痛哭之后,相互诉说了这些年的经历,徐镇川这才听明白。 原来,小鼠,正是老汤的亲儿子。 那是天宝十四年,老汤被袁晁诬告下狱,幸得牢头仗义相救,私下里把他放了出来,这才算是逃得了一条性命。 不过,他的家人,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那袁晁遍寻老汤不到,便借着搜检的由头上门,一步一步地将老汤家中众人全部逼死。 幸而老汤的妻子有先见之明,在老汤刚刚犯事的时候,就把年仅六岁的小鼠,送到了乡下一位老家人那里暂住。 那位老家人因为年岁大了,才自动从汤家请辞,当时还想着落叶归根,不愿在汤家闲住,只身返回家乡。 这么说起来,还是天宝十年的事情,正是因为年代久远,这才逃出了袁晁一干人等的视线。 就这样,汤家上上下下虽然都死于非命,而老汤家的独苗小鼠,却艰难地活了下来。 后来,那位老家人因为年岁太大,染病不起,一命呜呼,只留下小鼠一个七岁的孩子孤苦无依四处流浪,最终流浪到张家集。 后面的事情,自然不用多说。 老汤一听自家儿子这些年过得如此艰难,更是悲从心头起,抱着小鼠,又哭了一轮。 小鼠早以为父亲早亡,却没有想到还有相见之日,也是哭哭啼啼难以自持。 要是没人捣乱的话,估计他俩还得再哭上几轮。 好在,有徐参军。 恨恨咳嗽两声。 汤式父子一看,毁,把大恩人给忘了。 只见徐镇川脸黑得跟锅底一样,正看着他俩运气呢。 老汤赶紧行礼。 “小郎,没想到你不但为我汤家报了大仇,还促使我父子相认,我父子即使结草衔环,也难报大恩一二!” 徐镇川冷哼一声,脸色依旧。 老汤不以为意,却有些疑惑地问道:“只是,刚才介绍小鼠的时候,小郎为何称他乃是牢头之子?” 徐镇川顿时炸了。 “自己问你的好儿子去!” 老汤一愣,小鼠却腆着脸过来了。 “少爷,莫要生气! 当时你我乃是初见,您说是要帮助小鼠报仇,小鼠哪敢轻易相信?这才有了谎称牢头之子的话……” 徐镇川听了,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个小子,机灵倒是机灵了,就是嘴里没一句实话……” 这件事,说开了也就说开了,徐镇川都没想着怎么样,却不想老汤倒是不干了,尤其是听了两人当初的交易,徐镇川替小鼠报仇,小鼠自愿成为他的长随,老汤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最终还是没忍住,对徐镇川说道: “小郎,老汤有一事相求……” “说。” “长随一事,能不能就此作罢?” 徐镇川听了,顿时有些不高兴,不过转念一想,长随虽然和主人贴心,却终究是个伺候人的差事,老汤这么多年没有管过小鼠,自然不愿他继续受苦,这也算一份当父亲的愿望,咱得理解不是? 想了想,徐镇川对老汤说道: “老汤,你也知道我的情况,身边除了你之外,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你家小鼠聪明伶俐,第一次咱们经过城东驿站的时候,我就看他顺眼,这才想让他长随左右。咱们这样,也不用落籍,只要让他跟在我身边即可,日后提起,门客也好,供奉也罢,总之,不能让他没了身份,你看如何?” 老汤一听,沉默不语,还是满脸不甘愿。 这就连小鼠自己都看不过去了。 “爹!人无信而不立,孩儿既然答应了少爷,自然没有背信的道理!再说少爷对我着实不错,孩儿自愿给少爷当长随……” 话还没说完,老汤就急了,狠狠一巴掌抽过去。 “你懂个屁!” 徐镇川见了,这回是真不高兴了。 没你们这样的! 刚刚替你家报了大仇,你刚说的什么结草衔环,转脸就不认了? 咱们做事,虽然不见得指望着你那点感谢,却也不能变化得这么快吧? 老汤你一个挺明白的人,怎么一到儿子的事情上,就变成这样了? 徐镇川黑着脸想了想,最后一声长叹。 “老汤,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我现在身边缺人缺的厉害,就以三年为限,你们父子,在我身边帮衬三年的时间,过了三年,去走停留,悉听尊便!” 老汤听了,这才无奈点头。 徐镇川一见,转身就走,心中不免有些堵得慌。 真要是说起来,自打穿越以来,老汤乃是他第一个班底,徐镇川自问对他不错,平常尊重自然不必多言,就是为了他的仇怨,就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心思,却没有想到,老汤在大仇得报之后,第一时间就和自己离心离德,实在让他失望之极。 不是自己人啊,没法说。 一时郁闷,便进入了直播间。 直播间中,早已议论纷纷。 高义:“这老汤怎么这样?刚刚帮他报了仇,就这么对待川子?拿川子当什么?抹布?用完就扔?这什么品行!?” 狐狸撒点野:“可是,我觉得老汤不是这样的人,他这么做,我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直觉告诉我,这里面,肯定有事!” 熊猫大侠:“什么有事没事的!?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让主播帮他报仇,可笑我还发布了任务,帮老汤报仇,现在想想,真是眼瞎……” 徐镇川本来很是郁闷,结果一看,顿时开心了。 对啊,还有三个任务呢。 相同的任务内容,帮老汤报仇,熊猫三人组发布的。 管他老汤什么品行,金雕到手才是真的。 点开任务列表,接受任务。 叮!叮!叮! “恭喜主播完成熊猫大侠发布的任务,帮助老汤报仇。 任务奖励,金雕,龙。” “恭喜……” “恭喜……” 一连三声提示,金雕到手! 第60章 一千多块钱引发的火爆 后世,某市。 壮年丘比特和无冕之王默默相对,两两无言。 他们在直播间和徐镇川打赌,赌他五天之内,难以收齐宝应元年朝廷征缴的赋税,结果刚刚过了两天,徐镇川竟然在唐兴县衙拍卖朱文的家产,一天之内,竟然凑齐了八千贯,距离一万余贯的赋税总额,不过两千余贯而已。 关键的是,在今天的直播中,徐镇川不但拍卖了朱文的家产,还拿下了袁晁,并且明言,三天之后就要拍卖袁晁的家产。 袁晁有多少家产,谁都不知道,不过,肯定比朱文的多。 也就是说,两人和徐镇川打赌,都输了。 无冕之王赌了一座金雕虎,五百八。 壮年丘比特赌了一座金雕龙,八百八。 一共一千四百六。 钱倒是不多,一顿大餐而已,甚至都不够买一瓶正经八百的好酒,这倒是对他们没有什么经济压力,就是有点憋气。 尤其是壮年丘比特,曾经还输给徐镇川一座金雕狗,正是因为这个,在媳妇出现在直播间力挺的时候,他脑袋一热,直接选择了价格最高的金雕龙作为赌注,一来是回应媳妇的支持,二来么,也不乏有回本的野望。 哪里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半晌之后,壮年丘比特壮着胆子开口。 “那个……媳妇,给我打点钱吧,头几天老刘结婚,随完份子之后,我卡里面就剩一百多了……过两天直播间要扣款的话,不够啊……” 无冕之王听了,没有说话,轻轻点头,拿过来手机开始操作。 壮年丘比特长长出了一口气,家里的气压太低了,呼吸实在是困难。 叮。 手机银行提示钱款到账,一千。 壮年丘比特心中一喜,看来媳妇就是对自己好色一事深恶痛绝,对其他事情,经济控制一点都不严,这么一算,即便输给了徐镇川一座金雕龙,自己竟然还有赚头?嗯,不错,今天晚上卖卖力气。 “啪!” 无冕之王狠狠地将手机扔在桌子上,吓了壮年丘比特一激灵。 “这事赌博!这绝对就是赌博! 中央三令五申要讲文明树新风,他竟然以直播的形式进行赌博!? 不行,我得举报他!” 壮年丘比特顿时苦笑一声,好吧,沉默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终于爆发了。 好在爆发的对象是直播间的小徐,不是自己。 不过,那也得劝劝啊。 起身坐到无冕之王的身边,一把搂住她的肩膀,轻生说道:“哎呀,媳妇,不就一千多款钱么?别着急,不要生气啊,生气就不漂亮了…… 你说举报,没有意义的,咱们是向主播发布了任务,人家完成任务,领取奖励,有什么不对的? 说是打赌,其实就是人家主播借着这个由头,吸引你参与到他的直播里面去,根本判定不了是赌博…… 这就像打游戏一样,你花钱买皮肤,花钱抽奖,花钱买装备,人家给你提供了服务了,收取费用也是正常的啊…… 好了,不生气了,我这个月的绩效不错,下个月工资估计能有一万七八,全上交啊,咱们不因为一千多块钱生气啊,不值当的……” 无冕之王听了,犹自不肯善罢甘休。 “那也不行! 人家游戏里面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说是多少就是多少! 再说了,你花钱的时候,也知道是打游戏啊。 谁像小徐这直播一样!? 还说什么穿越!? 这不是诈骗么!? 不行,就算举报没结果,我也要曝光他!” 说着,也不管壮年丘比特如何劝阻,直接冲进书房开始码字。 壮年丘比特一看,只能无奈苦笑。 自家这个媳妇,虽说是一个门户网站的编辑,不过却是正经中文系的高材生,一直有种文人的习气,说话做事略显清高不说,一旦不高兴了、上了脾气了,就喜欢借用文字的力量来抒发情绪。 一看到她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壮年丘比特就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算了,随她去吧,高兴就好。 就这样,第二天,国内的一家门户网站上,出现了一篇稿子。 《穿越,是确有其事,还是诈骗?》 稿子一出现,点击立刻突破了十万。 穿越这种事,网络小说倒是常见,粗制滥造的影视剧里面也有不少,不过,这么堂而皇之地挂到门户网站上,还真不多见,网上的闲人也好,靠着网络生活的人也好,谁都不介意拿出十多分钟来,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鬼。 无冕之王虽然心中有怨气,不过还是对兴唐图直播间进行了描述,她从一个普通用户的角度,讲述了如何知道兴唐图,又如何进入直播间,然后如何陪着徐镇川一起成长,还把直播间中比较活跃的用户拉出来排排坐,壮年丘比特,熊猫三人组,高义,大江,狐狸撒点野…… 在稿子的最后,无冕之王以普通用户的口吻问道,兴唐图直播的过程中,给他带来了不少欢乐,但是他就是想知道,这种欢乐,是建立在唐朝的真人真事上,还是建立在主播徐镇川的精心设计之上。 最后的最后,以一个疑问,结束了整篇稿子――穿越,是确有其事,还是诈骗? 众人一看,都惊了。 兴唐图直播间!? 杀人!? 做官!? 征税!? 造反!? 华清大学的教授!? 哎我去,这个有意思啊! 不管穿越是不是真的,堂堂教授也看直播,这可不多见。 马上就有人在网上去人肉张长江。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华清大学教授! 院士! 隋唐史专家! 论文、专著,光名字就排满了整个电脑屏幕,最后一行,还是个“等”字。 更有嗅觉敏感者,找到了张教授近期的最后一篇论文,《论袁晁起义的物质基础》,点进去一看,好家伙,论文正文中,就出现了“兴唐图直播间”的字样! 在索引里面,更是过分。 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兴唐图直播间! 下面排位,按照顺序,分别是《旧唐书》、《新唐书》、《资治通鉴》…… 艾玛,张教授这是把兴唐图凌驾在正史之上了! 马上就有人联系采访张教授。 张教授也给力,“在我看来,兴唐图直播间所展现的唐朝风貌,就是正史!” 哎我去!也就是说,穿越,是真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说不清的专家学者蹦了出来,在公众面前,展开了有关穿越,有关唐朝的学术大讨论。 而普通人,对这些学术问题都不太关系,他们只想知道,兴唐图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不清的用户,纷纷进入直播间。 兴唐图直播间,彻底火了! 第61章 有功当赏! 大唐宝应元年,七月十六,台州。 临近午时,唐兴县运送的第一批朝廷赋税已然抵达,刺史衙门户曹的吏员正在清点。 唐兴县的最新报告,就又到了。 刺史史胖子,和录事参军李黑脸,端坐在刺史公房之中,两两无言。 不过俩人都是脸带笑意,想要说什么,却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最后还是李黑脸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摇头,轻叹,一脸感慨。 “这徐参军……还真是个惹祸精啊……” 史胖子闻言,再也绷不住了,仰天大笑,愉快至极。 李黑脸瞪了他一眼,却也是轻轻一笑,开口说道: “你我将他踢出台州,不过是想落个耳根清净而已,现在看来,将徐山派往唐兴,倒是走了一步妙棋,真要是说起来,我这个录事参军,还是有识人不明之嫌啊……” 史胖子笑够了,听了李黑脸的话,却摇了摇头。 “此言差矣,要说识人不明,我这个刺史,也是万万躲不开的。 不过,谁又能想到,他一个新科进士,年龄不过弱冠而已,在唐兴县区区十余天,就能拳打脚踢出这么一个局面?” 说完之后一抖手中的报告,再次仰天大笑。 他手中的,正是唐兴县最新发过来的报告。 报告主要提及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兵马指挥使应徐镇川的要求,率领五百虎贲亲临唐兴县,于七月十三在东城门处埋伏,果然等到了袁晁麾下谋反的山匪,战而胜之,随即指挥使亲帅军士追击,三天奔袭二百里,不但将山匪彻底剿灭,还拿下了袁晁在天台山中的老巢石磊堡,缴获无数。 第二件事,徐镇川在擒拿袁晁之后,乘胜追击,兵围袁晁在唐兴县的住所,一番搜检之下,竟然在密室之中找到了私制的龙袍,更是坐实了袁晁谋反的罪名。 第三件事,将袁晁的家产在唐兴县拍卖,所得银钱超过万贯,再加上三天前拍卖朱文家产所得,竟然足有一万八千余贯,不但能够全部冲抵唐兴一县在宝应元年的所有赋税,还能剩余八千贯。 最让史胖子和李黑脸满意的是,徐镇川在报告中汇报完毕还直接询问,这八千余贯的钱财,应当如何处置,这就是等于把处置权从唐兴县收回了台州刺史衙门。 一方主政,谁不愿意手握一笔从天而降的横财? 有了这八千贯打底,史胖子和李黑脸,即便对徐镇川印象不佳,却再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 在这件事里面,最让两个人满意的是,不但有明面上的八千贯上报给了刺史衙门,在暗处,还有数不清的钱财―― 台州粮商王氏,是在徐镇川的举报下拿获的,他店铺里面的存粮,却是刺史衙门查封的,如果这些缴获用来上缴朝廷的赋税,那么,台州治下各县上缴的钱粮,岂不是就可以截留在台州刺史衙门? 具体操作起来,一点都不费事,仅仅徐镇川就在唐兴县上缴了一万零六百四十九贯。 粮食换钱,钱换粮食,有啥难得? 只要把账做一下,大量的银钱,就可以直接搬进台州刺史衙门的库房之中! 这才是史胖子和李黑脸由衷高兴的根本。 两人高兴之后,史胖子开口。 “在徐山的报告中,还提到一件事,唐兴县县令胡陈,被自家亲信的师爷举报,曾经收取了袁晁赠送的一枚玉佩,价值两千贯。 不管这胡县令和袁晁谋反一案有没有关系,他这个县令也算是做到头了,至少在没有彻底摆脱嫌疑之前,不能再由着他尸位素餐。 所以,现在唐兴县,可谓群龙无首啊……” 李黑脸听了,难得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何谓群龙无首?不是有台州参军事徐山么?就让他暂且坐镇唐兴,直到秋粮征缴结束吧。” 史胖子点了点头。 “也行,等到秋粮征缴结束,想必朝廷对他的封赏也就下来了,说不定坐地升官,直接敕授了他个县令也说不准……” “此事有朝廷诸公协助圣天子决断,你我何必费心?” 说着,李黑脸接过唐兴县的报告又看了一遍,最后不由得摇头感慨。 “这徐山,果然非常人,谋反的案子都能让他碰上,还能见微知著明察秋毫,在逆贼袁晁发动之前,就处处防范布置妥当,这一份功劳,可是大了……” 这是自然,历朝历代,对谋反一事都是最为重视,无论何人只要能够平息一场谋反,朝廷绝对不吝封赏,无此不足以酬功! 袁晁谋反一事,事实清楚(有龙袍为证)。 徐镇川应对得当(早早调兵埋伏,事后追击坚决) 最关键的是,好大一场谋反,竟然没有对唐兴县,对台州造成多大影响,死伤的,全是盘踞在天台山多年的山匪,全县百姓无一人死在这场谋反之中,唯一一位受伤的,还是在城门处躲避山匪扭伤了脚。 这都不用朝廷事后安抚,这给朝廷省了多大的事? 如果说这都不算功绩的话,还有什么能够配得上“功绩”二字!? 史胖子哈哈一笑。 “有功当赏! 你我都不用溢美,只要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上报,就能保他一个好前程!” 说完之后,对着李黑脸一笑。 “怎么样?李录事执笔吧?也算结个善缘?” “恭敬不如从命。” 就这样,史胖子和李黑脸在心情大好之下,练手炮制了一份奏章,写得花团锦簇,对徐镇川大肆褒奖。 随后,通过驿站,以五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等到奏章送走之后,两人在轻松之余一同饮宴,老是觉得忘了点什么事情一样。 直到司户参军在酒宴之上感慨,这台州城,少了焦桂英,总是有点不对味道一样。 史胖子和李黑脸对视一眼,同时暗叫坏了。 那是在两人联手将徐镇川轰出台州的时候,也曾联名上报了一份奏章,弹劾台州参军事徐山不顾官体,与优伶为伍,亲自登台,为普通百姓献唱,还有映射朝廷重臣之嫌,算一算时间,这份奏章,已然快到长安了吧。 这两份奏章,一前一后,一褒一贬,都是针对台州参军事徐山,真不知道,会在朝堂之上,惹出什么样的麻烦。 第62章 马上飞递政事堂 史胖子和李黑脸联名的奏章,加盖台州刺史印信,被郑重写下“马上飞递”四个大字,一进入大唐的驿站传递系统,便如同长了翅膀一样,由台州驿站,飞向遥远的长安。 专门递解这份奏章的驿丁,将奏章用油布包好,塞进贴身的衣物之中,背好靠旗,带好刀弓,飞身跨上驿站中脚程最快、饲养最精的驿马。 狠狠一鞭子,抽得它双蹄高抬、一声长鸣,随即便如同离弦的羽箭一般,冲了出去。 起步,就是最快的速度! 一人一骑,将保持着这种冲刺的速度,奔驰三十里,在那里,是下一个驿站,早就会有人把驿站中最好的驿马准备好,等着驿丁来到。 换马不换人! 马歇人不歇! 专人护送,一路向前,直奔长安! 这便是马上飞递! 按照大唐驿站制度的规定,马上飞递,一日最低一百八十里,如果昼夜相继,可日行三百里有余,如果是紧急军情,可达一日五百里! 这已经是大唐现有条件下的最高速度了。 所谓八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只不过是小说家言,当不得真,天宝十四年,安禄山范阳起兵,玄宗还在华清池和杨贵妃没羞没臊,两地相距三千里,六天的时间,才接到消息,这在大唐,已然是驿站传递消息的最快速度记录,正好,一天五百里。 事实上,除非是紧急军情,大唐驿站系统一般不会动用这样的杀手锏。 恰巧,袁晁谋反,虽然被消弭于萌芽,却也足以让大唐驿站全速远转起来。 这份来自台州的奏章,飞一般的冲向了长安城。 不但如此,这份奏章抵达长安之后,直入政事堂,根本不用再个个衙门口之间兜转往来,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消息送入大唐中枢。 至于其他奏章,如果走正规程序的话,三十里一程,一天三程,全天下来,不过百里,一站一站运送之后,抵达长安还要按照相关规定送到尚书省六部衙门,六部侍郎看过之后,能够处理的直接处理,不能处理的上报尚书省左右丞,左右丞再根据权限,或处理,或上报,最终才能走进政事堂的大门,摆在当值丞相的公案之上,到了这里,还不算完,各个丞相会根据奏章上报的轻重缓急,按照一定的顺序进行处理,最终给出自己的决定,或处理,或上报天子。 就这样,来自台州的这一份奏章,压在其余众多公文之上,被摆在了政事堂公案的最显眼处。 大唐政事堂相当于明朝的内阁,只不过其中不是官品仅仅五品大学士,而是大唐群相。 唐朝宰相制度乃是――群相制,三省六部之中的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的三个长官,中书令、门下侍中、尚书令,都是大唐宰相,只不过,太宗李世民在还不是太子的时候,曾经就任尚书令,在那以后大唐群臣为了避嫌,谁也不敢当这个官,所以三高官官,只剩下了中书令和门下侍中两位。 除了三省一把手之外,大唐群相还包括三省的二把手,中书侍郎、门下侍郎,以及加衔“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尚书省左右仆射――左右仆射,不加衔,不称相。 故此,中书令、门下侍中、中书侍郎、门下侍郎、左仆射、右仆射,共同构成了大唐政事堂的群相。 其中,中书令称右相,门下侍中称左相。 按照大唐的普遍认知,中书省管决策,门下省管审议,所以门下侍中这个左相,主要的职责,就是审议中书省的各项决策,理应比中书令这个右相高半格才是。 不过事实却正好相反,那还是玄宗朝,玄宗和右相李林甫联手架空了左相的实际权力,久而久之,右相中书令,就成了政事堂,也就是大唐群相的实际领头人,而左相门下侍中,基本等于当做一个吉祥物被供奉在政事堂之中。 如果将大唐政事堂和明朝内阁做比较的话,相似之处很多,比如,人都不少,比如,有的时候人多,有的时候人少。 却也有不同之处,主要是两方面: 第一方面,大唐群相不像明朝内阁大学士之间有明确的排位关系,除了左相右相之外,其他的群相,在职权上有可能分工不同,但是在地位上,基本一样。 第二方面,明朝大学士之中,有明确的首辅,有且只有一个,而大唐群相之中,左相是名义上的首辅,右相是实际上的首辅,如果两个职位都有人担任的话,自然有个高低上下,如果只有一人的话,自然就成为了当仁不让的首辅。 说实话,有点乱。 不过宝应元年八月十二的政事堂,倒是不乱,一共就三个半人。 第一个,苗晋卿,门下侍中,左相。 第二个,元载,中书侍郎,中书门下平章事。 第三个,裴遵庆,门下侍郎,中书门下平章事。 半个,皇太子李适,五月份得封鲁王,正在政事堂观政,只带眼睛鼻子,没带嘴,只看只听不说话。 嗯,原来还有一个,李辅国,在代宗刚刚当上皇帝的时候,曾经认命为中书令,乃是政事堂实际性的首脑,只不过六月份被罢免了。 一来他是一名宦官,宦官出任首相,实在是开天辟地以来头一回,群臣激愤,都不愿意。 二来呢,李辅国这货也有点二,刚刚当上了中书令,自己跑到代宗面前,说:小郎,你当皇帝好啊,就在皇宫待着吧,外面的事,全都交给我,你就不用管了。 代宗李豫一听,哎我去,这叫什么话?外面的事归你,皇宫的事归我,合着我成大内总管了?咱们谁是皇帝啊!? 代宗越想越不对,得了,你也别干了,给你封个王,自己回家享福去吧。 就这样,李辅国被代宗罢免了中书令。 呃……再说回三个半人的政事堂。 李适还没来。 三人分别落座处理公事。 却说元载,拿起一份奏章,一见上面写有“马上飞递”字样,就知道必有要事,赶紧拆开一看,顿时大惊。 他手上的公文,正是台州上报袁晁谋反,被徐镇川扼杀一事。 第63章 徐镇川成后备干部了?(为老铁肖羽心加更) 却说元载一见台州有人谋反,顿时就是一阵头疼。 无他,台州,正是地处江淮。 他在回到长安之前担任的官职,乃是江淮转运使,当上了中书侍郎之后,在政事堂第一次发声,就是奏请天子,征缴江淮地区所欠八年钱粮。 前有转运使,后有奏请,都与江淮有关。 现在台州出现动荡,还是因为征缴朝廷赋税而起,无论从他刚刚卸任的江淮转运使,还是如今的中书侍郎职位,要说和他没关系,根本就说不过去。 尤其现在这个时候也不对。 代宗在元载刚刚卸任江淮转运使的时候,有意让他担任京兆尹,是他走通了李辅国的门路,这才在李辅国的大力支持之下,成为了大唐群相中的一员。 现在李辅国刚刚去职,连带着他曾经举荐的各个官员,在代宗心中也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如今台州有变,如果随便来一个两个弹劾几句,代宗肯定心中更是不喜,说不定自己这个中书侍郎,这就要坐到头了。 一念至此,元载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裴遵庆,前朝元老,肃宗朝就是门下侍郎,多年以来兢兢业业,收获赞誉无数,号称“吏事第一”,如今赶上中书令出缺,苗晋卿这个门下侍中年老体衰又不怎么管事,正是奋发向上的时候。 事实上,现在的政事堂之中,正是元载在和裴遵庆两人争权。 可惜元载资历尚浅,本就处于劣势,没想到,还碰上了袁晁谋反这样的糟心事。 暗中长叹一声,现在的问题,不是能不能争得过裴遵庆,而是如何在这不利的情况下,保住自家这个中书侍郎的位置。 元载思忖半晌,也是毫无头绪,只得拿起眼前的奏章仔细观瞧,希望能有奇迹降生。 结果……奇迹来了! 元载顿时眼睛一亮。 徐山! 小小的台州参军事,竟然见微知著明察秋毫,在袁晁起义之初,就处处针对布置周全,一出手救雷霆万钧,直接消弭了袁晁谋反一事,根本没有对台州一地造成影响,连带着还将唐兴县八年赋税一次性征缴齐全。 人才啊! 这是我元载命中的贵人! 元载登时大喜,暗中思索如何利用好这件事。 就在此时,有中官前来宣旨,天子召见。 元载顾不得再考虑其他,和苗晋卿、裴遵庆一同起身,前往延英殿。 说起来唐朝天子私下会晤当朝宰相,一开始的时候是在麟德殿,后来武周时期,直接搬到了洛阳,正本清源之后玄宗朝改在了大明宫,直到当今天子,也就是代宗时期,为了照顾三朝老臣苗晋卿,这才改到延英殿,并且准许他隔天一入政事堂,以示恩宠。 延英殿中,天子在座,太子侍立。 当今天子李豫,就是唐代宗,乃是玄宗之孙,肃宗之子,在天宝十五年马嵬坡动乱的时候,当时还是广平王的李豫,和自己的亲兄弟建宁王,一同劝解肃宗北上灵武,随后又一同南征北战东荡西杀,为收复两京立下了汗马功劳,在上元二年,也就是宝应元年年初,在肃宗弥留之际,又在宦官李辅国、程元振的帮助下,囚禁张贵人,扑杀越王夺嫡的阴谋,这才登临皇位。 总得说来,是一位马上皇帝。 他现年四十多岁,正是人生最巅峰的年纪,兼得登基称帝,更是意气风发。 至于皇子李适,五月份刚刚进封鲁王,年龄太小还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倒也英姿飒爽。 三位宰相与天子行李问候,一番折腾之后,天子当先开口,什么新潮新气象,什么天下打乱、国本为重,什么鲁王李适如何贤德,反正就一个意思,要进封鲁王李适为雍王。 苗晋卿三人自然举双手欢迎。 别看都是王位,鲁王和雍王的政治意义却完全不同,大唐开国在长安,古称雍地,得了雍王的王位,可就扫清了成为太子之前的一切障碍。 李适本就是代宗嫡长子,在中国古代的认知中,这种身份继承皇位,最是正统不过。 三位宰相都同意,自有侍奉的翰林学士上前,写下诏书,加盖天子大印,只等诏令天下,李适就成为了皇太子雍王殿下。 这对饱经战乱的大唐王朝来说,乃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大喜事。 元载一见代宗心情不错,便出班说道: “微臣还有一件喜事,要报与我皇知晓。” “哦?还有喜事,速速讲来。” “今有台州参军事徐山……” 众人一听,还真是喜事。 代宗也点点头,“如此说来,要对徐山重赏才是。” 元载一听,顺势就接着话头说了下去。 “徐山乃是进士出身,又登科书判拔萃,可谓少年英才,如今又有大功在身,不如请陛下敕授监察御史?” 元载这个提议,可算是对徐镇川大肆封赏,就仕途而言,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先说制授。 唐朝授官,分为四种形式,册授、制授、敕授、旨授。 对应着官员的不同品级,三品以上册授、五品以上制授、六品以上敕授,六品以下旨授。 具体的形式也不同,六品以上的册授、制授、敕授,都需要政事堂宰相拟定,上报天子之后,由天子单独下令授官,甚至三品以上的册授,需要天子封闭政事堂讨论之后,再颁布金册。 而六品以下的官员旨授,由六部上报,尚书省拟奏,天子批示,说白了就是,六部官员上报一批名字,说这帮人都不错,可以担任六品以下的官员,上报给尚书省,尚书省再上报给天子,天子一看,行,就这么着吧,在奏章上批复一个“可”字,奏章再回到尚书省,具体落实到六部,由六部出具各种文件,也就是告身,还得这帮人自己掏工本费,这才能当上一个六品以下的小官。 从授官的仪式感,就能看出重视程度完全不同。 更直接的说,六品以下官员,告身上是吏部尚书的官印,而六品以上官官员,除了吏部的告身之外,还有天子单独给你的旨意,上面盖着天子大印! 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已经进入了天子的视野之中! 至于监察御史,乃是正八品下的官员,比徐镇川现在的从八品下,足足高了一个等级。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也不算是什么,需要重点提出的是,监察御史的任命形式,是天子敕授! 看明白了不? 正八品下的监察御史,不是走得六品以下官员旨授的路子,而是走得六品以上官员敕授的途径,这是什么? 这是后备干部啊! 虽然现在品级还低,但是,你已经成为了重点关注对象,就等着大展宏图吧! 如果说这都不算大礼的话,还有什么是大礼? 元载这个提议,对徐镇川来说,极为利好。 只不过,进入延英殿一直沉默的裴遵庆,眼神一闪,站了出来。 “微臣以为不妥。” 第64章 宣城徐山 裴遵庆一眼就看明白了元载的谋划。 给徐镇川敕授监察御史,助他青云直上,根本就不是在奖赏他消弭袁晁起义,这是在立标杆呢。 如今江淮地区正在征缴钱粮,由于数额巨大,早就逼得民怨沸腾。 如果把徐镇川立成一个标杆,你要是征缴钱粮不力,看看人家宣城徐山,人家怎么干的?你要是激起民变,看看人家宣城徐山,人家怎么干的? 等到了那个时候,征缴钱粮成与不成,全部变成了地方官员的责任,也就是说,不管出现什么问题,全是在执行环节的问题。 至于决策,那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甚至元载还可以到处嚷嚷,能够充盈国库,那就是好决策! 元载这是要金蝉脱壳! 裴遵庆自然不能让他如意。 “朝廷封赏,自有定制,徐山消弭叛乱,自然应赏功,可加散官,可加勋官,由考功司按例执行即可,何必惊扰圣驾? 再者,察院御史,身负监察天下的重任,怎可轻易授人? 以微臣愚见,可令徐山谨守本职,待一任参军事期满,再根据科考另行封赏。” 元载自然不干。 “裴相此言差异,有功不赏,岂是朝廷法度? 再者参军事一职,本是为新科进士观政所设,如今徐山一力消弭叛乱,能力如何,有目共睹,更难得明察秋毫见微知著,这样的青年才俊,正是用作监察御史,才算人职相得……” 裴遵庆却再次摇头。 “终究太过年轻,一旦出京公干,少不得年轻气盛,难免坏了朝廷的大事……” 元载一力主张要对徐镇川大肆封赏,裴遵庆却种种反对,就这样,两人在御前,因为徐镇川的封赏问题吵了起来。 尤其元载,为了实现自家金蝉脱壳的大计,不惜把徐镇川塑造成一个天上没有地上难寻的好青年,一副如果不让他升官,就是朝廷不公、奸佞当朝的样子,那架势,就差咬人了,估计他保举亲儿子,也没有这么卖力过。 代宗也挺头疼,本来挺好的一件事,要是闹得宰相失和,就好事变坏事了,抬眼看看元载,又看看裴遵庆,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决断。 这时候,突然眼光一闪,正巧看到旁边的苗晋卿。 这位左相,如今老神在在地往那一坐,跟没事人一样。 代宗无语了,身为左相,正该调和鼎鼐,眼看着两名下属相争而熟视无睹,这样真的好么? “苗相以为如何?” 苗晋卿微微一动,慢条斯理地说道: “赏功自然要赏,不过如何封赏,却是难以决断…… 不如陛下下旨,招徐山进京奏对,亲自决定?” 果然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好一手和稀泥的功夫! 不过代宗更加郁闷,我让你解决问题,好么,你倒把皮球踢给我了? 不过苗晋卿毕竟是三朝元老,既然开口,也不便拨了他的面子。 “也好,就依苗相。” 君臣几人说完这事之后,都挺尴尬,谁都没有达到想要的结果,那还凑一块干啥?掀桌子,散伙! 代宗回皇宫休闲去了。 三位宰相回政事堂喝茶。 新任太子李适就有点无所适从了,想跟着代宗,又怕他不高兴,谁知道身处三宫六院七十二宾妃之中的皇帝,想采取哪一种方式进行休闲?有的事还真不太方便父子同乐,得了,奔政事堂吧,身上还挂着一个观政的名头呢。 政事堂中一片沉默,三位大佬如同没事人一样,该喝茶喝茶,该看公文看公文,不过雍王李适一进门,就感觉到盘旋在政事堂上空的低气压,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嘶……怎么还有点冷?靠边走,小心误伤。 李适找地方坐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来由地暗叹了一口气,观政原来就是这样,纯“观”啊?你们倒是说句话啊,我也好学习学习如何“治国如蒸小鲜”,就这么看着,能明白什么!? 仿佛是感受到未来天子的不满,裴遵庆开口了。 “这件事……可不好办啊……” 李适顿时眼睛一亮。 哪想到裴相公感慨了这一句之后,竟然闭口不言。 玩我呢!? 李适大为不满。 好在苗晋卿也开口了,“什么事,让少良如此为难?” 裴遵庆,表字少良,听了左相苗晋卿开口询问,再不敢故弄玄虚,直接说道:“有个参军,好不晓事,上任伊始,便和优伶为伍,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粉墨登台唱戏,还混了一个什么‘义士参军’的匪号,简直是不知无谓!该州刺史和录事参军联名上奏,说他登台唱得那出戏,还有影射朝廷高官的嫌疑……” “胡闹!” 苗晋卿一听,脸色顿时一沉。 一直沉默不语的元载却说话了,说话之前还冲着裴遵庆笑了笑,“这有什么难办的?不顾官体,与优伶为伍,登台唱戏,有失官威!这样的参军,追毁他出身文字即可!怎么,难道这位参军,和裴相有什么瓜葛不成?让裴相在公私之间左右为难?” 这话说的,就连李适都听出来了,针对性,太强了。 裴遵庆倒是没有生气,摇了摇头。 “这倒是没有,裴某和他素未谋面,更谈不到什么瓜葛,只不过按照我大唐律法,还真没有明文规定,参军不得登台唱戏,正所谓法不禁止即可行,他这么说,虽说令人可恼,却也不好寻找他的错处……” 元载听了,冷冷一笑,脸上的鄙夷都快掩饰不住了。 “不是还有牵连朝堂高官的嫌疑么?哼,就算他登台唱戏,一时间难以寻找错处,诽谤朝堂高官总是不成吧?这一回,不但要追毁他出身文字,还有给他按一个刺探朝堂机密的罪名!” 裴遵庆听了,一笑。 “这恐怕也不行啊……刚才说了,仅仅是影射,不是指名道姓地诽谤,而且还是拿这位高官嫁女一事说事,要说他诽谤,还是有些牵强,不妥,不妥。” 这回苗晋卿都有点弄不明白了,老裴和他相识多年,算不得一个城府深厚的人,怎么被元载一连当面教训两次,都不动怒,还一个劲地在这个参军头上纠缠,怎么,转性了? “但不知这个参军唱得是什么戏,又是如何影射高官的?” 裴遵庆费了这么半天劲,就等着这句捧哏的呢。 “这个参军唱得是《义责王魁》! 说的是王魁本来有个红颜知己,不但舍身相救,还私定了终身,结果王魁高中之后,被当朝宰相看中,要招婿,他便忘恩负义……” 裴遵庆一开口,政事堂中顿时一片安静,只有他介绍剧情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假装仔细听着,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瞄向了元载。 王魁,乃是上元二年的状元,要招他为婿,正是中书侍郎元载! 哎我去,原来是这么回事!裴相公这是挖好了坑准备埋人玩呢,怪不得一个劲逗元相公说话,瞧瞧,你自己挑的好女婿,这是个什么玩意?背信弃义、贪恋权势,还被人拿出来当戏唱,天下闻名,指日可待!就连你元载元相公,早晚也跟着一起名满中华啊! 元载气得脸都绿了。 “一派胡言!这必然是落榜之人诚心中伤,其心可诛!指名道姓诋毁朝廷命官,这样的阴私小人,不杀不足以正乾坤!” 裴遵庆一张老脸都要笑成朵花了。 “元相,暂且息怒! 有个事得说明白了,王魁虽然是上元二年的状元,不过还没有选官,真要是说起来,还算不得官身。 至于要招他为婿的人么,人家在戏中用的元相公代替,可没有提您的名讳……” 元载听了,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不是秃子脑袋上的跳蚤——明摆着么?当朝宰相,有几个姓元的? 裴遵庆一看差不多了,正色问道: “元相公,当真要杀?” “当真要杀!” “果然要杀?” “果然要杀!” “君无戏言?” “驷马难追!” “好,你去杀吧!” “此人是谁!?” 裴遵庆嘿嘿一乐,这才图穷匕见。 “宣城徐山!” 政事堂中如同遭遇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寒潮一般,就连空气都快被冻住了。 天子刚刚点名要见的有功之臣,谁敢杀!? 最关键的,这个面圣的机会,还是元载亲自给争取来的! 没看见元相公的脸色,都变成七色光了么? “噗……” 太子李适,终于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摔! 相传,元相公勃然大怒,连政事堂的桌子都掀了。 最终,被罚俸一年,理由,有失官威! 第65章 称呼,是个大问题 大唐台州唐兴县,宝应元年八月初六,距离擒拿袁晁,已然过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 徐镇川七月十六上报消息之后,随即就收到一份新的刺史令,命他暂代唐兴县令的职务,主要是征缴朝廷赋税以及追剿天台山山匪。 这些事,倒也好办。 征缴赋税,早就征缴齐全了,甚至还超出了很多。 这项工作在这个阶段的重点,不用在去面对唐兴县每一个乡的百姓,而是起运。 只要把这些钱财完完整整地运送到台州库房,就算完成任务了。 追剿山匪,更是简单。 台州兵马指挥使现在还在天台山转悠呢。 刺史史胖子下定决心,要借这次机会彻底肃清天台山的匪患,直接开出了一百文一个山匪的赏格。 五百虎贲一个个眼睛都红了,看谁都不像好人,不管你多大年纪相貌如何,只要在天台上中遇到,嗷的一声就扑了上去,别说山匪了,好人都不能放走了一个。 至于唐兴县,只要提供足够的后勤支援也就足够了,别的事情,根本不用操心,就是时不时地需要去搭救被误抓的樵夫药农,有点烦人…… 而唐兴县其他的县令职责,徐镇川干脆来了个大撒把,索性甩给了唐兴县原来的主薄,还让老汤从一旁协助,有他徐镇川擒拿袁晁、斗跨县令的赫赫声威,再加上熟悉唐兴县人情世故的这两位,短短两个来月的时间,唐兴县都快被治理成世外桃源了。 按说唐兴县各项事务进行得如此井井有条,徐镇川理应轻松自在才是。 而事实,恰恰相反。 这俩月,他差点被累死。 其原因,就是——直播间太火了! 自从无冕之王的那一篇《穿越,是确有其事,还是诈骗》出现在某门户网站上,兴唐图直播间就引发了后世的种种热议,数不清的网友涌进直播间。 第二天,徐镇川一开播的时候,顿时被吓了一跳,在线人数直接超过了六百万,相对于以前三千、四千的数据,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徐镇川第一反应,就是狂喜,这么多老铁!?艾玛,这是要火啊! 随即,就是深深的蛋疼,这么多老铁……艾玛,直播火了也麻烦啊…… 看看聊天室的屏幕吧,刷得跟瀑布似的,无论是谁的留言,嗖的一下就没了。 弹幕那是嗷嗷的,把直播间小屏幕都糊满了。 徐镇川不得不关掉了弹幕,这才算是勉强清净了一点。 但是关了不看也不成啊,直播这东西,讲究的,就是主播和老铁们互动,要是自己玩自己的,老是不搭理他们,老铁们的玻璃心会碎的。 到了最后,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点开后台,从聊天记录里面慢慢看。 结果一看,蛋疼得一蹦一蹦的。 这老些问题! 有关于穿越的技术讨论帖: “穿越是不是真的啊?” “怎么才能穿越啊?” “如果穿越的话,我应该做什么准备?” …… 嗯,无视之。 有纯属无聊的: “666” “点赞!” “为主播小徐打call” 你看见什么了就打call,你打过来我也接不着啊。 还有对徐镇川提出种种要求的: “主播,当个皇上给我们看看……” “小徐,一定要多娶几个老婆啊,强烈要求闹洞房!” “主播,我要见程咬金!” 程咬金麟德二年就死了,那是高宗朝的事,公元665年,现在是唐代宗宝应元年,公元762年,知识点啊喂! 看到最后,评论竟然难得地统一了起来,徐镇川顿时精神一震,结果仔细一看,满脸的黑线。 “主播,你老盯着眼前的空地看,看什么呢?直播发呆啊?” “这是什么玩意啊?这么长时间也不说句话?” “主播,你是在劝退我们么?” 徐镇川一看,直播一共两个小时了,直播开始也将近一个钟头,自己竟然光顾着翻看聊天记录了。 再看在线人数,哗哗得往下掉,眼看就要掉到三百万以下了。 不行,得干正事了。 徐镇川干脆不理直播间里的闹腾,转身进了后院,张女侠早就等急了。 “徐山!你到底怎么回事!?说是要跟我习武,我都等你半个时辰了!你到底学不学了!?” 原来,在擒拿袁晁之后,徐镇川充分意识到,在大唐这个时代里,有点武艺傍身,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当日的情况甚是危险,如果不是袁晁穷途末路,自己身边又多有人手,恐怕一个不慎,还真能被袁晁来个鱼死网破,那就真不值当了。 想明白这一点,徐镇川都动了学武的心思,自然就找到了张女侠的头上。 谁想到,相约第一天学武,自己就迟到了,徐镇川赶忙赔罪,不停说好话,这才让张女侠顺了气。 “行了,今天就这样了,记住!下不为例!习武容不得半点弄虚作假!每天都要把功夫下到了,一刻钟也不能少!” “是是是……”徐镇川忙不迭地答应,他学戏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道理,看功的师父常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师父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虽然戏曲基本功和武功并不相同,不过道理还是相通的。 “好,下面我正式教你功夫,你的资质不错,身体灵活四肢舒展…… 拳脚方面我学艺不精,不敢误人子弟,只能给你一套大唐流传甚广的军中拳法,具体应用,你自己揣摩,或者求教于程大他们,也比从我这里学得要好。 我主要教你的,是一套剑法,徐山,记住了,这套剑法的名字……” 等等。 徐镇川有点别扭。 主要原因,就在这个称呼上。 虽然他穿越到徐山的身上,继承了他的一切,唐朝的众人也都称呼他为徐山,但是,说来也奇怪,别人称呼他徐山,他无所谓,但是张女侠一叫,他就打心眼里不痛快。 仔细一想,明白了,他和张女侠有点两情相悦的意思,虽然没有挑破这层窗户纸,不过徐镇川对张女侠真的动了心思,现在喊他徐山,倒也没什么,要是以后…… 如果,说的是如果啊,日后两人真的在一起了,动情之时,张女侠或低吟,或高喊,“山……山……” 尼玛,这不是当面给我戴绿帽子么!? 不行,得给她板过来! “张老师,容我插句嘴,本人姓徐名山,表字镇川,您既然与我有传艺之实,不如按照长辈称呼晚辈一样,直接称呼我镇川即可,要不然的,干脆叫我徒弟也行,这徐山二字,可万万不要再提起。” 一句“张老师”,叫得张女侠满脸通红,听他说完,展颜一笑。 “师徒的称呼可不行。 我的武艺乃是家传,没有我家爷爷点头,不能外传。 就连我要教你的这一套剑法,也是我在江湖闯荡时候,偶然间到手的,与我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才敢拿出来教给你…… 嗯,既然你不愿意我称呼你为徐山,那就叫镇川好了。” 徐镇川一边听着,一边看着张女侠面似挑花的娇羞模样,那真是蠢蠢欲动,听她说完,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 “叫镇川,还是略显生分,要不叫川郎,川哥也行……” 话还没有说完,一只秀气的小拳头就在眼前迅速变大。 “砰!” “啊……” 随后便是张女侠恨恨地声音响起。 “叫你什么镇川,以后就叫你捂眼青!” 第66章 七星剑 徐镇川被怼了个捂眼青,立马老实了,规规矩矩听张女侠的教导。 “这套剑法,名曰七星! 剑法修行,重在步伐,七星剑出剑以七步为一轮回,分别以北斗七星的名字命名,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 你先牢记七星图谱。 其中,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步为斗,玉衡、开阳、瑶光,三步为柄…… 牢记顺序之后,还要熟练各种步伐用法,分为正七星,反七星,左七星,右七星,前斗后柄,前柄后斗…… 练好步伐,才是出剑。 记住,长剑乃百兵之祖,又是兵器中的君子,出剑最是要堂堂正正,什么苏秦背剑、犀牛望月,全是剑法中的旁门左道,七星剑出剑,只重一个字,刺! 刺,分上下左右,四面八方……” 徐镇川一边听着张女侠教导七星剑,一边努力构想自己学成之日出剑对敌的风采。 见到敌人,一套正七星的步伐用出来,走,一剑刺出,随即一套前柄后斗的左七星步伐,绕到敌人的右侧,走,又一剑刺出,嚯?你还敢躲?也不走七步了,三步停顿,在天权位上出剑…… 这画面…… 要是步伐再大一点,脚步抬得再高一点……这不就蹦起来了? 艾玛,蹦跶七步一出剑,蹦跶七步一出剑…… 这不成跳大神的了么!? 诸葛亮在东山七星台上借东风,是不是就用得这套剑法? 徐镇川顿时满脸黑线,合着我又上你这学戏来了?早知道这样,我穿越大唐干啥?留在戏曲学院好不好,那有位教把子的老师,谭门嫡系,教得比你好多了,不光教剑,人家还教唱呢…… 张女侠自然不知道徐镇川想的是什么,要是知道的话,绝对得让他好好领教领教欺师灭祖的下场。 半个时辰之后,张女侠教完了,留下徐镇川在原地练习步伐,她便走了。 徐镇川一想起诸葛亮,就对七星剑大失所望,脚下踩着七星步,脑子却走神进了直播间。 直播间里面倒是还那么热闹。 翻了翻聊天记录,徐镇川眼前一亮。 后世也有七星剑!? 还是武当山的秘传!? 仔细一看流露在外面的内容,倒是和张女侠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哎呀,误会了,敢情七星剑还真是武艺啊! 徐镇川顿时心中大定,决定好好练一练这一套七星剑法。 只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武当山,张三丰……那不是明朝人么? 还没等他想明白,直播间里面就跳出一位江湖人士,声称自家的七星剑才是江湖嫡传,武当山的七星剑阵确实厉害,不过具体到七星剑,不过是张三丰祖师对江湖上流传广泛的七星剑的再创造,真要是说起来,自家的七星剑,才是正宗。 结果,这个言论一出,顿时捅了马蜂窝,人家武当传人自然不干啊。 两个人在直播间里面就吵了起来。 徐镇川顿时一阵头疼,这直播火了,麻烦事,果然不少,自家就跟着张女侠学了一个小时的七星剑,就能惹出这样的麻烦来。 不得已之下,还得出言劝解。 “两位切莫动气,都是习武之人,也算是一脉相承,不要伤了和气。 对于这个问题吧,我是这么想的,人体的限制总是摆在那里,具体到武术,招数再繁复,总归也是有限,说不定什么剑招啥的,就是相同,最起码也有相似的吧? 至于名字,纯属撞车! 就好比你喜欢养鱼,养了一条红龙,叫它小红。 他也喜欢养鱼,养了一条锦鲤,也叫小红。 无论是谁,都不能说小红这个名字,只有我能用吧? 真要是需要区别的话,一个叫红龙小红,另一个教锦鲤小红不就行了? 具体到七星剑,完全可以一个叫江湖七星剑,一个叫武当七星剑么……” 徐镇川一番劝解,总算是让两个人在直播间里面没有闹起来,正巧,直播也到时间结束了。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关于七星剑的争斗,从直播间中扩散到后世的网络之上,数不清的武当传人,纷纷出言斥责,那位江湖人也是位硬汉,以一敌众,不落下风。 看热闹有不嫌事大的,其他武林中人都觉得没意思了,咱们习武之人,讲究的是手上的功夫,你们光在网上对喷有个啥意思,有能耐,手底下见个真章! 得,这件事,从网络上,又扩散到现实中了。 江湖人VS武当剑! 就在双方比武当天,这条新闻,直接上了热搜头条! 比武的结果,让人意料之中又失望无比。 那位所谓“正宗七星剑”传人,根本就是个花架子,三招不到,就被武当传人用剑抵住了咽喉! 后来大家一看,都明白了,什么正宗传人,根本就是蹭热度的! 徐镇川是在比武第二天才知道的这个消息,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还真没想到,我小徐,还有被蹭热度的一天?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江湖人不但蹭了他的热度,还带着他上了热搜的头条,也算是给兴唐图直播间带来了一波热度,真要是说起来,还真说不好,谁占便宜谁吃亏,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双赢么? 就在徐镇川以为这件事的风波已经过去了的时候,却不想,真正准备蹭热度的,来了。 ID:天台山旅游局小张。 私信:主播小徐你好,我是天台山旅游局的小张,恕不能在直播间私信中上传工作证件照片,不过请你相信,这是我的真是身份。 现在,我受局领导委托,正式和您联系,洽商合作事宜。 不过,在这之前,有两个问题需要确认。 第一个,您所处的时代,是我国唐朝吗? 第二个,你所处的位置,是我国东南名山天台山吗? 如果以上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是”的话,我想,您的直播间与我局,就有了合作的基础。 如果您有合作的意向,请尽快回复,切!切! 天台山旅游局小张。 徐镇川一看,都懵了。 旅游局,和我有啥关系,还合作!? 什么情况这是!? 第67章 天台山旅游局 徐镇川联系了这位来自天台山旅游局的小张,一番沟通之后,这才确定,人家是真想合作。 据说,天台山旅游局也是从热搜头条上了解到了兴唐图直播间的情况,一看徐镇川就在唐朝天台山,顿时心动不已。 如果让徐镇川以他直播的视角,把天台山景区在唐朝的种种情况展现在直播间里面,那对天台山景区的影响力,绝对是一个非常大的提升! 人文景观变迁带来的历史厚重感,对普通游客的吸引,这个暂且不提,就说记录一下自然景观的变迁,也是好的,别忘了天台山景区还下辖一个国家地质公园,一千五百年的历史跨度,国家地质公园的两相对比,那些地质学家、植物学家、动物学家,还不得嗷嗷地扑过来? 和兴唐图直播间合作,百利而无一害,最不济,还能用直播间的录像,剪切出一个景区宣传片出来。 这多猛!? 全国247家五A级景区,谁家有囊括了一千五百年历史跨度的宣传片!? 真要是成了,妥妥的高大上,绝对秒杀一切! 所以,天台山旅游局对这次合作很重视。 在发出合作要约之前,还特意观看了兴唐图直播间所有直播录像,发现一个令人欣喜的情况,这位主播小徐,对钱财什么的,好像没有太多需求,就是对直播系统给出来的任务奖励情有独钟。 任务奖励才多少钱? 一个金雕龙,最贵了,八百八。 十个,还不到一万块钱! 艾玛,便宜得旅游局领导嘴都笑歪了! 便宜实惠,物美价廉,好吃管饱,丰俭由己! 局领导一瞬间想起了路边小店的宣传语,90年代初期常见,没想到都2018了,还能看到这样的业界良心。 没说的,赶紧联系去! 徐镇川也挺高兴,他终于体会到直播间火了带来的好处,仿佛看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好路数,这完全可以把兴唐图经营成一个旅游景点的营销号啊!每天在大唐游上玩水,专属任务奖品稀里哗啦的源源不断,想想,这日子,得多美? 这也就是在唐朝,要是再后世,这得多少小钱钱!?再看房,大手一挥,这一栋,我要了,不贷款,现金!别以为我是炒房的,自个住! 即便是在唐朝也不错啊,至少升级的金雕有着落了。 仔细算算金雕。 土豪熊猫三人组,一人赠送了一个,计三个。 高义,赠送了一个。 任务寻找袁晁,大江,一个。 任务寻找十五贯,打赌,赢了两个。 任务帮老汤报仇,还是熊猫三人组,三个。 任务完成宝应元年赋税征缴,打赌,赢了三个。 这么一算,现在就有十三个金雕在手了。 距离升级要求的二十个金雕,只差七个。 行,想办法让天台山旅游局给包了吧! 天台山旅游局也真上道,直接发布了任务,每一个任务,都有一个金雕相酬。 叮,天台山旅游局小张发布任务,登临天台山最高峰华顶四目远眺,任务奖励,金雕,龙,一座。 叮,天台山旅游局小张发布任务,探寻琼台仙谷…… 叮……探寻龙穿峡景区…… 叮……探寻国清景区…… 叮……探寻华顶国家森林公园…… 叮……探寻济公故居…… 叮……探寻天台山风景区…… 六个探寻景区,一个全貌直播,一共七个任务。 徐镇川一见这个数字,大喜过望! 好兄弟,讲究,下回给你打折! 徐镇川狂喜过后,秉承了一贯的谨慎,先不着急接任务,向直播间中众老铁发布收集消息的任务,至于酬劳,嗯,咱哥们现在也算是财大气粗,不能再小家子气,没说的,提价!原来收集消息这种任务,最多1000麻椒,现在3000,让老铁们也沾沾光。 不多时,资料收集齐全,付了钱之后,徐镇川开始阅读资料。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差点把鼻子气歪了。 小张同志,这我可得批评你几句了,你做工作,要细致啊! 你看看你发布过来的这些任务,其他还好,就是这个“探寻济公故居”是个什么鬼!? 济公故居位于浙江天台古城北门外永宁村石墙头,是济公“活佛”的出生地,浙江省历史文化名城景点。景区由永宁村口双牌楼与观霞阁、济公李氏祖居和陇西园三大部分组成。 注:济公:俗名李修缘(又作修元、心远),生于南宋,系宋真宗驸马李遵勖裔孙。 看见了么!?看见了么!? 南宋! 强调一下,南宋! 这也就是你没在我面前,你小子要是也敢穿越到唐朝,绝对给你一剑!你当老子练的七星剑,真是为了跳大神啊!? 还探寻故居!? 我出了唐兴县奔北找到永宁村,给你探寻一下济公祖爷爷故居行不行!? 幸亏没接任务呢,这要是接了,就这坑,爬都爬不上来! 徐镇川发了一顿脾气之后,看了看其他景区的资料,别的倒是还好,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算了吧,差一个就差一个吧,先把这些任务完成再说。 不但要完成,还要完成出成绩,完成出水平,他还指着用天台山打响名号,为旅游景点营销号的经营,踏出坚实的一步呢! 徐镇川找到了张女侠。 旅游嘛,一个人有啥意思,得有个美女一起啊,嗯,你们都懂。 “芊芊老师,您看,您尽心竭力教导我七星剑法,你家川郎,不是,川哥,也不对,你家徒弟无以为报,这两天我仔细想了一想,决定和你一起当高眺远曲径寻幽,不知芊芊老师意下如何?” 张女侠一听他成心念错了几个称呼,早就把小拳头举了起来,等到他正式发出邀请之后,竟然有些羞涩,想想也是,一男一女游山玩水乐不思蜀,嗯,好浪漫,慢慢放下了拳头,有心答应,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想了想,模棱两可地问道: “游山玩水,好啊,不过,这费用,可不低……” 徐镇川闻言哈哈大笑, 你答应了就成,什么钱不钱的,俗! 如今的他早不是刚到台州的那个穷鬼,查抄朱文,擒拿袁晁,一连抄了两次家,即便徐镇川不会亲自出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那些负责抄家的衙役军士,少不得给他这个坐地炮一份孝敬,别的不说,钱财绝对不少。 钻林子看山看水的,能花几个钱? “放心,一切有我!” 第68章 登顶 第二天一早,徐镇川和张芊芊一起,带着小鼠程大,出发天台山。 小鼠身为徐镇川长随,自然要跟随左右。 而程大本是唐兴县人,带上他,一来可以当做向导,二来可以用作护卫,三来看到什么野味,比如野鸡什么的,要想出手擒拿,完全可以让他出手,总不能都劳动张女侠亲自出马吧?那不成了杀鸡用牛刀了。 进了天台山,徐镇川力排众议,根本不理会程大提出来的行进路线,强烈要求把第一目标,定在华顶。 华顶乃是天台山主峰,据说风景秀丽。 按照徐镇川的说法,登山就要登山尖,这才能有山高人为峰的豪迈。 而事实上,他完全是出于对任务的考虑,在天台山旅游局给他的任务清单中,有关华顶的任务,一共是两个,一个登临四顾,一个探寻华顶森林公园,如果前往华顶的话,一次行程,两个任务,性价比最高。 四人之中,自然以他为主,他说什么,大家就听着呗,只不过程大嘿嘿一笑,没有说话,笑容很是玩味,嗯,不管他。 等真正进了山,徐镇川才知道这货为什么笑得这么诡异。 尼玛,这路太难走了。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 眼熟不? 《梦游天姥吟留别》! 这是李白梦到的天台山景色,基本属于写实的部分。 看看用词,“千岩万转”、“迷花倚石”、“栗深林”、“不见底”……还有“熊咆”! 哎我去,这说明了什么? 景色秀丽?没看见! 就俩字,荒凉! 自从徐镇川穿越大唐以来,最大的感触,就是这个时代的环境保护做得太到位了,除去城池、农田、道路之外,全是树! 尤其东南一带,草木丰盛得令人发指! 如今又进了天台山,跟到了湖北神农架一样,大自然统治了一切,人这种动物,在这一片,还真没有熊多! 江南有熊!?这种事,谁能想得到!?又不是绍兴动物园! 还“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实话实说,也就李胖子是个浪漫主义诗人,最是喜欢夸张比喻,这要是杜甫老爷子这么写,徐镇川肯定掉头就走,还华顶?还任务?还金雕?都是屁!那玩意,能当命用!? 进山不过半晌,徐镇川就爬不动了,什么山高人为峰的豪迈?你见过一脸是汗、浑身是土的豪迈不?早累成狗了! 借着休息的功夫,他又仔细翻了翻天台山华顶景区的旅游攻略,尤其行进路线一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得仔细。 “……自驾车可开到附近的停车场。汽车北站每天8:00和13:00有班车发往华顶…… ……一些驴友选在霞客古道徒步穿越天台,重走徐霞客之路……” 自驾、班车……合着后世旅游全是用车啊? 霞客古道?徐霞客……明朝人……敢情“古代第一驴友”都还没有踏足天台山呢! 徐镇川顿时欲哭无泪。 抬眼看看草木葱郁的天台山,别说能开车的盘山路了,就是能走人的路都看不见,关于这个问题,徐镇川特意问了问“地导”程大。 “这山上就没个路?那些樵夫药农什么的,都入山砍柴采药么?” 程大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徐镇川。 “回禀徐参军,我天台山草木葱郁物产丰富,樵夫也好,药农也罢,砍柴采药,在山脚就行,不必登临华顶……” 全是为了生活,人家在山脚就都办了,谁傻乎乎地非爬到华顶上砍柴去?不嫌费事么? 徐镇川顿时一阵无语。 得,傻子就傻子吧,继续爬! 徐镇川爬得万分艰难。 张女侠倒是轻松自如。 不但轻松,心情还好,时不时地偏离爬山路线,一会采一朵小花,一会抓来一把野果,一路上笑声不断,嘿,人家这才是旅游来了。 在这个时候,徐镇川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旅游的时候带着美女,自然赏心悦目,但是注意啊,千万别带着人家爬山,这要是人家比你体力还好,丢人不说,还得咬着牙跟着,最后难受的,绝对是自己! 一念至此,徐镇川特别怀念后世的索道,科技改变生活啊! 足足大半天,一行四人这才登临华顶。 徐镇川咬着牙,围着华顶走了一圈,极力远眺。 领取任务。 叮,登临远眺,完成。 金雕,入账。 至于第二个任务,探寻华顶森林公园,不忙,先看看任务说明。 “每年5月,山上的云锦杜鹃大片大片的盛开,是华顶景色最动人的时刻,许多游人专程来此赏杜鹃……” 云锦杜鹃? 说实话,徐镇川对花草树木不算熟悉,不过他也知道,杜鹃是树,不管是灌木还是小乔木,只要是花树,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太高,环顾华顶,全是大树,这云锦杜鹃,在哪呢? 找了半天没找到,再仔细看旅游攻略。 “……山中的杜鹃树不仅规模大,而且树龄许多在200年以上,国内少有……” 后世2018,往前倒200年……清朝! 嗨,现在还没有呢! 得,又让小张同志给忽悠了! 徐镇川一阵无语之后,点击领取任务,果然,瞬间完成。 好吧,不管累成啥,总算把任务完成了,嗯,这是战略上的胜利! 徐镇川长出一口气,这才放松了心情,勉强有了点旅游的心思。 嗯……美女在哪里? “咯咯咯……” 一串银铃一般的笑声响起,张女侠从那边转了过来。 不知道从哪里采摘的野花,插到发髻云鬓之上。 纯天然美女啊。 瓜子脸,杏核眼,双眉如黛,面带桃红,在鲜花映衬之下,更显明媚动人。 徐镇川都看呆了。 张女侠一看他的痴呆模样,又忍不住一阵轻笑。 追女孩就得脸皮厚。 徐镇川腆着脸凑过去。 “芊芊三娘,你真美……” 张芊芊白了他一眼,嘴角含笑,也没有动用她的无敌小拳头,这种表现,看在徐镇川眼里,完全是一种娇羞的表现,顿时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但不知佳人芳龄几许,可曾婚配人家?” 一句话问得张芊芊满脸通红,大唐仕女虽然以豪放著称,不过当面直接问婚姻大事,还是问人家姑娘自己,实在让人家难以接受。 不过张芊芊不愧是女侠,即便娇羞,却也开口回答。 “小女子年方二八,至于婚配么……” 她深深地看了徐镇川一眼,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中满是笑意。 “年幼之时,就由家中祖父做主,口头约定了一户人家……” 徐镇川如遭雷击,一句话脱口而出。 “能退婚么?” 张芊芊:“……” 直播间里面的牲口早就炸了。 “主播,你还要脸不要,有这么直接问姑娘的么?” “小徐,你可小心有人用异火炸你啊……” “嘿,张女侠没动气,有戏!” 徐镇川全然不顾,目光直直地盯进张女侠的双眼之中,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一般,包含深情地说道: “我喜欢你!” 张女侠顿时大羞,甩手一扭身子,再也不看他,口中却轻声说道:“那……你去我家提亲啊……” 哎我去,有戏,真有戏! 徐镇川顿时大喜,赶紧问道:“你说,我去提亲,能成么?” 张芊芊仿佛也适应了他的撩,轻轻一笑,满是调皮地说道:“你啊,先把剑法练好再说吧……” 徐镇川笑了。 “这有何难!?” 说着脚踩前柄后斗左七星,绕到张女侠的正面。 “你看,我练的不错呢……哎呦!” 突然一声惨叫。 原来,他在心神激荡之下,一个没留神,竟然踩到了山顶的一根老藤上,一屁墩坐在地上。 张女侠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你呀,还得练呢……嗯?怎么了?” 徐镇川疼的冷汗直流。 “嗯,那个……脚崴了……” 第69章 主播施主,功德无量! 在荒山之上崴了脚,这是很麻烦的。 张芊芊等人围着徐镇川一顿折腾,最后程大出手,用军中手法按摩,也才勉强缓解了疼痛,不过走路是不用想了,再想想荒凉的山路,恐怕一时半会也下不了山了。 徐镇川疼得一头大汗之余,也倍感无奈。 旅游这种事,说是玩,其实也伴随着各种意外的可能,后世那些驴友满世界钻野林子,就是要去挑战种种意外并且战而胜之,真正吸引他们的,就是战胜意外的那种成就感。 这一回,成就没刷下来,意外倒是赶上了。 没辙,想办法过夜吧,总不能露宿山野啊,这地界,熊可比人多。 “少爷,刚才我在那边的时候,好像看见了一座佛塔,说不定是深山古刹,咱们去看看吧,求大和尚大开方便之门,说不定能让咱们借宿一宿。” 徐镇川听了小鼠的话,尤其听到“佛塔”、“古刹”的时候,不由得心中一动。 “在哪一个方向?” “那边。” 小鼠一指,徐镇川看向程大。 “地导”想了想,“那是八桂峰方向。” “行,就它吧,走!” 徐镇川一锤定音。 小鼠还说要提前过去查看一番,和人家商量好了再回来,省得少爷拖着一条伤脚来回奔波。 徐镇川却摇摇头,坚持同行,说是一同前往,方显心诚。 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说到底,还是任务使然。 在天台山旅游局的任务清单中,还有一个探访国清景区的任务,而这个景区的主体,就是国清寺,通过小鼠程大的描述,徐镇川怀疑这一处古刹,就是大名鼎鼎的国清寺,这还说啥,爬也要爬过去。 国清寺,乃是佛教天台宗祖庭,与齐州灵岩寺、润州栖霞寺、荆州玉泉寺,并称天下“四绝”。 始建于隋文帝开皇十八年,寺院形制,乃是天台宗四祖智顗大师亲手画就。 据说,智顗大师创建天台宗后,一心想建立一座寺庙,作为天台宗的正式祖庭,但限于资金,迟迟不得动工。他在临终遗书隋晋王杨广,“不见寺成,瞑目为恨”。当时的晋王,后来的隋炀帝杨广见书后,极为感动,便派司马王弘监造了国清寺。 这样一座天下闻名的古刹,徐镇川就算没有任务引导,以必须前往拜访。 一行四人行走缓慢,赶到国清寺的时候,正好赶上寺中和尚晚课,一声声铜钟飘扬而出,伴随着诵经阵阵,回荡在山间,竟然让人一时之间心平气和、悠然忘忧。 小鼠正要上前拍门。 徐镇川却把他拦住,摇了摇头,不说话,生怕轻声一语破坏了这难得的安静祥和。 四人就在国清寺大门之前,站在寺前的僧人自己开辟的农田之中,静静等待。 不多时,晚课结束,僧人鱼贯而出,纷纷回到僧舍。 却有知客僧人迎了出来,问明情由,通传方丈,将徐镇川等人迎进国清寺安排妥当。 整个过程之中,知客僧人除了必要的言语,基本闭口不言,双目低垂,宝相庄严,一件一件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对四人一点探究的心思都没有,也不提什么女客不得留宿的古怪规矩,更不用说主动要求添加香油钱之类的市侩言语,不急不躁,毫不慌乱,徐镇川从他的一举一动之中,竟然读出了一股安宁的味道。 这才是高僧! 仿佛受到国清寺安宁的感染,就连飞扬跳脱的小鼠都难得地安静了下来,更不用说其他三人。 吃过僧人特意送来的晚斋,打过招呼,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徐镇川醒来的时候,感觉这是他穿越大唐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仿佛昨天扭伤的脚,都不那么疼了。 晨钟响起,僧人早课。 徐镇川等人不好打扰,等到早课结束之后,才找到知客僧人,提出寺内游览的要求。 知客僧也不多说,带着徐镇川等人在国清寺中慢慢转了一圈,正巧赶上直播时间开始,又回到了大雄宝殿。 却发现,有一位老僧人,端坐在大殿正中,正要讲经。 徐镇川遥遥一礼。 老僧人微微点头,随即开口,正式讲经。 徐镇川对佛法没有什么了解,听不懂老僧人讲的是什么,便点开直播间领取了任务,再次收获一座金雕入账之后,准备回客房休息一下,然后等讲经结束,便拜访一下方丈,随后就要下山了。 却不想,他刚刚一转身,直播间里面就有人刷屏。 “主播别走!听听大师讲经!” 一连气刷了好几屏,弄得跟下雪似的。 一看id,佛家弟子屈大山。 什么情况这是? 徐镇川纳闷了,“怎么了?这位大师讲得好?” 佛家弟子屈大山:“你不懂!别说话!” 徐镇川一看,怒了,“你不说我可走了啊!” 佛家弟子屈大山:“别别!哎呀,主播,千万别走!按照我天台宗的佛史记录,现在这位讲经的大师,有可能就是我天台宗九祖湛然大师! 而且他讲的,应该就是《法华玄义释签》,这是湛然大师生平最重要的著作之一,诠释的,也是我天台宗最重要的经文《妙法莲华经》! 主播你千万别走,能够有幸听到九祖亲自讲经,哎呀,简直是佛宗保佑!阿弥陀佛!” 徐镇川看了,明白了,这是后世弟子碰上老祖宗了,怪不得这么激动,不过…… “你不是说典籍名叫《妙法莲华经》么,湛然大师注经《法华玄义释签》,名字对不上啊,怎么回事?” 佛家弟子屈大山根本不搭理他了,直接放大招。 “叮,佛家弟子屈大山发布任务,闭嘴,听经!任务奖励,金雕,龙,一座。” 徐镇川:“……” 我忍! 倒是高义帮着他百度了一下——天台宗是中国佛教宗派之一。因创始人智顗常住浙江台州的天台山而得名。天台宗学统自称是龙树、慧文、慧思、智顗、灌顶、智威、慧威、玄朗、湛然九祖相承。该宗思想,虽称出自龙树,实则启蒙于北齐慧文。 其教义主要依据《妙法莲华经》,故亦也称法华宗。 行吧,别名。 看在任务的份上,就听听老和尚讲经吧。 不过,直播间会不会掉粉? 也不怪徐镇川担心,看直播的,基本都是年轻人,有几个对佛学感兴趣?而且经文向来以晦涩难懂而著称,没有深厚的佛学积累,贸然听讲经,根本听不懂,谁有心思为了看个直播,还去翻佛学典籍? 果然,在徐镇川开始听经之后,直播间的人数刷刷地往下掉,眼看着就不到一百万了,与兴唐图人数峰值六百万,差得远了去了。 徐镇川暗叹一声,没办法,既然这样,今天听了也就听了,不过以后是万万不成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直播间的人数突然之间爆发了。 一百万…… 一百五十万…… 二百万…… 最后竟然突破了三百万,还在缓慢增长。 这是怎么回事? 徐镇川一看后台。 好家伙! 天台宗弟子刘…… 智信…… 佛家弟子张…… 浙江省佛教协会理事李…… 全国佛教协会赵…… 敢情全是佛家弟子,他这才知道,原来在后世,佛教信众也有这么多人啊。 不过,咱们直播间用不着实名认证…… 众位大师联袂而至,还一个个报出名号…… 我就问你怕不怕! 实在是太吓人了! 甭说徐镇川了,就是长期混迹直播间的众位老铁,一看到这些名号,一个个都不敢说话了,聊天室那叫一个干净,就像根本没人一样。 徐镇川再不敢有其他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听经。 湛然大师讲经时间不长,半个多时辰就结束了。 聊天室中这才热闹起来。 “真乃高僧!茅塞顿开!阿弥陀佛!” “此乃我佛学界一大盛举!” “老衲不会打字,叫徒弟帮忙写的,理应邀请天下高僧共襄盛举!!” “对啊,日本不也有天台宗分支么,还应通知他们一声。” “不错,正该如此!” …… 就在此时,一个新的id说话了。 国清寺方丈2018。 这名字起得太传神了,尤其是2018的那个后缀。 “多谢众位师兄!贫僧自然会和主播施主联系,请众位师兄明天此时,继续听我天台宗九祖讲经!” “正该如此,还请天台宗方丈费心!” “此乃我天台宗分内之事!” 一群高僧在兴唐图直播间内聊得那叫一个happy。 徐镇川看着,有心说话,却又不敢。 好在众位都是佛家高僧,都还没忘兴唐图直播间这个真正的主人,一个个心满意足地离开直播间的时候,都不免留下一句。 “主播施主,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徐镇川看着一位位高僧的留言,感动得一塌糊涂。 不过,他看着一连串的阿弥陀佛,也是一阵无语。 还想把兴唐图营造成旅游营销号呢,怎么改佛学公众号了呢? 第70章 方丈有请 第二天,徐镇川继续听湛然大师讲经。 不听不行啊,都答应国清寺方丈2018了。 原来,昨天,在众多高僧纷纷退出直播间以后,老方丈直接找到了徐镇川,请他以后无论符合也要继续听湛然大师听经。 徐镇川能说啥,答应呗。 不过老方丈果然是当代高僧,人情练达得厉害,主动提出要给徐镇川报酬。 徐镇川哪敢要,“小子虽然不懂佛学,但是能为佛学发扬光大尽一份力,乃是幸运,还请老方丈千万不要客气。” 老方丈却不再说话,直接发布了任务,继续听湛然大师讲经,而且是长期任务,听一天经,就支付任务奖励一座金雕。 这还说啥,继续为弘扬佛学文化尽心尽力吧。 在这之后,徐镇川还特意在直播间里发布了一个任务,请大家给介绍介绍湛然大师。 结果一看,顿时发自内心的尊敬这位大和尚。 湛然大师乃是唐代天台宗高僧,东阳遇金华方岩,示以天台教门并授以《摩诃止观》等书,于是求学于天台宗八祖左溪玄朗门下。