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基友才是好基友 天真蓝,云真白,树真高,活着…真好! 岳丘睁开眼睛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还活着,我真是个幸运儿。 远处传来几声喧嚣,也许是战友们正赶过来救我吧;旁边很多大树,一定是它们帮忙抵消了冲击力,才让我大难不死;树兄,谢了! 根据战场急救守则,他不敢乱动,静静地躺在地上,驱使神经元从中枢探查身体各处,不多时情报汇总到了处理中心,大脑给出了确切的判断。 好像,没事? 怎么可能,从两千米高空摔落下来,你特么的告诉我没事?我是不是连脑袋也摔坏掉了? 他尝试着稍稍弯曲手指,正常;再动动脚尖,也正常,最后左右晃晃脑袋,还是正常。 真的没事,太好了,我真是个幸运儿! 喧嚣声越来越近,也越发清晰;呼喝,尖叫,这不是救护队应有的声音。所以,有情况。 他一个标准的战术侧翻动作,滚到身旁的树下,匍匐两步,用树干掩护自己,向外望去。 十几米开外是一条土路,应该是村级公路吧,双车道,泥巴路基,连村道都不如;那破路上还散落着几辆马车,而十几个男女老少,则向着自己这边的树林跑来,因为体力关系,队伍拉成了一道虚线,落在最后面的几个女性,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趴在地上嚎哭起来;有个老爷子站在她们旁边,似乎正在劝说,一幅手足无措的模样。 而在更远方,随着滚滚黄烟,隐约可见几匹马奔跑过来,蹄声震天,隔得老远也能听到。 这是在演江湖追杀啊,道具很丰富,表情很逼真,服装很考究:虽然不知道这是哪个朝代的衣服,但是一打眼就知道是古代的。 看来是掉到片场来了,待会儿跟他们商量一下,搭个便车回基地应该没问题吧,军民鱼水情嘛。岳丘把自己藏得更紧了:这种群戏耗时耗力,万一因为自己的出现而穿帮重拍,那可真的不好意思了。 骑兵奔了过来,一人双马,身着盔甲,手提兵刃,扮相像模像样,好评;就是每人的背后都插着两面小旗子,就像京剧里面的武生似的,十分搞笑。 当先一人纵马驰过那群妇人,手上长刀挥舞,那个老爷子的头颅就飞了起来,在空中滴溜溜打转,鲜血四溅,甚是可怖。 恶人哈哈长笑,妇人惊声尖叫,逃跑的人们有的加快了步伐,有的似乎被吓没了力气,瘫倒在路边。 不对,岳丘瞪大了眼睛,这绝逼不是五毛钱特效,特效是后期加上去的,不像现在这般模样;虽然还搞不清楚情况,但是他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一起谋杀犯罪,而如果不及时制止的话,很可能还会演变成一场屠杀;而他,作为一名光荣的军人,有义务,也有责任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全。 准备战斗! 越紧迫越冷静,这是岳丘的好品质。 侦察敌情:烟雾散尽之后,视野变得更加清楚,敌人共有十二人,其中两人下马留在那群妇人处看守,两人骑马直接穿过人群,应该是去前方封锁道路;两人在路上巡视,吆喝着把地上的人们集中起来;而剩下的六人,则分作两队,左右包抄,向树林奔来; 观察环境:周围是一片树林,草木茂盛,绝对不适合骑马;几个仓皇的男子从数米外踉跄而过,压根没注意到自己; 检查装备:头戴钢盔,身穿防弹背心,抗击暴徒的冷兵器应该足够;作训包一个,正在背上,99伞兵刀一把,挂在右腿;92手枪一把,信号弹三发;95步枪一把,子弹零发。没办法,这次的任务是常规训练而非实弹演习,所以没有配发子弹。 那么就战斗吧,虽然敌众我寡,但是,入伍第一天教官就说得很清楚了:身为伞兵,天生就是被包围的。 他松开作训包的搭扣,轻轻侧身,让它滑落到地上,再放下95步枪,拔出99伞兵刀来,然后以一种奇异的姿势蠕动身体,让血液充分地流入全身的各个角落,以便在行动的时候,身体不会因为平躺太久而麻痹。 林间的枯叶完美地隐蔽了岳丘的迷彩服,而逃亡者的目标又太过显著,所以追兵们完全没有注意周边,更不会知道,一双愤怒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们的身影。 一个,两个,三个,等到最后一个追兵跑过岳丘的位置,他一跃而起,合身冲了上去。 地上满是枯叶,脚步的动静无法避免,所以他选择速战速决。 殿后的男子刚听到身后的异响,就被一股大力撞倒在地,正待挣扎,只觉得喉间一甜,从此失去知觉。 这是岳丘第一次杀人,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左手撑在尸体上面,正待借力弹起,继续搏杀,却有一个机器合成声在脑海中响了起来: 发现可兑换物质,是否收取? 伴随这声音,识海中竟然还冒了个界面出来。 难道是第一次杀人,因为精神压力而出现了幻觉?岳丘只考虑了半秒钟就把这些全抛在一边:管你是什么鬼,但是我再不专心拼命的话,自己就要变成鬼了。 他捡起死鬼遗留的长刀,大步向死鬼的两名同伴冲去;那两人刚刚转过身体,就见到一把长刀旋转着飞了过来,前面那家伙反应迅速,觑准来势,挥刀挡个正着,正庆幸间,就被一只大脚当胸踹在怀里,顿时眼前发黑,人事不省;后面那个见对方如此凶悍,欺负他没有兵器,咬牙挥刀砍来;岳丘个子虽大,柔韧性却好,还不等他的刀锋挥到,就一矮身使出个铲踢,把他放倒在地,随即虎扑上去,左手按住他的刀柄,右手伞兵刀一挥,割断了他的脖子。 机器合成声再次响起: 发现可兑换物品,是否收取? 沃特阿法克,这就是所谓的系统吗,所以我是穿越了?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军人,岳丘在阅读方面也是紧贴时代脚步:爱网文,不爱论文,爱AV,不爱CCTV。所以穿越重生系统金手指什么的,全都门清。不过这种事情陡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任谁都会有些懵圈。 他站起身子,声音消失了;再蹲下去按住尸体,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他有些迷糊,还有些兴奋,但却没忘了正事:解决掉那个昏迷的兄弟;动手之前,他特意试验了一下,以很暧昧的姿势紧爬在他的身体上,结果什么也没发生。我擦,岳丘怒骂一句,送临时基友回了老家;刚刚收割完人头,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第二章 摸尸体有惊喜 这意思是活人不能收取,只有死人才行。那不就是摸尸体么,难道我穿越到了某个游戏里面? 岳丘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用意识发出指令:收取。 下一瞬间,身下的盔甲、小旗、长刀以及尸体,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么神奇,岳丘不敢置信地狂眨眼睛,双手在地面一阵摸索,视觉和触觉一起上阵,最终确定地上除了泥土和枯叶之外,真的空无一物。 这时,识海里的界面再次浮现出来,他集中精神仔细研究,就见界面上有几个下拉式菜单,而一个高亮的文字框凸显在界面正中位置:首次收取完成,共收取412单位物质。兑换系统正式开启,当前为一级兑换模式。 ‘什么是一级兑换模式?’ 他看过的系统类网文分为两个流派:有解说派和无解说派,不知道自己这个属于哪种。 ‘兑换模式,是指可兑换物品的等级;级别越高,权限越高,可兑换的范围也就越大。’,还好这是个带解说的,省了自己不少功夫;而且这个解说员的智能应该很高,不等他继续发问,就主动说明道:‘一级兑换模式的权限,以你可以理解的方式来说明,相当于杂货铺类别。请在兑换菜单中选择你想要兑换的物品。’ 杂货铺?岳丘打开兑换列表,第一眼就看到了方便面的图片,旁边还有文字说明:食物,价格1,可补充378卡路里的热量,低消耗状态下足以维持人类一天所需,长期食用会导致营养不良。有袋装、桶装和杯装三种形态可选。 老子哪种也不想要。岳丘确实曾经长期食用过方便面,营养不良倒是没有,却带来了另外一个后遗症,反射性倒胃口综合症,至今也没有消除。 意兴阑珊地关掉列表,岳丘左右打量几眼,见周围没有异状,就向另外两具尸体走去。再烂的系统也比没有好,再说还有升级的潜力呢,所以,物资绝对不能浪费。 如法炮制地进行收取动作,又获得了800单位物质。 他兴高采烈地站起身来,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句呼喝,循声望去,就见十余米外三名汉子手持钢刀,气势汹汹地冲杀过来。 可惜没有子弹,不然一阵突突就完事大吉。岳丘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身就逃:虽然他自负武勇,也不敢用伞兵刀对付三把长刀。 游击战是我军传统战术,待我分而治之,各个击破。岳丘订好计划,向树林深处奔去,那儿的树木更加繁密,正是打游击的好地方。 可惜敌人不是被拉了仇恨的NPC,他们追了十几米之后,竟然停下了脚步,为首的那个更是回头呼喊。土道上的两个男子听到喊声,就翻身下马,向这边赶了过来。 我去,连逢林莫入这么高深的道理你们都懂,这就不好玩了。 怎么办?刚正面肯定不是对手,一走了之的话,谅这几个家伙也留我不住,可是,还有那么多群众呢,不能让他们遭受荼毒。 身无长物,只能依靠系统了。岳丘飞快地搜索可兑换清单:矿泉水、塑料盆、牛奶、榨菜…擦,我要你这系统有何用?他一咬牙,正准备靠着防弹背心和钢盔硬扛,忽然看到了一件物品;他心中一喜,再往下翻,又发现了另一件。 得,就靠这哥俩了。 密林之外,为首的那个马兵军使满心烦躁,本来这桩差事是小菜一碟,大功一件;他仗着与都头亲厚,抢得了这好买卖。没想到半路里却杀出个程咬金来,若是被他坏了好事,逃了要犯的话,自己少不了会吃一番挂落。不过他是个老油条,虽然焦急却不冒失,先叫了人过来增援,务必要将对手一举击杀。 孰先孰后他分得很清楚,搬掉挡路石再行搜索也不迟,谅那些老弱病残,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正盘算间,却见那个悍贼戴着副面甲,举着个圆棍冲了出来;那圆棍通体银白,长不足尺,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捡来的;军使晒然一笑,对左右吩咐道:“尔等小心,这厮人高马大,不要被他狗急跳墙,受了伤害。” 旁边两个亲随笑道:“军使只管放心,任他腰阔臂长,照样一刀两断。” 见对方越奔越近,军使暗恨当初因为入林追逐,所以没带弓箭,不然哪用费事,当胸就是一个窟窿。不过多想无益,他振奋精神,喝道:“杀”,举起钢刀,带着左右二人,迎上前去。 眼看就要兵刃相接,却不料对方那圆棍里射出道光柱来,扫过三人眼前,他们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抬手遮眼;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又见对方左手扬起,兜头洒来片红色烟雾。 中计了!军使是个老油子,见状立即屏住呼吸,不去管左右两边正剧烈咳嗽着的手下,错步往后退却;可是没退几步就被敌人追到了面前,那圆棍发出的强光一直对着他的面部,军使只能左手挡眼,右手乱舞刀花,希望能够稍微阻挡片刻,好找个机会逃命;正惶恐间,只觉得一股大力正中前胸,他便再也站立不住,往后倒去。 擒贼先擒王,岳丘刚开始就瞄准了对方的首领,他用强光电筒和辣椒粉两大利器奇袭成功,立即踹倒为首的那个,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长刀,手起刀落,砍断了他的脖颈。 剩下两人还在咳嗽不止,左边那个似乎是被辣椒粉迷住了眼睛,一边踉跄着倒退,一边用手背擦眼,却是越擦越辣,鼻涕眼泪流个不停;岳丘先不管这个丧失了战斗力的家伙,挥刀向右边那人砍去,这家伙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勉强抵挡了几下,便被砍翻在地;迷住眼睛的这位情知不妙,把刀一扔,拔腿就跑,可惜他眼中模糊不清,没跑几步就栽了个跟斗,岳丘快步赶上,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双手握住刀柄,吐气开声,猛然插了下去;那人高声哀嚎,手脚扑腾几下就没了动静。 岳丘慢慢拔出长刀,抬头看向正赶过来救援的两人,目光冰冷,杀意四射;那两人在他的逼视之下,从跑到走,越走越慢,最后同时发一声喊,调头向土道逃去。 第三章 她叫小九娘 日光透过稀疏的树叶,照在锋刃上,泛起白光;鲜血顺着刀脊流下,溅落黄土间,化为一滩殷红。 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岳丘回头看去,却是三个刚才逃亡的群众,这时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他无暇多说,做了个跟上的手势,提起长刀向土道追去。 岳丘身高腿长,没几步就拉近了距离,而前头两人边跑边回头去瞅,看见他越追越近,心里越发害怕;这人一旦没了胆气,那腿也就软了,气也就泄了,更加跑不快。两个人听到背后咚咚作响的脚步声,不禁心急如焚,大声呼喊着向同伴求救。 守在那群妇人处的两个骑兵,正在轻薄一名丫鬟,听到这边的动静,立即放开那个少女,跳上战马,冲了过来。看到援兵正在赶来,两名逃敌心中高兴,却忍不住再次回头去看追兵,这一看顿时肝胆俱裂:那大汉就在三五步开外,仿佛下一刻长刀就能够到他们的脖子。 一边是鞭长莫及的救兵,一边是近在咫尺的煞星,两人心念电转,同时决定好死不如赖活着,于是哐当一声丢下兵器,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高叫“爷爷饶命”,缩成一团。 我去!岳丘鄙夷地看着他们,心中有点踌躇。解放军不杀俘虏,这是纪律;虽然已经确定以及肯定自己已经穿越了,再也没有教官和风纪官来监督自己了,可一时间还是有些下不去手;这时,人民群众帮忙解决了他的难题:跟上来的人从三个变成了七八个,以两个手提长刀的老爷子为首,其他人一拥而上,对那两人拳打脚踢。 干得漂亮,岳丘默默地为他们点了个赞,随即转身走向土道,迎战骑马而来的敌人。 用走的,因为他需要喘口气,搏斗至今,绕是他体力过人,也觉得有些累了。 他的迷彩服在树林中可以帮助隐蔽身形,到了路上,却成了格格不入的奇装异服;两个骑兵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人,其中一人弯弓搭箭,抬手射来。 岳丘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来敌,对方刚拉弓他就开始做闪避动作,弯腰发力斜向跳跃,立定之后才听到嗖的声响,就见一支箭矢插在离自己两米开外的空地上。而双方的距离大约只有十来米,这准头差得实在离谱,看来是个渣渣! 岳丘心中大定,不过却不敢冒险发起冲锋,而是躲到了路边那四匹马的身后;对方再渣也是远程兵,万一冲半道上挨了下可不是好玩的。 对面的两人心中也是忐忑:大部队踪迹全无,而眼前这人衣着古怪,魁梧雄壮,明显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更加让人担心的是,这怪人还有七八个同伙,正在稍远处围殴自己的队友呢;可是要说撤退呢,一来盼着上司还活着,二来抓捕逃犯的功劳本来已经握在手心里面了,就此放弃实在是不甘心。所以他们既不上前,也不后退,想等去了前路哨探的两人回来之后,大家一起商量对策。于是他们和岳丘保持住距离,有一箭没一箭地射过来,双方对峙住了。 岳丘被这稀疏的火力所压制,心中大为不爽,他仔细地寻找对面的破绽,却不当心被挥舞的马尾巴扫到了脸上。 晦气。他暗骂一声,随即心中却是一亮:马尾巴! 华夏人,尤其是华夏军人的必读书籍,其中有一本的名字叫做《三十六计》,在这本书里记载了一个耳熟能详的计策,用到了动物的尾巴。 书云:以正、合以奇胜。有了计策,还要有手段才行,他心念微动,一瓶老干妈香辣酱便出现在手中,目测双方距离十一米,他掂了掂手中的玻璃瓶,当初练习投掷手雷的时候,这个距离可是百发百中。 “张五那泼皮,怎么还不回来!”,弓手向同伴抱怨着,抬起弓来,也不瞄准,随手射出一箭。 同伴还没答话,就见对面的几匹马像疯了似的冲了过来,眼看双方就要撞上,两个骑兵大惊失色,拼命地拉扯缰绳,努力避开那群天杀的畜牲。 正在手忙脚乱间,只听见‘砰’的声响,弓手就看到同伴的脸上中了一物,那物圆圆短短的,碎裂开来之后,飘出股奇异的味道来,既有些刺鼻,又有些鲜香。 此必珍馐也!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因为另外一份珍馐也砸到了他的脸上。 解决掉这两个远程兵之后,岳丘才算松了一口气,他上前杀死被砸晕掉的二人,然后立定站好,看向大步走过来的人民群众们。 “壮士!”,为首的老爷子一揖到地,其他人也跟着行礼,“多谢壮士救命之恩,翟某当结草衔环以报。” 岳丘啪地回了个军礼,想想不对,也学着对方的姿势,做了个蹩脚的长揖,然后说道:“老爷子,老丈。”,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时代,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隐约记得,应该管老年人叫做老丈吧,也许?可能?管他呢,反正肯定不是叫老丈人。 “老丈,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应该的,不要客气。”,老爷子的话音带着些河南腔,又有些陕西腔,好在岳丘的战友来自五湖四海,所以能听得懂;在和老爷子说话的时候,他也特意放慢速度,并努力往对方的腔调上面靠。 “老汉翟白川,敢问壮士高姓大名,仙乡何处?”,老爷子好像也听明白了他的话,又问道。 “鄙人岳丘,山岳的岳,山丘的丘。”,至于家乡么,穿越者都要生造个来历,我这一时半会的编不出来啊,所以先含糊着不说吧;总不能说我是名21世纪的大学生,响应国家号召入伍,后来加入特种兵,在进行跳伞训练的时候,伞绳无故断裂,备用伞无故打不开,自己无故昏迷,醒来就看到你们。 “老丈,还有两名坏人往前面去了,不可不防啊。” “壮士所言极是。”,老爷子向他拱拱手,回头大声指派人手。现在岳丘才有空定睛观察这群人,约莫二十五六号,以女性居多,除了孩子之外,只有七八个老年男人,看面容都是五十朝上的年纪。他们收拢马匹,搜刮马上追兵遗留的兵器,给每个成年男人都分配了一幅弓箭,几个粗壮的女人和两个稍大的孩子也各被塞了把腰刀;这时一个身材高挑的女郎走上前来,摸着两个孩子的头说道:“十四,十七,把刀给阿姐。” 翟白川面上变色,斥道:“九娘,且退下。” 女郎恳切地央求道:“叔翁!”翟白川不为所动,只叫她把刀放下,女郎无奈,怏怏地回到了妇人群中。 第四章 硬着头皮上 岳丘偷眼看去,只见这女郎眉似横黛,鼻如峻峰,配上小麦色的皮肤,显得英气十足,活脱脱就是个幼齿的林青霞。可惜惊鸿一瞥,斯人就翩然而退,小伙子的心中不禁微微泛痒。 那边翟白川已经在调动人手,土道前行百余米就是个拐弯,他指派了三个少年顺着山林前往拐弯处,作为观察哨,为了保持通讯,还给每人发了两面旗子。 另外一个老者则过来和岳丘搭话,这位大叔竟然也会说普通话,虽然腔调怪异,但是完全不影响理解。他自称翟业,是翟白川的堂弟,跟着全家从西京逃出来。 西京是什么鬼地方?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其他三京我都知道,唯独不知道这劳什子西京啊,看来这里不是平行世界,而是异大陆啊。擦,这下历史老师可白教我了,贼老天,你是在玩我吗? “我看壮士器宇轩昂,当年天武捧日之卒,也不遑多让啊。”,天武捧日又是什么梗?我只知道天狗吃月亮。不过看他的神态,这应该是恭维话,所以岳丘礼貌地微笑:“过奖过奖!” 没聊上几句,就见一个放哨的孩子飞奔回来,原来拐弯过去有条河,那两个家伙刚才是在河里喂马,现在喝好了水,正要回来。 一级战备! 岳丘和翟白川稍作商量,就定下了武力震慑的方案,众人摩拳擦掌,向敌人迎去。 那两名骑兵哨探负责封锁道路,往前奔出百多米之后,没发现漏网的逃犯,却见到一条清澈可人的小溪。他们认为后面的同伴已经足够弹压那群老弱,就跑到河里偷闲去了,给马喂点水,自己再擦个脸提提神:今天一大早就出发,折腾到现在,确实是人困马乏;毕竟功劳是军使的,但要是把马和人累坏了,那可是自己的。 等到马儿喝个尽兴,两人才慢悠悠地往回走,刚拐过弯就震惊了:只见对面排列着一群人马,手里举着弓箭刀枪,杀气腾腾地看着他们;想要回头吧,后面不知什么时候却堵上了一条彪形大汉。虽然这大汉手持双刀,其实闯过去也没有难度,可问题是只要被这人稍微挡住片刻功夫,对面的弓箭保准会把他们射成了筛子。 两人心中暗暗叫苦,正手足无措间,就听面前的老者叫道:“尔等还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同时身后也传来一声暴喝:“投降不杀。” 不杀就行,两人眼神交汇,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同时翻身下马跪倒路边。 自有人上前收缴兵器,牵走马匹,审问战俘。靠着翟业的翻译,岳丘同步接受到了信息:这十二名骑兵是先头部队,后面还跟着两队人马,由他们的都头亲自率领,距离多远不清楚。 一队五十人,两队为一都。 翟业帮岳丘解决了疑问,同时表示他们早就知道后面有大队追兵,只是现在才确定了追兵的人数。 翟白川又问了一个问题,声音变得十分严厉,听起来这个问题很重要;而两名俘虏回答得也很迅速,围观的人们听到答案之后,脸上的神情都变得欢欣起来。翟业也笑着告诉岳丘,翟家的青壮都留下阻击追兵去了,到现在都是音讯全无,本来以为他们凶多吉少呢,结果这两个俘虏说大部分都还活着。嗯,这是好消息,而坏消息是,他们都变成了俘虏。 难怪这支队伍只有老弱妇孺呢,原来男子汉都杀敌去了,岳丘表示佩服。 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翟白川右手一挥,两个老者手起刀落,就结果了骑兵的性命。这些异界的古人真狠,岳丘暗暗咋舌。 翟白川面不改色地来到岳丘面前,拱手说道:“壮士,追兵稍倾便至,我等这便动身吧。” 你的意思是大家一块儿走?别开玩笑了,人家是骑兵,以你们这群人的速度,分分钟就被追上了,跟你们混完全是死路一条。岳丘连忙提出自己的建议:“老丈,我,在下。”,这样说话真是别扭,他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先走,我来掩护。”,然后不等对方劝说,就解释了理由:“我一个人,即使打不过也逃得走,不用担心。” 翟老爷子是有决断的人物,闻言点头称是,就回头吩咐众人准备上路,却被岳丘拦住了:“还要请老丈帮个忙。” 当下一众妇孺先走,准备避开官道(就是脚下这条烂渣渣的泥巴路),渡过前面的小溪,绕道前行;而十几个男性则帮忙收集落叶树枝,在官道上堆了老大的一堆;此外,根据岳丘的要求,翟老爷子不仅贡献出三尺白布,还捏着他提供的白板笔,在白布上写下了大大的‘毒烟’二字。 这两个字我都认识,看来异界的文字和语言都和华夏相同,这真是个好消息。不过老爷子你写字的姿势为什么这么怪异呢? 在收集树叶的时候,翟家人还找到了他的作训包和步枪,默默地把它们摆放在路边,一点儿也没对这些高科技物品显现出好奇的神态来。岳丘自己也装作没看见,拱手催他们离开:“各位该出发了,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随后就来。” “多多保重!” “保重!” 翟家人乘马走了,他们也曾强烈建议留一匹马给岳丘,却被他很尴尬地拒绝了,理由很简单:这位新时达的特种兵同志,他不会骑马。 我要学骑术!岳丘一边用石头把白布压在地上,一边暗自下定了决心,在这个时代,没有马骑就像没有车开一样,见到美女你都不好意思上前撩骚。 他从作训包里取出望远镜向来路看去,只见风平浪静,无烟无尘,这说明追兵还远着。于是他再次回到树林里面:那儿还有五具尸体,可以给系统贡献很多点数呢。 选择一个人留下来殿后,一方面是如他所说的那样,没有拖累,行动就更加从容;另一方面,他也想趁这个独处的机会,详细地了解自己的系统;除此之外,他还需要点时间来编造一个合乎逻辑的来历。翟家人没有询问关于步枪的问题,说明人家是大家族,家教良好,但并不代表他们心里没有疑惑;为了以后的和谐相处相互信任,这些问题一定要妥善解决。 边收取树林和官道上的物质,岳丘边研究自己的金手指,话说拥有金手指的男人笃定应该是主角吧,他洋洋自得地想着。 ‘如果你所认为的金手指是指本系统的话,很遗憾地提醒你,上一位拥有者享年三十二岁,请自行判断是否为主角待遇’ 得意不过三秒,不识趣的解说员就当头泼了他一盆冷水。 我去,岳丘气焰全无。不过想想也是,就凭这个破杂货铺怎么当主角,靠着手电筒和辣椒粉一统异界吗? 第五章 还记得摩尔吗 杂货铺实在寒碜,还是赶紧升级吧,早点给我的95配上子弹才是正经。对了,请问怎么才能升级? ‘一级兑换模式升级到二级兑换模式,需要消耗10000单位物质。请在<说明>菜单中查阅详情。’ 那么问题来了,单位物质是什么意思,又是怎么个兑换法? ‘为了避免位面物质的流失对位面所造成的不可逆损害,本系统采用等量兑换原则,即可兑换的物质量不能大于已收取的物质量。一单位物质是指原子量为一摩尔的物质。请在<说明>菜单中查阅详情。’ 解说员似乎对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感到不耐烦了,一个劲催他自学成才。 岳丘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摩尔到底是多大的一个单位。算了,至少我还记得这是高一化学书上的知识,估计可以打败99%的同龄人吧。不过好像也没什么成就感,还是收取物质升级比较实在,他伸手握住面前的大树,发出指令:收取。 ‘此物质不属于可收取类别,请在<物品>菜单查询可收取物质的详情,或根据提示进行收取’ 唉,可惜了这漫山遍野的树木和泥土啊。对了,提示音好麻烦,时间长了我会得神经衰弱的,可以关掉吗? ‘请在<设置>菜单进行操作’ OK,岳丘关闭提示音,然后打开可收取物质清单,开始死记硬背。背着背着他想起一件事情来:‘那个,请问那个32岁的兄弟,到底是怎么死的?’ ‘死亡原因:进行时空穿梭的时候遭遇五维灰带;死亡时间:以你的历法来说,是在公元2017年3月1日;死亡地点:地球,东经99度21分,北纬31度06分,高度1720米’ 原来这才是我穿越的原因,岳丘为那个倒霉鬼默哀了数秒钟。突然惊觉一个问题:‘你的意思是,你上一个主人已经可以穿梭时空了,那就是说,有很多人都可以穿到这里来喽?’ ‘资料不足,无法回答’ 擦!岳丘一脚踢到树上,发泄自己激荡的情绪。 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一方面,自己得到的金手指原来是那些,姑且叫做外星人吧,发明制造出来的,主角梦就此幻灭,要说不失望那是假的;另一方面,如果外星人也来了的话,不就有机会请他们帮忙送我回家吗,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想要欢呼起来。 父母亲戚,战友朋友,你们都还好吗? 不过以世界之大,就算外星人来了,又该上哪儿找他们去呢。岳丘兑换了几瓶啤酒出来,大马金刀地坐在官道当中,咕咚咚灌下一瓶,然后将空瓶子摔在地上,顿时碎渣四溅。 突然一个想法跳了出来,我找不到外星人,就想办法让他们来找我啊。他的思维似乎从未如此之清晰:不管是不是主角,我都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而且还要活的精彩,精彩到即便是外星人来到这个世界,也不能忽略我的存在。 而首先要做的事情,是活下去。 他不再喝酒,却把酒瓶依次砸碎,让玻璃碎片均匀地分布在路面上;接着兑换出辣椒粉和胡椒粉来,把它们撒到柴堆里面,然后静静地坐在地上,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蹄声阵阵,烟雾飞扬,追兵来得惊天动地,离着几公里都能看得见。岳丘马上引燃柴堆,小跑着进入树林,来到离官道五十米开外的一个小山坡上;坡上有个凹坑,正好藏人,是他早就相中的狙击点;这凹坑边沿平整,适合陀枪射击;坑旁枯草堆簇,和迷彩服浑然一体,不走到近前怎么也发现不了他。 孟远带着两队人马追捕翟家要犯,过程非常顺利,只有十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想要拼命,被前队一个冲锋就打散了,杀了两三个,其他的全都捉小鸡般地抓了起来,押解回去交给堂叔府尹大人发落;只是最值钱的翟白川依然在逃,让他未尽全功,所以他一个劲地催促队伍加快速度。没想到前锋却在一处斜坡旁边停下了,报告说路当中烧着一堆柴火,那烟味呛冲无比,连马匹都受不了,像是有毒。孟远老于兵事,一边派人散开搜索有无埋伏,一边上前亲自查看。 果然有个硕大的火堆,占据了整个官道,浓烟被山风吹得乱飘;孟远心道蹊跷,命令亲兵过去探查。 三个亲兵从水壶里面倒出水来,蘸湿了帕子,然后用帕子包住鼻孔,小心翼翼地向火堆走去,这时一阵旋风刮过,带着浓烟乱窜,那三个人立刻就被白烟罩在了当中,只听见烟雾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三个亲兵就像被踢了屁股的土狗似的,捂着湿巾狂奔了回来。其中一人跑得连瘸带拐,却是踩到了大片的碎啤酒瓶,脚上被刺了个大创。 三人跑到孟远的马前,还是说不出话来,等他们好不容易咳完了,为首的亲兵抬头报告,只见他眼眶通红,眼泪还在不住地往下流。 “毒烟,都头,那是毒烟,写得清清楚楚。” “人家写什么你就信什么?真是废物!”,孟远看到他们狼狈的模样,不禁火从中来,指着三人的鼻子就破口大骂;刚骂了两句,他突然觉得眼前闪起一道亮光,同时脑袋就像被重锤砸中一般,顿时失去了知觉。 当这队人马停在火堆前面的时候,岳丘就瞄上了孟远,因为他的盔甲最亮,披风最长,还被人围在中间,明显是个大官的样子;好不容易等到他停在那里不动,岳丘岂会错过这个机会,瞄准了就是一枪,然后满意地看着对方摔下马去。 可惜只是发信号弹,他略觉遗憾地伏低身体,继续观察。 亲兵队长孟大头一直随侍在孟远左方,刚听到‘废物’二字,就看见一道黑影迅疾无比地射来,而下一刻自家都头就从马上掉到地下,脸上还烧了起来。他连忙翻身下马,劈手抢过亲兵脸上的湿帕给都头灭火,擦拭之下之后,火虽然熄了,脸上的皮却也被带了一块下来;这显然很痛,虽然都头昏迷不醒,但脸上还是抽搐了几下。 “小三!”,孟大头高声叫道,崔三是亲兵之一,曾在老家跟着个游方郎中学过点医术,所以一向被当做医师看待。 “戒备。”,左队队正高勇也大声喝道,他的手下听到命令,纷纷取出弓箭来,却都茫然地看向高勇,不知道该向哪儿攻击。 第六章 我是神仙你怕不怕 “都头只是外伤,不过小人觉得还是回转西京,找赵大夫诊治最为稳妥。”,崔三手脚麻利地给孟远敷上金疮药,然后向孟大头建议道。外伤并不可怕,但可怕的是伤口感染所带来的并发症,在这个没有消炎药的时代,任何轻微的炎症都有可能致人于死命。 “收队吧。”右队队正张四方说道,“救治指挥要紧。”,孟大头连连点头。 “只是三五鼠辈而已,待我搜了出来,砍掉他的脑袋,替都头报仇。”,高勇却另有打算:敌人只敢用毒烟这种故弄玄虚的招数,所以人数肯定不多,如果自己击溃伏兵,然后抓住翟白川,岂不是独得一份大功;尤其是在顶头上司受到重伤的情况下,这份功劳,说不定就是他的进身之阶。 话不投机,加上互不相属,所以两帮人开始各做各事:孟大头安排亲兵砍伐树木,准备制作担架;高勇则命令手下一火十人绕过火堆,扩大侦查范围。 这个主战派自然被岳丘牢牢盯上,那十人畏畏缩缩地刚准备出发,就听到‘啊’的一声惨叫,高勇也是满脸火光地倒下马去。这下他们拔腿便往后跑,只想离那个火堆越远越好。 随着不和谐因素的消失,这只队伍的领导层迅速统一了意见,他们调转马头,灰溜溜向府城撤去。岳丘静静地看着大队人马离开,再登上山丘的峰顶,用望远镜确认他们并没有杀个回马枪,这才得意洋洋地去追赶翟家众人。 以一退百,总算没给穿越者丢脸;不过如果95有子弹的话,以一当千都不在话下,真是可惜啊。 他边赶路边复习自己编造的简历,越复习越觉得心里没底,倒是有点当年高考前夕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还漏了点什么似的,那叫个忐忑。不过作为曾经挑战万米高空的特种兵,岳丘的具有强大的心理建设素质能力,他甩甩头就决定不再多虑,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随机应变吧。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他追上了翟家的队伍;众人看到他都是又惊又喜,当听他说起追兵已经被打跑,更是欢欣不已。翟白川和翟业连连道谢,而岳丘则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老丈,大叔,那些追兵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你们啊?” 阵营选择是最重要的问题,至少也是最重要的问题之一。如果穿越到了艾泽拉斯大陆,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加入联盟还是部落;如果穿越到了型月世界,首先要研究的是跟哪个家族混;既然来到了这了异界时空,搞清楚世界背景当然是第一要务。乘现在大家关系融洽赶紧搞清楚,万一他们是邪恶阵营还能够和平分手。 翟白川先长叹一声:“自从东京陷落…” 等等,东京陷落?这可是喜大普奔的事情啊,杀进东京城活捉苍老师难道不是你我的共同理想吗,怎么能用陷落这种词! “靖康二帝北狩…” 再等等,靖康这个词我知道,太知道了,难不成我没穿越到异界,而是穿到了南宋?岳丘顾不得礼貌,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现在是宋代,我是说,大宋靖康年间?” 翟白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现今是绍兴二年”,说着面色凝重地看着他:“抑或天会十年,壮士你怎么看?” 看你妹看,我特么的又不是元芳,这两个年号我全都没听说过,怎么看?用膝盖看。还是赶紧抛设定吧,不然总是这样显得没常识,只会徒然让人怀疑;与其互相试探,不如一把梭哈,买定离手。 “老丈”,他向翟白川拱拱手,“我自小被师傅带到昆仑山般若寺修行,与世隔绝,不知世事。前些日子师傅说我没有长进,叫我下山入世修行,挥挥手就把我送到中原来了,这才遇到老丈,想来也是我和老丈有缘啊。”,他努力笑得真诚:“这尘世间的事情,还要老丈多多指教。” 听故事的人们目光呆滞,眼睛瞪得像铜铃般;岳丘笑着拱手转圈-不知道这是不是古代所说的罗圈揖-挨个和他们对视,想用自己的诚挚说服他们;不过,如果目光会说话,交流的内容翻译过来会是这样子的: 你瞅啥? 瞅你咋地! 岳丘确定而且肯定,要不是自己戴着一顶‘救命恩人’的帽子,绝对会被众人围殴。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自己信了。岳丘的笑容越发旺盛,继续向翟白川问道:“不知现在离靖康之乱有几年?”,时间乃是做文章的三大要素之一,什么绍兴二年天会十年的我统统不管,还是以靖康年为坐标原点来记事吧。 “壮士”,翟白川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恢复了正常:“既然壮士自小入山,又如何得知靖康之事?” 好问题,不过对于此类问题,我早已准备好了标准答案,难不倒我,“师傅曾经说过,靖康年间世上必有大乱,所以我记了下来。” 你有本事挑我的刺,你有本事上昆仑山找我师傅对质啊。哈哈哈… 翟白川理屈词穷,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二帝北狩,已六载矣。” 旁边的翟业却狐疑地问道:“昆仑山在极西之地,山下有吐蕃,有回鹘,为何岳世兄却是金人的口音?” 什么鬼,我的口音像金朝鬼子?岳丘略想了想,恍然大悟。普通话在英文叫做mandarin,意思就是满洲话;善于抹黑华夏的米国编剧还根据这个词,编造出个‘满大人’的反面形象来。而金朝是清朝人的老祖宗,语言一脉相承;这样说来,我的普通话像金人口音,道理上就讲得通了。 原来如此,岳丘微微一笑很诚恳,刚要开口解释,脑海里却响起了机器合成声来。‘Mandarin这个词是葡萄牙人在明朝的时候创造的,词根mandar是指挥和管理的意思,和满语没有任何关系。’ 好吧,算我没学问,今天长知识了,不过这些知识有个毛用,我还是要靠撒谎骗人才能过关。 “大叔你这话就不对了,此言差矣。”,岳丘大摇其头:“我从小跟着师傅长大,说话也是跟师傅学的,和金人有什么关系。”,说着皱起眉头:“师傅说过,祖师当年是为了躲避先秦的战乱才上的昆仑,或许这几百上千年下来,世间的语言变得混乱了?” “此话有理,先晋时衣冠南渡,中原满是腥膻胡音,正音雅言已可不考矣。”,翟白川点头称是,不过以岳丘看来,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和谐交流,才给自己找台阶而已,估计内心还是拒绝的。 第七章 历史是体育老师教的 永远别小瞧古人的智慧,这是岳丘从网文书评里面得到的宝贵经验。现在这个年代的人,说他们眼界狭隘吧,自唐朝起百姓就接受四方来朝,大街上见到昆仑奴(黑人)都不带围观的;说他们文明先进吧,封建迷信却大有市场。所以岳丘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装神弄鬼,否则根本没法合理解释自己的来历。换做穿越到民国就好了,海外留学这个借口不要太完美,唉。 “岳世兄”,经过初步的交流沟通之后,双方都感觉亲切了很多,所以翟白川不再称呼他壮士,改为世兄了。“我那侄儿正在伊阳山汇聚豪杰,以图恢复中原,世兄身手不凡,可愿共襄义举?” 这是要招揽我啊,正好我也要找工作,而且打仗这种事情,我专业对口,有丰富的工作经验,你算是找对人啦。“好呀,我是汉人,那金朝就是我的敌人。”,岳丘想说几句豪言壮语,却觉得平时熟悉的口号都不太应景,吭哧半天才冒出来一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好,好!”,翟白川喜的山羊胡子乱颤,“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正是如此。” 从救命恩人变成同事,关系却更亲密了,双方就此并做一路向东方逃亡。岳丘最顺畅的交流对象只有翟业,所以整日介围着他打转,小伙子姿态低,嘴巴又甜,很快就从翟业的口中搞清楚了现今的局面:原来此地属于齐国,历史不太好的岳丘表示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国家;而翟家则是忠良之人,坚持抗金,守护皇帝的祖宗陵墓,得到了宋高宗的大力表彰。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齐地是如何抗金的,不过保护皇帝的祖陵肯定是刷功劳的好副本,岳丘庆幸自己没有选错队伍。当然,宋高宗他也略知一二,是个著名的大昏君,帮那家伙守祖坟,真心有点不爽。 再不爽也没办法,毕竟人家是最大的老板,岳丘砸吧砸吧嘴,继续听翟业讲故事。 最近发生了件不幸的事情:因为齐国的收买,有支意志不坚定的部队叛变了,翟家的老大翟兴也被叛将所杀害,而这个丧尽天良的叛将,名字叫做杨伟。 听名字就知道丫不是个好人,岳丘义愤填膺地附和翟业。 留在西京的翟白川刚得到消息,就带着全家逃往大本营伊阳山,结果功亏一篑,如果不是遇到岳丘,早就变成阶下之囚了。 翟业的故事没毛病,不过逻辑上不合理啊。岳丘时而旁敲侧击,时而单刀直入,又挖出不少情节来,然后自己整理分析,得出了自认为稍微靠谱点的结论。 举个例子来说吧,这金国是鬼子,宋朝是共军,齐国就是伪军,而翟家则算是敌后根据地;伪军的大老板且不去说他,而下面的小头目么,属性就是出工不出力,风吹两边倒,既给鬼子打工,也跟共军交朋友,这是小势力在大趋势不明朗时的惯常做法,因为总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小剧场:常凯申掀起棺材板骂道‘娘希匹’) 这也是为什么翟白川一家能够在敌占区西京洛阳逍遥过日子的原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家其实就是个领事馆。 不过最近风向变了,伪军大老板铁心要剿匪,下面的小头目也就不能再虚应故事了。其实翟白川倒是早有准备,上个月听说翟兴斩了招降使者的时候,就安排直系亲属躲进了城外的庄园里面;而三天前一得到翟兴横死的消息,就立即抛弃家业开始逃亡。 这老爷子,对别人够狠,对自己人却不够狠啊。 翟白川给他的印象是狡猾而狠辣,但是关键时候竟然没有丢妻弃子,实在是个败笔。当然,这也是岳丘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同样的情况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话,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还真的是个问号。 原来历史上还有这么一出故事啊,岳丘心中暗自吐槽,不是我上课不专心,而是历史课真的没教过,老师,你对不起我! ‘大齐国,自1130年至1137年,领土为黄淮之间地区;皇帝刘豫,于1137年11月被金熙宗废除。’,脑海里的机器合成声冷冷地提醒道,‘学习不好,和老师无关。’ 长知识,但伤自尊。岳丘打开设置菜单,遗憾地发现没有静音模式。 虽然追兵再也没有出现,但逃亡队伍却没有放松警惕,有了充足的马匹之后,他们就像行军一样,前放哨探,后置游骑;而岳丘也乘机拜翟业为师,跟他学骑马、学官话、学常识。骑马易学难精,他很快就能独自驾马小跑了;学语言不是他的长处,只能循序渐进;而常识则无处不在,所以岳丘变身为话痨,有机会就找翟业聊天。 为了表达谢意,岳丘把伞兵刀送给了他,翟业欢喜非常,爱不释手;把玩良久后才试探着问他:“此刀虽然锋利,但也是世间之物,上次见岳世兄有几样奇物,却是闻所未闻,不知可是尊师传下的法宝?” 这正是我准备好的答案,既然你自己都脑补了,我就顺水推舟吧:“正是,可惜只能使用一次,前几天阻击追兵用掉就没了。” 翟业听他这么说,连叹可惜。 95没有子弹,连根烧火棍都不如,丢了不舍得,留着难解释,所以岳丘索性把它和作训包一起,让系统收取掉了,换成了点数;92还有一颗信号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而且体积小好隐藏,就留下了。 盘点下来,岳丘身上别无长物,再遇到战斗的话,除了求助于杂货铺之外,就只能靠这身大个子肉搏了。岳丘琢磨着入乡就要随俗,既然来到古代,那就要学习古代的战斗方式才行,话说这会不会是高武版的南宋世界呢?或者,这个翟家会不会是翟让的后代,有长生诀那样的家传秘籍呢? “大叔,你的武功如何,收不收徒弟?” “我从不习武。”翟业大摇其头,然后奇怪地看着他:“世兄修行之人,为何还要学这世间的搏击之术?”,那眼神分明在说,穿帮了吧! “师傅说我没有慧根,所以什么都没教我。”,岳丘长叹一声,可惜我没有仙术,只有个杂货铺,方便面倒是管够,可有个毛用。 翟业跟着他叹气:“说起刀法,赵老师倒是个名家,可惜当初留下来殿后,至今生死不知,唉。” 什么赵老师,连以一敌百都做不到,怎么算得上名家;我记得杨再兴可是杀了好几千人,挑了几百辆滑轮车的。想到杨再兴这个名字,岳丘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问道:“大叔,你可知道岳飞岳鹏举这个人?” 第八章 好人何苦为难好人 “岳统制?”,翟业一挑眼,问道:“可是世兄故人?” “只是约莫听人提起过。”,岳丘笑道:“好歹是个当官的本家,所以打听打听。”,自己的穿越并没有带来蝴蝶效应,最为仰慕的岳飞依然存在这个世界上,而且听起来还是个大官,真好,他的心情好极了。 “岳汤阴桀骜不驯,傲岸无礼”,翟业侧头对他说道:“此人结仇甚多,往后世兄在外行走,须要慎言本家二字,以免不测之祸。” 我去,不是吧,岳飞可是大大的忠臣,你丫这么说话,妥妥的奸臣模板啊,难道你和秦桧是一伙的?亏我还当你是个好人! “何出此言?”,岳丘决定再给对方一个做好人的机会:“我听说岳飞也是抗金的啊。” “咳”,翟业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个中缘由,我亦不知。”,看岳丘眼神古怪,老脸一红道:“大兄或许知道”,然后摆出‘我是为你好听我的准没错’的面孔来:“慎言,慎言。” 明白了,大叔你的错误在于信谣传谣,当然这不妨碍你本质上还是个好人,至于你无脑诋毁岳元帅的事情,算了吧我又不是网警,懒得教育你。不过听你这么说起来,你那大兄翟白川,他就是谣言制造者,不是个好人啊。 我要去找他辩个明白,岳丘知道翟白川才是谣言的根子,只有说服了他,才能顺利地纠正其他翟家人的看法。岳飞可是我的偶像,不容你们污蔑。 他们在谈翟白川,翟白川也在谈他。 “此人来历殊为可疑,大兄….”,翟仲永和翟白川并肩骑行,看左右无人,轻声说道。 “终究是我家的恩人,不能不厚谢,否则传将出去,寒了人心。”,翟白川皱眉半晌,才回答道。 翟仲永见兄长烦恼,又改口宽慰他:“这几日看下来,他不会骑马倒不似作伪,不通礼数也是真的,说不准他真的是自幼修道,不谙世事。” “然则杨伟贼子的故事在先,却不可不防。”,翟白川还是忧心忡忡,“怕只怕他是金人细作,唉。” “大兄放心。”,翟仲永为了安抚兄长,完全改变了先前的立场:“我观此人气概非凡,是个有见识的人物,稍加琢磨便是栋梁之才,金人哪家元帅舍得放出来当细作。” 这几天岳丘一直努力地融入这个小群体,虽然语言沟通不是很顺畅,但是在像翟仲永这样的旁观者心里,已经认可了他的知识和能力。 翟白川默默点头,却又道:“总是小心为上。” 正在这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个人回头看去,心想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才谈论的对象打马赶了过来。 翟白川心中一惊,急忙问道:“可是发现了追兵?” “没有”,岳丘连忙摆手,翟白川这才放下心来,又问:“那是何事?” 这个,岳丘组织语言,拱拱手要求解惑:“我听翟业大叔说起岳飞,他是不是跟咱们翟家有过节?” 翟白川对‘咱们翟家’四个字很满意,笑道:“岳统制镇守宜兴,和咱们山高水远,哪里会有什么过节。”,随口问他:“岳世兄和岳统制可是故人?” 这里是河南汝阳,距离宜兴足有上千里路,这兵荒马乱的可不好走。岳丘心里打着千里找队伍的主意,嘴上答道:“这倒没有,就是听说有个做大官的本家,所以打听打听。” “天下岳姓何止万千。”,翟白川哂笑一句,才回答他先前的问题:“王都统早年间与岳统制稍有不睦,却与家兄素来亲厚,故此家兄在世的时候…”,他似乎不想多说,又以为岳丘是担心自己因为姓岳而被迁怒,笑着安抚他:“此岳非彼岳也,世兄不必多虑。” 怎么又冒出个王都统来了!岳丘痛感自己的历史知识薄弱,只好继续虚心求教。翟白川笑道:“王都统驻军太行山,与我忠护军守望相助,岳世兄当努力上进,日后必当有机会相见。”这是要求我做官,做大官喽,收到以及明白。不过我还有问题:“请教老丈,那个王都统,他抗金吗?”,他是好人吗? “那是自然,金狗畏王都统如虎,称之为王爷爷。”,翟白川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端的是盖世英雄!” 都抗金,至少在这大是大非问题上来说,这些人都是好人,可是为什么会不对付呢?岳丘打破砂锅问到底:“老丈可知道王都统和岳统制到底是怎么个不睦?” 翟白川却摇摇头打起了太极:“其实岳汤阴贵为神武后军统制,与我等天高地远,谈何不睦,估摸着就是性情不相投罢了。” 这语气有点酸溜溜的啊,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翟家的忠护军虽然名字好听,其实就是一敌后游击队;而神武后军却是正规中央军,两者的差别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天高地远。 这时又听翟白川说道:“岳汤阴军功之著,升迁之速,天下无人能及,我观世兄亦非常人,当效仿岳汤阴之故事,立非常之功,方为天下所敬也。” 这还是在鼓励我发愤图强啊,看来老爷子是真心想接纳我,对我确实不错,是个好人。 都是好人,大家好好的该多好啊;等我以后当了皇帝,就给岳飞和你们几个摆桌和头酒,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团结一心打鬼子吧,岳丘天马行空地YY起来。 直到晚上吃完饭,他还在琢磨这个问题,岳丘对于南宋的历史不甚了解,印象最深的英雄人物只有两帮人:岳飞和他的朋友们,以及韩世忠和他擂鼓的夫人;确定了时间轴之后,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投奔岳飞:几乎每一个华夏人都天然对这位悲剧英雄抱有好感,自己穿越一场,如果有机会改天换命,挽救岳飞和岳家军的话,该是多么让人激动的事情啊。 然而,如果参加岳家军的话,到底能不能改变命运呢?这一点是个大大的问号。岳飞是著名的忠臣,到了12块金牌的时候,如果以下属的身份去劝他,他到底会不会听?还是说,以岳飞的盟友身份,才会有更大的机会去阻止悲剧的发生呢? 更何况还有身边的这群翟家人,这群以前从未听说过,如今却鲜活地生存在他周围的人,他们守礼知书,他们关爱家人,他们坚持抵抗金兵,他们坚定维护汉人。这里显然更加需要自己的一份力量,我又怎么能弃他们而不顾? 正踌躇不定的时候,翟业走了过来,递给他一沓衣物:“内子估摸着世兄的身材,赶制了件衣服出来,世兄且试试。” 岳丘身高1米88,加上被军队操练的体格健壮,在这群平均高度168的古人当中,显得鹤立鸡群,格外彪悍。他自己倒是想着入乡随俗,把这身招眼的迷彩服给换了,可是翟家男人的衣服根本就没有适合他穿的,也就只好算了;没料到人家倒把这事给放在了心上,赶路间隙还给他做了件衣服出来。 “谢谢,谢谢!”,岳丘感激地接过衣服,这可是手工定制,世家出品,真正的高大上啊。 可是还有个问题,他不会穿衣服啊。翟业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微微一笑:“你我坦诚相交,袒胸露背又有何妨,世兄只管试来。” 你是要教我怎么穿衣服吧?