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格萨雪山峰顶石碑,风蚀日久残破不堪,依稀可见碑文寥落。 冈拉默默念着,古藏文晦涩拗口,他读得吃力,但脑中莫明传来的声音让他的迷茫愈深,愈沉…… “夫何遗世之天外兮,布衣悠悠而笑谈。 申旦念念窈窕兮,触手遥为水月。 余枉极心而演天兮,徒见寸思而天算。 甘为弈局之枭兮,着简为繁不怨。 化余身之巫兮,奈何奉天之违天。 天有道兮天无语,道有恒兮恒无常。 罔与罔兮相积,欢与欢兮两欠。 岂知登高兮纵横,为圣者兮手牵线。 孑然轮回兮物外,评人世兮苦作断。 吾执鞭兮天地俯瞰, 生生往兮亘亘终不如愿。 万族皆有所梦兮,空对萧然而轻叹。” 千里之外,生根仁波切声音微颤,不知是激动,还是怅惘。 “一夜之间,部落、祭坛俱都消失不见……” “他们开辟了新的世界……” “那世界尤为广大,立神、赞、鲁三界格局,崇万物之灵,撇断轮回,彷若千年前一般无二,那是停留在过去的国度……” “那是,魏摩隆仁。” “他们,终会归来……” 第一章 噩梦惊魂 当第一片巴掌大小的雪花落在掌心时,韩澈就知道今天凶多吉少,他可能会成为魏摩隆仁历史上第一个死在梦里的巫修。看着身边这个一步一拜虔诚绕山的藏人,他很有一种掩面痛哭的冲动。 韩澈是个修巫者,自小打坐吐息,锤炼神识,虽无所成,但神识之凝练也已经让他很难再受到外物的影响。因此这半年来的恶梦侵绕着实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半年里,只要他闭上眼睛梦境就一个接着一个。 梦里是清一色的茫茫雪山,他被迫从这一座翻到另一座,有时要在深可及腰的积雪中跋涉,有时要面对强劲凛冽的西北风,甚至还要在光滑的绝壁上攀援、跳跃。这种疲惫感即使醒来也不会稍减。 这一次,韩澈被束缚在这名藏族守山人的身边,不能离开半步,仿佛是一段影子,跟随着这人的视角仰望着眼前这巍峨而“神圣”的雪山。他能感觉到他那近乎狂热的虔诚。 然而嘲讽的是,神识中连续传来的躁动让他清晰的知道这虔诚的回报是什么。 雪崩! 韩澈在梦里不住的骂着娘,他用尽一切办法试图逃离,但收效甚微。不能醒来,不能与外界沟通,哪怕是和那藏人说上一句话,传递一点信息,也仅仅是一种奢侈的愿望。 这是一个无声的世界,无声、无息。即使以韩澈这样的修为也不知道死在这样的世界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巫修重本心,以本心感知万物,本心强烈的危机感告诉他最好不要尝试。 “轰……轰……” 意料之中的轰鸣终于响起,韩澈听不见,他只是觉得大地微微的抖动了一下,并不真切。 他看到藏人的嘴角蠕动着,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似乎不敢看向那雪崩的场景,但他的眼睛移不开。 韩澈很想在那他张写满呆滞的脸上狠狠的踹上一脚,但注定不能如愿,他的脚直接从藏人的身体中穿过…… 辽远的雪山顶上云层翻滚着向天空冲去,仿若绽开一朵巨大的雪莲,转瞬间便沿着山势盛放开来,天地恍如初合。 神识中,这藏人的情绪反应如此的简单直接: “人,怎能和天争!神山,慈悲!” 韩澈叹息了一声,紧了紧裤管,事到临头他反倒不再慌乱,他所能做的也仅剩下期盼,期盼这藏人能早一些从呆滞中醒来。 “咦?” 韩澈忽然一惊,他感到一股强烈而诡异的意念波动冷然冲进了这藏人的大脑,竟连他都震得一个趔趄。韩澈连忙远眺过去,就见在那波动传来的方向,极远处一点金色的微光若隐若现。 “修者?” 韩澈皱了皱眉,那一瞬间,他感到那缕波动也微动了一下,模糊的传来同样的一声轻“咦”。然而已经无暇多想,于此同时,那藏人终于像受到莫大的刺激,爬将起来,拼命的奔跑…… 巨大的雪体前锋轰然下落,平稳而坚决的加速,携着庞大的破坏力对途经的一切进行着无差别的湮灭和倾轧。 韩澈疯狂的跑着,虽然已经在这片梦中的雪山跋涉了半年,但他还是难以适应这里的环境。无论是那剃刀般锋利的西北风,还是那晃瞎双眼的暴雪,更或者是那隐伏在积雪中无处不在的暗坑。 他的速度受到极大的限制,甚至不比那看上去年迈沧桑的藏人快上多少。 没有到过高原的人永远不能理解在雪域中奔跑的感觉,那是一种不能用距离来衡量的疲惫,好像每一步都在消耗着灵魂的力量。 韩澈努力的去回忆任何能让他逃出生天的方法。 他只是个散修,并未修习过任何的术法,此时才发现强悍的肉身和凝练的神识在这自然之威面前竟是如此的渺小。他回望一眼身后的雪山,开始记起那藏人脑中的意念: “雪山的存在是上天降下隔绝这阎浮俗世的屏障,只是让神仙蔑视人类的渺小与懦弱。” 他似乎感受到了脑后传来的那冰雪死神寒冷阴翳的呼吸。韩澈无奈的摇摇头,努力压抑住心中升腾而起的不安。 “静心咒”使背上持续的疼痛略有缓解。韩澈相信此时那里已是血肉模糊,也许脾脏都受到了伤害。那是被从高处坠落的岩石和雪块砸到的。 韩澈努力的运转灵力,让身体更加的自然轻盈,同时将神识铺展开来提防着无处不在的暗坑和积雪断层。只是这样,在这紧张的环境中他的消耗便更要大了数倍。 更郁闷的是韩澈发现自己仍然和那藏人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即使跑得再快也是枉然。大多数时候他得停下脚步眼巴巴的等待这藏人,甚至于帮他清理掉一些明显的障碍,只为能争取哪怕一丁点的时间。 然而就在那一刻,雪体前闪现的一点金光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那个人,他居然还活着!” 韩澈的眼神亮了亮,他忙里偷闲的将神识扩展过去。那金光正在快速的晃动着,方式很特别,似乎是在不停的跳跃,动作却格外的轻盈,好像还有着那么一丝不疾不徐的从容,好几次都要被那巨大雪体追上,但又将将的逃脱。 韩澈这才回想起那人的精神波动能够穿越数百丈,在雪崩的轰鸣声中清晰传来。 “是高手!按照巫门来说,只怕是差不多格果上层的境界了吧!” 他马上判断,同时心中油然升起一种狂喜,这是一种坠崖人终于发现救命稻草似的庆幸。虽然眼前离劫后余生还有相当的距离,但这种莫名的希望却仿佛给了他无尽的勇气。 显然这藏人也是一样的想法,他的潜意识中并不相信人能够和雪崩抗衡,但莫名的,他脑中不断回放着那一刻那金色的闪光。这是一种道不明的依赖感。 韩澈感受着这藏人的思维与情绪,如同进行着一场特别的交流,这让他觉得没那么孤独。然而,他清晰的知道,这藏人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希望可以给人以力量,而恐惧,却无时无刻不在透支着人的力量,这梦中的视角让韩澈清晰的感受到藏人的心理,他,不想坚持了。 在终于再穿过一道峡谷之后,道路向上延展,一片高地出现在眼前,仿佛胜利就在前方。这藏人终于跌倒了下来,说不清是恐惧还是真的体力殆尽,他停下脚步,手拄地大口大口的喘息,随即呕吐起来,一切都开始模糊。 韩澈叹了口气。 他颓然的坐倒,即使以他巫修的强悍体魄也感到了阵阵疲惫,何况是普通人。 他丝毫不感到意外。只是命运就这样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的不甘足以让自己崩溃。 “还能做点什么?凭什么要这样死去,就算是在梦里!” 韩澈的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愤怒,他愤恨的想要突破眼前的困境,也愤恨的想要离开这个无声的空间。 “胎息法,胎息法可以借五识之外感受外物,也许可以。唉,平时不用功,已经将将格果修为,竟然连个体息法都时灵时不灵,这还真让人笑掉大牙!” 韩澈有些脸红,在这无边无际的梦境里,在这茫茫无涯的雪域中,感受着大地的剧烈震动,以及眼前那藏人粗重的喘息,他渐渐觉得孤单。他故意把想到的大声说出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些恐惧。 他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了。 “试试吧,胎息就胎息,我的梦,就都要听我的!给我入定!” 随着一声咆哮,韩澈手掐印决,逐渐焦躁的心绪被强行平复。连他自己也是一愣,“呵,这样也行,果然是梦啊!” 韩澈心中通明,入定,龟息法,封闭视觉,听觉,耳观鼻,鼻观口,口关心,心观万物,自由吐纳,无拘无束; 体息法,关闭四感,单凭体感感受天地,吸纳灵气,四亿八千万毛孔无一不通; 胎息法……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熟悉而遥远,让人莫名的感动,时间也似乎停滞,直觉一瞬已过千年。胎息法,那是唤起生命最初的印迹,也是最能沟通天道的状态。 “嗡……”一阵急促的声响仿佛从天际传来,仿若有一层薄薄的屏障再也耐不住这种震动,缓缓碎裂…… 胎息状态中意识模糊的韩澈不会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遽然漂浮了起来,被人像风筝一样放了起来。他的身体仿佛是没有重量,就那样被拽着飞向了高空,无人察觉。 雪地上,藏人已接近昏迷,颓然的倒下,而就在身体接触到积雪的那一刻,一只大手粗暴的将其拉起,几乎是带着他狂奔起来。 ——————————————————————— “多谢帕木上师!” 好一会儿,藏人冈拉才从惊惧中缓过神来,身外荡起的不知名的金光将风雪通通挡住。他感激的望了一眼眼前的救命恩人,这是一个年逾古稀的黑瘦僧人,宽大的白色僧袍已经有些破破烂烂。 冈拉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正是山南泽当寺的副教首——帕木嘉瑜法师。 泽当寺属于密宗白教,这位帕木法师乃是一位得道的高僧,集显、密法门于一身。七年前,藏域五宗十三派齐聚冈仁波齐,江扎寺辩经论道,冈拉也曾闻信前去朝圣,密宗白教长老登法台释讲《六法》,居左中者正是这位帕木法师。 “上师,我一脉从祖辈起就肩负守山职责,今已逾数百年,神山慈悲佑我祖辈,数百年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灾祸,怎么今天……” 巨大的雪体轰鸣着从距百米外倾轧而过,浩大的声势让大地都随之颤抖,冈拉双手合十,声音却并不平静。 “唉,要来的终归是要到来,不可避,不可逃!” 帕木法师口诵佛号,一种柔和的气息慢慢铺展开来,冈拉一愣,他直觉神志清明,刚刚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心境自然平和。 佛法,这是真正的佛法!以大念力、大虔诚为引,抚慰人心!他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赞叹。 “冈拉,你族守山已有十几代了吧?”法师问。 “十七代,守山,也守命,守天。”冈拉一愣,他没想到法师竟还认识自己,不觉呵呵的憨笑。 他嘴笨,不会说话,但知道命就是职责,天,就是信仰。 “如此,”帕木看了看这憨直的汉子,终于露出一丝欣慰,“十七代了,今日起,雪山即已开光,无需再守。你族守山使命也便功德圆满,有此福因,必得厚报。” 冈拉眼中一亮,再看远方,不由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才发现那原本各峙一方的十余座雪山,竟然齐齐爆发了连锁雪崩,一座座雄伟宏大的雪峰仿佛被大手一一捏爆,纷纷拦腰崩摧。纵野千里,无数的山峰,都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连接到了一起。 大地震荡着,空气中充斥着风的嘶吼,雪的澎湃,仿若天地初开,漫天微尘。 “神迹!”冈拉终于跪了下来,伏地纳拜,心潮翻涌不停。 帕木微微点头,“你且下山,可到泽当寺寻一位卓木喇嘛,他会替你安排。” 冈拉连忙拜首,帕木法师微微欠身还礼,那张苍老的脸上喜怒无争,尽是淡然,看不清是一种悲苦还是一种解脱,又好像自有一种度尽浮世众生的执着。 守山,一十七代的守护,到今天,就算功行圆满了吗?冈拉有些错愕。漫天飞卷的大雪中,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他没有一丝余力去思考,在他心中,一片肃然。 “那便是开光吗?上师,那神山后面是什么?祖辈说那里还有一个世界?那是不是……” “嗯?且慢!” 不待冈拉说完,帕木忽然挥手打断,随后面上显露出惊惑而迷茫的表情,竟连手中的念珠串子落在地上都似豪无察觉。 冈拉惊疑的目光随着帕木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边,那里依然是皑皑白雪,空无一物。 “阿弥陀佛,”帕木拾起念珠串,闭目入定。 许久,法师才重新睁开眼睛,脸上多了一丝掩不住的疲惫,好像一念间苍老了十几岁。 “唉,你且去吧。”帕木轻轻说。默默站立,望着远方。 第二章 巫医喜乐 “唔”韩澈一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太阳照进来洒在脸上,温暖的气息让头疼的感觉稍稍平复。 这次的梦境太过惊险,弄得他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错觉。他回想着最后的那一幕场景。 空间壁障终于缓缓破碎的一刻…… “嗡……” “那便是开光吗?大师,那神山后面是什么?祖辈说那里还有一个世界?那是不是……” “呵,终于听到了……”入定中的韩澈看不到自己呆滞的笑容,以及那就要顺着嘴角流下的一丝口水…… “咦,这是哪里?我……得救了?这人就是那发出金光的修者?是个喇嘛?” 韩澈皱着眉,神识中的图像越加清晰,就连那狂风呼啸的声音也分外真切。眼前突兀出现的喇嘛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嗯?且慢!” 韩澈的心神一荡,强烈的警兆接踵而来。还来不及睁开眼睛,只觉一道目光忽然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射来,那目光凝炼,竟有若实质,刺得韩澈心绪烦乱。 他“啊”的大叫一声,一个机灵睁开了眼睛。 梦,戛然而止。 ※※※※※※※ “呼……”韩澈长出了一口气,好长的一个梦,好险的一个梦。 他揉了揉剧烈疼痛的太阳穴,努力将梦中的一切尽快的忘掉,不再去想。 这是他这半年来总结的经验,徘徊在真实与梦境的两重生活中,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守住本心,不曾迷失。 韩澈是伦珠镇的“黑户”,大概二十岁,十七年前小小的韩澈一个人出现在伦珠镇的街头。 那时他衣衫褴褛,脚步踉跄,一个人跌跌撞撞走近镇口已是油尽灯枯。 他伸出手遥遥指向那苍茫的雪山,在所有镇民茫然的目光中仰面倒下。 他的身后远远传来犀利的狼嚎,此起彼伏,声声入耳。 平静的小镇在那一瞬间陷入了纷乱。男人们惊恐的吼叫声,女人们悲戚的哭喊声伴随着那渐渐狂烈的飞雪响成一片。 雪山妖狼来袭的消息瞬间在四面八方传播开来,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悲观而肃杀的氛围。 而带来这个恐怖消息的是一个四五岁的男孩,他寂寞的躺在风雪潇潇的街口,没有人敢靠近一步。 在距他一箭之地,狼王的脚步踏在松软的积雪上,如梅花绽放在隆冬的清晨,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白毛被清风抚动,仿佛勾动起幽幽的蓝色火焰。 男人们的脚步终于踟蹰了,身为修者的他们还是不能自已,小腿不住的颤抖。 这绝不是他们第一次面对妖狼群的袭击,一次次,他们顽强的守卫着自己的家园,挺过一关又一关。 这些力大无穷,天赋妖法的妖狼似乎有着极高的智慧,他们从不赶尽杀绝,反而更像是维持着一种平衡,这种平衡让每一个镇民都感到莫大的耻辱。 然而,他们无能无力。 他们不愿承认,自己,是被狼豢养的人。 然而,那似乎已经是过去式了,如今,他们知道,就连这种豢养都已结束了。 只因为那半闭双眼威风凛凛狼王。 没有人能活着看到狼王。 这是千年流传的古训。 第一支箭从颤抖的手中失手飞出,那淬毒箭尖钻进了一匹灰色老狼的身体,它刚刚纵身挡住替狼王挡住了这一箭。 狼王的眼神平静的扫过老狼的尸体,那冰冷的,毫无色彩的眼神,让每个人的心中都如冰水浇过。 “嗷!” 狼嚎声再次响起,那是一阵丧钟,回荡在每个人的脑海。有人抱头倒下,有人嘶声痛哭,有人,再也没有爬起。 狼群的报复迅速而果决。 一队队妖狼如风般闯入小镇,他们队形整齐,进退有致,进行着无差别的屠杀,那蓝色的妖火让所过之处焚为灰烬。 战火很快烧遍整个小镇。 反抗却姗姗来迟。 那是由最精锐的巫修组成的队伍,他们的术法艰难的挽回劣势,一寸寸辛苦地收复着失地。 法器划亮了整片天空,天地间灵气鼓荡,澎湃如江河过境。 一群群妖狼被逼退回来,它们屠杀的惬意,一瞬间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具具巨大的狼尸仿佛在诉说着战斗的惨烈。 狼王终于动了,脚步缓缓踏过男孩生死不知的小小身体,一身妖火无风自动,他轻轻的抬起头,睁开了双眼。 严阵以待的修士们忽然齐齐闷哼了一声,从他们的鼻子里、嘴里、眼睛里流淌出细密的鲜血。 他们真切的感到自己那堪比真钢的身体居然燃烧了起来,由内而外的,散放着恐怖的幽幽蓝火,仿佛呼吸都变得炙热。 狼王! 那不能活着见到的狼王! 然而,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狼王的身后踉跄的站了起来。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他缓缓的靠近着狼王,他低垂着头,手握着一把殷红的匕首,人们看不清他的表情。 狼王没有转身,甚至没有动。 就连那护卫的狼群似乎也没有将这个小小的孩童放在眼里。 时间静默着。 人们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就连在场修为最高深的修者都不明白,自己的心里在盼望着什么!他们只是惊异的发觉这男孩儿的身上莫名荡漾着一股杀气,澎湃如大海。 “噗!” 殷红的匕首终于碰触到了狼王的身体,人们几乎瞬间同时闭上了眼,不忍去看那男孩惨死的场景。 然而,世界仍旧一片安静。 修者们的心神陡然一松,瘫软在地大口的呼吸着那久违的空气,身上灼烧的感觉渐渐的消失,他们惊喜的发现自己能动了,居然是从狼王的手上生生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们狂喜着,兴奋着,迷惑着望向那镇口的方向。 “砰” 狼王那巨大尸身重重的摔倒在雪地里,背对着镇口,没有人能看到那望向男孩儿的眼神,似乎充满了温情。 一只狼的温情。 他的身体默默燃烧了起来,蓝色的妖火迎风摇曳,不一会儿就将它化作了尘埃。 手握着殷红的匕首,韩澈目光呆滞,看不到一丝生气,就像是一具傀儡,他晃了三晃,终于亦是倒了下去。 狼群发出长长的啸声,苍冷、悲凉。 这啸声持续了足足一刻,就连心智最坚定的镇民也开始筛糠般颤抖起来,他们狂躁得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已经做好了搏命一战的准备。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狼群缓缓的离开了,毫不留恋。 喜乐讲起这段故事时充满了诗意,眼中闪放着亮晶晶的小星星。 韩澈十分怀疑这故事的真实性。至于那一日的场景,他丝毫没有印象,所有人似乎都对那一段历史讳莫如深。 一个故事,一个三五岁的男孩用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匕首,杀死了不可一世的雪山妖狼! 人们有权力对于那种种的不合理选择视而不见。 但似乎的确是从那时起,韩澈被伦珠镇热情的接受,就像一个英雄。 狼群再也没有出现在伦珠镇,就连那个故事都开始尘封。 十七年后的韩澈成为伦珠镇最熟悉的面孔,身边多了一个花一般的喜乐。 没有人记得喜乐是从哪里来的,更多人相信自从有了韩澈,就有了喜乐。 因为韩澈是个巫修,所以喜乐要是一个“巫医”,喜乐的思维模式就是这么简单。 在伦珠镇巫医是受到特别欢迎与尊敬的,不仅是因为巫医掌握着除病去祸的灵术,还因为巫医与修行相辅相成,许多灵药、医法、秘术对修行者大有裨益。 巫门与其他修行不同,极讲天分根性。根性不足,任你百般努力千般苦工再想更进一步,迈过那 “入门”的格西境界却是难比登天,巫门诸脉,每一脉皆是如此。 但如若修行者身边有了辅助精修的巫医,却又不一样了,有成的巫医可以有效的开发肉身潜能,从而协助修者部分的掌控自身机能运转,比如血液循环、新陈代谢、视听五感。 而这,却比一般的修行都更为可贵,也正是由学徒级的格西晋升为格果的重要标志——从“自我”到“本我”。 修行难得,修医更难得,韩澈也不知道迷糊的喜乐是怎样成为一名巫医的,医术最讲传承,巫医更是如此。 而喜乐却似乎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十几年的研习,连镇子里成名的大巫医都对这个巧思不断,医术诡谲的小丫头赞不绝口。 经喜乐之手创出的修行秘法更是层出不穷。而这却正是韩澈的痛苦之源。 “韩澈,我怎么觉得今天的骨针少了很多?为什么这里的药剂也只剩下一小半呢?你需要解释一下。” 午饭一过女孩儿便忙碌起来,他迷惑的摆弄着手里的小玩意。 这是一种由动物指骨磨成的纤细骨针,成草青色,尾部略粗,有纹路,每只镶嵌一根细小的白色羽毛,显得格外精致。 “真是厨艺越来越好了,干嘛要当巫医呢,当个厨娘不是更好?”韩澈不接茬,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继续趴着碗里的米饭。 “哼!”女孩儿杏目圆睁,一对尖尖的小虎牙轻咬朱唇,当真的明眸皓齿,就是有些小暴力。“就知道是你藏了起来,趁本姑娘发火前交出来,否则……” 说着,女孩儿又眯起了眼睛,威胁的盯着韩澈,只是那表情却偏偏满是娇嗔,让人不禁遐想万千。 韩澈不觉看的呆了,抓着鸡翅膀的手就要向着女孩的脸摸去,被一巴掌拍了下来,讪讪的捏了捏被打疼的手背,不敢说话。 “哼!你知道我为了配药费了多少心血熬了多少夜,又用了多少珍贵的药材,不领情也就算了竟敢给我扔掉!你!你!你!” 女孩指着韩澈越说越气,不自觉的泪珠儿开始在眼睛里打转。 韩澈有些心疼了,边赔不是边从身后取出一小团药剂。 “喜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的?”韩澈还不死心,哭丧着脸问道,“你真确定你这骨针没问题吗?为何别人的针灸不会疼,而你的会那么疼呢?!” 看着那一排纤细的骨针,韩澈觉得连骨头都在颤抖,可怜巴巴的望着眼前的女孩儿。 第三章 三场决擂 这倒真不是韩澈娇气或者小题大做,喜乐自创的巫医术法哪一项不是千奇百怪,施术后疼的痒的酸的麻的,甚至神经错乱的状况层出不穷,作为喜乐唯一的试验品,韩澈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可是这一次的“羽尾针疗法”(喜乐自称)却另韩澈刻骨铭心——那简直是一种地狱般的折磨。 听到韩澈质疑自己的妙手神术,喜乐立时柳眉倒竖,嗔喝道,“哼,你懂什么!经脉者,伏行分肉之间,深而不见,其浮而常见者,皆络脉,经络者决生死,处百病,调虚实。通行气血,濡养脏脾,感应传导,调控机制。 寻常医家针艾,不过疏通经络,调和阴阳,扶正祛病,所谓经络未尝掌握万中之一,又谈何控制运作,祛那寻常杂疫仍力有所殆,岂可与我巫医相提并论!” 韩澈不禁哑然,也不敢反口问什么,只是嘻嘻笑着点头称是。 喜乐也不理她,继续说道,“巫医以药剂针刺主控奇经八脉,以此打通气血蓄积渗灌之道,逆改循环,此中变化万千,作用也便不止千万。 绝百病益自身都是小事,重要的是亦可自控五感六识,肉身亦可按所需调节自身,自主增益,寒冰烈焰无所差别,不食不眠亦无所怠。 也正如此,才能助人明悟己身,不受外物障目,超脱自我,融为自然,格果之境亦是可期,是为大善!” 喜乐说着说着更加兴奋起来,大有再多配些药剂的冲动。 韩澈的额角一阵流汗,忙转移话题,说“可是喜乐,这些经脉啊,循环什么的,听说不是道家才有的吗?” 喜乐翻了个好看的白眼,不屑一顾道,“毉字怎么写?没有巫哪来的医?!那些蠢道士,欺世盗名之辈,偷学偷惯了,偏偏偷出部《黄帝内经》!倒让他们反客为主,不是欺世盗名又是什么?!” “呃……”韩澈知道喜乐强词夺理,可哪里还敢反驳了。 几个月前,为了治疗韩澈的多梦症状,喜乐制作了这种药剂,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十枚羽尾骨针,用药剂泡好,说是要在背上扎足九九八十一针。 韩澈当即吓得夺路而逃,躲在外面不敢回家,最后还是被喜乐拖死狗一样拖了回去。 一针下去,杀猪般的叫声立刻传遍半个伦珠镇,也不知道喜乐用了什么东西,每一针都如万蚁蚀骨,酸痒麻痛一波接一波从针尖荡漾开来,层层叠加,偏偏精神却越来越清晰,连晕过去的机会都没有。 但这还不是最坏的,最另韩澈无法接受的,也正是让韩澈逃跑的原因在于——喜乐压根儿不识数! 每次当韩澈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决心,欲哭无泪奄奄一息的挺过了四五十针,就会听到喜乐声若游丝的嘟囔,“咦?多少针来着?三十三?三十四……” 韩澈绝望了,崩溃了,破罐子破摔了…… 问题是,韩澈也不识数…… 于是,对话一般是如此发展,“喜乐,有七十针了吧?啊!” “不对,三十四针!我一根一根数着的!” “可是,我明明听到你数到六十……啊!” “哪有?安啦安啦,没有错的,还信不过我嘛?还有,你别乱喊啊,杀猪似的!三十一,三十二……” “怎么又成三十二了……啊!” “那我们重新扎过好不好!” “……” 好在是喜乐的药剂药性并不猛烈,多出几十针问题倒是不大。 只是一两次的折磨也就罢了,也不知是老天故意耍弄这个可怜人还是喜乐真的医术卓绝,“羽尾针疗法”没能治好韩澈的多梦,却歪打正着使他的修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进展。 ——————————————————————— 改行周身经络,操控气血,扩展神识于身外,韩澈慢慢的站起身来,他的眼神飘向窗外那最高的建筑,星海楼!这是伦珠镇最大的酒楼,也是远近生意场最大的中转站。 椽沿斗拱,木雕镂空,奢华之气毫不遮掩,杏黄的酒幌猎猎迎风,酒幌旁一杆招牌大旗舒展:“三场决擂!擂台三丈三,谁赢谁做天!”鎏金行楷恢弘大气,反倒是那旗上一行小字注解并不清晰。 “白吃白喝?三天三夜?我喜欢!”读着那言辞遮遮掩掩,欲退还休的注解,韩澈的嘴角浮现起一抹邪邪的坏笑…… “小子,你,你,你这是饿疯了吧?!老子这里可是酒馆,你,你是要饭进错门了吗!” 看到韩澈拎着比自己还高的麻袋走进店里,何掌柜一张歪嘴差点气得正了过来!他实在想象不出这只一人来高的麻袋装满食物的样子,顿时有些语塞。 “星海楼门朝南开,客从东来,这酒幌打了二十年,可没有说话不算的道理,‘擂台三丈三,谁赢谁做天’,既然何掌柜敢定下这三场擂台,还怕我吃得多不成?难道一开始那三天三夜白吃白喝的彩头就是个幌子?” 韩澈大义凛然,扬了扬手中的麻袋,仰天大笑。 身后传来无知群众起哄的口哨声。 “小韩哥好样的!白吃他没商量!” “小韩哥顶起来!吃不了换我来!” “何掌柜别认怂!谁个不比谁狗熊!” …… 场中一片欢呼雷动,就连店里的伙计也乐呵呵的站在一边巴起了眼。 何掌柜气得肥肉乱颤,他倒是不怕,手中新招募的三个打手可都是进入格西上层的巫修,在这伦珠镇也算得上是屈指可数的高手,若说比试,比什么他们不担心。 这半个月来,这擂台也不知道为他带来了多少客源,同时也挡住了多少企图占便宜的剑客、修者,光是报名费,何掌柜就赚得盆满钵满。 他是远近闻名的铁公鸡,一分钱掰几瓣不过瘾,那是恨不得打成粉搓成沫花,要不是有着九成九的把握,他哪肯在伦珠镇摆下这种擂台。 只是今天情况有点特殊,午后一位惹不起的大人物包了场子,这马上就要近午,现在比试,如果让了那大人物的雅兴,他可有点吃不了兜着走。 自己反反复复解释了好几遍,好说歹说,这小子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说什么就是不走,还发动了一大群小混混来给自己站脚助威。照这么闹下去,自己这店可真就不用开了。 何掌柜眼珠转了几转,望了望这小子那一脸坏笑,狠狠的一咬牙,“比就比,比就比,不过可说好了,第一,报名费一分钱不能少!” 台下传来大片的起哄声。韩澈呵呵一笑,随手将二两银子扔了过去,那是喜乐派给他的一个月的零用钱。 何掌柜接过钱,脸色明显和缓了一些,“第二点,比完就给老子快走,不许再纠缠。”他心里想的是三下五除二就能应付这小子,也花不了不少时间。 谁料韩澈亦是点头,不屑道,“好好好,快比就是,我赶时间,说吧,比什么?” 何掌柜一哂,老大的不以为然,他看看韩澈年纪轻轻,身形单薄,立刻有了主意。 “巫修,以锤炼肉身、凝练神识入道,若要比试,这两项当然是少不了。”他回头一招手,“李虎,你上来和他比试比试拳脚。” 此言一出,台下又是嘘声四起。 “娘的,长这么大没听说修者比试要比拳脚!” “比拳脚?怎么不比骑马蹲当?拿个大鼎也是好的嘛!” 韩澈也是微微一愣。 巫门修行以渡自我修本我入门,视为贝卡境,主要是锻炼“我识”,不断的认识自我,极力开发肉身潜能,使其坚韧而归于控制。 所以肉身的强横程度几乎就是初等巫修最直观的能力体现。 而再往后的格西镜,却主要是境界上的提升,借“我识”感知万物,看其本质。 在此境界,可逐步体感宇宙自然运转之法则,顺乎天道修行,此阶段,能够修习的术法很少,只是知识上的积累。 此阶段最大的特点是认知的突飞猛进,是修行最快的基础阶段,有天赋者几乎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世界。 因此这何掌柜摆明了是欺负韩澈年轻,修行日短的便宜,以他这个年纪,就算是天赋再好,也就是刚刚进入到格西初等的境界,那也别指望在肉身上和已经是格西上境的李虎较量。 但何掌柜还是想错了。 这李虎是个沉默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浑身肌肉黝黑发亮,显得格外的精壮,这人一上来也不打招呼,挥拳便直捣韩澈的面门,拳如簸箕,竟是瞬发而至。 谁料韩澈连躲都不躲,上臂经脉逆转,改行周天,竟是一拳对了上去,淡淡的银色光晕从韩澈的拳头上泛出,宛如星光刺眼。 “格果!”台下的惊呼声已是响起。 这些围观的虽然算不得高手,但毕竟都是学过一些打坐吐息的法门,至少知道基本的层次划分。 所谓格果,那是格西境界有大成者,对自然规则认知极深,肉身亦是万邪莫侵,已是有限度的克服了衰老伤病,同时存思于外物,专修神识,开始主动以神识为肉身外延沟通外物,影响外物。 此阶段的标志那就是大幅度的操控肉身,同时可延展神识,外放灵力,有成就者已是可以驭风凌水,是一个由“被动”向“主动”的转化过程。 这一境界那已经算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刚刚李虎看轻了韩澈,未动用灵力,这一下却是吃了大亏,两拳还未相接,他只觉臂上一紧,慌忙的就想双手招架。 可是韩澈又怎么会给他机会,一拳晃过,原来竟是虚招,另一只手早早的结成巫咒,鼓荡的灵气生生将李虎震退两步。 刚刚站定,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韩澈冷笑一声,身形飘忽,已是凌空旋身后踢,那早就蓄势待发,灌注全部灵力的一脚“砰”的踹在李虎的胸口。 李虎瞬间眼前发黑,飞出擂台,只觉浑身上下的肌肉居然俱都酸麻难当、痛痒无力。 “下一个!还比拳脚?!” 第四章 英雄尿血 一脚踢飞李虎,韩澈看都不看那飞出数丈的对手,转身问向何掌柜。 台下欢声雷动,吃瓜群众们原本见这平日和气的小韩哥扬着麻袋走进星海楼,只道他多半是来捣乱,打不过闹闹场子总是可以的。 谁料一拳一脚竟就将何掌柜重金请来的打手打下台去,这乐子却是大了。他们顿时兴奋无比,群情高昂。 何掌柜也是目瞪口呆。 但好赖他话已说出去,只能硬着头皮道,“第,第二场,比……比神识!”他脑子有些不清楚,心想你拳脚厉害,神识一定一般。 却是没有转过弯来,格果高手,那哪个不是神识凝练到逆天。 “怎么比?”韩澈淡淡道。 何掌柜思忖片刻道,“我这酒楼的后院,有一间地窖,其中有五百三十二只酒坛子,每一只均装有烈酒,我使人将其中一只空出,放入铜钱,一炷香的时间,你若能找出这只坛子,并猜得这钱币的数量,便算你赢!” “嘿,这法子倒是新鲜,亏你想的出来。”韩澈想说亏你这猪脑子想的出来,但想想还得白吃人家三天,口下积德。 不一会布置妥当,细香点起。 何掌柜用手一抛,遥摇的一点红丸便轻声炸响在后院深处,浮起缕缕红烟,那赫然正是地窖的入口。 韩澈嘿嘿一笑,脚步不动,猛一闭眼,心神合一,神识已如匹练直射了过去。 何掌柜向身旁使了个眼神,一名身形伛偻的黑衣男子自其身后站了起来。 这人看起来年纪颇大,只是一双眼睛却是十分明亮,乃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表现。 见韩澈默运神识,这人冷哼一声,亦是闭目存思,韩澈直觉陡然头脑像被针刺了一下。 他闷哼一声,险些中断存思,只是瞬间就明白,这何掌柜叫了帮手捣乱。自己却是吃了个哑巴亏。 这场名为比试,却是要两个人有较量,严格说起却也不算违规,只是何掌柜故意不加说明,摆明了就是要偷袭扰乱。 韩澈不为所动,这一刺虽然难受,他却也大概摸清了这人的实力。他二话不说,神识如潮向着那人灵台反照而去。 这人大惊,却是没想到韩澈还会主动攻击,瞬间有些手忙搅乱,闭眼存思间,已是暗掐手诀,那神识竟是再次凝练有如实质对上了韩澈的神识。 两股无形之力相交,在场诸人立时感到脑中一痛,如同被针扎过,分外地难受。 两人具是后退半步,韩澈亦不落后,他所会术法不多,静心咒却是最为实用,一用之下,那神识立时坚若磐石,死死咬住对手。 那人神识与韩澈半斤八两,此时已是拼了老命,头发披散,脚步踏动,竟是禹步发动,韩澈立时招架困难,连连败退。 这人大喜,连忙更加发力,那神识寸寸逼近,一支禹步扣向最后身形已近飘忽,他陡的大喝一声,神识如剪,直剪韩澈灵台。 这一下若是剪中,那非将韩澈剪的精神错乱不可。 “哼,格果?也就是这么点道行。”他嘴上轻蔑,心中却是狂喜,动作便即加力,谁知刚要下手,便觉有些蹊跷,猛的,就感到脑后有劲风不善,再想去看,却已是晚了。 “砰”这人清晰的听到自己的灵台发出一声闷响,那赫然是又一股强大的神识,竟是悄悄潜伏,迂回偷袭,一股莫大的冲力直中后脑,直接将其击飞出去。 生死不知。 “呸!”韩澈吐出一口残血,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对手。 “娘的,格果,格果就是神识一分为三也照样压死你个脓包!”他恨恨的骂到。 “何老头!那坛子里根本就没有铜钱,乃是一打废铁,你这抠门儿到这地步还装什么大方,摆什么擂台!” 韩澈指着何掌柜鼻子训道。 何掌柜目瞪口呆,兀自擦着虚汗,他有些怕了...... “第三场,第三场!” 吃瓜群众群情激昂。 “第,第三场?”他有些发虚,脚步发飘。 “第,第三场改日再比?”他喏喏的道。 “不行不行!”台下大喊。 何掌柜都快哭出来,“比,比.......” 韩澈含笑看着,现在他是不急。 突然他身后的钻出一个女人,这女人年纪有五十开外,生的尖嘴猴腮,一出来就揪着何掌柜的耳朵说起悄悄话,何掌柜眉头紧缩,显然有些狐疑。 但那女人连连点头,很是肯定。 何掌柜终于坚定下来,他干咳两声,扬声道,“第三场,比试,”他阴笑了一声,“喝酒!” 此言一出,台下尚无反应,韩澈的脸色却是大变。 这几乎就是韩澈最大的软肋了。 “娘的,这事他怎么知道?”韩澈在心里暗骂。他是闻酒即倒的主儿。 他第一次是在喜乐十六岁的生日上,直到今日韩澈还记得那种叫做羌的青稞酒醇厚芬芳的滋味以及随后满身满脸的疹子,以及被喜乐暴打的巨痛。 “唉,报应不是!”韩澈心中苦笑,“骑虎难下啊!” 何掌柜的笑容已经越来越明显,他明白看出了这少年的窘迫。“怎么样?不比就算输!”他大声道。 “比,怎么不比!来吧!”韩澈一咬牙,故作镇定到。 “拼了,反正如今也是格果境,肉身控制程度很高,大不了把酒逼出来,能怎么样!”他心里恨恨道。 何掌柜脸皮抽动,似笑非笑,不知是不是在心疼自己的酒钱,三十六碗浊酒被伙计一一倒好,台下一片惊呼。 “喝了这个就算赢?不再耍赖?”韩澈问到。 “自,自然……”何掌柜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不过你要和我这位伙计比,谁多谁快谁赢!魏龙!” 韩澈翻了翻白眼,他看见一个身材肥硕的赤膊大汉站起身来,就冲这块头,别说面前的十几碗酒,韩澈觉得他就算把自己嚼一嚼吃了都用不上半刻钟。 他狠狠地一咬牙,“那我就先干为敬了!” 韩澈已是不愿多说,他的左手泛起银色光华,咒印翻飞,脚下飘忽如同鬼魅,瞬间便七扭八歪的绕着擂台走了一圈又一圈。 对韩澈而言,这挑战的压力明显比前两项大上许多,他不得不一上来就用出全力。 七星禹步踏出,韩澈的体内奇经八脉各大枢纽一齐发出轻微的爆破声,周身百骸无不通畅自由。 灵气均匀的布散在上下左右,运转周天,神识稳守灵台方寸,韩澈的整个人都如同沐浴在淡淡的光晕中。 一挥手,一碗浊酒落入手中,韩澈再不迟疑,仰头一饮而尽。 一股焚天煮海的灼烫感立刻由喉咙直落丹田,浊酒那沉厚汹涌的酒气立刻肆无忌惮的弥散开来,心肝脾肺似乎都在燃烧,直冲得韩澈晕头转向。 他的皮肤迅速的变红,变烫,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嘴角,眼角,脸颊都耷拉下来,整个人立刻变了个样子,浑身生出了密密麻麻恐怖的红疹子! “哦?”魏龙晃了晃大脑袋,那鹌鹑蛋一般的脑仁明显没搞清韩澈的状况,这觉得这人分分钟变身,如同变色龙一般十分是有趣。 他不禁呵呵的傻笑起来,指导何掌柜狠狠地在其屁股上踹了一脚,他才恍然大悟。 随便的抓起两碗酒,倒入口中,便似儿戏一般,酒未下肚,便又是两碗在手。 “砰”一只手落在了他的手腕上。魏龙“唔”了一声,便觉腕上酸痛难忍,手中一轻,一碗酒已经向下落去。 韩澈脚尖接住,向上一抛,灵力吸附下,那碗稳当当的落入嘴边,韩澈就势一吸,再进一碗。 酒碗落地碎成几瓣,何掌柜心疼的一声哎呦。 魏龙大怒,浑身灵力鼓荡,肌肉砰然鼓起,使出蛮力就是一震。 三人中他虽最小,脑筋也不太灵光,但修行资质却是最好,修为也高,一身符咒加持的蛮力几乎是未遇敌手。 可是此时一较之下,他却一愣。 震不开!那几可开碑裂石的力量,竟是震不开这瘦弱的青年。 韩澈手如钢索,稳若泰山,已是再将两碗灌入肚中。身上灵气煮粥般翻涌,那骇人的红色疹子却是渐渐褪去。 浑身重又恢复到原来的颜色。只是头上汗如雨下,那神情也是痛苦非常。 “蠢材,先喝酒先喝酒!”何掌柜旁观者清已是看到的事情的关键,他大喊出声。 魏龙跺了跺脚,他一只手被制,挣脱不开,索性长袖一抚,足有七八碗酒同时飞起,灵力一卷,被其吸入肚中。 “我靠!”韩澈暗骂,嘴上施咒哪里还有余暇,这肥货蛮力惊人,他可不像表现的那样轻松写意。 内中发力,韩澈学着魏龙一挥长袖,八只大碗飞起,长鲸吸水一般酒落豪肠,韩澈立时便是大晕。 无奈何他强压宣腾的醉意,气血逆行,周身有孔之地皆是鲜血飙出,只是鲜血为引,那酒劲亦是随着涌出。 “用灵力逼出酒气,你这是作弊!”何掌柜早有此料,连忙高喊。 “放屁!你看清楚,那是血!酒入三寸肠,化为英雄血!小韩哥好样的!”台下竟还有人有心情作诗。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看他裤裆都湿了,英雄血个蛋!”何老板都快气疯了! “血尿!血尿不成啊!血尿三千丈,缘愁似个长!”那人竟是诗意大发,不肯退缩。 “你滚!”何老板气得跳脚骂到。 场中二人却是再有变化,几经较力,魏龙已是稳稳落于下风,他酒喝得比韩澈快,可架不住韩澈连番的挑衅骚扰,已是勃然大怒,拼出全力,周身符咒闪耀,灵力澎湃如海啸,摊手一挥,就向韩澈脖子抓来。 这下韩澈可是不敢再桎梏于他,他抽身躲闪,却是冷笑,此时酒意入脑,他正愁酒没处施展,见此不免大喜,那沸腾的灵力瞬间归于平静,神识蓦的挥洒如潮,照尽一切。 魏龙周身上下的四万八千毛孔无不头通透,一记满满灌注了酒气的通灵手印按向魏龙的一拳。 第五章 大宴三天 魏龙便觉身形一飘,一股喧赫的酒劲瞬间由单拳流入,游走全身,那迷醉的感觉直冲入脑,让他那巨大的身形也是晃了几晃。 “唉,这招还真不错,可惜不能物化由心,将酒气完全凝结分离出来,那得是什么境界,是不是到那时就不怕喝酒了!我也能酒入豪肠一把!不用这么狼狈。” 韩澈美美的想着,继续抓起酒碗猛喝。 可他也只是想想而已,物化由心,那是远的他都不敢想象的地步。 格果有大成者,一旦超脱本我,凭心驭控自然,自可物化由心,那便是翁则境界。 这却是巫修中最漫长的一个阶段,而由格果入翁则也可以说是巫修一条最为巨大的分水岭。 突破这一层而再修行,翁则之后的堪布境界,却是要将千锤百炼的肉身化为绕指柔,与神识融为一体,精神即为物质。 到时便是容我于万物,驭风则我即为风,凌水则身亦可流,操控自然更加如臂使指,而肉身也随之真正的不死不灭。 肉身不灭,却不代表无肉身,有肉身,就不能说是真正的“去我存道”,而在堪布其上,还有堪苏境界,这境界太过离奇,也太难。 肉身与神识合一,第一步便是要将那辛苦建立的“我识”破去。 完全将自身敞开于天地,相当于斩杀自身,献祭了自身,代价颇大,所获也便巨大,那已经是超脱大巫的境界,自然天成。 却是韩澈也难以理解的了。 而此时韩澈显然想不到那么多,他的眼里只有酒。 魏龙却何尝不是如此。他被韩澈一记酒劲打得迟愣片刻,一回神,再看桌上的酒碗已剩三五只。 知是败局一定,顿时恼羞成怒,也不再去管那酒碗,纵身一跃,酒碗被带得纷纷落地摔碎,双拳齐挥,瞬间已经欺近韩澈。灵力成风,直压下来。 韩澈亦是抢身冲上,不躲反迎,身上荡起层层涟漪,那格果威压立时让近处的何掌柜都噔噔倒退出几步。 韩澈暴吼一声,嘴中喷出一团酒雾,正吐中魏龙的肥脸,魏龙一个踉跄,慌忙闭眼,那砸中韩澈的双拳立时减了一半的力道。 随着胸口便觉一凹,韩澈双掌翻飞带出一排手印,重重的印了下去。 “砰” 山响传来,魏龙庞然的身躯重重的跌入酒楼,一排栏杆应声而断。 韩澈噗的吐出一口鲜血,却是飘然落地,脚步不乱。 “星海楼明日起大宴三天!由我韩澈与内子喜乐做东,以谢相亲父老养育之恩,烦请各位奔走相告!”韩澈抱拳扬声,风动衣摆,飘然若仙。 全场掌声雷动,欢呼似海啸。 何掌柜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有心反悔,可看到台下那群情激昂的场面,再想想自己这小身板,他咽了咽吐沫,打消了念头。权将这一切当做一场噩梦。 “小韩哥最威武!” “小韩哥无人敌!” “小韩哥白吃王!” “小韩哥我爱你!”这最后的两声口号把志得意满的韩澈震得一个机灵,尤其是那“我爱你”还是发自一群娇滴滴羞答答的女生。 韩澈颈后顿时一凉,一股不好的预感忽然袭上心来,他在人群中搜索着,果然,就在不远处一双好看的杏核眼正一转不转的望着自己。 而在那一双眼睛里似乎正冒着熊熊的火焰。 韩澈打了个激灵,浑身都如冷水浇过一般。 “喜,喜乐......你听我解释......” 他哆嗦着说到。 喜乐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瞬间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韩澈的魂都快吓飞了,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跳下擂台直追而去。 片刻后,一队人马出现在星海楼下,那站在轿前的小斯望了望人山人海的胜景不觉一个皱眉。 “去看看。”轿子里传来低沉的男子声音。 “是!”小斯允诺,连忙上前,之间何掌柜摊坐在地上,表情木讷,似是欲哭无泪。 “出了什么事?燧火老爷还要问话。”小斯皱眉。 何掌柜闻言一惊,腾地站起身来,一抹脸皮,那刚刚还如丧考妣的神情立即一震,换上一副奴才嘴脸,恭敬道,“无事无事,上房已经备好,还请老爷高升。” 何掌柜嘿嘿笑着。小斯望了望那激乱的人群,终究还是下了台,怎生回禀不在话下。 ——————————————————————— 半个时辰后韩澈撇着嘴跪在搓衣板上,表情奴役谦卑更胜那何掌柜,先前意气风发的少侠姿态尽去无遗。 “起来!”喜乐终于是说了两个字。 韩澈如蒙大赦,弹簧般弹了起来,也不顾腿上的酸痛,奴颜谄媚道,“喜乐,你不生气了?其实我……” “趴下!”喜乐哪里会理他,一指小床。 “又来?!今天不是来过?!”韩澈马上一跳三尺高。 可他还是乖乖的愁眉苦脸的走了回来,因为喜乐那一双绣眉已是再次倒竖。 “今天不一样,要三次,怎么?多两次你还不开心?!”喜乐竟然还回答了一句。 韩澈脸色大变,却不敢再多说。 片刻后,房中不出意料的传来韩澈凄惨的叫声。 “喜乐,你真的觉得在背上画幅山水对于防止扎死我有什么帮助吗?” 奄奄一息韩澈看着在镜子里,自己背上气势磅礴的神秘图形,忽然感到凶多吉少,今天,确实不同。 喜乐不以为然,还是撅着嘴摆弄着自己的小骨针,余怒未消。 “那是用特制的药粉涂上去的,可以帮助经脉吸收羽尾针的药力,有增强的效果,而且沿着线条扎就不会数乱了啊?” “啊?为什么?”韩澈对于数量这个话题还是比较敏感的。 “少废话!这个都不懂,等一下就知道了!笨!” 喜乐伸出小手在韩澈的背上拍了一下,小嘴一嘟,已经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双眼闪出狂热的锋芒。 一个酥酥软软的“笨”字听的韩澈心里痒痒的,很是受用,连疼痛似乎都稍稍的减轻了一点。 “不知道真的再进一步能不能隔绝痛觉呢?”压力一轻,韩澈不禁有点向往的想着。 半年时间,由格西直进格果,这进展不可谓不大,甚至是许多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追求,就连韩澈自己都惊异非常,无疑也让喜乐备受鼓舞。 巫门与其他修行不同,佛、道之修讲因果,争气运,虽理念亦不同,但同与天争命,逆天而修,遭天妒,或应天劫,或渡轮回; 而巫门修行却要首先斩断因果,献祭自身,天人无二,也就无所谓天劫,只是巫门修行太讲天赋,可以说就是血脉传承。 没有巫族血脉,亦可修巫,但先就难以体感“我识”,就更休提本我、破我、物化合一。 能至格西便是不易,这却不是人力能为,所谓“缘法”,也正是格果之境难赴的原因。 世俗的扎西曼日寺、甘珠寺等藏传雍苯黑教也延续这种层次划分,但随着时间推移,意义却已大相径庭。 他们更多的是一种职级,而非境界,深究起来,一个所谓的堪布或许未必有着格果中层的修行。 只是扎西曼日寺黑教教义与佛门融汇杂糅太多,甚至还可成阿罗汉境,倒是与巫修的联系不大。 巫修不易,因此能够凭借几枚小小的骨针和自己时灵时不灵的“巫医”术就把韩澈这种半吊子修者从格西“扎”到格果境,如何不让喜乐欣喜若狂。 因此她便更不敢废驰,再生气,也要在针上找回来,并且还要精益求精,与这种成就相比,小姑娘倒真的不是很在意韩澈的痛苦。 “咦?药剂明明还剩许多,为什么骨针会不够用了呢?”半醒半梦中,韩澈忽然听到了一声嘟囔。 他不觉一愣。 随即一道黑影已经从喜乐的身边掠过,喜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传来韩澈杀猪般歇斯底里的咆哮, “喜乐!你的脑袋是砸核桃用的吗?这边扎这么密集你当是刺绣呢对不对?左面一根都没有,一根都没有!” 韩澈的背上左右泾渭分明,一片森林,一片平原…… 一双杏眼带着肃杀的眼神飘进了韩澈的余光中,韩澈打了个激灵。 “额,刚刚怎么了,做了个很奇怪的梦。”韩澈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抹掉无数虚汗。 “我的脑袋,砸核桃呵?”女孩儿的声音幽幽的飘来。 “啪”韩澈的脸上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自己打的,认错要积极。 “喜乐乖,是我错了啊!我道歉!” 对面眼神凌厉。 “我的脑袋是砸核桃的!你看……啪……” 核桃碎了,被喜乐一把抢过去,扔进嘴里,同时已经站在了门口,杀气腾腾的望着韩澈。 “但是,但是……你要知道一条线上可以有许多许多个点!这样是算不清数字的,哎?……我不是说你笨,真的,我是说,你知道它……” 核桃壳再次砸在了韩澈的头上,巨大的关门声震得韩澈又是一个激灵。他意识到自己犯事了! 第六章 如影随形 一天内两次惹火喜乐,韩澈的危机终于是爆发了。这次喜乐彻底不理他了! 嘟着小嘴拎着药箱走了,临出门还在韩澈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边哭边咬,留下一排整齐的小牙印,两颗小虎牙的位置尤其清晰! 韩澈像只刺猬一样满身的骨针对着镜子发呆。 他有点懊恼,想不通为什么总是会惹喜乐生气,惹她哭。 当年在漫天飞扬的妖火中,在沸反盈天的喧嚣中,女孩梨花带雨的眼让他慌得语无伦次。 他说,“不哭,喜乐不哭!不哭了,我就好了!” 于是女孩就真的破涕为笑,笑得极其难看,极其狼狈,鼻涕眼泪一起淌下来落到韩澈的脸上。 他没敢擦,胆战心惊的等着落到嘴边。咸咸的。 那可能是他平生尝过的第一个味道。 直到他尝过世间百味,仍然还记得清楚。 他说,“喜乐,从此以后,为了不吃鼻涕,我也不再让你哭!” 这次喜乐真的笑了,笑得很霸道,巴掌也是…… 然而,他终没有做到。 这个水做的小巫医。 韩澈有点心疼,忽然想快点见到喜乐! 追出房门,哪里还有喜乐的身影,看来这次小姑娘是真的生气了,韩澈有些落寞,失魂落魄的在街上游荡。 伦珠镇是这一片城邦的中心地带,车水马龙,游人如织,一年四季不变的是一片热闹喧嚣。 到处覆盖着松软的积雪,这里靠近大雪山,积雪常年不会消融,气候却偶尔温暖如春。 伦珠镇如同一块美玉,温润怡人。白色的掩映下,古朴的阁楼,高大的牌坊,迎风的酒幌,昭示着这里真实的繁华与安详。 韩澈没心情留意这些,想着喜乐,让他有那么点魂不守舍。 临街的一条集市,临近正午街上的行人越加密集了起来,人浪此起彼伏,在韩澈眼里耳里汇成了一片聒噪。 四处寻不见,韩澈的心里渐渐有些不定,脚步愈加快了起来。 冷一分神,迎面和一人撞了个满怀,韩澈连忙道歉,来人好像很是匆忙,并不抬头,两相一错,已经走出很远。 韩澈注意到这是个瘦弱的青年人,个子不高,全身裹在一件黑色的连体长袍里,连面容也隐藏在其中。 伦珠镇是周围几座大城邦间的交通枢纽,南来北往形形色色的人群,加之修者中不乏孤僻性情,这样的装束倒也并不奇怪。 韩澈摇摇头,也不在意,继续走着,手指自然的碰触到口袋,却是忽然一愣。 有东西! 这是一只怪模怪样的小木雕。 外形似一只展翅的鸟人,大约两寸见方,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通体五彩斑斓,隐有琉璃光晕,倒甚是特别。 可惜做工太过粗糙,做这个的人当真是懒得费工夫,连打磨都省了,只是因样就式简单修啄几刀,十分的不走心。 韩澈一呆,忽然想到了刚刚那个黑袍青年,忙追了上去,好在那人虽然行色匆忙却并未走远。 “朋友,走这么急干嘛?掉了东西也不知道。”韩澈一只手搭在黑袍青年的肩上,却发觉那青年微微颤了一下,似乎有些紧张。 这却把韩澈弄得有些尴尬,连忙解释,“别误会,路过而已,这是你的吗?” 他捏着木雕的手在那人眼前晃了晃,韩澈毕竟已近格果,神识敏锐。 这个青年给他的感觉并不好,甚至有些危险。 他不自觉的就站的远了些,说着话一抬手已经把木雕丢了过去,“碰巧捡到,喏!” 谁知那青年竟不抬头,举手一挡,将木雕打了回来,韩澈下意识的伸手接到,立即眉头紧蹙。 他还想再问,却见那青年缓缓的抬起头,面纱半遮面,韩澈竟是看的呆了。 “女的?!”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轻纱并不严密,隐隐可以见到一张满是忧虑的脸,如同被揭穿小秘密的孩子,焦躁而警觉。 “好漂亮!”韩澈不自觉的便是一阵心慌,整个意识都乱了起来,说不出是何种情绪,惊异、喜悦、惭愧、甚至……愤懑!! 他不知道这情绪从何而来,只是本能的一个失神,没来由的连我识都微微动摇。 “怎么回事?!”韩澈大惊,巫门所谓的我识,无形无质,乃是一种精神认知,乃是神识、灵觉的集中体现。 我识动摇,直接影响的便是神识,换做道家说法那便是道心不宁,有着走火入魔的危险。 他连忙摒弃杂念,默念静心诀稳住心神,一个呼吸,这才稍稍安定。 “好漂亮的女子!”韩澈长吁一口气,还是喃喃了一句,一时也不顾对方是否听见。 这女子美得太出奇。 一双眼睛如星海般清澈蔚蓝,纯粹无邪,莫名其妙的透出一种俯览众生的气度,那似乎是一种忧郁,更或者是一种——怜悯。 抗拒!这是韩澈对这个女子的第一直觉! 韩澈皱着眉不说话。 女孩却先动了,轻轻摇头,打了一串手语。 似乎是说这木雕不是自己的,又像是表示歉意,随后微微施礼,转身而去。 还没等韩澈反应过来,那纤盈小巧的身形已经融入了人群,只几闪,便再无踪迹。 “原来是个哑巴,好可惜,人无完人。” 韩澈有些摸不着头脑,呆呆的看着手中的木雕,一阵阵的晃神,那张绝美的面孔在他的脑中反复萦绕,让他说不出来的烦躁。 “唉!还真是见不得美女呢,可是喜乐也很漂亮啊!” 韩澈自顾自的嘟囔着,忽然更想喜乐,不禁哑然,不知怎的,心绪更添了几分焦灼。 他忙再次念起静心诀,心上猫抓般痛痒的感觉才算稍稍平复,神识也重归清明。 韩澈苦笑着摇摇头,“道心不定啊,这火候还是太浅了些,本来修行的时日就不长……” “咦,那是什么……” 刚刚的静心诀如同明珠洗尘,让韩澈的内心瞬间清明了不少。 随着拨云见日的,几股独特的气息出现在自己的身后,紧跟不停,若不是有心,还真难发现。 韩澈心中微动,神识向着那几股气息探去,刚刚有所动作,忽然一种警兆却陡然清晰,直涌上心来。 巫门修行以自心联通天心,追求融“我”于道,在乎改造自身、锤炼神识,所谓神识,也即是“灵觉”、“第六感”之类。 神识强大、清明,自然对外物的感知就强,对于空间,甚至时间的感应都要比普通人敏锐很多,由此而来的就是本能的感应。 韩澈虽巫法无所成就,但十几年吐纳修行,加之喜乐的疗法辅助,对自身的开发已经达到一定层次,神识凝练更胜一般修者。 只一静心下来,细细感应就马上对形势有了计较…… 自己被人跟踪了! 这下发现让韩澈也震惊不小,他性格随和,平日一副玩世不恭的混混样,嘻嘻哈哈,和整个镇子的人都笑闹惯了。 而喜乐不仅人长得乖巧可人,更是远近闻名的巫医,伦珠镇的“心肝宝贝”。要说与人结仇,并不现实。 不图仇,那图什么? 图财? 家里财政大权牢牢的掌握在喜乐的手上,自己穷得不叫一个太惨,要说绑架自己来勒索喜乐,这招也不行,喜乐是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这么干纯属给自己找罪受。 说到底家里那几个钱也忒不值得这么兴师动众。 图色? 这个,只要是女的,韩澈心里倒是不太介意。 但问题是哪个女的这么不开眼,在喜乐头上动土的后果,想想她手中那些魔鬼骨针就一目了然; 至于男的…… 也犯不着啊,魏摩隆仁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玉树临风的男人,好像自己也不算其中之一,这口味未免略重! 韩澈胡乱的琢磨着。 此时有心算无心,他反倒是占了先手。对方显然还没有发觉自己的异动。 “七个人。”韩澈在心里默数着,能够清晰的锁定其中的六个。 “竟然都是高手!” 韩澈越来越心惊,他神识修为比这几个人高,但令他瞠目的是,这些人体内灵力充盈,竟然每一个都不输于自己。 尤其是那隐没在人群中时隐时现的一个,那灵力暗伏,虽然有心隐匿但还是释放出极强的威压,让他相隔数十丈都能感知。 回想起刚才突如其来的警兆和心绪不宁,韩澈判断出这七人应该已经跟了有一段距离。 韩澈不笨,虽然十几年和喜乐耳鬓厮磨,性格迷糊的无可无不可,但骨子里的却自带一丝好强。 这一队人明显不怀善意,甚至还透出一种浓重的杀气。 “杀气!有杀气!光天化日还真敢杀人不成!” 韩澈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倒不是很怕,甚至对于这种刺激的场景莫名的有些兴奋。 他努力回忆着这几股气息. 很陌生。 来历不明。 韩澈攥了攥拳,努力克制住回头去看的冲动。 “什么人?冲着什么来的?什么时候惹来这么多高手?”他的心中默想着。 而身后数人的气息中竟然隐隐带着的杀意,让他心中更加疑窦丛生,这杀意竟然异常强烈,似乎是不死不休那种。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而自己与这几人素不相识。 韩澈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动声色,继续向前走着,不敢去太过偏僻的小巷,刻意的转过几条热闹的街口。 不出所料,几人果然坠了上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隐没在人群中,不着痕迹。 韩澈一路留心的感应,不肯放过一丝线索,这才勉强锁定六人行踪,而那第七人,早在转过一个街角便已经失去了踪迹。 “难道是星海楼?不至于吧!” 那何掌柜虽然贪财,但人却说不上坏,怎么说也不至干出这种杀人越货的事。 “难道……” 韩澈忽然转过一个念头,心中更是不安。 “不能回家,如果喜乐回来,那就麻烦了!”他假装若无其事的挪着步子,心中却已是翻江倒海。 “这么重的杀意,看来也没有谈判的可能,到底为了什么?” 韩澈的步伐越来越快。 第七章 李代桃僵 又穿过一片街区,迎面是一片低矮的牌楼,错落的竹筒小楼将大道割裂成一条条狭窄的弄堂。 青石小路蜿蜒曲折,两行杨柳随意栽种,全无规矩,堂前屋上,清风拂过,雪花纷至沓来。 韩澈佯装赏玩,也不疾行,时而抚一把梁上积雪,时而又信手摘一片柳叶,好不自在。 往前是一处三岔路口,临街客栈里二三散客举杯慢饮。 伙计悠闲地靠在的门槛上偷闲,已经昏昏睡去,一辆马车横停在店门口,车夫一口接一口抽着旱烟。 韩澈和车夫打了个招呼,熟络的跳上马车,抚摸着马头轻声谈笑,枣红马毫不怯生,高昂着头去任由韩澈抚弄,一边惬意的打着鼻响。 远远另一辆马车缓步踱来,车夫似乎有些晃神,走得极近才发现前方的两人一车,不禁大惊,拨马转身,车辕擦着马车轰隆驶过。 枣红马不满的打了个响鼻,嘻溜溜叫了一声,两车擦身而过,不疾不徐。 车夫呵呵一笑,顺势扬起马鞭,枣红马亦是踢踏迈步,向南而去。 门前立时空了下来,只留下伙计一人依旧斜倚在原地叼着草根儿充盹,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全未察觉。 ——————————————————————— 片刻后,一个年轻男子缓步踱进了客栈,皱眉默立,这年轻人相貌还算耐看,只是面色极为阴郁,透着一种不加掩饰的晦气。 眼光一扫,周围客人纷纷侧目。 这大堂陈设简单,几张桌椅,零零散散三两桌客人,掌柜在柜台后低头算账,好像没看到来人,也不迎上来招呼。 男子并不在意,寻视了一圈,目光停留在通向二楼的楼梯上。 刷的一声,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两个黑衣衣裙的男子,年轻人用下巴指了指楼梯,“上去看看。” 两人点头,迅速的奔了过去,倒是把掌柜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店里忽然多了群人,一边满脸堆笑的迎上来,一边大骂伙计偷懒,几个伙计也是闲散惯了,吐吐舌头,其中一个连忙来招呼。 年轻人摆摆手,示意伙计走开。 伙计大为光火,刚要发作,却见年轻人伸手取出一块漆黑的令牌,在他眼前一晃,顿时一愣,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再不敢言语。 “没有!”黑衣男子再次突兀的出现在年轻人的面前,摇了摇头。 年轻人眉头皱的更紧,略一思索,忽然闭目入定。 片刻便即睁开眼睛,向那黑衣人说道,“不在这儿,两辆马车有问题。让他们留心一点儿,尽快拿到东西,人嘛……” 他思索了一下,声音极其低沉,语气却是轻描淡写,”人不重要,碍事的就直接处理掉。” 黑衣人略一点头,已是一阵风消失不见。 “嘶”,年轻人转身,一条碗口粗的黄麟蟒蛇出现在脚下,立着半截身子,蛇信吞吐发出嘶嘶的声音。 刚刚那伙计看到这蟒蛇,身体不由颤了一颤,几位酒客更是惊声大呼了起来。而那年轻人似乎不以为意,居然微微压低了身体,似乎是向着那蛇施了一礼,嘴里更是发出嘶嘶的音节,像是在回应那蟒蛇。 这情景异常诡异,看得一众人俱都痴傻。 说话间,那蛇已经扭动着身体出了客栈,向着远方行去。 年轻人微微木然,但终究没有说出话来,迈步跟了上去,只是走出客栈又不觉回头望了一眼。 目光所及,却是一切平静,不免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 小巷里少有人行,积雪路上,蟒蛇爬行的痕迹格外醒目。 这些凶物少说也有碗口粗细,身形奇长无比,留下的印记格外的骇人,那竟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无数条蛇,种类不一,此时却是俱都汇集在一处。 他们互相缠绕,随意的蠕动,看得人头皮发麻,而在那中间,一个缁衣中年半蹲在地,伸手抚摸着那条黄鳞蟒蛇。 而那条蟒蛇此时正乖乖的盘踞在他的脚下,一双冰冷的眼睛不怀好意般紧紧盯着站在不远处的年轻人。 “少主!”年轻人恭敬行礼,望向中年人的眼神依然平静。 中年人略略抬头,一双眼睛如蛇样冰冷,“让他跑了?没追到?”他轻声问,语气和缓,甚至似有似无的勾起一抹笑意。 “是,”年轻人丝毫不做辩解,沉声道,“他发现了我们,封闭五感,偷偷上了马车,我感应不到,让他跑了。” “是吗?” 中年人的脸上的笑意忽然诡异的变化,由嘲讽显出怒意。 “饭桶!” 他骤然吼声,抚摸黄麟蟒蛇的手不自觉加力,那蟒蛇一个激灵,向着年轻人发出不满的嘶,似乎威胁一般。 年轻人不语。 中年人终于站起身来,冷笑道。 “我齐楚手下都是群什么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难道事事都要本尊亲自动手吗?养你们何用! 尧义,你最好给我记住了,要不是看在你死鬼老爹的面上,你这种货色早该丢去喂蛇,现在把你留在身边,是本尊对你的施舍!不要再让本尊因为你的愚蠢而失望!” 他一个闪身已经站在了年轻人的身边,手指狠狠戳着他的肩膀。 那叫做尧义的年轻人一动不动,只是木讷的低着头,脸上不见一丝表情。 齐楚哼了一声,屈指一弹,也不知他做了什么。 围绕着二人的数十条蟒蛇竟然齐齐一耸,竖起半截身子,随着齐楚遥遥一指,群蛇已是齐动,几个瞬间已经再次消弭在小巷的尽头。 那里赫然正是尧义刚刚走来的方向。 齐楚的身影已经行出老远,幽幽的传来那冰冷的声音。 “老东西们说的不错,那小子有些古怪,遗寺那面也要派人盯好,告诉你手下那些饭桶,给本尊警醒些,再犯错,等着扒皮喂蛇吧!” ——————————————————————— 且说另一边,尧义走出客栈的时候,那门口熟睡的小伙计忽然懵懂的翻了个身。 待得尧义渐行渐远,背影逐渐模糊,伙计这才一把揭开盖头的草帽,缓缓抬起了头。 一张年轻瘦削的脸,眼中含笑,嘴角微微扬起一丝戏谑,把整个人衬得有些邪异。 正是韩澈。 拍拍身上的灰尘,韩澈站了起来,一时不禁有些眩晕,刚刚短暂的屏蔽五感,完全沉浸在大自在的格果境界,他的负担不可谓不大。 此时站起身来顿时发觉太阳穴疼的要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腿也僵硬不听使唤。 “唉,功夫不到啊,肉身也着实脆弱了些,看来捷径还是走不得,喜乐的小把戏果然不太靠得住,想要一步登天还差得远呢,不扎实啊不扎实!” 他喃喃念着,闭目调息,又活动了一下手脚,待到无力感和僵硬感都渐渐消除。 这才重新打量了一下四围的环境,见并无异样,大大松了一口气,又想起方才那人说的话,不禁皱眉。 “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听起来是要拿什么东西,可是为什么会盯上我?我有什么?还要‘处理掉’我吗?怎么处理?杀掉?这是群疯子吗?” 韩澈百思不得其解,只感到自己快要被问题淹没了,无奈线索太少,他也无法再做分析。 要说“想不通的问题就不要再想”,这是喜乐的一贯的原则,但绝不是韩澈的,现在他所面对的第一个问题是下一步要去哪。 那年轻人的话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他倒不担心对方打劫什么,反正银两都在喜乐哪儿,韩澈穷得一如褪了毛的白条鸡,根本不怕人拔,只是那句“碍事的处理掉”让他的心怦怦乱跳。 “唉,神功还没见着影儿,就先被人追杀,这叫什么事儿?!” 他自嘲的笑笑。这群人气势汹汹直奔自己而来,而且看刚刚伙计的反应,那块令牌背后应该颇有些势力。 如此说,家是暂时回不得了,韩澈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早就盯上了自己,如若是有所预谋,那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同时又不得不回去看看,因为有喜乐,找个临时落脚的地方并不困难,难的是如何不动声色的与喜乐会合,并向这神经大条的小姑娘解释清楚。 客栈这里他是不敢久留了,那些人发现跟错了方向随时可能折返回来。 但他还是想问问那群人的来历,晌午在星海楼的一番大闹,他可谓是名扬千里。 这小伙计和那车夫却是特意饿了两顿,就等着还吃三天呢,自然是见他如见亲人。 不然也不会雪中送炭帮自己的忙。 韩澈暗自庆幸自己的机灵,这小把戏信手拈来就能奏效。 “小子不错,脑瓜够用,胆识也有,李代桃僵这招险则险已,唬弄那萨满小子却是足够了,咦,竟然将将到了格果修为,难得难得,老子这二十两赢得舒坦,不错不错!” 一串大笑声忽然传进韩澈的耳中,他只觉耳后酥麻,便如被毒蛇盯住,整个身体都动弹不得,呆立当场。 第八章 打蛇随棍 偷眼望去,两个老头斜倚在窗口闲聊,一个是个清瘦道人,双眼炯炯有神,长须立眉,脑后扎有发髻,背后背剑,自在饮酒; 另一个乱蓬蓬的头发,乱糟糟的胡茬,一身僧袍仿佛时常拿来拖地,根本辨不清颜色,更是坦胸露乳,一边随意的在身上搓着渍泥,一边伸手抓起肉食往嘴里送。 刚才说话的,分明就是这人。 韩澈被这人的形象唬得说不出话来,他是一辈子没见过这么脏的人,像刚从土里刨出来。 韩澈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呆愣当场 韩澈不说话,可两人的对话却还在继续。 “屁!” 那仙风道骨的道人忽然大喝了一声。 韩澈又是吓得一个哆嗦,完全没料到这个字竟是从那张道貌岸然的嘴里出来的,不免有些错愕。 道人继续道,“脑瓜够用?不自量力才是真的,你问他刚刚是不是还想和人家动动手来着?!入定都不稳,这样都不被发现,这帮萨满的兔崽子还真是废物点心。” 韩澈一惊,他行这步险招,一方面确是急中生智。 但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自负,有那么一瞬间,差一点就要暴起偷袭。 这些,即使是那个领头的阴翳少年,也不过是个格西上层的水准。 韩澈看得明白,以他格果的修为,虽然基础较差,没修习过什么术法,但仅靠灵力压制,制服一个还是不在话下。 今天的和三个格西高手的打斗已经让他自信爆棚。 但对方的警惕心实在太强,愣是没给韩澈一点偷袭的机会。 这些说到底也只是韩澈的心理活动,此时被人轻易戳破,顿感惊异。 只听那脏老头继续说道,“少废话,输了就是输了,愿赌服输,怎么样?这二十两花得值不值?” “值个屁!你别把这小子夸上天去,若不是老子出手,这小子现在都变成蛇粪给排出来了。”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门外,韩澈也循着望去,不觉吓得魂不附体。 只见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爬满了毒蛇,各式各样,大小不一,一时间竟有十数条,此时这些蛇俱都僵直在地上。 这些蛇身上没有一丝伤口,但那一双双蛇眼都已经诡异的突出,身体一动不动,显然死得不能再死。 蛇尸围绕韩澈组成了一个规则的扇形,说明它们是在试图包围自己的一瞬间齐齐死掉。 可怜韩澈自持神识强大,这过程竟是完全没有发觉。此时也不禁后颈发寒。 “你个牛鼻子,非要和老子作对不成?!今天偶然到这儿,看了出戏,不就是赢你几两银子嘛!那爬虫是鬼教的神物,最善偷袭,潜行无踪,他刚几岁,能懂这个?! 还有,上次次仁带那小东西来,你就推三阻四,怎么样,大好的材料,倒便宜钱老头了吧!” “我哪里推三阻四,那小子天生就是武道的材料,与钱老头有缘,可与我们无缘,你瞎惦记什么?” 边说着两人已经一起看向了韩澈,韩澈这会吃惊一波接着一波,震得脑袋嗡嗡响。 但听着听着,他的嘴角不觉勾起了一丝微笑。 此时再装没听见已经不合适,韩澈迈步进店,径直走到两个老头面前,深施一礼。 “弟子见过两位老师,方才形势所迫,多有不便,未及给两位师尊行礼,唐突之至,诚惶诚恐,罪该万死。” 韩澈倒是还会几句客套话,只是这辈子没见过高人,一时间有点把握不准分寸。 脏老头一口酒噗的喷了出来,喷了韩澈一身,韩澈没敢动。 两个老头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韩澈。 韩澈面不改色,无耻的笑容越加不作掩饰。 开玩笑,这两个世外高人范儿十足,自己想看不出来都难。 听说话的意思明摆着是对自己还有几分属意,不就是收徒弟吗,韩澈自然是一百个乐意。 他发愣是只是因为,世外高人也总得先报个名号啊,这倒好,话还没说上一句,倒是把自己推来送去好几个来回。 韩澈也自知有些失言,尤其罪该万死之类却是有点过分,可他脸皮厚啊,讪讪傻笑继续卖傻道。 “老师救弟子一命,弟子无以为报,日后自当谨遵老师教诲,勤勉自持,不负师尊期望。”说着撩袍便欲下拜。 两个老头你看我我看你,俱都目瞪口呆,韩澈一口一个老师叫得来劲,上来二话没说就好像先要坐实了师徒关系。 饶是那脏老头看韩澈顺眼,却也没想到这人这么自来熟。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一瞬间也看穿了韩澈的小九九。 还是那道士打扮的老头问道,“你欲拜我二人为师,可知我等是何人?” “老师方才讲,师徒之事权在缘分,今日我与师尊在此相遇乃是缘分,老师出手救我,如同再造,更是大缘,故弟子斗胆拜师,只知师尊是弟子恩人,亦必将如弟子亲人。” 韩澈打蛇随棍,继续顺杆爬。 适才听到那两人的暗示,韩澈就知道今天这师父是拜定了。 他自幼修行,却从没未对巫道有过系统的了解,随心而修,这样的进展甚慢,早就盼望着这么人,能对自己做些教导。 哪怕是最基本的指点,也比自己的上下求索来的省力。 喜乐倒是常教导自己,可她敢教韩澈却未必敢学。 这两人貌不惊人,却在自己全无察觉的情况下一个瞬间击杀几十条萨满毒蛇,这份实力着实强悍到令人发指。 自己天天在伦珠镇晃,却是难于见到什么世外高人,不然三个格西高手也不会就起到震慑全场的效果。 此时不把握机会只怕再难遇到这么好的师父。只是韩澈的小九九却要打得更精细一些。 果然,那道人轻笑了一下,继续问道,“哦?那我二人,你想拜哪一位?” 这个问题却是正说道韩澈的心里,他诡秘一笑,又是一拜到底,“两位老师对我皆有再造之恩,弟子当然要一同孝敬。” 他心理话是,你们两个都那么厉害,就两个都把本事教给我吧,嘴里却说着一同孝顺,听得二人也相视带笑。 那道人此前虽对自己言语挑剔,但韩澈真的提出拜师,他却是率先接茬,比那脏老头还急,此中意味韩澈自然看得明白。 脏老头呵呵笑着道。 “小子,适才我二人说话可当不得真,老和尚闲散惯了,不习惯多个累赘,拜师这事,你不说个好听点的理由,就算跪在这儿,我们也不会答应。 老和尚看你顺眼,或者,你也可以问问那追杀你之人的身份和原因,或者求我们再出手帮你一次,岂不是更实惠?” 韩澈一愣,倒不是因为老头提出的条件,而是听到那和尚两字,不禁有些短路。 按理说伦珠镇外来人不多,但和尚他也见过,佛门的人往往神神叨叨,嘴里阿弥陀佛不断,可没见过这样子的。 细一想,貌似那道人的举动也颇有些奇怪,只是说不上来。 但毕竟二人出言劝勉自己在先,出手相救在后,于情于理都是自己的恩人,他想要拜师,却也并不单单是为了占便宜。 韩澈也不迟疑,反而笑道,“师父千里迢迢赶路至此,专为弟子而来,难道只是为了回答弟子一个问题?” 两人一呆,又都看向韩澈,韩澈却是呵呵笑着向那脏老头一恭。 “师父鞋上的红土还没有干透,伦珠镇四围皆是雪山,可没有这个,想必最多两个时辰之前师父还在红铜平原,疾行千里到了此地,不会是只为了喝酒看戏吧?” 那道人怔了一怔,忽然叹了口气,摇头苦笑。 “鬼机灵还不少!次仁这老鬼,没安好心!” 他转身看那脏老头,“说正经事吧。” 脏老头却是一瞪眼,“哪句不正经,老和尚这辈子就没不正经过。” 说着转向韩澈,“追你的那些人是萨满原教的,这名字你应该知道,至于原因,”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 “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你家里回不去了,他们在哪儿布置了人等你,你现在就往北走,过了三道岭,到一座叫遗寺的寺院,找一位次仁长老,告诉他‘和尚托我来帮你’,他自然会告诉你一切。” 韩澈如坠云里雾里,适才他就听到二人谈论“萨满”,这教派他自然听过,也算得上是魏摩隆仁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巫门正宗。 只是他想破头也想不起自己和萨满有什么联系,而关于那“遗寺”,他就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老头说的很急,一改方才闲散怠懒的神情,反而严肃起来。 “我二人为古滇一脉,拜师的事儿,现在这情形没工夫细说,先收你个记名,日后自有再见之日。” 脏老头边说着已经从贴身处“搓”出一卷书页。 “你还未入道,现在还不适合修习痋蛊秘术,这是《巫咸三卷书》,入门的功法,你拿去勤加修炼,打打基础,记住,不可怠懒。” 这书大约十数页,薄如蝉翼,分黑白红三色,倒是十分的精致。 只是从那脏兮兮的怀里出来,自带这一股酸臭味,险些把韩澈熏吐当场,他是多么庆幸这老师没有大方的赐自己几颗饱含温暖的“仙丹”。 韩澈顿时大喜,忙要磕头,却被那道人阻住。 “不兴这个,时间紧急,你且快走,到了遗寺自有人再给你好处,教你本事,切记少说多学。”说着就欲把韩澈往外赶。 韩澈发懵,把握不住这两人忽而悠闲忽而急躁的性情,不由自主的脚步向外,口中连忙喊道,“弟子还不知两位师尊名讳。” 店里传来脏老头的声音,“再见自会知道。” 说着又是信手一指。 韩澈直觉被一阵清风推着,脚不沾地,已经行出老远,身后隐隐传来大队人马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杂乱的蛇嘶声。 韩澈不敢多听,拔腿就跑。 第九章 布谷布谷 且说日过晌午夕阳西下,正是伦珠镇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 市井中叫卖声一浪高过一浪,别有一番柴米油盐的世俗滋味,青梅新绿,几个垂髫孩童绕树嬉戏,时而追逐玩耍,时而欢呼做歌。 那歌声清脆明亮,传得极远,一派烂漫天真。 “布谷鸟,布谷鸟, 风中蹁跹在舞蹈, 向北飞,巫山遥, 前路莫问春去了, 长亭边,相见早, 莫要回头一梦好, 布谷布谷要记牢, 布谷布谷可知晓!” 韩澈此时很有些坐立不安,他斜靠在一处背阴的巷道里,偷偷观察着巷外的动静。 他没有听那两位“师尊”的话,出了客栈第一站便向家奔去。他暗暗让人去家里看过,喜乐并没有回去过,这是最好的结果。 他现在期待喜乐早一点出现在这条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但不知怎的,又有些害怕喜乐真的出现。 这种心情很矛盾,也很折磨人。 时间缓缓流逝,韩澈越加烦躁起来,他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可喜乐偏偏是他的软肋,也是他永远碰不得的那一片逆鳞。 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韩澈的视野里,衣阙蹁跹,粉面动人,韩澈的心中一阵说不出的激动。 想起这半日的经历,仿若隔世,竟然有些不可遏制。 不出所料,远处的喜乐似乎发现了什么,她略略皱眉,四下张望起来,却未发现韩澈的身影。 她站在路中慢慢的听着,好像有些狐疑,不太确定。 韩澈的心随着喜乐的神情忽上忽下,他并不能确定喜乐是否能听懂他留下的“暗号”。 毕竟这种方式太过隐晦,也太过离奇,喜乐的小脑瓜并不一定转得过来。 但莫名的,他有一点自信,自信在于自己与喜乐的心有灵犀,自信于彼此对对方的了解。 时间是煎熬的,喜乐长久的立在那里,仿佛被石化了一样,她的表现实在有些奇特,以至于韩澈觉得那些暗中的人已经注意到了她。 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有必要冲出去,拉起喜乐就跑。 可是,终究什么也没有发生。 喜乐终于转过了身,向着北方走去,而那些暗处的人,却最终没有动上一动。 韩澈原本以为喜乐会上去问唱歌的孩子从哪里学来的童谣,但迷糊的性格让她连问都没有问上一句,就选择了相信。 韩澈长舒了一口气,心也落了地。 那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歌谣,从小唱到大。 “布谷鸟,布谷鸟, 风中蹁跹在舞蹈, 东海头,巫山遥, 彼岸花开春去了, 离恨多,相见少, 不如归去一梦好, 瑶姬瑶姬要记牢, 瑶姬瑶姬可知晓!” “果然对于喜乐还是难了一些,侥幸侥幸!” 他苦笑摇头,几句歌谣虽然简单,却暗藏玄机,“向北飞”“长亭边”“相见早”“莫回头”,韩澈自信没有人能破解这么隐秘的暗语。 但他没想到,喜乐也险些没有破解。 ——————————————————————— 一块石头落地,韩澈的心思就活泛了起来。 这半天躲躲藏藏,莫名其妙的被人追来赶去,差点被“随手干掉”,韩澈这一肚子的邪火无处发泄。 此时日头偏西,行人来来往往穿梭不停。 韩澈早就判断出那些隐匿的监视者,三两一伙,竟有十来个人。这却有些出乎韩澈的预料。 “唉,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来来回回在这偏僻巷子里转了一天,光装算命就算了七八回,这鬼才看不出来好吧。” 他有些无奈。 这些人似乎没太干过这种隐蔽监视的工作,一群人站在阳光下感觉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索性就排着队一个接一个的调戏巷子里的商贩,轮岗换班的挑水果、买菜、算命…… 弄得卖菜的大娘都有些不好意思——她年轻时就自诩伦珠镇一枝花。 韩澈暗叹这些萨满教徒眼光独到。 他其实骨子里是那种很随意的人。 不关心的事他从来懒得过脑子,不关心的人连脸都懒得记住; 相反的,这种人如果真的专注于一件事、一个人,那也绝对是全力以赴,不揭层皮决不罢休的势头。 此时就是这样。 这次不幸被韩澈盯上的是一个落单坐在街边的黑瘦教徒。 这倒霉鬼正坐在一家茶馆里,一边吸吮着杯里的热茶,一边鬼头鬼脑的观察着韩澈家的方向。 韩澈足足盯了他一个时辰。 这货先后七八杯茶水下肚竟然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就连韩澈都感到自己的耐性和膀胱都受到了极大的摧残。 终于,就在韩澈即将抓狂的前夕,这货终于站了起来,略略松了松腰带,步履悠闲的向着巷子深处走去。 韩澈暗骂一句,把手里的烧刀子狠狠往嘴里灌了一口——这是刚刚从路边买来作为掩护的“道具”。 那熟悉又陌生的痛苦感受再次直落丹田。 酒气肆无忌惮的弥散燃烧,韩澈的脸上立刻出现了变化,整个人都似变了个样子,任是谁也认不出来就是那个韩澈! 好在现在的他也算今非昔比,格果境的他已经可以大幅度的掌控身体机能。 心随意走,酒意被强行压迫出了脾胃,神识恢复清明,而其他的反应他故意未加限制。 韩澈痛苦的撇了撇嘴,整张脸肿胀得如同一只猪头,他佝偻着背,手拿着两瓶烧刀子,左摇右晃的向着小巷深处飘去。 路过行人纷纷侧目,无不避让…… 此时那监视教徒刚刚方便出来,整理着腰带,险些和韩澈撞了个满怀。 他显然对这酒鬼十分厌恶,甚至恶狠狠的推了一把。 韩澈一个趔趄闪到他的身后。 两相交错,这教徒忽觉肩头一麻,随即全身如遭雷击,神识中意念陡然爆炸,就连周身灵力都不自觉的沸腾起来。 韩澈一愣,这人修为层次极低,灵力充沛居然还要略胜自己 竟然仅仅只是一个小杂兵。 对方本能的抵抗,两厢灵力相较,韩澈偷袭之下锁住对方神识灵台,竟然还占不到半点便宜,更是隐隐有着被冲破封锁的迹象。 他忙将周身灵力运行,强行压制住反抗的气势,同时神识一振,侵入对方的灵台。 这却是犯了修者的大忌。 对于修者来说,神识灵台是整个人的思维中枢,一旦被封,相当于直接交出肉身的掌控权,所有机能都要为对方所控,那便是生死不由自已。 更有甚者将活活成为对方的傀儡,行尸走肉一般。 “搜魂术?!”这教徒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勉强的挤出几个字,却是被这莫大的危机感压得身不能动,体内本能的爆发出反击力量。 他充其量也就是个格西境界,尚未能掌控肉身,神识自没有韩澈格果境来的强大,软实力差了一大截; 但他自幼修习正宗巫术,更被当做是打手,进行畸形的培养,若论灵力、术法修习,这些硬功夫却非是韩澈这种野路子能比的。 神识如器,灵力如质。 神识广阔,所能感受和掌控的范围也就越大,而灵力是神识中可用来引动自然灵气的本源,两者关系如瓶之于水。 瓶关系范围,水则关系内容。 韩澈目前的状况是瓶大水少。 家里瓶子再大,大如水缸,里面没水一样会渴死; 而相反的,小瓶小碗,勤充勤用,精打细算,虽然潜质不大,但总归不会渴死。 这就是眼下两人的差距。 韩澈就是吃亏在此,大有要“渴死”的迹象。 只是初一较力,二人立时知晓了彼此的底细,这萨满教徒的抵抗更加强烈,那如洪流般鼓荡的灵力已经向着韩澈打入自己体内的一股神识反压而去。 一个照面竟是把韩澈压得有些喘不过起来。 韩澈大惊,这一手当然不是什么“搜魂术”。 以他的修行,能够勉强将神识侵入就已经是破天荒了。 这样单纯的以神识硬吃对方神识,强攻灵台完全就是不讲理的打法,其实风险极大。 若是控制对方肉身不成,自身所受反噬异常可怕,到时不用对手出手,恐怕自己都先会暴体身亡。 只是他毕竟神识凝练,对肉身控制掌握也精妙,能够外延的神识就更多,质量更高,一时间竟然给对方造成要被“夺舍”的错觉。 只是这招他也是第一次用,却是想当然了些。 此时神识拼命的进攻灵台,争夺对方身体的控制权,偏偏灵力传送却被阻断,根本不足以支撑神识的行动。 后果就是遭致对方的反噬,这一丝神识眼看不保,那将是自身也无法承受的伤害。 韩澈的心神剧荡,一个晃神,入侵的神识再次承受了一波冲击,他只觉脑中像被银针刺了一下,一口鲜血灌入口腔,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韩澈再不迟疑,分神多用,几枚骨针已经出现在指尖,向着监视者的后腰刺去。 “啊!” 一声尖利的惨嚎直接反映在韩澈的神识里,监视教徒身体受制,口不能言,这惨嚎却是发自最本源,震得韩澈一丝游离神识翻滚激荡,那口压下的鲜血也终于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而教徒的身体却是慢慢的萎靡了下来。 韩澈终于是抓住了机会,一举占据了对方灵台,那反抗的灵力依旧强烈,却不敢轻举妄动。 “呸,” 韩澈吐出口中残余的血沫,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么多针,看你还强撑不,我都替你疼。乖乖,喜乐这骨针还真是天下无敌,干脆以后当暗器用得了。” 第十章 萨满神域 作为羽尾针的第一个实验者,他对这东西的伤害力倒是相当自信。 想起刚刚那一声发自灵魂深处的惨嚎,他现在都有点心有余悸。 烧刀子的作用太猛烈,韩澈有些口吃不清,瓮声瓮气的又是一顿抱怨。 “我问,你塔(答)!” 韩澈小心的运转神识,占据对方的身体要害,同时让对方可以说话。 在此期间他对自身的掌控也随之疏松,最直观的反映就是舌头更加的不听使唤。 “好说好说,先长饶命,不要乱来。” 这教徒深知厉害,身体里那一股股游离神识就像一条条潜伏的毒蛇,只要稍有异动,就会瞬间置自己于死地。 这一点他丝毫也不敢怀疑。 “先长?” 韩澈被叫得一滞,想了想也就恍然了。 这人大概是从自己的修为上判断的,把自己当成了五六十岁的老头,他不由笑笑,感觉良好。 尤其刚刚一击得手,虽然颇有些周折,但韩澈的信心还是大增,自觉得也算是半个高手,心态也立时拔高了不少。 “你们在这儿等谁?舌么(什么)目的?” 呃,为了各位看官看文顺畅,此处对话改为普通话,此中境界只可意会。 “没,没……啊!”见到这人还想否认,韩澈也懒得废话,直接一枚骨针扎在腰眼上,疼得他险些晕过去。 韩澈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见识了吧,这算什么,老子天天就是这么玩的。” 韩澈倒是没说假话,他哪天不得喜乐扎上百八十针都睡不踏实。 但这话听在这教徒耳中却是变了味道,悚然大惊,以为遇见自虐的变态,看见韩澈那怅惘的眼神,不禁连菊花都紧了一紧。 精神一颤,嘴上立即就软,连忙叫到,“等……等一个叫韩澈的小子。” “哦?”韩澈眉毛一挑,“你们认识他?怎么等?等到了又怎么样?” “等到了就一齐动手,无论死活,我不认识他,画像,有画像!”说着,眼神已经向着袖口飘去。 “还有画像?”韩澈一呆,伸手从他的袖口里抽出一卷兽皮卷,不禁又骂了一声娘。 那兽皮上俨然绘着的是一个神行俊朗,风度蹁跹的少年侠客,剑眉虎目飒爽风流,兼具仙风道骨! “娘的,”韩澈笑骂,万分后悔白白灌了一大口烈酒,受这份罪原来屁用没有,照这个画像,恐怕找到鼻子底下,都认不出自己。 “你们这是照着年画画的吧?怎么没再骑只仙鹤?!” 韩澈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把脸凑近到教徒的面前,“知道我是谁吗?” “不,不知道!” 这人倒是干脆,甚是鄙夷的扫了一眼韩澈那怪模怪样的尊容,估计也压根就没把眼前这个红色怪物与那大仙画像联系起来。 韩澈倒是自找了个没趣。 “咳咳,说吧,为什么要抓他!”韩澈眼中一寒,继续追问。 那画像被他顺手塞进了袖口里——只待拿给喜乐显摆显摆。 “我不知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上头的命令,小子只是照做。” 韩澈略一皱眉,“上头是谁?有个面色阴郁黑衣黑裙的年轻人,又是什么人?” “你说的应该是齐楚少主座下的行走,叫做尧义,我们都是少主手下的人,这次围猎就是他负责的,命令是长老会下的。” 韩澈心神一动,“少主?长老会?是萨满原教?” 这人明显抖动了一下,神识也有了一丝波动,但仍旧开口答道。 “是,我们叫萨满神域,齐楚少主就是神域的准赞普,也是长老会的高阶长老。” 韩澈眉头皱得更紧,这些名字如此陌生,从未与他发生过任何交集,这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不真实感。 “最后一个问题,” 韩澈停顿一下,观察着这人的表现,让他安心的是这人明显的有了一丝紧张,不单神识,连喉头也快速的抽动了两下,他这才继续问道。 “你们要从我这儿拿什么东西?” 闻听此言,这人悚然一惊,吃力的转头望着韩澈的脸。 好一会儿,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无力的苦笑道,“你觉得我这样的小角色能知道这些?” 这回答倒是早在韩澈的预料中,谁知这人竟继续说道。 “我倒是无意间听少主提起,那是枚钥匙,好像是从外面带进来的,至于为什么说在你身上,我不知道!” “外面带进来的?”韩澈没听懂。 “是,我也不明白,少主说就是这两天,要我们跟紧你。”他倒是光棍起来,随着确认韩澈的身份,竟反倒越加放松。 韩澈大皱眉头,思索片刻,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正自犹豫。 这教徒却先开口,“我……我可以走了吗?” 他似乎从韩澈的沉默中读到了一丝什么,他不安的扭了扭身体,只是灵台被控制,又岂是肉身的小小挣扎可以解脱的。 “可以,”韩澈冷声道,“把这个喝掉,放心,要弄死你没必要下毒!” 韩澈说着,一瓶烧刀子已经递到了监视教徒手上。 这人用力一握,一只手已经恢复了知觉,他轻轻摇了摇,明显犹豫了一下,举起酒壶凑到鼻子下闻了闻,脸上露出了疑惑而迷茫的表情。 “我……我不会喝啊?”他满面苦色。 韩澈白眼狂翻,“少废话,酒都不会喝就学人家杀人放火?!”说着已经一推他的右手,把烈酒灌了进去。 大半瓶烈酒瞬间下肚,这教徒面色不改,“我靠,酒量不错” 韩澈叹道,“再来!” 仰脖猛灌,一壶立时见底,两人对望无言,俱都愣住了。 “怎么没反应?”韩澈有点蒙,教徒也茫然不知所措。 “这他娘的什么事儿?!”韩澈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此时这监视教徒扑闪着不大的眼睛无辜而无奈的望着韩澈,就像受了欺负的小姑娘。 韩澈打了个寒战,“你,你……全喝掉!一滴不许剩!” 韩澈补充了一句,又把一瓶推到这人手里,转过头去,不愿再看。 这教徒也是光棍儿,无所谓的接过,一口到底,这次倒是少了很多中间环节…… “我靠,这位兄台,你专业的吧?!” 那是整整二斤多的烈酒,韩澈已经说不出话来,心中万马奔腾…… 手中的板砖又紧了紧,韩澈递过去最后一瓶,只待他再无反应便直接一砖拍下。 “酒量好,我不信你脑袋和酒量一样好!” 索性意外没有再次发生,这教徒拿过酒壶,冲着韩澈妩媚一笑,刚要凑到嘴边,人已旋转着倒了下去…… “下次可不来这套了!”韩澈嘟囔着,长疏一口气的同时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随着对方的昏迷,意识衰弱,韩澈的神识随之完全接管了这具肉身,查探一番,确定已无变故,随即起身离去。 韩澈虽然处事还算果敢,但心性毕竟平和,手上没见过血,杀人越祸的事他是做不出来。 即便等这人醒来记起现在的事,自己也已经远走高飞,并不会产生多大变数。 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甚至根本就没有想到过杀人灭口。 此时的韩澈,还远没到心狠手辣的地步,也算是这人运气,遇到的却不是那三年后的韩澈,这却是后话,暂且不提。 ——————————————————————— “嗖!” 破空之声突兀的响起,韩澈心中陡然升起警觉,下意识的躲闪,呼吸之间,一道银芒堪堪从太阳穴旁掠过。 韩澈大骇,强自镇定,心动之间神识已经铺陈开来,匹练般将自身包裹其中,四围的微小动静立刻映入大脑,全神戒备。 “嗖,嗖,嗖” 又是几声破空声响。 这次更加清晰,神识感应中三道细屑如发的银色亮光突兀向韩澈射来,追星赶月,三道银光首尾相连分取眉心,咽喉,胸口,只一刹那便已袭近。 韩澈感应在先,却只来得及看到来路,毕竟不能心动身动,急急低头,率先朝向眉心的一道已然贴着头皮将将擦过。 余光之中,韩澈终于看清那是一枚闪着青芒的银针。 “唉,也是报应,刚拿骨针刺过别人,现在就要被人刺。” 电闪之间,韩澈还有心情想到这个。 剩下枚银针,已经分取两路直取要害,对方对力道、角度控制极为精准,已然将韩澈的全部退路算尽,不留一线生机。 此时两枚银针已经贴上了韩澈的周身,再无可避,韩澈心下叫苦,把手臂往胸前一横,却是仍抱侥幸,只盼这银针无毒,已是下了以伤换命的决心。 但霎时变故又生。 冷然间,一道小巧的龙卷忽然自虚空中窜出,横亘在韩澈的身前。 韩澈只觉身上衣衫一紧,陡然一股莫大的吸力,一瞬间,两枚堪堪触到身体的银针,已被吹得无影无踪。 只是一个错神,随之那龙卷风也消失殆尽,韩澈呆滞的望着虚空那产生龙卷风的一处,眼前一幕如同幻境,仿若从未出现。 “叮叮”两枚银针落地,神识里传来的金石相碰的声音,轻不可闻,之于韩澈却如天籁无异。 他再不及细想,微一错愕,已缓过神来,顿时收了神识,灵力澎湃鼓动,将肉身潜力充分调动,脚不沾地一路向北狂奔。 片刻不见人影。 待得数个呼吸,一队人马方才追近。 为首的中年男人穿花鸟淄衣,踏云靴,一身装饰说不出的怪异,正如画册中的神官术士。 这人口中含一截棕榈弹片,其中数枚隐约正是那刺向韩澈的银针。正是那在小巷中与尧义谈话的齐楚。 “哼,又让这小畜生跑了,白白花费了本尊四根子午神针,竟然连根毫毛都没有伤到,岂有此理,待到抓到这小畜生定要扒皮抽筋!” 第十一章 亡命天涯 齐楚恨得咬牙切齿,这子午神针乃是金晶玄铁经秘法磨制锻造,千金玄铁也难得此一根。 再在极寒环境中淬取极阴蛊毒,数十年方可成型,此针与水火不容,遇火则爆,遇水则溶,暴露在空气中一时三刻就会迅速被腐蚀。 平时需用特质的棕榈容器避光保存,每一根都无比珍贵,吹射时几近无声无息,毒性霸道,见血封喉,只要沾上一点,片刻便寒毒入心。 这次要不是长老会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取物杀人,齐楚是断断舍不得用上这心肝宝贝,谁想到,一连四发,却悉数落空,怎叫他不气炸心肝肺。 “哪来的这阵邪风,竟然瞬发而至,连本尊以神识为引的秘术都生生打断,好生厉害!” 齐楚面沉似水,心上思忖不断,这风带给他不小的冲击,连带着也升起了一丝困惑。 “难道除了那两个老不死的,还有人保这小子不成,长老会那些老东西不是说遗寺那些秃驴不敢主动出手的吗?难道他们还真敢公然撕毁神约,这怎么可能!就为了这小子?!” 他的心中终究无法平静。 “不对,那风不一般,恐怕连那些秃驴都没这个本事,破空切断神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小畜生命还真大,怎么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出现。” 齐楚没头没脑的瞎想着,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索性把心一横,向身后的众人吩咐道。 “追,给我追,不杀了这小子让本尊怎么向那些老不死的交代!” 他这话一出口已经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弄得诸人都有些不自在,倒是齐楚毫无介意。 闭目静听,只略一感应,韩澈的去向了然于胸,一路人马追袭而去。 ——————————————————————— “喜乐,你真好,这只兔子是抓来给我补身体的吧,是红烧还是清蒸?貌似烧烤……哎呦……” 当韩澈气喘吁吁的跑到长亭,满以为会看到焦急等待的喜乐,谁想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被一双素手抱着的雪白肥嫩的大兔子。 随后才是悠闲地喂兔子吃草的喜乐,韩澈整整跑了一天,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见到如此阵仗不禁口水流了一地。 不料话一出口就被喜乐敲了个满头包,大喊冤枉。他可怜巴巴的看着喜乐。 “哼,这是小夭,往后就是我的代言了,要陪我到七老八十呢,我要给他娶媳妇,生一窝的小兔子呢,你说,你要吃它,也是想吃了我不成?!” 喜乐句句强硬,直敲得韩澈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韩澈叫苦不迭,忙转移话题,“那,那先不说这个了,喜乐,我们有麻烦了……” 说着韩澈已经把这一天的经历说了个大概。 韩澈怕喜乐担心,尽量选择了比较婉转的说法,刻意隐去对方下杀手的部分。 谁知喜乐却完全不在意。 只是对要错过那三天三夜白吃白喝的大事件耿耿于怀,在喜乐看来逃亡和旅行的差异并不大。 “那下一步该怎么办?不如我们去海边吧!”喜乐的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这让韩澈很是郁闷。 “呃,海边倒是没问题,只是要先去一趟遗寺。” 这事韩澈早有打算,两位便宜师尊的话他还是要听的,那里显然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既然已经安排好,他倒是不妨先去看看,免得自己胡冲乱撞,反倒危险。 再说,听两位师尊的语气,这遗寺似乎也是某个很大的门派,势力不见得弱于萨满原教,有其庇护,想必对方还没到杀上门的地步。 再者退一万步讲,那遗寺不还有着便宜师尊许诺的好处嘛,这个,韩澈可一直没忘。 “遗寺?为什么叫遗寺?这名字真奇怪?” 喜乐疑惑问道,她的视角总是很独特。 比如听到韩澈的话,正常人首先问到的会是“为什么去遗寺?”,或者“遗寺在哪里?”这类常规的,顺接性的问题,但这显然不是喜乐的思维方式。 为什么叫遗寺…… 韩澈偏过头无辜的看着喜乐,喜乐扬起脸好奇的望着韩澈…… 十几年后每每想到这时的情景韩澈的眼中就会重新燃起一丝温度。 “为什么叫遗寺?” 十几年后他依然这么想,却是带着苦笑,这是后话,照例不提。 且说那遗寺,乃是伦珠镇周边最大的一座古苯寺院。 巫苯同源同宗,古苯虽受佛教影响,立寺院,筑金身法相,仪轨与佛门有诸多相近之处,修行却依旧保留巫门法门。 这与辛饶大士所创的雍仲本教大有差异,是本质上的不同。 胡乱打发掉喜乐的一串无厘头问题,两人即时启程。 专挑偏僻少人行的道路,韩澈也算费劲心机处处隐藏行踪,走了一天。 虽然仍旧时不时的发现一些萨满教徒的踪迹,但总算有惊无险。 不知是不是因为双方身份已明,这些萨满教徒已经不屑于隐藏身份,潜行跟踪,换而堂而皇之的穿着萨满特有的黑色长袍巡视。 好几次,韩澈都险险从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钻过。 这可能还得归功于那张“惟妙惟肖”的画像。 当晚投宿时,韩澈忽然发现一件尴尬的事儿——钱袋不见了。 剩余的二两银子也不见了,这还是韩澈苦苦攒了一年攒下来的零用钱,而此时匆匆出门的喜乐亦是身无分文。 这一变故让喜乐震惊了好半天,这女人思维独特,她问的第一句是,“我们要去哪里要饭?” 这让韩澈很是汗颜,真要沦落到让喜乐陪自己要饭,那他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两人索性就钱袋失踪一事展开讨论,喜乐否决了韩澈“跑路时滑掉”的判断,一口咬定是被人偷去了! 韩澈不以为然,伦珠镇民风淳朴,俨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种概率着实不大。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准得惊人,韩澈探进口袋的手指碰到了一只坚硬的物体。 他立时一呆,眼前随即出现那黑袍女子的面容。 “该死!”他骂了一句,终于明白初见时,那女子的紧张情绪缘何而来。 说着,已经苦笑着拿出那枚木雕递给喜乐。 喜乐眼前一亮,竟然心有所动的道,“这个木头看起来很值钱,能值五十文?!” 喜乐很是为自己不着调的商业头脑兴奋,难为不识数的她是怎样算出五十文这个价钱的。 于是在喜乐的怂恿下,两个人就真的蹲在路边兜售起了木雕。 月光如练,铺撒成一条银色的锦段,夜风吹拂碎雪,扫起一波又一波的雪浪。 在这天地之间,两个乞丐般的身影相依很坐,平添了一种奇异的美丽,天地萧瑟。 两人终于没能把木雕卖出去。 因为太丑,没人要。 倒是有过路人实在看不过眼丢给韩澈几枚铜板,这使他第二天一早真的去买了块豆腐试图撞死。 喜乐对这种亡命生涯乐此不疲,日渐兴奋。 她是巫医,对肉身潜能的开发不比韩澈差,一路行来根本不知疲倦。 两人说说笑笑当真把逃难当成了游山玩水。韩澈乐得见喜乐高兴,索性也少了许多担忧。 待到第四天晌午二人已离遗寺不远。 再翻过一座小山就可以看到寺门,韩澈却愈加不安起来,内心里警兆连连,仿佛越是接近目的地就越是危险。 因为担心喜乐,这次韩澈将神识围绕周身放的很开,但任他怎样延展神识却发现不了周围有任何的异样,这更加剧了他的疑惑。 “难道危险是来自遗寺?”韩澈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难道遗寺也是为了杀我设的局?” “不对,师父说遗寺会给我答案,就该是有答案可以给,没必要先救我再骗我。 就算里面有人想对我不利,放我进去就好,万万没必要半路劫杀。” 韩澈胡乱寻思着,也理不清个头绪。 “喜乐,饿了没?刚刚我看到山脚有很多昨天那种蘑菇,求求你再采一些,给我烤一次好不好?” 韩澈还是决定先把喜乐支开。上山的一路给他的感觉实在不好,反之下山方向却安全的多。 如果真的非走不可,他决定自己冒险探查,凭着机警,大不了受些苦头,应该无碍。 “哦,那要好一会儿呢,你乖乖等好不许乱跑哦!” 喜乐不疑有它,小姑娘厨艺超群,而且善辟野味,昨天一顿简简单单的香烤蘑菇直吃得韩澈忘乎所以。 今天看见他再要吃也在情理,只是在这山中,生火烧烤颇多禁忌,食材也需费些功夫。 喜乐平时也着实是惯坏了韩澈,嘴刁得很。 喜乐二话不说,向来路走去。 韩澈这才稍稍心安。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再往上行是一段平缓的小路,左边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平台,数丈见方,山势险要,除去这一处平台可供歇脚,其余却多是怪石嶙峋,甚难攀爬。 不知为何,站在这一处,韩澈的心境竟是平复了许多。 料想刚刚的心悸或许是自己多心,连日奔逃,还要处处小心算计,可谓身心俱疲,这样的疑神疑鬼也并不出奇。 韩澈一步跨上平台,本能的就盘膝坐下,隐隐听得有吟唱声不知从何处响起。 那声音辽远飘渺,却又分外真切,仿若就在耳边,动听非常。 “困!”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吟唱声戛然而止。 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声音忽然炸响在韩澈心里,这声音这样突兀,又似是顺理成章,没有一丝感情,仿佛不是自空气传播而来,只是发自自己的本心。 韩澈“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一双眼睛,闭了下去。 第十二章 反伤之术 苍莽,天地苍莽! 宇宙如一片空洞,浩渺非常,那黑暗浩瀚无边无垠,时空似以亿万年计,世界阴阳都合为一片混沌。这就是鸿蒙。 无穷量的空间在其中消逝,创生,不断演化,消长,一转眼,便是万劫。 “终于是抓到这小畜生了,费了本尊好大的功夫,竟然还要请动老东西施术困住,真是晦气,” 齐楚依旧是那身花鸟缁衣,见韩澈盘坐平台之上,已然全无动静,冷笑连连。 “这小子有些古怪!虽然感觉不到,但东西也应该就在他身上。尽快干掉!”齐楚负手吩咐,也无喜怒。 那名叫尧义的年轻人允诺一声,跨上平台,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尺余长的骨刀。 这刀颇有些奇特,刀身刀柄浑然一体,是一截动物的脊椎,尾端雕刻成一匹狰狞咆哮的狼头,刀芒锯齿嶙峋,泛着惨淡的白光,仿若猛兽森森的獠牙。 尧义也不多说,骨刀在中指上轻轻一划,鲜血汩汩流出,却是大半被刀身吸收。 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吟唱,那唱词越来越含混,随着整个人眼中一片血红,那刀身已变成淡淡的朱红。 尧义双眼随之一闭,刀刃脱手已凭空向韩澈心口刺去。 萨满,即为神使,信奉万物有灵,请神通灵是其秘术,可以沟通我识以达天识。 巫门兴盛之时,也曾担当过巫教祭祀的职责,地位尊崇。 萨满属巫门正宗,所谓献祭,乃是启表上天,祭祀刀魂,这尧义却是看中了韩澈格果境修为强大的神识,想以刀噬魂,补益自身。 随着骨刀刺入韩澈的胸腔,韩澈猛地一口鲜血喷出。 随之异象陡生! 围绕韩澈周身一股莫不能御的巨力忽然鼓荡开来,如同一匹狂奔的犀牛,狠狠的撞击在尧义的身上。 尧义还来不及惊讶,就已被冲击着倒飞出去,连同外围的两个教徒也一起砸到在地。 尧义脸色苍白,喉中发甜,还欲忍住,却不想一口鲜血翻涌上来,呛入口腔,鼻腔,竟然七窍都已沁出鲜血,脑中昏沉恶心,噗的一口热血喷了出来,当即昏死了过去。 “反伤之术!竟然是反伤之术!不是说这小子不过一个格果初期吗,怎么会巫医一脉都失传的秘术!这到底是什么怪胎,上,都给我出手,杀了他!绝不能留下活口!” 看到尧义倒飞出去的一幕,刚才还泰然自若的齐楚忽然脸色大变,那表情精彩异常,愤怒,疑惑,震惊,还有……恐惧。 霎时,十几个人一齐向韩澈冲去,脚步声,呐喊声,刀剑出鞘声,咒语吟唱声响成一片。 每个人都摆足了架势,如临大敌,丝毫不敢怠慢,仿佛眼前一动不动,嘴角,胸口还挂着大团鲜血的半死之人,才是择人而噬的野兽。 韩澈此时并不好受,尧义那一刀直捅在胸口,似乎伤在肺上,现在每一声咳嗽都能带出大捧的血沫。 这反伤之术虽说逆天,怎奈本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加之来得莫名其妙,连韩澈自己也不明所以,刚刚不过是本能的掐诀,又怎么发挥得出百分之一的奇效。 要不是这尧义修为实在不高,韩澈恐怕早就直接死翘翘,就是现在也不见得比那尧义好到哪里去。 更糟糕的是那“困”字决形成的洪荒囚笼。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景象似乎无穷无尽,任是怎样挣扎也难以挣脱丝毫。 他明知这世界不过是一幅幻象,想看透,越是努力却越是迷茫,仿佛蝼蚁之于苍穹。 韩澈只感自我的渺小和无助,神识在这莫大的囚笼中快速的延展,消逝,五感也悉数被封闭。 现在虽然明知道身边的情势危急,怎奈眼不能视,耳不能闻,力不从心。 他看不到尧义倒飞出去的情境,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死在这里。 “也许已经死了也说不定,反正感觉不到……” 韩澈心中苦涩。 “震!” 就在十几道凌厉的杀招向韩澈袭去的一瞬间,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感到从心往外的乍起了一个声音。 同样的空灵飘渺,同样的不着痕迹。 随着只一声轻响,韩澈直觉那幻象中的世界应声而动,竟如瓷器般纷纷碎裂,化成指甲大小的一片片飘洒下来。 那浩瀚无垠的星汉景象骤然消散,向远处摇曳而去,宇宙初开,空间无限的扩张,那混沌也不再迷茫不清。 星辰在这一点肆无忌惮的汇合冲突,一股源自自然的生气一下子充塞了整个空间,如同一缕新风吹开了浓厚的烟霾,将天地洗刷得透彻分明。 韩澈直觉神识一清,重量感重新回归,神识再度又掌控了整个身体。 连那消散去的灵力也霎时间冲回了周身血脉,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源自胸口的钻心疼痛与撕扯感,直疼得韩澈一个哆嗦,险些端坐不稳。 他虚弱的睁开眼睛。 才发现身边已是一片混乱,围绕自己的是十几个身穿灰色法衣的年轻人,各持法器,严阵以待,把自己拱卫在中央。 那先前袭击自己的几个萨满教徒正一脸呆滞的看着这边,这些人皆都摔得四仰八叉,法器、法杖七七八八的落了一地。 那叫尧义的青年更是满身的鲜血,仰面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而齐楚则手持一根蛇头法杖与一个黑发少年战在一处。 这少年身材颀长,体格健硕,面若贯玉,极其的俊朗,只是眉眼间挂着一丝戾气,似认真,似狂热,倒是平添了一种英姿飒爽。 这少年使一柄古朴长刀,刀身漆黑如墨,刀背宽厚,长柄上是一副狰狞虎头轮廓,虎头上有着月白条纹,也不知是何材料铸造,也不锋利,也不见多余的装饰,反倒是返璞归真,却自然的有着一股威严肃穆。 有诗单赞这刀: 曾借真火淬阴阳,万年虎翼筑真梁。 辟魔噬魂幽冥妒,污云血海洗刀芒。 滔天凶煞滔天恨,枉谈兴衰蔑无常。 千里兵行万人骨,岂论因果任消亡。 戾虎有翼无可逆,斩仙炼佛为魔皇。 对于刀法,韩澈是完全的外行。 修行者不重肉搏,体术修行更是被视为旁门外道。 即使是专修肉身的巫门,也对此道颇为冷淡。体术功法,本就不为内道,旨在克兵制敌,而不在修自身。 武术再高,兵刃再厉,不过是争强斗狠的莽夫之技,无从问道。 修者与天挣命,又怎舍得这般本末倒置; 况且修者锤炼自身,自然肉身不同凡人,个个都是金钢铁骨,连佛家都有金刚罗汉之流,岂是寻常拳脚利刃能够伤到的。可任是如此,韩澈却仍可看出这少年刀法精绝,绝非凡品。 那把魔兵在他的手中真若一只猛虎,霸道凌厉,每一次磕、砸、砍、劈都似有千钧之力。 起初,与之对敌的齐楚还不屑一顾,完全没有把这少年看在眼里,一刀拦腰劈来,齐楚也不躲闪。 在他的想象中,自己的肉身虽未练得钢筋铁骨,但也算得强横异常。 只要不直触刀锋,这钝器的冲击力不过是小儿科一般,自己螳杖一架便可轻松将少年的刀弹开,至少也震他个骨断筋折。 可是刀到近处,一阵莫名的危机感忽然就充塞了他的神识。 这感觉铺天盖地,狰狞狂暴,犹如一只野兽下一秒就会将他咀嚼吞噬。 “不对!”齐楚心中警兆连连,此时躲闪已是不及,只有硬着头皮将杖一横,以杖身抵住刀芒,尽量的减缓刀势。 刀杖相交,却全然不见金铁交锋的火星,甚至不像实物与实物间的对撞,却更像是两团气劲突兀的相遇。 一为水,一为火,水猛则火焰熄,火劲则水蒸干,一场生死较量。 “咔” 细微声响自齐楚的手中发出,那杖身上忽然就起了变化。 先是握柄处细不可见的一丝,继而向杖端延展,慢慢分岔,再扩散,形成一条诡异的纹路。 这纹路美丽异常,也奇怪异常,像是有着一种凄美,或者,是一种——绝望,绝望的美丽。 随着刀势劈落,法杖也脱离了齐楚的掌握,应声而破,落地时诡异的碎成了三截,那纹路却仍分明。 借着法杖一阻,刀势瞬间弱去不少,齐楚也安然抽身,却仍是被余劲震得倒退了两步。 望着地上三截五花斑斓的法杖心中疼如刀割。 这萨满神域的准赞普所配之物又岂是凡品。 不说这杖的来历和传承,单就是到手后齐楚在它身上所花费的心血,就绝不少于自身的修炼。 如今一击之下竟然就被那少年轻易毁了,齐楚又怎不痛心,更是恨得锉碎口中牙。 有这一次的吃亏,齐楚手下再不敢托大,将手一招,一只小巧的竹笛已在手中。 他也不上前拼斗,只将竹笛贴在唇边,一段奇异的音阶从竹笛中传出。 一条水缸粗细的花纹巨蟒马上出现了他的身前,吐着信子冷冰冰的注视着对面的黑发少年。 “蝰蛇?”少年念了一声,随即也为之皱眉。 竹笛声再起。 两条,三条…… 那蛇竟然变戏法般一条条的在齐楚的身边出现,一样的吐着信子,一样冰冷无情的扁眼睛。 不同的是除了第一条,剩下的蝰蛇似乎都有一些飘渺的感觉,似乎并不是实物,而仅仅是那条投射出的影子。 如果是有所成就的修者就会一眼看出,这些蛇都是灵体! 笛声终于停了下来,蛇也终于不再接二连三的跳出来。齐楚却在原地手舞足蹈,那舞姿夸张奇特,说不出的诡异,却自有一番优雅。 齐楚跳得旁若无人,如颠如狂,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出个所以然,那狂热的样子似已完全沉迷于其中,忘记了眼前的情境。 “哼,这禹步可有些眼熟……”那少年竟然笑了起来,抽了抽鼻子,全不在意,任他施法。 第十三章 武道之道 随着齐楚的舞蹈,刚刚还略显呆滞的蝰蛇纷纷响应,齐齐向那黑发少年扑去。 那蛇身若有似无,獠牙却清晰非常,连喷出的毒液也颗颗晶莹。 最另人惊讶的,也不知是受到齐楚的控制,还是这蛇本就具有灵性。 群蛇似乎有意无意的维持着一种阵法,互有配合,进退之间张弛有度,虽凶猛却不显得杂乱。 黑发少年抽刀飞退,攻势却渐渐的放缓,甚至那起初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也明显有了一丝滞涩。 只是那少年并不慌忙,防守依然做得滴水不漏,就像能够洞悉蝰蛇的进攻方向一样。 那把长刀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刀到蛇到,迟一分则恐不急,早一分则可生变。 只见又两条蝰蛇腾空飞蹿,分袭向少年的眉心、喉间。 那少年却无所动,刀在手中一转,借着惯势磕飞身侧一条蓄势欲扑的蝰蛇,又是轻描淡写的向左手一顺一带,将快速靠近的一圈蝰蛇逼退,身侧就自然划开了一片空当。 少年手腕一转,顺势一拉,刀身已神出鬼没的落在了脑后,双手握住刀柄,长虹贯日就是一劈。 长刀生生砸在两条腾空的蛇头之上,直砸得火星四溅,那蛇闷哼一声,还未及有所反应便已消散在空气中,转眼不见。 “咦?”齐楚闷哼了一声,却是停止了施法,跃出战圈,负手而立,满脸的惊骇。 “你是武道一脉,魏摩隆仁居然还有武道一脉?!小子,你叫什么?” 齐楚咬牙切齿的说道,那眼中全是愤恨,脸上肌肉也开始上下的抽动,样子滑稽,不知为什么,却总让人想起那些吐着信子蓄势待扑的蝰蛇。 四周压力骤然一减,黑发少年收招不及,却被刀势带着前冲了两步方才停了下来,他也不含糊,把刀一藏,笑吟吟的站在了齐楚的面前。 这少年比齐楚高了一头还多,一张俏脸眉眼带笑,白衣青靴,黑发迎风而动,手扶一柄拉风的长刀,宛若神将,却是让齐楚都衬得有些自惭形秽。 见齐楚让自己报号,少年也不惊讶,憨厚一笑抱拳答道。 “晚辈司晓宇,师叔说的没错,正是武道一脉,按照辈分该尊您一声齐楚师叔!” 齐楚干咳了两声,司晓宇的一句话说得他十分的不自在。 如果坐实了这个师叔的辈分,还和小辈动手,也就明白告诉别人自己这是以大欺小。 这话好说不好听,可这武道一脉偏偏还真就与萨满一教渊源颇深,虽并非同门,但这样的称呼倒也挑不出毛病。 “咳,”齐楚轻咳一声。 “武道一脉与我神域虽有往来,却并非同门,不必如此相称。你门隐居多年,向来不问世事,如今为何在此阻拦啊?想要插上一脚?这也是你门长辈的意思不成?” 齐楚面色一沉,很有几分神域储君的气度。这姿态做得十足,但言语却有些露怯,试探的意味反倒更浓一些。 司晓宇呵呵一笑,不为所动,只是说道。 “师叔莫怪,小侄自然不敢忤逆师门,只是也不像师叔所说想要插上一脚。小侄奉命救人,不知是与师叔动手,” 他回头看了一眼韩澈,不由皱了皱眉。 “我这师兄不知哪里得罪了师叔,竟然劳动师叔亲自带着这么多长辈围攻?师兄年轻,怕是承受不起吧?!” 司晓宇神态恭谨,语气却是针锋相对,弄得齐楚也有些脸红,那被韩澈反伤的众人更是一个都不曾妄动。 齐楚心中有气,他是个极要面子的人,毕竟往后还要执掌神域,行走江湖。 这带着一群长辈偷袭围攻小辈,这事传出去可就是笑柄了,就算在神域内都别想抬起头。 “打也就打了,杀也就杀了,偏偏好什么奇,停下来问话!” 齐楚心里嘀咕,他此时像喉咙里吞了只苍蝇,上下不得,恶心的不行,暗暗后悔自己多事。 只得不接司晓宇这茬,硬着头皮继续道。 “武道一脉也没什么了不起,你个娃娃不知天高地厚,阻挠我萨满神域做事,我劝你回去问问你师父,是不是真敢和神域撕破面皮?” “小侄不敢,”司晓宇装模作样的拱手答道,那笑意却愈发不经掩饰。 “小侄不懂师叔的意思,小侄的面皮留着还有用,可不是拿来撕的,吾师说,我武道一门并无挑衅的意味,只是愿与师叔打个商量,师叔若不惜身份,不顾地位,非要与小侄动手,那师叔要杀便杀即是,小侄自是不敢顶撞。” 司晓宇一脸玩世不恭的欠揍模样,转身扫了一眼已经缓缓聚拢的萨满教徒,继续说道。 “师叔杀小侄轻而易举,如果放心不下,也不妨群起而攻,或者趁小侄无暇分身,顺手了结那个半死不活的,也是个绝好的办法!” 齐楚恨得牙根儿痒痒,眼前这小子看似憨直,却不想一肚子坏水。 不仅一口一个“师叔”捧得他下不来台,还把自己后路都堵得严严实实。 “还真是人至贱则无敌。” 连石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韩澈都不由苦笑道。 “小辈!忒的猖狂!” 齐楚终于忍无可忍,他自知言多必失,也不跟司晓宇废话,竹笛在手,便要直取其面门,口中亦是开始吟唱,数条蝰蛇也纷纷自虚空显形,将司晓宇团团围住。 司晓宇已然早有准备,将头一偏,躲过竹笛,左手向后一探,那把长刀再次落在手中。 右手借力一弹刀身,身形旋转,刀柄便水到渠成的向齐楚腰间抽击而去。 齐楚知是一柄魔兵,不敢硬碰,收腹让过,手中竹笛一甩,一支骨刺从笛子一头显出锋芒。 斜刺里就是一划,两条灵体蝰蛇也张开獠牙向司晓宇下盘袭来。 司晓宇抬脚出刀,磕开蛇灵,再见骨刺锋芒却是微微一愣,躲闪慢了毫厘,袖口被划破一道,却也借机再一刀送出。 刀芒由下而上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正朝齐楚肋间、肩膀一线撩起。 齐楚脚步未稳,避无可避,但也不慌,驱动两条蛇灵以身撞向刀身。 趁刀芒受阻,齐楚豪不恋战,跳出圈外把竹笛往嘴中一含,待取下时,一枚油亮发黑的棕榈叶子已然留在唇上。 武道一脉靠体术修行,将肉身潜能开发、利用至极致,其中武技乃是看家本领。 齐楚适才主动近身相搏,一方面是抱着试探虚实的想法,另一方面却是想凭着这竹里藏刀的伎俩出其不意。 如今虚实摸得差不多,也就没必要再以己之短搏人之长。 他自知嘴上说不过司晓宇,心思可不笨,马上抽身而走,全力以巫法御使蛇灵,缠住司晓宇不得脱身,同时抓住时机以子午神针攻其不备,存的就是必杀的决心。 此时司晓宇的战斗已是越加艰险。 齐楚渐渐加力,手下的十几条蝰蛇,每一条都不下于格西境的实力,在齐楚的控制下,配合得当,阵法稳固,进退有序,那实力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是呈几何倍数的增长。这蛇乃是灵体,非是寻常兵器可伤,就算司晓宇手中的长刀,将其击退容易,想要杀死却是也难。 司晓宇丝毫不敢怠慢,又见双蛇蜿蜒曲回,直袭自己脚踝,手上一拖刀尾,刀头便已向下砸去。 刀身甩出一个半圆,刀芒护住前心,又将正面一只蛇头劈开,下盘的灵蛇灵活异常,将身一扭,吃着与刀柄一次碰撞缠绕上来。 晓宇早有算计,趁那蛇处身不稳,蛇尾仍在地上,抬脚就是一踩,借着刀头落地返来的推力纵身一拔,发力一甩,生生将蛇抛出老高,正砸在空中飞来的另一灵蛇身上。 司晓宇同时单脚落地借势旋转,披风猛地抡起一圈,正抽在那背后,侧向的群蛇头上身上,竟然也是一片金铁相交的声响。 待到细看,才发觉那披风下摆竟是密密麻麻的金刚刀芒,皆隐隐有幽魂缭绕,竟然亦是灵器。 一人力战群蛇,亏得这武道小子的体术武技着实了得,一把长刀也是神兵利器,如此这般,竟然让群蛇难以近身。 一时蛇影重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盘桓强攻,斗得不可开交。 饶是如此,司晓宇仍是渐渐吃力。 群蛇全无痛觉,无惧无畏,只是竭力猛攻,且不说那心理上的压力,只是体力精神的消耗也难以消受。 更何况还有齐楚在一边虎视眈眈,只要稍有分神那见血封喉的子午神针必定激射而出。 “小辈,还不收手?本尊不杀你,回去告诉你师父,休管我神域之事!” 见大势已定,齐楚却也不愿沾惹这武道一脉的麻烦,越过司晓宇向韩澈走去。 “快来看啊,萨满教二十……不,五十个打一个,准赞普亲自偷袭,围攻重伤男童啦!无耻多多,龌蹉多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司晓宇手上纷忙,嘴上却不饶人,见齐楚又朝韩澈走去更是破口大骂。 “你乱喊什么!” 齐楚怒火中烧,这小子句句阴损,就怕别人听不见,竟然是运足气力暴吼起来。 此地虽然地处偏僻,但群山环绕,回声四起,声音传得极远。这话不尽不实,可喊出去的效果可是相当有料,这要传出去,面子可就丢到姥姥家了。 齐楚也不可能跟着他喊“不是我干的!根本没有五十个!” 这话再解释都不是道理。 可是又实在拿这小子没辙,齐楚脸色铁青,说话间向平台走去,手中长笛在握。 此时一众灰衣人已同萨满教徒乱战在一处,皆是无暇阻他。 此时韩澈却是有苦说不出,尧义的那把骨刀还在他的身上。 伤口的剧痛早已麻木,现在半边身体失去了直觉,随之而来的就是彻骨的寒意,犹如置身隆冬冰海,心跳都似乎静止了下来。 韩澈不禁感叹自己的名字实至名归! 他的意识还算清明,可全身却虚弱得抬不起一根手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齐楚一步步靠近,长笛已经指向自己眉间…… “混账,给老子滚开!” 声音如炸雷般响起,一字一顿,每一个字似乎都有着万钧之力,震得人耳膜发痛。 一众萨满教徒忽然如遇电击,纷纷抱头痛呼,更有甚至,已经跌倒在地,形状惊恐。 而灰衣一方却是安然无事,只是一样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乱局。 齐楚被震得后退了两步,心神顿时恍惚,连手中竹笛都险些落地。 他迷茫的望着远处的群山,双目无神,仿佛整个人都已经傻掉。 第十四章 杀神达郎 “师伯!” 齐楚存思一断,控制不足,群蛇的动作也就瞬间受阻,司晓宇听这声音也是一愣,却不受影响,朗声唤了一句。 见压力骤减,晓宇连忙刀芒一甩,逼退几条蝰蛇跳出圈来,直冲到韩澈面前,持刀守卫。 “达,达朗,” 齐楚到底功力深厚,一愣神间便已回转过来,随即面色大变,“你,你还没死。” 他的声音不自觉的颤抖,像是受了不小的冲击。 “哼,你家里那些老不死的都还活着,我怎么能死!” 仍然是那浑厚得振聋发聩的声音,却不见有半个人影出现。 齐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达朗法师,本尊知你杀神威名,可你既已脱离苯教,又何必再管此中之事,是想……” “放你娘的狗臭屁!小崽子敢跟爷爷自称‘本尊’?!” 如同一道惊雷,那声音蓦地又狂暴了许多,只把齐楚吼得一个踉跄,险险的没有摔倒。 他脸色顿时煞白,胸中气息乱窜,剩下的半截话也生生的被压回了肚里。 “哼,天大地大,爷爷我哪里去不得,何事做不得?!想当年独闯你鬼巢,砍了你修罗藤,杀你鬼兵十万,你那祖宗都做了我刀下阴魂?凭你这小崽子也配问我!哈哈哈哈!” 那声音狂放异常。 “达朗法师,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与一众小辈为难,今日你若出手,便是不把神约放在眼里,想要与整个巫门为敌不成?我神域不愿生事,却也并不怕你!” 齐楚却是现学现卖,一口一个小辈,把个告饶词说得不卑不抗。 “神约?” 那声音一滞,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竟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齐楚寒毛倒竖,偏偏不敢说话,半晌才阴测测的道。 “你们不是说爷爷我死了吗,三十年了,神约不神约,三十年前都不曾在乎过,现在拿来唬我?!” 又是一阵大笑,如同滚雷,“再说,不把神约看在眼里的也不只是爷爷我吧,刚刚那‘困字决’是怎么回事儿?就凭你这废物点心?!” 他哼了一声。 “当年定下的框框,我可以无视,你们行吗?!也叫你背后那些老东西给我安分点!惹得老子不高兴了,改天再上门杀上一次又有何妨!” “你!” 齐楚只觉肝火上蹿,怒急反笑,“很好,很好!” 他的眼中满是愤怒,却终究不敢发作,那背后的人还没有发话,他却一时也不敢擅权了。 谁料达朗却又是一声暴喝。 “老东西!说的就是你!你听不见吗?!” 这暴吼所附功力更胜前两次,齐楚闷哼一声强压住沸腾的灵力,显然这次对方的目标并不是他,所以还能承受。 “哼!” 远远的,从天际传来一声冷哼。 只此而已,仿佛一支哼起前奏的曲子还未开唱却戛然而止,再无人说话。 那冷哼中包含了一种极深的顾忌,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 “哈哈哈哈哈,” 达朗狂放笑声传遍整座山林,震得鸟儿乱飞。 随着这笑声完毕,达朗的声音也似乎温和了许多。 “小崽子,还不走吗,真要试试老夫的深浅不成?!”这话却是对着齐楚。听那一声冷哼,齐楚的心里已然是凉了半截。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今天为何会这么不顺,费尽心机,奔波劳碌,还不惜面子请动上面的老家伙,竟然到头还是一场空。 东西没拿到,人没杀掉,处处受阻,先是眼皮子底下被这小子跑掉,后是莫名其妙的一股邪风毁了自己四枚珍贵的子午神针。 本以为‘困字决’十拿九稳,谁想到又不知从哪里蹦出武道一脉的小畜生。 最后的最后,竟然还惹出了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瘟神老大。 齐楚真的无语了,他觉得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 达朗法师绝非善类,性情古怪,不可按常理揣度,他可不会管什么大局为重、制约平衡那套。 一个不高兴,现在做了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动起手来,身后那人虽然未必敌不过达朗,但却受牵制太多,也着实没什么大动干戈的道理。 那武道小子不仅刺头,嘴更是极损,嘴炮之强力更在战力之上,再骂出什么难听的,这萨满一教的脸着实也不用要了。 遥遥看着韩澈已经被遗寺弟子搀扶住,喂了几口伤药,清醒过来,齐楚举棋不定,一时呆立无语。 冷然就觉身后恶风不善,齐楚想要回头,却已恐不及,下意识就向左一闪。 那人动作并不迅速,齐楚心念一动,方要甩出长笛制住,却不想听得一声大喊。 “喜乐,不可!” 那声音赫然正是韩澈,齐楚再看身后,刚刚恶风袭来之处,竟然空无一人! “小子,装神弄鬼!” 齐楚感到自己的神经就要崩溃了,只恨出门没有查好黄历,处处碰壁,如今更是衰到大白天见鬼的地步。 当下不再多想,早些离开这一诡异之地,权当一场噩梦罢了。 “走!” 齐楚一声令下,手下教徒皆都长疏了一口气,纷纷跟随而去,两个人夹起昏迷不醒的尧义,也快步跟了上去。 至于如何回归神域揭过不提。 且说韩澈见喜乐无恙,也自放心,大喊牵动了神经,巨痛久久不能平复。 回想方才,就在齐楚犹豫之时,韩澈一睁眼便看到了让他心惊肉跳的一幕。 喜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齐楚的身后,正手持数枚骨针蓄力遇刺。 齐楚身后的教徒竟然置若罔闻,仿佛根本就不曾看到。 齐楚身材高大,喜乐踮起了脚也就刚刚能够着肩膀,此时只能蹦蹦跳跳的向着颈动脉瞄准。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配上身后齐楚手下漠不关心的表情,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喜感,就像是一场精心排练的哑剧。 韩澈却丝毫笑不出来,也来不及细想。 如今他深知这准赞普的手段厉害,就凭喜乐那两下三脚猫,即便是齐楚一动不动的给她打,后果也同样不做它想。 “喜乐,不可!”韩澈心急,三魂七魄都飞了个七七八八,眼见喜乐骨针刺下,不经大脑便大喊出声。 喜乐一愣,竟然格外听话的缩了手,小脑袋一歪,快速的向后退去,眨眼已隐去身形,消失不见。 “呼!” 韩澈深呼一口气。他也不计较喜乐哪里来的“隐身”本事,似乎隐约觉得这再正常不过。 只是见到喜乐平安,便什么也都不在乎了。 ※※※※※※※ 现世,多吉扎寺。 一间简单的禅房,石床,青灯,小几,仅此而已。 白衣法师颔首站立堂下,对面盘膝而坐的是一位鹤发鸡皮的老喇嘛。 这老者脸上皱纹堆砌,说不出的苍老,身上披一件金红裟衣,一手执佛珠,一手执鱼鼓,口中念念有词。 禅房中木鱼声声,佛音缭绕。 “生根上师,江扎寺一役后,弟子奉命历巡冈仁波齐一带山脉,监守格萨大雪山七年,而今时满,特向上师复命。” 过了许久,待经文告一段落,堂下之人才上前一步轻声禀报,声音浑厚低沉,正是韩澈梦中所见的帕木法师。 木鱼声戛然而止,盘坐的老喇嘛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眼睛格外明亮清澈,看不出一丝岁月流逝的沧桑。 老喇嘛沉吟片刻,慢慢将佛珠串子放在小几上,却不提大雪山之事,只是问道,“可曾有收获。” 帕木一愣,没有想到生根喇嘛第一句竟然就问出这个,想了想,这才说道。 “弟子愚钝,七年间每日深省,不敢废弛,然少有进益,前日于格萨雪山遭遇雪山开光,却忽有顿悟。” “哦?”生根喇嘛一笑,“说来无妨。” 帕木略略沉思,言道,“弟子于格萨雪山遭逢雪崩,九死一生,忽觉寰宇之广,人力对抗天地,犹如蚍蜉撼树,天意践踏之下,蚍蜉如何挣扎,亦是无用,不可逆,不可违,不可逃,不可避,不知然否?” “正是如此,天道如轮,滚滚如洪流东逝,倾轧万物,众生皆在其中,不以多寡强弱视之,逆天而行,如若逆流泛游,不免倾覆,我佛亦云劫数难逃,你有此想,也是正理。” 生根喇嘛点头道。 帕木道,“诚如上师所言,天道之下,众生皆在其中,无论多寡强弱,亦无论善恶公私,是乃众生平等。 然世人观天道,如镜花水月,进不知其所往,退不知其所从,天命加身而不自知,逆天强为亦不自晓,懵懵懂懂,唯以自心加诸他身。 每每以善恶大义,邪左之名灌之,始结因果,纠缠无休,善不为善,公不为公,因善为恶更甚因恶为恶。” “无妄念,即无因果,无因果即无善恶,无善恶即无佛魔,”生根喇嘛叹息一声,“你此来可为妲怛仁波切一事?” 帕木也不推脱,恭敬道,“弟子以为妲怛仁波切之事确有蹊跷。 当年十六世仁波切圆寂后,弟子按经文指引赴漠北迎回妲怛,启蒙佛法,立为仁波切。 十年来朝夕而对,深知其人,断无‘一念成魔’之说,当年之事必有下意。况弟子在格萨雪山七年亲历剧变,神山开光之说亦非虚言。 上师当年既然力排众议,作保妲怛,又曾收容此子,想必知其内情,为何不愿道明实情,” 帕木略略激动,也顾不得言辞,再做一恭,向上拜道,“还望上师慈悲,指点迷津。” 生根喇嘛微微错愕,犹豫片刻,还是道,“此事因你教而起,造化无常,一饮一啄,贫僧本不该过问。 只是当年机缘巧合,与妲怛仁波切有过一面之交,却是不得不念及情分,出手相护。此中还有些许波折,当时不能明言,既然大师问起,倒也无妨。” “阿弥陀佛,”帕木闻言大喜,沉声道一句佛号,“上师慈悲。” 第十五章 黎巫传说 生根仁波切苦笑,整理下思路才道。 “妲怛仁波切确乃旷世之才,法力精深,心思缜密,贫僧叹服,若诚心修行成就不可限量,只是终究心有杂念,身在局中,难免为局中迷,此事无可奈何,你不必执着。” 帕木细细品咂,心中感慨,但见生根仁波切面上无异,不觉也是出神。 十年前噶举白教十六世仁波切多扎格乌圆寂。 帕木按仁波切遗命与经文所指远赴藏北,亲自于蛮荒大漠迎回第十七世中央净土妲怛圣仁波切。 也正如前世仁波切所言,十七世妲怛仁波切天生异禀,具大智慧,大佛性,密咒经文一点即通,过目不忘,更能举一反三。 藏传密宗重自修,完自身,向来不沾染世俗因果,自然清静,而妲怛仁波切体感众生皆苦,发宏愿渡阎浮世人出苦海,积修十万*功德。 于是广开方便之门,宏佛布道,一时间白教声名广播,三年不到新增信徒近百万,更在世俗发展了势力,兴盛无两。 江扎寺三次辩经,妲怛仁波切舌绽莲花,大放异彩,更是展现大法力压服四教。那一身修为当不在三大祖师之下,堪称当世奇崛。 藏地五宗十三派暗地里皆以白教为尊,自此隐隐有了抗衡宁玛红教、格鲁黄教的势力。 此后七年,妲怛仁波切邀请十三派教首、中原显宗禅、教、律、净各派、道门十一派共聚冈仁波齐弘法。 不知何故,那次便传出一段故事: 当年项藉大巫率巫族焚天下灵脉于一炉炼一口炼狱魔刀,西楚大军凿穿幽冥,得到九黎圣物,声势无两。 只是项籍巫族毕竟孤立,截止被诸方联合绞杀,终未能极齐九黎遗物。 所谓“九黎遗物”共为六件,皆是斩仙封神,辟妖伏魔的至宝,甚至是超脱长生,万法莫侵,更是传言其中至少两件,便在藏域。 一时间,天下哗然。 是为修者,无论道、佛、妖、魔,哪一个不想长生不死,参及造化。如若得此遗物,哪怕一件,便值一步登天,天上人间再无阻碍。 霎时烽烟四起,万千正左修士齐涌雪山,各自追寻灵宝下落。 就在冈仁波齐弘法后的半年里,藏域雪山下那埋藏了几个世纪的秘密被一个接一个的掀开。 关于象雄,关于佛苯之争…… 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期间又结下多少因果,纠葛厮杀不断。 五宗十三派因其最早传出“九黎遗物”出世,首当其冲,纷纷卷入其中,佛门再无宁日。 这事却还没有完,藏域的动静太大,是让远在万水千山外的势力都坐不住了。 也不知是何人从中挑拨,西方教人竟然也糊里糊涂的搅进这一滩浑水,一只又一只以传教为名的修者队伍依托世俗势力,浩浩荡荡的开向了青藏高原。 探险,这种被世俗冒险者所钟爱的事业,让远方的修者乐此不疲。 更是有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直接向布达拉宫发出了挑战的讯息,弄得藏教各宗都有些哭笑不得。 而在这一片乱象里,始作俑者的妲怛自身却至此失踪,了无音讯。 更有坊间传闻,妲怛失踪前曾暗通净土宗、法华宗,于唐古拉山口诱杀孜珠寺四大法王,灭了雍仲本教的华夏传承,与雍仲苯教结下不世之仇。 扎西曼日寺来江扎寺寻仇,却不得见其人,就连净土宗五台山也是气势汹汹前来讨债,却只要见人不说因由,留给局外人一个永久的谜语。 也将噶举江扎寺推上了风口浪尖。 三年后,妲怛仁波切忽然自格萨雪山脚下现身,披羽衣,冠凤翎,却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独行至多吉扎寺求见生根仁波切时已是油尽灯枯…… “十年,我与妲怛虽未离心,情分还在,但其所行之事确尽皆瞒我,倒不如一个生根仁波切知道的详细,如今说这些却是枉然了,只望他无恙。 只是生根仁波切明明尽在掌握,却始终不愿多提半字,如今,却忽然说此话……” 帕木法师心中思忖,面上自然变色。 当年格萨雪山妲怛复出的一段旧事,虽然知者甚少,但偏巧帕木却是知道,其后他赶到多吉扎寺,确未能见到妲怛,就连生根仁波切都推辞不见,让他吃了闭门羹。 心中也有着几分计较。 “妲怛不凡,虽不愿向我承认,但其辛苦图谋我也知道,隐隐的似是和这格萨大雪山有些关联。 生根仁波切说非我门中人,难道真如坊间所说,妲怛是什么魔星不成?!这却是天方夜谭了一些。”帕木不由心中忐忑,却自不宁。 生根禅师仿佛猜出帕木所想,继续说道,“佛家看来,无论佛、道、巫、妖,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并无异义。 只是掺杂过多世俗气,有了高下多寡才有了因果纠葛。 象雄,万八千年历史,以苯教立人,崇奉万物有灵,万物皆可成巫修正果,是乃古苯。 至敦巴辛绕时,将古苯与西方教义杂糅,创制仪轨,立为国教,统治藏域; 后松赞干布迎释迦佛祖八岁、十二岁等身像入藏,立吐蕃兴佛抑苯,于那曲诛杀里弥嘉王,象雄覆灭,苯教势衰,佛门大兴,佛苯之争始至顶点。 直至朗达玛灭法,古格入主羊同,佛门后弘,佛苯互为世仇,不死不休。 终至苯教消亡,或为佛门渗透、同化,至赤松德赞之后世上再无恰苯。 只留下扎西曼日寺、孜珠寺等共尊释迦摩尼与辛饶弥沃佛祖,亦称雍仲苯教,即如今世俗口中的‘黑*教’,只是再不与巫门存有任何瓜葛。” 帕木一惊,半晌缓不神来,仿佛从字里行间已然明白了什么。 “此乃劫数,正如天道大势,大劫之中,必要有人应劫,避无可避,但逆天之人终有天道治之,与善恶邪正无关。”生根道。 帕木不解,急道,“那这与格萨雪山有何关联?” “格萨雪山,”生根仁波切顿了顿,仿佛是犹豫了一番,这才说道。 “当年佛苯之争尤为惨烈,消耗极大,时至末期,苯教势微,成名之大巫先后陨落,只是巫族仍未至覆灭,在藏域少说还有数十个巫族部落。 当时赤松德赞致力尽驱巫苯,下令发佛兵征讨苯教残余,大军跨过格萨雪山。 远远见到部落灯火通明,仿佛是进行某种祭祀,将领下令在山中驻扎,翌日进攻,而离奇的事就此发生。 只是一夜之间,这些部落竟然尽数消失,不见一人,就连屋舍、祭坛尽皆不见。” “什么?一夜之间,屋舍、祭坛全都不见?”帕木一惊, “不错,一夜之间,数十部落凭空消失,全无痕迹。 传闻当年大巫法力通天彻地,有撇断六道,重塑天地之能,那佛兵看到的祭祀正是为了让大巫辟开虚空,自开天地,将一种部落全部带离现世。” “这,这怎么可能?”帕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生根仁波切叹息一声,“贫僧当年听闻此段秘闻亦是不敢相信,直至二十年前,有人自那消失的部落去而复回,这段公案才终于算是尘埃落定。” “什么?!”帕木已经有些傻了,脑中乱做一锅粥。 生根仁波切却是全无在意,继续道,“他们在那里创造了新的世界,尤为广大,尊崇神、赞、鲁三界神灵,信奉万物有灵,一切都如千年前一样,那是个停留在过去的国度。” 生根仁波切的声音微颤,不知是激动,还是怅惘。 “停留在过去,”帕木的脸色煞白。 “弟子为何不曾听过此段往事?难道,难道……”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的脸更白了,过了许久才喃喃的念道。 “这就是藏传十三宗和守山人的由来,妲怛的目的原来是这个……”他的声音小到没人能听见。 “黎巫魔裔……” 生根叹息,“如你所言,不以己心踱他心,如若终究劫数使然,谁来演出又有何异,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还能不失本心便即为善了。” 怕木陡然一愣,心中巨震,他几乎没有听清生根的话,脑中忽然浮现在格萨雪山所感到得那股模糊的法力波动。 他当时并未过于留意,而此时想来,却整个人都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望着他失神的眼睛,生根的眼神深邃异常,似乎有着极深的疑惑和迷茫。 藏传密宗宁玛,噶举,格鲁,萨迦四派,世俗谓之红白黄花四教,共尊释迦摩尼佛祖,尊布达拉宫达莱喇嘛为教首,主持事务,乃是正宗。 其中噶举一派原来久不出世,不显于外,直到妲怛活佛时才有起色。 其余三门宁玛转世生根仁波切,萨迦法王希仁仁波切,并格鲁班禅仁波切佛法无量,为当世藏传三大无上祖师,地位尊崇,功参造化,论及修为更是不可度测,几近通天。 而此时,生根仁波切眼中的迷茫却是让人惊异…… ——————————————————————— “阿弥陀佛,”生根拾起佛珠串子,闭目入定。 许久,仁波切的脸上多了一丝掩不住的疲惫,“唉,你且去吧,三月后重来此地,再做分说。”说罢,禅师重又入定不言。 帕木法师心中惶惶,神情也有些恍惚,遵命退去。 第十六章 穹隆图腾 “师兄,你的伤刚好,还是少吃点吧,还有,别怪我没提醒你,喜乐姐说不准你碰她的菜!” 一转眼韩澈已经在遗寺中住了三四个月,这三四个月里除了百无聊赖的趴着,就是被喜乐用各种奇怪药剂折磨。 别的没见好,倒是胃口好的不得了,几乎是常人的几倍。 起初那一点的外伤早就好个差不多,只不过尧义的骨刀似乎也是件灵器,让自己的神识受伤不轻,这却是没那么容易痊愈的了。 这几个月平静得一如滩死水,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齐楚等人和那个萨满原教的消息。 遗寺的辛饶次仁、尧西多杰、仁吉索朗等几位长老倒是系数来看望过,留下几句安慰的废话就离开了,对于整件事绝口不提。 除了喜乐每天按时给他换药、监督他吃饭,剩下的就是这个司晓宇每天守在身边。 这小子自来熟,一见面就好像和他认识了好几十年,亲切的不行。 可能是因为自己两位便宜师父的缘故,司晓宇称他“师兄”,这弄得韩澈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这一天一大早喜乐就抱着小夭到后山采药,出门前把韩澈的管理权交给了司晓宇,这让韩澈十分苦恼。 这个司晓宇似乎是脑容量有限,装不下太多的东西,韩澈非常怀疑他把所有的智力都用在了那天与齐楚的扯皮上。 结果现在每天都是一副不过脑的样子,集中的表现就是唯喜乐马首是瞻,这是一个恐怖的信号,比如…… “师兄,喜乐姐说你支开她私自上山,她很不高兴,要用骨针在你最疼的穴道上扎一百针,可她下不了手,所以派我来了……” “师兄,喜乐姐说找到了非常非常厉害的草药,对你恢复伤势会有奇效,可是这药实在太臭了,她不肯碰,所以派我来喂给你,让你必须全部喝下去,不准剩下一滴……” “师兄,喜乐姐……” “呃,师兄,喜乐姐说,说,她还是生气,其实,其实……昨天那种药,药是,是臭虫,呕啊哇……” 韩澈无语了,崩溃了。 今天喜乐去采药,韩澈还是有些担心的,虽然听司晓宇说这一片方圆万里都属遗寺管辖,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是韩澈的心里总是想到那天的那个“困”字决,这种变态的术法简直防不胜防,你再小心谨慎,一步踏进去就陷入那种洪荒星空的幻象难以自拔,现在想想,韩澈都觉得后怕。 “师兄,师兄!”司晓宇的喊声把韩澈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嗯?你说什么?”韩澈还是有些魂不守舍,嘴却停不下来,满桌各式各样的肉食不间断减少,消失。 “师兄,昨天次仁师伯来过,吩咐如果你的身体恢复了就带你去见他,这事其实早该办,但师伯说好像什么还不是时候,拖到现在,你觉得呢?” 司晓宇狼吞虎咽的劲头丝毫不比韩澈差,说这话已是风卷残云。 “哦,好,这些日子天天看你拿来些经书,能看懂的也十分有限……把那个肘子拿来,那个喜乐不吃……话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齐楚那伙儿人的事,你又不肯说,唉,那个鲜笋也是喜乐最爱吃的,别怪师兄没提醒你啊……”韩澈眼都不抬的说道。 “咳咳咳……”司晓宇被狠狠呛了一下,一口笋片直接喷了出来,咳嗽不断,满眼幽怨的看着大嚼特吃的韩澈。 前些日子次仁长老让司晓宇给自己搬来一大箱的经文,说是按照自己两位师父的嘱托,先行传授的。 这些经书五花八门,大致是四大类: 一是密宗功法,是引导开发肉身潜能、扩充神识灵觉的方法和心得; 二是术法,记载有苯教传承的一些巫门福咒、毒咒、术法、禹步、手印这类,很是驳杂; 三是心法,是遗寺,乃至苯教先贤体悟的大千之道,特别将对万物化生消灭的知识以感悟的形式记录了下来。这对于理解掌握自然本源,达成物我合一的大自在境也是一种借鉴; 第四类却让韩澈大跌眼镜,竟然是关于痋蛊之术的基本知识。 但细一想,却也觉得理所应当。至于那本《巫咸三卷书》他都几乎翻烂了,其中蛊毒之术所占篇幅就是极多。 韩澈也终于从司晓宇嘴里知道了自己两位便宜老师的身份,那脏老头名叫沧澜巫师,原是滇南古滇王坐下赫赫有名的一代巫王; 那假装道士的名叫诸葛智,也是滇王坐下的一位将军。 这古滇国以痋蛊立国,古来滇黔之地小国林立,盛行痋蛊之术,古滇国是其中最大的一支,滇王自称盘王转身,一身痋术神鬼莫测。 古滇国与古苯交好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当时佛苯之争演化到沸腾,几乎所有势力皆作壁上观,古滇国却率先站在了古苯的一边。 韩澈说不清这两方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只知道古滇国与苯教走近得异乎寻常,甚至古苯的一些长老本身也担任着古滇国的护国巫师之类。 在滇黔一带,更是不乏巫族的部落力量。 只是这样的关系并没有给古滇国带来好运。 象雄覆灭后,苯教在佛苯之争中战败,古滇国也随之进入战乱,至魏摩隆仁出现,却没想仍能看到古滇国的人,却还竟然冒充起来和尚、道士。 韩澈颇有些理解不能。 韩澈对虫子有一种天生的抵触,自然对痋蛊之术兴趣缺缺。 随手捡出来交给喜乐,喜乐却是大喜过望,眼放绿光,很是钻研了一番,弄得韩澈和司晓宇同时肉皮一紧。 好在这些经书、连带痋蛊之术都是入门的级别,浅显驳杂,重量不重质。 估计诸葛智、次仁他们也是没想好韩澈的发展方向,索性让他自由选择,他神识修为虽颇高,但这些打基础的事却是急之不来,也算是好好的补了一课。 “齐楚?你也没问啊,我以为你知道,” 司晓宇打了个哈哈,继续道,“还有那些经书都是些入门奠基的东西,有些自然本源的巫法威力还不错,我们武道的人不看重这个,师父也没教,我没辙。” 司晓宇摊摊手,很为自己的爱莫能助而无奈。 “武道不修巫法巫术?”韩澈摇摇头,知道司晓宇故意转移话题,也就不再提。 他倒是对这位师弟所谓的武道颇有些好奇,若不是亲自试探过司晓宇的修为,他还真不敢相信单靠开发肉身而不修神识也能体及天道,修行巫法。 “武道讲究道存于心,以天道之理修行才能将肉身改造到极致,可以说直触天道法则,肉身即是本我,也可超我,境界上非但不输普通巫修,反倒还走了捷径; 武道专精体术,用心一门,进展更快,法力也更强,更易成就不死巫身,也就不必再追求枝节,再修习术法,讲起来其实都一回事儿。道非恒道,道通即为道。” 讲起自己的专业,司晓宇倒是头头是道。 韩澈想了想,似乎也有所领悟。 光魏摩隆仁能数得上的巫门分支就有四十余支,各自侧重不同,却是殊途同归,皆在掌握天道之理上求索,本就无所区别,道非恒道,也确是有理。 当下两人有自谈说,一边风卷残云,不在话下。 ——————————————————————— “晓宇,把你师父请来一同说话吧。” 一餐过后,杯盘狼藉,韩澈便随司晓宇到侧殿参见掌教次仁长老。 见长老静坐,却未入定,急忙施礼拜见,长老颔首,向晓宇吩咐道,司晓宇不敢怠慢,允诺退步下殿。 韩澈独自留在殿中,见这所谓侧殿乃是一间供弟子早晚课的禅房。 外间看来是石砌的碉楼,内里却别有洞天,两根漆红柱子把空间分割成三等段,每一段的墙面上均是一副祭祀主题的石刻,正中各一尊狰狞高大的神像。 偷眼看去,次仁长老盘坐于殿中蒲团上,着皂青法衣,上绘斑斓鸟兽,袖口卷起,成深红色,倒是和那齐楚准赞普的服饰有着几分相似,桌上一顶尖顶法帽高约一尺,上座数位不知名的祖巫神像。 长老淡然静默,气势凛然,不怒自威,恍若神佛一般。 韩澈未见过大世面,但还算稳重,此时不敢妄动,垂首站立等待长老吩咐。 “坐吧。”待得片刻,次仁长老挥手示意韩澈,韩澈再施礼坐定,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一时语塞。 次仁长老却直截了当,“不必费心寒暄了,有何问题,尽可问来。”那意思简直就像说,小子,别崩着酸词了,有屁放吧! 韩澈愕然。 “弟子唐突,此前无故遭人追杀,幸得贵寺搭救才得脱险,感激不尽,只是不明此事缘何而起,还望法师开解。” 韩澈读书不多,词汇量有限,早在遇到沧澜二人时就曾出过糗,对这种文绉绉的说话方式深恶痛绝。 “哦?”次仁长老呵呵笑道,“我那达朗师弟当年也和你、和晓宇一样的性情,受不得拘束,自小与他厮混惯了,你且不必拘束,各自随便即可。” 韩澈不禁哑然,这次仁长老还真是洞察秋毫,自己的小小想法他一览无余,却说不清是神识过于强横,抑或本身即善于察言观色之故。 “呵呵,什么都逃不过大师的眼睛啊!”韩澈尴尬笑笑。 “我与沧澜、诸葛智同辈,虽非同门,但交情深厚,你亦可随晓宇称我师伯,” 见韩澈点头,法师继续说道,“诸葛智二人有要务在身,虽收你为记名弟子,却不能教授于你,才将你托付于我,你天赋虽好,却还差些火候,正巧在我遗寺补足,尽量学习,几月之内,进展必定迅速,” 次仁长老顿了顿,见韩澈面露喜色,这才说道,“至于你所问之事……我且问你,数月之前,你可遇何非常之事?” “数月之前?”韩澈讪笑,“不瞒师伯,弟子平时极少外出,除了梦里,还真真难以遇到‘非常之事’,倒是睡眠不佳,奇怪梦境接二连三,不知有无干系。” 长老闻言一愣,摆手笑道,“不碍的,不碍的,除外呢,可得什么奇异之物?” “奇异之物?!哦哦哦!”韩澈把头点的像小鸡蚀米。 “我听那个什么萨满原教的人说起是要拿一件东西,难道……” 韩澈有些犹豫,手却不由自主的摸到了那块差点被喜乐五十文钱卖掉的小木雕。 这是他这些天冷静下来才产生的一个隐隐的猜测,那个黑袍女孩儿的样子也再次浮现在脑中。 他索性一咬牙,将那块木雕递到次仁长老手中。 他解释道,“此物为弟子意外所得,根本不知是何物,只当是个玩笑,那留下此物的人甚至还偷了弟子的二两银子……” 想起这事,韩澈现在还觉得有些委屈。 次仁长老双手接过木牌,神情变得复杂,双眼中满是温情,忽又闭目,轻柔抚娑,如同抚摸着毕生挚爱。 韩澈不禁愕然,呆坐当场,不知所措。 只听次仁长老喃喃道,“迦南穹隆图腾,确是千余年不见了!” 第十七章 图腾炼化 许久,次仁长老才睁开眼睛,又将木雕送回了韩澈手中。 “千余年?!”韩澈脑中震得嗡嗡直响,任是如何也没看出这次仁长老竟是只千年妖怪。 巫修者善于开发肉身潜能,顺天而修。 况巫族并非皆是人类,远不乏那些精怪、草木、甚至山石化形出来的,都与人类一般,甚至单论数量还远多于人类修士。 万物有灵,即是万物皆可修行,这寿命长一些的,本也没什么奇怪。 可是未成就大巫,纵使再长的寿命也总归是有个极限。 韩澈就从没见过三百岁以上的修士,如今这次仁长老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句,吓得韩澈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好家伙,千年,莫非是乌龟演化……” 他的脑中无端的冒出这么个想法,随即就想到次仁长老那善识人心的本事,连忙摇摇头把思绪抹去。 此时多问自然不便,韩澈也只好不提,胡乱的接话,“此物本就不为弟子所有,既然是大师旧物,就请大师收回吧。二两银子而已……” 他的脑子一时没转开,最后一句心里话也顺便溜达了出来,说着复又将木雕双手奉到次仁长老面前。 这东西来路不明,还莫名其妙的引来的一场追杀,韩澈不仅不在乎,反倒恨不得早点扔到一边去。 次仁长老笑而不接,“此物非我旧物,却是你之物无疑,好生保管,眼前就有一番大机缘可赖其成就一番作为,这是天意,逆之不得。” 说着次仁已是一指点在了木牌上。 韩澈听得糊涂,猛然只觉空间十分不真实的摇曳了一下,耳畔传来一声辽远的鸟鸣,手中的木雕竟然变得滚烫。 他唬的一松手,就觉得一点琉璃色的印记轻飘飘的从那木雕中游出,还没有看清,便已经游进了自己的神识。 韩澈“啊”的大叫一声,痛苦的栽倒在地。 他清晰的感到那点印记正在疯狂的燃烧他的神识,虽然明知道神识无形无质,但那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直观。 他无比绝望的认识到,不出数个呼吸自己便会神识枯竭而死。 韩澈大惊,他急欲求生,拼尽全力就欲抵抗。 但那反抗的意识还没来得及转化为实际,蓦地就感到一点清凉的气息突兀的倒灌灌进灵台。 他顿时一喜,忽然意识到自己只怕不用死了,求生的本能让他竭力的控制着这点清凉气息游走全身。 说来也怪,那奔腾狂放、如若不可一世的灼热印记被这气息一碰触,竟然毫无招架之力,节节败退,瞬间已被逼退到灵台。 旋即那清凉气息也渐渐失去了控制,凝结成一枚鸽卵大小的寒光,亦是稳居灵台与那火色印记遥遥对持。 一红一蓝,寒光与印记演化成两点光晕在韩澈的神识中对持盘旋,不时对撞,迸发出琉璃色的光华。 韩澈只觉整个肉身连同神识都被这两点光晕摧毁了一百遍。 他双眼紧闭着,紧紧的守住灵台,维持着最后的一点清明,不敢丝毫放松。 在那两点光晕的争斗中,他恍然觉得自己那可怜的意识便像是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漂泊不定,时刻都面临着倾覆。 “还不炼化!”一个苍老的声音直接传进了韩澈的神识。 韩澈一惊,却根本来不及细想,只能挣扎着将神识向那两团纠缠的光晕包裹。 谁知这一动作,却是顿时遭到了剧烈的反噬,韩澈“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一阵眩晕让他险些灵台失守。 次仁长老皱了皱眉,又是一指,从他的指尖幻化出一点橙红的光晕,柔和而内敛,随着他的指尖翻动,这点光晕也落入了韩澈的泥工丸。 韩澈的身体又是一颤,随即一阵轻松感传来,就像是四亿八千万毛孔俱都承泽甘露般的惬意,让受尽折磨的他快意的叹了一声。 但清醒的意识让他不敢怠慢,他赶忙运起神识,更加坚决的压缩着两点光晕的活动空间。 凝练的神识终于在这一刻挽救了他,在那持之以恒的压迫下,两团光晕终于安静了下来,缓缓的聚集、融合,这过程很慢,慢到韩澈以为要进行到地老天荒。 可是,他却别无他法,只能等待。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澈缓缓的睁开眼睛,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如水洗一般。 那两团光晕在自己的灵台中凝结成一枚鹅卵石大小的印痕。 外形倒是与那穹隆图腾有着七八分相似,他用神识试着感受,其中包蕴的内容便会自然的涌入大脑任他调阅,那竟是无比的驳杂、深奥。 韩澈来不及消化,草草略过,已是心中巨震。 而在神识之中更是多了一层琉璃华光,这东西附着于自己的神识,却并非灵力,随时任他调用,他却也说不出是什么。 这时韩澈才感到肉身反馈来的直觉。 既疲惫,又舒爽,极其矛盾的两种感受在这一刻居然相得益彰,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感觉身心欢畅无比。 “可曾感受到了?”次仁微笑问道。 “多谢师伯!” 韩澈起身施礼,这次是真的一恭到底,这片刻的收获之大,几乎让他脱胎换骨。 一探修为,已经稳稳立于格果中层,更是有着向上层突破的迹象,他表面平静,心中的狂喜却早已不可抑制。 至此,韩澈也终于是将这偶然得来的异宝炼化,至此走向了一条不可预知的道路。 或许次仁长老也不会想到,未来将在其手中演化成什么样子。 甚至就连那些天上的仙佛巫妖也没有想到,这第一步开始的这样早,像是一枚闲棋,却不知终究会搅乱多大的棋局。 此为后话。 至于那枚穹隆图腾不知何时已落回自己的手中,重新返璞归真变回了那木雕的模样。 韩澈还想再问,忽听得殿外有脚步声传来,次仁长老急急使了个眼色,意思让韩澈把东西收起,韩澈虽疑惑,却不敢怠慢。 禅门轻开,一位云鬓鹤发的老者迈步走了进来。 这老者身板挺拔,体格健硕,着一身金黄短装,紧衬利落,流线形的肌肉竟然连衣服都遮盖不住,如果不是脸上皱纹堆积,还真难看出他的年龄。 韩澈站起身来,此人他未见过,也不知如何称呼。 这老者踱进屋来,先是向韩澈扫了一眼,随即向次仁长老唱诺稽首。 长老还礼,示意对方在身边坐下,司晓宇不敢落座,便在这老者身后侍立。 “大师,达朗师弟伤势如何?” 次仁长老也不理韩澈在一旁尴尬,兀自向进来之人问道。 那老者只是摇头,许久才说道。 “还是早了些,伤势无碍,但恢复当年法力怕是再也难了,这三十年死关苦修却是功亏于溃。这事怪我,还是漏算了一步,没想到十一尊者竟然有人出手,达朗心急,如若拖上一拖,也许……” 老者语气唏嘘,就连身后的司晓宇也叹息了一声。 “大师不必自责,此事非你我能料,当年达朗师弟自愿脱离苯教,做死关强行融合戮魂刀,本就逆天,是存了万一的打算,既然不成,也属天意,好在未伤根本,还有补救。” 司晓宇眉头一皱,突然道,“三阴戮魂刀当年杀伐太重,阴煞气太盛,达朗师叔以身饲刀,虽未能完全平和,但也将大半煞气消去,如若再用虎翼分去少许,我和师叔共同分担,是否可以将反噬缓解一二?” 老者一振,与次仁对望了一眼。 “不可,你修行远不及达朗,驾驭现在的虎翼已属勉强,至今仍未能发挥出三成功力,戮魂刀虽不如虎翼,但积累的煞气之盛远超你力所能及,即使是吞噬少许,你也把握不住。” 寻思许久,老者才叹道,看向司晓宇的眼中却是有着几分欣慰。 司晓宇还待说些什么,终究是被那眼神阻住,未能开口。 韩澈听得糊涂,他知道那日在山腰凭喊话震走齐楚,救下自己的正是次仁长老口中的师弟——达朗法师,只是其他事情却是一团浆糊。 “晓宇,你也坐下,今日我与你师有话交待。”韩澈正乱想,次仁长老已说道,司晓宇遵命,坐在韩澈身边。 次仁长老道,“韩澈、晓宇,今日之事乃我教不传之秘,事关重大,你二人不日将有一番大事,故才在此说明,” 说着又转向韩澈,“这也是你师的意思,彼时他二人亦将与你等同行。” “是!” 二人点头允诺,神情郑重,心中更是有些热血沸腾,就连韩澈都莫名其妙的有些向往。 他本就是修行之人,渴望历练,渴望高深的法力,也渴望功成名就。 齐楚等人的连番追杀,非但没能让他害怕,反倒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更不用说因祸得福,在遗寺学习到最正宗的巫门术法。 这是曾经的他想都不敢想的,不禁有些摩拳擦掌,此时次仁长老所说,倒是非常符合了他的胃口。 司晓宇不用说,那是没事还要找事的主儿,事儿精一个,听到此言,当即两眼放光。 见二人神情激动,次仁长老微笑点头,“韩澈,你虽未入我门,却也是修巫之人,可知我苯教由来?”次仁长老发问。 第十八章 佛苯密辛 听见次仁长老问自己可知苯教由来,韩澈卡壳,尴尬摇头。 又听长老说道,“巫门为上古先天大教,乃是先有其教,后有其人。 巫门历劫鸿蒙,兴于洪荒,割据五帝三皇,上古大巫无不神通广大,功参几近通天,所传教义玄妙非常,博大精深,直至有人间界,都曾兴盛一时。 而两次封神之后,却没落分化,大巫陆续陨落,巫族也自此化为数支。 脱巫入世与他族合流者有之,远辟荒凉避世安身者有之,韬光养晦力图复兴者亦有之,此间各支所传教义法门皆都片面不全,数千年间亦有兴衰失落。 此后虽偶有大巫出世,却只有其门,再无巫教。” 次仁长老与那老者面上并无表情,好像所说的与己无关。 韩澈却是听得苦笑连连,一族的兴盛、衰落以致土崩瓦解,却真不是几句话能说的清的。 他之前以为世间巫法盛行,一切外法皆是异教,早在驱逐之列。 现在看来远非如此,天下兴巫的背后似乎还有着隐情,他甚至没出过伦珠镇,不知天下有多大,正如坐井观天。 司晓宇也是不能平静,他是武道一脉,正宗的巫门传人,自然比韩澈知道的多一些,也暗暗猜测自己的一脉就属于那“远辟荒凉”的一支。 只不过,武道以体术悟道,精修刀法枪法,所持借之物皆能御使,暗合天道,却独独不重神识灵力,虽也为巫门正途,但入门天赋要求苛刻得令人发指,从来门户凋零,知道的秘闻也少。 他这一脉本就是冷门,又何止一个“片面不全”能够概述的,所以虽不像韩澈那样坐井观天,以为伦珠镇就是“天下”,但好得有限,也自持巫门为天下第一。 也不理两个年轻人的小心思,次仁长老继续解说。 “鸿蒙未开,先天创生数教,各演天地格局,却无一统,道悬虚空,为各家共取。 大道始成一量劫,便有至圣得道,以阴阳二象开鸿蒙天地,命圣人首开先河,却唯两件不能为:一为六道轮回,一为造人。 人为万物灵长,可得传各教法门,有掌天地之气运; 六道轮回为天地胎盘,只有轮回天数,无有内中格局,各教皆可凭此立六界,演天地人格局,掌死生循环。 世间之一切动物、草木、人皆在此轮回中。 然谁掌教化,定义六道轮回却无定数,洪荒之战,根源在此。 待得三皇五帝即位,刚刚尘埃落定,几教各厮教化,皆助人教大兴。 期间又衍出魔、神之流,巫族陨落,道分阐、截,妖族衰亡,西方教分化等诸事,一言难尽。 而最终谁得执掌轮回六道却无人再知。巫门没落,祖巫身殒,大巫凋零,鸿蒙时所演“神、赞、鲁”三界神灵“人神共治”格局不复存在。” 这洪荒旧事实在晦涩,韩澈听得如坠云里雾里,也不敢做声发问,他看看司晓宇,见其并无表情,猜想这些对于他并不陌生,便打定了主意,此后再问。 当下只得忍耐,继续聆听。 “乃至象雄王朝陷落,巫苯乃至巫族已再无存身之地,见回天无望,有大巫举部落之力愤而自开天地,撇断六道轮回,跳出五行,逆天强演三界格局为巫门圣境,命为‘魏摩隆仁’” “什么!” 这句说的倒是明白,韩澈二人却一齐坐不住了,司晓宇更是跳了起来,瞪大眼睛望着次仁长老。 死生往复乃是天道至理,六道轮回亦为生生之源,撇断轮回,那岂不是有死无生,那“人”又当何去何从? 那存在于这片土地上的那些生灵,又是什么? 次仁长老仿佛又再一次猜中二人的想法,叹息说道, “撇断轮回自然便不再入轮回,魏摩隆仁,也便是你我脚下之地,从来就没有死生往复,乃是有死无生,自生自灭之地……” “不对,”韩澈突然惊道。 “长老说魏摩隆仁有死无生,魏摩隆仁存在了多多少年,八百年?一千年?还是两千年?为什么到现在还有那么多生灵,难道都是活了上千年?那我,还有,” 他一指司晓宇,“还有晓宇,我们,都是哪里来的?都是未经轮回,新生的?” 所有人都看着次仁长老,默默的看着。 次仁长老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刚要说话。 “长老……”黄衣老者忽然出言,像是有所犹豫,眉头紧锁。 次仁长老摆了摆手,“无妨,他二人为当局者,理应知晓前因后果,不必隐瞒。” “唉。”老者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是,”谁料次仁长老还未及开口,反倒是司晓宇喃喃的说道,众人的目光又重新汇聚向了司晓宇。 只见这少年用力的吐出一口浊气,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极低,转向黄衣老者, “师父,我早就有所怀疑,直到今天,终于是确认了。 正如师兄所言,在这片土地上的我们都是新生的,而这种新生显然不是没有限制,到了一定数量,便会停止,真灵不得往生轮回,即使是肉身死亡,新生也不再补充。 到那时,魏摩隆仁就是一座死城,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将这些真灵完全抹去,再行新生……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有千年之劫的原因吧?” 司晓宇倒吸了一口凉气,有死无生之地,他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却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韩澈却是有听没有懂,迷茫的问司晓宇,“你说的什么?千年之劫?那是什么?” 司晓宇苦笑不答,就连次仁长老与黄衣老者亦是苦笑。 “还是待我说完吧。”次仁长老摇头道。 “上古祖巫所演三界神灵,人神共治的天地。 上界神界,即为天界,设分七层天,有天父七神,天赤七王,始祖滚多桑布至高神并九位创世巫祖居于此界须弥山顶; 中界赞界,即为游魂“赞”之界。 大巫以身献祭,达成堪布,融我与物,即为不死不灭巫身; 但若未成大巫便不成不死巫身,难免身陨,巫族先天不入轮回,而真灵亦不得寂灭,是为“赞”。 赞界尤其广大,其中又有火神赞,领袖风、雪、雷诸系赞神,为自然之主;有雪山诸祖巫神; 又有桑耶阎王护法神居住地上红铜平原之魂城堡,周围有铜岩直刺天穹,红褐色兀鹰自由翱翔,赞魂在天空漂荡,毒蛇攀援,红色山岩中央有幽冥血海,终日沸腾; 下届为鲁界,即龙界。 龙祖,即为上古九位创世巫祖之一。 鲁界为十万龙神居所,鸿蒙巫族天地有天阳地阴之说,地母生万物,故龙神属阴,称母龙。 滚多桑姆母神居于此界,为“无极空间大地之母”,即光明女巫神。以上三界神灵、地母、尊王或为先天巫祖或为创始大神,法力无边。” “魏摩隆仁即依此而建,三界皆有生灵居住。 下分聂墀、牟墀、丁墀、索墀、梅墀、达墀、赛墀七族地,娜木措、玛邦拥措、玛钦甭热、雅拉香波四湖海。 聚部落四十七支,以巫门教义教化。 其中苯教为雪域正教,巫法继承最多、最系统,与西方佛教牵扯颇多; 萨满原教为防风部落嫡传,与我苯教同是起源藏域,延续正统巫法,司祭祀,执掌赞界并红铜平原,建萨满神域,至今仍延续藏地赞普制度,即为人神中介。 该教由古辛赞普代掌神权,长老会辅佐,为魏摩隆仁之贵,是为圣境最广的一支; 其余有九黎部落后裔,远走苗地蛮荒,为巫医巫蛊传人,能借虫豸草木之力自修; 亦有部落摒弃术法,专司肉身潜能,发展体术血脉之锤炼,成武道一脉; 还有散士拾遗散缺巫法形成巫覡方术,称为术士,等等各支,不一而论。” 韩澈点头,这部分他倒有所耳闻,但却不象如此详细,至于那萨满原教,他也没想到有这种来头。 “上古之时,大巫手段法力通天,但终究未能成就那至高境界。 这也难怪,就连圣人有开天辟地之能,尚有造人、六道轮回两事不可为,又何况大巫,开辟魏摩隆仁已是勉力。” 次仁长老叹了一声,却不再言,而看向那黄衣老者。 黄衣老者接过话题,“无六道轮回这天地胎盘,魏摩隆仁也既先天不全,只有新生,不入轮回。 每数百年后,游魂赞聚而不散,此地即为鬼域、赞域,阴盛阳衰,浊气不可外泄,新陈不可代谢。 如此以往,便是水沸炉裂的下场。天道不使其亡,既要自救,便必有一次大清洗,将一切陈旧真灵一一灭亡于无形,然后才又复得新生,如此往复。” “千年之劫,每千年一次屠杀。” 司晓宇听得恍然,心到口到说出声来,那老者眉头一皱,狠狠的瞪他一眼,吓得他小脸一白,缩了缩脖子,再不敢说话。 吓完了司晓宇,忽见韩澈也是一副呆傻的表情,又是狠狠的一瞪眼,让韩澈也打了个寒战。 次仁长老把念珠拾起,依旧淡然, “如此说也无错,魏摩隆仁初成之时,便有此隐忧,尤其在现世中强开三界神灵格局实属逆天,此境必然不稳,所以那大巫也为修补魏摩隆仁留下了机会。” “修补魏摩隆仁?”这次却是韩澈和司晓宇一起开口。 第十九章 九黎遗物 “不错,当年洪荒之时,巫族虽已渐衰,但仍有多支强盛,其中以九黎一族为最。族中大巫辈出,更有数件先天法器作为镇压。 数千年间,九黎部族对外征伐不休,杀戮无数,以生魂造物之精锤炼法器,渐渐使其成长到通天的地步,接近了六道轮回的本源,甚至可以有限度的影响、改造轮回世界。 而此时,九黎部族却在与轩辕部族的连年征战中失利,这轮回法器一分为六,散落无踪,从此再无重聚。 已知曾显于世的只有四件: 其中一把炼狱魔刀曾为楚王项籍所得; 一只奈何圭为血海修罗族所得并入修罗六宝; 一只渎经轮在佛苯之争中失落于雪域佛门; 还有一件,正在此处。” 随着次仁长老的话音,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韩澈。 韩澈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他终于明白这一切的起因了,同时也更加迷茫的起来。 此时,他已经把那件奇丑的木雕捧在了手中,手心却莫名觉得沉重。 “迦南穹隆图腾?” 连那黄衣老者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司晓宇更是已经瞪大了眼睛,像只脱水的金鱼,艰难的呼吸着。 次仁长老微笑,用手一指,那木雕忽然脱离了韩澈的手掌,滴溜溜的旋转起来。 从那木质的纹理中放出澎湃的琉璃彩光,一声鸟鸣清晰入耳,众人顿觉眼前一花。 那木雕上的鸟儿竟然活了过来,振翅而飞,盘旋在空中,连每一片羽毛都光彩熠熠,活灵活现。 韩澈心有所动,将神识聚拢,向着彩光扫去,刚刚一个接触,便感觉浑身都是一振。 澎湃的灵气立即游走全身,有无穷量的信息与画面瞬间充斥了他的头脑,剧烈的冲击,就如方才炼化此物时一般。 韩澈闷哼一声,慌忙收回神识,睁开眼睛。 这才发现三人都齐齐的看向自己,眼神古怪,而那迦南穹隆图腾却好端端的就在自己的手中。 哪里有什么彩光和神鸟,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就是自己的一场幻境。 韩澈呆了呆,疑惑的看向次仁长老。 但见长老笑而不语,似有似无的冲着自己摇了摇头。 韩澈诧异,刚要细问,就听司晓宇忽然问道, “师伯的意思,修补魏摩隆仁是要聚齐这六件九黎遗物?这怕是不容易吧,这六件中,除了穹隆图腾,已知的三件就都不在魏摩隆仁,首先的一件事,我们要怎么出去找,数百年来可也没听过谁离开这里。” 他问得有些急,抢白了次仁长老,立时遭到黄衣老者的一瞪,这少年也硬气,权当没看见。 这次次仁长老没有卖关子,道,“当年那大巫既然料定此事,便早留有后路。” 说着,他取出一卷竹简,展开成一图于手心,上有雪山连绵,飞霞流瀑,隐隐有文字浮动,只是一闪,随后便再无声息。 次仁长老伸手一指那雪山,那图瞬间展开,自动映射在众人眼前。 风云突变,一只巨大的八卦从图中飞出,飞速旋转,随着其不断变化,图中那雪山也开始移形换位,阴阳交替往复。 不知怎的就显出一条秘境,那秘境绵延曲折,通向雪山深处,其中映出湖泊、山林、城郭…… “这就是那秘境?”黄衣老者也惊道,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景象,立时惊叹,眼中都闪出光芒,一副狂热的表情让司晓宇都直打寒颤。 这师徒俩一样沉不住气,还彼此嫌弃,韩澈也只能苦笑。 “啪”的一声,次仁长老挥手散去了影像,众人都是一滞,才发觉被那图中景物所迷,竟然有些失神。 “锦绣地理图,加上七枚契印,确是够了,那契印现在可是还在十绝塔?”黄衣老者长叹一声,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次仁长老默然点头。 黄衣老者释然,又自叹息,“当年老朽只当这千年劫会应在达朗一班的身上,想不到血洗涿郡还只是个前奏。” 他苦笑连连。 次仁也叹息,“达郎气盛,十三骑涿郡确实杀孽过重,不得已将这一劫摆上了台面。” “没奈何,若无十三骑,既无今日局面,萨满、有巢、祁朱,还有哪一族愿意担下这么大的责任,长老感慨什么呢?”黄衣老者道。 次仁这才脸色稍缓,转向韩澈, “便是如此了,韩澈,你既愿拜沧澜二人为师,沧澜诸葛智又将你托付与我,也便算作我门弟子,该听我调用。 我命你在寺中修习半年,半年后你与晓宇持迦南穹隆图腾及锦绣地理图入雪山,离此境查探九黎遗物消息。 此行凶险异常,我与你师不便参与,但必当全力协助,此事亦为磨砺,对你等修行辟益良多,不可怠慢。” 次仁长老神态肃穆,让韩澈与司晓宇同时为之一震。 韩澈内心不禁叹息了一声,想这便宜师父果然不是好拜的,还没吃到甜枣,这巴掌可先挨上了。 但看次仁长老与那老者的重视,这雪山之行就定然轻松不了,说不定还会时不时遭到齐楚那伙人的追杀,这种危险的事硬生生落在自己的头上推都不好推。 韩澈不怕事儿,其实说实在的,也着实是愿意出去闯荡历练一番,涨涨本事,可这事如果被喜乐知道,自己恐怕会被骂死。 想到喜乐,韩澈兴奋的表情立即蔫了下来,“不行,喜乐不会答应的,除非......”韩澈想了想,“对了师伯,喜乐可否同去?” 次仁长老却是一愣,脸色变了又变,与黄衣老者四目一对,忽有看了眼司晓宇,司晓宇微微摇头,却未让韩澈发觉。 当下三人不知是何思忖,也不言语,只是沉默,倒把韩澈弄得个莫名其妙。 “弟子唐突。”韩澈脸红,心中却略有不快。 “啊,”次仁长老也知一时失态让韩澈生了误会,略显尴尬,仍然笑道。 “澈儿休要多想,此行危险甚剧,你那喜乐体格脆弱,多有不便,若如涉险,多有伤损,我与你师怎能心安。 不如在我寺中暂住,多则三月,少则月余,你等即可回归,到时见面岂不更好,况我寺虽非巫医一脉,但巫医术术经典确实不少,供其修习自是大有益处,不比同你等涉险好上许多? 方才失神只因想到你来寺三月,常听晓宇提起喜乐之事,却不曾亲见,略感诧异而已。” “是了,是弟子礼数不周!师伯勿怪!明日自当带喜乐拜谢两位师伯师叔!” 韩澈喜道,此话倒是深得其意,他所顾虑的也是害怕喜乐涉险,既然次仁长老此说,自己倒也安心不少。 喜乐懂事听话,虽然听到此事必有所不悦,但想来还不至不许。 加之还有次仁长老这种老好人从中说话,他此时丝毫不担心,反而对那雪山之行还略略向往。 又听长老说让喜乐研习寺中巫医经典,便更是开心,“巴掌挨也就挨了,甜枣当然要吃饱!”韩澈心中愉悦。 听韩澈说要明日拜见,次仁长老明显又是一呆,若有所思,随意点头称善。 见长老沉默不语,黄衣老者复又向司晓宇吩咐呵几句,挥手令其下去,司晓宇唯唯诺诺应允。 韩澈见二人神色有异,心下狐疑,却知不是多问时候,忙也起身,和晓宇一并施礼告辞出来,怎生嘀咕言说不在话下。 ——————————————————————— 翌日早起,韩澈领喜乐至侧殿见过次仁长老,喜乐乖巧,一番谈说,长老自是欢喜。 三人皆未提雪山之事,只是互诉家常。 稍事坐罢,二人告辞出来。 转后院,有司晓宇领着拜见其师,即是昨日那黄衣老者,司晓宇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说漏嘴,告诉二人“吾师名讳钱晓柔。” 乐得二人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看看钱师傅那粗犷的肌肉,顿时无语,司晓宇倒是厚道,再三叮嘱只能称呼“钱师”,万万不可多言。 韩澈知道这老头儿性格古怪暴躁,弄不好真会当场翻脸,连忙把头点得小鸡吃米,不敢造次。 这老者今日着一身雪白衣裤,依然短打扮紧衬利落,却是正蹲坐在堂前似是充盹,邪歪着头,佝偻着腰,两手交互插在袖管中,那衣襟之上隐隐有着闪烁之物疑是涎液…… 那姿态形神,好说是一派自然天真,坏说则是极致出奇的猥琐! 司晓宇额上冷汗直冒,脸也红成个苹果,忙去叫醒,老者睡眼惺忪,也不在意,撇了众人一眼问道,“何来呀?” 韩澈二人忙上前行礼问好,口称“钱师!” 老者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只是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喜乐,那眼神古怪,随即一闪而逝,说,“知道了,去吧去吧,搅扰老子好梦!” 说着复又换了个姿势蹲好,呼呼睡去,那姿态比之之前还要猥琐几分。 韩澈等人无奈,讪讪的出来,只是韩澈仍然对那个古怪的眼神甚是介意,联想起昨日的情景,心中不是滋味。 这遗寺上下,寺众信徒不下千人,晓宇经常随师傅来往遗寺,认识不少,偶有脸熟的也都无比亲切,寒暄客套,对韩澈也大抵如此。 韩澈伤势初愈,每每出来溜溜,除喜乐、晓宇作陪,多也是找这些人谈笑,自是亲热。 可不知为何,除去晓宇和次仁长老,其他人偏偏对待喜乐冷淡的紧,常常如同视而未见,就连衣食起居也偶有忽视。 遗寺幅员广大,房舍颇多,也不乏驻寺的女信徒,就连年轻一代弟子中也有个别女子,也不见有如此轻慢,却唯独与喜乐不融。 这着实触了韩澈的霉头,他不在意别人看自己的眼光,独独却受不得人不喜喜乐。 若不是晓宇屡屡解释,韩澈恨不得去找那次仁长老争个所以然。 因此钱师的一个眼神,便叫他多心。 喜乐始终迷迷糊糊,她不是不在乎,而是没想过其他人的态度。依然每天风风火火的采药制药,要不就是陪着韩澈斗嘴,吩咐晓宇做事。 那只叫做“小夭”的兔子常不离身边,几日不经意间,已经又肥圆了许多,惹得韩澈司晓宇一起流口水。 第二十章 古苯炼体 黑暗,令人窒息的黑暗。 一间石室,数丈见方,四壁漆成浓墨,门窗也被厚厚的黑布遮挡,不见一丝外光。 室内空空荡荡,只在朝门放一木桌,上有数支红蜡,火光跳跃,一人盘腿坐室中,合眼闭目,手置膝上成静心决。 贡布法师站立桌旁,伸手到近处一支蜡烛。 一遮一掐,蜡烛熄灭,室内稍稍暗了一分,他又缓步向第二只走去,室内回响起噗噗索索的脚步声,节奏清晰,又是一遮一掐…… 如法炮制,直至最后一支业已熄灭,黑暗终于吞没了整间石室,不留一丝余地。 贡布掐灭最后一支蜡烛,回头再望一眼,满眼忧虑,却是再难辨出盘坐人的轮廓。 门帘缓缓揭开,一缕昏暗的星光敏捷的窜了进来,还未来得及走得更远便又被放下的黑帘隔断。 黑暗铺天盖地,无孔不入,将时间也挤走,仿佛空气都无处藏身,于是,窒息,无穷无尽的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终于响起,是木桌被撞倒的声音。 韩澈跌跌撞撞的冲出了黑暗的石室,一出来,便被一只大手拽住,瘫软下来。 他满头满脸的大汗,双手冰凉,如同筛糠,仔细看,便会发现此时的韩澈眼神呆滞,唇上也微微的泛紫。 又一只小手轻轻抚了上来,手里是一块儿湿热的毛巾,随着温暖的触觉从额头浸润到全身。 韩澈也终于安静下来,才发觉手也被一小团温软包裹起来,知是喜乐。 “将近一刻钟,还是有进步的!”黑发少年轻声说道,那语气甚是轻松,眼中却满是化不开的忧虑,正是司晓宇。 “却是不急一时,再想办法就是。”贡布道。 这是一个黑瘦的中年僧人,穿着与次仁法师相似的黑色巫袍,只是胸前纹饰简单得多,袖口也不是深红,而是藏蓝。 “师叔,这症候难道没有药物可治吗?”见韩澈已有好转,司晓宇问道。 这人叹息一声,只是摇头,思忖片刻方说道,“心结所致,只能循序渐进坚持磨练,希望慢慢克服,好在并无要紧,倒是那心结本身……” 他欲言又止,眼神却飘向韩澈的身旁,眼中已是一片空洞。 韩澈苦笑,他也是有苦说不出。 自那日与次仁长老长谈后已有月余,韩澈便在寺中修行。 古苯一教所承载的巫法博大精深,想在数月内尽数掌握无异蚂蚁吞象。 以往韩澈只修神识,少炼肉身,基础渣得不行,这月余的功夫就打在锤炼肉身上,这却跟从前那种认知层面的修习不同,而是实打实的锻炼。 关于这部分,《巫咸三卷书》里的记述也是颇多,但“学”总不比“做”。 这就好比在学校成绩优异,但不经过实习锻炼,学的再多都不免与社会脱节。 好在韩澈的修为足够,神识凝练,修行资质也算上乘,月余之内,几项基础的试炼都完成的极好。 古苯修行之法与道、佛等皆有本质不同,并不将肉身与元灵分开来看,所以也没有“元神”一说。 巫门看来,肉身即是天授,可直接与天地,与宇宙本源相连,吸纳灵气锻造自身,修肉身即是修本我。 物质与精神并无差异,殊途同归。而神识是肉身的延展,是精神的表象,顾所谓修巫,即是修“我”。 说来繁复,其实简单。 古苯修行关注对事物本象的认知,包括空间、时间、能量等等。人之灵性,一在于人可识自我,有“我识”; 二则是人能以初感定义万物。 火为热,冰为寒,风可流动,寒,暑,苦、咸皆是如此,而如若修巫,人即为自然,不为人之视角,则万物形状、定义也必改变。 正如喜乐所说,火未必为热,只是热能外放而人体不能承受,才向内经传导信号而已。 而巫修的一项基础,即为调节自身,完善肉体,使不能受为能受,则此种信号便无意义。 可返本还源,火即是火,不必热,也不必有光,可为红,可为蓝,可为七彩,也可无形无色,仅是宇宙自然中一物,可驱使,可挪移,可呼吸,可融其中,只此而已。 巫门法门博大精深,韩澈如入宝山,按照着典籍的修行方式,引动灵力,运行奇经八脉,身体机能便有一丝对应的变化。 如防寒,避热,祛痛,甚至可以将肉身锻炼得如同钢铁般坚硬,或是使骨骼如皮筋般柔软。 而每每运行几周天,那体内的灵力便自增厚一线,虽几不可辨,但只要坚持,积年累月也必有所成。 这和道家修真功法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韩澈从前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现在倒是乐此其中,饱学不厌。 古苯的修行项目十分有趣,竟不是以修者为蓝本,更像是为普通人而设,有些也如雍仲苯教一般,着重挑战自身极限、补全心智漏洞。 如一项自然功法的试炼,是择一处山涧峡谷,下有击水澎湃,四围是绝崖峭壁,高有千刃。 古苯僧人于一侧壁开凿一石窟,将一细硬圆木探出,牢系数根绳索,缚于试炼者脚踝,腰际,壁上,使其头下脚上悬于峡谷之间。 山涧风势猛烈,人在空中必要摇摆不定,越挣扎,那摇摆便更烈,绳索也便更加吃紧; 如若心中畏惧,也必要呐喊发泄,山涧四壁皆是高峰,声音反复震荡,回声几可振聋发聩,冲击还要更剧,直至使人崩溃。 如若恐惧稍减,闯过此关,便有人逐一切断绳索,先是双臂,再者腰间,随后便是单脚,只留极细的一根系住脚踝,便再要乱动也是不可。 人为直立动物,骨骼、筋肉无不为直行站立提供助力,气息血脉也自受地心引力约束,所以天生便要寻着那脚踏实地之感方为心安。 倒悬空中,手脚越是自由,也就越感到空阔,不着实地,血脉倒流,气息也要逆转,气血不足,人便要昏厥,却是与生俱来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 而偏偏试炼者此时却无法晕厥,耳畔隐约传来绳索摩擦岩壁的窸窸窣窣,圆木吃力的咔嚓响动,那又当是怎样的心思,也难与外人道来。 身边风声猎猎,身下溪流滚荡,犹如裂石断金,声源自下而上,尤为真切。 此法为直面人的恐惧心,寻常人未必不可做得,只是力在突破自我,却不是修行。 喜、怒、忧、思、悲、恐、惊。 凡此种种,皆不为常人意念所能控制,心生惧意,则肝胆先生精汁; 眼见美食,胃肠也生腐水,若要强自忍耐,不加宣泄,长此以往,胆汁灼破胆囊,腐水蚀化胃肠,就有那吓破肝胆,蚕食自身的惨剧发生。 古苯炼体,也将改造自身,却是借灵力,影响奇经,掌控脉络,可按自身所需调节气血供给,便无此顾忌。 例如那绝壁悬身,风动则心动,心动则形自动,寄我于风,我即是风。 修到一定境界,连那最后一根绳索也是多余,靠自身即可倒立原木,风无上下前后,则我亦无左右东西,既然风身即是我身,又何须脚踏实地。 那所谓“御风而行”也是如此。 只是魏摩隆仁初建时似乎就有某种禁制加持,术法忌讳极多,若要飞行消耗也是极大,即便有此神通的,多数人也懒得飞——太累。 数月修习,韩澈发觉自己对自然术法的领悟最是透彻,进步也是最大,尤其是风术。 他在山涧里被吊了五六天,感觉甚是过瘾,现在恨不得睡觉都倒着睡,大有向蝙蝠进化的趋势。 对此喜乐、司晓宇等人纷纷侧目。 韩澈却很为自己的控风天赋自豪,索性下功夫主修一门,好歹是有了一技之长,也可防身御敌,不至于每每练习时被司晓宇揍得满山遍野的乱跑。 ——————————————————————— 而只有一项,韩澈是彻底无法完成的。 这是一项关于时间与空间认知的试炼,使试炼者超脱维度世界的束缚,以本我感受时空流动。 试炼方式十分简单,试炼者处于绝对黑暗的密室中,按古苯秘法运行奇经八脉,调节呼吸,以达到类似胎息的效果。 不借外物,抛去五感,单单存留时空概念,将神识扩展到体外,及时找到室内暗藏的多处毒瘴、幻术机关,以灵力将之一一关闭。 这需要对自身对时空的掌握万分精准,同时神识灵力控制也要炉火纯青,动作快一分、慢一分; 灵力多一分、少一分,那可都是要命的事,毒瘴入体、幻术入心弄不好就是一个重伤不治。 可韩澈的问题还不在把握和掌控上,他牙根儿就没走到那一步,他的问题便出在这密室之上。 不知何故,韩澈只要处在封闭的密室便会心绪不宁,浑身战栗,不得自持,连神识都无法凝聚。 最初时,只要一进入那暗室韩澈即会如临大敌,反应癫狂,就连强壮如司晓宇也控制不住,也不知是怎么有了这般力气。 执掌这一项试炼的也是遗寺的一位长老,尊称贡布法师,是位年过古稀的黑瘦僧人,星眉阔口。 据贡布长老解说,人对于黑暗的畏惧,源于对未知的恐慌。 趋吉避凶是人之本能,只要不能全知祸福,就难免惶恐不安。 观大千世界,依借五感,而视觉又是最为直观的表象,所以常人以眼观为第一评判,自古便有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说法。 一旦眼不能视物,遍似脚不着实地,心中惴惴,疑神疑鬼,暗窦丛生,心性必难平和。 韩澈的情况却还稍有不同,只是怎么个不同法,贡布法师却不愿多说,只闪烁其词的说是“心结”。 “那心结又该如何开解?”司晓宇见韩澈受苦,心下犹豫,却不甘心,继续追问。 贡布法师一挥手,不叫他继续说话,只是沉声说到,“不必心急,此事我已于几位长老商议,并无大碍,你等只要照样修炼即可。” 司晓宇闻言皱眉,思忖片刻终于还是道, “师叔,我知寺中一古塔,俗称“千层镜塔”,有却心魔,修神念的功效。 弟子年幼时性情多动浮躁,失心境,无法突破天心境界,老师让我来寺中,于千层镜塔内打坐二十七天,自此心境平和,修习也是大有进益,不如……。” “不可,” 还未等晓宇说完,贡布陡然色变,利眉倒竖,眼放凶光,那一张脸上全是愤怒,仿佛恨不得将晓宇一口吞掉。 晓宇一凛,不自觉得倒退了半步。 第二十一章 千层镜塔 见晓宇情状,贡布这才发觉失态,忙收敛气息,平静下来, “休再提此事,那‘千层镜塔’为格果上层修士突破所用,内里危险重重,当年偶有参修,也是由众长老联合护法,且只在外室,不可深入,凶险异常,现在哪有精力做这般大法事; 况且为应对外敌,契印已被长老们收走,内间‘镜室’也只是一间空室罢了。” 听到“契印”二字,司晓宇猛的一怔,仿佛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贡布,口中喃喃,“师叔,我……” “不必多说,你等还要悉心修炼,切不可妄图外道。我也会派人严加看管,严肃教规,休要动那些无用心思就是了!” 贡布一下子严肃非常,竟全无商量,断声训斥,弄得韩澈也莫名其妙。 贡布又吩咐一番,见司晓宇等人低头允诺不再说话,方拂袖而去。 “唉!”韩澈一声叹息,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 他此时已休息了小一刻钟,那些不适便也消散了很多,只是四肢还是有些酸软无力。 心念一转,便发觉贡布刚刚的表现似乎略过了一些,甚至有些做作。 这“契印”是什么他不知道,上次在次仁长老面前,钱师也提到过这东西,却被次仁长老打断,自己没能问下去,这次贡布又提,他却不得不多心。 回想间,晓宇已经回过神来,和喜乐一左一右的扶住韩澈。 “师兄不用挂心,师叔已经说了,这事没什么大不了,慢慢就可以克服。” 韩澈身体已经无碍,但看见喜乐,还是任由他们扶了,刚才他的表情有异,却故意的避开了喜乐。 自己的心思司晓宇看不出来,他可没自信到能瞒过喜乐,就算只是一个眼神,这姑娘都能解读出几万个念头。 喜乐看他,那他连透明的都算不上,简直就是微尘颗粒一样,无物不透。所以韩澈不得不选择装上一装。 ——————————————————————— 夜半。 数十座碉楼依山而建,连绵起伏,蔚为壮观。 这是其中的一座,并不起眼,有六层,楼体以碧绿片石砌成,上窄下宽,布置有红绿蓝三色的彩带。 “咚咚咚” 一连串轻微的敲门声回荡在夜色里,分外清晰,司晓宇睡眼惺忪的拉开房门。 一只大手立刻向面门袭来,晓宇也不恐慌,霎时就是一偏头,右手成爪叼住来人手腕,左手由下至上向那人肘关节砸去。 来人吃痛,待要挣扎,晓宇将身一扭,借腰力反转其身,双手一导一趴,来人一只胳膊的肩肘便尽在掌握,再也动弹不得。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全无间隙,如同发自本能一般。 “啊!”来人发出半声惨叫,后半截却硬生生吞了回去。那声音格外清晰,惨烈异常。 见是韩澈,司晓宇手上力道顿松,又恢复了那睡眼惺忪的状态,也不搭理,晃晃悠悠的躺回床上,拉上被子继续睡觉,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游。 韩澈吃瘪,郁闷不已,一边揉着酸痛的胳膊一边伸脚在晓宇腚上便是一踹。司晓宇皮糙肉厚,全无反应,哼哼两声不以为意。 韩澈更怒,狠命的又是一踹,却是找准了一处胯上软骨。 司晓宇不愧是武道传人,睡梦中却仍不失防御,一个激灵弹坐起来。 韩澈的一脚将将落空,扫在床沿上,疼得涕泪横流。 司晓宇不明所以,见韩澈模样古怪,又不敢发笑,憋笑憋得吃紧,脸都紫了几分,忙假借揉眼侧身缓了一缓,问道,“师兄,这是哪出啊?”声音还带着颤音,明显是笑得岔了气。 “晓宇,师兄有事问你!”韩澈故作严肃。 “师叔说如你来寻我,不可多说半句,当即撵出去……”司晓宇开门见山。 “呃,你知道我来?”韩澈惊到。 “嗯!”司晓宇倒是斩钉截铁。 “那你下手这么重!”韩澈揉着手腕恨恨的说。 “这不是还没醒嘛,再说你捂我嘴干嘛……”晓宇大大咧咧,起身倒了两杯水,递给韩澈一杯。 韩澈一个白眼险些翻死过去,“贡布长老也知我要来?”韩澈忽然想起晓宇所说的话。 “对啊。”司晓宇点头,一脸懵懂。 “那他白天说那谎话作甚?”韩澈笑道。 晓宇却是一脸迷茫,反问道,“谁?说谎?” 韩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呃,不是吧,你……没听出来?!” 果然,晓宇很爽快的摇了摇头,一副大义凛然。 韩澈拍着额头长叹,狠狠的吞了一口白水,这才平复了心情,说道,“算了,不说这个,晓宇,师兄待你如何?” 各位看官,当知此话实乃贯穿古今中外,第一无耻之言,凡出此言,被忽悠者其后几乎就没见过好收场。 晓宇却不考虑这些,只是略微一思量,评估道,“还行吧。” 韩澈翻着白眼,“好,那告诉师兄,‘契印’是什么?” “‘契印’?师父不让我说啊!不能说!但他说过那东西就是一种维系虚空结界的符咒,魏摩隆仁出现时就有出世。” “出世?是活物?”韩澈不敢相信。 司晓宇想了想,一摊手,“我猜是活的,起码以前是,我又没见过。” “以前?” “嗯,我猜。”司晓宇点点头。 韩澈楞了片刻,想起钱师所说的九枚‘契印’,血洗涿郡等言,脑子电闪,他略一皱眉,也不再问,而是转道,“那‘千层镜塔’是什么?” 这一次司晓宇倒是反应激烈,大叫道,“师兄,你就死了心吧!我是不会说的!” 韩澈被司晓宇突然的坚定震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司晓宇幽幽的道, “我是不会说的!可我听师父说那‘千层镜塔’乃是古苯教重地,有十殿迷踪阵守护,中心之阵布设有‘镜室’,最能折射‘喜、怒、悲、思、忧、恐、惊’七感,映照过去未来,直面本我,锤炼意境。” 韩澈满头虚汗,不禁赞到,“晓宇,你真是守口如瓶,看来套你的话势比登天啊!对了,这么说,你曾进过那‘千层镜塔’?里面有什么?” 师兄夸奖,晓宇分外自豪,手中的白水一口灌下,说道, “师兄,不是说了那是十多年前嘛,那时我也就六七岁的小屁孩儿,怎么可能让我进入到阵中,只是在外围打坐而已。 倒也不觉得什么稀奇,就是依稀记得那些阵法会影响人的存思,脑子不断在反复诸如喜、怒、哀、乐的各种情绪。 开始时还强烈些,弄得我又哭又笑,心里难受的不行;可后来也就慢慢的弱了,许是适应了,也就没那么难熬。过了二十几天也就稀松平常,再也不受影响,老头子就叫我出来了。” “哦?这么简单?”韩澈皱了皱眉,不免有些失望。 “本来嘛,也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这‘千层镜塔’有些邪门,我听说,不同人进入也会有不同的所观所遇,有人见到的可能和现实没什么区别,有人见到的兴许就是妖魔鬼怪,我没真正深入进去,所知有限。”晓宇挠挠头。 “还有这种事?”韩澈有些惊奇。 “嗯,听说,‘千层镜塔’的中心阵眼,即是‘镜室’,号称‘无死无生,幻死幻生’,也不知阻挡了多少想要更进一步的格果修士,有人甚至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晓宇唏嘘道,“其实单单要走到那核心阵眼都不容易,十殿迷踪阵虽然不算是杀阵,但变数太多,还真没有谁敢百分百说有把握闯过去。” 韩澈听着司晓宇的叙述,不知为何隐隐有一种思绪,想抓却抓不住,待得细想,又并无特别,只得作罢。 “开启‘千层镜塔’还必须要很多人吗?”韩澈问。 “那倒不是,这‘千层镜塔’是试炼之所,不为伤人害人,其实一早就去掉了很多杀招、陷阱。 达到一定层次,自觉有此能力的遗寺弟子都可尝试进。但实力太弱,连外围的阵法都破不了的,那就只能靠人帮忙了,比如,我们……”司晓宇歪着头望着韩澈。 韩澈哦了一声,不理司晓宇,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他很有要去这‘千层镜塔’走一走的冲动,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在这里有着自己想要和想知道的东西,哪怕仅仅是为了治好那压抑在自己心里的恐惧。 黑暗和幽闭,这是韩澈心底的一个隐秘,他时常刻意的回避相关的问题。或许连喜乐都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他睡在靠窗的床上,窗台放一盏昼夜不熄的小灯,门窗总是虚掩,永远不会锁死。 甚至连韩澈自己都说不清楚这种恐惧的来源。这是他非突破不可的一个难关,韩澈很想,他隐隐知道这‘千层镜塔’就是一次机会。 “晓宇,来,喝水!”韩澈满面春风,抢过晓宇手里的杯子,倒了一杯温水,特意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了晓宇面前。 司晓宇不禁打了个寒颤,忙紧了紧衣服,满是怀疑的盯着韩澈,颤声道,“师,师兄,你,你想干嘛?” “不要紧张,师兄还能害你不成!”韩澈说着将手搭在晓宇的肩上。 晓宇一个激灵,双手护住前胸,颤巍巍的说道,“那...那为什么笑得那么猥琐。” “靠!”韩澈翻着白眼,“小子,你说,师兄待你如何?” “.......” 第二十二章 十殿迷踪 “师兄,这事不禀告师叔、师伯也就罢了,但瞒着喜乐姐,我预感到你要完了!是真的完了!” 司晓宇跟着韩澈,一路偷偷摸摸到了正殿后的一排巷道,这是南北两排相对的石屋,大约十数间,与此前试炼用的石屋并无差异,只是各个布置装饰或稍有差别。 前排的是数间高檩的大房,青砖绿瓦,比之其他明显气派了许多,是供弟子一日三课的场所,直至深夜也是灯火通明。 “呦?你还懂预感?” 韩澈哂笑,“男人做事什么时候需要知会女人,再说,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知道?!倒是你小子把嘴闭好!少多嘴就是了!”韩澈不以为然。 “师兄,看把你能的!喜乐姐要在,你也敢这么说?!”司晓宇矮着身子,跟着韩澈一路小碎步的前行,别提多难受,他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嘟囔。 “少废话,还有多远?” 韩澈也不好受,遗寺夜里虽不如日间热闹,但因经楼禁地众多,巡逻的弟子也着实不少,说不定就会被人撞见,一路行来二人格外小心,东躲西藏,慢得如同龟速。 “快了,快了!师兄,说好了,只是去外面看看,可不能进去,再说那地方是寺中禁地,守卫森严,我们俩根本也溜不进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个后门。” 晓宇一边说不能进,一边又在琢磨着找后门,思维跳跃之大,让韩澈都有些不适应,暗想这小子是不是双重人格。 ‘千层镜塔’在诸多试炼场之后,乃是后院,隔了千山万水。也不知道常常如此,还是贡布刻意授意,今天这里的布控格外严密,里三层外三层,想要偷溜到附近都相当困难。 韩澈的术法不过关,要封闭五识那非得凝气入定不可,想隐匿前行那是想都别想; 司晓宇更烂,连屏气宁息都异常艰难,索性也是放弃。 二人无法,只能捡阴影沿着墙根儿疾走,像偷鸡的一样。 转过两个弯,便已出了巷道,迎面是零星的几间禅房别所,再往前行,围墙上多了许多的壁画。 这种壁画之前经过巷道时也偶尔可以看到,但不如此处密集,颜色手笔也不如此处鲜亮恢弘。 都是洪荒上古主题,上古诸神、大巫赫赫在列,那形象或狰狞,或慈悲,或欢喜,或威严,或行云布雨,或逐角相斗,栩栩如生。 韩澈虽信仰巫教,但自小长于市井,对于这些神灵大巫却并不熟悉。 一个高高在上的巫神形象引起了韩澈的注意。 这巫神鸟头人身,羽毛成五色,身后生有肉翅,青红凤尾,有鎏金光华。却和那迦南穹窿图腾上的神鸟形象有着几分相似。 “这高高在上的样子,应该表现的就是天帝了吧,却为何与寻常形象不同呢?这样子可没见过。”韩澈心中思忖,不及多想已经一掠而过。 经这一处石墙,便到了古苯寺的禁地,说是禁地,无非是典籍经楼和一些隐秘的修炼之所,寻常信徒与低辈弟子不得随意进出。 此时守卫更是排成了纵队,灯笼火把,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师兄,可以回去了吧,我们过不去了!” 司晓宇蹲在墙角,轻声说到,嘴里叼着不知从哪个殿堂里顺来的水果。 这小子贼不走空的做派倒是真真让人敬服。 “不行,想办法,都到这儿了,不去看看怎么甘心!”韩澈焦急,“要不这样,晓宇,你过去,先把那个腿最长的侍卫打倒!” “啊?硬闯!”司晓宇呆滞,随即问道,“为什么是腿最长的?” “腿长跑得快!”韩澈含糊答道。 “哦,”晓宇懵懂点头,“那然后呢?” “然后跑啊,他们去抓你,我就可以进去了!” “……” “……” “师兄,我真想和你拼了!” “……” 韩澈实在想不出办法,也只得拿晓宇逗咳嗽。 此时几队巡逻的寺兵分作四方,渐渐走远,原来刚刚只是例行的集结。 韩澈眼前一亮,面前只剩下四个守卫仍然恪尽职守的站在原地,韩澈心神连动,问道,“晓宇,这四人修为如何?” 司晓宇连头都不抬,轻哼一声答道,“随便一个,捆上双手双脚,半刻钟放倒我们两个四回。” “我靠,”韩澈吃了一惊,忙道,“不是吧!” 晓宇不屑,努了努嘴,道,“有什么奇怪,那是护法金刚,本来就是专司战斗的,加上这寺里有阵法护持,就算是几位长老在这里单对单也不见得讨得便宜,收拾我们还不像捏死两只臭虫。” “你能不能不提臭虫,反胃!” “哦,收拾我们还不像捏死两只屎壳郎。” “……” “师兄你口味好重!” “你真恶心!” ——————————————————————— “蠢哦,没本事还要出来逞能,演砸了吧!哼!” 一个轻柔的声音自身后陡然响起,让韩澈寒毛倒竖,险些站立不稳,司晓宇更是不堪,一声“妈呀”叫了出来,却马上自己伸手堵住了嘴。 “喜……喜乐!” 循声望去,一个黛眉杏眼的女孩坐在不远处的树杈上,小嘴微撇,显出不屑,两只尖尖的虎牙若隐若现,不是喜乐又是何人! “喜乐,你,来干嘛?话说,这披风怎么这么像床单?”韩澈觉得格外不真实。 “哼!”喜乐不理他,纵身一跃,已经轻巧的落入场中,那床单披风迎风而动,蹁跹绝尘。 女孩儿独自向禁地方向走去,那背影,像极了一位飞檐走壁的女侠。 这举动却是吓坏了韩澈,他紧跑几步,想抓住喜乐,不料喜乐动作灵活,一闪就躲了过去,韩澈只得压低声音喊道,“喜乐,危险,那些守卫……” 可奇怪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四个守卫竟然丝毫没有反应,连眼珠都不曾转过一转。 “师兄,”司晓宇忽然拉住了韩澈的衣袖,倒是把韩澈吓了一跳,“师兄,我好像睡着了,还梦见了喜乐姐!” 韩澈白眼狂翻,抬脚在他屁股上就是一蹬,喝到,“别废话,跟上!” 待得近前韩澈才发现四个守卫只是陷入了一种类似精神麻醉的状态,而在他们的脖子上,各有一根细小的骨针,显然是喜乐的手笔。 韩澈吃了一惊,不想喜乐有这样的本事,不禁颠颠的跑过去夸到,“喜乐,你真像个侠女!” 喜乐小鼻子一翕,幽幽的飘出一个“笨”字,吐气如兰,哼得韩澈司晓宇晕晕乎乎,“本姑娘才不是侠女,是仙女!” “对,对!喜乐姐就是仙女!”这次抢白的是司晓宇,一脸的卑躬屈膝,奴颜屈膝,被韩澈狠狠瞪了一眼! 三人说笑打闹,竟然就大摇大摆的走过了后院,连司晓宇都大呼“踩到了狗屎运!” 这话韩澈反应了很久才觉得恶心。 说话间司晓宇已经认出了那座古塔,这是一座并不起眼的古塔,墙面上是彩绘的天神立像。那神灵威严庄重,面露狰狞,却不像古苯教崇信的神灵,更像是佛教大威德明王之类的护法金刚,佛身鸟翅,脚踏凶魔,一看可知并非善良化身。 正西方向一道石门,依然有二人守卫,三人商量司晓宇上前搭话,照样由喜乐绕道身后,用骨针治住,那守卫见是熟人也并无戒心,三人轻松得手。 晓宇倒是全然忘了之前的立场,比二人更加兴奋,率先跑上去推门。 那神态像极了一边引着鬼子进村一边大喊“乡亲们,皇军不抢粮食”的汉奸。 石门吱呀做响徐徐开启,韩澈这才明白那所谓的“外围”是什么意思。 石门后是一条笔直的通道,空空荡荡,并无其他陈设,通道延伸的很远,似乎是与山相连,一眼望不到头。 晓宇摸索了半天,从墙壁上取下火把,包上油布,用火折子点燃,通道里一下子亮了起来。 喜乐大喜,见到火把也是新奇,连夸晓宇。 晓宇受宠若惊,却是更加卖力。三人前行,脚下是用一种类似玛瑙的材料铺成的,手摸上去触感温软,据晓宇说在这里打坐可以静心凝神。 “师兄,再往前走就是十殿迷踪阵的影响范围了,这阵法古里古怪的,我们恐怕应付不来。”司晓宇忽然说到。 “十殿迷踪阵?那是什么?”喜乐好奇道。 “哦,就是一种机关幻阵,巫门有一支入世后专研机关算术,发展出一个什么‘墨家’的流派,他们最善这个。 十殿迷踪阵就是他们研究出来的,所谓十殿,顾名思义,就是十间密室,每个都布置大量的机关,术法,各起到迷、乱、困、杀、罚、镇、惊、怖、忧、弃十动杀阵效果,各主一方,可独自成阵,又相互协同。 好像是对应悲喜欢忧乐恐惊这些,唬人的,经文里有记载,古苯不研究这个,所以记得不细,具体的就说不明白了。” 韩澈现学现卖,其实对于墨家机关算术他自己也不清楚,但他知道每个独立的阵起码要有个阵眼,带动全阵按照一定的方式运转,要破阵,要不依阵图行走,要不就是破坏阵眼,万变不离其宗。 喜乐显然小脑瓜没转过来,若有所思。 三人小心翼翼的行走在通道中,韩澈将神识尽量的延展,悉心体会着身边的风向流动。 风,是能量的流动。无论灵力、真元、还是佛门的念力,根本上并无二异。 这点韩澈看得还很透彻,要辨识阵法,循着能量的波动总是没错的。 出乎韩澈的意料,直至走出很远,仍没有任何异样的发现。 这通道越往里走就越是狭窄,似乎已经快要到头。 绕过几个小弯,展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道向下的石梯,石凳高低错落,十分的不整齐,可以看出是由一些碎石拼接而成,与之前华丽的玛瑙原石地面极不协调。 从这里开始地面潮湿起来,石阶上隐隐有着细小的青苔,墙壁上也陆续的出现斑驳的痕迹,像是曾被水浸泡过。 “晓宇,这里以前也这般?”随着三人沿石阶而下,韩澈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从刚刚开始,这石阶通道给他的感觉就不对,这种感觉很诡异,并不是来自危险的警兆,也不是出于未知的恐惧。 这感觉很熟悉,仿佛刺激的浑身四万八千根毛孔悉数张开,蠢蠢欲动。 司晓宇刚要开口,谁知漫不经心一歪头,瞳孔却遽然放大。 因为他清晰的感到,一个毛茸茸,湿漉漉的东西正顺着自己的后脖颈,爬上身来。 第二十三章 冰火两重 “别动!” 韩澈也发现了异状,他低吼一声,制止了司晓宇想要转头的冲动。 在司晓宇的脖子后面,露出了一截毛茸茸的尾巴。 也难怪司晓宇会感到湿漉漉的,这东西整个被包裹在一层氤氲的水雾里,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只是那节粗壮的尾巴正在一上一下有节奏的跳动着。 最为诡异的是,当韩澈用神识探查时,那水雾的位置,居然是一片空白。 “师兄,师兄……”危险的感觉让司晓宇不敢乱动。 他逐渐感到半边肩膀都有些酸麻,试想这东西八成有毒,他很怕一个激动,这东西就会狠狠的把自己咬上一口。 他只能不住的冲韩澈使着眼色。 韩澈的手心已经出现了一只小巧的龙卷风,这龙卷快速而无声的旋转着,不断变幻着颜色。 一枚翠绿的骨针也捏在了喜乐的手上。 “准备!”韩澈低低叫了一声,“一、二……” 就在那一瞬间,那匍匐在司晓宇背上的东西却是忽然的动了。 极快速的,出人意料的,它突的转过了身,淡灰色的毛尾巴如孔雀开屏般在脑后“刷”的展开。 一双铜铃般巨大的、没有瞳孔的眼睛竟似同时瞪向了韩澈与喜乐,那就像是被河水浸泡了半个月的死婴的双眼,苍白,空洞,狰狞。 “啊!”喜乐吓得一个哆嗦,骨针一下子脱手而出,歪歪扭扭直奔向了司晓宇的胸口。 韩澈慌忙的一甩手,那变幻着颜色的小巧龙卷风亦是飞出,神速如电,后发先至,卷席到那骨针直刺向那诡异的怪物。 那怪物竟似是吓傻了,完全没有动弹。 “噗”的一声,就像石子入水,翠绿骨针从它的眉心穿透而过,撞击在墙壁上发出叮铃铃的轻响,没有半点的伤口。 而那龙卷风从接触到它身体的那一刻就仿佛石沉大海,荡起点点涟漪,不见了动静。 于此同时,司晓宇已经微微低头,向前窜出,肩膀一转反手抓向了这个怪物。 他看不清背后的情况,心里想的是这东西硬吃了一记风术、一记骨针怎么说不死也该扒层皮,便欲抓住亲眼看看是什么货色。 谁知一手抓进那团水雾中,就感到不对,那手中竟似是一团烟云,轻飘飘不着力道。他顿时大惊。 就听手中的这怪物发出一声婴儿般的啼叫,纵身而起,完全就不在司晓宇的掌控。 那毛茸茸的尾巴就势一甩,居然当空一个变相跳跃进了墙壁里。 电光火石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雾蒙蒙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洞中只余下骨针落地的叮咚声。 “什么东西?” 司晓宇扑势未尽,重重的拍在地面上,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一脸骇然的望着韩澈二人。 韩澈亦是目瞪口呆,只得摇头。 喜乐过来检查司晓宇的伤势,见其肩膀上并无伤口,而司晓宇也感到那最初的酸麻感业已不见。 三人心中纳闷,却没有线索,只得满腹狐疑,继续行路。 搁下这段插曲,韩澈又问起初时那问题,关于这台阶从前是否也是这般。 晓宇想了一会,摇头答到,”我没走到过这么远,那时候闷得紧了也曾沿着通道向里走,可不敢走得太远,也没什么印象,只是这些石阶……” “石阶怎么样?”韩澈忙问,似乎抓住了一些线索。 “没什么,我怎么觉得这里原来没有路?”司晓宇亦是模棱两可,不知怎么回答。 “没有路?”韩澈愣住。 “有什么问题吗?”司晓宇疑惑。 “说不清楚,感觉怪怪的。”韩澈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说也奇怪,自从住在遗寺,多梦的症状就缓解了不少,那如影随形的头疼也消减了许多。韩澈本以为是古苯功法的修习产生了效果。 不想今天却又再次发作,而且那疼痛隐而不发,酸麻难忍,犹如有蚂蚁在脑中钻来钻去,让他有些不堪其烦。 司晓宇也不轻松,刚刚那么一闹,让他忽然感到这洞中仿佛有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随着越走越远,这压力逐渐的布散开来,如同一把大锁,将人的生气牢牢锁住,慢慢的投入到阴霾之中。 阴冷的感觉让晓宇有一种想要放声呐喊的冲动,只是理智束缚着他,叫他平静,再平静。 只有喜乐似乎全然不受影响,仍然满眼好奇,闲庭信步的游逛着,似乎是忘了刚刚才被那怪物吓得花容失色,也根本不理会身后两个大男人的异样。 台阶上潮湿的痕迹逐渐褪去,但却仍然没有看到出路,韩澈也不知道他们到了地下多深。 气温逐渐的热了起来,越往前走,两侧的墙面就越是趋于暖色。 脚下的触感也变得柔软,韩澈这才发现那台阶已经有了变化,不再是原来那种岩石质地,而是变成了细沙堆砌,踩上去蓬蓬松松,竟然如同沙滩一般。 “沙子?!这怎么可能!” 韩澈心惊,用沙子可以堆砌出这么高的台阶吗?还能保持这么蓬松?!这事完全颠覆了韩澈的认知。 “这地方好像越来越热了,难道我们要走到冥河了?不知道会不会被烤熟?听说人的身体也是可以燃烧的,师兄,你听过没有?” 晓宇一把扯下身上的褂子,拿在手上,悠悠的说道。 “你说什么?”韩澈一个激灵,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下。 司晓宇吓了一跳,“人体,燃烧,据说大巫...” “不是这句,前面!”韩澈摇头。 “会不会被烤熟?”喜乐也饶有兴致的跳了过来。 “也不是,再前面!”韩澈觉得话在嘴边,却无论如何都把握不住。 “再前面……再前面……”晓宇有些恍惚,忽然记不起刚刚说过什么。 “冥河!是冥河!晓宇,为什么是冥河?”韩澈忽然眼前一亮。 古苯信仰火神赞,这是一类神,而非一位。 在古苯经典中火神赞的形象往往是一身红焰,手握巨大宝剑。 其中“魂城堡”居住着的冥界之主桑耶阎王即是火神赞中的王者。 他立于高高的西方铜色山,掌握着红铜平原,那里周围有铜岩刺向天穹。 红色山岩中央是一座沸腾的血海,即是幽冥血海,即是俗称的冥河。 “师兄,冥河怎么了?什么为什么是冥河?”晓宇被韩澈一惊一乍的表现吓得不轻,此时一提冥河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喜乐也是一样,但她不急,乐得看韩澈故弄玄虚。 “继续走吧,该是冰蚀了。”韩澈冷笑一声,也不解释,不着边际的甩出一句。 晓宇还欲再问,韩澈已是拉着喜乐走远,楼梯转过几个小弯,就见不到人影,晓宇无法,只得快步跟上。复又行出八九百阶,这楼梯才终于到了最底层,再这样闷热干燥的环境里跋涉,饶是三人皆为修者体质,耐力卓绝,也是累的不愿多说话。 一路再没有出现什么意外,顺利的让司晓宇都直呼不正常。只是不知为何,三人心中的烦躁却是越加强烈。 别说是司晓宇,就连韩澈也逐渐的产生了一种暴力、狂躁的情绪,似乎恨不得找个人打上一架。 他默默的念起静心诀,直到一股凉意逐渐浸润心田,那种狂暴的情绪才得以稍减。 韩澈平复了一下心神,放松了身心,陡然就感到一股凛冽的寒意就扑面而来。 这忽热忽冷的变幻,让他都有些不太适应,只是没有像普通人一般打几个喷嚏就是了。 四周的风也骤然大了不少,复往前走竟然连墙壁上都结了薄薄的一层冰花。 空间在这里开始变得开阔,忽然就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那穹顶高有十数丈,状若锅盖,倒是真应了那“天似笼盖地为炉”的说法。 岩壁上有无数孔洞,月色穿射进来,掠过层层冰壳,折射成或红或绿的七彩光线,交织纠缠在一起,把天地照得光怪陆离,如同魔幻世界。 星光也透过孔洞打在冰面上,却不知是怎的发生了衍射,星星点点的散漫了一地,被那金色的廊桥一映照,散碎成一颗颗一粒粒的金色珠子,顺着风向滚动,侧耳聆听,似乎还可闻那玉珠破碎的清脆叮铃。 巨大的冰笋参天耸立,或倒悬穹顶,或直指大地。 却是形状各异,或如玉树繁花,或如通天长虹,又有像那山石雀鸟,飞禽猛兽,却都是一样的冰肌玉骨,晶莹剔透。 无数的冰梁,冰桥如蛛网般交叉错落,有些粗若儿臂,有些细若游丝,无一不是透明洁净,五色斑斓,冰桥下寒气如波涛般翻涌,犹如神仙府邸,似梦似幻。 这样的景致,是韩澈在梦里也不曾想象的,晓宇和喜乐也是一样,目瞪口呆。 “这里不会就是水晶宫了吧!” 司晓宇最先从震惊中醒转过来,嘴已经张得麻木了,说话都不太清楚。 “嗯,差不多,水晶宫大概也不过如此吧!”韩澈也深深吸了口气,应和道。 “嘘,你们别吵,小心把这里震坏了。”喜乐推了一把韩澈,小声叮嘱道。 果然,随着三人的说话,回音响彻在了整个大厅里,一些细小的冰带也随之震颤,继而簌簌碎落下来,如同一场冰雨。 大概“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就是这样的意思吧,至于韩澈三人听没听过这句诗却也无心计较了。 三人在此处流连,心绪也平静了不少,刚刚进入洞中的那种焦躁不安也被见到美景的喜悦稍稍安抚。 “师兄,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晓宇忽然没头没脑的小声问到。 “什么?”韩澈没有反应过来。 “我们为什么来这儿?不是要医好你幽闭恐惧的症状吗?可是现在完全没有线索?我们还要走下去吗?”晓宇解释道,难得他还没忘记初衷。 “嗯,”韩澈若有所思,“继续走下去,我有预感这条路是对的。” “为什么?” “我好像已经发现线索了,但总得要印证一下。”韩澈笑道。 晓宇重重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走吧。”沉默了一会儿,韩澈开口道,随即率先踏上冰道向大厅内走去。 第二十四章 十绝古阵 担心冰梁冰桥断裂,三人不敢发出太大的响动,一路小心翼翼,高抬腿,轻踏步,走得格外认真。 这大厅内的温度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低,地面上弥漫着一层氤氲的雾气,温润而清幽。 古语说“天地氤氲,万物化淳。”而此时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内,天地对流更加的激烈,反倒造就了一番奇特的景象。 再往前走却是出现了岔路,分为三个方向,向前的一条路面,洞壁皆是类似大理石的质地,华丽,宽阔; 左边的一条别致的羊肠小道,泥土芬芳,绿草茵茵,别有一番祥和; 右面则是平淡无奇的一条石路,四壁也是土石修砌,未加多余的修饰。 三条路都在转过一个弯后陷入了黑暗中,大厅的明亮似乎完全没能影响到这里。 三条路静候在前,如三只猛兽的狰狞巨口,充满了危险与未知,黑暗,仿佛还能嗅到那猛兽按捺不住的低喘之声。 “晓宇,你发现什么不对劲没?”韩澈低声问道。 司晓宇似乎还不清醒,呵呵两声答到,“很好啊,狮子,驼鹿和……呃,水母?!” “什么?”韩澈没反应过来,顺着晓宇的目光望去,才发现在每一个洞口的墙壁上都刻着一串怪异的图形。 像是某种文字,又像是一幅幅图画,这图形画得并不规整,七扭八歪,就好像是小孩子信手涂鸦,亏得司晓宇还能一眼认出什么狮子驼鹿,水母。 韩澈懒得搭理他,转去奉承喜乐,“喜乐,你最聪明,书也读的多,一定知道这是什么?” “哦,这个啊,”喜乐手托下巴,用手指一下下的拨着嘴唇,好久才说到, “这个是古巫族或者是古妖族的文字吧,我在老的医典上见过,有刻在龟甲上的,已经失传很久很久很久了!” “哦?你认识?”韩澈一阵兴奋。 “当然……不认识,不是说了已经失传了嘛!”喜乐不高兴。 韩澈无语。 “咦?”喜乐放下了手,走到中间一道洞口,手在那些字迹上反复摸索着,若有所思。 “喜乐姐,你发现了啥?”晓宇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你们说,”喜乐指着那处被司晓宇认为做是驼鹿角的一小团图形问道,“这像不像一个字……” 韩澈二人这才集中精神观瞧起来,方一打眼,也是吃了一惊,这图形虽抽象,轮廓却十分清晰,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幅简单明了的线条,却是异常的熟悉。 “金!”韩澈和小宇异口同声的说道。 他们俩书读的不多,但典籍功法之类没少看,因为要修我识,也试着参悟过一些箴言,算不上饱学,但历练和经验总是有的,这点推意断字的活儿还难不倒。 金木水火土,道家谓之五行,相生相克,包孕一切,世间万物莫不在其中,更是由此衍生出诸多的变化,最是玄妙。 而在巫门看来,金木水火土,却是由一而发,皆是自然本源的不同表现形式,最直观也最易亲近。 道巫如此,对于常人来说,金木水火土日月,也是与生活最为密切的,是人最早认识的自然组成。 人敬天,畏天,几乎生老病死的一举一动都与天联系,而自然正是天的表象,所以人类发明文字,学会记事的第一笔,便是这七种,就连数字也在其之后。 所以不管是哪种语言,只要是表意文字,这五行日月的表达就都有着莫大相似之处。 喜乐点点头,信心满满的道,“对的,金!” “哦哦,那么说从这里开始就是阵中了吗?有金,就有木水火土啊,这些机关算术也真是,总要弄些成套的悬虚,一会儿五行,一会儿八卦,还有什么三才,四象,好像不成套就活不了似的!果然跟道士学得矫情! 对了,这不是十殿迷踪阵吗?摆五行干嘛?其他五个是什么?” 司晓宇一提道士就啰嗦起来,韩澈知道,这却是受钱师影响,这老头脾气火爆,尤其对佛道不感冒,经常出言调侃,潜移默化的竟然把徒弟也培养成个毁僧谤道的顽主。 遗寺虽非佛门,却受佛门影响深远,也讲戒律,受僧规仪轨,有些低辈弟子为去杂念甚至剃度修行,当真是僧的不能再僧了。 这师徒俩常年赖在遗寺里头,吃人的喝人的,还要在人家和尚庙里骂秃驴,也不知道是怎么混来的人缘。 韩澈不屑理他,听见末一句才略微撇嘴,笑道: “不对,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十殿迷踪阵!我怀疑就这名字都是编出来唬人的,之前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明明是古苯教的密炼之地,却要用墨家都冷门的阵法,这墨家还存不存在都好不说,根本就说不通!” “啊?什么意思?”晓宇没听懂,喜乐也是歪着头,眯着眼睛满是欢喜的看着韩澈卖关子。 “从看见那些发潮的台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我虽不懂机关算数,但却知道那阵乃是通过机械来操纵,都是隐匿埋伏暗藏杀机,待人触发,那就是动辄暗箭,毒药之类,可不像现在这样。 你看那些,范围极大,阵势恢宏,这里,这里,都是实实在在的水浸,风蚀,冰蚀的迹象,这说明什么……” “快说,快说!”喜乐也听的来了兴致。 韩澈苦笑,不敢不说,“你们听说过巫门的一种古阵法,唤做“十绝阵”吗?” “十绝阵?”司晓宇眉头紧皱,“老头子倒是和我提起过,先有那上古封神一战,金鳌岛秦完、赵江,董全等十仙摆十绝阵阻武王阀纣,实则是道门阐截两教气数之争,旨在封神。 可说到底,那秦完等十仙也出自道门,所修阵法,怎么说是巫门的古阵法呢?” 晓宇在大事上却并不糊涂,说的条条是道。 “截教,道门尊三清,立人阐截,人修之路不开,人教是虚设,只有其教未有其人,充其量是未来教; 阐教是道门正统,有云中子,南极仙翁,十二金仙,是现在教; 那么截教就该是过去教,为什么? 仔细想想,其实截教里面除了妖、就是怪,人修倒是不多,虽都尊通天教主,用的术法好像也大多不是上清法门吧!联想到什么?我猜,所谓截教没准就是洪荒之战后收罗的巫族妖族组成的,说是道门都勉强,留下些巫妖的阵法典籍又有什么稀奇。 阐截不睦,说不定那封神一战就是道门清理门户的一次扫尾工程呢。”韩澈娓娓道来。 晓宇有些木然,少许才咽了咽口水,说到,“师兄,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韩澈一愣,这个问题他却没有仔细想过,只是初见这山洞便有一些似曾相识之感,那种种景象便自然而然的浮现在眼前,现在想想,却又觉得没有来由。 “那你为什么说这个是十绝阵呢,我没发现有什么阵法的迹象啊!”喜乐的问话打断了韩澈的思索。 “哦,我也不能确定,只是越来越觉得像,巫门十绝阵本就是先天阵法,分别为: “天绝阵”、“地烈阵”、“红砂阵”、“金光阵”、“落魂阵”、“化血阵”、“寒冰阵”、“风吼阵”、“烈焰阵”、“红水阵”。 说是阵法,其实是以阵为眼,引动自然之力,并不像寻常阵法,需要人主持。 打个比方,寻常阵法像是兵法,以阵图困人,以术法为杀招,杀伐决断掌控在摆阵人的一念之间; 而十绝阵更重一种势,创造天时地利,沟通天心,势无杀招而处处杀招,摆阵者也即阵的一部分,行大灭杀,大融汇,却更恨辣一些。反正各有所长,说不清谁优谁劣。” 韩澈见喜乐二人眼露迷茫,知是说的太过复杂,忙又解说到,“你没看,这阵法虽然已经不在,但却对周围环境产生了莫大的影响,我也是一一对应了几处,再加上喜乐刚刚发现的这个金字,才有了这个初步的判断。 你看我们初下楼梯时那泛红的苔藓,显然被水浸泡过,还是深色的水,对应红水阵; 那化掉的砂石地面和和炎热的空气,分明是燃烧造成的,是烈焰阵; 后来墙壁上风蚀侵蛀的石墙,风吼阵,最后...那冰塑的‘水晶宫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概就是‘寒冰阵’了,” 他转向司晓宇,“这阵听过吧?‘玄功炼就号寒冰,一座刀山上下凝。若是人仙逢此阵,连皮带骨均无影。’名为‘寒冰’,中有风雷,上有冰山如狼牙,下有冰菱如刀剑。 入此阵,风雷动处,上下交错,立成齑粉。就是没想到这种魔窟还能孕育出如此的奇幻美景,真是稀奇。” “可是这些阵法为什么都是现在这副样子,完全看不出威力啊?年久失修了?红水阵,那水哪去了?”也不管韩澈说没说完,喜乐一连串的追问。 韩澈挠了挠脑袋,半晌才答到“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这阵似乎是被什么人给收起来了,而且就在不久前,好像是故意为我们铺路一样。 你看那率先的两阵,所留痕迹并不明显,像是阵法作用已消失了许久,而接下来那烈焰阵,炎热却并未完全消除,仍能明显感到; 之后的寒冰阵就更离谱了,虽然威力不在,却变成了一个大冰窖,分明是大阵撤去不久,阵势还没有完全消散!只是……” “咦,师兄,那是……啊,小心!” 第二十五章 物化由心 还未待韩澈二人有甚反应,司晓宇已是腾空跃起,抄手一把银柄碧尖的长枪握在手中,一套枪花向着虚空点出。 “西极!”韩澈自是认识这枪,号称“擎天古柏木,纵海亮银龙”,乃是一件攻防两端的神器,司晓宇从小的护身,他吃惊的倒是司晓宇这枪是从哪里出来的。 进而一想,这小子不是穿着睡衣被自己提出来的吗?!哪里藏得下这么庞大的一件长枪?! 说时迟那时快,司晓宇的西极神枪已经在空中划了数个来回,带出一条条银色锋芒,如流星般瑰美绚丽,真的宛如一条过江银龙直捣琼空。 随着那枪风鼓荡,虚空逐渐呈现出乱流,韩澈二人不禁也是一口寒气倒吸,从那虚空中,一只三叉长戟猛的显出行来。 这长戟锋芒已至,长柄却还拖在那标注金字的洞里,西极与其一个交锋,竟然是被砰的反弹了回来。 司晓宇大惊,连忙抽身接枪,谁料那长戟陡然发出一声长啸,居然在晓宇一箭之地爆开,化作十数道纵横的气柱。 这气柱比之长戟细小了不少,却仍似碗口粗细,分别的砸向三人,那去势更劲,只是还在空中,便已经齐齐变化。 有头,有脚,长翎、尖嘴,宽翅,爪牙锋利,毛羽分明,那色彩出尘不染,晶莹剔透,竟是一只只凶猛矫健的怪鸟。 此时当先的一只怪鸟已经迎着司晓宇撞来。 晓宇刚刚收回西极,还不及回身,索性一枪后撩,手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向后翻折,一圈银光弥漫,带起的锋芒正斩在那怪鸟的左翼上。 砰然山响,骤然两股气劲如洪水般奔腾咆哮,散向四面八方铺散,那怪鸟自身伤重,尖啸逃开,司晓宇也狼狈的倒退了数步。 韩澈慌忙向前,把喜乐护在身后,狠一跺脚,眼中已是一片空洞,似专注似迷茫,随手一翻,已是调动起全身的潜能。 那外放的神识马上向四面八方扩展,洞中灵气沸腾,虚空之精华急剧的向双手掌心汇合,一道薄如蝉翼的风墙出现在二人的面前。 这风墙目视虽极薄,似乎不堪一击,实质却是由无数的细小漩涡凝集而成,韧性十足,每一分都可化整为零,攻防兼备。 见风墙成型,韩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双手交叉,食指相扣,结成一个鹰翼样的手印,顺势一推,那风墙便听话的破空飞去,如若一张大网向数只怪鸟罩去。 这是韩澈这些日子修习巫门术法的所得。初次使用,并没半点自信。 比起韩澈翻手顿足的施法,司晓宇的战斗却没有那么写意。 他首当其冲,先就在第一线拦住了数只怪鸟的攻击,一人一枪,防的滴水不漏,只是无攻,他手中的西极虽非凡物,但远比不得虎翼。 司晓宇枪法虽精,面对这身形强悍、数量众多的怪鸟却显得力不从心,只得屡屡旋身带出锋芒阻隔。 只是打着,司晓宇就发觉不对,这些大鸟似乎有着智慧,虽是骤然突袭,却攻的并不激烈。 还莫名其妙的表现出懒散的情绪,更像是在挑逗着自己,偶有发力,也只是一两只,单单凭着身体冲撞,扫在枪上都爆出排山倒海的劲道,震得晓宇虎口发麻,连连后退。 “师兄,这东西在耍我们吗?怎么好像不卖力啊?”司晓宇忍不住问到。 “放屁,你还盼着他们三两下干掉我们不成?!”韩澈没好气的道。 只是他的眼神也遽然收缩,随着手诀变换那空中风墙时而化行为网,时而劈砍为刀,却是无一能够命中。 这大鸟速度极快,来去如风,却不缠斗。本来韩澈看司晓宇的战斗,自思自己的风墙顶多撑过三个回合,却不想现在自己反倒占了上风。 这战斗却是越打越没意思,不多时候,这怪鸟居然陆续的自行消失,化成了一小撮一小撮的漩涡气流,渐渐淡去。 ——————————————————————— 这样的战斗虽然困难,但无非只是消耗战而已,不多时,风鸟的数量越来越少,冲击也渐乏力。 好像是玩腻了一般,待得晓宇再次抽身刷出一套帅气的枪花,那些怪鸟已经不再理他,复又向着洞中飞去,其中一只甚至回过头,极其人性化的看了司晓宇一眼,目光玩味,让司晓宇毛骨悚然。 也终于有被韩澈罩在风网中的怪鸟,韩澈这才发觉这东西居然不是实体,而同样是风的属性,竟然莫名其妙的和自己的风网相互吸引,纷纷融入风中。 那刚刚还稀薄的风网似乎大大增厚了一层,剩余的灵气居然也反馈到了韩澈自己的身上。 韩澈呆滞半晌,却是暗自高兴。 战斗虎头蛇尾,说时繁复,实则电光火石。 不过转瞬,随着晓宇甩枪出手,将最后一只怪鸟也刺成旋风,天地间一片清明。 三人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阵法启动了吗?”见危险已去,喜乐过来,检查晓宇的伤势,见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这才放心,轻声问道。 韩澈一时无语,不知怎么回答。 晓宇仍在盯着手中的西极发呆,那刚刚与怪鸟实体相撞的地方还在泛着幽幽的七彩光,他半晌才喃喃的说道:” “不,不是阵法,是自然系的巫法,想不到灵力还能精纯到这种地步,物化由心……这怕已经是接近大巫的手段了吧!” 他的眼神却是仍然没有离开过那只枪尖的一点光芒。 “这是针对我们的吗?敌人?”喜乐追问。 “不,这人并没有下杀手,只是试探而已,以他的实力,恐怕要针对我们,我们也撑不过一招半式,从这个角度看,应该不是敌人。”晓宇道。 “是了,”韩澈插进话来,晓宇的一番话让他断开的思维忽然有了一丝连接的迹象,其中重要的一环就是挡下齐楚子午神针的那股旋风。 “好像就是这个人,曾经救过我一次,否则我早就死在那个齐楚少主的手下了,说不定是寺内的哪位长老有心试炼我们,才开个玩笑。” 不知道为什么,韩澈的心里忽然镇定了许多。 “师兄,我看没这么简单,自巫族失落,祖巫身陨,巫门就已不为一教,据说数千年间世间偶有大巫出世,哪一个不是惊天动地,大巫难成,难于登天,魏摩隆仁可从未见过一人触到大巫门槛,如今忽然出现这样的人物……” 晓宇倒是难得的严肃,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管这个,我现在更加确定这里有我要找的东西,继续走吧,没问题!”韩澈扑闪着眼睛,眼中满是星星点点的光芒。 “师……师兄,你说走,就……就走吧,我们走那条路?”晓宇浑身上下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忙把头转开。 “既然已经有人为我们开路了,那就走中间这条吧。”喜乐喜滋滋的抢白到。 “嗯,没错,”韩澈也难掩兴奋,“这人出手试探,似乎像是为我们指路,如果不去,岂不是辜负好意,我已经知道这洞后面是什么了!” “嗯?”晓宇好奇。 “金光阵!我们来啦!” 喜乐叫到,女人对发光的物体,永远有着特殊的喜好,例如钻石、水晶……提到镜子,自然也是兴趣盎然。 “呃……”两个大男人对望一眼,相对无语。 “这大概就是千层镜塔的秘密了吧。”韩澈道。 ——————————————————————— “下手还真狠呢!就不怕他们受伤?”一个清脆稚嫩的女声淡淡的问道,声音淡漠,不冷不热。 “我有分寸,”年轻男子的声音,同样清冷,“你小瞧司晓宇了,其实他……”这男子的声音里似乎还有着一丝动容。 “好了,啰嗦什么!”女子不待对方说完就粗暴的打断,“这样直接把他们引过来好吗?那些古格人的秘密他们可还一无所知,不让他们先到另外两边吗?” 男子摇摇头,淡淡道,“时间不够了,要赶在那老头之前让他们进去,我们机会不多。” “不是我们,而是你,”女子一哂,“那契印怎么办,没有契印他们可是寸步难行,你那么信得过次仁?” “总不能被一块石头绊倒两次,”男子轻笑,“契印不是问题,他们不去找它,它未必就不会自己找上来,那小东西精明的很。” “你知道?”女子皱紧眉头。 “当然。”男子信手一招,两只晶莹的风鸟展翅飞近,落在男子的肩头,化为阵风散去。 “可是那关他们未必过得去吧!完好的落魄阵,三十年的阴魂,即使是我也把握毫发无损的走过来,他们可能连进都未必进得来,还有那些虫子也不好对付吧?他们能行?”女子还是有些担忧。 男子终于叹了口气,“不行也得行了,我总不能把那些赞魂和蛊虫都杀光,那阵里还有些古怪,落魄阵,哼,那里应该还有没探到的东西,可惜时间不够,你有兴趣不妨去帮帮他们。” “哼。”女子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了,负手向更远处走去,头也不回,四周八面高悬无数面宝镜,射出一道道刺目金光。 那金光照耀穿梭,交错重叠,波光乱闪,常人沾得半点便顷刻化为齑粉,期间更是间杂着轰响的雷鸣之声,紫色的闪电澎湃翻滚,纵横延展,声势几可碎金裂石。 天地之间金光闪电交相辉映,好不壮观,刹那便将这方圆之地内炸得如同炼狱一般,这女子却全不在乎,信步而行。 男子苦笑连连,一挥手,十数只风刃纷纷从虚空中钻出,激射向四方,那金光竟然近不得身,被那风刃搅得粉碎,纷纷落下,碎成金粉,顿时那阵中如同下起一场金雨,漫天璀璨。 那风刃却仍不罢休,打着漩涡继续迎向那数十面高悬的宝镜,顷刻间金铁交鸣,脆响连连。那宝镜也着实厉害,并不见溃退摸样,反倒金光更胜,与那一波波的风刃拼在一处,僵持不下。 那男子眉头一皱,反手向腰间一探,一把黑色的骨刀便祭在了半空中,男子手指连动,印决翻飞,越来越快,入眼处只剩下一片手影。 忽的,男子信手一推,一股凛冽的寒气便自那刀刃中喷发出来,刀身颤抖不停,那寒气也越加澎湃盛大,随着男子手印停住,那骨刀竟自虚空直立,一分为十二,兀自向着高处的多面宝镜直刺而去。 第二十六章 蛊阵化血 “吱……呲……”在骨刀与宝镜相触的那一刻,时间似乎也停止下来。 继而,有细小的碎裂之声徐徐响起,初始极微极弱,几不可闻,渐渐清晰,明亮…… 那多面宝镜上突兀的出现了黑色的一点,金光慢慢的从这一点汩汩流淌出来,从徐到急,继而细纹如蛛网般迅速爬满了整个镜面。 “哗!”镜子终于支撑不住,完全的碎裂开来,竟然粉碎成大小均匀的无数块,从高处倾泻而下。 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交相掩映,在那紫色闪电的背景下,霎时便将虚空装典得如同浩瀚宇宙,神秘而空洞。 金光像受惊的小动物,纷纷慌不择路的逃逸,波光荡漾,浮光跃金,美不胜收。 男子就站在这金光雨的下方,那镜子的碎片飘飘洒洒的落在他的头上、肩膀,他却并不闪躲,任凭那金色在身边肆虐,落满全身。 他就如此站着,也不见任何动作,只是呆呆的望着,目不转睛。 ——————————————————————— 白骨戈壁,上不见天光,下不着实地,阴风如号,鬼影重重,漫天飞檐走石,风雷涌动不息,莽莽数里生气也无,煞气之浓重,仿佛食人炼狱。 望着眼前的情景,韩澈三人的目光都是有些呆滞,终于再也不用猜测,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是什么地方了。 “妈的,不是说好的金光阵吗,怎么变成了这个?!还讲不讲点诚信。”司晓宇艰难的吞了口吐沫,喃喃出声。 韩澈也叹了口气,苦笑道,“怎么不讲诚信了,化血阵啊,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化血阵啊!童叟无欺。” 司晓宇翻了个白眼,“这要怎么过去?鬼知道这风沙里是什么东西,你觉得能不能挡住?” 韩澈思忖了一下,“不好说,要是灵体那风系术法也是白费。” 他有些泄气,比起有迹可循的艰难,未知的东西才更可怕。 “化血阵,那是什么?”喜乐再次变身好奇宝宝,扑闪着大眼睛问道。 韩澈都懒得解释了,有气无力的一指那阵中,“黄风,黑砂,沾到,化血水。” 喜乐的小嘴立时成了O形,“这么厉害,是什么蛊虫?” “咦?”韩澈和司晓宇同时一愣,相互看了看,接着一齐看向了喜乐,眼神古怪,直把喜乐看得莫名其妙。 “怎么啦你们?傻了啊?!”喜乐有些窘,跳脚骂道。 韩澈哈哈一笑,搂过喜乐在额头上狠狠亲了一下,“喜乐你真是个天才!我怎么没想到!” 喜乐被亲得发懵,缓过神来,小脸通红,怒气冲冲的踩了韩澈一脚。 韩澈却全不在意,而是向司晓宇问道,“这的确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看来可能最大了,你觉得呢?” 司晓宇挠了挠头,“早该想到的啊,沾身即化血水,除了蛊毒还有什么能做到,化血阵竟然是蛊阵,怎么从来没有记载。” “记载了就不灵了,阵法的记录哪一个不是含混其辞,这东西当局者迷,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阵法上,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还是喜乐聪明,那,现在怎么办?” 韩澈大拍马屁,即使猜到了真相,可他仍不知道怎么做,三人中也就属喜乐对蛊还算了解,不免又再次把希望投向了喜乐。 喜乐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两圈,“能食肉化血的蛊大多是群落的毒蛊,擅长群起而攻,靠毒素迅速消化皮肉,其中最难对付的是貂蛊和引线蛊,其次的是罡雷蛊。” 她观察了一下说到: “这阵里暗藏风雷,看样子豢养的应该就是罡雷蛊,这小东西靠食雷电为生,毒性虽然不如貂蛊,但行动如电,迅捷如风,数量又多,借助雷电转换灵体藏匿行踪,想要躲避他们的攻击多半是没戏的,好在它们还有弱点,”喜乐诡诈一笑,笑得韩澈头皮发麻。 “什么弱点?”司晓宇急急问道。 喜乐很是拿捏了一番,这才说道: “罡雷蛊其实是一种蛇蛊,本体是某种比较少见的响尾蛇,这东西本身毒性就极其霸道,横行无忌,但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只怕一样……” 喜乐很是自得的看着韩澈和司晓宇两张苦瓜脸,把卖关子的使命进行到底。 “喜乐姐辛苦了,要不我让师兄先给你捶捶背?”司晓宇忙献殷勤。 韩澈一脚把他踢开,也忙赔笑,真就给喜乐锤起了背。 喜乐这才呵呵笑起来,过足了瘾,这才顺便揭晓答案,“蜈蚣啊!” 两人恍然大悟,蛇与蜈蚣是天敌,这个的确是没什么好说的。 但旋即司晓宇就又皱眉道,“可是这东西已经被炼成蛊了,意识应该也不在了怕,难道还会怕天敌?” 这问题却是中肯,韩澈也连连点头。 喜乐却一耸肩,“我也没说这罡雷蛊怕蜈蚣啊,他能成蛊,难道他的天敌就不能?” 两人眼前瞬间一亮。 “金钱蛊!” 韩澈几乎是脱口叫到,司晓宇也狠狠拍了下大腿。 “对啊,金钱蛊!这倒是真可能克制罡雷蛊,可是……可是我们也没有金钱蛊啊,要对付这么密集的罡雷蛊风暴,恐怕几百只金钱蛊都不一定够用吗?” “谁说一定要对付罡雷蛊,不叫他们沾身就行了啊,没有金钱蛊,金钱和蛊粉总有吧,只要能发出让它们恐惧的气味,不是那么坚决的靠近,那我们就有机会啊。”喜乐道。 韩澈和司晓宇对望一眼,随即同时点了点头。 金钱蛊他们不懂,但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猪的样子总是大体了解的,这小东西还确实和金银钱币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据韩澈分析可能就是干脆利用钱币来豢养的蜈蚣蛊虫,钱币因为过万人手,阳气极重,比如传说沾了童子血的铜钱又叫“通魅”,有辟邪之效。 如果有铜钱开道,这罡雷蛊倒真的有可能错以为是金钱蛊的气息而产生那么一丝迟疑。 司晓宇的西极乃是攻防一体的利器,银芒主杀,碧光护体,范围极广,并不惧雷电和灵体,加上韩澈以风克风,倒是有希望突破过去。 只是…… 问题来了! “师兄,你……有钱吗?”司晓宇的问话。 “开玩笑,”韩澈冷笑,“看你这问的,简直就是对你喜乐姐治家能力的侮辱!” “师兄,没钱还这么硬气!你真是穷鬼之楷模,无耻之典范啊!” “少废话,你有钱?!”“必须没有啊!师父的原则是有钱就快花,没钱就到和尚窝蹭饭,你看,我这都和尚窝混半年了,有个屁钱。” “霸气!” 两个无耻之徒在这儿斗嘴斗得不亦乐乎,气得喜乐飞起两脚分别把他们踢得远远的。 手心一翻,十数枚铜钱已经落在喜乐手中,顺便冲晓宇招手。 晓宇刚被踢得生疼,一见喜乐招手,连忙伸手去挡屁股,口中谨慎的问干嘛,脚已经乖乖的向着喜乐移动。 喜乐哪里管他,手中现出银针,揪过晓宇右手在指尖狠狠一扎,晓宇还没反应过来,鲜血已经欢快的游了出来,喜乐小心接住滴在铜钱上。 说也奇怪,这平平无奇的铜钱一沾上那血液,竟似要融化般滋滋作响起来。 韩澈一脸坏笑的看着司晓宇,一脸“原来如此!不用解释,师兄明白!”的表情。 司晓宇狂翻白眼。 喜乐忙结下腰上系着的竹筒,取出一点淡黄色的粉末,淋在上面。 “啪”,喜乐把小手一合,轻轻摇晃起来,那动作老神在在的,看得韩澈、司晓宇都是呆若木鸡。 “好了,大功告成!”喜乐长出了一口气,开心的抚了抚眼前的刘海。 韩澈和司晓宇探头去看,就见其手心的铜钱此时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由红铜色变成了诡异的青绿色,就像是锈蚀了一般。 整枚硬币虽然面相丑陋,却是隐隐的透出一种沧桑的光泽。 韩澈好信儿,用神识查探,便感觉这铜钱竟然缓缓吸附着空间游离的灵气,形成了一层类似气场的东西,虽然十分的薄弱,却很稳固持久。 “这是豢养金钱蛊的?”韩澈很是吃了一惊,转头问喜乐,“你怎么还会这个?” 喜乐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新学的!” 那样子颇有几分不屑。 随即小姑娘手腕一抖,两枚铜钱已率先甩出,连串飞向阵去,铜钱在空中旋转,刚才还肆虐狂卷的黄风黑沙忽然为之一滞,在那铜钱飞行的线路上,留出一条细长的真空带。 “还不快跑!”喜乐叫到,韩澈和司晓宇这才反应,拔腿沿着那真空带狂冲。 随着三人的闯入,化血阵中霎时炸开了锅,无穷量的黑砂向着三人集聚过来。 喜乐猜测的八九不离十,这蛊阵中的罡雷蛊的确对金钱蛊皿的气息有所忌惮,一时间竟然不敢紧迫。 三人奔跑的这一条生命长廊竟是分外的稳固。 偶有不开眼撞进来的蛊虫,还未能完全显身出来,已被韩澈信手一团龙卷卷飞出去,待得再次探出头来,早不知身在何方。 喜乐手中的铜钱便像是一枚枚闪光弹,照亮着三人的前路。 但好景不长,三人毕竟对这阵法知之甚少,就连韩澈都是现学现卖。 跑了不过数十步,韩澈就觉阵中上方忽然一亮,由远及近的传来洪水滚荡似得声响。 他一愣,旋即头发、汗毛俱都是根根竖了起来,就连脚下都传来酥软的触感。 他的眼睛遽然瞪大。 “不好,快趴下。” 韩澈大叫,他已经想到那袭来的是什么。 第二十七章 墨家机关 恍然间,便见天空一条粗如老树的闪电迅猛炸开,分射出千百条细小的分叉电流只取阵中三人。 那分叉的闪电说是细小,但那是相对于主干的一条,此时袭到近时,每一根仍有儿臂粗细,闪耀着紫色的绚丽电芒转瞬即至。 “上清紫府阴雷!”韩澈做梦也没想到这阵中竟然还有这种东西,“娘的,这怎么还和上清道门扯上关系了!” 韩澈骂骂咧咧,他可没心思接着一道天雷,纵然自己是巫修之身,强过常人,但上清正宗的道门法术威力何其巨大,他那点风盾的防护力根本屁用没有。这一下若劈实,足以把自己电得全熟。 “司晓宇,你给我说实话!这该死的塔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韩澈大吼。 司晓宇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挺枪挡在了韩澈和喜乐的面前,信手挥动,西极神枪如风轮旋转,卷起风沙,骤然碧绿光斑如星尘从风沙中闪现,或明或灭,渐渐变得密集、清晰。 那竟是片片细长竹叶的形象,就连枪身本身都缓慢的发生着变化,本身亮银色的枪杆不知何时已泛出青绿的色泽,澄明剔透,有如新生翠竹,竹叶渐密,一片绿濛濛的竹荫霎时将三人罩在其中。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说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吗?你想找什么?”司晓宇大声道。 韩澈不说话了。 神识中反馈出的强烈而迫切的渴求,让他狂热的想要走得更远,就像是心里生出的草,不一鼓作气的拔掉,便会永无止境的疯涨。 只是,到底自己想要什么,他也有些迷茫。 狂烈的紫色闪电瞬间下落,击打在那竹荫上,爆射出绚丽旖旎的电光,司晓宇倒退了数步,表情痛苦,臂上、胸口的血管崩裂,流出鲜红的血,绿芒颤了几颤,仿佛就要消散,但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 喜乐第一次见到西极的防守形态,被这竹荫奇景震得不行,连连赞叹。 他作为武道传人,手里神兵法器颇多,俨然一座移动宝库,这西极神枪是他贴身的一件,祭炼多年,心神相通,能攻能守,难得他功力不深却能用之轻松。 晓宇闻得夸奖备受鼓舞,忙里偷闲,虚弱的憨笑,反倒冲韩澈吼道: “师兄,老实说你到底干了多少亏心事,这雷怎么劈不完了呢?!”司晓宇大声喊道。 韩澈狠狠白了他一眼,“你再胡说小心遭报应!” 晓宇自感占了便宜嘿嘿干笑。 只是那紫府阴雷却是极其的粘人,竟然真的一发而不可收。司晓宇刚刚挡下一记已用全力,不想马上凭空又是一道划破苍穹,比先前那散流电光更疾更劲。 闪电瞬发而至,司晓宇刚刚过了嘴瘾,此时却连细想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轰在竹荫光罩上,瞬间被巨大的冲击力带飞数丈,跌入蛊虫堆里。 立刻浓密的黑风向其压来,那其中是密密麻麻的罡雷蛊。 方才司晓宇抵挡紫府阴雷,只想着减少消耗,西极的防护罩并未全开,这一下顿时遭殃。四面八方的蛊虫一齐涌来,竟如乌云罩顶! “啊!师兄!我要被臭死了!” 蛊虫堆中,司晓宇竟然还有心情吐槽。 正如喜乐所说,这蛊虫生时乃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地下响尾蛇,这蛇不食生物,而是常年以地底最为污秽的阴泉死煞之气为食,因此极其阴毒。 炼蛊人要冒生命危险下到死煞气浓郁的地下泉水里,捕捉这种响尾蛇,再选取毒疮霉变、垂垂将死的活人躯体喂其囫囵吞下,身体中产生的霉毒不断刺激响尾蛇,使其不断的疯狂蜕皮。 炼蛊人再以药物小心控制这蛇,使其不至于速死,直到七七四十九天,响尾蛇蛇将自己的最后一层皮也蜕去,而因为蛇骨和腹中的活尸早已被酸液和毒气腐化。这蛇便只剩下灵体。 各种场面极其血腥不再赘述。只是想象这过程霉毒、煞气和活尸的怨气结合在一起…… 不要说毒性,单单是那腐臭的气息就足以要了人命。 因此司晓宇深陷蛊虫堆中,一个瞬间就差点被熏晕过去。旋即他便感到周身俱都一僵一凉。此时如果能看到,便会发现他的脸上、身上已经浮起了恶心的脓肿,并且肤色也由黄转青,由青转紫。 “喜乐,铜钱!” 韩澈哪还有心情和他废话,大吼一声已是飞身扑向了司晓宇。 他的手中是狂卷呼啸的旋风,其中黑芒点点,却不知是什么。 于此同时,喜乐手腕一番,数枚施了蛊术的铜钱已经如流星直飞韩澈。 身在空中,韩澈袖口一拂,将铜钱卷入风中,浑身灵气奔涌如潮,只见他双手向下虚按,作势沉重。狂风旋即分作两道,具如面团般捏得极扁,紧贴地面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僵直中的司晓宇只觉周身再是一紧,那旋风已从脚下席卷,瞬间将其身体团团包裹,隔离了袭击的蛊虫。 而韩澈紧随扑近,大手在其臂上一拉、一抛,已将其扔飞出去,重重的跌落地面。喜乐手持羽尾骨针,早就恭候一旁,九只巫医灵蛊当空旋转,骨刀翻飞,眨眼就已为其放血去毒。 韩澈双手撑地一个前滚翻,手心骤然多了一点萤火。 这火极其普通,其中灵气稀薄,甚至与那火把无异,只是一经形成,周围的蛊虫却俱都避退,只是它们先就被韩澈而灵力旋风桎梏,那灵体蛇身在风中飘摇几乎都要散去。 韩澈狠狠的甩手,那一点微弱的萤火落入风中,发出噗的一声轻响。 接着,连一旁专注治疗的喜乐都感到周围空气一紧。 星火燎原! 雄雄大火在风中肆意燃烧,火势刚猛,居然是引起了连环的爆炸,轰得大地都微微颤抖。 韩澈脸色苍白的站起身来,脚步微微踉跄。而脸上却满是自信的微笑。 只是他刚要有所动作,瞳孔却是忽然放大。 他看见喜乐和司晓宇所在的位置,忽的地面诡异的鼓动了一下,极不经意,就连喜乐都恍若未觉。 “小心!”韩澈大吼,再次一个鱼跃。 然而这动作毕竟晚了,土石轰然炸开,只见数支黑色薄片已是飞射出来,赫然对准了司晓宇,分取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竟是避无可避。 原来韩澈刚刚急欲抢救司晓宇,却是无意触碰了阵中的机关,这十绝阵虽为巫门古法,倒是当真受了那墨家的改造,那一位机关术士鬼谷子深精其道,将巫阵与机关术数结合,传了下来。 此时众人不识阵理,不加防备,中招却亦是必然。机关已发,飞簧断裂,就有黝黑的飞石片片射出。 司晓宇刚刚恢复知觉,手脚依然麻木,全不能动! 他心中一黯,不想自己这深研暗器的行家今天也会死于这里。 这飞石乃是一种页岩,常年受蛊毒浸润,虽不如活体蛊虫那样灵活,但冲势极速,毒性猛烈。 谁料下一刻司晓宇只觉自己身形一飘,已经飞出老远,他心中大叫不好,已知是喜乐所为。 