玄朗知为道器,诲以所传天台教观宗旨。玄朗圆寂之时,禅、华严、法相诸宗,名僧辈出,各阐宗风,湛然便慨然以中兴天台为己任,撰天台三大部注释及其他凡数十万言,显扬宗义,复兴天台宗。天宝、大历间,玄、肃、代三宗前后征召他入京,他均托病固辞。 这是一位真正的高僧,令人高山仰止! 不但如此,湛然大师还教导出众多弟子,有道邃、行满、元浩等三十九人。 其中道邃、行满后来传教观于日僧最澄(767-822),最澄尽写此宗教籍携之以归,开创日本天台宗。在平安时代,与真言宗并列发展,史称“平安二宗“。13世纪由此宗分出日莲宗。即便到了后世,日本天台本宗、日莲宗都很兴旺。 就算没有任务引导,徐镇川也想好好领略一下高僧的风采! 所以,第二天,徐镇川准时出现在大雄宝殿之中。 知客僧见了,不阻拦,也不说话,倒是给他搬来一个蒲团。 高僧,真讲究! 湛然大师依旧端坐大雄宝殿之中,依旧神情淡淡地向徐镇川点了点头,依旧直接开口讲经,直播间中依旧没人说话,只不过在线人数直接超过了五百万。 徐镇川默默听着大师讲经,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后来就不成了。 真听不懂! 就像你上初中的时候,突然有机会到华清大学去旁听,所有人都对你耳提面命,告诉你讲课的教授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师,无数人都想要这个机会而不可得,你一定要珍惜,结果你去了以后,发现大师讲得全是专业知识,别说听得懂了,就连其中很多专有名词都没听说过。 这个时候,你怎么办? 心中保留着对大师最纯粹的敬仰,然后,意识慢慢地飘散……非人力可逆的……闭上了双眼…… 直播间顿时黑屏了,连声音都没了。 众高僧顿时炸了。 “怎么了这是?” “发生了什么!?” “没信号了?这什么破电脑?” 这个时候,长期混迹在直播间里的狐狸撒点野,弱弱地解释道: “那个……有可能……是主播把眼闭上了…… 我们以前看直播的时候,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你们都不知道,主播小徐要是碰上事一思考的时候,就爱眨眼,直播间里面的影像,都跟电影蒙太奇似的。 后来我们就都知道了,只要屏幕一黑一亮,这就是主播小徐想事呢……” “那怎么连声音都没有了?”有的高僧反应极快。 狐狸撒点野又弱弱地说道:“可能……是睡着了……” “怎可如此!?” “高僧讲经!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也许过了今天,此生再也难见,怎么能睡觉啊!?” “这……这……这真是阿弥陀佛!” 众多高僧集体震怒,顿时化作一座座怒目金刚,雄厚的佛法力量,震荡了整个历史长河。 徐镇川一激灵,醒了过来,一抹嘴头子,嘶……好像有杀气好像…… 然后看了一眼直播间,顿时一阵尴尬,都没敢说话,集中精神听经。 好在画面回复,众高僧顿时又变得慈眉善目,认认真真听讲,没人搭理他。 可是,真听不下去啊。 徐镇川又不敢开小差,连双眼都不敢动一下。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他的这双眼,现在就是摄像机,正对着湛然大师,等于把湛然大师讲经的过程给录成录像,你见过摄像机累了么?还一会把镜头盖加上,一会拿下来,一会再加上…… 这要是真把这些高僧逼急了,再来一回金刚怒目,我就问你怕不怕!? 徐镇川恨不得那两根小棍把眼皮支上! 是真困啊! 好在湛然大师讲经的时间不长,半个时辰,一个小时左右,结束了。 徐镇川一想到明天还是这个过程,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金雕真不好挣啊! 好在第二天开讲之前,湛然大师就公布了一个重大的利好消息,这一次讲经,这是最后一回。 哎呀,太好了。 徐镇川欣喜之余,又有些怅然若失。 看来金雕还是不够啊。 他进山之前,已然积累了十三座金雕,登临华顶,探访国清寺,完成天台山旅游局的任务,三座金雕入账,听经三天,又是三座,这么一算,一共是十九座,距离升级所需要的二十座金雕,还差一座。 临门一脚啊,这要是湛然大师再多讲一天,该多好啊。 不过他马上调整了心态,我佛面前,不得贪婪!少一座就少一座吧,大不了在天台山再转转,差不了几天的功夫。 然后听经,也许是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徐镇川今天听经,倒是很顺利,虽然也是困,但还是支撑了下来。 湛然大师讲经结束。 直播间内又热闹了。 “可惜啊,仅仅能听湛然大师讲经三天,唉……” “师兄不必如此,能够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湛然大师讲经,已然是我佛保佑了,万万不敢再起贪念。” “师弟说的是,是老衲起了贪念,回去自当面壁七日,向我佛诚心祷告。阿弥陀佛!” 还是国清寺方丈2018最具高僧风范。 “这位师弟说的正是,此乃我佛保佑! 老衲已然心满意足! 其他事情,不可强求啊!” 众高僧纷纷称是,还有人提议,要以这三天宣讲的经文为题,组织个研讨会,大家好好探讨一下,顿时得到了众多高僧的支持。 这个时候,天台宗自然当仁不让,接着大家都在的机会,组织大家讨论,就要把研讨会的日期定下来。 徐镇川一看,行,没我事了,撤吧。 结果,他刚刚站起身形,知客僧却来到面前。 方丈有请。 湛然大师叫我见面,还用了个“请”字。 徐镇川顿时激动了。 走着! 第71章 向前走 徐镇川跟着知客僧绕过大雄宝殿,前往后面的方丈室。 直播间中却来了一条消息。 国清寺方丈2018. “小徐施主,你是要去和我天台宗九祖湛然大师会面?” 徐镇川赶紧回信,用词很是恭谨。 “拜访,是拜访!” 方丈2018沉默半晌,随即又发来消息。 “据我所知,你每一次直播都是两个小时,能不能把时间延长一点,把这一次拜访湛然大师的过程全部录下来?” 徐镇川看了看直播的时间,还有三十七分钟,仔细想想恐怕还真不够。 “这恐怕不行,这直播的时间是系统规定的,我没办法延长或者缩短……” 国清寺方丈2018沉默了,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徐镇川隔着直播系统,竟然也能感觉到他的怅然若失。 湛然大师,那可是天台宗当之无愧的老祖宗啊! 很多时候,这种知识性的传承,比血脉传承还要令人神往。 能够有机会面对老祖宗,即便一句话也说不了,仅仅是亲眼看见老祖的音容笑貌,听一听老祖的教诲,绝对会令人心生向往,这可比什么文字影视剧之类的东西生动多了,即便是纪律片,也不能百分百地还原老祖宗的一切,哪里像兴唐图直播一样,绝对是原汁原味。 “真的没有办法吗?” 到了最后,国兴寺方丈2018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徐镇川没办法,只能回给他一个无奈的表情。 就在这个时候,直播间里面蹦出来一位,狐狸撒点野。 “小徐,如果你的系统升级的话,是不是可以延长时间?” 徐镇川看了看,还真是,“如果系统升级,直播时间延长一个小时……” 方丈2018顿时激动了,“如何升级?” “需要凑够专属礼物金雕……” “还差几个!?” “一个!” “马上!” 片刻之后,方丈2018又说话了。 “我怎么赠送不了金雕?” 狐狸撒点野:“老方丈,您刚刚进入直播间,等级不够,要想赠送金雕,必须等级达到10级以上……” “怎么升级?” “花钱……”狐狸撒点野好心地给老方丈解释:“送玫瑰、送气球,什么都行,只要花够了一万麻椒,也就是一百块钱,就可以了……” “……”国清寺方丈2018的回话明显出现了一个停顿,随后说道:“等着!” 徐镇川看着两人的对话,顿时一捂脸,好羞涩! 让一位得道高僧在直播间里面不停地送玫瑰放气球,徐镇川都替他尴尬。 突然灵光一闪。 “老方丈您先等会!也不一定非要赠送金雕,您可以继续发布任务啊!” 这时候老方丈都放了好几个气球了。 “怎么说?什么任务?” 小徐:“您可以发布一个极易完成的任务,比如在今天面见湛然大师,或者向前走三步,这样我马上就能完成,有了金雕就可以升级了……” 叮,用户国清寺方丈2018发布任务,向前走三步,任务奖励,金雕,龙,一座。 徐镇川瞬间接受。 先前走,一步。 正在他马上就要迈出第二步的时候,知客僧突然回头,“施主,这边请。” 徐镇川:“……” 狐狸撒点野:“……” 国清寺方丈2018:“……” “哦。”嘴里应着,脚下却不停,徐镇川赶紧直直地向前走出两步,都快撞墙上了,这才转身问知客僧,“去哪里?” 知客僧:“……” 叮,恭喜主播完成任务,向前走三步,领取将领金雕龙一座。 徐镇川却不管他,打开直播系统仔细观看。 终于凑够了二十个金雕,可以升级到20级了。 “恭喜主播集齐二十个20级专属等级奖励,请问是否升级?” 废话。 “恭喜主播升至20级! 20级主播特权包括: 1.直播时间延长(每天三小时) 2.有权调整直播开始时间(默认直播开始时间为早晨9:00) 3.有权接受20级以上专属礼物的赠送 4.有权接受以20以上级专属礼物为奖励的任务 …… 20以上级主播专属礼物,翡翠玉雕。” 徐镇川一看,翡翠玉雕的种类也不好,最贵的帝王绿翡翠龙,八千八,最便宜的是豆青翡翠玉镯,一千八。 这么一看,翡翠玉雕这个20级以上专属礼物,价格区间应该在一千到一万人民币之间。 “主播升级到30级,除积累麻椒之外,还需要集齐30个20级以上专属礼物(翡翠玉雕)。” 徐镇川一看,眼前就是一黑。 好家伙,这是抢钱啊! 谁家看直播,一次出手就成千上万的? 还30个!? 我得碰上多少败家土豪才能凑齐了!? 系统你怎么这么坑!? 就算都是赠送最便宜的翡翠玉镯,也得三万六人民币! 你让我上哪找去!? 一时之间,徐镇川简直欲哭无泪。 其实,在他还没有升级的时候,就早就感觉到了,专属礼物的获得,肯定会越来越难。 10级以下,银雕,几十块钱而已,大家都不当回事,说送就送了,还一个劲抱怨,系统还给出了一人只能赠送一个的数量限制,麻烦。 等到20以下,金雕,这就是几百块了,赠送专属礼物的人,数量大为缩减,以当时几千在线人数的基本数量,大家宁愿送玫瑰放气球,也很少有人直接赠送,整个算下来,只有土豪三姐妹和死党高义一人赠送了一个,徐镇川之所以升级,基本都是靠完成任务和打赌换来的。 这回倒好,升级到20级,翡翠玉雕直接好几千一个,土豪三姐妹不说,反正自己的死党高义肯定是拿不出这样的钱来了。 这么一看,这30个翡翠玉雕,说不定全得靠完成任务来获得。 哎我去,这是要累死我的节奏啊!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知客僧已然把他带到了方丈室门口。 大门一开,徐镇川只见湛然大师端坐在方丈室正中,而他旁边,却还有一位,二十多岁年纪,体型有点胖,身穿圆领袍服,没带帽子,发髻之上插着一支玉簪。 徐镇川拿眼一看,白的,应该是和田玉,不是翡翠,嗯,他快被折腾成神经病了! 第72章 斗茶 徐镇川来到方丈室的时候,湛然大师双目低垂,正在闭目养神。 而他身边的胖子,正抱着一个磁钵,拿着个碾子,不停地在碾啊碾,在他的面前,还摆着数不清的瓶瓶罐罐,徐镇川一看就明白了,这是要煎茶。 一进门,湛然大师就抬起双眼,对着徐镇川微微一笑: “徐施主在寺内盘桓多日,老衲却未尽地主之谊,还请徐施主不要见怪。” “哪里敢劳动大师。”徐镇川面对湛然大师,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要不是王施主提起,贫僧还不知道徐施主就是在唐兴县活人无数的督粮参军。” 湛然大事神色变得庄重。 “徐参军在唐兴县智斗奸滑,拍卖不义之财,为唐兴县凑齐了宝应元年的全部赋税,使得唐兴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必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真乃唐兴百姓的万家生佛! 贫僧替唐兴县百姓,谢过徐参军!” 说着,竟然口念佛号,稽首低头,向着徐镇川遥遥一礼。 徐镇川刚刚坐到方丈旁边的蒲团之上,吓得差点跳起来。 “大师万万不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徐某身为台州参军事,保境安民乃是份内之事,当不得大师如此赞誉!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湛然大师听了,点点头,忽然又是一声长叹。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能有多少人说得出来这样的话,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如果大唐官员都能像徐参军一样,这天下早就是一片乐土了。” 徐镇川愁得脸都快皱成包子了,大师您可别夸了,您不知道啊,在直播间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徒子徒孙看着呢,您这么夸我,我真害怕啊! 好在湛然大师感慨了一句之后,便闭口不言,目光频频看向旁边的那个胖子。 徐镇川也安静了下来。 他听老汤说过,煎茶这东西,可不仅仅是喝茶那么简单的,在大唐甚至上升到“礼”的程度,怎么煮水,怎么碾茶,怎么冲调,怎么分茶,全讲究得让人头疼。 最关键的,人家在你面前煎茶,那是给你脸,同时也把你纳入到了“礼”的范畴里面,俗称“观礼”,这就恐怖了,人家允许你“观礼”,你起码也得有点礼貌吧,直白一点,你得老老实实在边上看着,不准嬉笑,不准喧哗,如果再有那么一点虔诚之心,那才是最好的。 如果还不理解,打个比方,人家请你去参加追悼会,正奏哀乐呢,你跟边上嘻嘻哈哈的,不合适吧?碰上强硬点的主家,打你一顿警察都不管。 所以在大唐看人家煎茶,基本等同于后世参加追悼会,看着完整的茶团被碾碎肢解,要理解成一种生命的流逝,嗳,有了这个高度,你还敢不老实? 不多时,胖子煎茶完毕,头一杯,双手捧给湛然大师,第二杯,给徐镇川这个客人,第三杯,留给自己。 湛然大师双手持杯,轻轻一口,哈出一口气,又喝一口,又是一口气,三口过后,长长哈出一口气,满脸欣喜,开口说道:“好茶,果然好茶!茶团也好,手法也好,贫僧今天果然有口福了,多谢王施主。” 那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这茶团乃是岭南道的贡品,王某自扬州重金求来,至于手法么,乃是学自某家好友,哈哈……原想自家自娱自乐而已,想到方丈酷爱饮茶,这才班门弄斧,方丈喜欢就好……” 湛然大师也是眉开眼笑,“佛门弟子,本应当四大皆空,怎奈老衲修行不够,其他倒还好说,唯有这饮茶一道,实在是难以忘怀,倒是让两位施主见笑了。” 说着,看向徐镇川,微微一愣。 “怎么,徐施主不喜饮茶么?” 徐镇川抱着茶杯一口没喝,还愁眉苦脸的,他本来就对大唐煎茶无爱,刚才又拿着追悼会吓唬了自己半天,现在看着一杯惨绿惨绿的茶汤,跟一杯水草碾碎了似的,想到生命的流逝,这要是能喝下去,那才叫见了鬼呢。 一听湛然大师动问,徐镇川赶紧放下茶杯。 “小子出身贫寒,日常饮茶,惯用冲饮,这煎茶一法么,实在是……” 到最后,徐镇川都不知道怎么说合适了,不过在场的两人都听明白了,人家就是不喜欢,宁可冲茶喝,也不想喝这杯。 湛然大师淡然点头,不再说话。 倒是那位王胖子展颜一笑,一点也没有明珠投暗的怨气,还轻轻说道:“既然如此,也不必强求,所谓人各有志,正是如此。” 徐镇川这才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这位胖子长得好坏暂且不论,那一口小牙,是真白,他穿越大唐以来,见过的人着实不少,不过能有这么一口好牙的,除了张女侠,这是头一个。 可别瞧不起这种在后世司空见惯的事情,大唐可没有口腔护理这个概念,一般人经常用清水漱口就算是讲究了,能够经常护理牙齿的,据老汤说,非世家子弟不可,一来使用的青盐价值高昂,普通人家根本承受不起,二来必须祖祖辈辈养成这样的习惯,才会有意识在孩子特别小的时候着力培养。 看来这个王胖子必定出身大家族无疑,更难的没有那种世家子弟的傲气,顿时让徐镇川对他好感大增。 就在徐镇川准备说点什么解释一番的时候,直播间突然有信息提示。 叮,用户国清寺方丈2018发布任务,请主播为湛然大师敬茶一杯,任务奖励,翡翠玉镯,一只。 下面还有老和尚的任务说明,我天台宗弟子得见九祖清颜,无不欢欣鼓舞,得知九祖嗜茶,才有此不情之请,请主播施主替我等弟子敬献香茶一杯,以表达我等弟子对九祖敬意。 嚯,这事第一个翡翠雕任务,又是这种后辈子弟的敬意,说啥都得完成啊。 徐镇川开口说道:“湛然大师,小子听经三日,受益匪浅,无以为报,愿冲茶一杯,聊表心意。” 湛然大师没说话,你以为我看不见你睡觉是么?当时没给你轰出去就是佛法高深了,还敢拿听经当由头说话? 徐镇川一脸尴尬。 王胖子倒是一笑,“原以为徐参军不喜煎茶,乃是习惯使然,却没想到徐参军也是茶道高手,哈哈……今天倒是有了口福。” 说完,还往自己身前的那些茶具一指,示意徐镇川随意取用。 徐镇川对他歉意一笑,挑了几样茶具备用,又请知客僧人取来国清寺僧人采来的野茶。 煮水、净杯、置茶、入水、第一泡茶水再次净杯、再次添水,然后才是分茶。 整个过程,让徐镇川做得奔奔坎坎生涩异常,看得湛然大师直皱眉,没办法,他也想行云流水体现一种美感,怎奈当初只和一位胡建的朋友喝过两回,能把程序记清楚就算不错了。 一杯清茶敬到大师面前,茶汤清澈,茶香扑鼻。 湛然大师有些意外,看了徐镇川一眼,只见他先观茶,后闻香,最后才分了三口喝下,喝茶的架势倒是熟练得很。 湛然大师和王胖子一起,学着徐镇川的样子喝茶,喝完之后,顿时眼前一亮。 王胖子刚想说话,却看到徐镇川再次冲茶,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一泡,倒掉。 二泡…… 三泡…… 四泡…… 入口不过三泡,徐镇川便倒掉了茶叶,收拾好了茶具。 齐活。 湛然大师双目低垂,仔细品味了一下余香,这才开口大加称赞。 “好茶艺! 入口微微苦涩,却又茶香回甘,经久不散! 更难得全然是茶叶味道,毫无其他,可谓得了茶中真味! 好!” 徐镇川听得喜滋滋的,山间野茶没什么滋味,只能冲泡三次,这要是喝点后世的铁观音,足足七泡,那才叫回味无穷呢,不过也没关系,翡翠雕入账就好。 王胖子也是不吝赞赏。 “想不到这冲饮之法竟然有如此滋味!当真意想不到! 哈哈……我一定要以此打趣陆羽,看他那本《茶经》还有何脸面示人……” 徐镇川闻言大惊。 “刚才你说谁?” “陆羽啊,我刚才煎茶的手法,就是和他学的,怎么了?” 徐镇川顿时呆若木鸡。 哎我去,我把茶圣给怼了!? 第73章 大师,别闹 徐镇川就算再孤陋寡闻,也得知道茶圣陆羽的名头,三卷《茶经》,历数天下之茶,道尽天下之水,更是总结前人冲茶之法,首创陆氏煎茶法。 有多大的影响? 《茶经》一出,天下煎茶,尽归陆氏! 能够给一个行业订立行业标准,无论在哪一个时代,都是当之无愧的大能! 就这样一位大能,被徐镇川半瓶子醋一样的冲茶法给怼了? 仔细想想,嗯,有点小爽。 湛然大师和王胖子还在交口称赞,竟然直接上升到了“道”的程度。 “徐施主这一手冲茶之法,堪称返璞归真,就像这世间一般,任你诸多繁华,也比不过青灯古佛才得真谛,此乃大佛缘! 能够创造出如此冲茶之法,乃是身具佛性的体现!” 徐镇川让他们吹捧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湛然大师不必如此夸奖小子,冲茶一道,不过如此,当不起如此赞誉。 小子听经三日,心怀感念,无以为报,这才为大师冲来一杯香茶,不过贻笑大方而已。 大师喜欢,就是小子最大的乐事。” 湛然大师点点头,“一杯清茶足矣。” 王胖子又说话了,“徐参军,您刚才说无以为报,却也不尽然……” 湛然大师顿时不悦,“怎可贪得无厌!?” 徐镇川一愣,怎么着,这里面还有事?赶紧说道:“大师有事请讲,小子虽然身在红尘打滚,却也愿意为我佛出一份心力。” 湛然大师听了,低声念一声佛号,却不说话了。 王胖子笑眯眯地说道:“敢问徐参军在台州唱响的《义责王魁》,可是徐参军亲自编剧?” 徐镇川点头,王胖子大喜。 “这便是了!” 原来,前些日子正值七月十五,佛家叫盂兰盆节,道家叫中元节,湛然大师率领国清寺众位僧人大作法事,本想弘扬佛法,却不想同在天台山的道家桐柏宫,也选在同一天大开道场,一僧一道卖力比拼之下,谁都没有落到什么便宜,都没有争取到更多的信徒。 湛然大师经此一事,深感有负我佛。 正赶上王胖子前来国清寺,就聊到了这件事。 王胖子一听,这好办啊,听闻台州有位徐参军,曾经唱响一出京剧,风靡台州,据说具体形式与佛家的“俗讲”相差无几,何不请他前来编演几出京剧,潜移默化之中劝众生一心向佛。 两人正琢磨这件事的可行性呢,徐镇川就一头扎进了国清寺。 这还能放他跑喽? 这才有了方丈有请一事。 徐镇川一听,嗨,这事好办,3000麻椒发布任务,找剧本。 不多时,刷刷点点一挥而就,一套剧本,就摆在了两人的面前。 《目连救母》! 故事假托佛祖座下十大弟子的目连僧,说的是目连母亲刘青提,供奉我佛其心不诚,荤油点灯,清油自吃,还不戒杀生,惹怒了佛祖,将她打入地狱受苦。目连在佛前苦苦哀求,佛祖让他在七月十五建盂兰盆节法会,凑齐百果,借十方大众之力营救母亲。最后目连一片赤诚,终于将母亲救出。 这出戏在后世属于应节戏,每到七月十五必演,尤其《滑油山》、《游六殿》两折,更是经久不衰。 徐镇川把这出戏拿出来,绝对再合适不过了。 果然,湛然大师拿起《滑油山》剧本,看得眉飞色舞,一声声佛号不断,这是看激动了。 而胖子,拿着《游六殿》观看,看一眼剧本,就抬眼看一眼徐镇川,又看一眼剧本,再看看徐镇川。 徐镇川心里有些毛了,啥意思?看不上?人家湛然大师还没说啥呢,你算干嘛的!? 到了最后,王胖子放下剧本,这才开口,却没提剧本的事。 “请问徐参军,您是进士出身?” “昂!” “据我所知,徐参军选官之前,曾登科吏部的书判拔萃?” “昂!” 王胖子一听,脸上怒气一闪。 “朝廷选官,怎可如此儿戏?身言书判之中,这书字一道,竟然敷衍至斯!” 徐镇川一听就不乐意了,几个意思啊?你这是质疑朝廷还是质疑我呢?还书字一道,怎么,嫌我字写得不好? 湛然大师听了,看出徐镇川不服气,微微一笑。 “王施主乃是琅邪王氏之后,家中行二,名曰子康……” 琅邪王氏?干啥的,能吃不?我倒是知道梅长苏,和你啥关系? 湛然大师见他没听懂,不得不继续说道:“琅邪王氏人才辈出,书之一道,有书圣父子二人……” 徐镇川听了,在蒲团上一晃荡,小心翼翼地问道:“王……?” “讳羲之。” “噗通……”终于摔倒了。 琅邪王氏,书圣,王羲之! 只要是中国人,只要会写中国字,谁不知道王老爷子!? 一篇《兰亭集序》,写尽了书法的千古风流,号称天下第一行书! 后世国内书法的最高奖项,都是以“兰亭”为名! 书圣的后人,说我字写得不好,听着,没毛病! 直播间里有人不乐意了。 “我就是琅邪王氏后人,字写得就不好,怎么啦?” 壮年丘比特:“清明上坟的时候,你只要不怕后脖颈子冒凉风,你就别练!” 一句话给这位就怼没影了。 徐镇川心头不满顿时烟消云散,看待王胖子的眼神都变了,赶情世家子弟不光是牙白,还真有能吓人的老祖宗啊,看看人家,家里有个书圣不说,平常结交的,都是茶圣这种大能,你还认识谁,一起说出来吧,省得又吓我一跟头。 徐振川摔倒,看得湛然大师莞尔一笑,王胖子更是赶紧过来把他扶起来,还一个劲道歉:“对不住啊,习惯了,在家的时候,别的还好,一看到书法,就忍不住……” 行,知道你家学渊源,哥,没事,真没事。 三人再次落座之后,话题却转到了剧本之上。 湛然大师看着剧本,看一眼,就看看徐镇川,再看一眼,又看看徐镇川。 徐镇川都快哭了,大师你啥意思?也嫌弃我字不好?刚才都摔我一跟头了,别没完啊! 湛然大师最后合上剧本。 “写得好! 不但讲明白了我佛教盂兰盆节的由来,还能劝人向善,正是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才能弘扬我佛佛法。 徐施主佛缘深厚啊……” 说到这,湛然大师又仔细看了徐镇川一眼,最后一咬牙,问道:“徐施主身具佛性,想不想与贫僧学习佛法?” “噗通……” 又摔了。 徐镇川都懵了,大师你几个意思,要收我做徒弟?大师,别闹好吗? 就在此时,直播间里面提示声都响成一片了。 “阿弥陀佛!机会难得,主播施主,快快答应!” “这要是主播施主答应了,以后看直播,岂不就是九祖亲自教导我等佛法!?” “我佛慈悲,这是显圣了啊!” 国清寺方丈2018更是直接发任务,答应湛然大师做徒弟! 徐镇川愁得只想哭,不行啊,众位大师,我听经就睡觉,真学不明白啊! 可要是拒绝,别说面前要收徒的湛然大师,乃是真正德高望重的得道高僧,就是直播间里面这些大师,也得把他撕吧喽。 这咋办? 徐镇川突然灵机一动,朗声念道: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说完之后,爬起身形,摇摇头,一步一步走出方丈室。 湛然大师:“有办法啊,我收你个俗家弟子呗……” 大师,别闹! 徐镇川假装没听见,出了方丈室之后,一溜烟就跑没影了,什么脚上有伤,瘸拉瘸拉的,跑得那叫一个快! 张女侠见到他的时候,大吃一惊,很少见他如此慌张,结果听明白了前因后果,抓着徐镇川就跑,跑得比他还快。 前几天刚刚表白,这要是让老和尚给忽悠出家了,找谁哭去!? 第74章 越州初闻 一行四人离开国清寺,也没什么心思游山玩水了,直接回城。 到了唐兴县之后,徐镇川仔细将养伤脚,不过七八天的功夫,就好得差不多了。 在这段时间之内,唐兴县起运的最后一批赋税,已经顺利抵达台州,就连袁晁朱文等人,也都被押解了过去,现在唐兴县堪称人间乐土,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乃是根本,就连街面上小偷小摸都销声匿迹,无他,徐参军重新坐镇县衙,群邪避易! 这种日子,对百姓来说,是好,但是对徐镇川来说,可就有点闲得慌了。 有心前往天台山完成旅游局剩下的任务,被张女侠无情地拒绝,不去,说死也不去!徐镇川一想,不去就不去吧,天台山旅游局发布的任务,奖励全是金雕,身为有了一个翡翠玉镯入账的高端人士表示,今非昔比,看不上了。 再说,如果再进天台山,要是碰上湛然大师,也是麻烦。 提起湛然大师,就不得不提到直播系统升级之后的新功能。 资料具现。 主播等级升级超过20级,可以将直播间中的资料,具现在大唐之中。 徐镇川试了一下。 选择资料,具现。 手中毛笔自己就动了起来,刷刷点点,一篇关于越州的资料,瞬间写就! 和直播间里面一对比,分毫不差! 这不成了人形打印机了么!? 最关键的是,还可以选择字体! 哎我去,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徐镇川恨不得给自己来一锤! 早干嘛去了!? 升级的时候,光顾着和湛然大师、王胖子聊天了,都没想起来试试直播系统的新功能! 这要是当时就使用这个功能的话,王胖子你还敢鄙视我字写得不好?吹牛B呢!?你说吧,要颜体楷书,还是要微软雅黑?都不喜欢?没事,还有仿宋呢!我就不信,我新创一种字体出来,你还敢对我的字品头论足! 就在他一阵阵后悔的时候,有公文到来,乃是台州转递的越州公文,浙东节度使兼越州刺史,令徐镇川前往越州公干。 换地图? 好事啊! 徐镇川大喜,准备带着老汤小鼠这就启程。 结果程大找了过来,他想要追随徐参军左右,也是好事,答应。 张女侠找了过来,自从天台山收徒风波之后,她的紧迫感大增,徐镇川去哪,她就去哪,谁拦着也不行。 至于小竹,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家少爷,就差哭出声了,嗯,这孩子在唐兴县待烦了。 徐镇川顿时一阵无语,我就出个差,你看看你们这一个一个的,这是要干嘛?算了吧,都去,就当是公费旅游了。 就这样,一行六人顾了两辆大车,前往越州。 一路上倒是没什么,就是老汤又出幺蛾子。 好好的车不做,说气闷,没事老下车走两步。 徐镇川仔细一看,他手上多了一条竹杖,问他要,他还不愿意给,拿过来一看,挺眼熟,这不是在天台山崴了脚之后,程大随手拔下来的那根竹子么? 仔细一问,这才明白。 原来,徐镇川脚伤好了之后,就随手把这根竹子扔下了,小鼠一见,竹子挺好,最让他满意的,程大当初拔竹子的时候挺生猛,直接把竹根也拔了下来,小鼠就把这根竹子拿回去清理一番,还用小刀修整了一下竹根,做成了一根竹杖送给了老汤。 这可给老汤美坏了,宝贝得不行不行的。 这叫什么? 孝心! 东西值钱不值钱的另说,这东西上有儿子的手艺,那就是无价! 这才有他不好好坐车非要走路,纯属显摆儿子的孝心来着。 徐镇川听了就是一笑,难得有老汤不愁眉苦脸的时候,把竹杖给他的时候,还夸奖励了两句小鼠的手艺,美得老汤鼻涕泡都快笑出来了。 “不是我说,小鼠的手艺,就是不错! 你们看看,这竹根修的,多好,从这个角度看,像不像一颗龙头? 最关键的,简简单单几刀下去,整个龙头活灵活现,这叫什么,道法天然,大道至简!” 老汤在那吹牛,小鼠自己都听不下去了,不就一根竹杖吗,还能和“道”挂上关系?天台山中人,谁家没有一根两根的? “爹,你快别说了,怪丢人的……” 老汤不干了。 “这有什么丢人的!? 我跟你说,看见这根竹子了么,这叫方竹,竹子是方的!全天下只有东南天台山和会稽山有,别的地方想见都见不着!也就是你看得多了不觉得什么,只要是送到长安,再加上你这手艺,说不定多少人疯抢呢!” 小鼠被他说得哭笑不得。 “行,爹,回来我就多弄一些,天天做竹杖,等真卖了钱,全给您!” 一句话引得老汤老怀大慰,也让众人哄堂大笑。 就这样,一行人说说笑笑,非只一日,来到越州。 越州,北邻长江,南拥会稽山,乃是东南名城,唐初曾设都督府,至德年间分江南东道为浙江东、西两道,浙东节度使就驻节越州,管理包括台州在内的七座州郡。 这里可比台州繁华多了。 一行人进了越州城,眼睛就不够用了,张女侠更是直接嚷嚷着要逛街。 徐镇川没办法,安排程大和小竹陪着,而他自己,却带着老汤小鼠,前往驿站安顿住处。 到了驿站,自有驿长相迎,徐镇川按律拿出告身、鱼符。 两人正在办理入住手续,却有两人来到驿站大堂,一人着青,乃是官员,另外一人白衣,是个书生。 只见那官员一脸无奈,拉着书生不听劝解:“文房兄,何必如此?你不过是重推而已,又不曾追毁你的出身文字,怎么连衣服都换回了白色?” 那书生一脸理所当然:“戴罪之人,羞言官身。” 官员无奈摇头,“行行行,随你,你暂且在此住下,我到城东还有公干。” 那书生却一摇头,“李兄有事自去,不必管我。不过这驿站我却是不住,此次过江,乃是游玩,非是公干,手中没有鱼符,如何能住的驿站?” 官员一脸苦笑,“文房兄,如今还有多少人如同你一般守这条规矩?此驿长在此,你来问他,只要是官身,谁不是想来就来,想住就住?就算没有官身,得了官员一张便条,也敢堂而皇之地入住,天下驿站尽都如此,你又何必众人独醉我独醒?” 书生还是摇头,“我刘长卿却管不得别人,只管我自己便好。李兄不必多言。” 那官员有点急了。 “文房兄,莫要闹脾气了,李某今日确实有事,那台州参军事徐山近日就到抵达,今早排衙,节帅特意交代,让我城东相迎,却不想迎来了你,快些入住吧,安顿好了你,我也好去公干……” 他一语出口,驿长和徐镇川面面相觑。 驿长开口问道:“这位李大人,您要去迎接的,可是台州参军事、宣城徐山?” 官员一愣。 “不错。” 驿长憋着笑,一指徐镇川。 “不用相迎了,这就是徐参军。” 官员:“……” 书生:“……” 徐镇川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向着官员挥了挥手。 “嗨~~” 第75章 刘长卿 那位官员比徐镇川还尴尬呢。 奉令前去迎接,正主没接到,接了个自己的朋友,还一力安排他“非法”入住驿站,这是标准的因公废私,还有点滥用职权的意思在里面。 平常时节还好,在大唐这种纯粹的官本位时代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好巧不巧,正好碰见正主! 这事就可就说不明白了。 那官员赶紧上前叉手为礼:“见过徐参军,下官李融,今早本奉了薛节帅令,前往城东迎接徐参军,却不想偶遇好友,本想将好友安顿之后再前往城东,却不想徐参军已然进城,万望恕罪!” 徐镇川听了一笑,这货也是倒霉催的,就差了这么一点,前后估计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和自己正好错过。 这事虽然挺尴尬,但是徐镇川也不以为甚,轻轻一笑,冲着李融眨了眨眼。 “李大人不必如此,徐某是从南门入城,与李大人失之交臂也是无奈之事……真要是说起来,还得感谢您这位朋友,要不然的话,你我又怎能在此相逢?” 李融闻言大喜,听出来徐镇川不想追究的意思,连连道谢,随后,强烈要求请徐镇川吃饭,说是要给徐参军接风洗尘。 徐镇川也明白他的意思,即便刚才的误会解除了,他也心里没底,如果要是能请徐镇川吃顿饭的话,无论是谁都不能说他的接待工作没有做到位。 既然已经做了好人了,就索性做到底吧,另外徐镇川也想和这位李大人打听打听,薛节帅找自己到底是想干什么? 就这样,把老汤留在驿站打点,徐镇川带着小鼠,和李大人、文房兄一起,前往越州城本地一座很出名的酒楼回香阁。 一路无话,三人坐到回香阁的包厢之中,才正式通报姓名。 李大人名叫李融,官职校书郎,如今在浙东节度使使府内出任推官。 徐镇川知道,在唐朝中晚期,这种既有朝廷官职,又在使府任职的情况会越来越多。 这种事情一句两句还真说不清楚,简单一点,可以把朝廷的官职理解为行政等级,把使府的官职理解成实际的职务。 就像后世,某市教育局局长,正处级,在这里面,正处级就是等级,而他真正的工作,是教育局局长。 具体到李融身上,校书郎是行政级别,浙东节度使府推官,才是他真正的职务。 那位书生,姓刘,名长卿,字文房,天宝年间进士出身,曾任长洲县尉,因事贬官南巴县尉,结果还没到南巴呢,又给叫回了苏州,说是要“重推”,就是把那件事拿出来重新审讯重新判定,结果这货也是倒霉,到了苏州等重推,一等就是好几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才心头烦闷,过了江前来寻找好朋友李融,这才碰上了徐镇川。 徐镇川一听就明白了,这货肯定是得罪人了,得罪得还不轻,人家手腕也高,你认头贬官都不行,回来苏州,等着,用司法程序拖死你! 结果一问,果然,这货在苏州为官,好死不死,得罪的是淮西观察使,怪不得有人用这么高的手段来对付他,就这,这货还不服呢。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天下事,天下人论,他是高官又如何,还不能让人议论两句了?”你议论人,行啊,但你倒是躲着点啊,身为下属,非议长官,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就在徐镇川暗自摇头的时候,直播间却又提示声响。 “叮,用户飞龙咋那么多发布任务,殴打刘长卿,打残最好,打死有赏!任务奖励,翡翠玉镯。” 徐镇川一看都惊了,这货这么不招人待见么?隔着一千五百年都有人要揍他? 结果一问,不是那么回事。 飞龙咋那么多:“主播叔叔,快点揍他啊!” 主播……叔叔…… 徐镇川顿时有点方。 “呃……老铁,你为什么要揍他?” 飞龙咋那么多:“主播叔叔,你问问他,《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是不是他写的?” 小徐:“我刚问了,是他写的。” 飞龙咋那么多:“那就没错了,揍他!” 小徐:“……老铁,咱们还是把事说明白了好,到底为什么啊?” 飞龙咋那么多:“今天考默写,就是这首诗,我没背下来,回家以后我爸打我屁股了,现在还疼呢!所以,揍他!主播叔叔,你要为我报仇啊!” 考默写……打屁股…… 徐振川方得都快成张小盒了。 “老铁,你今年多大?” “十岁,小学三年级。” 徐镇川一听,顿时无语,我这直播开的,都成了小学生打击报复的工具了。 无语归无语,咱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好青年,得给小朋友正确的价值导向啊。 “小朋友,我觉得你这样考虑问题不对,咱们好好学习呢,是为了以后的前途,是为了自己,咱不能跟知识较劲啊,今天叔叔打了刘长卿,你高兴了,明天要是默写李白的诗,你还不会,叔叔上哪给你找你李白去?” 飞龙咋那么多:“你可以刨他家祖坟。” 徐镇川顿时不会了,尼玛,跟熊孩子就不能说道理。 “赶紧闭嘴! 还有,不许偷爸爸妈妈的钱看直播! 还翡翠玉镯,你哪来的一千二?” “过年的压岁钱!” “闭嘴!” 徐镇川让这孩子都气得抓狂了,连带着看刘长卿也越看越不顺眼。 却没想到,这货倒是贴了上来。 “请问徐参军,可曾在台州唱响一出《义责王魁》?” 我去,都知道了!? “不错,正是在下。” 刘长卿顿时大喜。 “早就听闻台州新出了一位不畏强权的义士参军,不但愿意为民请命,还不畏权贵,就算对着当朝宰相,也敢于嬉笑怒骂,徐参军,好汉子,正是我辈中人!” 谁跟你是我辈中人!? 徐镇川都快气疯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货绝对是拿着“不畏权贵”当做了毕生的追求。 但是你到底想明白了没有啊? 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好几千位诗人里面,有多少人的作品能够入选中小学教材? 这才是真正的名垂千古! 这种事情的逼格,不比不畏权贵高多了?你好好写诗不好吗?追求啥的不畏权贵? 行,哥,你愿意追求你的,我不拦着,但是,别带上我行不? 还一副“我看好你哦”的样子,看得徐镇川都想揍他了。 就在此时,包厢的大门响动,酒店掌柜带着一位老者走了进来。 恰巧一位翩翩公子从门口经过,向包厢中看了一眼,顿时大笑。 “这不是李校书么?” 李融赶紧起身,“原来是王校尉,还请入内一叙。” 哟,这是碰上熟人了? 第76章 又见琅邪王氏 遇见熟人了,李融自然要招呼几句。 在徐镇川看来,全是场面话,比如“过来大家一起喝一杯”之类的。 结果那位翩翩公子竟然欣然点头,施施然走进了包厢。 不过回香阁掌柜和那位老者就有点尴尬了。 他们敲门进屋,刚刚开门站定,结果屋内之人和屋外之人开口说话,他们等于被夹在了两者之间,而屋内之人还没来得及招呼他们,而屋外之人根本想不到招呼他们,就等于把这两位给晾在那里了,还是所有人的正中间,仿佛能感到无形的视线从肩膀上越过,刷刷的,老尴尬了。 尤其那位老者还抱着把琵琶,琴头高挑在肩头之上,不知身中多少道视线的攒射。 现在屋外的翩翩公子要进门,而他们就赌在包厢的门口,让这份尴尬化为了实质。 那位老者的脸都红了,不知道是急得还是气得。 掌柜倒是见多识广,顾不得尴尬,一拉老者的衣袍,进门、闪身,让开了大门的道路。 翩翩公子进门,走过两人原先站立的位置,微微皱起眉头,等到先前的时候,竟然将脚步向左偏,随后紧走几步,又偏了回来。 这是以老者两人为圆心,绕了半个圈圈。 俗称,绕着走。 徐镇川注意到,老者抱着琵琶的手上,有青筋不断暴起。 那翩翩公子走到近前,爽朗一笑。 李融也笑着开口,“王校尉多日不见,一向可好?来来来,快快请坐。” 随后给徐、刘二人介绍。 “这是王公子,琅邪王氏嫡系子弟,王子燕,现任越州折冲府折冲校尉。” 徐振川一听,心中一动,还没等李融介绍自己,便已经开口。 “琅邪王氏,巧了,前几日在天台山国清寺,曾巧遇琅邪王氏的王子康,不知道与子燕兄如何称呼?” 哪里想到,徐镇川话一出口,那王子燕竟然脸上一僵,翻着白眼瞥了徐镇川一眼,根本没搭茬,直接转头,和身边的刘长卿聊了起来。 徐镇川顿时一愣,什么情况这是!? 按照一般的社交礼仪,不应该是这样啊!你应该说句“乃是家兄”或者“正是家叔”,甚至要是你爹的话,还应该避席拱手,说上一句“正是家父”,不管是谁,既然都是琅邪子弟,就是你家的人,别人既然提到了,你总得给个回话吧。 然后徐镇川再吹捧几句王子康的茶道,或者打趣几句王子康的体型。 最终达到拉进双方的距离,避免初次见面的尴尬才对。 现在什么状况? 直接不搭理我了!? 难道大唐人都不愿意提家里人么?什么毛病这是!? 就在徐镇川不明所以的时候,李融凑了过来,一脸苦笑。 “徐参军有所不知,王子燕、王子康二人,都是琅邪王氏子弟,只不过呢,这位王子燕乃是嫡系子弟,他们这一支,从永嘉南渡之后,便在江南开枝散叶,而王子康那一支,却一直生活在祖地琅邪郡,这么多年以来,虽说没有完全断了联系,却被江南琅邪子弟视为外姓。 真要是说起来,王子康那一支琅邪子弟,却是去年才正式认祖归宗。 据说允许他们认祖归宗的真正原因,乃是那一支王姓子弟的族长,也就是王子康的父亲王难得,投身军旅,多年征战下来有望封爵。 这件事,被江左氏族引为笑谈,都说江南琅邪王氏早已堕落,难以支撑硕大的威名,为了延续辉煌,不得不如此行事。 这些风言风语传到琅邪王氏之后,很是让一些年轻子弟不满。 具体到王子燕的身上,他不但不满,甚至在很多场合都扬言,王难得、王子康一系,根本就不是什么琅邪王氏子弟,还说什么琅邪王氏最是清贵不过,哪有成了军中粗汉的道理? 他之所以这么大的反应,主要是因为王难得的长子,王子康的长兄,名叫王子颜,和他的名字正好谐音,就免不了被好事之人拿出来比较,可惜的事,王子燕在比较之中被王子颜碾压了……” 徐镇川听了,忍不住一阵无语。 这都啥屁事啊!? 赶情世家子弟之间的矛盾斗争,也这么狗血? 一点意气之争而已,连外人说上一句,都被甩了冷脸子,说好的世家气度在哪里?有能耐自己奋发图强去,跟外人耍什么横啊!? 一念至此,徐镇川对王子燕印象变得更差,想了一想,突然问道:“我刚才听你介绍,他乃是折冲府的折冲校尉,王子燕不是看不上军中的粗汉么?连马上就要封爵的王难得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到折冲府任职,这可不想琅邪王氏的清贵啊?” 李融听了,转头看了看王子燕,只见他拉着刘长卿不断说话,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和徐镇川,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徐参军,你还不知道么?自从天宝年间以来,天子大建北衙禁军,对各个折冲府都不怎么管了,到了今日,各地折冲府基本形同虚设,折冲校尉哪里还能带兵打仗?充其量也就管理府兵名册而已,这样的职位,还不清贵么?” 徐镇川听了,“噗嗤”一笑,赶情是个吃闲饭的! 就这样的货色,还敢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在徐镇川看来,王子燕这样的世家子弟,还不如那怀抱琵琶的老者,起码人家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吃饭,不会沉浸在先祖的荣光中难以自拔。 徐镇川抬眼看向那位老者,老人家仿佛已然平静了情绪,就站在那里,静静等着,眉眼之间,一股淡然,油然而生。 刚想说话,恰在此时,王子燕却开口对李融说道:“李校书,回香阁内的歌舞乃是一绝,更听得从江北请来了苏州名家,何不请她们前来舞上一曲,也比干巴巴地听这老汉弹琴要好。” 话音一落,那老者脸上顿时闪过一丝羞怒。 李融一笑,没有说话,却把目光投向了徐镇川,这才是今天的主客,看什么听什么,还得以徐镇川的喜好为准。 徐镇川也当仁不让。 “老丈已然来了,却不可空手而回,还请奏上一曲,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王子燕听了,顿时大怒,徐镇川这是话里有话,就差指着鼻子说他没见过世面了,不由得冷哼一声,“五十余岁还在酒楼卖艺,想必技艺也有限,今天倒是要好好开开眼界才是!” 徐镇川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老者对徐镇川施了一礼,坐了下来,轻轻一拨怀中的琵琶。 徐镇川顿时一惊。 琵琶这东西,他可是知道,后世传言的中国十大名曲之中,《将军令》就是用琵琶演奏的,在徐镇川的理解中,要想弹出金戈铁马,应该不难,但是要用琵琶弹出别的感情来,可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而老者手中的琵琶,仅仅几个音符响动,竟然带出一种哀怨来。 难不成这位老者,还是位琵琶大家!? 只听老者开口,声音清脆,却刻意放慢了节奏,更是将哀怨渲染得如歌如泣。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徐镇川顿时大惊。 哎我去,真碰上大神了! 第77章 李龟年(第二更) 一曲终了,在座之人无不动容,就连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老者的王子燕,也不得不承认,他绝对没有想到,老者的技艺竟然如此超凡入圣。 徐镇川更是长身而起,一脸激动。 他在后世学习京剧,对京剧相关的历史了解得不少,什么正史野史,都烂熟于心。 老者一开口,徐镇川就突然想起来一个创说。 顾不得其他,紧走两步,在老者面前站定。 “请问老丈,可是姓李?” “不错。” “台甫怎么称呼?” “贱字龟年。” 李龟年! 唐朝音乐大家! 梨园总教习! 果然是他! “红豆生南国”一首诗,乃是王维所做,写尽了人间相思之情,在后世多用于爱人之间,但是这首诗的本意,却是用在朋友之间的相思,从题目上就能很直白地看出这一点,《江上赠李龟年》! 在徐镇川所知道的传说中,李龟年在安史之乱中逃出长安,与玄宗失散,流落江南,以唱曲为生,生活很是困顿,“红豆生南国”一首诗,正是安史之乱后期,他在江上偶遇王维的时候,王维亲自写给他的,随后李龟年便经常拿出来演唱,听者无不动容。 却没想到,今天竟然被徐镇川碰上。 徐镇川听了李龟年承认了自家的身份,不由得满脸庄重得躬身一礼。 不拜不行啊,如果说梨园界都把玄宗当做老祖宗的话,李龟年这个梨园总教习的身份,就相当于孔子身边的颜回一样,绝对是先贤级别的人物。 徐镇川躬身行礼。 在场众人无不大惊,从八品下的参军,向一名老乐工行礼!? 李龟年却一脸淡然。 他仿佛又回到了大唐那个歌舞升平的年代。 在那个时候,他曾亲眼得见贵妃舞霓裳,也曾见过玄宗磨墨、力士脱靴,还曾见过安禄山桌上舞胡旋。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曾率领梨园子弟,演奏玄宗亲自编写的《霓裳羽衣曲》,那才是整个大唐最为华美的乐章。 更是在那个时候,数不尽的墨客骚人,无一不以亲耳听他演奏为荣,无一不对他礼敬有加,眼前这些什么校尉、校书郎,甚至他们想向他行礼,都没有资格。 如今生受徐镇川一礼,不为过! 徐镇川一礼过后,依旧难以平复激动的心情,不由得朗声念道:“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李龟年终于动容,一双眼睛明亮之极,一眨不眨地看着徐镇川。 李融、刘长卿忍不住纷纷默念,唯有王子燕这货一声嗤笑。 “哼,落花时节乃是春末夏初,时节都弄错了,还好意思作诗?就算做得花团锦簇,又能如何?” 徐镇川顿时一愣。 刘长卿倒是说话了,“此言却不尽然,徐参军这首诗,写得是欣喜,故友重逢,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好时节,只要见到了朋友,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喜出望外,都是好风景啊!这首诗故意将时节写错,更是凸显了诗人心中的欣喜,好,徐参军这首诗,写得好!颇具浪漫情怀!” 王子燕确实一脸不服,“什么浪漫情怀,我看就是江郎才尽而已,说到底,还是才华有限,为了押韵,不得不胡乱凑数而已。” 徐镇川听了,却是一脸懵逼,等会吧几位,这首诗是杜甫老爷子写给李龟年的,题目就叫《江南逢李龟年》,可不是我原创啊!还颇具浪漫情怀?说的是我么?难道,杜老爷子还没碰到李龟年?得明年的“落花时节”才有这首诗? 想到这里,徐镇川突然心中一动,看着李龟年,问道:“不知李公下一步行止如何?” 李龟年脸上的喜色慢慢淡去,最后一声苦笑,仿佛又从那个歌舞升平的年代回到了现在,数不尽的落寞。 “还能怎样?不过流落江湖而已……” 徐镇川一听,顿时说道:“徐某新近做了一首长诗,还请李老丈品鉴。” 李龟年顿时一愣,做了新音乐,请他品鉴的人多了,请他品诗的,这还是头一个。 还没等他说话,徐镇川已然开口。 《长恨歌》! 李龟年这才明白,人家根本不是请他品鉴诗词的优劣,而是请他帮着回忆一下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故事。 “……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最后四句出口,李龟年早就泪流满面。 徐镇川见状,轻轻说道:“徐某不才,近日正在为明皇和贵妃编写一出戏曲,主体故事,便是刚才长诗所言,希望能够传唱天下。 小子不才,曾在台州编写京剧《义责王魁》,也算是初窥门径,不过明皇与贵妃故事太过凄美动人,小子唯恐力有所不逮,今日得遇李公,乃是邀天之幸。 小子想请李公屈尊为徐家供奉,与小子一同将这出戏曲编写出来,还望李公应允。” 李龟年还沉浸在《长恨歌》中难以自拔,口中还在不停地叨念着“在天愿作比翼鸟”两句。 徐镇川一见,再次开口。 “徐某已然为这出戏剧编写了一段唱词。” 说罢,开口唱到: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情也痴……” 京歌《梨花颂》,杨乃林作曲,翁思再作词,被梅派青衣传唱天下,影响力极大。 如果说《长恨歌》像一只大手,把李龟年拉回了天宝年间,让他回忆起和玄宗、和杨贵妃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么,《梨花颂》,就是一支利剑,一剑刺穿了李龟年的心脏。 李龟年大叫一声“我皇!”,突然翻到在地,竟然晕了过去。 徐镇川顿时满脸黑线。 又来这套!又来这套! 野史记载,李龟年流落江南之后,常常思念唐玄宗,曾有一次听到唐玄宗的消息,晕倒在地,足足昏迷了四天才醒了过来,他对别人说,在梦中梦到了唐玄宗和杨贵妃,请他演奏乐曲,一曲奏罢,他才被放了回来,唐玄宗还和他相约日后再见。 这事被传言为李龟年思念玄宗的典范。 不过在徐镇川看了,这就是一个戏精的表演,谁能晕四天,还梦里奏曲?谁信!? 却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被徐镇川给撞个正着。 大爷,咱别这样行吗?听首歌能听晕过去?我唱得有那么难听吗?你这是碰瓷呢吧?咱说好了,你可不许死!这要是传出去,说唱了一首《梨花颂》给人唱死了,梅派子弟还不得全找我拼命来!? 徐镇川一路胡思乱想,身边的小鼠却行动迅速,不知道从哪弄了盆凉水,直接就给泼上去了。 李龟年这才悠悠转醒。 随即痛哭失声。 到了后来,竟然一把抓住徐镇川。 “一定要让我编曲!我一定要为我皇编曲!” 徐镇川不得不安抚。 “行行行,李公切莫激动,徐某正是要聘请李公为徐家供奉,一同编写这出戏剧。” “好!”李龟年激动得难以自已,半晌之后这才算是平静了下来,然后就有点不好意思。 “请问,少爷,如何称呼?” 得,你都答应要给我当供奉,赶情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徐镇川对他彻底无语了。 “宣城徐山。” 却不想,李龟年还没有说话,那位王子燕却眼神一凝。 “你就是台州参军事,宣城徐山!?” 第78章 咄咄逼人 不提小鼠带着李龟年前去安置,只说徐镇川面对王子燕的质问,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我便是宣城徐山。” 王子燕一听,不由得冷哼一声。 “好,既然承认了就好,我却要问问台州徐参军,是谁给你的权力,让你擅自动用府兵?可有发兵的铜鱼、敕书?可曾上报?又是谁批准你动用府兵的?” 徐镇川闻言一愣,没想到他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这完全是一副上官质问下官的架势,而且还是公事公办那种。 看着王子燕冷若冰霜的脸,徐镇川这才想起来,这货乃是正经百八的折冲校尉,也就是统领包括越州在内七州全部府兵的折冲府一把手,严格说起来,自己在台州动用的府兵,无论他们现在是务农还是在驿站当驿丁,还真都得归他管理。 李融在一旁大急,他也没有想到,明明是一场普通的接风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先是徐镇川不顾一切地招揽李龟年,后来又有王子燕突然发难。 最关键的是,王子燕质问的事情,很是麻烦,如果擅自发兵的罪名真要是落实了,徐镇川的麻烦就大了。 按照《唐律》,擅自发兵,人数超过十人就可以入刑,人数越多,刑罚就越重,从一年有期徒刑,到三年有期徒刑层层递增,甚至擅自发兵超过千人,就可以直接判处绞刑。 按照徐镇川在台州动用三十余府兵的所作所为,至少也是一年的有期徒刑。 这还仅仅是不符合发兵程序的罪责,如果是谋逆、造反之类的大罪,株连九族都有可能! 李融想到这儿,冷汗都下来了,他奉命迎接徐镇川,怎么能把看着他从座上客变成阶下囚? “王校尉,王校尉,今日饮宴,不过私下相交而已,还是不谈公事了吧,来喝酒,快快喝酒……” 李融不得已之下只能和稀泥。 王子燕却根本不理他那一套。 这位世家子弟,平日中最是高傲不过,结果今天不过凑了个局而已,无论听曲作诗,都被初次见面的徐镇川死死压制住,这让他怎么受得了?更闹心的是,他竟然还和那该死的王子康有牵连! 王子燕正在琢磨怎么才能杀杀他的锐气呢。 可巧,他就是宣城徐山! 这不正打到手背上么? 早在月前,台州平灭袁晁起义的消息就到了越州,王子燕初时还不太在意,等到看到平灭叛乱的前期兵力,全是府兵出身的驿丁,这才让他动了心思。 要知道,他这个折冲校尉清贵是清贵了,可真是一点实权都没有,每天就看着那点子府兵名册,闲倒是闲了,可也没有啥功绩可言。 如今机会却是来了。 平灭袁晁叛乱,多大一块肥肉!? 这要是能从里面分一杯羹,绝对能吃得满嘴流油! 如果是这场叛乱是在他王子燕的支持下平灭的,这有多好? 安居越州运筹帷幄,麾下府兵百里之外破敌,这才是琅邪王氏清贵子弟应当做的事!比那什么王难得一刀一枪在战场上立功,逼格不知道要高了多少! 等到了那时候,谁还敢拿他和王子颜相比较? 我逼格比你爹还高,你还腆着脸和我比?比啥?先把你爹比下去再说吧! 不过,这里面也有个问题。 怎么才能让自己和这场平灭叛乱的大功联系到一起? 关键点,就在徐镇川! 平灭袁晁叛乱的首功,肯定是徐镇川,如果能够说服他,让他直接汇报,这才叛乱就是在他王子燕的支持下平灭的,那么这场大功,也就能实实在在地落到头上了。 至于理由,现成的,你用的是府兵,我管的也是府兵,只要你承认在动用府兵之前,曾经向我请示过,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在王子燕最初谋划的时候,一想到这里忍不住热血沸腾,在他看来,说服徐镇川,根本就不是问题。 答应合作,不过是分润他一点功劳。 不答应合作,却是擅自调兵,别说什么有功了,劳改农场都给你准备好了。 二选一,只要是正常人,谁还不知道怎么选择? 只要在徐镇川见到浙东节度使薛兼谦之前,把这些利害害关系给他说透了,就不信他不屈服! 可是,怎么才能见到徐镇川呢? 老天自有安排! 随便凑个局,都能碰到他,真是天命所归! 当知道面前这个一直不怎么给自己面子的年轻人,就是宣城徐山的时候,王子燕忍不住心花怒放。 不过他也不会直接开口,那不成求人了? 得让徐镇川求着自己要分润功劳,这才符合琅邪王氏的清贵要求! 所以,王子燕一上来就是质问。 先让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然后不经意间透露点口风,在你百般恳求之下,再勉为其难地出手相助,嗯,从小听说的先祖,都是这么做事的,这才是世家风范! 这么对待徐镇川,没毛病! 有了这些总体谋划,王子燕怎么可能被李融三言两语劝住? “李校书,虽然是私宴,但你我都是官身,为天子分忧,为朝廷尽忠,乃是你我份内之事。 王某职责所在,容不得片刻迟延,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说完之后,冲着李融一拱手。 “今日多有得罪,容王某日后摆宴赔罪!” 随即,竟然不再理会一脸苦笑的李融,王子燕转向了徐镇川,一脸严肃,眼神中却闪动这猫捉老鼠一般的玩味。 “徐参军,你擅自动用府兵,可有兵部铜鱼、敕书?” 徐镇川冷冷一笑,先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一仰头,灌下一杯水酒,这才看向王子燕,也不说话,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 王子燕一看,嚯,你还挺能耐!以为不说话就行了? “徐参军,我以越州折冲府折冲校尉的身份,再问你一遍,你擅自动用府兵,可有兵部铜鱼、敕书?” 徐镇川还是不说话,依旧一脸冷笑。 王子燕顿时大怒,问你话呢,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还冷笑?瞧不起我咋的!? “徐参军,莫要以为身负功劳就能为所欲为,我大唐立国百年,律法森严,历来赏罚分明,功过二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没有半点可以商量的余地,你现在不说话,早晚有你说话的时候!” 第79章 擅自调兵 面对王子燕的咄咄逼人,徐镇川依旧沉吟不语。 在旁边的李融都急得不行,就连事不关己的刘长卿,脸上的神色也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急,徐镇川比他还急! 早在王子燕开口质问的时候,徐镇川就知道要麻烦。 擅自调兵这种事,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很犯忌讳的,他当初灭杀袁晁,手里没兵怎么行?不得已之下才动用了唐兴县城东驿站的驿丁,当时老汤就劝他慎重,只不过事情紧急,这才硬着头皮上了。 却没有想到这件事,在台州没出事,反而到了越州,被眼前这个王子燕揪着不放,还一副穷追猛打的架势! 怎么办? 徐镇川只能依靠直播呗! 6000麻椒扔出去,征集解决办法! 在王子燕咄咄逼人的时候,他一直沉吟不语,还真不是瞧不起王子燕,纯属等结果的过程,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王子燕却冷冷一笑。 “徐参军,怎么,今天是打定主意不开口了?好,你既然不愿意说话,王某也不为难你,明天,咱们节帅府的公堂上论公道去!” 说完之后,竟然起身要走。 李融一把拉住王子燕,不得不开口。 “王校尉,何苦如此,何苦如此啊!?大家不如喝杯酒,有什么事情慢慢聊,左右不过是动用了几个府兵而已,又是平灭叛乱的结果,何苦如此!?” 李融不断得和稀泥,急得直嘬牙花子。 王子燕也是冷冷一笑,目光却是看向了徐镇川,一副“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他不给我面子”的架势。 李融一见,不由得转向徐镇川。 “徐参军,您倒是说句话啊,有什么误会,解决了不就好了,何苦弄到如此田地?” 徐镇川一看不说话是不行了,装作毫不在意,懒洋洋地开口。 “王校尉到底想知道什么?” 脑海中却在不停的转动,一个劲地催促直播间里面的老铁,终于,在他急不可耐的时候,直播间中终于“叮”的一声提示声响,徐镇川顾不得其他,仔细看过私信内容之后,不由得心中大定。 此时王子燕已经被李融强行按到座位上,恶狠狠瞪了徐镇川一眼之后,再次把相同的问题抛了出来。 “可有铜鱼、敕书?” 徐镇川终于开口。 “没有。” “可曾上报请示?” “也没有。” “可曾有官员批准你动用府兵?” “更没有!” 徐镇川三个“没有”说得坦坦荡荡,仿佛在说今天有没有吃过早饭的小事一样。 王子燕脸上焕发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么说,徐参军是承认擅自调兵了?” 徐镇川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再次仰头干掉,吐出一口酒气,还满脸赞赏地咂咂嘴,这才看向王子燕。 “王校尉要是说擅自调兵,就算徐某擅自调兵了吧……” 王子燕忍不住仰天大笑,终于拿捏到你的把柄,我看一会你还能怎样!还喝酒,一会倒是有罚酒三杯等着你呢! 旁边的李融不由得大急。 “徐参军,怎可轻易承认擅自调兵一事,你可知擅自调兵的罪责!?” 徐镇川故作一番惊讶状,“还有罪责?” “擅自调兵,百人以下,徒一年。”李融一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徐镇川顿时大惊失色。 王子燕一看他这幅作态,就像三伏天吃了一碗哈根达斯,那叫一个痛快,敢情这位徐参军就是个傻子,根本不懂朝廷律法,怪不得刚才那么不当回事,现在知道后果,傻了吧?晚了! 要说李融还真是好人,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徐镇川一眼,却又转头看向王子燕。 “王校尉,你看,徐参军刚刚上任参军久,确实不知道这些细务,所谓擅自调兵,不过言过其实的戏言而已,最终不也是平灭了叛乱?也是为朝廷立下了大功! 王校尉,你看,不如你我和徐参军一起想个办法,消弭了此事?” 王子燕故作沉吟半晌,这才缓缓点头。 “此事,倒也不是不行……” 说完,看向徐镇川,一脸“你求我啊你求我啊”的德行,看得旁边刘长卿不由得冷哼一声。 李融现在却管不了自家的至交好友,转向徐镇川,轻轻说道:“徐参军,你看……?” 徐镇川正在全力对付面前的酒肉,一听李融问话,抬头一脸迷茫。 “什么?” 李融气得恨不得给他一脚,却也不得不说: “徐参军,我是想,正好你和王校尉都在这里,不如共同想个办法,把擅自调兵的事情消弭了吧……” 徐镇川装作一脸懵逼。 “怎么了?” “擅自调兵!” “谁啊?” “你啊!” “我啊!”徐镇川故作恍然大悟状,然后又问道:“怎么了?” 这回李融都说不出来话了。 这套路,逗傻子呢! 刘长卿一见,一时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王子燕早气得满脸铁青,长身而起。 “既然如此,徐参军,咱们明天节帅府见吧! 李校书,告辞!” 李融也没辙了,坐下喝酒,爱咋咋地! 却没想到,徐镇川倒是说话了。 “王校尉,且慢。” 王子燕冷冷看着他。 徐镇川恢复了懒洋洋的状态,随意一靠。 “你刚才说我什么罪名来着?” “擅自调兵!” 徐镇川随意一笑。 “擅自调兵,好大的罪名,不过,却落不到徐某的头上吧!” 一言出口,整个包间中一片寂静。 你刚才不是承认了么!? 怎么还带反悔的!? 这还怎么玩!? 刘长卿倒是饶有兴趣地接了一句。 “徐参军此言怎讲?” 徐镇川看看李融,又看看王子燕,这才说道: “王校尉,可听说过急须兵?” 王子燕一脸懵逼,李融不明所以,倒是刘长卿眼神一动。 “何为急须兵?” 徐镇川不由得哈哈大笑。 “若急须兵处,准程不得奏闻者,听便差发,即须言上。” 啥意思,事态紧急,必须用兵,还特别着急,可以不走调兵程序! 众人一听,不由得神色大变。 徐镇川摇摇头,继续说道: “李校书乃是节帅府推官,平日中协同节帅处理文案,不了解也就罢了。 让徐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王校尉身为折冲府的折冲校尉,正是执掌调用府兵一事,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此乃《唐律疏议》原文,正是《擅兴律?擅发兵》一条,早已刊行天下几十年,王校尉在这几十年间,就没看过自家执掌所在的律法么? 简直匪夷所思! 说实话,幸亏逆贼袁晁是在台州谋逆,这要是在越州,有王校尉这样的折冲校尉,嘿嘿,就算有人能提前一步得知,还得跑到王校尉面前求一纸出兵的批条?哈哈,要是那样的话,袁晁早就打进州城了!” 说完之后,徐镇川脸色变得冰冷,死死盯着王子燕。 “王校尉,你想用擅自兴兵的罪名拿捏徐某,难道就不会把律法好好看明白了? 还是你太懒,只看了右边两行,懒得再看随后的两行?” 王子燕早被徐镇川数落得满脸大变,一会红,一会绿,跟七色光似的,听了徐镇川的质问,硬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直接转身,就要离开。 却不想徐镇川不愿轻易放过他。 “王校尉,不急走,徐某还要赠诗一首。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王子燕听了,身子猛然一晃,费了半天劲这才站稳,恨恨瞪了徐镇川一眼,这才转身出门,却不想,在门口的时候,竟然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徐镇川一见,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80章 促狭 王子燕愤而离去。 徐镇川开怀大笑。 刘长卿不大关心两人之间的争斗,倒是对刚才那首诗大加赞赏。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写得真好!草、花、夕阳,用词极简,野、斜二字,用意却深!还有最后一句写燕子,如若他去,这首诗就呆板了,不过入堂的话,却是灵动异常,哈哈,写得真好!” 夸完之后,刘长卿一脸敬佩地看着徐镇川。 “刚才那首《长恨歌》,必然是你精心创作而出,诗长,意真,造诣极高,不过让刘某真心佩服的,还是这一首即兴而作,寥寥四句,竟然写得如此出彩,当真令人高山仰止!” 徐镇川笑了笑,没说话,能不好么,刘禹锡的《乌衣巷》,传唱千年不休,在后世也是顶级的存在。 旁边的李融却是不干了。 “诗好,人可是坏的!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再配上野草花、夕阳斜,嘿,二十八个字,写尽了人事更迭、沧海桑田,这要是怀古所作,当真是一首佳作,不过你当着人家琅邪子弟的面,直接来这么一首诗,不就是指着鼻子骂街么? 最过分的,还是最后一句,王谢堂前燕,说得不就是王子燕,这可是指名道姓的破口大骂了! 嘿嘿,今日之后,说不定这个堂前燕的名号,就要跟随他一生了。” 说着,一指徐镇川,李融忍不住摇头苦笑。 “你这个人,促狭得厉害!” 还没等徐镇川说话,刘长卿却开口了。 “我看也未必,那个王子燕,是个什么东西!不思重振家声,却抱着先祖的荣光不放,整天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他装给谁看? 你再看看他刚才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我要是徐参军,也断然不会放过他! 这样的人,要真是做了一个寻常百姓家,倒也算是朝廷的幸运,要不然的话让他窃居高位,还真不知道能弄出什么样的乱子!别的不说,就说他一个折冲校尉,连唐律中擅自兴兵的律法条文都弄不明白,还能指望着他什么?” 李融斜着眼看向自己的好友,“你又知道了?” 刘长卿一副理所当然,“我也不知道,但是,徐参军知道。” “你怎么就确定他知道?” “人家是书判拔萃,律法条文能不熟么?你以为徐参军是傻子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说到了刚徐镇川故作懵懂,把李融也给骗了过去的趣事,忍不住一阵哄堂大笑。 李融也不得不摇头苦笑,对徐镇川说道:“你这份促狭,倒是可能对了薛节帅的胃口。” 徐镇川听了,不由得心中一动,便开口问道: “敢问李校书,节帅命令徐某前来越州,可是有什么安排?” 李融一愣,随即摇头,“李某不知。” 徐镇川只能失望地“哦”了一声。 倒是刘长卿对李融随口说到的事情比较感兴趣。 “你刚才说徐参军的促狭会对节帅的胃口,什么意思,难道薛节帅也是如此么?” 李融听了,指着刘长卿一阵笑骂: “你这个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这里是浙东节度使的治下,你猜测节帅是否促狭,就不怕引来祸端?” 刘长卿也不以为忤,嘿嘿一笑,“这不是你说的么,我就问问,说说,说说吧……” 李融一脸苦笑,这才说起来浙东节度使薛兼谦的八卦。 这位薛节帅,原本乃是大唐中兴名将李光弼的账下爱将,跟着李光弼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才得了李光弼的保荐,被朝廷任命为浙东节度使。 他初到越州,为了打开局面,堪称匠心独运、别辟蹊径。 原来,越州民间纺织业极为发达,风格历来朴素平实,却是和大唐最喜欢的奢华壮丽相差甚远,最直接的体现,便是价格要相对低一些,尤其和江北苏州的华美相比,价格上更是被死死地压住,甚至传出来越州纺织不如苏州的传闻。 薛兼谦一到任,听到这个传闻之后,立刻下令,第一条,大肆奖赏在安史之乱中有功将士,第二条,为了避免越州城家家户户打光棍,所有跟随他前来越州的将士,如果娶亲,必须到江北去娶,不得在本地婚娶! 两条风马牛不相及的命令,在李融的嘴里,却是另外一番解读。 “你们想啊,那些军中粗汉,刀头舔血多年,谁不想过上几天安稳日子? 现在好了,安史之乱平灭在即,他们又随着节帅前来越州安居,手头上再有了大量的钱财,他们最想干的是啥? 娶老婆! 然后节帅又有命令,必须前往江北去娶亲,这对他们来说无所谓啊,越州媳妇是媳妇,苏州媳妇也是媳妇,只要能给他们持家生孩子,不都一样么? 一个这么想,两个这么想,全这么想,行了,三年之内,这些兵将,最少能取回来上千苏州媳妇来! 你说,这些苏州媳妇到了越州,人生地不熟的,干点啥好? 老手艺,织布吧。 你织一匹,我织一匹,谁家小门小户的,还把一匹布送到苏州去?可不都得在当地贩卖么,然后街坊邻居见了,说你家的花样真漂亮,我学学行不?你好意思说不行么?就算你好意思不教,也架不住人家自己琢磨啊。 然后呢,花样越来越多,品质越来越好。 不用多了,五年之内,越州纺织,必然不次于苏州纺织!十年之后,说不定还能反超!” 李融说完,刘长卿不由得摇头苦笑, “原本以为移风易俗就是史书上一个词汇而已,需要大量的时间才能做到,却是没有想到,竟然这样简单,两条命令啊,简直匪夷所思!” 不但是他,就是见识过后世诡谲商战的徐镇川,也是目瞪口呆。 这样也行!? 好深的套路! 李融见镇住了两人,不由得哈哈大笑。 “为什么我说徐参军的促狭,可能对了节帅的胃口,这回知道了吧?他们都有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 随后又转向了徐镇川: “徐参军但放宽心,你在台州平灭袁晁起义,其中种种杀戮果断,也是合了薛节帅的军中习惯,再加上你这份促狭,说不定节帅如何欣赏你呢,今日令我前往迎接,就可见一斑。 至于节帅对你到底有什么安排,明天见到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徐镇川听了,不由得点点头。 三人又喝了几轮酒,各自散去。 第二天,徐镇川整理妥当,前往节度使府拜见薛兼谦。 结果,在正堂之中,除了薛兼谦这位浙东节度使之外,还有一人,让徐镇川一声惊呼。 “堂前燕!?” 第81章 果毅校尉,干不干? 薛兼谦的年岁算不得轻了,尤其多年征战之后,更是让他看起来比一般人显老,不过多年的军旅生涯,也造就了他铁血的一面,只不过简简单单往那一坐,一股威严便油然而生。 只不过,这股威严,让徐镇川一句话给破了功。 “堂前燕?什么意思?”说着,还抬头看了看正堂的屋檐,难道节度使府多年不曾整修,让燕子筑了窝? 徐镇川顿时一脸尴尬,他也没想到在第一次面见浙东节度使的时候,会看到王子燕这货。 “回禀节帅,昨日里多蒙李校书盛情款待,在回香阁摆下一桌酒宴,恰巧遇到王校尉,至于堂前燕么,乃是酒桌之上的一句戏言。” 