大叔你确实是个好人,好人有好福,所以娶了个好老婆,谢了! 他躲到树丛后面,呼啦啦脱掉迷彩服。初春的夜风依然有些冰冷,可他的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第九章 摸过你的小腿我的手 第二天早上,岳丘就像回到了幼儿园时代般,着实折腾了一番才自己穿好衣服。翟业还送了他一块粗布,他把迷彩服上衣、手电筒和望远镜包进布匹里面,四角对系打个结,就变成了个包裹。 当他背着包裹,学着古人的样子一摇一晃地来到翟家人面前的时候,就有几个孩子笑出了声。那天消灭追兵的时候,岳丘的表现太过凶残,加上一身奇装异服和板寸脑袋,让这些孩子怕了三分,即便知道他不是坏人,也不太敢靠近他的周围;而他今天的这身打扮和举止太过滑稽,所以就连原本看着凶恶的平头,也变得可笑起来。 翟业笑着向他招手,回身向一位妇人说了几句,那妇人就取出块帕子,三下两下折成个头巾,让翟业给他戴上。虽然没有镜子,岳丘也知道自己的衣着古怪:头巾盖住板寸,防弹衣外面是长衫,下面迷彩裤加军靴,这都什么搭配啊。他不禁顽心大起,弯腰拱手,学着京剧的腔调向翟业唱道:“多谢大叔,小生这厢有礼鸟。” 话音未落,孩子们更加疯笑起来,其间似乎还夹杂着几个清脆的少女声音。 坏了,古代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可不是故意撩骚,翟老爷子该不会把发笑的女孩子全嫁给我吧? 估计翟白川如果知道了他的YY心思,也只会骂一句痴心妄想。南宋早期还没有后来那些理学教条,更何况现在是非常时期,事急从权,读书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翟老爷子可不知道他的白日梦,他轻咳一声,等笑声渐渐消失,便宣布道:“追兵虽是暂退,或许仍会再来,因此今日要加快行程,小郎君们都跟着车走吧。” 那些小孩纷纷变色,妇人们则面露怜惜,不过没有人敢开口反对家长的命令,于是女人们各自给孩子整理衣服,同时温言鼓励,然后依依不舍地向车上行去。 这个主意是对的,减轻大车的负重,确实可以加快速度;问题是那些孩子从没吃过这种苦头,才走了几里路,几个小的就跟不上队伍了。不过翟家的家教严厉,倒是没人叫苦,一个大的还主动跑到队尾,拉着两个弟弟一起走。 这样不行啊,“歇一歇吧。”,翟仲永建议道,翟白川又皱着眉头捋起了胡子,过了会叹着气同意了。 岳丘的职责是殿后探查有没有追兵,他吊在队伍后面约莫两公里处,策马登上路边的土丘,用望远镜看向来路,发现平安无事就送了口气;回头却见到大部队停下来了,连忙赶过去看是不是前面有异常。 来到现场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孩子们的原因。只见几个妇人脱下孩子的鞋子给他们揉脚,只是见翟白川面色不善,所以眼泪虽在眼眶打转,却忍着不敢哭出声来。 岳丘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老丈”,他向翟白川提议道:“我以前常走山路,知道个小窍门,可以帮助人走路。” “哦?”,翟白川又开始捋胡子,“世兄请讲。” 讲也讲不清楚,他招手让一个大孩子过来,然后扯下头巾来撕成布条,蹲下去把鞋子绑紧扎牢,再继续顺着小腿打绑腿。边忙活边问他:“小朋友,小世兄,叫什么名字啊?” “翟傲天。” 哟呵,这名字老帅了。岳丘偷笑着继续问:“上几年级,哦,认识多少字啦,有没有学过诗啊,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三岁就会了。”,这孩子不耐烦地回答。 不错呦,对得起你的名字。“还学了什么?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小伙子怕他再问,麻溜地全背完了。 等他弄好一只脚,旁边的人都已经知道他在干什么了,就有人放了捆布条在他身边,而其他孩子则规规矩矩地排在那个大孩子身后。翟业站在旁边饶有兴趣地听他逗孩子,笑着问道:“原来岳世兄还懂诗词啊。” 岳丘懒得抬头,用后脑勺鄙视他:“师傅教过,略知一二。” 处理完这个孩子,打眼就看到旁边还有双脚,鞋子样式艳丽,不过这群富家子弟的衣服鞋子都是花里胡哨的,他也没多想,伸手就抓过来准备打绑腿,却没成想头顶传来声黄莺般的轻呼,岳丘心道糟糕,连忙放开双手;打眼看去,可不正是那个盘靓条正的小九娘,估计她是过来看热闹的,却被自己无意间轻薄了。 这下不娶也要娶了,不过老子赚大发了,这种品质的妹子,搁千年之后没个别墅豪车的你都没胆量跟人家搭话。 “对不住对不住。”,岳丘不住口地道歉,却拿眼偷觑翟白川:我这摸都摸过了,您老该主持公道了吧? 没想到这封建社会的老头子却压根不讲究传统美德,挥挥手就让妹子退下去了,然后温和地对岳丘说道:“世兄此法甚妙,有劳了。” 我去,书上都说古代人摸过了就结婚的啊,老爷子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不过却没人在意他郁闷的心情,众人一齐动手,不多时每个孩子都被扎上了绑腿,然后队伍重新出发。这次岳丘不去殿后了,而是变身为少年先锋队长,跟在孩子旁边鼓舞士气。方法么,当然是穿越者的强项:讲故事。 “话说当年女娲补天,女娲补天你们知道吧?对的,就是共工撞不周山的那次。补完天还剩下块最大的石头,被女娲丢到了东胜神州傲来国的花果山上,那天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一道像我腰这么粗的闪电劈在石头上,你们猜怎么着?” 孩子们都喜欢听故事,而且现在都已经不怕他了,翟傲天连声催促:“怎么了?快说,快说。”,其他的孩子也抬头看他,用眼神催更。 “石头碎成两半,里面跳出个猴子来。”,岳丘一笔带过了前半截背景介绍,很快就来到猴子学艺的部分,当他讲到祖师爷敲三下猴脑,猴子领悟到是三更学艺的时候,每个孩子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来;等他说起筋头云和七十二变的时候,孩子们更是艳羡不已,追问个不停。而猴子出师之后的情节,对于古人来说更是闻所未闻的瑰丽奇幻:穿地府,销生死簿;入东海,取金箍棒。把孩子们听得抓耳捞腮,心驰神往,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猴子 果然还是爽文有代入感啊! 第十章 汝之砒霜吾之蜜糖 也许是绑腿起了作用,也许是故事鼓了干劲,这一走就是十多里路,当岳丘说到大闹天宫的时候,队伍停下来休息打尖。 “岳世兄真是天花乱坠,连老汉我都听入迷了。”,翟白川捋着胡子笑道,又压低声音问他:“不知这孙大圣与世兄的师门有何渊源?” 你入迷就好,却不知道车上的那位妹子有没有入迷呢?岳丘微笑摇头:“瞎编的罢了,谁要真有那样的本事,早在世上称王称霸了。” “正是如此。”,翟白川哑然失笑。 匆匆吃了点干粮,岳丘就把孩子们聚拢在一起,教他们活动手脚,弯腰压腿,以防止运动过度导致抽筋;他现在俨然是孩子王,深受翟家子弟的爱戴和拥护,小伙子们排成两排,嘻嘻哈哈地跟着他做这些古怪的动作;几位老人自然拉不下面子来参与,只是笑着站在旁边观看。 “此子当收归囊中矣。”,翟仲永低声对兄长建议,“吾观他似对九娘有意..” 翟白川摇摇头:“九娘粗陋,莫要结成了仇家,反而不美。”,他皱着眉毛捋胡子:“家里适龄的小娘子…唉!” 翟仲永帮兄长排忧解难:“不如我让四弟去旁敲侧击一番?化外之人风俗或许与中华不同,想那金人亦以蓬头垢面为美。” “也好。”,家长同志点头同意了。 其实翟仲永已经猜中了事实真相,在岳丘的眼中,小九娘确实是个女神级美人儿,她的面容,秀丽中带着英气;她的双峰,挺拔而又丰满;她的美腿,修长且有弹性-这点可是亲手验证过的。不过在宋人看来,这丫头完全不符合大众的审美标准:首先她太高,超过170的身高让大多数男性敬而远之;其次她不白,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属于非主流;再次她太胖,宋代和唐代审美完全反其道而行之,讲究的是‘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胸大有罪,贫乳才是王道;最后呢,小九娘不是小鼻子小脸樱桃小口,所以太丑。 既然有心招揽,翟白川当然不希望好心办成了坏事。想到这儿,他不禁怀念起当年太平盛世的光景来,那时候他哪须如此烦恼,随便丢个女人跟这个穷小子结亲,就算得上天大的恩赐了:任你才华横溢,前程远大,怎能比得上我门第高贵,子弟出生便有官职;现如今遭逢乱世,兵强马壮者为天子,只能折节下交了。 岳丘自然不知道美梦即将成真,已经在组织孩子们列队上路了。听故事的人轻松,讲故事的人却很辛苦,所以他先不说故事,改为唱歌,行军时唱歌可是我军的优良传统。 他脑袋里面装着很多歌曲,颇有些旋律优美而曲调简单的,不过歌词要改改,嗯,就选《打靶归来吧》,岳丘走在孩子们当中,自己先唱一句,再让他们跟唱一句,唱了几遍之后,就开始了大合唱。 日落西山红霞飞,翟家儿郎把家归、把家归;风展红旗映彩霞,豪迈的歌声满天飞。咪嗦啦咪嗦~啦嗦咪哆来,豪迈的歌声满天飞 歌声飞到皇宫去,圣人听了心欢喜,夸咱们歌儿唱的好,夸咱们豪情数第一。咪嗦啦咪嗦~啦嗦咪哆来,夸咱们豪情数第一,一二三四! 刚开始的时候,只有几个小家伙比较积极,大孩子们还有几分腼腆;等到合唱数遍之后,孩子的天性发作,嗓门全都放开了,尤其是那些正处变声期的半大小子,扯开嗓门乱吼一气,完全是破锣烂鼓的调调,却唱的精神抖擞,激情四射。 受到他们的感染,整只队伍的脚步似乎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粗鄙不文,粗鄙不文。”,翟白川捋着胡子,连连摇头,笑容却满溢在脸上。 翟业紧赶几步,和岳丘并肩而行,问道:“世兄这小曲儿,倒也新奇,不知是何人所作?” 呦西,穿越者最为风光的时候到了,岳丘自豪地挺起胸脯:“我闲来无事写着玩的。”,说着得意地拱拱手:“请多指教,哈哈,嘿嘿。” 快赞扬吧,快震惊吧,快纳头便拜吧,我的姿势已经摆好了,我会很谦虚地对待你的。 “咳”,翟业轻咳一声,似乎在组织措词,“我大宋文风鼎盛,不输盛唐风流。朝廷衮衮诸公皆是学富五车之人,世兄若想出人头地,于文字一道,尚要苦下功夫啊。”,说完稍稍拱手:“你我相交莫逆,世兄万勿怪我直言。” 哦,啊?这是在说我没文化啊,我堂堂大学生,在21世纪不值钱,难道在11世纪也不值钱?这特么的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无论如何,如果有人愿意当面指出你的缺点来,那么这人就算得上是真?朋友。岳丘谢过他,却还是不太服气地问他:“翟大叔,那你说好歌词应该是什么样的?” 翟业也不客气,开口就唱:“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曲调有点像越剧,又有点像黄梅戏,唱腔缠绵悱恻,千回百转。 这是雨霖铃,有名的宋词啊,怎么变歌词了?哦我懂了。 跟人家这词一比,我的‘咪嗦啦咪嗦’确实渣渣,不过你们宋朝人就是因为沉迷这种淫词艳曲,才被灭国的吧;不对,人家好像还有豪放派诶…岳丘没法阿Q下去了,只好老老实实地请教他:“依大叔之见,我要怎么学呢?” “尊师曾教过哪些?” 这是考察基础么,岳丘板着指头数数:“唐诗三百首,宋词…”,还有大把魔幻、星际和异能的故事,说出来怕吓死你。“算术,地理,历史…”,明明会的不少,怎么却有些羞涩的感觉?真心不爽。 “三字经可曾通读?” 三字经的前六句我保证会背,至于剩下的么,还是别提了吧。 “没有。”,承认自己的短处没什么值得惭愧的,不求上进才是。 翟业的脸上浮现出迷之微笑:“世兄需得从头学起…” 这时,站在边上旁听的翟傲天来劲了,开心地说道:“岳兄,我来教你。”,然后开出条件来:“白天你讲故事,晚上我教你三字经、千字文,怎么样?” 呜呼哀哉,竟然被个小屁孩给鄙视了,我真是穿越者之耻啊! 第十一章 脱了衣服干 五天之后,这只队伍来到了目的地,伊阳山老寨。 伊阳山位于河南汝阳县内,山势连绵起伏,山峰冈陇绵亘。老寨规模颇大,城墙栅栏齐备,翟家多年经营下来,俨然就是个小城池。城里住着近万人,青壮男人们平常的时候耕种农田,打仗的时候就抄起刀枪来上阵厮杀。 离城十里就有一拨人等在那儿,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身穿素服,面容严肃,见到他们就快步迎上前来;而翟白川也早就翻身下马,抱住那人痛哭不已。哭了好一阵子,两人才在旁边亲随的劝导之下止住眼泪,相互正式见礼。 双方队伍的头面人物嘘寒问暖了半晌,中年男子才引着翟白川向城池走去,其他人等分作几个方阵跟在身后,形成了个权力的三角形。 翟业和岳丘都属于围观群众,翟业边看边低声向岳丘介绍:“那是兵马钤辖翟琮,故镇抚使翟兴的长子。” 哦,原来这位就是未来的大老板。 当天中午翟琮大摆筵席,给他的堂叔全家接风洗尘,岳丘因为救驾有功,也被安排坐在了主席,席上除了翟琮、翟白川和翟仲永之外,另外还有两个男子作陪,翟琮介绍说他们分别叫做李山和张斯,粗壮大汉李山是枪棒教头,而文弱书生张斯为账房先生。 翟家众人再次诉说一番离别之情以后,翟琮举起杯子向岳丘敬酒:“多谢岳兄弟拔刀相助,听二叔说岳兄弟武艺高强,这次加入我们忠护军,我实在很高兴,请满饮此杯。” 我喜欢这个老板,别的不说,就说他讲话不像翟白川那样文绉绉的,我就喜欢。岳丘高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酒真浊,真酸,度数真低,真特么难喝。 “爽快,我忠护军要的就是岳兄弟这样的英雄好汉!” “再能喝酒那也只是酒囊饭袋而已,”,旁边的李山听老板这么说,顿时不服气了,“英雄好汉是打出来的,不是喝出来的。” “李教头休要胡言。”,翟琮不满地放下酒杯,“听二叔说岳兄弟曾以一敌百,怎么称不上英雄好汉啦?” “牛皮人人会吹,还是得手底下见真章!”,李山说着一拱手,“钤辖,趁着今天热闹,不如俺跟这姓岳的切磋一场,也算是助个酒兴。” “不得无礼!”,翟琮板着脸喝道。 你们这一唱一和的,一个口口声声‘听二叔说’,一个就跳出来挑衅,今天这个事情啊,要么就是有幕后黑手,要么就是忠护军底子太差,出了个无组织无纪律的枪棒教头。不就是想要考较我么,乐意奉陪,我还正愁着没机会展示身手呢! 几天下来,岳丘早就从翟业口中套出了这个世界武力值的底细,归根结底一句话:没有内力。那还有什么可含糊的?前特种兵岳丘毫不迟疑地接受挑战:“那就领教!” 现代格斗VS传统武术,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不知道这厮是何门何派,太极拳、八卦掌还是无影脚? ‘太极拳始创于明朝中叶,而八卦掌和无影脚均始创于清末。’系统解说员不合时宜地开腔了。岳丘闻言不怒反喜,连忙问道:‘兄弟你真聪明,那请问你能看出他的武功渊源吗,破绽在哪里?’,万一这系统还兼具王语嫣的能力我就要笑了,妥妥的打遍天下无敌手啊! 没想到系统兄从此就保持沉默不再发言,擦! 那边厢李山已经走进院中,站到一个大圆圈里面,挥手扯掉上衣,露出鼓囊囊的腱子肉来;他‘嘿’地吐气开声,然后双手虚抱,双腿下蹲,赫然就是个大蛤蟆的造型。 这是什么奇功异法,欧阳锋的蛤蟆功么?岳丘心里暗自嘀咕,动作就谨慎了许多,他摆出拳击的防护架势来,脚尖踮地,脚跟微悬,眼睛紧盯住对手,左右摆动着肩膀,准备后发制人。 围观的众人见两人这般举,不禁一片愕然。还是翟白川最先反应过来,上前询问岳丘:“岳世兄,你可是不懂这相扑之技?” 相扑?这我倒是听说过,在小鬼子那边很流行,选手个个都胖的跟猪一样,好像有个横纲还娶了个影星,不知道他们在床上用什么姿势才行…等等,你的意思是他要跟我比相扑?可是我不会啊,这不公平,我抗议。 抗议无效。虽然千年以后这项运动在华夏逐渐式微,反而却在徒子徒孙像RB那里延续并发扬光大;但是现在,大宋绍兴二年间,徒手较量的官方指定项目就是相扑。 不过在任何人治的时代,规则都是由上位者所制定的,翟白川的面子大,所以争取到了个加赛的机会:等相扑结束之后,两人还会进行一场无限制搏击的较量,用以展示岳丘的‘佛门格斗术’。不过这已经是他所能争取到的最佳结果了。 既然如此,那就上吧。 狭路相逢勇者胜!岳丘也脱掉了上衣,露出健壮的肌肉来,这时就听到李山那边又‘嘿’了一声,他立马毫不示弱地‘哈’了回去;两人蹲在地上,都是弯着腰挺着头,恶狠狠地紧盯着对方,就像两只蓄势待发的斗鸡一般;而围观的群众则开始呼喝着给他们加油鼓劲,霎时间热闹非凡。 张斯充当这场比赛的临时裁判,正向着二人大声宣布规则:“不准使用暗器,不准挖眼掏裆,不准抓发击耳…” “二叔,依我看这姓岳的要输。”,翟琮看着岳丘摆出的姿势,不屑地摇摇头。 “此人从未习过相扑之技,仓促上阵之下,却又如何不输。”,翟白川捋着胡子笑道:“兴许他那格斗术能扳回一场,好歹挽些颜面回来。” “扳回一场?没那么容易。”,翟琮摇头冷笑,“以一敌百,哼哼!” “岳世兄师出名门,或有仙家妙术。” “不过是郭京之流。” “切不可薄待与他,以免失了人心”,翟白川不捋胡子了,满脸郑重地提醒他道。 “我省得。”,翟琮面无表情地回答。 ---分割线--- 郭京是著名的神棍,金兵来袭的时候自称身怀佛道二教之术,能够打败敌人,结果却在骗了宋微宗和宋钦宗两个皇帝的大笔钱财之后跑路了,只能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一声叹息。 第十二章 打脸要趁热 “李教头,万胜!” 场边观众大多认识李山,都在大声地为他助威;一位行家还大笑着分析道:“你看那厮,脚步么摇摇晃晃,活像个马猴;手臂么歪歪斜斜,恰似只鸡爪;哪里会是李教头的对手。” “正是如此。”,旁边另一位附和道:“老兄目光如炬,李教头号称打遍伊阳无敌手,那小子真正是打着灯笼上茅坑,找死啊。” 翟业站在他们旁边,皱着眉头低声说道:“却也未必。” 他的声音虽低,却被那个行家听个正着,立马杠了上来:“什么未必,我赌李教头十招便胜。” “哪里用的了十招,三招足矣。”,旁边那个更加有信心,“俺赌十个铜板。”,说完也不理翟业,单向那个行家拱手问道:“老兄贵姓?” “免贵姓李,单名一个朝字。” “在下陆人甲,幸会。” “幸会!” 场上的临时裁判张斯已经念完规则,把右手猛往下挥:“开始!” 随着他一声令下,观众的呐喊声变得更加激昂,而场上的岳丘也动了起来。 入场之前,岳丘就已经冷静地分析了双方的优劣之处: 对于人体关节的认识,自己肯定优于对手;而部队所教授的军体拳,糅合了散打泰拳等众流派的精华,所以在格斗技巧方面也占优势。 至于力量对比,两边都是身高体壮,姑且算是平手;反应速度,自己应该比较强吧,不过料敌从宽,也算平手好了。 但是具体到相扑这个项目本身来说,比赛过程中如何对力量进行分配,如何利用规则抑制对手的发挥,以及如何运用那些小窍门大绝招,自己统统没有经验,这是大大的劣势,如果和对方打成了持久战,那是必败无疑。 所以他的行动方案就是速战速决,一招制敌才是特种兵的本色。 裁判刚刚喊出开始,岳丘就如雄狮搏兔般弹身而起,用右肩向对手撞去;这一下来势汹汹,若是被撞足了,任李山再是强壮,也会被挤出圈外就此落败;而李山也是身经百战,他拿眼睛盯牢岳丘的肩膀,不慌不忙地向旁边侧身以避开了对手的锋芒;有防就有攻,李山手脚齐动,用右脚去勾岳丘的左踝,左手去推岳丘的右肩,正是一招顺水推舟,想要借势把岳丘送出圈外。 没想到他那一脚却勾了个空,原来岳丘早已弓起左腿,同时右脚发力,陡然把冲击的速度加快几分,左膝就像东风弹头般狠狠地顶上了李山的左腿弯,这正是李山的支撑腿,他顿时承受不住,摇摇欲坠;好在李山还有绝技,他慌而不乱,双手去抓岳丘的双手,右脚改为蹬向岳丘的腹部,想要顺势来个狮子滚球,挽回败局; 岳丘已是胜利在望,哪里还容对方翻盘,他眼疾手快,一边抵住对方的脚掌,一边侧身前压,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到了左膝上面,这下李山终于再也无力抵挡,推金山倒玉柱,摔在地上。 旁边的陆人甲一直在进行现场解说:“这厮竟然瞎冲,李教头定然给他个好看..快看,这下勾住就赢定了,一招,只要一招!”,正喊得激动呢,却见场中风云突变,却是李山败了,陆人甲的叫声戛然而止,恰似被掐住喉咙的鸭子 “承惠十文”,翟业笑着走到他的跟前,那笑容,要多可恶就多可恶。 “投机取巧。”,翟琮判断失误,皱着眉头给出了评价;而翟白川则捋着胡子,笑而不语。 没想到瞬间就分出了胜负,张斯也傻了眼,呆在场中忘了说话。李山倒也爽快,挣扎着站起身来,满脸郁闷地说道:“是俺输了。”,说完却举起硕大的拳头来向岳丘示威:“还有一场,看俺打得你满地找牙!” 嘴炮又伤不了我半滴血,岳丘付之一笑:“李教头的腿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会儿再来。” “用不着。”,李山不领情,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岳丘的关心;他看张斯还傻愣愣地站在那儿,就不耐烦地催促道:“快开始啊。” “啊,哦”,张斯如梦初醒,大声喊道:“第二场比试,开始。” “陆兄可要再和我赌上一把?”,翟业平白赚了十文钱,笑嘻嘻地又去撩拨陆人甲,陆人甲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他;翟业也不生气,回身去问李朝,李朝也冷哼了一声,竟然掉头走了。 那边场上的两人已经拉开了架势,开始第二场的较量。 未虑胜先虑败,岳丘再次摆出拳击的守势,将双拳护在脸前,眼睛却犀利地紧盯着李山的肩膀处,以判断对手的进攻线路;而双脚则半实半虚,这样随时可以做出闪避的动作;而李山却没那么多花招,冲上来就是直直的一拳,岳丘轻巧地闪过,李山得势不饶人,另一个拳头也跟着砸了过来。 虽然对手的攻势凶猛,岳丘却是心中大定:原来他使的竟然是王八拳。 既然探清楚了虚实,岳丘也就不再客气,他用右手拨开来拳,跟着下面送上一个膝顶,李山只觉得腹部剧痛,一口气接不上来,整个身体就僵住了;岳丘再轻轻踹上他刚刚受创未复的左腿关节,李山就再次倒在了地上。 这次张斯的反应很快,他急步过去护住李山,摆手叫道:“停手停手,是岳壮士赢了。” 岳丘面带微笑,向李山拱手说道:“承让,承让。”,这是从电视里面学到的礼节,也不知道在宋朝是不是同样适合。 李山躺在地上,过了好半天才爬起来,龇牙咧嘴地叫道:“你小子,够劲!”,不过他还是不太服气,揉着胸口继续提出挑战:“空手俺打不过你,不过咱们战场上厮杀,靠的还是兵刃…” “刀枪无眼,还是算了吧。”,岳丘立马认怂,坦克大炮算不算兵刃?不算的话手枪机枪冲锋枪也行啊,至于刀枪棍棒么,咳咳… “岳世兄此言正是。”,翟白川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场边,并且及时开口给岳丘背书:毕竟岳丘是他带来的人,刚才连赢了两场,让翟白川也觉得脸上有光,当然要罩着他。 第十三章 三日之约 围观群众见没有热闹可看,已经渐渐散去;而李山身为枪棒教头,对自己兵刃上的造诣信心满满,所以还在坚持。 “现成的木刀木枪,只是比划几下罢了,哪里会伤得了人!” 这时兵马钤辖翟琮也来到了翟白川身旁,却是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教头何苦计较这匹夫之勇。”,万般无奈之下,岳丘也只好开启嘴炮模式,他向两位大老板拱拱手说道:“我听说十人敌不如万人敌,咱们战场杀敌,靠的可不止是兵刃,而是阵式。”,他见两个大老板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但是仍然没有说话的意思,就回过头去问李山:“李教头可愿和我比赛阵式?” “阵式?”,李山长得粗壮,果然也是个浑汉子,马上就被他带走了话题:“倒也新鲜,不过要怎么个比法?”,他用大手挠着脑袋,好奇地问道。 “很简单,你我各带十五二十个人上场比试,看哪一方最后能赢。” 翟白川捋着胡子笑道:“有统御之才方为良将,此法大善。” 李山昂首叫道:“比就比,怕你不成”,说完向翟琮行了个礼:“请钤辖示下。”,翟琮马上点头同意,然后向身边一位精干的汉子吩咐道:“石头,找二十个人过来,给两位兄弟各分十人,今日倒要开开眼界,看岳兄弟有什么奇妙阵法。” “钤辖!”,岳丘急忙开口申明,“练习阵式总归是要花时间的,今天肯定来不及。”,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这黑哨也太明显了吧。 翟琮闻言咧嘴一笑:“原来如此,你要多长时间,三天够不够?” 三天就三天吧,岳丘咬牙答应下来。 “好,那就三日之后比试。”,翟琮敲定了这件事情,就大笑着招呼众人:“来来来,且去喝酒。” 岳丘跟着众人往回走,打眼就看到翟业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岳世兄,托你的福赢了十文钱。” “这么多!”,虽然不知道这个时代铜钱的购买力,但是十文也多不到哪里去,岳丘随口调戏他道:“这下晚上的酒钱有了。” “牛刀小试尔。”,翟业叹了口气,悠悠地说道:“当年在东京的时候,边看女相扑边喝酒押注,那才是逍遥快活。” “女相扑?”,岳丘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赤~裸的上身问道:“也是这样?” 翟业笑得猥琐,频频点头,然后在自己的腰胯间比划:“全身上下就这里有个挂兜。” 岳丘脑补一番比赛的场景,不禁心驰神往。正想得精彩时分,却听翟业感慨道:“可惜啊,金狗一来,玉石俱焚。” 等我造出枪炮来,挥手就灭了金狗;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个小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赢得三天后的比赛。 被翟琮称作石头的家伙全名叫翟柱石,职务为都虞侯,负责忠护军的人事工作,是翟琮的堂弟兼头号亲信。 翟柱石的动作很快,接风宴刚刚结束就让人带着岳丘来到了一处小院落,院子里面有三间厢房,是分配给岳丘的住所;院子中间已经站着十个青年男子,其中八个既矮又小,瘦骨嶙峋的;其余两个比起来就明显强壮很多了,最胖的那个满脸憨厚,见岳丘进来,还对他笑了一笑。这些人身上都穿着粗布衣服,手里拎着些木刀木枪木盾牌什么的,看起来完全是伙乌合之众。 真是黑哨啊!岳丘看着散布在眼前的这群临时手下们,发出了无声的感慨。 不过就算黑哨又怎么样,就凭我超越了你们一千年之多的见识,还不妥妥地碾压你们。最熟悉的三三制虽然不合适,但是小说里面写得清清楚楚:冷兵器时代的最强阵法就是长枪阵,全体左刺,天下无敌,灭哈哈哈! 唯一的问题就是时间,见识了手下的风貌之后,岳丘觉得三天时间好像稍微短了点,想把这些游兵散勇训练成型,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不过想得再多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事情还是要靠一步步做出来的。 那就开工吧。 第一件事情当然是熟悉自己的队伍,他先找上最强壮的那个,这兄弟看起来就很老实,岳丘心里已经暗自指定他为这群人的小头头,兼任自己训练时的小助手,并作为将来的重点培养对象:“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王大头,俺是李教头的徒弟,俺师傅说,让俺来跟你好好学本事。”,小兄弟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我了个去,你当间谍还当得这么明目张胆的,我要换人! “翟虞侯说了,人分好了就不许退也不许换。俺师傅也说了,你要是不让俺上场,俺也不许闹腾,不过你得管俺饭吃。” 晕,听起来这是个饭桶啊,你师傅到底是派你来刺探军情,还是让你来拖垮我的后勤呢?不管那么多了,既然不能换人,那我就废物利用,拿他来杀鸡儆猴,给其他人立个规矩吧。需要建立的规矩有很多,就从称呼开始吧。 “以后不许再说什么你啊我的。”,岳丘虎着脸说道:“叫我长官,哦不,叫我大人。”,长官是现代的称呼,大人才是古代的称呼,岳丘偶尔还是会犯些小小的口误,还好他反应及时,自行纠正了过来。 “咦?你咋是俺大人呢,你占俺便宜,俺不叫。”,王大头鄙夷地看着他,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 岳丘心中半怒半喜,正要借机发作就此立威,就听到脑海里的机器合成声发出了提示。 ‘大人通常是古人对父母长辈的称呼,满清时期道德沦丧,下级把上级领导也称做大人,以表示孝顺和忠诚。’ 原来如此,这不怪你,是我错了,没文化真可怕。 “那你该怎么称呼我呢?”,不懂就问是个好品质,古人的事情还是交给古人解决吧。 “军使。”,站在王大头旁边的那个年轻人主动回答道。 小伙子你不错哦,态度积极,反应敏锐,身体虽然没那个饭桶壮,但是比起其他八个来要结实多了;很好,来做我的小助手,和我一起转动历史的车轮吧,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小伙子微笑着自我介绍道:“军使,在下赵四,师傅怕大头犯浑,特意让我来盯着他。” 我擦了个擦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十四章 我觉得小九娘很美 不仅塞了两个徒弟进了岳丘的队伍,没过多久之后,连李山本人也正大光明地找上门来了。 “岳老弟。”,他的嗓门很大,态度很亲热,好像中午和岳丘打架打输了的不是他一样,“我总算琢磨明白了,你使兵刃肯定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混赖法子。”,说完自个儿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岳丘默不作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李山猛笑了一阵子才接着说道:“这翟虞侯忒不地道,给你分得都是些什么歪瓜瘪枣的,俺琢磨着这样不行,叫做那个…” “胜之不武。”旁边的赵四提示道。 “对,胜之不武。”,李山一拍大腿,“俺就去找翟虞侯,硬把这俩小子给塞进来了,老弟你只管使唤他们,不听话你就揍他娘的。”,说着还略带炫耀地介绍他两位爱徒的特点:“大头使枪是把好手,四儿办事特别机灵,打下手别提有多省心。” 听起来你好像是个好人,不过我们可是对手啊,你这么热心为哪般? 李山把胸膛拍得咚咚直响:“俺们中原的好汉,个个都是这个,”他毫不谦虚地举起大拇指对准自己:“赢你当然要赢得堂堂正正,翟虞侯太小家子气,俺不喜欢。” 不管你的能耐如何,就冲你这豪迈性格,这个朋友我交了! “多谢李大哥!”,岳丘也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却马上又把拇指冲着自己拐了回来,“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想赢我啊,没门!” “哈哈哈,老弟你这是…” “打破脸充胖子。”,赵四忠实地充当着提词器。 “打破脸充胖子”,李山的大手向着那八个歪瓜瘪枣一划拉:“都是俺带出来的,俺还不知道他们的德行。”,说着拿过赵四的木枪,随手向一个又矮又瘦的小伙子刺去:“张狗子,接招。” 张狗子把手上的家伙一丢,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擦,这怎么玩。 “老弟放心,俺不靠人多欺负你。”,李山拍着他的肩膀,笑眯眯地建议道:“到时候让他们在边上看着,俺们俩比试比试就行。” 这样更是输,还不如用长枪左刺搏一把呢,岳丘断然拒绝:“那怎么行,说好的比阵势,我自然要用阵势赢你。” 李山听他这么说,不禁失笑,开始给他分析实力对比:“俺用四个人对付这两小子,保管够了。”,两小子之一连忙接上:“绰绰有余!” “嗯,绰绰有余。”,李山继续分析:“再用四个打发掉那几个,更是绰绰有余。”,他的声音不小,说得还是以一当二的设想,可是被小瞧了的八个家伙竟然没人吭声,像是认同了他的观点。岳丘在心中叹了口气,只觉得任重道远。 “然后俺就是三个打你一个了,咋样?还不如单挑呢。” “那也不行。”,我还没有开始训练呢,怎会就此认输!岳丘大摇其头:“钤辖都定下来了。” “放心吧,俺去跟钤辖打个招呼就成。”,李山伸手一拍胸膛,打出了包票。 “李教头,我看你是条豪爽汉子。”,岳丘决定不再跟他夹缠不清,于是开始转移话题,他凑过去压低声音问道:“今天为何只管找我麻烦?是不是有人让你给我个下马威?”,他伸手向上指了指。 “下个娘的马威,倒被老弟你给下了威风。”,李山摇头苦笑,伸手把岳丘指向天空的手指按了下去:“莫问,莫问。你这小白脸,手上功夫不错,怎地心思恁多。” 岳丘无辜地摸着自己的脸蛋,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被称作小白脸的一天。不过再看看李山的大黑脸,他就释然了。 这时却听门外有人问道:“岳世兄可在此处?” 原来是翟业来了,身后还跟着翟傲天和两个佣人,佣人的手里抱着被褥等物,是帮他布置房间来了。 “老弟你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李山向翟业等人抱抱拳,就告辞而去,临走前还严肃地嘱咐两个徒弟:“好好听岳老弟的话,不然揍你娘的。” “他是来踢馆子的吗?”,李山刚走,翟傲天就跳出来问道,不等岳丘回答又问:“岳兄,你什么时候来给我们讲故事?”,今天岳丘因故断更,这兄弟心里可着急了。 “现在哪里有时间。”,岳丘叹道:“好歹等我比试完了再说吧。” 翟傲天顿时怏怏不乐起来,不过他也知道正事要紧,就学着岳丘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可惜啊,还有别人也等着听呢。”,边说边向岳丘挤眉弄眼的。 岳丘太了解这些青春期小屁孩的心理了,看到他这幅模样,心中就不期然地冒出个倩影来,难道是她? 不过现在可不是侠骨柔情的时候,岳丘按下那个影子,带着翟业来到正屋。两个佣人自去忙活,翟傲天好奇地四处打量,而翟业却掏出个布袋来:“些许阿堵物,岳世兄切勿推辞。” 这真是雪中送炭啊,我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怎么会跟你客气,岳丘接过钱袋,连声道谢。 翟业又低声说道:“比赛尽力就好,即便输了,大兄也自有安排” 这是给他以亲信的待遇啊,岳丘笑着谢过了。 翟业知道他时间宝贵,解决了他的后勤问题之后也就告辞了。岳丘送到了大门外面,翟业像是突然想起一事,挥手让其他人退开,然后笑着问岳丘:“岳世兄可曾见过我家小九娘?” 说这话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吗?这些老古董终于想起我摸腿的事情了么!岳丘不禁大喜,咧嘴赞道:“见过见过,国色天香,风华绝代!”,反正不管对方是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却一定要清晰明白地表达出来。 “噗嗤”,却是翟傲天不知何时溜了过来,听到他浮夸的修辞,忍不住笑出了声。 翟业瞪了翟傲天一眼,却也是脸带笑容,然后竟直接拱手闪人了:“岳世兄请留步,告辞。” 我擦你这什么意思,太监文最招人恨了你造吗?岳丘心痒痒的,但又不好追问,只能悻悻地和他告别:“慢走,不送。” 翟傲天又在一边挤眉弄眼:“比完了就赶紧来讲故事,有人可喜欢听呢!”,他把喜欢两个字的音咬得极重,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个小屁孩! 第十五章 掰手腕 虽然翟业无耻地太监了,但是岳丘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心中就像有团火在燃烧,只觉得斗志熊熊。 歪瓜瘪枣又如何,且看我穿越者的手段! 回到院子里面,发现八个人已经手持木刀站成两排,赵四和王大头则在前面做为临时教练,带着他们训练:嗨一声,左劈,哈一声,横扫;八个人的姿势参差不齐,动作有气无力,岳丘看了一会,不禁暗自摇头;赵四见到他进来,就停下了挥刀的动作,同时拉住大锤的胳膊,扯着他和自己一起转向岳丘:“军使。” 这两个人很负责,李山的介绍没有错,只可惜不是我的徒弟。 岳丘向他们赞许地点头:“做得不错,很好。”,赵四连忙拱手为礼:“当不得军使夸奖。”,而王大头张开了嘴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赵四扯扯胳膊,又不说话了。 因为屡屡被打断,所以到现在为止岳丘还没能认齐手下呢,他决定继续进行这项工作,于是面朝队伍站好,高声喝道:“抬起头来!” 所有人都把头抬了起来,岳丘先用眼神扫了一遍,众人反应各异:有的垂下目光,不敢和他对视;有的目光游移,等他看来就闪开,等他的目光移走再转回来;当然也有人和他保持对视,既有热切,也有坦然。 岳丘把他们的表现暗暗记在心里,然后开口说道:“我叫岳丘,是你们的军使,以后大家一个锅里舀饭吃,都是兄弟。” 冷冷地没有任何反应,更没有掌声和欢呼,这倒也没出岳丘预料之外,他直接发布命令:“现在每个人作自我介绍,从你开始。”,他指向前排左边的第一个人:“叫什么名字,家里有什么人,擅长什么?” “俺,俺叫李三儿,家里没人,擅长…” “他擅长放屁,绰号叫做李大屁”,旁边的王大头插话道,说完哈哈大笑。 “给我闭嘴!”,岳丘勃然大怒,“没叫你说话,就不许开口。” 王大头满脸不服气的样子,赵四连忙又扯他一把,这才罢休。 “三儿,你继续。” “俺擅长爬树。”,李三儿吭哧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长处。 “球!”,王大头到底还是没忍住。 “你过来。”,岳丘向他招手,“咱们比划比划,你打赢了就随便说话。” 王大头虽然鲁却不傻,闻言缩了缩脖子:“俺打不过你,俺不说话了。” 终于恢复了秩序,自我介绍得以顺利进行下去。等他们全都说完之后,岳丘才发现这八个人倒有八个是孤儿,其中三个是亲戚养大的,另外五个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难怪个个都是面黄肌瘦,一幅发育不良的样子。这年头的孤儿,很少有像小说里面那样狠厉的角色,绝大部分都是圆滑或者懦弱的性格,当然同时肯定还具备忍耐和顽强:能够经历那么多苦日子活到现在,就是他们性情坚韧的证明。 理所当然的,这些孤儿都没有大名,报出来的都是小名,一般的风俗是贱名好养活,所以他们的名字也都充满了乡土气息。 完成了自我介绍的活动,岳丘让大头师兄弟俩去搬了凳子和桌子过来,准备带着队伍搞一次团建活动:掰手腕。前世的时候,部队就经常搞掰手腕比赛,现在岳丘把它照搬过来,是因为这项运动除了简单易行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好处,不光可以借此来直观地了解每个人的力量,而且这也算是个小游戏,可以帮助活跃团队的气氛。 王大头听完规则就兴致勃勃地冲上来和岳丘较量,虽然这小伙子确实有股蛮力,不过跟岳丘比起来仍然差了很远,几番冲击未果之后,他的手腕被岳丘稳稳压在了桌面上;王大头满脸不情愿地离开座位,让给排在后面的赵四,然后揉着手腕站在一边给赵四加油。 赵四连王大头还不如,很快就败下阵去;接下来轮到了张狗子,他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嗫嚅着说道:“俺,俺比不过军使,俺..” “坐下。”,岳丘把脸一沉。 “是。”,张狗子吓得一哆嗦,赶忙坐了下来。 岳丘把胳膊肘顶在桌上,向张狗子伸出手去,张狗子见躲不过,就把手在衣服上使劲擦了几擦,然后颤颤巍巍地伸了过来,岳丘一把握住,命令他道:“使劲,使最大的劲。” 张狗子轻轻扳了两下,见岳丘用眼睛狠狠地瞪着他,终于心一横眼一闭,“啊~~”地嚎叫着把全身力气都使在了手上,这股力来得猛烈,岳丘的手腕瞬间被压下去半截。 “好样的,狗子!”,王大头见状大声给他喝彩;而张狗子却被王大头的声音所惊醒,看见自己竟然占了上风,吓了大大的一跳,这一吓心气立即松了下去,手腕又变回软塌塌的;岳丘本来已经稳住阵脚,正待反击,见他这幅熊样也就不再加力气了,只用左手拍拍他的手背,温言赞道:“狗子,不错。” 张狗子的脸色本是白岑岑的,听到岳丘的表扬之后变得通红,咧着大嘴却说不出话来,浑浑噩噩地离开座位站到旁边,过了好一会儿才自个儿嘿嘿笑了起来。 接下来众人挨个上来比试,有的全力以赴,力竭才罢;有的浅尝辄止,很快认输;有的勇往直前,有的在尝试技巧。岳丘把每个人的表现一一记住,嘴里却都加以鼓励。 一轮赛罢,王大头迫不及待地抢着坐到岳丘面前:“军使,再来。” 来就来呗,岳丘笑着握住他伸过来的右手,刚要说开始,却见王大头满脸惊讶地看向他的身后,嘴里还叫道:“师傅。” 岳丘和战友们掰过何止成千上百次手腕,什么阴损招式没有见过?他心里暗自偷笑,手上运足力气,脸上却做出惊讶的神情来,装模作样地想要转头,就在此时,只觉得腕间传来一股大力,不过岳丘早有准备,任你翻江倒海,我只巍然不动。 “嘿~~哟!”,王大头见偷袭失败,狂吼一声全力压上,但他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被岳丘一个反击就溃不成军,手腕再次被按倒在桌面上。 赵四在旁边笑得打跌:“大头一向内藏奸诈,蔫坏蔫坏的不知道坑了多少人,今日遇到军使,也算是个报应。” “军使太过狡猾。”,王大头懊恼地狂抓头皮,“俺还以为他上当了咧,谁知道他…” “将计就计。”,赵四提点道。 “唉”,王大头止不住地唉声长叹。 第十六章 大绝阵之长枪齐刺 虽然被岳丘连番打压,王大头却好像变得服气了一些,众人的神态也是亲热之中带着恭敬。 趁热打铁,岳丘决定开始练习长枪阵了,他让众人排成两排,手握长枪站好。 “听我口令,准备。” 没想到这帮人还像模像样的,身体微曲,引枪待发,随着他一声令下“刺”,十只枪齐刷刷地刺了出去。 不错啊,难道老天这么照顾我,给我送来的其实都是精兵强将,只有遇到我才会开启隐藏属性?那个翟柱石空费心机,不知道比赛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收!” 十只枪齐刷刷地收了回去,十个人都是双手握枪,目不斜视,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命令;连最怂的张狗子都仿佛战神附体般,满脸肃穆地就像换了个人般。 很棒,不过实在是太棒了,岳丘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他叫过赵四问道:“你们平时也是这么训练的吗?” “回军使,他们几个都是枪兵,向来如此训练。我和大锤是选峰,攻坚劈锐的。” 王大头骄傲地挺起胸膛来:“俺一个打他们八个。” 他这话说的实在嚣张,不过那八个人连丝毫骚动都没有,看起来是默认了。 “如果他们像现在这样摆出阵势来,你也打得过吗?”,岳丘不敢置信地追问。 “真要是上了战场上,两边摆出阵势来,就要等射过几轮箭,互相刺杀几个来回,俺们再往那些阵脚不稳的地方冲。”,王大头简略地向岳丘描述了自己的职能,然后不屑地看向自己的同伴,“像他们这样的么,随便冲冲就散了。” “那要是他们没散,一直像现在这样排列整齐呢?” “那俺当然不冲,俺又不是傻子。”,王大头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而赵四则在旁边补充:“阵列不战,金狗辽贼都懂这个道理。” “听到没有?”,岳丘转向那八个人,鼓励他们道:“只要你们像刚才那样练习,就连王大头都不敢向你们冲锋。” 这是当着我的面歪曲我的意思,王大头急眼了,刚想抗议,就被赵四扯着胳膊退了下去。八个歪瓜瘪枣虽然心里也知道自己很弱,但是被王大头当面打脸,当然还是会觉得面上无光,现在被岳丘勉励一番,精神气就提振了许多。 “跟着我好好练,我会把你们训练成像大头那样的强兵,你们想不想?” “想!”,众人群情激昂,轰然应道。 “想有个鸟用。”,王大头终于忍不住了,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嘀咕道。 岳丘成功地鼓舞起队伍的士气,满意地让赵四带着他们继续训练,而自己则把王大头拉到了角落里。他的满意之情只是伪装出来的,心中其实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们平时真的也是这样练的吗?”,岳丘再次问道。 “四儿不是说了么。”,王大头很奇怪他为什么盯着这个问题不放,但是他现在对岳丘的亲密值很高,所以耐心地向他解释原因。 部队里的枪兵属于初级消耗品,所以伤亡很大,补充需求也很大,所以即便是后备队民兵队,像八个弱鸡那种的也要练习长枪齐刺的阵势,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的动作如此熟练的原因。 麻烦大了,岳丘当初提出比赛阵式,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必输的兵刃项目,另一方面是因为迷信‘全体左刺’的威力,他本来还打着小算盘,准备借着这次比赛的机会把长枪阵展示给古代人看,狠狠震慑一下未来的老板,以此作为自己升官的资本呢;万万没想到啊,这帮古人竟然赶在我穿越之前就发明了同样的战法。郁闷,真心郁闷。 该怎么办?岳丘转而求助于杂货铺,解决方案倒是找到了好几个,可是又被他自己一一否决了。采用撒胡椒粉砸啤酒瓶这种手段也许能赢,却是落了下乘;而且还带了附加问题,就是怎么解释这些东西的来历--除非他索性冒充神仙,用隔空取物的法术来做借口才行;但是不行啊,他想要的是带兵打仗而不是被当做神仙供奉起来,再说了,万一哪天领导要求神仙来个撒豆成兵什么的,岂不是当场抓瞎?杂货铺不靠谱,自己还是得另外想辙。 这时候赵四走了过来:“军使,我该去领饭了。” “去吧”,岳丘随口问道:“伙食怎么样?” “还能怎样”,王大头摇头不止:“囫囵个半饱吧,” “老镇抚使在的时候还好。”,赵四补充道:“最近有些艰难。” 在杨伟叛变,翟兴被害之后,忠护军的地盘丢了大半,所以只能缩到伊阳老寨防守,日子确实比较难过。 原来是这样啊,岳丘摸摸怀里的钱袋,心里顿时有了计较:要让这帮兄弟们吃饱吃好,不然哪有力气打仗,更别谈什么强兵了。他吩咐赵四道:“你先带人去领饭吧,我也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再吃。”,然后又叫上王大头:“带我出去转转。” 此时天光已淡,家家户户都冒出了炊烟。王大头听说老大要给自己开小灶,满心欢喜地带着岳丘来到家饭店,一开口就要了两斤熟肉,十个炊饼,惊得岳丘盯着他的肚子猛看。王大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抓着头皮,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俺给四儿也带点。”,岳丘微笑着点点头,又管店家要了三斤肉和三十个炊饼,然后叮嘱王大头道:“别吃的太饱,不然回去之后吃不下饭的话,他们就知道你偷吃了。”,王大头把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般:“俺晓得,晓得。”,说完很识眼色地问道:“军使你点这么多,是准备给大伙儿打牙祭了?”,说完猛拍马屁:“军使真是敞亮,大方!” 过了会儿店家把饭菜端上来,岳丘一看,原来所谓的炊饼就是馒头,这年头的原生态健康品馒头,卖相比起后世来可差的远了,岳丘拿起一个撕成两半,再塞点肉进去就成了个肉夹馍,尝尝勉强还算能吃,就吃了两个混成半饱,然后起身对王大头说道:“你在这里等我”。 王大头正吃得不亦乐乎,嘴巴里都是肉没法说话,只是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 第十七章 三神器之打火机 在过来的路上,岳丘看到一家当铺,就动了倒卖现代物品的心思;虽然兜里面有钱,但那是翟业给的,靠别人救济不是长久之计啊,所以他就打起杂货铺系统的主意。至于卖什么呢?他打算先拿打火机试水,来探探市场反应和价格水平,为将来的发财大计做铺垫。话说打火机、手表和玻璃器皿乃是穿越者赚取第一桶金的三大神器,手表太过超前不合适,玻璃瓶中午在翟家大堂见到过,古人叫住琉璃瓶,那么剩下的选择就只有打火机了。 当铺掌柜正指挥伙计上门板准备打烊呢,可是看岳丘人高马大的,衣裳又很鲜亮,就不太敢得罪他:“客官里面请。” 岳丘也不废话,掏出打火机来,啪嗒一下冒出个小火苗,再啪嗒一下又冒出个小火苗,看得掌柜两眼发直,眼珠子里面似乎也有火苗在燃烧,他急切地问道:“客官是要活当还是死当?” “死当,多少钱?”,活当的话,以后可以拿钱来赎;而死当就等于是卖掉,这点常识岳丘是知道的。 掌柜却没回答,又问道:“此物可还有其他功效?可点火几次?” 其他功效没有,点火几次我还真不知道,反正吹牛又不上税,如果我说这是永放光明的仙物,估计也没人敢说个不字吧?不过不行啊,这伊阳老寨只有巴掌大点的地方,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坏了名声不合算,再说我还打算做长期买卖呢。岳丘想了一想,答道:“仅能点火,约莫千次左右。” 掌柜默默点头,把手拢在袖子里面算了半天,然后伸了一个指头出来。 “一千两白银?”,岳丘虽然对这个时代的购买力不是特别了解,但也知道一千两是笔巨款,他纯粹是看不惯对方打机锋的模样,故意调戏他一句。 “客官休要戏弄老汉。”,掌柜郁闷地收回手指:“我出纹银一两。” 开什么玩笑,岳丘把打火机往口袋一揣,扭头就走,可是直到快出门了也没人叫他留步;这下他可就郁闷了,不过总不能再回头吧,于是只好悻悻地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就出了门。 … 队伍里面有两个间谍,长枪阵古人也会,打火机当不出去,真是诸事不顺。不过岳丘还是强打起精神来给手下打气鼓劲:“只要努力训练,我岳丘包你们天天有肉吃。” 肉香正从王大头的手上飘出,给他的发言做了最有力的证明。 大家伙儿个个喜笑颜开,张狗子已经咽了好几次口水;岳丘满意地看着他们的反应,语气却变得严厉起来:“要是不好好训练的话,不光没得肉吃,我还要揍他娘的!” 揍他娘的,这句话是跟李山学来的,岳丘觉得非常生动直白,就借为己用。 “明白了吗?” “明白!”,声音整齐划一,气势如虹。 “排好队,挨个领饭!” 虽然都是两眼放光,不过这帮小兵还是规规矩矩地排着队,每人从王大头那里领了三个馒头和一坨肉,蹲在墙角就吃开了;岳丘过去瞅了眼赵四领来的标准餐,发现就是糙米咸菜外加青菜汤,他舀了勺饭闻了闻,一股怪味扑鼻而来;吃一口尝尝,米里面竟然还掺着稻壳和秸秆;岳丘狠狠心,盛了小半碗饭,无比痛苦地吃了下去,他这样做,不光是为了树立自己同甘共苦的形象,更是因为知道,肉糜不常有,这样的饭食才是生活常态,需要尽快适应。 