喜乐先时专心施救,忙得正不亦乐乎,根本无暇察觉异动,看见飞石射出更是大吃一惊,他几乎是本能的将司晓宇踹了一脚,力道知道,直接将其远远的踹飞。 然而,这样的后果,就是自己完全的暴露在飞石射来的方向上。忽闻面前劲风不善,黑色飞石在眼前逐渐清晰,此时再躲,已是天方夜谭。 先是韩澈、司晓宇故意将其护在中间,特别保护,她所受压力原就最小,并未遇过危险,变起肘腋,谁料会有此变故。 韩澈的身形越来越近,眼看伸手可及,他打定主意要用身体替喜乐挡住飞石,只是哪里还来得及。 小姑娘吓得魂飞魄散,已是全然蒙了,怎生还有他想,一张俏脸全无人色,只得大叫一声,本能的紧闭双眼…… 第二十八章 却邪骨刀 然而一旁心如刀绞的司晓宇,却忽然呆住了,那原本目眦欲裂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风声略过,数片飞石从喜乐所在的地方飞过,没有一丝停滞,就好像穿过了空气! 喜乐身形猛地淡去,化作透明。 飞石直接划过飞身而来的韩澈的肩头。 韩澈鲜血彪出,闷哼一声,重重摔在地面上,激起大量的烟尘。 “师兄!” “韩澈!” 两声呼唤同时传来,喜乐已不知何时复又显出身形跑了过来,司晓宇紧随其后,他的眼神在喜乐的身上一飘,眉头紧锁,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 韩澈踉跄的站起,噗的喷出一口血,那血竟已是紫黑色.此时韩澈的脸色已经十分的难看,这蛊毒之猛烈,一接触到血液,竟然直接就顺游而上,奔袭大脑。 那伤口更是瞬间变得惨白,缓缓的向着四周扩展,韩澈的半边身体也僵硬起来。 韩澈大惊,连忙将灵力下冲,调节自身血液流转,使得右臂的血液流动迟缓,那伤口这才不再继续扩展和腐烂,蛊毒扩散也立时受阻。 喜乐已经凑到了伤口前,看了片刻,小心的从针囊取出骨针,在韩澈颈上背上连扎十数针,韩澈这才略微有了知觉,她又叫司晓宇挖掉韩澈肩上的惨白烂肉,并吩咐要用炽火烧灼。 这炽火司晓宇是没辙了,一来他重伤未愈,二来就算愈了这手也不会,三人看来看去还得韩澈自己来。 他不精于火系术法,但基本的聚集自然元素还不在话下,只是一边颤巍巍的烧烤着自己,一边看着司晓宇幸灾乐祸似的讪笑,韩澈很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好家伙,这蛊虫和页岩的毒性都这么厉害,要是喜乐姐不在,我们岂不是真要化血了!”司晓宇咋呼道,半真半假的大拍喜乐马屁,末了自己擦了把冷汗。 “呸呸呸,就不会说点好听的!”韩澈抗议道,狠狠瞪了司晓宇一眼。 司晓宇嘿嘿干笑两声,说句抱歉。 “没那么夸张的,罡雷蛊是蛇蛊,厉害之处在于能化灵体,潜行无踪,毒性其实也有限,这黑色页岩似乎是某种阴郁煞气凝结的,所以才有这种效果……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喜乐的声音陡然大了一倍。 韩澈和司晓宇正在讨论能不能挖一些黑色页岩回去,韩澈的意思是下次再进来带好麻袋,把这些蛊虫一起打包带走。听到喜乐的声音再看见那杀气腾腾的眼神俩人连忙闭嘴! 喜乐没好气,狠狠的拔去韩澈身上的骨针,疼得韩澈发出杀猪般的大叫,小姑娘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司晓宇贱兮兮的冲韩澈挑了挑眉毛,被喜乐看见,横了一眼,顿时也噤若寒蝉。 有了这一次教训三人再不敢胡乱的疯跑,韩澈虽没见过十绝阵,但不知是不是巧合,在遗寺期间有意无意的涉猎了很多阵法布局,也多有听几位长老讲起过基本阵理。 此时放开神识细细感应,便感觉这阵中灵气繁乱,阵型变幻莫测,暗伏机关重重,他不禁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先前像自己一行那样直突猛进,没被打成筛子当真算是上天待之不薄了。 这样一来,心中有了数,危险也就仅限于此了,一来塔中十绝阵存在的初衷便是试炼而非杀人,因此威力不及古阵本身的三成;二来老实说除去那些蛊虫和页岩这阵中其他机关也确实乏善可陈,愣是让三人闯出一条安全的走廊。 喜乐不时以铜钱和药粉驱逐罡雷蛊,虽然效果并不理想,但加上司晓宇的西极,韩澈的风火术法和细心探测,苦则苦矣,倒也勉强支应。 这城郭大小的蛊阵三人走了一天一夜。 当走到大阵边缘时三人具都累得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其实体力消耗还是其次,那种长时间精神紧张全神戒备的状态反而使三人的精力严重透支,以至于想爬起来都异常奢侈。 期间韩澈和司晓宇各再受伤一次,韩澈的两只胳膊上同时鲜血淋漓,伤口几可见骨;司晓宇严重一些,他直冲在前面,被一只不开眼的罡雷蛊直冲进了腰上。 这蛊应该是群族中的头蛊,奇猛无比,司晓宇却是骁勇得令人发指,见已然中招,竟然是直接伸手将其从骨肉中拽了出来,连同一大捧的血肉,一并捏碎。 幸亏喜乐连忙医治,祛毒,伤害也还有限,司晓宇除了脸色煞白一些,状态倒是越加亢奋,那起初被蛊毒围攻造成的伤势也慢慢好转,恢复力之强让韩澈喜乐齐齐咂舌。 韩澈望着那神识中传来几处残破的巨型傀儡投影,心中不免坠坠。 “那人毁掉了几处最厉害的机关,阵中灵气运作也被强行打乱,看来还是在为我们铺路,只是似乎时间不够,也许后面的巫阵会越来越难……”韩澈沉声。 “你是说那人可能就在前面的某一阵等我们?”喜乐马上发现了韩澈的话里有话。 “有这个可能,只是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人实力太强,我们防无可防,好在从表现来看,起码现在还不想我们出事,总之见机行事吧。”韩澈已慢慢坐起,顺便将神识极力扩展,扫描着前路。 然而饶是韩澈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可神识探测之下他还是惊得叫出了声。 “这阵怎么这么大!”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对,是神识,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神识。 就在前方,那阵盘中,比之此前的几阵,即使是那城郭般的化血阵也广大了不知道多少倍。那,分明是一个世界! “这不可能,这阵再大也不可能超过遗寺的范围吧,这里是十绝塔,可不是雪山密道。”司晓宇也不可置信的观测着韩澈传来的神识图景。 这阵确实太大了,大的像是一整个世界。 司晓宇难得露出凝重的表情。 “这是什么阵?”他轻声问道。 “从来不信神仙体,入得阵来命归阴,落魄阵!”韩澈回答,只是声音袅袅,分明心不在焉。 “这怕是不好办,光化血阵我们就走了一天一夜,这阵如此广大,不用说照顾里面的阵法机关,光是走,恐怕也得走到地老天荒了吧。”司晓宇忧心忡忡。 韩澈摇了摇头,凝望不语。可司晓宇又哪里坐得住,刚要细问,喜乐连忙一把拉住。 “嘘!”喜乐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别打断他,他只有在思考重要事时,还有这便秘表情的!” 喜乐说的郑重无比。司晓宇很想问问你怎么确定他现在不是真的在便秘,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韩澈已经动了起来,顺手从腰间拔出把骨刀在地上写画着。 “这……这是那萨满小子的骨刀?是却邪!”司晓宇看着那漆黑的刀身上骨白的纹理,眼睛瞪得如铜铃,他还是没忍住,出声问道。这货靠刀剑吃饭,自然能看出这骨刀的不凡,就连名字都叫了出来。 韩澈从鼻子里发出“嗯”的一声,算是回答,却压根没抬头。司晓宇看了看喜乐,喜乐摊手。 三人边休息边慢慢恢复着体力。 此时距入塔已有三四天的时间,期间司晓宇、喜乐身上带来的吃食已被吃得差不多,本来巫修注重肉身控制,亦能通过吸收灵气补益自身,对食物的需求并不迫切。韩澈和司晓宇这俩自然无所谓。 但喜乐却有些受不了,不是体力受不了,以喜乐的话说是“嘴太寂寞”。 司晓宇只好被指使着找些吃的。 好在这里两阵之间有着很长的一段真空地点,并没有机关阵法,是专供试炼者休养备战的,灵气充沛,同时也栽种一些果树供人采摘。 喜乐倒是来者不惧,又取来干柴,用火把点起,放心烧烤,一边喜滋滋看着韩澈在地上写写画画,看不懂,但乐得看。 直到烤水果的香气钻入五脏六腑,韩澈才从忘我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诧异的看看二人,又诧异的看看烤架上的果子,很自觉的拿来啃食起来。 第二十九章 八阵石桥 “你是说你发呆这么久,就是在想这个?”司晓宇把眼睛瞪得格外大,不可置信的望着韩澈。 “嗯。”韩澈点了点头,伸手又抓起一只果子。 “那这阵怎么奇怪?再说它奇不奇怪好像也不是关键吧,关键是我们怎么破阵。”司晓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韩澈笑道,“破阵倒是不急,还是得先说说这阵,其实与其说这阵奇怪,倒不如说只有这阵才是正常的,反而这前那几阵都有些蹊跷。” “什么和什么呀,”司晓宇早就沉不住气,“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想说什么?” 韩澈问道,“阵法的意义是什么?” “阵法?困人啊!困人杀人,不是吗?”司晓宇懵懂答道。 “没错,”韩澈打了个响指,“但你看看之前的几阵,无论是火阵、风阵、水阵还是蛊阵,你看出有在这个‘困’字上留过一点痕迹吗?” “嗯?”司晓宇和喜乐同时发出疑惑的呼声。 “你不是说那些阵都被那神秘人给破坏了吗?也许原来不是那样子的。”喜乐问道。 韩澈摇了摇头,“不可能,我查探过,以化血阵为例,那神秘人只是着重破坏了几处威力巨大,可能对我们造成威胁的机关,却并没有改变阵型;那红水阵,风吼阵、寒冰阵更是这样,而且空间狭小,几乎就是一目了然,也不可能藏得住阵眼。 这样的阵,根本不可能困得住人,只要够强大,甚至可以无视所有的阵势机关,直接横穿过去,其实在化血阵我们也正是这么做的。” “那这说明什么?”司晓宇问。 “说明先前那些阵确实不在于困人,而是在于试炼实力而已,因此研究阵理,寻找阵眼其实并没有意义。”这次是喜乐抢话道。 “这个你说过,有什么不对吗?” 这次连司晓宇都郑重起来,皱眉问。 “不对的就是眼前这一阵,”韩澈一指前方,落魄阵在烟云笼罩中时隐时现,他伸出三根指头。 “第一,这阵太大,甚至可以说是无边无际,这样阵眼就可以藏在任何地方,埋得足够深,破阵也就更难; 第二,这是一处煞阵,即靠煞气成阵,巫修主修肉身,不像佛、道还有元神之类的东西还能受那些赞魂侵扰,即是无‘魄’可落,所谓落魄阵能够试炼的东西其实十分有限,他的意义就不在于此;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原本记载中的落魄阵是闭死门,开生门,取死中求生之意,但刚刚我查探过这阵,很轻松就发现,西南生门,东北死门都是关闭的,换句话说,这阵,是死阵!” “死阵,那要怎么破?”司晓宇关心的永远最为直接。 喜乐白了他一眼,“阵眼啊!这种困阵幻阵,找到阵眼其实全阵也就告破。” 韩澈点点头,“没错,这阵不比先前,倒真真正正的是着力在一个‘困’字上,而且似乎困得不是我们这些外来人,更像是要困住里面的东西,说不定就是阵眼镇压着什么。” “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喜乐急问。 韩澈拍了拍额头道,“这也是我最困惑的地方,我的探查显示,里面什么都没有,至少是没有生灵的气息,一座死阵,一座煞阵,一座空阵,里面困着什么?赞魂?魔物?好像都说不通啊!” 他说着已经站了起来,“进去看看吧,反正都是要过去的。” 说着已经迈步向着那迷雾中的落魄阵走去。 司晓宇和喜乐对望了一眼,快步跟上。 —————————— 生死门两相紧闭,就连入阵也成了一件难事。 整个大阵似是被一层坚固的隔膜包裹住,韩澈试了几次,明明已经踏进了阵界,可是走了几步,心神一晃,却是发现自己正向着相反的方向,仿佛是被一个无行的传送阵传送了出来。 司晓宇不死心,用西极去攻击那界壁,枪尖刺出,却仿若落在棉絮上,空间竟如水波流转,一个失神,晓宇手中已经空无一物。 晓宇大惊,这东西却是丢失不得,刚要叫嚷,便感觉有人拍着自己的肩膀,回头看时,喜乐一脸无奈的望着自己,双手吃力的拖着西极枪纂。 这枪看似细小,谁料竟是极其的沉重,亏得喜乐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将其拖行了数步。 三人无法,沿着阵界边走边查探,寻觅了好久,终于在西南角发现了一处小溪流,水浅而清,似乎只没过小腿,水底浅草石滩一览无余。 这小溪流很长,一直绵延到阵中,竟是看不到尽头,而在水面上,赫然漂浮着几点莲蓬,零星有岩石露出水面,只够一足而立,排列亦是无章。 小溪旁有石碑,乃是用小篆刻着四句诗,司晓宇屁颠屁颠的上去念读,乃是“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这是……八阵图?”韩澈看着那诗,又看向眼前那杂乱无章的水面石径,顿时感到头疼无比。 “这下麻烦了?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司晓宇也拍了拍额头。 “晓宇,你反应快,走上去试试,小心点。”韩澈说着已经将神识延展而出,包裹在司晓宇的周身,晓宇直感到四面八方的景物忽然尽数印入脑中,一览无余,就连水面荡漾着的涟漪也清晰分明。 他惊呼了一声,暗道师兄这神识当真凝练,怕是已冲过了格果中级的那道坎。他冲韩澈比了比拇指,随即也不多说,向着那露出水面的石头跳去。 腾空时动作还是极大,而下落中司晓宇的身形明显一顿,竟然有了一种飘忽的感觉,整个身体犹如一根羽毛般,轻点在那石头上,就连水波都没有激起。 韩澈的心神一松,便见司晓宇又是一纵,飞跃出极远,稳稳落下,仍是无碍,他也不停,腾空再起,却听虚空中传来“啵”的轻响,好像是气泡破裂一般,如不仔细,几乎就完全听不到。 随之那平静的水面上忽然扬起几团水花,莲蓬大小,向着司晓宇飞去,司晓宇人在空中,却仍然矫捷,腰上有力,凌空就是一个后翻,将将躲过。 谁料那水花竟是一个急转,再向司晓宇拍去。 同时韩澈手上的骨刀已然离身,却邪骨刀,这乃是一件厉害法器,正是尧弋当初刺杀韩澈的那把。 却邪一出,后发先至,破空就将那几团水花穿刺而过,“啪”的一声水花四溅,司晓宇趁势已在先前那石头上一点,反身向岸上飞跃。 谁知陡然水面微颤,又是数团水花激起,比之先前更急,竟是连成了一条水线,司晓宇左支右闪,却不防先前被韩澈打散的水花再次凝结,也化作一条水线奔来。 司晓宇再躲不过,那水线已是如蛇一般缠绕上他的脚腕。 便是初一接触,司晓宇立时觉得四肢酸麻,全身僵硬,惨叫一声跌入水中。 那水眼见刚刚过膝,谁知司晓宇一落入其中,就感觉水下传来巨大的吸力,就像几十只大手将自己向水下拖去。 这一惊着实不小,司晓宇不禁灌了几口水,那水异常的苦涩而阴冷,冻澈心扉,意识随之也慌乱起来,他疯狂的拍打、挣扎,却是越陷越深,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让他觉得肺脏都在膨胀、变形…… “我要死了?”他的心里猛地冒出这样的念头,身体上回馈来的阴冷让恐惧在脑中蔓延。 第三十章 魅影迷城 直到被韩澈像拖死狗样拖上岸来,司晓宇还在奋力的挣扎,无意识的灵力外泄让他的周身都异常发烫。 “不对劲儿!这水里有问题。”韩澈身上被司晓宇抓得血印斑斑,刚把他放在地上,自己也随之坐了下来。 喜乐已经不分说的走上来,骨针直刺天宁穴,随后又是数针分刺浮突、云门等穴,灵力灌注下,司晓宇紊乱的神识逐渐平复。 “哇”的一口污水吐出,那水中隐隐有红色细丝窜动,司晓宇意识慢慢醒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却是对自己的行为全然不知,再看那溪水,还是浅浅的一滩。 “不会到这儿就过不去了吧?”喜乐不无遗憾的嘟囔,又取出竹筒,将里面的药水给司晓宇灌下小半。 “看来没错了,要想入阵就得先破这八阵图了,这东西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有固定的走法,颇费神思,但倒不难走,大不了多试几次没准就蒙过去了。” “多试几次?!”司晓宇闻言已经跳了起来,没想到又是大吐出几口酸水,只把胃液都要吐了出来,“谁试?” 他满以为韩澈会大义凛然的说“我来!”,谁知一转头,才发现韩澈和喜乐一齐看向了自己,一脸坏笑,顿时小腿就是一麻。 韩澈嘿嘿奸笑,也不愿在逗他,手捻印法,已是踏上了石桥的第一块,他扬声道: “坎居一位是蓬休,芮死坤宫第二流。” 随着他的念诵,韩澈已挥手一洒,一只巴掌大的木雕忽的有了反应,这东西原来被喜系了条红线,坠在韩澈的胸前,韩澈这一挥手,却是应声悬于上空,琉璃光耀霎时向着那溪水覆盖。 “你能运用穹隆图腾了?”司晓宇大喜道。 韩澈苦笑,口不能言,喜乐在一边摇头道,“差得远呢,喏,” 那抬了抬下巴,一指那琉璃彩光,便见那彩光剧烈了摇曳起来,似是不稳,而在其覆盖之下,原本平静的溪水瞬间泛起了层层涟漪。 “更有冲伤并辅柱,震三巽四总为头。” 韩澈继续念道,每念一声,便走出一步。接二连三的气泡从水中飞出,发出“啵啵”的轻响,旋即水面缓缓上升直至数丈,水中莲蓬迅速枯萎,投入水底,那些石头也纷纷移动起来。 “禽星死五开心六,惊柱常从七兑游。” 韩澈闷哼一声,样似极其的痛苦,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浑身抖若筛糠,更是时不时的翻起白眼,煞是恐怖。 “更有生任居艮八,九寻英景向离求。” 他的语速陡然加快,声音也变得尖利,渐渐的,那石头的移动平稳了下来,隐隐的构成了一条蜿蜒曲回的小径。 “还不快记住!” 韩澈已走入了八阵石桥的正中,他开口向岸上的两人吼道,头上青筋暴起,显然已是拼尽全力,口鼻耳中更是有鲜血流出,像是一条条欢快的小蛇。 哪里还用他多说,自从那石头开始变化,司晓宇的眼睛便再没移开过一毫,此时那小径刚刚成形,已是扬声喝到,“好了,快收!” 只是话音刚一出来,便见韩澈已经萎靡的瘫倒下去,司晓宇飞身踏上石径,按照方才记住的路线几步到了近前,连忙一把将其扶住,拉了回来。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韩澈擦了擦鼻子里流出的鲜血,感到头疼欲裂,精神倒是极好。 喜乐也过来为其按摩着头部,不知为何,竟也显得异常疲惫。 有了这一保障,三人入阵再无阻碍,只是韩澈神识消耗太大,是要借着这空间内充盈的灵气好好修养一阵。 三人席地而坐,喜乐便问起了有关这“八阵图”的事,韩澈只知要诀,对这阵的来历其实也知之甚少,只道是三国时蜀国军师诸葛孔明所创。 喜乐又问诸葛孔明的来历,这次连韩澈都有些愣神,这诸葛亮非道非佛非巫非仙,却是精于占卜、阵法、术数,处处透出诡异,若说他只是个田间躬耕的农夫,韩澈打死也不信。后人评论其“多智而近妖”,却更贴切几分。 司晓宇好死不死的问这八阵图算不算是道家阵法。喜乐直接抢白道,“谁用算谁的!” 韩澈也只能苦笑,这话其实也没错,阵法一流,可不就是谁用算谁的,只不过这八阵图用道家解释的更透,似乎也与其更近,便使人先入为主。想不到如今与巫阵结合,却也是相得益彰。 仔细想来,巫道之间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但此时毕竟不好细研。 略事休息,三人有司晓宇带领从正南景宫离位入阵,这一次无惊无险,司晓宇有了第一次的教训,严格的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行进,不肯越雷池半步。 一行半个时辰三人已步入阵中。 便见浓雾笼罩中愁云漠漠,鬼影蒙蒙。 “荒芜!”这便是韩澈为这个阵中所下的定义,荒芜之处,就连一点色彩似乎也与之太过奢侈,漆黑浓雾笼罩着整片土地,仿佛容不下一丝微末的生机。 韩澈揉了揉眼睛,赶走那一缕疲惫,这才道,“生门在西南,难入易于求生,虽然关闭,却应该还有些关于阵眼的线索,我们往那里走。” 晓宇与喜乐点头。 这阵虽大,却是格外空旷,没有山石草木,没有承台楼阁,单单的只是戈壁荒漠。走出不远,便可听到哀怨的呜鸣声、凄惨的嚎叫声、尖锐的削磨声,以及各式各样花样翻新的恐怖声响。间或有阴影,雾团故意在三人的眼前飘过,整个地界鬼气啾啾,魅影重重。 然而在场的都是小有成就的巫修,就连喜乐都不甚怕这个,倒是满脸兴奋。他没见过赞魂,对这种据说可以飘来飘去的东西充满了好奇。 司晓宇却没那个好耐性,扯着脖子大吼了一声,“鬼叫什么?仔细老子抓你们喂刀!” 他这话道真不是虚言,他那把虎翼魔刀可实实在在是靠着吞噬生魂祭炼出来的,用到今天也不知是生吞了多少的恶赞游魂,纵然现在刀不在身上,可司晓宇与虎翼心意相通,那股煞气却也着实能镇住不少的赞魂。 随着这一声吼,场中立时安静了不少,就连那飘来飘去的雾影似乎都沉寂了下来,人恶起来,果然连鬼都怕。 无风无浪行过半日,天空竟然飘起雨来,初始还是细雨霏霏,到后来却是转为瓢泼,这让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两个大男人撑起衣服把喜乐护在中间,可是并没有什么大用,不一会儿功夫三人便都被浇了个透心凉。 实在无法,司晓宇再次施展西极光罩,那参天巨树的树荫缓缓成型将三人护在其下。只是这样司晓宇的灵力消耗巨大,不得不专心掌控力求节省气力。 “唉,果然在家不行善出门大雨灌。”韩澈抬眼望着倾盆大雨悠悠的道,顺便瞄着司晓宇偷乐,他欺负司晓宇专心施展西极,无暇斗嘴。 司晓宇在雨中艰难行进,口不能言,只能狂翻白眼。 “咦?”淫笑着的韩澈忽然精神一凛,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神识如匹练延展,随即又是一声轻咦。 喜乐已经关心的凑了上来,却见韩澈愁眉紧锁,表情肃穆。 走在前面的司晓宇也发现了不对,倒是更为直接,已经挡在了韩澈两人的身前,西极光罩收缩成一片祭在头顶。然而他的目光却在下一刻极具收缩,连动作都如凝固住一般。 “军队?”司晓宇声音有些模糊,“这是军队吗?” 伴着雨声,远远传来战马嘶鸣、金铁碰撞的声音,哭叫声、喊杀声响成一片…… 第三十一章 故城之殇 雨幕之下,那影影绰绰的图景渐渐清晰,有了色彩。 那是一场战争,血流漂橹的战争。 生命如稻草般被肆意的收割、掠取,没有哀恸,没有迟疑,在这战场之上,双方好似俱都退化成了野兽,单单凭借着本能,纯粹的机械般的杀戮,放肆践踏,直到连天空都被染成猩红。 “这是幻术吗?”司晓宇呆呆的问,他的眼睛一直没能离开那远处的战场,那些长枪披甲的战士,那些挥舞战刀的将军,让他的心中隐隐的升起一股火焰。 乌云似乎更浓重了一些,雨也更大。 韩澈点点头,“嗯,幻术也是作用于神识的,按理说越是宏大离奇的幻术越难以真实,所以更易于看破,这种万人的大场面,哼哼……” 他没再说下去,然而大家亦是明白。 不能迷惑人的幻术还算什么幻术,越是宏大的幻术就越难照顾到方方面面,更容易在微小细节上功亏一篑,所以细节,往往就是幻术的死穴。 想通这一层,三人也就多少放心,默默走向那大雨中的战场。嘈杂的厮杀声简直要将耳膜震破,司晓宇捏了捏攥紧的拳头。 他的脚尖接触到横卧在地的尸体,却诡异的贯穿而过,如同是经过一束光。 “没有实体。”他凝重的道。 “嗯,”韩澈也手也抚摸在一架残破报废的战车上,梨木车辕从他的手间穿过,他挥了挥手,连一点波纹都没有带起。 一队长枪兵向着三人奔来,晓宇下意识的让开,韩澈却没有动,那兵士恍若未见,直接从韩澈的身体中穿梭而过,一边招呼着同伴,一边将长枪指向飞驰而来的战马上那魁梧的身躯,那身躯微微一动,一柄长刀已经如水泼般落下,斩断他的长枪,沿着他那惊恐不知所措的双眼间,斩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死尸砰然倒地,鲜血喷发而出,溅起数丈。 喜乐“啊”的一声躲到韩澈的身后,拽紧他的衣襟。 “这是……”司晓宇张大了嘴巴。 “巫修。”韩澈道,那一刀挥出之时,他已看得清清楚楚,那奔腾的灵力煊赫如夜空焰火,在刀身接触到长枪兵之前,便已将其彻底融化、割裂,甚至从他那倒地的尸体上,还可以隐隐寻到跳动的青色火焰。 这人不是武道者,与其说他的刀是武器,更不如说那仅仅是一件道具,掩饰在那真正杀手上的道具。 “巫修与普通人的战争?”司晓宇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身居高处,已经看得很清楚,这战场双方的人数竟然格外的悬殊,一方是浩浩愈万人的军队,而另一方,却多说不过百人,明明是碾压似的人数对比。 然而,事实却无比的荒谬,被碾压屠戮的竟然多者。 区区百人如入无人之境,刀剑起落,银芒满场纵横,每一次挥动,便随意的带走数人的生命,那些装备精亮,重盾坚甲的兵士竟然不具丝毫还手之力,便如积雪迎上烧红的烙铁,一片片消融于无形。 望着这杀戮血海,韩澈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悲凉,“修者之于战争,果然是一场灾难。” 说话间,战场上已经出现了变化,从那军队的后方,疾飞而来数十人,具都是白袍,头上束发,手中各持宝剑、权杖等法器,这数十人气势汹汹,刚刚落于场中,便齐齐出手,从各自法器上飞射出奇异的电光,一时间场中流光四蹿。 另一方当前冲锋的数人不暇防备,被那集火的电光打中,立时周身上下都闪现出紫红的电花,那电花似是有了生命一般,只向七窍钻去,当先的一名青袍少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已经被电花钻入口鼻,砰的一声,肉身由内而外炸开,惨死当场。 有这一阻,那百余修者的冲势立即放缓,便见得从远处密密麻麻的有修者靠近,那带起的灵气波动令大地都微微颤抖。 惊慌之意在人群中蔓延,双方再不用什么掩饰,而是开始以巫法对拼,霎时便将战场分割成数十个战团,煞云纷飞,灵气鼓荡,那些肉身强悍的修者竟是抛弃了战马、兵器,疯狂的肉搏对攻起来,钢铁般的手爪狂乱的在敌人身上撕扯,血肉飞洒,却又瞬间化为灰烬,伴着那狰狞的嘶啸,远远飘去。 此时韩澈三人业已行至战圈中央,那无数的流火战气虽然不能伤害到自己,但三人仍是心中忐忑,震撼不已。 如此多修士的对拼,引起的灵气乱流让天象都发生了变化,时而是暴雨转变成大雪,时而大雪又变为冰雹,漫天是刺眼的腥红,仿佛是一抹化不开的血印。 三人俱都没有见过这般场景,明明知道是幻境,一时间竟也有些不知所措,司晓宇甚至忘了发动西极作为防护,任凭雨雪肆意的落在身上,带着似有还无的血腥,让人心胆俱寒。 “这幻境也太逼真了一些吧?”感受着空气中传来的浓重煞气,司晓宇的心中更紧,隐隐的,可以感到手中的西极传来微微的躁动。 韩澈长吁了一口气,依然目不转睛,“你们说,这场面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你说什么?”这次是司晓宇和喜乐一起惊讶问道。 “没有幻术能把这血腥和杀气幻化得如此惟妙惟肖,除非它是真实的记录。” “如果没猜错,这场景应该三十年前的涿郡了吧,还记得钱师没有说完的那件事吗?”韩澈平静的看向司晓宇。 司晓宇一颤,险些把西极落在地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远远的数声战马嘶鸣,一道红光忽然划破夜空,雷鸣电闪仿佛也为之一滞。 一把殷红色的长刀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了战场中央。 这刀虽长,也不过数丈,却不知为何,在众人眼中,竟似是横亘在整个战场,那殷红色的光芒,比之鲜血更为浓重、阴郁,如同地狱魔火一般,只要烧灼人的灵魂。 在这刀出现的刹那,数名白袍人惨嚎一声,僵直倒下,尸身上没有一丝的伤口,然而生命却已如烟云般流逝。 “三阴戮魂刀。”司晓宇低声道,他的心中却已经明了。 第三十二章 鬼城涿郡 十三条身影笼罩在乌光中,缓慢的踏进了战场。 狂暴滂沱的大雨朦胧着他们的面容,也将厮杀声渐渐的稀释。 更多的白袍修士从对面涌来,然而却未能阻挡住十三人缓慢的脚步。 杀戮! 更为直接,更为简单的杀戮。 殷红魔刀饥渴的吞噬着一切灵魂,甚至不容阻碍,不分敌我。那殷红之光越加煊赫,仿佛是因吞噬而兴奋,因杀戮而欢畅。 “唔!”韩澈忽然捂着脸蹲了下去,透过他的指间,滚烫的鲜血滴落下来。 “韩澈!”喜乐冰冷的小手已搭上了韩澈的脉门,却被韩澈一把扯在身后。 绿光骤然爆散成繁花点点,司晓宇已被当先击飞数丈。 那原本滂沱的大雨骤然停歇,化作漆黑如墨的雾气将众人围拢在其中,雾气中无数鬼影、赞魂狰狞嘶啸,从四面八方向着三人扑来。 韩澈手中印诀一翻,却邪骨刀带着浓重的乌光劈斩而出,将当先的赞魂辟为两半,谁知那两半赞魂竟然晃了一晃再次向一处聚合。 “晓宇!”韩澈大吼一声,抱着喜乐一个翻滚,躲过两团赞魂的扑抓,灵力汇集于掌,瞬间扬起狂风向着天空卷去,雾气被那狂风正面卷中,却只是略略的散乱。 与此同时,司晓宇一个腾身,西极带起华丽的银芒劈斩在那被狂风吹散的雾气上,立时斩出一片惊怒的痛嘶,银芒不绝,开始狂乱飞窜,不时绽开若漫天花火,团团黑影具是不敢错其锋芒。 趁着这一空挡,韩澈三人已是从打开的缺口飞扑而出,疯狂逃遁。 天空惊雷不绝,黑云层层密布,居然不肯放松包裹而来。 “这是哪门子赞魂,怎么可以攻击神识?”韩澈恨恨的吐出嘴里的淤血,刚刚那一下突然的袭击,大出他的意料,直接硬撼他的神识,伤害之重让他七窍都渗出鲜血,若不是穹隆图腾的强化作用,他甚至当时就已昏厥。 他一掌劈破黑雾,见那黑雾竟有缠绕而上的趋势,惊异之下臂上鼓荡出一道龙卷,将那黑雾驱散,同时猛地发拳,黑芒从黑雾中赞魂的喉间划过,原来不知何时却邪骨刀已被他反握在掌中。 司晓宇亦是一脸的铁青,回身点出数道枪芒,将迫近的赞魂刺成齑粉,连同其身后的黑雾一齐搅散。 “你就不能想个办法?!”他大声的吼着,枪势未收,却被迎面架住,那赫然是一支古铜色的手杖,笼罩在黑雾中散发着狰狞的血腥气,架住西极后居然并不相持,反向晓宇抽来。 “这东西怎么还有实体,太邪门了吧?这哪门子幻阵?” 晓宇不暇防备,被一杖抽在手腕上,顿时从那杖头泛出黑光,晓宇整只右臂便是一酸,再看时已黑紫到手肘,连西极都有些握持不住。司晓宇也是光棍,见那右臂一如焦炭一般,干脆自己动手将其斩断,疼得脸皮直哆嗦。 “这赞魂不对劲儿,别碰那黑雾。” 韩澈扬声大吼,他看了一眼喜乐,却发现这小姑娘身法颇为奇特,轻盈诡秘,虽然无攻,但那赞魂黑煞想要伤到她也还真没那么容易。 一来二去反倒是三人中最为轻松的一个,缠斗如此之久,除了脸色有些煞白,本身却是没受什么伤,韩澈顿时放心不少。 他终于发现现在处境最危险的反倒是自己,韩澈能运用的风火之类自然术法只对着黑雾起到阻碍作用,却不能杀伤赞魂。 而再强力些的术法却大多要配合禹步、秘咒,甚至是引魂铃之类的法器,不要说现在没这时间,便是给了他时间,但这诅咒术法能不能对赞魂起到效果,说实话他心里也没底。 自己修习的《巫咸三卷书》、《古铜密经》,包括穹隆图腾中的无名术法,哪一种不是绝世秘传,而此时自己却连连吃瘪,真正拿得出手的反倒是却邪骨刀,这东西见血即可祭出,不但可以驱散黑雾,更是能而至赞魂的重聚。 至于穹隆图腾,韩澈压根儿不做指望,这东西消耗之大,即使韩澈的修为也鲜有能够运用,此时倒是和一硬木嘎达没有太大区别。 “废话,你不说我也知道!说点有用的!”司晓宇手中西极飞刺,腾起一片银芒,宛如银龙漫舞,却被那持杖赞魂轻松闪过。“那得问你自己。”韩澈吼道。 眼见赞魂攻势越演愈烈,层层叠叠如潮水涌来,三人几番挣扎还是未能突围,包围圈越来越小。 司晓宇终于是一咬牙,狂怒咆哮了一声,将西极向天一抛,化作枪风逼退正面的来袭,单手向腰间一抹,变戏法般的一杆金红长枪直贯而出,直立向天,带着猛烈的火势,砸向大地。 “轰”的一声,十余道惊天的火柱从虚空窜出,直取八方,场中立时一片鬼哭狼嚎,少说十数团黑雾当即消散,露出其中披坚执锐的黑甲赞魂,司晓宇拨转枪柄,当空旋转,嫣红气劲瞬间充塞满场。 “你这都是哪变来的,有这种东西你不早拿出来!”韩澈大声吼叫着,声音却还是被嘈杂的厮杀声盖住,却邪骨刀伴随着狂风在阵中自由穿梭,收割着火焰殃及的赞魂。 “你当我不想?!”司晓宇大吼,韩澈这才发现他已收起了西极,只攻不守,而发出那震撼一击之后晓宇的脸色白的渗人,瞬间就理解了这少年的苦衷。 正面战场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先前持杖挡下司晓宇攻击的赫然就是幻象中看到的那些白袍人,而此时化身赞魂的他们似乎身形更加的诡异,兽头手杖上不时放出浓重的黑屋,被其沾上,立时变如软筋麻。 武道一脉招法精妙,即使与巫法对拼扔不失先手,但对起灵体毕竟有些别扭,司晓宇的刀身根本就接触不到那些白袍赞魂,只能不住的发动火劲,但明显的杯水车薪,如果虎翼在手,那也许又是另一番场景,只是,世上本没有那么多也许。 对于战争来说,个人的力量永远是有限的。 当年十三骑奔袭涿郡,可以说三阴戮魂刀功不可没,除此之外,就是偷袭,猝不及防下的狠下杀手。三阴戮魂刀的异军突起,牵扯了对方大半的注意力,又使得场中涿郡兵士军心涣散,大幅溃退,生生拖了这些白袍修士的后腿。 如果没有这些,可能十三骑也难以抵挡如此之多、实力又不弱的修士,那么历史,可能就要重写。 可正因如此,如今三人的局面就更加的岌岌可危。 第三十三章 神剑不周 韩澈已是打的急了,他的对面是一位长须赞魂,手持一把宽背巨剑,一个照面便将韩澈护身的龙卷劈成乱流,接着泰山压顶般斩向韩澈,韩澈稍稍躲得慢了一线,一只胳膊被那巨剑劈中,居然是直接湮灭。 他吓得架刀格挡,谁料飞纵的却邪骨刀,竟然对他构不成半点威胁,韩澈见状索性将其远远剖出,任其乱窜,反而赤手肉搏起来。 这巨剑赞魂生前修为应是高过韩澈许多,至少在格果上层的水准,一柄巨剑更非凡品,挥动之间,煞气四面八方奔涌,漫空飞射,一剑在手犹如万剑朝宗。 韩澈双眼泛红,一时巫法咒术齐出,招法更是诡异、阴毒,他自被次仁长老点开神识,将穹隆图腾与自身相合,实力、境界具是大进,将《巫咸三卷书》所录神通也重新研读,进步神速。其中一卷将近身相搏与密咒巫术结合,举手投足皆是阴狠杀招,煞气十足,却是极重实用。 韩澈素来不喜近身肉搏,心性也较为平和,与这一卷相性大为不合,所以并未用心修习,此时忽断一臂,终于被打出了真火,索性一股脑的使将出来,隐隐觉得身心都沉浸在快意的杀戮中,无比痛快,纵是单臂,竟是也和这长剑赞魂打了个平手。 此时再看,如果说司晓宇的武道是山水颐和的泼墨之境,那么韩澈的招法则更像是狂野嚣张的兽性。 “不对,这不对!”恍惚中韩澈只觉胸口发烫,低头一看,却见穹隆图腾默默的泛起红光,他立时一惊,这才发觉先前自己的失神,心中恍然明白,不觉凉了半截。 “司晓宇,你还有什么宝贝?不拿出来是藏着下蛋吗?”韩澈立吼道,他发觉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不妙。 司晓宇正将手中的金吾亮银枪舞得如一条火龙,看似好整以暇,实在内心焦急无比,听到韩澈的叫喊,更是烦躁,“还有一件,但是那个……那个不行!” 他说的斩钉截铁,再次破去持杖赞魂的一击,长枪撩起,挑刺出一条金色火焰,将欺身的赞魂逼退数丈,迎面却又飞来一团黑雾,其中赞魂白袍飞动,挥手扬起一把毒针。 “没什么不行,快!” 韩澈催促道,风劲成爪由下至上的抓在长剑赞魂的咽喉,同时自己也被长剑劈在小腹,韩澈闷哼一声,手拄双膝看着溃散的黑烟又重新汇聚,而更多地白袍赞魂已经远远举起了双臂,乌光渐渐包围着司晓宇和自己。 “不行,真的不行!”司晓宇喊得歇斯底里,红色长枪如风车旋转挡住飞刺的毒针。 “为什么不行?”韩澈心中警兆大作,他毫无征兆的侧越而出,刚一落地就势滚出十数丈,下一刻,一团漆黑如墨的光华已将他先前所处之地完全淹没。 司晓宇的单手已经摸向了怀里,断喝道,“因为,这样!” “轰……” 一团琉璃光华飞旋着包裹住司晓宇的身体,让他勉强的站住,而那指向天空的巨剑却毫不动摇。 有那么一瞬间韩澈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听不见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听不见兵器术法的碰撞声,浓雾中狰狞扑来的赞魂,身边目瞪口呆的喜乐,手擎巨剑的司晓宇,自己发出的琉璃彩光,以及那缓缓落入场中的庞大阴影,诸多因素汇合成一场精彩纷呈的哑剧。 过了许久,他的耳边这才突兀传来一声尖锐的鸣响,韩澈痛苦的歪了歪头,耳膜逐渐接受了这轰然的巨声。 “这……这是翻天印?”韩澈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司晓宇所说的“不行”是因为这个。 一座山!一座几乎充塞了整个空间的,庞大如星辰的山。 这动静也未免太大了一些,韩澈设想恐怕整个遗寺、甚至整个聂墀地都能感觉到这一次震动,自己三人的行动,看来是没有什么保密的必要了。 “差不多吧,不周剑,三十年的积蓄啊,全没了。” 司晓宇已经累得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答道,显然肉疼到了一定程度,穹窿图腾的彩光缓缓撤离,重新缩回韩澈的手心。 “三十年一剑,确实奢侈,早知道还是应该我来的,可惜可惜。”韩澈一屁股躺倒在司晓宇的身边,悠悠的道,说得司晓宇心角又是一痛,就差没挣扎起来和韩澈拼命。 喜乐鬼魅般显出身来,躺在两人中间,“你们两个俩守财奴,没这一剑我们今天都交代了,别说三十年,三年后坟头就长草了,还敢抱怨!” 她歪头看了看二人,两个大男人各断了一只胳膊,具是遍体鳞伤,其状凄惨无比。喜乐也不急着为他们诊治,反正修者借灵气滋养肉身,恢复力极强,有自己在,调理得当,过不了多久这断臂就会重新生长回来,她也不担心。 倒是那伤口有几处被煞气入侵,祛除起来有些麻烦,兴许还得要几位珍贵药材,喜乐心里有数,此时无法也就不去管它。 看着看着,喜乐忽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感觉就快背过气去,韩澈和司晓宇被笑得莫名其妙,面面相觑,半晌才见喜乐强忍住笑道,“一人剩下一只胳膊,你们两个贱人这次真的可以双贱合璧(臂)了。” 韩澈闻言已经气绝过去,司晓宇也一反常态,凄凉的喊了句“喜乐姐!”就彻底装晕了。 远远还有赞魂仍然没有消亡,艰难的从山底爬出,摇摇晃晃的飘向这边,可是显然,他们已经不再构成威胁,光线忽然诡异的闪了几闪,那些赞魂就俱都在空气中淡去,日月开始不规则的轮转,一个呼吸,已是数个日夜。 躺在地上的三个人默默的看着这阵中的变化,黑雾消散,显出原来的山峰与河流,随着日夜交替,其中无数空间渐渐的塌陷收缩,直到偌大的世界收缩成只有百丈方圆的一隅。 “晓宇,求你件事。”韩澈突然道。 司晓宇纹丝没动,依旧四仰八叉,但眼神已经斜着瞟了过来。 “少时,无论看到什么都当没看见。还有你,喜乐!”韩澈的语声很轻,但说出的话却有着几分郑重。 两人一起看向他。不明白这人忽然发的什么神经。 韩澈却是苦笑。已是好整以暇的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陡然,他的眼神变得格外锐利。 “给我出来!” 就那样平直的举起了手臂,韩澈忽然向天狂吼了一声,整个人仿佛中邪一般浑身颤抖,口中念念不停,那伸出的单手猛地在虚空中一拖一拽。 一只沾满鲜血的白骨手掌忽然被他拽了出来,紧接着,是与那手掌相连的整具白骨尸骸。 喜乐吓得“啊”的一声,扑进韩澈的怀里。 而司晓宇已经霍然站起,满脸寒霜,望着虚空。 第三十四章 血色残阳 随着这骷髅的出现,场中赫然出现了水雾般的幻像,水旗摇曳,炊烟袅袅,黄鬓垂髫各自怡然,而或静风扶柳,蝉声懒懒。 韩澈四平八稳的坐了下来。全然不管那被他拖出虚空又丢在一边的骷髅,而是将目光望向了那突兀出现的幻象,他的目光收缩着,如同陷入了沉思。 是夜传来暮鼓之声,银铃叮咚,靡靡吟唱经久不息,山谷中高台立有百丈,四面篝火熊熊,白袍人手持法杖,面具狰狞,其状癫狂,伴随奇异的鼓点,赤身果体的青年男女忘情歌舞,如同末日狂欢,人群耸动,老幼俱都匍匐在地,顶礼膜拜,齐颂赞歌。 韩澈三人依旧不动,静观其变。 战马的嘶鸣终于响起在画面的边缘,当第一个浴血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这小镇却恍若未觉。有人发现了这群不速之客,他们抬起头,默然的望向那原来的战马,眼中是无限的迷茫与怜悯。 那被虔诚占据的心灵让他们并不畏惧。 战马缓缓的步入了山谷,还是有人站了出来,拖着锄头、镰刀迎向了侵略者。 战马踟蹰的踱着步,第一把刀刺穿这人的胸膛,划破他的胸腔,从耳边斩出,鲜血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隔了数个呼吸,才终于喷涌而出,热辣辣的,淋了他身后的女人满头满脸。 那是他的妻子。 这女人仿佛是吓傻了,也不叫喊,只是呆呆的望着那喷着血色鼻息的战马,和那马上寒冰般的面容。 刀芒轻巧的划过她雪白的脖颈,如同雪中绽放的梅花。 人群中泛起出小小的波动,但很快便告平息,场中的歌舞与祭祀仍在继续,只是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他们迈着坚定的步子冲向了浴血的刀尖。女人与孩子慌乱的向着远方奔逃。 然而他们很快便停下了脚步。铁骑的踢踏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并不整齐。 如同丧钟,无须整齐。 哭喊声终于还是爆发了出来,伴随着那诡秘的祈祷声与颂歌声,格外的刺耳。 第一匹战马跑动了起来。并不轻盈。祭祀戛然而止。 祭师的长袍瞬间染成了深红,他们努力的爬向那熊熊燃烧的篝火,妄图用火焰洗涤眼前的罪恶。然而火焰最终只洗涤了他的肉身,让他化作一团尘埃。 长刀收割着野草,鲜血突破了马蹄的封锁,欢畅的蔓延,渐渐汇成一条河,越流越长。 女人的哭叫声也停止了。 刀光在孩子的头顶迟疑着,偶尔颤抖。 面面相觑的士兵踟蹰着,彼此推诿着,后退着,如同面对有生之年最惨烈的战争,没有人比现在更想成为逃兵。他们此前甚至从不畏惧死亡。 第一个孩子站了起来,这是个留着棕色短发的女孩儿,她瞪着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将一口血痰狠狠吐向了她的敌人。 只是她的个子太小,准头也太差,那痰甚至没能弄脏战马华丽的铁蹄。 她失望的低着头,再抬起时,眼中已满是血色。她忽然如野兽般大吼起来,歇斯底里,竟是合身扑了上来,当先的男人慌乱的想往后撤,几乎是下意识的抬了抬那白文虎头刀柄…… 空气中传来“噗”的一声,轻微的像是水面破碎了一只气泡。 女孩小小的尸身在刀尖摇晃着,残酷得如此美丽。 那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古朴长刀,刀柄上白文虎头狰狞咆哮。 篝火蔓延了开来,从一点扩展到整个山谷。只有房屋的倾倒声与火焰的噼啪声,却不再有哪怕一丝哀嚎与哭喊。 静默,红色的云,红色的火,红色的血。天、地、人,也许从来没有如此调和。 ————————————— 韩澈叹息一声,手中腾起一团小小的龙卷,将那影像吹乱,红色随风飘散,星星点点,绚丽华美。 “你是怕我再也拿不起虎翼?”身后传来司晓宇冰冷的声音,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韩澈摇头苦笑,他不知道怎么说。达郎为血洗涿郡坐关三十年,仍然未能消弭三阴戮魂刀一夜的煞气,究其原因,恐怕心中的那道关比生死的那道关更难过。 他不是怕他再拿不起虎翼,而是怕世上再没有手握长刀的司晓宇。 司晓宇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半晌才道,“武道以武问道,却从来不拘于道,巫道是道,佛道是道,魔道亦是道,大道至恒,总不以一盖论之,慈悲亦是道,却非恒道,问道杀伐,若吾以慈悲舍吾命,乱吾心,废吾道,那岂不是无道,又焉能修行。” 韩澈喜乐闻言俱是惊疑,看着司晓宇,只听晓宇继续道,“不知是偶然抑或必然,魏摩隆仁之封印初生便即有灵,契灵以本能修行,族群而居,数年即可生出灵智,有穿破虚空,往来空间之异能。 契灵先天具执念,渴求永生,渴求解脱,仇视魏摩隆仁,但碍于封印不可化形。古格人崇奉契灵,以其为神明膜拜,献祭自身为其寄生。 他们选拔灵童为其仆役,每隔十数年便将这些孩童送往秘境,契灵寄居其身,赋予其穿行秘境的能力,而这些曾经脱离灵体的契灵便成为了契印,他们在秘境相互厮杀、相互吞噬,无限进化直至永生,即使大巫再生也不能将其真正杀死,而所需的时日,不过千年。” 司晓宇悠悠的说着,望着韩澈的眼神有些异样,与以往那个“熟人面前不着脑”的司晓宇截然不同。 “师兄,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他笑问。 韩澈没有回答,茫然望着那散落在一边的骷髅,司晓宇也望了过去,似要从他那空洞的眼眶中看到答案。 “这就是千年劫?!”喜乐忽然问道。 两个大男人谁也没出声,一齐苦笑。 韩澈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淡淡问道,“所谓十三骑涿郡,为的就是这个?消弭千年劫?” 他满以为司晓宇会有所隐瞒,谁知晓宇竟然直接摇头,毫不顾忌,“不,千年劫避无可避,再说那样没必要屠城,也不该和萨满原教对立,十三骑焚毁了古格祭坛,甚至至此断绝了契灵与魏摩隆仁的联系,他们为的,是契印。” 第三十五章 暗流涌动 韩澈嘴角的微笑立时凝住,他看向司晓宇,忽然有些猜不透这少年。 就在刚刚,如果他回答“是”,韩澈也就心照不宣,根本不会追问半句;但他回答“不”,直接的好像在谈论早上吃了什么。 当初偷闯“千层镜塔”是自己的主意,也的的确确是自己一步一步把一行人带到了这个地方,费劲了心力,甚至数次都是险死还生。 但他总是感到这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好像是一个局,每一步都引诱着自己主动的跳进去。而在其中,显然司晓宇知道的比自己多得多。 严格的说起来这少年从没骗过自己,甚至屡次犯险都是首当其冲,更是救了自己不知多少次,若论起来,韩澈只能说他的戏演得太好,隐瞒的恰如其分,但却真的无从指摘更多。 欺骗和隐瞒,哪一个更恶劣呢? 信任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要求的太多就是贪心,我可以对你好,但我不欠你。 韩澈的心里一阵不安,他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侧卧一边的骷髅眼中紫芒一闪,一团浅浅的雾气飘散在空中,在韩澈的神识感应里那团雾气凝结成两只六足双翅的妖兽,只有哈巴狗大小,通体金黄,泛着淡淡的紫气,它们似乎刚刚睡醒,对眼前的一切都抱着懵懂的戒心,两只猪拱般的小鼻子拼命的闻着。 不知为何,这东西一见便让人想起了出入镜塔时遭遇的那长毛大眼的怪物,虽然两种东西没有一丁点的相似,但那气息,却是变不了的。 半晌,仿佛是终于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两只妖兽那刚刚睁开的四只眼睛陡然一亮,身形如电闪般消失在虚空。 韩澈和司晓宇齐齐闷哼一声,身体好似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随之一空,便再无动静。他们眉头紧锁,面色阴郁,似乎极其的痛苦,如果细一查探便会发现他们的身体内正发生着奇异的变化,然而两人却都没有动,默契得甚至连头都没有转动一下。 阵中的时间又开始紊乱,日月轮转,三人却都已无心看这幻象,这里本就是当年十三骑屠城后镇压契印之地,以涿郡滔天的怨念煞气生生造出的“落魄阵”,此时怨念已了,契印也已不再,自然再无阻碍。 自说过那一番话,司晓宇一时沉默了下来,心事满腹的样子。韩澈亦是面露寒霜,低头不语。喜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却是不知如何是好,张了张嘴却终于没能说出话来。 三人俱都尴尬。 ———————————————————— 遗寺侧殿,次仁长老早课刚开,十数弟子拾蒲团落座,童子上香炉,斟香茗双手奉至老师面前。 远远一声轰鸣乍起,天地震荡,大殿之中尘烟簌簌,数十弟子面色大异,霍然起身,望向殿外,眼露惊惧,就连旁坐的尧西多杰、仁吉索朗等几位长老具都诧异,蹙眉相视。 唯有次仁长老神色平常,用手一指,一团瑞霭缭绕殿中,异动立时全消,仿若未曾发生。 弟子俱都木然,面面相觑,不敢发问。 约莫一个时辰,长老止讲,也不多言其他,即命弟子退去,众弟子心中疑惑,却也无法,草草退去。童子服侍长老更衣,盏茶功夫复又转回。便有数人上前见礼。 当前一古稀老者,面容蜡黄,白发在脑后随意盘成发髻,这人瘦骨嶙峋,却偏偏穿着一件宽松法袍,背负一柄藏青巨剑。见到次仁长老连忙上前稽首唱诺,“赫胥氏坤杰见过长老!” 次仁连忙还礼。 再看其后为一红脸僧人,身形高大,虎背熊腰,年近花甲,面容却异常凶煞,双臂过膝,如一只参天暴猿,这人身着一藏蓝袈裟,手持禅杖,哈哈大笑行礼道,“祝融部缇奴见礼。”次仁回礼。 再后为一精壮老者,身材矮小,肌肉虬结,正是司晓宇的师傅钱师,他却不行礼,恭敬点头。 钱师身后站立一细高老者,这老者年纪不如前几位,但须发皆白,毫无杂色,身上也是一身白色长袍,背上复剑,手中持转珠,显得格外出尘。“栗陆,尘白见过!” 下手是两人,一人为黑脸中年,形貌平平,衣着马虎,背负阔刀,形容略显粗鲁;一人为年轻后生,细皮嫩肉,江湖打扮,背一柄宝剑,腰间系一红皮葫芦,却不知是何宝贝。 二人先向次仁行礼,此后又向在场诸人一一行晚辈礼,亦是毕恭毕敬。 便早有童子摆放了铺团,布置小几,端来香茶,一一安排妥当,这两人却不落座,站立等待次仁问话。 次仁长老率先开口,却是首先朝向那下手坐着的年轻后生,“童子此次何来?”语气和蔼。 那年轻后生连忙起身再施一礼,毕恭毕敬道,“奉家师之命,拜望大师寿体安康,我师本该亲自前来,奈何今日坐关,无暇分身特命弟子向大师致歉,顺便,” 这后生微微皱眉,似是不经意,却哪里逃得过在场数人的明净法眼,“顺便,家师命弟子听大师一句答复。” “哦,”次仁长老面上无甚变化,微笑答道,“离宏上师所言之事我已知晓,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还要和几位上师商议,童子先回榻处,待我等商议出个结果,自会寻你。” 见年轻人无言,长老有转向那黑脸中年。 还不等长老开口,那中年人已是霍的站了出来,呵呵憨笑着朗声说到,“大师不必客套,我师身体抱恙不能亲来, 我和他来意一样,既然大师还要商议,我等自先退下,随时等待吩咐就是,晚辈告退,告辞告辞。” 这人性子倒是直爽,说着已拉起那年轻人大步走出偏殿。屋中数人对这人性情也是喜欢,微微点头,也不起身送迎。 待得脚步渐远,钱师做声到,“此事长老怎看?”那语气也是恭瑾,全然不是和晓宇、韩澈面前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无妨,我知他要来,也知他二人难处,不见却是最好。”次仁叹息道。 “如今形势,恐怕已非我等能再拖延,牟墀地中红杉城蠢蠢欲动,有巢大军也已驻兵彝良,值此一会,怕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离朱、防风两家态度如此暧昧,怕是有些不妥……”尘白法师面露忧色,急声说道。 “哦?”钱师愣了一愣,轻声问道,“驻兵彝良?何人领军?尘白法师可曾打探?” 第三十六章 悲哉宿生 尘白苦笑。 “有巢与萨满同气连枝,此前一直被离朱、防风两家牵制,不敢明攻,离朱还倒罢了,那防风与萨满同宗,却是根墙头草。此次良机,离朱、防风按兵不动,有巢恐怕要倾巢而出,如今阵前便已见到浊浪、普化、怒澜三位尊者,却是不知还有何人。” “普化?”缇奴法师嗓音浑厚,大惊出声,“普化与扶桑二人同进同退,从不分开,出现一人,几乎就确定是两人同来,这样便是四位,好家伙!这还真是打得生吞聂墀地的主意啊!” 坐中居前的坤杰长老却是半晌无言,这时也是微微动容,愁眉紧锁道,“彝良虽为聂、牟两地咽喉,但毕竟只是小城,此前并未见屯兵,我等刚刚定计,为何对方反应如此迅速,这里面似是有些蹊跷。” 尘白思忖片刻,这才答道,“却也不奇怪,大劫当前,一切以保命为先,所谓教义争执,其实已经是个笑话。 魏摩隆仁广大,但七族地中,极南丁、索二地荒僻;多有草木妖兽横行少见人烟,最北赛墀地为莽莽雪山,生人难入;常有人居者仅有聂、牟、梅、达四地。 聂墀地为遗寺所掌,依靠常曦巫山,取青唐古拉灵脉; 萨满牟墀地占据大半红铜平原,取曦和平原灵脉; 达墀地为防风、离朱两大势力,有巢只据梅墀族地,两族地虽各有神山、圣水,却皆不若常曦、羲和此两条灵脉,千年劫来时便不易防御。 有巢虽与萨满修好,但毕竟不为己教,倒时大难临头,却说不上各自如何,倒不若如今拼死一争,如果拿下彝良全境,那常曦青唐古拉灵脉握于己手,那却是不同! 即使不成,这一交战,三方鼎足之势渐成,也少不得分的上一杯羹,由此想来,此次之事,有巢确比萨满更要急上三分,突然聚兵也属合理。” 众人皆以为然,纷纷应和,一时心中都有思忖。 次仁长老突然开口道,“我等均为巫门传承,四十七部落聚汇之宜犹在,只是大劫当前各自为私,难再言说,少不得一番腥风血雨,甚是遗憾。 我遗寺扼据常曦灵脉,自当为天下方便,然万事皆有其度,两教咄咄相逼,来犯我境,吾心已决不可再忍。只是牵扯列位清净上师纠缠其中,吾心实属不安,今日共抗外敌之宜,相扶之恩,来日劫后,如若有幸,自当涌泉相报。” 法师合掌稽首,向着在座四人深施一礼。 四人慌得起身还礼,心下感叹,互望一眼,仍是钱师答道: “大师怎得如此说,一来我等传承巫门,得命于天,自然身系我门生死安危,不敢不出力,又怎说牵连; 百余年来,聂墀诸教届多受恩于古苯,赖古苯教大树遮身,才能立身保命,自古便有唇亡齿寒,覆巢之下亦无完卵。我武道一脉虽人丁单薄,但亦是决然,于局中争此生机,一日不敢轻心,大师休要多言。” 次仁长老感叹,“我之忧心也是如此,投身此洪流,吾等先就不可自拔,各门弟子门人也终不得置身事外,顾忌颇多啊。” 四人又是对望,这次换得坐首的坤杰开言,“长老不必介怀,只是小老儿仍有一事不明,还望长老开释。” “但说无妨。” “长老神通广大,神识感知上达天道,远胜我等,早早算得今日之事,才有当年达朗十三骑破魔之举,然而吾一直不明,长老如今如为何将赌注压在一无名小儿头上,这番用心良苦,以致与萨满正面交恶,这……” 他顿了顿,眼光扫过在座诸人,见诸人皆是半闭双眼,佯装入定,知是各有心思,心中不快,但还是说道。 “长老始终不肯言明这小儿来历,此时危急,小老儿也顾不得许多,卖得年纪最长,厚下脸皮将事情挑明。 我等身家与遗寺同在一船,唯长老马首是瞻,但若长老还是有所避忌,我等却是不好叫弟子门人安心,若心生芥蒂,实为不美!” 他说完,又是扫视众人,见那红脸僧人和白衣老者具是微微点头,唯独钱师眼神流转不定,心中冷笑。 次仁长老似乎早料得对方有此一问,也不吃惊,脸上仍是慈悲,只是笑容含混,沉默许久。 半晌,次仁长老将手中念珠放在小几之上,开口向钱师问道,“钱师怎想?” 钱师正襟危坐,打了一恭。 “坤杰大师所言不差,十七年前我承长老指点我收得关门弟子,传授武道,如亲生之子教导,因信上师一言,献祭为宿生,使之受人以命,终生不得自由,每每想来心下有愧。 大师至今未曾解释此事,我心亦是忐忑,还望大师告知实情,给个解释。”钱师叹息。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谁不知武道与遗寺的关系,打折骨头还连着筋,一向一个鼻孔出气,而今天言辞之激烈却更胜他人,气氛也立时有些怪异。 “事出非常即为妖!” 坤杰默默捏了捏手指,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就连平时最为粗狂的缇奴法师都是脸色变了变。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再次让在座各位跌破眼境。 只见次仁长老霍然站起,面向钱师揖手,竟然一恭到底。 在座五人唬得齐齐起身,哪还敢再坐。 这次仁长老辈分至高,在魏摩隆仁几乎只有萨满三大长老可与比肩,连齐宣赞普等人都是小辈,是经历上一次千年劫的人物,这一动作,表面上做给钱师,而连带却将他们也括了进去,他们却是万万受之不起。 所谓宿生,说白了即是一纸卖身契,不过约束他的,却是顶尖的巫法,宿生与宿主一命共生,众生不得违逆宿主,宿主若亡宿生亦不可活,死生皆在宿主一念之间。 此术霸道阴毒之极,已经不完全属于痋蛊的范围,且条件严苛,代价极大,须年龄极幼时便开始受术,宿生须与宿主年龄相仿,完全清醒自愿,不可强迫。 这样才可以在神识中植入极深的烙印,继而沟通血脉,使之完全被克于宿主。在宿主面前,宿生几与牵线傀儡无异。 古时巫王以此术培养效忠的死侍与禁卫,反叛的代价往往更甚于死。 能让自己的视若亲生的宝贝徒弟成为宿生,说钱师对内中因由毫不知情,那打死他坤杰也不会相信。 可眼前二人这一出出一幕幕却怎么看也不像是做戏,坤杰不免感到眼皮乱跳。 第三十七章 娲皇疑局 只听次仁说道,“上师高义,我代遗寺众谢过,只是此事重大,言之恐变,莫非上师真要问个究竟不可?” 钱师微微动容,慌忙搀起次仁,犹豫再三却还是说道,“长老这是何苦,有何话还请说来。” 坤杰、尘白也来相搀,只有缇奴仿佛是没有搞清状况,张了张嘴,却是只言未发。 “长老有话请讲便是,不必顾忌,我等谨遵吩咐即是,心中通透也胜过日夜坠坠。” 次仁寿眉微皱,“只怕通透并非易事,亦非好事!” “顾不得那许多。”诸人皆道。 次仁一滞,半晌才叹了一声,“吾只说一句,诸位休要再问。” 几人面上具是一喜,点头称是。 次仁长老闭目片刻,睁开时忽然以手指天,口中言到,“头上玄,道穷息壤画命盘。” “说什么!” 坤杰腾地站起身来!撞得小几翻倒,一双眼中尽是惊骇,恐惧,兴奋,不可置信……种种情绪如波涛鼓荡,不一而足,却正好与次仁长老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相对在一处,不觉又是一个哆嗦。 “娲皇疑局……”他口里喃喃念着,如同痴傻一般。 其余人皆是不明就里,相顾骇然。 ?———————————————— “韩澈,你看,下雨了!下雨了!金色的雨!”喜乐叽叽喳喳的叫声把韩澈从呆滞中叫醒过来。 “呃,”韩澈不知说什么好,尴尬似乎是一种病毒,总是在空气中无限的蔓延,他伸手把喜乐拽得更紧,很怕她会因为兴奋不管不顾的奔到那金雨里。 喜乐吃痛,不满的甩了甩手,见甩不开,也就不再挣扎,冲韩澈做了个鬼脸,任由他握着,不再蹦跳。 “金光阵,还……还真是,名副其实的……金啊!”晓宇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 这是他们进入金光阵的第三天,抬头仰望天穹,一轮金色的满月斜照着整片大地,千里之内明光耀眼灿若星河,金色的镜子在虚空中游弋,累若繁星。 天河道道,金光从中流淌奔腾犹如星海倒泄,这是一个被金色占据的世界,连电光都被渲染成耀眼的橙红,穿梭闪烁,忽明忽暗…… “这里有破阵的痕迹,看来我们走得没错。”韩澈长疏了一口气,看得这阵中景象,说不上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三天来他们游弋在这片金色的天地里,遍寻出处却是一无所获。这里就像是一座制作精巧,庞大诡异的迷宫,四面八方都是泛着金光的铜镜。 他们初入时还曾小心的在地上布设丝线,然而在绕过第四个街角时他们就绝望的发现手中的丝线缠绕成了如乱麻似的一团。 司晓宇尝试攻击那些铜镜,金吾枪刺出的一瞬间镜面应声而碎,无数金色的碎片暴雨般直射司晓宇的眉心、双眼,他吓得就地翻滚,那碎片便衔尾而至,落在身上便即疯狂的爆炸。 司晓宇被炸得晕头转向,狼狈不堪,直到韩澈出手卷走剩余碎片,才算替他解了围。 三人再不敢造次,只得耐心寻找出路,谁知这一找,便是三日三夜。 三天中,他们没敢合眼哪怕一刻,即便这些宝镜从来不主动攻击,但那些空中游离的金光穿梭如电,往来无形,即便是司晓宇的西极光罩和韩澈的风阵是穿行无阻,两人不得不全神戒备,不时抵挡。 金光阵与其他九阵不同,夺日月之精,藏天地之气,两万一千面通灵宝镜,八万四千根雷柱,一齐催发,阵中立时电闪交映,金光成网,那便是神仙如此,怕也难逃丧命。 又是一道金光射来,司晓宇挺枪挡住,金光直冲在枪杆之上爆出一串灿烂的火花,同时反射向穹顶,却正好落在一处巴掌大的镜子碎片上。 顿时场中金光如乱流激射,大厅中散碎的镜子碎片立时多有被击中,金光便自更胜,大有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势。 韩澈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扬手挥起一束旋风,将近处的镜子以及碎片吹开,这些镜子却并没有攻击,只是金光还是从身旁激射了过来。 他从容迈步,躲过第一束,谁料第二束也已射向咽喉,韩澈一矮身,金光擦着鼻尖划过,第三道第四道一齐插向两肋…… 韩澈向前扑出,竟在是伸手将当先的一面宝镜揽入怀中,宝镜剧烈的挣扎,泛出盈盈的金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穿韩澈的胸膛。只是一团琉璃光华忽然从他的掌心发出,迅速的将这宝镜包裹。 那刚刚漫射的金光陡然一滞,随即竟然缓缓的淡化,如同一层水雾,待得片刻,已是消散不见。 三人俱都长呼出一口气,第四次了。 司晓宇恨恨的擦了一把汗,低声说了句“谢谢!”只是他的声音太轻,即便是自己似乎也听得不甚真切。 韩澈“嗯”了一声,把镜子用黑布包好,收入怀中。 再无声息。 这是三天以来他们的第一次对话。韩澈揉了揉太阳穴——他越来越多得做这个动作。 刚刚他将神识凝于一点,肉身的五感、反应力、爆发力被开发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不自觉的进入胎息之境,感受到了那自我识中传来的快意,有那么一晃神间似乎已经初步探索到那玄之又玄的“大自在”之境。 只是在那同时灵力以几何速率的疯狂宣泄,仅仅是那么一刹那,几乎就要将他耗得油尽灯枯。他心惊之余,不得不马上退了出来。他的脸色苍白的如同蜡纸。 而在此时,细细回味起当时的情景,他的心中充满了向往,即便浅尝辄止,也让他意犹未尽,不免怅然。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女孩儿的怒吼声打破了韩澈的回味,他一惊,发现喜乐正双手掐腰对着自己怒目而视,而司晓宇也正呆滞的望了过来。 喜乐终于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氛围,她暴跳而起,狠狠在两人的头上各自敲出一串暴栗。 直到两人疼得抱头鼠窜,大喊饶命。 喜乐却是不依不饶,刷的一声捏起一根骨针,满目冰寒的望着韩澈和司晓宇。 两人俱都一个哆嗦。 “韩澈。”喜乐大喝。 韩澈像被附体了一样,“啪”的一声跪了下去,一记标准的抱膝求饶大法把喜乐和司晓宇都吓了一跳,但她还是勉强镇静。 “你……你说,这“千层镜塔”是不是你自己要来?就算司晓宇没有隐瞒,就算他不答应,你也一样会闯进来?”她问,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 韩澈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终于点了点头,但仍旧不敢看两人的眼睛。 喜乐也不管他,继续暴喝,“司晓宇!” 晓宇一个激灵,呆呆的看着喜乐,这少年似乎从出了落魄阵便一直是一副没精打采,失魂落魄的样子。 “即使重来一遍,那些不得不做的事,你能不能不做?那些不能的话,你会不会合盘托出?”他注视着司晓宇,像是注视一只受伤的小猫。 他的眼睛短暂的无神,瞬间又变得清明,随后忽的闪现出一丝欢喜,他摇了摇头,无奈而坚定。 “这不就结了!”喜乐拍掌道。 “既然都是心意已决,无从选择,即使重来也不会有任何不同,那何必要这样。”她柔声道。 韩澈和晓宇都是一愣,低头木然。 许久,三人的眼神终于交汇在一起。 旋即,低头笑了。 第三十八章 金光迷阵 这是三人进入金光阵的第七天,他们追寻着那神秘人的破阵痕迹,慢慢的走着,步履维艰。三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添了些伤口,就连喜乐都未能幸免,只是伤势依旧照两人轻了不少。 晓宇已经收起那把消耗巨大的昆吾亮银神枪,转而以守代攻,西极漫天飞舞,在金光中生生拉出了一条亮银游龙。 “师兄,这样不行!金光越来越密!我看已经走得太深了。”司晓宇语气急切,动作却仍然潇洒飘逸,好整以暇,胜似闲庭信步。 “嗯,这里镜子明显更多了,几乎避无可避,再有一两次爆发,我们可能都要重伤。”韩澈也是一般的焦急,心里却不得不冷静。 此处方圆十里具是阔野平原,就连藏身之地都没有,他们不得不背对背站立,迎接四面金光,脚下堆积了一地的镜子碎片——那是司晓宇的杰作。 “这阵不对,那人似乎故意把我们引进金光阵深处,”韩澈的脸色白得吓人,手中凝结的术法也越来越乏力,施术比往常慢了不少。 “不能再走了,这里和落魄阵一样,是一处迷阵,这个走法我们永远别想出去,晓宇,我想上去看看。”他淡淡道。 “上去?上面能有什么?”司晓宇吃了一惊。 “知道鬼打墙吗?”韩澈忽然问。 “鬼打墙?”司晓宇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你信这个?师兄,你是个巫修,还是个将近格果中层的高等巫修,鬼打墙?鬼能打墙我早就抓来几百只盖座后宫了!” “咳咳。”喜乐没笑好,剧烈的咳嗽起来。 韩澈叹了一声,“晓宇,我还是觉得你失魂落魄的样子比较好。” 他继续道,“所谓鬼打墙,是指一只奇异的现象,有人在阔野上会突然迷失,无论向着何方走最后都会走回原点。” “你是说我们一直在兜圈子。”司晓宇不笨,一点便明白了韩澈的想法。 韩澈点点头,“初入时我曾以神识查探过这阵,此阵并不大,方圆不过百里,只是再往细处便似是被什么阻碍,只若雾里观花,直至入阵我们日夜兼程行了七日七夜,却仍然不见尽头,此中必有蹊跷。 古时方士用四曲四坚之金,四枯四荣之木,四静四活之水,四炎四凉之火立定四方,以无根之土养阵,阵成之时,便是收发随心,困人与无形。 亦如佛门掌心佛国,以一砂见一世界,其实这东西说穿了也简单,因为阵是活阵,在不停运转,无论是方士手里的四方城,还是佛门的掌心佛国,都是一样。” “那这阵呢?”喜乐问道。 “我想也是这样,只是我们身在阵中,不得窥见全局,免不了就要因局而迷,加上这许多铜镜、雷柱,无不是迷惑幻诱之术,使我们初一入阵便已中招。现在只有破局而出,观其全貌,如此才有望脱困。”韩澈道。 “不行,”喜乐道,“这阵乃是活阵,并非一成不变,如若你上到高空,忽然触发了禁制怎么办,金光齐射,有那么几个呼吸你就成筛子了。” 韩澈点头,“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不大,毕竟十绝阵不是杀阵,总不至于不给人出路。” 晓宇有些不解,“连你都无法查探方位?” 韩澈摇了摇头,“这阵灵气极强,有许多道禁制都能扰乱神识,别说查探,恐怕一个不小心,便会引来猛烈的攻击,得不偿失。” 喜乐柳眉紧蹙,一双秀目波光流转,其中忧色更浓。“还是不妥,那神秘人虽然不肯现身,但毕竟不曾害过我们,我们何不不继续寻找痕迹,这样不是更保险。” 天空又是一道炸雷,韩澈皱了皱眉。 “没时间解释了,这阵随时都在变化,那神秘人留下的线索也会在变化中消失,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我们不如相信自己,这里局势越来越严峻,我们被困得越久,希望就越渺茫。” “那么我来,我体术比你好,数百丈而已,没有问题。”司晓宇急道。 “你看得懂大阵?”韩澈笑眯眯的盯着他。 晓宇没词了,他虽然修行亦是不低,武力更是碾压韩澈几个段数,但让他在呼吸间一眼看全大阵,还真是难为他,何况还要谋阵,寻找阵眼……要是暴力拆阵,那他倒是当仁不让。“走吧,晓宇,帮我清理下身边的金光。”他说着已经迈步走向了最高的一根雷柱,单手掐成一个万字,口中喃喃吟唱。 司晓宇张了张嘴,看看韩澈,又看看喜乐,无奈的摊了摊手,竟是同时把金吾与西极握在手中,如一抹诡异的流风消失在原地。 “你……你……你们!”喜乐气得直跺脚,“怎么都这样!” 却是无法,只得也狠狠骂了句“给姑奶奶等着!”快步跟了上去。 东南方,一根巍峨石柱高耸入云,不知几百杖,其上紫金电光轮转,金丸悬浮,间或火石相交,电闪雷鸣,金丸爆裂,霹雳一个接着一个轰击不停。 晓宇抬头望着那耸入云霄的石柱,眼中满是惊骇。 “你有把握?”他问。 韩澈苦笑摇头,“天地禹步已经我能施展的极限,把自己传送到那么高的地方,只需要数个呼吸我便铁定灵力耗尽,加上对上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实在说不上什么把握啊。” “那你还要去做!”晓宇不解,“要不,还是我来吧。” 韩澈摇头,手上印诀不停,似徐实疾,一个晃神便已是一排手影,“其一,西极属木,对这雷系术法有着极强的克制,只要你足够小小,我几乎可以肯定不会受到雷柱的伤害;其二,两万一千根雷柱看似星罗棋布,完全不着规则,但实际上和四方城之类的五行迷阵一样,也是暗合星术,不信你可以简单卜上一卦,这里应该就是其中一级星眼,以禹步制星术,成功的机会很大;其三……” 他看着喜乐,微笑道,“直到现在我还没有任何的警兆,连起码的危险预感都没有,喜乐,你最了解我的神识境界,这样你还不放心吗?只是有一样,我术成后可能就会力竭,甚至连自保都不能,就得靠你们保我一命了。” 他的手印忽然停住,伸手握住喜乐的小手,喜乐一滞,终于没板住,恨恨的点了点头。 “履天英兮承天柱,抱天柱兮涌天心。” 韩澈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他扬声颂念,顿时四周扬起一片龙卷,在其周身盘旋,韩澈恍若未觉。 第三十九章 山海图卷 金光阵中,韩澈衣衫猎猎飞扬,神情肃穆。 “从此度兮登天禽,计天府兮望天冲。” 他的声音在风中传来,坚定而铿锵。司晓宇已将两把神枪握在手中,纵身而出,如一只蹁跹的蝴蝶,在金光中飘飞舞蹈。 “入天芮兮出天蓬,我道通兮罡柔济。 吾领天神下昆宫,寻震雷与离火红。” 韩澈这两步踏得异常凶狠,已是跃出了原来的星位。 贪狼、破军两星位立时一闪一灭,那参天雷柱上即刻有了反应,雷鸣大作,金色弹丸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似乎是充满了不安,竟是十分拟人化的颤抖起来,天空中金芒电光顿时大盛,一个折转,便向韩澈劈来。 韩澈岿然不动。 “巽字下来役万鬼,禹步交乾登阳宫。 坎宫出水步甘露,清河卷海涌波精。” 淡青的光点将韩澈笼罩其中,在其背后化作一团参天古树的虚影。西极当空而立。 韩澈根本不去看,随着手上印诀与脚下的步伐,他的浑身上下显现出许多暗色的符文,诡异、邪魅,那符文密密麻麻,爬的满身满脸都是,让人看来只觉头皮发麻。 而韩澈的皮肤便似一只失水的水母,已肉眼可见得速度干瘪、变得透明。而再下一步,他的脚步已经离开了地面,好像是踩在无形的阶梯上,沿着虚空艰难上行。 下方,默立的喜乐忽然呆呆的抬起了头,十分迷茫的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二人,似乎眼前的一切都无比的陌生,她伸出右手,仔细的看了看,轻轻一握,表情顿时一呆,似是遗憾的长叹了一声。 只见喜乐又伸出左手,也不见手中任何的利器,便就指尖轻轻一划,右臂上鲜红色的血液竟然就欢快的涌出。然而这血却不落地,而是如水汽般快速的弥散于空中,瞬间消失不见。 喜乐叹息连连,那一双动人的美目里充满了迷惘。 随着这一系列动作,韩澈的面色渐渐的缓和,就连那干瘪下去的身形也慢慢的恢复,仍然是紧闭双眼,下一刻,天空中忽然卷起狂风,将其包裹其中,而在风中,韩澈的身形慢慢的变淡。 参天雷柱爆发出剧烈的轰鸣,如是不甘的倾頽下去…… 在高空现身的韩澈双眼陡然睁开,在他的头顶,一张如天穹般的大图迎风而动,其中日月山水独成一体。 “山海图!”半空中传来韩澈的惊呼。 他转身就跑,谁知那大图已然兜头卷来,韩澈再不做他想,天地禹步的余势未衰,他扬手就是一道飓风挡住山海图,同时身形已在风中淡去,只需片刻便会脱离出虚空。 “叮咚……” 天际隐约传来悦耳的铃音,极其的轻微。 然而已没入风中的韩澈忽然脸色大变,整个人都一个趔趄跌出了虚空,天地禹步应声而断。 “噗”喜乐吐出一口鲜血,她以巫医术强行补益韩澈,自身所受反噬巨大,这一下却是再难坚持。 铃声再响。韩澈痛苦大叫一声,向下跌落,长卷一卷,已将其卷入其中。 而与此同时,司晓宇正发疯般狂舞双枪,而在下一瞬,长图罩顶,便连那枪风与他一起卷去,只剩无数乱流。 山海图再卷,又将喜乐卷中,阵中空荡,只余铃声。 —————————————————— “这样好吗?”就在韩澈三人所处大厅的另一个拐角,一男一女并肩而立。在他们的面前,是一小团蒸腾的水雾。 这水汽无源无流,就这样突兀的呈现在虚空之中,纯净剔透,没有一丝的杂质,在那水雾中,正是韩澈三人的影响,那一举一动,举手投足,皆都活灵活现,如同真人一般,方才金光阵的一幕一幕纷纷上演,无从遗漏。 说话的是那女子,声音清脆悦耳,却全无情绪波动,而在她的手中,一只小巧精致的银铃发出叮咚的脆响。 “没什么不好。”男子幽幽的说道,同样的不带任何烟火气的声音,那双眼睛却透着说不出的异样,留恋,哀伤,忧虑,以及……化不开的温柔。 “我是说,你,还好吧?”女子转过头,迎向男子,略显棕色的皮肤细嫩如玉,朱唇带媚,那双眼睛如同星海,胜似宝石,蔚蓝清澈。 她轻轻抬头,却堪比世上最绝美的舞蹈。只为这一眼,便自多少人宁可用一生换得也觉足矣。 如果韩澈见到,怕是当时就会跳起来——这人赫然就是在伦珠镇集市上与他擦肩的黑衣女子,至于那“迦南穹窿图腾”与她有无干系,就连韩澈却也说不清了。 “你还真是个怪人。”女子面上冷漠,眼中的担忧与关心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见男子不回答,她轻叹一声,索性也不再开口,学着男子的样子专心的盯着那水雾发呆。 大厅之中,金光仍未消散,那金雨簌簌落下,金丝金束满天飘飞,折射得到处都是,这两人却不闪躲,任金光穿梭往来,也近不得身。 两人只是呆呆的站立,如若两具雕像,久久久久。 ——————————————— 遗寺大殿之中。 许久,坤杰终于平静下来,眼睛一闭,仿若全身力气都已消耗一空, 颓然坐回到铺团,仍旧沉默。 “坤杰,这话究竟有何玄机,为何如此。”尘白、缇奴具是不解,上来问道。 “无事!”坤杰低声答道,却是无精打采,一字数叹。 “这……”坐下三人见此情景皆都摸不着头脑,也不好发问,彼此摆手,不知如何是好。 “长老可有证据!”又是许久,坤杰似是恢复了少许精神,抬头向次仁长老急急问到。 次仁长老面上依旧无怒无喜,一手持佛珠,一手持鱼鼓,木鱼声声响彻在整间禅房之中。 “此是当然。”长老话语简洁。 坤杰低头,又是半晌才复出声,“把握几何?”仍是急切。 “不知!豪赌而已。”次仁长老摇头,木鱼声未停。 坤杰大师长呼了一口气,再次问到,“可还有人知晓此事?” “无人!” 坤杰这才像是松了口气,坐正了身姿。 “怪不得,怪不得……“他茹茹念着,“那长老有何计议?” 次仁长老犹豫一下,还是说道:“眼前正有一事,需大师援手。“ 坤杰大师明显未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有些愣神,只是胡乱应道,“请讲。” “大师知我寺中有一古塔,以上古十绝阵法镇之,”他偷瞄坤杰神色,见其无异,才诡秘一笑道,“那人此时正在塔中,还需大师入塔一见?” 坤杰一惊,不明白这次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勉强问道,“大师有何指教?” 第四十章 茫茫海上 次仁轻叹,“十绝塔为我格果上层试炼之所,虽本非杀阵,但凶险异常,以其二人之能,不出三关必定打道回府,无甚危机;只是吾方才忽然心中不宁,略一卜算,发觉不知何故,其二人已过七关,此刻正在那金光阵中……” “金光阵?”坤杰楞了一愣,旋即再次霍的站起,这次那小几终于未能幸免,立时被其得掌劲劈成两半,“山海图,你!”坤杰的双手攥紧成拳,一双眼中满是火光,厉然是对准了次仁长老。 此时两人目光对视,一方似是仇人相见,一方却似悲悯慈悲,说不出的诡异。 其余众人皆都默然,不知二人究竟是何缘故,待要出声问询,却见坤杰大师噱然长叹了一声,眼中的凶暴一闪而逝,颓然坐倒在蒲团上不发一言,那神态似是一下子老去了十岁有余。 “半部山海图为大师师门之物,此事,还需大师出手。”次仁长老亦是叹了一声,慈悲说道。 在座俱都不明其意,只得齐齐的看向坤杰。 “知晓。”坤杰颓然片刻,丢下二字,起身离去,也不见施礼。 次仁长老摇头,不言。 在座众人皆都茫然,还欲再问,却吃钱师摆手打住,一时心中闷闷,不得要领,如何揣测商议不提。 —————————————— 韩澈睁开眼时已是处在一方平静的水面上,但见司晓宇划着船,喜乐靠在自己的肩上,春光和煦微暖,清风徐来,波澜不兴,那海水湛蓝澄清,水光天光交相映衬,一碧万顷。 远处有小船,随波荡漾,孤江自横。 划船的是一位着五彩宫装的年轻女子,约摸十二三岁,凝脂玉润,形容稚嫩,此时正自顾自的拨弄着海水嬉戏,那衣襟飘飞,一条彩带时而环绕飞旋,时而飘飘洒洒,激起层层水波,鱼虾在其手边穿梭跳跃,沙鸥簇拥小船盘桓聚集。 一人一船一景,相得益彰。 韩澈却是看得呆了,这女孩儿生得丹唇皓齿,明眸善睐,虽身量未足,却别有一番俏皮滋味,倒是与喜乐有着七八分的神似。 晓宇也不再划船,痴痴的看着,那表情呆滞木讷,全然沉醉其中。 喜乐也难得的安静下来,靠在韩澈的肩上,侧着头,眯着眼,嘴里若有若无的哼唱着一首曲子,那声音不很连续,如小虫般一缕缕飘进韩澈的耳朵,痒痒的,凉凉的,撩拨心弦。 海是如此辽阔,一望无际,仿佛直通到天边连接起另一个世界。 夏日阳光蒸腾,水汽迷乱,小船随波自流,烟波浩渺中,慵懒的气息越聚越浓,结成松松软软香香甜甜的一捧,丝滑细糯,却不知是云里还是梦里,再也分不出个南北东西,安然的忘乎所以。 渐渐的,海面上的雾大了起来,雾气弥散开来,缓缓笼罩了整个海面,初时还极淡,如同笼着一层细密的青纱,慢慢织密,如同宣纸,随后袅袅,如同炊烟,继而便成了铺天盖地的一张罗网,将世间万物都包裹其中。 直到只剩下了白茫茫的一片,再也看不见那锦鳞、沙鸥,与那划船的女子。 喜乐焦急,忙叫晓宇划船,一支竹蒿在海面上推起层层涟漪。 不知行了多久,那雾仍然没有消散的迹象,远处出现了一抹红色的微光。那微光时隐时现,极其的不分明,在这大雾中便似一点微末的萤光,只是那样巧合的恰好投射在人的眼中。 喜乐寻不见那女子,莫名的焦躁起来,坐立不安,一只小手也是冰凉,整个人在韩澈的怀中也是抖个不停。韩澈只好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却也不顶用,随着雾气更浓,喜乐的身体也似风中浮萍,更剧烈的颤抖。 “喜乐?”韩澈不放心,劝解道,“怎么了,别怕!” 喜乐点头,表情并未舒缓。 晓宇把船划得极快,船弦冲开雾气,像切开一朵雨云,水珠铺满了大半个船舱,湿凉的感觉给人以说不出的难受。 眼见着红光慢慢接近,扩大成脸盆大的一团。晓宇眼力最好,率先发现了问题,慌忙叫道,“师兄,那红光后有人打斗!” 这一惊不小,韩澈手打凉棚观瞧,但见红光之中确是隐隐有着身影晃动,再用神识查探,那法宝互斗产生的灵力波动竟然铺天盖地。 “修者?!”韩澈心下疑惑,说话间小船便已接近了那红光的边缘,远处的场景也逐渐的开始清晰。 韩澈一眼便认出了那划船的少女,此时那数条彩带已经被祭在了空中,少女表情严峻,杏眼圆睁,一双素手忙乱的掐着不知名的印决,已然是危机时刻,看得出来女孩正在勉力支撑。 对面却是看不清楚,影影绰绰的似乎是两道粗犷的气流,一黑一白,那黑的上下翻滚,胡乱流窜,搅得海水澎湃不止,波涛大作; 那白的且动且静,只是围绕少女的小船前后左右的盘旋,时而快速时而徐徐,却吃那少女彩带阻住,近身不得。 韩澈看得明白,知是厉害角色,怕少女吃亏,喜乐更是心急如焚,迷迷糊糊站起身来就要上前看个究竟,亏是韩澈眼明手快一把捉住按了下来。 “你们俩,看着干嘛!还不快去帮忙!”喜乐惊魂未定,却来不及后怕,指着那小船方向向韩澈和晓宇命道。 小宇点头,竹蒿点下,小船破水而行。 “你们干嘛?怎么不走了?”不知过了多久,晓宇忽然回过头,茫然的望着韩澈与喜乐,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喜乐大急,出声喊道,已是伸手要抢晓宇手中的竹篙。 “喜乐别动。”韩澈拉住喜乐,表情严峻,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晓宇也是一般的表情,汗水几乎要从脸上滚落下来,他低着头,眼神呆滞的注视着水面,久久不见动静。 “你们怎么了啊?”喜乐心下更加焦急,一反常态的带了哭腔。 “你没发现?”韩澈疑惑的抬起头,注视着喜乐的眼睛。 喜乐有些害怕了,忙道,“发现什么?快说!” 韩澈呼了口气,“是船,船没有走,不对,船走了,但位置没有动!”他转过头,“晓宇,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晓宇仍然是那呆滞的状态,迷糊答道,“不知道,好像自从我们到了这红光的范围内就是这样了,海水在后退。” “我们也在后退吗?”韩澈继续问道。 “不是,我们没有动,不前不后……”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走了没走,不前不后的!”喜乐简直疯掉了。 “喜乐别闹,这里有问题,我们出不去!”韩澈看着喜乐,眼神怪异,他低声说道。 第四十一章 九爪腾蛟 喜乐一下子颓然了下去,跌坐在船上,被晓宇一把扶住,许久,小姑娘才抬起头,看向远方那划船少女的方向。 战斗还在进行着。 与其说是战斗,倒不如说是一场无边无际的僵持。 那黑白两股气流似乎并不打算有所动作,围而不攻,只是在那少女身前身后旋转翻涌,借着波涛与水流,与她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嘲弄之意更是明显。 海面之上,雾气逐渐的加重加厚,独独这一处红光笼罩的中心地带,却是晴空如洗,情景虽不清晰,仍可辨得大概。 水面辽阔,瞠目远眺几与天穹连为一体,而那黑白气流像那海天之间的两股纽带,巨大,恢宏。与之相比,那小船与其上的少女便如沧海一粟。 这样鲜明的对比构成了一副绝美的图画,残酷而美丽。 “嗡嘤”一阵刺耳的蜂鸣之声忽然贴着水面传来,红光也随之剧烈的波动起来,韩澈三人具是一惊,抬眼细看,远处的情境已是有了变化。 只见此前祭在空中的那一截彩带已经碎裂成了无数碎片,满天飘飞,金红粉绿,犹如天女撒花。 那少女站立船舷,立目横眉,一脸的嗔怒,正手持一柄奇异的短剑向天对恃,那短剑长约尺余,剑身剑柄通体火红,盈盈剔透,不含一丝杂质,不知是何材料铸造而成,宝器虽已刻意收敛但仍旧逼人,一看便知不凡。 那空中的黑白两色气流对着宝物也是颇多顾忌,并不似先前哪般放肆戏谑,只是远远的腾起,居高临下的漂浮着,时而翻腾时而游走,却是不甘心离去。 三人中韩澈的神识最强最广,隐约可以感到那女子的灵力更是不平静,身体几乎已经油尽灯枯,调动这强大的法器已是勉强,自身灵力控制不住,纷纷逸散,应是消耗不小,多半已经伤及了本源。 韩澈心道不好,知那少女怒急,恐要拼了性命。 果不其然,正待韩澈束手无策,少女手中宝剑向天一抛,陡然一声娇喝,也不知用了什么法术,那宝剑凌空爆出数团斗大火焰,朝向那两团气流囫囵砸去,那宝剑也化作一道赤练火光,狂猛劈下,却是带了十足十的气势。 宝物毕竟是宝物,即使运用之人法力浅薄,但一旦发动,即使千中有一的威力也非这气流中之物可以抵挡的,荧火之光又怎与日月争辉。 那黑色气流吓得魂飞天外,险险避过一道火团,急急闪身向天空逃窜;那白色气流避得两道火焰,又见那剑气势惊人,也欲抽身,却已是慢了半步,被那火焰剑锋硬生生的披在尾部。 “刺啦啦!”如同熔铁,随之“嗷”的一声惨叫,从剑锋下面腾起大团的白烟,那白色气流一瞬间被蒸干了大半,露出一截披麟戴角的白色蛟身! 那剑去势却是不减分毫,从那蛟尾横断而过,后又直切向海面! 没有一滴的水花,白雾哄然隆起,下方海水如同有了生命,纷纷向两侧避让,水面生生被劈出一道旱路!宽有一辕,纵深百丈,久久不曾恢复。 一剑之威,竟至如斯! 再看那白色蛟龙,剑过之处,连血液都瞬间蒸发个干干净净,直径丈余的巨大端口平滑整齐,如集火烧灼,一截蛟尾翻着筋斗落入海中,激起磅礴骇人的巨浪! 那蛟龙未再发出一声,身躯逐渐的变小,缩成泥鳅似的一小团,急速落下。 那黑色气流中之物呆了片刻,忽然及时的醒转过来,已是不及幻化,凭着本体一爪探出,将那小泥鳅提在爪中,小心放在趾间,亦是一只龙爪,黑亮如漆。 那蛟已是不住的痉挛颤抖,尾部受损,不得幻化,法力不得运用,生死不知。 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没有了一丝生气。海水似是冻结了一样,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天空也受到了感染,沉寂得似乎随时可能垮塌下来,空气也越发粘稠,让人透不过气。 这种感觉急剧的蔓延,偌大的一方海天之间,竟然不见一只海鸟鱼鳖…… 突然,天空中一声长嘶,响彻苍穹!忽然间狂风四起,滚滚黑云席卷而来,遮天蔽日,海水如同煮沸了一般,剧烈的攒动起来。 “不好!”韩澈心中猛的一紧,血液都瞬间冷了大半。 只见疾风巨浪之中,那远处的小船随波逐流,失去了控制…… 但凡法器,无论先天后天,强弱高下,皆都为载体,自身不具灵智,要凭人祭炼方可催动,这祭炼之法或是真元、念力也或是灵力、妖力等等,不胜枚举,但皆是殊途同归。 无此过程,那法器便形同废物,这也正是为何世俗人即使法器在手也不能发挥出万中之一的原因,那些凭空臆想凡人到了神仙洞府,得了一件厉害法宝便从此逆天弑神的传奇,不过是痴心意淫,看过一笑了之也就罢了。 越是厉害越是顶级的法器往往受到祭炼者的影响便越大,沾染了主人的气息,自然的生出了三分通灵妙用,便可称之为法宝,灵器。 这通灵与主人意识相合,互为补充,自是妙用多多;然而法宝强大逆天,也自然要受天道约束,产生了另一面,便是噬主! 法力强大,法器法宝便是外物,自身修为高深自可镇压其戾气,不使噬主; 但如若法力修为不够,人弱于宝,又还要强行祭炼,那便是凶吉未测,这场人宝的博弈中,人也就多半不再为主导了,成了宝物的傀儡,到底是谁运使谁却也难说了。 刚刚那少女拼力的一剑,强则强已,却实在力不从心。 一来修为不高,二来连番消耗,油尽灯枯,意识迷乱,一剑挥出,已经无法控制力道,灵力一股脑的涌出汇入剑气,全然不受控制。通身灵力已然被那火红短剑挥霍一空,已是昏死过去! 海面上风浪一阵高过一阵,巨浪滔天,如一座座山岳悚然拔起,越推越高,越行越猛! 终于,一道巨浪拍击在了少女的小船之上,船身泛起一层红色的光罩,将浪花阻隔在光罩之外,但是小船还是被强大的水势推出了百丈远。 天空又是一声淅沥的长嘶,黑云间,一只硕大的蛟首猛的探出。 这蛟,独角,赤目,长须,齿床宽大,獠牙森然,油黑泛光,已是七分像龙。 世俗说虺五百年为蛟,蛟千年为龙,讲的就是走蛟化龙,但数字也只是虚数,远远低估了这化蛟为龙的难度。 修行无岁月,如若曲曲千年就可化形,那传说中神乎其神的化龙池也便称不得稀奇了。眼前此蛟生独角现龙相,可想修行年月之长,已近化龙。 此时这蛟满面的狰狞,疯狂的扭动着身躯,黑云几乎遮他不住,纷纷的逸散,黑色蛟身便愈加的清晰,透过黑云黑雾的缭绕,韩澈留意观瞧,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九爪四趾!” 晓宇也注意到了这一细节,他生在魏摩隆仁,自小所接触的便是神赞龙三界神灵,自然对龙并不陌生,龙的爪数和每爪上的趾数并不代表修行的时日或是法力,而往往是一种先天地位的象征。 西方八部天龙本体、黄帝坐下应龙相传皆都是是六爪六趾,地位尊崇无比。而巫族创世龙神更是九爪九趾,至高无上。 而这条还未化龙的黑蛟,竟然也生有九爪! 韩澈晓宇二人相顾无言,心中同时画着魂。 那黑蛟怒目圆睁,忿恨溢于言表。身形更是在云间起起伏伏,时隐时现,随着他的翻腾,那海水似乎也受到了强力的感召,愈加的躁动,海面之上,狂风肆虐,风卷积着海水,像一只巨型的怪兽,大口大口的吞噬着整个海洋。 渐渐的,龙卷风终于攒成了一束数丈高,三四人合抱的庞大水柱。 这水柱成,便直直的向着那少女所在的小船冲撞了过去,只呼吸之间,便已硬生生撞击在小船的船舷之上,再次将小船推出数百丈,如是一叶浮萍,飘飘然,已靠近了韩澈三人被困的海域。 韩澈只觉眼前一花,这一方世界似乎也随着那水柱恍惚了一下,不很真切,让人以为仅仅是个错觉。 沉重的炸裂声隔空传来,那包围小船的粉色光圈再次亮起,却明显黯淡了几份,隐隐有着一种溃散的迹象。 “轰!”又是一道水柱形成,拍击下来,龙卷风也卖力的撕扯着小船,而那小船就在这样的轮番轰击中随波逐流,被推着飘飘荡荡。 每一次轰击,那光圈就要黯淡上一点,模糊上一点,渐渐的就已经变成了薄薄的一层,肉眼几不可见,而那少女,却依然安静的沉睡在船中…… 动不了,还是动不了,韩澈三人的小船就像一颗睡莲,在水面上生了根,无论怎样的划动,卖力的支应,都是一动不动。 司晓宇曾经跳下船,试图游过去救那少女,可是身体一沾水,却像落在了沼泽中,那下面有着极大的吸力,司晓宇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疯狂的下沉。 亏得韩澈早有防备,急出一手把他拉住,险险的拖将上来,把个熟识水性的武道小子也吓得脸色惨白。 喜乐早在那少女一剑挥出力竭倒下之时就已经晕了过去,韩澈吓得半死,仔细的替她检查过,发现小姑娘只是惊吓过度陷入了深度睡眠,也就慢慢的放了心,平复了心情,依旧焦急的关注着情势的发展。 此时那围绕小船的光圈再也无力抵挡那龙卷风和水柱的双重攻击,纷纷溃散,星光般洒满了河面,随即消失不见。 那黑蛟仰天一声长吼,竟然在天空中挺直了身子,那样子如同一支巨大的旗杆,随后大口一张,一枚黑色的圆球从蛟嘴中喷吐出来,这圆球磐石大小,油漆瓦亮。 韩澈、晓宇皆是认得,不觉都是惊呼出声,那分明正是这黑蛟性命交修的元丹。 第四十二章 腾蛟之怒 只见那元丹朝着少女缓缓飞行,忽又停在半空,一道黑色的光芒抛出覆盖在少女的身上。 “不好,他是要吸收这少女的赞魂!这女子是巫人!”晓宇忽然叫道。 果然,随着那黑光越来越盛,那女子的身体慢慢的飘浮起来,一道浅浅的桃红色影子从那小小的身躯中显露了出来,那影子似乎十分的恐惧,又像是在与那巨大的拉扯力努力的抗争着,却是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眼见着那影子越升越高,已经几乎完全脱离了肉体。忽的,自那红影的身上腾然一股博大的气势喷薄而出,刹那间结成一把火红的短剑,直直的向着那黑蛟元丹冲去。 黑蛟却未料得有着变化,大惊之下,忙调转肉身,按运法力,就要将内丹吸回体内,不想那火红短剑越追越近,越近越劲,呼吸间竟然已险险追上了那黑色元丹。 黑蛟吓得魂飞天外,刚刚那火红短剑的一剑之威他是见过的,如若方才不是自己反应迅速,恐怕现在也是那白蛟的下场。 这黑蛟手段也着实了得,见那短剑迫近元丹,再无逃脱的可能,索性将身一挺,真元鼓荡,也急速的向着自己的元丹冲去,是拼着身体强横,法力高强,要与那短剑争个鱼死网破。 “唰!” 出人意料的,预想中的碰撞声并没有出现,那火红短剑竟然雷声大雨点小,临近目标之前,忽然一个小小的转弯,擦过元丹,在元丹的侧面拉出一条细小的伤痕的同时,也正好避过了锋芒。 黑蛟再次失算,没有料到这短剑虚晃一枪,法术收之不住,凭空的砸向了海面,水花腾起,如长龙般冲向天际,带起海面上阵阵巨浪。 黑蛟被短剑戏耍,勃然大怒,伸爪就向红光抓去,那短剑虚虚实实,却是速度极快,在天空中上下迂回,忽然剑身红光一闪,竟然直直的向着韩澈这边飞来,还没等韩澈反应过来,便已经落了下来,凭空消失在了昏迷不醒的喜乐的胸前。 韩澈和晓宇都是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忽然的,仿佛时空碎裂一般,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海浪声、风声、龙啸声接踵而至,纷繁交杂的声音如同挣脱了束缚,统统倾注到这一处真空的地带。 小船在声浪的震荡下几乎处身不稳,剧烈的摇晃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寒冷,澈骨的寒冷。 “怎么回事?”韩澈站立不稳,险险的晃了三晃,被晓宇抓住蹲了下来。 “你看见那把短剑了?”韩澈问道。 “嗯,看见了,应该就是那把剑打破了这里的禁制吧,可是……”晓宇点点头。 二人不由自主的齐齐向远处海面望去,哪里还有什么小船…… 韩澈只觉心中冰冷,若有所失,空落落的分外难受,晓宇也自悲伤,两人皆是不知说什么好,心中闷闷,俱都莫名的痛如刀搅。 静默。 “不对,它为什么没动静了!”晓宇机警,悲伤之余却不忘处境,忽然问道。 “谁?”韩澈仍然低着头,眼神始终未离开过喜乐,没有反应过来。 “不好!快走!它发现我们了!”晓宇也不回答韩澈的问题,麻利的拾起竹蒿,把一只船桨扔到韩澈的手中。 也不必他回答,韩澈马上就发现的问题的答案,在哪风浪的掩映下,一条黑亮的身影正盘旋着向这边飞来!头似小山,眼似铜铃,根根胡须如同皮鞭——黑蛟。 韩澈来不及吃惊!举起浆就向水面划去! 亏得两人默契,小船如离弦之箭疾逃而去。 风浪逐渐的接近,海水变得粘稠,致密,散发着怪异的气味。 隐隐有长啸贴着水面传出老远。不知是风声,还是那黑蛟的咆哮。 “妈的,这死蛟是疯了!无缘无故就赶尽杀绝吗!”晓宇越划越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纷纷滚落,一股悲愤怎么也压不下来,“师兄,我受不了了,我们和这死蛟拼了吧!”晓宇嘴上恨恨,一把金吾亮银枪不知何时已经握在了手中。 “轰!”惊天动地! 海浪直击起十数丈,连光线都统统被遮蔽起来,空中突然响起奇异的叫声,凄凉,幽怨,不甘,似乎是世间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集中在了一声声的悲鸣之中。 在这悲鸣声中,司晓宇的枪杆狠狠的抽击在了黑蛟的头上,那黑蛟的动作戛然受阻,先是一怔,继而暴怒起来,将身子一扭,巨大的尾巴向着韩澈三人所在的小船横扫过来,小船被扫得横飞出老远,复又重重的拍在水面上。 反观晓宇,刚刚那一击含恨而发付出全力,却未对黑蛟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自己反倒是震得后退了几步,险险跌下船去,不由心中大惊,又眼见那巨大的蛟尾扫至,小船凌空而起,猝不及防,也只好死死的抓住船沿保持平衡。 黑蛟不依不饶,继续转身,嘶吼着向小船撞来,一片天地都被这山岳般的黑影所笼罩。 “师兄!”就在黑蛟的身体就要撞击到小船的一霎那,一股旋风忽然平地而起,将小船向后推去,险险的躲过攻击,晓宇惊魂未定,知是韩澈竭尽全力,心中忐忑。 “晓宇,弃船!”韩澈忽然吼道,语气不容质疑。随后把喜乐牢牢抱在怀里,鱼跃而出。 晓宇眉头一皱,却不迟疑,已经飞身跃起,西极一展,青芒却落入水中,一闪即没。 水面却是未溅起一丝水花,又是那巨大的拉扯力将三人拽向海底,红光一闪即没……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小子无礼!” 懵懵懂懂中,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忽然炸响在虚空中,声音中充满着愤怒与悲伤,朦胧中,红光爆裂,一股浩瀚的巨力横空飞纵,猛扑而去! “哼!不识抬举!”在那红光飞奔的路线上,一年轻人负手而立,见那红光,却是冷笑,伸手一摇,一团炽烈的火焰便腾空扬起,在空中与那红光碰在一处。 刺耳的嘶鸣声响彻在大地之上!年轻人傲然而立,面带冷笑,甚是不屑!手上那团火焰也是越来越胜,将射来的红光尽数吸收殆尽,那红光渐渐变淡,大有熄灭之势。 忽然,也不知受了何种刺激,那红光之中精芒连闪,一点先天的日精之气陡然爆发。年轻人全无防备,见此异变大惊失色,待要反应已是不及,那红光竟然就生生穿过了火焰的束缚,狠狠击打在年轻人的胸口。 年轻人直觉口中发甜,一口鲜血带着火星狂喷而出!身形飞出数丈,跌坐在台阶之上。 第四十三章 天道之眼 “给我拿下!”又是那苍老的声音厉声断喝。 从殿侧回廊一下子跳出了七八位赤膊力士,这些力士身高八尺有余,身材魁梧壮硕,肌肉虬结,有的兽首人身,有的披毛戴角,皆都不是人形,却清一色的扎一条火红腰带,一围拢上来,便是气势惊人。 年轻人受伤并不重,只是胸中愤懑,刚要翻身站起,忽见这许多力士围拢过来要拿自己,不禁怒火中烧,钢牙挫动。 待那力士靠近,年轻人忽然将大袖一甩,一条炽烈的火龙围绕周身狂吼游走,一个闪身便是满天的赤炎烈火,七八个力士纷纷被逼退,那火龙却不停留,一个俯冲,直冲进一个人头蛇尾的力士胸膛。 “轰”火龙一没而入,复又从那力士的后背贯穿而出,仍旧狰狞咆哮,无有半点滞瑟,再看那力士,胸口裂开一个恐怖的大洞,火焰在全身肆意的流窜燃烧,浑身上下,便如焦炭,已是没有了一线生机。 “大胆!”那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道红光断然飞出,比之刚刚击伤年轻人那一道更劲更猛,红光猛砸在火龙的头上,刚刚还不可一世的火龙瞬间如遇冷水,熄灭得干干净净! 那红光去势不减,待要再进,年轻人见势不好,不敢再敌,一声惨号,身下火光一闪已借火遁行出数里! 只是一刹那,场中风云数变,其他人皆都不及反应,唯一伟岸的大汉怒目圆睁,暴起怒吼。 这巨人肤色腊黄,形容憔悴,面上棱角分明,如同那枯死的树皮一般,上身袒露,下身只围一条藤裙,从上到下肌肉虬结,狰狞可怖。 这巨人跨步向那年轻人追去。 初始速度并不见快,也不见有何动作,只是每跨出一步,身形便巨大了一分,那双腿更长,步幅更大,速度也便自更快,几步踏出,山岳皆已伏于脚下,云霞像似裙摆,再纵身一个跨步已是顶天立地,不知几千万丈。 这巨人还不满足,凭空一抓,一柄桃木手杖便出现在手中,借势一柱,整个方圆都抖动起来。 就在那巨人借手杖纵身一跃,飞遁而走的时分,自那远处山峦间忽然的升起一轮红日,渐行渐高,渐行见亮,一升上天空便向西疾走。 巨人豪不迟疑,大步朝向那红日奔袭,一追一逃,红日越行越快,那巨人却越追越近,霎时天地间明暗交错,流光沉浮,愈发的流转不定。 忽的,那红日有了变化,从那火球中凭空的展出一对熊熊燃烧的翅膀,继而一双鸟爪也探出来,红日又是急剧变化,化为一只硕大无比的金色乌鸦! 这乌鸦一经变化原形,也不再逃跑,一声鸣叫,复又展翅向巨人冲去,巨爪一抓便是一大团的炽烈火焰。 那巨人全不在乎,一双大手向天一挥,便要去抓那火焰中的鸟爪,乌鸦畏惧,冲势减缓,双翅一展,又是火焰数道向那巨人砸去。 自从进入这个莫名的空间,韩澈众人的存在方式便颇为诡异,似乎是游离于外,并不被此中人察觉,也不受空间、时间规则的束缚,便像是一场代入感十足的话剧,逼真、贴近,但不真实。 刚刚还在一处鎏金大殿中看那老者与年轻人的争斗,一眨眼便已经随着那巨人行了亿万里,连身体似乎都变得如那巨人和金乌一样巨大。 也不知是过了多少天、多少年…… 这感觉颇值得玩味,韩澈注意到此时的五感全然不由自己,可以感觉到风,听得到声,闻得到气味,看得见物,可是身边发生的一切似乎又完全与自身的感知无关,根本不是平时熟悉的样子,仿佛是借着别人的眼在看。 起初韩澈还不以为意,但渐渐的,他才终于惊异的发现这里似乎不对,问题就在于——视角! 这里完全没有视角!眼中的一切,所有方向,前、后、左、右、上、下,竟然是同时收在眼中,全然与自己所在的位置无关,一览无余! 他平时习惯了以神识探查外物,所以初时才没能第一时间察觉,这一下着实把他吓得不轻,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逻辑乱成一锅粥。 他试着闭上眼,不出所料,那情境还是照样出现在脑海中,如同直接刻印进去一般,没有任何的区别。 “呵呵,天道之眼吗?” 闭着眼睛的韩澈忽然呵呵笑了起来,轻声嗫嚅道。随即自己也是一愣,脸色陡然煞白。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什么意思?刚刚是我在说话吗? 司晓宇却完全没有注意到韩澈此时的异样,他此时目光执着,眼球一转不转的紧盯着那巨人与金乌的战斗,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霎那,脸上也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与……陶醉。 他眉头深锁,肌肉紧张,本来就英气逼人的脸上更显得轮廓分明,平添了几分硬朗。 “武痴!”韩澈又是轻声叹道。 再看怀中的喜乐,仍是昏迷不醒,只是脸色已经明显的好转,浮起一层淡淡的桃红,煞是好看,胸口处一点红光隐隐绰绰,正是刚刚那红色短剑消失的位置。 韩澈虽然在意,但见喜乐并无大碍,此时却也无暇顾及。只是默默将外衣披在女孩儿身上。 天地之间一人一鸟战在一处,激烈异常,那巨人力大无穷,愈战愈勇,一出手便是漫天的手影翻飞,乌鸦渐渐不支,动作越加迟缓,身上的羽毛被大片大片的扯落,连带着皮肉,狼狈不堪,连周身燃着的火焰似乎都暗淡了几分,此时想要再逃却是难了,这巨人早已将退路截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勉强支应。 巨人偷得一招破绽,用桃木拐杖一架,左手便是一掏,正正戳在金乌的胸口,金乌一声凄厉惨嚎,一束磅礴的鲜血混合着大块的碎肉喷薄而出,狂涌不止。 那鲜血遇风则燃,变成巨大的火球,闪烁着异样明丽的光华,竟然向着韩澈三人飞来。 韩澈受惊不小,脚下用劲,才惊觉浑身上下如同棉花一般,不着半点力道,分毫动弹不得,看那火球越来越近,由血红便为赤红,再转为金黄,和那金乌的颜色并无二致。 就在这晌,韩澈胸口猛的一热,一物诡异的飘浮起来,向着那一团金色的火焰迎去,这物什外形似一展翅鸟人,五彩斑斓,两寸见方,却正是穹窿图腾。 这东西一经飘浮,便隐隐的透出一种琉璃般的光华,那上面的神鸟造型如水印般流转不定,似是要融化在空气中,又像是要从那两寸见方的空间桎梏中挣脱而出。 第四十四章 逐日之争 这种奇妙的流动感渐渐波及到四下的空气,如水中震开的一圈涟漪,逐渐的扩散,传播,连那金色火焰也被吸入其中。 那火焰的形状被拉伸成一只金色的毛毛虫,开始蠕动着,吃力的、犹豫的向着穹隆图腾一步步爬行。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穹隆图腾忽然一阵剧烈的抖动,仿佛是兴奋的不能自已。进而一道琉璃光华抛出,将那金色的毛虫紧紧抓住。 韩澈直觉眼前一花,那团金色已经消失在眼前,而穹隆图腾似是美食得享,颇为满足,炫耀般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复又飘回到韩澈的胸前。 韩澈大异,他一直专心看戏,并没有发动神识,亦没有祭起穹隆图腾,而这东西已经不是第一次自主行动了,简直就视他这个主人为无物! “莫非这东西还有了意识?!”看着穹隆图腾的表演,韩澈的心里电闪过这样的念头,法器一流虽然也为灵物,但亦要受人控制,极少能产生自己的灵智。 便是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产生了自我意识,也会被主人尽快的抹去,这原因很简单,控制!法器是利器,亦是凶器,可弑人,便可噬主!失去了控制的法器,越强一分那便要危险一分,没有一个修者愿意冒这种险。 而自己的穹隆图腾却是有些异常,韩澈曾经用神识去查探,却是全无所获,这丑陋的小木雕里没有一丝的意识流转,分明就是死物。 韩澈也就未太在意。 “咦?” 忽的,就在穹隆图腾吞噬掉那金色火焰的一刻,从远天隐隐传来一个声音,似有还无,戛然而止,只是那声音中包含的疑惑和惊异还是完整的传递了过来。 韩澈看得明了,听得真切,此时却是目瞪口呆,脑中心念连闪,端详那穹隆图腾,已是恢复了原来面貌,再无有任何的变化。 仿若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一般。任他如何翻来覆去的摆弄也再没有一点异象。 抛开韩澈独自惊疑不提,单表场中战斗已是又有了异变。 不知何时何处忽然闪现出九只巨大的金色乌鸦,与头前的一只一般,金羽金目,身披火焰,此时正救下那受伤的一只,一道与那巨人战在一处。 这十只金乌法力皆是无比精深,就连韩澈都看不出修为,又是十指同心,配合默契,合力之下,战力自是不凡,那巨人虽然了得,但双拳难敌众手,攻守之势互易。 十只金乌烈火齐轰,大地瞬间被炙烤得干枯皲裂,方圆万里寸草不生,山石也如熔炉,或燃或焦,仿若地狱。 巨人手上尚可招架,怎奈消耗巨大,体力不支,渐渐干渴难耐。 他一扬手,脚下一弯大河便腾空而起,钻入口中,谁知那水已然被灼烧到沸腾,灌入肠胃,分外的难受却不感解渴。巨人又是双手连抓,有两条大河之水同样吸入巨口,仍是无济于事。 再要寻找,万里大地的江河湖泊却已尽数被蒸干。 巨人无法,只得且战且退,向北冥寒处寻那清泽之水,十只金乌却一早挡住去路,越迫越紧,不教那巨人挣脱包围。 终于,不知过了多少载,经过多少拼杀,那巨人最终不支,轰然倒下,桃木手杖脱手而出,掉落在大地上,瞬间化为一片桃林…… “好一个夸父逐日!见识了!”过了好久,司晓宇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望着远处那狼藉的战场,大为快意。 “是啊,先是精卫填海,后是夸父逐日,好大的场面?”韩澈也是心中烦乱,胡乱的应对着。 晓宇一愣,片刻又摇了摇头,迟疑的说道,“师兄,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恐怕,之后该轮到我们了!” “什么?”韩澈没反应过来,眼睛还没离开穹隆图腾,随口问道,“什么叫轮到我们?” 只是他话声未落,一只火焰大戟突然自虚空中成型,向着三人飞来! 晓宇不及答话,喝了一声,挺身之间昆吾亮银枪已拨入手中,向天一指,便有数道雷火落下,随枪尖挑射,流光溢彩。 枪与戟相较一处,雷火在骤然间猛烈对撞,映得天空一片通明,四下里浮云翻动,如滚滚洪潮澎湃席卷。 韩澈这才得空细看晓宇这枪,发觉已和先前在落魄阵时有了巨大的变化,整个枪身全然变成金红色,和那“亮银”二字搭不上半点关系。 此时天空中十团火球已经越来越清晰,空气的温度也急剧的上升。 韩澈发现不知何时那种亦真亦幻的即视感已经消失了,眼前的一切都真切起来,连那种烈日灼身的痛觉都格外的清晰,人常说“骄阳似火”,而此时看着十日同天,韩澈真觉得这种比喻是本末倒置。 几乎与那柄火戟同时,十团火球中的一团忽然向着这边移动而来,火光中隐隐透出一只硕大乌鸦的轮廓,这乌鸦头生金翎,腹生三足,体格雄壮展翅如大鹏,一双金色立目分外惹眼…… 而此时那金乌轮廓的鸟喙上,正出现了一团硕大无比的圆球,若论大小比之本体也不遑多让。 那球的影子初始还嫌模糊,暗淡,随着那圆球的成型,韩澈的心中蓦地升起一种警兆,只觉得后背上有冷汗不断渗出。 “不好!”韩澈大喝,此时终于是明白了晓宇那句“轮到我们”的真意。 但见那圆球向着自己砸来,他忙抽身掐诀,试图抵挡,只是动作却是迟了半刻;这一迟顿,司晓宇早已经举枪而立,那化为金色的昆吾枪不知比那之前的亮银枪强大了多少倍,数枪挥出,一片火网交织遮天蔽日。 韩澈心知不妙,此时再动已为时晚矣,果见那火球不可一世的冲刺而来,瞬间便与昆吾枪激烈的交锋! 昆吾枪的锋利竟然完全不是对手,在那火球的轰击下,光网一闪即没,连那凝聚的雷火也溃败消散,化为乌有。 “好一个幽冥炼狱火!”韩澈不禁赞道! 司晓宇刚刚摆好架势,准备抽身躲闪,被韩澈一叫,却也是一愣,狐疑的朝韩澈望了一望,一句“你说啥?”刚刚说到“你说”便已被从余势未消的火球砸飞了出去,那个“啥”字在空中拖出一长串的回音。 后背狠狠的撞到地面,量这武道少年筋骨强硬,也顿感心浮气躁,牙尖一松,只落得血花与桃花齐飞,脸皮共地皮一色。这少年性格也是强悍,一个激灵愣是坐了起来,抱着膝盖幽怨的向韩澈投去问询的眼神。 韩澈也是尴尬非常。 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幽冥炼狱火”,只是见金乌一抖翅膀,那如烈日般巨大的火球就破空窜了出来,当真又威又猛,忍不住诗兴大发顺口起个名字。 自我感觉正在良好,怎料师弟就十分不争气的飞了出去,像一颗小石子,嗖的一声消失在自己诗意的眼眸里……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不看司晓宇,双手颜色一黯,向着空中一抓一托,一道小巧的旋风已是生成。 这团风初始不过栲栳大小,离手便长,瞬间已如车轮,转眼便似门板,只是那风速奇慢无比,摇摇晃晃一步三摇,如同酒足饭饱,巡视在花街柳巷的纨绔少爷。 韩澈却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伸手按在那逐渐成型的微型飓风之上,那飓风便是一阵的变化,瞬间就脱胎成了一柄标枪的模样。 韩澈心中也是波澜起伏,只道师弟必定受伤不轻,心中不禁愧怒难当,这柄标枪却是尽了十二分的力气,猛一沉肩,便向着天空中的金色飞掷而去。 第四十五章 桃花深处 天空中,那金色的虚影发出喋喋怪笑,也不闪躲,翅膀一挥,便想硬吃下韩澈的标枪一击。 只是那枪又急又烈,金乌翅膀刮起的风虽劲,却并不曾将其挥落,单单是偏了偏方向,嗤的一声从虚影的小腹前划过,那虚影怪叫一声,闪身再看,却见那枪已飞的老远,斜斜的消失在一片虚空中。 几片金色的羽毛正在风中簌簌飘落。 金色大奇,不禁愣住,再看翅膀之上,竟赫然是一道浅浅的伤痕…… 而韩澈却是头也不回,手心风劲一卷,便把喜乐拥在怀里,向着晓宇一招手,转身就跑,当金乌回过神来,再去愤怒的望向标枪射来的方向,早已不见了那两个渺小的身影。 刚刚发生的一切不合理似乎只是让这货在不要命的奔跑中回过头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皮。 金乌感到自己的实力和智慧同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 他那金色的鸟喙向天一张,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叫声阴冷而尖利,说不出的聒噪渗人,让人听了恨不得马上扯掉自己的耳朵。 随着他的尖叫,一团红色的云团缓缓升上了天空…… 一边的韩澈三人仍在没命似的狂奔,待得过了片刻,直觉头顶上忽然一片焦灼的气息,让人心绪不宁。 晓宇猛然抬头,就见无数点异样璀璨的红豆接天连地的直落而下,瞬间天地一片火红,如那末日浩劫。 火雨!倾盆的火雨! “师兄,下糖葫芦啦!喜乐姐一定喜欢!可惜不是冰糖的,娘的,全是火糖的!” 晓宇嘴里不闲着,手上也是极快,昆吾枪在头顶飞速的旋转起来,像一只巨大的风扇,将那星星点点坠落下来的火雨尽数磕飞。 面对火雨,他可不敢再用属木系的西极。 昆吾毕竟不精于守,纵是晓宇防守精密,但密集的火线还是见缝插针的从头顶落下,灼烧在衣服上,皮肤上,发出焦臭的味道。 晓宇的脸色在这焚纷扬扬的火雨中时白时红变幻不定,显然这种抵抗让他受苦不少,每一处烧焦的伤口上都传来钻心的疼痛,这少年却也嘴硬,只是嘴唇早已咬得发紫。 “这死乌鸦和我们什么仇?等出去小爷我一定吃它三天三夜全禽宴。”他大声喊着。 韩澈的脸色也是逐渐发青、发黑。 自从步入那金光阵中,他便隐隐的有一种落入圈套的感觉,他不知道是谁在做局,也不知其目的,奈何凭自己的实力偏偏全然无从反抗,一步错步步错,每一步都像是陷入极深的泥沼,无以自拔。 他的心里渐渐淤积了一团火,随时都在等待爆发。 忽然,仿佛从大地的核心传来了一声闷响,那声音并不大,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分明、确切的听到了。 继而,大地徐徐的晃动起来,初始极轻,却是逐渐的加剧,加重,好像是一洞从静到动缓缓起跑的列车,坚决而沉稳,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挠。 随着那振聋发聩的轰鸣声,大地诡异的皲裂出一条又一条深深的沟壑,一只巨大而狰狞的根须忽然从那沟壑中艰难拔出,又以开山裂石的气势践踏在了大地之上,像一条猎食的森蟒义无反顾的钻入了地下。 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 整个空间如同上演了一场狂蟒之灾,无数的根系蠕动着向地下钻去,无数的土壤砂石甚至巨石被挤压着抛飞出来。 在韩澈的眼中,每一条根系,即使是其中最细小的一条,也比遗寺正殿的立柱般粗大,攒起的每一捧沙土,即使最轻巧的一堆,也几乎是一座一目难收的小山。 随着那些树根扎根于大地,一颗颗参天的大树开始拔地而起,树干以肉眼难追的速度迅猛疯长,每一根粗细都如同山岳的断面,然后是枝,是叶,是.......花! 那是如同巨伞般的桃花,遮天蔽日,一簇簇,一片片,幅原千里,遮蔽了光芒,湮灭了黑暗,仿若把整个世界都轻轻一揉投入那桃粉色的星际,除了粉色,什么都没有。 那是如何霸道而狂暴的美丽,摒弃一切色彩的生机,扼杀一切缤纷的可能。 韩澈深深吸了一口冷气,体内原本沸腾的血液也随之平复。 他和晓宇被围在了这片桃林之间,脚下没有桃树生长,在隆起的土山中央赫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盆地,他们站在这盆地中,便生出一种坐井观天的直觉。 漫天的火雨连同金乌的身影具都被阻隔在桃林之外,连光线都被屏蔽得格外严实。 晓宇三下五除二的扑灭头上身上残留的火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师兄,你刚刚是怎么了?”稍稍能够说话,晓宇忙向韩澈问道,这武道少年平日大大咧咧,却自有一番心细如尘。 他留意到就在那桃林拔地而起的前一刻,韩澈的身边蓦地升起一股滔天的戾气。 在那戾气的围绕中,韩澈的双眼通红,双手攥得极紧,如果仔细看,便会发现在他左手腕上赫然有一点暗红的光斑若隐若现,每闪一下,那光斑便更大,颜色也便更深红,慢慢的竟然将整只手掌都染成了黑红色,像是凝固多日的血液。 韩澈低下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晓宇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这里为什么叫千层镜塔?”许久,韩澈才从这种呆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然而他的双眼仍然显得空洞和茫然,他没头没尾的问道。 晓宇的眉头皱得更紧,但还是摇摇头,老实答道,“不知道,应该是有很多层吧,还有很多宝镜,就像金光阵那样。” “不对,这里根本没有很多层,也没有什么镜子,所谓镜塔,是因为我们就在镜子里!”韩澈慢慢的侧过头,就那么面无表情的望着晓宇,黑色瞳孔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睛。 晓宇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眼前这个人忽然让他觉得格外陌生。 “师兄,你……你没事吧?”他嗫嚅的问道。 韩澈狠狠的闭了闭眼,努力驱赶着脑中那种怪异的状态,刚刚一瞬间,他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疲惫,像是爬过一座巍峨的大山再被海水冲刷了三天两夜般的疲惫。 “没事,有点累而已,”他长舒的一口气,紧张的神经稍微舒缓了一点,但头还是要裂开般的疼痛。 “是了,阵势再大再险,总归是在一个平面空间中,纵使是有着十绝塔,那也不过算是十层,这俗称的千层镜塔又从何说起? 从看到十绝阵开始我就一直心存这个疑问,后来经历落魄阵和金光阵,这疑问不仅没有解决,反而越来越大。直到后来见到那个……” “那个?”司晓宇有些疑惑,思索片刻旋即也惊道,“山海图?!” 第四十六章 三足金乌 听到司晓宇叫出山海图的三个字,韩澈冷笑, “没错,且不论在金光阵中怎么会有山海图?单说其后,我们似乎是被摄进了进来,这才见到先前的情景,问题是,我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司晓宇一时脑筋转不过来,“慢着慢着,我没听懂,什么我们怎么到这里的,我们不就是……”他的话忽然僵住,整个人都呆立当场。 “对啊,我们……不是应该……死了吗?” ———————————————— 韩澈的疑问让司晓宇的思绪飘回到那惊涛骇浪的海面上。 随着韩澈的那句“弃船”,三人鱼跃而出,身后传来轰然的爆炸声,西极迎风飞旋,化作一颗古树落向三人脚下。 谁知树根刚刚投进水中,却是忽然的一抖,整个树身仿佛承受了千斤重力,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随即青芒全消,复又便会一只青色长枪,直直的落向海底。 三人大惊,想要再寻落点却已不及,被海水硬拉着,身不由己…… 司晓宇有些呆滞,韩澈随后的解释他几乎都没有听清,只是听到这一句,才开口问道: “所以你是说我们的肉身和神识分离?亦或是仅仅是意识进了山海图?” “我不确定,但有这个可能?”韩澈道。 “理由呢?” “我刚刚伤到了那些金乌。”韩澈淡淡回答。 “那又怎么样?”晓宇不解。 “问题就在这儿,如果我们看到的真的是夸父逐日,那金乌的身份就很明显了,司掌太阳星轮转的正神,大巫夸父尚且要殒命于其手下的,是谁大概就不用我多说了。那种级别的妖神,是我们这种道行可以伤到的?!”韩澈淡然解释道。 “你是说?”晓宇的眼睛霍然的瞪大。 “幻象罢了,顶多是一缕残魂,既然他是如此,我们大概也是类似,”韩澈想了想,“只是这傻鸟为什么会留在这图中就不得而知了。” “你的意思是这东西也不过是金玉其外,我们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喽?”晓宇忽然兴奋起来,连双手都止不住颤抖。 “你到底是激动个什么?”韩澈实在是拿这武痴没有办法。 但他心里其实也是差不多的算计,走到现在,他也大概把这所谓千层镜塔的用处揣摩个八九不离十。 所谓试炼,正是要在无穷无尽的历险中寻得一线生机,才能在绝境中突破、成长,而在现实中又去哪里找到那么多的凶险让人经历呢?只有幻境,人为制造的,无穷无尽的幻境。 而山海图幻化的万千重世界,似乎符合这一要求。 “你的意思是在这里我们其实是不会死,而只会不断的进入新的世界?就像之前在海上那样?” “我没那么认为,”看着晓宇跃跃欲试的样子,韩澈觉得还是得给他浇一盆冷水。 “怎么说呢,你喜乐姐说过,古苯巫术中有一种古老的修炼境界,叫做尼伽因境,意思就是‘控制’,让人的身体无条件的服从自己的指令。 这种控制甚至包括肉体感知,也就是说,即使在身体上放一块冰,你也可以告诉身体,‘这是火,它很热,你将被它灼伤’,然后,烧伤就出现了,皮肤开始发焦,结痂。 这种巫术经常被用于大型的幻阵,就像,我们这样……”韩澈苦笑,指了指自己身上大片大片的灼伤。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在这里死了,那实际上……”晓宇的脸色也变了,他却没有料到是这样的情况,心里不禁升起一阵忐忑。 他立时有些不自在。 “不对啊,怎么会这样?师伯不是说这里虽然艰难,但总归有惊无险,不会危及生命吗?” “我也就罢了,如果师兄受伤或者……那,一切岂不是都……” “不是说只要不走到十绝塔的顶层就不会触动那件宝物吗?” “难道……师伯骗我!” 晓宇默默的想着。心里陡然生出极其不详的预感。越发的烦乱。 ————————————— “小毛孩子,还要,逃到哪里去?填了,本尊的,肠胃,也算,功德,无量。” 桃林之上忽然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那声音中夹杂着喋喋的笑声,含混刺耳,就如同磨砂擦拭玻璃,让人心中烦躁、压抑,偏偏又挥之不去,如同响在脑中。 晓宇一惊,却是从失神中挣了出来。 韩澈也恨恨的瞄了一眼天空,隐约几个金色的影子出现在万花丛中。 “这厮聒噪!不知剥皮破肚后还有没有这么讨厌。”韩澈心中刚刚压下的那股戾气又是渐渐升起。 两人也不多言,加快脚步,向着树丛深处奔去,那里正有一片红色雾霭若隐若现。 “嘎嘎!”那刺耳的笑声、说话声还在继续,声声入耳,搅得人心绪不宁。 “死乌鸦!师兄,你那静心诀……” “唰!”司晓宇的话说了半截,被一道五彩风柱声声打断,这风柱且稳且疾,向着那苍穹之中直冲而去,一眨眼工夫已是出现在了远天,一阵唏嘘惊呼立时传来。却是韩澈先晓宇一步甩出了招法。 “找死!”那喋喋的笑声戛然而止,换来的是两个冷冰冰的字眼。 看着韩澈的眼神,晓宇不觉嘘出一口气,他却是感到今天这位师兄十分的不对劲,但具体不对劲儿在哪,却又如何都说不清。 随着那两个字出口,天空中十只金色的虚影赫然明丽,渐渐幻化成十只展翅盘桓的三足禽鸟,无一不是神气活现,仰头嘶鸣,每近一分那影子便自清晰一层,四下的空气也便滚热上一层。 这巨大桃木本为夸父手杖所化,巫门法宝,自然非同凡物,根本不畏寻常焰火,哪怕是一般修道者凝炼的三味真火也敢凭着木石本源斗上一斗; 可眼前这金乌之火,又岂是那寻常的火焰可以比拟,便道是夸父本身,也难逃殒命于其下。 不出一时三刻,那桃花桃枝便纷纷被焚化,很快,那充作屏障的最后一层水汽也被悉数蒸干,不知何时树干也已经燃起了大火。 四下弥漫着水汽蒸腾和草叶枯萎的味道,含混着浓烈的焦糊味,更有那寄生其中的动物生灵,也一齐被火焰煅烧发出的刺鼻焦臭,让人呼之欲呕。 一棵刚刚焚烧起来的桃木后,一条火龙忽然疾速的窜出。 司晓宇不暇防备,正被火龙击在后心,火龙借势一掀,便将他高高抛起数丈,许久落地,直摔得七荤八素,火气直冲入脏脾,勉强坐起,一口鲜血喷出,却被体内的火气蒸干,口里、眼里、耳鼻尽是火光。 第四十七章 风火合斗 从那树后,一个青年男子徐徐走出,这人头戴火红羽冠,身披大红映日披风,赤目金眉,尖鼻利齿,正是一副禽鸟的面容。 司晓宇第二次被火焰击中,只觉胸中一片焦灼,怕是脾胃脏器都受了不轻的伤害,他却仍是踉跄着爬起,昆吾枪一顺,向着那青年男子冲去。 那男子自是那金乌的化身,见得晓宇冲来,他却不以为意,冷笑一声,便将袖袍一甩,迎上阵来。 只是初一照面,晓宇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任是昆吾枪如何凌厉,那金乌竟然不退不避,更是连兵器法宝也一应不用,只是依靠身体一味的穷扑猛打,不要命的拼杀,却是全无意识一般,身体又是精火之质,灼热无比,坚若玄钢,似乎任何兵器都莫想伤其分毫。 晓宇也自头痛,他手中的昆吾枪也是太阳真火锻造,本非凡品,溶金锻铁不在话下。 可是如今,昆吾遇上金乌,虽具是火属,却何止天壤云泥之别,一个是日精守卫,一个是司日正神,就算昆吾亲至,金乌怕是也难得多瞧上一眼,又休说这一柄只是借了昆吾之名的利器。 如此便是苦了晓宇,几个照面,莫说身体相搏,就算单单是隔着数丈,他也被金乌卷起的气劲烧烤得外焦里嫩,肉皮生香,疼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昏死过去,哪还有一点托大的心思。 便是远远的周旋,一股脑的施展起武道绝传的枪法秘术护住周身上下,不叫火劲贴身。 晓宇这边勉力支应,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花开两朵,再说韩澈见晓宇与那金乌所化的男子战在一处,刚欲插手,不料天灵上直觉一股热气逼来,下意识的便一个扑身,翻滚了出去。 那动作敏捷之极,也是狼狈之极,说是狗啃泥倒真真是侮辱到狗了。 就在刚刚韩澈站过的地方,一道霹雳将地面轰出深进两尺的巨坑。 韩澈不禁咂舌,见天空又是一道金影俯冲过来,也按下了心思,手中掐了印决,骨骼咔咔连响数声,手指连抓,数团龙卷便再次出现在眼前,化作一柄巨剑,迎着金影砸去。 他的口中也不停歇,无数奇怪生涩的音节从嘴里发出,声若游丝,却尖利刺耳,凛然是一段摄心咒含在嘴里,只待一个照面便要吐出最后的音节。 巫门一脉,“咒”“符”“蛊”“祭”“术”五项是最为基础的入门学科。 咒,为吟唱行咒,上感天力,无形无质,可裨益自身,亦可诅慑御敌; 符,是指以道具、符纸为引,勾动天时地利具化自然;蛊,是控制操控蛊虫蛊兽; 祭是祭祀;术需要较为复杂的仪式。 话虽如此,五项中每一门说时简单,却具都博大非常,单单在一项上有所进取,就不难成就开宗立派,如苗巫,只是传承了基础的“蛊”“咒”知识,茅山将“符”术与道门的道术相结合,而萨满原教,即是融合了“蛊”、“祭”之术。 其实说来,这摄心咒一流,旨在乱人心智,并无杀伤,最是稀松平常,何况韩澈功力有限,与金乌更是相差何止十倍,这咒术即使命中,无非也就是造成片刻的迟滞,韩澈此时用出却也不过是口熟而已,存在聊胜于无的心思。 谁料一试之下竟然见奇效,这刚猛无比生冷无忌的乌鸦偏偏对着小小的咒术存着几分忌惮。 “看来说着乌鸦是一缕‘残魂’却是说重了,‘残念’而已。”韩澈心中冷笑,更多了几分信心,手中龙卷化作的巨剑更威猛了三分,与金乌喷出的凌冽火气一撞,瞬间搅成一团火球。 两人两鸟斗在一处,韩澈似是勇猛,却仍不敢像晓宇这种变态一样以肉身硬抗,只是将风盾风刀风剑换着样的抛出,小小阻一阻金乌发出的火势。 顺便趁着金乌忌惮,摄心咒、恸魂咒、奢魔咒之类便宜不要钱的咒术自来水似的狂甩出来,一张嘴皮子不停的吟唱诅咒如同羊角风。 一旁的晓宇不禁汗颜,思忖道:“师兄不愧是师兄,看人家这架势,哼,打架都动嘴不动手,我要是有这么一手,何苦来的天天被抓着早起练功!出去还真得买二斤猪口条好好补补!” 多半个时辰的打斗,饶是韩澈有所计议也是心中叫苦,金乌本是残念,受摄心咒所迫不敢猛攻,即便如此,其战斗意识也要远远凌驾于韩澈司晓宇之上,尤其是那火焰几乎无孔不入,见风即涨,烧得战场方圆都雾气氤氲。 只见韩澈忽然手下慢了半拍,风盾还没有完全凝结,那金乌的翅膀已经撕掠而过,前胸马上多了一道且深且长的伤口,直从颈下豁到肋上。 韩澈大惊,忙欲抽身,顺势便想就地一个翻滚,谁知金乌早有所料,瞬间一个变化,鸟爪一翻,一道火龙贴着地面已经追上了韩澈翻出的轨迹。 “轰”的一声,火焰在韩澈的周身爆散开来,金乌大喜,合身便扑,谁料陡然身后恶风袭来,银光带着丝丝凉气一带而过。 金乌连忙转身,双翅一挥便将晓宇的枪纂磕飞出去,硕大的一团火球直砸向晓宇的面门,晓宇竟然不闪,单手成决凌空一指,便有紫色的雷火自刀身上蜿蜒生成,初始极细极小,一瞬间便结成一张密密实实的紫网,将晓宇罩在其中。 那火球砸在雷火网上,竟如泥牛入海,借着雷火之威,晓宇刀锋不衰,刀身沿着一条奇怪的弧线凌空划过。 那弧线诡异、奇谲,却偏偏让人觉得玄妙非常,仿佛每一点轨迹都孕育这无穷的变数、无穷的生机,便如那宇宙初生,万物伊始。 武道,以武入道,以武参道,以武成道! 金乌冷笑,眼中精光爆射,向天大吼一声,迎着雷火网将身一纵,那刚刚结成的天雷立刻溃败消散,竟是不费吹灰之力,翻手成爪,朝着晓宇天灵便抓,心中早已预期着一招绝杀。 谁知刚在那雷火中划身而过,就见一点细小几不可见的琉璃光华打着旋转向自己飞来,那光华渺如介子,颜色也不明丽,在那硕大的雷火光束中毫不起眼,但金乌看了却是脸色大变。 “这光华……” 一瞬间它的心跳陡然加速,周身更是血脉沸腾,警兆如潮。 第四十八章 十方离火 望着空中灿若星河的华光,金乌的心中巨震,陡然想起这场景似曾相识,“先前就是这么一团琉璃光华吞噬掉大哥的心口精血……” 那心火乃是金乌性命交修的一口纯阳精华,蕴含毕生功力,其烈其猛,更胜地狱业火、九天雷火、三味真火,如若爆出,漫天神佛皆都避退,哪敢沾染半分! 而这光华却是全然不畏,一口笑纳,更是如享用珍馐美食一般,吧嘴咂舌,看那样子颇有意犹未尽之意。 “这……这是什么东西?!” 未曾招架,金乌心中已是惧了三分,心思不宁之下,便想退去暂避,谁知刚要抽身,却是心头一凛,再看时,那方才还远在数丈外的琉璃光华却是已然闪现在眼前,更加涨得如山岳大小,一眨眼便将自己团团包裹其中。 金乌一声怪叫,心底已然凉了大半,他的功力却是远远不如那与夸父巨人对撼的金乌,一身精血爆出来怕是还不够这团琉璃彩光打个牙祭。 他不禁暗道命苦,“方才只见那光华诡异奇怪,本是没有相干,偏偏见那小小巫人弱小非常,动了猎奇心思,谁知道反是糟了暗算,呜呼哀哉,没来由要坏了性命,大哥他们怎生不来救我?!” 金乌的眼中满是刻毒,将牙一咬眼一闭,只盼那光华不甚饥饿,看在自己汁多味美,不舍得将自己囫囵吞噬,而是慢慢品尝。 那么哪怕是再大的打击,只要稍有一丝的空隙,也可趁机将真灵与肉体分离,就算是毁去千年苦修,也总归求个活命。 他却不知自己本就是一点残念,又何来的真灵。 不想这金乌左等右,却是等不见动静,睁眼观瞧,那琉璃光华围绕着周身,只是薄薄的一层,吹弹可破。 金乌心中大奇,抖着胆子探手去试,谁知指尖一触,一股冰凉便自游向周身,而那光华竟然就真的“啵”的一声破裂开来…… 金乌霎时愣在当场,片刻后才知是被骗,哪里受得这般奇耻大辱,将身一化,展翅便欲向天,再寻那巫人出气,谁料金翅一扬,却被一股力道阻住,还不待回身观看,便觉背上、心口同时一凉…… ———————————————— “唔!”韩澈背上的喜乐忽然轻轻动了一下,却并没有醒来,似乎是觉得韩澈吵了,微微的皱了皱眉,那睡姿却是无限的娇嗔。 韩澈回头瞄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轻轻把喜乐放了下来,再次为他裹了裹披着的衣裳,让小丫头睡得舒服些,那件火红的“被单披风”此时倒是也恢复了它的本来功效。 说来也是奇怪,刚刚与那金乌拼斗,如此巨大的声势,小丫头竟然倚着桃树睡了个舒坦,还时不时老神在在的发出几声满足的哼声,那漫天坠落的火雨、法术波动却是未曾近其分毫,就连韩澈也是一头雾水。 “师兄,那五颜六色的是穹隆图腾?这么厉害!竟然可以吸收金乌的心口精血!怪不得这金乌怕成那副德行!” 司晓宇一手提着那缩成门板大小的金乌,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韩澈胸前的小木雕看个不停,眼中满是惊骇。 此时这大鸟狼狈异常,背上中枢穴插着一把枪尖,是昆吾枪的;胸口上一把黝黑骨刀,是韩澈的却邪。 当初韩澈中伏,被这刀扎了个透心凉,险些丧命,却也靠着狗屎运得了这刀,他见过尧弋用精血祭这刀魂,虽然不知用法,但终究不是凡品,也便带在身上,权当摆设,谁知这次情急之下竟然派上了用场。 “不知道,”韩澈背着喜乐,单手按了按太阳穴,刚刚与这金乌斗法,虽是智斗,但也着实花了不小的气力,现在静下来才发觉精力严重透支。 忍着一阵阵的头晕恶心,韩澈指了指穹窿图腾解释道,举起三根指头,“第三次了,这东西第三次自主行动,刚刚我们说话的时候,它就一直蠢蠢欲动,我试着灌注一点儿神识,没想到,呃,你看到了,自己就飞出去了……” 司晓宇满头黑线,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那现在怎么办,这死鸟今天算是和我们杠上了?” 原来这金乌实力强大异常,虽然只是残念,不及本体的千万之一,但其法力也断不是韩澈二人可以比拟,纵然两大死穴被利刃所伤本也算不得什么。 刚刚被二人埋伏,这金乌却是着了计谋,一时慌乱被穹窿图腾蕴含的恐怖气息侵袭,落了下风,肉体受伤。 见二人上来就欲擒拿自己,金乌忍着剧痛便想挣脱反击,韩澈他们的一应攻击武器他却是不放在眼里的,可是倒霉就倒霉在胸口的那一刀偏偏刺中了心尖,心口精血喷出,竟然又被那无耻的穹隆图腾吸了个干净…… 金乌心头受伤,虽不致命也是难受,方要挣扎,却正见那丑陋怪异的小东西大快朵颐,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吱吱声,见此情景哪还冷静的下来,一股急火涌上,生生气晕过去…… 韩澈一愣,却是没料到这金乌如此的不禁揍,简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也深知机不可失,踏步行咒,神识灵力恨命的打进金乌的奇经八脉,将这大鸟制服个彻底。 只见这大鸟身体越缩越小,从山包大小缩成门板大小,脑袋低垂,眼睑紧闭。 见此情景,不远处与晓宇争斗的一只金乌却是打了个哆嗦,厉声惨叫,也顾不得争斗,硬吃了晓宇几枪,将翅一展,夺路飞走。 司晓宇却是被烧得够呛,此时恨得正紧,见那被俘的金乌虽伤,身上火焰却是不息,不禁恶从心起,手下不停,三下五除二便把这大鸟浑身上下的羽毛拔了个干干净净,弄得好像直接扔到锅里隔水蒸熟就能端上桌下酒了…… 天空中陡然的一声鸟鸣,数道火光霎时冲起,接天连地,便有熊熊真火如笼盖般倾覆而下,在那坚实的地面上,也赫然有九根接天连地的火焰大柱轰隆着夯砸向虚空。 瞬间,无数的树枝树叶被真火一焚化作尘埃,那巨人手杖所化的巨大桃树初始还可抵抗一二,渐渐的,便也支撑不住,任由火焰蔓延开来,那琼枝相交原本无比广阔,纷纷灼燃便像是一片地狱火海。 “十方离火阵!” 韩澈的眼睛瞬间便是一红,他却知道,这群乌鸦怕是打出了真火,誓要致自己二人于死地,可偏偏又怕急了自己手中的穹窿图腾,硬是开启了压箱底的阵法。 第四十九章 都天封魔 “轰隆”一声巨响,又是一棵参天的巨树不堪火焰的侵蚀轰然坍倒,霎时尘埃漫天,砂飞石走。 五行相克,纵然是巫门的异宝也终无法抗衡这自然的至理,剩余的桃木树干上,淡绿色的宝光越来越淡,越来越薄,似乎下一秒,便会随风化去。 天空中乌鸦的凄鸣一声响似一声,每一声都震得人耳根发麻,九只金乌残念化身合力催使阵法,虽然仍不能演全这号称“焚山煮海炼仙佛”的十方离火大阵百分之一,但只此百中之一的威力却也不是韩澈二人承受得起的。 火焰充斥在天地之间,火劲凶猛,也被那巨大的桃林消化了大半。 “噗!噗!噗!”无数道或金或红的火焰由地肺炎浆中喷涌出来,轰然向晓宇砸去。 第一道,这少年还可耍嘴调笑,借着体术精湛,昆吾枪一转一磕,火光消弭;第二道,便是动了七分的真力;第三道,左突右闪,踉跄的挡下;第四道…… 这火焰仿佛无孔不入,时而化作蛟龙游走,时而疾如骏马奔驰,时而编制成网铺天盖地,时而散若钢针零落梨花,当真形状万千,随心而动。 不出片刻,韩澈二人具都烧得衣衫凌乱,皮肤焦黑,那火焰虽属阳刚,却莫名的有着一种阴毒,沾上一点,便如跗骨之蛆深入骨髓,便是如何的扑打,也难熄灭。 好在晓宇有着生拔鸟毛的经验,知道这火是一点太阳离火,无物不焚,最是霸道,却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忙将那金乌的羽毛取来,滴上自己的血液,随即便往那火焰上一刷,一应的火气具被羽毛吸去,不剩毫分。 只是那火势实在太甚,九道粗大的火柱便如那擎天的天柱,盘桓着,呼啸着,向二人徐徐的压来。 “嘎嘎,小小巫人,束手就擒,饶你,全尸!” 天空中嘎嘎的怪笑声更甚,传音结合了大阵的声势,传入二人的耳中便如裂谷开石,好不震撼。 汹涌的热浪从二人的身后滚滚袭来,一条火龙刹那间便已到了眼前,那龙头如小山,直剌剌的撞在由韩澈草草支起的风盾上。 咔的一声,风盾应声而裂,化作无数尘埃,那龙借势将头一昂,韩澈、晓宇二人便觉周身一轻,一晃神间,便已在空中。 恍惚间,直觉背上一炙,正是撞上那离火大柱,两个身体瞬间化作两团火球,向着地面跌去。 那火龙余势不衰,身形一扭,自下而上,迎着二人坠落的身躯一冲飞天,直趁二人身在半空无法自制,便要瞬间赶上一招轰杀。 “咳咳咳,”半空中,传来韩澈的咳嗽声,那咳嗽无比的剧烈,让人心惊,仿佛下一刻连肺子都要咳出来。 晓宇陡然觉得身体一重,瞬间竟是恢复了知觉,伸伸手臂控制自如。他低头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竟是缓缓悬浮在空中。 他骤然觉得不好,心神狂跳,不自觉的便要回头,他的心中澎湃如海涛,“那个!那个秘密!竟然……竟然……” 他仿佛充满了挣扎和矛盾,缓缓的转着头,每转一度,便如同移动着山岳,那一双眼中,满是惊愕,望向了——韩澈。 在晓宇惊诧的目光中,韩箫悬停在高空之中,身上满是焦黑,体无完肤,甚至许多点火焰还在体表燃烧,当真是狼狈异常。 只是在这狼狈下,一股滔天的威压却是从那残破的身躯上涌出,那威压狂暴,凌厉,凶残!仿佛万物生灵在其眼中,便如草芥! 韩澈的眼中已是一片的赤红,表情狰狞如魔鬼,见那火龙袭来,信手一挥,栲栳大的红光极速的冲出,在那龙头上一抚一卷,那由先天离火幻化的巨龙霎时僵在空中。 韩澈手印一番,也不见吟唱,仍旧是那风化的标枪自然成型,惊鸿一闪没入那火龙的眉心。眨眼之间,火气爆开,漫天飞扬,离火大柱纷纷轰鸣,尖刺之声不绝于耳。 “拼命吗?!” 韩澈大吼着,只是那吼声说不出的压抑、古怪,便像是一条被激怒的眼镜蛇发出威吓的嘶鸣。 “我便拼给你看!” 韩澈的手上忽然印诀翻飞,嘴里也发出一连串晦涩拗口的音节,脚下禹步踏起,每一步便是一个残影。印诀、吟咒、禹步,无一不是诡异刁钻,便是再好的记忆,想要依样照做也是不能。 片刻后,手诀停止,只见韩澈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六指交错,小指蜷曲,组成一个邪异非常的卍字,那脚下踏过的禹步连合起来赫然是一个古怪的图形,同样是邪异诡谲,又似是隐隐合着天道。 见到这古怪的图形,一旁观瞧的晓宇陡然脸色大变。 “都天封魔!都天封魔!师兄!” 他也顾不得伤势,全身灵力鼓荡,不要命的向韩澈扑去。但是刚刚靠近到三尺之外,就有一道淡淡的琉璃光华凭空出现,一闪即没,将其柔和的弹飞开去,脚下浮力一消,重新落回了地面。 正是穹隆图腾。 晓宇翻身而起,状若疯虎,也不管身处何方,手里昆吾枪向着坚硬地面一点,全身灵力具都汇往脚下,凌空冲去…… “哗”琉璃彩光大盛,旋即氤氲吞吐。 天地间,无数的灵气、精气、五行原力具都一紧一收,仿佛受到无穷大的吸力,向着彩光迅速的汇集。 百里桃园瞬间化为荒芜,无数的草木尽数枯死,连带其中游走栖息的虫豸走兽,珍禽灵长,具都忽然的一僵,随即两腿一蹬,眼中灰败,气息全无,便是生生被将生机抽取殆尽,躯体也化为了焦炭尘垢。 就算是方才被离火催倒的巨大桃木也是难逃再遭摧残的命运,那本来还未被离火烧焦的树身,纷纷快速的碳化,碎裂,最后,化为虚无,最后的一线生机连附身于其上的火焰也一并被那琉璃光华吸收而去。 在那琉璃光芒的核心中,韩澈双眼澄红,满是茫然。 只见他将手一招,琉璃彩光全都落在手中,再向天一洒。遮天蔽日的大网应时朝下,纷纷落在远天那九只金乌的头顶。 巨网中忽的抽出十条巨索,蜿蜒抽打,不容反抗,一个照面便将九只金乌的捆了个结实,连同韩澈,具都束缚起来。 破空之声连响,仿佛寰宇轰塌,那巨网不住的收缩,一个眨眼,便成为一点,随风逝去! “天不由我,我便翻天!地不容我,我便覆地!神不从我,我,便,杀,神!” 漫天之中,具都是韩澈郎声的大笑。 司晓宇跌坐在地,他的眼中满是骇然,怔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天地间,一片荒芜、肃杀,哪里还有半点韩澈的影子,就连那九只金乌连同无穷无尽的离火大阵,尽都无影无踪,仿若另一个世界。 他看看了远方的天空,瞄了瞄摔在一旁光板没毛的半死金乌,又下意识的寻着来时的方向望了又望,心中满是落寞。 “师兄啊,喜乐啊,你,在哪啊?” 他痴痴的念着,念着,颓然若失,忽然竟是向后一仰,躺倒在天地间,痛哭起来。 天地,苍莽。 第五十章 现世七月 现世都市。七月。 烈日当头。 客船从码头缓缓起锚,逆流向西北行进,转过两座山峰就已经行驶在长江的支流之上,南风和煦,水势并不湍急,河面上交织着发动机的轰鸣、汽笛的呜鸣、海鸟的嘶鸣。 船中乘客寥寥,伴着夏日暖阳,或倚窗小憩,或三两闲谈,或在甲板凝神发呆,这其中有二人毫不起眼,择一处偏僻角落席地而坐,远远的避开人群。 年长的不过二十出头,更年轻的十五六岁,还是个少年,一样的休闲打扮,并无出奇,只是油亮的两颗光头还是会吸引许多好奇的目光。 二人盘膝对坐,闭目不语。少时,一只海鸟围绕盘桓小心的落在了甲板上,少年僧人睁开眼睛,好奇的打量,方要伸手去抓,那鸟却已兀自飞开。 少年只落得悻悻,缩回了手,打坐的心思半点也无。 “师兄,还要多久才到?”少年向身边的青年僧人问道。 青年知道师弟的性格,并不应答。 少年自知没趣,却也不在意,仍旧自言自语般的呢喃,“这样下山的机会实在是难得,要不是其真师兄随师父去了大雪山,恐怕是连送请帖的差事也落不到我其缘的头上吧,哈哈,可见还是二师兄对我最好了!” 青年僧人依旧不语。 这叫做其缘的少年似乎习以为常,照样自顾自的说着,很有那么几分愣头青的心性,“哼,说起来那蓬莱一门着实狂妄无礼,胆敢如此轻慢于我俩,要不是师兄好脾气,我定教他……” 其缘越说越气,一颗小光头一时摇得像只拨浪鼓。 “唉,修行之人,怎的如此心浮气躁,此次我二人承师命下山,只望顺利不出差池,你却惹是生非,忘了往日的教训不成?!” 青年僧人终于忍不住出言训斥,语气严厉,可那眼中却满是和煦,轻声细语间不失风度。 “呃,师兄,我知道的,我也只是生气那蓬莱的老头儿不识好歹,”其缘将白眼翻得像条死鱼。 “十年一次六法大会,如今刚刚三年又要重开,师兄不说,我也知道原因,还不是为了那佛魔会战的事儿,这可是件大事,不仅是佛门,那道门、苯门不也都在邀战之列嘛!”其缘在了咂嘴,继续道: “话说这魔头还真是狂妄,这么多高手,他还真敢杀上门来?那蓬莱持杖什么,就不把我布达拉宫放在眼里,还说什么让师祖少管闲事,生生把我们师兄弟给轰了出来,这口气师兄你忍得下,哼,我……忍不下!” 其缘越说越气,拳头上条条青筋暴起。 “你我出行之前,师祖已有交待,此次与中原各派送信,多有不便,只是义理在前,不得不请,让我等自行斟酌,言到即止,来去自在,不可胡为。 如今想来,师祖定是早有计较,此中之事,岂是我等可以揣度的,你何苦犯这嗔念,恶念在口却是恐生祸端。” 青年依旧和声细语,语速极快,却让人听得如沐春风。 “哼!”其缘仍不服气,“中原门派也不过如此,也未见得有什么像样,比照我布达拉宫,那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我看祖师也是老糊涂了,有什么大不了,倒不若……” 其缘不敢说下去了,他看到对坐的青年僧人已经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位其唤师兄他是了解的,虽然举止淡雅,温润如玉,但那平和中却是自带了三分不怒自威,况且向来说一不二,这一皱眉,如若翻起脸来,比之师长却更要严厉果决。 少年不觉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见师弟不再絮叨,青年僧人轻叹一声,也不屑多加责备,复又恢复常态,闭目养神,只是那平静里又多了几许威严。 其缘不过一个少年,孩子心性,有口无心,刚刚也是一时置气,自知失言心中忐忑,见未被责备,已是好生庆幸,哪里还敢多言,只是心中寻思: “哎呀呀,我这其唤师兄哪里都好,只是忒得严肃了一些,开不得玩笑,好在到底待我还是极好。 寺内同辈弟子不少,出色的也就这三五个,其真师兄醉心武道,其迟师兄生性木讷,只这其唤师兄心细如尘,资质又最高,现如今便常常代师掌事。 我少不得要多多倚仗,一日师兄执掌门派,师弟也好跟着气派风光。”其缘自想美事,心情大好,方才的不快也就一扫而光。 —————————————————— 现世,额尔尼雪山,据格萨雪山三千一百八十里,据格鲁派大昭寺七百三十里。 七月,残阳如血。 “至上班单额尔德摩祖师,昨日达莱上师遣比丘传书,六法盛会之期定在再月初九,另四宗仁波切、座首、大喇嘛将于月初提前抵达布达拉宫,商讨对策。 其他各寺中,除噶陀寺、那烂陀寺地处偏远,送信弟子仍未赶到;楚布寺、哲蚌寺、噶玛丹萨寺、色拉寺、俄尔寺皆以应派长老前往;江扎寺与多智钦寺未予答复。 中原各门中,共有三十一家受邀来西疆听讲,只是……此前师伯钦点的三派却或是称病、或是婉拒,无一愿往。” 雪峰之上,着黄白麻布僧袍的年轻喇嘛向一矮小老喇嘛深施一礼。 这年轻喇嘛五官周正,仪态谦和,说话的语气也是毕恭毕敬,颇有几分书生的儒雅,只是一开口却是晦涩的古藏语,拗口非常,显得老气横秋。 那老喇嘛不仅矮小,并且极其的黑瘦,脸上的皱纹如一道道沟壑簇聚在一起,像一枚干瘪脱水的枣核。 这老喇嘛同样穿了一件黄白的麻布僧袍,只是那僧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无比的肥大不合身,连衣摆都托在地上老长的一截。 他的头上戴了一顶破烂的白僧帽,说是白色,却也只能靠着无限的想象猜出颜色,实在是仿佛几百年都没有洗过,说不清的污垢黄黑之物布满了全部。 听到年轻喇嘛说话,老喇嘛思索了片刻,却不言语,似乎很是吃力的从颈上取下一串紫檀木的念珠,慢慢的抚娑着。 那念珠倒是平常,只是每一颗都包浆浓厚,紫红色圆润饱满幻彩光洁,让人一见便顿觉通灵,却是老僧几十年以诚心诵经,虔诚念力滋养的结果。 见那老喇嘛久久不语,年轻喇嘛微微皱眉,不自觉的捏了捏手指,复又说道: “前日,昆仑元字辈弟子持长老书函前往我寺拜山,竟要求见做客的白教帕木嘉瑜禅师,恰禅师与众师叔商议大事,未得相见。弟子遣守门童子细问,来人语焉不详,匆匆别过只道数日后再来,弟子深觉此事蹊跷,特向掌门师伯禀报。” “哦?”老喇嘛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又暗了下去,依然不动声色,“蹊跷为何?” 第五十一章 三武一宗 年轻喇嘛却是一愣,眉头皱了皱,显然没有料到师伯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犹豫了一下,复又答道,“此前因佛魔会战之事,帕木禅师前来我寺传信磋商,前后不足半月,此事实乃隐秘,并未外传,而昆仑却持长老书函正礼拜山,显然早有准备,实属蹊跷,此为其一; 昆仑一向持道门玄宗,自视甚高,数百年来皆不曾与外界往来,更不见弟子行走,纵然是那魔头约战,也未曾见执一词,想必魔头自不敢杀到昆仑,此事本该就此揭过,眼下却急急来求见帕木禅师,不合常理,此为其二。” 年轻喇嘛望了一眼班禅,见班单面容之上仍是古井不波,心下忽的有所惴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 “其三,自噶举白教妲怛仁波切失踪,已是十年,期间烽烟四起,却都与噶举江扎寺脱不得关系。 此间十年,帕木禅师为替众生消劫发愿赴大雪山坐关,现而今刚刚出关不回江扎寺,却从多吉扎寺来我大昭寺,此前就有传闻妲怛仁波切曾于格萨大雪山显身,亲至多吉扎寺见过生根仁波切,却未证实。 弟子总是隐隐觉得那格萨雪山和这帕木嘉瑜禅师有些不同寻常,乃至那昆仑玉虚宫,怕是都有着牵连,不是好事。” 此话却有几分不敬之意,年轻喇嘛也发觉颇有不妥,连忙打住,颔首不语。 “哦?如此,”老喇嘛眼中精光流转,却不显露,仍然缓缓说道: “其真,你却是成长了,帕木禅师坐关,也是受了生根仁波切、拔希仁波切指点,其中自然有许多玄机非你所能知晓,且打住,不可再提;至于那格萨雪山……” 班单喇嘛呵呵笑了起来,手中紫檀念珠缓慢的转动,“其真,你有何话,说来便是。” 其真眉头锁得更紧,眉头上像是下一刻就要挤出水来,他犹豫再三,还是说道: “祖师容秉,日前其唤师弟奉命下山传递书信,顺便带回一些消息,却是中原关于我派的一些不实猜测,”其真观察了下老僧的表情,见其还是不动声色,只得接续说道: “弟子也闻,当年大巫项藉屠戮百万军魂铸就无相魔身,以大法力打穿地肺通达幽冥血河取得九黎遗物,欲集天下之戾气重塑六道,将成之时被汉王所阻,困死乌江,那数件九黎至宝也散落于世,至此后再无下落。 十数年前,妲怛仁波切在时,噶举一派曲改教义,僧众多在外行走,寻访雪域仙山,数年间,盛名甚极。 此后便传出那九黎遗物出世的消息,至妲怛仁波切失踪,扎西曼日寺与净土宗都曾讨伐江扎寺,最后又都不了了之…… 此中之事颇多离奇,便有消息传出,道是九黎遗物实乃江扎寺投石问路,引诱各门内斗,自身却是隔岸观火,而真正的至宝仍在五宗之手……” 听到那“九黎遗物”四字,班单似乎有所动容,眼中忽的闪出一丝寒光,连抚娑佛珠的手指都是微微一滞,但瞬间便已平复,脸上又似是死水一般,看不见半点神色。 “你又怎看?”班单问道,声音更加的低沉。 其真却没留意到这些,他慌忙答道,“弟子不知,只是听闻所谓九黎遗物中多有阿修罗魔道法器,主戾气杀戮,那冥域镰刀、渎经轮均是凶煞之物,只那一件奈何圭万法莫侵,也正合我佛除魔卫道之意,早有传闻该件至宝乃在佛门。 想那九黎遗物自汉初失散,而我教至大唐后大兴,曾为五教之首,此话如若当真,此宝在我教之手却也顺理成章……” “其真,跪下!”低沉的语声忽然响起。 其真脑中一空,双膝不自觉的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心里便像是十五个竹筒打水,七上八下。 “说,是谁,教你说此番言语?”班单语气依旧平静,但任谁都听得出,那话语有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祖……祖师……”其真嗫嚅,那声音连自己也听不清,班单庞大的威压压得他呼吸困难,身体打摆子一般抖作一团。 见其真如此,班单一声轻叹,收去威压,依旧将念珠捻得飞快,“那人,还教你作何?” 老僧竟然换了个问题,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也不知道他是在问什么,对于方才的发问却像了然于胸。 其真直觉身上一轻,压力顿消,膝盖一麻,险险的没有趴到在地上,他依旧保持着长跪的姿势,眼神落在那紫檀木佛珠上,怎么也挣脱不得。 “祖师,弟子有罪,那人只问弟子一句话,弟子不敢不信。”其真将牙一咬,还是说道。 “何话?” “那人问弟子,可知当年三武一宗之事?!” “啪” 清脆的爆裂声回荡在山谷中,轻微,却清晰。班单手中,一枚紫檀木佛珠被瞬间捏成了碎末,那紫色的粉尘纷纷扬扬,洒落在长跪在地的其真肩上,那黄白僧袍的衣襟上,已然湿了一片,却不知是融化的雪花,还是主人滴落的汗水。 “那人还说什么?”班单的声音并无变化。 其真打了个激灵,“那人说,自商周后,佛道之争已逾千年,常做那生死博弈,自古只闻兴道灭佛,却不闻兴佛灭道,因何? 东汉年间,摄摩腾、竺法兰以白马载佛经入洛阳,便有白马寺,释门昌盛一时,不过数百年却退避一隅,不入中土,又是因何? 佛巫皆出西域,共生百年,虽法门不同却本自相安互无征伐,却是先有那曲之变,后才为生死,佛门本来理亏在先,如今却怎就记得达琅玛灭法,单不记那三武一宗之事?! 道门诡诈,佛门莫非只因一句无踪影的‘黎巫魔裔’便要与虎谋皮,却不闻强齐连横终被吞?!” 其真一口气说完,只觉得口干舌燥,他却不敢抬头看班单,班单不言,他也只好闭了嘴,老老实实地匍匐在地,忐忑不安。 第五十二章 一座死城 “其真,你起来吧。”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班单才缓缓的说道。 其真如蒙大赦,慌忙叩首,爬将起来,见班单面现悲苦,知是此番话语有了作用,忙又说道: “祖师,弟子自幼长于佛门,虽知清静修持,却不敢不以光大佛门为己任,道门倾轧我门已久,世俗只知三清,不尊佛祖,业力深重而不自省,弟子曾发愿,宁可罪孽加身业火煅魂,必使梵唱佛音传遍世间,不除外道,誓不正果!” 其真忽然慷慨澎湃,眼中隐隐有金光闪烁。 班单一愣,终于转头望了望弟子,良久无言,只是又将手中的珠串紧了紧。 “其真,你能一心卫佛,发宏愿摒除外道扬我佛门,实属难得,但妄动嗔念,空有大愿却无大智,亦是丛生心魔难成正果,去戒律院领那三百戒棍,自往香巴雪山面壁三年,去吧。” 其真一惊,旋即狂喜。 那香巴雪山却是格鲁一派的圣地,内有密宗几千年的传承秘法,玄妙非常,除了三世仁波切,本派座首,有数的前辈长老,便是自己的师父也难得有机会在其中修行。 “想我派自来讲究由显入密,老一辈长老皆都闭关参禅多年,派中事务这些年也七七八八交给低辈弟子,我是大师兄,也是翘楚,本来就最有希望,如今虽然犯错,班单竟要我入那香巴雪山静修…… 如此说来,莫不是真的要传位于我?!那转世灵童,还不就是个傀儡,向布达拉宫那达莱一般,还不是事事要听那五大法王的,这……怎会有如此好事?!莫不是做梦不成?!那人……那人……竟然能算到这一步?! 原本他说班单祖师必会看破我之不轨,我还甚是不信;便是教我不推不拒,慷慨直言,我也并未当真,没想到,没想到啊,竟然样样被他算准,一切都像玩弄在鼓掌之中?!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其真的心中狂喜便如那焚江煮海,波澜壮阔,那三百戒棍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只是旋即又想到那人教授自己的话语: “那奈何圭非同小可,即使在你教,不到万一也必不示人,此番你可再去打探,暗中察看丹朱仁波切即可,班单势必察觉你之异动,如若责你,切记不可推诿抵赖,只将我教你言语说与他听,班单必不责你,反倒会给你莫大好处,切记切记,万不能失。” 想到此间,其真不觉冷汗津津。 “大巫出世,生灵涂炭……那人,也该是巫族吧?难道真的是天下将乱不成?!”其真的心里忽然涌起这样一个念头,他一下怔住,方才还在江河中翻涌的心情便似陡然触礁,碎成了片片。 班单发落了其真,便又自恢复了沉思,也不管其真在一旁的做作,手中的珠串时而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如那梵音入耳,叫人心神宁静,心魔尽消。 “却是没错,道门势大,数百年欺我佛门,如今却是个机会,一旦错过,怕是千百年中再难觅得,兴我佛门,便是无望,只是此中种种终归不妥……大巫出世,生灵涂炭……想来,那人,也便是巫族了吧?” 班单心中默默的想着,不觉出神,念力一消,大片大片的雪花便自落在身上,瞬间,便成了一点白芒。一个瞬间,师徒二人的心中的想法竟是如此的相似。 ———————————————— “何为道?” “道可道,规圆矩方即为道!勘破真实即为道!” “堪破又如何?” “聊以自知。” “无道可否堪破?” “道非恒道,无道亦为道。” “何以有人?” “六道往复,有人间道自有人道,人为灵长,可传道!” “人有何能,可参大道?可凭善恶?可凭强弱?” “无善无恶,强弱皆蝼蚁,大道非常,经轮回,度天心,可以传道。” “天心难度,人无才,怎生得道?” “天心不轻度、不轻言,无才便为妄,破,而后立!” 调转全部神识,以自身为引,吸纳天地间一切的游离灵力,将方圆百里的生灵一并灭杀,且说韩澈几乎一步成魔,凭着记忆中那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记,全力催动起那都天封魔大阵,将自己与那九只金乌生生拖拽入须弥空间。 庞大的煞气之下,甚至时间也为之停滞,金乌无法动弹,韩澈却何尝不是如此。 一人之力镇压九只金乌,那灵力消耗又何止九倍,便是九九八十一倍也未为可知。 一个瞬间,韩澈只觉天地苍茫浑浊难分,仿若魂飞魄散,神识便被抽离,肉身都已被那浩大无边的凶煞之气撑爆,碎裂开来。 再过一刻,他便连生死都已不知,只觉存身于一片混沌之中,口不能言,眼不能视,意识,也是无穷的暗淡。 隐约间,便有那窸窣的对话声响起,那声音忽而尖锐,忽而沉淀,忽而悠远,忽而极近,忽而细若滴雨游丝,忽而重如洪钟大吕,无根无源,全然的无迹可寻,便仿佛附耳在一枚留声的海螺上,又仿佛是回响在脑中。 他听得出,那发问的声音里竟然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那分明就是——自己的声音! “何为妖?”那声音问道。 “道之精灵视为妖,破桎梏,结金丹,成九死,修灵性,可参天机。” “何为巫?” “道之本源即为巫,返源流,参穷境,修无我,上合天道,即为大巫。” “何为仙?” “人之真元立为仙,脱善恶,洗因果,历劫数,得道心,可证金仙。” “大巫合道,以何成圣?” “合道无我,大巫无圣。” “道无恒道,天道可反?” “无因果不为天道,无道即为恒道,不可逆,不可反!” “唉!” 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对话戛然而止,周围又恢复成一片宁静落寞,韩澈试着去回忆,只是那些或“道”或“巫”的对话玄之又玄,不着边际,仿佛有东西包孕其中,却又似是而非,无论如何也抓之不住,此中滋味尤是玄妙。 风拂过身边,带来一种浓重的干涸味道,黄沙纷纷扬起,又纷纷落下,沿着地势的轮廓,经年累月,成为一座座移动的沙丘。 那黄沙丛中,有石刻,有石柱,有石塔,石刻栩栩如生,石柱高耸入云,石塔参天巍峨,皆都是庞大、雄伟,四面八极按照一定的次序排列,或是三才,或是四象,或是五行,或是八卦。 石刻石柱之塔的中间又有那宽阔蜿蜒的河道,绵延万里,气势恢宏,只是那河水具已干涸,砂石零落,河道之间便有城郭,皆是遗骸,看不尽边际的残垣断壁,放眼所千万里内渺无人烟。 这处身之地,竟然是一座死城! 第五十三章 吾名坤杰 九轮红日高悬天际,日光耀耀天色却是朦胧全不明朗,接天连地仿佛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织纱,却是氤氲的土黄色,让人见之便觉十分的不爽,心中憋闷。 韩澈“看到”自己飘在一段废弃的城墙上,灵力依旧宣泄不停,只是不见了九只金乌,思维也是懵懵懂懂,全身似在云中,不着力道。 脚下依稀可辨旧时城邦的轮廓,只是萧索破败,毫无生机,城中屋舍牌坊俱都倾倒,道路、田园也是不存,黄沙薄处便有森白的尸骨隐然可见,也不知是兽骨还是人骨,到处可寻火烧的痕迹,就连沙子也煅烧得发亮,一片焦土。 极目远眺,便见得有宫殿,幅原数十里,只是,一样的残破不堪,巨柱倾倒,宫室坍塌,不成样子。 “唔,难不成我已经死了?这里便是红铜平原?!倒是也不像啊?” 韩澈用心感受着风,却是感受不到半点自然元素的味道,知道这里已不是实境,仔细回忆方才发生的一切,又更加的迷惑。 他却不知,这山海图中,集五行灵气自成一界,空间亿万,无极无量,身在其中便自与现实隔绝,难以脱身。 这又与阵法不同,山海图善于惑人心境,虽亦是伤人却并不致死,只是使人沉沦,若是不得法门,便要弥足深陷,越积越深,永永久久于其中做那生死挣扎,万劫不复。 韩澈未修魔道,强运魔阵,一瞬间被大阵榨得油尽灯枯,便若死去一回,偏偏这山海图尤是神奇,就在韩澈力竭的瞬间便自启动了保护机制,收了那幻化出的金乌、桃树等物,目标、源能具都不存,大阵运转自停。 一点红光缠绕上来,将韩澈的残骸、残神裹住,保其神识烙印不失,在那虚空中滴溜溜的旋转,只一眨眼便有拽向更深的空间。 那图中世界本就是采集神念幻化而成,人入其中,便也是一缕神念。 韩澈此时灵力枯竭,神识空乏,意识神念自然淡薄如纱,加之其强运都天封魔,自身已与自然一体,便是那山海图,也难得将其完整的幻化出来,身形不一,所以便有了那“看到”自己飘在空中一说。 韩澈心中惶惶,不知如何是好,还好那神识只是涣散不曾受伤,细细感应,沉念静思便可重新聚合,他便也只得打坐,力求让神识凝聚再说。 这一静思,便不知过了多久,韩澈闭着的双眼忽然跳动,全身也自颤抖,那身体有了知觉,浑身上下极其的疼痛,仿若万蚁噬骨,他满头大汗,大声的叫喊,却是无用。 再过了许久,韩澈的身体慢慢的静了下来,刚刚还透明淡薄的身形逐渐的清晰,凝成了实质,先是银灰,慢慢加深,旋即发黑,黝黑发亮,黑到极点又渐渐淡去,变成土黄,最后成为肌肤的颜色,返本还源。 “唉,算是又活了一次,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好生古怪啊,出又出不去,死又死不了,莫不是真要等到在其中成了道,修成了神通才能破壁出去不成?” 韩澈眉头轻皱,此时重新凝聚了神识,便也没了神形俱灭的危险,尤其是摆脱了那几只讨厌的乌鸦,放松了不少。 刚刚“死而复生”重新凝聚神识,他却因祸得福,诸多戾气恶念尽都平息,不见了那滔天的恨意,神识通明,尤是自在。 他也想得开,知道金乌已被拖进虚空晓宇必定无事,也乐得宽心,反正也出不去,不如慢慢恢复,没了那些金乌他可保不准这倒霉空间会不会再弄出什么金猫、金狗、金狐狸。 “还是自己强大了才靠得住,魔阵虽好,却不是我能承受得了的,我可是没那本事再来一次都天封魔……”他兀自想着。 “唉?想那道教中曾有陈抟老祖睡梦得道,佛门禅宗的达摩祖师也曾面壁三十二年成就金身正果,想必这仅凭神念修行也是管用的,可是我又不懂那道法、佛法的……偏偏又进了这么个世界,可怎么出去呢? 这下好,自己非要来,来了又出不去,连点办法都想不出来,那不是让喜乐和司晓宇那厮笑掉了大牙?!” 这空间仿若无边无际,又无声无息,满眼的戈壁荒原,看得韩澈百无聊赖,自顾自的抱怨起来。 伸手抚起一缕清风凑在唇边,韩澈运用巫法细细的琢磨着,“呼,像是什么法器凝聚神念幻化的……好真实啊,竟然还有五感。”他自言自语。 “既知是幻化,为何沉沦其中不愿醒转?!” 韩澈一惊,定眼寻找,见远处的沙丘后一位老者缓步踱出。 这老者身材高挑,皮肤蜡黄,瘦骨嶙峋,身后背着一把古铜巨剑,那剑柄之上不知是何凶兽的头颅,睚眦俱裂,立目怒吼,与那老人的慈眉善目全不协调。 韩澈面上颜色数变,脑中几欲短路,缓了一缓才抱拳施礼,“晚辈被禁于此,不知是何地方,也脱困不得,仙师所言是何意思啊?”韩澈恭谨笑道。 “哦?你不知这是何地?”老者似乎有些诧异。 “嗯,不知道。”韩澈如实回答。 “哼,你不想明了又怎生能够知道?”老者摇头,“吾名坤杰,你我相见也算有缘,我切直说,你若明了,我自会渡你,如若执迷,我却是不渡劫数中人。” 随着说话,老者向着韩澈走来,刚刚还在十数里外,语声未尽,竟已立在韩澈百步之外。 “仙师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不明白?”韩澈见这老者故弄玄虚,语焉不详,怕事脑筋有些不清不楚,心中不畅。 老者闻言只是浅笑,忽的一挥手,不知怎地,便已站在韩澈的面前,仅仅一步之遥,这老者虽然佝偻,比之韩澈还要高出半头,呼吸相闻,那气息让韩澈周身为之一沉,如同巨石压身。 韩澈闷哼一声,虽心惊却隐隐知道示弱不得,牙尖一咬,勉力撑住不退半步,额角眉间却已汗流如注。 压力越来越大,韩澈意识已经有些迷乱;而那老者却是全然不见动静,一副云淡风轻。 他忽然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今天,自己恐怕在劫难逃。 第五十四章 如是初见 然而就在韩澈内心焦躁,狂乱不已,已经做好了拼命准备之时,周身压力陡然一轻,四肢也重获了自由,立时舒爽无匹,下意识的长出一口气。 他连连倒退了几步,心中诧异依旧,心中明知坤杰也只是试探,及时收敛了气息,却仍是不快,但哪里又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怒目望着坤杰。 “唉!”这坤杰法师似乎极爱叹气,但又不知所为者何,许久才又开口道,“你所想不错,此界为我门重宝所化,名为山海图,有分山、海两卷,各有妙用。 此乃海图,可演须弥世界三千,无穷无尽,吸纳世间诸般妄念,万千痴缠,不除妄念,真灵不醒,便出不得这世界,法力再大也是无用,只得阎浮于其中永堕沉沦,你可明白?” “仙师说我有妄念,却不知所指为何?何必如此吞吞吐吐,直说便是。”韩澈刚刚被对方施了下马威,心中不悦,此时再闻此言自然语气不善的问道。 坤杰眉头一皱,也是不悦,他想到,“辛饶次仁,这老狐狸当真阴毒狠辣,只是不该让我行此事,此事不成,此劫必是难过;此事若成,我便在砧板,日后行事也是难办……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甚是为难,奈何这半部山海图偏要借十绝大阵祭炼,生生的被他摆这一道,确是不得不来。” 想到此,坤杰也不再多言,叹息一声,单手一挥,一把彤弓一支素箭祭在半空,坤杰再一招,素箭上弦,弓弦未动风声先觉,天地间一声啸鸣恍若惊雷。 见那坤杰法师皱眉无语,韩澈刚想再言,谁料对方陡然出手,见那彤弓拉弯,素箭一闪而没,韩澈惊叫一声,便欲闪躲,可射日箭下金乌尚且陨落,又怎生躲得! 韩澈螳臂去挡,箭光透身而过,他心头一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戚戚然起自心头,愈演愈烈…… “你我有缘,我别无他赠,只送一句,‘无妄、放下’,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四周的光线忽的一暗,黄沙阔野猛地收缩,轰响连天,随之空间也急剧的收拢聚集,似缓实疾,一个刹那便聚集成丈余见方的狭小世界…… 而韩澈的心,也一点点一寸寸随着这世界,沉沦下去…… —————————————— “鸿蒙未辟,先有我教,我参穷境曾开混沌,历无穷量劫,两分清浊,方成天地,天地同流,否录原始,而后又万八千岁,诞十日,生月十有二,初辨明昃,兆万物,泽有灵,立三界之国亿万,悉从教化,始见大巫。 巫本无道,我即为道,混沌无我,万物皆为我。 我照无穷量劫后等宇宙存,启蒙洪荒,诞呈因果,故我之身与鸿蒙同,长天地外,不签因果,无所圣道,天地有穷,而混沌无穷,岁月更无穷,呜呼哀哉,何得寂寞。” 模模糊糊的声音回响在虚空中,经久不绝。 这世界,仿佛无穷无尽。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不冷吗?不害怕吗?” “……” “你是神仙吗?爹爹说这里住着神仙呢?神仙都是不穿衣服的吗?!呀,好羞的!” “……” “你怎么不说话啊?这里是哪里啊?我迷路了,天黑的好早!” “……” “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找不到家了对不对?!真可怜,连衣服都没有!你饿不饿,我这里还有一点……烤鱼片、牛肉干、鱿鱼丝、糖炒板栗、薯片、薯条、地瓜干、桃花酿……唉?好像都不舍得分给你呢……你吃不吃饼?!” “……” “唉,算了,还是一起吃吧!你是不是没有家,难道也没有名字?!那你跟我走吧,我来罩着你,师兄们都不敢欺负你的!来,牵着我的手,我们回家!” “……”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原来你听得懂我说话的!太好了太好了!来,把手给我!” “……” “呀!你你你,你的眼睛怎么是灰色的!吓死了吓死了!快闭上!!” “……” “唔……你,你……再睁开,我看看!嘿嘿,其实还是蛮漂亮的嘛,像湖水一样,还有像鱼一样的光会动,真好玩!” “……” “跟我混要先有个名字才行!既然你不穿衣服……咦?韩精光怎么样?要不韩裸?韩大白?!” “……” “好啦好啦,和你开玩笑的啦,干嘛一直盯着我!那叫你‘韩澈’好不好?!像湖水一样清澈!呀,我真聪明!” “……” “来,认识一下吧!你好哦,我叫涟漪,你要牢牢记住哦!韩涟漪!你呢?” “……” “你叫韩澈!跟我念!韩——澈!” “……” “……” “我……叫……韩……澈!” ———————————— 女孩小手娇嫩滑腻,柔软无骨,握住手心格外的温暖,便如冬日里捧着一只小火炉,别样的舒适,韩澈的心神具都波动起来,这便是他对于世界的第一次感受。 他缓缓的睁开眼,便看见那一幅笑容嫣然,他没见过花,没见过月,没见过世间一切的美,所以,他不会形容,也不知道那笑是否美好。只是,看着那笑,他的心里,莫名的亮了。 他学着女孩的样子,挤出一个笑容,他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肌肉太紧,笑得很不专业。 女孩噗嗤一声乐了,笑得前仰后合,“喂,你是要哭还是要笑啊,嘴角是要这样的,呶,往上挑!” 女孩说着便来捏他的脸。 他吓了一跳,怔怔的,却没有躲开,任凭她捏了。 一股清幽的香气由鼻孔钻入,一个啥那,便游遍了周身百骸,四亿八千万根毛孔。 于是一瞬间,嗅觉,也醒了。 接二连三的,一应的感官一应的苏醒,灵识一开,神识也自清明。便感到周围无边的空间里灵力具都流动鼓荡,纷纷汇入百窍,缓慢的在体内运转开来。 “呼……”韩澈呼出一口浊气,全身皆是舒爽。 低头一看,便见自身赤条条。而对面的女孩,大概五六岁光景,穿着一袭毛茸茸的红装,红色的短裙,红色的披风,红色的鞋子,就连发卡、飘带具都一应的桃红…… 便像是一小团毛茸茸的小火球,只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黑得发亮,正盯着自己不停的眨巴眨巴,满是好奇。 第五十五章 雪落涟漪 韩澈指了指女孩,让她转过身去,女孩眼珠骨碌碌乱转,却不理他,也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韩澈大囧,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头上便是出了汗,憋了半天,将虚空一抓,那手中竟然就多了一件长长的袍子,却是学那女孩的样子,一色的火红,忙就胡乱的穿上。 女孩大奇,“呀,你果然是神仙呢,那袍子是从哪变出来的?!还能不能变点好吃的了,我可是饿了呢!”女孩叽里呱啦的叫嚷着,欢喜异常,便要伸手来抓韩澈。 韩澈只是不专业的傻笑,由她前前后后的乱转,却是无言。 —————————————— “呜呜呜……怎么还是走不出去呢?已经三天了!这里到底是哪啊?到处都黑漆漆的!这个宇光盘不是可以寻踪辨位的宝贝吗?百试百灵的,今天怎么就突然不好用了呢? 还有,大上个月爹爹就教会我飞了,可以飞得好高好高呢,今天怎么也飞不起来了?难道是我最近吃的太多,变重了不成吗?!” 刚刚韩澈陪着女孩大概走了几个时辰,可周围的景物似乎一点都没有变过,依旧是一片混沌般的漆黑。 女孩终于受不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打起滚来,发出委屈的声音,一张俏嘴嘟得老高,眼睛也耷拉下来,差一点便要有银珠滑落下来。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出来好久了!已经错过……一二三四……十五顿饭,九顿点心啦,我该怎么办啊?!我的小鱼饼,我的樱桃酥,一定被师兄们统统吃光了,呜呜呜……这下亏死了,亏死了!” 女孩不停的踢着小脚,懊悔非常。 “呃……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韩澈汗颜,“樱桃?酥?那……那是什……什么?”他努力的咽了咽唾沫,喉咙里干涩难受,几个字说得极其费力,声音也细小、含混不清,就像是婴孩刚刚学语,咿呀,嗫嚅。 听得韩澈发问,女孩眼睛一亮,“你说樱桃酥啊?就是小酥饼啊,有咸的有甜的,烤的时候加上一层樱桃果酱,酸酸甜甜,再撒上杏仁碎,挤些紫薯花,吃时再配一颗蘸饱了樱桃酱的新鲜樱桃,光看颜色,就了不得呢!” 女孩越说越馋,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来转去。 “哦……哦……”韩澈似懂非懂。 “呶!”见韩澈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女孩忽然不知从哪来取出了一枚锡纸杯盛着的小小点心,便如戏法一般,推到韩澈的面前,“最后一个了,爹爹不许我吃很多,我都不舍得呢!” 韩澈犹豫了一下,想要伸手,女孩赶快将手缩了回去,爱惜的握着。 “呵呵,我看看就好,不抢你的,不如……变给你吧。”韩澈尴尬,傻笑,一翻手,一枚点心就出现在了手上,便跟那女孩手中的一模一样,便连那锡纸的形状也丝毫不差。 他也不多说,捧在了女孩眼前。 女孩大惊,大大的眼珠都快掉了出来,旋即便是大喜,“呀!你你你,你是怎么变出来的,快教我,快教我,学会了这个,我就可以随便变好吃的吃了。” 她也不等韩澈反应,抓过来,除掉包装,便大大的咬了一口。 “呸呸呸,什么味道嘛!呸呸,不对不对!” 那点心的味道竟味同嚼蜡一般。 “轰隆隆!”韩澈本来大窘,方要解释,却吃得一声闷响打住,大地陡然一颤,二人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怎么回事,难道浪费食物真的有报应的吗?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天要塌了,快跑啊!” 还不等反应,女孩已经拉起韩澈奔跑起来。 “轰!” 闷响持续的传来,越来越沉,越来越近,隐约可辨那响声中夹杂着水声、破空声和岩石碎裂的声音,一股沛莫能驭的巨力猛地袭来将二人推送出数丈,这巨力中包含着严酷的寒意,让天空中都霎时飘起了小雪,二人俱都浑身发冷,冻得嘴唇发紫,瑟瑟的颤抖。 “啊……啊嚏”女孩大大的打了个喷嚏,“怎么办,怎么办!好像是玄阴煞气呢,好厉害的!我可不要冻成冰块!” 女孩似乎懂得极多,见识也广,完全不像是幼龄孩童,但是那样貌那身形,那思维神态,却真真的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女孩说着便欲继续逃跑,小腿猛蹬,手上胡乱的画着太极八卦的符箓,周身上下都浮现出一层淡如蝉翼的青光,似是极力的想要飞起来。 但每每刚一离开地面,那青光便自消散,双脚也就落回实地。 女孩大急,还欲再试,却被韩澈一把拉住,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便觉脚下忽就一轻,一团寒气徐徐升起,飘飘忽忽极其的不稳,却仍是将二人托向了高空。 耳边也是传来了韩澈模模糊糊的说话声,却根本挺不清晰,水汽氤氲更盛,将二人隔绝开来,飘摇之上,四围空间浮沉错落如同泡影,格外的妖异。 ———————————————— “当时大洪水即将到来,那水本是沟通冥河的一点玄阴地脉喷发,且寒且毒,别说是他们,就连是现在的你我也不好抵挡。 那时我被镇在此处不知多少年,浑浑噩噩,神识灵力九成九具已消散,便是余那一分也被这蠢材全都拿来具现了衣物吃食,见那洪水,他便还要强行运转神识,这才将我惊醒,索性就帮他一帮。 只是那时我也极其的羸弱,更是被咒术所困,强行出手,不出一时半刻,便连灵智也要散去,有心无力罢了。” 金光阵中,黄衣男子负手而立,语气轻柔缓和,却似娓娓道来。阵中宝镜希数破碎,光芒黯淡,全无当时声势,只是金芒中又有着隐隐的琉璃光芒穿梭闪耀,反倒成就了另一番华丽。 琉璃光芒聚散,不一会儿就结成了一张大网,网上波光流转,便似一枚铜镜,映出一幅幅图画,正是年幼的韩澈与那叫做韩涟漪的女子。 “哦?还有这么一段故事?”身旁的女子轻笑,朱唇轻启,眉眼之间竟是美得惊心动魄,她款款开口“那后来呢,后来又怎么样?” 第五十六章 前尘今事 “后来?后来他好不容易爬出了地脉,却乐极生悲一头便撞上了雪峰之下的万仞绝壁,引来了雪崩,二人俱都被埋了个结实,三天之后才将将的醒来,亏得是还有巫修的底子,涟漪也是自幼学道功底深厚,没受太大的伤害。 涟漪那时……呃,颇为顽皮……见得远处平原之上,铜岩直树,血海沸腾,毒蛇巨蟒攀岩,赤鹰翱翔,那雪线下竟然还隐隐有雪莲初生,便心情大好,要去探险,也就不急着寻路…… 那蠢材居然也……咳咳,反正好死不死的通过了红铜平原……” “红铜平原?你们去了魂城堡?难道?!难道在这一界还真有这个东西?” 女子吃惊不小,手中一颤,便有一件五寸大小古朴典雅的沙漏晃了一晃,一层柔和的金光立即从沙漏上散出,弥漫开来。 顷刻间,金光阵中偌大的空间竟然俱都随着那沙漏颤了一颤,轰鸣大作,虚空如那水波荡漾,竟是隐隐的像要化去。 男子皱眉,伸手一指,一道细细的琉璃光华射出,化作一层薄膜缚在那沙漏法器之上,金光立滞,呼吸间便被吸了回来,再不见异象,不声不响,回归在女子手中又做那古朴典雅的一方沙漏。 “这法器你刚刚能够控制,还差火候,运转不灵,还是凝心静气的好,小心一个不留神,把我们都做掉了,害人害己! 这里的确是有红铜平原和魂城堡的,只是仅仅是前辈大巫以法力建造的空间,并没有宗布神、翕兹、桑耶阎王和鲁界这些众神,连那委羽山也不过是个大一点的空壳。”男子看了一眼女子手中的沙漏,淡淡说道。 女子哼了一声,自知理亏也无法发作,只是翻了一个偌大的白眼,“那里面有什么?“ “哈,我是没有想到那红铜平原竟然成了妖兽的聚集地,也是当年,开辟空间的大巫存了心思,指望有朝一日这世界真的能够补全,只是巫族便也无趣,特地捕来众多灵智未开的珍惜妖兽投于此地…… 一路行来,便有乘黄、腓腓、獬豸、钩蛇、地狼等物,皆有墨竹色青妖神看管,倒也繁盛。” “墨竹色青?你是说那个由苯入佛的龙女?” “只是杜撰罢了,那些事我说不清楚,但据我所知,巫门所说的墨竹色青就是一种上古鱼蛇妖神,蛇发鱼尾,生有九头,面相或为少女或为夜叉,司管千万鲁界赞神出入魂城堡,与那龙女并无关系。 他们当时通过红铜平原不久,就见一山洞,低矮潮湿,有宝光闪现,刚刚探身进去,后路便被雪崩阻住,回头不得,只能前行,竟然就通到了一处巨大的宫殿。一入此地,便有这物拦路,不得通行。” 随着那男子的娓娓道来,光网组成的图像里,出现了一处黝黑诡异的大殿,其中血池翻涌,鬼气森森。 忽然一只身有丈八,皮肤精亮,形如麒麟的怪物从虚空中幻化出来,九头六翼,果然是人面蛇发,身在高空俯视下望,那面孔上或作美貌少女,或作狰狞夜叉,细看之下却皆又觉得不对,连那少女面孔也并不似是人类,便知这物确是妖怪一流,与那男子所说无异,配合那场景更像是实况一般。 女子见那夜叉面上狰狞恐怖,獠牙森森,又见它举势欲扑,不禁皱眉,“这妖神见状便知性情残暴,两个小娃子岂不是凶多吉少?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倒也不尽然,墨竹色青九面,各有性情,虽也好杀,但智慧颇高,能惑人心。 况且那一只也并非正主,乃是妖神不知多少代的后裔与水中腾蛟所生,年纪尚幼,且被驯化,放养在此地守卫门户,虽然神通不及原来百中之一,但性情也并不想正主那般残暴; 只是那蠢材却不知晓,方一见到就欲争斗,被其中一个夜叉头颅一个喷嚏拍倒在地,踩在脚下,但墨竹色青辨出我的气息,也加之有求与我,不敢伤害。” “有求与你?”女孩迷惑,“那墨竹色青虽然不是正主,但听你的说法毕竟也是妖怪一类吧,你是巫族,巫妖之间,应该势不两立才对?怎么还客套起来?” “哈,你莫不是还信那些仙佛巫妖的鬼话吧,混沌从来不纪年,哪来的先天四教,又哪有巫妖大战,骗人的,帝夋大巫合道,却生了十日,难道那十只乌鸦就不是妖族了?!” 女子闻言一愣,旋即眼前一亮,像似有所了悟,心中想到: “是了,那帝夋本为巫族至尊,所生十日本也该是巫族,偏偏却化形为金乌成就了妖身,与那炎帝部落、后羿部落更是有着扯不清的是是非非,恐怕这其中也是笔糊涂账,远不是巫妖恩怨那么简单,却不是我能够揣度的了。 想那上古的巫、妖之说,也只是分教不同,若论源头,都是先天所养的生灵,不必圣人捏土所造之人,可不就是一样。 只是巫族毕竟得天独厚,灵气凝聚视为巫,却是包含了宇宙万物,只要生就灵智便可修巫道,这魏摩隆仁就是一例,每千年一次湮灭消长,又自有灵气化出大千万物,成就灵智,虽然不入轮回,但也未尝不为一道,纵是万年亿年总不至灭绝。 这一点,妖、人却皆都是不能比的,但论及个人,总归分别不大。” 女孩儿想着,不觉出神,当下也就不再多说,莞尔一笑转又问道,“那墨竹色青求你何事?” “墨竹色青本就灵智极高,三分为妖七分似人,又受那建造红铜平原的高人点化,自然非同一般,他知我来历不敢伤我,却也十分狡诈不愿轻易放他,便让我起誓,待我脱劫之后要了其心愿,为其办三件事,便可放他一马……” “不要一会儿‘他’,一会儿‘我’的,绕得人家头疼,你们本就是一个人,只不过你多吃了几年闲饭,有了些许道行罢了,还不是一样老大不懂事,本性未改,弄的什么玄虚!”女子终于不耐烦,柳眉一竖,厉言嗔怒道。 男子摇了摇头,不尴不尬的干笑两声,终于回过头来,向着女子深施一礼,“公主教训的是!只是物是人非多年,再要说时难免陌生,此中缘由想必公主也明白,恐怕让公主听了不适,既然公主不喜,那便不说即是。” 说罢,那男子抬起头,那形容面貌与那光网中的男孩极其的相似,赫然正与那成年的韩澈一般无二,只是气息、神态中多了一缕阴冷,一双眼睛也不像是本来的黑色,反倒是淡淡的银灰,便如那冬日的湖水波澜平静。 “哦?我又明白什么?你怎知我听了不适?又怎知我不喜?难道,你还要做了我的主不成?”听得男子一口一个公主,女子心中已有怒意,却又不好发作,只是哂笑,“说起来,我的主你也确实做得,只是……” “公主说笑了,事情便在那魂城堡有了变化,我们还是看看那坤杰大师耍什么花样吧。” 女子说话被打断,微微皱眉,面上表情更加精彩,但也不再发言,依然与男子并肩站立,默默察看那浮在虚空中的琉璃光网,在那其中,又出现了变故。 —————————— “吓死了吓死了,哪里冒出来的大猫啊?差一点要被吃掉了,恐怕用不了几个时辰就变成便便了!” 女孩惊魂未定,不住的拍着胸脯,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 “我们跑出来有几里地了吧,是不是不会追来了?对哦,刚刚大猫和你说了什么,怎么一下子就放了你走掉了呢?” “啊?没有啊,大概是……饿了吧?” 韩澈尴尬的笑笑,也拍了拍身上,不拍还好,这一拍,便弄得尘土纷飞、臭气熏天。 他刚才被那巨兽喷了一脸的鼻息,也不知道那怪兽生来到如今刷没刷过牙齿,自然臭得令人发指;后又被踩在脚下,灰尘、煞气弄得满身满脸…… “呀,快别拍了别拍了,咳咳咳……”女孩被呛得咳嗽连连,几乎要呕吐出来,连忙站得远了一些,“要是那大猫饿了,第一个就先把你吃了,难道还会嫌你太臭啊?!一定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才走掉的,你不知道罢了。” 韩澈傻笑,也不会回答。 “这里是哪里啊?好像是一处大殿。”他依然嗫嚅的说道,声音听来虽仍是滞涩,比之方才却顺畅了许多。 “只顾跑了,谁知道是哪里,既然大猫不追来,我们自然安全了,先找到雪莲花再说,我要带回去给爹爹看。” 女孩神经相当的大条,玩心也重,见得危险消除虽然四周还是岩壁狰狞,血池沸腾,一片末日景像,却也并不害怕。 “雪莲花?!你说的可是那个?” 顺着韩澈的手指,便见那千仞铜壁之上,正有一捧雪白的莲花,栲栳大小,色如凝玉,绿叶簇拥中显出六品,具都是娇嫩欲滴、晶莹剔透,尤其是生在那血污之渊红铜绝壁之上,迎风独斗,便更衬得圣洁华美,仿若出尘。 忽见这圣物,女孩不禁呆了,片刻后才兴奋得手舞足蹈,便要攀岩去摘。韩澈连忙一把拉住,一个劲儿的支支吾吾,可又说不清楚,急得抓耳挠腮。 他知这峭壁皆是红铜铸造,高有千仞,表面光滑无比,棱角锋利若刀,壁山山洞内又常见毒蛇栖息,巨蟒游走,危险异常。 女孩猎奇心切,心中便如猫爪抓挠,哪里拦得住。 她天资极聪,是道家的奇才,天生便有气感,学道三年便有小乘,七八岁上居然就可蹒跚学飞,顶的上寻常修者几十年的苦功,自然眼高,怎还把这平常的岩壁看在眼里。 第五十七章 长桥旧影 小身子一纵,女孩的身形轻飘飘贴上一块巨大的岩石,小手在岩石缝隙中连抓,便像一只敏捷的小壁虎,顺着岩壁游了上去。 韩澈看得目瞪口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也寻了一处山岩,跳了上去,手脚并用,四蹄乱蹬,好不容易才爬了十数丈,累得满头是汗,咬牙切齿。 女孩身在高空回头观瞧,看见韩澈的蠢像,顿时“咯咯咯”乐得像团莲花,“你不要上来,还神仙呢,就你这个乌龟速度,恐怕要爬到地老天荒才能到吧?” 女孩说着,又是一个纵身窜了老远,韩澈在下面,便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 韩澈心慌,连忙加速……可是,依旧是龟速,只见上方身影越窜越远,不一会儿,便只剩下一个小黑点,若不是韩涟漪害怕蛇蚁之类,为了避开,攀岩时要不停的变线绕远,怕是现在韩澈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一点冰水忽然滴落在韩澈的脸上,不经意的,便像是从那岩石的缝隙中滚落的一点露珠,毫不起眼。 韩澈一愣,感觉那水冰冷刺骨,他下意识的抬头观瞧。 但见一座座铜岩异军突起,嶙峋孤立,直插入云,无穷无尽之高处似有穹顶,在朦胧云沼中载沉载浮,不甚真切,每每有红色的大鹰盘旋而过,沼气稍微的拨开,便如一颗颗暗淡的流星将天空划亮一线,影影绰绰仍不分明。 穹顶之侧不远,便有一道廊桥横跨云端,延展百万里,复道行空宛如天虹,其下波光流转,水汽氤氲,古铜长堤团簇环抱,显出一龙门,高有千仞,一样的由红铜打造,覆压群山气势恢宏。 一见那龙门,韩澈心中大惊,不顾一切向女孩攀去,可是,又哪里来得及…… 魂城堡坐落红铜平原,为赞魂所居,常年阴冷潮湿,不见天日,内中毒气迷沼血池剑山林立。 更有玄阴真水不定期的灌溉,洗涤污垢,荡除外魔,真水极寒,千里过处,尽数冰封,万物皆成齑粉。五行中也只有那金晶红铜并少数的灵珍可以存留,那时的魂城堡,便是一座冰塑银城。 韩澈虽知此事,但沉眠地下何曾见过那玄阴雪莲,又如何知道这娇嫩莲花正是靠那玄阴真水滋养,没有真水,花便不开,雪莲绽放,正是那真水封城的预兆。 但见龙门已经缓慢的开启,长堤之内洪流澎湃,声势滔天,不出片刻,便要倾泻而落,做那天河倒悬。 与此同时,女孩终于攀到了峰顶,尤是她体格轻盈,身姿矫健,也是腿软筋麻,娇呼连连。女孩伸手一抓,将那栲栳大小的雪莲花握在手中,凑在鼻上一闻,顿觉神清气爽,无穷尽的芬芳。 女孩喜不自禁,方要回身向下,忽然一只红鹰迎头飞来,她一惊,想要避开,却见一道银丝从天而降,正正的落在红鹰的背上。 也不见有何变化,那红鹰便骤然停在半空,便像是一道惊鸿戛然而止,格外的诡异,须臾间,自红鹰背上一点银色扩散开来。 初始只是巴掌大的一团,刹那便开满周身,如同一只银色的巨掌,将红鹰牢牢的攥住,“啪”的一声,红鹰凌空碎裂成无数块,冰凌漫天,便像是烟花绽开,玉树银花,分外的好看。 女孩看得惊奇,却不明就里,一抬头,无穷量的寒水已是落下,如那天柱倾倒,充塞天地…… “啊……!”玄阴真水终于落到了红铜地面,银瓶炸裂,宛若天河流星,韩澈心神激荡,血脉沸腾如同煮粥,他向天长吼一声,直吼得神识振荡,灵力奔涌似要暴体而亡。 红光一闪一现,天际忽然一声霹雳破空,震得苍穹共鸣,回声落处,韩澈的吼声已尽,他的视线里,便再没有了女孩的踪影。 ———————————— 场景一转,复又是一截废弃的城墙,黄沙扬起,沙丘移动,石刻,石柱,石塔庞大、雄伟,远远的又是那一望无际的萧索破败,残垣断壁,森森尸骨。韩澈低头闭目,眼中似有波光。 距他数步,有一女童相对而立,粉面玉琢,笑靥如花,着红袄,红裤,红鞋,红色的披风,在那漫天黄沙之中便如一点星火,闪亮,夺目。 “怎么不走了啊?前面就是伦珠镇了,你磨蹭什么?!”女孩娇嗔,开口催促。 韩澈不言。 “快走啊,快啊,你再误了午饭时间我定不饶你,要用羽尾骨针扎你一百遍啊一百遍!” 韩澈双目紧闭。 “韩澈!你要惹我发火不成?!”女孩恚怒,嗔喝到。 韩澈封闭六识,不闻不见,那声音却仍然传进了脑中。 “你怎么了啊?干嘛不说话?!” 女孩声音更加的急切。 “你……你是谁?”他终于开口问道,嗫嚅,嘶哑。 “我是喜乐啊,怎么这么问?”女孩满脸的疑惑,迈步向前伸手去摸韩澈的额头。 “不,不对,你……你不是……”他的声音愈来愈小,细若游丝几不可闻。 “哦?”女孩的嘴角忽然浮起了一丝笑容,尤是玩味,那手也忽然停住,慢慢缩了回去,“那,我是谁呢?” 韩澈摇头,又是不言,浑身颤抖如若筛糠。 “你不知道?”女孩问道,仍旧挂着那玩味的笑容。 “涟……涟漪!”韩澈睁开眼睛,却不敢看那女孩。 “你傻了啊,韩涟漪就是喜乐,喜乐就是韩涟漪啊!”说话间,女孩的身影竟然渐渐的长大,长成一个活泼灵动,极其漂亮的女子,正是喜乐,却见那形容样貌隐隐与那孩童一般模样。 韩澈一愣,如遭雷击,再看四周,脚下城墙忽然变作一道虹桥浮沉云间,穷其视野波光水汽俱都蒸腾,长堤环抱星拱龙门。 氤氲中,便有玄冰之壁,剔透晶莹,宛如明镜,晶光流转,壁中便显人形,手捧雪白莲花,面容神态尤是清晰,不是韩涟漪又会是谁?! “快走快走,不要胡闹。” 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蓦地,一道红绫从虚空中钻出,也不知是如何变化,只是一转,一头落入女孩的手中,一头牢牢系在韩澈腰上。 “快走快走,定不饶你!”女孩依旧催促,红绫也越收越紧。 虹桥尽头显出一光门,门内车水马龙,酒旗招展,一排排红漆竹楼历然在目,赫然便是伦珠镇。 见那城镇,韩澈踉跄了两步,脚下浮桥、城墙交替显现,冰屑、黄沙飞舞翻卷,桥下忽然传来洪流滚滚之声,涛声如聚,汹涌澎湃,巨浪排空,如是脱缰猛兽择人而噬。 随着那涛声,红绫便自更紧,催促也自更急,浮桥、城墙、冰屑、黄沙也自更乱,人声嘈杂,水声鼎沸,渐渐就听不清个数,只剩下喧嚣。 唯那光门中的镇子,安详、宁静。 不出片刻,韩澈已被拖着行下了桥拱,不出数步,便要步入那光门中的世界,那女孩的身影渐渐暗淡,似乎是融入那朦胧的光中,水汽氤氲,照不真切。 “韩澈!” 耳边传来清脆的女声,便如银铃随风轻动…… 只见胸前一点琉璃光华大盛,一个刹那便将其团团包裹。 韩澈一个激灵,便像是劈头盖脸浇了一盆冷水,惊醒过来,神识灵觉俱都清明,灵力畅通,便觉腰间红绫力道之大不可思议,他连连挣扎却脱困不得,韩澈大荒,大吼一声,琉璃光华砰然炸开,一柄骨刀脱身而出,在那红绫上一割一挑,红光陡然黯淡,红绫碎裂成千百碎片片片飘飞,韩澈骤然脱困立身不稳,一个趔趄撞在桥上,琉璃色又闪,便连虹桥也自溃断,正将韩澈投入那巨浪之中…… —————————————— 不出片刻,一道遁光疾速驰来,落在那虹桥之上,盾光之中跳下一身背巨剑的老者,望着那断桥,横眉厉眼,捏紧了双拳,不是坤杰又是何人。忽的,破空之声大作,坤杰背上的巨剑居然自动出鞘飞向天空,那剑身显作一青龙,面作狰狞,龙爪一抓便自一道霹雳射出,将那虹桥、城郭,俱都炸得粉碎,波涛立时顿住,黄沙也自全无! 坤杰似乎并不解气,手中咒印纷纷,青龙便要更凶。 忽的,他的咒印居然戛然而止,脸上现出惊恐之色,连那空中狂暴无两的青龙也蓦然安静下来,任凭波涛复又奔涌,也自不理。 一个转身,坤杰消失在虚空中,再度现身,已是身在金光阵中,伸手一招,一纸卷图落入掌中,那图表面呈深蓝,用工笔勾勒出高山大海,有丛林,有沙洲,期间隐隐宝光氤氲,华光缭绕,又有巨虬狮子、森蚺大蟒盘踞,虫豸虎豹奔走,勃勃生机连绵不绝,更有那魔怪,仙佛,枚不胜数,嫣然一副新开的天地。 坤杰将图收在手中,却不再看,转过观瞧,他的面上满是骇然,便如那雨打的蛤蟆,惊得发不出一点的声音。 只见司晓宇长跪在地,手握一柄黑色骨刀,那黑色骨柄魔兽咆哮,刀刃之上鲜血淋漓,一人横卧刀下,七窍流血,生死不知,居然,居然正是……韩澈! 时空似乎都为之滞住,世间再无风声。 忽的,坤杰手中的山海图兀自燃烧起来,其势极烈极猛,刻不容缓,那火焰呈现深蓝色,和那工笔的线条一般,只是更浓。 坤杰大惊,连忙掐诀制住,谁料那火势不退反增,一个须臾,竟连那画中的高山、大海、丛林、沙洲俱都燃烧起来。 火势冲天。 纷飞的火光中,坤杰的目光凛然,其中一片的血红,也不知是火色还是血色。 他望向司晓宇,默默地望着,脸色由铁青变为了赤红,表情依旧克制,只是手中的精光,闪了又闪。 第五十八章 侥幸余生 看着山海图兀自燃烧,坤杰心中之痛更胜刀绞,那火烧在图上尤甚烧在己身,他目眦欲裂,直恨得咬牙切齿,手中精光闪烁,几次三番,都恨不得一掌朝司晓宇拍过去…… 可是,他总就不能…… 他这半部山海图得自偶然,本就不全,不得已要借十绝大阵的巫法灵气温养,三十年方可功成,如今已是一步之遥,不想却因此被次仁长老所挟。 次仁想借图收去韩澈的一点妄念,偏偏自己不愿动手,硬是将他坤杰拉了下水。 除此妄念,犹如杀生,更是结了无数的因果,一头扎进这涡流之中,坤杰自身远非大巫,不能游离因果,难免遭劫;但不除此妄念,韩澈即不明悟,牵连甚多,所望之事遥遥无期,是以,他虽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原以为点明因果,申明厉害也就罢了,谁能想到,这黄毛小儿竟然执着到如此地步,扯着那一点妄念不肯放开,竟然不惜借“都天封魔”兵解自身,隐隐的竟真要沉沦四海图深处! 万不得已,坤杰封锁了下层世界,不教韩澈继续沉沦,以神念灌注其残破不堪的灵觉,寻到一点埋藏的记忆幻化出诸多场景,让他重温了初生之事,又借身韩涟漪点明了要诣。 前有光明世界,后有恶浪狂涛,满以为这雷霆手段定然不留后路,一个没想到…… 谁知道,这小畜生竟然发疯跳下虹桥,以身殉劫…… 下层世界已封,四海图护着残破的肉身返回桃林,只留一点神识护住关键,二个没想到…… 万万没想到这小畜生居然暗中传言司晓宇,以骨刀连续刺心,另那一点神识自爆! 巫门不修元神、金丹,法力无所寄托,肉身之外,神识便是真灵所在,那是极度的关键,爆开神识虽然只是修行大损,不致身亡,但如若伤及真灵,却是什么灵药仙丹也都救不回来的。 神识一经爆开,韩澈七窍便俱都涌出血来,久久不止,那肉身看似完整,却已是由内部崩坏,成了废肉。 连续不断的打击,就连那山海图也来不及修补,图内灵气一时皆都汇集,狂涌而来,并作一点。 阴阳顿时混乱,山海图受不住这遽然的失衡,生出一线裂痕,幻境世界便不圆满,一时灵气大泄,竟然是被生生破了出来。 那山海图只得半部,缺少山经合璧,本来就自不全,隐患多多,便如那阴盛阳衰,太极失合,本意就是借这十绝大阵温养,谁料刚刚有所补全勉强自成了天地,就被破坏。 如今一线已开,内中循环一乱,便如洪水决堤,一发难收,片刻光景已是失控…… 山海图毁了!山海圣图毁了! 山海图一毁,其中世界便难以自控,纷纷崩摧,将司晓宇和韩澈等也都送了出来。 经此一役,二十年苦功尽付东流!山海图残破,非有机缘,不可恢复! 坤杰怒火上冲,太阳穴暴跳,一时间心急如焚,一时间又不知所恨者谁!是那次仁长老?!是那韩澈小儿?!是那司晓宇?!还是……自己?! 他钢牙紧错,双手虚空一抓,背上巨剑再次出鞘,青龙腾空而起,口吐白雾,那白雾初始还是虚像,落下丈余居然化为实质,阴寒刺骨。 雾气哗的一声泼洒在山海图上,忽的一声,蓝焰腾起数丈,便如是火上浇油,燃势更盛。 坤杰见状,已是没了脾气,也不知该作何表情。 苦笑连连,坤杰将手摇得更甚,发髻也自披散,仿若痴狂,空中青龙也似极其的痛苦,蜷身弓背,片刻,吐出一枚鸡蛋大小的丹丸,碧艳光华,青气缭绕。 一个吞吐,青龙将那丹丸附在图上,青芒、火光交织,竟然斗个不分胜负,隐隐的成了平衡。 见那青龙控制住了局面,山海图的火势停止了蔓延,坤杰长出一口气,长叹一声,拂袖一甩,那巨剑便带着山海图一并消失在金光阵中,如何修养恢复却是不知。 作罢这许多,坤杰愣了许久,似是心有不甘,却终究还是转身,身形一闪,出了阵中,他也不再看晓宇与韩澈,连半个哼字也终于没有发出。 偌大的空间里,便只留下司晓宇粗重的呼吸声,与那骨刀滴血的声音…… 滴答,滴答…… —————————————————— 琉璃光网之前,正是韩澈抽身,跃下虹桥之时,见那场景,灰眼男子的手指轻轻的动了一动,仿佛是不自觉的抽搐,又好似是要将什么抓住。 “你莫非是要动手?!”一旁的女子忽然问道。 男子一滞,随即苦笑摇头,“公主说笑了,我即已选定此路,有怎会此时出手,半途而废!” 女子皱眉,低头不语,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难于启口,良久,才自出声,“你也不必瞒我,我知你另有心思,那山海图并非势在必得,只是你既已有了现在的成就,那一步想必也想得清楚…… 我们毕竟已是夫妻,再难再险,粉身碎骨我自要祝你,只望你有所顾忌,少些牵扯不相干的人,也莫要伤人伤己……”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几乎已是肉耳难辨,也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只是那神态,却自更加悲伤起来。 男子感叹一声,嘴唇蠕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看着那滴血的骨刀,仿佛那灰色的眼中也多了一丝火红,飘摇不定。 —————————————————— “啊啊啊啊啊啊!”凄惨的嚎叫声从遗寺后院中传来,韩澈一个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眼睛瞪得如铜铃,“韩……韩……” “砰!”一硬物从天而降,正砸在韩澈的额头上,砸得他眼冒金星,迷迷糊糊,那物四四方方,澄清碧绿,却是一只玉枕。 “韩你个大头鬼!你看清楚我是谁?!”女声清脆好听,但语气中却满是愤怒。 “喜……喜……喜乐?”韩澈惊魂未定,方才醒来,便见一只粉嘟嘟的俏脸挤在自己的面前,两只眼睛就像两只黑洞,盯得自己毛骨悚然。 喜乐娇哼一声,走上前来,一把捏住了韩澈的耳朵,“说,梁七是谁?”喜乐柳眉倒竖,手中又是一只茶壶,只待韩澈一个回答不好,便要掷将过来. “梁……七?什么梁七?”韩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喜乐说的什么。 “你还装蒜!你昏迷时,嘴里不停的喊着梁其梁其的,说,是哪个女孩子?”喜乐不依不饶。 “啊......啊?!”韩澈疑惑,他自醒来头脑都是如馄饨一般,此前在山海图中的事情,早就尘归尘土归土,又哪里还记得?! 只是见喜乐气鼓鼓的样子,不自觉的就心惊肉跳起来,那“梁七”他自是不知道是何物,只是隐隐的,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梁七?梁机?连叽?涟漪?他不禁更加的迷糊。 “啊?哈哈,梁……梁七啊?!”韩澈着实是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却哪敢如实说出,只在心里不住的思忖着对策。 “哼,吞吞吐吐,一定是趁我不在勾搭哪里的小狐狸精了对不对?!”见韩澈语气吞吐,喜乐更怒,便要发作。 “啊……啊……对,对啊!就是狐狸精嘛!你不知道!在那山海图的世界里,有的是稀奇古怪的妖怪啊,精灵啊,其中就有种叫做……叫做连……连奇!对,连奇!人面狐身,法力高强,我们闯进他的地盘,他就来追杀我们!你睡着了,不知道!” 韩澈急中生智,顺口的瞎编,只是这鬼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不信,不禁连连的摇头,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哦?”喜乐将信将疑,“有这种东西?我怎么没听说过?!” “怎……怎么没有,连奇啊!人面狐身,通体如白玉,有九……十尾呢!山海图嘛,你不懂的!”韩澈心里没底,越说越心虚。 “哼,少来,你才读过几本书?!敢说我不懂?!”喜乐大怒。 “不不,不是,你博闻强识,但也不能面面俱到不是,这个……这个是司晓宇告诉我的!唉?司晓宇那小子呢?”韩澈慌忙的转移话题。 “谁知道他干嘛去了?一大早就不见人了!你不许转移话题!说,有没有骗我?”喜乐依旧不放松。 “没,没有!没有!哪敢啊!我是被那妖兽追怕了,所以昏迷中还念着的……”韩澈作委屈状。 “哼,量你也没那胆量……唉?不对啊!那你醒来时干嘛那么大反应?难道本姑奶奶长得像妖兽不成?!不想活了是不是?!”喜乐本欲饶了韩澈,转念一想忽然觉得不对。 韩澈叫苦连连,欲哭无泪…… 闹过一阵,喜乐见韩澈确也是服服帖帖,唯唯诺诺,气也自消了大半,只是歪着头奇怪道,“奇怪了,你,不疼吗?!” 韩澈一愣,这才把注意力收了收,忽然间,便觉得周身百骇,七经八脉,二百三十八根骨头,四亿八千万根毛孔无一不是又痒又痛! 那感觉便真如万蚁噬身一般,酸、麻、胀、痛齐聚一处!直叫人坐也不是立也不是,生死不能! “这什么东西啊?怎么会这么疼?” 韩澈再也坐不住了,他跳了起来,便见得自己的皮肤之上爬满了一种萤绿色的小虫,密密麻麻,怕是足有上百只。 这小虫形如桑蚕,只是比桑蚕要小得多,只得米粒大小,浑身透明,碧绿泛光,放在身上便用那尖锐的口器刺入皮肤,吸食人血,所过之处,无不涨红,起了一排排的疹子,疮痍恐怖。 第五十九章 碧血螟蚕 见那满身密密麻麻,韩澈吓得半死,连忙伸手去扑棱这些小虫,谁知这虫子竟然极其的顽固,只要一碰,头便插进皮肉,任是怎样的努力也难将它剥离出来。 “你老实一点,这碧血螟蚕可是天上地下皆不可求的好东西,一等一的先天灵蛊,你别看他小,成长起来,这每一只都有不下于十只金翅天蚕的妙用! 以前只是在书里有记载,长这么大我可是第一见到活的呢!你要是敢弄死一只,我就把你做成虫蛊!”女孩不满道。 “啊?!”韩澈傻眼,“这是你抓来的?!既然这么珍贵,是不是就不要用在我身上了!” “切,我上哪弄这东西去,你自己不知道浇了哪门子的狗屎运,得了这么个宝贝。晓宇他们一把你抬回来,这东西就在你身体里寄生的, 当时你已经是奄奄一息,肉身完全崩坏,神识也散得乱七八糟的,这小东西也真是奇了,一经催醒先就把你的肉身精血啃了个七七八八,又生生的按照奇怪的路子给你重塑了一具出来! 你自己试试看,是不是比之前的强横了十倍,如今便是你再想拿刀捅自己怕是也捅不进去了!”一提及韩澈自伤的事,喜乐心里还是有些不快。 “啊?”韩澈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我……我这肉身,是,是这些虫子……吐出来的?!” 喜乐满不在乎,“对啊!别说肉身了,连心肝脾肺、血管、经脉都是被他们吞掉再一条条像拉便便一样拉出来的,五光十色的可漂亮了! 这小东西真是神了,亏得是被人制成了益蛊,这要是做成毒蛊、咒蛊……唉?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绿?难道中毒了?还真的是毒蛊不成?!” 说话间,韩澈已经吐得昏天黑地,南北东西具不知。 喜乐一脸莫名其妙,她为巫医,对于虫豸巫蛊之类的东西虽不精通,也比韩澈懂得多,对于这虫虫蚁蚁的自然也明白,也不当回事,只是这碧血螟蚕实在难得,弄得她也有些小兴奋。 话说那焦螟本是崆峒山上特产的一种虫子,极其的微小,传说由于体型实在太小,可群居筑窝于蚊子的睫毛上,它们群飞群落时,蚊子居然都不能发现。 这虫虽小,不为人所见,却晓天理,通人性,对修行有着诸多的益处,十分的神奇,便如那精灵一般。 上古时,黄帝便曾对这虫子产生了兴趣,想要捕捉,但这焦螟实在太小,连他手下最神目如电的离朱将军也看不到,就更别提捉了。 最后还是金仙容成子想到了办法。于是,二人一同坐关在崆峒山中,斋戒了三个月,达到那“心死形废”的境界,终于是看到了焦螟。 可谁知道,这所见之焦螟居然是个大块头,通体做一球状,生有六脚,身躯象山一样庞大,发出的声音就象雷霆一样刺耳,吓得黄帝转头就跑。 这才方知,焦螟乃是凭着鸿蒙初开演绎的一点无用尘埃所化,正是同那生灵初生的一点本源一样,同样也是构成万物的基本元素,可无穷变化,以一生万,只是未经喂养不得进化,格外的原始。 黄帝为见焦螟,坐关崆峒,斋戒三月,却是拿阳气、精元专门喂养这虫子,强行的令其进化。 黄帝和容成公那是何等的人物,三月之间都弄得“心死形废”,终于见到这虫子,才发现虫子倒是养大了,自己肉身也被吃了个干净,只得元神遁出仓皇逃走。可见这东西的厉害。 这碧血螟蚕却是和这焦螟没有直接血亲关系,说白了,它便如那蚊子的睫毛一样,其体内正是这虫子的小窝。只是比之那蚊子睫毛,更宽敞了些。 加之这蚕天生血肉鲜嫩,又天赋异秉和那焦螟血脉相通相生相益,虽然供养焦螟,又不致被其伤害,颇为的特殊,是以焦螟对这宽敞“别墅”小屋十分的喜欢,常常群居其中。 这蚕本为透明色,性质极坚,刀斧不伤,因焦螟寄居,显出碧绿色,就如美玉晶莹剔透,故名碧血。 只是自有了这碧血螟蚕,这焦螟的好日子也便到了头,修士常就以蚕为饵,诱捕这焦螟,借其特性或是炼丹,或是制蛊,或是炼宝。 这焦螟本是群居,越是聚集众多,妙用也自更大。 所以饶是这焦螟数量庞大,又极善繁殖,被这么连续不断、孜孜不倦的一锅端接着一锅端,也是弄了个几近灭种,就算有所残余,因为少了种群,也自失了原来的大半功效。待到上古之后,更是难得再见。 也不知这螟蚕之于焦螟,是归宿还是绝路,故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福祸所依,正是此理。 听得喜乐解说,韩澈将信将疑,伸展肉身,发现果真是强悍了许多,虽然肉身性质未变,仍然有着弹性温度,却是再不像原来的普通血肉之躯,有了诸多的妙处。 见此,韩澈便也不再挣扎,只是这虫子一片片挂在身上,狰狞恐怖,噬咬起肉身也格外疼痛,不免就觉得生不如死…… 倒是这蛊虫的来历,他自己也说不清,尤是古怪。 韩澈神识受损,况是自爆了肉身,本是极重的伤势,不说直接挂掉,就是侥幸活下来,也百分百的就是个废人,终身下不得床榻。 现在还能活蹦乱跳,一是亏得那碧血螟蚕救命神效不可思议;二则是亏得司晓宇下手极准,先是趁山海图集合灵气修补韩澈肉身,一刀捅破心口,以灵力击破了神识,接着又引天雷入体,引爆其中小部分迅速炸毁肉身,让那山海图无暇救治。 继而灵气失衡,却是保留了韩澈的大部分神识实质,避免了真灵受损,一切施为干净利落,便如手术一般。 话说韩澈在那记忆虚幻中走了一圈,度了十几日,在司晓宇看来却只是半个时辰,他正因韩澈妄用都天封魔心焦,一个转身,却见韩澈的虚影已经从虚空中摔了出来。浑身破败,满是冻疮。 晓宇刚想查看,忽然一点意识便囫囵塞进了意识里,晓宇细细感受,便明了是韩澈真灵传言,竟是叫自己用骨刀刺其心窝,破其神识。 晓宇哪里肯做,他刚要发怒,却感到那意识仿佛异常的焦急,只说道:这空间只是幻想,只要施术得当不会伤害自身,这是唯一的破除方法,错过此回,永生永世不得逃脱。 晓宇又哪里不明白韩澈的执念,早在来时次仁长老便早已向他讲明了原委,他又岂能不知韩澈话里的意思。他便死命的不肯。 谁料见那山海图灵气越来越盛,见自己肉身已然要修复完成,战机将过,再难形式,韩澈竟然强行凝聚了灵力去引那天雷,拼着真灵受损也要自爆神识! 那却真的是十死无生,玉石俱焚。 晓宇吓得面无人色,他也不知韩澈是从哪学来的此等险恶的办法,略一盘算,知道自己手上确是有这个把握,能够引爆神识而保韩澈不死,便将心一横牙一咬,夺过韩澈手中骨刀,刺了下去…… 巫家炼体,一修神识,二修肉身,一身苦修精华五成俱在那神识之上,神识爆裂,任凭是晓宇加了十二分的小心,也是不甚有效,韩澈那刚刚才见修好的身肉当即崩裂,便连晓宇也被巨大的冲力掀飞出老远。 他慌忙的奔回,就看到韩澈七窍流血,脑浆迸出,形状惨烈,顿时知道失手,胸中一郁,险险吐出血来。 他忙要救治,却见得山海图之内,灵气紊乱,急速的翻涌,身边忽然就燃起了漫天的大火,借着烟云一拢一聚,就将他连带着韩澈的“尸身”如垃圾般丢了出来。 还未等立身,便有一老者显身在身旁,然后山海图自燃,青龙腾天,乱作一团…… 只是在这乱若煮粥的局面里,就连晓宇也没有注意到,就在空间碎裂,抛出二人的同时间,一点米粒大小的碧绿弹丸忽然从晓宇手中的骨刀柄上滚落了下来,一个不注意投入了韩澈的身体里…… ———————————— 经过碧血螟蚕的淬炼,韩澈的肉身已经强悍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便是与那翁则境界的大神通者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只是修行领悟不够,不能做到“大自在“罢了,倒是因祸得福。 次仁长老,钱师等人也都遣人送来不少的灵药,帮助他恢复伤势,月余的修养,也自是好了个大概,可以自由的走动。 韩澈原以为他们三人私闯十绝阵,定要收到责罚,但次仁长老却未多提此事,反倒是一个劲儿安慰其好好休养,弄得韩澈也是颇为的尴尬。 倒是司晓宇近来颇为的神秘,除了韩澈刚刚醒来的当天匆匆跑来见了一面,身上还挂着彩,脸色也不好,可一转眼就又消失了,其余时间都是不见人影。 韩澈本以为是他因为失手伤了韩澈有所愧疚不愿相见,便拖着伤势准备上门揍其一顿,也算消了尴尬,谁知道到了晓宇门口却发现房中空无一人,问过寺中童子才知道这小子已经三四天未曾回来。 韩澈心中也是狐疑,可又实在逮不着这货的轨迹,问起谁来,都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韩澈转念一想,此是遗寺之中,必然没有危险,也就不太在意。 第六十章 城下之盟 转过天来,各自相安。 再过几日,次仁长老忽然遣人来请,要到正殿谈事,韩澈遍寻不到喜乐,知是她出门采药,也不管,独自前去。 到得正殿,便见得次仁长老居主位坐定,其下是尧西多杰、仁吉索朗等多位遗寺上师,都自见过,客座上设了八个蒲团,只坐了七位,左四右三,高矮胖瘦各有不同,甚至还有一身着猩红法袍的中年女子坐在了最末一位。 钱师也在其中,坐了右手第二,韩澈眼尖,一眼便看见曾经在四海图中见过一面的那个自称坤杰的老者也在其中,坐在右首,却在钱师之前,除二人以外的,那俱都不认识,也没见过。 见到韩澈走了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都向他投来,韩澈何时受过这种万众瞩目,顿时一愣,忙向身上寻了寻,见并无异样,这才狐疑的进了殿. 先向次仁长老并几位遗寺其余长老行礼,又依次向坐下的众人鞠躬,韩澈见那坤杰大师面沉似水,双眼紧闭,像睡着了一般,也不回自己的礼,心下就更加的猜疑。 次仁长老让韩澈坐下,韩澈放眼一扫这蒲团上坐着的都是长辈,最年轻的怕也都七十大好几张,那胡子比自己头发还长,哪里敢坐,只是站在一旁等待问话。 次仁长老也不勉强,随便问了几句身体如何,吃的可好,睡得可好的废话,便问起了当日十绝阵中的情形。 韩澈也不奇怪,一五一十细细的说了。当说到那红水阵、烈焰阵、风吼阵、寒冰阵全都被人先行破去,成了空阵时,包括钱师在内的数人脸上都是变色,相互的对望,只有次仁长老和坤杰不动声色; 再说到在三阵岔路前,晓宇与那幻化的风鸟拼斗,三人被引进了化血阵、金光阵,就连坤杰也睁开了眼,面现疑惑。 韩澈心下也是不解,这一段始终是个疑问,只是后来遇到太多事,精卫戏海,与六爪腾蛟缠斗,喜乐晕倒,小船失事,不知道怎么就进了另一世界,见了夸父追日。 被十只乌鸦追得天上地下的乱跑,自己发疯摆都天封魔,见到坤杰,“一语不合”又被射日箭射中……死去活来不知道多少回,哪一回不是惊心动魄,也就渐渐把最初的那点疑问给忘了。现在已经提起,也是觉得稀奇。 谁料次仁长老似乎故意要给韩澈打哑谜,待得他说完,就呵呵笑了两声,道声辛苦了,教他回去歇息,也不解释,也不说明。一肚子问号,只把韩澈个猪腰子脸憋成个紫茄子。 韩澈郁闷非常,刚要发问,眼神忽又扫到了次仁长老的身后的童子,正在冲着他微微的摇头,动作极轻极缓,韩澈不解,又见他嘴唇微动,看那嘴型好像在说“吃米线”。 韩澈更加的困惑,当下行礼告辞出来。 低头走了好久,才恍然大悟,那童子说的,该是“知弥殿”!猛一抬头才发现已经到了膳房,不禁哑然,拍了拍脑袋连忙回头去找。 “知弥殿”是遗寺一十三偏殿中的一间,地处偏僻,平日也少有人出入。推门进去,那童子已等在了殿中,直呼韩澈“师兄”,问及韩澈为何迟来,韩澈也不好意思直说自己理解失误,奔着膳房就去了,吃了碗米线才回来的……只好打哈哈。 童子也不介意,拉了韩澈到一旁,查看了四下无人,劈头盖脸便问:“师兄可知晓宇师兄何在?” 韩澈见着童子一番做作,贼眉鼠眼已知有鬼,又听此言,立刻大皱其眉,心道此行必有古怪。 —————————————————— 遗寺正殿,待得韩澈走后,诸多老者又是一阵喧哗。钱师问身边的坤杰,“此事大师怎见?” 坤杰面色不善,此番说到底他是被次仁一班摆了一道,不但事情未成,还损了山海图,二十多年的苦功白废,自然是没有好脸色,当下摇头不言。 “尘白上人可曾算到个究竟?”钱师见状也就明白,转身又问右三一人,却是一个白眉白发的老者,一身的洁白,手持一件方头如意法器,正在掐指演算着什么。 尘白摇头,“那阵为巫门大阵,曾经我等众家好不容易集齐十方,废了莫大的功夫才联合将其布置出来,也仅仅能够摄于一塔,虽远不复封神之时威力,也是不弱,竟然被人在几个时辰内破去一半,这……老夫是推算不出个究竟了。” “几个时辰?尘白上人恐怕有些言过了吧?”左侧末位一人听得忽然惊道。这人年纪在众人中最小,是个瘦削的中年男子,下巴尖尖,嘴巴尖尖,声音也是尖尖。 “确是如此,那日我与诸位大师曾去过那十绝阵,当时阵还完好,并未见有异样,果真就是两三个时辰!还有……守门弟子说,除了那两个娃娃一行,也没人再进去过,那破阵之人,又是怎么溜进去的?!” 说话的是一个熊腰虎背的红脸僧人,面容凶煞,穿了一件藏蓝袈裟,腿上横着禅杖,正是缇奴法师。 “或是那弟子偷懒呢?”尖嘴老者笑道。 “弟子偷懒,难道我等也是瞎子吗!”缇奴甚是不爽,针锋相对。 “缇奴法师、妖月真人,不必如此,听晓宇说,那人能使风鸟有灵,那修为就已经不是我等能够想象的了,恐怕已是堪布大巫的境界,行事如此,好在并不曾与我等为难。”见二人言语激烈,钱师出声劝阻。 “哦?”那唤作缇奴法师的红脸僧人也不在意,又是问道,“钱师所说,那人无心算计与我等,为何还要巴巴的跑来破了那阵,逼得我等兵行险招,就连那山海图……” 缇奴法师不禁看了看一边的坤杰,后者却是依旧默坐,脸色阴沉。 “哼,你等也算是这圣域的各派掌门、尊者。那人确是十分了得,可现在人都没露面,却把你们个个吓个屁滚尿流,真是没来由的丢人。现在还有大事,我孤影山可不是来听你们扯闲篇儿的……”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那女子发言,也不见她睁眼,这是面上冰冷,胜似寒霜,众人大皱其眉,面面相觑,却都是不愿开罪。 “正是如此啊,我乾空山可不管什么大巫不大巫的,此次前来,就是要联合各门,向萨满一门讨一个公道,快说正事吧。”坐下的一个白袍中年人也是符合。 见众人争论不休,坐在次仁长老下手的两位长老互望了一眼,由多杰长老开口说道: “孤影神尼、乾空洞主所言正是,今日提起此事,只为给大家一个交代,此中各种波折重重远不是台面上这般简单,但既然不为紧要,无法估量,且就不去管它,眼下却有一件大事不得不提,” 多杰长老扫了一眼众人,开口道, “前日座下传书来报,齐宣大帝派遣坐下七大尊者集结兵士,分三路进犯我境,目前一路已临彝良城下,与我门弟子短兵相接,连战三日,我方败了两场,虽然勉强退兵,但对方势大,时日一长我门必无法抵挡,尤是迫在眉睫,还要烦劳诸位想个办法。” “没什么说的,我祝融一脉本就与古苯同源,视为一教,大劫将近,自然是一同挣那一点气运,不然,焉能度过大难啊?! 那萨满邪教仗着巫门正宗,忒得猖狂,肆意妄为,与我弟子也多有纠纷,我早就看其不爽,正好,我即刻与师兄师弟联系,一道对敌就是,必然有那一搏!” 红脸僧人缇奴法师极其的爽快,满口应承,也没有多余的废话。 “正是如此,我冷寒宫也是一样的心思,萨满一门掌握帝脉,即使大劫也是也与他们无碍,自然是乐得潇洒,可凭什么每每都是我们白白受难,几千年了,亏得次仁长老挑了这个头,这老规矩也是时候改上一改了!”那妖月真人冷笑道。 “哈,妖月,几十年,老子一向看你不爽,想不到这一次竟然想到了一块儿!”缇奴法师哈哈笑道。 妖月真人只是冷笑,也不说话。 “正当如此,正当如此。”其余诸人纷纷附和,主座众人皆一一谢过。 “我师前日已传信回复,叫我并六位师弟皆听遗寺各位前辈差遣,他老人家并几位师叔也会陆续赶来。”立于后方一童子模样的年轻人躬身说道。 多杰长老大喜,“谢过吴天老人!” 弟子稽首。 “我家师尊也是如此说,我明日便去那彝良城,给各位师叔师伯打个前站。”又一黑脸大汉打躬笑道。 多杰等人更喜,忙道,“谢过无涯尊者!” 大汉哈哈大笑,同样回礼。 当下,众人皆都一致,就连那吃了暗亏的坤杰大师也不得不应付说了两句客套话,当然心下如何计较却是不知。 唯独钱师似有所想,忧心忡忡,见次仁长老默坐,便也不言。 少时,众人退去,钱师也回住处,隔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又转回禅室,见过次仁长老,也不兜圈子,开口直言,“刚刚长老为何默坐不语?真的是要走那一步吗?我心不安啊!” “唉?钱师看这形势,可还容我等有的选择?”次仁长老言语中尽是唏嘘,面上却不见颜色。 “也未必就是如此吧,距那三百年之期毕竟还有些时间,况且那大劫为何你我皆都不知,又何苦要主动把这许多因果加于己身,未免过于消极了,毕竟……也是生灵啊!” 钱师脸上忧色更浓,手中骨节作响,只是他刚刚想要说话,却突然的神情一滞,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次仁,那眼中充满了疑惑,他仿佛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不对,不对,那童子……” 第六十一章 迟云峰颠 听见钱师提起那童子,次仁长老淡淡一笑,依旧说道,“钱师即知因果,为何还要感叹呢?!我等都非大巫之身,因果二字,怎生逃得开啊?此举若是不成,恐怕再谈慈悲,也是笑柄了。” 听得此言,钱师的面色稍缓,让是长舒了一口气,叹道,“长老行的一步险棋啊!” “棋并无闲险之分,只下棋之人心态不同,钱师何必费思。” 钱师仍旧兀自摇头,“虽是如此,仍不免窃窃。” “不必,正如钱师所说,事情也并非一定走到那一步,棋局虽繁,却是仍在掌握,晓宇他们也未必不能挣得一线生机,倒是金光阵中那人,实在高深莫测,目的也是不明,还要大师留心了。”次仁长老出声安慰。 钱师点头,“我自是明白,如今想来,也真的是造化弄人,亏得长老提早有了算计,那枚碧血螟蚕也是下了血本,不然这棋局却是要被那人拨乱了,那倒是大大的难办!” 谁料听见那碧血螟蚕,次仁长老居然跟苦笑连连“钱师休要再提,当真羞煞我也。” 钱师不解,“大师这是何意?” “唉,”长老叹道,“那蚕为古滇一脉所产,号为碧血螟蚕,极其的罕见,就是在古滇国盛极之时也并不多见,奉为神物。 苗疆不平,古滇与苗蛊长年征战,欲向我借兵抗击,我门帮其七破黑苗,平定苗疆,古滇感恩以此物为礼,那时,我才刚刚入得我门。后巫门开天设魏摩隆仁圣地,古滇销声匿迹,这蚕也便从此绝了种,如此来历,你说,我又安能舍得与人?” “哦?”钱师听出话中有话,便来了兴趣,“长老的意思是?” 次仁长老又是苦笑,“我借这蚕救人不假,却仅仅是算到他们有所波折,早早以备万一,那蚕是灵宝,但本身也是生物,灵智极高,可以趋吉避凶,无甚危险,所以我本待用后收回。 谁知那日去见那孩子,连打了数十个法印,竟是收不回这螟蚕,大惊之下才发现在螟蚕身上所下的神识禁制竟然被破得干干净净,连蚕身都被制成了虫蛊,拿来增益了肉身,终归是血本无归了。” “哦?!竟有这种事?!”钱师大惊。 “唉,也是怪我太过粗心了。晓宇早就说过,那人是个巫医,术法不下格果上层,我却未曾在意,后来又提起过他会那反伤之术,更是重伤了一个萨满原教的高阶弟子,我虽疑心,居然也没能把这事联系起来。 现在想来,除了巫医,恐怕也没人能把这螟蚕处理得如此干净,后悔也是晚了。” “啊……啊哈哈哈!”钱师闻言居然大笑了起来,“长老也有吃此大亏的时候!平生仅见啊!” 长老摆手,满脸的笑意,将念珠在桌上放下,“唉,利令智昏啊!确是未曾想到,但终归,晓宇也叫他一声师兄,算是我门之人,不吃亏,不吃亏。” “哈哈,”钱师也是点头,“长老由此一想敢情是好,想必也是天意如此,若是应了此机缘,也当真是不吃亏,不吃亏呀!” 二人大笑,当下无话。 ———————————————— “师兄,我们已经到了谷底,再往前走就是迟云峰了,晓宇师兄吩咐我带你到迟云峰顶,别的,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人约是十五六岁,着月白僧袍,手持念珠,光头戴八角喇嘛帽,正是一个小喇嘛的模样,韩澈在遗寺三年,大小老幼也大体都认得,这童子唤作虚空子,自幼在寺中长大,专侍长老起居,韩澈也多次见过,所以也不多疑。 只是这童子一见面二话不说便要拽着韩澈下山,说是司晓宇有事要找,还拿出了司晓宇贴身的玉牌作为凭证,煞有介事一般,唬的韩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虽然是跟着走了,但自然要先问个究竟。 二人沿着一条极其陡峭的滑坡一路向下,也不知道跑了多少里,连天都逐渐暗了下来,看韩澈疑神疑鬼,东问西问,虚空子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连连催促韩澈快走。 韩澈也是莫名其妙,自从那镜塔回来,自己这个师弟就变得神神秘秘的,整日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只是韩澈却是了解司晓宇性情的,虽然平日里马虎了些、憨直了些,但正经事上,却从不含糊,不会无的放矢,此般这样做作的让童子引自己前来,那九成九是真的遇到了不好对外人言的难处。 这般想着,心里也就放松了下来。 “师兄,方才听长老们谈论,你们这次勇闯千层镜塔,入那山海宝图,真的是险象环生啊,有那么多奇遇,师弟我羡慕的不得了呢。” “哦?是吗?哈哈。”韩澈干笑两声,尤是尴尬。 这虚空子也没发觉,继续说道,“师兄就是师兄,这种阵仗都难不住,那千层镜塔可是翁则境界的长老修炼之所,寻常弟子想进去,那是门儿都没有。 就算是到了格果上层也是白搭,师兄居然不光全身而退,连那诸多阵法也一并给破去了,真是让我们佩服的不行。” 韩澈被说的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的,那洪水阵、烈焰阵、风吼阵自己一行经过不假,但充其量也就是在故地遗址上路过,组团参了个观,连大阵的面都没见上,连名字都是仨人循着蛛丝马迹左推右敲给推断出来的; 后来好容易见了个金光阵,三下五除二就被搞定了,进了山海图中,从此一路好死赖死挂了无数回,连最后都是靠着捅死自己才“破阵”的。 被山海图像吐垃圾一样“咻”的一声给吐了出来,一路当真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如今被人提起,还当做了英雄事迹,不禁脸上发烫,挂之不住。 “呃……且不说这个了,这迟云峰如此险峻挺拔,竟然还不失松柏叠翠,绿意盎然,一路走来更是见了不少的奇花瑶草,珍禽益豸,处处景致不同,俱都美不胜收,当真是一处好地方啊!怎么我从前都不知道?” “哦,这个师兄有所不知,我带师兄走的乃是一条小路,这路有去无回,虽然觉得未走多久,但当真要往回走却已经离遗寺很有一段距离了。 这条山脉唤作游赞山,幅员八百里,阔野大河丛林山丘俱在其中,草木风貌,物产也是丰富,取得乃是羲和平原的一条灵脉,从这儿翻过迟云峰,往北就是赛蹊地红杉城,往西是栖华城,往东便是彝良城,具都是受着灵脉滋养的,师兄不常出来走动自然不慎了解。” 小喇嘛虚空子倒真是个合格的导游,不住的介绍着。 “哦?原来是这样,”韩澈听见离开遗寺有段距离,心里便有心不自在,却是对喜乐不太放心,又听得那红杉城,便更觉得不妥,连忙问道,“那红杉城不是萨满原教所在吗,晓宇怎会来这种地方,怕不是听错了吧?” 虚空子闻言笑了起来,小手连摆,开口解释道,“师兄误会了,这一带地界尤为广大,却大部分都是原始丛林和大河河口,地广人稀。 因是曦和平原上有那九曲黄河,自古以来定期不定期的便要泛滥,每每洪灾肆虐必要经过这里,摧古拉朽人畜不留逃无可逃,因此少有人居住,只有怪兽森蟒之类盘踞,也如那地狱一般,崇林都被染成血红,所以那河口处便也浑叫做红杉城。 其实离那萨满原教的教门也还有好几千里呢,就算那萨满原教伸手再长也是触不到这儿来,并不相干的。”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说这路有去无回,原来我们竟是沿着河道一路向下游的,直到了这山脉的底部,想不到这水下竟然还有条旱道,我们没被水冲下山来也是奇了,这要是回去,怕是还真要绕个几天几夜呢。” 韩澈呼了口气,隐隐有些不舒畅,也搞不明白司晓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只是想着,喜乐回去找不见自己,不知又要发多大的火。 韩澈心下焦急,脚下便自加了力气,他刚刚被碧血螟蚕重塑了肉身,身体比之从前不知强横了多少倍,是以速度自是快如疾风; 谁知那小喇嘛竟然是依旧乐呵呵的,左瞧瞧右望望,脚下却是不停,也不见吃力,竟是比韩澈还快了那么一两分。 又走了数个时辰,两人已经临近了那迟云峰的峰顶,时值傍晚,繁星初显,隐现在袅袅雾气之中,别样的晶莹,还不等韩澈看清四周景物,虚空子却是麻利的寻了一处山石让韩澈过去。 “便是这里了,师兄且在此等候,我这就去唤晓宇师兄前来。” 虚空子说着,一个闪身已经转到了山石之后,也不见他有何动作,袖口中忽的就窜出一点火光,随风化作一缕青烟,直冲天穹,“啪”的一声爆开,姹紫嫣红。 “这是玩的什么玄虚?”韩澈心头疑窦顿生,忙要发问,可是话只说了半句,就戛然而止了。 就在那烟火划亮天空的一刻,他忽然发觉四周竟然兀自移动了起来。 仿佛是一块块巨大的积木,被推动着旋转着,无穷量的氤氲紫气被那移山转岳的大力撺起,自地平面翻涌冲击上来,又只在半山腰便纷纷停住,滚荡不休,如那浊浪排空,气势恢宏; 韩澈站在中心,感觉脚下的山峰也同样在转动、行走,只是颇为的平稳,难以察觉,人之于山,是如此的渺小,便如那蚂蚁之于大树,孤雁之于苍穹,深陷其中,五行旋转,犹如混沌,便是四方八极具是不知。 看着那移山转岳的画面,韩澈的眼神已经直了,他终于远远的看到了远方的情景,却是一下子,深深的,愣住了。 第六十二章 亡命之地 渐渐地,视野开始明亮起来,明火光辉起自峰下远方,连成一片,有若花团锦簇千里红遍。剑光、刀光、宝光俱都搅成一块儿,咆哮声、呐喊声、厮杀声轰若惊雷,又哪里分得清楚。 韩澈眼力极佳,神识也格外开阔,片刻便看清了那场中大概的形式,阔野之上,乌压压的一片人潮,那似乎已是数万人的拼杀、搏斗。 一方为身着月白僧袍的喇嘛,一方却是黑衣黑裙的修者,具都是披坚执锐,严阵以待,随着号角的蜂鸣,对列冲杀。 那战场极广,横纵数百里,万人的战队对冲,一个回合便是尸横遍野。 那死去的修士灵魂不泯,却又无处安身,化为赞魂,凄厉的嚎叫,搅得阴风煞气直冲斗府,便自大地都是微微的颤抖。 这些士兵似乎并不袭战术,队形也并不齐整,各像是三五一群的乱战,而正因如此,那战场便更加的狂乱无章,野蛮、原始、狂暴! 这却也难怪,修者对拼,自然不像普通人那般讲究战法战术,同时如此短兵相接,便是法术也是无用,一来刻不容缓无暇吟唱,二是人数实在众多,也经不住灵力的消耗,所以双方虽均为修者,倒也和世俗一般多数做那肉身拼杀。 也有那驱使虎豹蟒蛇的夹杂其中,那是蛊师的战队;也有乌烟瘴气缭绕,黑云毒气蒸腾,却是毒巫作祟……只是,在这人山人海的填鸭之战中,那些小小的异数又算得上什么,瞬间就被狂暴的人潮淹没…… 血海之中,谁还分得清哪里是人血,哪里却是兽血……一时间战阵交错,金铁交鸣声“铮铮”不断,人鸣马厮乱作一团。 又有楼船战舰浮于阵前,长有百丈,高近十数丈,通体成紫黑色,由金钢打造,其上旗门林立,每展旗门下各有百余人手持弓弩、火箭,连连激射。 更在那舰身之上,千般兵刃爪刺俱都锋利,纷纷飞掠,随着楼船的移动,方圆之内尽是血肉横飞,又何止一步杀十人。 忽的,一条人影自人群中脱颖而出,一个飞跃,脚点船身便窜上了楼船,未等落定双手向天一展,一柄黑色长刀赫然落在手上,迎风一斩,刀锋凌厉瞬间便将持弩的数十人斩于刀下。 不见血光,漫天尸体抛飞,残肢断骸簌簌而落,而那刀就像是一根羽毛,轻盈不着力道,刀锋滑到人的身上就只觉一凉,也不疼痛,稍一动弹,便齐齐的段成两截,数十段尸身倒下好似一块块豆腐,创面平整光滑,血水不流,正是血气神识被那长刀噬去,成了补益,便是死都不得全魂。 魔刀! 这噬人的魔刀一出船上顿时便像炸了锅,无数的兵士、禁卫如潮水般急涌而来,弓弩箭矢纷纷转向,带着狂怒,带着狐疑,带着无边的恐惧……齐射向那人,恰如一场梨花暴雨席卷漫天。 那些弓箭每一支都是巫法淬炼,不必寻常,见血封喉;更是锁定了对方的神识,避无可避,一支两支威力还算有限,但百支千支,那便是由量变转为质变。 声势浩大如斯,便是任这人体格硬若铜墙铁壁,在这许多士兵的眼中,也早已是一只刺猬,分分钟便要被钉在楼船之上!毒发而死。 他们的信心很足,以至于发出手中的弓箭后,都未再防御,只是呆愣愣的看着,等待着想象中的情景出现。 但是,很快,他们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了代价。 见那漫天暴雨箭矢射来,那人居然丝毫不慌,仰天暴喝一声,浑身肌肉虬结,手上青筋暴起,将那长刀往天一抛,顿时便拉出一排的虚影,各有颜色,分作七条,齐齐的护住周身旋转起来。 如同一只巨大的风车,无数箭矢还未等靠近那长刀的实体,只是被带起的刀锋一磕一搅,便已化为了粉末,随风飘散,全无一合之力。 更有甚至者,刀影过处闪起黑光,许多弓箭竟然临阵倒戈,携着更大的劲道飞向了来路,也不由分说,“噗噗噗”的破体声连响,居然是纷纷刺进了主人的肉身。砰砰作响,一句句强壮的肉身轰然爆炸开来,血肉横飞,呼吸间那楼船的甲板已染成了血红。 一击反攻,伴随着刀影纷飞,那人的面容冷峻,也不见踟蹰,他再次向天一指,长刀听话的一个摆尾冲了回来,随着长刀本体重又落回手中,凌空又是一扫…… 那船上的士兵仿佛是吓呆了,一时间竟然是忘了要干嘛,怔怔的望着那人出神,缓过一缓才好容易想起,纷纷举起武器,招架也好,抵挡也好,拼得一身只为换一个活命。只是,又哪里来得及…… 他们的命,早已被卖了! 如那草芥,插标二文,卖了! 人有慈悲,魔刀却无慈悲,战阵之上,一旦沾血便自杀红了眼,黑芒翻飞,狂刀起落,血河漂橹,什么贫富,什么贵贱,命数天定,人力屠之,魔刀面前,人命与蝼蚁平等无二…… 不肖一刻,楼船战舰已然停在了半空,不再行驶,量这些兵士具都是巫门出身,精修肉身,法力自持强横,仍不免一分为二做了魔刀的粮食,楼船其上尸横如山,碎骨铺垫,却无半点血污,无比的诡异。 那人如是杀神,见者披靡,尽数屠之,全无怜悯;可又是不沾半点血腥,生杀幻灭,仿若出尘,隐隐的竟似是有着一点道理,暗合天机,玄之又玄…… 杀戮场上,也许,杀,便是仁慈。 纵然死者无知,生者却有畏惧,看向那人的目光具都是变了。 终于,一个枯瘦如柴的身影飞身登上了楼船,也不见分说,反手一雷便向那人头顶轰去。 那人却似早有准备,将刀一抛往天一架,自身做了个倒飞后撤的动作,那雷轰隆一声正劈在刀身上,直震得黑云乱颤,像要爆开,刀也被震出数丈,正落在向后倒飞的那人手中。 见得一击雷火无功,枯瘦身影也不惊讶,抄手取出一件奇型的法器,方头,双耳,形如如意,通体紫红,向天一招,九道细如涓涌的闪电忽然自虚空中蜿蜒窜出,分取那人泥工、天灵、心口等九方。 那人也是机警,见电光疾速,实难躲避,急中生智向后一翻,手上抓过一个弓弩兵挡在了身前。 可怜那弓弩兵,还没来得及看清形势,便已被七道闪电正面轰中,神识瞬时一抖,便如在九霄苍穹兜了一圈再被重重的摔回地面,筋脉骨骼俱都暴碎,七孔生烟,死了个透彻。 只是那人虽避得多数,却不想那闪电锁定了自身,一个转弯绕道身后,不免也被两道闪电壁中了后心,立时四亿八千万毛孔根根须发倒竖,肉身之上,一团焦臭。 枯瘦身影大笑,挥手又是一招,紫红如意中显出一点银光,又是九道细密的闪电窜出,相互盘绕结成一张电网,劈头向那人罩去。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那人两试之下已确知了这闪电威力,可不敢再用魔刀硬挡;又见那枯瘦身影出手,便知不敌,也不做多想,抛了一枚鸡蛋大小的阴煞爆裂弹阻上一阻,翻身便跑。 谁知,还不等他跑出两步,陡然一柄碧绿的巨剑架在了半空,便有青龙虚影沉浮云间,吞云吐纳,彩光莹莹,一道寒光忽的直指心窝,爆射而来…… —————————————— 韩澈已成格果,五识开阔,目力惊人,凭高远眺,又哪里看不分明,那黑色长刀一现身,他便已经辨出,那人确是司晓宇无疑。 见那闪电凌厉已是惊心,忽又见得青剑突袭,直惊得说不出话来,虽是明知身在千里之外,也是不自觉的向前迈了两步。 脚下岩石“扑簌簌”的碎裂,尘土纷飞,韩澈慌忙的撤身,竟是忘了自己身在绝壁顶峰之上险些失足。 他更吃了惊吓,也清醒过来,回头去找那小喇嘛虚空子想问个究竟,可是,四下寂静,又哪里还有人呢。 韩澈脑中思绪极闪,他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他极力的想把所有线索连起来,却发现这些线索越缠越乱,越结越烦,让他根本透不过气来。 他想马上下山,或是去到那下方的战场或是回到遗寺。 可是那移山转岳的术法似乎还没有完全的终结,幻境仍然在缓缓的变化,只是韩澈的脚下,却再不是方才的模样,他几乎辨不清方向,不知南北西东,而那通向遗寺的小道,更是早已隐没在了白云寒烟之中,哪里还寻的到踪迹! “虚空子!” 韩澈大叫,他此时着实有些慌乱,不知为何,那曾经身中困字决的种种又历历在目,甚至连胸口那早已不见的刀伤都开始隐隐作痛,这仿佛并不是幻觉,而是神识中天然的警兆。 韩澈连连的大喊,却听不到回答,四周一片安静,便连风都突然的停息了。 韩澈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警兆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密集! 忽的,就觉身后风声不善,韩澈心中烦乱,反应也慢了半拍儿,不及回头,便感觉后背一痛,冰冷的利物已经猛地刺进了后心! 第六十三章 虚空遁法 后心一凉,韩澈心叫不好,便觉钻心的疼痛已经由背后袭了上来。 他忙要咬牙硬抗,谁知,疼痛忽然戛然而止,像是被马蜂狠狠叮了一下,随后就只有微微的酸麻。 韩澈一愣神儿,旋即知道那凶器竟然是被肌肉本能的夹住,寸进不得,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一半,也暗叹自己这重塑的肉身果然强横到变态。 心下一松,韩澈也就有些发呆,刚刚那汹涌袭来的警兆也似淡了几分,只是脑筋却还停留在那山下的厮杀中,他茫然的转过头,不知所以,便见小喇嘛虚空子手握着匕首也怔怔的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两人都很尴尬,竟是一时间双双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韩澈才眨巴眨巴眼睛,迟疑的开口道:“你......要杀我?!”语气疑惑,便像是询问对方今天吃了什么? 小喇嘛更是迷糊,见那一刀下去竟然连滴血都没放出来,还寸进不得,一下子也懵了,他似是脑筋都不够用了,想了想,支吾道,“对.......对,对啊”,忽然觉得不妥,嗫嚅问到,“有,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韩澈慌忙摆手,头摇的向拨浪鼓,好像是生怕对方误会,“没有没有……” “哦。” 这一回答,两人具都感到如释重负,只是气氛依旧尴尬。 小喇嘛手握刀柄长舒了一口气,忽然想起哪里似乎不对,“好像忘了什么事儿……” 他眨眨眼。 一抬头便见那刀还在韩澈背上,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干嘛!慌得就一哆嗦,便见眼前一个拳头越变越大,越变越大…… “嘭”的一声,拳头和鼻子来了个亲密接触,直砸得万朵桃花开,酸得涕泪横流,睁不开眼睛。他忙捂着脸将身一转,迈步而走,一下子就消失在虚空中。 韩澈一拳得手,第二拳便已成型,挥拳遍击,居然落了个空,他瞪大眼睛,可是四周哪还有那虚空子。 韩澈心下疑惑,忽然觉得背后又是钻心的疼痛,便知虚空子已在身后,连忙转身,可是身后,又是一片空白! 韩澈受惊不小,这虚空遁走的本事他也不是没听说过,但那至少也是翁则的境界才能勉强做到,他相信便是遗寺除次仁外的几位长老也断没办法做得如此干净,不着痕迹。 打死他也不相信,这个三年来时常见面的小喇嘛是个隐藏的翁则高手,那不说自己白休了一身巫法,便是遗寺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长老具都瞎了不成?! “怎么回事!这明明就是虚空遁术,道家的须弥介子,这小子,小小年纪怎么可能到了这一步。” 韩澈手心都攥了汗,他连连出拳,拳拳落空,反倒是虚空子每每似幽灵般的钻出,刺出一刀,马上隐入虚空,刀刀不离韩澈要害,只把韩澈疼得呲牙咧嘴,虽然造不成过重的伤害,但蚁多难免有咬死象的一天。 韩澈惊恐交加,终于是明白了这虚空子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不知何处传来虚空子低低的笑声,一反那乖巧童子的声音,变得尖利阴柔。 “师兄,想不明白吧?!都说师兄天纵奇才,不必磨砺神识便有格果修为,凭心御风,师弟好生羡慕啊!只是师弟也有些不值一提的小手段,今天,少不得要让师兄吃些苦头。我们师兄弟相处多年,师兄待我不错,也有交情,本不想和师兄为难,只是师兄实在是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要买师兄的命,让师弟难办啊!” 这虚空子貌似十分的话唠,一边喋喋笑着,一边又是说道,“不如我和我师兄打个商量,师兄乖乖束手就擒,也省得许多的苦楚,师兄虽然肉身强横,恐怕也远远不是不死之身吧,师弟我可是还留着情面呢……” “呼”的一声,韩澈只觉脑后劲风不善,比之此前强了不知多少倍! 他心道不好,不敢再回头,忙就势将身一侧,肩上立即传来皮肉撕裂的剧痛,绿影一闪而逝,韩澈却见得清楚,正是一把油绿的镰刀。 韩澈心惊,去看那伤口,发现那刀口且长且深,周围皮肉翻卷,呈紫黑色,发出浓郁的焦臭味,竟是中了毒。并且,那毒似乎还要扩散,连背上完好的皮肉居然也隐隐的变成了青色。 韩澈倒抽了一口凉气,幸亏是他早有警兆,躲得及时,否则这一镰刀劈在头上,量他肉身再硬,恐怕也少不得变个西瓜。 此时,那伤口上除了酸痛无力,渐渐的传来一种麻痒的感觉,再看时,翻卷的皮肉竟然是蜿蜒活动起来,似乎想要重新聚合,那紫黑的颜色中时不时的透出一点碧光,随之淡去一线。 韩澈知道,自己重塑肉身之后,拜碧血螟蚕所赐,确是得了许多的好处,不光是肉身强悍,恢复的速度也是增长了不少,居然是到了肉眼可见得地步,比如方才较早的那些刀伤,此刻已经俱都抚平,结了痂。 只是这镰刀上的毒也着实是阴狠了些,任是韩澈那伤口上的皮肉如何蠕动竟也聚合不到一起,每每血脉一个上涌,那紫黑色也便恢复的一分,渐渐与那碧光斗了个旗鼓相当。 韩澈大皱其眉,眼前的形势确实令他头疼不已。他已经隐隐的感到,这虚空子的遁术似是和正常的虚空遁法有所不同。 巫门遁法有其两种,一是走的韩澈这条路子,以自身神识沟通天地灵气,容我于物,物我一体,修到火候便是肉身属性也可随意变化,到那时才真正称得上无形无质,万千空间,穿行无阻。 这却是境界上的问题了,非要超越那“大自在”的翁则境界不可达成; 而另一种,和佛门的须弥芥子有着异曲同工之意,是以大法力击破一小块儿的虚空,而进入到另一个虚空位面,虽然取巧,但却更为实用、多见。 而这虚空子的遁术,竟然和两种皆有不同,就好像这虚空壁障在他面前,就是一层水波,完全的无所障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真是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莫非,这就是司晓宇所说的异能?!”韩澈心中忽然生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司晓宇曾对他谈起,巫门产自先天,神通术法匪夷所思,但最难传承,就是因为极重血脉,大神通者往往先天不同,大能与生俱来水到渠成;如若非此中人,即使后天再去努力,也是枉然,根本窥不得门径。 所以巫门中人不乏天生与常人又所异的,生来便有了某方面的大法力,只是这种情况并不常见,所具的异能方向不同、强弱也是不同。 有人生来便有此能,目可透金石,耳可闻万里;有人可能终其一生,也未必就有机会发掘出来,一切皆看机缘。韩澈也曾经对自己的“异能”憧憬了好一阵,绞尽脑汁的回想,可是最后终于发现自己最大的异能就是胃口极好,从不挑食,什么都能吃到撑! 他寡廉鲜耻,倒也甚是自豪。 “看来,确是异能没错了,想不到还有这种异能,破开虚空啊,倒是实用的紧,不仅偷袭打闷棍一打一个准,而且打不过就跑,这谁能抓得住?!”韩澈心中赞叹,同时也是连连叫苦。 这虚空子秉持着水滴石穿的精神,不住的偷袭,时不时还抽出镰刀来一下狠的,弄得韩澈防不胜防,心力憔悴,浑身上下又添了不少的伤痕。 倒是那螟蚕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无论是被那镰刀划了多少道,毒素有多猛烈,那碧光虽然不能尽数治愈,竟然也让其不至发展,这伤势就停留在了皮肉外伤。 曾经韩澈重伤被重塑了肉身,喜乐见这螟蚕难得,也舍不得废掉,索性凭着那半吊子的医蛊之术把它们豢养在了韩澈体内,韩澈的血肉自然也就成了他们虫子粮,吓得韩澈脸色铁青,又不敢说出半个不字。 如今看来,却是因祸得福,歪打正着。 虚空子不停的调笑唠叨,韩澈臆想这孩子是不是在遗寺许多年来被憋出了毛病,怎么如此爱说话,却是身上实在酸痛麻痒难耐,一方面还要警戒四面八方,暗暗想着脱身之计,咬着牙不能反口,狼狈异常。 —————————————— 花开两朵,且说司晓宇战那枯瘦的老者。 双方兵士自彝良城下驻扎半月,交兵已不下十数次,他自是认得那人乃是有巢麾下的普化尊者,一身巫法当不在自己师父之下,他哪里能应付得了。 见那如意法宝一出,紫电穿梭,料定再不跑必然是要栽在此处,谁知刚一抽身,一条青龙居然就腾在了头顶,顿时骇得面无人色。 司晓宇毕竟机警,却是留了一手,向怀中一掏,一个龟壳样的物什便在手中,向天一抛,疾速的变大,便有一人来高,澄白泛青,浑圆似锅盖! 呃……便真的是一只硕大无比的乌龟壳。 “轰隆”一声,这巨型龟壳落在了楼船上,晓宇一个纵身窜了进去,手脚一缩,大小正好! 旋即那青龙所化的寒光与那如意所放的电网便齐齐的轰在了龟壳之上,只见得紫电、青光齐飞,声势惊人,可那龟壳,竟然纹丝不动,连个毛都没有伤到。 作者按:作者知道乌龟没毛,意会! 便听见乌龟壳里传来晓宇狂怒的咒骂之声。 “你们两个老不死的还要不要脸!一个为老不尊、以大欺小也就罢了,竟然还来了两个,你当是蝶燕双飞呢啊!我呸!坤杰,你个老人棍!我师与你交情非薄,师伯更是待你有恩,你就这么报答的吗?!你和这色鬼老渣渣什么关系,良心和屁股一起卖了吗?!” 晓宇极致愤怒,声音扯破了嗓门,加之他身在龟壳之中,声音透过那龟壳的孔洞传出来,便如同面前放了六只巨大的放声喇叭。 这一吼之下顿时就声如惊雷啊,就连几百里地之外,恐怕都震得耳膜发痛。 在场几万人,各个是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也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可听着听着竟然就都听出了故事,顿时望向两位大师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第六十四章 见个雌雄 普化尊者也就罢了,他久不出世,也没见过司晓宇,只是见他杀生太多,忍不住出手,自持辈分也留了余力,未下杀手。 倒是那坤杰大师,被次仁长老狠狠的摆了一道,失了性命交修,心肝宝贝一样的山海图,屁都不能放也就算了,还要继续给人当枪使,那怒火已经烧到天灵盖了。 而这罪魁祸首,除了次仁长老,便是这韩澈、司晓宇! 更几乎就是眼前这小子亲手毁了山海图,他又哪能咽的下这口气!早就寻思着叛了苯门,去投萨满、有巢,今天突见普化尊者出手攻击司晓宇,这小子却要逃跑,顿时动了杀心,暗自出手。 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杀人灭口也就罢了,谁料竟然被这小子躲进了王八壳子里,徒劳无功。 还没反应过来,继而就听见什么“为老不尊”、“蝶燕双飞”、“老人棍”、“老色鬼”、“卖良心卖屁股”……顿时被骂了个亲娘都不认识,偏偏还几乎是全球同步直播,他一口心头血差一点就喷了出来…… “这小辈,怎生骂得如此难听,连那市井泼皮都还不如!气煞我也!今天,定要拔了他的舌头,敲碎他的牙齿,撕了嘴巴,把肉身拧成麻花,方能消了我心头之恨!” 坤杰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司晓宇碎尸万段。 他也什么都不管了,手掐印诀,空中青龙复又化作一柄巨剑,刃口宽阔,宛如巨锤,就像那龟壳砸去! “轰隆”一声,火星爆射,舰船摇晃,可那乌龟壳,却只是晃了一晃,仿佛像是一只不倒翁,左右摆了两下,又自稳定下来,再看那巨剑上的剑光,俱都沿着壳背的弧度划了开去,那龟背上,还是分毫不伤。 “别白费力气了,这乌龟壳是你家祖宗身上扒下来的,你那青龙化形剑,他认亲!”