薛兼谦倒是来了兴致,“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徐镇川一听节帅动问,自然也没有替王子燕隐瞒的道理,这货今天出现在这里,说不定还要揪着擅自调兵的问题不放,能把他的糗事拿出来当个笑话讲,何乐而不为? 薛兼谦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你还别说,这堂前燕的名头,放在王子燕的脑袋上,还真是合适,尤其他琅邪王氏的江河日下的境遇,跟这首诗特别的配。 王子燕早就气得满脸铁青,只是碍于薛兼谦在场发作不得,只能恨恨地瞪着徐镇川。 徐镇川能怕他那个?眼神要是能杀人,昨天晚上就死了,还用等今天? 薛兼谦大笑之后,板了板脸,开始跟徐镇川说正事。 “徐参军见微知著,只因那袁晁在征缴钱粮一事上态度有变,便能提前预料到他要谋反,又能悍然动用府兵出身的驿丁平定叛乱,当真是大才。 薛某不才,初至越州,正是需要像徐参军这样的人才辅佐左右。 薛某看中徐参军在动用府兵一事上的果决,也对徐参军动用府兵的方式大感兴趣,想请徐参军辅助薛某统领管理七州府兵,不知徐参军意下如何?” 薛兼谦不愧是军旅出身,说话做事就是直接,夸了徐镇川不到两句,就直接提出了要求。 估计他的本意么,应该是让徐镇川管理府兵,让七州府兵在不影响生产的前提下,保障一定的战斗能力,万一叛军兵临江淮,也不至于抓瞎,说白了,就是看中徐镇川动用府兵的能力,让他把江淮地区的后备役给管理好。 不过这个要求么……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啊。 如今正是宝应元年,安史之乱平灭在即,战乱过后的重中之重,乃是恢复生产,对于府兵这种亦兵亦农的存在,日后的主要任务,是种地,让徐镇川管理,管啥?划拨种子,繁衍耕牛,催粮征税?这还哪是预备役啊,这不成了粮站了么? 徐镇川可没啥兴趣。 但是这件事还没法跟薛兼谦说啊,人家可不知道安史之乱什么时候结束,现在史朝义还牢牢占据着东都洛阳,身后更是有整个河南河北作为战略大后方,除了徐镇川,谁敢说史朝义最多再蹦跶半年? 徐镇川正想着如何拒绝才好的时候,薛兼谦又说话了。 “徐参军为何沉吟不语?难道是担心名不正言不顺?这却好办! 薛某可以征调你前来越州,直接进入越州折冲府,就任个果毅校尉如何?正好管理府兵名正言顺。 到时候你和王校尉一同管理,正是合适。 徐参军,你来看,今天我也将王校尉请到了使府与你相见,也算是上任之前就拜会了主官,岂不美哉?” 徐镇川一听更不干了。 你可快拉到吧! 这活说死也不能干了! 果毅校尉乃是折冲府的二把手,正是受折冲校尉管辖,这要是答应了,王子燕这货就成了自己名正言顺的主管上级,就冲昨天把他得罪成那个德行,这还能有好么? 可别忘了,折冲府管理的是府兵,乃是大唐立国之后最基本的军事单位,实行的管理模式,乃是军法! 真要是被王子燕抓到自己一个错处,行军法看了自己,都没地说理去! 现在可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了,命要紧! 一想到这里,徐镇川赶紧叉手为礼。 “启禀节帅,非是徐某有意推脱,实乃徐某就任台州参军事不足半年,按照朝廷法度,不得轻易转换职位,还请节帅明察。” 薛兼谦一听,不高兴了,很多事,理由不重要,拒绝这种结果才重要,堂堂节帅征调一个小小的从八品下参军事,竟然被硬顶回来,这哪行? 薛兼谦的脸色一沉,那股血战之后的威严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徐镇川一见,连忙说道:“节帅不必动怒,徐某虽不能上任果毅校尉,却也愿意为节帅分忧。还请节帅容我三天时日,让徐某回去仔细谋划一番,然后徐某愿提交一份有关管理府兵的条陈,请节帅斟酌一二之后试行。” 薛兼谦一听,脸色好了很多,这小徐还算懂事,条陈拿出来,能把府兵管好就行了,也不一定要用他。 就在薛兼谦刚要说话的时候,旁边的王子燕却开口了。 “节帅,听徐参军的意思,他并不是不愿就任果毅校尉,所虑者,不过是区区参军事的职位而已。 既然如此,让徐参军没有了这个台州参军事的职位,不就行了?” 薛兼谦一愣,“此话怎讲?” 王子燕冲着徐镇川一笑,然后说道:“前几日听收发文房的同僚说起过,徐参军曾经在台州亲自登台唱戏,实在有失官体,台州刺史和录事参军曾经联名上书弹劾徐参军。 节帅何不也写下一份奏章,与台州刺史共同弹劾徐参军? 这样的话,徐参军必然会被夺官! 到了时候,没有了台州参军事的阻碍,节帅再征召徐参军进入使府,谁还能阻拦? 如此一来,岂不是两便?” 徐镇川听了,顿时大急,王子燕这货,绝对没憋好屁! 薛兼谦沉吟半晌,却是缓缓点头。 “这么说来,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要徐参军暂时受点委屈了……” 徐镇川顿时欲哭无泪,老大,你这不按套路出牌的毛病得改改啊!事情哪有这么干的? 第82章 圣旨到 王子燕一听薛兼谦心动,不由得大喜,对着徐镇川笑了笑。 “徐参军,日后你我就要同在一处为官,还要相互照应才是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这货把重音放在了“相互照应”上面,再配合着他不阴不阳的语气以及眼睛中的冰冷,徐镇川知道,如果真的成了果毅校尉,这货指不定还有什么幺蛾子呢,不由得冷哼一声。 “既然节帅如此看中徐某,徐某也不便再行推脱。 不过,徐某却有一个想法,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徐某如果就任果毅校尉,自然要辅佐折冲校尉,却是要以王校尉马首是瞻,这样一来,徐某就不便上交条陈了。” 王子燕冷哼一声。 薛兼谦却是一愣,这小徐,这是要掀桌子啊,什么不便上交条陈,不就是明说你要让我当个果毅校尉,我就是个副手,有什么事情,你找一把手去,别找我。 薛节帅脸上怒气一闪,却又强行按捺了下去,他有心以军法强压徐镇川,后来一想,不成,这种事,是求着徐镇川给出主意,强压之后,谁知道他能拿出个什么东西来?要是胡乱编造几句怎么办?总不能行军法砍了他吧?你出的主意不好,拖出去给我砍了,没这个道理啊,果毅校尉压根就不是干这个的。 “你待如何?” 徐镇川冷冷一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王子燕一听就急了,这哪行去!?什么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赶情让你出出主意,你就要当折冲校尉?这官位,还有这么当面明抢的!?他废了这么半天劲,要把徐镇川留在越州折冲府,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要利用上下级的从属关系收拾徐镇川,这要让他当了折冲校尉,到时候谁收拾谁啊!? “朝廷官员调度,自有法度,岂可如此儿戏!?” 徐镇川冷冷一笑。 “弹劾徐某,卸任台州参军,再招进使府,便不是儿戏了?” “那是你不知检点,如若你不再台州登台唱戏,谁又能弹劾与你有失官体? 把你招进使府,乃是节帅看重,才让你辅佐王某共同管理府兵。 这是节帅和王某给你一条生路,你不思报答,反倒是恩将仇报,是何道理!?” “徐某登台唱戏,是非对错,自有朝廷衮衮诸公做主,轮不到你王子燕越俎代庖!怎么,背不下擅自调兵的律法条文,改做监察御史监察天下了么!?不是瞧不起你,你最好还是别干,谁知道你是用朝廷法度还是自家喜恶!?” “够了!” 薛兼谦一声暴喝,两人再也吵不下去了,同时冷哼一声,转过头看向浙东节度使。 薛兼谦顿时一阵头疼。 真闹心! 本以为调动一个小小的台州参军事,不过轻而易举,谁想到徐镇川硬顶着不干,逼得急了就直言讨官,就这样和王子燕吵了起来,这么一看,两人之间恐怕还别有隐情,再想想那首“堂前燕”,得,可不能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要不然的话,还干啥正事啊,净剩下打架玩了。 可是以徐镇川再平灭袁晁叛乱之中的表现,管理府兵一事,他还真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是又不能直接动了王子燕的折冲校尉,这么多年他虽然寸功未力,却也没有什么错处,要是动了,他身后的琅邪王氏也是个麻烦,别看琅邪王氏江河日下,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越州甚至江淮都是根深蒂固,怎能容忍如此行事? 就在薛兼谦左右为难之际,却有使府文吏玩来禀报,有天子敕书到了。 薛兼谦顾不得徐、王二人,连忙出了大堂。 王子燕一见,冲着徐镇川嘿嘿冷笑。 “徐参军,你说天子的旨意和你有没有关系?嗯?会不会是台州刺史和录事参军的弹劾有结果了? 来来来,王某给你算算啊。 你七月初登台唱戏,当天就被史太守轰出了台州,想必史太守和李录事就是当场联名写下弹劾你的奏章。 台州距离京城一千四百余里,一天六十里的话,抵达京城二十天有余,通政司上报吏部,吏部上报尚书省,尚书省处理完毕上报政事堂,政事堂再上报天子,天子下发旨意,二十天的时间也就够了,然后天子旨意下发到越州,又是一个二十天,三个二十天,正好两个月。 哈哈,徐参军,说不定这封敕书,就是你的弹劾处理结果! 你说有失官体,我听说还影射了朝堂高官,被刺史和录事参军联名弹劾,徐参军,你说会不会褫夺了你的官身?” 王子燕说到这里,忍不住仰天大笑,突然笑声一收,恶狠狠地盯着徐镇川。 “徐参军,真到了那时候,你就不是台州参军了,一个白身而已,节帅要想征召你,由不得你不答应! 只要你进了折冲府,嘿嘿,我就要让你知道折冲校尉的官职,到底是干什么的! 还有,别以为你硬顶着不接受征召就没事了,我琅邪王氏,自然会让你知道,寻常百姓家,在我琅邪王氏眼中,什么都不是!” 徐镇川冷冷看着他,不说话,也就是手边没啥东西,要是有,高低得给他一板砖!还琅邪王氏,板砖拍得倒不? 就在这个时候,薛兼谦回来了,一脸古怪,看着徐镇川。 “找你的。” 徐镇川一听,哎我去,还真让王子燕这货给说中了? 一念至此,二话不说,抄起身边的凳子,狠狠向王子燕抡了过去。 “啪!” “啊……” 薛兼谦都惊了,“徐山,你干什么!?” 徐镇川也不答话,手中凳子根本停不下来,直到散了架,还不依不饶地拿着凳子腿锤了几下。 管他那么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真要是被褫夺官身,又能如何? 先出气再说! 反正旨意给自己的,就不信薛兼谦还能把自己怎么着了! 王子燕早就被打的满脸是血,倒在地上不停哀嚎。 薛兼谦怒气勃发,刚想说什么,却看到传旨的中官步入了大堂,也只能冷哼一声表达不满。 传旨的中官都懵了,什么情况这是?早就听说节度使跋扈,没想到在使府大堂之上竟然能看到这种节目,这位小爷是谁,怎么比节度使还跋扈?! 外面的世界,果然好危险,赶紧传旨,完事赶紧回长安! 中官捧起圣旨,看着地上的王子燕,心里就咯噔一声,这位不会就是台州参军事吧?听说徐参军乃是进士出身,想必文弱,自然比不了节度使府这些粗汉,哎呀,不好,真要是被打得接不了旨,也是麻烦。 “台州参军事徐山,接旨。” 结果,中官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行凶的那位小爷跪了下来。 外面的世界,不光危险,还很混乱! “……旨……台州参军事徐山,即刻进京,另有封赏!” 中官传旨完毕,连惯例的赏钱都没要,直接就跑了。 徐镇川手捧圣旨,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转向薛兼谦。 “节帅,刚才天子的旨意,是……” 薛兼谦咬咬牙:“另有封赏。” 徐镇川哈哈一笑,又转向王子燕。 “王校尉,刚才天子的旨意,是……” 王子燕双目无神,口中喃喃自语:“另有封赏……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个屁啊! 徐镇川快步上前,狠狠一脚,直接给他踹晕了。 走! 进京! 神清气爽! 第83章 能不能不去?没钱! 即刻进京,另有封赏。 当徐镇川把这个消息告诉驿站中等待的众人,小鼠兴奋地第一个跳了起来。 “太好了!我就知道少爷鹏程万里官运亨通!这回进京,说不定还有面圣的机会呢!好啊,太好了!” 其他人也是纷纷兴奋不已。 唯有老汤,沉默半晌,面色古怪地问道:“小郎……长安城……咱们不去行不行?” 徐镇川也是一脸兴奋,没有察觉到老汤的异样,闻言大笑:“老汤,昨天喝酒了?还没醒呢? 想明白了么?进京乃是去领赏,赏钱!赏官! 不去?那怎么可能? 肥猪拱门啊,还能让猪跑喽!?怎么也得先来顿红烧肉不是?” 老汤一脸愁苦,期期艾艾地说道:“要不……我跟着小郎进京,至于小鼠……就让他留在唐兴县?” 小鼠一听就不干了,“爹,你说什么呢?我是少爷的长随,自然要跟着少爷,再说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长安城呢,正好跟着少爷开开眼界去……” “啪!” 谁都没有想到,小鼠的话还没说完,老汤就直接翻脸了,一巴掌就抽在小鼠的脸上,通红的手印,马上就在小鼠脸上肿了起来。 只听老汤声色俱厉地喝骂小鼠:“你这个小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我是你爹!我还能还你不成!?不让你去,你就别去,听见没有!” 小鼠都懵了。 这回,谁都看出老汤的不对来了。 徐镇川顿时沉了脸。 “老汤,怎么回事!?在我面前耍老子的威风?” 老汤一见徐镇川真的不高兴了,也有点心虚,讷讷说道:“不是,我这不是想着,小鼠岁数也大了,又和小翠情投意合,这不想着先把他们的婚事定下来么。这要是去了长安,小郎你高官得坐骏马得起,不是留在长安为官,就是外派地方,无论如何也回不来台州了,小鼠的婚事,不就有耽搁了……” 徐镇川一听,脸色没那么难看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呗,谁家父母不愿意看着子女早早婚配?尤其老汤和小鼠的情况又特殊,老汤一直对小鼠心怀愧疚,便更想补偿他, 徐镇川想了想,对老汤说道:“其实这件事也好办,张梆子因为那十五贯的事,早就对张家集的商户失望至极,前些天还通过小鼠向我询问,能不能把油铺盘出去,然后带着小翠也跟着我。 你刚才说的也对,咱们这一走,指不定到哪里去当官,这台州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了。 这样,让小鼠回去一趟,问问张梆子和小翠的意思,他们要是愿意的话,就跟着我一起前往长安,有你们父子在,终归不能让他们没了下场。” 老汤一听,脸上焦急一闪而过。 “小郎,天子给你的旨意,是即刻启程,按照我大唐法度,从接到旨意就要马上启程,其中迁延不多超过一刻钟的时间。 你如果派小鼠回台州,等他安顿好了张梆子一家,再等他回来,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日。 我看不如这样,可以让小鼠前往台州,等到小郎你在长安受赏之后,确定了具体行止,再派人通知小鼠,让他带着张梆子一家直接到新任地点与咱们汇合,这样岂不是更好?” 徐镇川一听,这主意还真不错,转念一想,不对,老家伙这是跟我玩心眼呢,要真的这么安排的话,岂不是不用小鼠前往长安了? “老汤,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就不愿小鼠前往长安?” 老汤沉吟不语,还不说话了。 徐镇川顿时大怒。 “我知道了!” 还没等他说话,小鼠却恍然大悟一声高喊。 “必定在爹你在长安的时候另行娶亲,他们现在就在长安生活,你是怕我去了你尴尬!” 结果小鼠刚刚说完,就又挨了一巴掌,老汤的一张老脸气得通红。 “滚一边去! 什么跟什么这是! 我在长安的时候,就想着报仇了,哪里还有心思娶亲!? 再说了,我就算是想娶亲,也没钱啊! 你问问小郎,我们刚刚相见的时候,你爹我都快饿死了!” 徐镇川一想,我哪知道去?穿越大唐就到了天台山,老汤和徐山在长安的生活,全是老汤一张嘴说出来的,谁知道真的假的?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_ “你到底怎么想的?” 老汤看着徐镇川,最后苦笑一声,说道: “小郎,别忘了,咱们出京之前,还接了三万钱,这次回京,还还是不还?” 徐镇川一听,对对对,还有这么一茬子事呢,老汤不提,他都快忘了。 三万钱,三十贯,这在大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虽说当初借钱的时候,最晚期限,说是要等台州参军事卸任,按照正常的情况,应当是四年,怎么着也还上了。 不过现在提前卸任,要说不还,等到四年时候再说,其实也说得过去,不过人家安排追账的徐三,已经死在了天台山中,要是拖着不还吧,感觉好像差点意思。 可是要还钱的话,现在的手里…… “咱们现在还有多少钱?” 徐镇川问老汤,他的钱,都是老汤帮着管。 别看老汤是个刑名师爷,对钱粮账目也很精通,当当当一顿报账。 “咱们到台州的时间太短,小郎的俸禄收入不多,主要的收入,还是来自查抄袁晁和朱文的家产,小郎在这件事上没有多要,一共收入了不到四万钱。 然后小郎和芊芊三娘前往天台山游玩,路费加上在国清寺的随喜,一共花费了一万三千钱左右。 这样的话,现在咱们得手里,一共是两万六千钱左右……” “这也没差多少啊?”徐镇川有些不解。 老汤白了他一眼。 “小郎,这些钱里面,还有咱们前往长安的路费啊! 你是官身,又有天子相召,自然可以吃住在驿站之中。 可是我们这些人不行啊! 就算驿站允许我们和小郎一同入住,按照惯例,也得多多少少给一些钱财,就当做我们这些人的费用了。 这还是能够入住驿站的情况,要是不能入住,只得居住在驿站旁边的的旅店之中,费用更是要高出一大截。 我算着,咱们手头这两万六千钱,也就够咱们这些人过扬州的,估计到不了洛阳,就得花得一分不剩!” 徐镇川一听脑袋就大了,还别说到了长安还三万钱,就是路费都不够啊。 这怎么办? 就在此时,直播时间到了。 老规矩。 发任务,请直播间的老铁帮忙想办法! 第84章 土特产 征集能够在大唐快速赚钱的方法,30000麻椒相酬! 徐镇川也是拼了,一改往日的扣扣索索,直接拿出30000麻椒来,总额虽然算不得多,但是相对于找寻个剧本才3000麻椒的数量,已经悄然提升了10倍。 300块钱! 直播间老铁一看就乐了,很多人虽然不差这300块钱,但是也算头一回见着回头钱,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数不清的点子,铺天盖地淹没了徐镇川的私信信箱。 “抢劫、绑票!” 哥!违法乱纪的事情,咱们坚决不能干啊! “造纸!” 别闹,那得穿越到东汉以前,这种事,还是留给云琅去干吧。 “当个厨子,每天炒菜,保准发财,这个没问题,炒菜是宋朝才发明的,现在还来得及!” 大哥,咱说点正经的行不?我是台州参军事,你见过哪个官员给人炒菜的不?还卖!?第一天就得被御史弹劾! “酿酒、造玻璃!” 这个勉强还算是靠谱,不过酿酒也好,造玻璃也罢,都得有个固定的地点,从越州到长安一路前行,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干这个?等到能保证在一个地方多待写日子的时候,倒是可以尝试一下,不过,现在,不行。 徐镇川一条条看,一条条否定,到了最后都烦了,好几百万人出不了一个主意,老铁们,实在太扎心了! 就在他想要放弃,准备和老汤张女侠他们再商量商量的时候,终于看到一条靠谱的建议。 “小徐,我觉得以你现在的情况,想要挣大钱,没戏,不过要是想赚够三万钱的话,应该不难,最简单的,就是贩卖点土特产……” 有道理啊! 越州距离长安一千四百里,以大唐的交通状况,再考虑安史之乱的影响,物质流通肯定极其稀少,买点土特产,也不指着发财,就卖个新鲜,三万钱,好像还真不多。 一看ID,狐狸撒点野。 嗯,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关键时候,还得说是老朋友! 直接发送了30000麻椒之后,徐镇川又发布了今天的第二个任务。 查询进京线路上的土特产,3000麻椒相酬。 任务指向性明确,反馈自然也快。 高义:“找了《元和郡县图志》,上面标明的土产,有的还是给皇家的贡品,应该有用。 说明一下啊,《元和郡县图志》成书时间是元和八年,和你所在的宝应元年相差五十年左右,这是能找到的相差最近的资料的,可能还会有些出入,你自己把握。 另外,《元和郡县图志》传承到后世有不少缺失,对付着看吧。 越州土产:绯纱、瓷器、越绫、这些是贡品,还有普通的土产柑橘、甘蔗、玉芝、葛根…… 扬州土产:莞席、锦绮、白绫、铜镜、拓木。 楚州土产:丝、绢、淮白鱼…… 宋州特产:漆、绵、绢…… 宿州土产:绢,是贡品。 ……” 徐镇川一看,顿时脑袋都大了,然后耐着性子看了一遍,总结出来,这些土特产里面,主要是几类,第一类,织品,无论是越绫还是绢,都是这一类。第二类,药材,第三类,食物,第四类,杂项,比如扬州的铜镜、宋州的漆、越州的瓷器。 仔细想了想,开始和老汤商量。 首先要排除的,是食物,理由很简单,一千四百里,得走两个来月,什么吃的都得坏了。 第二排除的,是贡品,只要进入了上贡的名单,必然有当地大型商家进行运输贩卖,甚至当地的政府也会掺和进去,以徐镇川一行人的体量,犯不上跟他们去打擂台。 第三个排除的,是药材,这东西的专业性太强,一个不慎就容易被人骗了,风险太大 随后众人商量了一下,把种种织品也都排除了,道理很简单,在大唐,织品这种东西,完全可以当钱花,尤其是大宗交易的时候,谁还能拖着好几车铜钱去结账,一般都是一车丝绸就全办了,按照宝应元年的物价,一匹丝绸大概相当于一贯钱,以徐镇川等人手上的区区二十六贯铜钱,还真玩不起这种重资产的买卖。 排除来排除去,只剩下杂项了,扬州的铜镜、宋州的漆、越州的瓷器,只有这三种。 但是…… 瓷器容易破损,风险大。 漆不容易运输,需要大量的车马,运输成本太高。 铜镜太贵,玩不起。 徐镇川很无奈啊,这么一看,竟然没有一样合适的土特产,心中那份郁闷就别提了,给他愁得直嘬牙花子,这可如何是好? 老汤一见这种情况,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为了不刺激徐镇川,咳嗽一声,随便说了个借口,抄起自己的竹杖,就要出门。 “你给我站住!” 徐镇川一声暴喝。 老汤吓了一跳,随即说道: “小郎,非是汤某不尽心竭力,实在是力有所不逮啊!没有合适的土特产,咱们也没办法贩运啊? 再说了,本小利薄、长途贩运,这买卖哪里有那么好做? 我看啊,不如沿途打打秋风,无论如何,也能抵达长安。 只不过么,依我看,前往长安的人员,还是越少越好……” 沿途打秋风?几个意思? 让我“另行封赏”的堂堂参军,一路要着饭进京? 丢的起那人不!? 徐镇川懒得搭理他,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竹杖。 这根竹杖乃是小鼠亲自雕琢出来、送给老汤当孝心的,不过在这之前,乃是徐镇川在天台山上崴了脚,程大随手拔出来的竹子给他当拐杖用的。 在当时,徐镇川就有些奇怪,这根竹子,与普通竹子截然不同,普通竹子是圆的,这根竹子,却是方的。 方竹! 再次在直播间中发布任务,查询方竹的信息。 高义马上就回了信。 “方竹,竹秆呈青绿色,小型竹杆呈圆形,成材时竹杆呈四方型……方竹竹杆方形,别具一格……其秆可制作手杖。” 最让徐镇川欣喜的,方竹虽然在后世分布较广,但是在唐朝,乃是台州天台山的特产! 一见如此,徐镇川忍不住哈哈大笑。 “就它了! 谢谢你啊,老汤,要不是你拿着这根竹杖,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老汤:“……” 第85章 初到扬州,准备出货 宝应元年九月二十一,徐镇川一行人抵达扬州。 离开越州的时候,他们兵分两路,徐镇川带着大队人马前往扬州,而小鼠,带着十贯钱,先行赶往台州,汇同张梆子小翠之后,再火速前往扬州和徐镇川等人汇合。 相对于徐镇川一路人马直接北上的轻松写意,小鼠可就要忙的多了,他不仅要帮张梆子一家处理油铺的贩卖,还要在唐兴县本地收购方竹,在押运方竹前往扬州的路上,他还要根据竹根的种种形状雕刻,力争全部制作成竹杖。 徐镇川都替他愁得慌,临行之前特意嘱咐他不用着急,全部竹杖在抵达长安之前制作出来即可,这一次回台州,主要就是采购原料,有时间就做几根,如果来不及的话,也没有关系。 小鼠却不这么想,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只要少爷您带着去长安,多累我都愿意!制作竹杖而已,说白了就是修整一下竹根,又是一路坐车,又啥累的?” 就这样,在小鼠和徐镇川等人汇合的时候,已然制作出大量的竹杖,远远超过了徐镇川的预期。 他这一看,可就动了心思。 路费原本就不够,又拿出十贯钱来采购原料,按照他一开始的想法,一路走一路买,怎么也到了长安城,现在一看,这么多竹杖在手,要不……在扬州先卖点?也算试试水了。 老汤却有不同意见。 “小郎,方竹虽是我天台山特产,但台州扬州两地相距不远,素来多有事物流通,方竹在扬州,数量虽然不多,但是也绝对不会过于新鲜。 再者,扬州乃是通都大邑,历来物产丰富,今年又没有受到安史之乱的影响,更是繁华异常。 仅就手杖材质而言,黄花梨、紫檀,甚至沉香,也所见不少,在这种情况之下,咱们得方竹手杖,在扬州恐怕卖不出什么价格来。 依我看,不如不要在扬州贩卖,过了淮河向北,再开始贩卖才对。” 哎我去,我堂堂一位穿越者,竟然被大唐朝的老祖宗在经济方面教训了? 你懂什么叫做经济么? 你知道什么叫做商品社会不? 营销听说过么?包装呢?软文知道是啥不? 还敢腆着脸教训我? 今天得给你开开眼! 你不说方竹竹杖在扬州卖不出去么,我就让你见识见识! 安排小鼠出去订做礼盒,材质么,就紫檀,黄花梨也算是对付了,什么鸡翅木崖柏啥的,甭跟我提,看不上!再找找有没有天鹅绒,没有的话,勉勉强强用丝绸吧,记住了,选最好的! 小鼠一听这要求都傻了,少爷不是被我爹给气糊涂了吧?紫檀?丝绸?这得多少钱!?关键的,这么贵的礼盒,干什么用啊?装方竹的竹杖?不能吧?就这水准,装一根纯金的手杖都没问题了,就装一根天台山漫山遍野长着的竹子?咱不能这么败家吧? 小鼠听了不敢动,老汤听了气得直哆嗦。 徐镇川把脸一板,“都干什么呢?还不给我快着点,少爷等着挣钱呢!” 老汤气得满脸褶子乱蹦。 “少爷,咱们现在手上只有十五贯了,按照你说的要求,最多订购十个这样的礼盒,这竹杖要是卖不出去,咱们一群人,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徐镇川大脑袋一卜愣,“订那么多干什么?最多订六个!物以稀为贵懂不懂?还管账呢!” 老汤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得撤,再待下去,估计心脏病就得犯。 徐镇川一见老汤出门,赶紧安排程大跟上。 “程大,快,赶紧把他那根竹杖给送过去,然后依旧跟着他,不用去哪,就在扬州城里面转悠就行!” 程大领命而去。 小鼠也拿了钱去订购礼盒。 徐镇川这才出了一口气,坐下去,喝杯茶,好好歇会。 他这个德行,张女侠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你这又是何必?老汤自从长安科考就一直跟随在你左右,对你助力良多,说是幕僚,却与你家供奉相差无几,你如此对待他,就不怕寒了一群人的心?” 徐镇川却摇摇头。 “老汤这人,很是聪明,以前确实帮了我不少的忙,我也对他心存感激,要不然的话,你见过谁家幕僚敢如此跟主家说话? 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在唐兴县擒拿袁晁之后,老汤变得与我离心离德,不但事事不见当初的运筹帷幄,还不断给我捣乱。 别的不说,就说这一次进京受赏,谁不知道这是好事?瞧瞧小鼠,看看程大,连家都不想回,就这么愿意跟随我一起进京。 老汤呢?他是怎么做的? 第一反应就是不去,连小鼠都挨了揍,在我逼问之下,竟然拿着个没钱做借口,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张女侠这些日子也把老汤的异常看在眼里,不过她还是不希望徐镇川猜忌过甚,想了一想,开口说道:“也许长安乃是老汤的伤心地吧,也不知道他在那里有过什么伤心事,又或者得罪过什么人,让他不愿意踏足长安。” 徐镇川听了,却摇摇头。 “不是这个道理。 他是幕僚也好,是供奉也罢,无论什么事,都可以拿出来直说。 我徐镇川既然要当家做主,就要护的我身边之人的周全。 得罪人,我徐镇川怕么? 袁晁怎么样? 胡陈又怎么样? 还不是在我手中化为齑粉! 即便老汤在长安城中得罪了什么权贵,大不了大家一起想办法。 我宁愿面对,也不愿看着他跟我离心离德。” 张女侠听了,唯有一声长叹。 “那也不必如此啊,如果你的方竹竹杖在扬州卖不动,到了那个时候,老汤岂不是与你距离更远?” 徐镇川道:“姑娘,你要对我有信心啊,你怎么不想想,如果要卖的好呢?那会是什么情况? 我就是要让老汤看看,我徐镇川不仅仅能平灭袁晁,还有经世之能!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什么困难,在我眼里,那都不叫事! 等到那个时候,想必老他也就能完全信任我,将他心中真正的想法直言相告了吧……” 张女侠点点头。 “好吧,就信你一次,希望你能够做到。” 第86章 少爷说了 却说老汤,被徐镇川气得甩门而出,走出驿站之后满心的烦恼,也不知道去哪,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快步前行。 程大追来之后,老汤也是抢过了他手中的竹杖,根本没理他,就这么走了下去,程大也没脾气,跟着,一句话不说。 扬州乃是江淮名城,水陆交通便捷,再加上海上贸易繁荣,数不清的商家汇集到一起,自然而然地将扬州推向了繁荣的顶峰,街景繁盛,熙攘往来,好一番盛世的景象。 老汤走着走着也欣赏了起来,暂且忘记了心中的烦闷。 到了天色将晚,老汤感觉不对了。 他和徐镇川不欢而散,心中憋火,自然不会主动前去寻找徐镇川,按照两人以往的默契,徐镇川会主动找他解释一番,然后老汤表示一下自己的大度,两人再次回到当初宾主尽欢的状态。 这个过程时间的长短,完全取决于双方争吵的激烈程度,一般来讲,少则一刻,多则一个时辰。 但是,这一次,足足大半天,徐镇川竟然还没有找过来。 怪了! 老汤看了看身后的程大。 “你追出来的时候,徐参军都和你交代什么了?” 程大特别老实,有什么就说什么。 “徐参军只让我把竹杖给你送过来,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交代。” 嘿! 老汤一听,火头就又上来了。 好你个徐镇川!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还好意思闹脾气? 行!你小子行! 我倒是要看看,你的那些方竹竹杖能不能卖出去! 老汤本来转悠了一天,脾气也发散得差不多了,还准备和徐镇川再商量商量呢,结果这么一来,又把脾气给勾搭上来了,回驿馆,吃饭,睡觉,见了徐镇川一直冷着脸,打定了主意一言不发。 等到第二天,天还没亮,老汤就又出门了,反正扬州城里能玩能转的地方多了,小秦淮、瘦西湖,多好,就当给自己放假了,谁管你徐镇川那点子破事。 这一天,依旧是程大跟在他的身边,不说话,就跟着,老汤也不管他,就这么玩着转着。 第三天,依旧如此。 三天时间,老汤不能说玩遍了扬州城,也算是走马观花地玩了一遍,很有一番舒畅在心中。 哼,跟我闹脾气!? 三天时间,我倒要看看你卖出去多少竹杖? 要是一根都没卖出去,嘿!我看你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跟我说话! 老汤一边想着,一边缓缓走回驿站。 “这位老丈,还请留步。” 老汤听了身边有人招呼,回头一看,却不认识,那是一位富商,四十多岁,满身上下的绫罗绸缎,腰间的玉佩,头上的玉簪,都是难得的精品,一看就是身有大富贵之人。 老汤一愣,开口说道:“哦?这位员外,可是叫我?” 那富商很是客气,叉手一礼之后才开口说话:“打扰老丈了,某家的不是。” “算不得什么,请问员外叫住老夫,可是有事?” “却有一个不情之请。”富商一指老汤手中的竹杖,“我见老丈这根竹杖很是别致,不知道老丈可否割爱?” 老汤一听脸就黑了,什么玩意?要买我的竹杖?做梦!别说什么第一次见面就要卖我心头之好,就说这根竹杖,乃是我儿子亲手雕琢,多少钱不说,这份孝心就无价!你想买?妄想! 富商一见老汤脸色变化,顿时暗叫一声不好,他也知道这么说话实在有些无礼,紧忙解释。 “老丈切莫动怒!且听某家一言。 我见此手杖虽是竹制,却与其他竹杖大为不同,别的竹子是圆的,它是方的!如此一来,天然之中就带着一股野趣,尤其这竹杖顶端的雕刻,寥寥几刀而已,并未破坏竹根的形制却更显神韵,当真是鬼斧神工! 不瞒老丈,近日有一家世交长辈要过寿,某家正在寻找贺寿的礼物……” 老汤听了半天,早就烦了,也不管他说完没说完,直接招呼一声。 “程大!过来!快快驱散闲散人员,我要回去!” 那富商一听,顿时闭嘴,然后看着身材雄壮、孔武有力的程大一步步走过来,脸色变得很是难看,不卖就不卖吧,怎么还让手下哄人?买卖不成仁义在的道理不懂么? 却不想程大走过来,突然一笑,满脸的煞气顿时消散,看得富商一愣,连老汤都一脸迷糊。 “这我员外,这样的方竹手杖,可是想买上一根?” 富商都懵了,顺嘴答应了一声。 程大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现在有台州来的商贩正在贩卖…… 就在驿站往东的十字大街上,我家老供奉的手杖就是在那里买的…… 不瞒员外你说,我家老供奉手中的手杖,还算不得最好,听说那家商户手里,还有几根夺天地之造化的手杖待售…… 只是我家老供奉的身家不丰,实在承受不起…… 一看这位员外就是有身份的人,说不定还能买上一根呢…… 认识路么?离这里不远,我告诉你,往前走,然后……” 那富商听了顿时大喜,随手摘下腰间的玉佩甩给了程大,然后恨恨瞪了老汤一眼,带着手下走了,方向正是驿站往东的十字街。 老汤的脸都绿了。 一把抓住程大! “说!到底怎么回事!?” 程大是老实人,有什么就说什么。 “少爷说了,要是有人问你手中的竹杖,就把人家指点到咱家的卖摊上去! 少爷还说了,老汤一脸褶子,一看就比实际年龄大多了,这几天不用管他,让他就在扬州城好好转转,让整个扬州城的人都见过他才好呢。 到时候这些扬州人都会想,哎呀,这么个老人,这么大岁数,腿脚还能这么好,真是不赖,嗳你说,是不是他手上那根竹杖的功劳?人岁数大了,腿脚再好,也得注意啊,手上有根竹杖,正是安稳!咱们家的老人,要是也能一连转悠三天该多好……这竹杖在哪买的……” 老汤听了,忍不住眼前一阵阵发黑。 一个没留心,又掉坑里了。 程大继续说道:“……少爷说了,这就叫活广告!” “徐山!” 老汤一声暴喝,气冲冲地走向驿馆,脚下带风。 旁边还有路人在议论。 “嘿,这老爷子,腿脚真好!” “腿脚好什么?真要好,还拿什么竹杖?” “嗳,你怎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吧,还是竹杖好……” 第87章 这位壮士 老汤怒气冲冲地往回走,一心去找徐镇川算账. 却不想,迎面来了个大汉,身高六尺挂零,按照后世的说法,足有一米八多,生得肩宽背后膀大腰圆,他也是快步而来,两厢对头,撞了个满怀,只见他伸手轻轻一拨,脚下一绊,就把老汤绊倒了. 最关键的,老汤手中的竹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抢在了手中. 然后…… 这位大汉,掉头就跑! 老汤都快气疯了. 这是明抢啊! “你给我站住!” 大汉根本不听,跑得更快了。 程大赶紧上前把老汤扶起来,却被老汤狠狠推了一把。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一定要把竹杖给我抢回来!” 程大点头,大步迈开,直接追了下去,一边追还一边喊: “前面那位壮士~留步啊~~ 你抢走的竹杖不值钱,因为这点小事不值当啊~~ 我跟你说,驿站往东的十字街就有卖,最便宜的才二十文,绝对物美价廉,物超所值,千万不要错过啊~~” 老汤刚刚站起身形,一听程大的喊声,气得差点又坐地上。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让你抓贼,你倒好,改推销了! 都是徐镇川! 程大多老实一个人,这才跟了他几天,怎么都变成这样了!? 老汤一看程大是指望不上了,赶紧甩开脚步,也追了下去。 就这样,三人排成一条线,一前、一中、一后,如同流星赶月一样,在扬州城的街道上你追我赶。 扬州人今天可开了眼,还真没见过这么玩的,最前面跑着一位壮汉,手里抱着一根竹竿子,一路横冲直撞,后面跟着一名府兵,刀弓俱全吧,还都不用,一边追一边喊,说什么“天台特产、方竹手杖、居家必备、老少皆宜”,喊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最后面跟着一个老头,偌大年纪了,一脸的气急败坏,你还真别说,腿脚还不慢。 这到底是干啥的? 没人知道。 不过大家都知道了,在驿站往东十字街,有方竹手杖卖,多少钱一根?最便宜的二十文,你咋知道?这嚷嚷得满扬州城都听见了,谁还能不知道啊? 却说那抢了竹杖的大汉一路奔行,却如何也甩不掉身后的程大以及最后的老汤,也可能是急中出错,也可能被程大的喊声洗了脑,不知道怎的,就跑到了驿站往东的十字大街上。 那本是扬州城最为繁华的路段,说是摩肩擦踵可能有点过,不过往来的行人当真不少。 那大汉凭借着自家的身体,生生地撞开一条道路,不断向前。 不过,这速度,也就不免慢了下来。 程大一见都跑到自家货摊门口了,再喊广告的作用也有限了,便闭嘴不严,同时加快了脚步,渐渐靠近了那名大汉。 老汤一见,知道程大要动手,不由得在远处高喊。 “程大,你可留神!千万别伤了我的竹杖! 嗳,你给我慢点!” 最后一句,却是冲着那名大汉喊得。 原来他横冲直撞一路畅通无阻,却不知怎么回事,到了这里,竟然没有撞动,看得老汤一阵焦急,生怕撞坏了他的宝贝竹杖。 在那大汉身前,虽然有数不清的人仰马翻,却生生把他挡了下来。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群人正围着看热闹呢。 只见众人正中,却是一个小小的货摊,一名年轻的小子,正在高声吆喝。 “嗳~! 瞧一瞧,看一看啊! 天台特产,方竹手杖! 来来来,扬州城的父老乡亲,都来了解一下啊! 看看,五尺竹竿为身,精心雕琢的竹根为头,经过一百一十三道工序秘制而成,经年使用,不折不裂,永不褪色! 你家有没有老人,他需要! 买上一根送老人,当拐杖,保管你家老人夸你孝顺! 你家有没有夫人,她需要! 买上一根送妻子,当做挑衣杆晾衣服,保管今天晚上热情如火! 你家有没有孩子,他需要! 买上一根送孩子,当家法,保管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位朋友说了,我家没老人、没妻子、没孩子,行,朋友,你就没个家! 这根方竹手杖,你需要!要饭的时候能打野狗! 那位朋友又问了,这么好的多功能方竹手杖,要多少钱一根? 我告诉大家,今天大家的运气太好了,不要九千八,也不要八八八,只要八十八文! 这位朋友,你没有听错,只要八十八文钱! 八十八文,拿出来,这根多功能方竹手杖就是你的了!把它拿回去,送老人,送妻子,送孩子,甚至送自己!这是孝顺的体现,这是爱情的见证,这是传承的需要,这是对自己好一点! 朋友们,你们还在犹豫什么,赶紧掏出钱袋,八十八文而已,八十八文你买不了吃亏,八十八文你买不了上当,八十八文你可以买下一根这么好的多功能方竹手杖! 朋友们,不要再犹豫了!我告诉大家一个消息,你为什么没有见过这样的方竹手杖,是因为台州录事参军对方竹极端喜爱,严令方竹不得踏出台州地界! 我们东家是在台州为官,这才偷偷地带出来三十根! 朋友们,不要犹豫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三十根! 只有三十根! 如果你今天错过了这个机会,有可能你一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么好的多功能方竹手杖了!你的父母会说你不孝顺,你的妻子会对你冷淡,你的孩子会贪玩,而你,绝对会后悔! 朋友们……” 扬州城的百姓哪里看过这么卖东西的?这年头干买卖,谁家不是拿竹竿挑块破布就开张了,开药铺就画个壶,开饭店就画一副碗筷,谁还能这么大声喊叫?不过这小伙子喊得还真好,一套一套的,听着怪有意思的,买不买这方竹手杖再说,先看个热闹是正经! 就在扬州百姓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突然一阵人仰马翻。 那卖货的小子也是机灵,见状一愣,嘴上却是不停。 “哟,看看,把这位朋友给急得,都闯进来了! 朋友,别急!八十八文,只要你拿出来,我手里这根多功能方竹手杖,就是你……” 他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 却是大汉站起了身形,手中,却正好拿着一根方竹手杖! 小伙子的脸色立马变了。 “你他娘的是谁!?我爹的竹杖怎么在你手里!?” 电视购物主持人,不是,贩卖多功能方竹手杖的小子,正是小鼠! 第88章父慈子孝 那壮汉起身摇摇头,根本不理小鼠,就要转身离去。 程大却已然到了他的身后。 “哪里走!?看拳!” 壮汉闻言转身,轻轻一闪,上前半步,一拳崩出。 就这样,程大和壮汉拳来拳往,战在了一处,一时之间,竟然杀得难解难分。 原本看热闹的众人一见,哗啦啦全部躲开,都站得远远的,生怕溅自己一声血。 这个时候,老汤终于跑过来了。 “别……别让他……把竹杖抢走……” 短短一句话,竟然分了好几次才说完,随后竟然双手扶膝,净剩下喘粗气了。 小鼠一见,差点把肺气炸了。 竹杖自爱壮汉手里,程大二话不说就动手,老汤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看不出是怎么回事么? 最让他闹心的,却是壮汉把他的买卖全给搅黄了! 刚才那套词,小鼠足足背了三天。 说辞倒是好背,但是按照徐镇川的要求,在说的时候,必须有足够的感染力和煽动力,最基本的状态,就是把这套词说完,让所有人都感觉,要是不买一根竹杖回家,就是人神共愤天理不容,只有达到这个效果,才算是勉强合格。 小鼠准备了三天,才达到徐镇川的要求,说实话,他心里还有点没底,今天也是第一次出摊,正准备给大家来个开门红呢。 情况还不错,说辞很完整,感染力也很到位,只要再慢慢把售价从八十八文下降到二十文,小鼠就不信区区三十根竹杖卖不出去。 谁想到,正在瓜熟蒂落的时候,这大汉一头撞进人群,全给搅和了! 小鼠那真是气得三尸神暴跳、五雷豪气腾空!一见那壮汉和程大打得难解难分,不由得恶向胆边生! 抄起手中的竹杖。 杆在前,跟在后,瞅准了前拳撒后手! 走! 一根竹杖,被小鼠扔了出来,如同标枪一般! 那大汉出手大开大合,正和程大全力相斗,一个没留神,被竹杖狠狠戳中大腿,忍不住“嗷”的一声惨叫,又被程大抓住机会,狠狠给了两拳。 大汉只能瞪了小鼠一眼,无奈之余,只得和程大继续战斗。 小鼠一看。 嚯!你还敢瞪我! 再给你来一家伙! 嗖! 又是一根竹杖出手。 那大汉早就加了小心,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小鼠一见,恨得直咬牙,能耐大了啊你!还敢躲!? 接着来! 嗖! 嗖! 嗖! 小鼠也是发了恨,手中的竹杖跟不要钱一样,刷刷地戳向大汉,一边飞标枪,嘴里还恶狠狠地叨念着: “八十八! 再给你个八十八! 这个不打折,九千八!” 那大汉可遭了罪,眼前有程大如狼似虎,身边有小鼠不断投枪,即便他拼尽全力,也难以全部躲开,到底被狠狠戳了几下子。 时间不长,脚下就全是竹杖了。 那大汉出手果断、作风硬朗,一看就知道使用的是军中杀戮技法,这种搏杀技法,最是讲究脚下有根,但是在满地竹竿的混乱之中,可就倒了霉了。 大汉正好踩到一根竹杖之上,脚下一滑,“啪!”摔了个四脚朝天! 程大刚想上前,却突然一顿,原来是又有一根竹杖袭来,好巧不巧地戳在大汉的脑门上,“嘭”的一声,直接给大汉干迷糊了,吓了程大一身的冷汗。 等到程大终于把大汉治服,老汤也喘匀了气,几步跑到近前,先抢过自己的竹杖上下看看,确定没有损伤之后才长出一口气,随即变了脸,破口大骂: “你个不要脸的夯货!连老人手里的拐杖都抢!?你爹娘怎么生下你怎么个混账东西!?今天我就替你爹娘好好教育教育你!” 说着,抄起手里的竹杖,就要下手,却突然想到这是自己的宝贝,可别伤了。 此时小鼠过来了,“爹,用这根,结实!” “嗳,好儿子!” 程大在一边看着这一幕父慈子孝,忍不住一阵阵冷汗流淌。 就在老汤正要动手的时候,人群之外突然传来一声断喝。 “住手!” 众人一看,却是徐镇川来了。 他也担心小鼠第一天的买卖情况,在他出摊的时候,早早就到了对面的茶楼坐镇,一方面要防备着地痞流氓的骚扰,另一方面也要处理官面之上的种种刁难,为此,徐镇川还特意穿上了从八品下的浅绿官服。 结果,一上午的时间风平浪静,茶水都快喝没味了,也没看见什么不长眼的家伙过来捣乱,徐镇川在失望之余,也在不断感叹扬州城真是不错,最起码商业环境很好,除了正常买卖之外,根本没有什么人再阻碍商业的发展。 就在他以为会平安无事的时候,那壮汉却一头闯了进来。 这还了得!? 真拿我这个台州参军事不当干部了是吧!? 徐镇川快步走出茶楼,正准备一显官威的时候,那名大汉却已经被打倒了。 等他走进人群,老汤正要动手,这才有了他出言阻止。 那大汉一见有官员出场,非但没有紧张,依旧气势不减,斜着眼看着程大小鼠三人,嘴一撇,瓮声瓮气地说道:“你们以多为胜,还暗箭伤人,算得什么英雄好汉?又能耐把我放开,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老汤都给气乐了。 “英雄好汉是吧!?行,好汉,我看看你还知道不知道疼!咱先说好了,一会别喊啊,要不就不英雄了!” 说着抡起竹杖就要动手。 小鼠一见,赶紧把他抱住,“爹,等会,少爷来了,咱们听少爷的,您一会再动手……” 早有程大上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报告给徐镇川。 徐镇川一听,也有点生气,一指那大汉。 “你说你这个人,有手有脚,身体康健,还有武艺在身,干点什么不能养家糊口,就算是去当兵,也能挣一份前程出来,你可倒好!抢人家的竹杖,还是抢一个老人家的,你说你这么大个子,还要脸不要脸?” 那大汉一卜愣脑袋:“我娘说了,不让我当兵!” 徐镇川也给气乐了。 “不让当兵就抢啊!? 再说了,一根竹杖八十八文而已,最便宜的才二十文,你就算抢了去,又能卖几个钱?你就指着这个养家糊口?” 大汉:“我拿这竹杖不是为了卖钱!” “那是为了什么?” “送人!我娘说了,让我到长安去找爷爷,我还听人说了,面见长辈,要送点礼物才行,我这才想拿这根竹杖送给他。” “送人的东西也能抢?你不会花钱买啊?” “没钱!” 徐镇川顿时一阵无语,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货就是个二愣子,直肠子,莽汉,夯货……很多浅显的道理,和他根本说不明白。 生气归生气,不过还真犯不上和这么个货较劲。 算了,放过他吧。 突然心中一动,开口问道: “你说你要前往长安寻亲,找的是谁?” “我爷爷!” “……叫什么?” “颜真卿!” 徐镇川顿时大惊。 “你说谁!?” “颜真卿!” 第89章颜真卿和刘柱 壮汉一说前往长安要找的人,徐镇川顿时就是一惊。 颜真卿! 就是“颜筋柳骨”的那个颜真卿!? 就是写下“天下第二行书”的颜真卿!? 就是颜之推嫡系后人的那个颜真卿!? 这是真的么!? 颜老爷子,谁不知道!? 他不但在大唐书法水平会当凌绝顶,为人也极具风骨! 那是在安史之乱刚刚爆发的时候,安史大军,就像一滴掉进清水之中的墨汁,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侵染了半个大唐,而在这如墨一般的绝望之中,河北道、和南道,甚至都畿道,数不尽的郡守闻风而逃、望旗而降。 唯有包括颜老爷子在内的几个人,拼死抵抗誓死不降,就如同黑暗之中摇曳的灯火,虽然弱小,却照亮了希望。 这其中,颜老爷子镇守的平原郡,便是这点点灯火之中,最为明亮的那一个! 徐镇川穿越大唐以来,最想见的人,非颜老爷子莫属! 一听这壮汉说颜老爷子是他爷爷,徐镇川顿时紧张了,说话都带着颤音。 “您,是颜家的公子?” 壮汉一卜愣脑袋,理所当然地说道:“” “不是啊,我叫刘柱,我娘叫我柱子!” 徐镇川一听脸都绿了,上去就是一脚。 “你他娘姓刘,管颜公叫爷爷!? 给老子说明白了! 到底怎么回事!?” 刘柱一见眼前的这位官员跟疯了一样,心里也有点害怕,这才说起了自家的身世,虽然说得颠三倒四,总算能够让人听明白了。 原来,刘柱乃是江淮人氏,乃是家中独子,家里给他取名叫做刘柱,就是希望他能够健康长大。 在他九岁那年,也就是安史之乱爆发的前一年,他爹当兵番上,前往河北道常山郡,正是在颜杲卿的手下任职。 后来安史之乱爆发,颜杲卿先是诈降安禄山,随即高举义旗,一举捉拿了安禄山麾下三员大将,安禄山勃然大怒,派重兵攻打常山郡,颜杲卿竭力抵抗,最终不敌,兵败被俘,最终被安禄山杀害在东都洛阳。 刘柱他爹一直追随颜杲卿与叛军战斗,屡立战功,最终为了保护颜杲卿,战死在常山郡。 至德二年,颜真卿安排侄子颜泉明,前往河北道搜寻颜杲卿等人的尸骨,同时搜救烈士遗孤,得人足足数百,全被颜真卿记在心上,他竟然以一家之力全力周济,为烈士父母养老,为烈士培育子女,年年还有生活费用奉上。 刘柱一家,也是其中之一。 七八年时间过去,刘柱长大了,而老太太却因为思念亡夫撒手人寰,临死之前交代刘柱,一定要前往长安找到颜老爷子,一来是感谢他这么多年以来的照顾,二来也希望颜老爷子给刘柱安排一点前程出来,不求其他,只要让他能吃口饱饭也就行了。 这才有刘柱独自一人赶往长安。 不过刘柱这货实在有点二,又是第一次出远门,刚到扬州,就把身上的钱财折腾了个精光。 好在他本性不坏,还没干出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来。 至于抢夺老汤的竹杖,完全是听了路边人的闲话,一心想给颜爷爷准备点礼物,又没钱买,这才出手硬抢。 徐镇川听了,顿时气得破口大骂: “混账东西!哪有你这么做事的!? 你自己也不打听打听,颜公一生为人最是方正不过!他怎么会用你抢来的竹杖!? 你知道么,颜公的先祖,最早可以追溯到颜回颜子身上,那是圣人身边最得力的弟子之一,圣人教诲弟子渴死不饮盗泉水,一辈一辈传承下来,到了颜公身上,更是如此! 你抢一根竹杖送给颜公? 颜公不知道还好,要是知道了,打不死你个不肖的东西! 最可怕的是他不知道! 如果颜公拿着你送给他的竹杖招摇过市,等大家都知道了这根竹杖是你抢来的,颜公一生的清名就被你这混账东西给毁了! 你到底是要感谢他还是要害他!?” 刘柱为人憨直,却是真行感念颜老爷子,一听自己抢了竹杖,就可能毁了老爷子的名声,顿时不敢说话了,低着头,仿佛受了委屈的小孩一般。 徐镇川一看他这个德行,差点气乐了,你还委屈了!?刚想说话,却不想直播间中提示声叮叮作响。 “叮,用户大江,发布任务,请主播求学于颜真卿,任务奖励,翡翠玉镯。” “叮,用户书法协会钱,发布任务,请主播直播颜真卿创作书法作品的过程,任务奖励,翡翠虎。” “叮,用户三秦博物院书画组手中无笔,发布任务,请主播录制颜真卿书法教学录像,任务奖励,帝王绿翡翠龙。” “叮,用户故宫博物院书法组一笔写风流,发布任务,请主播接近颜真卿,请他教导主播书法,任务奖励,翡翠西瓜。” “叮,用户清风秀林,发布任务,请主播直播颜真卿教导书法过程,任务奖励,翡翠玉镯。” …… 好家伙! 一口气最少二十个任务,全是要求徐镇川接近颜真卿,要不就是录制他写字的过程,要不就是要求看颜真卿教导书法的过程,一个个都跟疯了一样。 徐镇川看了看发布任务的人名,意外地发现了一位。 壮年丘比特。 发布任务,请主播直播颜真卿书法教学,任务奖励,翡翠玉镯。 小徐:“老铁,你还喜欢书法?” 壮年丘比特:“我不喜欢,现在文字都是电脑手打,谁没事还研究书法啊?” 小徐:“那你发布任务?” 壮年丘比特:“我不喜欢,但是我爸喜欢啊!据说他练字练了一辈子了,最喜欢的就是颜真卿的《祭侄文稿》,这要是能看到颜真卿亲自教导书法,我估计我爸得乐疯了。” 小徐:“哦,没想到叔叔还有这爱好,想必是书香门第出身吧,怎么教出你这么个货?” 壮年丘比特:“小徐,你这么说,可扎心了啊!不过话说回来,我家祖上就是农民,斗大的字认识不了多少,我爸当初练书法,主要是冲着这个名字去的。” 小徐:“什么意思?” 壮年丘比特:“我堂哥,就是我大爷的儿子,我爸得侄子,当初得罪过我爸,然后我爸就苦练《祭侄文稿》……不过练了这么多年,也就习惯了……” 小徐:“……” 好强大的逻辑,壮年丘比特一家,果然没有凡人! 徐镇川一见后世的书法爱好者群情激奋,再看看眼前的刘柱,心中暗想,能不能和颜真卿拉上关系,就得看他的了! 沉吟半晌,这才开口。 第90章 《方竹 徐镇川对刘柱说道: “好了,起来吧。 念在你是功勋之后,又是一片赤诚,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吧……” 说完之后,示意程大放开刘柱,又对小鼠说道:“去把六号取来。” 小鼠一愣,随即有些为难地说道:“少爷,您看……” 徐镇川一摆手,“去取!” 小鼠不敢多言,飞奔而去,不多时,抱来一个木盒。 围观众人拔着脖子看得目不转睛,等到小鼠来到近前,这才纷纷惊呼。 “紫檀!木盒是紫檀的!” “好家伙,足足五尺有余,这么大的紫檀木盒,少说也要买两千钱!” “我的天啊,包装的木盒乃是紫檀,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宝贝吧?” 徐镇川不理众人,等小鼠来到眼前,示意他打开。 木盒开启,里面乃是苏州最上等的丝绸打底,在丝绸之上,横置一根竹杖。 同样是方竹竹杖,却显得极为漂亮,就连竹竿之上,仿佛都泛着光彩。 最引人注目的,却是竹杖顶端的竹根雕刻,同样寥寥几刀下去,竟然雕出一只大象的模样,后背上还驮着一只宝瓶,大象圆圆的脑袋被打磨得精细异常,正笑容可掬地看着场内的众人。 这是徐镇川和小鼠,在将近一千根方竹中挑选出来的精品,一共只有六根,各有妙趣不同,分别用紫檀木盒和苏州丝绸装好,仅仅一根的包装费用,就超过了两贯铜钱! 徐镇川手指寿星竹杖,对着刘柱说道: “此竹杖名曰太平有象,取意天下太平的宏愿,乃是此次带来的众多方竹竹杖之中的精品。 你既然和颜公有旧,这支竹杖就交给你,请你转交颜公,当做后辈的一番心意。 颜公幼时苦学,及长为天子牧守一方,在天下战乱之中又独自支撑平原郡对抗叛军,堪称我大唐的中流砥柱,足以功耀千古! 不过我想,如果让颜公自行选择的话,他还是会希望天下太平! 所以,这支太平有象送给颜公,也算是物尽所值。” 徐镇川话音落地,周围就像炸了锅一样。 “两贯钱啊,说送就送了?” “什么两贯钱!?两贯钱乃是包装!就这一支太平有象,你说得多少钱!?碰到真心喜欢的,说不定千金相求!这说送就送,才是大气魄!” “嘿,刘柱子,你可碰上好人了,人家不但不追究你硬抢竹杖的过错,还把这么好一支竹杖送给你,你还不快快谢谢人家!?” 那刘柱虽然憨直,却也分得清好坏,一见徐镇川送出竹杖,竟然尴尬地手足无措,讷讷不知所言。 “这位官人……” 徐镇川微微一笑。 “宣城徐山,台州参军事。” “这位徐参军……多谢,多谢!” 徐镇川一听他叫道“徐参军”,一颗心这才算是放回到肚子里,就等着你的!这么好的竹杖送出去,结果人家颜真卿要是不知道谁送的,那不就麻烦了? 他转念又一想,不成,仅仅到这种程度,还是不成,谁知道这二愣子会怎么办事?要是他见到颜真卿拿出竹杖,就说是在扬州得来的,那这里面不就还没有自己的事了么? 不行,还得想个办法,怎么也得让颜老爷子知道自己…… 有了! 徐镇川突然眼睛一亮,微笑地对刘柱说道: “不必多谢,一根方竹而已,虽然雕刻精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根竹杖而已,如果能在颜公手中得用,也算是好事。 对了,我这里正好有诗一首,一来颂方竹,二来赠颜公。” 周围众人听了,更是激动。 现场作诗啊,好新鲜!今天算是来对了,没想到这么热闹。 徐镇川也不管别人,直接开口,吟诗一首。 这首诗,乃是宋代张咏所作,却是高义传递有关方竹资料的时候,顺手传给他的,没想到竟然还能用在这里。 “笋从初箨已方坚, 峻节凌霜更可怜。 为报世间邪佞者, 如何不似竹枝贤。 枝枝方直绿参参, 林叶疏红始见心。 却恐法时恶圆佞, 结根遥向楚云深。” 众人一听,纷纷叫好,更有读书人大赞,这首诗明面上是颂方竹,实际上是在称赞颜公,以颜公为人,绝对能够称得上一个贤字!更厉害的是,在这首诗里面,还隐隐有方竹比不上颜真卿的意思! 只不过,在众人纷乱叫嚷之中,刘柱却一副愁眉苦脸。 “徐参军,那个……小的不识字,您刚才说的那些这个那个的,小的听不懂啊,另外您这首诗是送给颜爷爷的,小的要是背不下来,或者背错了,颜爷爷该不高兴了……” 徐镇川哈哈一笑。 就等着你呢! “这有何难!?取纸笔来!” 程大早就放开了刘柱,一听徐镇川招呼,连忙取来纸笔。 徐镇川也不客气,刷刷点点,把这首《方竹》抄了下来,仔细吹干之后,放入太平有象的木盒之中。 当然,这个过程之中最重要的,就是一定要把“宣城徐山”四个字,认认真真地写到《方竹》的后面。 诗,是我写的。 留名,很正常吧。 等到刘柱送出太平有象,颜老爷子一看,嗯?还有首诗?写得还行,谁写得?宣城徐山!然后颜老爷子再问问刘柱,一切可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徐镇川都为自己的机智点赞,这也就是身边没个镜子,要是有的话,他恨不得给自己磕一个! 办完了这件事,他看着刘柱越来越顺眼,干脆好人做到底。 “刘柱,你要往长安去,身上还有路费么?” “没有。” “这样吧,我正好也要回长安,你可以和我一起同行,暂时委屈你一下,和程大一起,给我当个保镖,吃住都算我的,到时候再给你点工费,等到长安之后,你去留自便。” 刘柱一听,顿时大喜,赶忙道谢。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徐参军,别来无恙啊! 天台山一别,湛然大师还对你那首‘不负如来不负卿‘念念不忘,没想到今天在扬州相遇,又能见到徐参军一首《方竹》,当真是才华横溢! 徐参军,还记得天台山故人否?” 徐镇川转脸一看,一个胖子带着七八个仆人站在他的身后,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王小二! 不是,王胖子! 也不对,王子康! 那个曾经和他在天台山国清寺偶遇的琅邪王氏子弟! 第91章 又见王胖子 徐镇川一见是王胖子,不由得笑道: “原来是王二郎,国清寺一别,算算时日,也有月余,别来无恙否? 对了,你怎么到了扬州?” 王胖子哈哈大笑。 “国清寺相见,只顾着和湛然大师谈论佛法了,却没有仔细介绍,不满徐参军,王某虽是琅邪王氏子弟,却没有入朝为官,如今,正是在这扬州谋求生活。 只不过王某乃是一介小小商贾,还请徐参军莫要嫌弃。” 徐镇川摇头,怎么会呢?他可没有大唐人看不起商贾的观念,尤其后世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要是有幸遇到一个两个大老板,谁不得高看人家一眼? 王胖子见徐镇川神情不似作伪,不由得大喜。 “还请到那边的酒楼一叙。” 两人前往酒楼,徐镇川仅带着老汤,让小鼠等人继续买卖竹杖,就连新收的刘柱,也一起留在了那里,王胖子的排场可就大了,七八个仆人前呼后拥,一进酒楼就吆五喝六,酒楼的掌柜伺候得也是殷勤,忙前忙后,一副甘当狗腿子的架势。 王胖子一见徐镇川眼神有异,略带矜持地一笑。 “这家酒楼,乃是王某的贱业,倒是让徐参军见笑了。” 徐镇川这才恍然大悟,看来这货挺有钱啊,说不定在扬州商场之上,也是一号人物。 两人分宾主落座,王胖子当先开口: “早就听闻徐参军七息成诗的雅事,那一日在国清寺,本想和徐参军讨教一二,却不想徐参军留下一首不负如来不负卿,便飘然远去,实在让王某人怅然若失,却没有想到能在扬州相逢,又能见到徐参军一首《方竹》,当真是邀天之幸! 不过,让王某万万没有想到的,却是徐参军不仅在诗词一道有大才,在商贾一道,也是才华出众! 利用这位老丈行走扬州的机会为方竹扬名,编写匪夷所思的买卖言语,更是将品相最好的方竹挑选出来做精品销售,最厉害的,却是徐参军得闻颜公大名之后,直接赠送了方竹一根,如果颜公也能使用的话,这方竹手杖日后的销路还用发愁么? 这一套操作下来,当真让人眼花缭乱! 这么看来,徐参军就是不在朝廷为官,如果投身商贾的话,日后这扬州城内,也必定有徐参军一席之地!” 徐镇川听了,连连谦逊,内心之中,却有些得意。 活广告,电视购物套路,包装营销,以及最后灵机一动的赠送方竹,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这些营销套路虽然在后世司空见惯,不过能够把它们独立在大唐应用,还是让徐镇川很有成就感的。 现在被王胖子这样的商人当面吹捧,嗯,感觉有点小爽啊。 就在徐镇川准备说话的时候,直播间中突然发来了一条消息。 狐狸撒点野。 “小徐,小心!王胖子这么当面吹捧,应该是有求于人,你自己留神,别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说懵圈了。” 徐镇川一看,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说的不错! 他虽然和王胖子接触不多,但是也能够感觉出来,这位琅邪王氏子弟,虽然不像王子燕那货一样不靠谱,不过骨子里也是十分高傲,他这么毫无保留地吹捧,不是正常套路,难道,这货还真的没憋好屁? 一念至此,徐镇川就留了神,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王胖子,却听他继续说道: “最让王某意想不到的,却是徐参军您所卖的货物。 竟是方竹! 不瞒徐参军,因为王家先祖曾在天台山上闭关练字的缘故,王某人很是去过几次天台山,探寻先祖的足记。 这方竹,王某人也见过不少次了,初时只觉颇为奇特,后来也就泛泛了,却没有想到,这方竹还可以用来制作手杖! 哈哈,仅此一点,就能够看得出来,王某人的商业嗅觉,比徐参军您差得远了……” 徐镇川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说话,好话谁不愿意听啊?你说,我听着,到底要看看你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果然,王胖子变着花样地吹捧,却没有得到预想之中的回应,不由得尴尬一笑。 “哈哈……徐参军果然精明! 那么,王某人也就不班门弄斧了。 实不相瞒,王某却有一事相求……” 话音还没落地,酒楼之外就是一阵喧哗,噔噔瞪,楼梯声响,小鼠跑了上来。 “少爷,您快去看看吧!都快打起来了!” 徐镇川一听,抬脚就走。 王胖子郁闷得直翻白眼,刚要提要求,就被搅和了,合着刚才那些好话全白说了呗! 却说徐镇川紧忙回到货摊,一见一群人正和刘柱大吵大闹,为首一人富商打扮,头上玉簪价值连城,腰间却没有玉佩,正是那个想要强买老汤手中竹杖的家伙。 路上就已经听小鼠说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这位富商在程大的指点下,终于来到了小鼠的货摊,一见果然有方竹手杖卖,顿时大喜,结果一问价钱,顿时不干了,八十八文,开玩笑呢?这么便宜的东西,我怎么拿出去送人?那不成了显眼了!? 好巧不巧,刘柱被徐镇川留在货摊之上,无聊之余,打开木盒仔细欣赏太平有象,正好被那富商看见。 富商说了,你们怎么回事,有好东西还不舍得拿出来?怕我没钱是怎么着?说着,就要强买刘柱手中的太平有象。 刘柱能干么!?这是送给颜爷爷的礼物,多少钱也不能买啊! 就这样,刘柱和富商等人就吵了起来。 小鼠一见,赶紧回禀。 等到徐镇川赶到现场的时候,那富商正在大放厥词。 “我今天还告诉你,就这根竹杖,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在扬州城里,就没有我王辉买不到的东西! 你敢说不卖!?咱们把话说到前面,今天你们要是不买,你们这买卖也不用干下去了!我倒是要看看在扬州城中,谁敢不给我王辉这个脸面!” 徐镇川一听脸就沉下来,咳嗽一声,稳步进场。 “怎么?这大唐的扬州城,难不成已然姓了王?” 第92章 富商王辉 那富商一见徐镇川身上的官袍,顿时闭上了嘴,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其他表示,只是斜着眼看着徐镇川,只因徐镇川的官袍乃是浅青色,一看就知道只不过是个八、九品的官员,这个级别根本吓不到他。 富商身后的仆人一个个撇着嘴议论纷纷。 “不过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员,装什么大尾巴狼?” “这样的官员咱们老爷见得多了,还真没见谁敢这么和咱家老爷说话的,就是扬州别驾老爷,昨天在咱们家,还不是和老爷笑语盈盈的?” “哼,估计他没听到老爷自报家门,堂堂扬州王四舅,还能怕了他一个小小的八品官员?” 徐镇川一听,嚯,这是给我上眼药呢!还抬出来什么扬州别驾来压我?哼,一个州郡级的佐贰官而已,连点实权都没有,就是个养老的职位,吓唬谁呢? 走到货摊之前,徐镇川根本没看那富商,向周围看热闹的扬州百姓拱了拱手,朗声说道: “本官姓徐,乃是台州参军,如今卸任,前往长安面圣,这才途径扬州。 正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徐某上任台州参军事不过三月有余,就要离开,心中不免有些惭愧,没有为台州一地百姓多做贡献。 这才携带台州天台山特产方竹沿途贩卖,不为谋财,乃是为了方竹竹杖打响名头,好让台州百姓多上一门生计。” 说完之后,冷冷看向那富商,说道: “徐某在此敬告扬州士商百姓,此方竹竹杖,事关台州一地百姓的生计,你来买,我欢迎,你不买,我无所谓,但是,如果你想捣乱,徐某就要代表台州一州百姓,在金殿之上向天子讨个说法了!” 那富商一听,顿时满脸冷汗。 长安、面圣、天子、金殿……这些词汇在大唐具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富商,就是他背后真站着扬州别驾,也得自己掂量一下,一个四品官员和一州百姓的生计相比,到底是孰轻孰重。 “这位徐参军,这里面,恐怕有些误会……” 徐镇川根本不听他的解释,直接打断了他,指着刘柱手中的木盒。 “这根竹杖,名曰太平有象,乃是徐某感怀颜真卿颜公风骨,请颜家世交转递的颜公的。 我听说,你要买?不卖你还不行?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我刚才听说,是姓王,好像叫什么王辉?还有个诨号叫做王四舅?” 富商王辉一听,脸都绿了。 颜真卿的东西,谁敢抢!?就算颜老爷子不和你一般见识,就是普通的文人,都能把你撕碎了! 尤其刚才徐镇川的话说得也阴险,先说这是送给颜老爷子的竹杖,然后说不买,最后还点出来自家的名讳,这是当着面挖坑啊,坑死你没商量,绝对妥妥的。 王辉深知,今天这事如果解决不好,日后指不定有多少麻烦等着自己呢。 想了一想,开口说道: “还请徐参军见谅,今日之事,确实是误会! 王某乃是为了一位世交家的老夫人求杖,万万不敢强买强卖! 这根竹杖既然是徐参军赠送给颜公的,王某断然不敢夺人所好,另外王某也对颜公风骨很是钦佩,愿意出钱百贯,赠与这位小哥,请这位小哥为颜公置办一些礼物,聊表王某对颜公的敬意。 还有,徐参军一心为了台州百姓生计着想,王某同样心生敬佩,同样愿意出资百贯,令人前往台州收购方竹,也算成全徐参军一片爱民之心。” 徐镇川听了,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心中却在不停感叹颜老爷子的影响力,仅仅把他的名头拿出来,就炸得这位富商人仰马翻不得不割地赔款。 富商王辉见徐镇川冷着脸不说话,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心中更是没底,急切之间突然灵机一动,刚才说的这两百贯,一百贯送了颜真卿,一百贯送了台州百姓,里面没有这位徐参军什么事,怪不得人家不高兴呢。 自以为猜透了徐镇川的心思,富商王辉再次开口: “徐参军,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说。” “小人刚才所言非虚,购买竹杖乃是为了给世交家老夫人贺寿所用,还请徐参军看在小人的一片小心的份上,卖于小人一根方竹竹杖,小人愿意出高价。” 徐镇川听了,沉吟不语。 倒是直播间里面众多老铁议论纷纷。 “小徐,卖他一根,狠狠宰他一刀!” “就是,小徐,别伸着了,没必要,这货在货摊闹事,除了言语嚣张之外,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你就卖他一根方竹,下手狠着点,也算是出气了。” “主播,我觉得这样没问题啊,狠狠宰他一刀,就当做让他赔偿了,这事,行,做得过!” 徐镇川一听,心中一动,命令小鼠。 “去吧五号拿来。” 不多时,小鼠抱回来一个木盒,与太平有象的木盒相差无几。 小鼠打开木盒,其中正是一根方竹竹杖,上面雕刻却不是大象了,而是一串葡萄。 徐镇川指着竹杖说道:“此竹杖雕刻的,乃是西域番邦的一种水果,名曰葡萄,口味酸中带甜,极为清爽,这葡萄的果实之中,每一粒都有葡萄籽两三颗,根据它的这个特点,给这根竹杖取名,名字就叫做多子多福。” 说完之后,便闭口不言。 那富商见了,顿时大喜,方竹竹杖本就难得一见,又有多子多福这样的好名头,正是送礼贺寿的好东西,尤其木盒与徐镇川赠送给颜真卿的如出一辙,一看就是相同品质的精品,这么一想,这根多子多福,顿时高大上得不行不行的。 “王某愿意百贯相求!” 徐镇川差点直接答应,费劲吧啦地购买方竹,又是雕刻,又是包装的,不就是想买个好价钱出来?一百贯!除了还钱需要的三万钱,还能剩下七十贯,何乐而不为? 就在他正要开口答应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这么好的竹杖,王某也见猎心喜,愿出价一百二十贯!” 哟,还有抬价的? 徐镇川回头一看,却是王胖子。 第93章 结怨成仇,王见王 王胖子这是又出什么幺蛾子? 还一百二十贯? 干啥?哄抬物价么? 徐镇川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富商王辉却当先开口了。 “是你!?” 一脸咬牙切齿。 徐镇川一看,哟,这里面有事啊,别着急,看看。 王胖子在王辉恶狠狠地目光中洒然一笑。 “怎么?只许你给杨家老太君准备寿礼,就不许我准备么?多子多福,好名头,给老太君贺寿,正是再合适不过了。 徐参军,我听闻你在唐兴县发买袁晁家产的时候,曾经采用了一种新型的交易方式,拍卖,其中价高者得四个字,当真是深得我心。 既然这根多子多福被我和王辉王员外一起看上,不如就拍卖一下,你看如何?” 徐镇川依旧静观其变。 那王辉一见,忍不住哈哈大笑。 “价高者得?好主意! 这么说子康兄是要和王某比拼一下财力喽? 哈哈,扬州王四舅别的不行,不过这财力一项么,却是不敢妄自菲薄! 这根多子多福,王某出价二百贯!” 一语出口,周围一片大哗。 二百贯! 普通人家一辈子都见不到的财富,就买根竹竿?还带根那种?好吧,土豪的世界,果然不是常人能弄明白的。 王胖子听了王辉的报价,冷冷一笑,正要开口。 徐镇川却先说话了。 “两位且慢! 这根多子多福,乃是徐某之物,卖给谁,又卖上多少钱,是不是要听听徐某的意见?” “哦?”王辉一愣,“请问徐参军,计将安出?” 徐镇川想了一想,最后一摇头。 “算了,这根多子多福,就卖给你吧,作价百贯。” 