那边十人小队已经风卷残云般地把肉夹馍消灭干净了,只有周小七和李大脚好像还没吃饱,也盛了碗糙米饭在吃;岳丘走了过去,把自己的肉夹馍给每人分了一个。 “军使,这可使不得。”,两人惶恐不已,连连推辞。 “拿着。”,岳丘不由分说地把肉夹馍塞到他们手上:“你们是我岳某人的兵,我就要负责管你们吃饱。” 李大脚抓着肉夹馍,突然擦了擦眼睛,扑过来抱住岳丘的大腿:“军使你对俺比亲爹还亲啊,呜呜呜” 过了,兄弟你演过了,不过宣传效果倒是不错;岳丘亲热地拍拍李大脚的肩膀,让他起来;而周小七见到这一出,楞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想要效仿却拉不下脸皮来;岳丘见状,走过去也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让他继续吃饭。 还剩下最后一个肉夹馍,却有六七双眼睛盯着,岳丘随手把它递给了张狗子:“狗子今天扳手腕的表现最好,这是奖励你的。” 然后提高声音对大伙喝道:“明天开始正式训练,表现最好的就奖励,表现差的受处罚,明白了吗?” “明白!” 当天晚上,岳丘让李三儿和周小七和自己睡在同一间屋里,在八个歪瓜瘪枣当中他最为满意这两个人的心性:对视的时候他们目光不猥琐,扳手腕的时候他们全力以赴,本着矮子里面拔将军的想法,他准备把两人当作亲兵,是他重点培养的苗子。剩下还有六个人,他让王大头和赵四各带三人,说明白了明天会分成两组,王大头和赵四是头领,而这三个人就是他们的组员;王大头很来劲地抢着挑,把力气大的全划拉到自己的小组去了,同时不出意外把张狗子剩给了赵四。 任命李山的两个徒弟为小组头领,岳丘也是迫于无奈;说好听点这叫做用人不疑;说难听点就是破罐子破摔:这两个家伙在十个人当中确实出类拔萃,如果比赛的时候他们捣乱的话,那岳丘是必输无疑,所以他索性赌上一把,选择相信李山的人品和这两人的职业道德。 两个打地铺的亲兵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而岳丘却躺在床上迟迟不能入睡,反复思量三天之后比试的事情;长枪阵已经被他枪毙了,撒辣椒粉太下作也不可取,他苦思冥想,却不期然地想起了本家岳飞来,继而灵光乍现,又联想到岳飞用钩镰枪大破金兵锁子马的故事。 就是它了,岳丘暗暗握紧了拳头。不过这种招式见光就死,可一不可再,要是被间谍捅到李山那边可就不灵光了,所以还得想办法给它打个掩护。 待我来个暗度陈仓,岳丘计议已定,沉沉地睡去。 第十八章 戳一下十文钱 第二天吃过早饭,岳丘就按照昨天的分组安排训练,他让王大头的小组做长枪兵,而赵四的小组则是盾牌兵,岳丘嫌手头的盾牌太小,让赵四出去买几块门板,计划着白天当做盾牌进行训练,晚上还可以拿来当床睡觉。 岳丘自己也溜达着出了门,伊阳大寨只有纵横两条主干道,昨晚逛过一次之后他已经摸清了地图;今天有的放矢,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稻叉。 此物酷似三叉戟,却少了中间一叉,所以变成了双股戟,用来跘腿再合适不过。岳丘转了一大圈,挑长的买了三把,得意洋洋地抗在肩头往回走。路过那个当铺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没想到却瞟见了翟业大叔;翟业见他这幅土鳖模样,忍着没笑出声来,扬声跟他打了个招呼。 对了,这大叔可是此地大领导的亲戚,应该不会被宰吧,何不请他帮个忙? 翟业见到打火机,也是啧啧称奇,一幅爱不释手的模样;他挥手招来掌柜,笑着向岳丘解释道:“这里是我翟家的产业,可巧今日大兄让我来盘查。”,掌柜也是个眉眼乖巧的人物,见状立即给出了底价:“这确是奇物,也罢,那就十两。” 十两?岳丘和翟业同时瞪大了眼睛,嫌弃太低。 “十两不能再多了。”,掌柜长叹一声道:“俗话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客官这奇物,若是放在宣和年间,莫说十两,百两也值得,可叹如今这世道啊,唉。” 唉,听他这么一说,旁边两人只能跟着叹气了。岳丘意兴索然,也懒得再当打火机,顺手送给翟业当做礼物,翟业假意推辞几下,就喜滋滋地揣到了怀里。 回到院子不久,赵四等人也扛着盾牌回来了,见到岳丘连叫运气:“谭竹匠刚扎好这些小竹排给他家小子们耍,被我一股脑全买回来了。” 竹排这玩意儿既结实又轻巧,当盾牌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了。总共四块,每块约莫一人高,上面钉了根木棍算作把手,赵四和手下把四块盾牌摆成一排,倒也有几分盾墙的风范;王大头拍手笑道:“军使这阵势,就像个乌…” 赵四一脚踩上他的脚背,接口道:“乌云压顶阵。” 岳丘也懒得理会王大头的臭嘴,大手一挥:“来,练练。” 当下分做两边,王大头的小组锻炼进攻,赵四的小组演戏防守,而岳丘和他的两个亲兵则躲在盾墙后面,饲机反击;刚开始的时候进攻方占尽上风,而防守方却缺少配合,屡屡失误,院子里不时响起王大头得意的笑声;不过岳丘和赵四二人失败一次就总结一次,配合越来越默契,练着练着王大头就笑不出来了,而是不停地骂人:“直娘贼,都是你们这帮夯货拖累,不然俺早把这乌龟阵打个稀巴烂!” “且住!”,岳丘见状叫了暂停,批评王大头道:“大头你身为头领,不能光是自己一个人厉害,要多想想怎么带好弟兄们。” 赵四也帮忙敲边鼓:“你看看军使怎么调教我们这边的,师傅让你跟军使学本事,不是让你过来混饭吃的。” “俺以前以为当官贼他娘的威风。”。王大头狂抓着脑门抱怨道:“哪想到有这许多麻烦。” “多想,多学,多问。”,岳丘拍着他的肩膀道:“有不懂的,尽管问我。” 看到时间差不多到了中午,岳丘就让大家停下训练,仍然是由赵四等人去领饭,而王大头负责去买肉夹馍,其他人则自由活动;安排停当之后,岳丘招呼两个亲兵出了院子,带他们来到旁边的晒谷场上。 “你们的军饷是多少?”,站在稻草堆边,岳丘貌似随口地问道。 这个问题问的古怪,不过宋朝没什么个人隐私之说,同事之间打听工资也不违反工作守则,所以周小七毫不迟疑地回答:“钤辖管俺们吃,管俺们穿,哪里还要什么饷。” 意思是连工资都没有?翟家的忠护军竟然穷到这个程度么,还是说你们这些人太菜了所以没资格领工资? “正兵是有饷的,大头哥每月可得三百文。”,周小七充满仰慕地说道,那眼神恰似IT男谈起乔布斯。 “那你们平时怎么赚钱?” “官人们派差使的时候都会赏些铜板,上阵打仗另有赏钱。” “听说以前太祖的时候,阵上每射一轮箭就赏一次钱。”,李三儿满脸都是憧憬,估计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穿越到两百六十年前去当弓箭手吧。 摸清楚底细,岳丘也就揭开了谜底:“我要训练你们两个使叉。”,他从稻草堆里面拿出三根奇门兵器来,也懒得跟这两个瞠目结舌的家伙详细解释,直接开出条件来:“我给你们每人准备了三百文的奖金,但是,不好好训练的话我就扣钱,直到扣完为止。”,他把稻叉递倒两人的手上:“若是赢了三日后的比赛,每人额外再赏两百文。” 有钱能使鬼推磨,财帛动人心,两个亲兵眼睛顿时变得贼亮贼亮的,李三儿抱拳大声道:“誓死为军使效命。”,周小七慢了一步,赶忙用尽全身力气喊叫:“誓死为军使效命。” 这态度不错,岳丘很满意,于是三人愉快地开始练习使用稻叉了,其实使叉和使长枪的要领差不多,最基本的动作就是一个刺字,而且跘腿也没有太多窍门,要的就是胆大眼尖,把稻叉对准敌人的腿踝部位刺过去就行了;眼尖他不太担心,但是两人的胆气如何却是个大大的问号,所以岳丘准备加强这方面的训练。 “练几下子吧,你们俩来叉我,哪怕天塌下来也只管叉腿,做得到吗?” “做的到!”,两人异口同声地保证道。 “那就试试,三儿先来。” 李三儿双脚站个八字,弯腰前倾,双手持叉,眼睛牢牢地盯住岳丘;而岳丘等他准备好了之后,就平举稻叉,大声呼喝着冲了过去。 “哇呀呀呀呀!” 随着他越跑越近,李三儿的目光逐渐变得犹疑起来,一会儿瞅瞅稻叉,一会儿又看向岳丘的小腿,等岳丘的稻叉离他的胸前不到两尺远的时候,李三儿终于绷不住了,纵身往左边一跳,同时双手斜送,将手里的稻叉刺向岳丘的脚踝。 “扣十文。”,岳丘轻松地闪过李三儿的进攻,然后平静地宣布了处罚决定;而李三儿则懊恼地直拍大腿,“唉,俺这猪脑子,挨一下戳哪里值十文钱。” 第十九章 月儿弯弯照九州 接下来轮到周小七了,他吸取了李三儿的教训,对岳丘张扬的进攻视而不见,专心叉腿;岳丘满意地一个垫步跳起来避开他的稻叉,没想到他的稻叉跟着抬了起来,仍然准确地叉中岳丘的小腿,岳丘落在地上就是个趔趄,好悬没摔一跤。 “很好,加十文。”,岳丘向周小七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颁发了特殊奖励;周小七高兴的眉开眼笑,而李三儿则是愁眉苦脸,两人的表情相映成趣,看得岳丘忍俊不禁。 “小七,讲讲你的经验吧;三儿,你认真听,好好学。” “俺就是不看军使。”,周小七人生第一次有机会当老师,乐得直挠头:“也不是不看,起先看,后面就不看了。” “怎么叫住起先看,怎么又叫做后面不看,到什么时候才不看呢?”,这兄弟讲的高兴,李三儿在旁边却听得云里雾里,所以岳丘通过提问题来帮他梳理梳理。 “起先看,是要看军使离俺有多远,等军使离俺六七步光景俺就低头专门看腿。”,周小七越说越流畅:“后面不能抬头看,看了害怕。” “这就对了。”,岳丘满意地拍拍周小七的肩膀,侧头问向李三儿:“三儿,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再试试。” “放心吧军使,这次你就是真叉俺俺也不躲了。”,李三儿把胸脯拍的通通做响,“十文呐!” 这次李三儿果然没闪,不过明显还是有些心理负担,仍然没能叉中岳丘;倒是周小七在练了几次之后提出了改进意见:稻叉刺中对手之后,还要再加推一把,才能确保跘腿的效果,这样就要求直刺的时候手上要留有余力;岳丘大为赞同,再次奖励了他十文钱,而李三儿羡慕地抓耳挠腮,憋了半晌也提出个建议来:把稻叉的两股戟齿截断,这样在叉脚踝的时候,戟齿就不会戳到地面上。 也是个好主意,岳丘同样奖励了他十文钱,乐得他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上面去了。 又练了一会儿,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喧闹声,想必是中饭到了。岳丘把稻叉塞进草堆里面,警告两人道:“这事对谁也不许说,不然三百文就没了。”,他狠狠地盯着两人强调道:“不管被谁知道了,两个人都全扣光。” “军使放心。”,二人赌咒发誓要把这事烂在肚子里面。 回到院子才发现不光午饭到了,还有个不速之客也到了。李山正抓着个肉夹馍大快朵颐,见到岳丘进来,他乐呵呵地打招呼:“俺来看看大头他娘地惹事没有,可巧正赶上中饭,哈哈哈!” 擦,你不仅安插间谍,竟然还来蹭我的肉馒头,是可忍孰不可忍!岳丘快步上前,握住李山的双手笑道:“说来确实好巧,我今天排了个新阵势,正要请李教头来指点一二。” “嗤”,李山显然已经知道了他的新阵势,不屑一顾地说道:“你那鸟阵算什么新阵势,俺打小就玩剩下的。”,看在肉夹馍的份上,李山又多指点了他一句:“三盾三枪四弩,才算是个齐全的阵势,老弟你鸟阵那还差得远呢。” 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岳丘采用的是乃是阳谋:既然双方都没有弓弩这种远程兵,那么他索性摆个乌龟阵等对方进攻,然后再使用秘密武器击败对手;反正着急扳回一局的是李山,所以李山一定会主动进攻,不可能同样也竖起盾牌来跟他对耗。 李山却没想这么多,而是旧话重提:“老弟,你真的不跟俺单挑?”,他龇龇牙缝,指着八个正在吃饭的小兵道:“你用他们摆什么阵势都没用,俺实在不想欺负你,还是单挑吧。” 这兄弟两次单挑都输给了岳丘,一心想在单挑上面挽回面子,所以对这个话题非常执着。 单挑才是欺负我呢,傻子才会同意,岳丘毫不犹豫地再次拒绝了他。 下午训练的时候,换做岳丘带着两个亲兵进攻,而王大头则躲在盾牌后面防守,经过半日的训练之后,盾牌兵已经充分掌握了和枪兵配合的要领,与王大头的小组一起守得严丝合缝,占尽上风的王大头哈哈大笑,得意万分。 晚上岳丘依然让两个亲兵和自己睡在同一间房里,一方面是为了培养感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密,减少他们俩和其他人相互交流的机会:虽然许下了高额奖金和严厉的罚款制度,但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得意忘形之下说漏嘴呢?秘密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在数百米开外的翟家老宅里面,翟琮刚和翟柱石谈完公事,随口问起了岳丘的情况来。 “似是四叔接济了些银两给他,姓岳的倒也大方,这两天都买了吃食分给那帮夯货。”,翟柱石对岳丘的动向了如指掌,详细汇报:“不过这家伙牛皮吹破,却没什么真本事,昨天排练长枪阵,今个又换成了枪盾阵。”,他鄙夷地摇了摇头,“肯定不是李教头的对手。” “此人来历不明,如今又企图收买我的军心。”,翟琮冷哼一声,“你盯牢了。” “小弟知道。”,翟柱石答应一声,又犹豫着问道:“二叔对那家伙倒是很欣赏?” “他毕竟救过二叔的命。”,翟琮叹了口气,想了想又叮嘱道:“你多多留神也就是了,不要做得太过。” “是。”,翟柱石恭声应道。 而在另一个房间里面,翟白川正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嘴里不时地发出赞叹来:“仙家造物,鬼斧神工啊。”,他吧嗒吧嗒地又打了几次火,才对翟业吩咐道:“明日将此物给大郎送去。” “是。”翟业点头应了。 翟白川打次按下打火机,看着闪烁的火苗,发出一声喟叹:“大郎心里总对岳丘的来历存疑,这次看他又怎么说。” 后院的闺楼之中,翟业的夫人坐在绣凳之上,举着个牡丹花样,不住嘴地夸道:“啧啧,真真是心灵手巧,不知道谁家郎君有这个福气…” “四婶!”,小九娘嗔怪道。 “好,不说了不说了。”,四婶笑嘻嘻地继续夸牡丹:“这牡丹绣的,就像咱们小九娘一般,国色天香,风华绝代。”,说着就看见这丑丫头的脸板了起来,心想可别误会了,嘴上马上接道:“这可不光我说,那岳官人也这么说,听你四叔讲啊,他就是这么夸你的。”,边说边拿眼觑小九娘的脸色,看到姑娘家神色赧然,心知这事妥了。 第二十章 关键在于有肉吃 第二天的训练,岳丘增加了新的内容,他让王大头的小组分成两拨,绕开盾墙从侧面进攻,再要求持盾的士兵相应作出变化,和昨天的情况一样,刚开始防守方手忙脚乱全无章法,后来慢慢的边训练边总结,不断改进之下,很快就像模像样了。 中午李山来蹭饭的时候,却被他的想法气笑了:“直娘贼的,老子破你的乌龟阵还耍什么阴谋诡计不成,自然是正面进攻,敲碎你的乌龟壳了,老子赢要赢得那个…” “光明正大,堂堂正正。”,赵四狗腿地接道。 “正是。”,李山鄙夷地指着岳丘:“小白脸就是心思恁多。” 又夸我是小白脸,岳丘姑且相信他的人品,开始考虑怎么加强乌龟壳的防御强度,没多久还真想到了个方法:将盾牌隔大半尺用麻绳松松地拴在一起,这样对手就没法重点突破了,效仿的乃是曹操铁索连舟之策。 李山见状不禁皱起了眉头,破口大骂小白脸花巧太多;而王大头则幸灾乐祸地说道:“师傅你太耿直,没吃过军使的亏,俺…”,话没说完屁股上就挨了李山一脚,从此闭口不言。 重新练习下来,这连环盾的效果的确不错,大半尺的空间足够枪兵往外进攻,而敌人即使隔着盾墙杀伤一名盾牌兵,也仍然无法形成突破。岳丘心中暗自得意,李大脚乘机大拍马屁:“军使不愧是神仙的徒弟,凡人怎么能想到这样的主意!” 哦,我的来历已经传开了吗,不知道未来的老板会怎么看我呢? 他未来的老板正玩弄那个几经转手的打火机,目光不停地闪动着,翟柱石也好奇地看着这精巧的物件,忍不住问道:“此非凡物,难不成姓岳的当真是神仙弟子?” 翟琮随手把打火机扔到桌上,叹道:“我军新败,人心浮动,伪齐那边又在虎视眈眈,我是如履薄冰,唯恐踏错一步啊。”,翟柱石点了点头:“大郎还在担心姓岳的是金兵的奸细?” “嗯。”,翟琮轻轻摩挲着下巴:“如果他是奸细,自然要严加防范,如果他不是奸细,真是神仙弟子。”,翟琮指向桌上的打火机:“趁我寨中人心涣散之际收拢信众,过段时间岂不又是一个杨伟?” 翟柱石连连点头,叛徒杨伟之所以能够成功,还不是因为手上有兵! “要么,找个机会…”,翟柱石用手掌在脖子上面一划,杀气腾腾地说道。 “不成,我军正在招兵买马,这样只会寒了人心。”,翟琮摇头否决了他的建议:“给他个亲厚的职位挂起来,军事万万不可让他沾手。” “那要不要提醒四叔那边?”,翟柱石还在担心对岳丘很友好的翟业。 “些许买卖杂务,倒也不用担心窥探出什么机密,随他去吧。”,翟琮哂然一笑。 这时仆人报告,翟白川来了,两人连忙站起来迎接。 翟白川本来是另有庶务要谈,抬眼却看到了桌上的打火机,就得意地笑着说道:“大郎,我引荐的岳丘,可算是奇人否?” “然也。”,翟琮也笑着回答:“吾意已决,无论后日的胜负如何,我都会封其为亲兵军使。” “好,此乃为主君者用人之道也!”,翟白川满意地点着头,捋起了胡子。 岳丘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职务已经被确定了下来,他正忙着安慰满肚子委屈的王大头呢,这家伙蹲在地上狂抓头皮,而李大脚则绘声绘色地描述事情经过:“杜掌柜那鸟人,说大头哥为了想当钤辖的亲兵,伙同四哥欺师灭祖。” 连欺师灭祖都出来了,岳丘哑然失笑,问道:“那你有没有跟那鸟人说,他们哥俩是李教头特意派来的?” “说了,那鸟人死活不信。” 这就没招了,岳丘拍拍王大头的后背道:“别管那鸟人,要么,我找李教头一起给你们辟谣去?” “没事,那鸟人向来嘴臭。”,王大头摇了摇他的大头,但还是忍不住道:“俺就是心里不舒坦。” “有什么不舒坦的,想想过几天就能当钤辖的亲兵,多光荣的事啊。”,岳丘再拍拍他的肩膀,随口问向李大脚:“你想不想当亲兵?” “亲不亲兵的都没啥,只要是跟着军使干就行。”,李大脚不出所料地满嘴谀词。 “为什么想跟着我干呢?”,岳丘恶作剧地追问一句,没想到李大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跟着军使能吃饱饭,有肉吃。” 这回答让岳丘愣了一下,再看看其他人,却发现大伙儿都在纷纷点头,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脸上不禁浮现出无奈的微笑。 第三天是最后的合练,随着岳丘的命令,所有人都躲在了盾牌后面,前行十步之后就地整队列阵。看岳丘一直用着标准姿势手持长枪,警惕地看向面前的空气假想敌,王大头终于忍不住了:“军使,下来怎么整?” 接下来当然是等着敌人的进攻啊,连走十步还没乱了阵势,已经说明我练的蛮好了。 “没想到真是个乌龟阵。”,王大头仰天感慨,只觉得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 “明天打起来的时候。”,岳丘突发奇想使坏招:“你和赵四两个去对付你们师傅,怎么样?” “不中!”赵四嘴里拒绝,眼睛中却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而王大头则斩金截铁地回答道:“中!” 岳丘本来只是随口瞎说而已,没想到好像是歪打正着了,看起来这师兄弟俩是有故事的人啊,快把你们的心酸往事全都说出来,让大家乐呵乐呵吧。 “师傅揍人那叫一个狠呐。”,王大头痛说苦难家史,“平时里厢俺连躲都不敢躲,更别提还手了,这次正好嘿嘿嘿…”,小伙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熊孩子,你挨揍一点都不亏心。 “不中。”赵四依然在摇头,但是立刻马上瞬间就找到理由改口了:“不过师傅说过要听军使的指派,那我就听军使的吧。” 赵四你平时一幅少年老成的模样,没想到剖开来也是个熊孩子呢。 李山过来蹭中饭的时候得知了岳丘的这个决定,气得顿时哇哇大叫起来:“你这小白脸,满肚子都是坏水!”,不过他似乎也为颇这招而头疼:“你还是跟俺单挑吧,痛痛快快地一决胜负。” 虽然你叫我小白脸让我很开心,不过单挑么,门都没有。 第二十一章 有士气,有组织,有计谋 观众朋友们,您现在收看的是伊阳老寨阵势大赛;今天的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校场边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各位军政大佬在主席台上依次就坐;现在双方队员已经出场,红方的队长为沙场老将李山,他和他的队伍精神抖擞,斗志昂扬;蓝方的队长是后起之秀岳丘,他的队员们身材灵活,动作敏捷。好,现在比赛开始了,我们看到蓝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举起了床板,啊不对是盾牌,齐步向前走去,他们脚步稳健,充满一往无前的斗志;而红方也不甘示弱,迈着整齐的步伐迎向对方,他们越来越接近了,五十尺,四十尺,这时我们看到赛场上发生了惊人的一幕:蓝队突然全都停下了脚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让我们跟着镜头看向他们的队长岳丘…. 岳丘高声喝道:“列队,举枪。”,赵四和他的队员立即像训练时所做的那样,把四面盾牌树在身前,而王大头的人则将枪尖对准了盾牌之间的缝隙;枪尖都已经涂上了红漆,被刺中的话身上就是一个红点点,根据规则也就意味着阵亡了;岳丘自己和两个亲兵都托着稻叉作为预备队,他一边观察着李山那边的动向,一边大声给手下做最后的动员:“赢了老子给赏钱,输了半个铜板都没有。” 岳丘从两个亲兵那里得到启发,所以给全队都许下了两百文的胜利奖金。这句提醒来得十分及时,队员们本来还稍许有些紧张,听岳丘提到赏钱二字之后立刻都振奋起来,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等待着战斗的到来。 如同岳丘所预想的那样,李山的队伍没有选择跟他们对耗,而是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他们十一个人当中只有李山端着长枪,剩下的都举着木刀,离盾墙约十尺左右的时候他们停下来整理了一次队型,然后就呼和着杀了过来。 翟业混在围观群众当中,打眼就看到个熟人,于是笑眯眯地走过去打招呼:“李兄!”,李朝对他还有些印象,虽然不太待见他,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勉强拱手算是回应;不过翟业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不爽了:“李兄可要再赌上一赌?我还压十个铜板,岳丘胜。” “哼哼。”,李朝冷笑道:“这位官人,我懒得占你便宜。”,说着他伸手指向场上:“你看李教头的兵丁,个个魁梧雄壮,你再看那岳丘的人马,人人像瘦猴似的,一看就输定了。” “就是。”,旁边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可不正是陆人甲,他呵呵一笑道:“你看岳丘只敢躲在盾牌后面抱头挨打,分明是心里怕了。俗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做缩头乌龟怎么能赢?” “不光盾牌,他还拿着稻叉呢,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奇门兵器,嗤!” “对呀,别人用刀枪,他用稻叉,难道竟然把李教头当做了稻草?真让人笑掉大牙,嗤!” 这对李山粉一唱一和地说的热闹,翟业不胜其烦,低声喝道:“尽管聒噪,赌还是不赌?” “赌。”,两人异口同声,“怕了你不成!” 看台上,翟白川捋着胡子笑道:“岳丘之阵花样繁多,李教头的阵势则失之单调。” “正是如此。”,坐在一边的翟仲永附和道。 “二叔,三叔。”,翟柱石知道这两位是军事白痴,所以耐心给他们解说:“岳丘之阵,利守不利攻,李山之阵,利攻不利守。” “以四郎只见,谁会赢呢?”,听到翟柱石的解说之后,翟仲永问了个关键问题。 “吾未闻沙场之上有以守取胜者。”,翟柱石指着岳丘的阵势答道:“三叔且看,那岳丘连农夫的稻叉都用上了,简直荒谬。”,他挥挥手下了结论:“李山必胜。” 翟仲永坐直身子不再多言,而翟白川则捋着胡子微微摇头:“岳丘此举必有深意,待我观之。”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翟琮侧头笑道:“且观之。” 李山的士兵明显更加强壮,身手也更为灵活,他们要么跳跃闪避,要么用刀格挡,纷纷避开了岳丘这边的第一轮突刺,就逼近到了盾墙的面前;然后前排的人矮身蹲下,嘿一声齐齐发力硬推,赵四等人见状赶忙死死顶住,奈何力不如人,眼看盾墙就慢慢地向后倾倒下来。 看来李山确实也花了心思,想到了对付岳丘这乌龟阵的法门,而且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王大头的人挺枪再刺,却被墙那边后排的人挡了下来;有个瘦高个子更是勇猛异常,竟然徒手抓住个枪杆就往外拉,里面的李大脚被他拉的一个踉跄,差点被缴了械;旁边的王大头眼疾手快,斜地里一枪刺去,瘦高个后退半步挥刀来挡,没成想王大头的枪势突然上挑,如毒蛇出洞般在他胸前一点,就见到一个暗淡的红斑显现在他的衣服上面,瘦高个恨恨地骂了句娘,迈步走出场外:第一个阵亡者出现了。 王大头正要吹嘘两句,就见到李山的长枪从盾墙的缝隙中刺了进来,疾如闪电般奔向李大脚,李大脚刚刚站稳脚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取了性命;李山的枪尖回收半寸之后,却突然再次刺出,速度竟然比刚才更快三分,转眼又取了张狗子的性命。 张狗子一死,整个盾墙更是摇摇欲坠;正在推搡盾墙的汉子们见状,兴奋地大声呼喝起来,连后排的刀手也忍不住扑上前来帮忙,想要一举建功;岳丘知道现在正是秘密武器发威时候,发一声喊就带着两个亲兵杀了上去,对面的人们正在使劲呢,没想到小腿和脚踝部位就纷纷中招,刹那间失去平衡跌倒在地;稻叉三人组早就瞄好了攻击的对象,稻叉一送一推,收回来再一送一推,两个来回之后,地上就躺下了六个耍刀的汉子;王大头和他的小组喜不自禁,赶上前去一一补枪,把这些家伙送出了战场。 不过有几汉子倒下的时候压在了盾墙上面,赵四等人本已是强弩之末,被这一压就再也支撑不住,眼睁睁地看着盾墙被压跨在地。他们退到后面拿起备用的长枪,向李山的残兵包围过去。 现在双方的人数是九比四,形式一片大好。 第二十二章 比不过有人开挂 任谁也没能想到,本以为是一边倒的对战竟然会发展成如今这般态势。 看台上,翟琮的脸色不豫,默不作声;而翟白川则捋起了胡子,笑着对翟仲永说道:“这个岳丘,还真是胸有韬略,让我刮目相看啊。”,翟仲永在旁边叠声附和:“帅下下之兵,行堂堂之阵,奇哉,妙哉!”;旁边的翟柱石瞅瞅翟琮的脸色,摇着头反对道:“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那个稻叉真是歪门邪道。”;而他的强词夺理立即招致了翟仲永的驳斥:“不然,稻叉虽是俗物,却可谓是神来之笔。” 翟琮先看向翟柱石,彼此都捕捉到了对方眼中闪现的寒光;再看向翟白川,这老头正斯条慢理地端起汤碗;于是他缓缓地开口说道:“这姓岳的确实有点谋略,只不过李教头他也是太大意了。” 看台下面的人群之中,翟业故作诧异地叫道:“呀,这稻叉究竟是何方门派的奇门兵器,竟然还有如此妙用!”,李朝和陆人甲正为李山急得面红耳赤的,又听到他这嘲讽的话语,不禁冷哼连连:“胜负还没分呢,急什么!”,不过说归说,手却已经缩到袖子里面开始数铜板了。 “小赌怡情而已,倒也不必太过在意胜负。”,翟业得意地看着两人的小动作,继续卖弄口舌,忽然却听见身边发出一阵惊叹喧哗之声,他急忙抬眼看去,原来局面已经是风云突变,经过一阵短暂而激烈的攻守交锋之后,又有六名人员宣布阵亡退出场外,现在场上只剩下了四个人:由李山孤零零地对阵岳丘、赵四和王大头的组合。 “李教头,你输了!”,岳丘紧握稻叉,开启嘴炮和对手打心理战。在刚才的战斗中,李山的表现着实让他震惊,自己这边所牺牲的六个人当中,倒有一半是死在他迅如奔雷的快枪之下,这长枪在手的李山比起赤手空拳的李山来,战斗力完全是天壤之别,让岳丘心中惕然。 “师傅,你就认输吧。”,王大头笑得嘿嘿直响,不过他也是丝毫不敢大意,手中的长枪直直地指向李山的前胸,就像一条饲机而动的毒蛇。而赵四则诚恳地劝说道:“师傅,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您这是非战之罪,认输无损颜面。” 太爽了,竟然真的能赢,竟然有机会逼师傅亲口认输!两个熊孩子满是扬眉吐气的感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得瑟的气息。 “恁你娘!”,李山深吸一口气,暴喝声“杀!”,竟然抢先发动了攻击。 他一抖长枪,岳丘就看到了枪花,那传说中的枪花! 枪尖漫点,红缨蔽目,李山的长枪挥洒开来,岳丘等三人均觉得这一枪是朝向自己刺来,都不由自主地举起兵刃来招架。 岳丘挥动稻叉对准枪尖斜扫,挥过去才发现扑了个空,心中正在大叫不妙呢,小腹处就被实实在在地戳了一记;他懊恼不已地往后连退几步,就此告别了战场。而李山在刺杀了岳丘之后,将长枪顺势一摆,就轻松地荡开了王大头的枪头,然后他垫步摆腰,丈二长枪在他手上就像筷子般灵活,划了个圈之后绕过赵四的木枪,绕到赵四的胸前,倏地戳了个红点,也宣告了赵四的出局。 转瞬间形式突变,现在站在李山面前的就只剩下王大头一个人了,王大头不敢置信地左右看看,最后也只能承认这个悲伤的事实;无可奈何之下,他硬着头皮挺起木枪就是一顿乱扎,李山轻巧地闪过王大头的枪势,将长枪顺着地面横扫过去,王大头随之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李山得意洋洋地走上前去,踩住他的大腿,用枪杆有一下没一下地抽他的屁股,边抽边教训道:“小兔崽子,竟敢让老子认输?恁你娘!” 看到李山公然体罚徒弟,赵四不禁泛起了兔死狐悲之感,心惊胆战地护住了自己的屁股,发出了败犬的哀鸣:“实在是非战之罪啊。”, 岳丘长叹一声,走过去拉住李山的手道:“李教头当真有万夫不当之勇,这一场是小弟败了。”,他右手扯着李山的袖子,左手在下面猛摆,王大头外表粗豪心中嘹亮,立即连滚带爬地溜走了。 “哈哈哈,俺早就知道老弟你的兵刃功夫不中。”,李山听他亲口认输,乐得咧嘴大笑。 看台上的翟琮也笑着站起身来,准备宣布比赛结果;翟柱石更是连连赞叹:“李教头当年号称神武第一枪,果然名不虚传!”;翟白川的右手停在胡子上一动不动,就像座木雕一般;翟仲永则咳嗽一声强辩道:“若是单以阵势来定输赢的话,却是岳丘更胜一筹,李教头虽然武艺高强,也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 翟琮只当没听见他的话,迈着大步走到校场中间,双手分别握住一人,提声喝道:“李教头,胜!” 李山恭敬地接过翟琮颁发的奖品,然后将这把长刀高高地举在手上,围观的群众顿时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声。 “岳兄弟也是一条好汉,我封你为亲兵军使,掌管这十个人。”,翟琮也没有忘了失败者,拍着岳丘的肩膀宣布道。 穿越前岳丘算是个排级干部,而现在的职务只是个班长级别而已,真是越混越回去了。不过翟琮这老板还不错,赛前说的是打赢了才让我做亲兵军使的,没想到打输了也能享受同样待遇,他这是做是为了收买人心吧?肯定是的,不过我喜欢,俺么就这样愉快地被你收买吧! 岳丘重新以下属之礼参见翟琮,从此正式被吸纳到忠护军的体制之中,自觉王图霸业的万里长征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这场比赛真是精彩激烈,一波三折,让场边的观众大呼过瘾;而李朝和陆人甲尤其高兴,感慨君子报仇三天不晚,他俩笑嘻嘻地看着翟业,同时伸出手来:“承惠十文!”。 翟业怎么也想不到九个打四个竟然也会输掉,可是事已至此又能怎样!他看着眼前趾高气扬的二人,只觉得报应来的好快。乖乖地掏出二十文钱之后,他决定立刻就去找岳丘的麻烦,最起码也要再敲诈个打火机出来才行。 第二十三章 后面有美女 日已近午,围观的群众依依不舍地散去,边走边兴奋地讨论着方才比赛时的情形。 李山乐得只见牙不见眼,腆肚挺胸地接受手下的祝贺和恭维;而失败的十人小队则是个个垂头丧气,人人无精打采:当着这么多父老乡亲的面输了比赛,同时还丢了奖金,里子面子全都败光了,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受到翟琮的影响,岳丘本来是想依旧颁发奖金的,反正总归也不过是二两银子的事情,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奖惩赏罚还是严格点的好,如果输了还奖励的话,队伍的规矩和风气就很难树立起来了。于是他集合众人,取出银子托在手掌上给他们训话:“今天若是取胜的话,这些就是你们的了。”,说罢目光从众人郁闷的脸上扫过,说了个但是:“但是你们虽然没有功劳,可还是有苦劳的,所以我决定。”,见众人的目光变得热切起来,岳丘笑着接道:“中午改善伙食。” 他把银子递给王大头:“叫店家整治些上好的酒菜。”,然后扬声邀请李山:“李教头,带你的弟兄们一起来。” “那就叨扰了。”,李山惯会蹭饭,连句客气的话都没有,直接答应了。 这时有两个人走了过来,一个是翟柱石的亲兵,前来通知岳丘明天前去报道办理手续;另一个是翟业,嚷嚷着让岳丘赔偿他的损失;左右只是添两双筷子,岳丘就把两人都请上了。 酒席来了,客人也齐了。岳丘作为主人先向客人们举杯祝辞:“恭喜李教头,恭喜各位。” 李山毫不客气地干了一晚酒,嘴里揶揄道:“岳老弟你这话说的…” “言不由衷!”,赵四夹着菜也没忘了提点自己的师傅。 “言不由衷,别人恭喜俺也就罢了,你恭喜个什么劲?” 岳丘看不惯他那得意劲,开启嘴炮道:“我怎地就不能恭喜了?今天你们虽然赢了,但是我却没输。”,说着他伸手向自己的部下那边一划拉:“输的是他们。” “说的也是。”,李山耿直地点点头,然后拍着大腿叫道:“俺就说小白脸都是满肚子坏水,亏得你,连用稻叉戳腿这种损招都想得出来!” 几个中招的汉子摸着小腿和脚踝部位,心有余悸地连连点头:“太阴险了,太狡诈了!” 李山转过头去,教育自己的两个徒弟道:“你们俩啊,甭以为凭着那些小聪明就够用了,以后跟着岳老弟,定要多学学人家那损劲!” 我去,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呢?岳丘懒得理会他,继续教训自己的手下:“要是你们的兵刃功夫能跟他们打平,按我今天的谋划,赢的就是我们。”,这话没人反对,连粗豪自负的李山都默默点头,于是岳丘顺势公布了自己的计划:“所以往后我要好好地操练你们,把你们练成一等一的强兵。记住,唯有平时多流汗,方能战时少流血!”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话说得通透!”,李教头不禁击掌赞叹,但赞叹完之后就对岳丘开了嘲讽:“话说老弟你自己身手也蛮蹩脚的,要不要俺来操练操练你?” 岳丘听了这话,立即打蛇随棍上:“李教头愿不愿意收下我这个徒弟?”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本来一切都好好地按照计划在走,结果人家突然变身奥特曼,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走了。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了还不懂得总结教训;岳丘再三总结,得出的唯一结论是,在没有枪支弹药的情况下,如果想要打败奥特曼的话,只有把自己也变成奥特曼才行。 所以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出拜师来,没想到李山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老弟看得上俺这几手庄稼把式,姓李的绝不藏着掖着,不过俺们兄弟相称,什么徒不徒弟的,再也休提!” 翟业见证了这件好事,也笑着举杯祝贺岳丘。 酒过三巡,众人正聊得欢,翟傲天溜达着走了进来。小伙子看到翟业也在,就老实地坐在一边,给自己到了杯酒,却碰都不碰一下,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岳丘。好不容易等到酒席结束,他一把就拽住岳丘,强拉着他去讲故事。 岳丘无奈地被拖着到了翟家大院,再东拐西绕地进了间厢房,一路行来后面已经跟上了条长长的尾巴,既有以前的书迷,也有慕名而来的听众。厢房里面有桌有椅,奇怪的是还有一座屏风,挡在了东边侧门的前面;岳丘心中瞬时就联想到了无数小说里面的情节,情不自禁地猜测屏风后面是不是躲着几个貌美的小娇娘;正瞎想着呢,翟傲天就把他给按在了椅子上,还在他面前摆上了汤碗,然后直接切入主题:“上回讲到齐天大圣闹完蟠桃会回到花果山去了,后来如何?” 看着眼前十几双充满了渴望的眼睛,岳丘也不卖关子,开口继续孙猴子的故事;这次的内容是十万天兵天将围攻花果山,岳丘心里记挂着屏风后面可能存在的美女,着意卖弄之下,讲的精彩无比,扣人心弦,孩子们听得是如痴如醉,连连惊叹。 这一讲就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剧情告一段落之后,岳丘咳嗽一声停了下来,说道:“今天就到这儿了。”,听众老爷们群情激奋,强烈要求加更,但是看岳丘态度严肃地再三拒绝,也只能依依不舍地散去;不过翟傲天却特意留到了最后,还扯着岳丘的袖子不让他走:“岳兄且稍等片刻。”,说完就径直跑到屏风后面,没过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手上却多了一套东西。 难道说是有美女被我醇厚的男中音所打动,因此送我定情信物么?岳丘胡思乱想着,直到翟傲天把那些东西在桌上摊开,才发现是套笔墨纸砚。送我这个纯属多余啊,不过总比没有好… 结果人家还不是送他的,“我…就…”,翟傲天一边慢慢地说着,一边频频指着屏风那边;岳丘脑袋一转就明白过来了:就通九,意思是你的九姐也就是小九娘妹子躲在里边喽,艾克色冷特。 第二十四章 望夫成龙 “我…就…想知道这个故事叫做什么名字?” “此文名曰西游记。”,知道有佳人在侧,岳丘也不自觉地开始文绉绉起来。 翟傲天用手指连点桌上的文具,示意他写出来。 晕,早知道会穿越的话,当年选课外兴趣班的时候,我就选毛笔字而非奥数,选围棋而非英语,选二胡而非小提琴了,现如今是追悔莫及啊。 不过赶鸭子上架也得硬着头皮上,岳丘抓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了‘西游记’三个大字;翟傲天看着他那鸡爪爬般的字迹,嘴角抽搐,一言不发,脚步沉重地向屏风走去,快到屏风面前的时候,才回身送给岳丘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然后摇着头走了进去。 很快他又拿着纸出来了,脸上的神色变得很轻松,脚步似乎也轻快起来,看来这是过关了? 翟傲天把那张纸递回给他,岳丘定睛看去,只见自己歪歪斜斜的三个字下面题了一首诗,字体娟秀,婀娜多姿,正是字如其人。那诗写道: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这是唐朝颜真卿的诗,名字叫做劝学,我…就…觉得岳兄天资过人,虽然未曾进学,但所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所以奉劝岳兄切勿荒废时光,往后要用心学问。”,翟傲天解说完毕,指着桌上的文房四宝道:“这些就送给你了。” 美女你真是秀外慧中啊,以后一定是个贤内助。岳丘心里的花儿草儿就像遇到了春天般,呼啦啦地绽放开来。我要回一首诗,他的脑袋里面突然跳出了这个想法,然后就变得不可遏抑起来;寻找到合适的作品之后,他也不管自己丑陋的字迹,提笔就写了下来: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 明日能几何?听我明日歌。 他用双手把纸递给翟傲天,真诚地说道:“翟老弟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我决定从今天起就读书练字,所以写这首诗来表明我的决心!” 翟傲天对着纸默诵几遍,目光中不禁透出诧异来,万分意外地问道:“岳兄,这首诗真是你作的?” 嗯,其实作者叫做文嘉,明朝人。不过我稍作了些改动,勉强算是共同创作吧。 “读了劝学诗之后,我的心中感动不已,所谓诗以言志么,我灵光乍现之下就写出来了。”,岳丘大言不惭地回答道。 翟傲天向他翘起拇指晃晃,然后步履匆匆地往屏风那边去了。这次花的时间要久一点,出来的时候手上又多了点东西,是本字帖。 “我…就…说你天资果然不凡么,志气更是可嘉,所以。”,他指着新添加的东西:“这些也送你了。” 既然来到了古代,这毛笔字我肯定是要练好的,不过九娘小宝贝,你这望夫成才的劲头也太操切了点吧,岳丘苦笑着看向那堆纸笔,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男女之间互相以诗词应答,这种颇具浪漫主义色彩的古代约会即将结束了。岳丘知道时间不多,搜肠刮肚地想着如何抓紧最后的机会,全方位地展示自己的优点。怪只怪这交流方式太过别扭和繁琐,偏偏自己的一手烂字又羞于见人,真是麻烦。他思来想去,最后懒得再纠结于细节,于是扬声笑道:“多谢翟老弟送的笔墨,你知道我自小跟师傅修行,所以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唯有这写字没有练过,翟老弟真是雪中送炭啊。” 听了这番话,翟傲天不禁目瞪口呆,心说你这话比我的名字还牛啊,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自吹自擂起来了呢?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顺着岳丘的话来回应:“岳兄不必客气。” 然后好像就该告别了?翟傲天却示意岳丘再稍等片刻,他自己再次跑到了屏风后面,估计是通知那边约会即将结束,看对方还有什么话说,结果出来的时候又带了张纸。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翟傲天促狭地笑着把纸递给岳丘:“我…就…觉得你在大吹法螺,所以要考考你。”,他幸灾乐祸地压低声音道:“哈哈,等下牛皮吹破,看你怎么收场。” 却原来是道数学题: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这题目很眼熟啊,不过究竟是不是那道大名鼎鼎的小学奥数题呢?岳丘不是特别肯定,因为还需要一些必要的信息来帮助判断。他老脸微红地指着‘雉’字,低声问翟傲天:“这个是不是鸡的意思?” 翟傲天呆呆地看着他,呆呆地点点头,然后突然左手捂嘴,右手捂腹,发出了无声的狂笑。 我堂堂大学生,怎么活得像个文盲似的,竟然屡屡被宋朝的初中生所嘲笑!岳丘化愤懑为速度,不辞辛苦地用毛笔列出公式来,一分钟不到就得出了答案:“做好了,快送过去吧!” 这么快?翟傲天惊得连笑都忘了,抓过纸来一溜烟地跑了过去,没片刻就满脸惊讶地探出头来,向岳丘竖起了大拇指,然后问他:“我…就…想问你那些鬼画符是什么?” 什么鬼画符?那是一元一次方程!看不懂吧?我显摆的机会来了,欧耶! 三分钟之后,岳丘痛苦地表示他后悔了,真心应该放弃这次显摆的机会。 他的解题思路很简单:设兔有x只,则鸡有(35-x)只,所以列出的方程式是:4x+2(35-x)=94,解方程得出x=12。问题是现在他要把这个方程式翻译成中文,还要用写的! 假设兔子有甲只,则雉为三十五减去甲只,又因总计有九十四只腿,故得:四倍之甲,加上二倍之三十五减去甲,总数为九十四;解之可得甲为一十二。 哎呀我的妈呀,可累死我了! 难怪阿拉伯数字后来统治了地球,它先进不先进暂且另说,但是在简单易用方面确实比其他代码更胜一筹;世上的事物都是这个道理,不管是列方程还是写网文,简单才是王道。 翟傲天上下左右打量着岳丘写的东西,最后还是没能看懂,拿着纸满头雾水地走了。再出来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我…就…说岳兄你确实才华横溢,还望以后不要懈怠。” “多谢翟老弟的赤诚之言,岳某牢记于心!” 约会至此终于结束了,岳丘抱着一堆笔墨纸砚,飘然而去。 “如何?”,半晌之后,屏风里面响起一个成熟的女声。 “但凭四婶做主。”,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回应道。 “那就是看上眼了呗,呵呵…”,成熟女声打趣道:“没想到这岳丘不光文武双全,连算学都精通,以后出将入相的,我家九娘就有福了,啧啧…” “四婶~~”,清脆女声娇嗔不依。 第二十五章 原来我是习武的天才 第二天一早岳丘就去找翟柱石报道,袖子里面还揣了二两银子,这是李山告诉他的行情。岳丘并不打算挑战潜规则,毕竟入乡就要随俗么。职场最基本要素之一:密切联系领导。 “向无此例。”没想到翟柱石严肃地拒绝了他的见面礼,冷着脸说道:“且拿开去。” 你是真清廉还是假正经呢?岳丘笑得格外真诚:“这只是属下的一点心意。” “且拿开去。”,翟柱石连脸都转到另外一边了。 李山的情报不可能错误啊,难道说你小子今天抽风?不要就算了,我拿去买肉吃。岳丘脸上的笑意未减,问道:“不知道属下以后要做什么工作,何时点卯?”,老板到底是安排我值勤呢,还是站岗呢? “不必了,军使只管练好所属兵丁,等到可堪一用之时,必有用你的机会。”,翟柱石斜着眼看向岳丘:“以军使的武艺,如何能够护卫钤辖?” 特么的被鄙视了,不过岳丘却无话可说,只能行了个礼退出房间。 这是个对我严格要求的老板,岳丘尽量往好的方向去想,同时对我很关怀,给我充分的时间来弥补自己的短板。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恶狠狠地对自己的手下喝道:“我说过要把你们练成一等一的强兵,所以今天的任务就是:习武!” 当下王大头做了临时老师,赵四担任助教,从头开始教授众人枪法。 首先是基础动作。这个世界不是武侠位面,也没有内力这种东西,所以基础动作也就只能遵守人体结构力学法则,而非像小说里面描写得那般炫酷霸拽。长枪的基础动作有拦拿扎缠等项,动作的形态不复杂,要领在于发力技巧以及和身体的配合,而这两项恰恰是岳丘的长处,所以他上手速度惊人得快。 中午李山过来蹭饭的时候,让岳丘把每个动作都演示了一遍,再亲自下场和他拆挡几下,然后满意地夸奖道:“老弟的确是块练武的料子,半日功夫就到了这个程度,比俺那几个蠢徒弟强太多了!” 岳丘连忙谦虚几句,心想对于人体结构和物理知识的认识程度,这个时代我自认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加上以前还有格斗的基础,学的不快就没道理了。 夸了几句之后,李山提出了新的要求:“以后每天每个动作要练一百遍,基础才能扎实。”,说罢吟道:“枪刺万遍,其义自见。” 这个我懂,就是通过不断的锻炼来熟悉动作要领,加强肌肉记忆,最终把这种反应锻炼成身体的本能么。岳丘连忙点头应下了。 吃完中饭之后,李山兴致大发,又教了岳丘一个招式。所谓招式,其实就是基础动作的排列组合,要领在于步伐的配合,以及在切换两个基础动作的时候,如何快速而有效地进行衔接。 这个招式的名字很霸气,叫做刺日式,李山先诵口诀:“画圈须留七分力,挺腰直刺势不还”,接着示范招式的动作给岳丘看:先一抖枪尖,在空中画出个圈来,然后双手推枪,向前方直刺过去。 岳丘很快就完成了动作分解:这个招式由舞花和扎组成,舞花的时候只使用三分力,因为这是个迷惑对手的动作,也就是俗话所说的虚招;扎的时候需要通过腰来调动全身的力量,全力一击。舞花的时候右脚在前,脚步是虚的;扎的时候猛跨一步,必须要踏实在了。 只练了两次,岳丘就把刺日式使得中规中矩了,乐得李山直拍大腿:“俺就喜欢教老弟这样子的,一听就懂,一学就会。”,说完向旁边的两个徒弟吹胡子瞪眼:“哪像这两个蠢货,怎么打怎么骂都不会。” 王大头没想到看个热闹也会躺枪,连忙提醒李山道:“师傅,辰光不早,该去点卯了。” 李山又瞪了他一眼:“下午点个球的卯!”,话虽如此,他还是跟岳丘告辞,准备上班去了。 “李教头,李大哥,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问,说起来也实在是很唐突。”,岳丘把他送出门外之后,终于没有忍住,问了个在心间萦绕很久的问题。 “有话就说,只管啰嗦什么!”,李山停了下来,满脸不耐烦地催他。 “李大哥你有没有秘籍?” “米鸡?”,李山重复了一遍岳丘的问题,似乎有点懵:“你说啥鸡?” “就是那种画着招式的图画,旁边写着口诀的书。” “哪有这种玩意儿。”,李山咧开大嘴笑了:“哪个学武不是师傅手把手教出来的,读书也能读出武艺来,老弟你犯迷糊了不成?”,他大力地拍着岳丘的肩膀:“学武就要那个…”,回头看看赵四不在,于是就不再拽文:“那个每天都要练,做不得假,老弟你每天一百遍可千万不要忘了。” 这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好啊,岳丘低头受教了。 “老弟。”,李山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你这每天买吃食也不是个事,要不开个灶吧?” 此话有理,自己做饭肯定要节省很多。岳丘立刻采纳了合理化建议,回去就吩咐手下去买锅勺家什,柴米油盐,准备开始过自己动手的小日子。 下午继续习武,赵四是个机灵的小伙子,他出去转了一圈,带了两张弓和一桶箭回来;岳丘见到之后大喜,没口子地夸奖了他一番,有这样善解人意的手下就是好,知道弓马兵刃都是老板希望学习的项目,所以想老板之所想,急老板之所急,难怪李山那么喜欢他。 学会了射箭的姿势之后,岳丘就站在靶子的二十步开外开始练习;这项运动的诀窍已经被老前辈精辟地总结过了,这位老前辈的名字叫做卖油翁,他说:“唯手熟尔。”,所以岳丘老老实实地对着靶子苦练,在失败中揣摩要领,总结经验。 老板都这样勤奋了,手底下的士兵当然也没能闲着;自从跟了岳丘之后,别的不说,每天的伙食标准是大大地提高了,这一点让他们的忠诚度蹭蹭暴涨;再说他们也非常认同岳丘所说的那句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所以大家伙对于魔鬼训练倒也没有什么怨言,但是岳丘的另外一项举措,就让他们叫苦不迭了。 