龟壳里有传来晓宇的调笑声。 坤杰鼻子都气歪了,他如疯了一般,连连使那青龙化形剑劈砍,可是居然真就难以伤其分毫,就连刀芒劈在那龟壳的孔洞上、腹上,也是一样。坤杰越砍越气,完全失去了理智,疯狂的劈剁,剁着剁着就听那乌龟壳里竟然传来了“哼哼唧唧”的山歌声…… 一般的众人俱都被这一人一壳的表演看得呆了,连普化尊者都收了如意,眯起了眼睛,静静的看着。 “这小泼皮也着实是个人物,刀法精湛也就罢了,竟还懂得惑乱人心。这乌龟壳子只怕也没那么简单,看它通体青白,背显卦象,竟然还能拨转天心乱人灵觉,能有如此神通的,怕不是那天衍灵龟了吧! 伏羲演八卦的功果啊,怪不得,也算得上防御至宝、万法莫侵了!只是这东西怎么到了武道一门的手上,又传给了小辈儿,说不通啊……” 普化尊者心思连动,却是怎么也想不出个个数,“这坤杰老匹夫,却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着了小辈的道,虽说是那灵龟厉害,但这么轻易就乱了心智也太不成个样子了。” 当下,普化心中计较,便要向那龟壳走去。刚走了两步,就见两条人影自楼船下飞身上来挡在了自己身前,却也认识,正是一僧一俗,缇奴法师,妖月真人。 “尊者有礼了!”缇奴法师粗声粗气的打躬道。 “法师有礼。”普化尊者一皱眉,也是打躬道,又见了妖月真人,也是道,“真人少见!” 妖月真人只是冷笑,假装没看见一般。 缇兰法师呵呵笑着,声音更是洪亮,“普化尊者身份高贵,怎么又要以大欺小啊?怕是不好看吧?” 普化尊者面上无异,“并非以大欺小,实是这小辈口齿不净,本尊免不得要小惩大诫一下。” “呵呵,小辈儿的事自有小辈儿师门教训,哪轮得到你狗拿耗子,再说,我听那小子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嘛!甚合我意,甚合我意啊!哈哈哈哈!” 妖月真人开口接道,又是哈哈大笑,带得缇兰法师也是禁不住脸皮抽动,忍俊不禁!缇奴忙转过头,边笑边捅了捅妖月真人,谁想,竟不小心捅了痒处,顿时笑得更开。 普化尊者再好的修养,脸上也终于有些挂不住。干咳了一声,依旧尽量克制,道,“二人今日在此,怕不是仅为了消遣吧,和小辈儿一般泼皮腌臜,徒然失了身份。” 缇奴法师闻言止了笑,一摆手,“没事,没事没事,我们啊,没身份,今天就是想和尊者过两招,看看雌雄……” 谁知旁边的妖月真人刚刚缓过了情绪,这“雌雄”二字一出,不知怎的立刻又是勾起了笑点,顿时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缇奴法师莫名其妙,被笑得烦了,狠狠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死妖精,你笑什么笑!不看,怎么知道雌雄……” 普化尊者实在是无语了,见这二人插科打诨,分明就是来耍宝,全然不把自己看在眼里,哪里还容得下他们放肆,当下袖口一挥,那紫色如意又在手中,一个电光闪灭便冲了上去。 妖月大笑连连,手上也不怠慢,出手的却是一柄湛蓝的浮尘,一扫,便是万千的游丝飞射出来;缇奴法师挥起禅杖,金光闪闪,上有恶魔狰狞,咆哮奔出,也向普化尊者头顶噬来。 顿时阵中光芒纵横,三人打作一团。 —————————————————— “师兄,师弟也不为难你,只要你束手就擒,再交出迦南穹隆图腾,我向尊上求情,饶你一命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也看得出来,此地已被大神通之人借阵法移山转岳,你身在阵中,已是绝地,恐怕拼个鱼死网破也没多大意思!” 迟云峰上,韩澈一人徒劳的左突右支,不见成效。虚空子的心中却也是又急又惊。 按理说,这尸毒镰刀专破肉身,就算巫门精修肉身,体魄强悍,也难得受得了那尸毒腐蚀,一刀下去毒气就会攻心,落个肠穿肚烂,血肉一滩。 可是今天眼瞧着自己用毒镰砍了眼前这人几十刀,明明周身上下已经黑得像块儿焦炭,可居然还能踉踉跄跄的躲闪。 虚空子的心中,油然的升起一股烦躁,暗骂一声,真是见了鬼了。 第六十五章 以身饲蛇 虚空子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在心里暗骂韩澈的变态,尤其是他的伤口上隐隐还冒出绿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虚空子也不敢靠近看个清楚,自己这异能可是有着漏洞,他可不想被抓个正着,只能是靠着说话来分一分对方的注意力。 他不想这韩澈如此的难对付,虽然已是遍体鳞伤,更无招架之力,仿佛多加一把力便可以将其击杀,可是任凭自己怎样的攻击,这人竟然就是不倒,打着打着更是闭起了眼睛。 虚空子满以为他虚张声势,只是冷笑,镰刀向着正脸就砍了过去,谁知韩澈居然伸手就是一拳,直轰在了虚空子的手腕上! 这也就是韩澈不以体术见长,如若换了司晓宇,恐怕虚空子的手腕铁定也就废了。 他心中不宁,尝试远远的又划出一刀,竟然又被韩澈大概猜对了方向,他不禁巨震,细一感应,才知道这韩澈封闭了五识只由神识感知万物,竟是要尝试容身于风! 本来这门巫术的要义就是靠无限的增强神识感应,无限的压榨五识,五识消散,肉身自是少了羁绊,使得我识越来越淡薄,突破了临界自然就做到了物我合一。 虽然韩澈境界不足,做不到物我一体,肉身属性不能转换,不能化形,不能运转灵力,甚至移动都不灵光,却使神识异常的灵敏,感知大增,方圆之内一草一木莫不在掌控。 虚空子脑门已经冒汗了,他的这手异能可不是真正的虚空遁法。说白了,不过是速度比常人快了许多,远超出了五识的感知范围。凭借神识细细感应,想要捕捉他的活动轨迹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韩澈封闭五识,做出这么个神棍样子,那摆明了已经猜透了自己的能力,再要下手可是要加上十二分的小心。 和韩澈真刀实枪的拼术法拼法力?!虚空子自诩还不是这位已入格果的便宜师兄的对手。 拼体术?!纵然韩澈不是司晓宇那种专精体术的变态,但是就单凭那刀斧不伤的肉身…… 虚空子打了个激灵。 他现在也是骑虎难下,有心退去,一方面,那指示他的人只是叫他引韩澈入围,并不教他动手,是自己为争头功擅自出手,已然是打草惊蛇,坏了人家的好事,一旦立功不成,反倒少不得会遭到一场重罚,甚至惹急了对方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 另一方面,自己由遗寺叛出,多半原因也是被压抑了太久,遗寺上下是个喘气的,他就得叫声师兄、师伯,个个都没把他当放在眼里,生生把个壮志凌云的小喇嘛憋成了看火看门的小门童。 他如今下了大决心要叛了遗寺,干出一番出人头地的事业! 可要是这第一个亮相就栽了跟头,弄个灰头土脸,以后的日子也就可以想象,这叛不叛教的,恐怕也没多大意思了…… 虚空子越打越是心乱,脚步也渐渐的重了起来,几次现身都被韩澈堵了个正着。 幸亏是尸毒镰刀足够霸道,挥舞之下,韩澈也不敢太过近身,加之韩澈自己火候不足,溶我于风已是极限,灵力却是运转不来,只能凭借肉身搏杀,可饶是如此,虚空子也是吃了几下好拳,疼得他跳脚不已。 “难道真的要用那人给的那个东西?!这……这不是逼我吗?!” 虚空子心中念念,怨毒的望着韩澈,眼中一片血红。 若是此时看向场中,便会发现这迟云峰顶的两人诡异到了极点,一个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狼狈逃窜,浑身紫黑胜似焦炭,却闭目塞听,气定神闲;一个衣袍光洁尘土不沾大气不喘,身形飘逸仿若神仙,却是咬牙切齿,面容狰狞。 但其中滋味,也只有个中人才会知道。 又是一个交错,韩澈拼着前胸被毒镰狠狠砍了一刀,不退反进,一个重拳轰在在虚空子的胸口,直打得虚空子踉跄了十几步,一个趔趄,险一险没有跌落悬崖。 他跌坐在地上,胸口,胳膊,屁股,哪哪都疼,心口憋闷,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却是自与韩澈较量以来,第一次吃了个大亏,不禁是恨得牙根痒痒啊。 这小喇嘛也当真果断,见再攻意义也是不大,也不再多想,回手从腰间扯下一只竹筒,就地一掷,竹筒裂开,砰然腾起一股红烟。 自那烟中,一条通体赤红,拇指粗细,半尺来长的小蛇悠悠的爬了出来。 这蛇颜色极其的光鲜,肌肤透明,便似红玉一般,七寸位置长有一圈长长的鬃发,伏在身体上,看起来极其的润滑,却是雪白之色。 小蛇一经出现,虚空子脸上陡然就骇得煞白,他也不敢与这蛇四目相对,过了好一阵,才似下了极大的决心,狠狠的咬住衣襟,抽出一物,却不是那柄毒镰,而是初始偷袭韩澈的那把金色短刀。 只见他将眼一闭,头一偏,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手起刀落,自己的左边臂膀居然就整个卸了下来! 那带着鲜血、碎肉、骨渣的半扇肩膀! 黄豆大的汗珠从虚空子的头上滚落下来,他连翻白眼,就地打滚,几乎要疼得晕厥过去,牙龈咬出血来也是浑然不知…… 鲜血淋漓,一整条胳膊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其上的手指竟然还痉挛似的抽动了两下,像是做着垂死的挣扎,只是动了两动,便停了下来,成了死物。 红色小蛇见那一条胳膊滚到了自己的面前,却也不甚在意,好似是大梦初醒般,随意的游动了两下,活动了筋骨,忽然就直立了起来,竟是向人一样歪了歪脑袋,看了看场中的二人,望见那蛇的眼神,虚空子不禁就打了个哆嗦,心中冰凉冰凉的。 他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那个看向自己的眼神,蔑视?!嘲弄?!冷漠?!或是……怜悯?! 被一条蛇怜悯?!虚空子的心中涌起了一种荒诞不经的错觉,“这……这东西难道成精了?!” 这是,他不敢说出来,甚至不敢多做一声,只得忍着将死般的剧痛,默默咬牙。 看过两眼,那蛇也不再管场中的二人,身子略略一绕,缠在了那断臂之上,毒牙一翻咬了下去。 只见那刚刚还从断口涓涌的血液顷刻间被一抽而空,断臂上的皮肉迅速的干瘪、碳化,其中的骨头就像是雨水浸泡了三年的木头,纷纷溃烂,漆黑如墨。 只是瞬间,这蛇吸饱了血液,也不屑那焦炭一样的断臂,依旧懒洋洋的立了起来,脖子上一圈的白色茸毛不知何时已尽数变成了血红色,根根直立了起来,像是一只王冠。 它的背上忽的生出两截枯骨,一个伸展,就化为两只骨翅,长有半尺,上附皮膜,皆是赤红,分外的诡异。 不远处,韩澈闭幕直立,此时已是眉头深锁。 他五识封闭,自然看不到那蛇,但神识里一团蓝影却是异常的清晰,它一经出现,韩澈就本能的打了个寒战,似是从头被冷水浇过一样,透心的冰凉。 待得那蛇吸了人血,那蓝影便愈加的浓,几乎已经浓成了黑色,寒意也就更胜,比之之前竟然还要超过数倍,仿佛连人的骨髓也要一样的冻个结实。 韩澈倒吸一口冷气,为了看清虚空子的术法,此时可是身在五识封闭中,灵力运行不畅,有心强行开启五识,调动灵力,却已经晚了,那蛇看似慵懒,谁知速度奇快,骨翅一拍,蛇身竟是离地,向着韩澈飞了起来。 韩澈大惊,见着一团黑雾样的东西忽的向自己罩来,肉身僵硬,却是眼睁睁没了办法,只得螳臂挡上一挡。 那蛇也不客气,獠牙一张,噗的一声刺破皮肤、深入肌理。 韩澈只觉臂上一麻,眨眼便没了知觉,心叫不好,身体竟渐渐的就要失去控制。 他连忙伸出另一手,想要抓那东西,将他从自己臂上扯下来,可是刚伸到眼前,就又被一口咬中,左臂左半边身体也同样麻木不堪。 韩澈简直目瞪口呆,竟然大半个肉身都丧失了感应,便是百倍的力气也无从释放,韩澈的心中一股恐惧油然而生,旋即,就是无明业火上涌,待要抬腿踢踹,腿上又是连造重创,一样也是没了知觉。 他修为已达格果,对自身的掌控已是炉火纯青,寻常毒素想要麻痹他的大脑简直是难若登天,所以肯本不惧。 岂知被这蛇牙一咬,居然连调动神识的机会都没有。这毒至猛至急更在他的想象之外,居然瞬间就着了道。 韩澈顿时立身不稳,向前倒去,便见那蓝影又凌空向自己头颅扑来。他心知不好,可又有什么办法?! 蓝影说到就到,韩澈真是打出了邪火,他也不管眼前的是什么了,明知有毒,可躲避不开,挡又挡不下!那就没什么可说的,免不得要尝个咸淡! “娘的,反正不是你咬我,就是我咬你!” 韩澈心里发狠,不躲不避,蛇张口,他也张口,一来一往,凌空对峙,四目相对…… 蛇愣了…… 第六十六章 熟人相见 这蛇名为银衫地龙,也是异种,在深山放养千年,灵智初开,颇通人性,但凶性未除,所以尤好杀生,仗着自己天生异毒,飞禽走兽,巨虬大蟒,只要沾上一点便都要成为焦炭,俨然就是蛇王。 只要被其盯上,那气场就足以让猎物服服帖帖,俯首待毙,从来都是自己咬别人,什么时候见过别人张着大嘴朝向自己?! 更何况,在他看来眼前这人就是个“无齿”的人类…… 这蛇不禁愣了一愣,嘴也跟着闭上,有限的脑容量里闪出了一种极不真实的错觉…… 就在这一愣神间,惯性已是推着一人一蛇来在了一处,亲了个脸对脸。 银衫地龙回过神来眼中便见一洞,洞壁潮湿,黑咕隆咚,脑袋一探大小正好,嗖的一声便掉了进去。 万幸是还有一对肉翅,拦了一拦…… 韩澈便觉有一物滑入自己口中,光滑冰凌,随后便有肉翅撞在自己嘴上,他直觉得异常的痛痒,下意识的便要闭嘴,正好身体僵硬前倾,下巴已然着地,便感到“啪”的一下! 嘴里的硬物折成两段,无数的汁水瞬间爆散出来,宛如嚼碎一只……撒尿鱼丸…… 电闪间,韩澈已是猜出口中是何物,顿时恶心的无可无不可。 他跳将起来,眼白直翻,四肢乱挥,直吐得个昏天黑地! 他却没有看见,那吐出来的上半截蛇身一个落地便自跳了三跳,给了韩澈一个刻毒的眼神,随机逃也似的飞窜而去,留下地上一条深蓝的血痕。 前后事情千钧一发,仿是电光火石之间,那蛇咬了韩澈四口,竟然还亲了韩澈一下,然后自己便断为两截,逃之夭夭,虚空子看得眼都呆了,做梦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自己这最后的底牌! 用命换来的底牌! 就一口,像支棒棒冰一样…… 断了?!!! 看着那仓皇而逃的银衫地龙,虚空子已经气得疯了! 直到他见到韩澈吐得白眼乱翻,四肢抽搐,俨然是有出气没进气,马上便要死绝,心中才自平复了一些。忍着剧痛爬了起来,虚空子踉踉跄跄好容易找到平衡站稳,一个纵身闪到韩澈面前,一脚就踢在韩澈的脸上,直踢得韩澈飞出老远,七窍渗血,却仍是起身呕吐。 虚空子恨得牙根儿痒痒,一摸自己的断臂伤口,心中更是愤然,又是冲过去,连踢数脚,直到韩澈再不爬起,才觉得畅快。 胜券在握,他却也不急着杀掉韩澈,奈何肩上实在疼痛连说话都没了兴趣,只得让脚上痛快,又是连连加力,谁料踢着踢着便感觉得脚感不对! 细一感受,竟像是踢在一块棉絮上,软绵不着力道,顿时惊讶,低头一看,地上的韩澈竟是越来越淡,俨然化为虚影…… 这一惊着实不小,虚空子见惯了韩澈身上的怪事,心中激荡,连忙惊叫一声,脚上加速,便要施展那快速移动的异能。 谁料初一起步,速度刚一提起,便觉得背上被人推了一把,身体一轻,像是绊了一跤。 脚已离地,虚空子的身形向着悬崖急飞而去,他大惊,慌忙的转向,居然这肉身就控制的不甚灵活,这才想起自己只剩下单臂,哪里还像先时一样! 此时悬崖便在身前,唬的他手脚并有,鬼哭神嚎,终于是牙根一咬,拼了吃奶的力气,单脚狠狠踩了下去,砰然巨响,虚空子脚踏实地,在迟云峰顶的乱石中犁出了一道浅印,险一险半只脚站在了悬崖边上…… 他站在原地僵了半晌,才回过了神,便觉得身下湿了一片,脚下一软,扑通滑倒在地,浑身的抽搐,显然已是脱力。 迟云峰上,韩澈站在逆风口上,周身如同泷了一层薄雾,那身影渐渐的由淡变浓,从无到有,说不出的怪异,他单手平举,仍是止不住的反胃、呕吐,狼狈非常,只是在那狼狈中,却是莫名的有着一丝桀骜。 “啪,啪,啪……” 稀疏的掌声忽然响起,韩澈转头,吃力的看向来人,同时,心也已瞬间沉了下去。 韩澈侧目远眺,便见大概十余人自山下走了上来,似徐实疾,几个眨眼,就到了韩澈的面前。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形貌奇古的老者,着土黄长袍,挽发鬓,登云靴,手中一只竹笛,碧翠欲滴,这老者面容甚是悠闲,闲庭信步一般,边鼓掌边哈哈大笑,两撇长须很是显眼,不住的随风飘荡。 身后十数人,有老有少,胖瘦高矮皆有之,具都是黑色衣裙,其上红色刺绣虫豸花草不一而同,皆是围绕这老者,毕恭毕敬。 韩澈不认得这黄衣老者,仔细打量,却一眼就望见了老者身后的一个老熟人,正是那萨满神域的少主齐楚。 此时,这齐楚正走在老者的身后,举止却是收敛了不少,不似初见时那般张扬,见到韩澈面上依然是冷笑,只是仿佛的多了一些玩味在其中。 见到这位瘟神,韩澈也就明白了大半,此时来路被人封得死死的,去路就是悬崖绝壁,对方移山转岳,运用了大法力布阵便是死死的将自己困在局中,可谓插翅难飞。 想到如此,他倒也就不太担心。 反正担心也没用,人家断然不会放过自己,方才与虚空子争斗,自己虽然占到了便宜,但仍是弄得浑身上下遍体鳞伤,此时疼痛难忍,韩澈索性就当着众人的面坐了下来,两手抱在胸前,看着十数人冷笑。 倒是虚空子,见到十数人行来,像似来了救星,一个骨碌连滚带爬的就跑回了齐楚身边,刚要开口,被齐楚一个眼神瞪过来,瞬间就没了声音,灰溜溜的闪到一边。 “小子,本尊还是小瞧了你,资质果然是天纵,临危不乱,竟然还能借此突破,虽然功夫尚欠,但总算是触到了门槛,加以时日,不难达到那大自在境界,次仁老贼连碧血螟蚕这等东西都舍得予你,果真是有几分像样。” 笑罢多时,为首的黄衣人开口道。 韩澈无言,他留心观瞧,发现众人均是面色无常,唯有齐楚不经意的脸皮抽动了一下,但也未发出声音。 谁料这黄衣人话锋一转,扬声道,“小子,你是块儿好材料,本尊不愿杀你,你皈依吧。”这话倒是干脆,毫不拖泥带水,但听到韩澈的耳朵里却是有点难以置信。 韩澈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颇为的不屑,“你连自己是谁都没说,让我往哪皈依?!” 第六十七章 天竹大阵 闻听韩澈嚣张的问话,没等那黄衣人说话,齐楚已是忍将不住,出口喝道:“小子,此乃我神域护法遂火尊者,休得放肆!” 遂火尊者一摆手,制止了齐楚,又是笑道,“被银衫地龙咬了四口,还能说得出话,本尊倒是对这碧血螟蚕也有了几分兴趣!焦螟谁都没见过,螟蚕也绝了迹,本尊也想试试能不能把你炼成毒蛊。” 遂火尊者话说得波澜不惊,隐隐的却透着一种恶毒。 韩澈心中一凉,这才知道方才被自己咬断的是什么东西,不禁又是一阵的反胃,暗暗叫苦。 自己最近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不仅被虫子吃,还要吃虫子,也说不清哪一种更恶心……又听见遂火尊者要把自己做成毒蛊,不禁哑然失笑,心道这老家伙倒是和喜乐志同道合…… 韩澈也懒得理他,他知道萨满原教是怎么回事,别说是十一尊者,就是齐楚也不是他能对付的,反正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了,他乐得闭目养神。 看着韩澈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倒是把遂火尊者弄得哭笑不得。只是他毕竟身份在哪儿,也不好再多说。 本来刚刚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开几句玩笑,并不是真的动了什么叫其“皈依”的心思。 韩澈虽然已经坐稳了格果上层,刚刚借着和虚空子的战斗,更是有所领悟,初窥溶物于我的“大自在”玄妙,但在他眼里,还是和只小臭虫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是感叹一二罢了。见韩澈油盐不进,自然也就没了兴致。 当下一挥手,两个年轻弟子迈步走到韩澈近前,韩澈看了一眼,苦笑一声…… 又是熟人,老熟人……尧义! 这少年这次却是学得乖了,韩澈反伤之术他可吃过亏,索性也不上手,腰间银光一闪,两条细长的银蛇窜了出来,当空一绕,将韩澈绑了个结实。 韩澈也不反抗,只是看那蛇做的“绳子”默默发呆。 ———————————— 彝良城下,厮杀声震天,战火绵延数千里,旌旗招展,华光飞溅。 百万修者对峙拼杀,肉身强悍、擅长体术之辈不在少数,也有那各色的法宝,惊奇的巫法层出不穷,一时之间,连那山岳大地都是微微的颤抖。两方虽尽为巫门,却是理念不同、天生死敌,早有那千年之争的先例,这一劫以来,先有弟子暗斗,围绕灵脉对峙,又有达朗十三骑涿郡屠城,将这引线引燃,彻底的撕破了面皮,随后数十年会战,直至如今,已是一发不可收…… 一系列的恩怨,也不必细说,无论是哪一方都万万没有了留手的理由,一经照面便是红了眼,不知不觉之中,杀了个昏天黑地! 七座百丈楼船停驻在彝良城下,机关尽发,炮声震天,所向披靡,却被遗寺的天竹大阵所阻,只见得三万六千根碗口粗细的青竹呈星云状排列,每根青竹顶上具是悬有一只头骨,或是兽头,或是鸦头,或是人头…… 阴风阵阵,黑烟缭绕,无数怨灵被那煞气所感,纷纷的聚集,也无意识也无知觉,只是向着在场的所有人无差别的扑杀。 遗寺之人早有防备,纷纷将备好念珠挂在胸前,那怨灵便扑不进身,萨满、有巢一方却是吃了大亏。 他们一方楼船虽然坚利,所过之处,青竹纷纷折倒,连那头骨也碾作齑粉,只是毕竟那青竹太多,辐射太广,楼船一过,那竹子便又重新生长,每杀一人,那头骨也便更多一个。 萨满的普通弟子,法力不深,神识不坚,往往还来不及看个清楚,便已经被那些怨灵透身而过。 顿时四肢冰冷,周身僵硬,一个迟钝,便有更多的怨灵齐齐扑上,肉身被啃吃个干净,神识也自消散,真灵被煞气吸引,不得逃脱,连那游魂赞都做不得,也化作了怨灵。如此一生二二生四,整个场中,便如那炼狱一般,鬼气森森。 千里战场,处处惨嚎不断。 缇奴并妖月合战普化尊者,两人嘴上不睦,手上却是格外的默契。 缇奴一只炼魔禅杖威猛无比,一个挥舞,就是金光大盛,宝光耀人,一十七头狰狞鬼头自杖中冲将出来围绕普化尊者头顶脚下胡乱的飘飞,与缇奴的攻势相得益彰。 鬼头无形无质,速度极快,又分外的狡诈,一不留神便是狠狠的一口咬下,死不放口。 妖月一柄攒心浮尘更是诡异,那上面千百条蓝丝可长可短,随心伸缩、游走,每一根都像有着生命,缠在妖月手上便如发丝般柔滑细润,一经射出,竟然比钢铁还要坚硬了千百倍,宛如千百条锋利的钢刀纷飞,甚是难防。 普化尊者手托紫褴如意,手决不断,身体像是一枚陀螺,止不住的旋转,周身上下电光四射,组成了一面雷电光墙,那鬼头、游丝自然袭不进来,只是自身也没有反击之力。 普化尊者身为萨满、有巢两教十一尊者之一,巫法精深,只在有数的几大长老之下,连那萨满原教的齐宣大帝也得称其一声老师,单对单来说,自是要高过这二人许多。 只是现在两人联手,又有着不弱的法器协助,普化尊者也是颇为的尴尬。 打着打着,普化尊者一个挥手,一道惊雷磕开妖月的浮尘,妖月立身不稳,退了三步,露出一个空挡。 普化尊者大喜,抽身上前,紫褴如意当头就要刷去,谁知身后却是劲风不善。 他心中惊讶,连忙又是一雷打出轰在身后,再一看时,如意已经落空,不及细想,又是一条蓝光自身下刷来,正取两腿 间,这一下若是刷实,饶是普化尊者肉身强硬,也难免落个尴尬。 他兀自咬牙,将如意向下一搪,紫色如意一下子变大了数倍,将普化尊者托起,攒心浮尘抽在如意上,发出金石交接的铮铮声。 紫光与蓝光同时一暗,普化尊者便觉拉扯力一轻,就见那浮尘已经失去了主人,四周不见了妖月的身影。 他心中大疑,刚要借神识收回如意,顺便也将浮尘收到手里,就看见妖月忽然出现在眼前,冲自己冷笑,伸手虚抓,普化尊者一个愣神,背心就是一通,砰的一声,被打了个结实。 原来是缇奴不知何时已绕到了身后,一个禅杖打中了自己。 普化尊者被击飞出数十丈,气血翻涌,神识紊乱,连看家的法宝都脱手而出,摔出去好远。 但总归本人未伤根本,可他又何时受过这样的气,顿时双眼具是紫红,强行稳了稳心神,接着向天狂吼一声,直吼得天地轰鸣,周身紫光、血光随意的鼓荡,发髻砰的一声炸开,乱发飘扬,如同疯魔! “这是!”缇奴的脸色腾地变了,声音也几如妖月一般尖利! 他看到,一尊狰狞的魔神忽然自普化的身后显出了,身形! 第六十八章 神魔现身 原来这萨满一脉为巫门正统,专司祭祀,身有秘术,可以通达神灵,有巢萨满同气连枝,共十一位高手并未尊者,为其护法。 这十一人神通天受,各掌风、火、水、土、雷、木、瘟七门,皆可请神,有四凶,为饕餮、穷奇、梼杌、混沌,全为魂兽。 普化尊者被二人夹击打出了真火,施展秘术正是请动了雷神! 但见这魔神身长百丈,龙身,猪首,口衔赤蛇,有四手,各两指,双手持斧,双手恃凿,仰天怒号,声震八荒,恍一现身便是捶胸顿足,斧凿相击,天地随之变色,紫府贯通恶涛翻涌,黑云压城,便有电闪雷鸣,霹雳滚滚,威能震天。 一声霹雳,满场皆惊。 此时,各处争斗正酣,多杰长老战那浊风尊者,一边红霞如血,一边狂风肆虐,战场之内迷踪鬼雾蒸腾,不见天日,却是两厢斗法不分胜负; 仁吉索朗战那怒澜尊者,二人都善使水,战场也自在海边,只见一道赤流一道碧波不住的碰撞,顿时怒浪狂涛,声势如潮,斗得海啸连连; 白玉上人独斗上穷奇化身修罗懋尊者,却是有所不敌,一柄白玉戒尺左支右挡,被那化形出的虎头牛身背生双翼的怪物杀得只有招架之力,吴天老人见状,连忙率弟子迎上。 天机棍化形为星尘漫天,纷纷向穷奇虚像砸去,二人并战修罗懋,这才一举扭转了劣势,梼杌化身之修罗孱见对方以少大多,也长吼一声,下到场中,数人混战。 孤影神尼刚到场中,却是迟了一步,见得众人纷纷有了对手,心中不畅。 忽然看到坤杰法师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围着一只巨型乌龟壳乱打,期间还传出司晓宇的咒骂声,什么“恩将仇报”什么“以大欺小”,周围苯门弟子皆是对其出手,却被那头上青龙发出霹雳个个劈成焦糊。 孤影颜色大变,怒从中来,抽身便冲了上去,一个晃神,便是千百条身影,具是一样的容貌,各手持一柄长剑,齐齐砍向坤杰,却不想不远之处,一男一女领大军掩杀而来,几个呼吸已到了阵前。 那女将一身金盔金甲,不见形容,见那千百人影,只将肩上铠甲一抖,一只凶暴妖兽的虚影忽然闪现,向天猛吸,无数的影子一个照面竟然就纷纷落入了那凶兽的口中。 孤影大怒,提剑来取那女将,女将冷笑,持戈架住,坤杰受了打扰也不再攻打龟壳,反手一挥,青龙朝孤影杀来。孤影势单,刚要跳出,无涯尊者正领着两个年轻弟子迎了上来,四人合力战那坤杰法师并饕餮化身修罗音,一时不见胜负。 见那无涯尊者等人引开了发疯的坤杰,司晓宇一个纵身,出了那乌龟壳,用手一招,念了个口诀,那壳复又缩小成栲栳大小的一只。 司晓宇嫌弃似得捏了捏,“唉,不得已啊,还真是不爱用这个东西,这要是让师兄和喜乐姐知道……” 想到此处,司晓宇不禁打了个哆嗦,看了看那碧绿碧绿的乌龟壳,咬一咬牙,揣回了怀里。 他也不去管那坤杰等人,虎翼魔刀一晃,随意的拼杀起来,司晓宇的武艺,虎翼的锋利,放眼四野哪有一合之将,司晓宇耍得兴起,左突右撞,战阵之内纷纷退让,渐渐不知不觉的竟然就杀到了战阵边缘。 司晓宇四下一望,不见有人注意,偷笑一声,收了魔刀,将身一矮,脚下生风,出了战场…… 扶桑尊者领兵至阵前,见那天竹大阵凶威,面上变色,随即冷笑,“如此手段不值一文,也来卖弄。” 他司掌草木,此等阵法虽威,焉能瞒得住他的法眼,数个呼吸便已经看破了阵眼,便想飞身破之。谁料刚一起身,自那人群中,嗖嗖声连响,竟有数人挡在了面前,正是在遗寺大殿中见过的童子模样年轻人段儒均并那黑脸大汉迟天祥。 另有响应遗寺召集前来的千焚山厉氏三怪,厉无言、厉无语、厉无声,百涤山尤氏三雄,尤一常、尤一畏,尤一信。 八人丝毫没有废话,齐齐发出宝光,便见五色宝剑、鎏金葫芦、银笛、铜铙、铁琵琶、蛟剪、飞石,蚂蟥钉乱七八糟的一应法器带着宝光黑光纷纷砸来。 扶桑尊者鼻子差点气歪,哪里还顾得上说话,双手一招,数条藤蔓便自地面伸长了出来,将那法器俱都拦下,再一挥手,藤蔓又多了一倍,向着众人抽了过去,段儒军身形最快,五色宝剑照着树藤砍了两砍,树藤断为数截,迎风又生。 他心道棘手,忙使出全力,手上宝光更盛,胸中灵力奔涌,开口喝到,“我等皆是有名有姓之辈,这样以多欺少怕是不好吧?!” 却有迟天祥沉吟道,“嗯,确是不好,靠!这厮厉害,再来几个!”呼啦一声,便有各派出色弟子二十余个,齐齐的围了上来,骨杖、刀剑呜呜泱泱的堆得到处都是…… 扶桑尊者一口心头血差点被气出来,初始是八个打一个,现在是三四十个打他一个,他法力精深虽然不惧,但无论如何也是胎生肉长的,可不是金刚不坏不死之身,场下这三四十人他哪一个也不放在眼里,只是这种群殴打狼的打法,可是见都没见过。 其他还倒罢了,那段儒均、迟天祥虽说是小辈,在巫门中也算是有名有姓,一辈儿的翘楚,功力却不比师傅吴天、无涯两个老鬼差了多少。 当下,扶桑尊者也知道厉害,只是那乌七八糟的好几十件法器实在太乱,其中甚至还有那毒蜂、银针、蚂蟥钉之类,简直应接不暇,越打越烦越打越怒,真火上涌,忽听得圈外一声咆哮,电闪雷鸣,却是普化尊者发飙,请动了雷神! 哪里还管得了三七二十一,紧跟普化尊者,浊风尊者、怒澜尊者、扶桑尊者、修罗音尊者、修罗懋尊者、修罗孱尊者皆都是跳出圈外长吼一声,顿时山岳摇曳,苍穹轰鸣,雷神、大风、夫诸、彭侯、饕餮、穷奇、梼杌! 七条巨大的虚影全部跳出,狰狞凶厉,齐齐的向天怒号! “轰隆”一声,风雷滚动,狂沙走石,仿若天塌地陷。妖月真人刚要上前看个究竟,却吃缇奴法师拉住,摇了摇头,妖月还要说什么,就听又是“轰隆轰隆”数声,彝良城千年不破的城墙,竟然也晃了三晃,不甘的倒下了…… 彝良城墙一破,四野皆成平地,再无城郭可退,身后便是太无腹地,遗寺山门,双方皆知此战紧要,必是杀个你死我活,不留一人方见分晓…… “不是寻常应付的了,出全力吧。” 缇奴法师左右观望了片刻,心中一凉,长叹一声,炼魔禅杖陡然放出万道黑光,七只鬼头如同得了进补,具是嘶吼一声,涨大了数倍,一个个眼中射出凶光,有若实质,周身油亮漆黑,再不是方才那虚影的模样,变成了真身。 见得如此,妖月脸色数便,总归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咬了咬牙,向着那雷神虚像冲了上去。 尧西多杰、仁吉索朗、白玉上人、吴天老人、无涯尊者、孤影神尼、段儒均、迟天祥、厉氏三怪——厉无言、厉无语、厉无声,尤氏三雄——尤一常、尤一畏,尤一信等等等等一应众人俱都现了全力,双方复又捉对战在一处,只是那激烈程度比之此前更是盛了许多倍。 两声炮响,又从那倾忒的城墙中冲出两支大军,各有数万,领头的两员巫将一个招手,宛如黑云压城,掩杀而至,溶入了乱流…… 第六十九章 极品暗器 如虚空子所说,红杉地域广大,横跨了聂墀、牟墀两地,往东的一片下设一十八都镇。 除了那荒蛮不毛的一块雨林,尽归萨满原教管理,十八都镇其中以西南涿郡为屏障,为整个常曦之灵脉源头,萨满圣地,十七镇皆拱服于此,层层关卡,城墙高筑。 其中涿郡外围靠东南隅一镇,唤作朝阴,尧义之父尧成山原是该镇节度使。 三十年前,风华正盛的达郎率师暗袭涿郡,这朝阴镇正是首当其冲,朝阴镇不及设防,兵力空虚,达郎麾下有善惑者鼓动兵士倒戈,万余巫兵死伤大半,数个时辰便告破城。 临出阵前,尧成山命人从后门暗将半岁的独子尧义送出,并一把骨刀一纸书简交于挚友左岩长老抚养,随后尧成山全家奋死抵抗被达郎以三阴戮魂刀斩于阵前。 左岩痛于老友身死,又发觉此子天赋极聪,不可多得,自然越是喜爱,虽师徒相称却是视如己出,左岩抚养尧义七年,毕生所学皆倾囊相授。 尧义成长迅速,七岁关上已稳稳坐实格西之境,一日随师觐见尚尊,无意间竟被萨满原教十一尊者之一的遂火尊者看中。 萨满原教等级森严,就是长老由下至上亦分缁、青、蓝、红、紫五级,那左岩长老不过是最低级的缁衣长老,而十一尊者地位却几乎与三大紫衣长老比肩,有哪敢多说一个不字。 当下,尧义被遂火尊者收在门下,转送予齐宣大帝,充做其子伴读。 其年齐楚一十五岁,自小便性情骄横、暴力。 二十多年来,尧义不知受过多少的气,挨过多少的打,忍过多少的苦,愣是将一个才思聪慧的巫门少年折磨得屯头屯脑,浑浑泱泱,如个堵了嘴的闷葫芦。 十余年,对于旁人或许是百味杂陈,但对于尧义来说,除了苦,便再不曾尝过其他。 如今长大,这情况仍是未见好转,少主齐楚的脾气越发骄纵,尤其是得自诸多名师指点,功业不小,法力又高,更是目中无人,对下属非打即骂,不分阴晴。 尧义竟也渐渐的麻木了,早早收了一应心思,低眉顺眼,做足了奴才相,这才讨得一些安稳。 只是上次齐楚觅杀韩澈不成,请动老辈的长老施展困字迷踪决仍未能将韩澈干掉,手下人竟然还被困死阵中、动都不能动的韩澈生生反成了重伤,面子丢的比屁股还大! 他这一腔怒火却不知道往哪撒,看着尧义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从重伤昏迷中醒来的尧义就发现自己躺在了乱葬堆里,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想要起来,发现周身疼得钻心,身上骨头都断得七七八八,心中大恐,一时间气血翻涌,又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个时辰?几天?还是几个月?直到尧义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间卧室内,一个高大的男子负手立在床边。 尧义认出是遂火尊者,连忙要起身叩拜,刚刚动弹,浑身又是一阵钻心剜骨的剧痛,疼得他连连哆嗦。 遂火尊者见他如此,也不多言,摆一摆手,旁边童子依旧扶尧义躺好。 当下遂火尊者向其询问了当日刺杀韩澈之事,尧义知道是尊者救了自己,并且对方又是长辈,地位尊崇无比,哪里敢有所隐瞒,忍着剧痛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 遂火尊者只是皱眉,却不置言,转身出去。 尧义心中疑惑,可没那胆量细问,一摸身上,居然发现随身的佩刀不见了,惊得坐了起来,也顾不得疼痛,就是一顿的翻找,忽然就想起当日刺杀的细节,不禁目瞪口呆,心慌意乱。 那骨刀是他尧氏一门祖传的一件宝物,名唤却邪。当年尧成山虽然只是一介小吏,巫修不精,但祖上却是凭着奇遇取得了此刀,这却是莫大的机缘。 尧家只知是宝,却连名字都不知道,几代人辈辈相传,暗暗花费精力研究,虽然仍未能解其真谛,倒是也掌握了一些妙用。 尧成山临死将其和骨刀一并送予左岩长老,便是托付了全部的身家性命。 左岩见刀也是大惊,竟然就一口叫出了名字,他毕竟是萨满原教的长老,见识自然非寻常人可比,只是好友交托,又如何不知道这骨刀的重要,也就了却了私心。 自尧义幼时,左岩便要其每日用心血温养此刀,时时贴身携带,养得心意相通,更是按照尧成山的嘱托将掌握的一应的妙用统统灌输给尧义,这刀也便不只是性命交修的一件法器,也是承载了尧氏一门的寄托。 如今骨刀遗失,尧义怎生不惊恐万状,忽才想起当日之事,顿时惊得脸上惨无人色,只是依旧无法。 尊者知道齐楚性格,定是没有尧义好果子吃,当下,也就不要他回去,依旧留在了遂火宫服侍,转眼数月。 后萨满原教七大尊者领兵与苯门各派大战于彝良城下,长老会却命遂火尊者领十数人往迟云峰而来,更是命夕照尊者等提前布好大阵,三长老亲自施展手段移山转岳,尧义也就知道要有大事。 但自己只是一枚区区小卒,哪里能知道个明白,事不关己便懒得多想,只是出发时忽然见到齐楚竟然也在阵中,心中不免戚戚。好在少主似乎心事重重也并没注意到自己,这才稍稍定下心神。 随着遂火尊者走上迟云峰,尧义一下就看到了被银衫地龙咬得摇摇欲坠的韩澈,那样子简直是惨不忍睹。 他的心里顿时巨震,想到当日之事,想到那莫名其妙的反伤之术,想到自己那骨刀也许就在这人身上,头上的汗却都紧张的掉了下来。 他死死的盯着韩澈,一刻一毫也不肯放开,就像盯住了三世三生杀父掘墓的仇人。直到遂火尊者挥手,让绑了韩澈,他第一个便冲了出去,快得连一旁的齐楚都是一个愣神。 尧义心急,恨不得现在就一掌毙了这个半死不活的小子,再从他身上翻出自己的宝贝骨刀。 可是他不傻,起码的冷静还是占据着上风的,上次受伤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转念,尧义选择了最安全的方式,放出了蛊蛇,这却是从齐楚那里学来的本身,虽然美其名曰“蛊”,其实不过是一种操蛇之术,也算不得精要。 看见拇指粗细的长蛇把韩澈绑了个结实,尧义的心终于是落了地,只是这么多人在场,他却也不好直接上前搜身,只得提了韩澈,暗暗的想办法。 “啪” 谁知高一转身,尧义的后脑忽然一疼,仿佛是被什么小东西砸到,他一个愣神,转身看去,身后是万仞绝壁,怎么可能有人,再一低头,发现刚刚打到自己的东西,手指长短,筷子粗细,好像是……一根骨头?!鸡骨头?! 怎么可能?!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四周却着实再无他物。尧义晃了晃脑袋,转身押了韩澈继续走。 “啪” 又是一声,尧义“哎呦”一声,这一下打的异常的疼,他飞速的转过头,空无一人,看地上,又是一根鸡骨头!只是似乎是鸡翅膀上的,明显粗了许多。 “我这几年锻炼肉身有成,境界也是开阔了不少,已经将近格果的程度了,这什么东西飞过来?怎么一点感知都没有?难道是飞……飞鸡?!” 尧义的眼珠子都要掉了下来,一种荒诞不经的感觉忽然涌了上来。 “啪,啪,啪” 连续的数声响起,迎面就是三四根鸡骨朝着自己面门飞了过来,尧义大吃一惊,吓得一缩脖子,连忙躲闪,可饶是他身手敏捷,左躲右挡,竟然就是躲不过去,三根鸡骨头照样弹无虚发的砸在了鼻子上脸上,疼得尧义连连跳脚。 “?……” 又是一声破空声,这次竟然格外的真切,尧义一抬头,就见一只巴掌大小、金灿灿、亮闪闪的法器直直的向自己头顶砸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晃神就已经到了眼前! 尧义惊得大叫一声,边下意识转头闭了眼,边伸手去挡! 谁料那法器竟然来势一衰,正正的就落在了尧义的手里。 手心里立即传来一种油腻腻的触感,似乎还有着温度,发出一种袅袅的香气,尧义心中疑是剧毒,连忙去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心中也是大骇,不觉叫了一声“好宝贝!” 正是色泽金黄、油光发亮、外焦里嫩的极品暗器…… ——一只鸡腿子! 尧义拿着鸡腿哭笑不得,猛一抬头,忽然就看到眼前已多了一张大脸,正在冲自己嘿嘿笑着,那张脸脏得几乎见不到本色…… 这一惊却是不小,尧义被吓得倒退了数步,方才站定。 只见眼前这人却是一个古稀老头,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脏! 脏得没边没沿,像是刚刚从垃圾堆里挖出来一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凛冽的酸臭味儿…… 老头笑着,好像有那么点不好意思,连连的搔着后脑勺,头皮灰尘应声哗哗的掉落,看得尧义胃上直翻。 “喏,那个……”老头一指尧义手中的烧鸡腿,“我的……嘿嘿,一不小心,扔错了!” 尧义险些被气得摔个跟头。但心神却是巨震,“你……你你你是哪冒出来的?!”他知道,自己身后可是万仞绝壁。 “哪儿?”老头似乎被问得一愣,好像是觉得尧义问得莫名其妙,他伸手一指绝壁方向,“从那儿啊,老和尚我吃的好好的,就听到你们在这儿吵吵,怪讨厌的。喏,那儿有棵树,不信?你自己去看!” 尧义觉得这老头的话透着那么荒谬,却又不知该如何,只是不动。 “还不快去!”见尧义站着发愣,老头却是急了,低低的吼了一声。 尧义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响,迷迷糊糊的,脚步便开始挪动,不知不觉已是走到了那绝壁边儿上。 他探身向下张望,果然,就在那崖壁距离峰顶大概数十丈的位置上,一颗盘虬老松伸长了出来,如同伞盖一般,倒是也能坐个成人,只是四面崖壁光滑,绝无通途,数十丈的高度,这人,又是如何上来的呢? “你……你你怎么上来的?”尧义心中惑惑,斗着胆子又问了一句。 只见那老头似乎犯了酒瘾,哈欠连天,从腰间抓出一只红皮葫芦,拔开盖子,咕咚咕咚猛灌了两口,砸吧砸吧嘴,又珍惜的盖上,这才瞪了尧义一眼,不耐烦的道: “你再仔细瞅瞅,那不是有道儿吗,老宽的道儿嘞!”说着又用手指那崖下。 尧义懵懵懂懂,便又探身去看,才探了小半边身子,只觉得屁股上一股巨力传来,“?”的一声,自己便已经飞出去好远,直直的向着悬崖下的山涧摔了下去…… 仿佛远远的,天空中传来两个字! “走你!” 第七十章 沧澜痋蛊 “啧啧啧!” 迟云峰上,脏老头望望悬崖下面,很是吸了一口冷气,止不住的砸着嘴,“挺好个小子,资质也不错,这咋说呢,这想不开捏?!你说你们这啥,萨满鬼教,哪都好,咋就是百年如一日的蠢呢,蠢得我老和尚,哎呦喂,都替你们害臊!” 这老者边说边向遂火尊者等人踱去,闲庭信步一般,一抄手,居然又从那脏得像抹布一样的开衫里拽出了半只烧鸡,张嘴啃了起来。 “澜沧老鬼,我知道你厉害,可你拿摄心咒欺负个小辈儿,不觉得丢人吗?”见这老头把只烧鸡啃得目中无人,场中众人皆是大为光火,只有遂火尊者面色不改,依旧负手而立,微微含笑说道。 “啥玩意?”闻得此言,这叫做澜沧的老者却是不干了,烧鸡都不吃了,针锋相对道,“说我欺负小辈儿?你们这么一帮犊子过来不是欺负小辈儿,难道是来拜太爷的?!我徒弟是你们家二大爷?!”澜沧老头一指韩澈。 借着这个角度,韩澈才看清楚这澜沧老头的脸,不禁也是兀自翻起了白眼,心道这老祖宗手里的烧鸡指不定又是从谁家偷来的呢…… 心下好笑,却正是自己的师父,沧澜法师! 那日逃脱齐楚追杀,在酒馆遇见,这二位在自己无路可循时收其为记名弟子,指点自己去遗寺拜见次仁长老,还授给自己《巫咸三卷书》,随后一把将自己推了出去,弄得韩澈感激涕零。 大恩如是,虽是记名,却更比名正! 韩澈正感动着,结果其后数天账单就源源不断的送到了遗寺…… 别的不说,单说当日走后,这俩人就点了十九只烧鸡,全都记到了韩澈账上…… 韩澈哭笑不得。 如今一别已是数月,韩澈心中自是挂念,几番询问次仁等人,却都不知这两位的下落,正自郁闷。谁想今日在这种情况下遇见。 见这老头儿比之当时又脏了不少,猥琐了不少,韩澈一颗挂念的心也就放下了,忙兴奋的喊了一声“师父!” 脏老头儿嘿嘿笑了两声,微微点头,情况特殊,两人无暇多说,但虽不明言,沧澜看向韩澈的眼中却满是欣慰。 遂火尊者被说了个脸红,此番为个小辈儿兴师动众不是他的本意,他还是个极要脸面的人,这下被沧澜抓到短处未免难于答话。 “也料得不会如此顺利,不然那帮老鬼也不会让我来,却没想到还真是碰上这种硬点子,虽然不怕……只是捅破了这层窗纸,着实不好,唉,埋怨不得……” 遂火尊者心中思忖,刚要开口说话,却忽然觉得脚下的雾气不知何时浓了几分,他的心里警兆顿生,已是大叫一跳出数丈。 身形一摇,一朵红莲捧在了遂火的手中,兀自滴溜溜的旋转,紫火蹦出,一经落地,接触到那雾气居然就纷纷爆开,那雾气本是淡淡的黑色,经过燃烧就纷纷消散,不一会儿就围绕自身烧出了一个圈子。 “这不是雾,是……是痋烟!不可能!这痋毒怎么会绕道?!不对!这老头能够控制烟雾。”齐楚毕竟身份不凡,见识也广,见到遂火尊者那夸张的反应,自己也便有了计议,再一用心,一眼便认出了这痋毒之术。 他骇得非常,连忙抽身后撤,谁想刚刚迈腿那痋烟就猛地一个抬头,向着他的面门直直的窜了上来,齐楚大惊,再要躲已然不及。 他把腰带一扯,一条碗口粗细的大蛇从齐楚腰间落下,一个俯冲张开大口,猛然将那袭来的痋烟全部吸去。 “砰”的一声,大蛇落在地面上,蛇腹上涨起一个鼓包,就如一只皮球,越撑越大。这蛇好像十分的痛苦,不住的摆动,将自身在地面上不停的摔打。 可是全无作用,那巨大的蛇身还是继续膨胀,不一会儿,便真的涨成了一只直径丈余的圆球,居然还一下下的弹跳,上面只留下一截蛇头,双眼赤红,痛苦万状。 又是“砰”的一声,蛇身终于受不住那痋烟的膨胀,轰然炸裂开来,漫天皆是碎屑,竟然一个转眼又都化为了那淡黑色的烟雾,重新聚拢了起来。 在场诸人,连同韩澈、遂火尊者在内具都是看得真切,全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早就听说这老头痋术独步天下,没想到这般的厉害,这控制烟雾的本事,不可能是后天习练的,大概也是天生带的了吧,倒是相得益彰,配合到如此地步……” 遂火尊者毕竟和小辈们不同,自忖能够克制着痋毒,一阵忙乱后,也就不太紧张,只是心中不免思忖。 他自身也能控制玄阴紫火,自然知道这自然数术的法门。 只是自身控火,却是少不得要借助法器、手决、禹步、甚至阵势等等,虽然形式大相径庭,但说穿了和道家的五行术法殊途同归。 韩澈也能控风,可那程度就更是不济了,能借助风力组成个风墙、风矢就已经是他用功了。根基太差,可不是一点两点奇遇能够补齐的。 之前在那四海图中,韩澈还能够以风术和金乌缠斗,那是因为四海图中的世界由灵气形成,一草一木无不是实实在在的灵气所化,充盈到了一个变态的地步,他自身的灵力只需要起到引导作用,消耗有限。 说白了,韩澈就算不调动灵力,在图中挥一挥手,也不难形成道小涡流…… 如今再让他用出那种级别的术法,那可就不太容易,少说也得是格果中后期,韩澈现在还是差了那么一线。 而这脏老头对于烟雾的控制,却是自然天成、如臂使指,那除了自生的异能根本就是不做他想。 “大家不要让这烟雾沾身,这是痋术,这些烟里的虫豸都是吃活人长大的,那些人怨念极重,阴魂不散都留在了虫豸体内,这些东西已经不是生物,而是魔物,被它咬上一口就等着变怪物吧,到时想死都难!” 齐楚大声的叫喊着,可是就连他自己也支撑得格外困难,那烟雾无形无质,几乎蔓延得到处都是,要想做到丝毫不沾,却也并非易事。 亏得是这痋虫有着自身的弱点,极畏惧水火,遂火尊者自顾之余还不忘照顾身后这些小辈,一朵红莲不住旋转,放出数条火蛇,将痋云破去不少,稍稍的缓解了压力。 饶是如此,这烟雾实在是太大,几乎无孔不入,万千痋虫隐匿其中,当真是防不胜防。 而沧澜对烟雾的控制却是由心而发,如臂使指,丝毫不需要吟唱和手决,仿佛是烟雾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这一手连次仁并萨满三大长老之流也是办不到。 在韩澈看来,可能达到这个层次的,也仅有那引诱他一行进入金光阵的人。 只是那人所控的风鸟是实打实有着自我意识,而这老者的烟雾虽然灵活,却似乎仍是受人控制,相对的就不免死板了一些,就如同精密机器之于智能机器的区别。 烟雾中时不时忽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又一个萨满教徒被痋虫咬到,顿时四肢都齐齐的肿胀起来,就像是发酵了一般,连衣服裤子都纷纷挣裂,周身如皮球般肿胀,漏出发黑的皮肤。 这些教徒跪倒在地上,双眼赤红,舌头伸得老长,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喉咙里发生低低的呜咽声,做着垂死的挣扎。 “呜嗷”一个教徒忽然发出一声痛苦咆哮,那撑地的四肢诡异的弯曲,居然向蛤蟆一样弹跳了起来,一下子将身旁的一位同门扑倒在地,大嘴一张,向着脖子咬去。 那被扑倒的教徒本就被痋虫吓得精神高度紧张,濒临崩溃,突遭变故,也是“啊”的一声尖呼,浑身汗毛直立,只当扑倒自己的是什么怪物,哪里还来得及看清,手中一柄短杖兜头便砸了上去,只把那变异的同伴砸得飞出了数丈。 可这人就像是没有了知觉一般,又是一声低吼,重新扑了上来…… 相似的悲剧在场中一遍遍的重演,这些教徒疯了一般互相攻击,互相撕扯,仿佛不死不休。 “是不是就别再装下去了,你的徒子徒孙们可是快支撑不住了,你这做祖师爷的真不管他们死活了吗?!” 迟云峰顶烟雾更甚,几乎就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在那烟雾的深处不时传来沧澜的笑声和说话声。 “啪”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蓦地,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掌,正劈在一名变异教徒的身上,紧接着,一道火光刷的破开重雾,便像是流星划过黑夜,将黑暗划开老长的一道口子。 两条人影在那火光的掩映下直直的窜了出来,遂火尊者手捧遂火红莲,用力的一搓,祭在了半空,火光又自明亮了百倍,耀眼夺目,远远的照见沧澜的方向。 他不由恚怒,赶将上去,兜头便是一击火拳,谁知沧澜哈哈大笑,也不理会遂火尊者,反倒背过身去,向着虚空发了一指。 黑烟如一条腾蛟嘶吼着冲出,前方明明毫无阻碍却好像是和什么东西拼斗的一招,砰的一声,竟然炸裂开来,密密麻麻的痋虫尸体像暴雨一般落下,分外的恐怖。 漫天飞落的痋虫暴雨中,沧澜哈哈大笑,“看你要藏到什么时候!萨满三大长老,如此见不得光吗?!崦嵫老儿!” 第七十一章 名曰交易 沧澜话声未毕,在那虚空中,一个黑衣人影突然现出身形,这人刚刚就站在遂火尊者的身后,黑帽罩头,低眉顺眼,明明就是个普通四代弟子的模样,就连遂火尊者自己都没有留意到,谁料一经照面,便被脏老头澜沧给认了出来。 与此同时,遂火尊者那记火拳也正击在了澜沧的身上,他便心中一惊,发觉手上丝毫不着力道,就像是一拳砸在了棉絮里,连半点的声息都自全无。 定睛再看,便见到沧澜的身体竟然围绕自己的拳头开出了一只大洞,那身影的轮廓开始模糊,形象也逐渐溃败,一个眨眼就分裂开来。 他这才看清,那身体的形状分明是亿万只虫子拼凑起来的,而此时,那无数只指甲盖大小的毒虫正化整为零宛如乌云压境,忽的一下向自己扑来,一个晃神,便已将遂火围得如木乃伊一般。 “呜……嗷!”凌空虚影一闪,一声咆哮贯彻云霄,顿时紫火冲天,把那无数虫子烧了个干净,四野烟雾尽数消散,迟云峰上复又是一片清明。 遂火尊者从那火光中跳了出来,却见得身上衣袍千疮百孔,发髻散乱,脸上红紫交杂有着数道血痕,显然是吃了大亏,此时正睚眦欲裂,暴跳如雷,那双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离他不远处,沧澜正与一灰袍道士合斗一黑衣中年人, 这黑衣中年人一身巫法精湛,却是萨满一门正宗的请神之术,漂浮在其身后的是一只人面鸟身的怪物,耳挂青蛇,手拿红蛇。 看到这魔神,就连遂火尊者也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早知道崦嵫这老头法力通天,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这是弇兹,有这种祖宗当做本命神,看这样子,离血脉相容也仅仅是一步之遥了,也不知道到那个层次会是怎样,难道是要把真正的翕兹巫祖给请来不成?!” 望着那异常高大绵延近百里的魔神像,遂火尊者的暴躁也不由平息下来,眼中满是震撼,这魔神此时微闭双目,面容狰狞,一张血盆大口虚账,自在吞吐,天地风雨随之翻腾,乌云聚散,天象纷乱。 那莫大的身形之上,红光明灭竟然隐隐有着一些真切,已经不似是虚影,他知道,这萨满三大长老的凶威当真不是自己可以企及的。 遂火尊者自身实力不弱,在十一尊者中,也是排在靠前的几位,可一对一的对上眼前这三人,自认都是要逊了几分,尤其是那崦嵫尊者,更是以一敌二,仍然不落下风,若不是那脏老头澜沧的痋毒太过诡异,恐怕还是要压过二人一头。 “诸葛智!”遂火尊者人脉见识极广,与崦嵫对阵的二人他都认得,澜沧巫师、诸葛智,他却不知道这二人和韩澈的关系,心中也自纳闷儿,“这两人失踪了上百年,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怎么趟进这滩浑水?!” 他看着假模假样充作和尚、道士的二人越看越别扭,更是让韩澈一句“师父”叫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砰的一声,翕兹的一只鸟爪拍在了诸葛智的身上,立即发出刺耳嘶嘶声,便如万蚁噬骨,让人听得寒毛直竖,诸葛智的身体亦是“哗”的陡然爆开,化作无数惨白蚂蚁落了下来,不见一点血肉。 忽的,远处云雾中,又有一人冲了出来,着灰色道袍,竟就是消失的诸葛智,只见他手执一杆漆黑长幡,幡杆盘曲,幡面非丝非麻,绘有一副白骨。 长幡随风摇动,无以计数的白色蚂蚁就自幡中涌出,和那身体化作的蚂蚁一同,一股脑朝着翕兹倾泻过去,就像黄河决堤。 翕兹为虚影,未想到却仍能被蚂蚁所伤,一个不留神,龙爪上被数只蚂蚁沾到,爪上颜色竟都淡了许多,疼得向天咆哮。 它口喷离火又要扑上,那蚂蚁竟已尽数褪去,复又聚合在了那道士的身上,合而为一,立定不动;忽然之间,黑雾痋烟也自归拢,化为了脏老头的身形,也是抓耳挠腮呵呵直乐。 崦嵫长老原本在闭目行咒,黑衣飘飞,发髻散乱,驱使的翕兹虚像更是附身欲扑。他心神已与翕兹虚像合一,自然对场中之事了若指掌,见得二人停手,也自收了手,不再论得失。 挥手唤回翕兹虚影,归于神识,崦嵫立定看着二人。 诸葛智依旧默然,一脸的严肃,沧澜却是全无认真模样,浑身上下的搓着孜泥,笑得尤为猥琐,“崦嵫老儿,咱们认识也多少年了,谁都知道谁的斤两,这么斗下去十年八年也未必分得出来胜负,就是加上那犊子……” 沧澜一指遂火尊者,“加上那犊子,你们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下俺俩,何必呢,急赤白脸的……” 崦嵫尊者闻言轻轻一笑,他本就生得器宇轩昂,这一笑也是格外的潇洒,倒是更把沧澜等人显得猥琐了几分。 “沧澜巫师,战神诸葛智,你们也不用弄这些玄虚,你们痋术厉害,我自然知道,但今天想要在我手下讨到便宜,恐怕也是托大了些,次仁那老头最会玩舍車保帅那一套把戏,这次不亲自来,却派你们两个过来,恐怕也没按什么好心,可笑你们青皂不分还在为人家白白卖命!” 崦嵫长老声音极其的柔和,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可谁都听得出那话里的嘲讽之意,显然并不把二人看在眼里。 “呦呵,这咋的……” “啪”一个巴掌拍在沧澜的脖颈上,“死和尚不学好,不会好好说话!这哪门子的口音,听着别扭!” 却是诸葛智终于忍不下去开了口,他也不理沧澜在一边跳脚咒骂,向崦嵫长老一抱拳,“博额,几十年不见了。” 崦嵫长老脸上古怪的表情一闪而过,复又笑道,“九百七十三年,你竟然还记得这个名字。” “哈,”诸葛智笑了一声,也不接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天无论是非,想必你也知道我们的来意,不如就各退一步,各凭机缘本事罢了,你也不吃亏,为何一定要把事情做绝呢?” “哦?机缘本事?!百岁一契印,横断两阴阳。千年天地死,沧桑归洪莽。单传毋复始,教化无短长。九黎辟六道,大衍一线荒,哈哈哈……” 崦嵫长老好像听到极其好笑的话,竟然兀自大笑了起来,笑得其他人都是莫名其妙。 他半晌才停下,“想不到啊,原来是这样,还有人相信这种笑话,好吧,单传无复始,教化毋短长。就算有一场大劫,我萨满原教是一域之主,自然是一脉单传,你们又能怎样呢?想靠这种货色去寻找九黎遗物?哈哈。” 崦嵫长老一指韩澈,竟然再次大笑起来,全然不见了那彬彬有礼的神态。 “你!”澜沧这人护犊子护得厉害,闻听有人说自己的徒弟,那是比说自己还不顺耳,立时火冒三丈,浓眉一竖,便要再次动手,却又被诸葛智拉住。 “博额,不对,崦嵫长老,你我多说无益,我们今天就是硬要促成此事,你有何言?” “大言不惭,你有何本身敢在此造次,”却是遂火尊者终于跳了出来,“长老,走上一遭吧,撕了这两只虫人,早早去到彝良城。” “哼,你也是个杂碎!”澜沧笑道。 “你!”遂火的眼中都要喷出火来。 “嗯?”崦嵫长老忽然皱起了眉头,伸手拦住了就要扑将出去的遂火尊者,只见他面色陡然凝重起来,转头望向北方,目光炯然,简直就要化成实质…… “你们,是在,拖,延,时,间?!” 半晌,崦嵫长老才转过头来,眼中已是一片血红,充满了愤怒暴戾,朝向了澜沧巫师和诸葛智。 “长老?”遂火尊者不解,还要去问,忽的就感到身边的空气莫名凝重了起来,压得自己都微微呼吸困难,他连忙运转灵力,一个支撑,这才恢复如初。 再看周围,众多小辈已经退得极远,匍匐在地,就连齐楚也是以杖撑地,呼吸急促。 遂火尊者心中大疑,知是崦嵫忽然暴怒,散发出气场,只是不明缘由。 澜沧巫师和诸葛智也是感受到了压力。 二人专攻痋术,术法精妙,却不是萨满、古苯这种正宗,肉身程度还比不得遂火尊者,加之崦嵫长老有心施威,八成威能却是向着二人,抵挡起来自然并不轻松,好一番手脚,这才勉强撑住,只是不见反攻。 “不错,”诸葛智上前一步,却是更加严肃了几分,“你果然不凡,我没有料到!次仁让我等阻你两个时辰,看来也未必能够做到。只是,你想一招半式打发了我们,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崦嵫不见动作,面上皮肉却是隐隐抽动了一下。 “你不信?!” 诸葛智也不多话,回手自怀中取出一面小黑幡,正与先前放出蚂蚁的那支一模一样,信手一摇,幡杆变作数丈长,幡面迎风一展,一只莲蓬大小的骷髅头兀的显了出来。 那骷髅头通体成银色,似人头又似虎头,没有皮肉却狰狞异常,此时正连连咆哮,努力的挣扎,只是受那幡面的束缚,挣脱不得。 诸葛智双手握着幡杆,竟然显出吃力的神色。 “幽冥白骨幡?!” 崦嵫面色冰寒,神态阴翳,却还是失声叫了出来。 萨满一脉专司祭祀,请神一术独树一帜,自然也是对上古诸多巫神一应神通了若指掌,见这法器,哪还有不认得之理。 诸葛智浅笑一声,却不答话,招手匆匆收了神幡,负手看着崦嵫。 “你们要如何?”崦嵫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 “没什么,”诸葛智微笑,扫了一眼韩澈,这才复又转向崦嵫,淡淡道,“和你,做一笔交易!” 第七十二章 黄昏寂寞 崦嵫长老微眯双眼,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诸葛智笑笑,“次仁有次仁的打算,却未必是我等所愿,我二人为外人,再多恩怨我们不管。 只是你们和次仁之争已近白热,现在却先就输了一招,往后日子不会好过,你也该明白,一旦被其夺了红杉城,你所有恃的什么‘血脉单传’也就成了泡影,一样要随劫化去,既然如此,何不就索性成全了机缘,留条后路。” “这是次仁让你带的话?”崦嵫面色阴翳。 “是,也不是。”诸葛智诚恳道。 “怎讲?” “次仁让我拖你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尘埃落定,到时再要交易,成与不成也就都不打紧,便是你要回去救援,只怕也晚了,更难了百倍; 而现在,我可以把这剩下的时间给你,只要你同意交易!至于你们和次仁怎生争斗,就与我无关,你可以考虑。”诸葛智的语气愈加平和,似是胸有成竹。 崦嵫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在入定,又仿佛是不愿再做计较。身后遂火尊者等人皆是茫然,不知二人究竟是何意,只如云里雾里,听不分明。 “轰隆!”远方又自传来巨响,却是源自北方。 众人警觉,连忙转头观瞧,便见红杉城外一色的血红将天空映得如同末日,数百只奇大如云的火红灯笼齐齐发出诡异的光芒,围成一个奇怪的图形,犹如一条长河,联通了一十八镇与牟聂两地,将整个红杉城都困在中央。 随着那灯笼越升越高,光芒也自越来越盛,渐渐传来“咚咚咚”的擂鼓之声,鼓点悲凉,悠远,便如无数的冤魂齐齐的哀叹,满腔痛愤俱都包含其中,如此的真切,竟然在这迟云峰上也能听得清楚。 每一声,都让人心中沉重一分,悲痛一分,恨不得五体伏地,放声大哭。 鼓声不疾不徐,一声沉似一声,一声悲似一声,终于有人忍不住这悲怆的鼓点,跪了下去,嚎啕大哭了起来。 遂火尊者面色铁青,连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齐楚战战兢兢的凑到身边,低声问道,“师叔,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出现这些灯笼和鼓声。” 遂火尊者恨恨的咬了咬牙,低声喃喃着,“黄河恶阵按三才,此劫神仙尽受灾。九九曲中藏造化,三三湾内隐风雷。谩言阆苑修真客,谁道灵台结圣胎。遇此总教重换骨,方知左道不堪媒。九曲黄河大阵!这一局,我们输了。” 齐楚听不清,只见遂火尊者的脸色阴得像要落下水来,这得斗着胆子再问,“什么?九曲黄河大阵?那是什么?为什么说我们输了?!” 遂火尊者看了一眼齐楚,叹息一声,还是解说道,“此阵乃上古巨阵,只是一部分曾在商末封神一战中现身。 据传当年三霄娘娘为报其兄仇,借六百力士于西岐城外摆设九曲黄河恶阵,困阐教十二仙于阵中,消其顶上三花,散其胸中五气,大放光芒,直至原始亲自出手,才被破了此阵。 道家记载中此阵内按三才,包藏天地之妙;中有惑仙丹、闭仙诀,可失仙之神、消仙之魄、陷仙之形、损仙之气,号称九曲曲中无直,曲尽造化之奇,抉尽神仙之秘,神仙入此而成凡,凡人入此而即绝。 而这,还仅仅是截教演绎和改造的一小部分,截教出自上古巫门,而这秘阵正是巫门古阵,至于原本的面貌,已是无处可考了,本尊也是偶然自本门秘典中见过布阵条件,却无阵图。 想不到,这全本阵图竟然是落在古苯的手里,居然还真有人能摆得出来……”遂火尊者望了一眼崦嵫长老,后者却只是闭目凝神,如此大的动静却似是充耳不闻一般,全不见反应。 遂火尊者捏了捏人中穴,感到这红色的阳光分外的刺眼,他继续对齐楚说道,“这阵是天地极恶之阵,借用天罚之力,乃是先取一千零八有大功德之信徒活祭,生生的扒骨抽筋。 你看那灯笼、战鼓,具是由活剥下来的整张人皮所制,那笼骨、鼓槌是人的肋骨和腿骨,灯笼里的蜡烛,乃是肉身炙烤所得的尸油提炼,邪异非常,以此法活祭,赞魂无法逃脱,永生永世被封印在器物中,成为活器; 布阵人要先按阵图以三千六百五十根血竹布成九曲黄河的阵型,再擂响活器战鼓,以活祭信徒的大怨力引来天罚,阵内有雷劫不断的轰击,随后于阵中点亮此灯,便可通达九曲黄河,引来阴煞河水。 你看那水中,尽是千万年来枉死黄河的人兽尸魂,凶厉狂暴的程度却是不输于任何的邪魔妖兽,更别提其中玄之又玄的阵法变化…… 唉,此阵现在出世,就算布阵之人发挥不出百分之一的威力,其中也没有那混元金斗、金蛟剪、惑仙丹、闭仙诀之类的东西,恐怕也称得上是当世第一凶阵了,我所知不过如此了……” “师叔,我看那阵中的方向是红杉城啊……难,难道说,古苯那帮喇嘛还敢偷袭山门不成,那里可是有百越和矢公两位长老驻守啊,他们……他们是疯了不成?!” 齐楚心中也自慌乱,只是三位紫衣长老在他的眼里那境界已达天人,他却从来就不曾想过有人竟敢在两位长老联手的情况下硬闯圣地。 “难道,难道这大阵真的是如此厉害?!”他的心中有些恍惚。 遂火尊者冷哼了一声,却不答齐楚,仍然兀自言语道,“早知次仁老鬼狼子野心,却没想到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圣域帝脉,什么一线生机,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一旦掌握帝脉,保全了自身,恐怕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借大阵引来天劫,把这魏摩隆仁的所有生灵、游赞统统抹去! 还管什么生机不生机!此大阵若成,别说是人,就算仙佛大巫,恐怕也难逃。 想不到啊,这老鬼竟然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让亲人、朋友、弟子为他垫脚!怎能如此狠毒?! 算漏了这一招,算漏了这一招,怎么就敢直接杀上门来!怎么会有九曲黄河大阵!” 遂火尊者越说越气,一口钢牙要得咔咔作响,声音也是越来越尖利,只是在诸葛智等人的眼中知道他真正恨的是什么,此时却也没机会说明。 “不对啊师叔!”齐楚忽然心有所悟,只是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只得问了出啦,“那……那彝良城不是还有十几万人在厮杀吗,还有他古苯遗寺的弟子,若说发动大阵,那……那岂不是,都要一起……一起陪葬?!” “哼,那又如何?!都是蝼蚁一般,若没有他们牵制,又如何能将我两教十一尊者尽数调出,让他安稳的布阵,如今阵势已成,这些废物还有什么用,自然是都要一起祭阵!次仁老鬼,哈哈哈哈次仁老鬼!”遂火尊者大声的狂笑起来。 齐楚一个哆嗦,看着狂笑失态的遂火尊者,不觉倒退了两步。“没有了?!都要祭阵了?!连弟子都如此,那我们呢?!”他顿觉眼前炫黑,说不出话来。 一片可怕的静寂中,只剩下遂火尊者的狂笑声。 “好吧,你赢了,” 过了许久,却是崦嵫长老终于睁开了眼睛,“不管如何我都要回去,不见识一下九曲黄河大阵却是输得冤枉,不必动手了,就按你说的吧。” “你,果然不凡!”沧澜巫师忽然严肃了起来,看了一眼远方的一片血红,转头说了一句,原本他身上还是那脏兮兮的袍子,却不知怎的,就是再没有了那种邋遢的感觉,反倒是越发显得从容、高深。 “不必废话了!”崦嵫长老一摆手。 沧澜巫师和诸葛智对望了一眼,略略的点了下头,诸葛智伸手入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玉犊,也不看,挥手抛给了崦嵫长老。 崦嵫伸手接住,亦不打开,转身在燧火尊者耳边低语几句拂袖而走,燧火尊者面色古怪,望着崦嵫长老的背影仿佛不认识一般,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狠狠一跺脚,吩咐齐楚,“带上那小子,走!” 连齐楚都是一懵,“尊者?” “走!”燧火尊者沉声喝到,显然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齐楚连忙答应一声,亲自去拉了韩澈。 “咦?!”韩澈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泪眼汪汪的望向自己的两位师父,“师……师父?!你们不是来救我的?!” 他见齐楚又重新向自己走来,作势欲绑,韩澈连忙向沧澜问询。 沧澜闻言一愣,瞪大了眼睛,好像有些诧异,琢磨了一下,十分扭捏的搓了搓手,“不是啊,当然不是!” 韩澈气的几乎要哭出来。 他再去看诸葛智,诸葛智竟更加无辜,爽快的连连摆手,一叠穿的答道,“不是不是不是……肯定不是!” 韩澈已经不想再说些什么了,刚刚连连变故,看得他热血澎湃,直到崦嵫长老都亲口认输,韩澈才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满以为终于脱险,谁知道自己这俩师父……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韩澈心中憋闷,却也无话可说,只得由着齐楚绑了,被推搡着跟上崦嵫等人。心里如何叫苦按下不提。 ———————————————— 红杉城下,洪流沸腾,阴风嘶号,次仁长老手持一盏黑色宫灯与钱师并肩站在浊流之中凸起的礁石上,身后是十数位一袭素衣的格果长老,每人皆是手提一盏小灯,却是红色,仿佛就是那天空中无数大红灯笼的缩小版。 钱师依旧是那身米黄练功服,并没有提灯,而是手执了一根金色法棍,在红光的背景中,格外的显眼。 城楼之上,数百兵士持弓搭箭,紧张的注视着城下的变化,或做焦急,或做肃穆,或做愤怒,或做惊惧,皆都把弓弩拉开,箭尾含在唇间,似乎只待一声号令,便会齐齐发出。 中央位置亦是三四十位蓝衣、青衣长老和更多的兵士,也是一样的表情复杂,更有甚者一直握剑在手,或发动了术法,请神之术,一时间真人与虚像混站,乌泱泱将整个城上填的满满当当。 “一边应付东、西、南三路的讨伐,竟然还能抽调出二三十位格果上层以上的高手,果然是萨满原教啊,” 望着那城楼上沸反盈天的场面,次仁长老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竟是显得几分狡黠。 身旁的钱师仰望天空,神情复杂,半晌,他才终于喊出了两个字,“宿命!” 其声沉重,悲凉,寂寞!仿佛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红杉城。 连同那黄昏夜色。 悲凉,寂寞! 第七十三章 九曲黄河 夜色中,钱师皱了皱眉,“还是低估了萨满,没想到这一层,原以为有九曲黄河大阵便已经胜券在握,如今看来胜负之数也不过六*四! 倒是长老您棋高一招,若不是事先引崦嵫离宫,三大长老去了其二,恐怕布成大阵也没有这般轻易,到时纵然我等留有底牌,恐怕也难免鱼死网破,功亏一篑。” 次仁一笑,“崦嵫此人虽狠辣,但极重情谊,我使沧澜、诸葛智前去,也只是拖他一二,容我布阵,至于能拖多久却并无把握,事一了,崦嵫必来救援,你我还是免不得要迎这一战;倒是那一位,着实让我有些忧心…… 达郎回信,说他根本不曾到过雪山,而他却没有阻我布阵,必然也不在宫中,去向成谜啊。” “哦?不曾到过雪山?此言当真?!” “不假,以那位的身份,不会不知晓雪山的秘密,固然魏摩隆仁天劫无避免,但也必要有人执契印渡过密道,开启九重天门,所以不管我们在此争斗胜负如何,谁掌握了雪山,便等于是掌握了天劫! 这种压力,是我等双方都无法承受的。我本以为,那位是要亲自守在雪山入口。而现在,达郎已经开启了第一道山门,却仍未见一兵一卒,这才是让我最想不通的一点。” “哦?那会不会是对方先行了一步,或者说,是有把握最后一道山门前阻截达郎一行?!”钱师忧道。 次仁摇头,“不会,澈儿出世以后,通向雪山的必经之路被玄阴真水封冻了百年,直至前日才有所松动,达郎在那处坐关三十年,一点风吹草动都掌握得清清楚楚,终不见任何人前去。 我命达郎等待三日再入山,为的就是等那一位,谁知他竟全然不理,任我行事,大出所料啊! 至于阻截,那更是妄言,雪山密道虽然唯一,但其后九重天,每重都是自开天地,九九八一条歧路,走到最后变化无穷无尽,一步错步步错,异路之人,不到秘境之外,便永远不能相遇,想要阻截势比登天。” “原来如此,”钱师长吁了一口气,闭目片刻才开口道,“长老,晓宇已到山门前,与达郎大师汇合。” 次仁长老微微点头,不再解说,而是向城楼方向走去,钱师与众人也不多说,各自跟在次仁的身后。 一行人立身之地,明明半步之外就是滚滚洪流,但随着次仁等人的前行,竟然有礁石纷纷跃出水面,将众人脚步一一托起,便如同是一道道隐形的阶梯,分外的奇异。 见到如此情景,城上的兵士又自骚动了起来,纷纷把弓箭拉得更满,又有数位红衣长老掐动手印,似是要联手布起阵势抵挡。 只是黄河大阵威势实在太大,那红灯妖异诡谲,耀得人心神恍惚;空气中隐隐的弥撒着一股烛火的味道,寻常修士吸入体内,便觉浑身麻木,不能自持。 就更别提那战鼓声,恶魂嘶吼声,洪流的拍击声,每一样都令人汗毛倒竖,那阵便布得更加艰苦。 滚滚洪流越升越高,几乎要淹没了红杉城的城门,城中诸人均下不得城来,顿时生出一种海中孤岛,四面楚歌的味道。 终于,随着十数位长老的齐声吟唱,一道入云的旗门凭空出现拦在了遗寺诸人的面前,旗门中黑云翻滚煞气逼人,就如同一片混沌,让人看不出个数。 “嗯?”次仁长老抬了抬眼皮,发出一声轻叹。 “哼,百煞移星门,”身后冷哼一声,次仁长老回头观看,见一位身形高挑的中年喇嘛手持法杖,正眯眼望着那高大旗门,却是遗寺护法宗师之一的琼达法师。 这人早年成名,三十年前与寺中共一十七格果共同坐关,前些时日刚刚出关,法力高强不知到了何种地步,“师兄,我等去走上一遭。”琼达法师哈哈大笑,开口说道。 次仁长老微微点头,“速战速决,多加小心。” “自然知道。”琼达一摆手,说着便向旗门走去,身后数名法师也不多话,照样跟上,“夕照尊者,卖弄得什么玄虚,出来见我!” 琼达这一句莫名其妙,却是向着城楼上吼的。 随着他的喊话,城楼上立即又再次慌乱了起来,从红衣法师群中,被簇拥着走出了五人。 这五人中,左一是个平凡无奇的老者,穿了一件红色法袍,似乎和身边数十的红衣长老并无区别; 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汉子,戴鹿角盔,披黑绒披风,整张脸都被遮挡在一只硕大的的青铜面具之下,只有一双瞳孔发散的眼睛露出在外面,显得格外的诡异; 竟还有两名两名女子,一人同样遮面,却不像头前那位罩得严实,只是一层轻纱,微风吹动,轻轻带起面纱一角,依稀可见是一位绝色美女,年纪并不算小,却仍能辨识十足的风韵; 另一女子比这面纱女子瘦肖了许多,大概三十往上,颜色也不出众,只是气势格外的冰凉,让人见了仿佛不自觉的便会生出惧怕; 最后的一个最为奇怪,竟然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脸色苍白,形容憔悴,还在不住的打着哈欠,就像没有睡醒一般,听得城楼下洪流滚滚,男孩似乎是有些害怕,怯生生的抓紧了瘦肖女子的手,身体不住的颤抖,不敢多看楼下一眼。 这五人虽然形貌古怪,但看得出,在萨满原教中的地位不低,一经出现,所有的红衣长老便自觉的围成了一圈,将五人拱卫在其中,却无一人敢出一声大气。 听到琼达的喊话,诸人皆都无动于衷,唯有那瘦肖女子微微颔首,向身旁的面纱女子命道,“你且下去走一趟。” 原来这正是萨满原教三位紫衣长老中的百越长老,而那面纱女子正是夕照尊者。 夕照尊者听言,眉头轻皱,分外仔细的点了点头,转身下了城楼,一个没身,再见时已出现在了旗门之后,款步轻移,走了进去。 刚刚布阵的数位红衣长老立即更加肃穆了三分,全部是一副如临大敌的姿势,手里掐住的印诀都郑重了许多。 见此情景,琼达法师仰天大笑,道了声,“何用处?!” 便也自上前,纵身进了旗门,身后诸人对望一眼,也都紧跟。旗门骤然一抖,发出呼呼的烈响,不一会儿便似溶解在了虚空中,不见踪影。成楼之上,十一位蓝衣长老忽然盘膝坐倒,闭目塞听,便如坐化了一般。 次仁长老全然不为所动,仍然迈步向前,转眼离那红杉城楼已不过百丈。 “铁面、鬼灵,你们下去。”百越再次命道,那声音分外的清脆悦耳,便像是钟铃一般,但语气却透着几分万年古井般的冰冷。 这次,那高大面具男子和红衣老者齐齐鞠躬,口中言是,也是各带了十数位蓝衣、青衣长老下得城楼,伸手一招,不知怎么便划来九只独木舟浮在水面上。 二人分立两只,其余数人各自站定,那独木舟也不用划桨,飘飘悠悠,自顾自的向着次仁等人走来的方向迎去。 次仁长老仿佛全未看在眼里,脚步不快,却是异常的坚定。 随着那独木舟划近,一团粘稠的暗绿色的植物忽然自河水中翻涌上来,越聚越多,越聚越稠,几乎要连成一片,发出腥臭难闻的味道,覆盖在百丈方圆的水面上。 次仁等人脚下的礁石一遇那绿色植物,便停止了生长,不能再进分毫,渐渐的,便被围在了中央。 次仁长老这才抬了抬眼,“贡布、泽堪,你们去吧,依阵周旋即可。”他看了一眼那被绿色植物覆盖的水面,向身后命道。 两位身着红袍,手指红灯的喇嘛从人群中闪了出来,这两人,贡布长老根本就看不出年龄,浑身焦黑如碳,瘦骨嶙峋,连眼窝都深深的陷了下去,那形象如同一具行走的骷髅; 另一位泽堪长老,却更是不堪,不但精瘦,并且身形佝偻得就像一个句号,背上,肩上都有增生的骨质刺了出来,形成了三只惨白的骨角,说不出的奇怪。 两人应了一声,各自站在阵前,泽堪长老神情肃穆,双手平举过天,那手中的红灯便自浮在了空中,滴溜溜的旋转起来。 无数点红色的液体从那红灯中滴洒出来,落在水面上,也落在那绿色的粘稠物体上,一经沾染,那物体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纷纷挣扎、狂舞起来,并且这势头竟然逐渐的蔓延,越传越远,不一会,整片的水域便像是煮开了一般。 所有的绿色物体都失控般的抽动,痉挛,不一会儿,便纷纷溃烂消散。 望着那重又恢复成黑色的河水,泽堪长老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喜色,反倒愈加凝重起来,手中的红灯笼也是越转越快,此时那灯笼上的红色已褪去了半数。 从如血的艳红变成了半透明,隐隐见到一点火苗燃烧,无数细小的虚影在灯笼中穿梭乱舞。 河面上,独木舟依旧不疾不徐的靠近着,并没有因为那绿色物体的溃败而有所变化。 虚空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声如惊雷滚滚而至。 “次仁,你何必让同胞弟子送死,就凭他们,当真能困得住我吗?!不如我们痛痛快快打过一场,死在你手下,我也没得话说。拿人命堆出来的胜势算什么本事,难道你当我不知道吗?这阵,是要命来填的!” 第七十四章 道亦无常 这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浑厚,贴着水面传出极远,贡布长老性如烈火,听得对方言语,勃然大怒,“铁面生,你个半人半鬼的东西,竟敢小瞧爷爷!” 他说着将身一抖,顿时数道白光从其背后激射而出,若如道道惊鸿,转眼便纷纷落向那远处的独木舟。 独木舟上的众多萨满教徒慌忙的抵挡,或是祭出法器,或是运使灵力,谁知那白光便似幻影一般,无论是法器还是灵力,都轻飘飘的落在了虚处,挡之不得,那白光落在人身上,却也不觉痛痒,全无异样。 众人皆是疑惑,相互对望,不知所以。 忽然,只见贡布长老猛地站直了身躯,将手虚空一抓一提,嘎吱一声,第一只独木舟竟像是穿了线的木偶,随着那动作生生被提了起来,大头一沉,朝着河底直落而去。 独木舟上原本是站了两名蓝衣长老并四名青衣长老,面对这突然的变故,竟是毫无防备,齐齐的着了道,跌入水中。 两名蓝衣长老倒还好,毕竟功力在格果,稳定了心神,几个纵身便已跃离了水面,只是苦了那四名蓝衣长老,不知怎的,四个人八条腿便像是死死长在了独木之上,无论如何却都是挣脱不开。 那木头似乎一下子重了千万倍,根本无视了河水的浮力,便如一块生铁,直直的坠向水底,而那四名蓝衣长老,也是一样,眼睁睁的就被那独木拉扯着,投了下去。 顿时水中浊浪更胜,黑水翻腾,无数的阴魂恶赞也不知饿了多久,便如同见了美味佳肴,竟不管不顾,也齐齐的扑了上去,不要命的撕咬、拉扯,眼看着便把那四人拉得更远…… “轰隆”一声,随着贡布伸手又抓,迎面的第二艘独木舟亦是同样翻了船,又是数人落入水中,也和先前的蓝衣长老一样,被吸在了那木头上,越沉越深…… 第三艘、第四艘…… 水面上不时传来惊叫声与落水声,转眼间,起初的九只独木舟已经只剩下了四只。 铁面和鬼灵对望了一眼,明显的,眼中多了几分怒意。铁面看了一眼身后狼藉的水面,向身旁的几位蓝衣长老吩咐道,“下去几个人,活着的在颈后掐一下,拖上来。” 几个人喏喏的答应了,马上游下去,追上几个还在挣扎的青衣长老,运足全力在后颈上掐了下去,几位青衣长老果然晕了过去,身体也不再下沉,被人拖着浮上了水面。 铁面看也不看人事不省的众人,只是对对面说道,“贡布,你我相识多年,你有多少斤两我焉能不知,你受了蒙骗,我劝你一句,速速退去,不要牵扯进来,那次仁老鬼未安好心,为他送命多有不值!” 贡布长老哈哈大笑,“铁面,你还是老样子,今天是我摆九曲黄河,你法力远高于我不假,但想要在这阵中讨得便宜,怕没那么容易。我至此只问你一件事,若你肯如实回答,我自会退去。” 铁面略略皱眉道,“你说。” 贡布玩味的看了一眼铁面,道“我且问你,那年十三骑血洗涿郡之时,你和其余五位尊者明明都在城中,为何无一出城迎战?” 铁面愣了一愣,旋即便笑了出来,仿佛神情都轻松了起来,他言道,“哦,原来是此事,你又怎知我在城中?” “哼,涿郡乃是萨满的后院,守卫森严,机关禁制重重,方圆百里之内,四十八道毒障封锁,若不是你提前主持撤去,就凭达郎那么点道行,纵然有三阴戮魂刀,也不可能在三个时辰之内攻破朝阴镇!” 贡布轻蔑笑笑,依然紧紧盯着铁面那露出面具外的死人般的眼睛。 铁面闻言哈哈的大笑了起来,用手点指贡布,“果然是你,当日十三骑破城,却未见你,我只当你已经死在了战乱中,想不到,竟然是改头换面躲藏了起来,这数十年来,几次碰面,也都没能认出你,倒是我的疏忽了。” 贡布依旧轻蔑道,“是我又怎么样?你们六人稳坐看戏,城下却是血流成河,三十年了,我只道你做惯了缩头乌龟,今天不洗干净脖子等好,又要站出来作甚?” “当日之事,我等也是奉命,上命不可违。”铁面道。 “奉命?奉的谁的命?不要说是赞普,红山一战,齐天赞普一己之力力战三千苯修,斩杀无数,赞普如若命得动你们,也断不会力竭而亡,落得个画饼。”贡布言道。 铁面不见动作,也不知那面具后是如何的表情,只是问道,“所以,你便因此叛教?” “叛教?!”贡布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赞普早就不是一域之尊,萨满也再无原教,我叛了又有何妨?!我今天只要问你,当日明明坐视城破而置之不理,到底是何人的命令?” 铁面如何把贡布的质问当做一回事,只哼了一声道,“可怜啊,次仁老鬼连这个都不肯说,就让你们巴巴地卖命。着实可怜、可悲、可笑。” “不要逞口舌,你知道什么?不妨说来。”贡布听得话里有话,不免言语也软了几分。 “哦?你想知道?坐下慢说……”铁面此时却是完全放松了下来,竟然就在战阵上坐了下来,那一条独木舟悠悠的漂到贡布的身边,一阵黑雾卷来,将二人罩在其中。 ———————————————— “喂,那……什么,彝良城在东面,红杉城在北面,你们不认识路问一句好吗?没那么丢人的!这么转来转去已经十几圈了,到底要去哪儿啊?考虑一下俘虏的感受好不好啊?!” 一行人在崎岖蜿蜒的山路上兜兜转转行了一夜,却是仍未下了迟云峰,饶是韩澈肉身强悍,也渐渐的吃不消,体力还是小事,主要是这样被绑着走路,从身心上都是一种折磨,快要烦出个鸟来,他终于忍受不住,开口说话。 那崦嵫长老和遂火尊者依旧在远远的前方行路,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倒是一路上阴沉着脸的齐楚翻了个白眼,在韩澈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喝道,“瞎叫唤什么,自有你去的地方,还怕误了投胎怎的?!” 韩澈被踢得生疼,不禁也是怒道,“放屁,这鬼地方不入轮回,你们老巢都被抄了,这时候不回红杉城,难道还真找到了去处投胎不成?!” 齐楚语竭,瞪了韩澈一眼,骂道,“闭上你的臭嘴,哪那么多废话,”转念一想,又自顾低声嘀咕,“每次见到你都没好事,娘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颗扫帚衰星下凡?!” 韩澈却是听得真切,顿时也是大怒,“你以为老子愿意见你不成,妈的馊窝瓜,数你臭得远,哪儿有事哪儿到!” “你!”齐楚勃然,一支蛇头手杖赫然提在了手中,直指着韩澈。 “你们够了,”不知何时,一人已经负手站在了二人身边,齐楚见是崦嵫长老,不敢造次,连忙毕恭毕敬退在一边,崦嵫也不理,却向韩澈道,“前方是我教密道,不容外人知晓,得罪了。”说罢,向着齐楚递了个眼色。 齐楚心领神会,也不理会韩澈惊诧,走上前来伸手在韩澈泥工上一点,霎时一片黑暗便笼在眼前,竟连神识都不再运转,韩澈大惊,方要质问,却又被齐楚一指点在喉间,这下,就连说话也是不能了。 “哼,要你聒噪!”齐楚得意的哼了哼。却见崦嵫等人已经走远,几个闪身便将身形隐没,连忙也拽着韩澈快步跟上,口中念念有词,一个晃神,两人便一齐消失不见。 —————————————— “百越,你不该来。”红杉城,次仁独自站在城下,钱师却已不知去向。 他抬头望向城楼,低沉说道。 城楼之上,不知何时也是空荡荡,只剩下百越长老一人,连身边那个打着哈欠的孩子都已经消失不见,百越长老神色古怪,却是有着一种异样的哀伤。 闻得次仁说话,这女人缓缓叹了一声,开口道,“这似是我要说的,次仁,你不该来。” “已至棺盖,不得不来。”次仁道。 百越又叹了一声,“已千年了,想起黑雪之劫,当时司师叔发动万妖朝宗与师尊对决,也是在这城下,声势何等的宏大,百日之乱后幸存者不足十余,如今却也只剩你、我、崦嵫、沧澜二圣等六人。 千年前,你我四人曾发誓力挽这劫数,不使天罚再临,你为何违背誓言,又做那倒行逆施之事,挑起这纷争。” 百越言语唏嘘,说着说着似又悲伤起来,望着次仁的眼神,也似是多了几分疑惑。 望见如此,次仁长老亦是叹息,“并非如此,天意加诸我身,不得不为,你又怎会知道,当年司师叔也是一样,但得可以回头又如何会做那般抉择。”次仁道。 “狡辩!”百越忽然严厉起来,大声喝道,“你即明知世间并无天罚,只有人祸,自当修持自身,不造杀孽,为何又要投身于洪流,去挑起那劫数,纵然说出千万般理由,也不可信服!” “何必如此,魏摩隆仁本就不全,劫数自是定数,无有劫数又如何洗涤因果,我不挑起,也自会有人挑起,躲是躲不过的。”次仁道。 “话虽如此,也断不该是你做这事,如今你我对决,恐怕再也回不得头。”百越道。 “我之重责,我一力承担便是!” “百年前我与崦嵫便知你心意,在这红杉城中,你说过此话,我不答你; 三十年前,局势错综复杂,你说此话,他说服崦嵫绥靖与你,我不得已,亦是无言; 只是今日黄河大阵在前,声势更不输当年万妖朝宗,你又说此话,我不责你负前言,只责你强自为理,不肯认错,今日再容不得你。” 百越柳眉倒竖,似是忽然变了个人,又是那个冷得吓人的模样,厉声喝道。 次仁哈哈大笑,旋即双手举天,那一盏黑色灯笼就凌空飘了起来,黑色光芒四射,瞬间将那三千余盏红灯笼连在一起。 顿时红光黑光相应,战鼓声更响,凄吼声更切,洪流更湍急,无数浊流乱如煮粥,天地阴沉如同塌陷。 虚空中,传来次仁苍老的叹息声:“事本无常,道亦无常,你,怎知对错!” 第七十五章 天地之冢 红杉城楼,百越立眉,表情庄肃,眼中皆是茫然,连那最后的一点悲伤也自消去,只剩下空洞。 终于,一道彩光冲破尘嚣,划亮了天际,远天之上忽然凭空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黑洞,百越闷哼一声,化掌为刀,指甲在手腕上一割,一团红雾噗的喷出。 那黑洞中蓦地红芒一闪,似是受了极大的补益,又自涨大了数倍,随着那彩光氤氲,一只黑色的巨手忽然自那黑洞中伸了出来,轻轻一撕,将黑洞撕成一道黑色的银河。 城楼下不远,一个少年茫然的抬起了头,呆滞的望着远天,手中的术法结了一半,却是生生的停了下来,僵在了半空。 少年的对面,钱师握着法棍的手偏了一偏,一棍敲在了巨大的礁石之上,顿时碎石横飞,波涛扬起数百丈,两人动也不动,仿佛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那黑色巨手撕开黑洞的一瞬,下方的少年发出一声沉痛的哀叫,如丧考妣。一道彩光射了下来,包住这少年,缓缓的上升,不出一眨眼,就消失在了黑洞的尽头。 钱师收了法棍,望着远天久久不语,他的心中知道,这一次大劫,终于揭开了序幕。 ———————————— 战阵之上,鬼灵与泽堪长老战得激烈,招来术往已是数百个回合,仍然不见胜负。 鬼灵为红衣长老,在萨满原教中地位不低,法力自是高过泽堪一头。但泽堪借着九曲黄河大阵之威,却也是将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河面之上浊流与那粘稠的绿植交缠在一处,百里之内,尽是恶臭腥臊,空中飞舞的无数生魂恶赞被缴入这战圈中,一经碰触这河水,便再也脱身不得,只得疯狂的挣扎,发出连声凄厉的嘶鸣,让人心神不宁,血脉荡漾。 而在不远之处,一团黑气笼罩了莫大的一片水域,像是一只巨茧稳稳地停在了水面之上,巨茧内一片死寂,也不见人影,也不闻打斗之声,在这噪杂的水上竟然是自成空间,隔绝开来,分外的诡异。 铁面与贡布对坐其中,一条独木舟,一截礁石,两人俱都不言,面色却是各自有着几分古怪。 过了许久,却是铁面率先开口,“你我争执无意义。” 贡布点头,“是,你说。” 铁面却是沉默,又是半晌才又道,“现今骑虎难下,你我静待结果,如此可好?” 贡布一愣,可旋即就冷笑道,“我且说过,我只问当初之事,你若如实讲了,我不计较。” 铁面皱了皱眉,却是一改最初的风度,竟然吞吞吐吐起来,又是沉默,仿佛是下了一番决心,道: “此话不该我说,但与你知晓也是无妨。魏摩隆仁先天不足,不得轮回,要通过不断的生灭维持自身存在,每隔千年就要历经一次清洗,保留血统。这些事,你可知道?” “此乃祖训,自然知道。”贡布道。 “可是此千年已过百二十年,天罚却迟迟不见端倪,你可知为何?”铁面神秘道。 贡布皱眉不言。 铁面道,“百年前,红铜平原地下呈现天坑,四位祭祀命我与夕照、怒澜等九位同赴查看,发现整个魂城堡几乎毁于一旦,这事,次仁可曾说过?!” 贡布一愣,勉强镇定,“你且说便是!” 铁面冷笑,“”魂城堡即是红杉城的母根,亦是魏摩隆仁的根本,陨落之后,不管红杉城还是红铜平原,都将产生巨大的变迁。那次我们九人冒险下到魂城堡地下,但直至抵达,却只剩下我与夕照二人,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你想说什么不要绕弯子!”贡布皱眉。 铁面呵呵笑道,“天地冢!魂城堡下绝暗之地中,竟然是一座天地冢!” “天地冢?!”贡布吓得一个激灵,几乎是跳了起来,他将信将疑的望着铁面生,“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铁面生的连罩在面具下,看不出表情,但他的神态分明是有着几分戏谑,他一字一顿的问道,“你也知道天地冢?!” 贡布一下子愣了,只因为铁面生的话太过耸人听闻,自己一时心急,全然不察,居然是露出了马脚。 以他的身份,自然是没有资格知道这天地冢的秘密,就算是在次仁的密室中,也只在无数经典、功法的夹缝中,有过只言片语的记载,相当的隐晦模糊,他草草翻过,却从未想过如今还能再次听到。 ——“合道之身,无我可葬,天地,以为冢。” “大巫?!”贡布的心中震了又震,脑筋都有些僵化。 铁面原以为被揭出偷盗功法的糗事,贡布定会恼羞成怒,谁料全无效果,他不禁也有些尴尬,只得轻咳两声,继续道,“天地之冢无根无源,就仿佛是生在混沌中,完全寻不到生命迹象,却生生将魂城堡周围一应灵气吸得一干二净。 我和夕照不敢轻举妄动,向四位祭祀回禀,四位祭祀马上断定此事重大,集合全族之力重新封印了那几成废墟的魂城堡。此后百年,魏摩隆仁这才再无异动。” “哦?这种事怕是没那么容易吧?”贡布也终于回过神来,听见铁面说话,却是冷笑道: “魏摩隆仁先天不足,本就无力支撑千年历史,所谓天罚也就是去旧迎新,又岂是如此草草应付就能了事的?!萨满原教掌握魏摩隆仁帝脉,即便天罚也是多半可以保留核心,你所说的四位祭祀,怕是另有打算才对。” “你所说不错,事情自然不会轻易解决,不然,也就没有了今天的局面,”铁面道,“四位祭祀的确另有打算,但却未必同心。” “哦,此话何意?”贡布一惊。 “太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得而知,也就是那次封印后不久,四位祭祀中的一位独自离开了红杉城,而其他三位也先后退下了祭祀之位,将神权交于赞普,从此只称长老,之后的事,你该心知肚明…… 出走的那一位辗转入了苯门,帮助古苯重新崛起,成为魏摩隆仁各方势力的一极。”铁面看着贡布,直到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才轻叹了一声,面具之下,不知是否苦笑。 二人忽然沉默了下来,久久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铁面才轻轻摇了摇头,道,“数百年来,古苯与萨满势同水火,但其中详细的瓜葛恐怕除了那四位没人能说得明白,可谁都看得出,此中必不寻常,无论是古苯还是原教,都不是铁板一块。” “哦?”贡布面色有异。 铁面摇头,“三十年前达郎一事,萨满三大长老确有绥靖,就是那有巢、祁朱虽叫嚣甚剧,但雷声大雨点小,原委我不祥知,只是有一件! 数十年前,次仁忽然到访红杉城,与赞普并三大长老密谈半月有余,那其后,三大长老才渐渐的脱离了决策层,闭关静修……” “你的意思是?”贡布抬眼看了看铁面,见其眼中流光自若,不像是虚言,分外凝重起来,低声问道。 铁面继续道,“三十年前,古苯一小辈突然纠集各门散派联合起事,强攻红杉城,直至打到朝阴城齐亨赞普才得到消息,慌忙率兵抵抗; 三大长老虽然早早料得此事,却无动于衷,更是严命我等不可出手。夕照与普化不忍同族被杀,违抗上命强自出头,被罚在栖华城面壁二十年。” “这……这又是为何?!”贡布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 “唉,”铁面叹了一声,“这也是我等心头的谜,始终不得其解。直到三年前,那迦南穹隆图腾忽然再现,落入一个苯修少年的手中,此事才渐渐的揭开了一层迷雾,显出一些端倪……” “此话怎讲?”贡布急切问道。 铁面苦笑,道,“世事皆有因,不成大巫,不脱因果,那天罚若是果,便必要有因推之,次仁是因,那少年是因,三大长老不经意间或许也成了因。 自天地冢封印后,关于冢内遗祸的消息便不胫而走,或许教内也自此产生了几种声音,赞普主张集全族之力继续加固封印,不使冢内遗祸出世,尽力的拖延天罚到来;而三大长老中的几位却主张主动解封封印,提前绞杀事因。” 贡布暗自点头,“嗯,当是如此,那后来如何?” 谁料铁面却摆手,“这两种听来可行,但一是拖延总非长久之计,也必有拖无可拖的一天,况那天罚谁也不曾见过,也道不明究竟和这天地冢有何关联,所谓封印未必就能起到作用; 二是所谓绞杀,亦是风险极大,如若有变,或是直接引来那玄之又玄的天罚,却是谁都承受不起。” 贡布沉默。 “但此两种都不及次仁之意疯狂!”铁面话锋一转,大笑道,“他不仅是要解封天地冢,竟还要设法将其孕育出来!” “这是为何?”贡布有些断篇。 铁面的表情诡异,直直的盯着贡布的眼睛,“还用问吗?” 他的声音阴冷,听得贡布一个寒战。 “这,这绝对是异想天开!你……你是说那姓韩的少年……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是冢内遗祸?!他怎么敢把他送出魏摩隆仁?!他怎么可能冲得过雪山密境,那可是……”贡布脸色大变,忽的,他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指着铁面生大喝: “三十年前,你们这是,借刀杀人!” 第七十六章 箭在弦上 “哼,数年前,刚刚猜到这一层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次仁这种老狐狸怎么可能把赌注押在这样的毛头小子身上,可是现在……” 铁面一指那黑雾之外,“你看这漫天的恶赞幽魂,看这血红波涛,难道还想不明白吗?那小子闯不闯的过根本就为所谓,次仁老鬼根本就没把希望寄托在那雪山密道上,他想要的是这里——常曦帝脉!” 贡布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黯然,“这么说,三十年中这许多场的乱斗,不过是一场戏?!” “不错,都是一场戏,你、我,所有人,都是棋子!现在,恐怕连三大长老和次仁也成了其中的棋子,被大势推着,谁也不得回头,罢不得手!或许,这,才便是天罚了!”铁面语气唏嘘,一声长叹。 “不对,”贡布霍的站了起来,“怎么可能,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三十年了,你说都是一场戏?!”他胡乱的踱着步,显得异常烦躁。 忽的,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拿手点指铁面,“不对,你……你怎么知道这些,那少年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都不得而知,你怎么能够知道?!” 铁面笑笑,也不在意贡布的激动失态,只是道,“不得不说次仁的手段的确是骗了很多人,就连那一向见风使舵的坤杰老匹夫也被他耍得溜溜转,竟然不明就里,巴巴的将半部山海图白白送给了次仁老鬼,莫名的成全了他…… 直到次仁在那山海图中一番手脚,硬生生阴了那老匹夫一次,那老匹夫才恍然大悟,可惜早就是下不得贼船! 也亏得这老匹夫没有笨到极点,他在山海图里与那少年一番对峙,也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竟然宁可舍了那图不要,也要反了次仁……” “坤杰?他……他不是在彝良城吗?!”贡布惊道。 铁面笑道,“不错,可笑这老匹夫先被次仁算计,又吃了小辈的亏,打定了主意要弄死那武道小子,竟然还没能得逞。唉,还是又掉进了次仁老鬼的圈套,当了人家的垫脚石!” 贡布的脸色一阵的变化,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的平静下来,对铁面道,“既然你一早就知道这一切,为何还要与我在此多言?” 铁面闻言又是一愣,旋即便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别人拿我为棋,我只身在局中静静看着便是,又何苦费心挣脱出来,图做弃子也落不得好下场!做一枚闲棋冷子岂不更好!不绞进这末盘纷争,待得盘崩之时说不定还留有一线生机。” “哼,你倒是豁达。”贡布依旧脸色不好,却不再言,复又盘膝坐下,只听那黑雾之外喊杀声、波涛声四起,心若死灰。 ——————————-——— “沧澜、诸葛智,我已按照约定,送这小子到了雪山,你待食言不成?!”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澈从那懵懵懂懂的状态中渐渐清醒了过来,方才脑中的一片混沌俱都消失不见,眼前竟是一片一望无垠的雪域,崦嵫长老正立在一处高耸的雪峰之上,向着四野传话。 话声未毕,沧澜和诸葛智忽然出现在不远的雪峰上,身旁还立着一个人,却是个斯文的中年人,这人身形单薄,脸色蜡黄,仿佛弱不禁风一般,但精神却是极好,一双眼中似有流星闪点。 “你!”见到这人,其他人还不见动作,遂火尊者却是先自跳了起来,一双怒目闪出精光,竟似要喷出火来。 “是我!”这孱弱的中年哼了一声,语气竟有几分云淡风轻,好像完全不把遂火尊者放在眼里。 “达朗,你竟然还敢露面?!”遂火尊者牙关紧咬,每一个字都恨不得咬出血来。 韩澈一惊,却不想眼前这弱不禁风的男子就是三十年前十三骑血洗涿郡的杀人魔王——达朗法师,反差如此之大竟是让他一时适应不过来。 “我为何不敢露面,你们几只老乌龟不是都敢出来晒壳子吗?这次怎么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吧?”达朗哈哈大笑起来,倒是的确有着几分粗狂。 遂火尊者气得微微颤抖,默默运气,刚要动手,却被崦嵫长老拉住。崦嵫长老也不理嚣张大笑的达朗,只视其如无物,而是面对沧澜、诸葛智开口问道,“如何?” 沧澜法师与诸葛智二人对望一眼,诸葛上前一步,自怀中取出一只透明玉匣,用手一指,玉匣便飘在半空。 “这是灯芯,需用自身神识感应,以本命灵力点燃,长明眼前,自可知晓大阵运转。只是大阵乃是活阵,每六个时辰变幻一次,到时此灯便会失效。 三十六个时辰之后,阵源匮竭,便将吞噬天地灵气,几乎必要失控,到时仙魔皆不成逃,即是天罚。次仁必非无的放矢之人,亦如当年的司向飞!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诸葛智朗声说道。 崦嵫哼了一声,也不回答,只挥了挥手,齐楚上前解了韩澈的禁制,在其背上轻轻一拍,韩澈只感身体陡然一轻,脚下也传来一股托举力,推着自己向雪峰之下走去。 达朗大笑一声,身形一展,直接从另一处雪峰上跳下,迎了上来。 玉匣落入崦嵫的手中,他也不多看,转身就走。遂火愤恨的看了看达朗,却终究不见动作,转身对齐楚吩咐了几句,二人带了七八个弟子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走远。 韩澈看得糊涂,也听不懂众人说的是什么,看这达朗法师也就像是三四十多岁的样子,心中惊异,便是越加的跳戏。 “小子,还不走?!”一个巴掌落在了韩澈的后脑上,拍得他眼前一黑,金星直冒,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未及说话,已经被达朗向小鸡仔一样拎起来,三两步窜上了雪峰。 沧澜见得这情景,竟然也赶上前来,在韩澈脑门上也是一敲,嘿嘿干笑了两声,转身走远了,嘴里还似有还无的哼起了不着调的小曲。 “这哪门子不着调的师父?!” 韩澈的脑子都被敲成了一碗豆腐脑,哪还听得明白,糊里糊涂也不知道走到了何处。 ———————————— “见过师伯,师叔!遂火尊者带领齐楚等七名弟子已先行进入谷地,弟子按师伯指示,只在暗中查看,并未拦阻。” 众人行至一处隘口,脚下便是一片开阔的谷地,无风无雪,却是一处雪域绿洲。 魏摩隆仁的气候和外界不同,即使在雪山也不觉得寒冷,其中更是多有绿洲、丛林,甚至是大湖,如此情景却也并不奇怪。一个白衣少年忽然闪了出来,向沧澜等人深深鞠躬,恭敬回禀。韩澈一见,也乐了,不禁心头一热,正是司晓宇。 沧澜三人点头赞许。 司晓宇一眼也看见了韩澈,顿时惊疑道,“师兄,几日不见怎么改了风格?!头上这两角一前一后十分别致,是如何制作成功的啊?!” 韩澈一身破破烂烂,和虚空子、齐楚等人一番折腾,弄得灰头土脸,满头大包。听到晓宇打趣,立刻白眼直翻,哪屑理他,刚刚心中的温暖一扫而空,只咬牙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司晓宇向达郎投去询问的眼神,见达郎不语,这才说道,“彝良城那边的事了了,陪师叔师兄走这一趟!” 韩澈听得糊涂,“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要去哪儿?那崦嵫长老一伙儿怎么又走了?!” 韩澈的心里说不出的憋屈,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只皮球,被人们踢过来踢过去,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跟自己脱不了干系,偏偏是没有一个人肯告诉他来龙去脉。 次仁长老说过,让他去雪山寻一份机缘,可是也不说清楚要去雪山干什么,机缘又是什么……最主要的是,喜乐可还没有答应他独自出门,他自己那就更不敢擅自行动。 现在竟然莫名其妙的就到了雪山,他还是一片懵懂,那么多人,好像都各有各的事儿,各有各的计较。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听不懂,浑浑噩噩…… 韩澈不觉有些发慌,他想问个明白,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却是一步也不打算走了。 一声震天的咆哮忽然划破了苍穹的寂静,正是那百越长老以血为引,召唤了远古巫妖之祖——混沌的时候。 那凶厉的咆哮几乎是引动了天象,就连远在万里之外的韩澈众人也是齐齐的感受到了压力。 雪线之上,不远处数座拔天的雪峰俱都肉眼可见的一晃一摇,转眼便齐齐爆发了雪崩,“轰隆轰隆”声连响,恍若天柱崩塌。 忽然,自众人立身之地下方,亦是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爆破声,却是不大。就好像是漫天惊雷中有人引燃一只小小的爆竹,原本并不引人注意。 只是听得这一声爆破,在场的三位法师忽然齐齐的跳了起来,口中叫道不好! 达郎法师最为的性急,也不待说话,已经飞身冲下了谷地。沧澜与诸葛智对望一眼,具是满面的狐疑,随后跟了上去。 司晓宇望了望远天那红云也似得一抹血光,不禁打了个寒战,叹声道,“箭在弦上,这次怕是想回头也难了……师兄,我们走吧。” 他说罢,也不容分说,拉起韩澈便走。 韩澈无比的气闷,有心不走,又实在想弄个清楚,只得跟着。 “刚刚那分明就是凿穿地肺的声音,怎么可能这么快?没有契印,他们是怎么通过那里的?!” 快速的穿越一片谷地绿洲,四围尽是古老的藤蔓植物和高大的落叶松,众人脚程极快,几乎脚不沾地,奔走在丛林间掠起一片的绿影,沧澜看着那仿佛无穷无尽的前路,眉头更加的锁紧,不禁低声问道。 “不会,他们先走不到半刻,就算遂火再厉害,也断不可能这么快通过第一道山门,怕是另有原因。”诸葛智道。 “难道还有人走在我们前面?!”沧澜道,这次却是向身后的达郎问询。 “不可能,这是入山的唯一通道,这么短的时间,想在我们三人眼皮子底下过去,怎么可能?!”达郎说道。 “唯一的通道?”诸葛智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也不尽然……” “你是说魂城堡那一条?”达郎也异常严肃起来。 “不会不会,那是一条死路,多虑了!”沧澜连连摆手,诸葛智与达郎思忖一二也觉得并无可能,三人便不再提,只是又催促司晓宇和韩澈。 “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司晓宇忽然问道。 “什么?”韩澈还在揣摩听到的诸多话语,听到司晓宇发问才恍然抬头。 司晓宇犹犹豫豫,欲说还休,扭捏了半天,才喃喃的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越来越小了?!” 第七十七章 残兵败将 “什么屁话?什么叫越来越小?我怎么知道你小不小?”韩澈一脸茫然。 “不是,”司晓宇显然没什么心思开玩笑,继续道,“你看身边的树木花草,是不是都大得……有点离谱?” 韩澈闻言也是一愣,他没有想到司晓宇是这个意思,连忙去看身旁的景物,一看之下,也被吓了一跳。 原来这处谷地连绵数百里看不到尽头,两旁爬满了巨大的藤蔓植物,这植物实在是太大,就算是韩澈、司晓宇加起来,怕也只和一片叶子相仿,就更别提那枝蔓。 再往上看,那松木便像是一座山,黑压压的一片,遮天蔽日,根本就看不见全貌。 韩澈在山海图里见到过夸父手杖幻化出的桃木,当时已经觉得瞠目结舌,这松木却仿佛比那桃木还要高大了几分,尤其还是在现实之中,便觉得更加的不可思议。 “怎么这么大?!”韩澈脱口问道,这次轮到他吃惊。 司晓宇边跑边点了点头,“嗯,起初不是这样的,也和正常的一样,可是渐渐的,这些树木就越来越大,还不光这样……” 晓宇伸手指向一株藤萝,韩澈顺着手指望去,只见那株紫色的藤萝茎秆上弯弯扭扭的爬着一只青绿色的东西,大约丈余长,水缸粗细,通身上下仿若美玉一般,晶莹剔透,十分的漂亮。 不看还好,一看时,这东西竟然动了起来,懒洋洋的抬起了头,只见两根触角犹如皮鞭随风轻摆,面上有嘴无眼,一排钢刀般的锯齿獠牙。 韩澈吓得一个趔趄,险些坐在地上,“这……这这这……,这什么东西?!” 司晓宇面色不改,木讷道,“毛毛虫!” “废话,我还不知道是毛毛虫,我问你为什么这么大?!”韩澈吓得脸都绿了,曾经喜乐说这东西高营养,硬是要给韩澈入药,韩澈抵死不从,被赶得满伦珠镇乱跑。 后来喜乐见硬来不成,竟然偷偷包在了点心里,韩澈连吐了一星期,至今一看见还胃里反酸水。 “你果然怕虫子!”司晓宇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韩澈,也不知是鄙夷还是同情。 “放屁,这东西是老子不共戴天的天敌,再说你看这只,把咱俩吞了估计还能原样拉出来,你不怕你去和它聊聊。”韩澈怒目而视。 司晓宇嘿嘿一笑,道,“好像这里的所有东西都特别巨大,起初我也没有留意,刚刚有几个东西从我头顶飞过,我只当是猫头鹰之类,直到刚刚看到这个东西,才知道那可能是苍蝇,这才发觉不对劲。” “什么?你说,苍蝇蚊子都有猫头鹰那么大?”韩澈长大了嘴巴。 “嗯,”司晓宇坚定的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他们都变大了,那就是我们变小了。” 韩澈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那该怎么办,这些东西会攻击我们吗?” “不知道,”晓宇摇头,“达郎师叔对这里很熟悉,他既然没有说,应该就没事吧,我们跟着走就是了。” 韩澈无法,只好点头。 走过一个岔路,地上开始三三两两的出现动物的尸骨,像是獐子、豹子一类的野兽,与寻常无异,只是体型无不比正常的大了数倍。 这些尸骨有些被火烧成焦炭,有些像是中了剧毒,有些却是被利器所伤,不一而论。但死相都是极其的难看、扭曲。 韩澈越看越心惊,他知道这些都是遂火一伙的手笔,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正待细想,猛然觉得眼前一暗,一具小山般的身躯就已经迎面扑来。 韩澈大骇,连忙抽身,一个翻滚摔出数丈,待得回头这才看清,此物大若黄牛,周身赤红如火,獠牙外翻,异常的凶猛,背上生出两截尖利的骨角,肋下皮肉却攒成一处,格外的狰狞! 韩澈看的明白,此物正像是一只山魈。却是要比一般的诡异了许多,也大了许多。 还不及多想,这物却已经再次扑了上来,韩澈毕竟经过一些市面,心下也不畏惧,见那山魈跃至最高,这才将身一矮,一道劲风裹着拳头轰在了山魈的腹部。 山魈刚刚扑空,就觉得腹上一痛,随之失去平衡,倒飞了出去。这山魈实在是太大,扑势又猛,直直的撞击在一株古树上,撞得树身摇曳,旗杆粗细的枝杈劈啪掉落,倒是把韩澈弄了个灰头土脸。 凌空一团黑烟用来,挽成一条粗如儿臂的系带,直飞向山魈。 这物被撞得晕头转向,刚刚爬起,还不及反应,被系带一盘一绕,便捆了个结实,立身不稳,轰的倒在地上,再去挣扎,却已无用。 那系带自是沧澜所发,烟气中具是痋蛊毒物,一经沾身,便随着四万八千毛孔深入肉身,吸食起精气,又如何还能挣脱。 山魈长吼一声,生如裂碑,极其的凄楚。沧澜不禁“咦”了一声,随着那吼声,竟从树上,丛中又自窜出了十数只怪物,有的似豹,有的似虎,却都是骨刺外露,面目狰狞,便若地狱冥兽一般。 四面八万,这群怪物竟像是围猎一样,团团将众人围住,为首的是一只白毛双头银狼,这畜生生具双头,四只灵眼便像是两颗无底的黑洞,韩澈看了一眼,便觉得心思荡漾,灵力翻涌不受控制,直似要坠进那黑洞中去。 他忙运转神识,调息周天,努力的移开目力,这才稍稍安稳。 这双头银狼狼俯看了一眼众人,便如同是看着一群玩具,随即从喉咙里低低的发出了一声咆哮,这声音沙哑而凄厉。 随着这声,十几只凶兽齐齐的动了起来,却没有扑上来,只是围绕着这只双头银狼慢慢的走动,无不是极其的小心,一丝不苟,仿佛是勾画着什么精密的图形。 “好些畜生,”达郎法师不禁骂了一句。 他自是看得出,这些怪物所走的正是一种失传已久的禹步,借以合力布成阵法,他不禁也是心下暗惊,“知道这路难走,是想让遂火一伙儿探路,扫平一些障碍,没想到弄巧成拙…… 想必是他们过去之时就已经打草惊蛇,这群畜生感应到才匆匆赶到,偏偏被我们撞了个正着,只是没想到,就连外围的这些残兵败将也精进到了这种地步!虽然不惧,也要费一番手脚了。” 沧澜望了他一眼,暗暗的说道,“想来里面那些东西,也不知道要强到什么地步,果然天命使然,合该是到了这个临界,怕是再多一分,这雪山也就再关之不住,照样也是一场大劫数。” 两人心意相通,也并不把这许多怪物看在眼里。事实上,他们都未曾想过出手。 司晓宇直接冲进阵去,直接将这些凶兽的攻击阵势冲得及零八落,手中虎翼魔刀左砍右剁,瞬间就将当先的数只凶兽劈成灰烬。 这刀着实有些邪门,一经砍在那怪物的要害,便自黑光一闪,顿时煞气大盛,像一捧火焰,就连猎物的尸身也都一齐吞噬。连一点渣都不曾剩下。 见此情景,兽群一时大噪,纷纷败退,显出慌乱,那为首的巨狼立刻又是一声低吼,稳住了局面。 这畜生凛然的望了一眼司晓宇,将身一矮,已经挺身扑了上来,一抓拍在虎翼刀上,震得刀面铮铮有声,一人一狼肉搏在一处。 其他的凶兽也不停歇,步伐更快,不消片刻便腾起一地的黄色烟尘,围拢在周身,他们身形陡然又巨大了三分,速度也立时快了一倍,加之他们常年长在一处,心有灵犀,配合异常的默契。 十数只巨兽各选方位,分工上下左右,紧密无间,一时间倒是弄得司晓宇手忙脚乱。 见众兽立成围攻之势,晓宇招架困难,韩澈也跳入场中,此时不是在十绝塔,少了山海图那充足的灵气加成,韩澈运转灵力却不似当时顺畅,以风凝结的兵器也不像当时那般好用,对于这种纯粹的肉搏,作用并不明显。 所以他索性就抽出了却邪骨刀,心念一动,化为十数把,皆是一般模样,又将领悟的飓风之力打入刀身,凝成刀锋,勉强的运用,拼杀起来。 虽然憋屈,但好在是他被碧血螟蚕重塑了肉身,如今却也不惧硬撼。 韩澈野路子修行起家,本来没门没户,穷得叮当响,哪像司晓宇随便出手都是有名有姓的灵宝,手里有的也无非就是这把却邪! 哦,还有那枚神神秘秘的穹窿图腾,这东西曾在山海图中发威,大大的帮助过自己,可是这货好坏得失全看心情,根本无迹可寻,韩澈虽然已将其祭炼,却到现在也没想到办法运用。韩澈都懒得理他。 二人联手,局势立时有了好转,却闻得惊天动地的一声狼嚎! “咦”沧澜疑惑的一皱眉,他略略心急,便要出手,却吃得诸葛智拦住,“无妨,看看小辈的本事。” 沧澜点点头,便不动。 只见是那领头的白双头银狼再次向天嘶吼,只是这次的吼声更加的凄厉而婉转,随着长吼,两只狰狞的大嘴中,白森森的獠牙迅速的生长,已经从脸颊的皮肉中刺了出来,鲜血泵出,周身也如炒黄豆般卡蹦卡蹦的作响。 “哟?还会变身?!”韩澈瞠目道,一边带起清风将骨刀送入扑来的巨豹喉咙。 “我赌二两银子,我这个月都不吃肉!”司晓宇憋着嘴吼道,西极如一条灵蛇从身上钻出,划出一道银芒,将进犯的凶兽逼退,闪出一条空荡,虎翼魔刀已经趁势向着巨狼劈去! “放屁,我赌五两!你这辈子都不会吃排骨了!”韩澈暴吼,一样将却邪骨刀祭向天空,一道黑光罩定巨狼! “呀!你真恶心!”司晓宇乱叫,手起刀落。 “砰”的一声,虎翼重重砸在其中一只狼头上,而那巨狼却只是挖了挖头,毫不在意,呈现在二人眼前的双头银狼,那雪白的皮毛早已看不见了,周身上下再无一块完好,两头略分,只剩下偌大的两颗狼头拖着一具白骨,其上挂着成块的皮肉,鲜血淋淋! 而那两双狼眼竟然还完好的留在深陷的眼窝中,深邃,空洞,分别幽幽的望着两人…… 第七十八章 世外天国 砰砰连响,韩澈和司晓宇的法器接二连三的落在骨化的双头银狼身上,可是收效甚微,就连虎翼魔刀,平砍之下也显出了乏力。 倒是这双头银狼在到光中显得更加勇猛。它向天嘶吼,那只剩下残肉白骨的身上居然腾起了幽蓝的火焰。 “这畜生!”沧澜微微动容。 诸葛智也深深吸了口气,“居然在这里!” 此时双头银狼一身的妖火冲近了司晓宇和韩澈的身边,两人前后左右还有许多的普通凶兽,应付不暇,见到这情景,也是稍有慌乱。 司晓宇动作奇快,诡异的一扭身,一把弹珠已经凌空甩了出去,顿时引起一片山崩地裂般的巨响。 诸多凶兽的攻击态势一下子被阻住,有的甚至被那弹珠中爆发出的灵气冲飞出去。 而那双头银狼却只是一埋身,身形一闪,出现在空中,一排血色爪印已飞向了司晓宇顶门,这速度简直是令人发指。 司晓宇吓得凌空后翻,西极自动返回,撑起巨大的伞状树冠,横栏在小宇身前。爪印刻在这树冠上,立刻发出呼呼的燃烧声,幽蓝大作! 韩澈见得心急,一甩手,龙卷中夹杂着氤氲寒郁之气也向西极飞去。谁料这妖火遇到那冻澈骨髓的寒煞气居然烧的更凶,这东西遇金也燃遇水也燃,遇了木,风,那更是疯狂的成燎原之势。 两人都有些傻了。双头银狼身形扑来,狠狠的再一爪抓在西极遁光上!这宝器就像是被赶回娘家的小媳妇儿,带着悠悠蓝火,飞了回来。 司晓宇身在空中,被反震之力推得倒飞出老远,就连韩澈都没能幸免,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打几个滚,才晕头转向的站起来。 三个老的对望了一眼,目光交流,眼中闪现出忧色。 见那双头银狼晃着诡异的两个僵尸脑袋,还欲再扑,沧澜抬手,一道黑烟飞出,向空中的狼身捆去。那狼有数丈高,韩澈等人不过到其腿根儿,那烟束也不过儿臂粗细,与之相比,真个仿若游丝。 只是银狼扑势刚起,却有哪里有所提防,一个照面,便被黑烟扑在鼻上,顿时一个激灵。他稳稳落地,复又跳起老高,连连挣扎,极其的痛苦。 折腾了一会儿,终于轰的一声跌落下来,已是颓然。狼骨碎裂成渣,一颗巨大的狼头滚落在韩澈二人脚边,依然呲牙裂嘴,依然十分狰狞。 “这就完了?!一招?”司晓宇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脚下的狼头。 “偷袭。”沧澜嘿嘿一笑,显然也有的莫名其妙,当着小辈儿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东西孤注一掷,化形后所余灵力本来也不多,又燃烧自身形成妖火,攻强守弱,强悍一时而已! 只是小辈的功力还浅,不能伤其实质罢了。”达郎道。 沧澜点头。 倒是看韩澈面色有些古怪,这是说不上来原因。 接下来的扫尾乏善可陈,老头儿们继续不出手,韩澈和司晓宇这次倒是争气,稳稳把握局势,摧枯拉朽。 司晓宇寻得破绽,又陆续斩杀了数只引头的怪物,起初的阵势已经乱得不成样,这些的怪物毕竟失了真灵,智慧颇低,便是大乱,只凭肉身强冲,配合不像先时一般默契。 二人越发的生猛,不一会儿,也就杀了个干净。 老头子们在一旁看了片刻,也是不住点头,只是不言。 待得战斗结束,达郎示意司晓宇查看那双头银狼的头颅。司晓宇用刀背轻轻一划,这狼骨也就化成一缕黑雾收在了刀中,倒是省事。却有两颗乌黑的圆球骨碌碌滚落出来。 两人定睛一看,正是那狼的两个眼珠,此时看来,又像是某种矿石,入手沉淀,便感温润圆滑,有丝丝凉气自手心窜入周身百骇,十分的畅快。 细细观瞧,便感觉其中自有一番浩瀚,繁星点点,银河迢迢。 “此物名为昆煞珠,乃是常曦灵脉的昆煞泉眼凝结,万年也难得这么一颗。 此物对应地支五行,正与天干五行反倒而驰,要以申酉之金,寅卯之木,亥子之水,巳午之火,丑辰未戌之土祭炼,祭炼不同,功效亦是不同。 攻时可做昆煞阴雷,跗骨魔火,玄阴真水,威力奇大;守时可做未戌息壤;又可以寅卯养气滋养自身辅助修行。此物难得,想必这狼妖有些来历,也不知是如何就生在了眼中,你二人正好各取一枚,好生祭炼,当有所裨益。” 韩澈二人正看这珠子发愣,不知是何来历有何用处,诸葛智正好走来说了来历用法,韩澈、晓宇自是欢喜,各自收好。 再往前行,植物藤蔓便自更加巨大,就连寻常的花草竟也生长的比人还高,走在其中,便如同是游弋在绿海之中。 尤其是这里的草十分特殊,草叶颀长生有尖锐的倒刺,且异常的坚韧,手拉不动,刀砍不折。 韩澈用骨刀试了一试,废了极大的力气才能勉强砍断一支,不禁苦笑。 也只有晓宇的虎翼刀,轻轻一划,那草才迎风而断,晓宇只得在前开路,这才稍稍好走了一些,饶是如此,也是举步维艰。 “师叔,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行了许久,韩澈终于忍不住开口,却是向着达郎。 达郎没想到有沧澜二人在场韩澈还会向自己发问,不禁也是一愣,片刻才笑道,“我若说不当,你便不问是不是?!” “啊?!”韩澈未料到达郎有此一说,不由得更加尴尬。 他也只是寻常客套一句而已,显得尊敬,谁想达郎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倒是客套到了马蹄子上,顿时不知如何是好,风中凌乱。 “嘿,花花肠子绕打结儿了吧?!该!”沧澜幸灾乐祸大笑道。 韩澈一口气险些背过去,心道这什么不着调的师父。 可这一句也变相的算是替韩澈解了围,达郎哼了一声,“要问快问!” “哦,敢问师叔,早听说魏摩隆仁先天不全,不入六道,是也不是?!”韩澈甩甩头甩掉所有郁闷,问道。 三位长老对望了一眼,眼中似有内容,诸葛智苦笑摇头,沧澜也是不言。 达郎却是大笑一声才道,“你不问你师父倒来问我!”他也摇摇头,口中道,“确是如此,又怎样?” “千年间,魏摩隆仁却无一人成就堪布不死之身,终是不脱生死。 如若如此,死者不得往生,赞魂不处安身,魏摩隆仁岂不早就遍地赞魂?!那么现在,为何却不是如此?” 达郎又笑,像是已经有所准备,只是道,“你继续说。” 韩澈皱眉,“既然事实并非如此,那么这千百年来积攒的赞魂又都去了哪里?”韩澈道。 “哼,”达郎哼了一声,目光一扫,显然是料到韩澈有这一问。 他看了看诸葛智,见诸葛智苦笑点头,这才答道,“不错,这雪山下正是汇集赞魂之地,千百年来魏摩隆仁无数的赞魂鬼煞便都封印在这山脉之下。你是如何知晓的?” 最后一句却是回问向韩澈。 韩澈目光空洞,显得有些茫然,听见发问,只是自顾自的摇头。 他半晌才道,“我并不知晓,只是刚刚那些怪物明明戾气滔天,用的也是巫修的手段,却是感觉不到一丝的灵力波动。这分明是怨气一类的东西凝结。 如此之多,如此之强的怨气,怕是杀掉半个牟樨地的巫修也未必能够做到。 加之次仁师伯说过,雪山的地下阴河连接着红铜平原,那么,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哼,你倒有些小聪明,”达朗微愕道: “魏摩隆仁先天无六道轮回,赞魂不得往生,亦无能入三界为赞神,不得超脱,都要投入红铜平原,浑浑噩噩,真灵神识都被那一日三次爆发的玄阴真水洗去。 一部分有所惊觉,真灵便未被全消,自动汇集到这与现世交界的一块儿继续修行。 只是被那雪山渡口的一块镇狱魔石吸住,任是法力再高也挣脱不得,渡不过苦海,永生永世便被困在这雪山之底。” “那跟这些野兽有什么关系?听师兄师叔的意思,这些东西莫非也是巫修不成?”晓宇听得心急,插话道。 “不错,巫门广大,不分人、妖,皆可修行,但魏摩隆仁为人域,并无妖族修者,也就是说那些怪物确然是人类巫修无疑,或者说,曾经是人罢。” 达朗感叹了一句。 晓宇听得目瞪口呆,韩澈也不理他,继续问道: “师叔说这些人真灵未泯,可我为何完全感觉不到,这些真灵又为何会凝结成一股怨气。” “雪山地底虽然接近现世,却毕竟不是现世,又如何能够承载千百年来如此之多的赞魂。 为了争夺那最后一点存在的意义,自然就要生起厮杀,失败者或是被胜者吞噬,或是被流放,自生自灭,这就是雪山的法则。 大部分的真灵早就随着时间消磨殆尽,唯独一点意志与怨气难以消磨。 这些东西,即使沦落到要靠这些畜生的残躯苟延残喘,却也不甘心身形俱灭,如此可怜!如此可笑!” 达朗又大笑起来,只是任谁都听得出,那笑里莫名的有着一丝悲凉的意味。 韩澈也沉默了下来,他忽然觉得自己才刚刚揭开了真相的一层面纱,看到了这个叫做魏摩隆仁的地方。 “世外天国吗?”他的心里无比的沉重。 第七十九章 魔神帝江 且说韩澈一行向雪山密道进发,众人皆都沉默不语,低头前行,途中少不得又遇到数次袭击,在这几位高手眼里却也算不得什么,一一打发。 诸葛智和沧澜不时对望一眼,心中默默有着算计;韩澈晓宇也是各自有着想法,倒是达郎颇有几分光棍气,脸上笑容憨厚,人畜无害,这不为紧要,揭过不提。 ———————————————————————— “次仁,当年我四人同为圣域祭祀,共掌大事,不分高下,我等兄妹自认不曾薄了你,你却屡负前言,叛教忘典,当真罪大恶极!也不必再和你讲什么情谊!今天不把你拿下,我也不做这劳什子长老!” 红杉城上,黑云翻滚,直接上了九天,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的昏暗漆黑。一只凶兽高有万丈,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无七窍面目,只有一口,大如天河,是乃帝江。 帝江一现,立时便充塞了天地,仿佛再不能容下一物,他仰首向天凄厉咆哮,声如闷雷,滚滚荡荡,将那澎湃的水声都压了下去。 百越长老立在了帝江的头顶,便如同是浩瀚宇宙中一点星光,一席白衣飘飘,长发亦是飘飘,映得是绝样芳华,不可方物。 望着那仿佛天魔一般的凶兽,又望着百越,次仁长老只是苦笑。 “你我兄妹四人之中,唯你资质最高,最近堪布,有那机缘立成大巫,脱了这宿命。只可惜造化无常,一千年,终不能撇断因果到达那层,才要惹来天罚,动了这这劫数! 我不行此,天时也要行此,如若不然,又怎么能洗尽魏摩隆仁千年的大怨力,大罪果?我欲献身杀戮,只为力争一线,不使水沸炉裂玉石俱焚,你却责我负前言,有甚道理!”次仁扬声问道。 百越大怒,柳眉倒竖,道是,“好一翻诡辩!你我不成大巫,累积因果不假; 魏摩隆仁先天不全不假; 千年怨力难消,终有爆发亦是不假! 但鼎开水沸之时,我等拼得残躯竭力抑制便是,纵是天命终不能违,玉石俱焚,也算尽了人事,不枉人世行这一遭,又如何能搅动风雨,主动挑起这杀劫!你莫再胡口惑众,有甚言语只对这帝江*魔神讲言!” 说罢,百越一抖手,无数点乌黑星光忽自背后飘出,凌空一兜,变作十数只碗口大小的黑色精灵,长耳尖腮,行如硕鼠,振翅而飞,纷纷的停在那魔神的周身。 魔神又是一声咆哮,如同天崩地裂,四翼齐扇,庞大的手掌便向着次仁抓去。 次仁摇头,哪里还敢怠慢,当下掌心一翻,一杆黑色大旗落入掌中。见他迎风一摇,一捧红莲自旗中升起,变得亩余大小,凌空托住了巨掌。 “红莲妖火幡!”百越早知有这一件法宝,也不惊奇,只是不知这红莲到底有多硬,便有心一试。她当下也不退缩,帝江巨掌继续抓下,砰的一声,便按在那红莲之上。 火焰蹦出,宛若流星激射,霎时战阵之内映如白昼,帝江的整只手掌瞬间沾满了妖异的红蓝两色火焰。这火焰异常的粘稠,就像是泥浆一般,任是如何的拍打也是熄之不灭,除之不去,反而是渐渐的渗入骨髓,食肉跗骨。帝江吃痛,连连大吼,显然吃了亏。 百越见状,忙将一柄五色玉扇祭起,往空一扇,便又有数只黑色精灵飞出,落在帝江臂上对着那火焰吸吮起来。 不一会,就把那妖火吸得一干二净,数只精灵这才飞走,只是不多时,飞到圈外就陆续砰的一声爆开,依旧化作漫天的妖火。 双方对了一招,却只是试探,未见真章。百越知那红莲妖火厉害,便也不再要帝江肉搏,他有心试探,自然早就想好了应对,仰天一吞,那湖海一般的大嘴中便充满了褐色的浑沌湿气,一股脑吐了出来。 这湿气散发着腥臭,夹杂着腐毒脓血,乃是世上至污至秽之物,不仅消解肉身还专门毁人法宝,那妖火幡幻化的红莲又怎生受得。 次仁忙把大旗一摇,红莲火速收回,便见那湿气拐了个弯,竟向自己涌来,恶臭滔天简直冲得人立身不稳。他慌忙撤身而走,谁知这湿气似是长了眼睛,通了人性,竟然是再次转弯追了上来。 次仁见不好抵挡,手中长旗又是一摇,七朵红莲再次飘出,只是比此前那朵小了许多,只得簸箕大小。七朵红莲组成一个诡异的图形,各自腾起一捧红蓝妖焰,汇织成一张火网,向着湿气迎去。 他手中不停,便似魔术一般,手影翻飞,噗噗几声轻响,破空的又多了几十片金叶附着在了火网之上。火焰光芒一下盛了数倍,颜色也由红蓝两色变为了紫红,十分的耀眼。 火网终于当空迎上了湿气,立时传来“呲呲”“噼啪”的作响,就仿若水滴落入油锅,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爆炸,轰隆不停。 “砰、砰、砰!”三声震天的闷响,三只栲栳大小的黑色精灵撞击在火网之上,将那本来抵住湿气的火网撞得摇晃起来。这精灵仿若更加的凶猛,竟是停在那红莲之上,露出尖利的魔鬼牙齿咬了上去,大口吸吮起来。 眼见得红莲逐渐转黑,火焰也自黯淡了几分。就连次仁手上的那朵母莲都微微的颤抖。 次仁脸色不由微变,他大声喝道:“百越,你是女子,你我又有同门之谊,我本不愿与你当真,但你即如此逼我,我便再不留手,当是见了真章!” 说罢,大旗当空一摇,数百朵红莲齐齐飞出,纷纷飞向那三百六十五盏红灯!顿时红光大盛,天地皆赤,鬼哭惨嚎历历。浊浪波涛连绵不止掀起百丈,渐渐的,那波涛也成了红色,宛如鲜血一样。 河面之上,立时传来了连声的惨叫,却是先前与古苯诸人争斗的数位蓝衣长老,一个不留神,被那红色浊流拍在身上,落入水中,马上便有数不清的阴魂恶赞游上来牢牢抓住,拖向了河底。 那红水似乎极其的厚重,竟然全无浮力,反倒压力极大,一旦落入其中,便要将人沉下底去,挣脱不得。 落入其中的人如若仔细感受,便会发现连肉身都是酸麻僵硬,灵力不得运转,却是因为这水被恶赞占满,秉承戾气,特别的污秽。 “九曲黄河果然非同凡响!怕是不得破阵啊,崦嵫长老怎么还不来?!”看着忽然狂暴的河水,鬼灵不禁打了个哆嗦,心神不定起来。 他与泽堪相斗占了上风,但因为这九曲黄河的制约,却要分出大半的精神提防,料定也难分胜负。 眺眼远方,巨大旗门之内土黄色的浓雾翻涌不息,乱如煮粥,却不见一人影。 鬼灵知道是夕照尊者与琼达的争斗激烈; 数条独木一字横江,乌烟聊鸟,正是铁面的毒云瘴气围成了战阵,但不知为何,居然是看不出半点的灵力波动,也不知是出了什么状况; 其余的红衣长老并蓝衣长老也与数十的古苯弟子杀在一处,搅得红尘翻涌,气浪滔天,将着杀戮场推向了白热。 “如若再不见崦嵫长老,不要一时三刻,这大阵誓要冲到了极点,到那时,可要真的曲尽造化,诛仙杀佛了!” “轰隆!”无数坤煞雷火自河底喷薄而出,仿似瑞霭华彩,腾起万点桃花,顿时就惊艳了全场。 鬼灵看得真切,他身形一晃,六只牛角铜铃围成一圈齐齐摇动罩在了顶门,雷火便落不下来,只在上空与那铜铃发出的魔音相抗,砰砰作响。 数十的长老弟子也是依样,掷出了护身的法器,金铃,手鼓,角觥,飞铙…… 多是萨满一教的灵宝,得几千年祭祀之念力,专司防卫,邪魔不侵,正对上这坤煞之气凝成的地火阴雷,霎时爆炸四起连绵不绝。 坤煞雷火有自爆发,胜似烟火锦簇,万束亿束都是朝着帝江与那黑蝶落去。 帝江哪里在乎这些,它自然不屑躲闪,挥掌迎上,更是大嘴摆,吐出一大团褐色的气流,只听空气中一阵沉闷的聒噪,让人心中烦乱。 气流与那雷火撞击的一小块空间竟然就模糊晃动起来,仿佛水中之月镜中之花。 鬼灵面上肌肉抽动,极其的不自然,他知道那是灵力波动撼动了虚空,那一处的空间仿佛是接近了混沌,自忖自己可没有本事沾那么一下。 这空间本就是大巫凭法力开辟,可比不得先天!况且过了几千年,已经是负担累累,连承载这许多生灵都已是勉强,可受不得如此争斗。 再这样拼杀下去,恐怕不等天罚,便就要坍塌了。 鬼灵心中焦急,他看了一眼红杉城,又看了看围绕着自己的暗红河水与碧绿藤蔓,全然没有办法。 “这该怎么收场,怕是不得分出个胜负,就要玉石俱焚了?! 崦嵫,还有,还有矢公,这,这怎么会一个个都失去了踪迹,难道是雪山那边有了变化?!” 鬼灵兀自想着,如何思量不提,韩澈一边雪山之中却真个有了变化。 第八十章 金色巨门 一道金色巨门出现在众人面前。 韩澈仰头观瞧,发觉这门也并无任何奇特,便如是平常的城门、山门一般,也无把手也无铜环,只是格外的巨大,仿佛高可接天,任是穷极目力,竟还看不到边缘。 巨门四周,皆是一片的苍茫雪原,也是不见边缘,更无从攀登,尤是一条死路。 “这该如何过去?”韩澈心下疑惑,那金色巨门紧闭,高耸入云,看那样子就知道重如山岳,必不是人力可以推动,而两侧的山峰,不说万丈,怕是九千也要有余,况且垂直光滑,几不可攀。 “咦?你怎么又想过去,不要问个究竟了?!” 沧澜闻言却是走了上来,哈哈笑道。 “呃,”韩澈甚是尴尬不知如何回答,过了好久才干笑了两声,讪讪的道。 “一路上我问了无数次,师父和师叔若是想告诉弟子,恐怕早就说了!”韩澈呵呵笑道: “师父既然不说,又不许弟子多说,想必是有着深意的。 次仁师伯也曾说我要走这一趟雪山,再说师父若往,我自然也要伺候着不是!早晚早了!” “哦?”沧澜不禁一愣,旋即面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却是与诸葛智、达郎各自对了一眼,这才说道: “那感情好,这一路颇多险阻,虽然有我等护佑,但也未必就能无忧。 凡事皆有定数,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少则半月,多则数月便可回转,正如你说早完早了,倒也不必惦记许多。” 见韩澈虽然犹豫,仍是点头,沧澜这才向韩澈、司晓宇命道,“你二人过来。” 司晓宇忙站了过来和韩澈并立。 “伸出手来。”沧澜又命。 二人依言。 沧澜伸手在二人腕上一抹,韩澈只觉一凉,一股鲜血便欢快的涌出。 沧澜翻手,将两股鲜血当空抓住,束成两只弹丸小球,又是一抹,二人腕上的伤口便自愈合,血不再流。 他将两只血液小球一撮,那血液便似有了生命,当空蠕动旋转起来,渐渐的合为一处,兀自跳动。 然后取出一只小盅,小心盛了,又看达郎。 达郎自知其意,也将手腕一划,飞出数点鲜血,束成小球,一样融了进去。 那盅里,三人的鲜血虽自一处,却也并不交融,也不知沧澜用了什么法术,只是盘绕旋转,也不散开,格外神奇。 见得那小盅已满,沧澜和诸葛智相视点头,各自拿手指在那盅里沾了,在掌心迅速的勾画起来。 韩澈偷眼,见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符号,并不知道是何意思。 那符号在掌中极速的流转,像是要脱掌而出,又像是要钻入骨髓。 沧澜和诸葛智也像是十分的顾忌,表情严峻也不多说,抬掌便拍在金色门上。 掌力劈在金属之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两人一左一右,两只鲜血符号不偏不倚的印在两片门板之上,过了好一会儿,那门仍是毫无反应。 韩澈心下奇怪,去看沧澜等人,却见三人,连同晓宇都是表情异样,眼神中波光流转,说不清是紧张抑或是兴奋。 韩澈仔细观瞧,也不知是幻觉还是煞有其事,便觉得那门上的鲜血符号仿佛是慢慢的游动起来,极其的灵动,一转眼便汇聚成数排文字,如是一首偈语,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异样的光辉。 可是定睛看时,却又声讯全无。 韩澈心中奇怪,便想再看,忽然只听得身后风声呼啸四起,猛烈无双! 他忙转身,顺势擎臂护住要害,正见得两颗门板大小惨绿泛白的獠牙已经欺了上来。 随后手臂便觉一疼,火辣辣如被煅烧,便有一只巨大的猫头当空一甩,他便立时飞了出去,就连呼喊一声亦是不及。 砰的一声,韩澈整个人呈大字撞在了半山腰! 顿时尘屑四起,冰雪纷飞,激起窗棂大小的雪块簌簌而落。 亏得是那山峰积雪极厚,雪质松软,这才不至受伤,饶是如此,也将韩澈摔得七荤八素。 他一点点的雪坑中爬出来,直爬了大半个时辰,只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眼中金星直冒,更连东南西北发财红中俱都不分辨不清。 好不容易爬将出来,刚刚举目观瞧,一只蓝汪汪毛茸茸的屁股就轰然飞了过来,直直朝着自己就要坐下! 这一惊委实不小,他哪来还敢瞧个真切,腰上一提气,脚下一蹬,把自己如炮弹一样射了出去,滚了三滚,落在一旁。 便感觉山都晃了一下,一只蓝色的大猫直直的撞进了自己留下的雪坑了,竟把那雪坑扩大了百倍! 韩澈看得目瞪口呆,这大猫一大半都埋在了雪里,只剩下一颗猫头。 可这颗头颅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单单一根胡须,恐怕也抵得上韩澈胳膊粗细。 这猫头上遍布长毛,通体呈海蓝色,口中有獠牙,额上生有独角,形如月牙,澄明剔透,仿佛就是美玉雕成。 韩澈看得惊心,这东西飞上来时早已昏迷,看架势是被教训的不轻,如此巨大的身形,也不知是哪位,用了什么办法给抛上来的,这要换了自己,怕是已然飞出了魏摩隆仁,倒也省了不少事。 韩澈这才想起向下观望,这一看,便倒吸了一口冷气,对于刚刚的疑问瞬间也就有了答案。 一望脚下群山围城了一块马蹄形的平原,地势低洼,极其的平坦,那马蹄形的开口方向密密麻麻的排满了妖人妖兽,琳琳种种,少说也有几千。 说是有人,那是因为那东西还保留着人的部分特征,可多数已经是乱七八糟,奇形怪状,没有一个是正常模样。 有的兽首四蹄形如野兽,有的披羽戴翼仿似禽鸟,有的多头多脚不成人形,有的疮脓腐骨犹若僵尸。 几千只怪物将金色巨门前的平原塞得满满当当,便如同是一场相邀而来的聚会。 韩澈处在高处,先是看不见晓宇等人的状态,再是也听不清声音,但单单看那些怪物严阵以待,剑拔弩张的架势,便知其不是好事。 待得远眺,就看见双方似乎已然战在一处,只是怪物太多,而战场又是一处三面环山的走廊,仅容得下十数人并排,后面的怪物根本挤不进来,只得胡乱的冲挤,咆哮不停。 韩澈实在不知如何形容这场面,这些怪物实在是太多,单论个头,也比晓宇等人大了数倍,远远看去,便如是千百只大象犀牛愤怒的围猎三五只瘦小枯干的猴子。 猴子还不到大象的半只腿高,偏偏格外的狡猾、凶暴,还力大无穷,时不时的倒把大象打得乱飞,居然就两厢僵持下来。 达朗一马当先,仿佛一枚箭头深深插入怪物群中,此时的他肌筋虬结,神情狂热,状若疯虎,完全不似初见那病弱年轻人的神态。 他也不用任何的法器,只是赤手空拳,拳拳到肉轰击在为首的数只怪物身上,那高大狰狞的怪物,竟然就如同沙袋一般,毫无招架之力,被其纷纷砸飞。 一路之上,达朗都并未出手,韩澈知这师叔厉害,却也只当是其术法精益,哪里想过会是如此刚猛套路,顿时大跌眼镜,怔得说不出话来。 与其相比,那沧澜、诸葛智、司晓宇三人倒要文明得多。 沧澜出手依然是黑烟滚滚,瘴气缭绕,痋云一吞一吐缠绕在怪物身上,只需片刻那怪物便自痛苦挣扎,失去战力,但这痋云实属阴魂一类,却与这些集怨气附生的怪物异曲同工,是乃同类,杀伤便不似对人一般,痋云一处动辄千军万马立时倒毙,效果差了许多; 诸葛智也是同样,白骨噬魂幡向空连摇,成群的噬魂白蚁自幡中爬出,护在周身,却不曾远攻,一旦有怪物靠近,便一哄而上,凶猛啃噬,数个呼吸,便可将来犯之敌啃噬成一具白骨,十分的狠辣。 只是这蚂蚁也并不是真的无穷无量,那每一只无不是诸葛智以精湛痋术辛苦祭过,伤敌之时亦要自损,又怎生舍得放手杀戮; 司晓宇自不必说,虎翼魔刀飞舞也是极其的威猛,只是他当着这些不通人言的怪物无法打嘴炮,嘴上空虚不得满足,明显体现在实力上,显得有些懈怠,终究要一番苦斗才可克敌,不如达朗赤手空拳一拳一个来得彪悍。 见得此番,韩澈怎生还看得下去,他慌忙的爬起,却邪骨刀一化十二,拖着黑漆的刀锋悬停在半空,不住的旋转。 韩澈双手举天,紧闭双目,以眼观心,神识游走,灵力瞬间融会贯通,随即大吼一声,却邪骨刀一阵的颤抖,陡然发出炫光,随即转黄,变红,骨白,最后又恢复到初始的漆黑,不见一丝异样。 韩澈猛地睁开眼睛,一道琉璃精光射出,正与骨刀刀锋相接,嗖嗖嗖,连续的破空声,十二柄骨刀首尾相连就如一条长蛇,朝着下方战阵飞了出去。 韩澈发髻披散,形容肃穆,十二团细小的气流围绕周身显出形来,分前后上下四路,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方,共同将一小块空间定住,韩澈长啸一声,灵力鼓荡,却是回忆着山海图中的情景,硬是凭借肉身强悍,强行成法。 十二团气流迅速的盘桓壮大,不一会便已吸满了灵气,壮大到水缸粗细,十二团气流便如十二条蛟龙腾空而起。 韩澈疯狂的喊着,合身直接从高崖上扑了下去,狂风肆虐,将他的声音传出极远! “来啊!杀啊!解脱吧!” 第八十一章 三阴戮魂 随着韩澈的身影,狂风后发先至,赶在那十二骨刀长龙之前侵入阵中,瞬间就迎上了密密麻麻的兽群。 当先的四五头怪物好容易冲到了这里,看到韩澈飞来皆像受了刺激,正大声咆哮,作势欲扑。不想脚下就是一轻,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身处数十丈空中。 妖风鼓荡,如同数只大手将他们牢牢桎梏,便是如何挣扎也是无用,好一群凶兽,他们连连怒吼,瞬间身形又涨大了数倍,浑身上下猛地窜出数只尖利的骨刺,连双眼都瞪得血红,如是地域恶魔。 奈何是在空中,发力不得,他们急欲转身,就要挣开妖风,只听噗噗数声轻响,眼前便是一明,随即顶门直至尾骨便觉得分外通畅,正自惊奇,疼痛却忽然袭来。 凶兽凄吼一声,身体瞬间被撕成十七八块,如雨水纷纷坠落,那一点怨气真灵也被刀锋一搅,随风散去,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却邪骨刀余势不衰,破空穿行,再次迎上一只人狼怪物和一只铜牛怪物。 这俩货在陆上还可逞威,被妖风吹得老高,却无处着力,正自眩晕发懵,又如何反应的过来,照样被十二道却邪一字穿过,如一串糖葫芦,肉身崩溃,真灵消散。 却邪骨刀一出,连毙数只,连沧澜和诸葛智都不禁瞩目,显然吃惊不小。 韩澈志在立威,拼出全力,瞬间唬住全场。 十二道风柱满场胡乱的游走,妖兽怪物纷纷退避,皆是不愿沾上分毫,一个不小心被卷上空中,便要落个凄惨。一时之间竟就杀出一条通途。 忽的,韩澈直觉背后恶风不善,一股腥臭迎风传来,他也顾不得许多,下意识的前扑,随即后背便是火辣辣的疼痛。 抬眼观瞧,只见一只浑身绿毛,两翼如勾的庞然怪鸟正俯冲而过,那锋利如刀的鸟爪险险贴着韩澈的后背掠了过去,若是方才慢了半分,那必是个脑瓜崩裂无疑。 韩澈惊得一身冷汗,再向后望,见得在那怪鸟的身后,竟然还有着许多奇异的怪鸟,黑压压的一片,足有三四百只,均是爪牙锋利,丑陋狰狞。 他哪里还顾得上心惊,一个翻身跃起,撒腿就跑,手中印诀一翻,十二道风柱齐齐招回,盘在身后,却邪骨刀也自待命,众多怪鸟知其厉害,不敢善入,得了这一空场,韩澈纵身起跃脚步如飞,依然落在了平地,早早地有着达朗和司晓宇双双接应,一番拼杀,汇合在一处。 这些怪鸟加入战团,立即形成了立体式的打击,众人压力陡增,且战且退。他们也不再游走,聚在一处,互为犄角。 “师叔师伯,怎么突然这么多怪兽?”司晓宇虎翼魔刀挥得滴水不漏,将一众凶兽挡在外围,心中却不免焦急,开口问道。 “这些畜生流落外围,无处可归,少不得要身形俱灭,见我们开门,自然是不甘寂寞,这次却是捅了马蜂窝。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状况,竟然这么多恶赞都被赶到了出来,积累的怨气也该是滔天了。” 达朗依旧生猛,一拳将一只人形怪物打飞,急急解释道,那人被打得胸腔破裂,飞出数十丈,正好凌空撞在一只怪鸟身上,双双跌出阵去。“那要怎么办,这些东西无穷无尽啊,这要杀到什么时候。这里面可是不乏高手啊,刚刚那只僵尸恐怕生前就已经是个格果中层修士了,要不是虎翼刀厉害,又有所克制,恐怕我就要栽了,师叔师伯,那门怎么还不开,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挺不住了。” 晓宇叫苦不迭,手上虎翼刀锋一转,正与一个长毛雪人对在一处,那雪人肉身极硬,虎翼刀竟然没有砍动,只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铮铮不停。 无以计数的怪物如潮水一般压将上来,把众人围在中央,水泄不通。“午时三刻就在当下了,却是我心急,没料到你等血气竟然把整个雪山外围的怨灵都引了过来,白白费了许多力气,也不知遂火他们藏在何处观望,大家还是要小心提防。”诸葛智朗声道。 “多说无益了,血祭已成,不出片刻山门就要打开,到时更是一场好杀,怕是要凶险千倍万倍,如今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大势所趋,遂火也知道其中厉害,少不得还有同舟共济之时,断然不会和我们为难,不足为虑,你们两个小的给爷爷打起精神,司晓宇,你那虎翼魔刀是怎么得来的,你有多少斤两我岂不知啊,还想跟爷爷耍小聪明吗?”沧澜道,边说边扫了晓宇一眼,吓得晓宇就是一个激灵,嘿嘿干笑两声,手上加力,那虎翼魔刀立时就又猛劲了三分。 “唉……”一个声音忽然远远的飘来,十分的轻微,也不知从何方,似乎是有人轻轻的叹了一声,又像是发自虚空不着边际。 在场诸人俱都一愣,连那最为凶暴的野兽也忽然停下,仿佛受到感召,场中诡异的一片肃寂,众人不约而同去寻那声音的根源,却只见那金色巨门不知何时已经从中间悄悄的露出一线。 几束金光自那缝隙中透射出来,无比的柔和,无比的温存,便如同是包蕴着无边的慈悲,圣洁,让人仿佛听到佛音梵唱,看到莲花盛开。 那门还在缓慢的敞开,速度极慢,那金光仿若是一条缎带,被其包裹的凶兽纷纷手足酸软五体投地拜伏了下去。 韩澈看得明白,这些妖兽身上寄生的怨气均是被那金光束缚,连连的挣扎,那金光不动不摇,稳如泰山,竟是压得那怨气隐隐的消散。 “就是现在!” 沧澜大吼了一声,全力的运起痋云,将十数只凶兽逼退,周身又是鼓荡,黑烟缭绕如龙似蛟狰狞游走,瞬间便挤开一条通途,朝着那巨门的方向抽身就走。 诸葛智连忙将手中白骨噬魂幡向外一抛,瞬间展成一条缎带,将达朗、司晓宇、韩澈三人团团护住,四人同样低头就跑。 众多的凶猛魔兽这才反应过来,齐齐嚎叫,再次扑了上来,更有那数只明显法力精深的,却是舍了五人,也向那金色巨门奔去。 “嘎嘎”两声怪叫,无数的骨刺怪鸟也自空袭而来,司晓宇连忙跳出圈外,将虎翼魔刀一震,正迎上一只巨大锋利的鸟爪,绿毛铁翼,却正是方才偷袭韩澈的那只。 司晓宇连连怒喝,发力一抛,虎翼魔刀分作七口刀影加上本体,八道黑色魔兵统统向空劈去,那绿鸟识得厉害,哪敢硬吃,怪叫一声远远飞开,兜了一圈又自俯冲,双翼连扇,两翼上无数羽针接连射出,如同暴雨落向众人。 韩澈担忧晓宇吃亏,忙将十二道涡流洒出,那涡流游走战阵多时,集合游离灵气,早就化为十二道劲风。 韩澈肉身初成,在这战斗中慢慢的适应,竟是颇有体悟,却是渐渐的悟到了突破格果的法门,于是愈加的得心应手,狂风一卷,便将那羽针尽数吹散。 绿鸟大怒,附身又向韩澈袭来,晓宇却又将虎翼魔刀杀到,两人合斗,绿鸟不敌,方要冲天而走,缺吃的晓宇追赶,刀锋略过下腹,刷拉一声斩下一泡绿血。 韩澈将却邪骨刀一丢,便将一截孤拐水桶粗细的孤拐削了下来,绿鸟长厮哀鸣,声可裂碑,脱残躯逃走,顿时漫天的怪鸟皆都围拢过来,盘旋不定,作势欲冲。 达郎见状,却是站住了身形,倒竖缁眉,手中手影纷飞,一柄长刀便飘在了头顶,这刀长有三丈余,通体暗红,形如戒尺断仞无锋,却是自有这一种一样的苍凉古朴,此刀一出,立时煞气纵横灌溢全场,便是恶风突起,乌云罩顶。 司晓宇手中的虎翼忽然一阵,连连的颤抖,仿是兴奋异常,竟隐隐有着脱离掌控,脱手而出的征兆。 群鸟方要攻击,吃那煞气一冲,却是陡然一滞,随即纷纷溃退,不要命的逃窜,不出片刻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达郎哼了一声,挥手散去煞云,那刀自是隐去,哪里还有一丁点痕迹。韩澈、晓宇皆是惊骇,半晌无语,却是冷汗森森。 此时少了这许多些障碍,众人马不停蹄,一路突围到了金色巨门之前,抬眼一望,自那那一声水响,那巨门仿佛就不再变化,只是隐隐的露出一条细缝。 数十只魔物将去路堵了个结实,已经率先厮杀了起来,声势浩大,竟是异常的激烈,眼看的是你死我活,不可开交。 司晓宇的视野却是有些涣散,显然是有着心事,韩澈悄悄凑到他身边,他竟全无知觉,只是嘴里依旧痴痴念着,声音很小,韩澈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听清。 “竟然真有这件神器,怪不得当年达郎师叔以一己之力强破涿郡,连那齐越大帝都要饮恨就戮,纵然是其中诸多博弈绥靖之道,但如此煞气怕是天外那些神佛也难免吃亏吧。 只恨我法力还浅,虽然心神相通,但还不能将虎翼的威力发挥万中之一,刚刚那刀现身,虎翼已是隐隐有着感应,竟然就险些脱了控制,也不知这对儿冤家较量起来谁胜谁负,唉,何时才能有师叔这般的厉害?!” 他几乎有些痴呆,就连韩澈的轻拍都恍然不觉,那双手更是紧紧的握了握虎翼魔刀,这刀此刻却是安静下来,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异动,便似刚刚的躁动只是一场幻觉。 “啪!”韩澈凑近他的耳边,用力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声音终于把晓宇震醒,他茫然的转过头望着韩澈,似乎不知身在何处。 “你怎么了?在说什么?”韩澈关切的问。“什么刀?” 晓宇苦笑,却是难得的露出了沧桑的感觉,他状极痛苦的望着达郎,口中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三阴戮魂刀!那就是,三阴戮魂刀!” 第八十二章 乱斗无双 三阴戮魂刀,这名字似乎永远都和“血腥”、“残酷”之类的字眼联系起来,每一次见到几乎都是一场血淋淋的杀戮。 韩澈不自在的叹了一声,拍了拍晓宇,两人心照不宣,都是想到了落魄阵中的一幕一幕,可是现在又哪还有心情说这个。 “这些家伙怎么自相残杀起来?”晓宇缓过神来,开口问道。 “好像是为了争夺进门的资格!你看那四个,明显厉害许多,已经把门给控制了起来,其他的都攻不进来。”韩澈说着伸手去指。 果然,只见一只山岳高大的青皮三足蜥蜴,一只吊睛四翼白虎,一只癞头鱼人,一只三头彩雀牢牢的把住了要隘,各自与面前的一应凶兽斗得激烈。 那些凶兽勇猛暴烈,比之此前晓宇等人遇到的简直不可相提并论,但合斗起这四只却是半点占不得便宜,反倒被压制得透不过起来。 这四只似是互相有着芥蒂,打斗之间,还时不时的相互观望,唯恐突然遭袭。战场一下子变得微妙了起来,倒是五人压力骤减。 前来挑战的凶兽源源不断,如水泼一般的急涌上来,那四翼白虎位于中央,所受冲击乃是最大,渐渐的就稍显乏力,只听它大吼了一声,震得韩澈都是一个哆嗦。 白虎的头顶赫然现出一面青铜古镜,镜面混沌,不可照人,铜镜两面皆有蝌蚪文字,不停流转,这古镜一经悬于头顶,立时毫光大放,乃有七彩,晃将一晃,那扑上的凶兽便都自定住,眼神迷离,不知所措,被白虎赶上,一爪拍在顶门,轰出圈外。 “咦,还有法宝?!”一直沉默的诸葛智发声,带着几分询问。 “嗯,也是难得了,肉身一旦溃败,神识也自消散,一应法器除非是心神契合,否则自也就断了联系。凭怨念寄身,竟然还可御使生前法器,那必定性命交修才行,绝非凡品,这镜子妙用不少,我却是叫不出名字。”沧澜道。 “正是如此,看来需要费些手段了。”诸葛智道。 “自是。”沧澜笑笑,将手一挥,数道漆黑的魔烟纷纷飚射,直缠向四翼白虎。 白虎借古镜之威正杀得兴起,陡然就觉得天灵发紧,一团黑网就罩了下来,白虎大怒,古镜一转,就照定了黑烟。 黑烟行动一滞,却是异常的坚定,继续压下,将铜镜照出的金光压得连连退步。白虎长啸了一声,四翼连扇,腾空而起向着沧澜扑来。 “哼,好畜生!”沧澜喝了一声,祭起一把乌云宝剑,朝着白虎当头劈去,白虎探爪硬吃,“铮”的一声被砸飞数十丈,撞在山峰上。 沧澜冷笑,仗剑追击,青铜古镜挣脱黑烟缠绕,忙向沧澜一晃,沧澜脚步一沉,见那铜镜也称古怪,周身一抖,痋云又起遮蔽了金光,便将那铜镜围住,仿若是一只大茧。 白虎更怒,连连驱使,铜镜在黑烟中左突右闪,却挣不出来,眼见沧澜又自杀到,乌云宝剑劈来,白虎知是不好,闪身躲开。 一人一虎就这样追逃起来,周围意欲阻拦的妖兽,皆都被一冲一撞飞出老远,哪还有插进来的道理。 见此情景,诸葛智大旗一展,直指那癞头鱼人,噬魂白蚁似瀑布一般倾斜下来,鱼人不敌,甩出三片鱼鳞,化作水墙,挡住了白蚁,手中钢叉一摇,漫天皆是红磷,朝诸葛智袭来。 诸葛智又岂会怕了此等角色,手中黑幡又摇,白蚁化作大手,拨开红磷,照样是啃了个干净,鱼人大惊,又放出一枚白光珠子,立定天空,却要吸那噬魂白蚁。 诸葛智见状,迈步向那鱼人,长幡一指,化为长剑,劈头杀去,鱼人法术精益,手上却是稀松,哪里还抵挡,抽身就走,随即鱼鳞撒出,方圆积雪融化,皆是水汽蒸腾。 达朗不知何时已是对上了那三足蜥蜴,自是大占上风,只是这蜥蜴实在巨大,比起另外三只更大了一圈,达朗还不及他腿高,又是皮糙肉厚。 达朗轰了几拳,也不着力道,寡然无味,实在也懒得出刀,正巧这畜生长尾扫来,索性双手箍住,想要悠起,掂掂分量也觉得太沉,索性拽着奔跑起来,大步流星。 这蜥蜴肉身强悍,自是不惧肉搏,一般法术也难破其装甲,可是何时见过如此打架的?! 自己被箍住尾巴,便感觉是一把钢铁巨枷,任是如何挣扎也是枉然,忽然就三足一软,跌坐在地上,顿时就感觉腿上臀上火辣,已是被倒拖着开动起来。 达朗使得顺手,便像是抓了一只流星锤,四围妖兽被撞得东倒西歪,更有被压成肉饼的,一时纷纷避退。 看那沧澜、诸葛智、达朗斗那三兽,皆是大占上风,韩澈和司晓宇不禁咂舌,毕竟是无法与老一辈相提并论,这三人哪一个不是巫修中的翘楚。 二人看着其余的那只三头彩雀,不觉发愣,此时众人一通大闹,那寻常的妖兽小部分是遭了牵连,或是肉身崩坏,真灵消散;一部分是远远观望,心有畏惧不敢靠前;还有一部分则是被那门内透出的金光制住,动弹不得。 这彩雀方才还在与数只禽鸟样的妖兽争斗,立定半空,彩光莹莹,现在确是安定下来,那几只禽鸟早不知被赶到了何处,又见韩澈二人不动,于是便只是守定了金色巨门,与其对峙。 司晓宇仗着虎翼神威,上前搭讪……呃,是上前挑战!这鸟振翅连挥,顿时狂风大作,夹杂着七彩霞光一齐卷了过来。 晓宇连忙抵挡,有哪里抵挡得了,忽的一声,被掀飞出百丈,便如一颗小石子。 亏得韩澈极善用风,见势不好,就急忙掐诀,自身一沉,将身定住,不像晓宇首当其冲,倒也无事。但他又怎敢上前造次,这鸟明显不是二人轻易应付得了的,他自然心知肚明。 “师兄,我们流年不利啊!怎么总是和鸟对上,这东西和那死乌鸦不是一家子吧?!”晓宇奔了回来,灰头土脸,大好一个少年此时却和沧澜法师有些神似! 韩澈不禁哑然,听晓宇喋喋不休,“唉,这鸟确实厉害,可若真个拼斗起来,我也不惧!偏偏要弄个什么妖风,这倒难办,师兄,你不是最善用风的吗,出个主意啊!” 韩澈心知这司晓宇心气极高,刚才被飞出去丢了人,自想讨回些面子,也懒得理他,只道: “还是等师伯应付吧,那门尚未全开,想必是不急,我们盲目争斗,即使能胜也是惨胜,却是不值!况且那鸟也未主动攻击,目前还没进去山里,白白废那力气作甚?!” 便宜话谁不会说,韩澈见得沧澜等人明显未尽全力,心中也就有数,这鸟虽然厉害,自己要是全力拼斗,倒也未必就拿不下,只是要大费手脚,未免不值,无甚意思,当下也是不急。 司晓宇寻思片刻,也觉有理,却也按下躁动,只是将虎翼托在手里,以防不备,并不冒进,那鸟果就不动,双方偷闲。 “唉?师兄,你觉不觉得这鸟有些眼熟?”过了半晌,司晓宇忽然低声问道。 “什么?”司晓宇看那场中争斗看得出神,不想晓宇有此一问,忙去看那彩雀,看了片刻,忽然心神一动,也就猜到了晓宇所说之意,但却仍然佯装疑惑。 “你那迦南穹窿图腾,每每显化仿佛也是呈现鸟形,有着琉璃光华就和这彩光七八分相似,莫非还真是有何联系?!”司晓宇问道。 韩澈眯了眯眼睛,心下暗思,“曾经次仁长老也曾提过,事端都因穹隆图腾而起,雪山之旅势在必行,我这才搅进这些纷争里来,如今想来却是颇多蹊跷。 再者,那琉璃光华分明就是我的本命神识,不过是借了穹窿图腾显化,晓宇竟然不知,反倒有的没的说什么鸟形!仿佛是硬要与这七彩雀鸟联系,有些古怪啊!” 他当下沉默,寻思如何回答,却听见“嘎吱、噼啪”之声,一望之下,那金色大门竟然已经洞开一道,可容一人通过。 场中立刻大哗,那彩雀反应最快,再不管韩澈二人,振翅便飞到了门前,也不停留,便要挤进那门里。 只是那门开的毕竟太小,这彩雀体型庞大,又焉能挤得进去,这鸟儿却是铁了心,竟就将身一纵,撞了上去!一下又一下,肉身之于金属,发出砰砰的响声,那门却是纹丝不动。 场中大躁,众多妖兽哪里还受得了如此刺激,皆都一股脑的向着这边涌来,仿若大江决堤,潮水过境。 那四翼白虎和癞头鱼人双双被缠得只能挣命,此时却也像是忽然看到了希望,硬着头皮拼了一记,也自抢身上来,沧澜和诸葛智在后猛追,却也不下杀手,只是驱赶。 轰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那彩雀的撞击终于有了成效,金色巨门又缓缓地打开了一些,那彩雀哪里还等得了,又是全力一冲,竟然就勉强的探进了一只头颅,身体却仍然不容通过,当下进退两难。 身后妖兽纷纷涌来,无数尖牙利爪、霹雳宝光俱都向着彩雀招呼,彩雀另外的两只头颅连连摇摆,一只口中吐出雷火,一只口中吐出彩光,双翅齐扇,顿时便是狂风四起,吹得那当先的妖兽东倒西歪。 嗷的一声虎啸,白虎也来,却是将利爪连抓,顿时爪印漫天,凝成实质,庚金之气大盛! 鱼人也来,钢叉一抛,化作一条癸水长龙,又急又猛,也朝彩雀飞去! 彩雀哪里还敢怠慢,长鸣了一声,一道七彩符篆忽然现出在胸前,发出耀眼的光芒,霎时敌住了诸多攻击。众兽激斗,全都如颠似狂,哪里还有半点章法。 却听“乎乎”风声响起,便见一座小山似的黑影凭空压了过来! 第八十三章 天境之途 众兽正在较力,根本无暇防备,“轰”的一声,这小山一样的黑影来势生猛,白虎和鱼人被砸了个正着,顺势被撞得飞起,裹挟着一应凶兽便砸在了那彩雀身上。 原来正是那三足蜥蜴,如一枚流星锤,被达朗掷了过来,当真是势如破竹,横扫全场,连同沧澜、诸葛智、韩澈、司晓宇,俱都看得呆了。 “嘎吱!”那金色巨门仿佛是不堪重负,终于是完全的敞开,露出了其后黑洞洞的天地!哪里有着一点儿的金光。 四只巨兽轰隆一声掉落在地面上,皆是摔得不成样子,刚要爬起,那洞穴中的光线便愈加的一暗,窸窸窣窣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越来越真切,越来越嘈杂! 忽的,那彩雀厉声哀鸣起来,其声凄厉,如丧考妣! 只见得一道黑色瀑布自金色巨门涌出,瞬间就布满了整片天空,就如宇宙苍穹,中间无数鲜红的光点璨若繁星,韩澈看得清楚,那是一只只车轮大小的妖蝠,通体漆黑如墨,唯有一双眼睛闪出妖异寒冷的红光,如同鲜血! 这妖蝠密密麻麻,仿佛无穷无尽,一应飞出,天地便再无晴色,数百上千的妖兽见得此番情景,俱都发出了悲鸣,被那黑色瀑布一冲,再看时,却只剩下了白骨,怨气充塞九天,不多时也便随风消散,好一场杀戮。 “这是红瞳妖蝠,此地不可久留,就是现在,快走!” 沧澜大叫了一声,黑烟一裹,将取自四翼白虎的那面青铜古镜收在手中,运气晃了一晃,金光大胜,妖蝠逼退,便忙冲向了金色大门。 诸葛智收了那鱼人的玄光珠,红磷网,将幽冥白骨幡、噬魂幡一齐祭出,两杆大旗随风舒展,前者一扬,迎向天空,红瞳妖蝠攻不进来;后者化为数丈,围绕众人,也是护得周全,便就一齐跟了上去。 忽然,斜刺里一朵红莲疾风电掣的飚来,又急又猛,其中妖火沉浮,含而不发。 “小心!”诸葛智反应最快,抖手一指,一道细白的流光射出,凌空盘绕,缠住红莲,阻得一阻,又将幽冥白骨幡一震,便震碎了红莲,妖火砰的一声爆开,姹紫嫣红,分外好看。 天空陡然一明,又是数朵红莲飘出,交叉成阵,行踪飘忽,却是转向众人后心,头顶罩来,五人不好无视,只得站定应付,各施手段,便见得数条黑影一闪,一个呼吸,已然投进了金色大门之内。 砰砰连响,五人各自破去了红莲,未有损伤,相互对望,诸葛智笑道,“有些火候,也不罔次仁一番调教。”当下也不再说,催促众人进入门内。 刚刚站定,就听轰隆一身山响,顿时眼前一片漆黑不可观物,晓宇运目力细看,才发现是那金色大门复又重新关闭,运足全力推了两下,果然是全无反应,纹丝不动,当下长吁一口气,叹道侥幸。 众人皆是修为甚高,也无所谓光线,自可见物,唯有韩澈忽遭黑暗,有些戚戚,可经那十绝塔中一番折腾,却也不似从前那般不中用。 见这洞中格局,穹顶极高,幅员又广,看不到尽头,影影绰绰间,仿若有高阁宫殿,层岩巨阙,倒是有着几分熟悉,仿佛见过,韩澈心下疑惑,表情不免木讷。 司晓宇见其如此,以为又是犯了老毛病,便轻轻拍了拍肩膀,以示关心,韩澈摆手,自是明白。 沧澜不喜黑暗,叨叨了几句,从怀中取出一葫芦,向天一洒,点点星光飞出,越加明亮,照耀头顶。 韩澈一见却是一群萤火虫,只是那光线比之普通的更加耀眼了许多,而那葫芦仿佛就是此前盛过酒的,不想里面还有这宗物什,脑袋有些不转轴,懵了。 “那是什么?”晓宇走在最前面,闪了几闪,过了一处转角,忽见一高台赫然悬于远处天空,方圆数十丈,其上有着花草树木,石像祭坛,除此之外便无一物。 这高台四周皆是一片虚无,也无山势,也无依托,就如是一座孤岛,游离漂浮在虚空中。晓宇看得新奇,一面出声询问一面就快跑两步,要到那高台下面探个究竟。 沧澜、诸葛智刚刚走过转角,便听见司晓宇的问话,心中就是一动,抬眼看见那高台,更是大骇,诸葛智连忙喝道: “且住了,不要乱动!” 达朗、韩澈也看过来,却看不出端倪,只是见得诸葛智二人紧张非常,不敢乱动。 司晓宇刚刚走了两步,闻言也是不解,但脚下却是停住不动,回头去看诸葛智有何分教,便是这一滞,忽然就感觉不对! 周围空间陡然一晃,便似是打了一个寒颤,远处的巨阙宫殿,楼台穹顶,近处的山岩峭壁,土石瓦力,脚下的地面,皆都凭空的消失!就像是一场泡影,噗的一声,破碎了! 方圆之间只剩下一片纯粹的黑暗,连那萤火光芒也都不见。 司晓宇受惊不小,不自觉的便要后退,刚刚他是跨步站立,虽然脚下不见地面,明明还有着立身之地,谁料这一后退,竟连来时的路也都化作了虚空! 司晓宇单脚落地,便觉一空,身体一弯就要坠了下去,亏得是这武道少年精于体术,动了几动,晃了几晃,险险的单脚立定在了虚空的边缘,惊魂未定。 众人皆是惊得一身透汗,便见前、后、左、右、上五面虚空,唯独脚下却是有着实质不至当时就跌落,这才稍稍安心。 “进得那金色巨门后,你们可曾见过其他的大门,便像是虚空波动之类的也算。”诸葛智问道,火烧眉毛一般,神色焦急全不似平常。 众人心神动荡,又哪里说得出话来,都是摇头。 诸葛智眉头皱的更紧,从怀中掷出一卷竹简,用手一指,竹简上闪耀出乌光,隐隐有文字浮动,只是一闪,随后便再无声息! 众人都是对望,以为是幻觉,便见诸葛智的表情忽然大异,也不知是喜是忧,只向沧澜说道,“你运痋烟试试。” 沧澜面无表情,衣袖一挥黑烟涌出,谁知那烟刚刚离了身体就忽然聚成一团,直直的朝下方落去,完全的不受控制,沧澜忙运神识收拢,却发现那痋烟已经和自身断了联系,根本就收不回来,顿时大骇。 诸葛智点了点头,“果是如此,所谓的四重天,原来是这个意思。” 众人不解,都像诸葛智投去询问的目光。 诸葛智又望了望那竹简,理了理思路,这才说道,“雪山密道是大巫精气所演,当年破开虚空开辟魏摩隆仁之时天然的就形成了这么一道空间缝隙,期间自生成四重天,每重天开辟九门,每一门内又各有殊途,连接无穷量世界。 四重天境受大巫法力幻化,号称万法不侵,万相不入,万因不扰,是最接近纯粹的一块虚空,只是受到魏摩隆仁的吸引,始终无能超脱于这片天地,犹如是一只渡船,无休无止的摆渡于虚空汪洋! 实际上,到了这里,便已经算是出了魏摩隆仁,便如泛舟于茫茫海上,自要见那海涛汹涌,只是不知是否能到得了彼岸。”诸葛智语气唏嘘,长叹了一声。 “什么?这样就出了魏摩隆仁?!”晓宇惊得瞪大了眼睛,众人相隔不远,对于诸葛智的话他也听得清楚,忙就大声问道,“这也太……太草率了吧,师伯,你说这四重天境连接无穷量世界,那我们怎么知道要去哪里? 那要寻的九黎遗物也不一定就在一处吧?万一分落在七八个世界,我们又没有穿越虚空的本事,岂不是永远都找不到了。”司晓宇一言点中了要害。 “这就要看机缘了,”诸葛智道,“如进入之时,所做的血祭意义便在于此,若是应缘之人,冥冥中自然会有所感应; 若非如此纵使千般万般均都寻不得出路,机缘定数下还要有着信物,譬如那契印,如是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 我手中之物为锦绣地理图,能将五岳三山地脉灵气融于一图,虽不能透彻虚空,尽演这天境之变化,却仍可为我等稍作向导。 至于那所谓的九黎遗物,我也是一无所知,既然有这一分天机,想必是冥冥中也逃不过‘因果注定’四字吧!” 韩澈皱了皱眉,出入时,他已听司晓宇说了那金色大门的偈语,乃是四句二十字,上阙是: “杀生即成佛,渡劫亦渡我。” 下阙是: “绝路正归路,来路亦去路。” 众人皆不明其意,便只得放下,如今诸葛智所说无差,韩澈却总觉得其中另有玄虚,只是抓不住头绪。 “得,说了等于没说。”晓宇咂了咂嘴,眼珠骨碌碌乱转,心下想着,可是不敢说出来,细一琢磨,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状况,忙又大喊: “我说……那个,师伯!既然都是靠机缘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总不是这么站着站着就到了那什么彼岸了吧?” 韩澈也是一样的心思,却看诸葛智。 诸葛智思忖:“这四重天境既然依附于魏摩隆仁,总归还在空间法则之内,眼前诸多景象,终逃不过两样,或为幻术,或为机关,我有幽冥白骨幡在手,又可借痋蛊代施己身,料也无碍,倒是有办法一试。”当下便要取幡。 却只听嗤嗤嗤数声轻响,极其的突然。 诸葛智暗叫一声不好,便见得四面八方凭空的就开出了许多的细长孔洞,便似是一只只漆黑的眼睛,说时迟那时快,无数尖细的银针就似暴雨一般朝着诸人倾泻过来! 司晓宇首当其冲,他单脚站立,一应法器俱都来不及祭出,只好勉强躲闪,却是失了平衡,脚下踉跄,再也站立不住! 就要朝着虚空下方跌落下去,远远的传来他的惊呼: “师伯救命!” 第八十四章 虚空迷宫 且说司晓宇一脚踏空,跌落虚空,诸葛智离得最近,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慌忙跃起,手里凭空又多了一条浮尘缠住司晓宇的脚腕。 这一拉扯,便感觉那力道比之正常要大了数倍,诸葛智勉力的一较力,腾空一跃,想要落到晓宇方才站立的一块空地,谁知晓宇掉下虚空,脚下的那块地面便也随之消失不见,哪里还有实地。 诸葛智一脚踩空,又受晓宇拖拽,也是凭空一个趔趄,向下方投去,诸葛智心头冰凉,此地万法莫侵,再有动作先就未必有效,其次也是不及。 突然轰隆一声,司晓宇猛地停在了半空,身体仿是撞到什么坚硬的实物,却是磕了个结实,诸葛智来不及动作,亦是一个下落,却是被司晓宇挂住,险一险没有继续下落。 二人勉强的稳住,这才脱险。 司晓宇惊魂未定,只感觉身下地面坚硬,有如金石,也不知是什么,反正他皮糙肉厚,倒是没有摔坏,连忙就拽了诸葛智上来。 “这!”诸葛智方一站定,凭着感觉向其余人的方向望去,不禁又是大吃一惊。 “这怎么回事,他们,他们怎么会倒立在天空的?”诸葛智不禁问道,但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表述也有些含糊,所以问出来,自然就没有个指向,也不知是问晓宇,还是在问自己。 司晓宇也正呆呆的看着那个方向,只见得韩澈驱使十二道风柱正把那四面八方激射而来的银针纷纷吹散。 沧澜紧握乌云宝剑在手,那宝剑上腾起层层的黑雾,将其和达朗团团笼罩在其中,而后者却是动也未动,也在呆呆的看着这边。 最最诡异的是,这三人竟然都倒立了过来,头下脚上,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磁石吸着,就这样挂在了虚空中。 “师伯,这怎么回事,他们怎么都被吊起来了?!”晓宇惊恐,去问诸葛智,话一出口忽然转念一想,顿时便打了个寒战,“不……不对啊,在他们看来,我们不是也……” 晓宇顿时觉得头有些晕涨涨的,连忙就蹲了下来,去摸那脚下的地面,却发现触感光滑细腻,便如水波,却道不明是什么。 诸葛智目光深邃,眉头皱的更紧,他也不回答司晓宇,反大声向韩澈喊道,“澈儿,你的法术怎么还能使用?” 韩澈正用风柱卷飞最后的一批银针,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大声回到,“嗯!可以使用,不过比外面费些力气罢了。” 诸葛智满意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达朗,方才所见那平台在何方向?”诸葛智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达朗闭目,似是有所感应,半晌才坚定道,“西南!” “西南,”诸葛智沉思,又问道,“我在何处? “西北!”达朗这次却是干脆。 “很好!“诸葛智笑,随即沉声命道,“韩澈,你将穹窿图腾与我!” 韩澈闻言也不惊讶,摘了穹窿图腾往空一抛,形随心走,便已到了司晓宇头顶!晓宇伸手接住,双手呈给诸葛智,两人忽的都是觉得周身一轻,格外的爽快。 “司晓宇,你先往东北走一步,跳两步。”诸葛智说着,一条白色匹炼便轻轻的系在了司晓宇的腰间,力道不大,却是十分的稳当。 晓宇低头一看,正是诸葛智手上的那把墨色浮尘,当下更是放心,忙将裤腿紧了紧,向着东北大跨了一步。 果然,不见变化,脚步仍然轻易的站住,晓宇大喜,忙就向上跳了一步,这一跳可好,脚下实地顿时消失不见,直就向下落去,他大吃一惊,却是不敢怠慢,连忙想要再跃,此念一起,忽就感到脚下似是传来的托力,虽然并非实地,但却十分的分明。 他哪里还管得了那些,借势就又是一纵跳起,落了好一会儿,这才觉得脚下立在棉花上,身体也停止了下落。 司晓宇忙四下望去,不觉一惊,只见自己就立在韩澈等人的对面,距离似乎很近,但仿佛又是极远,连脸庞都有点看不清楚。而诸葛智却是一个人倒挂在天空中极远的一处。 “晓宇,四周可有异物?”不知何方,忽然传来诸葛智浑厚的声音。 司晓宇忙四下寻找,四周一片混沌虚空,哪里见得到什么异物,便要大声回答,方要开口,忽然福至心灵,向头顶望去,便见一盏油灯现在了不远处,却是未曾点燃,十分的模糊。 “这里有一展油灯!”司晓宇忙答道。 诸葛智的声音又自响起,明显激动了许多,“用本源灵力点燃它,不可使用五行术法!”他急急的命道。 司晓宇连忙照做。便见那灯果然就亮了起来,发出土黄色的光芒,只是极其的昏暗,映得四周都朦胧起来。 诸葛智全然不理,又命道,“韩澈,你往东南,。” 韩澈自然照做,果然无恙,至一处,也见一灯,却是碧如凝玉,韩澈运灵力依样点燃,绿芒悠悠渗出,极其的柔和,仿若自然。 “达郎,你至正南。” 达郎更不迟疑,迈步就走,也不等诸葛智吩咐,站定坤位。也到一处,单手一直,一线暗红光芒射出,落在头顶,却是一盏红灯亮起,依旧昏暗。 “沧澜,正西。”诸葛智道。 沧澜早就迈步,站定离位。一盏金灯点亮。 “司晓宇,凝神存思,一步,至西北!”诸葛智再命。 陡然一声轰响不知从何方传了过来,司晓宇刚要存思,却被生生打断,一口鲜血直冲牙膛,嗓子火辣辣的疼。 他抬头去寻找,顿时就是大骇,虚空中那无数巨眼不知何时又显现出来,从那眼中凭空的射出红色的光芒。 光缕纵横,几个呼吸便结成九张密密麻麻的大网,相互连接,仿若是一只大球,远远的将众人包裹其中,慢慢的向中央收缩而来。 “这,这是乾天雷火网。”司晓宇看得清楚,他自然认得那红色的光线是什么,一颗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 诸葛智沧澜等人哪里还看不明白,那网的收缩虽然看起来不快,但不出半刻,必要挤压到众人的身边,到时,想要抵挡却是难了。“司晓宇,存思凝神,一步,至西北。”诸葛智急急命道,再不多说。 司晓宇知道紧急,慌忙闭眼运转神识,便觉四方灵气旋转不可停息,阴阳不定,如是太极。 他忙去努力的平复,内心平和,那太极这才落定下来,徐徐变幻,晓宇循着那气息感应,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步迈出,便觉那太极忽的动了起来,乾坤纷繁,艮位闪亮,直直的冲了过来,他忙跳起。 那太极轰的一声落入灵台,再无生息,晓宇睁眼,已在虚空另一方,众人皆都不见,只有那红网依旧罩来,已到了身边,探手可触。 他心思倒是平静下来,寻得那油灯,却是幽黄。一经点上,虚空就又模糊了一些,似是大雾迷城。 “韩澈,正北!”那灯刚刚点亮,天空再次传来诸葛智的声音。 晓宇也看不见韩澈在何方,便觉得正北方一点碧蓝灯光快速的亮起。 虚空陡然就凝成鸡子一般的混沌,不可辨物。 在那极远的地方,有一人影虚闪三下,又是一盏灯光,正是橙红色。 那人影再走,虚空忽然急剧的颤动,犹如水中倒影,模糊不清,随着颤动,不知从何而起,忽然就刮起了猛烈的大风,只让人站立不稳,就连司晓宇也不得不蹲了下来,勉强的撑住,双腿颤抖,感觉体内灵力流转不定。 一步,两步,虚空高处,那人影的脚步却依然坚定,仿佛是不惧那风的影响,只是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极其的艰难,便似腿上负了千斤的重物。 “师伯!” 乾天雷火网越靠越近,几乎已经贴近了鼻尖,司晓宇心中大急,大吼一声,便觉得那大风一下子倒灌入嗓子,心神一散,身体马上被吹动,险些一头撞上那乾天雷火,勉强稳住,胃里一阵的翻江倒海。 诸葛智正要迈出了第三步,周身压力陡然又增了数倍,如同有一只无形的巨掌托起了脚步,任是如何也踏不下去。 他眉头大皱,司晓宇的喊声传来,也只充耳未闻,只是暗暗运足了灵力,全部灌注在脚上。 电火激飞,邪风嘶号,原来是司晓宇、韩澈等人避无可避纷纷与乾天雷火网相碰,顿时雷火大作,乱成一团,也亏得那爆炸并不激烈,几人肉身强悍,还可坚持,只是那网越压越低,却逃无可逃。 一声怒吼,诸葛智拼尽全力终于是踏下了第三步,轰隆一声,一只脚踏下实地,便见眼前有花草,有树木,有石像、有祭台,正是初入境界时所见的高台。 诸葛智也不多言,将穹隆图腾祭在空中,便见琉璃光华大放,缤纷绚丽,照得那祭台也是格外的通明,流光溢彩,别样神圣。 哗啦一声,宛如是水银泻地,空灵清脆,还在乾天雷火中苦苦支撑的众人猛然觉得压力一轻,雷火霎时具消,天地通明,虚空突然如镜子一般碎裂,便见一座巨大的水晶迷宫出现在面前。 在那七色琉璃光晕之中,那水晶迷宫异常的斑斓,如是奇幻的梦境,众人都是感觉到其中散发着邪魅的气息。 “这……” 水晶迷宫曲曲折折,竟是不分上下左右,完全的颠覆了空间的概念,韩澈刚刚看清周围的形势,站定一处水晶平台,便见得达朗头下脚上正悬在自己的下方,脚下唯有一块不足半尺的水晶阶梯。 而司晓宇远远的横立在高空,穷极目力也看之不清…… 他瞬间方向感全无,在那水晶镜面的反射下,只感觉头上脚下四面八方仿佛有无数个自己,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的。 第八十五章 布达拉颂 “果然是伏羲八卦,这虚空缝隙处怎么会建成这个样子?” 达朗默默念道,他声音不大,却仍传在韩澈耳里,四下一看,果见这水晶阶梯看似全无章法,但隐隐的似乎是有这一些定数,便似是一只无比巨大的太极八卦图。 韩澈曾听喜乐讲过这伏羲八卦,乃是演自先天太极生两仪,以乾位始,坤位结,按照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博,水火不相射的原理排列,演化阴阳顺逆。洪荒年间为人皇伏羲所悟,传至人间,世称伏羲八卦。 而刚刚诸葛智所令的走法,正是暗合这八卦阴阳顺逆之术,水晶迷宫的一头通向正南,连接穹顶平台,正是诸葛智站定的坤位所在,却是生门,乃是一应变化的唯一正途,然而不先经达乾、兑、离、震、巽、坎、艮七位,便到不得坤位,也便走不出这迷宫。 韩澈不禁捏了一把汗,他不知道诸葛智是如何判断出这八卦迷宫格局的,只是现在看来如若是晓宇那第一步走错,便定然是万劫不复,再没第二次机会,恐怕就要穷其一生困死在这水晶迷宫之内,或是被那乾天雷火炼化。 八盏彩灯终于一同亮起,紫、青、蓝、白、红、绿、黑、黄,数种颜色同时发出霞光,交汇融合,不一会便演化成一团模糊的琉璃色,亦如那穹窿图腾一般。 祭坛之上,忽的光芒炽烈,映得虚空似是白昼,轰鸣大作,如同天崩,众人只觉得心神一紧,眼前似是模糊了一下,便见一扇青铜大门悬在了苍穹里,古朴、宏大。 诸葛智“咦”了一声,看见那大门没来由的便心悸了一下,刚要跨步上前的身体自然的就迟了一迟,只是一个呼吸,忽然就听到虚空里沧澜的大喊,“后退,后退!” 诸葛智大惊,千年来的默契让他不敢有一丝的怀疑,当下已迈出的左脚脚尖一点,向后翻去,凌空缩身,便想祭起三降蛊神幡,谁知动作毕竟是晚了。 数百点乾天雷火、乙木神雷、庚金煞雷一齐自那青铜门中喷薄了出来,疾若流星,诸葛智刚刚翻出半圈,各种神雷已经齐齐赶到,猛地轰在了后颈上,“砰”的一声,各色流光交错紊乱,虚空拨乱。 纵是诸葛智修为甚高,达成翁则,肉身与神识何其凝练,但仓促之下,又哪里受得了如此程度的轰击,瞬间意识全无,直直的自那高台上摔了下来,向着水晶迷宫尽头坠去。 穹窿图腾失去控制,晃了三晃,陡然化作一缕琉璃光华向着远处虚空砸下。 沧澜大惊,大吼一声,眼睛都快渗出血来,他也不管那八卦格局、水晶迷宫,脚下一点,便向诸葛智坠落的方向扑去,周身灵力鼓荡,疯狂的运使起痋烟,将将的裹住了诸葛智。 说时繁复,其实不过一个呼吸,穹窿图腾悬在虚空深处,发出妖异的彩光,忽的将众人包裹其中,韩澈心有所动,伸手一招,穹窿图腾滴溜溜的旋转,立时便投射出一道光束,雪白如炼,其中并无半点驳色,当空一抖,化作数百级阶梯,直通苍穹。 韩澈看得分明,那穹窿图腾所在即是这巨大八卦迷宫的其一阵眼,水晶迷宫万千迂回变化都在其中,而那坤位所达的虚空平台确是另一阵眼,两方阵眼一阴一阳,一生一死,正是太极循环。 与此同时,八卦迷宫猛地颠簸起来,众人皆是感到脚下不稳,似在缓缓的移动。 “不好,一定是诸葛智受伤,七盏金灯定不住这太极格局,这水晶迷宫又要运作,大家赶快登上琉璃阶梯。”却是达朗急急的吼道。 众人哪里还敢怠慢,沧澜将诸葛智背在身后,几个纵步,跨过震巽两位逆行,瞬间便抢身登上穹窿图腾所照得阶梯。 风雷霎时激烈,自身后袭来,沧澜自是不理,一挥手将乌云宝剑、青铜古镜等一应的法器统统祭了出来,挡去风雷。 韩澈踏离位,距那阶梯不远,一步踏上,司晓宇踏兑位,紧随其后,泽火并济,但韩澈有穹窿图腾照定,却是落不下来。 达朗押后,顺行垦坎两位,亦是登上阶梯。回头看时,那水晶迷宫已是重新隐去,复又一片虚空,七盏金灯时隐时现,与那高台相应生辉。 一行快速的通过光桥,但见一青铜大门,亦如高空祭台那座,众人皆都没有心思,查探了诸葛智的伤势,确是极重,肉身奇经八脉断得乱七八糟,神识也已然开始随肉身涣散,灵力去了九成九,但万幸一时性命无忧,也只能等出去再行调养。 众人商讨一番,陆续通过,无事可表。 ———————————————— 俗世,九月。 琼空藏蓝如澈,朗日初露,升腾希冀。烟光廖鸟中,鎏金华塑普照万千佛国,仿若净土。 远望一楼,有十三层,依山而耸,高千丈,坐拥百里,幅照四野,难以穷尽。有宫殿、宝塔、回廊、洞穴、围墙,各占地势,群楼重迭,殿宇嵯峨,气势恢弘,千殿万间不以计数,惊为奇迹。 上有飞檐攒尖金顶直指苍穹,铜瓦鎏金,映日而辉,穷极奢华;下有经幡、宝幢、摩蝎鱼、金翅乌做,摩天宝瓶累若繁星,红、白、黄三色交相掩映,华彩流连瑶漪洞天。 有诗曰:白宫红殿湛蓝天, 盖世高原气万千。竺法渐传三界远,盛音近绕佛堂前。 正是布达拉宫! 其唤仿似一个朝圣者,缓缓走上阶梯,一步一脚印,一步一祷告,经筒在他手上有节奏的转动着,不紧不慢,他面上肃穆、虔诚,双眼微合,那侧脸轮廓硬朗像是刀砍斧削,晨辉初照,红黄袈裟随风轻摆,格外的圣洁。 转眼至白宫,乃是有着主殿东有寂圆满大殿,又名措庆夏司西平措,设有达莱喇嘛宝座,清皇帝御书“振锡绥疆”匾额。 其唤轻施以礼,脚步不停留,继续前行,过强康殿,供奉弥勒佛,左右长寿佛三尊,仙女顿珠卓玛。 其唤伏地拜首,口念阿弥陀佛,礼敬三次,方又起身,经坛城殿、殊胜三界殿,又名萨松朗杰、长寿乐集殿、上师殿、圣观音殿,又名帕巴拉康、时轮殿、释迦能仁殿、无量寿佛殿、响铜殿、菩提道次第殿、持明殿、多世达莱喇嘛灵塔殿等等数座。 其唤一一伏地礼敬,无上虔诚。 渐渐行远,至金顶区,已不见游人,其唤身形一转,行过两个转角,忽的急转直下,渐次至一谷地,云气缭绕,山势挺拔。 其唤抬头望天,朝着天空三拜,踏足前行,那远处的山系中,不知怎地就闪出了一条羊肠小道,只得一人通行,曲曲弯弯,横挂天际,仿似走不到尽头。 其唤迈步走上那小道,云气马上盘绕上来,隐隐可闻玉罄呦呦声鹤鸣,佛音阵阵,忽觉檀香扑鼻,百草生香,金莲攒动,彩光泄地,见一巍峨宫殿,却是虚影,与那方才所见的布达拉宫竟是神形俱似。 又行半日,抬头便见一七层经塔,其间五千栏楯,龛室千万,无数幢幡以为严饰,垂宝璎珞宝铃万亿而悬其上。四面皆出多摩罗跋栴檀之香,充遍世界。其诸幡盖,以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真珠、玫瑰、七宝合成,高至四天王宫。 便有玉阶,其唤摇经筒拾阶而上,至四层,见一大殿,恢弘雄伟,正中上供一佛陀,宝相庄严,面显慈悲,正是阿弥陀佛,两旁匾额高有数十丈,通体赤红,上古藏文书鎏金大字,乃是一首偈语: “告诸比丘,我以佛眼,见是迦叶,于未来世、过无数劫,当得作佛。而于来世、供养奉觐三百万亿,诸佛世尊,为佛智慧,净修梵行。供养最上二足尊已,修习一切无上之慧,于最后身、得成为佛。” 正中一莲位,坐有十七世达莱降朵嘉措,其左为其师十二世班禅无上祖师丹朱仁波切,右为宁玛生根仁波切、萨迦法王、雍仲苯教曼日法王丹贝仁波切,六人所坐上座主位。 密宗三十余寺大喇嘛、长老列悉数在席列下座。 上坐客位禅、教、律、净四宗各教教主,并十七寺主持。随应弟子列列两厢。 其唤自侧门进殿,饶是心里早有准备,见到如此多的僧侣仍不免吃了一惊,他不敢惊动在座各位,只是转到下方,刚刚站定,便听见班禅传唤,“其唤,你上前答话!” 其唤不敢怠慢,连忙应了一声,行至殿前跪下,口宣佛号,“谨受祖师吩咐!” “你且起来,将日前所遇之事向各位禅师回禀。”班禅缓缓命道。 “是!”其唤再应一声,理了理思路才又说道: “数月前,弟子奉命下山办事,途中行至青城山下,见山中煞云笼罩,浓而不化,隐见血光冲天,心中疑惑,故与其缘师弟上山查探。 见得青城派守护山门的三十六重天师法阵并诸多禁制尽数被破,派中空无一人,天师洞天外四十余具干尸横卧当场,皮肤干瘪,多是青城一门高辈道长,其中掌教邱戈道长,副掌教邱一道长双双身故。” 闻得此言,场中诸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其中几位与青城派或天师派有过交情的律宗长老以及此前稍有耳闻的皆是面容严峻,却都不言,一齐看向了其唤。 其唤定了定神,向班禅投去询问的目光,见班禅暗暗点头,他这才继续说道…… 第八十六章 多事之秋 其唤款款诉说道: “弟子到时,青城首徒全真子一息尚存,但已是不救,弟子无奈,只得问明缘由,原来三日前,一紫衣少年和一身着绿衣中年男子忽然拜山,那白面中年男子面容阴翳初时彬彬有礼,只求与派中高手切磋。 谁知不多时竟话音一转,欲行生死状,扬言败者从此除名,邱行道长不忿,与其动手,三个回合被其以妖法点中后心,爆身惨死; 邱一道长震怒,执辟魔神剑与中年争斗,不出数回合,便亦遭割喉,连辟魔神剑都被那男子一掌劈断; 派中诸长老合斗男子竟然皆是不敌,纷纷惨死;掌教邱戈道长执天师剑大战那男子,数十回合,中年男子见落下风,方祭出法器,乃是千百只惨绿妖蝠,派中其余长老见势不好纷纷出手,谁料那妖蝠可聚可散,无形无质一般,诡异非常,一经沾身,便瞬间吸人精髓,不可抵挡。 不出片刻,数十位长老皆被妖蝠所杀,那男子最后杀死张久邱戈道长,这才宣布天师一派从此除名。 随后,又放妖蝠将一门上下近八百低辈弟子尽数控制,略有抵抗者被吸髓爆体,顺从者则都废除法力赶出了洞天,方才与紫衣少年一起扬长而去。” “阿弥陀佛,竟有恶魔妖孽逞凶!如此穷凶极恶!”昭觉寺破山祖师性子最急,他隐居于宋末元初,辈分奇高,在座的恐怕连密宗三大祖师都要居其晚辈,是以率先出言。 “那青城一脉为天师道下大派,道门正统,至今已有千余年,不想今遭竟有如此变故,是乃劫数使然,大魔横生,却要生灵涂炭了。” 普陀山慧济寺德化禅师摇头叹道,这位德化禅师静修于徽宗年间,亦是辈分高得离谱,他转头又向那破山祖师道,“却是有些门路,竟然以一己之力屠灭青城一门,更是视天师辟魔大阵如无物,那妖蝠也好像在哪里见过,祖师可有印象?” 破山祖师思量片刻,这才答道,“如此手段,仿佛是数百年前的一位魔道高人,号青木圣君!只是该人自元末便已销声匿迹,连其妖教都已泯灭,如今之人,知道此人的想必也是不多了。” “青木圣君?!这妖孽竟然还未伏诛?!” 闻得破山祖师之言,在座一人腾地站了起来,吐字含混不清,不像本帮人事,众人观瞧,正是扎西曼日寺曼日法王丹贝尼玛仁波切,却是不知和这青木圣君有着什么仇怨。 德化禅师点头,却不在意,“正是如此,当年这妖孽就险些一统了魔妖两道,如今重又出世,早有传言,已经投入那人麾下,恐是也要掺进这佛魔之争,我等要早做计较了。” 闻此三位率先开口,在场众人都是心有所想,但碍于辈分,却也不便插话。 早有宁玛生根长老接过了话头,合掌宣到,“阿弥陀佛,三位法师所言极是,此次相邀各位前来,正为磋商此事。数月之内,除青城外,已有齐云山、三清山、哀牢山四门遭劫,如此下去,恐我佛门也难得清静。” “活佛此话不错,” 九华山白云禅林白云祖师开口言道: “那齐云山玄真道人、三清山照日真人都与贫僧多有往来,交情深厚,私下也曾切磋技艺,知其二人修为当不在贫僧之下。 得此消息,贫僧也曾亲自到过那真武云窟、丹鼎玉洞,也如其唤小师傅所述一般,行凶之人出手极毒,妖法也自匪夷所思,非是现今的一众小妖散魔可比,怕皆是一些经年老魔出世,妖孽横行,形势实在是不容乐观。” 白云祖师言毕,在座诸人皆是哗然,议论纷纷,任谁都知道,这白云祖师少年成名,百多年前便已近声闻,如今功参造化,谁也不知精进到了什么地步,怕是离那金身罗汉正果不远也为未可知。 说是修为不在白云祖师之下,那于道家怕少说也是化神中后期的实力,如此人物,竟也被人轻易虐杀。所有人都觉得脊后一凉。 “贫尼也有所闻,除这青木圣君外,灭了齐云、三清、哀牢山三派的却是还有三人,两男一女,初一现身皆以一己之力灭人满门,如此实力和手段当真耸人听闻,却是不知是何来路。” 峨眉清音阁清音师太接口说道,看那样貌正是一位中年女尼,气质卓然不群,面上虽善却是自带三分威严, “哦?师太也有耳闻?”萨迦法王忽然插口,当是十分的突兀,清音师太不觉微微皱眉,法王却也不管,只顾说道: “日前,我派巴桑师弟等人下山宣法,途中与一干邪魔争斗,被其中老魔重伤,至今未醒,那则邪魔所持一件异宝,名唤吴钩双剑,威力极大,打杀我派弟子多人,师太可是知晓来历?” 清音师太面上不悦,仍淡淡答道,“吴钩双剑乃为当年我门普贤师祖炼魔法器,师祖成道后将此宝留与我门,一直在峨眉金顶供奉,贫尼自然知晓。 只是数年前华藏寺清元掌教诛灭极北极光岛众魔,而后音讯全无,那吴钩双剑也便至此不见,既然法王告知线索,我门必要全力寻回,不使祖师遗物外流。” “哦?原来如此,”萨迦法王大笑起来,笑得在场诸人都是心中疑惑,却也不便发问。 清音师太面无表情,只问道,“法王为何发笑?” 法王止了笑,言到,“师太怎生欺我,打杀我弟子之人所用确是禅宗正法,已近大成声闻位,怕是整个显宗各派有此修为的也就只有数人吧!清元掌教真的是失踪了吗?!”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众人皆都议论纷纷,看向了清音师太,清音师太柳眉倒竖,却是更加的英姿飒爽,直直的迎上了萨迦法王的眼神,“法王此是何意,难道说我峨眉一道暗通魔道不成?!” “哈哈哈,公道如此,还望师太给在座诸位活佛禅师一个交代。”法王道。 “哼,”清音师太冷笑了一声,“我禅宗各派此番前来,是为了商讨抗魔一事,法王既然无中生有,不分轻重,我自不与你多言!如若达莱喇嘛、班单上师、密宗各教教主也是此番心思,那贫尼不愿多费口舌,告辞便是。” 当下便欲领禅宗诸人离去,众法师忙去阻拦,却皆不知如何规劝。萨迦法王只是冷笑。 “师太不必如此,诸般果报皆有因由,却非我而起,敢问达莱活佛,那江扎寺妲怛活佛是否在场啊?”诸人闻声观望,只见一黑瘦僧人,着青布袈裟,形貌奇古,原来是五台山显通禅林净土宗弘光法师。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却有净土宗、华严宗诸法师开口,“正是如此,正是如此,此中之事还要密宗妲怛活佛在场才能解释。” 场面一时混乱,便有以往与密宗不睦,或是中原各宗互有争执的,也都借机出言。 密宗诸仁波切互望,表情复杂,皆都不语。 “阿弥陀佛”,达莱转世无非二十余年,他又如何知道,便去看班单祖师。 祖师合掌,口宣佛号,场中即时安静,班单这才道,“妲怛仁波切为噶举一派,数年前即已云游弘法,不在寺中,亦不知身在何处,法师如何有此一问?” “哼。”弘光法师冷哼,望了一眼噶举一侧空空的座椅,知是此事万万计较不出个所以,自己又是有苦说不出,也便暗压了怒火。 “唉,”班单微微颔首,扫视台下,见得众人各有心思,全然戒备,却自叹息: “佛门诸派,却是生了芥蒂,不得齐心,一是终不脱世俗,贪嗔痴怨不消;二是大魔丛生,有心人从中挑拨;三却是教义略有不同,自身亦要互有相倾,怎生奈何啊!” 当下也不说穿,只是道,“诚如清音师太所言,此次相邀诸门,乃是魔道肆虐,祸乱人间,佛门自当齐心抗魔,力挽苍生,至于门户之见,弟子纷争,却是不为大势。不知各位法师可有此意啊?” 众人各都合掌道,“阿弥陀佛,正当如此。” 只有弘光法师等诸人心中不快,却也只得装相,向着法华宗、净土宗诸人使个眼色,“暂且放下,再作计较。” 众人继续磋商,当下定计各门化零为整,分东南北中西五路,齐力出手联合缴魔。 东路以普陀山为盟主,南路九华山为尊,北路五台山为尊,中路为峨眉山,至于西路,自然是以藏传布达拉宫为尊,各方约定互为犄角,哪方寻得魔头,便极力围剿,不使不流; 对外则仍不主动与道门沟通,即使不能消灭魔道,也要在佛魔论战之前,剪除魔道羽翼。至于格萨大雪山一事,因是情况不明,不在此次商讨之列,乃交藏教全权处置。 众人各有心思,形式不免草草,告别布达拉宫,各奔四方,藏教三大宗师也只做地主各个相挽,或是各回寺中,再做计较,总之不为主线,也不细说。 不出三日,布达拉宫已是人去楼空,待得一应事务完毕,其唤这才起身,转出后殿,复又寻路直奔向西,脚下生风,连行了几个时辰,至一沼泽之地,四野空旷,屏息静听皆无声息。 他这才稍稍放心,却是回头向着虚空言道,“前辈一路尾随,必是有事训教,何不现身一见。” 四下静寂,却只风声簌簌。 “前辈若不相见,弟子便要先行了。”其唤说道,可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错,丹朱一门,确是无差。” 其唤连忙回头,见得来人着锦兰袈裟,手提七宝禅杖,光头无冕,慈眉善目,须髯皆白,他不由一惊,猛地产生出不详的预感,任他如何构想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位…… 第八十七章 众神之殿 “德……德化上师?!” 其唤连忙见礼,毕恭毕敬,这位普陀山慧济寺的老和尚可比自己的师祖还要高上一辈儿,他可不敢有所造次,只是不由心中也是凄凄。 “娃娃,你可当真当得熊心豹子胆啊。”德化祖师笑道。 其唤怔住,也不敢开口,只是默立。 德化祖师见状,又自哈哈大笑,“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可知身后有几多人尾随?竟还敢行此偏僻道路。若非老僧与你师交情匪浅,又恰好见到,你今日可还有命否?阿弥陀佛!” 他的声音逐渐的变大,到了最后一句佛号,竟然声如洪钟大吕,滚滚轰鸣,炸得其唤心神激荡,气血翻涌。 “狮子吼?!” 其唤暗道,忙运气调理,许久这才稍有平复,听得德化祖师言语,也是心中一凛,便忽见四野波光晃动,四五条淡淡的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了视线中,自己方才竟然全无察觉,方知托大。惊出一身冷汗,慌得下拜。 “感谢上师相救!阿弥陀佛!” 德化祖师也无反应,只将手中七宝禅杖落地,叹一声道,“唉,丹朱却是殚精竭虑,只是以你为棋步,使你犯险,着实不该!然终归为你师门祖师,你也介怀不得。” “上师怎如此说?”其唤皱眉。 德化祖师一摆手,却不令其唤细问,只道,“不必计较,且将青城当日实情详说,老僧自可验证。” “上师何出此言,弟子当日于布达拉宫已尽分说啊!”其唤道。 “嗯?”德化祖师抬眼,望向其唤的眼神格外的严厉。其唤不禁打了个哆嗦,只听德化道,“我且问你,那青木圣君,你可见过?” 其唤心中一动,很心虚的瞄了瞄身后,不觉出了一身的冷汗,再转脸 不经意与德化祖师的那双眸子相对,便觉如两只黑洞,将一应光线吸收,竟让他移不开双眼。 “是,弟子见过。”其唤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忽然的,也便冷静下来,知道隐瞒也是无用,索性答道: “弟子并未到过青城,只是得信才去查探,途中便遇此二人,那中年男子言我非青城之人,门户未论高下,不肯杀我,只教我速速回山向师祖复命。” “嗯?”德化祖师仍旧颜色不改,其唤只是感到身上威压更盛,人也开始浑浑噩噩起来,只听德化祖师问道,“那另一人,此时在何处?” “什……什么?!”其唤的心中无异是一声惊雷炸开,他心知肚明,当日另一人,却是一个异数,此事除了师祖,就连自己师父、门中长辈全无一人知晓,居然被这德化祖师一语点破…… “师祖,师祖果然以我布局不成?!”他的心中却是莫名的涌起这样的念头。 时间仿佛是凝固了下来,德化祖师全然不语,只是看着其唤,那面上依旧古井不波。 两人对站,其唤虽不敢直身,却还是比德化祖师高出了半头,但此时,其唤却只感觉是面对这高山雄峰,只可仰止,不敢出声。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其唤终于忍不住这安静,开口说道:“该是……该是还有一人!” “何人?”德化不慌不忙问道。 “是个……是个小沙弥,不过十一二岁光景,弟子方欲离去,那小沙弥却对青木魔君说,‘我虽生西疆藏域,却未曾到过疆南,未见过雅鲁藏布江,自当去游玩!’ 那魔君二话不说居然应诺,小沙弥又对我说,‘带我见丹朱班禅,且报我名即可。’”德化祖师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连那手中禅杖都是微微的颤了一颤,许久,才终于问道,“何名?” 其唤抬起头,脸上满是狐疑,仿佛迷茫到了极点,只是讷讷的应道,“次仁,辛饶次仁!” ———————————— 且说韩澈五人过了那八卦迷踪阵,诸葛智却是重伤不醒,一时众人皆不免心中凄凄,仿佛是失了智囊,有些不安,便是达朗与司晓宇两个也谨慎了许多。 这一境乃是一方新的世界,仿佛就是一间寺院,也不知方圆有几千几万里,满眼皆是屋社、庙堂,鳞次栉比,只是皆都早已荒废,不见人烟,到处积了厚厚的一层尘埃。 走进细看,迎面便有神像,皆高百丈,当先是五尊,居中为创世明神赤杰曲巴并暗神格巴梅本那波; 其左为萨智艾桑、其右为辛拉俄格尔、桑波奔赤,其中立有四阶平台,意指四重天。 即什巴贡桑,意为众神会聚之地; 什巴叶桑,什巴桑奔赤王所居之地; 巴拉俄塞,诸神降世或返回天界的净身之地; 最后为天国,为赤杰曲巴所居。 四重天阶下有塞喀五神为护法,为贝塞恩巴、拉都托巴、卓却卡迥、格措、金刚撅,各持法器,怒目嗔视。 其中分设庙堂,各尊神灵,有天神,如天父六子、墀顿祉、天赤七王聂墀赞普、牟墀赞普、丁墀赞普、索墀赞普、梅墀赞普、达墀赞普、赛墀赞普; 曜神,八阳曜、四阴曜; 箭神,托塞神、达塞神。 更有年神、赞神、龙神等三界神灵、土主、家神、灶神、阳神、战神…… 更有一应山神、水神,如念青唐古拉、娜木措、玛邦拥措、玛钦甭热、雅拉香波等等不一而论。 韩澈自小于魏摩隆仁,自然认得,见众人一一礼敬,也忙下拜,大颂《斯巴卓浦》篇章,恪尽虔诚。 拜过多时,众人这才各自起身,达朗取过诸葛智的锦绣地理图,以自身神识融汇其中,便见得这四层平台、乃至是一境的景物、山川、灵脉俱都涌入眼前,清晰无比,果见是正东连通上层平台的一角灵气浓郁,比之任何地方都尤为的突出。 达朗与沧澜一同参详片刻,便决议向东。 攀上那平台,忽然就见到四重天阶之底,卓却卡迥的脚下,似是有着异样。 待得细看,乃是一具兽骨,也不知是何动物的,众人在其脚下,便如是大象之于猎犬。 这骨骼保存的极其完整,竟然连骨面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破损,便仿佛是庖丁解牛一般,将皮肉分离得干干净净,只留下白骨。 “这不是那七彩巨雀吗?!”晓宇忽然叫到,说着便兀的自那白骨丛中取下一物,摊在手中,众人观瞧,原来是手指大小的一卷玉简。 这玉极其的特殊,像绸缎一样柔软,被卷成一卷用细绳系住,其上放出七彩,斑斓流转。 达朗等人还有所迟疑,韩澈可是一眼就认出,便是那彩雀曾经放出的七彩符篆,晓宇将那细绳解开,玉简啪的一声弹开,展成半尺长的一截,凭空放出七彩光芒,果然是一道符篆。 其上正有十数个古怪图像,十分的不规整,韩澈、晓宇皆都不认得,去看达朗和沧澜,两人也是对望,大眼瞪小眼…… 达朗命晓宇收了七彩玉简,待得日后再行研究,又去打量那兽骨,这下才看出,果然是一具鸟类的遗骨。 这鸟死前似乎是受了极大的苦楚,整个身体都扭曲成了一团,两只翅膀完全不合理的纠结在了身下,这才使得众人一时没有看出个数。 “这畜生怎么在此地?四重天四九三十六门门,衍化无量,万万没有如此巧合的道理啊!”沧澜说道。 达朗细细查看,听得此问,叹道,“怕还不是疑惑这个的时候,你看这畜生,有什么活物能够做出这种动作,平白的把羽翼拉长了数倍,鸟头埋进了胸腹里,连这鸟身形状似乎都有所怪异。 可是从这骨骼的外貌看,偏偏又全不带伤,若不是我曾亲眼所见,怕是真会相信这鸟生前便长得如此模样。” “师叔,这是什么意思?”晓宇听得不着头脑,他左瞧瞧又看看,倒也看出也不同,只是不明就里。 达朗也不理他,没头没脑的问沧澜,“是何物,可是蛊虫?” 沧澜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观瞧多时,才缓缓摇头,“不是蛊虫,没有蛊虫具此能效。重塑尸骨?那是天方夜谭。”沧澜咦了一声,犹豫道,“除非是……” 三人的眼神不约而同的皆是看向了韩澈,韩澈无奈的耸耸肩。 其实达朗一说他就已经想到了,碧血螟蚕现在可还在他身体里睡着呢,天天以自身血脉好吃好喝的供着,大爷一样的拱来拱去,每每想起这个他都觉得恶心的不要不要的。 “不对,”沧澜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且不说螟蚕早已近乎绝迹,万不可能出现如此之众; 即便是有,螟蚕喜静不喜动,不到万不得己不会主动攻击人兽,更是不会蚕食怨灵; 退一万步讲,除非是经过炼蛊高手的调教,否则螟蚕觅食只凭本能吞噬,绝不可能主动依样重塑尸身,根本就不是这样道理。” “哦?”达朗惊道,“那就不会是又人炼了此蛊,藏于此地,以为机关?” “不可能,这螟蚕体质极弱,天上地下也就只有一种落叶菩提木可养此蚕,我观此地,必无此物,也就不可能以此为蛊。”沧澜说道。 “嗯?”韩澈闻言就是一愣,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自己更亲近这种虫子了,活生生的肚子里就养着一群,师父怎么说只有落叶菩提木?! 他刚想分辨,忽然就觉得哪里不对,一转念,自己这师父可是虫降蛊痋的老祖宗,怕是再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虫子的,既如此说必是有着道理,当下话到嘴边也就忍住了,只是不由自主的嗯了一声。 达朗与司晓宇却都没有听见,只有沧澜似有还无的望了一眼。 “师叔师伯,现在怎么办?是否要到上一重天。”司晓宇问道,一道天梯直耸入云,似乎将底层与上一重天连接起来,却是看不清楚。 “还是四下看看,总觉得不该如此简单,那上一重天也不知道有些什么。”达朗说道,刚想转身离去,忽感腕上一紧,却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 “诸葛长老?!您醒了,是想要说什么?” 达朗疑惑的看着倚坐身边的诸葛智,刚刚众人只顾查看那鸟骨,沧澜也将诸葛智放下,取丹药送服,又将本命蛊与诸葛智疗伤多时,料定性命已无忧,却不知何时已经醒来。 四人忙都凑了过去,围在诸葛智身边,果见这老者脸色依旧如蜡纸,形容憔悴,本来是花甲的样貌,似乎更是老了几十岁,此时倚靠在石阶上,眼睑微抬,嘴唇翕动,却是说不真切。 韩澈和沧澜将耳朵凑上去,这才勉强的辨出两个字。 “快……走!” 第八十八章 诸神黄昏 “快走?”司晓宇离得虽远,耳朵却最尖,听得明白,不觉挠了挠头,懵懵懂懂的嘟囔道,“往哪走?” 沧澜与达朗二人互望一眼,陡然色变,达朗叫了一声,“不好!”说着就和沧澜一起搀起诸葛智抬腿边走,更是将那灵力运到极处,不要命的冲向了不远处那天梯。 可是,已然已是晚了. 韩澈刚刚跟上达朗三人的脚步,便觉得身后陡然一亮,不自觉的便回头望了一望,只见那贝塞恩巴、拉都托巴、卓却卡迥、格措、金刚撅五尊护法神,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来,直直的望着五人. 从那贝塞恩巴的背后,一束金光陡然拔起数百丈,便如是一把利刃,将黑暗划得支离破碎,而那拉都托巴、卓却卡迥都已经缓缓的举起了法器,那是两把巨剑,或是说,那分明就是两颗初生的太阳,缓缓的,从那黎明前的黑幕里探出身来。 “天那!”达朗大叫了一声,连忙的停住脚步,前方的十二曜神不知何时竟然也转过身来,那本来空洞的双眼中此时如水波流转,光芒汇聚,正是一白一青,似乎随时都会射将出来。 “师……师叔,这些神像……神像好像活了活了!”司晓宇骇得语无伦次,握着虎翼魔刀的手,不自觉的颤了一颤。 刚刚拜过的神灵,一转眼便就活了过来,与自己刀刃相向,这种冲击,却是不同于恐惧与危险,怕是信仰越虔诚便越能够体会。 然而,却是没有人却理睬晓宇,包括韩澈在内,每个人心头的警兆都是提升到了极点,仿佛就是置身于沸水油锅之中,顷刻之间便要灰飞烟灭,那种濒死的压迫感让人只想伏地痛哭,由心的只想忏悔。 韩澈的膝盖开始颤抖起来,随着三位护法神发出的金光越来越盛,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致密,无穷量的金色将人层层包裹,便如蛛丝一般,任是如何挣扎也是全无用处。 “噗通”一声,韩澈终于是支撑不住,跪了下来,双手拄地,脸色涨得通红,却是只有出气不得进气。 诸葛智早就再次昏迷了过去。 达朗单手结成不动印,苦苦的支撑,只是双腿早已如筛糠一般颤抖不停,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显然已到了极点。 沧澜也好不到哪去,只是一早打坐于地,并没有韩澈和达朗那般狼狈,任是如此,那脸色也亦是铁青,似乎一个支持不住,也要像韩澈一般被压伏在地上。 司晓宇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三位的演出,自己的师伯、师叔、师兄,便像是合计好共同出演一场滑稽哑剧,那投入的样子绝不亚于是专业。就连一向高傲的达朗师叔,也是格外的卖力,咬牙切齿怕是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师兄,你没事吧?”司晓宇问韩澈,忽见韩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似是异常的痛苦,竟连眼睛里都充满了血丝。他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师兄,师兄!”他连连的呼唤,又不敢贸然的去推韩澈,直急的搓手。 “噗”达朗终于是连退了三步,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也瞬间萎靡了三分,他本来就是重伤未痊愈,此时强抗这金光,已经是引动了伤势。 司晓宇这下确是慌了,他看出这三人的表现可不是造作,至于原因却是来不及细想。 那金光他不是没有看到,起初不明所以还十分的恐慌,可是当落在身上,除了略略的刺眼倒也并不觉得有何异样,也就不以为意。 倒是那八阳曜所发的青光与四阴曜所发的白光,照在身上忽冷忽热,不是十分舒服,让人莫名的烦躁,但也只此而已,并无稀奇。他在心底还暗暗的鄙视了一下这阵势雷声大雨点小。 而此时看到韩澈三人的状况,他才知道恐怕自己才是个异数。 “怎么办?怎么办?”司晓宇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起圈来,而那金光与青白两光完全就没有消减的意思,反倒是越来越盛,渐渐的融汇、交织,越加的明亮神圣,璀璨夺目。 转了半晌,司晓宇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从怀中摸索出一物,拇指粗细的一卷,光晕流转,七彩斑斓,正是取自七彩雀鸟遗骨的那卷符篆。只见司晓宇眉头紧皱,将符篆摊在手中,过了一会儿又重握紧,如此三番,显然矛盾到了极点,也不知是犹豫着什么。 忽的,司晓宇一跺脚,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把那七彩卷轴收起,便向那耸立的贝塞恩巴塑像奔去。 手起刀落,虎翼刀发出震天的凄鸣,令人胆丧心恸。 贝塞恩巴后退了两步,轰的一声,将身后的石台撞得粉碎,那拉都托巴的法器与虎翼正面硬捍了一招,暗了一暗,随后就猛地碎裂开来,如是水银落地,金光溅得到处都是。那哪里是什么初升的太阳,分明就是一颗头颅,一颗巨大的、邪异的三瞳鸟头! 三瞳鸟头滴溜溜的旋转,金光从那眉心的瞳孔中射出,又渐渐的黯淡下去,直到消失,仿佛那片刻的华光异彩不过是一场泡影。 “凡人!” 司晓宇的脑海凭空浮现出一句感叹,冰冷、萧索,司晓宇闷哼了一声,血脉翻涌,气息紊乱,就在那一刻,那拉都托巴螳臂挡下了自己的一刀,卓却卡迥、格措、金刚撅同时出手。 一道劲力的金光轰然落在背上,司晓宇直觉周身一冷,瞬间便陷入了麻木,他只是感到自己像是洪荒星空一点尘埃,漂浮不定,不能自已,竟连疼痛都是不能。 “弥沃什巴桑奔赤”古老晦涩的经文响起在每个人的心中,苍凉、悲戚,便如同是一曲挽歌,让人怅然欲泣,仿佛是这一生的贪嗔痴爱恨怨妄,所有的罪与恶都要在这一刻,尽数结算。 韩澈的心里纷乱如麻,曾经那恼人的头痛又自袭来,并且,是增强了百倍,整个头颅,便像要炸开一般!心中无缘由的便升起一种悔恨,钻心食肺。 忏悔!天光一明一暗,忽然的,眼前就多了一尊巨大的魔神…… 呼吸越来越困难,无数狂热的思潮自心中涌出,黑色的、负面的情绪一下子就将他吞噬了。 “凡人!”魔神的声音幽幽的飘来,就像是呻吟。韩澈双膝跪地,心中便只剩下悔恨、无边的悔恨。慢慢的沉沦下去,坠落,向着那无尽额鼻地狱坠落,哪里有往生?!哪里又有天国?! 一声惊雷忽然响起,一道闪电划过黑暗。 韩澈陡然一振,周身压力一轻,已从那将死的痛楚中解脱了出来,肉身无意识的歪倒在地上,肌肉反射抽搐不停,喉间一痒便大口大口的呕吐,吐出的尽是金色的淤泥,一滩一滩,滚落在地上还在不住的蠕动,瞬间就相互盘绕成一团团。 吐了多时,金色的淤泥已是尽了,再没有东西吐出来,韩澈这才稍稍恢复了意识,微微睁开眼睛。 达朗和沧澜也莫不是如此,大吐一番后,就像一个瘾君子,疯狂的吸纳着空气中的灵气,只是那神识显然受损,也不知那金色的淤泥是何物,造成的又是怎样的伤害,这样自然的恢复起来就要尤为的缓慢了。 “师兄,快来救我啊!”远处传来晓宇的叫喊声,韩澈这才忍住恶心强打了精神,循着声音一望,便又是一惊,只见司晓宇头下脚上倒挂在虚空,周身被一道青光包裹,而在其外,却是数十条水桶粗细的金光,围着那青光不住的攻打。 那青光极其的轻薄,却是格外的致密坚韧,不透一丝,任是金光大盛,却是奈何不得。 “天衍灵龟!”韩澈不禁也皱起了眉毛,暗吸了一口凉气,他自然认得,那青光正是来自于司晓宇手中的那件灵宝,伏羲演八卦所产——天衍灵龟。 “师兄师兄,快想办法把我弄下来啊。”见到韩澈,司晓宇叫得更加来劲儿,倒仿佛是没有受什么伤,也让韩澈多少放心下来。 “你……你你你有这种灵宝,竟然还弄成这样,丢不丢人!”韩澈狂翻白眼,指着晓宇笑骂道,一边向其走去。 “不要过去。”一只大手突兀的拦在了韩澈的身前,随着这一声,只见那原本指向司晓宇的两束金光,突然的就射了过来。 那巨大的格措、金刚撅两尊魔神像凭空飘起,将长剑一晃,飞了过来,在其身后,聂墀、牟墀、丁墀、索墀、梅墀、达墀、赛墀七位天赤赞普,并八阳四阴十二位曜神,托塞神、达塞三十六箭神或持长戟,或搭弓箭,都是齐齐的走了过来…… 沧澜擦了一把嘴边的鲜血,用手一指,痋烟四起,一转眼便已布满了整个视野,虚空顿时黯淡了少许,那金光便不再刺眼,一把宽背大剑破空而起,苍凉古朴,乌烟翻滚,剑气纵横; 一面漆黑大旗迎风招展,无数的蛊虫僵尸从中跳出,呼喝咆哮,黑云滚滚,也霍的迎向了众多石像魔神。 一个回合,沧澜便早早的用出了底牌,乌云宝剑与诸葛智的幽冥白骨幡、噬魂幡齐齐祭出,硬是敌上了那众多魔神的联手冲击。 天地一片乱像,那众多的石像仿佛是忽然受了感应,竟然就接连的复苏了过来,活动着手脚,腾空而起,一部分飞向了天衍灵龟包裹住的司晓宇,一部分向着韩澈几人,飘来。 第八十九章 无人记忆 达朗的伤势复发,动作却是迟了,刚刚撑着爬起,那托塞神、达塞神两尊已是到了身边,衍光斧、射流锤两柄凶器当头便砸。 三阴戮魂刀护主,自动飞起架在当头,三柄利器相交,三阴居然全无声响,也不见火花。 相传当年浑沌之中,天地未开,五种本原汇为一光卵,赤吉曲巴以光轮敲击光卵,碰击出的光散向天空的便产生了托塞神,射向地面的便产生了达塞神。 二人当为光神。那衍光斧、射流锤为射光所化,再激烈的波动自然也都无法逃脱。被动一较之下,戮魂刀却是微微的颤动,有了损伤。 可是,又哪还顾得上这些,达朗暴喝一声,强行的就将一身灵力鼓荡,肌肉虬结,又是那无敌战神的模样,迎上了两位箭神。 “那是什么?!” 韩澈身在达朗和沧澜身后,压力最小,却也看得真切,忽然的,自那痋云迷雾之中呢,闪现出一点红光,极其的昏暗,便似一点荧光,随时可能消散,但却又莫名的坚韧,穿透那层层阻隔,投了过来。 见那一点红光,沧澜的脸色变了,苍白如纸,他自是知道,那烟雾中的痋蛊都被那一点若有若无的红光吸引,然后默不作声的焚成了灰烬,就连其中与本命相连的七只玉褛天蚕,也逃不过瞬间蒸发的命运,一转眼,已经消失了大半。 “这是……”沧澜好像忽然抓住了什么线头,那七彩雀鸟恐怖的死状,诡异的白骨,似乎一切都联系了起来。 从那乌烟中,模模糊糊的显出一个轮廓,那恍然就是居中的五尊石像中的一座,那高高在上的创世神萨智艾桑已经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快走!”沧澜大叫一声,也再顾不上其他,背起诸葛智腾身而起,那最近的一道天阶就在身后,上一层天仿佛就在眼前。 红光还在一点点的蔓延,一点点的穿破黑烟的阻挠,行动并不快,却仿佛是不可阻挠,异常的坚定。 听见沧澜的招呼,众人虽不明所以,但一个个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哪里还敢怠慢。 达朗大喝了一声,三阴戮魂刀陡然发力,将两位箭神震退了半步,趁着一个空档,抽身边走,急要和司晓宇汇在一处。 司晓宇又哪里不明白,当下也是暗念咒语,青光大盛,一只大如山岳的白龟凭空显出身来,龟身滴溜溜的旋转,“轰”的一声,竟是将那十余道金光弹了回去。 这一反守为攻,虽是转折,却未免漏出了破绽,仍有数道金光漏了过来,司晓宇情知躲之不过,忙运神识,生生的受了,砰的一声,金光打在肩上,只将他打得凭空趔趄,一个翻滚,却也借势跳了下来。 也不管眼前金星乱闪,晓宇当即单手一扬,虎翼刀破空飞出,拦下了托塞神的一记电光,和达朗走在一处。 达朗抢前探路,韩澈紧随其后,沧澜要带诸葛智又要掌控那烟雾却是在再次,只留下司晓宇持天衍灵龟断后,众人终于是成一字飞身上了天梯。刚刚爬了几步,沧澜闷哼了一声,那红光也终于彻底的穿破了黑烟,一下子大盛到了极点。 韩澈不自觉看了一眼,就直觉喉中发干,眼中如火焰在燃烧,一瞬间,几乎是七窍都齐齐流出血来,心中怎不慌乱,却是不敢再看,只是不要命的向上爬去。 “砰”的一声,众人心知是天衍灵龟的本体与萨智艾桑的红光直接碰撞,连身在半空的众人也被那余波震荡得立身不稳,那天梯疯狂的摇晃起来,变似是随时都会断裂。 “莫回头,快走快走!” 脚下传来沧澜急急的呼喝。迎面一尊三头六手的魔神当空落下,却是卓却卡迥亲自飞来,手中如初升之日般的映日圭一晃,一道匹炼式的金光直射而来; 下方两尊披发魔神也来,却是一位皮肤赤青,一位黑白,正是托塞、达塞两尊箭神,手持衍光斧、射流锤劈砍,四面八方,无数的泥胎石神,都是齐齐的飞来,仿佛是用那石头身躯编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轰隆之声不绝,天衍灵龟不亏是防御至宝,竟然就如此抵挡住一波又一波的轰击,将众人牢牢的守在其中。然而青光中的众人也是动弹不得分毫,眼睁睁的看着那萨智艾桑缓缓的飞近,缓缓伸出了手指,心如死灰。 一道惊雷凭空炸响,萨智艾桑翻滚着跌下了尘埃,那手心的红光被天衍灵龟尽数反弹,就连那托塞、达塞神也被其巨大的灵气带得失去了方向,一齐跌了下去。 异数突变,天梯上陡然就是一轻,韩澈连忙下望,第一眼便望见那天衍灵龟失去了掌控,青光尽失,司晓宇周身都被红光包裹,打着转亦是落了下去。 沧澜伸手去抓,又怎生抓得住,情急之下,将诸葛智向着韩澈一抛,亦是追了下去。 韩澈的心都要跳了出来,那刚刚修复的七窍复又崩裂,纷纷渗出血来,异常的狰狞,他单手接住诸葛智,刚要落下去看个究竟,双脚却猛地被一只大手钳住。 达朗也不由他分说,趁着司晓宇创造的那一丝空挡,灵力运转,脚下如飞,便就一缕黑光冲了上去。 韩澈直觉冷风倒灌,又如何能够挣扎。不出多时,已是脚踏实地,二人各自无言,瘫倒在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一叶小舟独自漂荡在九区黄河之上,随波逐流,撑船人手擎一盏红灯,不经意的,望了一眼远天的落日。 “唉,”撑船人叹了一声,看那残阳如血,也不禁念了起来,那声音无比的萧索、浑浊,也听不清念了什么,只是淡淡的,像是感叹,又像是哀悼…… 随着那念声,天空陡然的波动了起来,大片的乌云翻涌,几乎是一个眨眼,便将白昼变为了黑夜,其中隐隐的红光流转,宛如是繁星点点,构成一幅巨大的星空,美得格外邪异。 “原来是这个,红瞳妖蝠?” 撑船人愣了一愣,却也不以为意,只是那笑容更加透出了几分无奈。“崦嵫,你来迟了。” 次仁笑容可掬,朝着那缓缓漂来的小舟说道,那神态轻松至极,就像是等待一位远来的挚友。 “哦?怎会迟呢?”崦嵫笑着,望了望次仁左边空空的袖管,又看看那右手上抚弄的黑色女妖,缓缓站起身来,那黑女妖似乎有所动,轻轻振了振翅膀,似乎想要飞走,却是终究没有离开。 次仁抚了抚左肩的伤口,让那黑蝶落在肩上,也自笑道,“不迟,不迟!” 他一抬手,头顶的黑色灯火射出一缕微光,将整个天空都映得格外璀璨。 那无数红瞳妖蝠闻到生人与血的味道,自然极其的兴奋,纷纷撞击在那虚空的光网上,砰砰的作响,可那九曲黄河大阵构成的光网,是何等的坚韧,又如何能够冲破。 崦嵫茫然的看了看天,“这九曲黄河之外,怕是再无魏摩隆仁了吧?”他没头没脑的问道,也听不出是询问,还是感叹。 次仁依然波澜不惊,淡淡的道,“无人,便无魏摩隆仁。” 崦嵫无言,半晌才道,“你如何?”这一问却是自然的转向一边。 百越长老自迷雾中显出身来,亦是苦笑摇头,一张倾国的脸上写满了疲倦,与落寞,也不知是为自己无奈还是为那黄河阵外的生灵悲苦。 次仁肩上的黑色女妖缓缓飞起,跌跌撞撞,复又落回到百越的手上,一动也不再动了,便如是死了一般。 场中忽然的就静了下来,连那怒涛血海的澎湃声似乎也被盖了过去。 “可还要分说?”仿佛过了几百年,崦嵫终于是问道。 “罢手吧,”次仁的声音更加的苍老、憔悴,听得百越都微微的动容了一分,“毕竟是手足,时至今日,你怎生还不通透,天意如此,怎生奈何,何必争执啊。” “哦?我罢手?放任这红杉城为你屠戮?”崦嵫苦笑,长叹了一声,“你虽也道承天景命,毕竟为杀劫场,纵知是螳臂挡车,我却必阻之,怎生奈何啊,自都不必说,不得已,为之。” “好一个不得已为之,”次仁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昏天暗地,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崦嵫只看着他笑,心情复杂,许久,朗声道“你我赌斗一场如何?” “哦?”次仁止了笑,也稍稍正色,“以何赌斗?” 崦嵫望了一眼百越,见后者轻轻点头,这才言道,“你有九曲黄河我不能敌,我亦有一阵,名曰四象元灵,如今虽然不全,却正可赌斗,如若一个时辰之内不能将你擒于阵中,我自甘愿退去,让出红杉城与你,你待如何?” “四象元灵……”次仁的脸色变得尤其的难看,仿佛是这四个字用去了全部的力气,竟然连精神都虚弱了下来。 红杉城下千年前四象元灵大阵种种犹在眼前,千年后布阵人竟已相峙而立,三人心中俱都不是滋味,次仁只说了一句,“你等布阵便是!”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九十章 玄阴镜湖 闻得次仁语气坚定,崦嵫的心中自不是滋味,他也不再说话,仰天长啸一声,方圆万里皆都震荡,齐齐轰鸣。 身在黑雾帐中的铁面陡然站了起来,脸色大变,阴晴不定,只不多时,却又平静下来,依旧是那玩世不恭的嘴脸,只是摇头苦笑,“苦矣,再不得逍遥了。” 一言叹毕,也不管贡布那惊诧的眼神,铁面忽然就将身一摇,一尊高有百丈的凶戾魔神像凭空显在了身后。 贡布唬的一个激灵,不自觉退出数步,定睛看那魔神,虎首人身,四蹄长肘,口衔一蛇,那一股暴戾凶杀之气,只欲将自己碾碎一般。 “这……这……这是……”贡布惊得说不出话来,又退了三步,颓然坐在地上。 魔神口中,传来铁面无奈的笑声,全然不去理他,腾空而起,向那四象元灵大阵中飞去。 那久久不见动静的百煞移星门忽然便波动起来,少时,砰的一声,虚空炸裂,两个人影激斗着冲了出来,正是夕照尊者与那琼达法师,百越见状,用手一指,数只黑色精灵落入阵中,在两人中间一个旋转,黑光蹦出,将两人隔开。 琼达大惊,还欲拼斗,却被次仁阻住。让夕照从容退了出来,这女子也不发声,亦是将身一抖,又一尊百丈魔神显出身形,乃是人身蛇尾,九手握腾蛇。 百越复唤出帝江,崦嵫化出翕兹,与铁面生之强良,夕照尊者之后土,共为四象,各居一方站定。 帝江仰天咆哮,吐出黑雾,浓稠如墨,将那红杉城下的一域括住,其中幡旗招展,黑光攒动,隐隐见得黑色精灵女妖与紫气缭绕飞旋,不多时,那四象元灵大阵便显出型来。 “四象终是不全,少了两尊魔神,怕是还不及千年前的威力吧,夕照与铁面毕竟时日尚浅,化不出正身,纵然勉强成阵,也无甚用处,就连我都有伤未愈,发挥不出帝江元灵一半的实力,这确是无奈之举。” 百越心情复杂,看了一眼那缓缓走来的次仁与次仁身后那慢慢显出身形的蛇身魔神,那双硕大的眼睛时明时灭,就连天空都随着变幻着颜色。 钱师亦是缓缓的走着,与次仁并驾齐驱,看着五头狰狞咆哮的魔神像,他忽然就迷茫了起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俞出……” 他的心中,没来由的想起这样一句,那是司晓宇不知从哪里听来,又讲给自己的,不知为什么,钱师忽然就想念起了自己这个徒弟,也不知此时他又是怎样。 魔神的咆哮声越加的激烈,就连那遥遥十万里的彝良城都能听得清楚,只是,又还有人能够听到吗? “过了这一场,便又是下一个千年了啊!”琼达也这样想着,不觉看了一眼远方,洪水涛涛仿佛没有尽头。 泽堪慢慢的靠了过来,和琼达站在一处,那走向阵中的两人,却是慢慢的远了,他们连忙整了整心情,跟了上去,又有遗寺十数位长老,也是相继踏进阵去。 贡布就那样立着,手中的红灯早已熄灭,他完全没有反应,反倒是紧了紧身上的袍子,“到底,还要有几个一千年啊?” 九曲黄河大阵澎湃的水声与四象元灵阵的嘶吼声终于汇到一处,剧烈到了极点。 ----------------------------------————— 万神殿之上的第一层平台,预想中的什巴叶桑或者巴拉俄塞没有出现,眼前是一片庞大的瀑布群,也不知有几百万里,满眼都是白龙卧波,长鲸吸水。 那一条条瀑布,最细最小的,怕是也要数百丈宽,从近千丈的涯壁上冲刷而下,便如是天河决堤,无数的水龙一齐的奔腾咆哮,汇聚到谷地的大湖中,那湖仿似是无边无际。 与其说是大湖,却更像是一片海,只是被群山阻隔,形成了独特的一方天地。阳光从群山的间隙中穿射过来,一不留神投射在大湖的半边,再一不留神便蒸腾出一座虹桥。 韩澈从没见过如此之雄壮的彩虹,那几乎就和他所知的魏摩隆仁一样宽广,就好像是它支配着这片天地。 湖影婆娑,霓虹斑驳,湖的灵动衬得这高山都不自觉的沉默起来,一齐沉默的还有两个人,他们所处的正是这大湖两岸无数高大山壁的一角,极其不不起眼,便如是沧海一粟,又如是风中飘来的两只柳絮,不经意的落在此地。 “师叔,您说师父和晓宇他们真的没事?”韩澈问道,身后的天梯与石门不知何时已经隐去,便只剩下这一小块平台,与一片大大的瀑布群。 “我怎生知道?!”达朗收了锦绣地理图,没好气的道,“不过,这些世界古怪异常,要想平安通过,人多却也无甚用处,反倒碍了手脚,司晓宇手里有天衍灵龟,要比我们安全的多,沧澜也追了过去,想必无事,倒是还要牢靠几分。” 说着,便去扶诸葛智,手搭在腕上,却是一惊,“嗯?怎会如此?!”达朗脸上陡然变色。 韩澈也凑了过去,一望诸葛智,心里也是凉了半截。只见诸葛智眉心聚了一团黑晕,正是神识崩溃的显兆,以眉心为眼,整张脸俱都青紫了下去,瞳孔业已涣散,只有出气没了进气。 “唉,”达朗稍稍放了手,过了许久仍是长叹了一声,“油尽灯枯,已是不久了。” 韩澈的心中也是悲伤,想起这位师父多次力助自己和司晓宇,也曾出手从遂火等人手中救过自己,更是曾为自己指点迷津,如今重伤,多半也是因为自己,却不能救,自己这徒弟连半点孝道都未曾尽过,不觉就痛心起来。 两人一番商议,还是决定带上诸葛智启程,一来,诸葛智的肉身神识崩坏,但真灵还暂时没有消散尽,留在此地毕竟不妥; 二来虽说几人早已看破的生死,但看破终是不曾亲自看过,毕竟不同,无论如何总归还是要给沧澜一个交代的。 “我等既生天地间,俯仰由天地,又如何能够万事随心,穷其一生无恨、无悔,既是有这许多遗憾,便不圆满,在这神仙看来,便是心魔,便是罪果,便要赎罪,如那贝塞恩巴的金光,洗尽业报。 我等早已看破死关,却毕竟看不破生关,终归也如诸葛智一样,要命丧在这不甘之上,可悲、可叹……” 达朗幽幽的说着,语气唏嘘、落寞,听得韩澈不禁也哀愁起来,好像是被无边的寂寞层层包裹,透不过起来。 “那司晓宇呢,为何唯独司晓宇没事?难道他无恨无悔不成?”韩澈问道。 达朗忽然就愣了,望了韩澈一眼,缓缓的摇头,脑子里竟然就一片混乱,过来好久,达朗这才喃喃的说道,“那小子,或许,是真的无恨无悔吧。” ———————————————————— 绝壁难攀,可对于专修肉身的巫修者来说,却也不算得什么。二人带着诸葛智沿着陡峭得几乎垂直的山壁快速的下行,犹如两只灵猿,不一会儿就落到了谷地深处,临近湖面,倒也是无惊无险,只是越发的寒冷,便如是隆冬。 几天的奔波下来,危险无处不在,还要时时应付各种稀奇古怪的局面和拼斗,纵是达朗和韩澈这种果位的高手也是有些吃不消,如今便好容易寻了一处涯壁的洞穴休息。 达朗粗中有细,竟然还带了吃食,让韩澈着实震惊了一下。 巫修之人,着重开发身体潜能,不断的将神识与肉身相合,借之掌控自身的代谢、感知、进化,任其意愿改造自体结构、功能,大成者几乎就是不死不灭,就算是修行不深,也能延年益寿,增益体质。 像韩澈这种果位,身体潜能开发到一定的火候,修行多半是吸取宇宙灵气凝聚灵力,至于食物和水,早就没有什么需求,只是长期以来被喜乐的好手艺惯出了毛病,仍会时常的犯馋,也只是口舌念欲了。却是没想到一向大咧咧的达朗竟然还有这份心思,不禁在心里好一番揣度。 二人走出山洞时,晨曦正好散漫一天,这一境的时间与外界不同,似乎有些杂乱无序,一会儿艳阳高照,一会儿便又月朗星稀,天光穿过层层水雾播撒下来,折射成无数旖旎瑰丽的霓虹,更显得光怪陆离,如梦似幻。 “师叔,这水怎么这么冷?”一出山洞,便见得眼前一处巨大的瀑布流飞流直下,轰隆隆的拍打在涯壁上,湖面上,溅起十数丈的水花。 韩澈不查,被一点飞射的细小水花溅到,却是猛然一惊,浑身上下竟然下意识的就是一阵乱颤,冷到了骨子里,就连睫毛、发间都是浅浅的结了一层霜花。 达朗也是皱眉,看着那被水雾完全冻住的右手不禁有些出神。 刚刚下到这一境时,他便有一些感应,这湖底的寒气好像是过分浓重了一些,让这个涯壁都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凌,偏偏这湖面却是一汪活水。 而越往下走,寒气就越烦的厉害,自己伸出手试探,不像一个瞬间,半只胳膊都冻了个结实,他忙运转灵力将寒气逼退,仍是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玄阴真水?” 达朗咦了一声,一挥手,将手上的冰凌甩落,灵力一冲,已经恢复如初,“早知道魂城堡与这大雪山有着瓜葛,没想到却是这样。” 达朗的手上连翻,把眼前更多的水雾拨开,眼前顿时便明晰起来,偌大的一片湖面终于是漏出了真容。 第九十一章 空舟自横 “玄阴真水?” 韩澈也随着念叨了一句,却是有些迷糊,又问达朗,“这东西酷寒无比,我们莫不是真要下去?” 达朗冷哼了一声,又像是回答韩澈,又像是自言自语,说道: “这雪山密道有些门道,似乎是按照天、赞、鲁三界神灵格局建造,那之前的两境,仿佛是影射赞界或是人间界的情景,而再往下走,便自然是鲁界,与那红铜平原魂城堡正是一脉相承,说不得,那魂城堡本身,便是其中一天境。 自来便有传言,有人曾由魂城堡出入过魏摩隆仁,只是当年我与沧澜二老几乎走遍了红铜平原也未寻得半点线索,这才放下。想不到,却真有这一番计较……” 达朗看了眼渐渐不支的诸葛智,又自长叹了一声。 “哦?又是三界格局?”韩澈不止一次的听次仁和喜乐提到过这天、赞、鲁三界神格局,虽然懵懂,但也大体听得明白,只是没想到在这里还真的遇到,细想之下又不禁有些迷糊。 “师叔,不是说这里有四重天境吗?如果一一影射三界格局,那应该是每一界各有一重,怎么我们走了两重就出了赞魂界?” 也不知哪来的心直口快,韩澈想着也便问了出来,话一出口,便见达朗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自己,韩澈忙尴尬的笑笑,摸摸面皮,也不见异样,这才问达朗,“师……师叔,我哪里说得不对?” 达朗又是冷哼,瞪了韩澈一眼,唬的他一缩脖子,达朗这才道: “蠢材,谁告诉你四重天境就要走四重?!魏摩隆仁本就在赞魂人界中央,我等欲往之地亦为人界,这境界映指的明明白白,自然是只需在赞魂界行走,只是有那魂城堡阻隔,才不得不绕过鲁界,你待去那天界作甚,上天不成?! 何况,光是这赞魂一届,那便是四九三十六道门户,其后演化世界何止亿万,能不能寻见出路,全靠机缘,你我只过两三界却能到得这鲁界边缘,已经侥幸到不可思议,还在这儿胡言!” 一番话训得韩澈晕头转向,尴尬异常,略一思忖,还当真如此,便更是脸红。 达朗也不理他,用手一招,三阴戮魂刀落在手中,却是三丈余长,尺余宽的戒尺模样,通体殷红,不见光泽,剑身上三只古怪符咒流转莫测,剑柄亦有细小纂书,隐隐闪动。 韩澈怔了一怔,想起司晓宇对这并神刀垂涎三尺,便又想起司晓宇,不知此时身在何方。 达朗按住剑身,轻轻一弹,砰的一声,三阴戮魂刀爆发出惊天的气势,再次将那袭来的寒霜湿气逼退了几分,陡然一振,增大了数十倍,凌空漂浮了起来,竟然就如同一柄飞剑。 韩澈惊得说不出话来,“师叔,你这……这是道家剑修的手段吧?!” 达朗又哪里理他,身后向韩澈颈后一抓,愣是把他提了起来,扔到刀身,又把诸葛智摆好,自己也跳了上来。“说那废话何用!真是侥幸到了极点,看来没到时辰,玄阴真水仿佛并无爆发,这湖里的真水不纯,难得还有些温度,否则便真要冻石碎玉了,这里仿佛已经离出去不远了,却是要下去才知道。” 说着,也不由分说,三阴戮魂刀发出殷红色的遁光,将三人团团包裹住,如同一只利箭,射向了湖心深处。 这遁光十分的坚固,那玄阴真水虽然号称冻石如粉,却是泼不进一滴,任凭那玄阴瀑布如何的汹涌澎湃,竟然就轻盈划过,稳若泰山,分毫不沾。 韩澈不禁啧啧称奇,大赞达朗数术神奇,达朗只是沉默不言,根本不曾鸟他,倒把韩澈弄得不尴不尬。 也不知下降了多深,饶是韩澈肉身强悍无比,又有殷红遁光屏蔽去大半的压力,都还是觉得有些吃力,达朗这才放缓了遁光,这水本身乃是极尽剔透,可是在这个深度,光线也是越加的昏暗起来。 渐渐的,就伸手不见五指,漆黑如墨,水中也逐步的开始嘈杂起来,仿佛是有这动物在汇集游动。 韩澈也不太惊讶,这玄阴真水虽为至阴至寒,但万物相生相克,本就有所归属循环,那南明离火如何厉害,实乃世间极阳极刚之物,本该万物莫侵,但仍有那毕方鸟专以其为食,可见宇宙轮转造化无常,并不稀奇。 在一段寂静平缓的水域,诸葛智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肉身崩坏,化为尘埃,因为神识伤势太重,就连一点真灵都未能保留,尽数消散。 在生命的最后,诸葛智的嘴唇轻微的蠕动着,韩澈把耳朵贴近,这才勉强的听到诸葛智说的是“回头”。 “唉,”达朗叹了一声,“诸葛老头非我族人,早年成道便在滇王坐下。那时滇黔战事纷乱,民不聊生,诸葛智一身痋蛊秘术一杆幽冥白骨幡辅佐滇王平定了滇域,却亦是无边杀孽,此中种种不可分说。 后来,滇王驾崩,新王猜忌,诸葛智与沧澜一齐远走藏北,来到大雪山,直至魏摩隆仁,何尝不是为了寻找一方净土。唉,可是,杀劫不完,这世间又哪里来的净土呢。”达朗的声音逐渐的黯淡下来,就连韩澈都是心中戚凄。 “是了,我亦听说,师父早年曾入佛门,取法号空自,即是不能渡人,亦不可自渡,只得空舟自横。 后来师父说,自横仍在苦海,回头亦是无岸,有舟无舟何必执着,于是弃佛而出,这才到了魏摩隆仁,扮僧扮道,却终是自己,初心不移。倒是临走前看破了‘回头是岸’,想必也是解脱了,终于不再苦海横舟。”韩澈道。 达朗看了一眼韩澈,也不知是否笑了一笑,淡淡的,呼出一口浊气。宿主已亡,本命蛊自然不能独活,两人看着诸葛智在这个世间的最后一点印记亦是消散,再不复所存。 二人整理了诸葛智的遗物,只是一些符箓与法器,还有一枚白光珠子,得自那癞头鱼人,达朗见了,说是辟水珠,韩澈一试,果然白光大放,湖水排开数丈,惊涛不侵,确是件宝物。 两杆神幡已被沧澜收去,其余的便是蛊虫、痋药等等,韩澈一窍不通,达朗也是摇头,只得依样小心的收好,日后一齐交给沧澜。 整理妥当,戮魂刀继续带着二人向湖心底部飞去。这湖也不知到底有多深,以戮魂刀的速度,行了许多时辰,竟然还不得见到。 渐渐水温略有回升,水中的喧嚣就更嘈杂了起来,间或的就又东西冲击在殷红遁光上,水压也是越来越大,戮魂刀毕竟是杀戮器,不是避水罩,渐渐的遁光便摇晃起来,显出不支。 达朗的灵力消耗也是无比巨大,韩澈见状连忙祭起辟水珠,小心的控制,只见白光轻轻的包裹在两人身上,湖水纷纷避退道圈外,水压立时减去不少,如若平地一般,两人周身顿轻,具是长舒了一口气。 透过辟水珠的白光,韩澈终于看见这水底的世界,不觉也吓了一跳。 只见湖水里满是漂浮着紫色、蓝色的冰凌,小的如阔剑,楞利锋锐,大的如楼宇,巨像巍峨,其上五彩珊瑚丛生,又有各色水草,随波招展,斑斓壮丽。 其间生物众多,多呈深蓝,体格巨大,背厚鳍短,利齿无目,仿若是水怪一般,不曾见过。 偶尔有鱼类穿梭,却都如蛇鳗一流,体格修长,行动极快,或银光或赤光一闪,已然不见,此物凶悍,擅长捕食,此前便是其屡屡撞击在三阴戮魂刀的殷红遁光上,只是太快,韩澈也难得看得清楚。 “师叔,你看那是什么?”韩澈用手指点,只见一处巨大的,仿佛山岳一样的冰凌后,出现一片杂乱堆积的水藻,足有亩余,其上徐徐的闪出白光,时隐时现。与周围的情景截然不同。 达朗一愣,观察了片刻,略一思索,随即便是谨慎了起来,“那莫非就是玄镜水龙的巢穴?这东西厉害,我们敌不过,远远绕开,不要靠近。”达朗吩咐道。 韩澈这才注意到那水藻上果然是少了几分生气,周围的水生动物都似是唯恐避之不及,远远的游开,就连水草珊瑚具是不得生长。 “玄镜水龙?”韩澈脑中搜索着,却是忽然就想起曾被那小沙弥虚空子放出来的银杉地龙,正是玄阴地龙的后裔,只是不知道和这玄镜水龙有何干系。 他这次倒是学聪明了,也不多问,悄悄的就熄了辟水珠的光芒,远远的绕开。谁知刚刚起身,便觉得辟水珠制成的水罩陡的就是一晃,湖水猛地翻起漩涡,将自己二人向水面托去。 韩澈猝不及防,被漩涡掀了一个跟头,还不等他爬将起来,就见得那漆黑空洞的湖水中,一点银白色的浪花一闪。 “砰”的一声,脸盆粗细的一道涡流就再次撞了上来,辟水珠的水罩便如是小孩子手中的糖人,脆声碎裂,湖水猛地倒灌而入,韩澈直觉从毛孔到骨髓都冻了个结实,仿佛世界都缓慢了下来。 第九十二章 先听哪个 眼前陡然一亮,三阴戮魂刀的殷红光盾再次包裹了上来,形成一道光墙,险一险的把韩澈隔绝在玄阴真水之外。 达朗跳了过来,双手向天猛捞,瞬间就是千万道殷红光带盘旋,与此同时,从那幽深漆黑的湖底,一条银白泛青的缎带骤然的增大了数百倍,由远及近,仿佛只是一个刹那便与那殷红光网交锋在一处。 韩澈直觉一股大力沛莫能驭,周身上下忽的一麻,已经如小石子一般飞了出去…… 也该着韩澈韧性极好,被打飞的次数多得数不过来,若论这方面的经验,恐怕是少有出其右者,早就驾轻就熟,连忙的就双手抱头,把身子一蜷,头顶辟水珠闪耀白芒,快速的分开海水,便如一只小型鱼/雷…… 嗖的一声,韩澈被抽得向着湖底飞出百丈,直至水压越来越大,这才稍稍减了速度得以翻身稳住,定一定神,便见不远处一座庞大冰山,似乎就是一座迟云峰。 其上紫光氤氲,冰壁剔透晶莹,浑然天成一般,隐隐的便见一水洞, 可容一人通过,洞口直通向下,漆黑不见底。 韩澈刚要抵近细看,便感到身后水涡乱卷,劲流不善,猛然回头,一只红色的大肉球就旋转着撞了过来,这一惊却是不小。 韩澈被撞了个满怀,险险连辟水珠都控制不住,被冰寒刺骨的湖水劈头砸了个结实,寒意入心,坚持着偏了偏头,就见达郎正狼狈的从殷红盾光里爬起身来,仿佛是没有睡醒,还分外懵逼的凭空转了一圈。 他的嘴角眼眶俱都彪出了鲜血,手中一柄古铜大盾已经碎成了半截,看着就像是一块破旧的簸箕,倒是更添了几分滑稽。 韩澈想笑,可又实在是不敢,只好憋着,憋得满脸通红,好在是达郎也并没心思照顾这边,不曾计较. 韩澈慌忙的运转灵力,逼退寒气,让周身结成的冰凌纷纷爆开,这才稍微好受一些,忙游去照看达郎,谁知刚刚动身,身后水声忽然大噪,仿佛是烧开一般,水波颤动,水底凭空的就传来婴孩啼哭的声音,却是格外的凄厉悲切,又像是叱喝。 随着那哭声,本来还显平静的湖水陡然沸腾,掀起层层漩涡,无数的生物纷纷不要命的游窜起来,仿佛是遇到了极其恐怖的天敌,就连那冰凌冰山,都微微的颤了一颤,眨眼间,一个庞然巨型的黑影就罩了过来…… “我靠!”韩澈怪叫了一声,望着那巨大的黑影快速的游近,腿竟然都软了“不,不是吧,这……这是化蛇,化蛇啊!”韩澈嗫嚅着。 只见那怪物头有独角,生着一张人脸,肩窄身长,形如豺狼,背生双翼,鳞片错动,盘行如蟒蛇。 正是传说中化蛇的形象。 韩澈一言道破了这“玄镜水龙”的身份,达朗也不惊讶,苦笑一声,并不言语,殷红遁光一闪,已到了韩澈面前,却见韩澈也是镇定了下来,却邪骨刀脱身而出,一化十二,各自在湖水中搅起一道涡旋,又急又猛迎向了化蛇。 达朗只好也钻进了辟水珠的白光中,手中三阴戮魂刀猛地增长成三丈,当空一劈,一道殷红电光霎时穿破湖水,直取化蛇面门。 这化蛇果然了得,见到十余道激流电光飚射,竟然速度不减分毫,双翅一展一推,韩澈和达朗便感觉整个冰湖都活了起来,急欲把二人排挤出去一样。 水中毕竟不比湖面,能量不得宣泄,狂涛便自结成暗涌铺天盖地的砸来,无论是却邪骨刀带起的涡旋还是戮魂电光,又如何能招架得了如此威势,被卷得七零八落,十二支骨刀便如十二片枯叶,随波飘零,一起飞向了二人。 韩澈只觉周身又是一冷,护身遁光与那暗流一交接便瞬间被消去大半,白光黯淡,隐隐颤抖起来,仿佛是随时都会消散。 “这东西莫不是真身,怎么如此厉害?”韩澈面色铁青,望向达朗。 达朗默默侧身,三阴戮魂刀再次结成那盘旋光带,只是比之此前不知又强盛了多少倍。 “你既知他名字,又怎生不知道其来历,这怪物天生水性,在这鲁界玄阴真水中滋养了也不知道几千年,纵然不是本尊真身,恐怕也快化行成妖了,你说厉不厉害。” 达朗急道,手中三阴戮魂刀发出的红光几乎盛到了极点,就如一颗小太阳,将整个湖底都映得如若血海。 韩澈又如何不明白,只是心中焦急,忽然心神一动,忙说道,“在拼斗怕是也无意义,那下面的冰山上有个水洞,我们不妨去躲避一下。” 三阴戮魂刀终于是发出了震天的嘶鸣,便如同百鬼夜行,万千阴魂利魄一齐哭号,红光仿佛也随之凝成了实质,从殷红变为暗红,从暗红化为漆黑,在湖中缓缓的扩散开来。 达朗自然听得见韩澈的说话,也已看见了那个直向下的洞口,只是此时又如何敢分出心思。 三阴戮魂刀本就为至阴邪异的魔器,与其自身极其不合,达朗平时都是极力束缚住刀的阴煞之气,只将其当做一般法兵使用,威力自然不大,但与自身倒也无碍。 如今强行运转,又要调动刀中阴魂元灵,发挥魔兵效用,损害多多,却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但也只有这一击,期望是能够让那化蛇有些顾忌,争取出片刻时间。 红芒黑丝如同万千蝮蛇一般蜿蜒着,纷纷游向化蛇那庞大的身躯,就连那不可一视的化蛇都是稍稍的顾忌,冲刺的速度自然的慢了下来,人面巨口一张,獠牙错动,吐出一颗精丸,滴溜溜旋转,嘶的一声,将那万千黑丝游线俱都吸来。 黑丝也自汹涌,仿佛是也要把那精丸包裹住,黑丝越多,那精丸也就越转的越快,到后来,竟然以其中心形成一只巨大的漩涡。 “砰”的一声,红芒黑丝骤然断裂,那精丸也轰然炸裂开来,化蛇明显没有防备,被炸得身形倒退了数丈,险险把持不住。 “走!”达朗大吼了一声,率先向那冰山洞口奔去,韩澈哪还敢怠慢,早就看准时机一溜烟游了过去,却邪骨刀复又结成一只,回到了手中。 待得那化蛇反应过来,再次冲来,二人已是到了那洞口,也再顾不上查探,嗖的两声跳了进去。 整个水洞中都充斥着化蛇那婴儿啼哭般的嘶鸣声。 忽的就听砰的一响,一股粗如水桶的水流蓦地自身后飚射而来,正正的打在韩澈的屁股上,韩澈下半身剧痛了一下,随即就失去了知觉,一股钻心的冷意猛地钻入五脏六腑,就连意念都模糊了起来。 “怎么这么不中用,亏得还是碧血螟蚕重塑过肉身,竟然还怕这不纯的玄阴真水。”韩澈再次醒来已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达郎凝神贯注守在身边,见韩澈醒转,这才连忙换上一副鄙夷的表情。 韩澈略一尝试,发现下身的酸麻依旧,只是已经可以行动,并无大碍,身上郁结的寒气经灵力一冲也就消于无形,血脉重又贯通,听见达郎训斥又不好解释,这才嘿嘿笑了笑,算是回答。 再看四周环境,乃是一处阴暗的水洞,洞高越有数丈,宽也有数丈,可容数人通过,期间潮湿,闷热,显然已经是湖底,却不知为何并没有湖水倒灌进来。 “这里可是湖底了?那化蛇呢?”韩澈迷迷糊糊的问到,略一动身,便感觉背上肩甲还是火辣辣的疼痛,又有着一股难受的麻痒随之传来,知道定是那寄生的碧血螟蚕作怪,也就不去理。 “这里正是湖底,只是不知为何有这一条水道,初始是在那冰山里,其中一段犹为的狭窄曲折,几乎只容一人通过,那化蛇体型巨大,却是进不来,要想凿开这冰壁水道,也没那么容易,可能已经放弃了。 这里是水道的下游,后面不远处有一处分水池,水流都流向了另一条岔路,这里反倒是滴水未沾。唉,也不知是我们幸运还是倒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达郎道。 韩澈万没想到达郎还有这种猜谜的恶趣味,看着师叔满脸严肃加期待的瞪着自己,被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的吧?”韩澈咽了咽口水嗫嚅道。 “这里有风。”达郎也不啰嗦,直接道。 韩澈眼前一亮,连忙运转神识感应,果然,在这潮湿闷热的氛围里,似乎隐隐的有着一丝清凉的空气波动从洞穴深处传来,有风,就意味着有出口,这个道理韩澈自然是明白,这的的确确算是个好消息。 “那坏消息呢?”韩澈可还记着这个。 “到了这里,不知为何锦绣地理图便完全的失效了,辨不出方向,我们迷路了,而且,”达朗顿了顿,“这风不对,有一股浓烈的阴魂气息,这里已经远离了赞魂界,像是离鲁界越来越近,已然不是我们最初的那条路了。”达朗道。 韩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他的果位已经不低,自然也感受到了空气里那隐隐的阴魂气息,只是莫名的对着气息有一些熟悉的感觉,又说不上来,玄之又玄。 “莫非是真和魂城堡有些联系?”达朗独自嘀咕,却见韩澈只是发呆,并无动作,达朗摇了摇头,也不再提。 “师叔,这是什么意思?”韩澈忽然发现自己的胸前多了一张玉符,韩澈一动,那符竟然凭空的燃烧了起来,虽然很慢,却是格外的耀眼,把漆黑的洞穴都照亮了少许。 韩澈吓了一跳,知道着玉符必定是有着名堂,又不敢轻动,只得问达朗。 达朗用手一指,又一张玉符当空燃烧起来,达朗将其一抓,边按在自己胸前,边淡淡的说道,“看看地上。” 韩澈不解,忙去观瞧,这一看,自己也是吓得一个激灵。 第九十三章 猛虫之灾 看过一眼,韩澈只感觉头皮发麻,只见那洞壁上、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爬虫,小的如指甲盖大小,大的如鹅卵大小,呜呜泱泱…… 这些爬虫相互挤压相互蚕食,层层叠叠,根本就分不清个数,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这洞中的沙粒,韩澈刚刚苏醒,又哪能留意,现在看到,果然是心中突突不定。 “这……这是虫子窝?!”韩澈的脸色煞白,他凭生一怕喜乐,二就怕这种一群一窝爬来爬去的虫子,何况如此数量,韩澈只觉得腿都有些发软,没有叫喊出来就已经算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可惜沧澜不在,这虫蛊之术,我是一窍不通,亏得先前从诸葛智那里拿了一些符纸和药粉,也留了用法,应该还可以应付,只是这虫子的数量实在太多,也不知是否会袭人,却是要万分小心了。”达朗道。 韩澈勉强定了定神,仔细观瞧,果见自己和达朗周围空出了一块偌大的圈子,其中没有一只虫子,这些虫子似乎对那玉符燃烧发出的黄光极为的顾忌,都是远远的避开,不肯冲撞半点。 韩澈这才多少放了心。又听达朗说,“这四重天境虽然无迹可循,但总归是有机缘指引,我们还要往前走,却要看看这洞穴外面是何世界。” “这……这要怎么过啊?”韩澈望了一眼虫海,狠狠的吞了吞口水,心中已是翻江倒海一般。 “幼稚。”达朗压根儿就视其为无物,酷酷的丢了两个字,转身就走,只留下韩澈坐在原地目瞪口呆。 过了片刻,韩澈这才回过神来,见着达朗已经走出好远,不免心中更是不安,忙怪叫了一声,紧跟上去。 那玉符倒是管用,所过之处虫群潮水般纷纷避退,达朗边走边向周围播撒着药粉,那虫群闻了便是越加的惊慌,竟然骚动起来,向着来路爬去,韩澈见了欣喜,脚步也更笃定了几分。 只是越走越深,所见的虫子就越发的多了起来,几乎是布满了洞壁和地面,种类也更丰富了起来,更是出现了不少颜色鲜艳形状特异的,韩澈知道,越是颜色鲜艳便意味着毒性越深,也便越加危险。 慢慢的那符咒的效果便显出衰弱来,万分之一的就发现有虫子晕头转向的闯进了白光圈,像是十分的焦躁,这虫子自顾自的转起圈来,不一会便化成一小滩血水,而与此同时,韩澈胸前的玉符就会莫名的燃烧得更快。 又过了半晌,渐渐的,那玉符的效用就更加有限起来,四周虫海的颜色也渐渐从乌黑到深蓝再到橙黄,现在却是火红火红的一片,就像是阴山血海一般。 “这是血蜱子,这东西专吸动物精血,也不知道吃了什么才样成这么大,血蜱子太凶残,行动又快,看着架势数量多的像是无穷无尽了,虫粉对这东西作用不大,好在是有这玉符能够封住气息,不被它们发现,我们悄悄溜过去,加倍小心了。” 达朗吩咐了一声,又甩出两张玉符,当空点燃。 “什么?药粉不管用了?那,那可怎么小心啊?!”韩澈大气不敢多喘,听见达朗的吩咐,只觉得腿软筋麻,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四周无数缓慢爬行的血蜱子忽然就滞了一下,仿佛是警惕起来。 达朗赶忙将玉符拍在韩澈的身上,厉声低喝,“给我闭嘴!” 韩澈也见到血蜱子的异动,吓得一缩脖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虫子常年生活在黑暗环境里,基本没有视力,全靠触角感应周围生气,寻找猎物,你再大声多话,我们都要成了虫子的晚餐!”达朗低低的道,又是变换了一个手决,封闭了自己的气息。 韩澈看得心惊,哪里还敢多言,把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也是捏起手决,却是封闭了气息、味觉与声道。那些血蜱子果然就重新活动起来,仍然是漫无母的的爬行,就如巡逻一般。 玉符白光一晃,眼前成千上万的血蜱子虽不甚惧怕,但莫名的还是闪出了一条通道,仿佛是对那看不见的白光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反感。 达朗明显如释重负,这种效果却是已经足够,他也不多想,抬腿便走,忽然的,就感到有人在拉自己,极其轻微的,又好像是在颤抖。 达朗转过身,便见韩澈满脸诡异,不住的向着自己边努嘴边挤眉弄眼,那样子说不出的滑稽,达朗有气,心知韩澈怕虫子发了疯,也不爱理他,当下仍是要走,谁料韩澈拽着自己的袖口就是不放。 再一看,竟是整张脸的微微的扭曲起来,达朗狐疑,还不及反应,骤然就见到韩澈猛地祭起了却邪骨刀,斜斜的向着自己背心刺来! 达朗心到不好,想要躲闪,却不想韩澈动作奇快,根本避无可避,忙就一个较力,直觉背上一凉,却并未疼痛,正自疑惑,就见一道紫影唰的闪过眼前,那行动之快竟是肉眼难以捕捉。 “紫影血魔?!” 达朗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那紫影虽只一闪,他却是心若明镜,不禁后怕得手心发凉,若不是韩澈警觉,恐怖现在自己已经是命丧当场,只剩下一句干瘪皮囊。 他下意识的就往周围观看,便见得那无穷无量的红色血蜱子仿佛是受到某种感召,都齐齐的停止了动作。 场面忽就静止了下来。 韩澈一击感到自己刺到了那簸箕大的紫色怪虫,这怪虫浑身艳紫,有头有手有脚,形似一个背着巨大甲壳的婴孩,韩澈看着它停在达朗的背心,缓缓的举起了尖细的触手,却是不得不出手。 谁料这一刀划过,怪虫的甲壳竟是出奇的坚硬,吭的一声,将却邪刀都振开少许,只是在那触手上划了一道,这怪虫一个闪身,竟是比闪电还快,眨眼就不知飞到了哪里。 韩澈看了看刀尖上那一点粘稠的紫色,不禁皱了皱眉,却邪骨刀微微的发出泛出红光,与那紫色混为一摊,居然冒起了青烟,空气中满是皮毛烧灼的焦臭气味。 忽的,三四点紫光一闪,仿佛是在这黑暗的洞穴里绽放了一只紫色的烟火,随之而来,那刚刚静止的虫海竟然是重新移动起来,向着韩澈与达朗二人移动而来。 “快走,这群虫子有首领,竟然有紫影血魔!快走!”达朗语无伦次的大喊着,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韩澈封闭住了声道,说不出话来,却是分外惊恐的看着那红色虫海的速度越来越快,其中许多更是展开了翅膀…… “会飞?!”韩澈的心中只来得及闪过这样的念头。 砰的一声,达朗身上的玉符当空爆开,化作点点白色的粉末,白光骤起,晃动韩澈也是一个闭眼,便觉得颈上一紧,已被达朗向小鸡子一样的拎起,飞窜而去。 