徐镇川一言出口,身边的议论声更大了。 谁都知道他和王胖子是旧识,都以为要把这根竹杖卖给王胖子,却没有想到竟然卖给了王辉。 更关键的是,多子多福的价钱已然被炒到了二百贯,他竟然甘愿一百贯就卖了,有钱都不愿意赚? 好吧,官员的世界,也是常人难以揣测。 王胖子一听就急了,“徐参军……” 徐镇川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子康兄,非是徐某里外不分,却是另有缘故。 徐某刚才说了,贩卖方竹竹杖乃是为了台州百姓谋求生计,不是为了赚取私财。 如果我今天把多子多福卖给你,又或者以两百贯的价钱卖给这位王辉,到时候,难免会有人说我徐镇川一心掉在钱眼里,为了多多赚钱,和你配合到一起唱双簧。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免不了有糊涂人误解我台州淳朴民风,甚至连带着影响到方竹竹杖的买卖,如此一来,却是与徐某初衷相悖,徐某为台州百姓计,不能取。” 王胖子听了,一脸苦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周围的扬州百姓,倒是纷纷为徐镇川叫好。 那富商王辉更是一躬到地,“徐参军心怀百姓,果然是朝廷干才,王某这厢有礼了。” 徐镇川瞥了他一眼,却对小鼠安排道:“等他拿来了钱,再把多子多福给他。” 说完之后,转身就走,把这位扬州王四舅扔在了原地,懒得和他多说一个字。 王胖子一见,瞪了王辉一眼,又仔细地看了看那多子多福,最终一脸惋惜地长叹一声,快步追随徐镇川而去。 回到酒楼,徐镇川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话。 “你和那个王辉有仇?” 王胖子一愣,随即实话实说:“有仇倒是谈不到,只不过在商场上多有龌龊……” 徐镇川听了王胖子仔细地解释,这才弄明白两个人的关系。 他俩其实就是普通的商业竞争关系。 自从王胖子前来扬州之后,准备在扬州商圈中大显身手,自然触动了原本扬州商人的利益,这其中,就以这位富商王辉为代表,说白了,就是本土势力对外来人的天然反应而已,只不过这种反应,在王胖子看来,有些过激了。 王胖子刚刚盘下一个酒楼,王辉就在对面开另外一家。 王胖子准备分销扬州特产铜镜,王辉就利用自家的本土优势,联合个个制作铜镜的作坊垄断货源。 王胖子想接触外商做海上贸易,王辉就大大提高对海商的收货价格,硬生生地利用雄厚的资本把王胖子挤走。 这样一来二去,两个人之间的仇,慢慢就结大了。 王胖子抱着数不尽的铜钱,就生生在扬州打不开局面,除了现在手上的这一座酒楼,竟然在扬州没有其他的产业,那处境,简直尴尬得要死,这和他初至扬州的雄心万丈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徐镇川听了,不由得沉默了,这么一说,两人的仇怨不小,自己把竹杖卖给王辉,倒是有点帮倒忙的意思了。 不过,刚才那件事,确实没办法,完全可以说是徐镇川是被王胖子和王辉联手给架在那里了,如果他真的把多子多福卖给王胖子,以王辉在扬州的影响了,还指不定有多少闲言碎语出现呢,徐镇川虽然不怕,却也担心这些闲言碎语传到颜真卿的耳朵了,要是那样的话,那些数不清的翡翠雕刻上哪找去。 不过这件事情做了,终归是伤了王胖子的脸面,在大唐这个帮亲不帮理的年代,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说不定还要朋友变仇人。 想了想,徐镇川突然说道: “那根多子多福很重要?是给什么杨家的老太君祝寿用? 徐某倒是有办法让他这礼送不出去,即使能够送出去,也能让他把好事变成坏事! 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告诉我,这杨家是什么来路,你和那王辉,怎么都要上赶着给人家送礼?” 王胖子听到“送不出去、好事变坏事”的时候,眼神顿时就是一亮,不过听了徐镇川后面的话,不由得一声苦笑。 “杨家是官,品级不高,不过七品而已。” 徐镇川听了就是一愣,王胖子你有病吧?一个小小的七品官,至于么? 只听得王胖子继续说道:“杨家的官虽然不大,却正好是个要害部门,他管盐!” 徐镇川的眼神顿时变了。 盐、扬州、巨商……好吧,谁还不知道扬州盐商的故事? 难道说,官商勾结的盐商模式,从大唐朝就要开始了么? 第94章 就是卖个新鲜 杨家大郎的品级确实不高,却是扬州盐监的一把手。 自从第五琦乾元元年改革盐法之后,大唐盐政一改国朝新立时候的放任自流,改为统供统销,具体形式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民产,官收,官运,官卖。 自那以后,大唐各个盐监的权力可就大了,虽然盐监的品级并不高,却都是肥得流油的职位,真要是没有什么过硬的背景,还真不一定能拿到这个七品官。 至于王胖子和王辉为什么要上赶着给杨家老太君祝寿,自然是因为有求于人。 这个事,还得从大唐的地大物博开始说。 物博,好理解,就是东西多呗,具体到食盐,蜀中有井盐,河东、陇西有池盐,沿海地区有海盐。 地大呢,也好理解,疆域辽阔、人员众多,对食盐这种生活必需品的消耗,绝对是刚需,考虑到官方的运输成本和大唐百姓的实际需要,大唐食盐的供给区域,也有一个大概的划分,蜀中井盐供西南,河东、陇西池盐供西北、关中,沿海海盐供给东北、东南地区。 然后,这里面就出现问题了。 整个大唐版图的正中区域,直白一点,就是长江中游地区,没人供。 这哪行去!?人不吃盐,一天两天还能对付,要是时间长了,根本没力气,不但如此,还有各种疾病也会找上身。 王胖子就看到了这个问题的所在,一想,哎呀,这里面商机无限啊,只要把食盐运送到这个地区,那不是有多少买多少?根本不用为销路发愁!最可爱的,还是运输成本极低,只要在扬州提了货,顺着长江水道上去,运输成本简直低得令人发指。 这是个好买卖,得干! 但是,盐从哪里来? 自然是扬州盐监喽! 别看扬州出产的海盐都有相对固定的销售区域,但那仅仅是针对着账册上记录在案的海盐,那些数不清的“余盐”,也就是每一年比账册上多生产出来的食盐,可不就是想买到哪里就买到哪里? 王胖子的主意,就打到扬州盐监的“余盐”身上了。 至于怎么能拿到余盐,多简单啊? 杨家大郎! 只要把他拿下,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而且据王胖子打听到的消息,这位杨家大郎事母极孝,你见过几个大唐官员当官还带着亲妈上任的?杨家大郎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几个之一。 这不正赶上老太太六十大寿么?卖东西贺寿去!只要让老太太高兴了,杨家大郎不也得跟着高兴,后面的事情不就是水到渠成了么? 这才有王胖子上赶着送礼贺寿的事。 不过,比较闹心的是,那富商王辉也不知道怎么的,同样要上赶着送礼贺寿,真不知道他是一开始就和王胖子一样瞄上了余盐的生意,还是听说了王胖子的动静诚心给他添堵,总之,这结缘颇深的两位,又因为余盐的事情撞到了一起。 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明白之后,王胖子对这徐镇川一阵苦笑。 “徐参军,不满您说,王某从两个多月之前就开始准备贺寿的寿礼,金银珠贝倒是准备了不少,不过总是觉得难以在寿礼之中脱颖而出,正巧你前来扬州,那多子多福的方竹手杖,正是一件难得一见的寿礼,只是可惜……唉……就算你再给我一根相同品质的精品竹杖,我也难以压那王辉一头,弄得好了,也不过平分秋色而已,唉……” 徐镇川听了不由得暗笑,王胖子这话说的,这是装可怜呢?还不是想听听怎么让“好事变坏事”的办法? 一念至此,徐镇川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 “真要是这么说起来,倒是徐某坏了二郎的大事……这样吧,徐某想个办法,让那王辉送不出那根多子多福也就是了……” 王胖子眼神一亮,“愿闻其详。” 徐镇川轻轻一笑,“我来问你,这根多子多福,除了占了个好名头之外,还有什么好处,让你觉得乃是最好的寿礼?” 王胖子想了想,“方竹手杖么,说白了不就是一根拐杖?年老之人腿脚不便,用拐杖乃是自然……不对,那杨家大郎事母极孝,如果老太太腿脚不好的话,必定早早准备下了拐杖给她用,说不定还是什么名贵的木料…… 不过呢,相对其他木料的拐杖,方竹手杖最是轻便不过,竹竿中空而坚韧,用作拐杖不但可以支撑平衡,而且轻便,最是适合老人使用……嗯,也不对…… 我明白了,是新鲜! 这个方竹手杖第一次出现在扬州,这个新奇的特性,就足以博人眼球,这才是方竹手杖最为寿礼最为合适的根源。” 徐镇川笑着点点头,使用功能保证了,只能说是好商品,只有在保证使用功能的前提下,再博人眼球,这才能是畅销的好商品,这种道理后世营销理论里面都快说得没人听了。 具体到方竹手杖,说白了,就是卖个新鲜。 “既然如此,你只要让这方竹手杖不新鲜了,不就行了?” 王胖子一听,心中一动,恍然大悟,忍不住哈哈大笑。 “徐参军,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会出这样的主意!等到方竹手杖不新鲜了,我看那王辉还怎么把多子多福送出去!” 徐镇川微微一笑,那富商王辉行事极为嚣张,说实话,徐镇川对他也看不顺眼,现在好了,高价卖了他一根竹杖,还顺手给他挖了个坑,不但解决了经济问题,还能出口气,嗯,生活真美好。 “好了,二郎,你还有事要做,徐某就不多叨扰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之后,徐镇川起身就要离开,却不想又被王胖子给拦住了。 “徐参军且慢。” 徐镇川一愣,事情不都说完了么,怎么还不让走? 只见那王胖子一脸尴尬,运了半天气,这才鼓足勇气说道:“实不相瞒,王某还有一事相求……” 话音未落,楼梯处噔噔瞪作响。 只见一人冲了上来,还大声高喝。 “宣……宣城……徐……徐参军……在……哪?” 王胖子的脸顿时就黑了,我摔!怎么求人办事这么难?两次开口都有人捣乱!到了现在,人家还不知道要求他什么呢! 想要杀人的目光,如同两道利剑一般甩过去。 “陆羽!你小子诚心是不是!?” 徐镇川闻言大惊,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陆羽!?哎我去,说话跟要断气似的,他是个结巴? 第95章 茶圣毁茶之由来 徐镇川仔细打量陆羽,满腹狐疑,无它,这货长得也太磕碜了! 徐镇川穿越大唐以来,真没见过这么难看的人,两条眉毛一高一低,塌鼻、大嘴,两只眼睛还不一样,左眼圆,右眼眯成一条线,最可怕的还有点斜。 堂堂茶圣就长成这个德行,还口吃?不能吧?别是王胖子这货伙同了别人骗自己玩吧。 一念至此,徐镇川在直播间中发布任务,查询陆羽相关资料,3000麻椒。 高义瞬间就发过来资料。 “陆羽,字鸿渐,乃是孤儿,从小就被遗弃,是被竟陵高僧智积禅师抚养成人,据说陆羽本人不喜佛经要学儒门经典,在年轻的时候辞别智积禅师离开了寺院,还曾经唱过戏,丑角,后来得了贵人相助才开始读书识字,据说除了编写《茶经》之外,还能编剧。 史籍上记载,陆羽貌丑、口吃。 川子,你想,一出生就被爹妈遗弃,陆羽得磕碜成什么样?所以,你现在见到的,非常有可能就是陆羽本人。” 徐镇川看了高义发过来的资料,又看了看名传千古的茶圣,不得不承认,好吧,这位估计是靠脸吃不上饭,这才靠才华出的名。 却说陆羽上得酒楼,一眼就看到了徐镇川,走过来,也不理旁边暴跳如雷的王胖子,开口说道:“你……你就……就是……” “宣城徐山!”徐镇川直接接口,哥,你别说了,我听着累。 陆羽点点头,把随身的包袱放在桌子上,“斗……斗茶!” “嗳!” 徐镇川答应得那叫一个痛快。 王胖子怕徐镇川不高兴,还跟旁边解释呢。 “小弟在国清寺有幸喝过了徐参军的功夫茶,立时惊为天人,回到扬州之后,曾与鸿渐兄提起过,鸿渐兄也大感兴趣,曾与我说过,有机会的话,一定要与徐参军切磋一下茶艺,这不是今天凑巧了,徐参军驾临扬州,估计鸿渐兄也是见猎心喜,这才有了斗茶之邀,还请徐参军不要见怪……” 徐镇川点点头,看着陆羽从随身的包袱中往外掏茶具。 刚想说什么,却闭上了嘴。 他好像听谁说过,口吃这种事情,绝大多数都是心理上的毛病,考虑到陆羽小时候的际遇,估计是极度缺乏自信才引起的,这种时候,还是少说话为妙,谁知道人家有什么忌讳没有,少刺激他才是最好。 徐镇川不说话,王胖子也闭了嘴,一群人都静悄悄地看着陆羽煎茶。 茶圣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动作行云流水,偶尔一个停顿,不但不嫌突兀,反而强调出一种节奏感,沉下心去看,当真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这个时候的陆羽,仿佛散发着道道金光,根本不会有人去关心他的相貌,完全被茶圣的专注而感染。 时间不长,茶煎好了。 徐镇川举杯,轻啄,呃……还是无爱。 这事没办法,喝茶这种事就是一个人一个口味,徐镇川在后世见过很多嗜茶如命的人,有的只喝猴魁,有的只喝正山小种,有的只喝铁观音,很少有人什么茶都喝,即便有也是调剂一下口味,更多的还是集中在一种茶叶上,真碰上较劲的,无论你说这金骏眉多贵、母树大红袍多难得、老班章多健康、祁门红多么享誉世界,人家就是不喜话,也是没辙。 徐镇川放下茶杯,面无表情,陆羽一脸失望,不过还是微微躬身,手掌前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好吧,还得半吊子功夫茶打天下。 一泡功夫茶冲下来,自己都觉得脸红,班门弄斧、关公门前耍大刀……数不尽的关于“不自量力”的歇后语在脑海中打转,茶圣面前冲茶,是不是也是这种? 好在人家以“圣”为名,早就能够突破现象看本质了,无视徐镇川种种蹩脚的手艺,皱着眉喝了一口茶。 “颇得……真意!” 再喝一口。 “回……回归……本真。” 最后一口喝完,长叹一口气。 “回……回去以后……我……我就……就写……《毁茶经》!” 徐镇川都快哭了,圣人,别啊,你要是这样,不是把我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么!?《茶经》还没有刊行天下呢,就来一本《毁茶经》?这不是要命么? “陆兄,千万不要! 徐某的清茶冲泡之法乃是自娱自乐而已,实在难登大雅,万万比不得您的煎茶之法! 《茶经》三卷穷尽茶道之法,乃是陆兄茶道之集大成之典范,无论如何也要让世人见识一番!” 王胖子也在身边紧着劝。 “鸿渐兄,大可不必如此。喝茶之人各有口味不同,无论是谁,也难以让人人满意,正所谓众口难调便是如此。 在我看来,鸿渐兄的煎茶,与徐参军的清茶,各有千秋,何不并行于世?也算是为了嗜茶之人多了一种选择,也是好的……” 两个人好说歹说,也难以劝动陆羽。 徐镇川算是发现了,这位茶圣对待饮茶一事,还真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一旦拿定主意,当真是九头牛都来不回来,说死也不愿意刊行《茶经》,非要再写一部《毁茶经》出来。 到了最后,给徐镇川逼得实在没辙了,半是负气半是认真地说道:“既然陆兄不愿刊行《茶经》,何不把《茶经》手稿赠送给徐某?” “你……要它……干什么?” 徐镇川没好气地说道:“《茶经》都没有,你写了《毁茶经》,世人又如何知道你毁的是什么? 徐某就是要保留你的《茶经》手稿,等到《毁茶经》写完,一同刊行天下,也让世人好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没想到陆羽听了,竟然点头同意了。 这回轮到徐镇川傻了,哎我去,什么情况这是?这么二的主意都能答应?陆圣人这脑子里装的都是啥啊? 此时王胖子在旁边接了一句。 “等到刊行的时候,费用由王某一力承担,嗯,还要亲自作序,把事情好好说个明白,也能羞臊羞臊鸿渐兄。” 众人一听,纷纷大笑。 笑声过后,王胖子说道:“徐参军,正好你和鸿渐兄都在这里,王某有一事相求!” 说完之后,还心虚地看了看楼梯口,还好,这回总算是没人上来了。 第96章 终于求出来了 徐镇川一听王胖子的要求,不由得乐了。 “有事相求”这四个字都出现好几章了,好几天时间愣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是够憋屈的。 “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 王胖子回话那叫一个快,仿佛生怕有人打断一样。 “还请徐参军帮忙编写一出戏剧,贺寿用。” 徐镇川听了,深深地看着他,不说话。 王胖子以为他不愿意,赶紧加了一句。 “这出戏剧徐参军独立编写也可以,提供思路由鸿渐兄编写也可以,只要徐参军高兴就好,另外,断然没有让徐参军白白帮忙的道理,王某愿意百贯相酬。” 徐镇川依旧深深地看着他。 王胖子都被他看没底了,他哪里知道徐镇川心中的波澜起伏。 徐镇川现在特别想给自己脑袋来一锤,脑子真是个好东西,穿越大唐我忘带了吧?还囤积方竹,还雕刻竹根,还包装、打广告、干营销!?我是不是有病啊!早知道这样,费那劲干嘛?直接卖剧本不就行了!? 一百贯啊一百贯! 话说剧本在大唐这么值钱么? 陆羽说话了:“这个……价钱……不……不算低,一篇……墓志铭……也……也……也才三十贯!这……是……这是我争取的!” 吭哧瘪肚地说了这么半天,结果就这个?还一副“你快来夸我,你快来夸我”的表情。 好吧,陆圣人就是个逗比,鉴定完毕! 王胖子见徐镇川一直不说话,心中越发没底,不由得开口说道;“徐参军,我知道这个价钱可能有点低了,您在台州唱响的《义责王魁》,早已名扬天下……那个,您要是觉得价钱不合适的话,要不……您提一个?” 徐镇川看向陆羽,争取了半天,有个屁用?还不得我自己开口? 摇摇头,“算了,就这个价格吧,咱们是朋友么,些许钱财就不必争来争去的了。” 王胖子闻言大喜,徐镇川能够清晰地看到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徐参军能够答应,王某这心中总算是踏实了。 实不相瞒,这扬州地界豪商巨富不计其数,有钱之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形成了看戏听曲的风俗,那杨家老太君虽然不是扬州人,不过在入乡随俗这一点上倒是适应得很快,听说她每天都要听上一出戏,而且参军戏也好,踏摇娘也罢,都来者不拒。 说实话,别看我和王辉争夺竹杖多子多福,那不过是进门礼而已,真正想在寿宴上哄老太太高兴的,还得要看这出戏剧怎样。 王某本来要请鸿渐兄出手编演一出戏剧的,和他搭档的戏班子都找好了,谁知道又是那个天杀的王辉,不知道暗中许下了多少好处,竟然把戏班的台柱子给挖走了! 现在的戏班之中,只剩下老老少少一群女乐,虽然也勉强能唱,却因为缺少了台柱子那位小生,常演的戏剧都唱不了了,鸿渐兄现在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正和我一同发愁呢。 天可怜见,苍天有眼,竟然把徐参军送到了王某面前! 这一回有徐参军亲自出手,必然力压众人拔得头筹!” 徐镇川矜持一笑,却多看了陆羽一眼,话都说不利落,还能唱戏?不过一想到高义给他的资料,也就释然了,毕竟陆圣人年轻的时候曾经搭班唱戏,无论如何也算是有登台的经验,只不过没有想到他还能编写戏剧,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随后王胖子又向徐镇川仔细介绍了一下戏班的情况,果然如同他说的一样,台柱子小生跑了,常演的那种才子佳人戏基本都演不了。 不过这也难不倒徐镇川,想当初民国年间,京剧发展到鼎盛阶段,那可是京剧旦角的天下,名副其实地顶起了半边天,甚至大半边天,不说别的,就是以旦角为头牌挑班的,在那个时候都是大多数,自然,在那个时代,涌现出数不清的旦角戏,随便选一出不就好了。 徐镇川仔细想了想,既然是给老太太唱的戏,不如……有了! 在直播间中发布任务,寻找剧本,老规矩,3000麻椒。 剧本到了。 不过还有个小麻烦,这出戏不太适合祝寿来唱,如果非要如此的话,就需要改动一下唱词。 这事徐镇川可来不了。 让他按着剧本去排、去演,这都没问题,要是改动唱词的话,他还真没有这个能耐。 咋办? 码人! 速去驿站,请李龟年出马! 这位梨园总教习,自从答应了了徐镇川成为徐家的供奉,便拿着《大唐贵妃》的剧本,一头扎进了创作之中,那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编梨花颂,要不是徐镇川安排小竹时时留意,估计李老先生连饭都不想吃,就这,小鼠去请他的时候,还挨了好一顿臭骂,要不是小鼠机灵,死皮赖脸地把他拖来,估计徐镇川非得亲自出马不可。 这人能耐一大,脾气就容易大,徐镇川能拿他咋办?哄呗! 李老先生来了之后,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一个劲埋怨徐镇川耽误他编曲了,结果一听又是一出新戏,这才勉强坐了下来。 就这样,徐镇川的创作小组总算是成立了,编曲李龟年,填词陆羽,编剧徐镇川,当真是兵强马壮!虽然一个摆了张臭脸,另一个是个逗比,但是这样的豪华阵容也算是组成了不是? 三天,改写唱词。 六天,排演新戏。 第十天,杨府的寿宴就开始了。 从早晨开始,杨府门口就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扬州城的官员、士绅、巨富、豪商,纷纷前来给杨家老太君贺寿。 又一队人马驰骋而来,为首一人,正是俗称王四舅的富商王辉。 王辉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顾盼生威,数不清的扬州富商向他行礼,也不过是微微点头而已。 到了杨府门口,王辉甩蹬离鞍、下了宝马良驹,自有王家仆从上前牵走宝马,更有其他仆人抱着礼盒站在他的身后。 王辉抬头看了看杨府门口的牌匾,又不经意地瞥了瞥前来贺寿的众人,慢步上前。 杨府门口等待进门的其他宾客,一见是他来了,纷纷让路,有避让不及的,还差点摔一跟头。 王氏仆人跟随主人多年,最是习惯自家主人的嚣张,一见此情此景,不由得哈哈大笑。 那些宾客见了,不但没有什么怒色,反倒是露出一张张谄媚的脸。 王氏仆人的笑声更大了。 王辉却没笑,冷着脸盯着那位要摔倒的宾客,脸色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他看到了一根手杖,方竹制作的手杖。 第97章 连环套 王辉一见方竹竹杖,心里那叫一个堵! 在他身后一共十六名仆人,每一个仆人都抱着一个礼盒,里面都是送给杨家老太君的寿礼,他身后的第一个仆人手中的礼品,正是徐镇川卖给他的多子多福,按照礼单的排名来讲,这是最重要的一件礼物。 怎么相同的方竹竹杖,就出现在普通商人的手上了呢?虽然品质相差不少,但是也摆脱不了方竹竹杖的本质啊?谁还没事比较这东西去? 好嘛,这要是让杨盐监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一件寿礼,根本就是随处可见的东西,这还能有好结果不?自己这是送礼来了还是骂街来了? 王辉一念至此,不由得阴着脸停下了脚步,仔细考虑怎么办才好。 拿掉这根多子多福,不送了?那不成啊,送礼哪有送单数的? 再拿掉一件其他的礼物?也不行,十六减二,剩下十四,这个数,不吉利,四和死同音,老人们都忌讳这个数,尤其听说杨家老太君迷信得厉害,还是别挑战人家的心里承受力了,而且今天还是寿宴,坚决不能出现这种错误。 那么,只能再拿下三样礼品,凑个十二出来了。 王辉一想到这里,那叫一个说不出的郁闷。 这叫什么事啊!? 精心准备的礼物送不出去?花了多少钱,废了多少心思都不用多说,就说只有十二样礼物,无论品质高低,从数量上就输得一败涂地,本来还想在杨盐监心中留下个深刻的印象呢,现在倒好,能不留下负面印象就得烧香拜佛去了! 王辉暗探一口气,又看了看那名小商人手中的方竹竹杖,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迈步前行,万一只有他一人有呢?备不住他就是图个新鲜买来玩玩,别人可没他那么大的闲心思。 结果,王辉一进大门,顿时眼前一黑。 好家伙!无论在门房排队上礼的人,还是院子里闲谈的人,这方竹竹杖都快人手一根了!这都臭了街了好吗!?不是说好是寿宴么!?怎么改手杖新品发布会了!?还全是方竹的!? 王辉顾不得其他,连忙低声吩咐仆人取消了四样礼物,其中就有那根多子多福,老子不送了还不行么!? 就在王辉郁闷得想死的时候,早早就留意着他的小鼠,转头就跑,七扭八拐地找到了正在闲谈的徐镇川和王胖子。 “少爷,那王辉来了,果然如您所料,他根本不敢把多子多福送出去,连带着还取消了其他三样礼品。” 王胖子闻言大笑,满脸兴奋地对徐镇川说道:“镇川贤弟,还是你有办法! 哈哈,那王辉绝对是有苦说不出,十二样寿礼?也就是个扬州城中等商家的水准,无论他送得是什么,也别想在杨盐监哪里留下什么好印象了! 镇川贤弟,这件事多亏了你,你说我怎么谢你才好?” 徐镇川却淡然地摇了摇头,谦逊说道:“还是子康兄的人脉给力,徐某不过因势利导,不敢居功。” 原来,那一天两个人就商量着“怎么才能让方竹手杖不新鲜”,徐镇川就给王胖子出了个主意,王胖子以一根十文钱的价格,把徐镇川手上将近一千根的方竹手杖全买了下来,然后…… 送! 满大街地送! 什么大商人小商人,中不溜不大不小的商人,全送! 一家一根,不够还有! 就一个要求,请所有五十岁以上的人,手持方竹手杖前往杨府寿宴! 王胖子说得明白,就是请大家帮个忙而已,主要是为了日后销售方竹手杖打开销路而已。 有徐镇川那首《方竹》为手杖扬名,又有王辉百贯相求的背景,再加上王胖子的面子,大家也都乐得玩个新鲜,至于手持竹杖参加寿宴,无所谓啊,又不是什么大事。 结果,杨府寿宴跟发布会现场似的。 那王辉除非傻疯了,绝对不敢送出那根多子多福去。 相对于王胖子的兴奋,徐镇川倒是稍显平静,想了一想之后,突然问道: “子康兄,这件事,你是想让王辉泯然众人,还是想再推他一把?” “怎么讲?”王胖子顿时兴奋了,“一个坑怎么能埋得了堂堂扬州王四舅,再来几个才好呢?怎么,镇川贤弟,还有其他的办法么?” 徐镇川微微一笑。 “行,那咱就给他来一个连环套!” 随即招呼小鼠。 “你去散布点消息,就说王辉前来杨府参加寿宴,本来准备了十六样寿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仅仅送出了十二样,剩下的四样寿礼,他竟然准备带回去。 这些事情,都是真事,实话实说即可。” 小鼠领命而去,王胖子已经笑趴下了,半晌之后才对徐镇川说道: “镇川贤弟,高!实在是高! 不过愚兄还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既然你已经安排人去散布消息,何不做得更彻底一点?直接说王辉对杨府不满,效果岂不是更好?” 徐镇川却摇了摇头。 “时间有限,咱们引导的力度也不可能足够。 这样安排,刚刚好。 只要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大家都看到了王辉这种异乎寻常的选择,人人都会有自己的猜测或者答案,有的时候,自行脑补,比刻意引导的威力更大!” 果然,片刻之后,在参加寿宴的宾客之中,就开始流传一个消息,前半段,很统一,王辉收回了四样寿礼,后半段,可就五花八门了。 “王辉乃是堂堂扬州王四舅,杨盐监不过一个小小的七品盐监,王四舅前来参加寿宴,已经给足了杨盐监脸面,还送什么寿礼,有就不错了,还敢挑肥拣瘦!?” “我跟你说啊,不是那么回事,那王辉和杨盐监之间,有仇!具体的我也知道的不多,据说是当初在小秦淮上争夺过一个粉头……” “什么啊!不对,我告诉你吧,王辉收回去那四样寿礼里面,有了不得的东西!人家王辉根本就没打算送给杨盐监,也不知道怎的,就出现在礼盒里面了,幸亏王辉提前发现了,这要是送出去,还不得心疼死他?我估计啊,指不定是那个仆人给弄错了,你们看,王辉都恼羞成怒了,这不正大嘴巴抽那个仆人呢么?” “还真是,嗳,你说,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 就这样,这件事在众人的脑补之中,焕发出无与伦比的生命力,愈演愈烈,直接轰传了整个寿宴。 到了最后,杨府的管家都知道了,直接找上了王辉,没提那四样寿礼的事,就是问问,是不是有杨府仆人不经意间得罪了王辉,才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话一说,给王辉愁得,就差拿脑袋撞墙了! 可是这件事还没法解释,只能一个劲地解释:啥事也没有,我就是抽风来着,你不用管我。 他越是这样,杨府管家心里就越没底,干脆,报告老爷。 杨盐监听了这事情之后,也特闹心,王辉你有病吧?送不起就别送,谁家缺你那三瓜两枣?还抱着寿礼在杨府转一圈,还准备搬回去,闹呢?逗我玩呢!?神经病啊这是! 甭理他! 以后再想办法收拾他! 就在杨盐监暗自运气的时候,老太太说话了。 “儿啊,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好。” “娘,没事,有个商户好不晓礼,都是小事,不敢扫了娘的雅兴…… 对了,扬州城的几家商户知道娘您喜欢听戏,特意送了几个戏班子过来给您老人家祝寿,咱们听戏吧。” “那可好,为娘就是这点喜好,一定得听听,对了,第一出戏是什么?” 杨盐监拿出戏单一看,第一出戏,《霍小玉》,商人王辉贺寿。 杨盐监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尼玛,王辉,又是你,诚心是不是!? 换了! 从第二出戏开始。 “娘,这出戏有意思啊,《杨门女将》,兴许说的是咱们老杨家的事,要不咱们也别按照单子来了,就先听听这出吧?” 老太太一听,点点头。 “好!” 第98章 杨门女将 《杨门女将》正是王胖子给杨府老太君贺寿的戏。 剧本,自然是徐镇川提供。 这出戏取材于小说《杨家将》,在后世可谓家喻户晓,全国各大京剧院团都曾上演过,国家京剧院更是带着这出戏出访过包括美国在内的很多国家,算是国家与国家之间文化交流的一部分,都快成国家名片了。 回到戏曲本身,绝对精彩。 先说故事,佘太君百岁寿宴,天波府张灯结彩,却有焦孟二将回禀,西夏兴兵犯境,三关元帅杨宗保探寻敌情时不幸身故。 撤寿宴,摆灵堂。 宋王带着寇大人和王大人前来祭奠,同时商量如何应对西夏。 佘老太君斥责主和派王大人,带领杨家一门女将出征! 穆桂英夜探葫芦谷,佘太君挂帅战连营。 前后夹击之下击溃西夏,这才保得大宋平安。 这个故事,在评书里面,叫《十二寡妇征西夏》,在戏曲里面名字就多了,扬剧叫《百岁挂帅》,豫剧叫《五世请缨》,1960年范均宏先生移植到京剧里面,正式定名,《杨门女将》。 徐镇川把这出戏拿出来,主要就是为了哄杨府老太君高兴。 当然,其中的某些情节改动了一下,比如杨宗保没死,而是被困葫芦谷,再比如杨门女将也不是一门寡妇,而是杨宗保的夫人,总之,一切为了贺寿服务。 反正杨家将是宋朝的故事,在大唐上演,怎么改情节,徐镇川都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只不过他更改之后还是觉得不如原本,也和王胖子商量过了,等到贺寿结束,就把原来的情节改回来再上演,一个故事两个版本,一个贺寿版,一个导演剪辑版。 闲话休提,《杨门女将》正式上演。 一开场就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的寿宴,看得杨老太太直笑,再加上服装精美、锣鼓齐全,一瞬间就抓住了老太太的注意力,让她完全沉浸在杨门女将的故事之中。 不单单是她,前来杨府祝寿的众人,也全被京剧的魅力所吸引,聚精会神地观看了起来。 这里面也有例外,王辉! 这位堂堂扬州王四舅,今天实在糟心得可以。 原本想接着杨府老太君的寿宴,好好拉进一下和杨盐监的关系,然后从他手中弄点余盐出来贩卖。 谁承想,事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精心准备的寿礼,送了还不如不送,要说不送吧,又惹出了杨府的管家,就算他再不懂事也得明白,事情到了杨府管家这个层面,杨盐监知道这件事,只会是时间问题。 到了那时候,还能有好果子吃?! 越想越郁闷,越想越难受。 都是因为多子多福! 要是没有这根方竹竹杖,哪里来的这些破事!? 可巧,王辉一抬眼,正好看见人群中笑吟吟的徐镇川。 他在和谁说笑? 王辉一看,嗬,王子康,近期最烦的那个商人,家里有俩糟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非要进入扬州商圈,自家阻挠他不是一回两回了。 行了,全明白了! 王子康和徐镇川竟然是朋友,还是言谈不忌那种! 我说怎么这么倒霉呢,赶情是掉到人家挖好的坑里了! 王辉一念至此,蹭蹭蹭紧走两步,怒气冲冲直奔徐镇川而去。 “我道是谁,原来是徐参军。” 徐镇川正在和王胖子闲聊,听得身边有人说话,转头一看,倒霉蛋王辉,心中暗暗发笑,脸上却不动声色,淡然说道:“哦,这位是……哦,王员外,怎么,你也来参加寿宴?” 王辉一听,心里那个气啊,废话,我不来参见寿宴,我来干啥来了?再说了,当初卖多子多福的时候就说是要贺寿用,你这忘性也太大了吧?还有,你跟王子康给我挖坑,都快给我埋到脖子了,你不知道我来干什么来了? 王辉冷冷一笑,“徐参军,真人面前何必说假话,我要来参加寿宴,恐怕你早就知道了吧?” 徐镇川闻言,顿时冷了脸。 “王辉!注意你的身份!区区一介商贾,也敢与我堂堂台州参军如此说话!? 徐某路过扬州不愿生事而已,真以为你家有几个铜钱,大唐律法就管不到你的头上了!? 就你头上的玉簪,腰间的玉佩,身上的绫罗绸缎,我就可以治你个僭越之罪! 哼,五十鞭子,不多不少,打得你一个月下不来床,你信也不信!?” 王辉都没想到徐镇川开口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还没法还嘴,按照唐律规定,大唐商人只能服黑,跟屠户是一个水准,甚至都赶不上普通的农民,只不过近年来执行得没有那么严格,这才让扬州的豪商巨富渐渐开始讲究吃穿用度,可如果徐镇川真的揪着不放,说治他罪,还就真能治了他。 王辉气得腮帮子直哆嗦。 “好,好,徐参军好大的官威!王某受教了!” 说完之后,他怒气冲冲地想走,却转念一想,不成,这么一走那成什么了?别人一看,好嘛,王四舅专程过来打招呼,结果话还没说两句,就被台州徐参军直接骂跑了,这……这不贱得慌么?你跟人家有交情么,就往上凑?挨骂了,活该! 一念至此,王辉决定不走了,但是也不愿和徐镇川再搭话,便转向了旁边看笑话直乐的王胖子。 “王子康,好手段! 请了一位参军出马,区区一根方竹,就让王某进退失据,果然是好计谋!好手段! 不过,王某还要提醒你一点,扬州这个地方,向来山高水长,王某在扬州从商几十年,猛龙过江见得多了,不过,这些猛龙,差不多都淹死在小秦淮之中,到了最后,扬州的商场,还是扬州人的! 别以为你一时得计就能在扬州站稳了脚跟,咱们来日方长!” 王胖子听了,冷笑一声。 “王辉,你一个人代表不了扬州商场! 王某前来扬州,本着和气生财,愿意和所有扬州商业前辈合作发财。 就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咄咄紧逼,这才有了今天之事。” 两人冷言冷语、寸步不让,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引得众人纷纷观瞧。 王辉冷冷一笑。 “多说无益,咱们以后商场上说话! 至于今天,哼!乃是王某一时疏忽,中了你们的奸计,不过嘛,现在看来,也就那么回事! 我看你王子康也就只会玩点这样的小把戏而已……” 王胖子嘿嘿一笑,“那可不一定。” 王辉怒极反笑,“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就不信,你今天还能对王某怎么着!” 王胖子和徐镇川相视一笑,随即讲目光投向舞台之上。 佘太君正在训斥主和派的代表人物,巧了,他也姓王。 佘太君:“王大人,你待怎讲?” 王大人:“难难难!” 佘太君西皮快板开唱:“说什么无有良将选,说什么求帅难上难。还未出征先丧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只要朝中一声唤,这挂帅我佘太君一力承担!” 第99章 咱家立个规矩啊 却说寿宴主桌之上,杨盐监带着一家人等,正陪着老太太看戏。 老太太今天可是痛快了,六十大寿不但有子女环绕膝前尽孝,还让儿子折腾出来这么大的场面,收了多少寿礼来了多少人,那都是其次,最让老太太满意的,却是眼前这出《杨门女将》。 老太太完全沉浸在京剧的情节之中,甚至在心里暗比佘老太君,这老姐姐,真厉害!不但把阖府上下管得井井有条,看看,西夏入侵了,连皇帝都跑过来问计,哎呀怎么着,这老姐姐还要挂帅出征!?这不成了花木兰了!?哎不对,花木兰是替父出征,老姐姐这是出征救儿子,嗨,都是巾帼英雄! 就是朝廷这位王大人真讨厌,软骨头!净想着投降,还没有个女流之辈有担当! 老太太两眼不错眼珠地盯着戏台,脸上神色变幻莫测,跟着戏台之上一颦一笑一哭一闹不住变化,看着杨府上下人等一个劲地偷笑。 杨夫人,杨盐监的正妻,老太太的儿媳妇儿,也很会凑趣,一见老太太是真喜欢这出戏,忍不住轻笑着开口。 “娘,您看着佘老太君多厉害,一百岁了还能挂帅出征,您可得保重了身体,等到日后家里万一有个什么事,还得靠着您老人家呢。” 杨盐监在家里就是一个优秀的捧哏演员,闻言,顿时知道自己夫人啥意思,故作不悦说道:“怎么说话呢,大喜的日子里,什么万一万二的?咱们家百业兴旺,又有娘亲坐镇,日后肯定更加红火,别说那些没用的!” 杨夫人一听就笑了。 “什么有用没用,你没听说过官场如战场么?戏里面杨宗保多厉害,三关元帅啊,搁到现在,怎么也是一方节度使了吧?他都能被困葫芦谷,你姓杨的又没有三头六臂,说不定哪天也被困了。 到时候啊,赶紧派人送信回来,娘亲挂帅,带着我们这些女人好救你去!” 杨盐监故作苦笑状,最后把包袱抖出来了。 “要是你这么说,当儿子的再也厉害也没用,一旦有事,还得亲娘出马啊!” 一语出口,主桌上都笑翻了。 老太太听了儿子儿媳妇逗趣,也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这大寿,过得真痛快! 笑过之后,杨盐监凑了过来,“娘,这出戏,还成吧?怎么样,您还喜欢?” 老太太双眼紧盯戏台,嘴里却冲着儿子说话。 “喜欢!喜欢!戏好,演得也好!好儿子,你真是有心了。” 戏台之上,宋王等人已然到了天波府,王大人正在叙述自家的求和主张,一句“有道是旧皇历不能翻”,算是彻底不看好佘太君百岁挂帅。 在《杨门女将》这出戏里面,这位王大人乃是丑角应工,具体到今天,正是陆羽亲自饰演。 茶圣早年间的登台经历,让他积累了丰富的舞台实践经验,又在改编这出戏的时候,根据自身的特点调整了唱词念白,让戏中人物更加贴近自身的表演。 如此一来,这位主和的王大人,真让他演了个入木三分,尤其念白时候还带着点口吃,更是把王大人的胆小怕事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呢,这种纯粹为了衬托主角高大全的反面角色,越是演得像,就越招人烦。 老太太也不懂什么是表演,就是看着这位王大人说话就不痛快,不由得开口说道: “这出戏啊,什么都好,就是这位朝廷的王大人,真不是个东西,人家儿子都被困住了,他还好意思在孤儿寡母面前说什么求和,咱这老姐姐要亲自挂帅去就儿子,他还敢砸一边说风凉话,哼,我看他就没儿子!还懂不懂点为人父母的心思!” 杨盐监一家人听了,苦笑之余纷纷称是,谁还能跟一个老太太掰扯这个?高兴就好呗。 老太太一听儿子儿媳纷纷称赞他慧眼如炬,心中更是欢喜,突然开口问道:“对了,这位王大人叫什么?” 杨盐监一愣,不知道母亲怎么会问这个,不过也拿过来戏单仔细观看。 “我看看啊,饰演这位王大人的演员,叫陆羽。” “不是,我问的是这位王大人。” “哦,剧中人的名字,叫……王辉。” 老太太点点头,开口说道:“从今天起,咱们家立个规矩啊,只要叫王辉的,不许进咱们家的大门! 这王辉不是个东西! 跟咱们老杨家八字不合,犯冲!” 杨盐监一听都方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是戏里面的事,您怎么还当着真事听啊?还犯冲?这是封建迷信还不好!科学持家要不要了解一下? 不过杨盐监也不敢说什么,老太太大寿的好日子,何必给她老人家找不痛快? 旁边的杨夫人充分贯彻了将马屁进行到底的行动方针,“娘啊,你不说我们还真不知道,这事仔细想想吧,还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这王辉万一真是咱们家的灾星,让他进了门,还不麻烦大了?还是娘有经验,一眼就看出来了,要不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老太太听了,很矜持地一笑,一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的迷之自信。 杨夫人转头对杨盐监说:“巧了,我记得扬州府就有个叫王辉的,听说买卖做得不小,老爷,您在扬州为官,免不了跟他打交道,不过,您可得留神……” 杨盐监一听,脸都黑了,越说越像真的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只要起名叫王辉的,就是我的灾星?那以后如果调任,赶上上官的名字就叫王辉,难道我这朝廷命官还不做了啊? 他刚想说什么,老太太咳嗽一声,斜着眼瞥了他一眼。 得,闭嘴吧,杨盐监一阵无语,再想想扬州王辉,送礼都能收回去,就这做派,算了,不来往就不来往吧,既然你都不给我面子,我给你啥脸?大喜的日子,别让我家老太太不高兴喽。 而且杨盐监心里还隐隐有点想法,今天我娘大寿,一切都顺顺利利,怎么一和你王辉挂上联系就这么别扭?难道这货真是我的灾星?剧中情节啥的,正是上天给我的警示?算了,夫人说得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一念至此,朗声叫道:“管家……” 第100章 扬州业务培训 却说王辉,与徐镇川、王胖子不欢而散之后,快步赶往戏台的后台。 一边走,心中还在不停地打鼓。 刚才他出言威胁、挑衅,徐、王二人却表现得很是淡然,尤其最后两人同时看向戏台上的那一眼,让他尤为担心,难道在这出《杨门女将》里面,还埋藏了什么炸雷不成? 人都是这样,越是琢磨不透事情,越是想琢磨,而且琢磨起来,还都习惯性地往不好的地方瞎琢磨。 总算是王辉驰骋扬州商场多年,算得上心智坚定,在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时候,就不停地为自家打气。 寿礼送不出去又能怎样? 你《杨门女将》形式新颖又以杨府老太君为中心又能怎样? 就算你在《杨门女将》中埋了炸雷又能怎样? 你强任你强,清风抚山岗! 我只要修炼好自家的内功,强与不强,戏台上正面较量而已! 一想到自家为杨府老太君准备的大戏,王辉的心总算是能够踏实一点。 戏班子是他重金从东都洛阳请来的,花了整整十贯钱,这在其他事情上算不得什么大钱,不过要是对一个戏班子来讲,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大戏的主要演员,除了戏班子原本的成员之外,他还手段尽出地从扬州本地挖了不少人,这些人不乏原来戏班的台柱子,在王辉看来,这些台柱子和洛阳戏班一起搭台唱戏,那就是强强联合,不敢说满大唐就这一份,反正在扬州这地界,绝对是首屈一指。 至于剧目,那是洛阳戏班朱老班主亲自定下来的,据说是在洛阳城家喻户晓的才子佳人戏,听说还到过都城长安,在那里的演出也收获了赞誉无数。 好班子,好演员,好剧目! 三个“好”凑在一起,王辉就不信了,难道还从杨老太君的嘴里要不出一个“好”来!? 这一次前往后台,王辉下定决心,再给他们加赏! 少了不成,十贯!足足一万钱! 这都赶上聘请戏班的价钱了,等于给他们来个报酬翻倍! 不为别的,让他们好好卖卖力气! 结果,王辉一到后台,傻眼了。 人呢? 按照一开始说好的,所有演员都应该在后台备戏,等着《杨门女将》演完了,好紧接着登台。 就算杨盐监调整了演出的顺序,这个时候,他们不应该再对对词、吊吊嗓子么?怎么就剩下一个小厮在看东西,还闭着眼摇头晃脑的,你闭着眼能看住个啥!? 人都跑哪去了? 一把拉过小厮。 小厮年岁不大,还没看清是谁,就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嗳,别闹,听戏呢……” 王辉气得都不会说话了。 等小厮看明白是他,这才换了一副笑脸。 “哟,东家来了……” 王辉懒得跟他置气,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人呢!?” “都听戏去啦!”戏班小厮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王东家您是不知道,这出戏一开场,咱们班子里面的角儿都炸了,听朱班主说,这出戏是真好,锣鼓场面齐整,行当也齐全,跟咱们经常见的那些戏,根本就不是一个路数,就冲着这一点,也甭管剧目怎么样,日后在大唐戏曲界,绝对能占有一席之地! 这不,朱班主这么一说,那些角儿谁还能坐的住啊?反正现在不用咱们登台,装扮、衣裳也都准备好了,这还不看看去,要是能偷学个一招两式的,日后说不定还能把咱们朱家班发扬光大呢…… 不瞒您说,要不是我还得看东西,我早就过去了……” 小厮这一番话,给王辉气得眉毛都立起来了,好嘛,我这是给你们加赏鼓劲来了,你们倒好,还没开战就投降了,还偷学个一招两式的,还要不要脸啊!?你们朱家班就靠这个发扬光大啊!? “去把你们朱班主叫来!” “我这不是还得看东西么……” 王辉彻底炸了,你闭着个眼,还看个屁啊! “快去!丢了算我的!” 小厮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听了之后一溜烟就没影了,连句招呼都没打,给王辉气得,差点疯了。 不多时,朱班主回来了,小厮根本没个影,想必是借着这个机会蹭戏去了。 “东家,您找我?” 王辉阴沉着个脸,皮笑肉不笑地没个好气。 “怎么样,人家这出《杨门女将》好看不?” 朱班主四十来岁,常年跑江湖早就历练出一副好眼力,不过今天实在是激动坏了,愣是没有发现王辉的脸色不对,一听他提到《杨门女将》,顿时高挑大拇指,还俩。 “好~! 那是真好! 东家您是明白人,你说好不好? 我跟您说啊,这戏是真好,不光是戏好,最厉害的是这个架子! 好家伙,光锣鼓场面就六个,行当我看了,最少十来个,最难得的事旦角,有老旦,有青衣,还有能动手的,不知道叫什么,可能是武旦。 我回来的时候,台上已经打起来了,好家伙,那把子练得,刀枪在人家手上,就是一团虚影,您没听见彩声震天响么?说实话,我们朱家班在洛阳也算是小有名号,但是跟人家比,根本不成啊!也就是仗着咱们有几副好嗓子,要不然的话,恐怕连饭都吃不上了! 对了,东家,有个事我得提前知会您一声,等今天的寿宴演出完事,我们朱家班就不接您的活了,我准备和人家好好联系联系,说什么也得派几个人去人家那拜师学艺,摆酒磕头那是必须的,就算人家要并了我朱家班,我都乐意……” 朱班主当当当一顿夸,对《杨门女将》,对王胖子的戏班子,那叫一个推崇备至。 听得王辉一阵阵眼前发黑,这不光是投降,还琢磨着投敌呢!还摆酒拜师?我把你们从洛阳请来,是让你们来扬州参加业务培训的!? “够了!”王辉一声断喝,打断了朱班主的喋喋不休。 他刚要骂街,身边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啊哈,王员外,您可是让我好找啊……” 转头一看,杨府老管家,身后还跟着十多个仆人,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礼盒。 王辉强压怒火,在脸色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来。 “原来是老管家,不知道寻找王某所为何事?” 老管家笑而不语,一挥手,身后的仆人纷纷打开礼盒。 王辉一看,正是自家送出去的十二样寿礼。 这是几个意思? 当面把礼物退回来,这不是打脸么? “老管家,这是何意?” 杨府管家一笑,嘴角翘起,露出六颗大牙,标准化的程式性笑容。 “王员外,您今天前来杨府贺寿,我杨府招待不周,没脸收你家的寿礼,这不,给您原封不动地拿回来了,您看看,数目、东西,都对不对?要是对的话,我们杨府就算是完璧归赵了。” 王辉一听,行,确定了,人家就是打脸来的。 “老管家,恕王某愚钝,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贵府,贵府要赶我出去,也行,不过,还请老管家让我当个明白鬼。” 说着,上前一步,手中一滑,一个小小的钱袋就滑向了杨府管家。 出乎意料的是,杨府管家直接后退了一步,根本没接王辉的贿赂。 他依旧笑眯眯的,说道:“看在王员外乃是为了我家老太君贺寿而来,老奴拼着被老爷责罚,也就多说两句。 我家老太太发话了,说杨府和王员外的八字不合,犯冲,日后杨府不能再接待王员外了。 我家老爷也发话了,此事乃是老太太亲口所说,他做儿子的难以抗拒,只能请王员外见谅了,日后如果有什么事情,还请提前告知,我家老爷必定会与你相见,不过么,相见的地点,只能在杨府之外了。” 王辉都听傻了,还准备求人办事呢,结果大门都不让你进,话说得客气有啥用,以后还能不能见到杨盐监还是个事呢!还必定与你相见?谁信啊!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老管家不再理他,对着旁边站立的朱班主说道:“至于今天王员外送来的这出大戏,我家老爷也说了,心意领了,登台就不必了,听我家老太太说,他特别喜欢现在唱得这出《杨门女将》,等一会唱完了,下午准备再听一遍。” 王辉听了,面似死灰,完,连戏都不听了,彻底完了! 那朱班主一听就急了。 “那哪行!?” 老管家对他一个戏班的班主可没啥笑脸。 “怎么,你还非唱不可了?” 朱班主赶紧摇头。 “不是,您误会了! 我是说,不唱就不唱,没事! 就是别把我们也轰出去,我们还想再听听这出《杨门女将》呢!” “这个……”老管家也愣了,真没见过这样的。 朱班主一看他犹豫,连忙说道: “老管家容禀,我们就是受雇于王员外,和他本身没有多大的关系。 另外,此次前来贵府,正好赶上老太君过寿,本来想登台献唱,现在不让唱了,我们也无以为报,请愿贡献铜钱十贯,为老太君添福添彩!” 老管家一听,“也行吧,咱们杨府向来良善传家,平日里也少不了什么施粥放粮,今天又是老太君的寿诞,你既然诚心给老太君祝寿,就容你们多待一会。” 王辉在一边听了,气得一口血就喷出来了! 我也是诚心贺寿来了,凭啥把我轰出去!?赶情我堂堂扬州王四舅,还赶不上一个戏班子招人待见? 还有姓朱的,你真是来扬州业务培训的啊!? 最他娘可气的是,培训费还是我出的! 第101章 旅游系统的傻子和优秀工作者 大唐宝应元年十月初六,徐镇川一行人辞别王胖子,继续前往长安。 九月二十一抵达扬州,三天时间营销方竹,十天时间排演新戏,杨府寿宴的第三天,徐镇川就离开了扬州,仔细一算,时间很短,事情很多,搞得他都没空再扬州城好好转转,实在是个遗憾。 不过呢,见到王胖子以后,一个剧本卖了一百贯,从台州带来的方竹,卖了十贯钱,这么一算,可以说身家巨丰,至少一段时间之内,徐镇川不必为钱财的事情苦恼了。 王胖子对徐镇川的离去,那叫一个依依不舍,他看来,徐镇川简直就是自己的福星! 前来扬州,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不但帮着自己搭上了杨盐监的线,还因为一出《杨门女将》彻底打开了局面,自从杨府贺寿结束之后,扬州城里谁要是不能张嘴来两句京剧,那绝对是层次太低! 事实上,这两天里面,数不清的扬州巨富纷纷联系王胖子,都是要请他出面,带着戏班子前往家里唱戏,这绝对是好事,以王胖子为人处世的手腕,只要进了对方的府邸,一来二去就不怕熟悉不了。 自然,王胖子对京剧的重视也与日俱增。 因为这个,徐镇川还不得不把李龟年留在扬州,一方面让他帮着看场,另一方面,也让他没事的时候,和陆羽想办法商量出新的剧目来,至少《大唐贵妃》的剧本就在他的手里面,以他和陆羽的能力,相信不久的将来,《梨花颂》将会唱响整个大唐。 所以,徐镇川走得很是踏实。 路上自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不过在第二天开启直播的时候,他又接到了新的任务。 Id:湖南V七月。 任务:探寻商丘市名胜古迹。 商丘,在大唐乃是河南道宋州地界,正好是他的下一站,不过这个发布任务的人么,徐镇川一见就方了,不由得在直播间问道:“老铁,商丘不是在河南么,你确定要求探寻的位置,是河南商丘,不是湖南长沙?” 湖南V七月:“就是河南商丘,跟我名字没有关系?再说了,我在直播间叫什么名字,不影响发布任务吧?” 当然不影响了,徐镇川只不过是习惯性吐槽而已,别说叫湖南V七月,就是叫“湖南V安生”都无所谓。 嗯,任务要紧。 两人一聊,徐镇川这才知道,赶情这位湖南V七月不是普通人,乃是商丘市旅游局的公务员,也是听了领导的命令,前来和徐镇川接洽合作事宜。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兴唐图直播间在后世有多大的影响力,尤其是旅游系统里面。 自从天台山旅游局和兴唐图直播间合作之后,各个县市的旅游局都纷纷心动不已,尤其是那些人文旅游资源丰富的历史古城,一个个就盼着徐镇川前往自家所在的城市。 您老人家快来吧,我们等得花儿都谢了! 瞧瞧天台山旅游局,要是没有裤腰带坠着,估计现在就上天了! 好家伙,时间跨度足足一千五百年的宣传片,在央妈上播放了一遍又一遍,全国人民谁不知道?最可气的是宣传片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暑假,我的妈,天台山都快让人踩平了!没看见天台山旅游局的领导,到部里面开会的时候,那张嘴就从来没有合起来过! 小徐同志,你快来吧,我也想笑得跟个傻子似的,你得给我机会啊! 如果说天台山旅游局的表现,是给旅游系统树立了一个正面典型的话,那么越州、扬州旅游局的遭遇,就闻者惊心听者流泪了。 越州,徐镇川在越州足足待了大半个月,越州(绍兴)旅游局都没想起来和他联系一下合作! 好吧,谁让天台山旅游局的宣传片,当时还没有形成那么大的影响力呢?越州旅游局的动作又稍稍慢了一点……这件事,只能用遗憾来形容了。 至于扬州,那是真悲催。 十三天啊! 足足十三天! 徐镇川不是忙乎这个就是忙乎那个,愣是没有离开驿站方圆二里地去。 你让人家扬州旅游局怎么办?放街景么?快算了吧!大唐那个时代,根本就没有城市建设这么一说,满大街乱糟糟的,都快赶上阿三那边了,这要是放出去,也不好看啊!宣传城市不成,适得其反了怎么办? 据说扬州局领导急得满嘴大燎泡,等到徐镇川和王胖子告别的时候,领导直接高血压晕倒了! 你看看给人家急得!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反正今天的优秀工作者评选不用犯愁了。 这几件事在旅游系统中轰传一时,其他地方的领导一看,得了,这个优秀工作者,谁愿意当谁去,我还是想辙当傻子吧。 尤其是那些在徐镇川前进道路上的城市,干脆成立了兴唐图研究办公室,直接负责有关兴唐图直播间的一切相关事宜。 甚至有的领导发出悬赏,联系到兴唐图的徐镇川,请他到咱们城市一日游,年底奖金翻倍! 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宋州(商丘)旅游局的湖南V七月联系到了徐镇川。 一番洽谈之下,徐镇川还真有兴趣在宋州转转,只不过时间有限制,最多三天。 这也行啊! 湖南V七月直接发布了任务。 “探寻芒荡山,任务将领,翡翠玉镯。” “探寻张巡祠……” “……阏伯台……” “……八关斋……” “……应天书院……” “……燧皇陵……” “……帝喾陵……” “……木兰祠……” 一共是八个任务,湖南V七月也特别够意思,直接告诉徐镇川,这些旅游景点,你自己看着办,能转几个算几个,没有硬性要求。 好,老铁,讲究,没毛病! 徐镇川看了看这些任务,要不说河南乃是中华文明的摇篮,你瞧瞧这文化底蕴,燧皇陵、帝喾陵都在商丘,一个三皇之一,一个五帝之一,正经百八的老祖宗,还有阏伯,帝喾的儿子,好家伙,所谓上下五千年,就是从他们这些人身上开始计算的,没说的,必须去! 不过去之前,老规矩,先得在直播间内发布任务,查询一下资料。 就在资料还没有反馈回来的时候,座船轻轻一震,已然到了宋州! 第102章 阏伯台 第二天,徐镇川带着老汤,开始在商州转悠,咱得抓紧时间完成老铁发布的任务不是? 燧皇陵、帝喾陵、阏伯台,这都好找,毕竟是中华民族的老祖宗,无论哪朝哪代,中华民众血脉中对祖先的崇拜,都不会消散。 唯一比较闹心的,却是三者不在一个方向。 燧皇陵和阏伯台倒是在一起,他们在宋州留下的历史印迹,就是城西南三里。 而帝喾陵位于城外的高辛镇。 徐镇川也说不得别的,套车,出发。 先奔西南。 到了地方,首先入眼的,却是阏伯台,足有十多丈高低,在辽阔平坦的大地上很是显眼。 相传,帝喾之子契在此为火正,一是管理火种,因此阏伯也叫火神。二是祭祀火星并观察火星的运行,以便及时地告知人们防灾避祸并适时地播种收割。久而久之,观察火星与太岁星之间的关系、位置的火正契就被称为“阏伯”。契死后,人们就在他生前观察火星的高地上葬之,后人称之为阏伯台或火星台或火神台。 徐镇川一看宋州旅游局传过来的资料就是一惊,这是一座观星台啊,好家伙,从上古时期算到后世,没有五千年也得有四千年了吧?那时候格林尼治是个啥?泰晤士河边的一个小山包? 这是中华老祖宗探索自然的明证,这是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才会有的标志! 不行,得上去看看! 老汤却不乐意了,“小郎,上去干啥?这不就是一个土山包?这些东西你在江淮还没有看够啊?也就是它孤零零地矗在这,有点显眼罢了,在我看来,不就是江淮地区随处可见的丘陵么,有啥新鲜的? 要去你去,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不愿意爬高登低的。” 徐镇川鄙视地看着他,中华民族怎么养育出你这样的儿孙来? “老汤,昨天我跟驿长打听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土山包,这是阏伯台!相传是阏伯观星所建,据说是整个宋州在上古时期的最高点,探古寻幽么,这种地方不上,什么地方上?” 老汤一听就来精神了,“阏伯台?此言当真?啊哈,这得上去看看。” 结果,两人登上阏伯台之后,大失所望。 啥都没有啊! 上面荒草丛生,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这要不知道乃是阏伯台,这根本就是一个土包子,不对,就算知道这是阏伯台,也根本就是一个土包子。 对此,徐镇川只能一声叹息。 很多时候,旅游就是这样,现实情况和你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记得那还是没有穿越的时候,他看了《大唐贵妃》之后,发了疯的一样想去大明宫。 没说的,买票,西安! 结果到地方一看,傻了! 大明宫在后世的旅游系统里面,正式的名称叫做“大明宫遗址公园”,除了现代仿制的一套阙楼之外,就是一个大公园,要不是听了电瓶车上的讲解,根本不知道这里曾经是大唐最为辉煌的见证。 后来一打听,吐血的心思都有了,原来的大明宫惨遭战乱基本被烧毁,又经历了多年的风霜雪雨,把遗迹全部埋藏在地表以下,据考古专家说,就算是挖出来,也就是各个大殿的地基而已,别的啥都没有,想看大唐辉煌,看3D复原图吧,那个看得清楚。 只是让徐镇川没有想到的是,这种事,不单后世有,怎么穿越到了大唐,也有!? 我摔! 这要是没有宋州旅游局的资料,谁知道这么个土包子就是阏伯台!? 老汤更是义愤填膺。 “小郎,你骗人!” 我骗你个屁了!?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 阏伯台实在没意思,两个人一边斗嘴一边下去,却不想,还没走两步。老汤“哎呦”一声就摔倒了。 仔细一看,却是一块砖。 给老汤气得,抄起来就要往下扔。 “你先等会!” 徐镇川一把抢过来,砖瓦这种东西,可不是自然界的产物,绝对是人工制品,在阏伯台上出现这种东西,什么概念?难道阏伯台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工制造?呃……也有可能是在他们之前,有人上来过……不过谁拎着块板砖爬高台玩?浪着了!? 手里拿着这块砖仔细端详,个头比后世普通红砖要大不少,侧面星星点点还有雕刻,仔细分辨之后,仿佛是日月星辰,又摸了摸,质地细腻得超乎想象。 这是汉砖吧? 老汤也看了看,“没错,是汉砖!” 随即没好气地说道: “小郎,你就骗人吧!还说什么阏伯台?这明明就是汉代所建的高台,怎么会和阏伯观星联系到一起,中间可差了一千多年呢!” 徐镇川也不干了:“人家汉朝崇火,给火神搭建一个高台有什么不成的!?搭建好了自然要以阏伯为名! 再说了,你看看这里,一共才有多少汉砖汉瓦?肯定是借助自然地貌搭建的高台,说不定这就是阏伯观星的原址,只不过在汉代又重建了一次而已!” 老汤不听他那个,一把抢过汉砖。 “你爱说啥说啥! 但是这东西是我发现的,得归我! 正好磨一块砚台出来!” 徐镇川看着他,一脸无语,老汤,这要是在后世,你手里的东西必须上缴给国家,这叫文物懂不懂!?要是不上缴,罚款不说,说不定还得叛你个几年的有期徒刑!你也就是赶上好时候了! 两人下了高台,一路讨论着汉砖,前去拜祭燧人氏,随即又驾车前往帝喾陵拜祭,这一路上倒是再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徐镇川点看直播系统一看,三个翡翠玉镯已经入账,不由得大为欣喜,再看看任务列表。 芒砀山、梁王陵,这是明天的计划。 在商州城内的景点任务还有三个,木兰庙、八关斋、张巡庙。 再接再厉! 结果让他无语的是,在商州城内奔波了小半天,除了木兰庙按照计划找到了,再次收获一只翡翠玉镯。 八关斋和张巡庙,怎么也找不到,这咋回事? 得了,问老铁吧。 收集八关斋相关资料,3000麻椒。 收集张巡庙相关资料,3000麻椒。 发布完任务,正好眼前是一座酒楼,上去歇会,顺便等等资料。 就这样,徐镇川和老汤登上了酒楼。 第103章 八关斋 酒楼上客人不多,二楼就更少了,两桌三个人而已。 一位年轻人在窗边独坐。 另一桌一老者一书生正在对饮。 徐、汤二人上得楼来,冲着他们微微点头,随便挑了一张桌子坐下,自有小二上前招呼。 跑了小半天也实在是累了,点了酒菜,徐、汤二人也不说话,一番风卷残云,就算祭了自家的五脏庙。 酒足饭饱之后,徐镇川点开直播系统准备看看资料。 嗳,今天可怪了,没有! 咋回事?平常发任务,嗷嗷地抢,今天发布了两个,结果没有一个人应答,什么情况这是!? 高义呢? 大江呢? 狐狸撒点野、壮年丘比特,熊猫三人组,你们都在哪里!? 徐镇川又打开用户列表,发现这些老朋友都不在。 大哥们,你们不会是线下聚会去了吧?就算聚会也得把直播开开啊! 徐镇川不明所以,突然心中一动,仔细算算时间,哎我去,十月初七,十一黄金周的最后一天,这帮货估计不是出去浪了就是在高速上堵着呢。 这咋办? 外事不决问直播啊,穿越大唐以来,这都快成徐镇川的习惯了,可是今天直播不说话,外事怎么解决? 老汤见他面有难色,不由得开口询问。 “小郎,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事?” 徐镇川顺嘴回答:“想找个地方……这宋州又不熟,找不到怎么办?” 老汤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大傻子。 “你不会问问啊!?” 徐镇川听了,一脸迷糊,我这不是问了吗,直播系统没人理我啊?然后,他看着老汤那鄙视的眼神,突然明白了过来,恨不得给自己脑袋来一锤,尼玛,生存技能已经堕落到什么程度了!?宋州城内的地点,随便找个宋州人问问不就行了!? “小二,过来!” 小二一过来,徐镇川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听人说咱们宋州城内又个八关斋,小二哥可知道具体在哪里?” 小二一脸微笑地看着他,不说话。 徐镇川一愣,随即明了,三五个开元通宝扔过去。 小二单手接钱,动作那叫一个快,都快赶上江湖传说的穿花摘叶手了。 “这位客官,您刚才问什么?” “八关斋。” “没听说过!” 小二说得理所当然,一双大眼睛还眨呀眨地看着徐镇川,根本不提赏钱的事。 徐镇川顿时气结,老子连续问了两次,你要赏钱之前没听见么,明明不知道你还好意思要赏钱?什么呀这是!? “小二哥,莫不是嫌弃钱少? 说吧,八关斋在哪里? 指明了道路,还有你的赏钱。” 徐镇川这回也学精了,又掏出五六枚铜钱,却没扔过去,就放在桌子上,一只手按着,就等着小二回话。 小二笑了:“这位客官,您这是为难小人了,小人祖祖辈辈在这宋州讨生活,到了今天也有好几十年了,你说的这个八关斋,小人还真没有听说过。” 说完之后,正赶上独坐窗前的年轻人要酒,点了点头,径直走了。 徐镇川傻了,忍不住喃喃自语。 “不会吧,怎么会没有呢? 据说八关斋里面还有八面石幢,上面刻着《有唐宋州八关斋会报德记》,乃是颜真卿颜老爷子亲笔所书! 以颜老爷子在大唐的地位,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呢?” 这事奇怪了,湖南V七月那位老铁挺靠谱的,在发布任务的时候,已经把历史事件明显不对的景点去掉了,比如淮海战争纪念馆,据他说发布任务的景点,都是在唐朝就存在的,怎么会没有呢? 而且据他介绍,《有唐宋州八关斋会报德记》刻在八面石幢之上,乃是后世书法界难得的精品,不过在大唐会昌灭佛的时候,石幢被损坏之后埋入地下,后来恢复,也只有其中三面乃是原品,剩下的都是后世书法名家重新书写的。 湖南V七月还特意提醒徐镇川,一定要把八面石幢的影像全部拍出来,越精细越好。 很明显这东西在唐代就出现了,怎么会没有?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旁边桌上的老者,高声招呼他。 “这位小哥,可否过来一叙?” 徐镇川一看,这老头是让我过去拼桌呢,行啊,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说不定这位老者就知道八关斋的所在地点。 一念至此,徐镇川带着老汤过来了。 老者姓殷,书生姓卢。 徐镇川一听他们没有透露姓名的打算,便自称徐三郎。 一番客套之后,殷老丈问道:“徐三郎,恕老朽耳目不聪,你刚才和小二打听的,是八关斋?” 徐镇川听了,一阵无语,老爷子,您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还耳目不聪?您老人家要真是耳背,怎么听到八关斋的?不过寻找八关斋才是正事。 “不错,正是八关斋!怎么,老人家知道在哪?” 殷老丈:“听说还有颜真卿亲自书写了什么碑文?” 徐镇川:“《有唐宋州八关斋会报德记》。” 殷老丈面露迷茫,“没听说过啊……” 徐镇川差点把桌子掀了,什么玩意儿啊!?你们宋州人有病都不吃药是吗!?没听说过你让我过来拼桌?我看你不是耳目不聪,你是脑子有病! 旁边的卢书生倒是说话了:“《有唐宋州八关斋会报德记》?听这名字,还真是宋州的事情……报德?八关?这是佛教用语吧?” 殷老丈点头,“不错,八关亦称八戒,乃是佛教用语,是指佛教男女信徒一昼夜中所必须遵守的八条戒律: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六不涂饰香及歌舞观听;七不眠坐高广华丽床座;八不食非时食。前七者为戒,后一者为斋,合在一起总称为八戒斋或八斋戒。 徐三郎,这么看的话,这应当是一次佛教法会的记录,你不妨到宋州的各大寺院中找寻一下。” 徐镇川无奈点头,他能怎么办?有线索总比没有线索好吧? 就在此时,直播间提示声响。 终于有人回信了。 Id:~浪漫☆樱花~ “小徐主播,商丘的八关斋法会,是为了田神功祈福所开,以此来酬谢田神功两次救援宋州(睢阳)的恩德。 时间,大历七年(田神功在那一年得了热病,宋州人这才为他开法会祈福) 地点,城南500米,开元寺(唐代名开元寺,宋代名宝融寺,后又称隆兴寺,不知何时又称龙兴寺)。” 老铁,我等你等得花都谢了! 谢谢! 谢谢! 开元寺,好找,刚才回城的时候还看见了呢。 不过,大历七年……距离宝应元年还有八年…… 得,甭去了! 徐镇川一脸无奈,对了老者和书生一拱手。 “想必是徐某道听途说了吧…… 算了,这八关斋不去也罢。 对了,还要和殷老丈打听一下,这宋州城内的张巡庙所在何处?” 话音一落,殷老丈顿时一脸古怪。 徐镇川愣了,咋了? 还没等他说话,旁边正好来上菜的小二听了,“砰”的一声把盘子墩在桌上,还冲着徐镇川恶狠狠的哼了一声。 徐镇川怒了,这货怎么回事?怎么比我脾气还大?我哪句话冲了你的肺管子了? 第104章 英雄何解? 小二折腾的动静有点大,还没等徐镇川说什么,酒楼掌柜的倒是听见了,连声高喊,这才把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小二叫走,这货走的时候还恨恨瞪了徐镇川一眼。 哎我去! 徐镇川顿时急了。 小二这架势,比后世70年代的国营商店服务员还厉害,人家也就是个冷漠而已,你倒好,这是憋着找打架么!? 一推桌子就要起身,却被殷老丈一把拉住。 “徐三郎,莫要动气,且听我一言。” 徐镇川冷冷看着他,你们宋州人都这么牛逼么?我倒要看看你说什么! 殷老丈拦住他之后,一脸苦笑,说道: “徐三郎想必是外地人吧?初到宋州? 这就难怪了! 不瞒徐三郎说,在这宋州城内,千万不要提张巡等人的名字……” “为啥!?”徐镇川没好气地问道。 人家张巡多牛逼,安史之乱时任睢阳太守,也就是宋州刺史,率领睢阳军民抵抗安史叛军,足足抵抗了好几年,在最惨的时候,被叛军围城,里无粮草外无救兵,把整个睢阳城的草根树皮都吃干净了,愣是没投降,就这么硬顶着,最后兵败殉国。 要没有他死守睢阳,安史叛军就能南下江淮,战火荼蘼不说,还有可能在江淮征得大量的粮草供应叛军,如果那样的话,安史之乱指不定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呢! 张巡等人死守睢阳,可谓为大唐保留了最后一丝元气,在宣宗朝的时候被图形凌烟阁,乃是大唐正经八百的有功之臣! 这样的人,在宋州不让提? 凭啥!? 殷老丈一脸苦笑,“徐三郎自然知道张巡的功绩,但是你也得明白,正是张巡死守睢阳,让睢阳百姓死伤惨重,不单单是死在战阵之上,更多的人,是在叛军围城的时候,被活生生饿死的。 说实话,现在宋州人对张巡的看法不同,有人说他是盖世名将,也有人说他是睢阳屠夫……” 徐镇川给气乐了。 这是什么逻辑!? 围城的是安史叛军,又不是人家张巡!你家死了人,不去骂安禄山、史思明,却来骂死守睢阳的张巡?怎么着,难道安史叛军一到睢阳的时候,张巡献城投降的话就是好人了?绝对他娘的脑袋有坑!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张太守如果不能死守睢阳,睢阳军民看似安全,其实不然,叛军入城,烧杀抢掠,又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他们就算不是在睢阳之战,也会被安史叛军裹挟去进攻江淮各地,进入叛军当了民夫,攻城当炮灰,溃败被遗弃,每天还有繁重的任务安排下来,就算不被大唐军民杀死,说不定也会累死,这又比饿死在睢阳好了多少? 再说了,眼看着安史叛军溃败在即,就算有人活了下来,一个从贼的罪名也跑不了!劳役,流放,数不清的刑罚等着他们,还得背上一个叛军的骂名! 殷老丈,您说,到底如何是好?” 殷老丈听了,面带苦笑。 “道理肯定是这个道理,只不过世人愚昧,只顾眼前而已,这宋州城内的百姓……唉……” “我乐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小二又转了回来。 “在安史叛军攻城的时候,我爹死在城墙之上,我哥在运送物资上城墙的时候被流矢射中,我爷爷饿死在围城的时候,至于我娘,为了让我活下去,把最后半碗草根熬的糊糊留给了我…… 如果没有张巡守城,我家四口男丁,就算被叛军裹挟,也不见得就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 小二说到这里竟然说不下去了,胸口剧烈起伏,双眼中含着热泪,死死盯着面前的徐镇川,仿佛他就是祸害了他一家四口的罪魁祸首一般。 “哗啦!” 四枚开元通宝仍在桌子上。 “这是你的赏钱,我不要,嫌脏!” 这小二毕竟年岁不大,难以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个明白,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宣泄他心中的情绪,脏,不管是钱脏,人赃,还是心脏,对他来说,可能是除了破口大骂之外,最为恶心反感的一点了。 徐镇川看着桌上的四枚铜钱,仿佛看着小二家四位死不瞑目的亲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 却不想,那位窗前独坐的年轻人却开口了。 “这个小二,好不懂礼! 太守张巡死守睢阳,乃是何等壮烈之事!怎容你一个小二妄自诋毁!? 不单张巡、许远、南霁云等名将必将名垂千古,就是你睢阳的普通百姓,也能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一生碌碌无为和名垂青史,孰重孰轻难道分不清楚么!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陈某从江淮一路而来,你可知多少江淮百姓信念张巡!?正是张太守力抗安史叛军,将他们牢牢顶住在睢阳,才让叛军不得南下半步,这才有了江淮百姓安居乐业之事! 哼,睢阳百姓竟然还会心存怨望!? 说不得别的,本官一定要启奏一本上达天听!” 徐镇川一听就知道坏了。 道理不通可以谈,可以辩,但是你拿出官身来压迫一个小二算什么能耐? 还江淮百姓安居乐业?人家一家都快死绝了,正难受呢,你说别人家日子过得多么红火,这不是找揍么!? 果然,那小二听得睚眦欲裂,恨不得上去和他撕打一番,不过最后听到了“本官”二字,却也不敢动手了,不过他依旧气愤难平。 反倒是卢书生一听“本官”二字,眼神顿时一亮。 “这位小哥,可愿过来一叙?” 那年轻人哈哈一笑,“正要和老丈请教一番。”说着竟然走了过来。 小二一见,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 徐镇川却拦住了他,根本不理卢书生和那年轻人怪异的眼神。 “小二哥,道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但是,徐某要提醒你一句,真正让你和家人阴阳两隔的,并不是张巡张太守,而是安史叛军,你想想,如果没有他们兵围睢阳,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另外,你家四口死难在睢阳之战之中,乃是我大唐响当当的无名英雄! 这些人,正是有张巡死守睢阳才能成为英雄的! 逝者已逝,小二哥难道不想他们有个好一点的身后名么? 所以,还请你放开心胸,就算不是为了张太守,也要为自家的无名英雄考虑一番才是!” 小二听了,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动了动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走了。 倒是那年轻人一声嗤笑。 “无名英雄?陈某倒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说法!就以这小二今天的表现,我看着英雄二字,他一家人,配不上!” 徐镇川冷笑一声。 “张巡身为太守,在叛军围城的时候守土有责,这满城的百姓有没有这样的责任! 如果说张巡战死在睢阳,他是我大唐的英雄,那么这满城的百姓有是如何!? 在徐某看来,他们甚至比张巡还值得称道!” 说完之后,也不管这位年轻人的脸色,冲着殷老丈一抱拳。 “多蒙殷老丈款待,不过徐某还有事,就此别过。”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徐镇川带着老汤直接告辞,也没有心思再探古寻幽,回了驿站休息。 傍晚时分,正要吃晚饭的时候,驿站驿长却来报告。 有新任宋州参军到任,宋州刺史在驿站设宴接风,得知台州徐参军路过宋州正好下榻在驿馆,派驿长过来相邀共饮。 正常的官面文章。 徐镇川正好有个想法要与宋州刺史商量一下,听了之后便答应下来。 带着老汤一进驿站大堂,顿时一愣。 巧了。 殷老丈、卢书生、陈姓年轻人,都在。 这是要继续下半场么? 第105章 假冒参军 驿站的驿长请了徐镇川来到大堂,还没等他说话,就开始为双方介绍。 殷老丈,本名殷继祖,正是宋州刺史。 卢书生,本名卢纶,乃是进京赶考的举子,恰巧路过宋州,因与殷刺史有旧,便留在宋州和他盘恒几日。 那个不招人待见的年轻人,名叫陈思远,正是刚刚到任的宋州参军事。 至于其他作陪的官员,徐镇川页没有什么心思去记忆他们的名讳。 “这位便是台州参军事,宣城徐山,奉旨进京,途径宋州,恰巧下榻在本驿……” 驿长刚刚介绍完,那卢纶却抢先一步过来了。 “原来徐三郎就是台州徐参军,久仰大名!七息成诗,智取袁晁,早就轰雷贯耳,卢某早就想拜会,却没有想到中午相见竟然当面不识,罪过,罪过,还请徐参军不要介意……” 徐镇川哈哈一笑,便在卢纶的引导下入了座。 那殷刺史也是一脸笑容。 “中午相见之时,就觉得徐三郎肯定非池中之物,果然,竟然是鼎鼎大名的台州徐参军,老朽眼拙,还望徐参军不要见怪。” “太守哪里话来?徐某本是官场之中一后辈,途径宋州,理应拜会太守才是,怎奈无人引荐,贸然前去,实在失礼,又恐太守公务繁忙,不敢打搅,却不想今日午间在酒楼巧遇,失礼之处,请殷太守千万不要怪罪。” 正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官场之上不就是你给我面子我给你脸,徐镇川口称“后辈”,听得殷刺史哈哈大笑,还向在场众人说起了中午在酒楼发生的种种,引得众人一顿打趣,初见时的尴尬也就被化解了。 殷刺史可能是看徐镇川比较顺眼,开口询问道: “听闻徐参军乃是进士出身?但不知是哪一年的高第?” “上元二年,侥幸登科。” “哦?上元二年?”殷刺史一听,顿时一愣,随即又问道:“上元二年距离现在不过一年时间,按照我朝传统,进士及第需要守选四年,却不知徐参军因何早早为官?” “徐某家境贫寒,及第之后家中寡母难以承担徐某游历之资,便让徐某参加了吏部的制科考试。 徐某邀天之幸,考中了书判拔萃,这才选官台州参军事。” “这么说,徐参军乃是宝应元年的书判拔萃了?” “正是。” 等徐镇川话音落地,整个大堂却是一片寂静,气氛变得古怪之极。 徐镇川有点方,怎么了这是?这些对话都是官场是常见的套路,问出身、拉关系而已,你们一个个跟见了鬼一样,啥意思? 殷刺史面容古怪一言不发。 倒是卢纶嘿嘿一笑。 “徐参军,今天真是巧了,这位陈思远陈参军,也是上元二年的进士、宝应元年的书判拔萃…… 这么说起来,你们二位,还是同年呢……” 徐镇川一听,顿时大惊,转头看着陈思远,仔细打量一番,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根本就不认识。 转头又看看老汤,他也是一言不发目瞪口呆,徐镇川还注意到老汤藏在桌子下的双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老汤也不认识他! 这就不对了! 徐镇川是穿越而来,不认识什么同年,那是理所当然,老汤也不认识,不可能啊!? 早在穿越之初,高义就给他发来过很多有关唐朝的资料,其中有关科举考试的资料,徐镇川记得清清楚楚。 唐朝的进士和明清进士,根本是两回事,别的不说,就说数量,唐朝的进士,可没有什么进士及第、同进士出身、赐进士出身之类的划分,一科一百多人,那是明朝的规矩,终唐一朝,所有的进士科考试,取中的人数,从来没有超过三十个人! 三十人,什么概念?大一点的公司,一个部门的人都比这个多! 你说,谁不认识谁!? 就算一开始不认识,在进士及第之后,这三十个人还要拜谢圣恩、簪花游街、同游曲江,除了鹿鸣宴之外还指不定吃吃喝喝多少回呢,集体活动,最少一个月起! 要是说不熟悉,有可能,要说不认识,纯属糊弄鬼! 再说吏部制科考,那是为了在守选的官员和进士中选拔官员的考试,向来以难度大而著称,一般情况下,通过的人数也就二三人而已,最多的时候也不会超过五个人。 就这个位数的人员,相互不认识? 那制科考试就不是选拔官员了,那是选拔傻子才对! 所以,如果徐、陈二人都是上元二年的进士,再加上宝应元年的书判拔萃,两人不但不应该不认识,而且应该很熟悉才对。 但是,现场的情况是啥?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副痴呆状,真成傻子了! 徐镇川心中突然一动。 难道……这位陈参军,是假冒的? 嘿嘿,这不正打我手背上吗?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那陈思远愣怔了半天,突然反应了过来,抢先开口。 “你到底是谁!?” 徐镇川给气乐了,小样儿,给我来倒打一耙呢! “我?我自然是台州参军事、宣城徐山!” “我怎么不认识你?” “慢说你不认识我,我还不认识你呢!”徐镇川冷冷一笑,“别装了,你要说你是其他年间的进士及第、登临制科,徐某还真拿你没有办法,但是,你要说你是上元二年的进士、宝应元年的制科,徐某可就要问问你了,你到底是谁!?” 陈思远一脸怒色。 “我自然是河东陈思远,宋州参军事! 你个小小白身,竟然敢假冒官员招摇撞骗,你可知是什么罪过!?” 徐镇川冷冷一笑,“真的假不了,假的页真不了,你说你是宋州参军事,可有凭证?” “告身为凭!” 这家伙还真准备齐全,掏出告身,“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殷刺史这时候也坐不住了,听两人的意思,其中一个乃是冒充官身,这事出在他宋州地界,由不得他不管,命人检验告身。 真的。 这回轮到徐镇川傻眼了,这怎么可能!? 第106章 假的真不了 陈思远的告身是真的,徐镇川顿时无语了,不能够啊!? 他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他怎么可能是真的? 就连老汤也不认识……难道老汤又什么问题? 一念至此,转头一看,老汤脸色苍白、双手微颤,徐镇川心里就“咯噔”一声,老汤这是怎么了? 徐镇川的表现被旁人看在眼里,给人一种难以为继的错觉。 那陈思远忍不住哈哈大笑。 “什么宣城徐山!?什么台州参军事!?你就是个冒牌货! 事到如今还不想承认么?!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官法如炉!? 说!你到底是谁!?” 徐镇川看着老汤,还是没有说话。 殷刺史脸上怒气一闪而过。 那驿站的驿长却站不住了,徐镇川投宿驿站,乃是他亲自办理的手续,如果他真出了问题,驿长也要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殷刺史就在眼前,脸上那一丝怒气,对他来讲,绝对威慑力十足。 “扑通”一声跪倒在底。 “启禀刺史,徐参军投宿驿站的时候,告身、过所、鱼符,都是小人亲自检验,不敢有半分差错,还请刺史明察!” “那这是怎么回事?”殷刺史包含怒气发问。 “小人委实不知!”驿长战战兢兢回到,“告身、过所、鱼符这些东西,小人敢以项上人头作保,半分虚假都没有!至于徐参军本身,小人就不知道了……” 徐镇川没听他们的话,借着这个机会,低声问老汤:“老汤,这个陈思远,你认识不认识?很重要,想好了再说!” 老汤脸色更加难看,不过却说得斩钉截铁。 “小郎,这个人,我不认识! 我可以肯定得告诉你,他是假的! 你这一科书判拔萃,一共中了两个人,另外一个,确实是陈思远,但是,不是他! 你登临制科之后,在选官的时候,我陪你前往吏部办事,曾经和陈思远见过几次,绝对不是他!” 徐镇川一听,心里顿时有底了。 不过,问题也来了,既然他是假的,告身怎么会是真的呢? 突然心中一动,他想起一件事来。 就在他初到台州的时候,台州录事参军李黑脸曾经难为过他,不但怀疑过他的身份,还曾经举过一个佐证,说是什么河东某州县,也有假冒官员的事情发生。 这么一看,难道这种情况不仅仅在河东存在,在宋州也是这样? 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家的告身,什么身高五尺七寸九,什么面白微须,完全是用文字描述的,还特简单,绝对没有后世身份证上那种一寸免冠照片。 即便是后世,也不知道多少人冒充他人身份,就是因为长得像,这还是有照片的情况下被他们浑水摸鱼。 如果是大唐告身这种完全文字性描述,冒充起来的难度,岂不是更低? 全明白了! 徐镇川哈哈一笑。 “启禀殷太守,这告身是真的,人却不一定是真的! 徐某听闻,就有人拿着告身冒充官员,巧了,正是这位陈参军的老家,河东。 陈参军,你说,会不会是谁在当地听闻了这个消息,又走通了不知那家神仙的门路,这才拿着一张真告身招摇撞骗?” 陈思远脸色一黑,狠狠瞪了徐镇川一眼,却转向了殷刺史。 “这徐某人不过巧言令色的奸猾之辈,还请殷太守明察! 另外,他既然招摇撞骗到了咱们宋州地界,断然不能让他得逞,下官看来,不如把他扣在宋州,一番严刑拷打之后,必然能够逼问出他的身份! 到了那时候,能够慧眼识破假冒的官员,说不得也是大功一件! 还请太守早做决断!” 徐镇川一听,嚯,你是真不要脸啊,恶人先告状这种套路倒是玩得挺熟啊?不由得冷冷一笑: “世人都说贼人被逼到绝路,便会变得丧心病狂,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你一个假冒的参军,一来不能证明自身,二来还没有上任,这就像扣押堂堂的从八品下的朝廷官员,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难不成你假冒参军不得,就要把这宋城城的所有官员都拉下水么!? 嘿嘿,到了最后事情败露,你陈思远拍拍屁股就走了,你让着宋州城上上下下的官员替你去死么!?” “这个……”殷刺史一听,这回可犯了愁,听他们俩话里话外的意思,陈、徐二人之中,肯定有一人是假,你说怎么偏偏就让他们在宋州地界上碰上了? 这回想装糊涂都不成,真要是放走了假参军,那真参军不管是谁,一道本章递到朝廷,自家这里少不得就是一个“不察”的罪名,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卢纶凑到了殷刺史耳边,低声说道: “叔父在上,小侄从老家出发,借道江淮前来宋州,一方面是为了探望叔父,另一方面乃是躲避安史叛军借道前往长安。 路过江淮的时候,听说了不少关于宣城徐山的传说,什么七息成诗,什么智取袁晁,什么登台唱戏,据说他和天台山国清寺的湛然大师还有来往。 如此看来,真正的台州徐参军乃是智勇双全之辈,如果眼前之人就是,那么叔父万万不能与他结怨啊……” 卢纶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整个大堂静得落针可闻,或多或少都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面。 陈思远一听就急了,刚想说话,却被徐镇川抢先开口。 “陈参军,我来问你,你说你宝应元年与徐某一起登临书判拔萃,三月选官、最迟四月就应当出京,而如今已然是十月。我来问你,这足足半年有余的时间,你都干什么去了?” 陈思远听了,没好气地回答:“陈某做事,何容你一个假冒参军置喙!?哼,也不怕实话告诉你,陈某在长安与众多好友盘恒了几日,随即又赶往河东,向家中高堂报喜,这才来晚了!” 徐镇川听了,哈哈一笑,转过头看向殷刺史 “太守可还记得,中午在酒楼之时,这位陈参军训斥小二的话语?他说他从江淮而来,亲眼得见江淮百姓对张巡张太守的感念之情。 嗯,三月选官,四月盘恒,又回归故里报喜,随后折向江南,借道江淮前来宋州? 哈哈,怪不得陈参军上任这么晚,原来这半年的时间都扔在了路上! 不过徐某倒有一事不明,河东与江淮一南一北,宋州正好坐落正中,从河东出发前往江淮,必然要路过宋州,陈参军既然选官宋州参军事,为何过门而不入? 徐某只听说过先贤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典故,到真没听说过上任也有过门而不入的说法。 嘿嘿,陈参军,你是真拿我大唐的官职不当回事啊!?” 第107章 真的假不了 “这……这……”陈思远话都说不利落了,“陈某……陈某今天中午所言,乃是为了训斥那个小二…… 对,就是这样! 陈某为了训斥小二,为了给张巡张太守正名,这才谎称自家借道江淮而来,其实,陈某乃是从河东家中而来!” 徐镇川撇了撇嘴。 “从河东而来? 不知陈参军选取的是哪一条道路?走的是太行八径之中的哪一个?据徐某所知,现在河南河北的大部分地区,都在安史叛军的统治之下。 陈参军独自一人通过叛军占领区,还成功抵达宋州? 嘿嘿,我看你选官选错了,你不应当选官台州参军事,你应当到仆固怀恩大帅账下听了,也不算耽误了你这一身好胆!” 陈思远把脸一变。 “你管我如何选官!? 陈某正是因为独自穿行叛军区域,为了躲避叛军,这才不得不乔装改扮东躲西藏,这才走了足足半年! 这些事情,不用你一个假冒参军置喙! 话说回来了,陈某上任宋州参军事,有告身为凭,有吏部的公文! 你呢!?口口声声说你乃是台州参军事,可有凭证?” 徐镇川笑而不语,却把目光投向了上座的殷刺史,殷老丈被他看得有点发虚,咳嗽一声,开口说道:“徐参军,既然你是台州参军事,何不把凭证拿出来看看?” 徐镇川依旧微笑不语。 陈思远一见,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看是拿不出来凭证吧? 哼!我大唐为官,六品以下,向来是四年一任,任期到了,才能前往长安洛阳重新选官,即便你是台州参军事,上任时间不过短短半年,怎么会前往长安!?” 徐镇川笑了,“我堂堂从八品下台州参军事如何行止,怎容你一个假冒参军置喙?” 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句话给怼回去了。 不过殷刺史可就头疼了,刚才徐镇川一番言语把陈思远问得方寸大乱,在场都是明眼人,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徐镇川是真、陈思远是假,现在只要徐镇川能够把自家身份的证明文件拿出来,就足以一锤定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徐镇川就不愿意,这咋办? 这时候就看出没什么官面身份的好处了,卢纶以“世交子弟”的身份前来这场接风宴,严格来说,一言一行仅仅代表自己,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所以,他看出了殷刺史的为难,也顾不得好看不好看,直接起身,凑到徐镇川身边。 “徐参军,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徐镇川瞥了他一眼,虽然不算待见他,不过现在这种场合,只有他作为传声筒最是合适。 “徐某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突然想到了中午,这位陈参军以官威压制小二的故事,如果徐某现在拿出证明身份的东西,岂不是和陈参军中午的所作所为如出一辙? 徐某不取! 徐某要让他心服口服!” 卢纶听了都方了,徐参军,你这么矫情,你家里人都知道么?有必要吗?这么做对你有个啥的好处啊?没名没利的事情,这么坚持有个什么意思? 等等,名利? 卢纶突然自以为明白了,“好的,我懂了。” 转身离去。 徐镇川也有点方,你都明白啥了你就懂了? 眼睁睁地看着他来到殷刺史身边一阵低语。 殷刺史听了之后,远远地看了徐镇川一眼。 “既然今天徐、陈二位参军难辨真假,不如比拼一番,在座众人,都是评判。” 在场的人一听,噢,明白了,原来徐参军在这等着呢,年纪轻轻便成就了从八品下的台州参军事,听说还在上任一月有余的时候平灭了一场叛乱,这么一看,仕途必然一片光明,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想再让名声传播得更广一点,好匹配他日后更高的身份吧? 行,年轻人么,谁不想名扬天下,正常。 徐镇川一听,不是,我哪是这个意思啊?卢纶,你这货,干啥呢这是!?你想求名求利,你去啊!别把我想得和你一样好吧! 殷刺史不知道徐镇川心中的想法,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既然二位都是进士出身,想必才华横溢,今天就以明月为题,各自作诗一首,请在场众人评判优劣。” 众人纷纷鼓掌。 好,机会给你,作诗,做得好,名扬天下。 徐镇川一脸苦笑,我用得着么!? 哪首诗不是抄的?还没完了?真打算不要脸了是吧!? 这样的诗名,我要他何用? 比如抄了苏东坡一首《明月几时有》,等到人家思念兄弟苏子瞻的时候,写不出光耀千古的水调歌头,以苏轼那尖酸刻薄的嘴脸,他还不得专门写首词骂街玩啊?徐镇川,你真不是个东西,把我想写的都写了,这种话普通人说说,也就那么回事,要是苏东坡这么说,再以他的盖世才情作为载体,我可不想从宋朝一直被骂到2018! 咱还是老实点吧! 徐镇川长身而起,一脸苦笑地对殷刺史说道: “启禀太守,作诗本非徐某本意!” 卢纶旁边一听,顿时一捂脸,尼玛,矫情无极限,还没完了是不是? 只听徐镇川继续说道:“既然太守有意让徐某与陈参军相比,却也不是不行。 不过,却不是比诗词,而是要比一比对我大唐律法的熟悉!” 说完之后,徐镇川直视陈思远。 “既然陈思远乃是宝应二年的书判拔萃,想必对我大唐律法烂熟于心。 巧了,徐某乃是宝应二年的书判拔萃,对我大唐律法也算粗通。 今天,就在这里,徐某要和陈参军比试一番!” 陈思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考中进士,必须会作诗,登科书判拔萃,必须对《唐律》烂熟于心,他想拒绝都不可能! “但不知如何比较才好?” “太守在座,由他老人家出题一道。 你问我一道。 我问你一道。 一共三道,三局两胜为准!” 陈思远听了,一咬牙。 “好,就这样,我就要当场戳穿你!” 徐镇川哈哈一笑,内心却在不停庆幸,今天上午的直播时间全在赶路,实在没有什么意思,他就关了直播。 正好,还剩一个多小时直播时间呢,就使用在这陈思远的身上,正合适! 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108章 喝问 两人比试正是开始。 先是殷刺史出题。 殷刺史想了一想,开口说道: “本州宋城县最近收到一个状子,有王佐告侯明射牛。 具体案情是这样,侯明受命看守县城王家牛圈,晚上巡视的时候,发现有狼偷偷进入了牛圈,以弓射狼,误中耕牛,耕牛没死,有伤。 请问两位,该如何判罚?” 徐镇川假装胸有成竹,示意陈思远先请,却赶紧在直播间中发布任务。 陈思远早在徐镇川订立这样比试规则的时候,就想好了,这种比试,谁先张嘴谁占便宜,只要说对了,后面哪一个要不去胡说八道,要不直接认输,总不能腆着脸说咱们想的一样吧。 他一见徐镇川竟然让他先答,正中下怀,仔细思索一番,开口说道: “理应判罚侯明徒一年半! 《唐律》第十五卷有明文规定,诸故杀官私马牛者,徒一年半。” 殷刺史一听,气得只翻白眼。 徐镇川轻蔑一笑。 “真不知道陈参军到底有没有仔细听殷太守介绍的案情? 刚才太守不是说了,那侯明乃是射狼误伤耕牛。 你按照故意杀伤马牛来判罚? 此乃用律不当!” 陈思远一听,脸一黑,光顾着着急抢答了,没听清题。 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你说这些没用,直接说出你的判罚,对错高低,自有太守评判。” 徐镇川听了一笑,“都说了是误伤,按照我大唐律法,误伤牛马,不坐,但是要偿其减价。具体到这个案子,耕牛只伤不死,只要让侯明给耕牛治伤即可。” 好吧,高下立判。 一个没听清题目,一个给出了完整的判罚。 陈思远冷笑一声。 “这道题算是陈某送给你的,下面该我给你出题了,听清了! 刘家有《论语谶》,被邻居告发,该如何判罚?” 徐镇川想了想,主要是发布任务,然后等回馈,片刻之后,开口说道:“无罪。” 陈思远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无罪!? 哼,说你是个冒牌货,你还不承认,现在落出马脚了吧? 我大唐律法职制律有明确规定,诸玄象器物,天文、图书、谶书、兵书、七曜历、《太一》、《雷公式》,私家不得有,违者徒两年! 这么简单的律法你都不知道?! 还无罪,理应判罚他徒两年才是!” 徐镇川看着他,眼神特别的怜悯,接口道: “其纬、侯及《论语谶》,不在禁限!” 一语出口,陈思远就傻了,转头去看殷刺史,仿佛脖子都僵住了一般,转得特别慢。 殷刺史都懒得搭理他,把目光投向了宋州司法参军。 司法参军看着场中的两人,憋着笑,直接说道:“两位说的条文凑到一起,正是职制律的明文规定。 具体到这一个问题,理应判处无罪才是。” 不仅仅是他,再场的所有人都有点忍俊不禁,也不知道这货是在哪里学的律法,怎么不管学哪一条都学一半啊?这不是有病么? 现场局势已经很明了了。 徐镇川两题全对,陈思远两题全错。 如果说第一道题是陈思远自己没听清题目,丢了分,实属可惜,但是第二道题也错了,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自己出题,自己说错,这就没有任何借口了,这就是水平问题。 如果说两个人的这次比试,用来辨别真伪,那么,很显然,陈思远是假的。 这货自己也明白了这一切,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一时之间说不出来话了。 徐镇川却不打算放过他,迈步上前。 “陈思远,现在该我问你了。 问题很简单,《唐律疏议》卷二十五诈假官假与人官条的律法规定,是什么? 说!” 最后一字出口,声音炸裂,吓得陈思远一哆嗦,这才勉强回过神来,再抬眼,徐镇川已然到了眼前。 陈思远大惊,不由得快步后退。 徐镇川却步步紧逼,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 “诸诈假官,假与人官及受假者,流两千里! 谓伪奏拟及诈为省司叛补,或得他人告身施用之类,其于法不应为官,谓有罪遣,未合仕之类! 而诈求得官者,徒两年! 听明白了么!? 你的告身是谁给你的!?说!他要流刑两千里! 至于你! 如果使用了其他手段得到了告身,也是徒两千里! 而以你的情况,冒用了陈思远的告身,和给你告身的人一样的刑罚,流两千里!” 徐镇川一步一句,步步紧逼,一句一句大唐律法,一句一句喝问,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驿站大堂之中。 那陈思远早已心神为之所夺,一步一步后退,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抖动越来越剧烈! “嘭!” “哗啦……” 到了最后,他竟然碰到了身后的桌子,上面为他准备的接风宴席面,瞬间撒了一地。 “扑通!” 陈思远就倒在了满地的菜汤之中,那一袭崭新的浅绿袍服,瞬间被变得汁水淋漓。 “我……我……” 徐镇川不再看他落魄的样子,瞬间转身,面对殷刺史,叉手为礼。 “现查此人冒用陈思远官身,实乃假冒的宋州参军事,具体处罚,还请殷太守定夺!” “带下去!严加审问!”殷太守一声令下,司法参军应声而动,就在驿站之中要亲自审问。 也有驿站的驿丁上前,将大堂收拾干净。 而徐镇川早早坐会了自己的座位,看似闭目养神,却是进入了直播间,将三个任务的报酬分发了下去。 就在此时,老汤却凑了过来。 “小郎……” 徐镇川睁开眼。 “怎么?” 老汤一脸苦涩,最后一咬牙,刚刚要说话。 却不想大堂已经收拾干净了,殷刺史亲自端起杯。 “徐参军果然如同传言一般文武双全,仅仅路过我宋州,就为宋州抓出来一名假冒参军事的奸猾之徒。 来,我等,共同敬徐参军一杯!” 在场众人纷纷举杯。 徐镇川自然没办法追问老汤到底要干啥,只得举杯,与宋州一众官员共饮。 这一喝,可就拦不住了。 宋州官员纷纷举杯,不停敬酒,完全是出于真心实意,他们都明白,这要是没有徐镇川把假参军揪出来,这帮官员里面,有一个算一个,说不定都要被上一个“失察”的罪名,这谁愿意?所以他们的敬酒一改官场上的套路,变得真诚了很多。 徐镇川无奈,只得不停喝下去。 好在时间不长,司法参军回来了。 假冒的陈思远已然彻底被徐镇川击破了心防,审问很是顺利。 大家这才放过徐镇川,要听听这货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敢冒名顶替! 第109章 请功否 司法参军的动作不慢,不过片刻时间,就撬开了假冒陈思远的嘴巴。 原来,这货本名叫做赵六,乃是河东盐池人,从小游手好闲,长大之后难以承担朝廷赋税,竟然抛家舍业流浪江湖,也算是他倒霉,竟然在河北道被安史叛军抓了壮丁,就这么跟着安史叛军满大唐的瞎转。 前些日子,赵六时来运转,负责攻略江淮的大将,亲自派人找到他,竟然要他加班陈思远前往宋州,也就是睢阳,上任宋州参军事! 至于那位真正的陈思远,据说早就死在了乱军之中,他的告身之类的身份证明,被叛军完整获得,也正是基于此点,才有安史叛军让赵六假冒陈思远的计划。 后续的安排就不必多说了,无非是如何站稳脚跟,如何与安史叛军联系,如何将安史叛军精挑细选出来的猛士藏到宋州,等到安史叛军再一次攻城的时候,好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宋州。 大堂之上众人听了,不由得纷纷满脸冷汗。 尼玛,这也太刺激了吧!? 一个新上任的的参军事,不但是假冒的,还是安史叛军的奸细!? 如果让他成功入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是说安史叛军快完蛋了么,怎么还有空往宋州派奸细!? 殷刺史的脸色也变了。 “司法参军,继续审问,一定要搞清楚他还有没有同伙进入了宋州,有几个,在哪?” “司兵参军,速速关闭四门,提高警戒,一定要严防安史叛军偷袭宋州! “司户参军,前往府库点验物资,准备好所有东西,随时准备守城战斗!” …… 众多官员纷纷应声而去,留在驿站的其余官员也都在议论纷纷。 殷刺史对着徐镇川郑重一礼。 “徐参军戳破假冒参军,为宋州百姓消弭战祸,我宋州上下,同感大德!” 其余官员也都深深一礼。 “我等同感大德!” 徐镇川也有点懵逼,本以为就是个浑水摸鱼的骗子,谁能想到还和安史叛军联系上了?想想那位假冒陈思远的所作所为,没想到这种水准也能当奸细?看来安史叛军也真没什么人了。 他一见殷刺史和众官员对他行了,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口称不敢。 殷刺史却满脸严肃。 “今天这件事情,幸亏有了徐参军。 如果不是徐参军恰好路过宋州,如果不是徐参军和陈思远乃是旧识,我宋州上下恐怕一时半会还真被他蒙蔽了。 一旦被他成功入职宋州参军事,再与安史叛军取得联系,里应外合之下,我宋州危矣! 徐参军戳穿他假冒参军的身份,等于救了我宋州一城百姓!” 说到这里,殷刺史一脸郑重。 “此乃大功! 徐参军放心,殷某必定会上报朝廷,为徐参军请功!” 徐镇川听了一愣,很是意外。 倒是接风宴上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录事参军急了。 “太守,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殷刺史却一脸坚定,“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录事参军顿时一脸无语,想说什么却终究难以出口。 徐镇川在旁边看到他们两个的作态,顿时就明白了。 这件事吧,确实有功,能够提前破坏掉安史叛军的谋划,保宋州百姓平安,说到哪里,都是大功。 只不过呢,这个功,仅仅是在徐镇川的身上,而不在宋州一众官员的身上。 那些宋州的官员,不但无功,说得刻薄一点,甚至有罪! 让一名安史叛军的奸细端坐在驿站的大堂之上,刺史、录事参军等一众官员还出面给他办接风宴,别的不说,一个“失察”的罪名就跑不了,如果没有徐镇川戳破他假冒的身份,真的被安史叛军攻进了宋州,这宋州的一众官员之中,说不定还要掉几颗脑袋才行。 就算大家无罪,也不行啊。 一名奸细冒充宋州参军,宋州官员傻呵呵地给他办接风宴,却被一名过路的官员识破了他的身份。 丢人不? 谁愿意落这么个名声? 这种事,请功? 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这才有录事参军出言阻拦。 不过说实话,徐镇川对这种功劳实在页没有什么兴趣,功劳确实不小,不过叛军攻城这种事情又没有发生,即便会有奖励,也多不到哪去,如果徐镇川还要一力坚持上报朝廷的话,说不定还要得罪一干宋州的官员,何必呢? 一念至此,徐镇川对着殷刺史一拱手。 “启禀太守,徐某所作不过顺手而为…… 能够戳穿他假冒陈参军的身份,截获叛军谋夺宋州的计划,一来是太守支持,让徐某和他比试,二来是宋州众位官员得力,尤其是司法参军,不过短短时间就能审问出他的口供。 徐某在整件事情之中,不过略尽微薄之力,当不得太守赞誉,更当不得太守为徐某请功。 所以,向朝廷请功一事,还是不必提及徐某的姓名了吧?” 旁边的录事参军听了,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要是徐镇川没有什么强烈的要求,这份奏章不就好写了么? 宋州一众官员为陈参军接风,结果在接风宴上察觉不妥,旁敲侧击之下揭穿了他假冒的身份,一番穷追猛打得到了他的口供,随后众志成城,在叛军攻城之前做好了防备,最终让安史叛军无功而返…… 真要是这样的话,说不定还能人人分润一些功劳。 好事! 嗯,小徐同志,很好嘛,业务能力突出,最关键的,还是会做人。 “太守,您看……?”录事参军一脸热切地转向了殷刺史。 殷刺史手捻胡须、双眼微眯,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踌躇。 徐镇川,有功,为他请功,理所应当,但是殷刺史也不得不考虑治下所有官员的态度,毕竟他们才是自家施政一方的根基,难道真的坚持为徐镇川请功而让人人不喜? 不过要是不为徐镇川请功的话,好像又有点对不起他。 徐镇川仿佛也看到了殷刺史的纠结,心中一动,突然开口: “启禀太守,为徐某请功大可不必! 另外,徐某倒是有一件事,还希望太守能够应允!” 殷刺史睁开了眼。 “哦?究竟何事?” 第110章 英雄碑 殷刺史一问,徐镇川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也是他聪明的地方,你不是觉得对不起我吗,没关系,我说个想法,请你帮忙,你要是帮了忙,自然就不会对不起我了,更何况,只要你愿意帮忙,必定倾尽全力,这就叫双赢。 当然,徐镇川也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徐某不才,对睢阳太守张巡张太守心生敬仰,还请殷刺史上书朝廷,为张巡张太守立庙,以纪念他和许远、南霁云等人死守睢阳的功绩!” “这个……”殷刺史一听就开始嘬牙花子,给张巡立庙?庙倒是好立,拨出来点款项就办了,不过,以张巡等人在宋州的风评,这个庙,能有香火么? 徐镇川仿佛也知道他心中所想,继续说道: “今天中午时分,和太守在酒楼偶遇,太守的一番话和店小二的种种举动,让徐某感触颇深。 徐某万万没有想到,张太守等人,竟然在宋州是如此的风评。 说实话,徐某真心为张太守的遭遇而感到不公。 这才斗胆请殷太守上书朝廷,为张太守立庙祭奠,也可以请朝廷颁布敕书,为张太守这样的功臣正名! 另外,考虑到宋州百姓的感情,仅仅通过朝廷敕书,恐怕还不能立刻改变他们对张太守的观感。 徐某建议,在张太守庙中,不但要在偏殿中为许远、南霁云等三十六为英雄塑像,还应当在庙后设碑,将死难在睢阳之战之中的百姓名讳也一一刻出来! 这座石碑,完全叫做英雄碑! 无论是史书上有名之人,还是死难在战乱之中的无名之辈,他们都是我大唐的英雄!” 殷刺史一听,眼神顿时亮了。 英雄碑! 好主意! 把死难在睢阳之战的宋州百姓,和张巡一起命名为英雄,就能从根本上消解宋州百姓对张巡的对立情绪,这回宋州人就不好意思再说张巡什么了吧?那是率领你家父辈拼死保卫睢阳的领袖,和你家父辈一样,是英雄,而且是英雄之首! 至于香火,那根本就不是问题,谁家还不去给自家父辈上坟!? 这么一想,这张巡庙,恐怕会成为整个宋州香火最鼎盛的所在! 而且最关键的是,眼看安史叛军就要二打宋州,如果能够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宋州百姓肯定感恩戴德!说不定还能在日后的守城之中出一份大力! 这简直是一举多得的妙计! 殷刺史刚想大声称赞,却不想徐镇川还没有说完。 “为张太守立庙,为百姓立碑,除此之外,还要请名家撰写一篇碑文,以此来纪念睢阳之战! 我想,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请颜真卿颜公出手!” 没想到一语出口,殷刺史的脸色突然变得古怪。 “为什么要颜真卿出手?” 一句话问得徐镇川一愣,为什么?这还用问?满大唐只有他和柳公权写字最好,现在就颜真卿在世,不请他请谁?不过和殷刺史说话,却不能这么直白。 “在徐某看来,张巡死守睢阳,和颜公死守平原,都一样,都是我大唐的英雄,只不过张巡死节,颜公在世,他二人之间想必惺惺相惜,如果要为张巡立庙的话,自然请颜公出手最为合适,说不定日后还能留下一段千古的佳话。”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原因了?”殷刺史继续问道。 这回徐镇川是彻底不明白了,这种千古留名的事情,还需要多少理由啊?这不应该是普通文人哭着喊着想要参与的事情么? 如果说非要再加上一个理由,当然也有啊。 主意是徐镇川出的,他又要前往长安,等到了长安,说不定还能以这个为借口去见见颜真卿,要是能拜他为师就最好了,别忘了,直播间里面还挂着十好几个任务,都和颜老爷子有关。 要理由,行,这就是能够接近颜真卿最好的借口。 不过,这些话能和殷刺史说么? 徐镇川摇了摇头。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但不知太守因何如此发问?” 殷刺史捻须不语,倒是旁边的卢纶,一脸复杂地开口了。 “徐参军有所不知,咱们的殷太守和颜公,乃是姑表亲兄弟……” 哎我去! 还有这事!? 徐镇川顿时大惊。 原来,颜真卿虽然出生在长安,但是父亲早亡,九岁的时候,便跟随着母亲离开了长安,前往外公家居住,一直跟着当时还是县令的外公长到成年,至于殷刺史,乃是颜真卿舅舅的儿子,两人从小就是玩伴,直到长大成年之后各自宦游,这才分开,不过他们的感情很好,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断了联系。 殷刺史微微一笑,对着徐镇川说道:“早在今日午间,老朽听闻徐三郎寻找八关斋,就是为了瞻仰我那表弟的手笔,老朽就心生诧异,没想到徐参军现在提出立庙一事,依旧坚持让我那表弟出手,看来徐参军对他还是心有感念啊 但不知徐参军和我那表弟有何渊源?” 徐镇川一听,还找啥接近颜真卿的借口啊,这不是现成的么? “徐某对颜公敬仰万分,只是无缘相见! 却不知太守和颜公竟然是兄弟,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殷刺史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 “徐参军说的哪里话来? 我那表弟如果知道有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对他敬仰,还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好了,咱们先说立庙一事,我宋州上下自然举双手欢迎,今夜回去之后,老夫就亲自写下奏章,请朝廷降旨,为张巡立庙! 至于碑文一事么……” 说到这里,殷刺史看了徐镇川一眼。 “这样,我修书一封,请徐参军带到长安,亲手交于我那表弟,能不能请他出手撰写碑文,就得看你徐参军的了。” 徐镇川闻言,顿时大喜,这哪里是什么送信请碑文啊,这不完全是把自己送到颜真卿的面前么!?再有他这个表哥出马,就不信颜老爷子不答应!好事!真正的好事! 徐镇川拜谢过后,所谓的接风宴也就结束了。 殷刺史带着宋州一干人等离去,想必也不得休息,肯定要加强宋州防务,以备安史叛军攻城。 至于徐镇川,哼着小曲,带着老汤,准备回去睡觉。 在路上,徐镇川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在他刚刚戳穿赵六假冒身份的时候,老汤欲言又止说有一事相求,结果和宋州官员应酬把话头给错过去了。 现在想起来,不免要问上一问。 “老汤,到底什么事啊?” 老汤深深地看了徐镇川一眼,然后咬了咬牙。 “我本来是想给那赵六求个情,按照‘不得官、减两等’的律法处罚他,结果又查出来他是叛军奸细,如何处罚,就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了……” 徐镇川一愣。 “你怎么想起来给他求情了?” 老汤:“同病相怜而已。” 徐镇川:“什么意思?说明白了!” 老汤一脸惨然地看着徐镇川。 “小郎,这事都怪我…… 不过事已至此,再也不能瞒你了! 你以为你是宣城徐山? 不对,其实……你是长安徐三!” 第111章 怎么办? 你不是宣城徐山,你是长安京兆徐三。 徐镇川一听老汤这话,脚下一个拌蒜,差点摔倒。 卧槽,老汤,咱们这玩笑可开得大了啊! 长安京兆徐三? 几个意思? 你是说我原本就是长安商家一个普通的伙计,根本不是什么进士出身的台州参军事!? 你逗我玩呢!? 老汤还在那一个劲地道歉:“小郎,对不住啊,都怪我,是我不好……” 原来,徐镇川穿越到大唐的时候,果然是穿越到了徐三的身上,而不是徐山。 当时山匪正在追杀,老汤也顾不了什么其他,谁活着就带谁跑呗,徐镇川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老汤跑进了山洞。 等到两人稍稍安定了下来,老汤意外地发现徐三的脑袋受伤,竟然把以前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可就让他动了心思。 老汤宁愿追随在徐山身边做一个幕僚,并且费尽心思地帮着他运作了一个台州参军事出来,就是要借助台州参军事的身份为自己报仇。 现在,徐山死了,报仇无望,这咋办? 好在还剩下了一个徐三。 可巧的是,徐山和徐三两人,不但名姓相似,长相也相差无几,至少在纯文字描述的告身上,根本体现不出什么区别来! 几乎在刚刚知道徐三失忆的第一时间,“让徐三冒充徐山”这个念头便冒了出来,只不过片刻之间,便占据了老汤的大脑! 报仇! 为了报仇,老汤做什么都可以! 当然,也包括蒙骗徐三! 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徐镇川听完都傻了。 这么一说,敢情我也是个假参军啊! 那赵六冒充陈思远,还没有成功,按照“未得官”考虑,还会“减两等”,估计要没有安史叛军在里面掺和,也就是个“徒二年半”! 我呢,上任都快半年了,没别的说的,直接“流两千里”! 合着我比赵六的罪过还大呢! 哎我去,这叫什么事啊!? 直播间里面更是直接炸了。 “怪不得擒拿袁晁之后,老汤就对主播态度大变,原来是利用完了就算了,这老汤真不是个东西!” “怪不得小徐接旨要上京的时候,老汤说什么都不愿意让小鼠跟着,嘿,这个老混蛋,就拿自己儿子当事,根本不管主播的死活!” “怪不得老汤还要给刚才那个假冒的参军求情,说什么同病相怜,他就是害怕!他也不想想,等到主播冒充参军的事情败露,又有谁能替主播求情!?” 还有老朋友也出来说话了。 狐狸撒点野:“从直播一开始的时候,我就觉得老汤有时候不太对劲,原来以为是唐朝人跟咱们现代人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或者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同,现在一看,还真不是,谁能想到,他竟然给主播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徐镇川一阵欲哭无泪,老铁,你这是不是有点马后炮啊?现在才说看他不对,有个毛用!? 老汤见徐镇川久久不语,心中更是慌乱,一脸愧疚地说道: “小郎,蒙骗你冒充徐山,是老汤不对,但是我真不是诚心把你往火坑里面推啊。 按照我的想法,我大唐为官,四年一任,以你一个小小的台州参军事的身份,再加上我这个老而无用的刑名师爷,能用四年的时间斗倒了袁晁,就是邀天之幸了。 等到功成之日,我老汤自然会把一切合盘托出,任你打任你骂,只要你帮我报了仇就好。 然后等到四年头上,等你卸任了台州参军事,只要不回吏部守选,谁还知道你曾经假冒过参军?到了那个时候,你愿意回长安就回长安,不愿意回长安,老汤陪着你浪迹天涯也未尝不可,大唐天下,何处又去不得?这四年时间,就当做大梦一场,又有何妨? 但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你一个小小的长安贩夫走卒,竟然做得一手好官! 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拿下了袁晁,不但如此,还什么七息成诗,还什么登台唱戏,竟然拳打脚踢折腾出好大的名声! 你可知道,我看到这些,心里多着急? 你的名声越大,事情到了最后就越麻烦啊! 结果,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劝你、还是当时就把实情相告的时候,圣旨来了! 得,这回什么都不用想了,你的名声都传到天子耳朵里面去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还有什么说的,你既然拿下了袁晁,就是我老汤的恩人,你又是因为老汤才冒充的这个身份,我能怎么办?跟着你呗!我老汤这一百多斤就当卖给你了,你死,我陪你死,你流放,我给你牵马垂凳去!总之,我老汤豁出这条命去,也要和你生死与共!” 徐镇川一听,鼻子差点气歪了! 还生死与共?你愿意,你问过我愿意么!? 你个老头子最多再活个十年二十年的,我还有大好的青春等着呢! 还有,刚才那是什么屁话? 什么七息成诗,什么登台唱戏,我折腾怎么了?你考虑过一个穿越者的自尊么!? 我堂堂一个21世纪的新青年,到了大唐不折腾,我穿越过来干啥!?要是不折腾个动静出来,我抱着手机点外卖不好么?我每天看看视频练吐槽不好么?你想象得到那种舒适么你!? 有心给老汤一顿锤,但是看着他那满是愁苦的脸,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曾几何时,自己穿越大唐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张脸。 他虽然蒙骗了自己,但是仔细想一想,对自家也多有维护……再想想老汤的年龄,五十多了,跟自己父辈一个岁数……生死与共都说出来了,还能怎么办?虽然这个词用得真恶心,却也是他一片心意…… 算了,以观后效吧。 再说了,现在也不是处理老汤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怎么办? “叮,主播小徐向主播间中所有用户发布任务——怎么办? 报酬:10000麻椒。 任务详情: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谁有办法,说说吧。 老铁们,我怎么办?” 第112章 花钱顶罪?做梦! 老铁们,我怎么办? 徐镇川一句话,引爆了整个直播间。 数不清的留言都刷屏了,跟瀑布似的,逼得他没办法,只能在后台慢慢看。 “既然参军这个官职是假的,主播你不如造反吧!去找安史叛军,然后带着他们推翻大唐,自己当个皇帝玩玩!” “弄死老汤,个老骗子,别跟他客气,头敲破腿打折肋巴扇敲骨折,然后再挑断他手筋脚筋,也就是跟腱和手腕韧带,以唐朝的医疗条件,肯定治不好,总之不能让他痛快了,生不如死才是最好!” “这还有个屁的办法啊,别去长安不就行了,你不是有一百多贯钱呢吗?然后也别当官了,直接做买卖,做玻璃啊买酒啊,什么都行,你一个穿越者还能饿死不成?” “主播,你好,我是XX旅游局的,你要不也别当官了,来我们XX吧,我给你发任务,你好好向全国观众介绍一下我们XX……” …… 徐镇川看着这些留言,郁闷得一个劲用拳头砸脑袋,这也太不靠谱了! 老铁们,我不是在后世,你自己喜欢什么就干点什么,在2018那种和平年代你干点什么都饿不死,最不济了还能找个饭店当服务员呢,一个月3000、4000的,省着点,过得差不了。 但是在大唐哪行啊? 说得学术点,这叫封建社会! 什么意思? 等级森严! 皇帝最大,官员其次,农名最横! 搞发明? 那叫工匠! 户籍和一般人都不一样! 什么苦活累活全是你的,还不给钱! 不管你发明什么,人家官员拿着就走,你以为有《专利法》、《知识产权保护法》呢?做梦不是!? 做买卖? 快别逗了! 老汤他们家亲戚怎么死的?不就是买卖做大了,引得袁晁觊觎么?一个小小的县城总铺头就能让你家破人亡,更别说大唐那么多官员了! 你当“士农工商”这四个字说着玩的?那可不是平等的说法,那是按照身份高低的排名! 你甭看姓马的在后世那么厉害,他要是到了大唐,就他首富的身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至于什么造反,咱别闹啊,安史之乱马上结束,现在投靠叛军,纯属嫌自己死得慢! 旅游?快算了吧,没有身份,你去哪都得有“过所”,相当于后世的介绍信,没这种东西,去哪都不行! 总之,在大唐这样的封建社会,没个官员的身份,你想干什么都干不了! 就在他一心郁闷的时候,一条留言映入眼帘。 高义。 “川子,别乱,咱们先得明确思路,只有思路明确了,才能制定计划处理问题。” 嗯,还得是老兄弟,正经八百的老铁。 高义的下一条留言: “咱们先顺顺思路啊,现在的主要问题是你的身份问题,那么你就得做出一个选择,或者你先得回答自己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你想怎么办?是继续冒充徐山的身份,继续保持你台州参军事的官员身份,还是抛弃徐山的身份,从徐三重新开始?” 徐镇川看着这条留言,不由得沉默了。 如果可能的话,他当然愿意继续当徐山,刚才都说明白了,在大唐,没个官员的身份,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 但是,继续冒充的风险太大了。 他要前往长安领功,那里有监管官员的御史台,还有上元二年的同科进士,还有徐三原本的社会关系,什么借钱给徐山的富商啊,什么徐三原本的亲戚朋友,这得多少人!?随便碰上一个,就能瞬间戳穿他的身份!这种时候,还敢硬抗这冒充徐山,这不是给自己找病么? 一念至此,只能长叹一声,徐山是做不成了,只剩下个徐三,不做也得做啊,听这破名,就知道他的身份!难道我就不能在大唐做一回徐镇川么!? 高义见他已经选择之后,又发来一条信息。 “这个问题解决了,那么下面的好说了,主要就是怎么把你洗白,一方面是作为徐三要认罪,你毕竟冒充而来徐山,然后另外一方面就是你如何利用徐三这个身份在大唐立足。 说实话,川子,关于后面一点比较简单,毕竟你曾经作为徐山当过台州参军事,而且有大功于朝廷,还有什么七息成诗,什么登台唱戏,什么结交湛然大师,这些事情都是你曾经做过的,无论你是徐山还是徐三,都不影响,所以,等你彻底洗白之后,重新在大唐开始,相对来讲,是一件比较简单的事情。 那么现在的重点,就是如果认了冒充台州参军事这个罪名,会对你有什么惩罚。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大唐乃是一个标准的特权社会,所谓的特权阶层,就是官员,所以大唐对官员的处罚很轻,甚至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可以用赎铜来解决,也就是花点钱,就可以抵罪,而且数量很低,我记得最高好像是罚铜一百二十斤……” 徐镇川一看,顿时激动了,这是好事啊!一百二十斤铜钱,这才多少?一斤铜钱六斤四,一百二十斤铜钱还不到二十贯,这对他来说,简直毛毛雨啊!这要是花点钱就能把这件事情解决,别说一百二十斤,就是一千二百斤,他也愿意啊,大不了去找王胖子再卖他几个剧本呗! 就在此时,久违了的张老师出现了,一张嘴,就让徐镇川的心一路下沉。 “唐朝律法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对官员进行了保护,但是这些保护,具体不到主播小徐的身上。 具体来讲,有八议,议亲、议贵、议功、议贤、议勤、议故、等等,但是那都是针对死刑,只有犯了死刑才会拿到朝堂上讨论,讨论的结果,一般是罪减一等,说白了,就是死罪不用死,这对那些死刑犯来说,是救命稻草,但是对小徐来说,根本没用。 刚才高义说的赎铜,是《唐律疏议》之中的‘赎章’,简单来说,就是九品以上的官员以及官员家属,如果犯了流刑以下的罪名,可以采用赎铜的方式抵偿刑罚。 不过,他是针对官员而言! 小徐,你是冒充官员,你觉得,你有资格使用赎章么?” 一句话问得徐镇川冷汗都留下来了。 没你们这样的啊!刚刚说能花钱顶罪,结果转眼就告诉你没资格,干啥?逗呢!? 不过现在也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他恭恭敬敬地问道: “张老师,那您说,我咋办才好?” 第113章 无官有罪,有官事发(第三更) 张老师不愧是隋唐史的大家,见到徐镇川的问题,立刻就有了回音。 “在《唐律疏议》中有一条规定,是卷二名例的第十六条,具体内容就不跟你说了,咱们主要说和你冒充徐山有关的。 在这一条律法中说的明白——无官有罪,有官事发,听用赎章。 什么意识呢?就是说你没有当官的时候犯了罪,但是没有人发现,等到你当了官之后,才被人发现,根据这个罪名,允许你使用赎章,也就是允许你花钱顶罪。” 徐镇川听了,一阵无语,这个……好像……跟我还是没有啥关系吧?我这个台州参军事不是冒充来的么?严格来说,不算得官啊? 张老师忍不住数落他。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笨!? 你不是奉旨进京、领取封赏么!? 你想,要是仅仅赏你点钱财之类的,还用你从台州跑到长安么? 肯定要给你升官啊! 只要你升了官,就是正经的得官! 这不就是‘有官’了? 到时候你再主动承认冒充台州参军事的罪名,这不是就‘无官有罪’,然后‘有官事发’,使用‘赎章’花钱顶罪,逻辑上严丝合缝!” 对对对,张老师你说的太对了! 徐镇川一听,这回总算是把心放到肚子里了!要不说还得多读书啊!你看看,就算是要钻法律的空子,也得前前后后都明白怎么回事才好钻啊!要不然的话,还不得一脑袋撞在枪口上!? 张老师最是看不得他这个样子。 “小徐,你也就是赶上好时候了,大唐的律法虽然是我国各个封建王朝中比较成熟的,不过和后世严密的法律体系相比,还有很多欠缺,你这种事要是在后世发生,你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是是是,张老师您教训得对。 “另外我还得提醒你一点,大唐可没有‘依法治国’的理念,说到底还是人治,这种时候,你这件事,如果按照律法来说,可以这么办,但是如果有人从中作梗的话,说不定就直接叛你个流放两千里,你也一点脾气都没有。” 徐镇川一听,心里一咯噔,随后突然福灵心至,直接就是一句:“所以,我得想办法找个高官做保护伞?” “叮,用户大江,退出直播间!” 不是,张老师,您别走啊,我哪说错了我? 这个时候高义又窜了出来。 “川子,你是真牛,敢和我们张老师这么说话,你知道么,我们张老师为人最是方正,最是见不得蝇营狗苟的事情,还找个保护伞?也就是你没在华清,就你刚才那句话,张老师就敢不让你毕业你知道吗?按照我们张老师的原话,这样的学生,绝对不能放出去危害社会!” 徐镇川看了,一阵欲哭无泪,好吧,看来后世的高考制度还是公平的,幸亏没让我考上华清,要不然该给这百年学府抹黑了…… 张老师虽然退出了直播间,但是他提供的思路,乃是现在最为合理的,徐镇川也顾不得其他,就和高义讨论起这件事真正实施的可行性。 最后的结果还不错,可以这么操作,但是,有几个地方必须注意。 首先,时间问题,要想利用“赎章”脱罪,就必须得到新的官身,也就是说,他最好赶紧抵达长安,然后第一时间领取奖励,升不升官无所谓,哪怕是平调,只要有了新的官职,就成。 其次,在这个过程中,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能在得官之前被认出来,要是早早被揭破了假冒参军的身份,那就啥都不用想了,流放两千里,老老实实地服刑去。 第三,在这个过程中,争取能联系上高官,至少也是能够参加朝会的官员,非常需要他在有人作梗的时候仗义执言,最少也要保证让徐镇川得到使用“赎章”的机会。 总之,就是一句话——赶紧的,别浪,猥琐发育,稳住,咱们能赢! 好吧,事情到了这一步,徐镇川总算能够安定一点了,有了方向,努力就好,总不会刚才一样不安了。 不过,还有几个问题要处理一下。 “老汤,你对徐三……嗯,就是我的以前,了解多少?” 老汤见徐镇川沉默良久,正心里发慌呢,听了他开口,不由得精神一振,等到回过神来,不由得苦笑。 “小郎,我一直跟着徐山来着,帮他复习书判拔萃,帮他选官,帮他联系商家借款,对你的过往,了解真的不多。 不过,咱们在一起前往台州的路上,也听你简单说过你家的情况。 你虽然叫做徐三郎,却是家中独子,据说这个三郎乃是家族之中的排名,不过你家的人大多星散,现在居住在长安的,只有你们一家而已,然后你家只有父母二人,他们身体都算不得好,只能把家中的土地租赁出去让别人帮忙耕种。 本来一切尚好,结果赶上了安史之乱,你父母在长安城外,没有躲过战乱,你爹死难,你娘倒是活了下来,不过家业也败了,你这才没办法,只能投靠了你父亲生前的一位好友,随他一起经商。 你父亲的这位好友,就是徐山借贷的那个商家,名叫刘百万,在长安城中店铺不少、生意不小,对你也不错,准备好好照应你,可是你却不喜欢这种照顾,在他手下,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 对了,跟随徐山远赴台州,据说是你主动要求的,而且还是擅作主张,临走的时候都没和你娘说实话,只是说出门而已……” 徐镇川听了,又是一阵无语,好吧,不到二十的年轻人,最是心高气傲,恨不得自己顶天立地,哪里受得了别人另眼相看的照顾,青春期,正常,不过你倒是别往台州去啊!你要是还留在长安,被我穿越了,多好,哪里来的以后的这些破事! “那我家母亲居住在哪里?” “不知道。” “家里还有什么亲戚,或者什么好友么?” “不知道。” 得,也别问了,等到了长安,让老汤去找刘百万吧,怎么着也能有个确切的消息。 就在这个时候,老汤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我还听你说过,你已经定亲了,就是还没有过门……” 啥!? 白捡一媳妇!? 一想起张女侠的“有妖气”,徐镇川就是一阵头疼! 这是嫌我的事不够多啊! 第114章 今时不同于往日 第二天一早,徐镇川一干人等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卢纶来了。 “徐参军,这是殷太守给你的信件,烦请你带到长安,亲手交给颜公。” “好。” “对了,徐参军,小生有一事相求……” “说。” “那个,小生此来宋州,一是拜见家族故交殷刺史,二来是想借道宋州前往长安,参加今年的进士科考试,正好在宋州巧遇徐参军,不知小生可否与徐参军同行,一起前往长安?” “行。” 卢纶听了只翻白眼,这位徐参军是不是有毛病啊?我这费了半天劲,说了这么一大段,您老三个字就给我对付了? 总算是徐镇川答应他同行,卢纶也不好甩脸子,只得保持着脸上僵硬的微笑。 “不知徐参军准备何时动身?又准备取哪一条道路?小生也好早做准备……” 徐镇川抬头看了看天色。 “现在就走,准备走洛阳。” 卢纶闻言大惊。 “现在!?因何如此仓促!?” 徐镇川瞥了他一眼,我着急进京领赏,这种事,我会给你说? 卢纶也自觉失语,连忙转化话题。 “那也不能走洛阳啊!徐参军恐怕还不知道,洛阳依旧掌握在叛军的手中,你我一行人前往洛阳取道长安,岂不是自投罗网?” 徐镇川摇摇头,“宝应元年十月初一,就在六天之前,天子下诏,以雍王李适为讨贼元帅,名将仆固怀恩为副元帅,于陕州誓师东进,兵峰直指洛阳! 不日之后,东都洛阳必然光复! 我等从宋州前往东都,再从东都借大路西行长安,正是最为便捷的道路!” 说完之后,徐镇川转向卢纶。 “这样走,最快!” 卢纶都方了,什么最快,我看是投胎最快吧? “徐参军,即便雍王与仆固元帅东进洛阳,在东都城下,必然与叛军决一雌雄,一场鏖战下来,一定会死伤惨重,你我前往战场,兵危战险之下,恐有损伤啊……” 徐镇川却摇头。 “这叫什么话!? 我大唐官军挥师东进,有雍王殿下统领,又有名将仆固怀恩指挥,更有数不尽的将士用命,安史叛军必然如同土鸡瓦狗一般被雷霆扫穴! 什么有所损伤!? 你我正好借此机会亲临战场,亲眼见证我大唐的猎猎雄风! 正所谓朝问道,夕死可矣! 只要能够看到安史叛军在我大唐官军的攻击下土崩瓦解,徐某死而无憾!” 卢纶被震撼了! 真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大唐这片土地上,竟然有人会对它爱得如此深沉! 怪不得这位徐参军要为张巡立庙,还要求给死难在睢阳之战的无名之辈立碑,那根本不是什么权术,更不是什么为了治理好宋州的妥协,他的内心就是这么想的! 在这一刻,卢纶仿佛看到了一位金光闪闪的神灵站在自己面前,高大、威武、令人难以直视!他那人性的光辉,仿佛正午的阳关一样,照耀、消融了世间所有的阴暗! 卢纶一时激动地难以开口。 徐镇川看着他,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声系统提示音。 私信。 高义。 “川子,你是真不要脸啊!你这不是忽悠傻子呢吗?这位卢纶乃是堂堂的大历十才子之一,你可千万别把他忽悠瘸了。” 徐镇川不为所动,“你就说你给我的资料准不准吧?” 高义:“当然准了!这一次雍王李适挂帅,带着仆固怀恩,一战而定洛阳,随后就是一连串的追击,直接打到了安禄山、史思明的老家范阳,打得安史叛军哭爹喊娘,知道为什么安史之乱是在宝应二年结束么?就是在这场战役被收拾得太惨了……” 徐镇川:“那不就得了,反正怎么忽悠他都没事,就算他现在跟着我前往洛阳,安史叛军也败了,咱现在一个堂堂的从八品下台州参军事,我还能怕大唐官军么?” 高义:“你可别忘了你是假的……” 徐镇川:“废话,要不我能这么着急奔长安去么!?” 此时卢纶也勉强平复了心中的激荡,叉手为礼,一礼到地。 “参军豪迈!卢某敬佩! 在此,卢某祝愿徐参军求仁得仁!” 徐镇川听了,脸顿时一黑,什么叫求仁得仁?去求死而无憾么!?这是怎么说话呢这是!? “既然如此,就不送卢生了……” 小鼠见状上前,一躬身,一伸手,指尖向外。 “卢先生,请吧。” 卢纶告辞离去,老汤却凑了过来。 “小郎,我却有些弄不明白,这位卢生,乃是殷刺史的故旧,仔细算起来,也和颜公关系匪浅,你我就要前往长安拜会颜公,何不和他搞好关系? 以我看来,你今天仿佛是有意把他轰出去、不和他同行。 却不知这是为何?” 徐镇川冷冷一笑。 “你知道他为何要求与我同行?” 老汤摇头。 徐镇川笑着拍了拍手中的书信,正是殷刺史写给颜老爷子的那一封。 “还不是因为它!? 你也知道,算上今天这一次,我一共见过他两回。 头一回,昨天中午,他和殷刺史对饮,听了假冒陈思远的官员身份,不顾殷刺史和我就在酒桌上,直接开言招呼拼桌。 第二回,昨天晚上接风宴,我本没有什么扬名的想法,他误会了,还告诉了殷刺史,这件事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我来问你,究竟什么心中不断猜测别人都想扬名?还不是自身就像扬名立万的人物! 通过这两件事,我就感觉他对做官的兴趣,不是一般得大! 你说他本来就是殷刺史的故交,又是要前往长安,殷刺史能不给他一封私信,让他转交给颜公么? 肯定会! 但是,那种私信,也就是个引荐而已。 哪里比得上我手里这一封千金难寻!? 如果我和他同行的话,到了长安,难免要一同拜会颜公,颜公见到我们一同到来,又提及为张巡立庙的事情,到了时候,如果这位卢纶抢在我的前面说上几句……你说,颜公会不会以为这件事情,是我和他一同提议的?” 老汤听了,顿时明了。 “小郎,你是说,他有可能来抢功!?” 徐镇川冷冷一笑。 “所以我刚刚试了他一试,如果他胆敢和我一同前往洛阳,也算是一条好汉子,这点功劳,分润他一些就是。 但是,他没有! 光想着占便宜,一点风险都不肯承担,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老汤听了,默默无言,半晌之后,却说道:“小郎,你是不是想多了?” 徐镇川看了老汤一眼,眼神那叫一个幽怨。 “今时不同于往日啊……” 颜真卿就是“为我说话的高官”第一人选! 这种要命的时候,怎么能放任不确定因素在身边? 就算是误会了卢纶,又有何妨!? 第115章 巴鲁 宝应元年十月二十一,一艘小船缓缓靠近了洛阳城,船上之人,正是徐镇川一干人等。 他们从十月初八从宋州出发,历经十余天,终于到了洛阳。 这个速度,不算快,正是徐镇川刻意压制的结果,他也怕啊,要是高义的资料不准,或者正好赶上安史叛军的散兵游勇,岂不是乐子大了,就算身边又张女侠这样的江湖好手,又有程大这样的军旅老兵,再加上个刘柱这样的市井少年,在败兵面前,恐怕也难以保护一行人的绝对安全,所以还是小心一点好。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 等他们到了洛阳,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十月十八,大唐官军果然一战平定洛阳,叛军非死即伤,除去被俘虏的,剩下的叛军也早早退往河北道,据说仆固怀恩带着麾下骑兵,正在迅猛追击。 总之,安全了。 上岸,下榻,休息一夜,明天继续赶路! 洛阳城的情况并不好。 八年战乱,几经反复,如果要在大唐版图上挑选出一个受伤最深的城市,必定洛阳无疑。 天宝十四年十二月,安禄山亲自带兵攻打洛阳,封常清一战虎牢、二战葵园、三战上东门、四战都亭驿、五战宣仁门,最终不敌,洛阳失守。 至德二年十月,大唐名将郭子仪亲自出马,又借兵回纥四千有余,光复洛阳。 乾元二年三月,包括郭子仪、李光弼在内的大唐九位节度使,兵败邺城,洛阳再次失守。 宝应元年十月,唐军在仆固怀恩的率领下,一战横水、二战昭觉寺、三战石榴园、老君庙,最终光复洛阳。 看看,八年之内,洛阳两度失陷,又两次光复,可以说,这是整个安史之乱之中,大唐和安史叛军征战的主战场,如同一架巨大的石磨,早就把洛阳磨得千疮百孔! 徐镇川等人进城之后,入目之处,满目疮痍,洛阳城早就没有了武周时期的繁华景致,只剩下破败与荒凉,户无炊烟、家无人声,就算偶尔见到过往的百姓,也都是面黄肌瘦、躲躲藏藏,更多的,却是大唐军汉,在破败的洛阳城中翻翻捡捡,极力想找寻一点有用的东西出来,最终却是一声失望的咒骂。 幸亏徐镇川有个台州参军事的官位,又是穿着官袍出行,虽然草绿色的官袍在大唐的品级很低,但是也足够震慑这些军汉了,一路上没有什么不开眼的货色来找麻烦,不过让他头疼的是,今天在哪里过夜才好? “去都亭驿看看吧……” 徐镇川也没有办法,如果都是男的还还说,随便找一个民房对付一宿也就是了,但是有张女侠,有小竹,总不能让他们跟着自己挤没房顶的破房子吧? 奔都亭驿吧,那里曾经是东都洛阳最大的驿站,虽然经过封常清和安史叛军的一场鏖战,不过只要底子好,怎么都好办,大不了自己这群人收拾出来一两间房子,无论如何把今天晚上对付过去也就是了。 其他人没有异议,众人便集体转向前往都亭驿。 都亭驿,坐落在清化坊,乃是宣仁门外大街路北第一坊,在洛阳城东,距离徐镇川等人下船的地方倒是不远。 一行人也雇不到什么车辆,只能步行前往。 一路上倒也安宁,更显洛阳城繁华不在,甚至人声都听不到几声。 突然,一声悲呼传来。 “军爷,求求你了,这是我家最后的粮食,您可千万不能拿走啊!我家还有五六岁的孩子,没有了这袋子粮食,他肯定会饿死!军爷,您就行行好!”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路边坊门大开,两三军士拉着一个小小的粮袋,正走了出来。 身后还有一个妇女哭天抢地地悲呼,双手紧紧抓着粮袋,死不松手,怎奈她面黄肌瘦、浑身无力,怎么抢夺得多那雄壮的军汉,竟然被一起拖出了坊门。 一名军汉颇有些不耐烦,回身就是一脚,正踹到那妇女的身上,将他踹了一个跟头。 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的咒骂。 “什么五六岁的孩子!?叛军占据洛阳多年,你这孩子正是那个时候出生,说不定他爹就是叛军!这就是个孽种,饿死了也活该!” 还没等他骂完。 张女侠就不干了。 “好脏的一张嘴!” 快步突进,骤然而起。 “啪!” 狠狠一个大嘴巴,就抽在他的脸上,顿时抽得他满嘴鲜血。 “你敢偷袭!” 那军汉把眼一瞪就要动手。 “住手!” 徐镇川也听着刺耳,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懂什么,你张嘴闭嘴胡说八道,不是个东西!再说了,他自然不能看着张女侠吃亏。 大步上前,义正辞严地一声断喝: “好大的胆子! 你的上官是谁!?难道没有教过你军规!? 不得强抢百姓粮秣都不懂了么!?” 没想到那军汉比徐镇川还气势,看了看他身上绿色的官袍,一歪头,狠狠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水,然后才说道: “老子跟随仆固大帅,帮助你们大唐收复洛阳,水里火里不知道走了几遭,怎么,吃你们点粮食都不行吗!?” 徐镇川闻言一愣,仔细一看,这三名军汉一个个长得眼窝深陷、眼珠发蓝,衣着也与大唐人大为不同。 他竟然都是胡人! 呃,仆固怀恩本是铁勒族人,有两个女儿都嫁给了回纥可汗,这一次东进洛阳,又是和回纥借了不少骑兵助战,不过这些回纥骑兵不应该去追击安史叛军了么?怎么在洛阳城内还有? 好吧,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徐镇川见他是胡人,气势依旧不减。 “就算你是助战的骑兵又能如何!? 我大唐收复洛阳,不单单要剿灭安史叛军,还要拯救我大唐百姓于水火之中! 怎能任凭你抢走她家的口粮!? 你若要粮食,回了营地,让你家上官去找朝廷要去! 现在,把粮袋给我放下!” 军汉听了,怒极反笑。 “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员,也敢在我回纥勇士巴鲁面前叫嚣!? 今天这袋子粮食,我要定了! 不服,动手! 只要你能打过我巴鲁,粮食就是你的!” 张女侠旁边一听,这还能惯着他!?一声娇喝,就要上前。 就在此时,却有一人高喊。 “且慢动手!” 第116章 老夫人和小女孩 就在巴鲁和张女侠要动手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地传来。 “且慢!” 徐镇川一看,又来了一个胡人,眉眼之间与汉人大不相同,身上的衣服,也不一样,不仅仅和汉人不一样,就算和巴鲁比起来,也不尽相同。 徐镇川不认识他,巴鲁却认识,态度谈不到恭敬,却慢慢收了架子,冷哼一声,不再动手。 新来的胡人见了,也不以为忤,看了徐镇川等人一眼,把目光转向巴鲁。 “老夫人让我问问你,大帅临行之前,命令回纥一族在河阳三城驻扎,无事不得进入洛阳,你巴鲁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巴鲁一听“老夫人”三个字,脸上的桀骜慢慢隐去,还微微躬了躬身,“打赢了仗,自然要搜刮战利品,回纥一族向来就是这个规矩!河阳三城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们自然要来洛阳找点乐子……” 新来的胡人冷哼一声,语气变得冰冷。 “这么说,你是要违背大帅的命令了?” 巴鲁一听,连道“不敢”。 “还不快走!老夫人说了,再让他老人家在洛阳城中看到你,有你的好看!” 巴鲁虽然不服,却也不敢再说什么,提起那一小袋粮食,就要离开。 “等等!”徐镇川开口了,“把粮食给我放下!” 巴鲁大怒,对着徐镇川恶狠狠地说道: “没有人可以让呼和勇士放弃他的战利品!” 徐镇川一声冷笑。 “你打败安史叛军,抢了什么刀兵、铠甲、战马,都是你的战利品。 但是你手上是什么!?是粮食!是我大唐子民赖以生存的粮食! 你抢粮食,就是强盗! 你可知道我汉人对待强盗的规矩? 贼来须打!” 一语出口,身后的程大横刀出鞘,刘柱子也抄起了一根木棍,就连小鼠都掏出来随身的刀子,张女侠虽然暂时没有动用三尺青峰,却一脸阴沉地看着巴鲁,眼神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巴鲁气得哇哇大叫,刚想说话。 那新来的胡人却一声暴喝。 “够了! 你们回纥一族抢夺的战利品难道还不够!?河阳三城都快装满了吧!? 你们除了一开始的三次冲阵之外,还有什么功绩可言!? 大帅在前阵奋战,你们在后阵抢夺战利品,难道以为别人都是瞎子不成!?还腆着脸说你们打败了安史叛军,有你们这么打仗的么!? 现在三五斤杂粮都不想放手!? 怎么,你还想在老夫人面前动手不成!?” 他这一说,众人这才发现,在街角处有一队骑兵,正护卫了正中一辆车驾,车驾的帘子微微晃动,应该是车中人说了什么,护卫的骑兵齐声应和,短短时间就分出来二十多骑,组成了一个标准的冲锋队形,兵锋所指,正是巴鲁等人。 巴鲁一见,郁闷地仰天大叫。 不过,也仅此而已。 大叫过后,扔下粮食,恶狠狠地瞪了徐镇川等人一眼,转身离去了。 等他走远,那胡人这才转向了徐镇川,饶有兴致地问道: “官员?” “台州参军事。” “如今洛阳左近兵危战险,你不在台州为官,到了这里干什么?” “奉旨进京,路过洛阳。” “胆子倒是不小。”他点了点头,“如今洛阳新定、百废待兴,你如果就是过路的话,我劝你早早离开为妙。另外,我叫浑韦,乃是老夫人的护卫统领,你如果在东都再遇到什么事,提我的名字,说不定还有用。” 说完之后,竟然不再理会徐镇川等人,直接走了。 徐镇川看着骑兵护卫了车驾缓缓离开,忍不住一阵无言。 哪来的这么一位“老夫人”,威势当真不小!看这意思,在大唐还没有彻底掌控洛阳之前,竟然是这位“老夫人”率领人马弹压地面?真横! 不过转念一想,这跟咱们有个毛的关系,井水不犯河水罢了,反正也就是在洛阳休息一晚,明天就走,管他是哪路神仙! 走,都亭驿! 饱经战火的都亭驿,也有些荒凉破败,不过相对于洛阳城中的其他地方,自然好的多了,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底子好,就算败坏起来,也需要更长的时间。 让徐镇川没有想到的是,都亭驿中竟然还有驿长,验收过了徐镇川的传、符,指了个西面的小院子给他,还一个劲地道歉,说什么现在收拾出来的院子实在有限,只能提供这样的条件…… 这就已然让徐镇川大喜过望了,朝廷的驿站系统还在运作,还有能够休息的院子,据说明天走的时候还能提供一辆大车,这就已经足够了,别忘了洛阳刚刚光复,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绝对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甚至可以让人惊喜了。 徐镇川等人来到小院之中,简单打扫一番,准备休息。 就在此时,小院的大门响动,一颗小脑袋歪了出来。 “你们是新来的邻居么?” 一个小女孩。 一个胡人小女孩。 一个漂亮的胡人小女孩。 漂亮到什么程度?请参看迪丽热巴小时候的照片。 张女侠顿时满眼小星星。 “哎呀,你太漂亮了!” 不由分说,也不管人家孩子愿意不愿意,一把就把人家孩子拉进了小院。 说实话,女人这种生物很奇怪的。 你看男人,一般情况下只喜欢和更年长的人在一起,尤其是孩童时代更为明显,等到他们十八九、二十来岁的时候,只要看着年龄比自己小的同姓,一般都会冠以“熊孩子”的称号,恨不得一人给一脚才解气,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情况会慢慢变化,他们会抱着包容、宽容的心态去看待二十来岁的半大男人。 女人却恰恰相反,她们不喜欢年长的朋友,更喜欢年幼的小女孩,尤其是那种特别漂亮的,恨不得天天抱在怀里才开心,不过,这种情况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化,等她们三十、四十、五十的时候,她们看待二十多岁的大女孩,都会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挑剔眼光去找茬,土气、浪荡、衣服不对、口红的色号错了、妆容太过妖艳……总之就是各种看不顺眼,唯一不变的,只有对年纪尚幼的漂亮小女孩的喜爱。 这也是在普通文学作品里,老太太的刻板印象一般都是以尖酸刻薄为主,当然也有慈祥的,仅针对于自己家亲奶奶而言。 张女侠对这位漂亮小女孩的喜爱,是发自内心的,你真漂亮,这个小辫子怎么编的,衣服真漂亮衬得你真白…… 徐镇川都不知道,行走江湖的张女侠,竟然有这么细致的一面。 小竹也跑过来凑热闹。 两个人说着说着,竟然拉着小女孩进了屋子,据说有最好的胭脂水粉要给她试一试。 人家刚七八岁而已,你们这样真的好么? 徐镇川除了苦笑,还能干啥? 第117章 仆固 半晌之后,小女孩在张女侠的带领下,喜滋滋地出来了。 徐镇川一看,顿时一激灵。 哎我去,这还是刚才那孩子么!?说好的粉琢玉器呢!?说好的漂亮瓷娃娃呢!? 只见这孩子两腮全是胭脂,糊成两大团,远远一看,就像是天然的高原红,眉心还贴着火焰纹,最可怕的是那一张嘴,艳红艳红的,就像刚刚吸过人血的吸血鬼一样,简直触目惊心。 这孩子仿佛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自己又多少有点害羞,不过心中对自己的妆容很是满意,不知不觉之中,在嘴角扯出了一丝复杂的微笑。 吓得徐镇川噔噔噔连续后退三步,生怕这孩子咬自己一口。 我的妈,太吓人了! “姐姐,你对宁儿太好了!” 叫做“宁儿”的小女孩抱着张女侠的胳膊,高兴得上窜下跳的。 徐镇川眼睁睁地看着她脸上粉“仆仆”地往下掉,再往后退了三步,嗯,安全。 “不行,我得让祖母看看,她一定喜欢!” 宁儿突然想到了家里人,不由分说就跑了,跑到了大门处又停了下来,转头对张女侠说道: “张姐姐,我想请你去我家做客,行么?” 张女侠微笑点头。 宁儿高兴地大呼小叫地跑了。 徐镇川一捂脸,尼玛,这要是让人家家长看见,不骂街啊?还做客去?小心大棍子大菜刀做主菜! 现在的他别无他想,只盼着宁儿年岁小,一句话两句话不过童言无忌,最好转头就把这件事忘了,时间也不用长,只要在他们离开洛阳之前想不起来就好。 可惜的是,事与愿违。 别看宁儿岁数不大,却是一口吐沫一个钉的信人,刚走没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派人来邀请了。 巧了,熟人。 浑韦。 那位“老夫人”的侍卫统领。 见到他,徐镇川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就敢独自一人在驿站中乱转,原来是那位“老夫人”的孙女。 不过一想到小宁儿,他顿时脸色一变,以老夫人的威势,见到自家孙女的脸被糟蹋成那个样子,不会发飙吧?至于这位浑韦,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所以,徐镇川在和浑韦说话的时候,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他的身后,生怕一声号令之下,冲出五百削刀手之类的。 浑韦也有点纳闷,事情还是真巧,刚刚处理了这位参军和回纥巴鲁之间的矛盾,转脸就碰上了,这位参军也是奇才,刚到洛阳不足半天,先是招惹了回纥勇士,又不经意间和老夫人拉上了联系,最令人叹服的,乃是切入角度的选择,竟然是从老夫人最喜欢的小孙女身上入手,不过你老往我身后看什么?难道还盼着小宁亲自来请你? “还不知道参军如何称呼?” “姓徐。” “徐参军有礼,我家老夫人说了,小小姐初到洛阳,身边没有什么朋友,老夫人又要时常出门巡查,更是让小小姐孤单,难得今天巧遇徐参军一行人,让小小姐十分开心,我家老夫人诚心感谢。 正巧,有个戏班子途径洛阳城,据说拿手的剧目,正是江淮一带最为火爆的剧目。 我家老夫人就命我前来,请徐参军去听戏,老夫人还特意交代,如果张女侠有空的话,还请一同前往,正好让我家小小姐款待一番。” 徐镇川一听,这货还挺会说话,什么请我听戏,这根本就是来请张女侠的,我才是那个添头好吧。 一想不是老夫人就是小丫头,请的还是张女侠,这种场合,估计全是女眷,徐镇川就有心不去,后来一想,不成,以张女侠的火爆脾气,万一有个不对付,直接动手了怎么办?挑战“老夫人”在洛阳城的权威么?算了,还是跟着吧,踏实。 一念至此,徐镇川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徐某刚才还想,刚刚进入洛阳的时候,有幸得老夫人施以援手,正不知道如何报答,正巧老夫人相邀,徐某便厚着脸皮去拜会一番。” 说完之后招呼小鼠。 “去取一根竹杖来,以作手信。” 他说的,自然是方竹手杖。 自从财大气粗的王胖子包圆了徐镇川从越州带来的竹杖,他手上就没剩下几根,事实上,他只保留了最精品的那几根,仔细算算,只有四根,正是那用紫檀木盒包装六根之中的四根,剩下的一根给了刘柱准备送给颜老爷子,一根坑了扬州富商王辉,最后的这四根,徐镇川捂得非常严实,就连王胖子重金相求,他都没舍得。 今天让小鼠拿出一根,准备送给那位老夫人,也算是大出血了。 众人准备停当,一同前往都亭驿的后院。 那里是一个后花园,完全仿制了苏州的园林,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期间还点缀了数不尽的奇花异草,据说鼎盛时期,乃是大唐整个驿路系统中最出名的所在。 只不过多年战乱,少人打点,奇花异草不知道死掉了多少,不过最基本的建筑倒是保留了下来,最关键的,在后院正中,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戏台,正是登台唱戏的好场所。 在都亭驿的后花园,徐镇川再一次见到了宁儿,依偎在一位老妇人的怀里,正在撒娇,时不时还有银铃一般的笑声响起。 还好,她终于洗去了那堪比吸血鬼一般的妆容,让徐镇川大松一口气之余,又把心高高地提了起来,看看,人家家长的审美还是正常水平吧?不过,人家能不能容忍张女侠肆意糟蹋那张小脸? 还没等徐镇川观察清楚,小宁儿却抢先发现了张女侠。 “张姐姐!” 一个小人,如同炮弹一般轰在张女侠的身上,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开始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 那老妇人看了看,面带微笑,一脸安慰,随即又转向了徐镇川。 “宁儿年龄太小,还不到使用胭脂水粉的时候,所以让她洗下去了,就这,宁儿还和我生了老大的气。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们陪她玩耍,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她这么开心了…… 对了,你可以称呼我仆固夫人……” 仆固!? 听了这个姓氏,徐镇川顿时了然。 原来是仆固怀恩的老娘! 第118章 仆固怀恩 仆固,铁勒九姓之一,在突厥汉国被灭亡之后,南下降唐,仆固一族的族长,被封为世袭金微都督。 这一代的族长,正是大唐名将仆固怀恩。 提起这位可就厉害了。 他本是郭子仪的部将,在安史之乱爆发的时候,时任朔方左武锋使,因为骁勇善战,一步一步立功受赏,最后成为天下兵马副元帅。 别以为元帅带个“副”就不值钱,按照大唐在安史之乱时期的规矩,天下兵马元帅都是太子兼任,这个职位谁都抢不走,能够未来的天子做二把手,已经是人臣一生的巅峰了,想再进一步,除非造反,要不然绝无可能。 如果说在安史之乱足足八年的战乱之中,大唐一方,是郭子仪、李光弼、颜真卿、张巡等人作为主力队员,打满了上半场的话,那么这场战争的下半场,基本就是仆固怀恩打下来的,而且是他一个人包打下半场。 为了打好、打赢大唐的下半场,仆固怀恩真是拼了命,单单为国殉难在安史之乱之中的血亲,就有足足四十六位,几乎把仆固一族菁华全部葬送在战场之上。 不但如此,为了聘请外援回纥,仆固怀恩还嫁了两个亲闺女,与大唐公主一起,嫁给了回纥可汗。 别的不说,就这份“献了青春献终生、献完终生献子孙”的牺牲精神,就足以pk掉大唐90%以上的人。 到了最后,回纥可汗甚至只认仆固怀恩是他的老丈人,连肃宗都不认了。 这不是开玩笑。 在宝应元年,也就是上元三年的年初,唐玄宗、唐肃宗相继升天,唐代宗初临大宝。 当时史朝义身边人就给他出主意,说现在唐室新旧交替,据说还是唐代宗借助宦官势力发动政变才登上的皇位,正是混乱的时候,咱们赶紧出兵,说不定还能再次攻下长安。 史朝义说,不成啊,我也是刚刚宰了我亲爹史思明,咱自己这儿也挺乱的,另外,那些在安史之乱里面折腾了整整八年的安史旧部,我说话他们都不听啊,现在出兵,没戏。 史朝义身边的谋士就说,那算了,咱还是先巩固咱自己的地盘吧,不过咱们也不能让唐室好受了,这么办,咱们找人前往回纥,告诉他们唐室大乱,血脉断绝,以他们贪婪成性的德行,肯定兴兵犯境,这就够唐室好好喝上一壶的。 结果,回纥可汗听了这个谣言,还真信了,带着手下的回纥骑兵大举南下,走,花花世界抢东西去! 唐代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吓蒙了,赶紧派大臣去找回纥可汗,你可别听他们挑拨,我爷爷死了,那是到岁数了,我爹死了,那是病的,我是曾经的广平王李豫啊,咱们哥们还并肩作战来着,我还想等我当上皇帝以后,找个机会请你们喝酒呢,你这是啥意思?还没找你呢,你就打过来了?以前的感情不要了是不是?你可别忘了,你还是我们老李家的女婿呢,你咋能干这种事啊? 回纥可汗也有点方,这话怎么说的这是,我听到的消息,说你们祖孙三代人都让人给弄死了,我这不是带兵给你报仇来了么?你看看这事闹的!嗳,不对,你们老李家好几百孙子呢,谁知道你是不是广平王啊?还有这个使臣,我不认识他,我不信他。 使臣也急了,你说你信谁,我给你找去! 回纥可汗想起仆固怀恩来了,你让我老丈人来!我就信他!只要他来,亲口说现在登基的是广平王,我就信!我不但不去抢东西了,我还要帮着你们打安史叛军! 使臣把消息传会长安,唐代宗那个气啊,回纥可汗是不是脑子有坑!?堂堂老李家的女婿不当了,非要当仆固怀恩家的女婿!?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派人去请仆固怀恩。 仆固怀恩一开始不想去,回纥可汗你是不是脑子有坑!?你是我女婿不错,咱爷俩关系好,可你也不用满世界嚷嚷去吧!?还当着老李家的人这么说!?还就信我!?你知道不知道我还得在人家老李家手底下混饭吃呢!?你这不是纯坑爹么!? 结果,到了最后,他还是架不住使臣的百般哀求,还是去了。 回纥可汗一看,哟,老丈人您还真来了?得,这个面子得给!走,咱们打安史叛军去,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唐代宗一看,嚯,仆固怀恩,你还真有面子啊!行,不管怎么着,事情解决了就好! 这才有了宝应元年十月誓师出征,回纥骑兵随行的情况。 不管唐代宗心中多窝火,表面上还得表现的特别大度,不但对回纥一族打架封赏,对仆固怀恩也恩宠有加。 什么副元帅,什么加了多少封赏,好像都表现不出对仆固怀恩的信任,唐代宗竟然下了一道绝对奇葩的命令——仆固怀恩前去平灭叛乱,可以带着妻子老娘一起随军同行! 这种事,你听说过么!? 古往今来,谁家打仗,是带着老婆孩子一起上阵,还能带着自家的老娘!? 不单单是兵危战险,带着他们不安全,还因为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习惯性地把出征将领的家属留在自己的视线之内,美其名曰保护,其实,就是不信任,等于留了人质在身边。 可是代宗这条命令呢? 纵观二十四史,绝对是鞋子粑粑——独一份! 这说明什么? 说明唐代宗对仆固怀恩绝对的信任! 至少表面上如此。 给仆固怀恩感动的啊,就如同打了鸡血一样,一战而定洛阳,随即率领骑兵穷追猛打,不但半年的时间,彻底平息了安史之乱! 至于徐镇川能够在洛阳城见到仆固老太太,也就好解释了。 带着老娘妻子缓慢行军还行,但是带着他们骑马追击叛军,就有点不像话了。 估计仆固怀恩也是考虑到没必要让老娘跟着奔波,这才把她留在了洛阳城。 都亭驿的后花园中,徐镇川刚刚拜见了仆固老太太,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又有一群人到来。 这回徐镇川看清楚了,全是胡人,其中一个,正是刚刚分开的回纥勇士,巴鲁。 第119章 仆固老太太 巴鲁? 这货这么来了? 知道了老太太的姓氏,自然也就明白了她和回纥一族的密切关系,徐镇川倒是没在别的地方是犯迷糊,就是有点不明白,自己和巴鲁同时出现在都亭驿的后花园,是纯属巧合还是仆固老太太刻意为之? 他抿了抿嘴,决定静观其变。 这群回纥人来到近前,恭恭敬敬地向老太太行礼,为首一人更是开口说道: “见过老夫人,几日不见,老夫人越发硬朗了……” 老太太面对他们,可没有初见徐镇川时候的慈眉善目,冷哼一声,直接打断回纥首领的话。 “骨力度,别学唐人说话!你好好一个回纥勇士,用快刀、骑烈马、饮烈酒,就足够了,唐人的那份儒雅,你学不了,学了也学不像。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被叫做骨力度的回纥首领听了一愣,随即笑了。 “还是老夫人知道咱们回纥勇士,能用马刀砍下敌人的头颅就行了,剩下的,就是家里的牛羊有草吃,小崽子们有肉吃,其他的,对回纥勇士,都不重要!” 老太太懒得和他废话,翻了个白眼,没说话,等着他往下说。 骨力度一伸手,拉过身后的巴鲁。 “听说今天巴鲁得罪了老夫人?我把他带来了,老夫人如果要惩罚他,现在正是好时候!” 说着,狠狠一推巴鲁。 巴鲁向前踉跄了两步,站稳了身形,转回头,恶狠狠地对骨力度说道:“骨力度,别人怕你,我巴鲁可不怕你!今天我过来,是给老夫人赔罪的,不是任你羞辱的!你还没有资格羞辱一个回纥的勇士!” 说完之后,也不管他难看的脸色,转向仆固老太太。 “老夫人,今天巴鲁惹您生气了,甘愿受罚!” 说着就跪了下去。 仆固老太太长长叹了一口气。 “起来吧,好孩子,如果我要惩罚你,白天的时候,就不会让你走出那条街了,既然你已经回了营地,又何必再过来请罚?” 巴鲁一听老太太让他起来,倒是一点客气都没有,直接站直了身子,却是一阵傻乐。 “我也不知道,就是回去以后,很多人听到我见到了您,然后就问怎么回事,我一说,他们就说我不对,应该过来领罚……不就是一顿鞭子么,只要您高兴就行了呗,所以我就过来了……” 他一说完,回纥众人忍不住放声大笑。 就连徐镇川都有些忍俊不禁,这货就是个二傻子。 仆固老太太却没有笑,冷着脸,目光却投向了回纥首领骨力度。 众人一见她的脸色,渐渐收敛了笑声。 老太太等到周围没了声音,这才开口: “骨力度,你对大帅的安排有意见?” 骨力度一听,顿时大惊,“在下不敢!” “不敢!?”老太太冷冷一笑。 “不敢的话,你怎么敢利用巴鲁这样的好孩子!? 不敢的话,你怎么敢让你的人在营地中蒙骗这个孩子!? 不敢的话,你怎么敢带着他来找我领罪?!” 一连三个问句,问得骨力度脸色大变。 老太太看了,忍不住叹息一声,缓和了语气,继续说道: “骨力度,你家可汗带着你们南下,这才多长时间?半年,还是一年?你们又从唐朝天子那里得到了多少封赏?你们又缴获了多少有用的铁器和铠甲?这些东西,如果让你在草原上牧羊的话,你们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够得到? 别说是你,就是你家可汗也该满足了! 你知道你家可汗把你留在洛阳干什么吗?还不就是看守那些缴获来的战利品!? 仆固怀恩让你们在河阳筑城,听说五六天的时间你才弄好,那里面有多少东西,你自己心里不知道么!? 怎么,你觉得还不够,还要在洛阳城里再找寻点战利品么? 骨力度,你是回纥的勇士,你的刀剑应当对准敌人,而不是洛阳城里面那些可怜的人。” 骨力度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老太太顿了一顿,语气重新严厉起来。 “我跟你说了,你是回纥人,用快刀、骑烈马、饮烈酒,这就足够了,不要去学唐人! 不单单是他们的儒雅,他们说话的方式,还有他们的计谋,你们都不要去学,因为你终究不是唐人,你学不了,就算勉强学了,也学不像! 现在你在干什么? 利用巴鲁这样老实的孩子,让他去抢夺可怜人最后的粮食,然后推到我的面前领罚。 我如果放过了他,明天你就敢带着所有回纥勇士冲向洛阳! 如果我惩罚了他,你会心疼吗?你不会!你只会庆幸自己计谋成功了。 但是,骨力度,你想过没有,回纥勇士能够战胜敌人,不仅仅是依靠手中的快刀、胯下的战马,还要依靠同伴! 你这样对待同伴,你觉得,他以后还会跟你一起冲锋么? 这就是你学习计谋的代价,你懂了吗?” 骨力度被数落得满脸冷汗,恭恭敬敬地向老太太施礼。 “老夫人,骨力度错了!我再也不会用阴暗的心思去对付我的兄弟!” 说完走到了巴鲁面前,掏出随身的刀子,一刀就捅到了自己的胳膊上,鲜血一下就窜了出来。 骨力度疼得眼角直抽抽,愣是咬着牙没喊疼,缓了一缓,才对巴鲁说道: “好兄弟,我错了,以后必然和你坦诚相待!” 巴鲁还迷迷糊糊的,不过这句话他听清楚了,点点头。 “只要你对我坦诚,巴鲁就是你的兄弟!” 一阵折腾之后,众多回纥人都退走了。 老太太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疲惫尽显。 这个时候小宁儿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 “祖母,咱们什么时候看戏啊,我都等不及了!” 老太太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 “好,那就现在吧。 宁儿是想和你的新朋友一起看戏,还是想和祖母一起?” 宁儿回答地特快。 “我要和张姐姐一起!” 老太太故作悲苦地说道:“难道宁儿不愿意陪着祖母了吗?祖母好可怜啊……” 宁儿顿时大急,小小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突然,一声欢快的大叫。 “有了,我把张姐姐也请过来,这样宁儿不但能和张姐姐一起看戏,还能和祖母在一起了!” 老太太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120章 奇了怪了 小宁儿今天是真高兴,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谁都难以想象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在兴奋的时候,单位时间内能说出多少字,发出多少笑声,还不耽误自己吃东西,不耽误她往张女侠手里塞东西,也不耽误他往仆固老太太嘴里塞东西。 七八岁,讨人嫌,估计就是说的这种如同爆炸一般的交流方式。 张女侠也挺高兴,她毕竟也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童心未泯是肯定的,在小宁儿的带动下,大声说笑,大声嬉闹。 仆固老太太也高兴啊,人老了,谁不愿意看着自家儿孙环绕膝前,还时不时地往她嘴里塞点吃的,嗯,就是这大骨头棒子是几个意思?老太太五十多了,还咬得动么? 正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与年龄无关。 三人在一起,就仿佛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带着一个大孙女、一个小孙女,在尽享天伦之乐,画面和谐,人物生动,其乐融融。 好吧。 就是有点冷落了徐镇川。 小宁儿请张女侠来听戏,徐镇川属于添头。 小宁儿的心思全在新朋友张女侠身上。 仆固老太太的地位、眼界,也决定了她注定不会对一个小小的从八品下台州参军另眼相看。 两位主人又都是女性,虽然大唐不像明清时代那么讲究什么男女之防,徐镇川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凑上去。 所以,都亭驿后院之中,三个女人玩得挺嗨,不远处的徐镇川就显得有些孤零零了。 其实,就是有点尴尬。 徐镇川摸了摸鼻子,算了,这样也挺好,来了大唐这么长的时间,还真没有仔细听过一出戏呢,正好没人打扰,他也乐得清闲。 一想到戏,徐镇川就有点好奇了。 大唐的戏曲不少,参军戏、踏摇娘,这是属于名气比较大的,当然还有很多地方性的戏曲。 具体到演出的团体,也就是戏班子,一般都是流窜作案,俗称跑江湖,学个三五七出戏,东村演三天,西乡唱两天,然后沿着水路、陆路随遇而安,赶到哪里唱到哪里,或者唱到班主生病,或者唱到台柱子塌了,总之只要有钱赚,他们一般都会不停地唱下去。 不过今天这个戏班子可就奇怪了。 按理说,洛阳刚刚被唐军收复,戏班子这种以赚钱为第一目的的存在,不会再第一时间跑到这里来的。 道理很简单啊,战乱之后一般民不聊生,普通百姓吃饭都是问题,而对于戏班子收入影响最大的那些官员、富商,要不就远远地躲在了战乱之外,要不或死或伤,谁有闲心思去听戏? 久而久之,戏班子一般都会刻意地躲避战乱,只在相对和平稳定的区域演戏,反正整个大唐大了去了,山东演不了就闯关东,关中演不了就走西口,跑江湖的人,谁还能真被饿死? 但是这个戏班子可不是这样,洛阳刚刚收复就跑过来了,别说什么挣钱不挣钱,真要是碰上不讲理的,说不定一刀砍过去,抢了他们唱戏的行头都有可能,可别忘了,洛阳城里还有三千回纥骑兵呢。 就在徐镇川胡思乱想的时候,好戏开锣了。 一听锣鼓点响动,徐镇川就是精神一震。 等到大幕拉开,却一声长叹。 京剧,《杨门女将》。 我说一开始的锣鼓点怎么这么熟呢,分明就是我编的! 徐镇川顿时兴趣索然,忒没意思了,但是又不能不看,人家张女侠还在和小宁儿玩呢,不看戏,他干啥去? 徐镇川也没办法,只得耐着性子往下看。 嗳,不对! 这出戏的演法,好像不对啊…… 《杨门女将》这出戏,本是为了给杨盐监家老太太过寿才编演出来的,与后世通行的演法有很大不同,为了自己心中的执念,徐镇川还特意拿出来两个版本,一个是贺寿版,一个是导演剪辑版,也就是后世通行的演法。 他离开扬州之前,特意和王胖子做过交代,以后再表演的话,全部改成导演剪辑版,贺寿版除非特殊情况,能不演就不演了。 如果按照这种安排的话,现在这出戏的演法,应当是导演剪辑版才对啊,怎么会是贺寿版呢? 一念至此,徐镇川开始仔细观看起来。 且不说他,张女侠也在看戏,看得比徐镇川还认真。 这是张女侠第一次看到《杨门女将》,几乎在刚刚开唱的时候,就陷进去了。 江湖儿女,最是容易热血沸腾,尤其看到忠孝节义之类的东西,更是如此。 杨家将的故事,把一个“忠”字写得淋漓尽致,纵观五年前的历史,忠诚方面比杨家将厉害的,肯定有,但是比杨家将流传更为广泛、影响力更大的,没有。 甚至可以说,很多中国人,接受爱国教育,很大程度上是从杨家将的故事启蒙的。 可想而知这个故事对张女侠的吸引力了。 最关键的是,《杨门女将》这出戏,是从杨家将故事中节选出来的,节选的内容,正是百岁挂帅这一段,更是对了张女侠的胃口。 你想,一个老太太,在国家遭受入侵的时候,宁愿带着一帮子儿媳妇、孙媳妇上战场,也不愿听到朝廷求和的消息,这份铁血,是如何慷慨! 别说什么女子了,就是一般男儿郎都没有这份铁肩担道义的担当! 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 这就是! 不但不让须眉,就是比较起来,甚至比须眉男儿更加强硬! 张女侠三尺青锋行走江湖,绝对受够了对女性的歧视,看到这出戏,完全带入到杨家将之中,什么七娘、八姐、九妹、穆桂英,哎呀,管他是谁,反正就是这么厉害,骂的朝廷主和派官员哑口无言,怎一个痛快了得!? 尤其是佘太君历数杨家将的功绩时候,更是听得张女侠热血沸腾。 哪一阵不伤我杨家将,哪一阵不死我父子兵? 一句唱词出口,听得张女侠天灵盖都要炸了! “好!” 一声断喝响彻云霄! 嗯?不对……张女侠一阵迷糊,我这还没张嘴呢,怎么这么大的声音? 转头一看,却是仆固家的老太太。 老太太满脸通红,一脸狂热。 得,她比张女侠还激动呢! 第121章 大唐佘太君 仆固老太太能不激动么!? 戏里的佘太君,简直就是她的真实写照! 八年安史之乱,为大唐尽忠的仆固家子孙,足足四十六个,还没算嫁给回纥可汗的那连个孙女,就算到了现在,大儿子仆固怀恩,大孙子仆固瑒还奋战在第一线,什么天下兵马副元帅,什么前部正印先行官,那都是假的,对于老太太来说,那可都是老太太的血亲! 曾几何时,家里吃饭的时候,一大家子人能把高大的正堂挤得满满当当。 如今呢,老太太身边只剩下了最下的一个小孙女,才七岁! 两相对比之下,要说老太太不伤心、不难受,可能么!? 哪一阵不伤我杨家将,哪一阵不死我父子兵! 什么杨家将!? 在大唐,这就是仆固家! 老太太睡不着觉时候,页曾经想过,仆固家的直系血亲越来越少,如果,说的是如果,大儿子仆固怀恩、大孙子仆固瑒再次战死了,她怎么办? 这个问题也许想的比较远,但是并非没有可能,什么叫兵危战险?只要上了战场,就没有谁是绝对安全的,仆固怀恩再厉害,天下兵马副元帅职位再高,又能怎样?他年轻的时候兵败,也曾抱着战马孤身渡河,才算逃得一条性命,现如今大唐军队和安史叛军的最后一战,几十万人舍死拼杀,什么事情不能发生?真要是战死了,就是命不好,不是没可能。 等到了那时候,仆固家除了偏远支系,只剩下一门孤寡,怎么办? 事实上,自从宝应元年十月,大唐军队誓师东征以来,这个问题就一直纠结在老太太的心中。 尤其一战平定洛阳之后,仆固怀恩率领大唐骑兵呼啸而去,化整为零地追击安史叛军,老太太的心更是提了起来,一阵又一阵的焦虑,冲击得她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老太太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带着自家的家将在洛阳城巡逻,一方面是在弹压地面,另一方面也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至于每天焦虑得难以自已,而在她心底的最深处,未尝没有把洛阳安顿好,也算是给大唐军队留下一条后路的想法,至少,如果,仆固怀恩兵败的话,败走洛阳是一条安全的退路。 不过,即便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也没有解决那个问题,如果仆固怀恩战死,她怎么办!? 今天,《杨门女将》,给了她答案! 挂帅,出征! 于公,就算一门孤寡,也能为国尽忠。 于私,她要把儿子救出重围! 想到这里,老太太都快被自己感动了,仿佛仆固怀恩已然兵败被围,而她,正和戏中的佘太君一样,挂帅出征! “仓……” 最后一声锣响。 大戏落幕。 在贺寿版《杨门女将》的最后,佘太君终于带着人马救出了儿子,仆固老太太也满意地长出一口气。 再加上她终于想明白了多日萦绕在心头的疑问,更是感觉神清气爽! 仔细想想,这恐怕是她出征以来最为快意的一天。 “把戏班班主叫来,有赏!” 浑韦领命而去。 不多时,戏班的班主到了。 “小人朱峰,见过老夫人。”戏班班主很是恭敬。 老太太今天的心情极好,对待朱峰免不了和颜悦色,比对待那些回纥勇士的态度,不知道软化了多少。 “班主姓朱?好,这出戏排得好、演得也好,赏!五十贯!” 朱峰一听,顿时大喜,五十贯铜钱,绝对是大手笔,按照他们朱家班正常的水平而言,足够他挣半年的了。 “多谢老夫人!” 老太太微微一笑,五十贯确实不少,不过还没有看在仆固家老太太的眼里,老太太一想,这么点钱,就把这个朱家班打发了,好像还是少点,不是说对戏班子少,而是对她多日来的焦虑而言,有些少。 想了一想,老太太开口。 “你们戏班子走南串北的也不容易,最近到了洛阳,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要是有的话,说出来,我老太太在洛阳城,说话还有人听。” 朱峰更是大喜,老太太这话说得够明白了,这是要帮着解决困难啊,一相通了这件事,朱班主页顾不得其他,直接跪倒在地。 “还真有一事,望老夫人仗义出手!” 老太太都有点惊了。 嚯,怎么还跪下了?刚才说赏他五十贯,这货也就鞠躬了事,现在一说要帮忙,就直接跪下了?看来他要求的事,可比五十贯贵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戏班子的麻烦而已,比五十贯贵,能贵哪去? 老太太一笑,“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朱峰真拿老太太当做了救命稻草,先磕头后说话。 “回禀老夫人,朱家班别我所求,只求请老夫人发话,请徐参军对我朱家班指点一二。” 老太太愣了。 “哪个徐参军?” 朱峰没说话,一转头,满脸热忱地看向一个人。 正是被冷落了整整两个时辰的徐镇川。 徐镇川听到这个要求,也愣了。 “怎么,朱班主认识徐某?” 朱峰一听徐镇川接茬,顿时大喜过望,都来不及和老太太说话,直接转头,调整方向,对着徐镇川,激动得难以自已。 “不满徐参军,小人月前身在扬州,在杨府,有幸亲眼看过《杨门女将》! 不怕徐参军笑话,小人初见之后,顿时惊为天人,连商量好的演出都给退了,多方联系,就是想让我朱家班学习这出戏! 可惜的是,我们朱家班人微言轻,在扬州又人生地不熟,等到我们联系到王员外的时候,才得知徐参军已经奉旨进京。 小人安排朱家班众人向李龟年老师、陆羽老师学习了三天,便带领整个朱家班的人快马兼程赶往长安,就是想追上徐参军,能够聆听徐参军的亲自教诲! 天可怜见,终于让我朱家班在洛阳追上您了!” 他这一说,徐镇川这才明白,敢情这朱家班,正是扬州富商王辉请去和王胖子打擂台的那家戏班子,只不过阴差阳错之下没有演成,却让他们看到了徐镇川的《杨门女将》,一时之间跟疯了一样,就想好好学学。 对于这种交流,徐镇川倒是无所谓,不过他马上就要进京,时间上,还真来不及。 一念至此,徐镇川不由得沉默了。 就在此时,仆固老太太说话了。 “这出戏,和你有什么关系?” 话语背后,是一双闪亮的眼睛。 第122章 守选 《杨门女将》这出戏跟我有啥关系? 这让徐镇川怎么回答? 自我吹嘘这种事……好羞涩…… 好在现场还有一位优秀的捧哏演员,朱峰朱班主。 “老夫人有所不知,《杨门女将》这出戏乃是徐参军亲自编演的,不但剧情如此,就是这出戏的诸多唱词、编曲,也是出自徐参军之手。 小人的朱家班虽然能够勉强演出,但是距离徐参军亲手点拨过的班社,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实不相瞒,我们朱家班只是亲自看过一次演出,随后又跟随徐参军点拨过的班社学习过三天,这演出水平么,也就勉强能看而已…… 所以才斗胆请老夫人开恩,请徐参军为我朱家班指点一番……” 徐镇川赶紧谦虚。 “朱老班主过誉了,这出戏非是徐某一人之功,编曲方面,有我大唐名家李龟年,作词方面,有陆羽,要不是他二人鼎力相助,这出戏现在恐怕还不能与世人见面……” 仆固老太太一听,顿时眼神一亮。 “这出戏是徐参军的手笔?哈,当真想不到啊……唱词也全是你编写的? 哪一阵不伤我杨家将,哪一阵不死我子弟兵。 我只问你,这句唱词,是不是你编写的?” 当然不是了,扬剧、豫剧、京剧,里面都有这一句,就算韵脚不一样,意思也差不多,具体到是谁第一个编写出现的,这真得找戏曲史的研究专家去考证,不过,在大唐么,我也就只能勉为其难地认下来了。 徐镇川点了点头,表情有点羞涩,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看在他人眼中,这就是标准地承认了。 “镇川,真是你编写的?”张女侠顿时化身迷妹,两只眼睛亮晶晶,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眼神,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 “我要当杨文广!” 小宁儿一身奶声奶气的叫唤,顿时引得众人发笑,剧中杨文广乃是天波杨府唯一的男丁,娃娃生应工,也就是由一位年岁不大的演员出演,不过剧中还真有一折子戏是校场比武,杨文广勇夺前部正印先锋官,乃是实实在在的少年英雄,自然吸引得同龄人目光。 仆固老太太也是放声大笑。 “没想到徐参军小小年纪,竟然能够编演出这么好的一出戏,好! 哪一阵不伤我杨家将,哪一阵不死我子弟兵。 非忠君爱国之人,不能编写出这样的唱词!” 老太太夸过之后,这才仔细打量徐镇川,越看越是顺眼,更难得的是他身边的张女侠竟然阴差阳错地和宁儿成了好朋友,实在了对了老太太的心思。 仆固老太太想了一想,突然开口问道: “徐参军这一次进京,是到吏部选官么?” “非也,徐某这次乃是奉旨进京。” “哦?怎么回事,仔细说说。”老太太这回是真好奇了,一个小小的从八品下的台州参军,竟然能够接到天子旨意?这里面有事啊。 徐镇川就把他如何捉拿袁晁的经过简单提了提。 老太太一听,心中更是满意,这才是真正的人才啊。 “想必徐参军此次进京,必有天子封赏,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一说到这里,老太太忍不住摇头叹息。 “安史之乱平灭在即,我儿仆固怀恩经此一战,必定有资格开府建衙。 原本想着徐参军是到任之后回长安守选,老太太还想替我儿邀请徐参军前往我儿节府…… 如今看来,实在是老太太一厢情愿罢了……” 徐镇川一听,心中大为感动,没想到老太太还是个热心肠,她的这种想法,对徐镇川来说,绝对是好事。 这里面涉及到大唐官方用人的制度。 在大唐,当官很麻烦的,你得有出身,有文凭,才有算达到了做官的最起码的要求,这算是第一层的要求。 然后要求你长得周正,说话有条理,写字好,对事务有明确的判断,尤其是司法方面的事,更需要判断准确,这几个要求,算是第二层级,按照大唐的说话,叫做身言书判。 达到了这两个层级的要求之后,才勉强算是你达到了做官的最低标准线。 然后才是吏部选官。 这个选官,可跟明清时代的选官不一样,不是你有资格做官,就一定有官位给你,在大唐初期还不算明显,到了盛唐以后,官位少,官员多,尤其是六品以下的官位,根本不够分的,怎么办? 大唐憋出来一个损招,守选。 守选分两种情况。 第一种守选,是针对刚刚获得官身的人,也就是刚刚通过科举考试的人。 通过了科举考试,有了做官的资格,嗯,很好,不过你们这些进士、明经年龄都太小了,等等吧,进士四年,明经五年,到了时间再来吏部,到时候再给你安排。 你还没招,要想不等这四五年的时间,行,给你个上升通道,考制科,什么博学宏词,什么书判拔萃,只要你能考上,立刻安排! 但是那玩意考得上么?在大唐,制科不是每年都开,就算有,一科考中的人数,不是俩儿,就是仨儿,有的时候一个没有,这才是正经八百地仨瓜俩枣糊弄人呢。 你要是考不上,乖乖等着,急也没用,这就是守选。 第二种守选,是针对已经当过官的人。 比如你好不容易熬过了四五年,到了吏部选官,行,选吧,正经的官位,四年一任,选好了,上任去吧,四年以后记得回来啊。 等你当了四年官,到了长安吏部,行了,接着守选吧,具体时间没准,根据你的出身、资历、功绩、考核等等各方面条件,再给你定出来一个时间,短的,三年四年,最长的,十二年。 傻了吧? 当了四年官,要想接着当,平均八年以后再说! 八年以后来长安,选官,上任,当官,卸任,守选,只要你的品级还在六品以下,就是这个循环的过程。 什么时候超过六品了,行,这才算是进入了大唐中层官员的行列,也就是说进入了天子的视线,这种时候呢,守选这种事就差多了,一般一年两年的就给你安排了,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这边还没卸任,那边调令就来了。 你说这官当得闹心不闹心? 还别不服气,在大唐低级官员里面,一辈子二三十年,只当过两三任官员的人,大有人在! 这种制度,在大唐,就叫做守选。 事实上,也正是守选这种制度,基本保证了大唐低级官员的流动性,总的来说,对大唐朝廷的好处不小。 但是,具体到官员身上,尤其是低级官员身上,就有点扯淡了。 十年寒窗、九载遨游、二月科场、一篇诗赋,这得折腾多少年?好不容易考中个进士,你让我回家等着去?我摔! 博学宏词、书判拔萃,今年不开制科?我摔! 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四年卸任,啥?还让我回家等着去?等待的时间比进士守选时间还长!?我摔! 我上你这儿当官来了,还是裹乱来了!? 人这一辈子,除了孩提时代求学的十年,真正能够当官的时间,也就三十年,结果给你大唐当八年官,剩下这二十二年我干啥去!?怎么过日子,好歹得吃饭吧?这么一算,这一辈子除了落了一个官员的名声,还能剩下啥!? 这些低级官员愤懑之余,也得谋求生计啊。 这个时候,节度使来了。 不光是节度使,还有什么观察使、盐铁使之类的使职。 这些使职,类似于明清时代的巡抚,在朝廷来讲,是高官,但是只有光杆司令一个人,想要办事,得自己组织人手。 节度使就说了,来吧,甭跟家种地了,来我这帮忙吧,干得好了,我向朝廷给你请功,别的不敢说,起码是个官员的身份,说不定还能升职呢。 低级官员说了,节帅,你可来了,我等你等得花都谢了,你以为我想种地啊?这不是没饭吃吗? 事实上,在大唐的中后期,使职遍布天下,数不尽的低级官员在守选的时候,也不再傻乎乎地跟家等着了,大量涌入了节度使的幕府之中充当幕僚类官员,什么推官、巡官、判官,都是这类官员的正统称谓。 不但如此,节度使说话也算话,麾下幕僚真有干得好的,确实会向朝廷上奏,给他们请官。 朝廷不想给。 节度使就不干了,闹呢?你把我派出来管理这么大一片地方,还不给我配官员,就我老哥一个,我能干点啥?自己找人帮忙,除了给钱,怎么也得给他一个官职啊,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没有官职,那就是白身,谁管谁去!? 朝廷一看,得,没办法,想辙吧。 官职不给不行,但是就这么给,也不成啊。 比如兵部侍郎这种官职,总不能朝廷有一个,然后江淮有仨,西南有俩吧,那不乱套了? 大唐也有能人,咱给他加修饰语,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嗯,说假的也不准确,就是给你个名义,却不让他有实际的权利,一见修饰语就知道他不是真的就行了。 就这么着,在中晚唐的时候,你就看去吧,“检校”、“兼”、“试”,这种修饰语大行其道,不了解的朋友,看一眼唐史,恨不得一脑袋就杵地上,兵部尚书有十多个,御史大夫七八位,还有工部尚书这种技术性官员,怎能能是节度使的,大唐,你要疯是吗!?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从法理上解决了这个问题。 对于大唐的低级官员来讲,也算有了一条相对明确的进阶通道。 科举,入幕府,守选得官,上任,卸任,再入幕府…… 说得简单点,打个比方,你经过面试,进入了中石油,称为了中石油总公司的员工,干了四年基层员工,调令来了,借调你到江淮分公司上任,采购部副主任,干了四年之后,你自己觉得还是总公司好,就申请回去,总公司一看,资历也够了,能力也不错,回来吧,基建部副主任,享受主任待遇,又干了四年,凋零又来了,西南上任,销售部部主任…… 反正就是在总公司和各个分公司之间倒腾,不过呢,在这种倒腾的过程中,你的职位在慢慢地提升,要不然你也没啥动力倒腾不是? 行了,说回老太太和徐镇川。 老太太误以为徐镇川乃是从台州参军事卸任,回了长安述职之后就要守选,这才邀请他进入仆固怀恩的幕府,这对一名要卸任的官员来说,绝对是天上掉馅饼的没事! 只不过,误会终究是误会,徐镇川乃是奉旨进京,自然不能去追随仆固怀恩。 不过,老太太这份真心实意,徐镇川可得接着。 “多谢老夫人看重!徐某感激不尽! 这是这一次徐某乃是奉旨进京,不知朝廷意欲何为,不得不进京面圣。 如若徐某有卸任守选那一天,定然前去投靠仆固大帅! 到了时候,还请老夫人美言几句!” 老太太微笑点头。 “能够编演出《杨门女将》这样的戏剧,必然是忠孝之辈! 你要进京面圣,老太太不能堵了你的一片坦途。 可惜我儿如今征战在外,你二人无缘相见,如果他见到你,必然也会对你赞不绝口。 不过,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徐参军,仆固家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徐镇川大喜拜谢。 这事不赖,现在他背着一个假身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泄露,真要等到那个时候,说不定仆固一家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一念至此,徐镇川对老太太更是曲意奉承,哄得老太太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要不是听说徐镇川乃是家中独子,说不定当场就要认了干孙子。 就在徐镇川和老太太其乐融融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个……老夫人,徐参军……小人能起来站会么?” 徐镇川转眼一看。 嗨,都忘了,这还跪着一位呢。 “朱班主快快请起。” 朱班主往起站,第一下,没成功,差点摔了,缓了半天这才算站了起来,两腿还不停打颤呢,嗯,跪的时间太长了。 “徐参军,朱家班上下,无一日不渴望您的指点,您看……” 徐镇川面露难色。 “我明日就要进京,这时间上,恐怕……” “没事!不就长安么,我跟着您去!” 朱班主说得一脸决然。 第123章 大唐版碰瓷 宝应元年十一月十一,徐镇川辞别仆固老夫人,带领一干人等离开洛阳、前往长安。 老太太是真舍不得徐镇川和张芊芊走,赠送了大量程仪不说,还对徐镇川千叮咛万嘱咐,一旦他有了时间,一定要前往仆固怀恩的节度使府,还说仆固家的大门,永远向他敞开。 还有小宁儿,也舍不得刚刚认识的朋友张芊芊离开,在送行的时候,忍不住大哭,还是张女侠承诺以后一定会去找她玩,这才算是把小姑娘哄好。 徐镇川等人和老太他辞行之后,一路上晓行夜宿,昼夜不停地赶往长安。 十一月十一日,由洛阳西经榆林堡、磁间,宿新安县。 十二日,过缺门镇、千秋店。 十三日,过东、西土壕、乾豪,宿石壕镇。 …… 十四日,过陕州…… 十九日,宿华阴…… 二十四日,过长乐坡,长安在望! 这路赶得,都赶上拉练了。 给大家伙累的,一个个除了赶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汤年岁大了,腿脚也不好,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奔波? “小郎,不行了!你得让我歇会! 这半个月,可算是累死我了! 不是,你那么着急干啥? 咱们歇一天行不行?大家伙都受不了了,咱们歇一天再走吧?” 徐镇川页累得够呛,不过却坚决摇头。 “不行! 别歇了,大家再坚持坚持!咱们到了长安再休息! 四十里长乐坡,过去了就是长安! 明天一天,傍晚咱们就能进城! 大家加油!” 老汤看着他,一阵无语,不是说明白了吗?你现在这个身份是假的,早点到了长安,也不见得是好事,说不定一时不慎泄露了身份,还要被问罪,这么玩命赶路干啥?这不是上赶着投胎去么? 徐镇川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惹出来的麻烦!?我得赶紧到长安面见天子,赶紧把剿灭袁晁的功劳落到实处!要不然冒充官员的事情泄露,连个花钱顶罪的资格都没有!你当我愿意没命地往长安赶?这不是时间不够了么?再过几天过年一放假,官员歇了,天子又要祭天还要开大朝会,我上哪堵他去!? 两人之间的交流纯属机密,其他众人就看着徐镇川和老汤两人眉来眼去地几下子,然后老汤一声长叹,竟然当先起身。 “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是福是祸,长安见!” 众人在一片哀嚎声中陆续起身,继续赶路。 果然在第二天傍晚,进入了都城长安。 按照大唐法度,官员出入长安,只要身负公差,都要以都亭驿的为起始点、终止点。 没看错,就是都亭驿,和洛阳一样,只要是首都或者陪都的都城内第一驿站,都叫做都亭驿。 长安都亭驿坐落在通化坊,朱雀大街街西从北向南数的第六坊,距离城门倒是算不得远。 不过徐镇川等人进城之后还得抓紧点,长安作为大唐都城,管理很是严格,每天日落时分,就会敲起八百净街鼓,鼓声落,坊门关,徐镇川等人如果不想被金吾武士当做流民抓了,必须在八百净街鼓敲完之前进入通化坊。 紧赶慢赶,一阵鸡飞狗跳,这还是徐镇川第一次听见净街鼓,说实话,八百下,敲得人心烦意乱,据说有一个辨别长安人的好方法,在日落时分在街上去看,那些不紧不慢回家走路的,都是长安本地人,或者说在长安长期居住的人,至于那些行色匆匆的,自然就是徐镇川这种外地人了。 好在,他们终于在在净街鼓的伴奏下进入了通化坊的都亭驿。 各种手续自然不用多说。 第二天一早,众人好好休息一晚之后,徐镇川安排张女侠等人继续在都亭驿休息,而他和老汤、刘柱三人兵分三路,各有事情要办。 第一路,老汤,带着程大,前往借贷给徐山的长安商家还钱,三万钱,一文不少,顺便再把徐三身死的消息传递过去。 在他出发之前,徐镇川还特意交代老汤,让他尽量从侧面打探一下徐三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第二路,刘柱,带着方竹手杖太平有象,前往颜家,拜会颜老爷子。 其实徐镇川是想和他一起去的,对于进门这种事情,他还是比较有把握,刘柱的关系不说,他手里还有殷刺史的书信一封,好歹是颜老爷子的表亲,总不能不会吝惜见上徐镇川一面。 不过,后来一想,不成,谁知道颜老爷子在家不在家? 刘柱乃是前来投奔颜老爷子,进了颜府大门,说不定就会直接留在那里了。 如果没有了刘柱,殷刺史的书信,就是徐镇川面见颜老爷子唯一的凭借,如果颜老爷子出门遛弯去了,你说这份信,是送还是不送?不送不合适吧,人家表亲之间的书信往来,你有啥资格给扣下来?可是要是送了,万一肉包子打狗,咋办?到时候上哪哭去? 当然,按照常规的交往,殷刺史书信中肯定会提到徐镇川的名字,颜老爷子看了,一定要见他一面的,自然会安排人前往都亭驿来邀请徐镇川过府一叙。 不过,万一他完了怎么办?万一被别的事情绊住了怎么办?事关徐镇川的整体谋划,他可不敢冒险。 所以,今天前往颜老爷子府上的,只有刘柱一个人,徐镇川准备看看情况再说,起码得确定老爷子再加,咱们在上门拜访吧。 至于今天,徐镇川准备前往吏部,早点报道,早点排队,就能早点见到天子,最理想的,早点把奖赏这种事情落实,那就踏实了。 所以,徐镇川带着小鼠,一路奔行前往吏部。 大唐官员的办公地点比较集中,都在长安正北。 徐镇川要前往的吏部,属于尚书省,在皇城之内,事实上,大唐众多机构,除了中书省、门下省、弘文馆之类的机构在长安宫城之内,其他的一般办事机构,都在皇城之内,也就是长安正北朱雀门内、承天门外的范围。 在含光门验过身份,徐镇川让小鼠在皇城门外等他,独自一人走进了皇城。 皇城的面积不小,里面集中了包括尚书省、御史台、将作监、少府监等等一般大唐办事机构。 这是徐镇川第一次来,自然不认识路,一边走一边找人打听,好在他身穿官服,也没什么无聊的人找他麻烦。 就这么走走停停,足足半个时辰了,愣是没有找到吏部所在。 徐镇川有点急了。 继续问人,继续找,结果越走越快,越来越急,转过秘书省的时候,脚步有些快…… “哎呦……” 一不留心,和对面之人撞了个满怀,对面之人也没想到这种情况,一个没留神,被撞倒在地。 徐镇川大惊,一看,还挺不好意思,对方是一位老者,五十左右年纪,长得不错,没穿官服。 赶紧上前,给他扶起来。 结果这老头还不干了,张嘴就是一顿数落: “你这孩子,怎么走路的!? 哎呦,我这老腰啊……” 徐镇川一听,顿时满脸黑线,怎么着,你还要讹我是怎么的!?怎么到了大唐还能碰上碰瓷的!? 但是毕竟撞了个满怀,徐镇川无奈,只得连连致歉。 没办法,不道歉不成啊。 咱们尊老爱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老头毕竟岁数大了,打不的骂不得,要是真跟这耍赖,你还真没辙! 说实话,这要是后世的话,五十多岁那也就是个半大老头,严肃一点叫壮年晚期,身体各项机能都太差不了,要是敢耍赖,徐镇川给他开个直播,就能让他全国闻名,网上指不定怎么骂街呢。 但是在大唐可不行,这个时期的医疗条件实在太差,人要是能活过一甲子,就足够儿孙们给他大肆庆祝一回的,五十多岁虽然还差个几年,却也是绝对的老年人,严肃一点,叫老年初期,甚至老年中期。 大唐律法对老年人也诸多保护,年过五十五,就是法律意义上的老人,缴税都减半,要是触犯了什么刑法律条,只要不是传说中的十恶,就可以让儿子,甚至侄子顶罪。 说得严重点,徐镇川要是态度不好,给老头弄急了,老头抄出把刀子来,一刀捅死了徐镇川,可能老头都不用进监狱,直接扔出个儿子来流放三千里,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我就问你,怕不怕!? 所以,规规矩矩说对不起吧! 老头有点矫情,听了徐镇川道歉,还有点不依不饶。 “皇城之内,不得奔行,不知道么? 嗯!? 御史台那帮酒囊饭袋都是干什么吃的,这要是把你送到御史台,少说是四十小杖! 你这孩子,看着也是个官员,怎么这么毛躁!” 徐镇川压着心头的怒火,连连抱拳拱手,嘴里好话不要钱一样地往外扔。 “老人家莫要动气,都是徐某的过错! 徐某平常时节也不会如此,只不过身负皇命,要徐某即刻进京,徐某这不是第一次前来皇城,找不到吏部报道,生怕坏了天子的大事,这才行事莽撞…… 老人家,您就行行好,放过徐某吧……” 说着,掏出了一个钱袋,大概几百铜钱吧,也没数,直接递了过去。 “老人家,这些铜钱您先拿着,寻医问药终归用得着,要是没事的话,也买两斤酒喝,就算徐某为老人家压惊了……” 道歉,赔款,不管老头是不是专业碰瓷的,徐镇川解决这件事的手法,是专业的,至于专业程度,取决于钱袋中铜钱数量的多少。 哪里想到,老头勃然变色,狠狠一巴掌,抽在徐镇川的手上,把钱袋都打飞了。 “竖子无理!” 徐镇川也不高兴了,这老头实在太矫情了,赔礼、赔钱,还不行?!难道还真让我出去请你喝顿酒,有必要么!?咱们能不能喝酒不知道,肯定是尿不到一壶里去,何必呢? 老头比他火气还大。 “道左相逢,磕磕碰碰也算正常。 我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说你年轻人几句,乃是为了你好! 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明白么!? 些许阿堵之物,你拿出来羞臊谁!? 身为官员,难道不知道自重!?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徐镇川一听,得,我这赔钱还赔错了,这老头怎么这么大毛病?谁知道你是不是视金钱如粪土,给你几百铜钱是个道歉的意思,怎么还和羞臊啥的联系上了! 算了,算了,估计他不是弘文馆就是太学的教授,这份清高,不管是真的假的,跟后世那种传统老教授如出一辙,得,赶紧说两句好话糊弄走得了。 “老人家,怪我,都怪我! 徐某断然没有羞臊您老人家的意思,只是与老人家并不相识,些许钱财乃是赔罪而已…… 老人家,别生气,徐某给你赔礼了。” 说完之后,一躬到地。 老头这才冷哼一声,不过怒气也没有那么大了。 徐镇川心中暗暗送了一口气,直起身形。 哪知道,这老头又不干了。 “谁让你起来的!?一礼之后,上位者未曾答言,怎可擅自起身!?” 徐镇川气得马上就要原地爆炸了,老头,没完了是不是!? 老头却不理他难看的脸色。 “站好! 叉手! 挺胸抬头,低眉敛目! 叉手为礼都不会!?礼仪一项你怎么学的!? 就你这样还想面圣,真要是面见了天子,少不得治你个不敬! 站好了! 不许塌腰! 怎么回事!?你身言书判怎么过的!?怎么都站不直!” 好家伙,这老头还真没完了,指指点点教导徐镇川的礼仪,态度强硬,言语恶毒,气得徐镇川恨不得给他一拳! “你这孩子,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老人家教你一个乖,面圣之前,礼部还要对你进行礼仪的培训,你好好练练吧! 要不然的话,不敬之罪,六十板子,肯定打到你的身上! 哼,老人家这是在帮你好不好!? 不识好人心! 瞪什么眼! 低眉敛目!” 就在徐镇川快要让老头折腾疯了的时候,老头总算勉强满意了,冷哼一声,扬长而去,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徐镇川一阵欲哭无泪! 哪来的这么一个矫情老头! 合着大唐碰瓷不是为钱,全是为了教训人是吧!? 这什么狗屁玩意儿! 第124章 徐三二三事 徐镇川看着老头离开的背影,忍不住一脸黑线,这老头怎么这样,肯定是礼部的,要不然绝对不会这么矫情!还去礼部学礼仪!?我用得着你么我!?以后要是再见着,绝对得躲他远点! 不说徐镇川如何腹诽,只说他调整情绪,终于找到了吏部,拿出圣旨、告身等等一应许用之物,自有小吏将他带到考功郎中面前。 考功郎中乃是从五品上的高官,总掌百官功过善恶之考法及其行状,并详加簿录。 徐镇川虽然有旨意“即刻进京、另有封赏”,至于怎么封赏,自然要天子点头认可才行,但是按照大唐的规矩,还是要先在吏部走上一遭,最重要的便是吏部要对徐镇川的功劳进行考核,好给出一个相对合理的范围,才能让天子去考虑如何封赏他。 考功郎中姓钱,对徐镇川很是客气。 “早就听闻徐参军乃是少年英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平灭袁晁叛乱有功,征缴台州钱粮无差…… 好! 天子亲自下敕书想招,想必徐参军日后必然青云直上,钱某先在这里恭喜了…… 没问题,这些功劳一桩桩一件件,都有台州刺史和录事参军的奏章做背书…… 徐参军,今天就到这儿,钱某马上书写文书上报吏部尚书,至于文书如何流转,就不是钱某人能干涉的了,不过徐参军有圣旨在手,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好了,徐参军,还请回去安心等待即可……” 徐镇川离开吏部的时候,不由得一阵感叹,瞧瞧人家吏部,说话也好听,办事也明白,哪像那个礼部的糟老头子!? 一路感慨着,出了皇城,叫小鼠,回都亭驿。 按道理说,这是他第一次来长安,早在从洛阳出发之前,长安旅游局就通过直播间和他取得了联系,要求也很简单,在长安城例外转转,什么寺观楼台啊,什么八水绕长安啊,都去看看,每去一处,就有一个翡翠玉镯入账。 徐镇川仔细算了算,如果把长安旅游局发布的任务全完成的话,估计都不用去考虑其他专属礼物了,直接晋级都有可能。 但是他哪敢啊!? 老汤说得明白,他现在的这个身份,徐三,本就是长安本地人,在长安城中,指不定多少人认识他呢,徐镇川又怎么敢没事瞎逛荡? 要想转,也行,起码得等把身份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所以他一出皇城,带上小鼠,直接回都亭驿,一刻都不敢耽搁。 好在一路上平平安安,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到了都亭驿,老汤已经回来了,而刘柱却不在。 听程大说,刘柱一早去拜会颜老爷子,到了颜府就直接入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不过好在刘柱还算有心,请颜府之人给带来消息,颜老爷子一大早就出门了,现如今没有在府上,他准备在颜府等,让徐镇川等人不用担心。 徐镇川一听,得,既然颜老爷子不在家,也不用去拜访了,还是等刘柱的消息吧。 老汤面色有异,“小郎,我有话说……” 徐镇川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有事,找了个借口吧屋子里面的人全都轰出去,只剩他们两人之后,问道: “怎么了?难道还钱还有什么问题不成?” 老汤摇摇头。 “刘百万听说你上任台州参军事,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就进京领赏,大为惊异之余,还免去了利息,仅仅收走了三万钱的本钱,不但如此,还让我带回来几样礼物,说是要给你恭喜所用,等到你的封赏下来之后,还要亲自登门道贺……” 徐镇川点头,大唐商家的地位普遍不高,要是没有官员在身后支持,一般情况下买卖都做不大,刘百万这样的表现,也在情理之中,即便徐镇川不会去支持他做买卖,也要找个机会结下善缘,这属于正常的应酬,算不得什么。 不过考虑到老汤的脸色,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想了一想,心中一动,问道: “难道……徐三身死之事,刘百万那里有什么反复不成?” 老汤依旧摇头。 “也不是。 徐三……也就是你,本来和他刘百万就没有多少联系,当初让你,不,让徐三留在他的商家帮忙,不过是看在了徐三死去父亲的份上,要说什么感情,那是真没有……对于刘百万来说,反正他借贷出去的三万钱都换回来了,又和你结下善缘,徐三如何,他才不会管呢。 甚至徐三身死,对他来讲,还是一件好事,至少你心中如果有愧疚的话,日后与他刘百万见面的时候,或多或少就会把这种愧疚转移到他的身上,说不定还能让他沾点什么便宜呢。 事实上,我和刘百万一说徐三忠心护主,命丧荒山之后,那刘百万也不过是叹息了几声,连徐三的身后事如何处理的都没问……” 徐镇川一听,心中也有点别扭,却强压下去,开口问道: “那你愁眉苦脸的干什么? 我还以为刘百万和徐三关系特别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呢! 既然他不管不问,无论他如何薄情寡义,对你我来说,岂不是好事?” 老汤听了,深深地看着徐镇川,犹豫了半天,这才开口: “我和刘百万提到徐三的时候,本想按照咱们一开始说好的,给他再放下十贯钱,让他拿去帮忙安顿徐三的家里…… 结果,刘百万却没要。 他说…… 他说……就在徐三走后一个月之后,徐三他娘突然遭了时疫,年老体衰之下,终于没有挺过去,已然撒手人寰……” 徐镇川一听,顿时愣住了,沉默半晌,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知道刚才哪里别扭了,徐三,不就是他么,什么老父早死,刘百万生性薄凉,如果不是他现在成了徐镇川,这些东西,不都要落在他的头上? 现在,徐三唯一的血亲也故去了,即便徐镇川不是徐三,却也难受异常。 想着想着,一滴眼泪流出了眼眶。 老汤一见,马上开口劝慰。 良久之后,徐镇川长叹一声。 “等日后把事情都解决了,老汤你和我再登门一次,总要知道徐三老娘的葬身之处,无论如何,也要给她上一注香火啊……” 老汤自然答应,现在去上香扫墓,确实有些不合适。 徐镇川长叹之余,看着老汤,发现这货还愁眉苦脸的。 “怎么,还有事?” 老汤点点头。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你……徐三……还有一个媳妇……” 啥!? 徐镇川傻了! 第125章 白捡一个媳妇儿,还多一个小舅子 徐三还有个媳妇儿!? 几个意思!? 这是……我的!? 白捡一个媳妇儿!? 不是,我要那玩意儿干嘛使!? “把话给我说清楚喽!” 徐镇川急了。 老汤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开口。 “小郎你先别着急,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徐三是在十三岁的时候定的亲,那个时候你的家境还好,找人说媒,说了个长安城内好人家的女儿,叫做田婉,比你小一岁,六礼都走完了,就等着你们两个再大个一两岁就成亲。 结果这不是赶上安史之乱了么,徐三他爹身死,家道中落,那田婉家里更惨,由于是在长安城中,女孩的父母都死在了乱军之中,唯有田婉竭力躲避,这才侥幸逃脱。 至于你们这桩婚事倒是没有其他的变故,只不过因为你和田婉二人都有至亲离世,无论如何也不能早早成亲,这才耽误了下来,不过好在你们的年岁都不大,耽误三年也耽误不了什么……” “你说重点行不行!?”徐镇川都快急得爆炸了。 老汤点头。 “我去刘百万的店里,一方面是还钱,另一方面也是通报徐三身死的情况,刘百万说徐三他娘不是死了么,徐三家里也没有什么亲人了,真要是通知的话,只能通知他未过门的媳妇田婉……” “然后你就让人去通知了!?”徐镇川都快疯了,老汤平时挺明白一个人,怎么在关键时候犯糊涂啊?这种事怎么能通知呢!?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玩么!? 哪里想到老汤立刻摇头。 “我又不傻!怎么可能让刘百万去通知田婉,就算要通知,也得等我走了以后再说啊! 结果我竭力拦阻,那刘百万也是无可无不可,也就这么差过去了…… 谁能想到,那田婉却正巧上门!” “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巧!?”徐镇川问道。 老汤也是一脸无奈。 “要不怎么说倒霉呢?就是这么巧。 后来我听刘百万说,碰上田婉不是偶然,碰不上才是偶然。 这田婉自从安史之乱父母双亡之后,投靠在一家远亲家暂住,这么多年以来和徐三家多有走动,一心一意等着嫁给徐三…… 然后徐三远赴江淮,他母亲感染了时疫,你都想不到,这田婉竟然离开远亲家,直接住进了徐三家照顾徐三他娘! 结果她自己也感染了时疫,只不过毕竟年轻力壮,挺了过来,可惜的是,徐三他娘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然后田婉不顾自己大病初愈的虚弱,一手操办了徐三他娘的丧事,据说完全是按照儿媳妇的礼仪来操办的,你都不知道,十里八乡没有不交口称赞的! 至于她前往刘百万的店铺,倒不是别的,这不是徐三他娘过世了么,田婉就央求刘百万给徐三带信,她每天都会去刘百万的店铺里问回信,我这才碰上的……” 徐镇川听了,一阵无语,要说这位田婉,绝对是好姑娘! 时疫啊,按照大唐的说话,就是各种急性传染病的总称,以大唐的医疗条件,完全属于小病扛着、大病等死。 明知道徐三家老太太得了时疫,田婉还毅然决然地过去照顾,这是拼命啊。 更别说以儿媳妇的身份操办丧事,这就是一心一意嫁给徐家了。 徐镇川好像记得大唐离婚的条件是什么“七出三不出”,说白了就是七条可以离婚的条件,还有三条不允许离婚的情况。 在三不出里面就有一条,“与更三年丧”,什么意思,无论是父丧还是母丧,只要当儿媳妇儿的守丧够了三年,你想离婚都不成! 这事这不麻烦了么?万一徐镇川的身份泄露,那他就是徐三,而田婉,就一定是徐三的媳妇,不要都不成! 一想到这里,徐镇川忍不住一阵嘬牙花子,头疼。 老汤说完之后,仔细看着徐镇川的脸色,欲言又止。 徐镇川一见,没好气地说道:“还有什么,直接说吧,长痛不如短痛,全说出来,咱们再想办法! 对了,你个老货,不会是把我卖了吧!?” “那哪能!?”老汤立刻摇头,“小郎,我现在和你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蹦不了你,也跑不了我,卖了你!?我不是给自己找事么!? 我一听田婉上门,根本没敢多待,把安顿徐三家里的十贯钱扔给刘百万,就说同行多日,看到徐三身死无能为力,现在无颜面对他家遗孀……这不就跑回来了么……” 徐镇川点点头,有点牵强,不过也算说得过去。 “那你还想说什么?” 老汤道:“这事终归是个麻烦事,我想问问小郎有什么办法没有?” “这能有什么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呗!”徐镇川没好气地说道:“麻烦归麻烦,咱着急也没用,只能赶紧把奖赏落到实处,等到有了罚铜顶罪的资格之后,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说到底,对于徐三身边的这些事,还是以拖为主,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么?还问个什么劲?” 老汤点点头,却说道:“既然如此,小郎,恐怕咱们还得加快点速度……” “怎么说?” “我怕那田婉不依不饶,她和那刘百万自然不同,对于徐三,自然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咱们就甩下十贯钱,恐怕她不会善罢甘休……” “她不就一个小女孩么?没钱没势的,能怎么的!?” “这个……恐怕不是……” “怎么讲?” “田婉,和老郭家有关系……” “那个郭家?” “郭子仪!” 徐镇川傻了,“不是说她就是长安城中一个普通的女孩么,怎么和大唐名将家联系上!?” 老汤也是一声长叹。 “这玩意儿谁能想到啊? 我听说,在安史之乱爆发的时候,郭相的家人都在长安,在躲避叛军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七公子和家人走散了,正巧碰上田婉,然后田婉利用她对长安城的熟悉,带着七公子跑出了长安,硬生生地救了郭家七公子一命。 等到郭家人找到七公子的时候,田婉把七公子照顾得特别好,郭家人感念于心,特地请示了郭相公,让他二人结成姐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郭家七公子真的拿田婉当做姐姐看,要不然的话,你以为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女孩,能在远亲家平平安安长大么? 我就想啊,如果田婉真的被咱们逼急了,会不会出动郭家七公子?” 徐镇川算是彻底不会了。 这叫什么事啊!? 一个普通的长安女孩,竟然能和郭子仪的七儿子接成姐弟? 这么说来,我岂不是多了一个姓郭的小舅子!? 他姐要是挨了欺负,你说小舅子是什么反应? 不行!还真得加快速度! “老汤,招呼小鼠,咱们去颜家!” 第126章 外卖徐小哥 坐起而行,既然要加快进度,那就得抓紧。 徐镇川带着老汤、小鼠前往颜府。 到了门口,可就犯了难。 直接求见颜老爷子,得有个由头,人家也不是谁来都见啊,要不然的话,天天净见人了,哪还有空练字去? 徐镇川手中殷刺史的书信乃是最好,不过他有点舍不得。 这可是他最大的杀手锏,要是颜老爷子不在家,人家说了,徐参军是吧,你好,我家老爷不在家,你不是有我家表老爷的书信,好,先放下吧,等我们老爷回来,肯定会看,谢谢啊,一路从宋州带信来,信留下吧,人再见。 