第二十六章 事不过三 “军使,你将来是要做大官的人,应当读书认字。”,王大头抓着脑袋,不解地问道:“可是俺们大头兵,认字来做甚?又不能换肉吃!” 你个吃货,岳丘懒得理他,问其他人等:“认得字越多,当的官越大,你们想不想当大官?” “军使忽悠俺们咧。”,王大头笑道:“俺们想要升官,只在刀头上取。” “我问你,当官之后要看军报,要写奏折,不识字怎么办?”,岳丘严格按照小说里面打造班底的流程,计划每天晚上给手下上文化课,没想到却遭到了汹涌地反对;没办法,他只好耐心地跟这帮目光短浅的家伙讲道理,心下已经准备好了先礼后兵,要是自己的嘴炮说服不了这帮人的话,再用棍棒接着跟他们讲道理。 “等俺当了官,手下就有人咧,找个会识字的帮俺做呗。”,王大头嘿嘿直笑,深为自己的主意感到骄傲。旁边的李三儿也跟着附和:“就是,当官的哪用得着自己干活。” 这群憨货,岳丘冷冷地问道:“说得对,当官的也要找识字的帮忙。那我问你,等你当上大官了,手下有两个兵,一样会打仗,一个识字一个不识,你会给哪个升官?” “哦”,王大头抓了半天脑袋,最后不得不承认:“识字的那个。”,旁边的听众想了想,纷纷点头。 “这不结了,还是识字的升官快是不?”,岳丘果断地结束了讨论:“来,开始吧,先从你姓的王字学起。” 手下们唉声叹气地坐了下去,看着岳丘用粉笔在青砖照壁上写下一个王字,然后听从命令,用树枝在泥地上歪歪斜斜地模仿笔画。 然而在教下一个字的时候,赵四举手提出了问题:“军使,你的赵字写错了。” 这就很尴尬了,简体字的王和繁体字的王字一模一样,但是赵字却不是如此;不过领导的基本能力就是把坏事变成好事,于是岳丘任命准文人赵四为助教,布置了学会所有人的姓名的任务之后,撒手进了房间。 “军使这是为了咱们好。”,赵四见不得兄弟们哀怨的模样,劝解他们道。 “球,军使这明明是见不得咱们好!”,王大头断然反对。 “大头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看。”,王大头往房间里面指去,视线尽处,岳丘正提着毛笔艰难地临摹字帖:“军使自己练字练的难受,就见不得俺们自在,所以让俺们同样遭罪。” 正练字练的难受的岳丘啪地扔掉毛笔,怒气冲冲地冲了出来,王大头吓得赶忙双手护裆,歪起屁股来,希望揍得不要太狠;没想到岳丘不但没有体罚,反而仍旧跟他们讲道理:“你们是不是我岳丘的兄弟?” “是!”,十条汉子齐声高喊,声震云霄。 “兄弟是不是要同甘共苦?” “是!”,王大头的声音依旧响亮,赵四却苦笑着放低了声音。 “我跟你们是不是有肉一起吃?” “是!” “那写字是不是要一起练?” 王大头瞬间哑了,赵四却促狭地提高了声音:“是!” 岳丘狠狠地盯着王大头:“是不是?” “是。”,王大头有气无力地答道。 “那就接着练吧,不要在唧唧歪歪了。”,岳丘满意地点点头,回去继续和毛笔斗争去了;而王大头也悻悻地捡起树枝,用最低的声音对赵四说道:“师傅说的对,小白脸满肚子坏水。”,赵四捂着肚子闷笑不已。 第二天一早,岳丘依然去翟柱石处应卯。虽然老板已经免了他的差事让他专心习武,可是作为下属,努力工作的姿态还是要做出来的,前世里他读了不少鸡汤文,什么业务员持续骚扰客户最终获得大单啊,应聘者捡起垃圾通过面试啊,等等之类的,所以岳丘就想着万一翟柱石是在考验他呢,职场基本要素之二:态度要端正。 没想到人家是真心为他好,明确地告诉他不必再来了,练好武艺再说。当然这家伙豆腐心刀子嘴,话说的不是很好听:“军使自去习好兵刃才是正经,休要在此碍眼。” 我擦,岳丘忍住火气,又站了一会儿,发现人来人往的都有正经事情做,自己杵在这儿确实无聊,就行了个礼告退了;这次翟柱石只是挥了挥手,连话都懒得搭理。 有问题!岳丘觉得不对劲。他仔细回想过去几天里面发生的事情,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得罪过翟柱石,就有些纳闷了。不过多想也是无益,重点在于解决问题,于是他找到了翟业,让他帮忙打听一下原因,翟业满口答应下来。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在翟柱石那里吃了瘪,却在李山这里大有收获:这兄弟今天比较空闲,上午就跑了过来,然后一口气教了岳丘十几个招式,还亲自跟他喂了半天招,最后表示岳丘已经完全掌握了要领,剩下的只是熟练度的问题了。 第三天早上,岳丘再次去翟柱石那里报道,翟业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所以他依然要做足姿态。职场基本要素之三:老板虐我千百遍,我待老板如初恋。 翟柱石揶揄地笑问:“军使何来之勤也,莫非武功有成了?” 旁边一位粗壮的汉子瞅了瞅翟柱石的脸色,凑趣道:“岳军使自己说过,明日复明日,想来明天再练武功也来得及吧。” 擦你个狗腿子,当心我下班堵你!不过连你都知道我的大作,说明流传度很广么,我也算是在伊阳老寨打出名头了。不过岳丘虽然暗暗自得,却非常不爽翟柱石的态度,心想俗话说事不过三,我这连来三天你都这幅不阴不阳的模样,看来不是为了考验我的心性,那我也就不必再缩了,当下问道:“虞侯一直说我武艺低微,不知道究竟属下的武艺要到什么程度,才算入得虞侯法眼呢?” 翟柱石还没说话,那个狗腿子已经大笑起来:“只要你能挡我十招,就算过关了。” “此话当真?”,岳丘没理会那家伙,却转头看向翟柱石,毕竟这位说的话才管用。 翟柱石目光闪动,半晌才道:“当真。”,然后立即补充说明:“只限此时此刻。” “好!”,岳丘向那个汉子拱拱手发起挑战:“领教阁下的高招。” 这几天岳丘总是被李山表扬,喂招的时候也是有来有往,让他觉得兵刃招式也不过如此,所以信心爆棚,想要借此机会来验证自己的实力。 第二十七章 冷宫不冷 当下两人来到屋外,自有杂役取来木枪,岳丘取过木枪,摆好姿势,喝一句:“看枪”,施展出刺日式向对方杀去。这一招他练得最熟,自觉已经有了李山七八分的功力。 粗壮汉子却根本不为岳丘的虚招所动,只管觑准来势,将自己的枪杆搭了上去,一缠一抖之下,岳丘就觉得双手发麻,几乎握不住枪杆,而长枪被带的翻滚起来;那汉子见状垫步上前,一枪就扎了过来;岳丘的反应也是极快,见已经来不及格挡,就顺势一送枪杆,把长枪当做暗器射向对手;粗壮汉子却是半步不退,拧腰挥枪,将岳丘的长枪挑到了五尺开外;眼见岳丘失了兵刃,他得意地嘿嘿一笑,正要继续进攻,没成想岳丘却蹂身而前,上锁喉下撩腿,一下子把他放倒在地上。 “犯规,犯规!”,粗壮汉子刚触地就跳了起来,愤怒地大声叫嚷:“说好是比兵刃的,你怎么动起了拳脚!” “要是在战场上,你也对敌人说犯规吗?”,岳丘冷冷地说道,那汉子兀自不服,却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反驳。 “要是在战场上,你这个亲兵军使就赤手空拳地保护钤辖么?”,站在那儿当裁判的翟柱石却拉起了偏架:“没有兵刃的话,早就被敌人砍死了。” “就是。”,那汉子高声附和:“虞侯高见!” “反正我赢了。”,岳丘双手抱在胸前,直视翟柱石,意思是刚才说好的条件,现在你该履行了吧。 “等你在兵刃上胜过了李教头之后再来找我!”,翟柱石说完就朝岳丘挥挥手,意思是你可以告退了。 我擦,岳丘突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职场宝典,开篇第一条就写着:只有老板可以改变规则,因为老板是规则的制定者。真是深刻的总结啊! 他连抗议都懒得抗议了:如果讲道理有用的话,要法官做什么。人家的态度已经表达的非常明确了,依靠嘴炮肯定是无法改变的。岳丘心灰意冷地往自己的小院子走去,恰巧却在路上遇到了翟业。 “你多虑了。”,翟业听完岳丘的故事,满脸笑容地安慰他:“岳世兄文武全才,又是我翟家的恩人,怎么会不大用呢!” 难道大叔你从高层得到好消息了吗?岳丘专注地听讲。 “昨晚我和大兄提到岳世兄的事情,大兄就去寻钤辖,顺口问了。”,翟业像个说书的一样,关键时候停了下来,岳丘知机地捧哏:“钤辖怎么说?” “钤辖特意把亲兵军使这么重要的职务交给你,就是因为对你很是赏识。”,翟业先说历史,再说将来:“不过钤辖觉得你的兵刃功夫那个,咳,尚有不足之处,所以交待了,让你不要理会庶务,勤加练习,以待来日。” 说着翟业还加上了自己的见解:“足见钤辖对你的厚待。” 鸟,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自己分明是被打入冷宫了。岳丘心里吐槽,但是却不想再麻烦这位大叔朋友,于是面带感激地谢过了他。 “对了。”,翟业还有消息:“连钤辖都知道了你所做的明日歌,还很是欣赏呢,岳世兄前途无量啊,哈哈。” 是前途无亮吧,我们的世界观完全不同,你认为不用做事是优待,我觉得不用做事是虐待,完全没法愉快地交流啊。 当然被打入冷宫也有好处,那就是无事一身轻,可以专心提高武艺。各方人士对他的评价都集中于武艺低微,早上和那个粗壮汉子的较量也粉碎了他莫名的自信心,所以岳丘痛下决心,要弥补自己的短板。 于是岳丘过上了有规律的生活:每天早上起来跑步,回来之后临帖习字,然后开始和手下一起训练;如果李山过来的话就向他请教,李山不来的话就和王大头、赵四两人对练;傍晚时分,翟傲天会过来教授他古代的小学知识,然后就拉着他去讲故事;等到岳丘的字体不再横七竖八之后,也会趁着讲故事的机会,托翟傲天向小九娘转交自己的墨宝,偶有几次还换回了几句娟秀的评语,日子过得简单而又充实。 如此过了数月,岳丘的枪法可称得上是突飞猛进,王大头已经渐渐不是他的对手。 这日两人像往常般在院子里面对练,而李山则坐在一边点评。岳丘的长枪渐渐转到下路,几记突刺之后,突然变扎为扫,横枪拍在王大头的脚踝之上,拍得他一个趔趄,李山马上高声宣布岳丘赢了。 小伙子又输了一局,闷闷不乐地直称师傅偏心。 “恁你娘,俺哪里偏心了?”,李山一脚踢了上去,暴力镇压徒弟的抱怨,“一模一样地教,岳老弟一听就懂,一学就会,你笨的像头猪样,还敢说俺偏心!” “刚才军使用的那招就没教过俺。”,王大头梗着头抗议道。 “怎地没教?”,李山喝道:“岳老弟刚才使的是扎字诀和拍字诀,你八岁就会了,还敢说没教?”,接着又苦口婆心地说道:“枪法之道千变万化,全都是一招一式地练出来的。这练武啊,就是要天天日日地练,偷不得懒,就像岳老弟那首诗写的,等到明天就晚了!” “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赵四摇头晃脑地背诵出声,然后赞道:“好诗好诗!” 这首明日歌从翟傲天的口中流出之后,早已传遍了整个伊阳山寨,成为家长教育孩子的必备诗篇,而岳丘也因此坐实了文武全才的称号。 批评完徒弟,李山又把头凑到了岳丘跟前:“老弟,俺琢磨着这事透着古怪啊,你这么大的能耐,又救过翟家的人,为啥钤辖不用你呢?” 竟然连这粗人都看出来了,岳丘苦笑着道:“也许是因为我没什么功劳,钤辖怕我不能服众吧。” “球个不能服众。”,王大头跳出来打抱不平:“谁不服就让他跟军使单挑,打他个屁滚尿流,看谁还敢不服。” “想要功劳的话,很快就有机会。”,李山向岳丘透露出了个重要的消息:“听说天使三五日便到,俺估摸着这次该要打仗了。”,他拍着岳丘的肩膀道:“凭老弟的身手,还怕不能立功么!” 第二十八章 天使来了 天者,皇帝也;使者,使者也。 皇帝的使者到了,伊阳大寨张灯结彩,就像过节一样,连伙食里面都见到了荤腥。岳丘自己级别不够,但是却有李山和翟业两大消息渠道,所以同步知道了天使的来意。 一是夺情。翟兴是翟琮的父亲,按照规矩,翟兴死了之后,翟琮应该守孝三年,这期间自然不能做官,礼仪上叫做‘丁忧’;但是对于一些非常重要的人物,皇帝会特别提出要求:忠孝不能两全,工作上实在离不开你啊,所以你还是化悲痛为加班,继续为大宋卖命吧;这就叫做夺情,剥夺孝亲之情。 二是升官。翟琮的官职从兵马钤辖升为武翼大夫,宁州刺史,河南、孟、汝、唐州镇抚使兼知河南府,基本上继承了翟兴的官衔。 三是出兵。官衔虽然有了,但全是虚的,这位大宋朝廷所正式册封的河南省长兼军区司令,实际地盘却只有块巴掌大的伊阳老寨,所以快去打战吧,打下来的都是你的。而且这次还有另外几路大军配合你呢,机会难得,还在犹豫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岳丘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电影里面,建国初期的那些残留匪徒全被常凯申封做了司令军长什么的,听起来威风凛凛,实际上只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和现在翟琮的情况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无论如何这是个好消息,因为看起来很快就有仗打了。军人怎么才能升官?立功!怎么才能立功?打仗!机会来了可要牢牢抓住,所以大家伙都是斗志昂扬,加紧训练。 天使离开之后,整个伊阳大寨迅速地运转起来,到处都洋溢着战争气息。李山来的次数变少了许多,偶尔来晃晃,也是三句话就转到战备上面去了,让岳丘好不羡慕;他手下的士兵也个个摩拳擦掌,尤其是王大头,见天就问什么时候能上前线,弄地岳丘不堪其扰;当然他自己的心里也在犯嘀咕:这正是用人之际,应该不会再冷藏自己了吧。 职场基本要素之四:遇事要积极主动。岳丘决定还是要去领导那里打听打听,他从系统里兑换了两瓶花绿水,把标签揭掉,再将瓶盖换成布塞,然后就去拜访翟柱石;他特意等到翟柱石左右无人的时候进去,满脸堆笑地掏出礼物,道明来意:“指挥使,我想上前线杀敌,不知道这次有没有机会?”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翟琮连升三级,所以忠护军的全体将士都跟着升了官,翟柱石由都虞侯变成指挥使,连岳丘也从军使变成了都头;当然官虽然升了,兵却变不出来,所以手下还是那么几个家伙。 “岳都头你是镇抚使的亲兵,若是到了你也要与敌人搏杀的时候,岂不是说明镇抚使危险的紧。”,翟柱石说了个冷笑话之后,却脸色一变:“这对琉璃瓶价值非凡,你是从何处劫掠而来?若是不交代清楚,休怪我军法无情!” 我这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啊,岳丘心中暗暗骂娘,看起来这小子是决心把我挂起来晾到底了,那我又何必再看你脸色。当下回以冷笑道:“指挥使莫要血口喷人,这是师傅传给我的宝物,只是好心拿来让你开开眼界,你休要不识好歹。” 翟柱石没料到他竟敢这样不客气地回话,不禁愣住了,岳丘把花绿水瓶子送到翟柱石眼前晃了一晃:“很贵的,你没有吧?哈哈。”,说完把瓶子塞回怀里,扬长而去。 正路不通就走歪门邪道吧,岳丘带着花绿水找到了翟业,再次请他去找翟琮说项一二,同时他的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如果翟琮真的不想用我,那就该投奔岳家军去了。 翟业爱不释手地抱着花绿水,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睛,他使劲嗅了一下,问道:“此乃何香?” “夏天到了,驱赶蚊虫用的。”,岳丘看他那恨不得把瓶子吞下去的模样,忍不住提醒道:“千万别喝。” “我是那般没见识的人吗?”,翟业怒视着他道,岳丘只好拱手道歉。 “你的事情,我等下就去问大兄。”,翟业答应了岳丘的请托,却又劝道:“岳世兄你从军刚满月而官至亲兵都头,夫复何求?” “我要打仗!” “唉!”翟业摇头叹道:“我会求大兄去劝镇抚使,只不过…”,他看了岳丘一眼,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岳丘急问道。 “自从出了杨伟那杀才之后,镇抚使对来历不明的人就有些心结,这…” 我去,身份问题永远是穿越者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岳丘听罢恼羞成怒:“所以我要去前线杀敌,这样岂不是更能证明我的清白?” 翟业深深点头道:“自当尽力。” 夜深月明,鸟虫齐鸣。翟白川拿着两个精致的瓶子来到了翟琮的书房,自从被夺情升官之后,这个书房里就多了一块匾额,写着‘报恩’二字,以彰显主人对于大宋的忠心。 “今日自岳丘处得了件奇物,此物可驱蚊虫,特送于大郎,以解夏日困烦。” “二叔。”,翟琮颇有些玩味地看着花绿水瓶子,笑道:“二叔对姓岳的可谓是照顾有加啊。” “毕竟他对我有救命之恩。”,翟白川苦口婆心地劝说:“况且人材难得……” “二叔你可看走了眼,这姓岳的不通骑射,不谙兵刃,哪里算什么人材?” “岳丘文武全才,又精通阵势,如何算不得人材?”,翟白川大力为岳丘争取机会:“此番大郎出兵,正是用人之际,岳丘……” “此次出兵,事关我翟家将来的命运,所以要慎之又慎。”,翟琮打断了翟白川的话,高声问道:“这样的人材,怎么会名声不显,难道真的是从昆仑山上掉下来的不成?” 这个问题实在无解,翟白川也被哽住了,半晌才到:“此人必非金狗,或许真是隐世之家,桃花源中人?” 翟琮冷哼一声道:“来历如此蹊跷,如何能用。” “人才难得啊。”,翟白川叹道:“我有意将九娘许配于他,也为我翟家引一助力。” “万万不可!”,翟琮烦躁地挥挥手道,随即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重,于是压低声音说道:“好歹先摸清他的底细再说。” “大郎。”,翟白川指着花绿水以及书桌上的打火机,做最后的努力:“这些奇巧之物世间罕有,即便此人并非来自昆仑,也是可交之不可恶之啊!” 这话很有道理,翟琮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心里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自省得。” 第二十九章 难道茅台是臭吗? 第二天一大早翟业就跑来找岳丘,见面就是长长的一揖;岳丘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没有好结果,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脸上却不动声色:“翟大叔你折煞我了。”,跑着过去把他扶住。 “愧对所托”,翟业叹道:“镇抚使有言,亲兵自然要跟着主帅行动,没有擅自上阵的道理。”,说完又劝他:“何苦定要去出生入死?不光我和大兄记挂,还有小九娘…” 听翟业提起小九娘,岳丘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个倩影来,每日里隔着屏风相会,虽然没有机会见面,连声音都没有听到过,可是从偶尔的文字来往之中,他自然能感受到这丫头深深的情义。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想起美人,他离开的决心就动摇了三分。 这时又听翟业劝道:“我看过世兄对雉兔同笼的解法,真是神乎其算,不如来跟我做事吧,伊阳老寨里的铺子随你挑选。” 翟兴当初打下了偌大的地盘,可惜因为杨伟的背叛,军政商方面的人材全被一锅端了,翟琮退守老寨之后就感到了民政人材的不足,还好翟白川一家及时到来,才算补齐了这方面的短板;现在伊阳的民政方面全部由翟白川来负责,而翟业则分到了商业这一块:他以前在家里就是负责经商的,经常走南闯北,所以也才会懂得金地的方言。 除了美人关之外,现在还多了兄弟情,岳丘的决心再减弱了三分。 翟业察言观色,还以为已经说动了他,继续劝道:“世兄每日供应手下饮食,长此以往难免坐吃山空…” 这一点确实是岳丘的要害,来到这里之后,不仅自己没赚到钱,也基本没怎么给系统喂过食了。房间里面的床倒是属于可收取物质,可是他却不敢收取,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说天天睡的床被贼偷了,这岂不是个笑话?稻叉呢系统又看不上,饭店送菜的盘子系统倒是不嫌弃,岳丘就喂了它几个,为此还赔了几钱银子。 岳丘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地给自己做个职业规划了,长期目标当然是当皇帝一统天下,这样如果有时空穿梭者来临的话,自己可以动员全国之力找到他们;短期目标呢?实在太多了:给系统升级,练好武功,打造班底,还有就是,俗话说成家立业,成家在前立业在后,因此把小九娘娶到手也蛮重要的呢! 可是升级系统要花钱,练武养兵要花钱,娶媳妇更加要花钱,所以结论是:我要赚钱! 穿越者赚钱有三大法门:酿酒制糖晒盐田,伊阳既没有甘蔗也不靠海,那就只有酿酒这一项可选了。 “管铺子就算了,不过我有一门生意,到可以和大叔合伙来做。” “什么生意?”,自从翟业见识过打火机和花绿水之后,对于岳丘的奇技淫巧那是盲目信任,因此他的眼中瞬间射泛起金子的光芒,毫不犹豫地说道:“算我一股。” “自然要算大叔的分子。”,不过对于产品本身,岳丘却卖起了关子:“等我做出了样品再找大叔详谈。” 翟业再三打探,不过岳丘守口如瓶,也只好悻悻地告辞了。 “大叔且稍等。”,岳丘送到门外却叫住了翟业,然后从怀里掏出四瓶花绿水来:“这两瓶送给尊夫人,这两瓶给那个…” “小九娘,我省得。”翟业的脸上露出了揶揄的笑容,而岳丘的老脸连红都不红一下,若无其事地拱拱手道:“拜托了。” 傍晚时分,岳丘正要去翟府说书,顺便接受美女的感谢,没想到翟傲天倒是找过来了,沮丧地告诉他:“阿翁说从此要一心向学,不准再听西游记了。” 这是什么展开?岳丘感受到了来自翟琮那深深的恶意,他压下心中的不爽,安抚翟傲天道:“阿翁说得对,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岂不闻我生待明日…” “唉”,翟傲天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就…会想你的。” 我也想她啊,小九娘你等着,等老公发了财之后,造一顶金轿子抬你过门! …… 王大头和赵四抬着一瓮酒进了厨房,边走边舔着嘴巴,不用问就知道准是偷喝了;对于岳丘来说,这个时代的酒又酸又浊,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喝的。他也懒得批评两人,清退闲杂人等之后,岳丘就开始试制高纯度白酒。第一步是过滤,手头能找到的粗布都太稀疏,所以他从系统兑换了块纱巾,对折几道当做滤网,最后滤出了厚厚的一层渣滓,他把渣滓都盛到碗里面,留给那两个小子过瘾。下来的工作就是加热蒸馏,杂货铺里面没有现成的蒸馏设备,他只好兑换出几根亚克力管和502胶,自己制作了一套,虽然粗糙但将就着能用。折腾了一个下午,弄的厨房里面是酒香四溢,总算把一瓮酒蒸馏成了小半桶白酒,岳丘尝了尝觉得还是差强人意,于是索性兑换了瓶红星二锅头出来,兑到桶里面就是一番搅合,然后觉得味道好多了。 …… 翟业看着喜滋滋的岳丘,简直是哭笑不得:“世兄所说的生意,就是这臭酒?” 什么臭酒,这酒明明浓香醇厚好不好,你们喝的那种才叫酸酒呢!不过他敏锐地抓住了翟业的言外之意,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大叔,这个酒以前有人酿过?” “谁没事干酿臭酒啊!”,翟业不禁发起了牢骚:“只有粗人才喝这个。” 擦,这话什么意思?你这是地图炮啊,一竿子打翻了好几亿人呢!粗人?你才是粗人,你全家都是粗人,友谊的小船正在经历惊涛骇浪你造不? “那么细人,啊不,文化人,文人骚客喝什么酒?” “当然喝美酒了,李白斗酒诗百篇,他要是喝一斗这个臭酒还写什么诗?早就醉死过去了。” 奶奶个熊,原来古人早就酿出过高度酒了,只不过人家不喜欢喝而已,岳丘再次郁闷了。 ‘根据考古发现证实,中国早在西汉年间就有了原始的蒸馏装置。’,沉寂很久的系统解说员突然跳了出来。 谢谢了您哪,为啥早不说呢? “不过金人倒是喜欢臭酒。”,翟业摩挲着下巴说道:“这生意倒也做得。” 金人喜欢!我怎么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来历越来越成问题了呢? 第三十章 酒臭而水香 最后翟业还是逼着岳丘酿了两大桶‘臭酒’出来,说准备运去西京洛阳贩卖。 不是吧大叔,两边正要打仗呢,您这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翟业笑话他不懂政治:“越是打仗就越是要沟通,而且镇抚使打得越好,我就越安全。”,他面带忧愁地说道:“我此去要见见孟邦雄那个杀才,他扣住我翟家十几口人至今不放,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和翟琮一样,孟邦雄也是河南省省长,不过他是伪齐朝的官,而且占据的地盘比翟琮大多了。这个‘杀才’就是当初追杀翟家老少的元凶,不过听翟业的口气,他们过去似乎还颇有交情?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暧昧的话来。 “那是自然,西京里上上下下哪个官没收过我翟家的银子?”,翟业愤恨地道:“没想到这杀才说翻脸就翻脸,也不给我家透个风声,留个日后相见的余地。” “人家上次都翻脸了,那你这次去怎么会不危险?”,都已经是仇人了你还上门要人,是嫌命长吗,岳丘担心地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翟业笑道:“四月初五,伪帝刘豫迁都汴京,祭天之时地动旗倒,人皆谓之气运已尽。”,他再向东南虚指过去:“前日襄阳李镇抚使占了汝州,伪齐上下人人自危。现在我去西京,孟邦雄那杀才必以上宾待我。” 好吧,见风使舵是伪军的本性,这次岳丘不再为他担心了。 翟业自去准备行装,而岳丘则重新开始思考自己的发财大计,他的脚下摆着半桶白酒,旁边围着几个垂涎欲滴的手下,只是看他脸色不善,没人敢上前来讨酒喝。 果然还是粗人喜欢喝白酒啊,我自己是粗人我喜欢,这十个夯货更是粗人,更喜欢,李山这厮是粗人中的粗人,他对白酒何止是喜欢:上次岳丘送了他一罐,简直被他当做了命根子。问题是这帮粗人完全没有购买力啊,喜欢又有个屁用。所以新产品的研发一定针对正确的目标顾客,那就是细人,那些他娘的只喜欢香香甜甜的细人。 想到‘香’字,岳丘豁然开朗:我已经有了高纯度的白酒,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制造香水了啊,这玩意笃定是门赚钱的好生意,因为不管在什么年代,什么地方,女人和小孩的钱都是最好赚的。 说做就做,他腾地站起身来,旁边的手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呼啦啦地跟着站了起来。 “怎么都不去训练,是不是皮痒了?”,岳丘没好气地斥道。 “回都头,这不练完了刚歇下来呢。”,难得王大头如此正经地回话,不过下一句话就原形毕露了:“都头,你看那两桶酒都被翟四官人拿走了,剩下这点又不卖,不如…”他搓着大手,嘿嘿直笑。 “就剩这么点了,要是李教头知道被你喝光了,嘿嘿!”,岳丘也在嘿嘿地笑,不过却发出了赤~裸裸的威胁。 王大头闻言不由得缩缩脖子,但是李山远而白酒近,他终于熬不过作乱的馋虫,下定决心地伸出脖子来:“俺只喝一点,就一点。”,旁边的众人也连连点头:“就一点。” “都去给我摘花。”岳丘懒得多看这群酒鬼,直接给他们分派任务:“拿花到我这来换酒。” “摘花?”,这次却是赵四发问:“不知都头要什么花?” “不知都头想要送花给哪家小娘子?不是俺王大头吹牛,这伊阳城里的小娘子俺全都…” “再啰嗦就扣一钟酒。”,岳丘先让王大头闭上嘴巴,然后才回答道:“只要是香的,什么花都行。” 到了晚上的时候,院子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五颜六色,香气四溢,任谁徜徉在其间,都会觉得此地恍若人间仙境--如果无视那十个正在灌酒的夯货的话。 前世里岳丘有个小资女友,所以大概知道香水DIY的流程,他也不去理会细节,买来一堆瓦罐和麝香,往每个罐子里面塞上一捧捣碎的花叶,然后倒进大半罐水,再丢进一小块麝香,最后添加提纯后的高度数白酒,搅和十数下之后用保鲜膜封住罐口,就算完成了工作。 在翟业出发的前一天,岳丘随便打开了个瓦罐,高兴地闻到一股浓郁香馥的气味,他长吁一口气,忍不住得瑟地比划出剪刀手来:我这穿越者过的真心不容易啊,直到现在才算依靠自己身的知识,在古代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他把香水细细地过滤一遍,装进那个红星二锅头的空瓶子里面,喜滋滋地拿去向翟业献宝。 “此物大善!”,翟业立刻捕捉到了商机,笑眯眯地把瓶子收进兜里,然后要求岳丘马上开始大量生产,而他自己则带着样品去西京洛阳开发市场。 …… 翟业走了,李山也走了。他是出发打仗去的,临行前来岳丘这儿蹭了一顿酒菜,喝得醉醺醺的还没忘记鼓励岳丘:“老弟不要气馁,以后有的是立功的机会”,当然他也没忘了教训两个徒弟:“不许偷懒,俺回来自会考较,要是没有长进的话就揍你娘的。” …… 十几日后,翟琮和翟柱石也走了,走的时候旌旗招展,锣鼓喧天,岳丘和他的人眼巴巴地站在送别的人群之中,看着忠护军雄赳赳气昂昂地开赴前线,内心满是挫败。 …… 翟傲天来了,还带来了一纸娟秀的诗句: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岳丘反复读了几遍,然后仔细地收了起来,转头就狠狠地操练自己,以及自己的手下们。 …… 半个月后,捷报传来,说是忠护军收复了伊阳县城;整个伊阳老寨顿时沸腾起来,爆竹声响彻四方。所谓的‘爆竹’并不是鞭炮,而是用火去燃烧长竹竿,每当烧到竹节处的时候就会发出嘭的一声响,所以才称之为爆竹。岳丘饶有兴趣地看着这新奇的物事,倒也稍稍消融了些许郁闷之情。 在这段平静的日子里,岳丘有空就独自在城里瞎逛,四处搜罗些能够被系统收取的器物,买下来填给系统这个无底洞;除了喂系统之外,每天还要喂手下那些大肚汉,因此银子花的就如流水一般。再过了半个月,就当岳丘摸着瘪瘪的钱袋,抱着圆圆的香水罐子,深深地想念着翟业和他的银子的时候,这兄弟终于回来了。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翟琮的帅旗,据说前方形式一片大好,所以镇抚使回来坐镇后方。这理由实在奇葩,不过岳丘没有确切的情报来源,所以也无法做出有效的分析,只能姑妄听之。 第三十一章 盗墓的故事(求收藏,求推荐) 三天之后,翟业终于处理完手头的活计,抽空来找岳丘,进门第一句话就问有多少香水,看来他在洛阳的业务做得不错,订单多多。 “这一批赶紧出手。”,翟业摇头道:“镇抚使要打孟邦雄,再不出手就不好卖了。” 还好这是香水不是军火,不然看你这模样也一定是照卖不误,商人真是没有国籍的种族啊。 “打孟邦雄,是那小子不放人么?”,岳丘记得翟业这次的任务是去捞人,翟白川家还有十几口子被关在洛阳呢。 “那杀才,竟然要白银万两才肯放人。”,翟业咬牙切齿地骂道,“我跟他磨了好几天,八千就不肯再降了。” 我去,他到底是省长还是劫匪?“所以就要跟他开战?” “倒不是为了这事,而是这杀才被荤油蒙了心,银子迷了眼,竟然盗掘了宣祖的永安陵!” 宣祖是谁岳丘并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翟家最大的功绩就是保护了皇帝的祖陵,因此这孟邦雄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打脸么,难怪翟业一口一个杀才了。不过话说起来,那家伙堂堂省长,既搞绑票又去盗墓,也算是省长中的败类,丢人之至了,难怪翟琮要出兵打他。 “镇抚使正在联络各方,决意讨之。”,翟业说出最新的情报后就催促道:“你赶紧把香水备好,我让人加急送去西京。” 听到翟业带来的情报,岳丘的心头再次变得火热起来:又要有大行动了,这次有没有参战~立功~升官~掌权~争霸的机会呢? 根据马斯洛的理论,人们总是在渴求自我实现和自我超越,这一点对于男人、尤其是有才能的男人来说更是如此。虽然靠着香水这个新产品,岳丘已经小赚了一笔,而且将来还能源源不断地继续赚下去,可是说实在的,在这个时代,赚再多的钱也过不上他熟悉的现代生活,更不要提什么肆意享乐了。所以赚钱并不会让岳丘觉得满足,而只有功业才能刺激他的荷尔蒙,更况且他还有个长期的隐藏目标等着去实现呢。 翟柱石已经被得罪了,所以岳丘只能再次请托翟业,让他通过翟白川的路子去说服翟琮:虽然我来历不明,但这几个月我可是一直老老实实的,所以请表再把我当间谍看待了吧。 第二天翟业过来寻他,带来了一句话:安心以待。 我擦,老子无论如何就是捞不到打仗的机会啊。 仗没的打,架倒是先打上了。 岳丘正在和翟业闲聊呢,李大脚连滚带爬地跑回来报告:王大头他们几个被人欺负了。 翟业好歹算是客人,客人上门自然要买酒买肉,所以岳丘派王大头带人去操办,没想到这一去就出了事。岳丘倒还冷静,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具体情况,李大脚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说了经过:原来他们遇到了一帮老营亲兵,被那些人笑话他们胆小如鼠地只敢缩在后方,王大头虽然脾气火爆,但是心里也觉得自己理屈,所以就没有回嘴;没想到那些人变本加厉,竟然开始动手抢夺酒菜,这才打了起来。 这帮杂碎!岳丘心中的火气腾地冲了上来,冲进店里一看,就见十几个忠护军打扮的汉子正围在角落那边,人群里面传出了王大头的怒喝声;岳丘大吼一声揉身而上,直如猛虎杀进了羊群,肘击膝冲寸拳鞭腿,片刻间就打倒了七八个人,杀到了王大头的面前;其他的人见他如此威势,齐齐地散了开来,连地上的同伴都不敢去扶。 这番舒展筋骨,仿佛把憋屈了数月的郁闷一下子都释放了出来,岳丘仰天长笑数声,然后厉声喝道:“敢欺负我的兄弟,好胆!” “你,你…”,为首的那个虽然不敢上前,嘴上却叫道:“俺们在前线杀敌,你们窝在老寨吃香的喝辣的,再说了,打自己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上前线杀敌去啊!” 这分明是认怂的话,可是听在岳丘的耳朵里面,却像是针刺在心头。他强行压住翻腾的情绪,回头问王大头道:“你没事吧?” “俺好得很!”,王大头满眼都是崇拜的目光:“都头你太厉害了,狄青再世也不过如此!” 岳丘淡然一笑:“走吧。”,带着趾高气昂的手下得胜回家,出了店门又回身喝道:“记住了,以后见到我的人绕着走!” 他凌厉的目光扫射一圈,见没人敢再搭话,这才掉头而去。 虽然出了一口气,可是被那些话所带来的情绪,却在心里翻腾不止,走到一半岳丘停下脚步,吩咐王大头先行回去,自己则径直向镇抚使府而去。 门房倒也认识岳丘,横身拦住了他:“镇抚使正在接待重要客人,你改日再来吧。” 岳丘一把将他搡到在地,抬脚就进了大门,门房嚎叫了几声,旁边的房子里就跑出三五个汉子,手持棍棒围了上来;岳丘以快打慢,冲上去就放到了跑在最前面的家伙,劈手夺过他的长棍,当下施展开来,没片刻那几个人就躺了一地。 这几个月的辛苦果然没有白费,岳丘满意地扔掉长棍,迈步向后院走去。 古代住宅的建筑格局都差不多,岳丘对翟白川家的结构非常熟悉,所以照葫芦画瓢找到了书房的位置。书房的屋门紧闭,门口有个听候使唤的仆人,门里隐约传出谈话的声音,原来真的是有客人。不过事已至此岂能退缩,岳丘推开那个指手画脚地阻拦的仆人,朗声叫道:“属下岳丘求见。” 翟琮正在屋里和两位客人谈话,听到岳丘的声音不禁大怒,一怪门房轻率放人进来,二怪外面的仆人不知轻重,没有把岳丘打发走;不过当着客人的面怎么也不能发作,所以只好答道:“进来吧。” 岳丘进得门去,就见到三个长衫男子一齐向他看了过来,于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参见镇抚使,见过两位大官人。” “所来何事?”,翟琮严肃地问道。 “回禀镇抚使,属下报国心切,特来请求上前线杀敌。” 翟琮皱起了眉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见翟柱石带着两个壮汉匆匆地走了进来,拱手汇报道:“镇抚使,此人擅自闯入,恐欲行不轨之事。”,他碍着房间里面还有客人,就瞒下了岳丘打人的事情--毕竟说出来就太没面子了。 “竟有此事?”,翟琮顿时发作起来:“给我拿下了。” 直娘贼的,岳丘怒气上涌,提声质问道:“镇抚使,属下一片忠心来投,你竟然如此相待,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吗?” “哼!”,翟柱石喝道:“拿下,军法从事。”,随着他的命令,那两个壮汉走上前来,伸手就拽住了岳丘。 第三十二章 自古文人靠嘴炮 大老板只说拿下,你小子却加了一句军法从事,这句话一加我的脑袋就危险了,这充分说明了讨好老板亲信是多么重要,而得罪老板亲信的后果是多么严重。不过岳丘根本没时间去研究职场宝典,他正犹豫着是当场翻脸动手,还是等出门再见机行事,揍这鸟人一顿然后投奔岳家军去,却看到两个客人正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心中不禁一动。 他抖开两个壮汉的手,喝道:“我自己走。”,这两人也知道贵客在侧,所以不愿用强,见他知趣也就乐得随他。岳丘行到门前,却陡然回过身来,高声吟道: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破虏山头说破虏,报恩厅里叹报恩。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一诗既出,满屋皆惊。那个瘦高个客人站了起来,跺着方步,边走边用扇子敲打着自己的手掌,低声重复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诵罢赞叹不已,向翟琮拱手说道:“壮哉此诗!不意忠护军中有如此人材。小弟厚颜请镇抚使略抬一抬手,也全了小弟的惜才之心,岂不是一段佳话。” “军纪不肃,倒让李兄见笑了。”,翟琮很给这位李兄面子,向岳丘挥挥手道:“这次就饶了你,下去吧。” 没想到歪招真的见效,岳丘心中高兴,他先向瘦高个行了个礼:“多谢大官人。”,然后再次转向翟琮:“属下愿战死沙场,请镇抚使成全。” 翟琮不耐烦地道:“我自有任务给你,回去候着吧。” 看着岳丘告退离去,李重阳的目光转向书房里写着‘报恩’二字的匾额问道:“报恩厅我已知之,敢问破虏山却是何山?” “此地本名为风牛山,愚兄不才,前日里将之改为破虏二字。”,翟琮笑着答道。 “原来如此,镇抚使志向远大,德行高远,可见一斑,小弟佩服。”,李重阳大加赞叹。 “岂敢岂敢,李镇抚使帅旗所指,群虏雌伏,这才是大丈夫所为!”,翟琮立即回以表扬,不过对象却是李重阳的老板。 彼此客套了几句之后,李重阳又将话题转回到了岳丘身上:“镇抚使手下真是藏龙卧虎,小弟今日得闻佳句,也不枉这一路辛苦。” 你这酸腐文人,意思是这几句破诗比我两家出兵大计还重要吗?真是腐儒之见!翟琮肚里暗骂,脸上带着笑道:“自来才子都是臭脾气,我亦是爱惜此人的才华,固任其为亲兵都头,谁知他却一心想从刀枪里谋出个富贵,唉。” “镇抚使万万不可允他。”,李重阳连连摇头:“如此人才,若是在沙场上受了损伤,岂不可惜。” 腐儒之见,一派胡言!翟琮心里狠狠地骂道。 岳丘回到住处,却见手下全都紧张地等在院中,见他安然归来才齐齐松了口气;连水还没喝一口呢,李山却闯了进来:“老弟你这次太鲁莽了。”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而且这么快就知道我大闹翟府的消息了?忠护军的保密工作简直就是个筛子啊。 “俺刚到家,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就听说老弟你闯了大祸。”,李山咋咋呼呼地说着,然后马上就换了话题:“还不快拿酒来给俺解渴。” 粗人爱喝的臭酒没有,不过正好有刚买的浑酒,李山咕咚咕咚灌下两碗,继续数落岳丘:“老弟你太过造次了。” 回来的路上岳丘已经做过了自我检讨,认为自己这次确实过于冲动了。无论如何,军队都是个纪律单位,而自己的行为足以称得上是目无法纪,在这个年代被砍掉脑袋都不算冤枉。不过这样大闹一场之后却是身心俱爽,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难怪书上说适当的发泄有益于男性的身心健康。 “其实打仗没甚鸟意思。”,李山灌了口酒道,岳丘闻言撇起了嘴,你这算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是? “自从李镇抚使占了汝州之后,伪齐的那帮鸟官,见到俺们的旗子就投降了,那个什么…” “望风而降。”赵四提示道。 “对头,望风而降,俺手上的长枪还没开斋呢,这仗就打完了。” 好像哪里不对呀,岳丘疑惑地问道:“那为什么不继续打下去呢?” “连占了好几座城,都没甚缴获,没粮了,咋打?”李山道出了原因。 后勤最重要,来自现代的岳丘对此非常理解,他了然地点点头。 正在这时候,有个白白净净地男子走了进来:“敢问哪位是岳都头?” “翟秀才,你怎么来了?”,李山惊讶地问道。 翟秀才叫做翟周全,职务为机宜文字,也就是秘书的角色。他此来是传达翟琮的命令:翟周全将担任忠护军的使者,前往太行山联络王都统王彦,请他在明年开春的时候一同出兵,共同讨伐奸贼孟邦雄,而岳丘和他的手下则负责护卫工作。 明年开春的事,现在就出发去联络?不过想到这年头的交通和通讯条件,岳丘也只能表示理解;他接受了命令,和翟周全约定三天之后出发。 第二天,岳丘的小院迎来了位不速之客:李重阳。岳丘很承他的情,殷勤地接待了这位文士。李重阳对他住所之简陋唏嘘不已,言语间颇有招揽之意,不过岳丘早已从李山那里打听到他的老板--李横李镇抚使的底细,据说是盗贼出身军纪败坏,所以就婉言拒绝了。李重阳遗憾地送了岳丘一把折扇,上面抄着两句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首诗已经传遍了伊阳老寨,让岳丘声名鹊起;不过再大的名声也没个鸟用,因为他就要离开了。 李山带来了一幅强弓,嘱咐他路上强人横行,切莫心慈手软; 翟业带来了一匹骏马,说是大兄翟白川所赠,还有一个鼓囊囊的钱袋,是给他的盘缠; 翟傲天带来了一堆书本,还有一纸素笺,上面抄了一首小词: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西东,南北西东,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又几时。 少女那缠绵的感情,如水般流淌在纤细的文字之中,岳丘默诵良久,取了张白纸来,节选了一段他最喜欢的宋词,回赠佳人: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字如铁马金戈,力透纸背。 第三十三章 向太行山前进 凤翥龙蟠势作环,浮青不断太行山。 太行山横跨四省,山势连绵起伏,北高南低,东陡西缓,形势险峻,历来便为兵要之地。从古至今,无数精兵猛将曾于此地厮杀争斗,在战争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篇章。 十二个人向太行山进发,带着一辆小车和一匹马,车上装着他们的后勤物资,马是他们唯一的机动力量。 两世为人,岳丘还是第一次作为负责人带队出行,所以兴奋之中还有些惶恐,兴奋是因为权力,惶恐则是因为责任。为了确保不出纰漏,他除了搜肠刮肚地回忆过去的所见所得之外,还总是去找翟周全交流意见,俗话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么,万一这个翟秀才肚子有货呢。 翟周全的态度不冷不热,虽是有问必答,但脸上的表情却一直淡淡的;岳丘不以为忤,依然三不时地找他瞎聊,这小伙毕竟年轻,渐渐地就再也绷不下去,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生动起来。 他看到岳丘指挥队伍列成一条直线,齐唰唰地举步往前走,忍不住评价道:“如此行军确实有气势,只是未免浮夸。” 正常行军而已,怎么就浮夸了?不过岳丘却没空跟古人讨论眼界问题,因为他要帮张狗子解决速度问题。 桶的容量取决了最短的那块板,队伍的速度取决于走得最慢的那个人;张狗子胆子虽小,步子却不小,走得慢因为他是车夫,负责推车;而小车推得再快,也跟不上人的速度。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岳丘略作考虑,就决定把这次拉练改为负重行军,以便提高小车的速度:总不见得让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一个小时之后,再休息半个小时等小车吧? 没料到这个决定遭到了王大头的反对:“俺是战兵,背行李是辅兵的活。” 竟然还有这么一说,岳丘表示学到知识了,他走上前去,对准王大头的屁股就是一脚:“老子的兵,一视同仁。” 不管你说的有没有道理,军人以服从命令以天职,这点一定要防微杜渐,紧抓不放。 王大头不敢说话了,赵四却提出了建议:“都头,师父说这路上不太平,若是人人都背行李,万一有变恐怕来不及反应啊!” 言外之意还是要求战兵不要背行李,但是不同的表达方式会带来不同的效果,岳丘欣然采纳了赵四的意见,不过解决方法不是让战兵享受特殊待遇,而是派赵四去做哨探。 哨探的职责是打探前方的情况,包括有没有敌人,宿营的地方,水源道路等等,因为这个岗位非常重要,所以赵四占据了小分队里唯一的马匹;王大头很不服气,想要竞争哨探的职务,却被岳丘用很简单的理由否决掉了:体重。 当兵的自然是越壮实越勇武,王大头也一向为自己魁梧的身材而自豪,可是这年头人没有马金贵,为了体恤马力,王大头提前一千多年尝到了胖子被歧视的感受-更何况他还远远称不上胖-但也只能自个郁闷去了。 晚上他们尽量寻找村落处歇脚,这样一来不用露营,二来可以就地补充食物;翟周全见岳丘每晚带着手下识字写字,不禁啧啧称奇;岳丘邀请他来给大伙儿当老师,他倒没有拒绝,可是开口就是‘子曰’,讲了篇经书的文章,只听得士兵头大如斗,岳丘苦笑连连,决定再也不自讨苦吃。不过看到翟周全促狭的笑容,岳丘就知道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一路越往北走,就越是荒凉。这天从出发走到快要日落,竟然没有见到半个人影,只觉得生机凋敝莫过于此;此时已是秋收时节,可是放眼望去,田间杂草丛生,村落炊烟不起,路上行人无踪,天地之间仿佛就只剩下这一小队人马似的,满是萧瑟气息。 路边偶尔会窜出三五野狗来,眼睛猩红,嘴里叼着不明来历的骨头,王大头举箭射杀了几只,张狗子倒不避讳,兴高采烈地拖到小车上,作为晚上的加餐。翟周全走在岳丘身旁,感叹道:“大好的锦绣中原,竟被金狗糟蹋成如此模样!” “怎么会这样?”,岳丘憋闷地问道,他以前从未见到过如此荒芜的景象,只在读书的时候看到那些形容乱世的词语:十室九空、荒无人烟等等,也都是过目既忘;而现在从视觉上受到如此直观地冲击,心里就像堵了块大石头般,既愤怒,又酸楚,连喘息都急促了几分。 “兵过如篦,这里的百姓即便未被虏走,也都逃难去了。”,翟周全摇头叹道。 岳丘沉默地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头领的心情沉闷,自然会影响到整个队伍的情绪,不多时所有人都变得沉默起来,连没心没肺的王大头都不再说话了,土道上只响着沙沙的脚步声。这样走了三数里路,岳丘突然醒觉过来,暗骂文青害人,连忙采取补救措施来振奋士气。 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当然还是唱歌,岳丘已经有过经验,于是再次改编《打靶归来》,亲自带着弟兄们开唱: 日落西山红霞飞,勇士得胜把营归,风展红旗映彩霞,豪迈的歌声满天飞。咪嗦啦咪嗦~啦嗦咪哆来,豪迈的歌声满天飞 歌声飞到长白山,金狗听了心胆寒,说咱们刀枪真锋利啊,说咱们身手真不凡! 临时现编的歌词很是粗俗不堪,不过手下这群没文化的汉子却非常喜欢,学会了之后就个个都扯着嗓子吼将起来。岳丘满意地跟了几句,见翟周全笑而不语,不禁略有些赧然:“瞎唱唱的,让翟兄见笑了。” “岳兄这曲儿铿锵有力,音如金戈铁马,正适合给战兵唱。”没想到翟周全却开口夸奖起来,只不过他夸完之后又轻叹了口气:“我大宋也有战歌,却是许久未曾听到了。”,说着也低声唱了起来: 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莫堰横山倒流水,从教西去作恩波。 他的声音低沉,再加上受到旁边十个大嗓门的冲击,没几句就跑了调,于是翟周全也不再唱,苦笑着道:“还是岳兄的曲儿好。” 当夜队伍在一个小村庄宿营,村子里面空无一人,土砖墙上还残留着过火之后的焦黑。赵四作为哨探,已经摸清了村里的格局,带着众人直接来到最大的一户人家;这是座三进的院落,墙瓦雕花无不透着富贵气息,可惜在这战乱年代,人命如草芥,也不知道这家主人现下是活着还是死了,正在吃肉还是吃糠。 第三十四章 系统升级啦 当下起灶做饭,分派值夜,安排妥当之后,岳丘走出大门,独自在村子里面闲逛。路过间破败的草屋时,他探头看了看,发现里面是真正的家徒四壁,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如是看了几间之后,他就只进那些外观气派的房子,看里面还有没有剩下些可以收取的物品;在伊阳老寨的时候他总是小心谨慎,给系统进贡的东西也不多,所以系统现在还只是个杂货铺;而这个无人的村子正是检漏的好地方,捡到就是赚到。 运气不错,没找几家就发现了张红木大床,估计这玩意因为太过笨重,所以主人家逃难的时候没有搬走;而它偏又很结实,劈成烧饭的柴火都太麻烦,所以才能留到现在。岳丘开心地收取了红木床之后,精神振奋,对全村实行地毯式三光政策,最终他总共获得了近万点物质量,成功地把杂货铺升级为连锁超市。下一个级别是综合型市场,需要十万点。 终于升级了!岳丘高兴地从超市里面兑换了支金华火腿,把包装撕毁烧掉之后,他扛着火腿回到临时住所,和手下分享自己的喜悦之情。 火腿果然带来了极大的欢乐,狗肉火腿煲香气腾腾,赵大脚鼓囊囊地塞了满嘴,竟然还能开口赞叹:“都头真是个有大福运的人,肯定是神仙下凡,武曲星转世!” 翟周全也觉得不可思议:“岳兄竟然能找到块熏肉出来,当真不是一般的好运气!” 第二天早上,岳丘借口殿后,让众人先走,而自己把这栋宅子搜刮一空之后才赶了上去。 如此走了十数日,他们已经渐渐深入山区,这天接近中午的时候,就见负责哨探的赵四打马奔了回来,手上还不停地挥动着小旗;这是有情况的信号,岳丘立即命令众人卸下负重,取出兵刃戒备。 确实有情况:“前面拐两个弯的地方,有十几个金狗在抢不知道哪家的车队。”, “我去看看。”,岳丘冷静地发布命令:“赵四你带队跟上,大头你协助赵四,让他们不要乱吵吵。”,然后向翟周全说道:“翟兄你帮忙守住车和行囊。” “这是什么话。”,翟周全从车上取出把腰刀来:“杀敌怎么能没我的份!” 岳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拿起自己的包裹,上马走了。 