达朗的速度极快,修为近乎翁则,已是大幅的开发肉身潜能,那生理结构的活性与强度几乎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只要再进一步将神识与肉身融合,便可突破大翁则,此时全力的爆发,又是何等的强势。 韩澈直觉周围景物连闪,脚下却不受力,影影焯焯的,便看见漫天都是红色的掠影,其中更是夹杂了紫色,铺天盖地,层层叠叠,就如同是一场红色的沙暴。 又是一声巨响,韩澈胸前的玉符也燃烧到了最后,砰然炸开,周围的红影顿时就缺了一块儿,可是马上的,几又补了上来,竟然是比之前更猛更急。 韩澈早就从达朗的带携下跳了下来,也是卯足浑身力气奔跑起来,却也不比达朗慢上多少,更是将却邪化为十二道风柱快速盘旋保护,可饶是如此,仍是被数只侥幸逃过的血蜱子落在身上,胳膊、腿上立刻红肿了一大片。 “师叔,现在怎么办,这东西好像无穷无尽啊!”韩澈解开封印,嗓子干涩的要命,尖利的问道。 达朗速度不减,却也大喊,“不管它,前面似乎有光,仿佛就是出口!” “好像有些不对啊!那光怎么不像是日光!”韩澈也见到了不远处那隐约的光线,却是有些昏黄,说不出哪里不对。 达朗憋了一眼那光源,也是莫名的烦躁,开口道,“我如何知道,总之现在回头不得。” 韩澈叹了一声,也心道确是如此,当下也不再问。 翻手打了一道手决,那十二道风柱便旋转的更快,将达朗也照在其中。达朗压力顿轻,忙就大喝一声,三阴戮魂刀随意的挥出数支刀花,迎向飞来的一点紫光。 那紫光瞬间被斩断成数段,粘稠紫血溅得到处都是,将一大片红色蜱虫烧成粉末,其他血蜱子也是唯恐避之不及,纷纷逃窜。 韩澈心见恍然大悟,忙也祭起却邪骨刀,专捡那紫影血魔下手,可这东西速度太快,若非正面袭来,还真难得手,韩澈刻意的追砍,反倒是降低了速度,让更多的血蜱子爬上身体,一时间好多处血肉模糊,得不偿失。 噼啪数声,却是达朗行动中又干掉了一只紫影血魔,弄得四血四溅,忽然便感觉身后劲风不善,达朗猛地回头,眼到刀到,将数十只巨大血蜱子组成的虫墙划得四分五裂。 这些血蜱子明显比其他的大了两圈,头顶隐隐的也是一抹淡紫色。 达朗心惊,刚想转身,另一面又是风声,却是同样虫墙一齐逼来,他喝了一声,三阴戮魂刀中阴煞之气大放,便如一抹殷红火焰将那虫墙烧毁。 猛地心中警兆大作,眼见得三只紫影血魔从那血蜱子组成的虫墙后面窜了出来,直扑面门。 第九十四章 从生到死 达朗虽说身经百战,但那都是与人斗与魔斗与妖斗,何时见过如此阵仗,不料这虫子竟然还学会了战术,冷不防着了暗算,乱了手脚。 眼前要躲那迎面而来的紫影血魔,脚下却是失了分寸,跌了一个趔趄。 韩澈看得分明,刚想冲上去救援,不想一慌神,风柱的控制便出了漏洞,无数的血蜱子抓住空挡忽的扑了上来,将其层层包裹。 韩澈直觉周身剧痛,而后又是奇痒,碧血螟蚕的点点绿光已经闪满全身,眼神之中,一只紫影血魔稳稳的落在了胸前…… 达朗仰天便倒,半空中双拳连挥,砸飞了一只贪婪冒进紫影血魔,可毕竟已经晚了,霎时间,另两只紫影血魔就停在了脸上肩上,六只婴儿小手一般的尖爪刺进皮肉,肉眼可见那带着剧毒的血红口器张了下来…… “呼呼呼……” 天空中忽然传来诡异的风声,极其的细微,甚至韩澈都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是马上,他便已是到情况有变,因为随着那风声,自己身上那层层堆砌的血蜱子竟然如潮水般退去,纷纷的向洞穴的来路涌去。 就连那只巨大的紫影血魔,都放弃了到嘴的美食,煽动着翅膀悬停在空中,两对紫色的虫眼对向了洞穴深处,如临大敌一般,完全无视身后的韩澈。 达朗也是诧异,两只紫影血魔无故的飞走,竟然是未伤自己分毫,同时,自己完全就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反倒是警兆更甚。 洞穴中,那仿佛无穷无尽的血蜱子已经眨眼退得无影无踪,放眼洞穴,不见半只,反倒是十数只紫影血魔都聚在一起,剧烈的挥动着翅膀,发出奇异的声响,不多时,天空便像是点燃了紫色的烟花,足有上百道紫色光芒汇聚而来。 达朗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光是紫影血魔的数量,他亲眼见到其中的数只,那翅膀上已经隐隐的生出了金边。 “紫金毒煞!还真的能进化到这个地步。”达朗喃喃的道,也不再往前走,而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情景。 随着时间的推移,紫影血魔越聚越多,间或出现的紫金毒煞也有七八只,那呼呼的风声却又自响了起来,隐隐约约,有气无力,便见紫影血魔忽就躁动起来,仿佛是面对着极大的危险,团团围在一齐,悬停在半空。 韩澈二人大异,不知所已。 那风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达朗忽然打了个激灵,像是有所顿悟,抬头望向了洞顶,只见从那黑暗中,点点鬼火一般的红光飘忽闪现,渐渐的靠近! “是红瞳妖蝠!是红瞳妖蝠!” 却是韩澈第一个叫了出来,那洞穴深处的鬼火终于露出了狰容,成千上万,一无可当,那正是红瞳妖蝠! 紫影血魔的骚动终于扩大到了极点,随着三只紫金毒煞的带领,上百道紫影当空飚射,迎向了那妖蝠队列。 “这是自杀吗?”韩澈的瞳孔自然的收缩,便见那红瞳妖蝠根本就无视了紫影血魔群的攻击,横冲直撞一般斜掠而过,天空中一片紫色血雾。 “并非如此,你待细看。”达朗眉头紧皱,却是说道。 韩澈一愣,仔细去看,顿时一惊,“那些血蜱子……什么时候……” 他的话音却是停住了,便见得洞壁上,如同下了一场红色的暴雨,千万上亿的血蜱子竟然都汇集到了洞顶上,只等紫影血魔冲上,阻住红瞳妖蝠队列,便一起飞落扑向了妖蝠。 血蜱子虽然弱小,但奈何数量实在太多巨大,一个扑上,那便是成千上万,只需片刻便将一只红瞳妖蝠啃噬殆尽。 红瞳妖蝠骤然受到伏击,也并不慌乱,陡然速度又是快了几分,几乎可与那紫影血魔相较,那老鼠嘴大张,顿时无数的血蜱子便噼里啪啦的碎成肉酱,数百只妖蝠一齐盘旋复又结成了阵势,直向那领头的紫金毒煞围去。 那七八只紫金毒煞自然不像其他紫影血魔一般甘当敢死队,却是早早地聚在一处,凭着身形极快,左右穿梭,便如是剑术高手一般,金光错动,煞气纵横,更是带起了浓烈的毒粉。 几只红瞳妖蝠一个不慎,飞入金光中,顿时被毒粉定住,被那金光撕成无数块,成了漫天血肉…… 好一场厮杀,红瞳妖蝠与那紫金毒煞仿佛是有这世仇,加之无处不在仿佛无穷无尽的血蜱子,漫天血肉横飞,虫肢散乱,竟然就演成了一场乱斗,仿佛是不死不休。 韩澈和达朗俱都看得呆了,竟然也不动弹。 忽然的,从那洞穴深处又飞来数十只怪物,大如猎犬,形如蝙蝠,却是身形细长,水蛇一般,头后有四翅,尾上成镰刀状,大嘴开到耳根,有眼无鼻,一双青绿色的眼睛夸张的爆出眼眶,当真是丑如魔鬼。 这一次连达朗都叫不出名字了。 这怪物一进场中,也不分敌我,见物就吞,那一双青色眼睛中放出寒光,一瞬间就将照中的生物统统定住,大嘴一张,直把整张脸都反罩住,无论是血蜱子、紫影血魔、紫金毒煞还是红瞳妖蝠,俱都投入其中,再无声息。 这数百只的飞虫蝙蝠似乎还不够他们分食的,竟然相互争抢起来,一时间,亦是都得血肉翻飞。 韩澈都吓傻了,只感觉这画面仿若地域末日,简直匪夷所思。 不经意的再看那洞穴,便见仍有东西出来,却是十数只,体型不大,头似蝙蝠,身似狐狸,这怪物也不会飞行,但是却分外的灵活,就像是一群狸猫,几个跳跃转瞬就迫近了战场。 这狸猫怪物一见便知智慧极高,也不像先前那些怪物,一来就尽情厮杀,而是围绕战场踱起步来。 “这东西,难道要布阵不成?”达朗大骇,想到便叫出了声。 果然这些狸猫踱了多时,各自站定了下来,齐齐的发出如夜猫子一般的叫声,韩澈直觉头疼欲裂,四只冰冷,不听使唤,慌忙的坚持捂住了耳朵。 这才发现那狸猫包围中的怪物亦是表现极为痛苦,先前那青眼恶魔还想反击,向着其中一只狸猫咬去,谁知那狸猫翻转腾托,却不教他近身,忽然猛地数只狸猫一齐扑上,咬住了青眼恶魔的脖子,一声震天的凄鸣,血溅三丈…… …… 韩澈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眼睁睁的望着从那洞穴深处飞窜出一波又一波的怪物,或大或小,或恐怖或狰狞,或凶戾或狡猾,形状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只是杀戮,再杀戮…… 初时达朗还能认出其中几种,可是慢慢的,就连达朗也闭口不言了。 那漆黑的洞穴犹如一只生满了獠牙的巨口,不断的吐出恶魔,却也不断的,吞噬掉韩澈与达朗的希望。 “师叔,这,这要斗到什么时候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怪物却仍是层出不穷,血腥的场面也是层出不穷,那些怪物越来越凶戾,越来越强大,几乎就超出了韩澈的想象…… 最早的那些紫影血魔、紫金毒煞还是红瞳妖蝠早就被屠杀殆尽,这些怪物就互相的厮杀起来,也分不出敌我,甚至是同种怪物之间相互争斗,相互吞噬的场面也不稀奇。 到处充斥那浓重的血腥,那凶戾之气几乎要将洞穴撑破,风中带着血,血中带着怨,任是达朗这赫赫威名的“杀神”纂起的双拳都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杀戮之地,无因无由的杀戮,仿佛生来便只为了死去。 韩澈忽然有些失神,谁,又不是呢?! 在俗世中挣扎,在浮华中争斗,为功名利禄,为高墙大屋,蝇营狗苟,机关算尽,今个儿你死我活,明个儿鸟尽弓藏,到头来,不也是一样,从生到死,谁又能逃脱,到不若这里来的直接。 “你说,这些怪物互相争斗又什么意义?”达朗不回答韩澈的提问,却是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韩澈一怔,“意义?”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不明白达朗所问何意。 “意义!或者说,这种争斗的结果会是什么?”达朗问道。 韩澈心中忽然一动,仿佛有东西自脑中一闪而过,却是没有哦抓住。“意义?结果?” 他的眉头逐渐的皱了起来,“意义?生存的意义,进食与繁殖,进食吗?这种程度的厮杀,显然已经超越了捕猎的程度。繁殖吗?连种群都要相互吞噬,根本无关乎繁殖?吞噬?吞噬???难道……” 韩澈打了一个寒颤,战场中心,一只碧睛妖兽昂然咆哮,一口将一只小一些的飞廉妖兽吞下口中,那庞大的身躯立即一晃,金光大盛,一双巨大的肉翅砰然展开,其上鲜血淋漓,骨刺狰狞。 韩澈整个身体都微微的颤抖了起来,“难道,是进化……”他的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达朗亦是长叹了一声,仿佛是吐出了一辈子的浊气。 “都天封魔,你可以运用都天封魔吧?使出来吧!”达朗幽幽的说。 “什……什么?”韩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达朗仍然是幽幽的声音,也不多解释,“如果不想死,就按照我说的做,趁着我们还可以控制局面。” 第九十五章 最后一眼 韩澈的脸色苍白如纸,“可是……可是……” 都天封魔,那还是他机缘巧合自穹窿图腾中领悟的诡异巫术,就连他自己都未达到一知半解。 他曾用过一次,是在坤杰布局的山海图中,也不知是如何做到,凭借的是将四海图中一整片桃林中一切生机吸纳才得以发动,一举将九只金乌困住。 饶是有着山海图中近乎不死的规则护佑,加上那山水图卷中无穷无尽的灵气滋养,也是差点命丧于此。 现在想来,韩澈都有些后怕,那种纯粹同归于尽的拼命术法,那种极尽濒死的莫名体验,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试一次。 可是现在,达朗竟然是让他用出这招。 韩澈的眼神慢慢的有些涣散,他还想解释,可是达朗却已不发一言,三阴戮魂刀被高高的祭在头顶,泛出滔天的红光,普照天地。 达朗身体颤抖,豆大的汗珠不断的滴落,整个人如同水洗一般,随着手中的印诀渐渐成型,三阴戮魂刀发出尖利的凄鸣,忽然一闪,成了幻影,慢慢的慢慢的融进了达朗的天灵。 场中的气氛瞬间变化,刚刚还厮杀得热火朝天的怪兽恶魔们仿佛是受到了某种震撼,俱都停止了动作,缓缓的,向这边看来。 那滔天的红光晃得他们极其的难受,巨大的威压让他们躁动不安,天地间似乎正滚动着一种殷红的雾霾,那是——死亡。 韩澈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刻,自己已经无从选择了,因为那怪兽中的几只,已经快速的向着自己这边奔来,带着那视死的冲劲与绝望的挣扎…… “最后一眼,好好看这世界吧。”韩澈轻轻说道。 猛然拔身立在半空,一股惊天的威压狂暴肆虐,把扑来的怪物一并弹开。韩澈紧闭双眼,手印翻飞,吟唱晦涩拗口。 时间仿佛是静止了,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是一秒,韩澈的脚步轻轻的动了动,异常艰难的动了动。 禹步,那是什么禹步啊。韩澈几乎就是在原地,不住的摇晃,浑身颤的如同狂风中的一截草芥,飘摇不定。 砰的一声,韩澈上身的衣袍陡然炸裂,琉璃光芒大盛,映得整个洞穴光怪陆离,如同魔域。 穹窿图腾祭在头顶,像是燃烧得太阳,韩澈身周狂风四起,围绕其旋转激飚,能量波及四野仿佛是无穷广大。狂风中,韩澈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六指交错,小指蜷曲,再次显出那邪异的卍字符咒。 一应的恶魔妖兽仿佛都受到了极大的威胁,也顾不得厮杀,挣扎着,咆哮着,俱都冲了过来,可以又如何能突破穹窿图腾那近乎绝地的封锁,与这少年决死无生的意志。 那先前扑到琉璃光圈的数十只要妖兽陡然一个激灵,像是极其不甘的嘶吼了起来,那声音尖厉、凄惨。 洞穴中的空气便是一紧,其中所有生物都是不约而同的怔了一怔,在都天封魔这巨大的吸力下,仿佛浑身的灵气、精气都不自觉的外泄,向着琉璃彩光迅速的汇集, 在那琉璃光芒的核心,韩澈满是茫然,浑身鲜血乱飙,整个人如同血葫芦一般,就连那双眼中,都是两道血柱。 有绿芒在韩澈的周身隐现,时而激烈,时而黯淡,碧血螟蚕乃非凡物,可也跟不上韩澈肉身崩坏的速度。立在光芒中,韩澈一动不动,便如死了一般。 忽然,那像是死了许久的韩澈猛地将手一招,琉璃彩光全都落在手中,向天一洒,遮天蔽日的大网应时罩下。 无数条琉璃绳索如蛟蛇般蜿蜒窜出,将那扑袭而来的一应妖兽一一冻住,就连呼吸,亦是不能。 达朗的身上亦是鲜血淋漓,更有一点浓重的殷红在眉间眼前不住的流窜。 “唉,终归是与肉身不合,不能融于本命神识,想要人刀一体,却是不可能了。”达朗闭目,只在心中叹道,陡然的将双手平举起,虚空劈下…… 也不见有何声响,巨大的殷红刀芒瞬间就纵横全场,轰的一声,刀芒所过之处,燃起滔天的殷红火焰。 那火焰极其的爆烈,无物不焚,又如是液体一般,四处的流动,妖异非常,那几百上千的妖兽被那火焰初一沾身,瞬间就爆炸开来,一个眨眼成了尘埃,尸骨无存。 轰隆轰隆数声,那被三阴戮魂火沾到的洞顶终于是不堪重负,塌陷了下来,将大半的洞口连同那苦苦挣命的妖兽一齐掩埋。 片刻过后,场中一片安静。 “啪”的一声,冻住整个空间的琉璃华彩像肥皂泡一般破裂,韩澈如一滩烂泥摔在了地上,达朗挣扎着将其扶住,只见其浑身上下皆被鲜血浸透,骨骼无一完好,神识紊乱,灵力也近匮竭,却仅仅是昏了过去。 “毕竟要过了这一场,方可得回始终。”达朗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仰面便倒,亦是力竭。 一刀之威,竟至于斯。达朗的心中一阵的疲敝,旋即便是剧痛,抽筋扒骨一般,仿佛灵魂都要活活的抽离,肉身不合,虽然发出了部分三阴戮魂火的功效,但三阴戮魂刀的剧烈反噬也让他生不如死。 “哗”,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原本静寂的废墟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响,紧接着,土石慢慢的松动,极其的轻微、和缓,“噗噗”,又是两声,巨大的洞顶石板也略略的移动了少许,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慢慢的从那石板夹缝中探了出来…… “竟然还……还能活着……”达朗的身体如同钻心跗骨一样的疼痛,就连眼睛都迷离起来,他不住的颤抖着,余光中石板缓缓的被掀起,一个金色的轮廓挣扎着探出头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兽头,半边脸已被完全烧焦,只留下一侧可以见到碧眼金睫,口鼻朝天的旧容。 “轰”的一声,仿佛是攒足了力气,这妖兽终于是用力一振推开了石板,站了出来。 只见它身形摇晃,六蹄去了其二,所以站立不稳,脚步踉跄,形同风烛,浑身上下亦火焰烧得满是疮痍,无一好处,胸口被烧出碗口大的焦洞,颈上没有一点皮肉,就连那一对巨大的肉翅都齐齐折断,断骨处骨渣森然。 “嗯?”达朗痛苦的哼了一声,努力想要坐起,却是难了。 “竟然是命丧于此吗?”望着那妖兽的身上隐隐散出的金光,达朗的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冰凉,“难道这轮回注定无法停止吗?” —————————————————— 随着渐渐的适应了身体的伤残,碧睛兽移动的速度开始快了起来,经历了那么多的厮杀与争斗,它的自身修复能力已经强悍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仿佛已经接近了那道难以逾越的进化屏障。 在那么多的妖兽中,他已经是最有希望的一个,只要再有一些时间,哪怕是一刻,将这洞中的一应妖兽统统杀光吞噬掉,它便能真正的跨过那道屏障,真正的……活着! 可是一瞬间,那琉璃光彩凭空的洒来,冻结了整个空间,旋即那紫色的火焰几乎将他的灵魂都熔炼. 它挣扎着,嘶吼着,可那火焰便如跗骨之蛆,落在身上便再也无法扑灭,直到将一切化为灰烬,一切仿佛都已注定. “难道,命丧于此吗?轮回啊!注定还要继续吗?”这一人一妖的心中,竟然是一样的心情。 碧睛兽的双眼开始模糊起来,轰的一声,洞穴塌陷下来,压在它的身上,那刚刚进化出的肉翅如何禁得住这火焰与巨石的双重打击,齐声而断,剧痛让他加倍的绝望,仿佛死亡已一步步的埋进。 可是,也就在那一刻,剧痛之下它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那是由内而外的,似乎便是心中陡然的一亮,有一些东西啪的一声解开了,那早已失去知觉的身体就莫名的感到了疼痛,它连忙奋力的一挣,谁知那石板就挪动了分毫…… 碧睛兽踉跄的走着,仿佛喝醉了一样,但是脚步却渐渐快了起来,前冲的势头也再无阻挡,它眼中便只剩下了杀戮,杀掉眼前的一切,如果不是这些闯入者进化也不会终结,杀!杀!杀!它的心中满是恨意,巨大兽头一扬又不由自主的嘶吼了起来! 它看到那始作俑者的闯入者已经倒在了哪里,一动不动,甚至那发出鬼火的闯入者已经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碧睛兽的心里冷笑连连,他意识到眼前二人的神识只怕已经强横到了不可理解的地步,吞噬了这两人,也不知会进化到什么程度!碧睛兽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满是贪婪。 “嗬……”碧睛兽本能的转过头,他那并不算明晰的头脑里猛地闪过危险的念头,心中的警兆几乎强烈到了极点,视野中,便见到一只四脚怪物比闪电还快,只一呼吸间就以到了面前,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感到背上一沉,似乎是有尖刺刺进了皮肉,紧接着颈上就是一痛…… 凄厉的嘶吼声回响在洞穴中,久久不绝…… —————————————————————————— “这……这是什么东西?!” 达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眼前,那刚刚还逐渐恢复向自己走来的碧睛妖兽,此时已经成为了一滩血肉泥浆. 那巨大的头颅被生生的咬碎,散落得到处都是,碎骨、内脏亦被啃噬的乱七八糟,鲜血涂满了一地,而在那血肉中佝偻着站起身来的,竟然是——一个人。 第九十五章 来路去路 “尧义……” 耳边传来轻微的惊叹声,达朗知道,那是韩澈已经苏醒,只是他的眼睛却无论如何也移不开。 因为他看到,从洞穴的尽头,正有无数人飞奔而来,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是手脚并用,如虎豹般奔跑,表情狰狞,眼放凶光,仿若癫狂一般,而那佝偻着的身影刚刚转过了头,看向了飞扑而来的众人。 借着昏暗的光线,达朗猛地看清,他们竟然都长着一张同样的脸,那竟然——都是尧义。 “这是什么?!”达朗的心里防线几乎就要崩溃了,无数个尧义,霎时混杂在一起,一个扑倒另一个,另一个又被再一个扑倒,就这样疯狂的如同野兽一般的撕咬起来…… 鲜血、骨肉,残肢断骸……,便如同是下了一场暴雨,噼噼啪啪的落满了一地,让人仿佛听不清那凄厉的厮杀。 “这就是地狱吗?!”韩澈轻轻的问,都天封魔的消耗实在太大,反噬也强烈到让他无法承受的地步,以至于他的肉身都由内而外的崩毁,如果没有碧血螟蚕,恐怕现在的韩澈亦如那碧睛妖兽一般,化作了一滩肉泥。 此时的他,纵然是被碧血螟蚕强大的修复能力抢回了性命,但周身僵死,一动都动弹不得,就连眼皮都眨不了一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惨剧,偏偏神识紊乱,意识却清醒无比,那当真是清楚得分毫毕现! 无穷无尽的尧义从那洞穴尽头跑来加入到战场,无穷无尽的尧义凶残的吃掉自己,然后又被另外的自己凶残的吃掉…… 每一次吞噬,那些尧义的身上就闪过淡淡的金光,似乎就更凶猛了一点,强悍了一点,只是不一会儿,便又被更强悍的尧义撕咬成了碎片,一样的吞噬了。 这是一场简单的游戏,吞噬与被吞噬的游戏,就像吃掉一颗颗豆子,咔蹦作响。仿佛这个空间就是如此的简单,摒弃一切的欲念,唯一的规则,便只剩下吞噬。 “哈,”韩澈的心中亦是冰冷,“这就是规则吗 ,进化的规则?!” 韩澈颓然的挣了挣,发现身体居然开始复苏,只是依然痛的厉害,想要坐起来都无比困难,“苦海无边,回头亦是无岸吧。”他喃喃的念着,像是被那杀戮的场景感染,心中只是感到绝望。 “什么?!”达朗猛地转过了头,不可置信的望着韩澈,“你说什么?” “规则啊,进化的规则!”韩澈怔怔的道。 “不对,回头是岸……”达朗痴痴的念着,像是陷入了沉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忽然大叫起来,倒把韩澈吓了一跳。 “诸葛智!诸葛智说的原来是这个!”达朗如颠似狂的吼叫起来,也不管那无限厮杀的尧义们,竟然一咬牙挣扎着站起身来,“我们快离开这里,眼下已经失控,便是再来一次都天封魔都是无用了!” 达朗的声音急切,却是有着几分振奋,那原本摇摇欲坠的身体也忽然的挺拔了起来。 韩澈完全的摸不着头脑,刚想再问,却已被达朗扶起,勉强的向着来路行去。 “师叔,我们这是,这是往哪走?”韩澈惊恐的望着达朗,两人跌跌撞撞,行了半天却根本没有走出多远。 “回去。”达朗简单道。 “回去?回到哪里?这里可是湖底洞穴啊,后面还有那些虫子,搞不好那化蛇也守在外面呢?”韩澈更为不解。 “诸神殿!”达朗汗如雨下,似乎连说话都费尽了力气,只是低低的道。 “不可能,你说过四重天境中每一条路线都非定数,而进入时,入口就已经关闭,又怎么回得去?若非如此,我们先时为何不去救沧澜法师和司晓宇?!”韩澈的震惊简直不亚于在这洞中见到尧义时,“再说,再说为什么是诸神殿?” 韩澈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诸神殿中,那被金光照射下的悔意与痛苦,他是如此的熟悉,仿佛来于自心理,本能的抗拒。 “来路亦去路!”达朗的剧烈的喘息起来,似乎是努力着平复着内心的躁动,“诸葛智曾经说过,要想出得四重天境,必要的还是依托与人,我们太相信外物了,却不想反倒是与真相擦肩而过。” “什么意思啊?”韩澈听得糊涂。 “我现在才明白,所谓四重天境,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魏摩隆仁,究其意义无非还是进化,只是那方法更加的直接、残酷;四重天境,从来只是炼狱场,而非出路,传言锦绣地理图能够指引的秘密,便在于此,只是我们全都误解了。” 达朗叹了一声,叹得韩澈的心里一片冰冷。 “那,那你说与真相擦肩而过?是什么意思?”过了许久,韩澈才回过神来。 此时他的身体略有恢复,在达朗的搀扶下也能勉强的奔跑,二人已经由来时的通道行出了一段距离,身后的厮杀声却是更加的狂热起来。 韩澈忍不住回头去看,见到场中已经只剩下十数个尧义,无一不是残躯断臂,满身的鲜血,那样子几乎便和地域厉鬼无异。 “你看那金光,是否想起我们初入金色大门时的情景?”达朗问道。 “金色大门?”韩澈顿了一顿,回想了一下,片刻也是面露喜色,“是了,那大门里也是放出金光,还让一众妖兽俱都伏倒在地,确是和五大守护巫神的金光相似,这么说来,那诸神殿还真的可能是这四重天境最初的来路。” 达朗出奇的没有冷哼,点头道,“不错,我们一直都太依赖锦绣地理图,因为灵力汇聚之地就越可能产生通路,以为‘摆渡’的意思就是要贯穿四重天境,是我想错了。 自从过了那九宫八卦阵之后,我们虽然屡屡遭遇困境,却都是有惊无险,无论是那些神像,还是化蛇,或是这些虫子,似乎都只是为了把我们驱赶到此地,而非杀戮,现在看来,也都是本能的为了这种进化服务了。” 韩澈脸色一变,“你是说,这里的怪物把我们当做牲畜放牧起来,就像羊群一样?然后再在这里等待屠宰供给他们进化?” 达郎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样了,这种进化也许刚刚开始,也许已经进行了几百几千年,始终遵循着唯一的一条法则——弱肉强食!” 韩澈忍不住又望了一眼身后那血腥的场景,“那尧弋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出现那么多个?是某种幻术吗?” 达郎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所说的那个尧弋,现在已经不是人了,甚至连生灵都算不上,只是杀戮机器,等到这场吞噬完结,恐怕……” 达郎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一声巨响,惊得二人同时回头观看,便见得场中的局势又有了变化,其中一个尧弋仿佛是被嘶咬得急了,发疯的嘶吼起来。 随着他的嘶吼,这个尧弋的手脚身躯俱都膨胀了起来,须臾之间,身形竟然增大了数倍,“砰”的一声,巨人尧弋的头顶到了洞顶,只将洞顶岩壁撞得土石纷飞。 巨人感到增长受阻,似乎是更加的愤怒,发出野兽般的吼叫,随即向上猛顶,轰隆之声连响,那已被三阴戮魂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洞顶晃了三晃,终于是颓然倾覆。 无数石块巨岩如流星雨般倾泻而下,却是大部分砸落在这巨人尧弋的身上,这怪物丝毫也不在意,那仿若天柱一般的举手一挥,将数不清的巨石拨开。 无数的尧弋被这一下波及,或是被石块砸死,或是被那巨手拍死,顷刻场中空出一大片的空地. 无数的尧弋一起愤怒咆哮起来,雨点般落在巨人尧弋的身上,张开那满是鲜血的大嘴胡乱的咬着。 巨人的身躯虽然硬如钢铁,但那些尧弋简直就如蚂蚁一般,爬满了全身,其中数个的牙齿却也不比钢铁多让,巨人吃痛,更是恼火,他胡乱的摇晃着身体,却是无用,终于是发起怒来。 只见这巨人动作忽然的一滞,仰头向天,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旋即将头低下,猛的吸气,便如长鲸吸水一般,无数个尧弋,连同石块岩土一起被吸进了巨人的嘴里,就连已经跑出数百丈的韩澈二人也同时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脚步都不免沉重。 “不好,恐怕要出结果了!”达郎见状色变,连忙鼓荡灵力破去吸力,只是他的伤势毕竟太重,刚刚运转神识,却是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把韩澈吓了一跳,忙要停下脚步查看,达郎一摆手,更加催促韩澈快走。 闪念间,山洞深处的战斗已是平息了下来,再没有尧弋或是任何的怪物冲出来,场中只剩下两个人,或者说,是两个尧弋。 其中那巨人尧弋仍在狂傲的嘶吼着,如同是一只蛮荒凶兽,那如小山一般的身躯每一次挪动都震得山洞一阵的摇晃,在其面前,极其不起眼的,还站着另一个尧弋,却是只到其胫骨,体型也格外淡薄,便如韩澈初见时一样。 与那小山一般的巨人尧弋比起来,这个尧弋,那便像是张纸片叠成的一样,仿佛一阵微风都可以吹走。 只是,如果仔细看过刚刚场中的厮杀就会发现,这几乎成千上万个尧弋中,几乎有一半都是被这一个尧弋所残杀吞噬的,而那巨人尧弋,也不过是吞噬了三分之一,即使是刚刚那惊天一吸,也全然没有另这个“纸片”尧弋挪动分毫…… 此时,这个尧弋却是安静了下来,眼神凶厉的望着那咆哮中的巨人,似乎是看着一只待宰的猎物…… 第九十六章 狭路相逢 “师叔,好多虫子啊!药粉和玉符都用完了,现在怎么办?” 韩澈二人哪里还顾得了身后那激烈搏斗的两人或是两兽,就连那簌簌而落的岩石碎屑砸在身上脸上都浑然不觉,只是奔跑,不要命的奔跑。 终于是转过了一个拐角,便见得密密麻麻的虫子正如潮水一般向这边涌来,其中有那种红色甲虫一样的血蜱子,有类似蚊子长着尖锐口气的糜虫,有如冰蚕一样散发寒气的冰岩虫…… 这些虫子或是刚刚孵化,或是离战场太远,都没有受到先时混战的波及,此时却是受到某种吸引,俱都赶了过来,正巧是和匆匆逃出的韩澈二人打了个照面。 韩澈虽然害怕,此时达郎伤势严重,形势更是紧急,却也顾不得许多,强忍住由于灵力枯竭造成的眩晕恶心,当下再次将却邪骨刀祭出。 他毕竟是法力有限,刚刚施展那都天封魔,已经是耗尽了多半的心力,此时虽说有所恢复,但又如何能够重现初入之威,却邪骨刀的刀芒闪了一闪,那熟悉的风柱却是没有出现,只是化作四把橙色短刀,向着飞袭而来的虫子划去。 达郎见状,也是无奈叹了一声,却从怀中取出数枚弹丸,向着虫海便是一甩,轰隆一声,黄白之光顿生爆开,又是地动山摇,生生的在虫海中炸出一条通途,达郎拉了一把韩澈,也不管那爆炸的余波,直直冲了过去。 就在那却邪骨刀祭出,放出光芒的刹那,那洞底争斗的尧弋陡然的一滞,一张血盆大口就停在了那巨人尧弋颈上的血管上,就连那抓紧巨人皮肉的四爪也是戛然停止了撕扯…… 山洞深处,轰隆一声,尧弋一个踏步,将那巨人尚余一息的庞大躯体踢到一边,仿佛是忘记了吞噬,就那样四肢着地的趴伏着,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洞口方向,仿佛是不很确定,略略的踟蹰。 他的喉管里不断发出低低的咕噜声,像是野兽发出威胁的低吼。 猛地,尧弋的后肢奋力的蹬踏在地面上,纵身飞弹了出去,在其身后的地面上马上出现了两只深深的脚印,尧弋丝毫就没有迟疑,四肢起用,如同一只矫健的猎豹,向着韩澈和达郎逃走的方向全力的奔驰了起来。 ———————————————————————————— 韩澈和达朗的身上也不知爬了多少只虫子,随便一抖动都会抖落数十只,可是二人谁都顾不上多看一眼,任凭虫子肆意的啃咬着自己的肉身,却是不敢因此停留片刻。 好在是那些血蜱子之类的恐怖虫子都在洞穴深处,并且在刚刚的消耗战中也消灭了一大批,在这一段洞穴并不多见。 侥幸的也没有见到当初那阵能与人近身相博的大个蚂蚁,那些寻常的小毒虫小毒蚁,韩澈和达朗还并不在乎,只是肉皮受些苦头。 啪的一下,韩澈将咽喉上的一只小型甲虫拍成碎屑,鲜血愉悦的奔流了出来,他皱了皱眉,随即就是一喜,目力中,一处洞口隐约发出光亮,蜿蜒向上。 “就是前面!”韩澈大叫。 达朗哪里还用他多说,早就奔了过去,韩澈微微一怔,忽觉身后有动静,下意识的回头,便见得无数的虫子迅速的集结成虫海,向着洞穴深处汇聚。 这些虫子几乎没有灵智,寻求血肉进食几乎就是他们全部的欲往,因此显然是洞穴的一端产生了什么变化,才驱使着他们汇聚过去。 果然,就在韩澈呆立的档口,洞穴深处传来连声的咆哮,一个人四肢齐用,快速的奔跑了过来,他的全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虫蚁,就像是穿了一具虫蚁铠甲,密密麻麻,让人看不禁头皮发麻。 韩澈看得清楚,正是尧义。 只是此时这个尧义却与最初见到的那个又有很大的不同,这却不是说外貌或者体型,而是气质。 若说之前的尧义是个隐忍甚至有些窝囊木讷的少年,洞中初见时已经更像是一个丧失理智的野兽,而现在见到的尧义,却仿佛是一个魔鬼,那一双微眯的眼中,布满了冰冷的杀意,浑身蒸腾着血腥的气息。 韩澈打了个哆嗦,看着那双完全不似人类的眼睛,心中先就畏了三分。 但此时再想跑已经来不及,只得做好了防御准备,仅有的两样法器同时祭出,洞穴内的空气骤然一紧,十二道却邪骨刀带起十二道龙卷风,将洞穴封的严丝合缝,其间刀芒闪现,高速的旋转,似乎要将任何胆敢闯入者切割成碎片。 同时穹窿图腾亦是发出琉璃彩光,化作数条粗大的藤蔓,配合着却邪刀阵,罩定韩澈身前,这却是得自都天封魔的妙用。 韩澈此时也当真是不敢留手,一照面便已经使出了压箱底的招数。 先前尧义吞噬碧睛兽,后来又无数个尧义相互厮杀的场面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倒不是说这尧义太过厉害因此害怕,只是那虐杀场景太过震撼。 想象着一个不留神这尧义也会扑上来把自己大卸八块,血淋漓的吃掉,他就不免的有些反胃。 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旋风刀阵和七彩藤蔓,尧义前冲的身体不由也是滞了一滞,尤其见到那龙卷中隐约闪现的白色刀芒,竟然奇异的显出一丝落寞的神情。 他虽被兽性支配,但毕竟还留有一丝意识,可仅仅只是一瞬,那神情随即消散,尧义猛地将身一抖,伛偻着站起,无数虫蚁如暴雨般脱落,尧义脚下蓄力,首先就向着那旋风刀阵猛扑上来。 一声咆哮,尧义的双臂瞬间暴涨了数倍,兽皮紧绷,肌肉虬结,五指化作五条锋利锯爪,带出五条寒光,拍打在龙卷风柱上,三道风柱立时溃散,刀芒黯淡逐渐消失,却只在尧义肩上划出数道细伤。 韩澈皱眉,用手一指穹窿图腾,一点红光忽然暴涨,七条藤蔓如七条蟒蛇,纷纷向尧义身上缠去,同时剩余九道龙卷一齐飞驰撞向尧义,刀芒却是收归一处,仍旧化为却邪骨刀落在韩澈手中,韩澈持刀前扑,直刺尧义。 狂风、藤蔓,刀刺,三道进攻只取尧义三路。 韩澈灵力有限,见到被动防御几乎无效,便也不在稳守,转而猛攻。 面对攻击,尧义又是连连嘶吼,双爪齐抓,先是撕碎数道龙卷风,跟身近步,灵活的绕过诸道藤蔓的缠绕,向着韩澈持刀的手臂抓来。 韩澈连忙撤身,空手一招,又是两条藤蔓自尧义身下钻出,一个缠绕,将尧义两只脚腕缠住,尧义飞身扑抓之势立缓,忽觉得周身灵力向着双脚汇去,也是大异,连忙躬身空翻,一双利爪去抓那琉璃藤蔓。 谁知一个抓捞,爪子竟然落在空处,全然不着力道,而灵气已经缓缓向着那藤蔓汇聚。 与此同时,韩澈手中的却邪骨刀已然欺近,狠狠的捅在尧义的肩膀上。 一击之下,两人具是一愣,尧义是楞在赫然见到骨刀伤了自己;而韩澈却是愣在尧义肉身之坚毅,却邪骨刀刚刚划破皮肤便已被肌肉夹住,竟然不能寸进,就连拔出都有些困难。 尧义冰冷的眼睛直直的望向了却邪骨刀,似乎是不敢相信一般,随后身上陡然金光一闪,韩澈直觉一股巨力袭来,那缠住尧义脚腕的藤蔓竟然砰砰两声炸开。 韩澈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但好在神识异常清明,另外两条琉璃藤蔓化作长鞭,胡乱的抽打在尧义的身上。 尧义身体微怔,韩澈抓住机会连忙收回却邪骨刀,九道龙卷一齐罩头压在尧义的身上,将其带往空中,洞内本就稍显狭窄,正好借助地势,尧义在风中连连撞击洞壁,却是一时控制不了平衡。 得此便宜,韩澈抽身就走,刚刚的一较力他已是看的明白,单凭自己这两手本事,根本就只有逃跑的份,正面抗衡更是想都别想,此时不跑只怕下一刻便再难脱身。 果然,尧义身上金光连闪,一双利爪在风中连抓,霎时就将那粗大的龙卷搅成漫天激流,纷纷消散,身形一转丝毫也不停留,便如是不受重力一般,踏着洞壁追袭而来。 刚刚一轮硬拼,韩澈虽说略战便宜,消耗却是极大,被尧义先后击破神识所化的琉璃藤蔓,自身亦是受了轻伤,此时再不敢硬战,只是周旋逃跑。 尧义的攻势却是愈猛,那利爪简直比钢铁还要坚硬,韩澈一个不留神,又是一条琉璃藤蔓被尧义一爪撕碎,连穹窿图腾的光芒都黯淡了许多,自己的独自上更是被其划开一条口子,直觉那里的皮肉如冰雪遇热水般化开,就快见到肠子。 并且那伤口还渐渐的发紫发黑,显然是附有剧毒,韩澈吓得不轻,好在是马上就又碧绿光点闪现,碧血螟蚕已经自动修补起肉身,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那紫黑郁结的皮肉也被这些小虫慢慢吞噬。 韩澈心有余悸。 却是无法,只能不住的消耗灵力骚扰,以求脱身。可又怎么容易,尧义的速度奇快,战斗似乎全凭本能,要压根不知疼痛,就连却邪骨刀砍在身上也是没用。 韩澈一个破绽,尧义的双爪马上一齐袭来,只取要害,韩澈想要撤身亦是不及。 猛然身后一道人影极快的本来,不等近前,便是飞身而起,双脚在前,正向尧义踢去。 第九十七章 水中激斗 尧义扑抓之势以老,不及防备,一脚正被踢在肩上,立时飞了出去。 韩澈叫了一声“师叔”,正是达郎。 便见尧弋狼狈的撞在洞壁上,虽有些灰头土脸,却是未伤分毫,翻身而落,脚下一弹,又再次飞扑而来。 达朗单手一指,一只精巧的小瓶忽然祭在空中,瓶口一转,无数白蚁似潮水般奔涌而出,爬满尧义全身。尧义竟然就被困住。 这些白蚁乃是诸葛智的遗物,以痋蛊之术祭炼不知多少年,自然非同凡响,却不似先时那些普通的虫蚁。 尧义连连折腾,却根本不能脱身,这剧毒的白蚁张嘴便咬,却是咬其不动,索性向着尧义嘴巴、耳朵、眼睛、鼻孔爬去…… 与此同时,达朗抽手将三阴戮魂刀祭出,凭空蓄力,一刀向着洞壁砍去。 “师叔?”韩澈惊奇的望着达朗,可是问题刚一出口自己已然有了答案,当下不迟疑,也是全力向着洞壁轰击。两人同心协力,刀刀落在洞壁之上,势大力沉,顿时石屑翻飞,坚实的洞壁终于松动,显出本来的岩石轮廓。 然而,那在白蚁丛中不断挣扎的尧义却忽然不动了。韩澈二人互望一眼,不喜反忧,手上更是加力。 又是一声咆哮回响,韩澈慌忙捂住耳朵,神识竟然微微的震荡,望见尧义的身上那不断涌动的白蚁忽的安静下来,便如时光定住。 转瞬之间,那致密的白蚁群一层层剥落,极其缓慢的,但那势头又极其的稳定,竟然没有一只白蚁再移动分毫,或是逃走,就这样纷纷的掉落在地上,一层又一层。 韩澈只觉眼前一花,远远看着尧义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师叔,他……他的身上。”韩澈有点不敢确定,他看见尧义的身上似乎正长出雪白的绒毛,从头到脚,好像是从四亿八千万毛孔齐齐的窜出。 正是那白色绒毛致密的地方,白蚁脱落的便快一些,那白毛生长的缓一些,白蚁群也就脱落的慢一些。 此时的尧义,便像一只疮痍满身的白毛猴子,只是那双眼睛却已经由黑变成了黄色。 “尸变!”达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果然是你,矢公!”达朗的嗓音变得格外的沙哑。 “轰”巨大的岩壁终于顶不住两台人肉打桩机的轰击,巨大的石墙应声而断,洞穴一阵震动,洞顶瞬时塌陷,巨石如暴雨般倾斜,将洞口堵得水泄不通,也将应声扑来的尧义砸在其下。 “走吧!”达朗说了一声,表情却愈加严肃起来,身后依旧传来尧义那震耳的咆哮声,可二人已经不再回头,一路向前疯跑。 韩澈这才仔细打量起这条水道,之前的时候,他被玄阴真水所伤,意识全无,连自己怎么下来的都不知道。现在一看,不禁也是微微惊讶。 首先是这条水路够窄,充其量也就刚刚够一人通过,有些区段,甚至还要收腹缩身才能勉强行进; 其次是这条水道的蜿蜒曲折完全超乎他的想象,便好像是一处超大型的云霄飞车轨道,许多地方都是几乎垂直向上; 再有,便是其中的险,这洞中的岩壁陡峭、锋利异常,人在其中便像是在尖刀林中穿行,其中更是不乏虫窝蚁洞之类,几乎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我们真的是从这里下来的?”望着那些尖刀般锐利的岩石,韩澈咽了咽口水,讷讷的问达朗,“再说,再说这里不是湖底吗?湖水怎么没有倒灌下来。” “爬上去不就知道了!”达朗神秘道,一扬手,数枚黑色弹丸再次掷出,正好落在先前炸裂的墙壁缝隙上,一声巨响,岩洞轰塌得更甚,光线也更加的昏暗下来。 二人也不再多说,而是专心致志的再次做起了“攀岩”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 “怎么自从进了雪山,就变成壁虎了呢?!”韩澈嘟囔着,却是不敢叫出声。 这段水洞实在是太陡,几乎就是九十度向上的,同时也极窄。达朗和韩澈不得已只能是四肢撑住洞壁,靠腰力一点点的向上蹭。 初入九宫八卦阵时诸葛智就曾让沧澜试过,在这雪山密道中,修者的法力受到极大的限制,依达郎分析,这也应该是为了服务于肉身进化的大原则,何曾想过千难万险参与到这“终究进化”的“猎物”还有主动逃脱的一天。 所以饶是巫修者的肉身素质比常人强悍了不知多少,可一来大伤未愈,二来人困马乏,如此连续不断的攀爬也是吃不消,不一会儿就浑身酸疼酥麻。 韩澈的身上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血红一片一片,本来他强行发动都天封魔所造成的肉体崩坏经过碧血螟蚕的修治,起码外表看来已经好的七七八八,许多伤口都已经结痂,淡化。 这一下,被那带毒的石笋反复切割,又纷纷的破开,浑身鲜血如注,惨不忍睹,亏他皮糙肉厚,倒也不至于伤了根本,但是样子实在是不堪,也只得苦笑一下,由不得在意。 转过数个拐角,时而向上时而向下,有时是落差十几丈的洞内深渊,有时又是曲折迂回的蛇形小道,韩澈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团便便,在黑暗潮湿的肠道里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直走得晕头转向。 “小心了!”两人匍匐着身体终于来到了一处平坦之地,前方是一团雾气氤氲挡住去路,这雾气十分的古怪,呈现出五彩霓虹的颜色,不断的滚动、变化,其中又是极其粘稠,仿佛一锅煮开的稀粥,根本看不清后面的情况。 达朗脚步不停,冲韩澈招呼了几句,已经率先爬了进去,那雾气一吞一收,像一张大嘴,瞬间就将达朗吞入其中,完全的不见了踪影。 韩澈看得咂舌,可又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也钻了进去,忽然感觉周身皆是一紧,随即身体不由自主的松弛下来,无限的松弛。 这种感觉十分的奇妙,就好像是四肢百骸都脱离了大脑的控制,分解成了无穷尽的细小颗粒,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自由漂流! 韩澈大急,他知道此时自己的大脑无比清醒,却不知为何完全的无法掌控肌体。 本来托了喜乐羽尾针的疗效,韩澈达到格果日子不短,已能很大限度的掌控肉身运转。 这要是放到现代医学中来讲,便是掌控了植物神经所涉及的心跳、呼吸、新陈代谢等,更有甚,几乎是进一步的拓展到基因层面,通过主动修改基因片段,人为增强适应环境的能力,包括对冷热饥渴等的耐受力,这也绝非难事。 在其体内这些器官、细胞、基因的东西便如同是被一条无形的细线牵引,想要控制也并不需要怎样的费力,似乎是理所应当,如臂使指一般。 可是现在,这些理所应当的联系竟然就一下子被一把看不见的剪刀剪断了,哦,不对,韩澈感到自己甚至连“看”这个动作都做不到。 韩澈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连思维也逐渐的沉寂下来,眼前仿佛是一片星空,湛蓝高远,无边无际。 到处都是游移的尘埃、微尘,时而汇聚,时而分散,就连自己也融入其中,飘散到无穷广阔,与其他的微尘汇聚、分散,没有丝毫的分别。 眼前猛地银芒一闪,一只诡异的卍字符号忽然漂浮到韩澈的头顶,发出“叮”的轻响。韩澈一个激灵,便像是晴日里忽然一个霹雳,陡然惊醒了过来。这过程仿佛极其的久远,又似乎只是一瞬,韩澈却是似有所悟。 还没等明白怎么回事,忽然冰冷的湖水就涌进了周身四亿八千万毛孔,韩澈大惊,一张口,嘴里也灌进一大口湖水,他吓得连忙闭嘴,强忍住想要呼吸的冲动,牙尖一咬,伸手一招,一颗珠子凭空落在了手中。 “哗”的一声,湖水自然分开,破出一圈遁光,把自己护在其中,韩澈哇的一口,吐出大量湖水,猛烈的咳嗽起来,余光落处,一人四肢并用,形容狼狈的游了过来,正是达朗。 韩澈连忙制住咳嗽,一伸手将其拉进了遁光中。便见得达朗脱力般的躺倒在遁光里,亦是浑身颤抖,手脚不自觉得痉挛,那狼狈样子却也不比韩澈好到哪里。 韩澈苦笑,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想要去问问达朗的伤势,忽的就见达朗猛地一跃而起,瞬间肌筋虬结,三阴戮魂刀已经凌空劈去,一声沉闷的巨响,辟水珠的白色光罩抖了三抖,险些散去,韩澈连忙以灵力压住,转眼去看达朗。 达朗被震得倒退了三四步,才一沉肩卸去压力,饶是如此,嘴角亦是带血,他也来不及擦拭,戮魂刀复又抄起,挽了一个漂亮的刀花,向天一抛,殷红刀芒再次展开迎上了抽卷而来的蛇尾。 “化蛇!” 韩澈叫了一声,瞬间也看清了那来袭的敌人,正是曾经交过手的玄镜水龙——化蛇。 韩澈直觉身后有水涡排空,他陡的一惊,手里却无物抵挡,仗着肉身强横,便双臂一交护在胸前,将辟水珠遁光迎了上去,“轰”的一下,又是一条巨大的蛇尾抽击在遁光上,这下却是将遁光都打得黯淡了下去。 韩澈被这一砸弄得有点眩晕,却是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扬声向达郎吼道,“怎么有两条?” “两条什么稀罕,这么长个家伙,还愁找不到个伴儿!”达郎满嘴没正经。 “长有什么用?!这样的能骑吗?!娘的,这是拿我们当情侣套餐?!”韩澈吼。 “放屁,你看这块头儿,再算上司晓宇,咱爷三儿够他们一顿吗?!”达郎也吼。 韩澈大乐,“那兴许想换换重口?师叔你过洗澡没?!要是沧澜师父在就好了!” 那化蛇又怎么管他耍贫,摇摆着巨大的蛇尾,再次拍了过来。 “管好你自己,哪那么多废话!”达朗的刀芒暴涨了一倍,瞬间将韩澈面前的蛇尾也一并劈开,嘴里大声暴喝。 韩澈吐了吐舌头,运转灵力,感觉已是恢复了许多,心里也是略惊,也不知道要是达郎手慢了半拍自己此刻还有没有心情开玩笑。 当下,韩澈将却邪骨刀化作八把,分为八方,迅速的投入湖水中,便见漩涡四起,凝成八股水桶粗细的水柱,封锁水域,一齐砸向化蛇。 八条水柱在化蛇巨大的身躯上无声的暴开,骨刀爆发出黑白两色的刀芒,穿梭乱闪,如一条条蚯蚓,寻找着化蛇身上可能的柔软之处胡乱的钻着,动作奇快,却是屡屡发出铮铮的交鸣,在这水底深处,并不真切。 韩澈的眉头大皱,却邪骨刀并非凡物,单单是那刀锋也足可削铁如泥,这一番的削砍穿刺,居然都划不破化蛇的皮肤,他不觉有些骇然。 化蛇被八股水柱重击,虽未受伤,但却被狠狠震荡了一下,头脑都震得发晕,不由大怒,无声的嘶吼一番,身形一甩,将八支骨刀纷纷震飞,大口一张,向着韩澈吞来。 第九十八章 阴魂不散 见化蛇獠牙就在面前,韩澈早有准备,露齿一笑。 “铛”的一下,化蛇志在必得的一口正正的咬在一把殷红色的长刀上,长刀发出诡异的暗色火焰,一个接触就附着上了化蛇的面门,化蛇便感面部被烧着的部位传来剧痛,这火焰竟然是不惧玄阴真水,一寸寸的腐蚀着化蛇的皮肤。 原来是韩澈突然侧滚钻到了达朗的身后,达朗手起刀落,正是一蓬三阴戮魂火奇袭而出。 化蛇的脸上殷红火焰快速的燃烧,大声嘶吼,疯狂的扭动身体,却是义无反顾再次扑了上来。 韩澈一个打挺站起身,八口骨刀在水中再次成形搅起漩涡,一边向达朗叫道,“师叔,不对啊,这些化蛇好像脑子不太灵光。” 达朗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先前和这些化蛇有过交手,可是一来时间仓促,二来也心存畏惧,光顾逃跑,却是未曾好好的见过。 化蛇乃是上古妖兽,传说生性狡诈、残暴,从上古开始,便是司掌水患灾祸的恶神,相传善于模仿出婴孩的啼哭,如在哪里出现便会给当地带来水灾。 可见其流传之广,其地位亦是不会低于饕餮、穷奇之流,便是血统再不纯,也断不可能是这种懵懵懂懂,弑杀无脑的样子。 “有些蹊跷。”达朗也是略略皱眉,闪身躲过化蛇的又一次冲撞。 韩澈也是一个翻身,将另一头跳过,双手连挥,脚下亦是跳跃,便如若是踩着一首欢快的节拍。 忽的,韩澈双手向上一举,整个人都旋转起来,从其胸口的穹窿图腾处,数道琉璃光束飚射而出,刚一离身便自相互纠缠起来,凝成一股光带,韩澈一指,光带向着最近的一头化蛇缠去。 化蛇本能的甩尾抽打,谁料两者相交,光带竟像是水中倒影般散开,化成数道,沿着化蛇舞动的身体爬了上去,俗话说“打蛇随棍上”,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反是倒了过来。 那琉璃光带如同一张大网将化蛇的长尾套在其中,穹窿图腾立时嘤嘤飘起,亦是盛光大放,化蛇冲势未减整个身体却是陡然的僵住,便如一只离铉的箭,直直的向着岩壁冲去。 韩澈直觉的手上光束一紧,巨力传来,还没来得及惊讶,已是被化蛇拖着飞射了过去。 “砰!”化蛇巨大的身体狠狠的撞击在岩壁上,撞得石屑纷飞,韩澈哪里还能刹得住车,亦是噗的一声撞进了化蛇的庞大身躯里,两道细细的血蛇从鼻子中欢快的游出。 “呸呸,”韩澈咬了一嘴的鳞片,又骚又咸,心中却是欢喜,他也不管身边的环境,双手又是一阵乱舞,将那琉璃光华束紧,便见那化蛇就真的一动不动了。 韩澈怔怔的望着自己“捕获”的化蛇,不免有些分神。 在洞中时,他在达朗的要求下再次使用都天封魔,韩澈对穹窿图腾的掌握也更深了一层,虽然仍是弄得满身是伤,但比照第一次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 加之他肉身被反复的重塑强化,也已经渐渐适应了都天封魔的强度,韩澈的心思自然活泛起来。 刚刚祭起穹庐图腾之时,他故意分化出一小部分都天封魔的能力,居然第一次出手就制住了化蛇。就连韩澈也没有料到有这样的效果,没有防备,硬是被惯性带飞了出去。 如今趴在化蛇那巨大的蛇身上,心中也是狂喜,可是转念一想,不由诧异,这化蛇的神识未免也太低了一些,似乎就是刚刚开得灵智的水准,根本与那“水神”的称呼不相适应。 所谓神识,与灵智息息相关,越是灵智开放神识也便清明,才能洞悉万物,明察秋毫。 人为万物灵长,天然的便有灵智,生来可以辨析思维,也就更容易得具神识,参及造化,这也就是为什么无论巫修、道修还是佛修中,人类的数量总是最多。 动物、植物也可修行,却是往往都要先过了获得灵智这关,这又是无比漫长的过程,比起人类就要多走许多的弯路。 也有生物天生便具灵性,灵智未开便有感应,可趋吉避凶、消灾免祸,更有甚者先天有神性,可凭本能修行,却是异类,就诸如这饕餮、穷奇、化蛇之流,就算是在上古那个蛮荒之纪也曾灿若明星。 可是眼前的这些化蛇却是大大的让韩澈摸不着头脑,都天封魔的奇诡之处就在于他直接作用在神识之上,切断对手肉身与神识之间的微妙联系,强行的把对方神识拖拽到其他空间,也就相当于是封印了对方的灵智,肉身自然成了空壳。 而在此过程中,对方的神识越强大,灵智越清明,施术者所受的反噬就越强烈,挣扎也越激烈,负担越重。 这种消耗却远不是一比一那么简单,那简直就是极尽疯狂的内耗,这也就是为什么完整的都天封魔非要借助穹窿图腾,并且要分成两段施法,第一段是要以穹窿图腾吸收一切可以利用的灵气、精气,哪怕是生命力,而第二段才是正式的封魔。 当初封印九只金乌,饶是在灵气几乎无尽的山海图中,又有穹窿图腾的加持,韩澈只坚持了几个瞬间便被榨得油尽灯枯,肉身完全崩溃,也就是因为双方神识相差实在太大。 可是如今,韩澈分化出的小部分灵力,“贫民版”,甚至“乞丐版”的都天封魔就生生的将这化蛇困住,就连韩澈都生出一种蚂蚁咬死象的错觉。 一道冷寒的水汽自身后袭来将韩澈从呆滞中拉了回来,他下意识的一低头,一道水雷从头顶飚射而过,韩澈刚要转身,便感觉水流波动陡然便得剧烈,他再次全凭直觉的一跳。 呼的一声,一只巨大的蛇头从身下穿过,韩澈正落在蛇背上,那惨白的骨节翅膀一扇一合差点将他掀飞出去,韩澈慌忙的抓紧蛇背上的鳞片,任凭这蛇如何挣扎,就是不肯放手。 视野中,达朗与两条化蛇打得不亦乐乎,只见他时而持刀招架时而翻滚躲闪,两只化蛇虽然神识不高,也没有配合,全屏捕猎的直觉,但贵在动作神速,肉身强悍更甚钢铁,打得达朗没有还手之力。 两个高果位高手,一个被打得丢盔卸甲抱头鼠窜,一个骑着水蛇上蹿下钻晕头转向,着实狼狈了些。 过了许久,达朗终于是偷得一个破绽,抽手一道刀芒劈了出来,却似乎是慌不择路,击偏了一些,化蛇摆尾闪过,再次扑上,忽然身上一紧,像是被一张大网系住,一下子便僵在当场。 原来是达朗的一刀挥出的刀芒穿过战圈,劈中了韩澈骑着化蛇,那化蛇急欲将韩澈甩下来,却是并未防备,一个不慎,正被刀芒劈在眼睛上,顿时鲜血狂涌,剧痛嘶号。 韩澈哪里还能错过这样的良机,忍住被次声震荡得恶心,再次出手,却是又一道“乞丐版”都天封魔系住了与达朗争斗的一头化蛇。 湖水之中,瞎了一只眼的化蛇疯狂的扭摆着,发出令人头仍欲裂的嘶鸣声,韩澈一手死死的抓着化蛇的背鳞,一手掐住印诀,不使两条制住的化蛇脱离掌控。 猛地,身下的化蛇一个摆尾,如同一枚水雷,直直的向上激射,速度奇快,韩澈只感到水流急涌,都被辟水珠分开,湖水进不来遁光,更加疯狂的拍打在眼前。 眼前陡然一花,巨大的漩涡忽然的出现在不远的湖底,三条巨大的蛇身擦肩而过,却并未对其攻击,旋即闷响声借着湖水向上传播,荡起巨大的涟漪。 达朗心头就是一惊,入眼处,一道黑影已经渐渐的游近,他也不用分辨那到底是什么,下意识的便抓住高速游过的一只化蛇尾巴,被带着向上冲刺。 那湖底的黑影明显更快,几个呼吸,便已经窜了上来,险险的追上了化蛇群,一只稍慢的化蛇刚要摆尾全力游动,那黑影一个闪身,竟然是在湖水中有如跳跃一般,拔高了数丈,一下子落在那化蛇的背上,化蛇大惊,拼命扑腾。 只见那黑影伸出一爪,在化蛇的骨翅上轻轻一捋,就像折断了一只细细的树枝,那翅膀应声而断,化蛇剧痛,黑影又是随意的一爪,那堪比金刚的蛇身就像豆腐一般被撕得粉碎。 黑影将头一沉,深深埋进了化蛇的体内,那化蛇瞬间如遭累积,整个身体立时僵直,不出数个呼吸,便干瘪了下去,化作一张死皮。 黑影吸食了这化蛇,又是纵身一跃,将这条化蛇踢向湖底的同时又再次抓向了另外的一条…… 就这样,几乎就是一个转瞬,那先前还刚猛无比的“玄镜水龙”便纷纷被这黑影吸食,全然没有一丝的抵抗。 韩澈看得心寒,他伏在化蛇的背上,这条化蛇是第一个向上逃走的,将其他化蛇甩出老远,包括达朗抓住的化蛇也在其身后,而在黑影杀死众多的化蛇之后,将将的便迫近了达朗。 达朗身下的化蛇感受到了死亡了气息,明显的慌乱起来,可偏偏速度却无法加快。忽的,黑影一个又是纵身,利爪伸出,直取这化蛇尾部。 达朗无暇多想,戮魂刀在水中化出一道巨大的水涡,向着那黑影掠去。那黑影不躲不闪,直接无视袭来的水涡,却是陡然又快了几分,光耀一闪,水涡四散,其中蕴含的殷红刀芒陡然在黑影胸前爆开,激起大片的涟漪。 黑影微微滞了一滞,一爪将将抓偏,似乎很是疑惑的转头望了望那疯狂游走的化蛇与那伏在化蛇背上的人,那一双本来木讷的眼中,却是写满了,冰冷。 第九十九章 一念之魔 达朗紧紧的捂住胸口,即使是这样,那里还是汩汩的流出鲜血,将周围的湖水都染得血红一片,刚刚那一次交接,自己明明是用刀击中了对方,而戮魂刀的刀芒却并没有砍入对方的肉体半分。 更令他震撼的是刀上赫然传来强烈的震荡感,便如同是一刀劈砍在了金石上,连刀口都微微的受创。 “这少年,怎会到如此地步?这就是……所谓的进化?!” 达朗的心中一片波涛汹涌,在他的胸口,两道横贯躯体的十字伤口醒目非常,他惊怒的看着那伤口的变化,巨大的创口处皮肤外翻,血流如注,并且正渐渐的发紫发黑,而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伤口是怎么出现的。 “这还是迟云峰上那个呆滞木讷的少年吗?”达朗的心中渐渐发寒。 忽的一闪,黑影再次窜了上来,那速度竟是让达朗都看不清他的面容,又是一爪拍下,达朗不敢再攻,将刀横架,刀手相接,达朗忽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身体不由自主的便向后仰去,一个趔趄跌下了蛇身。 “师叔!”耳边传来韩澈的叫喊声,声音自遁光中发出,又通过湖水传播,显得极其不真切,他也来不及去分辨,直觉脑中一团杂乱,就像是一锅稀粥开锅。 达朗到底果断,只是瞬间,已经明白了始末,如若让毒素入脑,那便是立毙当场,他哪里还敢多待,身在湖水中,猛地一咬牙,双指微曲,向着右眼挖去…… 无声的咆哮响彻在韩澈的心中,他亲眼看着达朗自挖一眼,鲜血在水中迸溅,他的身体不住颤抖。 达朗的肉身那是何等的强悍,意志也是坚毅,受此重创,竟然未曾晕厥。 他缓缓的抬起头,三阴戮魂刀自动的劈开湖水,将上游照清,此时已经能够看见水面上折射的光线,而韩澈正拼命的制住身下化蛇的扭动,疾速的游来。 剧痛让达朗的动作有些呆滞、辨不清方向,脑中残存的毒素让他的意识都有一些涣散,直到韩澈第三次向他伸出手,他才用力的抓住,使出全身力气纵身一跃。 余光中,身后的尧义刚刚吸尽另一条化蛇的精血,一个纵跃,飞游而来。 砰! 平静的湖面先是出现了一处巨大的漩涡,随后湖水猛地一沉,随着一声巨响传来,那漩涡的中心忽然炸开,一条粗壮如巨树的大蛇带着两人冲出了水面,唰的一声,化蛇宽大的黑色骨翅猛地展开,向着天空直冲。 砰! 紧随其后的,又是一声巨响,猛然一道小巧的身影亦是跃出了水面,便如一支响箭,带着破空声激射而去,那速度竟是比其前的化蛇还快了许多,电光之间便赶上了化蛇,尧义指尖白骨如勾,泛着寒光抓在了化蛇的长尾上。 化蛇凄厉惨嚎,悲鸣不止,疯狂的摆动着蛇尾,同时骨翅连扇,向天直冲。 尧义跃势已尽,在那化蛇不要命的狂摆下,却是抓不住化蛇,身形下落,轰的一声,复又跌回湖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受此一击,化蛇的身体不住的颤抖、痉挛,几乎稳不住方向,那对骨翅本就已蜕化,又哪里能够长时间飞行,身形越过湖面猛地撞向了涯壁。 “侥幸啊!” 韩澈单手攀住岩壁,一只手扶住达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在尧义抓伤化蛇的那一刻,他却是找到机会,将将的跳到了一侧涯壁。 他自身修习风系术法,炼化穹隆图腾后法力更是大进,即使不能做到融我于物,但也渐渐的掌握了一些沟通自然的法门,让自身极轻,身形飘忽,这一跳之远之速几乎就是一瞬之间,就连自己也不禁吓了一跳。 达朗的伤势较重,伤口还在快速的溃烂流血,韩澈身上明明有着碧血螟蚕,奈何喜乐不在,他根本不知道怎么使用,只能望伤兴叹。 现在却不是多考虑这些的时候,尧弋能够突破空间结界追到这里,说明他手里也有契印这类能够往返空间的信物,这意味着韩澈他们即使逃回神殿也不一定能摆脱这怪物的追杀。 他可不相信尧弋是因为闲着没事才跟在自己后面,那十有八九是和自己手里的却邪骨刀有关,韩澈倒是并不在乎这件还搞不清楚用处的法器,要是能还早就还了。 问题是现在这个状况下,面对已经九分像魔一分像人的尧弋,韩澈实在是不确定在自己还刀的时候,尧弋会不会突然冲上来一口咬碎自己的脑袋。 果然,一个愣神间,湖面上忽然腾起粗大的水柱,韩澈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尧弋的身形正慢慢从湖水中升起,而仅仅是那头颅便大得如小山一般。 “啊!” 韩澈大吼着向上攀爬,下方尧弋的面容逐渐的清晰起来,如同一尊巨幅石像,缓缓地越出水面,他的手里擎着两条化蛇直冲而上,那数十丈长的蛇身,和此时的尧弋比起来,竟然就如同是两截小泥鳅。 他抡起两条蛇尾,疯狂的旋转着,如转轮一般,越转越快,两条化蛇显然还剩余一口气,却根本反抗不得,像两条粗皮绳。 “你到底和这怪物有什么仇?!”达郎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狠狠一咬牙,又是向上爬去,嘴里问向韩澈。 “我怎么知道,是师父把他踢下迟云峰的,与我无关啊!”韩澈大感委屈,手上也是不停,努力的攀爬着。 “迟云峰?那他怎么在这里?还变成这个样子?!”这话问了也像是白问,达郎压根儿也没想过韩澈能有答案,只是看着这少年莫名的有些出神。 第一次营救韩澈,达郎并未露面,却是不曾见过尧弋,如今一追一逃,却仿佛是看着尧弋有些面熟,只是又如何能记得起三十年前朝阴关下的往事。 “他身上似乎还有契印,不然怎么逆行通过结界追来的?”韩澈的声音打断了达郎的出神。 “契印?”达郎没有说话,眉头紧锁,当年他血洗涿郡,抢夺契印,无非也是为了这一天,当时五枚契印自己首夺其三,萨满手中握有两枚。 其余连同涿郡祭坛都被自己毁去,万不可能外流。 那两枚契印,必在三大长老手中,崦嵫敢让遂火等人闯雪山,铁定是将一枚给了这些人;百越驻守红杉城与次仁争斗,应该不掌握此物;那另一枚…… “矢公?”达郎喃喃的念了一句,他眼睛眯了眯,仿佛更深邃了一些,只是终归没有多说。 陡然脑后风声急劲,达郎不回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单手较力,猛地上窜,刚刚攀住一块岩石,脚下立时传来轰鸣,整个崖壁都微微颤了一颤。 巨大冲力下,化蛇的整个身体被撞成肉饼,一张蛇皮摔得碎裂,肉块横飞,落在韩澈和达郎的身上。 “娘的,今天怎么都这么恶心!”韩澈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擦了一把脸上乱七八糟的污秽,却再不敢停留。 “躲开!”忽然听到身后达郎的呼喊,韩澈一呆,脚腕瞬间被抓住,冲势就被缓了一缓,“砰”的一声巨响,又是一条化蛇的尸体撞击在头顶,巨大的蛇身在崖壁上摔成一团,轰然下落。 韩澈慌忙的跳跃闪身,险险避过,刚刚如果不是达郎及时拉住自己,恐怕韩澈此时已经成了除两条化蛇外的第三只肉饼。 抛飞两条化蛇,尧弋仰天大吼一声,巨大的身形再次伛偻下来,纵身又是一跃,湖水轰隆一声沉下去一截,形成了一处巨大的漩涡,随之卷起巨浪。 韩澈的余光中,尧弋那堪比老树的巨手正向着自己拍来,带着凌厉的掌风,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他本能的一放手,身形直线向下坠去,片刻再次攀缘住一处岩石。 便闻得上方巨响震天,山壁震动,石块石屑纷纷坠落,他慌忙低头拼着皮糙肉厚硬吃了许多石块的冲击,这才稳住了身形。 再向上看,崖壁上赫然被尧弋拍出一只大洞,而尧弋已经借势冲了过来,他脚踏在湖岸的小岛上,肩膀几乎就和韩澈所在的高度平行,此时更是与韩澈咫尺相望,随着他将身躯慢慢的靠近,韩澈几乎能看清他那颗巨大头颅上的每一根汗毛。 尧弋探掌拍来,韩澈一个飞纵躲开,尧弋五指一合,又向韩澈抓去,韩澈机警的一跳,从尧弋的手指缝中惊险窜出,尧弋身体实在太过庞大,与其相比,韩澈就像是一条小泥鳅,还是最滑不溜手的那种。 尧弋狂怒的吼叫着,他身体巨大的劣势,便是灵活不足,却是被韩澈矫捷的躲过一次又一次的轰击,耍得自己团团转,此时终于是出离愤怒,不顾一切将整个身体撞击在崖壁上。 巨石纷飞,韩澈又是一跳,匆匆避开,脚步连闪,反点在尧弋的头上,肩上,更是一个回跳向尧弋眼睛撞去,这几下动作虽轻,韩澈却是下了狠劲,灵力汇集在脚尖,如一把匕首插向尧弋。 尧弋如悬河般的大嘴里发出沉闷的痛哼,慌忙转头避过要害,可是脚下立足不稳,手抠在岩壁里,却承不动自己的身体,被这一踩,居然作势欲倒。 “砰”的一声,尧弋如晴天巨柱般的一条腿踩在水中,身体一栽,但总算得以借力,异常灵活的跳了起来。 凌空兽爪又是一抓,在崖壁上留下数条长长划痕的同时,再次借力扑出。 韩澈刚刚窜出数丈,立足未稳,闻得掌风袭来,知道这次在劫难逃! 第一百章 以攻对攻 且说韩澈与魔化的尧义纠缠许久,险中又险,却终于是必无可避,只得咬牙硬撑,忽见尧弋巨大的身形一滞,一柄暗红长刀后发先至,正劈在尧弋的侧脸。 尧弋疼得仰天嘶吼,伸手去抓,谁想那长刀竟然只是虚物,一触击溃,正一愣神,颈上被人狠狠踢了一脚,这人动作奇快,竟然又是在其身体上连闪数下,几道红芒劈砍。 尧弋的肉身强悍,这些刀芒虽然可以将他砍得皮开肉绽,却是难以造成再严重的伤势,几乎算不上轻伤。 只是他身在空中无法躲闪,只能充做鱼肉任人切削,着实郁闷,其中一个不防,更是被砍在眼角,亏得他及时转头,并没有让刀芒刺进眼睛,否则,就算他肉身再强悍,想要快速恢复怕也难办。 尧弋连连嘶吼,轰隆一声,终于又跌落下去,一击无功。 “师叔,你这恢复得也太快了吧,刚才还像条死狗似的,现在蹦的比兔子还快!” 韩澈惊喜,见到达郎最后一下把尧弋踢下湖里,凌空几个纵跃赶上自己,不禁赞道!他跟达郎混得久了,脾气吃得透,说话也没大没小起来。 达郎伸手在韩澈头上狠狠敲了个暴力,骂道,“放屁!你他娘的才像死狗呢!怎么和老子说话呢!” 韩澈吐了吐舌头。 达郎哼了一声,刚要说话,却是气息上涌,连咳了数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师叔?”韩澈大惊,刚要去扶,达郎摆手。 “逼不得已,强自逆行血脉,受了点小伤。”达郎悠悠说着。 韩澈却是心中咯噔一下,靠逆行血脉来调动潜力,这方法每个修行之人都会,但不到万不得已却从来没有人会用。 就是因为这方法对自身的损害极大,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更是难以控制,一个不慎,更有可能会爆体而亡。 达郎如今如此做,显然已在拼命。 “嗯?师叔,你看他怎么了?” 韩澈的眼神落在湖面上,却见那刚刚跌下去的尧弋竟然没有再站起来,而是在湖面上蜷缩着身子,显得极其痛苦。 那庞大的身体上更是一条条青筋毕显,更多的毛细血管纷纷爆裂,溢出血来,此刻整个身体鲜血淋漓,显得异常恐怖。 达郎眼中惊异一闪而过,“他为了追击我们,进化未完全,储存在体内的灵力未及炼化,此时应该是有所反应了!” “那……那会怎么样?”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最好先走。”达郎说过这一句,却是再不废言,转身继续攀爬。 韩澈愣了一愣,只见尧弋的身体此时已经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忽大忽小,乎长乎短,反复的伸缩了起来,就像是一块橡皮被意揉捏,变幻着形状。 有时是一团圆球,有时是一根立柱,辨不出人形,竟然连眉眼都模糊在了一起。 韩澈被这一幕震得心神狂跳,呆若木鸡。直到被达郎拉了一把,这才回过神来,当下也向上攀爬起来。 数百丈的悬崖,一会儿便已到了崖顶,有着锦绣地理图,二人倒是不愁找不到来路,很快的,原来的那处平台就已经在眼前。 韩澈快走几步,率先跳了上去,回身去拉达郎,刚刚伸出的右手忽然一颤,就见到一个血影正伏在达郎的腿上,看着他嘿嘿的冷笑。 “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韩澈的心里一阵冰冷。 那就像是一个被活剥了皮的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片皮肤,连眼窝都深凹得只剩下两个黑洞。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一边滴着血,一边眼珠滴溜溜的旋转,没有眼白,整个瞳孔都是绿色的,像是两团幽幽的鬼火。 “师……师叔……”韩澈的嗓子有些干,他看到那血影竟然伸出了一根食指放在嘴前,冲自己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达郎被韩澈一声叫住,疑惑的抬起头望向韩澈,对于身后的人竟好像全无知觉,韩澈只见那血影已经张开血盆大嘴照着达郎的脖子咬下! “滚开!”韩澈猛地从呆愣中挣脱出来,再来不及多想,手中却邪骨刀一甩而出,化作数把,一齐飞向那怪物的头颅。 两人靠的极近,那骨刀几乎脱手就到,那血影竟似早有准备,怪笑了一声,身后猛地展出两只粗大的骨翅,倒和化蛇有着几分相似,怪物猛地展翅而起,一把将达郎抓起挡在在胸前。 “什么!”达郎终归比韩澈经验老道,见到韩澈骨刀脱手,便知身后有异,也是大诧于自己竟然毫无察觉,陡然觉得背心一紧,身体已经离开崖壁,凌空而起,身后传来尧弋桀桀的怪笑声。 再见那骨刀已向着自己刺来,达郎心中便道不好,戮魂刀脱体一抛,向后劈去,同时团身一翻挣脱了束缚翻过身来便是全力的一拳轰出,同时戮魂刀也已到了眼前。 尧弋冷笑,一对骨翅连扇,一双爪子向着达郎和戮魂刀一同抓下。 砰然一下,达郎如遭雷劈,竟然被那一抓震飞了出去,身在空中疯狂的吐出鲜血,戮魂刀发出凄厉的悲鸣亦是倒飞而出,就连那迎面激射而来的却邪骨刀也被他一冲而散。 尧弋惨笑一声,飞身又上,却是向着韩澈,转眼到了近前,一只沾满血腥的利爪当头抓下。 眼见得韩澈再也避之不及,这一抓尧义有十足的把握把眼前这只臭虫撕成粉末。 然而,在这一瞬间他看见眼前的人竟然淡淡的笑了,不闪不躲,只是站在那里,笑了。 尧义的混乱的思绪中忽然闪过一丝清明,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不由的产生一点狐疑,这种狐疑不足以支持他改变要杀死韩澈的打算,但却让他那雷霆万钧的一爪稍稍了滞了一滞。 就在这一滞之间,他看到韩澈身体向后微倾,居然也向着他挥出了拳头。 以攻对攻! 尧义的心里立即产生荒谬绝伦的感觉,同时升起的是一种被戏谑的愤怒。 就连达朗都在正面交锋中被他一爪抓飞,狂吐鲜血,这小子凭什么与他以攻对攻。 尧义一声嘶吼,狂暴的力量凝结在指尖,义无反顾。 爪锋先至,一个照面便毫无阻滞的在韩澈的胸口划出五条恐怖的血痕,鲜血立时喷涌。 韩澈闷哼的一声,一只拳头却还是递了上去,拳爪相较,诡异的崩出四道风柱,打蛇随棍一般向尧义四肢缠去,与此同时韩澈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晃了几晃才终于没有跌倒,只见他挂着血污的嘴里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噬魂!” 尧义空洞、肃杀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他发现自己被四道风柱死死缠住,那探出的指尖没能接触到韩澈的拳头却被一层柔软的光膜包裹。 随着那两个字出口,光膜中长出无数尖刺藤蔓刺入尧义的手中,仿佛是有了生命一般游遍全身。 尧义直觉胸中陡然一空,一股巨大的吸力蓦然传来,周身百骸充盈的灵气顺着刺入体内的藤蔓如潮水般流出身体,一个瞬间,便让自己生出要被榨干的错觉。 尧义“嗷”的一声长吼,这一惊着实不小,随着他不顾一切的挣扎,四根风带应声炸裂,重归成一柄漆黑骨刀落回韩澈身上,只是其上裂纹已如蛛网纵横,眼看破损严重。 尧义身形一松,猛的一个翻身,两脚同出,蹬在韩澈的肩头,同时自己也纵身跃出。 韩澈再也站立不住,被踢得远远飞起,只是在空中嘴角的笑意依旧,达朗扑身过去,扶住韩澈,两人也不交流,数步之内,已是来到一处山壁,竟然是毫不减速,奋力的撞了上去。 那原本坚硬的石壁上忽然泛起涟漪,如同镜花水月,一个刹那将二人融入其中。 铺天盖地的一片混浑包裹着二人,却不再是先前那种似梦似醒的存在。 韩澈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尧义一爪一脚的攻击,看似平常,韩澈正面硬捍还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达朗略一皱眉,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倒出数枚碧绿的丹丸,一股脑的灌进韩澈嘴里,韩澈只觉一股清凉顺着喉咙落入身体,无比的舒畅,先前所受内伤似乎皆被抚平,就连胸前被尧义抓伤中毒的伤口已经开始消肿、复合。 他不禁畅快的轻吟了一声。 细一品味,这种药物恢复却与碧血螟蚕的疗伤方式不同。 后者是一种推倒重塑,与肉身修复倒是极快,可惜对内伤的疗效其实并不突出。 这也就是为什么先前韩澈在山海图中弄得自己半死不活,纵然是有着碧血螟蚕,还是足足睡了几个月,靠着无数遗寺无数的奇珍妙药才得以痊愈。 而丹药对伤势恢复大多要慢上许多,难以立竿见影,而从达朗此时拿出的药丸能够如此快的修复伤势来看,必定非凡物。 韩澈虽然不知道这药丸的来历,看达朗珍视的样子,连自己数次受伤都不舍得服用,也能了解,此时却是为了自己,全部用出,毫无保留,韩澈的心里又是一阵的感动。 眼见得韩澈伤势已无大碍,达朗多少放心,这才问向韩澈,“你小子搞什么鬼,那一拳是怎么回事?” 韩澈呵呵笑了两声,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达朗,却只不言。 达朗知道他有意卖关子,不禁大皱其眉,见韩澈盯着自己的拳头,一幅陶醉的死表情,更是不耐烦起来,伸手拍在韩澈拳上。 他本想是先给这小子一个暴力,然后在让他实话实说,因此用了五分力,可是手掌抽在拳头上,陡然觉得劲道一阻,整只胳膊都微微一麻,灵力有着外泄的趋势。 “咦?”达朗一惊,疑惑的看着韩澈,却见韩澈笑着摊开了双手。 第一百零一章 石像魔神 “穹窿图腾?!原来是这样。”见到那琉璃木雕,达朗的眼神遂然收缩,他哼了一声,笑骂道,“小聪明!” 韩澈早知是这样的结果,苦笑连连,“师侄愚钝,虽知穹隆图腾是件异宝,奈何实在是参不透…… 当日在山海图中领悟都天封魔已属侥幸,这才稍稍窥得些许门径,只是……” 韩澈可怜巴巴,状极可怜,一会儿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道,“嘿嘿,贫民版版都天封魔!师叔见笑” 达朗恍然。 都天封魔,前半段是借助穹窿图腾吸纳大量游离灵气,以禹步和印诀破开虚空,后半段则是倚靠强大的能量将目标脱离空间。 只是这神技要求颇为苛刻,已经几乎可纳为巫阵一流,但凡巫门阵法,动辄风雷齐动,水火涛涛,消耗巨大几乎是通病。 要想完全倚靠施术人自身支撑,那无异于是巨大的挑战。 更何况是韩澈这种领悟不深的,那难堪是可以想象的,如此动辄就是灵力匮竭,肉身崩溃,着实是尴尬了一点。 所以自十绝塔中回来,每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韩澈都会后怕,也在暗暗的思考着减少负荷的方法。 虽然有着诸多设想,却是从未敢实践,直至此次协助达朗斩杀洞穴诸多妖兽,他迫于无奈,硬着头皮再次使出都天封魔。 当时为了减轻压力,只是禁锢住众多妖兽,并未将其拉入虚空,变相的改造了都天封魔,没想到竟然也能成功; 后来对付化蛇群,又尝试将空间束缚改为单一束缚,果然再次奏效,信心大增。 面对尧义的一爪,韩澈只为脱身,所以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桎梏对方,这一次,却是连禹步都省了,只用手决,以穹窿图腾吸收对方灵力,这倒是颇为大胆。 穹窿图腾再逆天,没有空间桎梏束缚,又哪里有人肯乖乖的站好等着你吸取灵力,所以韩澈就以却邪骨刀化为四股风带想要人为的控制住尧义。 一试之下,固然是硬受了尧义凶狠的一击,总算是唬住和对方,在外人看来,竟然像是一击之下占了莫大的便宜。 只是强改巫阵,自己受阵法反噬也受了不轻的内伤,个中滋味,连他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 事情既然解释清楚,达朗长呼了一口气,暗叹韩澈这小子心未必细,胆倒是大的包天。 阵法一道本来就比一般术法庞大复杂,所需能量也比一般术法多得多。 巫门因为专修肉身,肉身强横,能够以一己之力支撑部分阵法之威,所以免去布置瞬发阵法也不是不可能,这也是巫门术法的一大特色。 但固然如此,瞬发阵法的术法也是极其严苛的,手印、禹步、阵魂缺一不可,就像精密的仪器,严丝合扣,不容轻易,像韩澈这样无根无据天马行空胡乱拆分阵法、改造阵法的,达朗连听都没听过。 估计要不是穹窿图腾实在强大,秘密实在太多,韩澈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达郎此时也只得无奈笑笑。 眼前渐渐显出诸神殿的轮廓,其中石像林立,庙宇森然,四层阶梯巍峨矗立,各抱地势。 达朗眼中明显闪出兴奋,从怀中取出两枚红叶似的东西向空一抛,红光立时一闪,空间扭曲成一团,眨眼间两道光门自虚空裂开。 “走吧,最后的一程!”达郎沉声道,说罢已迈步走了进去。 韩澈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另一道光门。 又是那片熟悉的谷地,这次二人出现在二层平台的边缘,向下望去,是一望无际的苍茫黄沙戈壁,神庙和石像鳞次栉比,一目了然。 “他们在那里!”韩澈一眼看到遥远的战场上司晓宇正被数十只石像魔神追得鸡飞狗跳,司晓宇的嘴里似乎还在呐喊着什么,随着他的大喊大叫,更多的魔神飞袭而来,场中各色光芒乱飞,司晓宇已将天衍灵龟化作一柄大盾,不时格挡,另一只手上虎翼魔刀随意的劈砍,刀走龙蛇,写意自然。 不用听韩澈都知道司晓宇嘴里喊得是什么,这小子天生一张贫嘴自带嘲讽技能,骂人骂鬼,想不到现在连魔神一起骂。韩澈不由狂翻了了个白眼。 “看来沧澜已经知道了出口的事,这才折返回来汇聚到一起,想不到比我们还快了一步。”达郎喃喃道。 韩澈听得一愣,“你怎么知道?” 达郎一指场中,“你看那后面。” 韩澈寻指望去,不由也倒吸一口凉气,瞬间忽然明白了达郎所指,“那是那只白虎!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果然,就在达郎所知的方向上,那追击司晓宇的队伍里,一只体型如野象般的吊睛白虎正连连嘶吼。 此时这虎的外形已经大为改变,更加的霸气、威风,一身银白毛皮在奔跑中隐隐透出蓝光,背上生有六翅,比从前更加宽大,锋利。 只是这白虎的位置似乎很诡异,一方面似乎确是追杀着司晓宇,另一方面仿佛又跟那些魔神神像不是一回事。 刚刚太过匆忙,这白虎的银色又与那些石头魔神相近,韩澈一时不察,仔细看时才发现在这众多追袭司晓宇的人群中,赫然是这白虎的威能最大,带给司晓宇的压力也是最大。 不仅如此,这白虎还经常的向着周围的石像发出攻击,这使这些石头魔神格外的愤怒,也一齐攻击向这白虎,谁知白虎竟然置若罔闻,不加理会,仍旧死死盯住韩澈不放。 “这不就是我们在大门外遇到的那只吗?你是说他是司晓宇他们带过来的?怎么可能。”韩澈一连串的问题。 达郎苦笑了一声,“这你恐怕就要去问沧澜了,这东西力量提升了不少,看来是被沧澜盯上了,要拿来研究研究。” 果然,就在白虎一尾巴擦着晓宇的眉梢抽过时,斜刺里一只庞大的肉球飞身撞在白虎的腹上,巨大的声浪将白虎和肉球同时弹飞。 那肉球在空中迅速的转了个弯,从那圆滚滚的身体里刷得伸出两只胳膊,背上一展,亦是出现十二对宽大的翅膀,这翅膀似乎是某种昆虫的,振速极快,也更灵活。 “这是天蚕蛊,是师父!”沧澜的天蚕蛊韩澈只听过没见过,但毕竟和喜乐相处这么久,自然知道一些。 那肉球在空中快速的变化,竟然脱身成一只巨大的金蚕,比人还高,那圆古古的肚子几乎占据了身体的五分之四。 果然,远远的角落里,就见到沧澜正分外郑重的注视着场中的变化,一排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竹筒瓦罐陈列在他的眼前,沧澜昂头向天,双臂猛摇。 那金蚕仿佛是受到牵引,也同时做出同样的动作,二十四只翅膀齐齐忽扇,十二道黑烟煞气冲出,罩向那白虎和诸多魔神石像。 场中霎时又是一片漆黑笼罩,不见天日,那白虎瞬间失去方向,只好连连咆哮,反倒是部分石像神魔不受影响,纷纷飞出。 “咦,师叔你看,好像还有人和司晓宇他们一起。”韩澈很快发现了问题。 达郎略略点头。 在那黑色烟雾笼罩的战圈东南两侧,又有两队四人窜进了战圈,似乎正是和司晓宇二人形成了包围,要将这一群石像魔神和白虎一网打尽。 达郎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他自然知道那是谁。 遂火尊者! 十九盏红莲一字排开,如同十九盏明灯照耀满场,从莲心中不时喷发出熊熊烈火,将一众魔神纷纷逼退。 那妖火看似轻盈,花瓣般随风飘舞,纤细如沉,却是纵横无阻,就连那一向无知无觉的石像都似有意的躲避,不愿轻触。 而在他的身后齐楚闭目默立,双手狂舞,足有百余条各色的蟒蛇将他围在中央,这些蛇身形巨大,体格凶悍,往往一盘一绕一扯,便将身边的石像魔神搅碎成渣。 这些蟒蛇阻挡在众人的最外围,百条巨蟒游走成阵,倒真是围个密不透风,纵然是这石像攻势猛烈,一时却是扑不进来,生生被拖住。 有了它们的牵制,沧澜和遂火在其中安稳的施法。外围是司晓宇和另两名萨满教徒穿刺拼杀,局面倒是得意控制,只是司晓宇打得兴起,边跑边骂,正打得开心,一时不察,却是跑过了,见到身后已经不见了蛇群,这才反应过来,忙调头也冲了回去。齐楚无法,也只得打开缺口接应。 只是他这一冲回阵,先时的阵型顿时不大乱,眼见得远处更多的石像魔神飞向战圈,场中火光弥天,刀锋激飞,乱打做一团。 这些魔神石像明显是外围的守护兵甲、神将之流,虽然没有先前遇到的那种主神级别的,个体的实力有限,但胜在数量众多,又极其的耐打,一身岩石也说不上什么痛觉,所以更加悍不畏死,尤其让人头疼的是各有异能,那稀奇古怪的变化简直层出不穷,让诸人吃了不小的苦头。 韩澈和达郎都是愣了一阵,谁也没想到下面乱到这种程度。 “师叔,怎么办?”韩澈问达郎。 见到司晓宇跑过了,又自己冲回去继续嘲讽,那架势赫然是要把所有石像都吸引过来,达郎也是白眼乱翻,“屁!就不该把他们两个事儿精分到一组,” 他气鼓鼓的一咬牙,“下去帮忙!” 韩澈一脸的无奈,他看了看身后那已逐渐暗淡的光门,尧弋追踪而来几乎已是肯定的,只怕到时会更乱,只是眼前顾不上那许多。 他一个纵身彪了出去,伸手抓住垂入山谷的藤蔓,冲着司晓宇等人的战场一路直下。 战斗,就这样打响,水到渠成般自然,当看到韩澈和达郎从天而降,风风火火的加入乱斗,就连司晓宇都未曾惊讶半分。 见到两人的加入,沧澜用手一指,信手一招,两只竹针离地而起,飞向场中的金蚕,直直钉在它那肥硕的肚子上,一青一蓝两道烟云盘绕,被金蚕吸进体内,金蚕体型猛地涨大了一倍,就连那金色都澄明了几分。 它也不再释放什么毒烟,合身扑向了黑烟之中,竟然肉搏起来,骨翅一展,将石像拍得东倒西歪,场中立时乒乓之声响做一片。 达郎趁着空档硬是闯了进去,与天蚕蛊会和,一人一蛊默契十足,齐齐飞出,向着阵外搏杀。 达郎挥刀劈向迎面而来的神将,这神将狗头鹰身,双手如勾,手中却抓着一柄细剑,见达郎长刀已在头顶,他仓促用剑架住,“铛”的一声,连人带剑被震飞数丈。 达郎便觉心力一沉,仿似是那手中重了百斤,戮魂刀居然有些挥使不动,毕竟是在战场,他也不疑有他,猛抬头就见刚刚击飞的敌人有飞了回来持剑飞刺,达郎加了三分灵力,单手磕开细剑,另一只手便要捉拿那神将石像,然而他忽觉不对! 第一百零二章 齐楚之死 达郎诧异的望了望自己的右手,戮魂已经脱手落在了地上,若不是神识联系未断,他都有些怀疑这刀是不是自己祭炼的那把。 ——这本来就重若石碑的长刀此刻足足重了数倍有余,达郎还想运足灵力去御使,可是一较力,全身灵力便如决口的洪水汹涌外逃。 他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抽身出来,司晓宇不明就里,见那神将一露破绽而达郎却不攻击,连忙冲刺而至,挥刀便砍。 谁知虎翼刚刚举起,手腕便被一拍,天蚕蛊那肉呼呼的身体中瓮声瓮气的传来沧澜急促的声音,“此乃赤曜之神,能将金石、血肉持重百倍,切不可以法器或本体直接……” “轰”的一声,沧澜的声音生生被这巨响盖了过去,便见一朵亩余大小的红莲以泰山之势直直压在了那赤曜神的头顶,烈火纷飞,宛若囚笼,将这伟岸的神像紧紧笼罩其中,囚笼中不时传来震天的嘶吼。 “废话真不少!老子……”远远传来遂火的声音,随后的半截话却是被不知从哪冒出的白虎的嘶吼打断。 “靠!”司晓宇啐了一口,转身又去对付其他的神像。 沧澜的本命天蚕蛊明显愣了愣,依旧瓮声瓮气道,“倒也是个办法。” 说着肥硕的身形一闪,已经没入虚空,原地只留下数道墨线,胡乱的向着那诸多神像缠绕,那神像动作迟缓,每每被墨线一绕,便一阵的痉挛,石屑纷飞。 韩澈携着狂风之威,如一台强力甩干机将周围的一应杂兵吹得东倒西歪,直凑到司晓宇的身边。 “怎么和他们在一起?”韩澈边应付身边的魔神像,一边扬声问道。 “不知道,打着打着就多出了几个,好在目的是一样的,沧澜师叔说打完这场再来计较,”晓宇举目寻找了一番,却是没有寻到诸葛智,心中已是有了大概,也不不问,转而向韩澈道,“你们回来,是找到出去的办法了吗?” 韩澈摇头,“达郎师叔说,这里应该就是出去的关键,但具体的,就说不清了。” “嗯,沧澜师叔也这么说……”他说着一抬头,便见天空中一尊魔神像遥遥的挥指,脚下立时不稳,大地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轰鸣不止。 司晓宇来不及细想,强稳住平衡,双脚发力向后疾退,刚要去拉韩澈,却见韩澈已经飘身而起,脚下长风席卷。 再向下看,两人刚刚站立之地,已经裂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细密尖利的石笋拔地而起,如同剑林刀海! 晓宇自然知道厉害,他退得越快,脚下的震动也便越强越猛,而或石笋直刺,而或石箭激射,越演越烈,司晓宇左躲右闪,脚步踉跄,退着退着,就与一人撞个了背靠背。 “你做什么?!”这人也在专心施法,不及防备,这一撞,半截咒语戛然而止,险些走火入魔,身旁的群蟒更是一阵骚动,他不由怒从中来,粗声大气的喝道。 司晓宇也是一愣,回身一看,也是乐了,老熟人——齐楚。 晓宇臊眉耷眼的一抱拳,“谢谢师叔!”说着已经一闪身躲到齐楚身后,迎面一个牛头魔神正持着双斧劈砍下来…… 齐楚大惊,大袖一挥,两条碗口粗细的青蟒从袖中窜出挡下双斧,顿时被砍做四段,齐楚也借机退后两步,手中竹笛一转,黄鳞蟒蛇再次围拢上来,组成蛇墙,他这才来得及回身去看来人。 不看还好,一看却见是司晓宇又是身形一转,又再次转到自己的身后,而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马面魔神举着双锏砸来…… 齐楚脸色铁青,可此时强敌环伺,又哪有闲工夫计较,他心中大骂,竹笛飞旋,一条半尺长的小蛇从竹笛中飞射而出,吐着信子直取马面魔神的双眼! 正是那曾被虚空子拿来对付韩澈的银衫地龙。 “师叔小心,还有一个!”耳边便听见司晓宇那可恶的幸灾乐祸的咋呼声! 齐楚差点被气得吐血,侧脸去看,见司晓宇已和一个赤膊大汉样的魔神像斗在一处,他这才脸色稍缓。知道这少年虽然无德,但终于没把事情做绝,当下也不尴不尬的问道。 “小畜生,你去哪把四曜神都招来了?!” 司晓宇嘿嘿一笑,“孝敬师叔!”他说着脚步游弋,一边躲闪招架一边去寻找韩澈,便见韩澈正被两个高有三丈的魔神像追得鸡飞狗跳,这却是两个少女样的魔神,一个纤体蜂腰,星官羽衣;一个眉眼狐媚,生有六尾。 司晓宇白眼乱翻,再看那不住扑向自己的赤膊大汉,顿时便急了,扬声喊到,“凭什么?!” 猛然听见晓宇抽风似得大叫,齐楚一愣,顺着司晓宇的视线观瞧,也看见韩澈正被追得焦头烂额,这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怎么了?!” 司晓宇满脸委屈,一指韩澈“凭什么追他的都是美女,打我的不是糙汉子就是糙牛头!” “……”齐楚无语! 韩澈也被一句气乐了,隔山探海的高吼道,“你还有这心思!娘的,这俩妖精可没那么好对付,你不怕辣,你来试试!”他说着猛一发力,转身向天空冲去。 司晓宇看得明白,在其身后不远处便是两支奇异的弓箭,一只银色短箭,如同一支流星划出诡异的弧线,寒光耀眼。另一只粉琢玉饰,像是由娇嫩的花瓣组成,拖着长长的穗子,分化华美; 韩澈一动,这两只弓箭也迅速抓向,紧随不舍,那羽衣魔神曲指一指,那银箭马上分化出千万,密密麻麻,间不容发的布满了半边天空,其上银光内敛,不时闪放出狂烈刺目的星光! 随着这箭的变化,那花箭也陡然爆开,花雨缤纷,这些花瓣仿佛能够穿梭虚空一般,一下子出现在了韩澈的前后左右,一经碰触,立时砰然炸开,燃起熊熊妖火! “赛康箭神?!是女的?!”齐楚也惊道。 “砰砰”连响,韩澈被炸得晕头转向,晓宇一缩脖子,心中疑惑,却也大叫侥幸,身子一抖,数道寒光齐齐飞出,向着再次扑来的牛头马面魔神激刺,西极枪、不周剑、虎翼魔刀,就连那已被损毁的昆吾枪都一并祭了出来。 那赤膊曜神被打得连连倒退,近身不得,就连与齐楚对打的牛头马面曜神都是一阵手忙脚乱。 晓宇大喝一声,一道碧光直指韩澈的方向,天衍灵龟围成一道圆形屏障互在其中。 “管好你自己!”空中传来韩澈的喊声,那漫天盘旋的十二道风柱忽然一收,出现在韩澈面前时已变做琉璃之色,韩澈向天长吼,每道风柱中突然的探出一两只粗壮的琉璃光蔓,如同一只只毛茸茸的大尾巴,胡乱的扑打。 那些花瓣和箭矢被这光蔓一搅,纷纷爆裂,轰然不绝。两个美女魔神刚刚跟上近前,都是被这光蔓抽中,立身不稳,踉跄连连。 韩澈心中大喜,跳出天衍灵龟屏障便欲再攻,谁想却邪骨刀刚一离手,便突然闻得一声高喝! “小心!” 他听得是司晓宇,知道有变,立即代攻为守,一个跟头向后翻去,谁知天衍灵龟后一片安静,完全不见动静,他忙疑惑的望向晓宇的方向。 便见天地间充斥着血红的手印,那巨蟒围成的圈子中央遂然荡起了一层血色的涟漪,百余条巨蟒已似被篦子篦过,碎肉横飞,方圆之内,几乎遍寻不到整块的血肉,就连靠近的石像魔神,包括牛头马面曜神都被齐齐撕了个粉碎,化作漫天齑粉! 司晓宇呆呆的立在不远处,看着那骤然腾出的一片空场,眼神木讷。 一个血影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这怪物肋生血红双翅,头有尖叫,浑身血肉模糊,所过之处血水滴答滴答的洒落,就像是刚被扒了皮的猴子,甚至身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手中还抓着一个人! “是齐楚,你做什么?!”远远传来遂火的大叫,伴随着九朵业火红莲劈面向那血影砸去。 然而,已经晚了。 晓宇待要看个清楚,便见那血影双手忽然向天一举,将那人抛在空中,在落下时,已经四分五裂,便如那群蛇一般,碎肉抛飞。可怜这萨满神域的准赞普,片刻之间死的竟是如此干脆,连一缕真灵都未能留下。 两名萨满教徒护住心切,挥舞法杖、法铃便迎了上来,骨针如倾盆大雨般落向血影的头顶,四周丧钟大作,银铃寂寥,直叫人失魂落魄。 血影身形一滞,飘动得便不似先时那般顺畅,顿时被骨针轰了个结实,化作片片血污,两人都是一愣,没想到这血影如此脓包。 两人刚要收术,便觉眼前一花,整张脸都被粘稠的汁液糊住,光线顿时一暗,随之传来极致的恶臭,便有异物向鼻子中钻去,喉咙一痒,那物便照样的侵入,马上的,眼睛、耳朵,一应的空洞便瞬间均告失守…… 两具死尸砰然倒地,化为干尸,脑髓流了一地,真灵消散。 血影鬼魅般再次出现在虚空,迎面两箭追星赶日般射来,正钉在胸口,七支银箭收尾相连,轰然爆炸,这怪物疼得一声长号,双手齐挥,谁知又吸引了更多的花瓣依附上身,顿时爆炸之声更盛,不绝于耳。 血影被炸得七零八落,虽然恢复极快,却还是逃不出这两种箭矢的控制,立时便是大怒,只见他暴跳如雷,向天直指,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顿山场中,血印齐动,虚空一阵扭曲,在见时这血影时已落在了两位箭神的身后。 第一百零三章 穷途末路 血影忽然的出现,无声无息,便是挥手一抓,那星官箭神便化为了碎石粉末;血影再扑,一口将妖媚箭神的脖子咬断,照样撕个粉碎。 天空中一时冷清! “那,那是什么东西?!”司晓宇惊诧的问道,手上顿时慢了一拍,被那仅存赤膊曜神一拳击在肩上,退出数丈。 可他似是恍若未觉,仍然呆呆的望着半空中那狰狞四顾的人形血影!遂火的红莲放出九道火焰,落向这血影,他就在那漫天血印中穿梭,根本不找痕迹,偶尔火焰落在身上,他也毫无反应。 “尧弋!”韩澈咬牙道,声音中满是无奈。 “尧弋?他怎么变成这样?”司晓宇难以置信的道。 韩澈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嗯!”司晓宇郑重点头,“管它怎么回事,师兄,谁先上?” 韩澈一怔,不由也庄重道,“我先!”他说着已经微微站前一步,长出一口气,大喝道,“跑啊!”说罢韩澈如脱缰的野狗……野马般一路黑烟而过。 司晓宇愣了几个呼吸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再寻找,已不见了韩澈的踪迹…… “没搞错吧!”他不禁叫了一声,他司晓宇一向是以嘴贱闻名,可行动上还算讲究,何尝想到韩澈明显高了自己一个档次,一言不合转身就跑! “师兄,你个不讲义气……”他话说一半,便见一道血影从身边一晃而过,风中鼓荡的腥臭之气差点让他当场呕了出来! 他这才发现,这血影居然不理自己,反而追向了韩澈! 下一刻,百丈之外陡然爆发出一串的轰然爆炸,石屑纷飞,流光散乱,一片兵荒马乱中,隐约可见韩澈狼狈的左闪右支,却是不见是谁在进攻,天空中只是平白的多出无数的血色手印。 在晓宇眼中,两人动作都是极快,可比较起来韩澈就要慢了许多,转瞬之间,他似是已经无力组织起防御,只能不断扎进石像魔神丛中躲避,而那些被他充当挡箭牌的石像魔神正以夸张的速度崩毁炸裂,纷纷化成齑粉,百丈之地,到处都是石像的残肢断体。 “休伤我师兄!”司晓宇眼见也是急了,神殿中石像兵甲虽多,但尧弋的破坏速度却要更快上许多。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便是眼见那赤膊曜神的攻击也不能是他提不起一点兴趣。 ——这东西倒是毫无意识,对场中局势全然不觉,依旧孜孜不倦 虎翼魔刀咻然飞起,黑芒大放,带着晓宇电般杀了过去。刀锋从血印中穿刺而过,噗噗作响,空中显出数十条斑驳的血影,耳边便闻尖锐的啸声此起彼伏,司晓宇大惊失色。 遂火的红莲也到,这次是十八朵,集合在半空中,山下飘浮,那火焰比之此言更是耀眼了许多,其中淡淡的,似有金色流转不定。 那血影终于像是有所顾忌,随着他出现的地方越多,那血印也更多更密了一些,不叫那火焰沾身。 虎翼长刀上下翻飞,司晓宇辗转腾挪,动作却不似往常般舒展、轻盈,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应对得并不轻松,便似是一位蹩脚的舞者,舞步滞生疏,总是踩不到音乐的节拍。 韩澈终于缓过一口气,喘息连连,便见司晓宇招架已是勉强,刚要去帮忙,骤然就觉身后恶风不善,他猛地前扑,却邪骨刀离体而出,化成数股刀风交织成网,便是有人偷袭也定要将其搅成齑粉。 谁知风中就闻虎啸之声,刀风网中巨力陡然传来,居然让他把控不住,差一点被反震而伤,一个晃神,一只白虎头颅已经生生的从刀风网中挤了出来! 他顿时一惊,便要动手,谁料想,这白虎看都不看他一眼,全力挣开束缚,向着司晓宇扑去! “晓宇小心!”这次轮到韩澈大喊了! 他的动作虽快,却邪刀芒如落雨点一般在那白虎身上,但这畜生居然浑然不觉一般,连声嘶吼,竟是拼了命的前奔。 韩澈心中大震,司晓宇应付尧弋的攻击已是强弩之末,若是让这畜生冲了过去,两面夹击,那几乎就是死局。 他也搞不懂这白虎到底发什么神经!狠狠一跺脚,穹隆图腾随心而动,飞入虚空,韩澈脚步凌乱而快速,晦涩的音节刚刚出口,猛地就听一声苍凉厚重的虎吼响彻天地! 韩澈一个踉跄,勉强站住,都天封魔的咒术戛然而止。他四下的寻找。 他清楚的知道,那虎啸声绝不是这白虎发出的! 虎翼!虎翼魔刀! 果然,闻听那戾虎刀魂的咆哮,那奔豸中的白虎好似有了感应,浑身就是一颤,尺余长的白毛根根倒竖,那铜铃般的大眼渐渐充满了血,他更加疯狂的奔跑起来,转眼离司晓宇已不到十丈。 这畜生忽然的凌空而起,真若一只灵猫,划着诡异的弧线扑了上去! 司晓宇陡然惊变,本来就异常狼狈,更是不堪躲闪,只好咬牙挥刀硬抗。 “铿”的一声,虎头与刀体直接相撞,虎翼之利何其骇人!而那白虎竟似是有意求死一般,全不设防,那巨大的虎身顿时被虎翼刀劈成两截,却诡异的被吸住,不曾落下。 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那刀口之下居然没有一滴鲜血流出,仿若是劈开了一只白蜡。 虎翼刀微微的颤抖起来,变得滚烫,几乎让司晓宇把持不住,可他的双手还是死死的握在虎翼上,不曾放松分毫。 一股滔天戾气顿时喷薄而出,直冲云霄,就连尧弋都不敢直挫其芒。 “晓宇!”韩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司晓宇那生不如死的神态,他的心中便是一沉,不假思索纵身飞扑!与此同时,沧澜、达郎亦是神色慌张,再顾不得禁忌,猛一咬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强运灵力腾身而起! 只是达郎的盾光刚刚离开地面,他便忽觉心口一痛,下一刻已重新跌入尘埃。 “矢公!你敢!”沧澜惊叫,本体和本命天蚕蛊同时向着虚空挥拳,谁知明明察觉到了对方,那拳却落在了空处,背上陡然一凉,一只骨爪已从胸前透了出来! “师父!”韩澈心神大乱,刚要去查看,耳边立时传来砰的一声,身上后知后觉的传来剧痛,似是骨头都断了无数根,就如小石子已被砸飞了出去。 轰然落地,韩澈又哪里敢昏迷,神识异常清醒,他挥手便去招唤穹隆图腾,却感到那宝物如山岳般沉重! 天空中,尧弋蜷身蹲坐,像一只蓄势欲扑的野兽,血印翻飞中,一身狂暴的气息毫不遮掩,纵横睥睨,血水不时从他的身上滴落,滴答滴答。 他的身边,负手立着一个老者,剑眉星目,尧弋在他脚边,便如是一只看家的恶犬。他高高擎着的手中,穹隆图腾不住的跳动,似是极力的冲出牢笼,可是被这人束缚住,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 突然,原本单膝跪座的韩澈猛地向后仰倒,双眼圆睁,四肢抽搐,状极恐怖。 “嗖”、“嗖”两道身影向着虚空中的二人冲去,司晓宇的七窍仍在不住的淌着血,身上也是血痕道道,也不知是虎翼突变的结果还是与尧弋争斗的伤痕!只是他义无反顾,已然不顾生死的攻了上去! 随后的是达郎,他先就伤重,刚刚又被矢公偷袭,显然亦是拼命,三阴戮魂刀再次盛放出殷红的暗光,只是再不复先时在洞中的浩瀚威压。 血影飘飞,尧弋的身影时隐时现,狰狞,阴翳。而那负手立着的人却岿然不动。 达郎后发先至,一刀带着睥睨之势劈下,轰然余波将一众扑上来的石像神魔震成齑粉。 然而,矢公,却仍然没有动,达郎猛然觉得,自己逆行血脉拼尽余力的一刀便似劈在了棉花上,扎进了赵泽中,居然就那样停在矢公的头顶,动不得分毫。 “穹隆图腾!” 他的脸色骤然的变了,穹隆图腾放射出刺眼的血光,嚣张、霸道,再不是在韩澈手中时的模样,便如一颗冉冉东升的太阳,灼热的炙烤着每个人! “矢公,你到底要做什么?!”沧澜单膝跪地,他的声音似乎一下子苍老了百岁,边剧烈的咳嗽边向天空问道。 “你该问次仁。”矢公的声音沉稳,波澜不惊。 “砰”,一条腕足突然的穹隆图腾中伸出,电闪一般,缠绕向司晓宇,晓宇挥刀挡下,谁知那腕足中红芒一闪,居然化成手掌反向虎翼刀抓去。 晓宇似是早有准备闪身躲过,反手抽刀,眼见就要逼近矢公,直觉感到身后有异,再要变招却已然不及,猛回头,正见达郎被一条腕足高高的卷起。 “师叔!”晓宇大喝一声,知道达郎替自己挡了一灾,再要反攻,已是晚了,尧弋如鬼魅一般立在了晓宇的面前,凌空一抓,将血印拍在了他的肩上,晓宇应声飞了出去。 穹隆图腾高高祭起,矢公袖手一挥,韩澈、沧澜便被那粗壮的血色腕足卷在了空中。 遂火骤然见到矢公出手,已是懵了,从头到脚便若一个大大的“呆”字,猛一回神,便见那如章鱼触手般的血腥腕足亦是向自己缠来,他当即大惊,祭出红莲挡了一挡,扬声喊道,“长老!是我!长老!是我!” 但是,哪里还有人答他,腕足毫不留情的抽打向自己,遂火抵挡的了一条,第二条却已从背后卷到,他狼狈的躲闪,红莲漫天飞舞,一个不留神,正被卷在脚腕,还像将心火喷出破去束缚,陡然便见一双狰狞的血目已对向了自己。 遂火顿时被吓得向后仰去,胸口立即一痛,眼前血色冲天! 一排血色爪印赫然在目,几乎将他开膛破肚,头脑一阵眩晕,再缓过来已被倒提了起来! 第一百零四章 虎翼之陨 长老!这是为何?!”遂火的心便如被油锅煎炸,他压制住强袭上来的虚弱感,发疯似的狂吼。 “你还没看清吗?”一个声音忽然道。 “什么?”遂火一愣,转眼便见达郎倒垂在自己不远处,面无人色,仿佛生命都在汩汩的流逝。 达郎惨笑,“那少年怎么进的雪山密道,又怎么到得了进化之地?这是他的局,萨满、有巢、古苯都无非是他的垫脚石……” “什么?!”遂火不可置信的望着那场中微笑的老者,在他的头顶,穹隆图腾放射出刺目的血光,形成亩余大小的光罩,将一众人罩在其中,任凭许多石像魔神如何攻打,里面却已是一片寂静。 “他早就将那少年培养成了杀戮血魔,再引我们入瓮,寻找时机抢夺穹隆图腾,只要再吸尽我们精血,以他的法力走出魏摩隆仁当然不是难事,那现世的一般修士,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好长的一局棋啊,布了几十年,就连我当年血洗涿郡都没能逃出他的算计,可笑!我们的眼里只有魏摩隆仁,他却已经把野心烧向了现世……哈,可笑!” 达郎缓缓的说着,像是自嘲一般,朗声大笑了起来。 遂火的脸上阴晴不定,怔得说不出话来,他看着矢公,像是疑问又像是绝望。 而矢公只是微笑,静静的听着他说话,仿佛充满了欣然与玩味。 他一抬手,一杆小旗便从昏迷的沧澜身上飞出,落入他的手中,看了两眼,面上瞬时显出喜色。 “还真是没有让我失望!”他淡淡的开口。 便又去看遂火,用手一指,遂火的护身红莲便也飞了出来,他也不看,照样收好。 “咦?”他看向达郎,忽然一皱眉,心神随之一动,向尧弋使了个颜色,两人的目光一齐望向了远方。 果然,司晓宇的身影踉踉跄跄的出现在视野中。 “快闪开!”韩澈刚刚恢复意识,便见得这一幕,顿时发疯般的大喊着。 可是司晓宇根本就不听他的,他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一头撞上尧弋,而此时尧弋已经缓缓的向其举起了右手。 “不!” 一道血光正中司晓宇的心口,贯穿出一只鲜血大洞的同时,也将他吸向了血海。司晓宇如同是死了一般,低垂着头,毫无反应。 韩澈在空中拼命的挣扎,只是那血腥腕足太过坚韧,任凭他怎样的努力都毫无用处,他能清晰的感到身体在慢慢的僵硬麻木,所有灵力源源不断的被抽离肉身,神识被挤压得近乎崩溃。 尧弋的眼神更加的茫然而冰冷,仿佛是蔑视一切,在他的头顶,穹隆图腾的琉璃彩光进一步的转换成血红。 矢公的脸上终于显出了笑容,充满了狰狞,他幽幽忘了一眼尧弋,后者双目无神面向了司晓宇,念动之下,天衍灵龟和虎翼魔刀缓缓的脱离司晓宇的掌控,向着矢公飘去。矢公那古井不波的眼里竟也少有的显出了兴奋与疯狂。 尧弋皱了皱眉,明显的愣了一愣,他忽然发现司晓宇竟然还有力气抬起头,那沾满鲜血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戏谑的微笑。 尧弋那被纷繁杀意支配的大脑不足以理解那微笑的含义,他只是本能的产生了一丝疑惑,然而下一秒,他看到司晓宇抬起了双手,极其缓慢的,无力但却坚决。 尧弋下意识的退了半步。 矢公却完全没有在意眼前这少年的动作,用脚趾想也知道,被血腥藤蔓贯穿肉身,一身灵力吸干殆尽,就算是手段通天又能掀起什么大风浪?他一把抓过天衍灵龟,终于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 虎翼魔刀就悬停在矢公的眼前,此时它乌黑的刀身上波光流转,隐隐能听到虎啸的狰狞,但又仿佛出奇的宁静。 尧弋的危机感似乎更盛了,狂乱的神识让他几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但那野兽般的直觉却让他更加焦躁,难以平静。明明这最后的一点威胁此时已在掌握,面对这样一群手无寸铁的蝼蚁,可是那危机感……淡淡的,可又挥之不去。 矢公终于停止了大笑,天衍灵龟上没有司晓宇的印记,他也不着急祭,而是玩味的看向了虎翼刀,一伸手,一点红芒闪现在指尖,他一指点下,就可以将附着在刀上司晓宇的那点神识抹去。 望着那微笑的少年,矢公的笑容显得更加残酷。 “啪” 矢公的手指还是落了下去,虎翼刀一阵剧颤,一点神识激荡溃散,不远处司晓宇狂喷出一口鲜血。 然而就在那一刻,尧弋那茫然的眼中瞬间闪过惊恐,他忽然发现一点琉璃光华正自那刀身中涌出,向着自己和矢公缠绕…… 矢公也是陡然的一惊,瞳孔放大,他猛然发现自己弹在刀上的手指竟然离不开虎翼的刀身…… 天地间凭空的一声虎啸,震得人寒毛倒竖。 虎翼刀极剧的变化起来,流光中显出一只狰狞的虎头,一个眨眼凝聚成实体,正与那先时的白虎八九分相似,一经出现,便合身向着二人扑去。 尧弋连忙后退,险险的避过琉璃光圈的追袭,可却再也避不开那迎头而来的虎翼刀魂,狰狞猛虎疯狂咆哮,一下子撞在自己的胸口。 “轰隆”一声,惊天巨响,司晓宇那抬起的双手终于合拢在一起,戾虎刀魂立时自爆,震荡的狂潮瞬间将矢公炸得飞向二层阶梯,也将尧弋掀飞出去,就连穹隆图腾都为之一暗,投射的光罩纷纷崩溃。 “师兄!”司晓宇大叫一声,腾空而起,一脚将空中的穹隆图腾踢向韩澈。 韩澈一个翻身挣脱束缚,伸手接住,便感到穹隆图腾在手心蹦跳挣扎,竟然控制不住,直似要脱体飞出,此时他的神识被吸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都还还在眩晕,一阵阵的恶心,又怎么压制得住穹隆图腾的抵抗,情急之下,韩澈张开大口,一口将穹隆图腾吞了下去……随着穹隆图腾被吞下,空间的光线骤然一暗,穹隆图腾竟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境遇打蒙,完全失去了效力,韩澈只觉喉咙里奇痒无比,他心中发狠,一不做二不休,将其囫囵咽了下去。 一个瞬间,那覆盖极广的血腥光罩居然立时瓦解,许多围在光罩附近攻打的低级神魔像竟然因为惯性一齐摔了进来,场中随即混乱,仿佛又回到了先前混乱厮杀的局面。 连达郎、沧澜、遂火等人都是一惊,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而下一秒,血腥腕足一一枯萎凋零崩溃,众人纷纷自空中跌回地面,摔了个狼狈。 一瞬间变起肘腋,虎翼一毁,司晓宇立时双眼充血,他完全不顾身上那碗口大的恐怖贯穿伤,也顾不上因为灵力殆尽而产生的眩晕感,愤怒前冲,司晓宇化作一只疯虎,一往无前,手中赫然多了一把长刀,暗红的刀身阴冷邪异。 三阴戮魂刀。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把魔刀已经落在在他的手中! 除了达郎! 三阴戮魂刀在手,那睥睨之势纵横无匹。 虎翼刀毕竟为顶尖魔器,刀魂自爆威力是何其的强大,饶是以矢公的法力,遭到如此近距离的一击,也是全无幸免的道理,肉身瞬间溃于无形,一点真灵刚刚飘出,却是一团淡淡的虚影,仿佛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呆呆的望着场中。 司晓宇几个跨步来到面前,戮魂刀当空一刷,虚影发出无声的惨嚎,立时化作尘埃消散,可怜萨满原教三大长老之首,萨满圣域之主,竟然就这样归于寂灭。 然而司晓宇丝毫不打算放手,刀光凛然,又向着尧弋冲去。刚刚的自爆,尧弋率先发觉,提早做了躲避防御,此时只是重伤,却仍未失战力,见到司晓宇扑来,不禁凶性又起,合身扑了上去。 两人相斗,尧弋重伤,司晓宇却是含恨而发,此时竟也斗个不分上下,反倒是司晓宇略略占了上风。他失了虎翼刀,虽然得了达郎的三阴戮魂刀,毕竟未曾祭炼,也未熟悉,因此无法像虎翼刀那样变化无穷。 可这已经足够了,尧弋连连逼退,偶尔偷袭出一爪,司晓宇竟然连避都不避,全部硬吃,更是趁机狠狠看在尧弋的身上,这种完全不讲理,以伤换伤的打法,让尧弋也极其的不适应,一退一进,两人的身影渐渐的出现在了第二层平台的边缘。 “砰” 又是一次凶狠的对撞,两人各被震飞出数丈,各自吐出一口鲜血。尧弋仰天长吼,再次显出魔身,一双骨翅向天就涨,暴怒摆尾向着司晓宇扫去。 然而就在那一刻,众人的眼睛却突然的睁大了,不是望向尧弋,也不是望向司晓宇…… 就在两人的身后不远处,众多魔神石像忽然如潮水般退去,显出两只巍峨的巨影,那睥睨天下般屹立的魔神,至高无上的创世大巫赤杰曲巴、格巴梅本那波神像,不知何时已经缓缓转过了头颅…… 第一百零五章 逃出生天 随着两位创世魔神的转头,直指司晓宇与尧弋争斗之地,两道碗口粗的光线,一黑一白,轰然射出,瞬间划亮了整片天空,将这一层平台映得恍如海市蜃楼。 “司晓宇小心!” 韩澈大喊了出来,他吞下穹隆图腾,此时整个身体里像是火烧一般,眼前一片火红,不可视物,可却仍不能阻止他第一个发现危险。 就在格巴梅本那波的黑光将要打在司晓宇后心的一刻,韩澈猛地发力,身后一只琉璃大手瞬间冲出,后发先至,拍击在司晓宇的背上。 司晓宇应声飞了出去。 于此同时,赤杰曲巴的白光却是不偏不倚的打在尧弋的心口。 尧弋噗的吐出一口鲜血,那刚刚伸出的骨翅忽然一紧,竟然发出咔咔的折断声,随之而来的是痛苦的嘶吼,那白色光芒如跗骨之蛆,将其团团包裹,侵蚀着他的每一寸血肉。尧弋真切的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由外到里的一层层的消融。 “哗”黑光落在琉璃大手之上,立时将琉璃色驱散了许多,并且仍在继续的侵蚀。眼看便支撑不住,达郎、沧澜、遂火已经冲了过来,向着黑光举起了手。 韩澈的眼神迷离,穹隆图腾的剧烈抵抗几乎要将他摧毁,可是此时,他却无论如何无法放手,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充斥着他的心灵。 “飓风决!”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喊出了三个字,同时调动一切的灵气,发动了飓风。脑中传来意识崩塌的景象,如同千顷广厦倾忒,“轰”的一声。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似乎一切都变了。 格巴梅本那波的黑光只被琉璃飓风托起了半尺不到,然而这半尺,却让那黑光也遥遥的指向了一个人。 ——尧弋。 那矗立在半空中唯一的目标。 如同深夜海上的那盏明灯。 狂暴的气息让整个空间都为之震了一震,黑白两束光线一齐打在尧弋的身上,并且迅速以尧弋的身体为战场展开了交锋,两光交织的区域竟然渐渐的产生了涟漪,水波般层层波动,逐步凝成实质! 光芒中,传来尧弋疯狂的嘶吼声,可是在两光交织的巨烈轰鸣中,那吼声很快被遮蔽住,仿若是一出哑剧,而他的身体也慢慢的开始消融、暗淡。 “那是……” 达郎匍匐在地,也不知是伤势实在太重还是心中过于激动,他的脸色忽然就变得铁青,整个身体都剧烈的颤抖起来。 沧澜那原本已浑浊的眼中霎时也明亮了起来,也在微微的颤抖,他喃喃的道,“结界!那是结界!” 遂火却是更加的激动,他竟然还有力气狂放的大笑起来,直指着那逐渐成型的光晕,笑得前仰后合,甚至眼泪都从眼角渗出。 “想不到会是这样。”达郎喃喃道,他的笑容极其的苦涩。 “没有别的办法吗?”沧澜忽然问。 达郎苦笑摇头说道,“如果穹隆图腾没有被污染,凭它融合结界,也许还能中和两大巫神的冲击,多带一两个人通过结界或许还有些机会,但现在,只怕连他自己都是凶多吉少了。”眼光扫了一眼韩澈,达郎不禁又是叹息一声。 “加上天衍灵龟也不行?”沧澜的忧色更重。 达郎摇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那光芒中尧弋的身影越来越虚无,仿佛一层云烟,而那两光交汇的中央也渐渐凝成了一道门,其中气浪翻涌不定,形成一只诡异的漩涡。 听见两人的对话,遂火尊者的笑声终于停下,“那又如何?千百年了,人人都想走出这个鬼地方,又人人都怕来到这鬼地方……, 如今站在这里,几千年来,便只有我们走到这一步,至少老子可以选择,出不出去又有什么区别。” 他说着已经一步三晃的站起身来,红莲飞旋,将大批的石像魔神阻拦在外围,为远远的,更多的石像魔神正快速的集结而来。 而当先的,赛康护法们那鲜红的双眸格外明显,“有要交代的就快说,我,不听便是!”遂火扬声道,头也不回,冲进了师兄群中。 达郎笑笑,吃力的站了起来,只是双脚还颤抖不止,他踉跄的行了两步,像是回答遂火,又像是自言自语,“杀便杀,有什么可交代的!” 他一把将战斗正酣的司晓宇拽到了身后,“没你们的事,速速退去!” 他威严低喝,吓得司晓宇一个哆嗦,再看达朗的神情,脸色顿时煞白! “师叔,你要做什么?”晓宇的心里忽然不安起来。 “多事!爷爷的事何时要你来管!”达郎甩手说道。 看着那潮水般涌来的石像魔神被达朗一力挡住,司晓宇插不上手,他急得直跳脚,“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不是说找到出口了么,为何不能一起出去?”晓宇不傻,自然听得出几人话里的意思。 “不是说好的吗?怎么变了?” “还有师父他们!次仁师伯!遗寺的各位师伯,他们怎么还不来?”司晓宇缠着追问。 “不关你的事!”达朗毫不客气。 司晓宇又如何肯干休,他猛地冲到达朗身前,挥刀将一众石像魔神逼开,将刀抛还给达朗。 谁知达朗居然不接,一掌将刀推了回去。 “师叔?”司晓宇这一下终于是呆住了,达朗的反应让他想到了一种可能,猛然如遭雷击一般,他不可置信的转向达朗, “难道,难道你们一直……在骗我?!师父他们已经……” “闭嘴!”达郎猛的转过身,恶狠狠的道,“守好你的刀,今日出去,来日还有相见的机会,如果锉了武道和三阴戮魂刀的威名,我们死,也不会放过你!” 司晓宇被吓得一个踉跄,手中三阴戮魂刀颤了一颤,险些落在地上,他忙捏紧。再去看时,达郎已随着遂火打出很远,双手空空,那背影竟是说不出的寂寥。 望着两人,沧澜惨笑,也不去理,战斗暂时还没有蔓延到这里,他坐在地上身手一招,幽冥白骨幡再次落入手中,刚刚矢公草草将这幡收去,哪里有时间祭炼,矢公一死,这幡连同其他几件法器也就掉了出来。 沧澜顺势将幡丢给韩澈,想了一想,连同那乌云宝剑一齐抛了过去。 韩澈一惊,刚要说话,却被沧澜摆手制止,“时间紧急,你听我说!”沧澜命道。 韩澈无法,只得应诺,便听沧澜道,“你入我门,一直勤勉,如今把那记名两字去了吧!此两宝为幽冥白骨幡、乌云宝剑,也一并传与你炼道,望你珍之重之!” “师父!”韩澈慌忙下拜,有心再说却终究不知怎么开口。 沧澜点头,伏在韩澈耳上将祭炼之法并口诀一一告诫,待韩澈背熟,忽然厉声喝道,“韩澈!” 韩澈陡然一惊,连忙伏地,“弟子在!” 沧澜道,“我命你一事,你可答应?!” 韩澈不假思索,“师尊之命,弟子定当遵从,万死不辞!” “好,”沧澜满意的点点头,“赤杰曲巴与格巴梅本那波神光碰撞之时,我命你与晓宇分别沿黑白两光进入交汇之地,死生勿论,你可敢?” 韩澈一皱眉,他已猜到,那黑白两光交汇之地便是出口,可是沧澜的话,却让他多了一层不安,但他还是答道,“谨遵师命!” 沧澜似乎看出他的症结,轻声道,“你不必多问,我亦不会多说,像达朗说的,你们出去,日后自有机会相见,虽然渺茫,但总归有所期盼。” 韩澈一怔,“师父要弟子怎么做?” 沧澜道,“我有书信一封,你去苗疆,带我交与古辛大师!他自会替你安排,只是若非见得本人,万不可将信私自拆启!你可记住了吗?” 他说着已从怀中取出一卷锦箔,交在韩澈的手上,伸手在韩澈的肩上用力的按了按。 韩澈只觉肩头一麻,却是再没了感觉。 却见沧澜也蹒跚的站了起来,韩澈还在回想沧澜的话,慢了半拍,这时忙要去扶,却被沧澜一把推开。 “师父,您这是……”韩澈愕然,不知其意。 “轰!”一声沉闷的轰鸣骤然响起,尘灰四溢,遂火和达朗分别驾着遁光向着两尊主神冲去,在其是密密麻麻的石像魔神,宝光、箭光、灵光映亮了半边天空。 两人只能调动全部灵力撑起遁光,死死的抵抗。 沧澜眉头一皱,双手成掌,狠狠在自己心口锤了三下,一口精血噗的喷出。 “逆行精血!”韩澈又惊又恐,忙要阻止,可又怎么来得及。 从沧澜身后升起袅袅的黑烟,烟雾中,金蚕蛊那庞大的身躯再次出现,如一道黑色长虹般向着赤杰曲巴神像冲去。它居高临下,更是不惧一般魔神的攻击。 义无反顾! “师父?!”韩澈大叫,然而他知道现在的沧澜恐怕已经听不到了! “达朗!”沧澜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烟雾中,而声音却清楚得传了出来!远远的,达朗的身形忽然涨大了数倍,肌筋虬结,他怒吼一声,一道拳影,将迎面的数尊石像魔神砸飞,转眼已冲在了格巴梅本那波神像的面前。 红莲飞旋,转眼化作亩余大小,照定了他的身体,将五大护法神的攻击纷纷挡下,九条火龙狰狞咆哮,围绕神殿盘旋,火焰炽烈,迅速成燎天之势,映得那主神像真如活了一般。 “轰隆隆……”格巴梅本那波神像缓缓地移动了起来, 持续的轰鸣声响彻在整片天空,格巴梅本那波神像慢慢的转过了身,与此同时那赤杰曲巴神像也缓缓的看向了金蚕蛊,带着无尽的威严与庄肃! “快!” “快!” “快!” 战圈中传来遂火的声音!继而是达朗的!沧澜的! 三个人的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眼中早已一片茫然! 没有动,韩澈和司晓宇呆滞的对望着,手中同时荡漾起灵力的微光! “司晓宇!你记得答应你师父的话吗?!”达朗歇斯底里的喊道,赤杰曲巴与格巴梅本那波已经同时举起了手!那黑白两光,再次放射出睥睨霸道的威压! 司晓宇的身体一颤,仿佛心口受到一击重击,他濡染剧烈的咳嗽起来,边咳嗽边飞扑过来一把抓起韩澈,那动作之快,简直让韩澈感到匪夷所思,猛地,司晓宇脚下一蹬,立时向着天空跳去。 “司晓宇?!你……”韩澈大惊,他刚要反抗,怒目瞪向司晓宇,却忽然发现,这少年竟然咳出了眼泪…… 他的话,卡在了喉间。 “轰!”两光交汇,金蚕蛊发出凄厉的哀鸣,而那庞大的身躯,却仍然倔强的挣扎! “师叔!”司晓宇撕心裂肺的吼出了一声,歇斯底里,声嘶力竭!仿佛已将一辈子的郁结与愤懑一股脑吼了出来,他的身体挡住了韩澈的视线,韩澈看不到,甚至不知道司晓宇为什么会突然的吼叫…… 天地静默,黑白交汇,阴阳中和,便是无。 无声无息,无相无念,无生、无死! 无梦,无幻! —————————————————————— 再睁开眼时,两人已躺在一个奇怪的空间,无上无下,无日无夜,没有一丝的光亮,却也并不显得黑暗;没有一点声音,却也不显得寂静。任何的感官之于此地,都像是多余的。 这仿佛就是一片矛盾的集中地——一片混沌。 “走吧!”司晓宇揉了揉剧痛的眼睛,挣扎着站了起来,却意外的脚下如有实地。 他伸手拉起韩澈,两人都有些尴尬,想想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知如何说起,只得低头不语。 四周一片的空阔,感觉不到任何自然的气息。 “这是三界夹缝,所谓的虚无之境。”韩澈淡淡的道,也不知是解说给司晓宇,还是念给自己听。 “嗯。”司晓宇轻嗯了声,“前面的树阵就是通往现世的出口了,你真的准备好了吗?”他突然问道。 韩澈一愣,果然不远处一颗参天古树矗天矗地,看那样子,竟比在山海图中所见的桃树还要高大,他不禁也心中惊叹,旋即勉强挤出一抹微笑,“你呢?” 再次沉默,司晓宇有些局促的望了望四周,半晌才溜出一句“我们再回去时,应该就是下一个千年了!” 韩澈不说话。 “师兄,”司晓宇轻声道,“我……” 可是话刚刚出口,司晓宇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他的眼睛瞬间瞪得如铜铃,直勾勾的看向了韩澈的身后…… 第一百零六章 惊鸿灵光 下一刻,韩澈被司晓宇一拳打飞出去,在空中滑过一条长长的弧线,砰然落地,尘埃四起,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你发什么疯?!”韩澈没好气的吼道,但话一出口,便已经无需答案。 一射之地,司晓宇正与一个黑衣人战得激烈! 不看还好,这一眼就连韩澈都是心中一沉——尧义! “他居然没死?!怎么可能还没死?!”韩澈在心中念着。 这是眼前的尧弋颇有些古怪,他整个人已经不再是众神殿中那个血魔的模样,却也没有完全恢复成此前那个木讷少年,反倒是鬼模鬼样,一身黑色长袍飘洒,挥动的虽仍是尖利的魔爪,但却闻不到了那浓郁的血腥腐臭。 纵然如此,司晓宇却仍明显的不是对手,节节败退,转眼间身上便填了无数的新伤。 “他怎么还没死?”韩澈扬声问道。 司晓宇眉头紧锁,只是招架,也不说话。 “你怎么不出刀?!”韩澈忽然发现司晓宇并没有祭出任何的法器,就那样赤手空拳的对敌。 还是没有回答。 韩澈终于是坐不住了,他拔身而起,想祭出穹窿图腾,却发现这东西还在自己肚子里,并且被矢公抢夺后,与那幽冥白骨幡和乌云宝剑一样,均都未及祭炼。 此时,便只得将却邪骨刀祭出,却突然听得司晓宇道,“你不要过来,他不是尧义!” 韩澈一惊,却邪骨刀祭出一半,在头顶飞了两圈,又缓缓落在手中,他呆滞的望着场中的两人,满脸的狐疑。 “你搞什么鬼,他……” 司晓宇并不待他说完,一边苦苦支撑,一边继续道,“你别动手,信我!很快就有结果的!” 说着,他居然双臂一展,门户大开,随之更是微微的闭上了眼。 尧义的一爪立时落在了他的胸口。 “砰”的一声,韩澈惊恐的跳了起来,他完全想不到司晓宇想做什么。 这一爪直接将司晓宇抓飞出去,他的胸口留下五只深可见骨的狰狞血痕,吐出一大口鲜血,直退出数丈,这才踉跄站定。 “你到底要做什么?!”韩澈怒道。 司晓宇苦笑不答。 那尧义居然也停了下来,死死的的盯着司晓宇,那一双原本冰冷的眼中,一时饶有兴致般的流转,一时又仿佛故意显出吃惊。渐渐的,他的嘴角竟然若有若无的带出了一抹微笑。 这微笑看得司晓宇和韩澈同时一寒,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 按理说尧义原本的形象并不差,虽然不及司晓宇,但也算得上翩翩少年,只是疯魔之后,整个人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七分像鬼三分像人,更是长出的骨翅鳞甲。 此时那狰狞凶戾的鬼脸上突然显出这样丰富的表情,倒是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动作确是未免太妩媚了一些。 “怎么看出来的?”尧义轻轻的说,连声音都变得缓和起来,他更是双手叉起了腰,一不做二不休竟然做了一个轻哼的动作。看得二人简直有一种当场昏厥的冲动。 司晓宇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把眼前的恐怖画面从大脑里抹除,这才说道:“他受伤很重。”他说着退后了几步,眼神却游移到了尧义的身后。 那尧义一愣,随即随着司晓宇将目光微微转身,果然,通向那庞大树阵的路上,几点金色的血液正如小蛇般蠕动跳跃,在这黑暗琼洞到处散漫的火花中显得并不起眼。 尧义皱了皱眉,笑了起来,“那又怎样,我也受伤了啊。”他抬了抬手,一条细长伤口赫然贯穿了左臂,汩汩的流着鲜血,那血落在地上立时化作一点金芒,剧烈挣扎起来,与其身后的金色小蛇无异。 司晓宇苦笑着摇了摇头,下一刻,三阴戮魂刀爆发出惊天的气势,狂烈的刀芒向着尧义当头劈下,与此同时,司晓宇已经矮身欺近,向着尧义挥出了一排拳影。 尧义没料到晓宇有这一手,明显的怔了一怔,但他动作不慢,爪影一闪,如切豆腐般撕开刀芒,双翼已经带动身体向后飞掠。 然而令尧义意外的是,司晓宇却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停在了自己刚刚立身的位置上,在司晓宇的食指和中指上,赫然是两点金色血液。 仿佛是不甘于被司晓宇捕获,两点血液疯狂的躁动着,却又有着些许不同,其中一点剧烈的挣扎,想要逃离司晓宇的掌控。 而另一点却直接向着司晓宇的手中钻去,更是不断的吐出酸液,腐蚀着司晓宇的皮肤,只是司晓宇的皮肉太过坚韧,一时不能见效。 司晓宇面无表情,一抹星火从掌心升起,迅速的一分为二,分别向着两滴血液烧去,两滴血液的动作同时一滞,竟然好像十分的恐惧,微微的颤抖起来。 司晓宇哪里去管这些,小火苗瞬间把两滴血液包裹。随着“啪!”的一声轻响,那起先挣扎外套的一滴金色血液立时破灭,化作一团轻烟飘散,火焰失去燃料,随即熄灭; 而那钻向手心的一滴却是发出了痛苦的嘶鸣,更加疯狂的跳动起来,随着这滴血液的剧烈挣扎,通向树阵的地面上,几点金色血滴也开始不安的躁动起来,竟然纷纷向着彼此靠近,发出和这滴一般的嘶鸣。 而在司晓宇的脚下,刚刚那尧义脚下的血液却是一动不动。 韩澈眯了眯眼睛,他终于知道司晓宇的意思,这个情况却让他有些莫名其妙,隐隐的,他感到一丝不妥,但细想时,却又无迹可寻。 那尧义饶有兴致的看着司晓宇的动作,脸上满是玩味的微笑,似乎很是满意眼前的表演,又似是埋怨司晓宇揭穿了自己。 下一刻,那尧义已经向着二人幽幽的举起了右手,一点红芒自其掌心一闪而逝。 “小心!”司晓宇陡然色变,下一刹那,已然拉着韩澈远远闪开,身后带出数只残影,瞬间被虚空中突然现行的一道红光穿透,红光去势未尽,咻的一声没入地面,这一片虚无中竟然瞬间被钻出一个大洞,砰的爆炸开来,一只红色短剑在爆炸的气浪中斩出百千条剑光。 韩澈看得双眼发直,就连司晓宇也是心中黯然,他不禁叫了一声“喜乐姐!” “轰!”红色短剑将飞起的一块玄阴煞石劈碎,旋即没入虚空,一闪而逝。 韩澈的心中一凛,鬼使神差的向着尧义的方向望去。 红衣红裙如一团火焰在黑夜里肆意燃烧,纷绕蹁跹,少女粉面如花,笑盈盈的望着二人。 “喜乐?”韩澈的眼前一亮,已经向着喜乐走去,“你已经可以驾驭祝融剑了?!”他兴奋的大笑起来,像个重新找回心爱玩具的孩子。 司晓宇皱了皱眉,信手甩掉那依旧苦苦挣扎的金色血液,站起身来,韩澈的反应让他有些错愕,这个时候应该关心的似乎应该是喜乐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你们翅膀硬了是不是,瞒着本姑娘来这种地方胡闹,”喜乐杏眼一瞪,翻了一个精致的白眼,吓得韩澈一个激灵,喜乐这才命道,“跟我回去!” 韩澈居然喏喏的点头,兴高采烈的去挽喜乐的手,被喜乐一把拍掉。她刚刚说话,却是把司晓宇也算在其内,此时也正盯着司晓宇,满眼的问询。 就连韩澈的转过身,期待的望着司晓宇。 “回去?回到哪里?”司晓宇的心里一阵的落寞,脸上的苦笑又浓重了几分。 “晓宇?”喜乐叫了一声,“回去,犯的错可以既往不咎的哦!”她扬了扬下巴,俏皮的打了个响指,可惜没有打响,倒是扭了手指,微微皱了皱眉。 司晓宇苦笑摇头,似乎自从喜乐现身,他的脸上便只剩下了这一种表情。 “喜乐,”他终于轻轻唤了一声,似乎是用尽毕生的力气,问出了一句话,“你为什么在这里?” 此言一出,二人立时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起司晓宇,就连韩澈都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什么意思?”韩澈轻声问。 司晓宇摇头轻笑,只是不言。转瞬间,韩澈直觉眼前一花,晓宇的身影已经平白的消失在了原地。 他心中大骇,慌忙的转身寻找,便觉背后警兆都生,那蓬勃的杀气几乎是不加遮掩。 “韩澈小心!”身旁传来喜乐的惊呼! 韩澈闪身躲过,但肩上还是被重重的劈了一刀,鲜血如注。 “司晓宇!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他愤而喝道。 这下就连喜乐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显然他也没料到司晓宇突然出手,目标赫然即是韩澈,自己想要救援已是不及。 好在虎翼刀魂一毁,也不知是司晓宇忙中出错还是有意为之,这凶狠的一刀并未伤及太深,韩澈闷哼一声急急退去,司晓宇分毫不停,欺身逼近,那刀已被他收起,换而挥掌袭来,手心三点红光波动,顺势按向韩澈眉心、泥工。 一柄红剑横空刷过,如一道月牙,将司晓宇手中的红光抵住,喜乐已然出手。 司晓宇却是不慌,凌空一物脱手飞出,天衍灵龟青白二色连晃,那青色瞬间涨大成一只巨盾挡住红剑,任凭它凶猛的连削,岿然不动,硬是将喜乐隔绝出去。 司晓宇自是知道那是什么——惊鸿灵光! 第一百零七章 那时少年 司晓宇的心中一阵苦涩,他想起在山海图中,这发出惊鸿灵光的短剑赫然还是得自那划船的女子——精卫。 这东西自从精卫与青蛟一战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他虽然明明知道落在喜乐,也即是韩澈的手中,可却根本没有想过这居然是一件时空法器,更没想过韩澈竟然有本事驾驭用来对敌,最最讽刺的是,它的第一个敌人。居然,就是自己…… 晓宇深知这东西的厉害,所以也不做他想,一个照面便用出全力! 韩澈一颗心就像漂浮在破涛汹涌的大海上,看见自己至亲至信的两人无缘无故就打了起来,并且丝毫不见留手,转眼已成生死搏命之势,他简直有些天方夜谭的感觉。 “你们都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韩澈大吼,可是话还没落音,便见天衍灵龟幻化的那白色光芒化作绳索,向着自己缠来。 韩澈骤然遭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狼狈的闪过白芒,眼见司晓宇向着自己而来,直到胸口被狠狠砸了一拳,仍是迷迷糊糊,不知所以。 此时动作更是慢了一线,刚刚抽身跳开,顺手甩出却邪骨刀,却总归挂着喜乐,先向喜乐看了一眼,便是一眼的时间,未料到白光尾随而至,根本不与骨刀交锋,直接将韩澈围住。 韩澈的动作也随之一滞,司晓宇哪里还会放过,三点红芒再现,却是三张细小的符箓,印在韩澈眼前。 避无可避! “啊!”韩澈本能的爆发出一声呐喊。 “你!找死!”内心中蓦地传来一种喧天的愤怒,他再不管那对面的是谁,狂乱间,似乎满脑子便只剩下一个念头——撕!碎!他! 围绕周身四道庞大的龙卷刹那出现,三道瞬间将三枚符箓撕得粉碎,一束向着司晓宇急冲。 这龙卷出现的太过诡异,司晓宇完全没有料到韩澈会有如此实力,却是呆愣当场,直到龙卷已到眼前,方恍然一惊,下意识的螳臂去挡。 “砰”的一声,如同被迎面疾驰的卡车撞到,司晓宇瞬间飞了出去,许久落在地上,知觉口中腥咸,噗的一口鲜血喷出。 他看向韩澈的眼中满是惊恐,他咆哮道,“你!你果然早就知道了一切!” 直指着韩澈,司晓宇的声音充满了绝望,他看得清楚,此时韩澈的眼中一片肃然的银灰,冰冷淡漠。 听见司晓宇的话,韩澈缓缓闭上眼睛,就那样“扫视”了一圈,最后还是闭目“看”向了司晓宇。 司晓宇的笑容简直要苦出水来,他喃喃道,“怪不得你见到她是这样的反应!怪不得!” 没有回答,韩澈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 “你心里一直就清清楚楚,只是催眠了自己,可笑我还要陪你演这一出戏!”晓宇笑着,如癫似狂,“慢慢的,慢慢的,就连我也不确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晓宇猛咳了一阵,继续道,“就差那么一点就要成功了!差一点就要真的把她创造出来了……是吗?!你是这么想的吗?”他看着韩澈,目光灼灼。 他一字一顿道,“具化现实?!具化喜乐?!圣人尚且不能为,你觉得真的可能吗?师兄!那是造物啊!” 他的声音渐渐的放大了,以至于变成了大吼,“根本就没有喜乐!没有!她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泪水从司晓宇的眼中涌出,一分为二的天衍灵龟虚光终究无法发挥本体的十分之一功效,被炎帝剑敲碎成一地青茫,回到司晓宇的身边。 喜乐也停住了身形,微笑望着司晓宇。 韩澈眼中的茫然更甚,那灰色一闪而逝,深沉而落寞。亦如十九年前魂城堡下那懵懂的少年。 “收手吧,师兄!”司晓宇轻声道,那语气已像是哀求,“放了她!也放了你自己!” “晓宇。”一个女声脆生生的叫道。 司晓宇打了个激灵,他茫然的望向喜乐,那身影如此清晰,有一瞬间,他都开始怀疑自己。 “我们认识了多久?”喜乐轻声问。 晓宇低下头,嗫嚅道,“十二年,如果……从我可以看到你的那一天为止,”他顿了顿,还是叫了一声,“喜乐姐……” “十二年,至少这十二年中,你们都在,”喜乐笑道,“回去,就又是千年,有好长的时光呢,无数个十二年啊,不去管它什么千年劫,什么娲皇疑局,也不做什么大巫,哪怕只有一千年,做个太平闲人,不好吗?” 晓宇一愣,忽然有些局促,又露出了那种像要哭出来的笑容,“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已经没有千年劫了……” “你说什么?”韩澈忽然问道。 晓宇惨笑,“你还记得雪山妖狼吗?” 韩澈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的瞳孔中不时有银灰色泽闪动,流转不定,“那是个传说,没有人能……” “它们是魂城堡最后的主人,”司晓宇抢声道,“也是最早魂城堡消亡的巫修,从你出现在伦珠镇的那一天,世上就再没有魂城堡,魏摩隆仁脆弱的三界格局已经崩溃了二十年!” 他目光灼灼的望着韩澈,终于涩声道,“师兄,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那只是个传说,没有人能知道……你竟然知道这么多?”许久,喜乐终于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她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连说出的话都有些词不达意,只是那语气,却与韩澈如出一辙。 司晓宇仿若未闻,继续对韩澈道,“你能力神奇,魏摩隆仁自来绝无仅有,如果假以时日修成大巫,说不定真的可以具化现实,再把喜乐姐具现出来! 就算不能,九黎遗物能够重塑轮回,也未必就没有幻化造人,创生新智的办法,师兄,你真的不想真真正正的见到喜乐吗?!” 晓宇款款的道,像是诱惑又像是恳求,他慢慢的站了起来,也不顾身上的伤,一步步向着韩澈挪去。 那最后的一句明显让韩澈有些错愕,他呆愣愣的望着前方,眼神却并不聚焦,知道司晓宇小心点站在面前,还是那副呆滞的样子。 司晓宇缓缓的抬起了右手,按在韩澈的肩头。 “你做什么?!”韩澈陡然一惊,整个人都暴跳了起来。他不由分说一掌拍开司晓宇,连忙看向自己的肩膀。 果然,一点七彩霞光一闪而逝,迅速的向心口汇聚。 “师兄,这是七彩符箓,能够补全穹隆图腾,将你封印的那部分神识重新打通,万万不可胡来。” 耳边传来司晓宇的大呼。 韩澈心中猛颤,闻言便如热锅上的蚂蚁。浑身奇经八脉迅速的倒转,可是那七彩符箓却似好无所动,继续坚定的融合。 “不!”韩澈大叫一声,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抵抗,七彩符箓溶入的速度有快了几分,他的头脑一片混沌,连支配身体的力气都没有。 隐隐的听到司晓宇低沉的施咒声,韩澈知道那是一个类似于封印的咒法,最基础,最简单的那种,甚至都没有禹步或法器配合。 施术人的心里很乱,他能够感到司晓宇的矛盾与挣扎,甚至即将崩溃的理智。 然而,七彩符箓的强大让这一切都成了离玄之箭,完全没有回头的余地。 随着融合的进行,韩澈眼前的世界开始朦胧起来,翻起层层水波涟漪,那曾经熟悉的事物都仿佛披上一层魔幻外衣,轻摆飘摇。 他努力的看向喜乐,此时喜乐的身形缓缓的变淡,神情却依然淡然,她仿佛早就料到有这一刻的到来,所以选择了沉默。 只是这份沉默看在韩澈的眼中,却是芒刺穿心般的痛楚。 喜乐是他,他也是喜乐。 他有具现思维的能力,也许有一天,他终究可以强大到造物,却无论如何终究不能造人,那是法则,即使圣人也不可为。 他曾无限的接近,只差那么一线,甚至于连司晓宇都开始恍惚,是不是真的有着这么一个喜乐,然而,这一线,却如浩瀚之天河,终归不可跨越。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是怎样的奇迹,才创造了喜乐,仿佛是从那无穷的黑暗中,那冰冷的死水中醒了的那一刻,身边就已经出现了她,让他不敢相信,同时,更不敢怀疑。 所以即便是在山海图中,坤杰用最直白的现实宣布了一切,他还是选择视而不见。 他为她分裂自己,为她成为一名巫医,只为在心中让她更加的真实、圆满,即便肉身崩坏,徘徊在生死之间,艰难到几乎只能靠本能炼蛊自疗,他也宁愿相信身边有她的陪伴,更愿因她而生,因她而死。 “啊!”韩澈狂号起来,七窍已同时射出血剑,与此同时,炎帝剑诡异的穿梭虚空,疯狂了切割着七彩符箓,那原本已与穹隆图腾相连的灵光,在这狂乱的切割下,竟然开始暗淡、断裂,而韩澈自己也是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 司晓宇看得心惊,他知道,今天,终究难以善终了。 第一百零八章 总会过去 七彩符箓,那是次仁长老指点给他最大的秘密,乃是补全穹隆图腾的唯一机会。 一旦使穹隆图腾恢复,韩澈的法力自然有望复苏,随着他的强大,总归有一天,那无所不能的具现能力将必然重现。 到那时,纵然无法为魏摩隆仁构建六道轮回,但有限的完善魏摩隆仁也是可以期望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再大的付出也是值得。 这也就是次仁明知矢公不怀好意,却仍不顾一切,押注在韩澈身上的原因。 但次仁终究没有想到,韩澈的反抗会如此的强烈,不惜被穹隆图腾反噬,也要终止这对自己有利无害的“补全”。以至于让山海图中那自残破局的闹剧几乎再次上演。 而这一次,站在对立面的,却由坤杰变成了司晓宇。 望着那不停穿梭切割的红色剑芒,司晓宇有一些愣神,对于炎帝剑能对抗七彩符箓与穹庐图腾两大至宝的融合,他丝毫不感到意外。 与其说是震惊,还不如说是苦涩,他终于大吼道,“你还要逃避现实到什么时候!你想一辈子都生活在幻想中吗?!” 穹隆图腾发出不甘的嘶鸣,产生了一丝裂纹,韩澈的身体终于趁机突破了禁制,向着司晓宇挥出拳头,司晓宇急退了一步,七彩符箓的侵蚀让他暂时的目不能视,这一拳落到了空处。 然而却邪骨刀已然化成漫天飞花落了下来,司晓宇叹了一声,总归不愿与韩澈动手,只得再退,谁知一个瞬间一条琉璃光带定住了他的泥工,天空中无数骨刀竟然杀气陡增,每一把上都淋漓的滴着鲜血。 “血祭!”司晓宇大惊,知道这是血祭之术,韩澈竟然不惜以自己的心口精血为引,强行布出杀阵,来与自己拼命,这几乎就是同归于尽的手段。 “你疯了吗?!” 司晓宇震惊莫名,他如何不知道韩澈原本的实力,自己五六岁便被师父和次仁长老安排在韩澈的身边,名义是师兄弟,实际上,却是宿生与宿主。 曾经自己还能勉强压制住自己的这位师兄,那只是因为他分裂了神识,封印了自我。 而现在…… 两败俱伤…… 司晓宇疯狂的打着手印,带出一片残影。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为何不少练一些体术多修习一些法术,哪怕是神识再凝练一分! 却邪刀芒如暴雨般落下,恶狠狠的砸在西极的绿茵护罩上,虽然不能寸进,但那恐怖的对轰声,还是让司晓宇肝胆俱颤。 “韩澈,你真的不想让喜乐真实存在吗?!”他大吼。 轰鸣依旧,刀光根本不见停歇,反而更狂暴了几分,空中的西极已经微微的有些战栗。 对面的韩澈浑身飙血,面容狰狞,状极恐怖,他口不能言,却能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任谁都能看出,再过不了片刻,这人便要废了! “轰”西极遁光化作漫天繁星消散,本体在空中颤了一颤,终于不甘的落了下来,如同一截废铁,发出钪琅的声响。 晓宇慌忙的向天一指,天衍灵龟划着弧线升上天空,挡下飞落的刀芒。 他也不知道凭着现在的体力,还能支撑这法器多久。 红芒一闪,七彩符箓上的彩光又黯淡了一层,此消彼长,那红芒更剩了一分,似乎已经难以为继。 司晓宇不知道这种融合失败的后果是什么,但他很快意识到,不管是什么,恐怕韩澈,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好吧,骗你的!都是骗你的!” 晓宇大喊。 却邪骨刀的攻势一滞,就连炎帝剑的锋芒都缓了一缓。 司晓宇喘着粗气,便觉一阵眩晕,哇的一口吐了出来,少时,他才坚持着说道,“都是骗你的,次仁师伯带走喜乐,只要你带回全部六件九黎遗物,就能再见到她!这么说,你相信吗?!” 骨刀高悬天空,迟疑的摆动。 “三年,多说三年,我们就能回来,到那时,你就能再和喜乐姐见面,师兄……” 晓宇小心翼翼的道,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声音。 “师兄……你不想真的看到喜乐姐吗?” 晓宇觉得,自己的语气简直就是在诱拐未成年小姑娘。 然而,这一句似乎是真的起了作用,炎帝剑的红芒虽然还未收起,只是韩澈的动作却明显缓了下来。 “师兄?”晓宇轻声叫道,他抬手撤去天衍灵龟的防护,果然,却邪刀芒也没有再落下来。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司晓宇,”韩澈忽然沙哑的说道,“放开禁制吧!”他的声音突破重重禁制,似乎已尽了全力,显得异常的干瘪难听。 司晓宇犹豫的皱了邹眉,没有动。 “放心。”那沙哑的声音再次说道。 司晓宇的忧色更重,“你要做什么?” “出,去……”韩澈的每一个字都显得异常吃力。 司晓宇眼中闪过一色惊异,但他还是淡淡道,“师兄,离开这里,你会……”他顿了顿,“你会暂时见不到喜乐姐,我希望你能冷静,如果你不能做到,我不会放开禁制……” 沉默。 过了许久,沙哑的声音淡淡道,“知道……” 司晓宇叹了口气,掐了一个奇怪的手印,七彩符箓的彩光顿时收敛了少许,侵蚀的进程也停滞了下来。 韩澈沉重的呼了两口气,伸手在胸口用力的按了按,顿时疼得弯下了腰,穹隆图腾随着一阵咳嗽被吐了出来,依然散发着琉璃色的光芒,韩澈也不去理他,信手丢在一边。 他向天一招手,一道红芒电闪般落入手中,又恢复成短剑的模样,半尺大小,嫣红如火。 而随着那短剑复原,一个女子的形象再次出现在了韩澈的面前,长发及腰,一袭红衣衣袂飘摆。如此真实,灵动,恍若初见。 她冲二人笑着,一时看看韩澈,一时又看看司晓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司晓宇的目光有些散乱,不知是在躲避,还是……在寻找。 他看得见她,就像她真的存在过一般,这或许和宿生的身份关系不大…… 他又怕自己再也看不见她,哪怕多一眼,哪怕……心里再疼一会儿…… 可他们只是笑着,他和她,真的就像一个人看着自己,也没有悲伤,也没有失落,什么都没有…… 晓宇忽然觉得,原来在整个故事里,最疼的,就只有,他自己。 她的身形慢慢的变淡,变浅,渐渐的,就再也看不见了…… 虚空中陡然爆发出雷鸣,随之一道红芒闪过,摄人双眼,晃得司晓宇不自觉的闭了眼。 待得再睁开时,便见那道红光已化作细小的一缕直直的落入韩澈的眉心! “你要做什么?!”司晓宇吓得面无人色,却见炎帝剑已经没入了大半,韩澈整个人的目光都开始有些迷离,不用看也知道灵台方寸必定是一片狼藉,他再想插手阻止已经不及。 “为什么?!这样有什么意义?!”司晓宇歇斯底里的喊着。 “这样毫无用处,离开魏摩隆仁你根本就不可能再封印神识!即使是炎帝剑的惊鸿灵光也做不到!那样只会让你日日剧痛,夜夜煎熬!就连法力也会……”司晓宇忽然不吼了…… 他突然读懂了韩澈的举动,明白他究竟在做什么…… 日日剧痛,夜夜煎熬,那可能才正是他想要的…… “你,你何苦……”晓宇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像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 风声四起,穹隆图腾慢慢的飘起,沐浴在七彩符箓的彩光中,好一会而才有渐渐的到了韩澈胸前,风声渐熄,紧闭的双眼缓缓的睁开。 晓宇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熟悉的,有着黑色瞳孔坏坏笑容的师兄了,那个大大咧咧和自己打架、抢肉吃的师兄,还有,那个有着虎牙披着红色披风的仗剑少女。 世间种种,皆必成空。 如法之愿,唯我所见者,空然尔。人,也许孤单的紧了,就再造一个自我。 伤痛,总会过去。 就像,时光,也会过去。 —————————————————————— 天地间一片肃杀的嫣红,苍苍莽莽,看不清尽头。 红色的水面平静如玉,波涛不兴,朦胧中城郭的遗迹渐行渐远,慢慢地,就连轮廓都已不再清晰,一叶扁舟漂泊在九曲黄河之上,在这莫大的世界里,显得孤独而寂寥。 偶尔有红眼的蝙蝠聚集过来,好奇的打量着这古怪的不速之客。这可能是活在它们的利齿之下的,最后的生命了吧。有大胆的蝙蝠兴冲冲扑将上来,砰的一声撞击在扁舟上腾起的灰光罩上,翻然落入水中。 雪山的方向传来轰隆的作响,河水猛地翻腾起来,掀起层层巨浪。这立刻引起了蝙蝠们的躁动,那血色的眼中显出拟人化的迷茫,显得有些慌乱。 这些蝙蝠是天罚最忠实的仆人。几个时辰之前,它们刚刚将这里屠戮得干干净净。千年一次的盛宴,就连九曲黄河大阵也未能桎梏住它们那贪婪的胃口。 只是现在,就连他们也杀不动了。 它们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这些人类,还有那些一边慌乱逃窜一边还念诵经典的人群,那些一边互相争斗一边高喊着“天劫”的修者,还有,那些强大到恐怖,却妄想抵抗天劫的愚人——穷尽毕生之力换来的就只是这几人的余生? 光罩下,五人的目光都有些呆滞,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早已麻木。 也不知行了多久,河水的颜色才渐渐泛起蓝意,涛声自远方传来,连绵不断。 “出海了!”面具男子轻声道,声音干涩的像是旱了十年的土地。 没有人答他,女子低下头,抚摸着手中装饰华美的玉檀,如同抚摸着一生所爱,那认真的神情引得对坐的小男孩儿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眨啊眨。女子终于笑了笑,玉指轻叩,打开了那玉檀,一抹青灰马上随风飘散。 “走了!”面具人淡淡的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谁道别。 青灰飞逝,未言送别。 轰鸣之声再响,那成片的雪山土崩瓦解,化为平地,这片世界终于在海潮中归于寂静。 新生自会随万物化形从废墟中重新演化,又不知下个一千年是谁来演绎,远处传来雪山崩溃的声音。 ———————————————————— 现世。 雪域的第一道阳光直刺下来,温暖而明媚,炽烈的落在两个人的身上,怠懒的金色仿佛为疲惫镀上了一层具化的外衣。 他们衣衫褴褛,脚步虚浮,满身的血迹,一个心事重重,一个僵硬麻木。 风雪之于他们仿佛就是没有意义的背景,无边无际的皑皑白雪,绮丽雄伟的连绵高原,都未能让他们流连一眼。 苍茫雪域中,他们默默的走着,一丝不苟。就连雪山上忽然出现打斗的人群也没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他们在刀剑丛中直直的穿过,任凭法力的余波破涛般一波波拍打在身上,溅起碧绿的涟漪,无动于衷。 直到走出很远,那打斗声才渐渐的平息,被风声所中和,鹅毛大雪似乎更急,就连山路都加外的崎岖起来,便如曾经的那个梦,可是,谁又能记得呢。 一人群慢慢的迎了上来,渐渐的合拢,在他们的左右列成长长两排,静默的看着他们禹禹前行,远远的,一个男孩的面容渐渐的清晰。 个字不高,圆圆的身体,圆圆的脑袋,圆圆的眼睛,雪白的僧衣在阳光下熠熠闪光。随着他的走近,左右两行如风中的麦秆依次跪倒。 司晓宇的头缓缓的抬起,从容的望向迎面而来的男孩,那奇异的威压让他略略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握了握拳头。 男孩挥一挥手,笑容灿烂,一如黎明雪域的第一抹阳光,轻声道,“施主安好!” “吾名妲怛!” 第一卷完。 第一章 拔刀相助 其缘从来没想过在自己视为家门口的尼色日山脚下也会遭遇魔物群的伏击,一动手一行人就被打得晕头转向,自己一支天机棍左支右挡却怎么也化解不了眼前的危机,一时险象环生。 他身边这两个普陀山的小沙弥倒是也有那么两手,一套金刚伏魔拳、一支九环禅杖打得虎虎生风。 可是不顶事儿,这些形如人熊一样的魔物浑身像钢铁一样硬,爪子锋利如刀,并且完全不畏疼痛,纵使他们的智慧颇低,只是凭借本能猛拍猛砸,但三个人很快就都吃不消了。 其唤师兄倒是能应付,可一照面十头人熊中的七头就找上了他,双拳对上二十八只熊爪,饶是他佛法高强,法器强大,可也免不了手忙脚乱,渐渐地就顾不过来师弟和两个远道而来的小师傅。 其唤猛的将念珠一抛,手中经筒转动,已经结成苦、集、灭、道四组藏文印在了面前的四头魔物的身上,使其身形一滞,踉跄了一下。趁着这个空挡,其缘一马当先的跳了出去,天机棍一扫打开缺口,三个人一齐狂奔而出。 望着追赶而去的三头魔物,其唤咬了咬牙,实在力不从心,也只能暗自焦急。 其缘边打边逃,已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他天分不差,只是修行时日尚短,能够逃到现在已经算是个奇迹。忽然脚下一颤,他大叫不好,下意识的就鱼跃扑出。 只见一只长满黑毛的硕大头颅正从泥土里钻出来,这人熊还没等整个探出身来就已经一个熊抱扑向了身后的二人,这普陀山两个小和尚大概也就是比丘不到的修为,比起其缘尚且不足,突遭变故,却是有些发傻,愣了一愣,躲得慢了些,一人便正被扑了个正着,瞬间胸口便显出一个大洞,亏得他避开要害,否则可能已是命丧当场。 另一个这时才反应过来,一拳击打在那人熊腰眼。他这拳含恨而发,有包含佛力,力量自是巨大,一下子把这人熊打了个翻滚,终于算是救下了同伴。 然而下一刻,他要面对的便是前后包抄而来的四头人熊的凶狠夹击。 连其缘都有些吓傻了,手握天机棍都不知该怎么迎上去。 “嗖!”破空的一点银芒忽然割破了其缘的视线,他吓得一步跳开,循着来路看去,一个穿着蔚蓝长袍的英俊少年已经笑呵呵的走了过来,他走得很快,却显优哉游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终于算是赶上了。” 他自顾自的唠叨着,朝着不远处的三头人熊摆了摆手,好像是好久不见的朋友热情的打着招呼。 其缘这才发现先前扑近普陀弟子的那头人熊已经不知去向。 他愣了愣,就看到剩余的三头人熊极其愤怒的咆哮了起来,也不去管身边的两名小沙弥,四肢纵跃,已经扑了上来。这少年歪了歪头,像是忽然发觉自己两手空空,不禁也迟疑了一下,微一侧身躲过扑击,竟是顺手从地上划拉起一截树枝…… “啪”,小小树枝抽击在人熊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不出意外的碎成几段。 而令其缘等人跌破眼镜的是,那高有三丈、皮厚如钢的人熊竟然“嗷”的惨叫了起来,在其背上,已经清晰的出现了十数道深有半指的划痕,皮肉外翻,那肥厚的脂肪几乎都要流出来。 其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不是自己离得极近,看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觉得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可第二头人熊已经人立起来,那巨大的熊爪拦腰抱向了少年,这一下如果抱中,骨断筋折还真不算什么,于此同时第三头业已一爪拍出,直取少年顶门。 眼见是不好躲避,少年腾身一跃,一脚踢在那扑抱而来的人熊脸上,信手一推,已将其推给了那拍来的一只熊爪。两头人熊撞了个满怀,明显有些找不到北,这少年竟是欺身而上,手中小半截树枝顺势一捅就捅进了一只人熊的鼻孔。 “噗”的一声,污血从那人熊的眼睛里、鼻子里喷射而出,发出腥臭的味道。少年嫌恶的闪身躲开,顺便一脚踩在再次扑来的第一头人熊肩膀,将其半截身子踩得垮了下去。 一个转瞬,空手放倒三头人熊,两只重伤,其缘的喉咙已经越发的紧涩了。 “这……这还是人吗?”他的心脏狂跳,看着那少年写意、随性的动作,举手投足,都极具观赏性,就像是一出充满灵性的舞蹈。渐渐地,他似乎已经不满于制服或杀死对手,而是在肆意的享受,享受这种“猫捉老鼠”般的娱乐。三头人熊在其眼中,似乎只是共其消遣的玩物。 “司晓宇,别磨蹭,那小家伙要不行了。” 一个稚气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其缘的冥想,他转过头,远远的便见两个人姗姗走来,其中一个二十出头,身形瘦高,相貌普通,只是一双眼睛隐隐透着银灰色,看起来颇有几分怪异;另一个是个圆头圆脸的小和尚,身着土黄僧袍,踏芒鞋,手捻串珠,看样子好像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可是举止神情竟然十分的老成,刚刚便是这小和尚在说话。 “哦。”场中那少年应了一声,一招手,忽然一杆闪着银芒的长枪飞落在手中,远处传来“砰”的一声,似是重物落地,其缘眼尖,远远的看到那是起初伏击自己的那只人熊,原来先前就是被这把银枪射飞的。而他更是注意到那枪尖上却无半点血污。 西极在手,司晓宇的神情立时变了一个样,冷峻而犀利,几点枪花点出,一头人熊的两眼、眉间、咽喉已经飚射出血泉,被晓宇一脚踢出老远,死尸把地面砸得微微一颤。 这东西也着实顽固,剩余的两头竟是死战不退,司晓宇三枪在一只胸口戳了个大洞,心脏在枪尖汩汩跳动,被他狠狠摔在另一头的眼前,趁他慌乱,顺势枪身一撩,由下至上在这人熊的前胸划开一条直线,寒芒在胸腔一搅,已经收割了它的性命。 妲怛径直走到那名重伤的普陀弟子身边,也不管已经吓傻了的两个小和尚,他蹲下来仔细的检查着他的伤口。 “喂……喂……”其缘意识到应该说点什么,可他脑中一片空白。 妲怛抬头看了看他,好像是在等待他的下文。 “我……我,我叫其缘,是扎什伦布寺的弟子,他们是……”其缘忽然想起他还不知道两个普陀弟子的名字,早上刚下早课,留教主持的确吉师叔就叫自己二人送这两个人去多吉扎寺,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普陀山慧济寺的僧人,赶去西疆五宗送信,正巧丹朱班禅也有书信要呈给生根仁波切,四人同行却也略解孤寂。只是刚刚下山就撞上这一档子事,四人被十几头魔物伏击,忙着应付,竟然连话都没多说上一句。 见其缘尴尬,那一旁呆立的普陀弟子也缓过神来,他年纪比其缘要大,也沉稳一些,忙合掌道,“贫僧广智,受伤的是贫僧师弟广明,感谢施主相救之恩……” “我没问你姓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妲怛低下头去,淡淡的道,他的手慢慢的靠近广明那被人熊贯穿的伤口,手心闪现出淡淡的金光。 一旁沉默站立的韩澈心神一动,不刻意的一撇而过,随着他意识中巫医那本部分的慢慢觉醒,他越来越能感受到外界的法力波动,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妲怛出手,佛法!精深的大般若佛法!虽然同是治疗伤势,但其手法与巫医术有着本质的不同。 其缘和广智的眼神已经直了。这种佛家的法力波动他们自然是认识,只不过如此精深,如此纯正的念力,即使是他们全门的师兄恐怕都达不到,那几乎就是他们的师叔师伯一辈的层次,而看这小和尚的样子却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上不少。这让他们的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他伤的很重,我也只能帮其吊住性命,一时三刻,还是难保,需要回你师门找你师祖以清净玉露医治,”妲怛从怀里取出一只漆黑油亮的小瓶,抛给广智,“这是回天丸,一共三颗,每一颗能吊住他十二个时辰的性命,只是毒性也极大,每多服一颗就多一分危险,能不能及时赶到,他的命,就在你手上了。” 妲怛一口流利的闽南话说得广智也是一愣,尤其是其中“清净玉露”四字换了几个音调,连广智这土生土长的闽南人都有些发懵,在场其他人,那就更别想听得懂。 “斗胆敢问小……大师尊号?”他想说小师傅,可话到嘴边,立即就觉得不妥。 “吾乃直贡塞隆寺觉巴布琼。”妲怛说着略一施礼。 “塞隆寺?” 广智的眉头微微皱起,刚刚的一幕幕给他的冲击甚大,直到现在还是心神剧震,眼前这小和尚看来年纪虽小,但其沉稳、心思之细腻已经让他心生叹服,更是一语点出了本门不外传的秘宝。而这身份,可就值得推敲。 第二章 佛魔论剑 不理广智在一旁狐疑,妲怛手中金光一收,那叫做广明的小和尚已从昏迷中醒转,剧烈的呛咳。广智立刻大喜,忙去照料师弟。 其缘已经凑了过来,看了一眼重伤的广明,见其伤虽重但暂无大事,也就放心,继而又笑嘻嘻的找上了妲怛和司晓宇,他倒完全不介意刚刚被妲怛抢白的事。 “几位师傅向西去,此是何往啊?前面不远就是我们扎什伦布寺,我们寺历史悠久,四周风景绝美几位不妨上山一观,我们藏人素来好客,虽然祖师和师伯们不在寺中,但有我在,包你们赏玩尽兴,流连忘返。” 其缘年纪尚轻,平日在寺中无暇出门也是憋得久了,少年心性全无心机,一股脑倒是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倒了出来,连带自己的底儿也抖了个干净。就连一向自来熟的司晓宇都有些招架不能,干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妲怛已经面带微笑的迎了上去,“吾等皆是云游僧侣,正欲往雅鲁藏布江游历,只是不知具体路程。” 见他微眯双眼,韩澈不由在心中替这叫其缘的小子叹了一声。 果然其缘闻听此言大喜过望,高兴得直拍大腿,“那还不简单,我们也是要去多吉扎寺求见生根仁波切,岂不是正好同行!好事好事!” 妲怛佯装惊异。 一旁广智已经搀扶广明站起,缓慢行来,冲三人深施一礼,“多谢各位师傅仗义相救,今日大恩日后定当效死以报!” “怎如此说。”妲怛已伸手扶住二人。 广智仍旧面露肃然,“只是还有一事相烦,我师兄弟二人奉师命往藏域送书柬而来,眼下师弟重伤,眼看不能继续前行,小僧要带其回师门医治,几位既然亦要往多吉扎寺方向,小僧想斗胆烦劳诸位代为送呈书柬。”他说着已从胸口取出一份素底黑封的书函,其上以小纂写着“拜呈至尊声闻如意宝生根上师”的字样。 妲怛不接,面露难色,“这……吾乃藏教,恐怕不妥……” 广智连连摆手,和言道,“大师哪里话,小僧与大师同为佛门,又岂似世俗讲些门户之嫌,书中乃是请柬一封,下月初八,我普陀慧济寺同九华白云禅林将在我普陀佛国应战魔道高手挑战,师叔祖命我二人下山恳邀藏传五宗前辈助阵,直贡噶举本就在其列,小僧正要相邀,大师如若有心,届时可到我普陀佛国一聚,见证赌斗,亦让小僧略尽地主之谊。” “哦,”妲怛细眉一挑,正色道,“还有此等大事,不知此次赌斗为何事?” 广智叹了一声,未及开言,其缘却是抢答道,“小师傅久居神山,对外界情况怕是不太了解,这也难怪。当下多事之秋,妖魔横行,先有妖皇梵天作乱,后有黎巫魔裔出世,纠结了一大批的积年老妖、混世魔王,到处的生事,这修者圈中各门各派都是人心惶惶的,那妖皇座下甚是狂妄,扬言约站天下佛道大门,要将天下化为一统,实在可笑。 这不,见无人应战,这些妖魔竟是一个个找上门去,从小门小派动手,这些小门派个个人丁寥寥又怎么能和这些积年老妖抗衡,多有惨遭灭门。 此事道门可以视若无睹、置若罔闻,我佛门又怎么能置身之外任其撒野,中原显宗四大佛国率先应战。 白云道场与普陀山素来亲近,就一同出战,两派各出一位禅师对阵魔道两人,这次定叫妖魔当场伏诛,这‘佛魔论剑’是第一场、第二场,我看其后的三四五六七也不必比了,直接把个什么妖皇梵天压来布达拉宫也就得了。” 他这话说得颇为冒失,却也清楚明白。广智脸上虽阴晴不定,但终于也未加阻拦。倒是司晓宇听到“黎巫魔裔”四字有些不自在,不觉舔了舔嘴唇。他听妲怛提起过这个词,此时听到总觉得有些逆耳,眼神也向着韩澈扫了扫。 见这位师兄自从出了魏摩隆仁表情就几乎没有变过,由于要不间断遭受炎帝剑侵蚀的缘故,脸色煞白,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阴翳。那只叫做“小夭”的兔子依然蜷缩在他的怀里打盹儿,半个身子都埋在长耳朵里。 晓宇不知道他是怎么把它带出来的,没敢问,只是看着他不禁也是心中凄凄。 妲怛自有应对之词,只是他刚要开口,便见远远的一人僧袍浴血,疾行向这边赶来,身形矫捷,身后扬起金色遁光,显然佛门修为不低。妲怛一见此人,也就不语。 “师兄!”其缘欢呼着迎了上去,他终于是想起了带自己出来的这位师兄。 “其缘,你们都没事?”其唤急切的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师弟,他刚刚杀退人熊便急急赶了过来,生怕师弟和两位小师傅有些闪失。 “我无事,倒是广明小师傅被人熊伏击伤势颇重,好在有这位塞隆寺的觉巴小师傅帮助吊住了姓名,要尽快回山医治。”其缘道。 “哦?”其唤轻出一声,眼神平和的向妲怛一扫,及其自然,只是妲怛和韩澈均是感到一股深沉的念力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司晓宇压根儿没反应,呵呵憨笑。 “阿弥陀佛,多谢大师出手相救,大恩没齿不忘。”其唤深躬作揖。他心思缜密,老成持重,可没想其缘一样上来就叫“小师傅”,事实上他发现眼前这三人颇有些不同寻常。 当先的小和尚佛力精深,不在自己之下,更是似乎有所保留;其后那个银眸少年法力含混,如同云遮雾绕,看不清修为;最后那个英俊少年更绝,法力低得几乎就是刚入门,勉强异于普通人算得上修者。 所以他自然认定是当先这小和尚出手除掉了几头人熊,加之其缘又说是他吊命救人,还是塞隆寺的僧人,也就猜测到了一大半。他可不知道司晓宇这个变态一只树枝就搞定了问题。 妲怛自然不会解释这些,乐得他误会。他观这人神态谦和、言语得体,知道必非普通弟子,马上也揖手还礼道,“阿弥陀佛,佛门弟子,伏魔卫道,伸手救人乃是本职,师傅言重了。” 其唤恭敬道,“我闻师弟言说,大师为噶举塞隆寺高僧,驾临尼色日山脚下,可是要往我扎什伦布寺?” 其缘已经迫不及待的帮答道,“非也非也,几位师傅是赴雅鲁藏布游离途经此地,正好与我们同往!” “哦?当真?”其唤吃了一惊,见妲怛亦是微笑应允,这才喜道,“不知可否托付大师一事?” “且说无妨。”妲怛道。 “恳请大师代我照料师弟,送其至多吉扎寺,感激不尽。”其唤言语恭谨,却是未免有些唐突。 “师兄,你不与我同去?”其缘急道。 其唤摇头,“方才检查魔物尸体,见其身上有我派秘术所伤痕迹,料想应有派中长辈先行与其动手,师祖师伯不在,我担心寺中安慰,无论如何也要回去一探。” 妲怛点头,正色道,“此乃正事,万不可掉以轻心,师傅自去便是,贫僧三人自当互得其缘小师傅周全。” 其唤拜谢。 寺中安危不明,他心中惴惴不安,直欲快些返回。这三人自己有些看不透,但那密宗特有的气息是做不得假的,噶举一派向来神秘,有些隐藏高手也不是什么怪事,他倒也不担心其中有假。 见妲怛已经答应,广智也放了心思,走过来拱手将书柬与一枚金色手牌奉上,“此物为我普陀密令,可作凭证,大师依此求见呈交书信即可,日后大师若来我普陀山,亦可凭此物寻我。万分感激,阿弥陀佛。” 妲怛回礼,依样收好。 其唤向其缘交代几句匆忙拜别。广智、广明亦是离去。 —————————————————————— 两天行程,众人已至雅鲁藏布北岸,一路其缘语声未停,叽叽喳喳活像只多嘴喜鹊。妲怛自是不愿多理他,韩澈表情冷酷他压根儿没敢搭讪,就连怀里那只兔子都不甩他。 因此,其缘的主攻对象就变成了司晓宇。 这俩人都是话唠,聊得倒是分外投机,只是其缘少年心性,偏偏就喜欢刨根问底儿,更是对司晓宇那神乎其神的武技大感兴趣,司晓宇又不敢和盘托出,只有信口胡诌自己是“天命武行僧”,天生异秉,自幼斩妖除魔,匡扶正义,只把其缘听得小眼睛里都是星星,把这“晓宇哥”奉若神明一般崇拜。 “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半月来的朝夕相处让他对眼前的而这个小喇嘛模样的人有了更多的了解,那绝对相悖于外表的阴险狡诈让韩澈的心里不由的发凉,他发现无论自己怎样去看,都看不透这个人。 他是噶举白教的第十七代仁波切,是唐古拉念宗的宗主,一身佛法法力无边,可是却偏偏自称巫族,这让韩澈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曝出了次仁长老的姓名后,这个小喇嘛的只戏谑的说了一句话,“你们知道九黎遗物在哪儿吗?我知道!” 随后的事情水到渠成,他带着两人几乎走遍了小半个西疆,游山玩水一般,直到今天,远远的见到多吉扎寺,韩澈终于忍无可忍,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他与妲怛并肩,将声音压得很低,前面聊得云山雾绕的两人都未察觉。 “我?”妲怛饶有兴致的拨弄了一下韩澈怀中的兔子,小兔子马上缩成一团,妲怛笑道,“当然是帮你们找寻九黎遗物了?” 韩澈滞了滞,他淡淡的道,“我不信任你。” “是吗?”妲怛双眼微眯,狡黠的像只狸猫,“没关系,你会看到的。” 第三章 堂前论道 听到妲怛的回答,韩澈略有不快,却还是不动声色的问道,“我们为什么要去到多吉扎寺?” “没什么,见个熟人,顺便验证一件事,”妲怛想了想,继续道,“这件事可能就关系到你心心念念的九黎遗物哦!” 韩澈面色依旧,沉默了片刻,却是没再追问,他转而道,“那少年口中的‘黎巫魔裔’是怎么回事,别说你不知道。” “黎巫魔裔?这个……”妲怛显出疑惑的表情,随即咯咯的大笑起来,看他那开心的样子,倒真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然而韩澈却敢这样认为,他只是看着他,面无表情。 “那不就是你了!”妲怛笑道,“坊间传闻,当年九黎部族率巫门四十余部落逃亡,积怨成仇,灭世之心长存,数百年间既然有九黎遗物出世,巫裔当然也要现身,搅风搅雨,生灵涂炭。” “你想说什么?”韩澈打断他道。 “没什么,可怜俗世无知,将九黎与巫门视为同出,所以凡是乱世之枭便统统冠以巫魔的恶名。 五胡乱华是巫,杀神白起是巫,西楚霸王是巫,就连那蒙古铁骑也被冠以巫魔之命,也不知巫门为世人背了多少黑锅,可是这巫魔的名义,有人弃之敝履,就必要有人趋之若鹜,所以说是冤枉,其实我看,倒也不冤。比如,”妲怛扬了扬眉毛,“比如你!” “我?”韩澈疑道。 “你欲集九黎遗物,且不论目的、手段如何,却总不能不死人,并且也不会少死,与你来说,天下苍生,你想在意,却未必在意得了,我,亦是如此,所以,我说不冤。”妲怛道。 韩澈冷笑,“你先就将天下苍生的帽子扣在我头上,如此说,我便是人人喊打?!” “那也不尽然,你想要九黎遗物,他们也想要九黎遗物,世人皆有此念,你不做总会有人做,在许多人眼里,你甚至不是一个好的对手,却注定是一步好的棋子。有时想下棋的人多了,就分不清是那里是居中,哪里是局外,布局者反被局溺,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妲怛的嘴角扬起一抹天真的笑意。 “哦?这么说,你也要下我这步棋?”韩澈冷道。 “不,”妲怛忽然停住脚步,无比郑重的道,“我在帮你!” 韩澈不说话了,他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眼前这个孩子,言多必失,他索性不说。 —————————————————————— “烦劳各位师傅在此稍后。”四人行至多吉扎寺,早有守门的弟子小沙弥迎了出来,双方见礼,妲怛、其缘各自通报名号,呈上拜帖,弟子不敢怠慢,忙进去回禀。 盏茶功夫,弟子返回施礼言道,“师祖在偏殿打坐,邀几位师傅过去。”说着已将众人迎了进去。司晓宇心有顾忌,刚想说话,却被妲怛和其缘一推一拉晃晃悠悠就踏了进去,韩澈自然是苦笑一声,跟步上来。 寺院不大,典型的藏域风格,处处可见鎏金钢瓦的金顶,其上点缀铜鸟、宝瓶、金鹿法/轮,屋脊四角翘起,高悬铜铃、铁板。四人跟随穿屋过舍,便见金阁、金亭隐耀山势间,再行一段便有数间简素的偏殿。 小沙弥向其中一间回禀一声,便即退下。四人进入殿中,见一老者着金红袈裟,头顶高帽,长须飘然于胸,身形极其的瘦削,两个服侍的小沙弥站立两厢。韩澈不自觉的将神识在殿中扫了一圈,便发觉起码有三四道磅礴如海的法力波动隐伏其中,却皆是平和自然,毫无敌意,而这面前的老喇嘛却是如高山大海,根本探不出个究竟。 韩澈心中暗惊,那些隐藏的护法也就罢了,这仁波切的修为显然已经高到了自己无法企及的地步,恐怕都与次仁长老等人比肩,这直接就打消了韩澈最初的那点轻视。而这老喇嘛的样貌虽是初见,却隐隐有些面善,只是想不起再多。 “直贡塞隆寺弟子觉巴布琼挟俗门师兄见过崇德如意宝生根仁波切,扎西德勒!”妲怛用藏域说道,深施一礼,毕恭毕敬。韩澈、司晓宇依样施礼。 其缘亦是收敛了急躁,“弟子扎什伦布寺其缘,拜见崇德上师生根仁波切,扎西德勒!” “几位小师傅无需多礼,各自坐吧。”生根仁波切语声洪亮,却是十分的和蔼,只是望向众人的眼神中却略略的闪过一丝玩味,尤其是看向妲怛和韩澈时,几乎是射出光来。 几人的辈分,哪里还敢真坐,只是靠边站立,仍是妲怛上前,“弟子途中偶遇普陀慧济佛国两名送信弟子,本欲同往贵司求见上师,奈何遭逢变故,急欲回归,特遣弟子代为传递书函。”他说着已将广智交给自己的书柬双手递出。 “哦,弟子这里也有信函,是祖师班禅老爷手书,请崇德仁波切过目。”其缘亦道。 一名服侍弟子双手接了,恭敬交给仁波切。 生根接过,略扫一眼,放在一边,也不拆开,转而向妲怛道,“塞隆寺十分遥远,小师傅代为送信,本意是因何而来啊?” 妲怛笑道,“夏至未央,雅鲁藏布江暗潮初涌,正是一年的好时候,弟子特邀两位师兄前来膜拜瞻仰。” 仁波切的嘴角不为人察觉的扬了扬,却是没有显出表情。 “哦,观潮!”生根闻言也笑,“即是暗流,水面风平浪静,不见惊涛,江水随疾,滚滚不休,但仍不免要受那水道束缚大势东流,所谓暗流,恐怕要让小师傅失望了。” “大势东流,一江之景却总在一处,彼岸、青石、繁花亦在一处,不然东流之水便皆可称为雅鲁藏布,岂不是辜负了千里迢迢之途。况唐古拉口大河极多,每年雨季,水势渐大,往往喧宾夺主,逼得雅鲁藏布改道也是一项奇景。” 生根仁波切面色不动,“小师傅着相了,唐古拉水猛,但毕竟是一江之水,却不同于外河,总归是要有个主次。小师傅自冈仁波齐神山而来,我听闻刚仁波切有雪山之梅,不知小师傅知否?” “雪山之梅三百载一抽丝,三百载一呈叶,三百载一吐蕊,千年才得一放。”韩澈轻道。 “而今可曾吐蕊?”生根道。“花开两朵,仁波切似是见过?” “小师傅说笑了,寒梅尚弱,孤枝亦难都雪,小师傅既然有心观潮,何不为其寻一处佳穴,又何苦空受人妒,少不得累人累己,隔岸观江,孰为不智。” “哼。” 轻哼一声,妲怛和生根却都是一滞,展眼望去,说话的竟是一旁的韩澈,“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梅即为梅,生即为迎风斗雪,移至温室岂不是笑话?!” 生根呵呵笑了两声,“小施主所言不差,只是纵是如此,孤枝悬崖,迎风斗雪,总不免碾作成泥,甚为可惜。” “哈,”韩澈冷笑,“大师亦是着相了,佛语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佛国在一砂中,花是天下,雪是天下,土,亦是天下,又何必执着,三千世界总成于一抷,也自可归于一炉,总无分别,碾作成泥又何妨,空即是色,色也便是空。” 生根面色不改,依旧安详,只是笑容已渐渐的僵了,看向韩澈的眼神蓦地闪了一闪。 “小施主高论,既如此,贫僧废言了。”他轻摇头道,“各位小师傅、小施主车马劳顿,早些歇息,寺中自可随意游玩,不必拘束。”说着已叫身边弟子准备房舍,安排膳食,此中细处不提。 四人拜过出来。韩澈、妲怛自是心中通明,只是不言。司晓宇略有所悟,微微冷笑。只可怜那其缘小和尚,云山雾绕,压根儿就不知道众人说了些什么,众人自然也不去理他。 待得众人去后不久,这才从殿后转过一人,着月白袈裟,握持手杖,正是帕木法师。 “法师可是听清了?”生根问到。 帕木法师脸色铁青,指尖已扣得泛白,他直截了当道,“大师可是想要袖手旁观。” 生根并不答他,苦笑问道,“那两人也看得清楚?” 帕木道,“那两名少年身无半点佛道气息,但法力引而不发古怪异常,料想已近大声闻层次,该是巫人无异了。” “那大师可曾想过妲怛仁波切为何千里迢迢来到此地?”生根问到。 帕木的眉头皱了起来,疑惑的望着生根。 “其一,九黎遗物出世非是秘闻,但六件九黎遗物内情,却少有人知,哪怕是手握此物之人,恐怕亦是如此,此事事关重大,妲怛便不得不来,探一探我门的口风,警示我不宜将此事外流。”生根道。 “其二,如今天下几成乱世,巫裔无非只是个由头,无关痛痒,其出世与否佛魔皆要有这一会,却又不得不提防有人暗处做大,昆仑、蓬莱一日不动,少不得就要一心多用,更是有那崆峒已经隐伏了两百余年不见动静,谁都不知道酝酿着什么动作,这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他思索片刻,这才道,“妲怛急欲表明立场,便是看明了合则两利,便是隔岸观潮,不逆流而上,亦不会随波逐流。” “还有其三,”生根道,“便是为了大师你。” “我?”帕木的眉头几乎皱成了铁疙瘩。 第四章 不眠之夜 看着帕木迷惑不解的表情,生根神秘道,“妲怛仁波切本可不必隐瞒身份,却是闭口不提泽当寺,此事上,当是不愿让大师和泽当寺卷入其中,妲怛欲借大势稳住我门,又如何不是借我门稳住大师,可算用心良苦。” 帕木沉默许久,却也是长长叹息一声了,妲怛有心,他又如何不明白,情分还在,只是眼下这情景,好像已经是难以挽回了。 “逆子!”他的心中不是滋味,但是这话,他一个小小的噶举副教首又有何资格说得出来呢? “大师就不怕这......这妲怛仁波切与那梵天走到一处?”帕木问到。 生根摇头,“兵者图天下,智者谋所求,道不同,不相与谋。大师不必忧心。” 帕木无话了,心中戚戚,再见妲怛,却不知是喜,是忧,还是怨。 “阿弥陀佛!”他道了一声佛号,转身退去。 ———————————————— 是夜月明星稀,其缘独自在寺中游玩,草草半日,也不见这藏南大寺有何稀奇,便觉索然,又想去寻司晓宇闲聊。 绕过几处了殿舍,已转到后院,忽的一抬头,便见不远处的天空红云罩顶,乌烟升腾,隐隐似有水雾弥漫其中,薄而不散。 其缘大疑,见那红云笼罩下乃是前时拜见仁波切的侧殿方向,不觉更是奇怪,刚刚向着走了数百步,便察觉到空气中传来的滚滚热力,竟是将其推得连退了几步,其缘这才反应了过来,随即惊得就像是雷惊了的马驹,雨打了的蛤蟆,慌慌张张,边跑边喊:“走水了!走水了!” 其缘的嗓门不可谓不大,然而喊着喊着,他便发觉有些不对劲儿。怎么这寺中如此的安静,到不是说没有人,随着他的喊叫,三三两两的从各个角落冲出一些小沙弥,手提水桶,脸盆之类投入到灭火工作中。 可是怎么看,这人数都太少了一些,而且这些人似乎一点也焦急,反倒是有些按部就班的意思,整座寺院里,除了自己外,似乎就听不到其他的叫喊声。 其缘有些懵了。站在原地忽然感到手足无措。 一道黑影从其缘的身边掠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其后又是第二道、第三道,动作极快,几乎是看不清身形,可是其缘还是振奋了起来,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三步两步的追了上去。 “小宇哥、韩大哥、觉巴小师傅,你们等等我!”他已是大叫起来,这小和尚虽然法力甚微,但毕竟是修者体质,脚下发力,猛运法力,竟也坠在了三人后面,没有跟丢。 隐约已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声势很大,人影交织如梭,其缘这才明白为什么先前看的人那么少。 其缘已经看到了地上的尸体,那大部分是些强壮的魔物,这些东西法力不高,但速度奇快,皮毛如钢铁,很难对付。再往前走就渐渐出现了多吉扎寺僧众和入侵者的尸体,其上法器的法力波动仍未散去,显然是法力拼斗致死。 这让其缘都有些皱眉,修者不得干扰世俗,这几乎是一条铁律,不仅是有着修者圈的制约,并且世俗因果纠缠太多对修行百害无一利,更是极易引得重劫降临,万劫不复,所以凡是修者都尽量的在世俗中隐藏踪迹。 这多吉扎寺虽然远辟荒野,又将修行空间加以禁制,但毕竟不能完全的隔离俗世,就是寺院附近也还有着不少世代繁衍的藏民,更是不乏专程而来的游人。真要拼斗起来,却是顾忌良多。 然而看眼前这架势,双方却好像是都顾不得了。 正殿之前,多吉扎寺三位大喇嘛正在追击一个黑衣人,这人法力也就将将,虽然也算高手,但比之三位大喇嘛中的任一位都有所不及,只是其身形极其敏捷,左支右闪,加之只逃不攻,三名等觉高手手段齐出竟也一时间奈何不得。 场中一片混乱,袭来的魔物虽然不成气候,但贵在数量众多,憾不畏死,对低辈的弟子亦是造成不小的冲击。 韩澈默默的奔跑着,任那些凶悍的魔物从身边掠过,也有不长眼的扑杀过来,他连看都不看,沉肩一撞,便将其撞飞出去,瞬间就已浑身抽搐,化作烂泥。 然而韩澈的眉头却是渐渐皱成了川字,他侧头望了望身边的妲怛,只见这小和尚一脸的平静,没有一丝的表情。 “你这么确定?那生根仁波切真的受伤了?”韩澈的疑惑更深,他终于忍不住问出生声来。 妲怛似乎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点头嗯了一声,“表面上是这样,喏,刺客就在哪儿!”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那半空中追逃的四人。 韩澈银灰色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神识无声无息的铺展而出。 “不错,他身上有伤,那件强悍的防护法器也几乎废掉了,你的意思是生根亲自出的手?”韩澈问。 妲怛浅笑,“哼,这人法力低微,三大喇嘛却不是等闲,这件半废的护身法器能护着他与三人游走这么久,可见本来强悍到何种地步,而能在你我都未察觉的情况下反击破其防御,生生让持有者重伤的,在这藏域怕是也没几个人,至于在这里,那就只能是那位声闻生根仁波切。” “可是为什么说生根仁波切也受了伤?”司晓宇也听到二人的对话,也凑上来问道。 韩澈平静道,“这里已经乱成这样,你可看见他的人影,就连白天见到的那几位护法等觉禅师都集体失踪,最大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刺伤成功,生根重伤。” 司晓宇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也凑了上来,质疑道,“不对啊,凭这小子怎么伤的了生根仁波切,即使是有一件还不错的防护法器,但根本就近不了身。” 妲怛冷笑,“不错,单凭这点本事,一百个刺客也休想踏进多吉扎寺!正面刺杀不行,可不代表其他方法也不行。比如,反间计。” “反间?”晓宇挠了挠头。 韩澈也是摇头,“恐怕背后的人不简单。”他转向妲怛,”你觉得这是真的?还是一场戏?” “我不知道。”妲怛摇头,“如果是戏,总得有看戏的人。看吧,也许就快有结果了。” 三人说着,已经接近了后殿,果然见得此处灯火通明,僧兵层层把守,持械戒备,四名红袍喇嘛围绕一处禅房席地而坐,正在闭目调息,四人庞大的念力连接在一处,扫荡着周围的一切异常动静。 “这是白天那几位潜伏高手,应该是护法武僧了。”韩澈淡淡道。 这几个人法力通玄幻,要比那三位大喇嘛高上许多。韩澈三人刚刚踏入,这四人已经齐齐睁开了眼睛,那佛门念力竟是有若实质一般的横亘在了韩澈的眼前,似乎只要一个异动,便会骤然被死成碎片。 韩澈不经意的捏了捏手指,怀中的小夭瞬间消失,他神识合一后修为已是更近了一步,隐隐的触碰到了翁则的门槛,对于空间时间法则的理解也便更深了一层,已可以初步扩展出自己的介子空间。只是这空间未免有些简陋,正好就被韩澈改造成了兔子窝。 韩澈向前迈了一步,刚要将神识迎上那横亘这面前的念力,妲怛却忽然挡在了他的面前,正是站在了两种神念的正中,围绕其身荡漾出的念力平和自然,既不同于四大护法的厚重内敛,亦不同于韩澈的阴冷澎湃。 对方似乎也是一愣,早有年轻喇嘛认出了三人,上来施礼道。 “阿弥陀佛,三位施主可有事吗?”这年轻喇嘛修为竟是不低,站在妲怛的身边,感受着四大护法武僧、韩澈、妲怛联合释放的威压,竟也只是略略的运气,丝毫不见吃力。 妲怛略一吃惊,已是问到,“小师傅如何称呼?” 那年轻喇嘛笑笑,“贫僧法号承远。” “承字辈?”妲怛微讶,自藏域编纂汉名法号,承字辈已是二代弟子,想不到还有如此年轻的,他瞬间微笑道,“我等见寺中突有变故,担心仁波切安危,特来拜见,并无它意。”说着已是扯去了念力,双手合十。 韩澈与四大护法亦是各自收回神念,场中诸人均感身上一轻。 “几位师傅有心了,仁波切无恙,只是顿悟佛法,闭关修行,前寺喧嚣,我等怕打扰仁波切静修,这才在此守候。只是仁波切刚刚入关,不便与几位师傅见面,万望谅解。”这叫承远的年轻喇嘛恭瑾道。 妲怛面上显出喜色,“哦,那便最好,那便最好,如此我等便不再叨扰仁波切清修,还请小师傅转达不辞之罪,阿弥陀佛。” 承远连忙应承,“好说好说!几位师傅,贫僧指责在身,恕不远送了。”说着便自站定,望着三人。 妲怛微笑,已是转身欲走。 “晓......晓宇哥,觉巴小师傅,韩大哥,你们怎么.......怎么跑......跑那么快......” 诸人均是一皱眉,不约而同的望向了那气喘吁吁奔跑而来的其缘。 只见这小喇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正一边掐腰一边踉跄的移动过来,藏域佛门并不严格要求落发,所以这小和尚此时一头乌黑的散发已经被汗水打透,水捞捞的贴在了脸上,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的滑稽。 只是,随着他的靠近,就连司晓宇都暗暗摸向了腰间的西极。 韩澈、妲怛、承远更是同时退后了两步,做出防御的架势。 而那一直稳坐的四位护法喇嘛,已经齐齐的站起身来,远远的负手看向这边。 场中一片肃杀。 “你,你,你们怎么了?” 其缘不笨,他也察觉到眼前这些人似乎有些不对。那一个个似乎都是全神戒备,如临大敌。 第五章 青木魔君 看着眼前众人凝重的表情,其缘的心中也七上八起来,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回了回头,只见身后依然是一片漆黑的夜色,哪里有半个人影。 他狐疑的望了望众人,又查看了一下自己,却未发现任何的问题。 “你,你们,不要吓我啊,小宇哥?不要开玩笑好不好?”其缘已经有些哆嗦了。 没有人理他,甚至没有人给他一个暗示的眼神,所有人的眼中都是冰冷的戒备。 “轰!”半空中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分神查看,原来是三位大喇嘛合力出手终于破掉了那刺客的护身法器,一举将这恼人的法器彻底轰成了齑粉。 刚刚的打斗实在令三位大喇嘛都感到有些难堪,他们三人何其高的地位,一齐出手之下竟然还能让人来去自如,当真是没脸再寺中立足了,不禁也是动了真怒。三人对视一眼,已然暗暗将手中法器收起,各自结起不动根本印,三人同心,便见金光铺天盖地连成一片,当先一人怪叫一声,猛地虚空一指,在那金光中便迅速幻化出一尊三头六臂的金刚虚像,这金刚通体暗红,全身赤裸,唯有腰间细一丝绦,眼若铜铃怒目而视,在其六手上分持着宝剑、法/轮、权杖、铃铛、经典、降魔杵等等法器,一个现身便是矗天矗地,挥动六臂居高留下向着那刺客砸去。 “怒目金刚!”那刺客认得这护法金刚,可是巨大威压之下又怎么躲得过去,宝剑当空劈落,一击之下,那本来已经强弩之末的护身法器再无抵御的道理,轰然而碎,散做漫天的黑影。 怒目金刚虚像又是举法器砸来,却是一只降魔杵,比之此前一击威势更大,刺客尖啸了一声,知是再难幸免,心中已然凉了半截。 陡然便见一道墨绿冲天而起,片刻停留在自己的斜上方,他偷眼看到,却是一只巨大的蝙蝠,两翅展开足有数丈,一双鬼眼闪耀着幽幽的绿光,这巨蝠的弯勾般的利爪上竟然还抓着一个人。 怒目金刚的降魔杵已经直落了下来,带起剧烈的风声。巨蝠诡异的一个旋身,竟是将手中的那人扔向了降魔杵。 三位大喇嘛顿时大惊,他们已看清了那张被吓得苍白如纸的稚气面容,那是——其缘。 这一杵下去,别说是其缘这种将将比丘的修为,便是换了三大喇嘛自己,那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当初毙命都是好的,只怕连舍利都留不下半点。 三人的额头同时涌出了汗珠,不救,那便是自己杀人,这往后无论如何是无法与丹朱班禅交代的,只怕会引起两派不小的嫌隙,现在生根仁波切受伤,自己势力本就有所削弱,面对外忧内患,这样做就殊为不智;有心要救,而他们催动怒目金刚这一招却已用老,想要停手或是避开却也是难上加难,唯一的办法便是及时撤去根本印,但如此一来,强行收招所带来的反噬何其巨大,自己三人少不得具是重伤。 三人毕竟慈悲,又怎能真下得去杀手,只是思虑片刻,已然齐齐退后,手中成决打出了根本印的收式。 陡然剧变又生,从那层层守护的后院禅房中,猛的冲出一道金光,一个须臾已来到了战团间,当空化作一只金色佛掌,向着那怒目金刚的金刚杵一推一抚。金刚杵的去势被这一推带偏,重重的砸在一处屋顶,瓦片纷飞,只是三位大喇嘛的根本印却是收不回来。 三人哇的吐出鲜血,运功周天已无大碍,平稳收工。再见那佛掌已急火火向着那墨绿巨蝠抓去,电闪火石之间,那巨蝠刚刚挺稳虚空,便见此景,慌忙怪叫一声,展翅而逃,那佛掌抓了个空,却是顺势一撩,一个反手巴掌扇了出去,那巨蝠再想逃跑已是晚了,只得一咬牙收回翅膀,刚刚护住要害,便觉迎面一股恶风,整个身体一就那个如皮球一般被打飞出去,周身骨骼,便似散架。 那佛手又向那刺客抓去,天空忽然又有两人现身,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一经出现便是浑身鼓荡起强力的法力波动,已是全力对向了那虚空佛手。 谁知那佛手却是巧妙的一翻,卸去两股巨力,打蛇随棍的劈向了其中那男子的面门,这男子戴着厚重的金属面具,看不到容颜,但从其动作上看,已是稍见慌乱,回臂格挡,分外吃力的与那佛手斗了数个回合,终于一个不慎被其点在胸口,立时也是被击飞出老远。 那女子一脸惊骇,那脸上本是浓妆艳抹的花旦打扮,此时也变得格外的煞白,她功力却还不及先前二人,依旧是斗了三招,啪得一样被打在肩上,吐血倒退。 三大高手竟然被这横空而来的佛手一一击退,就连下方的韩澈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随着佛手散去,化作满天金光,那原本守护后院的四名护法金刚也一字排开立在虚空,与那来袭者对峙。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快速,电光火石,那其缘起初被扔起老高,此时却还未落下,他直觉整个身体都腾云驾雾一般,吓得哇哇乱叫,手足乱蹬,早有司晓宇跟了上来,飞身将其抓住,重有又落回地面。 但令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少年却似疯了一般,刚刚落地,便挣脱司晓宇的控制,向着那对峙的双方奔去。 刚刚的失重让他的神智都有些迷乱,身体不受控制,身形虚浮,脚步咧切,可他还是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 “师兄!” 其缘终于大声吼了出来。 那重伤跌坐在屋脊上的刺客身形一颤,缓缓的转过了头,他那遮面的黑布早被震的四分五裂,漏出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容,与淡漠迷茫的眼睛。 其唤。 韩澈向妲怛投去问询的眼神,妲怛苦笑摇头。 其缘还在跑向那刺客,他一个纵跃,却没能登上那屋脊,只能抬头仰望着,一个人影刷的一声停在了屋脊上,阻断了他的视线。 其缘吓了一跳,因为他看到那只巨大的蝙蝠也徐徐飞了回来,化为漫天蝠影消散在那人的身上,这人身上立刻浮现其一圈诡异的墨绿色。 他居高临下的扫了一眼其缘,便不再看,仍将目光对向了半空中对峙的六人。 场中安静的吓人。 “青木施主,”一名银须的护法金刚向前一步,沉声问道,“七战之约已定,你无故犯我寺院,究竟是何道理!”他的声音滚滚如洪雷,震得人双耳发痛。 “哼。”那裹携在墨绿光晕中的青木圣君自视甚高,又怎会和他们这些护法答话,他只是冷哼了一声。 转向虚空言道,“生根老鬼,你也不必装神弄鬼,我知你已经身负重伤,刚刚那一次出手,恐怕也是强弩之末了吧?叫这些土鸡瓦狗,黄口小辈出来凑数,以为就能挡得了圣君我吗?”他的声音尖利阴恻,就像是指甲抓过玻璃,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司晓宇烦躁的揉了揉耳朵,伸手捅了捅韩澈,“唉?师兄,这老妖怪这么厉害?这是叫号啊!” “哼,”韩澈冷笑一声,“狠话谁不会说,若轮嘴皮子,你司晓宇不就是祖宗级的吗,他这两下子,唬弄娃娃还行,要是有那本事,早就冲上去了,还用站得远远的说这些屁话。” 他们俩这“窃窃私语”声音并不太大,但也绝对说不上小,都是没有刻意的收声,全场一片安静中,却是连远处的多吉扎寺弟子都听得清清楚楚,就更别提对峙中的几位。 那青木圣君老脸一红,已是怒目瞪了过来,他真恨不得一爪抓死这两只暗中嚼舌根的老鼠。他以为这带着自己全部恚怒,全部威压的一瞪定会叫那两只老鼠跪地颤抖。 然而,他那狂怒的眼睛却对上了一双平静得如同冬日寒潭般的银色瞳孔。他的心里不由一冷,感觉整个身心都被投入了那潭水里,寒意锥心刺骨。 “幻术?我会中幻术?我怎么可能会中幻术!”青木圣君惊得无以复加,他赶忙强作镇定,收回了目光,却是不敢再看。 韩澈的唇角扬了扬,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随便谁两根指头就可以信手捏死的小蚂蚁。 炼化穹隆图腾,吞噬惊鸿灵光,虽然仍未能完全发挥炎帝剑的威势,但两件超级异宝的加成下,韩澈那原本就不弱的神识已经强悍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单论这一项恐怕连次仁这种千年修行的老怪物都有所不及。这与修为和法力无关,若要真刀真/枪的硬拼,韩澈甚至还不敌那多吉扎寺的四大护法金刚。但这青木圣君好死不死,偏偏想要用威压震慑韩澈这种变态,以己之短搏人之长,那不自讨苦吃就当真是见了鬼了。 然而青木圣君又如何知道这些,一脚踹在钢板上,他的郁闷简直倾尽五湖四海。 韩澈说的没错,刚刚那番话他无非就是试探。他原以为刺杀成功,生根重伤,必定无法出手,收拾眼前这群喇嘛那便是手到擒来。谁知猛然被那佛掌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虽未受什么伤,但心中却是不托底了。 那佛掌不作他想,必定是生根仁波切出手,他也吃不准这老喇嘛到底是强撑还是真的还有一战之力,心中犹豫,便生出了疑虑,加之与韩澈那一次小小的碰撞,这疑虑可就转化为了疑窦。此时身在场中,仿佛被无数双阴测测的盯着,浑身上下都感觉毛毛的,心里暗自踟蹰起来。 第六章 六字箴言 青木向自己的两名帮手看了一眼,那女子紧咬朱唇,似是还在为先时拼斗中的吃亏愤恨;而那面具黑袍的男子却是负手默立,也看不见他的神态表情。 青木圣君扬声道,“生根老鬼,你门中有事,竟然要外人出头,如此丢人现眼,竟也敢称师作祖,岂不是贻笑大方!” “西疆佛门,从来如此,做些偷鸡摸狗暗中偷袭的勾当,厚颜薄耻之尤。”听见青木圣君的叫骂,那女子也厉声叫到,但不知为何,声音却是有些说不上的古怪,就好像是掐着嗓子故意尖声说话,她的一双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线,死死的盯着远处那间掩映在灯火通明中的禅房。 “施主何必恶言相向,出家人不论俗名,不欲争执,但施主一味逞口舌之能,佛门圣地又怎容你等请辱。”当先的护法金刚开口言道,他不善言辞,心中却是有着几分思忖。 经韩澈司晓宇那么一闹,谁都看得出来眼前这狂放狠话的几位已是进退两难,四位护法金刚互望一眼,悄悄的散开了数步,四人虚空一按,已是开启了层层禁制,将整间寺院封锁。 “哼,这种雕虫小技也哪来卖弄,当真以为就困得住本尊吗?”青木圣君看在眼里,嘴里哼出一声不屑,他是心有退意,但面子却是不能不要,当下已经一个闪身,身形化作四只墨绿妖蝠同时向着两名护法金刚冲去。 彩妆花旦女子亦是一个跟身进步,掌中甩出一挂长鞭,猛向一名金刚抽去;面具男子却不使法器,轻盈迈步,瞬间就已出现在了剩余的一名金刚面前,挥拳就打。 “哼,施主心急了!” 四位护法金刚早有准备,开启禁制也不过是个引子,见对手齐齐后退,宽大的僧袍当空一卷,已是切断了三名对手攻击的来路,此时四人具是袒露上身,精装的肌肉泛出淡淡的佛光,八只拳头已如雨点一般倾泻向了三人。 这四人异体同心,动作竟是整齐划一,就如镜子里的倒影,让人看来不觉眼神发花。 “砰砰砰”的数拳连击在虚空中,当先是那女子遭了秧。她挥舞软鞭抽击在那护法金刚的体上,竟是只在其肩上造成了一条白印,四人同时低哼了一声,随后便是一波凶狠的反击将这女子打得吐血不止。 面具男子见状忽然身形一挺,刚刚还略有伛偻的身形瞬间拔得挺直,双手齐发,数枚霹雳雷光珠已经飞射出去,在空中就爆发出强烈的光热。 这雷光珠威力不可谓不大,四位金刚具是不敢错其锋芒,闪身躲避,便见那青木圣君的分身蝙蝠已是挺爪抓来,四人眼放金芒,齐齐手结莲花印诀,食指指天扣于前胸,只听一声沉闷的巨响,四道金锁破空而出,势大力沉的扣向了彩妆女子、面具男子与那青木圣君的两处分身。 青木圣君本体与另一处分身连忙扑身上来,手中扬起碧绿的阴雷,一个须臾,已经劈在了那四道金锁之上,却是丝毫未对那金锁造成伤害,那锁扣拦腰系住两人一分身,以势不可挡之力扣死了下去,只听咔嚓一声,四段碧绿的树状应声而断,彩妆女子、面具男子和两处分身已经从一名金刚护法的身后虚空中飞出,鞭、拳、爪一齐砸向了这名金刚护法的后心。 砰的一声,这金刚护法被砸出了数十丈,身形在空中旋转,好一会而才将将听了下来,背后鲜血直涌,口中亦是腥咸。只是这伤害却也仅仅如此,之间这金刚护法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竟似全不在乎,脚下发力,仍旧更加疯狂的冲了上去,四人再次汇聚,齐齐进攻,毫无阻滞,就连三人凌厉的反击,其作用似乎也十分的有限。 拳影如风,就连青木圣君也是暗暗的心惊,没想到这所谓的四大护法金刚,单个实力平平,一齐出手竟是声势惊人,自己三人不出绝招竟然也占不到半点便宜。 “咦?竟然是四人同攻同守,四个人分担伤害。”司晓宇喃喃的道,他一眼便看出了这四大护法金刚的要诣。 妲怛点了点头,“不错,四人同心,果然是不错的修行之道,可惜……”他的话锋一转,却是停下不说。 司晓宇笑咪咪的看着他,不觉手痒,很有一种想在他那小光头上摸上一把的冲动,可是口中却还是明知故问道,“可惜什么?” “善游者溺于水,善战者殁于杀!”妲怛轻言道。 话音未落,青木圣君已是身形一抖,收去了分身,腾空化作数百只惨绿小蝙蝠,齐齐开口发出无声的尖啸,空气中立时传来阵阵水纹般的波动,当先的那名护法金刚一个不甚,被那音波击中,很是狼狈的趔趄了数步,其余三位亦是脸色苍白,抚胸痛呼。 那女子见状,立刻心领神会,魔鞭在手中一捋,立即犹如活物一般扭动起来,女子将其向天一抛,那长鞭瞬间分裂成几股,带着森森的寒意各取上下左右抽向了四位护法金刚。 护法金刚眉头大皱,鞭影如潮,分取要害,他们四人再想同步却是有些困难,当即单手成拳各自招架,另一手却稳掐莲花手印,金光抵住青木圣君的蝙蝠音波。立时攻守互易,青木两人见状大喜,更是加紧了攻击,漫天鞭影、蝠影遮天蔽日。 那面具男子冷哼了一声,他也不见喜色,仍是从容迈步,下一步竟是四个人影同时出现在了场中,“砰”的一拳,势大力沉,四大护法金刚本来招架这许多鞭影、蝠影已属勉强,又如何能够抵挡,直接被打飞向四个方向,齐齐吐血。 谁知那面具人丝毫不急,四道人影同时迈步,身形一闪,居然后发先至,分别出现在那飞出的四位护法金刚身后,化拳为掌,在四人背上轻轻一按。 四人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飘飘荡荡,坠落虚空。 场中多吉扎寺弟子俱都大骇,惊呼声响成一片,早有那刚刚负伤的三大喇嘛并几名弟子飞身上去营救。 青木圣君“嘿嘿”阴笑,漫天蝠影居然不追那下落的四大护法金刚,反倒潮涌上来的多吉扎寺弟子扑去。同时那彩妆女子与面具男子亦是轻笑,手中显出宝器,亦要动手杀人!“阿弥陀佛!” 澎湃佛音又起,伴随着阵阵梵唱,三个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了那禅房的上方,三人并驾齐驱,步履轻缓,却是一晃眼已进入战圈,其中一人伸手点指,便见那方才诡异的出现的巨大佛掌再次自虚空中出现,五指一翻,快速的结成万字手印,只听四方具是传来嗡嗡的山响,只有六个字,“嗡(ōng)嘛(mā)呢(nī)叭(bēi)咪(mēi)吽(hòng)”。 这六字真言一出,六只鎏金大字环绕全场,青木圣君三人面上齐齐变色,心神荡漾,几乎不能自持。 “丹朱班禅!萨迦法王!帕木嘉瑜!”青木圣君几乎要咬碎钢牙,两大仁波切现身,还有那不知伤势深浅的生根仁波切,西疆三大宗师齐聚于此,他哪还敢再留。 “走!”青木低喝了一声。 顿时身形化作绿蝠,鼓动起全部真元,撞向那六字真言,谁知那六字真言竟是微微一转,露出了一个破绽,青木不敢多想,绿色妖风卷起那重伤跌坐的黑衣刺客,纵身飞逃。 “师兄!你要去哪?”其缘大喊一声,纵身追了上去。 司晓宇微微皱眉,却见妲怛向自己使了个颜色,立即心领神会,也是纵身而去。 场中那彩妆女子被六字真言所慑,呆滞的看了看天,这才发觉不对,一咬牙尖,勉强的恢复清明,直恨恨的跺了跺脚亦是飞身跟上青木圣君;面具男子冷冷望了一眼半空的三人,亦要迈步而走。 “清元掌教!贫僧刚来,你就要走,还没有叙旧呢!” 萨迦法王千页贡嘎宁布仁波切一身藏红袈裟,头戴红色莲花僧冠,信手一扬,万道佛光结成梭网罩向那面具男子。 面具人皱眉,刚刚迈出的步子却是没能落下,他抽身旋转,一个急跃躲过那先头刺来的佛光,腾身在空中漫步,脚下连连踏出数步,周围空间疾速波动,泛起涟漪,竟如水月一般,佛光落入其中竟是俱都消弭不见,他转身一闪,已是落在了数丈之外,这人也不恋战,抽身便走。 “清元掌教,今天就给贫僧留下吧!” 萨迦法王有怎会轻易放过,喉咙了喝出一声佛号,手中法印一掐,金光复又浓重了一倍,如一条匹练,向那面具人扫去,其中更是隐隐传来天龙虚影、昙花水雾。 那面具人眼中闪出怒意,终于是不再逃走,伸手往虚空一抓,一柄奇形长剑握入手中,这剑剑柄极短,上系长索,剑身分为两段,分黑白两色,白剑修长生有倒刺,黑剑两侧弯曲成勾状。 此剑一出,立时光华大盛,向天一划,黑白两色交纵,迎头撞上那金光匹练,顿时在其中切割出一条颀长的裂缝。面具人面不改色,持剑一搅,将那天龙虚影,昙花水雾亦是破掉,怒视萨迦法王。 两人视线交锋,似乎爆出火花。萨迦法王单手一震,那手中的一挂珠串应声崩裂,十七颗紫金念珠涨成人头大小,当空悬浮旋转不定,一起射向了面具男子。 第七章 敲你门牙 迎着飞来的念珠,面具男子手持双剑,画空成决,黑白两色竟也汇成一只巨大手掌向着念珠抓去。 那念珠又怎会如此简单,十七颗叮当互碰,一阵乱响,散发出幽兰的火焰,将那黑白手掌烧的得滋滋作响。 “清元掌教,今日量你难逃!” 萨迦法王仰天大笑,见那面具男子只是不答,便又将手中法杖一抛。 “轰隆”一声,黑白手掌被那法杖击得粉碎,法杖余势不消又当头向面具男子砸去。 “咦?”远远观战的韩澈忽然轻咦了一声,他的神识广阔,忽然就察觉到在那拼斗的战圈中多了一个异样的法力波动,十分的诡秘,竟似是有些熟悉。 他刚要出生询问,忽见虚空如窗般被推开,一只修长的手臂突兀的从中伸了出来,“啪”的一声攥住那下落的法杖,反手拂袖一甩,竟然是连那十七颗紫金念珠也落入了袖中。 “混账!” 变起肘腋,萨迦法王惊怒交加,连忙行法收回法宝,他本以为会受到不小的阻力,谁知刚刚念动咒语,那法杖与念珠竟然就“嗖”的飞了回来。 就连一边淡然观看的丹朱班禅都是微微错愕。 六字真言略一停顿,便向着那手臂伸出的虚空扑去。那手臂慌忙一缩,已是隐去,六字真言轰了个空,漫天盘旋。却不料那手臂再次出现已是在面具男子身后,在其背上轻轻一拍,两人便双双消失于无形。 萨迦法王嘴都气歪了,一双牛眼瞪得血红,便欲纵身亲自追赶,却吃得班禅拦住。 “算了,让他们去吧。”班禅摇头一叹,信手一挥,那漫天旋转的六字真言化光飞回其掌心。 天地一片静谧。 “阿弥陀佛!” 许久,所有寺中弟子这才双手合十,朗声齐颂。 妲怛的眼睛眯了眯,眼神遽然收缩,他知道从开始便有一双眼睛一转不转的望着自己,哪怕是场中几次发生的意外都未能让那双苍老的眼睛离开一瞬。 他不能回头,不敢回头,其实,也无需回头。 “走吧。”韩澈低声道,已是缓步走了出去,在震耳的颂念声中。妲怛不语,默默跟随。 帕木的肩膀略略动了动,追究没有出声。 “唉,阿弥陀佛!”丹朱班禅叹息颂道。 三十里外,司晓宇和那被萨迦法王称为“清元掌教”的面具男子对峙而立,面具男子背后是掩映在一片绿霭中的青木圣君,而那女子和刺客却已不知去向。 这事说来也是简单,原来青木圣君携着那刺客逃离,其缘紧追不舍,却因脚力太慢,不一会儿便失去了踪迹,正自焦急,却见司晓宇寻来。晓宇受妲怛之意,也是来一探究竟,加之其缘哀求,也就带他追赶了上去。谁料青木这一伙竟是真的不紧不慢,两人很快便发现了踪迹,片刻就远远见到几人正聚在一起商议着什么,其缘心急,便要赶上去要人。 就有那面具男子出手阻住,青木亦是赶到,只是那彩妆女子已带刺客离开。双方均都摸不清对方的底细,本也不至出手,奈何有其缘这熊孩子捣乱,一刻不得安生。青木二人今天当真窝火窝到了嗓子眼,又岂容他胡闹,面具男子欲出手教训,司晓宇自然不许。初一试水,面具男子就将司晓宇看轻了几分,这年轻人似乎修为极低,体内真元稀薄,也就是入门的水平,虽然体术颇精,招法也透着古怪,但这两下三脚猫又怎么能入得了他们这些大宗师的法眼。 见司晓宇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亮银长枪,迎风抖起枪花向自己刺来,面具男子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哼”声,脚步不动,偏头闪过,就连一旁负手观看的青木都颇为不屑,直欲转身而走。 以兵器之锐与修者肉身相搏,在他们看来那简直就像是笑话一般。面具男子已经预见到一下刻自己一根手指就可将把这法力低微的小子弹飞出去。 谁料他心念一转,刚刚抬手,就猛地察觉不对,心中更是警兆连连,便见那被自己闪过的枪尖居然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反朝自己眉心刺来。他吓得后退一步,抽身再闪,谁知面前又再次出现了那寒光闪闪的枪尖,好似那枪从一早就等在了那里,不知情人看来,便如同他故意撞上去的一样。 这一惊当真不小,面具男子大喝了一声,螳臂一挡,银枪顺势划过,一条狰狞恐怖的伤口瞬间从臂上直通下肋,鲜血汩汩涌出。若不是这面具男子真的身形敏捷,反应极快,这一下怕是就要将其侧面剖开。 一枪破防。 那被玄慈宝光、千叶灵光层层包裹几可睥睨玄铁真钢的玄慈法身竟然被这毫无法力波动的亮银长枪一击而创! 青木的眼珠都要掉了出来。 但这一枪带给面具男子的震撼却远非于此,他清楚的认识到,刚刚那一枪,他根本躲不掉。 修者打斗,多是法力的对拼,或是借助法器、法宝、精妙术法对轰,所以往往是双方远远站定,掐咒施诀,法器、法术彩光满天飞。即使是偶尔肉身相搏,那也是真元、念力之类的碰撞,一拳一脚都暗藏玄机,从不以招法、武技这外门小伎为重。 面具男子法号清元,确如萨迦法王所说,与那峨眉华藏寺有着不小的渊源,他成名已早,一身修为在修者圈中也属上游,主修禅宗玄慈正法,手中吴钩双剑、玄慈雷光锏更是禅宗至宝。 但也正因如此,用惯宝剑的他就更加知道这年轻人手中一杆银枪的古怪。 “娃娃,你是哪门的弟子?”清元稍稍平稳了心态,将面前这年轻小辈稍稍看重了几分,不禁开口问道。 司晓宇嘿嘿一笑,也不理他,跟身又是一枪。 “老兔子,这次敲你的门牙!”司晓宇乐道。 清元大怒,他身上伤口虽不重,但面子却是丢得甚大,没有不找回的道理。 想到这,他扬手一招,黑白两道光华已经化形为钩向着司晓宇劈砍,司晓宇攻到一半,见吴钩劈来,却也不慌拖枪上挑,挥出一片青光挡住钩芒,回手再次反刺。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清元已是深知这枪的威能,变躲为挡,拂袖撩开枪势,从容迈步,瞬间闪到晓宇身后,立掌便劈。 “总是这招,又馊又臭,还有没有点新鲜的!” 司晓宇看过其与护法金刚、萨迦法王争斗,对这招当然熟悉,见其迈步,身形连闪带起虚影,已是早早防备,旋身甩枪,居然是以攻代守。 “口舌之能!”清元哼了一声,见司晓宇旋身,刀芒将周身团团护住,连忙撤身,手中已然再次射出黑白剑光。 法术对体术,双剑对单枪,两人战在一处,转瞬便是数十回合。 青木那本来紧绷的神情却是慢慢的放松下来。 他已经大致摸清了这年轻人的底细,体术超人,武技卓绝,似乎还有着某种能够预判对手行动的异能,一把诡异长枪可攻可守,威力绝大,几乎只可抵挡不可闪避。哦,还要加上一点,嘴碎人贱,极善捉人心理。 但,似乎也就仅此而已。这人法力实在太低,几乎就不会什么像样的术法,只要不被那把时青时银的长枪碰到,便自无碍。 十几个回合下来,清元就已经转守为攻,甚至只攻不守,玄慈宝光迎风乱闪将这年轻人团团包裹,穷追猛打,令他只有招架之力,就连他那张缺德冒烟的破嘴都已经乖乖闭上。 “黄毛小儿!”青木笑骂了一句,“禅师,我等还有要事,不必和他浪费工夫,教训教训即是。” 清元银牙紧咬,“这小崽子出口不逊,如何不教他张长记性!”说着扬手一道炸雷劈在晓宇刺来的西极之上,炸得他连连退步,清元冷笑抽身,手中结印,三尺吴钩双剑泛出淡淡的佛光,当空长成数丈,黑白双色定住司晓宇泥工,寒芒森森直落而下。 “禅师小心!” 耳畔传来青木圣君尖利的叫声。 清元一愣,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抬眼望去,对面那小子的身形已经完全隐匿在一片青白薄雾中,朦朦胧胧看不清晰,他心中疑惑,祭出的吴钩双剑却是刻不容缓,开山裂石般怒斩了下去。 “轰隆”一声,平地上都微微的颤动,一剑之威如斯,连清元自己也甚是得意。 可是须臾间,他的眼睛却是瞪得老大,一口淤血逼到了嗓子眼儿,因为清晰的感到,在那青白薄雾中有着坚硬的物体挡住了自己的劈斩,不仅如此,竟然连吴钩双剑都被生生弹了回来。 他被震得说不出话来,一半是因为吴钩双剑的反噬,而另一半,却是因为这诡异的一幕。 在他的眼中,那青白薄雾中隐隐透出一个硕大的轮廓,圆不隆冬,像是一只巨大的蛋,还在不停的旋转,他揉揉眼睛,想要看得更真切一些,便见到从那蛋的后方慢慢的升起了一支殷红如血的长刀。 这刀古朴,苍凉,一经出现便透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邪异。 清元心中警兆连连,他想闭眼不看那魔刀,但是,他做不到,仿佛整个心神都沉醉在了那殷红的刀芒中。 “刷” 三阴戮魂刀遥遥的挥斩,只是一下。 十分拟人的,像是当空对着清元鞠了一躬。 他只感到整个世界都如镜花水月般破碎、弥散,甚至可以听到那“哗啦啦”的碎裂声。 寂静,苍凉。 “砰!”一双利爪扣在了清元的肩头,带着他直冲天际,呼啸的风声让呆滞的他一个激灵,随即浑身上下传来那如鬼火灼烧般的剧痛。 清元再顾不得其他,什么身份!什么风度!他只想放声大叫!肆意的凄吼,那仿佛煅烧灵魂般的疼痛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偏偏脑中的意识却是越发的清明。 他狂乱的攻击着身边可以触到的一切,可是,除了那抓着自己飞翔的墨绿巨蝠,什么都没有。 第八章 敌即是友 “砰!”青木圣君恨恨的把这个神志迷乱,疯狂攻击自己的清元禅师摔在地上。看着眼前并排而立的三个少年,他一双橙红的眼中放出森森的寒光。 刚刚若不是自己出手,这个自己付出重大代价“策反”来的秘密高手恐怕就彻底报销了,就算是现在,清元身上那诡异的状况也让他感到一个头两个大。 “这伤看来非得他亲自出手了。”他看了看已近癫狂的清元,眉头皱成一团。 妲怛一脸讳莫如深的微笑,看着青木;韩澈好似漠不关心,专注清理着小夭的耳屎;而司晓宇立在二人的中间,脸色苍白,眼窝漆黑,胸前几乎被鲜血打透,双腿更是打颤,要两人各借一只肩膀才能勉强站住,但是他嘴角扬起的那一丝该死的微笑,却让人感到比之此前骂过的所有言语还要恶毒。 “施主有礼!”妲怛单手打躬,冲青木施了一礼,笑意如春。 青木圣君的表情说不出的精彩,不知是愤怒?冷笑?还是漠然,他那脸色本来就青中泛黄,现在看来,却是多了一种盈盈的紫色。 雪域的疾风吹拂在青木的脸上,让他觉得这傍晚充满了诡异。 刚刚那一刀威力之大,恐怕是自己正面对上也要吃个不小的亏。但这绝对不是说自己就怕了这小子。恰恰相反,如果能再重来一次,就算清元也能轻松的把他干掉,这其中的关键显而易见,出其不意。 这小子八成从一开始就憋着坏,他隐藏实力只守不攻,直到清元全力进攻才暗中反击偷袭,那青白巨蛋也不知什么宝物,从没见过,殷红长刀倒是有些眼熟,可他也不敢认。 “孤无所施,说什么施主?!”青木冷酷道。 妲怛歪了歪头,重新施礼,“圣君有礼!” “哼!”青木冷哼,算是答复。 妲怛呵呵一笑,“圣君可是好奇那丹朱班禅、萨迦法王为何突然来访?” 青木一凛,直直盯着妲怛。 “我若说他们并非为了圣君您而来,圣君会不会更加好奇?”妲怛问道。 青木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他的嘴角扬了扬,“我更好奇你们是什么人?” 妲怛吃惊的表情很浮夸,一拍大腿道,“阿弥陀佛,圣君好奇的原来是这个。”他咯咯大笑,笑得韩澈和司晓宇都纷纷侧目。 青木也不语,玩味的看着他。 妲怛笑毕,这才说道,“圣君可知,天地为盘人为棋。” 青木面上表情一僵,疑惑的看了看妲怛,又看了看司晓宇和韩澈,眼神在三人身上不停歇的扫过,过了片晌,这才似乎释然道,“原来是你们!” 他的举止神情神情还算正常,只是目光却更加的鲜艳,如是鲜血。 “圣君知道?”妲怛笑眯眯道。 “我说,”司晓宇突然有气无力道,“你们快点,哑谜也有时有晌好吧,这可还有个伤员呢,需要水和食物。” 青木圣君脸皮抽动,他已看出来,这刚刚才与清远大打出手的年轻人确实没有硬撑,他有伤,甚至不算轻,然而短短的一刻钟,那些外伤,竟然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就连消耗的精力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恢复着。 “原来如此,难怪!”青木摇头苦笑,一挥手,那隐在暗处的分身已经重新归于本体。他已经放弃了出手拿下这三个黄毛小子(根本没把其缘看在眼里)的打算,虽然他有了七分把握能做到这一点。 但是,变数太大。 “巫门!”他在心中暗暗惊异,“哼哼,黎巫魔裔,这世道果然是要乱成一锅粥吗?” 见青木收回了分身,妲怛脸上的笑意更浓,就好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他再次深深打了一恭,“不知圣君有何打算?” “嗯?”青木圣君疑惑的看着这个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毛孩子,心里却生出一种忌惮。 妲怛道,“圣君可否听小僧一言” “说!”青木不失威严的冰冷出声。 “圣君欲助西楚公子三分天下,宏愿虽大,眼下却是选错了对手!”妲怛道。 听见“西楚公子”青木圣君闻言色变,那刚刚还镇定冷酷的脸上居然瞬间写满了愤怒与震惊!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你说什么?” 妲怛却佯装不见,继续道,“天下皆知梵天魔尊,却不知西楚公子,世人愚钝盲目,正如为九黎遗物你争我夺,可又几人真的听闻九黎之迷。圣君此来,为的只怕不是刺杀,而是取物吧。” 青木狠狠的攥了攥拳,勉强的压制住奔腾的杀意,冷声问道,“你都知道什么?” “所谓九黎遗物,虽然流传甚远,但究其实质各处说法不一,此物为何人所留?究竟几件?各为何物?下落如何?最为重要的,是此物到底有何作用?世上能说清单单其一者也不过仅有寥寥几人。此物原与九黎无关,却因九黎部族而闻名,因为最早记述乃是一部《巫咸三卷书》。” “《巫咸三卷书》?!” 此话一出,确实三个声音同时发出了疑惑,妲怛扫了一眼韩澈和司晓宇,望着他们面色古怪微微皱了皱眉。 他继续道,“不错,此书原为九黎大巫所编,汇集巫族秘法奇闻,洪荒之后即已失落,再不可考。而部分拓本却是被留了下来,一分为三。公子敢于在此时力抗天下,手里必然是有着凭依,那该是至少两件九黎遗物,而想要染指更多,三分之一的拓本显然不够。而另外的两份....... 他顿了顿,看了看青木的脸色,见其并无异状,这才继续道,“一份就在宁玛红教了!红教曾为密宗之尊,与九黎诸部纠葛百年,直至九黎举族失踪,诸多谜团也先由红教所起,红教得这拓本三分有一并不算秘密。圣君为公子苦寻的应该就是此物了吧。” 青木死死盯住妲怛的眼睛,好像是想从他那黑色的瞳孔中解读出什么。 “胡说,”青木道,“孤不知什么《巫咸三卷书》!”只是他的眼神却分明不是否认。 “哦,”妲怛笑道,“既然圣君不知,那小僧只有一话,藏域密宗,看似孤立,各个偏安一隅,弱小不堪,但风雨百年,历经武道激流冲刷屹立不倒,必有其道理,正如潭水之深,地下多有暗河,暗流涌动,却不如那洪流大河,波涛汹涌全在表面,倒是更亦浑水摸鱼。” “哦,这是何意?”青木双眉一扬,沉声问道。 “昆仑!西楚少主也必知道,那最后一片拓片,甚至是数件未出世的九黎遗物,就在昆仑,昆仑势大,自视也极高,傲然睥睨,除了那从不出世的崆峒,从不将外门入其法眼,更将天下视为己物,但孰要知盛久必衰,正要借此事将其拉下马来,方可图之。少主不图昆仑,而先削弱掣肘道门的藏域,岂不是本末倒置,如若真与密宗争个天翻地覆,纵是得胜,圣君和少主又要拿什么来力抗昆仑?!哼!倒是生生送给人家一个斩妖除魔,匡扶济世的名头!” 青木的手心有些冒汗,“小师傅有何妙策。” “哼,圣君何必问我,昆仑自视再高,总归也是道门,不可能真的超脱事外,不理道门生死,圣君不是已经做得很好!”妲怛的嘴角扬起邪异的笑,“只是还差一把火而已,也许,普陀论剑就是个最好的契机。在此之前.......” 妲怛吹了吹手指,“杀,杀到他露头为止。” 青木脸色大变,妲怛这话说得已经不能再露骨。就连韩澈和司晓宇都是心中一凛,暗道这孩子好生的歹毒。 “不错,少主正是此番计较,逼不出昆仑,一起皆是妄谈,只是有一样,中原佛门已然站了出来,你那么确定藏域不会出手?” “哼,”妲怛冷哼了一声,“藏域如若有心出手,圣君认为今天你们还逃得出来?!” 青木不说话了,他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妲怛就那样眯着眼睛看着他,似笑非笑。 “那,你要什么?”过了许久,青木才恢复了常态,沉声问道。 妲怛摇头,“自是不与圣君冲突,我等凭岸观潮,只取风景。” “哼!”青木冷哼了一声,他自是知道这孩子说的铁定不是真话,可是此时追究却也没有意思。 青木道,“小子,你确有几分小聪明,只是在这修者圈中,佛道妖魔,盘根错节,谁又没有点自己的心思。杀戮场中,永远看的还是拳头,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今天我不杀你,明天别人未必就不愿动你,火中取栗从来都不是上策,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妲怛嘿然一笑,“那就多谢圣君提醒!”说着已是深鞠了一躬。 青木轻哼一声,一扬手无数惨绿的妖蝠卷起疯疯癫癫的清元禅师,两人已是共同消失在残阳中。 “小师傅,你那么聪明,你说那刺杀生根长老的真的是我师兄吗?你说……你,你怎么了?”其缘的情绪很低落,看着青木和清元远去他的心里又是一阵的不安,他想找妲怛问个究竟,可是话问了一半,却是呆住了。 随着青木的离去,笑容渐渐在妲怛的脸上凝固,他缓缓的转过身,看向韩澈的一双眼中满是冰凉。 第九章 西游后传 死死的盯着韩澈,妲怛冷冷开口道,“你怎么知道《巫咸三卷书》?” 他的神态与刚刚面对青木圣君的从容完全不同,那是一种急切而愤怒,甚至是有这几分凶狠。 “我见过!”韩澈淡淡的道。 妲怛倒吸了口凉气,他没想到韩澈的答案竟然是这个。 “在哪见过?”他急问。 “你说呢?”韩澈依旧淡淡的。 他这表现让妲怛顿时一怔,可随既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他深思了片刻,神色这才又恢复了平常,平静道,“走吧,我们去普陀山。” “我要先去一趟苗疆?”韩澈突然道。 “苗疆?”妲怛皱眉,看了看韩澈,又看了看司晓宇。 晓宇连忙点头。 “我能问问理由吗?”妲怛问。 “送信。”韩澈淡淡道。 妲怛一愣,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打了个纸响,“好,没问题!我们时间还早。大可先去走这一趟,只是,你们所说的苗疆是哪里?” ———————————————————— 拉萨,卢布林卡路上。 “叮咚!”清脆的门铃声回荡在酒店的夜色里,套房的房门半天才被打开,一身浴袍外穿的司晓宇嗖的一声窜了进来,把韩澈吓了一跳。 一进门司晓宇也是一愣,只见那偌大的席梦思双人床上小夭一只兔正旁若无人的打着滚,客厅中央铺了一床被褥,枕头的位置是一只用来装饰的青花瓷瓶。 晓宇不禁大乐,“师兄,你这是哪一出啊?” 韩澈淡淡一笑,“这床一直颤巍巍的,睡不习惯,怎么?你倒睡得惯?” 司晓宇摇头苦笑,“小时候没少被师傅吊着睡,别说这软床了,给我根麻绳也一样睡得着。” 此言一出,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许久才相视一眼,同时大笑出来。 这一天他们行了差不多三百里路,从山南到拉萨,初始在雪原中飞步穿行,几乎就是脚不沾地,可是再往前行就进入了闹市,四人却是不敢再运用法力,只得一步一步的赶路。 妲怛一早神神秘秘的外出,说是将寻找苗疆古寨的任务派了下去,不出三日就会有消息。 期间闲来无事,妲怛便欲带三人到世俗都市中见见世面,其缘倒也罢了,韩澈和司晓宇那可是纯粹土里刨出来的。 魏摩隆仁自成一界哪会儿可是千余年以前,这么多年来,虽然亦有发展,但和现世那完全是两个路数,带着韩澈这两只老古董走在大街上,那简直就比牵了两只猴子还要吸人眼球。 一个年轻女子依偎在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身上,举止亲昵,和众人擦肩而过,那男的不觉一愣。 “呦吼?这cos够新潮的啊!想不到在西疆还能看到这么前卫的打扮!” 那女的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啊?这肯定是哪个剧组刚撤下来的,我猜八成就是那个新版《西游后传》!” 男的不禁诧异道,“唉,你怎么知道?!” 女子伸手一指韩澈,“你看那穿古装的,不是嫦娥?!还抱着兔子呢!”男子闻言翻了个白眼,笑骂道,“妈的,你见过嫦娥有留胡子长喉结的吗?!” 女子不屑道,“反串嘛!你没看网上说孙悟空和猪八戒都是女的!猪八戒都是女的,那嫦娥是男的有啥稀奇!” 男子嘿然,“我靠,你别告诉我前面那小和尚就是唐僧!那小白脸谁,白龙马?!” 女子更不屑,“切,白龙马怎么了,人帅被人骑嘛!” 两人渐渐的走远,可是说话声可一句不落的传了过来,听到妲妲暗自咬牙切齿,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这俩人塞进去。 可是这一路上这种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实在太多,连他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韩澈两人倒是对现代社会的林林总总表现出了与身份不符的起码的镇静,但当第一次看到柏油路上快速奔驰而过的汽车和变幻莫测的霓虹还是很职业的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当一个将头发红黄绿三色的嘻哈青年踩着滑板飞冲而来时,司晓宇那脆弱的小神经终于崩溃,吓得一蹦三四丈高,险些将西极祭了出来。 这一幕被诸多小青年当街目睹,顿时亦是傻了眼,妲妲实在忍无可忍,翻着白眼,拉着两人直奔商场,亲自掏腰包给两人买了件正常衣服换上,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这当世活佛,一宗宗主的丢人之旅这才稍稍告一段落。 那“人帅被人骑”的“白龙”宇同学不知是怎么看见别人穿西装,顿觉这“软鳞甲”很符合自己玉树临风的气质,硬是让妲妲给自己从头到脚搞了一套,还分外识货的专选全商场最贵的,恨得妲妲咬牙切齿。 还别说,他这一身西装革履的走出来,那刚刚还眼神怪异的导购小姐立即眼神大亮,甚至双颊都泛起了绯红。 帅,帅得和王八蛋似的! 韩澈就很简单了,反正弄得不至于被当成嫦娥就行了。 晚上几人入住了一家五星级酒店,妲怛的属下早已打点好了一切,其内部豪华的装饰与现代化的用具还是让包括其缘在内的几个人大惊小怪了一会儿。 司晓宇和其缘那是天生的事儿精,韩澈是什么都爱答不理,妲怛在满头黑线的介绍了自动冲水马桶和热水器的用法,避免了可能发生的最基本的尴尬后,踉跄着离开。 看那脸色是强忍着没有发作出来,直到晚上都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这孩子毕竟还是年轻。 “这么晚过来什么事?”见司晓宇呆呆的站着,韩澈打破的尴尬,开口问道。 “哦,对了,”晓宇一拍脑袋,“师兄,你查看一下附近有没有人偷听!” “嗯?”韩澈一呆,“做什么?” “唉,查看一下就是。”司晓宇连连摆手。 韩澈无可奈何,只得放开神识查探,时值子时,楼层中一片寂静,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司晓宇这才如释重负,他正色道,“师兄,你信不过妲怛?” 韩澈吃了一惊,“没有啊,怎么这么说?” “《巫咸三卷书》本来就在你身上,为何骗他?” 韩澈一笑,“我几时骗他了?!”司晓宇怔住,他忽然想起韩澈当时说的是“我见过”,这话原本是没错的,只是细一想,意思可就有点不一样了。司晓宇显出恍然的神情,拿手指点韩澈,“你,你,你太狡猾了!只是为何不告诉他实情,也许还有帮助。” 韩澈叹了口气,“自打出了魏摩隆仁,联想起师父在初见时即授我《巫咸三卷书》,我便知道这书多半有些不同。” “哦?可是有什么收获?”晓宇问道。 韩澈摇头,“说来这书在我手时日不短,其中除了巫咸三卷功法,是还有一些杂章闲记的,可我从头到尾翻阅了无数遍,几乎将每一篇都倒背如流,却仍未发现其中与九黎遗物有半点相关。” “那……妲妲是在说谎?”晓宇道。 “不像,起码不是空穴来风,但妲怛之言确有不尽不实之处,可那青木圣君似乎亦是知道许多,他们之间的谈话,不可全信。总之现在还不是时候,静观其变吧。”韩澈道。 “哦,原来是这样,你说那巫咸三卷功法?近来看你修为似乎又有进益,可是已经有所成就?”晓宇问道,语气很是平淡,也没有什么吹捧的意思。两人之间,已经不需要这些。 “已经突破了中阶九层,以前浑浑噩噩也不了解,现在才多少知道一点,这功法共有十三层,前七层为低阶,七到十一层为中阶,后两层为高阶,基本囊括了大部分基础自然巫法的控制之道,对我的风系术法很有用。 可惜巫门武技的记载虽多却并不系统,一些威力较大较实用的,我已经画出来,过些日子整理好了再交给你。”韩澈丝毫也不避讳,缓缓说道。 “真的?!”晓宇眼中一亮,喜悦溢于言表。 韩澈又如何不知道这个武痴的心思,也不理他,话锋一转,“倒是你昨天与那清元禅师动手,感觉如何?” “很强大,大概相当格果上镜的水平了,师兄你对上应该也不会轻松,这世界的佛门果然不是等闲。”晓宇这话说的很是公允,韩澈也是默然点头。 司晓宇笑道,“好消息是他那最后的一下是真的想制弄死我,若是没有天衍灵龟和戮魂刀你师弟我今天可就交代了,冲这一点就能确认他不是妲怛安排的人,师兄你大可放心了。” 韩澈一愣,旋即迷惑的看着司晓宇,两人终于又是忍不住大笑。 “妈的,司晓宇,你快成我肚里的蛔虫了。”韩澈笑骂,狠狠擂了晓宇一拳。 “那是。”晓宇也笑。 “自是不会让你有事,妲怛与我在旁暗伏许久,他虽未明说,但那清元禅师全力出手时,我观他面现急躁,他毕竟不知你的深浅,应该也是后悔让你独自行动,你若有所危急,估计我不出手,他也必要全力救你。这孩子本质不坏,只是城府极深,算计太多,以后注意即是。”韩澈轻声道。 司晓宇笑的很不自然,少许,才幽幽道,“师兄,你变了很多。” 韩澈一愣,表情也僵在了脸上,想笑却发现连苦笑都已笑不出来,他刚要开口,忽然一皱眉,“有人来了。” “有人?!”晓宇忙做贼心虚的往阳台钻,就像被怨妇堵在门外的偷情痴汉。 第十章 九天神雷 韩澈见司晓宇这狼狈的反应,顿时讶然,细一感应,这才笑道,“别紧张,是其缘。” “其缘?”司晓宇咦了一声,略一思索也就猜出来原由,转念一想不禁向韩澈问道,“师兄,那刺客真的是黄教的喇嘛?还是另有隐情?” 韩澈摇头,“我亦不知,估计总又是谁的算计,我看也倒未必就是正主,这事与我们无关,不宜涉入太多,这小家伙.......”韩澈大量了晓宇一眼,邪邪一笑,“我困了,还是你来应付吧。” 他说着就不由分说的提了司晓宇往门口送去。 “唉?!师兄,你你你,你不地道!”晓宇大惊,一阵的扑腾,可是已被强行推到了门口,房门一开,生生被丢了出来,正和欲要敲门的其缘撞了个满怀。 “砰!”房门关上。 门外留下俩人大眼瞪小眼...... 韩澈听着门外传来聒噪的吵闹声,谈话声,淡淡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仰身倒在松软的床垫上。 这一倒顿时震得小夭腾空而起,呈一条抛物线飞了出去,四只小蹄子在空中慌乱的踢捣着。韩澈一伸手,一团小小的旋风出现在小夭的身下,将其四平八稳的托了回来,落在韩澈的肚皮上。 小兔子抱怨的望了一眼韩澈,立即后怕般把头埋进长耳朵里,再不理人,不一会儿竟然呼呼地睡了过去。 韩澈也不在意,他默默闭上眼,默默展开神识,耳边是一片宁静。不知怎的,他的脑海里又浮现起曾经在遗寺外身中“困字诀”时看到的场景。 宇宙浩淼无边,星辰散乱,苍茫,寂寥。 “呼!” 过了许久,韩澈长疏了一口气,迅速的爬将起来,盘膝而坐,手中印诀翻飞。穹隆图腾发出柔和的微光,这次却不再是那绚丽的琉璃色,而是变成了淡红,便与那惊鸿灵光一般。 慢慢的,随着韩澈的手诀越来越快,房间内风声乍起,窗帘、书页、纸张开始发出簌簌的轻响,就连地毯上的绒毛都根根直立起来。 小夭被吵醒,不满的拱了拱小鼻子,不满意的把自己团成一团,复又睡去。 “嘎吱.......” 窗子的锁扣忽然松动了一下,无人碰触的情况下,毫无征兆的打开一条细缝,就像是被风吹开。窗外嘈杂的声音立时从那缝隙中涌了进来,汽车声,叫卖声,谈论声,混成一团。 如果此时有人抬头观看,那绝对会吓得半死,因为他们会发现,一个修长的身影忽然凭空出现在酒店十几层的窗外,御空而立,衣衫飞扬,身形飘忽的就像是随时要化风逝去。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身影的脸和韩澈一般无二,只是显得有些朦胧,如同水中月影。 酒店并不高,但十余层的高度也足以让他一眼俯瞰这个城市的一角,那韩澈淡然的伸出手来,在虚空中握了握。 只见下方陡然一黑,小半个拉萨城的灯光顿时一暗,天空中蓦的站起一只由云雾构成的巨兔。 这兔子身形纵横百丈,洁白似雪,这每一分都极致的惟妙惟肖,宛如鲜活,一双兔耳灵活的翻动,三瓣嘴一张一合,那周围更多的云雾就俱都被其吸进肚里,那肥嘟嘟的兔子身体便也随之更巨大了一分。 这韩澈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巨兔,忽然皱了皱眉,轻咦了一声,抬眼看天,就见一道闪电忽然撕破了夜空,紫色的粗大雷束势不可挡,瞬间穿透虚空,轰击在他的面前,将那成型的白兔劈成两段,沉闷的巨响,震得整座大楼都是晃了三晃,无数高层的玻璃窗应声破碎。 这韩澈额上的青筋紧了紧,他望了望脚下,很有些莫名其妙的打量着这复又恢复流光溢彩的城市。 屈指一弹,瞬间那剩余的兔自身体便无声的爆开,诡异的化作一圈圈的涟漪,其中七彩斑斓,旋风缭绕,煞是好看。韩澈负手而立,迈步转身,眨眼消失于虚空,这下就连这涟漪浮云尽皆消弭无踪,天空顿时又恢复了原貌,宛如一切不曾发生。 —————————————————————————————— 许久,两个年轻人踏剑远远飞来,片刻已落在酒店的屋顶。这两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都穿着普通的休闲装,平淡无奇,就像两个随处可见的学生。那矮胖的年轻人很是仔细的查看了一番,眼神最终落在了紫雷落下的那一片区域,看着那被炙烤的有些玻璃化的酒店外墙,他肥胖的脸皮了抽动了一下,瓮声瓮气道: “好家伙,崔驭师兄,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九天神雷啊!什么人,能引来这种雷罚?!” “别大呼小叫的,这里离俗世太近,很容易被人听见,虽然我们布置了禁声阵法,但难免有高手存在,这里是拉萨,可不是昆仑山,万一惹了哪路神仙过来,我们可是少不了麻烦。”那叫做崔驭的瘦高年轻人低声说道。 矮胖年轻人马上以手掩口,拼命地点头。 “冯浩,你也是引气后期将将化神的修为了,可能感受到这里残余的法力波动?” “法力波动?没有!而且这附近也没有打斗痕迹。古怪,刚刚那云团是怎么回事,方圆十里的灵气都往这边汇聚,什么东西啊?反正啊,我是说不明白。” “哼,你说不明白就对了,那云团吞噬了那么多灵气,竟然还引来了天雷,这可不是一般的手段,是物化由心,这一手恐怕是除了我们世家,连师叔师伯他们也未必能认得!” “什么什么?化物由心?师兄你别逗了,这个我也听过,那可不是佛门的手段,在这布达拉宫周围?开玩笑吧!” “你懂什么?!”崔驭怒道,“这雷罚降下的如此激烈,必有逆天之术为天妒之,而这周围却没有一丁点的法力波动,是单凭神念在汇聚灵气,这人的身份还不呼之欲出吗?这你还不懂吗?” “你是说……巫人?!”冯浩倒抽了一口凉气,“师兄,你可别吓我,能达到物化由心地步的巫人,那可起码也是翁则以后层次的修为了,在道门也足顶的上化神期的高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行,此事重大,我们赶快回去,把这事禀报掌教老爷和师叔伯。” 他说着转身就想走,不想却被崔驭一把抓住,“你急什么啊,我话还没有说完。我们世家自古与巫族有些渊源,这巫族术法多少了解一些。这巫人看来刚刚领悟境界不久,明显控制不善,所以才平白造出这么大动静,弄得小半个拉萨城大停电,十几里外都是灵气紊乱。可你想过没有,这里是什么地方?布达拉宫脚下!为何这么长时间,却不见藏教的人?” 冯浩的眉头皱了起来,“对啊,这也有小半个时辰了,这么大动静,藏教不可能没有察觉?怎么还没人来查看?!” 他有些迷惑。 崔驭嘿嘿冷笑,“我再问你,现在天下将乱,梵天作乱,巫祸出世,那所谓梵天魔主和黎巫魔裔哪一个更危险?” “这还用说,那当然是……” 冯浩的话声戛然而止,他的脑子忽然僵住。 崔驭继续道,“你想过没有?这么多年,崆峒、蓬莱,一个与世隔绝,神神秘秘,一个窝窝囊囊,不成气候,道门三大仙山,我昆仑一家独大,领袖全伦,地位超然。本该教义广播,声势无两,但最近几十年中,却反倒是严守山门,谨言慎行,连弟子都不许外出行道,以致世俗中的势力反倒远不如佛门,这又是为何?” 冯浩不说话了,他大概已经猜出崔驭的意思,只是仍然有些木讷。 “黎巫魔裔,往多了说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或几个化神后期的高手,比起一个百年以上、动辄十几、几十万人的大宗派,根本连屁都算不上,他声势越盛,死得也便越快。这都是天意,历代巫祸出世无不如此。 你不动,他不动!多少人想扼杀其于襁褓却深受其祸,一个不慎弄巧成拙,反累己身!所以……” 崔驭冷笑道,“这巫祸便如一块烫手山芋,你既不能为己所用,那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又不能杀之后快,便是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 “你这从哪听来的言语?难道天下宗门都是这个想法不成?那岂不是养虎为患?这巫人可是在布达拉宫脚下撒野,藏域密宗也真能忍得了?!”冯浩反驳道。 “忍?谁说要忍?!你没听说昨天红教生根仁波切遇刺一事?!你就不好奇密宗三大宗师为何会突然齐聚多吉扎寺?哼哼,”崔驭表情暧昧,“傻师弟,密宗早有准备,这档子事八成都是那些喇嘛自导自演的,帕木法师三上昆仑山,你当和掌门师伯商量的是什么?!” 冯浩又是一惊,“商量的什么?难道不是联合抗魔的事?” “联合?哼,”崔驭冷笑,“联合倒是联合,却未必是向着梵天!”他用手指了指北方,口中神秘的吐出两个字:“崆峒!” 第十一章 曼珠沙华 “什么?”听见崆峒二字,冯浩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窃窃的问道,“你,你这是哪听来的?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 “哈,”崔驭轻蔑的扫了一眼冯浩,“我敢说就自然有所出处!帕木嘉瑜与掌门密谈之时,可是我服侍茶点,虽未听得全部,只言片语却也足够!” 冯浩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呆滞,“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还要去多吉扎寺吗?” “去!怎么不去!我们奉命拜寺,中途折返是什么道理!今天啊,什么事儿都没有,什么都没看见!” “没看见?真的连对掌门都不说?” “傻师弟,你不说,掌门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即便说了,让掌门怎么回复?置之不理?斩妖伏魔?还是责你个妖言惑众?!傻师弟,就别给师门找事儿了。” 两人声音渐小,已是边说边走,御剑向南飞去。 片刻之后,虚空忽然裂开,突兀的,一个少年迈步走出。 黑发银眸,神态淡漠,不是韩澈还能是谁! “昆仑?崆峒?有意思!”韩澈的嘴里喃喃的念着,若有所思。 倾盆暴雨终于落了下来。整个夜空恍若幻世。 韩澈没有去挡雨,他缓缓转身回望,看着雨帘中的房间,那软床上端坐的少年。 “你变了吗?”他喃喃道。 四目相对,韩澈忽然觉得这雨有点冷。 ———————————— 不能不说妲怛的势力已经算得上手眼通天,第三天午后一份关于苗疆的详尽资料便摆在了韩澈等人的面前,这效率不可谓不高。 另众人瞠目结舌,同时倍感头疼的是这份名单上的记述的苗寨总共有273个! 连带其缘在内,四人摊开地图,写写画画将一些明显离谱的,纯粹世俗化的剔除……初筛的结果是剩下67个。 妲怛想了想,圈圈点点把一些与“古滇国”“痋蛊”等要点风马牛不相及的信息删掉,剩下的还有29个。 想要再缩小范围却是难了,线索不足。 司晓宇看了看资料,闭目静思了一会儿,提笔再次划掉了12个,众人都疑惑的看着他,可这小子竟然只是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并不解释。 武道毕竟是巫门嫡传正宗,他自小知道的秘密自然不少,见他不愿说,其他人也只能笑笑表示信任。 随着地图上十七个苗寨的位置被一一标注出来,妲怛和其缘都是一声惊呼,随即妲怛摇头苦笑起来。 韩澈和晓宇也凑上来观看,却是没有发现什么异状,面面相觑,不解的望着二人。 其缘奇道,“十七卦地卜星盘,你们不知道?” “地卜?星盘?”韩澈心中一动。 “对啊,这在修者中连三岁孩子都知道啊!” “三岁的修者?”司晓宇黑着脸。 其缘嘿嘿一笑,“这不是打个比方嘛!‘秦岭阿房宫,地卜命占星',十大秘闻耶!你们要不要独家爆料!其缘大师我可是佛门第一狗仔,这秘闻的事……唔呜干嘛你唔……”司晓宇已经一只手把他拎了出去,房门一关,转身道,“也就是说这东西很神秘?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个?” 妲怛苦笑,“世人都在说‘十七卦地卜星盘’到底是否只是个传说,天衍地卜,上推天机、下演五行、寰宇并包,可甚至没人说得清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阵法?法器?还是只是个符号?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要想知道更多,恐怕就得先到苗寨了。” “天衍,地卜?”韩澈敏锐的察觉到妲怛的话,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在司晓宇身上扫了一扫。 晓宇会意,却是没有表现。 “没错,地卜星盘的传说自古就有,虽然神秘,但总归是有个由头,只是那‘天衍’,就连传说都没有听闻了。”妲怛唏嘘。 晓宇摸了摸鼻子,露齿一笑。 “只是十七座古寨,我们要去哪一个,现在连要找谁都不知道,总不成一个一个碰过来吧?”晓宇问道。 “线索太少,苗寨都是与世隔绝,和世俗交集极少,更别提修者界,这百多年就从没听过那里有人入世,想把分析更多着实有些困难。”妲怛也是犯愁。 “不需要,”韩澈淡淡道,他的手在地图上划了一划,“你只需要告诉我哪一座最大最强。” “最大最强?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找的苗寨是最大最强的一个?”司晓宇疑惑问道。 “不用知道!”韩澈道。 “不用知道?”司晓宇百思不得其解。 妲怛的小圆脸已经苦成了茄子,“太冒险了,我不同意,湘西、滇黔之地民风彪悍狂野,行为乖僻狠辣,根本不通事故,苗寨的实力更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先前就为了弄到这么一点消息,你知道折了我手下多少高手?” “我们不是你的手下。”韩澈轻声道。 妲怛一愣,脸上一红,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像一只低伏欲扑的猫。 “很好!”他扬声道,竟是笑了起来,笑得极其邪异。 司晓宇背后忽然凉涔涔的,不觉打了个寒战,看着两人那仿似云淡风轻的笑脸,他偷偷咽了咽唾沫。 —————————————————————— “古代所称的“苗疆”,在中国西南,哦,中国……怎么说呢,你先把他想象成是中原,不对,中原你们也不懂,那神州华夏?也不是…… 唉,算了,总之是这片大陆的西南腹地,涵盖湘、滇、黔、川、桂五省,东临洞庭,西连川黔,南接越桂,山势连绵起伏,地势险要,自古就是重要的边防要塞。 这十七座苗寨中的十六座都在这范围之内,只是分散极广,那孤悬出去的一座,更是直接跑去了东北长白山。而把他们顺次相连就形成了一个图形,代表的就是十七卦地卜星盘。而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这星盘的中心——十万大山!” 妲怛不厌其烦的介绍着苗疆的情况,一路行来,就连打着哈欠的其缘都对这西南一带的情况有了个大概的认知。 这小喇嘛自打那天和司晓宇彻夜长谈后不知为什么就放下了探求其唤刺杀一事真相的心思,可也坚决不走,任妲怛百般劝诱,千般吓唬,就是不为所动,咬定要跟着大家一起去普陀山看佛魔斗剑。 问司晓宇,晓宇把手一摊,满脸无辜。 众人无法,也只得由了他,一路上多了这两个话唠倒是也不觉得孤单。 “你说过这十七座苗寨中规模最大的是三座,湘西赤堰苗寨,黔北千侗苗寨、滇西南月鸷苗寨,可是为什么要选择这一座,黑麒苗寨,资料上似乎没什么,很普通。”韩澈边翻着资料道。 “问题就出在资料上,你看这里。”翻到最后一页,妲怛的手指落在末尾的一行字。 “曼珠沙华?那是什么?” “一种奇花,东非、阿拉伯,哦,你就理解成西域吧,只有那一带的戈壁最适宜这种花的生长,所以高品质的曼珠沙华几乎都是从那里传入的,他的另一个名字你可能会知道——彼岸花。” “彼岸花?!” “布谷鸟,布谷鸟, 风中蹁跹在舞蹈, 东海头,巫山遥, 彼岸花开春去了, 离恨多,相见少, 不如归去一梦好, 瑶姬瑶姬要记牢, 瑶姬瑶姬可知晓!” 他的心中一疼,惊鸿灵光瞬间在灵台中暴涨,几乎收之不住。韩澈连忙调运起浑身的灵力镇压,那已跨进翁则境的掌控力何其强大,一个瞬间,便已将那被惊鸿灵光搅得千疮百孔濒临毁灭的灵台重聚起来。 他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血到喉间又强自咽了下去。 妲怛等人竟是毫无察觉,甚至还在继续说道: “这种花必须经过特别的打理才能撑过长途跋涉的运输,而车马经过河西走廊入境,转口川北就行成了四路,分别就是通向了滇蜀黔湘桂的十几座古寨。” “那又怎样?一种草药而已,这种通商能说明什么。”韩澈强忍住晕眩,此时惊鸿灵光的异动已被压制,并无大碍。 “通商没错,但你要知道一件事,就是这曼珠沙华的作用。天魔蛊,忘忧蛊,蚁水蛊……几乎每种顶级蛊的炼制过程都少不了这种花的影子,包括那只在传说中存在的风灵蛊……” 韩澈倒下了一口凉气。 妲怛笑了笑,“不用我说蛊对于苗寨意味着什么了吧!现在你知道这曼珠沙华是什么东西,这几乎是十七苗寨和世俗最大宗的一笔通商,而这条运输曼珠沙华的古道也成为各苗寨利益划分的最大通道。 赤堰苗寨每年从西域纳入两成产量的曼珠沙华,月鸷,千侗各取一成,其他十几只寨子分割三成,而剩下的三成,你们猜去了哪里?” “黑麒苗寨?!”司晓宇和韩澈几乎异口同声! “不错,黑麒苗寨!因此即使他只是个不足千人的小寨,实力或者地位却要凌驾于其他所有苗寨之上,至于是实力还是地位,这个,就只能是走着看了。” “我们为什么不去打曼珠沙华古道的注意?”司晓宇托着下巴寻思良久才开口道,“反正我们的目的就是一鸣惊人,要那收信人主动来找我们,这样岂不是更省事!” 韩澈和妲怛都是一惊,陡然色变。 第十二章 迎亲队伍 “不可,”晓宇劫袭曼珠沙华古道的建议刚一出口,妲怛便愤然拒绝,他不知道韩澈的意思,也生怕韩澈真的会同意这一绝对冒险的建议,马上向晓宇训斥道: “冲动和勇气是两码事!先去黑麒苗寨是借用其影响力,苗寨之间虽名曰同族,但从情势看多半也互有芥蒂,明争暗夺,我们只为送信并不是要捣乱,总要先礼后兵,其他都是见机行事,况且即使动静弄大却也只是得罪一家! 而针对曼珠沙华古道,你这就相当于是捅了整个苗疆的腰眼,莫说能不能成,估计你还没见到那收信人,我们就得要替你做收尸人了。” 他边说边偷眼去看韩澈,见韩澈若有所思,仍然沉浸在刚刚的失神中,仿佛没有听到自己的话,显然并不把晓宇的想法看在心里,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司晓宇打了个激灵,不再说话,一边找其缘扯淡去了。众人商量正事,其缘听不懂也插不上话,早去一边画圈圈了。 “你刚刚怎么了?你听过彼岸花?!”待得司晓宇走远,妲怛突然问。 韩澈笑笑,“你居然也发现了?哎,我当只有司晓宇一个人装傻?原来只有我真傻。” “你灵台不空,凶戾太盛,这样很危险。”妲怛皱眉,神情异常严肃,“为什么会这样?” “没事。我能控制好,不会坏了你的事!”韩澈道,依然冷淡,怀中的小夭抬起头望了眼妲怛,又无聊的把脸埋进了长耳朵里。 妲怛的眉头紧皱,这是这个男人第二次抢白自己,身为白教仁波切手眼通天他在西疆几乎是说一不二,从来没人敢忤逆半个字。而现在这个人屡屡噎得自己说不出话,自己却只能忍气硬受。 妲怛虽心智成熟,却毕竟只是个孩子,气郁不化,却不知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滋味。 —————————————— 十万大山深处。 牟老爹斜插着腿坐在村口的大树下,汗烟锅子里袅袅的青烟越飘越高,身后吊脚楼上传来孩子的哭闹声。 