尴尬不? 你说咋办? 不给信,有这个道理么? 要是给了,颜老爷子看了信不找他徐镇川怎么办? 本来就是殷刺史请自家表弟出手写个碑文,颜老爷子只要写了就好,随便派个人送到宋州殷刺史手上就行了,啥事都不耽误。 至于徐镇川,谁还拿个送信的当回事? 人家外卖小哥天天给你送吃的,也没见你对人家多好啊,至少你就没对外卖小哥说过,小哥,你这外卖送得好,麻辣烫又麻又辣又烫,行了,以后送饭这事就归你了,别的外卖小哥送饭,我不吃! 有吗? 没有吧,你怎么对待外卖小哥,颜老爷子就可以怎么对待徐镇川,一点毛病都没有。 “外卖徐小哥”可不这样想,他不光送买外,还想跟着一起吃呢。 心中一动,招呼过小鼠,徐镇川低声交代: “你去颜府门上,找刘柱,人家要是问的话,你就说咱们和刘柱一路同行前来长安,看着他投奔颜府,心中欢喜,不过一直没有消息回传,不免担心,便过来问问……” 小鼠一愣,“少爷,颜府不是回话了么,刘柱说颜府对他招待得不错,让咱们不用担心来着……” 徐镇川把眼一瞪,挺机灵一小孩,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这是来找刘柱吗?这不是想让他给通风报信,问问颜老爷子在家不在家么? “费什么话!?赶紧去!人家要问,你就说没碰上颜府的人!” 小鼠一听,明白了,少爷这是故意装傻呢,这还说什么,上! 不多时,小鼠回来了。 “少爷,刘柱不在?” “不在?”徐镇川懵了,逗我玩呢?他千里迢迢前来长安投奔颜真卿,今天刚到了颜府,现在就不在,跑了?不能啊,这是干什么去了? 小鼠一见自家少爷懵圈,忍不住一乐,赶紧说道:“少爷别急,听我说完,我一听刘柱不在,也傻了,然后急中生智,大声呵斥颜府的老家人,说他们看不上故旧,千里迢迢前来投奔颜府,连屁股还没做热呢,就把刘柱给轰出颜府了! 小人强烈要求面见颜老爷子,要当面问一问他老人家,是怎么对待故旧的!他如此行事,怎么对得起他诺大的名声!? 然后人家说了,颜老爷子也不在,而且颜府对待故旧一如既往,刘柱不在,是因为颜老爷子带着刘柱一起出去了,刚刚抵达长安,就能跟随颜老爷子出门办事,颜府对待故旧不是不好,而是好的没边了……” 徐镇川听了,满意地看了小鼠一眼,看来刚才瞪他那一眼还真管用,又把他的机灵劲给瞪回来了。 不过在满意之余也有点郁闷,颜老爷子这是干什么去了?听说刚从蜀地刺史任上卸任,朝廷本来要派给他一人节度使,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不了了之,现在具体的任命还没有下来,在这种时候,颜老爷子您不应该跑跑关系么?就算您老清高,不屑于这种事情,留在家里练练字也好啊,满世界瞎转悠个啥!? 郁闷归郁闷,现在人家不在家,徐镇川也是一筹莫展,总不能在这儿等着吧,外卖可没有这种规矩,麻辣烫不麻不辣不烫了,是商家的毛病,还是外卖小哥的问题,咱可不能背这锅,再说了,长安街上人来人往,保不齐就有一个两个熟人,要是认出徐三怎么办? 得,别说别的了,撤。 徐镇川一脸失落地回归都亭驿,刚到门口,就迎出来一个人,正是都亭驿的驿长。 这位驿长姓李,据说还是宗室后裔。 身为天下第一驿站的驿长,这位李驿长和唐兴城东驿胡斐那种乡下土财主可完全不一样。 他常年接待进出长安的大唐官员,说得稍微夸张一点,不管是谁要出差,第一站,都得上他这报个道,什么高官、中使,那真是见的多了,自然养就了一副开阔的眼界。 别看他每天笑咪咪的,无论见到谁都是先笑再说话,不过徐镇川知道,那都是表面文章,说好听点,也就是职业素养而已,就内心而言,这货绝对是面带猪相、心中嘹亮,能让他看得上眼的人,还真不多。 事实上,徐镇川等人办理入住的时候,就充分体会到了这位李驿长踩低捧高的手段,一边微笑聊天、胸脯子拍得啪啪响,好像什么事情你都不用担心,全部交给他就好的模样,一边直接给徐镇川等人安排了一个小院子。 徐镇川一见那小院,心里就凉凉的,都快赶上小豆冰棍了,那院子,真是要多小有多小,甚至比台州安排给他的官舍还要小,当初三个人都不够住,如果家大业大的,就不够用了。 也就是徐镇川初到长安、不愿惹事,而且手上比较宽裕,不愿意和他计较,安排了程大、小鼠等人到外边旅店租住,这才算勉强把一行人安顿下来。 经此一事,他也算是彻底了解了李驿长如同笑面虎一般的手段。 没办法,人微言轻,敬而远之而已。 却没想到,这一次回来,迎面就碰上了。 更没有想到的是,李驿长一见徐镇川,笑得那叫一个客气。 “哎呀,徐参军,您可瞒得小人好苦啊!” 徐镇川愣了,啥意思,“驿长何出此言?” 李驿长笑呵呵地,却先说起了其他事情,“昨日徐参军前来投宿,恰巧赶上咱们都亭驿好一点的院子都被人占了…… 好在今天有为监察御史离京,他那一处院子足有三进,干净、清净,最难得的,还是后院有一个小小的凉亭,坐在那里,正好能够俯瞰都亭驿的后花园,实在是难得的好去处…… 我今早已然安排下去了,只要那位监察御史离京,就不再安排其他人入住…… 徐参军,您等我消息啊。” 徐镇川一听就愣了,这货怎么了这是?怎么还上赶着买好来了?还一处三进的院子,就自己身边这些人,哪里用得了这么大的地方? 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事! 要不然的话,李驿长也不会打过来这么一个糖衣炮弹。 至于那处院子么…… 收下! 管他有什么事呢!太祖曾言,对于糖衣炮弹,糖衣吃掉,炮弹打回去!有便宜为什么不占!? 李驿长一见徐镇川同意收下院子,顿时大喜,自觉拉近了和徐镇川的关系,不由得凑了过来,低声说道: “徐参军,日后再投宿驿站的时候,有什么关系最好还是早早告知,要不然的话,难免有什么误会,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但如果让老大人不开心了,岂不是你我兄弟的罪过?” 徐镇川都方了,“你说的是谁?” 李驿长一听,忍不住一阵社会笑,“镇川兄弟,你要是这样可就没意思了,怎么,在老哥哥面前,还要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么?也对,那位老大人最是方正不过,自然不喜欢你们这些子侄故旧打着他的旗号……” 徐镇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货还会好好说话么?这么半天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说不明白,怎么当上的驿长? 李驿长自然不知道徐镇川心中的吐槽,嘿嘿一笑,由衷地感慨道:“实不相瞒,哥哥我在都亭驿做驿长也有十多年了,真是见过不知道多少青年才俊,不过像镇川兄弟这样的,哥哥我还是第一次见,清正廉明、克己奉公,明明和颜老大人关系匪浅,竟然不说,嘿,镇川兄弟,你这是把哥哥架在火上烤啊……” “等等,你说谁!?”徐镇川急声追问。 李驿长一愣,“颜老大人啊,怎么,你不知道么?你刚刚离开驿站的时候,颜老大人就到了,说是专门来找你的,听说你出门在外,颜老大人竟然准备等你回来…… 算算时间,足有一个多时辰了吧? 嘿,镇川兄弟,昨天安排你入住那个小院子,实在是都亭驿里面安排不开了,等一会你见到颜老大人的时候,一定要帮我解释一番啊……” 徐镇川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胡说八道,内心早被狂喜淹没。 哎我去,我说颜老爷子怎么不在家,敢情是来都亭驿了,还是找我来的? 太好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颜真卿竟然还是个急脾气,点了外卖您老就跟家等着就行了呗,怎么还来个到店自提啊?这不是抢我们外卖行业的饭碗么!? 徐镇川顿时激动了。 “小鼠,取柳枝水来,少爷要净面净手…… 对了,再拿一些柳枝来,扫去少爷身上的灰尘!” 小鼠应命而去。 李驿长却有点纳闷了,净面净手,还要扫去灰尘,搞得怎么正式干嘛?又不是第一次见,亲近之人之间哪里有这么多的花头?难道颜府的家教已经严苛到了这种程度?不对啊,这位参军不是姓徐么,难道他不是颜老大人的子侄? “镇川兄弟,哥哥多问一句啊,你和颜老大人之间,到底是啥关系啊?” “素昧平生!” 李驿长一听就傻了,不认识!?从来都没有见过!?不可能吧?真要是这样的话,颜老大人有病啊,跑到都亭驿一等一个多时辰,有这个时间练练字不好吗? 这……难道这位徐参军是颜老大人的仇人? 也不对啊,颜老大人是谁啊?死守平原郡,宁死不投敌,要不是他在安史之乱初期的坚守,哪里来的河南道、河北道的星火燎原!? 这样的人物,谁不得心生敬仰? 别说什么仇人了,颜老大人要是不喜欢谁,都不用多说什么,数不清的官员百姓,都得嗷嗷地扑上来把他撕碎了! 谁敢得罪他老人家去!? 李驿长被眼前的事情弄得错乱了,都不知道怎么和徐镇川接话了。 徐镇川自然不理他,净面、净手、扫去灰尘,调整到一副昂扬的姿态,迈步上前,准备回到小院,正式拜见颜真卿。 走到一半,迎面碰上了程大。 “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颜老爷子都等您半天了!” 徐镇川点头,“说说,怎么回事?” 程大:“少爷,你刚走,刘柱就来了,他是带着颜老爷子一起来的,说是来找您……” 程大一说,他这才算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刘柱投靠颜家,颜真卿没在家,但是颜府家人都知道自家老爷的习惯,只要是曾经跟随颜杲卿死战的人,不管是本人,还是这些勇士的家属,只要能够证明自己的身份,颜真卿不但资助多年,而且只要以来投奔,都会竭尽所能地对他们进行安排。 刘柱一来,报上自家身份之后,颜府家人查询了一下记录,发现刘柱所言不虚,就把他流了下来,准备等颜真卿回来再进一步处理。 刘柱这才请人通知徐镇川等人。 结果刚刚通知了徐镇川,颜真卿就回家了,见了刘柱,听了他的经历,收下了太平有象,赞扬了《方竹》之后,自然对徐镇川兴趣大增,尤其他听说自家表哥殷刺史还让徐镇川带来一封信,颜老爷子一琢磨,反正也没事,就过去看看吧,这才到了都亭驿,人没在,哪怕啥?等等呗。 徐镇川听了,心中对拜见颜真卿更是期待。 快步奔回小院,一进门,只见一位老者端坐在小院之中。 “台州参军事徐山,见过颜公!” 施礼之后,一抬头,仔细一打量,徐镇川的脸都绿了。 怎么是他!? 那个矫情老头! 第127章 颜老爷子 怎么是这个矫情老头!? 他是颜真卿!? 徐镇川当场就傻了。 颜老爷子一看徐镇川,也挺闹心。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早晨刚刚教了你礼仪,现在就忘了!? 挺胸! 抬头! 低眉敛目! 简直不学无术!” 徐镇川一听脸都黑了,这老头,还真没完了!?不过也是敢怒不敢言,他如果真的是颜真卿,说不得日后还要多多借重于他,怂,还是不怂,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挺胸抬头,低眉敛目,规规矩矩的。 颜老爷子一见,这才哼了一声,算是暂时放过了他。 “早晨的时候忘了问了,你到底是谁啊,怎么会来到都亭驿?” 徐镇川一阵无语,老爷子,咱别这么不讲理好不好?你进了我暂居的院子,坐在我最喜欢的石凳上,喝着我亲手炒制出来的绿茶,你问我是谁?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鸠占鹊巢? 小院中发生的一切,都看在李驿长的眼里,他通告了颜老爷子到来的消息,却得知徐镇川和老大人根本不认识,这便让他心中很是犹疑,一见徐镇川要去面前颜老大人,自然要跟着看上一看。 结果这么一看,徐参军这根本是说瞎话,两个人这哪是不认识啊,分明就是有仇!没听颜老大人亲口说的,不学无术!这对清雅方正的颜老大人来说,已然是严重到了极点的斥责了。 一念至此,李驿长心中暗想,这么一看,那个监察御史留下的院子,应该不用留给徐参军了吧?另外,马圈旁边那个院子不是一直没人愿意去住吗?这回好了,一会就让这位徐参军搬过去! 不提李驿长的想法,却说一直侍立在颜老爷子身后的刘柱说话了。 “颜爷爷,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徐参军……” 颜真卿一愣,回头看了刘柱一眼,满脸地不可置信,看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这才重新看向徐镇川,犹自不死心地问道: “你就是台州参军事,宣城徐山?” 徐镇川正保持着“挺胸抬头、低眉敛目”的姿态,听到颜老爷子开口,也是很苦恼啊,老爷子,您这就有点不对了,咱们见了两面,每一次见面您都劈头盖脸给我来一顿,合着您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算了,以颜老爷子在大唐的地位,别说自己一个小小的台州参军事,就是代宗李豫、德宗李适,估计也只有老老实实听训的份儿。 你还真别不信,徐镇川看过高义发过来的资料,颜老爷子在大唐官场上,向来以敢言而著称,只要老爷子看不痛快的,不管你是皇帝还是宰相,喷你没商量! 代宗朝,元载权倾朝野,到了什么程度,要求百官上奏言事之前,前把本章交给长官审阅,长官审阅完了再交给宰相,也就是元载审阅,等到元载认可之后,才允许上报给天子。 颜老爷子一听就窜了,那哪行!? 直接上书代宗,说,御史也好,高官也罢,这都是天子的耳目,如果他们都没有资格上书天子,那这个天下还是天子的么?那不成了宰相的了?李林甫,知道吧,玄宗朝的奸相,好家伙,朝堂都快成了他的一言堂了,要不是他安史之乱也不会爆发,就算是这样,他都不敢让百官把本章交给他审阅,现在凭啥!?我可告诉你,这绝对不行,要不然的话,天下必亡! 这道本章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不过言辞之激烈,堪比大炮,就差指着元载的鼻子骂他祸国殃民了! 甚至于还有一次隐含的意思,如果代宗答应了元载的要求,那就是昏君!跟他爷爷玄宗一样,等着马嵬坡兵变吧! 结果代宗一听,得,老爷子,别生气,咱不这样还不信么? 至于元载只能灰溜溜地收拾残局,再也不敢提这事了。 不过,也正是颜老爷子这种敢言的性格,让他的官运不佳,不是被元载诬告就是被后续的宰相记恨,纵观颜老爷子的一生,在仕途之上的巅峰,除了在安史之乱初期死守平原郡之外,却是在德宗建中二年冬集出任礼仪使。 冬集这种事情呢,简单地来说,就是把全国有点名气的官员全叫到长安参加大朝会,什么节度使啊,什么观察使,一个都不能少。 不但如此,还要把所有外邦的使节也都招呼过来,一同参拜大唐皇帝陛下,这叫什么,这叫万国来朝! 想想吧,这是宣示大唐皇帝威严的最重要仪式! 相应的,这种场合关于礼仪方面的事务,也繁琐得令人绝望。 而颜真卿,出任礼仪使,就是要负责这些礼仪。 事实上,德宗李适选择颜真卿,还真是选对了人,建中二年的冬集大朝会,乃是中晚唐历史上最为成功的一次大会。 主要的原因,就在颜老爷子身上。 你知道当时颜老爷子多横!?什么叫节度使,哪个叫六部尚书,还有什么中枢门下平章事,只要你能叫得出名字的大唐高官,有一个算一个,都被老爷子支应得团团转! 别说这些大唐高官了,就是德宗李适,也没跑了。 那个时候德宗刚刚登基时间不长,正是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对这一次的冬集大朝会重视非常,在颜老爷子忙乎的时候,德宗李适就找到了颜老爷子,老爷子,这不冬集马上就要开始了么?我有个想法……颜老爷子听完,二话不说直接开喷,当当当就给德宗怼回去了,一点客气都没有。 一想到这里,徐镇川算是彻底没脾气了,大唐李氏、父子两任皇帝,都快被老爷子喷成筛子了,他一个小小的台州参军事,硬气得起来么? “宣城徐山,见过颜公。” 颜真卿捻须点头,面无表情,道:“请坐。” 一语出口,整个小院一阵尴尬,连隐藏在院门之外的李驿长都一捂脸,老爷子,说顺嘴了哈?这个小院乃是徐镇川投宿都亭驿的住处,您老就算地位再高,在今天,也就是一个客人的身份,哪里有客人让主人“请坐”的道理? 颜老爷子估计也是被徐镇川身份的转化搞蒙了,这才有了这种失误,难得的老脸一红。 徐镇川心中暗笑,老头,你也有今天!你不是见面就教导我礼仪么?现在怎么回事,鸠占鹊巢啊,好玩不?! 不过他也不以为甚,在大唐,存心看颜真卿的笑话,那纯属给自己找不自在。 “颜公面前,安有徐某的座次!? 颜公乃是我大唐名臣,死守平原硬顶安史叛军,让那安禄山、史思明等叛你都知道,我大唐众多官员之中,有的是舍生取义的忠良之辈! 徐某对颜公早就心生敬仰,只恨生不逢时不能追随颜公左右!与那安史叛军舍死拼杀一回! 今日得见颜公,侍立左右,便足以夙愿得偿,怎敢与颜公平起平坐!?” 这番话说完,徐镇川都开始佩服自己了,我什么时候怎么不要脸了?这回颜老爷子该看我顺眼点了吧? 却不想,颜老爷子冷哼一声,依旧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你这小子,说什么胡话!?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能因为以前的对,就放纵现在的错! 颜某今天五十有三,还没有老糊涂,也没有活到不敢承认自家错误的地步! 莫要说那些无用之言!” 说着,颜老爷子竟然起身,向徐镇川一礼。 “颜某人恶客临门,倒是反客为主,大为不妥。如此,该向主任致歉!” 徐镇川都傻了,吓的,颜老爷子给我行礼!?我的妈,今天我还没睡醒么!?就算不说颜老爷子什么身份地位,就说老爷子的岁数,给我一个小小的台州参军事行礼?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要吓傻多少人! “噗通……”小院门口摔了一个,李驿长,也是吓得。 徐镇川一激灵,脚下一动,窜出去一丈多远。 “颜公万万不可! 小子何德何能,敢当颜公如此!? 颜公莫要折煞小子!” 一番喧闹之后,双方这才分宾主落座。 颜老爷子在客位上坐得稳稳当当,徐镇川在主位上如坐针毡,半个屁股沾着石凳,侧着身子对着颜真卿。 颜老爷子又开始了矫情模式。 “你这孩子,怎么说你好,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相,你就不会做正了! 人生在世,当做正人、行正事! 如何做正人、行正事,以礼为宗! 礼之所大,命之所在! 礼之所小,在行、在动、在坐、在卧,在你的一言一行! 坐好了!” 哎,您老人家说什么是什么! 徐镇川挺身坐正,再听着颜老爷子的训斥,一点都不感觉他矫情,反而真正听了进去。 这位老爷子,真的把礼看得比命还重,而且赤城得令人难以想象,没有无谓的掩饰,更没有无谓的变通,在他的眼里,对错是那么分明,而区别对错的标准,就是一个“礼”字,这样的老爷子,拥有一颗金子一般的心,你就算不习惯他的表达方式,但是你绝对没有资格去违背他的教导。 徐镇川心境的变化,反应到行动上,让颜老爷子看了,不由得点了点头,暂时关闭而来矫情模式,开始说正事,徐镇川第一时间把宋州殷刺史的书信递交给了颜老爷子。 颜老爷子看完之后,深深地看了徐镇川一眼。 “我家表哥在信中之言,要我写下两篇碑文,一是为张巡、许远、南霁云等三十六人的睢阳之战立传,二是为战死在睢阳的大量百信写下一篇无名英雄碑文。 这个主意,是你出的?” 徐镇川听了,立马应承下来,谁知道殷刺史在私信中是如何写的,不免再说上一说。 “颜公明鉴,张巡等人死守睢阳,历时多年,死死挡住了安史叛军南下的步伐,保住了我大唐江淮之地不受兵灾影响,实在是功莫大焉。 想必颜公也知道,我大唐历经八年战乱,多地赋税征缴不利,唯有江淮,能够征缴八年钱粮出来,只要运送到长安,便可以大大缓解朝廷财政压力,为何如此?除了江淮之地历来是我大唐的赋税重地,也是张巡挡住了安史叛军,让江淮赋税免受影响。 所以,张巡之功,不但在安史之乱提升我大唐军民士气,还在他保护了我大唐的赋税重地,可谓无睢阳,无江淮,无江淮,则无大唐! 另外,睢阳之战,不仅是张巡等三十六人打下来的,也是睢阳军民共同战斗的结果,虽然很多百姓没有留下名字,但是他们一个个都是我大唐的英雄。 正是因为如此,徐某才斗胆请殷刺史上书朝廷,不但要为张巡等人立庙,还要为睢阳百姓立碑。” 颜老爷子听了,立时大声喝彩。 “说得好! 无睢阳,无江淮! 无江淮,无大唐! 无论张巡等人,还是睢阳百姓,只要抵抗了安史叛军,都是我大唐的英雄! 为他们立庙立碑,正是应当! 颜某有幸,能够参与如此盛事!” 徐镇川闻言大喜。 “颜老爷子,这么说,您是答应了?” 颜真卿哈哈大笑。 “如此盛事,如何少得了颜某?自然答应。” 徐镇川听了,和老汤对视一眼,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套路,开口问道: “颜公,小子有一事相求,还请应允……” 颜老爷子听了,顿时一愣,这小子还真会大蛇随杆上啊,刚刚答应他一件事,紧接着就还有请求,想了一想,老爷子这才开口。 “小子,你是我表哥推荐来的人,又说动了老夫亲自出手撰写两篇碑文,这件事如果让别人知道,必定认定你和老夫关系匪浅,甚至有人干脆就认定你乃是老夫的亲近之人。 老夫本对你不喜,不过看在你心有天下的同时还能心有百姓的份上,老夫也算看明白了,你这个小子,虽然不太懂礼,不过心底还算纯良,说句不当说的话,就算有人认定你是老夫的亲近之人,老夫也不会刻意反对。 不过,在此之前,老夫要提醒你一句,老夫在大唐多多少少还有些名声,你小子千万不得打着老夫的旗号去谋私,要不然的话,老夫定然不会放过你! 这些话,说在前面,老夫再来问你,你所求何事? 合适不合适,应当不应当开口,你自己衡量!” 徐镇川一听,又惊又喜又有些哭笑不得。 惊喜在于颜老爷子竟然认可“亲近之人”的说法,这是多大一根大粗腿啊,还直接伸到你的面前让你抱! 哭笑不得在于,老爷子,您想多了! “颜公在上,小子自然不敢以颜公的名义谋私! 小子所求,不过是颜公在撰写这两篇碑文的时候,请颜公开恩,允许小子旁观! 实不相瞒,小子的书法……实在有些拿不出手,就在月前,还被琅邪王氏子弟嘲笑过一番……” 颜真卿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原来如此,看来是老夫想多了…… 嗯,琅邪王氏子弟,家传颇丰,要是看不上你的书法,却也说得过去…… 行吧,就让你观摩一番,若要是你确实有些灵性,指点你一番,也未尝不可……” 徐镇川听了,这回是真高兴了,堂堂颜真卿亲自指导我书法?想想,谁能有这命!?这回不仅仅是大粗腿了,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还韭菜鸡蛋馅儿的,我最爱吃! 就在徐镇川喜出望外的时候,门口处却有响动。 李驿长。 只见他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先向颜老爷子行礼,然后才对徐镇川说道: “徐参军,那监察御史的院子,已经给您收拾好了,您随时都可以搬过去…… 您说您也是,你和颜老大人这关系,怎么不早说啊,要不然我早就给您安排好了…… 现在说,也不晚…… 就是请徐参军千万莫要怪罪……” 颜真卿一听,冷哼一声,狠狠瞪了徐镇川和李驿长一眼,黑着脸就走了。 徐镇川一阵欲哭无泪,姓李的,老子招你了?你他娘诚心是不是!? 第128章 小人 刚说了不能打着颜真卿的旗号谋求私利,结果李驿长就跑过来给换院子,话还说不明白,就提到“监察御史”根本没说别的,让人一听,好像徐镇川抢了监察御史的院子一样。 至于为什么能够抢到? 这还用问么?肯定是打着颜老爷子的旗号,要不然办不先来! 要不人家颜老爷子生气,甩着脸子就走了!? 徐镇川来不及找李驿长算账,哭笑不得地赶紧追。 李驿长一开始还没弄明白,结果老汤气急败坏地一顿数落,这货才反应过来好心办了坏事!这还说啥,赶紧追吧!没看见颜老爷子都快走出都亭驿了! 徐、李二人一前一后追上了颜老爷子,这顿解释啊,简直是好话说尽,人家颜老爷子根本不信,你俩当着我的面来这套,要说没有猫腻,谁信? 徐镇川那个愁啊,这他娘全是无妄之灾! 按照他和老汤商量好的套路,从殷刺史的那封信入手,请颜真卿为张巡和睢阳百姓撰写碑文,然后提出旁观的要求,少不得天天蹭在颜真卿身边,一来二去怎么也能混个脸熟,万一日后身份泄露,也好请颜老爷子帮着说两句话啊。 本来好好的,怎么就出了这么一茬子事? 现在徐镇川看着李驿长,恨不得掐死他! 李驿长也愁啊,这不是纯属好心吗? 他看到颜老大人对台州徐参军以礼相待,哪里还不知道这位徐参军绝对不是一般人,不管他是背景深厚,还是他的能力突出,总之肯定有有别于常人的地方,而且还厉害得不行不行的,要不然的话,以颜老大人的身份地位,断然不会等了他足足一个时辰,最后还给他施礼。 当时李驿长被吓得直接就摔了! 爬起来之后,还等啥,赶紧找监察御史去,给人家徐参军换房子! 费了多大劲,许下多少好处,说了多少好话,这才让那位监察御史提前三个时辰离开都亭驿,这事容易吗!? 本想着当着颜老大人的面,卖给徐参军一个好,谁他娘能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颜老大人转身就走,徐参军怒气勃发! 我费了这么大劲,我……我浪的我!? 但是李驿长还不敢不管。 现在情况多明显,颜老大人相当不待见他的作为,甚至有可能影响到他对徐参军的看法。 李驿长心中明白,颜老大人算是得罪了,不过关系不大,毕竟这位老人清雅方正,不喜欢你,最多不搭理你,不会背后捣鼓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是徐参军可没准啊! 没看见这位台州参军的眼都红了,这要是解决不好,说不定他真敢活撕了自己,再想想人家要不是背景雄厚就是能力突出,最关键的,徐参军的告身上写的明白,他今年才二十一岁,这样的人谁敢得罪!? 李驿长就算为了不得罪徐镇川,也得把这件事情给颜老爷子解释清楚了,最起码,不能影响到颜老爷子和徐参军之间的关系。 李驿长一边追着颜老爷子的脚步,一边费尽心思的解释,可惜,没用,人家颜老爷子满脸怒气,就是不听。 眼看就要到颜府的门口了,如果在颜老爷子回家之前解决不了,今天这事就算完了。 要说李驿长也是个狠人,一见这种情况,一个虎扑,直接冲到颜老爷子的面前,一脸凶恶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还不算完,李驿长一把抱住颜老爷子的大腿。 “颜公慢走!无论如何,一定要听李某一言! 今天这件事情,和徐参军没有关系啊,纯属李某鬼迷心窍,看到徐参军和老大人关系非常,只想通过徐参军,请颜公记住在下! 颜公,李某知错了…… 您千万听李某的解释! 李某不怕颜公对在下不喜,却不敢影响到徐参军和颜公的关系,如果那样的话,李某百死莫赎! 颜公,请您暂息雷霆之怒,千错万错都是李某的错,请你一定要原谅徐参军,要不然的话……我就不松手!” 徐镇川在旁边都惊了,哎我去!这么狠!什么叫大丈夫能伸能屈,这就是!就这份耍赖的劲头,简直了,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好了! 原来还以为这货心中有点傲气,才在初见的时候看不起自己这个小小的参军,敢情不是啊…… 有傲气的人,哪有跪在地上抱着大腿不让走的啊? 颜老爷子也懵了,他日常见的,不是朝廷高官就是高僧大德,就算有个敌人,也是安禄山、史思明、元载这种水平的,什么时候见过这样耍赖的市井手段? 无奈之下,还真让李驿长得手了,走也走不了,打也打不动,没办法,听听吧。 徐镇川和李驿长两个人,这才算是抓住了机会,把误会解释清楚了。 颜真卿一听也算听明白了。 此时颜府的家人冲了出来,好家伙,自家老爷就在大门之外被人抱住了大腿,这还了得!?揍他! 好在颜老爷子不以为甚,让人拉开了李驿长也就算了。 一指徐镇川,“你跟我回府,商定一下两篇碑文……” 一指李驿长,“小人!” 李驿长:“……” 小人就小人吧,没看见徐参军离开的时候,还向自己抱拳来着? 算了,得罪了颜老大人,总算没有得罪了徐参军,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吧。 李驿长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越想越是别扭,你说我这是图个什么!?费尽心力给徐参军协调处一个院子出来,结果不但没落好,还得罪了颜老大人,当街跪求啊,丢人现眼不说,差点还把徐参军得罪了,这日子,简直就没法过了…… 李驿长越想越憋屈,越想越不痛快,简直就要原地爆炸了。 就在他刚刚走回都亭驿的时候,突然蹿出啦一个人。 “请问可是都亭驿李驿长当面?请问,台州参军事,宣城徐山可是投宿在此?” 李驿长吓了一跳,顿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昂!” 对面那人一听,顿时说道: “还请李驿长告知他的所在,在下找他有事!?” 李驿长一听,气得脑仁直疼,直接开喷,仿佛要把刚才的种种愤懑发泄出来。 “你谁啊!? 还找徐参军!?徐参军是你说找就找的? 你有官身么?你有传、符吗? 还找徐参军,我告诉你,没有官身,我这都亭驿的大门都不让你进! 还不给我快滚!” 对面之人让他喷得脸都黑了,死死盯着李驿长,从牙缝里蹦出四个字来。 “某家,王魁!” 第129章 暴怒的王魁 李驿长都快气疯了。 你跟我这装什么大尾巴鹰!?你以为你是谁,说个名字,我就得知道你是谁?你以为你是大唐宰相呢!?你是苗晋卿还是元载!? 还“某家,王魁”,这破名字起得…… 不是,等等…… 王魁……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李驿长突然心中一动。 “可是……王状元当面……?” 王魁双手负后,傲然挺立,身边的书童脆生应答。 “瞎了你的狗眼!这正是我家状元公!” 李驿长听了,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一巴掌把自己抽晕了才是最好,省得跟都亭驿这儿闹心! 他想起王魁是谁了,宝应元年的进士科状元,如果仅仅如此的话,还没什么,关键他刚刚考上状元,曲江宴还没办完呢,就被元载招了婿! 今天这是怎么了?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先是得罪了颜真卿,后来差点得罪了徐镇川,然后又来了个王魁,他背后还站着一个当朝宰相! 我去,四连杀啊! 不对,明明是送了四颗人头出去好吧! 这还没过午呢,朝野上下内外,都被自己打通了! 这是犯太岁还是流年不利啊!?听说长安新来了一帮子西域的番僧,据说他们信奉的上帝佛爷挺灵的,一会就去,真得好好拜拜佛了! “哎呀,不知是王状元当面,多有得罪,还请恕罪……” 李驿长的话还没说完呢,就被那书童打断了。 “废什么话,我家状元公问你话呢!徐镇川呢,住哪,赶紧说!” 李驿长心中一动,江湖传言,这位王状元和徐参军之间,好像有点不太对付啊。 “但不知王状元找徐参军有何事?” “你说呢!?” 李驿长一听,得,看来江湖传言是真的,就王魁这幅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模样,一看就是来寻仇的,咱还是别掺和了。 “徐参军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李某委实不知……” “不知道你瞎问个什么!?” 王魁的火气比李驿长还大! 他能高兴的了么!? 要说王魁,才华不错,运气也不错,宝应元年第一次应试,就高中了宝应元年的进士科状元,随后又被元载招婿,还没过仨月的时间,元载竟然走通了李辅国的路子,直接升任了大唐宰相,这对王魁来说,绝对是重大利好,以他的水平,只要守选个四年,等到选官的时候,有老丈人照应,说不定能选出一个肥差来。 一切仿佛都在向好的方向在发展。 直到徐镇川上任了台州参军事。 《义责王魁》! 徐山你有病吧!?好好的参军事你不当,你唱什么戏啊!? 这出戏一唱不要紧,直接把他当年在台州的龌龊事掀了出来,直接轰传天下! 最恶毒的,是这出戏的名字,《义责王魁》,这回想不承认都不成,躲都没地方躲! 不但给自己弄了个始乱终弃的名声,还连累这老丈人元载在政事堂丢人现眼。 当天晚上,王魁被叫到了元府,被元载劈头盖脸地一顿爆骂! 这还不算完,元家小姐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终日以泪洗面,据说还有退婚的传言流传出来。 到了最后,要不是王魁赌咒发愿,再加上事已至此,元载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 王魁好好的一颗大唐官场新星,生生地差点被徐镇川一出戏毁了! 你说,他能不恨么!? 事实上,王魁听说徐镇川要来长安,几乎是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就等着徐镇川到了长安,准备找他拼命呢! 结果他终究算差了一天,今天才来都亭驿。 谁能想到,还没见到徐镇川,先被一个小小的驿长喷了一顿。 王魁简直气炸了肺,要不是准备找徐镇川,他恨不得一刀捅了李驿长! 后续的发展,更是让他没有想到。 听说徐镇川不在,王魁说了,行,他不在不是吗?我就在这儿等他,我就不信他出去还不回来了,你就告诉我他住在哪个院子,我等他去,没你事了! 结果李驿长哪敢告诉他,真要是说了,备不住在都亭驿就得出人命,不管死的是谁,哪怕受伤流血,他这个驿长也就干到头了,那真是正经八百的五颗人头送出去,还不得被队友撕吧喽! 再说了,李驿长为了和徐镇川缓和关系,当街跪求这种事都做出来了,就算跪求的对象是颜真卿,却也把人丢到姥姥家了,他还指望着有这么件事,和徐镇川接个善缘呢,又怎么会把他的行止告诉王魁?徐镇川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他以前的力气,岂不是白费了? 李驿长好话说尽,就是不告诉王魁徐镇川住哪,后来逼急了,直接就跑了。 你王魁再厉害,你老丈人再牛逼,你现在也就是个进士,你还不是官员,没有传、符,按照规矩,都亭驿就不让你进!你要是硬闯,驿丁自然不敢动粗,陪着笑脸给你请出去还不会吗?只要你不进都亭驿,在外面,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谁管?反正没我事儿! 王魁气得在都亭驿门口直跺脚,却也拿李驿长这样的滚刀肉没办法。 算了,不急,反正今天就是奔着徐镇川来的,在都亭驿里面还是外面,都一样,报仇为大。 就在王魁刚刚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旁边却来了一个人。 一位姑娘,二十左右年纪,大眼睛,有点瘦,长得很白,按照后世的标准,绝对是水准线以上的美女。 不过大唐以高大雄壮为美,具体到女人身上,最是青睐丰腴。 王魁只不过看了她一眼,一见不是徐镇川,又和主流审美不尽相同,便不再多看。 却没有想到,这位姑娘倒是找了过来。 “请问这位相公,此处可是都亭驿?” “不错。” “请问,您可认识一人,姓徐名山,宣城人士,听说他乃是台州参军事……” 王魁脑门子上青筋一跳一跳的,你们都有病吧!?找徐镇川你找他去啊,问我干什么!? 正要发脾气,却不想身边的书童轻轻一拉王魁的衣袖,抢在王魁开口之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打听朝廷命官的行止?” 姑娘一听,轻轻说道: “小女子名叫田婉,乃是长安人士……” 第130章 到底是谁始乱终弃 王魁的这个书童有点意思。 他名叫王英,本是长安人氏,市井出身,在王魁轰走了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仆王忠之后,才跟随王魁做了书童,说是书童,这货却根本不认识几个字,王魁把他带到身边,很大程度上不过是身边需要一个跑腿的小厮而已,急切之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看着王英还算机灵,这才留了下来。 不过让王魁意外的是,这个王英由于市井出身,虽然在诗赋这方面根本没啥前途,不过对市井之中的各种脏活烂活很是精通,再加上他原有的一些小聪明,倒是给王魁出过不少小主意,这也让王魁对他越发的信赖。 今天王英抢在王魁之前说话,按照两人这段时间培养的默契,王魁就知道,这小子又在冒坏水,不由得静观其变。 却说田婉听了王英的问话,顿时一脸凄苦,开口说道: “小女子家住长安,嫁了个夫家,名叫徐三,也是长安人氏。 半年前,夫家徐三经商户刘百万引荐,跟随宣城徐山前往台州上任,说好了四年之后回来。 却不想日前徐参军的幕僚汤师爷前往商户刘百万处,说我夫家徐三在天台山中遭遇山匪,命丧黄泉,汤师爷还给我小女子十贯铜钱做安家费用。 小女子这次前来找寻徐参军,别无他求,只是想问问我夫家的埋骨之地,到底在何处,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也好去祭拜一番……” 王魁一听,脸就黑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你个徐镇川身边仆人的破事,我用得着听这么细致么?纯属耽误时间! “快走,快走!莫要无事在此搅闹!” 田婉一听,眉毛就竖起来了。 “什么叫没事在此搅闹!?我来寻找徐参军,只不顾问问我家丈夫的埋骨之地而已,难道还不让妻子给丈夫上坟么!?满大唐哪里有这样的规矩!?” 田婉生、长都在天子脚下,又经历过安史之乱的破城之乱,虽是小门小户出身,却也没有什么唯唯诺诺的小家子姿态,根本不怵王魁两人。 “你这书生好没道理! 我来打问徐参军的行止,你不知道就直言,知道就相告就是,正式你听了我的打问,这才拦住小女子询问缘由,小女子实言相告,你却说我来搅闹? 怎么,难道你看小女子好欺负不成!? 你个书生,简直枉读圣贤支书,听了人家的悲惨事,竟然还口出恶言,难道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田婉真是一点都不虚,拧着眉毛就开始喷。 王魁听得脑门子上青筋一跳一跳的,好啊,你徐镇川败坏我名誉不说,就连你家仆人的媳妇都敢当面喷我,你们老徐家怎么这么牛逼呢!? 王魁大怒之后,开口就咬骂街,却被身边书童王英劝住。 “少爷,少爷,不必动怒……” 转头又对着田婉说道: “我们也是来找徐镇川的,他没在,这不还等着他呢吗,听了你也是来找他,这不多问了一句,没有其他的意思…… 你若是愿意等,就等,不愿等,就算了。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扰,你看如何?” 田婉听了,狠狠瞪王魁一眼,随后略略一犹豫,这才开口问道:“你可知徐参军身在何处?又什么时候回来?” 王英摇头。 田婉一声叹息,“那我明天再来吧……”说完之后,径直走了。 她这一走,王魁就不干了,把脾气都发到了书童王英的身上。 “王英,你要干嘛!? 你是我的书童你知道不知道,你就看着你家少爷在此受辱!? 主辱臣死知道不知道什么意思!?” 王英一脸谄笑,“少爷,您别急,千万别生气,您听我说,她不过长安城中一个破落户,您别看他能耐不大,胆子却是不小,您要是呵斥她,她真敢和您吵起来,倒时候,咱们和她一个破落户当街争吵,传出去也好说不好听不是? 再说了,万一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相爷的耳朵里,也是不美啊……” 王魁一听提到元载,顿时不说话了,真要是按照王英所说,自己和一泼妇当街争吵,被元载知道,恐怕更是影响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说不定这桩亲事真的会鸡飞蛋打,这么一看,还是小心点好。 不过王魁心中还是有气,难免埋怨王英。 “都是你这个小子多事! 她来打问徐镇川,不理她也就是了,你看看现在,没来由找了一顿好骂! 这是何苦!?” 那王英也一脸苦笑。 “哎呀少爷,我这不是帮您想办法收拾那徐镇川么? 你可能没注意,那女子过来的时候,一张嘴,我就听出来了,她乃是长安的本地人。 我当时就在想,徐镇川不是宣城人么,怎么还认识了长安本地的姑娘,难不成他和这个姑娘之间,还有什么牵连不成? 少爷您想啊,他徐镇川抹黑您,不就是说您始乱终弃么,要是咱们能找到他始乱终弃的证据,岂不是一个响亮的大嘴巴抽他脸上? 他徐镇川还要不要脸?明明是他做下的恶心事,非要安在您的头上,到时候,他肯定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谁能想到,这个姑娘,乃是徐氏仆人的妻子……” 王魁听了,一阵无语。 要说王英胡思乱想吧,也不是,徐镇川年纪轻轻中了进士,然后为了考制科,在长安城孤身一人居住将近两年,保不齐就会出点男女方面的乱事,王英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但如此,王魁甚至开始幻想,如果这个女子真的和徐镇川有关系,那该多好?始乱终弃也有了你徐镇川一号!我王魁不过是跟着个台州名妓逢场作戏而已,你呢,你这叫和良家妇女不清不楚!真要是那样,我看你还有什么脸面义责王魁! 王魁陷入幻想之中,王英却也沉默了,口中还在不停叨咕着: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她是徐氏仆人的妻子……?” 突然,王英眼神一亮。 “少爷,有了,咱们给他来个栽赃嫁祸!” 第131章 也就跟狗比比 却说徐镇川,那一日被李驿长好心办坏事,差点坏了和颜老爷子的交情,是他紧紧追在颜老爷子身后,又有那李驿长将功补过、不惜当街跪求,这才和颜老爷子解释清楚,徐镇川也因祸得福,被颜老爷子招进了颜府、请他暂住,说是要商讨两篇碑文的内容,至今已然一月有余。 徐镇川那叫一个急。 一来是朝廷那边始终没有动静,天子传召,明明写清楚了“即刻进京、另有封赏”,等他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长安,却把他凉在那里了,仿佛天子不曾传召,也仿佛大唐朝堂,从来就没有他一个小小的台州参军事。 要是平常时节,拿着朝廷俸禄,天天不干正事,自然是好,每天溜溜转转玩玩看看,总会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最不济了,还能在长安好好看看,什么亭台楼阁,什么寺院道观,什么城外终南山,什么八水绕长安,直播间里面,长安旅游局的小哥都快急疯了,翡翠玉镯准备了几十个,就等着他出关呢。 但是他不敢啊。 身份的问题,就如果头顶悬着的利剑,谁知道什么时候砍下来?还有心思在长安城里面闲逛?快算了吧,你知道随便碰上个谁,就是以前的街坊邻居,人家一句“徐三”出口,岂不就是自己引动了头顶的利剑,这不作死玩么? 正好,躲在颜老爷子的府上,安全不说,还清净。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适应,等过了两天,也就想明白了,爱咋咋地! 结果,徐镇川刚刚做好了心里建设,颜老爷子直接甩过来一本字帖,就一个字,练。 徐镇川顿时就懵了,不是,老爷子,这里面是不是有点误会?我请你撰写碑文,是请您亲自出手,不是让你教导我书法,然后我去写那两篇碑文,您让我练个什么字啊? 还没等他说话,直播间里面就炸了! “卧槽,不能吧,颜老爷子要亲自教导主播书法!?” “我的天啊,主播,一定一定要开直播啊,一定一定要让我们看到颜老爷子教导的全过程,求你了!” “我要穿越!我要跟着颜真卿学书法!组团!有一起的没有!?” 不但如此,还有不少发任务的。 “叮,用户沧海道人发布任务,直播颜真卿书法教学,任务奖励,翡翠玉镯一只。” “叮,用户书法协会老张发布任务,跟随颜真卿学习书法,任务奖励,翡翠玉镯一只。” …… 大略一看,最少十多个! 徐镇川都让直播间里面的叮叮当当给吓住了,愣是没敢跟颜老爷子说什么,老老实实地拿下了这本字帖。 再看颜老爷子,简直就是一个翡翠原石矿啊!眼前就有十多个任务,再加上在宋州直播间的那一波任务,什么直播颜老爷子书法创作,什么直播颜老爷子写书法,那又是将近二十个任务,两波任务加在一起,足足有三十多个,好家伙,这要是完成了,岂不是直接就能升级? 老爷子,您可比旅游实惠多了!想当初奋进巴拉地爬山涉水,还崴过脚,结果一共也就完成了四五个任务而已,哪能和您比啊!这效率,刚刚的! 颜真卿见徐镇川安安静静收起了字帖,就是一愣,这小子本性不坏,就是生性备懒,原以为他还得哔哔两句呢,今天怎么这么老实?还有,你个臭小子,一脸看见宝贝的表情是几个意思?老夫是正经人,不好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呃……你不要多想…… 你不是说要观摩老夫撰写那两篇碑文吗,看在你乃是首倡的份上,老夫决定给你这个机会。 不过,这几日老夫看了你的字迹,那是什么?! 缺笔少划、毫无章法,最关键的,内里毫无灵性! 满大唐的官吏都放在一起,估计你的字迹乃是最差的一个! 给狗嘴里塞支笔,胡乱写两笔,都比你写得要好! 就你这样的书法水平,还要观摩老夫用笔!?你看得懂么!? 所以,这段时间,你先练字吧,练明白了再说!反正我家表哥的奏章还没有上,等朝廷批复之后,老夫再出手撰写即可……” 徐镇川被颜真卿骂得脸都绿了,老爷子,有必要么咱们?您出手撰写碑文,还得要求观摩之人水平,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后世陈奕迅演唱会好几万人去听,也没见谁比他唱得好听啊?! 要是按照你的意思,什么事都要求个水平的话,后世那些评论家、批评家都得饿死!老爷子,咱们还是给他们条活路吧。 徐镇川狠狠地盯着颜真卿,对这位老爷子的矫情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还有,那条狗是什么意思?胡乱写两笔就比我好?行,你塞根毛笔我看看!它不要你才算新鲜了呢! 不就是让我练字么,犯得上骂得这么恶毒么!? 没办法,在颜老爷子面前,又是在书法这方面,谁都没有资格说啥,人家就算骂得再恶毒,也得老老实实听着,不光徐镇川,换了谁,都是这待遇。 为啥? 等你能写出“颜筋”之后就知道了。 这还说啥? 化悲愤为力量,练! 这一练,就足足一月有余。 你还真别说,等徐镇川沉下心思去练字,还真的体会到了中华书法的博大精深,一笔一划,或行云流水,或铁画银钩,每天看到自己完成的作品,心中那份骄傲就别提了。 当然,仅仅一个月的联系,根本改变不了多少,不过颜老爷子倒是对他刮目相看,难得说话没有那么恶毒。 “还不错,虽然还比不过狗叼毛笔,不过终于有点灵性了,没有当初那么死板…… 嗯,再接再厉,记住了,书房乃是一辈子的功夫,只要沉浸其中,就不得有一日一夜稍有懈怠,每天都得练,听懂了么? 还有,你的心中也不必生出什么骄傲自满的情绪,我刚才说了,你刚刚练出了一点灵性,不过这点灵性,也就比狗多点而已,如果懈怠,很容易倒退到不如狗的程度……” 徐镇川听得泪流满面,老爷子,没完了是不是!?您说吧,今天晚上吃什么,狗肉火锅好不好!? 就在他悲愤莫名的时候,颜老爷子终于转化了话题。 “准备一下,明天,老夫正式撰写碑文!” 第132章 精气神 徐镇川一听要开始撰写碑文,顿时激动坏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直播间里面就有提示声响动。 “叮,用户大江发布任务,收集颜真卿碑文草稿,任务奖励,翡翠玉镯一只。” 徐镇川一看,哎呀,没想到啊,张老师您也是个书法爱好者?不过,草稿这种东西收集起来有个啥用?不都应该扔掉才对么? 张长江同志对徐镇川的不学无术表达了强烈的鄙视。 “你懂个屁! 颜真卿最出名的书法作品,楷书,要说《多宝塔碑》,要说行书的话,却是《祭侄文稿》! 知道《祭侄文稿》是怎么回事么? 这是颜真卿写给侄子颜季明的,颜季明乃是颜杲卿之子,和父亲颜杲卿,在安史之乱爆发的时候,死守常山郡,最终兵败被擒,破口大骂安禄山、史思明,结果被安史叛军残忍杀害! 颜真卿写给他一篇祭文,在正式成文之前,写就了一篇草稿,看明白了么,这就是《祭侄文稿》! 通篇用笔之间情如潮涌,书法气势磅礴,纵笔豪放,一泻千里,常常写至枯笔,更显得苍劲流畅,其英风烈气,不仅见于笔端,悲愤激昂的心情流露于字里行间!号称“天下第二行书”!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就记得把颜老爷子写下的草稿收集起来就好了……” 又被鄙视了,徐镇川很是郁闷,怎么在大唐被颜老爷子鄙视,到了直播间,还能被张老师鄙视,合着你们这帮人就看不起我是吧?忍不住说道: “张老师,这就是您不对了,你好歹也是一大学教授,教书育人不是正常的么?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不就完了,何必这样!? 再说了,练习书法之人,不都应该心平气和的么,你这要学习天下第二行书,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 结果,此话一出,更是招来了张老师更强烈的鄙视。 “谁告诉你练习行书得心平气和的? 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王羲之,那是他在兰亭举办的聚会中喝多了,就连他酒醒了之后自己都说,要不是昨天喝多了,绝对写不了这么好,以后再也写不出这么好的作品了。 天下第二行书,《祭侄文稿》,颜真卿为颜杲卿和颜季明悲痛莫名,心神激荡之下,笔都写没墨了。 天下第三行书,《寒食帖》,苏轼,那是他被大宋文字狱给送到了偏远的黄州,诗是苍凉多情,人是惆怅孤独。 来,小徐,你来告诉我,谁家写行书写好了,是心平气和之下写出来的?” 徐镇川能说啥,要不是他书法水平太次,都快被张老师逼得写下“天下第四行书”了。 “叮,主播对用户大江禁言一天。” 老子说不过你,不让你说话还是办得到的! 张老师,您自己玩去吧! 被张长江这么一打岔,颜老爷子早走了,徐镇川一看,得,接着练吧,你还真别说,今天写楷书,怎么写都别扭,但是换成了行书,嗯?水平见长啊! 忍不住感慨,人家都说文章憎命达,原来行书也是啊,以后什么时候写行书,一定要着急上火才好。 闲话休提,第二天,徐镇川早早被叫到了颜老爷子的书房。 老爷子闭目养神,沉默不言。 徐镇川也不敢说话,不过眼睛却在四处踅摸。 “你找什么呢?” “哦,没什么……我就是想您要撰写碑文,总得有点草稿啥的吧,我想拿回去学习学习,别糟蹋了……” 颜老爷子一笑。 “碑文行文,早就烂熟于心。 至于草稿,却是没有。” 徐镇川愣了,“没有?您不打草稿么?” 颜真卿傲然一笑。 “章法自在心中,何必打稿!? 再者,要想写出好作品,不但要苦练记忆,还要调养自家的精气神! 你以为我这一个月来都没有撰写,只是等待朝廷的消息么? 不仅如此,老夫还在养神! 好吃、好喝、好心情,却一笔不动,就是要把这一个月以来养就的精气神,全部写在这两篇碑文之上。” 说完之后,颜老爷子依旧闭目养神,口中却是一声暴喝。 “为我研墨!” 欸! 徐镇川被老爷子这种仪式感给深深震撼了,啥话都不敢说,上前研墨。 滴水、研墨、调墨……眼看着马上就要弄好了,他正在纠结如果到时候老爷子还不睁眼,自己是叫他还是不叫他? 却不想,徐镇川手中墨汁刚刚研好,颜老爷子就立刻睁开了双眼。 如同一道闪电,照亮整个书房。 提笔,下按,刷刷点点,一篇碑文,立时写就! 徐镇川在一边都看傻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人合一?颜老爷子一人一笔,竟然在书房之中,在尺牍之上,写出了一番金戈铁马,徐镇川站在他身边,仿佛都能听到一阵阵鼓角争鸣! 哎我去,这么玄幻吗,人家说仓颉造字的时候,文字出、鬼神惊,作为一个21世纪的新青年,咱根本不信,结果今天看到颜老爷子动笔,卧槽,可能是真的!这就有点太吓人了不? 不说徐镇川如何震撼,却说颜真卿写下两篇碑文之后,投笔不语。 徐镇川在旁边看得清楚,老爷子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很多,精神头差得厉害,仿佛多日未眠的身心疲惫,再想想他刚刚那神气完足的样子,还真是将一个多月的精气神消耗了个干干净净。 徐镇川赶紧上前,掺着老爷子坐下,“您老没事吧?” 颜真卿却轻轻微笑,满脸的畅快。 “早在听说你们要给张巡立碑的时候,老夫就觉得无所谓,立也好,不立也好,没必要请我亲自出手。 直到你和我家表哥说,不但要为张巡立碑,还要为死战睢阳的百姓立碑,颜某这才真正的动了心思,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的传记流传,却根本没有无名百姓的一席之地,今天你们要为睢阳百姓立碑,乃是开天辟地的第一遭,颜某有幸,能够亲手写下碑文,快哉!” 徐镇川一听,赶紧说,“行,老爷子,您可辛苦了,赶紧歇会吧……” 颜真卿虽然心中快意,却也的确疲惫异常,点了点头,准备休息,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家人前来禀报,有客来访。 谁? 刘晏。 第133章 大唐财相 刘晏来了,颜老爷子想了一想,长叹一声。 “请他进来吧……咱们去见见吧……” 徐镇川根本不知道来的是谁,不过他看颜老爷子的状态确实不好,忍不住开口劝说。 “老爷子,不行就约个别的时间吧,何必非要今天相见,等你缓缓,明天后天,也都可以啊?” 颜真卿摇头。 “你不知道,此刘晏乃是我大唐财政奇才,日前得元载援引,升任户部侍郎,兼任御史中丞,同时领度支使、盐铁使、转运使、铸钱使,乃是现在我大唐之中财政方面首屈一指的人物。 如果他要是管理别的,老夫一介闲人,自然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但是他执掌我大唐财政,最是要害,你也知道,我大唐财政如今摇摇欲坠,正是要大肆革新之时,他前来颜府,说不定有什么事情,事关财政革新,老夫无论如何,也要见上一见才是。 走吧,我虽然看不上他的恩主元载,却也不能因私废公……” 说完之后,竟然不顾徐镇川的劝阻,当先走出了书房。 徐镇川没办法,只能跟在老爷子的身后,随时注意,生怕老爷子有个什么闪失。 就在此时,直播间中却有私信响动。 高义。 有关刘晏的资料。 说起刘晏,还真不是一般人。 他的出身极好。 这里的出身,不是说他是什么世家子弟,又或者是什么富商家的公子,而是这货从小就聪慧异常,到了什么程度? 玄宗开元年间登科童子试,以神童授太子正字,年七岁! 没错,就是和徐镇川一样的那种科举考试,只不过徐镇川考的是进士科,人家刘晏考得是童子科,要抡起出身,和进士科的徐镇川相差无几,要是论年龄,不知道把徐镇川给甩到哪里去了。 就连蒙学经典《三字经》里面,都有关于刘晏的描述——唐刘晏,方七岁。举神童,作正字! 这是什么概念!? 在大唐以后一千多年的时间里,无数读书人,都是念叨着刘晏的名字,完成了自己的国学启蒙! 我就问你怕不怕!? 人家刘晏不但小时候厉害,长大了更厉害,绝对属于那种别人家孩子的级别。 玄宗天宝年间就开始办理税务,因政绩显著,官至侍御史,以后更是青云直上。 宝应元年,为京兆尹、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领度支、盐铁、转运、铸钱、租庸等使,累封彭城县开国伯。 宝应二年直接封相,升任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身居宰相地位,仍领使职,堪称大唐财相。 就连他身死之后,出任大唐财相的众多人物,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完全可以说,刘晏一个人,直接或者间接地影响了整个大唐中期的财政。 在他担任大唐财相的几十年中,改革漕运、改革粮价,改革盐法,“广军国之用,未尝有搜求苛敛于民”,施政能力那是相当地突出! 这样的人物到访,怪不得颜老爷子宁愿拖着疲惫的身体,也要见上一见。 徐镇川本来还对刘晏这么不开眼有点意见,结果看了他的资料之后,对他相当的好奇,忍不住亲眼要瞧一瞧这位大唐的传奇人物。 刘晏早就等待在颜家的大堂之中,一见颜老爷子出现,赶紧起身行礼,双方见礼已闭,分宾主落座。 徐镇川以子侄之礼,侍立在颜老爷子身后,忍不住打量这位大唐财相。 只见他年岁不算大,生得一副俊朗的外表,尤其多年为官之后,养成了一副凛凛官威,即便在颜老爷子面前有所收敛,却也是一副威严姿态。 刘晏也注意到徐镇川的目光,便开口询问颜老爷子。 “这位小郎倒是少见,不是姓甚名谁,莫不是颜公老家来的子侄?” 颜真卿摇摇头。“不过一个不成器的记名弟子,近日跟随我学习书法而已,不必管他。” 刘晏点头,开始说正事。 “刘某冒昧前来,乃是有一事相询,还望颜公不吝赐教……” 徐镇川在旁边一听,这才明白了刘晏所为何来。 原来,在颜老爷子死守平原郡的时候,那时候安史叛军势力浩大,平原郡的环境很是恶劣,不但周边郡县全都投降了安史叛军,就连平原郡内也没有什么粮秣,指望着朝廷派出援军、安排后勤,那根本不可能,只能自己筹粮。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颜老爷子看着满城军民也没啥好办法。 这个时候,他身边的一位幕僚出来了,对颜老爷子说,咱们不就是没钱么,好办,平原郡地处山东东道,距离海滨不远,这个地方别的不多,盐有的是,既然朝廷不能提供咱们粮秣,咱们就得从盐的身上想办法了,汉代就有盐铁之论,只要对食盐进行国家专卖,还用愁钱的事情么。 颜老爷子一听,成,就这么办。 结果颜老爷子一改大唐初期对食盐买卖放任自流的态势,把食盐以国家名义收集,然后再以国家名义买卖,从中获利良多,支撑了平原郡在安史之乱时候的整个地方财政,这才有颜老爷子死守平原郡的壮举。 事实上,食盐专卖这件事,乃是事出从权,要不是安史叛军把平原郡和朝廷之间的联系彻底分隔,以颜老爷子清雅方正的性子,也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他这无心之举,却是称为了大唐食盐专卖的第一人,同时也给大唐财政人才提了个醒。 这个人是谁? 第五琦。 刘晏之前的大唐财相。 在北海听了颜老爷子的经历,立时惊为天人。 在肃宗朝乾元元年加度支郎中,兼御史中丞,创榷盐法。随后迁户部侍郎,专判度支,领诸道转运盐铁等使。 这就算是正式拉开了大唐盐铁专卖的序幕。 就连盐铁使这样大唐中后期最为重要的职位,都是因第五琦而设。 不过呢,盐铁专卖这种事,经过多年的发展,第五琦一开始制定的体制,却开始渐渐不适应大唐的财政。 刘晏初任大唐财相,正是要想办法改革一下盐法。 所以,免不了要请教一下颜真卿这位“食盐专卖第一人”。 这才有了刘晏亲自登门求教的事。 颜老爷子一听,知道事关大唐财政,也不藏私,便把自己当初实行食盐专卖的种种合盘托出。 而徐镇川在一边听了,不由得心中一动。 第134章 官场礼仪,镇川论盐 颜老爷子给刘晏介绍当初的种种,好不藏私,甚至连当初这些买盐款项的使用都说得事无巨细。 刘晏听得连连点头,到了最后,对颜老爷子深施一礼。 “多谢颜公解惑! 刘某不才,执掌大唐财政,堪称夙夜难免,只能勉力支撑而已。 如今得了颜公真传,刘某回去之后必然详加整理,争取早日出台我大唐的盐法改革办法,好为朝廷征收足够的财源。 如若邀天之幸,侥幸成功,必然不敢或忘颜公大德。” 说完之后,刘晏还故作轻松的补上了一句。 “实不相瞒颜公,自从执掌朝廷财政以来,刘某殚精竭虑,生怕征收不到朝廷的税款,多日以来,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今天有了颜公解惑,今天总算能够安眠一次了。” 说完之后,颜老爷子和刘晏一起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刘晏又开口。 “刘某不才,准备从改善盐政开始改革我大唐财政,颜公乃是管理盐政的前辈,不知道对盐政改革一事,可有什么提点?” 颜真卿知道这就是一句客气话,听了之后直接摇头。 “莫要给老夫戴高帽,一开始专卖食盐,乃是权宜之计,又是幕僚首倡,跟老夫关系不大,后来朝廷将这个法度推向整个大唐,乃是第五琦居中策应,要是说盐法改革的前辈,他第五琦才是名至实归。 至于老夫,不过是借了食盐之利多守了几天平原郡而已,算不得什么,更没有什么提点给你……” 刘晏早有预料,他要改革盐法,跑到颜老爷子这里问问最开始的食盐专卖的情况,也许有用,也许没用,但是他必须得来,为啥? 因为第五琦改革盐法的时候,也曾经问计颜真卿! 他要改革第五琦的盐法,再一次问计颜真卿,这叫什么? 这叫追本溯源! 还有一层隐含的意思再里面,是针对第五琦的,我要改革盐法,不是我看你不顺眼,也不是我看你的盐法不顺眼,而是咱们两个对颜老爷子当初食盐专卖的理解不同,这是理念之争,不涉及到个人私怨。 这对他日后改革很有好处,至少没有和第五琦撕破了脸面,日后相见,依旧可以笑呵呵地聊天,对于曾经在第五琦手下执行盐法改革的官吏而言,这样表面平和的局面,能够大大稳定人心,除了第五琦的那些亲信,很多人不会在明面上抵制他刘晏的盐法改革。 这些事情,对一个新型改革来讲,很是重要,至少能够保证盐法改革在初期的时候阻力小一点。 至于什么请颜老爷子提点改革,那纯属客气话,你知道颜老爷子什么脾气,他要是愿意在新型盐法上指点江山呢?好歹得给人家一个说话的机会吧?至于最终听还是不听,那还是得看他刘晏的想法? 但是这句客气话不能少,这叫官场礼节。 刘晏听了颜老爷子没有多言的意思,心里就明白了,老爷子不愿管这些破事,也算是意料之中。 刘晏一笑,准备再说两句就撤,本来盐法改革就千头万绪,谁愿意老拉着一个没事的老头子聊天? “既然颜公不愿多说,刘某也不便强人所难。 对了,还忘了恭喜颜公,前几日朝会,天子对颜公动问,政事堂众相公正在商讨颜公日后的官职,据说颜公新任的官职,乃是户部尚书,只不过如今正要过年,元日大朝会事情繁杂,牵扯了天子和众位相公的精力,不过刘某暗自揣测,想必过了年开印之后,颜公的官职就要下来了…… 如果刘某的消息没错,说不定颜公将称为刘某的上司,等到了那时候,改革盐法一事,少不得还要颜公指点,说实话,改革盐法一事刘某正不知如何入手才好,如果颜公出任户部尚书,刘某在颜公的指点之下行事,心中就有底了……” 颜老爷子听了,微微一笑,沉默不言,什么尚书节度使,对他来讲,都那么回事,犯不上什么欣喜,真正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旁边的徐镇川却激动了,不仅仅是颜真卿出任六部九卿之一的高官,还有这位刘晏刘大人提到了盐法,想想扬州的王胖子,又是包销方竹手杖,又是找徐镇川求剧本,折腾半天,不就是想和杨盐监挂上联系,说到底,不就是想在食盐买卖里面掺和一家伙? 如今制定新型盐法的刘晏就在眼前,怎能不让他心痒难耐? 忍了半天,眼看着刘晏都要告辞了,徐镇川也顾不得颜老爷子可能不高兴了,咳嗽一声,故作喃喃自语。 “改革盐法,好像也不难吧……” 一语出口,场面一度很是尴尬。 颜真卿和刘晏两条官场老狐狸,早就心有灵犀,刚才那些话可以看做刘晏给颜老爷子的报酬,你帮我解释了当初食盐专卖的经历,我告诉你马上要出任户部尚书的消息,不管你颜真卿喜欢不喜欢这个消息,我说了,就是酬劳你了,所以人情就算还了,你还得认。 这叫有来有往。 也可以理解成交易。 现在交易完成,两个人之间真没啥说的了,就等着颜真卿端茶送客,刘晏拜谢告辞,这是一次完整的官场信息交换套路。 到此为止,今天的正事就算是办完了。 结果徐镇川来了这么一句,按照官场语言来讲,等于告诉刘晏,刚才那个交易完事了,我这里还有一个,你接不接? 颜老爷子气得脸都绿了,听明白怎么回事了吗你!?瞎搭什么茬!? “小子无理! 朝廷大事,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参军事能够妄言的!? 还不给我闭嘴!?” 这话一方面是训斥徐镇川,另外一方面,也是想刘晏说明情况,这小子就是个小小的参军事,纯粹一个愣头青,不懂官场的高等语言,你甭搭理他,该走走你的。 刘晏自然听懂了,不过,他却不想走。 这事儿有点意思啊! 看这个少年人能够出现在颜真卿会客的场合,还能以子侄礼侍立在他的身后,一看就知道两人关系匪浅。 再看看他的年纪,竟然就成出任从八品下的参军事,在年轻人之中绝对算得上出类拔萃。 说不定这个少年人很是得颜真卿的看重,甚至他干脆就是颜家的子侄,乃是颜家下一代的重点培养对象! 这样的少年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甚至机缘巧合阴差阳错地扔过来一个交易,接还是不接? 接啊! 这还有什么要想的! 这个交易,不是接这个少年人的,而是接颜家的,甚至可以直接说是接颜真卿的。 不管交易的内容是什么,只要出了颜家大门,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大家都会想,这么看来,刘晏是不是得到了颜真卿的全力支撑? 等到年后颜真卿出任户部尚书,那就更好了。 一尚书一侍郎,都在推动盐法改革! 不管真的假的,只要有这样的传言出现,盐法改革的阻力就会再小一点。 何乐而不为!? 一念至此,刘晏在颜老爷子的怒目而视下悠然一笑。 “但不知这位小郎有何高见?” 可惜徐镇川仅仅当了半年的官,还是一个小小的台州参军事,对朝堂之上的高等级争斗还真弄不明白,他哪里知道这简单的几句话里面,竟然有这么多的弯弯绕? 一听刘晏开口,他根本没注意颜老爷子的表情,直接开口: “第五琦前辈的盐法改革,也就是现行的盐法,虽然实现了食盐的国家专卖,为我大唐增加了大量的财政收入,可以说支撑了整个安史之乱的朝廷平乱,可谓功莫大焉。 不过,具体到盐法本身,在徐某看来,未免有些贪全求大。 按照第五琦前辈的盐法,简单来说,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民制、官收、官运、官卖。 如此一来,从食盐被制造出来,到卖到百姓手中,除了制作食盐之外,大部分环节都被归入朝廷管理。 在徐某看来,没必要。 朝廷从食盐中赚取的利润,仅仅是专卖过程的加价。 如今每斗食盐加价一百文,却要负担如此多的试验销售环节,何必呢? 相同的加价,朝廷的动作成本、人员成本越低,朝廷赚取的利润就越高。 所以,在徐某看来,除了“官收”这样还个环节需要掌握在朝廷的手中,其他环节,完全可以分派出去。” 刘晏一听,眼神一亮,他刚开始还不以为然,让徐镇川说他的想法,只不过憋着坑颜老爷子一把而已,就本心来讲,他根本对徐镇川不以为然,从来都没有想过,从这个少年人的嘴里能够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结果这么一听,顿时大惊,我去,人才啊,这思路很清晰啊! 越想越有道理,也不由得他不认真对待徐镇川。 “但不知该把哪个环节派发出去?又该派发给谁?” 徐镇川既然开口,自然想把事情说明白,不过他说了一半的时候,看到了颜老爷子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等到刘晏动问,他却没有接茬,只是看着颜老爷子,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应该说下去。 三人之中的沉默很是诡异,最后还是颜老爷子轻轻一叹。 “说吧…… 毕竟是有利于朝廷百姓,说不定听了你的说法,刘侍郎能搞早日确定如何改革盐法,早一日实行,便能早一日为朝廷增加赋税,如今战乱渐平,正是休养生息的好时节,这个时候,朝廷正是用钱之时,哪怕多增加一些赋税,也是好的…… 至于其他,你且不必去管!” 徐镇川听了就是一愣,他也意识到不对了,要不然颜老爷子也不会提及“其他”二字,正待说什么的时候,只见颜老爷子傲然一笑。 “颜某五十有三,为我大唐殚精竭虑,多年以来,也算是薄有威名,只要你说的这些对我大唐有利,颜某就算是豁出这张老脸,也要护佑你的周全,老夫倒要看看,些许魑魅魍魉,谁敢近前!” 刘晏听了,心神激荡,深深一礼。 颜真卿坦然受了他一礼,对着徐镇川就说了一个字。 “说!” 徐镇川也有点激动了,我去,不管了,有啥说啥,到底看看最后能怎么着! “除了“民制、官收”两个环节不变,可以把运输和贩卖拿出来,分派给商人即可。 贩卖此事,本就是商人的本行,我大唐朝廷何必全做? 至于运输,只要有利可图,商人自会想尽办法,把食盐运输到朝廷规定的地点。 如此一来,整个盐法的流程,就变成了“民制、官收、商运、商卖”了。 不但可以保证朝廷的利润,还把无用的环节甩掉,最关键的是,这样改革,可以减少大量的物力、人力投入,只要派出官署管理食盐产地即可,不用再如同现行盐法一样,还要安排人运输、贩卖。” 刘晏听了,缓缓掉头,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只是口中不断叨念这“民制、官收、商运、商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半晌之后,突然开口。 “商人重利轻离别,如果把贩卖之事全部委派给他们,如果他们嫌弃路途遥远,都在同一地点贩卖,又当如何?” “颁发食盐贩卖官凭,在官凭上明确贩卖地点,地方官吏负责查验官凭。” “无良商人坐地起价,盐价过高,又当如何?” “设立常平盐仓,运作方式类比常平粮仓,丰年高价收粮,避免谷贱伤农,灾年地价出粮,打击囤货居奇!” 刘晏听了,得,人家都想明白了,不是一时起意而已,这个一整套的系统,如果把少年人所说的都落在实处,盐法改革岂不是就成功过了? 一念至此,刘晏正色言道: “小郎大才!请问小郎的名讳如何称呼?” 徐镇川看了颜老爷子一眼,这才开口。 “不敢当刘使君谬赞,小子徐山,字镇川。” 刘晏一听,脸色顿时变得古怪。 “可是宣城徐山?” “不错,正是在下!” 颜老爷子在旁边纳闷了。 “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台州参军事,怎么,刘侍郎也听说过他的名字?” 刘晏一声苦笑。 “想必二位两耳不闻窗外事有段时间了,实不相瞒,宣城徐山,如今在长安可是大大有名啊……” 颜老爷子和徐镇川对视一眼,咋回事? 第135章 义责徐山 刘晏自有骄傲! 七岁正字,二十御史,四十执掌大唐财政,如果改革盐政成功,封相指日可待! 这些年,刘晏见过多少年轻人,如同孔雀开屏一般在自己的面前争奇斗艳,除了个别的几个人,在他看来,就两字评价,幼稚! 久而久之,刘晏甚至有些反感年轻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即便这个年轻人侍立在颜老爷子的身边。 他甚至不愿意去打听这个年轻人的名字。 第一次问,不过是出于礼貌,虚得厉害,颜真卿只不过随便说了一句,他就不问了。 第二次开口,刘晏依旧没问徐镇川的名字,他看待徐镇川,只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一个把颜真卿绑上他的战车的工具而已,谁还能对一个工具的名字感兴趣,知道是个锤子就行了,谁还给锤子起名字? 第三次开口,刘晏已然开始正视徐镇川,他真心要认识徐镇川,甚至在心中做出了决定,如果颜老爷子不反对的话,他甚至想把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招至自家的麾下,好让他帮忙自家好好改革一下盐法,更有甚者,刘晏准备好好和这个年轻人聊聊,如果他愿意的话,刘晏做好了和颜老爷子硬抢的准备。 结果,他万万没有想到,问了半天,问出来一个“宣城徐山”,这不瞎闹么!? 面对还在犯迷糊的颜老爷子和徐镇川,刘晏一声苦笑。 “如果说近日长安城中最有名的人是谁,非宣城徐山莫属。” 徐镇川愣了,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颜老爷子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顿时大急。 “老爷子,别急啊,我这些日子一直就在您的府上来着,除了练字,哪都没去,我最近可真没惹事啊!” 