山路蜿蜒,拐过一个坡后,隐约就听到喊杀声从前方的山丘背后传来。岳丘把马拴在树上,闪身进了林子,徒步向前侦察;走了几十米后,他从包裹里面取出望远镜向外看去。 战斗的一方是十几个骑兵,身穿盔甲手提兵刃,前额光秃秃的,后面却留着长辫子,一看就是金国的士兵;而另一方则已经被完全击溃,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人,一群民夫模样的人被逼着跪在路边,只有三个残兵正向树林里面奔逃;只见五六个金兵齐齐抬弓发箭,就听到两声惨叫,三人之中倒下了两个,最后那人逃得大劫,脚步跑得像车轮般,瞬间窜到颗大树后面,而后连蹦带跳地跑不见了。领头的金兵发出一阵狂笑,对手下说了些什么,那些骑兵就跳下马去,把地上尸体的脑袋割下来,提在手上。 岳丘的心中怒火沸腾,但是脑海里却是冷静无比,他迅速权衡双方的实力对比,最后无奈地得出结论:自己这一小队人马,硬拼的话不是金兵的对手。 不能力敌只有智取,看着周围茂密的森林,岳丘的脑袋里面马上冒出‘埋伏’二字来;埋伏骑兵的第一要务是绊马腿,而用来绊马腿的物件,就只能求助于系统超市了。岳丘打定主意之后,从包裹里面取出防弹背心穿上,然后退回去和赵四他们会合。 “十几个金狗,都是骑兵。”,岳丘简单地介绍了敌情,就开始发布命令:“大头和赵四跟我去诱敌,小七和三儿各领三个人绊马腿,我们打他个埋伏。”,说完他将一团又白又细的软线递给两个亲兵:“用这个做绊马绳。” 翟周全见这线实在太细,忍不住伸手接了过去,放在手上掂上一掂,只觉得轻若鸿毛、柔若棉絮,不禁怀疑地问道:“这么细的线,怎么能绊马腿?” “别看它细,够结实。”,岳丘笑道:“翟兄只管试试。” 翟周全轻轻一扯,惊奇地发现这细线确实坚韧无比,他‘咦’了声手上发力,随即就吃痛‘啊呦’地叫了出来,连手掌都被勒出丝血印;小七和三儿见状,也好奇地试着拉扯这线,然后为它的韧性赞叹不已。 采用二十一世纪的工艺技术,号称纳米材料制造的钓鱼线,岂是你们能轻易扯得断的! 岳丘将钓鱼线裁成九截,三截绞成一股,再将每股鱼线绕在路两旁的大树上,就成了简易的绊马绳;绊马绳之间相隔大约七尺,松松垮垮地摊在土道上绿叶中,不到近前仔细观察根本不会发现;周小七和李三儿各带着三个人,每人握住绳子的一端,趴在道路两侧的树林里面;而翟周全则负责观察和判断,发布拉绳子的命令。 设好了埋伏圈之后,岳丘领着王大头和赵四向战场奔去,拐过两个弯道之后,激战后的惨状就出现在他们面前。三人立定脚步,齐声吼道:“杀不光的金狗!”,然后弯弓搭箭,向各自的目标射去。 这群金兵刚刚打完一仗,现在放松了神经,正懒散地打扫战场呢,冷不防就听到一声吼叫,刚抬起头来,就见三只羽箭凭空飞来,有个倒霉的金兵面门正中一箭,连叫都没叫出声来,就此了账。 双方只有三十米不到的距离,本来三人都应该是百发百中的,可是只有赵四瞄的是面门,另外二人为了稳妥起见,射得却是身体;结果只有赵四一个人建功,其他两支箭全都挂在了金兵的盔甲叶片上面,连毛都没能伤到一根。这群金兵非常精锐,遇到袭击慌而不乱,立即就有三五个反应快的士兵发动了反击,岳丘他们射完箭刚刚跑开,站立的地方就落下了数支箭矢。 第三十五章 处女杀 拐过弯道,三个人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观察敌人的反应;就见一个头领模样的家伙探了探被射中那人的鼻息,然后哇啦哇啦呼喊几句,其他的金兵就纷纷扶鞍上马,集合整队向这边追来;一个满脸横肉的金兵策马扬鞭,无意中瞥到路边还跪着个民伕,顺手就挥刀砍了过去,正中民夫的后背,看着民夫在地上打滚痛呼,这个残暴的家伙收刀入鞘,兴奋地哈哈大笑。 直娘贼的!岳丘一个健步跨出弯道,弯弓便射,只听嗖的一声,羽簇正中那张狂笑着的血盆大口,金兵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被割断了喉咙的公鸡一般,嘴巴里噗噗直冒血泡,气管里发出咳咳的响动,然后歪头掉下马去。 岳丘把箭射出去就知道有了,所以看也不看自己的战果,立刻斜跳开去,然后连续几个箭步就冲过了弯道,带着师兄弟俩向埋伏圈狂奔而去,留下身后夺夺作响的箭雨。 “都头你真是神了。”,左边的王大头边跑边叫道:“俺要拜你当师傅,这招一定要教给俺。” “神乎其技!”,右边的赵四附和道:“我也要学。” 刚才兄弟俩躲在大树后面,看到岳丘勇敢地冲了出去,禁不住他捏了把冷汗;而等到岳丘射杀了那个金兵之后,就见他左蹦右跳东摇西摆的,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在嗖嗖直飞的箭矢之间穿行,金兵们疯狂地发箭,却连岳丘的毫毛都没碰到,就让他这么安然无恙地逃回来了;两人的双眼闪闪放光,看着岳丘就像看神仙一样。 “好,回头就教你们。”,躲箭矢和躲子弹的技巧是同样的道理,大概来说就是伏底身体走之字形,岳丘以前专门练过,二三十米的距离处当然避不开子弹,但是成功地避开了箭矢的攻击。 金兵在突然袭击之下连折两名同伴,尤其是最后岳丘那一箭,激得他们怒气勃发,纷纷打马穷追。追到弯道的地方,为首的家伙也是经验丰富,特意放慢马速观察有无埋伏,等拐过弯之后,看到前面道路笔直,两边的林木稀疏,他就放下心来纵马急奔,同时提起了手上的狼牙棒,只等着追上的瞬间砸个脑袋开花。 没想到就在只差几步距离的时候,他的耳边听到一声高亢的声音,身下的马儿随之倏地往前栽倒,自己也身不由己地飞了出去,可是双脚却还卡在马蹬之中,于是身体飞到半空之后便死死地顿住,然后倒栽葱般砸向了地面,顿时昏迷过去。 岳丘三人听到翟周全的喝令声,就知道大事已成,便停下脚步回转身去,就见到追兵们正乱成一团:有的马匹直接被绊马绳放倒;有的马匹则是收势不及,撞到前面的队友身上,一起做了滚地葫芦;岳丘将搭在弦上的箭射向一个幸免于难的金兵,看着那家伙仰天倒下,便把弓箭丢开,捡起地上的狼牙棒来,对准脚下那个头领的脑袋就是一棒,喀嚓声中头甲变形,红的白的一起顺着甲缝流了出来。 “杀!”,这时路边伏兵也冲上前来,直如砍瓜切菜一般,消灭了这队人马。 当下众人兴高采烈地打扫战场,岳丘吩咐赵四带着小七和三儿去接应那边的车队,剩下的人则收拢马匹,剥取盔甲,最后挨个枭去首级,作为战功的凭证。 “都是银环,没一个金环,晦气!”,王大头手里提着好几个首级,大声地抱怨道,然而脸上却是笑开了花;翟周全也是不住口地夸赞道:“竟然有三个真虏,乃是泼天的功劳!” 不是吧,只宰了三个金兵你就激动成这样子,话说你们翟家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抗金的?岳丘手持狼牙棒,看着手下打扫战场,嘴里淡淡地回道:“侥幸罢了,翟兄这绳子起得恰到好处,当居首功。” “全是都头的功劳!”,翟周全马上恭维回来,两人正在互相客套间,却听见王大头叫道:“还有个活的。”,举起长刀就要砍下。 “住手!”,岳丘连忙阻止了这家伙,然后招手让张狗子过来:“狗子,你来解决这个金贼。” 刚才战斗的时候他也没忘了观察手下在战场上的表现,这些亲手训练出来汉子们个个都是好样的,除了这个畏畏缩缩的张狗子,好像还没见过血腥;所以岳丘要借这个机会,让他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战士。 “俺,俺…”,张狗子双手发抖,不敢接王大头递过来的刀。 “狗子,这帮金贼烧杀奸虐无恶不作,杀了他,就是为我大宋子民报仇。”,思想工作是我军的优良传统,要训练出信念坚强的军队来,不能只靠金钱和棍棒,所以岳丘苦口婆心地教育这个落后分子。 “报仇…”,张狗子犹犹豫豫地接过刀,却还是怂着不敢动手。 “狗子,想想你的爹妈亲人,他们是怎么死的?” “爹妈?”,张狗子这下倒是口齿清晰了:“那年俺才七岁,俺爹跟俺娘都染了寒疾,家里的钱都交了皇粮纲赋,他们没钱看病,就死了。” 我去,跟你个落后分子讲爱国主义民族大义怎么就这么吃力呢?岳丘抬脚就踹了上去:“老子管你吃肉发你饷钱,现在给老子宰了他,不然揍你娘的!” 张狗子猛地打了个激灵,接过刀来就冲了过去,第一刀正中那个金兵的前胸,疼得那人嗷嗷直叫;张狗子提起刀来,见那人犹在挣扎,就发疯似的劈头盖脸地乱砍了下去,边砍边嚎叫着“杀!”,也不知道砍了多少下,眼看地上的尸体都已经不成人形了,张狗子才停下手来,大口喘着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茫然地回头看了一圈,却发现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只剩下岳丘还站在他身边,于是似笑似哭地裂开了嘴巴:“都头…” 岳丘强忍住心中的不适,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狗子好样的,从今以后,你就是条真正的汉子了。” “嗯。”,张狗子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下了头。 第三十六章 我不是那只猴子 打扫完战场之后,众人来到车队那边。赵四已经收拢了民夫,正在指挥他们腾出车来,往车上放置同伴的尸首;而两个中年民夫则抱着一具尸体嚎哭不已,想来死者该是他们的至亲之人;为首的民夫过来向岳丘行了个礼,自言是给八字军运粮的车队,而八字军的大营离此只有两天的路程。 八字军?岳丘正想发问,旁边的翟周全低声告诉他,就是他们要找的王彦王都统的部队。 真是巧遇,岳丘拍着那人的肩膀说道:“我等是翟镇抚使麾下的忠护军,正要给王都统送信,那就一起走吧。” 民夫头领闻言大喜,回头叫了个脚力快的小伙子,指派他先行回去报信,然后走到正哭泣着的两个人旁边,低声安慰了几句,那两人强忍悲痛,抽噎回到粮车前面;于是两队合为一队,向八字军的大营行去。 山峦间恢复了平静,只留下满地斑驳的血迹。 翟周全走在岳丘身旁,把一小团钓鱼线递还给他:“此物闻所未闻,也是岳兄捡来的么,就如那熏肉一般?” 这个白白净净外号秀才的家伙,今天表现出的胆气让岳丘很欣赏,他有心结交,就笑问:“秀才可知道岳某的出身来历?” “略知一二,愿闻其详。” “那翟兄都知道些什么?”,岳丘很好奇自己在别人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据说岳兄自小跟神仙学习仙术,练习筋斗云的时候得意忘形,傲啸天庭,所以被玉帝收了法力,于是就从空中跌到地下,才会遇到大伯父一家。”,翟周全说得自己也忍俊不禁起来,拱手道:“岳兄莫怪,十六郎原话便是如此。” 十六郎就是翟傲天,这小子已经被玄幻小说彻底给祸害了。岳丘除了苦笑还能怎样:“那其他人又是怎么个说法?” “有的说岳兄是吐蕃的喇嘛,也有的说岳兄是金人的细作。”,翟周全看了看岳丘的脸色才道:“众说纷纭,无外乎庸人自扰罢了。” “那翟兄你怎么看呢?” “我和岳兄虽未深交,但也看得出,岳兄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翟周全轻叹道:“我本也以为岳兄是从化外之地而来,可现下却又觉得真可能出自神仙之地。”,他指着鱼线,头摇个不停:“子不语怪力乱神,难道这世间真有神仙?”,他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问岳丘。 “我是汉人。”,岳丘跳过他的问题,直接给出了另一个答案:“爱好是杀金人,扬汉威。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秀才以后就知道了。” “自当拭目以待。”,翟周全深深地注视着他。 第二天下午,他们遇到了前来接应的人马,个个都是衣衫褴褛,面目黢黑的模样;跑在最前面的那个见到车上满堆的尸体,冲上前来放声恸哭;等发现死者们已经头身分离,更是目眦迸裂,挨个摸着死者的脸庞,嚎叫着他们的名字,声声泣血,惊得林中的宿鸟扑腾腾乱飞起来,在空中嘎嘎呜鸣,仿佛在应和地上的悲歌。 再行一天,他们来到目的地。八字军的大营位于一座大山的峰顶,道路陡峭,易守难攻。营地里面多是茅草木屋,来玩的行人皆是面黄肌瘦,看这境况,连伊阳老寨都颇有不如。忠护军的一行人被领到了最大的一座建筑物处,只见门上挂着块牌匾,上面写着四个黑色大字:白虎节堂,正是八字军的帅堂。 境况虽然简陋,规矩依然森严。翟周全作为正使单独入见,呈递翟琮的信件,而岳丘等人则留在门房等候;这里不时有士兵将官进出,岳丘见他们衣衫虽然陈旧破败,但却是精神抖擞的模样,而且每个人的额头都露出了刺青的字来,心中不禁感到奇怪。 刺青或者说纹身这件事儿历史悠久,在远古时代叫做黥面,也就是墨刑,一种在脸上刺字的刑罚,是周代五刑的第一种。到了唐代民风尚武,老百姓都喜欢在身上或者脸上刺青,以展示自己的胆气和英勇;有个叫做宋元素的兄弟身上的刺青多达七十一处,有诗句有图画,完爆二十一世纪的潮男潮女;后来刺青逐渐演变成为一种流行元素,追逐潮流的女性也会在额头刺上各式花朵,以此为美。 但是到了重文轻武的宋朝,采取了对士兵进行强制性刺字的政策,这种针对逃奴的侮辱性措施让人自然地把士兵、刺青和低贱联系到一起,而‘刺配充军’的刑罚更是坐实了这种歧视;所以宋代有谣谚云:好铁不打钉,好儿不当兵。虽然北宋后期为了鼓舞士气,允许士兵在手背或者手臂上而非额头刺字,但是社会风气已经形成,大众的思想也无法扭转了。 伊阳山寨的士兵也有刺字,但是因为时人以之为贱,所以大部分在手背或者手臂上,偶有刺在额头的,也多是会用发型进行掩挡,很少有人像八字军这样,坦然自若地显露出来。 虽然心中奇怪,但是岳丘却没有细看,因为在忠护军中,除非别人主动展示,否则研究别人的刺青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很容易招致口角和争斗。 等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有个小校来传岳丘入内;他进得大堂,行完礼之后,抬起头来,就见到了王彦。 这是岳丘闻名已久的人物,第一次听说王彦的名字,是出自翟白川的口中,说他曾经和岳飞有矛盾,所以连带着整个翟家都对岳飞没有好印象,从那时起岳丘就在心中给他打上了‘奸人’的记号;可是这几天和八字军战士们接触下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只队伍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依然坚持和金兵抗争,让岳丘不由得产生了佩服的情绪,所以对他们的领袖更是好奇。 如今有机会亲眼见到,自然要仔细打量。只见王彦年过半百,头发已经花白,却是眼神锐利,气派非凡;更让岳丘意外的是,这个位至都统的高级军官的额头之上,竟然和刚才看到的士兵一样,刻着一排刺字。 王彦看着岳丘吃惊的表情,见怪不怪地笑着向他招手:“岳都头且上前来。”,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既然主人不介意,岳丘就前行几步,定睛看去,就见那排刺青是八个乌黑的大字:赤心报国,誓杀金贼。 第三十七章 震撼 穿越到宋朝之后,岳丘见过很多种刺青,有文字有图画,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这么长的标语刻在额头上的;虽然内容让人肃然起敬,但是这长长的刺青就像块头带般,乍看上去倒有些滑稽的感觉。 王彦高昂着头,朗声说道:“岳都头,你且再往左右看。” 什么意思?岳丘依言向左右看去,登时就震撼了。 两边侍立的怕不有三十多将官,这些人个个昂首挺胸,袒露出额头上的刺青来,而每个人的刺青都是同样的八个乌黑的大字:赤心报国,誓杀金贼。 如果说只有一个人的刺青是如此正能量的标语,还可以当作是行为艺术的话,那么当看到两个、三个、二十个、三十个都是同样的刺字,岳丘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渐渐地变得沸腾起来。 壮哉,勇士们! 王彦扬声长笑:“我王彦的军中,人人都是如此,故金狗称我为八字军,闻我来而胆气丧!” 原来这就是八字军的来历,岳丘恭敬地站直了身体,庄重地再次抱拳行礼:“都统赤胆忠心,在下佩服之至!”,又向四周的众人作了个罗圈揖:“岳丘见过各位抗金的壮士,有礼了!” 众人纷纷还礼,一个美髯将领笑道:“岳都头救护我军的运粮队,也是杀金狗的好汉子!” 说起运粮队来,就有一个将领出列道:“近来金狗频繁扰我粮道,长此以往下去,必成大患。” 王彦面色沉重地点头赞同:“须护得粮道周全。”,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各位有何方略?” 金兵对八字军十分忌惮,在数次进攻失败之后,采用了多只小股骑兵骚扰粮道的战术,遇到小的运粮队就袭击,遇到大的运粮队就跟踪骚扰,然后传讯纠结大股部队,集合力量发动进攻;他们行动力迅捷,来去如风,打了就走,让八字军很是头疼。 众将纷纷建言,说来说去无外乎几点,而这些建议却是各有利弊。 有的说加强护卫力量,可是运送的人多了,路上的消耗就多,而且光挨打不能还手,治标不治本;有的说改换道路,可是适合辎重运输的道路只有那么几条,而且金兵那边也有熟悉地理的奸细,这个方法难以奏效;岳丘也开动起了脑筋,他在尝到打埋伏的甜头之后,思路就一直围绕着‘埋伏’二字打转,因此大声说道:“都统,何不以大队粮车为饵,设个埋伏,把金狗的骑兵诱集到一起来,聚而歼之,狠狠地揍他一回。” 这时有个粗眉毛大嘴巴的将领笑道:“岳都头这话就外行了,俺当初做买卖的时候,路边埋伏个三五十人都嫌太多,你这种大买卖没个三五千人做不来,却哪有地方去藏?” 旁边一个白面将领也摇头质疑:“即便藏的下,又如何知道金狗什么时候来?他们一日不来,我军就要在林子里面埋伏一天,万一金狗十天不来,难道还埋伏十天不成?”,他从鼻孔里哼了声道:“纸上谈兵。” “正要和各位仔细商量。”,岳丘见到王彦的帅案上面正摆着大大的舆图,就走过问道:“请教哪条是运粮的道路?” 那位美髯将领跟了过来,在舆图上画了一条线,然后在这条线的两端各点了一处地方,向王彦说道:“岳都头此策或许可行,若是将大军屯于三岔谷和黑树谷之中,等金狗来犯之时,便将两头扎紧,来个瓮中捉鳖。” “三岔谷、黑树谷、运粮队。”,大嘴巴将领也凑到舆图旁边,伸出三只指头来给大家看:“怎么传递消息?”,他大摇其头:“莫要让金狗杀了人,夺了粮,俺们还在山谷吃风。” 白面将领跟在他身后,闻言嗤了一声,又哼了一声。 “响箭,烽火…”,美髯将领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而大嘴巴将领则狂摇脑袋:“隔着恁多大山,谁他娘听得见响箭,看得见烽火。” “消息树。”,岳丘听着他们争论,心里不期然地冒出小时候看过的抗日故事来,脱口说道。 “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派人到最高的山峰上面作为观察哨,在发现金狗的动向之后,就点起烽火来通知伏兵。” 听了岳丘的建议,美髯将领松开了眉头,俯下身去,指头在舆图上来回比划着,最后在中间一处重重地敲了敲:“此计可行,在子午峰设观察哨,在黑云峰和越秀峰各设一传递站,可保消息通畅。”,他看着岳丘说道:“以我看来,当以旗号代替烽火。” “山顶上点个毛的烽火。”,大嘴巴将领插话道:“风一吹烟就没了,风不吹被金狗看见,夹着尾巴就逃了。”,他先是批评了岳丘,然后又反对了美髯将领:“俺上过子午峰,往下看啥都是黑点点,根本辨不出路上有没有人,更分不清运粮队和金狗,不成,不成。” 旁边有几个将领应该也是登过子午峰的,闻言纷纷赞同。 美髯将领没想到还有这么个问题,再次皱起眉头,不说话了;王彦一直在听他们的讨论,此时捋着胡子,脸色阴沉;白面将领不停地啧着嘴巴,而大嘴巴将领则直拍大腿:“直娘贼的!” 岳丘微微一笑,朗声说道:“这件事倒是好办。” “好办?”,大嘴巴将领忙问道:“怎么办?” “除非像二郎神那样开了天眼。”,白面将领斜视岳丘,呵呵嗤笑道。 “我曾经有过奇遇,得了件宝物。”,岳丘懒得理会白面将领莫名其妙的敌意,掏出望远镜来递给王彦:“或许真是二郎神传下来的也未可知。” 王彦接过望远镜,东摸西瞧地不知从何着手,等岳丘解说了用法之后,他把望远镜举到眼前,立即吸了口冷气,然后快步走出门去,不停地走,一直走到处陡崖边才停了下来。 节堂里的将领们全部大惊失色,一窝蜂地跟着走了出来,大嘴巴将领恶狠狠地盯着岳丘喝道:“那是什么邪物?若是引得都统出了毛病,就让你试试俺的宝刀。” “老兄你稍安勿躁。”,虽然这家伙说话一直不太客气,不过岳丘看得出这是因为他本性粗鲁,而并不是有意在针对自己,所以笑着解释道:“过去问问都统,你就知道了。” 只见王彦站在陡崖旁边,用望远镜左顾右看,最后哈哈大笑起来:“吾事济矣!” 第三十九章 正儿八经的连级干部 望远镜从王彦的手中传到美髯将军的手中,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地传递了下去,看到试用过的同侪们或是惊呼,或是赞叹,排在后面的那些彪悍的八字军将领们,就像幼儿园里等着领糖果的孩子般,眼巴巴地等着轮到自己。 每一个人用过之后,脸上都泛起了微笑,看向岳丘的眼神也都透着亲热劲,那个大嘴巴将领更是特意跑过来拱手道歉:“岳都头,刚才俺老焦错怪你了,跟你陪个不是。” “不敢当。”,岳丘连忙还礼,“焦太尉…”,他不知道这姓焦的是个什么职务,就开口称作太尉,就像二十一世纪里叫刚认识的男人为老板或者帅哥一个道理 “毛个太尉,俺就是个统制,管一个军。”,焦统制大手一挥:“这辈子也当不了太尉。” 翟周全也跟着尝试了望远镜的功效,放下之后,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岳丘,却是一言不发。 回到白虎节堂之后,八字军的高层人士都是信心十足,当下王彦安排伏击金兵的事务,何人安排运粮,何人设置岗哨,何人领兵埋伏,全都分派了下去。那个美髯将领叫做刘锜,是八字军中排行第二的人物,他将和王彦分别率领一只部队分别埋伏在粮道两端;老焦叫做焦文通,本是太行山里的土匪,后来加入八字军,算是个义贼,他的任务是带领本部人马护卫粮车,金兵进攻的时候坚守待援。 “此战若是得胜,吾当为岳都头记一大功。”,分派妥当之后,王彦笑容满面地看着岳丘道。 “多谢都统。”,岳丘眼看大战将至,心中不觉有些发痒:“我能不能参战?” “愿随我杀金狗的都是好男儿。”,王彦先瞟了翟周全一眼,才对岳丘点头道:“当然可以。” 岳丘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热血上头主动请战,却完全忘记了翟周全这茬。其实他们此行送信的任务已经完成,按道理就可以离开了,而自己的本职工作可是翟周全的护卫首领啊。出了白虎节堂,岳丘就略带歉意地说道:“翟秀才,让赵四领队送你回老寨吧?” 翟周全却摇头拒绝了他的建议:“不必,我也留在此地助都头一臂之力。”,见岳丘有些不解,就笑道:“难道只有都头才是敢杀金狗的好男儿不成?” 有人愿意帮忙当然是好事,岳丘愉快地接受了他的留下。知道两位老板的决定之后,忠护军的十个人表情各异,其中王大头最为振奋,嚷嚷着杀敌升官;而张狗子虽然脸色发白,却没敢出声说话;于是队伍就此统一了意见。 岳丘和他的小队被编入了刘锜的军中,刘锜对他的印象很好,所以大方地给他补充了九十个人,让岳丘的队伍真正成了一个都。带领士兵过来的军官名叫张长风,原本是刘锜的亲兵军使,这家伙个头不高,满脸精明干练,向岳丘见过礼之后就说道:“刘帅命我听从都头的指派。” “欢迎张兄。”,又来了个帮手,岳丘表示大力欢迎;他瞎猜猜也能想到,等自己离开之后,这个张长风就是新都头,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至少在自己离开之前,多了一个可以指挥的人,也是好事。 张长风来的时候,除了一队人和一辆小车之外,还带来了一面旗帜,说是这个都的军旗。上次在翟琮的大部队出发的时候,岳丘就见到过很多类似的旗子;再联想到以前看的电影电视上面,古代部队行军时都是旌旗招展的,现在自己也被派了一面,岳丘就好奇地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所谓旗在人在,旗亡人亡吗?”,他随口开了个玩笑。 张长风诧异地看着他:“都头以前没掌过旗?” 难道这很重要吗,岳丘表示自己也很诧异。 当然重要,张长风看他是真的不知道,就仔细地向他解释起来:这面旗子是岳丘这个都的标志,上战场之前要应旗,表示通讯畅通;在打仗的时候,主帅通过察看旗帜就能够知道己方部队的位置,从而掌握战场上的状况;相应的,战场上的基层指挥官也要随时留意主帅的旗语,接受上级的最新命令。 对于士兵来说,军旗是军官的所在地,他们的任务就是跟在军旗后面冲杀;万一不幸打了败仗的话,收拢溃兵的方法也是把大旗竖起来,士兵们自然就聚集过来了。 “旗在人在,旗亡人亡。”,张长风砸吧着嘴,“还就是这么个道理,打仗的时候要是军旗没了,我们这个都也就没了。” 我还以为只是装饰品而已呢,以前看电视的时候,觉得扛那么多旗帜真是浪费人力,现在才知道是冤枉他们了。古代既没有手机又没有电台,指挥打仗又不能只靠吼的,所以才有击鼓前行鸣金收兵,才有用来指挥部队的旗语,长学问了。 难怪斩将夺旗是最大的功劳之一,难怪书里总是写帅旗一倒部队就败了,确实啊,没了指挥能不败吗? “主帅的旗帜叫做大纛。”,张长风再次向岳丘强调道,岳丘点头表示明白: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留意老板的位置,这是对的;但他随即微微皱眉,问张长风道:“张兄可懂这个旗语…”,张长风指着跟在身后的两个瘦小男子道:“我不懂,都头也不用懂,有旗令兵。” 这就好,岳丘大大地松了口气,转眼却命令手下的十个嫡系去跟两个旗兵学习旗语。 有了军旗就算是成军了,岳丘也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真正的连级干部了,他看着那辆小车问道:“此是何物?” 车上装着四个袋子,打眼一看就知道是粮食,岳丘故意这么问,只不过是恶趣味发作,想要过次当领导的瘾。 “这是我们都十天的口粮,总共两石,请都头点验。” 粮食有什么好验的,而且四个袋子正好用两个扁担来挑,正好两担没错;岳丘同志对这些不太感兴趣,点点头就跳过此节,开始检阅自己的部队;不看不知道,看过之后才发现八字军的日子确实很苦,士兵们个个都很瘦弱不说,连兵器都没配齐,极少部分人拿着铁器,大部分人手里的都是棍棒,更有甚者,还有些人竟然空着双手。 第四十章 小说里的知识 见到岳丘脸色不豫,张长风怕他误会,连忙解释道:“辅兵都是如此,并不是故意为难都头。”,八字军的精锐部队叫做战兵,后备部队叫做辅兵,是多年来形成的制度。 岳丘理解辅兵的装备差一点是合理的,可那也不能让他们空着手啊! “实在是连棍棒都没有了。” 不会吧,这太行山到处都是树木,你说连棍棒都没有,玩我呢? “棍棒的材料,要么是是白蜡杆……” 等等,又忽悠我是不,虽然我历史不好也知道白蜡杆是用来做枪的,明朝有个著名的女将秦良玉,手下都是白蜡杆枪兵。别拿穿越者不当初中生,哼! “白蜡杆子软,适合做棍棒;枪杆要硬,稠木最好,合木也行。”,张长风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虽然他可能觉得岳丘连初中生都不如,但是却没有看不起他,依然好声好气地跟他解释:“用普通树木来做枪杆棍棒,打仗的时候一碰就断,白送了儿郎们的性命。与其浪费刀削抛光的人力,还不如索性空手呢。”,他解释完了之后笑道:“等我们打赢了这仗,不就有金狗的兵器用了吗。” 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岳丘很佩服他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但是却举得可以更加深入地发挥主观能动性。“山上有竹子吗?” “当然有。”,张长风顺口回答,然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摇头否决了他的想法:“竹杆太脆了,不适合作为枪棒的材料。” 小说里面可不是这么写的,岳丘坚持己见:“带我去看看再说。” 来到一处竹林,他砍了棵粗细合适的柱子,削去枝丫,再唰地一刀将末端斜斜削出个尖刺来,然后信手舞了几个招式,觉得非常顺手:“这样行不行?”,张长风眼前一亮,接过来做了几个扎刺的动作,不禁连声赞叹:“还真行!都头不愧是读书人,我每天都看着这竹子,可从来没想过还能这么用。” 因为我看过穿越小说你没看过,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哈哈。 张长风激动不已,拖着岳丘就去找刘锜;刘锜见过岳丘的演示之后,也高兴地跳了起来,拖着他们两个一起去找王彦。 王彦亲自下场试用,对竹枪的效果非常满意,他兴奋地解下腰间的长剑,目光炯炯地盯着岳丘说道:“日前听李勾当说起都头的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原来李重阳也到八字军这儿来了,还免费帮自己做宣传,真是个好读者啊,岳丘深深地表示感激。 “诗以言志,吾相信都头是个赤胆忠心的汉子。”,王彦把长剑递给岳丘:“此剑随我五载,饱饮金贼的鲜血。今日赠给都头,莫要辜负了它。” 岳丘感受到了来自这个老人真诚的信任,郑重地接过长剑:“必不负都统所托。” 于是山中为数不多的竹林遭了殃,适合做为竹枪的几乎全被砍光,装备给辅兵队伍。而岳丘则更是夸张,命令新来的九十个人把兵器全都换成了竹枪,准备继续玩长矛阵。他任人唯亲,让自己练熟了的十个嫡系做小队军使,每个军使带着九个兵,从列队齐步走开始练起。 没想到这些后备部队的素质实在太差,十个军使又是踢又是骂的,费了老鼻子劲才让他们勉强列出个方阵来;但等到齐步走的时候,这松松垮垮的阵势立即就散了架。 看到这种丢人的表现,张长风有些尴尬地解释:“这几年金狗盯着咱们八字军不放,大战小仗打了不少,战兵损伤太大,所以训练得好点的都补充战兵去了,这些没怎么练过的…”,他觉得很没面子,所以换了个话题,低声提醒岳丘道:“山上缺粮已经有些时日了,这些兵也不太耐得住久操。” 原来是没吃饱饭的原因啊,我就是怎么一个个都站得东倒西歪呢。这个提醒来的及时,逼着人家饿着肚子做大运动量训练的话,轻则闹出伤病,重则集体造反。俗话说皇帝不差饿兵,不管什么时候的战争,后勤都是最重要的。 对了,后勤!岳丘这才想起来去关心自己手头的粮食,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小车面前,打开其中一个袋子,就见里面半是糙米半是谷壳,稍作翻捡竟然还能看到泥草;他也懒得再看其它的袋子了,知道肯定是同样的状况。 “这里有多少米来着?” “两石。” “哦,一担是多少来着?” “十斗。” 擦,岳丘都快要抓狂了,他正想问一斗是多少,瞬间醒悟过来,改口问道:“一斗是多重来着?” 这下轮到张长风挠头了,估计从来也没谁问过他这个问题吧,他犹豫着答道:“大概有个六七斤吧。” 岳丘默默心算:宋代的一斤是十六两,所以六七斤相当于后世的十斤,那么两担就是两百斤;这两百斤米让一百个人吃十天,算下来每人每天才二两这种粗糙的粮食!岳丘知道八字军的情况困难,但也没想到竟然困难到了如此地步。他也压低了声音,问向张长风:“山上可有卖粮的商家?我这里还有些银子,总归要让兄弟们吃饱吧。” 张长风还是第一次见到准备自己掏钱买粮的军官,所以神色间颇有几分激动,他先是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要是说山上谁还有余粮的话,那也只有金家了。” 他所提到的金家,乃是川陕镇抚使派驻在太行山的负责人,历来八字军的粮饷除了自筹之外,大部分都是由川地转运而来,所以军需副使金叔同在此地的位置重要,身份超然。 岳丘和张长风带着两个小兵和一辆小车,来到了金家的门外;看过宅子的房形和门子的身形,再回头看看瘦骨嶙峋的推车小兵,岳丘不假思索地给姓金的家伙贴上了贪官污吏的标签。 张长风上前去和门子交涉,对方听说来者是刘锜账下的亲兵,倒也不敢怠慢,进去请了管家出来。这个管家的气派就大多了,双眼朝天地听他们说明来意,就从鼻孔里发出声音来:“不卖。”,说完转身就要走。岳丘顿时心头火起,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手上特意加了点劲道,那管家就‘啊哟’呼出声来,他又怒又怕,颤声叫道:“你要做什么,这里可是…” 既然岳丘唱黑脸,张长风就上前开唱白脸:“这位管家,我们想买点粮食,价钱好商量。”,岳丘闻言松开手道:“正是,爷有钱!”,说着握着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管家慢慢蹭着向后退,闻言发出声嗤笑:“有钱?十两一石买不买?”,说完呲溜一下窜进大门,从门后探出半个头来:“瞧你们穷酸样,买不买得起?” 岳丘哂然一笑,从兜里摸出一锭银子来:“买!” 第四十一章 金胖子 管家见了银子,眼里顿时冒出光采来,把愤怒和惧怕统统抛到九霄云外,跳出来伸手就抓,岳丘却把手往后一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过了角门的侧道正通往粮仓,隔着白墙隐约可见正院的亭台楼阁。那个管家十分惹厌,一边走路,一边还半是数落半是炫耀地絮叨:“小心脚步,不要弄脏了地。”,“瞧你看直了眼,没见过这么大的屋子吧,跟你说那是正房堂屋,你们家都统来了才有资格进去。”,“休要乱看,莫不是想要做贼!”“幸好今天老爷不在,不然我就被你这贼骨头牵连了。” “聒噪!”,岳丘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句,这家伙才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装了两石白米之后,管家喜滋滋地把银子塞进怀里,然后立马就翻脸赶人:“快走快走,若是冲撞了府里的贵人老爷们,就是祸事一场。” 岳丘才不怕这个府里面的劳什子老爷贵人呢,在路过堂屋的时候,他眼珠一转,吼了句‘有贼’,踹开旁边的垂花小门,跑过抄手游廊,一溜烟冲进了这座建筑最核心的房间。这套动作快似流星,疾如闪电,管家刚刚反应过来,就连岳丘的背影都看不到了;他吓得大惊失色,连忙奋力追了上去。 等到管家气喘吁吁地来到正房堂屋,就看到房间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岳丘立在当中;初时他还没觉得有什么异样,边喘边怒道:“你这厮…”,话还没说完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直到揉得眼眶之中满是血丝,再定睛一看:堂屋里面还是空空荡荡的。 “这…”,管家只觉整个心肝都如同掉进了黄连罐子里一般,苦不堪言,连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八仙桌呢?太师椅呢?八宝琉璃瓶呢?金丝锦绣屏风呢?这、这、这…”,他这了半天,猛地冲过去抓住岳丘的衣襟:“定是你这贼子偷了,快快交出来,不然老爷回来…老爷回来…”,满屋子都是老爷钟爱的物件,现在却统统无影无踪,他越说越是害怕,越想越是心惊,最后奋力嘶吼一声:“交出来!” 岳丘轻轻地掸开管家的双手,揶揄地说道:“我一个人怎么能偷这么多东西,管家你莫非是疯了不成?”,心中却在偷笑,这一票赚了近万点入账,真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这时金府的仆人闻讯赶来,见到空空如也的堂屋,个个都吓得瞠目结舌,管家兀自盯着岳丘不放,直说是他所偷;岳丘懒得理会,一把将他推开道:“我是来买粮的,现在钱货两讫,我可要走了。”,管家如何肯放他走,厉声命令旁边的仆人:“给我押起来。” 岳丘冷笑不已,随手将长剑抽出半截来,锋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谁敢拦我,且来试试我的宝剑!” 冲在最前面的仆人连忙一个急刹车,调头就跑,其他人见状也是纷纷退后,让了条通道出来;管家失魂落魄地跟在岳丘后面,满心想要阻拦,看了看刀刃却又不敢,最后心一横牙一咬,发狠叫道:“跑的了和尚却跑不了庙,我要找你们都统说理去。” 岳丘赫地回过头来,管家倒被他吓得一哆嗦:“你待怎地?”,却见岳丘向他露出笑容:“管家说的也是,那咱们一起去王都统处评理。”, 岳丘想的清楚明白:这家伙说的也对,自己的身份又没办法保密,所以这一番过场迟早要走,那还不如趁早做了。 于是一群人加上一车米,闹哄哄地来到了白虎节堂的外面,恰巧王彦这时候闲来无事,听到禀报说是军民起了纠纷,便让他们都进了大厅。众人刚刚站定,就听到门外传来个尖利的声音:“好贼子!” 管家一听便喜道:“老爷来了!”, 来人正是军需副使金叔同,岳丘抬眼向门口看去,就见一个又白又胖的家伙走了进来,此人腰腹臃肿,面孔圆润,下巴只有两层,腮帮倒分三堆。 满堂都是黑瘦之人,唯独站着一个姓金的白胖子,显得分外扎眼。 眼见靠山来到,管家赶忙上前告状:“老爷,这贼偷了堂屋里的家具,被我捉拿归案,正送来给王都统审问呢。”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到我的家里去了。”,金胖子随意地向王彦拱了个手道:“都统一定要严惩,以儆效尤!”,说着就问管家:“都丢了些什么?” 管家缩了缩脑袋,低声回答:“八宝琉璃瓶…” 胖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金丝锦绣屏风…” 胖子的眼角跳动了一下。 “还有那套紫檀桌椅。” 胖子的脸庞腾的涨得通红,鼻孔呼哧呼哧的直喘气,拍着扶手吼道:“好贼子,要严惩,严惩!” “他血口喷人,胡说八道!”,张长风抗声辩道:“我们分明是去买粮的,什么时候偷你的家具了。”,他走上前去,伸手指向管家的鼻子:“俗话说捉贼要捉赃,贼赃在哪里?” “贼赃在哪里?”,管家叫了起来:“问你们啊,我怎么知道!” 王彦见他们闹哄哄的,一拍惊堂木喝道:“住口!”,见双方安静下来,就问岳丘:“岳都头,你把前因后果,详细说来。” 岳丘行了个礼,走上前去说道:“我和张军使去金宅买粮,管家卖我十两银子一石。”,然后问向管家:“是也不是?” 管家卖粮是为了自己赚钱,虽然知道事后定会受到责罚,但是此时却无法抵赖,只能低声应了声“是”,气焰也顿时弱了三分。 听到十两一石粮食的价格,王彦和金叔同的眼中同时冒出愤怒的火焰来,一个是为了他囤积居奇,一个是为了他中饱私囊,愤怒的原因不同,情绪却是一致。 “我路过堂屋,隐约见到有可疑人等,就跑去查看,这位管家比我后到半刻钟。”,他再次问向管家:“是也不是?” “是,不过…”,管家刚想说话,王彦一拍惊堂木就打断了他:“是便罢了,不得多言。” “你我两人赶到堂屋的时候,里面已经被搬空了,是也不是?” “是。”,管家偷眼看看自家老爷铁青的脸,胆怯地低下头去。 “期间我并未离开堂屋,是也不是?” “是。” 岳丘不再多说,向王彦行了个礼,拍拍身上的衣裳道:“只要在我身上搜出半张桌子,半个椅子,我就认了这做贼的罪名。” 第四十二章 练兵 王彦笑着向岳丘点了点头,然后用看白痴般的目光看向管家,一拍惊堂木道:“若非看金副使的颜面,本官定要责尔诬告之罪,还不快快退下!” 金叔同向王彦拱拱手,走到管家面前抬脚就踹,边踹边骂道:“蠢材!” 只听哎呀一声,那是管家倒在了地上;咣当一声,却是管家兜里掉出了锭银子。金叔同见了更是生气,上去又是一脚,喝道:“快快还给人家。” 等管家垂头丧气地送回银子,金叔同就吩咐跟来的仆人:“绑了回去。”,然后转身向王彦说道:“那两石米便送给都统了,算作我的赔礼。” 还没等王彦回话,岳丘就笑着向他致谢道:“那就谢过军需使了。” 金叔同胖脸上的肥肉抽动了几下,也不回话,挥挥袖子转身走了。 打完这场莫名其妙的官司,四个人推着白赚的粮食回到驻地,就见到十个军使还在跟自己的手下们纠缠着前后和左右的问题。王大头看到岳丘就像见到了救星般,一溜烟地跑过来诉苦:“这些人比张狗子还笨,根本没法教!” 岳丘奇道:“想想当初我是怎么教你们的,照葫芦画瓢也不会么?” “记得。”,王大头苦着脸回答道:“可现在天太冷了,都头的那一招不好使。” 话说当初岳丘训练忠护军这十个人的时候,就是按照从小说里学到的方法:脱掉他们右脚的鞋子,用以帮助他们分辨左右,这一招取得了显著的效果,所以王大头印象深刻;不过当时是夏天而现在是冬天,山区的气温又特别低,再让士兵们赤着一只脚的话,确实就是刻舟求剑了,不合适。 岳丘叹了口气,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细竹枝来,在王大头的右手腕上绕了一个竹环,敲着他的脑袋教育他:“像这样做个标记行不行,是不是跟脱鞋子一个道理?” “中!”,王大头抓着大脑袋笑道。 “还是都头有办法,俺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种妙招来!”,却是赵大脚也溜过来旁听,此时找到了奉承的机会,立即开口狂拍马屁。 岳丘轻踢他一脚,笑骂道:“还不快去训练!” 张长风做出副扑克脸站在旁边,等到他们的互动结束之后,就向岳丘问道:“都头,你把伙头兵都拉去训练了,这晚饭却让谁来做?” “呃。”,好像第一次当连级的大官不太适应哈,都是没有工作经验惹得祸。于是岳丘把伙头兵从训练当中解放出来,统统丢给张长风去管辖,顺便还把做饭的任务也丢给了他,然后自己就快乐地参与训练工作去了。 先分清楚前后左右,再学会列队和齐步走,然后练好举枪齐刺,最终摆出个长矛阵来,而且能够在行进中保持队形整齐,这就是岳丘的训练计划和目标。他先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各小队的训练状况,就把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进行自己新官上任之后的第一次训话。 “我叫岳丘,是你们的都头。”,岳丘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士兵,经过刚才的训练之后,他们有的感到新鲜、有的觉得兴奋,有些被表扬过、有些却挨了骂,所以每个人的表情各异,看向岳丘的眼光之中也包含着不同的情绪。 “在这里,我向你们做出一个承诺,那就是让你们每顿都能吃饱饭。”,说到这儿岳丘特意停顿了一下,而台下士兵们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眼神就全都变了,有怀疑,也有疑惑,但最终都变成了对吃饱饭的渴望之情。岳丘满意地观察着他们的反应,然后接着道:“当然,没有白吃的饭,也没有白拿的饷,我对你们也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怕苦,认真练。”,他提高了声调宣布:“吃饭前我会对你们进行考核,最后一名的那个小队最后吃饭,还要负责倒整个都的马桶。” 这时张长风在他旁边轻声提醒道:“都头,上头没给我们配马桶。” 我擦,岳丘不想在台上交头接耳,更不愿看到台下的士兵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于是高声喝道:“总之,最后一名的小队重重处罚,怎么处罚由我说了算!解散!” 看着军使们带着自己的小队继续训练去了,岳丘这才问张长风:“没有马桶,那这群夯货怎么方便?” “茅坑。”,张长风向远处的一个茅草棚子指去。 “好。”,岳丘冷笑道:“那就把倒马桶改成掏粪坑。” 张长风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决定不再说话。 到了晚饭的时候,岳丘用事实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初步建立起了自己的信用;士兵们看着白生生的米饭,不禁有些骚动,军使们拿着竹竿一阵乱敲,才让他们老实地站在队列里面,挨个从火头军手中领饭。眼前看着战友们笑逐颜开地走过,鼻端闻着阵阵饭香,耳边还听着军使王大头‘蠢货’‘废物’的乱骂,被罚站在旁边的末位小队成员们咽着口水,决定明天再不受这窝囊气。 岳丘一只手拿着胡萝卜,一只手举着大棒,再加上有十个军使辅助,这帮八字军的进步飞快。五天之后,就能跟着哨子声齐步行进百米而队形不散;十天之后,就能跟着哨子声持械前行,并且在行进之间完成停步、举枪、斜刺、收枪、再迈步等动作。 张长风不禁啧啧称奇,赞道:“只看这阵势,要是不打仗的话,比起神武军也不遑多让。”,这话说的,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夸还是在损。 不过对岳丘帮助最大的还是这个张长风,比如说掌握队伍节奏所用的竹哨子,就是他教给岳丘的。本来岳丘根据经验一二一地喊号子,一天下来喉咙冒烟,后来张长风找了十几个竹哨子来才解决了这个问题;由此岳丘也回想起以前看过的电影,近代欧洲军队行进的时候还有专人在旁边敲鼓点,现在才明白原来这鼓点是为了带节奏用的。 留心处处皆学问啊,岳丘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新鲜的知识,努力当好一个合格的连级干部。 第四十三章 我知道岳飞那些年做过的事 除了练兵之外,岳丘有事没事就找八字军的将领们聊天套近乎,毕竟三人行必有我师,在冷兵器时代的军队作战方面,这些人都完全有资格做他的老师。混得最熟的自然还是焦文通和刘锜二人,这天,岳丘看刘锜的心情不错,就试探着问出了萦绕心间很久的一个问题:“敢问刘帅,可知道王都统和岳飞岳鹏举之间有什么恩怨往事?” 岳飞是千古忠臣,是岳丘的偶像;而王彦呢,虽然前世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但是随着不断的接触,岳丘对他非常的钦佩和崇敬。这个年近五十的老人家--在这个时代,五十岁就可以被称作老人了--老骥伏枥壮志不已,坚持战斗在抗金的第一线上,足以显示他高尚的品德;而且他还有着非凡的人格魅力,尤其是带动了八字军全军自豪满满地在额头刺上八字标语,更是让岳丘打心底里佩服。 岳飞和王彦两人都是了不起的英雄豪杰,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呢? 刘锜的性格稳重,虽然很欣赏岳丘这个小兄弟,但是开口说的却都是些套话:“王都统和岳统制同为朝廷效命,谈何恩怨,只是过去的一点小事罢了,想必两位上官本人也都已经忘却了吧。” 遇到这种人根本没法八卦啊,岳丘旁敲侧击,插诨逗科,却死活也套不出话来,只好悻悻地去找别人。 别人却没忘记这事,而且也没把这当做件小事。焦文通拍着大腿叫道:“这事俺知道,姓岳的不为人子。” 大哥,你这是当着和尚骂秃驴诶,我也姓乐啊!岳丘尴尬地瞪着他,不打算说话。 “嗨。”,焦文通又拍了下大腿:“不是说你,俺说的是那一个。” 我知道,我不怪你,你就别啰嗦了,还是快点进入正题吧! 焦文通叽里呱啦地说了半天,其间还夹杂着若干自己的主观判断以及若干不可描述的脏话,岳丘保持着第三者的客观立场,把他所说的情节过滤了一遍,整理出个完整的故事来: 话说岳飞以前也曾是王彦的手下,不过那时候岳飞还年轻,年轻也就罢了,他还很有能力;年轻+天才=骄傲,所以在旁人眼里,这家伙自然是个不守纪律还经常违抗命令的刺头儿;好在岳飞作战一向很英勇,王彦也很爱护他,所以他脾气照样大,官也是照样升。 “仙人板板的,也就是都统宽宏大量,要是在老子手下,一百个脑袋都砍掉了!”,说到这里,焦文通忍不住开骂起来,看他的神态,至今犹是愤愤不平。 而岳丘听着听着,却忍不住觉得这不就是漫画故事的经典人设么:天才而且个性十足的主角,爱护甚至袒护主角的老师,以及一个努力认真却天资不足的路人配角;配角总是渴望着老师的关注,然而却悲催地被主角遮蔽在阴影之中。岳丘略有些同情地看着焦文通,静静地听他继续往下说。 直到有一次,金兵以绝对优势的兵力进攻王彦的部队,王彦决定战略撤退以避敌锋芒,但是年轻气盛的岳飞却指责王彦懦弱畏敌,最后竟然带领自己的直属部队单独行动,去和金兵作战。结果当然不言而喻,两只队伍都遭遇到了失败,被迫上山打游击。 “要不是姓岳的恣意妄为,都统也不会败的那么惨!”,焦文通说得火冒三丈,端起汤碗咕嘟嘟灌了半碗水。 而听众岳丘则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原来少年岳飞竟然是个愤青啊!真是万万没想到。岳丘在脑海里想象着当时的场景:帅账之中,天才将军梗着脖子愤怒地和白发苍苍的主帅争论,然不顾而去,率领着渺小的队伍冲向敌人的千军万马…… 如果这是个漫画故事的话,最终的结局一定是天才将领力挽狂澜,可惜现实却永远比小说更加真实和残酷;客观来说这件事情岳飞确实做错了,不过岳丘却觉得,他错的是那么可爱。 失败是进步的源动力,后来岳飞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低下了高傲的头,主动去找王彦道歉。 如果这是个漫画故事的话,两人就会相逢一笑泯恩仇,携手绽放出战神的光芒;可惜,再次可惜,现实却永远比小说更加真实和残酷,王彦虽然没有以军纪去处罚岳飞,但是也没有原谅岳飞的行为,而是让岳飞离开了。 “军法第一斩就是抗命不遵。”,焦文通兀自恼火地说道:“当时我劝都统,杀了那姓岳的以肃军纪,可都统就是心软……唉!” 唉!岳丘也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要是当初王彦原谅了岳飞,该有多好啊!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或许王彦的不原谅也是件好事,毕竟对于天才来说,从挫折之中所学习到的,远比从成功里领悟的更多。这件事情必定对岳飞的人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吧,促使他不断进步,最终成长为华夏人民的精神图腾之一。 “现在我们八字军和岳统制都在抗金,应该求同存异,放下过去的恩怨,共同消灭敌人才对。”,岳丘听完了故事之后,想尝试着化解焦文通心中的块垒,所以义正言辞地跟他讲大道理。 “球,抗金归抗金,争起钱粮地盘来还不是打得满头包。”,这莽汉一口吐沫啐在地上:“俺们以后不会去求那姓岳的,姓岳的也别想来求俺们。” 不是吧,都在大宋的旗帜下面,还会起内讧? “那当然喽,前年跟吴指挥一起打金兀术的时候,为了抢人头割脑袋,俺就跟他们做过一场。”,焦文通拍着大腿说得口味横飞:“打得那叫个爽快,后来跟那鸟人比酒,俺还是没输。” 三观完全不同,岳丘只有败退。 后来他找了个机会去问王彦,想听听当事人本人的看法。王彦捋着白胡子笑道:“事已久远,不意都头倒还记得。”,岳丘仗着王彦对自己印象好,厚着脸皮再三追问他,现在有没有原谅岳飞,王彦叹道:“军中焉能容下不遵号令之人,当年吾不斩之,是为朝廷惜才尔。”,却绝口不提原谅二字。 真是个倔强的老头子,就像生姜越老越辣;虽然他坚持不宽恕自己的偶像岳飞,但是岳丘却对他无法生气,只觉得他既可敬、又可佩。 