老爹烦躁的侧了侧身,摆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身子仿佛和树融为了一体。他懒散的眼神缓缓的飘香了村外那一片绿油油的麦田。 然而,他那朦胧的睡眼忽然睁大了,麦田深处居然无风自动,就连一向安静的喜鹊都叽叽喳喳的扑腾了起来。 “嘿嘿,”直到看到那四个身影出现在视野里,牟老爹才憨憨的笑了起来,皱纹在脸色堆砌成一朵菊花,他自言自语的嘟囔着,“七年了,这条路上七年没见外人了,也不知哪阵风吹来的?” 四人的身影渐渐的清晰,却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喇嘛,两个稍大一些的休闲装少年。 老爹掸了掸皂青的左衽长衫,身子却没有动。 四人缓缓的走近,风尘仆仆却是神采焕然,老爹还没来得及抬眼看清样貌,竟然他们就信不走了过去,擦身而过,没有一个多看他一眼。 “站住,”老爹有些不高兴,“进人家门都不先打个招呼吗?” 老爹的普通话有些生硬,他这村子叫牟家村,虽然不完全属于生苗,但由于深处大山中,能接触的外人有限。 四人已然停下了脚步,妲怛回过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揖手了,行路匆忙,一时疏忽,阿爷莫怪,阿弥陀佛!” 老爹一惊,这小喇嘛人小鬼大,竟然说了一口地道的苗家话,听口音,竟似是这桂南一系,这立即让他产生了那么一丢丢的好感。 “哼,”老爹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略略坐直了身子,“从西边来?山路上下来的?” 他远眺了一下那连绵起伏的十万大山,天地相连,一片赤色。 “是。”妲怛道。 “行里人,佛门,”老爹嗤嗤一笑,“路过这穷乡僻壤,是要去哪里啊?” “黑麒苗寨!”妲怛也不介意,只淡淡的说。 “黑麒苗寨?!”老爹却一下子蹦了起来,“你们去哪干嘛?” “送信!”妲怛道。 “信?什么信?”老爹疑惑。 妲怛只是微笑,不答。 老爹的神情缓了缓,“去黑麒苗寨不能走这条路,至于怎么上去,这里没人知道。” “哦?为什么?”妲怛来了兴致。 “不为什么,那鬼地方不是人去的,不知道怎么走有什么稀奇。” “哦?”妲怛想了想,点点头,“那叨扰了。” 他说着已经再次朝原来的方向走去,没有一点犹豫。 “喂,唔那少年,不是已经说过,那路不通的嘛!”老爹错愕,一愣神间就见四人的背影已经走出了很远,那连忙叫到,可是四个人像是没有听到,依旧脚步不停。 只有其缘偷偷捅了捅司晓宇,想要问什么,却被司晓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老爹连忙追了上去,可是刚跑了两步,他的神情却陡然僵住了,脸上瞬间泛起潮红,一双眼里光芒流转不定,包含了愤怒、慌乱、恐惧…… 从东方远远的传来悠扬空灵的唢呐声,锣鼓阵阵。 就连妲怛四人都停下了脚步,举目远眺,从地平线上吹吹打打走来了一只迎亲队伍。这队伍十分庞大,光是吹鼓手有不下百人,一台青竹空轿由六个精壮的苗族小伙高高的抬着,一步三颠。 侧后是三台小轿,各有四人抬着,另有两人左右陪轿,这轿子却很是平稳,上面各坐着一位缁衣男子,衣服上绣着明显的蓝白绣边,与那抬轿、吹打的苗人穿着的蓝衣有着很大的区别。 这些人口中唱着不知名的山歌,曲调高亢,却并不欢快,反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村庄里很快有了反应,出人意料的,不是喜庆的迎接,而是惊慌的逃遁,家家闭户,就连孩子的哭叫声都戛然而止。先前这村子虽然算不上热闹,但还是能够见到成群结队的苗家男女,都是自在谈说,见到四人也不避讳,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甚至有几位窈窕多情的苗女已经向司晓宇唱起了山歌,那热辣辣的性情毫不遮掩,立时引来一阵欢呼。司晓宇脸皮也厚,他哪会什么山歌,索性就一个飞吻抛了过去,场中瞬间一片欢腾。 可这一下倒是好,唢呐一起,四处静寂。 “怎么回事?”司晓宇见苗女都慌忙走了,大失所望,率先问道。 “这是苗家的习俗吗?迎亲还要藏猫猫?”其缘也瞪大了眼睛,亏得他一个西疆人还知道藏猫猫这种词汇。 “扯淡!”司晓宇没好气的在其缘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拍得小家伙痛呼连连,晓宇却已经把目光移回了迎亲队伍。 “不对啊!”晓宇道,“这迎亲都是全副武装的吗,这些人修为可都不低,身上更是都有这诡异的灵力波动,应该是厉害的蛊虫,这么大阵仗,这是要干嘛?” “兴许是闹新房用的吧!”其缘不长记性,继续胡说八道。 “屁,这队伍拆新房倒是够了!闹新房,我说你个喇嘛怎么六根不净,净想龌龊事!”晓宇嗤之以鼻。 “闹新房怎么龌龊了!闹新房又不扒新娘,哪龌龊?!喇嘛,喇嘛也没说不能娶婆姨的啊!我们山下村里可是有一票大姑娘哭着喊着嫁额咧!”其缘越说越没边。 “你就吹吧你!还没有个蛋大,娶婆姨!”司晓宇道。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在扯皮这条有前途的大路上越走越远。对眼前的事也是充满了兴致,都是一副等着看戏的兴奋神情。 “不关我们的事,走。”俩人争论得热火朝天,韩澈却忽然插口,冷冷道。 其缘马上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司晓宇吐了吐舌头,却也无法。 谁料妲怛突然出声,“看看也好,说不定有收获。”他说着已经寻了一处低矮的木屋旁坐了下来,笑眯眯的挥手招呼诸人。 韩澈皱了皱眉,妲怛的话他倒是不能不重视,于是思忖片刻,也就在妲怛身边坐了。 司晓宇和其缘自然欢天喜地,找了个好位子坐好,美中不足是没再捧上一桶爆米花。 迎亲队伍终于开进了牟家村,在村口排成整齐的四列,缁衣人从那轿子上懒洋洋的走了下来,其中一人用苗家话扬声道,“牟老头,轿子已经备好了,快点把人带过来!看这次你们还耍什么幺蛾子!” 韩澈三人齐齐望向妲怛。 妲怛苦笑,这翻译的苦活累活他是义不容辞了。 那先前在村口打过交道的老者已是走了过来,面沉似水,他沉声说道,“那女娃子跑了,我们派人漫山遍野的追了三天三夜,没追上!这十万大山茫茫一片,随便找个山坷垃躲起来,再找三年多没用。” “老东西,你敢耍我!”那刚刚说话的年轻苗人暴怒道,这人长了一张苦瓜脸,耷眼塌鼻,就连嘴角都时常下撇。 “老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我们黑麒苗寨要的人,还从来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你们寨子是过得太安生了是不是?”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黑壮苗人瞪了瞪眼,接口说道。 他的黑色上装并未系紧,这一作势,上装立刻被崩开,露出线条分明的腹肌。 “切!”司晓宇不屑的撇了撇嘴,偷偷把上衣扣子解松了一点,又紧了紧…… 众人侧目。 只听场中牟老爹淡淡说道,“你们不信,尽管来搜,这事我们也不想,我也恨不得抓了她抽筋灌血!可跑了就是跑了!” 已经有精壮的小伙子匆匆走出来站在了牟老爹的身后,怒目望着对面。 “跟他废话什么,”肌肉苗人大肆叫到,抬手一挥,“你们,都给我进去搜,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有敢不从的,杀!” 他这话一出,上百个手下立时将村子围个水泄不通,挨家挨户的搜查起来,顿时尘烟四起,摔打声、喝骂声、哭叫声响成一片。 几个小伙子气不过,身形刚刚一动已被牟老爹挥手拦下。 “让他们搜!”牟老爹长声道,一双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镇定。 第十三章 苗女有情 听到老者的命令,几个年轻人气鼓鼓的站定,只是怒目而视,似乎要用眼神杀死这群不速之客。 过了好一会儿,乒乒乓乓的翻找声响起在各个角落,伴随着更加嘈杂的尖叫与哭泣声,此起彼伏。 “没有!” “没有!” “没有!” 陆续有人带回相似的回禀,三个黑衣人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找死!”苦瓜脸终于忍无可忍,他眼中冒火,几步欺近牟老爹,单手“啪”的扣在了牟老爹的脖子上,“耍我们,你知道下场!” 身后的牟家村小伙子见状大惊,便要阻拦,可是,却皆不及这人的速度,慢了何止一拍。此刻更是投鼠忌器,纷纷退后。 “我,我知道,杀了我,你们,一样,没法交,交差……”牟老爹脖子被掐,连呼吸都异常困难,却是一点不慌乱,断断续续的说道。 声带的震动反馈在苦瓜脸的手上,他的表情精彩无比,从狂怒变为羞愤,从疯狂变为顾忌,他的手慢慢的松了下来。一双眼睛如毒蛇般对向了牟老爹的双眸。 “你以为死很容易吗?!”他一字一顿道,手中已泛出了莹莹的碧光,如那辰星点点。 牟老爹的喉结动了动,那吞咽的动作异常困难,却也异常清晰。他的眼神盯着那点点碧光,充满了畏惧。 “用蛊,你们,什么也,得不到。”老爹依旧答道,他的手费力的抬起,在苦瓜脸的面前虚弱的晃了晃,在他的一根食指上,正有着红线缠绕。 “反降蛊?”苦瓜脸的脸色变了变,就连身后的另两个同伴也是一呆。 “这是她留下的?!”苦瓜脸问道。 “这蛊,没别的用,只是不与其他蛊,同存,若被种蛊,宿主当即,全身溃烂,而死,种蛊者亦会,遭受反噬。”牟老爹道。 苦瓜脸已经变成了驴脸,他将牟老爹信手一抛,像摔麻袋一般摔在了地上。 “好!很好!”他咬牙切齿道,望着被一众人慌忙搀扶的牟老爹,他的嘴角挤出了一个字,“去!” “你们,你们要干嘛?”牟老爹慌乱的问道,然而他的疑问马上就有了答案,到处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和女人歇斯底里的哭求声。 司晓宇的身体动了动,却被妲怛一个眼神止住,颓然的坐下;韩澈神色不变,甚至没有抬起头,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看向过场中;其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十数个孩子被带到苦瓜脸的面前,有的仍在哭闹,有的却已经吓傻了。 苦瓜脸的嘴角浮现起一丝邪异的笑容。 “告诉我,她在哪?”他的手轻轻的按向了一个男孩的头顶,这男孩马上停止了哭闹,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惊呼,无数人想要冲上来,却被那苦瓜脸的手下拦住。 “在哪?”苦瓜脸阴冷的问。 “我,我不知道,她跑了,跑进了大山里,找不到了!”牟老爹呆滞的道,他的脸色煞白,眼珠一转不转的盯着那痛苦抽搐的孩子。 “再说一遍……”苦瓜脸的笑容更剧,手中的碧光有盛了一分。“阿旺,是阿旺,”老爹身后的青年终于失声叫了出来,苦瓜脸手下,他的孩子已经奄奄一息,“阿旺放走了她,他知道她去了哪里!” 牟老爹转过身,难以置信的望着身后的黑脸青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有愤怒,有惊讶,有怜悯,有失落…… “别逼我,别逼我!我不想的……都是那该死的女人!那该死的阿旺!给我们带来这么多痛苦,他要付出代价!” 这人歇斯底里的吼道,他的眼中已是一片血红,“我,我亲眼看到阿旺带那女人离开,她没出过村子,不知道路,是阿旺带她离开的!除了他没人知道那死女人去了哪!” “很好!”苦瓜脸的手缓缓的收回,脸上的笑容已经不假掩饰,“早说嘛!”他拍拍这青年的脸。 那叫做阿旺的男人很快被带了过来,这是个憨厚老实的苗家汉子,黝黑结实,只是他被推搡这走入场中时,双腿已在不住的颤抖,甚至有些站不稳。 “说吧?”苦瓜脸笑眯眯道。 “不……” 一个字刚刚出口,一股酸麻的触感已经自肩头传来,直刺入脑,让他浑身抖如筛糠般,连意识都不能自控,裆中一湿,竟然当众溺出黄白之物。 苦瓜脸的狞笑更加嚣张。 “够了!”一个窈窕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西方的地平线上,扬声喝到。 这是一个年轻漂亮的苗女,约莫二十出头,身量高挑纤细,一身连襟红衣,半短黑裙,仿佛是燃在风中的一团火。那浑身银饰,环佩玎珰,华丽耀眼。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其中秋波回转,光彩荡漾,虽是怒意,却更是添了几分风情。 这女子手持了一柄法杖,脚步有些虚晃,似是刚刚经过一番苦斗,连气息都有些不调和。 这女子方这一出现,场中便响起一片的哀叹,那刚刚还弥漫在村民脸上的恐惧、愤怒、焦急俱都消失,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一种复杂的哀伤。 “唉,你做什么要跑出来?明明好好的!” 第一个开口的竟然是那出卖了阿旺的黑脸青年,本来跪在地上的他更是一拳杵在了地上,愤恨的骂了一句苗语,方才那歇斯底里的疯狂与奴颜婢膝的卑鄙神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变为了一副刚毅的表情,深深的望着苗女。 “我不出来,让你们继续把这出戏演完?牺牲一个不行,就来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用你们的命换我的命?”苗女的声音轻柔,却是透着一种决绝。 “强巴这群废物,看好个婆娘,都,都办不到吗?!”苦瓜脸单手一松,阿旺“噗通”一声栽倒到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只是依旧断断续续的说道。 “别怪他们,凭他们又怎么看得住我,被我打晕了。”苗女轻描淡写。 “你,你这又是何苦,你是寨子的,你的命,是寨子的,绝不会放弃,用我的命,换你的命,值的!”阿旺依旧苦苦挣扎,只是话已说了出来。 “绮月是一个外人啊,一个大山上走来的外人!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苗女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他的脚步却是未停,一直走向了苦瓜脸的面前。 牟老爹叹了一口气,默默的把苗女抱紧在怀里,大手在其背上轻轻的拍着,听着怀里传来呜呜的抽泣声,感受着这纤弱躯体的颤抖,直到那肩膀被泪水打湿了一片,老爹却终究没能说出什么。 他闭上了眼睛,向天叹息。 “因为他们傻,”苦瓜脸和肌肉男已狞笑着走了过来,他随意的把陆续挡上前来村民撞得四仰八斜,将拦路的一切纷纷一脚踢烂,“他们愚蠢、低贱、懦弱,毫无用处!只有你,不一样……” “你想死吗?”苗女从老爹的怀里抬起了头,那泪迹未干的眼中射出寒光,那是浓浓的杀意,她轻声道,“我不介意在死前先送你一程!” 苦瓜脸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身后的蓝衣手下已经结队围了上来。 “走吧,请!”他坐了一个请的手势,八台轿子已经停在了不远处。 苗女的眼神黯了黯,幽幽的一叹,却只是吐出一个好字。 苦瓜脸冷笑着,他转身欲走,谁知刚一迈步,脚下就被一个东西绊到,狼狈的一个趔趄,险些摔个正着。 他狂怒无比,低头去看,却惊异的发现一只长毛如雪的兔子正趴在地上若无其事的啃着散落在地的瓜果——那是他刚才随意踢翻的一处菜摊。 苦瓜脸顿时哭笑不得,一只兔子,被一只兔子绊倒,他觉得这简直太有辱自己的威严,简直就如天方夜谭。 “妈的!”他抬起脚,准备将这莫名其妙的跑出来的畜生跺个稀烂。这小东西柔嫩可爱的外表又怎么能博得他一丝的怜惜。 只是他的脚抬起在半空,将落未落,却突然的停住了,不是他心生恻隐,而是他发现,这脚,无论如何,就是落不下去了。 从脚底传来一股沛莫能驭的巨力,瞬间灌注到了他的全身,他清晰的感到周身骨骼都开始如炒黄豆般爆响,巨大的疼痛过了足有数个呼吸才排山倒海般袭来,疼得他急欲昏厥。 只是,他依然不能动。保持着抬脚下踏的姿势,僵直的矗立着。 “怎,怎么回事?!”他的惊恐无异于天崩地裂,只是一瞬间,他的意识都开始迷乱,便感到自己真真切切的在生死间徘徊了数十圈。 他的视线中,不远处慢慢的踱来了四个人,四个少年,当先的一个黑发银眸,神情寡淡,其后的三人却是眼神复杂,或同情、或怜悯、或,幸灾乐祸…… 可是无论是哪种表情,共同点都只有一个——残酷。苦瓜脸莫名的觉得,那像是看着死人的眼神。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银眸少年缓缓的走到了苦瓜脸的面前,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少年弯下腰,轻轻的抱起地上懒洋洋的兔子,甚至顺手抓起一只胡萝卜递到了兔子的嘴边,这兔子格外嘴刁,扑腾着小短腿居然一把将胡萝卜拍掉。 “不吃?”少年歪了歪头,“这个?”他弯腰又选了一片干净的菜叶,兔子照旧拍掉,甚至三瓣嘴一撇表示起了抗议! “生什么气嘛?!”少年无奈的摇了摇头,终于抬眼望向了苦瓜脸。 “哪一只?”他轻声问,声音轻柔却异常冰冷,说出的,却是这样让人莫名其妙的话语! 第十四章 月鸷蛊女 听到少年的问话,苦瓜脸忽觉身上一松,如一滩烂泥一般瘫在了地上,眼中满是惊恐,望向少年竟如是高山仰止。 “哪一只?”少年重复道。 “什么?”苦瓜脸已经吓得傻了,这少年身上澎湃的威压让他甚至喘不过气来。 “哪只脚碰到的。”少年指了指怀里的兔子。 苦瓜脸有些呆滞,他不明白这少年是什么意思。 “不说?那就两只。”他慢慢的俯下身。 “你,你做什么?!别过来!”苦瓜脸终于恐惧的叫了出来,他的心中警兆连连。 “你很会用蛊?”少年轻声问,话音平淡,便像是客套问句晚上吃了没有,然而随着说话,他的双手已经伸了出来,轻轻地,柔柔的在苦瓜脸双腿上一抚,淡淡说道,“放心,不疼!” “小心!”声音自身后传来,另两名肌肉男子亦是跨步迎了上来,立掌向那少年,但他们刚刚靠近一步,一杆长枪已经横亘在了他们的眼前。 “别动!”另一少年已经站了出来,他看似漫不经心,枪风一扫,不远处齐腰粗的树干居然晃了三晃从中折开。 两人颜色大面,那里还敢多说。 便听苦瓜来忽然一声长啸,脑中瞬时一沉,“嗡”的一声,便觉下身碧光一闪而没,再去看时…… “腿,腿,我的腿呢?!”他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双腿居然凭空的消失,而自己竟然没有半点察觉,那空荡荡的裤管里,只留下大腿根部平滑的断口,而地上、身上甚至没有一丝的血迹。 “啊!”恐惧瞬间完全支配了他的大脑,他疯狂的大叫大笑起来,拼命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半截身子胡乱的爬动着,眼前的一切发生的这样突兀,让他根本无法理解,无法以常理度测,因此他本能的选择了逃避,不愿面对。 而那少年只是缓缓的站起了身,依旧不看他一眼,只轻轻掸了掸兔子的额头,将其放了下来,任其满世界的乱跑。 场中发出阵阵惊呼,所有人都本能的退让这兔子的行动轨迹,如同躲避瘟疫一般,不肯沾上一丁半点。 “你,你们是什么人?”肌肉男结结巴巴的问道。 “什么人?”司晓宇想了想,“送信的啊,你们是黑麒苗寨的?回去给你们大长老带个信儿,说古滇国信使来拜山了!” 他剑眉一挑,神采飞扬。 “大,大长老?!”肌肉男明显没反应过来,他只是呆呆的望向身旁那黑衣人。 这人浑身上下裹挟在一件黑色的兜帽长袍里,连半张脸都隐藏在高高的领口里,看不清楚,只是露出一只金钩鼻子和深凹的双眼,更加显得阴翳而神秘。 刚刚连番的闹剧,这人始终没有说上一句话,直到韩澈出手,他才要上前制止,却被司晓宇一枪拦下。 “你们要见大长老?”这人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鼻音也重,莫名的给人一种金属的质感。 “没错,你能引荐吗?”韩澈道,他已经走了过来,与司晓宇并肩而立,黑衣人身后的众多苗寨手下顿时都不约而同的倒退了一步。这是一种深深的忌惮。 “不能,”这人很是干脆,“你身上带有螟蚕圣蛊竟然不是苗人,还不知道这黑麒苗寨的规矩?!” “规矩?我从来不是个守规矩的人。规矩是用来讲道理的,我的道理是拳头。至于螟蚕蛊,”韩澈顿了顿,这里是苗疆,他身上有蛊自然瞒不了太多人,只是这人能凭自己短暂的出手就判断出螟蚕蛊这种稀世之物,见识不可谓不广,韩澈思索片刻,却只是不咸不淡道,“不是苗人才会养蛊。” 黑衣人的眼睛在深凹的眼眶中亮了亮,“很好,有胆量,有实力的人就可以上山,至于要怎么做,相信那老头儿会告诉你们。”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那早已呆滞的牟老爹。 “那个女人我们要带走!”黑衣人冷冷道。 “不行,我有话还要问她。”韩澈摇头道。 “什么话?”黑衣人诧异,这话一出口他就也觉得不妥。 果然,司晓宇不屑的“嗤”了一声,韩澈沉默不语。 黑衣人脸色一红,但他还是强自镇静道:“如果我一定要带她走呢?” 韩澈看了他一眼,道,“随意。” 他说得云淡风轻,甚至已是转头走开,但那语气中的隐藏的意味却是如此的霸道,那意思明摆着,“你做你的,后果自负。” 黑衣人的拳头紧了紧,终究么有动,他知道在这种层次的高手面前,人数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就算是今天自己带来的所有人都填在这里,恐怕也很难做成任何事。 尤其是他已经发现,在这两人的身后,还有一个一直负手而立,笑而不语的小喇嘛,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直觉。 “佛门?是密宗的高手?怎么会和蛊苗混在一起?”他还是把韩澈当成了隐世不出的苗人,只是另外几人的身份,他就真的揣测不到了。 “想好了没?打是不打啊?”司晓宇打着哈欠问道,那邪异的微笑看得黑衣人又是一个激灵。 他摇了摇头,“你们真的要和黑麒苗寨作对?!这样怕是没什么好果子,你们不是要上……” “上什么上,这和你个小屁虾有毛关系,老子问你,打?还是不打?”司晓宇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满是嫌弃,含笑望着眼他那双深凹的眼睛,直直的望着。 “哼,”对视中黑衣人哼了一声,终于是避开了目光。 “外乡人,趟进这滩浑水,你们不值得。”他的汉语还是有些生硬,一句狠话愣是说得像是充满了关心。 司晓宇“噗”的笑出生来,狂放之至。 黑衣人那藏在斗篷中的身形明显颤了一颤,已是勉力压下了愤怒。 “走!”他命道。 一声令下,所有黑麒苗人都仿佛如临大赦,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忙不迭的排好队伍,集结在黑衣人的身后。 司晓宇斜着眼睛看着他们乱哄哄的整队,无聊的打着哈欠。 “小心!” 却是其缘忽然出声,他个子矮,目光平视正落在那黑衣人的手上,便突然看见这人手上黑光一闪,一团墨色正在成型,吓得连忙大叫。 但他的声音却还是晚了许多拍,那个也不知道是什么蛊虫或是术法的东西还没等发出,场中就忽然的腾起了数股龙卷,向着那刚刚列成队伍的黑麒队伍席卷,其中乌光闪亮,一个瞬间便将数个当先的苗人带上天去,再落下时已是手脚尽断。 于此同时,一条琉璃光带电闪而过,不容分说的刺入那呆滞的黑衣人眉心。 “噔噔噔”黑衣人被刺得倒退了几步,口眼中具是鲜血,浑身僵直冰冷,直似落入了冰窖之中。 “巫族!你是巫族!黎巫魔裔!听我说……” 他意识中还算清醒,还想开口解释一切都是误会,谁料口舌都已麻木,哪里还说的出话来。谁又在乎他好死不死弄出团黑光到底是要做什么…… 惊惧的目光中,只见韩澈那张古井不波的死神脸已经缓缓转了过来。 “你已经不需要这蛊了,别害怕。”他淡淡的说,如同是抚慰一位病入膏肓的病人。 黑衣人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便觉脑中一空,似是少了点东西,他已经知道这少年在做什么,顿时吓得面无人死。满眼中便见琉璃光华大盛,一只琉璃手掌凭空出现,那手掌的两指间,赫然是一只黑色的蚕蛊。 “啵”这是黑衣人听到的随后一个声音,轻柔,婉转。 本命蛊,那性命交修的本命蛊,就这样,被那琉璃手掌一捏而爆,如同捏死一只蚂蚁……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剩那黑衣肌肉男子站在一边瑟瑟发抖,他不知道同伴怎么了,为什么对方连碰都没碰,就莫名其妙的躺倒在地抽搐不停。 他的腿很软,软得撑不住那一身健硕的肌肉,直若被压得趴下。他强撑着,倒退、倒退…… 直到推到村口,对方却仍然没有动,只是含笑望着他。 “你,你,你们等,等着!得罪,黑,黑麒苗……苗寨……”他忽然觉得有义务说点什么,要不然这退场也太不走心。 “滚!”这次司晓宇把机会让给了其缘,小喇嘛受宠若惊,十分珍惜,喊得格外卖力! 一群惊弓之鸟再不敢多说半个字,屁滚尿流。还真得有吓傻的就地滚了起来。 ———————————————— “你是月鸷苗寨的人?” 百余人的迎亲队伍气势汹汹而来,狼狈仓皇而走,望着那渐渐滚远的一行人,妲怛忽然出声,赫然是对着那叫做绮月的苗女。 绮月一愣,她转头看着这个身高只到自己肩膀圆头圆眼的小喇嘛,忽然觉得有些怪异,说不出的别扭。 “你们是什么人?是来找黑麒苗寨麻烦的?”她蹙眉问道,秀目如电,腮边映红,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苗家女子的泼辣与干练。 “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阿财,你和阿萝去看看阿旺和吉玛他们的伤,你们,跟我来吧。”牟老爹轻声吩咐,他一指玖月和韩澈等人。 双方都是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随着老爹走了。 “这么说你是月鸷苗寨的蛊女?” 爬上一栋青竹搭建的吊脚楼,房间内陈设简单,桌椅也不够,大家只能自寻角落坐定,好在地面都铺着厚密的摊子,也不显得脏。 牟老爹让人送上了简单的苗家茶点,众人边吃边谈,妲怛很不成样子把其缘当成了靠垫,靠在身上蹭了蹭,觉得还蛮舒服,他开口问道。 “曾经的蛊女。”绮月纠正道,“月鸷苗寨和其他苗寨不同,是唯一一个由女人支配的村寨,自古便是如此,而村寨但最高领导者是三个人,蛊女、巫女和大祭司,苗寨多以蛊为尊,所以在三人中蛊女的地位还要再高上那么一点。” “恐怕没那么简单,”妲怛呵呵笑道,“你有冰凰血脉?” 他的话说得异常轻松,可是听到的人却霍然站了起来,眼中流露出莫名的神情,那是混杂着惊疑、忧虑、恐惧的复杂神情,也许还有那么一点浅浅的、却怎么也隐藏不住的,杀意…… 第十五章 冰凰血脉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绮月柳眉一竖,愤怒的向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喇嘛问道。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总归不是敌人,重要的是你为什么在这里?”妲怛问。 “咦?我说蛋蛋,什么是冰凰血脉?”司晓宇插嘴道。 “蛋蛋是谁?”其缘插嘴道。 “你们俩闭嘴!”妲怛终于忍无可忍,暴吼道,吓得司晓宇和其缘都是一个哆嗦。 “完了,暴蛋了!”司晓宇嘟囔。 妲怛一个狂怒的眼神甩过来,晓宇双手举起做投降状,这动作他新学的,利用率还蛮高。 绮月自然不明白这些少年的小动作,她只是思索了片刻,便咬了咬牙说道,“没错,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月鸷苗寨历代蛊女都是冰凰血脉,至于什么是冰凰,这和我们一族的信仰有关,说了你们也不会理解,就当是一种比较特殊的血统好了,这种血统很奇异,每百年左右才会在寨子里新生女/婴身上出现一例,而这个女/婴便自动成为下一任的蛊女。”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妲怛道。 绮月看了一眼妲怛,继续道,“月鸷苗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平和,历代蛊女和大祭司、巫女之间的斗争从未停歇,十年前,一个十三岁的天才少女如彗星般崛起,很快继任了新一届的巫女,她才华横溢而野心勃勃,一继任便和大祭司联合了起来,打压、遏制着我的势力,分裂蚕食我的部族,陷害我背负了残杀同族的罪名……” “然后你被赶了出来?”妲怛笑问。 “不,是我自己要出来的,历代蛊女都要为寨子做出牺牲,而我的牺牲就是和亲?” “和亲?和黑麒苗寨?” “对,月鸷苗寨的势力在所有星落苗寨中只能算是中游,更是常年受到赤堰、千侗两家大寨的威胁,与强大的黑麒苗寨和亲的确是必行的一步。” “哼,这大概也是那巫女的主意吧,难得你竟然不恨她。”韩澈忽道。 “是,是她的主意。”绮月道,“恨?为什么要恨,这不是在正常不过吗,历代的巫女和蛊女,哪一对不是你死我亡,只有这样才能选拔出最好领导者,寨子才能在恶敌环伺的环境中维持下去。 我与她自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曾经也胜似姊妹,但我是主,她是仆,这是上天注定的,她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既然有了改变的机会,自然没有必要手软,如果易地而处,或者再给我重来机会,我也是一样不会放过她。这没什么好说的。” “你说的没错,很多事不是因为对与错,而仅仅因为你在哪儿,所以就那样做了。”韩澈道。 绮月转过头,很是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貌似喜怒不惊,永远一副淡然的少年,她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向着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韩澈亦是微微还礼,不动声色。 “恐怕这只是表面吧,”妲怛忽然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前辈此为何意?”绮月已经有些害怕这个多智近妖的小喇嘛了,修行者本来年纪的概念就很是模糊,也不乏修到极致返老还童者,绮月只把眼前这人当做了能透视人心的千年老妖怪。 “你说你自愿和亲而来,却在距黑麒苗寨几十里外的小村庄一住三年,既不上山,也不离开,这说得通吗?”妲怛直言。 “那不是和亲,是冥亲!”一直默坐低头无语的牟老爹忽然开口道。 众人都是一惊,“冥亲?” “老爹?!”绮月惊异的望着牟老爹。 “唉,今天要不是这几位,你、我、我们这个村子恐怕也就都完了,你以为那些人带走了你,就不会找我们的麻烦了?!哼,笑话!事到如今,与其再遮遮掩掩,倒不若和盘托出吧,没准,还有转机。” 牟老爹沉声道,话没说完,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刚刚受伤虽不重,身子骨却也受不了了。 绮月赶忙帮老爹调理,叫村民去煎了草药取来,细细喂下,扶老爹在里间塌上躺好,又另写了药方,命村民上山去采。一切料理妥当,这才转回。 方一坐定,先就叹了一声,“老爹所言极是,各位既然有心救我,我亦该亦称相待,绮月多心了,还望各位莫怪。” 妲怛等人只是浅笑,也不说话。 “黑麒苗寨人数虽少,势力却比苗疆任一个都要强大,他们的手中有着整个星罗十七寨都望尘莫及的蛊术和巫术,其中顶级的蛊术甚至可以逆天改命,起死回生,绮月费尽心思,所来只为此蛊。” 妲怛、韩澈、司晓宇同时一呆,他们自然不去关心绮月寻找这蛊术的目的,世间可谓之奋不顾身者,大抵不过父母、子女、爱人,细说起来却也没有意思。他们关心的,还是这蛊,这术法未免太过厉害,连妲怛都是第一次听说。 “哦,起死回生?”韩澈问道。 “不错,长生蛊的确有此神效,上达天命,下通幽府,死者受术,只要还有少许真灵便可复生;而若生者受术,便可逆天改命,长生不死。” “那若是本来就没有真灵呢?” “没有真灵?!”绮月一愣,“没有真灵要怎么复生?人怎么会没有真灵?” 韩澈怔了一怔,点了点头,便不再说。 绮月见其面上变颜变色,心中有些狐疑,思忖一番道,“倒也不是全无希望,大道三千,总是有其法则,不管是巫、是蛊还是其他的什么,逆天改命这种程度的术法总是尤其可鉴之处,触类旁通,也难免就没有你所说的法子。” “哦?原来这样……”韩澈若有所思。 “那你为什么离开,甚至躲在这里不肯上山?”妲怛问。 绮月叹了口气,“我算黑麒苗寨,黑麒苗寨岂有不算我之理,正如老爹说的,这不是和亲,而是冥亲,我嫁的,是死人。” 大家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 苗疆冥婚并不少见,但那多是为夭折的男童而办,对象也是年龄相当的夭折女童,却从未听说过活人给死人做冥媳的。 “那是什么意思?”韩澈问。 绮月苦笑,“说回来还是因为长生蛊,我到了黑麒苗寨才知道,所谓的长生蛊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虫蛊,而是一种结合了蛊术和巫术炼制的活蛊,它的蛊皿必须是极其特殊的活体,再直白一点说,就是有着冰凰血脉的月鸷蛊女!” 众人都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说实在话,在苗疆蛊术中以自身血脉饲蛊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虽然仍有个别苗寨严格禁止寄生蛊,但多数寨子都视之平常,严格说起来,包括韩澈身体里的碧血螟蚕都是靠韩澈的精血为生的。 但这要有个前提,那就是共生。宿主和寄生蛊互为厉害,绝不会上机彼此性命。而向绮月所说以活人为蛊皿,却是大不一样,那几乎就是把活人当成蛊来炼,这却不是一般的蛊术能够完成的了。 “人蛊,怪不得如此逆天,这蛊本来就大凶,自被天罚。施术人有多少算多少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必死无疑的,就连被炼蛊的可怜人都是要形神俱灭、永不超生,这蛊根本就是个笑话,怪不得要用传说中的凤凰血脉,亏他们想得出来。” 韩澈对蛊知道的最多,他冷笑道。 绮月再次苦笑,又冲韩澈一施礼,“见前辈以神蛊教训那黑麒使者,便知道必是蛊术宗师,前辈所说不错,长生蛊就是人蛊。” “哈,你为长生蛊而来,却不想这蛊正是你的命?的确是个笑话。” 绮月长叹,“如果是拿我的命换那人一命,倒也值了,只是长生蛊却是为他人而炼。 我初入黑麒苗寨之时,黑麒吐司就自知病入膏肓,上亏阴德,非药力所能救,其一身巫蛊之术通天彻地,关系到黑麒苗寨的未来,黑麒人不得不救,所以,便想到了炼制长生蛊这最后一招。 月鸷内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可他们没想到我亦是为此蛊而来。上山的第三天我便发现了长生蛊的秘密,大惊之下只得趁夜偷逃,黑麒苗寨追杀了我数十里,随行的四十八亲随死得一个不剩,终于是把我送入了十万大山,然后,就走到了这里。” “所以你还不死心,留在这里,想再找机会潜入黑麒苗寨偷到长生蛊炼制之法?” “是,我在这里住了三年。为了方便控制村子,那时黑麒苗寨的人给牟家村的所有人都已种下草蛊,男女老少,个个骨瘦如柴,只能食草皮树叶渡日,黑麒苗寨每几年就会派人来挑选蛊奴,这却是比死还要不如。 三年里,我一个一个为这里的所有人拔除了蛊毒,让他们过上正常的日子,所以牟家村的人视我为己出,全力保护着我,也偷偷的为我打探着黑麒苗寨的消息,就是在这期间我听闻了黑麒苗寨吐司驾崩的消息。 只是这事终究没完,新吐司并未放弃搜寻我,也到底是纸包不住火,一个月前黑麒苗寨的使者终于是走进了村子,他们惊异于村民的变化,便严刑拷打,我自然不能视若无睹,救下了村民,至此也就暴露了行迹。 我告诉那使者我是月鸷苗寨的蛊女,地位崇高,不会和他们轻易上山,让他们一月后备置全套苗家嫁礼前来迎亲,之后,便是你们今天见到的情景。” 众人静静的听着,不时唏嘘、叹气,只是直到她说完都没有人说话。 第十六章 黑麒苗寨 “你这故事不错,但你觉得我会相信?!” 妲妲轻哼一声,开口道,语气颇为不屑。 绮月秀眉一皱,面上微红,“绮月感谢各位前辈相救之恩,所以实言相告,至于各位前辈不肯相信,绮月亦没有办法。” 兔子小夭吃饱喝足,不知道怎么也爬了上来,匍匐在韩澈的脚边打盹,韩澈把它抱了上来,依旧放在怀里,这才沉声道: “我不是什么前辈,先前有人不是为了救你,你的故事更与我无关。我想问一事,我奉师之命找一位古滇国的古辛长老,送一封信件,你是月鸷的蛊女,所见所知必是极广,若是知道此人的消息,还麻烦告诉我。” “古滇国?痋蛊一脉?”绮月怒色未减,却仍皱了皱眉,思量片刻,这才答道,“我没听过,古滇国至今也有两千年了吧,遗址都已不见,怎么会还有人存留下来。” 韩澈不说话了,他是猜到会有这么个情况的。 其实当初在雪山密道,沧澜把书信交给他的时候确实也是心急了些,或者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这人在什么地方,根本也给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韩澈的心里多半还是存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打算。 绮月又问众人的打算,这个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上山! 就连其缘心里都莫名其妙的燃着一把火,这小喇嘛被司晓宇带坏了,满嘴没正经,内在里想的也满是打打杀杀的,一点出家人的觉悟都没有。 听了众人的意思,绮月有些担忧,但还是义无反顾的要帮大家,这不光是为了报恩,她自己也要借机去寻那长生蛊的炼制秘籍。瞌睡遇到枕头,大家把话说得分明白,心无旁骛,自无顾忌。 当晚众人就分别在村民家休息,倒是也受到了极高的礼遇。次日一早,再次聚会在牟老爹的吊脚楼里,绮月已带来了黑麒苗寨一带的手绘地图。 不得不说绮月作为一名蛊女所受的教育当真不是正常人可以想象的,一张地图画的犹如车祸现场…… 司晓宇手扶下巴研究了半天,终于是指着一排便便似的东西问道,“这个是啥?!” 绮月扫了一眼,严肃道“云梯,黑麒苗寨在山上,这云梯是必经之路,不仅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机关险阵繁多,如若不知走法一位乱闯,那便是有去无回。” “所以你画了这些圈圈?!” “嗯,为了准确表现它的险要,我用了抽象主义的画法,突出了意境!” “啥玩意?”司晓宇和其缘一起惊道,就连韩澈和妲怛都是一脸的肃穆。 为了让这群年轻的老古董明白“抽象主义”的概念,绮月用了半个时辰,结果就是众人脸色明显转黑,妲怛揉着已经僵硬的脸问,“这和去黑麒苗寨有什么关系?” 绮月一摊手,“没关系啊,他问的,我就答咯!” 众人一起用愤怒的目光望着司晓宇。 晓宇都要崩溃了,“这也怪我咯!” 一个上午在谈话和扯皮中度过,众人算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听明白了绮月的介绍,这月鸷蛊女的思维之跳跃着实让大家吃够了苦头,尤其是在有司晓宇和其缘两个话唠不时插话的前提下,三人配合简直水得天衣无缝。 最后妲怛忍无可忍,终于还是让韩澈把两人顺窗户轰了出去,赶苍蝇一样…… 那张犹如火星城市规划图般的地图也总算被完全解读了出来。 黑麒苗寨深处十万大山,西有群山峻岭,东有大河纵横,地势复杂,三面悬崖,奇险异常,自古上下一条路。寨子隐世而居,断绝世俗往来,山门多有阵法加持,机关无数,寻常人莫说上山,便是路都寻之不得。 生人上山便只有两个办法,或为寨内人带路,或,便是云梯。 黑麒苗寨的规矩,无论敌友,无论贵贱贫富,能从云梯抵达山顶,扣响黑麒苗寨山门的便是寨子的上宾,当受全寨礼敬,寨子也可以有限度的为其完成一个心愿。 但绮月说数百年来能真正通过这条云梯的人不出三个。 所谓云梯,虽然绮月强调了很多次它的神奇,但大家一致认为其实不太可能是云彩做的梯子,这么大范围的物化由心,就是大巫在世估计也做不到。真实的情况预计差不多又是什么机关或者阵法,这东西能够迷乱人的五感,使人产生错觉,就像当初的金光阵类似。 经过十绝塔和雪山密道,韩澈和司晓宇对阵法之类已经见惯不怪,虽然仍算不得是“吃过猪肉”,但见过的猪足可以开一场“生猪马拉松”了,所以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问题是绮月带来的第二个消息。 蛊夫以上的苗蛊高等修者的实力划分为:蛊师、巫师、大祭司。蛊师一层又细分为虫语者,植语者、风语者三个层次。 而黑麒苗寨光是植语一层的蛊师就有上百人,而达到风语者水准的蛊师也有四十余位,再上一层还有七位巫师,三位大祭祀,吐司…… 按照绮月的目测,韩澈的实力应该是稳稳在风语者之上,但对上七位巫师就未为可知,再其上的四位就更别想了。 对于这点韩澈和司晓宇的态度比较淡然,这种层次划分他们也知道,他们接触过的唯二的痋蛊一脉是沧澜和诸葛智,而这二人是巫王,光听就知道绝不会低于三大祭祀。 恐怖的是这数量,不用别的,想象一下百多位格果巫修一齐向你狂甩恶咒,百多道风雷巫术如下雹子一般的落下来……那场面让大家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再没有什么退缩的道理,几个人谁也不是怕事儿的人。准备都省了,计划也全免,以妲怛的话说这叫“阳谋”,要的就是“一鸣惊人!”司晓宇就比较没文化,他的临行宣言是“干他丫的!” 连其缘都对他鄙夷的侧目。 即日启程,拜别牟老爹和各位村民,众人在向导的带领下直奔十万大山东麓。 值得一提的是这四个向导是牟老爹在村民中千挑万选出来的,清一色的棒小伙子,其中两个大家都有印象,就是那天为救绮月在黑麒使者面前飙演技的两个,一个叫阿旺,一个叫阿财,旺财组合。 这两人几乎就是行动般的苗疆生活小百科,扎营、生火、打猎、做饭、驱蚊、防兽、喂兔子,连带歌舞表演、活跃气氛,简直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让一行人受益良多。 直线距离只有两百余里的山路众人竟然走了两天两夜,这让五个修者都哭笑不得,其间地势起伏,七转八绕,众山连绵,远眺之下居然都是一个样,如若没人引路迷失其中才叫怪事,那传说中的山门云梯更是无处寻踪。 连韩澈都不禁感叹,自然之力果然鬼斧神工,气势雄浑,更胜一应幻阵。 一路无话,第三天头上终于远远见到了黑麒苗寨的所在的麒麟山。到了这里阿旺他们却是不敢再往前走了,众人自是也不相逼,匆匆告别。四人向着众人一一磕头,慌得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 绮月的记忆也并不太靠谱,她原来上山时一行人是被随行的大蛊师封了五感,完全没有印象,等到跑出来时却是在内应的帮助下深夜潜行,躲躲逃逃,还要不住的应付追杀,所以有些东西记得并不清晰。 但据绮月自己说她应该是数百年历史上,第一个成功逃离黑麒苗寨的人了,这里面天时、地利、人和等等的偶然因素都有,真要重来,估计一万次也难得成功一次。 绮月说的很玄,韩澈等人也就姑且听之。 一处平坦的谷地将麒麟山整个孤立起来,这山整体分为两部分,形状很是奇特,就像是一只仰头吠天的獒犬,獒头高举,獒身盘卧,膘肥体壮,倒是十分的惟妙惟肖。 估计这黑麒苗寨实在是觉得叫“藏獒山”、“黑狗苗寨”太过丢人跌份,所以才改叫麒麟山,黑麒苗寨,也算自己往脸上贴了层金。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山的侧后方,就是獒犬腹下的位置,一道白云构成的天梯盘绕、错落,直通山顶,那洁白的色泽和四周的云气交织在一起,显得雾气氤氲,阳光普照,泛出绚丽的彩光,仙风袅袅,似真似幻。 “哼,还真的是云梯?”妲怛冷哼道。 “我怎么觉得这位置这么猥琐。”司晓宇看了半天,指着那云梯喃喃道,顺便还弯下腰在两腿间很形象也很下作的演示了一下。 众人本是被这仙山美景吸引,听到此言瞬间状态全无,一齐狂瞪司晓宇。 “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我没听到,我没听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是妲怛。 “唉,见仁见智!贱人贱智啊!”——这是韩澈。 “下流!”——这是绮月。 “咦?还真像是尿了哎!”——其缘。 众人狂晕。 ———————————————— 离开旺财组合等四个普通人,众人自然也就不用再步行,各展神通,司晓宇直接甩出西极化作淡绿遁光; 妲怛是取出一瓣金色莲叶稳稳站定; 绮月不擅长这个,却是诡秘一笑,取出一枚小巧的哨子,轻轻一吹,天空猛地一声鹰啸,竟然是飞来一只一人来高的金背巨鹰,绮月嘻嘻笑着骑上鹰背,巨鹰振翅而飞; 韩澈更简单,直接就虚立在了空中,狂风一卷,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有其缘傻了眼,他功力不行,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帮神仙飞的飞,消失得消失,最不济也有鸟骑…… 他倒是也有鸟……呵呵…… 还是司晓宇好心,一把把他拽上了西极,伴随一声惨叫,神枪一飞冲天。 古语说见山跑死马,虽然麒麟山举目可见,但众人飞了一个时辰仍然像是在原地打转,那景象连变都没有变过,司晓宇有些沉不住气,上来问韩澈,“怎么回事?是幻术?!” 这小子在十绝塔中被幻术困怕了,看什么都像幻术。 韩澈摇了摇头,“是实打实还有段距离,这里四面都是谷地,道路也曲折,看似直线,其实一直都在迂回,路途的景物又都很相似,所以才会感觉没什么变化。” “那这样还要多久。” “应该是快了,你听,是什么声音。”韩澈忽然说道。 随着他说话,从山谷深处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众人都是惊异,便见远处如同黄河决堤,瀚海鼓浪,一卷黄烟裹挟着浓重的瘴气汹涌而来,怪风怒号,砂石横飞,满山满谷顿时响起一片鬼啸。 众人的眼中都显出惊异,迷茫的望向远方,久久呆立。 第十七章 一路之上 “这是……蛊毒瘴?”司晓宇瞪大眼睛问道。 “哼,算是吧,”韩澈笑道,“小把戏而已。” 他说着探手从怀中取出一面小旗,迎风一抖,这旗就化作数丈,旗面黑漆如墨,上汇一狰狞头骨,似人头又似虎头,正在狰狞咆哮。 “圣骨幡!是圣骨幡!你怎么有这个东西?!”绮月再次大呼小叫起来,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回,在这些人身边,本来还算沉稳的她竟发觉自己越来越一惊一乍起来。 韩澈又哪里会回答她这些,黄烟迫近,幽冥白骨幡一展一抖,瞬间便已将那涌汹如大浪的黄烟收去小半,其间传来白骨魔神桀桀的怪叫声,与阴煞的怒吼声。 包括绮月在内的众人都是打了个哆嗦。 只见韩澈再摇神幡,天地间猛地光线一暗,一缩,便是风声都为之一静!黄烟已是漫天散溢,形如乱流,任是如何都聚不成样子。 韩澈三摇,风云变色,当空一个惊雷炸开,惨号声戛然而止,黄涛烟尘立时全消,天地晴澈。 三幡清毒瘴,韩澈大口喘着粗气走回众人中间,只是笑笑,也不说话。 众人这才发现,那幡上森然阴冷的白骨魔神像不知怎的又是凝练了一线,比之方才还要生动,狰狞! “怪不得你这么有底气,原来还有这种宝物。”绮月的目光始终没能离开那漆黑的旗面,仿佛那其中有一种无形的魔力在桎梏着她,诱惑着她。 她的表情呆滞,目光渐渐迷离,双颊上隐隐的泛起一层红晕,如同是贪杯醉了酒,脑中已是一片大乱,思维随意的飘荡,完全不受控制,似乎都已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看绮月这失神的样子,韩澈微微皱眉,连忙手上结印,介子空间随神识开启,黑色大旗一晃不见。 绮月如遭雷击,一个晃神,醒了过来,怔怔的退了一步。 “好厉害!”她的心中大骇,知道是自己心神失守,已被魔幡蛊惑,亏得是韩澈及时收幡,否则自己今日也难免大难。 她不由后怕,向韩澈道了声谢,韩澈微微点头,也不说话。 “好了,这毒烟应该就绮月所说的阴泉喷发形成的了。往前走应该应该就是麒麟山地界。大家不要掉以轻心。韩澈、绮月,这里我们帮不上忙,你们是用蛊的高手,还要靠你们多多留心。”妲怛沉声道。 “我知道的不多,并且都是皮毛,给你打下手。”韩澈道,后半句已是转向了绮月。 绮月一愣,却见韩澈语气诚恳,并不像谦虚抑或推脱,她想了想,重重的点了点头。 经过这一插曲前路开始出现明显的变化,其一便是天气变得寒冷,此时已是六月,盛夏时节本该草木繁盛,而这里却是一片荒芜。 过了这一段,空气中的灵气逐渐稀薄起来,众人都是微微感到压力,飞行的消耗竟然比平时大了数倍,越往前行越是如此,韩澈等人虽然不在乎,但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 商议一番后,妲怛还是要求诸人步行,这道理很简单,山再高,对于修者来说,飞上去也无非也就是几个呼吸的事,黑麒苗寨既然设置了云梯,就不可能让修者有这种捡漏子的机会。 他却是还没自大到认为自己一行可以无视黑麒苗寨数百年经营的地步。 “这一带地靠麒麟山阴泉泉眼,黑麒苗寨为了防御和阻隔世俗将这阴泉引导到东侧,每两个时辰泉眼就会喷吐一次毒雾,将这周围笼罩,就像刚刚那样。 这附近常年受毒雾瘴气的侵蚀,已经是寸草不生,倒是还有许多喜阴寒的毒虫毒兽在此栖息,专以这毒瘴为生,甚是神奇。这些东西也是炼制毒蛊的好材料。”绮月边走边介绍道。 众人仔细观瞧,见到荒凉的戈壁黄沙里有着蜈蚣、毒蚁、甲虫之类的虫子钻入钻出,更有蟒蛇、蜥蜴盘据,毒貂穿梭,见到生人也不畏惧。 司晓宇偷眼去看韩澈,果然见到韩澈虽然面上无异,周身却已经荡起了一层淡淡的琉璃光华。他不禁好笑,师兄两怕,至今倒是没改。 想到这里,晓宇的脸上抹过一丝苦意,苦到心里,翻江倒海,他不自然的笑了笑,强撑起精神道: “你们星罗十七寨不已经是苗寨中最大的势力了吗,黑麒苗寨更是十七寨中最强的一支,为什么还要搞这么大动作去防守,因为太嚣张所以树敌太多?” “谁说星罗十七寨是一个整体,”绮月冷哼了一声,“维系十七寨的不是情谊不是祖制不是利益,而是世仇!” “世仇?” 众人都是一惊。 “没错,苗疆信奉强者为尊,适者生存,因此相互之间攻伐不断,杀戮不断。 所谓十七寨,即是所有苗寨中沾血最多的几支,正因如此,各寨之间的杀伐也就最烈,几乎是两两为敌,各个为敌,不死不休,直到谁也消灭不了谁,或是消灭对方付出的代价太大,剩下的就是十七支。” “有趣,杀戮出来的平衡。怪不得十七寨之间相隔的要这么远。”韩澈道。 “不对啊,这么说十七寨的分布应该是自发形成的,怎么会正好应和十七卦地卜星盘?这是巧合?”司晓宇疑惑道,可是他话一出口,众人的目光就一起望向了他,眼神古怪。 司晓宇莫名惶恐的检查了一遍脸上身上,见实在找不出什么饭粒、纸条之类的,这才怒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这一吼,大家却都是摇头低笑,其缘最好心,拉了拉他的衣袖道: “晓宇哥,虽然这些人里我是最渣最笨的,但我都知道,十七寨既然是靠吞并攻伐形成的,那一定就都是有根基能打仗的大势力啊!” “那又怎样?”晓宇不得其解。 “所以这根基第一一定要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大后方,第二就是要资源丰富,材料丰茂,苗寨什么资源最重要,蛊啊!” “然后呢?”司晓宇有了点眉目。 “所以这十七个苗寨所在地,就是十七个天然的蛊场啊!”其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唉声叹气不断。司晓宇心中一震,不由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养尸地!阴泉眼!聚阴滩!这些地域都是稀世仅有的天然毒蛊乐园!” “终于是开窍了。”众人都是长叹了一口气。 妲怛突然闭目静听,片刻道,“来了!司晓宇,你的枪不会和你的脑袋一样钝吧!” 司晓宇“切”了一声,已然飞身而出,西极灵巧的往地上一点,地面就轰得炸出数个孔洞,从里面汩汩的冒出黑烟,却是被西极的青光阻住,爆发不得。 司晓宇冷笑,青光瞬间转白,亮银如明光,惊鸿一闪,已经周围数十丈荡起了层层光圈。 “砰砰”两声连响,一黑一紫两条粗大的身影已经被西极银光活活磕飞了出去,在空中显出身来,狼狈的翻腾旋转,乃是一黑鳞蟒蛇,一紫背金线蜈蚣。 与此同时,周围风声又是大作,已见有数十头扁足尖头蜥蜴借着黄风掩护迂回包抄上来;下方沙石翻涌,地表起伏,犁出条条丘壑,无数身形巨大的蓝毒猎鼠穿地而来;天空晴色忽然一暗,一张遮天蔽日的红纹细线如致密大网兜头罩来…… 乱象四起。 霎时场中一片黑云翻腾,却皆是被司晓宇那旋转飞腾的西极阻住! “哼,这种货色,还不够我晓宇哥一只舌头甩的,晓宇哥,放着我来!” 其缘洒笑一声,两步跳入圈内,小脸一肃,童子拜佛,天机棍向地一拄,就听轰的一声,以其为中心金色光晕如海潮被向四面八方席卷,拿起阵阵黄沙,铺天盖地。 “放屁!老子哪那么大舌头!”晓宇暴骂,又是一通猛刺猛砸,西极毫不讲理的将那层层包裹的包围圈撕成碎片。 妲怛摇了摇头,伸手向前虚按,一道淡蓝光华忽的生出,围绕在了众人的身边,那寻常毒虫毒豸皆都攻不进来,就连黄沙都被挡在其外。 绮月的表情僵了僵,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小喇嘛出手,可是这随随便便的一手,已经让她震惊到心都要跳出来。 “这怕也是风语者以上的实力了吧!佛门,帝释?还是声闻?”她不动声色,狠狠捏了捏拳头。 她月鸷苗寨可不是没有高手,虽然这一届的蛊女和巫女都还年轻,但大祭司并族中的一应长老那可都是苗疆属得上的人物,他为了复活那人本也心甘情愿勇冒其险,可连番遭遇打击,处处碰壁,心中都已经有些心灰意冷。 可是如今见到这几人,仿佛是又有了一线希望,那冷掉的死灰也在春风下渐渐复燃,甚至更是动了心思,想象着怎样让这几人为自己效命,帮助自己达成目的后,再重回月鸷苗寨…… 名为合作,但其内心里“利用”的成分却更多一些。 但,越是走下去,她便越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别人,这判断错的离谱。 绮月秀眉微蹙,心神烦乱,猛地抬起头,就见妲怛正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一双貌似天真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却满是玩味。 第十八章 麒麟山魂 瞥见妲妲的目光,绮月狠狠的咬了咬嘴唇,执拗的别过头去,她已经不想在和这小喇嘛对视,哪怕一眼。 右手在挽起的发髻上一抚,那丝滑致密的青丝便如瀑布般滑落,随风飘散,绮月玉簪在手,轻轻在眉间一点,数道黑光迅速的从那发丝中钻出,如箭般急射场中。 “嘶”一条黑鳞巨蟒不防正被这黑线射中,这蟒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轻嘶便已身首异处,蟒头轰然炸开,从中爬出无数细小的黑色亮点。 这东西速度奇快,数量众多,遇到生物便是一哄而上,瞬间便钻入耳鼻七窍,钻而出来时便变作更多,一倍,十倍,百倍的繁殖。 韩澈皱眉,“好恶毒的蛊虫!” 绮月瞳孔泛白,面无表情的望了他一眼,不知是喜是怒。 毒虫毒豸越来越多,渐渐就不是一个数量概念了,仿佛杀之不尽,除之不绝,大家也渐渐看了出来,这其中的大半的毒兽都不是自然生长的,而是经过精心的炼制,由豸成蛊。 这整个麒麟山,便如同是一只巨大的蛊皿, 想要清出一条通途已经不太容易,如果不动用法力飞行,就只能是踩在这些虫子野兽的身上。 众人倒是还能忍,显然韩澈是绝对受不了的,他索性迈步腾空,便如行走在五行的台阶上一般,飞速上行,四面卷起狂风,飞沙走石,将他的身形渐渐隐去,一个眨眼便已消失不见。 妲怛再想叫住却已是晚了,也只能由他。 韩澈在风中越行越远、越飞越高,片刻已接近了那云遮雾绕中的麒麟山,只见这山实际上还要比目测巍峨了一层,隐藏在浓雾云烟之中,朦胧神秘。 韩澈刚刚冒出投来,便见得一道金色阳光直射下来,灼热刺眼。他不自觉的歪了歪头,避过直视,然而那阳光落在身上,他却忽然感到内心一阵的慌乱,只觉是被野兽盯住一般。 “嗯?”韩澈疑惑的扫视四周,却并未发现任何的异样,他揉了揉眉间,柔和的琉璃光芒四散扩展开来,带起层层的涟漪,迅速便充盈天际。 “没有?”他淡淡的道了声,仿佛是自嘲一般摇了摇头,身形一转,已经再次飞高了数丈,已经接近了麒麟山的山巅。 韩澈再迈一步,周身灵气疯狂的鼓荡,在身周形成七彩的雾霭,一抬手,狂风已席卷向了山顶那伟岸的石门。 “嗷!”就在那一瞬,天际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嘶吼,充满了野性的狂暴。 韩澈心中一震,下意识的就腾身错步,放弃了那近在咫尺的石门,向着虚空翻去。 于此同时,一只天柱般的混黑巨爪出现在韩澈刚刚站立的地方,“轰”的一声,巨爪拍下,带出三条妖异的深蓝抓痕,虚空炸裂。 韩澈衣角飘飞,刚刚侧身站好,陡觉脚下又是一阵颤动,身形都站立不稳,他心中惊骇,向后疾退,翻手成决,狂风龙卷直直迎上一团黑影。 谁料,那原本凝若金刚的风柱居然全不起作用,那黑影顺势拍下,毫无阻滞,竟然又是一只黑色巨爪,狂暴、直接,竟是一力降十慧,生生压将下来。 韩澈这下却有些慌了,见龙卷被那巨爪排成散乱流风,他哪里还敢硬撑,当空一个翻滚,已然跳出老远,却是不想又是一声开天辟地般的兽吼,数道霹雳雷霆已经落了下来,直击在韩澈的身周。 饶是他动作飞快,却仍然手忙脚乱,立身未稳,就见天空猛地一暗,一只狰狞的兽头已经咆哮着吞了过来! “麒麟山!” 韩澈长啸一声,已是心中明悟,他不敢再战,向天一指,庞大的雨云瞬间汇集,凝成一只十数丈见宽的大手,全力托举。 “砰”的一声,大手与兽头剧烈的撞击在一处,荡起千层激浪。韩澈头都不回,任那激流翻涌,丝毫不为所动,身形飞速向下急落。那逃命的狼狈相仿佛只恨没再生出一对手脚。 “砰!”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是韩澈自己重重的摔在尘埃里,在坚实的砂石地上引出一个饱满的“大”字!他的背上那被巨大兽足踩踏的印痕格外清晰。 从数百丈高空被以掌拍下,亏得韩澈肉身强悍,硬若金刚,也是眼前金星乱冒,口鼻溢血。 妲怛施施然走了过来,歪着头望着望着他,似笑非笑。 韩澈即使不用眼睛看也感觉得到他那嘲弄的表情。 “麒麟山,山魂!”韩澈淡淡的道,翻了个身,仰面依旧躺在自己砸出来的大坑里。 “嗯,我知道。”妲怛笑眼微眯,“其实你可以不用亲自去试的。” “哼!”韩澈冷哼一声,从坑里踉跄着爬出,站起身来,仍然呛咳连连。 司晓宇等人已经陆续结束了战斗,正在进行着扫尾。刚刚那一幕他们自是看得清楚,此时也惧是脸色微白,绮月不明就里还有那么一丝担心,司晓宇和其缘,那纯粹是憋笑憋的。 “走吧。”韩澈也不理他们幸灾乐祸,径直步行向了麒麟山,刚刚伤势不重,少时调养也就无碍。 “你,你是说这死狗山……是,是活的?”其缘完全不能理解韩澈所说的话,一座山能够活过来把人拍飞这种事,在他看来完全是天方夜谭。 “活不活我不知道,也许是什么法术,也许是阵法,也许是真真正正的山魂,但总之这山可以揍人是真的。”韩澈道。 “嗯,和我想的一样,还是必须要走云梯的,别无选择。”绮月麻利的重新挽起秀发,动作很是迷人。 “我查探过,那些云梯似乎没什么特别,居然真的是云气。”韩澈道,刚刚飞到麒麟山近处,除了被拍飞倒也不是全无作用。 绮月点头,“没错,云梯总共有三百六十五阶,应和周天之数,其中真真假假,虚实结合,每一段都有对应的走法,一步错步步错,倒时连身在何处都不知道。相比与这个,暗伏的无数机关蛊术对于我们还真算不上大问题。” “哦?”妲怛思忖片刻,“你的意思说这雾气后面还别有洞天?” “不错,苗蛊的最高境界应该就是以蛊化境了,这些云梯存在了几百上千年,经过无数蛊师反复的扩充发展,也不知道里面要复杂险恶到什么地步,说不定那都整整是一个世界那么大。” “一个世界?”妲怛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们觉得呢?”他看向司晓宇和韩澈。 两人没说话,司晓宇很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别卖关子了,说怎么过关吧!”韩澈冷冷道。 绮月大眼睛一亮,狡黠得像只猫,“我怎么会有知道?!” “哼,”妲怛冷笑,“还是说吧!你戏演的不错,但就是人笨了一点,也心急了一点。” 绮月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身体已经微微的有些颤抖,“你这话什么意思?” “哈,没什么意思,你想过没有,作为十七寨中前几号大寨的蛊女,就算有再多理由,再多说辞,你表现出来的实力也着实渣的离谱了一点,和你的身份完全不符。那么问题来了,是你说了谎?隐藏了实力?或者……” 他笑着看着绮月。 绮月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珠一转不转的盯着妲怛的小光头。 “你讲!”她轻声说。 “我看过星罗十七寨的全部资料,这些寨子的控制权虽然偶有更迭,但历史却都是明明白白,其中最短的也至少是三百年以上的老寨,唯独月鸷苗寨,近百年才如彗星般崛起,不仅在十七寨中站稳脚跟,还一举跻身核心四寨,凭的是什么?” “什么?”绮月问。 “哼,”妲怛笑道,“月鸷苗寨的兴起得到了黑麒苗寨的大力帮助,这种帮助很奇怪,既不是扶持,也不是合作,给我的感觉却像是一种……基于胁迫的无可奈何……是这样吗?” “你继续。” “当你说你是月鸷苗寨的蛊女时其实我就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因为在我掌握的准确资料中,月鸷苗寨的蛊女,至少已经失踪了二十年,生死未知。 而你却说自己离开月鸷只有三年,这却又让我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直到你用出那一直骨簪,”他指了指绮月发间,”下面的事,是我说,还是你说?” 绮月脸色煞白,她低着头,眼神埋在阴影里,半晌无言。 司晓宇和其缘已经不动声色的站在了妲怛的身前,韩澈默默地抚摸着小夭柔滑的长毛,而澎湃的威压却如长江大河般纵惯全场,仿佛一个异动,变要将所有人吞噬其中。 许久,绮月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而随着她抬起头来,整个人的气质仿佛一下子都变了。变得凌厉、冷静、敏锐。 “唉,想不到这么快,原打算起码是到寨子里呢!”她悠悠叹道: “没错,绮月蛊女二十年前即已陨落,巫女和大祭司封锁了一切消息,这消息就连大部分寨子里的人都不知道,只道蛊女闭关,想不到能被你查到,看来就连月鸷也不是铁板一块。” “你不用套我的话,一个人可以隐藏形迹,但与之相关的习惯却不会改变,我是分析出来的,你们寨子里没有内奸,可以继续了,你是什么人?” 第十九章 麒麟云梯 这假绮月像是长出来一口气,道: “我是绮月蛊女座下使者,名叫青鸾,绮月蛊女陨落后,我开始跟随离月巫女学习巫术,为的就是今天,复活蛊女是全族的希望,十多年来,研究黑麒苗寨是我的全部使命。” “绮月蛊女手上有什么?值得你们付出这么多?如果我没猜错,此前帮助你逃离黑麒苗寨的,应该就是离月巫女了吧,她人呢?”妲怛问。 绮月的表情已经麻木了,她苦笑道,“你真的是个魔鬼,是的,离月巫女暗中保护我们到了苗寨,又在危急时刻出现,救了我一命,而此后我们就走散了,这次我冒险上山,目的之一也是为了寻找巫女的下落。至于绮月蛊女……” 青鸾沉思了一会儿才道,“蛊女掌握着整个月鸷苗寨的命,月鸷苗寨能够稳稳立足于十七寨,甚至不惧黑麒苗寨,凭的就是专门克制黑麒苗寨的月鸷神蛊,而蛊女是唯一能够持有神蛊的人。” “冰凰血脉?”司晓宇开悟道。 “是!”青鸾点头。 “所以蛊女死后你们编造出蛊女和巫女失合,又主动提出与黑麒苗寨和亲,之后就排出个假蛊女来偷取炼蛊术?!哼,还真是异想天开,胆子也够大,可怜黑麒苗寨还信以为真。”妲怛笑道。 “蛊女自幼体弱,从不出门,除了寨子里的几位长老,世上从未有人见过月鸷蛊女,亦不知道蛊女与神蛊的关系,就连黑麒苗寨也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青鸾解释。 “不对啊,可是你没有冰凰血脉,一到黑麒苗寨就会露馅啊!”司晓宇问道。 “他确实是冰凰血脉!”韩澈忽然插话。 “什么?!”其缘和司晓宇齐齐惊道。 韩澈却是低头不语。 “哼,”妲怛道,“就是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某种厉害的巫术了。” “是巫术,我和蛊女过了血,我的体内有一半的冰凰血脉,但只能维持三年。长老们没有想到长生蛊的真相竟然是这样,所以,我们的计划出了偏差……” “好了,废话已经说得够多了,我不管你们什么计划,你如果不想自己走,那就告诉我你有没有办法上山?”韩澈忽然冷冷打断了青鸾的话,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青鸾的眉头微皱。“有,我研究黑麒苗寨十七年,自然知道要怎么通过这云梯。” “好,你要什么?”韩澈问。 青鸾一愣,也被韩澈的直接震了一震,但旋即还是平静下来,“我要你圣蛊幡中积累的全部蛊毒。”青鸾沉声道。 “这不可能,你还要防备我们?”妲怛开口道。 “不,我没这意思,只是我在逃出黑麒苗寨中身受重伤,本命蛊也遭受重创,现在的状态已经不足以破开云梯的禁制。” “这是借口,你的伤势,我很清楚。”妲怛嘻嘻笑道。 青鸾的表情更加严峻,“没有我的指引,你们这些外乡人别想通过苗寨的禁制。” “是吗?!”韩澈淡淡道,他信手一挥,一团紫色云气已被其抓入手中,轻轻一抛,那云气居然就凌空化作一只大鸟,双目炯炯,振翅而飞! “你!”青鸾猛地后退了两步,手指韩澈,连声音都有些尖利,“物化由心,你是巫门!翁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了,是了,我听见那黑麒使者喊过,黎巫魔裔,你是黎巫魔裔!” 她已经歇斯底里的狂叫起来,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 巫蛊本是一家,她很月离蛊女修习巫术多年,自是有些见识,当然知道这所谓的“大巫境界”,那“黎巫魔裔”的传说更是耳熟能详。 想不到今天,竟然见到了活的…… 她的心神有些紊乱,这刺激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过了许久,青鸾终于冷静了下来,理智重又占领了高地,她看向韩澈等人的眼中,已是充满了疑惑与……畏惧! “好吧,翁则境,这云梯的确阻不住你……”她有些颓废,摇了摇头,可是旋即似乎有鼓起了一丝勇气,轻声道: “我只要一半,一半的蛊毒,三分之一,再少我就真的没办法发动术阵了,你就算有能力破掉这云梯,但消耗也会极大,又怎么和上面那些大人物对抗,三分之一,真的只要三分之一……” “好,”韩澈依旧惜字如金,“施术吧!” 青鸾明显松了一口气,她默默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向着那云雾掩映中的云梯走去。 望着青鸾走远的背影,司晓宇长长的叹了一声。 其缘不解,捅了捅晓宇,“你叹什么气?” 晓宇满脸的悲悯,“我叹这姑娘傻!那些蛊毒对于她可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对于幽冥白骨幡,真的没有那么重要,我叹的是,其实,她说到一半的时候,师兄就已经答应了……” ———————————— 走进紫雾四周景物俱都如镜花水月,蒙上一层但紫的外膜,朦朦胧胧看不清晰,笔直的一条雪白大道向上直通云层。 温度骤然降低,仿佛隆冬。其缘不自在的抽了抽鼻子,用手捏了捏那棉花般的天梯。 “还真是云彩做的!”他大惊小怪道,那手上只抓起一抹薄雾,入手清凉,水汽氤氲,他轻轻舔了舔,舌尖居然传来一股凉爽的清甜。 “别乱碰,这云雾是一种吞云蛊排泄出的粪便,虽然本身没有毒性,却是能融合各种蛊毒、痋术,使其无形无质,更是会变幻出各种蛊阵,不可小视。”青鸾悠悠出声道。 “粪……粪便?!”其缘正对那那甜润的滋味儿赞不绝口,如啃棉花糖般贪婪的舔着,听到青鸾的前半句,却是表情一木,整张脸都绿了下来了。 看着吐得昏天黑地的其缘,大家纷纷道贺,这种高端施肥还真是可遇不可求。 天空中传来悠长的一声鹰啸,伴随云层的光影婆娑,青鸾已经一步跨前,手中华光毕现,一只巴掌大小的翠绿小葫芦当空祭起,混润透亮,一经飞上天空,便是滴溜溜不停的旋转,而颜色却是越来越淡,越来越晶莹。 小小的葫芦口一开,顿时霞光万道直冲宵汉,一时间瑞霭遮天,缤纷绚烂! “原来是这个。”韩澈轻道了一句。 “啰嗦什么,还不帮忙吗?”青鸾娇声喝到,身上已经止不住的颤抖,显然消耗巨大。 韩澈也不回话,信手一扬,一杆墨色小幡直飞天空,见风就长,瞬间已有三丈。 幡面无风自动,刷啦啦展开,白骨骷髅魔神向天咆哮,一股黏稠致密的死白气息从魔神口中喷出,直落向那空中兀自旋转的葫芦。 随着“嘶”的一声,白气尽数落入葫芦口中。 葫芦像是受了一记大补,连原本略显死气呆板的绿色都多了几分灵动飘逸,外观也更剔透晶莹,泛出上好宝玉的温润光泽,便如是一层水膜,吹弹可破。 葫芦的转速也猛然加快许多,霞光更盛,一照射在那云梯之上,便如同浇了一瓢开水,大片大片的云雾纷纷消散。 再看云梯之上,已是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那原本光净洁白的云层纷纷褪去了粉饰,有些显出青色的石质,有些露出松木的纹理,有些绽放出诡异的暗光,有些……干脆退化成了虚空。 而在那空出的云阶下面,既不是麒麟山的颜色,也不是浩淼的云层,竟然是一片浩瀚黑暗,如同宇宙般的空寂…… “咦?”韩澈的目光如炬,却是看不透这神秘的黑暗,他刚要将神识延展过去,却忽然发出一声轻咦。 无暇分说,韩澈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掌击出,却赫然是打向青鸾! 青鸾肯本没有防备,重重的一掌正趴在背上,就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接飞了出去。空中碧绿葫芦晃了三晃却被一道琉璃光华托住,没有落下来。 于此同时,虚空中一只暗紫色色的大手猛的出现,一拳轰击在了刚刚青鸾站立的地方。 “砰”的一声,虚空中爆发出巨大的爆裂声,紫色乱流飞溅,如同喷泉。 其缘先时站得最近,兀自吐得起兴,全然没有防备,忽见那浓稠的紫色液体泼来,吓得手脚无措,亏得司晓宇眼尖手快,一把将其拽了过去。 那液体落在地上竟然将沙土地面都腐蚀出一个大坑。 “晓宇!”韩澈大喝一声,幽冥白骨幡已经飞落向晓宇的面前。 二人的默契又何须多言,司晓宇一把接过白骨幡,已飞纵来到青鸾身边,青鸾被韩澈一掌推出,本是心下狐疑,却忽见那虚空中大大手,顿时心中通亮,见得晓宇过来,也不惊讶。 晓宇伸手一拉,二人飞身而起,一同踏上了云梯。妲怛和其缘也不停留,跟随跳了上去。 碧绿葫芦依旧旋转,彩光中云雾一乱,已将众人身形遮住。 场中唯余韩澈。 只见他负手而立,从容踏步,四方龙卷汇成一股,将其团团围住,已是遥遥的挥出了一拳。 拳风如潮,而在那挥拳的方向上,一点虚空急速的裂开,从中款步走出一个身穿紫金长袍,头结华冠的中年男子,这人面色阴沉,一经踏出,长袍便随风鼓荡,同样的也是一拳迎向了韩澈的拳风。 砰然对撞。两股气流顿时引起剧烈的爆破,紫色的毒液与散乱的风卷疯狂四溢,就连围绕的麒麟山雾气都猛地消融出一个大洞,山壁上那清晰的凹陷清晰可见。 两个人被齐齐震飞出数丈,韩澈的身形渐渐消失在一片雾霭中。 紫衣男子明显的愣了一下,不知是吃惊还是困惑,望着韩澈消失的那一片飘散的雾霭,他断喝一声,右手屈指成爪,那先时的紫色大手再次出现,向着虚空就是一抓,竟然生生将韩澈抓了出来。 男子脸上浮现出冷笑,左手挥拳,直贯韩澈面门,那拳上附着的紫色粘液更是如活物般转入韩澈的耳鼻口中,韩澈眼睛瞪得溜圆,似乎是不敢相信一般,浑身肌肤快速的变紫变黑,血液外渗,肉身“砰”的一声爆开,血肉/漫天。 第二十章 九天罡风 “嗯?”随着韩澈碎成漫天碎肉,男子的浓眉一皱,他忽然发现对方爆开的肉身居然化作无数的散碎气流,四方飞窜,就连那刚刚还如烟花般宣泄的血肉都一并消散在风中。 他心头猛然一惊,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便合身向前飘去。然而,毕竟还是晚了。 韩澈的身影鬼魅般浮现在他的身后,悠悠的伸出了右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背上。 一声闷响,这掌看似轻飘,但只有各中人知道厉害,男子的身体迅速的委顿,向下栽倒。 韩澈伸出的手不禁也顿了一顿,但就在这过程中,那原本清晰的人形却陡然溃散,变成了无数指甲盖大小的紫色蜘蛛,这蜘蛛细脚伶仃,油亮如漆,更是密密麻麻,仿佛是下了一场蜘蛛雨。 韩澈早知有这一变,快速的收回了手掌,身形连退,却见那些蜘蛛未曾落地,已经如潮水般再向自己面门扑来。 “哼,这招看着眼熟!”韩澈笑道,当年诸葛智和崦嵫在迟云峰上缠斗,也是用的以身化虫这招,不过当时是白蚁罢了。 韩澈又怎能让这些蜘蛛近身,他十指微曲,连续的掐动,灵力如江河般汇集向灵台,穹隆图腾发出妖异的琉璃华光,一个刹那便照定虚空。 吃这一照,蜘蛛群那疾如闪电的动作立即滞住,竟是当空悬停。韩澈两爪连抓,数团丈余直径的风球当空出现,也不分个先后,一齐砸向了蜘蛛群。 空中传来一声尖吼,那紫衣人终于是显出身形,略有惊慌的倒退了数步,扬手一收,蜘蛛群猛地脱离了掌控,回到那人袖中。他一个闪身,便欲跳回地面。 然而韩澈又怎能轻易放过他,风球一击无果,如长了眼睛一般,齐齐向着紫衣人头顶飞去,与此同时穹隆图腾的琉璃光华也缓缓调头,射出两条琉璃光带,向着紫衣人身上缠绕。 “哼!”紫衣人怒哼了一声,见那光华和风球快速飞来,咄咄逼人,心中不免加倍的生出怒火。他向天长吼,紫色毒气轰然自其周身喷发,冲天拔起数十丈,就连本身也悄悄淡去。 毒气中一个庞然的紫色巨人虚影长啸连连,大踏步向着韩澈猛扑! 那风球落在其身上便似泥牛入海,全然激不起一点波澜,就连穹隆图腾的缠绕也只是让其速度减慢了少许。 “唉,可惜!”韩澈摇头,他倒不是觉得这紫毒巨人怎么难对付,而是惋惜那幽冥白骨幡交给了司晓宇,没在手里,否则就冲他这毒气熏天的上好卖相,韩澈非得一幡收了丫的,让他喂了白骨魔神。 想到幽冥白骨幡韩澈不觉又有些头疼,倒不是因为这幡的威力不够,相反的,是这幡太强了。韩澈每次动用这幡都能感受到到其中白骨魔神的气息,他发现近来这魔神的气息更加的真切了一些,给他一种差一点就可以挣脱幡面的错觉,修为越深,这样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一点。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他知道这幡中的白骨魔神器魂是什么级别的,即使现在这东西已经没有了真灵,但其修炼本能却未散失。千百年来积累的灵气、煞气、阴气被其以本能反复炼化提纯,已经几乎形成为了传说中只有堪布境界才能炼成的大巫精气。那么这被妄传为脱离天地掌控的大巫精气,到底能不能进而孕育出真灵,这就谁也说不清了…… 这些倒是还远,只说眼下,虽然白骨幡已被他完全炼化,融进了本命精血,短期来看,即使白骨魔神真的冲破了幡面封锁化形出来,也大抵不会出现脱离控制,或者反噬其主的乌龙事件。 但要知道,以韩澈目前的修为和法力,御使现在的白骨幡都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往往挥动两下就要迅速收起以免元气大伤。如果真要让白骨魔神挣脱出来,就算随便吼上两嗓子,纵然是惊天动地,但他别说控制其对敌,恐怕第一个趴下的就是他自己,被榨干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到时候这头真正的魔神彻底失去控制……那估计就算魏摩隆仁翁则级的修者集体复活,也未必真的就能拿得下来。 每每如此想想,韩澈都顿觉后背发寒,所以他现在实在是轻易不太敢动用这幡。 韩澈无奈苦笑,一时间思绪有些纷乱,但既然幡不在手此话也就说不得了,他脚步虚浮,扬手向天,极具旋律感的轻舞身形,天地间陡然一黯,麒麟山脚下那浓稠如墨的阴寒湿气陡然一空,仿佛忽然被一只巨大的黑洞吸走,龙蛇漫卷俱都奔涌而来,刹那间已聚在韩澈的头顶,形成了一只亩余的云球。 这球浑圆饱满,其上琉璃光华闪动,黑丝袅袅。 韩澈微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银色寒光苍冷,双手印诀奇诡,嘴里发出邪异的唱腔,悠长、寂寥,伴随最后一声婉转的低呼。 那庞大如山岳的云球猛地飞起,砸向了奔来的紫毒巨人。天地间陡然一黯,麒麟山脚下那浓稠如墨的阴寒湿气陡然一空,仿佛忽然被一只巨大的吸尘器吸走,龙蛇漫卷俱都奔涌而来,刹那间已聚在韩澈的头顶,形成了一只亩余的云球。 这球浑圆饱满,其上琉璃光华闪动,黑丝袅袅。 韩澈微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银色寒光苍冷,双手印诀奇诡,嘴里发出邪异的唱腔,悠长、寂寥,伴随最后一声婉转的低呼。 那庞大如山岳的云球猛地飞起,砸向了奔来的紫毒巨人。 这巨人身形何其巨大,可在那云球面前不过尔尔,仿如柴狗之于大象,他只见一片乌云罩顶,便觉眼前一黑,嘴里只来得及叫声不好,又怎生躲得。 “轰隆隆”巨响如潮涌,麒麟山应声晃了三晃。 刚刚闯过一处凶险机关的其缘等人险些站立不稳再跌了回去,惊魂未定疑惑的望着迷雾中的麒麟山脚下。 远处的司晓宇痛苦的一拍脑门,摇头叹道:“完了!怎么每次想低调都这么困难!这不符合晓宇哥高冷的气质好吧! 这巨人身形何其巨大,可在那云球面前不过尔尔,仿如柴狗之于大象,他只见一片乌云罩顶,便觉眼前一黑,嘴里只来得及叫声不好,又怎生躲得。 “轰隆隆”巨响如潮涌,麒麟山应声晃了三晃。 刚刚闯过一处凶险机关的其缘等人险些站立不稳再跌了回去,惊魂未定疑惑的望着迷雾中的麒麟山脚下。 远处的司晓宇痛苦的一拍脑门,摇头叹道:“完了!怎么每次想低调都这么困难!这不符合晓宇哥高冷的气质好吧!师兄啊师兄,你怎么就这么叫人不省心呢?!” 且说山脚下,云烟散尽,紫衣人灰头土脸的从尘埃中钻出,衣衫褴褛,脸色黑得如同锅底,一双深邃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咬牙望着那不远处平静伫立怀抱白兔的年轻人,恨不得当即将他抽筋拔骨。 然而,理智告诉他,不可妄动,这少年出手诡异狠辣,法力却绝对不低于自己,这让他的心里震惊异常。他缓步走着,一步步迈向那年轻人,眼神慢慢的平静、深邃,师兄啊师兄,你怎么就这么叫人不省心呢?!” 且说山脚下,云烟散尽,紫衣人灰头土脸的从尘埃中钻出,衣衫褴褛,脸色黑得如同锅底,一双深邃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咬牙望着那不远处平静伫立怀抱白兔的年轻人,恨不得当即将他抽筋拔骨。 然而,理智告诉他,不可妄动,这少年出手诡异狠辣,法力却绝对不低于自己,这让他的心里震惊异常。他缓步走着,一步步迈向那年轻人,眼神慢慢的平静、深邃,仿佛只是想更近一些,看得更清晰。 忽的,男子的脚步停住了,紫衣人心中一动,见那低头少年缓缓的倒退了一步,这小小的一步让他的双脚已经站在了第一阶云梯上。 韩澈抬起头看着他,嘴角浮起一丝邪异的微笑,云雾重新汇集过来,模糊了他的身形,他的手在颈上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缓慢而沉稳,那嚣张之意溢于言表,配合那一抹恶魔般的微笑,让男子颈上都觉得一冷。 男子攥了攥拳。终究还是无言。 —————————— 数个时辰后。 “师兄,你又发飙了?!唉,太不稳重了!”看着韩澈一步一步走上来,司晓宇的脸上浮现起灿烂的笑容。 韩澈没理他。 “什么人?”妲怛轻声问。 “不知道,法力不在我之下。”韩澈淡然道。 “那是黑麒苗寨的范护法,紫毒也是一绝,你居然能和他缠斗这么久,没想到你法力高到这种地步。”青鸾酸溜溜的说道 韩澈摇头,道,“没有幽冥白骨幡,真的全力拼斗起来我不是他的对手。” 青鸾闻言眼神忽然一变,莫名的显出狂热,“那……那有了圣骨幡呢?”青鸾傻傻问道。 这话却是太冒失了一点,韩澈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你猜!” 青鸾也自知失言,却又不好说什么,面皮一阵的发烫,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你们这边怎么样,我上来时可是遇到不少机关,还有厉害的蛊兽,虽然有着你们留下的记好,但还是废了我一番手脚。”韩澈问道。 “还不错,”妲怛嘻嘻笑道,“青鸾大小姐的翠玉碧晴葫芦可不是吃干饭的,我们始终走在最安全的路线上,也偶尔遇到些小麻烦,但总归是没有什么大纰漏。” “纰漏是没有,可一想到我是踩在那虫子的便便上,尤其是其缘亲口尝过的便便上,我就想吐!”司晓宇扬声道,还真的装模作样的干呕了两声,根本不理会身边杀气腾腾的其缘小喇嘛。 “嗯,那就好。”韩澈自动忽略了他,微微点头,“那现在是什么地方?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最后的一个阶段了,”妲妲笑着道,“青鸾大小姐说之后还有两三关的样子,但危险程度要比此前大了数倍,比如,呶,眼前这个……” “眼前?!”韩澈不解,顺着妲妲所指向前观瞧,青鸾见二人的举动,适时的将碧晴葫芦祭起,碧光一照,但见云雾消融,那原本宽达数丈的厚重云梯居然一节节向下落去,仿佛是倾倒的积木一般,前方苍茫茫一片虚空,不见外物,根本无路可走。 韩澈立时脸色冷了下来,他看得很清楚,这虚空可并不是幻术一流,“什么意思?没路了?”韩澈问道。 妲怛苦笑道,“确实,没路了,刚刚我让晓宇驾西极飞过去探查,结果……西极完全失控,晓宇也被山魂拍了下来……额,拍得很惨,幸亏我们及时替他挡下了最后一击。” 司晓宇一变摩挲着西极,一边幽怨的望着众人,那小表情委屈至极,一副欲哭无泪。 韩澈一愣,眉头大皱间随即闭眼感应。 “没用的,前路就是一片虚空,除了来路,其他方向都是如此,神识也没法感应,好像,这里根本就没有路。”妲怛道。 韩澈睁开眼,面上寒意更浓,他冷冷的看向青鸾,质询道,“怎么回事?你不是很了解这云梯吗?” “我没办法,记载中,这里本来就是没有路的,寨子为了应付这段路,炼制了渡幽楼船,可以一路划过去,但那楼船一直在巫女手中,自从与巫女失散,我就再没见过……”青鸾怯怯的道。 “怎么不早说?”韩澈问道,他声音不大,却透着一种冰冷的威严。 青鸾的脸色红白不定,半晌才轻声道,“我以为会有其他的办法,也有人不用那楼船也能通过云梯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对自己的话也不太自信。 “你是怕我们反悔?!还是觉得我们不能拿你怎么样?!”韩澈问。 “我没有!”青鸾的脸色已经涨成了番茄一般,他还要解释,却吃妲怛忽然阻住。 “别出声,仔细听。”妲妲突然色变,厉声道。 众人都是一惊,屏息静听,便发觉四面八方都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嗡鸣声,时断时续,却仿佛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切。 “怎么回事?是蛊虫?”司晓宇出声,问得自然是青鸾和韩澈。 “不对,附近没有蛊物的气息!”青鸾急道。 “你们,觉不觉得……”司晓宇的表情忽然肃穆起来,低头凝思。 “觉得什么?”妲怛问。 “觉不觉得这空间变小了,空气也稀薄了许多。”司晓宇不太敢确定,看向韩澈寻求答案。 众人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可是细一感觉 便具都悚然。 韩澈忽然的抬头望天,惊声道,“在上面!” 随着他的话声,陡然轰隆之声四起,众人抬头观瞧。皆都大惊出声。 “这是,这是……罡风层!!!” 第二十一章 渡幽楼船 罡风层,乃是九天之基,向上十万里直通雷火层,包罗天宇,阻隔世俗。罡风过处,扫荡世间一切,冻石成粉,绞钢成渣,其间黑色玄冰、星尘碎屑漂浮、碰撞,宛如巨炮轰鸣;对流形成的黑色漩涡狂野飞纵,风声不息,激涛不止,天地混黑,不容寸光,茫茫寰宇犹如末日。 闻听妲妲报出这罡风层三个字,众人具都面无人色。 “怎么会在这里?这云梯一直在上升吗?怎么会通到罡风层。”饶是韩澈自诩控风高手,遥遥看到这罡风层中九天罡风对冲的乱象,还是不免手脚发软,就更别提他人,真要万一卷入其中,那除了粉身碎骨,身形俱灭,几乎就不做他想。 “我,我不知道,罡风层,罡风层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上来?!”青鸾慌得语无伦次。 “冷静些!”妲怛蹙眉道,他思忖片刻道,“这云梯不可能有这么大法力,再说它的灵气完全依附麒麟山,真要把我们送入罡风层,恐怕整个黑麒苗寨都得为我们陪葬,这会不会是幻境?!” 他这一说,众人的脸上皆都显出恍然的神色。 “不对,这是真的罡风层,连那些漂流的黑色玄冰、星尘碎屑都是真的。”韩澈沉声道,他探出手,一道细长的琉璃色龙卷风迅速形成,轻轻一推,便朝着罡风滚动之地卷去。 却不想刚刚靠近那罡风层的边缘,这灌注的神识的龙卷风便是猛地一偏,生生脱出了韩澈的控制,一道细小的罡风飞旋而出,瞬间将其卷起,一个刹那,便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妲怛的神情也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他毕竟还是孩子,虽然平日智谋过人,处处透着沉稳,可真正危机到来之时,也终究难免怯懦。 “这云梯莫非是个传送阵不成?!”妲怛焦声问道。 “有这个可能,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黑麒苗寨。”韩澈道。 “现在怎么办,罡风层越来越近了,不对,是我们越来越高!这样下去,怕是一时三刻都熬不过了!”晓宇道,此时就连他也没什么心思开玩笑了。 其缘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住地咽着吐沫,一个字都已说不出来。 “渡幽楼船?!那是什么?它能穿行虚空?!”一众人中,也只有韩澈还能保持基本的冷静,他转身问青鸾。 “也,也许能,也许不能。”青鸾已是六神无主,听到韩澈发问,愣愣的答道。 韩澈严厉的看着她,她也觉得这样的回答简直就是屁话,强压住恐惧,想了想道,“巫女说过,楼船也是一种法器,就像,就像道家的飞剑一样!” “飞剑?!”韩澈惊道,他的心神一动,“她还说过什么?” “我不知道,想不起来!”青鸾急得快哭了。 “快想!”韩澈暴怒道。 就连司晓宇都是一愣,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韩澈如此情绪化的表达了。 青鸾被韩澈那自然爆发的威压震得倒退了两步,一瞬间竟也清醒了过来,这才觉得刚刚的自己有些不对,那么脆弱,就像是精神被别人支配了一般。 她冷静下来,细细的回想,“巫女还说过,楼船万法莫侵,超脱俗像,深通时空运转之玄妙,妙用多多。” “原来是这样!”韩澈的双掌猛地拍在一起。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我们跳下去!”他说道,语气平淡,却是异常的坚定。 “什……什么?!”大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师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都快到罡风层了,这地方跳下去,法力再高也没用,估计没被那麒麟山魂怕死,摔也摔成小饼饼了吧!” 司晓宇大声道,以他们的能力可是远远到不了这个高度,飞是一回事,从罡风层的高度跳下去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那意味着先就要承受天大的压力。 这就好比一个普通人,平时越过一米的围墙豪不费力,如履平地;可要是再背上两百斤三百斤的重物呢?! “没到地面就早烧了没了,成什么小饼饼,顶多也就化个灰灰!”韩澈回道。 “我靠!那不一样嘛!师兄你能不能靠谱一点?!”司晓宇简直要疯了! “少废话,下去!”韩澈说着已经在司晓宇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 众人刚刚为了查探前路,站得离云阶边缘颇有些近,司晓宇更是压根儿就没防备,这一脚,饶是他体术极佳,及时卸力并未被踢实,但那身体还是已经失去了平衡,向前翻倒……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司晓宇以一个标准的蛤蟆式扑了下去,空中回荡着杀猪般的嘶吼,也听不清他叫得是“救命”还是什么…… 站在岸边,韩澈平静的笑笑,携着刚刚亲脚“杀猪”的王八之气,转身望了众人一眼,顿时把众人吓得一个激灵,魂都险些飞了出来,谁料,他竟是身形缓缓后倒,已是跌入那万丈虚空之中。 一道琉璃风柱漫卷,直飞向了司晓宇,将这哇哇乱叫的二货捆个结实。不远处的风中显出韩澈淡然的面容,两人一同向着下方坠落。 妲怛眉头紧锁,显然是对韩澈人来疯似的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聪明如他,也能从刚刚青鸾的答话中分析出些蛛丝马迹。 那所谓的“渡幽楼船”在这云梯中所起的作用,很可能就是稳定时空,而那它划向的地方,也只可能是这虚无的下方,真正的云梯! 心念于此,妲怛狠狠的咬了咬牙,毅然扑身跳了下去,他的周身泛起淡蓝色的遁光,在这黑暗的虚无中,便如是一盏绽放的明灯。 云梯上的青鸾和其缘对望一眼,耳畔传来那愈见清晰的罡风呼啸,他们已经没有了选择。 “这群疯子!”青鸾跺脚骂了一句,已然站在了云阶边缘。 “跳吧!”其缘也凑了过来,两人互望,却是谁都没动,天空中罡风的气息已近在咫尺,甚至两人的头顶都传来巨大的吸力。 抬头观瞧,便见一条粗壮的风鞭正呼啸着向两人扫来,疾如闪电。 “小心!” 其缘大叫了一声,刚要祭出天机棍抵挡,背后忽然一紧,已被扯着坠入了虚空。 青鸾小巧的身形在空中翻腾旋转,犹如一只蹁跹的绿色蝴蝶。身在罡风层边缘,那只苍鹰他是不敢再召唤了,此时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尽可能的护住周身,小心谨慎。 一箭之地,直上十数丈,罡风层的威力终于完全的展现了出来,那数十丈见方的几十级云阶被那压下的罡风一搅,顿时化为齑粉,天地间石屑、云屑乱卷,狂风对流激荡。 青鸾和其缘都被那狂风吹得身形飘摇,险些把持不住方向。 那罡风居然是余势不消,飞速向下压来…… 第二十二章 空中乱斗 九天罡风层。 上面狂风激流,下面也同样不得安宁,伴随震天的一声咆哮,一只狰狞的白毛巨爪撕破虚空向着疾坠的韩澈、司晓宇二人抓来。 司晓宇反应神速,心到手到,待到近处,西极已是凌空兜起一片银芒,穿刺如电,一个瞬间便从那巨爪的掌心钻破了过去,韩澈身形一缩,已是平稳通过。 手中精芒一闪,十二柄骨刀那深邃的黑暗中放射出血色流彩,便如一只摩天刀轮飞速旋转,携着直坠向下的威势,深没入那粗壮巨爪的皮肉。 虚空中传来骨骼碎裂的脆响声,伴随野兽声嘶力竭的怒吼,血肉喷张,一只庞然巨爪居然被整个切了下来。 韩澈一把抓在手中,旋风中刀芒狂搅,瞬间将其撤掉化作微尘,韩澈再次出手,穹窿图腾向天一抛,琉璃光华聚集成束,直刺那巨兽手腕断面,血液如江河绝口般奔涌而出,原本脸盆大小的断面,瞬间被扩展成水缸大小。 那涌出的血液俱都被穹窿图腾吸取,点滴不漏。 虚空中巨兽的头颅刚刚钻出裂缝,掌上的剧痛让他那张巨脸狰狞如恶魔,那张本来就丑陋异常的脸上,几乎所有的器官都紧蹙在了一处。 他向天狂啸,声如开碑裂石! “这是什么东西?白貂?!不是说麒麟吗?这怎么杂交出这么个东西?变异山魂吗?”司晓宇倒吸一口冷气,下落中,他只能回身瞥上一眼,但余光中那足可媲美麒麟山的高大白毛凶兽,还是让他震惊异常,右眼止不住跳了三跳。 “不是!”韩澈回答的简洁,手上却异常的繁复,飞逃中,数十种个印诀一齐施展,风里只留下一片的手影。 穹窿图腾光芒更盛,滴溜溜旋转不停,那血液的吸取速度也便更快,就连那白毛凶兽愤怒追袭的动作都仿佛受其阻滞,他一身蛮力,却是挣不开那有形无形的穹窿图腾光线,也只得是疯狂咆哮,紧追不舍。 虽然仍是十分的快速,但已经隐隐慢了韩澈二人一线。 “好在早有准备,师兄,你还算的真准!”司晓宇长吁一口气叹道。 “还没完呢!小心提防!”韩澈严阵以待,将龙卷更靠近司晓宇一些,让他能够从容的挥枪进攻。 此时韩澈的神识那是何其的强大,一扫之下,早就判断出附近隐伏的危险,他忙里偷闲,信手在晓宇背上一拍,顿时司晓宇的视野中数百点暗红光点时载时伏,明亮的仿若启明,黯淡的便似萤火。 “这么多?!”司晓宇不禁咂舌。 韩澈浅笑,“怕了?” “嗯!”司晓宇异常爽快。 “怕杀得不过瘾?!”韩澈大笑。 “嗯!手痒!”司晓宇亦是大笑,西极横空狂扫,将周围虚空搅成乱流。 霎时几十只凶兽纷纷显出身来,具是貂头人身,或白或黑的乱毛,与之前那蛊貂巨兽无异,但身形却是天差地别,只得牦牛大小,此时正仰颈向天咆哮。 “鬼嚎什么嚎!最鄙视你们这些打架先动嘴的!”司晓宇扬声吼了回去,手中西极如蛟龙入海,翻飞出无数星芒! 韩澈白眼狂翻,也不知道谁嘴炮耍的最溜…… 他也暴喝一声,等的就是这个时机,手中最后的印诀坚决的按下,穹窿图腾暴涨到栲栳大小,高速旋转带起狂烈的飓风,将那原本系住的巨型白貂被生生甩飞了出去,正落在那刚刚现身的蛊貂群中。 砰的一声,庞大的肉身相互对撞,巨大的冲劲立时砸倒一片。晓宇的枪锋先发后至,无数银线钢针专门瞄准那东倒西歪的蛊貂,分取双眼、咽喉、眉间,瞬间刺死刺伤无数。蛊貂群被这一轮攻击打得焦头烂额,多数更是被司晓宇那如繁花蔽日般的枪芒刺瞎了眼睛。 二人的默契再次奏效,偷袭成功。 空中惨嚎、怒吼响成一片,司晓宇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下落中已是腾身紧逼,向着蛊貂最集中的区域猛冲。 “不要!回来!”耳畔却传来韩澈的大吼声,充斥着急躁与紧张。 晓宇心脏狂跳,韩澈的话他可不敢不重视,可是刚刚杀心太盛,冲得太疾,此时想要抽身已经无比的艰难,他凝神望向那些滚地葫芦般的巨兽,也并未看出有何异样,这一冲险则险矣,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的生命。 电光火石之间,人已在近前,西极银芒大盛,结成万千条枪锋覆盖向巨兽群。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司晓宇陡然发现那些白貂、黑貂、花狐貂忽然齐齐的身体一振,长毛根根直立,如同锋锐的银针,瞬间竟如暴雨般直射出来。 有多少体毛,便是有多少银针,这数量又何止千万! 晓宇已到近处,突发变故,又怎还来得及躲闪,便觉全部视野都被这闪着乌光的银针覆盖,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仿佛无穷无尽。 他怪叫一声,西极遁光已由银转青,如轮盘旋转护住周身,可是已然晚了不知多少,百千银针瞬间穿破了西极的守护,飞射入晓宇的四肢百骸,他顿时闷哼一声,口角淤血。 “混蛋!”韩澈心中暴骂,也恨自己察觉得太晚,如果一早就让晓宇祭出天衍灵龟或是掷出幽冥白骨幡,这银针穿心的事儿或许都可避免,可是此时再说这些都已经成了马后炮。 狂风猛卷,如电般直扑司晓宇,可是为时已晚,司晓宇瞬间昏死了过去,身形诡异的悬停在了半空,而西极脱手,依旧向下落去。 韩澈心中叫苦,他深知这蛊的作用,眼前这些数十只蛊貂说不定就是被这东西控制才变得如此巨大、如此狂暴。他虽有解救执法,说起来这蛊倒也不难抜,可问题是如今自身都不能保,这坠落的情形下,他又那什么去抜蛊。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困境,接下来的时间里司晓宇这主战力很可能就废掉了,不仅如此,如果晓宇的神识不够凝练,都有可能被这蛊毒控制,反戈一击。这真真是件让人头疼不已的事。 如果没有司晓宇,韩澈如失左右手,起码团队的战力去了三分之一,那还谈什么一鸣惊人,就是走出这云梯怕是也要九死一生。 他无可奈何,手中送出两道轻风分别卷起晓宇和西极,一边久违的静心咒在此念起,这次却是瞬间凝结成一道彩光,一指点进了司晓宇的灵台。 “唉。”他长叹一声,见那些银针又向自己袭来,也感到有些棘手,草草挥动手臂,数十道细小劲风卷起,形成一圈涡旋风墙,将自己护在其中。 银针射不进来,居然也不退去,就在虚空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穿梭盘旋,韩澈振臂一撩,便将数以百计的银针抚落,只是更多的又再次激射过来,打得风墙砰砰作响。 那一旁回过神来的蛊貂群更是重新振作,已经张开獠牙团团围拢过来,那巨型蛊貂虽然未有动作,却牢牢的将韩澈的前路堵得水泄不通。 “该死!”韩澈心头火起,一手已探向晓宇身上的三尺小幡,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嗡!嘛!呢!叭!咪!吽!” 如同六道惊雷炸响在晴空,这狂乱战场上的飞屑流光似乎都为之一滞,忽然,头顶上金光一闪,随即万朵蓝色莲花如雨般落了下来,煊赫夺天,瞬间就将整片苍穹映得幽蓝如魔宫! 司晓宇一声闷哼,也被那六字真言震醒,剧烈的呛咳起来,从其口中咳出大量的黑血,源源不断,那血中隐隐还能见到白色的蠕虫,焦躁的蠕动,看得韩澈皱眉连连。 妲怛脚踩一朵巨大蓝莲,目光茫然,举手轻点,那万朵蓝莲便齐齐的爆发出邪魅的幽光,如一条条蓝色的丝带,漫空乱舞,时不时相互交缠、碰撞。 那银针一碰触到那丝带,或是靠近那蓝色莲花,就立即化为一抹蓝焰,消融无形,就连那蛊貂的身上都燃起了幽幽的鬼火,腐蚀入骨,疼得他们哇哇乱叫。 “怎么才来?!”韩澈问道,收起白骨幡,顺手将却邪骨刀祭在头顶。 “出了点意外,上面似乎也不安宁。”妲怛一指远处,虚空动荡,一朵蓝莲上两个人的并排而卧,似是已经昏迷,而在蓝莲上方,绿色葫芦还在不停地旋转,释放出玉石般的光华。 “嗯,没事就好!”韩澈道。 “罡风层还在向下移动,动作得快一些了。”妲怛道,又是一弹指,蓝莲花的转速更快,那蓝色丝带也更致密紧实,统统向着那空中的蛊貂缠去。 谁知这蛊貂竟是不退反进,愈挫愈勇,那鬼火灼烧的疼痛简直就成了一记补药,随着他们在虚空中跨足飞奔,这蛊貂的身形却是越来越大,那粗壮的四肢,肥厚的尾巴如皮球版迅速膨胀,那蓝丝带刚刚缠绕在他的身上,便纷纷被其挣破,爆发出更多的鬼火。 这蛊貂越挫越勇,居然是齐齐爆发出凶力,居高临下的向着妲怛和韩澈同时扑来。 数十只砰砰乱响落在妲怛的头顶,尖锐的獠牙、锋利的铁爪便是一顿胡乱的撕扯,打得蓝莲撑起的遁光摇晃连连,光芒也黯淡了不少。 妲怛单膝跪地,口中淤血,显然受到不小的冲击,可他还是艰难的站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生死着陆 妲怛的身体迎风下坠,双手合十,肃穆安详。 但马上又一波蛊貂亦是冲到,他们全然不顾同伴的生死,竟是踩着同伴的身躯疯狂的攻击,雪白的利齿时不时喷射出暗紫的毒液,喷在蓝莲花上,引发出巨大的爆鸣。 妲怛已经是无数次的倒下,身上已经不时出现深可见骨的抓痕,护体遁光更是稀薄如纸,他看着韩澈一边护着司晓宇,一边还一次次试图突围,但一次次又被几倍于己的蛊貂按了下去,就连那先是断臂的巨型蛊貂也偷偷的靠近,伺机而动。 妲怛的心里终于是升起一种不安。 他剧烈的呛咳,旋即终于咬了咬牙,浑身上下鼓荡起金光。 手中飞快的结印,二手内相叉,直竖二头指相并,以二中指缠二头指初节前,各头相拄,二大指并申直,口中真言悠远、空灵。 “南!无!嗡!缚日罗!驮都!鍐!” 随着这诡异的吟唱,那狂暴狰狞的蛊貂群像是全部被无形的天雷劈中,毫无征兆的一齐跌飞了出去。 万朵蓝莲砰然爆开,天地皆是蓝雨,扑在这些蛊貂的身上便引起连环的爆炸,燃起熊熊的蓝色火焰,这火焰比先时的鬼火更加绚烂了,也更加猛烈。 无数伤重的蛊貂被这猛然爆发的火焰直接烤成了焦炭,更有那靠得近的被火劲入体,瞬间口中眼中都是蓝火,倒地抽搐不停。 与此同时,韩澈压力骤然一轻,终于有机会跳出圈来,一杆长幡纵贯全场,骷髅魔神仰天长啸,黑光并起,结成数百只黑毛魔爪纷纷抓向那空中乱飞的蛊貂,一经得手,便囫囵扯拽着拖进幡中,幡上骷髅魔神张开血盆大嘴,丝毫也不客气,狂吞猛造,连骨头都不吐一根。 先时还要咀嚼一翻,嚼得骨架“喀嘣”山响;而后来,实在是不过瘾,便是数只、一群囫囵吞下,如长鲸吸水一般。 趁着妲怛创造的良机,韩澈手中黑光飘逸,却邪骨刀化出半尺长的刀芒,挥砍向下方拦路的巨型蛊貂! 这巨型蛊貂被大日密咒震得头脑发懵,正是惶惶不知所措,都觉疾风迎面,本能的想要躲闪,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一刀直中面门,砰然一声,将两个突出的门牙磕成了粉末。蛊貂的脸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却也一下子从呆滞中醒了过来,那蓝色火焰他烧他不动,这骨刀的伤害却让他剧痛无比,更是有着一股奇异的气劲,从伤口中直观四肢百骸。 此前手掌被断,它还没太察觉,可现在,这伤口中传来的酸麻痒痛,却让它几乎疯掉。这庞然大物瞬间就再次丧失了理智,周身肥肉波澜翻腾,暗紫色的血液喷薄而出,如条条血泉飚射向了韩澈。 韩澈脚步一闪,烈风飞扬,已闪至其身后,谁料这凶兽竟似背后长了眼睛,巨尾荡起千斤之力砰的将其抽飞了出去。 妲怛身形伛偻,当空遥遥一拳轰在它的身上,在其胸前印上一只巨大的卍字符咒,大日无相法身自那符咒中显出,庄严肃穆,如烙铁印上了蜡烛,一下子便在其胸口贯穿,狰狞的一只大洞伤口焦灼,内脏清晰可见。 这巨大蛊貂竟然全不理会,仿佛不知疼痛,仍旧飞起一爪“砰”的也将妲怛击飞。未及转身,背上又是一痛,却是韩澈不知何时显出形来,平淡的一掌按在那贯穿伤口之,仿佛全无威力,但巨貂却是猛然察觉,自己的体内,便如刮起一场十二级的台风!心、肝、脾、肺俱都乱作一团。 “嗷!!!”蛊貂狂怒而悲凉的长吼声回档在天际,它再把握不住身形,庞大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向下落去,他拼色反扑,周身紫血都已煮沸,整个身体又再次膨胀,那一双外凸的双眼刹那变得血红! 他挥掌向着空中那蚂蚁一般的两只生物抓去,速度更比此前快了何止百倍,势大力沉,便像是一座山轰然坠落,任谁也别想逃脱。 瞬间他的掌心便传来实物的触感,握在掌中是两团细小如丹丸的光团,一蓝一白,巨貂长声嘶吼,掌中发力,狠狠的捏下,随即抓着那两团细小的光团向着嘴中递去,那血盆大口荡漾着剧毒的瘴气,其中一片黑暗,仿若无尽的黑洞。 然而,它的动作却仅仅停留在了这一刻。 琉璃光华,蛛丝般爬满了他的手爪…… 韩澈的双眼一片空洞,手中推着那山岳般的巨型蛊貂,他的脚步踏在虚空中,从容的加速,缓慢却坚定! 一步,两步…… 蛊貂庞大的身躯彗星般从天而降,紫血在其身后飞荡,划出两条瑰丽的紫色弧线。 随着紫色血液的外流,巨貂的身形在空中不住的变小,当看见麒麟山那奇异的轮廓时,这东西已经缩小成了巨鲸的大小。它被韩澈推着,身体燃起熊熊的火焰,像是一只硕大的火球。 “砰”巨响传来。 任凭韩澈怎么努力瞄准麒麟山顶,这巨貂仍是重重的摔在麒麟山的云梯上,震得全山剧烈的摇晃起来,巨石横飞,黄沙漫卷。 韩澈也被震得倒飞出数丈高,但他还有余力平稳住身形,咬着牙打出数团龙卷,勉强的拖住亦如火球般直线坠落的妲怛、司晓宇等人,让他们的落速减了一减,这才平静的睡了过去。 砰的一声碧绿树影环成的遁光坠落在巨型蛊貂的尸体上,砸出一个大大的凹坑,遁光中的人像皮球样被弹起数丈,却并没受到多大的伤害。 不得不说武道一脉的恢复力当真变态到了极点,司晓宇这货先就中了极深的蛊毒,后又被十树只蛊貂群殴,被妲怛的密宗符咒强行拔蛊,那损伤也是不小,此时不仅能快速的清醒了过来,居然还能在超高的飞速下勉强祭出了西极自我保护。 龙卷和西极双重减速,缓冲了大半的冲力,这货被弹的比韩澈低,却是正好在空中与韩澈相遇,双手一托已将昏迷的韩澈接住,稳稳落地。 其后是妲怛,蓝色光团和红色火焰交织中的小喇嘛业已耗尽全力,睡得香甜。司晓宇也顾不得那火焰,旋身飞起,一套太极般的游走,倒提着妲怛落了下来,西极化作参天古树的虚影这才自身后淡去。 随后约一刻,青鸾和其缘才落了下来,青鸾已经醒来,试着召唤苍鹰没有奏效,也只能借葫芦的遁光和妲怛残留的一点蓝莲的法力缓上一缓,好早晓宇已经等候多时,有惊无险。 其缘最后一个跳下来,擦着罡风层的边被飞窜出的罡风好好蹂躏了一番,体格也弱,现在还没醒来。好早是诸人和蛊貂拼斗时他和青鸾被远远的抛开,这才没二次受伤。 司晓宇也一番手脚将其接住,这才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那被蛊貂撕扯啃咬的伤口本已有了愈合的趋势,此时又重新蹦开,鲜血如注。 第二十四章 结魂之索 黑麒苗寨的议事殿在山顶东北隅的一座碉拱竹楼内,和一般的吊脚楼的单吊、双吊不同,这竹楼几乎是四角悬空,两排复道盘旋向上,三层竹楼足有十数丈高。 庄严、气派。 殿内上方端坐五人,围成半圆,或立目怒对,或义愤填膺,或紧锁双眉,或凝神不语,却都是面色不善。 堂下的是两个人,一跪一躺,跪着的噤如寒蝉,瑟瑟发抖;躺着的生息全无,不知死活。 这气氛简直尴尬、古怪到了极点。 “啪” 白瓷茶碗被狠狠的按碎在桌面上,上座一人“霍”的站起身来。 “百余人的修者队伍,三位蛊师带队,任务没完成,重伤了两个,竟然还把麻烦引了回来,这群废物,留你们何用!” 这人玉袍金带,身形魁梧,面容庄严,目若朗星,却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他满脸的怒意,高声喝到。 “护法饶命,护法饶命!”下跪之人抖若筛糠,已经直不起腰来,一个劲儿的哭求着,那一身虬结的肌肉此时看来却如同是一根腊肠卷成的卷子,分外的好笑,正是那从牟家村逃回的黑衣人。 “唉,这也怪不得他们,那村子在大山深处,一辈子也难得见到外人,这群人摆明了就是冲着我黑麒苗寨来的,谁知道正巧赶上!会不会是天命蛊的事闹得太大了?!” “天命蛊?!”那上座的左护法哼了一声,“那婆娘假冒蛊女上山,以为本尊不知道!天命蛊的事,借她个胆子也不敢传出去!倒是这些外来人的目的……” 他鹰一样的眼睛仅仅盯向了下跪的壮男,像是要从他的身上抠出血来,“他们说来送信?什么信?” 跪在地上的男子慌忙扣头,如小鸡啄米,“禀报护法,那少年只说送信,说……说要见什么什么辛,哦,古辛长老!” “古辛长老?!”左长老眉头紧缩,“哪个是古辛长老?寨子里有这个人吗?”他思忖了一下,“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坐下一人捋了捋花白胡子,“古辛应该是古藏域的叫法了,有两种解释,一种即是远古巫族的神职,说起来寨子里的三位大祭司,都可以算是古辛; 而另一种,便要和那个神秘消失的西越王朝扯上关系了,这个,老夫也就说不清了!” 这人穿着一身藏蓝的长袍,其上彩绣缤纷绚丽,羽冠折扇,一开口语速极其缓慢,让人觉得心急。 “哦?梁长老还知道这些?!”左护法惊讶道,一双放光的眼睛直直的盯向了蓝袍老者。 “老朽和梁长老曾外出游历,也拜访过不少古巫族的寨子,巫蛊同根同源,有些渊源倒是不假,只是,到蛊苗寨子找古巫的祭祀……这,还是说不通啊!”又一个长须长眉的苗人开口道,这人亦和那梁长老相似的打扮,这是长衫上的纹饰少有不同。 “那赛长老的意思是?”左护法问道。 “哼,”这赛长老却是笑了起来,一摆手,“护法先不必震怒,这人虽打伤我苗寨使者,却还未赶尽杀绝,想必也不敢与我寨子完全交恶,他既然要闯云梯,那就让他们去闯,我等自可先静观其变。 如果他们闯不过,死在里面那自不必说;如若真的一关关闯了过来,也必要精力大损,那时随便找个理由,还怕发落不了这群小崽子?!” “嗯……”左护法的神情略缓,思忖片刻,这才微微点头,“赛长老所言极是,那我们就静观其变,可这群小杂种能翻起多大的浪。” 他复又坐下,却见那下跪的男子哆哆嗦嗦,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到什么,又颇有顾忌! “你有屁快放!”护法心中不爽,怒喝道。 “是,是!”男子唯唯诺诺,“小的,小的想起来了,那持枪的少年曾对幺二说,他们是古滇国的使者;幺一昏迷之前,还,还……”他的话因为颤抖模糊的厉害。 有人冲过来一个巴掌拍在他的脸上,把他打的飞出去老远,后腰撞在柱子上,疼得眼冒金星。 “好好说,幺一说什么?!再敢模模糊糊,本尊抓你去喂蛊!”这人倒是和当年的齐楚一个爱好…… 男子这才勉强的平静下来,吐出一口碎牙,大声道,“幺一说,说,‘巫族!’‘黎巫魔裔’!” “你说什么!!!” 桌椅茶杯翻到的声音响成一片。 原本或斜或座的几乎所有人都腾地站了起来!就像地面忽然变成了烧红的烙铁。 “黎巫魔裔?!”左护法的表情精彩异常,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就连骂人的心情都随着那四个字烟消云散了。 ————————————— “这什么变态寨子,被当寡妇门踹怕了吗,进个门都这么难!”司晓宇有心情扯闲淡证明他没事了。 青鸾瞪了她一眼,“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我又没踹过寡妇门!问师兄!”司晓宇满嘴没正经。 “问个屁,你再不把这俩肥屁股挪开,你就没师兄了!”声若游丝从背后传来。 司晓宇一惊,忙转身去看,竟然第一眼没发现韩澈,数了一遍,“咦,只躺着两个。” 再细瞧,忽然觉得妲怛和其缘两小只躺着的位置有些奇怪,“怎么凸出了一块儿?!” 他脑筋有些不转轴,片刻后才终于醒悟,“卧靠,师兄,你没事钻人下面去干嘛……” 他赶忙跑过去,一手拎一个把妲怛和其缘从韩澈身上摘了下来…… 韩澈挣扎着坐了起来,脸都有些发绿,也不知道是受伤太重,还是被两只肥货压的,这两小只看起来个头不高,但可都是肉嘟嘟秋膘类型的,一身肥肉锻炼得如钢似铁…… 司晓宇一个个把人接下来已经有些吃不消,放的时候也就没太走心,顺手扔一边,更有甚者其缘的肥屁股是直接骑在了韩澈的脸上…… “熏的!”看着韩澈一张绿汪汪的苦瓜脸,司晓宇在心里暗暗得出这样的结论。 “接下来是什么!你最好说老实话!”韩澈虚弱的坐了起来,摇了摇头,努力将满眼的星星晃散,这才冷冷说道,赫然是对着青鸾。 青鸾一呆,似乎有些犹豫,想了想后还是说道,“没,没什么了,这最困难的一段路,我们已经过来了,之后的一段,以你们的修为完全不是问题,只是还要正面通过三位蛊师的联合考验,才能真正通过山门,那个似乎不简单。” 韩澈无言,望了一眼还在昏迷的妲怛和其缘,手中腾起两小团琉璃光华,曲指一弹,分别落入两人的泥工。 妲怛闷哼一声,醒转过来,迷茫的看了看眼前的众人,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才长舒一口气,虽未说话,一切已成竹在胸。 倒是其缘哼哼了半天还是没能醒来,韩澈简单查看了一下,也是大皱眉头,这孩子秉承佛门修行,重心不重体,这肉身在韩澈等人看来几乎就脆得像纸糊的。 “唉,算了,暂时没有危险,等安全了再说吧!”韩澈也只能摇摇头,让司晓宇照料一下。 休整片刻,众人再次启程,最后的一段路虽然只有二十四级云阶,但每一阶都变得十分宽广,期间更是出现了迷踪阵法的痕迹。 这次青鸾没有撒谎或是隐瞒。 临行前,青鸾将一根长长的红绳系在了每个人的手腕上,将大家连在了一起,这绳结很诡异,也很奇妙,众人以前皆未见过,就连韩澈都看得目不转睛。 然而之后的情景,却更是大家跌破眼镜,青鸾竟是将剩下的绳子统统的缠在了自己的身上,五花大绑,她的动作飞快,瞬间就把自己绑成了一只粽子。 这女孩儿本身样貌身材就都是极好,先时众人各有心思,又在危机,也没心思注意到这个,这下一绑,却是真真的纤毫毕现,起伏有致。加之其动作轻盈曼妙,这一番施术却分明变成了一场华丽的表演。 韩澈和妲怛也就罢了,一个是心无旁骛,一个是坐怀不乱。倒是苦了司晓宇,坐立不是,偏偏那绳子连在一起,靠的也近,又不得不看,弄了个面红耳赤。 这小子先天道心不稳,又没见过大世面,老大不禁事,亏得他怎么修到今天这地步。 “你,你这是干嘛?”司晓宇脸上发烫,也只好靠说话来缓解尴尬,纯情得一如三月的青苹果。 “结魂索,封人气!”青鸾并不在意司晓宇的尴尬,简单答道。 “什么?”司晓宇却是没听懂,但他马上就看到青鸾从腰间解下了一只青皮竹筒递到了嘴边。 一股清泉从竹筒中流出,落入她秀气的小口中,青鸾眉头微皱,狠狠的咬破舌尖,泉水与舌尖血交融,发出叮咛的轻响,青鸾的脸色灰白了几分,噗的一声,将那无色泉水再次喷了出来,正喷子胸前结成的粗大绳结上。 令人惊讶的是,那绳结居然兀自燃烧起来,泛起碧蓝的火焰。 “咦?”韩澈的嘴里发出一声低呼,却没有再多言,看着那碧蓝火焰慢慢的向着众人手腕蔓延,而青鸾的头上泛起豆大的汗珠,韩澈并指如勾,掐其一个诡异的手印,穹隆图腾的光辉在手心一闪而没,那琉璃色彩沿着红色绳索一路蔓延。 第二十五章 他的逆鳞 碧蓝火焰瞬间猛烈明艳了一倍,青鸾也舒爽的低哼了一声,脸上显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她睁开眼,朝着韩澈说了声谢谢。 韩澈无语,依旧一副木然。 随着那碧蓝火焰窜进手腕,众人皆都是灵台一紧,随即便感到身周微微的发冷,血脉的流动也逐渐减慢,就连昏迷的其缘都发出一声痛呼,好似是要醒来。 “这是为了躲避阴魂吗?”妲怛看着手腕上的绳结和那幽幽的火焰皱眉问道。 “不错,”青鸾淡淡道,手上却是不停,又是数只竹筒中的药剂被加持在了绳结上,这是这一次没再用到舌尖血,也并未再那样吃力。 青鸾轻声道,“我知道大师你有着诸多法子能够诛灭亡魂,但一来这里的亡魂太多,杀之不尽,所费工夫巨大;二来此阵中还有机关,强行破关多有禁忌;三是……” “三是你不忍伤害那些阴魂!”妲怛忽然道,“所谓‘亡’魂,即是也曾 ‘生’过,死者自然可以六亲不认,生者却未必有勇气手足相残,是也不是……” “你说够了没有!”青鸾柳眉倒竖,怒极而忿道。 “哼!”妲怛轻笑一声,转身不语,只留下青鸾怒火雄雄,立目冷对。 “唉!”望着两人,司晓宇不觉也叹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质量人似乎从见面那天起就有一些反冲,妲怛看青鸾不顺眼,青鸾看妲怛那更是一半畏惧一半厌烦,一路行来,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妲怛的话里夹枪带棒,似乎另有所指,而青鸾偏偏又无法反驳,倒让他们在一旁十分的尴尬。 “这小师傅本性不差,只是太过聪明,也太过桀骜,偏有不经人事,不知圆滑,着实刻薄了一些。这揭人伤疤的事,猜到也便罢了,为何还要说出来,说也便说了,偏偏还要这般直白,却是多余了些。” 晓宇暗思,心下苦笑,再看韩澈,见这师兄依旧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样子,虽是早就料到也不免心酸,摇头再叹,也只得自己做这个和事老。 这次青鸾的确实被气得够呛,直到一个时辰后再次启程都不愿意和妲怛说一句话,对待其他人也没个好脸色。 司晓宇碰了一鼻子灰,在心里暗叫女人真麻烦。 可转念看了看妲怛那张笑容可鞠的欠揍的小圆脸,他就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墨水不多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倒是很为自己的才华横溢而迷醉,就是不知道这俩人要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会不会揍的他下半生不仅难养,估计免不了还要大小便失禁…… 一行人气氛诡异,好在是大家都被锁魂结连着,本来就不方便说话,到也不觉得奇怪。 再行数阶云梯,前方忽然升腾起紫黑色的大雾,不一会儿就伸手不见五指,韩澈试着用神识去探查,却发现连神识中的景物都是朦朦胧胧不甚清晰。 四面八方想起阴森凄怨的鬼哭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黑砂铺卷而来,遮天蔽日。 韩澈和司晓宇对望了一眼,两人都发现这场景似曾相识,简直就是化血阵和落魄阵的结合版,只是规模要小了些。 青鸾将那绿皮葫芦高高的祭在头顶,就像一盏昏暗的油灯,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天空,只是那绿光甚是奇怪,虽然昏暗,却能投影到每个人的身上,牵引着诸人。 黑砂飞石飞卷,撞在这绿光围绕的众人身上,居然轻易的就穿刺而过,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阻滞,几个人便如真空一般。 青鸾的动作很慢,很吃力,每迈一步都好像是动用了千钧之力。她的脸色也渐渐的铁青了下去。 “要别人信任你,就先要学会以诚相待!” 脑中忽然莫名传来的低沉声音让青鸾吓了一跳,本来紧张的身心再次一揪,她险些走火入魔。 后头去看,却见众人都是微合双眼,不曾言语,唯有韩澈目光娴静的望着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青鸾不知道他是怎么把意念传到自己脑中的,所以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试探的在心中默念道。 “你好像一直没有提起过巫女的全名和她的来历。”那声音依旧平和,但回响在青鸾的脑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你要做什么?!”她默想。 “不做什么,只是不想让之前罡风层的事再现,我不想这些人有事,这些人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觉悟。”那声音道。 “那件事?我说过我不是有心!那是个意外!” “姑且如此吧,还是那句话,求仁得仁,算人者,恒为天算!”那声音幽幽的道,随即便不再说话。 青鸾狠狠咬了咬牙,他也不回头去看韩澈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只是脚下更快了几分。 数个时辰众人已经在青鸾的带领下走出了紫雾的区域,这次再没发生什么意外,无惊无险。待得青鸾一一为众人解了锁魂结,众人皆都长出了一口气。 随着身体上冰冷气息的渐渐褪去,五感也再次回归,便见前方已不见了云阶,但却也不是那麒麟山顶的模样,眼前依旧是一片苍茫白雾缭绕。 “这还是云梯?”司晓宇问道。 青鸾从后面走了上来,点了点头,“这就是云梯的最顶端了,通过这里就可以到达麒麟山顶。” “哦?这么顺利?”司晓宇有点不相信这个事实,他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嗯,应该没什么了,还有最后一关,凭你们的修为应该已不是难事,只是……” 青鸾的话音一滞,却不是她不说,而是已经没有了必要。 四周的场景再次变化了起来,脚下亩余大小的云层迅速的延伸、扩展,云气上升,化作诸天,景物依然,居然,又是幻境。 众人都放了一般的心思,耐心的观瞧,便见那云气不断的变化,渐渐就画出了实景,现是一脚,进而扩大,变广,一眨眼就已经是广若一城,其中城墙戈壁,立柱石碑清晰可见。 慢慢的,就有高耸的摩崖石刻拔地而起,转眼就化作神像狰狞威严,一座连着一座,接着是神庙、祭坛、高耸的峭壁…… 司晓宇一张俊秀的脸开始扭曲了,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擦掉额角滴下的汗珠,他已经认出了眼前的投影…… 众神殿! 一次完美的再现。 韩澈只是默默的看着,不言不语,隐隐的,似乎嘴角还漾起一抹轻笑,只是很淡,淡的让人看不清。他平静的像一滩水,古井不波。 可他越是平静,司晓宇的心便越是不安。 然而,更令晓宇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时空又是一阵波动扭曲,众神殿的上空的穹顶忽然如沙画般被抚平,转眼一道长虹般的廊桥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廊桥下水波轻漾,烟雨蒸腾,隐有琉璃之色闪烁其中。 司晓宇的目光黯了下去,在妲怛和青鸾疑惑的目光中,重重的一拍脑门,状极痛苦。 “司晓宇,刀给我!” 果然,韩澈说话了,声音冷得想是出口就要结成冰凌,可是又似乎平缓得不见一丝波澜。 “唉!”司晓宇长叹了一声,眼神落寞,向背后一招,一把殷红长刀在手中显出形来,乖乖的递到韩澈的手中。 妲怛猛地一惊,刚想开口,却望见司晓宇那眼神,声声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要做什么?!这只是你们脑中的幻象!以你的修为,根本不用理会,你……” 青鸾没有那么好的定力,她看到韩澈接过刀,已经开始蓄力,更是将圣蛊幡和一枚彩色的木雕俱都祭在了头顶,那澎湃的气势一经爆发,让她都有些站立不稳!青鸾便知道不好,忙开口解释,只是话一出口,就被司晓宇制止…… “没用了,这是他的逆鳞……”他一字一叹,语气唏嘘,透着无奈。 妲怛的眼神遽然深邃,看看韩澈手中的长刀,又看看那远天的廊桥,若有所思! “怎么能这样?!这是最后一关,通过这一关就可以作为上宾正大光明的进入黑麒苗寨!现在翻脸不是前功尽弃!”青鸾又如何能听司晓宇的话,她根本不能理解这些人的做法。 此时那长刀疯狂的吸收着圣蛊幡的灵气,整条刀身已经红得发黑,其上更是氤氲着一层琉璃色的光华,静默间,那威势已是喧天。 “为什么都到这步了还和黑麒苗寨正面硬抗!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们是疯子吗?!”青鸾狂吼着,尽管连她自己都知道这样根本没什么用,但是,仿佛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狂跳的心稍稍的平复。 “嗖!”一朵蓝莲如电般直袭而来,青鸾吓得一步跳开,那蓝莲在其眼前停下,轰的一声炸成漫天流星,巨大的冲击波将青鸾击退数步。 “女人,别打扰他!”不远处传来妲怛低沉的警告声! 青鸾满脸通红,刚想发作,却陡然又见场中起了变化! 第二十六章 刀下无情 黑麒苗寨的议事殿。 走马灯似的来报已经让包括左护法在内的诸人有些麻木了。而那跪在地上的黑衣使者抖得却是越来越厉害,他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儿,才能引来这么一大群天不怕地不怕的瘟神。 偷眼望着左护法那黑得如同锅底的脸和似乎随时可能吃人的表情,这穷凶极恶一辈子的精壮大汉心中油然升起一个念头——要学好…… 学好,才有好报! “轰!” 麒麟山剧烈的摇晃着,吊脚楼发出生涩的“吱呀”声,尘土飞扬。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到了‘九龙门’吗?那一层直通罡风层,难道他们还能逃出来不成?!”座下的一位蛊师霍的跳了起来,惊恐叫道。 “唉!”梁长老重重的叹了口气,“敢闯麒麟山,看来是小看了他们!这修为可不像是几个娃娃,难道是什么巫门前辈,修得返老还童?!” “哪有这种事!”赛长老嗤道,“除了那传说中的魏摩隆仁,巫族早就销声匿迹,就算出来,也只不过就是扯大旗作虎皮!高手,哼,那湘西赤堰,黔北千侗也说有巫门高手,你们谁真正见过,月鸷苗寨那个巫女,不也一样!” “话虽如此,但这批人来历确实有些古怪,据说期间还有个西疆的小喇嘛,这西疆最近似乎和魔门、道门有些扯不清,搅得一滩浑水,如今出现在这里……”梁长老心思细腻,见识也广,不无担忧的说道。 场中一时静默。 “眼下形式,诸位可有主意?”左护法沉声问道。 “这……”在座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觉得棘手无比,若是让这些人闯过云梯,那按照祖制,就真得将他们视为上宾待之,且不说这些人刚刚打杀了左护法的手下,就是那假绮月,他们也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尴尬自不必说;但有心作梗,一时间也是想不出个主意。 左护法见诸人态度暧昧,相互推诿,心中不悦,又将目光落在了梁、赛两长老身上。 这两人对望一眼,还是梁长老开口道,“护法还是稍安勿躁,其实让他们上山也并不是什么大事,祖制在先,却也有个机动灵活,若是那假蛊女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我们在做应付也有个由头。” 他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只是给左护法宽心。 左护法深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刚要说话,却听见外面传来噔噔噔的上楼声,脚步快速而沉稳。 左护法皱了皱眉,下意识的坐正了一些,果就见一人挑帘走了进来,这人身穿紫金长袍,头结华冠,正是初时麒麟山下与韩澈对峙的中年男子。 见这人行色匆匆,表情严峻的冲了进来,座下诸人都是一惊,忙起身行礼,口尊“范护法”,但这人理都不理,径直的就迈步到了下跪的黑衣使者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将其提了起来! “说!你是怎么惹上这群人的!”范护法咬着牙问道。 使者先被左护法吓,现在有轮到范护法,早就已经吓得傻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嗫嚅,“范,范护法饶命,护法饶命!” “范护法,你是不是看看这是在哪?!打狗也要看主人吧!”左护法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居高临下盯着范护法。 范护法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一些,哼了一声,将黑衣使者顺手抛在地上,他也不计较左护法的言辞犀利,长叹道,“我也不瞒你们,我与那群闯山者中的一个交过手,”他的语声一滞,眼睛扫过在座的诸人,最后却是落在了左长老的身上,“我输了半招!” 他的语气虽然平和,却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 场中诸人又是齐齐跳了起来,如同屁股底下是一堆火焰。 赢过黑麒苗寨大护法半招,这意义已经不用多说。 “翁则!”梁长老长吸了一口气,双手不自觉的抖了一抖,就连左护法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 “那先前第一次的碰撞就是你们打斗所致?!”左护法问道。 范护法点了点头。 他虽历来与范护法不睦,但对于这位老护法的实力,那是心知肚明的,虽然不愿承认,却是稳稳压了自己一头。他也知道范护法敢这么说出口铁定是没有动用全力,可不是不要忘了,对方随后还要闯麒麟山,那留力的程度只怕是更大。 这样想来,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从范护法手下讨得便宜,当真已经非人了。 “那第二次莫非是九龙门被破?!”他的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范护法叹气。 “‘黎巫魔裔’的传说自古就有,这也不是第一位,翁则境界,那已经是接近大巫的所在了,为何要寻来我黑麒苗寨,这恐怕不是好事……”左长老也谨慎起来,喃喃道。 范护法苦笑一声,“那少年状极嚣张,看来,是有备而来,而从起联合西疆与月鸷来看,莫非……是要对我们黑麒苗寨下手不成?!” “不会,那少年并未对我教众赶尽杀绝,还言明送信,看似还有隐情,他们并未将事情做绝,也许还有得谈。”赛长老开口道。 “不错,如果真的是翁则高手,大可以直接破了禁制上来,可他还要涉险走一遭云梯,虽说伤人在前,行为也嚣张,但总归没有逾礼,不至翻脸。”梁长老也说道。 范长老的表情依旧不见舒展,他抬头望着座上的左长老,“我们……” 可是这两个字一出口,他却陡然的呆了,动作僵在半空,连眼睛都瞪得如铜铃! “不好!”范护法大叫一声,也不管众人的反应,已然回身向外冲去! 左护法的动作更快,已经抢在了他之后,居然是直接跃下了十丈高的吊脚楼。两人脚下化起遁光,一溜烟消失在地平下上。 议事殿的诸人面面相觑,都一齐望向修为最高的梁、赛两位,这两位略一掐算也是脸色煞白,直指着那云梯的方向,向诸人大喊,只听那声音都已经变了。 “快走!快走!大事不好!” ———————————————— 三阴戮魂刀的威势不断膨胀,在穹隆图腾和幽冥白骨幡的双重加成下,已经威猛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嫣红刀光中,韩澈紧闭双眼,披头散发,表情狰狞,身上更是腾起大团大团的琉璃飓风。 随着禹步的踏动,刀光越来越盛,越来越明,盖过了周围所有的色彩,只将黑夜演成了白昼。韩澈脚步越来越快,动作也越来越诡异,全身灵力化为飓风疯狂的鼓荡,已如利箭在弦,只待出手! “刀下留情!” “且慢动手!” 远处天空急急的飞来了两道身影,一红一白,人还在远方,两团光雾闪现红白光泽霎那已到了眼前,直向空中的三阴戮魂刀飞去! “哼!”妲怛和司晓宇同时冷哼一声,齐齐跨前一步,绿色古树、蓝色莲花分别抵住那飞来的光团。却又见两人远远的驰来,一紫一金,速度飞快,已然亦要出手。 “竖子尔敢!”雷鸣般的吼声穿越了层层阻隔,传了过来。 然而,韩澈却是充耳不闻,理都不理!他的眼睛忽然的睁开,一声惊天的长吼,最后的禹步终于重重踏了下来,便如同是踏在每个人的心上! “轰隆隆……” 三阴戮魂刀携着冷酷的威势落了下来。 四个刚刚飞近的人影被那掀起的灵气巨浪生生掀飞了出去,过了片刻才险险站住了身形,身在半空,满眼的全是惊骇! 只见整座麒麟山已被削去了四分之一,数座山头瞬间化成了无有,那原本被烟云大阵笼罩的山门,此时已经轰然碎成了无数石屑,随风消散,山底的毒烟瘴气、阴煞泉眼都因忽然失去山势镇压,纷纷的爆发,冲起百丈。 “轰!轰!轰!”又是连声的爆炸响起,却是那隐伏在烟雾中的云梯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威势,溃败了下去,瞬间便引起了连锁反应,诸多机关、阵法纷纷疯狂发动,不惜代价,顿时呈现出了自毁的局面。 集合黑麒苗寨数十代巨蛊巫师数百年心血的麒麟山云梯,在这一刻终于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 一刀之下,再无玄机。 以韩澈翁则的法力运使三阴戮魂刀,虽不能像晓宇一般人刀合一,上合天境,但那强行催发出来的威势,尤其是其他人可比的。 轰鸣声经久不息,伴随着韩澈淡漠的眼神,四位护法祭祀都齐齐的感到背上发寒。 赶来的诸多蛊师、长老还未明白怎么回事,便见到那半边麒麟山一片狼藉,连那伫立了数百年的云梯都已经烟消云散,化为虚有,一个个哪还不吓得面无人色。 “这……这,这怎么回事?!” 人群中一个瘦小枯干的老者颤声问道,这老者一身的酒气,来的也是最晚,显然是刚刚过了酒瘾,根本不曾看到那三阴戮魂刀的壮举。 他连问了三生,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理他。 场中一片静默。 他有些急了,看那对面是几个陌生的年轻后生,便要上前质问,刚一迈步,却被人一把拉住,这人身形高挑,双臂奇长,却是个气质卓然的中年人。 “何长老?!”瘦小老者揉了揉自己的酒糟鼻子,不解的看向这中年人。 第二十七章 意外之人 中年男子连连摆手,做禁声状,低声道,“莫长老,切不可轻举妄动!”他一通的挤眉弄眼,弄得莫长老更是迷糊。 就见四位护法互望了一眼,一起走了上去,那红衣的护法一张国字脸,长须飘然,开口道,“几位,如此大的火气,莫非是我黑麒苗寨有何招待不周?还请言明!” 他这话听着客气,可语气中兴师问罪的意思已分外明显。 韩澈一刀劈了麒麟山,却是没事人一样的闪到一边恢复疗伤。 司晓宇肉疼的抚摸着灵力微弱的三阴戮魂刀,眼泪都快下来了,亦是丝毫不见要答话的意思。 指望这俩无良的混蛋生出好汉做事好汉当的觉悟那比猪上树还难。 妲怛郁闷得连翻白眼,但还是走了出来,一打恭,报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施主严重了,非是招待不周,而是这山门前欢迎的架势太大,我这几位师兄年轻,承受不起,所以,替前辈撤去了!谢,就免了吧!” 司晓宇没憋住,“噗”的乐了出来,却是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拿脸皮量地皮的。 妲怛也够光棍,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半人家老家削了一块儿下去,再说软话硬话都一样挨揍。现在对方不仅人多,而且光是头前这四个,个个就比自己一方修为高得多,他心里虽不惧怕,但也是暗暗揣摩主意,拖得一时是一时。 打是打不过,跑,总该问题还不大。 “哼,娃娃,你欺人太甚了!西疆密宗又如何?!以为我黑麒苗寨不敢动你不成?!”左护法性子最烈,大叫着就要出手,却吃那红衣护法螳臂拦住。 “小师傅,你等毁我山门禁止,渎我苗家圣地,今天怕是出不得这黑麒苗寨,好好随我到祖庙领罚,说不定还可免了一死。”红衣护法声音尤其难听,就像一只呱呱乱叫的乌鸦。 “什么!”司晓宇再次嘴欠的开口,“我们还能免了一死?!那敢情好!早知道从上下就劈,何苦还走得劳什子云梯。” 他这话倒是实话,可听在黑麒苗寨诸人的耳中,便无异于挑衅,几个性急的都已经祭起了毒蛊,只等着几位护法一声令下,便把眼前这猖狂的小子啃个干净。 妲怛瞪了司晓宇一眼,转身又是春风和煦,他笑道,“既然犯错,受罚自不是问题,但我等有要事在身,还请求见贵寨一位古辛大长老,不知可否通传。” “古辛长老!”红衣护法身边的白衣长老却是一皱眉,这人一身洁白羽衣,长发高挽,着星冠,背负竹杖,一副飘逸潇洒的神仙模样,语音中也自带三分轻柔,“我寨中无此人!” 他犹豫答道,眼神却略过妲怛望向了韩澈和司晓宇,上下左右的反复打量。 “没有?”妲怛一笑,“那烦请借黑麒苗寨的麒麟令一用,将这消息传播出去,起码是星罗十八寨的每个人都要知道!” “小子,你疯了不成?!”左护法早就忍无可忍,一听麒麟令三个字更是火冒三丈,当即嗖的冲了出去,扬手一团暗金色的粘液就兜头罩向了妲怛,其他人再想拦已是不及。 妲怛嘿嘿冷笑,月白僧衣宽大的袖子一甩,化作数道蓝虹挡住金色粘液,单手竖掌胸前虔诚一拜,一只金刚巨掌破空出现直直拍向了左护法。 “大日灌顶?!这是藏传密宗独门的秘咒!至高的境界!”白衣护法发出一声惊呼。 左护法早有防备,却是不退反进,一掌立劈向那空中的巨掌,一实一虚两掌一较力,妲怛先就发出“咦”的轻忽,那由念力转化的灌顶巨掌居然是和自己失去了联系,连掐手决,都不见回应。之后就见那巨掌以更高的速度飞了回来,竟是向自己抓来! 妲怛心惊,却也不慌乱,旋身躲过,又是数道蓝色惊虹打出化作丝带缠向巨掌,数朵蓝莲已放出奇异光彩只取左护法前心。 以攻代守! “渡灭蓝莲!这是业火修成的吗?怎会如此凝练!”白衣护法再次高叫。 红衣护法朝他和紫衣的范长老看了一眼,范长老会意,合身飞了上去,数一百万计的大小蜘蛛泛着紫光,如雨点般坠落向诸人。 司晓宇嘿嘿坏笑,抽手从腰间解下只小葫芦,这葫芦平时不过拇指大小,呈现紫金之色,外露红光,晶莹剔透,旁人只道是个别致的装饰,却没想到还是件法器。 葫芦迎风就涨,化作澡盆大小,葫芦嘴处传来巨大的吸力,居然将那紫色蜘蛛俱都吸了进去。 “哦哦,紫金葫芦!莫不是老君遗传的那只!不对啊,是个仿品,可是似乎其中另有旋即?!奇怪!奇怪!”白衣长老继续解说,不觉出神。 左长老气不打一处来! “慕容!你再啰啰嗦嗦不出手,大祭司面前可别怪我不认人!”他大吼道。 那叫做慕容的白衣护法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别吵,别吵,我已经快看清了这几人的套路,哦?八荒六合唯我独尊枪!这小子武术精奇,从没见过!亏得老夫荡遍江河湖海,历尽名山大川,博闻强识,饱学无数,德高望重,才能一一通晓,无所不知!” 他一顿胡诌,越说越兴奋,听得诸人都是连连干呕,这人浑然不知,可他猛然回头,数道银光已经到了眼前,如水银,泻地般扑面射来,刚想躲闪,便见左右上下的去路都已被这银光堵死,便似一张大网将自己罩在其中。 “啊?!这是什么?莫不是蜀山无影剑!无形无质,百发百中!也不对啊,明明是枪,想老夫仰知天文俯查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居然没见过这种招数?!”他居然边挡便低估,满眼的狂热! “我呸,你看这招!”司晓宇已经挺枪扑了上去,西极、昆吾一金一银,枪锋交织碰撞,密集入网!他更是先就将天衍灵龟祭起藏在身后,不试可知,他和这慕容护法可是有着一段不小的差距,虽是先攻,却亦要稳守。 “哦!这是阿利耶多罗菩提秘法加上佛门的舍利金光吗?!还可以这样?!那青色水雾?!是天衍……”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却被司晓宇越加猛烈的攻击打断,少年全力出手之下,两他是祭祀级别的高手也不能等闲视之。 看着两人越打越远,声音也渐行渐弱,范长老和韩澈同时叹息一声,擦了一把额角的瀑布汗。 “他受不了别人比他嘴贱。”韩澈淡淡的解说。 范长老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仿佛已经见惯不怪。同时祭起一柄长剑,紫色光芒大涨。两人先就交过手,此时任何试探都显得多余,话也不用多说,战,便战! 一边韩澈已经将穹隆图腾抛在空中,都天封魔手决掐动,琉璃之光挥舞着巨大的藤蔓,蓄势待发。狂风凝聚成一张大弓,出现在韩澈的头顶,稳稳指向了范长老的眉心,那风做的箭尖上黑光闪耀,却不知是何法器。 范胡凡皱了皱眉,微微侧身,谁知那弓箭也随着他动了动,早已将其锁定。 “哼!”范护法眼中戾色更浓,紫色长袍瞬间鼓荡,一双大手狠狠的扣向自己的头盖骨,顿时天地间都回响起他的狰狞咆哮,鸠头拐杖中噼啪乱响,如炒豆子一般,随之散发出澎湃的腐毒之气,让施法中的韩澈都不由颤了一颤,险些的走火入魔! —————————————————————————————— “住手!” 韩澈心中兴奋,刚要全力以攻对攻,却猛听见天外传来一声暴喝。这喝声不大,却是格外的低沉、威严,方一入耳,便让人心中肃然,就连韩澈的修为都是抖了一抖,手中都天封魔手决竟是应声而断。 “嗯?”除了司晓宇和慕容的嘴炮对轰,另两对儿的战斗也同时打住,众人一齐停手望向远天施施然踱来的一行人。 四男两女。 “大祭司?!” “巫女大人!” 一直没有出手的红衣护法和青鸾一齐发出惊呼,只不过一个是惊疑,另一个却是惊喜。 “怎么惊动您老人家!属下办事不利!”红衣护法向着左手边的一位长须老者施礼道。 这老者相貌倒也奇古,就是身体伛偻,拄着一只鸠头拐杖,发髻散乱,不修边幅,如若寻常见到,定会以为是个田间把式。 “嗯,”这老者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麒麟山云梯的惨状,脸上浮现起苦笑,“长老,这……现在该如何?” 他转头问那居中之人,这竟是个翩翩少年,年纪看似和晓宇相仿,比韩澈还要稍小,发髻高挽,玉簪青翠,一身白衣白裤分外的惹眼。 这人显然也是看到了麒麟山云梯的狼藉之状,似乎也是有些尴尬,还没等她说话,那一旁的绿色宫装女子已经开口,却是对着青鸾,“我不是叫你在山下等候,你怎不尊我教令,私自上来!还嫌添乱不够不成?!” 这女子面上甚是年轻,容颜虽也算娇美,但却自有一段风度气质,不怒自威,让人不敢亲近。 青鸾一滞,眼中闪过一丝委屈,但更多的,却还是喜悦,脉脉然,竟是说不出话来。 “你莫要吓坏了她,这孩子急是急了些,也是一心为了你我,将功抵过。”身旁的女子款款走了上来,笑颜如花,让人如沐春风,她长得其实并不如那巫女,但不知怎么的,就让人生出一种砰然的悸动,想要俯身膜拜。 “这位是?”青鸾有些迷茫,懵懂的打量着这女子,上上下下,这女子给她的感觉十分的亲近,可细一回忆,却又实在不认得。他只能怯怯的向巫女投去求助的目光。 巫女却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便如那梨花初绽,“自家蛊女的气息都不认识了吗?!亏你还在灵前守了三年三个月!” “什……什么!” 青鸾整个人都是一震,仿佛是突遭雷击! “绮月大人?!” 四字出口,她的泪水已经决堤,膝上也是一软,直直跪了下来…… 第二十八章 古辛长老 无暇顾及这边的儿女情长,那白衣少年款步走到了韩澈的身边,用手一指,一道精纯凝练的神识瞬间打入韩澈的灵台,韩澈那因为印诀中断而导致的灵力奔涌瞬间平息。 不光是韩澈,就连身后的妲怛和司晓宇都同时脸色微变,巫门!这修为应该起码是在翁则中阶以上,居然不输于魏摩隆仁中的那些老一辈。 “沧澜、诸葛智呢?”这少年微笑问道,声音低沉浑厚,与外表并不相符。 韩澈心中怦怦乱跳,但还勉强稳得住,“先师已过世,你就是古辛长老?!”他已猜出这人的身份,对方表面的年轻却掩饰不住他语气中的沧桑。 “哦!”这人略点了点头,也不见有一丝惊讶,只是韩澈敏锐的发现其眼神中一丝愁绪电闪而逝,“先师?!你是他们谁的徒弟?” “都是!”韩澈简单道。 “哦,原来如此,”白衣少年轻笑,“你该叫我师兄!”他的眉梢带起一抹笑意, “我这两位师伯有你这样的徒弟也算是倒了血霉,这么能惹事。” 他这话像是责备,却不知为何听来竟有几分欣慰,几分骄傲。 “哈哈,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家门,若论惹事生非,恐怕普天之下你古滇筑音阁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却是那大祭司笑着插话道。 韩澈微楞,仔细打量这白衣人,居然眉眼间和诸葛智有几分相似,却是不知道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不免皱眉,却依旧没有招呼。 白衣人也不介意,冲韩澈道,“信呢?” 韩澈思忖片刻,还是从怀中将沧澜交给自己的牛皮信扎交给了这人。 “嗯,原来是这样,唉!”这人接过信,略扫了一眼,脸色不见变化,那和煦的笑容却收起了大半,长叹了一声,面作苦涩。“韩澈?” 他又望向韩澈。 “是!”韩澈点头。 “司晓宇!” “额……是!”晓宇没料到这沧澜的信里还有自己的事,正和慕容护法刺鼻子瞪眼较劲叫得厉害,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这才回过神来,颠颠跑到韩澈的身边,向着白衣人作了一揖。 白衣人微微点头。“跟我来吧!”他说着转身要走,却是韩澈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 “这孩子被九天罡风所伤,气息紊乱,需要尽快医治。”韩澈一指旁边仍然昏迷不醒的其缘,正色道。 “哦,这事……”白衣人神色略缓,却是看向了身旁的大祭司。 大祭司苦笑,摇头,“算了,带他们下去吧,正阳,你去看看。”大祭司向红衣护法吩咐道。 红衣护法面色一凝,抱拳道,“大祭司,可这……”他一指那狼藉的麒麟山云梯,眼中不忿之色更浓。 “别那么小家子气,你黑麒苗寨家大业大,还在乎这么点损失!” “唉!就是就是!正好借机会好好修缮一番,几百年的老家当了,该换,也得换!” 却是大祭司身旁一直未开口的两人上来帮腔,这话说得甚是气人,明显的幸灾乐祸。 正阳长老又如何不认识这二人,湘西赤堰,黔北千侗两家的当家人,赤堰关山长老,千侗银叶长老,这俩货刚刚一出来就是一脸的坏笑,看见那被毁得乱七八糟的麒麟山更是满脸跑眉毛,现在出言,这摆明了是风凉话不要钱。 正阳心中怒火中烧,但这两人和大祭司同来,身份上也要搞自己一辈,他自然不敢造次,这是充耳不闻,依旧灼灼的望着大祭司。 “哼,”大祭司哼了一声,剜了两人一眼,却是朝正阳骂道,“谁叫你多言!丢人现眼!古辛长老这师门长辈在此,还会赖你这鸡毛蒜皮的小账不成!古滇一脉,拔根汗毛都比你腰粗!” 他这话声音颇大,生怕在场哪个犄角旮旯听不到,更是动用了三分内劲,震得人鼓膜发颤。 其他人还没反应,司晓宇本来已经随着古辛和韩澈走出一段距离,闻听此言却是脊梁一寒,眼珠乱转,不禁捅了捅韩澈,嘀咕道。 “哇靠,师兄,你不仗义!我都不知道你们痋蛊一脉汗毛这么值钱,那你就别太小气了!毕竟砍烂那么长一截破梯子,得选最粗的腿毛送他一筐!不就结了!晚上师弟我替你拔!” 俩人私下嘀咕,本来看声音不大,奈何晓宇一脸正气,豪气干云,看得大祭司都心有所动,以为这少年要主持公道,不禁运耳力细听…… 顿时脸上涨紫如猪肝。 他却不知道武道一脉无耻之尤,直气得七窍生烟,却无奈何,随便找了个理由,呵斥了底下几句,也算撒气,拂袖而去,亦朝古辛等离去的方向。 湘西赤堰,黔北千侗两位当家自是听得清楚,对方一眼,同样喜笑颜开,眼神玩味,却是迈着四方步,缓步跟上。 青鸾没空搭理这些,欢天喜地的伺候蛊女、巫女,三人亦是同行。 两个人过来担起其缘回归寨内,妲怛见状,也不见外,呵呵笑了两声,也跟了上去。 场中唯余苗寨四大护法几一干长老等人,具是不明就里,大多说连着突然出现的六个人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探究他们是从何而来,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正阳护法忙呵斥了几句,驱散了诸人,怎生善后怎生计较揭过不提。 ———————————————— 单说韩澈、司晓宇随那白衣少年——古辛长老同行,看着这位外表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古怪“师兄”,又想到先时那些人对其的态度,韩澈不禁有些诧异于对方的年龄。 听对方的口气,和自己两位师父是同门,那应该是巫人没错,巫人巫修的寿元照比寻常修者要长上许多,这没什么可说的。可听沧澜二人说过,其进入魏摩隆仁的时间,少说也有千年,这人既然见过沧澜二人,那说明也是活了千年的老妖怪。 这样说来,千年的寿元对翁则境的巫人来说也已是暮年,可眼前这人怎么看也还是个少年模样,这不得不让韩澈心惊。 心中狐疑,韩澈却是不好多问,绕过一段崎岖的山路,又涉过一片泥泞沼泽,好一番功夫才见到一片竹林。 这一路见到许多奇异的花草,灵禽猛兽更是层出不穷,甚至那沼泽中密密麻麻的毒虫、蜈蚣、蜘蛛、蟒蛇应有尽有,俱都恐怖嗜血的极品蛊兽,可具都在这古辛长老一指之下安安静静,任凭几人信步而行,也不聒噪。 司晓宇初时还大惊小怪,走到后来也就见怪不怪,表情麻木;韩澈表面平静,心中却已有些骇然。 “古滇痋蛊一脉,师父说本门已经绝迹,没想到还有一个筑音阁。”韩澈淡淡的说道,像是自言自语,手上还是在勉力安抚着怀里受惊的兔子小夭。 没有回答,场中一片肃静,好像无人一般。 “他们走得可好?”不知过了多久,身前忽然传来低低的问话声。 韩澈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思忖片刻,这才恍然,“还好,至少算是心愿得尝吧。”他苦笑。 “心愿?!”古辛回过头,那年轻却满是沧桑的眼睛在二人的身上停留了少许,这才长舒一口气,“的确。” 他的目光黯然下去,好像一下了老了许多。 “你怎会和这些人搅在一起?”韩澈突然问道。 “嗯?”古辛神色一滞,转瞬神秘笑道,“看出来了?” “嗯!那假蛊女太做作,漏了不少线索,猜到了。”韩澈依然云淡风轻,“那黑麒大祭司另有心思,另两个应该就是赤堰、千侗的当家了吧,打的是筑音阁的主意还是你的?” “臭小子,倒是有些小聪明,也不辱没诸葛智的名号,”古辛笑道,“巫女偷偷上山寻我救治蛊女,那黑麒大祭司自然会知道,所以将计就计!” “人死还能复生?!”韩澈奇道。 “不能,至少我做不到,蛊女情况特殊,先是以月鸷秘法兵解自身和本命蛊合二为一,接着才能借尸还魂,这是个特例,我知道你另有心思,你那情况不同,不要乱想了。”古辛话里有话。 韩澈哼了一声,“那些人要做什么?你又为什么在这儿?”他不想多问,话题又转了回来,古辛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也就笑笑,撇了撇嘴,“他们志向很大,不是你们能想象的,还是不管为好!至于我,自然是为了等你!” 他的眼中精光一闪,一个瞬间,已在韩澈身上四万八千万毛孔间扫了一圈。 “你身上有两处创伤,一种慢性痋毒,三种都很致命,任意一种突然发作都会瞬间取了你的小命,可聚到一处居然相互中和,达成平衡,我没猜错的话,那痋毒是沧澜的手笔?!” 古辛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嗯?”韩澈一愣,两处创伤,一处应该是自己多年来强行封印神识造成的;另一处是融合惊鸿灵光——炎帝剑自残造成的,那痋毒是怎么回事?! 韩澈有些发懵,隐隐的想起在最后的众神殿中,沧澜捏着自己肩膀的样子,那会是下痋?!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是直直的看着古辛的背影。 第二十九章 竹楼会谈 风动无心,竹林沙沙作响,行过片刻,便见一片空地,亩余见方,其间一座竹楼,高有三层,布置简单随兴,并无繁琐。 三人拾阶上至三层平台,便呈一大殿,殿中列列两厢立着十数人,高矮老少都有,韩澈粗略扫了一眼,不禁也暗吃一惊。 若知道现在的韩澈那可是融合了喜乐的神识,又融合了惊鸿灵光,修为照比从前翻了何止一倍,虽然仍无法了老一辈,沧澜、诸葛智、达郎等人相比,但就算放在魏摩隆仁,也算得上是高阶巫修,足以有资格扬名一方,而在这其中数人的修为竟是只比自己略低有限,甚至还有那么一两位已经和自己仿佛,却是不知那其余两层是否还有其他高手。 古辛挥手叫其余人下去,十数人齐齐抱拳尊了一声诺,退下楼去,竟然无人向韩澈等人多看上一眼。 殿中也无座椅,三人随意而坐,早有两个清秀童子早已献上茶来,仙茶香味寥袅,气氛却依旧沉闷。 “少时无论何言何事,听过即可,不必开口不可当真。”古辛低头品茶,却是突然低声说道,韩澈二人都是一愣,便听见噔噔噔的上楼声。 一袭花鸟黑衣的大祭司走了上来,只向古辛抱拳,落座。 少时,赤堰关山长老、千侗银叶长老、月鸷苗寨绮月蛊女、离月巫女纷纷落座,青鸾被挡在了其外。 五人初一落座,眼睛便一刻不停的在韩澈和司晓宇的身上流转,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观瞧,好像是生怕漏电一点蛛丝马迹,韩澈处乱不惊,全当没看见,一碗仙茶喝的津津有味。 司晓宇脸皮薄,被看得脸上有些发红,本来被女人、尤其是美女欣赏他是不在意的,关山、银叶两个大老爷们一个比一个糙,那目光落在他身上便如是生了一窝蚂蚁,怎么也不舒服。 他便索性站了起来,见绮月和离月虽然挨着,中间却是还有少许的空挡,居然施施然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两位长老正好是坐在两位女子的两侧,要想再向先时那般细看司晓宇,却发现目光必是要经过两位女子,这却是大不像话。 绮月、离月对望一眼,却是相视而笑,见这少年思维敏捷,生得也是干净俊俏,生不起反感,索性也不开口,还倩身稍动,多给司晓宇留出一些空间。 “古辛阁主,插曲就告一段落了,你所等之人已经等到,下一步,可否给在下诸位一个答复?”黑麒大祭司也被司晓宇弄了个大脸红,干咳两声,向古辛长老说道。 “哦?离道兄所指何事?”古辛佯装不知。 “苗蛊没落,千年来偏安一隅,更如一盘散沙,不成气候,曾经星罗十七寨,也曾如日中天,今朝再会,却只得我们几位。我黑麒苗寨近来屡遭变故,吐司更是遭人暗算陨落,”他说着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绮月蛊女,但蛊女神色不变,他只得继续道, “但此皆为旧事,如今我掌黑麒苗寨,自然要念及手足之宜,若是再要相互厮杀纷争,恐怕百年后世间既无我苗人立锥之地,实为痛心!况我黑麒苗寨与筑音阁及月鸷苗寨皆有宗亲关系,如今又有赤堰、千侗两位当家交好。 我黑麒苗寨愿意做个东,促成五家合作,重复古滇国,一统苗疆!光我苗人风采!岂不大好!”这离大祭司也不避讳,直言道。 “哦?五家?又是哪五家?”古辛明知故问。 大祭司心中不悦,却仍道,“自然是我黑麒苗寨,绮月蛊女所掌的月鸷苗寨,湘西赤堰,黔北千侗,我四家现有势力,再加上筑音阁古滇一脉的传承,那定会大有作为,别说平定苗疆,就是进一步西阔,也足可与西疆密宗掰一掰手腕!” 韩澈、司晓宇对望一眼,心中暗笑,西疆密宗……想不到这里还有妲怛的事儿,当下不语,喝茶。 “哦!”古辛长长的哦了一声,做明悟状,一拍大腿道,“四位当家也是一样的心思?!” 关山笑道,“我赤堰苗寨亦有此意!苗疆散乱,外族浸入的厉害,就连十七寨都早不为一家,滇黔之地能称得上我苗家嫡传的都不到三分之一,这若再无雷霆手段整合,迟早是要被外人吃尽扒空的!” “哦?”闻听此言,离月巫女却是笑了,“我闻关山前辈也是客家人吧?祖籍更在南越,怎么也论起嫡亲来了?!”她这话一点都没客气,说得清楚脆生,司晓宇都不禁在心里竖了竖大指! 关山脸上笑容一僵,狠狠的望了望巫女。 “唉,那是谣传,岂可尽信之?!”银叶长老粗声粗气的道,“蛊苗之中,唯我四家最强,只因向来互有芥蒂,生出不少误会,不能领袖苗疆,甚是遗憾。 且不论什么复国不复国的,今天凑巧,大伙儿有机会坐到一起,把话挑明,拧成一股绳,往后兵合一家,劲儿往一处使,岂不也快哉?!” “兵合一家?!”巫女柳眉微竖,“合到谁家?” 又是一针见血。 离大祭司脸上笑容一凝,严厉道,“瑾儿,对长辈说话就如此无礼吗?!” “大祭司请自重!”巫女面色一寒,那双丹凤眉目立时冷若冰霜! 场中气氛顿时一冷,似乎温度都降了不少。 而绮月蛊女只是捻茶微笑。 “戏中有戏!”韩澈不抬头,喝茶,茶水沾唇却是凉了,忙招呼童子换来,顺便给司晓宇和绮月蛊女也续了一碗,其余人的都还没动。添了也浪费。 尴尬维持了一刻钟。 “蛊女怎想?”见离万均冷场,关山有去问绮月蛊女。 绮月檀口微张,“小女子承蒙诸位大恩,才脱大难,不知世事如何,不便置言,几位长老定夺便是!”她推得倒是干净,这是哪承恩一说,联想到之前青鸾上山的种种,却又让离万均等人有些难堪。 此处繁复,绮月如何死而复生,古辛又如何独居此处,这却又是后话,按下不提。 “银叶兄所言极是,苗家勠力同心乃是首要,此中误会颇多,还要一一开解,先谈兵合一家确实还早,不如思量三商!”古辛言道。离万均一摆手,“阁主此言差矣,自古巫蛊一家,同拜一个祖师,一笔尚写不出两个苗字,所谓误会、分歧不过是家长里短,又怎能因私废公,欲成大事,不拘小节,我黑麒苗寨先就表态,四家之内,永不相伐;若为一家,痋蛊一门毁我圣山之事也即可不提。诸家皆当如此,此前种种恩怨,一笔勾销!” 他这一番大义凛然,大家心中却都自冷笑。 便宜话说不会说。 司晓宇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满腔吐槽淤积于心,被韩澈一个眼神生生阻了回去,憋得满脸通红。 “哼,”离月巫女冷笑,“离大祭司还真是宽宏大量、大义不避亲!” “你!”离万均腾地站了起来,怒目盯着离月。 古辛眼露笑意,任这两人对视,半晌才幽幽的圆场道,“好了好了,诸位皆是各寨当家,一家之主,不必在此意气,”古辛劝和道,却把那“一家之主”四个字咬得格外的重。看到离大祭司脸色又黑了一层,他也不在意,只是说道: “今日天色已晚,如此大事,各位都要三思,明日再议不迟。既然是离大祭司做东,在此麒麟山中诸位皆可自便,不必客气。老夫竹屋太小,不能待客,万望见谅,便不奉陪了!”他说着已经起身,端杯在手。 端茶送客。 韩澈心中好笑,却又着实不便多言。 离万均“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他今天面子被剥得颇惨,场面话都省了;关山、银叶亦是各有心思,道了声叨扰,也自离去,这三人一走,司晓宇立时就长叹了一声,嘿嘿笑出声来。 唯有离月巫女向着古辛深施一礼,“阁主大恩,屡救我月鸷苗寨于危难,小女子感激不尽,日后有机会必会玩死相报!”她这话虽是感谢,倒是不卑不亢。 古辛笑道,“巫女不必如此,我筑音阁如今不比往日,虽不惧他黑麒苗寨,但总归是个顾忌。我一脉毕竟单薄,要知唇亡齿寒,少了月鸷,亦是诸多不便,救治蛊女,也是为我自身,不必太过挂心,束了手脚。” 他这话很是实在,巫女叹了一声,最终没有再说。 “阁主所言极是,离月年轻,性情鲁莽,此中多有唐突,还望阁主海涵,”绮月蛊女道,又将视线转到韩澈。 “看来是小女子眼拙了,这位同道身上寄生的伴生蛊,小女子此生仅见,能力之奇实在让我束手无策,再植寻常本命蛊几乎已无可能,小女子这次恐怕要食言了。” 蛊女神色黯然,自顾自摇了摇头。 “嗯?”古辛明显愣了一下,他是古滇一脉不假,修为更是要高过蛊女太多,但若单轮识蛊辨蛊以及对蛊的理解,却自认还有低这年轻蛊女一筹。 刚刚他亦是感到韩澈身上有着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只道是沧澜所下的痋毒,并未在意。 直到绮月一提,他才大吃了一惊。 他一把抓住韩澈的手腕,食指一扣,一股强大而澎湃的血脉之力忽然自指尖传了上来! 第三十章 本命之蛊 “这是……”古辛的眼睛瞪得如铜铃,只以为自己想错了,连忙再仔细查探!这一探,那血脉居然又澎湃了几分,居然是要对自己攻击。 “这是谁给你植的蛊!”古辛心中巨震,碧血螟蚕他当然知道,可碧血螟蚕被养成如此凶暴的戾蛊,可就让他大跌眼镜了。 “怪不得能压制神识撕裂的伤势,居然是这个东西,”古辛倒吸一口凉气,“蛊女有何良策?” 绮月摇头,“螟蚕虽非凶厉之物,却是世间罕有的异种,吞噬万物之能,比它神通更大的神蛊有之,比它毒辣凶暴的魔蛊亦有之,却是都无法与其并存,想要将其拔除更是势必登天……” “哦?那岂不是没有办法?!” 古辛的额头打成了死结,伴生蛊和本命蛊,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换成现在的话说,前一个和本体就相当于是竟合关系,即矛盾,又统一,先暂不论能提供给本体的益处和帮助到底有多少,一旦主体弱化到一定程度,伴生蛊会毫不犹豫的消灭本体,取而代之。 而后一种,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共生,一存俱存,一亡俱亡,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本体也更能发挥出蛊本身的能力。 也怪不得古辛那时如此诧异,他本来以为这蛊是沧澜、诸葛智所下,根本没往心里去,直到看到这下蛊方式才发觉不对,试问谁会无缘无故往自己宝贝徒弟身上绑个不定时炸/弹。 他可不知道韩澈是什么情况下得到这碧血螟蚕的。 古滇痋蛊一脉,没有本命蛊! 古辛怎么想都觉得别扭,一来,这是自己两位师伯的遗愿,把韩澈交给自己,其一就是为此事;二来,若不下蛊,以韩澈现在的状态,过不了多久,不被那两道诡异的创伤折磨死,也迟早被螟蚕蛊生生吞噬掉,这他就更没办法向两位师伯交代。 他愁眉紧锁。 “为什么不把螟蚕转为本命蛊?!”巫女默默听二人讲了半天,她心系着寨子生死存亡的大事,却又不好打断二人的话题,心中暗暗焦急,见二人冷场,这才出声道。 只是这一句出口,巫女便立刻知道说错了话,因为绮月蛊女的柳眉已经皱了起来,严厉的瞪了自己一眼。 这蛊女借尸还魂之后,神态举止虽未大变,但气质却莫名的阴冷了一些,这一瞪立时让离月巫女也小小的打了个哆嗦。 古辛眼中闪出精光,神态却是自若,他微笑问道,“蛊女以为如何?” 蛊女那温柔的笑脸忽然变得异常严肃,“非是我不愿,实乃不能,螟蚕蛊太过逆天,作为伴生蛊已是百害缠身,如若换作本命蛊,本蛊吸收人气,与人合一,那便是妖,本体几乎铁定一念成魔,根本不可能控制得住。 自古以来,想要做到这一步的大有人在,却无一不是悲剧收场。难道阁主真的有信心让贵师弟试上一试?!” 古辛的微笑渐渐僵住,他虽知道蛊女此话中必有几分夸大,但那“炼妖不成蛊”的禁忌他还不敢轻篡,毕竟逆天说来好听,做,那却不是谁都有那个勇气。 “好!那便试一试!” 蛊女一怔,偏头望去,就见韩澈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心中一凛,不由自主的开口问道,“你说什么?” “有劳蛊女!”韩澈淡淡道。 “道友不要开玩笑?!难道没有听清小女子的话吗?!”绮月对这个气质怪异的男子印象不佳,心里总是隐隐的生着一层隔膜,只是古辛长老面前,这人算起来还算自己的长辈,他不便表现。 “师兄?!”司晓宇亦是不解,只是他却知道韩澈的内心,这人若论生志,恐怕现在已经低到了极点,只是靠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支撑着,危险之极。 “在下还没到找死的地步!”韩澈笑道,司晓宇心中一颤,便觉韩澈身上的气息忽然一变,可再想细细查看,却并未发觉异样,他皱眉望着韩澈。 只听韩澈继续道,“黑麒苗寨那边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不过以退为进罢了,今次若能帮助贵寨解了围,甚至拿下黑麒苗寨,还要望蛊女不要吝蛊。” 蛊女一惊,就连古辛都莫名诧异,两人对望一眼,蛊女问道,“你知道?!” “在下不想插手你们寨子间的事,你们个个法力高强,也不在乎在下出不出手,但小棋子未必就没有大用处,我们筑音阁不习惯总是夹在中间被人当枪使,也许扶植一家也不错!” 他这话说的不仅露骨,而且毫不讲究艺术,听得司晓宇一口冷茶就喷了出来,被呛得咳嗽不断,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古辛和绮月也完全没料会到有这么个情况,呆若木鸡。 理是这么个理,古辛和绮月之间说不得也有着相互利用的意思,可话再糙总得有个限度…… “师兄,你是被我附体了吗?我那可都是战术!你这,哼,找抽!”司晓宇暗自捅了捅韩澈,这货自我认识倒挺深刻,可韩澈压根儿不理他。 古辛的脸皮抽动,说不清是尴尬还是愤怒,只是抽着抽着,却忽然的一愣神,半晌,他望着韩澈却是终于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人仰马翻! “像!真像!”他扬声道。 韩澈也笑,这一老一少却是在瞬间心意相通。自然明白古辛所说的像,是指像谁。 蛊女出了一会儿神,也便释然,就连巫女的眼中似也闪过一丝明悟,她们也是掩齿轻笑。 “好!你很好!”蛊女道,他转向古辛,“小女子知道你们古滇一脉秘术惊奇,可以抵消植蛊时的部分天谴,听青鸾说,连那圣骨幡都在这为同道的身上,有了此物,或许还真有两成希望。长老若能祝我寨子成事,小女子立誓,必会集我所能祝道友成事!” “两成?!”晓宇惊道。 “不错!”蛊女道,“螟蚕蛊本身已为逆天之物,再行本命……天啊!”她的话说了一半,就见司晓宇施施然的取出一物,顺手扔给了韩澈。 韩澈若无其事的接过,还随意的在手中颠了两颠…… 蛊女惊得尖叫出声,一改以往的从容,这次就连古辛都腾地蹿了起来,“天衍灵龟!天衍灵龟!!!居然是这个!”他的心中如惊涛骇浪,不禁埋怨两位师伯交代的太少,这两个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历?! “怪不得你们敢擅闯麒麟山,原来是这样!”好一会儿,绮月才平静下来,只是看着韩澈和司晓宇,眼神还是有些异样。 青鸾三步并做两步的走了进来,脚步有些慌乱,只是面上还极力的保持着镇静,“诸位大人,竹林外有动静!” 她的身边漂浮是数只泛着绿光的萤火虫,大概就是靠这东西警戒的。 “这么快?!”离月巫女皱眉,“看来他们的耐心真的不怎么样!怎会有信心认为可以一举拿下我们联手?” “哼,”绮月冷言道,“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与我们正面交锋,今天一言不合,我们说走他们根本拦不住。 为今之计,如若我们和古辛阁主联手,他们先就要千方百计留住我们,再图其他;可如果古辛阁主一个犹豫,那顺手解决我们月鸷这个大麻烦也不是什么难事。这种投石问路的勾当,自然是要赤堰和千侗两家来做。” 青鸾喜道,“蛊女所说不错,那先前探路的正是赤堰、千侗的人,已经在竹林外设置了独家的蛊阵,只是还没见到黑麒苗寨的动静。” “这是他们的地界,他们自然不急!我这竹林小筑虽是临时搭建,但禁制是我亲手下的,就算是离万均也不敢轻易触犯,所以才先要安排这些人过来探探虚实。”古辛道。 话音未落,便闻竹林外有人高喝,“月鸷苗寨屡次犯我,绮月蛊女更是与我三寨皆有世仇,如今又阻挠我苗疆一统,我三寨怎能容她!古辛阁主,我们不与筑音阁为敌!此事亦与筑音阁无关,还望阁主深明大义,为苗疆前途着想!” 四人闻听都是一愣。 绮月蛊女浅笑,“居然是冲着我来的?!” 韩澈道,“道友还做过这种事,一下得罪三家?”韩澈也学着对方叫起道友,自己也有些错愕。 绮月完全不在意,“不然我怎么死的?黑麒吐司又是怎么死的?!” 她云淡风轻,司晓宇却有些呆了,他失笑道,“你别告诉我你们四家决战高山之巅,然后四个同归于尽,这么狗血恶俗的剧情,亏你想的出来!” 没人理他,这小子最近和其缘走得太近,说话都满嘴现代呛,不招待见。 四人聊着,已经下了楼,向着竹林中走去,四周的灵气紊乱的很厉害,可以感受到大型巫阵发动的氛围,韩澈更是发现起初见到的那群筑音阁高手不知去向。 “两位当家也太过心急了些,一切都可再谈嘛!离大祭司刚刚有言在先,四寨之内,所有恩怨一笔勾销,为何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呢?”古辛道,面上却是极其轻松,一挥手,七八根小腿粗细的修竹齐腰而断,连环爆开,形成均匀的竹片,纷纷飞落回古辛的手中。 他的脚步不停,继续微笑着向竹林深处走去。 “哼,”那声音又道,“离大祭司是离大祭司,我们赤堰苗寨可从未答应过恩怨一笔勾销,月鸷三十年重新崛起,速度何其之快,手上沾染的那都是十七寨的血,想就这样洗清吗?” 第三十一章 玄凰神蛊 蛊女眯了眯眼睛,“关山长老,此话恐怕有失公允,你赤堰苗寨在十七寨中最大、人数最多,盘踞整个湘西、大半的川蜀,十七寨中四五只都被你赤堰杀怕了,几乎成了你的傀儡,难道你血洗湘蜀时手底下就干净了?!” 她一边说,一边朝巫女使着眼色,巫女会意,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葫芦丝,呜呜的吹奏起来。 随着她的吹奏,天空中立时传来诡异的鸟鸣声,此起彼伏,经久不绝;林中也莫名的躁动起来,悉悉索索响成一片。而在这一片嘈杂中,巫女单手向天轻摇,手腕上层层缠绕的玉镯发出叮咚的脆响!欢快的,有节奏的,一瞬就与那鸟鸣虫嘶声搅成一块,分不清楚。 竹林外围出现了嘈杂的打斗声,人的惊呼声,显然是离月控制的鸟兽先行和埋伏的赤堰、千侗苗人交锋。 “哼,还敢先动手!”远远传来关山那尖锐的吼声。 “咦?”四人脚步不停,飞快的穿过一片又一片竹林,韩澈身上忽然一紧,脚下竟有些不听使唤,他轻咦了一声,却也不慌,平稳站住。 抬眼望去,上空泛起了一层淡红色的烟尘,而绮月的声音已经低低传了过来,“据传赤堰苗寨源自南阳,擅长降头咒术,虽与苗疆蛊术同根同源,但亦大有不同,专擅败人性命,制造傀儡,多加小心了。” 他说着已信手抛出一只香囊。这香囊迎风爆开,化作漫天的金色碎片,居然是一只只金色的蝴蝶,随风飘飞,那对金翅快速的扇动,竟然发出了“嗡嗡”的声响。 听得这声音,韩澈顿觉身上一轻,刚刚那浑身阻滞的感觉立时全消,他朝晓宇看去,便见晓宇捂着胸口闷闷的不说话,从他的指缝渗出汩汩的鲜血,好半晌才“噗”的吐出一口淤血,神色一紧。 晓宇愤恨道,“娘的,竟然找上我!是看我最弱吗?!” 说着他的肌肉顿时鼓涨,那件妲怛花钱购置的白衬衫马上就成了束身衣,立时接连发出咔咔的开线声,终于不堪折磨纷纷爆开,胳膊上、胸口上缀满布条,那刚刚有鲜血沁出的地方,此时更是红成一片。 司晓宇索性一把把它扯烂,露出强健的身躯。 这货精熟体术,常年锤炼肉身,线条本就极好,此时一看,倒真是女流氓最喜欢的菜。 “小心点,这降头术还是有些邪门的。”韩澈叮嘱了一句。 晓宇“嗯”了一声,快步奔出了竹林,韩澈注意到,他手中所持的一经已经不是西极,而换成了昆吾,这把神枪经过山海图中金乌一战,虽然当时几近损毁,经过司晓宇的长期祭炼,恢复了不少,更是因祸得福得到了淬炼,显然在控火能力上更进了一步,威力也更大。 半晌,便闻听外围传来连连的惊呼与金铁的碰撞声,从竹林的一角燃起了大火,瞬间便蔓延了开来,火光中,司晓宇浑身浴血的跑了回来,在其身后,两道长龙紧咬不放,一粉红,一墨绿,俱都分外粘稠,给人一种油腻腻的感觉。 晓宇也不回头,闷头快跑,昆吾枪在竹林中带起一排的火光,耀眼夺天!“这么快?!”韩澈笑道。 “还可以更快!赤堰苗寨布置了三四十个蛊师、巫师,其中几条老狗不在我之下,他们警觉的早,一照面就出了手!”司晓宇边跑边说,转眼已奔到了韩澈的身边,而那两条长龙也已经贴向了他的后背。 “得了便宜还卖乖!”韩澈道,挥手卷起龙卷,挡下了两条长龙。 谁知这长龙居然不肯放松,冲势愈猛,隐隐的有脱出控制的迹象,韩澈手上加力,风势陡然狂暴了数倍,直直的向上席卷,这长龙被搅得纷乱,却是并不溃败,相互吸附陡然的重新聚合,化成一只狰狞咆哮的鬼头再次咬了上来。 “哦?”韩澈惊奇的叫了一声,倒不是奇在这鬼头的变化,而是自己的反应明显的慢了一拍,就连出手的龙卷风也斜斜的偏离了出去,居然真就让其中的一股粉红长龙脱离了控制。 那粉红的长龙居然是绕过韩澈的阻拦,依旧奔袭向了司晓宇。 早有离月巫女俯身冲了上来,手中轻扬,一盏梭型的法器抵住了长龙,划出一道绚烂的弧线,离月伸手一指,那梭中立时冲出一只苍鹰的虚影,砰的撞上了长龙。 粉红长龙节节败退,被苍鹰虚影冲的七零八落,瞬间化为香腻腻的粉色尘烟,铺天盖地的罩来,更有奇异的花瓣飘落,其中竟然显出赤身裸体的天女形象,搔首弄姿,轻歌曼舞起来! “不要脸!”巫女的脸色羞得通红,不敢睁眼去看,只是御使飞梭,一次次的将那天女虚像冲散,只是那粉色尘烟马上就再次汇聚,又是更为暴露的场面。 渐渐的,那画面中甚至是出现了精壮男子的身形,与那天女媾和起来。 连蛊女都有些愤怒,“早听说千侗苗寨修行邪蛊,想不到淫邪至此。”他说着亦将手一指,先前那金色蝴蝶纷纷的聚拢起来,金翅猛扇发出诡秘的声响,让人停止心神不宁;同时从那些蝴蝶的口中,亦是飞出金色的虫卵,落地即化为小虫,闪着粘稠的金光,居然是向天空扑去。 于此同时,司晓宇已经转身回来,接过了韩澈的战斗,他手中的昆吾枪简直就是蛊毒一类的克星,火光飞窜,顿时将那墨绿鬼头烧得不敢靠近。 韩澈负手站回到了古辛的身边,他没再出手,其一自然是受了古辛的授意,其二,也是对晓宇有这份信心。 说实在话,现在的晓宇论修为当然是在韩澈之下,但若两人真的实打实硬拼起来,晓宇却也未必就落了下乘,况且这小子精灵百变,最不济,自己和古辛还在一旁照应,所以韩澈倒是没什么不放心。 此时场中闲下来没有出手的,除了远处严阵以待控制大阵的筑音阁弟子,便只剩下韩澈和古辛,两人相视不言,心中却是自有丘壑,黑麒苗寨没有登场,他们两个筑音阁的高阶修者率先对赤堰、千侗出手,那就已经相当于站了队,落了口实,现在以不变应万变显然更为明智。 “大阵那边没有问题吧,会不会突然动起手来?”韩澈淡然问道。 “你是怕惹事还是怕几位师侄吃亏?”古辛皮笑肉不笑,也是淡淡道。 “师侄?!”韩澈摇头苦笑,“你那些门人,格果中阶以上的,怕是随便一个的年龄都能当我祖宗了吧。” 古辛呵呵笑着,“那不一样,辈分就是辈分,你是沧澜、诸葛智的弟子,也就是我的师弟,禹州、唐津他们是竹音阁三代弟子,难道不该叫你一声师叔吗?” 韩澈摇头,也不再分辨,禹州、唐津这两人他有印象,修为在三代弟子中算是最高的,大概格果后期,马上要突破到翁则境,实力不俗。 “月鸷苗寨是怎么回事?听你来你似乎对这蛊女有恩?”韩澈换了个话题。 “不错,这事有些复杂,我正想找个机会告诉你,可惜,一直没有得闲。” “告诉我?怎么?看刚刚提到植蛊之事,师兄言辞有些闪烁,莫非,对这月鸷苗寨也有所图?”韩澈丝毫不假掩饰。 “哎?!这什么话,没大没小,”古辛笑骂,“不过,你既然来了,我做师兄的就必需要表示一下,送份礼物,而这份礼物,恐怕还是要着落在这月鸷蛊女身上。” “哦?”韩澈一愣,思索片刻,开口笑道,“反正现在先来无事,师兄不防说来听听。” 古辛嘴角挂起一抹笑容,“玄凰蛊,你可听过?” “玄凰蛊?!”韩澈顿时一惊,不置可否的望着古辛。 ———————————————— 滇西高原,南陇一带,地处偏僻,地势高峻连绵,其中一座栖凤山,主峰月鸷峰,环抱在数座高峰之中,背后是一滩大湖,名叫双月湖。 这湖十分的奇怪,以一座湖心岛为界,一半湖水常年沸腾,红焰烈火涛涛,一半湖水常年冰封,至寒阴气缭绕,湖中草木不生,寻常飞鸟不过,这里相传是洪荒时冰凰火凤合体飞升之地,湖水中蕴含冰凰、火凤神血。 但是由于湖水一半酷寒、一半灼热的特性,即使是申通广大的修者也不能靠近其中。大湖方圆百里绝无人迹,却唯有一种稀奇的玄鸟,常年生活在湖中,只每百年才上岸,到栖凤山中产卵一次,这卵每次聊聊数十枚,每枚都是手指肚大小,通体洁白,晶莹剔透,抚之如凝脂,略带弹性。 初始发现这玄鸟产卵的月鸷苗寨先民,视之为神物,不敢轻碰,只是悉心观察,却发现这玄鸟产卵之后,就将之弃置不管,根本也不再来照料,这卵也不能孵化出幼鸟。 月鸷先民惊异之下,取得了该卵,尝试将这鸟卵人工孵化,但无论怎样,都是不见功效。 最后,时间长了,月挚族人也就不再将这根本没有什么作用的鸟卵当回事,反观它内中隐隐有生命一般,就以秘传炼蛊之法将这些鸟卵炼制成蛊,谁知居然得到了一种能化形为冰凰或者火凤的神蛊。 虽然几率不到百中之一,但这一发现还是让月挚先民们兴奋不已。先民们这才明白,这被玄鸟带到陆地上的晶莹白卵,很可能不是玄鸟卵,而是传说中的凤凰卵! 因为是玄鸟带来,所以该蛊被称为玄凰蛊。可更更诡异的事情还在后面…… 第三十二章 蛊女传说 在发现这凤凰卵数百年后,一名重病将死的年轻月挚女子,机缘巧合之下,误将一枚未经成蛊的凤凰卵吞下。 这女子突然重病全消,并以处子之身意外的受孕,三年后才生下女/婴,这女/婴一降生便伴有呦呦凤鸣之声,天空瑞霭条条,光霞万千。 这就是第一任拥有冰凰血脉的月挚蛊女。 冰凰血脉,其强大远远超出了月挚人的想象,蛊女几乎一出生就具有了不下于月挚长老级别的强大法力,更是只有她才能完美的融合玄凰蛊。 月挚苗寨因玄凰蛊和这一任月挚蛊女的出现而在整个苗疆异军突起,跻身星罗四大古寨之列。 但随后,当月挚先民兴奋不已,意气勃发的想要再次如法炮制,利用凤凰卵孕育蛊女之时,却发现这一诡异的现象再也没有发生过。 那些有幸吞下凤凰卵的十数名女子居然毫无变化,就连那凤凰卵,也似石沉大海一般。 先民们百思不得其解,几经尝试,但终究无法找出原因,随后又是数百年,就连玄鸟也再没有出现过。先民们已经不敢再浪费珍贵的凤凰卵,转而继续将剩余的寥寥数枚炼化为了冰凰蛊。 第一任蛊女的寿元维持了八百年,这对于普通苗人、蛊修是不可想象的,几乎就和族中那些玄之又玄的巫族老怪物一样,其法力更是几乎登峰造极,不下于巫族传说中那些恐怖的翁则巫师,尤其是那玄凰蛊,几乎就是万法莫侵,不是寻常痋蛊可比。 这任蛊女坐化后,月挚苗寨一度陷入恐慌之中,当时在其周围,星罗十七寨已经重新洗牌了无数次,混战不断,如果没有新的领军人物,几乎覆灭已成定局。 就在这时,第二个玄凰血脉的女/婴却突兀的降生在了月挚苗寨,毫无征兆的。并且出生时的异状,女/婴天生所带的神通竟与第一任蛊女一摸一样。 而就在这时,玄鸟也再次出现,并且在其所留的凤凰卵中,月挚苗寨再次炼成发现了一枚成型的玄凰蛊。 此后的千年,月挚苗寨再次先后迎来了两任蛊女,情况都是一摸一样,月挚人开始相信蛊女转生之说,并且将这一神奇的血脉,和伴随它一起产生的玄凰蛊,当做是当天对苗疆的恩宠,玄凰蛊也自然的成为了月挚苗寨,甚至是整个苗疆的绝对圣蛊。 随着古辛滔滔不绝的讲述,一副苗疆古寨的发展历程全图展现在韩澈的脑海里,关于玄凰蛊与冰凰血脉,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这莫大的信息量,让韩澈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种神奇的冰凰血脉传承在第四代蛊女,也就是你所知的绮月蛊女身上出现了意外。 不知为何,绮月蛊女出生后,冰凰血脉的精纯更胜从前的三任蛊女,神通更为恐怖,但是她的身体似乎无法承载这份血脉的强大,先天羸弱非常,并且渐渐的出现了慢性崩坏的现象,按照这样的趋势,几乎等不到成年,绮月便会因为肉身崩溃而自行陨落。 月挚人并不确定这种方式的陨落会不会影响下一代蛊女的转生,所以惊恐非常。 而就在这时,赤堰和千侗两家苗寨联手,野心勃勃的将矛头对准了月挚苗寨。月挚蛊女也在三次击退联军后,终于因消耗过剧而陨落。 而果然如族中所想,陨落后的蛊女并未在月挚苗寨再次转生,就连其携带的玄凰蛊都随主人一同陷入了假死。当时在月鸷苗寨主事的是除了一位苗巫大祭司,还有就是数年前才从黑麒苗寨出走月鸷苗寨的巫女离月,她从黑麒苗寨带去的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长生蛊。” 古辛的声音低沉而浑厚,韩澈听得有些出神,但当听到这“长生蛊”却不由一呆,马上恍然道,“那位黑麒大祭司也是筑音阁的人……难道,这长生蛊居然是筑音阁的秘术,所以大祭司死后,她们便找到了你?!” 古辛嘉许的点了点头,“不错,所谓的长生蛊本身并不是什么实体蛊,而是痋蛊一脉借尸还魂的秘术,唉,也是她们运气好,准备也充足,居然真的成功了。 蛊女新得的这具肉身,虽然法力尚浅,但资质不错,且能与冰凰血脉相容,更可喜的是,其原本灵识中的冰凰蛊居然也再次复苏,这样再有数十年修养,应该能够恢复原来一多半的修为,也就足够了。” 韩澈闻言轻笑,“所以,你不仅救了她,还为月鸷苗寨节省了一枚玄凰蛊?对了,你一会儿说玄凰蛊,一会儿又说冰凰蛊,两者有什么不同吗?” “这个……”古辛迟疑了一下,“等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现在,恐怕就要有好戏了,安心看戏吧。” 韩澈看了古辛一眼,摇头不语。 场中司晓宇整个那鬼头、小鬼之类的东西纠缠在一起,他不算痋蛊一脉,自然与筑音阁没有直接关系,此时即便出手,帐也算不到筑音阁的头上,所以韩澈也未禁止他,任他发挥。 这些鬼头、小鬼之类的东西虽然法力不高,但毕竟也算是降蛊的代表,功法诡异稀奇,又怎么可能这么好对付,一时居然不见胜负。便见一只鬼头一阵的恍惚,从其那黑乎乎的鼻孔中立时喷薄出大量的粘液,形同浓墨,臭气熏天! 火焰烧在那浓墨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却是收效甚微,晓宇下意识抽身便夺,谁料上身一转,脚步便是一个踉跄,就见那鬼头不知何时已经四分五裂开来,一双鼻孔持续的喷吐着毒液,一副森白的牙齿正朝着自己的脖子作势咬来! 而最为诡异的是那双泛着幽红的眼睛,居然是一前一后漂浮着,两只无神的瞳孔,茫然的盯住了自己! 与那眼神一对,司晓宇只觉浑身一凉,四亿八千万毛孔俱都泛出阴森的冷气,肉身立时僵硬得像是一块铁板! “钪”的一声,鬼头那森白的牙齿终于咬在了司晓宇肩膀上,顿时火星四射,鲜血横流! 这一下却真是将晓宇咬得疼了,那裸露的半边肩膀瞬间黑了下去,这还是他竭力扭头躲过了要害的结果。司晓宇怒目圆睁,瞪得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长吼一声,那原本僵直的身躯居然缓缓的旋转起来,便如一只启动的车轮,缓慢,而决绝,坚定的加速,沉稳的发力!他浑身上下的肌肉更是再次膨胀了一圈,那鬼头牙齿居然渐渐无法咬合。 “哼!”韩澈的鼻孔里微微哼出了一声,“这小子大概是如今最后一个武道传人了。”他幽幽的说,声音很轻,可在场的诸人却都清楚的听到。 古辛回过头,疑惑的望着韩澈,刚想问什么,却听韩澈继续淡淡的道,“也是最好的一个!” ———————————— 麒麟山竹林,团团包围中,战斗隔空打响。 古辛和韩澈背手站在原地,望着场中各色光华攒动,时不时的眺望一眼远方。 竹林之外,关山和银叶的脸色却都有些不好看。 “还没有出手?”关山问。 银叶摇了摇头,略显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那少年只挡下了一记攻击,却是再没动手的意思,古辛老头儿根本就没有动。” 关山的眉头紧皱起来,“怎么办,硬闯进去怕是有些冒险,若我二人联手,倒是可以收拾那两个丫头,只是……古辛要是突然插进来……不好办啊!” “离万均怎么说?”银叶问道。 “哼!”关山不满的哼了一声,“古辛不出手,他还不想这么快和筑音阁的人撕破脸!毕竟这些人古古怪怪,谁也不知道深浅!说到底还是想留一手,不想掀那底牌而已!” “倒也不怪他,这筑音阁却是有些邪门,哪里跑出来一群毛头小子,居然就有这种修为,连麒麟山云梯都给毁了!亏离万均还沉得住气!”银叶道。 “咦,那是什么?!”银叶陡然一惊,看向竹林深处,那里不知何时形成了一处巨大的涡旋,缓缓升上天空,在那漩涡深处,隐隐透出暗红的光晕,显得无比诡异、深邃。 “不好!”关山低低叫了一声,他手捧中的鬼头剧烈颤抖了起来,居然是有着分崩离析的迹象,“怎么会这样?!” “是那使枪的小子!我早就说过,那小子古怪,居然也是个巫人!你小心着了道,阴沟里翻船!”银叶忽然讶然道,“这届蛊女不简单啊!刚刚借尸还魂,法力恢复不到一半,想不到还是这么难对付!” 他说着表情变得愈加凝重,手上捏着的一对玉玲珑发出急促的叮咚声,越来越紧,越来越密,甚至连成了一串尖锐的音符。 关山恶狠狠的哼了一声,变戏法一般从怀中抽出一只草人。 这草人有头有脚,眉眼俱全,虽然十分的简单,却是栩栩如生,关山快速的用红绳在食指尖打了个结,将绳的另一端套在草人的脖颈上,这草人便诡异的悬停在了空中,滴溜溜的旋转。 关山咬破指尖,又用血在这草人的顶门、胸口、四肢各画了一道细小的符箓,便见这草人居然似活了一般,仿佛是被红绳吊得难受了,他用力的挣扎起来,胡乱踢抓,似是十分的痛苦。 关山用手一指,手中的鬼头也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照着那草人的头颅便咬了下去! 第三十三章 绝代武道 “啊!”司晓宇发出一声暴吼,突如其来的窒息感简直让昏了过去,而随之而来的,头脑中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猛烈而突兀,高速的旋转下,他的身体陡然失控,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歪歪斜斜的摔了下来,后背将七八棵青竹撞个对折。 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司晓宇翻身而起,但马上又跪倒在地上,手扶脖颈,狼狈的干呕了起来。看那架势,竟似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这是巫毒天鬼?!”韩澈不确定的问古辛,虽然吃惊,却没有一丝的焦急。 古辛沉重的点了点头,面现忧色,“说起来,他们这一支也算是九黎部落的旁系,只是流落南洋太久,很多巫术已经不全了,只留下这些害人的玩意!” “害人的玩意?”韩澈转头继续追问。 “这些人越过了修者的那条底线,凭借这些杀人于无形的巫毒咒术,完全可以将世俗玩弄于股掌之中,就算是一个国家,也很难去束缚这样的一群人。”古辛道。 “那佛门、道门也容忍他们这样做?”韩澈问道。 古辛冷笑一声,“这些势力都有自己的控制范围,也和世俗势力达成了合作,如若他们在这些势力中寻事,自是有人出来做主,但超出这个范围的,就大概不会去管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巫毒之术只在南阳盛行!” 此时司晓宇已经再次勉强站了起来,只是他的形象十分的狼狈,浑身血迹斑斑,皮肤涨紫,瞳孔上翻,就连那一头柔顺的黑发此时也乱如稻草。 只是他的眼中却显出一片血红,其中狰狞杀气更浓,几乎是要喷薄而出! 晓宇慢慢的挪动着步子,动作十分的僵硬,就像是一只牵线木偶,然而却是异常的决绝,每踏一步都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了数寸的脚印,而这脚印赫然围成了一个怪异的卍字!他的手慢慢的举了起来,手中的红芒隐现…… “唔!”古辛夸张的把嘴拢成了O型,看着这将要挥出的一刀,不禁也叹了一声好。 韩澈却似乎视若未见一样,他自然知道司晓宇的厉害,一切尽在掌握,又何须惊讶,他只是淡淡的问古辛: “你说这些的意思是这些人想把苗疆开辟成另一个南阳?可是苗疆的范围这么广,要想控制,恐怕不是件简单的事吧?!” 古辛收回目光,看了一眼韩澈,却不正面回答,反是岔开了话题,他低声道,“你知道十七寨中,为何人数本不算多的黑麒苗寨反而最强吗?” 韩澈摇头,盯着古辛。 “你道黑麒苗寨都是些什么人?”古辛问道。 韩澈更加疑惑,猜不透古辛的思路。 古辛却似神秘的说道,“背叛者!” “背叛者?”韩澈皱眉。 “哼,”古辛的眼中闪过一丝鄙夷,“黑麒苗寨网罗了其他十六寨所有的背叛者,为他们提供庇护,这些背叛者带来了十六寨遗落的精华,这是他们的投名状!” 韩澈也听出了异样,问道,“网罗背叛者,搜罗典籍,这的确是快速壮大的一条途径,世间最不缺的就是背信者!只是,这么做,不会引来其他十六寨的联合绞杀吗?” “你说的很对,这就像滚雪球,只要一天不绝,他的势力也将越来越大,至于联合绞杀……”古辛神秘笑笑,“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地卜星盘!”古辛沉沉的道出了这四个字,却是冷笑数声,“黑麒苗寨持有此物,几乎就是所有蛊巫的克星,万法莫侵!只是……” “只是什么?”韩澈问。 “只是能够祭炼此物的老祭祀已死,如今在离万均的手上这地卜星盘的威慑力怕是已经不够了!”古辛面有得色,禁不住的笑了起来。 “哦?”韩澈眼前一亮,“所以离万均才会先发制人,主动联合赤堰、千侗两家?!而这两家却是要借机控制十七寨?!当然是一拍即合!那为何月鸷的反应会这么强烈?” “冰凰血脉养成的蛊是现今知道唯一不受命卜星盘掌控还反克之的蛊种。” “原来如此!”韩澈恍然。 古辛却摇头道,“不仅如此,你知为何离万均偏要将我筑音阁牵扯进来?” 韩澈一愣,这问题他倒真没细想,包括筑音阁和黑麒的关系,为什么筑音阁会巴巴的在这黑麒山上的竹林里开设一间小筑?为什么黑麒苗寨似乎对古辛怀着一种既防备又顾忌的态度?这显然并不合逻辑。 关于这些,其实他曾问过古辛,但当时后者并未正面回答,而此时却是古辛主动提起,韩澈不免有些狐疑。 古辛笑了笑,有恢复了那种淡然的高手风范,只是轻轻的吐出一句话,“那死去的老祭祀,你该叫一声‘师叔’!” —————————————— 此时的关山已经是打出了真火,自司晓宇一刀破了巫毒天鬼,他就知道今天碰到了硬点子,而这硬点子居然还是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这让他很是有些下不来台。 关山知道这小子虽为巫门,却以体术见长,自然不会去主动触其眉头。 他恨恨的取出数枚银针,一个皱眉,在自己胸口刺了下去,银针瞬间变成了鲜红色,仿佛是被血液浸透,而他的脸色也随之惨白。 关山紧咬牙关,将根根涂满鲜血的银针刺进了草人的双眼、咽喉和心脏,每一针都刺个多穿,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他的愤怒。 竹林深处,司晓宇的身上再次喷射出道道血泉,这次就连双眼都一片迷茫,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这武道小子,此时状极狼狈! 若不是他周身上下被幽幽绿光遮蔽住,减轻了伤害,恐怕这一下,便生生要了他的小命。 司晓宇的脸色亦是惨白如纸,就好像血液都被抽离了一般,疲软的倒了下去。 韩澈皱了皱眉,“这巫毒果然非同凡响!还是要高过司晓宇一筹的,要不是他轻敌,恐怕死的就该是晓宇了!” 古辛一愣,“你认为现在这小子还有胜算?!” “哈,”韩澈笑道,“以为武道一脉精善体术,就想隔空斗法吃下司晓宇,这是多么美好的误会啊!” “你怕是言过其实了,这小子自保有余,恐怕想要反击也不容易,也不要小看关山,他……”古辛的话说到一半,却忽然愣住了,他的神识何其强大,骤然便发现周围的空间有些不对。 他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整个视野就都被司晓宇的身影填满了,四个,八个,十六个,三十二个…… 神识的世界中,满天皆是司晓宇,也不知道有几百上千个,神态各异,动作各异,一个个挥拳踢腿,翻转腾跃,便如是一把毫毛吹出的猴子。 只是那每一个晓宇的每一个动作都似是精心规划的,流畅、自然、浑然天成,举手投足间无不飘忽洒脱,甚至是其中冥想望天的都隐隐似有着极深的禅意。他不动风不动,风一动,天地皆动,那分明是一种主宰万物的从容。 “啪!” 百千个司晓宇终于齐齐的击出了一拳,这次却是整齐划一,似是用矩尺量过,拳头向着东西南北上下左右无数方向无声的落在虚空中,随着这拳,天地间陡然一晃,随之仿似银屏碎裂,空气中荡漾起诡异的波纹,旋即片片飘飞。 而在那碎裂的虚空下方,出现了关山那张凝固了狰狞的脸,带着莫名惊恐与无限的疑惑。 而在他的头顶,一把长刀突兀的显出锋芒,殷红如血! —————————— “刀下留人!”低沉的声音伴着风声呼啸而过,一只通天巨獒突兀的显出身形,“啪”的一掌拍在三阴戮魂刀上,他那巨大的身形当空一滞,马上被戮魂刀那澎湃的煞气弹飞出去,但那一掌之力也使得戮魂刀的下劈方向偏了一偏。 关山感觉被一只大手提着,好似穿越了一片寒冷的湖水,根本无从反应,呆愣当场,这时才恍若大梦初醒,一个纵跃,躲过劈砍,豆大的汗珠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刚刚若不是那巨獒,他现在只怕免不了成为戮魂刀下鬼。 绮月和银叶不约而同的停了手,离月还要再斗,也被绮月一把拉住,三人茫然的看着远天,任凭金丝粉雾漫天飘飞,浑然不觉。 离万均脸色铁青,立在司晓宇的面前,居然一时语塞。 关山惊魂稍定,后脊梁冷汗森森,一抬头忽见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出现在竹林内一众人的面前,顿时明白这小子竟然粉碎虚空,将自己象小鸡仔一样抓了过来,惊怒交集,一口老血都要从鼻子里喷出来! 他怒火中烧,一道黑色旋风也似得就要冲上来,恨不得一巴掌拍碎这个暗中偷袭占了便宜的鬼头小子。 司晓宇脸色不好,但迎风傲立只是冷笑,好整以暇做了个请的架势,装得大尾巴狼一样。 小样儿,有了嘴炮和天衍灵龟护驾的晓宇哥几乎就是近战之王,对上这种急赤白脸的货色,那是得心应手! 纵然起初悍然用出禁术,以天道体术粉碎虚空消耗颇大,但前有贱嘴和灵宝御敌,后有韩澈古辛一大群坚实后盾,纵强敌环伺,他司晓宇何惧之有! 第三十四章 变起肘腋 “住手!”离万均伸手阻住关山,沉色向古辛喊话,“古辛阁主,你门人毁我麒麟山禁制,打伤我寨族人,现在又暗使伎俩欲致关山同道于死地,这样放肆,还不严加管教,难道是要公然与十七寨为敌吗?!” 他这话说得夹枪带棒,更是一下子把高度巴升到十七寨的高度,煞有逼宫之势。 离月闻言冷笑,“我却不知你黑麒苗寨何时能代表十七寨了!”他刚刚战那银叶长老吃了暗亏,被那羞人的粉香弄得束手束脚,不能尽全力,若不是绮月几十帮手,把要栽个大跟头,正是气恼之时,自然更对离万均等人抱着敌意。 离万均面上神色更寒,却仍假装没有听到,目光灼灼的望向古辛。 “哦?”古辛依旧一副闲适的微笑,“大祭司何出此言?怕是有些误会吧!” 关山面红耳赤,怒目而对,银叶却是叫嚣,“阁主还想抵赖不成?” 古辛微微一笑道,“其一,我门弟子毁你山门禁制不假,可你寨设立云梯之时就言明在先,破云梯之人必为上宾待之,有求必应,可没说是怎么个破法!如此说来,你们如今这可是上宾之道?!” 离万均面沉似水,却并不惊讶,他也早知道会有此一说,那规矩不是他定的,想狡辩也没那个资本,所以从一开始就压根儿不费那个舌根。 古辛道,“其二,有言在先,麒麟山竹林为我筑音阁居所,不受十七寨管束,你三寨无故派人犯我禁地,围我门户,难道,不该教训吗?!反倒你寨长老为老不尊,善与小辈动手,这种寡廉鲜耻之人,也不该打吗?!” 韩澈望了一眼身后,见初上竹楼时见到的那十数位高手已经陆续回来,有的身负有伤,却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神清气爽,知道是与三寨的族人动了手,显然是占了便宜,当下也就明白一切,也暗暗好笑。 “其三,与两位同道动手的又不是我筑音阁的人,绮月离月两位仙子是十七寨的人,你们内讧,与我教何干?!至于这少年……”他一指司晓宇,“这少年可不是我筑音阁的人!” 离万均等人都是一愣,那关山几乎是下意识的就顺了一句,“既然不是筑音阁的人,那便交与我处置!”他说完就意识到这话只怕是正中下怀…… 只听古辛侃侃言道,“哎?怎能如此,这少年虽非我门人,但却系我师弟的兄弟,其师门亦与我交好,我门固然没有管教之权,却有守护之职,纵然不对,又怎能托付外人处置。 之于你寨不也是一个道理?!你门弟子犯错,难道还得黑麒苗寨过问不成?!那岂不是笑话! 赤堰当家今日吃亏不小,若心中着实不爽,我教你个办法,可去寻他师门长辈评理,我筑音阁必定秉公作证,绝无偏私!到时是杀是剐,他要与你,我便与你!如何?” 他这话说得信息量大得惊人,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了半天才将将的把言下之意琢磨明白…… 什么一个道理?!那岂不是说他赤堰苗寨是黑麒苗寨的走狗?! 寻司晓宇的师门,去哪儿寻?魏摩隆仁?还秉公作证?! 真要把钱师翻出了,就凭他那火爆脾气,哈…… 屁! 关山气得肥脸乱颤,想要反驳,但人家的话确实句句在理,他个南蛮外族,苗家话尚且说不利落,想要抓住把柄,那是势必登天。 再看司晓宇,一脸崇拜,满眼的小星星,呆愣愣的望着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却形同江湖老骗子的阁主,顿时觉得自己那些辞藻陈腐无比,羞愧难当。 “古辛阁主,在下敬你是前辈高人!不愿多做计较,小辈面前,休逞口舌之快!如今之事,我只问阁主,在下欲促成星罗合力,苗疆一统,你可有异议?!”离万均直奔主题。 “你十七寨之事,何必问我。”古辛道。 “好!”离万均沉应了一声,“既然如此,绮月、离月二人不顾十七寨之谊,挑唆十七寨分裂,我要将之拿下处置,阁主是否也无言辞!” 古辛淡然,望了一眼绮月二人,绮月面色不改,依旧满面春风的望着诸人,不发一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只是那笑中没来由的,已带了淡淡的杀意;巫女离月只是冷笑,眼神在银叶和离万均身上流转,仿佛随时一言不合就要率先动手。 “月挚两位仙子在我竹林做客,便是我的客人;蛊女仙子投我就医,更是我的病人!为主者岂有逐客之理,为医者又焉能因繁驱患。”古辛微微正色,“若哪日,两位仙子不在我竹林,你们再多恩怨,我门自然不去管;但如若在我竹林生事……” 他脸上的笑容陡然的消失,虽不见动作,那气势却是一下子拔高了数倍,巨大的压力让关山和银叶在内的三寨诸人都不自觉的退了一退。 然而那威压却是一发而收,转眼前,眼前又是那个呵呵笑着仿佛人畜无害的少年模样。 离万均虽然面上没动,但暗中较力,却也是心中骇然,这一下便较出了这古辛长老的部分实力,那显然比自己预料的还要高了不止一截。 “长老决意如此?!”离万均目光深邃,牙关紧咬。 “正是,还望大祭司见谅。”古辛悠然。 沉默,良久的沉默。 “好!”半晌,离万均终于吐出了一个字,随即言道,“阁主既有此话,我等自然不敢不尊,也希望阁主信守承诺!” 他说着又望了一眼绮月二人,转身便走。 “我就不信你们在这竹林呆一辈子!”关山低声言道,望了银叶一眼,两人双双回身。 —————————————————————————— “小心!” 也不知是谁率先喝了一声,凭空里就像响起一声炸雷,将原本平静的局面迅速的点燃。 一只白玉星盘诡异的飘出,几乎是与那声示警同时,照定在了古辛的头顶,立时洒下点点星辰般的晶体,围成一个光球,缓缓流动,灿若寰宇。 古辛一惊,迈步欲踏出这光球,谁知落脚之地,竟若棉絮一般不着力道,而那光幕中,无数流星陨石竟然一齐向着自己砸来!古辛大惑,闪身躲开,再瞧之时,就连外界的情形都看不真切,满眼具是星辰宇宙…… 离万均仰天大笑,口中道,“古辛老头,想不到吧!以为离了你筑音阁,我就祭炼不成这地卜星盘?!今天就让你为自大吃吃苦头!要怪就怪你那师弟野心太大,死得太早,……作死!” 他还欲多说,唐津、禹州几个筑音阁弟子已经飞身扑了上来,痋毒蛊物漫天飞洒,他大袖一挥,将率先的数只毒蛊成虫挥落,抽身而退,自然有梁、范等几位长老迎了上来,混战成一片。 他要专心控制地步星盘,还要关注局势变化,自然无暇与这些人动手。 关山狰狞一笑,自然知道离万均的打算,也将法器一丢,直扑司晓宇,却不想一道劲风贴着地面袭来,将其晃了个趔趄,正面便对上了韩澈。 银叶欲拿了月挚两女,出手比关山还快了一拍,谁知离月早就找准了机会,压根儿就没被他们拙劣的演技骗到,见有异样,顺手就将月挚神梭抛了出来,直砸银叶顶门! 绮月蛊女却也不慢,千百金蝶振翅而飞,几乎就将银叶上下左右的去处封死,从蝴蝶翅膀上扑扑索索的洒落金粉,触之皮肤溃烂,就连银叶也不敢让其轻易沾身。 蛊女的手段惊奇,毒蛊仙蛊层出不穷,银叶也是大感头疼。赤堰、千侗此来,毕竟也是客场,只带了有数的几位护法,法力却远不及黑麒苗寨的梁、范之流,此时在两位女子的手下,明显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见对方是两个女子,索性不插手,摇旗呐喊起来。 银叶本身法力颇高,以一敌二,却仍占得上风。 司晓宇刚刚愣神,晚了半拍,现在再看却是各有了对手,他观察了一下形势,却是提枪先向绮月这边走来。却不想刚要迈步,忽然心神一动…… 怀中一物突兀的飞了起来,泛着淡青的微光快速旋转,直奔空中那白玉星盘而去! “天衍灵龟!”离万均几乎跳了起来,那物飞上天空的第一时间,他便认了个清楚,此时被惊得意识都有些不轻。 天衍灵龟、地卜星盘,那本就是一件灵宝的两个部分,自然是互有感应,相互吸引,此时一经碰撞便再也分不出彼此,交缠在半空,不停的盘旋,彼此融合。 变起肘腋! 谁也没料到有这样的情况。 此时任是谁都看得出,这一件灵宝骤然的融合,已经成了没主的干粮,一众人的眼睛先是惊惧,随即便都泛出了绿光! 离万均反应最快,他本就在专心控制地卜星盘,见到天衍灵龟升空,身体骤然一轻,自己与地卜星盘的联系便立时弱了八成,他第一时间便意识到情况不对,按下心中的狂喜与焦躁并存的复杂情绪,拔身而起,伸手便向两件灵宝抓去。 第三十五章 造化玉碟 不想指尖刚刚接近那天衍灵龟,便被什么撞了一下!离万钧惊怒交加,侧头观看,便见是一只青面獠牙的鬼头,这下心头火更胜! “关山!你做什么?!”离万钧大喝。 关山跟本就不屑理他,重宝面前,谁和谁还顾得上情分,青面鬼头狞笑连连,瞬间撞开离万均,便直向空中的两件灵宝咬去! 离万均哪还容他,随手一招,两只狰狞的银獒虚影从其体内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凌空扑向了鬼头!与此同时,那先时被戮魂刀弹飞的巨大紫獒也再次显出了身形,也不进攻,便如一堵城墙,直接挡在众人的面前。 可那动作毕竟已经晚了,那紫獒虽然凶悍,挡得住千军万马,可又怎挡得住场中的诸多高手。 古辛骤见星空囚笼消散还有些错愕,见到天空的天衍灵龟焉能不明白,当下亦是长袖一甩,痋烟冲天而起,如长蛇般也搅向那青面鬼头。 鬼头腹背受敌,冲势虽猛却是灵活无比,急一变相,躲开缠绕,痋烟长蛇马上和两只银狼撞了个结实,火星四射,狂乱的气流在场中肆意乱窜。 关山心中大喜,暗赞自己机灵多变,指引鬼头复又折返,却不想心中一震,轰的一声,一道绚丽金光、一道粉蓝彩光一左一右,同时撞击在了鬼头之上,那鬼头轰然炸开,化为绿尘,弥散不见——正是月挚两女的法器。 而在其身后紧追的是一抹银色烟云,这烟云一经升空,便迅速的扩展开来,遮蔽全场。 又有数道琉璃彩光加入了战局,以睥睨之势猛烈冲袭,却是被新出现的鬼头和合力阻住,联手的对攻,天空中想起凄厉的鸟鸣,彩光大盛,琉璃之光仿若是八脚章鱼般疯狂的抽打,一会儿就将周围清了个干净,可那鬼头、银狼却似轰杀不绝,稍有停歇便又换了一批再次扑将上来,反倒更加的凶猛。 黑色痋烟化作三叉巨剑,与那巨大的紫獒缠斗;一会儿又化为长戟挡下鬼头与银烟的袭击;更是一心三用,时不时朝着融合的两件异宝靠近…… 粉蓝光梭上下翻飞,不时的放出粉雷,对身边的法器做着无差别的轰击,陡然一声凤鸣,妙音仙乐悠扬传来,一只泛着寒光的绮丽凤凰忽然拔天而起,羽翅一扇,瞬间覆盖全场,那冰封的气息立时将在场的诸多法器虫蛊冻了个结实。 砰砰之声乱响,鬼头、银狼、粉香天魔一齐涌向了那振翅翱翔的冰凰,愁云惨雾之中,到处阴影处处,到处光耀闪闪,越来越乱,越来越繁!根本都说不清是谁和谁相斗,谁和谁对拼,还哪有什么阵营,哪有什么立场! 一件地卜星盘都可以领袖苗疆,威慑八方! 那再加上一件天衍灵龟,又将是怎样的威势! 两件至宝,合而为一! 谁抢到,谁便是一步登天,这无可争辩! 所有人的眼睛都已经红了,这争斗变得毫无道理,毫无章法。陡然又是数道各色的宝光冲进战圈,却是一门四寨的弟子门人,终于也按耐不住,跳了进来。 凌空斗法,众人几乎都已尽了全力,招招都是杀手,处处都不留情。有的拼了命的想要夺宝,有的拼了命的想要杀人,有的拼了命,却根本不知道为了什么…… 乱!乱!乱! 场中已近白热。 离万均已经顾不得震怒,除了司晓宇,他是场中唯一还能明确掌握到两件异宝融合情况的人,但是感受着地卜星盘那仿佛睥睨天下的强烈威压他便已经知道,这融合后的产物,只怕早不是他这个层面可以理解的东西。 他的脑中电闪过一个令自己都惊愕万状的名字——造化玉碟!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离万均几乎要把持不住自己而走火入魔。他分心多用,本来就是压力极大,尤其是正面硬捍古辛长老,他几乎是火力全开。原本将地卜星盘作为秘密武器才能将将困住古辛,可现在却变成了没有没有星盘,正面对抗,他的心里是丝毫没有谱儿的。 好在古辛比自己还忙,以一己之力控制全场,合斗数人,离万均这才勉强倚靠本命的獒蛊支撑了下来,与其战了个相当。 虚空中陡然一声惊雷炸响,上下风雷大作,瑞霭宝光忽然充塞天地,睥睨纵横。 众人大惊,便是用脚趾头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两宝合一! 这下再不仅是法宝拼斗,而是拼命!一个刹那,数十条人影已经齐冲上天! 古辛一马当先,灵力澎湃如江湖大海,扬手一洒,一只撼如山岳的古铜大锁突兀的出现在天地之间! “天命锁!” “古辛!你个老混蛋!” “快走!” 见到这锁,场中之人个个色面,脸上或是震怒、或是恐惧、或是不甘,却不约而同的拔身而逃。 可是又焉能逃脱得了,天命大锁遥遥如山,缓缓的旋转,将诸人的气息一一照定,诸人耳边同时传来“咔嚓”一声,眼中便见那擎天巨柱般的锁销沉沉的落了下来。 离万均、关山、银叶,诸多黑麒长老,甚至是绮月和离月都同时感到肉身一重,那本来随心而动的一应神通居然同时失效,就连遁光都立刻消散,那仿佛千斤重的身子便直直的向着尘埃落去! “你!”离万均一口心头血窜上了喉间,用尽全力纵身后翻,勉强站上了本命紫獒的肩头,这巨兽仰天发出一声咆哮,显然亦是极度的难受。 古辛根本就不去管他,扑身而起,向着天空中兀自悬浮的至宝飞去! 此时那天空中,哪里还有什么天衍灵龟、地卜星盘的影子,便是刚刚那气势喧天的彩光宝气也尽皆消散,唯余一盘,仿佛青石所筑,古朴厚重,就那样随意的悬浮着,不见一丝的异样。 旁人也许还不认得,可是活了上千年,经历过太多事的古辛,却哪有不认得的道理——大道至简!造化玉碟!古辛脸上依旧古井不波,但那伸向玉碟的双手已经止不住的颤抖。 “咦?”就在古辛的手将要碰触到造化玉碟的一刻,从那与玉碟中全无预兆的飞出一道细线,直窜古辛的眉心,古辛大惊,闪身便躲,不想迎头又是黑光闪过,却是一只铁背蜈蚣,一只银色天魔,他不好抵挡,只好再躲。 黑麒、赤堰、千侗,三家长老终于联手,离万均将附着在地卜星盘上的那一点神识引燃,这才让古辛措手不及,而关山和银叶更是放出的本命蛊,他们的一应法术被天命锁尽数锁住,纵有万般手段也施展不出来,为今能用的便只是本命蛊! 眼见冰凰、巫神的影子已再次从下方追了上来,古辛知道,这些人都已是动了真怒,拼起命来。 他欲再使手段,便见得眼前紫色一抹带过,化作一点,而刚刚还如山岳般耸立在下方的紫獒已不见了踪影,离万均性命交修的本命蛊已然脱离了他的视线。 古辛心中一连的警兆,他心知不好,再顾不上去抢夺玉碟,调动周身灵力去抵御这将来的一席,金色大锁在此横亘在面前,便如山墙! 琉璃华彩瞬间也结成了风墙,挡在了面前,那是韩澈终于出手。 只是一切,终归晚了一线。 “轰”的一声,紫色与金色砰然对撞,古辛被炸得倒飞出数百丈,像一颗小石子被大力抛飞了出去。眼见得就连飞身上来救援的韩澈都被震得吐血,倒飞而起。 古辛万万也没有想到,离万均竟是如此的决绝果断,本命蛊分明不是用肉身撞上来,而是自爆! 本命蛊自爆,一个大祭司的本命蛊自爆,那威势几乎可以和当年司晓宇自爆虎翼相提并论!这一动作出乎场中的所有人的预料,关山的本命蜈蚣离它最近,甚至是无暇反应,首当其冲,紫金两色乱流一搅,那性命交修的本命蛊直接就被那巨大的余波震得灰飞烟灭,连一声惨呼都没有发的出来。 关山面现惊恐,噗的吐出一口鲜血,仰面跌了下去,人事不省。 两个女子通过神念御使本命蛊,刚刚接近战圈的中心,正恨恨的观望,她们心中气急,却一时不知道该帮谁该打谁,古辛发动天命锁,那可是连她们都算了进去。 正自犹豫,便见那方才还巨如山岳的巨獒消失,紫色华光在天命锁前骤然的爆开,轰然的杀伤力反射而来,她们回身就逃,却根本不及,亦被轰中。 巫女一声不响,直接重伤晕死过去;绮月却因快了一步,只是重伤,还有意识。 反倒是银叶最为机警,他向来大局观极好,最初加入战圈之事便将本命的巫毒迷烟散播全场,一来迷惑敌人,二来也借此掌握实况,后来虽被本命锁锁住神通,那迷烟却还未散尽,此时感应到离万均那本命獒蛊状态不对,先一步便要先逃,此时伤的最轻。 然而他刚刚脚落实地,稳下心神,后心却是陡然就是一凉…… 第三十六章 尘埃落定 银叶低头去看, 便见一束紫色刀芒贯穿了自己的肉身,自己的心脏还在那刀口下剧烈的跳动! 他可不是不死之身。 这一刀之狠,连他的体内精血都一齐燃烧起来,无数形似蟑螂的蛊虫披着诡异的紫色电光从刀中喷涌出来,啃噬着他的一切,那紫色电光迅速蔓延,呼吸间已遍布银叶的周身百骸,他直觉浑身上下一阵炙热,痛痒无比,整个人如同置身雷电风暴之中,居然隐隐的传来一丝快感,可随之而来的,呼吸渐渐困难,就连真灵都不再清明。 银叶支撑着最后的一点意识,吃力的偏了偏头,想要看看那暗下毒手的到底是谁,然而,这希望毕竟已经太过奢侈了,他眼中能够看到的,便只剩下了绝望。 银叶腐朽的肉身砰然倒地,化作焦臭尸骸,那尸骸上紫色电光若隐若现,经连血迹都没有多留一滴。 身后的离万均喘着出气,长刀化作紫色蛊虫消散在他随风鼓动的长袍下,但过了片刻,却又再次飞出,化作千万点星火散布虚空。 离万均以手掩面,剧烈的咳嗽着,怎么也止不住,手中已布满了沁出的鲜血,那样子如此狼狈,仿佛下一刻就免不了暴毙倒地。 失去本命蛊的他,此时弱不禁风,任谁一个指头都能将其戳个跟头…… 看了看那漫天若隐若现的紫色星火,离万均眉头轻皱,似是不放心,思虑片刻,忍住灵台传来的剧烈恶心,只见他伸手向腰间一拍,三只拳头大小的银色光球马上飞出,银光一闪,霎时化作三千只同样的光球,如辰星般散开漂浮在四面八方,光球中霓光流转,不时闪现出红蓝两色光辉,交响掩映,高低错落,相互盘旋,十分的奇异。 逻摩定光珠,这也算是此时的离万均还能祭出的威力最大的法宝了,这东西得自番禺外地,乃是当地人信奉的一种邪异密教所炼,所采集的也是当地特有的数种说不清属性的珍惜材料,在一条天雷、罡风、离火同时出现的峡谷中逻摩足足炼上三百六十五天,才最终凝聚成形。 祭用时,可以一化千,随心而发,敌人只要不小心碰触其中之一,便会瞬间被成百上千只分别蕴含了天雷、罡风、离火的定光珠一同攻击,纵然是法力精深也着实难以消受。 这东西威力虽然巨大,可攻可守,但因为是消耗品,用一次可就没了,离万均好容易得到,却一直没有舍得拿出使用。就算是刚刚与古辛等人争夺造化玉盘,几次到了关键时刻,都是心中犹豫,最后到古辛动用天命锁,想用,却也用不出来了。 有了这个教训,离万均可不敢再去藏私,走到这一步,仿佛再迈步就可以一步登天,他可经不起再有什么波折,手上各式法器法宝虽多,可真正能做到万无一失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件。 想到这里,离万均却是半点也不再犹豫。 做完这一切,离万均的眼中终于闪现出狂喜的光芒,那光芒如此煊赫,不假任何的掩饰,丝毫不用怀疑,若是还有一丝力气,他恐怕已经仰天长笑。 场中一片萧索,到处都是爆炸的余波。 天空中,造化玉碟孤零零的旋转,却是再无人抢夺。 待得恢复少许,离万均一招手,玉碟顺从的飞起,落入他的手中,依旧是那质朴如青石盘的模样,宝光含而不露,却是更显出几分凝重。 离万均的脸皮抽动,双眼狂跳,手握重宝,他终于再也把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狂放而疯狂,“天下之大,任我睥睨!” 本命蛊算得了什么?! 十七寨算得了什么?! 苗疆谷地又算得了什么?! 有了此宝,用不了多久,他号令群雄,放眼天下,又有谁敢不从?! 造化玉碟放出氤氲的宝光,柔和而绮丽,离万均的神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他吐出一口精血,沾在手心、指尖、心口,慢慢的再那玉碟上勾画着符箓,珍而重之,不敢有一丝的轻心。 玉碟轻轻的摆动,发出嗡嗡的轰鸣声,渐渐的从一边显出玉色,却是晶莹剔透,格外的好看。离万均更加的小心,用手在眉间一点,几滴眉间精血也一并飞出落在了盘上! 玉碟的颜色变化更快,先是一点荧光,须臾间已是一弯新月,再看时,已近半圆…… 离万均的眼中满是狂热,手脚都禁不住的颤抖…… 离万均再也不愿多等,所以他选择就地炼化,久则生变,他如何不懂得这个道理! 只是,连离万均自己都没有想到,这玉碟的炼化竟是如此的顺利。 他将自己的精血和眼前的玉碟相合,水乳/交融,此刻只要再将神念灌注其中,就可以炼化,这苗蛊寨子传承百年的祭炼之术万无一失,几乎就如水到渠成,全无阻碍,三分有二,五分有三……转眼未经炼化的部分便只剩下一弯月牙似的弧线! 忽的,离万均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越加的狐疑,像是有些难以置信,不知为何,那最后的一线却是难以突破,他能清晰的感到自己精血的流逝,但无论如何,居然都填不满那仅有的一线之地。 甚他至能感受到玉碟如瘾君子般贪婪的吞噬着自己的精血和法力,极尽饕餮之能势。 “怎会如此?”离万均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难道,我要生生被这东西吸空不成?!”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谁知指尖刚刚碰触到玉碟,那碟上便荡起一层琉璃色的华光,这光华霸道无比,竟如曜日之炎,射得人双眼剧痛。离万均浑身一阵酥麻,如同过电一般,不自觉的被弹出老远! 离万均大惊失色,他可没料到这种情况,吓得再退数步,刚要防御,谁料那仿佛不可一世的琉璃华光,居然漾漾的退了回去! “谁在搞鬼,戏耍老夫!”见此情景,离万均如何还不明白眼前的情势,他羞怒交加,探手急向造化玉碟抓去,这东西却是不容有失! 谁料他刚刚有所动作,那造化玉碟竟像是有了意识一般,灵活的闪过他的一抓,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极速向天空飞去。 离万均大急,连忙调动神念招回,谁知那刚刚还和自己水乳/交融的造化玉碟居然就如变了心的小媳妇儿,头也不回,发了疯似的疾奔,任凭他如何掐诀施法,就是毫无反应。 “哪里逃!” 离万均已经气疯了,他“哇呀呀”乱叫,暴跳如雷,抽身便追,漫天银色光球、紫色星火迅速避让,闪出一条通途。可他刚刚飞起,便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沉静的低呼: “南!无!嗡!缚日罗!驮都!鍐!” 大日密咒! 离万均惊恐转身,眼前一片绚丽的宝蓝,便如星河大海…… 这是离万均在这个世上看到的最后的景象,双耳传来短暂的剧痛,随即静默如初…… “大音希声?”离万均最后想,“好安静啊!”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咳咳咳,你怎么才来?!” 远远地,韩澈搀着半昏迷的古辛蹒跚的走来,两人的嘴边都还噙着血,形容狼狈,韩澈更是一路走一路咳,显然受伤不轻,但他依然努力显得从容,轻声问道,语气中几分嗔怪几分担忧。 硝烟中,显出妲怛微笑的脸,“几个长老,不好对付!”他轻轻的说,虽童声童气却显得老气横秋,听到韩澈的语气也不以为意,屈指一弹,一道金光激射,击中一只意图逃窜的紫色小鼠,这小鼠一个激灵,立时四脚朝天,装死起来,妲怛也不理他,金光一绕,将其绑个结实,飞了回来。 失去主人的控制,那漫天盘桓的数千只银色光球也摇身化为三只,默默落了下来,骨碌碌滚在一旁,妲怛一样招手唤了过来,在手中颠颠,居然异常沉淀。 地上散落的其余法器倒也不少,又如何能入得了他妲怛活佛的法眼。 妲怛抿嘴笑笑,想了想,还是将紫色小鼠并两只银球抛给韩澈,自己只留下一只银球,也不多解释,反而问道,“你们怎样?” 韩澈伸手接住,也没有客气,直接往芥子空间一丢,回道,“都伤得不轻,看来离万均一伙儿是一早就已经安排好的,就连手下的护法居然都悍不畏死,一齐自爆本命蛊,要不是古辛长老有所戒备,这次差点翻了船。” “豪赌而已,期望越大,自然也就越舍得血本,这离万均也是个人物!”妲怛道,向四周看了看,寻觅一番,这才复又转向韩澈,“成了吗?” 韩澈笑而不答,却仰头向天,扬声道,“司晓宇,成了吗?” 竹林中风声簌簌,半晌才传来司晓宇那掩不住兴奋的声音。 “快了快了!这东西还真是不好对付,要不是暗暗借着穹窿图腾吸收到那么多法力精华,想要制住还真不容易,现在炼化已经不成问题了,嘿嘿,就麻烦师兄和蛋蛋小师傅再护法片刻……” 他说着不自禁的嘿嘿笑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 饕餮魔宴 “傻笑什么?!专心炼化!你小心走火入魔!以后分不清饭碗和恭桶我可不救你!”韩澈扬声笑骂。 “靠!”风中传来一个叹词,便再也没了声息。 韩澈微笑望着妲怛。 “他居然都没出手?!”妲怛难以置信,张了张嘴,显然有些欲言又止,听那风声,他知道司晓宇离这里极远,那显然是一开始便没有参加战斗。 “用不着他,”韩澈淡淡道,“天衍灵龟是武道一脉圣物,自上一辈把这东西传下来,司晓宇就是其命定的主人,自然的血脉相通,哪里还用费心的祭炼,只是融合那地卜星盘那部分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这边的抢来夺去,正好算是为他掩护了。” 妲怛一愣,道,“你倒是算得清楚,可你怎么知道离万均就不能祭炼此宝?!” “哼,灵宝就是灵宝,岂是那么容易的,他连祭炼地卜星盘都是靠偷学前任大祭司的秘术,根本就不能完全的掌控,更何况是造化玉碟,没想到的是他为了扰乱古辛师兄,调用寄于地卜星盘中的一丝神念,又自爆本命蛊,这倒是又帮了司晓宇一个大忙,连破除神念这一步都省了。” “造化玉碟?!”妲怛的脸色一变。 韩澈淡淡道,“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件法器?很意外吗?” “哈,不意外,天意不可违!只是……有点想不明白,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这东西即使祭炼了也应该发挥不出效用吧,否则……”妲怛笑着伸出食指,指了指天空。 “你说的没错,只是占了一步先机而已!”韩澈点头,自然明白妲怛所指的是什么。 “这样也好,”妲怛摇头苦笑,“古辛大师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韩澈转身,摆了摆手,复问道,“你刚刚想要说什么?” 妲怛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我先前查探了一番,这里的环境……也许和我们想要的东西和要去地方有关?” “想要的东西?”韩澈一愣,旋即明悟道,“你说九黎遗物?” “是,”妲怛点头,“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滕王鼎吗?” “滕王鼎?那个地方?!”韩澈眼中精芒一亮,旋即却还是克制道,“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 莫大的席面,满桌的荤素菜肴,清浊水酒,司晓宇腰上缠了条破布改的围裙,肩头挂了条白毛巾,边搓着手边满怀期待的望着围坐一堂的众人…… 一片肃杀。 “唉,都是修行之人,早就断了口舌之欲,谈事就谈事,吃得什么饭?!喝茶不是更好?!”率先打破尴尬的却是那个禹州,是个看起来四十出头的粗壮汉子,初时与三寨打斗之时韩澈等人就都见过,只是事态紧急,也没说上话。 筑音阁作风随性,不拘很多礼数,古辛有伤,他和唐津要在一旁伺候,也就胡乱随着众人一起坐了。可是他这话说完,也发觉不对,一众人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顿时哑火。 “唉,既然断了口舌之欲,吃也就吃了,来来来,动筷动筷!”这次说话的是禹州的师弟,叫做唐津,俩人平日关系最好,自然要替其圆场。 只是,就连他自己都没把筷子拿起来,除这两人之外,座中还有古辛、绮月、离月、月挚苗寨的另一位大祭祀、韩澈、妲怛、其缘,并一个没见过面的白须老者,这下可好,算上司晓宇,八个人一齐都直勾勾的看向他,那眼神中有的是期待、有的是同情、有的是幸灾乐祸、不怀好意…… 目光灼灼,唐津直觉脸上都在发烧,他只得颤巍巍的拾起筷子,闭着眼胡乱夹起一团黑乎乎的异物……其实也真的没什么可挑选的,大盘小碗济济一堂,满桌就没有一样不是黑乎乎的一团…… 唐津满脸的苦瓜色,哆哆嗦嗦的将这团形似上好肥料的东西凑近了嘴巴,试探的闻了闻,顿时胃里一阵的翻江倒海,他挣扎了一会,终于还是以掩耳不及盗铃的速度将这团东西摔进了邻座的妲怛碗里,“来,小师傅!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点!” 妲怛礼貌一笑,“我有伤,可不想再中毒了!” 众人一致叹气…… 谁没伤,在座的谁没伤,就属你伤最轻! 绮月掩口轻笑,“晓宇兄弟也是为了感谢大家,一番心意,我看我们……”他低头又看了看桌上,明显踟蹰了一下,“我看我们还是喝茶吧!” “唉,”古辛叹息,“我说晓宇啊,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你也别误会……我古滇一脉虽然是痋蛊毒术立户,可炊具、食材可也是寻常得很,你到底是怎么用这些东西调制出这么多剧毒之物的啊?!这也是你武道一脉的祖传?!” 众人皆是点头,面露敬服。 “唉,”韩澈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氛围,腾地站了起来,“算了,我来吧……”说着已转身奔了后厨。 绮月轻笑着起身道,“我去帮厨!” 随着两人的离开,场中再次沉默,司晓宇耷拉着脑袋一屁股坐进椅子里,满脸的失落,连头发都贴着脑皮趴了下来,顺着面颊留下紫黑色的黏汁…… 众人悚然而惊,就那样坐着,看着,谁都不敢说话,也说不清那流下来的到底是哪盘菜的佐料…… “那个……我说,可以开饭了没?!” 一个窃窃的声音突然的传来,众人更惊,齐刷刷转头去看,只见其缘的小手在筷子上摸来摸去,双眼正盯着满桌的黑炭,馋馋的吞着口水…… 众人瞬间石化,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伤重毒发产生了幻觉。 司晓宇眼中闪出一丝亮光,耀眼夺目,便如是数天前刚刚祭炼了造化玉碟时一般,那激动之意溢于言表! 也不知道谁喃喃的念出来两个字,“开饭……” 只听其缘欢呼了一声,马上兴奋的投入到了风卷残云的状态中!竟是吃得津津有味,大快朵颐,就连那黑乎乎骚哄哄的汤汁都喝得幸福无比…… 唐津和禹州对望一眼,狠狠咽了咽吐沫。 唐津强挤出一丝笑容,小声问道,“味……味道如何?” “不错啊!”其缘根本就没放下手中的食物,含糊答道。那东西根本就看不出来是什么,形似胶皮,坚硬无比,韧性极佳,他咬得异常艰难,却是自得其乐,志得意满! 直到半个时辰后韩澈和绮月端上来几碟简单的小菜,众人的味觉、嗅觉以至于视觉才终于得到了解脱。 韩澈的手艺那是没得挑的,众人眼前一亮,风卷残云般将几样小菜消灭殆尽,这才一扫先时的低迷。 这顿饭本就是可有可无,只是司晓宇极力的坚持要向各位致谢,这才将许多人聚在了一起,本来月挚二女因此前古辛出手对筑音阁还有些不满,但现在弄出这么一出,反倒是略解了尴尬。 双方毕竟是合作,不是一家,两位当家人也知道对方的行为无可厚非,就连一向心直口快的离月虽然面上不悦,却也当真说不出什么。 众人多有伤势,这寻常的竹叶青纯酿之烈虽然对修者来说并不算什么,但诸人也无意多饮,推杯换盏互敬了三巡,一时三刻也便再无话头,场中立时又冷清下来。渐渐的,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古辛和绮月的身上。 “黑麒山诸事已毕,阁主可有打算?”绮月终于开口道。 古辛摇头道,“仙子当知,此次黑麒山一战,我门多有死伤,代价惨重,此时却还……” “我只要黑麒秘术,其他,随阁主做主便是!”还没等古辛说完,一个女生却突兀的打断,开门见山的说道,不用去看,众人也知道是谁。 “离月!休对长辈无礼!”绮月厉言喝止,却也不做解释,依旧目光灼灼的望着古辛,似是也在等着答案。 此时座中皆是筑音阁一边,只她三人坐了客席,自己寨子的人虽然也已陆续赶到,在地利人和上都丝毫也不占便宜; 数天前的战斗,她二人虽也是占着一头儿,代表了一方势力,可最后灭黑麒三寨首领的时候,她们出力可并不算最多,若真是论功行赏,实打实谈起判来,那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仙子不必急心,”古辛笑道,“黑麒苗寨之事,是算是仙子自家范畴,交接之事我自不会插手,只是此事牵扯颇多,许多细节仍要推敲,草率不得。” 绮月诧异,“阁主的意思是,黑麒苗寨事务可教我月挚处置?”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古滇一脉与黑麒山牵扯颇多,现在离万均已死,古辛率筑音阁势力顺势入主黑麒苗寨那几乎在正常不过,却没想他竟然想把这块肥肉吐出来,这如何不让她大喜过望。 “既然已有前言,我筑音阁自不会食言便是,只那黑麒苗寨势力错综复杂,离大祭司和两位护法虽亡,但还有梁、范、慕容等几位长老主持大局,月挚想要全权接管怕是也没有那么顺利。其寨中精英多是十七寨叛教之人,没有了地卜星盘,怕也难以镇服,如何处置,两位仙子可有打算?” 第三十八章 五星连珠 “阁主有话直说,不必绕弯!”那一直沉默的月挚大祭司突然开口道。这人生得一张菱角分明的方块脸,脸上坑坑洼洼,活像一只蜂窝煤。 古辛不答,拿眼去看司晓宇,又看韩澈,面上笑意更浓,众人皆是会意。 “阁主若真能助我寨拿下黑麒苗寨,令师弟植蛊之事便包在我绮月身上,不仅如此,此后我寨上下皆为筑音阁一教马首是瞻,阁主以为如何?”绮月急急道。 “唉,马首是瞻这类言辞就太过了,离万均等人的心思倒也没错,苗疆纷乱已久,如同一盘散沙,不可收拾,也真是到了不得不统的时候,月挚苗寨若有此意,那敢情好,我筑音阁虽人丁不兴,也愿效一臂之力……”古辛道。 绮月、离月与月挚大祭司互望一眼,眼中都是亦喜亦忧,他们自是知道大喜过望的背后,价码自然不会低,只待古辛下言,果然,只听古辛道: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知道月挚为统苗疆,图谋多年,已有万全的准备,只是碍于黑麒苗寨的制约及其余两寨的阻挠,未能有所动作。今日时机大好,我可助你寨拿下黑麒山,之后的事,想必就水到渠成……”古辛笑道。 绮月愣了一愣,旋即释然道,“长老此言不差,不瞒长老,我寨高手早已分兵两路,分取赤堰、千侗,只待拿下黑麒要隘,便可将星罗十七寨核心握于己手,但黑麒毕竟底蕴太深,虽失了地卜星盘,我们却并没有十足把握。阁主有心助我,我寨感激不尽,请说条件吧。” 古辛笑笑,“怕蛊女为难!” 绮月柳眉一皱,“阁主请言。” 古辛道,“我只求一件,玄凰蛊!” “这不可能!玄凰神蛊乃是月挚圣物,与冰凰血脉息息相关,怎可……”离月和月挚大祭司一齐站了起来,怒意汹汹的瞪着古辛。 绮月挥手制止了他们的话,目光灼灼的盯着古辛,仿佛要从他的眼中读出答案,许久,她才一字一顿的说道,“阁主说笑了!” “非是说笑,玄凰蛊之于月挚苗寨虽然重要,但也只是一个象征,母凰神格不灭,冰凰血脉也就不绝,想要再炼出一枚却也不是不可能,想必黑麒山上就有这样的办法,不然,对黑麒苗寨了若指掌的离月巫女也不会这样急着拿到这些秘术。我说的是也不是?” 古辛笑着看向离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绮月也不禁瞪了离月一眼,离月自知初时失言,却也自懊悔。 “此事重大,我却是做不得主,我三人还要和族中长辈商谈!阁主可容我三日。”绮月道。 古辛点头,“那是当然,只是黑麒山一战,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各方蠢蠢欲动,日久恐生变,蛊女还请思量。” 绮月点头,月挚三人行礼,这才齐齐离席,匆匆而去。 “凌宫主怎看?”待得三人下楼走远,古辛这才收了笑容,问向那一直默坐的白须老者。 这老者自打见面便一直闭目不语,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初始落座时古辛曾介绍过,这乃是苗疆之地鼎鼎大名的一位巫医前辈,辈分与古辛仿佛。 “阁主以整个苗疆换一只玄凰蛊,当真大气,即已胸有成竹,又何必再问在下啊!”这人呵呵笑了起来,向古辛拱了拱手。 古辛点头,“一统苗疆,这筹码不可谓不大,月挚必被说动,只是还要讨价还价一番罢了,到时免不了劳烦凌老亲自出手,先行谢过了!” 这称呼着实也客气了些,古辛自己的辈分那也可谓是高到顶儿,这老者虽然亦是一方的泰斗,但细算起来,那还要算是晚辈,这是毕竟门别不同,也就含糊其事。 老者自然知道古辛的意思,他抬眼看了看韩澈和晓宇,这才道“阁主客气了,在下与古滇一脉百多年的交情了,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他顿了顿,“只是,植蛊一事毕竟凶险,阁主可有十分把握?” “这个自然知道,把握谈不上,尽心而已……”古辛言道。 闻言,这叫做凌大夫的老者很是踟蹰了起来,许久才犹犹豫豫的开言,“在下有一言不知当问不当问。” 古辛连忙答道,“凌老有话请讲,不必介怀。” 凌宫主思忖一二,这才小心的道,“那在下就心直口快一次,阁主行事一向谨慎低调,可这次如此心急,莫非是,想要去了结天机谷的一干事情?” 古辛闻言有些愕然,疑惑的望着凌大夫,“凌老怎么如此说?” “哎,”凌宫主一摆手,“阁主又何须瞒我,天机谷是古滇国的一大隐忧,又何尝不是在下世家的一块心病啊!与此相比,所谓星罗十七寨,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古辛面上阴晴不定,“凌老的意思是?” “天机谷不可轻动!”凌宫主言简意赅。 “唉,天机谷不可轻动,却又不可不动,我又焉能不知,”古辛似乎犹豫更甚,想了想话锋一转道,“此事在下的确思量了许多年,若真按当年星官预言所说,眼下时日也就将近了,说实在话,天机谷之事一日不了,那悬在头顶的毒咒不除,不单是筑音阁、乃至整个苗疆、恐怕就连凌老世家也都一日难安吧?” “这……”凌宫主若有所思,仿佛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半晌无言。 古辛向后倚靠,坐直了身子,他与凌大夫的说话时已然压低了声音,可是他知道,在座的有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之辈,这么做,那也仅仅是一种态度,不愿让其他人插话而已。 看了一眼远远坐着的韩澈和司晓宇几人,古辛迟疑道,“不瞒凌老你说,此事,在下忧心已久,直到今日收到故人书信,方才有所头绪,但……” 凌宫主闻言,忙急急的伸长了耳朵,像是极其关心,但有不知该如何掩藏,“阁主可是有何难处?” “也非其他,天罗国善演天机,期间遗迹虽早已荒废,但危险重重不输往日,往往料其三步都未可安其一步,若要擅入,恐怕纵然是你我一样的法力,也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凌宫主点头,“不错,天罗国强盛之时,星官之能几可通天,如今虽然只剩下一丘白骨之地,但也不是那么好对付啊。” “此言不差,也是当年留下的隐患,如今谷地不得不进,此事我一筹莫展了很久,直到见到造化玉碟,才隐隐有所领悟,此物虽然正好克制星官,但眼下祭炼的程度不足百中之一,要想发挥大作用,看来也难!这筹码还是不够啊……” “所以阁主才这么急切想要拿到那玄凰蛊?莫不是……”凌大夫追问道。 “凌老多虑,玄凰蛊虽是蛊中神种,法力神奇,但于进入天机谷作用不大,急需此物,也只是为了救治我这师弟,但若要进谷,我想还要恳请凌老一事。”古辛轻道。 凌大夫不由一愣,没想到这话绕来绕去还是绕到自己身上,他也只能问道,“阁主所言何事?” 古辛道,“此事若要九成把握,还请凌老与我一人!” 凌大夫心中就知有异,可还是问道,“何人?” 古辛满面带笑,轻声道,“凌老座下那天罗国血脉的少年。” 凌宫主不禁打了个寒战,顿时脸色煞白,他几乎是喃喃的道,“你,你怎知此事?” 古辛笑而不语,只是朝另一边使了个眼色,那样子莫测高深。 凌宫主的心情复杂,环视场中诸人,虽假装不闻,却皆是面上有异,嘴里的话终究还是强自咽了下去,话题却是戛然而止。场中又是沉默,一时诸人皆是无话。 ———————————————— 三日后。 青石法台,陈香静辇,星光碎玉般簌簌洒落,绮月抬眼望向星空,那恬静脱尘的脸上狂热一闪而逝,“五星连珠,古辛阁主居然连这个都算了进去,还真是煞费苦心。” 笑靥如花,她边说边看向盘膝在对面的古辛和凌大夫,三人各踞法台的一方,正是三才之势,韩澈端端正正的坐于中央,闭目塞听,早早的入定,已是物我两忘。 “还要劳烦仙子多费心了!” 古辛一笑,并不理会她话中的酸意。伸手一指,一道青光投入虚空,在韩澈的头顶不停地旋转,定睛细看,却是一只古朴的玉碟,正是造化玉碟。 韩澈静坐的身躯忽然一振,浑身都散发出旖旎的彩光,不多时,便又有两物从韩澈的身上飞出,围绕着造化玉碟时沉时浮,一为黑幡大旗,其上骷髅魔神仰天咆哮;一为鸟形木雕,绽放琉璃华光氤氲神秘——正是幽冥白骨幡与迦南穹窿图腾! 这三件灵宝一经升空,便相互纠缠、盘桓,似乎是在暗暗的角力,又似乎是在彼此作用,只那造化玉碟却明显沉稳了许多,稳居其中,泰然如山。 见这三件灵宝,古辛的脸上顿时掠过一丝欣慰,信手一招,法台立时泛起宝光,直冲九霄,此时抬头观瞧,便见那水、金、火、土、木五星巧巧的连成了一线,那穷空万里仿似比平时都要璀璨了几分,古辛再挥手,那散碎的星光皆被被这法台的宝光吸附了过来,连成一束星柱,投射到法台的中央。 “阁主真的答应助我收服黑麒、赤堰、千侗三寨?”绮月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再次问道,想了想,又觉得这么问实在有些太过露骨,不禁又找补道。 第三十九章 灵台之争 “按说筑音阁对我寨有恩,晚辈于今出力本自是应当,不该再有所求,但玄凰蛊之于我月鸷苗寨是何关系想必阁主也是知道,事关重大,所以……” “唉!”古辛一摆手,“仙子哪里话,这次是老朽承仙子的情,今日之事若成,收服三寨云云筑音阁必当尽心竭力,难道老朽说话仙子还不放心?” 绮月赶忙施礼,“啊,阁主一言九鼎,晚辈自当是放心的!” “好了,时间已到,开始吧!”凌大夫沉声道,面上却无颜色。 三人再不言语,一齐掐诀,三道灵光交缠着五柱星光齐齐的投向台中的韩澈,立时在其周身形成了一圈厚实的光团,如是一张巨茧,将其包裹在其中。 这巨茧不断的蠕动,不断的膨胀,贪婪的吸收这周遭的灵气。穹空顿时一暗,仿佛明光都被这巨茧吸取了一般,连空气中都弥散了一层朦胧,看不真切。 “仙子!”古辛叫了一声,手中加速了几分,又朝向凌大夫做了个手势。 凌大夫会意,也将手决掐得神速如飞。 绮月紧锁秀眉,在头上下一支泛着金光的玉簪,在眼前拜了三拜,终于长叹一声,在纤指上一划,晶莹的血光立时飞向了法台中央。 轰的一声,法台中央的巨茧剧烈额颤抖了起来,发出排山倒海般的轰鸣,仿佛随时都要爆开,亏得古辛和凌大夫以灵光压住,这才稍稍的稳住。 便见那巨茧中忽的冲出两只光团,一只翠色欲滴,一只冰蓝似海,两只光团在天空中缠斗不休,其间隐隐便见一只青蚕,一只冰凤。 这两种先天神蛊视同水火一般,一个照面便激烈的交锋,毫不相让。 古辛眉头皱紧,长袖连甩,那穹窿顶上盘桓的三件灵宝终于有所动作,穹窿图腾与白骨幡齐齐射出华光,将那争斗的两只灵蛊照定,那蛊便动弹不得,不得化形,依旧是两团华光,便有造化玉碟迎上,将两团光华俱都盛在碟中。 玉碟飞快的转动,带动两团华光不住的飞旋,不一会儿便复又搅成一团,只是明显的,那蓝色的光团要压过那青色光团许多,并且还有再进一步的趋势…… 这一过程持续了有一刻钟,绮月和凌大夫的头上都已见了汗水,显得极其吃力,就连古辛都暗暗稳了稳心神,同时操控三件灵宝融合两件神蛊,便是他们三位这在世一等一的炼蛊大师都有些力不从心。 “怎么回事?!”便听凌大夫忽然低吼了一声。 绮月和古辛便觉天地一赤,两人同时感到眼前一花,一把赤红的精芒忽然又自茧中飞出,直取造化玉碟! 三人的脸上同时显出惊异,连忙收束法力。 谁料这赤红精芒居然完全不受三人的法力限制,就像是穿梭了虚空,眨眼间已到了那三宝两蛊相斗的场中,轻轻一搅,已经将古辛三人的法力联系尽数破去! 古辛立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索性受伤不重,只是心中大骇,惊恐万状的望着这瞬间失控的局面,头脑都有些短路。 他再向场中几人细看,便见绮月整个人已经离地半尺飞了起来,正挣扎着向自己的身上施加着法力,看那样子,是在试图逃离这法台,再见她的手腕上,鲜血便如泉涌一般飞射落向了造化玉碟,在她与玉碟之间诡异的形成了一条血色长虹,撼人心魄。 “快停下来!停下来!”她在空中大声的尖叫,可这声音却穿不出来。 “怎会如此?!”古辛心中剧荡!完全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只是知道,再这样下去,绮月必死! “不可轻动!”凌大夫叫道,“用天命锁!” 那还用得上他说,古辛一个腾身,脚步虚晃,一口精血喷在虚空,天命锁已然飞到了绮月的面前,将那血虹拦腰截断,“咔”的一声,扣了下去。 凌大夫已经快步赶到,凌空虚点,封了绮月的命门。 “砰砰”两声,两人被巨大的爆炸余波震得倒飞出去,亏得凌大夫早有所料,伸手抓住了绮月,这才让这已经昏迷过去的蛊女救了下了。 再见空中,已是云歇雨住,三件灵宝又如先时一般高瞻虚空,两只神蛊仍是青红两色经纬分明,相互缠绕交/合如同太极,却已不再激烈,而是簇成一团,缓缓的落入茧中。 而那始作俑者的赤色短剑却是不见了踪迹。 哐当一声,司晓宇和妲怛粗暴的撞开竹门,闯了进来,望着眼前的一切亦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司晓宇心有所动,伸手一招,造化玉碟闪了一闪,轻盈的飞回他的手心,又化作一只古朴简陋的石盘,鹅卵大小。 随着玉碟的离去,穹窿图腾与幽冥白骨幡也变回原来的模样,落入茧中,巨茧鼓了一鼓,其上的彩光终于缓缓的抽离,一缕一缕随风消散,不复成型,在那法台中央,朦胧雾色中,唯一少年盘膝而坐,悄然无声。 “这,这算什么?”司晓宇低声问身旁的妲怛,他与造化玉碟心神相通,自然也感受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这才敢硬生生闯了进来,但是此时,就连他都有些迷惘了。 “看来是失败了,玄凰蛊没能取代螟蚕蛊,两种蛊居然同时存留了下来,合二为一成为了本命蛊,只是不知道是福是祸……” 妲怛叹了一口气,语声未毕,便见韩澈的背后袅袅的升起了两团虚影,一只展翅向天的冰蓝火凤,一只星芒点闪的碧色螟蚕,都是栩栩如生,灵气十足。 “失败了?”司晓宇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那,那可还有危险?是否已经压制了惊鸿灵光?” “惊鸿灵光?!”妲怛的笑容若寒霜一般冻结,他转身望着司晓宇,“你们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那惊鸿灵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晓宇怔住,也看着妲怛,半晌,才勉强笑笑,“还是让他告诉你吧,如果,他还想说……” —————————————————— 半个月飞快的过去,期间一行人就住在竹林小筑,韩澈和绮月在那天过后的一周就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但据凌大夫说,他们的情况还略有不同。 绮月是典型的精血流逝过多导致的内虚,需要时日将养,再佐以药物调息,问题并不大;而韩澈的情况要复杂一些,表面似是无碍,内里三种强横的力量相互纠缠碰撞,此消彼长。 三种力量形成三色光团,其中碧青色的天蚕蛊气息最为绵长,也最好斗,虽然不善攻击,却无时无刻不在自我修复,韧性极佳,稍一不留神,便有反噬其他光团之举; 冰蓝色玄凰蛊沉静内敛,但阴寒透骨,最为凶狠刁钻,像是一只蛰伏的猎豹,等待时机主动向其他两股力量发动残酷的冲击; 而红色火属性的惊鸿灵光最为炽烈霸道,占据着主导的地位,几乎是一己之力压制这另外两种力量,可又难以消灭。 三种力量在韩澈的体内形成了诡异的平衡,即是一个整体,可又相互独立,又相互制约,可以看出这三种力量实质上也在慢慢的融合,只是这融合的进程奇慢无比,想要靠他们自行融合,那不知道何年何月。 而韩澈的昏迷,似乎就与这三种力量的碰撞有关。 不得已下,凌大夫也只得以药物刺激,希望能尽快的唤醒韩澈。这方法竟然还真有效,也不知他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一周后,韩澈的气息竟然真的和缓了起来,虽然仍未曾醒来,但体征已经巫医,体内的三种力量也好像是陷入到了一种微妙的和平期,不再躁动,就连以前惊鸿灵光的每日折磨也似乎轻了许多。 凌大夫把过脉后,说这样的状态短时间内反复的机会不大。让古辛和晓宇等人都稍微放下了心。 植蛊之后的第二天,月鸷苗寨的人接走了蛊女绮月,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对于植蛊中的意外兴师问罪,大概是绮月此前已经下达了某种命令,当确认绮月并无大碍之后,就连巫女离月和青鸾等人都没有多说。 三天之后,黑麒苗寨剩余的五大护法,正阳、慕容、梁、鲁等几位长老忽然一齐登门拜访,虽然面色铁青,但举止言辞都还克制,古辛自然是笑脸相迎,双方在小筑会客室中谈了多半天,却不知谈了什么,五大护法离开时神色凝重,眼神有些飘忽。 无论他人怎么盘问都是三缄其口。再之后,几家之间就再无动静,好像一滩似水一般。 二十一天后,韩澈终于迟迟的醒来,第一时间就以风卷残云之势消灭了竹林小筑半月的口粮,就连厨子见到他都有些微微发颤——有一次他上菜慢了半分,差点被韩澈连手都咬了去。 其实度过格果境后,修者主要靠吸纳自然灵气或日月精华修行,对于寻常食物的需求量并不大,像韩澈这样暴食无度简直就是令人发指。要知道这些口粮大多都是供给低辈弟子,筑音阁人数虽不多,但,粮食也不多啊…… 古辛到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晓宇,你上!”,于是司晓宇亲自下厨,这才多少打压下了其疯狂的食欲,筑音阁弟子因此无不将司晓宇敬若恩人,这还是后话。 身体渐渐恢复,韩澈的气色也好了许多,至于黑麒苗寨和月鸷苗寨那边的诸多事宜,大家倒是都没有提起。 第四十章 古滇往事 “我们因为曼珠沙华找到黑麒苗寨,我还一直奇怪,怎么到了这里,反倒没有看到一株,原来都是生在这里。” 此时韩澈与古辛两人走在竹林小道,风吹竹叶沙沙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竹叶清冽的香气与奇异的花香混合在一起,让人精神一震。 入眼是一片血红,漫山遍野,这是一种伞状的红花,拳头大小,有花无叶,花瓣倒披卷曲,边缘呈皱波状,艳丽得不假遮掩,莫名给人一种妖异的视感。 “滇桂之地四季如春,水土不丰,本无法生长这花,奈何人力有心为之,使之开花,精心的伺候,一应需求尽皆满足,但不知为何,妙用就是要打了许多折扣,彼岸花不见彼岸,又怎当得上起名,也只好廖以自/慰罢了。”古辛信手摘下一朵花,随风而散,淡淡的说道。 “师兄好生感慨!”韩澈嘴角轻扬,似笑非笑。 “老了,几百年几百年的活着,日复一日,连年纪都记不清了,只剩下一肚子感慨。”古辛道。 韩澈嘿然,想了想,欲言又止。 “你感觉如何?”古辛转移话题道。 “还好,”韩澈淡然道,随即眉头轻皱,“师父的信上到底说了什么?哈,为了防止我偷看,还要特意在我身上下蛊,如若我真的好奇看了呢?” 古辛一哂,“毁信而已,他还真舍得毁了你?!”他瞪了韩澈一眼,继续道,“信上说了两件事,一件是为你植蛊,没有本命蛊,又算什么痋蛊一脉。” 韩澈也笑,想起沧澜临别前虽然正式收下自己,连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不由苦笑,就听古辛叹气道: “这件事还是心急了些,一来玄凰蛊毕竟还是幼蛊,蛊性也过于温和,用它来融合螟蚕蛊,还是为难了一些;二来,没想到惊鸿灵光的反噬这么激烈……” 他摇了摇头,唏嘘道,“好在也不是全无收获,两种本命蛊并存,险则险矣,但总算是压制住了惊鸿灵光,只要你日后慢慢培养,对修为也有好处,算是没有辜负我这两位师兄的嘱托。”古辛苦笑。 