颜老爷子一听,是啊,这小子好像一到长安就被自己关进了书房,好像好真没时间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这句话,却是问刘晏的。 刘晏早知如此,要不然外面闹得沸沸扬扬,这两位怎么会不知道呢。 “要说宣城徐山的大名,刘某第一次听到,却是在政事堂中,那是刘某到政事堂办事,政事堂的众位相公却在讨论宣城徐山,刘某无心私下听闻,只不过众位相公争吵得实在太过激烈,由不得刘某不听。 平灭袁晁谋反,征缴台州赋税,功在社稷,天子亲自下诏,令宣城徐山进京领赏。 结果,宣城徐山进京已然一月有余,却还没有机会面圣。 裴遵庆裴相公当众发难,如此行事,岂是善待功臣? 元载元相公却说,如今平灭史朝义在即,安史之乱历时八年才要平定,此时朝廷最重要的事情,却是要供应前方将士的粮秣,以及重新管理河南道、河北道,宣城徐山不过捉拿了几个毛贼而已,与平灭安史之乱想必,简直不值一提。 再说,如今已然临近元日,朝廷之事繁复异常,天子哪有时间面见一个小小的台州参军事。 就这样,两位相公在政事堂就争吵了起来。 据说,两位相公已经在政事堂吵了很长时间了,好像从宣城徐山一进长安就开始了,现在朝廷三省六部之中的官员,还真没有谁不知道宣城徐山的大名……” 徐镇川一听就明白了,元载。 颜老爷子倒是迷糊了,这事不对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元载刻意压制徐镇川,怎么回事,堂堂大唐宰相,怎么会和一个小小的台州参军事一般见识? 想不明白,就问。 “你说说,你是怎么得罪元载元相公的?” 徐镇川一脸尴尬。 “也没什么,就是在台州的时候,我写了一出京剧,叫做《义责王魁》,主要说了王魁因为要招婿当朝宰相,对台州第一名妓始乱终弃……然后,我听说,这出戏,在大唐传唱得还不错……” 颜老爷子听了,顿时一阵头疼,我去,写了出京剧?还真看出来,这小子还有这样的才华,这可比写文章骂人很多了,文章好坏总有人评判,要是写得稍微差点,肯定在读书人之中传播不起来,但是戏剧可不一样啊,这东西主要是针对普通百姓,普通百姓谁管好与不好?只要有这么个东西就行了,所以,戏剧比文章狠得不是一星半点。 《义责王魁》?招婿宰相?这不是指着元载、王魁翁婿两人骂大街吗!? 这小子,这段时间是没惹事,敢情是半年前就把人得罪了透了! 刘晏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咳嗽一声,继续说道: “《义责王魁》这出戏,在大唐别的地方传唱如何,我还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在长安城,传唱得不错……” “在长安都有人唱了?” 颜老爷子的头更疼了,以前躲得远远的唱,勉强算是藏在背后骂街,现在倒好,堵门口当面骂街来了,怪不得元载宁可在政事堂,和裴遵庆裴相公争吵了一个多月,也不让徐镇川有机会面圣,这是真给他逼急了。 颜老爷子正在头疼的时候,刘晏在旁边继续添乱。 “要说现在长安城里面最火爆的两出戏剧,一出是《义责王魁》,另一出戏曲更有意思,名叫《义责徐山》!” “什么!?” “啥!?” 徐镇川傻了,颜老爷子怒了。 刘晏继续说道:“这两出戏还挺像,都是始乱终弃,都是被自家仆人一顿爆骂,只不过一个叫做义责王魁,一个叫义责徐山。 说实话,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义责徐山》的表现更突出一点,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宣城徐山的名字更为火爆。 至于为什么,很简单,《义责徐山》里面,宣城徐山始乱终弃的对象,却是长安本地人,名叫田婉,据说还有好事者在长安城找了一下,还真是真人,这么一来,岂不是宣城徐山始乱终弃也是真的? 长安市面上就有流言传出来,宣城徐山本是一个始乱终弃的无耻之徒,还有脸编写戏剧诋毁王魁?那根本是他在上元二年的进士科考试中名列第六,与状元王魁相差巨大,是他心怀怨念,这才如此行事。” 田婉!? 徐镇川一听这个名字就傻了。 他这个傻乎乎的表情落在颜老爷子的眼中,顿时惹得老爷子暴怒,嚯,这还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小子竟然这么不是个东西,还敢闹出始乱终弃的丑事来!? 越想越气,颜老爷子也是爱之深责之切,狠狠一巴掌抽在徐镇川的后脑勺上。 “说,到底怎么回事!?” 老爷子一巴掌打得徐镇川一激灵。 抬头一看,心中发苦。 始乱终弃……田婉……这要是说起来……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但是,他敢说吗!? 对着暴怒的颜真卿,当着刘晏的面,说,老爷子,其实我是长安徐三,不是宣城徐山,那位田婉,其实是我没过门的媳妇,只不过因为我跟着徐山上任的过程中,被徐镇川这货给穿越了,然后老汤为了给自己报仇,骗我说我是徐山,这一切啊,我都不是故意的。 他要是这么说了,你猜颜老爷子会不会气得脑淤血,你猜刘晏会不会把这件事给宣扬出去!?就算他不宣扬,会不会以此为把柄,逼着他干点不喜欢的事情!? 到了这时候,徐镇川充分理解了一句话,当你开始说谎,以后的时间,你需要用另外一万个谎言来圆谎。 没办法,接着编吧。 “老爷子,您误会了! 说我心怀怨念,纯属无稽之谈,他是上元二年的状元又如何?我徐山不才,也曾荣登宝应元年的书判拔萃!到如今已然上任台州参军事,不足半年的时间就被天子亲自下诏招至长安论功,他王魁除了要被元载招婿之外,又有何德何能让我徐三对他心怀怨念!? 再说田婉,实话说,我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却没有见过她。 为什么,因为他不是我的夫人,而是我家忠仆徐三的没过门的媳妇儿。 具体的情况,老爷子如果不信的话,可以求证,徐某字字属实,天地可鉴!” 徐镇川说完,颜老爷子冷哼一声,却不再说别的,也算是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 刘晏却还在旁边拱火。 “不对吧,那田婉既然是你家仆人的妻子,他王魁又怎么会知道?难道他处心积虑寻找你的过往,找不到和你关系亲近的女子,便拿一个仆人的媳妇顶缸?这么说这位状元的人品还真不怎么样啊……” 徐镇川横眉冷对,你这不是知道么?还问什么问!? 刘晏继续。 “还是不对啊,如果说王魁处心积虑地报复你,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往下说的话,那王魁编演《义责徐山》,便是针对你编演的《义责王魁》,算作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不过刘某有一事不明,《义责王魁》据说是你半年前在台州编演出来的,这么长时间,据说在江淮一地传承不休,不过,据刘某所知,这出戏虽然在长安上演过,却因为元载、王魁身在长安的原因,刚刚上演几天就销声匿迹,倒是没有引起什么风波来。 近日的情况却是不同。 那《义责徐山》刚刚上演,《义责王魁》便紧随其后!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演出《义责王魁》的班社,好像和《义责徐山》杠上了一样,无论《义责王魁》在哪里上演,《义责徐山》必然紧随其后,这里面要说没有有心人推动,谁有信?徐家小郎,你说,这个有心人,却是谁啊?” 徐镇川继续冷眼,我他娘上那知道去!? 刘晏见了徐镇川的冷眼,忍不住哈哈大笑。 “徐家小郎,莫要如此表情,你不知道,刘某倒是有所耳闻。 据说那位戏班班主姓朱,也曾和你有过一面之识,他亲口说过,相带着戏班追随在你的左右,你宣城徐山却以天子相招、时间紧迫为由,没有答应他的投靠。 这位朱班主也是狠人,不管你答应不答应,竟然带着戏班追到了长安。 据他所说了,到了长安,竟然发现最火爆的戏曲,竟然是《义责徐山》,不但剧情颠三倒四、混淆黑白,而且具体形式还全盘照抄了你在台州编写的《义责王魁》,这还了得。 这才有他一时义愤填膺,带着朱家班在长安中和《义责徐山》打擂台。 徐参军,你莫要如此冷漠啊,要不然的话,岂不是将朱班主的一片真心付诸流水?” 徐镇川一听,敢情是洛阳见过的那位朱班主啊,这一切都能说通了,不过刘晏你是什么意思?你这不是什么都知道么,还没事“不对、不对”的,干啥?逗我玩呢!? 刘晏好像还真存了这么个心思,一看徐镇川恍然大悟,不由得心中轻笑,随即说道: “如今临近元日,即便没有政事堂相公的争论,恐怕徐参军短时间之内也没有机会面圣了,不过没关系,过了来年正月,朝廷一切都回归正常,想必那个时候,想拖也拖不下去了,还请徐参军但放宽心,安心等待就是。” 徐镇川能说啥,唯有点头而已。 说到这里,刘晏欲言又止,沉默了半天,最终看了一眼颜老爷子,无奈地一声长叹,这才起身告辞。 送走了刘晏之后,颜老爷子又把徐镇川叫到了书房,看门见山,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你知道刘侍郎临走的时候想说什么?” 徐镇川摇头,我上哪知道去? “他想让你和他一起去改革盐法。” 徐镇川一愣,改革盐法倒也不是不行…… 盐法改革这种事,简单的很,直接找直播间老铁们发送点资料过来,糊弄这些大唐的土鳖跟玩一样。 而且这件事对徐镇川来说,还有现实的好处,至少他能和刘晏的联系更加紧密。 刘晏明年封相,在大唐乃是实实在在的高官,如果自家的身份泄露的话,说不定他还能替自己说上几句话。 一想到这里,徐镇川忍不住心中火热,这事好啊,又能保障自家的安全,还能深度参与到大唐盐法改革之中,别的不说,盐商在大唐,就相当于后世的互联网上市公司,那真是要多少钱有多少钱,自己如果能够深度参与进去,少不得要多点好处。 就在徐镇川正在畅想美好的未来的时候,颜老爷子一句话,彻底浇灭了他心中的火热…… 第136章 露布飞捷 颜老爷子一句话就打断了徐镇川对未来的畅想。 “知道他为什么最终没有开口么?” 徐镇川再次摇头,对啊,人家到了最后也没有开口相邀,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元载。” 颜老爷子给出的这个答案,让徐镇川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只听得颜老爷子继续说道: “刘侍郎乃是得元载援引才执掌大唐财政,按照道理说,元载便是他的恩主,很大程度上,两个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在行事的过程中,不免要考虑到元载的态度。 老夫向来不喜元载,只觉他这个人权欲过重,如果执宰大唐,并非幸事。 这件事,朝野之中,知道的人不少,元载知道,自然,刘晏也知道。 你身为老夫身边之人,自然也在不知不觉之中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上。 如果仅仅是这样,以你今天表现出来对盐法的熟悉,刘晏占着唯才是举的名义,也可以和元载商量一番,说不定还能真的把你招揽到麾下。 但是,他知道你是宣城徐山之后,却只能无奈地断了这个念头。 原因很简单,你不仅仅是我颜真卿身边的亲近之人,也是宣城徐山,你和元载之间,乃是私怨! 这个时候,如果坚持要用你和他一起改革盐法,就是不懂事了,甚至影响到他和元载之间的关系,所以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徐镇川一听,这还能说什么,跟随着刘晏改革盐法到没什么,但是刘晏要是和元载就是这关系,那就得好好想想了,boss的boss是自家仇人?哎我去,那还能有好日子过!?就像你和马老板是仇人,然后你跟着张小龙做微信,就算你做得再好有个啥用? 得,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就在此时,颜老爷子看着徐镇川,脸色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今日过后,不许出府!直到天子相招! 然后你赶紧给我上任去!不得在长安迁延! 这段时间,好好给我练字! 省得又出去找麻烦!” 徐镇川听了一阵欲哭无泪,老爷子,咱还讲不讲理啊,我最近哪有惹事?这不是无妄之灾么!? 颜老爷子却不管他那套,直接下了禁足令,逼着徐镇川天天练字,坚决不让出门。 其实这样也有好处,一方面,长安城中的风风雨雨根本进不了颜府,自然也扰动不了徐镇川的心境,另一方面,他的书法水平突飞猛进,就连颜老爷子看过他最近的作品之后,都不得不扔下一个“勉强能看”的评价。 这个评价可不算低。 按照徐镇川对颜老爷子的了解,这位老爷子眼界极高,尤其在书法方面,堪称目中无人,在他的眼里,能看,还不勉强的,也许只剩下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两人了。 徐镇川有自知之明,咱没事不跟书圣父子较劲啊,练好了字,能在大唐官场上混下去也就行了,没必要练到王老爷子的程度,要不然的话,还不得把颜府后院的水池子全染黑了?你说,他要是每天往里面倒墨水,就能算书法水平长进了吗?你猜,颜老爷子会不会揍他? 好吧,这仅仅是徐镇川在无聊时候的胡思乱想。 任凭是谁,被关进书房整整三个月,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只能练字,换了是谁也得想点乱七八糟的东西,美其名曰,换换脑子,说不好听一点,就是给自己找点乐,没办法,真要是学不会自己哄自己玩,那还不得憋疯了。 事实上,徐镇川马上就要疯了,尤其是时间慢慢进入二月,他心里面跟长了草一样,根本就坐不住了。 人家刘晏可是说过,年前天子没空,年后过了正月,天子差不多就要空闲下来了,这个时候,就算元载再不愿意,也不能在压制徐镇川面圣了,毕竟他是天子亲自下诏从台州招回来的,算算时间都快半年了,徐镇川进长安也差不多仨月了,要是再不见,别的不说,岂不是天子就不讲信用了? 噢,我在台州当参军事当得好好的,你一句话把我叫回来,结果凉了我足足三月,还不见,这是要干啥?玩呢?有这么当皇上的么!? 所以,时间一进入二月份,徐镇川就开始着手准备面圣的相关事宜,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召见。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徐镇川的面圣,再一次,黄了。 这对徐镇川来说,是个悲催事。 但是对整个大唐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喜事—— 宝应二年二月,露布飞捷。 副元帅仆固怀恩攻破范阳,史朝义仓皇出逃,在范阳城外被部将所杀,全家老少一体被擒! 安史之乱,终! 从玄宗天宝十四年开始,直到宝应二年,足足八年,经历玄宗、肃宗、代宗三位皇帝,足足八年,安禄山、史思明这两家子两代人,光皇帝就折腾出来四个,整个战乱更是遍布小半个大唐,到了今天,终于平定了! 这是普天同庆的好事啊! 你说,谁还能记得徐镇川一个小小的台州参军事? 就连亲自下诏的代宗皇帝都给忘了。 不怨他,事太多。 祭奠宗庙、大肆庆祝,那一项不需要大唐皇帝亲自出马?更重要的,是战后的安置问题,一方面,如何赏功,另一方面,如何对方安史叛军中的降将。 一提降将这个词,代宗皇帝就一阵头疼。 史朝义虽然死了,但是安史叛军之中的那些将领可都没死,不但活的好好的,手里面还掌握这大量的军队、地盘,要是处理不好,说不定又是一场兵灾。 按照道理来说,最好是把他们全部处理掉。 但是现在朝廷国库空虚,根本支撑不起一场延绵良久的战争,如果强硬出兵的话,说不定这场战斗还得打上八年,这谁受得了!? 既然强硬不成,只得绥靖。 但是,怎么办才好?主题思路是啥,具体方式是啥,分寸如何把握,最终目标如何界定,这些东西,都得讨论。 大唐朝堂之上,因为这件事,吵来吵去,吵到最后也每个结果,听得代宗一个劲头疼。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提议,要不,咱们问问颜老爷子? 代宗一听,对啊,怎么把颜老爷子给忘了?他在平原为官的时候,曾经和不少叛军降将有过往来,死守平原郡的时候,也曾和不少叛军降将战斗过,他所知道的,岂不正是第一手材料? 嘿,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古人诚不我欺! 怎么着?老爷子现在还赋闲在家?不是说好了户部尚书么!?哦,没来得及啊……正好,请他来,一方面封官,另一方面问计,就这么办! 快宣! 第137章 人无信而不立 天子召见颜真卿,自有中官前去传旨。 颜老爷子接旨之后,稳稳当当地换上朝服,安步当车地前往宫城,进了皇城之后更是走地一板一眼。 传旨的中官都快疯了,老爷子,咱们快点想不想啊,我的妈,照您这么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果然,等颜真卿溜达到延英殿的时候,政事堂的一种宰相,点房子的心都有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啊!?我摔! 就连代宗也斜楞着眼看着颜老爷子,您来人家再晚点,我都该吃晚饭了!但是也没辙,谁敢得罪这位老爷子?代宗压着脾气,还得表现出一副优容老臣的样子,那份憋屈就甭提了,最可气的是,还得给他封官,要不然的话,在延英殿上,人家以什么身份来提出处理安史叛将的建议?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颜卿家来了,赐座,颜卿最近身体如何?” “谢万岁垂询,老臣身体尚可。” 代宗:“……” 身体好你不快点!? 但是话还不敢这么说,代宗要是敢说点别的,以颜老爷子的脾气,听了以后就敢转身就走,你还没法骂街,谁让人家也是安史之乱的功臣呢? “颜卿乃是我大唐有名的才学之士,历经三朝,清明卓著,一定要保重身体,如今平灭了安史之乱,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正是颜卿大展宏图的好时候,莫要因为身体不便而耽误颜卿的抱负,朕还盼着和颜卿相得,在青史上留下一段佳话呢……” “多谢陛下。” 行,闲话说完,开始正式的升迁考察程序。 “颜卿死守平原郡,在安史叛军的围攻之下死战不降,乃是我大唐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粱,更难得出镇地方,将治下治理得有声有色,使得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堪称干吏……如今颜卿的身体尚好,还请颜卿为朕分忧!裴卿?” “老臣在。” “如今朝堂可有空闲职位?” “有户部尚书尚且空闲……” “好,传旨,颜真卿忠心爱国、干练通达,可为户部尚书……” “是。” 颜老爷子三拜九叩、山呼万岁。 自有翰林侍诏上前,撰写天子旨意,不多时,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出炉,天子看过,加盖符宝,颜老爷子这次委任,就算落听了。 一番热闹过后,代宗再次开口。 “颜卿,如今贼酋史朝义授首,安史之乱平息,却有一事,需要颜卿为朝廷分忧。” “请问陛下,乃是何事?” “安禄山、史思明麾下,也有很多将领,叛唐而复降,也曾跟随安、史两家祸乱天下,却有降唐有功,针对这些降将,不知颜卿有何可以教朕?” 颜真卿眼神一凝,嘴里一点都不客气。 “老臣尝闻,人无信而不立,更何况堂堂朝廷?” 一句话出口,代宗面露尴尬,政事堂众多宰相纷纷默默不严,就连三天才一上朝、如今根本不管事、堪称政事堂吉祥物的苗晋卿都老脸一红。 为啥? 简单,“人无信而不立”,说得就是他们! 那是在仆固怀恩一战平定洛阳之后,朝廷众人为了早点结束安史之乱、也是为了分化安史叛军,曾经通过仆固怀恩放出去一个消息——朝廷此战,只诛首恶,不问胁从!但有将领率部降唐,此前种种,既往不咎! 啥意思? 等于朝廷通过仆固怀恩这位天下兵马副元帅、告诉所有的安史叛军,爷们,别折腾了,今天这事,我就冲史朝义来的,没你们事,你们赶紧投降吧,只要投降,咱们还是好朋友,以前那些事,都让他随风而去吧。 这才有了仆固怀恩兵围范阳之后,众多安史叛将按兵不动,又有田承嗣等人临阵倒戈,让史朝义空有雄兵十万、却无从调遣的状况出现,这才让仆固怀恩抓住了机会,一举攻破安史叛军的老巢,逼得史朝义仓皇而逃,半路上被部将砍了脑袋。 说到底,还不是“既往不咎”这四个字的煌煌声威? 现在颜老爷子一句“人无信而不利”,就是指着鼻子问朝堂众人,干啥?你们想不认账啊!? 一下子把朝廷最后的遮羞布给扯了下来。 代宗带着政事堂的众多宰相争吵的这么多天,哪里是商量什么如何处理安史叛将,说白了,不就是在商量怎么不认账么?不就是在商量怎么不要脸才显得好看一点? 他们既不想认账,又不想被天下人评价言而无信,正商量呢,被颜老爷子一句话,把他们这种阴暗的小心思一下暴露在天光之下,得,这还怎么不要脸? 代宗看着义正辞严的颜老爷子,忍不住一阵牙疼,我也是浪的,问谁不好,问他?这老头素来以方正清雅著称,崇尚着当面锣对面鼓的行事方式,最是清高不过,这种阴私诡谲的事情,问他?这还能有个好脸色么!? 而且最恶心的是,既然颜老爷子知道这件事情了,朝廷众人还是要脸的好,要不然以颜老爷子在大唐的影响力,随便一歪歪嘴,这件事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搞得天下皆知!等到了那时候,难道真的让人指责言而无信不成?还真不要脸了啊!? 代宗心里那叫一个闷,这家伙,找人商量事,结果还没商量呢,让人一句话就给堵回去了,还逼得自己不得不按照原来的说法行事,这叫什么事啊!?早知道这样,我还费那劲干啥!? 朝堂之上一阵尴尬,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低着头,仿佛事不关己一样,其实这是他们掩饰尴尬的方式,唯有颜老爷子目光炯炯地扫视着众人,跟打了鸡血一样,谁敢说话,他就敢喷谁! 就这,谁还敢给自己找不痛快!?被当世名家劈头盖脸地骂上一顿,很露脸么!? 这个时候,元载出班。 要不说元载这人明眼懂事,一看事情不可为,干脆不提了,直接转换话题,将天子解救出尴尬的境地,这才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 “启禀陛下,朝廷既然已然平灭了安史叛乱,有功将士不可不奖! 还请陛下开恩……” 安史叛将咱不说了,咱说说怎么奖励有功将士还不行么? 第138章 大唐的英雄豪杰 “请天子开恩,奖励有功将士。” 元载一句话,彻底扭转了朝堂上的风向。 代宗也不尴尬了,“此乃题中应有之义,众位亲家有何想法?” 裴遵庆出班:“将士有功,按例封赏即可。” 元载:“此言不妥,平灭安史之乱,乃是保我大唐香火永济,如此大功,怎可等闲视之?” 裴遵庆:“朝廷财政捉襟见肘,大肆封赏,如何能够支撑?” 元载:“是非功过自在人心,有功不赏,恐为祸乱之源……” 裴遵庆:“既然如此,可以超格封赏,不过具体超出往日战功多少,还请圣裁。” 代宗:“几位卿家有何看法?” ……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一片欢腾,大家纷纷出言,好像刚才发生的尴尬不存在一样,就连平日里一言不发的苗晋卿都忍不住开口。 “还请陛下留意,此次平灭安史之乱,不仅仅是一战定洛阳,二战破范阳,三战杀酋首,安史之乱历经八载,为了抵抗安史叛军,我大唐涌现出数不尽的英雄好汉,在老臣看来,这次论功行赏,不但要针对此次的有功将士,还要封赏八年以来的英雄好汉……” 苗晋卿一语出口,众人纷纷响应。 “不错,苗相公所言极是。” “苗相公此言,乃是老成谋国之言。” “正该如此!”代宗乐了,“众位卿家说说,我大唐的英雄好汉都有哪些,朕不吝封赏。” 皇帝一说话,政事堂的众位相公更是兴奋,纷纷开口。 “郭子仪!扶危解难,率领朔方军力保先皇,稳定了安史之乱初期的局势,更是收复长安,功莫大焉!” “李光弼!率兵出击河北道,扰乱叛军布局,威胁安史老巢,更是与史思明连年征战,拖住了安史叛军大量有生力量,为了大唐重整旗鼓创造了条件……” “仆固怀恩!果敢勇毅,每战必先,一战收复洛阳,二战击破叛军老巢,三战逼死史朝义,可谓我大唐的定海神针!” “房琯,传召先皇,拥立皇位!” “苗相公,坐镇中枢,稳定局势!” “第五琦,稳定财源,保障后勤!” 政事堂众相公纷纷出言,那叫一个热闹非凡,简直是一次成功的大会,一次胜利的大会,代宗坐在宝座之上,也看得眉开眼笑,知道苗晋卿再次出班,一句话,两个人名,顿时如同一盆凉水一般,浇灭了朝堂众人努力营造的热烈氛围。 “颜杲卿,死守常山! 颜真卿,死守平原! 颜氏兄弟二人,在叛军围城之时,忠肝义胆,拼死相抗,在安史叛乱的初期,如同灯火一般照亮黑暗,让河南道、河北道的有识之士坚定信念,为我大唐保留下忠诚的种子!” 一句话,让朝堂众人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受,苗老爷子,您这是干嘛?这不裹乱么!?本来好好一顿饭,你扔进去两颗老鼠屎,这饭还咋吃!? 但是众人也就是心里想想,他们即使再不愿意,也不敢说颜氏兄弟无功于大唐,如果平心而论的话,谁不知道颜老爷子的功绩?要给八年来抵抗安史之乱的英雄豪杰论功行赏,如何也避不开颜杲卿、颜真卿这两个名字。 真正让他们难受的,是时机不对,颜老爷子刚刚一把扯下了他们的遮羞布,让他们不要脸的种种大白于天下,然后马上就给他封赏?这不是贱得慌么!? 代宗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一脸无奈地看着颜老爷子,您说,怎么办吧? 早在政事堂众相公讨论论功行赏的时候,颜老爷子就一言不发,孤零零站在朝堂之上,闭着眼神游天外,仿佛没他的事儿一样,如今首相苗晋卿提到他的名字,颜老爷子再清高也不能超然物外了。 迈步出班,躬身一礼。 “老臣无能,虽然守卫平原郡一年有余,却因叛军势大、力不能敌、最终仓皇逃出平原。 守城,乃是颜某为人臣的本分。 失地,却是老臣有罪。 老臣得先皇宽宥,没有追究丧师失地的罪责,还命老臣戴罪立功,老臣已然感激不尽,如何还敢居功? 为此,老臣不敢领赏。” 代宗一听,一阵无语,老爷子,您也学坏了啊,这种时候,你要是真的觉得丧师失地是罪责,还抬出先皇来干啥?怎么意思,提醒我,你爹都没追究我的责任,你也不能追究么!? 还有,老爷子你就说你自己了,怎么不提你哥哥颜杲卿,这是几个意思?告诉朝堂众人,颜杲卿虽然殉国,但是颜家还有人在,谁要是敢灭杀了你哥哥的功绩,你颜家人就要找人拼命么!? 代宗略略一沉默,算了,颜老爷子向来以清雅方正而著称,想必不会这么想,希望是我想多了吧,嗯,就当他是普通谦逊吧。 “颜卿所言,朕不敢苟同。 叛军势大之时,河南道、河北道多少官员望风而逃?又有多少官员投降了叛军?颜卿能够秉承对朝廷的忠心,一力抵抗叛军,更显难能可贵! 至于失地一事,不过是时事造就,怎可一概而论? 就连朕,在天宝十五年,也曾跟随先太上皇、先皇一起避祸…… 此事不必多言,有功就是有功,不得推辞封赏。” 颜老爷子一听,嚯,我刚把先皇抬出来,你就抬出来先太上皇,咱是玩比大小呢吗? 不过老爷子页不便多言了,如果平原失地乃是罪责的话,玄宗把长安都丢了,这怎么说?难道还要追究他的责任么?这种东西只适合留在史书上说说,为人臣的,哪有非议先皇、先太上皇的道理? 最终,老爷子也是无奈,躬身行了一礼。 “既然如此,老臣替家兄多谢陛下。” 经此一事,朝堂之上的气氛有些冷淡,即便众相公心中还有其他的英雄豪杰人选,却也不愿意再开口了。 代宗无奈地瞪了苗晋卿一眼,,好好的提什么颜家兄弟,你看看,到了这份上,怎么办?难道日后再找机会议定封赏名单?算了,把这件事扔给吏部考功司和兵部考功司吧,让他们拟定一份名单报上来,然后再说吧。 代宗正要开口,颜老爷子突然上前一步。 “启奏陛下,老臣认为,还有一人,堪称我大唐的英雄。” “哦?是谁?” “睢阳太守,张巡。” 颜老爷子看了众人一眼,这才说道: “张巡死守睢阳,顶住叛军围城足足三年有余,虽然最后功败垂成,却成功得将叛军的兵锋遏制在淮河以北,致使叛军不得跨越淮河一步,保得江淮一方安宁。 前些日子,据说宋州殷刺史曾经上奏朝廷,要在原睢阳现宋州为张巡立庙,听闻朝廷已然应允…… 前些日子,颜某见过提出为张巡立庙的始作俑者,台州参军事宣城徐山,他曾经对老臣说过,无睢阳则无江淮,无江淮则无大唐。 老臣听完,深以为然,正是江淮一地的赋税,支撑了我大唐的财政,在最困难的时期,让我大唐可以征缴粮秣提供给前线奋战的将士,此举与第五琦改革盐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正是张巡守卫了睢阳,才造就了这一切。 所以,老臣以为,张巡等人乃是我大唐当之无愧的英雄。” 代宗听了直点头,说得有道理啊,难道颜老爷子今天也能说点好听的话出来。 无睢阳则无江淮,无江淮则无大唐! 能够说出此话之人,必定是大才! 宣城徐山,等等,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代宗日理万机,早就忘了那个小小的台州参军事。 “这宣城徐山,乃是何人?” 听了代宗开口相询,裴遵庆顿时乐了,看了看早就脸黑得跟锅底一般的元载,心中更是高兴,不由得上前一步,抢在颜老爷子之前开口言道: “启禀陛下,此宣城徐山乃是上元二年的进士,在宝应元年登科书判拔萃,随即选官台州参军事,上任伊始,在征缴朝廷赋税的时候,以明察秋毫之资破获了原唐兴县总捕头叛乱一事,在宝应元年七月,陛下曾经亲自下诏,让他即刻进京、另有封赏……” 代宗一听,想起来了,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回事,还记得当初元载和裴遵庆两人因为这个小小参军事的封赏,在朝堂之上争论不休,嘶……好像当初裴遵庆不赞同封赏他,而元载极力为他争取,怎么回事?今天怎么是裴遵庆前来回报,而元载一副爹死娘改嫁的悲催模样? 这事好像哪里不对啊?算了,等会再说吧。 “既然曾经下诏相召,那宣城徐山现在何处?” “回禀陛下,宣城徐山如今就在老臣的府上,已然居住了三月有余……” 颜老爷子上眼药的功夫绝对是首屈一指,“三月有余”这几个字,可谓意味非常。 代宗一听,果然动问。 “既然宣城徐山早早抵京,又有旨意相招,为何至今还没有面圣?” 颜真卿上完眼药一言不发,颇有事了拂衣去的潇洒。 元载却急了,就是他挡着徐镇川面圣来了,这事要是平常,天子不知道就算了,要是知道,往严重里说,那是阻隔圣听的罪名,这玩意谁敢认? 他抢在裴遵庆之前开口,坚决不能让他再借题发挥。 “启禀陛下,宣城徐山抵达长安的时候,已然临近元日,朝廷诸事繁杂,随后又是过年封印,开印之后便有仆固怀恩露布飞捷,一来二去,朝廷大事一件接着一件,急切之间,还顾不得启奏……” 代宗脸一板。 “元相此言差矣,朝廷之事,哪有大小之分? 再者,无睢阳则无江淮,无江淮则无大唐,既然那宣城徐山平灭了袁晁的叛乱,岂不是保证了江淮地区的稳定?如果没有他,江淮地区也陷入动乱,朝廷收不到赋税,岂不让死守睢阳的一城军民死不瞑目?” 元载听得大汗淋漓,一城军民死不瞑目,这种事的杀伤力太大了,谁都扛不住! “是,陛下教训的是,是微臣疏忽了。” 裴遵庆在旁边看得直乐,自从元载入相以来,很少见他这么狼狈,简直大快人心,仔细算算,好像有限的几次,都是和这位宣城徐山有关,嘿,这小子,别看官不大,倒是收拾元载一愣一愣的,这么说来,他岂不是我的福星?哈哈,有机会还要亲近亲近才是。 代宗自然不知道裴遵庆心中所想,直接下令。 “来人,去至颜尚书的府上,宣徐山即刻觐见。” 自有中官应声而去。 朝堂之上,众人继续讨论安史之乱中的有功之臣,这回就细致多了,直接讨论到地方节度使一级,什么马隧、辛云京、来瑱都榜上有名,就连商州战败的九节度,也被一个个拿出来讨论。 这些却略过不提,却说中官前往颜老爷子府上,去宣召徐镇川。 徐镇川正在直播间里面和众多老铁打屁聊天。 没办法,无聊得都快挠墙了,要是不和老铁们再多说两句,恐怕真得憋疯了他。 高义:“川子,今天颜老爷子不是觐见去了吗,你说,有没有可能,老爷子在天子面前提你一句,让天子想起来你,然后传召?” 小徐:“我估计没戏,颜老爷子你们还不知道么?矫情的厉害,虽然是个明白人,对人情世故都挺通达的,不过他最是瞧不起什么走后门之类的事情,别说帮忙了,他不压制我,我就得谢谢他了,你说我现在也算他半个记名弟子,他老人家怎么可能替我说话?” 许久未曾出现的壮年丘比特突然说话了。 “我看不一定,颜老爷子可能不会主动提起,但是天子要是问起你来,老爷子还不说?不可能!” 小徐:“快算了吧,按照长安城里说话,我一个小小的台州参军事,比金水河里面的王八都大不了哪去,天子怎么可能记得我?” 壮年丘比特:“也没准……” 徐镇川一看乐了。 “敢打赌不?我说天子不记得,你说记得,今天传召,赌不赌!?” 壮年丘比特:“……” 小徐你诚心是不是!?你就知道欺负我这种逢赌必输的,我猜不跟你赌呢!?和谐社会,赌博不对,懂不懂啊!?也就是穿越把你救了,你要是还在后世,我早就举报你去了!你看看你现在,越玩越大,一个翡翠玉镯好几千,都赶上我半个月工资了,老子才不上你那个当呢。 就在此时,天子传召,让徐镇川即可觐见! 壮年丘比特:“……” 哎呀,这什么命啊,可悔死我了! 第139章 登闻鼓 徐镇川收拾停当,跟随传旨的中官一起,前往皇城。 不多时,已然到了延英殿。 皇帝高坐九重,政事堂中相公和颜老爷子分列两厢,徐镇川进了延英殿之后不敢多看,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微臣台州参军事徐山,见过吾皇万岁万万岁。” 代宗在龙椅上一看,嚯,身材挺拔,相貌端正,年仅二十余岁,身穿正八品下的浅绿官袍,更显得英姿飒爽,尤其在政事堂众多老臣中间站立,更有一种朝气蓬勃向上,代宗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点头。 “下跪可是宣城徐山?起来讲话。” “多谢万岁。”徐镇川起身,按照颜老爷子日复一日的教导,挺胸抬头,低眉敛目,叉手而立,当真是一副傲然挺立的好风资。 “徐卿是上元二年的进士?” “回禀陛下,徐山侥幸在上元二年登进士科,排名第六。” “嗯,不愧是少年英才,朕听说你还考中了书判拔萃?是哪一年?” “回禀陛下,正是宝应元年。” “随后就选官了台州参军事?上任不但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够察觉到袁晁叛乱?仔细给朕说说。” 徐镇川一听这要求,美得差点跳起来,这是要求么!?这简直是给自己一个表功的机会啊! 坚决要把握好! 定了定心神,略略思索一番,终于开口,从初到唐兴、看到袁晁开始讲起,最后讲到拍卖家产、充当赋税,这个事,本身就有些曲折,徐镇川在讲述的时候,特意借用了评书表演的一些技巧,更是让他讲得跌宕起伏、悬念环生,听得延英殿中一声声低呼此起彼伏,就连代宗也被深深地吸引在其中。 当他终于讲到擒拿了袁晁之后,整个过程就算结束了,代宗咂咂嘴,竟然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旁边元载不乐意了,徐山这货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让你汇报一下平灭叛乱的过程而已,谁让你说评书了!?这种市井手法竟然用在延英殿奏对之上,你以为这是长安西市呢?你以为九重龙椅上的人,是茶馆里闲着嗑瓜子的普通老百姓呢?怪不得以堂堂参军事的身份,竟然会亲自登台唱戏,你也拿皇上太不当事儿了!? 看皇上的意思,好像还挺喜欢听? 元载心中暗想,不成,不能让他这么折腾下去了! 有了,弹劾他一个为人轻浮、希图幸进,为了博取天子欢心,不顾官体,无论如何,也得把一个“幸进小人”的名头给他安上,看他以后在大唐官场还怎么混!? 想到这里,元载刚要迈步上前。 却不料颜老爷子竟然抢先开口了。 “胡闹!天子动问,你只需如实回答即可,谁让你卖弄话术来着!” 训斥完徐镇川,颜老爷子转向代宗。 “老臣弹劾台州参军事徐山,奏对之时卖弄话术,是为不敬,请吾皇明察!” 元载一看,毁,颜真卿这老头,平常没看他有多机灵啊,怎么一涉及到徐镇川就变得不一样了呢?什么卖弄话术,什么不敬,这不是扯吗?避重就轻这种套路玩得挺熟啊!就这么点罪名,以天子听得眉开眼笑的劲头,能处罚他才是怪了。 果然。 代宗听了颜老爷子的弹劾,笑着摆了摆手。 “颜卿不必对年轻人求全责备,宣城徐山年仅弱冠,又刚刚为朝廷立了大功,说一说自家的过往,也是应有之事。 再说了,要是徐卿不说,朕还真不知道擒拿一个小小的袁晁,其中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凶险。 好了,颜公,徐卿不就住在你的府上么,回去之后训诫一番也就是了,不必过苛。” 颜老爷子一听,退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口,看着跟没事人一样,气得元载差点骂街,这老头,哪里是弹劾徐山,分明是给他脱罪!最恶心的是,经过他这么一闹腾,刚才的事情已然定了性,根本没法再弹劾了!这老货,这是跟徐山唱双簧呢! 不提元载心中的憋闷,却说代宗劝退了颜老爷子,看着徐镇川忍不住脸上带笑,心中越发欣赏,一想当初招他入京乃是准备封赏,具体的缘由,恰恰就是平灭了袁晁叛乱,不过仅此一功的话,即便封赏却也终究不高,代宗有心再抬举徐镇川一把,便开口问道: “徐卿,朕听颜卿刚刚提起,宋州殷刺史上奏朝廷,请为张巡许远等人立庙,乃是你的首倡,可有此事?” 徐镇川刚被颜老爷子“弹劾”完,还捞了一个“回府斥责”的惩罚,自然不敢再满嘴跑火车,老老实实地回话。 “回禀陛下,微臣接旨前往长安,路过宋州,侥幸见到了殷刺史,便把自己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告诉了他,殷刺史乃是我大唐干才,一听这是有利于大唐的事情,便欣然应允,另外亲自写下书信,命微臣带给颜公,请颜公亲自出手,撰写两篇碑文……” 徐镇川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被代宗打断了。 “你先等会,怎么是两篇碑文?” 徐镇川一愣,也没多想,顺嘴就说:“回禀陛下,为张巡立庙的同时,还要在张巡庙中树立无名英雄碑,以此来纪念死难在睢阳之战中的睢阳百姓,殷刺史请颜公出手,一篇是祭奠张巡许远等人,另一篇就是纪念这些睢阳百姓的,自然是两篇啊……” 代宗却愣了,听了之后,口中不断叨念着“无名英雄”这四个字,眼神很是迷茫,显然已然神游物外。 徐镇川迷糊了,这是咋了,偷眼去看颜老爷子。 正巧,代宗也在此时开口。 “颜卿,你为宋州撰写了两篇碑文?其中一篇,乃是无名英雄碑的碑文?刚才为何不明说?” 颜老爷子傲然挺立在延英殿中,高声说道:“为张巡里面,乃是宣城徐山首倡,为无名英雄立碑,同样也是宣城徐山首倡,老臣不过出手写下两篇碑文而已,如何能够提前奏明天子!?胡不闻君子不掠人之美?” 代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阵无语,这老头,真矫情! 却转向徐镇川。 “徐卿,关于无名英雄碑之事,详细说说。” 徐镇川这才算是听明白,原来天子传召觐见,还是颜老爷子暗中给使的劲,更让他心生感动的是,老爷子为了把所有功劳都留给自己,竟然根本没提无名英雄碑的事儿,深深看了老爷子一眼,心中感动莫名,老爷子在帮扶后辈一事上,真是无私到让人想哭。 将一切感动全部压在心中,徐镇川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把有关无名英雄碑的始末,在延英殿上说了出来,无非也就是他初到宋州和小二的争执,面见殷刺史之后提议给张巡立庙,随后为了平复宋州普通百姓的情绪,请立无名英雄碑。 这些事,自然不必多言。 但是这是代宗第一次听闻! 他越听越激动。 无名英雄碑! 好事啊! 安史之乱已然平息,如今大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休养生息,想要休养生息,就要有人,不但要有人,还要所有百姓都焕发出百分之一百的热情去重新建设大唐!大唐百姓,有的亲人死难在安史之乱之中,有的为了朝廷平灭安史之乱承受了更为严苛的税赋,有的干脆拿起刀枪直接奔向战场。 刚才延英殿中讨论论功行赏的英雄豪杰,多是大唐的王侯将相,这些人,自然当赏,但是赏赐他们,对于百姓来说,不但没有什么认同感,说不定还会传出什么“一战功成万骨枯”的闲话来,如果那样的话,还怎么激发百姓建设大唐的热情? 有了无名英雄碑就不一样了! 睢阳能建,长安自然也能建,洛阳、范阳、朔方、河东……满大唐何处不能建!? 只要建设好无名英雄碑,再请地方官吏请乡老里正出面,只要善加引导,不愁百姓不心怀感念! 你不是上过战场么,好,你就是大唐的英雄! 你不是为大唐平息战乱缴纳过赋税么,好,你也是大唐的英雄! 你家不是有亲人死难在安史之乱么,好,大唐为他立碑! 试问,天下何不归心!? 代宗越想越激动,看待徐镇川也是越来越顺眼。 延英殿上众人,一看代宗的样子就知道,行了,这位宣城徐山已然简在帝心,只等片刻之后代宗金口一开,就要平步青云。 就在此时,裴遵庆出班,准备在给一波助攻。 “启禀陛下,前几日收到了宋州殷刺史的两封奏章,一封乃是请立张巡面及无名英雄碑,已然批复。 另外一封,却是殷刺史上报,在宋州,发现有人手持宝应元年书判拔萃告身,冒充陈思远,要上任宋州参军事,经殷刺史及宋州司法参军严查,嫌疑查明,该人乃是安史叛军派往宋州的奸细,准备窃取宋州参军事的职位之后,与安史叛军里应外合,攻打宋州。 幸赖上天保佑、天子洪福,又有宋州上下官吏用命,这才侦破。 不过,在此奏章之中,殷刺史特意提到,首先识破陈思远假冒身份的人,正是途径宋州的台州参军事、宣城徐山。” “哦?还有此事?”代宗一愣,转头看向徐镇川,目光更加柔和。 徐镇川点头。 “确有此事,微臣不过恰逢其会而已,真正识破陈思远假冒身份的,还是殷刺史等宋州上下一干官吏,微臣不敢居功。 另外,请立张巡庙以及无名英雄碑,同样是宋州上下一干官吏,微臣不过是在旁参赞而已,同样不敢居功。” 代宗缓缓点头。 不骄不躁,难得! 首倡无名英雄碑,更加难得! 有想法、有能力、能办事,人才! 既然是人才,就不能磨灭! 代宗暗下决心。 “徐卿听封……” 徐镇川一听,大喜过望,折腾了半天图个什么,不就是图代宗的金口一开,给他换上一个官职,不管是升是降,只要不是真正徐山通过考试得来的台州参军事就行,那就说明自己在台州参军事任上的各种功绩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即便日后身份泄露,谁也不能说自己的这个官身不是真的!不服,找代宗评理去! 来不及细想,徐镇川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延英殿上,就等着代宗封官。 却哪里想到,就在代宗刚刚要开口的时候,延英殿外一阵阵鼓声传来。 众人都吓了一跳。 安史之乱刚刚平息,在场的众人机会都从鼓角争鸣的战场上走过,对金鼓最是敏感不过,就连代宗自己,在登基之前,也是以广平王的身份征战沙场,长安城就是他亲自带兵收复的,即便登基当了皇上,又怎么可能忘了战鼓之声?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战鼓之声!?这可是长安城!难道有叛乱?又或者是有叛军攻城!? 不对啊,安史之乱已经平息了,就连史朝义都死了,怎么还会有叛军呢? 不过延英殿上众人都是大唐最顶级的精英,只不过一个恍惚就想明白了,这不是战鼓,这是登闻鼓! 登闻鼓,设立于东西朝堂的肺石之下,最初设立的目的,就是让天下军民百姓可以直诉冤屈,按照大唐法度,只要登闻鼓响,主管部门必须受理。 只不过这么多年登闻鼓都没有响过,众人一时之间没有想明白而已,等到大家都意识到是登闻鼓,不由得暗自送了一口气,不是战乱就好,不管什么冤屈啥的,最多一个两个贪官污吏而已,算的了什么大事? 事实上,代宗也是这么想的,既然没什么大事,自然有人前去探查,咱们继续…… 结果元载突然跳了出来。 “吾皇且慢。 登闻鼓响,必然有天下奇怨,此时封赏朝廷功臣,于理不合!” 颜老爷子不乐意了。 “登闻鼓响,自有有司处理,何必停止封赏,此举与朝廷法度不合!” 两个人,就在延英殿之上吵了起来。 徐镇川在一旁看得明白,这元载,就是一个搅屎棍子!什么于理不合,他不就是想拖延一下么,要是能把自家新的封赏给拖没了才好!哼,这货倒是打得好算盘,如果不是天子亲自封赏的话,具体的工作又会落到政事堂的头上,等到了那时候,自然就是他元载从中作梗的时候了! 好在有颜老爷子在场,片刻之间就识破了他的诡计,不惜和他当堂争吵,也要请天子尽快把徐镇川的封赏落在实处。 代宗坐在龙椅之上被两个人吵得头疼。 “行了,两位卿家暂且住口。 这样吧,把敲击登闻鼓的人带到延英殿,无论他有什么冤屈,咱们现在就处理,处理之后再封赏徐卿。” 好吧,只要是皇帝,都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 徐镇川无奈,只得继续等待,不过他心里倒是很平静,这有什么啊?不就是等会吗,等到人来了,代宗问上两句,然后发派有司处理,到了最后,不是还得继续刚才的封赏,左右耽误不了什么,等等就好了…… 谁有能想到,敲击登闻鼓之人被带进延英殿之后,还没看清张什么样,就直接扑到在地。 “启禀陛下,微臣要状告宣城徐山……” 啥!? 徐镇川顿时傻了! 第140章 郭驸马 不多时,击鼓人被带到延英殿。 击鼓人一进大殿,二话不说,直接跪倒。 “启禀万岁,微臣要状告台州参军事宣城徐山!” 徐镇川撘眼一看,来人面白如玉、十五六岁年纪,端的一副好皮囊,不过,却不认识。 忍不住心中暗骂,老子找你惹你了,又不认识你,你状告个啥!?还值当着把状告到延英殿来!?还微臣?怎么着,你还是个官员?是官员那叫弹劾好不好,上御史台去告好不好?至于把这件事弄这么大么?还讲不讲司法程序了?! 还要,这货谁啊!? 徐镇川不认识,延英殿中却有人认识。 代宗。 “胡闹!你堂堂一个驸马都尉,有什么事情,不会去找三法司!?就算不行你也可以直接来找朕,怎么还学着升斗小民去敲登闻鼓!?你家郭老相公就是这么教你做事的!?” 徐镇川在边上一听。 驸马都尉,还姓郭…… 哎我去,是他!? 徐镇川顿时就知道这货是谁了。 郭暧! 郭子仪的第六子! 娶了代宗最喜欢的儿女,升平公主,堪称代宗朝外戚恩宠第一! 脾气老大了,据说有一次郭子仪过生日,七子八婿全都到齐了,郭暧自然也到了,只不过升平公主却没到,郭暧心中本来就不高兴,多喝了几杯闷酒,又被其他哥哥、姐夫们拿话这么一挤兑,顿时大怒,接着酒劲跑回家,直接就把升平公主给揍了!据说打得老惨了,直接把升平公主揍得跑回皇宫告御状去了! 徐镇川就算不去直播间里面发布任务,也知道这货,为啥?简单,这个故事都被编成戏曲了,《打金枝》,说的就是它,那绝对是中国古代历史上影响力最大的一次家庭暴力。 徐镇川惊讶之后,却又是一阵迷糊,不是,我都没见过这货,哪来的那么大仇怨,咋还跑延英殿来告御状来了!? 只听郭暧说道: “启禀陛下,微臣虽然要状告宣城徐山,不过,微臣却不是苦主……” 代宗有点不高兴了,沉着脸问道:“苦主乃是何人?” “苦主乃是微臣义姐,长安百姓,田婉,所以微臣这才没有通过三法司上告,而是代替义姐敲响了登闻鼓。” 说到这里,郭暧抬头,看了代宗一眼。 “陛下也知道,昔年安史之乱爆发,长安沦陷,那时微臣年龄尚幼,跟随家中众人躲避战乱的时候,一时情急与家人走散,正是微臣义姐仗义出手,带着微臣左藏右躲,在长安城中躲开了安史叛军的搜捕,又带着微臣逃出了长安城,最终在蓝田县中躲避了足足一年有余,这才和家人重聚。 经此一事,微臣便以亲姐事之,我家众人也心怀感念,也曾提出请义姐田婉进入郭府优养,但我那义姐却说已然许配了人家,进入郭府多有不便,宁愿避居在蓝天县远亲家中,也不愿进入郭府。 如此一来,我家更是感念她的忠义,经母亲同意,又取信请示我家父,这才让我和田婉姐义结金兰! 实不相瞒陛下,这些年来,郭暧以亲姐事之,从来不敢或忘当年活命之恩! 我也曾问过我那义姐,她说她这一辈子别无他求,只愿和未来夫家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却哪里想到,我那义姐如此娴熟,却碰上了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只见郭暧狠狠瞪着徐镇川,这要是不是在御前,估计他早咬人了。 “微臣身为驸马都尉,应当值守在陛下左右,尤其元日前后更是不敢或里陛下左右,从去年十二月入宫值守以来,直到今日才得了陛下恩典,允许微臣回家休息一段时日…… 却哪里想到,微臣到了家中,这才知道,在长安市面上,竟然有一出《义责徐山》被传唱不休,说得正是我家义姐遇人不淑的故事……” 说到这里,郭暧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也不管是不是正在和代宗奏对,直接转向了徐镇川,声色俱厉地喝问: “徐山,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义姐为了等你,宁可在乡下远亲家避居,也不愿进入我堂堂郭府,就是为了等你前去迎亲,这一等,就是足足八年!从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生生等成一个二十对的老姑娘! 不但如此,你远赴台州,你娘病重,我那义姐不顾乡里议论,竟然直接搬进了你家,还没过门就替你照顾病重的老娘! 你娘撒手人寰,你不在家,我义姐以儿媳之礼一手操办了你娘的丧事! 这样的媳妇,你到哪里去找!? 而你干了什么!? 你竟然对我义姐始乱终弃!? 徐山,今天我把话就说到这延英殿上,你如果不给我家义姐一个交代,我郭暧拼了这个驸马都尉不要了,也要取你项上人头!” 代宗的脸都气绿了,什么叫“拼着驸马都尉不要”?驸马都尉这个官职,重要的不是“都尉”,而是“驸马”,你还来个不要?不要驸马是几个意思?难道让我闺女改嫁不成!? 不过代宗也知道,郭暧这个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有点拧,一旦认准了一件事,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张嘴闭嘴胡说八道,倒也不是什么真心,只是要表达他的决心而已,不过要说不当真吧,还真不行,谁知道这货脾气上来能干出点啥来? 一想到这里,代宗就是一阵头疼,田婉,这个名字他听说过,是在安史之乱的时候不但逃得一命,还救了年仅七岁的郭暧,这件事在当年的长安城,可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大新闻,就连代宗初次听闻的时候,都忍不住要为田婉喝彩,要不是听说她早就有了夫家,代宗甚至准备把田婉招进东宫,给太子做个婕妤之类的偏妃。 却是没有想到,田婉的夫家,就是面前的徐山,你说这个徐山也是,这么好的媳妇不好好过日子,竟然还来了个始乱终弃,这不是有病吗? 一念至此,代宗忍不住斜着眼看着徐镇川。 徐镇川也正在头疼,郭暧说了一半的时候,他就听明白怎么回事了,田婉,徐三的媳妇,怪不得郭暧这货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敢情是小舅子啊,也对,谁家小舅子听说姐姐受了委屈,都是这个德行。 不过,这里面,真没我事啊! 嗯,也不对……要说始乱终弃的话,好像还真是我的事…… 徐镇川一瞬间迷茫了。 真乱! 不过现在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一见代宗斜着眼看过来,徐镇川连忙一供手。 “启禀陛下,这里面却是有些误会……” 徐镇川话还没说完,郭暧就不干了,“蹭”的一声站起身形,还没等代宗说话呢,就直接开口。 “误会!? 你对我义姐始乱终弃,这里面能有什么误会!? 你就是个骗子! 你骗了我义姐,难道还要继续蒙骗陛下不成!?” 徐镇川看着郭暧都快点到自己鼻尖的手指,忍不住一阵苦笑,看来没有把他说服之前,恐怕是不能好好说话了。 “郭驸马,我说是误会,就是误会!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 郭暧冷冷一笑。 “好啊,我就听听你如何巧言令色!” 徐镇川仿佛看不到他脸色的揶揄,直接开口: “我来问你,你可知道你那义姐夫家的具体情况?” “具体情况不知道,我就知道姓徐。” 徐镇川一脸哭笑不得,“姓徐?你就知道姓徐就能确定是我徐山始乱终弃?” “昂!戏里面都唱了,《义责徐山》!” “那还有一出戏叫做《义责王魁》你知道不知道?” “我义姐田婉要嫁给姓徐的,又不是要嫁给王魁,我管他呢!?” 徐镇川苦笑。 “郭驸马,这个误会,就在这里了。 你可知道,那《义责王魁》乃是徐某亲自编写,写得台州名妓仗义出水救了进京赶考的王魁,不但有活命之恩还私定终身,结果王魁高中状元,又被朝廷高官招婿,这才始乱终弃。 这件事情,既是戏曲,也是真事,具体的人,就是上元二年的进士科状元,王魁,而那台州名妓,名叫焦桂英,和徐某有过一面之缘,她得知王魁始乱终弃之后,竟然投缳自尽,徐某有感于焦桂英的刚烈,这才编写了这出《义责王魁》。 刚才我也说了,这个王魁,就是上元二年的进士科状元王魁,你想,他对那焦桂英始乱终弃,本是阴私事,却被徐某撞破,还被徐某编写成戏曲传唱天下,你对徐某恨也不恨? 《义责王魁》、《义责徐山》这两出戏的名字如此想象,难道郭驸马就没想过是怎么回事么!? 实话告诉你吧,《义责徐山》乃是王魁仿照《义责王魁》编写出来的,其目的,一方面乃是要报复我,另一方面,却是要把水搅浑,让人搞不清始乱终弃的人,到底是他王魁还是我徐山…… 至于田婉,完全是无妄之灾而已……” 郭暧一听,脸色顿时黑了,口中恨恨骂了一句,低下了头,随即又抬头看向徐镇川。 “不对,你这么说,虽然有点道理,但是谁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说《义责王魁》乃是真是,别人还说《义责徐山》是真事呢,这谁说得准?” 徐镇川听了,不由得一笑。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郭驸马,我来问你,《义责徐山》里面,说的我和田婉是如何认识的?” 郭暧想了想,这才说道:“你也是上京赶考,路过蓝田县病倒,被我义姐救了,然后日久生情私定了终身……” 说到这,郭暧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徐镇川却是大乐。 “着啊!徐某乃是上元二年的进士科及第,进京赶考,不是上元二年就是上元元年。 而你家义姐什么时候定的亲?你刚才也说了,天宝十五年你初见田婉的时候,他早早就定亲了。 这时间,根本对不上啊! 再者说,徐某乃是徽州宣城县人,你那义姐田婉乃是长安人氏,他定亲之人,也是长安人氏,出身都不一样,怎么会是我宣城徐山对你家义姐始乱终弃?” 徐镇川的话刚刚一说完,郭暧的眼神突然变了。 “你说我家义姐定亲的夫家乃是长安人氏?” “是啊……” 郭暧听了,却冷冷一笑。 “徐山,你最好把话说清楚点,我都不知道我家义姐的夫家是谁,你一个徽州宣城县人,是如何知道的? 你还敢说不认识我家义姐? 你说你家郭驸马信还是不信?” 徐镇川一听,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大意了啊!眼看着就要说服郭暧了,却没想到心神激荡之下,竟然说秃噜嘴了。 不过既然已经说漏了,却也不得不接着往下说了。 “郭驸马,这件事,徐某本不想说,不过你既然问到这里,却也是不说不成了。 你那义姐田婉,徐某却是不曾相识,不过要说一点关系都没有,却也不是…… 具体来讲,是这么回事,徐某选官台州参军事之后,就像在长安招募一个仆人,随同徐某一起前去上任。 招募的这个人,乃是长安人氏,名叫徐三。 可惜的是,徐某曾在天台山遭遇山匪,那徐三不幸身死。 这个徐三,就是你义姐田婉的夫君……” 郭暧听了,顿时大惊。 “死了!?这……这……” 徐镇川长叹一声。 “不错,死了,死在了山匪的刀下。 虽然我们主仆相处的时间不长,感情却是不错,而且那徐三身死,乃是忠心护主而死,徐某心里,却也是对他很是感念。 这一次回到长安,徐某还曾派遣贴身的师爷,找到徐三的故交,请他向徐三家里递交了十贯铜钱…… 至于徐某为何不说,郭驸马,徐某就是在想,那田婉毕竟还没有过门就死了夫婿,这件事情如果闹得沸沸扬扬,却对田婉的声誉不佳…… 徐某这才不愿过多提及徐三,也曾放任王魁以一出《义责徐山》污蔑徐某的声名,却没想到,到了现在,却还是让你逼出了实话……” 说到这里,徐镇川忍不住偷眼看向郭暧…… 第141章 大结局 郭暧老尴尬了。 真的。 要不是延英殿用金砖铺地,砖缝小得几乎看不见,郭暧早就钻到延英殿地下待着去了! 如果徐镇川说的是真事,那么人家就是出于好心才没有站出来,并且还在默默承受着“始乱终弃”的骂名,说到底,全是为了义姐田婉的声誉考虑。 结果郭暧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跑来敲登闻鼓,虽然把徐镇川堵在了延英殿上,也把义姐的事搞得天下皆知,最起码皇帝都知道了。 闹心不闹心!? 如果仅仅是闹心,郭暧倒也没什么,真正让他尴尬的是,该如何面对徐镇川? “这……这事儿……哎呀,徐参军,你看这事闹的……” 郭暧羞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地给徐镇川道歉。 徐镇川一脸风轻云淡,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这个二货糊弄过去了,只要他不再捣乱就行,最起码在皇帝封赏之前不再捣乱就好,只要能够把身份的问题解决了,谁管什么郭子仪的第六子,不就是个外戚吗,回家打媳妇儿去吧。 郭暧道歉之后,转向了代宗。 “那个……启禀陛下,这里面都是一些误会,都怪微臣莽撞,这才误会了徐参军,既然误会也说明白了,微臣这就告退,这就告退……” 说着,面向代宗,弓着身子,一步一步地退向了延英殿的殿门。 这货这是要跑啊…… 徐镇川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看看,人家外戚就是横,别的不说,就这份恩宠,简直没法说,你随便换一个朝廷臣子试试,谁敢因为在家的私事跑去敲登闻鼓,还是个误会了的私事,等到误会解除了以后,耍着赖就要跑,这哪是什么朝廷臣子啊,这不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在自家长辈面前撒娇耍赖么? 代宗看着郭暧,也是哭笑不得,这都成什么了?谁家能摊上这么个女婿也得头疼,即便皇家也不例外。 不过好歹代宗乃是大唐天子,在长辈之外,还多少记得点朝廷的法度。 “你给我站住! 跑!?今天的事情,你不给我说清楚了,你跑?你能跑到哪里去!? 你个臭小子,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登闻鼓你都敢敲!? 你知道不知道,登闻鼓的鼓声能够传遍半个长安城,这其中,还包括整个皇城和整个宫城! 你以为敲完了就完了!? 你咋想的!? 这是朝堂司法重器,不是你家的玩具,你当着小孩子过家家呢!?” 代宗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骂得郭暧苦着脸站在远处,根本不敢说话了。 代宗犹自气不顺,冷冷看着郭暧,从鼻子里喷出一个冷哼。 “好,真是好! 现在不说话了?早干什么去了? 郭六郎鼓声震长安,多大的威风煞气!? 嗯,怎么不说话了?刚才那副恨不得吃人的样子呢?” 郭暧听了,满脸通红。 “父皇,您就别说了,都怪郭暧年轻莽撞不懂事,您说吧,孩儿认打认罚!” 父皇……孩儿…… 徐镇川听了之后,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是撒娇吧?这一定是撒娇! 代宗都给气乐了。 “现在知道叫父皇了?刚才干啥去了?还拼着这个驸马不要?我来问你,这个驸马,你准备怎么不要?” 郭暧一听这话,知道基本没事了,一个劲装傻,也不说话,就站那傻笑。 徐镇川一看,怪不得人家在代宗朝恩宠第一,不光是仰仗着郭子仪的余荫啊,就这套撒娇装傻的本事,一般人还真学不了。 代宗果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狠狠骂了郭暧一通之后,挥挥手,让他们前往御史台接受问询,没办法,既然登闻鼓已然敲响了,就算代宗不想多度追究,该走的程序也得走完。 徐镇川、郭暧,前往御史台,还有人快速出宫,前往南城寻找田婉。 别怀疑,田婉必须到场,如果说徐镇川是被告的话,那么郭暧虽然敲响了登闻鼓,他也不过是一个代理律师而已,还是没有授权的那种,真正的原告,肯定是田婉,也必须是田婉。 徐镇川顿时紧张了,本以为在延英殿上就能解决一切,最后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不但封官的过程被郭暧打断了,还把田婉牵连了进来,他真的不想再这种状况下和田婉见面,谁知道这位徐三的原配会做出什么来,别多了,见了面,一激动,一句“三郎哥哥”绝对就能把徐镇川给揭个底掉! 而作为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人家郭暧却是一脸轻松,误会嘛,说明白就行了,既然代宗不准备收拾他,御史台?那是什么?谁怕?充其量罚点钱呗,能有多大事?一身轻松的他,甚至还有机会交代随从,赶紧给我找个人去,一会也去御史台,老子今天很郁闷,一会要出气! 徐镇川根本没时间理会这位郭家六公子的少爷脾气,一路上左思右想都没个办法,就算在直播间里面发布任务,老铁们也都是一筹莫展,假的就是假的,谁还能把它变成真的?你当变魔术呢?实话告诉你,魔术也是假的! 就这样,心怀忐忑的徐镇川、和一身轻松的郭暧,来到了御史台。 御史台对这件事很重视,御史中丞亲自出面,这个规格可不低,御史台的二把手,就因为一个郭暧的一个误会,放下了手上的所有工作,来审理一个“始乱终弃”的案子,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徐镇川有种狗屁倒灶的感觉。 两人在御史中丞看似威严、实则轻松的询问下,把延英殿上的那一番话又说了一遍,御史中丞不以为甚,很轻易地认可了他们的说法。 现在的问题就简单了,等田婉来吧,她来了,走个程序,就可以结案了,按照一般的情况,最后的处理结果,徐镇川没事,田婉没事,郭暧因为多事,所以有点处罚,基本就是象征性地罚铜了事,嗯,基本来说,皆大欢喜。 不过,徐镇川哪敢掉以轻心啊? 一边和郭暧貌似轻松地打屁聊天,一边满心忐忑地等着田婉到来,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等吧。 结果,田婉还没来,王魁却来了。 原来,人家郭暧早就派人去找王魁,理由倒是充分,证人,审案呢,要求一个证人到场,很正常。 徐镇川吓了一跳,他和王魁之间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宣城徐山可是王魁的同科进士,一共二十多人,谁不认识谁啊?他这一来,这不露馅了么?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郭暧出手了,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狠狠把王魁抽到在地,一脚踹开了王魁身边的小厮,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一边打嘴里还一边骂,让你败坏我家姐姐名誉,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王魁被打得满头是血,在地上不断惨嚎。 御史中丞脸都气绿了,“住手,该不给我拉开!” 御史台的守卫赶紧上前,郭暧一瞪眼,谁敢拉我!? 守卫也是秒人,不敢拉堂堂郭家六少爷,我把王魁拉走还不行么!? 徐镇川在一边都看傻了,这还能直接动手呢!?好家伙,在御史台的公堂之上,二话不说,直接下手,最厉害的,连守卫都不敢管,果然跋扈! 行吧,不管是郭家六少爷跋扈,还是皇家女婿跋扈,反正王魁进入公堂不到一刻钟就被带走了,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挨打,这对徐镇川绝对是利好,起码不管他认出没认出自己来,起码他没时间揭发了。 就在徐镇川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田婉到了,他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出乎徐镇川预料,田婉竟然没有当堂揭穿他的身份,对御史中丞的问话很是配合,你问啥我说啥,就是一口咬定,我是京兆徐三的媳妇,跟宣城徐山没有关系,至于《义责徐山》里面的情节,纯属子虚乌有。 行了,皆大欢喜,起码对御史中丞来说是这样的,案情很是直白,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直接结案。 众人散去之后,徐镇川没去颜府,回到了长安都亭驿,刚进门,和分别良久的众人还没说几句话呢,外边就有人回禀,田婉求见。 不见?不可能! 田婉进门,开口就是一句“三郎哥哥”。 张女侠勃然大怒,你叫谁呢?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干起来,徐镇川只得出面,死劝活劝才把张女侠劝走。 正堂之中,只剩下老汤。 人家田婉这才开口问,怎么回事? 这能说啥? 挑能说的说吧。 田婉听了也呆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却有京兆府的公差上门,有人状告徐镇川冒认官身,京兆尹派人上门捉拿! 没办法,纸终究藏不住火,还真有身份泄露的这一天。 徐镇川一到京兆尹的公堂,仔细一看,状告他的,却是王魁身边的小厮,王六! 原来,这货本是长安人氏,在长安街面上胡混的时候,曾经亲眼见过徐三,跟了王魁当长随之后,今天在御史台又见到了徐三,结果和王魁一说,王魁顿时大喜,直接派他到京兆府出首。 这还能说啥? 认命吧。 徐镇川就这么被关进了大牢。 他却不知道,因为他,朝堂之上又是一阵动荡。 先说田婉,一看徐镇川被带走就知道要完,赶紧找到郭暧,请他出手营救,郭暧听了都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徐山就是徐三,回到长安将近半年没去找义姐,还不是始乱终弃,义姐还要求不惜一切代价营救他?好吧,不管别的,冒充官身这件事跑不了了,想救,也没法救啊。 再说张芊芊,刚看见田婉就生了一肚子气,气还没喘匀呢,徐镇川就被抓了,找到老汤一问,老汤还有啥可隐瞒的?直接竹筒倒豆子,把事情说了个原原本本,张女侠一听,得,身份都变了,不过现在说那些没用,救人才是最重要的。 张女侠也有绝对,直接找颜老爷子去。 颜老爷子一听,气得胡子都哆嗦了,自己教导了徐镇川半年有余,合着还是个假的? 生气归生气,面对张芊芊救人的要求,颜老爷子拒绝了!老爷子说了,朝廷法度不可轻辱,冒充官身,就是流放两千里,谁来都一样!既然做错了事,就理应接受惩罚! 张女侠气得差点出剑,这老爷子,怎么这个时候范矫情!? 生气归生气,她终究没办法,最终只得听天由命了。 不说田婉和张芊芊,元载的府上也在讨论徐镇川,王魁志得意满,元载心情大好,唯有元载亲自提拔的刘晏,竟然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最后刘晏还是没忍住,直接开口问元载,对于徐镇川到底怎么处理为好?元载还没说话呢,王魁就开口了,这还有啥可想的,弄死他!一定要弄死他!元载虽然没有明言,却也是默认了。 刘晏想了一想,竟然提出要求,请元载留徐镇川一条命,实在是徐镇川对盐法的论断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想把徐镇川招到麾下听命。 元载沉默半晌,还是拒绝了,他刚刚当上宰相的时间不长,最丢人的几件事都是和徐镇川有关,要是不把他弄死,何以立威? 刘晏很是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随后的朝会上,元载将徐镇川的情况奏明代宗,申请处决徐镇川,理由很是伟正光,什么天下初定,宵小横行,不知道多少人都要找机会冒充官身,徐镇川这个案件正好是典型,杀了他,以儆效尤。 颜老爷子不敢了,还是那句话,朝廷法度岂可轻辱!?流放两千里就是两千里,凭什么杀人!?同样,理由也很伟正光,天下初定,正是严格执行法度的好时候,怎么可以随意更改朝廷律法? 就这样,元载和颜老爷子在朝堂之上就吵了起来。 代宗也头疼啊,本来挺看好徐镇川这个年轻人的,谁能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生气之余未免觉得有点可惜。 最闹心的,昨天晚上升平公主还跑到自己面前哭了一鼻子,说什么郭暧的义姐决定与徐三同生共死,徐三,死,她就自杀,徐三流放,她就跟着,郭暧也跟着起哄,说义姐就是亲姐,她要是死了,少不得守孝半年,以前定好的婚期,推迟! 代宗一看就明白郭暧这货想干啥?但是一牵扯到礼法、孝道,即便他是当今天子也不能摆明车马对着来啊。 正闹心呢,朝堂之上,又是这样一个结果,现在代宗只要听了徐镇川这个名字就头疼,也不对,徐山这个名字?还是徐三这个名字?嗳,谁管!?只要是听到姓徐的,就头疼。 就这样,元载要杀徐镇川,颜真卿要保他性命,裴遵庆出于给元载添堵的心理,时不时地敲敲边鼓,再加上代宗被弄得心烦意乱,根本拿不定主意,对徐镇川最后的处罚,竟然一拖二拖,拖到了六月底。 事情出现了转机,却不是向好的方向。 颜老爷子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松口了。 在六月份的的最后一次朝会上,元载依旧坚决要求处决徐镇川。 老爷子竟然一言不发,仿佛是默认了一样。 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代宗一看,行,既然你不要求保他性命,那就定罪吧,斩! 结果刚刚一定罪,颜老爷子就出来了,根本不提徐镇川,直接上了一道本章,请改元! 洛阳也光复了,安史之乱也平息了,有功将士也封赏完了。 这个时候,正好改元,把一切交给昨天,咱们换一个新的年号,在代宗同志的英明领导下,奋勇向前,奔向新的美好生活! 代宗一听,正和朕意,准! 元载一听脸就黑了,颜真卿,你浓眉大眼的,也他么学坏了啊! 要说元载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很简单,改元不仅仅是换个年号玩玩,这里面还涉及到很多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给全天下鳏寡孤独者发点粮食,比如免去一部分农税,再比如,大赦天下! 啥叫大赦天下? 除了十恶不赦的罪犯,其他罪名比较轻的罪犯,无条件释放! 这其中,自然包括了冒充官身、按律流放两千里的徐镇川! 费了半天劲,还是没弄死徐镇川,元载气得差点吐了血! 但是他能说什么,这个哑巴亏,不吃也得吃!要不然他能怎么办?是反对改元,还是反对代宗的英明领导!? 无论是啥,元载敢么!? 七月一日,代宗下诏,改元广泰! 同时,大赦天下! 徐镇川,出狱! 在他刚刚走出京兆府的大牢,田婉和张女侠,一左一右地奔向了他。 徐镇川左拥右抱,顿时感觉生活真美好! 至于没有了宣城徐山的身份、现在变成一个白丁,怕啥?有直播间的众老铁在,难道还不能在大唐混个风生水起么!?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