第四十四章 接战 八字军集中了善于爬山的士兵,在三个作为观察哨的山峰上设立临时哨站,并送上干粮饮水以及通讯用的旗帜;焦文通摩拳擦掌地带着本部人马出山,去接应并且保护运粮队;而辅助部队则潜入作为埋伏点的谷底,搭建出简陋的营地来。 但是行动的时间节点还是取决于运粮队,而直到过了整整一个月之后,才从蜀地传来消息:运粮的队伍终于开动了。 闻讯之后,两路伏兵在王彦和刘锜的率领下整装出发前,分别前往三岔谷和黑树谷,悄悄地驻扎下来。此时正值严冬,天气寒冷异常,八字军的物质匮乏,所以只能在地穴窝棚之中宿营,吃干粮充饥。然而他们却个个精神抖擞,渴望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两天之后,观察哨传来的消息:金兵的几只小股部队已经辍上了运粮队,而且有更多的部队在汇聚集结;而运粮队则当机立断,在一处叫做七丈原的平地停留下来固守待援;不久之后,又有新的信息,王彦的部队已经开拔。 刘锜军随即立起帅旗,各队的队正吹响尖厉的竹哨,集合本部的人马,不多时谷地间就满是五颜六色的旗帜,纷纷挥舞着向指挥官应旗;旗令兵骑着马在各支队伍间来回穿梭,传达出最新的命令,很快大军整队完毕,一队彪悍的骑兵最先出发,紧随其后的是精锐的步兵选峰,其他的部队依序出发,汇成一股洪流,向七丈原奔涌而去。 距离七丈原还有三里左右的时候,岳丘就看到几个骑士高举着长矛,和行进的队伍错身而过,每一根矛尖的上面都戳着一个金兵的脑袋,鲜血早已干涸,只有那可笑的辫子无力地随风飘荡着;骑士们不停地挥舞着长矛,引来战友们的阵阵欢呼声。 “噢~”,王大头兴奋地冲着那些英姿飒爽的骑兵们嚎叫了几句,羡慕地说道:“啥时候轮到俺们开斋啊。” “快,快了吧。”,张狗子脸色苍白,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 “这些金狗应该是侦查游骑。”,张长风笑着说道:“七丈原才是正餐呢!” 岳丘连连点头,心里却没存什么指望:他们属于二线部队,基本工作就是打扫战场,估计不一定能捞到打仗的机会;他抬头遥望不远处的七丈原,仿佛都能听到惨烈的厮杀声,不禁心痒难挠。 再走了两里路,地势逐渐变得开阔起来,这次是真的隐约听到了前方的鼓号声,听起来激战正酣。背插双旗的传令兵从前方奔来,带来了刘锜的命令:整队,着甲,准备战斗。 “王都统卡住了金狗的退路。”,传令兵扯着嗓子吼道,让大家伙儿都能听到他的声音:“金狗被咱们围住了,插着翅膀也飞不出这太行山了。” “噢~”,“杀~”,“干~”,战士们此起彼伏地回应着,情绪都快要沸腾起来。 作为一个都头,岳丘没有跟着喊口号,而是认真地执行上级的命令:整队?已经完毕;着甲?整个都上百人,却是一幅盔甲也没有;准备战斗?这个可以有,那就喊几句口号,算是做战前准备吧。 他抽出腰间的宝剑,笔直地指向天空,对着自己的手下高声喝道:“弟兄们,让我们杀光金狗,把粮食给老婆孩子带回去,过个肥年!” 赵四王大头等嫡系们立即带头吼道:“杀金狗,过肥年!”,百十号人轰然应诺,然后这口号就变成了整只队伍的大合唱:“杀金狗,过肥年!” 各色旗帜在山风中烈烈飘扬,喊杀声回荡在山谷间,士气高昂,直冲云霄。 战斗持续了很久,不断有队伍接到命令,列队上前,没过多久就轮到了岳丘的这个都。进入战场之后,岳丘才有机会一窥七丈原的全貌:这是一个平坦而宽阔的山谷,四面都是高耸的大山,只有两条山路一东一西地汇入谷地,确实是个打埋伏扎口袋的绝佳之处;在七丈原的正北方,几百辆小车依山围了个半圆形的防御圈,圈内高树着八字军的大旗,想来就是焦文通所保护的运粮车队。 岳丘他们是从东边进入七丈原,就看到在谷口处排着三列木栅栏,这是用来阻挡敌人逃跑的最后一道防线;栅栏的前面站着两排刀斧手,他们臂缠红巾,这是八字军的督战队;在谷口右侧的小土丘上面,立着主帅刘锜的大纛,只见那里各色旗帜挥动甚急,显示着战况的激烈。一个小校高举三角令旗,引导着岳丘的队伍向前方走去,边走边大声说道:“金狗快撑不住了,弟兄们多抢些人头。” 王大头闻言哈哈大笑,而岳丘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所属的这种辅助部队,按理说要么用来担任后勤工作,比如在战后去打扫战场;要么被拿去当做炮灰,作战一开始就放在最前沿,用来消耗敌人的箭矢和锐气;像现在这样不尴不尬地半途入场,只有一个可能:情况不妙,需要救场。就像两个人在打架,有刀子自然用刀子捅,没刀子只有麻杆也要拿来敲下去。 边想边走,岳丘跟着旗令兵汇入到了军阵之中,随着大队向前走去;他的位置在栅栏的正前方,后面的友军部队填补进了他的左翼,将整个阵势变得齐整而厚实。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人头,岳丘仗着个高,踮起脚来向前看去,将战场的态势收入眼底:几十步外是八字军的战兵部队,阵型却已经散不堪,被来回穿行的金兵骑队切割成了三块;而这些骑兵的主力正逐渐向中间聚拢起来,一边奔行一边整队,向自己所处的后队扑来。 岳丘环顾左右,除了自己和几个军官握着铁尖长矛之外,其他士兵手上全都是竹枪,不知道辛苦练就的长枪阵,在面对凶神恶煞的骑兵队时,究竟孰强孰弱。心念电转间,他大声发出命令:“立定,举枪!”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军指挥使的命令却同时响起:“儿郎们,冲!” 岳丘的士兵们犹豫着放慢了脚步,却被大部队带着往前奔去。 . . . 晚上还有一更 求收藏,这个作者被收了-绝对不会怀孕;求推荐,这个作者被推了-能够摆出各种姿势;求打赏,这个作者被打了-就会写得更多。 第四十五章 猎物 完颜七月本是猎户之子,追捕猎物乃是世代相传下来的本领,这次发现了八字军庞大的运粮车队,他就毫不犹豫地集合了周边所有的队伍,一同进山来围猎;没成想这只运粮队却十分狡猾,刚进了七丈原就摆出个乌龟阵来,自己强攻了几次,却差点崩坏了牙齿。 既然对手是个硬骨头,完颜七月也就不愿多做纠缠,打算先暂时退却,等到运粮队上路的时候再行捕杀:总不见得他们会赖在这里过年吧?而只要他们挪了窝,自己的骑兵就有一百种方法玩死他们。 可是还没等到他抽身而退,残存的游骑就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情报,东西两个方向上都出现了八字军的大股部队,这时完颜七月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才是那个肥美的猎物。不过他也是个有决断的人,当得知西边的旗号是王彦,而东边的旗号是刘锜之后,就立即集合了所有的部队向东突围:柿子要捡软的捏,他不敢去招惹王彦,所以只有选择和刘锜死磕了。 在不计代价的反复冲击之下,刘锜的前队终于被他所击破,这让完颜七月稍稍松了口气,把鹰隼般的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八字军后队。 一扫之下,老于战阵的他就彻底放松了心情:这些士兵的队形站得散乱不说,还既无盔甲又无利刃,大部分的人竟然举着--竹竿?!多年捕猎和战斗的经验,让完颜七月有着野兽的本能和直觉,而这一次,他没有从对面感受到任何杀气。 乌合之众!他冷哼一声,抬眼向更远方看去,就见到了横亘在路口的那三层栅栏。 他当即地决定了战术,要快速而彻底地踏碎眼前这个纸糊般的军阵。快速,是为了留下足够的时间来攻破栅栏;彻底,是要避免在进攻栅栏的时候,这些蝼蚁在背后捣乱碍事。 冲上一个来回应该就够了吧,完颜七月思忖着,高高地举起了长刀:“杀!” 岳丘双臂微曲,将矛尖斜斜地指向天空,长矛以硬木为杆,炼铁为锋,红缨为幔;他紧紧握住干燥的矛杆,目光盯着对面蜂拥而至的骑兵,等待着交手的那一刻。 金兵的骑队先是小跑,然后逐渐提速,蹄声震动山峦,前一刻马嘶声还在数十米外,下一刻汗臭味就清晰可闻;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金兵挥舞着狼牙棒,倏忽间就抡倒两名八字军士兵,直奔岳丘而来,在人马交错的时候,那硕大的棒头发出呜呜的破空声,当头砸了下来,岳丘挥动长矛奋力挡去,却觉得从矛杆传来的力道庞大无比,长矛顿时被崩得弯曲变形,他的虎口也被震得一阵酸麻,差点就让兵器脱手而出。 络腮胡子一击未果,毫不停顿地催马前行,手里的狼牙棒兜了个圈,正中另一名士兵的胸口,那人顿时狂吐鲜血,闷头栽倒下去,显见就不得活了;不过岳丘根本无暇为他哀悼,因为下一骑敌兵又朝他杀了过来,岳丘眼见变形的长枪根本无法再行格挡,只能使出一个铁板桥来,避过敌人挥过的大锤;他的背部刚刚触地,正好瞅见近在咫尺的马身,于是不假思索地一枪刺入马腹,下一刻就听到耳边传来战马那高亢地悲鸣声。 岳丘来不及回头查看战果,顺地就是几个翻滚,躲开了紧随而至的长刀,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这才定神打量现在的局面;只见金兵的骑队已经冲破了己方的军阵,正划着一道弧线往回兜去,所过之处,就像是快刀切过豆腐般,一触即溃;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一条空空的通道,而在通道的两侧,则横七竖八地躺着八字军战士们的尸体,触目惊心。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自己也取得了一个战果,那匹马就摔倒在不远处,手持大锤的骑兵被马压在下面,脑袋却早已不知道被谁割掉了。 “列阵!”,这时候张长风向他冲了过来,大声吼道:“都头,整队,列阵!” 吼声让岳丘打了个激灵,他猛然省起自己不仅是个战士,还是一个百人都的指挥官,顿时将心思从方才的厮杀之中抽离出来,转身向军使们发出更大的吼声:“立定,举枪!” 换做以指挥官的眼光再次观察战场,岳丘对局势有了更加宏观的认识:自己所处的后队正在崩溃当中,战士们盲目地四散奔逃,以期躲避开金兵的锋芒;但是往前方看去的话,就会发现战兵的几只部队已经整顿完毕,正在向谷口处赶来支援;而在更远的地方,王彦和焦文通的大旗也在迅速接近;因此,只要挡住金兵一时片刻,就能包了他们的饺子。 可是,该由谁来担任阻击的重任呢?岳丘环顾散乱的友军,再回首看看正后方的栅栏,心中立时有了决断,他死死地盯着不远处再次聚拢集结的骑兵队伍,高声喝道:“密集阵型!” 一个月的苦练在这个时候显现出了效果,听到命令之后,军使们以岳丘为坐标,士兵们以军使为坐标,条件反射地移动脚步,顷刻间就摆出个前后间隔一步、左右相距一尺的方阵来;后排的战士们将竹枪树在前排弟兄的肩膀上,第一排的战士将竹枪的尾部撑在地上,枪尖前指,远远望去,整个方阵就像一只小小的刺猬,卡在了谷口栅栏的正前方。 完颜七月满意地勒住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刚被自己所击败的部队,就像没头苍蝇般乱窜奔逃,感觉就像踹倒间纸房子那么轻松;接下来只要把这群乱糟糟的蝼蚁驱赶到两边,然后一鼓作气地冲破栅栏,就能逃出生天了。他得意地把目光投向谷口,眼睛突然眯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有百十个八字军聚成了一团,挡在了栅栏前方。他的目光之中瞬间透出了凌厉,挥手招过一个队长来,指向对面正在收缩的小方阵道:“给某驱散了。” 队长满脸亢奋地高声领命,挥舞着长刀,发出了长长的吆喝声,领着本部人马就冲了出去;长刀在阳光的映射下闪耀着银光,锋刃上的血珠甩在空中,就像一串妖艳的项链。 . . . 求收藏,这个作者被收了-绝对不会怀孕;求推荐,这个作者被推了-能够摆出各种姿势;求打赏,这个作者被打了-就会写得更多。 第四十六章 乱世人 岳丘捡了根竹枪握在手中,笔直地站在第一排正中的位置,他向左右看去,发现站在最前列的都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嫡系军使们,心中不禁倍感自豪。他的左手边是张狗子,右手边是赵大脚,这两个家伙都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列阵对敌,脸色紧张得煞白;岳丘看着前方逐渐接近的那队骑兵,抓紧时间向左右各踢了一脚,低声斥道:“都他娘的给老子挺住,谁要是丢了老子的脸,老子就扒了他的皮!” 说来也怪,这两货本来害怕得手脚冰冷,但是被岳丘的一踢一骂之下,反而觉得浑身上下都舒缓了许多;张狗子哑着嗓子回答道:“是,挺住。”,赵大脚却被踢出了一大箩筐话来:“都头是神仙下凡,我跟在都头边上肯定也没事。”,也不知道他是在自我安慰还是在习惯性地拍马屁。 岳丘又赏了他一脚作为表扬,然后提声高喝:“杀金狗,过肥年!” 身旁身后的士兵们轰然和道:“杀金狗,过肥年!” 刚才金兵那凌厉的攻势确实吓坏了不少人,不过人都是这样,抱成一团之后就不那么害怕了;战士们紧挨着都头和军使,腿肚子便不再发抖;再跟着吼上那么几句,更感觉胆气就壮了几分。张狗子也扯着嗓子随岳丘一起喊,可喊着喊着,眼见着金兵就是越来越近,狰狞的面目,明晃晃的刀枪,高高扬起的马蹄,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被踩中一般,于是嘴里禁不住发出了恐惧的尖叫:“啊~~” “杀~~!”,岳丘发出了狂暴的怒吼声,率先树起了竹枪,随着他的动作,密集如林的枪尖全都向前斜伸出去,直直地指向奔腾而来的骑兵。 蹄声如雷,势不可挡,可是就像再怎么汹涌澎湃的河水,也不得不避开耸立的岩石一样,这支如铁流般滚滚而来的轻骑终究没有选择硬撼军阵,而是在距枪阵丈余远的地方画了道弧线,绕了开去。 “噢~~”,身边传来劫后余生的欢呼声,那是满头大汗的张狗子;这小子刚才僵硬地握着枪杆,只知道机械地听令举枪,直到现在才像是灵魂归了位。岳丘没好气地又踢了他一脚,同时向战士们发出了新的命令:“立定,收枪。” 其实刚才他自己心里也非常紧张,毕竟面对的可是冷兵器时代最强的兵种,要说不怕那是假的。不过粗铁要经过火烤锤砸才有锋刃,杂兵要经过战场锻炼才成精锐,这一切都是他必须要经历的。 百十号人听到命令之后,齐刷刷收回长矛,双脚整齐地原地踏步两下,高声吼道:“立!。”,刚才金兵避己锋芒的举动,让他们胆气大长,信心倍增。就连张狗子的胆怯之情,似乎也随着方才那声长长的尖叫发散到了空中;他目不斜视,把脚步踩得通通作响 刘锜站在小土坡上,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战场上的态势,大旗树立在他的身边,迎风招展。他暗暗懊悔自己低估了金兵的斗志,本以为陷入埋伏之中的敌人会被轻易击溃,没想到对手困兽犹斗,反倒给自己的精锐带来了巨大的损伤。当战兵的败势初现的时候,刘锜立即就调动后备力量顶了上去,对于这些既缺乏武器又缺乏训炼的部队,他的要求并不高,只希望不要一触即溃,能够拖住金兵一时半刻的,给战兵争取到重新集结整顿的时间就行;谁知道岳丘的那个都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惊喜,他们牢牢地守住了谷口,掐死了敌人逃跑的路线;刘锜放眼望去,就见金兵纷纷下马准备步战,自己手下两个都的战兵已经支援到位,而王彦的前锋只在百步开外,于是当机立断地命令道:“全军出击!”,然后跳上马背,向亲兵队扬手一挥:“随我杀!” 令旗挥舞,杀声震天,至此胜负再也没有任何悬念。 这一战共消灭金兵四百五十二人,缴获马匹近千,盔甲兵器无数,是八字军近来少有的大胜仗;更为重要的是,庞大的粮队充实了山上的粮食储备,八字军在短期内再也不用担心后勤问题了;所以战士们个个喜笑颜开,人人精神抖擞。 “我这个密集枪阵怎么样?”,岳丘略为自得地问张长风,不等他回答就感慨道:“现在我才懂什么叫做阵列不战,金狗看到我的阵势,连冲都不敢来冲。” “那是因为金狗的箭矢用完了。”,张长风连连摇头:“不然咱们就是活靶子,被他们游射两轮,队伍就要溃散了。”,他装作没看见岳丘僵硬的笑容,继续说道:“以往我大宋禁军的阵列里面,十个人就有六张弓弩,还有可以射三百步远的神臂弓,加上枪、盾和斩马刀,这才是金狗辽狗说的阵列不战。” 两人都露出了心驰神往的表情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换上这样土豪的装备啊。 这时赵四走了过来,低声禀报道:“都头,柱子死了。” 岳丘闻言怔了一下,随即悲哀地点了点头,抬眼看到忠护军的人在不远处围成了个圈,就拔腿向那边走了过去。何柱子在十个人当中年纪最长,平时寡言少语的,但不管是干活还是训练都很卖力,是个实诚的人。他自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如今牺牲在战场上,连为他流泪的亲人都找不到一个。 何柱子瘦弱的身体平躺在地上,胸前是一个大大的血窟窿,岳丘蹲了下去,轻轻地抚平他的眼帘,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他的身上。 “柱子,下辈子托生到个太平世道。”,赵大脚颤声说道。 “托生到个富贵人家。” “做个大官儿。” “娶个俊俏媳妇儿。” “生个大胖小子。” …… 这些刚刚经历过铁血厮杀的汉子们一句接着一句,却越说越是哽咽,最后再也吐不出字,嚎啕大哭起来。 岳丘也觉得眼眶发热,于是断然地扭过头去。就听到身边的翟周全发出一声感叹:“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第四十七章 论功第一 信使已经提前回到山寨,带回了胜利的消息;当八字军的大部队行近山寨的时候,就看到山坡上、山道边都站满了人,那些老弱妇孺们欢呼着,迎接子弟兵的归来。 当然,还有那些守候多时的人们,在寻遍千人万面,仍然找不到熟悉的面孔之后,表情就从晴朗变得阴沉起来,而到了晚间的时候,悲伤的哭泣声就响遍了整个山寨。 岳丘被这哭声扰得有些心烦意乱,一个人胡乱地在山寨里面四处走动着。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太长,可是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些英勇而又顽强的八字军战士们,也许他们的贡献略为微薄,所以连历史课本都悭吝一笔,可是在岳丘的心里,他们足以和那些名垂青史的忠臣义士比肩。 我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岳丘仔细地搜寻系统超市,一个一个地往下看,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生鲜蔬菜的那个栏位上。 第二天早上,王彦广聚众将,论功行赏。百来人济济一堂,岳丘虽然只是个都头,但也被刘锜叫了过来,站在队列最末尾的地方。 王彦高坐在帅椅之上,旁边的机宜文字挨个宣读每个将领的杀敌、斩将、呼应、接应之功,出乎意料的是,岳丘的名字竟然排在了第一位: 都头岳丘,记功有三,其一献计,定埋伏及沟通之策,记为奇功;其二献物,呈眼筒及竹枪之法,记为大功;其三阵战,有斩获及冲锋之能,记为大功。 王彦笑着向他招手:“岳都头,且上前来。” 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岳丘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走上前去。然而帅不过三秒,庄严的气氛就被一个夯货破坏殆尽,只听得焦文通扬声喊道:“岳都头,来跟俺老焦混吧,俺让你领一个营。” 五个都合一个营,焦文通这是招徕人材不惜血本。 刘锜没好气地接口道:“我还让他领一个军呢,就是你老焦的那个军。” 五个营合一个军,刘锜这是慷他人之慨。 旁边的围观群众们闻言发出哄堂大笑来,岳丘正摆着最为严正的飒爽英姿呢,见状也只能无奈地变回原形,笑着向众人拱手道:“有没有哪位太尉愿让属下领一个厢的,岳某人这就交上投名状。” 十个军合一个厢,岳丘这是狮子大开口。 王彦做出愤怒的表情来,向他连连挥手:“且去,且去,莫要想坐我的交椅。” 众人更是大笑不已,议事大堂里一派轻松祥和的气氛。 幽默搞笑之后,岳丘走上前去,郑重地向王彦行了个礼道:“所谓愚者千虑亦有一得,属下有一愚见,想请都统指正。” “愿闻都头高见。”,通过这段时间的表现,岳丘已经成功地树立起了自己的形象,所以王彦听他说有建议,就迫不及待地催他快说。 “金狗势强而我军势弱,属下想来,攻守之计莫过于一十六字。” “哪十六字?”,焦文通最是欣赏岳丘,所以自愿冒出来当逗哏。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听到岳丘的发言,堂上的众位将领们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发出了嗡嗡的议论声。王彦的右手慢慢地从下巴处捋到胡子末端,突然一拍桌案道:“岳都头之策,恰合吾意!” 焦文通也大声说道:“其实俺也一直这么想来着,就是没能讲得这么明白。”,说着一把就抓住岳丘的胳膊,就像寻到了知己老友一般。 “这十六字对我八字军最合适不过。”,刘锜站起来做了总结:“以往难就难在抓不住金狗的尾巴,现在有了望筒和旗哨相助。”,他挥手做了个劈砍的动作:“若是金狗再敢来犯,定要教他碰个头破血流。” “如此还要为岳都头记个献策之功。”,王彦戏谑地皱起眉头,拍了拍帅椅的扶手道:“此位难保矣!”,众人都凑趣地发出大笑声来。 “都统,属下还有一事。”,岳丘说着,从兜里掏出个土豆来:“属下往年曾遇异人,赠以此物…” “嗯,异人。”,王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有说。 “听说你是神仙的徒弟,这东西是不是从昆仑山带来的?”,却是焦文通大咧咧地问了出来。 “子不语怪力乱神…”,岳丘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想用名人语录糊弄过去,没想到焦文通根本没读过圣贤书,自顾说道:“听说你变了个聚宝盆,把金胖子那两石米放到盆里,就足足吃了一个月。” 这事是真的,为了兑现让士兵们吃饱饭的承诺,岳丘每晚都从系统兑换出大米把粮缸填满。不过解释起来真不知如何开口,要不就承认了神仙的身份? 正在踌躇间,王彦开口帮他解了围:“却不知此物何名,有何用途?” 这玩意的名字叫做土豆,用处是拿来填肚子的,唯一的问题是,岳丘自己也不知道土豆是怎么种出来的;不过种田这种事情是华夏民族的天赋技能,所以他把几十个发了芽的土豆交给王彦,让他自行组织专家进行研究。而岳丘只是向王彦强调了三点注意事项:1,土豆的芽就是种子;2,芽有毒不能吃;3,这玩意产量很高。 “土中之豆?”,王彦郑重地收了下来,然后郑重地向他道谢。 庆功会结束之后,王彦遣人把岳丘叫到了书房,单刀直入地问道:“岳都头可愿加入我八字军?”,不等他回答就说道:“八字军别无长物,都头立下殊功我也无钱可赏,唯有一桩好处。”,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岳丘:“海阔任鱼跃,岳都头在我军中,尽可以大展拳脚。” 我就是需要一个施展才能的舞台啊,岳丘不禁怦然心动,开口就要答应,话到嘴边的时候,却想起古代人特别讲究个忠诚,虽然自己不待见翟琮那家伙,可如果太过急吼吼的话会不会显得很没品的样子?于是藏起了热切的表情,做出幅淡然的样子来。正当他还在想着怎样才是得体的答案,又听王彦说道:“兹事体大,都头可熟虑之,再来复我。” 这样也好,等明天我再答应你,还能显得我是个顾念旧情的人对不。岳丘真诚地谢过王彦,行礼离去。 第四十八章 好人总是被奸人陷害 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早上,八字军的所有人都被一个不期而至的坏消息惊呆了。 带来坏消息的不是乌鸦,而是天使。 白虎节堂的大门紧闭,而八字军的将领们则焦虑地聚集在外面,等候着最终的结果。其实天使的随从已然泄露了消息:朝中有人参奏王彦,弹劾他不守孝道,军政不肃等等,一共罗列了十项罪名;而皇帝给出的处罚决定是,将王彦贬官二等,并且革去军职,带回看管;八字军的一切事物,都交由刘锜暂时代管。 怎么会冒出个不守孝道来呢,岳丘大感迷惑不解。 刘锜叹道:“去年六月,都统的高堂大人仙去,当时川陕军情紧急,故官家亲自夺情起复,没想如今却被奸人拿来作伐,殊为可恶!” 我擦,这不是过河拆桥么!众人群情激奋,恨不得冲进去问个明白。 大门终于开了,王彦面色如常地挽着天使的手走了出来,他看到守候在外面的将领们,洒然一笑,正要开口说话,却见焦文通冲上前去,指着天使的鼻子喝道:“兀那奸人,竟然污蔑俺们都统!” “休得无礼,还不退下!”,王彦怒声斥退了焦文通,才转为笑脸,向众人介绍道:“好教各位知道,端夫乃是吾的故交好友。”说着向南方微微拱手:“圣上派刘兄前来,足见对王某的爱护之情。” 王彦说这话是有原因的,在集权政治的年代,对于受到处罚的官员来说,从传达信息的使者人选,往往能够看出皇帝隐藏在诏书之后的态度。 相传著名的主战派人物张浚张德远,被主和派的秦桧贬官到零陵,随身带了几个破箱子。秦桧向皇帝诬告说箱子里面都是张浚策划谋反的书信证据,宋高宗听信谗言,就派人收缴了箱子,然而检查之后却发现,里面除了书籍之外,只有些表达忧国爱君的书信和破旧的衣服。宋高宗非常感动地说:没想到张浚竟然一贫如此。于是派使者追赶上去,赏赐张浚三百金。 秦桧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派人造谣说这个使者是去赐死张浚的,希望张浚听到谣言之后会自杀或者叛变。消息传到零陵之后,张浚的随从都惶恐不安地痛哭,只有张浚镇定地问使者是谁,当他听说使者是殿帅杨存中的儿子之后,就高兴地安慰随从说:存中是我的老部下,如果朝廷要赐我死,必然另派他人。果然,使者带来的除了高宗宽慰张浚的圣旨外,还有三百两赏金。 而在乌台诗案的时候,抓捕苏轼的太常博士皇甫遵‘拉一太守如驱犬鸡’,要不是苏轼担心牵连家人,早就跳水自杀了。 另一个著名的例子是汉元帝时期的萧望之,在皇帝派人逮捕他的时候,他仰天长叹道:“吾尝备位将相,年逾六十矣,老入牢狱,苛求生活,不亦鄙乎!”,于是就喝毒药自杀了,他凭着临终的话语,也成为了士大夫刚烈不屈的典范。可是事实上呢,这次的逮捕,距离萧望之从监狱里面放出来不过几个月时间而已。上一次他老入牢狱苛求生活而不自杀,这一次见到了使者就选择了自杀,是因为这次来的是死对头宦官的铁杆心腹,萧望之已经知道了皇帝最终的态度。 即便宋高宗派了个端夫来表述善意,又有什么鸟用,打一巴掌再给个糖吗?这昏君,反了吧。岳丘的心中嘀咕着,却不好当众说出口,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巡梭,寻找志同道合的人物。 “都统不要走。”,一个粗豪的声音吼道:“就留在太行山,看哪个敢来这儿抓你!” 却是焦文海在叫,这家伙满身贼气未脱,就差直接喊造反了。 “一派胡言。”,王彦气得涨红了脸,手指颤抖着指向焦文海:“我王彦一生忠君爱国,岂容你这逆言污了耳朵。”,向左右喝令:“叉下去!”,就有两个亲兵架住焦文海的胳膊,把他往外便拖;焦文海满脸的不服气,不过看到王彦激愤的表情,就再也不敢挣扎了。 赶走了最大的刺头,王彦这才安慰八字军的众位将领道:“各位且宽心,吾此去必无大碍。”,他再次向南方拱手道:“圣上已然罢免了奸相秦桧,如今厉兵秣马以图中原,正是诸君大展宏图之时,诸君共勉之。” 汉奸头子秦桧被罢免了?岳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是自己这只穿越的小蝴蝶,引发了历史车轮的改变么。他略有些呆滞地看向周围,只见刘锜满脸都是轻松的神情,抚摸着美髯笑道:“奸相既除,都统必有起复之时”,而其他的将领也纷纷点头称是,看来这秦桧确实是抗金战士们的大恨,说不定还是王彦的对头。 不过皇帝既然罢免了秦桧,为什么又要处罚王彦呢?岳丘不禁有些糊涂了,这南宋小朝廷的政治动向可真是诡异。 这时就听那个使者刘端夫说道:“早年间秦桧上策,说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听到这儿,众人不禁破口大骂起来,王彦应该已经听过这个故事,但还是忍不住骂道:“吾也是北人,难道归于金地不成?秦桧奸贼,不为人子!” 刘端夫连连点头:“正是如此,圣上亦有言道‘朕北人,将安归?’,就罢了那贼子的相位,明告天下永不复用,朝野内外无不欢欣鼓舞。” 八字军的将领们听到这里,也全都是一派欢欣鼓舞的表情,看起来比过年还要高兴。 王彦接着说道:“年初工部欲修宫殿,织御服,圣上咸罢之,言以此钱资军费;又言凡奇巧奢靡之物,勿入临安。”,一番话听得众人热血沸腾,王彦趁热打铁地鼓励道:“吾等何幸,得遇圣君,敢不以死相报!” 四周响起了轰然的应和声:“诺!” 诺你个头啊,岳丘看着这些满脑子封建忠君思想的家伙,不禁暗自腹诽。但同时他的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这宋高宗的做派和自己所知道的历史不太一样啊,完全不像个昏君的样子,难道也是个穿越的么? 第四十九章 跳槽未遂 看到将领们的士气不坠,王彦这才放心地叫上刘锜一起返回白虎节堂,进行工作交接。 将领们叹息着散去,而岳丘则去找到焦文通,看到这个鲁直的汉子还在生闷气,就鼓动他道:“要不咱们一起去找都统,再劝他一次?让他不要走。” “俺当时是气血上头。”,焦文通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现在想明白了,都统也是不得不听朝廷的命令啊。” 哪有此事,咱们抱成一团,朝廷也是鞭长莫及啊,岳丘就奇怪了。 “俺们的粮饷都是朝廷发的,要是不听话,皇帝老儿不给钱不给米了怎么办?”,焦文通烦躁地揉自己的大鼻子:“山里十好几万人呢!” 后勤最重要,岳丘默默地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没有独~立的后勤,就没有独~立的意志。为什么后世华夏的女性能顶半边天,因为她们除了会撒娇会打扮会生孩子之外,还会赚钱。 “总不能像刘豫那贼子样吧。”,焦文通黑着脸道:“俺老焦第一个不答应。” 我也不会答应,岳丘暗叹,于是只能陪着老焦一起生闷气。 过了会儿,一个王彦的亲兵找了过来,说是有请焦文通。焦文通就像屁股上装了弹簧般跳了起来,迈步就走,没走几步却转了回来。 “俺跟都统说些什么好呢?”,老焦揉着鼻子,耷拉着脸问岳丘。 “先跟都统道歉,再说些祝福的话吧。”,岳丘叹了口气,补充道:“要笑。” 焦文通吸了吸鼻子,努力做出个笑脸来,跟着亲兵走了。 岳丘在原地漫无目的地转着圈子,放眼望去,只见苍山巍峨,林海如画,可是如此美景当前,他却是满心昏闷,只觉得胸口发堵。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亲兵又来到他的面前:“岳都头,都统有请。” 岳丘静静地跟着亲兵来到王彦的房间,静静地行礼,静静地坐下。 “都头姓岳名丘,可有字?”,王彦打量了他几眼,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没有。”,岳丘愣了一下,然后福至心灵地说道:“都统给我起个字吧。” 王彦微微一笑,既没有说不,也没有说是,却又问了一个问题:“都头祖籍何处?” “呃。”,岳丘噎了一下,虽然不太愿意欺骗这个可敬的老人,但最后决定还是选择标准答案:“我自小就在昆仑山长大,呃…” 王彦对他的答案一幅不以为意的模样,压根没对他的身世刨根问底,却石破天惊地说道:“镇抚使翟琮和权知虢州董振合兵,已于昨日攻占潼关,俘获孟邦雄全族之人。” 潼关?不是西京洛阳么?况且原本的计划是明年开春出兵,可现在还没过年呢;再说了,翟周全的任务是请你共同出兵啊,你怎么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呢? “翟琮有密信于我,说岳都头来历不明,怕你泄露了军情,故而遣你来此送信。”,王彦微微摇了摇头:“我八字军被金兵侵扰甚急,人疲粮乏,如何能够出兵策应,吾早有信使知会翟镇抚使了。” 难怪翟周全一点也不急着回去交差,原来是这么回事,岳丘只想说两个字:呵呵。 不过这些话你昨天怎么不告诉我呢,不然我还矜持个毛线啊,直接就对你纳头便拜了。 “吾一生行事,唯有磊落二字,岂能以形势凌迫于你!”,王彦看着略显沮丧的岳丘,安慰他道:“英雄不问出处,吾观都头,真豪杰也,故此昨日才招揽于你。惜乎…唉!”,王彦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朝廷之意,或将拆撤八字军。” 擦,这边正准备跳槽呢,那边新公司就要倒闭了,我就想问除了十连抽十个R之外,还有谁比我更倒霉么! 这时王彦指着桌上的一份文书道:“吾将具本上奏,详述七丈原之役,已列都头为首功。”,然后又递了封信给岳丘:“吾亦作书于翟镇抚使,以证都头之清白,及都头种种神异之处。”,他微微蹙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岳丘:“若是世间真有神仙,却又为何坐视中原沦陷,生灵涂炭?” 你真是个好人,一个高尚的人,我真的很感动,可是你的问题我也真的没法回答。岳丘只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接过信来,深深地行了个礼,表示感谢。 “翟镇抚使尚未能尽全功,故必攻西京。”,交代完所有的事情之后,王彦提醒岳丘道。 潼关是孟邦雄的家乡,翟琮虽然俘获了他的族人,可是没有抓到他本人的话,就不能算圆满地惩罚他盗掘永安陵的罪行。 “吾于西京亦有细作。”,王彦指了指那封信道:“都头千万知会翟镇抚使,勿要误伤了。” “定不辱命!” 出了白虎节堂,岳丘就直接找到了翟周全:“翟机宜,岳某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 以前岳丘都叫他翟兄,或者他的外号翟秀才,而现在却以官职相称,再想到岳丘刚和王彦长谈过,翟周全立刻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岳兄听我一言。”,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翟周全已经对岳丘彻底产生了信任,所以决定对他和盘托出:“镇抚使派我前来,只是请八字军大张旗鼓,以吸引金狗和伪齐的注意;而镇抚使则会和虢州董知州一起,先击潼关,再破西京。” 果然如此,岳丘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一言不发地调头就走。 “岳兄。”,翟周全急忙追上去拉着他,“翟某虽然愚钝,也知道岳兄乃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 “那又如何?”,你的相信有个球用,关键是翟琮他不相信啊 “翟某愿以身家性命向镇抚使担保岳兄的清白,况且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镇抚使一定会重用岳兄的。” 这话好像李山说过,翟业也说过,都没个鸟用,岳丘冷静地摇了摇头 翟周全更加着急,强拉住他不放:“小弟试为岳兄分析之。”,他指了指账外道:“若是王都统仍在,八字军自是岳兄最好的去处,翟某亦不再多言,可惜此路不通。”,他嘴里说着可惜,神色间却没半点可惜的样子,将手掌在空中虚挥道:“如今李镇抚使西出汝州,我家镇抚使北上西京,得胜后合兵一处,兵锋所向便是汴京,这可是不世之功。”,他使劲摇晃岳丘的衣袖:“不世之功啊岳兄,切勿错过。” 不管他分析的是否靠谱,但岳丘看的出来,他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所着想;岳丘盯着翟周全急切的脸孔,缓缓地点了点头道:“送走王都统,我们就去西京!” 第五十章 笑对后来人 山风潇潇,冬叶瑟瑟,天地之间满是萧瑟之意。 众人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过了当日藏兵的三岔谷,仍然不舍得告别。王彦勒住缰绳停了下来,他回过头高高地拱起双手,向送别的人们说道:“就此止步吧,各位珍重!” 千里送君终有一别,大家伙儿知道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来,呼啦啦地全都围拢了过去。 焦文通双目泛红,抓住王彦的缰绳不放:“五年,俺跟了都统整整五年啊,记得当年军中缺粮,只剩下一个炊饼,都统知道俺耐不得饥,硬是让俺吃了,你自己……”,他的声音逐渐梗咽,最后再也说不下去。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引得旁边几位将领眼眶泛红,转过头去。 王彦轻拍他的手背:“文通无须如此,你我自有再见之时。” 这时刘锜策马上前,抓住王彦的双手,真切地说道:“都统珍重!” 王彦深深地点了点头,紧紧回握:“八字军的儿郎,便托付给贤弟了。” 将领们一个一个地上前和王彦告别,当轮到岳丘的时候,王彦诚恳地向他叮嘱道:“岳都头,今后务必要曲中求直,一切以抗金大业为重。” 看着这个依然在关心着自己的老人,岳丘心中涌起了深深的敬意,他恭谨地抱拳回道:“属下明白。”,王彦抓住他的双手,满意地拍了两下。岳丘连连点头,却突然想起昨天自己向王彦提出的要求来,于是企盼地看着王彦说道:“岳丘粗鄙,敢请都统赐字。” 王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信马跑了几步,缓缓伸出手来,指向远处的山峰。 远山逶迤,遍山苍黄,云深不知处。 王彦悠悠地说道:“岳都头,你且看这山,望之颇近,然行之甚远。” 望山跑死马,岳丘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默默地点了点头。 王彦微微一笑,抬起手来,却又是指向了那座山峰,淡淡地说道:“岳都头,你且再看这山,望之颇远,然渐行渐近,终有抵达之时。” 群山耸立,林木呼啸,决眦入归鸟。 王彦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岳都头,你且看这大好河山,正是我汉人的大好家园,惜乎腥膻遍地,满目疮痍。”,他调转马头,目光炯炯看向周围的将士们,激昂地说道:“我已年暮,心中长恐不能亲眼见中原恢复,长恐死后尸骨不能归乡;尔等正值壮年,当以家国百姓为念,勿惜此身!” 众人激忿填膺,禁不住握紧了拳头;焦文通更是呛啷抽出刀来,喝道:“杀金狗!” “从来胡人无百年运,金狗虽强,但我等励精图治,成功可期。”,王彦慨然地拍着岳丘的肩膀说道:“我赠你一字,曰远山。关山虽远,跬步可致,尔其勉之!” 岳丘听得热血沸腾,他昂首挺立,大声吼道:“喏!” 身前身后的百十名八字军将士们齐齐往前跨了一大步,全部都骄傲地挺起额头,露出‘赤心报国,誓杀金贼’这八个字来,齐声吼道:“喏!” 雄壮的声音在群山中回荡,泛起一波波的回声:诺……诺……诺…… 这是英雄的誓言,这是勇士的战书! 刘端夫见状,抚须叹道:“我大宋有如此勇士,何愁金兵不灭,又何愁中原不复啊!” 岳丘的情绪万分激荡,只觉得有无数的话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出来,心里的尊敬、愤怒、抑郁和失落,交杂在一起,让他不能自已。这时脑海里猛然显现出一排排的文字来,似乎正映射着胸中涤荡的激动之情。 “岳丘谢过都统赐的字,我有词一首,为都统壮行。”,说罢他取出纸笔来,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破阵子送王都统之临安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笑对后来人。 “好个破阵子!”,岳丘刚刚落笔,王彦的眼睛就跟随着笔端一起移动,当看到‘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这一句的时候,他忍不住高声称赞,然后更是朗声诵读了出来,连续读了两遍才大笑道:“痛快,爽快!”,但是吟哦再三之后,他却自行改掉了最后一句,低声念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可怜白发生! 壮志未酬的情怀都是同样的感受,相隔了数十年的时空,一个爱国将领和另一个爱国词人的心灵于此刻交融在一起:同样的不甘,同样的愤懑,以及同样的感慨,使英雄泪流满襟。 刘端夫站在纸前,抚摸着胡子摇头晃脑,良久才叹道:“好词,大江东去之后,当为第一!”,他满眼欣赏地看向岳丘,问道:“岳都头字远山,请教大名为?” “岳丘。”,罢免王彦怪不到使者的头上去,所以岳丘待之以礼。 “八字军中人才济济啊。”,刘端夫转向王彦道:“实乃王兄教化之功,吾当面禀官家。” 王彦还没来得及解释,刘锜就走上前去道:“天使所言极是。”,然后向刘端夫一拱手道:“吾亦深喜此词,试为君歌之。”,说着他抽出腰间的宝剑来,用指甲在剑脊上敲打着,发出噌噔的声音来,就这样打着节拍,初时零乱,继而流畅,俄顷间唱了出来,刘锜的声音从高到低,曲调隐含杀伐之气,周围的人们听了一遍之后,跟着和了起来,最后汇聚成了慷慨激昂的大合唱。 一曲既罢,王彦老泪纵横,刘端夫点头赞叹,刘锜挥剑长啸,岳丘壮怀激烈, “此曲以后便是我八字军的军歌。”,刘锜收起宝剑,向王彦深深长揖到地:“都统一路顺风!”,众人跟着发出了真切的祝愿:“都统一路顺风!” 山路迢迢,王彦道一声珍重,打马而去;林涛阵阵,山林间回荡着八字军高昂的歌声: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笑对后来人。 第五十一章 洛阳 出发! 去哪儿? 西京。 乘着王彦赠送的马匹,一行人直奔洛阳而去。刚离开太行山的时候,触目所及都是一片荒芜,往东走了半天之后,才在村庄里看到了活动的人影,让岳丘在心里止不住地叹息,都是这该死的战争。 不一日来到了城外的十里亭,这种凉亭是为来往旅客歇脚用的,通常来说,这里也是朋友之间迎接或者送别的最远距离,发生过很多关于友情的故事,凉亭的柱子上,满是关于友情的诗句。 新年将至,路上的行人并不太多,但是偶尔见到几个来往的人们,却都是一幅神态悠然的样子,让岳丘很是奇怪。 “镇抚使兵锋应该不远,为什么西京却没有备战的模样?” 翟周全也觉得奇怪,不过这年头也没个手机什么的,除了等在这里之外,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找大部队去。 岳丘却不愿意再等,歇够了之后,他起身命道:“出发。” “去哪儿?” “西京!” 翟周全不禁傻了眼,岳丘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想混进西京城去,等镇抚使到了,就来个里应外合,岂不是大功一件?”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岳丘笑道:“跟着大部队能捞到多少功劳。”,他歪过头去看向翟周全:“立个大大的功劳,镇抚使总该相信我了吧。” 这下翟周全不说话了,虽然他说要在翟琮面前以身家性命给岳丘做担保,但是说实在的,他对自己在翟琮面前能有多大面子,还真的不敢打包票。岳丘的想法,听起来倒是个两全之策,所以让他有些动心。 “可是。”,翟周全扫视一圈九个战士们,随手向赵大脚一指:“岳兄某非当西京城的门卫是瞎子不成?” 岳丘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赵大脚的额头赫然是八个大字:‘赤心报国,誓杀金贼’。这马屁精,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刺上去的。 这一点确实是个问题,岳丘挨个检查了一遍,结果发现除了自己和翟周全之外,其他人身上全部都有刺青或者刺字。 擦,这是什么世道,身上没纹上个左青龙右白虎,反倒却变成非主流了! 王大头等四人在手背上刺了忠护军三个大字,而赵四等五人却在额头,以前见惯了熟视无睹,现在却成了潜入西京最大的障碍。 翟周全见状,正要开口劝说岳丘放弃进城的打算,却见他把手伸进怀里,旋即掏出了一叠图画页子来:那页子薄如蝉翼,看起来非纸非帛,上面都是些色彩艳丽的图画儿;岳丘招手叫过王大头,让他伸手露出刺青,比划了一下大小之后,挑选了张尺寸合适的图画页子,再从那已经很薄的页子上面揭下层透明的皮来,啪嗒一声,将剩下的那层贴到了王大头的手背上。 王大头的心里犯着嘀咕,却动也不敢乱动,没多时听到岳丘说‘好了’就急忙拿眼去看,一看之下顿时跳了起来,大声叫道:“都头,你坑煞俺也!” 翟周全和赵四好奇地过来围观,王大头却藏紧了死活不给他们瞧,最后实在拗不过他们,才既悲痛又委屈地露出手背来;两人好奇地看去,就见王大头的刺青已经变了,变成了一只憨态可掬地黄色肥猫,正懒洋洋地朝着他们微笑。 赵四仔细端详了一番,猛然爆出阵大笑。 “都头,你快把这仙术收了吧。”,王大头也顾不上去找赵四的麻烦,一个劲地恳求岳丘:“以后俺出去耍混,被人家看到这劳什子,莫要笑掉大牙。”,说完又嫌弃地看了眼手背上的加菲猫,满脸的生无可恋。 岳丘懒得理会王大头,顺手抓过正在幸灾乐祸中的赵四,打量几眼之后,挑了张机器猫的帖纸出来。 见岳丘拿了张蓝蓝的圆圆的小怪兽的图画页子,对着自己的额头一通比划,赵四的三魂顿时去了二魂,心惊胆战地哀求道:“都头,饶了小的吧,都头!” 这下王大头却取得了心理平衡,拍着大腿狂笑起来。 “叫什么叫,过三五天就能洗掉了。”,岳丘呵斥一声,啪地把贴纸粘在了赵四的额头上。 “真能洗掉?”,王大头蹭地跳了过来,惊喜地问道。 “想要长久也行,只要我念个咒……”,岳丘看他那猴急模样,忍不住随口逗他。 “莫念,莫念。”,王大头吓了一跳,连连拒绝。 不过赵大脚那长长的八字刺青实在难以掩盖,岳丘研究了半天还是决定放弃,于是安排他留下来看守马匹,同时留下的还有何老幺和李傻根两人;这三个人之中,何老幺稳重,李傻根老实,赵大脚机灵,凑在一起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交代妥当之后,正准备出发,却看到官道上尘烟乍起,却是一队骑兵奔了过来,从衣服来看是伪齐的哨探夜不收。岳丘不愿节外生枝,就停下了脚步,让他们先走。 没想到翟周全细看了几眼,却喊了一声:“杨小!” 这一喊把骑兵队喊了过来,为首的头领看到翟周全,满脸笑容地滚鞍下马:“秀才!” 岳丘立刻明白,这些人都是忠护军,伪装成敌人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在执行特殊任务。 “俺们负责封路,见到往西京走的就赶回去。”,杨小大咧咧地说明了他们的任务,也解开了岳丘等人心中的谜团,看来翟琮这次准备的很充分,这一仗赢面很大。 “大部队两三天就到。”,杨小热情地邀请他们:“秀才,要不跟俺们一道走?” 跟着你们混哪里会有什么功劳可言,翟周全和岳丘态度坚决拒绝了。送走这队骑兵之后,他们换上准备好的衣服,扮作采办年货的行商,向西京洛阳行去。 洛阳的城墙高大巍峨,高度五丈有余,角楼马面无不齐备,是座易守难攻的雄城。不过岳丘放眼望去,却见城墙上旗帜歪斜,对这里的军纪顿时看低了几分;等到翟周全只用几分碎银子就打发掉看门的士兵之后,他更是对这次的行动充满信心。 第五十二章 踩点 王彦派遣在洛阳城里的间谍叫做王信,王信开了家综合型客栈,前面临街的店面卖些酒菜,后面则是住宿的客房。 双方接上头之后,岳丘等人被带到后院厢房里歇下。王信是个精瘦的汉子,个头不高,眼神灵活。他笑容可掬的向岳丘行了个礼,然后问道:“不知都头这次来,却是为了何事?” “搞个大事情。”,岳丘的首要目标是帮助翟琮的军队破城,不过该怎么做却还没有头绪;次要目标是救出翟白川的家人,但是要怎么做仍然是没头绪;他的打算是见机行事,所以只能含糊其辞地回应。 没想到王信却竖起大拇指赞道:“年前和正月里衙门都不视事,各处的戒备也都松弛,正是做大买卖的好时机,岳大当家的,呃,岳都头果然高明。”,看来这家伙的出身也不是那么正经,黑话冒的那叫一个溜。 不管要做什么买卖,勘察环境都是第一要务,岳丘当即向他提出要求:“还请王掌柜带我四处走走,熟悉一下这西京城的地形。” 王信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来:“都头要踩何处的盘子?不是俺姓王的吹牛,这西京城里没有俺不熟的地方,连留守府里面都有几个要好的兄弟。”, 留守府三个字倒是提醒了岳丘:说起搞大事情来,这西京城里最大的那位不就是留守孟邦雄吗?如果搞定了这位,什么首要目标次要目标不就一揽子全都解决了么。他的脸上泛起了笑容:“那就先去城墙转转,再去留守府看看。” 作为混进城里的间谍,想要配合攻城的作战部队,能够做的事情无外乎就那么几样:刺杀守城的官员将领,烧粮仓军械库,里应外合夺取城门。其中占领城门的效果最为立竿见影,所以岳丘把第一站定为城门。 从内部观察城墙,就感觉不到雄伟的气势了,瓮城下面,是一排更加低矮的房子,王信介绍说,守城的兵丁就驻扎在这些矮房子里面。他对这一块很是熟悉,带着岳丘七拐八绕的,来到入口处,只见几个士兵正靠在墙角的草垛上晒太阳,见到王信过来,有个三角眼的汉子懒洋洋地招呼了一声:“老王。” 守城的关键从来不在城墙而在于兵备,岳丘看到这群士兵的德行,心中暗暗摇头,这座雄城过去没能挡住金兵的铁蹄,估计将来也撑不过忠护军的进攻。 “高头儿。”,王信热情地回应道,然后向他介绍岳丘:“乡下来个亲戚,俺带他来开开眼界。” 三角眼顿时扳起了脸,喝道:“窥探军机,该当何罪。”,旁边的几个家伙闻言也来了精神,纷纷嚷道:“拿下了,拿下了。”,却一个也懒得动一下。 王信笑嘻嘻地道:“拿了俺,高头儿你以后却到哪儿喝酒去。”,回头跟岳丘介绍道:“高头儿是俺那小店的常客,好酒量,好汉子!” “天天下馆子啊!”,岳丘做出羡慕的表情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应道:“难怪都说在西京当兵有钱,还是城里好。” “有个球钱。”,三角眼听到岳丘的话,像是被勾起了伤心事,恨恨地说道:“过年才发了二两银子,连睡个粉头都不够。”,他往地下吐了口吐沫,满脸愤怒:“当官的吃肉喝酒抱小娘,俺们只能吃风!” “就是,干他娘诶!”,旁边的士兵纷纷附和。 “不是说你们挖了皇帝老儿的祖坟,人人都发了财,说里面的珍珠有这么大。”,岳丘仍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双手合成个鸡蛋大的圆圈来,给这帮士兵看。 “发个屁的财!”,三角眼腾地跳了起来,叫起了撞天屈:“大头归了留守,都统、统制都藏了满屋子宝贝,就是俺们,毛都没见着一根。”,他悲愤地对同僚们控诉道:“羊肉没吃着倒惹了一身膻,连乡下都说俺们发财了,你说冤不冤?” 耳朵里装满了这些士兵的埋怨话语,两人好不容易才寻了个借口离开。王信很是乖觉,颇为积极地问道:“都头是要打城门的主意么?”,他把胸脯拍得通通响:“多了不敢说,拉百十条好汉不在话下。”