韩澈更加尴尬,也不知说什么好,若说道谢的话倒是有些轻了,他只好点点头,“是我考虑不周了,惊鸿灵光的事应该先告知师兄……现在蛊女伤的不轻,月挚苗寨恐怕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之后打算怎么办?” “无事,”古辛一摆手,“凌大夫已经过去了,那绮月蛊女也醒了过来,还要早你几天,不过是消耗过度,没什么大碍;她是蛊女,冰凰血脉,玄凰蛊自觉遭遇危险,自然首选就是吸收她的精血自强,一时没了截至,这是意外,谁也怪不得谁。” 古辛想想继续道,“她损失虽大,但也知道,一个黑麒苗寨加半个星罗十七寨的补偿也不可谓不厚,已经足够填满胃口了,所以也没有掀起什么大浪了。” 闻听此言,韩澈不免又大皱眉头,他大概能猜出古滇国、筑音阁、黑麒苗寨之间的关系,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两者就像是一花两枝,而如此之将之拱手与人,这按照凌大夫的话,那当真是以“整个苗疆换一只玄凰蛊”,付出之大可想而知。 而偏偏得利的还是自己,这样韩澈的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戚戚,思忖后还是直言道,“你把黑麒山给她好像至此后筑音阁在苗疆的位置也不会稳妥了吧?” 古辛仿佛看穿的韩澈的想法,慨然道,“你不必如此,古滇国传承千年,纠纠缠缠,总有许多账不得不清算,你所见的星罗十七寨,也不过只是冰山一角,很多事,远不是表面那么简单,我如此做,自然有我的道理,却也不全然是为了你。” 韩澈苦笑了笑,“我也知十七寨背后还有事,只是无心去细想,你若有需要,支应一声,我自然不会推辞;还有司晓宇,他得了造化玉碟,虽是命中注定,但亦是拜你之恩,那天机谷的事……” “天机谷的事不要你管!”古辛摆摆手,打断了韩澈的话。 “恐怕我不得不管,那里应该和我此行的目的有关。”韩澈回身,与古辛直面相对,“我若没有猜错,师父信里所说的第二件事,就是这个吧。” 古辛眼皮一抬,一双深邃的眼睛霎时对上了韩澈的瞳孔,像是想要看透眼前人的心思,过了片刻,他勉强的点了点头,却问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可知道星官?” “星官?”韩澈微微皱眉,“你是说那种王宫占星师?” 关于占星之术在《巫咸三卷书》中也有记载,只是并不详细,至于星官,那记载就更模糊,只是提到和古滇有一定的姻亲关系,好像编写这书的作者故意的遮遮掩掩,将很多东西都写得似是而非。 韩澈当时倒是并没有在意,可现在经古辛提起,这才觉得有些蹊跷。 古辛闻言点了点头,“不错,占星师?这个称呼倒也贴切。星官是古滇国的官职,天罗国就是这些人创建的小国,沧澜和诸葛智离开的时候,天罗国还没有没亡,而我,也就刚刚你这般年纪……” 随着古辛的解说,韩澈只觉寒毛倒竖,一段滇西修行界的古老历史带着诡异的氛围缓缓的浮出了水面。 古滇国,东至陆良,西至安宁,北到昭通,南达元江,抚仙湖畔,石寨山西,在滇西蛮荒之地盛衰数百年,人才荟萃,修者云集。 数百年间,一族繁衍壮大,在修者界盛名一时,几乎把持了西南一带的所有修行灵脉。在其之中逐渐形成了六大氏族,分别掌控古滇国内外事务,而天罗人也是六大氏族中举足轻重的一支。 天罗人天赋异禀,其家族中男子生来眉心具有立目,先天通灵,善长占星,能够借助星象卜算预言未来天机;女子生有灵耳,可通草木兽禽之言,沟通万物。所以这一家族一直担任着古滇国的星官一职,地位崇高。 东汉末年,天下纷乱,杀劫大起,修者界亦是不得安宁,一时妖魔横行,北越王暗中支持妖王扩张,诸多要过异军突起,皆在其麾下,北越屯妖兵百万攻近滇黔,而当时的滇国的王权正是由痋蛊一脉的百里姓氏掌控,他们带领古滇国修士奋死抵抗却仍大败,数月中连失十七城,残兵退守俞元一隅,妖兵兵临城下,朝夕不保。 临时王城之内,危急之时,滇王决断,一边向西域象雄王国求救,一边欲使族中死士发动禁术三降天蛊原狱与北越妖魔一决生死,但该术太过阴狠歹毒,若要发动必须先就逆转星象,遮蔽天眼,不然必有雷劫降下,不能成术。 逆转星象,那无异于是逆转天机,与天相抗,难度可想而知,乃是禁术中的禁术,而这职责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司职星官的天罗一族的身上。 天罗长老虽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滇王亲自主持焚书启表上天,居然前十二卦皆是大凶,第十三卦滇王自献一子以表诚意,这才卜得可卦,忙令天罗长老当夜便亲率卫队,领族中高阶星官一百零七人,灵女七十二人,押运生祭深夜潜行至金莲山顶祭坛。 天罗长老临行时向滇王约定不出十日无论成败必将遣人返回送信。 谁知这一去就是十二日仍然杳无音讯,而北越妖兵已攻破外城,古滇修士死伤惨重,就连其余五大氏族都是深受打击,这些氏族中的凌家氏族最先坐不住了。 在这场大战中,他们的氏族因身具巫医传承,作用突出,而无可争议的成为北越妖族第一顺位重点打击的对象,破城之时众多子弟被妖法残害,死状凄惨。 凌氏长老迁怒于天罗人背信,并向滇王进言,提出天罗军可能叛逃。 滇王疑心,命痋蛊一脉蛊师遣十二只快蛊查探金莲山一带动静,却得到金莲山未见祭祀痕迹的回报。 滇王不禁震怒,同时感到如芒在背,天罗族星官司章滇国私密机务,掌控着大量隐秘; 并且拥有卜算天机明知未来的能力,一旦叛逃敌营,那不仅滇国岌岌可危,就是整个巫族的众多秘辛都将随之泄露,根基动摇。 滇王自知承受不起如此损失,虽仍不确定天罗族动向,却仍决定施以雷霆手段。 他一边组织护卫王族向西退走,与接应的象雄光军汇合,一边留下百里氏族的亲卫心腹潜伏出关秘密搜寻追杀叛逃的天罗一族。 三天后,滇国残余王军奋死突围,死伤惨重接近殆灭之时,终于与闻信赶到的光军主力汇合,光军所向披靡大破北越妖兵,解了俞元之围。 而痋蛊族人也于抚仙湖一带找到了天罗族人,当时天罗族正在急行回师的路上。 百里氏族的带队人责问天罗人违约的原因。 天罗长老居然声称半路受到佛兵的伏击。 其时,佛门还为大举传入中原,佛苯之争亦未开启,佛兵一说几乎就是天方夜谭。 天罗军所在的抚仙湖距金莲山百里路程,远隔重山,所谓半路截杀更是无稽之谈。 最直接的证据是,天罗卫队先行,兵士齐整,族内高阶星官、灵女共一百八十人居然一个不少,这要说是被埋伏经过战斗,任谁也不会相信。 第四十一章 天罗古国 百里氏族带队人见天罗族人人面现煞气,行军中个个星弓在手,更加坐实了其叛逃的猜测,遂暗令隐伏的兵士发动围攻。 天罗军大乱,猝不及防之下死伤大半,连族长及多位长老都相继战死,只有十数人趁乱逃出。 亲卫队高手追杀八百里,却仍未能将其尽数击杀,还让其逃入十万大山。 滇王班师后,追杀队伍将天罗族叛逃的消息回禀滇王,滇王/震怒,但考虑到大战后立足未稳,不敢将剩余的天罗族人全部诛杀,而只是严密禁制,力图稳住局势,同时严令封锁一切消息,不叫他们与外界来往。 可是他们都忽略了天罗族占星的能力,早在滇王启表之前,天罗族长就已推定此行大凶,向族中留守的长老做出了安排,此事一出,天罗族内很快便感到了不对,按照族长指示,着手准备出逃。 又是凌氏一族首先发现了这样的苗头并暗向滇王回禀,滇王怒火更盛,派五大氏族高手趁夜偷袭天罗族地,双方大战,天罗族人将大部分族人充为诱饵,掩护小股精锐逃出包围,并按照族内高阶星官的指引,盗走了古滇镇国之宝滕王鼎。 古滇国还欲追杀,奈何边境战事又起无暇东顾。 至此天罗族人正式脱离了古滇的掌控,就在连绵十万大山中建立了天罗国,并随着战乱逐步发展成了天罗十七寨,这些寨子一直未放弃向古滇国复仇,双方纠缠数百年,更是掺杂进了佛苯之争,甚至巫苯衰亡的标志——象雄里弥嘉王遇刺都与天罗族不无关系。 直至唐时,古滇降唐后,当世滇王——献王才终于在大唐修士和兵马的帮助下一举铲除了桀骜不驯的天罗国,彻底的将其族人逐出了历史舞台。 而那时的古滇与天罗族都已经人才凋零,随着有法力的蛊师与巫师相继离去隐休,他们也渐渐淡出了修者的范畴,剩下一具世俗的驱壳和莫名其妙的仇恨。 由于数百年间与外界的联姻,这些天罗族人更是早已失去了曾经星官和灵女的异能,也不再记得祖辈的任何事情,就更别提那仅仅是传说中的滕王鼎。 献王只好封锁了天罗国,命心腹搜索,可是任凭他们如何的绞尽脑汁,也终究还是未能找到遗落的滕王鼎,最后献王真的命人掘地三尺,却是意外的发现了一处庞大的地下王宫,几乎贯穿了十万大山的一角。 这个出乎意料的发现马上让一心求仙而不得其法的献王激动不已,他瞒过唐王,亲率大军秘密进入十万大山,这些大军掩护下的不乏献王以各种手段邀来的巫修、道修、佛门弟子,甚至是闻信赶来的翁则期、化神期的高手。 然而,这些人中包括献王在内的大部分都再也没有走出过十万大山,出来的少数人也非疯即癫,要不就形同人彘,失去了吐露实情的可能。 他们从十万大山中带出的是一卷卷的金丝锦箔,那上面是一幅又一幅诡异莫名的图画,赫然就是献王极其手下的高手们进入地下王宫后的场景。 一场场惨烈的战斗,一次次绝望的死亡,这些金丝锦箔带给人们的是莫大的冲击,那是这个世上绝不该有的东西,即使是法力精深的修行者,也从其中嗅到了死神的气息。 随后陆续出现的锦箔越来越多,有真有假,而最后汇集到筑音阁,能够辨别为唐代十万大山流传出的真品的,只有五卷,那其中四卷画着的分别正是古滇四大氏族的图腾与一些不相干的事物,刀剑、火焰、河流……而在其背面,都各出现了一串用古滇文字计数的数字,十一,二十五,九十九,一百四十一…… 细致研究这些锦箔,让古辛在内的古滇后裔大惊失色,也终于明白了那画面与那数字的含义…… 天罗国灭亡后十一年,六大氏族中,独立门户的扎贺氏族因卷入门派纷争,惨遭灭门,数百族人被道家剑修万仞分尸…… 天罗国灭亡后二十五年,远走漠北避世而修的奇兮氏族在迁徙途中因误入沙海禁地,遭遇地火突袭,全族系数被焚成灰,无一幸免…… 天罗国灭后九十九年,朗鲁氏族逐渐衰落,散落世俗,其最后一位知名的后人葬身湖海…… 直到看到凌氏氏族与痋蛊百里氏族的那卷,古辛等人这才彻底的震惊,而这两大氏族的灭亡预示竟然与最后出现的那第五卷锦箔紧紧相连,在那一卷上画着的赫然是天罗族自己的图腾,在其下面是一个诡异的巫族符号,那代表着的,只有一个意思——复活! 听到这样的叙述,韩澈的眉头许久的没有舒展,说实在话,这个故事中很多的细节他是不敢尽信的。 就像是为什么天罗族人明明已经推算出自己的危机为什么还会落得身死族灭,而滇王与天罗高层的种种举动看似愤然而为,但细想起来,又不免有着一些可待推敲的痕迹。 “听你的语气,这么说,当年天罗人的叛逃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而仅仅是一笔糊涂账?”暗暗思忖许久,韩澈开口问道。 古辛闻言很是叹了口气,苦笑道,“的确如此,这件无头公案现在说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但即使当年没有那件事,恐怕天罗一族也难以在巫修一门中立足?” “哦?”韩澈有些惊讶,且不论这天罗族不能立足的原因,他更是敏锐的听到古辛说的可不是古滇国,而是“巫修一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天罗族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古辛略略点头,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不错,天罗族并不是原本的古滇一脉,甚至是不是巫门都很难说,实际上,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这个庞大的氏族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此话怎讲?”韩澈忽然嗅到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古滇国其实巫门最早分化的一支,继承的是巫门痋蛊巫医的传承,即使是后来的五大氏族,也是分别掌控着这些传承的大家族;而天罗族人却是在滇国建立百余年后,忽然的出现的,他们自称是巫族流亡的一支,寻求滇国的庇护,这才逐步在滇国发展壮大,渐渐的成为了滇国的六大氏族之一。”古辛道。 “这么简单?!想必滇国就算再强大也不会不闻不问的为一族提供庇护吧,即使他们真的是出自巫门。”韩澈问。 古辛也不掩饰,轻声道,“确实是如此,但天罗族人拿出了让滇王和五大氏族都无法拒绝的东西。”他说着故作神秘的停止了说话。 韩澈先是一愣,可随即脑中就像是划过一道闪电,突然的一片通明,四个字不由脱口而出,“造化玉碟!” 古辛笑笑,像韩澈投去赞赏的眼神,这才缓缓道,“不错,就是造化玉碟,只是,当时还是两件,就是被诸葛智带入魏摩隆仁的天衍灵龟,和在天罗人手中流落散失,最后莫名落入黑麒苗寨的地卜星盘。” 韩澈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可心中已是狂涛骇浪。 他依稀的察觉到一丝阴谋,抑或说是宿命的味道,古滇国盛衰近千年的历史,天罗人神秘出现又神秘叛逃的背后,直到司晓宇得到天衍灵龟,又一步融合地卜星盘,还原造化玉碟的过程,冥冥中,总好像是有一只手在支配着这一切,一双眼睛在监控着全局。 似乎没有察觉到韩澈的失神,古辛继续说道,“虽然天罗人很快溶入到了古滇国中,甚至成为了六大氏族之一,有了世袭星官的身份,但是,滇国的上层巫修却不能对他们彻底的放心,因为,他们的能力太过可怕,已经超过了古滇一脉能够承受的底线。” “预知未来?”韩澈沉思道,“确是如此,巫门不修道行,本就对自身祸福缺少掌控,虽然知道顺天而修,却偏偏不知天机为何,这不得不说是最大的讽刺。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哼,天罗人应该是真的掌握了一种厉害的毒咒术,这种咒术针对六大氏族的血脉,即使几百年都不会失效,而我猜想这样的咒术不可能是单纯术法那么简单,应该是还有某样法宝或者法阵支持,我必须在预言中‘六大氏族灭亡而天罗人复活’的时间之前找到这样法器,并毁掉它,而那件东西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滕王鼎中。” “毒咒术?!我倒是想起了一种……”韩澈波澜不惊道。 “三降蛊神经,唉,但愿不如所想吧,至少,在天罗人和古滇人共处的三百年中是没见过这件乏经的。”古辛苦笑。 “不如所想?!那真的通神之术就容易对付了吗?” 古辛笑容更苦,摇摇头,“这也就是为何无论何时何地‘祭’字相关的永远在巫修中地位卓然的原因,天罗人恐怕正是这样一群人,巫门将天道作为至高崇奉,可是如果传达天道之旨的权利掌握在外族的手中那反倒是为王者最不愿看到的……” “原来是这样,”韩澈了然似得微微点头,可随即又疑惑道,“可是,那星官的占星之术到底是不是巫门的传承,好像和萨满的祭司还有些不同啊。” 古辛想了想,谨慎道,“我只能告诉你,是!但是其中的细节,恐怕已经不可考了。” “嗯。”韩澈满意的点了点头,“那说说其他的事吧,关于地下王宫,还有,滕王鼎,这应该是九黎遗物之一吧,说实话,我曾听人说到过这尊宝器。” 古辛闻言一愣,旋即就恍然笑道,“是那位佛门的小师傅吧?” 韩澈也不隐瞒,“不错,他的身份是藏传白教的十七世仁波切,但他自称是巫门。” “巫门?!”这次古辛可是真的有些震惊了,不可置信的望着韩澈。 “嗯,”韩澈淡淡道,“如果需要,你可以自己问他,天机谷一行也是他事先就定下的计划,我要滕王鼎!即使没有你的事,我们也不得不走这一遭。” 古辛的眼中明显黯然了一下,片刻才终于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我有一席话还是要说给你,你听与不听……” 第四十二章 自欺欺人 “师兄请讲。”韩澈忽然恭敬道。 “无论巫蛊,所谓修行,有谁不梦想有朝一日能撇断因果,跨过堪布的一道坎,成就大巫。 可到不得这一步,就脱不开这阎浮俗世,一切的恩怨牵绊又有什么用,到头来,都要化尽烟云,成了灰灰,何必执着;可到了那一步,无相无我,因果自然也就了了,曾经的纠缠那都如玩笑一般,一笔带过,片叶不沾身,那就更不必在乎。 所以,抱着太多的纠缠因果包袱,不仅全无益处,还要徒累自身,又是何必。只记得,有朝一日目空一切之时,还不忘初心,深知自己所欲者何,那便已经足够。” 韩澈一怔,思量半晌,这才微微颔首,似有所悟,却也只是笑笑,“师兄说这些作甚?莫不是话里有话?师弟愚钝,听不出来,直言便是。” 古辛苦笑,“诸葛智在时,常也做如是感慨,扮佛不似佛,扮道不似道,常将因果善恶,福祸业报的言辞批个狗血临头,只是后来老了,也圆滑了,遇到你这么个徒弟,想必也认了,明了了,到头来,自己却都还是放不下,背负太多,立不成大巫。” 韩澈不说话了,看着古辛。 古辛长长的叹了一声,终于道,“你执念太深,这样惊鸿灵光虽然暂时被压制,但一天执念不除,它便会壮大一天,终有朝一日无法再压制,那便是神形俱灭,你自己竟不知道吗?” 韩澈无所谓的摇摇头,“这也是师父的信里说的?” “沧澜和诸葛智什么都没有说,可你修心不宁,修不成大巫,这连禹州他们都看得清楚。”古辛也不客气。 “那要怎样?”韩澈笑问。 “放下!”古辛像是早有准备,毫不犹豫的道,“什么魏摩隆仁,什么九黎遗物,或者,还有你自己那不肯说的纠缠,统统放下,顺心而修才是顺天!或者只有这样,一切才有望迎刃而解。” “迎刃而解?!”韩澈的心中一阵的苦笑,他如何又不明白这位师兄的苦心,虽然相识不久,但他对自己的关心,甚至还要再自己的两位师父之上,至少是在为他着想的这个层面…… 他让自己放下寻找九黎遗物的使命,甚至不去管魏摩隆仁,这何尝不是肺腑之言。 但,他真的能吗?顺心而修…… 可是他的心,又在什么地方呢? 韩澈疲惫的摇了摇头,苦笑着岔开话题“你要怎么对付黑麒苗寨?” 古辛没想到韩澈的反应,一下愣住,过了半晌,这才好像想到了什么,却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淡然道,“这个不算什么,离万均已死,黑麒苗寨失去地卜星盘的庇佑,自然是要倒向一家,无论是筑音阁还是月鸷苗寨,对他们都有好处,月鸷所求也不过让让筑音阁从中填一把火,推上一把,这里面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韩澈点了点头,算是答复。 只听古辛继续道,“你若一心要去,我也不管,三日后禹州和唐津随你们同行,你是沧澜、诸葛智的徒弟,可对炼制痋器,布置蛊阵这些一窍不通,说出去也当真丢人现眼,这俩人也算是此道百里无一的天才,路上指点你一些,教你几手像样的蛊阵,也稍微对得起我筑音阁的名声。 只是,我还是那句话,此后,也不必再顾念这里,魏摩隆仁也好,苗疆滇国也罢,若能忘,便都忘了。”韩澈微讶,看着古辛,他忽然无奈的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居然和自己那两位师父如此的相像,就连赌气的样子,都有些神似,他笑他们放不下,可自己,又何时放下过。 “哼,自欺欺人!”韩澈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听到韩澈的嘀咕,古辛有些错愕,半晌才用力拍了韩澈的脑袋,师兄弟两人也不再说话,黯然默立。 —————————————————————————————————— 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板反射下来暖洋洋的落在脸上的时候,末冬的左耳毫无征兆的动了一动,一双紧闭的双眼突然的睁开。 他慢慢的坐起,吐掉嘴边衔着的半截牙签,末冬的目光落向了上方,那种奇怪的波动一闪而逝。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几乎将天空都统统遮蔽,虽然是白天,但那不停变幻的霓虹还是晃得他微微的头晕。 末冬并不适应这种城市的繁华,他甚至不理解为什么人们愿意把自己和同类都圈养在一个个狭小拥挤的空间内,而在硬邦邦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移动的钢铁堡垒。 这样的环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让他感到窒息和局促。 “已经两天了!”末冬不自觉的念了一句,他的神情中终于显出了一丝焦急,不安的向四下望了望,下一刻,一道金色盾光已经带着他向上飞去。 站在这座城市最高的酒店建筑楼顶上,末冬的视野前所未有的开阔,他努力的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细小法力波动,如一只辛勤的蚂蚁,努力的伸展的触角,截收着空气中可能存在的同伴的信息。 岭南和常西已经无声无息的失踪了两天,而同自己一起行动的末北昨天居然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毫无征兆,毫无来由! 末冬嗅到了一点阴谋的味道,但他无计可施,甚至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宗主明天就要到了,得想办法通知!可是……”一想到宗主,他的心里又慌乱了起来。 猛的,对面不远处的天空突兀的黯淡,裂开道巨大沟壑,一团流火样的光芒忽然划破天际直直的砸向地面…… 末冬的心中一紧,他警惕的扫下下方,却见到那城市中的人们依旧行色匆匆,似乎并未察觉眼前发生的一切。 幻术?! 末冬更加的诧异,手腕一抖,一颗念珠脱离他的指尖向着流火光芒飞去。 念珠飞入光幕,虚空中泛起一阵涟漪,瞬间便又恢复了平静,再无任何变化。 末冬的脚尖轻点,已经一个跃身飞了起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破相!” 末冬低吟一声,背后立时荡起霞光万道,瑞霭千条,一座立身金褛佛像忽然显出行来。 佛像的眼睛缓缓的张开,伸手一指,虚空便如透明玻璃般碎裂,随风消散。 末冬缩身跳了进去,天空顿时一明,便见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具都不见,眼前是一片广阔的红土丘陵,仿佛无边无际。 “出来吧,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末冬喝道!他是真的有些紧张了,倒不是紧张自己的安慰,而是他已经看出这手段已经不是自己的段数能够对付的了,对方的目标显然不会是自己,而是——宗主! 没有回答,没有反应,四面八方,甚至连风声都显得格外静默。“阁下意欲何为?不如出来谈谈?” 末冬仍然试探着喊话,可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有人回复。 他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哪怕是一丁点的风吹草动。 “末冬?”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末冬一惊,后脊上瞬间寒毛倒立,拦,便见到一张苍老而熟悉的脸。 “小南?你……你是岭南?”末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眼前的男人眉眼并没有大改,只是已头发花白,皱纹堆彻,似乎是苍老了几十岁。 “真的是你,”来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像是感叹,一双苍老的眼中闪过了悲哀的神色,“你怎么会在这里?” 末冬被问得半晌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我去寻你们下落,被一阵法力波动带到了这里?”他又看了看岭南,“你又是怎么回事?老三呢?” “老三?”岭南的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他喃喃道,“我不知道,三十年了,这里便只有我自己。” “什么?”末冬大惊失色,“三十年?” 岭南失踪不过两日,而在他口中,却已是三十年。 末冬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暗运法力查探,却看不出一丝破绽,虽然他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几乎容颜大改,但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末冬还是能一眼认出,他是岭南,准确的说,是老了三十岁岭南。 “怎么会这样?你说你在这里困了三十年?”末冬问道。 “这里到处都是法阵,到处都是陷阱,一步踏错,就再也找不回原来的路,三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出去的办法,但……”岭南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你进来时可有宗主的消息?”岭南问道。 “宗主?”末冬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到,“在我的认识里,你们失踪了两天,而那时宗主一行刚刚下了麒麟山,现在应该取道湘西。” “湘西?他们下一站不是要去普陀山,怎么会取道湘西?” “据说是十七寨还有未完的事……哎?你被关了这么久,怎么还关心起这个,出不去一切不都是枉然?”末冬问道。 岭南也是一呆,旋即苦笑一声道,“恐怕宗主不来,我们出去已是无望!” “何出此言?若真如你说,你被困三十年来,竟一点都没发现线索?!”末冬吃惊道。 “唉!线索当然有,但布局人法力远高于我,无能为力。”岭南有些颓丧。 末冬点了点头,也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先带我去看,说不定两个人还有办法。” 他说着就去抓岭南的胳膊,可是一入手,眉头便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也只能这样,走吧!”岭南并未察觉,转身欲走,却发现末冬还是那么呆愣愣的抓着自己。 “末冬?”岭南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人。 “小南,你的舍利串呢?”末冬淡淡的问。 岭南的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的手腕,那里光秃秃的,他疑惑的望向末冬。 “舍利手串是宗主亲手戴上的,真灵不散,是摘不下来的……”末冬说着,晃了晃自己腕上的一串手串,舍利浑圆,颗颗饱满。 他的眼睛盯着面前人,一字一句,“你是谁?” 第四十三章 未知之敌 这句一出口,末冬便发觉眼前岭南的身影如水波般摇曳起来,变得虚幻而诡异,那只被自己牢牢抓住的胳膊上也忽然传来微颤,随之灼热的刺痛感已通过自己的指尖爬了上来。 末冬慌忙的放开手,下意识的倒退了数步,便见岭南的身体不知何时居然熊熊的燃烧了起来,那火焰中不时传出凄厉的嘶吼…… 末冬惊得再退了数步,脚下忽然一滑,土石簌簌,他这才发觉已站在了一层丘陵的边缘,慌忙的稳了稳重心。 余光中,便觉两道寒光如电般射向自己,转瞬已在毫厘。 “何方妖孽!”季东心有提防,闪身躲过,伏魔手印再次打向虚空,金刚法相遥遥一指,将凌空刺来的两道剑光圈在金光之内。 轰然山响,剑光与佛光交汇,发出沉闷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击在洪钟大吕之上。 季东心有所动,曲指连弹,那动作竟似怀中抱着一只柳琴弹奏,只见他背后的金刚忽然瞪大双眼,海口一张,向天吼出一个字——“喳!” 那声音且厚且重,立时传出极远,仿佛空间都产生了微妙的共勉,立时不稳定的颤动起来,空气中弥散着轻微的涟漪。 “嗖!”一只长剑忽然从那涟漪中射了出来,拖着幽幽的寒光,直取末冬,被那幽蓝的剑光一照,末冬的身上居然泛起了阵阵寒意,由外而内,就如被一股冰水浸着。 “是你?”末冬的声音都有些嘶哑,“漠北!” 金刚法相将身一转,凌空劈下一只金色手掌挡住了剑光,同时另一只手臂作势一挥,便又是一拳打了出来,剑光寒芒一闪,化成大大的卍字符箓,再次抵住这一拳。 卍字旋转,以其为中心的方圆十丈立时飘下幽蓝的雪花,极其的诡异,虚空中突然梵唱大作,乌云翻卷,竟隐隐显出莲花之象! “吴西!漠北!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末冬大惊,他连连变幻手印,可那金刚法相一沾了那幽蓝的雪花竟是加倍沉重,动作迟缓。 他已经知道面对的是什么了! 那居然是自己的三位兄弟联手的袭击!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你们怎么了?!”末冬发疯一般的狂叫,他的抵抗愈加的艰难,意识也在那梵音的侵扰下逐渐迷乱。 虚空中,岭南、漠北、吴西三人已缓缓的显出身形,他们身形伛偻,形容憔悴,那一张张脸上皱纹堆积,仿佛已经老得风烛残年。 “到底发生了什么?!”风雪愈大,剑光凌厉,梵音缭绕……只是,无人回答。 三个人的眼神空洞,看不到一丝的生气,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三十年啊!嗬……”岭南幽幽的发出一声感叹,那声音如此的寂寥,听得末冬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三十年?”末冬他大声问着。 可是回答他的只是一片嘈杂的风声。 “再不说我可别快我手下无情了!”末冬知道,他真的挺不了太久了,如果再不想办法,今天他可能就很可能死在这里! 但这却仍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他看着眼前的同伴,甚至不知道死后还会发生什么! “小北!小西!”他大声的喊着。 一切都是枉然。 末冬狠狠咬了咬牙,一把扯开自己的外衣,露出古铜色的肌肉,在他的胸前,赫然绘着一尊青面獠牙的闭目坐佛。 这坐佛刺青形容古怪,狰狞凶厉,全无一丝慈悲之相,若不是那一身的紫金袈裟,当是与妖魔无异。 “啊!!!” 随着末冬的狂吼,着坐佛忽然诡异的睁开了眼睛——一双血红的,充满恶毒的眼睛! 猛地一道霹雳炸响,末冬的身体如同一片败叶凭空漂浮了起来,那邪魅的佛像陡然绽放出瑰丽的紫红色光芒,慢慢的罩向了那虚空中的金身法相。 金身法相立时身形一抖,就像猛鬼上身一般,剧烈的挣扎了起来,面容扭曲,四肢痉挛,那原本宝相庄严的金身法相,瞬间变得狰狞如魔鬼,便似那胸前刺青一般! 杀意澎湃! 随着这金身的变化,场中的局势立刻大改,那风雪与剑光依旧狂暴,可金身法相却已不再抵挡,长长的一声嘶吼,居然就迎着幽蓝的剑气冲了过去。 虚空中一片“嗡嘤”的乱响,剑气落在这法相的身上,翻起层层的血光,便如刺在血肉之躯上一般,可是任凭它如何的凌厉,金身法相就是置若罔闻,相反的,随着那血越流越多,那法相的动作也便更快、更灵活,那面容,也便更加的狰狞可怖。 虚空中蓝莲云影忽然一晃,也向这法相头顶罩去,谁知这法相嘿然冷笑,居然直接探爪猛撕,这云影在其抓下就像是一张废纸般被撕得粉碎。 这怪物般的法相笑声更加阴冷,又是一个闪身,无可阻挡的逼近了虚空中站立的三人,再次探出一只尖爪便向一人抓去,那爪子迎风便长,瞬间化作簸箕大小,却是又劲又猛,不容滞缓。 “砰”的一声,一道惊雷重重的劈在这巨爪之下,便如同是一个信号,转眼雷霆大做,狂猛的球形闪电顿时形成了一只巨大的光牢将这怪物整个拖入其中。 轰隆之声不觉,电光中,金身法身竭力的挣扎,如野兽般左突右支,肆意咆哮,那电光便即更猛,雷霆也便更劲,转眼天边已是一片的紫色的火烧云。 末冬的眼中一片的茫然,而或一轮,已经根本不见了瞳孔。他能清晰的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疯狂的流逝,便如是狂涛骇浪中的一叶浮萍,完全的不能自已。 “啪”闪电风暴肆虐,风雨飘摇中,一枚紫檀念珠被捏碎,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末冬声若游丝,终于喊出了那最后的一句。 “宗主,救命!” 随着他这声喊,仿佛是有了感应,虚空陡然扭曲起来,就像是只被捏得变了形的海绵,其中更是发出噼啪的脆响,一串念珠突然从那扭曲中飞了出来,一颗接着一颗,十三颗念珠义无反顾的向着那闪电风暴的核心冲去。 念珠结结实实的砸在闪电风暴形成的光球上,顿时爆发出惊天的巨响。这狂暴炽烈的球状闪电居然被一击而亏,只化作细小电流,转眼消散。 念珠仍旧踟蹰的旋转了几圈,十三颗连成一排,随即便停在了半空,忽上忽下…… 天地一片明澈,再没有了任何的法力波动,天空中的岭南等人也不知何时消失了个干净。 末冬瘫软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说不出一句话。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四个身影渐渐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最前面是一个相貌英俊的少年西装革履,嘴角带着坏笑,正同身边的年轻人说着什么; 而这个年轻人表情淡漠,似乎根本就没有去听,反而在专心逗弄着怀里抱着的兔子; 在他们的身后,是两个身着苗疆黑袍的男子和一身僧袍的小男孩儿,这小男孩儿明显法力不高,体力更是有限,此时已是气喘吁吁,努力的追赶众人的脚步,嘴里还在不住抱怨着什么; 而在最后,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光头不紧不慢的走着,他双手合十,微微低头,表情中露着几分肃然,几分煞气。 这支队伍莫名喜感,处处透着诡异,但看在末冬的眼中,却如久旱甘霖,尤其是见到那拖在最后的小光头,他更是不顾伤痛,强撑着跪好五体在地,连声颂道,“圣沐无疆!” 来人不用说,正是韩澈、司晓宇一行,而禹州和唐津也奉师祖之命一道跟了来,并且看古辛那意思,他自己处理过十七寨的事,随后也会赶来,虽然嘴上说不管,他这手上却丝毫没有放下,这道让韩澈有些哭笑不得,对自己这一门一脉相承的牛脾气,当真是无话可说。 众人的步伐似缓实速,几个呼吸便已经走近到了面前,韩澈和晓宇似是压根没有看见匍匐在地的末冬,依旧我行我素的说话,妲怛脸色铁青,一挥手,十三颗念珠化为一串套在腕上,这才转头向末冬问道,“怎么回事?” “禀……禀告宗主,属下与三名师弟奉命打探天机谷虚实,谁知半路中,三名师弟便相继离奇失踪,属下担心其中有诈,捕捉线索一路追查,谁知……”末冬将所遇之事尽数向妲怛汇报,一直说到见到形貌大改的岭南,和被三人突然偷袭,这才住了声。 妲怛脸色更加的难看,实际上,自从下了麒麟山,这一路上他便接二连三的收到了手下身亡的消息。 这倒不是说妲怛未卜先知,事实上,他派出这只“先遣队”也不过是出于一向谨慎的习惯,他这种身份的人,又是仇家漫天,无论去哪儿,都自然有大批的属下前前后后的忙碌,只是他一向低调,这批人训练的又实在是好,所以即使是一路同行的韩澈等人也很少见到这样的人。 而妲怛对这些人自然是有着控制和掌握的手段,那舍利手串就是其中一种,这手串分为子母两种,子串有许多只,而母串却只有一只,母串持有者可以通过子串掌控子串持有者的一举一动,甚至子串持有者的生死也在这母串持有者的一念之间。 第四十四章 预言之地 这母串自然就是掌握在妲怛的手上,而子串就发放给门中有一定职位和实力的高阶下属,一方面是为了控制属下,另一方面也是方便妲怛的掌控棋子,整体布局。 所以作为子串持有者的岭南等人一死,妲怛在第一时间收到了讯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这手串却并未能将再多的信息传递回来,就是几人具体的死因,他也全然不知。 这让一向习惯料敌于先,胸有成竹的小喇嘛也感到了一丝局促和棘手,仿佛前路一片迷雾笼罩,什么都看不清楚。 直到末冬捏碎了他亲赐的紫檀念珠,他才猛然意识到属下的境遇。 这紫檀念珠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器,其作用很简单,就是封印着妲怛的一缕神识,只要捏碎念珠,他就可以马上感知念珠一方发生的一切,这念珠还储存着少量的法力,他可以借此为媒介有限度的施法。只是这施法所受到的限制就要大了许多,说白了,充其量也就是一击之威。 妲怛将这东西交给末冬,就是用作危急之时可出手救其一命,不想今天还真的派上了大用场。 念珠一碎,妲怛马上知道属下有难,也随即看到了当时的场景,这才急火火的送出法器,救了末冬一命。 细一感应,居然发现末冬的位置离自己并不远,好像就在刚刚路过的那片丘陵区域中,而几个人不久前才从那里飞过,凭着韩澈和自己两个人形雷达的探测,居然完全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他马上让队伍折返,这才找到了已经精疲力竭的末冬。 听了末冬的叙述,妲怛的心中渐渐的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望了望韩澈,发现这人虽然还貌似悠闲的扮演“嫦娥”,可那眼神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怎么想?”妲怛向韩澈道。 “我们这次的动向很隐蔽,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除非……会不会是黑麒苗寨或者月鸷苗寨的人暗中所为?”韩澈道。 “不会,他们对天机谷的事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我们所行的目的,更不可能找到我隐伏探路的人。”妲怛斩钉截铁道,看向一旁的禹州二人,二人也肯定的点了点头,表示确认。 “你确定不是你的对头们干的?那些道士擅长奇门遁甲,倒是有些门道啊!”韩澈淡淡道。 “道士?”妲怛眉头紧锁,想了一会儿,才坚决的摇了摇头,“不会,与我打过交道的道门中,没有这样的手段,即使是整个修者界,能把杀人做得这么诡异的,我也没有听过。” 司晓宇接口道,“我听这位小师傅提到,那出现的人形貌大改,并自称被困了三十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会仅仅是说来唬弄人的吧?” 司晓宇平时大大咧咧,但那也不过是表象,其实这人自有其细心之处,此时一问,几个人都是默然摇头,显然正中了心思。 “看来事情还是和我们的目的地有关。”想了又想,妲怛忽然道。 众人先是一愣,细想后都是点头。 禹州道,“天机谷确实古怪,师尊曾对我们提起过,其中的许多事不能按常理度测,事实上,直到如今,还没有一个人能够意识清醒的从哪里走出来。” 妲怛摸了摸自己圆圆的小巴,“古辛大师和那位凌大夫也从来没有去过?” “没有,”这次是唐津答道,“这么多年来,师尊一直在搜集关于天机谷的信息,只是自己从来没有到过,据传说天罗人好像是针对当年古滇国五大氏族血脉下了某种诅咒,这五大氏族的人进入天机谷法力会受到极大的制约,并且……”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可看到韩澈等人的目光都不善的盯了过来,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并且寿元也会大幅的衰减,不仅如此,这一影响还会遗留给后代……这是从那些当年逃出地下王城的五大氏族后裔身上发现的,就连师尊的神通,也未能找到其中的症结。” 诸人闻言都是一惊。临行前,古辛详细向诸人解说了他所知的天机谷和地下王城的一切,包括需要注意的事项和寻找滕王鼎的线索,就连不能坐实的种种坊间传言都没有落下。只是这一条,却是只字未提。 “师尊一直说,还有些事没有办完,还不到了结的时候,后来我们才知道所说的应该就是在等你们这回事了。”禹州道。 韩澈苦笑,也不知该有怎样的反应,自从出了魏摩隆仁,他已经很有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倾向,对什么看得都有些淡了,一副事不关己的作死样子,即使此前古辛的一番话也只是让他略略感慨。 只是现在,他却真的有点动容。 “我对于星官所知不多,想不到还有诅咒这一说,倒是新鲜,唉?降蛊之类,是不是也有这种术法。”妲怛笑问道。 “不错,”韩澈点头,“降蛊之术修到大成,的确可以千里之外咒人生死,即使不到那个境界,也有许多方法可以毫无征兆的致人死地,或是让人生不如死。但能持续上千年,针对血脉有选择的施术……那就要极高的法力了,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妲怛想了想,“那占星一途,对于法阵、机关、傀儡之类……” 只是他话没说完,忽然发现末冬的情况有些不对,从刚刚开始,本来拘谨得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男子,额头上忽然出现了致密的汗珠,进而竟把持不住一般,剧烈的颤抖了起来,样极痛苦。 “你怎么了?!”妲怛沉声问道。 末冬这才闷哼了一声,只是他的头还没有完全的抬起,诸人就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睛! 那双眼睛! 满是血丝,几乎已经看不到瞳孔,就像是其中爬满了红丝的蚯蚓! “别动!”妲怛一掌拍在末冬的头顶,蓝色气息从指间汩汩流出,谁知刚刚下降到灵台,便被一股由下而上的灵气顶了回来,这灵气极其的寒冷,如寒冰一般。 “这是什么?!”妲怛吓了一跳,手也停在了半空。 一道彩光突然从眼前闪过,他再回过神来,便见一点水滴样的琉璃光华在末冬的眉心转了一转,瞬间没了进去。 “没事,咒术而已,我已护住了他的神识,你放心祛除寒气就好!”韩澈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妲怛一愣,随即一言不发,再次将手按向末冬的头顶,这次果然再无抵抗,那咒术所释放的寒气很快便被祛除,只是随着那寒气的消失妲怛的脸色却突然变了,只见他猛地转向末冬的身后,“刷”的一把扯下末冬的外衣,然后,整个人就再一次的呆住了。 韩澈皱了皱眉,也转过去,看向了末冬的后背,旋即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怎么了?” “怎么回事?!” 晓宇、禹州、唐津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顾不上末冬那刚刚轻松下来的神情,连忙都凑过去赏鉴起末冬的后背,谁知刚刚瞄上一眼,那神情都不约而同的古怪起来。 其缘被眼前的一幕接一幕震得愣愣的,却是慢了好几拍,待到回过神来,再要往几个壮汉堆里挤却是难了,急得跳脚,好一会儿才将将从妲怛的身边挤出一条缝钻了进来,一看那后背上,立刻把嘴张得圆圆的,“咦,那……不是我吗?!” 只见末冬的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副血纹的图画,那血纹红得让人心惊,图画虽然简单,寥寥数笔却是格外的惟妙惟肖,将其中的细节表现得淋漓尽致。 而画的内容是五个站立的人望着一个人跪坐人的后背,五人有高有矮,有成人,有小孩,各自表情不一,有的一脸惊诧,有的脸色阴郁,有的目瞪口呆,有的表情扭曲,其中那最小的一个,嘴巴长成了一个大大O字! 正和几人的情景,一模一样! 位置,动作,表情,神态,一模一样! 若不是其缘恰巧挤了进来,几人的心里虽然迷糊,也因这突然出现的图画而困惑,却也不至于如此震撼,以致失态,但当妲怛风风火火的挤了进来,再慢慢的长大了嘴巴…… 那便已经不仅仅是震撼,很是恐惧,深深的恐惧! “这图画哪里来的?!”妲怛终于惊叫道,此时的他终于是控制不住,一反往常的沉着狡黠,此时倒是真像一个受了惊吓了十岁孩童。 晓宇的胆子最大,他颤抖着双手去想去摸摸那红色的线条,可是指尖还没接触到那些线条,就发现他们都突然的渗出血来,就像是被快刀划过的一样! 晓宇吓得缩回了手。 便见从那红色的痕迹上都汩汩冒出了血珠,这出血虽不剧烈,出血点却是遍布了末冬的整个后背,一时间,整个背上血红一片,煞是恐怖,而那些红色的线条便真得如刀伤般,裂开了口子,如同一张张婴儿的嘴…… 第四十五章 白衣少女 看见这些狰狞恐怖的伤口,诸人终于是明白了,起初末冬那般痛苦的原因…… “先不要慌,这大概和刚刚侵入他体内的那道极寒诅咒有关,只是这图画能够预言我们的行动,不知道算不算下马威,但应该和天机谷有关了,我们倒是不用瞎猜了。” 还是韩澈最早恢复了过来,几人中,他的修为最高,神识也最为凝练,惊异过后却是没有受太大的影响,依旧冷静的说道。 “唉?你小心!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吗?”司晓宇和其缘见末冬已经恢复了意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连忙去扶。 “额,没事,都是外伤。”末冬吃力的站了起来,听司晓宇问话,开口答道,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把这个服下吧!”妲怛稍微缓过了一点,这才又恢复了以往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态,顺手将一只海蓝色的小瓶子扔给末冬,冷冷的说道。 末冬看了一眼那小瓶,眼中闪出狂喜,慌忙的就要叩首谢恩,却被司晓宇一把拉住,“都,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套,蛋蛋,蛋蛋,快,说‘免礼’!” 可他见妲怛不理他,而是一副铁青脸狂翻白眼,不禁“切!”了一声,胡乱道,“唉哎哎,好了好了,我替他说了,‘爱妃免礼平身!’好了,一边站着去吧!” 禹州见末冬一副悻悻然诚惶诚恐的样子,捏着小瓶子确是久久的不愿服下其中的药物,面露不舍,知道这东西可能异常的宝贵,用于疗伤恐怕是有些大材小用,不禁笑道,“大师这药恐怕是珍贵异常啊,用作治疗这小伤确实是奢侈了些……” 他说着一挥手,将一只白瓷小瓶塞在了末冬的手里,“这是我们苗家治伤的寻常草药,没什么精贵,但用作外伤还是功效显著,兄台就拿去用好了。” 这汉子性情粗豪爽朗,话不多,但总透着一股热情,这一举动立刻引来的大家赞赏的目光,末冬更是千恩万谢,深为对方的体贴知心而感动。 “妲怛,还是把你的暗哨都撤掉吧,这一趟看来没那么简单,还是减少无畏牺牲吧。”韩澈看了看前往连绵不断的丘陵地势,淡淡道。 妲怛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不经意的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默默点了点头,只是伸手抚了抚手上的一挂手串,便再也不见有何动作。 韩澈嗯了一声,向众人轻声道,“走吧。” ————————————————————— 天机谷,十万大山西南的一处偏僻角落,距离麒麟山的直线距离也不过三四百里,但要说走,却是要几日几夜,即使是架起盾光飞度,也要一日的行程,期间瘴气毒沼密布,直冲天际,雨雾低沉,阴寒料峭,极其的荒芜萧瑟,既无美景,也无人烟。 自从过了先前的那片红土丘陵,众人一路还算平顺,再也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怪事,有经历了多半日的飞行,天蒙蒙亮,便见到了沼气掩映下的天机谷,按下遁光,众人这才发现这谷地中居然是一片巨大的原始沼泽。 司晓宇纳闷的捏捏了手中的地图,“不是说有地宫的吗?怎么方圆百里都是沼泽,这可不像住过人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是沼泽不错,据师祖说,这里该有一个封印起来的入口的,进去之后就是通向地宫的路,我们耐心找一找。”唐津看了看四周的情况,自信的说道。 “封印的入口?这倒有些麻烦,”妲怛说道,眼珠一转,向韩澈说道,“你试试能不能驱散这里的烟瘴。” 韩澈毫不迟疑,信手掐了一个手决,幽冥白骨幡瞬间自其身后窜出,飞上了天空,幡面一展,顿时掀起层层涡旋,那雾气随之被搅动了起来,如同一群受惊的野鸟,纷纷逃逸,却只有极少的一些被幡面吸收。 “咦?居然不行?”韩澈低声嘀咕了一声,收了幡,信手又将一把雾蒙蒙的宝剑掷了出去,宝剑在空中发出嗡嗡的低鸣。 这一下,那些烟瘴便更剧烈的运动起来,与那幡的效果恰恰想法,这些烟瘴都围着那宝剑缭绕旋转,却仍然是无法被其吸收。 “哈,连乌云宝剑都不行……”韩澈小小的吃惊了一下,这件法器也是沧澜的遗物,和白骨幡这类无需心血祭炼的法器不同,这法器炼化所需的精力颇多,而且过程繁复,韩澈虽然得沧澜传授了法门,但他却没想到难到这种地步。 此前也一直没有机会将其完全炼化,直到前些日子忽有所感,突破了翁则期,又植入了两只本命蛊,功力大进,这才一举将其炼化,也知道了这法器的一些妙用。 这也算是稍稍解了韩澈的燃眉之急。 随着与人争斗的增多,韩澈明显的感到自己的攻击方式和手段实在是太贫乏。 韩澈本身主修的是巫咸三卷书中巫修功法,其主要的特色具都体现在物化由心上,最大的功效还是在锻炼神识,其中的法术也多数是平和的辅助法术。 其擅长的风系术发的作用大多也还是在速度辅助上,来去自由,招法灵活,但本身的杀伤力就十分有限,韩澈将却邪结合后,勉强能在对敌时发挥一些效用。 现在看,穹隆图腾完全就是一件控制辅助系的法宝,其扩充神识,具现灵力的能力十分强大,甚至曾经在矢公长老手中时,一举束缚三四位翁则级别的高手也不在话下,可是要发挥到那个水平,消耗就十分的巨大,而其寻常的攻击手段就十分的贫乏。也不知是本身如此,还是韩澈仍没有开发出来。 而幽冥白骨幡,于现在的韩澈来说,纯粹就是件大杀器,要想拿他对敌,那消耗足以让他体会到什么叫精尽人亡!不到万不得已,根本不敢动。 两种新植入的本命蛊,韩澈有心一试,但苦于还没有机会,他的蛊道能力也确实低劣了些,要想完全自如的掌控两种顶级蛊还真的需要时日。 现在能够真正拿的出手的,正规的攻击法器,也就是一把乌云宝剑,这剑变幻莫测,极善隐秘伏击,算得上是韩澈的一大助力。 谁料今天一使将出来,这本来极善控制流体的乌云宝剑竟然也吃了瘪。韩澈微微错愕,摇头收剑。 “唉?那是什么?有人!”其缘忽然叫道,刚刚烟雾被两件法器轮番折腾,虽然未能被驱散,可还是稀薄了一些,他一眼便看到远远的似乎有人影晃动,而且还不只一个。 其实那雾气刚被搅动,妲怛也早就看见了,只是他现在还是对这天机谷正有些疑神疑鬼,倒是慢了半拍,此刻听其缘一说,这才道,“是有人,好像还在和什么大家伙战斗,我们过去。” 他也不等大家回答,率先就起身飞了过去。 “蛋蛋怎么忽然这么毛躁起来,这不像他啊!”司晓宇低声嘟囔。 “嗤,他奶奶的,真新鲜,就你还说别人!”唐津笑骂道,他们这几人俨然是混熟了,深知彼此脾性。 “嘿,翻天了啊,怎么和师叔说话呢?!”司晓宇阴阳怪气道,斜眼瞟着唐津。 唐津老脸一红,想要反口,可一时又真不知道说什么。 “好了,好了,去看看,老不正经。”其缘忽然不耐烦的道,也不知道说谁,说完便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司晓宇的身后,他功力太弱,驾不起遁光…… “嘿……”这次司晓宇和唐津都不干了,刚要数落其缘,就见韩澈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凭空消失,就连禹州也摇着头飞走了,顿时无语,一齐赶了上去。 —————————————————————————————————— “师弟,你用银针封住这东西的穴道,控制住他片刻,师姐我这就一剑劈了它!”白衣少女声音清脆,看她一脸郑重,眼如秋水,玉颊泛红,透着那么一股灵秀。 可是听到她说的话,身旁相貌英俊的少年却是一脸的无奈,狠狠的叹了口气, 且不说眼前这巨型蛤蟆有没有穴道,就是那一身刀砍不破,斧凿不动的坚硬蛤蟆皮,凭他这小小的银针,真的会有效? 这蛤蟆大概有一层楼高,就像一只庞大的肉球,稳稳的矗立在两人面前。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剑能解决得了的。 但他还是试探的将一把银针洒了出去,电闪已击中了眼前的巨/物,只是这巨/物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那些银针就带着火星被弹了回来,落了一地。 少年一摊手,无辜的望了少女一眼,身形一转,已经跳到了巨型蛤蟆的面前,两把银亮的飞刀分取蛤蟆的双眼。 蛤蟆这时才懒洋洋的睁开了眼睛,也不见有何动作,“啪”的一声从它那撕裂般的大嘴里陡然的射出一道红线,正正的将两把飞刀一齐击了个粉碎。这却是蛤蟆的舌头。 少年也不意外,轻飘飘一点脚,如一缕青烟飘向了蛤蟆的身侧,手中一道泛着紫烟的流火蠢蠢欲动,瞄向蛤蟆下巴上看似最柔软的白肉。 蛤蟆对少年的动作好似全无所知,巨大的身子一动不动,忽然腮帮子一鼓,发出“呱”的一声,声音清亮,急涌出的声浪立刻让半空中志在偷袭的少年一个愣神,险些直落下去,刚刚掷出的紫色流火也失了准头。 倒是那少女十分的勇武,见那蛤蟆鼓起腮帮子,却是赶快堵住了耳朵,反冲了上去,手中一柄白光飞剑却是不耽误,嗖的抛出,在那声浪袭来的瞬间,直直的刺在了蛤蟆的后腿上。 “哈哈,看你疼不疼!”空中传来少女开心的笑声,接着她被声浪带飞出去,翻腾了好几周这才将身站稳。 她这剑虽然未对蛤蟆造成的伤害不大,却还是让这它疼了一下,声浪也戛然而止,趁着这个机会,少年再次结成火球,双手一推,砰然击打在蛤蟆的下巴上。 “师弟好样的!”少女赞道! 少年苦笑,反手又是一道火球砸在了相同的位置,这两下蛤蟆可是真的疼了,那火球居然还泛起阵阵的紫色烟雾,一眼便知含有剧毒,只是似乎对着蛤蟆的效果十分的有限,这蛤蟆立即暴怒起来,大口一张,那鲜红的舌头如闪电般直射向少年。 第四十六章 奇异之能 少年慌得闪身躲过,谁知蛤蟆身形虽重,动作竟然极快,那舌头更是快似流星,一下接着一下,若不是少年身法还算灵活,此时早已被射了个对穿。 “喂喂喂!臭蛤蟆,这边这边,不要总追着我师弟!”女孩再次咋呼起来,扬手又是一道雪白的剑光飞了过去,也学着少年的样子,直刺蛤蟆的眼睛。 攻其必救。 蛤蟆果然放弃了追击少年,舌头一扫,便扫向了空中的剑光。 女孩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那雪白的剑光居然毫无征兆的分成了两支,蜿蜒着向着蛤蟆的另一只眼睛冲去。 蛤蟆显然也没料到这一点,舌头只够扫下一道剑光,这畜生倒是反应极快,呱的叫了一声,身形矮了一矮,这原本射向右眼的一剑却是贴着蛤蟆的眼皮扫了过去,这是这蛤蟆毕竟体型巨大,躲过了眼睛,身上一个巨大的疙瘩立时便暴露在了飞剑的轨迹上。 “噗”的一声,飞剑穿刺而过。 “呀!”少女惊叫,便见天空如同下了一场黄绿斑斓的大雨,无数粘稠、恶心的脓液带着熏死人的恶臭落了下来! 少女一声惨叫,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瞬间跳开十几丈,少年刚刚脱难,离得颇远,倒是没在腐液范围内,但陡然见到少女一步十数丈的壮举,眼睛都瞪大了。 “死蛤蟆死蛤蟆死蛤蟆!”少女气得直跳脚,他虽然躲得极快,可衣服上还是被溅上了一点。 这女孩穿了一件卡通休闲装,俏皮的运动短裙,还批了一件松松垮垮的长斗篷,这一腐蚀斗篷的下摆上当即多了老大的一个洞,细一闻,还散发着阵阵臭气,这衣服就这么废了,让少女心疼不已,不由大骂道。 少年见状,也只得无奈的笑笑,却仍然没有说话。 不远之外的角落里,韩澈和妲怛从一颗枯死的老树后显出身形,不置可否的交换着眼神,其后是一脸哭笑不得的禹州,隔了好一会,司晓宇三人才赶了上来。 此时那蛤蟆仿佛已经彻底的震怒,正追得场中那年轻男女鸡飞狗跳,他们时不时的反击一两下,但作用似乎并不明显。 “我去帮忙!”司晓宇一副热心肠,什么都惦记掺和一下。 “我也去!”其缘叫道,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看到两人那兴奋的样子,妲怛却摆了摆手,“用不着,他们应付的了!” 晓宇等人都是一愣神。定睛再看,没错啊,明明那大蛤蟆将两人追得上蹿下跳,这完全看不出来是应付的了的样子啊! “咦?”看着看着,司晓宇忽然发出了一声疑问,似乎很不确定的,“他们要干嘛?” 他发现了有些不对,这两人虽然表面上逃得分外狼狈,但脚步并不乱,显得井井有条,而且时不时的还要眼神交流一下,似乎是有意而为之。 “他们在引诱那蛤蟆?”其缘终于也看出了不对,瞠目结舌的说道。 果然,几次狠狠的打疼蛤蟆后,两人就不再主动进攻,而是一步步边打边走慢慢的向后游移,渐渐的,蛤蟆的舌头和毒素就都有些够不到他们了。 这蛤蟆本身蹲坐在沼泽上,似乎是极其的不好动,打了这么半天也不见得移动一点,可现在,如若它再不动弹,可就真的打不到二人,而那少女的飞剑可是还能照样的打到它。 蛤蟆似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腮帮子一鼓一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貌似真的极其愤怒,而两人却依旧不厌其烦的骚扰挑逗着它。这下蛤蟆可真的是坐不住了,只见他似乎终于忍无可忍,神形一副,脚下发力,腾地一声跃了起来。 这一跳骤然跳起了十丈高,那笨重的身子泰山压顶般直直落向了两个年轻人。这一下若是坐得实了,那便是头大象,都少不了被坐成肉泥。 可是看着天空中骤然压下的巨大黑影,这男孩女孩竟是毫不退缩,相反的,脸上还呈现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师弟,撑伞!”女子兴奋的叫道,自己却单膝跪地,一道银色符箓被快速的印在了土地上,随后还在地上刻画着什么。 少年依旧无语,点了点头,从身后背着的长条形包袱里,忽的取出一件黑色的伞状法器,掐了个印诀,便抛向了天空。 刷的一声,黑伞打开,呈现出破旧油布的质地,丝毫看不出异样,只是一经撑开就迅速扩大了几倍,还在滴溜溜的旋转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于此同时,那蛤蟆巨大的身影已经落了下来,正压在那黑色的油布伞面上,而那伞的下方就是那少男少女。 晓宇的心中不禁一紧,他很是怀疑那看似弱不禁风的破旧伞面能不能撑得住这蛤蟆势大力沉的冲击。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蛤蟆的巨大的身体落在那黑色的伞面上,居然稳稳的坐住了,那伞竟然连颤都没颤一下。如果此时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在那蛤蟆和伞面之间,淡淡的升起了一股黑气,阻隔住了两者的接触,也将蛤蟆的冲力尽数化解。 擎着这巨型蛤蟆,黑伞依然快速的转动,一圈又一圈,而坐在其上的蛤蟆竟然全无抵抗般的,跟着旋转,只是他的转速就要慢了许多,往往黑伞转了十数圈,他才将将的转了一圈,形状诡异。 “好了,弄好了待我们走远,就可以放下来了!”少女擦了一把汗,银铃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说罢,两个人已经分开左右,小心的向后退去,大概推了数十丈,这才停了下来,而此时那蛤蟆已经在伞上寂寞的转了十数圈。 “可以了,放下来吧!”少女高声道。 少年点了点头,再次掐诀,双手麻利的一拉一扯,那黑伞仿佛有了感应,啪的一收,如一条黑色流星飞回了少年的手中。 而失去了黑伞支撑的那蛤蟆,就像是一座骤然崩坍的巨山,轰然坠了下来。 “轰隆隆!” 即使是在沼泽中,土质松软,这巨大的震动还是传出去数里,那蛤蟆竟然整个消失在了地平线上,随之而来的,是仿佛发自地心的一连串的雷火轰鸣和爆炸声。再看那刚刚蛤蟆消失的地平面,居然丝毫无损。 司晓宇和其缘面面相觑,就是禹州和唐津也有些莫名其妙,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兀自摇头。 “是那伞有问题,这蛤蟆起码比原本重了十数倍,是他自己把自己砸下去的,那符只是普通的土灵符和雷火符。”妲怛忽然出声解说道。 “伞?”禹州挠了挠脑袋,显得疑惑不解,“伞能有什么问题?!” “难道……”晓宇闻言心中一动,忽然就想起那在众神殿中遇到的手持细剑的赤曜神像,那神像的细剑能将一切碰触的血肉、金石变重百倍、千倍。曾经司晓宇和达郎在猝不及防之下,都吃过这赤曜神像的暗亏,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这和他细剑莫不是一样的用处?!”晓宇惊叫道,这一叫却是有心而发,声音大了些,那一对儿少男少女马上也转过了头,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他们先是吓了一跳,进而便谨慎的聚拢在一起。 “谁?!”少女脆声问道。 见再多也无意,妲怛瞪了司晓宇一眼,率先走了出去,韩澈等人倒是无所谓,也优哉游哉的站了出来。司晓宇吐了吐舌头,很为自己的“偶尔”不沉稳而脸红,也就笑嘻嘻的跟了出去。 大出众人的意料,众人这一现身,那本来神情紧张的少男少女居然都放松下来,一起收起了捏着手中的法器和印诀。 那少女更是长舒了一口气,嗔怪似的叫道,“你们可不老实,是不是看了好久?!也不出来帮忙!”那语气就像是和众人熟识了几十年,刚刚分开不久。 妲怛回身看了看众人,见大家都是一脸的茫然,这才开口向少女问道,“你,认识我们?” 少女见说话的是一个圆滚滚的小和尚,貌似憨憨的,居然说起话来像个小大人,不由大乐,咯咯咯笑个不停,直笑到妲怛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晕,隐有怒色,似乎眼看就要发作,她这才停了下来,随意的一摆手。 “哼,那是当然,你们不是古辛师伯祖的门人嘛!还有你,小和尚,你是西疆来的大师,不要总板着一张脸,来,叫声姐姐听听!” 这小姑娘一语叫破众人的身份,还不愿放弃自己调戏小和尚的宏图大业。 “你们是凌宫主的什么人?”韩澈实在看不过去,开口解救了妲怛。 “哦哦,你,你好高的法力啊,这应该是翁则的法力了吧!本来也不稀奇,你身后那两个就也要跨过门槛了,可你身上那乱七八糟又强横无比的法力波动是怎么回事?!”女孩一见韩澈就又开始叽里呱啦的说起话来。 可这一次,就连韩澈都觉得脖颈一凉,呆立当场。 女孩却也不在意,依旧若有所思般眨巴着大眼睛,手指一下下的敲打着香腮,睫毛一刷一刷,分外的可爱。 然而,却没有人敢打断她,场中一片肃然,鸦雀无声。 “让我想一想,有一股应该是本命蛊……唉,不对,有两股,天啊!你居然有两种本命蛊,而且是一种是冰凰、一种是……是螟蚕!太不可思议了!怎么做到的?!那一缕火焰灵光是什么?竟然还要压制这两种本命蛊?!那法力波动……好像……” 她一边思索一边喃喃的说着,大眼睛闪闪发光,这一会儿,就几乎将韩澈的老底儿都揭了出来,除了几种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宝,那几乎是样样都精准无比。 第四十七章 慧眼如炬 要知道,无论是什么层次之间战斗,或是国与国,人与人间的博弈,情报,那绝对是至关重要的一点,兵马未动而料敌先机,能将对方的强弱虚实、真真假假都摸得清清楚楚,那这仗也就相当于先胜了一大半。 而相反,如果自身的种种优劣得失,软肋把柄都被对手一目了然,甚至你潜藏已久的底牌,在对手面前都形同透明,那又将是怎样的处境。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只要听过这一句的人,就不会诧异于韩澈等人惊闻这少女言辞时的感受,那是一种从脚底一直窜到头顶的酷寒!真正的酷寒! “你,你怎么知道?!是凌宫主告诉你的?!”韩澈好久没有像现在这么失态了,说话竟然都有些结巴,可他心里清清楚楚,即使是凌宫主和古辛,恐怕也不会知道的这么多,这么详细…… “这有什么,还用师祖告诉我?!”女孩轻哼了一声,转眼去看司晓宇,司晓宇立刻觉得汗毛倒竖。 “你,嗯……你有点奇怪,虽然看上去神识淡薄,灵力也稀疏得可怜,但肉身和神识的契合几乎完美,肉身的功效发挥得淋漓尽致,这样有一丝的灵力就足顶得上常人的几百倍,看样子应该是精修武技的,只是还不太明白这样运转的原理……” “你,小和尚,你佛巫双修,以佛法筑基,小小年纪几乎已经接近了声闻的修为,而巫法竟然也不弱!这样本来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你过分急于求成,牺牲了潜力,将来想要结成佛门金身就难上加难,并且在巫法修习上又多选择凌厉、煞气的功法,这样虽然厉害,但两相治克,心魔丛生,走火入魔的隐忧恐怕也不小,要多注意哦!” …… 这小姑娘娓娓道来,将在场诸人逐个点评了一番,说得大家都是脸色发黑,心绪就像落叶,在寒风中凌乱。 末冬和其缘就更是不堪,看见眼前这几位在自己眼里如同神仙一般的所在被这小姑娘几句话说得面如土色,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而少女却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笑眯眯的欣赏着眼前诸人呆滞的表情,似是十分的享受。 “你……能看透他人的修为和法力?”韩澈还是不敢相信,试探着问道。 要说修为这东西,那层次高的,自然可以清楚的看到层次低的。 就比如韩澈这样翁则期的巫修,稍微动用神识探查就能感知到巫门格果这一层次的修为,就算对方是道门,那引气期,甚至刚刚化神的修士在他的眼中也是透明的一般。 但是要想探查同阶修士的修为那就并非易事,还会被对方察觉,造成尴尬。 至于查探法力和本命蛊这类的特别的东西,那就更难了一些,非要高出几个层次不可。 韩澈可并不认为眼前这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能有这么恐怖的修为。 听到韩澈的发问,小姑娘抿嘴一笑,神情分外的艳丽,仿佛十分的自得。 身旁那被他叫做师弟的俊秀少年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苦笑着凑了上来,犹豫了一下,竟然比比划划的打起了手语。 大家这才知道,这少年居然还是个失语之人。 众人立刻面现迷茫,集体的看向妲怛。 “他说他是凌宫主的徒孙,叫凌子尘,奉师祖命在此等候我们,谁料刚刚到了这里就被那头蛤蟆袭击了。那女子是他的师姐,叫凌语兮,有些……特别的能力,正如韩澈说的,能看透我们的修为,平日被门里长辈娇惯坏了,也没见过什么外人,心直口快,让我们不要介意。” 妲怛郁闷的翻译道。 说到后半句,那叫做凌语兮的少女狠狠的白了一眼少年,小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这答案倒是都在众人的猜测中,可被妲妲转述出来,还是未免惊叹。 “小友慧眼如炬,这能力颇为神奇,更难得是博文广记、见识过人,在下佩服!”韩澈整理了下状态,难得的多嘴了一句。 语兮闻言看了看韩澈,小鼻子一抽一抽,却没说话,这还真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她,高兴之余自己不觉也有些出神。 见到如此,众人也知道不便再说些什么,这话题也就放下。 妲妲的神情也恢复了过来,眺望了一下两人战斗过的地方,开口说道,“这紫晶蟾蜍是专门生活在瘴气毒沼中的奇物,先天有灵根,可修妖道,倒是好久没听过哪里出现了,看长这么大,居然还是成体,实在难得。” “哦,怪不得呢,刚刚看见一只有法力的大蛤蟆跳出来,还真吓了我一大跳呢!”女孩叫道。 妲妲抚了抚手中的念珠串,疑惑道,“可是,这蛤蟆天性喜静不喜动,平时都藏匿在自己的洞穴中,即使是有心寻找都难以找到,怎么会突然自己跑出来袭击你们?” 听这一问,两个少年对望了一眼,还是语兮答道,“这个师祖也提到过,天机谷周围的毒瘴密布,常人根本进不来,但这些毒瘴却对生活在其中的植物和虫兽都有着奇怪的作用,让他们生长快速,性情暴戾。”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也是某种保护措施,看来你们对这里很了解喽?”妲怛问道。 少女把脑袋晃得像拨浪鼓,“哪有,我们知道的也就这么多,那里面的毒瘴比这里浓厚上百倍,至于那毒瘴人吸了会怎么样,我可不知道。” 大家也料到是这样的情况,韩澈举目远眺,见这四周的毒瘴仿佛比刚刚更浓重了几重,他们先前下来时,为了抵御这毒瘴,其他人都让妲怛给加持了个毕息似的法术,而韩澈则是自己封闭了吐纳。 这样短暂的坚持还行,但要时间长了,效果也就不是那么太好。听语兮说起这毒瘴的效果,都有些为难。 “唉?你们怎么没事?”其缘愣了半晌,忽然看见少年两人神态自若,也不像是使用了什么法术,连忙奇怪的问道。语兮一昂头,骄傲的哼了一声,一副“就知道你们要问”的表情,从脖子上解下一物拖在手下中,展示了过来。 众人定睛一瞧,便见是一枚水滴形状的紫玉,这玉的颜色极其的鲜艳,仿佛是沁着水汽,一副娇嫩欲滴的样子,除此外,也并看出来什么。 于此同时,那少年子尘也笑着从脖子上解下了一枚形状一模一样的玉块儿,唯一不同的颜色居然是墨绿。 “陨玉?!”韩澈的眼睛一亮,不禁叫出了名,这东西他也只在遗寺的一些典籍记载中见道过,乃是产自极东蓬莱仙境的一种珍贵玉石,放在身上,能够将肉身转化成如同玉质一般,不仅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就是邪祟恶灵都难以靠近。 “咦?”语兮瞪着大眼睛看着韩澈,“你好厉害啊!我都叫不出来这东西的名字呢!” 妲怛也惊奇的望了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嗯。”韩澈点了点头,并不打算接这个话茬儿,而是话题一转道,“毒瘴越来越浓,看来我们要快些赶路了!” 这一说,众人才发觉说话功夫,刚刚那因为幽冥白骨幡和乌云宝剑一番折腾而略有稀薄的雾气,又都聚拢了回来,而且更加的浓厚。 “可这找不到入口,我们该往哪里走啊?”禹州为难道。 凌语兮一听,爽朗的说道,“哦,这个呀,我有办法!只要快一点到达山谷中那片有赤潮出现的水潭区域就行!” 禹州闻言大喜,可随即又犯愁道,“这地方这么大,又到处都是毒烟瘴气,连飞在空中都看不清楚,怎么找那赤潮区域啊?” 这次连语兮和子尘也无语了。 妲怛一笑,“我们不是还有个坐地户吗?!”他说着看向了韩澈。 韩澈想了一想,也忽然想通了一般,点了点头。 一扬手,乌云宝剑再次飞上天空,便作数丈大小,滴溜溜的旋转起来,随着它的旋转,一点旋风从剑尖下方逐渐的显现,像是一颗幼苗,快速的抽穗、攀爬,越来越猛,越来越劲,一眨眼见就形成了一支漏斗形的庞然劲风。 伴随着韩澈扬起的右手迅速落下,这劲风就猛地砸向了不远处的地面,那里是刚刚少年二人“活埋”紫晶蟾蜍的战场能,原本的沼泽湿地被语兮的符箓作用后,变成了坚硬的夯土,也不知道有多深。 这裹挟着乌云宝剑的劲风刚刚插入到这处地面,便快速的旋转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钻头,轰鸣着向地下探去,尘土四散飞扬,不一会儿便钻出了一只数丈直径的大坑。 “呱!”坑底传来了一声清晰的叫声。 语兮有些色变,一边跳脚,一边尖声向韩澈问道,“你,你怎么把它放出来了?!” 并没有人回答他,乌云剑光和劲风同时撤去,伴随着一阵砰砰的乱响,一头浑身紫汪汪的庞然巨/物飞起数丈高,直直的向着众人头顶砸来! 第四十八章 赤潮之湖 众人只觉光线一暗,头顶便多了一座小山。 “啊!”语兮吓得大叫起来。 那少年下意识的又去摸身后背着的黑伞,可是显然已经不及。 “这畜生!”韩澈淡然道,五指古怪的一晃,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手势,手中立刻便多出了五条琉璃斑斓的藤蔓。 这藤蔓似乎有了灵性,也不用韩澈指挥,一经出现便一飞冲天,迅速迎上那下落中的巨型蛤蟆,分别在其四肢和头上缠了一缠。 “呱……”蛤蟆发出不甘的叫声,可是只叫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就连他的身形都一下子定在了半空,一动不动。 韩澈品味着这久违的,灵力汩汩反补自身的感受,嘴角不禁也微微弯了弯,以他现在的能力,都天封魔之类已经算不得是什么了不起的技能,更不会向当时在山海图和雪山密道时弄得浑身崩溃。 虽然还未完全解开穹隆图腾中蕴含的秘密,但对其掌控与使用甚至还要精熟于曾经的矢公长老。 想当年在万神殿中,矢公用一件抢夺来强行祭炼的穹隆图腾硬是将包括沧澜、达郎、遂火一般超级高手控制得没有还手之力,虽然这里面还有很多其他因素,包括突然暴走的尧弋,暗中偷袭等,但这穹隆图腾的真实威力却也可见一斑。 “呵,好大的蛤蟆呀!这要是放在我们前寺里,脖子上再挂个‘招财金蟾’的牌子,那些香客们还不挤破头的来布施求缘啊!哎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望着那天空中小山一般的蛤蟆,其缘大呼新奇,两只眼睛笑成了两条缝,一边留着口水一边说道。 “嘿,我说你个小和尚怎么这么财迷啊!酒色财气没一样能戒得了,你俗不俗!”司晓宇立刻嗤之以鼻。 “我呸!”其缘当即就不乐意了,“我就说说而已,就你不俗,就你不俗,把来时给苗寨妹子买香粉那二百块钱还我!”他一摊手。 司晓宇眼睛瞪得老大,“唉?!不是说好不说的嘛!你这人怎么这样!” 俩人一边吵一边看向前方,紫晶蟾蜍已被韩澈放了下来,腮帮子一鼓一鼓,瞪着圆眼睛惶恐的瞪着诸人。 “放你出来,老老实实就得了,偏偏还要搞什么偷袭,吃苦头了吧!”妲怛笑呵呵的道,一抬手,不知从哪来取出一张金色玉符,正贴在了蛤蟆的前胸。 “好了!”他回过头,冲众人坐了个请的姿势。韩澈手掌一翻,收了琉璃藤蔓。 语兮自是看得明白妲怛的手势,不禁瞠目结舌,“你,你让我们骑,骑这个?” “没错啊,这蛤蟆深通灵性,又是这里的坐地户,自然知道哪里有赤潮水潭,况且此物跳跃力极强,行动迅速,正好代步。”妲怛解释道。 众人眼中都是显出喜色,其缘和司晓宇更是跃跃欲试。 “我……我不干!”语兮忽然跳脚大叫道。 众人奇道,“为什么?” 这少女却只是把头摇头像拨浪鼓,就是不松口。 最后还是子尘苦笑着比划了半天,妲怛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像大家转述了一个字,“脏!” 众人这才想起刚刚那蛤蟆的腺囊被刺破,喷吐毒液的事儿,不禁相顾无言,虽然只是初见,对这个小姑奶奶还真是没什么办法。 “算了,我带她吧。”韩澈道,双手一展,一团平缓的旋风出现在小姑娘语兮的脚下,语兮眼睛一亮,试探性的踩了踩,便觉脚下软绵绵,如同踩在棉花上,可双脚落下,又感觉落在实地,有气流和缓的拖着,十分的舒服和新奇。 众人无不摇头,可没办法,其他人还真是没有那个信心能带着人安然无恙的穿梭在这浓厚的毒雾中。 ———————————————————— 紫晶蟾蜍双足发力,一个纵跃带着背上的众人窜入迷雾之中,韩澈双臂一挥,亦是带着语兮追了上去。只是在离开地面一段距离后,他忽然下意识的向下望了一眼,眼神中显出了迷茫。 刚刚几人的立身之地的不远处,赫然是一处十丈见方的水汪,这在沼泽之中几乎到处都是,所以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可是当处在空中俯瞰,韩澈这才惊奇的发现,那水汪中倒映的竟然类似是一副图画。 他向着水汪倒映的放映看去,以他的目力和神识,很快便清晰的判断出,那里什么都没有,那图画就是自己出现的。 一眼之间,韩澈已将那图画印刻在了脑中,可是,他却不知道那画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种类似古老壁画般的图景,似乎画的是某种仪式,六七个人背向而立,围成一个半圆,半月的开口方向是一片红色的海洋,而面对那红色海洋,一个少年举着类似圆盘样的东西,似乎正在高声呼喊着什么,水面剧烈的沸腾,浪头高高掀起,将几个人围拢其中,而在那巨浪中,一颗表情狰狞的魔物头颅显出形来…… 韩澈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此时紫晶蟾蜍已经完成了一个起落,砰的一声落在一处浅水滩中,那庞大的身体,居然没有再次陷进淤泥,看来这东西早已熟悉了附近了幻境,试想刚刚若不是有那奇怪的黑伞,想要靠游斗诱使这蛤蟆掉进流沙之中,几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也不及多想,韩澈一边御风飞遁,寻找着赤潮湖的踪迹,一边还要尽量的驱散身边的毒雾,保护语兮的安全。 “你现在的状况很危险哦!再这样下去,要吃不消的!”身后传来少女脆生生的说话声。 韩澈的精神完全放在控制神识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想起少女说的是何事,不由道,“谢谢你的提醒”。 他转念想了想,又补充道,“小友这能力虽然稀奇,但还要慎用,往后还是不要再在人前显露了。” 他这话说得倒很是诚恳,少女虽然少经市面,但可不笨,立刻就听出了意思,也听出了其中的关心之意,只是眼珠一转,既未同意,也未反对,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打岔,就见紫晶蟾蜍再次重重的落在了一处草甸子上,耳边传来禹州等人兴奋的叫嚷声,“找到了!找到了!” 语兮闻言,兴奋的跳下风团,手搭凉棚张望,便见眼前一片赤红的湖水,如同花海,分外的瑰丽。 众人都感神奇,纷纷惊叹。 妲怛微笑着最后一个跳下蛤蟆背,探手撕去了封印,这蛤蟆都是发出“呱呱”的叫声,似是十分的高兴,只是居然还不走,瞪着大眼睛盯着诸人,妲怛在他腿上轻拍了拍,以示嘉许,又取出一颗龙眼大的青色丹丸投进了蛤蟆的大嘴里。 这蛤蟆顿时眼睛一眯,现出喜色,“呱呱”叫了两声,跳走了。 与诸人一副陶醉的表情不同,子尘倒背着手,沿着赤潮湖的岸边走来走去,似乎是在仔细丈量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蹲了下来,拾起一只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唉?他在干什么?”一群人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少年的举动,禹州疑惑的问身边的晓宇。 晓宇摇头,猜测道,“可能是诗兴上来了?要即兴作诗一首?” “诗?什么诗?”其缘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马上问道。 “去去去!诗都不懂!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妖条淑女,君子好球!金刚经里不是有这段?!回去好好读读!” “卧勒个弥托佛,晓宇哥我再傻也知道你这是匡我!又当着和尚毁经文的吗?!”其缘眼珠瞪得溜圆,怒道。 “别捣乱,晓宇哥我学富五车,风流倜傥,沉鱼落雁,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宽衣解带……还会骗你这个小屁孩?!” 禹州一口气没提上来,咳得险些背过气去,好半天才缓过来,问唐津,“妈的,昨天谁又把什么书给他了……” 他说着斜眼偷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语兮,见这在场唯一的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虽然好奇,但明显一副什么也没听懂的样子,这才多少放心,转而又问向韩澈,“我说师叔,你哪捡来这么个满嘴跑火车的货?” 韩澈不知道火车是什么,对司晓宇更是免疫,当然也不理他,回头问妲怛,“你知道这里和地下王宫有什么关系吗?” 妲怛不置可否,又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地下王宫如果按照传闻中大小,按理说这一片方圆百里的地下都应该是王宫的范围,可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到处都是沼泽、流沙,其下面有石质建筑的可能性并不大。” “那这湖呢,下面会不会有水道联通到更远的地方,或者,干脆就通到外围的十万大山里。”韩澈依然对雪山密道四重天的构造记忆犹新,看见湖就自然的想起了玄阴镜湖所连接的试炼之地。 “说不清,”妲怛摇头道,“凌宫主既然派这少年来引路,恐怕已经有所交代,他的家族和古辛上师一样,研究这里研究了几百年,应该不会没有门路。” 韩澈点头,两人说着,就看子尘终于站了起来,将小木棍一丢,微笑着的走了过来,看那样子,颇有几分自信满满。 这少年向着众人打了一长串手语,这次不用妲怛翻译,语兮忙凑了过来,朗声道,“我师弟的意思是说,师祖已经将抵达天机谷地下王宫的方法传授给了他,师弟刚刚测算出从这里向东百步的位置就是安全进入王宫的通道,大家快随我来吧!” 他说着也不等众人发表意见,已经一路欢快的跑了过去,边跑边数着步子。 妲怛和韩澈对望一眼,各自点了点头,也跟了上去。 “好了,就是这里!”少女的脚印一直延伸到湖岸,差一点就要跑进那红色的湖水里,这才站住了脚。 子尘又是一阵比划,语兮翻译道,“现在你们转过去,背朝赤潮湖,围成一个半圆,我喊开始,你们就要一起把法力都汇集过来,听好了没!” 她侃侃而谈,一时间竟然当起了全权指挥,听得在场诸位都不由苦笑。 见诸人纷纷点头,少女这才高兴的跳回了队伍,组织众人排排站好,“不许偷看哦!” 说着语兮兀自站回了队伍的末尾,留下子尘一个人站在半圆的中央。 韩澈虽然没回头,可神识延展使他很容易查看到这少年的举动。 第四十九章 探海夜叉 只见少年再次取出了那把古怪的黑伞,手中凝结灵力,将这黑伞抛向了空中…… 韩澈的心猛的揪起,砰砰跳个不停,眼前的情景让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个水汪中倒映出的图画! “司晓宇!小心湖里!” 耳边传来韩澈的传话,司晓宇浑身一震,不自觉的就要回头去看,那耳边的声音再次响起。 “别回头。” 晓宇嗯了一声,默默将神识落在西极上,只待有所动静,便及时出手控制局面。 此时少年控制着黑伞,在空中高速旋转,渐渐的从伞边射出万千黑线,成辐射状射向四面八方,而那黑线所过之处,顿时泛起薄薄的水雾,如同蒸汽一般。 伴随着水雾的出现,众人直觉脚下一软,紧接着整个大地都晃动了起来,初始幅度还不大,不仔细感应还几乎不易察觉,可是渐渐的,那晃动越加狂暴起来,带到那蒸汽连成一片,此地也几乎到了难以立稳的地步。 “汇集灵力!”少女轻灵的声音穿越巨大的轰鸣声适时响起,众人连忙响应,也不管是灵力还是佛力,统统的向着子尘掌控的黑伞汇聚。 顿时地面的晃动加倍剧烈起来,亏得在场的诸位都是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的修者,还勉强能够掌控自身平衡。 只是随着法力汇聚的越来越多,海上顿时掀起巨浪,直击苍穹,那汹涌的浪潮一下子将众人的头顶遮蔽得一片漆黑。 原本半闭目的韩澈陡然的睁开了双眼,惊骇与杀意同时沸腾,内心连连的警兆也在默默的告诉他,身后的敌人绝对不是凡物。 海浪中,那双角青皮妖物终于显露出身形,发出傑傑的怪笑,那声音就像是石头摩擦玻璃,只听得人抓心挠肝的难受。 这妖物探出头来的一瞬间,司晓宇猛然回头,西极破空而出,带着亮银色的光芒,追星赶月般直射这妖物的顶门。 这妖物刚刚拨开浪花,还没来得及看清下方的情形,便见一点银光如电般向自己飞射,顿时惊怒非常,只见他伸出长着蹼的绿皮爪子,向着已到面前的枪尖屈指一弹…… 诡异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司晓宇那几可开山裂石的凶猛一枪,居然被生生弹得倒飞了出去!便如同是小孩子手中的塑料玩具一般。 可是韩澈却早已料到此点,乌云宝剑从这妖物的脑后忽然出现,妖物终于还是稍慢了一点,刚刚侧身,那宝剑直刺入左肩膀,彪出一道黑色的血泉。 而这妖物也像是被激怒了一般,迈步跨出海浪,叫喊着举起了右手,全然没有理会肩头所中的宝剑。 右手向天一探,一只海蓝色的乌光三叉戟立刻出现在手心。 韩澈不由道吸了一口凉气,此时他分心多用,一方面持续向黑伞中输送着灵力,另一方面指挥乌云宝剑偷袭,而在一方面,还要实时监视着这绿皮妖物的行动。 只是当这妖物完全的踏出水帘,站在那停驻在空中的水面上,尤其是见到这妖物手中的三叉大戟……韩澈的心里顿时有些发苦。 “探海夜叉!”他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这东西绿皮无/毛,身披蓑衣,青面獠牙,头生双角,那样貌分别就是传说中的探海夜叉。 “夜叉怎么会在这湖里,这应该已经是神班的所在了吧?!怎么会主动出现?!” 韩澈马上强作镇定,此时其他人还在努力的向着黑伞中注入灵力。无力分神管这边的事。 司晓宇因为体内灵力稀薄,倒是并不在其列,见西极被弹了回来也马上意识上碰上了硬茬子,手指扣在了三阴戮魂刀上,只待韩澈命令,便要一击劈出去。 他现在能力毕竟比曾经的达郎还差了一截,无法完全的控制这戮魂刀,只能将其当做秘密武器。 韩澈手腕轻摇,乌云宝剑立刻化作云烟向那夜叉的体内钻去,如果被其钻入体内,韩澈就可任意控制着烟气变换成各种形式,甚至是无线膨胀,直接将对方撑爆。 然而这夜叉又怎会给他这样的机会,韩澈直觉送入夜叉体内的烟气立即遭遇了强力的抵抗,竟然不能寸进,并且还在被缓缓的逼出。 他连忙加力,谁料这一动作像是刺激了这夜叉,那抵抗的力量竟是增大了数倍,烟气瞬间就被挤了出来。 韩澈连忙挥手将其化成一把软剑,向夜叉的持戟的手腕缠去,可是已经晚了,三叉戟携着澎湃的冰雪寒气直取韩澈。 韩澈无奈,也只好再次祭出穹隆图腾去抓取三叉戟,这样分心多用,还要祭使法器,着实消耗不小。 见穹隆图腾的彩光在空中飞舞,似是要拦截那冰雪三叉戟,却又实在难以抵挡,被那凛冽的寒气杀得节节败退,司晓宇忙一出手,造化玉盘极速飞出,悬在空中,一道龟甲虚影马上投射下来,挡下了三叉戟的攻击。 砰然山响,晓宇和韩澈两人都被震得倒退了几步,缺见那浪上站立的夜叉仿佛更加暴怒,手舞足蹈,竟然踩着浪花直冲了过来,巨浪霎时失控,如同一只只狰狞的大手,向着在场的所有人重重拍下。。 “这货厉害,惹不起!”司晓宇大叫,说话间,造化玉牒已经收起了龟甲虚影,转而化作一只石盘直向夜叉迎去。 于此同时,天空赫然一声长长的鸟鸣,蓝光大显,一只红翎,金睫华美异常的冰蓝凤凰瞬间飞翔天空。 就连空气似乎都一下子冷了几度,众人只觉头发上,睫毛上都上立时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这冰蓝凤凰飞入天空,在那巨浪面前翱翔,那原本汹涌澎湃的浪涛就是猛的一滞,瞬间便被冻成了冰雕。 “哗”的一声冰雕破裂,夜叉飞了两步,顿觉身形一沉,那三叉戟也已脱手飞出,却正是连人带戟被造化玉碟吸住。 他剧烈的挣扎,疯狂的踢打,脚上的吸力极大,他步履维艰竟然渐渐的开始迈动。 “还有多久?!快!”司晓宇大喊,他的额头汗珠滚滚落下,韩澈的玄凰蛊也难以将其身体完全冻住,只好再祭出螟蝉蛊,围绕着夜叉不停地旋转。 “半刻钟!”语兮神色匆忙的撇了一眼子尘开口叫到,她见到子尘满头大汗,浑身颤抖,不知为何连头发都显得有些花白! “妲妲,出手!”韩澈大喊,他和晓宇的力量实在是有些挡不住这拥有神格的妖物,即使他也看得出来,这夜叉还并不是什么本体,而仅仅是一种化神法器。 “阿弥陀佛!”妲妲高喝了一声佛号,亦是分心两用,猛的掷出手中的禅杖,从那杖顶上立刻射出四道黎光,红、白、蓝、黄!四道黎光一起射向夜叉。 这黎光劈面射来,出人意料的夜叉却忽然冷静了下来,也不再挣扎,韩澈压力顿时一轻,谁知他不喜反惊,向着妲妲大喝一声道,“快离开!” 便见那夜叉已经高举起双手,手中再次凝结成了武器,竟是两枚方楞刺,方一出手便已消失在虚空,再显现便已在妲妲的面前! 而那法杖中射出的四色黎光却还远远的飞在空中。 “砰”妲妲惊恐之余只得祭起一捧莲台抵挡,这莲台一下子被楞刺捅得炸开,剧烈震荡。 于此同时地面也更加疯狂的战栗起来,随着子尘仰天无声的嘶吼,这一整块的岩土层终于是像不堪重负一般,轰然向下坠去。 “轰隆隆!”声音经久不息,一行人直觉脚下踉跄,纷纷摔坐在地上,翻滚出去,而众人立足之地,足有百丈见方的土地眼见得已消失在地平线上。 韩澈还来得及偷眼去看那夜叉,却见他正好追到了众人的头顶,那冰雪大戟在刚刚的忙乱中趁乱脱离了玉碟的吸附,汇合那双楞刺狠狠的捣下。 可是从那地平线上忽然泛起一层诡异的银光,将这些攻击通通的吸收了进去,好像是一层海绵,柔软而不着力道。 只能听见巨大的岩土层下落的轰鸣声和夜叉不甘的嘶吼声。 只是众人还没有心情庆祝从这妖物的手中逃出生天,因为他们的处境实在也说不上妙。 这岩土的下滑已经开始好似就停不下来,也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样的地形,怎会如此的曲折而漫长。 众人就像是搭乘着一座竹排,在流沙洪流上任意漂流,彷佛没有尽头。 晓宇早已再次将造化玉碟中天衍灵龟的一部分防护罩撑起,妲妲也适时对脚下的岩土层加持了防护,这才避免了高速下落中“船”毁人亡的下场。 也不知这样的漂流持续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两个时辰,也许是一天,当然,也可能只是短短的数盏茶的功夫。 谁都没有能力再费心去计算这样的时间。 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仿佛都已被榨干了,只能默默的等待、忍受。 许久之后,脚下的岩土层剧烈的下沉了一截,终于是向落在水面一般慢慢浮了上来,就那样飘在半空中,一动不动了。 眼前是一片黑暗,全无半点声息。妲怛双手一搓,一朵蓝莲挂上天空,发出滢滢的光辉,将四周映得通明。 他这个动作十分的多余,因为凭在场诸人的目力,哪一个还需要这样的费事,之所以半天都没人出声,那是因为另一件事情……就连妲怛自己此刻也是眉头紧锁,口齿微张,一副震惊的神态,这放出蓝莲几乎就是下意识的举动。 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呈现的赫然是——一片星空?! 第五十章 星空之下 一颗颗房子那么大的星球就凭空挂在头顶上不远处,兀自旋转,有的极快,有的稍慢些,各有各的轨道,有的是蔚蓝色,有的是土色,相互掩映,甚至有的还围绕着浓厚的星尘,细细数来,,足有三百六十五颗主星,只是星与星见往往相隔甚远,是这天空更极其广袤,仿佛真的就是一片无垠星空。 “骗人的吧?地下怎么会有星空?是不是我摔糊涂了?!”其缘喃喃问道。 “当然是骗人的,只是,这些星球居然真的全都附加了星力,不知道做这个的人是在想什么!”妲怛在一边开口道。 “假的真不了,无非也就是摆个什么迷阵,哼,大小迷阵我们见识的还少吗?!”司晓宇道。 妲怛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奇怪啊,这三百六十五颗主星的位置相对固定,却似乎是按照古星图排列的,看这排布……模拟的并不是这一界的星空图景……” “这一界?难道还有其他界?”司晓宇立即听出了妲怛话里的关键。 妲怛奇怪的望了他一眼,却不回答,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轻轻的曲指一弹,从那悬浮在空中蓝莲中立即向四面八方射出数道电光。 那些光芒嗖的一声窜入虚空,过了好一会儿,直至百里之外仍依稀可见,居然是上下左右全无阻隔。 直至那蓝光再也看不见了,妲怛这才轻吁出一口气,好像极其愁苦的再次沉默了。 看他那心事重重的样子,司晓宇生生将已到嘴边的“现在怎么办?”给咽了下去,转眼又去望韩澈。 韩澈一直没有说话,他看着那星空发呆了好一会,好像是被这眼前的景象彻底镇住了,当妲怛的蓝光消失在视野中的时候,他才缓缓的收回了目光,闭目沉思了起来。 “这是哪儿?!”女孩的声音忽然响起,语兮一脸懵懂的看着众人以及眼前的一切,也不知是运功消耗太大还是颠簸太厉害,这女孩和子尘在刚刚的下落中直接晕了过去,吓得众人赶忙去检查,好在是并无危险。 此时子尘也已经醒了过来,好奇的打量着满天辰星,只是他明显要比语兮沉稳得多,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反而是有一种欣慰与憧憬的味道在表情里面。 “哦,这好像是那些天罗人弄出来的玩意儿,一片星空,我们就飘在这里面呢。”其缘呵呵答道。 语兮似懂非懂,依然好奇的大量着目力所及的一切。 韩澈突然睁开了眼睛,也不和众人说话,居然迈步就像土地的边缘走去,眼瞧着下一步就要迈了出去,晓宇赶忙上前一把拉住,“师兄,危险!” 他现在有点想多了,经过植蛊这件事,总觉得自己这位师兄有点草菅己命的意思,所以盯得极紧。 韩澈如何不明白他的小心思,不禁哭笑不得,摆手道,“没事!” 说着已经一步踏了下去。 “咦?”众人原本屏气凝神的看着,这一下可是一起发出了疑惑的声音,韩澈竟然脚踏实地般在虚空中行走了起来。 “没关系,都下来吧,没有危险。”韩澈回头淡淡的道。 众人不禁大奇,妲怛更是小脸一红,那刚刚采用蓝莲试过,韩澈所站之地应该就是虚空啊,怎么会是实地?! 他倒是对韩澈没有什么怀疑,毕竟双方接触的时间不短,他深知韩澈可不是爱开玩笑的人,想到这里,疑惑的他第二个走下了土地。 果然,脚下接触之地结实、厚重,还带有微微的松软弹性,仿佛就是普通的泥土地面。他略略的将法力向脚下汇集,却发现法力一下子穿透了过去,就如同那蓝色光束一样。 他试试迈了迈步子,发现这虚空中除了前后左右各个方向都有实地,甚至向上也有通路,就如同是上楼梯一样,随心而动,这一发现让他更加的心惊,在尝试驾起盾光,发现果然是困难无比,知道在其中依然是有着禁飞的法阵。 “有些古怪,四面八方都是一样的,这是幻觉?还是什么巫术?”妲怛低声问向韩澈,他相信也就只有巫法能够做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可韩澈摇了摇头,一副茫然的样子,也是一无所知。 这让妲怛的稍微的找回了一些自尊心,脸色也缓和了一些。 晓宇等人见二人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可是当脚下真的要落在这行若虚空的地方时,还是有些毛毛的,不禁都犹豫起来,直到一行人都脚踏实地,发现确实没事,又都大呼惊奇。 一行人也没有什么目标,商议一番后,还是决定到最近的星球去看一看,起码了解一下其中的奥秘。 谁知道这一走就是三四个时辰,而眼前的景物竟然丝毫没变,那目测最近的星球依旧是该有多远还在多远。 这还是韩澈发现了不对主动和大家提起的,可没有人怀疑这个巫修心算时间的能力,三四个时辰,以众人修者的脚力放开走,那足以走出数百里,而目测那最近的星球不过只是数十里的样子。 “难道我们一直就在原地吗?”司晓宇困惑道。 “看来是这样,可笑我们三四个时辰居然都没有察觉。”妲怛咬牙说道,他对自己的后知后觉还是颇为介意的。 “也不能这么说,这里四面八方都走得通,有没有个参照,谁知道到底走了多远,好像设计这星图的人故意这样安排的,就是为了让我们迷惑其中!”一向沉稳少言的唐津忽然说道。 禹州、晓宇也一同附和。 禹州道,“莫不是这里还真的如宇宙星空一样广大不成?真要是那样,那走一辈子也未必到得了最近的主星啊!” “就是,这些占星师的花样还真是多啊!说不定还是什么法阵在作怪,我们不妨再找一找,或者回想一下来时有什么地方不对!”司晓宇道。 他一眼看见一只恭敬站立在妲怛身后的末冬有些局促不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忙一抬下巴问道,“唉,小兄弟,你怎么了,后背又痒了?!有话就说嘛,你们宗主又不是老虎!有什么怕的?!” 妲怛白了晓宇一眼,回头对末冬道,“你有话就说吧,不必这样!” 听了这话,末冬好像如释重负一般,思索了片刻,才喃喃道,“回禀各位大人,小人只是想到,岭南他们的……失踪,会不会也和这星空有关?” 众人悚然一惊,除了语兮和子尘,他们都听过末冬讲述的和岭南再见面时的情景,岭南当时说的话也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谁也没有太往心里去,可是结合了现在的情境,众人顿觉毛骨悚然。 妲怛抢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就是在这里被困了三十年?!”他目光严厉,看得末冬一个哆嗦。 “属……属下也不确定,只是,只是有些怀疑!”末冬结巴道。 妲怛的脸色数变,他倒不是不相信末冬所转述的内容,只是下意识的没有将两件事联系起来。见到妲怛一时呆住,末冬颇有些忐忑,轻声呼唤,“宗主?宗主?” 妲怛这才醒转过来,看了一眼末冬,开口道,“哦,无事,应该和这星空无关,毕竟岭南他们消失的地点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只是,你的话让我想起了一种可能……”他转头去问韩澈,“你觉得呢?” 韩澈点点头,也不多解释,忽然对司晓宇吩咐道,“晓宇,星盘!” 晓宇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看着韩澈,老半天才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门,灵力催动,一只古朴的石盘缓缓落入手中。 晓宇双手递给韩澈,不解问道,“我说师兄哎,你这能耐可是越来越大了,莫非还会占星不成?!” “少废话!”韩澈道,“我不会,不是还有你嘛!” 晓宇一愣,没明白韩澈这话的意思,刚要再问,边见韩澈双手将造化玉碟托向天空,一点琉璃精芒在玉碟中徐徐旋转。 玉碟发出晶莹的碧色光晕,并伴有嘤嘤的低鸣。 这玉碟是他祭炼的,连控制口诀和法门都是他交给韩澈的,自然知道他要干嘛,也不惊讶。 果然,韩澈将这发光中的玉碟缓缓的对向了远处的星球,仿佛是要吸纳这漫天的星光,只是那碧光一与星光交接,就仿佛有了灵性一般自由跳动起来,围绕韩澈高擎的手臂打起转来,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有下一步动作。 韩澈苦笑,看向司晓宇,“瞧,该你了!” 晓宇哑然,半晌才乐道,“不是……师兄,你这占星术也太简单粗暴了点吧!” 韩澈甩手,丝毫不以为耻,默然撤去灵力,做了个很绅士的请的动作。 那意思在明显不多,“你行你上!” 晓宇也不客气,摇头晃脑的一阵念叨,双手猛然一招,造化玉碟瞬间从韩澈手中飞回悬浮在半空。 司晓宇不慌不忙,一口将食指咬破,就这指尖鲜血,在玉碟上一阵的勾画。 韩澈偷眼一看,那竟是一个诡异的图形,本来陌生无比,但在最近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提起——十七卦命卜图。 随着司晓宇所绘的图形落下最后一笔,他面带肃穆,摇摇朝着远天一番点指,随后双手做开门状,在虚空中就是一推…… “咦?!”众人的惊叹想成一片! 只见那数百颗星球中,有十七颗莫名的亮了一亮,随后明光一晃,居然从其中各射出一道白光打在了造化玉碟之上! 造化玉碟马上像受了一记大补,兀自飞上了天空,期间光芒大盛,尤其是其中那又鲜血画出的十七卦命卜图,与天空的十七颗星辰交相辉映,分外的旖旎。 众人从来没见过这么瑰丽神奇的图景,不绝大赞,看向晓宇的眼神都带了三分敬畏。 其缘张大这嘴,满怀期待的捅捅司晓宇,“接下来呢?” “啊?什么接下来?”司晓宇还沉浸在赞许声中。 “指路啊,你一定已经算到走出这里的方法了对不对?!对不对?!”其缘一脸兴奋,一脸崇拜,一脸幸福! 司晓宇脸上高深的笑容忽然僵住,眼珠一转一转,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算什么算,这一套沟通天星之力的方法是他祭炼造化玉碟时从中领会的,除了吸纳星力淬炼玉碟,其他作用一概不知,连吸纳完星力能做什么的都茫然一片! 至于出现现在这样的奇景,他也正暗自惊讶着呢…… 第五十一章 星辰迷宫 看着司晓宇僵硬的笑容,其缘似乎猜到什么,刚刚的兴奋瞬间减少了一半。 “是啊,怎么没有后续了呢?”司晓宇挠了挠头,不尴不尬的嘀咕道,“不应该啊!” 他哪儿知道应不应该,造化玉碟的作用,他只关心打架那部分了,对地卜星盘的其他功能根本没上心,就更别提造化玉碟。现在的表现,那纯粹就是找面子。 “是不应该!”韩澈声音,司晓宇终于是找到了救星,见韩澈一脸的愁容,忙接口问道,“师兄,你发现了什么?” 韩澈似乎没什么心情理他,他的心神全部沉浸在天空中那仿佛汩汩流动着的十七束星光。 刚刚他已经探查过,这十七束星光的来源的星球与其他的星球有所不同,在这三百多颗星球中,大部分都只是包裹着薄薄星力的“死星”,而唯有这十七颗才是“活的”、“会呼吸”的星球,其所具有的星力也远远多于其他的星球,这些星力隐而不发,并且在以诡异的方式自我循环。 韩澈观察了很久,才渐渐掌握了这种循环的方式,竟然是一种向内塌陷式的!之所以说这是一颗活的星球,原因也在于此,这些星球不断的吸收这周围空间的灵气,将这些灵气向内压缩,通过某种未知的手段转换为星力再发散出来。 韩澈推辞,这整个广袤星空应该就像是某种大型阵法,而这种循环的作用很可能就是为全阵提供能量供给。 这种内陷的方式使得在这些星球的周边各自形成了一片广阔的灵力漩涡,而随着司晓宇以造化玉碟突然的吸收了一部分星力,这样的平衡状态也随之,那些灵力漩涡也逐渐出现了溃败的迹象,相互吞噬了起来。 只是,不知为什么,那种原来设想中的连锁式的溃败却并没有发生,这些漩涡的躁动和吞噬很快便平复了下来,就连其中的星球也安然无恙,只是随着造化玉碟的吸纳,其上附着的星力也渐渐以肉眼不可见的程度黯淡了少许罢了。 韩澈有些费解,他想观测一下其他星辰的变化,可是刚一侧身,眼神便落在了两个人的身上,此时,这两个身影正一脸陶醉的望着天空出现的奇景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到韩澈那豁然的目光已经扫向了自己。 “子尘,语兮,你们两个过来!”韩澈沉声道。 “哦!”语兮答应一声,仍然一副呆呆的样子,脚步在动,眼睛可丝毫没有离开过造化玉碟。 子尘却是马上回过了神,见韩澈叫他,居然显出一点复杂的神情,其中有疑惑、紧张,似乎还有些举棋不定,但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他点了点头,走到了韩澈的面前,与语兮并肩而立。 这一表情虽然只是瞬间,却还是落在的韩澈的眼里,见到二人的反应,韩澈心中微微一动,似乎对所想的计划更多了一分把握,他扬声对晓宇道,“晓宇,收了玉碟与我!” 司晓宇嗯了一声,一扬手,造化玉碟轻飘飘落了下来,如一片叶子,缓缓坠入韩澈的手中,那十七道星光竟然好像是被其吸住,亦是跟随着降了下来。 “你们每人输入一点……法力试试?”韩澈也不知道这二人修习的是什么功法,看其先前拼斗,却并不像是巫门的手段,所以想了想,还是没有说是灵力。 二人都是一愣,少女终于是收回了目光,歪着头望着韩澈,明显的带着不解,想不明白这事儿为什么还和自己有关。 看着少女那迷惑的大眼睛,韩澈苦笑,只得劝慰道,“没事,没有危险,只是每个人都要试一试。” 他这话说得轻柔细致,就像是大灰狼拿着胡萝卜诱拐小白兔,连韩澈自己都顿感羞耻! 韩澈的“真诚”果然起到了效果,语兮果然疑惑全消,乖巧的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抓住了玉碟。 哑少年子尘见状也将手放了上去。 两道灵力从玉碟的边缘缓缓注入,悄然流向中心那十七卦命卜图,星光陡然一沉,接着爆发出惊人的炸响,那被造化玉碟吸住的星力柱居然比先时粗壮了数倍, 随着星力的疯狂而泄,那灵力漩涡终于是完全的崩溃,疯狂的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灵气与存在的物质。 可在这广袤的宇宙中,还能有什么?! 星球! 一颗颗房屋大小的星球在这十七股强大的吸附力作用下,开始剧烈的颤抖,渐渐的脱离了各自的轨道,缓慢的位移。 虚空中顿时出现无数摇曳的虚影,也看不清是什么,有多少,一股脑的都向着众人急用而来。 “不好,这里就要崩溃了!”司晓宇叫道,说着招呼众人便欲向来路撤离,只是来时的那片土地早已不见了踪迹。 上下左右,四面八方俱都剧烈的摇晃起来,众人就如同置身在一只被人一脚踢飞的皮球中。 连妲怛的眼中都显出了慌乱,他看向那彼此不断靠近的星球,偶尔两三颗碰撞在一起,发生剧烈的爆炸,那莫大的星球瞬间碎裂成大大小小,漫天的尘埃四散飘落。设想自己便置身其中,那恐怕连画灰灰的机会都不见得有吧,这毁天灭地般的景象,如何不叫人震撼。 “宗主,我们要不要……”末冬急急得问向妲怛,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一向料事如神、多智近妖的宗主似乎总是有些束手束脚,更是多次表现出了本不该出现在其脸上的焦躁与困惑,这让他多少有些担忧。 妲怛没有说话,抬头看了看造化玉碟,又看看一旁的韩澈,过了许久,才沉声道,“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 他这话虽简,却掷地有声,倒是听得末冬一愣神。 “是!”末冬恭敬回应,退在一边,也不再慌乱。 妲怛又望了望韩澈,眼露疑惑。 这个男人此刻正负手站立在最前面,妲怛能看到他的侧脸,他惊奇的发现,他居然在笑,很不明显,但确确实实的,嘴角略略勾起,居然显出几分闲适。 空中的爆炸声更加剧烈,那摇曳的虚影也迅速的靠近,只是,在韩澈的脸上,分明还保留着几分轻松。 “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妲怛心中有些忐忑,他不怕眼前的危机四伏,却因这个人的眼神感到了一丝畏惧。 “你说,”妲怛一震,思维一下子断开,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是韩澈,他淡淡的说道,“你说,最后一个天罗人,他的作用是什么?” “嗯?天罗人?!你说什么?”妲怛不动声色,暗自传声心中却画着狐。 “古辛师叔曾向凌宫主提出一个要求,让那最后一个天罗人跟着我们进入天机谷,难道,你忘了?”韩澈继续传声道。 “什么?!”妲怛的震惊溢于言表,可是稍后就又恢复过来,“原来如此!这地宫再险,天罗人总该为找到这里的族人留一条活路的,这是人之常情!”他开悟般自语了一句。 没错,古辛是提出过类似的要求,可那是一行人决议来天机谷之前,至于所说的最后的天罗人,妲怛却并没放在心上。 “不对,”妲怛悚然一惊,“今天自己怎会如此大意,居然好像反应慢了许多……”他心中一惊,这才看见韩澈也正以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自己。 “看!那里是不是一座宫殿?”语兮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作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像一个知道闯了祸害怕回家还打的淘气包,此时正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天空。 这一句将大家的目光再次集中回场中,只见天空大大小小的星辰已经相互撞击毁灭了大半,只剩下了三十六颗,这也正是所有星球中最大的几颗,这其中就有那十七卦命卜图中对应的十七颗主星。 这些星球依然在相互作用,吸附,然而想要再次形成先前那种大撞击的局面,难度却要大了许多,谁也难以再有力气再将对方给吸来哪怕一段距离,眼看着这三十六颗星球就要再次达成微妙的平衡。 而在那些星球的掩映下,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根根高大的石柱,这些石柱沧桑、古朴,一经出现便轰然屹立于众人的面前,其上皆是绘有造型奇古的人形、兽性时刻,虽外形狰狞恐怖,却又个个惟妙惟肖。 众人这才发觉,刚刚那在眼前飘忽不定,似要扑将上来择人而噬的摇曳鬼影,应该就是这些有些特别的石刻。 而再往远眺望,黑暗中隐约可见一庄严气派的楼宇,隔得太远,看不清其风格和装饰,可仅仅是那遗世孤立,傲然俯瞰的巍峨气势,也足以叫人感叹。 也不知是不是星力刚刚大幅消散,无法支撑法阵的缘故,这原本掩盖在星汉宇宙背景下的巨柱和宫殿才终于显出形来,只是还略有些模糊不清。 “黑纹石?”妲怛望着那立柱出神,好一会儿竟喃喃的念叨起来。 “什么黑纹石?”司晓宇问道。 妲怛却没心思答他,眼神呆呆的向那石柱走去,他的脚步轻盈,越走越快,最后,竟驾起一朵蓝莲形状的遁光飞了起来,也不知这星空的飞行禁制是何时被破的。 第五十二章 石柱炼尸 “什么黑纹石?”司晓宇问道。 妲怛却没心思答他,眼神呆呆的向那石柱走去,他的脚步轻盈,越走越快,最后,竟驾起一朵蓝莲形状的遁光飞了起来,也不知这星空的飞行禁制是何时被破的。 “他怎么今天怪怪的?心急什么?!”司晓宇望着妲怛远去的背影,兀自问道。 “别管他,他自己也发现不对了,只是看来想要恢复还需要一个过程。”韩澈淡淡道。 晓宇似懂非懂,正在苦思韩澈这番话,却听韩澈继续说道,“你还是想想怎么收回你的造化玉碟吧!” 这一句立刻又让晓宇愁眉苦脸起来。这的确是他现在所面临的最尴尬最郁闷最恐怖的事,还没有之一。 就在刚刚造化玉碟吸收了十七颗主星转化而来的蓬勃星力,整个玉盘变得碧蓝如洗,通体晶莹剔透,色泽凝而不浮,其中隐隐有银白星光流动,宛如浩缈星汉,说不出的华美。 更令人惊奇的是,造化玉碟与十七颗主星的星力连接直到现在还没有断开,按司晓宇的话来说,这玉碟就像是素了二十年的野鸡忽然逮到了壮如公牛的旺盛嫖客,那是近乎摧残的汲取,毫无满足的可能! 现在这玉碟就那样漂浮在空中,那十七颗主星几乎就成了他的一部分,司晓宇试着将神识通过玉碟延伸到这些主星,震惊的发现这些主星居然也收其控制,可以任意的移动位置,变化大小,甚至是像法宝一样掷出去! 司晓宇将他们变成龙眼大小的十七丸,向玉碟中一洒,这些小球就自动的排布成十七卦星图的模样,再一撒出去,竟然还能随心而动,变作房子大小,轰然砸下!并且只要晓宇的神识一撤出,这些星球就又会回到玉碟中恢复原样,十分的神奇。 晓宇还发现,这些星球也不知是何材料制成的,其吸纳灵气转化星力的能力十分的强悍,无论是在玉碟中,还是飞出变成星球模式,在其周围始终存在着一圈儿的灵气漩涡,虽然并不像最初见到时那样狂暴汹涌,但若论起来,还是十分的实用。 一方面可以利用来对敌;另一方面,则是时刻的为造化玉碟提供星力补益。 虽然仍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但这一意外收获还是让司晓宇兴奋不已,可是,只过了一小会儿,他就发觉自己乐不起来的。 乐极生悲的事总是来的这样的快!晓宇不仅悲叹自己的命苦。 因为他很快发现,自己收不回造化玉碟了。 这一发现起初把韩澈都吓了一跳,他表情肃穆的分别查探了司晓宇和造化玉碟的情况,欣慰的是二者之间的联系并没有断,造化玉碟仍然是被司晓宇精血祭炼的本命法宝。 而这样一来,产生这一变化的关键就在于新融合入造化玉碟的十七颗星球,倒是语兮的一句话点醒了莫名紧张的一众人,小姑娘在草草撇了一眼司晓宇用以掌控造化玉碟的手印后,十分不屑的道,“这么低的法力,这法宝可算是明珠暗投喽!” 听到这话,众人线都是不解,可想一想也就恍然大悟了——法力不够,若说此前刚刚融合成的造化玉碟,以司晓宇的法力还刚刚够,能够祭炼成功并勉强控制;可如今面对升级后,加入十七颗强大助力的造化玉碟,司晓宇的那点法力就有点不够看了。 法器、法宝的等级越高,越是强悍,往往所需的条件就越苛刻,祭炼使用的难度越大,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实的修者圈中,极难出现凭着一两件秘宝就越级挑战横扫无敌的事。 说白了,他被造化玉碟嫌弃了。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可被自己的本命法宝嫌弃的,众人都是第一次听说。 这么丢人败兴的事,让司晓宇也顿感脸皮挂不住。 知道是这个原因,韩澈总算是把心放下了,不会发生什么灵宝意外失控的狗血情节。至于说司晓宇一时收不回来…… 他一点也不着急,武道一脉先天就是这样,你让他修出一身惊世骇俗的灵力,那纯粹是本末倒置;可即使是这样,也没听说过那个武道传人不能使用高阶法器、法宝。钱师和司晓宇这俩败家子自己就是例子,那家底丰厚到自爆个虎翼刀和过年放鞭炮解闷似的…… 既然天衍灵龟都可以和晓宇心神合一,那这同根同源的地卜星盘,韩澈觉得应该也没问题,实在不行,大不了他暂时替这小子收着就是。 这么想着,他也不再听司晓宇愁眉苦脸的抱怨,转而将目光落向了妲怛,此时妲怛已经飞近了石柱群,正按住遁光似乎看着其中的一根石柱发呆。 韩澈皱了皱眉,转身对末冬道,“你去看看他,如果有什么不对就及时带他回来,记着,不要去看那些石柱,我总觉的那些东西不仅是黑纹石那么简单。” 末冬点了点头,爽快的答道,“是!”刚要起身,忽听韩澈又道,“你先慢着,唐津,你也随他一起过去,记着,无论发生什么,首要是保持灵台清明。” “明白!”唐津应了一声,驾起遁光与末冬一起飞上天空,可是他们还没有走出多远,陡然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两个人同时呆住! ————————————————————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占用我属下的肉身?” 石柱下,妲怛手捻串珠,略微有些紧张得看着那个正缓缓从石柱中挣脱出来的身影,他的动作很僵硬,甚至好似浑身上下的关杰和肌肉都已经失去了作用,随着他将自己的身体、四肢费力的从石头中拔出,碎肉簌簌的落了一地,黑色的血掺杂着尸油洒了一地。 “炼尸?竟然还有血?!”妲怛的眉头皱得更紧,下意识的退了半步,他并没有因为没有得到回答而意外,眼神中流露出一种特别的嫌恶。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炼尸也好、傀儡也罢,亦或者是魔物、尸鬼……你听清楚,我本不想就此毁掉这具熟悉的肉身,但他被你糟践的不成样子,我只能将你形神俱灭!” 妲怛说着,一只燃烧着熊熊蓝焰的小火球出现在他的掌心,对准了还未完全爬出的身影…… “三十年了……”那炼尸破败不堪的身体居然开口说话了。 妲怛就是一怔,那火球上腾地窜起一道蓝焰,将要掷出,却瞬间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妲怛面若寒霜,冷冷的问道。 “三十年……天,天葬……”炼尸的喉咙中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 “天葬……”妲怛的动作再次僵住,他犹豫的看了一眼眼前的“人”,还是咬咬牙说道,“就算你真的是岭南,你也已经死了,你说我的下属,为我去死是应当的!” 他异常的坚定,手中的火球再次放出炽烈的蓝焰! “嗯?!”妲怛就是一惊,他看到那形似岭南的炼尸一双无神的眼睛,忽然的亮了一亮,闪出两点绿油油的妖火。 他心神就是一动,手上再次迟疑了片刻,火球犹豫着刚刚离开指尖,便见那炼尸一改刚刚那僵直、缓慢的动作,竟是将整个身体垂直于石柱,如炮弹般向自己射了过来! 一枚火球正落在炼尸的肩头,蓝焰炸开,顿时将对方的小半边肩膀都熔为飞灰,谁料那炼尸竟连吭都没吭一声,继续朝着妲怛撞来! 妲怛一惊,但却不慌乱,后退半步,双手合十,随即快速的变换了数个手印,金光在手中流转,单手结成无相法指向着炼尸脑门点去。 炼尸不躲不闪,被点了个正着,那曲起的一只尸爪立即停在了半空你,他身不能动,却张开了大嘴,一股酸腐恶臭的毒水向妲怛脸上喷去,妲怛不料还有这招,急忙又退。 他本就是精修佛法,所学巫门手段也多以法术为主,不善肉搏,这样一来一往,居然还屡出险境,妲怛心火中烧。 他最近心神不宁,仿佛大脑不受控制,每每用心推演事情便总觉有成百上千的蚊蝇围绕乱飞,不由心境大乱,他所修的术法到了关键的阶段,这心魔侵扰本也是正常,以前也并非没有经历过,只是这次,想不到佛巫双修的心魔一齐产生,顿时让他手忙脚乱。 虽然知道自己的问题,可是想要控制,却没那么容易。他先前还可自我控制,但自从入了这天机谷,遇到末冬,自己的计划被一次次的大乱,他的心魔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蓝莲凭空出现在眼前,挡住了毒水的喷射,只轻轻一转,就将那毒水尽数甩去,纤尘不沾。 妲怛抽身在炼尸的面前,又是一指点出,正中眉间,炼尸发出“呼噜呼噜”的沉重吼叫声,周身散发出奇异的恶臭,那碎肉、黑血更加恶心的掉落下来,尸油滴得到处都是,空气间充斥着生人欲呕的恶臭。 妲怛面色不改,第三指点在人中,然后分指向炼尸的太阳穴点去,这灌注着蓝焰火劲的一指点下,就算是再厉害的角色也足以化作飞灰、形神俱灭。 谁知两根手指刚刚接近炼尸那泛着绿毛的头颅,从那两侧太阳穴的位置,陡然各张开了一只獠牙狰狞的大嘴,反倒各自向着妲怛的双指咬去! 第五十三章 红粉罗刹 “啊!”见到那獠牙森然的大嘴向自己咬来,妲怛吓得连忙缩指,抽身向后飘起。 可是,已然晚了!妲怛双手的食指上各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咬痕,黑血从那咬痕中汩汩的流出,他的双臂迅速的发青、进而发紫。 “混蛋!”妲怛终于是怒了,他强行压下毒素的上冲,发紫的双手如风一般摆动,一个眨眼,已经不知是多少手印,那一直挂在胸前的串珠陡然飞起,闪着暗金的光芒直打向炼尸的顶门。 “砰”的一声,炼尸的脑袋如烂西瓜般飞了出去,见他似乎还能动弹,十三朵碗口大小的莲花突兀的从虚空中窜了出来,也不用什么战术,直接将炼尸往中间一围! 一团巨大的,与那碗口大小的莲花极其不相称的恐怖蓝焰火球骤然腾起,那炼尸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已经连灰都看不见了! 这一下,仿佛是打开了一道闸口,身后三十六根石柱中的十九根一齐发出的嗡嗡的低鸣声!那声音极其的压抑,让人听了不觉便心神烦躁。 随着低鸣声越来越广,越来越乱,越来越密集…… 那十九根石柱中原本刻画的人形居然都一齐爬了出来…… 足有上百具炼尸,上百具! “唐津、末冬,你们去西边支援妲怛,不可留手。” “司晓宇、禹州,你们带着凌子尘和其缘去东边,把这些炼尸给我杀干净!一个也不留!” 韩澈眼神冷峻,表情肃穆,他快速的发布着命令,也不管身后人的反应,任谁都听得出来,那语气一经出口,便不容反驳,“凌语兮,你跟我走!” 他最后说了一句,便瞬时化作一道龙卷,朝着那些石柱拱卫的尽头飞去。 语兮没想到自己会被单独分出来,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狂风卷起,一起飞走。 二人从石柱丛中掠过,毫无停留,大批的炼尸涌上来,露出尖利的牙齿作势欲咬,韩澈根本不屑去理,数道旋风从脚下腾起,卷得他们晕头转向,再去看时,韩澈已化为一道劲风消失无际,炼尸们大怒,想要追赶,身后忽然银芒大放。 司晓宇四人匆匆赶到,一个照面便已各自下了杀手。这么一圈人,杀人尚且毫无压力,何况使者毫无知觉可言的炼尸! 大战一触而发! “你,你,带我过来就是为了找这个?”语兮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突兀出现的七口石棺。 刚刚当二人飞过石柱丛的那一刻,这些石棺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视野中,七口石棺诡异的移动,瞬间围成一个圆,将两人包围在其中。 这些石棺每一口都显得格外的厚重,表面生着青苔,内里却透着一股阴森森的氛围。语兮起初被这些东西吓了一跳,险些大叫出来,当看见韩澈停住了风遁,负手而立时,才不由得惊讶问了出来。 听见语兮的发问,韩澈的嗓子眼里淡淡的挤出了一个“嗯”字,转头挨个打量起这些石棺,那神情异常专注,竟似是饶有兴致一般。 “先选哪个?”韩澈突然问道,让发呆的语兮又是小小一惊。 “什么?什么选哪个?”小姑娘一脸茫然。 看着她迷糊的模样,韩澈不由的嘴角也微微有些抽搐,却还板着脸解释道,“当然是先选最弱的,如果清理掉那些石柱或者跨过这条边界,这些石棺里的东西就会一起跳出来,那样会有些麻烦,只好一个个处理掉。” “哦,哦哦!”语兮还是愣愣的。 “这些石棺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能够阻挡神识探测,但我想,你应该可以知道里面的情况吧。”韩澈继续和缓道。 这是他一早的猜测,既然语兮的法力不必自己高,却能一眼看出自己的修为,那其借助的很可能并不是神识,而仅仅是一种类似于预知的能力。 “嗯,”果然,语兮爽快的点了点头,但想了想,又随即摇摇头,“我不保证有效哦!如果看出来可不许怪我!”她说着有瞟了韩澈一眼,见韩澈一副淡然的表情,不像是会计较的样子,这才转头凝神像迎面的一口石棺中看去。 “呀!这什么啊!”可是只看了一眼,她便立刻小脸煞白,连眼睛也一下子闭上了…… “里面有什么?”韩澈关切问道。 “尸,尸体!”语兮嗫嚅道。 韩澈终于噗嗤乐了出来,“当然是尸体,棺材中不是尸体,难道还是大活人不成。” 语兮一听也有理,这才拍了拍胸口,解释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不是一般的尸体,是……叫什么来着,浑身白毛的。” “白凶?”韩澈猜道。 “嗯?不是,要更厉害一些,”女孩沉思起来,半晌才恍然道,“哦,对,天绝魔尸!” “天绝魔尸?!”听到这四个字就连韩澈都下了一大跳,他满以为这棺材中是什么黑凶白凶之类的东西,大不了是个法力高强一些的旱魃之类。 天绝魔尸,也属僵尸一流,但这几乎就是巫门天相尸鬼一途的最上乘炼尸成就了,且不论这魔尸的法力能力如何,单说其成尸前的本体,那可就是要千年以上修行的人形修者。 可要有千年的寿缘,那少说也要是道家化神或佛门声闻的境界,要将这样的修者虐死成尸,拘谨其真灵,驱使其怨念…… 韩澈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给更不用说这天绝魔尸炼成后飞天遁地的威能,那论战斗力几乎是不弱于近神位的修者,在无水的环境下和外面那只探海夜叉的精魂恐怕也不遑多让。 他不禁感到有些头大如斗,真要是这个档次的魔尸,那一个已经是极限,两三个恐怕集合这里的所有人也未必能应付的了,现在摆出七口棺材,那还不如马上就找机会开溜算了。 他狐疑的看向语兮,“你看清了?真的是天绝魔尸?!” 这次语兮的动作却颇耐人寻味,先点点头,后摇摇头,一脸的犹豫。 韩澈被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弄得有些没脾气,凝眉等她解释。 语兮拿手指点着朱唇道,“嗯……里面是天绝魔尸没错啦,这个我师祖曾经给我们见到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韩澈急问。 语兮终于肯定下来,“只不过修为有些不对,这魔尸似乎没有炼好,只是半成品,或者本体的修为不够,远远达不到真正天绝魔尸的水准。” 韩澈这一听,一颗心才终于稍微放下一点,忙又问,“那现在这僵尸修为怎样?能力如何?” “能力还看不出来,修为嘛,化神初期顶峰或是突破中期的样子,比你还要稍高一些,但算上灵蛊和法宝就不好说了。”语兮肯定的道。 韩澈点点头,继续一指下一口石棺材,“那口呢?” 语兮晃着小脑袋去看,韩澈偷偷打量,见她仿佛也没动用什么神识,反倒是很古怪的眯了眯眼睛,提起小鼻子闻了一闻,忽然就叫道“呀?!” 韩澈虽然早有心里准备还是被他一惊一乍的吓了一跳。 “又是什么厉害东西?”他苦笑问道。 “不,不是,”语兮的小脸上腾地泛起绯红, “他们……他们……哎呀!”她终于还是没能说下去,急得直跳着脚。 看她那奇怪样子,韩澈不禁呆住,这里面能有什么让这小姑娘如此扭捏害羞?! “红粉罗刹双尸?!”韩澈的脑中忽然电闪过一个名字,瞬间恍然道,再看语兮那恨不得钻到地缝里的羞赧表现,他就知道自己不幸言中了。 “哦,红粉罗刹双尸,这东西倒也平常,只是没想到还真有人用这种炼法……”看看语兮,韩澈也只好禁言,没再说下去,而是问道,“修为如何?” 语兮仿佛还在为刚才看到的一幕暗暗生气,没好气道,“两堆尸体有什么修为,打起来也就引气后期没有突破化身的水准,大概和那两位大叔仿佛。”她指的大叔自然就是禹州和唐津。 这让韩澈觉得有些好笑,巫修的寿元照比寻常修者要长上许多,禹州和唐津,两人看似只有中年,在筑音阁修习痋蛊之术也有百余年,一身功法全在痋蛊上,算起修为他虽然是要虚高一些,但实际动起手来胜负倒也难说,当然,这是在不动用法宝的前提下。 这也就是为何起初在黑麒山上,唐津二人可以独当一面,韩澈等人就只能暗藏起来,靠着法宝之利打打闷棍而已。 语兮这么说,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更或者是高看了韩澈,倒让韩澈有些不自在。仔细一想,他也就明白,这小姑娘看来是以为自己已经完全精熟于运用本命蛊,并且将惊鸿灵光也算作了战力。 对于这种错误认知韩澈也只好勉强苦笑,好在这时候也没别人听见,韩澈只好一掠而过,沉声道,“下一个吧!” 这样一连看了六口棺材,韩澈就先后听到了天绝魔尸、红粉罗刹双尸、九头尸魇、飞天夜叉、子母鬼、飞影、火魃等一连串名字,任其神志坚定,也是一阵的出神。 养尸炼尸的确是巫族重要的一脉传承。巫门重视锤炼肉身,对肉身潜能的开发,和肉身机能的高度掌控,使巫门对炼尸有着天然的狂热,甚至连筑音阁修习的痋、蛊、降之术,也多有一些炼尸成咒的法门,可见影响之远。 更有甚者,有些巫修为达成肉身的绝对强悍,专门会修习一些尸鬼道的功法,使自身僵尸化,这在曾经许多巫修部落都屡见不鲜。 第五十四章 双尸现身 可是像眼前这开展销会一样各色高等阶炼尸济济一堂的情况,韩澈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些炼尸、尸鬼中,除了那正对面的天绝魔尸略高一个档次外,其他的法力差不多都相当于将将引气后期的层次。 韩澈对语兮口中这道修的层次划分并不十分了解,但听语兮的意思,引气期应该与格果修为相近,战力可能比同阶格果略不如,而那化神与翁则也差不多是一个档次。 这样算来,这些炼尸,除了那天绝魔尸,他自认对付一两个毫不费力,对付三个就要动用那掌控尚显晦涩的本命灵蛊。而同时对付三个以上,韩澈就有些把握不大,即使是本命蛊控制得当,所有法宝全出,他也不敢说能讨得便宜。 这让他又开始庆幸自己的判断,司晓宇和妲怛那边的人手对付起几百引气初、中期战力的中低阶炼尸虽然吃力,却也只是消耗的问题,如果自己没有看到这一步,在众人杀得气尽力竭之时,对面突然同时跳出七只高阶炼尸,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韩澈将穹隆图腾握在手中,一道神识缓缓的流入其中,穹隆图腾放出豪光,飞上天空,射出六道光华分别罩定六口石棺,只将被语兮指为红粉罗刹双尸的一口空出。 “怎么从这口开始?!”语兮疑惑道,看着韩澈的举动,她自然明白,虽然也知道韩澈出手,自己定然是帮不上什么忙,但还是一下子祭起了背上背着的银色长剑,聊以护身。 她这一手“御剑术”是典型的道家剑修之道,功力说不上精纯,招法也只马马虎虎,其中更是没有一点巫医的影子,不加说明还真看不出是凌宫主的徒孙。 韩澈看了一眼她这飞剑,也是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听见语兮发问只简单的答道,“想看看里面的春/宫。” 他这一句表情严肃的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玩笑,语兮一听刚刚缓过来的小脸又是腾地一红,呸了一声,就不再理他,依旧像模像样的御使飞剑。 韩澈似笑非笑,单手成印,一道劲风从地面窜出,飞快的撞向选定的石棺。 狂风围绕石棺告诉的旋转,瞬间将那看似沉重的棺盖掀起,露出其中一对相叠的男女两具干尸。 这干尸身体已经完全干瘪,五官也已模糊不清,只剩下五个空洞,浑身上下毛发尽褪,皮肤灰败,犹如晒干的咸鱼,只是凭着这衰败的驱壳,两具干尸的姿势却是格外的露骨,仿佛栩栩如生,就好像是一对儿男女在媾和中被人生生入殓活埋。 这石棺一开,其余的六口石棺一齐剧烈的颤抖起来,纷纷凌空飞起,有的像是要弹飞棺盖,有的像是要从中炸开,狂暴之力伴随着或凄厉或黯哑的嚎叫声瞬间爆发。 只是他们都被穹隆图腾的光束桎梏的死死的,里面的东西想要在棺内就有所动作,还真是没那么容易。 折腾了一阵,这些石棺似乎知道了厉害,纷纷轰然落回原地,不再挣扎。那没了棺盖的石棺原本也借着风劲飞了出去,可是一经落下,其中便很快泛起了一股诡异的粉色迷雾,紧接着,两具尸体的周身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那紧紧包着骨头的皮层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出了浓绿的长毛,这些长毛似有生命一般,恣意的蠕动,就像是千万只蛆虫,让人看了,直觉头皮发麻。 “小心了。”韩澈的目光遂然收缩,脚下也退后了一步,曲指凌空一弹,数道晶莹的刀光围绕两人飞了一圈,十三根风柱应声而起,在数丈外徐徐旋转,如同一层玻璃罩,将两人挡在其中。 “待在原地,不要轻易走动,不要去刺激石棺里的东西,我的禁制也不能完全束缚他们,现在只能一一击破,一旦六具炼尸一起发力,恐怕会有些麻烦!”韩澈淡淡道,做完这些动作,便静看着那打开的石棺中两具干尸的变化。 语兮眨巴着大眼睛,呆呆的说了一声“哦”,他站在韩澈的身后,看不清前面那石棺中的变化,只能偷偷的探出小脑袋瞄着,可是心里又实在有些害怕。 被七具,哦,不,八具随时可能暴起的尸体包围的感觉当真不怎么样。拜自己那神奇的感知能力所赐,她能清晰的“看到”这些炼尸体内爆发出的凶狠怨气与眼眶中散发的惨绿妖光。 此时没人注意到她,语兮的眼珠骨碌碌的转着,窃窃的,毛毛的,他很想抓着面前人的衣角,缩到他身后再也不出来,可是……这显然不该是一个修者应该干出来的事。 “如果怕就闭上眼睛,很快的。”耳中忽然传来沉静的声音。 语兮吓得一哆嗦,这次是真的抓住了对方的衣角…… 可是随即她就发觉不对,连忙胸脯一拔,强自提了提精神,“谁,谁怕了?!” 语兮大喊,用了最大的力气! 果然,她马上就后悔了。 仿佛是受了这一声的刺激,那刚刚还僵直不动,死物一般的龙凤双尸,居然刷的扭过了头,深凹的眼窝中,四只绿油油阴森森的眼睛充满了怨毒,一齐看向了这边。 语兮的尖叫刚刚到了嗓子眼,便突然意识到了不对,连忙双手捂住嘴。 可那双尸已经长啸一声石棺中跳了出来,那男尸更是将枯骨一般的一挥,那巨大的石棺就轰隆隆的飞砸了过来。 一个眨眼,石棺生生对撞在粗壮的风柱上,发出刺耳的轰鸣,风柱陡然拔高了数丈,却是余劲不足,终于被这石棺撞个粉碎。 石棺的冲势丝毫不受影响,似乎更是凶猛了一些,转瞬已在两人头顶。 韩澈却没有移动半步,只是原本微闭的眼睛突然的一亮,那徐徐盘绕的十三道风柱立即收缩回眼前,汇成一面风网,将刚刚落下的石棺团团包裹。 风中隐隐闪现出各色的刀芒,如同雪花乱飞,具都落在石棺之上,眨眼间,那石棺上便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蛛丝般的细小裂纹。 韩澈轻轻挥手,风网立时散去,复又化为十三道风柱徐徐盘旋。那滞留下的石棺猛的爆开,轰的一声碎裂成漫天石粉,细如尘烟。 空中一男一女两个飘忽身影猛然停住了脚步,立眉望着韩澈,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面黄肌瘦,长手大脚,眉心生有一只青色立目,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三只眼中有着细细的网格,如同蚊蝇一般;一个妖娆女子,两手空空,形容俏丽,只是双耳尖尖,下巴奇长,双眼中是密密麻麻的容貌,其中隐现红芒,透着格外的诡异。 两人都是上身赤裸人形,下身却是披鳞的蛇身,相互盘绕,纠结,如同连体一般。“这是那龙凤双尸,怎么忽然变成人形了?刚刚不是这个样子啊!这难道就是天罗人吗?”语兮窃窃的问道,声音小的好像只有自己才听的清。 “不知道!”韩澈也是心中也是惊异不已,没想到还有这种变化,两条蛇身怪物的人脸上显现表情的却是极其圣洁,看不出一丝的淫邪之气,丝毫不像是那石棺中交/媾的恐怖双尸。 “他们的修为怎么提了这么多?!这是……化神初期?!”语兮惊声叫道。其实不用他解说,韩澈已经清晰的感受到了来自对面的强大威压,他后退一步,将语兮完全挡在身后。 “现在开始不要说话!”韩澈急命道,他发现这小姑娘虽然怕的不行,可似乎一直就管不住自己的嘴,这一点倒是和司晓宇有几分相似。韩澈苦笑,伸手一招,乌云宝剑幻化成一片乌光电网落入手中。 刚刚做好,便见双尸已经扭曲着蛇身有了动作,男尸那网格状的三只绿瞳齐齐一闪,双手向天一举,漫天皆是灰白的火焰,发出浓重的恶臭,火焰中光影婆娑,隐隐有天魔乱象穿梭其中。男尸双手一挥,那漫天的灰白火焰立时如活物般蠕动着向韩澈二人涌来,看似缓慢,实则转瞬便到了眼前。 “这是尸火?”韩澈心中一骇,他在遗寺时也看到过炼尸相关的巫术古籍,和道家化神期的三位真火,妖修结丹期的都灵妖火相似,这尸火是结成尸丹的妖尸最为代表性的标志。 炼尸人为布置机关法阵而制作的炼尸,常常是要将炼尸长期封印,在此过程中,为防止炼尸踢被的怨气、煞气随时间消散,经常采取的做法是并不将炼尸完全炼好,而是将一团真火封存在炼尸体内,在漫长的封印岁月中继续锻炼尸魂。 这样炼尸的残存的尸魂被真火锻炼上百年、上千年,其原有的煞气、怨气不仅没有消散,反倒是更加的凝练、凶厉,更有甚者在机缘巧合下还会凝成像妖丹一样的东西,称为尸丹。 有了这个东西,这炼尸也就真正的成了恐怖的妖尸。这东西就不再是低阶修者可以应付的了,妖尸会逐渐的产生自己的意识,但因其是煞气怨气成丹,先天弑杀残暴,血腥异常。 因此,这妖尸的出现往往就是一个大凶的信号。韩澈不免也微微动容,心中电闪火石的闪过许多念头,双手平推,乌云宝剑幻化的电网迅速放大挡在了面前,并快速的向上空迎去,将一应灰白火焰统统挡住,网上乌光流动,隐隐放出绮丽的寒光。 那火焰落在网上,便纷纷被那乌光击中,立时炸裂,散做火星,只是这妖火却不曾完全消失,居然像液体一般从光网中流动了起来,渐渐的会和到一起,形成了如水银般的一片银灰色粘液,其上忽然显现出一张狰狞的人脸,不停的咆哮,撕咬着光网。 乌光电网被其撕扯得有些散乱,但韧性奇佳,居然没有破裂,见此情景,那男尸忽然仰头长啸,那原本还成人形的上身也迅速的风化,从那衰败的皮肤下生长出一层层惨白的鳞片,只留下面颊。 同时那女尸白眼一翻,红唇轻开,嘴巴却是突然裂开到不可思议的幅度,已经开到了双耳却仍然没有停下,远远看去,就像是那张大嘴把自己的头颅脱了下去,那一张原本俏丽的脸立刻狰狞如魔鬼。 第五十五章 尸鬼魔音 随着他的动作,天地间回响起诡异的啸声,既像是女鬼夜啼,又像是幽怨低诉,让人背生寒毛。 “嗯?尸鬼魔音?居然是尸鬼道,还是本家呢!”韩澈微微诧异,他好赖也在遗寺修行多年,对巫门的常识也有些见识。 神识迅速铺展而出,把身后的语兮包裹住,同时自发在韩澈灵台闪现过琉璃色光耀,只一闪就抵过魔音的干扰,只是双耳还是隐隐作痛,这一延迟,便见男尸蛇尾一摆已经俯冲了下来,那已蜕化成两趾的尖利双手一撕,就将困住灰白尸火的乌云电光撕得粉碎。 此时看去,这男女双尸的下身居然真的合二为一,化作一条双头蛇,那一条滚圆坚实的蛇尾,似是异常有力,向四方疯狂的抽打。刚刚脱离乌云电光控制的灰白尸火悄然落在双尸高昂起的半截身体上,形成了一拳灰白鬃毛,仍在熊熊的燃烧,显得威风凛凛。 韩澈也不去管,狠狠一跺脚,粉碎的乌光复又凝结成重剑,继续向着男尸头顶消去。他已经看出这双尸中只有男尸才是主导。 男尸将蛇身一扭,居然不知躲避,乘着刚刚撕碎乌光电网之威直接迎向了重剑。乌光大盛,乌云宝剑与粗大蛇尾两项撞击,居然未能全功,生生被磕飞了回来,但那双尸的庞大蛇身也滞了一滞。 趁着这一空铛,韩澈振臂一挥,十二道风柱再次聚合,凝成两只巨大风锤分别砸向了双尸。 双尸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见那巨锤已在头顶,立时齐齐仰天吐出大团的尸云,其中灰白火焰沉浮,浊浪翻滚,竟如沸水一般。尸云的腐蚀能力何其之强,立时如一只烧红的烙铁印在黄油之上,一触之下这风做的巨锤果然毫无抵抗之力,被其暗藏的热力迅速蒸干,贯穿出两只水桶粗的大洞。 双尸眼中射出凶残的绿芒,尸云更盛,尸火中隐隐泛出阴魂厉鬼的虚影,逐渐幻化成两只尖利的巨爪,直射韩澈! 韩澈毫不为所动,见那尸云之威,居然眼有笑意,单手掐了一个诡异的符印,一个“收”字悠然出口。 便见双尸头顶那光华暗淡的残破巨锤忽然彩光大盛,风力一转,依附着那被尸云腐蚀出大洞,形成了两只粗壮的光环,一眨眼间飞落了下去,分别套在了两具炼尸的半截人身上。 双尸立时显出狂怒,疯狂的挣扎,想要从环中抽出双手,谁知那光环遂然收缩,将它们紧紧的箍住了,双尸的体内顿时传来骨骼移位咔咔的脆响,这真火锤炼千年的尸身居然韧性非常。 韩澈又怎能让他轻易逃脱,向空一点,那双环内侧突然生出无数尖利的倒刺,却邪骨刀那特有的黑色宝光立刻轻易的刺进了炼尸的肉身,并在其体内疯狂的滋长,蔓延。 双尸齐齐发出凄厉的惨叫,如丧考妣。韩澈不为动容,双手向空虚抓,双环马上相应,拖拽着双尸向下飞来。 “咦?”韩澈却是忽然一愣,神色微变,天空中双尸的身体居然诡异的涨大起来,那原本就有些滚圆肥壮的下肢蛇身,迅速的涨成了一只惨白的皮球。 韩澈控制下的风环竟也被徐徐的撑开,就连却邪骨刀的刀芒也从炼尸的体内被生生逼了出来。 “这是什么?二次尸变吗?”韩澈自言自语,眸中射出两道红色精光,乌云宝剑再次凝结,在空中打了个旋,复又向那双尸劈去,这一次的剑光,更加的凝练,其上隐隐有琉璃光华滚动,却是韩澈加持的神识。 “剑光重重的击打在那瞬时粗壮了倍余的男尸尸身上,顿时爆发出砰然山响,男尸被劈飞出十丈。 但韩澈却知道,这尸体居然未被重伤,只是掉落了几片死灰色的鳞片,要知道,他这一剑之威足足是刚刚的数倍,但不知为何,尸身似乎一下子坚硬了许多,就然再次硬接了下来,就连伤口都没有出现,丝毫不给乌云宝剑以钻入体内二次攻击的机会,这就连韩澈都微微一惊。 远远的一声凄厉尖鸣,刹那间,双尸居然再次扑了上来,比先时动作更快了不知多少,这次终于是接近了韩澈十丈以内。 狂风与却邪骨刀凝结的双环依然套在他的身上,却已经无法桎梏他的行动,此时的双尸从脖颈一下已经完全生长在了一起,只留下两只狰狞的鬼头,整个身躯如一只大球上生出两只小球,直直的飞射了过来。 而原本蛇背上的灰白尸火鬃毛也涨成了数丈的火苗,将整个身体团团包裹。状极诡异。 “哼!倒有些手段,只是不该和我近身肉搏!”韩澈轻哼一声,向空中一点指,翻手一抓,两只风环瞬间崩溃,十三条风柱迅速散开没入虚空,就连却邪骨刀也生息全无。 于此同时,那巨大的皮球已经欺近了韩澈的面门,两只尸首更是眼放绿光,张开了血盆大口,吞噬而来,其中腥臭之气,伴随着血雾、尸云翻腾不至,就要探到韩澈的鼻息。 “刷!” 猛然的,在这双尸的头顶,突然出现了一只雪白的苍鹰,浑身翎羽晶莹如玉,隐隐有流动之感,这苍鹰的爪下死死的抓着一张乌光投网,而这双尸正被死死的束缚其中,鹰爪紧扣,双翅猛扇,巨大的力量将双尸的身体向后拉扯,居然让这凶厉的妖尸一时也动弹不得。 “不送!”韩澈平淡的说道,双手成钩,眼也不眨,砰的一声扣中了双尸的顶门。 隐隐传来头骨碎裂的声响,那坚硬得连乌云宝剑都劈之不破的尸身居然被他这手指一扣而破,十只空洞深及入脑。 双尸两张大嘴中同时发出尖利的惨叫,凄厉如号,男尸那惨绿的立眼中立即射出碧光向着韩澈扫去,那女尸却是大嘴一张,一条鲜红的长舌足足伸出数丈,子弹般也弹射向了韩澈。 他们那并不发达的脑中清晰的意识到,只有尽快的脱困,才能摆脱这莫大的危机,然而韩澈连看都不看他,乌光用力一收,更加束紧了三分,将那碧光与长舌同时阻住,同时从韩澈那扣入修长的指尖,十道碧绿的流光迅速的渗入到双尸的脑中。 点点碧光闪耀,双尸的大半只头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在了乌光电网中,就那样诡异的,凭空不见! 双尸的身体萎靡了下去,像泄了气的皮球,复又变回了最初那双头蛇的模样,只是那蛇身已经满是疮痍,一条粗壮的蛇尾依然有气无力的胡乱抽打着,抽在乌光网上,爆发出一连串的爆炸,抽在猎鹰的身上,便显出细小的风柱,缓缓飘散——这苍鹰居然也是由风化成。 韩澈目光中碧芒隐现,诡异莫名,手指慢慢的从两只炼尸的头顶抽回,十只指尖刮起小小的旋风,将残余的污垢清除。他负手而立,嘴唇微动。 苍鹰发出一声亢奋的长啸,那锋利如刀的鹰嘴向着男尸那依旧闪着绿芒的立眼中啄去,霎时将一枚粉色弹丸啄了出来。 双尸的厉啸声戛然而止。只是静静的飘着,被那碧光一点点吞噬。 “到底还是炼尸而已,肉身再硬也抵不过螟蚕蛊的吞噬,倒是这尸丹似乎还有些用处。”韩澈喃喃道,一招手,乌云电网瞬间消失在虚空,下一刻,一柄长剑破空飞回落入韩澈的体内,消失不见。 “你也玩够了吧!”韩澈面现微笑,仰脸说道,却是向着天空中那依旧兴奋盘旋的苍鹰,这鹰似乎灵气十足,居然很人性化的眯了眯眼,一扬颈,将那嘴中衔着的那碧绿弹丸抛向了韩澈。 “嗯?不对!”可是韩澈的眼神却猛地一冷,一种奇怪的感觉忽然涌上心来,与此同时,身后警兆忽然大起。 “找死!”韩澈猛地转过身,没来由的一拳捣出,狠狠的砸向了背后的虚空,一声凄厉的长鸣突然传来,韩澈感到自己的拳头接触到了实物,然而对手却不见踪迹,风中数根惨绿鸟翎缓缓飘落。 “果然没有意识,不知进退!”韩澈冷笑,仿佛并不介意,意随心动,狂风一卷将那已落在背后的碧绿尸丹收入介子空间,苍鹰也化作流风自行消散,只有那些螟蚕蛊还在大快朵颐的分食这双尸的肉身。 “你小心!”耳畔传来语兮的大叫,韩澈早有预料,有心一试,心神一动间神识迅速扫过周边虚空,便见四面八方,那刚刚还随风飞舞着的七八根鸟翎全都变成了古怪的绿毛大鸟,细脚伶仃,长颈短尾,形如鸸鹋,一经显身便纷纷张开了血色大嘴。 这鸟嘴越张越大,越裂越开,居然完全的翻了过来,将自己的整个头颅都统统反包住,从那里面居然生出了一只狰狞的血色鬼脸,鬼脸的中央砰然绽开,像是一朵丑陋的罂粟,那大团大团的血红色粘稠花蕊齐齐的射向了韩澈…… 第五十六章 火中之冰 韩澈又如何不明白,刚刚那双头蛇样的怪物虽是化出了龙凤双尸的面孔,但发起攻击的都主要是那一只男尸,那一旁的女尸除了发出过一次“尸鬼魔音”,便再无作为,这并且所谓的龙凤双尸,一直是这化形为双头蛇的“龙”尸进攻,而那“凤”又是什么? 这明显的漏洞,韩澈居然一时没有想得明白,连他自己也有些诧异。 但韩澈毕竟要心中有数,面对两只灵识低下、修为也低了自己一筹的炼尸,却也用不着惊慌,此时他心中一动,也不见大动,指尖轻轻往眉心一按,一声凤鸣立即响彻四方,一只娇小如蜂鸟的蓝色凤凰突然从其眉间飞出。 这凤凰灵气十足,通体燃烧着碧蓝色的火焰,头顶三根长长的鲜红翎羽分外显眼。 这凤凰虽小,刚一显出身形,空间内的温度立时降低了一截,若是靠近一些就会发现,这凤凰的周围空气都有些微微的扭曲,泛起了白霜,小口一张,两道细小的火焰瞬间从这凤凰嘴中窜出,像两条小蛇,盘绕韩澈周身,凌空游走,将其团团围绕。 这火焰极其的诡异,通体成冰蓝色,虽是火焰形态,却是奇寒无比,饶是韩澈自身而发不受其侵扰,但被其一绕也顿觉浑身寒意勃发。 那七八只怪鸟射出的长舌,必然的碰触到了这火焰之上,刚刚接触,这火焰就猛的爆发了开来,怪鸟还来不及有下一步动作,一个瞬间,就被这火顺着舌尖蔓延到了全身,阴寒跗骨。 怪鸟齐齐的惨叫了起来,身形一阵的摇曳,重新合为一只,那鸟头一阵恍惚,显出一张妖娆的女人面容,然而下一刻,这女人的面孔便扭曲成了狰狞的鬼脸,眼、鼻、口,都撕裂成了诡异的模样,从中喷射出熊熊的蓝火。 这炼尸居然还会痉挛,浑身渐渐被腐蚀成一片厚厚的寒霜,只一会儿功夫,那原本的轮廓便再也看不见了。 韩澈的脸色略略苍白,手指再点眉心,空中兴奋盘旋的迷你凤凰顿时也乖巧的落回了韩澈头顶,一闪身,消失不见,只在韩澈眉间留下一点奇异的冰蓝色,仿佛也要渐渐淡去。 韩澈长出一口气,这玄凰蛊刚刚进化出三根长翎,但毕竟还是幼生体,就是对比螟蚕蛊都显得弱不禁风了一些,距离那真正巅峰的九翎冰凰还不知有多远的距离,就是照比绮月蛊女那四翎冰凰也着实有一段差距。 没有十足的把握,韩澈还真是不太敢让其轻易显形,实在不适宜多用。 “这玄凰蛊虽然厉害,但进化也实在太慢了一些,先是吸收了绮月蛊女那么多的本命精血,又差点把我榨干耗尽,居然也只是生出三翎,幼生体!远远不够啊! 也不知还要多久,哪怕只进化到四翎冰凰,肉身也不至于如此的脆,还能算得上个助力,哪像现在……倒是螟蚕蛊最近的状况有些特别,经常蠢蠢欲动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有进一步进化的可能……”韩澈眉头紧锁,思考着两种本命蛊的状况,不觉有些出神,就连螟蚕蛊将那双头蛇身完全吞噬,化为一道碧光重新落入自己的灵台也恍若未知。 “你这玄凰蛊有些奇怪啊!怎么竟然能够释放玄凰冰焰?”清脆的女声将韩澈从思考中拉了回来,语兮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的修为实在太低了些,并且修习的功法很是杂乱,法力也不精纯,即使是对抗那女尸放出的尸鬼魔音都很是吃了点暗亏。 但此时她的目光却灼灼的望着眼前的那一团冰雾,和那冰雾中仍在静静燃烧的小股冰焰。 “哦?怎么个奇怪法?玄凰蛊不应该释放玄凰冰焰吗?!”韩澈心中一动,这少女见识非凡,并且那能看破人修为的能力亦是十分诡异,她说的话,韩澈倒是真的不得不信。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这玄凰蛊是怎么得来的?”语兮心直口快,毫不怯生。 韩澈尴尬,只得淡淡笑笑,道,“算是同门馈赠吧,关于这蛊我知道的不多。”韩澈轻描淡写,说的确是实话。 “馈赠?好大方啊!”语兮惊道,可是旋即便又摇起了头,“这蛊可不是一般的东西,你以玄凰蛊做本命蛊,居然不知道这蛊的来历,着实是胆大包天。” “胆大包天?”韩澈苦笑,却是听出了言下之意。“此话怎讲?” “玄凰蛊是月鸷苗寨的圣蛊,唯月鸷苗寨独有,为此寨历代蛊女所掌,玄凰蛊和那冰凰血脉有何联系,这你可知道?”语兮问道。 韩澈心中一动,这部分曾经古辛说了一半,他也曾问过玄凰蛊和冰凰血脉的区别,但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古辛并未详述,此时听语兮提起,他不禁皱了皱眉。 可当看见小姑娘那故意卖关子还满脸期待的小表情,却是哑然失笑。 语兮不停的偷眼打量韩澈,却见韩澈仿佛陷入深思,半天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一撇小嘴,显得有些扫兴,但还是将自己所知说了出来。 据语兮所说,这玄凰蛊原本应该是两种,一种火凤蛊,一种冰凰蛊,各自代表这冰火两种极端的属性二者能力说不上谁高谁低,只是属性不同,冰凰蛊以寒气、寒毒为主,瞬间冰封万物,威力巨大;而火凤蛊则以刚猛炽烈的火焰为主,成型的九翎玄凰蛊,那威力几乎不下于传说中的神鸟凤凰。 而更为神奇的是,传说有凤凰卵成蛊并植入人体后会有极小概率发生变异,天然就带有冰火两种特性,是将两种神蛊完美结合,能够释放出恐怖至极的“火中冰”、“冰中火”。 只是说来奇怪,也不知是培育方法不对,还是这些凤凰卵本来就有所差别,除了千年前月鸷先祖第一次炼化的玄凰蛊中曾经出现过一只火凤外,从此之后月挚苗寨千余年间先后炼出的七八只冰蚕蛊居然都是冰凰蛊,就连传承玄凰血脉的蛊女,也皆都是冰属性的冰凰蛊女。 渐渐的,人们也就将那能够放射烈焰的火凤蛊淡忘,而那神乎其神的冰火融合之术,什么“火中冰”、“冰中火”,谁也没有亲见过,就更被当做是无稽之谈,根本就没有人当真。 听了这些讲述,韩澈的神情时喜时忧,却是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能够确定的是,自己身上这只玄凰蛊绝对不是什么小概率出现的变异蛊。原因很简单,他虽没见过火凤蛊,但却早在遗寺的诸多典籍中见过火凤的形象,可能也是当世为数不多的几个分得清冰凰火凤的人。 可自己这只,无论是植蛊时还是现在,化形而出的,那可都是纯粹冰蓝色的冰凰形象,丝毫不差,根本与火凤搭不上边。 韩澈能够清晰的感到,自己这玄凰蛊释放的玄凰冰焰的确有些不同,其燃烧时所释放的灵力波动居然有些熟悉。 韩澈想了很久,最后得出了一个看似匪夷所思的结论。惊鸿灵光!当时植入玄凰蛊时,惊鸿灵光忽然爆发,一举压制了两种本命蛊,并且还吸收了绮月的大量精血,至于这样的意外事件是不是真的可以产生什么异变,韩澈也说不清楚。 “你这玄凰蛊虽然可以释放冰焰,但这冰焰……”语兮奇怪的挠挠头,有些不解…… “这么说吧,寻常的玄凰蛊到了三翎,应该已经算是半成熟体,其化形出来的冰凰绝对不会这么迷你的,虽然只能释放冰水属性的术法,但控制范围和威力应该也远不止于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孕育冰焰本来成长就慢,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是这样?!”韩澈吃了一惊,他只惊鸿一瞥的见过绮月的玄凰蛊化形,是只四翎冰凰,一阶只差,实力的确要比自己这只厉害的多,他当时只以为是冰凰的等阶不够和绮月冰凰血脉的缘故,可如今听语兮提起,才知道自己这只似乎真的有些“发育不良”。 “那,有什么方法能够补救吗?”韩澈问道。 “办法还是有的,除了到月鸷苗寨的专门培育玄凰蛊的秘术之外,一些久远流传下来的培蛊之术也能起到催生蛊灵的作用,这个我家里就有,只是现在不行了。”语兮爽快道。 听到这么一说,韩澈提着的心也略略的放下,刚要说话,面上却是陡然一愣,旋即露出迷茫、疑惑、不置可否的表情,那要说出的话也生生咽了下去。 “你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语兮也看到了韩澈突如其来的奇怪表现,她略一扫视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小心的开口询问。 “没什么。”韩澈脸上依旧满是凝重,嘴里却轻描淡写的应付道。 这让语兮更加的诧异,娇嫩可爱的小鼻子翕动了两下,却还是没有再问。 “有其他人?!什么人?危险又是什么危险?!”韩澈的脑中飞快的搜索着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就在刚刚,他的耳中突然响起了妲怛夹杂着极具喘息的传音,只有四个字——“有人!危险!” 第五十七章 天绝魔尸 韩澈下意识的向妲怛的方向扫了一眼,看到妲怛正闭目端坐在半空的一朵蓝莲之上,一臂焦黑,一手掐不动根本印,场中金色佛光流转,扫射四周,那些从石柱上蜂拥而来的低等炼尸还没等近身,便被佛光罩住,面现痛苦,迅速委顿。 司晓宇等人的战斗大抵也是如此,虽然这石柱上的炼尸数量众多,但大多修为不高,法力也只是普通,并不能对众人造成实质性的威胁,场中局面虽仍然混乱,却大概已被控制,并不见异象。 那么这“危险”二字,显然是对韩澈所发。韩澈自然明白这四个字的重量,此刻妲怛大半的精神都在应付心魔侵扰,整个人几乎都陷入到了混沌迷茫的状态中,本是无力再照顾他人的。 从他传音的吃力程度也可看出小喇嘛已经是强打精神,而在这种情况下,他却还要分神提韩澈,足见此事的重要程度了。 念及于此,韩澈连忙将神识向四面八方同时扩展,以其神识之强大,所过之地,纤毫之微也俱都映入脑海。 然而他闭目“扫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的发生,除了一起进谷的几个人和那些早已探明的炼尸,四下便再没有生人的轨迹…… “有些不对啊!”韩澈的神识最后落在了面前剩余的六口石棺上,他终于也发现了一丝诡异。 这些石棺似乎有些不对——太安静了! 这八具炼尸同炉炼化,心神相通,一具起尸其余也应该会有所躁动,所以在开启龙凤双尸石棺时,韩澈才防患于未然的,先就以穹隆图腾桎梏住其余石棺,怕的就是其余炼尸一起暴动。 他原以为消灭的龙凤双尸后,也还要费一番手脚镇压,可是现在龙凤双尸已经双双被灭,这六口石棺中的炼尸不仅毫无反应,好像就连那原本隐隐外露的法力波动也黯淡了下去。 韩澈的心中顿时有些生疑。 “咦,这是什么?”韩澈的神识扫描过那正前方的天绝魔尸石棺,忽然有了一点新的发现,在那石棺的正下方,贴近地面的位置,居然有一点米粒大小的微弱灵力,这灵力似乎是依附在石棺上的一颗灵石上,时隐时现,被这灵石散发出来的袅袅灵气遮蔽了不少。 如果不是有心搜寻,还真是难以发现。 韩澈马上将神识全部集中在了这点诡异的灵力与其依附的灵石之上,片刻后,也终于搞清了这灵力的作用。 这灵石实际上比表面看起来要大得多,其一半镶嵌入石棺,直接连接在馆内炼尸的脏腑上,另一半则深埋入地底,形成一条长长的灵气纽带,与其他的六口石棺底部的一枚相似灵石紧紧相连,便如一根管道,供应着七口石棺内的炼尸灵气,也将这些炼尸各自连接成了一个整体。 这种“连心棺”的设计其实并不罕见,韩澈本来心中也即有所预料,但他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有人可以占据尸身,并且反借这“连心棺”来吸取其他炼尸的尸魂和法力! 只是一瞬间,韩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无比,不暇多想,一杆大旗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手心。 幽冥白骨幡,这从不敢轻用的至宝法器。 “你看看那五口石棺中的炼尸有没有什么变化。”韩澈阴沉着脸,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冷冷的向语兮命道。 语兮着实被他这样子吓得不轻,下意识的哦了一声,连忙乖巧的向四周的石棺扫视,眼中精芒一闪而逝,小姑娘的脸上立刻也写满了困惑,“那,那些炼尸,都,都死了?!” 她这话说的有些词不达意,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五具空壳。即使再见生气也无法起尸的,纯粹的尸体。 韩澈的面色阴晴不定,向后撤了两步,伸手一招,穹隆图腾也呈一道流线从空中落下,与幽冥白骨幡一同,围绕自身缓缓盘旋。 “出来吧,阁下既然已经成功占据了这魔尸的肉身,有什么要做的,不防出来谈谈,也许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呢?!”韩澈突然莫名其妙的说出这么一句,居然是对着对面的那口天绝魔尸的石棺,语气虽然仍是云淡风轻,但那郑重之意却是不容置疑。 语兮的小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此时韩澈没让,她可不敢贸然的去扫视那天绝魔尸,但是单听韩澈说的话,她的心中便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一个不太好的判断。 一具本身已相当于化身中期修为的炼尸,吸取了其余五具练气后期炼尸法力炼尸的全部尸魂,会产生出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她也有些没谱,但看韩澈那郑重其事的表现,语兮略略有心惊。 “哼,阁下莫非是喜欢这个地方,愿意长眠于此静修?那在下就不多打扰了,还望行个方便。”韩澈眉梢一挑,淡然笑道,说着已经抬脚向石棺走去。 这石棺正好挡在了通向远处城门的正前方,而随着司晓宇他们将那不断清理石柱上的炼尸,那原本浩渺无垠的星空景象进一步崩溃,不似乎就快完全消散,而四下已经不再是完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景象,换而成了一片炼狱火海的情景。 烈焰红涛滚滚,冥河沸腾,地肺熔岩不时从河底翻涌上来,巨大的气泡接二连三的炸裂,发出轰然的爆破声,热浪卷席着火焰四处纵横,不时相互撞击,激起百丈狂涛。四周渐渐显出崇山峻岭的轮廓,乱云之中,山石巨岩,绝壁深壑,无不是同样的焦红颜色。 在这崇山之间,冥河之上,索道横江,廊桥曼回,远远有无数孤岛悬浮其中,高低错落,一眼无穷。 此时,这景象与那浩渺星空的景象两项重合,交互闪现,亦真亦幻,让人心中一阵迷乱,不由震撼。 见这石棺始终没有动静,韩澈其实有心绕过去,但他明白,如果对方真的有心为敌,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下,绕不绕作用都不会很大,与其一直提心吊胆的提防,还不如快一些弄清对方的意图和打算。 想到这里,韩澈索性也不加避讳,迈步只向石棺扼守的通道走去,但云淡风轻的表象下,他的神识却是一刻未敢放松的,死死锁定着石棺的一举一动。 在这喧嚣鼎沸的火海之上,气氛居然显得格外寂静。韩澈目光微敛,神色从容,眼前缓缓的铺展开一条小径,焦土赤红,泛起层层热浪,然而踏在这小径上的脚却毫无踟蹰。 熔岩乱流时而翻卷上来,形成拳头大小的火球飞驰而近,却只能飞到他身外数丈之地,便被突然泛起的乌金电光搅得粉碎。 身后的小姑娘有些不知所措,但却仍然强撑住精神跟在了后面,一步不离,那乌金电光自然也将她团团守护。 “嘎吱……” 极其细微的声响掺杂进了喧嚣的爆鸣声中,韩澈的脚步蓦然停在空中,只是一个呼吸,便又轻轻的放下,反倒是转过身,看向了虚空。 “嘎嘎嘎,”几声阴测测的干笑忽然从韩澈目光所及的地方爆发出来,这笑声尖利、刺耳,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但那股妖异的气质却让人心中不由发毛,“上好的庐舍啊!老祖还没有想好是把你制成炼尸,还是干脆吃了你,你急什么?!” 话声未落,一个伛偻的身影从虚空中慢慢踱了出来,这人从头到脚一袭黑袍,脸上黑色雾气不停翻涌,遮蔽了容貌,看不出年龄,这人双臂奇长,几乎已经拖到了地面,那裸露在外的手脚上生满了倒刺一样的黑色鬃毛,随着他走动,一股浓烈的尸臭快速弥散了开来。 “你是魔修?!”看着这人,韩澈突然莫名其妙的问了这么一句。 “嘎嘎嘎,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心思问老祖问题……”这人似乎有些错愕,又发出一连串的干笑。 韩澈刚要继续说话,身后忽然传来语兮低低的说话声,“这人元婴生有血目,从前应该是血魔道的魔修,并且已经修到了很高的境界,只是夺舍后,血魔道元神和魔尸道的天绝魔尸肉身并不协调,即使是吸收了另外五具炼尸的尸魂,受了大补,也还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把这肉身完全炼化,收为己用。 现在的状况,其本身的血魔神通能发挥到八成,而那天绝魔尸的神通顶多也就能发挥七成左右,这还是考虑到他的修为实在太高,魔修比一般道修要省时省力许多。” “哦?七成?!”韩澈目不转睛,嘴角却是微扬了一下,一个只能发挥出七八成神通的化神中期魔修,和一个翁则初期巫修,谁高谁低?!还别说,他也有些好奇。 “多嘴!”一声暴喝突然传来!虚空中突兀的显出一道暗红血光,如长刀般斜斩而下,赫然是朝向了那还在窃窃偷看的语兮。显然对方也听到了语兮的低语,至于是惊疑还是恼羞成怒就不在韩澈的考虑之内了。 第五十八章 血目神通 “阁下魔功高强,犯不着和一小辈动手!”对方动作快,可韩澈比他还快,早在那血光显形之前,韩澈已经脚步轻动,瞬间挡在了语兮的面前,双手同时向天一托,两道粗大如磐石风柱平地拔起,期间熔岩滚滚,盘旋直上。 血刀毫无保留的劈砍在了一道风柱之上,马上被其中无穷量的高温岩浆包裹,立时化为乌有,这风柱也被砍得四下溃散,更多被卷席着的岩浆立刻失去束缚,如雨水般泼洒的到处都是。 这过程说时繁复,其实电光火石,语兮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已经被一个身影护在身后,心下稍定,再看韩澈单手一扬,那另一道漏斗形的风柱顿时消失在当场,再出现时已化形为一只熔岩羽箭,携着火光直向空中的黑袍人射去。 “嗯?!五行术法?”黑袍人喃喃念了一句,不知是没想到韩澈的反应如此之快,还是没想到韩澈居然还会反击,但当他看到那熔岩羽箭,一丝不以为然从眼中闪过,那深凹的眼眶中血色寒光一闪,一只血色大手忽然冲出体内向那羽箭抓去。 他也是自负法力强大,一眼就看出那箭是流风所化,而其上附着的熔岩虽然狂暴,但又如何能沾其身,这样的货色在其血目神光之下,便如云泥一般,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有此一想,这血手速度更快了三分,一闪一没间已经出现在了羽箭的前方,毫不避讳锋芒,五指轻叩,就要一把抓住。 可是指尖刚刚触碰到那箭身,那箭却似是活了一般,一个急刹车,箭尾一弯,向人跳高一样,一个背越式躲过了大手的捞抓,居然还很是得意晃了三晃,这才回旋半圈,照样向着黑袍人飞去! “这是什么法术?”黑袍人显然对韩澈物化由心的控风之术并不了解,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不禁有些理解不能,他可不信有人将五行法术掌控得如此灵活。 黑袍人兴趣大起,心神被其吸引,再次将手一招,空中的血手带出一排血影,如一朵红云消失在原地,瞬间后发先至,再次赶上了羽箭,这次的羽箭似乎没有防备,很容易的被其一把抓住。 他刚要发出两声狞笑,顺便看个究竟,突然听到下方那少年的嘴中带出一声轻哼,似是不屑。狐疑之中,黑袍人心下一动,冷不防便觉背后煞气大盛,真灵像是被千万只眼睛盯住,非常的别扭,而心中警兆更是顿时大起。 他再顾不上那血手和羽箭,猛一回头,一道血目巨网瞬间从手中散开,罩住头顶,马上便听噼噼啪啪的爆鸣声响成一片,血目网上那狰狞血目陡然张开,放出刺眼的血光,将袭来之物一一击中。他这才定睛细看,发现那居然是漫天密密麻麻的熔岩羽箭,与先前被自己抓到的一只一模一样! “你敢使伎俩偷袭?!”黑袍人又惊又怒,对方的术法虽不算厉害,但透着诡异莫名,从未见过。那羽箭更是如活物一样,居然能主动隐匿逃过自己的法力搜索。 这一下若不是自己机警,反应神速,被这千百只灌注了灵力的熔岩羽箭一起击中,纵是自己魔功滔天,这具新夺舍来了魔尸肉身也要有所伤损,他可不想在恢复法力之前再拖着一具伤痕累累的肉身。 “只是给阁下提个醒,想要吃在下?怕是没那么容易,”韩澈神情淡然,居然好整以暇的一招手,将那尚未完全耗尽的数百只熔岩羽箭招了回来,围绕自身不停的旋转,便如数百把道家飞剑,更是和对方谈判起来,“我与阁下无冤无仇,无论你是血魔还是什么魔尸,想要杀谁灭谁,与我无关,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如此可好?!” “井水不犯河水?!”这黑袍人闻言再次嘎嘎怪笑起来,“也不是不行,那就要看老祖的心情如何,不过……”他的话音一顿,一双血红的怪眼乱翻死死盯在韩澈身上,上下打量起来。 “不过,如果你叫出那件九黎至宝,孝敬老祖,老祖的心情说不定会好一下。” “九黎至宝?”韩澈闻言喜怒不显,但眼中却是冰寒一闪。 现世人口中的九黎至宝,那不用问,应该就是指的九黎遗物,而在他的身上,能够这样称呼的只有一件——穹隆图腾。 穹隆图腾他在这一界并没有遮遮掩掩,看到的人不少,可认识的人着实不多,除了本身就是巫门老怪物的古辛等人,就是以妲怛这样的见识都未曾认出此宝。而他身上带有九黎遗物这种事,更是不可能主动的满世界张扬。 所以这黑袍人的一句话让韩澈的心马上提到了嗓子眼。 “阁下怎么知道九黎至宝?”韩澈不动声色,扬声问道。 “嗯?这么说你还真有此物?哈哈,那小子居然没有骗我!”这黑袍人见韩澈的反应似乎有些难以置信,随即便狂喜起来,根本也有打算回答韩澈的意思。 “阁下没有听清在下的问话吗?”韩澈依旧冷冷的问道。 黑袍人面上笑容一收,摆手道,“这你管不着,快快交出来,老祖心情好,兴许就放你们一马。” 韩澈微微点头,继续不慌不忙的问道,“阁下怕是想错了,阁下既然知道九黎至宝,那,难道不知道在下是谁?” “你?”黑袍人立在高空闻言快速的俯看了一眼韩澈,鄙夷之色更重,声音也更尖利了三分。 “你有九黎遗物,功法有稀奇古怪,不会就是那个什么狗屁九黎魔裔吧?!名声倒是蛮响的!老祖我遭宵小暗算,蛰伏三十年,一回来就到处听到这个名字!可如今看来,修为也不怎么样嘛,连元婴都没有修出来,哼哼,能有多大的本事?!” “哦?在下还有这么大的名声?!”韩澈这倒是有些意外,自己来到这一界不久,露面的机会其实也不多,这名声从何而来他是一点也不知道,“在下对名声不感兴趣,也不想再多说话浪费时间,如果阁下实在想过过嘴瘾,我给阁下介绍一位师弟!但如果阁下斗不过在下,不防回答在下一个问题!” 韩澈说着,双手一抬,狂风卷席着熔岩再次升上高空,远远的围绕黑袍人滚动、旋转,而韩澈自身,则身形一转消失在了原地,一道清风将语兮也远远的抛出了战圈。 “你还真敢动手?!不自量力!”黑袍人尖叫了一声,见韩澈身形消失,略略迟疑,一抖手,那刚刚挡下熔岩羽箭的血目大网披天盖地的向着一侧虚空抛下,顿时网中血目微睁,放出万千血光。 韩澈的人影在那血光中显出形来,见那大网当头罩下,微微一愕,手持一柄宝剑向那血网迎去;于此同时,盘绕在黑袍人左右的那一圈熔岩风带,遂然一阵翻腾,一大群拳头大的火鸟从那熔岩中飞出,顿时散成满天星,呼啦啦如流星雨般向黑袍人头顶落去。 韩澈居然在这个时候一心二用。 乌云宝剑强猛异常,劈砍在那血目网上,爆出绚烂的流光,每一剑劈下,血光便淡了一分。 而血目网突然的一阵抖动,其上血液如波浪翻涌,碎肉尸块更是散发着恶臭从其中倾斜了下来。 乌云宝剑的剑光立刻被这匪夷所思而来的碎肉尸块吞噬,就连本该无形无质的本体都受其污染,一丝尸毒停留在剑体内任是韩澈如何逼迫都清之不净。 这一下,乌云宝剑虽然仍可运使,但化形间不知不觉就要迟滞了许多,更是难以做到隐匿无形,韩澈不由大感棘手。 “这么快就能将血魔道法宝与尸鬼道神通混用,这人倒的确是个天才!” 韩澈暗自沉吟,索性收了乌云宝剑,向着那兜头罩下血目网一点指,碧绿虫云马上盘亘头顶,发出呼呼的猎风声。 “拿蛊虫对付血目魔网,看来你是真的疯了!”黑袍人见韩澈放出碧绿虫云先是一颚,随后就嘎嘎怪笑起来,蛊虫他见得多了,没有一种能逃脱血目魔光的吞噬,再多的蛊虫遇上这血目网都和添柴一般,非但起不了作用,还会让其血目更加兴奋。 想到这里,黑袍连理都不去理,此时的他嘴中还源源不断的吐出大团大团腥臭的血肉坠在头顶,双手变得极长,将这些血肉一抱,居然扯动其挥舞起来,血肉尸云呼啦啦肆意翻涌,将天空中流星般滑落的熔岩鸟纷纷挡下。 只是这些熔岩鸟似乎灵识极高,居然一发现不对就及时的停止了动作,反倒是围绕着黑袍人盘桓起来,只要一见漏洞便瞬时扑身而上。黑袍人一个不注意,被其中一只熔岩鸟钻进了袖口,这鸟嘴锋利异常,一下子划开了黑袍人那僵尸化的死皮,向着体内钻去! 这着实把黑袍人吓了一跳,这熔岩只是下方岩浆河中的普通货色,灌注的灵力不多,他自信就算正面被这一两只熔岩鸟击中,也绝不会有大的伤损,原本并不在意。可是真要被这东西钻入体内,那破坏力可就要成倍的增加。 黑袍人慌忙的运转魔尸尸火,将这熔岩逼出体外,可是这一分神,便又有十数只火鸟趁机贴上身来…… 黑袍人一阵手忙脚乱,总算一一应付,如此一来,嘴上不说,他的心中可对这看似法力普通的小子正视了三分,一攻一守之间,却是更加了三分的真力,但当他无意中向对面那血目魔网看去时,落入眼帘的一幕几乎惊得他暴跳了起来。 血目魔网,血目魔网只剩下巴掌大的一块,正光华黯淡的在虫云中左冲右撞,它……它居然被那些奇怪的碧绿蛊虫——吃掉了?! 第五十九章 血魔尸王 怎么说呢,黑袍人知道,如果放在从前自己肉身未毁、功法全盛的时候;如果不是小看了对手,放任法宝自行驱动;如果不是猎奇心起,盲目的动用劳什子尸鬼神通;最最重要的,如果不是被这群该死的熔岩鸟分散了精力…… 一万个如果…… 如果不是眼下的局面,即使血目网没能拿下这招法诡异的小子,可本命法宝有损,他本该第一时间就有所感应,及时收回总是没有问题! 可是现在…… “不可能,什么蛊虫可以吞噬血目神光,这不可能!”黑袍人一阵心疼一阵肉疼,浑身血光鼓荡,用力一招,那巴掌大的血目网猛力的挣扎数下,终于挣脱了大片虫云的堵截冲了出来,似一道血色惊鸿飞向了自己。 黑袍人绞痛的心中略一平复,“还好,还好,器魂未散,还有希望,还有希望……”他喃喃道。 可话音未落,便见一道琉璃彩光忽然突兀的出现在了视野中,滴溜溜旋转,刹那间,这琉璃彩光分化出七八条粗大的触腕,如同一只硕大的章鱼怪,一下子横亘在了血目网逃回的方向上,那带着诡异灵力的粗壮触腕一齐伸向了血目网的四面八方。 “嗯?!”黑袍人又惊又怒,他见过穹隆图腾封锁六口石棺的景象,当时凭着自己莫大的神通,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能抵御掉这东西强大的束缚力,破棺而出,此时血目网如果被这东西抓住,那再想逃脱恐怕就更没那么容易。 黑袍人双眼血光氤氲,像是要放出熊熊火焰,那苍白的尖爪一翻,十数道血影立时从身体中窜出,同时扑向了穹隆图腾、血目网和对面不停施法的韩澈! 这些血影身形残破,大多只剩下上半身,却无一不是面目狰狞,表情痛苦,仿若生人一般,只是浑身煞气蒸腾,杀气冲天,其速度居然快得竟然,一个眨眼就出现在了韩澈的面前! “血影遁?血神子?!”韩澈心中一凛,虚空中一点,白骨长幡出现在面前,幡面轻动,而那血影却已经透身而过,韩澈的身影如瓷器般破裂,面露惊恐,落地时已化作万千惨白的虫尸,簌簌如雨。 一道旋风盘旋着出现在高空,其中显出韩澈肃然的面孔,他的目光一片冰冷,忽然似无意识般落向了远方的战场。仿佛是受这血神子影响,远处与司晓宇等人作战的一应炼尸竟然都霎时狂暴了起来,悍不畏死的发动着毁灭式的攻击。 “你到底是谁?谁带你进来的?!”韩澈的语音缥缈灵动,却透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威严。 “找死!”四下忽然挂起了大风,黑袍人的长袍猎猎风扬,却吹不开他那真实的面容,空中的熔岩鸟早已不知去向,九只飘忽的血神子在其左右时隐时现。 黑袍人单手一招,那终于在乱斗中逃出的血目网安稳的落入手中,他同时恨恨的望了一眼那已被穹隆图腾吸成一抹薄薄血印的一只血神子。 这个亏吃得如此之大,让斗篷下黑袍人那原本就苍白如纸的脸上更添了几分灰败,“小看了你!”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尖利、阴翳。 “小子,你趁老祖轻心,占了点小便宜,就真以为能赢得了老祖?!嘎嘎嘎……”黑袍人尖笑起来,“就凭这些破烂货?!” 他忽然袍袖一甩,围绕周身的地面上,一十三杆黑色小旗一股脑被拔了起来,诡异的闪了一闪便如十三颗流星,直向韩澈方向飞去,但还未飞出多远,那十三支旗面上陡然泛起惨白色的火焰,迎风撺起丈余的火苗。 韩澈目光一收,手印戛然而止,那些小旗便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向下落去,还未等落下地面,便已被惨白尸火烧尽成尘埃。 这阵旗是韩澈自己炼的,说来他自己都有些脸红。 离开麒麟山时古辛硬塞到他手里一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打开一看,韩澈顿时无语半晌,只得苦笑。 一袋子炼蛊制器的材料……这东西不能说不珍贵,看得出来古辛的确是费了一些心思,专捡的是对此行有所助益的一些稀奇蛊皿与药材,如果利用得当,其价值绝对要大于数件异宝。 但对韩澈来说,这东西就着实鸡肋了一些。古滇痋蛊一脉委以立足苗疆的三大绝传——秘术、痋器、蛊阵,他可谓样样稀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当日若不是沧澜诸葛智在信中将一切说得清楚,古辛还真差点要怀疑这主动找上门来的师弟是假冒的。 其实这倒也真怪不得韩澈,沧澜诸葛智痋蛊秘术出神入化不假,配合幽冥白骨幡让那几近堪布的崦嵫长老对顾忌几分。但两人收下韩澈后,总共在其身边的时间也没有几天,更是不曾亲手调教。 那本巫咸三卷书虽然广博,但真正涉及到这部分的内容,无不是晦涩难懂,韩澈琢磨了许久,除了见识略有增长,也只从其中寻得一套三卷功法作为主修。 甚至到后来,韩澈终于渐渐发现了这书灰色难懂的原因——这书似乎不全!并且不是缺少上半卷或下半卷的那种不全,往往每一部分中都要缺失至关重要的几页,让其完全无法读懂。 久而久之,随着功法的修习的精进,所占用的精力和时间越来越多,加之渐渐掌握物化由心,韩澈也就逐渐的将这部分搁置、淡忘了,越来越脱离了一个“蛊修”的样子,所以面对一袋子杂七杂八的蛊皿和材料,韩澈很有种无语凝噎的感觉。 古辛似乎是也下定了决心要调教韩澈炼器制蛊、布置蛊阵方面的本事,所以专程派了精善蛊阵的唐津和精研痋器的禹州与其同行,这一路上,韩澈倒是没少得二人的调拨,受益匪浅。 最大的收获应该就是这套十三杆追风旗。 这旗是古辛特意教授方法,点名让韩澈先行炼制的,配合一种较为常见的追风蛊,就能形成威力不俗的蛊阵,更是和韩澈物化由心的控风之术完美契合。 只是这阵要按照一定的方位提前布置阵旗,祭出追风蛊也会引起大风,韩澈也是好奇心起才侥幸一试,但还未等发动,就已被对方发现,韩澈这炼器的处女座作也就此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嘴上说得轻巧,可也着实肉疼了一番。 “我毁你一件法宝,一只血神子,阁下烧我一套阵旗,这买卖我似乎还不算亏,只是试探也试探过了,不知道阁下现在愿不愿意谈谈。”韩澈的声音在风中传来。 “谈谈?”黑袍人长爪一翻,尸火落回手中,消失不见,“你想谈什么?你是有些小神通,但还没到能和老祖提条件的地步!” “哦?是吧,”韩澈轻道,也不再示强,他已看出这黑袍人死要面子的性格,自然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索性继续问道,“阁下为何在这里,和天绝魔尸肉身虽好,但听阁下言下之意你的目的似乎并不止于此,九黎至宝?!是谁告诉阁下在下有这种东西的?” “你想知道的太多了,告诉你又能如何,反正你都是要死的!”这黑袍人说着,居然又大笑起来。 “这东西是不是有毛病?!怎么说不上两句话就要笑这么一回,妈的,他一笑这群炼尸就发疯!再笑两笑,就快顶不住了!难道这魔尸天生脑子有问题?!不对啊,千年老尸,哪还有脑子!早烂了啊!师兄,你快把他嘴砸烂!太他妈难听了!” 耳畔忽然传来司晓宇叽叽喳喳的传言,韩澈心中一凛,这话虽说得轻描淡写,但韩澈知道,一般状况下司晓宇是不会在自己专心打斗中忽然传言的,看来那边的情形的确不妙。 “尸王?难道这魔尸是这里所有炼尸的尸王!?”他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妙,转眼去看远处的语兮,果然,少女的眼中焦急之色溢于言表,那种有话要说的急切表情让韩澈的心中顿时一冷! “嘎嘎嘎,现在才发现?!晚了!”黑袍人的眼中戏谑之色更浓,喉咙间发出一声声短促沉重的低啸,双手也在眼前胡乱的挥舞,顿时血气、煞气皆都从其周身弥散开来,越积越浓,渐渐化为一团庞大的魔云罩在了头顶。 “去死吧!”黑袍人狂啸一声,双手向天一举,这魔云居然砰然炸开,千万条黝黑发亮的丝线纠缠着血光向四面八方激射! 韩澈脸色大变,身形一闪,一道劲风霎时出现在语兮的身边,将其卷起飞向石柱丛中,迎面撞上正在驱使群蛊布阵的唐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语兮往其身边一抛,转身数道黑光迎头便砸了下来。 韩澈乌云宝剑一摇,乌光齐射,将这些黑光纷纷抵住,同时手中白骨幡一展,千万虫云霎时做五道惊鸿状射向场中,那方向,分明是陈放着的五口石棺。 然而五道虫云惊鸿还未等射出多远,便迎面撞上一座拔地而起肉墙,顿时击得粉碎,肉墙也为之轰然坍塌,但马上又重新生长了出来。 其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白花花赤条条的肥肉,肥肉如波涛般翻动,一层又一层,交错层叠,到处都是散发着恶臭的毒瘤、烂疮、肉囊,让人一见便恶心欲呕。 借此时机,黑袍人的身形出现在五具石棺的上方,用手一指,那漫天飘落的黑色光束迅速凝结成五股,射向五具石棺! 第六十章 五魔之灾 “不好!”韩澈顿时大急,手心往眉心一拍,绿色、蓝色两道精芒一齐飞出灵台。 眼前肉墙反应也不可谓不迅速,一阵诡异的变化竟然一下子拔高了数丈,拦截在正前方,更是从其上窜出两根异常粗壮的肉/柱,在其顶端,各生出一只诡异的毒瘤,漆黑如墨,其上布满的黑色肥肉片片撕裂,裂开是一张张黝黑大嘴,如两条庞大的蠕虫,同时向着两道精芒噬去。 说时繁复,其时已在眼前,便见两道精芒遂然收缩,合二为一,在两根紧跟而来的大嘴前微微一闪,下一刻便同时出现在了肉墙的后方,继续向着远处黑袍人射去,速度居然没有慢下半分。 再看那肉墙,还仍然好端端的立在那里,只是那蠕虫般的肉/柱已经凝结在了刚刚作势欲扑的动作上。 韩澈自然不去理他,身形一晃,化作劲风也向场中飞去。 这肉墙晃了三晃,两条庞大肉/柱上泛起了幽蓝的薄雾,被风一扫,薄雾慢慢扩散,瞬间绽放出刺目的蓝光,就连远在石柱丛中的众人都觉眼前一花,轰的一声,这蓝光中心突然炸裂,一团幽蓝冰火顿时把将整座肉身包裹其中,熊熊燃烧。眨眼之间,原地空无一物,就连碎屑也无。 黑袍人兜帽罩着下的面皮微微抽动,双手却不停捞抓,那投射到五具石棺上的黑色光柱渐渐粗大,同时脚下再次翻涌起血肉波涛,却比方才更加厚重了十倍有余,猛一抖手,一座肉山轰然拔起在场中,矗天矗地,顿时将下方的岩浆激起十数丈高。 空间一阵的摇晃,韩澈稳了稳身形,不禁也是微惊,这肉山如一滩烂泥般在场中蠕动,走到哪里,便使熔岩到处泼洒,看似笨重无比,实则极快,几乎几个呼吸就已横亘在两道精芒近前,其上无数的毒瘤、烂疮化作千万只恶心的大嘴,一齐猛吸,其中酸腐剧毒的汁液俱都沸腾。 “分!”,韩澈对自己的本命蛊再有信心,也不愿叫其真的沾染上这种东西,立时暴喝一声! 碧蓝两道精芒在肉墙面前突然的变向,一左一右,分别绕开,那两个方向上赫然各有一口被黑袍人用黑光罩住的石棺。 此时他不得不将计就计,分而治之。 谁知这肉山似乎早有预料,居然也随之疯长,那宽厚的山体从两侧包围而来,竟是要将两道精芒团团围困于其中,范围之广就连随后赶到的韩澈也一并扩了进去。 韩澈和黑袍人心里都明白,这肉山不为杀敌,只为阻敌,无论厚度还是韧性可不是先时那肉墙可比,此地煞气血气一时不尽,这肉山便形同活物,可以无限的增长,螟蚕、玄凰两蛊虽利,韩澈却也真的没有信心能够一举摧之。 黑袍人狞笑连连,面色却忽然凝重了几分,帽兜中的大嘴一张,一只赤裸小人忽然从其口中飞出,这小人模样古怪,皮肤发青,背生四翼,倒是七分像人三分像兽,尤其是其双眼惨白无光,其中隐隐似火焰燃烧不定。 小人一经出现,便闪身坐定黑袍人的头顶,手中一只血色小瓶一倒,天空细雨般的黑丝立时方向一转,还在半路便化为嫣红,血腥煞气一下子重浓重了十倍,隐隐形成了一条血河,齐齐冲刷向肉山环抱中的韩澈。 韩澈心中大异,陡然警兆大生,知道这血河之水不同凡响,丝毫不敢托大,连忙化作狂风急退,血河如影随形,须臾不肯放松! 砰然数声巨响,天地黑芒大盛,韩澈已知不妙,神识一扫,正见肉山外那五口石棺已经齐齐爆炸,五条红线泛着妖异的血光,齐齐扑了过来! 肉山上五点红芒一闪,五具凶戾的妖尸傀儡已经站在了圈中! 九头尸魇!飞天夜叉!子母鬼!飞影!火魃! 五具妖尸眼中红芒射出半尺,身上泛起滔天的怨气! 而血河依旧奔涌不息,肉山蠕动收缩不止!在这所有的背后,却还有一只血魔道借体还魂的化神中期尸王伺服杀机! 韩澈的脸色铁青,最不愿看见的一幕终于加倍的呈现在了眼前! “还是托大了些,化神中期,果然还不是我能对付得了的。”韩澈的心中反而一阵平静,他身形依然包裹在风中,心意一动,螟蚕蛊和玄凰冰焰同时飞回灵台,一枚银色光球出现在手中。 法力一催,光球以一化千,向着四面八方散开,那氤氲银光普照之下,那扑来的五只妖尸傀儡纷纷避退,连那汹涌血河也仿佛不敢直挫其锋,瞬间改道,只在外围讲韩澈团团包围。 韩澈眉梢一挑,看来这黑袍人数次吃亏胆子也小了许多,见到优势在握,居然谨慎观望起来。这对韩澈来说自然是条喜讯。 立定脚步,趁着这一片刻,韩澈伸手向怀中一摸,一粉一绿两枚丹丸滑入手中,正是那新得自罗刹双尸体的两枚尸丹,他根本不去细看,手心一攥,一团红焰瞬间拔起,将两枚尸丹包裹入其中,蜂鸣之声大作,眨眼间外表全部剥落融化,只留下米粒大小的两颗小球兀自旋转不停。 韩澈脸色煞白,忍住天旋地转的感觉,小心的一掐诀,惊鸿灵光收回灵台。 这似乎是韩澈第一次主动的调用惊鸿灵光,虽然只是短短的数个呼吸,消耗之剧,经受之痛苦已经让韩澈大感吃不消,游走惊鸿灵光的整条脉络此时都是焦糊,手上的情况更是不堪入目,用这种极端的手法萃取尸丹精华,是最粗暴,也是最快速的,之于眼前的情势也的确是无奈之举。 韩澈脸皮抽动,按下剧痛,轻轻向眉间一按,伴随悠长凤鸣,冰蓝色的玄凰本体脱体飞出,在韩澈头顶盘旋,韩澈向天一直,两颗晶莹剔透的小球飞落入玄凰口中。 嘹亮的一声凤鸣,冰寒之气立时弥漫全场,玄凰本体那娇小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大了一倍,其身上本来还略显娴静的玄凰冰焰突然煊赫起来,所过之处,呼呼烈响,就连空气中都泛起了隐隐的寒霜。 黑袍人虽身在肉墙之外,其中的情景却是历历在目,见到这冰凰的变化,哪里还不明白发生的情况,他自不会给韩澈以从容应对的时间,当即头顶小人双手一挥,血河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似一条长龙昂首向冰凰拍去。 其势之猛,仿佛三江之水决堤而泄! 玄凰本体虽然涨大了一杯,但落在其下,便如是一片飘零的落叶,但其毫无惧色,鲜红长翎一扬,冰蓝长尾刷的绽开,娇美动人,迎着那拍下的百丈血水,冰蓝之火形成一道细细逆流,倔强攀升,初时还飘摇不定,好像随时都会在狂风暴雨中泯灭殆尽,可却偏偏不可思议的挺过了一波又一波。 这细细的冰蓝色在浓重的血红色中反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炫目。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经历了一个世纪,天地间忽然传来惊雷也似的轰鸣,仿佛是被其一震,这汹涌血河瞬间冲势一滞,漫天血光忽然一凛,便见那细细的冰蓝火焰突然大放,如天女撒花般洒满整条血河,所落之处,活水瞬间冻结,澎湃之声消禁! 韩澈的额头汗如雨下,如被水洗,豆大的汗珠滴下,未等落地便化作颗颗冰晶,诡异莫名。他双手微微颤抖,虽然艰难,但印诀不停。 肉山之外,黑袍人头顶的小人正襟危坐,眼中惨白尸火射出汇在眉心三尺之处,那血色小瓶在尸火中滴溜溜旋转,其上隐隐泛起寒霜。 两人隔空斗法,真正动了全力。 黑袍人到底比韩澈高了一层修为,面上虽然紧急,手上却忙里偷闲,单手向虚空一指,噗噗噗,破空之声连响,几道血芒贯穿肉山,落在五具妖尸傀儡身上,那原本呆滞而立的五具傀儡瞬间眼放凶光,长啸一声,各自口中、手上尸气、鬼气氤氲,向着韩澈齐齐扑去。 当先的一只飞天夜叉动作最快,却一下子正面撞上了盘桓在外围的逻摩定光珠,顿时千颗银光珠应声而动一齐向其飞射,几乎是电念间已在眼前,飞天夜叉顾名思义,本身即以飞速见长,立时飞遁,消失在原地。 但毕竟已是晚了,被逻摩定光珠锁住了气息,就根本不讲道理,又如何可逃,便见千颗银光珠子诡异的一闪,齐齐消失不见,刹那后,便听连续不断的爆裂声不知起自轰出,“砰砰砰”炸得人心慌意乱,可是四下一片空无,并无一人。 直到片刻后,爆炸声终于落下,虚空一阵晃动,一滩焦泥般黑糊糊的东西才从那晃动的虚空中流了出来…… 这东西如此之霸道,竟然真的能追入虚空,不死不休,这让韩澈也是一阵的脊背发凉。但此时有哪里顾得上多想。 五具妖尸傀儡瞬间已去其一,可另四具却是一样的毫不知恐怖,扑了上来。 第六十一章 白骨魔神 九头尸魇晃动着九只狰狞的头颅,其上除了九只灰白的巨眼,再没有任何的器官,背后巨大银翼一扇,尸魇率先欺近韩澈,九只巨眼各自喷吐出尸液、囊虫、毒烟、利刃、污血…… 韩澈双眼一片茫然,五指握拳往胸口一拍,一口精血顶在牙尖,碧色螟蚕立即悬浮眼前,被精血一浇,瞬间嗡嘤之声大作,如江河决口般,螟虫倒泄而出,根本不知道有几万几亿只,只见虫云翻滚不停,如一只大盾挡在韩澈的身前。 九头尸魇喷吐的尸液、毒烟刚刚接触到虫云,便被吞噬殆尽,居然毫无效果。尸魇大怒,挥掌向虫云中抓去,螟虫群一阵大噪,队形诡异的向内一凹,居然形成了一只硕大口袋的模样,兜头罩下。 子母鬼身形飘忽,一会儿是擎着引魂灯的苍白女子,一会儿是赤着双脚的三尺孩童,两人的胸口都是血肉模糊,从中透一条黑漆铁索,将两人死死相连,见九头尸魇消失在虫海中,却是身形一滞,那三尺孩童一抬头,一只无神的血眼对向了韩澈。 韩澈便觉脑中被万千钢针扎过,心中一沉,身形遂然侧翻,便见一条长锁擦着后背直飞而过,险一险没有被刺个通透。子母两鬼的口中一起发出尖利刺耳的利啸,那母鬼一闪身,锁链再次激射,韩澈双手一挥,乌云宝剑发出“嘡啷”脆响,将锁链敲飞而回,拉得那子鬼一个跟头。 这子鬼趴在地上,状极可怜,大脑袋好像是撞疼了,轻轻的晃了晃,只听咔吧一声,这头居然就拗断了下来,被一只手提着,血水融合着脑浆,滴答滴答,流了一地。 韩澈根本不去理他,拔身而起,转眼已到近前,手中乌云宝剑向着子鬼的头颅便劈! 这子鬼见恐吓不成,那原本死状狰狞的表情居然变得奸佞狡诈,小嘴一张,露出数颗尖利的长牙,就势一滚,骨碌碌落在地上,居然不管那暴露在长剑下的尸身,反向韩澈腿上咬去。 乌云宝剑毕竟不凡,乌金翻滚,一剑将那小鬼尸身劈成胶泥,而那小鬼的头颅却也咬在了韩澈的腿上,韩澈眉头一皱,眼前居然出现了十余只小鬼,赤裸着身体,张开小手,向着自己抱来,那脸上的表情,似是天真,似是狡诈。 “幻觉?!好厉害的尸毒!”灵台中琉璃华光一闪,神识上冲,幻象立刻消散,只是韩澈心中也为之一惊,对于亲尝过银衫地龙活血的他,一般的毒物早已免疫,可这小鬼的尸毒居然还能让他产生须臾幻觉,不得不说其强悍。 只是眼前情况已糟到了极点,韩澈只觉背后冷风不善,神识扫视中,三道精芒分别从三个方向飞遁到了自己的身边,身边那暴涨的煞气几乎冲得他神志迷乱! “熔岩烈风!” 韩澈暴叫一声,浑身上下荡漾起水波样的涟漪,随着眉间一点红芒绽放,韩澈的身形诡异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狂烈嘶吼的红色飓风!其中熔岩翻动,炽烈无比! 如果此时向下看那么一眼,便会发现下方那原本奔涌的熔岩仿佛瞬间被掏空了多半,正发生正剧烈的连锁塌陷。 通过物化由心将如此巨量的炽烈熔岩同时凝成飓风,韩澈也着实是拼了!也不再管这已经消耗巨大的肉身再能承受这样的状态多久!因为他清晰的知道,如果不能再短时间内解决战斗,那么今天自己,包括司晓宇、妲怛、唐津、禹州……一行人可能就真的完了! 与此同时,三双指尖尖利的大手扣向了原本韩澈站立的地方,这时,这三只手的主公才从虚空中显出人形,除了那母鬼之外,一只马头人身的怪物,一张马嘴中四只獠牙森森,身体虽是人形却只剩骷髅白骨,裹挟在一团墨绿烟气中;一只红毛僵尸,浑身上下长毛林立,遍布尸火。 只是猝不及防间,三双大手正按在了这红色飓风之上,巨大的吸力立时传来,三只妖尸都是站立不稳,只来得及发出三声惨叫,便一齐被吸进了风里。 熔岩飓风越聚越高,瞬间便比那肉山还要高出一截,看似随性的一扫,那肉山便被扫去一截,再一盘旋,便生生的打出了一条缺口。 悬停高空的穹隆图腾忽然微动,琉璃光华瞬间如垂柳吐丝,十数道琉璃触腕向着虚空一阵的乱抓,那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突然显出屡屡血光。 血光凝结成刀,也凶狠的向着琉璃触腕回击,两相撞击,爆发出刺目的眩光,却是无声无息,仿若一场绚丽至极的默剧。 黑袍人脸色铁青,在虚空一侧显出身形,眼神中已经再没有了刚才那轻蔑与嘲弄,转而变得暴虐、愤怒,他的周身包裹在血光护罩之中,模糊不清,而原本离体的元婴,已经再次回到了灵台。 韩澈也慢慢从虚空中走了出来,面色苍白无血,印堂、太阳穴、两只眼眶都泛起浓郁的黑色,任谁都看得出,那已经是油尽灯枯的前兆。只是他的精神反倒比黑袍人还振奋了许多,嘴角带笑,眉梢轻挑,一双银色的瞳孔中间或一丝彩光闪过,充满着妖异。 黑袍人面皮抽动,心中除了惊骇便只剩下空无,他知道自己起码还有两成的余力没有发挥,起码数种厉害手段没有施展,此时此地,即使那熔岩飓风再厉害,恐怕也难得再维持太久,一时三刻,便注定是眼前人的死期。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居然隐隐的有些不定。就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那竟然是一丝深深的畏惧。 他厌恶这种怪异的感觉,厌恶至极! 黑袍人的喉间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手中血光霎时浓烈的数倍,刚要迈步冲杀过去,却突然发现,对面的韩澈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面三尺小旗,一具骷髅尸骸在那旗上栩栩如生。 “这是……法宝?”与那骷髅眼眶中的寒芒一对,黑袍人不由自主的动作一滞,一丝怪异的只觉传入周身百骇。 快速的踏下禹步,韩澈将白骨幡一抛,长条小旗迎风而长,还未等完全展开,已从其中伸出一只骨节粗大的骷髅手掌,仿佛是迫不及待,随手向着黑袍人抓去。 黑袍人的身形一颤,心中警兆连连,根本也无心试探这大手的强弱,慌忙疾退,谁知这骷髅手掌却是尾随而至,他吓得尖喝一声,浑身血光大放,一道遁光霎时射出数百丈,这才将将躲过了抓捞。 砰的一声,骷髅手掌一翻,将正与穹隆图腾争斗的两道血芒便被其抓到了手中,随意的向继续展开的骷髅口中丢去,上下额骨一合,顿时血色全消。 “这……这是什么怪物!”黑袍人脸上第一次直接显出了惊骇,见那骷髅再次向自己投来不怀好意的眼神,更是从灵魂深处本能的产生了一种恐惧。 他下意识的长袖一甩,煞气黑光纵横,数道血光沸腾翻涌直窜向骷髅长只见这骷髅随意的晃了晃身形,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再次向天一抓,空气陡然一紧,煞气黑光也随之一闪全消,那原本沸腾的数条血光也都被吸进了嘴中,如此浓烈的血气,似乎都不够这白骨魔神填一填牙缝。 韩澈向黑袍人一指,长幡划出一条惊鸿,直向黑袍人飞纵,那速度居然比遁光还快,幡面招展,白骨魔爪再次探了出来! 见此情景,不知怎么,黑袍人的心神一下子全都乱了,哪里还想其他,纵身飞逃,一路血影遁出无踪! 他可没有注意到,盾光落下时,身旁已经是林立的石柱丛,悄无声息的,一把嫣红长刀在身后举了起来。 “啊!”一声惨叫传来,小半边身子打着旋飞出数丈,落入尘埃! 挥刀的少年一个人应付着三只引气中期炼尸的围攻,明显有些吃力,这一刀忙里偷闲,仓促而发,明显未能竭尽全力,黑袍人反应也不可谓不快,见身后红光大放,已知不妙,待要躲过,电念间却发现数道刀光居然莫名的出现在了自己各自封锁在了自己所有的退路上,退无可退。 他也只来得及避去要害,料想凭借天绝魔尸这坚硬堪比金晶的无相尸身,被这诡异的长刀砍到,总不会伤得太重,无非就是一点擦破一点皮,到那时再行反击总还来得及。 谁想刀光一落,黑袍人直觉肩膀一凉,刷的一声轻响,那原本报以厚望的肉身,竟向豆腐一般被一切而破! 这一惊着实大了一些,黑袍人又恐又怒,目眦欲裂,拖着半截身躯慌不择路的胡乱飞遁,迎头一道琉璃藤蔓缠来,差点把他抽了一个跟头,他吓得掉头便跑,迎头又是一朵碗口大小的蓝色莲花…… 黑袍人左突右支,却怎么都冲不出这团团的包围,他的心神越来越紧,陡然仰天一声长啸,四下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滔天血海一下子冲破了冰蓝火焰的缠斗,以决口之势倾斜了下来! 第六十二章 金红鲑鱼 黑袍人半边身形陡然拔高数倍,露出了阵容,只见其皮肤深绿,头上生出双角,嘴中吐出獠牙,长发如钩,犹如地狱厉鬼一般。血光缭绕中,黑袍人身形异常模糊,狰狞咆哮,如是失去了神志。 “死!杀!”黑袍人高声的嘶吼,吐字十分的模糊,但那凶戾之气已经显露无遗!石柱丛中的群尸好似也受到了感召,顿时疯狂的长吼起来,全然不顾死活的发动起了搏命攻击,那还在石柱上的,则踩踏着同伴的身体,一股脑的爬将了下来! “嗷!”一声更加高亢的长吼陡然传来,韩澈眉头紧皱,白骨长幡在没有自己命令的情况下,居然脱体而出,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自行兜了回来,幡面自行展开,其上骷髅头颅一个挣扎,猛地扯出了幡面,白骨魔爪向着四周疯狂攻击的炼尸胡乱抓去。 韩澈直觉胸口一热,嘴中一甜,一口精血噗的喷了出来,眼前顿时进行乱冒,他也顾不得场中的乱局,颤抖着双手,印诀慌忙一掐,白骨长幡一挣立时收起,那骷髅魔神未来得及挣扎,已经瞬间被漆黑的幡面吸了回去,白骨幡一阵剧烈的晃动,终于平静下来,空中还回荡着此僚高亢的啸声! 韩澈长出一口气,一挥手,长幡划出一条长虹回到掌中,看也不看,直接扔回芥子空间,这旗状况未明,他可真的不敢再随便带在身上。 猛地,天地一阵晃动,让人几乎立足不稳!司晓宇再次请动了不周神剑!催动之间,一座石山轰然从天而降!这一次却是将方圆数十里的范围都囊括在内。 数根石柱轰然倾倒,更有甚者砰然炸裂成碎石激射四方!那些石柱上走下来的炼尸身体一震痉挛,片刻化作虚无! 但是更多的石柱上方却是放射出金色的光芒,霎时结成一方巨型护罩将不周石山的威势抵住。不周剑毕竟在十绝塔中反动过一次,储存的土系灵气已经不足,比不得从前。 韩澈心下一寒,牙尖一咬,心知已经不得不去拼命!双臂一挥,韩澈如离玄之箭飞射而走,场中纵横的熔岩烈风霎时偏移,呼啸着超过韩澈,将其包裹其中,席卷向场中不断狂吼的魔化黑袍人! 片刻之前,就在不周神山轰然砸下的一瞬,场中局势稍稍一松,唐津的身影出现在石柱林的上空,此时的他却已不再是那儒雅中年书生的形象,头上须发花白,脸上皱纹密布,似乎苍老了三十年,十二杆各色阵旗围绕其身上下翻飞,其脚下方圆之地七彩烟蛊乱飞,显得流光四射,一副光怪陆离! “嗯?那是什么?!”他疲倦的抬起头,眼中立时划过一丝惊愕。 地平线,隐现出一点红光,远远的,居然有些耀眼。 这东西好像还在移动,看不清是什么,也辨不清到底有多大,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红点的个头也慢慢的变大。这倒不是说这东西的速度慢,相反的,唐津能够隐隐的察觉到,这东西的速度极快,甚至根本不是一般的遁光可比。 说他变化的慢,只是因为它实在太远,仿佛真的是来自海角天边,或者是茫茫宇宙。 这点红光似乎带着某种魔力,唐津的心神居然莫名其妙的就被其吸引了,就连下方蛊阵中传来的炼尸嘶吼声似乎都小了许多。 他默默的看着,眼现迟疑,心跳突然加快了起来,一种莫名的不安回荡在脑海中! 近了,近了…… 不知过了多久,唐津终于能够看清这东西的全貌。 “这是……一条鱼?!” 一条大鱼! 目测下,这鱼身足有十数丈长,通体覆盖着金红色,那头颅便似是一座小丘,眼睛黝黑锃亮,分于身体两侧,而那尾巴更像似蛇尾,也有数丈长,末端分为双岔,其上各有尾鳍! 这居然是一种少见的变异哲罗鲑。 唐津几乎失声叫了出来,然而呼吸间,这大鱼已经近在百丈之外,举目可见!唐津几乎可以轻易的数清他那粗如水桶的鱼须和那鱼口中森然的獠牙! “小,小心!”这是唐津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他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从始至终,自己的神识居然无法扫描到这鱼的存在,就算已经肉眼可见,却仍然还是如此。 其时,正是黑袍人变换出厉鬼真容疯狂嘶吼,韩澈驱使熔岩飓风向其席卷的时候,这鱼速度遁速之快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当众人陆续发现时却已经晚了! 眼见大鱼一个摆尾已经出现在了黑袍人的身后,鱼嘴轻张,不由分说已将正欲回头的黑袍人吞了进去,说时迟那时快,韩澈裹挟这飓风刚刚欺近,便见如此情势,根本未做他想,风向急转,回身便跑,谁料身后陡然传来巨大的吸力,沛莫能御! 韩澈心知生死一线,不顾一切遁速全开,四下灵气急涌,飓风四起,呼啸着一齐推动着韩澈向前急飞,然而这却也只是让其坚持了数个呼吸,大鱼一个摆尾,身形一耸,也将其吞进嘴里。 穹窿图腾化作一条琉璃长虹尾随而入,其后玄凰蛊、螟蚕蛊也跟着投进鱼嘴。 韩澈哪里有肯这样放弃,单手点指,穹窿图腾在巨大吸力中勉强立定,放射出耀眼光辉,数道精光一齐绽放胡乱射向四周,韩澈身形化风,手持乌云宝剑逆流而上,眼见已重新飞到鱼嘴边缘,但见鱼嘴中似噙着一物,细看是,乃是一只白碧石盘。 这石盘光洁碧透,纤尘不染,悬停在两片鱼唇间,滴溜溜不停的旋转,这石盘虽薄,却给人以一种安若泰山的感觉,随着其旋转,万千柔和的白光慢慢散开,形成一圈致密的白色光罩,那原本紧紧闭合的鱼嘴竟然被这光罩慢慢的撑开。 “造化玉碟!”韩澈心中大喜,眼中已经可以看见司晓宇远远闭目施法的情景,他再不迟疑,双臂一招,一应法宝、法器齐齐向着那半开的鱼嘴轰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惊雷忽然响彻穹空,身在鱼口中的韩澈都感到一阵的摇晃,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见这鱼嘴忽然大张,一道红色长龙瞬间倒灌了进来! 韩澈只来得及收缩穹窿图腾化作护体灵光将自己包围,这长龙就已经直直撞在了身上! “是熔岩!”这是韩澈最后的一点清醒意识,随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司晓宇的脸色由铁青变成了漆黑,再由漆黑变得煞白,两只引气中期炼尸突然的出现在他的上方,利爪拍下,十数道血光顿时交织成网,扣向晓宇头顶,却被一层荡起的绿色光罩反弹了回去。 司晓宇恍若未见,仍然呆呆的望着那大鱼消失的方向,神情肃然,顺着他目光所及,熔岩翻滚,红流滔滔。 “怎么会这样,那下面全是沸腾的火山岩浆,还不知道是不是会通到某座火山,就是神仙下去也休想再毫发无伤的走上来,这鲑鱼是寻思吗?!”唐津最早发现异状,将整个过程都看得轻轻楚楚,此时一靠过来,也是焦急的说道。 “我看这大鱼非同一般,居然连造化玉碟也没能把他留住,说不定神通还真是大到了一定程度,它既然能够吞噬熔岩,看来应该是能够在其中生存,韩师叔在其腹中也未见得就遭遇不幸。先别说这么多,不把这些炼尸处理掉,我们也没法想办法!” 禹州也冲了过来,他的头顶百丈之内漂浮着六只精巧的四足瓦罐,每只都有水缸大小,各占一角,瓦罐上虫鸟花纹独特,各不相同,颜色也不同。 禹州手中亦是一只瓦罐,呈淡黄色,造型与那六只相同,却是迷你了许多,只得巴掌大小,其中有水,水中是六只四脚蝌蚪,拖着长长的尾巴,不停游弋。 此时的这些蝌蚪似乎有些惊慌,游动得飞快,时不时的浮出水面,吐出一只水泡。每当这时,天空中那六只四足瓦罐便一只接着一只的喷吐出五颜六色的烟雾,连纵成一片。 步入其中的炼尸,别管法力多高,都是瞬间双眼一翻,手脚乱舞,神志癫狂的开始对身边的同伴发起抵死的攻击,直到被人彻底砸烂杀死。这样的情景在小角落里屡见不鲜,反倒让禹州的战斗看上去写意了许多。 听着这两人的说话,司晓宇的脸上沉吟之色更浓,手腕一翻,造化玉碟落在手中,他看了片刻,脸色才终于有所缓和。法力一催之下,一柄银色长枪破空飞出,一个盘旋,放大数倍,向着一根石柱撞击而去。 顿时石柱一阵摇晃,似要崩溃,那附属与此石柱的数只炼尸也身形摇晃,纷纷狂吼一声,放弃了原有的对手,向司晓宇这边汇聚而来。妲怛等人压力顿时一松。也各自向这边看来。 “你们已经传信给古辛师兄了吗?他们还要多久才能过来?”司晓宇飞身落入迎面的炼尸从中,枪尖乱点,带起一片银潮,数下便叫一只炼尸失去了行动能力,他也微微喘息起来。 “一破开星空禁制,传音蛊就可以使用了,已经通知师尊和几位前辈,多则三日,少则一天也会赶来。”禹州急急道。 “多则三日……”晓宇沉吟,忽然问道,“还有什么人吗?” “凌宫主是一定会下来的,古滇剩余的四大家族,也会派人同来,说起来这里面可能还有你们的熟人,黑麒苗寨的赛、莫两位长老,就都是这四大家族的人,另外听师尊说,范护法、还有新晋的慕容护法不知为何,也有可能会同行。”禹州答道。 第六十三章 大鱼海棠 “他们?”司晓宇微微皱眉,此时的神情却是异常严肃,“嗯,也好,在他们下来前,我们尽量的破坏这些石柱吧,这岩浆和大鱼都是莫名其妙出现的,说不定是有什么禁制,只有把这里清理干净,我们才能安下心来搜寻!” 司晓宇毫不遮掩自己的面上焦虑,但落在行动上,却异常冷静起来。他看了一眼战团,妲怛高坐莲台,闭目掐诀,万千蓝莲上下飘飞,不时轰然爆裂,蓝莲中夹杂着几缕沉浮的金光,或明或暗,十分的不稳定。 而那金光每一次闪现,妲怛的面孔上便好像多了一丝痛苦,豆大的汗珠不住的滚落,浑身上下更是早如水洗一般。 司晓宇暗自叹气,韩澈不在,妲怛的情况未知,现在他的确是不得不镇静。 禹州和唐津对望一眼,轻轻点头,两人齐齐双臂摇摆,口中发出喃喃的低诵声,禹州单手在腰间一只斜跨的竹筒一抹,一道黑烟闪过,一只十数丈长的铁皮蜈蚣便出现在了空中,转眼向石柱横冲直撞而去! ——————————————————————— 韩澈觉得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里自己一会儿在炙热的火海中遨游,一会儿又在冰寒刺骨的风雪中穿行,周围是生满刀剑毒刺的刀山,脚下是嶙峋堆积的累累白骨,黑暗中,一切都仿佛披上了一层迷幻的外衣,有黑色的大鸟从头顶掠过,带动起呼啦啦的风声,又像是某种动物的尖啸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奇险的跋涉才终于停了下来,他近一间低矮的木屋,堂前是篱笆围成的简单院落,两颗青柳扶风未动,屋后是广袤的草原,一眼绿意望不到边。 天空格外的阴郁,但四下并不算黑,烛台上仿佛有着微弱的烛光,照在墙壁上,到处都是影影绰绰的人影、树影,也看不清是不是真的在动,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传来隆隆的雷鸣声,仿佛下起了雨,不一会儿雨珠便穿成了串,如一副珠帘,呈现在韩澈的眼前。 韩澈的心情一片祥和,波澜不惊,梦里的这雨非但没有让他清醒,反倒更加有些迷醉起来,他脚步轻盈,闲庭信步的走在雨中,感受着周身传来的阵阵清凉,一抬手,一团和风慢慢旋转,将落入其中的雨水尽数包裹,不一会儿,便形成了一只脸盆大小的水团。 韩澈用手一指,这水球在风劲的揉搓下缓缓的缩小,慢慢的,被压缩成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悬浮在眼前。而在它的下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缕细细的火焰,像是在小心翼翼的烘烤着这一只水球。 许久,这水球中泛起了奇异的红色光丝,跳动不止,韩澈面露欣慰,突然举起右手,化掌向这水球劈了下去,水球立即分作两个半圆,居然又自行旋转起来,瞬间变成了两只稍小的水球。 韩澈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一伸手,将两团水球分别抓在手中,观赏了半晌,仿佛十分的满意,默默点了点头,居然就把这两团水球按在了双眼上,他的面上痛苦之色一闪而逝,再次睁开眼睛,一双眸子竟然莫名亮了许多,韩澈的脸上也再次浮现起了温和的笑容。 “看”着梦中的自己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举动,韩澈的心中居然无惊无喜,平静异常,仿佛那明明完全不是控制的一举一动,却同样合情合理,那“看”到的他也还是自己,两者即矛盾又统一。 这种状况维持了很久,以韩澈的判断,足有数月,期间,韩澈以这种诡异的视角审视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他”所做的,有些自己可以理解,有些自己也没法明白。 除了每天用着心火锻炼的雨水洗眼之外,“他”还会一连数天的静坐沉思,即不存思引气,也不入微炼体,就那样呆呆的坐着,像一个凡人一样,或悲或喜,时不时的,嘴角扬起一抹呆滞的微笑。 他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默契,或者说是一种奇怪的心理感应,有时韩澈想大声的喊,大声的哭,对着无边的草原,然后,毫无征兆的,“他”就那样做了。 韩澈知道自己能够进入“他”的思维,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韩澈一丁点儿都不想。 大雨下了几十天,看不见日头,韩澈在心中默默的估算着,不知为什么,内心里他似乎并不着急,这样的生活反倒让他感到一份闲适与安稳。 然而,韩澈和“他”都知道,这样的日子迟早都会过去的。 那一天大雨骤然停歇,天边出现了鱼肚白,少时,便有流星划过天际,掠过草原,天地间一片火红,宝光耀目,韩澈心中一动,抬眼间,一团琉璃光球从口中吐出,盘旋着迎向从天空疾落的流星。 两团光华在高空猛烈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就连空间都一阵的颤动,忽明忽暗起来,好像是支撑不了这强大的爆破力,马上就要崩溃一般。 韩澈的身形微微颤抖,在撞击发生的一刻,遂然将一柄红色短剑抛向了天空,琼宇立时惊雷大作,青紫电芒四下流窜,最后却都齐齐的落在了这红色短剑之上,短剑竟然毫不退缩,其上燃起丈余的红焰,裹挟着电光,向那仍在相互较力的流星和光球飞去。 刷刷数道剑芒分别落在流星和光球之上,那原本坚如精钢的流星和光球竟然被斩成了无数碎屑,四处飘飞,红焰又是一兜,将这些碎屑聚合起来,团成一团,当空旋转起来,从其中发出巨大的爆鸣声,可是红焰的表面却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就这样旋转了数天,红焰也被炼进了这星辰与光球碎屑组成的小球中,结成了一枚赤红夺目的绚丽弹丸。韩澈闭目入定,突然的一挥手,这弹丸就再次飞回,落入口中,而那红色短剑也盘旋数周,最后消失在头顶。 韩澈这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疑惑的身后的一丈之地看去,然而目光所及,却空无一物,他沉吟片刻,周身荡起琉璃光晕,空间突然剧烈的颤动,显出裂纹,随后,便如玻璃窗般碎裂,纷纷剥落下来。 原来的屋舍、柳树、草原,俱都消失不见,入眼处是一条宽阔的巷道,烛火摇曳,水声潺潺。 韩澈还来不及细打量四周的情况,睁开眼的第一反应便是一拳向脑后捣出。 撞击声砰然响起,伴随而来的一声高亢的“哎呦”声,有东西被这势大力沉的一拳打飞了出去。与此同时,韩澈也直觉拳头上隐隐传来酸痛之感,好像是一拳打在了飞来的钢板上,“好硬的面皮!”他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在是安然无恙,倒是放心了不少。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在这儿多久了?”韩澈轻描淡写的问,也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远处终于传来慌乱的扑腾声,好像是什么人在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哗啦哗啦”乱糟糟的水声,“你,你,你居然醒了?!这拳头怎么这么硬?!老祖我是天绝魔尸肉身,比真刚玄铁还要坚硬,怎么可能受伤?!” 不用猜,韩澈也知道身后之人是谁了,他并不在意,反倒查看起自身来,这一查看,韩澈的眉头不禁大皱了起来,“我为什么无法调用灵力?”他还是同样低声问道。 “小子,你反应倒是不慢,不仅无法动用灵力,你看看你那些稀奇古怪的蛊物、法宝,是不是一样都不能用了?!”远远地传来阴测测的说话声,随后语气陡然转冷,竟然有些骇人,“还是乖乖让老祖捏碎你的脑壳!看你是不是还能死硬下去!” 韩澈听了前半截话,不禁一愣,静心感受之下,灵台中的两种本命蛊果然都沉寂下来,根本不去理会自己的指示,就像冬眠了一般。 韩澈顿时讶然,刚要去检查其他的法器、法宝,便听到对方的下半句,还没等大脑有所反应,猛就见一具只剩下半边躯体的白毛僵尸如电一般匍匐着冲出了阴影,身后拖着的长尾一甩,后腿猛地一蹬地面,就朝自己扑来! “天绝魔尸原来是这个样子,果然如语兮所说,还是个半成品。”他嘴中喃喃,也不见做出防御,待到白毛怪奔到近前,张开那密布尖牙的血盆大口,韩澈卧坐的身形陡然一矮,突然单手撑地,双脚诡异的一个全旋,向天空撩去。 “砰”的一声,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到了白毛僵尸的下颌上,顿时对方一声低吼戛然而止,庞大的身形如一颗小石子般倒飞了出去,轰隆隆的撞击在巷道顶壁上,又砰得摔了下来,四仰八叉。 韩澈这才注意到,这巷道似乎整个都是由一种从未见过的玉石构成,完全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仿佛浑然天成。 这玉石通体洁白无瑕,触摸起来温软滑腻,居然微微炽热,其中隐隐有丝丝灵气流动,却被玉质包裹丝毫不见外放,顶壁上布满了火红的磷脂,发出莹莹的红光,向烛火一样不停摇曳,就是这些东西将这条巷道照亮。 而刚刚听见的水声,来自于脚下暖玉的再下方,看清这东西,让韩澈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居然是一道如水一般,无色的岩浆流,韩澈都很是怀疑自己的眼睛,这无色岩浆显然不是在外面看到的那些,它呈现出如此纯净透明的色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岩浆的温度已经高到了离谱的地步。 而此时,韩澈和这高温岩浆之间,却仅仅是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玉石层,虽然这玉石完美的隔绝了岩浆的高温,但这还是让韩澈大大的捏了一把汗。 “你,你……”气急败坏的吼叫声在身后响起。 韩澈略显沉重的站起身来,抚摸着巷壁,口中却抢白道,“你是不是觉得没准备好,可以再来!” “小子,你别太狂!”刺耳的狂啸声从这白毛僵尸的嘴中发出,一个纵身,这怪物从地上一跃而起,身形似是飘动般向韩澈奔来,眨眼间已到眼前,那如十把弯刀般的十指已经齐齐扣在了韩澈的肩头。 第六十四章 封灵暖玉 然而这一次韩澈却似没有反应过来一般,根本就没有出手,甚至动都没有动,依然保持着抚摸巷壁的姿势,只有当白毛僵尸的十指扣在肩头的一霎,他才略略的皱眉,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痛哼。 “好了?!该我了?”韩澈慢慢的转过头,平静的望着这凝固了一脸狞笑的白毛僵尸。 “什,什么?!”白毛僵尸这蕴含全力的一击没能将韩澈撕碎不说,居然那堪比刀剑的利爪,只是在其身上留下了几道较深的白印,他的脑中一片混乱,根本不明白眼前这到底是人还是怪物,错愕间,忽然看到韩澈眼中一丝戾色赫然闪过,顿时浑身一凉,如坠寒潭。 几乎是下意识,白毛僵尸长啸一声,转身就跑。 可是还没跑出两步,那早已触觉迟钝的身体突然觉得颈后一凉,双脚竟然缓慢的离开了地面…… “你,你要做什么?!”僵尸干涩的嗓子中挤出一声尖利的质问,但那声音听起来却与惨嚎无异。 “做什么?!”韩澈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这僵尸只脖颈上的大手怪力无穷,只略一发力,自己就似是腾云驾雾一般飞上了天空,只感到天旋地转,片刻已经“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而脸上几乎同时中了重重的两拳。 他还来不及惊呼,腰上便觉得一麻,下一刻整个人就再次飘飘忽忽的出现在了空中…… “砰砰”之声此起彼伏,僵尸像一只沙包一样被摔来摔去,脸上、身上也都连遭重击,他眼前金星乱冒,身体就如同被轧道机轧过,无处不软!他本是魔尸之体,痛觉并不明显,可如此的蹂躏,对身心都是极大的折磨。 这也真的是他自己倒霉催的,原想凭借自己的魔尸之身的强悍,在这双方都不能调用法力的情况下,那铁定是吃定对手!没有疑问。可不想,这第一脚就踢到了钢板上!带刺的钢板! 这也怪不得他,他曾经虽也是魔道赫赫有名的人物,叱咤一时,见识自然颇广,道、佛、妖、魔对阵过无数,大江南北哪里没有去过,可是终其一生还就真的从没见过什么巫族,更别说翁则境的巫人,也就更无从知道这巫门专修肉身的法门。 且不说韩澈这种被碧血螟蚕重塑的变态,就算一般翁则级别的巫人也早就将神识精血炼化周身,通体锤炼得如同精钢一般,那几乎曲指间就有开碑裂石的力道,又哪是这普通炼尸可以比拟的。 即使天绝魔尸肉身之强的确非同凡响,那也只不过是针对炼尸和普通修者来说,再不能动用任何法力的情况下,对上道修、佛门弟子那自然是大战便宜。可对上翁则级别的巫修…… 韩澈也是真不客气,他跟司晓宇相识这么久,过招又何止千百回,虽然不曾学习过什么武道体术,但也总能受其启发,学到一招半式,只是平时多于斗法,不得发挥,像这么痛快的痛殴对手的机会,也是百年不遇,所以分外卖力! 一顿饭的功夫,当白毛僵尸再一次被狠狠的摔在地上,他的惨叫声中终于夹杂了求饶的哭腔,韩澈眉梢一挑,但手上还是加力,将其一把抓起,掐着脖子将其按在了墙壁上,轰的一声,墙壁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饶……饶命!上仙,上仙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哎呦!”僵尸的喉间传出干巴巴的声音。 “上仙?”韩澈冷笑,“巫门和仙道可没有什么关系,你叫我上仙是故意找打吗?” 僵尸闻言一惊,连忙改口,“不不不,误会误会,法师,哦,不,上师,不要打了,不要打了,这魔尸肉身可不是金刚不坏,受不起的!” “哦?是吗,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听你刚才说话,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这里是什么地方?”听到对方的求饶,韩澈面容不见一丝变化,依旧冷冰冰的说道。 “这个……”僵尸眼珠转了转,却似欲言又止。 “嗯?”韩澈一个清冷的疑问从嗓子痒挤出,掐住僵尸脖子的手上力道陡然大了三分! “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僵尸连忙挣扎着说道,这是这次的声音明显并不是发自这具肉身,而是由这僵尸的头部发出,感到韩澈的手稍微松了松,他这才略一舒气,继续说道,“上师不要误会,非是老祖……,哦,不,小的,”他看到韩澈目光一冷,顿时一个激灵,立即改口,倒是颇为圆滑。 “非是小的不说,而是,这事儿有点复杂,说不清楚,小的也只不过比上师早醒来那么一会儿,并不了解其中详情,害怕说错了,上师怪罪。”僵尸战战兢兢的说,一双血红色的眼珠仍旧骨碌碌的大转。 韩澈微微沉吟,随即道,“无妨碍,你照实说便是,我自会分辨,但如若你有心欺瞒或是编造来哄骗于我,哼哼……”韩澈没再说下去,反手一把漆黑短刀握在了另一只手上,这刀通体像是一截兽骨,两侧皆有血槽,即使是在这不能调用法力的地方,可那刀身上依然黑光闪闪,怎么看都必然不是凡品。 白毛僵尸心中一凛,他可不想真的试试这骨刀的锋利。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不瞒上师说,我们现在应该是在,”他顿了一顿,有看了看韩澈的脸色,颇有些为难,但思量片刻,还是一咬牙道,“在这大鱼的肚子里!准确的说,实在这鱼的胃里!” “鱼肚子里?”韩澈闻言不禁面色发白,他虽然心里早就有所准备,但骤然闻听还是不免有些讶然,略一沉吟,忽然追问道,“你怎么知道?” 白毛僵尸一呲獠牙,像是要做出个笑的动作,但那笑容却只能用狰狞来形容,只听他继续说道,“小的被吸进那鱼嘴时,正在准备发动血目魔眼,刚刚施法一般,根本无暇防备,但滑落入鱼肠中时,神志却还清明,不仅如此,血目魔眼也正好发动了出来,让小的看清了这鱼腹中的所有情况。 本来小的还想设法出去,可后来那熔岩岩浆就冲了进来,小的就眼睁睁被冲到了这鱼的胃里,一到了此处,护法血光就自动消失了,就连法力都运转不起来。 小的这才因为没有法力支持,昏了过去,幸好那岩浆并没有冲进胃里,而是进入了这胃的外层,也就是这软玉外层白色岩浆的样子,可我记得很清楚,小的醒来时,周围的情况和自身的状况和昏迷前一模一样,根本不可能被移动的。所以说,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还在这鱼的胃里没错了。” 韩澈仔细听着,想了想,稍稍放松按着白毛僵尸的手,可依旧冷笑道,“所以你醒来发现我似乎还活着,就想先弄死我再说?!”“呃,这个……”白毛僵尸显得有些尴尬,嘿嘿干笑了两声,“小的醒来,自然是想着要出去,可是刚一运转周身血气,就发现所有法力似乎都被冻结,就是连体内几样法宝都催发不出来。”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韩澈忽然插话问道。 “这个……凭小的这点浅显的见识来看,问题可能还是出在这四周的软玉上,这玉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封灵暖玉,能够封锁其中的法力运转。上师仔细感受下,就会发现这每一寸暖玉中,都似乎隐隐的有着一丝阵符的气息在里面,修者落入其中,就像是被困在了一处封印阵中,自然的,法力也就施展不出来。” “哦?是这样。封灵暖玉!你继续说。”韩澈若有所思,但嘴上却吩咐道。 “是!”白毛僵尸不敢怠慢,“小的发现不对后,也曾查看过四周的情况,发现这一处实在是大的超乎想象,而且到处都是岔路,几乎就是一间迷宫。然后,嘿嘿嘿,”白毛僵尸又干笑起来,“然后小的就在这里找到了上师您。” “嗯,你回答的,我还算满意,”韩澈微微点头,随即放开了手,淡然问道,“来时的路你是否还记得?” “记得记得,上师不说,小的也想要提起此事,”白毛僵尸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眼中精光一闪,低声说道,“经过小的观察,这大鱼和寻常鲑鱼倒是有些不同,他的胃是分为三部分,像是一个马蹄形,期间盘盘绕绕的地方非常的多,也就是小的刚刚所说的岔路,但这些细小的岔路都不是我们要找的。 再往前走,通过这马蹄形的最底部,到达另一侧,就会发现一条特别宽阔的通道,那条巷道的四壁都是金色的,和我们落下来时的那条一模一样,应该就是返回去的路没错了。” “哦?”韩澈心中惊讶,“听你这么说,这出口这么容易找,出去似乎并不难啊?” “哎,上师有所不知,出口容易找,可要真的走到那里,却并不容易啊。”僵尸面现苦涩。 “这是为什么?”韩澈疑惑道。 “小的先前说了,这里很可能就是那大鱼的肠胃里,这鱼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物,食性极广,仿佛无物不吞的样子,那些岔道中,就时不时的落下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除了那仿佛被这鱼转化为血液的白色岩浆流不说,还有一些毒水、烟瘴、巨石、淤泥、巨木之类的东西,甚至是猛禽、野兽等活物,这些东西若是平常有法力时,我们当然不放在心上,只是此时……”白毛僵尸笑笑,继续道: “这还都是小事,还有就是这里会不定时的灌入大量的红色岩浆或是沸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冲刷入U形的底部,那里形成了一个极其广阔的酸液湖,无论是什么,落入其中都会被瞬间消化殆尽。” “的确凶险。”韩澈倒吸了一口凉气,叹了一声后就低头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寒光一闪,一只血红的兽爪忽然出现在了视野中,居然是朝着眼睛抓来,韩澈心中一动,不用细想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几乎下意识的一侧身,利爪从脸边划过,爪子上如钢针般坚硬的白毛带出一道劲风,随即指尖方向一转,猛地再次扣向韩澈的双眼。 第六十五章 魔道三宗 “咤!”千钧一发之际,韩澈的嘴中发出一声雷鸣也似的呼喊,那双深邃的瞳孔中霎时银芒一闪,见此银芒白毛僵尸的动作一滞,之间眼前虚空突然炸裂,一道紫色闪电赫然劈在了自己那已几乎贴上韩澈睫毛的利爪,随之而来的灼烧剧痛让他根本无法忍受,“嗷呶”一声撤回了爪子。 然而,捂着爪子的白毛僵尸却立时愣住了,那几乎让他昏厥过去的烧灼痛楚居然完全的消失,自己的爪子也安然无恙,哪里还有什么紫色闪电的痕迹。 “幻觉?!魔尸之体怎么会中幻术?!”白毛僵尸心中一凛,随即就意识到大事不好,他反应也算极快,立马抽身就跑,虽然无法动用法力,但以其魔尸之体,那行动之快几乎就像是一阵风。 然而,他的脚步却突然的被绊了一下,韩澈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了身侧,将失去平衡的他倒提了起来! “你失去了最好的机会!”韩澈平静的说,那声音里似乎还竟然有着一丝遗憾,下一刻,他的胸前琉璃光华一闪,两道细细的光线突然射出,咻的一声钻进了白毛僵尸那血色的双眼中。 “啊!”白毛僵尸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嚎。 “原来血魔道的元婴是这样的。”韩澈紧闭双眼,脑袋缓缓的摆动,似是在感受着什么,眼珠时不时的跳动,间或一点银芒从闭合的眼角闪现。 识海中,韩澈的一丝裹挟灵力的神识穿过了魔尸那业已坏死的大脑,深入到了空寂的灵台之上,在那里,一个被无形威压层层桎梏的元婴小人正一脸惊恐无助的望着自己。 韩澈的神识丝毫也不客气,划出一道琉璃长虹直接冲进了这小人的体内,那无形威压也只是走过场似得抵挡了一下,见那琉璃广芒一闪便似棉絮般裂开一个小洞,任那神识穿行。 神识一进入这小人的体内,韩澈便先就吃了一惊,一股凶暴的血煞之气险些冲得他失去理智,韩澈微一皱眉,穹隆图腾在胸前再次放出彩光,那深入小人体内的一丝神识这才再次安稳下来。 “怪不得以极近枯朽的干尸之身也能运转血魔道术法,这元婴的血煞之气居然充盈到这个地步!”韩澈心中暗叹,不由又转念道,“这老魔到底是什么人?!可不像是一般的魔修啊!看样子还得真得好好盘问一番不可。” 这血魔法力之精深还真是把韩澈也吓了一跳,尤其是小人的那一双眼睛,看样子已经凝成了血精之类的东西,其间精纯无比的血魔真元流转不停,以此为中心输送向周身百骇。 “血精!这倒是个好东西,如果让螟蚕蛊吞噬掉,起码也能让其实力提升一截,如果能够好好炼化后再吞噬,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些奇效出来。”韩澈心中想着,心动间,一点神识已经化形为钩,向着元婴的一双血色眼睛移动。 “你,你怎么可以动用法力,这不可能!你要做什么吗?你要对老祖用搜神术不成?!”元婴小人歇斯底里的大喊起来,随着韩澈神识的变化,那一双血色眼睛中,终于显出了无边的惊恐。 “休要伤我性命,我可是冥阴宗的三大长老之一,你杀了我,阴冥宗,甚至整个血魔道都不会放过你的!” 元婴小人感受到了那近在眼前的杀意,大声的威胁了起来,可是韩澈压根儿像没听见一般,神识照样向着小人的双眼靠近,彩光一绕,那血红的双眼立即化形为两颗血红色的石头,其中隐隐有灰白火光缭绕,飘忽灵动。 “上师!上师!别杀我,小的再不敢了!一定言听计从!” “上师!我还有用,还有用!小的知道怎么出去!”这小人终于崩溃,再次求饶起来。 神识变化的钩子突然一顿,旋即在小人的头顶盘旋了起来,这元婴小人立即吓得脸色煞白,一双眼睛骨碌碌的钩子神识来回转动。 令他稍微放下心的是,这钩子终于是没有剜下来,只盘旋了数圈就继续向小人的体内游走。 两件灵物的形象落入了韩澈的识海中,一件是一张闪着微弱灵光的血目小网,正是先前被螟蚕蛊咬破吞噬了部分的那一只,网中的血目此时尽数闭合,其上真元也几乎停止了流动,显得异常安静。 另一件却是一把宽背的血色小剑,剑身上隐隐有着金色的流光浮动,勾勒出一幅奇异的血河形象,剑柄上还系有三道丝绦,皆是血红色,仿佛火焰跳动不止。 韩澈见这两件法宝略一惊讶,见其都被若用若无的银丝系住,居然没有一丝灵力外泄,他忙运转了一点灵力,点亮了这丝神识,仔细的观瞧,这才发觉这样的银丝竟然是密布在整个元婴的体内,就像是一张细密的蜘蛛网。 “原来是这个东西,怪不得!”韩澈不由叹道,又一转念,“这血魔道化血结婴,果然还是有些门道的,只是不知道你这血精和佛门舍利是不是一样的东西?”韩澈突然出口问道,他的神识在元婴体内巡视许久,也大概了解了这血魔道的修行原理,不禁暗暗称奇,同时也真的有些好奇。 “呃,”这僵尸明显有些错愕,一听韩澈有对自己的血精来了兴趣,不禁大荒,马上解释道,“上师说笑了,佛门舍利是佛家弟子念力寄托了大半法力集合所化,失去了,也大不了法力、元气大损;小的这血精可是精血和真灵融合凝炼的,如果失去,那可就死了!上师不,不要开玩笑!” “哦,原来是这样,这么说还完全是两回事了?”韩澈淡淡的说道,就像是聊起晚餐吃什么。 “是,是,上师说的没错,说起来血魔道毕竟是小乘魔道的一种,和佛门那可是仇敌,天生相克的,自然不相干;倒是上师一身巫法神妙无比,竟然在这封灵暖玉的桎梏下,还能施展神通,小的毕生觐见,实在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这僵尸话锋一转居然大拍起韩澈的马屁,极尽谄媚之态。 “你也不用想套我的话,我能运转法力和巫法无关,是我身上一件法宝的奇效,这法宝自然也受到封灵暖玉的限制,能够储存下来的灵力也不多,虽然无法帮助我脱离此境,但制住现在的你还是绰绰有余的!”韩澈语气平和,话里却透着一丝冷酷。 “法宝?难道是那件九黎至宝?!”僵尸一听,马上瞪大了眼睛,话也脱口而出。 “哼。”韩澈轻哼了一声,留在元婴中的一丝神识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爆鸣,听见这声,僵尸马上发出一声惨嚎,栽倒下去,只觉天旋地转,灵台崩溃,便见韩澈那神识中包裹的灵力骤然四散开来,竟一下子融进了元婴的两颗血精眼睛里。 僵尸只觉脑中又痛又痒,好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在噬咬着自己的灵台元婴,居然丝毫都反抗不得,这感觉似乎越演越烈,让他求死不得,神志却至始至终的清醒,似乎还能听到灵台中传来的啃食般的沙沙之声。 他想大声的求饶,可是,似乎连这样的权力都已经没有了。 “还没死就起来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澈的声音幽幽的传来,僵尸闻言先是一愣,再是一喜,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没有死,而且看着样子,居然连元婴也毫发未伤,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摸摸身上,也是不见伤处,当即更加兴奋,只是旋即心中就是一动。 这次他却是学乖了,可不敢再有所造次,偷偷看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的韩澈,毕恭毕敬的道,“上师,您……” “我在你元婴中下了禁制,巫门的噬魂咒,算是对你不轨行为的惩罚,小惩大诫,刚刚那种万蚁噬脑的滋味你应该不会再想尝尝了吧?!”韩澈的声音仍旧很轻,然而却让这僵尸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他那尸化的脸上已经很难再做出任何的表情,只是眼中却折射出满满的畏惧。 韩澈向他看了一眼,继续说道,“你法力高于我,但在此禁制中被我所擒也算是天意,我不管你是不是心服,现在你必须听命于我!至于离开这里之后,我自然不会再挟持你,解不解得开禁制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你也不必再上师称呼了,怎么称呼随你,现在我问话,你好好回答即是,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吧?刚刚说你是哪一宗的长老?” 僵尸闻言一惊,随后终于是将头一低,黯然道,“小的叫极夜老祖,是魔道三大宗门之一的冥阴宗的护法长老。” “嗯,既然听命于我,就不必再称什么老祖了!魔道三大宗?不是说魔道早就凋零了吗?近几年才重新整合在什么梵天圣君的手下,怎么也有宗门之别吗?是哪三大宗?” “回禀公子,”这极夜老祖忽然的一脸谄媚,称呼果然变了,可韩澈是真没想到变成了这个,他倒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继续听血目说道,“所谓魔道呢,其实是一个很广的概念,所属的宗门原来也很多,因其修行功法多以小乘魔道中的血魔道、鬼煞道、杀生道为主,统称为魔道。 当年正魔不两立,佛门和道门联合起来对魔道赶尽杀绝,而魔道却一盘散沙,各自为政,最终被杀得极尽消亡,只有魔虹宗、藜魂宗、冥阴宗三大宗门因为实在根深蒂固,才得以残存下来,但也在佛道的联合监管下,不得发展壮大。 至于那梵天圣君,所谓的整合魔道,也只是将一些游散的厉害魔修和小宗门集合起来,实力虽然强劲,却并没有完全和三大宗门达成一致,彼此之间,其实是处于一种争夺控制权的局面,明则合作,暗则互斗不止。 不瞒公子说,小的我,就是在这暗斗中被梵天手下的一员巨魔所伤,侥幸元婴出逃,这才苟延馋喘到如今。” 第六十六章 祸起无间 极夜老祖啰啰嗦嗦说了许多,韩澈也听了个大概,大致的了解了所谓魔道的情况。他要寻找六件九黎遗物,从妲怛的话里来看,和魔道的牵扯颇多,他还真是不得不关心一下。可是听着听着,先前的那个问题便又再次跳了出来。 “那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韩澈问道。 “这个……”极夜语音一滞,极不自然的干笑了两声。 “怎么,不想说?那我们换个问题,是谁用养魂木救了你,又亲自把你带到这儿的?”韩澈声音一冷,一双冰寒的银灰色瞳孔死死的对上了这极夜老祖的红色双瞳。 极夜浑身一颤,当听到那“养魂木”三个字时,不由得心胆俱寒,又听韩澈把“亲自”两个字咬得狠狠的,心里可就再也镇静不下来了。 要是没有养魂木滋养元婴、安灵补魂的神效,他当年就算侥幸逃得一死,元婴也早就消散,更是没可能区区几年就恢复当年大半的神通。可这养魂木的珍惜程度那可连传说中都闻所未闻,若不是这次奇遇,就算是他这种积年老魔,自以为见多识广,那也是根本没有机会知道。 可是眼前这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巫修居然连东西都没见到,似乎仅仅是凭借自身散发的一点气息就莫名的一口叫出了这神物的名字,这着实让韩澈在他眼里又神秘莫测了几分。 其实初见极夜元婴中盘绕的那些银丝,韩澈何尝不也是吓了一跳,以他的巫医身份,又曾在遗寺中通读过大量的巫门秘典,怎么可能察觉不出这件巫门灵木的痕迹,他奇怪的是谁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够动用养魂木这种逆天的东西算计自己这群人。 他可不相信这真的是什么天罗人的预言,如果真是那样,恐怕这一切就不应该是现在这种局面。 可极夜又如何知道这些,听见韩澈发问,又看到韩澈那冰冷的眼神,他只得恭谨道,“公子真是见识通神!凭借此等神通和见识来日成就当不可限量啊!”说着说着见韩澈眉头轻皱,知是不喜,这极夜老祖也当的是机敏,连忙停止拍马屁,转而正色道: “不瞒公子,这事非是小的不说,而是,小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起,那用养魂木救了小的而又带小的来到这里的人,小的也没见过真容,他也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 “没见过真容?!难道这人的修为这么高,还能瞒得过你这化神期修士的探查?”韩澈有些惊讶。 “那倒也不是,说实在话,那人修为并不高,甚至也就将将引气中后期的样子,只是其经过了极高超的易容,这易容术非常的神奇,就算是以小的的修为也看不出来本来的形貌,就连男女都无法分辨,但这人虽然易容成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不知道怎的,小的就是总觉得,他的实际年龄应该并不大……” “易容术?这不是世俗那些江湖人所用的伎俩吗?怎么修者也用,而且能瞒得过你?!”韩澈倒不是不信极夜所说,而是着实诧异,这么高超的易容术,恐怕已经超出了世俗的范畴。 “公子明鉴,小的不敢有任何虚言。当时小的刚刚遁出元婴,藏在一处密林中躲避仇人的追杀,只能靠捕捉灵禽灵兽吸食精血勉强维生,要不了多久就会神魂消散的样子。小的初见这人也是十分惊讶,要知道那密林乃是蛮荒之地,又不是什么灵脉,根本见不到什么人。 小的就动了心思,本是想着能将其制服,夺舍其肉身,谁知道这人居然一照面就拿出了那养魂木,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得,就把小的元婴吸了进去。”血目说的颇有几分认真,看那样子,倒真的不像是假话。 “哦?这么说,这人还是上赶子跑来救你的了?!” “额,呵呵。” 极夜发出尴尬的干笑声,搓着手,有些不知所措。 “行了,我不是怀疑你什么,你继续说吧。”韩澈开口道。 “是!”极夜如蒙大赦,暗暗长出一口气,继续道:“其实呢,关于对方是不是特意针对小的,这个小的也问过那修者,可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说…… 起初呢,也不说有什么目的,只是以这养魂木禁锢住小的,那木上有着极其厉害的佛门符印禁制,小的即使恢复到全盛时期,被困其中也未见得就能破印出来,再加上养魂木本来就是滋婴培元的圣物,小的也懒得出来,至于说这人另有目的,小的倒是也不担心,反正是恢复的越多,实力越强越安全不是?!”这极夜老祖居然自己嘿嘿干笑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哼,你倒是真想得开啊!这人要杀你在你最弱时就已经动手了,确实没必要再专门用养魂木这么珍贵的东西帮你恢复,你这么想也没错,然后呢?怎么就又让你到这天机谷来?”韩澈道。 “公子说的极是!” 极夜点头道,“起初这人也不说目的是什么,只是每日查看小的元婴恢复的情况,就这样过了两年多,这人每天如此,但从其表现可以看出,他似乎是越来越焦急起来。可正当小的也是一头雾水的时候,这人终于是动手了。”极夜的语气一沉。 韩澈没有打断,摒息听他继续说下去,“在小的元婴恢复到一定强度后,这人就开始利用苗巫的手段来整治小的,还围绕养魂木布置下了一个小型的法阵。 小的曾在机缘巧合之下赴苗疆游历多年,斩杀过不少的苗疆蛊修,对这种类似苗巫法阵的东西不算陌生,虽然身在其中,但一眼就看出了,那阵的作用就只有一个——抹杀真灵!” “傀儡术?!”这次韩澈是真的失声叫了出来,他是万万没想到在如今还有人能够传承这种傀儡秘术。 极夜吓了一跳,片刻后眼中显出古怪异常的神色,看向韩澈也加倍的带了几分敬畏,突然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公子,小的斗胆问一句,您老人家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不瞒您说,要不是这次九死一生的境遇,小的压根儿就没听说过这样的歹毒手段。” “你少废话,我本身就是巫门,你在苗疆看过的巫门法阵,我知道有什么奇怪吗?!哼,说起来炼制化神级别的傀儡可绝对不是轻易能得之一见的事,你有幸亲身体验一回,感觉一定不错吧?!”韩澈笑眯眯的道,眼中精芒一闪,再次盯紧了极夜的眼睛。 极夜听到前半截,联想到韩澈那竟能吞噬血目魔网的绿色蛊虫,正若有所思,一边陪笑着点头不止,可听了后半截,他立刻就神色一正,慌忙摆手道,“不,不,不!呃,公子说笑了,小的要是真被抽离了真灵,炼成了傀儡,那……嘿嘿,那公子今天不就见不到小的了嘛?!公子真会开玩笑!” 韩澈闻言不禁白眼狂翻,“怎么?你认为我还要庆幸不成?!见到你还是好事不成?!” 白毛僵尸一缩脖子,大嘴咧得像水瓢,“唉?嘿嘿,公子真会开玩笑,当然,小的若知道公子有如此大的神通,哪里还敢冒犯公子!唉!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那个……那人这术法虽然惊奇,但……似乎对血魔道完全不了解的样子,像我们这样化神期的血魔修,真灵早就炼进了体内的血精中,和血魔大法融会贯通,怎么可能再被分离出来! 所以,这人折腾了一个月,也着实让小的受了不少的苦,到后来他自以为大功告成,其实,嘿嘿嘿……” 极夜发出一连串阴险的怪笑,不再说下去。 韩澈也已经明白了大体的经过,点了点头,但还是问道,“原来是这样,然后你就将计就计假装失去真灵,被其控制驱使,被带到了这地下星空里,这么说来,这占据天绝魔尸肉身的主意到底是那人想出来的,还是你自己擅自做的啊?!” “公子说的没错,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如若不是装疯卖傻遮掩过去,那人还说不定用什么法子折腾小的,弄不好真被他驱散了真灵,小的就是哭可都没处哭去……至于这夺取天绝魔尸肉身的事……自然也是那人早就设计好的……”极夜答道。 “这么说那人早就知道这地下的情况?!”韩澈惊问道。 “小的认为是的!”极夜思考了一下答道,“这人自从以为驱散了小的的真灵,虽然仍未撤去伪装,但却莫名的话多了起来,开始对小的念叨起这天机谷的一些事,好像在预谋着什么大的行动,只言片语的,小的也听得不是很明白。再后来,他将一丝灵识寄存在小的元婴里,以便控制,就将盛有小的元婴的养魂木埋在了这天机谷的一处湖边……”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韩澈忽然插口问道。 “什么时候?”极夜沉吟起来,片刻才恍然道,“大概三个月前,那人匆匆忙忙的,好像也是临时决定的,当时还提到了筑音阁什么的,小的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公子一行的身份!” “三个月!”韩澈脑中一亮,三个月,那是他们刚刚除掉离万钧,开始料理黑麒苗寨后事的时候,这么说,这人果然是冲着自己一行来的…… 见到韩澈面上有异,阴晴不定的样子,极夜的眼珠急转,凑到韩澈的近处,低声道,“小的截留那人寄附的一点灵识,说要我在占据天绝魔尸肉身之后,将进谷的人尽数屠绝,一个不留!并且,他还着重提到要把公子的那件黎巫至宝一并拿到手……” 果然! 不知怎么,韩澈的眼前迅速的闪过几个人的面孔,这个精心设计了一切的人,或许就在其中!而如此说来,眼下的危险或许还不止来自于外界,更或者是来自背后,他知道,此时此刻司晓宇他们那里所面临的危险,恐怕一点都不比自己少! 第六十七章 分头行动 “怎么样?还是没有消息吗?” 地下王宫外围,原来众人焦斗的战场,数百根石柱已被尽数摧毁,满地残垣石骇,天空中寰宇图景尽消,脚下也显露出熔岩高地的情形。 众人目光灼灼,满含焦急的一齐望向场中低头静思的年轻人。 许久,这人缓缓的抬起头,焦虑与失望的神色布满了那张英俊的面孔。 “一点儿感应也没有吗?这说明什么?” 又一白衣青年负手踱了过来,面沉似水,一双鹰眼税利如刀,见到这人开口,方才挤到前面开口发问的中年汉子马上躬身退到了身后。 “至少说明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一个圆脸小喇嘛幽幽开口道,他双手不住的揉捏这太阳穴,眉头紧锁,好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听到如是说,众人的目光又一起看向了起初那低头沉思的年轻人。 这人叹了口气,极其无奈的还是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同了对方的说法,众人的脸色这才稍微的好转。 “妲怛,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办法?”这年轻人神色一动,忽然又朝那圆脸小喇嘛问道,看其样子,颇有几分郑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司晓宇。 只是站在同进天机谷的一众人身边的,此时已经多出了十数张新面孔,古辛长老、筑音阁的数位三代弟子,黑麒苗寨的范护法、慕容护法、赛长老等人也在其列。 这些人刚刚驾着遁光从远处急冲而来,还真是把场中这已几乎成了惊弓之鸟的众人吓了个半死,尤其是黑麒苗寨的几位护法、长老一个个毒烟蔽体,飞在天空中就如一大片黑云一般,根本看不出其中的人。 尤其是末冬几时见过这样的人,这青年也真是恪尽职守,还等不到司晓宇等人拦住,第一个便迎了上去,被不明就里的慕容护法一袖袍甩了两串跟头,幸亏没有大碍。 司晓宇当即便欲开打,直到禹州一眼看到队伍后面几位师兄弟的面孔,两方这才按下了阵势,联手向炼尸发动了攻击。 有了这群高手的加入,百余只引气中、后期的炼尸很快就溃败下去,一连销毁了数十根石柱后,场中的局面这才安定下来。 古辛这才姗姗而来,神色显得异常疲惫,一副伤了元气的样子。 扫视四周,古辛第一眼便发现场中少了人,脸色霎时大变,忙向唐津等人询问韩澈的下落,唐津将巨鲑鱼的事一说,古辛也是瞬间皱起了眉头。细一思量,便向司晓宇问起了韩澈的状况。 听到韩澈暂无生命危险的答复后,众人心中仍然坠坠但神色多少缓了一缓。 听到司晓宇的发问,妲怛很是疲惫的摆了摆手,看起来依旧不甚乐观,然而他抬眼略一扫众人,说出一句话,“其缘和凌子尘也不见了!” 众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互望一眼,都表示不知此事。。 这倒不怪众人后知后觉,在这种数百人的杀戮场中,混乱简直就是亘古不变的主题,所有人几乎都付出全力的去拼杀,自保尚且不暇,也实在难得有精力去照顾到所有人。 这两人的实力有限,其缘小喇嘛也就是刚刚比丘的水准,相当于格西或引气初期的水准,子尘较其稍高有限,这样的场合顶多也就是自保,所以原本也只是在诸人身后打打闷棍,在众人的留心保护之下,原也并没有什么危险。 可是大鱼事件发生之后,随着司晓宇和唐津、禹州的离队,这两人众人可就再也没注意到过。 “他们出事的可能性不大,一来两个人身上都有厉害法器,不是没有自保之力,其缘佛家功法精纯,更能克制这些尸鬼道炼尸,再怎么也不会无声无息就被干掉; 二来我一直用蓝莲监控着场中每个人行踪,他们两个是同一时间突然消失的,应该是通过暗门之类的东西去了别的地方。末冬,你去查看一下,周围有没有异常,不要轻易触碰任何不确定的东西。”妲怛再次开口道,此时的他神色更加疲惫。 “是,宗主!”末冬答应一声,禹州和唐津对望一眼,向古辛投去探寻的眼神,古辛略一沉吟,也微微点头。 三人快步离去,在周围漫无目的的搜寻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岩浆下面有东西?