,当然他也没忘了补充一句:“只要银子给足。” 所以你嘴里的好汉其实就是泼皮无赖喽,岳丘微笑着说道:“不急,再看看。” 看完城防体系,下一站就是留守府。不过王信却先带岳丘找了家字画铺子,请掌柜的帮忙写十张名刺。见到掌柜的取出张大红色的纸来,再仔细地把红纸裁剪成A4大小,岳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将王信拉到一旁轻声询问 原因倒是很简单,留守府所在的街区都是高级住宅区,邻居全是达官贵人,王信担心两人贸然前去踩点的话,太过引人注目,就打算扮作投递名刺的人,以方便行事。 名刺,兴起于汉朝末年,是世界上最早出现的名片。到了唐宋时期已经逐渐成为一种社会风气,比如说外地的官员进京的时候,就会满世界地投递名刺,类似于在聊天群里刷个图混脸熟;又比如说在过年的时候,人们也会给亲朋好友送个名刺,相当于现在的短信拜年或者微信拜年。 去官员住宅区投递名刺,应该是最不引人注目的活动了。岳丘搞明白原委之后,颇有些手痒,拿过一张裁剪好的红色A4纸来,提笔写道:文学家军事家政治家,岳丘岳远山 字如铁笔银钩,遒劲有力,岳丘越看越是满意。 旁边的掌柜不满地冷哼一声,也提起笔来,唰唰唰写下一排小字:门下小厮,然后是一排大字:岳丘;然后换了一张:渺渺小学生,岳丘;再换了一张:沐恩走犬,岳丘。 我擦,古代人都谦逊到如此地步的么,你写个‘末学后进’什么的我也就忍了。他正想说话,却被王信拉住了袖子,只好悻悻地闭上嘴巴。幸好那些恶心的谦辞都写得很小,岳丘决定一出门就统统撕掉,不然万一被保留下去,让后世历史研究者发现了,岂不是一生之耻。 第五十三章 做笔大买卖 孟邦雄的留守府,是他的官衙兼住宅,占地足有十几亩之多。整座建筑坐北朝南,结构是左文右武、前朝后寝,监狱位于东南角上,住宅位于建筑的北面。 观察的重点在于住宅区,这里全是红墙碧瓦,一派富贵气息。留守府的大门紧闭,旁边的角门开着,岳丘拿着名刺走进门房,就看到三四个仆人正围着炭盆烤火,聊得煞是开心,见到岳丘进来,为首的那位抬头瞅了瞅他手上的名刺,随意向门旁的桌子指了指,就低下头去继续刚才的话题。 桌上有个竹簸箕,里面散落着几张名刺,岳丘扫了两眼,发现抬头基本上都是些‘门下走犬’之类,于是大咧咧地把自己那张写着‘文学家军事家政治家’的名刺摆到了最上面,出了门房之后,忍不住快意地笑出了声。 两个人细细地把整个建筑看了一圈,这才打道回府;回去的路上,王信炫耀自己消息灵通,指着一间三进院子道:“这里原本住着位中丞,全家都迁去东京了。”,他挤眉弄眼地撺掇道:“只剩下前院几个看门的老头子,是个下手的好地方”。 这户人家和留守府只隔了一个街区,岳丘暗暗记住了位置 回去之后,岳丘从系统超市换出材料,制作了个飞爪来;当晚他换了身黑色的外套,来到那座中丞的宅子,悄无声息地翻墙进了后院,上了二楼,撬开某位不知名小姐的闺房,居高临下地观察留守府的房屋结构,顺便记录巡逻人员的活动路线和时间规律。 时值隆冬,没呆多久岳丘就觉得寒气刺骨,他披着被褥,又兑换了几个暖宝宝贴在身上,才算是缓了过来。严酷的天气是必须要考虑的因素,他暗暗提醒自己。 回到店里,岳丘就把大伙儿都召集起来,开会讨论行动方案。王信听说目标是留守府,兴奋地直搓手:“这买卖够劲,真要做成了的话,俺们在中原道上就是这个!”,说着他高高地翘起了大拇指。 王大头一拍大腿:“抓住孟邦雄狗贼,那是泼天的功劳,俺觉得中。” 其他人自然都是唯岳丘的马首是瞻,只有翟周全稍稍劝了一句:“会不会太过冒险?”,岳丘笑道:“富贵险中求,再说了,只要准备充分,其实也没有多少风险。”,他拿出一张纸来,画出留守府的建筑示意图,指着西北角道:“我们从这里进去。” “怎么进?”,王信看着图,回想一番之后问道:“那墙怕不有丈二高,不好翻。” “我自有办法。”,岳丘大包大揽道,手指继续在纸上巡梭:“过了角门,拐两个弯就是主卧。” 作为洛阳城的最高行政军事领导,孟邦雄的私生活自然不是什么秘密,他的妻子家人都留在了老家潼关,孤身一人来这里上任;而且这人虽然既爱财又贪杯,却不好色,所以没有纳妾,那么睡觉的地方一定是在主卧。 “房门怎么办,踹开么?”,翟周全见岳丘的指尖停在主卧的位置不动,就开口问道。 这是个好问题,岳丘把目光转向地头蛇王信,正要让他推荐个有胆识的专业人士,谁知王信满脸自豪地拍着胸脯说道:“这个俺最在行,交给俺吧。”,说完却叹道:“可惜俺师傅不在,不然借他的八宝如意勾来用,办事就麻溜多了。” 八宝如意勾?这名字听起来就高大上,却是个什么宝贝? 王信得意地解释道:“这八宝如意勾啊,是用天外陨铁炼出来的,要它软就软,要它硬就硬,要它弯就弯,天下绝没有捅不开的门栓。” 众人听得两眼发光,无不心驰神往,只觉得这宝贝当真是做没本钱买卖的妙物。只有岳丘大致猜到王信说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当下装作在包裹里面翻捡,就从系统超市里兑换了截铁丝出来,递过去给他:“这个能不能用?” 王信惊奇地接到手上,弯弯戳戳的摆弄几下,顿时大喜道:“原来都头竟然是门中高人,失敬失敬!” 赵四笑道:“可不敢乱说话,我们都头是神仙弟子,比你们门中高人要高多了。” 王信连连摇头,却也没再多问,他急不可耐地把铁丝弯出个勾来,说声“让俺试试”,抬脚往外便走。王大头跟了上去,关门落闩,然后在门板上敲了两下道:“好了!” 岳丘等人定睛向门闩处看去,只见那根铁丝从门缝里伸了进来,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准确地找到了销栓,然后就听到咯噔一声轻响,销栓被拨到了一边;铁丝随即换了位置,勾住门闩慢慢地往旁边带去,不多时王信就推门走了进来,见大伙儿都盯着他看,脸上不禁泛起了得意的笑容。 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岳丘发现了如此人才,心中大定,着实表扬了王信一番。王信是个不禁夸的人,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捞偏门的经验分享出来,说得口沫飞溅。岳丘笑嘻嘻地在边听边记,末了总结道:“我们需要桐油。”,王信马上回答:“有。” “细绳和粗布。” “也有。” “短刀匕首。” “都有。”,王信说完,郁闷地埋怨道:“合着家伙都是俺来出。” “这些小钱计较什么。”,岳丘笑道:“留守府有的是金山银山。”,王信大力点头,眼睛锃亮。 还有暖宝宝,岳丘给每人发了六片,要他们出发前贴在身上,说是可以御寒,众人满是好奇地接了过去,仔细收好。只有王信以前没有见识过岳丘的神通,满不在乎地往桌上一丢。 当下分派了开门的、捆人的、放风的等等各路职责,商定了行动计划之后,大家好好地饱餐了一顿,各自闷头睡觉,准备晚上就行动。 三更半夜是杀人放火最好的时候,王信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抄手,众人嘻里呼噜地吃完夜宵,换上黑色短装,带上短刀匕首、细绳粗布、桐油火种这些作案工具,上下收拾利索,蹑手蹑脚地走出客栈。 此时繁星点点,北风呼啸,王信打开房门,刚探出头去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颤声骂道:“贼老天,真特娘的冷。” 岳丘奇道:“我给你的东西,御寒用的那个,你没贴么?” “那玩意有个鸟用,俺还是加件袄子吧。”,王信随口答道,抬头却看到岳丘凌厉的目光,慌忙笑道:“这就贴,这就贴。” 等他贴完了之后,大惊小怪地直嚷嚷:“真是奇怪,手脚都暖哄哄的,这下干活麻溜多了。”,然后腆着脸向岳丘做了个揖道:“难不CD头真是神仙弟子?身上恁多宝贝。” 岳丘笑而不语。 第五十四章 夜探留守府 昨晚岳丘已经查看清楚,过了三更之后,巡逻的兵丁就消失了踪影,不知道躲到哪儿避寒去了;而打更的更夫则是一个时辰才出现一次,所以他们有足够的行动时间。 今晚的状况也是如此,一路顺利地来到了留守府的外面,岳丘从包裹里取出飞爪来,悠了几圈掷上了墙头,他使劲拉了拉,确定挂得牢固,就当先爬了上去。 众人进得庭院,就直奔主卧而去。到了门前,就见王信先取出桐油灌进门轴处,这是为了防止开门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音;然后他又取出铁丝来,稍作拨弄,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大门。 李三儿和周小七留在外面放风,其他人一拥而入,却见这个主卧竟然还是个套间:外面摆着两张小榻,睡着两个侍女;里面的大床上面,一个肥头大脸的中年男人正扯着震天响的呼噜,屋子里面满是酒气,显然喝了不少。 赵四一拉王大头,抽出匕首向小榻走去;岳丘见状皱起眉头,不过这时候也不能开口出声,只好放弃了阻止的想法,跟着王信走向大床。 就见王信伸手捏住那人的双颊,那人就张开了嘴巴,旁边的翟周全顺势塞了块布团进去;岳丘轻轻地掀开被子,和翟周全每人按住一只胳膊,而王信则掏出绳子,三下五除二把那人捆了个结实;等他一套动作做完,那人却还睡得像死猪一般,犹自欢快地打着呼噜。 制住此人之后,岳丘送了口气,走到外间一看,那两个侍女已经悄无声息地香消玉殒了,赵四和王大头还得意洋洋地盯着岳丘,一幅等待表扬的模样。 你们这两个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活该到现在还是单身。岳丘走到他们面前,低声问道:“你们认识孟邦雄不?”,王大头愣了一下,指着大床上的胖子道:“那不就是吗?”,岳丘骂道:“不找人认认怎么放心,偏你们手快。”,王大头抓着脑袋,缩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于是来到西厢房,如法炮制地打开了房门,和主卧的格局一样,外间也是两个侍女,里面大床上面却躺了个女子;这次岳丘亲自带王大头和赵四去对付外面两个,想着正好试验刚学会的手法,可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眼前的侍女睡得很浅,岳丘刚走过去就看到一双圆睁的双眼,见她张嘴欲乎,岳丘条件反射地扑了上去,一手捂住嘴巴,另一手抓住后脑,然后双手一拧,解决了这个隐患。 他懊恼地抬头向旁边看去,就看到王大头也刚刚丢掉手上的尸体,脸上一副‘跟你学的’的表情;岳丘满心郁闷地走进里间,却见王信已经堵住了那女子的嘴,捆上了手,而他自己的手则正伸进被子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没一会那女子竟然娇哼起来,被面也荡起阵波浪来。 这是色狼遇到了浪女啊,可是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真是猪队友。岳丘大步走上前去,刷地掀开被子,就见这鸟人的双手一上一下摸得正欢,而那女子虽然酣眠未醒,却显然很是享受,随着王信的动作起伏不已。 见岳丘怒目而视,王信尴尬地干笑两下,连忙把她的双腿捆上。然后弓着身子凑到岳丘旁边,讨好地问道:“都头,这货真骚,肯定够劲,你要不要尝尝?” “等破了西京城,金银美女要多少有多少。”,岳丘低声喝道:“现在给老子收敛点,不要坏了老子的事!” 王信不敢回嘴,点头哈腰地退到一边。此时那女子被他们的动静所惊醒,她刚刚作罢绮梦,睁眼却看到床前站着几个黑衣大汉,强烈的反差感让她惶恐地挣扎起来;岳丘一个手刀将她劈昏,示意大家再去下一个房间。 忙活了大半夜,他们终于完全占领了留守府的后院,此时远处隐约传来雄鸡打鸣的声音,只是冬季夜长日短,天色还是黑黢黢的。 孟邦雄睡得正香甜间,觉得额头脸上凉飕飕的,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还没睁眼就觉得头疼欲裂,知道这是宿醉的后遗症,正要唤人上茶,却突然发现嘴巴被堵住了,又发现手脚都动弹不得,顿时连酒都吓醒了一半,他腾地睁开眼来,看清楚周围形式之后,心中霎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禁连叫背运。 岳丘拿冷水浇醒孟邦雄,用匕首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脸庞,冷冷地说道:“孟留守,只要你乖乖配合,我就放开你,听懂了点点头。” 孟邦雄心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连忙点头不迭。 岳丘挥了挥手,王大头就上前解开孟邦雄嘴上的细绳,掏出他口里的布团,孟邦雄干咳几声,看着岳丘问道:“壮士所为何来?”,岳丘见他刚醒的时候还有些紧张表情,转眼间就安之若素了,不觉有些欣赏他的胆量;转念又想这家伙连老赵家的祖坟都敢挖,胆子怎么会小,也就释然。 “第一件事情,我要翟白川的家人。”,岳丘竖起了一根指头。 “天亮我就放人。”,孟邦雄毫不犹豫地答道。 “第二件事情,我要黄金千两。”,岳丘又竖起了一根指头。 “换成白银如何?”,孟邦雄苦笑道:“仓促间哪里去寻这许多黄金,白银倒还凑手。”,他心里打着小算盘:这帮人如果带着万两白银上路,速度无论如何也快不起来,等到脱身之后也方便追捕。 “白银也可以。”,岳丘答应了他,再竖起第三根指头:“第三件事情,就是要请孟留守送我等出城。” “这个。”,孟邦雄开始讨价还价了:“可否通融一二。”,他斜眼瞄了瞄陷入耳根的匕首,苦着脸道:“若是壮士到时候不放人,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关头还敢讨价还价,岳丘都要佩服这个盗墓贼了,于是收起匕首笑道:“那留守便把知州和通判骗来府上,用他们两个抵换你一人,如何?” “不成!”,孟邦雄脱口而出,随即醒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压低声音哀求道:“壮士再减些价吧,不然我便是逃得性命,皇上也饶不了我。” 再减些价?你当这是在菜市场么,岳丘差点笑出声来。他努力板着脸道:“那就换成三军统制吧。”,说着突然倒转匕首,重重地砸在孟邦雄的小腹上:“这是底价,再没得商量。” 第五十五章 三日断肠散 孟邦雄眼珠乱转,正在想如何措词,却眼看这匪首端了碗水放在他面前,又掏出个药丸丢了进去,转瞬间就见那水扑腾起来,气泡嗤嗤乱冒,颜色也变成殷红,把他着实吓了一跳,心想只怕砒霜鹤顶红也没有如此强的药性,正惴惴不安间,就被那匪首伸手捏住脸颊,把水往嘴里灌去;孟邦雄心头亡魂大冒,死命挣扎,却哪里挣脱的掉,被囫囵灌了大半碗进了肚子。 岳丘亲自动手喂孟邦雄喝下草莓味的泡腾片,等他结束了咳嗽,才冷冷地说道:“此药唤作三日断肠散,三天之内不服解药,便会肝肠寸断而死。” 孟邦雄刚才挣扎间倒也品尝了点药水的味道,酸酸甜甜的很好喝,心里却在寻思:人说良药苦口,这药滋味爽口那是必定有毒,他越想越怕,就觉得肚子也渐渐疼了起来,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耳边还听到那匪首在阴恻恻地说着:“上一个死于三日断肠散的人,整整疼了七天七夜,自己把自己的全身上下都抓烂了,最后实在熬不过去,拿刀摸了脖子,他亲爹亲娘收尸的时候,都分辨不出死的是谁。” 这边厢岳丘愉悦地抄袭古龙小说的情节,那边厢孟邦雄的脑门上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旁边的王信见状提醒道:“都头,你看他那模样,是不是药性提前发作了?” 不会吧,难道这家伙VC过敏不成?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症状啊,难不成是被我吓的?岳丘连忙话锋一转:“不过这药三天之后才会发作,而且只要在三天之内服下解药,我就包你无疼无灾,长命百岁。” 听他这么一说,孟邦雄才觉得肚子里面好过了些,呻~吟着问道:“壮士,你可千万不能食言啊!” “放心吧留守大人。”,岳丘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俗话说低头不见抬头见,俗话又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俗话又说赠人玫瑰…哦这么说吧,我要是想害你的话,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岂不爽快,又何必浪费这价值千金的祖传秘药?” 这些话听起来就很有道理了,孟邦雄已经猜到来者是忠护军翟家的人,他认为自己和翟家其实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打来打去的都是各为其主,没打之前相处的还蛮好;再说了,这年头谁不要留条后路啊,说不准哪天双方还会变成同事呢,所以对方要钱要人却没有要命的理由。想通了这点,他的精神就振奋起来,挣扎着坐直了身体:“那还不给我松绑,随我出去议事。” 柳师爷早上睡到自然醒,施施然来到留守府签押房安坐,虽然年节将至,衙门已经不再办公,但他领的是孟邦雄私人发的工资,所以还要来帮忙处理老板的私人事务,比如说送礼、送谁、送多少-话说这个时候反而比平时更忙。刚进签押房他就吃了一惊:老板竟然比自己到得更早,正在和几个黑衣男子叙话呢。 见他进来,孟邦雄随意指着一个高大的汉子说道:“这几个是翟家的,要赎人回去过年。”,柳师爷自然知道老板和翟业之间的谈判,闻言大笑:“怎么拖到现在,要是早几天来的话,如今人已经到家了。”,老板赶在年前赚了一票,自己肯定有分成,所以他的心情变得愉快起来。 孟邦雄面无表情地摆摆手,吩咐他道:“先生去把人提出来交给他们,再开个条子放他们出城。”,柳师爷喜滋滋地应了,刚要转身,又听老板说道:“再把孟远,孟庭伟跟周佳三个兔崽子叫来,说本官新得了件宝物,给他们开开眼界。” 柳师爷听见宝物二字,就涎着脸道:“东家也给学生开开眼吧。”,孟邦雄嗤笑一声,拿眼睛看向岳丘,岳丘见状,从怀里抽出把刀来托在手上,柳师爷抬眼望去,只见这刀长约尺半,通体翠绿,怕不是全由碧玉雕刻所成,刀柄刀脊上还镶嵌着排红色宝石,果然是绝世的宝贝。他笑着向孟邦雄拱手道:“学生先向东家道贺了。”,见孟邦雄像是不欲多言的样子,马上说道:“学生这就去办事。”,随手从桌上取了张纸来,唰唰唰写了份出城证明,再取了个章盖上,出门向大牢行去。 翟周全、王信和周小七三人赶忙跟上,按照计划,他们将先行把翟家的人带到客栈,两只人马会在那里汇合。 孟远听到领导兼族叔有请的消息,心里不禁打起了算盘:这老大该不是又借个名目要礼物吧,上次掘皇陵自己昧了点好东西,是不是挑两件送过去呢?可是这次送了之后,没几天又要送年礼,最后想想还是肉疼,决定去了之后只用嘴巴送祝福,其他啥也不给。 来到留守府的签押房,打眼就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不知怎地孟远看这厮特别不顺眼,觉得脸上的伤疤都在隐约发痒,他抽抽鼻孔,狠狠地瞪了那家伙一眼,才大声向孟邦雄道贺:“恭喜叔父!” 刚站直腰就见那个惹厌汉子来到近前,孟远鼓起眼睛正要呵斥,却赫然感到前腹后腰处都被硬邦邦的东西顶住,当下不敢稍动,盯着孟邦雄哀求道:“留守饶命,属下不合私藏…”,话没说完,嘴巴里面就被塞进个布团,只剩下鼻孔唔唔做声。 李三儿把孟远五花大绑,打晕了扔到屏风后面;不多时另外两个统制和师爷前后脚进来,都被如法炮制,捆了起来。 孟邦雄见岳丘舒了口气,心里也松了口气,笑着问道:“壮士,这解药该把我了吧?” 岳丘满脸笑容地走过去,一掌切在他的脖颈处,将他也劈昏过去。 “绑起来。”,行动接近尾声,岳丘有条不紊地发布撤离的命令:“狗子去套车,大头把这狗官背去车上,赵四带人去备马。”,给所有人都安排好了活计之后,他宣布自己也没闲着:“我来收拾善后。” 善后云云,其实是给系统喂食的借口。岳丘拧断了四个俘虏的脖子,先把签押房里的东西收了个精光,然后将留守府里每个房间都过了一遍,直如蝗虫过境般,很快就集满了十万个物质点,将系统升级到了百货商场;下一个级别是综合型市场,需要一百万点。 第五十六章 连升三级 俗话说杀人放火金腰带,岳丘这次劫匪之旅收获的盆满钵满,心里大为得意。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他发现在收取了五张床之后,就再也没法收取床具了,发生同样情况的还有桌子和椅子。 ‘解说员,这是怎么回事?’ 随着岳丘逐渐融入这个社会,系统解说员已经很少冒泡了,这次岳丘主动问起,沉寂已久的它才发出声音来:‘同样种类的物品只能收取三件,一件是展品,两件作为备品’ ‘啥意思?’,岳丘被它绕糊涂了。 ‘拿床来做例子吧,罗汉床是一个种类,架子床是另一个种类,而每个种类的床只能收取三件。’ ‘什么破规则!’,这下升级的难度又加大了,岳丘郁闷地抱怨道。 ‘规则的解释权归制作者所有。’ 我晕,天下的垄断服务商怎么都是同样的嘴脸啊。对了还有一个问题,刚才提到的展品和备品是个什么意思? ‘这是程序定义的名称,请向制作者查询。’ 好像你说过制作者老早就死掉了吧,找个毛线啊。岳丘正要结束对话,突然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来:他已经收取了十几具尸体了,远远超过了三个的上限值,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人和马的上限是五千。’ 岳丘表示了解,同时心中不期然地升出别扭的感觉来,虽然不知道系统所说的‘展品’二字,和自己所理解的展品是不是一个意思,但是把人和展品联系起来,让他觉得非常的不舒服。 可是不舒服也没地方投诉去,岳丘收拾心情,带着小分队来到客栈,汇合了王信等人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奔向城门。 翟家的十几个人气色还不错,看来孟邦雄倒没有虐待他们。为首的叫做翟耀宗,是翟白川的长子,他已经听翟周全大致介绍过岳丘的过完事迹,知道岳丘是自家父子二代的救命恩人,因此对岳丘连连感谢,表现的十分亲热 波澜不惊地出了城门,众人不敢稍歇,一口气赶到了十里亭,无巧不巧的,他们再次遇到了杨小的骑兵队伍。 “大部队什么时候到?”,岳丘顾不得寒暄,劈头问道。 “估摸着要到酉时了。”,杨小狐疑地打量着翟家的那些人,反问道:“听说岳都头跟秀才进了趟城,这些是抓的肉票么?” 岳丘懒得计较他的酸话,一把扯开车帘道:“确实抓了个肉票,最大的那个。” “最大的,谁啊?”,杨小策马过来,瞅了眼车里,随口说道:“这么胖,确实是个肥羊,岳都头这次收获不小啊。”,旁边的龅牙骑兵凑趣地笑了起来,阴阳怪气地说道:“等赚到钱别忘了分润点给弟兄们。” “是西京留守孟邦雄。”,翟周全扯了下杨小的袖子,低声说道。 “孟~!”,杨小吓了一跳,滚鞍下马,呲溜冲进车里,看了半天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孟邦雄,伸出脑袋急切地问翟周全:“真的是那狗贼?” “这种事能乱说吗?”,翟周全没好气地回答,催促他道:“快回去禀报吧,请镇抚使带兵尽快赶来。” “这就去。”,杨小腾地跳下马车,再腾地跳上马匹,又招呼翟周全道:“秀才,你跟我一道走吧。” 翟周全看着岳丘道:“都头?”,岳丘微微点头:“快去快回。” 杨小在马上向岳丘抱起双拳:“岳都头,厉害,名不虚传。”,回头吩咐自己的手下道:“你们留在这儿,听岳都头的指挥。” 岳丘抱拳回礼,仍然叮嘱道:“快去快回。” 翟琮调集了所有的骑兵部队,中午时分,忠护军的大旗就出现在了洛阳城外。 惊慌失措的守军疯狂地敲着铜锣,敌人大兵压城的情报一级一级地往上汇报,然而却迟迟没有命令传下;很快在将领和士兵们之间就传遍了最新消息:留守和三个统制,特奶~奶地丢下弟兄们跑了! 群龙无首,军心涣散,巍峨的西京城墙被忠护军一鼓而下。 翟琮志得意满地骑在马上,缓缓地进入西京城门,身前是旌旗招展,身后是刀枪如林;脚下这座雄伟的城池,是他生平最大的权力和最大的功劳。 这时奔来两个举着三角小旗的小校,大声禀告:“报镇抚使,伪齐通判带着官儿跪在衙门外面投降,指挥使请示咋办?” “等我到了再说。”,翟琮满脸带笑的回答,小校应了句‘得令’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几骑快马疾驶而至,领头的骑兵气喘吁吁地报告:“镇抚使,伪齐的先锋将董先,他想带部队投降俺们,俺把他派的人带来了。” “哈哈哈。”,翟琮猛地爆出得意地大笑,看着那个使者说道:“回去禀报你家将军,到时候我会出城十里相迎。” “恭喜镇抚使!”,跟随在他身后的翟柱石大声道贺,然后压低声音问道:“镇抚使,如何处置岳丘那厮?” “升他做军指挥使。”,翟琮眼都不眨地回答,看到翟周全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脸上现出揶揄的笑容来:“皇上赐了李横一百多张空白告身,我却是一张也没有,所以只能让他去临安流铨走程序了。顺便还能给我递送捷报,找皇上讨点赏钱。”,他向浩浩荡荡的队伍虚挥马鞭:“给这厮个肥差,运气好还能参见龙颜,可是祖坟冒青烟才能有的福气。我要让投奔我的人都知道,我翟某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可是等他回来之后呢。”,翟柱石疑惑地问道:“此人确实有些门道,去了趟太行山,不但收服了周全那酸秀才,连王都统也被他唬住,特意写了封书信过来说好话。” “呵呵。”,翟琮骄傲地笑道:“那时候我已经收复汴京,有地盘就有兵丁,忠护军扩成十个厢也并非难事,便给他领一个军又如何。”,他拍了拍翟柱石的肩膀:“上位者当有容人之量,此人若真有几分才华,我自然要用。” “大兄英明。”,翟柱石眨巴着眼睛,大声赞道。 翟琮仰天长笑,他踌躇满志地将眼光投向东方,那里友军李横的部队,还有有神京故都,如果能够顺势收复汴京的话,更将给他带来无比的荣耀和辉煌。 第五十七章 大预言术 当岳丘得知自己连升三级的时候,差点以为翟琮被自己用真诚说服了;又听说被安排到首都出差的时候,心里想的不是公款旅游,而是仍然没兵可带,于是心中了然。 不过这也不算是坏事,虽然目前忠护军的形式一片大好,上上下下都憋着劲要收服汴京,可是岳丘却清楚地知道,终南宋一朝,宋军也从来没有收复过开封城,因此他合理地推断出忠护军最终一定会失败。 自家既没兵又没权,所以岳丘压根就没有力挽狂澜的打算,因此去首都其实是件好事,一来可以避开注定遭遇的败仗,免得在兵荒马乱间莫名丢了性命;二来让自己的职务得到官方认证,以后招兵买马也有了大义名分,因此他平静地接受了出差的安排。 岳丘连升三级,提挈赵四和王大头跟着升做队长,其余七个人军使的职务也转了正,惹得李山羡慕不已:“姓岳的你两年不到,就当上军指挥使了,真是直娘贼的。”,他的食指使劲地朝岳丘点着:“你要是再跟俺说什么英雄那个啥,俺就揍你娘的。” “英雄无用武之地,怀才不遇。”,赵四笑嘻嘻地提醒道。而王大头也咧着嘴巴凑了过来:“师傅,俺也升官了,俺当兵也才一年呢!” 李山抬腿就赏了他一脚:“你小子全是沾岳老弟的光,就像那个鸡啊狗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赵四连忙补充,说完之后恍然发现自己好像也在这个鸡啊狗的范畴之内,郁闷地砸吧几下嘴巴。 “鸡犬升天。”,李山捅了捅岳丘的胳膊:“这下你有仗打了。”,他指向东方:“镇抚使肯定要打东京。” “还是没得打。”,岳丘摇头苦笑:“镇抚使说要先让皇帝老儿盖章批准,我这个指挥使才算数,不然不让我带兵。”,他叹了口气道:“所以我还要去一趟临安。” “直娘贼的,去临安你还叹什么气。”,李山一眼就拆穿了岳丘的伪装,“俺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去呢!” “惺惺作态!”,这次赵四不等师傅拽文,自行跳了出来,估计也是看不过去岳丘的装模作样。 王大头羡慕地增大了双眼,拉着岳丘的袖子央求他:“都头,呃,指挥使,带上俺吧。” “我去跟镇抚使说吧。”,岳丘笑道:“只要镇抚使不反对,我就没问题。”,说着他把目光转向了赵四,这小伙算是半个文化人,出门在外应该是个好帮手。 却见一个粗壮的身体挡在了赵四前面:“直娘贼,姓岳的你拐了俺一个徒弟还不够?!” “我留下来帮衬师傅吧。”,赵四从李山身后探出头来,向岳丘说道,然后拍了拍王大头的肩膀:“这次你去,下次就轮到我了。” “中!”,王大头喜笑颜开。 “你师傅根本用不着帮衬。”,岳丘佯做不满地抱怨道:“敌人没几个硬茬,听说有个叫董先的都投降了。” “董先这鸟人啊。”,李山满脸不屑:“本来是俺们这边的,后来跟那谁闹翻了,就投降了伪齐。”,他抓了半天脑袋,还是没想起‘那谁’到底是谁来,“听说是这次刘豫派他当先锋,这鸟人怕死,又叛变过来了。” 果然汉奸都是墙头草,看见形式不妙就到处乱倒。岳丘对中原的混乱局面又多了几分认识,他低声对李山师徒等人说道:“打汴京可能会有波折,你们千万小心。”,然后拍了拍赵四的肩膀:“你小子放机灵点,提醒你师傅别光顾着埋头冲锋。” 李山瞪大了眼睛就想叫出来,赵四连忙抱住他的胳膊:“师傅,可不敢乱出声。”,接着紧张地向岳丘低喝:“指挥使,这话可不敢乱说,传出去不得了!” 岳丘抓住李山的胳膊,看住李山的眼睛:“这话确实不能乱传,我也只说一遍。”,他随即把目光转向赵四:“你信不信我?” 赵四是最早跟着岳丘的人之一,不止一次见识过对岳丘的种种神异之处,闻言只踌躇了片刻,便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信。” 这一趟的临安之旅,岳丘肩负着三个任务:给忠护军报功,给翟琮讨赏,给自己要官;不过在去临安之前,他却还要先去一趟颖昌。 友军李横的部队已经占领了颖昌,所以翟琮派了使者去讨论两只部队的合作问题;之所以把岳丘也派过去走上一遭,是因为那边有个岳丘的好朋友,李重阳,有熟人好办事么,这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李横膀大腰圆,身材魁梧,一看就是个粗豪的汉子。让岳丘惊异的是,在招待晚宴上,竟然还有十几个女人唱歌跳舞,斟酒助兴。李横发现了岳丘流连的目光,大方地笑道:“看中哪一个,只管拿了去。” 这个就不必了,岳丘连忙婉拒,心里不由得想起以前李山对于李横的评价来,这确实是一只土匪部队。 “跟我那腐酸六弟一样。”,李横也不强劝,随口抱怨道:“你们这些文人,就他娘的不爽利。” 他的穷酸六弟就是李重阳,职务是勾当机宜文字,也就是李横的秘书长。两个被点名批评的人相视苦笑,却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自豪。 “人生自古谁无死。”,李横继续说道:“这诗好,说到我心坎里面去了”,他仰头灌下一大碗酒,舒服地打了个酒嗝:“人他娘的迟早要死,不乘活着的时候好好乐乐,就他娘的亏了。” 我去,我这诗还有下一句啊,你他娘的断章取义,生生把我这爱国励志的诗篇变成了贪图享乐的格言,难道你也是穿越过来的,前世是个BBC的记者么? “回复你家镇抚使,完颜宗弼出兵了。”,李横继续打着酒嗝,向忠护军的使者说道:“他再不来跟我会和,等我灭了完颜,占了汴京,他就连汤都喝不到一口。” 这是同意结盟的意思了,忠护军的使者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对李横连连恭维。 李横显然十分受用,不禁哈哈大笑:“南边的那些文人,还说我是盗贼匪军,哼!”,他随意丢下酒:“收复汴京的还不是我这匪军。”,他越说越是大声:“还要收我们武将的兵权,难道靠文官用嘴皮子去打汴京么!” 他踌躇满志,就像已经把汴京踩在脚下一般。 第五十八章 发财 收兵权是什么意思,李横这话有隐藏信息啊,难道皇帝老儿要跟北宋一样,用文臣领兵? 岳丘看着醉醺醺的李横,满脑袋都是问号。 忠护军的使者完成任务之后,告辞回去了;但是岳丘却被李重阳强却留下来,要和他谈诗论文,岳丘不好意思却他的面子,只好多住了几天。 李重阳对岳丘是真心相交,所以总是劝岳丘跳槽,提出了的理由却让岳丘觉得很耳熟:“镇抚使不日便将恢复神京古都,此乃不世之功,你我岂能错过。”,然后又说:“镇抚使手头便有空白告身,尚有若干文职,我可以为为远山谋之。”,在说起‘文职’二字的时候,李重阳特意加了重音,以示强调。 岳丘当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心中不禁苦笑,现在是乱世,拳头大的才是老大,老兄你那文贵武贱的思想该变变了。 虽然岳丘一门心思走武将路线,但是也不想要做李横手下的武将,因为这只军队给他的印象实在太差,所以他的脸上做出严肃的神情来:“小弟素来奉行忠义二字,李兄好意心领了。” 李重阳觉得很可惜:“良禽择木而栖……” “李兄不必多言。”,岳丘断然拒绝。 “好吧。”,李重阳无奈地摇头:“且论诗词。” 岳丘却没接诗词的茬,八卦满满地问起收兵权的事情,李重阳也是个好为人师的性子,当下便仔细为他分说。 原来两年前,有位叫做汪藻的翰林学士上书提起这件事,他是这么说的: 自古以兵权属人久,未有不为患者,盖予之至易,收之至难,不早图之,后悔无及……今诸将之骄,枢密院已不能制,臣恐贼平之后,方劳圣虑……以渐稍诸将之权,此万世计也 意思是再不把军权收归中央,这些带兵的以后会造反,皇帝你看着办吧 宋朝文官领军的制度,是基于对唐末藩镇割据的恐惧,因此汪藻和他身后的文官集团,提出这样的建议十分正常;在岳丘看来,军队国家化当然很合理,没毛病。 可是武将们却不这么想,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从武将的角度来说,文官的做法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抢蛋糕、摘桃子,不能忍。所以就有了长长的辩驳书: 今日误国者皆文臣。自蔡京坏乱纪纲,王黼收复燕、云之后,执政侍从以下,持节则丧节,守城则弃城,建议者进讲和之论,奉使者持割地之说,提兵勤王则溃散,防河拒险则逃遁。自金人深入中原,蹂践京东、西、淮南之地,为王臣而弃地、弃民、误国、败事者,皆文臣也;间有竭节死难,当横溃之冲者,皆武臣也。又其甚者,张邦昌为伪楚,刘豫为伪齐,非文臣谁敢当之。 意思就像李横说的那样,文臣既没有能力又没有节操只会嘴炮,打仗还是要靠武将,所以要对武将好点。 最后这件事情不了了之,皇帝虽然是在和稀泥,但是从最近的行事来看,他有选择性地采纳了双方的部分意见。一方面是加强中央军的后勤,打造强军,比如说岳飞的神武后军那种部队;另一方面也提高了武将的地位,比如说去年出现的‘文武同席’,武将可以和文官坐在一起吃饭了。在岳丘看来这实在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当时路边社评论员的看法是:诸将便衣密坐,视大臣如僚友,阶级之法废矣。可见这算是一项极大的变革。 听起来临安城里的那位皇帝,所作所为都很正常啊,岳丘听着这些轶事,心里暗自疑惑,那家伙最后怎么会变成昏君的呢? 留在颖昌的最大收获,不是跟李重阳的交流,而是城里丰富的物资。 李横军确实纪律败坏,颖昌城内残破不堪,百姓纷纷出逃,说是十室九空也不为过。所以岳丘在闲暇的时候,就去那些无人的宅院里面搜刮系统需要的物资,荷包赚得鼓鼓的。最大的一单是在城内的昌信寺,庙里的僧人全都逃散一空,岳丘轻松地顺走了大殿前的铜钟和正殿里的佛像。 要怪就怪李横吧,岳丘合十祷告,千万别怪我,阿弥陀佛。 颖昌真是个好副本,让岳丘颇有些乐不思蜀,所以顺水推舟地多留了几天;却没想到这一留,就遇到了场大战。 这一日李横擂鼓聚将,李重阳匆匆地出门开会,回来之后满脸喜色:“一雪前耻,便在今朝。” 原来金兵和伪齐的联军到了颖昌城外五十里,这是敌人在河南地面上的全部主力,如果宋军能够击败这批部队,那么整个河南省就再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力量了。所以镇抚使李横已经决定与敌决战,破敌之后追亡逐北,一鼓作气杀往汴京。 “敌军主帅是完颜宗弼。”,李重阳兴奋地说道:“或杀或擒,都是不世之功。” 完颜宗弼是靖康之耻的罪魁祸首之一,难怪李重阳口口声声说要雪耻。 岳丘更加熟悉的是完颜宗弼的另一个名字:金兀术。不过说来惭愧,岳丘对他的了解全部来自‘说岳全传’这本书,根据书上的记载来看,这家伙完全就是个野怪,曾被不同的宋朝将领拿来刷经验掉金币,是战斗力小于五的渣渣。但是在亲身经历了太行山一役之后,岳丘对于金军骑兵的厉害有着充分的认识,而另一方面,根据这几天对李横部的观察,让岳丘对于这场战斗的前景有些担忧。 李重阳敏锐地观察到了岳丘的表情变化,就笑着说道:“我军挟连胜之威,士气旺盛,焉有不胜之理?” 这番话其实没什么说服力,不过岳丘来自于士气加成MAX的部队,所以倒也部分认可他的观点。难得有观摩大规模冷兵器战争的机会,所以岳丘主动留了下来,跟在李重阳身边观战。 第二天,金兵的前锋部队就出现在了颖昌城外,双方的游骑在城下激斗了一场,李横军的骑兵有城墙上的弓箭手支援,获得了战斗的胜利,把敌人远远地驱赶开去;而金兵的主力部队则在城外安下了营寨。 第三天一大早,颖昌的城头就响起了战鼓声,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先是大队骑兵冲出城外,接着就是蜂拥而出的步兵,跟着一面面旗帜通过城门,在城外的空地上粗粗地摆出个方阵来,踏步向前行去。大军正川流不息汇入的方阵之中,整个方阵在骑兵的带领下,不断地往前蔓延,就像汹涌而去的滚滚洪流,要摧毁对面的营地。 第五十九章 铁浮屠 李横站在高高地帅台之上,不停地发布命令,手下根据他的命令,或是升起旗帜用旗语传递消息,或是派出背插双旗的令兵,送出指示。 金兵那边也发现了宋兵的动静,营寨中号角声不断,旗帜逐一竖起,随即大队人马从营地开出,摆出阵势来准备迎战;只见步兵在中间,而骑兵散布在步兵的两侧和身后,乍一看过去,骑兵就像个钳子般,把步兵夹在当中。 “金贼的阵势倒也奇怪,李兄可看出门道来?”,岳丘研究了半天也没搞懂那个钳子阵有什么奥秘,于是低声向身边的李重阳问道。 “步兵都是伪齐的军队,金狗这阵势,无非以之为前驱尔。”,李重阳嗤了声道:“为虎作伥,咎由自取。” 原来这些步兵是被逼着做炮灰啊,岳丘这才释然,谁让你做汉奸呢,活该落得炮灰的下场。 双方军阵逐渐接近,在距离百步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停下来整队,不多时整队完毕,就听得鼓声震天般地响,旗帜遮天般地舞,宋兵齐声喝着‘万胜’,向前杀去。 对面的汉奸部队似乎被吓破了胆,走了两步就慌忙放起箭来,黑压压地箭雨遮天蔽日,威势惊人,可惜宋军远在射程之外,离落下的弓箭还有二三十米远呢。 这是何等我擦的军事素质,岳丘知道金兀术的手下很渣,却也没想到会这么渣。但是不合理啊,如果说金兀术这么渣的话,南宋怎么被灭掉的,我穿的是正史,不是抗日神剧好不好! 见到岳丘诧异的表情,李重阳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伪齐的朱,刘,楚三位统制已经暗中投靠了我军。”,他得意地看着岳丘由诧异转为震惊,接着道:“接战之后,这几只部队就会反卷而回,冲乱金贼骑兵的阵势,我军乘机掩杀,当是有胜无败。” 原来如此,岳丘恍然大悟,这些就是和董先一样的墙头草,看到形式不妙就向宋军这边倒过来了,随即他有些同情起可怜的金兀术来:这次被又要被刷经验了,不过反正你过去在黄天荡被韩世忠俩口子刷,以后会在朱仙镇被岳飞刷,刷着刷着就习惯了,节哀吧您哪。 果然如同李重阳所言,双方接战之后,其实还没有接触,伪齐的军队就调头往回冲去,戴着红巾的督战队还没扬起刀呢,就被杀戮殆尽。 叛徒们为了证明自己对新主子的忠心,往往比敌人更加凶狠;这些军队和他们古今中外的同行们具有同样的品质,所以刹那间就冲散了伪齐部队整个阵势。 没有悬念了,岳丘和李重阳相视而笑,而旁边观战的幕僚们,已经抑制不住地发出了欢呼。 这时就听到金兵的大旗处响起急促的号角声,随着命令,金兵的轻骑兵向大阵的两侧散去,露出了一个黑色的方阵来,只见这个方阵全部都由重骑兵组成,骑兵和马匹的身上都披挂着盔甲,自东向西缓缓行来,乌压压地像是个移动的堡垒。 “铁浮屠。”,李重阳的脸色变了。 浮屠是佛语中铁塔的意思,铁浮屠就是形容对面的这只部队,像铁塔般强悍无匹。 在铁浮屠方阵的后面,有一队士兵拖着木质拒马,跟着马队前进,李重阳的脸色更加难看,伸出的手指都有些颤抖:“拒马在后,绝不反顾。”,原来这些拒马是用来阻止铁浮屠后退的,听到李重阳的解释,岳丘不禁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对面的敌人,因为迟早有一天,自己也会对战这只强敌。 铁浮屠行动的速度不快,可是却挡者披靡,骑兵们手持长兵,整齐地劈下、举起、再劈下,刹那间就在方阵前面清理出了一片空地来,他们继续前行,不管前方是己方的溃兵还是混杂期间的叛军,全都是举起再劈下,毫不迟疑,绝无容情,踩着血和肉不断推进,再推进,似乎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他们片刻。 这时,一股成建制的步兵挡在了这个方阵的前方,指挥官一声令下,排出个前盾后枪的阵型来,弓手藏在阵中,不停地发箭射击;从列阵的速度来看,当是精锐之兵。 箭矢射到骑兵的身上,却不能穿透铠甲,无力地挂在甲片之间;枪尖刺在铠甲上面,枪兵却震得双手发麻,随即被对方呼啸而至的长兵砍为两段;这只勇敢的小部队,还没坚持到一刻钟,就被铁浮屠碾压而过,死伤殆尽。 其他的部队见到此景,吓得纷纷调头向两侧避开,铁浮屠的方阵就像轰轰而至的推土机一般,生生将战场犁开了一个口子。 战场上一片混乱,伪齐的溃兵先是往东逃跑,被铁浮屠所逼迫,又调头向西乱窜;李横的部队和投降来的队伍正在追击,也被铁浮屠硬生生挡住,前面正在退却,后面仍在冲锋,阵势乱成一团;而中间位置的部队还在拼命地往两边挤,想要躲开铁浮屠的锋芒,连带着就把两侧的秩序也挤乱了;一时间宋军,伪齐军,叛军三方混在一起,乱作一团。 而就在这个时候,金兵游曳在战场之外的轻骑兵动了,他们轻松地在战场上划出一道道线条,把步兵分割成一个个小块,每当宋军的指挥官想要聚拢部队的时候,就被奔来的骑兵再次驱散。 “镇抚使,鸣金收兵吧。”,李重阳虽然不通军事,也看得出宋军情况不妙,连忙大声向李横建议;李横痛苦地摇了摇头,转身回顾手下将领:“谁去挡一挡铁浮屠,接应大队?” 岳丘前世也曾混迹军事论坛,对骑兵和步兵之间的战斗有所了解,知道这个时候发出撤兵信号的话,奔逃的步兵被敌人的骑兵逐尾追杀,基本上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李横的决断是正确的,只要有部队抵挡住敌人的进攻,才能掩护战场上的主力全身而退。 将领们个个都噤若寒蝉,无人回话,李横见状怒喝道:“都随我……”,这时一个高大的将领出列道:“让俺老牛上吧。” “牛皋,郑州兵马钤辖。”,李重阳低声向岳丘介绍道。 这个名字我在说岳全传里面看到过,可是他好像应该是岳飞的手下啊,怎么跟李横混到一块儿了?岳丘无暇多想,跳出去道:“末将愿同牛将军一起杀敌。” 李重阳一把没扯住他,张了张嘴巴,却只能把呼叫咽下肚子。 第六十章 火药的力量 牛皋率领五百刀斧手进入战场之后,整个态势就随之一变;敌人的轻骑兵遭遇到这只成建制的部队,只能远远绕开,而盲目奔窜的宋军步卒们则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向他的将旗靠拢过来,没过多久就收拢了上千名游兵散勇,成为战场上最大的一团。 金兵的反应也很迅速,只听号角响起,铁浮屠迅速地调整方向,向着这只生力军行来;而轻骑兵也渐渐聚拢,护持在铁浮屠方阵两侧,只等牛皋军被击败之后,就把他们连骨带肉地撕成粉碎。 具装重骑兵越来越近,近到马匹之间的铁链都清晰可见,牛皋部的低级军官们大声呼喝着,命令士兵们准备作战,如林般的长刀大斧高高扬起,这是一场钢铁的对决。 这时岳丘却悄悄地游离开去,来到军阵侧方,低头在地上挖出许多小坑来,再往每个小坑里面埋进一个红色的圆筒。 “指挥使,你又要玩什么仙法?”,王大头边给他打下手,边好奇地问道。 岳丘没有回答,因为他的心中正在暗自骂娘:什么狗屁超市,二踢脚的库存竟然只有十个,这系统也太烂了! ‘物品库存数量由设计者决定,解释权归设计者所有。’,沉默已久的系统解说员不甘背锅,跳出来解释了一句。 这么龟毛的设计员,活该三十二岁就挂掉。岳丘恨恨地吩咐王大头:“捂住耳朵。” “什么?”,王大头愕然。 眼看双方即将接战,岳丘没空多做解释,依次点燃二踢脚,然后立刻退了几步。 王大头见状连忙退到岳丘身后,就见到那些红色圆筒‘砰’的一声飞了出去,等它们飞到铁浮屠位置的时候,就‘啪’的一声炸裂开来。王大头不禁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而等到他想起来要捂耳朵的时候,发现仙法已经结束了。 金兵的铁浮屠正朝着牛皋部缓缓行去,骑兵们全部举起长兵刃来,冷冷地看向站在前方的对手,在他们的眼里,这些步兵和木头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在自己的劈砍之下,全都是一分为二的结局。 就在这时候,骑兵们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砰砰的响声,就像是谁在拍打腰鼓;而下一刻,他们的耳边就听到了巨大的啪啪声,连脑门都被整得嗡嗡作响;骑兵队长正奇怪着呢,就发现胯下的马儿发出了惊慌的嘶鸣声,然后疯狂地纵跳起来,他一时间没把控住,顿时就是人仰马翻。 牛皋手持长斧,正准备好生厮杀一番,就看到几个古怪的物事飞进了的对面的方阵之中,随即发出巨大的声响,溅起漫天尘屑来;他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欣喜地发现原本齐整的铁浮屠队伍瞬间乱了,立刻省起这可是难得的战机,于是高声吼道:“儿郎们,随我杀。”,率先冲了上去。 这一仗李横军先胜后败,再转败为胜,俘杀了金兵的二十余铁浮屠,击溃了伪齐的全部步兵,缴获辎重无数;金兵后撤了整整十里,才站稳了脚跟,却不敢再战,又退了二十里之后,才扎下营帐来。 没能够消灭金兵的有生力量,确实非常可惜,不过步兵对付骑兵的战斗就是如此,骑兵想打就打,想逃就逃,步兵却拿它没有任何办法 战后论功行赏,举牛皋为首功,被李横封为蔡、唐州镇抚使。岳丘心里不禁有些奇怪:老大你自己也就是个襄阳镇抚使而已,怎么敢提拔别人也当镇抚使?这不是瞎胡闹么!不过李横自己却不是这么认为,他自信地告诉牛皋道:“牛老弟尽管放心,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朝廷万万没有不批准的道理。”,原来他的主意是先搞个既成事实,再逼朝廷追认。 轮到岳丘的时候,满屋子的人都很好奇,他究竟变得是什么戏法。李横当先问道:“听说岳老弟你遇到过神仙,这是不是神仙给你的法宝?” “称不上法宝。”,岳丘笑着摇头:“这是以前师傅送给我顽的物事,只能吓唬吓唬马罢了。” 当时牛皋离得最近,看得也最为真切,闻言点头赞同道:“那物事响动虽大,其实伤不了人。”,说完又觉得自己的发言好像有些不厚道,急忙补充:“不过吓坏了马,也是大功一件。” “能吓唬马也个好东西。”,李横表示同意,随即就向岳丘讨要:“岳老弟还剩多少,都给了我吧。” 岳丘倒是想帮他,可惜系统不给力啊,只能无奈地拍拍衣兜:“一个不剩,全用掉了。”,看着李横失望的眼神,岳丘觉得有点内疚,就建议道:“据我所知,这物事是用火药做的。” “着啊!”,牛皋一拍大腿:“俺就说怎么闻到股硝石味道呢。”,他兴冲冲地说道:“俺军里还有个会制火箭的匠人,咋么也能拿来吓唬畜牲。” 宋朝的时候就有火箭了吗,历史小白岳丘表示长知识了,不过除了火箭还有别的招数呢:“钩镰枪也行,用来勾马腿。”,他根据小说知识继续提出建议道。 这个发言就像水滴溅进了油锅里,各位将领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有的赞成火箭,有的赞成钩镰枪,当然还有别出心裁的人,提议使用火马计,以马对马。李横军的纪律本来就不算严明,房间里顿时变得闹哄哄地,而岳丘也被挤到了角落里。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横召集军中的匠人赶制火箭,为下一次战斗做准备。虽然决战还没开始,但是他已经向皇帝派出了报捷的使者,除了通知关于提拔牛皋的事情之外,还提出了申请后援,不过这家伙信心满满,在奏折里写道:臣已起兵抚安,克复神京,请命重兵宿将进屯淮西,按兵勿动,以杨声援。 意思是快派点人来帮我鼓掌吆喝呀,不过只能鼓掌吆喝,不能来跟我抢功劳。 李横的使者出发了,而岳丘也借此机会告别了李重阳,带着王大头继续向临安出发。 第六十一章 各寻前程 反正是公费旅游,岳丘顺路回了趟伊阳老寨。 这一次受到了翟白川的亲切接见,忠护军的形势一片大好,作为留守后方的民政一把手,老头子也是精神抖擞;不过领导的事情多,闲聊了几句之后,翟白川就先行离开,留下老熟人翟业陪他。 翟业嘿嘿一笑,问道:“岳世兄还记得我家九娘吗?” 这问题好像以前问过啊,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当然记得,美若天仙,知书达理,文静雅致,实在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岳丘的溢美之词一个劲往外冒。 却听得隔壁厢房咕咚一声,像是谁撞翻了凳子。 翟业继续嘿嘿笑,又问:“岳世兄,敢问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怎么突然查起户口来了?我家里父母双全,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啊。岳丘压下心头的伤感,淡淡地答道:“什么人也没有了。” “亲戚长辈呢?” “也没有,一个都没有。”,问这么细是几个意思?呃我懂了,难道……! “那能请你师傅下一趟山吗?” 这个真不行,我到哪儿找个神仙带给你们看啊。 “遮莫就麻烦了。”,翟业为难地皱起了眉头:“大兄之意,前镇抚使过世已满一年,小辈们的大事可以操办起来了。”,说着就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岳丘。 呦吼!岳丘听到这话,就像吃了人参果一般,浑身上下的七千八百万个毛孔里满满的都是惬意,连忙表态道:“婚姻大事,我自己做主。” 翟业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摇头叹气:“无礼至极,无礼至极。” 老大你就别卖关子了,要什么‘礼’我去筹备不就结了。 如果这么简单的话,结婚就不叫做大事了。翟业仔细地跟他说了流程:首先,岳丘要找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作为代表,来翟家提亲,叫做纳采;这个人翟业已经帮岳丘选好了,叫做邱八爷,翟业要求岳丘回头就去邱家报道请安。 