况且那大鱼我们可是眼睁睁看着它钻进了岩浆里!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下去吗?!”语兮紧张的望着下方翻滚不停的岩浆流,似是害怕又似是急切,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这女子不知为何,此时一改以往刁蛮泼辣的样子,竟然颇有些局促起来。 “为今之计,也只有先等禹州他们那边的结果,如果实在不行……本座就亲自下去走一遭,以老夫的修为,有本命灵光护身,想必下降数百余丈还不成问题,”古辛叹了一声,沉声说道。 众人皆是一惊,有心劝上两句,但心中也早知道,恐怕没人探这一回路,无论是司晓宇、妲怛还是古辛等人,于谁都无法彻底安下心来。 他们早就用神识探过这岩浆内部,虽然神识受到极大的限制,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岩浆恐怕至少也有千丈之深,在如此高温下下潜百丈,在场的恐怕也真的就只有他古辛能够凭着法力强横,勉强试上一试,其他人若为特别的辅助法宝,根本不做他想。 “还是在下与古辛阁主同往吧,在下有明清寒髓,虽然法力远不及阁主,未必能降到更深,但几百丈之内总归能给阁主做个照应。”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这人一张国字脸,白眉长须,羽衣星冠,背后一只长条形的包袱,不知是何物,手中却是一把黑白双色的羽扇,正在胸前缓慢的摇着,这人始终都是笑呵呵的神情,整体给人的感觉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慕容护法,”听到这人说话,古辛眉头轻皱,明显有些意外,但瞬间后又面露古怪的说道,“护法难道是信不过本座,怕本座是在做戏,所以要寸步不离的监视不成?” 此言一出,黑麒苗寨的几人都是脸色一凝,面露不悦,那白眉老者更是一脸的愠怒,“古辛阁主这是何意,在下愿一身犯险,与阁主亲赴如此险地,难道就只为阁主口中之意?!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吧?!阁主若如此猜忌,信不过我等,又何必答应让我等前来?!” “哦?”古辛眼睛微眯,死死的盯着慕容护法的双眼,半晌,终于哈哈一笑,“护法是不是多虑了,本座只是随便一问,护法有何必多想,既然护法有此好意,老朽自然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慕容护法、范护法、赛长老三人面色如旧,只是冷冷的望着古辛,不曾说话,唯独那莫长老,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连连打着哈欠,像是酒瘾又犯了,却是全然没把众人的说话放在心上。 “师兄的本命牌有消息!”几个人在一边东扯西扯,晓宇却忽然脸色一变,手中一只小巧的银色玉牌突然的放出幽幽的琉璃色光晕,华美异常。 司晓宇惊喜之色溢于言表,说话间已先一步向韩澈的本命灵牌中注入神识。 “师兄说他中途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但暂时没有危险,叫我们不用担心。”司晓宇低头道。 “问他在哪里!”古辛不待晓宇说完,抢先说到。 “他说暂时无法说明在什么地方,但他所处的环境暂时没有危险,很安全,正在想办法出来,他让我们先想办法进入王城,不要冒险去找他,如果有其他人失散,也千万不要……去寻找,失散的人?”司晓宇有些踟蹰,但还是将韩澈的意思完整的表述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古辛更加郑重起来。 司晓宇也略显茫然,摇头道,“师兄在本命牌中就是这么说的,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这本命牌也是我和师兄在‘那边’时就相互交换的,千里之外直接传送神念,从来不见有错。” 只是说完这句话,司晓宇的神情忽然一滞,眼中惊疑之色一闪而过,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也并不见再说什么。 禹州、唐津、末冬三人快步赶了回来,望向众人询问的目光,俱都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 古辛眉头紧锁,司晓宇虽然说的轻巧,他身为古滇痋蛊一脉秘术的继承人,又怎能不知道这本命灵牌的来历,这种东西可不是在普通修者之间就能使用的,而是只限定在施展过共生秘术的宿主与宿生之间,其功效当然非同一般。 而此时韩澈通过此物传话居然仍要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看来所遇之事必是非同一般。 想到这,古辛思量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道,“既然这样,我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所幸看来,失踪的三人暂时还不至于有大的危险,不过不探一探究竟,本座总归是不能安心,这样吧,你们先往王城赶路,寻找滕王鼎,只本座和慕容护法去搜寻他们!” “这怎么行?!”禹州没听到古辛和慕容先前的一番对话,此时不禁大惊,开口道。 “无事,凭本座二人的修为,只要不过于冒进,这王城之外的把戏还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古辛摆手制止了禹州接下来的话,胸有成竹道。 “看来贵徒也在担心老夫暗有动作咧!”慕容见禹州和唐津面露为难的向自己偷瞄,不禁眼角一挑,酸酸的说了一句,但见古辛面上并无异色,一副全无所谓的样子,哼了一声,也就再无他言。 “我,我也要一起去!”一个脆生生的女子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第六十八章 逆流而进 “你?”古辛看了一眼这满脸稚气的女子,眉头微皱,略有愠色道,“你能下到百丈岩浆中去?!” “我有陨玉,一般熔岩轻易上不到我,我还有冰火镯,你们如果稍稍助我,百丈也不是不可能!” 少女小脸一扬,毫不示弱! “胡闹!”古辛面色不善。 “冰火镯?!”慕容护法脸色一凝,“你是凌如是的弟子?他人呢?怎么还不见?” “哦,凌宫主另有要事先行料理,估算时间就在这两日也应快到了,本座已沿途留好极好,你我搜寻之时,正好去接应一下。”古辛低声道。 “竟然还有比这天机谷之行还重要的事……”慕容皮笑肉不笑,不动声色的向一旁的范长老投去一个眼神,范长老心领神会的微微点头,依旧不语。 “第一,刚刚是我和韩澈同行,只有我才能够原原本本的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二,他们一个是我师弟,一个刚刚是我的搭档,我有义务亲眼看到他们的安全! 第三,我修为不高,与其跟着大部队,其实跟在你们两位身边才最安全!理由很充分!即使是师父来了,也会赞成我和你们一组!”看见古辛压根儿没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语兮不禁更加急切,居然连珠炮一般列出了一连串的道理。 古辛和慕容对望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刚要开口,却听妲怛突然道,“我本不赞成分开行动,但是,如果你们非去不可,可能带上这小丫头不失为明智之举。” 这小喇嘛刚刚一直闭目入定,好像并没有在听众人的议论,可大家都或多或少的知道他的地位和心智,此时突然发言,似是另有深意,即使是古辛和慕容护法、范护法都不得不重视三分。 “小和尚,你说谁是小丫头?!”语兮叉腰怒道。 “好吧!”沉默许久,古辛忽然若有所思道,“你就留在本座和慕容护法的身边,记住,不得离开我们半步,不得擅自做任何事,如果不听,定叫凌宫主好好的罚你!知道了吗?!” 语兮好像自己也没有料到居然真的能三言两语说服这位师叔祖,面现讶然,但随即就兴高采烈起来,“多谢师伯祖!” 司晓宇等人都是面面相觑,一会儿看看古辛,一会儿又看看语兮,一副便秘的样子。 ———————————————————— 且不说一行人在这里商讨对策,时间推移到数刻之前,熔岩下不知几百丈的炙热炎洞里,一条宛若小山般的鲑鱼正在缓慢的游动,那几可化金成浆的高温熔岩居然对这大鱼造不成一点威胁。它不时鱼嘴微张吐出几团金色气泡,同时将少量的岩浆吸入嘴中。 这些岩浆通过咽喉、食管,慢慢的落入大鱼的体内,分化向各条渠道,有的被净化吸收,有的被凝练储存,有的随着代谢进入在肠道中徘徊、流动…… 望着眼前这如瀑布一般隆隆下落的火红岩浆,极夜老祖那万年不化的僵尸脸上竟然隐隐的面皮抽动,喉间的吐沫暗自咽了咽,似是想要开口,可想着巷道中的年轻人望了望,却是最终犹豫着没能说出话来。 此时的韩澈,正盘膝坐在暖玉地面上,双目紧闭,单手结印,另一只手上赫然是一只与司晓宇手中一模一样的本命灵牌,只是这灵牌中流动的光辉换做了黑色。 韩澈唇齿微动,似乎在默默念动着什么,随着他的动作,那灵牌上不时闪现出一点米粒大小的微光,跳跃数下,须臾便消失不见。 “你担心什么,那岩浆又一时落不进来。”停住手印,韩澈缓缓睁开眼睛,淡然说道。 见韩澈醒来,极夜连忙凑了上来,满脸殷勤谄媚的说道,“公子的巫法还真是神奇之至,居然在完全不动用法力的情况下也可以千里传音,小的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五体投地啊!只是……” 他的眼中竟真的充满了惊异与震撼之色,话锋一顿,却又古怪的看向了韩澈。 “你有话就说,不用吞吞吐吐。” “啊,是!”极夜恭谨道,“禀告公子,小的却有一事不解,其实小的也不太确定那要把我炼制成傀儡的人是否就是公子一行终的一个,毕竟那是三个月前的事,小的也无法感应现在那人是否在这儿?为何公子仅凭小的几句话就能断定那人暗藏在队伍里呢,还要用暗语告知。” “这事我自然另有考量,虽不十分确定,但也有八九分,先不说这个,”韩澈自然不肖和他多解释,指尖轻敲地面,转而问道,“你这么担心,是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事吗?刚刚我们设法通过那炎河谷地时,可不见你有如此神情!你有尸魔之体,纵然不能动用法力,莫非在这岩浆之中还真连一时半刻都支撑不了?” “额,”极夜迟疑了一下,还是轻道,“公子圣裁,小的看到这熔岩瀑布和那围绕封灵暖玉的无色之焰,忽然想到了一个传说,但有怎么想怎么觉得,嗨,有点荒唐……”极夜琢磨着滋味,又觉得有点说不出口。 “传说?什么传说?”韩澈还真是有些惊讶,这老魔在这一界到底经历颇多,虽然对巫门还并不祥知,但其他方面的见识应该是真的不少,他说联想到传说,那十有八九不会是空穴来风。 见韩澈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极夜连忙郑重道,“是这样,不知道公子听没听说过太岁冥王?!” “太岁冥王?”韩澈一愣,这名字可陌生的紧,索性摇摇头,表示不知。 “哦,早闻公子来自雪山圣界,对这世俗的一些奇闻没听过也属正常。”极夜继续道,“这太岁呢,在人间出现时常是一团像活肉一样的东西,被人俗称作太岁,入药或作为炼器的材料,都是有奇效的,只是谁也说不清它到底是什么。 传说中啊,在幽冥道也生有类似的东西,却比人间更为的稀少,并且其神奇程度也是普通太岁所不能相比的,这样的存在,就称为太岁冥王。 有人说他是一种生物,能够自由穿梭两界;有人说他是一种先天的灵宝,可以开辟出一块类似九幽地狱的空间;还有一小部分人认为,它根本就是幽冥道的一部分,或者干脆就是轮回六道中的某一道,是一座移动的幽冥道。 除了这最后一种呢,前两种看似各有各的道理,又各有各的漏洞,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传说故事也不少,说它可以任意变化,可大可小,可以穿梭虚空,无形无质,还能收放幽冥熔岩,借助幽冥之力焚山煮海…… 可真要较起真儿来,这东西谁也没有真正见过,小的是觉得,恐怕就连这最初的出处都有待考证……” “哦?你是说,这里的情景和那传说中的幽冥道有些类似?怀疑把我们吞进来的巨型鲑鱼就是这太岁冥王?”韩澈皱眉问道。 “这个……小的也实在说不清楚,但不知怎么,隐隐的总觉得有些不安,公子您想,且不论那些早就灭迹的上古妖兽,这世上哪有能在虚空遁形还以岩浆为食的生物啊?!这天机谷的先人即使再法力无边,恐怕也豢养不出这么厉害的怪物吧?!” “嗯,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但你也知道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你们所谓的幽冥道我没有见过,甚至都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存在,与其说这巨型鲑鱼是来自那一界的东西,我倒宁可相信它是什么上古遗留的妖兽,倒是更容易理解一些。”韩澈思忖片刻,淡淡说道。 极夜先是一愣神,随即赔笑道,“公子这么说也没错,令小的有所不安的是,这鱼到底是要游到哪里,万一,它真的是有穿梭两界之能,游到了一个界,恐怕我们即使逃出去,也再也回不来了。” 韩澈闻言,心中猛地一紧,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太先入为主了!他直观的以为眼前的熔岩海洋是某座火山内部,一旦逃出,顶多费一些手脚,倒是根本不愁被困。而如若真像极夜怀疑的那样,这鱼真的带着自己二人来到了什么幽冥道,再想回来,那可就是势比登天了。 他是穿越过雪山密道的人,自然知道穿梭两界意味着什么。何况当初魏摩隆仁先天不足,与现世间的壁障并不算牢固,其坚韧程度复杂程度显然和这稳定的一界根本没法比。 “没错,不能在这里久留,还是要早点出去的!”韩澈的表情立时严肃了许多,自然转向了极夜老祖,“之后要怎么走,看你在熔岩谷地时胸有成竹的样子……” “公子也不必太过焦急,小的观察了多日,也终于发现了一些这鱼腹内的一些规律,这熔岩瀑布下落之时,也就是这鲑鱼修养的时候,不会向下游动,这巷道和各个器官内虽然危险小了许多,但同时也少了许多机会。 而当这鱼开始剧烈的游动,并向熔岩之下移动时,各处的机关,包括一些熔岩、毒河才都活了起来,而相应的也就生出许多逃生的机会,只要我们沿着来时的方向,逆流到达这鱼的嘴边,再趁势逃出去,就能瞬间的恢复法力,到时再想办法逃离这地下岩浆就是了。” “嗯,”韩澈暗叹了一口气,“说来容易,怕也是凶险异常……你我之后还要联手协作,况你禁制在身,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这法宝所能储存使用的灵力也不多,顶多也就再使用两次护身灵光,还是不要太依赖的好。” “这个自然知道。”极夜眼珠连转,也不知在合计着什么鬼主意,只是迎向韩澈目光之时,还是恭谨的答应着。 韩澈也不与他计较,反而再次闭目入定起来,只待眼前这熔岩瀑布威势稍缓,便要再次向着来路逆流而进。 第六十九章 又见屠城 凝望着绘满整片城墙的彩绘壁画,司晓宇面沉似水,隐隐的感觉到有些不妙。这壁画笔法并不精细,并且还有些残破,很多地方都斑驳不堪,但整体给人的感觉却十分的写意,挥毫之间已将所描绘的故事展现无疑。 它描绘的是一场恐怖的灾难——屠城。 画面中,一队衣着各异的修者手持法器对城中的普通人进行着无差别的屠灭,远处装饰华丽的三层楼阁燃起熊熊的大火,巨大的门旗随风飘落,漫天飞扬…… 让司晓宇在意的还是画面中央出现的那一道暗红色的光芒,那是一把长刀的样子,长刀后一个少年低头默立,那背影他格外熟悉,无论是衣着还是身材,都勾勒得惟妙惟肖,简直就如自己一般。而与妲怛等人相类似的身影也同样出现在画面上。 晓宇的眼皮微跳,他又想起出现在末冬背上的那副图画,竟然和眼前这幅的笔法有着几分相似。 “这又是预言吗?”唐津皱眉说道,他的想法也和司晓宇一般。 禹州等人的目光也都一起集中在末冬的身上,显然都想起了当日之事。末冬更是脸色铁青,当日的感觉可并不美好。 众人各有心思,一时气氛居然怪异起来。 “预言?!那是什么意思,难道预言我们要屠城不成?”队伍中一个身材异常高大,上身赤裸,身上、手臂都颤有铁链的中年大汉忽然开口问道。 这大汉叫路正途,是随古辛同来的四个筑音阁三代弟子中的一个,禹州同辈的师弟,修为不高,只有格果初期,但却是门中较为少见的主修炼器的高手,手中的镔铁万毒链就是其亲手炼制的配合毒功的法器,威力绝大。 这大汉在这画面上也算是一个标志,无论是他那近乎常人一个半的身材还是手中的那条镔铁万毒链都实在是太过显眼,就像防伪识别码一样,让人一眼可辨。 而显然,在这壁画中,这大汉的举动并不怎么斯文,那一条闪着墨绿毒光的铁链上血迹斑斑,将三五个人同时卷上了天空,更是将经过的数间民舍几乎夷为平地。 “屠城?开玩笑吧!先不说这事我们会不会做,只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天机谷!地下王城!可是废弛了几百年了,这里还会有人烟?!哈……” 说话的是一个瘦小的小老头,这人穿着一身和其身材极其不协调的肥大黑色法袍,腰间用一条红色丝绦系住,似乎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袍子拖在地上。那红色丝绦上系满了五颜六色的粗布袋子,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再看脸上,皱纹堆砌就如一颗脱了水的核桃仁。 让人注意的是,这小老头和一旁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居然都不是巫修,而是以道家功法筑基的道修。 这俩人晓宇也都见过,小老头叫仲平,文弱书生叫做文峰,道还真都是筑音阁三代弟子没错。 两人修为大概比路正途略高一层。至于为什么筑音阁一众巫人中会出现这么两个异类,古辛没说,晓宇他们自然也不会特意去问,而此次古辛将他们也带来,看来在阁中也该是有一定位置。 至于随古辛前来的另一个人倒是有几分神秘,这人晓宇等人在麒麟山上之时并没有见过,年纪不大,而自从到了这里,也一直未发一言,和其他筑音阁弟子或爽朗豁达,或调笑大方的性格大相径庭,显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这人身形纤瘦,总是穿着一件兜帽衫,水白的牛仔裤,装束来看并不向是苗疆人,时常是以衣帽遮挡住口鼻,看不清完整的真容,只知道其脸色十分的苍白,一头短发,倒是有些中性化。 这人叫霓榕,在随行而来的四人中,这人的修为算是最高的,已经是进入了翁则期,比禹州和唐津还要高上一筹,和韩澈也只在仿佛。据禹州说,这人是近十年才进入筑音阁的,法力高强,只是性格原因,平时和众人接触也并不多。 听见小老头说的话,那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一摆手中小巧戒尺,点头道,“虽然一路听禹州、唐津两位兄弟说了始末,但说实在话,在下也并不信什么占星预言之类,以在下看,这多半就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把戏,专门用来迷惑人的,你们看这话中,人数根本就不对,哪里就一定指代的我们呢!你看,哪里有在下的影子?”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再次在壁画上搜索起来,很快就发现人数果然不对,少了两个,除了几人陆续在画中找到了类似自己的形象,还真是没有文弱书生和赛长老的形象。 “没错,看这图上其他人的样子,都是用有着比较突出的特征,所以一目了然,这才被大家一一对应起来,按理说文峰师弟的本命痋兽是一只双鼻猛犸,应该最为明显,偏偏没有出现,看来这壁画确实有些问题,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乱猜了。”唐津看过半晌,沉声说道。 “唉?那是什么,好像是……蜘蛛精?!”小老头惊呼出声,指着画面的一角大叫道,众人这才看清,在壁画的一角,一只巍峨小山般的巨大紫色狼蛛出现在了画面上,八只长刀般的长脚高高挥舞,每一支上赫然都挂着一具尸体。 “那是老夫的本命蛊,并非什么蜘蛛精,道友真是说笑了!”范护法颜色不改,酷酷的说道,声音阴沉得像是要挤出水来。 “哦,哦,原来是这样,护法还真是神通广大!佩服!佩服!”小老头面露惊骇,可嘴上还是连连的说道。 范长老的嗓子眼里若有若无挤出一个哼字,显然自持法力高人一等,不想理会此人。 他的身后,那莫长老和赛长老嘴唇微动,似在传音议论着什么,其中那赛长老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像是很有几分凝重,而那酒糟鼻子的莫长老,却是眼珠滴溜溜乱转,一会儿瞄瞄这个,一会儿瞄瞄那个,不知在做些什么。 他们黑麒苗寨的四个人,这次前来倒是低调了许多,都是不声不响的,就是那平时最爱说话的,此时也像是努力克制,这一反常态的举动倒更让筑音阁的几人在意起来,两方都是心存芥蒂,连站立时都是各站一边,显得那么泾渭分明。 看着眼前的情景,听着这么一大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司晓宇只觉头都快要大了,他再次瞄了一眼妲怛,见他仍是一副充耳不闻身边事的样子,不禁长叹了一声,这种韩澈不在,妲怛状态不佳的状态下,还真是遇见的不多,让他的心中忽然像少了主心骨一般。 “还是先进去吧,在这里看着总不是个办法,也许到了城中,一切就都明白了。”司晓宇晃了晃头,将一切杂念都暂时的抛开,迈步向城门方向走去。 众人微微愕然,但片刻后也都跟了上来,只有妲怛像是没听见一般,落在后面,末冬自然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身边。 “宗主,您没事吧?”末冬关切的问道。 妲怛这才再次睁开了双眼,轻轻摇头,接着,很是艰难的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壁画,眼中精光一闪,却还是没有评论什么,“走吧!”他淡淡的说道,说着迈步向着大部队离去的方向走去。 “是!”末冬应了一声,紧随其后。 —————————————————————— “慕容老鬼,现在可以说了吧,和本座一起下来,到底有什么企图?” 地下火海数十丈之地,入目是一片刺眼的暗红,三条身影两道遁光在火红岩浆中快速的穿行,三人的身边都泛起淡淡的护体光罩,一为金黄,一为银白,一位粉红。 这粉红光罩要比其他两道暗淡了许多,似乎薄薄的一层,吹弹可破的样子,只是有那其余的两道光罩挟护,才稳固下来,在其中,一火红一碧蓝两只镯子悬停在其中人的头顶不停旋转,落下淡淡的双色华光,那灼热岩浆一碰触到这两只镯子,便自动的分开两边,显得格外的听话。 “阁主这是什么话?!哪里还有什么企图!不过……”那银白色遁光中的修者呵呵一笑,嘴唇微动间向另一侧的金色遁光传音道。 “不过什么?慕容老鬼,你虽然刚刚坐上这护法的位子,可早年不在黑麒山时,你我就已经相识多年,也算是熟人,谁又不知道谁的底细,你和别人装疯卖傻,和本座……哼哼,有话直说就是,何必吞吞吐吐。”金光中的古辛却根本不给这慕容护法面子。 传音中慕容护法干笑几声,显得有些尴尬,随后还是说道,“既然阁主这么说,那在下也就不必兜圈子了,阁主下来,除了担心那位翁则师弟,恐怕还有别的目的吧?想必‘太岁冥王’的事,也瞒不过阁主吧!” “哼,若论见识,天下之大,恐怕你慕容护法自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了!就凭这三言两语,护法就叫出了这‘太岁冥王’的名字,真是让本座也自愧不如啊!”古辛七分真三分假的称赞道。 “这种事,阁主不也是一下子就猜出来了吗?!哪里还有在下班门弄斧的份儿!小辈们看不出来,那是正常,可你我这一把老骨头,什么稀奇事没有见过,太岁冥王和滕王鼎息息相关,自然是不能不去看个究竟。” 第七十章 谋定而动 “怪不得!”古辛轻叹了一声,“那范护法也知道此事?” “他?”慕容护法沉吟了一下,“应该不知道吧,否则也不会放着不管,让我一个人下来。唉!他们啊,对我还是有戒心的!” “戒心?哼哼,要是让他们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恐怕就不是戒心,而是杀心了吧!只是百里师兄离世,离万钧又一死,地卜星盘也落在别人手里,我看这黑麒苗寨之中也没什么人真能把你如何!哈,可惜啊!怎么样?这次是要帮本座,还是……来搅局啊?”古辛冷笑说道,话里调笑之意更甚。 “唉,行了你!这么深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再能截听传音了!你本座本座的还叫习惯了!” 这慕容护法忽然一反常态,刚刚那还略显郑重的语气一去不返,换而随意起来,“我自然是来帮你的!唉?你说刚刚那是什么人,能够将神识传达到这么远,并且还能无声无息间探查我们一个翁则顶峰,一个化神后期的传言,这可有点太可怕了。” 古辛面色也沉重了起来,“不知道,这是天罗人的遗址,这些天罗人个个奇奇怪怪,能力也远非我们能够想像的,总归小心点总没错的。” “对了,你带着孩子下来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嗯,这孩子的的确有些特别的能力,也许真能帮得到我们。” “帮得到我们,你别开玩笑了,一个引气期弟子……唉?对了,你说说那太岁冥王会游到什么地方去?能在这一界出现的幽冥灵物,应该不至于法力太高吧!这要是冥神级别的……那我看我们还是回去算了!” 古辛嘿然一笑,也不以为忤,沉思片刻道,“法力嘛,应该不会太离谱吧,毕竟是还有那层限制!说实在话,比起这太岁冥王,我现在反倒是更担心我那师弟啊……” “说起这人……莫非你还真信黎巫魔裔之说?现在天下本来就是大乱,可经不起再有什么波折了。” “不信也没有办法啊,你也知道我那师弟是‘那边’的人,师伯的信里也说得很明白,这人事关重大,恐怕还真的和我门中传下来的那个若有若无的‘遗局’有关,你看他出世后的这么几天,苗疆不就换了片天嘛,虽然其中因素很多,但,不可否认啊,这小子还真是个惹事精……” “唉,也是!二十多岁的翁则,说出来还真让我汗颜,虽然说巫人天生神通的也大有人在,可……嗨!想想你我还真是白活喽!” 两人边聊着已经越潜越深,那被护在中间的凌语兮却是丝毫也没有察觉,已然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光罩外熔流滚滚的奇异场面。 四周一片单调的轰鸣声,居然在大闹的氛围中显出一分寂寥与静默。黑暗越来越浓重,渐渐的就连红色也都见不到了…… ——————————————————————————-—— “我说凌老弟,都走到这里了,你也开实言相告了吧,你此次这么急着取回那通灵妙玉,付出这么大代价,到底是有何目的啊?难道还真的要让老夫糊里糊涂陪你走这一趟天机谷不成?!” 天机谷数百里之外,天际残阳如血,晚霞映辉,两道遁光一闪出现在了高空的红霞里,其中那刀青色遁光突然一停,显出一位一字眉的银发老者。这老者含笑而立,望着另一道遁光中的黑衣老者,开口说道。 黑衣老者闻言也按下了遁光,略有踟蹰,但旋即呵呵笑道,“庄世兄说得哪里话,在下哪里会有欺瞒世兄的意思,只是,这天机谷的事着实有些复杂,我也正想找个机会,和世兄好好的商议一番。” “哦?莫非凌老弟所说的消息是假的,根本就没有那可续三四百年寿元的灵药不成?!” “唉,这怎么会呢!在下又岂敢在庄世兄面前妄言,哪两株千年续庚草的的确确就生在那地下王城的禁宫之中,虽然说没有大巫精血配合,想发挥最大功效延续三四百年寿元确实难了一点,但只要用在下给的秘方练成那一炉续庚丹,只要一颗将寿元延长个二三百年还是不在话下的!” “什么?二三百年?!”这一字眉的老者闻言先是一惊,可随后就呵呵笑道,“那也足够了,有这二三百年的时光,老夫若还不能突破这化神后期进入反虚境,那估计此生也就没有什么希望了,再多一二百年也是枉费! 唉,终归比不了凌老弟的巫族之身啊!不过话说起来,凌老弟目前还是困在翁则初期,这……怕是也快到大限了吧,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老弟此行应该另有所取才对……”老者丝毫不避讳的提起了这一敏感话题。 凌老者的面上显出尴尬的神色,但还是干笑两声道,“不错啊,在下虽是巫人,寿元比普通同阶修者要长上那么一些,但巫修之途艰难无比,所谓天命,根本就可以说是无路可循,多少巫人一辈子就困死在格西之境不得寸进,让人唏嘘啊!倒不若修道之人循序渐进,只要根骨不是太差,再难再苦都还有个念想不是……” 老者苦笑连连,也是一肚子苦水,他在这翁则初期可是一困就是四五百年,寿元早已经接近,若不是靠自身的巫医灵数支持,恐怕即使是以巫人之身,还真就熬不过眼前这个化神后期的道修老者。 想到这里,凌老者的心里不是滋味儿,赶忙调整了一下思绪,将这些恼人的事儿赶到一边儿,转而说道,“但是呢,诚如世兄所说,在下请动世兄出手,还这么着急取回这通灵妙玉,的确不只是为这千年续庚草所来!当然了,这神草也是必得之物……” “听凌老弟这意思,在这天机谷中还有其他灵物比这续庚草还要珍贵?!”一字眉老者眼中流露出惊疑之色。 “滕王鼎,冥王铃!”凌老者压低声音说道。 “冥王铃?!就是传说中封印着太岁冥王的那个冥王铃?!这东西在天机谷?此消息可靠吗?”一字眉老者闻言激动异常,居然声音都提高了数倍。 凌老者赶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四下张望了一下,见果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是此物,想不到周世兄对此物如此了解!那就更应该知道那太岁冥王究竟是何物!那对我们这一级别的修者来说有多重要,就不用在下详说了吧!” “哦,”一字眉老者闻言反而是冷静了下来,略有沉吟,随后才疑惑问道,“那凌老弟所说的滕王鼎又是何物,想来能和冥王铃相提并论的宝物,应该也非同凡响吧,不过这名字听来陌生的紧,老夫似乎从没听说过啊!” “这滕王鼎是在下祖上古滇巫门的一件祭灵法器,其本身也并没有什么厉害的功效,名声不显,世兄为道门,不知道也没什么奇怪,在下也只是按照先祖遗训,必要毁掉此鼎,否则心魔不除,修行就更没有希望!不瞒世兄说啊,在下着急取回那通灵妙玉,也和这件法器有关……” “毁掉?!”一字眉老者眉头皱起,在眼上形成了一条粗胖的毛毛虫,但片刻后就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忽然问道,“凌老弟说过,这通灵妙玉是一把钥匙,莫非就是指的……” “不错,正是如此,通灵妙玉正是开启这滕王鼎的唯一钥匙,而那冥王铃和此鼎的祭炼方法,就是藏在鼎中,周世兄若能协助在下拿到这滕王鼎,并能让在下将其毁掉,在下就将其中的冥王铃赠送给世兄!”凌老者一脸的郑重,说出来上面的一番话。 “此话当真?!”一字眉老者闻言果然也是大喜,开口问道。 “怎敢有假!在下主修巫医之术,对那太岁冥王并不十分渴望,倒是那续庚草和滕王鼎势在必得!怎么样?老夫的这个交代还算清楚吗?”凌老者语气玄妙的说道。 一字眉老者干笑两声,“凌老弟既然说得这样明白,那老夫也没有什么可迟疑的了。只不过,这谷中固然危险重重,但既然有如此重宝,这么多年来居然都没有人打过主意吗?听你话里的意思,应该此次还有其他人也同样是为这几件灵物而来吧?” 这老者虽然激动,却也并没有因为重宝而迷了心智,马上心思缜密的问出了关键问题。 凌老者早有准备一般,点头说道,“不错,实不相瞒,这天机谷确实不是我一家之事,而是整个古滇巫门的一大隐秘,若非几家集聚,恐怕也无法开启其中禁制。 只是周世兄不妨想想,整个巫修界,又有几个翁则后期的修者,能够与周世兄相提并论的,更是少之又少,再说,开启这滕王鼎,不光需要在下手里的通灵妙玉,更是还需特定的符咒,这却只有在下一人知道。这样,你我联手之下,周世兄还愁机会不大吗?!” 凌老者说出这一番话,让一字眉老者先是一愣,随后也莫测高深的笑了起来,眼中不为人知的显出一点精光,马上又消失不见。 第七十一章 鬼藤缠身 鱼腹之中,韩澈和极夜的日子可是没那么好过,此时两人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没膝的草丛中亡命奔逃,时不时的跌一个跟头,摔得七荤八素,浑身上下都是散发着腥臭的黏糊糊的物质。 他们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身在这巨型鲑鱼的什么部位,更是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方向,更为可悲的是,他们甚至都没有亲眼看到这把自己追得屁滚尿流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 “那东西怎么突然没有动静了,刚刚在那处峡口,还能听见它撞破什么东西追过来的。”韩澈有些惊魂未定的扫了一眼身后,随即问道。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说不定,它是……它是回家吃午饭了,说不定吃完就回来了呢!”极夜老祖干瘪瘪的身影从身旁的阴影中传来,此时的他一身黑袍破损了多处,一颗光头上,也一块一块,似是烧焦的痕迹。 一句话把韩澈也逗楞了,不禁也笑骂道,“放屁,刚刚若不是跑得快,我们就是它的午餐,这东西潜行的本事着实有些惊人,切不可掉以轻心了。” 极夜一听,也尴尬的笑了起来,却是又咂了咂嘴说道,“说实在话,公子是到底是怎么发现那东西存在的,要知道在这封灵暖玉包围的地方,我们的灵觉也是被限制不小的,小的就直到现在可都没有亲眼见到那东西!” “我也没有亲眼见到,这应该是一种直觉吧,和你所说的灵觉还有一些不同。” 韩澈云淡风轻的解释道,可是心里也是疑惑莫名,自从被大鱼所吞来到这里,他的灵力神识都被悉数冻结一般,发挥不出自身的一丝法力,但不知为何,他对周围危险的预感却变得格外灵敏起来。 刚刚打坐等待熔岩瀑布消退的时间里,他就莫名其妙的感到一种强烈的心悸,好像有什么坏事就要发生,随即眼前就像过电影般闪过了一幕幕惊人的画面。 先是瀑布骤停,随后整个空间都为之剧烈颤抖,让人几乎站立不稳。紧接着,一团蓝色水雾忽然的从那瀑布后蔓延向了自己处身的巷道口,在那红焰之中,隐隐约约的显出一对巨大的瞳孔,冰冷而贪婪的向自己扫来。 只与那瞳孔对视一眼,韩澈马上便觉得浑身寒毛倒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而那心悸的感觉居然愈加强烈起来,这感觉他早已遇到很多次,曾经被齐楚、尧弋一伙埋伏之时,在雪山密道之时,甚至是前不久面对极夜以及重尸之时…… 几乎是想也不想,韩澈只向极夜吩咐了一声,起身便向着瀑布的相反反向奔去。 极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下了一跳,一惊一乍之间,却见韩澈仿佛受惊的兔子一般消失在了巷道的尽头。他顿时也是大急,刚要追上去问个究竟,就听身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声突兀的传来。巷道四下里一阵摇晃,再看他瀑布早已断流,一片蓝色水雾正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了下来。 这红雾所过之地,仿佛是有生物在洞壁上跳跃不止,而那连那岩浆都腐蚀不化的玉制墙面,居然在这生物的爪下显出一道道深长的抓痕! 这下极夜可当真吓得不轻,发出一声惊呼,一溜烟向着韩澈消失的方向冲去。 两人一前一后,不多时,便出现在了一处低谷盆地前,这盆地不大,站在这一端很清晰的就可以见到另一边的情形,而盆地确实一片绿意盎然,如同草原的所在。 韩澈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跳了下去,刚一落地,便发觉这草坪松软如棉絮一般,脚踩在上面居然有些不着力道。 “莫不是流沙?!”他心中咯噔一下,却是不敢再多挣扎了,此时没有法力,若真要陷入流沙,自己恐怕还真的难以脱身,但细细感应之后,脚下传来的感觉却颇有些怪异,并不是如流沙一般的下陷,而是好像踩在虚空中,脚却被什么缠住了一般,再大的力气都无处使用。 “轰隆隆”身后突然传来沉闷的巨响,韩澈下意识的转身去看,正见极夜老祖从谷地的边缘一个纵身跳了下来,一只簸箕大的手掌在其身后捞了个空,狠狠的砸在了谷地的岩壁之上。 空间一阵的晃动,似乎是这大鱼也感受到了不适,再次游动了起来,那一片蓝色水雾一下子倒灌了下来,居然比下落中的极夜老祖还要快,眼见已经要将其包裹其中。 这老东西也着实有些功夫,见此情境,不禁发出一声怪叫,双手抱头,竟凌空滚动起来,其速居然再次快过水雾一线,水雾擦着极夜的头顶险险的划过,朝着另一个方向坠落,而极夜却继续翻滚着,如一只大皮球般落向了韩澈的方向,“砰”的一声掉落在草丛中,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 韩澈连连皱眉,看了一眼极夜,便继续放轻身体,尝试着移动,可是这种被吊在空中的感觉丝毫都没有减弱,一较力之下,反倒让韩澈的身体也摇晃了起来,险些连双手也陷了进去。 “这不对!”韩澈运足目力仔细打量过脚下的草丛,这才发现,这些所谓的“草”,其实更像是一种坚韧的蕨类植物,盘盘绕绕的布满了整片谷地,密实得就像是人的乱发,只能透过其缝隙隐隐约约的看到下方离此十数丈之深的真正的谷底,那里被铺满了一层银灰色的物质,只看这颜色,韩澈就已经知道那是什么! 那白色的岩浆。 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个,随着刚刚那轻轻一晃,韩澈清晰的感觉到,有两条藤蔓悄悄的缠上了自己的双脚,正沿着自己的双腿攀缘而上。 他吓了一跳,惊觉的看向一旁正拼命挣扎的极夜老祖,果然,这么一会儿工夫,这货的身上此时已经爬满了碗口粗的藤蔓,并且正在一点点的蔓延,随着极夜挣扎的越剧烈,这藤蔓蔓延的速度就越来越快,并且已经有了缓缓收紧的驱使。 “别叫了,你暂时还没死!再这么叫下去,你就彻底死了!”韩澈以极夜刚刚能听到的声音道。 极夜一愣,稍稍找回一点理智,连忙紧闭大嘴不再发出一点声音,身体也努力的试图保持平静,只有一双老鼠般的贼眼睛还在滴溜溜不停的转。 可他还是忍不住小心的摸了摸头顶,随即发出一声轻嘶,那里被蓝色水雾腐蚀掉老大的一块头皮,半边脑袋都火辣辣的疼。 “你身上有没有火折子这类的东西?”韩澈沉声道,颇加小心。 “什么?火折子?公子,小的这肉身可是只千年僵尸,您是觉得他打算醒过来忽然想抽袋烟,所以下葬时随身带着火?”这老魔一边紧张的要命,一边居然还自己调侃起来。 韩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不愿意理他,直接从贴身的刀鞘中抽出一把细长的骨刀,微微矮身,向着脚上的藤蔓划去。 这藤蔓发出“嘶”的一声轻响,应声断为两截,但还没等韩澈采取下一步行动,那仍在腿上的半截藤蔓迅速的收紧,像是一条蟒蛇一样牢牢的缠住了韩澈的小腿,那力道竟分明是要将这截小腿截断。 韩澈心中一紧,刻意的将小腿一挺,浑身灵力虽然丝毫不能动用,但那支配肉身的法门却丝毫不受影响,一念之间,那只被缠住的小腿赫然粗了数圈,皮肤也坚硬如钢铁一般,任是那藤蔓怎生的用力,就像是磐石一般,岿然不动。 韩澈略一放松,却也不敢轻动,再看那刚刚断掉的一截藤蔓刚一落地,居然就迅速的黏合在了另一条藤蔓上,并开始疯狂的生长,再次向着韩澈的小腿缠来。 一条化作两条。 这下韩澈皱了皱眉,也不敢轻易的再动了,想了想,他突然的从腰间解下了一只小巧的竹筒,放在眼前观瞧了起来。手托此物,韩澈脸上显出犹豫的神色,瞬间郑重了几分。 “公子,有什么办法就快想吧!别再犹豫了!总比像现在这样强!那,那东西可要追来了!”见得韩澈如此神情,一旁噤若寒蝉的极夜忽然低声吼起来,声音中竟然呆了几分哭腔。 举目观瞧,果然见到远远的,那蓝色水雾再次漂浮在了上空,虽然亦是跌跌撞撞,显得格外费力,但其中那火红的眼睛却仿佛更加明晰了几分。也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逃过这蕨类植物的纠缠的,是根本不受其影响,还是动用了某种办法。 “公子,实在不行,就只有麻烦公子动用一些法力了,总之要先熬过这一关才行啊,那红色烟雾中似乎有着什么妖兽,十分的厉害。小的可不想再吃这个亏了!”极夜再次聒噪起来,哪里还有在外面时的微风。 韩澈依旧淡定,只是眼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你……有没有和蛊兽谈判的经验?!” “什么?!”极夜都被韩澈这根本天马行空的提问彻底弄懵了,要说问有没有火折子还勉强可以理解,毕竟这些藤蔓虽然生在这大鱼的肚子里,但怎么看也是木系的灵藤,用火来克木,还算说得通。可这和与动物谈判有什么关系,谁和蛊兽谈判过?!孙子才吃饱了撑的和蛊兽谈判呢。 第七十二章 五毒蛊兽 望着极夜目瞪口呆的表情,韩澈似乎早就猜到了结果,叹了口气,指尖在那竹筒壁上轻轻的敲了三下,又在两端各敲了两下,随后,这才小心的在盖子上一按。 随着他这一指按下,只见一道紫光突然的从那竹筒中射了出来,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就欲激射而去,其速之快居然肉眼都有些追之不及。 然而韩澈的动作却是更快,早在这紫光刚刚窜出竹筒,他便未卜先知似的向着天空一捞,却正拦在了这紫光射出的方向上,一抖手,将其揽了回来,正是一只屯头屯脑的紫色小鼠。 这东西见逃跑未成,反被突然的抓个正着,嘴里发出“吱吱”的叫声,身上居然泛起了紫色的电花。 这电花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大,围绕小鼠周身,居然凌空变成一只紫色的电球,划亮了整片空间。伴随其出现的,还有噼噼啪啪的脆响声,以及空气中传来焦糊的味道。 电球飘忽不定,似乎是要向着韩澈的手臂吞噬而去,见此情景,韩澈微微撇嘴,抓住小鼠的单手一番,将其抛在眼前,电球不住翻腾,一条电尾横扫向韩澈的面门。 谁知韩澈居然不退反进,一伸手,正将这一截细长的电尾抓个正着!汹涌的电光马上向着韩澈的手臂袭来,他只觉浑身寒毛倒竖,一股酥麻的感觉传遍周身。 韩澈将牙一咬,控制着肉身将电劲向着抓住小鼠的手臂逼去,同时忍着巨大的痛楚,双手并用,快速的将小鼠那长长的电尾打成了死结。 随着这结的系紧,这小鼠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叫,似是恐惧的回望了一眼,浑身电劲立时全消,就连刚刚那煊赫的电球也纷纷平息消散。 韩澈也不放松,抓着小鼠的长尾便是一阵的兜转,这小鼠被转得头晕目眩,实在强撑不住,吱吱两声,突然那圆肥的身体一摇,顿时消失不见,反化成百只小指甲大小的紫色甲虫从韩澈手中簌簌而落,再次向着四方奔逃。 韩澈的嘴里挤出一声轻哼,任凭那纷乱的甲虫群纷纷逃逸,却全然不动。就在这些甲虫就要尽数逃离掌心,突兀的,韩澈伸出两指,向虫群中一抓,一只普普通通的紫色甲虫落在了两指之间,挥舞着六只纤细的虫脚奋力的抵抗。 如果仔细观察这甲虫偶尔竖起的翅膀就会发现,在其身体侧方,那油亮的紫色外壳上赫然有着两条金灿灿的线条…… 其他的甲虫已经尽数逃得不知去向,然而韩澈却面带微笑,丝毫没有迟疑的神色,看着指尖挣扎渐弱的金丝甲虫,不语不发。 “还有什么,一起变来看看!”韩澈笑容不收,发出调侃的话声。这话一出口,就见这甲虫这身体极具的变大,瞬间涨大成拳头大小,身形奋力一晃,居然再次化作五条尺余长的紫背蜈蚣,向着韩澈面门冲来! 这一下突兀异常,变化又发生须臾之间,几乎无暇反应,飞在半空,五只蜈蚣的口中齐齐喷出紫黑的毒液,瞄准的赫然正是韩澈的双眼。 一旁的极夜老祖虽然身形被制动弹不得,但眼睛却一转不转的盯着韩澈这边的一应变化,从刚刚那紫光冲出竹筒,但分别变化了小鼠、甲虫,他简直看得目瞪口呆,丝毫也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刚有些回神,便见那金丝甲虫居然一眨眼就变成了五条狰狞恐怖的毒蜈蚣,已经离韩澈的面孔近在分毫,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喊出了一句,“小心!” 不等他话音落下,韩澈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只小巧的玉牌,单手一落,三条袭来的蜈蚣便直接直接撞在了这玉牌上,出人意料的是,这些活生生的蜈蚣居然如幻影般一闪,便投进了玉牌中,消失不见。 韩澈另一只手弯曲成爪顺势在眼前一捞,再次将剩余的另两只飞来的蜈蚣也拦腰握在手中。 这动作之快,叫一直观看的极夜老祖也是暗自心惊。 下一刻,抓着蜈蚣的韩澈身形放低,挥舞着着蜈蚣向地上摔砸去,这蜈蚣与藤蔓相撞,居然发出了金属相仿的脆响声。 藤蔓仿似感受到了威胁,不安的挪动了起来,像是一条条绿森森的蟒蛇,而那蜈蚣却仿佛是呆住了,开始时还象征似的挣扎几下,到后来已经完全的没有了反应,就如同死了一般。 “砰!”也不知这样摔打了多久,两只蜈蚣中的一条忽然像是再也忍受不住这非人的折磨,自行爆了开来,化作一团紫色雾气随风飘散,而剩下的那一只却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丝毫打不起精神。 韩澈这才收了手,缓缓的站直了身体,不经意的发出了半声呻吟,此时去看他抓着蜈蚣的手就会发现,那只手早已焦糊的不成样子,掌心中更是血肉模糊,黑紫一片,而韩澈在发出那声呻吟后却似是全不在意一般,反倒是微微笑着,再次把那垂垂病死般的蜈蚣放在了眼前。 “万物有灵,即可通神,以你现在的神通,相信已经有了一些灵智,我不信你听不懂我说话,即使你身为蛊兽也总该明白修行不易的道理……” 韩澈居然对着这蜈蚣缓缓开口道,一副谆谆善诱的样子。 “嗯?”极夜就更糊涂了,不知道这人突然犯了什么毛病。他偷眼去看了看韩澈手中那紫色的蜈蚣,他虽然也一眼看出这一定不是一般的蛊兽,毕竟能在这种制约灵力的场所随意变化,那就已经说明了先天神通的确强大,应该已经可以被化为灵兽一类。 但是怎么看,这灵兽不仅未经过修炼,而且已经被做成了蛊兽,其成长就已经被限制,不可能再靠着修行而生成灵智。 这倒不是说这一界没有产生灵智的妖修存在,而是说在如今灵气如此稀薄的这一界,无论是怎样的灵族,要想通灵成妖,那无疑是难之又难。 除非是这灵物先天就占据灵脉,有天精地华滋润数百年。可现在的一界,哪一出先天灵脉不是被修者宗门或是一方势力占据着,哪还容得它通灵成妖? 无妖可见,就连曾经被道修挂在嘴边的“斩妖除魔”都已经几百年没有再听过了。 想到这里,极夜苦笑连连。可眼前的这只小兽可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开了灵智的所在,韩澈和他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极夜更是心中画狐,但无法,也值得看着韩澈的表演。 仿佛是猜透了极夜的所想,只听韩澈悠悠的说道,“不是只有妖兽妖修才能开启灵智的,这小东西天生就有神通,又作为蛊兽和人相处了那么久,不产生出灵智才算见了鬼了。” 韩澈淡淡的说道,眼睛却一转不转的顶着眼前的蜈蚣,只不知道那一番话到底是说给谁听。 只是韩澈这话刚刚说完,边见手中的那丈余长的蜈蚣再次变回了紫色小鼠的形态,蜷缩在他的手中,瞪着一双绿豆小眼恐惧又略带怨毒的望着韩澈。 韩澈微微一笑,继续道,“我也看出来了,你是实在不愿意为我效力,这么久了就连蛊皿都不让我轻易炼化。 现在机会大好,你可以继续搏一搏,看看能不能彻底逃脱我的手心,我并不是非要你帮助不可,顺手把你扔进哪处岩浆里,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知道凭你五毒幻化的本领是不是还能跑得出来?” 韩澈慢条斯理的道,一边注意观察着小鼠的变化,嘴中继续说着,“你也看见了,蛊皿还在我手里,即使你逃脱了,你也可以赌一赌,如果把我惹急了,我会不会动用宝贵的灵力强行毁了它,到时你的下场也不用我说吧?!” 随着韩澈的话音出口,这小鼠明显的身形一个哆嗦,眼中怨恨之意似是更浓,而恐惧也仿佛是再也掩饰不住了。 “怎么样?我知道你觉得被炼成蛊兽有辱了你五毒灵兽的身份,但如果你愿意为我效力,我可以保证不再将蛊皿炼化,你仍然还做你的灵兽,并不会被强行驱使,只在我需要你时才与我合作,这样可好? 慢慢你就会发现,这样的方式也许比凭着你自己那点本能修行要强得多。当然了,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有机缘成为妖修,那我自然会放你自由,你觉得如何?” 韩澈继续用几乎近似哄骗的语气和这小鼠聊着,丝毫看不出焦急的神态,而那小鼠也慢慢的不再蜷缩身体,而是十分戒备的慢慢的露出了小脑袋,似乎有些疑惑的盯着韩澈。 “好了,我现在就放开你,该怎么选择就全看你自己的。我知道你有办法对付这些鬼头藤的,对吗?”说话间,韩澈单手一松,一道紫光划出一道惊鸿瞬间落在了青藤地面上,两条青藤触腕马上游弋过来,如同两条巨蛇向着地面上的小鼠吞噬。 紫色电光一闪,小鼠嘴中发出吱吱的连响,那电光竟似长了眼睛一般直接击在了青藤触腕之上,却只是爆发出了轻微的火花,然而那触腕却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居然急剧的收缩起来,转眼便退回到了地面上,再也不见踪迹。 然而这小鼠却完全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这一次也没有再逃跑,而是眨巴这绿豆眼,左顾右盼,仿佛是有些心神不宁。 第七十三章 幽冥暗道 韩澈的眼睛死死的盯住这小兽,片刻也不肯放过的样子,手中更是握住那枚小巧的玉牌,似是不经意的把玩。 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另一只手上,可还紧紧的扣着那把却邪骨刀,此刀缺少灵力灌注,此时固然已经恢复成原本粗糙的骨刺状态,但其上漆黑如墨,锋利异常,任谁都可以想象,全力一击这下,这看似轻巧的玉牌会不会碎成几瓣。 小鼠发出急躁的吱吱声,在原地转着圈圈,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连身上都像是不受控制一样泛出紫色的电花,周围聚拢来的青藤纷纷四散。 “哼!”韩澈的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笑容,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稍稍放下,他知道自己的话看来是产生了效果,这种完全不按套路的方式看来对这位五毒灵兽蛊的化身看来是起到了奇效,他也不指望真的能倚靠这种方式就将这东西整治得服服帖帖,只要能让其帮助自己脱离眼下的困境,那就已经谢天谢地。 要不是这封灵暖玉功效实在霸道,居然连自己与两种本命蛊的沟通渠道都统统封锁了起来,他还真不愿意费这个力气来说服这种蛊兽。 但眼下也没法子,万不得已,穹窿图腾储存的那点灵力,能省就省吧,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横渡沙漠的旅人,明明口渴难耐,可望着水袋中的最后一小口水,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去碰触的最后希望。 不光是韩澈,看着这小鼠的样子,极夜真的是已经五体投地了,他的脑中顿时产生了一种天方夜谭般的荒诞感,什么?和蛊兽谈判?!难道还真让这小子谈成了不成?!这算什么?!要是蛊兽都可以这么收服,那还用植蛊干嘛?! “公子,你居然真的能……,哎?也帮小的松绑一下吧!灵兽兄!道友!道友!也帮在下松个绑如何?!我们可是……是一家人!一家人啊!” 看着小兽虽然犹豫,可还是一步步踟蹰的再次走近了韩澈,电光一闪,已经将韩澈解放了出来,极夜立即大急,也顾不上到底是该向谁卖好了,语无伦次的大喊道。 反正这小鼠听得懂韩澈的话,应该也能听得懂自己的话吧,不是说什么万物有灵什么的…… 他这么大声的叫喊,再一挣扎,一旁的青藤可不管什么道友情,更多的藤蔓迅速爬上来直接将其绑的那叫一个结实,韩澈狂翻了个白眼,此时倒真不是那他开心的时候,因为他已经看到远处那团红色烟雾再次凝结完毕,向着这边缓缓的游移了过来。 韩澈连忙也命令小鼠将极夜也解救出来,这次小鼠倒是在没有什么犹豫,身子一摇,化作千百只紫色蜣螂,迅速的爬满了极夜全身,紫光一放,电花四溅之下,果然这青藤触腕唯恐避之不及的退散开去。 极夜剧烈的呛咳着,从蜣螂丛中爬了出来,一脸的狼狈,“多谢公子,多谢……多谢灵兽道友!”他说着谄媚的向韩澈施了一礼,又十分别扭的向着再次变回小鼠形态的五毒灵兽也做了个揖,可这小兽似是压根儿就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只是身形一闪,再次向前奔跑而去,速度却并不快。 “这小兽虽通人性,但毕竟灵智不高,也只过凭着灵兽本能懂得趋利避害罢了,你用不着如此!” 韩澈哭笑不得,可还是冷冷的解释了一句,随即看向了小鼠奔跑的方向,“我们也走吧,这小兽似乎也对后面那红雾里的东西十分的忌惮,刚刚逃跑倒也有几分这个原因,我们快点跟上去,也找个安全的地方再从长计议。” 韩澈招呼了一声,身形一轻,也向着小鼠引领的方向跑去,这一路虽然因为小鼠的电光开出了一条通道,但藤蔓还是时不时的窜出来,他不得不脚步异常轻盈,左躲右闪,这才没有再次陷进这青藤陷阱中。 极夜愣了一愣,似是还没有从韩澈的话中清醒过来,可看了看脚下再次聚集过来的青藤触腕,还是一脸后怕的快步跟了上去。 “公子,既然这灵兽有如此厉害的神通,我们是不是也有和后面那水雾中的东西一战之力,小的刚刚隐约看到,那似乎也是一种灵长妖兽,至于那水雾应该其释放出的瘴气而已。我们如果一直躲躲逃逃,再这样跑下去,可就真的要迷路了,在这大鱼肚子里,想要再走出去,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极夜一边狼狈的奔跑,一边吭哧吭哧的说道。 韩澈脚步不停,只是微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眼下的危险远远不止那水雾中的东西而已,这小兽虽然有些神通,但要应付那么多莫名其妙的厉害东西怕是还力有不逮,除非是我的两种本命蛊这个层次的蛊兽。” “嗯?你是说,还不止是水雾中有东西?!”极夜不敢相信的问道。 “唉!”韩澈苦笑,“我们脚下这青藤名叫鬼头藤,专门生在在一些海生大型生物的体内,这种东西因为和一种叫做赤冥蚯的寄生虫存在共生关系…… 这种赤冥蚯天生吸纳湿毒,成虫奇毒无比,所以经常用它制作毒蛊或是采取毒液用作淬炼毒性法器的辅助材料,可以说只要出现鬼头藤,这生物的体内就必然会出现数量惊人的赤冥蚯,这次,我们算是撞上大运了!” “什么?鬼头藤?!赤冥蚯?!”极夜难以置信的发出一声惊呼,声音尖厉异常。 “哦?你也知道这两种东西?”韩澈有些惊讶的问道。 “啊,”极夜尴尬笑笑,“怎么不知道,这么有名的毒性材料,即使在我们血魔道中也是鼎鼎大名啊,只是,鬼头藤一般最粗的也不过是拇指粗细,怎么可能长成这么巨大?” “这有什么稀奇,此前,你不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鲑鱼吗?!” “额,这倒也是,只是,这要是与其共生的赤冥蚯,又该是什么样子啊?!” “什么样子?!哼,恐怕过不了多久你就会亲眼见到他长什么样子了!”韩澈再叹了一声,前方奔跑的小鼠却突然的停下了脚步…… ————————————————————————“我说慕容老鬼,这都五六天了,怎么还是寻不到这太岁冥王的一点痕迹,莫不是我们的判断有误?!这太岁冥王真的已经沉到了幽冥道去?!” 暗红岩浆之中,古辛、慕容护法及小姑娘凌语兮三人已经搜寻了许多天,也不知深入到岩浆中多少丈,渐渐的,这进度可就缓慢了下来,此处压力之大,温度之高,已经是先时的数倍,纵然是古辛二人都顿感吃力起来。 “唉,百里老鬼!你说你怎么越老越沉不住气啊!这年轻时候也不这样啊!要是太岁冥王那么容易被找到,恐怕连幽冥道都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慕容老者兀自翻了个白眼,啧啧说道。 古辛面上忧色更浓,沉思片刻,传言道,“唉,说是这么说啊,可我还真是有些担心我那师弟,太岁冥王虽没听说过有什么毁天灭地的大神通,也不是没有低阶修者从它嘴下逃生的先例,要不这幽冥道的传说也就传不出来了……可被这种东西带走,我总觉得有些不妥,这心里也安稳不下来,你就只当是帮我分担分担!” “哎呦喂!我的百里前辈!我的古辛上师!你可收了你那柔肠寸断的小心思呗!你那师弟,堂堂的‘黎巫魔裔’,怎么说也是个翁则期巫修,又不是什么低阶修者,对付一条大鱼而已,就算他一时半会儿真的逃不出来,那自保总不成问题吧!看你那个忧心忡忡的小样儿,呦呦……” “哎,你别提这个!忌讳!什么‘黎巫魔裔’,你也不是不知道这词是怎么来的,要不是佛门密宗和那帮牛鼻子联合起来,当年老子也想杀上崆峒山,说不定,老子也成了‘黎巫魔裔’呢!”古辛明显有些不爽,传言中也带了三分杀气。 “呦呦呦,看把你能的,古滇国都消亡几百年了,你巫门如今也教灭人散,纵使你再能,还真能凭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修者联盟?!我说,你的寿元也快到了吧,离开黑麒山,你那长生秘术应该也就失效了吧,你说你又是何苦?!”慕容嗤之以鼻,但语气一转,却又莫名有些伤感起来。 “嗨!”古辛长叹一声,“什么长生秘术,所谓长生,也不过是多苟延馋喘那么几十年,你还真当是可以长生不死啊!这天机谷是我的心病,我死之前,说什么也得把它除了不是……” “唉,也说不得,你们古滇一脉的人啊,不知道怎么都那么犟,那赛老头、莫老头不也是一样,以他们目前的情形,闭关静修个一二百年,突破到翁则中期应该也不是不可能,可偏偏非要趟这趟浑水…… 那莫老头平人酒气熏天,什么都马马虎虎的样子,可一提起这天机谷,也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真是不知道,这天机谷到底是欠了你们什么!”慕容颇有些感慨。 “哼,说这话,你和范老鬼不也是跟过来了嘛!”古辛哂笑道。 慕容听了头摇的像拨浪鼓,“嗐,我跟他不一样,他是不死心,既然已经再拿不回地卜星盘,那就这有奔着天罗人手里还可能存在的那些秘宝,哼!” 第七十四章 化形火精 “哦?那你呢?你又是冲着什么来的?这个你可一直没说。”古辛斜眼吊着光罩中的慕容,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我为什么来你会不知道?!你不是早就猜出来我的身份了嘛!”慕容却不以为意,语气中带着几分随意。 古辛一愣,可旋即就似有些激动的道,“这么说,那些事都是真的?你真的是……”他马上又冷静下来,若有所思道,“看来你是为了那件东西了,你们已经决定要回收了吗?” 慕容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回收,上面何时不是在回收,只是,这一次,当真是不得有失了,天下要乱了,少一些风浪,总是好的。” “少一些风浪?”古辛冷笑,“恐怕风浪是越掀越大吧!” “师伯祖,你们一直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呀?!那边的岩浆暗流好像有些不对劲儿,要不要去看看?!”一道微弱甚至若有若无的传言声响起在古辛的耳边,将其想说的话一下子噎了回去,他旋即一惊,寻声望去,便见语兮在冰火镯光罩中已经化身为一块人形紫玉,正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自己。 “你听得到我们传言?!”古辛心中巨震,这话传言出来,可就是同时对着语兮和慕容两人而发,那语气也一下子严厉了许多! “你说什么?截听传言?!”闻听此言,语兮还好,只是面露疑惑不解,慕容却是刷的一下脸色也变了,未等语兮回答先就急火火的反问道! 他和古辛一个化神后期,一个翁则后期,自持修为,要想截听他们的传言,那除非是高他们一个层次的修者,所以刚刚私下传言时压根儿就没考虑过语兮的存在,就连很多隐秘可都是直接说出来,完全就没有掩饰的,如果泄露出去,他后果还真是不可想象。 两人的目光透过数层护罩齐齐的落在了语兮的脸上。 看着两位祖师级的人物如此紧张得神态,那火辣辣的眼神仿佛丝毫不比周围的岩浆冷,像是要将自己融化了一般,语兮不觉打了个寒颤,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可还是喃喃说道,“当然啊,我又不是聋子,可这里噪声这么大,谁听得清你们说些什么!干嘛奇奇怪怪的?” 小姑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丝毫都不示弱。 两人对望一眼,显然眼中都划过了一丝惊异,场中一时静寂。 熔岩中隆隆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没有须臾的停顿。这炸声之猛烈,足以让靠近的中低阶修者须臾间化为飞灰,即使这隆隆的炸裂声,也并不是普通修者可以承受的。 即使是以古辛和慕容的修为,也要十分的谨慎,小心的避其锋芒。 可此时,这喧闹中却莫名的显得格外静寂,如同末日一般。 “这孩子怎么回事?”沉默中,慕容忽然传声道,这次却是用的道家秘术,就连声音也特别的小了几分,足见小心。“不清楚,谁知道凌老鬼搞得什么鬼,他的弟子,哪个不是古古怪怪!”古辛眉头紧皱。 “凌如是!”慕容喃喃的念了一句,“我总觉得这人没那么简单,虽然修为不高,但这心机……” “算了,眼下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刚刚那女孩说的你也听见了,我也发现左边的那处暗流有些问题,似乎有不弱的法力波动啊!” “这个自然知道!你护住这孩子便是。”慕容面色不善,也不再多说什么,袖口一抚,弩箭般向着暗流处赶如墨了过去。 只是他这动作刚刚做出,便见前方十丈之外,仿佛是闪现般,突兀地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熔岩涡旋,快速的旋转,将周围的洪流狠狠的吞噬了进去。 “这是……”见此情景,慕容的脸色变了变,似乎下意识的身形一侧,一道火线在熔岩的掩护下突兀的刺来,擦着护照的边飞了过去。 慕容神情肃然,一道符箓拍在眼前,单手在符箓上一阵勾勾画画,迅速的凝成一道一道青芒,“去!”随着一声清喝,青芒带着符箓直飞而出,瞬间像那漩涡中心落去。 熔流又是一阵的晃动,数条火线再次闪现在熔岩中,先后迎上了那飞驰的青光! 两相交接,立即爆发出连串轰隆巨响,青光却异常坚韧,连续穿破七八道火线的轰击,却只是速度稍缓,下降之势仍是分外坚决。 青光中的符箓更是放射出了金色华光,其中银色篆文流动不定,似要随时跃然而出的样子。 周围熔岩一阵的翻涌,仿佛感受到了这符箓的下落,熔岩漩涡越转越快,吸力也越来越大,趁着那青芒速度减慢的空挡,迅速扩张,眨眼间已经形成了一片十数丈直径的真空区,如同黑洞一般。 而与周围的暗红色不同,这巨大漩涡的中心处,呈现出一片浓重的黑色,并且随着这漩涡的扩张,这眼色还在慢慢的加深。 那青光中的金色符箓落到了这漩涡的上方一丈之地就不再敢下降,反倒是与这漩涡产生的巨大吸力对抗起来。 见此情景,慕容轻哼一声,双手一翻,几道青芒再次飞出,击打在金色符箓之上,符箓上的华光立即盛了一倍,银色符文如明星般连闪,迅速凝结成数十柄银色飞剑,围城诡异的阵势,向着漩涡中心落去。 这一下,漩涡澎湃的势头顿时一缓,其中心爆发出轰轰的爆鸣声,那如墨池般的中心地带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渐渐坍塌了下去。 “去!”然而慕容的表情却丝毫不见轻松,反而略略凝重了起来,手上的印决也更加掐得一丝不苟,一个去字出口,一道青色剑锋从其口中雷霆般激射而出,一出口便化为三尺长,晶莹剔透仿若实质。 “嗯?什么东西,能让这老鬼这么重视?”远远看见这青色剑锋,古辛顿觉眼皮直跳,一种莫名的不安渐渐浮上心头。 “那漩涡下面有活物,而且不止一只?好奇怪,这东西从没见过啊!”语兮的传音声有断断续续的传来,她的功力太弱,在如此环境下,想要清晰传音难度不小。 “你看得见?是什么样的东西?”古辛微微错愕,可旋即也就不以为意,这小女孩虽然修习的道家功法,但看样子应该也是巫人了,巫人中有一些天赋异禀的本事其实并不稀奇,他也知道凌如是似乎专门的就喜欢收录这样的弟子。 “看不清,是一种人形的怪物,这东西本身就是暗红色的,只有很模糊的影子,就像是融化在这岩浆里一样…… 要不是刚刚他投掷火枪时显出了真身,我还真找不到他呢,奇怪的是,这东西好像只有上半身……” 语兮的表述能力倒是一如既往的烂,比比划划了好一阵,才勉强把意思说清。 “莫不是……火精?!这怎么可能?!”古辛沉吟片刻,终于是有些吃惊的报出了这么一个名字,并有些诧异的皱起了眉头。 “火精?那是什么?”语兮迷惑不解,她虽然在凌如是的培养下见识颇广,但毕竟时日尚浅,有哪能和古辛这种千年老怪相提并论。 古辛若有所思,但还是有些忧心似的开口解释道,“天地万物,吐纳生息,不管是草木动物,还是石头河流,只要接受到足够的灵气滋养,便总有机会生出那么一丝灵智。 这其中一样还有很多的机缘巧合,并且根据种类不同,产生灵智的几率也各不相同,但总归清醒灵智并不是人类的专利。这灵智若足够强大稳定,便可凭本能自行修行,进一步的化形为人身,或为妖,或为精。 这火精,自然就是火海熔岩中孕育的精灵,只是说起来,这些东西也仅仅是存在于传说中,以这一界灵力的稀薄,纵然火山火海不少,可又有怎么可能真的孕育出火精这种东西……” 语兮在一旁直咂嘴,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样子,大眼睛一转一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当看到慕容将数十柄光剑布成法阵,她才忽然的眼前大亮,不绝尖叫传声,“那,那些东西出来了!” 随着她的话音,青色剑芒下落之地,那原本塌陷的漩涡中心突然再次躁动起来,那些暗黑色的物质开始快速的上浮、对撞、剧烈的爆炸,一颗颗暗黑发亮的硫火小球似是浴火重生一般从爆炸余波中漂流了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伴着这硫火小球的出现,整个漩涡的熔岩流向也开始诡异的变化,不一会就倒置了过来,而那些小球,也停留在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整片区域,统统封锁。 这些小球虽然单个的杀伤力不大,即使十几只轰击在身上也未必就能将像慕容这种化神后期的修者怎样,但这是数百上千只,如若一起爆炸,恐怕慕容的防护罩也撑不住如此程度的凶猛打击,而如果护罩破裂,在这百丈熔岩之下,后果可以想象。 第七十五章 以火克火 轰的一声爆破,一双暗红的大手突兀的从漩涡中央伸了出来,两只大手各占一边,奋力的扒住漩涡的边缘,努力的想要爬出来,四周的硫火小球纷纷退让,竟好像是避之唯恐不及,一刹那便空出了莫大的一片空间。 随着这一变化,一颗硕大的火球渐渐从熔岩中生了出来,这火球上燃着的火焰,虽然也是暗红之色,却比周围的熔岩凝练了许多,随着他的出现,周围熔岩的温度陡然又拔了一重,就连狂暴的漩涡在其出现的一霎也似乎平静了下来。 “霹雳子!火精?!”面对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青色剑芒下落之势戛然而止,慕容的脸色也越加阴郁起来,看见这些浮游硫火小球中隐隐跳动的火苗和这窜出熔岩的巨大火球,他如何又猜不出下面的是什么! 袖袍一甩,四道灵符脱体而出,分别照定东南西北四方,符箓上青龙、白龙、朱雀、玄武四象虚影浮现,望空盘旋,其中尤以那朱雀之影格外的清晰。 朱雀双翅一展,无数拳头大小的精火火球立时飞出,熔岩之中温暖陡然又拔高了一层。火球如暴雨梨花,纷纷散落,所过之地,熔岩尽被其吸收,就连那霹雳子都未能幸免,陆续被吸入火中,连爆开的机会都没有。 以火克火,这朱雀明显要更胜一筹,从其余三灵虚影也各放射出一缕精芒,全部汇集在了这南方朱雀的身上,使其身形再次涨大了一倍。 见这下方霹雳子被火球吸纳得七七八八,朱雀仰头一声嘶鸣,下一刻,长尾一扫,羽翅连扇,直直的朝着漩涡中心扎去。而那漫天的精火火球瞬间回收,再次围拢在了朱雀的周身。 而此时漩涡之中,那巨大的火球已经完全的露了出来,这东西滴溜一转,其上居然裂开了两只似是眼睛的孔洞,其中一个撕裂成长条的大口,向着朱雀的方向发出一声惊天的咆哮!这居然就是那火精的头颅! 随着这火精的一声巨吼,熔岩霎时滚滚荡荡,再次沸腾,那些残存的霹雳子还未来得及被朱雀火焰吸收,也都再次汇拢过来,相互撞击,发出剧烈的爆炸。 这爆炸的威能霎时汇聚成一堵光墙呼啸着推向了朱雀,而朱雀竟毫不退缩,迎着爆炸继续俯冲,在其身上,万千赤火翎羽均都化形为火刃,疯狂燃烧,生生将熔岩火海割裂出一道真空长廊。 此时的火精已经探出了小半截身子,他似乎也对这朱雀十分的顾忌,那火焰巨手虽然比朱雀大了一倍不止,却也不敢直篡朱雀的锋芒,只是向着四周连捞,片刻,周围熔岩就被其攒成一只熔岩大球,高高的罩在头顶,死死的抵抗住朱雀的冲击。 而火精的嘴中,却发出霹雳也似的惊雷,瞬间凝结成碗口粗细的雷束,直向朱雀劈去,这雷中隐隐有硫火窜动,只是其势之猛其速之迅却不知比先时那霹雳子胜过多少。 朱雀不暇提防,被其一雷劈在身上,发出一声凄鸣,右翅上也陡然显出一道洞穿伤口,火羽纷飞,那凝练的真身也猛地黯淡了许多,竟有重新化为虚影的征兆! 趁此时机,火精双手一挥,那凝结的熔岩大球轰隆一声,爆破着也向朱雀砸去! 朱雀这次却是不敢硬闯,羽翅一挥,百根火羽飞落,各自窜起一捧赤火,火焰中,各自出现一只只火鸟虚影,而朱雀的身形却莫名的消失在原地。 施展火遁之术施展的瞬间,熔岩大球轰隆隆碾压而过,碰触到的十数根火羽砰然爆裂,消散于熔岩,而更多的火羽却四下飘零,逃过了倾轧之灾。 火精身后,一根飘零的火羽轰然爆破,朱雀的身形再次显现出来,长长的雀尾顺势一扫,正抽击在火精的背上,在那暗红的躯体上留下了细长如月牙的印痕。 火精一声长吼,想要转过身来,却明显迟钝非常,不及朱雀的灵活。只是从他那被划出的细伤伤口上,一点紫色忽然的闪现,突兀的,一道月牙型的电光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瞬间化为刀锋,向着朱雀直斩而去! “好畜生!”见这月牙电光,慕容也显出了吃惊,眼中精芒连闪,那只黑白双色羽扇再次出现在手中,向着那月牙电光一扇,黑白光霞从那羽扇中脱出,化作两条飞矢相互纠缠盘绕,看似不快,但几闪间便消失不见,再次现身已经在那月牙电光的前方。 三条光矢骤然撞击在一起,月牙电光且长且猛,明显要占了上风,黑白两光被一掠而破,两色华光立时宣泄而出,便如打翻了的调色板。 但这两色华光刚刚溢出便诡异的一凝,交汇之间形成了一团透明的烟云,月牙电光刚刚被其纠缠着,无法挣脱,居然就这样被拖入其中,立时不见,就如同被吞噬了一般。 一连串的斗法,耗时虽说不上长,但出手连番的被破,已经让这位慕容护法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虽说混迹在黑麒苗寨一直隐藏了后期修为,并一度还在范护法等人之下,已经没有了太重的虚荣心。 但那是在自己有意为之之下,抱着游戏的心态,可此时却是在古辛和一个小姑娘的面前,俩人对自己的修为知根知底,再要是处处显拙,那可就真的丢人现眼了。 因此,当抛出四象灵符还是未能见全功,慕容已经是有些恼了,也按下在拖延的心思,一扇破了月牙闪电,慕容面色不变,再一摇羽扇,又是两光盘绕而出,这次却比先是那两道还要粗上许多,而其所指赫然正是火精。 此时的火精似乎也感受到了慕容身上陡然升起的杀气,身形更加快速的拔出漩涡,并且两手连抓,大片的熔岩再次被压缩、凝合,布成十数团猛烈爆破的大球向着朱雀和飞来的两色光矢一齐飞去。 而其大口一张,嘴中紫红光芒闪现,一道比之先前更为狂烈的电光似乎就要成型。 然而就在这时,数道青芒却突兀的在这火精的四周闪现,带着凛冽的剑气,呼啸而来! 这正先时因霹雳子而未能及时落下的那十数把青色剑影,这些剑影在熔岩中隐匿多时,慕容神念一动,自然再次显形,杀了个猝不及防。 这火精被打了个蒙圈,还未看清情况,青芒已经尽数刺入体内,砰砰十数声作响,周身青光乱闪,剑芒穿梭不定。 慕容自然知道他是火灵之体,并不指望这剑芒对其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十数道剑芒摆布出的剑阵,每一剑却都是大有文章,穿梭之间这火精的周身灵力被搅动得大乱,丝毫难以调动,就连那刚刚凝结成的一口霹雳雷光也霎时黯淡消弭。 火精仰天大吼,身形乱摇,却无法挣脱这剑阵的打击,转眼黑白双色光华亦到了眼前,一缠一绕,那五色光晕再次出现,如太极般不停旋转,自己的左半边身躯便被扯着投了进去,立时消融了大半。 火精又惊又怒,暴吼连连,浑身灵力疯狂的上涌,青芒剑阵也终于困之不住,纷纷被逼出了体内。 生死之间,火精张口一吞,熔岩如排山倒海般涌入其口中,再被吐出时,赫然是一团莲蓬般的银灰光球! “地肺阴雷!”慕容和远处的古辛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这阴雷几乎刚一出现便被整个吸入了那无色光晕之中,旋即四面八方一片宁默,火海中掀起层层涟漪,静若无声! 只是就连古辛都不自觉的捂住了耳朵,同时耳边一片的嗡咛大作,胸中一阵翻腾,止不住的恶心!而语兮功力尚若,即使被其护在身后,并未有所伤害,但在那涟漪拂过之时,也还是开始干呕。 “好畜生!”这已经是慕容第二次骂出此话,他离的要比古辛近了许多,自然所受冲击更大,不得不强调一口精血顶住了眩晕,即便如此,那立定在护罩中的双脚还是不觉倒退了两步。 吐纳真元凝成地肺阴雷,借着这一下,火精终于是逃脱了那无色光晕的吞噬,但是先就真元大伤,后又被地肺阴雷中和无色光晕所产生的巨烈爆破波及,此时的它,那原本只有半截的身子此时也只剩下了半扇,其上光华黯淡,火焰四下流散,显然已无法好好的控制。 他哪里还有再战的涌起,仗着是火灵之体,到不若慕容等人还会眩晕,一经脱逃,便趁着机会反向漩涡下方钻去。 只是那漩涡被阴雷一炸,流速也大幅减慢,他要借其遁入,速度自然也受到了极大限制。 慕容又哪里容他逃脱,身手一指,岩浆中漂泊的数十火羽中,一根突然爆裂,再次显出朱雀的身形,只是比先时更加虚化了许多,已经和那其余三灵相去不多。 身形一抖,十数根长翎从朱雀身上脱离,弩箭般射向了努力向下钻逃的火精脖颈,这长翎比此前那火羽要粗壮的多,其上火焰也更加的明丽,看起来就像是十数颗流星划过天际。 第七十六章 古城碉楼 火精的身躯刚刚没进小半,见到此物,顿时大恐,仅剩一只的火焰大手向空挥舞,一捞之下,两根长翎已经落在手中,其上火焰分毫不能伤害其分毫,他刚想用力将这长翎捏碎,谁知手中这物竟泛起耀眼的红光,两根长翎齐齐轰然爆炸,其威势之大超乎想象。 火精被炸得身形一仰,那刚刚钻入漩涡的一段身子被这突然的一炸,又再次露了出来。而此时其余的长翎毫无阻碍之下纷纷暴起,一一射入了火精的脖颈,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漩涡急剧的缩小,而火精脖子上更是凹出老大的一块,其边缘一片火焰黯淡,狼藉不堪。 再看那颗巨大的火球脑袋,此时摇摇晃晃,一副承受不住要掉落下来的模样。 慕容面色稍缓,一只小巧的青色瓷瓶出现在手中,遥遥向下一倒,十丈之外,火精的上方便突然的显出了一只青光茫茫的手掌,这手掌凝实异常,丝毫不惧熔岩与火精躯体的炎热,直接抓住了这似乎还一息尚存的火精。 轻轻一招,青色手掌抓着火精快速的向青色瓷瓶遁去,火精就如死了一般,全无抵抗,随着越来越近,手掌和火精的身形也同时越变越小,越变越淡,周身边缘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化模糊,最后竟化作一抹青烟钻进了小瓶中。 慕容这才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单手取出一张细小的符箓,点画了几下,往瓶身上一贴,一团白起忽然汩汩冒处,又迅速凝结,将瓶口封紧。 他这才满意的端详了起来,只见本来青碧欲滴的瓷瓶此刻已成了火红的颜色,仔细打量就会看到,其中似有着金色火苗跳动不停,只是此时这火苗却显得有些微弱,让人很怀疑是不是能禁得住一股微风的吹拂。 “曾经听本门长辈提起过,昆仑秘法采集金、木、土三种五行之精,就炼成了五行御灵环,五行元罡盾两件厉害法宝,祭炼不同,功效不同,但哪一样都是能完美运用五行之力,穷极变化的灵物。如今又得了这火精,看来,少不得又再添一件五行秘宝了。” 耳边传来酸溜溜的传音声,同时一道遁光出现在身后不远处,不用去看,慕容自然知道是谁。 “行了吧,古辛上师,五行之精如今因一界灵气稀薄虽然少见,在曾经,各大灵山圣脉可不是稀罕之物!这只明显就是刚刚通过界壁裂缝游走过来的,刚刚开始化形,灵智低下的蠢物,能有多大的用处,你要喜欢,你拿去!”慕容没好气的传言道。 “别,无功不受禄,我可怕了你再狮子大开口……唉,看来事情还是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这下面果然是存在这界壁裂缝,这么说,那太岁冥王的下落就真的不好说了。”古辛叹了一声,心事重重的样子。 “唉!百里,我说你就不能好好洗洗自己这张乌鸦嘴,怎么从来好的不灵坏的灵啊!现在怎么办?如果真的是界面级别的空间裂缝,恐怕以你我之力,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吧!” “不要紧,看这样子不像是很大的裂缝,否则出来的也就不会仅仅是一只低阶火灵了,我们还是去看看,实在……唉,也只能听天由命……” 两人相视摇头,当即不再多说,遁光一闪,继续向熔岩下层奔去!语兮被裹在两人之间,紫玉面容上喜怒不显,只有一双眼睛骨碌碌的旋转,似乎在琢磨着什么事。 ————————————————————————— 古城依山傍水,清浅的一江水穿城而过,红色砂岩砌成的城墙伫立在岸边,连绵青山衬着古老的城楼,铁门上锈迹斑斑,依稀还看得出当年威武的模样。城门下宽宽的河面上横着一条窄窄的木桥,以石为墩,两人对面都要侧身而过,这里是进出小城的唯一通道。 围城之内,石板小道交纵,中心是一道虹桥卧于江水之上,如长龙卧波,石墙围栏屏风林立,簇拥拱卫之下,傍河而筑的翠竹碉楼拔然而起,列列两厢。又是赞曰: “危楼俯瞰碧波寒,回绕苔矶涌雪湍。绝似中流擎砥柱,不教江水起狂澜。” 碉楼楼板下是水,石阶的埠头从楼板下一级级伸出来,女人正在埠头上浣洗,而离她们只有几尺远的乌篷船上正升起一缕袅袅的炊烟,炊烟穿过桥洞飘到对岸,对岸河边又低又宽的石栏,可坐可躺,几位老者满脸宁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过往的船只,而在他们身后,三五孩童相互追逐,嬉戏吵闹。 一片醉然的风情画里,一行人禹禹而行,面色凝重,不时左顾右盼,眼中的疑惑更甚于警惕。 这已经是半月之后,众人飞过一处又一处残垣断壁,跨过一座又一座熔岩火山之后,便突然的见到了这处无名小镇,如同是停留在地狱炎河岸边的一小块绿洲,其秀美恍若隔世一般。 从外围的布设来看,这里赫然就是先前在星空中如海市蜃楼般投射出来的“小城”。而眼下深入其中众人却都不约而同的感受到了一种错愕。 “这里到底怎么回事,居然……真的有人?!”说话的声音略有些机械,明显说话人的注意力并未集中,而这一声轻问却更像是一种感叹。 这正是那叫做文峰的孱弱青年。 听了他的问话,那瘦小的老头儿却是大嘴一撇,摇头道,“也不对,你没有发现吗,这些并不是真的人,说起来,和我们之间见到的那些炼尸反倒七八分相似。” “这个自然是发现了,不过,这些炼尸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唉,怎么说呢!好像生活的怡然自得,男耕女织,这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吧,难道……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文峰有点艰难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苦笑着去看众人。 这话一出口,就像是按在了休止键上,场中一片静默,所有人的眼中都是不假掩饰的困惑,而心中却已是翻江倒海。 诚如文峰所言,从走进这里的第一眼起他们就发现了这座城市的与众不同,这座如花般的小城中唯一的不和谐因素——死亡。 无论是那浣洗的女人,懒坐的老者,还是嬉戏的孩童,无一例外的,都是死人! 他们如同忘记了自己的死亡,在这原本属于活人的城市中任性的存在着,对于自己的身份,似乎一无所觉。 随着司晓宇一行人的突然闯入,开始有人向他们投来诧异的目光,这些目光中有疑惑、有警惕、有恐惧,似乎还隐隐的包含着一丝好奇,甚至是兴奋,看得众人不禁毛骨悚然。 “这些……东西,有些不对劲儿啊,好像仍然是有思维有感情的,和那些行尸走肉似乎不太一样,倒是九分像人,我们……要不要试着和他们交流?”禹州开口问道,很是有些踟蹰的样子。 “交流?!谁去?你去?和他们说什么?劳驾,请问你是怎么咽气的?死的时候惨不惨?!”司晓宇嘿嘿坏笑着反口。 唐津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有些犹豫的摸了摸鼻子,“黑麒苗寨的那三个人不会闹出什么乱子吧?我怎么觉得这次他们有些奇奇怪怪的,尤其是那个范护法,为什么执意要分开走,会不会……” “现在说这个没意义,那三个人即使没有其他图谋,恐怕也很难和我们一心,走了倒干净,”文峰接口道,他弓着腰剧烈咳嗽了两声,不无郑重的说道,“我看,我们还是按照师尊的吩咐尽快寻找王城的下落吧,早点找到,早点挥去那份榜文,我们说不好还真能所这些炼尸人口中得到些线索……” 听到这话,众人各自思索,纷纷点头,皆以为然。 “我说唐师兄,你侍奉师尊的时日最长,也一向最能揣摩师尊的心思,你说这次师尊这次到底是做的什么打算啊?”一直闷声不语的那叫路正途的大汉忽然问出这么一句。 唐津不禁一愣,眼中带出一丝诧异,“路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路正途一眼便知是个老实人,不太会察言观色,听此一问,脸上烦躁之意反倒更浓了一些,抓耳挠腮了一阵,这才继续说道: “师尊这次出来有些不对头啊,提前三个月出关急火火下了麒麟山,让数十年的长生阵功亏一篑,可他却一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本来我们都以为天机谷的事十万火急,可到了这里,反倒不慌不忙起来,带着我们在谷外游荡了十余天,这有点说不通啊!” “你们在谷外游荡了十余天?”唐津略略错愕,看了一眼其余几人,见文峰、仲平等人也纷纷点头,不禁眉头也是微皱,但片刻还是说道,“这也没有什么,师尊心思缜密,高深莫测,有其他考虑也为未可知,又岂是我等能够揣度的!” “唉,不是啊,师兄,问题不在这儿!你看师尊临行前的样子,把筑音阁上上下下交待的清清楚楚,那副似乎是托孤的样子,让三位坐镇的翁则师兄都受惊不小……还有,还有师尊这次出来前特意命我把我家族传承的那九杆往生旗也一并带了来!”路正途一副焦躁的样子,急得直跺脚。 “往生旗?!怎么会……这事你怎么不早说?!”不禁是唐津,其余筑音阁的人听到此言都是面露诧异,似乎难以置信。 第七十七章 未料之局 只有司晓宇、妲怛和末冬有些莫名其妙,看着众人投去疑惑的眼神。 “不是我不想说,是师尊明令禁止,不让我说的,可是……唉……”路正途有些犹豫,显出极其为难的神色,半晌才又说道,“你们也知道,我们家族的那往生旗已经祭炼了四代,乃是调用冥域之力封印真灵的阵器,说白了,就是养鬼的。 也邪了门了,我一走进这里,这旗就和这里的氛围产生了某种呼应,好像十分兴奋,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底里总有一种感觉……” 他的话戛然而止,让在场目瞪口呆的众人都是一阵的心慌。 “快说!快说!”禹州催促道,作为古辛座下的第一批弟子,他跟随古辛的时间其实也不比唐津短多少,此时从路正途的话里,也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我感觉……师尊来此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什么滕王鼎,反倒是……想要留在这里!” 陆正途的脸上阴晴不定,似是花费了全身的力气踩磕磕巴巴的说出了最后几字,额间都要流出汗水来。 “你胡说什么?!”禹州失声叫道,包括司晓宇在内的众人也都是面露惊恐,直直的看着路正途,文峰、仲平两人更是眼中冒火一般。 “我这也是只觉而已,你们知道我和往生旗是有所感应的,而往生旗本来就是早年师尊精血所炼,只在我族中供奉,所以……所以……”路正途脸赛猪肝,一副解释不清的样子。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身后忽然传来沉稳的话语声,大家循声望去,只见唐津的脸色煞白,神情肃然,低着头,沉思不止。 “你这是什么意思?”禹州愤怒问道,唐津为人沉稳,极少有如此的表态,这反倒让他的心里“咯噔”一下。 “老实说,我见过这座小镇……”唐津开口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啊!”禹州催促道,被司晓宇一把拉住。 “巫人不修道行,本不善占卜之术,但当年有一段时间,师尊不知为何却突然对道家命卜之术产生兴趣,并祭炼寿元请命字脉的前辈协助推算了自己的命数,结果他没有说,但……自那之后,师尊经常闭关自修,而在其闭关的石室中,我曾无意中见过过这座小镇的画像,如出一辙……” 唐津扫视了一眼身旁的小镇,一草一木似乎都和印象中那副画作重合,那画卷那般真实,竟然不似是笔墨勾画,虽然只匆匆一眼,就让其永久难忘。 “这么说,这里是师尊的……那我们在这里……”文峰声音一滞,忙掩口不言。 “什么人?!” 还未等众人完全消化唐津的话,身边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但见妲怛突然单手一抬,碗口大的蓝莲破众而出,滴溜溜旋转着飞向高空,而天空中,这是才陡然显出一道银色丝蚯飞驰而下。 电光火石间,丝蚯与蓝莲在空中相撞,发出一声轰鸣,蓝莲瞬间一击而散,化作漫天蓝雨飘飞,而那丝蚯却长驱直入,飞向的赫然正是刚刚说话的文弱书生文峰。 书生大惊,这丝蚯实在太快,他来得及将手中折扇一摇,化作一座雪白屏风在身前挡上一挡,便整个人被击飞了出去,丝蚯之上银光一闪,似有灵性一般再次向文峰追袭。 “哼!”一声轻哼赫然传来,众人只觉身旁人影一晃,那一直默默无语的纤瘦青年身形一飘已经出现在了文峰的身旁,单手一抬,一道黑色剑芒忽然纵贯而出,直直劈砍在这银色丝蚯之上。 丝蚯一个回转,惊鸿般窜向天空,似乎是不愿与这剑芒正面对悍,而选择避其锋芒,然而那剑芒却丝毫也不退让,反倒是飞行中再次涨长了半尺,刷的一声从丝蚯中穿了过去,将其一剑辟为两段。 谁知丝蚯被辟为两段,行动却不停歇,反倒是借此脱离了剑光,两段丝蚯在天空中同时一个盘旋,又如两条灵蛇般再次卷向了纤瘦青年。 这过程实在太快,场中诸人皆是有些发懵,只有妲怛最早发现,他刚要再次念动蓝莲助阵,却见那纤瘦青年两指一举,那黑色剑芒已经一个盘旋再次飞回了身边,再次与两条丝蚯斗在一处。 看在这里,妲怛眉头微皱,那已经举起的右手居然缓缓的放下,眼中精光流转。 纤瘦青年不愧是翁则修者,法力着实强大,眨眼间,已经再次再次将那丝蚯劈砍成四截,这东西虽然表面银芒明显暗淡了许多,但一分为四,攻势反倒是更为猛烈起来。 两厢争斗动作之快,众人都为之色变,却都没有上去插手。 突然之间,四道银色丝蚯一起飞上天空,罩定纤瘦青年,银芒一荡,层层光轮如海潮般翻涌不定,脱离了丝蚯,齐齐向青年压来,四面八方顿时一面白花花的光辉,耀眼夺目。 纤瘦青年轻喝一声,双手如车轮般在空中摇摆,黑色剑光霎时拔高数丈,一分为二,二化为四,转眼形成了一圈黑色剑盘,其中剑光交错,那海潮般的银色光轮被这黑色剑光阻住,居然不能寸进分毫,而只能是一波又一波的涌来,霎时间,青年周身左右皆是黑白两光交织,爆发出阵阵刺耳的尖鸣。 华光耀目,身在最近的文能峰都觉得睁不眼睛,只能勉强驾起遁光后退,这翁则级别的争斗果然不是他这样的级数可以轻易染指的。 天地间一声轻鸣,蓦然虚空裂开,如同银瓶炸裂般,一个银袍身影突然的出现在了青年的身后,青年眼中惊容刚一闪过,黑色剑光穿射而出,向着突然出现的银袍人划出一道惊鸿。 惊鸿所指,银袍人根本就不屑一顾,单手一挥,银丝丝蚯山呼海啸般从周身涌出,汇向剑光,剑光劈得开一层两层,却又如何能辟开十层八层,瞬间便被这丝蚯捆了个结实。 纤瘦青年的脸上这才显出了惊惧,刚要再有动作,银色身影当空一指,一道掌风“啪”的落在青年的背上,纤瘦青年身形一栽,便觉脚下一空,随后人事不知,已被一双大手提着飞向了天空。而那飞纵的黑色剑光也一阵盘旋后纷纷落回青年体内。 “留下!” 众人又如何能让他如此轻松挟人逃脱,刚一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瞬间法宝齐出,数道各色华光纷纷向着银袍人晃去,银袍人身形微微一动,飞遁中单手向下虚按,一刹那,银袍之上流光大洞,千百道细针一样的银芒一下子从流光中生成,射向诸道华光。 那些碗口粗的华光一接触到这些银芒,瞬间便如火药见了明火,纷纷轰然爆炸,威力之强让随后迎上来的禹州等人都不得不暂避锋芒。 趁此时机,银袍人再一纵身,身形已经出现在了数十丈之外,但他却忽然转过身来,双手连挥,一道光门立时从身后闪现,两片门板一掩,一柄银色长枪如同脱线的风筝,打着旋落下虚空。 “你是什么人?!”司晓宇的声音悠悠传来,刚响起时还在数十丈外,但说到最后一个字已经只在耳边,而西极枪翻滚数周也再次迎了上来。 “哼!”银色遁光中传来一声冷冷的轻哼,似乎压根儿就没想回答什么,脚步一迈,刷的一声再次消失在空中,遁速之快几乎就如同瞬移。 司晓宇的眼中闪过惊疑,不免犹豫,但片刻牙根一咬,还是驱使着西极跟了上去,借助武道体术和西极之力,他倒是能够勉强的坠上这人,不至于马上跟丢,可其他人要想追来却要大费周折了。 不一会儿,天空中便只剩下了两道银色的遁光,一道凝如白玉熠如星光,一道灌如长虹,伴有龙吟。两道遁光皆是一闪而没,只是晃了一晃便失去了踪迹。 “现在怎么办?”禹州一脸肃然,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向身旁的唐津问道。 唐津亦是脸色铁青,连连变故,让他的心神和开始不宁,他只得是揉揉了太阳穴,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文峰,”唐津开口道,“你可看清那银袍人的面目?” 那叫文峰的书生闻言略略踟蹰,低眉沉思起来,像是在努力回忆,片刻后抬起头,脸上却是带了三分失望,三分歉意,他摇摇头,“那人身法太快,即使与我相隔仅仅数丈,我也没能看到他的真面目,但其出手,好像并非是蛊修。” 唐津似乎对这答案早有预料,点了点头,略一沉思,又转头问向了妲怛,“大师此事怎看?” 妲怛从刚刚蓝莲被挡下,便未再出手,行动反而是有些怪异。 按说以他的修为,遁术全开之下,即使对方是翁则以上的修为,但单单追上去不被甩掉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这小喇嘛刚刚见那银袍人遁走,可是纹丝未动,甚至司晓宇运使西极追袭也并未见任何举动,一点要阻拦或是帮忙的意思都没有,这倒是让唐津等人着实吃惊不小。 唐津并不确定妲怛现在的状态到底如何,是不是已经从那心魔状态里恢复了过来,亦或是还在苦苦支撑,因此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是试探了问上一问。 第七十八章 银袍黑袍 妲怛紧蹙的眉间微微一动,嘴角淡淡的一扬,似笑非笑,但随后却呼出一口浊气,轻声道,“无事,那人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唐津念了一句,面有苦色,不置可否。 刚刚那银袍人攻势之猛他们可是都看在眼里,一掌将一名翁则境界的巫修打得昏厥过去,生死不知,居然说没有恶意…… “大师何出此言,难道……大师看出了什么?”唐津压低了声音,只在妲怛耳边问道。 “也没什么,我也只是猜测,总之现在人已经追不上了,我看还是四处搜寻一下吧,有什么进一步的线索再细说不迟。”妲怛淡淡的道,对于唐津的问话却是一语带过,不愿多说的样子。 众人都是对望了一眼,眼下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此地他们完全不熟悉,也没有任何的线索,也只能是进一步的搜索,期望是有所发现。不管是找到银袍人,或者是滕王鼎的线索,那都是一种收获。 唐津当即点头,向仲平、文峰等人吩咐了几句,七人分作三组,约定了汇合的时辰,便各自分散在城中搜索了起来。 只是妲怛却奇怪的并未将末冬带在身边,反倒是和路正途走在了一起,至于其用意,却是不得而知。 跨过三道城门,河流忽然向南折回,从天空俯瞰,河道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几”字,也将陆地分割成了极不规则的三块,东西摇摇呼应,中间如同一边半岛。 即便是亲眼所见,司晓宇也无法相信这所谓的“小城”会大到如此地步。 此时他就站在几字形半岛的一侧,身后是狂波巨涛洪流滚滚,身前是高大的城门,而那银袍人此刻就身倚在城门上,怀中是那已经陷入昏迷的瘦弱青年,在他们的脚下,十数具身着重铠的炼尸士兵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行了,已经从外城飞到内城了,三天三夜,你累不累啊!话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引我到这儿来是什么目的?直说吧!”司晓宇对对方的修为恍若未觉,浑然不惧的开口道。 银袍人却丝毫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再次看了司晓宇一眼,居然二话不说,转身就向城内走去,这次却并未驾起遁光,而是一步一步的缓缓而行。 司晓宇拍了拍额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叹了一声,显然对着人的反应已经习以为常,并且是极其的无奈,想了一想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他已经看出,这人的目的似乎并不是真的要对他们一行不利,或者说劫持一个人质也只是顺手而为,为的却是引他前来,这一路上,他不知道有多少次已经跟丢了对方的踪迹,可是每每刚要放弃,就见对方的遁光不疾不徐的出现在前方不远处,似乎正在等着自己。 初始司晓宇还警惕心大起,对于对方的目的,反复盘算了许久,可搜肠刮肚都未想到任何的线索,渐渐的也就有了定计,看对方到底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喂,我说你能不能先把那人放下来,人家 ‘那两团’虽然不明显……但好歹也是个姑娘啊,被你一直这么抱着不太好吧!”司晓宇眼睛一转一转,嘿嘿笑了笑,开口说道。 闻听此言,前方行走的身形一滞,银袍人转过头来,虽然面上泛着朦胧的气息,看不清面容,但那一双凌厉的,满带杀机的目光还是直射向了司晓宇。 晓宇不仅打了个寒战,眨眨眼,却觉得对方这愤怒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这一路上,他不知道说了多少话,好听的、难听的都说了,要不是实在顾忌对方的修为,恐怕骂街的话都已经出口了,但对方始终都是宠辱不惊,喜怒不行的样子,怎么这一句,就突然爆发了呢。 感受着对方身上陡然上升的杀气,司晓宇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一摊手,无辜道,“没错啊,是女的啊!” 见对方杀意不减,司晓宇撇了撇嘴,一拍胸脯道,“咱别的不行,但对女人那可是天生的灵觉敏锐,你别说这样的,就那里平成板,腿上一巴掌宽黑腿毛的,只要结构上没变,你家小爷十里外就能闻出真假来!你信不……唉?!卧靠!你,你怎么动手!” 迎面无穷银色剑光呼啸劈来,其势之猛竟然比先前群斗时更胜了三分,司晓宇吓得一个哆嗦,身上绿芒一闪,参天古树虚影凭空显在身前,刚一落定,便被十来道剑芒劈砍得枝叶纷飞,虚影暗淡。 他顿时大惊,长枪一抖,刷刷几下点出,西极如游龙般汇上剑芒,上下翻飞,一青一银相伴如蝶,在司晓宇身前身后穿梭,那纷繁的锋芒被其一搅,化作团团雾气,这才缓缓退散。 银袍人双眼微眯,看见司晓宇如此麻利的化解了危机也略略惊讶,但他丝毫没有进一步攻击的打算,好像只是想给眼前人一个教训而已。 轻飘飘的一个“哼”字脱口,银袍人转身走远,根本不再理会司晓宇的死活。 司晓宇弄了个灰头土脸,好一会儿才将剑光全部击散,很是大喘了几口粗气。他也算是看清楚了这剑光的实质,不禁心中一凛,从这剑光消散时化为的水汽来看,倒居然并不是什么法宝飞剑所发,而仅仅只是灵力束缚水汽凝结化形。 这正是巫门物化由心的手法,他见过韩澈的物化由心,自然没理由看错,这剑芒虽然在灵性上还和韩澈所化的有些差距,但若论威力和技巧,心动之间数十道剑芒随心而发,进退有序,这份实力那就连现在的韩澈都是拍马难及的。 “莫不是高阶翁则?!”司晓宇越想越觉得后怕,再联想这人能在众目丛中出其不意的制服一名翁则高手的事,后背上一下子冒出一层白毛汗。 有韩澈这个参照物比对,晓宇对自己的斤两还是很清楚的,一对一情况下,要说是格果以下的巫修,唐津、禹州这一档次的,他现在单挑自然是不成问题,他自负在不出杀手锏之下也应该胜面居多,就算是同阶的佛门、道门人物,不熟悉之下,顶多再多费些手脚,取胜机会也是甚大; 翁则初阶水准,他倒也不是太忌惮,斗上一斗那自然不成问题,打不过,跑路总跑得掉,如果对方对自己不熟悉,凭借造化玉碟或三阴戮魂刀任何一件,打对方个措手不及,像当初对付清元老和尚那样,有心算无心之下,反杀对方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也就是今天他敢一己追过来的原因。 至于再高一层,翁则中阶或是化神中期,那他可就要掂量掂量了,真要对上了,恐怕怎么跑路才是需要思考的第一要务,这种存在真要对他出手,有造化玉碟在手他倒不至于立马溃败,就像当年他也曾借天衍灵龟的防御力调戏过坤杰,大过嘴瘾,但问题是以他现在的修为到底能维持天衍灵龟或地卜星盘多久…… “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多高阶巫修,还都找小爷的麻烦,师兄,你在鱼粪里有灵,可保佑你师弟逢凶化吉哦!”司晓宇独自嘟嘟囔囔,一抬头,又看见那银色的身形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生无可恋般叹了口气,继续跟了上去。 他这追人的人,到现在骑虎难下,反倒像是被人家胁迫一般,不免郁闷无比。 ———————————————————————— 司晓宇还是太乐观了一点,错估了韩澈目前的处境,他现在不仅没能在鱼粪中奋斗,而且就连被当成鱼粪排出来的机会也快没有了。 此时的他五体投地的趴伏在地面上,双手双脚死死的箍紧一条水桶粗细的鬼头藤,身下的鬼头藤发疯一般起伏翻涌,显得格外焦躁不安。 它们一会儿收紧,一会儿放松,漫无目的的蠕动,扭摆,时不时的相互纠缠,相互拍打,空间里回响着 “悉悉索索”的巨响,在原本静默中的背景中显得异常恐怖。 身处其中,韩澈直觉自己就像是狂风骤雨的海面上,一叶独木小舟,被一波又一波浪头抛起又落下,随时随地都似乎都像要倾覆的样子。 这感觉刺激无比,即使以他的神识强大,心念极坚,此刻也多少头昏脑涨,不甚好受,他强按住心中油然而生的烦躁之感,扫视了一眼,入眼之处,一片群蟒狂舞的景象,让人头皮发麻,而这种情况丝毫也看不到停歇的迹象。 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去寻找极夜的所在了,当这种诡异的状况开始时,猝不及防之下他们被一齐抛上了高空,再落下时已经各自失去了联系。 翻身跃起,韩澈躲过拍击而来一条藤鞭,再次附身在另一根藤蔓上,这藤蔓比刚刚那根略细,使他的手能够抓得更稳一些,他也终于有机会小心的松开一只手,拔出了却邪骨刀,心中才略略的安下一点。 又是一道藤鞭呼啸着抽打过来,韩澈侧身一躲,单手一挥,黑色刀锋从藤蔓上一擦而过,这藤蔓似乎能够感受到疼痛,快速的一收,而下一刻,却似报复性的再次砸下。 韩澈只得用双脚牢牢的箍住藤条,而解放双手不住的游窜,身下的藤蔓翻腾的格外剧烈,似乎也在尽力将韩澈甩下去。 藤鞭挥舞的越来越气劲,这一番狂暴的拍打使周围更多的藤蔓也像受到了刺激,一起暴怒的涌动起来,并向着韩澈挤压过来。 第七十九章 赤冥妖蚯 韩澈无奈的左支右闪,几个跳跃间,脚下忽然一滑,身形也随之一栽,一只脚便已经被藤蔓挤压了进去,他顿觉不好,他见识过这藤蔓的坚韧,此时再想要抽身,却为时已晚。 头顶再次有数道藤鞭拍下,韩澈只得硬着头皮抵挡,却根本不顶事,藤鞭力道极大,如同打桩机般将自己向藤海中砸去,眼见身体一点点的陷进藤蔓中,呼吸已经慢慢困难起来,韩澈心中一紧,万不得已也只得动用穹隆图腾。 心念急转间,韩澈单手勉强的按向前胸。可就在这时,一道紫色闪电忽然划过,停留在了自己的眼前,顿时视野中繁星乱闪,电光四射,那些拍打下来的鬼头藤便似见了克星般,快速的收缩,纷纷退回。 韩澈心中一喜,身手一招,小鼠听话的一跃而上蹦到韩澈的肩头,电芒乱窜,韩澈周身一阵酥麻,而那收紧的藤蔓也缓缓放松,双腿再次恢复自由。 “走!”韩澈低喝一声,也来不及多说,周身电光缭绕,脚尖点在哪里,哪里就像是被锤头锤过,剧烈的一陷,韩澈却已经飞也似的直略而过。 他也算尽了全力,身形连闪,丝毫不敢怠慢,鬼头藤翻涌虽然激烈,一时却也留不下他。 韩澈现在也是真的没有办法,只能祈祷鬼头藤覆盖的区域不是太广阔,这样朝着一个方向跑,总会出去。 突然,迎面出现了一道黑影,也在拼命的奔跑,只是还要顾及脚下鬼头藤的缠绕,比不得韩澈这般迅速,倒显得有些狼狈。 “你怎么回来了?!”一见这人,韩澈心中却是一松,这不是那极夜老祖还能是谁,韩澈不禁开口问道,以为他是慌不择路,又跑了回来。 极夜见了韩澈,眼中明显精光一闪,像是见到了救星,但脚下的动作却丝毫不曾停下,一边向韩澈大叫:“公子快往回跑!那方向可,可去不得啊!” 他的声音居然隐隐带了一丝哭腔,仿佛对什么东西恐慌至极。 “那里有什么?对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韩澈自然要问个清楚,他可不认为凭极夜自身能够从这鬼头藤中逃出来。 “快,快跑,公子别问了!”极夜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韩澈心中一凛,此地凶险虽多,但能把这老妖精吓成这样的…… 他不禁向远方望去,神识虽然无法外放出体外,但其一双灵目也是经过无数锻炼的,远眺之下,马上就发现了不对。 透过层层青色鬼头藤海,一片潮水也似的红色渐渐露出了端倪。起初韩澈以为是岩浆,可渐渐的,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儿,这红色似乎并不是在流动,而是在蠕动,那动作看起来极其的缓慢,可是呼吸之间,好像就已经拉近了数十丈。 渐渐的,这些东西所过之处,鬼头藤纷纷像看门狗一样安静的趴伏下来,不敢再有所躁动,而空气中也隐隐的传来一种腥臭之气,像是陈放了月余的腐肉。 “赤冥蚯?!那些是赤冥蚯?!”韩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表面还能勉强保持镇静,但声音已经如实的出卖了他的激动。 “没错,赤冥蚯,小的,小的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大的赤冥蚯!这些东西好像被岩浆催化了,产生了变异,恐怕,恐怕……”极夜终于爬到了韩澈的身边,紫电小鼠电光一绕,也将他纳入了保护中。 韩澈的心中顿时凉了半截,赤冥蚯,这东西作为毒蛊材料并不算出色,虽然毒性尚可,但成蛊周期太长,要从幼卵就先行植入受蛊者体内,再像慢性/毒药一样渐渐催熟,根本无法在面对面对敌中发挥作用,甚是鸡肋,基本上就属于三流货色。 可眼下这些赤冥蚯可都是成熟体,并且不知为何变得这么大,浩浩荡荡,足有上千条一起爬过来,即使每只吐一口毒汁,也足够把韩澈二人埋了。这其实跟毒不毒的关系已经不大了,而完全是数量级的碾压,绝对碾压。 “看来我们终于找到鬼头藤发疯的原因了,这里应该就是这些赤冥蚯的食堂了吧。”韩澈摇头叹道。 “哎呦喂我的公子,你还不跑!你别看这些东西没眼睛,嗅觉可比狗还灵敏,这要是被他们吸进那肚子里,再出来可就真成长条的了!”极夜急得直跳脚,可他也明白,没有五毒兽的协助,想要逃出这鬼头藤显然并不现实,于是也不敢乱动,只得继续央求韩澈。 “你少废话,赤冥蚯不食腐肉,只能嗅到活物的气息,你怕他们干嘛?!你别告诉我你一具千年干尸还需要呼吸!”韩澈倒是快速的平静下来,扫视了一眼四面八方沸腾中的藤蔓海洋。 这种环境下,逃,又能往哪逃呢! “呃,”极夜闻言就是一愣,一双僵尸眼翻了两翻,一副短路了样子,“嘿嘿,小的担心公子安危,一时倒是忘了!公子的意思是……” 韩澈摇了摇头,“逃是逃不掉了,但躲,也许还有机会,我们钻进鬼头藤里,封住气息,有五毒兽在,这些藤蔓伤不到我们,等这些赤冥蚯进食之后再出来。” “什,什么……”极夜吓了一跳,“公子,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这些赤冥蚯常年生活在熔岩火海中,已经不仅是湿度那么简单,恐怕还有不弱的火毒,这万一被其沾身,我们又不能调动法力,那可要生生的被烧成灰啊。” “那你说怎么办,你可记得,这鬼头藤可是处于谷地,我们即使逃到了边缘,一时半会恐怕也难以爬出去,到时体力耗尽,恐怕再想躲都来不及了。” 韩澈叹息道,说话间,已经将紫色小鼠捧在手心,向脚下一晃,表面一层鬼头藤像蜡油见了明火般迅速向两旁分开,闪出一条通路,而更深层的根茎处却毫无反应。 韩澈长长呼出一口气,便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紫色小鼠电光一暗,慢慢的围绕韩澈形成了一道薄薄的电光圈,而自己却身形一滚,变成一只紫色毛球,钻进了韩澈手中的竹筒里。 刚刚落定,头顶的鬼头藤就是一阵的涌动、收缩,一道黑影忽然从尚未合拢的藤蔓缝隙中钻了进来。 “公子!嘿嘿,我考虑好了,哪能让公子一个人留在这儿,就算再危险,我也要在身边亲自保护公子的安全!”极夜嘿嘿笑道,一双眼睛却已经不安的瞄向了不停合拢的鬼头藤。 韩澈没理他,这货没脸没皮的劲儿,竟然还要在修为之上。 一片赤潮由远及近,似缓实疾,眨眼间已迫近眼前,覆盖在了二人头顶的鬼头藤上,如同被重型履带车倾轧过,鬼头藤迅速的干瘪、枯萎,逐渐焦化,成了一滩滩黑泥一般的所在,生机全无。 “果然是火毒,看来这些鬼头藤已经不是他们主要的食物了。” 韩澈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也不敢吐露一丝的气息,只是心里已经暗暗揣测了许久。 赤冥蚯那红黑相间的花纹清晰的映射到了韩澈的眼里,此时他几乎可以看清这大肉/虫透明肌体里耸动着的体液,每每蠕动之间,这些体液就像是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起伏。 而在其身下,却长满了如钢刀般坚硬的罡毛,轻轻一刷,在鬼头藤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黑印,而起身体也被推动着向前射出老远。 几乎是数个呼吸之间,这上千条碗口粗的赤冥蚯便整齐划一的爬过了韩澈所在的区域,留下一摊摊恶心至极的恶臭腐液。 韩澈心头一松,透过藤蔓缝隙看着赤冥蚯渐渐离去的壮观奇景,一阵的侥幸,转眼去看极夜,这货正用仅有的一只手臂紧紧抱头,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电光萦绕,而双脚却紧紧的缠住鬼头藤,一副恨不得融入其中的样子。 “唉!”韩澈也着实是无语,心下暗叹一声,刚要伸手去拍一下极夜的肩膀,突然,一股阴冷的毒瘴陡然穿破鬼头藤从身后传来! 韩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用回头,他也能猜出头顶发生了什么。 他屏气凝神,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就连双眼也渐渐的闭上,就如一块石头,僵硬的伫立着。 死亡气息一掠而逝,身后的毒瘴却越来越浓,一颗莲蓬大的头颅挤开两侧的鬼头藤,慢慢的探了进来,韩澈直觉背上湿哒哒的,粘稠的液体落在身上,仿佛带着极强的腐蚀性,缓缓的融毁了外衣,侵入到了自己的皮肤上,发出焦臭的味道。 韩澈微微皱眉,这点腐蚀性的尸毒还不至于真的让他皮开肉绽,这是焦臭的味道恐怕很难逃过这些赤冥蚯的嗅觉。 果然,这条赤冥蚯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快速的缩回了脖子,身体快速的摇晃起来,那些钢针也似的罡毛忽然全部直刺而出,扎进了身下的藤蔓中。 第八十章 谁是猎物 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而这些罡毛却越来越长,其上泛着惨绿的毒汁,便如同毒蛇的獠牙,慢慢的接近了韩澈所在。 “不好!”韩澈心中叫苦,眼下却也不是再藏私的时候,心念一催,穹隆图腾发出一线灵光在周身盘绕,肩膀上的灼上瞬间结痂,气息封闭之间,韩澈纵身一跃,身形越过极夜,跌落在藤蔓丛中。 头顶上的赤冥蚯一阵的打动,巨大口气一翻发出嘶嘶的怪鸣,显得焦躁异常,身形也再次伏地一拱,像是马上就要钻将进来。 只是,它的动作陡然一僵,那刚刚散发出来的生人气味居然奇迹般的消失了,四周仿佛有恢复到了一片空无。 赤冥蚯显得有些迟疑,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然而本能还是让他缓缓的收回了好奇,继续向前方爬去。 韩澈的心中一阵翻腾,却不敢再去观察赤冥蚯的行动。 只是很快的。也不知是不是发现了附近的异样,当爬过韩澈所在的区域不久,这些赤冥蚯又再次突然放慢了速度,居然滞留周围徘徊了起来,而那刚刚和韩澈有过“亲密接触”的赤冥蚯,更是慢慢的游了回来,那原本高昂着的上半截虫体也纷纷放低了下来,从其脸上仅有的一张大嘴里徐徐的吐出一股股红色毒瘴。 这毒瘴粘稠致密,而且看来毒性极猛,周围的鬼头藤纷纷蜷缩着躲避,如若一不小心有所沾染,便马上整根藤蔓都轰然起火炸开,竟不容挣扎片刻。 极夜的眼神复杂,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他再笨此时也发现了不对劲,只是他也深知目前的处境,任是再担心,却没敢真的动上一动。 更多的赤冥蚯开始想刚刚那只一样俯下身子,释放出了毒瘴,红色毒瘴缓缓上升,继续蔓延,马上扩展到方圆百丈的区域,将整片藤海高高罩定,而“轰隆”一声巨响,鬼头藤发出不堪重负的崩塌声,整体向下滑落,而在其之下,却是那翻滚着炽烈岩浆的滚滚洪流。 韩澈心头一沉,“难道还是被发现了?!莫不是这些赤冥蚯要毁掉这处鬼头藤?!”他心中产生了极其不好的预感。如若真是这样,他可真的就要直接落入到岩浆之中,即使凭借穹隆图腾中储存的一点灵力,恐怕也撑不过一时三刻,而下方岩浆如此广阔,恐怕自己还来不及逃出去,就得烧成一丘白骨了。 此心一起,韩澈的心神也是一阵慌乱,此时想跑却已经来不及了。他似乎只剩下了两个选择,要么任凭鬼头藤落入熔岩中,再想办法在熔岩中求生;要么拼死一搏,和上千条赤冥蚯杀个你死我活…… 显然,这两条哪一个的机会都不会高于九死一生。 穹隆图腾紧握在手,韩澈已经做好了用掉最后一点灵力的准备。 可是鬼头藤只下坠的过程只维持了不过数个呼吸,便猛地一荡,停止了下来。韩澈身在其中,虽然已经有所防备,还是被摔了个四仰八叉,好在这些藤蔓虽然大片枯死,但根系处却还保持着完好,韧性尚佳,并不存在受伤的可能。 电光虚闪,韩澈小心翼翼的从藤蔓中挣脱出来,偷眼打量起外界的情况,只见刚刚处身的一片藤海也似的鬼头藤经赤冥蚯的红色毒瘴一烧,现在已经被分割成了四块独立的空间,高低错落,如同吊床一般各自悬停在半空,期间藤蔓也不比先时那般致密。 “他们这是做什么?” 另韩澈稍感安慰的是,自己现在所在的这块鬼头藤位于所有空间的最下方,其上空荡荡的,不见一条赤冥蚯。而几乎所有的赤冥蚯都停留在了最上方的两块鬼头藤网上。而那两块鬼头藤和其余藤网之间相去甚远,这无疑是保证了他们的暂时安全,他也终于能够放心的呼吸说话。 极夜从不远处挣扎着站起身来,有些后怕的扫视了一眼四周,眼中满是错愕,但很快也镇静了下来,“这……小的也不知道,看着样子,有些像是在设置陷阱啊?” “陷阱?”韩澈吃了一惊,“你是说,他们到这里是要捕猎什么东西?” “似乎是这样的,赤冥蚯虽然是群居的虫类,但一次出动数量如此之多,本来就不太多见,看来应该是瞄准的了什么重要的猎物,而我们正好路过,不幸中的万幸,不是冲着我们而来,暂时也算是安全了。”极夜干笑两声,有些侥幸。 “安全?!唉,你也先不要下这个定论了,我看是把我们当成储备粮了才对。再者说,如果真的是要出动上千条这么大的赤冥蚯才能捕捉的猎物,你以为会是什么一般货色,恐怕争斗起来,我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韩澈长叹一声,幽幽说道。 闻听此言,极夜顿时神色一紧,随即便哭丧起脸来,“储,储备粮?!公子,你就别吓唬小的了,即使没有这些东西,我们可也是离出去的路越来越远了,如果再不能及时出去,真的让这太岁冥王游到了熔岩之底或是穿梭到幽冥道,我们可就真的没机会了啊!” “我说极夜,好歹你也是血魔道一派堂堂的高阶长老,注意一下!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也考虑过了,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里的危险程度还远超你我的预期,你先前所说的那条路其实未必可行,眼下却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于幽冥道或是熔岩之底,还不是我们目前需要担心的。” 极夜那僵尸死皮之下的老脸不知道是不是红了红,嘿嘿笑着刚要说上两句,忽然目光一凝,声音赫然有尖利了三分,“公子,你,你看那是什么?!” 韩澈的目光早就已经聚焦到了天空中,那里现在赫然是一片大海一样的碧蓝,如乌云压境般渐渐逼近,而在那湛蓝的水雾之中,隐隐露出一只火红色的立目状的裂缝。 “是那个东西,是那个东西!他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大?!”极夜的声音再次响起,其中惊惧之意更加强烈。 韩澈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看来是我想错了,这些赤冥蚯不是要捕猎,而是被捕猎,这下惨了。”他苦笑一声,继续仰脸向天空望去。 天空中蓝色水雾翻卷不停,期间灰白两色光芒齐闪,轰鸣之声大噪,整个空间都缓缓地扭曲起来,而那红色的裂缝稳居其中,却平静异常,仿佛周围的嘈杂都与其无关一样。 此时的鬼头藤再次移动了起来,虽然缓慢但却异常坚决,便如一窝长蛇,不断的蠕动,蔓延,最初形成的四块区域瞬间化为了十数块,结成了一张稀疏的鬼头藤网,而在这网的中央,上千条赤冥蚯严阵以待,不时吐出红色的毒瘴盘绕头顶。 韩澈和极夜处身的这处鬼头藤也在不住的移动,只是位置却依然落在藤蔓的最下方,向上望去,犹如一道复杂险峻的过山车轨道。 而轨道的最上方,蓝色水雾和红色毒瘴当空遥遥相对,分庭抗礼,煞是艳丽。 随着藤蔓的缓缓游移,千余条赤冥蚯星罗遍布整个空间,他们的身体骤然的拉长,像蛇一样盘曲,嫩红的背部肌肤下渐渐的生长出一排排坚硬的倒刺,纷纷扬起头严阵以待。 韩澈只觉周围的温度瞬时升高了许多,耳边也突然嘈杂起来,就像是有千万只蚊蝇在飞动,到处都充满了不安的氛围。 “不好!”他心中一沉,再看身边的鬼头藤,果然都渐渐的泛起了红色,那绿色的藤条渐渐的变成了鲜红,远远看去,竟和那数千条赤冥蚯融为了一体,肉眼难辨。 “原来是这样!是要借鬼头藤隐身!”韩澈眉头皱起,与此同时,自己贴着鬼头藤的肌肤马上发出被烧灼的“呲呲”声,泛起阵阵焦臭,韩澈看了一眼远处缓缓蠕动的赤冥蚯,发现它们并没人任何的异动,似乎并没有把这边的异状看在眼里,他这才稍稍放心。 渐渐地,“呲呲”声逐步减弱,几乎可闻,而韩澈的肌肤上也只是留下了浅浅的伤痕。 蓝色水雾有条不紊的下压,似乎并不把这数以千计的红色长虫当一回事,随着“刺啦刺啦”一阵乱响,水雾与毒瘴骤然相交,顿时数十丈方圆响起一片惊雷之声,轰然如潮涌,空气中卷起一团团漩涡,或大或小,飞射流转,其中风火之力煊赫异常,就连韩澈看到也微微动容。 这些漩涡四处的席卷,不断撞击在鬼头藤上,瞬间窜起出数团丈余高的火焰,火焰中蓝色精芒跳动不止,如有灵性般纷纷向暗伏在鬼头藤上的赤冥蚯爬去。 顿时有十数条赤冥蚯被这诡异火焰沾到,肉身砰然炸成数团,落入熔岩。而更多的赤冥蚯却将菊花大嘴一张,一道道红光一齐喷出,交汇成一张致密的光盘,向着天空迎去。 第八十一章 蓝色灵血 飞窜的漩涡一碰到这光盘,顿时不能再进分毫,便加倍快速的旋转起来,直到能量耗光,纷纷化作流风飞逝,而光盘却是渐渐的逼近了胶着对撞中的红蓝分界层。 那红色毒瘴本来在蓝色水雾的压制下,已经显出了颓势,逐渐溃散,光芒也黯淡了下来,突然被这光盘一推,立马像注入了新鲜血液,霎时浓厚了三分,其中也再次沸腾了起来。 雷鸣之声再次大作,但这次两种物质却是斗了个旗鼓相当,漩涡四散,却也一时落不下来。 上千条赤冥蚯动作整齐划一,令行禁止,如同是由同一个大脑指挥,联合起来的攻击,声势惊人,其效率当真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当此情景,蓝色水雾中突然响起一声狂怒的兽吼,里面的东西好像终于是被激怒了,伴随着一阵疯狂的扭曲,水雾之中,以那红色眼睛为中心,突兀的撕开一条十字裂缝,一只如天柱般的巨爪霍然从裂缝中探了出来! “那是什么?!”极夜终于有机会惊叫出声,他看得清楚,那是一只猛禽的爪子,四趾如钩,只在红色毒瘴上轻轻一划,那刚刚还沸腾如煮粥般的毒瘴瞬间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四下奔裂。 如此大的爪子,很难想象其主人会是怎样的庞然大物,即便说着蓝色水雾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恐怕也不为过。 “是禽类?这鱼腹中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之前说太岁冥王有可能不是生物?!”韩澈心中有些不安,一边仰首望着天空中的激斗,一边向极夜问道。 极夜血红眼珠一转,痛快答道,“的确如此,关于太岁冥王的说法很多,可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能确切的说他到底是什么,倒是倾向于说他是异界法宝的人更多一些。” “异界法宝?”韩澈眉梢一挑,却忽然换了一个问题,这问题让极夜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你觉得,我们被吸进来的原因是什么?” “原因?”极夜有些糊涂了,看看韩澈,又看看脚下,目光终于再次凝聚到了天空那争斗中的战场。 此时的天空一片光霞耀目,赤冥蚯的红色光柱一齐击打在巨爪上,发出金铁交鸣似的巨响,红光迸射,光弧乱窜,而巨爪根本就像全不在乎,硬顶着光束直直的探了下来。 也分不清哪些是赤冥蚯,哪些是鬼头藤,铁爪一抓,一片红艳艳的东西就被这猛禽抓在手中,凭空提了起来,四趾一搓,到处都是红色的烂肉与鲜血。 只是于此同时鬼头藤上也是一阵的骚动,就像红色的海面上掀起了滔天巨浪,下方临近巨爪的赤冥蚯居然俱都飞身而起,死死的箍住这猛禽的爪子,一时间,那本来是棕褐色的巨爪一下在变成了鲜红一片,足有三四十条赤冥蚯爬了上去。 巨爪重量猛增,猛禽也是感觉到了不适,拼命的甩动起来,一下下凶狠的踱在鬼头藤地面上,藤蔓纷纷被其砸成饼状,汁液四射,更有甚者已经露出了下层的根须。 那些外围的赤冥蚯,立足维稳,也纷纷被一甩而下,被巨爪狠狠的践踏化作一滩肉泥,而更多的赤冥蚯却如浆糊沾上去的,根本动也不动,身上那本来呈趴伏状的倒刺“刷”的一下根根直立,直接扎进了爪子上的皮肉。 这猛禽皮肉虽糙,却也顶不住这么多尖刀般倒刺的一起捅刺,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横流,疼得一声啼鸣,迅速收回爪子。 但这血确是顺势抛洒了下来,血液呈晶蓝色,碧蓝如洗,和那水雾有着几分相似,只是颜色更加透亮,并隐隐的闪放着金属似的光泽,明亮照人。 天空立时如下了一场蓝雨,血水浇灌在鬼头藤上,顿时洞穿而过,就像是穿过一团团虚影,完全不着痕迹。而赤冥蚯和鬼头藤也像是恍若未见一般。 韩澈心神一动,胸口的穹隆图腾未经驱使,却自动的飞了起来,当空旋转,这些蓝色的血液就像是百川归海般,瞬间向其汇聚过来,竟是不曾漏过一滴。 看见如此奇景,极夜不禁也是一愣,有些困惑的看着韩澈,但却十分谨慎的没有多问。韩澈面色深沉,伸手一抓,穹隆图腾被抓回手中,仍然光彩熠熠,其中红、蓝两点光芒交织,相互盘绕,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光芒也自暗淡了下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韩澈却马上心中一喜,他的神识虽然无法外放出肉身,但与穹窿图腾却是血脉相连的,刚刚吞噬这蓝色血液之后,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穹窿图腾中原本已经接近枯竭的灵力储备,居然瞬间恢复了一小节,并且隐隐的包含着一种前所未见的波动。 这样他又惊又喜,起码这代表着自己可以调动法力的机会又多出了一两次,而在眼前的危局下,这一两次的额外出手机会很可能就将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同时韩澈也察觉到,自己此前用本体灵力直接掌控穹窿图腾的做法的确有一些不妥,一方面使穹窿图腾吸收储存灵力的神通形同虚设,另一方面,似乎也掩盖了穹窿图腾真正的效用,譬如眼前这吞噬血液的功效,他这个作为主人的就根本无法解释。 “唉,看来以后还是得像古辛师兄多请教一下了,这穹窿图腾作为所谓的‘九黎遗物’之一,确实不该只有现在的作用。”韩澈心中想着,眼望着穹窿图腾不觉有些发呆。 “咦?公子,这件……就是所说的那件黎巫至宝吧!果然是神通无比,只是……”极夜忽然在一旁开口说道,目光停留在穹隆图腾上根本移不开的样子。 “哦?怎么?你想说什么?”韩澈正有些惊讶穹隆图腾突然的表现,忽然听见极夜的说话,本是有些警惕,却突然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问道。 见韩澈发问,极夜干笑两声,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唉,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小的看您的这件灵宝,忽然想起一些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联系……” 他说的很是含糊,韩澈的心中却是一动,“无妨,你说来听听。” “唉,是,”极夜恭谨答道,“小的刚刚看您这件异宝,似乎倒是和我们血魔道典籍记载中,本门早年的一件古宝有些相似,但,又实在有些不像。” “哦?血魔道古宝?那是什么?像又不像,这个怎么说?哦,对了,这是你门内的秘事,如果有所忌讳,我也就不问了。” “哦,那宝物已经失传过年,也不知流落何处,告诉公子当然是没有问题的。本门的那件古宝叫做炼狱刀,想必公子也曾有所耳闻……” “炼狱魔刀!你说炼狱魔刀是早年从你血魔道中遗失的?!”韩澈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声音陡然也拔高了极度,目光如刀一般此向了极夜,“你见过那刀?” 极夜吓得一个哆嗦,却不知道韩澈为什么这么激动亢奋,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连忙答道,“没,没有,那刀已经遗失数百年,小的也只是在典籍中见过记述,记述而已……” 韩澈闻言,好一阵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马上又平复过来,依旧淡然的问道,“你说那刀和我的木牌相似,有何相似?” 极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只好继续应答,“那刀小的虽然没有见过实物,但却和我们血魔道的很多上层功法都有所联系,小的身为高阶长老自然是知道一二,要说相似呢,也只是感觉,说不上对或不对……” 他顿了一顿,偷瞄了韩澈一眼,见其脸上表情没有异样,这次继续道,“刚刚看公子这木牌,似乎天生即有器灵,就像灵物般可以自主行动、思考,并能靠主动吸收灵血来壮大自身,这一点,也同样是关于炼狱魔刀记述中最不可思议的地方,灵血吸收的越多,越纯粹,所拥有的神通也就越大,更有甚者是有机会以法宝之身像人一样修行得道的。只是您这件似乎至今吞噬的灵血并不多,所以还没能发挥出本来神通的样子。” “以法宝之身得道?!”韩澈眉头微皱,他虽知穹隆图腾不凡,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言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旋即也就释然,转念想起极夜的话,“灵血?那是什么?” 这的确不是穹隆图腾第一次吞噬血液,之前的一次却是在山海图中,吸收金乌精血,当时的情景和刚刚确实有些相似。韩澈后来知道,那所谓的金乌乃一点神念精气借山海图灵气化成的精魂。 难道说,这蓝色水雾中的东西也是…… “这个还是公子提醒的小的,想必公子也猜到了,这灵血呢,正是法宝之中灵气经过无数年月所孕育出来的真灵精华,真灵化形成为器灵后,这种精华就以血液的形式保存了下来。 怎么说呢,其实以小的见识,普通法宝虽然也可能产生器魂,但要生成灵智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也就只有通天灵宝一阶的法宝才能孕育出器灵,所以说这灵血其实也就是法宝法力的精华所在。” “哦?产生灵智?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吧,毕竟产生灵智后想要完全控制就要难上许多。” “公子说的不错,所以得到这种通天灵宝,通常的做法都是要将器灵所产生的灵智抹杀或是加以封印,才能真正的加以祭炼;但往往这样也会限制通天灵宝一定的神通。当然,通天灵宝这种东西又哪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小的也是道听途说而已。” 第八十二章 血祭之术 极夜介绍的倒是十分详细,看起来的确是对这“通天灵宝”有一定的研究,但此时又怎是说这个的时候,韩澈略一思忖,便明白了极夜的用意,“你不是专程说这个的吧,是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眼下的危机?!” 说话间脚下忽然传来一阵晃动,平静了多时的鬼头藤居然再次剧烈翻腾起来,让人立足不稳。 “不好,是那水雾里的东西又发起攻击了!这次似乎他真的发火了!”极夜终于是不再遮遮掩掩,大叫起来,“公子,你若相信小的,可否将这灵宝交于小的一用!小的有办法出去!” 轰隆一声巨响,天地仿佛要合而为一,便见蓝色水雾以那黑洞似的瞳孔为中心逆时针旋转起来,形成一直巨大的蓝色蓝色漩涡,于此同时,一股恐怖的吸力骤然传来,韩澈只觉周身一轻,他下意识的抱住身下的藤蔓,这才免于被带上天空的尴尬。 随着一声振聋发聩的悠长兽鸣,虚空忽然咔嚓咔嚓的皲裂开来,随之破碎,一支庞然羽翼猛地从那黑洞后伸了出来,顺势一捞,蓝色水雾马上结成风柱,飞射向赤冥蚯最集中的区域。 这是一只苍鹰的羽翼,只是通体成水蓝色,晶莹剔透,也说不清其是真正的是因为其整个包裹在蓝色水雾中,挥动间,每一根翎羽都迎风舒展,仿佛如流动一般。 而那些风柱穿射之中,又纷纷爆破,化作更细小的流风,无论是鬼头滕还赤冥蚯,只要沾染上这些流风,便会瞬间被拉入那蓝色水雾层中自行燃烧,直至灵力消耗殆尽。 好在这流风下落之势并不猛烈,被远处的赤冥蚯口中喷薄而出的大量红色毒瘴已覆盖,就会慢慢的消耗殆尽,而更多的赤冥蚯却早在这流风形成之际便已退到了下一层鬼头滕,任流风肆虐安然无恙。 然而真正的威胁还是那苍鹰羽翼,这羽翼破碎虚空,看似用去了大半了力气,挥动的速度极慢,下探的幅度也并不大,仅仅是能够到上层鬼头滕网中的赤冥蚯。 但其威慑却是无比巨大,这东西刚一出现,赤冥蚯就像察觉到了危机的到来,一阵的慌乱,羽翼罩向的那一片区域,红色潮水涌动,赤冥蚯肥硕的身躯纷纷扭动间向下层鬼头藤飞去,看样子是要先躲过这一劫再说。 然而仍然有倒霉些的赤冥蚯被这羽翼扫个正着,在空中便瞬间膨胀,轰然燃烧,整个化作蔚蓝色的火球,还未等落地便已剩下一抹飞灰。 即使是靠近着羽翼,被其身边荡起的蓝光扫过,也照样是要飞灰湮灭的下场。 几个捞抓,赤冥蚯大军损失惨重,即使是第二层的鬼头滕网也化作了一片幽蓝火海,并且这火焰还有沿着藤蔓继续扩展的迹象。 苍鹰尝到了甜头,挥动羽翼继续捕捞下方的赤冥蚯,幽蓝流风更是疯狂肆虐乱窜不止,那刚刚露出的鹰爪也再次探出虚空,向着下方抓去,只是此前趴伏其上的赤冥蚯已经皆是浑身焦黑如碳,已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说时繁复,其实不过数个呼吸,韩澈一脸严峻,此时颇有些身不由己,无论是火势的蔓延还是那羽翼抑或鹰爪的捞抓,对于此时毫无保命把握的他们恐怕都撑不过一下,而就算是这些都没有,仅仅是让赤冥蚯退守到自己所在的区域,被数百只长虫团团围住,那也等同是死路一条。 而不自不觉中,鬼头滕已经游走到峡谷偏向中心的位置,想跑也根本没有机会。而极夜只有眼巴巴的望着韩澈,又不敢催促,此刻亦是一片焦躁。 “你要借穹窿图腾?!哼,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一边努力向远离中心的方向奔跑,韩澈淡淡的说道,此时的他,根本看不出在想些什么,仿佛越是紧张得情形就越加的安静。 “你有办法就快说,别想着可以借此讨价还价你,你知道,即使到最后关头,我也可以拼着消耗最后的法力驾起遁光尝试逃生,没必要和你扯皮。” 韩澈的声音波澜不惊,却是让极夜心中咯噔一下,他万没想到韩澈居然这么不好讲话,第一句几乎就把所有谈判的路堵得死死的,丝毫不担心的样子。 说实在的,极夜并不相信韩澈真的能靠穹窿图腾中所储存的灵力驾遁光飞遁,或者说即使可以,也必将损失惨重,那么在以后的路上几乎就相当于死路一条。 可他也明白,即使是这样,眼前这个小子也不会把生死交到自己的手上,他不禁有些气恼,可却没有办法,只得继续陪笑道。 “公子误会了,小的并不是有其他的心思,实在是这种方法,它……它不好说。” “哼,不好说?!”韩澈冷笑,“那就不用说了,免开尊口吧!一会儿实在到了万不得已,我会调动全部灵力尝试飞遁,只是到时就顾不得你了,你自求多福!” 韩澈语气冷淡,却是一点也不像是看玩笑。 这倒不是他刻意吓唬极夜,其实他心里也未尝不是这么想的,虽然那样做消耗灵力巨大,成功的几率低之又低,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要他将穹窿图腾交给别人,那无异于是将命也一并交了出去,即使是有在充分的理由,在万全的对策,他也绝对不会考虑。 眼看着又一波蓝色流风铺天盖地的遮蔽过来。而四面八方的赤冥蚯终于是齐齐而动,肥硕的身躯一摇,尾部瞬间就涨大了十倍,如同一只只大头气球。 随着一声低沉的嗡鸣,这些赤冥蚯身体终于涨大到了一个不可理解的程度,慢慢的脱离了鬼头滕,飘了起来,就真的向一只只气球一样,漂浮向了天空,从他们的身上不断的散发出恶臭的毒瘴,即使是远在数十丈之外的韩澈也闻得清清楚楚,而这一次,这毒瘴也与先前的区别明显,已经离体便迅速的凝成实质,竟然化成了更多的气球样的赤冥蚯。 一时间天空中挤挤擦擦,到处都是赤冥蚯那肥硕的粉红肉影,这些东西虽然很容易就被那鹰爪、鹰翼划破,但每一次破碎,无不伴随着剧烈的爆炸,而下一秒,这肉影又再次从虚空的毒瘴中幻化出来,纷纷扰扰,难辨真假。 “公子,这都什么时候了!小的怎么还会有什么别的心思!”极夜这次是真的有些慌了,即使韩澈不说,他可也不认为韩澈有那么好心会照顾自己的生死,眼下形势不搏上一搏,韩澈死不死不好说,他这魔道宗师可真的就要不明不白的交代在此地了。 “公子有所不知,小的是血魔道修者,虽然眼下不能动用法力,但自然也有无需法力就催动灵血的方法,如果有此灵宝,短暂的化形为器灵之体,飞遁出这一地,也不是什么难事,比公子消耗大法力御使遁术要安全得多!” “无需动用法力就催动灵血?!”韩澈不禁眉头大皱,他倒不是担心极夜撒谎,这个时候可以说是生死一线,什么谎言分分钟都会破灭,只是这种方法确实过于诡异,他闻所未闻。 见到韩澈神情有异,似是要被说动的样子,极夜的心中升起一阵狂喜,低声说道,“公子,这些赤冥蚯似乎要发动什么反击了!不管那蓝雾里的东西如何,这片鬼头藤怕是真的保不住了,到时候可是必死无疑啊!现在可不是猜忌的时候,小的灵台中有您所下的禁制,打死小的也不敢有二心啊!” 极夜这话说得情挚义切,就差没有抱着韩澈大腿痛哭流涕了,倒是将韩澈一下子说乐了。 心中一动,不禁问道,“你说不动用法力,也无法动用血目,如果真的有这种临时催动灵血方法,那应该就是血祭之术了吧?!不错,血祭之术神妙非常,配合厉害的口诀,说不定真的可以产生这样的神效。” 韩澈的双目微眯,好似一下子松弛下来,语气更是和缓了不少,像是聊家常一般。但不知为何,极夜却越听越感到不安起来,果然,只听韩澈随后说道。 “但是,以你现在的尸鬼之身,发动血祭之术估计反倒会事倍功半吧!倒不如把口诀和血祭之法传授给我,我来催动灵血,你,意下如何啊?!” 话音未落,韩澈已经鬼魅般出现在了极夜的身边,嘴角一弯,投去一个阴测测的微笑。 这微笑犹如一个大霹雳,直接将极夜击得外焦里嫩,猛地打了个寒颤,不禁产生一种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的感觉。 “这……”极夜的僵尸脸皮已经硬得无法抽动,可他的心里却在狂乱的抽搐。 “怎么?我说的不对?!你一个尸鬼之体都能施展的方法,我反倒施展不得?还是你,不愿教呢?!嗯?!”韩澈微笑问道,虽然神识不得外放,但那威压,或者说是“王八之气”却还是透过双眼释放了出来。 第八十三章 青皮夜叉 极夜不禁一个激灵,“怎么会怎么会!自然没问题!没问题”慌乱之间,他哪还来得及再编什么理由,心中一怕,就晕得乎晕得乎的答应下来。 韩澈的脸上露出莫测高深的微笑,“你放心,只要这方法可靠,我自然不会扔下你不管,或者故意置你于险地。” “好吧,我现在到了这步田地,也的确没有什么可以拿来讨价还价的了,只是这如果真的是太岁冥王体内,那么此后的路可以说步步都是危机四伏,小的虽然法力尽失,但多一个人毕竟还多一份助力,还望公子好好的考虑。” “这些我心里自然有数,看来着方法果然是可以速成的,你最好快一点,虽然眼下还暂时平静,但说不准什么什么战斗就会波及过来,到时再想走恐怕也晚了。” “唉,这血饮大法是我血魔道不外传的秘术,虽然可以速成,但对非血魔之体也会产生一定的伤害,多次使用甚至会大幅的伤及寿元,这一点我先跟公子你说清楚,下面我就将口诀和对应的方法告知公子,公子请仔细记好,如有任何问题,也可以随时打断。” ————————————————————————————————————— 熔岩峡谷之底,地下六七百丈的熔岩之中,古辛一行却再次和人斗气法来,这次不再是慕容蛟一个人出手,他和古辛各战一方,划开数十丈的战圈,就连凌语兮都运使着冰火镯紧张地瞭望着战局,时不时放出一口紫晶剑光挡开飞射到眼前的余波。 小姑娘紧咬嘴唇,柳眉凝蹙,偶尔一声爆鸣传来,少不得就是一声尖叫,那手中紫晶宝剑的剑柄早被她握得湿漉漉。 此时的熔岩海的中心,赫然露出了一片半圆形的空间,形同一只倒扣的大碗,期间熔岩被排得一干二净,甚至见不到一滴岩浆,巨碗空间的四方正位,四道水桶粗细的光柱分外显眼,四道光柱设分青、白、赤、黑四色,而其外围却都包裹着炽烈的火焰,火光跳跃中,显得更加旖旎绚烂。 慕容的身影出现在虚空,他的身旁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吊睛白虎,高有五丈,獠牙森森,浑身火焰蒸腾,冷冷的俯视着下方两兽一人的争斗,那兽却是一只披着硬壳的黑毛老龟,足有三丈高,浑身肉皮粗糙不堪,似乎老得随时都要坐化掉,但其出手却一点也不显得迟钝。 而与老龟对阵的却是一只手提镔铁大棍的青皮暴猿,这猿身形高大,双耳直竖,脑后一溜红色鬃毛直通长尾,一张外凸的血盆大口裂到耳根,獠牙外翻,好不狰狞。论起丑陋,那绝对是当世一绝。 那这样子,赫然又是一只夜叉,和韩澈等人初入沼泽时见到那只探海夜叉倒是十分的相似。 两只丑鬼斗在一起,夜叉暴猿手握斌铁棍攻势猛烈,每一下都势大力沉,运势如飞,丝毫不给对手以喘息之机;而这老龟却恰恰相反,只守不攻,一身厚皮坚韧无比,那硬壳更是水火莫侵,与镔铁大棍将较一处,不时发出铮铮的恐怖声响。 与这两兽相比,古辛的身影几乎小到看不见,仿佛任是场中的哪一只凶兽随便的一脚都能将其跺成一滩肉饼,然而只要留意观看争斗的人都会发现,那青皮暴猿大半的注意力反倒不在那老龟的身上,反倒是对这小到如蝼蚁一般的人类更为顾忌几分。 伸手一团墨绿流光直罩暴猿头顶,霎时化作数十把飞刀飞射向暴猿。 暴猿眼中凶芒一闪,碗口粗的长尾凌空一甩,抽打在自己的背上,毫毛乱颤,围绕周身的金光一阵模糊,刹那间居然显出六只虚影。 “噗噗”数声,墨绿飞刀击刺入虚影体内,显出圈圈涟漪,五只虚影像肥皂泡一样应声而破,而另外的一只虚影却忽然身形一转,绕过了老龟的防御圈,手持大棒只向其身后的古辛击打下来。 墨绿流光笼罩全身,古辛的身形化作漫天虫云从原地消失不见,一闪身已经从十丈之外出现到了慕容的身边不远。 在其刚刚消失的地方,赫然传来一声震天巨响,地动山摇,青光之中,长手长脚的青皮怪物暴跳如雷,手中镔铁大棍爆发出无数道金色电弧,闪电般飞窜向四面八方,却因目标的消失纷纷散落虚空。 这暴猿竟不知何时已经和虚影交换了身形,这种移形换位的神通让古辛也是眉头微皱。 “这是影遁还是移形换位?我说有这种神通的不会是同心夜叉吧?!慕容老鬼,我怎么隐隐有种被算计的感觉啊?你觉得这会不会太巧了一点?”摸了摸下巴,古辛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朝着身旁的慕容问道。 慕容瞟了一眼那青皮猿猴,又狠狠剜了古辛一眼,有些不高兴,“我说你能不能管好你那张乌鸦嘴,要不是你胡说,我们哪至于碰到这种东西!两只我们二人还勉强能够应付,这要真是同心夜叉,五只一起来,我看我们趁早跑了算了!” “唉?你这人怎么这样?!这能是我说出来的嘛!再说了,我也就是一猜,这东西已经几乎达成天魔不死身,和那同心夜叉倒是七八分相似,你不觉得奇怪?”古辛问道。 一挥手,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尺从古辛袖中飞出,罩向青皮暴猿,尺上刻度俨然,一伸一缩之间突然的发射出邪异的光华,一蓝一绿两道突然爆射而出,在虚空中交错,遥遥一抹。 青皮暴猿似是查觉到了威胁,口中发出一声暴喝,身体凌空一窜,镔铁大棍在眼前呼呼舞动,便听“砰砰”数声轰响。 那刚刚还空无一物的身边忽然虚空一颤,万千道蓝绿光影布成牢笼向着中心挤压而来,正与挥舞中的镔铁大棍碰撞不休,流光乱射,不断击打在四方光罩上,让整个空间都忽明忽暗,隐隐有些不稳的样子。 慕容眉头微皱,若有所思,但片刻后,却还是摇了摇头,“不会,这世上能炼制同心夜叉的也就只有那两个人了,你觉得以他们的身份,谁能搅进这滩浑水来? 我说对付这四肢发达的蛮猴子夜叉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四象法阵布在熔岩中本来就吃力非常,可禁不住它再胡闹几次,你那天命锁哪去了?还不制住他!” 见青皮暴猿的挣扎越来越烈,慕容面上显出严峻,挥手四道白光射向撑住碗形光罩的四方立柱,空间波动霎时平稳。 “唉,不瞒你说,我还真有些顾及,万一要是真的再蹦出四只夜叉,没有天命锁,我们恐怕想逃都不那么容易。” 古辛无奈的摇了摇头,显得有些心绪不宁,想了想,又说道,“那两个人?你说的是余元和青椤这对儿老鬼吧,他们当然不会掺进这种事来,如果还没坐化的话,这对儿夫妻恐怕早该飞升了。可你别忘了,这俩人可是有嫡传后人的。” 说话间,蓝绿牢笼进一步收缩,双色流光毫不客气的激射在青皮暴猿的身上,这暴猿虽然体格强壮,但被这牢笼一夹仍然是痛苦无比,身上火星四溅,不断有金色血液汩汩流出,而那移形换位的神通也不能施展。 “嫡传后人?”慕容闻言一愣,思量片刻道,“你说余天杭?这人我倒是也听说过,据说是个修道奇才,三百年前就已经是化神中期,现如今没准已经是如你我一般都所在。 只是,他们夜叉岭的人向来独来独往,和天机谷能有什么牵扯?没有理由,这个说不通。” “唉!没理由本身就是理由了!否则现在的事怎么解释,五百年前余元夫妇斩杀西域那头血魔后就突然销声匿迹,当时就有传言他们是到了十万大山,你不觉得和此地有些联系吗?”古辛长叹一声。 慕容面色复杂,时而摇头时而点头,最终却是没再说什么,食指微曲,望空一弹,下方老龟的身躯便轻飘飘的飞起,恍若鸿毛。 再单手一翻,随着掌心光华大放,激射向空中的老龟/头顶,龟身一阵的颤抖,仿佛受到何种刺激一般,居然显出痛苦的神色,而随着身形也陡然暴涨了三四倍,滴溜溜在空中旋转,如一座小山稳稳立定暴猿头顶。 暴猿长吼连连,似是察觉到了危机,剧烈的挣扎抵抗,这凶兽虽说术法花样不多,神通单一,但确是力大无穷,加之皮糙肉厚,蓝绿光牢竟一时被其冲撞得七零八落,华光黯淡。 暴猿再一狂吼,身形忽然也拔高了一半,浑身肌筋虬结,砰砰数声,将周身的暗黑战甲崩得脱体而飞,镔铁长棍向上一抛,亦是涨成水桶粗细,三丈有余,雨点般的棍影、拳影一股脑的向着光牢砸去。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发出,蓝绿光牢终于四散崩溃,流光散落虚空,而几乎于此同时,老龟的巨大身体骤然翻了个,龟背向下狠狠砸了下来。 第八十四章 未知邀约 暴猿双臂向天,镔铁大棍精光爆射,向天一矗,将巨龟的身躯勉强撑住,自身却轰隆隆被砸下去大半。 铁拳不断砸在龟背上,火星四射,沉闷的“砰砰”让人听来心惊胆战。 然而巨龟却如一座小山纹丝不动,并且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的下压。 “哎?我看差不多了吧?该来的怕是也该来了,别等了,动手吧!”古辛低声说道,声音仿佛有这几分兴奋。 慕容淡淡点了点头,单手一指,身旁的白虎喉咙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身形一跃,便飞向了巨龟镇压下的暴猿。 同时古辛也手掌一推,一道墨绿光团击打在盘亘天空的宝尺之上,尺上立即发出咔哧咔哧的脆响,标注的刻度诡异的收放,而随着刻度变化,暴猿附近的空间竟也同时开始波动,震荡,缓缓的收缩…… 暴猿终于发出了连串的哀鸣,声音越来越绝望,身形矮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眼看着便似要被压垮一般。 便在这时,空间中突然的奇光大放,无数金色光柱如雨幕一般向古辛与慕容二人刷去。 二人反应不可谓不快,几乎同时向后飞射,衣袖在面前一抚,一白一绿两面光盾骤然现形,讲身后之人防护得严严实实。 三道光华相碰,原本缥缈不见实体光团,居然如有实体般迸溅出奇异的碎屑,四处散落,在空中便呼呼的融合继而爆破。 一阵刺啦刺啦的乱响后,光柱与光盾同时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就像是一场绚丽的梦境。 四象法阵剧烈的晃动,明暗不定,就像是摇曳烛光下的光影世界,透过光罩可以清晰的见到外界的岩浆复又沸腾,翻涌不停。 刚刚还在场中的白虎和巨龟灵光一闪,化作两道遁光,分向西、北两方射去,四方光柱同时华光大作,四道灵力纵横交错间,空间终于是重新归于平静。 此时的场中,却是突兀的出现了四个人,抑或说是四只怪物,这四物都和那暴猿一样一身油亮的青皮,身披黑色血纹战甲,虽然皆与人身相似,却或是狗头或是猪头,奇形怪状。 如果仔细辨认,韩澈等人初时见过的那头探海夜叉赫然也在其烈,并且其身形还有比其他三怪略略的靠前一些,似乎在其中有着一定的地位。 这四只怪物一经出现,丝毫也没有去理会匍匐在地不住抽搐的青皮暴猿,而是一齐向着古辛二人望去,丝毫没有要继续动手的意思。 “炼,炼虚期?!”身后传来女子的一声惊呼,略带着一丝恐惧与怀疑。 古辛与慕容对望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诧异,它们自然知道语兮所说的是什么,这四只青皮夜叉修为之高,实力之强劲,那是都远在先前这只青皮暴猿之上的。 其中三只体内真元精纯异常,灵压自然外露,应该有着不啻于自己二人的等级,就算略低也只是有限。 而居先的那只探海夜叉,真元之纯之广便如浩瀚之海,竟是连自己二人也无法完全感知,那便不是简单的法力高低之别,而是层次上的差别。 别看化神后期与炼虚期听起来只是一步之遥,似乎只是隔了一层窗户纸,可想要真的捅破这层窗纸那缺是千难万难。 像慕容与古辛这样的,那可是穷尽了不知几百个寒暑,却依然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 对许多人而言,这薄薄的一层窗纸,那就真的便如同是永远难以逾越的沟堑。 而其代表的,也是名副其实的两个层阶,完全不同的层阶。 面对这样的所在,古辛和慕容虽然仍然说不上全然无法招架,但心中却也是咯噔一下,大叫不妙。 眼见对方四只虽然修为甚高,但明显的有些灵智不足的样子,包括刚刚见到的青皮暴猿,实力实在修为之下,倒是有些和傀儡类似。 如果幕后之人不在附近,就算敌之不过,若说逃,他们两个拼着元气大伤,拼杀出这四只夜叉的包围,总归把握还是有那么几分。 但身边还有一个凌语兮,未免有些缚手缚脚,恐怕真要动起手来 而就在古辛想说点什么都时候,更让人跌破眼睛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四只怪物四颗丑陋的大头微微转动,八只奇长的手臂齐齐高举过顶,略显佝偻的身形忽然大幅度的下湾——它们居然是向着二人深施了一礼。 这个举动别说是古辛,就连一向城府极深的慕容也看得一愣,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眼神也不自觉的飘向古辛。然而四目相对之下,两人却都分明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 “现在你还不信吗?这东西能做到通灵,看起来余家制造同心夜叉的水准又高了一截啊,单凭这几只,起码在苗疆是可以横扫了吧!”古辛苦笑一声,暗暗向慕容传言。 慕容的脸色可越加难看,并不理会古辛的问话,而是扬声说道,“阁下有何赐教,何必如此兴师动众,不妨当面一叙。” 他的声音清亮异常,却不是冲着下方的四只夜叉所发,而是全无目标,声音在虚空中滚荡,震得空间嗡嗡直响,四方光柱也似是呼应一般发出“嘤嗡”的回声。 古辛目光闪动,并未因为慕容的表现而惊讶,反倒是显得十分镇静,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的注视着虚空,那里看似空无一物,但就在慕容说话的一霎,他却是敏锐的察觉到,那处的空间诡异的波动了一下。 就像是有风轻轻吹过,只是须臾之间,便消失不见,如果不是有心留意,还真的难以发现。 “道友不必多心,在下绝无冒犯之意,刚刚的事也只是个小小小的测试,既然三位道友神通广大,那在下有意与道友们做一笔小小的交易,不知各位道友意下如何?” 从古辛望着的那点虚空中忽然传来了缥缈的男声,听起来年纪不小,略有些沙哑,这声音飘飘荡荡,仿佛是在虚空中游离,说道后来,却突然的一转,生源落向了场中那当先的一只探海夜叉身上,这夜叉居然还真的口/唇微动起来,就像是亲口说话一般。 “交易?!”这次古辛和慕容却是同时惊讶出声,两人眼神不住交流,最后一齐聚集在了探海夜叉的脸上,就如两把刀子,狠狠的盯住了他的双眼,“什么交易?”慕容冷冷问道。 探海夜叉的嘴角竟然真的浮现出一抹微笑,只是动作却依然僵硬,他摆了摆手道,“这个嘛,先不急。想必两位道友也已经猜到在下的身份了,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在下如今行动不便,可否请三位道友进来一叙啊?” 夜叉说着,双手如车轮般飞快旋转,面前的虚空忽然像水波般诡异的扭曲起来,其中传来轻微的爆鸣声,而夜叉的双手在那水波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消融,接着是手腕、小臂……就像春阳融雪,夜叉的身体在一点点的消逝. 如果此时靠近,便会发现在那手臂消散的地方,渐渐的浮现出了一颗颗珍珠般大小的银色光团,飞向四方。 这一幕让古辛三人都为之一愣,有些无语,对这空间神通的惊异还在那刚刚受到的邀请之上。 只见这光团缓慢的游移,直到均匀的布满整个丈余见方的空间,这才停止了下来,而此时,探海夜叉的两只手臂已经萎缩到只剩下胡萝卜似的两小截,断面光滑洁净,不见一滴鲜血,而这绿皮怪物居然浑然不觉一般,全不在乎的大口一张,一道霹雳从口中“轰隆”射出,劈在了面前的空间上。 水波样的空间扭曲瞬间为之一阵,白光狂闪,最后居然定型为一道椭圆形的光门。 四只夜叉分立在光门的两旁,恭谨异常,看那样子,赫然是在恭迎古辛三人进入。 “这个……”慕容是真的有些傻眼了,浓眉大皱间,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哈哈,好,我便去听一听道友有何高论,唉?这是说好了,太复杂的事,我可未必答应!”短暂的诧异过后,古辛却哈哈一笑,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就要迈步向光门中走去。 慕容一怔,看着古辛,眼神中多了几分询问,显然他并未理解古辛忽然莫名其妙的反应。 “还犹豫什么,还没看出来吗?对方这是有备而来,当然不会是仅凭这几只夜叉傀儡,我们还有什么选择!”古辛苦笑一声,暗暗向慕容传音,“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两个后期修者,还真的怕了他不成?!” 他说着已经接近了那光门,也不回头,身形一晃,哈哈笑着便走了进去。 慕容神情未变,只是默默的两只一曲,四色灵光陡然飞回,在指间一绕,消失不见。 “走吧,你多加小心。”慕容向着早已呆若木鸡的陵语兮吩咐了一句,遁光一闪,两人便一起消失在了光门之中。 随着二人的离去,白光大闪间,碗形光罩瞬间瓦解,岩浆哗的一声坠落下来,白色光门早已消失不见,就连空间裂缝也渐渐的弥合,哪里还有什么绿皮人的身影,一切又恢复宁静,就像从未发生。 第八十五章 授受不亲 “你,你,你到底要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你再这样小爷我可,我可要不客气了!” 杀猪般的叫声从茅屋中传出,震得屋檐上栖息的乌鸦扑棱棱乱飞。房梁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这一下全都簌簌的落了下来,落在窗台上、桌子上、还有女子干净的白衣上。 女子皱了皱眉,单指一弯,一股风劲从浑身上下涤荡开来,灰尘被一震而散,她冷冷望了一眼眼前这个蜷缩成一团以手护胸的男子,面容丝毫不变。 手腕一翻,一柄银色长剑瞬间落入女子手中,刷的指向了男子的眉间,“脱衣服!”女子冷冷命令道,丝毫不带一点烟火气。 一听此言男子一张英俊的俏脸腾地红成了猴屁股,那不是别人,正是追踪黑袍人进入内城的司晓宇,而任是司晓宇如何的没脸没皮,可这样的要求从一个花黄大闺女口中说出来,他还是有些招架不能。 “你,你,你还有没有点廉耻,光天化日……再说,再说,我们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不用交流交流感情吗?哎,别,你来真的?!”司晓宇也只好语无伦次的反驳,同时更加紧密的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团,把胸口拽得紧紧的,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惶恐的盯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极不友善的美女。 此时两人身处内城中心腹地,一件毫不起眼的民屋之内,周围是宽阔的马路和高高矮矮错落有致的民居和阁楼,而就在就在刚刚,一直走在前方的被自己追了整整一路黑袍人终于停下脚步,并四下张望,似在寻找着什么。 司晓宇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只是想再“骚扰”一番,看看事情能不能有些发展,可是还没等他张嘴,黑袍人忽然身形如一晃,如闪电般向自己射来,司晓宇根本没有预料,仓促之间也只支撑了数个回合便被对方一脚踹进了现在的这个地方。 随后的发生的事情就远远超出了司晓宇的理解范畴,只见黑袍人走茅屋内,随手抓过门栓将门锁好,随后居然就在司晓宇眼皮子底下委顿了下去,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化作一张肉皮摊在地上,被那黑袍一裹,便消失不见。 而一直被这黑袍人抱在怀中的那叫做霓榕的纤瘦青年忽然缓缓的站起身来,白衣一抚,兜帽轻轻滑落,居然露出一张绝美的女子容颜。 这女子看起来甚是年轻,不过二十上下的样子,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古铜色,略黑,却并不与身上的一袭白衣相冲突,反倒是在反差间更加突出了她的知性。此时女子刚刚起身,白衣很自然的束紧周身,将其玲珑曼妙的身材衬得更加凹凸有致。 司晓宇几乎就要看傻了,他的眼力倒是不错,这霓榕是女子果然不错,可那两团…… “还真是走眼了啊!不小!不小!”司晓宇心里没来由的冒出这么一句,可随即就意识到自己简直是色胆包天啊,眼前的形势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你,你怎么?!”他指着散落在地上的黑色包裹结结巴巴的不知道从何问起。 女子面色不变,丝毫也没有要回答什么的意思,听见晓宇的发文,只是目光向那黑袍团成的包裹一扫,伸手一招,那包裹便一下子飞起,落入她的手中消失不见。 “傀儡术?!”司晓宇微微一愣,可旋即看到女子手中赫然亮出的长剑就不由苦笑起来。接着便发生了之前的一幕。 “女侠,你到底是要干什么啊?!小爷,哦,不,在下这可是十世修行的处男之身,不要这样吧!”司晓宇顺嘴胡诌。 对面女子微微皱眉,好看的眼中微微闪过青色的流光,也不知是真的信了司晓宇的话,还是实在不愿意和这个无赖继续纠缠,女子杏唇微张的说道,“奉古辛师尊之命,带你去取一件信物,你最好听从安排,否则耽误了时辰,我绝不留情。” 女子声音轻缓,清脆动听,只是包含着一种化不开的冰冷。 司晓宇双腿一颤,一时间竟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艳遇”冲得有些不清不楚。 只见女子手心又是一翻,一件通体皎白的长衣便抛到了司晓宇的身上,这东西非丝非麻,拿在手中竟若无物一般,其上隐隐的泛起一层淡淡银光,朦朦胧胧,随着神识的探测,居然爆发出一阵噼啪的爆裂声,而司晓宇的神识,却完全的被阻隔在其外。 “换上它,里面不要穿任何的东西,当然,你也可以随心意让他变换形态,只是不要再用神识去查看了,这样很危险。”女子轻声提醒,也并不多说明,随即便转过身去,在茅屋的四处查探起来。 司晓宇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说实在话,他平日里嘴皮子碎是碎了点,可还真没胆量真的吞下这么大的艳福,只是女子的话却让他不由心中微讶,这居然是古辛早已布置好的,让这女子装神弄鬼的演出这么复杂的一场戏,就只是为了单独将他司晓宇骗出来去取什么“信物”?! 他有点拿不定主意。 这里面最不能理解的是,要知道女子动手时,在自己身边的可都是筑音阁的人,古辛自己的弟子门人,若说是取什么信物,大可以一同前往,犯不着用这种方式,搞得神神秘秘。 “难道,古辛师兄对自己的弟子也有所提防?!”司晓宇的心中不禁产生了这样的念头,这想法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可随即他便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小嘴巴,有些恼火,“唉,司晓宇啊司晓宇,没边的事!胡思乱想什么啊,就连蛋蛋那样的脑子不是也一样蒙在鼓里吗,你就别再费什么脑筋了!” 待司晓宇换好衣服,两人再次走出茅屋时,已是当日的日落时分,司晓宇略显娇羞的跟随在白衣女子的身后,那件银色长袍被他穿在身上,发出隐约的银光,让其浑身上下都如同沉浸在水影之中,并不真切,而体表传来的丝丝凉意缓缓的浸入肉身,让他产生一种惬意的舒爽感。 两人走在内城的街道上,刚开始还熙熙攘攘,时不时有炼尸形如常人般在身边走过,或是商贩沿街叫卖,一派生机盎然的模样,可是随着天色渐渐擦黑,街上的人便立时少了起来,就像是一下子凭空消失了一般。 偌大个城市立时显得冷冷清清,居然连一点灯光都不见,尤为的诡异阴森。 霓榕却似是对这一切漠不关心的样子,依旧一言不发,默默的边走边查看,时不时的推开一两户民屋,若有所思的观望一番,似在极力回忆着什么,而随后又无一例外的摇摇头,继续前行,却自始至终也没有再主动和司晓宇说过一句话。 司晓宇可是早就已经忍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了。 “我说,这位……这位大姐?”司晓宇不尴不尬的招呼,很有些没话找话的味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既然是古辛师兄的命令,他老人家怎么没和我说起过此事?” 女子就像没听见一样,依旧神情自若,脚步丝毫不停。 司晓宇这下可真的有些急了,他快走两步,一下子挡在女子的面前,还没等想好怎么开口,谁料女子却是想说话了,“你身上有数件五行属性法器的气息十分强烈,虽然被造化玉碟压制,隐藏了起来,但还不是十分保险,通过元磁极光时恐怕会有所影响,不如通通交给我保管!” 女子没头没脑的说出这么一句,让司晓宇卡在嗓子眼的问话一下子噎了回去,“元磁极光?那是什么?”他莫名其妙的问道。 “元磁极光是一种由元磁之力为主体布置的厉害禁制,元磁之力狂暴异常,于五行不容,遇金则震,遇木则燃,遇水则沸,遇火则爆,遇土则陷!无论是哪一种,都威力绝大,哪怕是一丁点,都足以让其中之人化作飞灰。” 这次霓榕倒是没有再沉默,还算详细的向司晓宇解释了元磁极光的事情。 司晓宇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这么危险,唉?那还过什么啊?万事万物不都在五行中吗,小爷虽说是肉做的,可即使是这么一身帅气的肉应该也没有脱离五行中吧?!要是进去不是立马尘归尘土归土了?!” 霓榕微微点头,“不错,但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元磁极光于五行不容,自然就有能够抵御其威能的所在,你我身上这明幻蚕衣就是少数不受元磁极光影响的材料之一,此物在身,只要不碰上太大的风暴爆发,就有六成的把握能够安然通过元磁风暴区。” 听了前半段,司晓宇还在频频点头,一副放心的样子,可听了最后的半句,不禁反被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后,才弱弱的问道,“六成?这么说还有近半可能是进去就出不来了?既然这么危险,为什么不换一条路,难道非得通过什么元磁极光不可吗?” 第八十六章 核心区域 “没办法,这已经是最安全的一条路了,通向天罗国地下王宫核心区的禁制有二十余处,每一处危险程度都是九死一生,有些甚至压根就是绝路、死路,这元磁极光禁制也是师尊近些年才发现的可能安全进入核心区的唯一通路,其中实际的情况还并不清楚,说六成把握,已经是高估了。” 霓榕冷静异常,就像是在讨论一件衣裳、一双鞋多少钱一样,丝毫不见紧张神色。 “唉,算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再怎么危险也不能退回去不是,”他嘿嘿笑了两声,自顾自安慰道,可一转念,又向霓榕问道,“对了,你说古辛师兄让你带我去取什么?” 他话音还未落下,忽然脸色一变,剑眉微皱间,整个人的神情也瞬间大不一样,而对面刚刚还泰然自若的霓榕脸上也骤然闪过了一丝惊异。 两人对望一眼,也无需多交流,眨眼功夫,司晓宇的身形已如弹簧般向着西北射去,而霓榕手中银色华光一闪,一圈剑芒也诡异的出现在了十数丈之外,赫然是与司晓宇形成了包夹之势。 “嘻嘻!”某个方向上传来一声清晰的孩童低笑,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听起来格外的开心。 一只水波样的无色小手印突兀的从虚空中探出,向着盘绕过来的剑芒一抹,那一圈华光璀璨的剑芒居然一下子被定在了空中,丝毫动弹不得,而那小手也凭空的消失,一阵涟漪从剑芒中穿梭而过,地下诡异的出现了一串湿漉漉的小脚印。 司晓宇恰好赶到,西极银芒闪现如蛟龙般从脚印上方穿过,嗖的一声,飞出老远,却是没能触碰到任何实物。 司晓宇脚尖回转,回身便欲再刺,腰眼上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便如被人用钻头钻了一下,他把持不住,一下子倒退出数丈,险些跌倒在地,低头看时,只见腰间不知何时同样多了一只小小的手印。 “嘻嘻嘻!”笑声更欢快,小脚印在原地重叠出现,啪啪作响,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觉得捉弄到了司晓宇,这空气中的小孩子居然兴奋的蹦蹦跳跳起来。 随着“啪”一声,一道银色丝绦凭空出现,狠狠抽击在了小脚印的上方虚空处,虚空传来“哎呦”一声,一个小小的水印身影狼狈的跌出,就地打了个滚,便重新消失在虚空中。 丝绦哪里又肯放过,如一条灵蛇裹挟着风声便纠缠了上来,正将脚印上方数尺之地团团包裹,其速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小孩子似乎有些生气,传来“哼”的一声,那水印小手再次出现,凭空一拉,居然无形无质般从丝绦从窜出,也只有其离开时出现的浅浅涟漪才能分辨出其身形。 小脚印落在地面上,“啪啪”有声,奔跑的速度却是一点都不满,竟然一眨眼便已经消失不见,地上凭空形成湿漉漉的一排小道,在夜色中仍然十分的明显。 “追!”霓榕喝了一声,银丝丝绦一抖,整个人已经驾起遁光迎了上去。 司晓宇一愣之间,已被两人落下了一大截,连忙身形连蹿追了上去。 三人追追逃逃,不一会儿就出现在一间不起眼的跨院茅屋之前,“嘎吱”一声柴门轻开,小脚印在门后消失不见,霓榕的身形一闪而现,脸色略略的有些发白,这女子的手上正是那条抽了虚空中那小孩儿一下的银色丝绦,而此时丝绦的一头,却呈现出奇怪的鲜红色,就像是沾满了鲜血一般。 “怎么回事?追丢了?”司晓宇慢了一步赶到,就见霓榕呆呆的望着手中的银色丝绦,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禁问道,他的直觉一向敏锐,若单论感知力,却也不输于这修为高了他一阶的女子。 神识感应之下,周围一片静默,也没有丝毫危险信号或是任何的风吹草动。 这处民舍显然有段时间没人住过,院子里的杂草已经几乎没到了膝盖,一抬脚便黏着在袍子上,司晓宇下意识的要将草叶拍去,谁知刚一触到袍子上的草叶,指尖便突然的一痛,让他猝不及防之下,居然是痛呼出声。 “哎呦,这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疼?!”他不解的看了看了,指尖上赫然出现了一道细长的伤口,鲜血从其中汩汩流出,晓宇用力压了压,居然一时未能控制住,依旧汩汩不断。 “别动!”见到司晓宇的情况,霓榕思忖片刻,却忽然脸色刷的一变,忙大喝制止。 这一举动反倒把司晓宇吓了一跳,看见霓榕神情木然,却郑重其事的过来查看自己的伤口,他忽然不好意思起来。 “也没什么,只是被草叶划到了而已,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草,居然这么锋利。”他呵呵笑着,对于因为这样一点小伤就痛呼出声的事他还真有点羞于启齿,不觉又自己找补了一句。 话说回来,这道真不怪晓宇大惊小怪,他从小修习武道体术,专司锤炼肉身,早已经皮糙肉厚到刀劈不进水煮不烂的地步,被一片草叶割破这种事的的确确是天方夜谭一般,就更别说是其带来的疼痛感。 “你中了很厉害的痋毒,肉身处于极度脆弱状态,甚至连普通人都有所不如。” 霓榕淡淡的一番话,丝毫不带感情的说出,让司晓宇险些没吓趴下。 “什,什么意思?什么毒?什么叫连普通人都不如?”司晓宇语无伦次的问道。 霓榕也不急不慌,只是一边从芥子空间中不停的取出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一边淡淡答道,“这种痋毒会逐渐破坏你肉身的适应性,从现在开始,无论你受到任何伤害,痛感都将是普通人的百倍,同时造成的创伤也将越来越难以愈合,到最后甚至极小的伤口也可能流血不止导致肉身崩溃。” “呃……”司晓宇无语了,他有点想不通自己是怎么中毒的,要说刚刚被那水印小手退了一把,可连皮儿都没有擦破一点,什么毒会这么莫名其妙,而且居然传播的这么快。 像是看穿了司晓宇的困惑,霓榕继续说道,“这是一种十分复杂的痋毒,是通过许多环节才最终在你身体中合成的,少一环都不行,我说不好,可能你先前被那孩子击过一掌,刚刚被草叶划伤皮肤都是其中的一环,会使用这种痋术的,已经算得上是超级顶尖的蛊师了。” 司晓宇面上肌肉一阵抽搐,战战兢兢的问道,“你,你说的这么头头是道,一定会解这种什么痋毒吧,是啊,你摆这么多瓶瓶罐罐出来,一看就是深不可测的样子,这种毒在你眼里一定是小意思对不对?!” “不会!”霓榕说话干净利落,压根儿就不给司晓宇继续遐想下去的可能,粉碎一切希望! 司晓宇如同腊月的树叶独自在风中凌乱,“那你摆出这些东西干嘛?”他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继续问道。 “以毒攻毒,以蛊毒对痋毒,这样虽然会使毒性加重,但希望可以让你撑到见到师尊的时候,此毒也就只有师尊亲自出手才能够解除!”霓榕依旧酷酷的说道,丝毫不理会司晓宇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什么?以毒攻毒?!”司晓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现在开始相信女人果然是惹不起的,“唉,算了算了,不就是疼一点吗,这么说不流血、不被伤到就没事对不对?!你也不用弄那些该死的蛊虫了,我小心点就是了!应该坚持到见到古辛师兄还不是问题。” 司晓宇叹了口气,也只得摆了摆手,他虽然不像韩澈那般惧怕虫子,但一想到被这些蛊虫整治一番的后果还是有些提心吊胆,什么叫以毒攻毒,那纯粹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现在自己这屁倒霉马还没死,那就暂时好死不如赖活着了。 “对了,你刚刚是在看什么?难道有什么新的发现?是找到进入核心区的方法了吗?”面色铁青的整理了心情,司晓宇大有些视死如归的精神,强压下心中想骂娘的冲动,他低声问道。 “嗯,”霓榕一时还没能从司晓宇这突然转换的状态中回转过来,一时失神,愣愣的望了他一眼,嘴里哼出一个嗯字,旋即就再次淡然下来,望向司晓宇的眼中也精芒一闪而逝,重新有条不紊的将一应蛊皿药剂统统收好,片刻后,才又轻声道,“跟我来!” 说着,这女子就头也不回的打开了茅屋的门,身形一转踏了进去,司晓宇哀叹一声,也紧随其后,只是这次再经过荒草丛时,却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更是不惜放出了护体宝光。 一进入门中首先感受到的就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这种黑暗显得有些突兀,虽然茅屋有门有窗,却似是连一点月光、星光都没有反射进来,这个方圆之内,如被浓墨浸染过一般,根本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影。 第八十七章 三瞳妖蛾 但这点黑暗又怎么能限制住两人的感知,神识一扫已经将茅屋内的情况掌握了个大概,这茅屋内部的规模竟然要比外面看起来大上许多,甚至大的有些匪夷所思。很难想象这种情况是如何发生的,外面看起来不过三四丈见方的屋舍,内部为什么会一下子扩展出这么多,这是靠幻术还是靠空间能力。 不过无论是哪一个,恐怕其神妙都堪称一绝,远远超出了司晓宇现在的理解范畴。 正对着房门的是一张宽大的供桌,其上各色贡品十分的齐全,甚至三牲兽头都还鲜活,两根黑烛分列在左右,正中是一只四脚香炉,散发出袅袅的熏香味道,此时却空空如也。 这诡异的气氛让两人的眉头再次皱紧,同时凝结神识向供桌上方扫去。 让两人都有些意外的,这里所供奉的却不是任何熟悉的神明或者图腾,甚至连巫神都不是,居然只是一截丈余长看似普通的树墩。 如果说有何异样,便是这树墩实在要比一般的百年树木还要粗大了许多,其上面伤痕累累,形状也颇为怪异畸形,枝杈颇多,根本没经过修剪的样子,在其偏上位置上,三只巨大的树瘤十分的显眼,一上两下,形成了一个邪异的三角形状。看起来就如同是三只巨大的眼睛。 “你小心,这里黑的不正常,可能潜伏着什么东西。”也不知是不是对刚刚未能为司晓宇解毒有所愧疚,这次霓榕却是罕见的主动提醒了一句,这女子倒并未对这诡异的供奉表现出过多的惊奇,好像早就有所知觉的样子。 身形一晃,霓榕如同一只灵猫一样绕过了茅屋中散落的几处障碍,出现在了供桌面前,仔细的端详起来,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丝毫也没能耽搁她的行动哪怕一个刹那。 “自然知道!我看修建这茅屋的人并不是想潜伏着什么东西,而是想隐藏什么东西,喏,正上方,屋顶上有一个遮光法阵,阵眼是一颗凝光石,这东西放在别处颇为鸡肋,但放在像现在这样的地方,倒是还真能起到一点奇效啊!”手指一指,司晓宇说道。 “你懂得倒是不少,”霓榕嘴角不易察觉的一弯,居然开口赞道。 女子说着拂袖一甩,一层薄薄的灰尘被抚起,散入尘埃,供桌两边的黑色蜡烛“扑啦啦”两声燃烧起来,漆黑的火苗一下子窜起半尺长,周围空间一阵的光影摇曳,古怪的是这火苗燃烧得如此之旺,居然不曾带来一点光热,反倒是让周围空间显得更加阴冷和昏暗。 “这供奉的到底是什么?天罗族的图腾吗?”望着那诡异的树墩,司晓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只是一开口,他却一下子愣住了,“你……你在干什么?!” 他看到那女子居然从供桌上取下三支贡香,有模有样的祭拜起来,三缕青烟蒸腾,袅袅直上,渐渐的汇成一束,盘绕在女子的头顶,显得格外缥缈,如同司晓宇此刻的心情。他看着女子伏地纳拜,一扣、再扣、三扣,一丝不苟,然后缓缓起身将三柱焚香恭敬的插在了香炉之内。 “没什么!”也不知算不算是回答,女子轻声丢下三个字,完全没有要继续解释的样子,信手一挥,蜡火呼呼作响,仿佛又旺了三分。 司晓宇目瞪口呆,刚想询问些什么,便听“喀吧喀吧”的脆响声从截木墩上传来,起初还十分的轻微,若不是周围实在太静,还真的难以察觉,可渐渐的,这声音便越发的清晰,越发的剧烈起来。 司晓宇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一脸的严峻,神识扫描之下,便见那怪异的树墩居然从中间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缝隙,有一指宽,从那裂缝中,缓缓的流淌出银白色的粘稠液体。 这液体晶莹异常,隐隐的放射出荧光,将周围漆黑的氛围稍稍照亮,而当着液体浓厚到一定程度,一双灰白色的昆虫翅膀刷的一声从那裂缝中一下子伸了出来! 霓榕的神色不变,拂袖一挥,两束烛光一阵摇曳,黑光瞬间陡然窜起汇到一处,呼的一声,正好激射进了那树墩上的裂缝里。 树墩一阵的晃动,渐渐剧烈,一盏茶的功夫,突然“轰”的一声爆裂开来,木屑四溅,一只半人高的巨型飞蛾诡异的出现在了原地。 这飞蛾双翅紧闭,呈三角形,通体惨白如灰,在其宽大的翅翼上,赫然有着三只黑色的,扁圆形的斑纹,这斑纹清晰异常,居然就像是人的眼睛一样,其中瞳孔森严,透着异样的邪魅。 “这,这是什么!?”司晓宇惊呼出声,他的神识之中,围绕在飞蛾周围空间的灵气一阵的鼓荡,居然乱若煮粥一般,似乎随时随刻都可能爆炸一般。 而那飞蛾翅膀上的三只眼睛形状的花纹,便构成了这狂乱灵气漩涡的三只灵眼,而随着这飞蛾的微弱呼吸,这三只眼睛,竟然也缓缓的开合、眨动,三颗瞳孔滴溜溜的旋转不停,竟然就像是活的。 “明幻蚕衣虽然能够遮蔽五行气息,但效果如何还不好说,还是要借助你的造化玉碟才行,你的法力不行,要不要我来帮你?” 霓榕根本不理会司晓宇的震惊,反倒话题一转,再次说道了元磁极光的事。 “不必了,如果仅仅是屏蔽五行气息,我想还不成问题。”司晓宇的眼睛仍未从巨型飞蛾身上收回,但是神色却已平静了许多,他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用,索性也不再多嘴,单手一翻,一只古朴石碟出现在手中,碟中十七道球形流光随意飘忽,上下不定。 霓榕点了点头,单手在空中点画,黑白两道光影落在飞蛾身上,相互盘绕纠缠,一个刹那,便系数落入三只眼睛之中,三只眼睛开始沿着三角轨迹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突然,随着霓榕的一声娇喝,黑白两光顿时暴涨,三只眼睛一下子瞪圆,而巨型飞蛾也同时两翅一张。 随着飞蛾的身体渐渐拉伸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其身后的墙面也在诡异的颤动下不可抑制似的突然节节崩溃,不知从何处传来高高低低的啸声,时断时续,让人听来毛骨悚然。 视野渐渐的清晰,当这种摧古拉朽式的崩溃渐渐蔓延到了地面,便爆发了连锁式的塌陷,一条狭窄的暗道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走吧!我们是闯入者,这里并不安全!”霓榕淡淡的说了一句,也不等周围的崩溃停息,便身形一闪跳下了暗道。 司晓宇回头看了一眼那仍在不住扩张的巨型飞蛾,眉梢一阵跳动,但终究还是未说出什么,跟着女子走了下去。 ———————————————————————— 韩澈此时僵卧在一处平坦的地面上,浑身酸痛难当,气息略一回冲,肉身仍然有一些滞涩,但似乎勉强的已经可以活动,肋下被直接贯穿的庞然伤口此时已经基本愈合,结痂也再慢慢的变淡,而断掉的肋骨还要过些时日才能完全的长好,这样的恢复速度已是十分的不可思议,让他多少长舒了一口气。 最悲剧的还是这种肉身被透支的感觉,他自从进阶翁则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滋味了。 虽然体力业已恢复了不少,但他还是不想动,就这样僵卧着,让肉身完全的放松,仿佛融入到周围的环境中,虽然不能真正的放出神识,但他还是似乎感受到了那种容我于物的感觉。 极夜的情况要比他好一点,这孙子非常懂得如何在危险时刻保护自己,所以他一直躲在韩澈的身后,知道料定安全时才小心翼翼的出手相助,但不管怎么说,他最后时刻的出手的确是帮了韩澈不小的忙,甚至说是将他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这孙子伤得并不重,但他还是在着陆的第一时间半真半假的晕了过去,演技之强让为实已半死的韩澈都瞠目结舌,并且一直到现在都“昏迷不醒”,脸皮之厚蔚为大观。 韩澈也实在懒得拆穿他,正好趁着机会加快恢复,回想刚刚九死一生的场景他还是有些后怕。这却不得不说极夜口授的那篇“血饮大法”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这血魔道的秘术果然是神妙非常,仅凭精血绘制的几张血符,以及一套晦涩诡秘的手印、符咒,就能真的催动未知灵血,当韩澈将血色朦胧的双手最后按在穹窿图腾之上的时候,忽然感到一缕狂暴的血气在体内迅速扩散开来。 猛地一冲之下,精血大量漫溢而出,险些让他走火入魔,他当即大惊,可还未等采取任何措施,这种狂暴之力却渐渐的平复下来,就连那精血流失也逐渐和缓,变得可以接受。 韩澈连忙按照极夜所述,念动其口诀,而随着一个个诡异的音阶出口,刚刚吸入穹窿图腾的那一点灵血忽然躁动起来,他虽然不能讲神识外放,却能真切的感受道这灵血的流转、运作,甚至是情绪波动。 第八十八章 死里逃生 韩澈用心一催,这灵血忽然沸腾,并且渐渐的游出了穹窿图腾在其掌心化作了一团晶莹的实质。 他的手掌之下,赫然出现了一只苍鹰似的大鸟,这大鸟双翅一展足有二十余丈,通体呈现淡蓝色,灵光闪动。 起初成型之时这苍鹰似乎还介于实质与虚影之间,并不稳定,就像是身在云雾之中,显得格外模糊、梦幻,只有那蓝芒灵动异常,而随着韩澈自身精血的灌入,这苍鹰的身躯逐渐的明晰起来,轮廓也更加分明。 韩澈心中大喜,却并没有想过要真的要让这苍鹰化形成实体,现在的目的是逃命,能够让灵体驾起遁光便已经足够,如此向着,韩澈按极夜所说,尝试着让苍鹰飞起。 这苍鹰果然听话异常,刚刚听到命令,便羽翼一扇,带着韩澈离空而起,极夜又如何肯落下,还未等韩澈吩咐便“呲溜”一声窜上了鹰背,说什么都不肯再下来了。 场内高空中,数百只赤冥蚯如数百只火红的气球布满了天空,短尾轻摆,发出嗡嗡的轻响,这声音虽然并不大,但连成一片,便显得格外的刺耳,空气中充斥着狂躁的气息。 蓝色水雾中的巨鹰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样的氛围,显得格外暴怒,鹰爪和羽翼不住的捞抓,但羽翼只能将赤冥蚯击飞,过了一会儿这些恼人的东西还会再次飞回来,而鹰爪虽然能够撕碎赤冥蚯那厚实的硬皮,但效率却着实太低。 不一会儿,反倒是主动靠近的赤冥蚯逐渐的将蓝雾中的巨鹰团团包裹。 赤冥蚯的身躯放出诡异的红光,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要爆开,而那恼人的嗡嗡声也渐渐尖锐激越了起来。 这一行动似乎更加刺激巨鹰,蓝色水雾一阵剧烈的翻腾,乱入煮粥,一股无形气劲从水雾中一下子冲射向四方,刚刚围拢的赤冥蚯再次被冲得七零八落,一阵乒乒乓乓的巨响过后,在那水雾之中,一只小山般的鹰首忽然露出了眉目。 金色的鹰喙,碧蓝的锐利双眸,双侧眼睑闪动间,两侧各三根长翎英武非常,隐隐有金光若隐若现。 飞动间,韩澈只来得及看上一眼,身下这苍鹰虽然也称得上巨大,但与之相比之下,就如玩物一般。 但好在这迷你鹰灵似乎还真是继承了一些本体的神通,飞遁速度不可谓不快,闪念之间,便已经飞跃了大半的鬼头藤区域,就连赤冥蚯群也被远远地甩开。 韩澈心下微松,眼看再过数个呼吸,便已经能见到下方甬道的亮光,从而逃离这一处纷繁的战场。 便在这时,突然一阵地动山摇也似的震动传来,身后炽热起来滚滚荡荡,竟似排山倒海一般。不知何故,那本来平静的岩浆赤潮竟然突然的喷发,无数条火龙咆哮着席卷向了场中所有的存在,就连韩澈二人也毫无意外的被其囊括在内。 未脱虎口又入狼窝,韩澈的心中一阵郁闷,当即一催法决,身下苍鹰一声长鸣,羽翼连善,直向远处遁去。然而这一声长鸣便像是一支导火/索,便听上空蓝雾中传来高亢的一声一啸,那巨大苍鹰本体居然是呼应一般一样的向着韩澈这边移动过来! 巨大羽翼一扇,蓝色水雾瞬间搅成一道庞然漩涡直直的冲着下方卷席而上的熔岩火龙奔去,一下子卷开大量的赤冥蚯,这些气球般的东西居然也像是再也忍耐不下去,居然就在这水雾与熔岩的夹缝中砰砰的爆裂开来。 一两只也许影响还并不大,但不多时这种连锁式的反应就再也停止不下来了……五只、十只、二十只……数百只……渐渐的扩展成一片爆炸的海洋,血雨碎肉一股脑的坠落,胡乱的交汇在一处,仿佛火也不容,水也不容,遇到什么,都是一样的爆炸。 这种最狂野也最粗暴的方式,一下子将空间弄得如同炼狱一般。 熔岩火龙、蓝雾和爆炸的气劲混合在一起,乱象纷呈,而韩澈以及其坐下的虚影却仿若未闻,只顾拼命的飞奔,蓝色遁光在火光中穿梭不定,如同离玄之箭,笔直向前。 就在只是,只听一声比之先前更狂烈的爆裂声从最上空传来,鹰啸之声陡然凄厉了无数倍,足有三十余片丈余长的蓝色翎羽突然的从虚空中显现出来,一个眨眼便或作一团蓝雾,砰的一声,齐齐炸裂开来。 从蓝雾中一只只翼展二十余丈的苍鹰突兀的显形,并一股脑向着天空中所有移动的物体飞去,也不管是赤冥蚯还是熔岩火龙,亦或是苍鹰血灵,都被其紧紧的盯住,穷追不舍。 韩澈心中一片冰凉,最近的苍鹰出现的地方此时距离其飞遁之地不过十数丈,一个展翅便可及近,而在自己逃遁方向的前后左右,不知何时,又再次出现了苍鹰的虚影。这些虚影看起来居然还比血灵所化之形更为清晰很凶悍! 这情况倒也不是没有预料,在讲解血饮大法之时,极夜便曾经郑重的提到过这种催动灵血方法的弊端,就是根本逃不过灵血原主人的注意,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会极大的激怒原主人的情绪,从而导致攻击。 但当时一来有赤冥蚯牵制,二来二人单纯的只为逃生,只要通过鬼头藤控制这片区域,可以说就算摆脱了巨鹰的掌控,所以之于这短短的一段路程,机会要远远大于风险。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突然的熔岩爆发,直接加速了赤冥蚯和巨鹰的战斗,让巨鹰彻底暴怒的同时,熔岩火龙也阻挡了逃离的最佳路线,导致了这骑虎难下的局面。 韩澈仗着肉身强悍硬着头皮正面硬捍了几下苍鹰虚影的奔袭,又从火龙喷发中险险的躲过数次,直到遁到鬼头滕区域的边缘,这才稍稍的一缓。 谁知那巨鹰竟似无法忍受灵血被夺的奇耻大辱,居然不顾场中乱作一团的战斗,一只羽翼直接划过虚空横扫过来,其速之快竟若急电一般,韩澈根本无暇躲避,只得狠咬牙关拼死挡了一记,直接就被从鹰灵上掀飞了出去,身体上也被开了好大的一个血洞,肋骨不知断了多少根。 多亏是最后时刻极夜深知唇亡齿寒之理,出手拦截了一二,分担了一部分伤害,韩澈这才终于没有在一击之下殒命。 而这一击,直接就将两人打得脱离了原来意想中的“着陆”方向,鹰灵也在巨鹰羽翼之下彻底幻灭,化作流风飞散。 也不知是不是血灵消灭的缘故,巨鹰却也没有再有任何追杀韩澈二人的举动,蓝光一闪,再次回到场中央,和火龙、赤冥蚯纠缠在一起,直到爆炸、呼啸之声越来越远。 在此情况下讨得性命,这也算得上是不幸之中的万幸。所以此时的韩澈除了苦笑也的确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就这样一躺就是数天,倒是再也无风无浪,他虽不是大巫不死之身,但肉身恢复力之强却还在普通翁则初期、甚至中期修者之上,所以即使不能调动灵力,但身体恢复得速度还是肉眼可见。 在此期间,虽然身体一动不能动,也无法修炼,但韩澈还是借此机会通过控制吐纳及奇经八脉的运转回流好好的将肉身淬炼了一番,这种锤炼在进阶格果之前几乎是他每天的必修课,严冬酷暑绝无一日荒废,可以说是最基础、融入骨子里的一种东西。 而在进阶格果之后,通过修习巫咸三卷功法不断凝练神识,随着功力的逐渐加深,这种锤炼的效果开始不再明显,肉身的反馈也越来越微弱,渐渐的便不再有所进益,除了些许强化心境的功效,便几乎再无他用。 尤其是经过螟蚕蛊重塑肉身之后,韩澈的肉身强悍几乎达到了格果阶肉身强度的顶峰,周身气息和奇经八脉得正反运转也已经达到了随心而发,这种吐纳修习方式也渐渐的就束之高阁了。 但直到韩澈进阶翁则,对巫咸三卷功法及大巫不死之身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韩澈这才渐渐的发现吐纳之术的重要性,这竟然是将灵力逐渐凝结为体内大巫精气的不二途径。 他虽然受境界局限,仍无法做到,甚至无法完全理解这种转化的方式,但无疑,吐纳之法绝不仅仅是先前自己所理解的那么简单。 随意现在韩澈将这种修习再次捡了起来,经常性的以此种“笨方法”修炼,虽然收效不大,但却果然对功法有了不同的领悟。 “胎息”运转一个周期,韩澈只觉精神和体力都又恢复了少许,心动之间,他又将得自极夜的那篇操控灵血的口诀研究了一番,当以此秘术再次联系穹窿图腾之时,他惊奇的发现那本应该化风消散的巨鹰灵血居然还未完全的消失,而是好死不死的被穹窿图腾克扣节流了一点。 通过秘术,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穹窿图腾之内灵血的状况和运转方式,此时除了这可怜的一点点巨鹰灵血之外,便是得自山海图中的金乌灵血,只是这部分灵血不知为何被染上了一层如同薄雾似的物质,十分的黏着,根本不堪调用,否则先时,如果能够临时调用金乌灵血化形,他们一行也不至于如此尴尬。 第八十九章 鱼腹宫殿 更令韩澈没想到的是,他还在穹窿图腾中找到了第三种灵血,不同于金乌的金色火属性灵血和巨鹰的蓝色水属性灵血,这种灵血呈现出乌黑的色泽,也和那金乌灵血一样,黏着黯淡,并且隐隐的蕴含着一种奇怪的张力,似乎一有机会,便要自行逃脱出来一样。 韩澈压根儿就没印象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吸收的。他动用穹窿图腾的机会虽然不少,但大多数也只是配合“都天封魔”法阵将其当成了一件控制法器使用,而这吸收灵血的功效只是到此地,从极夜的口中才刚刚得知。 那这黑色灵血的由来却就成了谜了。韩澈左思右想,忽然想到了曾经矢公长老曾经短暂的从其手中夺得过穹窿图腾,并且好像对其十分的了解,动用了数种自己并不知晓的术法…… “难道是矢公长老做的?!”韩澈有些踌躇不定,这答案弄不好恐怕还真就要陪着矢公封到棺材里去了,哦,不对,矢公连棺材都没有,直接被虎翼器魂炸得魂飞魄散了…… “虎翼?!”一想到虎翼,韩澈心中就是一动,好像有什么东西的线头已经被牵了出来,可一下子,却突然的再次消失不见,让他不觉发起呆来。 穹窿图腾安静的握在手中,温润圆滑,偶尔波光闪动,琉璃之色流转若虹,一丝凉气袅袅浸入纹理,说不出的舒爽。 “哎呦,公子,我们只可是在九幽黄泉了啊?!怎么都做鬼了,公子的形象还是这么英武非凡呢?” 一个干瘪沙哑的声音忽然传来,将韩澈从静思中惊醒过来,一张皮肤紧皱的僵尸大脸疑惑的向自己张望,一只脏兮兮的白毛大手小心翼翼的靠近自己的鼻息,似乎是要查探一下他的死活。 这样被打搅入定,有听到对方这无耻之尤的说话,韩澈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恨不得马上飞起一脚将对方提出三丈之外,最好一脚踢进岩浆里去。 然而这显然并不是个好主意。 既然入定已经无法继续,韩澈干脆双眼一睁,刷的一声做了起来。 “公子,您……您醒了?!这,这是哪儿啊?我们还活着?”看着一双银色的瞳孔毫无征兆的亮起,放射出冰冷的寒光盯住自己,极夜不禁也吓了一跳,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没有,这里是阴曹地府,你可以去死了!”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淡淡的说道。 四周是一片漆黑,虽然仍然处处可以看到封灵暖玉的墙壁,但温度却反而低下来一些,耳边隐隐有水滴落入潭水的声音,频率很慢,周围似乎很是空旷,叮咚回响煞是好听。 “啊?!”极夜愣了半天,也不知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嘿嘿笑道,“公子真会开玩笑,公子洪福齐天,又怎么会那么容易有事。” 韩澈翻了个白眼,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随着起身,久卧不动的身体也终于渐渐适应了环境,韩澈慢慢站起身,一点微光若隐若现,透过黑暗显得格外摇曳。 “哎?那是什么?是灯光?或者又是什么妖兽的眼睛?”韩澈自言自语似的问道。 “小的看那应该不是活物,也不像是熔岩放出的光,兴许还真是灯光也说不定,不如我们过去看看?”极夜也发现了那点忽明忽暗的微光,狠狠揉了揉眼睛,这才兴奋的提议道。 “嗯,”韩澈点了点头,“反正我们也已经找不到原来的方向了,总不能干耗下去,看看就看看吧。” “是,公子!”极夜一喜,连声应道,说着已经小心翼翼的向着亮光走了过去。 “这……公子,这……”片刻后,当翻过一道小岭,亮光开始逐渐的清晰起来,并从朦朦胧胧的一点慢慢扩展成了纵横交错的一片,而眼前的视野也一下子开阔了起来,极夜目瞪口呆的站立在原地,举目远眺,不禁为之深深的震撼。 下面居然是一座庞大的望不到边际的宫殿建筑群。 这宫殿十分的雄伟,从外观来看却颇有几分藏域风情,和那布达拉宫有这几分相似,只是整体色彩和装饰颇为素雅,呈现出青白二色。 粗略来看起整体总共由四部分小建筑群组成,这四部分各有作用,相互独立,看似并没有什么的章法,错综交杂,但却通过廊桥,庭园等又巧妙的彼此联系呼应,形成了一个整体,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也只会将其视为一体。 这种分割统一虽然繁复却又显得异常的齐整,仿若是一副构图精巧的画卷,每一部分自成山水却中在因为着墨风格的统一而成就了完成的全幅,缺一不可。 这四部分建筑群互相拱卫,彼此照应,细观之下,每一座美轮美奂,却又各不相同。 其中底层最外围看样子是平民居住区,既有位于边缘的湘西苗家式的阁楼,又有高低参差的树屋,也有似乎是汉人居住的民舍,形式多样却相互交错,难得是彼此并不显得突兀。 两人走走停停,不觉有些流连,一顿饭功夫才终于穿过了这片区域,而往上行是一黑一白两座高有四五十丈的巍峨祭坛,这两座祭坛格外显眼,站在远处时便亦是一目可及。 待到走近,当先的那座白玉祭坛之上并没有任何可以细表的所在,通体汉白玉打造的祭坛虽然壮观,却仍然略显单调,只是祭坛中央的广场格外的开阔,十二根立柱对称排列,牛角形的巨大拱门中央呈现出七星连珠的布设,而在七星的中央是一张晶寒燧石雕刻的石床,主祭台上却空空如也,看不出有任何祭祀的痕迹。 与之遥遥相望的黑玉祭坛的规模却要隐隐小了一些,却是更加的精美华奢,直到走近,韩澈才发现所谓的“黑玉”原来是一种少见的黑色晶石,而祭坛中央隆起一道十字形的石墙。 其上和四周的地面上雕刻了极多的浮雕,主题都是一些常见的志怪传说,在石墙周围环绕着一圈五色石布设的通道,五色放出经过精心的计算打在黑玉穹顶之上再反射到浮雕,使浮雕隐隐有了流动之感,仿佛其中的飞鸟走兽都活过来一般。 看到这浮雕,韩澈的脑海中忽然泛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任是如何回忆却都想不起具体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浮雕无论是在藏地还是苗疆都不太多见,有些类似摩崖的手法,但明显要更精细,也更绚烂。 但韩澈也只是稍稍的有些留心,随着渐渐拾级而上,二人的目光几乎在一瞬间就被眼前渐渐露出全貌的五座宫殿所吸引,根本转不看眼睛。 这并排五座华美异常的大殿,当中一座高大巍峨,通体皆白无暇,殿中一应陈设,青灯,小几,就连烛台,佛像都似白玉雕琢,一入其内,便像是到了一处雪国,又像是瞻仰着一位圣女,让人肃然寂寞,不敢高语,而最初韩澈二人所见到的那一点白色亮光,便似是这宫殿所发; 再看其他殿堂,有的玲珑华美,鲜花铺地,彩蝶纷纷,娟秀浪漫别具一格,却又清丽脱俗,纤尘不染;有的奇异多姿,风情万种,色彩明快大胆,异域迷情妖娆热情;更有的宝相庄严,肃穆中正;正慨通玄,浩然壮阔…… 却不若第一座那般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可不管是哪一座,都像是有生命一般,灵气逼人。如此之数的风格聚拢在一起,不知怎的,居然毫无违和,反而平添了一种波澜壮阔的大气之感。 “乖乖!这不会是水晶宫吧,水晶宫也被这大鱼给吞了?!”极夜不由咂舌。 韩澈也是一阵的惊异,虽然只前已经见识过这鱼腹的巨大,甚至还亲历过巨大苍鹰与上千条赤冥蚯的战斗,但对于在鱼腹中发现这么大而别致的一座城市,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眼见眼前建筑仿佛也披上了一层袅袅的仙气,在如梦似幻中沉沉浮浮,时而展露出魔幻般的绮丽场景,华光辉映,五彩闪耀,早已不知被这斑斓的光阵遮蔽到哪里去了。 “公子,小的是不是眼花了,这该不会是什么仙人的府邸吧,我听说这太岁冥王可是沟通幽冥之道的神物,该不会这里面住的也是幽冥道上的哪殿阎王鬼差吧?!” 极夜目光闪动,似乎也有些激动的样子,他虽然听说过许多关于太岁冥王的传说,可却从来不知道这大鱼腹中居然还要如此的一处,不由有些期待在其中发现些什么,毕竟从这些建筑的华美程度来看,可不像是普普通通的民居。 “哎,难道是有仙人或者异族生物在此居住?!这却是个大发现,难道还真的让老祖我碰到了仙府开光的好事。”心中想着,极夜的心情却是更加荡漾起来。 “幽冥道,阎王鬼差,哼,你是不是特别想见一见阎王啊,也简单啊,你们修道之人不是都说死后到幽冥地狱嘛,你死一次试试不就好了,这里是不是幽冥道我不知道,但你要死我可不拦着,回头想你时我会给你烧纸的,当然,想不想的起来就不知道了。” 韩澈冷笑道。 “公子,您这不是挤兑小的吗?!小的就算死也得是为公子效尽犬马,肝脑涂地而死啊,怎么会这么不明不白的……”极夜愁眉苦脸,一脸的不乐意,可看了一眼眼前的宫殿,不觉又有些垂涎欲滴的一样,“不过公子,这太岁冥王的确是……唉?!公子?你去哪儿公子?” 极夜还准备了一肚子话要不吐不快,可一抬眼,却发现韩澈已经大步飞奔向了大殿之内,一点征兆都没有,突然的身形闪了几闪,居然似恢复法力一般,瞬间消失不见。 极夜愣了一愣,毫无来由的,心中便是一冷,也不知身上还有没汗毛能够倒竖起来,也再顾不上抑或,脚底较力,纵身一窜,便也跟着跳进了大殿之内。 “哼哼,跑得还蛮快的,居然能这么早发现老夫的存在,有意思,有意思!” 就在这两人先后消失后的几个呼吸,空间一阵扭曲,一个青年人影鬼魅般站在了那白色大殿的殿门外,手中折扇一摆,呵呵笑着望向了两人消失的方向。 第九十章 交易之实 慕容淡淡点了点头,单手一指,身旁的白虎喉咙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身形一跃,便飞向了巨龟镇压下的暴猿。 同时古辛也手掌一推,一道墨绿光团击打在盘亘天空的宝尺之上,尺上立即发出咔哧咔哧的脆响,标注的刻度诡异的收放,而随着刻度变化,暴猿附近的空间竟也同时开始波动,震荡,缓缓的收缩…… 暴猿终于发出了连串的哀鸣,声音越来越绝望,身形矮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眼看着便似要被压垮一般。 便在这时,空间中突然的奇光大放,无数金色光柱如雨幕一般向古辛与慕容二人刷去。 二人反应不可谓不快,几乎同时向后飞射,衣袖在面前一抚,一白一绿两面光盾骤然现形,讲身后之人防护得严严实实。 三道光华相碰,原本缥缈不见实体光团,居然如有实体般迸溅出奇异的碎屑,四处散落,在空中便呼呼的融合继而爆破。 一阵刺啦刺啦的乱响后,光柱与光盾同时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就像是一场绚丽的梦境。 四象法阵剧烈的晃动,明暗不定,就像是摇曳烛光下的光影世界,透过光罩可以清晰的见到外界的岩浆复又沸腾,翻涌不停。 刚刚还在场中的白虎和巨龟灵光一闪,化作两道遁光,分向西、北两方射去,四方光柱同时华光大作,四道灵力纵横交错间,空间终于是重新归于平静。 此时的场中,却是突兀的出现了四个人,抑或说是四只怪物,这四物都和那暴猿一样一身油亮的青皮,身披黑色血纹战甲,虽然皆与人身相似,却或是狗头或是猪头,奇形怪状。 如果仔细辨认,韩澈等人初时见过的那头探海夜叉赫然也在其烈,并且其身形还有比其他三怪略略的靠前一些,似乎在其中有着一定的地位。 这四只怪物一经出现,丝毫也没有去理会匍匐在地不住抽搐的青皮暴猿,而是一齐向着古辛二人望去,丝毫没有要继续动手的意思。 “炼,炼虚期?!”身后传来女子的一声惊呼,略带着一丝恐惧与怀疑。 古辛与慕容对望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诧异,它们自然知道语兮所说的是什么,这四只青皮夜叉修为之高,实力之强劲,那是都远在先前这只青皮暴猿之上的。 其中三只体内真元精纯异常,灵压自然外露,应该有着不啻于自己二人的等级,就算略低也只是有限。 而居先的那只探海夜叉,真元之纯之广便如浩瀚之海,竟是连自己二人也无法完全感知,那便不是简单的法力高低之别,而是层次上的差别。 别看化神后期与炼虚期听起来只是一步之遥,似乎只是隔了一层窗户纸,可想要真的捅破这层窗纸那缺是千难万难。 像慕容与古辛这样的,那可是穷尽了不知几百个寒暑,却依然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 对许多人而言,这薄薄的一层窗纸,那就真的便如同是永远难以逾越的沟堑。 而其代表的,也是名副其实的两个层阶,完全不同的层阶。 面对这样的所在,古辛和慕容虽然仍然说不上全然无法招架,但心中却也是咯噔一下,大叫不妙。 眼见对方四只虽然修为甚高,但明显的有些灵智不足的样子,包括刚刚见到的青皮暴猿,实力实在修为之下,倒是有些和傀儡类似。如果幕后之人不在附近,就算敌之不过,若说逃,他们两个拼着元气大伤,拼杀出这四只夜叉的包围,总归把握还是有那么几分。 但身边还有一个凌语兮,未免有些缚手缚脚,恐怕真要动起手来 而就在古辛想说点什么都时候,更让人跌破眼睛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四只怪物四颗丑陋的大头微微转动,八只奇长的手臂齐齐高举过顶,略显佝偻的身形忽然大幅度的下湾——它们居然是向着二人深施了一礼。 这个举动别说是古辛,就连一向城府极深的慕容也看得一愣,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眼神也不自觉的飘向古辛。然而四目相对之下,两人却都分明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 “现在你还不信吗?这东西能做到通灵,看起来余家制造同心夜叉的水准又高了一截啊,单凭这几只,起码在苗疆是可以横扫了吧!”古辛苦笑一声,暗暗向慕容传言。 慕容的脸色可越加难看,并不理会古辛的问话,而是扬声说道,“阁下有何赐教,何必如此兴师动众,不妨当面一叙。” 他的声音清亮异常,却不是冲着下方的四只夜叉所发,而是全无目标,声音在虚空中滚荡,震得空间嗡嗡直响,四方光柱也似是呼应一般发出“嘤嗡”的回声。 古辛目光闪动,并未因为慕容的表现而惊讶,反倒是显得十分镇静,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的注视着虚空,那里看似空无一物,但就在慕容说话的一霎,他却是敏锐的察觉到,那处的空间诡异的波动了一下。 就像是有风轻轻吹过,只是须臾之间,便消失不见,如果不是有心留意,还真的难以发现。 “道友不必多心,在下绝无冒犯之意,刚刚的事也只是个小小小的测试,既然三位道友神通广大,那在下有意与道友们做一笔小小的交易,不知各位道友意下如何?” 从古辛望着的那点虚空中忽然传来了缥缈的男声,听起来年纪不小,略有些沙哑,这声音飘飘荡荡,仿佛是在虚空中游离,说道后来,却突然的一转,生源落向了场中那当先的一只探海夜叉身上,这夜叉居然还真的口/唇微动起来,就像是亲口说话一般。 “交易?!”这次古辛和慕容却是同时惊讶出声,两人眼神不住交流,最后一齐聚集在了探海夜叉的脸上,就如两把刀子,狠狠的盯住了他的双眼,“什么交易?”慕容冷冷问道。 探海夜叉的嘴角竟然真的浮现出一抹微笑,只是动作却依然僵硬,他摆了摆手道,“这个嘛,先不急。想必两位道友也已经猜到在下的身份了,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在下如今行动不便,可否请三位道友进来一叙啊?” 夜叉说着,双手如车轮般飞快旋转,面前的虚空忽然像水波般诡异的扭曲起来,其中传来轻微的爆鸣声,而夜叉的双手在那水波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消融,接着是手腕、小臂……就像春阳融雪,夜叉的身体在一点点的消逝. 如果此时靠近,便会发现在那手臂消散的地方,渐渐的浮现出了一颗颗珍珠般大小的银色光团,飞向四方。 这一幕让古辛三人都为之一愣,有些无语,对这空间神通的惊异还在那刚刚受到的邀请之上。 只见这光团缓慢的游移,直到均匀的布满整个丈余见方的空间,这才停止了下来,而此时,探海夜叉的两只手臂已经萎缩到只剩下胡萝卜似的两小截,断面光滑洁净,不见一滴鲜血,而这绿皮怪物居然浑然不觉一般,全不在乎的大口一张,一道霹雳从口中“轰隆”射出,劈在了面前的空间上。 水波样的空间扭曲瞬间为之一阵,白光狂闪,最后居然定型为一道椭圆形的光门。 四只夜叉分立在光门的两旁,恭谨异常,看那样子,赫然是在恭迎古辛三人进入。 “这个……”慕容是真的有些傻眼了,浓眉大皱间,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哈哈,好,我便去听一听道友有何高论,唉?这是说好了,太复杂的事,我可未必答应!”短暂的诧异过后,古辛却哈哈一笑,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就要迈步向光门中走去。 慕容一怔,看着古辛,眼神中多了几分询问,显然他并未理解古辛忽然莫名其妙的反应。 “还犹豫什么,还没看出来吗?对方这是有备而来,当然不会是仅凭这几只夜叉傀儡,我们还有什么选择!”古辛苦笑一声,暗暗向慕容传音,“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两个后期修者,还真的怕了他不成?!” 他说着已经接近了那光门,也不回头,身形一晃,哈哈笑着便走了进去。 慕容神情未变,只是默默的两只一曲,四色灵光陡然飞回,在指间一绕,消失不见。 “走吧,你多加小心。”慕容向着早已呆若木鸡的陵语兮吩咐了一句,遁光一闪,两人便一起消失在了光门之中。 随着二人的离去,白光大闪间,碗形光罩瞬间瓦解,岩浆哗的一声坠落下来,白色光门早已消失不见,就连空间裂缝也渐渐的弥合,哪里还有什么绿皮人的身影,一切又恢复宁静,就像从未发生。 ———————————————————————— “你,你,你到底要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你再这样小爷我可,我可要不客气了!” 杀猪般的叫声从茅屋中传出,震得屋檐上栖息的乌鸦扑棱棱乱飞。房梁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这一下全都簌簌的落了下来,落在窗台上、桌子上、还有女子干净的白衣上。 女子皱了皱眉,单指一弯,一股风劲从浑身上下涤荡开来,灰尘被一震而散,她冷冷望了一眼眼前这个蜷缩成一团以手护胸的男子,面容丝毫不变。 手腕一翻,一柄银色长剑瞬间落入女子手中,刷的指向了男子的眉间,“脱衣服!”女子冷冷命令道,丝毫不带一点烟火气。 一听此言男子一张英俊的俏脸腾地红成了猴屁股,那不是别人,正是追踪黑袍人进入内城的司晓宇,而任是司晓宇如何的没脸没皮,可这样的要求从一个花黄大闺女口中说出来,他还是有些招架不能。 “你,你,你还有没有点廉耻,光天化日……再说,再说,我们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不用交流交流感情吗?哎,别,你来真的?!”司晓宇也只好语无伦次的反驳,同时更加紧密的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团,把胸口拽得紧紧的,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惶恐的盯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极不友善的美女。 此时两人身处内城中心腹地,一件毫不起眼的民屋之内,周围是宽阔的马路和高高矮矮错落有致的民居和阁楼,而就在就在刚刚,一直走在前方的被自己追了整整一路黑袍人终于停下脚步,并四下张望,似在寻找着什么。 第九十一章 寒冰灵酒 “风师兄,你不老老实实在洞中祭炼玄天塔,反而在此地闲逛,误了时辰,这却是自己撞上门来,笛祖面前可别怪小妹我落井下石。”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轻笑着从身后传来。 这声音妩媚异常,可听到青年男子的耳中却似噩耗一般,他眉头紧蹙,手中的折扇刷的一声合起,骨节却一下子凸显了出来。 “花妖,你我相识五六百年,你费心思与我作对也五六百年,就算没有今日这事,你几时又放下过落井下石的机会,也该够了吧,难道就不能化干戈为玉帛?” 他说着转过身去,果然,一个女子娇小的身形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眼前,眼角一抹殷红,眉梢挑起妩媚,说不出的千种风情。 “化干戈为玉帛?”听闻男子之言,女子语音一滞,旋即嘴角微撇,居然咯咯大笑起来,那风骚之态仿佛是媚到了骨子里。 “风师兄还真是健忘啊,如果不是师兄,我夫君又安能有幸被派去做那件事,弄得家破人亡,魂飞魄散,如果不是师兄,小妹似乎也不必被困此地几百年,就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这梁子难道是一句‘化干戈为玉帛’就能解开的?” “夫君?哼,你还真拿那个普通人当成夫君了?只有区区百年寿元,这五百年沧桑,恐怕连骨头都剩不下了吧,你还放不下……好吧,那件事是我不对,可眼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这么多年,除了和我作对,难道你不就是想出去寻找你们的后入吗?” “出去?九万九千九百座玄天塔,你祭炼好了几根?等你全部祭炼完,还不知道还要立到什么时候,就算立好了,又能有多大的把握真的能解开那些怪物联手布下的禁制,你不是也一直并不抱什么希望吗!我看要不是有笛老怪在这里,你恐怕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吧。” “你胡说什么?!”青年男子面色微变,警惕的向四下望了望,见并无异状,这才神色稍缓,“哼,花妖,我也不和你都兜圈子了,前面那两个人你注意到了没有。” “当然,两个修者,似乎法力还不弱的样子,但来到这里还不是一样丝毫法力使用不出来,有什么奇怪。说起来,也有两百余年没有人找到这太岁冥王了吧,还真是冷清啊!”女子感叹般的说道。 “哼,如果真是这么简单,我会冒着被笛老怪责罚的危险跑出来?!你也知道这两天是我轮值祭炼玄天柱,可就在刚刚将一根玄天柱立起来时,借着玄天柱的威能,我忽然感受到了太岁冥王的神识莫名活跃,随后,居然好像是醒过来了……” “你说什么?!”女子有几分难以置信,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许多,“太岁冥王活过来了?!你是在开玩笑吧!那些怪物当初可是亲手将太岁冥王镇压在了冥王铃中,让其沉睡一万年,这事我们可都是九死一生经历过的,如果不是当时太岁冥王及时沉睡,我们还有命在?!” “这我知道,可我感到太岁冥王的的确确的是醒了,并且,这两个人很可能不是自己找到太岁冥王的,而是被太岁冥王吸进来的!” “你,你疯了不成,太岁冥王苏醒也就罢了,没有冥王铃驱动,怎么可能主动去把人吸进来!这不可能!”女子有些激动,声音也陡然大了起来,青年男子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些兢惧的向四下打量了半晌,见并无异样,这才长舒一口气,略有不满的向女子说道。 “一般情况下当然是不可能,可你不要忘了冥王铃实际是做什么用的,既然他能找到那样东西,为什么就不能主动感应和那件东西气息相近的存在,太岁冥王主动出击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女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开始时那妩媚中略带怨毒的神情此时也已烟消一空,而换成了抑或与踟蹰,“这么说那两个人身上有那种东西?这……” “不只是有,恐怕气息还不弱于这里的那件,刚刚我查探过,空灵谷那边好像是发生了什么激斗,隐隐的居然有器灵出动的痕迹,看来就是这两个人引起的……哎,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男子无奈解释道。 “器灵出动?你是说那只小天鹏?嗯,看来倒是有几分眉目,那还等什么,风师兄,如果让小妹发现师兄实在算计小妹……”女子面色一凝,刚要说出几句狠话,震慑一下眼前的青年男子,可是话一出口,却突然的戛然而止,一双美目不可置信的望向了大殿深处…… 一股诡异的灵压忽然从大殿中飘了出来,并不强烈,却充满了极其深邃的诱惑,慢慢的扩展开来,隐隐伴随着整个大殿微微的晃动,发出嗡嗡的爆鸣声。 “不好!”男子也是陡然色变,右手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玲珑的迷你宝塔,仔细的大量起来,只见塔中流光盘绕,不断的吸附着周围的游离灵气。 这种吸收很慢,显然仍受到封灵暖玉的极大影响,但却贵在持之以恒,不一会,外围便显现出一圈五色光芒,滴溜溜的旋转,转眼又汇成一团彩虹样的光霞,直摄入塔内。 而随着这些灵气的灌入,整个小塔通体鎏金的色泽陡然一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居然出现了崩溃的预兆。 男子吓得慌忙将此物收起,这才神情肃穆的说道,“花妖,你要再纠缠下去可就什么都晚了,这灵压扩散如此快,过不了多久,笛老怪和兰老妖就会过来,倒时休说是我,怕是连你也没好果子吃!这两个小子到底他妈做了什么?!怎么会这么快!” 他说着,已经脚不沾地的飞奔进了大殿之内,后半截怒骂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显得格外悠长而诡异,听起来竟似歇斯底里。 女子愣了愣,呆呆的伫立了几个呼吸,似乎是有所踟蹰,但终究还是一跺脚,也跟着闯进了大殿。 而就在两人先后跑远,本来空无一人的大殿门口忽然噪声大作,一阵邪风突兀的拔地而起,裹挟着砂石呼啸着向大殿正门席卷。 殿门上发出一串让人心胆具寒的乒乓乱响,旋即如同十吨炸药被忽然引爆,土石纷飞中,那两扇高有十数丈重有千斤的大门,居然发出“吱拗吱拗”的响声,缓缓移动了起来,最终“轰隆”一声完全闭合。 随之,大殿的颤动也停止了下来,噪声消散,狂风停息,一片静默,就连那怪异的灵压也一下子消失,再也感受不到了,仿若一切都从没有发生过。 白色宫殿,清冷依旧。 ————————————————————_ 古辛表情古怪的望着眼前黑衣罩头的夜叉奴仆将一只只将白玉酒杯斟满,酒味清冽,一入杯中,便有醇厚的香味儿纠缠盘绕着钻入口鼻,丝丝清凉的灵气未及下咽,便迅速的在鼻腔口腔中扩展开来,滑腻腻的沁入心脾,仿若四肢百骸四亿八千万毛孔都为之一紧。 十分不争气的抽了抽鼻子,努力吞咽下一口口水,古辛却没有动眼前的灵酒。 见此举动,面前的老者神色略略一变,本来满是期待的眼中快速的闪过一丝失望,就像得了满分的小孩子却没有盼来家长的夸奖。 慕容的脸皮抽动,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只是看得出仍在努力的克制,他的眼睛死死的停留在眼前这个老者的面容上,片刻都不肯离开。 这老者一副行将入土的样子,老得皱纹堆积已经看不清五官,而他的身体像是被塞进了一截老树的树干里,或者说已经完全变成了老树的树干,浑身上下的皮肤干枯皲裂成一块一块,似乎随意一拨就会脱落。 他的四肢只有婴儿的一般大小,生长在那干枯的躯干上就像是四截折断了的树杈,一双手孱弱的根本不可能举起任何的东西,哪怕仅仅是一只笔一张纸,也不知天生如此还是也已经退化。 他的头颅侧歪着,上面几乎没有任何的毛发,活像一只干瘪并开始腐烂的苹果。似乎在这个人的浑身上下,仅有还能动的便只剩下了那对而或一轮的浑浊双眼,就连声音都只能靠着腹语发出,每一句都如从破布中发出一般,沉闷,低沉。 “你是余天杭?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半晌,慕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望向老者的眼中充满了疑惑。 “余天杭?!”老者的腹中一阵嗡鸣,发出含混的声音,“许久没有听人叫过这个名字了,老夫也快忘了,既然你说是,那就当是吧。唉?你们怎么不尝尝老夫亲自研制酿造的灵酒,这可是百年以上冰果儿酿造的极品,一甲子才出这么一小壶,无论口味还是灵气都是上乘中的上乘,莫要糟蹋的了啊!” 老者居然十分的好客,又再次向三人让酒,顺便自顾自的介绍了起来。 “哦?如此珍贵,不喝岂不是太暴殄天物,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古辛的脸上泛起一抹惊喜,端起小杯一饮而尽,顿感一团清凉的云气顺着咽喉滑入腹中,悄然的化开,心肝脾肺无不舒爽,周身灵力俱都一漾,似是畅快的回应一般。 “果真神妙!”古辛眼前一亮,不觉赞了一声,细品之下,顿觉回味无穷,一应燥热之感顿时全消,面上喜色更浓。 见其如此,一早就馋馋得直流口水的凌语兮终于是矜持不住了,冲两位长辈窃窃的望了一眼,小心的两手捧起小盅,细细的呷了一口,顿时明亮的眼中闪过一丝恶作剧得逞似的喜悦。偷偷望了一眼身边的古辛,见其并没有过问的意思,小姑娘的胆子这才大了起来,将剩下多半盅灵酒一饮而尽,舒爽的吐出一口寒气,白净的双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却是格外的诱人。 “余少主,你还没有回答在下的问题!”慕容却只是微笑着举起酒杯轻呷了一口,未置可否,话题依旧转回了老者的身上。 第九十二章 圣童舍利 听见慕容的发问,老者浑浊深陷的老眼中精光一闪,发出一串沉闷的笑声,“老叟在这里也有几百年了,早就忘了当初的事儿,为什么在这儿?又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哈,记不清了,我看,就不必追究了吧。” “不追究?”慕容眉梢一挑,有些玩味的咀嚼了一番这三个字,片刻才一摸额头道,“也好,那就不追究了,敢问阁下此次邀在下三人前来,是有何指教啊?应该不知是为了和在下几人闲坐品酒这么简单吧,我看就开门见山吧。” “哈,道友果真是快人快语,那老叟也就不再绕弯子了,”老者洒笑两声,目光却移向了坐在边上的凌语兮,“老叟先冒昧的问一句,这位小友和二位是什么关系?” 对面的三人都是一愣,古辛和慕容似有深意的对望了一眼, 嘴角都是不易察觉的略略抽动了一下,显得有些诧异。而语兮是完全没有料到这三个人的谈话居然还会涉及到自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突然有一种隐身被人识破的尴尬感觉,眼睛瞪得大大的,可怜刚刚吞到喉咙的一口灵酒因为突然的呛咳倒是喷出来大?。 但她也很清楚,眼下可并没有自己说话的份,所以只能是干巴巴的等着三人接下来的谈话。 “余少主此问是何意啊?”慕容单手端起一杯灵酒,凑到嘴边,细致的嗅了嗅,却未急着喝下,而是再次笑眯眯的问向了老者,“少主有话不妨明言。” 古辛却是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凌语兮,眼神中颇有些未尽之意的样子,这一眼可把小姑娘看得毛毛的,下意识的又坐直了一些,手中就被她紧紧贴在唇边,杯中却是空空如也,而一双大眼睛也骨碌碌的转个不停,不知道在合计着什么。 “这个嘛,”老者像是略有沉吟,片刻才继续说道,“既然道友这么说,那老叟也就没有什么可隐瞒了,老叟和这位小友有缘,有意收这位小友做一名关门弟子,不知小友和两位道友意下如何啊?” 老者说着眼睛却只向着古辛和慕容扫去,丝毫没有留意一旁的凌语兮,见二人眼中闪过惊异,老者忙继续道,“三位道友请放心,老叟虽说有意收徒,却不也不会真的让小友在此一辈子,只要求小友在这熔冥洞天中静修上三十年,并在法力有成之时,为老叟做一件小事,随后,便可自由离去,畅通无碍! 老叟现在虽不中用,但我余家世代绝学在这修道界也是小有一番名头,所积累的灵丹妙药、典籍功法更是不胜其数,足够辅助小友拔锚洗髓,精修之用,如果小友愿意拜在老叟门下,老叟必将我门所有绝学青囊相授,以小友的资质,不出十年,必有小成,百年之内进阶高阶修者之列也并不是难事。” 说话间,老者的视线终于是转向了语兮,眼神中立时多了一抹慈爱,“小友看着夜叉傀儡如何,可堪一观啊?这傀儡炼造之术也是我余家最出名的一项独门绝技,只要小友做了老叟的关门弟子,这傀儡炼制之法和这一整套同心傀儡老叟也愿一并传于小友,小友可愿意啊?”老者苦败的面容上已经再看不出一丝的表情变化,可那双眼睛却好似明灯一般晃得人心中发寒,话中诱惑之意更是明显。 古辛依旧充耳不闻,沉浸在美酒中,如痴如醉,而语兮却真是被眼前的情况镇住了,呆滞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 收自己为徒,在熔冥洞天静修三十年,这样的要求看似荒唐至极,可向余家这种出现过炼虚高手的大家族的全部绝学倾囊相授这当真是不小的诱惑,要知道她奉为师祖的凌如是也不过是一名化神中期修者,更不要说那十年必有小成的承诺,这小成的概念放在眼前人的面前,那应该也该是化神的境界了吧,这对现在的她来说无异于。 语兮有点发愣,她的小脑瓜还没来得及去权衡个中缘由,便听身旁的古辛已然开口。 “余少主这番话不觉得唐突了一些吗?在下可没有什么必要和余少主谈一谈这样出格的事情吧!”他说得漫不经心,可目光却淡淡的扫向了老者,似笑非笑。 “有没有必要,不防听听老叟列出的条件!就算两位道友真的和这位小友关系非比寻常,老叟也有信心开出让二位满意的筹码。何况跟着老叟修行,那也不可多得的契机,两位道友觉得呢。” “唉,遗憾的很啊,跟随余少主修行那自然是大大的机缘,可此子并非我和慕容兄的弟子或者晚辈,而是在下一位好友门下,在下可没有鼓动其改派山门的打算,余少主的条件再优厚,奈何在下二人难以消受啊!” “哦?”老者的笑声颇为玩味,“那老叟就不妨直说了,这位小友的师门可是颇有些存心不良啊!” “你!你怎对我师尊不敬!”语兮再呆也听得出此话中的不敬之意,当即也顾不得身份高低,立眉嗤道。 谁料话刚一出,却见到古辛的眼神已经扫了过来,似有责备之意,她这才气气的不再说话。 “哦?哈哈,这位小友自己不知,你二位应该心知肚明吧,以这位小友的天资,本来无论修习那种正统道法那都是进益极快,却和剑宗偏门不合,她师门却偏偏强行要其修炼这种剑修偏门,还掺进了许多杂七杂八不入流的功法,不仅修行进展极缓,对自身负荷也是极大的吧,这样下去修为越高,伤害也就越大,轻则折损寿元,重则……呵呵呵,终其一生大道无缘,哎呀,这样故意毁人正途,不是居心不良又是什么?!” 老者说着,自顾自的啧啧叹息起来。 语兮心头一跳,刚要驳斥,却再看古辛二人,却稳坐如常,并无一丝异色,对此事却并未有要辩说的意思,好像早已经明白知道。她不禁心中一凉。 她自幼在凌如是身边长大,一直按师祖之命修习这剑修之道,的确和其他的师兄弟有所不同,修为进展也是最慢,甚至连后入门许多年的师弟,都常常要超过他,这其中的艰辛和不如意她自是也有体会。 她不知自己的资质如何,但饱览群书之后,也曾对自己所修之道有所怀疑,更是不止一次的因此问过师父和师祖,每一次却都被狠狠的训斥,无果而终。到头来仍旧苦撑着剑修之道,凭着一股大毅力修到了炼气中期,这却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修为也再次搁浅,寸毫难进的样子。 语兮心中狂跳,不禁暗暗思忖,却也不敢再问。 “我看,这个话题就算了吧,修习什么,那是人家门中之事,余少主还是不必太过挂心,难道余少主只为此事吗?!”古辛淡淡道。 “这也是个题外话,既然如此,那此事就暂时搁下,老叟还有一事想拜托两位道友,两位放心,这一次不是什么难事,也是两位力所能及的,为防两位道友为难,在说之前呢,老叟就先将许下报酬的一部分拿出来,让两位道友过目。” 老者眼中可惜之意一闪而过,下一刻,眼神一转,一只长毛夜叉傀儡已从身后蓦然走了出来,双手一扬,两只小巧的土黄色玉瓶忽然飞向了两人的手中。 “这是何物?”古辛疑惑的接过了玉瓶,将信将疑的望向了老者,手指却已经打开了玉瓶的盖子,慕容亦是如此,也并没有多想。 以他们的身份和修为,即使是使些谋略,暗中下手,也断没有在这小小的瓶子身上做文章的必要,所以他倒是并不担心能做什么手脚。 老者眼中只是笑意满满,也不回答,好像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化尘丹?!”慕容失声叫道,几乎惊得站了起来,随着瓶口打开,一股芬芳之气马上喷薄而出,十分霸道的弥散了整个房间,其中隐隐一丝土木灵气,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古辛虽不像慕容这般失态,但也满脸的震惊,看向老者的目光中,那缕疑惑已经变成了警惕。 “这化尘丹乃是少数能够滋元炼虚的神丹妙药,对化神后期准备冲击炼虚的道修来讲,其突破炼虚瓶颈的功效还在青元丹等几种灵药之上;虽然对于巫修的效果不像道修这样神奇,但也是辅助敛气化精不可多得的圣药。 这是这药实在太难炼成,不禁几种主要材料世间难寻,就是这炼制的过程,也是处处少不了‘机缘’二字,这两只玉瓶中的四枚化尘丹恐怕已经算是当时仅有了,其珍贵程度应该不用我多说。两位觉得,这样的筹码可还足够啊?”老者缓缓的说道,却并不急着将玉瓶收回,而是又再次盯住了二人的眼睛。 “是不是足够还要看少主想要我二人做的是什么事,如果这件事超出了在下的能力范围,那再好的东西,在下也只能是一声叹息了。毕竟东西再好,没了命,一样无福消受。”古辛将玉瓶放下,淡淡说道,语气中颇有几分悻悻之感。 “哎,怎么会呢,以二位的修为区区小事,又怎会真的危机什么性命,老叟想要的也不过是一枚天罗圣童的通灵舍利罢了。” “天罗圣童的通灵舍利?你开什么玩笑,且不说着这圣童是不是真的存在,天罗人并非佛门,修习也不可能是佛门金身,怎么可能修出通灵舍利,一派胡言!”慕容闻言色变,开口驳斥道。 第九十三章 第二元婴 老者瓮声瓮气的干笑了两声,却是又将话题体会给了古辛。 “那就得问你身边的这位道友了,百里氏族数千年传承有些事恐怕要比老叟这个局外人更清楚吧?啊?!” 慕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似乎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而身边的古辛脸上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是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灵酒一杯又一杯像白开水一样被他倒进口里,又被服侍在旁的夜叉一杯接一杯的倒上,场中居然一时冷场。 慕容皱了皱眉,他有些厌恶这种超出掌控的变化,尤其是这种不确定性的变化极有可能彻底打乱他要做的事。 他敢于和古辛一起行动,一是出于对其多年的了解,二则是可以确定古辛的目的和自己的并不冲突。 而在这其中,第二点理由还要在第一条之上,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但现在的情况看,古辛似乎对此事还是有所隐瞒,起码并不像自己所想的抱着那么单纯的目的,古滇国、天罗人、百里氏,这其中似乎还有着许多他所不知道的隐秘。如果古辛的目的真的和自己有所冲突,那现在自己无疑已经处于了绝对的被动,这却是不好办了。 慕容有些后悔在这个时候一脚踏进这摊浑水里来。 “你还有希望修回元婴?!” 不知过了多久,古辛忽然开口问道。 包括老者在内的在场三人闻言都不禁愣了一愣,疑惑的望向了古辛。 古辛却满脸轻松,“余少主时间不长了吧,伤的这么重,元婴都已经消散了,这具肉身恐怕就快维持不下去了吧。那圣童舍利念力非凡,的确是炼制第二元婴进而附体重修的最佳之选。” “第二元婴?!”慕容喃喃念了一句,略有恍然的点了点头。 “百里道友……” 老者的话刚一起头,却被古辛直接打断,“余少主既然知道在下并非道修,这样称呼,是否有些不妥啊。” “哦……哈,好,古辛大师,老叟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看大师就不必再套老叟的话了吧,第二元婴也好,借体重修也罢,这都是老叟自己的事情,如今这交易,只要两位能将这圣童舍利给老叟替老叟取来,这两枚化尘丹老叟就恭敬奉上,除此之外,还有重礼相赠,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余少主既然知道这圣童舍利,那也就一定知道天罗人的真正身份和与我古滇国的关系,这舍利虽说确实对我等没有什么太大价值,但其中是否还蕴藏什么东西,未真正炼化之前谁也说不清楚,就算在下真的可以拿到,放过如此危险的隐患,轻易与人,在下也实在不敢擅专。” 古辛所言内容郑重异常,但面上却依旧淡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副神态看在老者眼中尤其意味深长。 “古辛大师何必如此说,天罗国都灭了,那一教的危害早就不复存在,还有什么隐患,我看这样吧,如果大师能够将圣童舍利取来交给老叟,那老叟再追加一对雪绒蚕作为答谢,大师觉得如何啊?” “雪绒蚕?少主居然有这种东西!”古辛这下可是吃了不小的一惊,“听少主言下之意,莫非还是活体不成?” 看见古辛的表现,老者终于稍稍安心,忙答道,“不错,这雪绒蚕是家父早年游历塞外时无意得到的,虽然不足千年,但也有六七百年,我余家并不善炼蛊,所以一直放置无所用处,交给古辛大师,那正是应该。” 古辛兴奋之意一带而过,转而望向了慕容。 慕容正有些愣神,仍然未从刚刚的诧异中回过神来,这下古辛的问询,他倒是更加犹豫起来。 “余少主只说让我等去取此物,可在下想知道这一路可又什么危险和困难所在?”幕容想了想后冷静问道,古辛也一并将目光转回了老者的身上。 老者的眼中闪过惊喜,沉吟片刻才答道,“老叟有求于两位,自然不敢不尽不实,此物应该就在王城内殿的黑玉祭台之中,要说危险呢,的确,这王宫中机关重重,不光有许多厉害的禁制,还兴许有相应的灵物或法宝坐镇,确实不能说是一路平坦,但以两位的修为和神通,应该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至于内殿和黑玉祭坛中的情况,老叟也说不清楚,现在知道的,只是那天罗圣童周围的数名名祭祀,当年的修为也并不在两位几全盛时的老叟之下,虽然身死,但似乎仍然有些门道,两位入要进入内殿还要多注意才是……” “这么说来,这天罗舍利的具体情况余少主也并不清楚了?进入内殿后就得全靠在下等自己来冒险了。” “额,话说这样,那……两位是答应了?”老者的声音依旧沉稳。 “这个不忙,我二人还有不明之处,希望余少主能够先说清楚才好。”慕容也并不急。 “这个自然。” “既然余少主对这舍利所在如此了解,为何不让手下去取,我观少主手下这些夜叉傀儡,虽然灵智不高,但已经可以听命行事,法力也并不弱的样子。”慕容一针见血。 “这个两位不问,老叟也会如实告知的,老叟既然拿出化尘丹、雪绒蚕这种东西来请求两位出手,自然是有只有两位出手才能解决的事情。” “你要我们去内殿找天罗圣童的遗骨?这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别说内殿,就是那外围的二十多道大型禁制,恐怕也不是我们轻易可以破除的吧,你是想让我们单凭肉身躺过那元磁极光吗?! 再者说,即使我们过得去,又怎么去寻找天罗圣童的遗骨,那一枚中心舍利在不在怕是还不一定吧。”古辛一连串的问题,老者倒是泰然自若,慕容却是面色古怪。 “古辛大师果然对天罗王城所知甚多,恐怕即使没有老叟所提之事,大师原本也是准备下到内殿的吧,哈,但这个无所谓,老叟既然说了,就自然有办法让二位绕过外围的大型禁制,直接传送到内殿区域,双星祭坛的附近,至于那天罗圣童的遗骨所在,老叟就并不是很清楚了。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那舍利并没有被人发现过,现在也还在最初的地方,只是其中确实有些禁制,需要古辛大师,你们巫门的手段才能破除,并且还要以为高明的阵法大师从中协助,这也就是我要求助两位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那好吧,我等姑且一试,但能不能成功将东西带回来,却还没有把握。即便如此,我等却也不能白冒这个危险,余少主是不是先行支付一些抵押啊?”古辛说着,面色一转已经是一副商人嘴脸。”“可是他们……”还没等其他人说话,语兮却是突然开口插话,显然是还对韩澈与那大鱼的事有些挂心不下,但古辛等人又怎容得她一个小丫头多言,话一出口,就被古辛一个眼神阻了回去。 小姑娘也只好有些委屈的低头不语,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者自然是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多说,只是再次干笑两声,发出嗡嗡的腹语声。 “抵押之事好说,老叟可以将这两瓶化尘丹先行交给道友,但其上有老叟亲手所下的禁制,两位道友虽然神通广大,但不知我余家的解咒之术,也不要想轻易解开这禁制,时日一过,未经老叟处理的瓶中灵药也会自行销毁,但只要能够将舍利送到老叟的面前,那这解咒之术,老叟必定如实相告,这样,两位道友可该放心了吧。不过呢,至于这位小友,内殿之内过于危险,是不是就暂时留在老叟这里稍候啊?” “这不可,这娃子的长辈现在也到了这里,说不定就能在下面见面,恕在下不能从命了。”古辛开口道。 老者愣了一愣,眼中现出思虑之色,但又看了古辛二人一眼,再看看凌语兮,这才叹声道,“这也无妨,那老叟稍后就开启传送,让两位去到内殿。” 他说着,就要再次传声招唤身旁傀儡夜叉。 “余少主稍安,在下还有一题外事想象少主请教。”古辛突然开口道。 “哦?题外事,大师不妨说来听听,请教不敢,老叟如果知道,必将言无不尽。”老者眼神微微愕然,旋即说道。 “余少主身居此处多年,对这一片熔岩之地应该十分了解,可知关于那太岁冥王之事?” “太岁冥王?!”老者声音微微颤动,似乎有些不安。 这变化自然是被古辛看在眼里,立刻紧跟着问道,“余少主莫非确实确知此物下落?” “哈,大师说笑了,老叟数百年未离开这熔冥洞天,又岂会知道这种东西的下落,不过乍听此名有些诧异罢了。”老者马上又恢复原状,说出了让古辛等人都大失所望的言语。 “既然这样,那也就算了,那就有劳余少主开启法阵,送我等进入地下王宫吧。” ———————————————————————— 天空中雷声乱作,无数的灰色电弧交杂弹射,到处都是狂乱的风暴,这些风暴中心是一眼无际的巨大漩涡,期间一片黯淡,不见光点。 司小宇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地,所向何方。要不是霓榕手中的法宝放射出的冰蓝色流光划出一条长长的曲线,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只在原地踏步。 造化玉碟高高的悬挂在头顶,投射出氤氲的光芒,将两人包裹在其中,这光芒很淡,甚至已经和周围灰蒙蒙的极光融为一体,这让他很没安全感。但刚刚却实实在在是这黯淡氤氲的光芒救了自己以及霓榕的命。 晓宇有些后怕的看看了天空中缓缓旋转的古朴玉碟,又偷偷瞄了瞄不远处的霓榕,此时这女子仍然是一脸肃然,毫无波动的样子,冷得就像一块冰。 他是没有信心,当然,也没有兴趣去做“暖冰”的,事实上,不知为什么,他有点没办法将眼前这个还算标志的美女当成是女人。 第九十四章 极光之兽 晓宇打了个哆嗦,关注点从霓榕的脸上一带而过,落向了霓榕的手中,那是一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古玉,玉的质地和品相倒是不错,碧翠玉滴,宝气虽淡薄但已经初见形容。只是做工很是粗糙,居然像是未经雕琢,任是如何也看不出珍贵的样子。 可这普普通通的古玉却正是他们此行唯一的目的。 “我说,你没有搞错吧,古辛师兄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咱们拼死拼活来取这破玉?!这东西有什么用?!”司晓宇实在有点憋不住了,传声向霓榕问道。 “不是告诉过你在元磁风暴中尽量不要动用法力吗?之前进来时你就已经差点引起风暴潮,难道苦头还没有吃够吗?”霓榕冷冰冰的语音在耳边响起,让司晓宇不禁打了个哆嗦,也不知道是被这声音吓得,还是真的想起来不多时之前不堪回首的场景。 “唉,传音而已,你不也一样嘛!此地的风暴已经减弱了一多半,我可不相信还会出现那么猛烈的风暴潮。话说回来,那些袭击我们的灵兽是怎么在这磁光里生存下来的,好家伙,我可真是见识到什么叫吹石成粉了!”司晓宇依旧喋喋不休。 “那是极光兽,本身就是这元磁极光中孕育出来的灵体,自然能够在这元磁风暴中穿行无阻,若不是你擅自攻击他们,有明幻蚕衣和造化玉碟这双重保险,那些极光兽怎么会发现我们!成事不足!”女子的声音带着三分怒气。 “哎?!要我说多少次,的确是那什么极光兽主动攻击我的,我总不能不反抗吧,谁知道会造成那么大的风暴潮,我看这什么明幻蚕衣也没什么作用,说不定还是假货。”司晓宇愤愤的道。 刚刚引来元磁风暴潮的时候,他着实也吓了一大跳,几次都险些被卷进那黑洞一般的风暴眼中,能够毫发无损的逃离除了自己足够机敏之外,运气也绝对是好到了家。就连修为远高于他的霓榕都满乱之中为抗下风暴突袭受了一点小伤。 “哼,你可知道极光兽要化出实体攻击我们需要耗费多少精元,在此状态还要受到元磁之力的一定程度反噬,几乎就等于慢性自杀一般,所以在没有受到生命威胁之前,这些极光兽根本不可能主动攻击修者。你这样狡辩有什么意思!”霓榕冷笑道。 “我怎么知道这些土老鼠是怎么回事,我刚进入这元磁风暴不久,他们就像发了疯似的尾随我,并用那种灰色电弧攻击我,我当然没办法!只能回击!这能怪我嘛!”司晓宇也有些气愤,反驳道。 “行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好在是还算顺利拿到了这仅剩的一枚通灵妙玉碎片。” “通灵妙玉?你说是信物?”司晓宇接口问道。 “哼!”女子鼻子里哼出一声,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说话间,周围灰色极光忽的一闪,迎面一座高大建筑的轮廓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灰光中,这建筑的外观并不清晰,只能隐约看出是一座多层阁楼形式的宫殿。见到这建筑,慕容不由一喜,冰冷的脸上也荡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就是这里,看来这条路没有问题,师尊还是多虑了一些!” “这就是天罗人的地下王宫?!”司晓宇一愣,这建筑隐藏在灰色极光中,朦朦胧胧,可怎么看,也并不算是太惹眼,与天罗国这般大的名声联系起来,总让人有些失望。 “这是王宫的入口,过了这扇门,就离开了极光的控制范围。”慕容简单答道。两人说着,脚步不停的向着建筑遁去。 便在这是,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凄鸣声,这声音由远及近,十分的飘忽,却异常的真切,听起来既像是婴儿嚎啕的哭声,又像是有人在咯咯的奸笑。 司晓宇虽然一向心智极坚,听到这声音也顿觉头皮一阵发麻,一股寒气从脚底蓦的升上了顶门。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声音?”他四下打量,却发现周围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就连先前漫天飞窜的那些极光兽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哪里又有人在哭在笑。 霓榕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胸中血液一阵激荡,她连忙调动灵力竭力的压制,同时也驻足向四周观瞧,却见眼前依旧如初,只是极光仿佛更加淡了几分。 “你?你怎么没事?!”霓榕的目光落在司晓宇身上,见其虽然满是警惕,但却丝毫未受影响的样子,不觉就是一惊。 “什么没事?”司晓宇正聚精会神的观察周围动静,被这一问问的很是莫名其妙。 “哈哈哈哈哈……” 天空中未知的哭笑声继续响起,只不过这次却仿佛已在头顶。 霓榕几乎站立不稳,被司晓宇一把扶住,她的心神一阵悸动,便好像忽然从千丈高空坠落一般。 “你?!”司晓宇也终于发觉了身边人的不对劲儿,刚要说些什么,便听到头顶一阵噼噼啪啪的作响,便随着淡淡的焦臭气味,这诡异的现象立即让他闭了嘴,抬头向天望去,就见天空中模模糊糊的似有什么东西在有节奏的晃动。 “这里以前是不是有什么?!”晓宇嘟囔着问道。 “不对!”霓榕没有看天,她一个激灵,如同被一盆凉水浇头,顿时清醒了过来,再往先前前行的方向看去,哪里还有什么建筑物的轮廓,脚下分明是一座巨大的刀山! 司晓宇就站在这刀山的边缘,一脸的迷茫。而自己,不知不觉中,分明已经踏了进去! 一把把长刀泛着诡异的血光,将四面八方映照的一片通红,刀尖上寒光森森,在灰色极光的掩映下跳跃,晃动,仿佛是有生命的一般,让人看了莫名的觉得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你别再走了!”霓榕大叫一声,司晓宇的身体微动,但还是听话的停止了挪动。霓榕长舒了一口气,身体微摆,又触碰到了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势。 两把长剑贯穿了自己的脚掌,直到膝盖,而自己的身上亦是伤痕累累,皮肤上到处布满了细小的伤口,足有上千条之多,就像婴儿张开的小嘴。 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空气中充斥的元磁极光似乎也受到了这血肉的吸引,就像一群嗜血的果蝇,争先恐后的向着这些伤口发动的冲击,若不是她的周身释放出的淡淡的霞光隔绝,恐怕现在她早已被极光轰成了尘埃。 “怎么会这样,我竟然会毫无知觉?!”霓榕的心里一阵的后怕,眼下的伤势虽然不可能真的让她这个堪布巫修陨落,但能够无声无息之间让她中招,并伤到如此之深,确实是非同一般。 并且如果自己没有及时发觉,照这样走下去,后果也许真的不堪设想…… “啪”的一声,一根玉指遥遥点在了司晓宇的顶门,从额心荡漾起一圈黑白两色涟漪,凭空一绕,旋即消失,司晓宇顿时为之一震,散乱的瞳孔慢慢对焦,如同大梦初醒一般。 “你怎么伤成这样?!”一恢复神志,司晓宇便看到了站立在不远处的霓榕,女子的脚下赫然已经汇聚了一滩鲜血,浑身上下更是血迹斑斑,银色的上装此时已经是碎裂成片片嫣红的布条,另有几分别样的惊艳。 可司晓宇又哪有心情去想这个,他眉头一皱,就想过去查探。 “不要过来!”女子一声惊呼,晓宇不由一愣,便听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之声,不绝于耳,面前寒光大作,爆破一般,竟似有万千刀剑同时向自己切割过来,天地之间陡然一阵剧烈的摇晃,似是要塌陷一般。 “惹事精!”女子眉头不禁一皱,双手向天空连舞,两道长虹瞬间从其背后激射而出,化作双色丝绦翩跹飞舞,寒光化成的飞刀飞剑被其纷纷击落。 然而眼前的危险却远不止如此,风啸声越来越大,而那诡异的哭笑声再次盘旋着传来,而那寒光与越来越密,越来越紧,此处引起法力波动实在太大,以至于在这极光稀薄之地也已经开始聚集起数股不小的元磁风暴。 这一次,霓榕是真的急了,她也再顾不得什么顾忌,一咬牙,忍住钻心的剧痛,一道遁光拖着鲜红的血痕直飞向天,她知道这种幻术配合机关既然可以遮蔽堪布修者的探测,威力有十分强力,那么范围必定就相对有限,断然不可能笼罩整个区域那般变态。 而现在她所能做的明智的举动就是逃,逃出幻术和机关的控制范围。她原本以为司晓宇也和自己是一样的想法。 可是当她神识扫过司晓宇所在的位置,却差点连魂都吓了出来。只见司晓宇正驾起遁光直朝着一处元磁风暴中心飞去。 “你疯了吗?!”霓榕大喊道,但遁光中的司晓宇却没有丝毫回应的意思,他的速度越来越快,飞刀飞剑落在他的身上也恍若未见。 造化玉碟高挂空中,滴溜溜的旋转,十七颗巨大星球也随着盘旋不定,将逼近他的极光与风暴乱流纷纷逼退,更让他的冲势猛烈了几分。 第九十五章 蛛丝马迹 霓榕恨恨的咬了咬牙,他虽然并不把这男子放在眼中,但古辛的话他还是不敢不听的,又怎么能放任司晓宇送死。电念之间,霓榕身形一转,直奔司晓宇的方向飞去。千百条银黑两色丝绦也同时飞出,向司晓宇卷去。 “砰砰”数声连响,丝绦与玉碟释放的青色遁光交织在一处,纷纷化作碎片,居然不能再进分毫。 见此情景,霓榕玉指轻点,一枚银色玉简忽然飞出,在半空中不停穿梭,其上面浮光流动,隐隐有字体游鱼般从玉简上游下,落在青色遁光之上。 遁光嗡嗡之声不绝于耳,居然轻易的现出一条通途。 这遁光只为阻挡外界的极广和风暴,却并没有真的和霓榕对抗的意思,此刚刚一破,霓榕真身已经赶到,一个纵身边飞了进去,直朝其中的司晓宇肩头抓去。 司晓宇如同真的迷失了自我,好像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变化,此时依旧飞快的朝着风暴眼直奔,眼看着已经接近了边缘,元磁风暴已经毫不客气的降落到了他的身上,泛起碗口大小的紫色电花,并伴有绵延的雷鸣之声。 “回去!”霓榕的堪布级别的神识何其强大,外放之下如探针一般狠狠的刺进了司晓宇的大脑,司晓宇明显为之一怔,面色陡然一青,竟差点一口吐出血来。 他迷茫的回头看了看霓榕,仿若大梦未醒一般。 霓榕的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向其心头袭来。她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应对,手腕上陡然一重,已被一双大手牢牢箍住。 霓榕惊奇的发现,一个境界的修为压制此时居然形同虚设,他竟真的挣脱不开司晓宇的手掌,那大手仿佛是一把大锁,将其牢牢的锁住,就连法力灌注之下都完全不起作用。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要做什么?!”霓榕真的慌了,元磁风暴已经越演越烈,满耳都是巨大很恐怖的雷鸣声,震得人心中一阵阵的惊慌,紫色电流如同失控的蛇群,疯狂的扭动着腰身,在其二人周身上下飞窜,将青色遁光击得嗡嗡直响。 它们伺机而动,仿佛只要这青色遁光露出一丁点的缝隙,便会瞬间毫不犹豫的挤进来,将其中的人轰的粉碎,不留一点痕迹。 元磁风暴之威,霓榕可是做梦都不想尝试,可现在这一切却近在眼前,她只得是一面锦里挣扎,一面小心的将护体灵光遍布全身,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求生几率,她也不肯放过。 风暴吹得两人的身形剧烈的飘忽,仿佛没进一步都异常的困难,当然,想要退出,却也并不那么容易。 固然司晓宇向前的以致坚定异常,几乎如同中邪一般,但那速度却真的称不上太快,而眼看见,紫色的风暴潮就已经渐渐的转为金色,近儿随着二人的继续接近,这金色又再次转变成漆黑,绝对的黑。 霓榕从来没有真正想过暴风的中心是什么,抑或说这黑暗后面是什么,从前是未想到会被卷入其中,而现在却是因为实在太近,已经没有余地再去多想,她的心中一片死寂,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自爆身上几件大威力的法宝以求脱身。 “你不要轻举妄动!”男子的声音清晰的传来,仿佛是穿梭了无尽虚空,又好像就发声在耳边。。 “你,你还清醒?!”霓榕引动灵力的动作戛然停止,看向司晓宇的眼神更带了几分疑惑。 就在这时,元磁风暴忽然席卷而来,巨大的风漩将二人卷入其中。 —————————————————————— 不知从何时起,禹州的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这样他的精神崩得像是上紧了的法条,但神识中一片空白,察觉不到一丝的警兆,这样神经质的状态让他几乎疲于应对,他看了看同样有些神经过敏似得张望不停的唐津,心里隐隐多了一丝疑虑。 “真的要这么做吗?这些虽然都不是活生生的人了,可毕竟……” “你还有别的办法能出去吗?我们在这里被困了十二天了,却一直都是在重复第一天发生的事,这样的情况,谁知道还会持续多久,也许是一天,一年,或者是永久……”唐津道。 “真的不能试着改变吗?”禹州像是叹气,又像是疑问的说道。 唐津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巷口,“那边那个梳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半刻钟后会被阁楼上落下的石子击倒,撞到街边的肉铺,长桌翻倒,上面的尖刀飞落砍断了路人的脖子,头颅顺着斜坡滚到街角的马槽里,三匹马受惊奔出来,行人被纷纷撞到或者相互踩踏,而惊马冲进阁楼撞到了油灯,阁楼燃烧起来,进而整条街都会陷入到大火。十二天了,我救了他们十次,可是每一次,这样的连锁反应只会越来越厉害,甚至蔓延到整个城市。” “唉!”禹州叹了一句,却并没有任何意外,显然是已经对这样的情况见怪不怪,“那下一步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 “能想的都想过了,你也看到了,每天正午时分这里就又回到前一天的场景,根本不可能继续下去。”唐津叹了口气。 “屠城吧!那壁画上不是已经给了我们预言,兴许杀光这里的所有人,这种轮回就能停止下来。起码此前的预言不是实现了嘛。”一个粗豪的声音忽然想起,两人循声望去,却见正是那叫做路正途的粗壮汉子。 唐津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反倒是禹州叹了一声问到,“路师弟,还是没有什么发现吗?仍然没有霓榕和司师叔留下的印记?” 汉子摇了摇头,有些沮丧。 禹州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失望,“把大家都叫过来吧,包括刚刚回来的黑麒苗寨的那些,该是商量一下的时候了。” “不用麻烦了,有什么话还是快说吧,”两位黑衣人并肩从不远处缓缓的走了过来,赫然正是黑麒苗寨的那位范大护法以及酒糟鼻子的莫长老,只是那位赛长老此时却不知去向。 看见众人一副戒备的神情,范护法很是低沉的叹了口气,“不满各位,在下等人虽然未和诸位一起行动,但也被困在这诡异城市里数天了,这周围似乎有着很厉害的禁制,根本逃不出去。”他的眼睛向众人扫视了一圈,更是带着几分无奈,却是开口问出了一个令人诧异的问题,“敢问贵阁的那位文兄弟和仲兄弟可还在吗?” “不劳范护法费心,老夫在此!”他的话音未落,从身后的晨雾中,一个瘦小枯干的身影款款的走了出来,声音平和的说道。 范护法目光一闪,并不介意,再向禹州等人望去,问询之意溢于言表。 唐津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不由大变,“文峰师弟呢?谁见过文峰师弟?!” 他的声音竟然显得有些慌乱,一时间居然微微颤抖。 大家都是大眼瞪小眼,四处看看却并不见那文弱青年的身影。 “哎?仲师弟,文峰师弟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他人呢?怎么不见回来?”路正途瓮声瓮气的向干枯老头问道。 仲平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仿佛被大家的气氛带动着,居然话中也显出几分慌张,“文师弟?文师弟没有和我在一起啊,上一个午后我们被集合到这里的时候,似乎还见到过他,只是刚刚分散搜索时……” “他去了哪里?”禹州忽然问道,声音急切,将小老头吓了一跳。 “哦,我,我好像记得他去了那边……”仲平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禹州和唐津对望了一眼,两人也顾不得多说,起身向着老者所指的方向遁去。 众人虽然心中各有所想,此时却也只能静静沉思,说不出话来。 一盏茶的时间,晨雾中走出唐津和禹州的身影,见到众人一脸问询的表情,两人沉重的摇了摇头,却并没有说出话来。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此地虽然广阔,但我等都反复搜寻了即便,也未见什么机关猛兽,应该是安全的啊,文师弟会不会是迷路了,或者是发现了什么,独自搜寻下去了?”路正途开口说道,这话怎么听起来怎么像是自我安慰。 “不会,文峰师弟一向谨慎,即使遇到什么情况,他也应该在沿途留下记号,不太可能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唐津摇了摇头,又望向了范护法,“范护法,您提起此事是何意?难不成……” 他的眉头皱的紧紧的,那最坏的猜测几乎已经到了嘴边。 “哎,你才得不错,蔽寨的赛长老在昨天上一次集结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刚刚我与莫长老找遍了这附近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却并未找到赛长老失踪的一点蛛丝马迹……” 范护法长叹了一口气,分外无奈的说道。 “范护法的意思是……”禹州心中一阵翻腾。 “这,这难道真的应验了壁画的预言,那壁画中可是没有文师弟和赛长老的啊……”又是路正途心直口快的说道。 仲平的脸色也是红一阵白一阵,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 “唉,不管贵阁的文道友和蔽寨的赛长老是生是死,身处何处,看来,和这壁画倒真的是对应上了,老夫也很难相信,这个情况……唉……”范长老的神色数变,说话间连连摇头。 没有人说话,此时除了沉默,仿佛什么话语都无法表达众人的心情。 第九十六章 冥王之铃 “走吧!起码要活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禹州终于叹了口气,淡淡的道,四只迷你瓦罐从其腰间缓缓飞出,迎风而长,瞬间变作脸盆大小,瓦罐中一汪清水荡漾,涟漪阵阵,各六条四尾蝌蚪肆意游弋,好不自由。 晦涩的咒语声突然响起,禹州的双手在空中摇摆,无数符文凭空出现,印在四只瓦罐之上,瓦罐立时发出一连串嗡嗡的蜂鸣声,其中清水逐渐沸腾,蒸汽缭绕,指向天空蔓延开去。 “唐津、仲师弟、路师弟,我们各站一个方向,开始屠城,务必要在正午前完成,不留一个活口;范护法,莫长老,您二位有何打算?”禹州淡淡的说道,随着说话又看向了一旁的范护法。 “如今还能有什么打算,你们去吧,我二人在城中搜捕活口即是。”范护法的声音有些难听,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 韩澈的脚下是一张庞大的香案,香案两旁摆放着小山般的贡品,香炉早已被踢翻在地,就连身后不知名的魔神像也被其当做武器,一把执了出去,砸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场面也终于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极夜就站在他的身边,一脸恼羞成怒的表情死死盯着眼前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仿佛下一刻就要喷出火来。 而两个外来者则同样是一脸惊恐的看着他和韩澈,尤其是当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韩澈的手中,那是一串小巧精致的铜铃,巴掌大小,通体火红如霞,充满了灵动的色彩。 看到这铃铛,这一男一女的目光同时一凝,眼神收缩,几乎是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刚刚想要喝出的话也不知为何一下子缩回了嗓子眼。 韩澈自然看得见两人神态的古怪,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刚这两个人尾随自己,突然的闯入到了这处阁楼之中,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和自己二人大打出手。 极夜还未有任何心理准备,便已经被人一脚踢在了肋下,几乎是直接被踹出了殿门,这一派长老流年不利,也不知到了哪辈子血霉,是连连吃瘪,又怎能咽的下这口气,险些就要和对方拼命。 奈何身在封灵暖玉的控制之中,他的法力完全无法动用,而依靠肉身肉搏,他的战斗力却也就那么回事,对方却似乎有所准备,虽然看得出并不以拳脚见长,但仍能时时把控住打斗的路子,尤其是二人身上似乎也携带有类似穹隆图腾这种能够临时调动法力的法器,不时用处几手法术,倒是将极夜和韩澈打得有些招架不能。 然而韩澈的观察毕竟敏锐,他只觉的发现两人的注意力除了在拿下自己二人上,却还似乎十分在意大殿中的陈设,好像有些小心翼翼,生怕破坏什么的样子,他不禁也将注意力放在了这间大殿之上。 这间大殿位于白色宫殿的顶层,布置十分的简单,类似于每日朝拜敬香的场所,期间色调和整个宫殿如出一辙,都是晶莹如玉的白色,好似每一处都经过匠人细心雕琢。 堂上供奉的是一尊不知名的神像,从面容形貌看起来,和西方佛陀有些相似,只是更加的狰狞一些,就连手中所持的也并不是佛珠或者禅杖,而是一整具雪白的骷髅人骨。这神像的身上装饰的法器极多,似乎象征着多宝多福,而每一样法器都闪耀着刺眼的金光,让人一视之下心中说不出的压抑。 看到这神像,韩澈的心中便是一动,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身形一提跳上了香案,一把将这神像从高台上拽了下来。 下方的两人果然都是大惊失色,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而更令他们想不到的是,韩澈居然丝毫不废话,直接将这神像扔了下来。 泥塑神像“砰”的一声摔碎在两人的面前,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崩溃声,韩澈的动作也终于停滞下来。 “你们想要的是这个吧?!”红色铃铛在韩澈的手中轻轻摇摆,诡异的是却未发出丝毫的声响,就如同是死物一般。 “你到底想怎么样?”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正是那先前出现在宫殿外的风性男子,而站在他身边叫做“花妖”的女子脸色明显并不好看。 “我不想怎么样?只要你们好好回答我的问题!”韩澈轻声说道,一边使了个眼色,极夜极有默契的跳过来,站在了他的面前。 “我们到这里的目的也只不过是想和贵下商讨一件大事。刚才动手也不过是试一试贵下是不是真的具有这个资格,你拿到一只破铃铛,又能威胁到我们什么呢?”风姓男子不屑的说道,似乎丝毫不把韩澈手中之物当一回事。 韩澈的嘴角一扬,看似随意的叹了口气,“是这样吗?你的前半句或许没错,但恐怕你动手的目的不是为了试探我们,而是要将我们引出这件大殿吧?!这还要感谢你同伴的眼神,她似乎比你还要急切得多,是不是?!” 韩澈幽幽说道,虽然脸上不见笑意,但那冷冷的威胁已经呼之欲出。 风姓男子看看了身边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似是巫医的长叹的一声,转而又用那富有磁性的声音问道,“你想怎样,我说过我们只想商讨一件事情。” “商讨事情?那就要看你们是不是有这个资格,”韩澈道,“我的第一个问题来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手里的又是什么东西?”他的目光再风姓男子和女子的脸上流转不停,似乎要从他们的目光中寻到答案。 男子脸上古怪之色一闪而过,转而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轻声说道,“这里是宇内世界的广寒宫,你手里拿的是冥王铃。” 韩澈的心中不用一震,“广寒宫”他的确是听古辛讲解过这一处所在,正是天罗国王宫的内宫所在,也即是他们本次所要寻找的目标之一,居然如此简单就找到了?! 但他马上就想到了不对之处。 “宇内世界?是指这大鱼的体内吗?这里怎么会成为一界,又怎么会出现和天罗地宫相似的建筑群?”此时韩澈也没什么可以遮掩的,当即将心中所想都问了出来。 “你知道天罗地宫?”男子似乎吃惊不小,声音带了几分震惊,“是了,不是为了天罗地宫,又有谁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个地方,这么说,太岁冥王已经回到人界了?!”男子嘟囔了一句,竟然反而向韩澈发起问来。 “现在是我在问你!”韩澈的声音异常阴冷,“至于你所说的太岁冥王,不错,我们的确是在十万大山的深处被一条大鱼吞进肚里的,应该就是你所说的太岁冥王了。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男子闻言默默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太岁冥王是人界连通幽冥道的摆渡船,因为受王宫灵脉的封印,一直停靠在天罗地宫旁,在其体内也形成了类似于天罗地宫的结构,你手中的冥王铃就是镇压太岁冥王的一件魂器,只不过并不完整,只剩下了这永远摇不响的半只铃骨而已。” “哦?永远摇不响?”韩澈不由一愣,“为什么?” “半只铃骨控制内宇宙,铃锤却在外面,控制太岁冥王的行动,随着天罗族的覆灭,冥王铃的铃锤早已失落,太岁冥王也沉睡了一千年,难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着天机谷?!”一直没有说话的红衣女子却是忽然抢话道,看向韩澈的眼神也更多了几分不耐。 “花妖!”男子的脸色变了变,连忙喝止道。可女子的话却已经说完了。 韩澈可不是傻子,他自然是听出了女子话中的意思。 “太岁冥王沉睡了上千年?”他的眉头微皱,这次却是看向了女子,“你不是开玩笑吧,如果它沉睡了上千年,我们是怎么进来的,你们,难道在这里……” 男子着实有些无奈了,这位叫做“花妖”的女子让他十分的头疼,他又怕女子再将什么不该说的也说出来,此刻也只好是硬着头皮解释道,“你不要误会,这里面还有很多意外,我们在此处被困了许久,却也没有千年那么长时间,至于你们,还和我们到此的原因不太一样,这也正是老夫要和道友商谈的主要事情。” “哦?”韩澈的眉梢微扬,似是饶有兴致一般的坐了下来。而极夜眼珠一转,也顺从的站在了韩澈的身边,静等两个不速之客的一番言语。 “首先呢,还要请教道友如何称呼?在下风镰,这位是花道友。”见韩澈二人一副愿闻其详的架势,男子的态度也随之一缓,进而抱拳说道,丝毫没有了先前那股傲慢的神态。 “韩澈。”韩澈言简意赅。 “我叫极夜老祖,这是我家公子!”极夜一挺胸膛,竟似是十分骄傲的说道。 “哦,原来是韩道友和极夜道友。”男子抱拳。 “道友?哈,那道友到底是想说什么?应该不止是为这铃铛吧,如果道友想要此物,自己取来便是,也用不着让在下动手了。”韩澈说道。 “我要从这里出去!只要你能带我离开这里,需要何种报酬,你开价就是!”还没能男子在多想怎么回答,一旁的女子再次急急的说道,一副不经大脑的样子。 “花妖,你如果真的想出去,最好是一切听我的,不要在随便说话了!”男子的脸色铁青,已经明显带了怒意。 看着二人这一出表现,韩澈的眼睛眯了眯,不动声色的向极夜递去一个眼神,极夜心领神会的暗暗点头,却是不见有何表现。 第九十七章 宇内世界 男子干咳了两声,这才稍稍缓解了尴尬的气氛,“虽然……哎,虽然花妖话说的直了一点,但确实是我二人的意思,我二人在此被困的几百年,无时无刻不是想着要逃出去,但始终也没有找到切实的办法。” “哦?逃出去?哼,两位道友莫不是开玩笑嘛,如果有办法逃出去,我和极夜道友又怎么会狼狈成这个样子,不瞒二位说,我们现在连身处何处都不知道,此处步步危机四伏,两位用几百年都未完成的事,我们,又怎么可能做到。”韩澈似笑非笑,连连摇头。 男子和女子对望了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可旋即便恢复了常态,还是男子继续说道,“其实呢,对于出去的方法,在下也确实不知道,但,却也不是全无线索。” “哦?此话怎讲?”韩澈早知对方会有此言,可确实听到心中还是为之一动。 “敢问两位是如何进入这宇内世界的?”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韩澈微微愕然,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问道这个,思忖片刻,这才说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瞒阁下,在下和极夜道友都是被这所谓的‘太岁冥王’吞进腹中的。” 此话一出,韩澈敏锐的发现对面的二人虽然极力掩饰但脸色都还是陡然的变了,那女子的震惊也就罢了,倒是那风姓男子的表情有些古怪,其中似乎同时包含了震惊和惊喜,这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韩澈不觉也是大惑不解。 “那,敢问两位身上是否携带有任何能够抵抗这封灵暖玉的法宝,或者是修炼有何种相似功效的神功?”男子更加小心的问道,想了一想,又再次补充道,“哦,两位不用多心,这宇内世界中的一些特性想必两位也多有体会,在下只是想知道,两位这一路走来,是不是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听到此言,韩澈和极夜都是一震,已经大致猜测出了对方的意思,极夜不禁偷偷扫了韩澈一眼,似乎是在问询。 “在下身上的确是有能够在这宇内世界使用法力的法器,但,这似乎也不稀奇吧,至少在先前的切磋中,我观两位道友就曾做到过这一点,不是吗?”韩澈滴水不漏的说道。 “哈,”风姓男子苦笑了一声,“这个还真不怕道友耻笑,在下之所以能够及其有限度的使用一些术法,那纯粹是靠着百年来用大阵割裂封灵壁障缝隙,才收集的这一点点的灵气,实在是有限的很,也费力的很,根本不是一年两年十年八年可以做到的,又怎么能算是对抗宇内规则呢。” “宇内规则?!” “不错,这宇内世界也自由规则,身入其中的外来者都在这规则之力的束缚之下,只要身在规则的约束中就别想真正的逃离这宇内世界。” “你是说,我们身上有能够对抗这规则之力的法器?”韩澈将信将疑的问道。 男子略微犹豫了一下,“这个,在下也不敢十分的确定,但从二位的经历来看,大概应该是这样的,不仅如此,二位手中掌握的这股能够对抗规则之力的力量似乎还非同小可,至少两位进入这宇内世界的方式就与常人不同,换个角度来说,可以说不是两位发现这太岁冥王的,而是这太岁冥王主动在寻找二位啊!” “哦?这么说,道友进入这太岁……哦,不,宇内世界的方式与我二人不同,是自己寻进来的?这里还有其他的……道友?”韩澈的心中剧震,可面上却还勉强的保持镇静。 “不错,正是如此啊,虽然我等大部分都是误入幻境,但,无一例外,都是主动寻到了这太岁冥王的腹中,和道友不同。” “那……”韩澈感到自己似乎亦是抓到了什么线索,思索了片刻,还是有些狐疑的向风姓男子问道,“那道友的意思是?” “在下也并没有什么确实的想法。其实,这四百多年间,在下和其他的几位道友虽然未能真正的闯出这宇内世界,但也不是全无收获,也算是找到了可能有效的方法,之所以困守在这个地方,一来是守护这藏在此地的半只冥王铃,二来,二是希望用法阵不断的割裂规则缝隙,有朝一日能够利用法阵之力对抗规则之力,模拟出铃锤的效果,摇响这冥王铃。” “模拟铃锤的效果?这能够做到吗?!”韩澈不由一惊,在心中好一阵的权衡,半晌,才开口问道。 “难是难了点,但也并不是全无可能,只要是能够掌握规则之力的属性,模拟出和此力量相似属性的法力波动,那么,只要是另半只冥王铃没有出现,短暂摇响此铃放我们出去,甚至是有限度的控制这太岁冥王,也是可以实现的。” “嗯,虽然异性天开了一点,但兴许也有那么一线机会。”韩澈若有所思,“那道友的意思是在下手中这件法器,有可能就拥有这种与法则之力相似属性的法力波动喽?!”韩澈直言。 “正是这个意思。”风姓男子眼中放光,豪不掩饰自己的期望之色,身旁的女子更是满面的急切,但听男子继续说道,“但具体是不是,在下恐怕还是要先实际看一看道友的这件异宝才行!” “这个嘛……”闻听此言,韩澈的脸上现出犹豫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释然一笑,“这个没有问题,只是,我想知道,如果我真的能拿出这样与规则之力有关的法器,道友对此事能有几成的把握?” “把握嘛,”男子思忖片刻,“多了不敢说,五六成把握还是有的,道友的这件法宝既然能引动太岁冥王主动苏醒,想必其神效还要在半只冥王铃之上,甚至是接近那件传说中沉睡在地下的至宝,哼,话说回来,太岁冥王之所以出现在这天机谷,还不是受到了那件东西的吸引……” 男子竟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喋喋不休的唠叨起来,韩澈自然不去打断他,虽然现在他的心中也是急切的想要出去,但这男子的话中实在是关键之处众多,任何一句,都是让他听得心惊肉跳。“风师兄,你说完了没有……”这次反倒是那女子冷冷的开口道。 风姓男子一愣,旋即也自知失言,闭上了嘴巴。 “那两位的意思如何,可否将那件法宝拿出来,让妾身二人一观?”女子话语中透着冰冷,却是直奔主题。 “那好吧!”韩澈点了点头,单手在颈后一摘,将穹隆图腾托在了手中,“那就请两位道友赐教一二了。” 他说着已将穹隆图腾再向二人推了一推,微光之下,穹隆图腾表面氤氲之气荡漾开来,一圈琉璃彩光静静盘旋,引而不发,纹理间涟漪一闪,如同一汪清泉被晚风拂过,众人耳边都莫名的回响起轻灵的风声。 “这,这是……”一见穹隆图腾,男子的神色顿时一凛,全然没有了先时的从容和洒脱,完全是一副惊呆了的模样。 女子也同样是面露惊恐,仿佛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只是仍然理智的保持着仪容,没有像男子一样瞬间失态,但双手也已经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九黎遗物?!”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自几人的头顶处响起,这声音中充满了震惊,似乎还夹杂着难以掩饰的狂喜,使得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如同是咬牙切齿。 “什么人!”四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韩澈一个后跃,已经退后出数丈,那原本脚下的香案也被其如同豆腐一把踢得粉碎,极夜脚疾眼快,飞起一脚,将那宽大的案面想着声音发出的空中踢去,案面应声而飞,弹射向高空,谁知竟却是落了个空,虚空中一片安静,全无一物。 “砰”案面落回地面,摔成粉碎。 韩澈和极夜全身戒备的扫视四周,而比他们更加紧张的却是对面的二人。 “笛老妖!这老妖怪怎么醒的?!不是说他还要沉睡几十年的吗?!他怎么从黑玉祭坛里出来的?!”女子显得慌乱异常,如同是私奔未成被抓了现行的小姑娘,娇容红一阵白一阵,手足无措。 “别紧张,这应该只是传声而已,这老妖怪应该早就醒了,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在观察我们,你放心,如今玄天塔立成不到五分之一,他就算又在大的神通,想要借此力破阵出来也没那么容易,当年我们答应帮他修建玄天塔,也只是要借他的力量逃离此地,如今既然有了其他方法,自然没必要再冒着风险与这老妖怪合作,韩道友,我们动作快一点,这老妖怪应该也是过于震惊才出声的,他没这么快脱困出来阻挠我们的……” 风姓男子的神色虽慌,却还能保持基本的镇静,当即分析道。 韩澈的面色一凝,他也从对方的话里话外听出了一些端倪。 “哼,风镰,花妖,你们好大的胆子啊,在本座的眼皮子地下勾结外人,居然还想要逃出去,哈哈哈,我看你们哪也去不了,今天就要留在这广寒宫中……”狂风一动,头顶又再次传来那阴测测的声音。 第九十八章 各争一线 韩澈的眼皮一阵跳动,内心中却是一阵激荡,“阁下是什么人?!我看我们与阁下之间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恩怨,阁下有什么要求,不妨说出来谈谈。”韩澈忽然扬声向天空喝到。 这一声,可是把已如热锅上蚂蚁的风、花二人下了个半死,脸色也瞬间如死灰一般。 如果韩澈真的有心和对方谈判,那么先不论这谈判的结果如何,他们两个可就成了无用之人,恐怕那老怪物一现身出来,第一个要要除掉的,也就是他们两个心怀不轨之人。 “韩道友,不可和这老怪物讲道理的,这……这是与虎谋皮!”男子低沉着声音急促道。 “哦?与虎谋皮?好像在下也没理由完全的信任二位吧。除非,二位先将能够离开此地的方法告知在下,在下自然可以考虑两位的提议?”韩澈的声音阴冷异常,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男子的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做着及其激烈的思想斗争。 “哈哈哈,小辈,本座喜欢你这性格,如果你愿意将那九黎遗物教出来,本座自愿意将你收在座下加以重用,并传授你我妖族绝世的功法,保你纵横天下!怎么样,这样的条件应该足够优厚了吧?”头顶的声音发出一连串大笑,笑声张狂异常。 韩澈的眼睛微眯,却是不动生色,依旧直直的注视着面前的风姓男子,似乎对头顶的声音浑然未闻。 “考虑的怎么样了?”过了许久,韩澈淡淡问道。 “不行,告诉你方法,你若突然催动冥王铃离开怎么办,你有那九黎遗物在手,自可调动法力,我们又怎么拦得住你!”那花姓女子忽然开口道。 “哼,既然两位不信任在下,那,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在下也只好如这位前辈所说,交出手中之物,这样固然有所损失,单想必姓名总是无忧的吧……极夜,你说呢……”韩澈说着,笑着向身旁一直未曾发声的极夜问道。 “公子说的不错,小的也不愿意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摆布,固然他们和咱们一同传送,但这方法不掌握在手中,万一在传送之中被人做下什么手脚,岂不是死的不明不白。”极夜何等的心思机敏,连忙应和道,一双僵尸眼,却咕噜咕噜的向着风、花二人脸上扫去。 “哎,二位也不必再将在下了,如今之势,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我二人就算信不过二位,说不得也要赌上一赌,这方法现行交给两位没有问题,但在下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公子可否近身一步。”男子的脸色铁青,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叹声说道。 韩澈略略吃惊,但心中也是通明,对方的确是别无选择,“道友有话就快说吧,那传声之人恐怕已经不远了。”韩澈说着,只是犹豫了一二,当下也就跟身一步走到了男子的面前。 男子的神情肃然异常,眉头微皱,以手遮口,似是要向着韩澈暗暗耳语。 可是就在这时,天空陡然一声雷鸣也似的巨响震撼四方,随之风雷四起,电弧乱射,地面一阵剧烈的晃动。 韩澈心中一紧,暗叫一声不好,刚要抽身而退,便见眼前男子的身形居然在风雷之中渐渐的隐去,眨眼间,便化作一道精光,向着韩澈手中的冥王铃飞去! “你!你要做什么?!”韩澈惊呼出声,几乎是不容考虑的,他下意识的就将却邪骨刀祭出,十三道刀影立刻化作庞然光轮在身前旋转,黑色流光激射,掀起一波狂潮,与如潮水涌来的风雷气旋撞在一处,发出剧烈的爆香。 轰鸣声中,陡然烟尘四起,他的目光穿过层层尘沙终于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四人站立的大殿的地面上不知何时,拔起了一百零八座宝塔,每一座都有高两丈,以天罡之位排列,彼此呼应,而那原本的大殿轮廓,忽然开始一阵阵的颤动,渐渐变淡,仿佛就如图景一般,缓缓的虚化。 “规则之力?!”韩澈心中一惊。再向天空望去,见那本来明耀的天空忽然如实质般凝固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可以发现其中细小的裂纹存在。便像是一块平滑的丝绸骤然间被放大了无数倍,居然可以清晰的看到其中交错纵横的织线。 而随着这些线条的出现,那原本致密的空间结构也霎时现出屡屡缝隙,那本桎梏住的天地灵气也纷纷出现了松动的迹象,就连韩澈自身也瞬间觉得轻快了许多,如同脱去了百十斤的负累。 一百零八座宝塔轰鸣依旧,那本来狂乱的风雷之力开始有规律的运转循环,以这一百零八处为节点,缓缓的平移、集聚,似乎是在积累着什么力量。而在被这宝塔层层围绕的中心位置,赫然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石碑,其上符文转动,流光溢彩,十分耀目。 “风镰!你居然偷偷掌握了一部分玄天塔的力量!”仿佛是亲眼见到了场中的变化,头顶那阴测测的声音陡然尖厉了起来,也真的现出了一些惊异,眼下的情况看来的确是超出了他的控制。 “哼,笛老妖,你真的以为在下就一辈子甘当你的奴隶吗?!”风雷中传来风姓男子恨恨的声音,只是一句过后,他赫然又将话语转向了韩澈。 “韩道友,那老妖已经察觉了在下的举动,必将不惜损耗的追杀过来,恐怕转眼即至,道友快快炼化石碑上的祭文,这是我等潜心数百年才钻研出的宇内空间控制之道与冥王铃铃锤的模拟方法,道友只要一观便知真假!”风姓男子的声音急促异常,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 “找死!”空中的声音赫然一声狂怒爆喝,随即,便也不再发生,只是可想而知的,危机远远未曾过去。 此时韩澈却也无暇再去顾虑有它,心念急转下,骨刀也再次收齐,落回袖中,便见雷光一闪,一道流光迅速的钻入了手中的冥王铃中。 “风老怪,你休要独自逃走!”见此情景,刚刚还呆若木鸡的女子柳眉一竖,亦是身形一摇,迅速的化作一条百花流影,一样钻入了冥王铃中。 韩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并未阻拦,心中微微一动,穹隆图腾中蕴含的灵力猛地回流将封灵暖玉的层层禁制系数打破,神识外放之间,一种强烈到极点的警兆忽然提上心间,略一感应,便发现一道绿影正划破层层虚空,从远处激射而来。 韩澈强提一股灵力,强迫自己静心凝神,那一百零八座玄天塔所制造的规则裂缝,虽然不足以提高源源不断的灵气支持,但起码让这一小块空间中封灵暖玉对法力的压制降到了极低。 神识扫过那块流转着银色符文的石碑,韩澈的心如止水,几乎瞬间就将石碑上所记述的内容刻印于心。 这一次,风姓男子果然为曾虚言,无论是对这所谓的宇内世界的理解与可行的控制之道,还是关于模拟冥王铃铃锤补全冥王铃的方法都记载的非常详细,虽然并不是十分的完备,但可以看不出绝不是被动过手脚的样子。 韩澈不由稍微放下心来,存思状态之下,片刻之后这石碑上所记述的内容就已经烂熟于心,韩澈缓缓的睁开双眼,单手一挥,穹隆图腾飞向天空,绽放出七彩光霞,一阵空灵之音瞬间传遍整个空间。 韩澈直觉周身陡然一轻,仿佛是和这空灵之音产生了共鸣,整个空间,乃至整个冥王太岁的体内都产生了及其诡异的法力波动,嗡嗡作响,而四周的景物又不知不觉的发生了变化,刚刚还清晰异常的那些宝塔,天空,以至于纵横交错的规则纹理都突然的消失不见,只剩下的混沌一般的黑暗。 身处在这黑暗之中,韩澈却似乎一切尽在掌握,无论是空间中交汇的法力波动,还是流动不止的风声,此刻,都似乎如呼吸般自然,和谐。 他居然在这黑暗之中达成了与自然的统一,真正的物化由心。 黑暗之外,砰砰之声接连响起,韩澈知道,那是极夜已经和什么人交起手来。而漂浮在身旁的冥王铃中一阵的波动,仿佛是有生命在剧烈的颤抖。 韩澈心如止水,仿佛一切的一切都不能再使其心中产生哪怕一丁点的波动,他现在就是自然,而自然就是他。 穹隆图腾的光芒戛然而止,重新回归到韩澈的胸前,赫然幻化出一只彩色巨鸟的形象,不住的盘旋,而韩澈的身体也在其幻化中,慢慢的发生着变化。 “轰”的一声,黑暗空间陡然一晃,仿佛是重心不稳一般,不住的颤动,极夜的身形砰的撞击在穹隆图腾的护体精光之上,大头朝下的栽倒下去,人事不知。 面容苍老的绿袍人面沉似水,正眼也不瞧一眼生死不知的极夜,甚至连补上一拳一脚的欲望都没有,此时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眼前的这黑暗壁障所吸引。 “哼,想不到啊,这方法居然真的可行,看来老夫的一番心血倒是没有白费,哼哼哼,要是再有了这九黎遗物,这人冥两道岂不是就要落在老祖我的手上!”这绿袍人越说月激动,眼中已经放射出别样的光芒。 只见他但都微动缓缓地覆盖向自己的心脏位置,渐渐的一弯腰,居然做了一个鞠躬的姿势,好像是异常的虔诚。 第九十九章 怎么是你 随着这一躬到地,四周空间突然的又是一番震动,刚刚还在滴溜溜换转不停,积蓄灵气的一百零八做玄天宝塔的动作都为之一凝,并发出呲呲的爆裂声,似乎就要支持不住崩溃一般,而围绕这些宝塔,更宽泛的区域内,赫然出现了一排排油绿发亮的新的宝塔。 这塔单轮规模似乎比原本的一百零八座宝塔小了一圈,但显然的,更加凝练,每一座都光霞刺目,妖气滔天,而且其数量几乎可以以千计,轰隆隆的这一出现,便瞬间搅得天地间一片乱糟糟的景象,惊雷紫电不停翻涌,上下灵气如同煮粥。 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本体的太岁冥王也感受到了体内这不同寻常的法力波动,居然主动的开始了运动,整个宇内世界如同地震一般,到处都是来源不明的山响与嘶鸣,好不混乱。 “韩道友,韩道友!快点醒过来,我们要马上离开啊,想不到这老妖这些年居然已经有了如此实力,在这样下去,我们根本跑不了啊!” 冥王铃中,风姓男子的声音中更带了几分焦躁,连连向韩澈催促道,而黑色光球中的韩澈却只是像睡死了一般,全然没有一点反应。 冥王铃的另一角,女子像吓傻了一般,呆呆的看着外面汹涌异常的法力狂潮,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外界的具体情形,但这声势依然清楚。自从进入这宇内世界以来,他似乎就再没有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法力波动,而此时,当这种狂烈的波动变成了致命的威胁,她的心中反倒是生出了一种豁然。 “轰”的一声,绿袍人全力的一拳终于恨恨的落在了黑色光球之上,黑暗空间陡然为之战栗,穹隆图腾发出一声尖鸣,而那光幕一般的黑暗里也赫然出现了丝丝蛛网也似的裂纹! 绿袍人的狞笑声虽然无法穿过这层层黑暗投入其中人的耳中,但其所包含的威胁却让每一个人都深深的感受到了,之间他的双拳再次爆发出绿莹莹的妖光,第二拳马上就要再次轰下。 风姓男子终于再也无法安然不动了,趁着法则裂缝所透出的灵气仍然未被墨绿宝塔完全吸收,他的身形忽然一晃,冥王铃中一道黄色妖影一闪,下一刻便化作一道粗大的电弧弹射向了黑暗之外。 “风老怪!”女子惊声的尖叫声自黑暗中传来。 电弧与绿色妖光瞬间相撞,爆发出惊人的气场,黄色妖影刹那被反震出老远。 “叮铃!” 仿佛是起自天际的一声铃音响起,清脆异常,又悠远异常,在这铃声中,黑色光球内华光一闪,居然在这时蓦然的动了! 黑色霞光一阵闪耀,一直五色大手诡异的从其中伸出,将昏迷在地的极夜老祖轻易捞起!一个模糊,便消失在了原地。 绿袍人又惊又怒,也顾不得身边人仍为完全成型的宝塔大阵,脚下遁光一起,直向黑色光球渐渐消融的地方冲去,身后传来一连串轰隆隆的巨响,一排排足有上百座绿色宝塔瞬间崩溃化为灰烬。 绿袍人视若未见,仍然紧跟不舍,可是就在这时,天空中一只瘦长的动物虚影忽然凭空出现,间尾长耳,赫然就像一直猫鼬,这东西向天一声嘶吼,这东西居然不闪不必,直向自己冲来! “风镰!!!”绿袍人只来得及大吼一声,便见那猫鼬的身形近在眼前,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轰的一声,居然整个爆开!化作漫天晨星一般的光亮! “师兄!”女子的尖叫声回荡在极远处。 而黑色光球已经越来越淡,渐渐的就连最后的一丝痕迹也已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串似梦似幻的铃声,经久不断。 “叮铃叮铃!” ———————————————————————— 司晓宇根本说不清自己身处何地,所向何方。四周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广袤的沙漠,七轮赤日高悬天空,身如沐火。 他们二人几乎是一出现在这个空间就开始了战斗,鏖战! 对方是一队人马,大概三四百人,其中十余人法力觉不下于格果中期,甚至还有数人在格果后期甚至是翁则的实力。 此地的光线很是特别,自带着一种奇异的模糊感,司晓宇二人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而一应的神识似乎也受到了此种限制,这让司晓宇不禁微微皱眉。 霓榕早已幻化出了另外的三具分身傀儡,看其样子,竟然每一具分身都不亚于本体七八成的实力,这让司晓宇也着实吃惊不小,完全没有想到这女子竟有如此惊人的实力。 而即便如此,他们也仅仅是勉强能够自保的地步。 对方的进攻相当的犀利,以那修为极高的六七人为箭头,其中居然包括了蛊阵、痋术、驱虫术、茅山道法等多种稀奇古怪的进攻方式,让司晓宇二人一时应接不暇。 尤其是其中一名高阶修者所操控的巨型蜘蛛,居然行动如风,一经出现便似跗骨之蛆一般缠上了司晓宇,西极虽利,但砍在这怪物的身上却只能留下一条浅浅的白印,而疼痛却使这东西更加的暴力! 司晓宇身上的道道擦声,倒十有七八都是被这蜘蛛怪的锋利前肢所伤,这让他更是震惊不已。 而最让两人头疼的还是那层出不穷的古怪痋术和蛊阵,这东西来无影去无踪,发动无形,如同某种恶咒,经常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吸食两人的精血,摧毁器官的运转,更有甚者直接的扰乱心神,混淆神志。有那么几次,司晓宇都差点和霓榕的分身斗个两败俱伤,都幸亏是霓榕及时发现,加以施法解救。 随着这战事的焦灼,司晓宇的耐性也终于是耗到了尽头,一声石破天惊也似的爆响,嫣红之光贯穿长空,司晓宇低头静默,三阴戮魂刀赫然在头顶盘旋不止。 天地灵气陡然一紧,对面千军万马也顿时为之震慑…… ———————————————————— “怎么回事?!”唐津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他身居在六人的最后方,手中蛊皿上下翻飞,蛊阵快速运转,灵气激荡之间,数层禁制节节推进,已经将将控制了局面,眼看着便能发动最后的一层攻击。 而就在这时,百军之中,对方两点核心中的一点忽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天地灵气突然的向着那一点急涌而去,而嫣红色霞光瞬间穿透迷雾,照耀天穹。 巨大的威压霎时爆发将其蛊阵节节压制,居然隐隐的出现了崩溃的趋势。 唐津连忙变换手决,一口精血喷出,一排各色蛊皿中提鸣声不断,仿佛有无数道丝线穿过虚空向着蛊阵的各个枢纽一冲而去,而唐津的目光中满是冷厉。 “唐津,你干什么?!”身旁的禹州一声惊呼,看向唐津的眼神赫然有些异样。 “我的预感很不好,这红光似乎不对!如果不出全力,我怕我们就再没有机会了!”唐津淡然道,缓缓擦去嘴角的血迹,只见蛊阵中一片喧哗,仿佛是百鬼夜行一般,爆发出一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哭喊嚎叫声。 “什么!红光?!”禹州为之一愣,刚要说话,便觉地面忽然开始剧烈的颤动,“轰”然一声巨响,几人几乎立足不稳,便见三颗巨大如山岳的石球呈品字形凭空现形,成碾压之势,直接飞跃了蛊阵向着二人的方向飞来。 “这是……”禹州的心中猛跳,来不及细看此物,便身形一晃,原地遁走,但却毕竟晚了一步,眼看着一颗土色石球已经近在眼前。 于此同时,不远处一道火红剑气突然凭空劈下,斩在了这石球之上,虽然未能阻碍这石球的下落,却使其方向稍稍一偏,禹州一个打滚将将的躲了过去。 石球上方天空,莫长老惺忪的睡眼中却莫名多出了一丝惊骇。 而再其正前方,范护法的身形赫然出现,相背而立,手中赫然是握了一杆黝黑的长戈,但此时,却已经停止了动作,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不要动手!”妲怛的声音不知从何方传来。 随着这声音,万千蓝莲突然在虚空中爆散,飞射向四面八方,已经接触到实物,便诡异的燃烧起来,蓝色火焰拔起两尺高,瞬间将四方映得通明异常。 说也奇怪,那本来模模糊糊的视野被这蓝色火焰一烧,居然渐渐通彻起来,照亮了对面的千军万马,以及长军之中对方主将的容颜。 那高挂穹空的一杆长刀妖异异常,散发着强大的法力波动! 三阴戮魂刀! “是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儿?为什么和我们动手?”嫣红刀光后,显出司晓宇异常诧异的神情,一叠声的问道。 “司师叔?霓榕?!怎么是你们!”禹州等人显然也没料到是这样的情况,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场面顿时尴尬万分。 再向对方身后望去,那刚刚还挥刀执戈喊打喊杀的千军万马突然如云烟溃散,纷纷消失不见,转眼,四周一片清明,又恢复了一片死寂的城郭模样。 仿佛那刚刚刀兵相向的双方都是两方的一场梦呓。 霓榕的眼神疑色一闪,似乎从眼前的情景中读出了什么,抚手一挥,众多分身化作青烟钻回绣内。 “这诅咒算是破了吗?!”仲平低声问道,声音里还带着几分踟蹰和后怕。 “什么诅咒?”司晓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依旧问道。 禹州眉心一蹙,刚想上前回答,便见刷的一道白绫从眼前激射而过,吓得他面色一白。 第一百章 东南月光 “霓榕,你……”唐津、司晓宇等人都是一声惊叫。 “先不要说话!这可能还是幻境!”霓榕语速奇快,却仍是全神戒备的姿态,杀气腾腾的望向了禹州,“你第一次见我是何情景,当时和我所说第一句是何话?!” 禹州被这架势也弄得有些呆滞,不禁有些反应不能,刚一踟蹰,便见白绫一声空啸已经要向自己缠来,这才慌忙答道,“是在,是在昆仑山脚下,当时我追踪一种叫做乘黄的小兽三日三夜,问你的第一句,是,是……” 禹州的嘴皮连动,下面的话却没有发出声音,居然是传音向了霓榕。 听了传音,霓榕神色立刻一缓,手中的白绫也是一晃而收,让禹州不觉神经一松,但霓榕的目光马上又死死的盯向了唐津,“该你了,我修习的功法叫什么,曾默录给你的的那一篇口诀又是什么?!” 就这样,霓榕将司晓宇、范护法在内的众人挨个的询问了一遍,所问的,莫不是其于众人私密隐私之事,非本人断然难以知晓,最另众人诧异的事,就连范护法和莫长老都没有逃过这种审问,只是双方所说之事都是传音,众人也无从知晓其中具体是由。 范护法也同样问了霓榕和司晓宇各两个问题,验证了身份,众人这才彻底的放下了心,不禁都有些后怕。 “禹州、唐津,现在你们可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好像我和霓榕走了之后,你们这边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啊!”待得这一些都做完,司晓宇又再一次向禹州二人问道。 禹州叹了口气,眼神扫了一眼众人,这才开口道,“师叔你们一走,我们一行人便开始在这周围搜寻你们的下落……” 禹州缓缓的将这许多天的境遇当着司晓宇和霓榕的面慢慢的讲述出来,当讲到城中的时间和人事都在无限的循环,并且无法逃离的时候,司晓宇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 当又提到文峰和赛长老了莫名失踪,已经联系到先前所见的壁画预言的种种猜测,就连一向淡漠的霓榕也是神色俨然,显然也感到了棘手。 唐津从旁补充,当二人讲到众人打算以屠城对应预言来打破这种循环诅咒,再到险些意外与司晓宇等人自相残杀的事,场面便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眼观的一切,显然已经超出了寻常对幻术的理解范围,变得扑朔迷离,要知道就在刚刚,只要妲怛再晚制止哪怕半刻钟,司晓宇发动全力祭出三阴戮魂刀,那恐怕众人中就难免出现伤亡,这是谁不想看到的。 “对了,司师叔,霓榕,你们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我们先前可是将这周围方圆数百里都仔仔细细的搜找过,并没有发现你们的丝毫痕迹,没想到,居然到后来会差点……”禹州开口问道。 事实上,这也是司晓宇所疑惑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霓榕,不确定该不该将二人所经历的一切向众人和盘托出,但霓榕却更直接,不等晓宇再有何表示,已经率先开口道,“黑衣人被我们联手击退了,随后我们误入空间禁止,被带回到这里。” 霓榕言简意赅,听得司晓宇都不禁一愣一愣的。 众人也深知该女的脾气,看着样子,心中虽有疑惑,也不便发问。 “现在该怎么办?直到我们开始‘屠城’才发现这城里的一切几乎都是幻境,不仅‘人’越杀越多,我们反倒是落在了危险之中,眼下,还要不要继续下去?”禹州问道。 “唉,还有文峰和那位赛长老,我估计也应该是被哪处的幻境所困,是不是要再分头寻找啊?”唐津也接口道。 “妲怛,你怎么样,能不能理出什么头绪?”这种决断时候,司晓宇还是心存万一的望向了一旁仍在打坐不语的妲怛,似乎要从其身上找到什么答案一样。 听到晓宇的发问,众人的目光也同样刷的一下都集中了过来,其中期待之色溢于言表。这次妲怛却没有表现出像先时那般无力分神的样子,虽然脸色依旧煞白,但精神已经明显的有所好转,也终于是睁开了双眼,向四周观察了起来。 只是片刻,出乎意料的,妲怛居然是轻叹了一声,十分老成似的说道,“没那个必要考虑了,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这里已经不是我们先时所处的位置了。”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让众人都是大皱眉头。 “不是先时所处的位置?这不还是那处城中嘛,你看,远处那处城门,那条河道……都一模一样,没有变化啊!”禹州相四面大量了一番,开口道,对妲怛的话显然是有着几分不信。 妲怛也不回他,继续观察着四面的动静。 “咦?”唐津和司晓宇同时发出一声轻咦。 “怎么回事?”禹州、仲平、路正途等人忙都向着二人投去问询的目光,显然,以这几个人见闻水平,妲怛、霓榕那几个人的所说所想他们是根本把握不住的,不在一个次元,所以根本就没打算听懂。反倒是司晓宇和唐津还相近一些,思维又相对缜密,所以,也就被当成了救星。 “你们觉不觉得远处的那座宫殿的位置……似乎近了一点?!”唐津开口说道。 “不仅如此,你看,我记得我们刚进来时天空中一片漆黑,并没有月亮啊,现在怎么出现了一弯新月,你们谁观察过月亮?前几天可有这东西吗?”司晓宇疑惑的开口道。 “月亮?!”众人闻言,都向着天空望去。 果然,就在天空的东南方,一弯月牙高挂穹空,放出微微的月光,如一缕银辉簌簌洒下,而这月牙完全不似在地面上所见,虽然只是窄窄的一弯,却是格外的明亮,又似乎是特别的近,仿佛触手可及一般。 “这里是地下,怎么会有月亮?!纵然是这城市建造的再神奇,总不可能连日月都建造出来吧?!难道,难道我们此时还是在幻境中不成?!”路正途终于大梦初醒一般的说道,同样震惊的还有禹州和仲平。 “唉,”妲怛叹息了一声,“幻境倒是不至于,但现在我们的确是被牢牢监控起来了,这是个和先时我们所处的很相似的空间,看来想要退回去也没有什么用,也只有继续走下去的份儿了。” 他的话让众人都不由一呆,满面狐疑的对望起来,“监控?!大师此话从而说起啊?”禹州等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但范护法和霓榕的神情却同样变得有些诡异,“不错啊,看来是人不是鬼,这样老夫倒是安心了一些。总归也算是有了些进展,看来这些人还真是专门针对我们。到了这个修为,还要和我们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对方还真是好兴致。”范护法开口说道。 “护法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妲怛脸上古怪之色一闪而逝,转而又向范护法问道。 “这个嘛,老夫当然不知道,但小师傅对这天罗遗址关注已久,了解甚深,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或是什么猜测?”范护法像踢皮球一样又将话题踢了回来。 “猜测又怎么能作数,小僧对天罗遗址也并无什么‘甚深’的研究,不过是道听途书而已,”妲怛笑容一闪,“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范护法既然有所预料,那,下一步,就听范护法吩咐可好?”他呵呵一笑,又转向了霓榕,“霓榕施主意下如何?” 霓榕面上不见一丝表情,淡淡的点了点头,显然也是同意了妲怛的建议。 此时诸人,不知不觉已是将这三名修为最高者当做了主心骨,自然是他们说的话无可不从,众人虽然多数不明白他们所说的是什么,也并没有看到什么“监视者”的情景,但此时也皆是没有异义。 “好吧,那老夫就善专一次,我看,现在的情形,不管这所为的循环诅咒是不是已经破除,我们都不得不走下去,现在显然也不是去寻人的时机,既然出城方向行不通,我们就继续往城内走吧,这次我们只管赶路,发生什么都不强做纠缠,争取在第二天午时前尽量靠近视线尽头的那座宫殿,说不定,会有些新收获。” 范护法说着,又向众人扫了一眼,见众人虽然神色各异,像是各有心思,但却都没有说出什么,当下也就冷哼一声,招呼莫长老启程而去。 霓榕居然二话不说也跟了上去,众人也各自启程,各自遁光一起,瞬间以最快速度向着城内方向那座永远到不了的宫殿遁去。 四周这才忽然的想起沙沙之声,好像是风抚尘沙,又好像是砂纸摩擦在瓷板上,声音刺耳至极,原来众人站立之地,突然有黄色精光一闪,转眼遁入地面消失不见,天空中也霎时传来一连串的破空声响,好似是什么东西突然遁走一般。 众人形色匆匆,却都没有注意到,那轮高挂穹空的新月,忽然浮光一闪,渐渐的变成了血红的颜色,并且随着风沙的渐大,这一轮月牙也慢慢的变得模糊,朦朦胧胧如同水中倒影一般,而不知何时,那月牙忽然一暗,一个黄色的小点逐渐的变大,不出片刻,就已经化作了一只眼睛般的所在,居然还眨动了两下,其所望着的,赫然正是众人消失的方向…… 第一百零一章 双色孔雀 半天的功夫,司晓宇等人就已经出现在了离那宫殿仅仅数里的地方,一路上无风无浪,倒是十分的平静。 而此时距离午时还有大概不到半个时辰,大家的心里都有些没底,不知道这该死的循环是不是还仍然会发生。 司晓宇二人虽然没亲身经历过这种所谓的循环,但想象一下无穷无尽的在同一天中徘徊,所做的一切第二天都将重新归零,这种感觉铁定是不会好受,他们不免也有些焦心。 更不要说那莫名其妙的人员失踪。 这半天来,众人虽然嘴上不说,但都默契的凑在一处赶路,就连范、莫二人也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先让也都对眼下的情形颇多顾忌,而更多的则是隐隐抱着的一丝侥幸——没有人想在经历一次那所谓的“屠城”,尽管现在已经基本可以判定那一切都只是一场幻境。 走到此时的时候,天空忽然的飘起雨来,雨势很大,众人也不得不动用法力来遮挡满天飘洒肆意飞扬的雪花 “你有什么感觉?”范护法看了一眼身边的众人,忽然低低的向一旁的妲怛问道。这小和尚一直给他以深不可测的感觉,尤其是在渐渐摆脱了心魔控制之后,虽然状态仍未恢复到全声,气色依旧不好,但总归精神已经勉强可以支撑。 妲怛的小脸紧绷,有些不安的向四周看了看,像是漫无目的一般,但只有有心于此的范护法注意到,这小和尚的意念已经一下子扩展到了方圆百里的地界,即便是数十里之外的一草一木也可以尽收脑海。 但妲怛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不清楚,那个强大的神识忽然消失了,而宫殿那边的禁制很厉害,看不到。”他也低低的向范护法传声。 “看来是真的消失了!”范护法的脸色有些阴沉,他显然也是感受到了刚刚那股强大意念波动的突然消失,“难道……不是冲我们来的?还会有误会不成?霓榕道友,你怎么看?”他又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冷面女子。 “没线索。”女子言简意赅。 “咦,那是什么?” 就在三人暗暗传音交流着关于之前发现的那强大神识的事情之时,却不料司晓宇忽然一声大叫,刹那间,更是将造化玉碟一抛,一道青光瞬间拖出,照耀在了诸人的面前。 青光照耀之下,三只金色小人的虚影霎时显出形来。 三为翁则修者不禁都是一惊,看司晓宇的举动分明是发现了什么,而自己三人居然全然不知,就连此时,神识扫描之下,那三只小人的位置也同样是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存在的样子。 三人心头猛跳,他们也来不及惊骇,各自法器瞬间祭出,便向着三只小人猛招呼过去。 谁知身后呼啸风声忽然响起,居然是朝着人群中刮来,三人就是一呆,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便想着风声传来的方向掠去,司晓宇也是同时一指造化玉碟,玉碟一阵虚晃,白影一翻,已经一分为二,也向着那方向激飞。 范护法动作最快,一抄手,一道暗紫光圈瞬间在四围闪现,如一条惊鸿耀眼夺目,将众人团团围住,手中更是手决连闪,数只灵蛊手镯已经应声飞向天空。 妲怛的动作也说不上慢,数只蓝莲一荡而至,在天空中滴溜溜的流转,其中蓝色火焰如瀑布般垂落,散落在暴雨中,发出刺啦啦的连响,居然扩展的更快,也形成了一面蓝色火墙,将众人罩在其中。 然而对面却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仿佛是孩童恶作剧得逞一般,嘻嘻不停,而面前虚然空微微一震,如水波荡漾,也不见有何前奏,刷的一声,突兀一道金光穿刺而过,居然不顾紫色光圈和蓝色火墙的阻挡,瞬间已到了近前,便见一道华丽丽的金色剑光横贯虚空,看似轻飘飘不着力道,但范护法和妲怛却同时色变,竭力的一闪身,躲过了这一剑。 虚空中金色小人的身形一闪而过,嘻嘻笑声又起,刷的一剑再次劈斩,司晓宇连忙催动分化出的天衍灵龟去挡,然而却还是晚了,这一剑劈在天衍灵龟之上,爆发出巨大的火花,让人双目刺痛。 而就在此时,另一点金光乍起,又是一道轻飘飘仿佛雪花般的剑光横空而至,刷的一声便落入了人群。 这过程说时繁复,其实不过呼吸之间,禹州等人还来不及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便突然感到周围空气突然一紧,几乎是下意识的运起了护体灵光。 风声呼叫,一声惨叫发出,砰的一声死尸倒地,嬉笑声戛然而止,金光已经从他们的身边略过,就连是谁遇难都未及看清。 看着金色小人手中的头颅,司晓宇把牙齿咬得嘎吱吱响,他几乎就想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和这突然出现的不明杀手大打一场,但三位高阶修者铁黑的面孔让他暂时按下的这种冲动。 那颗头颅上的五官紧紧的聚集在一起,使那张原本就促狭异常的核桃脸更加的难看,那难得瞪大的双眼中满是惊恐与疑惑,有那么一瞬间,司晓宇觉得他像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死亡,但在其头顶上开出的碗口般的大洞已经明明白白的证明,他不仅死了,而且形神俱灭,就连那尚未完全凝练的元神都未能得以幸免,被此时擎住他头颅的东西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这些金色小人外形极其的古怪,只有两尺高,头生独角,一身金靴金甲,就连皮肤都微微泛金,面容身形倒是和寻常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年龄似乎不大,都是少年的样貌。 这些小人三男三女,各持一般几乎和身高相当的长剑,正悬停在空中冷冷的望着诸人。 “先别动,这些东西不是你们单独能应付得了的,”霓榕的声音低沉的响起,充满了严峻的味道,“司晓宇,用造化玉碟全力护住我们三人,不要盲目攻击,如果可以的话,将那些星球也放出来防御,能有一颗算一颗,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要动用戮魂刀,量力而行;禹州、唐津,布置蛊阵,能拖一时就拖一时,我们打开缺口后,你们马上冲过去遁走,以跑为主。莫长老,也麻烦你全力出手辅助,至于这位小友……” 霓榕看了一眼妲怛身边的末冬。 “无事,末冬,你随我身后便是。”妲怛稳坐莲台轻声道,蓝莲上下翻飞,与众人都拉开了一段距离。末冬二话不说站到了妲怛身后,严阵以待。 霓榕点了点头,目光中忧色一闪就已经再次换成了以往的冷厉。 “霓榕仙子不必如此担忧,对方虽然法力略高过我等一筹,但有造化玉碟护身,只要这位司小友法力不耗尽,我等就几乎置于不败之地,我们只求逃脱不求全功,速战速决,没有问题的!”范护法出声宽慰道,目光扫过司晓宇以及其手中握着的古朴石盘,神色略缓。 女子微微叹息,未置可否,“话虽如此,对方能在我等眼皮子地下瞬间斩杀仲平师弟,纵然是以范护法瞬息百变的神通都未能救下师弟的元神,看来这东西的实力还在气修为之上,万不可掉以轻心了。” “自是当然!”说起先前之事,范护法的脸色也红一阵白一阵,对方全力出手,仍被对方在眼前瞬杀一人,他的老脸也有些挂不住。 对方毕竟实力占优,以六位不逊于翁则中期的修者对阵自己方九人,并且最高的修为也不过是他这一名翁则中期以及两名相当于翁则初期的修者,这差距不可谓不大。 但眼下,却是不得不战。 紫色光焰呼呼燃起,刚刚祭上天空,却未来得及放出的三只灵蛊手镯发出悠悠的低鸣,一声紧似一声,随着范护法嘴里一声晦涩的咒语出口,手镯上忽然灵光闪闪,三道紫光如电一般只向着对面的三只金色小人射去。 这紫光之快丝毫不亚于任何的遁光,而其每一道中都隐隐的蕴藏着不弱于翁则期的恐怖威压,此时飞动之间,一下子便是紫云翻飞,灵力乱涌,居然是凶猛异常。 于此同时,霓榕此女也是一声闷哼,周身一阵喀嘣喀嘣的爆响,一下子高出了数丈有余,头上秀发随风抚动,居然从颈后生长出两支丈余的长翎,一黑一白,而周身衣衫迅速的变化,居然也似魔术般纷纷褪去,显出一身翎羽,也是黑白相间。 此时再看,这赫然是一只双色孔雀,长有十丈,头部雪白无暇,周身黑白羽毛却是光泽明艳。 还未等司晓宇等人惊奇,便见霓榕所化的这孔雀已是消失在原地,再次现身已在远处高空,周身一阵的晃动,雀翎刷的一声展开,数道双色彩光冲天而起,直直卷向对面已闻声而动的数只金人。 这两人也深知对面大敌的厉害,根本就无需什么试探,几乎一个照面便已经拿处了看家的本领,将六只金色小人全部罩在了攻击范围之内。 第一百零二章 灵蛊之战 这金色小人却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惧意,六只小嘴微微一咧,整齐划一,手中长剑各向四面八方劈砍,一个瞬间,剑光交织,密密麻麻的一片,居然组成了一只剑光护罩,迎向了两人的攻击。 剑光与两人的攻击相撞,噼噼啪啪之声经久不息,竟犹如天雷。而六只金色小人在这剧烈的爆破声中居然各自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仿佛根本不惧一般。 “不好!”何护法异常整肃,一声低呼出声,手决连掐,三道紫光已从爆破中抽身而回,在头顶数十丈之地现出身形,却是一只生有人面的紫黑蜘蛛,一只通体如墨的铁背蜈蚣,以及一只四尾蛊貂,这三兽一经现身,立刻身形巨涨,瞬间涨大到五六丈,蛊貂仰天一吞,一道黑色毒液便从各自口中吐出。 这毒液喷吐的方向空无一物,但这蛊兽却丝毫不敢怠慢的样子,那蜘蛛更是身形一摇,巨大的前肢如利刃般疯狂飞舞,人面的大口一张,蛛丝如黑色瀑布般宣泄而出。 然而只是一个刹那,两兽所攻击的方向,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忽然金色光点电闪数下,数道剑光交织,刷刷刷的数声,便如风扫落叶,那黑色蛛丝便纷纷化作雪花飘散,而那蛊貂的毒液居然如蒸汽般消融。 三只金色小人突然显出身形,狞笑的小脸一扬,身形一跃,竟似要直接飞向面前巨/物的头顶,便在这时,那一旁的铁背蜈蚣忽然头尾一碰,如一只虾米般弹射而起,飞向高空,那百足上像是安置了上百面铜镜,陡然一晃,上百道黑光,犹如上百根芒针,便毫无征兆的射向了迎面扑身而来的三只金色小人。 金色小人不暇提防,这一下倒这被这铜镜的黑光扫中,当即一声惨呼,失去方向,在空中下坠,再看只是,三只小人六只眼中同时彪出暗金的鲜血。 三只灵蛊见此,一拥而上,各自神通再次如潮水般向这三只金人的身上倾泻。 谁知这举动竟似是激怒了金人,那原本已成血洞的眼中,放出耀目的豪光,其中竟似有驱虫快速的蠕动,而那眼睛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感受到三只灵蛊的涌来,三只小人各自长吼一声,金色小手虚空掐诀,居然凝结成一只巨大的金色米字光轮,伴随着恐怖的杀伐之气,疯狂的旋转,直向三只灵蛊斩去。 破空之声大作,瞬间已在近处。 砰然一声,一朵硕大蓝莲突然间出现在米字光轮的正前方,挡下了这势大力沉的斩击,蓝莲瞬间被斩成碎片,蓝色妖火如流体般四散飞溅,呼呼灼燃,一下子飞窜向四方虚空。 这妖火似乎无物不燃的样子,在虚空中就猛然涨大,更是四处的飞卷。 一只金色小人刚刚将唐津精心布置的数层蛊阵撕碎,刚要脱体而出,寻上这让自己大费周章的蛊阵主人,谁料刚刚腾身而起,便正正好好的被一朵房屋大小的妖火砸中,浑身上下立刻燃烧起来,这妖火竟似有了生命一般,拼命的向着四窍钻咬。 小人虽是金晶之体,不惧此类火焰,但任其肆虐却也是分外的酸痛难受,不免的身形一滞,想要施法祛除火焰,不想突然一只青色大手诡异的出现,砰的一声,直接按在了小人的脑后! 这一击可谓十分的结实,全力施为之下,四周灵气都是一阵的不稳。 小人的身形晃悠着跌落虚空,在其身后显出莫长老酒意微醺似的得意面孔,嘿嘿一笑,便想再上去对小人补上那么一下。谁知这念头刚刚闪过脑海,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便听得一声深沉的“小心”传来,声音其大,震得耳膜生疼,居然是对自己所发。 他心头猛的一寒,当即也意识到事出不对,也不再去想着什么追击,护体宝光一股脑的放出,遁光一起便要向远方遁去。 便在此时,身边金光一闪,莫长老便见一道剑光朝自己兜头劈下,那刚刚撑起的护体宝光,居然在这一斩之下瞬间碎裂,化为虚无。 他不禁大惊,“啊”的大叫一声,身形便像一旁遁去,但随之而来是肉身的一阵剧痛,一只手臂竟生生被这金色金光消去。莫长老不敢去在意,遁光不停,疾走不停,而那金光却如跗骨之蛆再次向自己追来,眼见避之不及。 迎面一道青光一闪,仿佛是一层壁障在眼前展开,莫长老只觉身边一热,砰的一声金青两色光束迸裂激射,一片通明,一只青色龟壳在眼前滴溜溜的旋转。而自己虽然被震出数丈,但总算是逃脱了追杀。 他刚要道一声谢,却猛然看见西北方向出现了一只黑白双色的圆球,这球体直径有数丈之余,球面致密,内中隐隐的发出砰砰的乱响声,似乎是有东西在不断的从内攻击。 随着这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球体也开始缓慢的膨胀,如同是充足了气的皮球。 球体的上方,霓榕化身的双色孔雀虚空而立,雀尾开屏,黑白两色交汇纠缠,构成一幅太极似的图景,两色神光照耀四方,最后却完全落入那巨大双色球体之上。 球体翻转跳动,一会儿涨大一会儿缩小,似乎十分坚固,但时不时的还是有金光透出,并且这种趋势还在越加的频繁。 在这球体的下方,庞大的法阵发出诡异的精光,不断变换着形态,一会儿形成卍字,一会儿又形成涡旋,半晌后,又莫名的一阵沸腾喧嚣,将周围灵气搅得一塌糊涂。 不时有阴厉的鬼啸声和嗡嗡的虫鸣声从其中传出,格外的真切,法阵的两处阵眼,路正途和禹州盘腿而坐,主持着大阵,两人眼前各是林林种种的瓶瓶罐罐,随着古怪拗口的法咒,胡乱的翻飞,从中不时的飞出大大小小的痋虫怨魄,尖叫着也都纷纷投入中心的双色大球之中。 三人借助筑音阁多件法器,合力布下的这痋蛊大阵,虽然有些牵强,一时之间却也真的将两只金色小人控入其中,只是也并不长久。 在其不远处,范护法和妲怛面对三只金色小人却渐渐的有些不支,这些小人整齐划一,虽然出招不多,但每一剑每一式无不是威力绝大,更不是二人中的任何一个能够正面力敌的。 妲怛的已经喷出了第三口精血,万朵蓝莲漫天飘飞,却在临近这小人数步之内在剑光之中纷纷爆裂,任是如何的猛烈攻击都难以突破,蓝色火雨纷纷洒洒,形成了三圈真空地带; 范护法的三只灵蛊已经一死一伤,那只攻击力最犀利的铁背蜈蚣被三只金色小人合力之下剁成了千八百截,身体上金色缭绕,根本连元神逃出的机会都没有,而那只四尾蛊貂却也在混战中被斩去了双臂,四条灵尾也在自爆中只剩其二,惨不忍睹。 只有那只巨大的人面蛛还在奋力的抵抗,但仍是落在下风,似乎稍有不慎也难逃重伤丧命的下场。 场中最忙的却还是司晓宇,此时的他,却已将造化玉碟重新分化了出来,天衍灵龟、地卜星盘各自罩定两块阵地,时不时的替战友挡下致命的一击,这也让他的战斗颇为的束手束脚。 为了节省灵力,他并没有将戮魂刀祭出,甚至连西极都只是作为寻常武器,并未灌注丝毫的灵力。 又是“砰砰”的连声巨响,天衍灵龟再次承受了几次剑斩攻击,青色护罩一阵的摇晃,但终于还是硬生生了挺了过来。 范护法和妲怛互望了一眼,均是略略点头。 “霓榕小友,片刻后,请将太极灵光放开,老夫就要尝试用那一招了,届时还烦请小友以阴阳遁光带我等迅速离开,妲怛小师傅、司小友将会全力施展抵挡下可能的攻击,拖延一二,只要能够遁出这一区域,以我们的速度应该就可以摆脱这些东西的截杀,进入宫殿之后也不难找到藏身之所。”范护法嘴唇微动,向霓榕传音道,显然已经和妲怛等人达成了一致。 霓榕也二话不说,点了点头后,尾羽一摆,那巨大痋阵中心的黑白球体立时集聚收缩,其中杂乱之声一起,蛊阵亦是无数光焰流转,俱都一闪而消。 这一动作之下,立时一声惊天的巨响,球体砰然炸裂,金色剑光睥睨纵横,下一喷薄而出,劈斩向四面八方,两只金色小人身在其中,眼中精光爆射,满眼嗜血的暴虐。 禹州等人又怎能毫无准备,当即顾不得主持蛊阵,纵身而逃,耳后便传来砰砰的法力对撞之声,连绵不断。 范护法神情肃然,似乎十分的痛苦,但从那眼中,却莫名的显现出一丝疯狂与兴奋,只见他嘴唇微动,一声咒语清亮出口,一只尤其巨大的黑色甲虫从耳中一飞而出,瞬间化作头颅大小,四片细长翅膀一展,悬停的空中,眼中一片血红。 仿佛是下了莫大的决心,范护法又是一声祷告也似的轻喝,头颅微微的一低,像是对着甲虫行了一个礼,这甲虫立即发出一声兴奋的低鸣,眼中血色一闪,嗡嗡飞起落在了范护法的颈间,狰狞獠牙一翻,居然就那样咬了下去。 便是明知有此一事的霓榕等等远远憋了一眼此幕,也不免微微皱眉。 便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从范护法的口中发出,旋即其整个人便如漏气的气球般瞬间矮了下去,脸上也瞬间皱纹堆积,更是爬满了秘密麻麻的恐怖的黑纹。 第一百零三章 合战群虫 但这变化也仅此而已,瞬间这巨大甲虫便似心满意足一般脱离了范护法的身体,振翅向天飞去,而起身形一晃之间,瞬间一排黑色虚影一闪,霎时,便有数只小一点的黑色虫影浮现,这些虫影又再次变化,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不出数个呼吸,已经呜呜泱泱的一片。 结成一束粗大至极的黑色光柱直通苍穹,范护法双手向天,若要仔细观瞧,便会发现此时其手臂竟也同样化为了一只只紫黑色的甲虫。 天空一时乌云聚集,雷电之力竟如潮水般纷纷聚集,击打在这成千上万的甲虫光柱之上,之光柱非但没有溃散,反倒是越加的壮大,便见其中的甲虫如同见到可口食物一般,居然对这些雷电趋之若鹜,纷纷仰面吸食起来,而其个体也在这轰隆隆不断的雷鸣中越加的壮大。 范护法面容狰狞,脸上身上具都是那诡异无比的未知符文,随着雷电和紫黑色甲虫的交融,他突然大吼一声,双手疯狂的推出。 乌云立时如激流般向着下方全部金色小人所在的方向冲刷而去,携着那万钧之势的紫色雷电和亿万凶猛的鬼虫,呼啸着,席卷了天地之间。 六只金色小人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一击不同一般的气势,各自身形一闪,全部聚集到了一处,围成了一圈,各自剑光一洒,汇成了一只端正的六角星形,立时金光冲天,形成了一只庞然巨手,向着天空那团团压下的乌云挥去。 霓榕、司晓宇、妲怛,以及其余诸人此时已经站立在一起,乌云刚一落下,霓榕化身的双色孔雀那雪白头颅微微一晃,眼中更是星河般的璀璨图景一闪,头顶两根长翎随风轻摇,滔天灵光瞬间爆发,比之先前更胜了数倍,。 一声雀鸣震慑天地,孔雀周身一阵法力波动,让人陡觉眼前一花,破空的四只孔雀虚影也一闪而现,在头顶飞快的盘旋,阵阵涟漪般的光圈陡然出现,漂浮在半空之中。 孔雀真身头颅一昂,口中赫然一道白光击出,猛然劈顿虚空,如瓷器破碎的声响瞬间传遍人人耳畔,而那光圈也神奇的连成一片,构成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 禹州等人早已会意,又如何还等他人吩咐,一刹那遁光驾起,禹州率先驾起虚弱异常的范护法纵跃而去,直接从那缝隙中一飞而入,唐津、路正途、莫长老莫不是如此,妲怛眼光示意下,末冬也快速的跳入光圈之中,场中便只剩下了司晓宇、妲怛和化身孔雀的霓榕三人。 此时,那紫黑虫云竟然仍旧笼罩全场,随着范护法的撤走,那虫王带领下的这一众紫黑甲虫似乎已然失控,居然向着场中一切的生命体发起了悍不畏死的自杀式攻击。 这些甲虫虽然个体的实力不高,但数量实在太多,估计范护法也没有想到这损耗了一半精血与献祭百年修为的超级禁术竟然能有如此威力,将六只足有翁则中期实力的金色小人也困住如此之久,这却是大大的超出了预想。 他所不知道的是,这六只金色小人正是某种恐怖蛊虫的化形之体,其真实实力其实也并未高到如此地步,所释放的威压如此恐怖,有一半的原因还是因为所处此地的灵气十分的特殊,虽然对人、妖并无其他作用,但对接近或化形期以上的高阶蛊虫来说,却无异与兴奋剂一般,可使修为凭空暴涨,但副作用则是更加的嗜血暴力,难以控制,甚至噬主的几率也大大增加。 此处灵气的异常却和暗处种植的多种诡异仙植有关,这几种仙植包括七焰草、碧根虬、罗织草等,每一种虽说都算作珍惜,但也并非无处可寻,奇就奇在其每一种单独存在时却都没有此种特殊的灵效,也只有这许多种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栽种才会产生类似的效果。 若是古辛或是韩澈在此,便也许会留心察觉到其中的异常之处,并轻易想出有所克制的办法,但此处的众人却都在此道上有所欠缺,并不了解。 这守宫殿之人将此金色小人放置在此处作为守卫,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范护法这诡异的紫黑甲虫本身也是厉害异常的灵蛊,平时连范护法这等修为也不敢轻易的动用,只是因为自幼便被下了禁制,无法化形,享受到了此处了增幅自然不是问题,此时吸食大量精血之后,又得人献祭寿元,修为自是再次短时间暴涨,一时间群虫齐攻竟还要压过了单个金色小人一头。 至于这灵蛊没有在这诡异灵气下发狂将范护法吸成人干,却也只能道一声侥幸,亏得命大。 但这毕竟是六只实力超然的强大对手,还未能霓榕、司晓宇、妲怛三人安心多久,想一想该怎样也逃出此时的困境,便见黑紫色的虫子群中忽然的现出了几点诡异的金色光点,随着虫群的一阵骚动,这金色光点陡然的爆开,如同数朵金色牡丹瞬间绽放,而轰轰的巨响声也接二连三的响起,震得人心惊胆寒。 黑色虫群虽然依旧顽强,那不成的一张巨网居然没有在这剧烈的轰炸中碎掉,但已然是稀薄了许多,看来被攻破也是须臾之间的事。 妲怛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身形一晃,他已经从莲台上站立了起来,一串佛珠高高的抛起,周身蓝焰荡漾,一只转轮样的法器已经暗暗扣在了手心。 而霓榕所化的孔雀脚下却颇有几分飘忽,似乎是刚刚的传送消耗了许多的法力。 她原本是应该随着遁光一起离开的,但却是有些不放心这断后的两人,如若让对手突破过来,跟进传送法阵,那么这一切的努力也就都白费了,是以,她拼着虚弱的身体也还是留了下来。 司晓宇却是满脸的肃穆,两件至宝此时再次合二为一,造化玉碟悬浮头顶,没有什么异样的华光,只是朴朴实实,如同一只普普通通的石碟子。 唯一有些特别的,便是再其周围,十七颗弹丸大小的石球虚影不断旋转,这些被造化玉碟吸收的巨大星球此时虽然无法完全的划出实体,但已经将一部分的灵力外发出来,周围虚空在这些石球虚影时沉时浮的运动中,不住的产生剧烈的涡旋,汇聚在玉碟之中,而玉碟的灵气也似乎随着更加的沉稳了一分。 三人都默默的倒退着挪移向正慢慢变小的时空裂缝,丝毫不敢大意,仿佛是怕惊动了什么。 司晓宇的手中,偷偷握着的是化形为一柄半尺小刀的三阴戮魂刀,嫣红刀面符印急速流转,显得十分的兴奋,似乎下一秒就恨不得变成茹毛饮血的狰狞怪兽,择人而噬。 “轰隆!轰隆!”虫群中撞击之声一声紧似一声,也不知道这一向剑光缭绕的对手是怎么能发出这种类似大锤攻城的音效的。 突然,司晓宇的身体一颤,脚下站立不稳,向后倒退了两步,他明确的感受到自那虫群中发射出的庞然之力,已经结结实实的劈砍在了他分化出的玉碟灵光之上。 其力之大其势之凶似乎比之先前更胜了一筹。 “来了!”司晓宇低吼了一声,向后挪移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向天一指,造化玉碟飞旋到头顶,让面前的灵光更加增厚了许多。灵光陡放之间,便见金光愈加的狂猎,竟然是四面八方同时绽放起了金色的花朵。 蓝莲刷刷几声,也同时变化为华丽的焰火,而在其中,六只金色小人的身形时隐时现,虽然看那形状、衣衫都有些狼狈,但动作却说不上慢。这些漂浮追击的焰火,丝毫也无法阻挡他们,反倒让他们更加的愤怒,劈砍在造化玉碟上的力道也愈加的猛烈。 司晓宇的身体渐渐的发颤,脸色铁青,口角一抹精血异样鲜艳,显然已是支持困难。 那被当做后手的戮魂刀此时也堪堪变回长刀模样,只待最后的奋力一劈。 霓榕亦是如此,雀翎刷的展开,白光一放,簌簌的尽数落入司晓宇的身上,其中灵力纯粹异常,竟然是在以这种效率极低的灵力输送形式支持着司晓宇的施法。 于此同时,孔雀身形轻轻一晃,四只分身同样划空而出,组成一个颇为好看的形状,期间一面雪白小鼓在空中时载时沉,发出咚咚的轻响,十分的有节奏,却是不知是怎样的一件法器,但看那样子,也是在布置阵势,准备投入最强力一击,拖延到最后的时间。 空间裂缝渐渐的合拢,但堪堪还有一臂的间隙,距离三人安全撤退的一线之隙起码还要片刻,而眼见得,对方的攻击也随着这倒计时愈加的狂暴,司晓宇的状况也越来越差了。 妲怛手中的转轮再次紧了紧,似乎及其的犹豫,但就当他似乎要下定居心,已经堪堪举起手臂的一霎,妲怛的动作却是刹那间停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欣喜,转轮也瞬间收回。 其他的二人却是全然没有留意到他的变化,即使留意到,此时,也根本就没有余暇去思索。百里之内,虚空一片静默,看不出任何异常发生的迹象。 第一百零四章 重聚之时 “呲!”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在巨大轰鸣中传来,显得极其的微不足道,仿佛就是一股轻风浮动落叶,又像是谁无意见抚动了一片落叶,在这大千世界的诸多万象大音希声的背景下,是如此的不经意,若不是全身心投入其中之人根本不可能有所察觉。 可是身在其中的司晓宇和霓榕二人却是脸色陡然剧变。 那是造化玉碟的护身光罩被打破的信号,此时此地,那一缕裂纹足以让几个人直接面对这六头凶神恶煞凶物,一个瞬间便要迎接那如排山倒海般的汹涌剑光。 霓榕的眼神已经飘向了那还有片刻便要消失不见的空间裂缝之上,嘴中长鸣,四只或黑或白的分身灵光一动,携着一缕烈阳般的炙热光线已经冲向了那破壁而入的剑光中心。 便在这时,远天忽然红色光点一闪,仿佛是这场中光阵的一点暗影,顷刻消失不见。 就在霓榕的四只分身与无数金色剑光交织的一刹那,战场之中忽然一阵地动天摇,虽然听不到任何的声响,场中之人却同时感到耳膜一阵的刺痛,居然无法忍受。 一只庞然大物轰的从虚空中钻出,大嘴一张已将场中纵横捭阖的剑光尽数吞掉,一点不剩。 司晓宇等人这才得以看到,这竟是一只巨大到不可思议的鲑鱼,但其身形还是要比先前吞掉韩澈和极夜的那只小了许多。 这鱼一摆尾,足有二三十丈的庞然身形又瞬间让空间地动山摇起来,一个俯冲,已经向着在其眼中如芝麻粒般的金色小人扑去。 小人们竟像是有些茫然,虽然亦是挥剑迎上,但那动作却是明显慢了许多。而这大鱼仗着体型优势,似乎根本生冷不忌,大嘴一张一合,瞬间将其中两只吞入口中。 而其余四只见势不妙,身形几个闪现便已经消失不见,鲑鱼也不见追击,反倒是身躯一转,长尾一扫,已向着司晓宇和孔雀抽去,也不等两人露出惊惧的神情,便系数被其扫中,身形飞向了那仅仅只剩下一条窄窄虚线的空间裂缝。 这俩人也不笨,身在空中,遁光却是瞬间架起,身形一阵的摇曳,化作两缕光芒,钻了进去。 妲怛立在远处,这大鱼抽不到,及其人性化的看了其一眼,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动,体型竟变得如泥鳅一般,鱼身一扭,也跟着游进了裂缝之中。 妲怛长舒了一口气,回望了一眼刚刚战斗的场地,蓝焰呼的燃起,亦是飞了进去。 缝隙慢慢的合拢,空间一阵的波动,如水面荡起的层层涟漪,刹那便趋于平和,归于平静,在也看不出任何的变化。 —————————————————————— 片刻之后,一处灯火通明的大殿之内,司晓宇、霓榕、禹州等等的众人横七竖八的或坐或躺,各自喘息不停,看那样子,倒颇有几分狼狈。 其中数人的脸色都极其的不好,或者有外伤,或者是消耗巨大,都在尽力的调戏修养。妲怛虽然没有在这其中,但神情也颇有几分侥幸,显然还在为先前的一场战斗忧心不已。 他刚刚从心魔的袭击中缓过神来,便马上面对如此的困境,当时初一清醒恢复思考的能力也着实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大叫不妙。 虽然经过此劫,小和尚的法力再次有所进益,但一时间还未来得及消化吸收,这争斗却偏偏来的更不是时候,若不是众人都还多少有些压箱底的本事,今天还真是有着几分凶险。 韩澈和极夜,外加另一个陌生女子的面孔赫然也出现在了众人的中间,虽然各自的状态亦不是十分的整束,但比起他们,还是要好了许多,起码是法力、精力消耗不大。 一经落定,韩澈便先行开口询问,问得却是让众人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第一个问题,“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这也倒罢了,第二个问题,“凌子沉和凌语兮呢?!” 此时场中除了其这突然莫名其妙出现的三个人,还有九个,其中范护法、莫长老、霓榕、路正途等人是在其被太岁冥王生吞之后才将将赶到的;而原来的队伍,司晓宇、妲怛、末东、禹州、唐津……他离开之前,却也不仅仅是这么几位。 他不问别人,偏偏问起了凌氏兄妹的下落,这就有几分诡异了。 禹州冲司晓宇使了个眼神,司晓宇狠狠摇了摇头,郑重之意溢于言表,禹州再甩了一个,左眉挑了一下,右眉再挑了四下,司晓宇沉吟一下,再次摇头…… 这俩人心有灵犀,一个劲儿的没来眼去,其他人却是满头雾水。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禹州问,“他怎么只关心这俩人?莫不是对那凌家小妮子有啥意思,又不好意单独问?” 司晓宇:“不会!” 禹州:“我觉得是!最初进来是六个人,他另外一个没问,这还多出四个也没问,有问题!” 司晓宇:“想了想,绝对不会!” 这是后来很久之后,禹州才辗转告诉大家的。 而此时,众人却是没有多在意他们之间的动作,全都有些疑惑的望着韩澈等人。 “还是我来回答吧,”眼神掠过众人,望了一眼,妲怛淡淡说道,“之前的情况我有些模糊,但大概却还记得,第一个问题,从你,你们离开时说起,我们是沿着目力所见的那做巨大宫殿方向,一直走到这里的,中间确实经历了一些阻碍和不同寻常的机关变化……” 他简单把众人的这一路经历,包括文峰和赛长老的失踪,仲平的陨落等等一一说了一遍,末了反问道,“你这么问,说明大概知道此地的一些状况,并且,似乎有些不同寻常?是这样吗?” 韩澈听闻,时不时点头,也不见有何惊讶,听见妲怛的文化,点了点头,“恩,不错,这里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简单的说,这里并不是我们原来所处的人界,而是通向幽冥界的幽冥道中,详细的情况,稍后闲暇时我会向大家解释,那,第二个问题呢!” 韩澈的神情颇有些肃然和急切,并且在提到第二个问题时,分明搞得有着几分郑重。 本来听到“幽冥道”之说,大家都是悚然一惊,心中疑惑脱口而出,就要问出声来,可是见他如此神情,却又各自暗暗收齐,静听。 妲怛虽然没有显出多么夸张的神情变化,但眉头却也禁不住皱了一皱,圆圆的脸上一抹骇然一闪而过,听到韩澈再问,他思索了片刻,这才答道,“第二个问题,你走后不久,百里阁主携竹音阁七人,以及黑麒苗寨的两位护法两位长老赶到,听闻你失踪很是焦急,便同慕容护法一道追踪进入熔岩海中寻找,那小丫头因身具能在熔岩海中行动的法器便也硬要同去,两位拗不过也就应允;至于那凌子尘……” 妲怛顿了一顿,思忖片刻才继续说道,“他在那星空大阵中便莫名的失踪了,一同失踪的还有那个扎什伦布寺的小和尚。” 他却意外的没有再问韩澈所问两人的原因——这众人最关心的问题。让众人都是一阵的失望。 “原来是这样……”韩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片刻后,却突然看向身边的极夜,“极夜,那小姑娘你见过吧?!” “呃,确实见过,公子的意思是……”极夜愣了一愣,旋即,似乎一下子明白了韩澈的意思,悚然一惊,但随后却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不像,小的虽然身在养魂木中,隔着层层禁制不能看清对方的容貌,听不清对方的声音,甚至也辨不清对方的气息,但隐隐觉得,那应该是个男子没错了。” 众人或是晚到或是离得较远,先时大多并没有近距离见过极夜的阵容,但其在星空熔岩阵中之时弄得魔气滔天,包括妲怛、司晓宇、禹州、唐津等几个队这气息却是隐隐有些印象的,初步断定就是那个借尸还魂的血魔没错。 所以先是惊讶在其与韩澈居然一同出现;再者又看到两人平心静气的说话,还不急不躁,一副多年老友的样子,不禁都有些大跌眼镜;现在对方一张口居然恭谨的一口一个“公子”的叫着…… 这个,就这的是匪夷所思加诡异异常了,让中让都有一种白日撞鬼的错觉。 再听两人的对话,根本就是听不懂,更是心中一阵的悱恻。 “嗯,”韩澈点了点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众人古怪的表情,颇有些思忖的嘀咕,“我也这么想,那这嫌疑的对象就只剩下那一位了……”他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语气中甚是唏嘘。 “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花道友,风道友,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风道友目前的情况并不好,是不是……”也未在把话题继续下去,韩澈却突然转脸,明明是只向着那红衣女子说话,话中却是说成是两个人。 女子面无表情,眼神也异常坚定,回答道,“道友所说不错,这老妖肉身被毁,元神也自是伤得极重,妾身却是不能让他这么便宜就陨落了,眼下妾身初出禁制,法力尚不能恢复十之三四,也要选个僻静之所疗养一番,这幽冥道虽然阴毒之气慎重,对我妖道却是无碍,妾身自行行动便可。” “嗯,既然如此,道友自便即是。”韩澈点头道,像是早有计较。 女子闻言却是未动,思忖片刻,从怀中摸索出一枚小巧的白玉令牌,“今日受道友之恩暂时无以为报,这是蔽族客卿玉符,凭此符可随意出入东海瀛洲道附属各领地,道友日后有甚需要可随时凭此来我紫兰宫中。” 她说着,已将这玉符递到了韩澈手中。 第一百零五章 落魄故人 韩澈微讶的接过,玉符质地润滑,触感微寒,正面篆刻着“紫兰”二字,而背面却是一句偈语,“浮山三千弱水,暮晚一行仙游”,不知是何意。 他心中略一盘衡,也未推辞,当即也就收了,淡淡向女子道了声谢。 看着女子的身形渐行渐远,韩澈的目光再次落向身旁的极夜老祖,“你呢?如今既以脱了太岁冥王之体,我也自然不会再管你的去处,你体内的禁制想必自己也检查过了,只需运转真元调息三天,自然可以化解,你是还要报之前的挟制之仇的话,三天后,也可以来找我。”韩澈笑笑,不以为意的样子。 “公子说的哪里话!若不是公子,小的恐怕有一百条命也葬送在这太岁冥王腹中了,顶好的,也就是和这风、花两位道友一样,落入那老妖的手中,做了个苦力。公子在危机时候还不忘干冒奇险将小的救出来,并耗灵力救醒小的,小的又怎么会恩将仇报呢!” 他这话说的颇有几分真诚,韩澈也微微点头,听极夜继续说道,“但小的确实还有一些重要事情要办,也需快些返回门中,接下来,就不陪着公子了,想必公子神法通天,如今又拿到了这半只冥王铃,此后的路自然不成问题,小的也放心一些……” 他说着,竟然有些伤怀似的,独自叹息起来,韩澈见势不好,连忙接过话头,“如此也好,那先前之事还是谢过,得罪之处也请海涵,就此别过吧。” “是!”极夜作了个揖,却和那花妖学的一样,也赖着不走。 韩澈有些诧异,“你还有什么事吗?” “有句话,小的还是要斗胆在提醒公子,那人心思深沉,既然有所图,必然不会仅仅是小的这一步棋,公子若想达到目的,还是要多加小心。”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伏在了韩澈耳边。 韩澈点了点头,笑笑,“多谢你,我知晓了!” 极夜又连忙行礼,也就匆匆的去了。 送走这几位,韩澈这才回转过身,刚要说话,却突然神情一变,继而,露出一副及其古怪的表情,眼睛也看向了遥远处的大殿门口方向。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几个修为较高的脸上的神色也是蓦然一变,有的疑惑,有的警戒,有的冷笑,有的……莫测高深…… “看来是老朋友来了……”妲怛微笑道,这小和尚倒是又恢复了以往那神秘兮兮的笑容,笑的司晓宇一个劲儿的发寒,心里合计着到底是那个被心魔所扰严肃呆滞的好,还是现在这个一脸欠揍表情的好。 但还不待他思虑个清楚,远远地,果然是出现了一队六人的身形,这些人有男有女,此时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追着,奔命的颇有几分狼狈。 领头的是一男一女,男子着一袭黑袍,帽兜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从外露的下半张脸看,却是十分的苍老;而那女子却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模样,样貌倒是颇为普通,气质却颇为不俗,柳眉微蹙间,不怒自威。 待得看清这女子的模样,众人也皆都是一副古怪的神情,更有几人已经低低的窃窃私语起来。 “是他们?他们是怎么跟过来的?” “难道是一直坠在我们后面,这……哎?你一点都没发现?!” “多新鲜啊!你没发现,我怎么就发现得了。” “看这样子,他们麻烦可不小,不是要往我们这边引吧!” “哼,他们自己的麻烦,我们为什么要管,我们可不欠他们什么,倒是他们似乎还欠了我们师祖的一个大恩,眼下这么跟来,恐怕不是什么好心吧……” “哎,说是这么说啊,可你看他们,这是摆明了要把我们拖下水,这危险可是不会选人的……” 窃窃私语的声音没有听,甚至没有收敛,但对方人却已经跑得愈加近了。 看见众人,当先的女子眼神中似乎亮了一亮,却并没有太多的表示,继而又再瞟一眼众人三分疑惑六分警惕还有一分看戏的神情,玉颊微白。 “绮月施主来得好快啊!果然还是不放心我们的举动是不是,哈,不知施主玉体可还安好?”妲怛心魔一去,自然当仁不让继续扛起了搭讪、说话的大旗。 这迎面而来,却正是那在麒麟山上刚刚作别的月鸷苗寨蛊女——绮月。而在其身旁那黑袍遮身的老者也不是别人,正是月鸷大祭司,在其身后,是一红脸一黑脸两个年暮的长老,一个中年女子与一个英俊青年,其中那黑脸长老被那青年搀扶着,气色很不好看,似乎伤的不轻。而其余人,除了绮月之外,亦是个个带伤,显然是经过了惨烈的战斗。 “小师傅有礼!”绮月看着妲怛,听到所说的话,有些艰难的拧出一抹微笑,行了个礼,“情况紧急,小女子也就不多拘俗礼了。”她形色有些匆忙,不时的向着四面八万的观瞧,好像是忌惮着什么,众人都在此处,却也不好再继续逃跑下去。 “追兵还远,施主不必如此担心,倒是各位施主身上的毒,还需尽快的做法祛除,并需时日静养,才能彻底的不留后患。”妲怛轻笑说道,眉梢微扬间,已经在六个人的身上再次浏览了一遍。 “你看出我们中了毒?!”绮月奇道。 “哈,不过只是一群炼尸而已,其中高阶也不过三四只,若是几位施主没有中毒,被压制了修为,又怎么会如此狼狈,还损了人呢。”说到末了,妲怛很是像样的叹息一声,并更是像样的道了一句佛号,宝相庄严! “你,你怎么知道?”绮月的脸色又白了白,那原本就有些苍白的面孔此时已经彻底的面无人色,他不动声色的向着大祭司望了一眼,大祭司的眼神果然也正看向了她,两人暗暗交流了一下,却是都有几分沉重的低垂了眼睑,没有再说话。 这情景妲怛自然看在眼里,也不解释先前的问题,目光反倒想着那英俊男子扫了一眼,流露出一丝怪异的神色,转瞬即逝。“好了,你们怎么到的这里、有什么企图,只要不妨碍到我们,我都不会关心,也不追究!如果想跟着我们也可以,甚至,要让我们帮你们打发掉后面那些东西,帮你们解毒也有的商量,这就要看你们的诚意了!范护法,你的意思呢?” 众人循声望去,居然是韩澈开口说道,这么一大段,怎么听着竟然是隐隐有着要敲对方一笔的意思,让包括司晓宇在内的众人都有些大跌眼镜。 在场韩澈这边的人,司晓宇妲怛没的说,他自然可以做主;而他虽说不是竹音阁的人,但总归大的方向来看还是一脉,在场的诸人,那还都是自己的晚辈,自然也勉强代古辛做得了主!是以,就只是问了范护法的意见。 范护法的情况也确然有些不好,主要还是虚弱,精血流失过多,神耗太大,此时也没什么心思在理这边,也就点点头,随韩澈应付。 月鸷大祭司那藏在黑袍下的手忽然颤了颤,微微抬起头,用目光打量了韩澈一番,居然先于绮月开口,“那阁下是想要什么呢?” 声音很是苍老、低沉。 “也没什么,只是要大祭司和蛊女代月鸷苗寨的几位以心魔起誓,答应为在下做一件事,这件事待各位伤好后就即刻要你们去做,只要诸位没有其他不好的心思,并不会危及诸位的性命安危,但,可能要劳烦诸位全力出手一次,大祭司和蛊女觉得怎么样?” 此话一出,不仅月鸷苗寨的诸人为之一惊,就连妲怛也向韩澈投去了诧异的目光,不知道他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四天之后,在间或收拾掉六批干过来围剿的炼尸群和魔兽群后,众人终于是勉强的休整完毕,法力和神识也大抵恢复的七七八八,只有范护法、莫长老等几个,还是十分的虚弱。 月鸷苗寨的六个人所中之毒是在城中时,偶然触动了某处机关释放的,此毒无色无味,及其不易被察觉,且连发作也是循序渐进的,起先根本不会又任何的感觉,慢慢就只会感到释放术法时莫名的有所阻滞,但也只是轻微,多数人都并不在意。 但接着,这种阻滞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的强烈,到后来,打半的修为都会被其压制,而这时,才是毒素正式蚕食肉身,致人死命的开始。 月鸷苗寨诸人不查,一个不小心居然就集体招了此道,等到察觉为时已晚,又见大批的敌人包围过来,拼死拼杀之中已经折了不少的人手,甚至是所带的书名长老中,也莫名憋屈的陨落了两名重伤了一名。 倒是让妲怛私下分析个八九不离十,他们此番出来,到真的是因为十分的不信任和竹音阁所做的交易。 这买卖眼看着是他月鸷苗寨占了大便宜,但数月内,竹音阁却是倾巢出动,合着那取了地卜星盘、玄凰蛊的一伙年轻人,分做几批向着西南去了,就连一向不出麒麟山的古辛也忽然神龙见首不见尾起来,行动诡异异常。 第一百零六章 六翎冰凤 绮月私下派人去打听,发现黑麒苗寨的几位护法、长老居然也神神秘秘的离开了麒麟山,所行之方向,赫然也是这西南的十万大山腹地。 她这可就有点坐不住了。召集族中长老商议了几日,判定竹音阁和黑麒苗寨如此苟苟且且,此中必有鬼!甚至是危及月鸷苗寨存亡的大鬼! 当下,绮月和大祭司商议一番,就决定带着族中精锐力量跟上此批人,前去查看个究竟,对方不管是另有什么阴谋,一并破坏了就是,如果是去寻找什么要紧的宝贝,那更好,螳螂捕蝉,他月鸷苗寨可并不介意做做这远远在后的黄雀! 也不得不佩服这月鸷苗寨的人着实强悍,运气也是极佳,一路凭借月鸷一族那出神入化的驱虫追踪秘术,居然是真的远远坠着诸人追踪到了天机谷的腹心,更是莫名其妙的跟进了地下王城,又一路行到了这韩澈口中的幽明之道,许是有司晓宇一行人当前开道,他们居然是一路平平顺顺,无惊无险,在中了这奇毒之前,倒是好好逍遥了一番。 此事韩澈心里自然有数,只是也懒得计较,他说过给对方解毒,既然对方答应的痛快,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多说的。 毒这个东西分冷热湿寒种种,变化莫测,韩澈却也根本没那耐性去好好的查看,袖子一甩,六道绿色精芒就分别飞到了六人身上,化作六只碧绿碧绿的小巧蛊蚕,不过小拇指肚大小,晶莹剔透。 这些东西一接触到六人的皮肤,竟跐溜一下钻了进去,刹那消失不见,之间六个人那原本略显黯淡的印堂即刻便重新通透起来,缓缓泛出了红晕。 六人的眼中都现出难以抑制的喜色,纷纷试探着调动法力,发现那被压抑已久的法力果然已经恢复了少许,并仍在以缓慢的速度回升,完全不是先前那被遏制得死死的局面。 在过片刻,几个人已能清晰真切的感受到体内的变化,那被折磨已久的肉身也终于重新振作起来,那股莫名而来的阻滞与麻木感觉也随之消失不见。 韩澈手一招,六道碧绿私下收回掌中,轻轻一绕,消失得无影无踪。细一感受,五道蛊虫所吸收的毒气已经回流到本命螟蚕蛊体内,这毒性居然十分的霸道强力,并且分量十足,其特性又是那样的特殊,让螟蚕蛊委实好好的进补了一下。韩澈也是十分的满意。 片刻后,韩澈的掌中就只留下了一枚碧青湛绿的蚕宝宝,并不同其他五只已经隐隐泛起的黑色,韩澈端详了此物一会儿,有些诧异似的,那手戳了戳这蚕宝宝肥嫩的躯体,这小东西仿佛是没有吃饱有些不高兴,冲着韩澈呲了呲牙,额,当然,它可能根本就没牙…… 然后就把自己团成一团,似乎不愿意在理韩澈。 韩澈悻悻的将这蚕也收了,抬眼竟又望了眼那青年。 “感谢这位韩兄相助,那么现在是不是该谈一谈先前所说的事,我等均已以心魔发誓,万不会有什么越轨的举动就是了!” 又过了有一顿饭的功夫,绮月身形一飘缓缓站起向韩澈行了一礼,款款说道,却是一派笑容可掬未带恭谨的模样。 “好吧。”韩澈扫了一眼其余的诸人,见大家也都恢复的差不多,便开口说道,“在下侥幸有一番机缘,获得了这天罗王宫中陈放的某件重要法器的半只,也因此得到了一些相关的启示。 这所谓的天罗王宫看似在天机谷,实际上,却是位于借用空间裂缝开辟出的的人界和幽冥界间的狭小空间之内,名曰广寒宫,寻常办法根本就无法抵挡,这也就是历来那么多厉害的修者,都迷失此处,不是如我们现在一样在这幽冥道入徘徊,就是根本就寻不到这一界的入口,加之还要遭受从两界裂缝中无异脱出的鬼物、尸物骚扰,枉死的极多。” 他顿了顿,看了看众人的反应,见大家都是一派肃然沉思之态,这才继续说道,“我手中之物名唤冥王铃,是掌控通往幽冥界的一件法器,可惜只有半件,而另一半,恰巧就在这广寒宫中……” “你的意思是,要接着这两半冥王铃之间的联系,强行追踪,破开结界过去?!”妲怛突然插话,开口问道。 韩澈望他一眼,点了点头,“我们并不知道正确的通路,也只有这个办法,原本凭我们之力,也只有五六分的几率能够成功,但有了绮月蛊女这的冰凰血脉,和月鸷苗寨诸位的帮助,倒是多了那么一两分的几率。” “一两分,那就有六七分的可能性,倒是可以尝试一下,冰凰血脉确实在空间追踪方面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否则,想必月鸷苗寨诸位也没这么容易就能坠着我们这群人总到这个地方。”妲怛说着,又微笑起来,扫向绮月蛊女的眼神也有几分异样。 绮月蛊女佯装没有看见,沉思了一二,终于是一点头,“好,这个没有问题,我等自当尽力就是,但我亦有个条件,一旦能够突破结界成功,到了你口中的那什么王宫,若有何危险,我希望你们能够护住我月鸷苗寨诸人的安全,当然,这有些强人所难,我也只要你们尽力而已……” 绮月蛊女声音仍旧不紧不徐。经过这一路,她自然知道这所谓的王宫内部,应该也更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现在自己放所剩的无非就是这六人,其中各自的情况有多不妙她这领队自然心里清楚的紧,所以先就想找一座靠山庇护,亦或是打手…… “我拒绝!”谁料韩澈和妲怛几乎是异口同声的答道,不假思索一般,俩人更是心领神会的相对笑了笑,却还是妲怛继续开口道,“这是我们救治你们的报酬,先前也只是答应,可以让你们跟着我们走,并没有任何义务再保护你们的安全,你们没有再提要求的权力,如果你们不做,我们能去毒,自然也能再用毒,到时……” 他说着话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妲怛自然知道韩澈不可能这么干净利落的做好事不留后手,拿毒虽被祛除,种子总是可以再留一些的不是。 绮月蛊女闻言脸色一寒,但却并没有太惊讶的样子,沉思的片刻后,她才款款说道,“那好吧,既然是这样,我想和你们再和你们做一笔交易。” “交易?!” “不错,只要你们能为我寨中一人提供庇护,我便将快速培育玄凰蛊的方法传授给你,怎样?”他的后半句却是向着韩澈所说。 “培训玄凰蛊?!”韩澈的心中一动,果然,自己体内的玄凰蛊生长如此缓慢,看来还是被这月鸷苗寨的人悄悄做了手脚,隐瞒的重要的线索,这样说来…… 绮月的目光灼灼的落在韩澈的身上,这个条件她有信心能让对方接受。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能代其他人一道答应你,但我可以在危及生命时救他一次。”思忖片刻,韩澈沉声道,目光赫然正是落在了那名英俊青年的身上。 “我亦可承下一次,再多就会耽误我们自己的事,就不必再谈了。” 绮月眼中诧异之色一闪,但随即也就恢复平常,沉沉的一点头,“好,那就如此说定,相信以韩兄和小师傅的地位是不会食言的。” 他也不解释什么,显然是默认了韩澈和妲怛指明的保护对象,看来那英俊青年的确在这月鸷苗寨中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半个时辰时候,一道刺目蓝光忽然划破大殿的黑暗,一只巨大的蓝色凤凰霎时一飞充天,在高空不住的旋转徘徊,整个大殿的气温霎时下降了几度。 见这冰凰,通体湛蓝如海,体长几有数十丈,飞动期间梵音袅袅相伴,白鸟齐鸣震动九天,赫然已经是一只成年的六翎冰凰。 韩澈眼中光华闪动,一只小了许多的冰凰也从其身体中飞出,迎上了天空的六翎冰凰,伴随着清音缭绕,盘旋飞舞。 韩澈再一,一抖手一串红色铃铛从袖中飞出,直奔高空,这铃铛晃动间,竟未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十分的诡异,但一到高空,却就停在了那凤凰的头顶,丢溜溜的旋转不停。 六翎凤凰一声高亢的啼鸣,顿时天地间纷纷扬扬飘起鹅毛大雪,雪花簌簌飞落,却是晶莹如宝石的湛蓝,美得动人心魄,就连一向冷漠的霓榕,眼中也不禁划过了一丝异常的欣喜。 随着雪花的渐渐密集,大殿之内的每一处角落都被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积雪,仿若隆冬腊月,久久未见人迹的寂寞山谷,满是尘封的味道。更像是被沉入了水晶宫中,化作了一方华美的雕饰,静静的,懒懒的…… “叮铃!”一声清脆悦耳的铃音仿若穿越了千山万水,幽幽的传来,空灵、悠远,全部似是尘世之音,而随着这一声,那在耳畔刚刚还缥缈得不得了的佛音梵唱刹那间竟似安静了下来,并不在回响,满世界都复又恢复到一片静默,无边无际。 “成了!”绮月惊喜的叫了一声,长袖会动,两只冰凰再次长鸣,羽翼挥动,绚烂如九天繁花,各自向着那漂浮在空中的半只冥王铃潭口微开,轻轻一吐,两道蓝忙刹那就将这铃铛裹了个结实。 第一百零七章 未云何龙 只听咔嚓咔嚓的响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也不见什么空间波动或是裂缝,只是静悄悄的,雪花全都逆着飞向了冥王铃附近,纷纷定住,凝成冰,不一会儿,便形成了一道窄窄的冰道。 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 韩澈喜怒不显,轻轻向司晓宇点了点头,司晓宇马上会意,造化玉碟已是祭上天空,正好罩定在那冰道之上,冰道瞬间一阵微微的颤动,凝成的竟更加快了三分,并一点点的向着虚空远方延伸而去,不一会儿,便似碰到了什么障碍一般,不得寸进,反而是嗡嗡的作响起来。 “好了,现在该劳烦诸位出手了!”韩澈沉声道了一句,手心一翻,一道琉璃彩光赫然在手中出现,如一团小巧的火焰,不住跳动,闪烁。 妲怛也是一般,简简单单的一朵莲花信手拈来,口中法决却是不断,空中蓝色金色的符文不时闪现,俱都围绕莲花旋转飞腾个不停。 其他人的动作可就要复杂的多了,韩澈有言在先,这一次破除障壁虽然有两只冰凰指引,却也只有六七成的把握,所以自然要全力以赴,拿出最强的一击。甚至霓榕都已经再次幻化出了双色孔雀的真身。 禹州和唐津擅长阵法,有些尴尬,只能是作为辅助,倒是月鸷苗寨的几人,虽然伤势未愈,但攻击却颇为犀利,许是要在韩澈等人面前显示下神通,以免被小视,当成炮灰,倒是并没有留手,尤其是那黑袍大祭司,居然是一番施法请动了一尊不知名的凶厉魔神下来,让人看得目瞪口呆。 先前竹林一战,这人没能及时赶来,是以韩澈等人也未能见到其出手,现在看来,仅仅是这出神入化的请神之术,其真实的站立就丝毫不亚于那先前和韩澈对战时的极夜老祖!这道让韩澈和妲怛等人都吃了一惊,心中更是对这人的低调风格存了几分戒心。 司晓宇却是最后出手的,却意外的并没有动用三阴戮魂刀,而是将那件被毁后又经过古辛重新锻造修复一番的昆吾拿了出来,也不见其灌注任何的法力,之间这少年双眼紧闭,凝思片刻,似是到了那心存一处的境界,单手这才顺势而动。 然而这每一动,虽看似平常无比, 但众人看在眼中,都是心中巨震,那竟连空间也在随之波动,颤栗。 一杆火红长枪在司晓宇的手中上下翻飞,划过的每一条枪芒,都伴随一道天雷也似的轰鸣,而司晓宇迈动的每一步,都似是瞬间飞度了千山万水一般,从容、飘逸。 “倒真说不好是这武道和术法之间,哪一个才是巫修正途,更能上参天意啊!” 韩澈的心中莫名的叹了一声。看着司晓宇似是随意的跨步走向了虚空,长枪也划过了几十道枪芒,那力道却都不曾消散,而是构成了一只光牢也似的空间,将司晓宇包裹其中,轰鸣声便自更大,空间的波动也自更强。 众人的一击姗姗出手,都一并的落在的这光牢之上,光牢的威势一下在涨大的无数倍,便如九天的烈日,耀目非常。 司晓宇双眼一睁,那帅得一塌糊涂的侧脸上莫名了更添了一色硬朗的棱角,昆吾枪轻飘飘的刺出,整点在那冰桥停止的一点上,光牢霎时一阵晃动,八十一道枪芒携着众人联合之力,一并都顺着这火红长枪落在那一点之上。 出人意料的,并没有任何的巨大的响动,就连先前司晓宇出手那轰鸣的天雷之声也消失无踪,天地静默得如同黑洞。 一切都没有变化。 “咔嚓,咔嚓”轻微的脆响突然从天空传来,继而是“叮铃”一声铃响,动听彷如天籁。 而那颤动不止的冰桥居然再次缓缓的延展了起来,虽然慢,却异常的坚决,一刻也不肯停歇。 “成了!”韩澈长舒了一口气,轻轻点头。 司晓宇已经乏力的一屁股坐在了冰道上,傻愣愣的望着前方继续延伸的冰道发呆。 众人心中都是欢喜,向韩澈和绮月看了一眼,见两人都一副默许的样子,便纷纷驾起遁光飞向了冰道。 这冰道虽然看似纤细脆弱,但实则却坚固非常,众人身在其上只感觉十分的稳当,脚下不断的涌起丝丝凉意,抚遍全身,异常的舒服,而在造化玉碟那微微投下的青白两色光罩护佑下,就连风和空间的浊流都无法对自身影响分毫。 “这次还要感谢蛊女了!”韩澈淡淡向一旁的绮月道,天空凤鸣阵阵,蓝色光霞艳丽皎洁。 “客气了,还望两位不要忘记履行诺言!”绮月微笑,欠身施礼,广袖一甩,亦是驾起蓝色遁光飞向了光道。 韩澈和妲怛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一抹担忧,却也未再多说什么,同样的飞了上去。 ———————————————————— 数个时辰之后,脚下的冰桥失去法力的支撑“咔嚓”一声碎裂成无数段,蓝色冰雨簌簌而落,再次将眼前原本雪白如云的世界装点成一片蓝装仙境,而出现在这间偌大殿堂中的韩澈一众却都傻傻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大殿和先时韩澈在太岁冥王体内的宇内世界所见的“广寒宫”十分的相似,殿宇高大宽阔异常,陈设却十分的简单,只是在正中央仍是那九根诡异盘龙柱,以及被拱卫在其中的雪白祭台。 只是那古怪的神像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高高悬挂的一轮明日,与稍偏在侧的一轮朗月。 然而让众人惊异的却还不是这些,着眼四望,这偌大的殿堂中,却是或立或坐,或打或闲的存在着十数个人,其中认识的,有古辛、慕容护法、凌宫主凌如是,还有不知所措站立在角落里的凌语兮,不认识的倒是还要居多。 居中的几位,一个身穿一身白衣,形容俊朗威严的中年男子;一个枯干得像是枚枣核,身上却挂满各种稀奇古怪兽骨装饰的矮小侏儒;还有一个,正和手持一柄羽扇的慕容护法打得不可开交的,却是一个高大的黑衣鬼物,说其是鬼物,当真是其身上没有一丝人类的样子,青皮墨眼,獠牙外翻,一支蛇信子一样的舌头不时探出,如子弹般弹射向对手的面门,而慕容左支右挡,虽少有还手但似乎也并不怎么落下风。 而在他们外围的却是为数众多的青衣甲士,这些人头戴厚厚的青铜面具,腰间挎着长刀,正在同一些厉害的灵兽争斗,他们法力虽强大,动作却很有几分呆滞,一看便知并不是真正的人类,大抵也该是鬼物一流。 眼见得众人从冰桥上走下来,场中诸人的神情都微微的变化,或喜或惊,但却都没有太大的动作,依然保持着原有的状态。 彼时古辛正与那白衣威严中年,矮小侏儒三人盘膝相对而坐,在其中间,正是那高大的雪白祭台。 不同于宇内世界中的那一座,这祭台上却赫然多了一座小巧的立柱,其上依旧也是盘龙,而龙口微微垂下,有龙涎从龙口中滴出,汇到其下,形成了一渠芳泽,其中灵气盎然,不住的向着天空中那朗月与明日飞去。 这三个人似乎被这奇景吸引,一派聚精会神,就连韩澈等人的出现,也似乎丝毫没能引起他们的注意,那专注样子,甚至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睡着了。 而在这三人的身后不远处,凌如是的状态却有些怪异,其时,他正久久的望着天空中的一物发呆,满脸呆滞难以置信的样子,循着其目光望去,那赫然是一只如韩澈手中那只一模一样的铃铛,只是这只铃铛却是紫色,形象也很有些虚幻不真实。 而更令人惊异的是,这铃铛上赫然正连接着冰桥的另一头! 随着冰桥的碎裂,红色冥王铃化作一只小巧的手镯飞回到韩澈的腕上,一声清脆的铃音最后响起,“叮铃”一声,仿似是一种回应,那虚空的紫色冥王铃亦是轻响一声,竟似要化作一缕遁光也飞将过来。 其下的凌宫主凌如是见状脸色大变,一掐手决,一道黄光直射这铃铛,紫色铃铛晃了三晃,似是十分不甘的颤抖了数下,还是飞回了凌如是的手中,光芒逐渐暗淡。 凌语兮见到韩澈等人,眼神明显亮了亮,似乎放声叫喊了一句,但马上便无奈的停下了动作,在其面前空间一阵的扭曲,她那声叫喊根本无法穿过层层壁障传声过来,就连身体都被其拦住,无法前进半步。小姑娘的眼中落寞之色不假掩饰。 “师祖!”禹州等人一见古辛,都兴奋异常,刚刚落稳,便欲飞到近处,遁光还未起,便一把被韩澈等人拦住。 “别动!他们是在斗法,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古辛大师看似落在了下风。”妲怛沉声道,“那几个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韩澈微微摇头,面色十分的严峻。 “辛一笑?!”霓榕却狐疑道,目光锁定在了那矮小侏儒身上。 妲怛皱了皱眉,他年纪毕竟太小,虽然他小小年纪就已经见识非凡,但毕竟这些成百上千年的事从来都只是在记载中看到,那记载中又怎能如此面面俱到,听到此人就有些陌生。 “辛一笑?!这人千多年前不是就已经死了吗?!整个辛云宫都被红莲业火烧得片瓦不留,千余年方圆百里寸草不生,活活变成了沙漠,他怎么可能在那场浩劫中逃出来,还好端端的在这儿!”范护法脸色煞白,也不知是精血流逝过多所致还是过于惊异于眼前人的出现。 “你还惊讶的太早,你看那边的青皮怪物!”霓榕冷声道。 第一百零八章 乱入战团 “那是……”范护法当真伤的有些中,聚精会神都有些困难,过了好久,才将视线草草的向慕容那边的战场上扫了扫,立刻便面无人色,“独孤枭,独孤枭!是尸鬼王!他回来了!” 范护法竟失声叫了出来,大有惊到魂飞魄散的前兆。 霓榕连忙在其人中一点,一点银芒从指间射出,变作簌簌青雪似的,让范护法顿觉神识清明,这才稍稍镇定下来。 韩澈却独独没有注意到这些人的谈话,也许注意到,只是没有任何的表现,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古辛三人盘坐处中心祭台上的那根盘龙石柱上,全神贯注,似乎那眼神只要一移开,便会再也看不到一般。 那盘龙石柱本身是洁白无瑕的玉质,在三人的斗法下,已经逐渐的斑斓起来,那龙身上更是结成了三色的其下,分外的璀璨,其中一道黄色与一道黑色的光霞正拼了个势均力敌,各占据了石柱的五分之二,互有进退,却仍在交织不停,而另有一段灰蒙蒙的光霞却显得弱势了一些,只在五分之一左右,并且光华黯淡,显得有些不支。 韩澈眉头皱了皱,竟然没有理会其他人,兀自走了过去。 但刚刚迈了两步,那矗立在周围的九道巨大石柱却突然的嗡鸣之声大作,一道电光向着韩澈的眉心劈来。 韩澈微微一惊,侧身躲过,再去细看,便见各支石柱上都放射出倪彩般的绚丽光华,首尾相连,构成了一张又一张高大的光幕,总共九面,将南北西东各个方向都封得死死的,就如同一只水晶棺盖。 而在这棺盖的上方,却悬浮这一只小巧玲珑的紫色小鼎,丢溜溜的旋转,不见任何的异象,那些石柱所放射的光芒一接触到这小鼎,便如泥牛入海,瞬间被吸得干干净净,而那小鼎上却是出奇的一片死寂般的黑暗。 韩澈放出神识试了试,神识刚一接触到这光幕,果不其然,便又是一道粗大的电光劈下,险一险的落在了脚边。 “好厉害的禁制。”韩澈心中暗道,刚要花些力气尝试硬来,却听身后传来霓榕的淡淡的声音,“我有办法。” 这女子说着,一款步走上前来,双手一撮,一朵雄雄火焰自掌间显出,飞向天空,而他在一抖手,一块普通至极的青玉便也脱体而出,追上了那刚刚飘走的火焰,青玉在火焰中时载时浮,火焰一跳一跳,极其的欢快,不一会儿就连焰花都变成了脆亮的青色,格外的诱惑。 “这个是……”司晓宇不禁也是一惊,这玉却正是他和霓榕废了好大功夫从哪地下王城中挖出来的,只是当时霓榕却怎么也不说其来历和用处,只说是古辛特地要求取来,是以一路上都宝贝的很,从未拿出来过。 “噗嗤”一声,火焰中的青玉忽然脆响一起,发生了变化,在那碧翠欲滴的玉面中央,忽然绽开了一朵轻轻巧巧的凤尾花,一下子便飞向了这光幕。 说时奇怪,这看似极其强大的光幕禁制,韩澈先前甚至已经做好了以十分力尝试破除的禁制,居然在这凤尾花的侵蚀下,便如掉进火盆中的轻巧丝薄,忽的一下,燃烧殆尽,连一缕飞回都没有泛起。 这一举动,却立时让光幕中的几人再次一惊,投来的目光,凌如是和慕容不说,那尸鬼王却是大大的“咦”了一声,大头一转,一双黑得发亮的鬼眼阴森森的打量了过来,待看得清了,这鬼物的嘴中竟是发出了阵阵喋喋的笑声,十分的刺耳。 “又来了填头儿,本座今天还真是有口福啊!”他一边打着,信手一抓带起数道惨白的爪印,挡下慕容的反击,一边眼睛不怀好意在迎头走进来的韩澈与霓榕身上打量个不停。 “你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了,我看起来很好吃?!”韩澈竟然难得的回了他一句,眼睛却看也没看他一眼,仍直直的关注着古辛那边。 “哦?翁则期?!嘿嘿,这倒是稀奇,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巫修崽子,好不好吃,那就得看本座今天的心情……咦?怎么还有个小娃子?竟然是个佛门声闻?乖乖,连密宗那帮秃驴也掺进来了?!早年倒是尝过几个显宗和尚,密宗是个什么滋味还真没试过……”这鬼物竟然甚是悠闲,居然很是惬意的品评起来。 妲怛刚刚跟随着迈入进来,听见此话,不消得也是愣了一愣,旋即就满面笑容,“密宗当然是蜜味儿,好吃得很,就是有点硬,说不得要硌了牙,磕了嘴,万一咽不下反噎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贫僧岂不罪过。” 没想到这小喇嘛的一张嘴扯皮起来竟然丝毫不逊于司晓宇。 “哼哼!”青皮鬼物哼哼了两声,似是冷笑,可随即却不说话了,这让妲怛身后还摩拳擦掌,准备大展才华的司晓宇一下子呆住了,对方却是看也没看他一眼,让他大受伤,很有牟足了劲抡锤,却忽然被叫停,闪了腰的感觉。 这空间中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虽然地方仍十分的宽敞,但气场上却显得委实有些挤了。十数道神识一股脑乱七八糟的向着场中诸人的身上扫去,瞬间便相互试探起了高低。 这一试,新进来的几个人不觉都是脸色苍白! 以禹州、唐津这种格果后期,差一步即将跨入翁则的修为,神识探测落到对方的身上,居然无一例外接二连三的都像被天雷劈中一般,顿时周身一麻,神识还一阵的波涛翻涌,竟是遭受到极强的反噬。 这正是修为差距过大神识远不及对方的反映,要知道,即使是翁则初期,乃至一般中期的修为,虽然无法准确的掌握对方的修为水平,但也断然不会这样反遭反噬的结果。 再看霓榕和范护法两个翁则期的修者,虽然表面看似震惊,但眼中却也都是相似的惊骇,看来即使是他们也未能测出对方的深浅,如此看来这就显得太可怕了一些。 翁则后期! 清一色的翁则后期,古辛且不说,无论是那威严中年、枣核侏儒、青皮怪物,甚至是慕容护法竟也都是翁则后期的修为?!即使是那在一旁一直卖单的凌如是,平时也不过是翁则初期的修为,现在居然莫名其妙的也到了翁则中期,其身上所散发的发林波动,居然还有着三分诡异的气息。 “慕容护法?!”范护法有些看呆了,那与自己同门的慕容护法原本应该和自己相当,就在数日前,也不过是将将进入翁则中期的修为,甚至比之自己的时日还要浅上许多,是以当上护法也只是进来的事,而此时这人的身上所散发的气息,却丝毫也不弱于其他的数位后期老怪……这却让他不免大跌眼镜…… “小子,你要做什么?!” 就在大家还在为场中一众人这不可思议的修为而惊诧莫名之时,一声怪叫却从旁边传来出来,回荡在这大殿之中,震得四壁嗡嗡直响。这声叫喊中是蕴含了莫大的法力的,众人只觉得耳膜一阵刺痛,竟然有些不济的,已经抱头蹲坐了下去。 青皮怪物一双妖目圆睁,直直的锁定着场中心的一人,那蛇信子一吐一吐,似乎要吐出血来,刚刚那一声厉吼正是由他所发。 然而他的声音却只是让那人的脚步稍微顿了顿,竟似是踩了一个异常诡异的节奏,眼前模糊之间,居然就将那骇人的音波避了过去,他的身形已经离那三人围坐之地不足五十丈。 青皮怪眼中一丝戾色闪过,手上动作却是霎时快了几分,急欲分身去将那小子拦下来,但是对面的对手虽然身负有伤,不能全力,此时守多攻少,却也分外的难缠,一时难以解决。 青皮怪手上这一加力,慕容的压力却瞬时大了不少,手中扇子挥动之间,已不再如先时那般从容利落,羽扇划出优美的弧线,在身前身后上下飞舞,如一展银屏护得周全,却再也无暇攻出哪怕一招,那可堪极品法宝的利爪一次次的划在面前,与扇面相交,发出金铁交鸣也似的铿铿之声,听的人心胆俱寒。 “还不来帮忙!”慕容大喝了一声,却是向着刚刚进入,仍是一脸蒙圈状的众人吼道。 “唉,压下这伤还是勉强了一些,这尸鬼王也真真不是好相与的对象,就算全盛之下,恐怕也不见得有三四分胜算,也便顾不得什么脸面了。”他心中兀自想着。 刚刚那一喊,却是将一众呆滞之人一齐唤醒过来,霓榕点了点头,当即黑麒苗寨两人并筑音阁一众人已经一齐飞了过来,却只是霓榕一人冲向了两人的战团。 其他几个却赫然将目标锁定在一旁的五只狰狞鬼物身上,他们的实力,在这种翁则高阶的对拼中根本不值一提,即便是范护法,此时重伤在身,也有些力不从心,非但帮不上忙,不添乱已是万幸。 第一百零九章 同进同退 索性是先去缠住那几只鬼物,让慕容能将四象法阵的灵兽替下来。 果然,这一方法甚是奏效,慕容眼中一亮,抽出时机,手中阵旗一亮,四象法阵之中四头灵兽虚影齐齐冲去,将那青皮鬼物围在中间,一阵的猛打。 青皮鬼物虽然依旧占有上风,那刚刚提起的攻势却也位置一阻,不禁暴跳如雷,却见霓榕也化身双色孔雀黑白两道霞光朝着自己霎时卷来。 这一耽搁,场面总算是得以控制。 韩澈的脚步不快,但却沉稳,似乎每一步都有所计量,走得格外的认真,手腕上,那化身为一只红色手镯的冥王铃不时闪耀出微光,极其的暗淡。 在其对面百丈之外,凌如是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味来,脸上迅速的闪现出一丝惊喜也似的神色,开口道: “韩小友,你们终于也到了,老夫也终于能放心一二了!这日月祭台已经开光,古辛他们正在争夺控制权,你师兄已然落了下风,只有我才知道这镇界碑的祭炼方法,这你快将冥王铃与我,让老夫助你师兄一臂之力!”他的语气十分的急切,紧张莫名,说话间,已经缓缓向着韩澈的方向走了过来。 两人的中间隔着的正是那一座被三人围坐的雪白祭台。 韩澈无言,也没有丝毫的表情,脚步依旧缓慢。 “韩小友,事不宜迟,小友刚刚能以冥王铃隔空追踪,找到这里,也必定是知道手中冥王铃不全,只有将两物合一,再结合通灵妙玉和特定的法决,一举就能将这镇界碑炼化,你师兄和这两人固然法力高强,却也只能凭着蛮力妄图破除这碑上的禁制,倒是暂时没那么容易成功,但时间一久,什么可就都说不定了。” 他的声音愈加的急切,脚步却也同韩澈一般,不疾不徐,分外的踏实,在其周身,灵力外放得甚是厉害,他也不在意,反倒是目光一刻不停的放在韩澈的脸上。 “如此下去,你师兄非但法力大损,还会被禁制之力反噬,不死也是重伤;那两人白衣的叫庄周子,缁衣的叫辛一笑,都是千年前就威震一方的修士,积年老妖,全不是你们能够对付的,即使是古辛全盛之时,也未必就是其中之一的对手,况且你也看出,他此时伤的很重,甚至已经在消耗寿元支撑,多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你难道真的不管你师兄的性命吗?!“” 凌如是的声音愈加严厉起来,甚至包含了一种暴怒的情绪在其中,眼神并不时的向着古辛瞄上一眼,似乎十分的担忧和紧张。 “妲怛、司晓宇,帮我阻他一阻,万不可让他靠近我!” 全神贯注行走中的韩澈,脸上终于是显出了一丝苦楚,轻叹一声,嘴唇微动。 妲怛和司晓宇的耳中立时响起了韩澈低沉的说话声,末了却听他似是有些犹豫的又补充了两个字“小心”。闻听此言,两人毫不犹豫的拔身而动,身形连闪间,遁光一起,便向着凌如是的方向飞去,手中法器更是早早的祭上了天空。 凌如是万万没有想到韩澈会一眼不发直接动手,心中还在盘衡该用什么办法拿到那另半只冥王铃。动武,那已是最差的选择。 所以眼见两个人驾着遁光向自己彪驰而来,他却是瞬间愣了,全然没有搞明白是怎样的情况。 他无话,司晓宇和妲怛更是不明所以,不知道到多说什么,只是韩澈的话他们无条件的要听也就是了。 昆吾横卧在手,凌空一荡,也并无什么特别的花样,一道火红枪花已经向着凌如是飞袭而去;而妲怛却是手捻一串念珠,高坐莲台,嘴唇微动一阵,一个“吒”自轻飘飘的出口,居然化成虚影,也是向着凌如是结实印去。 “混账!”凌如是当真的是又急又怒,见此情景如何又不知道是韩澈的受益。两道劲光迫近,可恨他却后退躲避不得,这九龙盘天阵通向阵眼之处,确是步步惊险,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走不得回头路,那怕是一时半刻的含糊,退得一点,也将是一步深渊,永久沉沦。 他先前不肯走进这禁制阵法之中,就是存了坐山观虎斗的想法,不想韩澈却毫不犹豫,瞬间看透了阵法的走法,一步便踏了进来,这才让他焦急非常,不得不自己也入阵走这一趟。 心中半是愤怒,半是惊异,凌如是身形停滞了一瞬,昆吾的火光从其胸前直接划过,险一险没有在其身上留下一条枪痕,他连忙赶上一处平缓之地快走两步,谁料那“吒”字觉竟盘旋着从正上方落下。 他赶忙袖口一拂,一道青云升起将那“吒”字包裹其中,砰砰数声,将其爆裂之气劲尽数当下。然而还没等他再迈步,便听脑后劲风不善,匆匆一低头,那本来已经划过的火红枪芒竟然诡异的又再次回头,杀将了回来。 如此一来二去几个回合,司晓宇和妲怛因是听了韩澈的意思,只是力图阻滞凌如是,却并不与其正面对抗,只是远远的立于高空以术法和枪芒挑逗,道真是把个凌如是弄得有些手忙脚乱。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老夫与你家古辛大师乃是至交,同进同退,你们不知道吗?!难道此时要对老夫我动手,什么道理?!” 凌如是大声喝到,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并在此将古辛挂在嘴上,以示是友非敌,然而,这一举动却并没有是司晓宇几妲怛的骚扰式攻击停止或哪怕慢上一点。 “小娃子,再如此老夫可就不客气了!”凌如是的愤怒可想而知,已经几乎旺盛道了极点,他眼瞅着韩澈借此时机已经继续向前行进了十数丈,转眼距那中央祭台也不过三十丈左右。 “你们……你们……”凌如是气得胡须飞扬,“别怪老夫心狠了!”凌如是终于大吼一声,广袖一甩,一面擎天巨伞忽然出现在他的手中,凌如是手心一晃,这伞刷的一声打开,便如是百年老树的一片树冠,好似方圆之内都被其覆盖。 凌如是朝着大伞拜了三拜,手中轻轻一摇,这伞便随着他的手转动起来,越来越快,司晓宇的枪芒打在这大伞上,不时发出砰砰的作响,竟然不能力透半寸,反倒是被其反弹了回去,亏是司晓宇躲得飞快,这才没有骤然受伤。 但还未待他立得稳妥,便见巨伞突然向天一扬,刷刷刷无数金针如暴雨般便倾泻过来,这些金针分外的耀眼,竟然让人不敢直视,似乎相见之下,竟连心神也所有动荡,只是一念之间,万千金针几个闪烁已经布满了身前身后,犀利无比。 司晓宇骤然遭袭,心神又被这金针所放的光华所乱,一时间竟没来得及防备,此时骤一清醒,想要放出造化玉蝶或是西极抵挡已是晚了,只能牙一咬,护体遁光自动发出,手臂护住头眼等要紧之处,便想硬吃了这一下。 忽然眼前一明,一道璀璨的蓝光砰然爆裂,四面八方都恍若深海。 妲怛身形飘忽,已经离了那莲台,胸前一串佛珠散得七七八八,飞扬间相互撞击,又相互关联,竟如锁链般将司晓宇包裹在其中,密不透风,那些金针落在串珠锁链之上,不住腾起一朵朵蓝色的小花,分外艳丽。 妲怛用手一指,一只精致的小鼓即在头顶,就像是哄孩子用的拨浪鼓,轻轻一摇,两侧鼓锤便向鼓面上来回的敲击,发出“咚咚”的声响,只是这响动却和普通的拨浪鼓大有不同,忒得沉闷了一些,仿若是闷雷一般,且重且沉。 “咚咚咚”每一下都像似敲击在人心上,让人好生烦闷。 妲怛口中咒语声音不断,一串串金色符咒穿破虚空向着下方凌如是撑起的黑色大伞撞去,金光爆鸣,蓝焰沸腾,何其壮观。 但这黑伞却如海中礁石般岿然不动,丝毫不畏这妖火与符咒的侵袭,即使是那古怪小鼓发出的沉闷声响,也被其一应的挡下,只是也无法再行反弹或攻击就是了。 “哼!”伞下的凌如是从容淡定,不禁冷哼一声,袖口一扬,一片青云霎时飞出,化作一口三尺宝剑冲向天际,这剑且轻且薄,看似毫无杀伤可言,但眼见此物向着自己飞来,妲怛的眼中却露出惊骇。 小鼓向天一冲,陡然的涨大了三四倍,那轻摇的节奏也骤然加紧,咚咚咚,每一声,便伴有一道金色狂雷从天而降,向着这青色小剑劈去。 这小剑却灵活异常,如一条灵蛇飞窜不止,那天空落下的狂雷十有八九都被其一闪而过,便是那击在剑上的几道,也着实未能对其造成什么太大的危害。 妲怛且战且退,似乎并不欲与之硬拼,然而这剑却似跟定了妲怛,就算其不断的变幻路线,也逃之不掉。其速度却还在逐渐的加快,甚至已经渐渐的超过了飞遁中的妲怛。 第一百一十章 小剑终于是赶在一个转弯前拦在了妲怛的面前,顿时化作一片青芒,向着妲怛罩来,妲怛手捻咒法,足有上百朵蓝莲一下子从身体中飞纵而出,迎向那青色剑光。 便听是“轰隆”的数声,蓝莲爆做漫天繁星的同时,小剑的去势也为之一阻,却是显出了青白耳光,一只普普通通的龟壳——天衍灵龟。 而与此同时,司晓宇也终于是借着保护祭起了法宝,地卜星盘当空一洒,七颗房子大小的星球顿时倾泻而下,轰鸣着砸向了下方的黑伞。 韩澈已经愈来愈靠近了中央的日月祭台,那所剩的十数丈距离几乎是跨步而至,连凌如是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想干些什么,凭着这样方式即使硬闯入进来,也无非只是向场中那三人一样。以他翁则初期的修为,凭一己之力与三名后期修者争夺镇界碑,那几乎就是笑话一样,就算是有那半只冥王铃,没有铃锤,那可是废物一样。他又是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凌如是当真是有些想不通,然而他不敢赌,他为这一次可是花费了太多的心血,付出了太多代价,即使是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容有失。 想到这里,凌如是的脸色突然涨红起来,血气快速的走满全身, 那黑伞已被其向天一托,轰然挡下了司晓宇投来的数颗星球。 气浪拔起数丈,委实方圆十余里都忽然的狂风大作,在这风沙中,凌如是长吼一声,身形也一下子拔高了数丈,熊腰虎背,头生鳞角,全不似先前那和蔼老人的外形。 而随着变化,这怪物疾行数步,居然全不关心脚下禁制的重重变化,身后一串轰隆隆的乱响,像是许多禁制被触发引起极大的反应,这一路几乎是焰火不断。 司晓宇面色凝重,各种猛攻齐出,却终是无功。妲怛此时也悬停在了高空,符咒、蓝莲,如流水般冲刷这黑色巨伞,天地间顿时一片蓝色澄明,无边无际。 这这动作却根本无法限制住凌如是的脚步。 韩澈、凌如是,此刻的二人虽然依旧磕磕绊绊,但却已经是实打实的奔跑了起来,眼见得就在日月祭台之前,那桌面上较小的盘龙柱此刻正放射出动人的寒芒。 “啪!”两道琉璃光束如同离玄之箭直奔对面凌如是的双眼,凌如是像是早有防备,一只羽扇祭出,挡掉光束,招手一挥,一道弹丸划着诡异的弧线飞落韩澈。 韩澈口中慌忙的射出一道寒芒,如一道晴天霹雳,霎时轰击在这弹丸之上,将这弹丸也是新奇,居然也不溃散,只是一个停滞,便被冰焰团团包裹,呼呼的燃烧。 “不好!”韩澈和凌如是几乎同时呼喊出声,也几乎是一齐将手伸向了那正被三人争夺中的镇界碑。 便听“轰”的一声,凌如是掷出的小球在韩澈的冰焰灼烧下,终于不堪重负,轰然爆炸,其气浪之汹涌刹那间席卷向日月祭台。 祭台上一阵恐怖的低低嗡鸣,那本来因为三人争斗而陷入僵持平衡状态的灵气波动,瞬间被这突入的灵气流搅得乱七八糟,祭台上原本陈列的石杯石碗,香烛蜡台一股脑的被一扫而空。而另所有人目瞪口呆的,那镇界碑居然也缓缓的脱离了这祭台的控制,向着天空飞去,韩澈只觉腕上一阵的灼热难耐,几乎下意识的一甩手,那半只冥王铃幻化的手中便嗖的一声飞向了缓缓升空的镇界碑。 而凌如是手中的那半只却也是相同的情况,一样义无反顾的飞走而去。 爆炸的威力还未及消散,乱流反倒是越聚越多,纷纷扬扬,形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灵力漩涡,径直爬高。韩澈和凌如是被这巨大漩涡带着,几乎是立身不稳,却又因冥王铃的缘故,万万不得放手,居然一齐施展了神通,化作清风向上攀升,追踪而去。 “噗!”古辛率先吐出一口鲜血,睁开了双眼,精神萎靡的不成样子,就连发梢都已是花白,只是此刻的眼中却莫名的闪过了一丝惊喜。 白衣中年和枣核侏儒的脸上也是差不多的神色,兴奋、惊讶、焦急! 三人齐齐伸手一指,三道灵光直扎灵气漩涡之中,片刻便在漩涡中心透出一方视野,正是一只鲜红如血的小巧铃铛,铛的一声,轻灵通透,苍空立时万籁俱静。 “庄世兄,快将那镇界碑与我!”天空中传来凌如是急切的呼喊声。 再看空中那镇界碑上,那黄色灵力业已压过了黑色与灰色两道,将其二者压迫在下方极窄的一线,仿佛唾手可得。 “哼,你承诺的东西现在可还在你手上,我哪里知道你会不会守信用啊!”那威严中年闻言却是冷笑一声,手中印诀不停,声音却放肆的扬了出来。 “哎呀,这都到什么时候了!世兄,你还信不过在下不成?!”凌如是的声音有几分嗔怒。 “利字面前,还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好,这人与你交情应该也不浅吧,如何,你刚刚不还亲自捅了一刀吗,这一刀,可还捅得快活?!”中年人声音威严无比,却是自带了几分戏谑,一片灵气乱流之中,并看不清他的真颜,只有这声音和随后的大笑格外的刺耳。 一阵沉默,许是凌如是真是气得紧了,半晌忽然爆发出一连串的大笑,“好好好!周世兄!这就是小弟许给你的冥王铃,通灵妙玉在我手中,你我就一同打开这镇界碑如何?!” 两人似乎隔得极远,这声音一高一低也是缥缈得很,但一字一句都分外的真切,却是丝毫也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就好像偌大的空间内,便只剩下这两个人一般。 “好,你既如此说……那……”中年男子豪迈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三分兴奋,三分傲气,可是只一刹那,这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无比,“凌如是,你敢出手!” 身在乱七八糟的灵气乱流中,韩澈根本看不清下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得这隐隐约约的聒噪这声,忽然的,神识便是一动,那一根原本连接着半只冥王铃的神识感应居然一下子断掉了,再也感受不到来自冥王铃的半点气息。 他身处空中,肉身已经随风而儿,此时却是迟疑的停滞在空中,显得有些茫然。 紧接着,便听见不知何方,忽然传来一阵阵的大笑,笑得旁若无人,他刚要去仔细查个究竟,“通通”两声,两个人影便跌跌撞撞倒飞向了自己,看那身形竟然正是司晓宇与妲怛。 韩澈心下略惊,连忙一手一个接住,两人狼狈的又倒退了几步,这才站稳了些。 “怎么回事?!”韩澈忧心忡忡的问道,噪声很大,漩涡形成的风状乱流更大,他看不到也听不真切。 “唉,”司晓宇长叹了一声,“是那个凌宫主,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个白衣服的老头儿下手了,两个人似乎还有什么交易,但没商量好吧。他还弄了个障壁似的东西,我们进不去,反倒被自己的攻击反弹了回来。看来,那些高手也是一样,倒是被这家伙突然的摆了一道。”他答得倒是很轻松,只是有些咬牙切齿。 便听风沙怒吼中,再次传来那两个嘹亮异常的声音。 “哈哈哈,本宫为何敢出手,庄老鬼,你打的什么主意本宫会不知道?!本宫既然敢请你出来,就不怕你会翻出天去,这淬了逆厄圣水的续庚草滋味儿可还过得去啊?!” “逆厄圣水?!你说的什么?!” “逆厄圣水本身亦是世间难寻的圣物,吞服此水可使法力暂时的大进;续庚草练成的续庚丹能够延长寿元,更是可遇不可求的神物。” “哼!”对面十分冷酷的哼了一声。 “两样东西各自服用都有益无害,可是药力却是大大的相冲,以逆厄圣水浸泡续庚草吃下去,这种弊处短时确是不会显现的,甚至还会修为大增,但只要被桃木之类的刺破,这种相冲的药力就会瞬间发作,就算你命大死不了,但法力能剩下一两成就已经是不错了,我又有什么不敢打你的主意?对了,还要感谢你为本宫拿到了镇界碑,要不然,对付这几个老不死的,还着实有些困难。” “你!你早就动了手脚?!是针对老夫的?!” “哼,那是当然,你也不过就是一枚棋子罢了,能让本宫如此设计,也算是十分的荣幸了;还有你们,这里是天罗腹地,整个天机谷千年的灵气根本都桎梏在这滕王鼎中,你们想进来,可以试试能不能打破这层障壁。”那声音说着有不禁大笑了起来,笑得人一阵阵的心烦。 “好,很好!”那庄姓修士的声音充满的怨怒,竟然是气得笑出声来。天空之中轰隆隆的狂击声不断的响起,虽然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凭那此起彼伏的灵气爆破,也可以想象是怎样过的一番狂轰滥炸的情景。 韩澈不禁有些奇怪,在这一众高手虎视眈眈的环视下,就算这人真的能够难道什么滕王鼎、冥王铃,他又凭什么有信心能够走出去,难道是有什么空间异能,能够瞬间撕开虚空远距离遁走? 这似乎也不太现实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正自想着,便听一个略带疲惫的声音也兀自响了起来,韩澈瞳孔微微一缩——那是古辛。 只听古辛缓缓说道,“凌宫主,说到底你我都是古滇国的后裔,这天机谷也是你我总归逃不出的宿命,我不知你到底是什么算计,但于今这般,我还是要劝你莫要反被聪明误啊。” “宿命?!”听闻此言,对方似乎愣了一愣,瞬间就像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你管着叫宿命?百里老儿,你们百里氏族世代都是如此迂腐,却是根本不晓得天时。这天罗人的根底你可知道?你敢在这儿谈什么宿命……” “你说什么?”古辛直直问道。 他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当年抚仙湖之事的原委,你们不知道,我们这一支却是晓得一清二楚,所谓天罗族人叛变,也不过是滇王和象雄王想要绞杀天罗族的权宜之计,却不想却被西域的秃驴意外搅扰了,这大概就是天意吧,天罗,也不过是西方教的一班余孽而已。” “西方教?”这个词却是相当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韩澈皱了皱眉,疑惑的望向了妲怛。 妲怛却亦是摇了摇头,全然不知。 西方教,这可能是先天四教中最神秘的一个了。其教义、法门与道、巫、妖都完全不同,可以说一个异数,早在数千年前,西方教便已经逐步瓦解、分化,无论是教义还是修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细算起来,最接近原始西方教的一支,便就该算是西域的密宗佛门。而密宗再发展,传播到中原,逐步的便扩展为中原佛门,亦有显密之分,大小乘之分,却已经更为不同。 是以世人总是将佛门十亿佛国称为西方极乐净土。 但如今多这天罗人居然和这神秘的西方教有何关系,甚至是当年抚仙湖之事,还出现了西域密宗的影子,这就颇让人玩味了。 “凌如是,你说这些又有何意义,滕王鼎的用处,想必你也有所了解,并不能让你插翅飞出此地,今天即使你能得到此物,又如何能逃出目前这重重包围。”似乎是慕容的声音。 “废话那么多干嘛,什么天罗人,西方教的,绕得老子头疼,我们就且待这老匹夫要怎样去撼动那滕王鼎,就凭他手里那冥王铃?!”这却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了。 “滕王鼎开启之时,这受鼎镇压的灵气就会快速弥散,到时老夫看他还拿什么能撑住这壁障!我们一起杀进去,将他碎尸万段就是了!”这也不知是谁,戾气忒大。 韩澈且听着,便听空中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哼”字,这凌如是竟是不愿再解释什么,蓦地不再开口了。 场中居然难得的静默下来,只能听到灵气漩涡带起的劲风呼呼狂啸的声音,萧索无比。这劲风随猛,但对于他们这种级别的修者来说,也紧紧是行动和失神扩展上有些不便,却是并不能造成太大的威胁。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那原本应该是冥王鼎所在的位置,忽然传来了一阵高亢诡异的吟唱声,音调或长或短,或高或低,婉转悠扬,让人莫名的汗毛倒竖。韩澈的心中也随着这吟唱声蓦地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他竟然也有通灵妙玉?!”却听司晓宇在身旁忽然若有所思似的说了一句。 韩澈一楞,抬眼看向天空,虽然在漩涡的覆压下,天空依旧是一片黑漆如墨,看不清其后的真实情况,却是蓦地有一束温和的青光透过黑漆漆的漩涡中心幽幽的打了下来,形成了一束半月形的光印。 这印记的形状如此特殊,让韩澈也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和先时霓榕此女使用来突破祭台外围光幕禁制的灵玉十分的相似,经司晓宇所说,此物正是通灵妙玉。如今再见,似乎凌如是的手中亦有此物,他虽然意外,却也没有太多惊奇。 此玉一照,便闻得虚空中一阵嗡嘤的作响,若成千上万的蚊蝇同时齐飞,随之传来一声声清脆悦耳的铃声。 这铃声和先时韩澈手中的半只冥王铃发出的声响已有了极大的不同,更加的虚幻,也更加的轻灵缥缈,乍听之时如在千里之外,而细听之下,又仿佛回响在耳畔。 “咦?”一声清亮的疑问声忽然传了过来。 “这滕王鼎还真让他撼动了?!”又是一声疑问。 “别急!好像有些不对……”议论声更加的杂乱。 韩澈默默的举头望着,此时他不得不将神识聚拢成一线,专注的凝视着天空中那滕王鼎的方向。 这神识穿透黑洞般的漩涡中心,自是以韩澈的神识强大也是断不能和那些翁则后期的老怪物们相提并论,再要穿透那层结界,就勉强得多了,他也只能是通过这一线视线,来稍稍观察黑洞后的情况。 只见那只四方小鼎仍然原原本本的立在虚空之中,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变化,而凌如是披头散发,一副癫狂若痴的样貌,一手掐指成决,一手持火红冥王铃,头顶高悬那新月般的通灵妙玉,正谨慎的将一道道符箓贴在小鼎的周围八面。 冥王铃的铃音一声响似一声,一声紧似一声,虽然单调,但莫名的却让人心驰神往,渐渐的,神识也开始恍惚,闻听此声,便觉那声音竟然和那西方梵音妙唱有着几分相似,说不出的精深。一线之光内,韩澈甚至有些错乱,眼前是不是出现了十亿波罗花开的情景。 一沙一世界,这一眼见佛国,原本也并不是不可能,可是放在此时此地,却委实有些不合时宜。 又是一番急促的咒语声,伴随着铃音与恍惚的梵唱声,凌如是的身形狂抖,本命真火忽的从喉间喷出,直窜向小鼎的四面八方,将其团团围住,煅烧起来。 凌如是神情肃然,似乎不敢有点点马虎,尽量的控制着火势,同时长剑向天飞舞,呼呼数道剑光化过虚空,四条青龙亦是腾空飞出,亦是盘绕在这小鼎的周围,越旋越快。 “滕王鼎!滕王鼎!你们怎么知道这滕王鼎的意义,哈哈哈,什么九黎遗物,什么古滇天罗,这化境飞升永生不死的秘密你们这些蝼蚁一样的凡人又怎么能够明白,哈哈哈,如今,如今终于是落在本宫的手中,落在本宫的手中!”凌如是大喊道,似乎有些癫狂。 “唉。”司晓宇长叹了一声,以他的经验一般这样这么喊的,悲剧也就快了。 然而凌如是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即使意识到此时也顾及不上了。青龙盘绕之间,铃声密集如雨点,空中的小鼎却渐渐的动了,极缓的,极轻的,向着凌如是飞去。 凌如是大感胜利在望,口诀更催,不多时,只一摊手,已将小鼎抱入怀中,小鼎上散发出柔和的紫光,莹莹绕绕,分外缥缈,将凌如是那喜极若狂的脸孔也映得分外飘渺。 他自然是不会留意到,那屏障之外,刚刚还跃跃欲试,只待灵气消散,结界稍弱就意欲一哄而上的众多高手,此时却莫名的各自倒退了几步,面上神情更是一个赛了一个的古怪,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很有些不对。 凌如是的心情大好,手中再次显出一枚漆黑的符印,喷了一口精血,印在了顶盖之上。缓缓地,鼎盖被小心翼翼的揭其,仿佛有千斤之重,没抬起一毫都十分的费力。可凌如是却是一丝不苟。 他早就知道这盖子下面隐藏着一个十分精巧的法阵,只要打开,通过通灵妙玉瞬间可以被传送到一处绝难被发现的地方,随后再慢慢炼化了冥王铃,借助太岁冥王之力,遁出这幽冥道并不是什么大的问题,而此后,就是远遁起来,等到这些人再找到自己,自己恐怕早就凭着滕王鼎的秘密飞升上界了。 而这早已设计好的一切,今时却有些不一样,随着滕王鼎逐渐的打开,通灵妙玉却是并未出现意想之中反应,只有一股且轻且薄的紫烟从鼎中缓缓地溢出,飘散极远,而那灵气形成的结界已经开始松动,漩涡也逐渐的平息下来,不再沸腾。 更加奇怪的是,那些刚刚还奋力攻击结界壁障的修者此时却像是集体睡着了一般,却无动静,并没有一丝要冲进来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凌如是的心中不禁有些打鼓,想不通此中的症结到底在哪里。 滕王鼎的盖子终于被完全的打开,其中的星罗密布的符文阵理依旧还在,这让他多少安心了一点,但里面……似乎还有些东西。 他这样望着,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望着自己,视线的热度让他略有不适应,不经意的抬起头,却是一个少年。 “你?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进来的?”凌如是有些意外。 对方没有答,仍然那样有些木讷的站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即使如此,凌如是也完全没往心里去,这人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向自己的两只手。 “你来的也正好,去把你师姐带过来,”凌如是沉了沉,“她如果不从,就先把她止住,另外……”他看了一眼下方的一片死寂,不禁皱了皱眉,有点搞不清状况。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失踪了多时的徒弟——凌子尘。 “师,父?”凌子尘张了张嘴,挤出了两个字,有些干涩,有些生硬,听不出是疑问,还是招呼。 “嗯?你会说话了?!”凌如是有些诧异,兼之,更加的恍惚,他有点吃不准,现在所见的是不是现实,抑或自己从揭开滕王鼎的那一刻起,便进入了幻觉。 第一百一十二章 难道是这滕王鼎有些不对,其中蔓延出的紫气难道是乱人神识的毒瘴?!不可能啊,他祖上关于天罗人,关于天机谷与滕王鼎的事情,记述的是如此详细,甚至连同为古滇正宗的百里氏族也是不能比拟的。这些记载中,可没有一处说过这滕王鼎中有此等制幻之物的。 听见凌如是的问话,少年的眉梢扬了扬,不易察觉的,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啪!”忽然的,上一刻还在数丈之外的少年,不知怎么忽然就出现在了凌如是的面前,施施然伸出一只手,直接抓住了凌如是的脖子,将其高高的举了起来。 凌如是的脑中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的情况,又惊又怒,心神一紧,却是并没有完全的丧失理智、 身在半空之中,凌如是周身灵力瞬间蓬勃爆发,荡起一圈灵光,而眼中亦是青芒一闪一柄小剑从口中喷出,直奔凌子尘的面门。 在他料想之中,凌子尘的那一点道行,即使让他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也休想能对自己造成一星半点的伤害,荡起的灵光便已经足够将其震飞出老远,这种叛徒,胆敢对自己出手飞剑伤的重些,教训重些,再擒住,回头好好的折磨一番,才能够解了心头之恨。 然而灵光荡漾而出,携着粉金碎石之威,接触到凌子尘的肉身,却毫无反应,泥牛入海一般,竟连晃都没能让他一晃。 如此不躲不闪,青色小剑也就合情合理的直刺向了凌子尘的眉心,这少年依旧面带微笑,双眼中红色异光一闪,那飞来的小剑即可在眉间停住,哗的一声碎成残片。而那红色异光却似意犹未尽般继续的游弋,更是分化成两股,直奔凌如是的双眼狠狠刺来。 凌如是惊得一头汗,见状连忙躲闪,他被提住衣领,受制于人,不能随意活动,同时,不知为何只感觉浑身上下都是酸麻痒痛,反应也迟钝的可以,所以,纵然是这红色异光不快,他也躲得很是吃力。 刷的一声,红光从凌如是的耳边划过,两颊霎时被带出两道细长的血口。 “你……你……”凌如是怔得说不出话来,他这才想起用神识扫过面前人的身体,当即险些吓得晕过去。 ——不见底,对方的修为之深,神识之广,居然根本就无法探知,便如浩浩大海,汪洋大泽。 “怎么会这样!你到底是谁?!”凌如是的生意颤抖着,不可置信的,恐惧感瞬间占领了灵台,他竭力的就想发动体内的几件法器,包括那刚刚拿到手的冥王铃,却更加惊恐的发现,这些本来如呼吸一般与自己心神相依的东西,此刻,却全然的不受控制了。 “天罗圣童?你居然让天罗圣童醒来,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慕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几分震惊,亦或是无奈。 与其相隔十数丈的距离,那青皮的鬼物尸鬼王也显出身形来,口中发出桀桀的怪笑,看着凌子尘的方向舔了舔嘴唇。 两人却已经不再打下去了,看不出来谁最后占了便宜。 其他的人形也陆续的现了出来,相隔极远,看得出来,彼此之间的芥蒂和戒备仍然不小,却还是有意无意的将凌子尘包裹在了其中。 “想不到了,我们一群老鬼苦心盘算了这么久,到头来,竟然反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子多算计了一步,这叫什么?凌如是,被自己徒弟抓着的感觉如何啊?!”庄姓修者的声音陡然粗犷了很多,脸色极差,看样子,已是用什么法子先行将续庚丹的毒性暂时压住了。 “你们!你们是什么东西!”看了一眼中年人,凌子尘的嘴贱笑意更加明显,一伸手,已将凌如是凌空抛出。 凌如是也算是反应极快的,刚要借势遁走,忽然间,便感到周围虚空一阵乱颤,居然哗的涌出一片金色黏浆,将自己浑身上下包的像一只茧子一样,严严实实,这些黏浆一接触道肉身,便迅速的变硬,便如万千利刃,同时扎进了自己的身体,并且还在不停的搅动。 凌如是想叫,可是那里动的了,想挣扎,可分毫力气也没有,周身灵力也一下子被桎梏住,无论怎么调动,都没有丝毫的反应,渐渐的,只觉得肉身再缓缓的瓦解,分化,一阵困意袭来,渐渐的,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凌子尘笑了笑,丝毫也不管被随意抛开的凌如是,眼中红芒一荡,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而从其身后,竟又走出了一个人。 司晓宇和韩澈的脸色都变了,那是——其缘。 只是此时的其缘虽然容貌微变,气质却多少有些不同,完全不是以前那个十一二岁屯头屯脑的小和尚应有的,冷漠,残酷。 “有点不对啊,是控神术?”司晓宇低声问了一句。 韩澈摇了摇头,“不知道,看起来没那么简单。” “丸子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啊,会不会是被抹掉了?”司晓宇问道。 “倒是有可能,你打算怎么办?”妲怛问道。 “生擒下来。”韩澈淡淡的道。 “杀了他们!”只听凌子尘用那沙哑的嗓音吩咐了一声。 可他这话还没等落下,不远处几个心急的便身形一闪已经直飞向了其缘。这些人那个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又怎容的别人先动手。 其缘没有应答,冰冷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坚定的迈出了一步。众人皆是感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灵压,竟然狂暴如飓风肆虐而来。 而在这飓风的中心,其缘双手合十,虔诚无比的一恭到底,一声诡异的咒语念出,千万棵菩提枝仿若从天而降,一下子在众人眼前形成了一片广阔的菩提林。 “菩提大阵?!”妲怛一声惊呼,一跃而出,身下莲台却似失去控制一般直向菩提林中飞去,他却根本不去管,遁光一起,已经落向了数里之外。直到站定却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当前的包括古辛、辛一笑等人都已经被卷进了这大阵之中,顿时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打斗之声,只是不很激烈,反倒是为这荒乱的背景平添了几分沉重的节奏感。 竹林越扩越广,渐渐的便已经靠近了韩澈等人,竹林上方,其缘的面上显出痛苦的神色,脸色煞白得不见血色,但嘴角的笑却依旧残酷。 司晓宇的眉头皱得尤其紧,他与妲怛相处时日虽然不多,却异常的投缘,这小肉丸子似的小和尚几乎是一步不离的跟在他的左右,眼见得现在这般模样,却是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只这一愣神的功夫,司晓宇刚牙关紧咬,将手中的西极提了提,意欲有所行动,却是被韩澈一把拽住,停也不停的向后飞去。 “师兄?”司晓宇惊奇的看着有些不太对头的韩澈。 而韩澈却一言不发。 一只菩提枝“刷”的从眼前划过,被韩澈歪头闪过,却邪一搅,断成数段,消散无踪,再回头,却又是数支穿插着设了过来,密集入网,韩澈轻点眉心,冰蓝火焰从口中射出,将身边二十丈内,尽都消散焚成一边冰焰的海洋。 然而这努力却似乎还是杯水车薪,菩提枝如雨点般簌簌而落,根本躲不胜躲,菩提沾地即长,瞬间便拔成一颗颗参天古树,而起脚下枝叶也瞬间铺散成坚固的实地,杀机暗伏。 司晓宇这时才知道自己小看了眼前的阵势,吃惊不小,以他的见识,其缘的法力也不过刚刚入门,纵然是肉身被什么厉害角色控制,凭其那点修为和法力,断然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但显然的,所想和所见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庄周子和那位范护法不经意间跑到了一处,两人法力精深,奈何或是中毒,或是重伤,都有些力不从心,仅仅依靠防御法宝险险的躲过了菩提剑阵的冲击,站立在虚空,不禁有些发愣,范护法刚想说些什么,忽然看向庄周子的瞳孔陡然放大,一副难以置信的面孔。 便见一个散着金光的小人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手中佛铃花串一转,滴溜溜的便系住了庄周子的脖子,小人法决一催,佛铃花朵朵怒放,噗的一声,鲜血泵出,死尸倒地。而花串上却滴血不沾,又向着自己飞了过来…… 司晓宇和韩澈并肩而立,已是收了进攻的心思,老实祭出了造化玉碟,外界的攻击却一时不见消减,举头望去,便见如烟火般的蓝色光团照亮天边的一脚,妲怛狼狈的跌入菩提林中,手上印诀却还自不停,那面小鼓再次的被其祭在当头,叮咚作响,而其座下的那只拉风的莲台一已经不见所踪。 接连的两声惨叫传来,悲戚之切,估摸着大概凶多吉少,二人却听不出是谁,脸色难看的紧。 “这不合理,怎么平白的这么厉害!”司晓宇有点沉不住气了,阵中的菩提越来越密集,青色菩提枝叶胡缠乱搅,完全防不胜防,更是一般法宝难以抵抗,碰之即削骨断肢,连血都被菩提佛光蒸发干净。 他就亲眼看到被搅进阵中月鸷苗寨的一位黑脸长老,刹那间被菩提叶削头剔骨,一具白骨片刻倒下,被佛光一招化作细粉纷飞,就连元婴都一起化了齑粉。 这佛门大阵居然杀戮起来也如此的狠辣凶残。 恐怕方才若不是韩澈及时的拉他一拉,他司晓宇的下场也便应该是这样了。 “正途!布阵!”耳中一声低沉而急促的吩咐,像是古辛。 司晓宇举目观瞧,随着这声吩咐,九杆杏黄小旗瞬间穿梭了菩提林,直直飞向了天空中拈指独立的其缘,却被其缘身上荡起的护体金光诅咒,翁的一声三向八方,旗身刹那展成三丈,立地化作一道旗门,阵旗迎风一展猎猎飞扬,生生在菩提飞纵的阵中撕裂出一道缺口,也将从容布阵的其缘扯在了其中。 阴风遮天,一阵鬼哭神嚎,千万生魂统通从旗门中涌出,直朝阵中的其缘扑去,欲做那万鬼啖魂之势。 第一百零三章 其缘眼中刻毒之光一闪,又是一挥手,无数佛铃花伴着天籁佛音降下,这佛铃花上金色符文缭绕,却具都是加持了高深的法力,尽皆如有千钧之力轰击在那旗门之上,万千生魂立时一片惨呼,齐楚无比,狰狞鬼向却是完全没有收敛,反倒更为执着的向着其缘迈进。 韩澈见得清楚,其缘一人立此大阵,却是对上十数人,其中数个还是翁则中后期的高手,虽面上还是从容写意,但暗里料想不可能太轻松,他相信那天罗圣童即使再变态,也断不可能逆天得这般过。 果然,佛铃花下,其缘的身形渐渐的有些摇摆,似乎力有不支,而菩提大阵中也逐渐被辟顿出来一处寸草不生的空地,显然是那几位高阶的修者也终于从初始的手忙脚乱中扭转过来,占了上风。 “尸鬼王,你做什么?!” 不知何处传来古辛的呵斥,愤怒之意从声音里便听得清晰。 随着一串桀桀的怪笑,一个身形鬼魅般在旗门中穿行。 “小子,你这往生大阵摆的不错,居然攒齐了九百九十九只忠心不二的幽冥恶赞,法力还如此深厚,不会是将你们古滇的一族生生血祭了吧?!如此大的手笔!原本不会是准备拿来对付老夫的吧?!如今这么早就用出来对付别人,怎么?觉得把握活下来,准备拼死搏一搏了?那老夫可就不客气,统统帮你收编了吧!” 阴厉的声音伴着刺耳的笑声不断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尸鬼王,你怎么不分时候,现在天罗圣童已经复活,这怪物承受了千余年的天劫之力,又被天机谷灵脉滋养,如今修为已经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了,你还要内讧不成?!”慕容的声音。 “内讧?!哼哼哼,什么天罗圣童,老夫又什么时候和你们成了一伙儿的?!”嘎嘎笑声继续传来,九道旗门后阴魂的气息渐行渐弱,随之一一变幻会杏黄小旗的模样飞走,转眼便已经只剩下了五杆。 “老鬼,他们说的没错,眼下不是时候,你抢了那千八百个恶魂赞不要紧,这小和尚好不容易被困住的罗汉金身可就活了,到时候他背后还有那圣童,你让我们怎么办?!” “我管你们怎么办?!亏得是这什么罗汉金身,否则这往生大阵真的加在爷爷身上,爷爷岂不是已经成了他们的粮食,如此精纯的恶赞魂力,哈哈,说不定又可以再上一层了。”尸鬼王声音异常激动,眼见得那旗门又轰然倒下了一座。 阴风已经无法再形成规模,其缘灰白的面孔在高空显出形来,依然双手合十,却更加的疲惫,他的对面手持一把长剑的古辛被一震而飞,狂吐鲜血,手上那长剑与那另外八杆长旗气息相仿,此时却是黯淡了许多。 其缘仰天叹了一声,那张本来圆乎乎肥嘟嘟的小脸忽然泛起一层华丽的金光,拂袖一甩,一座双头金身从身后突然的拔起,一下子便涨大七八丈,居然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而金身两张脸上那狰狞凶厉的面孔以及手上鲜血淋淋的法/轮、宝剑、鱼肠、金莲饲养法器,让人看了,莫名的一阵心悸。 “快制住他!”妲怛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了出来,居然有一些慌乱。 哪里还用其多说,场中诸人又有谁是弱者,早就看出情形不对,已经纷纷祭出法宝向着金身打去,谁料突然的,一声长啸响彻天地,金身头上一个盘坐的童子忽然睁开了双眼,那面目却和凌子尘有着七八分的相似,这小童闭目塞听,忽然的大口一张,就好像赫然崩塌了一座堤坝,金光从其口中大泄,如海啸般席卷向场中的众人。 “不好!”护体灵光纷纷亮起,众人也不纠缠,都像一边撤退,却将当先那正狂吞赞魂,吞的开心的尸鬼王露了出来,这货陡见金光,不觉大惊,刚想也运气护体灵光,便觉周身压力一起,沉重非常,却是被数百个恶赞齐齐抱住。 他吓得一脸绿皮已如土色,还想再祭法宝,便正正的金光倾轧了过去,瞬间消失不见,便是齑粉也无。 金光毫不停歇,陡然拔高了数丈,如有知觉般追向了四散而逃的诸人,当先是黑麒苗寨的莫长老,他本来自忖断臂,伤势极重,先时并未参战,躲得极远,谁料众人奔逃之间,他后知后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反倒是落在了前面,大浪一卷,瞬间亦被卷了进去。 金光有追上因布阵遭到反噬的路正途,与月鸷苗寨的另一位伤重的长老,一样的,也都吞了。 “啊!”女子的尖叫声忽然自下方传来,韩澈不禁一惊,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身形一闪,已经跃出了造化玉碟的控制范围。 司晓宇大惊,但看见韩澈的背后突然的生出两只五光十色的凤凰翅膀,又惊得没能发出声音。 十几位高阶修者的拼斗,天地动荡乱如煮粥,凌语兮却是已经吓傻了,她先是身在凌如是所下的禁制之中,这禁制虽然从外看是清晰如洞窗,但从里向外却是一片的朦胧,她连场中发生了什么都根本无从知晓。 而随着凌子尘和其缘的出现,这互斗的激烈程度一下子升级了数倍,她面前那原本坚若磐石的禁制也瞬间土崩瓦解,然后…… 小姑娘直接就傻了…… 金光翻涌着向自己涌来,看那样子只要闪念便会将其完全吞没,凌语兮的心中一阵的冰凉,美目紧闭,口中却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便在此时,只觉腰上一紧,周身顿时一轻,耳边忽然的风声大作,她再一睁眼,发现已经是身在空中,周边腾起一圈红色光霞,将那骇浪般的金光尽数挡下。而抱着自己的男子,愁眉紧锁,望着天空,似乎还在思索这什么。 “你……你回来了?!”她有点懵,脑子不太转,挤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但对方似乎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回答的意思,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望着天空。 语兮有些好奇,也斗着胆子向那个方向望去,果见刚刚还如洪流骇浪一般的金光此刻竟然已经收的一干二净,而在虚空中,一个半身赤裸的男子手托一红皮葫芦正站在那金身罗汉像的前方,而其缘不知何时,却已经力竭,被随意的抛在一般,这男子看起来约莫中年,很是不修边幅,一副神情也分外懒散。 “你怎么才来?难不成是故意刁难我等是不是?!”见到这人现身,矮小侏儒顿时大喜,可是面上却显出不悦,沉声问道。 “这个嘛……是睡过了一点,”中年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可眼神扫视过四周,却也略略的惊讶,“我说,我也不过是晚出来一小会儿,你们怎么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连天罗圣童都复活了?!复活也就复活了,居然还让他元神归一?元神归一也就罢了,为什么还找个佛修主动送上门去,我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男子连珠炮死的一顿发问,问得当场主人诸人都是一阵发懵。 “你且别说这些,眼下情势似乎有些不妙啊,尸鬼那老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此时已经死了。”侏儒继续道。 男子有些无奈的挠了挠了胳肢窝,“死就死了吧,反正也没什么大用,这圣童活着时虽然也算不上什么顶尖的修者,但如今千年过去了,这身遗骨却已经借着天地造化修到了接近寂灭的境界,恐怕连我也远不是对手了。” “什么?连你都不是对手?”侏儒吓了一跳。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西方教毕竟是先天教,他们这一支又是较早的一支,看来已经是参透了部分寂灭之道,大生大死之意,当年他们全族迁徙,又游历各地,千年所求的无非也就是这一遭,如今若还不能培育出一位寂灭大乘来,那倒真是有些过分苛刻了。” 男子一边叹气,一边竟席地坐了下来,仰头望着那金身罗汉头顶的小人。 “你见识倒是不错!”小人面上无悲无喜,却亦不着急动手,反倒是双手合十,款款言到,“我教自传道人间,在西方立梵国万年,一千七百年前,便早有人修得灭度灵光,使其大成,却终未有一人入寂灭,修不得一丝寂灭佛光,所以只能遭劫数,梵国沉沦海底,子民俱都应劫,只有我一脉侥幸脱劫,辗转印度、西域传道,即是密宗佛教前身,这位小师傅,对也不对?”这小人竟是居高临下的问下了妲怛。 “嗯,确有这一说法。”妲怛点头,“世人口中那片所谓的亚特兰蒂斯大陆,的确是和佛门的前世今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并不知你们称它什么,但佛之一字,于西方教却和你们所想有些不同,密宗之人删改教义,将所传西方教之道区解,更是再将这曲解之道再传,反生出什么所谓‘天主’、‘天子’之类,标榜因果、善恶、轮回,以逆来顺受为求来世,实则生生反复,使万民不得教化,外道丛生,无以修行,视为大罪果,这,你可也认得?” 这次问话却是看向了那邋遢中年。 “大抵是如此!”男子笑道,却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很好,故我修得佛身,超脱轮回,发愿要涤尽污浊,荡除外道,重整教义,是否使得?”小人拈指微笑,声音如洪钟大吕,向四方传开,震得人心神动荡。 男子却面色不改,依旧云淡风轻的笑着,“西方教为先天大教,肩负匡扶之责,若要荡除外道,重整教义当然是使得的,但你不过是一介枯骨,连罗汉位都未进到,也敢自称‘修得佛身’?!”男子嘿嘿笑着,边说居然一挥手,一道金光直刺向小人的面门。 “哼”小人并不在意,清清冷冷的飞出一个哼声,曲指一弹,亦是一道金光飞出,正与飞近的金光对在一处。 顿时爆裂之声大起,金色佛光如流觞般飞落。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小人的神情肃然了三分,难以置信似的盯住了下方的男子,口中喃喃,“寂灭佛光?!你……你怎么能修得此光!巫门怎么可能……不对,这不是寂灭佛光,这是……” 男子摆摆手,“是什么不重要,只是告诉你,修得寂灭佛光也并不代表就是参悟寂灭,离有资格荡除外道还早了一些。” “哼,无用巧舌!” “非是无用,你是否想过,如果你现在所借共生的这具驱壳,如果不是天罗血脉,有待如何?你所依仗的‘佛身’,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个冒牌货?!”男子依旧懒懒的说道。 可小人的脸色却刷的变了,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便在此时,男子却已经出手了,红色葫芦向这天空飞去,葫芦口一开,一道黑光直直的向着张着凌子尘面孔的小人飞去罩下。 圣童不由一愣,可旋即便又恢复了正常,嘴里发出冷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扰乱本佛尊的心神,笑话!” 只见单手掐诀,金色佛光立时暴涨,形成一张巨大的屏障,将那涌来的黑光统统敌住,黑光虽亦是猛烈非常,却根本穿不透这佛光。 那男子也不见惊讶,懒洋洋的结了个手印,一声呼和,那红皮葫芦在天空滴溜溜的旋转,瓶口一收,猛地又是一倒,黑光顿时刷的一声变成血红,更是裹挟着无数红云红砂,声势惊人。 圣童看了一眼红砂罩定的奇景,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淡淡喝令一声,一个“杀”自出口,便见其身下的法相金身忽然大动,结成不动根本印的双手忽的高高举起,一声叱喝如惊雷,遥遥一拳挥出,便听轰然巨响,那红云红砂已如尘屑般四散飞扬,再不带一丝灵气。 那红皮葫芦晃了三晃,一道惊鸿飞向了地面,但法相金身又怎可能如此轻易的放过,那粗大的拳头又是向天一举,轰隆隆的向着虚空砸去,红皮葫芦虽已遁出百丈,但被仍是陡然一歪,载向地面,而那拳风却丝毫不见停歇,一路更加的彪悍,居然是向着场中诸多人一起席卷。 众人俱都心中惊骇,慕容手中多出一柄玉柄浮尘向天挥扫,银丝如芒滚携着惊天雷势逼向拳影,但一触上拳影却立时消退大半,呈现颓势;古辛见状连忙祭出八荒尺,乃是一件攻守兼备的法器,一经出手,便隐没在天空的万千银丝之中,趁着银丝与拳影的相斗,忽然暴起。 长尺带起的狂风,俱都砸在这拳影之上,却也只是将其砸的稍稍便移,而其后的一道却依旧势大力沉的向着众人涌来。 左右又有各一道人影斜插而来,出手极其迅捷,一道黑霞,一道绿虹一齐轰击砸那第二道拳影之上,拳影一晃,飞向天空。 却是辛一笑与那位一向寡言的月鸷大祭司。 这四人修为具是高深莫测,此时全力出手破对方一击,却竟是有些吃力,心中都各自惊骇。当即却也并无时间去想,宝光莹莹中,俱都主动的向着那凝聚成形的法相金身而去。 便在此时,天空中一点红光乍起,却正是赶在法相金身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间隔瞬间冲到了近前。 金身近前,中年男子手握血色长刀,直刺向盘膝稳坐的天罗圣童,剑道曲指,但那杀意却异常执着。 “就凭这个?!”那圣童轻笑一声。亦不见有何大动,只是曲指一弹,指光如电般正落在男子的肩头,几乎未等男子哼出一声,便在其肩上烧出碗口大的通透伤口,看起来狰狞异常。 男子翻身跌落,却是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咦?”天空的圣童轻咦了一声,饶有兴致的望向了男子消失的那一片区域,片刻才悠然的点了点头,“不错,晦明镜不愧是时间一等一的防御灵宝,所设幻景居然连本佛尊都一时欺瞒了过去,可是,硬吃了这一击,这镜子还能再复原吗?!” 他像是自顾自的说着,双手车轮般旋转,做合十状,虚空灵力云集,形成一只巨大的金色佛手,就欲向中年消失的那虚空处推去。 却不想这手掌刚刚形成,天空陡然五彩霞光一闪,一青一蓝两道疾光便飞纵了过来,那青光居然丝毫不惧佛掌惊人的法力,一穿而过,兀自搅动,而那蓝光却是轰的燃烧起来,被其碰触之地俱都化为微尘。 佛掌为法力化形之物,无形无质,其蕴含的灵力更非这青蓝两道流光可比,是以损害也该不大依旧直向虚空抓去,只是片刻后,佛掌上却兀的腾起一捧一片蓝芒,这个掌心都被蓝色的火焰冻住,凝滞不前。 圣童唯一讶然,便闻一声凤啼,蓝色火焰竟然突破佛掌向着自己烧来,于此同时,便有一道暗红刀芒亦是循着诡异的路数向着自己的后颈劈来。 “哼!”圣童冷笑,那做拈花状的手掌一挥,虚空中清脆铃声响过,一片白芒兜头向着杀出的韩澈和司晓宇二人罩去,也不待二人反应,瞬间将二人落了进去。 冥王铃叮铃铃作响,摇曳不定,片刻才重新归于平静。圣童身后去招,谁知这铃儿竟完全的不听使唤,圣童的脸上显出狐疑,连忙变幻了一个法决再招,可是铃铛仍是不见动弹,他皱眉,一道金光射出击打在叮当之上,这铃铛响了两响,居然就直勾勾的向着地面坠去。 圣童的眼中金光闪了闪,想要再有动作,却又见一个矮子偷偷摸摸的从身后窜出,抖手放出一只木匣,落定虚空,嗖的一声,足有百千根毒针从木匣中之涌而出,携着一抹浓重的血气直扑自己要害,他撩了一眼,已然知道这毒针比非凡品,可是又怎么能放在他的眼里,当即金身法相又是一拳挥出,一圈佛铃金光伴随着拳风将这漫天的毒针纷纷击落。 圣童微微颔首,唇齿轻启,眼中符文浮现,双指向那侏儒轻轻一指,这侏儒就动也不动的僵在了高空,眼露惊恐,法相金身瞬时赶到近处,手中提着的金锏当胸此处,辛一笑便如同棉絮做的一般,软踏踏的瘫了下去。 圣童举指再点,却是向着虚空,一指点出,便见慕容护法斜楞楞的从虚空中栽出,神情惊恐,四肢头颅俱都僵住,动弹不得的样子,金身法相身形一闪,如一朵金莲飘乎乎的再次出现在慕容的身后,金锏刺出。 这一锏刺中,那便是和辛一笑一样的下场,慕容的心中有怎不通明,不禁挣扎着狠狠的一咬舌头,剧痛中,嘴上突然有所只觉,一口舌尖精血噗的声喷出,那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忽然的出现了四只猛兽的虚影。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正是四象。 四象现身便是一声长长的咆哮,随之身形晃,已经齐齐的向着彼此奔去,青龙之翕、白虎之爪、朱雀之焰、玄武之牙硬生生的对撞在一处,虚空荡漾起层层褶皱,居然像是要轰然爆开。 “四象绝灭?!”圣童那淡漠中略显疾苦的神情终于是动了动,身形也终于跟着动了动,这一动却是直接离开了那身下的莲台,如鬼魅般,瞬移着出现在了这四象法阵的上空。 伸手一指,一柄宝杵蓦地飞出在法相金身的腰上一顶,就将其整个抽飞出老远,金身法相无痛觉、无恐惧,只有那身上爆发出的咔吱咔吱的脆响,才能隐约辨识出这一击的威力。 只是也借着这一击,他终于是逃离了这四象绝灭的阵中,圣童手中印诀一番,一声清亮呵斥,一朵金莲捏在手中,轰然爆开,看似轻容无力,却是瞬间化作一张大网似的光华,直接将这四象法阵拢在其中,轰鸣声戛然而止,这近在咫尺的爆炸竟就如此消于无形。 只是他却再来不及回身去看那被其抽飞的金身法相,只见在其飞开的路径上突兀的又显出一柄金色大锁,矗天矗地,如巍巍巨门,金身法相双面狰狞,刚要挥拳攻上,便听当空旋了三旋,“咔嚓”一声,赫然锁住……然后,便是一片寂静。 古辛的身形踉跄的跌出虚空,一只胳膊鲜血淋淋,另一只手却紧紧的掐在慕容的肩头,满是惊骇,天命锁虽然及时的锁住了法相金身,但法相金身起初祭出的那一锏的威势却依然凶悍,他虽然能够将慕容推开,自己却不免狠狠的重了一下。 顿时臂上鲜血如注,金光如同蛊虫一般只向血液中流去,他也只得硬生生的以法力逼出,这才弄得自己很是狼狈。 但即便如此,惊骇之余,古辛的眼中却莫名的闪出了一丝惊喜。这抹惊喜同样的出现在慕容的眼中。 此时细看那天罗圣童的左臂上,便会惊奇的发现哪里竟然出现了一道血迹,伤口不大,却似乎难以愈合,鲜血汩汩的流出,虽然难以察觉,但又如何能逃得出这二人的眼睛。 “居然伤到了本体!看来还不是最坏的情况。”古辛淡淡传音道,在臂上又点了数下,血便涌出的更快,鲜红中丝丝金色游丝格外的显眼。 第一百零四章 “不错,这么说他还未成就金身!那就还不是仙品!和我们一样都是肉体凡胎而已?!刚刚他施展菩提往生咒,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怎么会仅仅是封闭了四感,看来,就是这个道理了!怎会如此……”慕容点点头传音道,亦是有些兴奋。 “嗯,如此说还真是个破绽,纵然他再强大,没有迈出最后那一步,我们如此多人,终归是有那一线机会。至于原因嘛,恐怕目前也难说了,或许那复活圣童的人竟然不是天罗人?!会有这种事?”古辛皱眉道,想了一想,又快速的问道,“对了,那先前与其对话的人是谁,为何我觉得有些熟悉。” 他的面色不好,这一疑惑皱眉就更加显得憔悴起来。 “你竟不知道,”慕容苦笑,“我没猜错的话,这人与你一脉牵连还不小吧!” “什么?!”古辛大惊出声,眼神凌厉的望向了慕容,却听一声巨大的轰响,正是那中年男子如一颗炮弹般被击飞了出来。 砰的一声撞击在高大的九龙蟠柱上,男子的咳嗽声和“哈哈”的大笑声却传了出来,“连心决入体,你便再强也终归是要伏诛!一千年了,你死了一千年,还挣扎着爬起来有何意义,不如继续沉睡去吧,今日,我且送你一程。” “连心决?!” 这话说的清晰异常,旁人也许还未有反应,古辛的神情却已是十分的不淡定。 “你,你竟然……还活着?!百里仇,这许多年……这……”他颤巍巍的问向从蟠龙柱上艰难抽身的男子,一只龙爪不偏不倚的刺入了他的肩膀,并且不断地吸食着他的血液,让他的神情有些痛苦,但笑容却依旧猖狂。 突然听得古辛的一愣,男子似乎也愣了一愣,只是却没有再多的神情变化,甚至没有多看这边一眼,双手一搓,一颗滚圆的黑球飞向身后的巨柱,轰的一声爆开,石柱崩塌,他也终于是借着此力挣脱出来,狂吐了几口鲜血。 男子盘膝而坐,取出一枚细长的兽牙、一柄乌黑的小刀、一面古朴的小镜,又再次抛出一只竹筒,竹筒置于头顶,向下一到,其中清泉汩汩流出,男子披散头发,双手交叉,祝念其一篇拗口的祭文。 “你想诅咒与我?!?笑话,以巫门三降之术竟也想对抗我教大法,你当真愚蠢!”圣童开口冷言,但随着这祭文的脱口,高高在上的他,脸上居然真的显出在意的神色,似是怀疑又似是惊恐,额头上也渐渐的渗出了汗珠。 男子却并不回答,仿佛刚刚笑过后,便再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是闭目默祷,一时将面前的兽牙插进心口,一时又将那乌黑的小刀刺进喉间,可诡异的是,如此这般重手下去,却不见男子的面上显出一丝一毫的痛苦,也不见有任何的血液流出,便好似是这一切都发生在别人的身上。 发生在谁身上,那自然就是对面的圣童。 男子每次一下,便见圣童的神色就更凝重了一分,痛苦也便更显然了一分,男子刀刀致命,招招拼狠,圣童也便更为痛苦,一张酷似凌子尘的帅气小脸此时已是狰狞非常,如同厉鬼一般。 这一幕,让在场的诸人看得都呆了,有脑子比较活的,便想趁机上去攻击一番,“趁他病要他命”,却被慕容一并拦下,只有一个道理,如此会大大干扰咒术。 降蛊之术如此神奇,全部凝聚在这一本三降蛊神经上,三降咒术,正是这一秘法的最核心代表,传说中,若三降蛊神经修炼有成,仅需捕捉对方的一缕气息,即使千里之外同样可以咒人于死地。阴狠之厮,恐怖之厮,就连初闻此道的韩澈听着都觉得匪夷所思。 而这一道却真真的是存在于他所在的痋蛊一脉之中,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早已渐渐遗散而已。 今日这男子用出,却果然是另有一种霸气。只是韩澈此时身不知在何处,当然是无缘得见。 咒语一声紧似一声,众人耳畔如同木鱼声声敲紧,紧的喘不过起来,莫名的又传来洪荒似的万兽嘶吼声,巨浪翻滚声,惊雷爆破声,到后来却和梵音清唱声、银铃叮咚声等一些列不相干的声音混在一起,让人心神如海上浮萍,一阵起起伏伏,不得安宁。 男子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攥了那古朴的铜镜,仿是异常艰难的举起,一点点挪向了自己的眼前。 “噗!” 面前的铜镜片片碎裂,那叫做百里仇的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翻身站起,却似立足不稳,踉跄了几步,这才半跪着稳住了身形。 “哼,与你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想不到还是低估了你,能够参悟寂灭境的人,果然也果决非常,只是你以五成法力逼出莲心劫,破我的降蛊数,难道就那么有把握凭着这剩下的一半神通答应我们这么多人?!” 他的声音有些不稳,并伴随这粗重的呼吸声,但这话却问得志得意满。 圣童依旧古井不波,只是脸色异常苍白,似乎遭受到极大的创伤,望着他,眼神中居然飘出一抹似是怜悯的神情,“很好,你很好。”他如是说,却不知是真心夸奖还是愤怒的说不出别的。 但说着话,圣童的手中已是再次浮现出一朵莲花,向天一抛化作一朵金莲,金莲在风中妖艳怒放,瞬间涨成澡盆大小。 圣童缓缓的飘向了金莲,有些吃力的盘膝坐在了莲台之上,双手置于双膝之上,掐的居然只是个不动根本印。 不闻佛音,亦是不见佛零花,金莲旋即默默的凋零,变得灰败,连带那圣童的躯体也渐渐的枯萎下去,像一朵深秋的黄花。 还未等众人做出惊讶的反应,莲心中一颗莲子样的红色颗粒忽然从那残败的莲叶中升起,直飞向圣童的眉间。 “寂灭金莲!你!”百里仇惊异莫名,腾身而起,居然是向远处逃跑,似乎片刻也不肯留在原地,众人莫名其妙,根本看不出对方这变化到底是有什么玄妙之处能将其吓成如此。 空中默然金光黯淡,仿佛是有流星陨落,那原本被金光照耀的通明的世界一下子陷入到黑漆之中。 “小心!”一声断喝突然传来,也不知起于何地,向谁而发,众人直觉头皮一阵的发麻,便听到突然“啊!”的一声惨叫,有血光从每个人的眼前划过,仿若是天空下起一场红雨,接着是重物一颗颗落地的声音,“扑通扑通!” 古辛忙运神识去看,顿时惊得倒退了一步。 那竟是一节节的断肢与尸骨,一颗毛发散乱的头颅咕噜噜滚到脚下,表情狰狞,睚呲欲裂——辛一笑! 一股强烈至极的警兆油然从后脊梁升上灵台,古辛几乎是下意识的运足灵力向后一挡,砰的一声,自己被一股巨力悍然轰飞出去,半晌落地,身上无处不痛,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强忍着没有昏眩过去。 但下一刻,她的神识便再次发出警兆,抬眼处,节节菩提巨木如利剑般向自己劈刺而来,居然密集成网。 “菩提大阵!”古辛自是明白,自己必是再次被打落到菩提大阵之中,看眼前这菩提巨木层层紧逼的形式,看来这阵比起先是又再次厉害了三分。他险险躲过几波攻击,听得四下里亦是阵阵嗖嗖的飞剑破空之声,心中立时一凉,料想其他人也应该是相似的情况,他心知肚明,就算是自己也无法在这大阵之中再多挺住一时三刻。 古辛心下焦急,头脑却亦有些空白,此时便见空中五色霞光一起,形成一只巨大的扇面,高高的铺展在天空之上,竟然将菩提大阵撕开了一条裂缝。 霓榕的本体那只双色孔雀出现在视野里,在其身旁是一只光霞万丈的冰蓝凤凰,但此二者所释放的光芒却尽都融汇到一处,落在一只小小的五色鸟的身上,这鸟形似凤凰,却生有五尾,各现一色,明艳照人,便如天空那五色扇面一般华美。 空中一只佛掌悠悠的出现,托着枯败的莲台与莲台上枯败的闭目少年,少年微微睁开眼,伸手一指,那刚刚才被五色鸟破开的大阵又渐渐的合拢,菩提巨木的阵势便自一股脑的涌来,眼见就要完全合紧。 却见那双色孔雀突然身形一摆,长鸣声后,两道华光直射莲台上的圣童。 “愚蠢!”圣童的口中飘飘然飞出两个字,佛手飞出直向这双色孔雀抓取,这孔雀方要躲闪已被抓个正着,被轻轻一捏,已是轰然爆开。 一个小小的孔雀虚影从肉身中飞出,却并不逃跑,反脱出佛手再向圣童撞去,未及到近前,便吃金光拦住,轰的一声,自爆开来。 这一爆虽未见伤得圣童,却也使其愣上一愣,那合拢的大阵便即滞住,众人一冲而出,当先的却是一个黑色的身影,一挥手,便是九只金光闪闪的蛊虫,金丝金线,向着圣童缠去。 而黑袍大祭司手握一柄墨色长剑,亦是赶将上来。一剑劈下正被一朵金莲挡开,金莲砸来,又被长剑磕飞。 这两人便在这漫天金丝虫影中激战了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那红皮葫芦晃了三晃,一道惊鸿飞向了地面,但法相金身又怎可能如此轻易的放过,那粗大的拳头又是向天一举,轰隆隆的向着虚空砸去,红皮葫芦虽已遁出百丈,但被仍是陡然一歪,载向地面,而那拳风却丝毫不见停歇,一路更加的彪悍,居然是向着场中诸多人一起席卷。 众人俱都心中惊骇,慕容手中多出一柄玉柄浮尘向天挥扫,银丝如芒滚携着惊天雷势逼向拳影,但一触上拳影却立时消退大半,呈现颓势;古辛见状连忙祭出八荒尺,乃是一件攻守兼备的法器,一经出手,便隐没在天空的万千银丝之中,趁着银丝与拳影的相斗,忽然暴起。 长尺带起的狂风,俱都砸在这拳影之上,却也只是将其砸的稍稍便移,而其后的一道却依旧势大力沉的向着众人涌来。 左右又有各一道人影斜插而来,出手极其迅捷,一道黑霞,一道绿虹一齐轰击砸那第二道拳影之上,拳影一晃,飞向天空。 却是辛一笑与那位一向寡言的月鸷大祭司。 这四人修为具是高深莫测,此时全力出手破对方一击,却竟是有些吃力,心中都各自惊骇。 当即却也并无时间去想,宝光莹莹中,俱都主动的向着那凝聚成形的法相金身而去。 便在此时,天空中一点红光乍起,却正是赶在法相金身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间隔瞬间冲到了近前。 金身近前,中年男子手握血色长刀,直刺向盘膝稳坐的天罗圣童,剑道曲指,但那杀意却异常执着。 “就凭这个?!”那圣童轻笑一声。亦不见有何大动,只是曲指一弹,指光如电般正落在男子的肩头,几乎未等男子哼出一声,便在其肩上烧出碗口大的通透伤口,看起来狰狞异常。 男子翻身跌落,却是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咦?”天空的圣童轻咦了一声,饶有兴致的望向了男子消失的那一片区域,片刻才悠然的点了点头,“不错,晦明镜不愧是时间一等一的防御灵宝,所设幻景居然连本佛尊都一时欺瞒了过去,可是,硬吃了这一击,这镜子还能再复原吗?!” 他像是自顾自的说着,双手车轮般旋转,做合十状,虚空灵力云集,形成一只巨大的金色佛手,就欲向中年消失的那虚空处推去。 却不想这手掌刚刚形成,天空陡然五彩霞光一闪,一青一蓝两道疾光便飞纵了过来,那青光居然丝毫不惧佛掌惊人的法力,一穿而过,兀自搅动,而那蓝光却是轰的燃烧起来,被其碰触之地俱都化为微尘。 佛掌为法力化形之物,无形无质,其蕴含的灵力更非这青蓝两道流光可比,是以损害也该不大依旧直向虚空抓去,只是片刻后,佛掌上却兀的腾起一捧一片蓝芒,这个掌心都被蓝色的火焰冻住,凝滞不前。 圣童唯一讶然,便闻一声凤啼,蓝色火焰竟然突破佛掌向着自己烧来,于此同时,便有一道暗红刀芒亦是循着诡异的路数向着自己的后颈劈来。 “哼!”圣童冷笑,那做拈花状的手掌一挥,虚空中清脆铃声响过,一片白芒兜头向着杀出的韩澈和司晓宇二人罩去,也不待二人反应,瞬间将二人落了进去。 冥王铃叮铃铃作响,摇曳不定,片刻才重新归于平静。圣童身后去招,谁知这铃儿竟完全的不听使唤,圣童的脸上显出狐疑,连忙变幻了一个法决再招,可是铃铛仍是不见动弹,他皱眉,一道金光射出击打在叮当之上,这铃铛响了两响,居然就直勾勾的向着地面坠去。 圣童的眼中金光闪了闪,想要再有动作,却又见一个矮子偷偷摸摸的从身后窜出,抖手放出一只木匣,落定虚空,嗖的一声,足有百千根毒针从木匣中之涌而出,携着一抹浓重的血气直扑自己要害,他撩了一眼,已然知道这毒针比非凡品,可是又怎么能放在他的眼里,当即金身法相又是一拳挥出,一圈佛铃金光伴随着拳风将这漫天的毒针纷纷击落。 圣童微微颔首,唇齿轻启,眼中符文浮现,双指向那侏儒轻轻一指,这侏儒就动也不动的僵在了高空,眼露惊恐,法相金身瞬时赶到近处,手中提着的金锏当胸此处,辛一笑便如同棉絮做的一般,软踏踏的瘫了下去。 圣童举指再点,却是向着虚空,一指点出,便见慕容护法斜楞楞的从虚空中栽出,神情惊恐,四肢头颅俱都僵住,动弹不得的样子,金身法相身形一闪,如一朵金莲飘乎乎的再次出现在慕容的身后,金锏刺出。 这一锏刺中,那便是和辛一笑一样的下场,慕容的心中有怎不通明,不禁挣扎着狠狠的一咬舌头,剧痛中,嘴上突然有所只觉,一口舌尖精血噗的声喷出,那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忽然的出现了四只猛兽的虚影。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正是四象。 四象现身便是一声长长的咆哮,随之身形晃,已经齐齐的向着彼此奔去,青龙之翕、白虎之爪、朱雀之焰、玄武之牙硬生生的对撞在一处,虚空荡漾起层层褶皱,居然像是要轰然爆开。 “四象绝灭?!”圣童那淡漠中略显疾苦的神情终于是动了动,身形也终于跟着动了动,这一动却是直接离开了那身下的莲台,如鬼魅般,瞬移着出现在了这四象法阵的上空。 伸手一指,一柄宝杵蓦地飞出在法相金身的腰上一顶,就将其整个抽飞出老远,金身法相无痛觉、无恐惧,只有那身上爆发出的咔吱咔吱的脆响,才能隐约辨识出这一击的威力。 只是也借着这一击,他终于是逃离了这四象绝灭的阵中,圣童手中印诀一番,一声清亮呵斥,一朵金莲捏在手中,轰然爆开,看似轻容无力,却是瞬间化作一张大网似的光华,直接将这四象法阵拢在其中,轰鸣声戛然而止,这近在咫尺的爆炸竟就如此消于无形。 只是他却再来不及回身去看那被其抽飞的金身法相,只见在其飞开的路径上突兀的又显出一柄金色大锁,矗天矗地,如巍巍巨门,金身法相双面狰狞,刚要挥拳攻上,便听当空旋了三旋,“咔嚓”一声,赫然锁住……然后,便是一片寂静。 古辛的身形踉跄的跌出虚空,一只胳膊鲜血淋淋,另一只手却紧紧的掐在慕容的肩头,满是惊骇,天命锁虽然及时的锁住了法相金身,但法相金身起初祭出的那一锏的威势却依然凶悍,他虽然能够将慕容推开,自己却不免狠狠的重了一下。 顿时臂上鲜血如注,金光如同蛊虫一般只向血液中流去,他也只得硬生生的以法力逼出,这才弄得自己很是狼狈。 但即便如此,惊骇之余,古辛的眼中却莫名的闪出了一丝惊喜。这抹惊喜同样的出现在慕容的眼中。 此时细看那天罗圣童的左臂上,便会惊奇的发现哪里竟然出现了一道血迹,伤口不大,却似乎难以愈合,鲜血汩汩的流出,虽然难以察觉,但又如何能逃得出这二人的眼睛。 “居然伤到了本体!看来还不是最坏的情况。”古辛淡淡传音道,在臂上又点了数下,血便涌出的更快,鲜红中丝丝金色游丝格外的显眼。 “不错,这么说他还未成就金身!那就还不是仙品!和我们一样都是肉体凡胎而已?!刚刚他施展菩提往生咒,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怎么会仅仅是封闭了四感,看来,就是这个道理了!怎会如此……”慕容点点头传音道,亦是有些兴奋。 “嗯,如此说还真是个破绽,纵然他再强大,没有迈出最后那一步,我们如此多人,终归是有那一线机会。至于原因嘛,恐怕目前也难说了,或许那复活圣童的人竟然不是天罗人?!会有这种事?”古辛皱眉道,想了一想,又快速的问道,“对了,那先前与其对话的人是谁,为何我觉得有些熟悉。” 他的面色不好,这一疑惑皱眉就更加显得憔悴起来。 “你竟不知道,”慕容苦笑,“我没猜错的话,这人与你一脉牵连还不小吧!” “什么?!”古辛大惊出声,眼神凌厉的望向了慕容,却听一声巨大的轰响,正是那中年男子如一颗炮弹般被击飞了出来。 砰的一声撞击在高大的九龙蟠柱上,男子的咳嗽声和“哈哈”的大笑声却传了出来,“连心决入体,你便再强也终归是要伏诛!一千年了,你死了一千年,还挣扎着爬起来有何意义,不如继续沉睡去吧,今日,我且送你一程。” “连心决?!” 这话说的清晰异常,旁人也许还未有反应,古辛的神情却已是十分的不淡定。 “你,你竟然……还活着?!百里仇,这许多年……这……”他颤巍巍的问向从蟠龙柱上艰难抽身的男子,一只龙爪不偏不倚的刺入了他的肩膀,并且不断地吸食着他的血液,让他的神情有些痛苦,但笑容却依旧猖狂。 突然听得古辛的一愣,男子似乎也愣了一愣,只是却没有再多的神情变化,甚至没有多看这边一眼,双手一搓,一颗滚圆的黑球飞向身后的巨柱,轰的一声爆开,石柱崩塌,他也终于是借着此力挣脱出来,狂吐了几口鲜血。 男子盘膝而坐,取出一枚细长的兽牙、一柄乌黑的小刀、一面古朴的小镜,又再次抛出一只竹筒,竹筒置于头顶,向下一到,其中清泉汩汩流出,男子披散头发,双手交叉,祝念其一篇拗口的祭文。 “你想诅咒与我?!?笑话,以巫门三降之术竟也想对抗我教大法,你当真愚蠢!”圣童开口冷言,但随着这祭文的脱口,高高在上的他,脸上居然真的显出在意的神色,似是怀疑又似是惊恐,额头上也渐渐的渗出了汗珠。 第一百零六章 男子却并不回答,仿佛刚刚笑过后,便再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是闭目默祷,一时将面前的兽牙插进心口,一时又将那乌黑的小刀刺进喉间,可诡异的是,如此这般重手下去,却不见男子的面上显出一丝一毫的痛苦,也不见有任何的血液流出,便好似是这一切都发生在别人的身上。 发生在谁身上,那自然就是对面的圣童。 男子每次一下,便见圣童的神色就更凝重了一分,痛苦也便更显然了一分,男子刀刀致命,招招拼狠,圣童也便更为痛苦,一张酷似凌子尘的帅气小脸此时已是狰狞非常,如同厉鬼一般。 这一幕,让在场的诸人看得都呆了,有脑子比较活的,便想趁机上去攻击一番,“趁他病要他命”,却被慕容一并拦下,只有一个道理,如此会大大干扰咒术。 降蛊之术如此神奇,全部凝聚在这一本三降蛊神经上,三降咒术,正是这一秘法的最核心代表,传说中,若三降蛊神经修炼有成,仅需捕捉对方的一缕气息,即使千里之外同样可以咒人于死地。阴狠之厮,恐怖之厮,就连初闻此道的韩澈听着都觉得匪夷所思。 而这一道却真真的是存在于他所在的痋蛊一脉之中,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早已渐渐遗散而已。 今日这男子用出,却果然是另有一种霸气。只是韩澈此时身不知在何处,当然是无缘得见。 咒语一声紧似一声,众人耳畔如同木鱼声声敲紧,紧的喘不过起来,莫名的又传来洪荒似的万兽嘶吼声,巨浪翻滚声,惊雷爆破声,到后来却和梵音清唱声、银铃叮咚声等一些列不相干的声音混在一起,让人心神如海上浮萍,一阵起起伏伏,不得安宁。 男子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攥了那古朴的铜镜,仿是异常艰难的举起,一点点挪向了自己的眼前。 “噗!” 面前的铜镜片片碎裂,那叫做百里仇的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翻身站起,却似立足不稳,踉跄了几步,这才半跪着稳住了身形。 “哼,与你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想不到还是低估了你,能够参悟寂灭境的人,果然也果决非常,只是你以五成法力逼出莲心劫,破我的降蛊数,难道就那么有把握凭着这剩下的一半神通答应我们这么多人?!” 他的声音有些不稳,并伴随这粗重的呼吸声,但这话却问得志得意满。 圣童依旧古井不波,只是脸色异常苍白,似乎遭受到极大的创伤,望着他,眼神中居然飘出一抹似是怜悯的神情,“很好,你很好。”他如是说,却不知是真心夸奖还是愤怒的说不出别的。 但说着话,圣童的手中已是再次浮现出一朵莲花,向天一抛化作一朵金莲,金莲在风中妖艳怒放,瞬间涨成澡盆大小。 圣童缓缓的飘向了金莲,有些吃力的盘膝坐在了莲台之上,双手置于双膝之上,掐的居然只是个不动根本印。 不闻佛音,亦是不见佛零花,金莲旋即默默的凋零,变得灰败,连带那圣童的躯体也渐渐的枯萎下去,像一朵深秋的黄花。 还未等众人做出惊讶的反应,莲心中一颗莲子样的红色颗粒忽然从那残败的莲叶中升起,直飞向圣童的眉间。 “寂灭金莲!你!”百里仇惊异莫名,腾身而起,居然是向远处逃跑,似乎片刻也不肯留在原地,众人莫名其妙,根本看不出对方这变化到底是有什么玄妙之处能将其吓成如此。 空中默然金光黯淡,仿佛是有流星陨落,那原本被金光照耀的通明的世界一下子陷入到黑漆之中。 “小心!”一声断喝突然传来,也不知起于何地,向谁而发,众人直觉头皮一阵的发麻,便听到突然“啊!”的一声惨叫,有血光从每个人的眼前划过,仿若是天空下起一场红雨,接着是重物一颗颗落地的声音,“扑通扑通!” 古辛忙运神识去看,顿时惊得倒退了一步。 那竟是一节节的断肢与尸骨,一颗毛发散乱的头颅咕噜噜滚到脚下,表情狰狞,睚呲欲裂——辛一笑! 一股强烈至极的警兆油然从后脊梁升上灵台,古辛几乎是下意识的运足灵力向后一挡,砰的一声,自己被一股巨力悍然轰飞出去,半晌落地,身上无处不痛,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强忍着没有昏眩过去。 但下一刻,她的神识便再次发出警兆,抬眼处,节节菩提巨木如利剑般向自己劈刺而来,居然密集成网。 “菩提大阵!”古辛自是明白,自己必是再次被打落到菩提大阵之中,看眼前这菩提巨木层层紧逼的形式,看来这阵比起先是又再次厉害了三分。他险险躲过几波攻击,听得四下里亦是阵阵嗖嗖的飞剑破空之声,心中立时一凉,料想其他人也应该是相似的情况,他心知肚明,就算是自己也无法在这大阵之中再多挺住一时三刻。 古辛心下焦急,头脑却亦有些空白,此时便见空中五色霞光一起,形成一只巨大的扇面,高高的铺展在天空之上,竟然将菩提大阵撕开了一条裂缝。 霓榕的本体那只双色孔雀出现在视野里,在其身旁是一只光霞万丈的冰蓝凤凰,但此二者所释放的光芒却尽都融汇到一处,落在一只小小的五色鸟的身上,这鸟形似凤凰,却生有五尾,各现一色,明艳照人,便如天空那五色扇面一般华美。 空中一只佛掌悠悠的出现,托着枯败的莲台与莲台上枯败的闭目少年,少年微微睁开眼,伸手一指,那刚刚才被五色鸟破开的大阵又渐渐的合拢,菩提巨木的阵势便自一股脑的涌来,眼见就要完全合紧。 却见那双色孔雀突然身形一摆,长鸣声后,两道华光直射莲台上的圣童。 “愚蠢!”圣童的口中飘飘然飞出两个字,佛手飞出直向这双色孔雀抓取,这孔雀方要躲闪已被抓个正着,被轻轻一捏,已是轰然爆开。 一个小小的孔雀虚影从肉身中飞出,却并不逃跑,反脱出佛手再向圣童撞去,未及到近前,便吃金光拦住,轰的一声,自爆开来。 这一爆虽未见伤得圣童,却也使其愣上一愣,那合拢的大阵便即滞住,众人一冲而出,当先的却是一个黑色的身影,一挥手,便是九只金光闪闪的蛊虫,金丝金线,向着圣童缠去。 而黑袍大祭司手握一柄墨色长剑,亦是赶将上来。一剑劈下正被一朵金莲挡开,金莲砸来,又被长剑磕飞。 这两人便在这漫天金丝虫影中激战了起来。 长剑招招凌厉,却偏偏破不开对方的佛光护罩,而金莲妖异,一时却也在金丝缠绕中不得施展。 这月鸷苗寨的大祭司竟然也有如此的手段。 一杆大旗陡然招展开来,一分为九,围绕圣童迅速的摆布出阵势,那本已魂飞魄散的路正途漂浮于旗阵上空,容颜神圣而肃穆,挥手间,往生旗烈烈飞扬,灵气翻涌。 他本是旗灵之体,自身与往生旗融为一处,往生旗不毁,真灵自是不灭。 唐津、禹州迎风而立,手中亦是一杆往生旗,簇拥着阵中的妲怛高坐的也是一副莲台,却是如海一般的湛蓝色,手中佛珠被转了一轮又一轮,面前却是一枚从未见过的转轮。 这转轮每转一圈,周围晦暗的空间便自明朗一些,风也便大了一些。 往生旗中轰轰雷鸣作响,在地面上劈遁出一道道深深的丘壑汇成诡异的阵纹,将阵中的妲怛与其上方打斗中的圣童和再上的路正途显得格外突出,三人形成笔直的一条直线,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束缚着,居然不曾移动。 “哼!”俯眼望着诸人的动作与那渐渐成型的往生大阵,圣童的面上却仍是轻蔑,一声长叹,千万莲叶兀自爆开,逼退攻来的黑袍大祭祀,负手而起,身形闪动间已消失在视野中,一道金光凝结成剑,直直的刺入了大祭祀惊恐莫名的眼中,惨叫声都未及发出。 他的身形继续闪动,赫然是朝着立于虚空的一杆往生旗,说不得就要强行破阵。蓝色冰凤突然合身扑上,就想爆开元神,圣童又怎会不知他的想法,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猛地窜出虚空,砰的将冰凤拍出极远,生死不知。 圣童的手掌终于接触到了往生旗上,猛地一阵嗡嗡巨响,其余八杆往生旗具都围拢过来,而圣童手中的往生旗一阵摇曳,忽的现出古辛那陡然似苍老了几十岁的面孔,一只手掌狠狠的按在了圣童的胸口。 一声凄楚的惨嚎从圣童的体内发出,圣童的身体如风中荷叶般摇摆,两个声音交替的从一具皮囊中发出似是争斗不止。 禹州、唐津、妲怛具都飞身上来,各出一掌击打在圣童的背后,轰然一身,灵气四三,将众人一应推开。 一个小小的灵魂飞逃着从圣童的躯体中飞出,落地时仍在不住的颤抖,狂喘不止,却不是凌子尘还能是谁。 天空之中一只小鼎默然独立,滴溜溜的旋转,鼎上端坐的少年面目狰狞,五官具都腐烂不堪,只有眉心眨动的一只巨眼格外的鲜明。 “你们!都得死!”圣童的声音再不是先时的淡定从容,而是变得尖厉恐怖。 第一百零七章 阴风遮天,一阵鬼哭神嚎,千万生魂统通从旗门中涌出,直朝阵中的其缘扑去,欲做那万鬼啖魂之势。 其缘眼中刻毒之光一闪,又是一挥手,无数佛铃花伴着天籁佛音降下,这佛铃花上金色符文缭绕,却具都是加持了高深的法力,尽皆如有千钧之力轰击在那旗门之上,万千生魂立时一片惨呼,齐楚无比,狰狞鬼向却是完全没有收敛,反倒更为执着的向着其缘迈进。 韩澈见得清楚,其缘一人立此大阵,却是对上十数人,其中数个还是翁则中后期的高手,虽面上还是从容写意,但暗里料想不可能太轻松,他相信那天罗圣童即使再变态,也断不可能逆天得这般过。 果然,佛铃花下,其缘的身形渐渐的有些摇摆,似乎力有不支,而菩提大阵中也逐渐被辟顿出来一处寸草不生的空地,显然是那几位高阶的修者也终于从初始的手忙脚乱中扭转过来,占了上风。 “尸鬼王,你做什么?!” 不知何处传来古辛的呵斥,愤怒之意从声音里便听得清晰。 随着一串桀桀的怪笑,一个身形鬼魅般在旗门中穿行。 “小子,你这往生大阵摆的不错,居然攒齐了九百九十九只忠心不二的幽冥恶赞,法力还如此深厚,不会是将你们古滇的一族生生血祭了吧?!如此大的手笔!原本不会是准备拿来对付老夫的吧?!如今这么早就用出来对付别人,怎么?觉得把握活下来,准备拼死搏一搏了?那老夫可就不客气,统统帮你收编了吧!” 阴厉的声音伴着刺耳的笑声不断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尸鬼王,你怎么不分时候,现在天罗圣童已经复活,这怪物承受了千余年的天劫之力,又被天机谷灵脉滋养,如今修为已经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了,你还要内讧不成?!”慕容的声音。 “内讧?!哼哼哼,什么天罗圣童,老夫又什么时候和你们成了一伙儿的?!”嘎嘎笑声继续传来,九道旗门后阴魂的气息渐行渐弱,随之一一变幻会杏黄小旗的模样飞走,转眼便已经只剩下了五杆。 “老鬼,他们说的没错,眼下不是时候,你抢了那千八百个恶魂赞不要紧,这小和尚好不容易被困住的罗汉金身可就活了,到时候他背后还有那圣童,你让我们怎么办?!” “我管你们怎么办?!亏得是这什么罗汉金身,否则这往生大阵真的加在爷爷身上,爷爷岂不是已经成了他们的粮食,如此精纯的恶赞魂力,哈哈,说不定又可以再上一层了。”尸鬼王声音异常激动,眼见得那旗门又轰然倒下了一座。 阴风已经无法再形成规模,其缘灰白的面孔在高空显出形来,依然双手合十,却更加的疲惫,他的对面手持一把长剑的古辛被一震而飞,狂吐鲜血,手上那长剑与那另外八杆长旗气息相仿,此时却是黯淡了许多。 其缘仰天叹了一声,那张本来圆乎乎肥嘟嘟的小脸忽然泛起一层华丽的金光,拂袖一甩,一座双头金身从身后突然的拔起,一下子便涨大七八丈,居然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而金身两张脸上那狰狞凶厉的面孔以及手上鲜血淋淋的法期、宝剑、鱼肠、金莲饲养法器,让人看了,莫名的一阵心悸。 “快制住他!”妲怛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了出来,居然有一些慌乱。 哪里还用其多说,场中诸人又有谁是弱者,早就看出情形不对,已经纷纷祭出法宝向着金身打去,谁料突然的,一声长啸响彻天地,金身头上一个盘坐的童子忽然睁开了双眼,那面目却和凌子尘有着七八分的相似,这小童闭目塞听,忽然的大口一张,就好像赫然崩塌了一座堤坝,金光从其口中大泄,如海啸般席卷向场中的众人。 “不好!”护体灵光纷纷亮起,众人也不纠缠,都像一边撤退,却将当先那正狂吞赞魂,吞的开心的尸鬼王露了出来,这货陡见金光,不觉大惊,刚想也运气护体灵光,便觉周身压力一起,沉重非常,却是被数百个恶赞齐齐抱住。 他吓得一脸绿皮已如土色,还想再祭法宝,便正正的金光倾轧了过去,瞬间消失不见,便是齑粉也无。 金光毫不停歇,陡然拔高了数丈,如有知觉般追向了四散而逃的诸人,当先是黑麒苗寨的莫长老,他本来自忖断臂,伤势极重,先时并未参战,躲得极远,谁料众人奔逃之间,他后知后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反倒是落在了前面,大浪一卷,瞬间亦被卷了进去。 金光有追上因布阵遭到反噬的路正途,与月鸷苗寨的另一位伤重的长老,一样的,也都吞了。 “啊!”女子的尖叫声忽然自下方传来,韩澈不禁一惊,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身形一闪,已经跃出了造化玉碟的控制范围。 司晓宇大惊,但看见韩澈的背后突然的生出两只五光十色的凤凰翅膀,又惊得没能发出声音。 十几位高阶修者的拼斗,天地动荡乱如煮粥,凌语兮却是已经吓傻了,她先是身在凌如是所下的禁制之中,这禁制虽然从外看是清晰如洞窗,但从里向外却是一片的朦胧,她连场中发生了什么都根本无从知晓。 而随着凌子尘和其缘的出现,这互斗的激烈程度一下子升级了数倍,她面前那原本坚若磐石的禁制也瞬间土崩瓦解,然后…… 小姑娘直接就傻了…… 金光翻涌着向自己涌来,看那样子只要闪念便会将其完全吞没,凌语兮的心中一阵的冰凉,美目紧闭,口中却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便在此时,只觉腰上一紧,周身顿时一轻,耳边忽然的风声大作,她再一睁眼,发现已经是身在空中,周边腾起一圈红色光霞,将那骇浪般的金光尽数挡下。而抱着自己的男子,愁眉紧锁,望着天空,似乎还在思索这什么。 “你……你回来了?!”她有点懵,脑子不太转,挤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但对方似乎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回答的意思,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望着天空。 语兮有些好奇,也斗着胆子向那个方向望去,果见刚刚还如洪流骇浪一般的金光此刻竟然已经收的一干二净,而在虚空中,一个半身赤裸的男子手托一红皮葫芦正站在那金身罗汉像的前方,而其缘不知何时,却已经力竭,被随意的抛在一般,这男子看起来约莫中年,很是不修边幅,一副神情也分外懒散。 “你怎么才来?难不成是故意刁难我等是不是?!”见到这人现身,矮小侏儒顿时大喜,可是面上却显出不悦,沉声问道。 “这个嘛……是睡过了一点,”中年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可眼神扫视过四周,却也略略的惊讶,“我说,我也不过是晚出来一小会儿,你们怎么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连天罗圣童都复活了?!复活也就复活了,居然还让他元神归一?元神归一也就罢了,为什么还找个佛修主动送上门去,我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男子连珠炮死的一顿发问,问得当场主人诸人都是一阵发懵。 “你且别说这些,眼下情势似乎有些不妙啊,尸鬼那老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此时已经死了。”侏儒继续道。 男子有些无奈的挠了挠了胳肢窝,“死就死了吧,反正也没什么大用,这圣童活着时虽然也算不上什么顶尖的修者,但如今千年过去了,这身遗骨却已经借着天地造化修到了接近寂灭的境界,恐怕连我也远不是对手了。” “什么?连你都不是对手?”侏儒吓了一跳。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西方教毕竟是先天教,他们这一支又是较早的一支,看来已经是参透了部分寂灭之道,大生大死之意,当年他们全族迁徙,又游历各地,千年所求的无非也就是这一遭,如今若还不能培育出一位寂灭大乘来,那倒真是有些过分苛刻了。” 男子一边叹气,一边竟席地坐了下来,仰头望着那金身罗汉头顶的小人。 “你见识倒是不错!”小人面上无悲无喜,却亦不着急动手,反倒是双手合十,款款言到,“我教自传道人间,在西方立梵国万年,一千七百年前,便早有人修得灭度灵光,使其大成,却终未有一人入寂灭,修不得一丝寂灭佛光,所以只能遭劫数,梵国沉沦海底,子民俱都应劫,只有我一脉侥幸脱劫,辗转印度、西域传道,即是密宗佛教前身,这位小师傅,对也不对?”这小人竟是居高临下的问下了妲怛。 “嗯,确有这一说法。”妲怛点头,“世人口中那片所谓的亚特兰蒂斯大陆,的确是和佛门的前世今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并不知你们称它什么,但佛之一字,于西方教却和你们所想有些不同,密宗之人删改教义,将所传西方教之道区解,更是再将这曲解之道再传,反生出什么所谓‘天主’、‘天子’之类,标榜因果、善恶、轮回,以逆来顺受为求来世,实则生生反复,使万民不得教化,外道丛生,无以修行,视为大罪果,这,你可也认得?” 这次问话却是看向了那邋遢中年。 第一百零八章 “大抵是如此!”男子笑道,却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很好,故我修得佛身,超脱轮回,发愿要涤尽污浊,荡除外道,重整教义,是否使得?”小人拈指微笑,声音如洪钟大吕,向四方传开,震得人心神动荡。 男子却面色不改,依旧云淡风轻的笑着,“西方教为先天大教,肩负匡扶之责,若要荡除外道,重整教义当然是使得的,但你不过是一介枯骨,连罗汉位都未进到,也敢自称‘修得佛身’?!”男子嘿嘿笑着,边说居然一挥手,一道金光直刺向小人的面门。 “哼”小人并不在意,清清冷冷的飞出一个哼声,曲指一弹,亦是一道金光飞出,正与飞近的金光对在一处。 顿时爆裂之声大起,金色佛光如流觞般飞落。 小人的神情肃然了三分,难以置信似的盯住了下方的男子,口中喃喃,“寂灭佛光?!你……你怎么能修得此光!巫门怎么可能……不对,这不是寂灭佛光,这是……” 男子摆摆手,“是什么不重要,只是告诉你,修得寂灭佛光也并不代表就是参悟寂灭,离有资格荡除外道还早了一些。” “哼,无用巧舌!” “非是无用,你是否想过,如果你现在所借共生的这具驱壳,如果不是天罗血脉,有待如何?你所依仗的‘佛身’,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个冒牌货?!”男子依旧懒懒的说道。 可小人的脸色却刷的变了,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便在此时,男子却已经出手了,红色葫芦向这天空飞去,葫芦口一开,一道黑光直直的向着张着凌子尘面孔的小人飞去罩下。 圣童不由一愣,可旋即便又恢复了正常,嘴里发出冷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扰乱本佛尊的心神,笑话!” 只见单手掐诀,金色佛光立时暴涨,形成一张巨大的屏障,将那涌来的黑光统统敌住,黑光虽亦是猛烈非常,却根本穿不透这佛光。 那男子也不见惊讶,懒洋洋的结了个手印,一声呼和,那红皮葫芦在天空滴溜溜的旋转,瓶口一收,猛地又是一倒,黑光顿时刷的一声变成血红,更是裹挟着无数红云红砂,声势惊人。 圣童看了一眼红砂罩定的奇景,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淡淡喝令一声,一个“杀”自出口,便见其身下的法相金身忽然大动,结成不动根本印的双手忽的高高举起,一声叱喝如惊雷,遥遥一拳挥出,便听轰然巨响,那红云红砂已如尘屑般四散飞扬,再不带一丝灵气。 那红皮葫芦晃了三晃,一道惊鸿飞向了地面,但法相金身又怎可能如此轻易的放过,那粗大的拳头又是向天一举,轰隆隆的向着虚空砸去,红皮葫芦虽已遁出百丈,但被仍是陡然一歪,载向地面,而那拳风却丝毫不见停歇,一路更加的彪悍,居然是向着场中诸多人一起席卷。 众人俱都心中惊骇,慕容手中多出一柄玉柄浮尘向天挥扫,银丝如芒滚携着惊天雷势逼向拳影,但一触上拳影却立时消退大半,呈现颓势;古辛见状连忙祭出八荒尺,乃是一件攻守兼备的法器,一经出手,便隐没在天空的万千银丝之中,趁着银丝与拳影的相斗,忽然暴起。 长尺带起的狂风,俱都砸在这拳影之上,却也只是将其砸的稍稍便移,而其后的一道却依旧势大力沉的向着众人涌来。 左右又有各一道人影斜插而来,出手极其迅捷,一道黑霞,一道绿虹一齐轰击砸那第二道拳影之上,拳影一晃,飞向天空。 却是辛一笑与那位一向寡言的月鸷大祭司。 这四人修为具是高深莫测,此时全力出手破对方一击,却竟是有些吃力,心中都各自惊骇。 当即却也并无时间去想,宝光莹莹中,俱都主动的向着那凝聚成形的法相金身而去。 便在此时,天空中一点红光乍起,却正是赶在法相金身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间隔瞬间冲到了近前。 金身近前,中年男子手握血色长刀,直刺向盘膝稳坐的天罗圣童,剑道曲指,但那杀意却异常执着。 “就凭这个?!”那圣童轻笑一声。亦不见有何大动,只是曲指一弹,指光如电般正落在男子的肩头,几乎未等男子哼出一声,便在其肩上烧出碗口大的通透伤口,看起来狰狞异常。 男子翻身跌落,却是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咦?”天空的圣童轻咦了一声,饶有兴致的望向了男子消失的那一片区域,片刻才悠然的点了点头,“不错,晦明镜不愧是时间一等一的防御灵宝,所设幻景居然连本佛尊都一时欺瞒了过去,可是,硬吃了这一击,这镜子还能再复原吗?!” 他像是自顾自的说着,双手车轮般旋转,做合十状,虚空灵力云集,形成一只巨大的金色佛手,就欲向中年消失的那虚空处推去。 却不想这手掌刚刚形成,天空陡然五彩霞光一闪,一青一蓝两道疾光便飞纵了过来,那青光居然丝毫不惧佛掌惊人的法力,一穿而过,兀自搅动,而那蓝光却是轰的燃烧起来,被其碰触之地俱都化为微尘。 佛掌为法力化形之物,无形无质,其蕴含的灵力更非这青蓝两道流光可比,是以损害也该不大依旧直向虚空抓去,只是片刻后,佛掌上却兀的腾起一捧一片蓝芒,这个掌心都被蓝色的火焰冻住,凝滞不前。 圣童唯一讶然,便闻一声凤啼,蓝色火焰竟然突破佛掌向着自己烧来,于此同时,便有一道暗红刀芒亦是循着诡异的路数向着自己的后颈劈来。 “哼!”圣童冷笑,那做拈花状的手掌一挥,虚空中清脆铃声响过,一片白芒兜头向着杀出的韩澈和司晓宇二人罩去,也不待二人反应,瞬间将二人落了进去。 冥王铃叮铃铃作响,摇曳不定,片刻才重新归于平静。圣童身后去招,谁知这铃儿竟完全的不听使唤,圣童的脸上显出狐疑,连忙变幻了一个法决再招,可是铃铛仍是不见动弹,他皱眉,一道金光射出击打在叮当之上,这铃铛响了两响,居然就直勾勾的向着地面坠去。 圣童的眼中金光闪了闪,想要再有动作,却又见一个矮子偷偷摸摸的从身后窜出,抖手放出一只木匣,落定虚空,嗖的一声,足有百千根毒针从木匣中之涌而出,携着一抹浓重的血气直扑自己要害,他撩了一眼,已然知道这毒针比非凡品,可是又怎么能放在他的眼里,当即金身法相又是一拳挥出,一圈佛铃金光伴随着拳风将这漫天的毒针纷纷击落。 圣童微微颔首,唇齿轻启,眼中符文浮现,双指向那侏儒轻轻一指,这侏儒就动也不动的僵在了高空,眼露惊恐,法相金身瞬时赶到近处,手中提着的金锏当胸此处,辛一笑便如同棉絮做的一般,软踏踏的瘫了下去。 圣童举指再点,却是向着虚空,一指点出,便见慕容护法斜楞楞的从虚空中栽出,神情惊恐,四肢头颅俱都僵住,动弹不得的样子,金身法相身形一闪,如一朵金莲飘乎乎的再次出现在慕容的身后,金锏刺出。 这一锏刺中,那便是和辛一笑一样的下场,慕容的心中有怎不通明,不禁挣扎着狠狠的一咬舌头,剧痛中,嘴上突然有所只觉,一口舌尖精血噗的声喷出,那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忽然的出现了四只猛兽的虚影。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正是四象。 四象现身便是一声长长的咆哮,随之身形晃,已经齐齐的向着彼此奔去,青龙之翕、白虎之爪、朱雀之焰、玄武之牙硬生生的对撞在一处,虚空荡漾起层层褶皱,居然像是要轰然爆开。 “四象绝灭?!”圣童那淡漠中略显疾苦的神情终于是动了动,身形也终于跟着动了动,这一动却是直接离开了那身下的莲台,如鬼魅般,瞬移着出现在了这四象法阵的上空。 伸手一指,一柄宝杵蓦地飞出在法相金身的腰上一顶,就将其整个抽飞出老远,金身法相无痛觉、无恐惧,只有那身上爆发出的咔吱咔吱的脆响,才能隐约辨识出这一击的威力。 只是也借着这一击,他终于是逃离了这四象绝灭的阵中,圣童手中印诀一番,一声清亮呵斥,一朵金莲捏在手中,轰然爆开,看似轻容无力,却是瞬间化作一张大网似的光华,直接将这四象法阵拢在其中,轰鸣声戛然而止,这近在咫尺的爆炸竟就如此消于无形。 只是他却再来不及回身去看那被其抽飞的金身法相,只见在其飞开的路径上突兀的又显出一柄金色大锁,矗天矗地,如巍巍巨门,金身法相双面狰狞,刚要挥拳攻上,便听当空旋了三旋,“咔嚓”一声,赫然锁住……然后,便是一片寂静。 古辛的身形踉跄的跌出虚空,一只胳膊鲜血淋淋,另一只手却紧紧的掐在慕容的肩头,满是惊骇,天命锁虽然及时的锁住了法相金身,但法相金身起初祭出的那一锏的威势却依然凶悍,他虽然能够将慕容推开,自己却不免狠狠的重了一下。 第一百零九章 顿时臂上鲜血如注,金光如同蛊虫一般只向血液中流去,他也只得硬生生的以法力逼出,这才弄得自己很是狼狈。 但即便如此,惊骇之余,古辛的眼中却莫名的闪出了一丝惊喜。这抹惊喜同样的出现在慕容的眼中。 此时细看那天罗圣童的左臂上,便会惊奇的发现哪里竟然出现了一道血迹,伤口不大,却似乎难以愈合,鲜血汩汩的流出,虽然难以察觉,但又如何能逃得出这二人的眼睛。 “居然伤到了本体!看来还不是最坏的情况。”古辛淡淡传音道,在臂上又点了数下,血便涌出的更快,鲜红中丝丝金色游丝格外的显眼。 “不错,这么说他还未成就金身!那就还不是仙品!和我们一样都是肉体凡胎而已?!刚刚他施展菩提往生咒,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怎么会仅仅是封闭了四感,看来,就是这个道理了!怎会如此……”慕容点点头传音道,亦是有些兴奋。 “嗯,如此说还真是个破绽,纵然他再强大,没有迈出最后那一步,我们如此多人,终归是有那一线机会。至于原因嘛,恐怕目前也难说了,或许那复活圣童的人竟然不是天罗人?!会有这种事?”古辛皱眉道,想了一想,又快速的问道,“对了,那先前与其对话的人是谁,为何我觉得有些熟悉。” 他的面色不好,这一疑惑皱眉就更加显得憔悴起来。 “你竟不知道,”慕容苦笑,“我没猜错的话,这人与你一脉牵连还不小吧!” “什么?!”古辛大惊出声,眼神凌厉的望向了慕容,却听一声巨大的轰响,正是那中年男子如一颗炮弹般被击飞了出来。 砰的一声撞击在高大的九龙蟠柱上,男子的咳嗽声和“哈哈”的大笑声却传了出来,“连心决入体,你便再强也终归是要伏诛!一千年了,你死了一千年,还挣扎着爬起来有何意义,不如继续沉睡去吧,今日,我且送你一程。” “连心决?!” 这话说的清晰异常,旁人也许还未有反应,古辛的神情却已是十分的不淡定。 “你,你竟然……还活着?!百里仇,这许多年……这……”他颤巍巍的问向从蟠龙柱上艰难抽身的男子,一只龙爪不偏不倚的刺入了他的肩膀,并且不断地吸食着他的血液,让他的神情有些痛苦,但笑容却依旧猖狂。 突然听得古辛的一愣,男子似乎也愣了一愣,只是却没有再多的神情变化,甚至没有多看这边一眼,双手一搓,一颗滚圆的黑球飞向身后的巨柱,轰的一声爆开,石柱崩塌,他也终于是借着此力挣脱出来,狂吐了几口鲜血。 男子盘膝而坐,取出一枚细长的兽牙、一柄乌黑的小刀、一面古朴的小镜,又再次抛出一只竹筒,竹筒置于头顶,向下一到,其中清泉汩汩流出,男子披散头发,双手交叉,祝念其一篇拗口的祭文。 “你想诅咒与我?!?笑话,以巫门三降之术竟也想对抗我教大法,你当真愚蠢!”圣童开口冷言,但随着这祭文的脱口,高高在上的他,脸上居然真的显出在意的神色,似是怀疑又似是惊恐,额头上也渐渐的渗出了汗珠。 男子却并不回答,仿佛刚刚笑过后,便再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是闭目默祷,一时将面前的兽牙插进心口,一时又将那乌黑的小刀刺进喉间,可诡异的是,如此这般重手下去,却不见男子的面上显出一丝一毫的痛苦,也不见有任何的血液流出,便好似是这一切都发生在别人的身上。 发生在谁身上,那自然就是对面的圣童。 男子每次一下,便见圣童的神色就更凝重了一分,痛苦也便更显然了一分,男子刀刀致命,招招拼狠,圣童也便更为痛苦,一张酷似凌子尘的帅气小脸此时已是狰狞非常,如同厉鬼一般。 这一幕,让在场的诸人看得都呆了,有脑子比较活的,便想趁机上去攻击一番,“趁他病要他命”,却被慕容一并拦下,只有一个道理,如此会大大干扰咒术。 降蛊之术如此神奇,全部凝聚在这一本三降蛊神经上,三降咒术,正是这一秘法的最核心代表,传说中,若三降蛊神经修炼有成,仅需捕捉对方的一缕气息,即使千里之外同样可以咒人于死地。阴狠之厮,恐怖之厮,就连初闻此道的韩澈听着都觉得匪夷所思。 而这一道却真真的是存在于他所在的痋蛊一脉之中,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早已渐渐遗散而已。 今日这男子用出,却果然是另有一种霸气。只是韩澈此时身不知在何处,当然是无缘得见。 咒语一声紧似一声,众人耳畔如同木鱼声声敲紧,紧的喘不过起来,莫名的又传来洪荒似的万兽嘶吼声,巨浪翻滚声,惊雷爆破声,到后来却和梵音清唱声、银铃叮咚声等一些列不相干的声音混在一起,让人心神如海上浮萍,一阵起起伏伏,不得安宁。 男子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攥了那古朴的铜镜,仿是异常艰难的举起,一点点挪向了自己的眼前。 “噗!” 面前的铜镜片片碎裂,那叫做百里仇的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翻身站起,却似立足不稳,踉跄了几步,这才半跪着稳住了身形。 “哼,与你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想不到还是低估了你,能够参悟寂灭境的人,果然也果决非常,只是你以五成法力逼出莲心劫,破我的降蛊数,难道就那么有把握凭着这剩下的一半神通答应我们这么多人?!” 他的声音有些不稳,并伴随这粗重的呼吸声,但这话却问得志得意满。 圣童依旧古井不波,只是脸色异常苍白,似乎遭受到极大的创伤,望着他,眼神中居然飘出一抹似是怜悯的神情,“很好,你很好。”他如是说,却不知是真心夸奖还是愤怒的说不出别的。 但说着话,圣童的手中已是再次浮现出一朵莲花,向天一抛化作一朵金莲,金莲在风中妖艳怒放,瞬间涨成澡盆大小。 圣童缓缓的飘向了金莲,有些吃力的盘膝坐在了莲台之上,双手置于双膝之上,掐的居然只是个不动根本印。 不闻佛音,亦是不见佛零花,金莲旋即默默的凋零,变得灰败,连带那圣童的躯体也渐渐的枯萎下去,像一朵深秋的黄花。 还未等众人做出惊讶的反应,莲心中一颗莲子样的红色颗粒忽然从那残败的莲叶中升起,直飞向圣童的眉间。 “寂灭金莲!你!”百里仇惊异莫名,腾身而起,居然是向远处逃跑,似乎片刻也不肯留在原地,众人莫名其妙,根本看不出对方这变化到底是有什么玄妙之处能将其吓成如此。 空中默然金光黯淡,仿佛是有流星陨落,那原本被金光照耀的通明的世界一下子陷入到黑漆之中。 “小心!”一声断喝突然传来,也不知起于何地,向谁而发,众人直觉头皮一阵的发麻,便听到突然“啊!”的一声惨叫,有血光从每个人的眼前划过,仿若是天空下起一场红雨,接着是重物一颗颗落地的声音,“扑通扑通!” 古辛忙运神识去看,顿时惊得倒退了一步。 那竟是一节节的断肢与尸骨,一颗毛发散乱的头颅咕噜噜滚到脚下,表情狰狞,睚呲欲裂——辛一笑! 一股强烈至极的警兆油然从后脊梁升上灵台,古辛几乎是下意识的运足灵力向后一挡,砰的一声,自己被一股巨力悍然轰飞出去,半晌落地,身上无处不痛,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强忍着没有昏眩过去。 但下一刻,她的神识便再次发出警兆,抬眼处,节节菩提巨木如利剑般向自己劈刺而来,居然密集成网。 “菩提大阵!”古辛自是明白,自己必是再次被打落到菩提大阵之中,看眼前这菩提巨木层层紧逼的形式,看来这阵比起先是又再次厉害了三分。他险险躲过几波攻击,听得四下里亦是阵阵嗖嗖的飞剑破空之声,心中立时一凉,料想其他人也应该是相似的情况,他心知肚明,就算是自己也无法在这大阵之中再多挺住一时三刻。 古辛心下焦急,头脑却亦有些空白,此时便见空中五色霞光一起,形成一只巨大的扇面,高高的铺展在天空之上,竟然将菩提大阵撕开了一条裂缝。 霓榕的本体那只双色孔雀出现在视野里,在其身旁是一只光霞万丈的冰蓝凤凰,但此二者所释放的光芒却尽都融汇到一处,落在一只小小的五色鸟的身上,这鸟形似凤凰,却生有五尾,各现一色,明艳照人,便如天空那五色扇面一般华美。 空中一只佛掌悠悠的出现,托着枯败的莲台与莲台上枯败的闭目少年,少年微微睁开眼,伸手一指,那刚刚才被五色鸟破开的大阵又渐渐的合拢,菩提巨木的阵势便自一股脑的涌来,眼见就要完全合紧。 第一百一十四章 至于内殿和黑玉祭坛中的情况,老叟也说不清楚,现在知道的,只是那天罗圣童周围的数名名祭祀,当年的修为也并不在两位几全盛时的老叟之下,虽然身死,但似乎仍然有些门道,两位入要进入内殿还要多注意才是……” “这么说来,这天罗舍利的具体情况余少主也并不清楚了?进入内殿后就得全靠在下等自己来冒险了。” “额,话说这样,那……两位是答应了?”老者的声音依旧沉稳。 “这个不忙,我二人还有不明之处,希望余少主能够先说清楚才好。”慕容也并不急。 “这个自然。” “既然余少主对这舍利所在如此了解,为何不让手下去取,我观少主手下这些夜叉傀儡,虽然灵智不高,但已经可以听命行事,法力也并不弱的样子。”慕容一针见血。 “这个两位不问,老叟也会如实告知的,老叟既然拿出化尘丹、雪绒蚕这种东西来请求两位出手,自然是有只有两位出手才能解决的事情。” “你要我们去内殿找天罗圣童的遗骨?这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别说内殿,就是那外围的二十多道大型禁制,恐怕也不是我们轻易可以破除的吧,你是想让我们单凭肉身躺过那元磁极光吗?! 再者说,即使我们过得去,又怎么去寻找天罗圣童的遗骨,那一枚中心舍利在不在怕是还不一定吧。”古辛一连串的问题,老者倒是泰然自若,慕容却是面色古怪。 “古辛大师果然对天罗王城所知甚多,恐怕即使没有老叟所提之事,大师原本也是准备下到内殿的吧,哈,但这个无所谓,老叟既然说了,就自然有办法让二位绕过外围的大型禁制,直接传送到内殿区域,双星祭坛的附近,至于那天罗圣童的遗骨所在,老叟就并不是很清楚了。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那舍利并没有被人发现过,现在也还在最初的地方,只是其中确实有些禁制,需要古辛大师,你们巫门的手段才能破除,并且还要以为高明的阵法大师从中协助,这也就是我要求助两位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那好吧,我等姑且一试,但能不能成功将东西带回来,却还没有把握。即便如此,我等却也不能白冒这个危险,余少主是不是先行支付一些抵押啊?”古辛说着,面色一转已经是一副商人嘴脸。” “可是他们……”还没等其他人说话,语兮却是突然开口插话,显然是还对韩澈与那大鱼的事有些挂心不下,但古辛等人又怎容得她一个小丫头多言,话一出口,就被古辛一个眼神阻了回去。 小姑娘也只好有些委屈的低头不语,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者自然是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多说,只是再次干笑两声,发出嗡嗡的腹语声。 “抵押之事好说,老叟可以将这两瓶化尘丹先行交给道友,但其上有老叟亲手所下的禁制,两位道友虽然神通广大,但不知我余家的解咒之术,也不要想轻易解开这禁制,时日一过,未经老叟处理的瓶中灵药也会自行销毁,但只要能够将舍利送到老叟的面前,那这解咒之术,老叟必定如实相告,这样,两位道友可该放心了吧。不过呢,至于这位小友,内殿之内过于危险,是不是就暂时留在老叟这里稍候啊?” “这不可,这娃子的长辈现在也到了这里,说不定就能在下面见面,恕在下不能从命了。”古辛开口道。 老者愣了一愣,眼中现出思虑之色,但又看了古辛二人一眼,再看看凌语兮,这才叹声道,“这也无妨,那老叟稍后就开启传送,让两位去到内殿。” 他说着,就要再次传声招唤身旁傀儡夜叉。 “余少主稍安,在下还有一题外事想象少主请教。”古辛突然开口道。 “哦?题外事,大师不妨说来听听,请教不敢,老叟如果知道,必将言无不尽。”老者眼神微微愕然,旋即说道。 “余少主身居此处多年,对这一片熔岩之地应该十分了解,可知关于那太岁冥王之事?” “太岁冥王?!”老者声音微微颤动,似乎有些不安。 这变化自然是被古辛看在眼里,立刻紧跟着问道,“余少主莫非确实确知此物下落?” “哈,大师说笑了,老叟数百年未离开这熔冥洞天,又岂会知道这种东西的下落,不过乍听此名有些诧异罢了。”老者马上又恢复原状,说出了让古辛等人都大失所望的言语。 “既然这样,那也就算了,那就有劳余少主开启法阵,送我等进入地下王宫吧。” ———————————————————————— 天空中雷声乱作,无数的灰色电弧交杂弹射,到处都是狂乱的风暴,这些风暴中心是一眼无际的巨大漩涡,期间一片黯淡,不见光点。 司小宇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地,所向何方。要不是霓榕手中的法宝放射出的冰蓝色流光划出一条长长的曲线,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只在原地踏步。 造化玉碟高高的悬挂在头顶,投射出氤氲的光芒,将两人包裹在其中,这光芒很淡,甚至已经和周围灰蒙蒙的极光融为一体,这让他很没安全感。但刚刚却实实在在是这黯淡氤氲的光芒救了自己以及霓榕的命。 晓宇有些后怕的看看了天空中缓缓旋转的古朴玉碟,又偷偷瞄了瞄不远处的霓榕,此时这女子仍然是一脸肃然,毫无波动的样子,冷得就像一块冰。 他是没有信心,当然,也没有兴趣去做“暖冰”的,事实上,不知为什么,他有点没办法将眼前这个还算标志的美女当成是女人。 晓宇打了个哆嗦,关注点从霓榕的脸上一带而过,落向了霓榕的手中,那是一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古玉,玉的质地和品相倒是不错,碧翠玉滴,宝气虽淡薄但已经初见形容。只是做工很是粗糙,居然像是未经雕琢,任是如何也看不出珍贵的样子。 可这普普通通的古玉却正是他们此行唯一的目的。 “我说,你没有搞错吧,古辛师兄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咱们拼死拼活来取这破玉?!这东西有什么用?!”司晓宇实在有点憋不住了,传声向霓榕问道。 “不是告诉过你在元磁风暴中尽量不要动用法力吗?之前进来时你就已经差点引起风暴潮,难道苦头还没有吃够吗?”霓榕冷冰冰的语音在耳边响起,让司晓宇不禁打了个哆嗦,也不知道是被这声音吓得,还是真的想起来不多时之前不堪回首的场景。 “唉,传音而已,你不也一样嘛!此地的风暴已经减弱了一多半,我可不相信还会出现那么猛烈的风暴潮。话说回来,那些袭击我们的灵兽是怎么在这磁光里生存下来的,好家伙,我可真是见识到什么叫吹石成粉了!”司晓宇依旧喋喋不休。 “那是极光兽,本身就是这元磁极光中孕育出来的灵体,自然能够在这元磁风暴中穿行无阻,若不是你擅自攻击他们,有明幻蚕衣和造化玉碟这双重保险,那些极光兽怎么会发现我们!成事不足!”女子的声音带着三分怒气。 “哎?!要我说多少次,的确是那什么极光兽主动攻击我的,我总不能不反抗吧,谁知道会造成那么大的风暴潮,我看这什么明幻蚕衣也没什么作用,说不定还是假货。”司晓宇愤愤的道。 刚刚引来元磁风暴潮的时候,他着实也吓了一大跳,几次都险些被卷进那黑洞一般的风暴眼中,能够毫发无损的逃离除了自己足够机敏之外,运气也绝对是好到了家。就连修为远高于他的霓榕都满乱之中为抗下风暴突袭受了一点小伤。 “哼,你可知道极光兽要化出实体攻击我们需要耗费多少精元,在此状态还要受到元磁之力的一定程度反噬,几乎就等于慢性自杀一般,所以在没有受到生命威胁之前,这些极光兽根本不可能主动攻击修者。你这样狡辩有什么意思!”霓榕冷笑道。 “我怎么知道这些土老鼠是怎么回事,我刚进入这元磁风暴不久,他们就像发了疯似的尾随我,并用那种灰色电弧攻击我,我当然没办法!只能回击!这能怪我嘛!”司晓宇也有些气愤,反驳道。 “行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好在是还算顺利拿到了这仅剩的一枚通灵妙玉碎片。” “通灵妙玉?你说是信物?”司晓宇接口问道。 “哼!”女子鼻子里哼出一声,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说话间,周围灰色极光忽的一闪,迎面一座高大建筑的轮廓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灰光中,这建筑的外观并不清晰,只能隐约看出是一座多层阁楼形式的宫殿。 见到这建筑,慕容不由一喜,冰冷的脸上也荡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就是这里,看来这条路没有问题,师尊还是多虑了一些!” “这就是天罗人的地下王宫?!”司晓宇一愣,这建筑隐藏在灰色极光中,朦朦胧胧,可怎么看,也并不算是太惹眼,与天罗国这般大的名声联系起来,总让人有些失望。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这是王宫的入口,过了这扇门,就离开了极光的控制范围。”慕容简单答道。两人说着,脚步不停的向着建筑遁去。 便在这是,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凄鸣声,这声音由远及近,十分的飘忽,却异常的真切,听起来既像是婴儿嚎啕的哭声,又像是有人在咯咯的奸笑。 司晓宇虽然一向心智极坚,听到这声音也顿觉头皮一阵发麻,一股寒气从脚底蓦的升上了顶门。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声音?”他四下打量,却发现周围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就连先前漫天飞窜的那些极光兽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哪里又有人在哭在笑。 霓榕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胸中血液一阵激荡,她连忙调动灵力竭力的压制,同时也驻足向四周观瞧,却见眼前依旧如初,只是极光仿佛更加淡了几分。 “你?你怎么没事?!”霓榕的目光落在司晓宇身上,见其虽然满是警惕,但却丝毫未受影响的样子,不觉就是一惊。 “什么没事?”司晓宇正聚精会神的观察周围动静,被这一问问的很是莫名其妙。 “哈哈哈哈哈……” 天空中未知的哭笑声继续响起,只不过这次却仿佛已在头顶。 霓榕几乎站立不稳,被司晓宇一把扶住,她的心神一阵悸动,便好像忽然从千丈高空坠落一般。 “你?!”司晓宇也终于发觉了身边人的不对劲儿,刚要说些什么,便听到头顶一阵噼噼啪啪的作响,便随着淡淡的焦臭气味,这诡异的现象立即让他闭了嘴,抬头向天望去,就见天空中模模糊糊的似有什么东西在有节奏的晃动。 “这里以前是不是有什么?!”晓宇嘟囔着问道。 “不对!”霓榕没有看天,她一个激灵,如同被一盆凉水浇头,顿时清醒了过来,再往先前前行的方向看去,哪里还有什么建筑物的轮廓,脚下分明是一座巨大的刀山! 司晓宇就站在这刀山的边缘,一脸的迷茫。而自己,不知不觉中,分明已经踏了进去! 一把把长刀泛着诡异的血光,将四面八方映照的一片通红,刀尖上寒光森森,在灰色极光的掩映下跳跃,晃动,仿佛是有生命的一般,让人看了莫名的觉得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你别再走了!”霓榕大叫一声,司晓宇的身体微动,但还是听话的停止了挪动。霓榕长舒了一口气,身体微摆,又触碰到了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势。 两把长剑贯穿了自己的脚掌,直到膝盖,而自己的身上亦是伤痕累累,皮肤上到处布满了细小的伤口,足有上千条之多,就像婴儿张开的小嘴。 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空气中充斥的元磁极光似乎也受到了这血肉的吸引,就像一群嗜血的果蝇,争先恐后的向着这些伤口发动的冲击,若不是她的周身释放出的淡淡的霞光隔绝,恐怕现在她早已被极光轰成了尘埃。 “怎么会这样,我竟然会毫无知觉?!”霓榕的心里一阵的后怕,眼下的伤势虽然不可能真的让她这个堪布巫修陨落,但能够无声无息之间让她中招,并伤到如此之深,确实是非同一般。 并且如果自己没有及时发觉,照这样走下去,后果也许真的不堪设想…… “啪”的一声,一根玉指遥遥点在了司晓宇的顶门,从额心荡漾起一圈黑白两色涟漪,凭空一绕,旋即消失,司晓宇顿时为之一震,散乱的瞳孔慢慢对焦,如同大梦初醒一般。 “你怎么伤成这样?!”一恢复神志,司晓宇便看到了站立在不远处的霓榕,女子的脚下赫然已经汇聚了一滩鲜血,浑身上下更是血迹斑斑,银色的上装此时已经是碎裂成片片嫣红的布条,另有几分别样的惊艳。 可司晓宇又哪有心情去想这个,他眉头一皱,就想过去查探。 “不要过来!”女子一声惊呼,晓宇不由一愣,便听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之声,不绝于耳,面前寒光大作,爆破一般,竟似有万千刀剑同时向自己切割过来,天地之间陡然一阵剧烈的摇晃,似是要塌陷一般。 “惹事精!”女子眉头不禁一皱,双手向天空连舞,两道长虹瞬间从其背后激射而出,化作双色丝绦翩跹飞舞,寒光化成的飞刀飞剑被其纷纷击落。 然而眼前的危险却远不止如此,风啸声越来越大,而那诡异的哭笑声再次盘旋着传来,而那寒光与越来越密,越来越紧,此处引起法力波动实在太大,以至于在这极光稀薄之地也已经开始聚集起数股不小的元磁风暴。 这一次,霓榕是真的急了,她也再顾不得什么顾忌,一咬牙,忍住钻心的剧痛,一道遁光拖着鲜红的血痕直飞向天,她知道这种幻术配合机关既然可以遮蔽堪布修者的探测,威力有十分强力,那么范围必定就相对有限,断然不可能笼罩整个区域那般变态。 而现在她所能做的明智的举动就是逃,逃出幻术和机关的控制范围。她原本以为司晓宇也和自己是一样的想法。 可是当她神识扫过司晓宇所在的位置,却差点连魂都吓了出来。只见司晓宇正驾起遁光直朝着一处元磁风暴中心飞去。 “你疯了吗?!”霓榕大喊道,但遁光中的司晓宇却没有丝毫回应的意思,他的速度越来越快,飞刀飞剑落在他的身上也恍若未见。 造化玉碟高挂空中,滴溜溜的旋转,十七颗巨大星球也随着盘旋不定,将逼近他的极光与风暴乱流纷纷逼退,更让他的冲势猛烈了几分。 霓榕恨恨的咬了咬牙,他虽然并不把这男子放在眼中,但古辛的话他还是不敢不听的,又怎么能放任司晓宇送死。电念之间,霓榕身形一转,直奔司晓宇的方向飞去。千百条银黑两色丝绦也同时飞出,向司晓宇卷去。 “砰砰”数声连响,丝绦与玉碟释放的青色遁光交织在一处,纷纷化作碎片,居然不能再进分毫。 见此情景,霓榕玉指轻点,一枚银色玉简忽然飞出,在半空中不停穿梭,其上面浮光流动,隐隐有字体游鱼般从玉简上游下,落在青色遁光之上。 遁光嗡嗡之声不绝于耳,居然轻易的现出一条通途。 这遁光只为阻挡外界的极广和风暴,却并没有真的和霓榕对抗的意思,此刚刚一破,霓榕真身已经赶到,一个纵身边飞了进去,直朝其中的司晓宇肩头抓去。 司晓宇如同真的迷失了自我,好像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变化,此时依旧飞快的朝着风暴眼直奔,眼看着已经接近了边缘,元磁风暴已经毫不客气的降落到了他的身上,泛起碗口大小的紫色电花,并伴有绵延的雷鸣之声。 “回去!”霓榕的堪布级别的神识何其强大,外放之下如探针一般狠狠的刺进了司晓宇的大脑,司晓宇明显为之一怔,面色陡然一青,竟差点一口吐出血来。 他迷茫的回头看了看霓榕,仿若大梦未醒一般。 霓榕的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向其心头袭来。她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应对,手腕上陡然一重,已被一双大手牢牢箍住。 霓榕惊奇的发现,一个境界的修为压制此时居然形同虚设,他竟真的挣脱不开司晓宇的手掌,那大手仿佛是一把大锁,将其牢牢的锁住,就连法力灌注之下都完全不起作用。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要做什么?!”霓榕真的慌了,元磁风暴已经越演越烈,满耳都是巨大很恐怖的雷鸣声,震得人心中一阵阵的惊慌,紫色电流如同失控的蛇群,疯狂的扭动着腰身,在其二人周身上下飞窜,将青色遁光击得嗡嗡直响。 它们伺机而动,仿佛只要这青色遁光露出一丁点的缝隙,便会瞬间毫不犹豫的挤进来,将其中的人轰的粉碎,不留一点痕迹。 元磁风暴之威,霓榕可是做梦都不想尝试,可现在这一切却近在眼前,她只得是一面锦里挣扎,一面小心的将护体灵光遍布全身,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求生几率,她也不肯放过。 风暴吹得两人的身形剧烈的飘忽,仿佛没进一步都异常的困难,当然,想要退出,却也并不那么容易。 固然司晓宇向前的以致坚定异常,几乎如同中邪一般,但那速度却真的称不上太快,而眼看见,紫色的风暴潮就已经渐渐的转为金色,近儿随着二人的继续接近,这金色又再次转变成漆黑,绝对的黑。 霓榕从来没有真正想过暴风的中心是什么,抑或说这黑暗后面是什么,从前是未想到会被卷入其中,而现在却是因为实在太近,已经没有余地再去多想,她的心中一片死寂,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自爆身上几件大威力的法宝以求脱身。 “你不要轻举妄动!”男子的声音清晰的传来,仿佛是穿梭了无尽虚空,又好像就发声在耳边。。 “你,你还清醒?!”霓榕引动灵力的动作戛然停止,看向司晓宇的眼神更带了几分疑惑。 就在这时,元磁风暴忽然席卷而来,巨大的风漩将二人卷入其中。 —————————————————————— 不知从何时起,禹州的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这样他的精神崩得像是上紧了的法条,但神识中一片空白,察觉不到一丝的警兆,这样神经质的状态让他几乎疲于应对,他看了看同样有些神经过敏似得张望不停的唐津,心里隐隐多了一丝疑虑。 “真的要这么做吗?这些虽然都不是活生生的人了,可毕竟……” “你还有别的办法能出去吗?我们在这里被困了十二天了,却一直都是在重复第一天发生的事,这样的情况,谁知道还会持续多久,也许是一天,一年,或者是永久……”唐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