接下来还有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些步骤,翟业看着岳丘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知怎地心头火气,怒道:“我去跟邱老合计着办吧,这几天你老实呆在邱家就行。” 这感情好,岳丘乐了,没口子地答应下来,没口子地猛拍翟业的马屁。 话说这年头结婚虽然是大事,可是真没当事人什么事,全是双方家长在操作,所以苦逼的翟业只能辛苦这一回了;至于岳丘么,他只要提供自己的生辰八字就可以滚蛋了。 好吧,只要能娶到老婆就行,我不关心程序,只看结果,岳丘开心地告辞而去。 “恭喜,恭喜。”,隔壁耳房里,四婶的笑嘻嘻地说道。 “四婶~”,小九娘不依地娇嗔。 “不过有句话,四婶不能不说。”,四婶变得严肃起来:“姑爷怎么说的你也听到了,知书达理,文静雅致,往后啊,你那些野性子可要好好收起来。” “嗯。”,小九娘轻轻地点头,神情有些羞怯,有些委屈,更多的却是兴奋和向往。 也许是为了避嫌吧,这一趟岳丘再也没有和小九娘曲线接触的机会了,翟傲天倒是见过几次,那小子拿腔作调地挤兑这个准姐夫,奈何岳丘怎么会结婚这事脸红?让这个半大小伙子连呼无趣。 混了几天之后,岳丘被告知事情差不多搞定了,邱八爷已经代表他和翟家交换了庚帖,至于庚帖长什么样?对不起他还没资格看。婚期顶在了半年之后,等他这次出差回来就大差不差可以办事了。 完成手续之后,翟白川就找岳丘过去,催他赶紧走路,去找皇帝把官职给定下来。岳丘当然从命,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有话要说:“俗话说狡兔三窟,俗话又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贤侄有话尽管直说。”,翟白川是个老狐狸,听懂了岳丘的暗示,但是还要确定一下。 “我觉得,安全起见,老寨应该逐步向南转移。”,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岳丘也不藏着掖着。 翟白川眯起眼睛不说话,反而把身子靠上了椅背,旁边的翟业问道:“安全?你是说镇抚使那边有变故?” 岳丘严肃地点了点头。 翟业脸色大变,急问:“你怎么知道?”,又问:“是你算出来的么?” 岳丘知道自己的信誉值没有神仙高,所以伸手往天上指了指,神秘兮兮地说道:“师傅告诉我的。” 翟业闻言,颓然倒在椅子里面;而翟白川的脸色却依然如常,手指缓缓地从下巴捋过胡子,一遍又一遍。岳丘也知道这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忠护军正在前方打仗呢,翟白川如果在后面搬家的话,前线的将士们知道了还不马上崩盘?所以必须慎重考虑。 良久之后,翟白川才吩咐翟业道:“四弟,你跟岳贤侄一起去临安,探探那边的生意好不好做。” 翟业立刻明白了兄长的打算,点头答应下来。 第二天,岳丘再次上路,去追寻自己的前程。和他同时出发的,还有翟业率领的车队,和一队保护货物的士兵。 天下熙熙,皆为名利。除了岳丘之外,在遥远的北方和遥远的南方,同样也有大批满腹诗书的文人,为了自己的前程而不辞奔波。 白水泊的元帅别业之中,有个巨大的校场,平素间经常有元帅亲兵在这里操演。不过这一天,校场内却站满了文弱书生,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热切地看着那个身着锦袍、高居马上的壮汉。 “元帅说什么?”,校场风大,站在后排的范余听得不太清楚,就悄声问向身边的同乡赵元。 “说这次考的是词赋。”,赵元垂下头去,嘴唇微不可觉地动了几下,回答他道。 范余闻言,脸上不禁露出了自信的笑容,金人虽然粗鄙,却也知道仰慕汉人的文化,这次的考试范围正是自己的强项,让他顿时放宽了心。 接下来他下笔如有神,以一篇绝妙的词赋征服了金都元帅,同场考生纷纷自愧不如,元帅当场聘请他为勾当机宜文字;碰巧的是,元帅家的女儿也看到了这首词,从此对他心中仰慕,而这女子虽然是个金人,竟然也长得貌美如花,于是他便欣然娶了元帅的女儿做了正房妇人,此后便是平步青云,没多久就被派往家乡做了知府…… “范兄,范兄!”,赵元低沉而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憧憬,范余喉头耸动几下,咽下满嘴的口水,不满地问道:“赵兄何事?” 这时就听见有人高声叫道:“元帅有令,年过四旬的人到前面来。” 这是要体恤我们这些老举人,给点优惠么?就算没有优惠,上前在元帅面前露个脸,也是好的。范余喜上眉梢,匆匆向赵元拱拱手,就小跑着向前走去。刚走出人群,就看到几个老家伙已经抢在自己前面到了,正跪在元帅的马前。 文人风骨何在?!范余暗骂一声,疾步奔去,离元帅的神驹还有五步远的时候就跪在地上,膝行向前,挤到了马腿前面。 只听金都元帅完颜宗翰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段,旁边的翻译就厉声喝道:“元帅有言,你们这些老奴婢,为什么要来考试。你们要是有才华的话,年轻的时候就考上了。你们这么大年纪,要是碰巧通过考试当了官,肯定要贪污受贿,给儿孙攒家产。我恨不得一个个都砍了脑袋!” 说到这里,翻译官停了下来,清了清嗓子;跪在地下的范余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了,想要磕头求饶,却发现全身都发软,手臂却僵硬,怎么也伏不下去。这时却听翻译官清完嗓子,继续说道:“元帅恨不得一个个都砍了你们的脑袋,但是念在你们现在还没犯罪,就饶了你们这条狗命。以后要是犯罪了的话,定斩不饶。”,那翻译官说完之后,像是驱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都滚吧!” 范余本来吓得魂飞魄散,现在听说保住了性命,大大地松了口气,觉得手脚缓过来了,也不敢怪罪翻译官说话大喘气,连忙磕头道:“谢元帅不杀之恩。”,挣扎着爬起身来,垂头丧气地向场外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听身后有人招呼:“范兄。”,回头一看正是赵元,范余不禁奇道:“赵兄考完了么?” 赵元苦笑:“元帅说了,不取中原人,我就出来了。” 范余听到这话,觉得精神好了很多,心情也好了很多,嘴上却愤愤地道:“岂有此理。”,又问:“赵兄有何打算?” “我听说左都监宗弼正在招贤纳士,准备去碰碰运气。”,赵元答道,随即反问回来:“范兄呢?” 范余想起刚才的惊险,深深理解了伴君如伴虎这句格言,摇头叹道:“我已经心灰意冷,准备归隐故里了。”,话虽这么说,他的眼睛却直直地向南看去。 赵元顺着他的眼光看了片刻,微微一笑拱手道:“范兄珍重,好自为之。” 而在临安城中,也有一群伸长了脖子的文人,他们人挤人肩挨肩,热切地看向照壁上的榜单。 早有好事者高声叫了出来:“博学宏词科状元,张九成!” 第六十二章 行在 渡过淮河,渡过长江,岳丘和翟业来到了湖北的地界。 这里是李横的地盘,因为他的正式职务是襄阳镇抚使;李重阳私下告诉岳丘,李横向北进军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湖北无法供应他的军队,收复神京云云只是口号而已。当时岳丘还很是疑惑了一番,毕竟湖北也是个农业大省,怎么会连几万人都养不起。等到了地头亲眼看过,岳丘心里同意了李重阳的看法,这里是宋齐对抗的前沿阵地,一路行来,所见都是荒芜的田地,废弃的村庄,没有逃离的人口大多聚集在几个军事重镇。 翟业打着开拓商路的名头,实际任务却是为翟家营造退路,置一份安稳的家业。两人稍作商量,决定继续南行,这里的田地价格非常便宜,但是无法确保安全。 到了江西境内之后,人烟慢慢变得稠密起来,田地间也能看到连片的作物。城里乡下的男女老少,身上的衣服更加鲜亮,脸色也更加红润。和平然后才有富足,大后方的人民享受着幸福的生活。而作为幸福生活的保障者之一,岳丘自己也觉得很幸福。 到了南昌翟业停了下来,准备在这里打造新窟了,等他安定下来之后,翟家的财富家产就会伪装为货物,秘密输送过来。而岳丘则继续南下,直奔行在临安。 行在,意思为天子所在之处,也就是国家的首都。南宋小朝廷把杭州升级为临安府,取‘临时安定’之意,不过他们躲不知道的是,直到国家灭亡也没有能收复故土,还都开封。 虽然临安要到五年之后才正式成为首都,但是随着皇帝的驾临,整个城市已是焕然一新,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气息。朝廷扩建原来的吴越宫殿,翻造御街,大搞市政建设,整个临安城形成了南宫北市的格局,贯穿城市的御街北部,店铺鳞次栉比,吆喝声此起彼伏,一派繁华景象;岳丘感觉穿越这一年来所见过的人,都没有今天一天见得多。 来到驿站安顿下来之后,岳丘拉住接待自己的驿吏,说了些客套话,又塞了些银子,就开口向他请教行事的关节。这是李重阳教他的乖,这些驿吏都是耳目灵通之辈,办事情的流程最是娴熟,歪门邪道也门清。这位姓吴的驿吏得了好处之后,嘴脸立马变得鲜活起来,指点岳丘每日去兵部点卯。 还要点卯?岳丘有点懵。 “混个脸熟。”,驿吏耐心地向他解释:“文书批复,快的十天半月,慢了半年也难说。官人每天去打探情况,一来早些知道进度,二来厮混长了自然有了交情。”,他嘿嘿一笑道:“兵部可是最最紧要的衙门,多结识些人浑没坏处。” 此言有理,对于岳丘这样既没背景又没后台的人来说,是跑部进京办事的不二法门;岳丘谢过了他,又请他帮忙打听王彦的下落:既然来了京城,岳丘自然想去探望这位让人敬佩的老人,驿吏又收了岳丘二两银子的跑腿费,说晚上一定会有消息。 根据吴驿吏的指点,岳丘带着王大头,去兵部投了告身和文书,然后就和办事人员闲扯了几句家产,还自来熟地邀请他们吃个便饭什么的,不过都被委婉地拒绝了;不过岳丘也不以为意,准备明天再来,后天还来。 办完正事之后,岳丘兴致勃勃地准备游览古代的杭州。 第一站当然是著名的西湖,其实王大头最想去的是勾瓦栏子、关扑场子之类的地方,无奈领导附庸风雅,不爱人文却爱自然风光,所以也只好跟着去了。到了地头之后,王大头随意地扫了眼波光潋滟的西湖,就撇着嘴说道:“原来就是个小破池子。” “你看这杨柳多美啊,诗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柳树俺见得多了,有甚看头。” 好吧,跟你个老粗讲什么情怀,岳丘见左右无人,就低声喝道:“给我闭上鸟嘴,不然揍你娘的。”,见王大头乖乖地闭嘴,岳丘这才满意地说道:“明天我再带你逛街。”,这下王大头焕发出了精神,高兴地直点头。 于是岳丘继续装文人抒发情怀,而王大头则百无聊赖地跟在后面,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新的乐趣,盯着来往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偶尔见到颇有姿色的,就对岳丘挤眉弄眼的指手画脚。 眼前的姑娘是只能看摸不着,耳边的诗文是听得进搞不懂,王大头越走越觉得饿,于是央求岳丘道:“四儿跟俺说,这临安城里最好吃的是西湖醋鱼,指挥使带俺尝尝鲜吧?” 唯有美景和美食不可辜负,岳丘爽快地答应了,他在洛阳城里赚了不少,身家颇丰,所以选了家看起来最气派的酒楼用餐。酒楼的名字叫做鲜鱼轩,两人进门上了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现在还不是饭点,店里稀稀拉拉地没有几桌客人,他们的邻桌坐着两个青衫男子,可巧桌上也摆着一道西湖醋鱼,想来同样是就着美食观赏美景的风雅人物。 从高处看西湖,风景别有不同。岳丘把点菜的工作丢给王大头,而自己则惬意地享受这优美的景色,虽然前世里他也曾来西湖逛过,可是那时候能看到的只有人头,闻到的只有汗臭,哪里比得上现如今的自在。 王大头点了一大堆菜,看见岳丘的眼睛仍然盯着窗外,煞是不解,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这些小水小树的有甚看头,回去看黄河太行山才叫过瘾。”,他估量着公共场合岳丘不会当众揍他,所以终究壮胆说出了心里话,这夯货平素说话的声量就不小,酒楼里面又很安静,所以这番言语惹得人人侧目。 靠近里厢的一张桌子旁,坐了四位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其中一位三角眼的书生听了王大头的话,高声叫道:“江南山水钟秀,人杰地灵,岂是北方穷山恶水之地可比?兀那汉子,休得胡言。” 这话岳丘可不爱听了,江南固然山清水秀,可是北地如何就是穷山恶水了?你能够怡然自得地在这儿吃喝玩乐看风景,还不是因为北方有大把英雄好汉在餐风露宿地拼老命?你的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第六十三章 岳见岳 “北地山川雄壮,大河逶迤,何谓之穷?更有豪杰辈出,立志于驱除鞑虏恢复中原,何谓之恶?”,岳丘拉住准备动粗的王大头,站起身来,扬声斥道。 “呵呵。”,那中年书生冷笑不已:“豪杰?为一己之名利,擅起纷争,涂炭生民,耗费国孥,也敢称作豪杰?” “你!”,王大头听到这话,气的握紧了拳头;而坐在隔壁的青衫男子也怒形于色,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站了起来。 这些人就是古代的公知吧,满嘴讲的都是的大道理,实际上为得还是自己小团伙的利益。岳丘阔步走上前去,低头俯视那个家伙:“涂炭生民?金兵马蹄下的百姓难道不是生民?” 三角眼书生畏惧地往后缩去,却是死鸭子嘴硬:“岂不闻南人归南,北人归北?” 直娘贼的就是个汉奸,岳丘再也按捺不住,挥拳揍在他的脸上,那家伙啊哟一声仰天跌倒,再也爬不起来。 “打得好!”,不知何时身边围满了人,一个白袍老者并指喝道:“这厮定是秦桧奸党,就连官家都说了,我本北人将何于归,你这奸党竟然还敢胡言什么北人归北。” 那书生的同伴见犯了众怒,急忙挥摆这双手,嗫嚅着解释道:“非也非也,我等只是觉得妄动刀兵有伤天和…” “那你为何不去大都,跟金狗这么说?”,岳丘爆喝道。 “就是。”,王大头撸起袖子帮腔:“你们这些鸟人,分明是怕被金狗砍了脑袋,所以只敢在这里满嘴噘蛆,还不是以为老子不揍你。” 那人再也不敢多言,扶起三角眼书生,灰溜溜地下楼走了。 王大头看着他们的背影,放声大笑,回头又抱怨道:“指挥使你拉住俺,却只管自己开斋。”,然后提出要求:“下次打架的事情还是交给俺吧。” 也是呃,我现在可是有马仔的人物了,以后说话做事要顾及身份才对;想到身份二字,岳丘突然发现有件事很符合他高雅的身份,当即吩咐马仔道:“拿纸笔来。” 王大头很快从掌柜那里拿来了笔墨,是人家记账用的;还有纸,是人家的账本;岳丘看到掌柜跟在王大头后面,眼巴巴地看着账本,却又不敢说话,于是哂然一笑,随手把账本划拉到旁边,提笔蘸墨,就在白墙上面写道: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掌柜见岳丘公然破坏公物,觉得再也不能忍了,鼓起勇气扯住岳丘的衣袖,颤声叫道:“官人须得赔我刷墙钱!” “好诗!”,这时就听见白袍老者赞道:“忧国忧民,鞭辟入里,老夫这一趟西湖之游,真是不虚此行。”,赞叹了几句之后,又问岳丘:“敢问世兄高姓大名?” “不敢劳长者动问,在下岳丘,字远山。” “莫不是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岳丘?”,白袍老者惊呼问。 “正是区区在下。”,岳丘微觉得意,脸上却是神情自然,向老者拱了拱手。 王大头见到老板出风头,心里也觉得与有荣焉,凑过来狗腿地炫耀道:“也是明日那个啥的岳丘。”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原本坐在隔壁的青衫男子接口,然后向岳丘供了拱手,又吟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岳世兄文采斐然,气魄非凡,岳某有礼了。” 掌柜早已经悄悄松开了岳丘的衣袖,这时拿手拍了拍岳丘的袖摆,大声说道:“原来是岳大才子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这一顿我请了!”,回头就吩咐小二:“还不去拿青纱来,把岳大才子的墨宝给笼起来。”,小二连忙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去了。 岳丘和围观群众一一互致姓名,见礼寒暄,等到了那个青衫男子的时候,对方报名道:“岳飞岳鹏举,和岳世兄五百年前当是一家。” 原来是他! 岳丘心头巨震,抬眼看去,只见岳飞约莫三十多岁,眉目湛然有神,不怒自威,却又露出一股儒雅气质来。他激动地上前握住岳飞的双手,热切地说道:“久仰岳兄大名,恨未早日识荆。” 岳飞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反握住岳丘的手,热情地回应道:“世兄的大名,岳某也是久仰啊!”,回头介绍跟在身边的少年道:“此是小犬。”,那少年用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岳丘脸上转了一转,拱手脆声道:“见过世叔。” 难道是大名鼎鼎的岳云?岳丘略看了看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想,这少年面白无须,脖颈部位平平的,胸脯部位却是凸凸的,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丫头。他不便多看,于是抬高目光回道:“世兄有礼了。”,然后向岳飞发出邀请:“相逢即是有缘,岳兄何不与我把酒畅谈,岂不痛快!”岳飞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于是两桌并做一桌,重新整治了菜蔬,岳飞说自己戒了酒,所以两人就着茶汤,高谈阔论起来。双方都有意结交彼此,因此气氛非常融洽;等到深谈下去,就发现对方也是见多识广之辈,三观又契合,所以聊得更是投机;从时局到民生,从朝廷到军队,从刘豫到金国,从战略到战术,二人越说越是合拍,只觉得相见恨晚。 “远山奇兵袭西京的逸事,飞虽远在江南也有耳闻。”,岳飞喝下一口茶汤,喟然叹道:“惜乎群盗掣肘,不然定当起兵相助。”。 岳丘知道他这些年来一直忙着剿匪,而且他的亲弟弟就牺牲在剿匪的战斗之中,抬起酒杯敬他:“安定地方,护佑国民,鹏举兄功德无量。” “攘外必先安内,待我平靖地方之时,就是举兵北伐之日。” 攘外必先安内,以前岳丘经常听电影里的委员长这么说,心中对这句话不是很感冒,于是笑道:“鹏举兄北伐之时,小弟必将追随。” “远山。”,岳飞放下茶杯,意味深长地向他说道:“远山今日之诗,颇有怨怼之情。但是我等武夫保家卫国却是为何?为了百姓安居乐业。” 他举起茶杯对着眼前的西湖美景:“前方浴血奋战,就是为了后方莺歌燕舞。看到这美景,吃着这美食,感觉我的付出都有意义,我就感到骄傲。” 多么宽广的胸怀啊,岳丘肃然起敬。 第六十四章 宋体字 正说着,几个皂衣捕快上了楼来,那个三角眼书生跟在后面,指着岳丘叫道:“就是他。” 领头的捕快冷着脸走来过来,手上的锁链抖得哗啦啦响:“这厮你的事犯了,跟我走一趟衙门。” 王大头豁地站起来,挺着胸脯立在他面前:“干啥?” “干啥?有人首告他打人,你是不是同伙,一起走吧。” 岳丘收起脸上的笑容,跨到那个捕快身前,压迫性的身高吓得捕快连退几步,色厉内荏地喝道:“这里可是首善之地,你休要胡来。” “此人……”,岳丘刚开口要和他讲道理,就听到旁边传来个严肃的声音:“我家官人乃是江西制置使,在此于友人饮酒,尔等还不退下,勿要扰了兴致。” 岳丘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站了七八条精壮的汉子,正是领头的那个开口说话,听他的语气,应该是岳飞的护卫。捕快都是些最有眼力价的人物,闻言连忙作揖不迭:“认错人了,认错人了,各位慢用。”,说着调头就走,那个三角眼书生兀自喋喋不休:“明明就是他,为什么不抓?”,被捕快一个耳光扇了上去:“兀那措大,休要乱说。” 岳飞和岳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头叹气。 这个意外破坏了融洽的气氛,两人颇有些意兴索然地告别。走到楼下,岳飞诚恳地叮嘱岳丘道:“当今圣上励精图治,以远山之才必有大用,但以吾之见,远山还要在本朝的地理人物上多下功夫。” 如果一个人愿意当面指出你的缺点,那就是真正的朋友,岳丘满怀感激地谢过了。 和岳飞分手之后,岳丘沿着西湖边的街道向驿站走去,没想到却又遇到了那个白袍老者,老者也笑道巧遇,原来他花了整个下午在游览西湖,转了一圈又回到此处来了。闲谈两句之后,老者拉着岳丘道:“老朽有一事,不吐不快。” 我是个闻过则喜的人,岳丘笑道:“老丈但讲无妨。” “远山的诗词都是极好的,只是这字么……” “在下的字拙劣之至,惭愧惭愧。”,虽然练了很久,可是岳丘知道自己写的字还远称不上书法,所以惭愧是真实的感情。 “非也非也,我是说远山的字,倒**人秦桧的字体有几分相似。” 岳丘前世最常用的字体是宋体字,当然,是在电脑上用的,穿越之后练习书法也就不自觉地模仿宋体字,原因是宋体字结构简单,工整方便。但是这和秦桧又有什么关系了呢? ‘秦桧的字体整齐端正,曾被皇帝以官方的名义推广。后世有说法认为这是宋体字的起源,备注:存疑。’,系统解说员提示他道。 这样啊,有才无德的文人什么时候都是有的,不过就算秦桧这家伙发明了电脑电话,也改变不了他是个恶贯满盈之徒的事实啊;但是话说回来,字是无辜的,该用的还是要用。岳丘笑着回答道:“择其善者而从之,不善者而改之。” 白袍老者大摇其头:“须知防微杜渐,远山慎之。” 好吧,您是个老愤青****岳丘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多谢老丈良言。”。 改正错误要趁早,当然改字体的事情没法一蹴而就,先要恶补的知识是岳飞提到的‘本朝地理人物’,岳丘理解他的意思,其实就是各方势力分布状态。 岳丘买了酒食果品和四色礼物,回到驿站之后就去找吴驿吏,请他吃饭,目的是向他请教南宋的各方军事政治态势。首都的驿吏可能是除了户部之外,对各地官员最熟悉的人之一了,毕竟大部分进京的官员都是住在驿站的,甚至官员之间递个信传个话什么的,也要通过他们,所以每一个驿吏都称得上是活内参。 正好驿吏也正要找他,见到岳丘先汇报任务:“幸不辱命,打探到了王官人的去处。” 王彦不在临安,而是以洪州观察使的身份做邵州知州去了。听到这个消息,岳丘亦憾亦喜,遗憾的是没有机会去拜访王彦,高兴的是这位令人尊敬的老人家,处境还不错,至少比想象中的好多了。 驿吏还带来了一张拜贴,是来自岳飞的。 虽然在西京城里面散发过拜帖,不过岳丘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玩意,他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半晌,发现上面没有时间地点,所以不是请柬;也没有联系方式,所以不是名片。他完全不懂这方面的礼仪,所以虚心地向吴驿吏请教。 “官人须回个更大的拜帖。”,昨天收银子的时候,吴驿吏的态度虽然热情,但是神情里隐藏不住着倨傲,那是首都人对于外地人天生的心理优势,但是现在就显得客气了几分:“岳制置圣眷正隆,官人不可少了礼数。” 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人情世故都是一样的,有地位的人受到尊敬,和有地位的人攀扯上关系,也会被另眼相待。两人都有意拉近关系,借着写拜帖的事互致亲近,然后大家就坐到了酒席上。岳丘让王大头陪吴驿吏喝酒,自己则画了个简易的中国地图,然后根据吴驿吏吐露的消息在图上写写画画,顿饭功夫就做好了一张南宋政治经济军事势力图。好为人师是人们的通病,吴驿吏见他态度谦逊,真心请教,不由得谈性大发,又说了不少奇闻轶事。 因为岳丘是从河南来的,所以吴驿吏就说了些关于河南敌后根据地的故事,比如大宋的两个将领,董先和李兴,为了争夺商州的控制权大打出手,打输了的董先就跑去投降刘豫了;又比如说岳丘拜托吴驿吏打听的王彦,也曾经和另一个友军桑仲,为了争夺地盘打了好几仗,桑仲打了败仗之后损兵折将,结果手下霍明杀了他夺了他的军队,官家也拿这些事情没招,只能封他的两个儿子为将仕郎,作为对桑仲的抚恤和补偿。 将仕郎,顾名思义就是预备役的官员,可怜桑仲对赵家忠心了一辈子,最后只得了这么一个下场。 岳丘听得目瞪口呆,不由得想起自己最熟悉的天朝近代史来,这些场景故事,和民国初年的混乱局面是多么相似啊。 第六十五章 攘外必先安内 混乱的不光是敌后根据地,南宋小朝廷所控制的地盘里面,也不是那么安稳。 连年战争的结果就是民生凋敝,盗贼四起;成了气候的大股贼头,或者说起义军首领,先有董成,闹得地方不得安宁,千辛万苦消灭了董成之后又冒出来个杨么,据说已经称王了;这是大的,小股的山贼水寇更是不胜枚举,遍地都有。 盗贼闹心,跟盗贼打仗的军队也不安分。像号称中兴四将的两大巨头,王光世和韩世忠,就互相不对付,最近有个大新闻:王光世的军队例行调动,在路过韩世忠的地盘的时候如临大敌,万分戒备,结果还是被韩世忠派兵抄了后路,听说抓了六十多个人;官司打倒了皇帝面前,皇帝照样还是没办法,只能调停说和,估计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这……这也太胡闹了,岳丘停住了笔,王大头放下了酒杯,怔怔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吴驿吏见到他们的样子,大为得意,呲溜灌下一杯酒去,指着案几上的拜帖道:“就说这岳制置吧,去年跟江南兵马钤辖赵秉渊喝酒,喝醉了耍酒疯,差点把那姓赵的打死,哈哈哈……” 吴驿吏嘴里讲完岳飞的故事,突然想起眼前这位兄弟好像跟岳飞关系不错的样子,不禁暗自懊悔:还说什么别人发酒疯,自己这不也是喝了酒就大放厥词,万一传到岳飞耳朵里的话--他肚里的热酒顿时化作冷汗,连忙补充解释道:“后来官家见到岳制置,亲自劝他戒酒,要说这岳制置真真是个大忠臣,从此就把酒给戒了。哪像王光世和韩世忠……” 话刚出口,吴驿吏又觉得不对:难说这家伙跟王光世或者韩世忠有没有什么瓜葛,嘴巴里面立即拐弯:“王韩两位太尉也是忠臣,大大的忠臣,就是性格耿直了些,哈哈,哈哈。” 原来这是岳飞戒酒的原因啊,没想到偶像同志的黑历史不少呢。穿越之后,岳丘对于岳飞的了解越来越多,岳飞的形象在他心目中也逐渐丰满起来。黑历史并不影响主旋律,毕竟人无完人,即便是英雄也不可能毫无缺点;正如鲁迅所说过的那样:譬如勇士,也战斗,也休息,也饮食,自然也***如果只取他末一点,画起像来,挂在妓院里,尊为**大师,那当然也不能说是毫无依据的,然而,岂不冤哉! 吴驿吏已经把话题扯到了川蜀之地去了,黑色幽默的小故事随口就来,吴驿吏说得口沫飞舞,王大头听得津津有味,而岳丘的心情却是越来越沉重。如此看来,这南宋小朝廷的军头们个个都跟军阀差不多,中央政权的约束力很弱,尤其是和伪齐接壤的地方更是如此,双方将领都不乏朝秦暮楚之辈。这些军头的眼中只有地盘和军队,抗金也好,内讧也罢,不管是打仗还是背叛,其实全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外有强敌,内有巨寇,而同侪却又是如此表现,岳丘看着地图上犬牙交错而又错综复杂的势力分布,回想着驿吏所说的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不禁深深地理解了岳飞的话语,攘外必先安内。 第二天去兵部例行点卯,像岳丘这种小角色,自然不会被特殊对待,被告知还在走流程,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这是正常的结果,岳丘每天过来打探,也只是混脸熟而已。 于是遂了王大头的心愿,带着他去逛街。作为首都,临安是这个时代最繁华的城市了,满街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土包子王大头目不暇接;器物之精巧,连来自后世的岳丘都看得啧啧称奇。逛着逛着来到一个相扑的场子,两人交了几文钱进去观看,就见到台上两个壮硕的男子,身上只穿着挂档互相角力,下面的观众又闹又叫地为他们加油;岳丘看了没片刻就觉得索然无味,心中突然想起当初翟业所说的故事来,就拉住卖小吃的商贩,悄声问他什么地方有女子相扑。 “没有。”,小贩眼神中混杂着鄙夷和好奇:“客官若是打听到了,万望告知一声,俺也去看。”,那笑容无比淫荡,显然是同道中人。 出了相扑场子,王大头大呼过瘾,直叫着这一趟临安没有白来,眼睛东看西看的继续找寻新鲜好玩的物事;岳丘对这个没经历过游戏洗礼的土鳖很是无语,不想再随他看那些无聊把戏,于是不顾王大头的呼叫,大步流星地只管往前走;走着走着就觉得周围环境不对,周围行人明显变少,而沿街店门半掩半闭的,也不像先前逛过的商家那样,都有伙计在外热情地招呼顾客。两人正觉得奇怪呢,就看到迎面走过来两个人,当先一个对着四周的建筑指手画脚,就像个导游是的,而另一个则是略羞涩中带着略渴望,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闷骚。 这里又是什么历史古迹?岳丘向那个导游拱手问候:“仁兄请了!” 导游一看就是个豪爽的人,回了个礼道:“请了。” “敢问这里是何方名胜?我看仁兄甚是熟悉,故此冒昧请教。” “这里么。”,导游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然后拽了句文出来:“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而他旁边的闷骚兄连忙解释道:“这位仁兄,我们只是路过,对此地不熟的。” 岳丘给出个明白的微笑,谢过了导游,和对方分道扬镳。等那两人走远了,满头雾水的王大头才问道:“指挥使,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青楼。” “青楼?!”,少年的眼中顿时冒出了向往、激动、艳羡等等情绪,张大了嘴巴,直直地看着岳丘。 “想去?” “不,嗯,那个……”,王大头先是乱摆双手,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梗着脖子道:“想!”看着岳丘戏谑的目光,少年强做镇定:“俺听四儿说,行在的青楼跟别处的都不一样。”,他找到了个借口,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四儿托俺帮他见识见识。” 对于成熟男人来说,十几个月不食肉味,确实太长了一点,岳丘也想在合法的情况下解决自己的需求问题,同时更想见识一下这个时代的特殊工作者,万一遇到了陈圆圆李思思呢?不过既然王大头这么急迫,岳丘就不着急了,他有意吊着,就那么笑着看向情欲勃发的少年,王大头被他看得低下头去,旋即恼羞成怒:“不去就不去,有什么稀罕的!” 少年,你的脸皮不够厚啊。岳丘玩够了才笑道:“去倒是可以,不过要约法三章……” “莫说三章,一百章都行。”,小伙子急不可耐地保证。 第六十六章 花魁出阁 确定了行程之后,两人就都没有心思逛街了,草草溜达一圈就回到驿站,准备迎接晚上的大餐。 等到夜色朦胧华灯初上时分,岳丘带着王大头再次来到了红灯区。两人都是此地初哥,但是却强作镇定,装出老鸟的模样,昂首挺胸地走在街道上。走着走着,就见人流纷纷往一个方向涌去,岳丘心下奇怪,反正来都来了也不在乎脸皮,于是扯住一个人问道:“敢问…” 灯光下看去,可不正是白天见过的导游,再往旁边一瞅,他那闷骚的同伴正忸怩地躲在三尺之外呢,当下笑道:“巧遇。”,对方也认出了岳丘两人,回了个暧昧的笑脸:“可不正是巧遇,哈哈。” 原来前头的菊院有位红姑娘今日出阁,所以众恩客前去观礼,才引发了这股人潮。于是四人并作一路,边聊边跟着人群往前走。互相介绍下来,那导游名唤李瑜,闷骚同伴叫做赵汾,都是待考的举子;赵汾自谓本是个家教森严的世家弟子,全被李瑜这个狐朋狗友撺掇着带坏了,岳丘听后一笑置之。 李瑜确实没有辜负狐朋狗友的称号,对于欢场轶事颇为娴熟,据他说来,这临安城里最有名的勾瓦栏子为梅兰竹菊四院,平素里竞争激烈,每家都变着法子招徕客户,想做青楼里面的头名;这次出阁的红姑娘花名叫做盈袖,取自李清照的醉花阴一词,此女尚是个清倌人,但已经因为才艳双绝而声名远播;这次出阁,菊院的老鸨就借此机会大大地做一次广告,把出阁之礼办成一次盛会,想要力压其他三院一头。 菊院之中是红灯高挂,彩绸横飞,一派喜庆气氛。大堂里布置了个半人高的舞台,台前拉着轻纱,隐约可见几个女子正在弹奏乐器;台下布置了数十张餐几,上面摆放着酒水点心和笔墨纸砚。 衣着暴露的侍女们像小燕子般穿梭在坐席之间,娇声连连,裙裾飞飞,香气飘飘,让赵汾和王大头两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嘴巴张得老大,差点就留下了哈喇子来,岳丘连忙咳嗽一声,扯着王大头的衣袖拉他坐下;然后学别人的动作,取出碎银子赏给了前来请安的侍女。 没多久台下已经坐满,就见一个浓妆艳抹,满头珠翠的妇人上得台子,先向四周福了一福,才开口道:“今晚是小女盈袖出阁的大喜之日,多谢各位官人前来捧场。” 台下已经有粗豪的人扬声催促:“休要啰嗦,快快开始竞价。” 欢场导游李瑜低声向三人做着解释,当红姑娘的初夜权一般都是采取拍卖的形式,由价高者得;岳丘是生平第一次进拍卖场,可是想到被拍卖的物品却是个活生生的姑娘,心中就涌起了强烈的违和感。回头又一想,即便国泰民安的年代都无法根绝皮肉买卖,更何况现在的这个年代,世道如此,自己又能改变什么呢? 想着想着他蓦然惊醒,我只是个穿越到古代的普通人而已,又在胡乱想些什么呢?岳丘不禁哑然失笑,决定既不做公知也不做愤青,就做一回寻欢作乐的宋朝人。 而台上的老鸨已经快嘴快舌地说完了新规矩,她把拍卖竞价改成了雅致的比赛,说是这次的魁首要以诗词取胜。因为这家青楼的名字叫做菊院,所以要求参赛者写一篇关于菊花的诗或者词,由盈袖亲自进行评议,文采最佳者抱得美人归。 “聪明。”,李瑜为这个新方案拍案叫绝:“竞价最高不过数百俩纹银而已,现在每人写一首诗文,润笔费又何止万金,这老货委实聪明!” 兄弟你太过高看自己以及在座的各位了吧,就凭这些浪荡采花客的诗,还能价值万金?岳丘忍不住腹诽。不过他也觉得老鸨的广告文案做得好,今晚之后,这个盈袖姑娘的名声肯定会更上层楼,身价自然同样是蹭蹭地涨。 “庸俗。”,赵汾也在鄙视自己的同伴;“怎能用阿堵物衡量诗文?”,当然他一样为老鸨的创意而叫绝:“此院有雅气,风流而不下流也。”,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模样。 新规矩引起了参赛者的骚动,不过有宋一朝的文风向来鼎盛,在座的人虽然都是嫖~客,但也没人承认自己文学水平不行,所以也没人对新规矩提出抗议。于是开始比赛,老鸨亲手点了一炷香,宣布开始作文,要求香尽前交卷。 这时台上的薄纱拉开,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位二八小娇娘,只见她肤白腮红,琼鼻樱唇,仿佛是江南的山水精华荟集而成,实在是个绝色的美人儿;最为迷人的是她那双乌黑灵动的眸子,顾盼之间盈盈似语,让人沉醉其间。小娇娘抱了把琵琶,纤手轻拨,弹起一曲贺新郎来,这是取词牌的双关吉利话语,用以揭开今晚欢宴的序幕。 岳丘侧耳听了几句,虽然完全听不懂她唱的是什么,不过声如莺燕初啼,沁人心脾,所以不觉用手指打着节拍,做出副知音的模样来;半晌之后,他无聊的向四周打量,有人正在提笔沉吟,有人已经奋笔疾书,目光转了一圈之后,却对上了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可不正是王大头;这小子不通诗书,百无聊赖地追看着侍女们的身体,在她们做一些特定动作的时候,偷窥衣物间偶尔透出的美妙,却突然发现了旁边同样无聊的老板,于是注目向岳丘看了过来。 “指挥使,时间不多了,你怎么还不写诗?”,王大头诧异地问道。 对呀,我也是个才子来的,怎么总是下意识地忘记这个身份呢。岳丘淡然一笑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何急之有?” 旁边一个白皙富态的人已经写完了,也在左右打量着看别人的表现,听到岳丘的话便嗤笑道:“瞧你这模样也不像个能写诗的人,须知巨头三尺有神明,莫装。” 岳丘蔑视他一眼,手指在案几上轻点两下,悠然说道:“有了!”,提起笔来一挥而就。 这时李瑜也已经写完了,见状凑到岳丘这边,看着纸上的诗句,吟诵出声: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第六十七章 关于菊花的诗 李瑜读罢,发出长长的叹息,拿起毛笔在自己的诗作上面打了大大的一个叉:“岳兄此诗必为魁首,小弟就不献丑了。赵汾也伸头过来,默诵几遍之后,闷不作声把自己桌上的纸揉成一团,丢到了地上。而那个白胖子则满脸通红地退回了座位上,王大头虽然不懂诗,看到这种情况也自然知道孰优孰劣,嗤笑道:“兀那胖子,莫装,当心神明用雷劈你。” 不多时檀香燃尽,琵琶声停,侍女来到每个案头收取考卷,在她们俯身相就的时候,王大头自然没错过偷窥春光的机会,笑得心满意足。 此时台上又换了一队乐师,开始弹奏一首不知名的曲子,乐调欢快喜庆,似是在向即将产生的新郎道贺。另有四位女子娉娉袅袅地走上台去,老鸨在旁边介绍说,这些都是素有才名的女校书,她们会担任初审官儿,进行第一次淘汰,完了之后再将优秀作品推荐给主审官盈袖,由盈袖自己选出最中意的那份来。 台下有个粗嗓门叫道:“怎地恁多花头!”语气很是不满;老鸨连忙向那个方向福了一福,换成嗲腔笑道:“张衙内莫急,须知心急吃不到热豆腐呢。” 那个粗嗓门的旁边坐着位紫衫男子,不停手地摇着折扇,淫笑着开口劝他:“张老弟莫急,急也没用,热豆腐是我的。” “豆腐炖在吕兄的锅里,你当然不急。”,张衙内目光闪动,举起酒杯来:“我又不吃豆腐,还要被这初审官儿主审官儿……”,说着他的目光就转向台上,突然伸手指向一个绿裙女校书道:“着啊,现在她审我,晚上我要好好审审她。” 紫衫男子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赞道:“张老弟好眼光,看这腰臀就知道是个得趣的!” 那位绿裙女校书正在埋头批阅试卷,略略看过几篇,都是些庸俗不堪的文字,心里就渐渐生出烦闷来;可是工作还是要继续,她信手抓过下一张,走马观花地过了一遍,读完之后觉得心中啪啪直响,连忙定下心来从头细看,这次一个字一个字地品味下来,绿裙女子就渐渐地红了眼眶。 她也曾经是菊院头牌,红极一时的人物,全盛的时候,每次缠头之资都是以百金计;年轻的时候心高气傲,总是想找个如意的郎君,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从才貌双全变成了才女,也遇不到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老鸨的脸色言语一直在变,世态炎凉也很正常,可是最让她心悸的是,那些曾经名动江南的前辈,和她一样没在年轻时找好归宿,现在沦落到在院子里面打杂,动辄被叱喝打骂,这,是不是自己最终的归宿呢?她忍不住再看一眼那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无声地发出叹息,用双手将这张薄薄的纸捧了起来。 盈袖自然知道这位姐姐的才名,也已经注意到这位姐姐的异常,她好奇地从绿裙女校书手中接过那张纸,迫不及待地一口气读完,然后就像被惊雷击中了一般,内心最深处里蛰伏着的那个文艺女青年欢呼雀跃着,似乎是迎来了神交多年的老友。 她有貌,更有才,于是就有傲气;可是囿于烟花女子的身份,让她不得不把这份傲气深深地压抑在心底,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为自己的红颜薄命而黯然神伤;现今读到了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这样的佳句,顿时觉得遇到了知音,嘴角噙出了迷人的浅笑。 老鸨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急忙轻轻地咳嗽一声,用袖子遮住手,把一张纸推到了盈袖面前。这是贵人吕衙内写的诗,贵人日前就以千金来买这个魁首之位,打的主意是既得美人之实,又得文魁之名,端的是一举两得。老鸨见这个一向乖巧听话的丫头似乎有异,连忙拿小动作来提醒她。 可是这次却失算了,死丫头提起朱笔,就在另一张纸上打了个勾。 老鸨见状大怒,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却不便发作,趁着另一位才女前来送稿的时候,抢过朱笔在吕衙内的诗上打了个勾,然后狠狠地瞪了盈袖一眼,将朱笔收在了手上。盈袖正待开口说话,却被那才女按住了肩膀:“妹妹,这都是命啊。” 盈袖只是稍稍愣了一下,随即拨开了她的手,就想站起身来,老鸨知道此时不能生乱,就柔声说道:“我的好女儿,你知道这诗是何人写的么,万一是个白发老翁,或者是粗鄙汉子,或是花钱买来的诗呢?人心险恶不可不防啊,妈妈不见得会害你?”,说完回头唤过一个丫鬟来吩咐道:“去查查这个岳丘是谁,暗暗地指给你姐姐看。”,说罢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是个聪明剔透的人物,下台之后转了一圈,装作问了几个人,就站到了一位六旬老人身后,那老汉须发皆白却喜好酒色,正乐呵呵地喝下一杯酒去,只见那酒水都顺着胡子流了满身,他却浑然不觉,只管盯着来往的侍女猛看。盈袖呆呆地看着那个老翁,眼眶中朦胧一片。才女轻叹声:“都是命啊。”,转身走了。 此后盈袖再无兴致,草草地看过几篇诗词之后,就把纸张全都推到一边。于是老鸨笑容满面地走到台前大声宣布道:“此次文坛佳会的魁首是,吕衙内。”,然后大声读出他的诗作来: 闲趁霜晴试一游,酒杯药盏莫淹留。 霜前月下谁家种,槛外篱边何处秋。 蜡屐远来情得得,冷吟不尽兴悠悠。 黄花若解怜诗客,休负今朝挂枝头。 那个吕衙内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来,向四周作了个罗圈揖,酒糟鼻子兴奋得闪闪发光,他身边自有一群帮闲,大声地赞叹叫好,齐夸这是咏菊的佳作,天上少有地上无双;而那个张衙内也发出了公鸭般的笑声:“恭喜吕兄,有热乎乎的嫩豆腐吃了。”,吕衙内闻言哈哈大笑。 台上的盈袖看清了他的模样,眼中的水雾又重了一层。 第六十八章 斗诗 突然,一个高亢的声音冒了出来:“且慢!”,却是李瑜站直身子,大声叫道:“有黑幕!” 黑幕什么的大家最喜欢听了,场间顿时安静下来,听李瑜侃侃而谈:“这首诗比起我朋友的佳作来,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老鸨竟然不选我朋友的诗,肯定有黑幕,大大的黑幕!” 这种空对空的指责,只是败犬的狂吠罢了,老鸨理都不理继续说道:“下面有请吕衙内……”,没想到台下又有几个人站起来帮腔:“老鸨须得说个明白,俺们花了银子可不是来让你当猴耍的。” 这些人老鸨个个都认识,正是梅兰竹三院派来道贺观礼的,现在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捣乱,当然要火上浇油。她几乎咬碎了满嘴银牙,但见到事情有闹大了的趋势,于是不得不向李瑜挤出笑容来:“这位官人,或许贵友的诗词是极好的,奈何入不了我家姑娘的法眼,真是可惜了。” 那边吕衙内的帮闲也鼓噪着道:“什么狗屁佳作,还能跟吕公子的诗来比?没得笑破俺的肚皮。” “俺吕二的诗也不错,你听好了:菊花大如斗,可惜遇见牛,阿乌一大口,菊花不见喽。” “二哥这样的文才都不好意思说是佳作,你们还是趁早滚犊子吧。” 李瑜或许是个辩论高手,但是却没经历过泼皮骂街的混战,只气得面红耳赤,结巴着说不出话来;岳丘本来不想出风头可是人家都好心推自己上架了,怎么能袖手旁观呢,他赫地站起身来,故意加重脚步,蹬蹬几个大步走到那帮闲人面前,高声叱道:“住口!” 毕竟是经历过沙场杀伐的气势,在他迫人的逼视之下,那些人竟然全都闭上了嘴巴,有个小个子被吓得退了两步,腿一软坐倒了地上。 “你,你待怎地,我家大人乃是……”,吕衙内见他凶顽,抖着声说道。 人家叫你衙内,那你爸当然是李刚了,不过那又如何,我儿子的爸爸还是正宗的穿越者呢,我骄傲了吗,我炫耀了吗? 岳丘再往前跨了半步,打断了吕衙内的话:“我想读一首诗给衙内听。” 当他开始吟诵的时候,盈袖的秋波就盈盈地罩住了他高大的身姿,上上下下扫描了几遍之后,她的美目泛起了异彩,猛然站了起来。 台下众人听毕,由梅兰竹三院的人带头,顿时腾起一片喝彩叫好的声音,有的真心赞赏,更多的却是唯恐天下不乱,乱哄哄沸反盈天。 “这才是好诗,你们菊院连好坏都辩不出来,还开什么文坛佳会,趁早回家抱孩子吧。” “就是,什么才女,梳妆打扮穿衣服的才女吧!” “岂止穿衣服,脱衣服的时候也很有才呢!” 老鸨见台下的混乱局面,暗叫前方吃紧;再看看盈袖的动静,知道后院也要起火,好在她混迹江湖多年,颇有些当机立断的气度,连忙指挥几个乐师齐声喊道:“听我一言。”,连喊几次之后终于镇住了场子,让众人渐渐平息下来,一起听她的解释。 “自古文无第一,这位官人的诗虽然也好,不过却及不上吕衙内的诗格调高雅,富贵气象……” 台下立即响起了数句嘘声,老鸨不等他们喧闹出来,急忙宣布道:“那就加试一场!”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再次安静下来,齐齐看向老鸨。 “既然两首诗都好,那就加试一场,让两位公子分出个高下来。”,老鸨宣布了新的题目和规则:“诗词不论,限时十通鼓。刚才写得是我菊园的菊花,这次呢就写我家的宝贝女儿盈袖。”,她补充道:“各位官人都知道,我家盈袖的名字取自有暗香盈袖一句,所以这诗词里面,必须要有暗香两字。” “好。”,吕衙内抢先开口表示赞同,其实他早已找枪手备好了切题的诗句,原本是打算在夺得魁首之后,再貌似激动地当场写出来,以便坐实自己才子的名头,现在情况有所变化,那就拿备好的诗用来比赛,倒也不算浪费。老鸨自然是事先就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才会出了这个题目来,还特意限定了时间,以便最大限度地帮助吕衙内。 “加试就加试,怕他不成。”,吕衙内斜睨岳丘一眼,挥挥袖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岳丘见状淡然一笑,向老鸨说道:“那便加试一场。” 他都懒得看那个什么衙内,你爸是李刚又怎么样?跟穿越者比诗词,你爸是李白也不行啊! 当下乐师调试鼓点,咚咚咚咚咚咚咚嗵,是为一通鼓毕,于是老鸨宣布道:“开始。” 这边的吕衙内还在装模作样地对纸沉吟呢,那边厢的岳丘已经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了。旁边不乏围观的好事者,迫不及待地大声朗读出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人读完全词,脑袋不由自主地晃了个圈,随即深深地叹道:“吾本以为东坡居士之后,天下无词矣,不意今日见此佳作!” 一个白袍书生跟着吟哦再三,闻言也附和道:“元佑以降,此词当为第一!” 盈袖业已走近台沿,听下面的人读一句,她就跟着默念一句,等到一首词读完,她的眼神中就射出道道情丝来,柔柔地拴在岳丘的身上。绿裙女校书走到她的身边,悄声说道:“恭喜妹子,觅得佳婿。”,盈袖被她的话语惊醒,吹弹可破的脸上泛起薄薄的胭红,连忙低声道了声谢,羞涩地退回到了座位上。 李瑜向岳丘拱手赞道:“得闻大作,三月不知肉味也!”,然后大声问向老鸨:“还不快快判来!” 老鸨慌乱地站在台上,嗫嚅着说道:“吕衙内还未动笔,焉知不能胜过他…” 话还没有说完,声音就被台下的哄笑淹没了。 吕衙内虽然肚子里面没货,眼光还是有几分的,听完岳丘的词,就知道比自己的枪手诗句好太多了。他凶狠地盯着岳丘,记住这个坏了好事的人,再贪婪地扫过盈袖娇美的容颜,啪地丢下毛笔,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老鸨赶忙追上去赔礼道歉,却被他一把推倒地上,惹来几声嗤笑。 第六十九章 讨价还价 当下众人纷纷过来恭喜岳丘,而不知何时,大堂里面也多了几十个妆容精致的***或者攀附熟客,或者勾搭新识,一时间莺莺燕燕好不热闹。虽然花魁无望,但是这些寻欢客的兴致未减,一个个拉着相中的美女,消失在某个锦绣闺阁之中。 王大头张着嘴巴满眼艳羡,岳丘见状笑着推他一把:“自去耍子吧,今晚的花费归我。”,王大头闻言心花怒放,瞪大眼睛仔细挑拣起来。 这时一个粉团子般的小丫鬟来到岳丘的身边,扯着他的衣袖道:“岳郎君请跟奴婢走。”,旁边众人知道戏肉来了,大声打趣调笑,岳丘笑着作了个罗圈揖,跟着那个小丫头走了。 一路红墙朱阁,处处香气浮动,岳丘随着粉团子登上座小楼,拐过楼梯,意外地发现老鸨侯在前面。小丫鬟也很诧异,但是不敢多问,过去行了个礼道:“妈妈。” 老鸨强作欢笑,向岳丘福了一福道:“恭喜岳官人!”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不过岳丘也懒得给她好脸色,直接问她:“多谢,尚有何事?” “官人是文曲星下凡的人物,老身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老鸨絮叨了几句,才道明来意:“这渡夜之资,还请官人赐下。” 怎么还要收钱?小丫鬟呼了一声:“妈妈!”,被老鸨拿眼一瞪,就不敢说话了。 “几何?”,来之前岳丘打探过行情,兜里揣了二十两银子,不过估计离盈袖这种当红头牌的价钱还差得远了去。俗话说钱是英雄胆,绕是岳丘自诩英雄,此时心里也不由得些许忐忑。 “二百金。”,老鸨伸出了两只指头。 “妈妈!”,小丫鬟惊叫道,又被瞪得缩了回去。 擦,两百金!在兵荒马乱的中原地带,即便物价腾贵,一两银子也能买到一石米,两百两银子足够一队人一年所需,而在灯红酒绿的临安,却只是和红姑娘过夜的费用而已。难道那什么啥是镶钻的么?岳丘哂然一笑,正要调头离开,却见盈袖姑娘匆匆地走了过来,她已经换上了红衣红裙,头上还顶着幅红盖头,却被掀开到了发髻上面,显是仓促得到消息,急着赶来的缘故。粉团子怯生生地跟在她的身后,看来是个通风报信的探子。 “妈妈。”,盈袖伸出小手,紧紧地牵住岳丘的衣袖,这才娇声向老鸨问道:“说好以诗词选才,为何又要收取银两?” “真是女大不由娘!”老鸨怒道:“诗词的魁首只是选拔的门槛,为娘何曾说过不收钱了?”,说着举起帕子装作擦拭眼泪:“你吃的用的,哪样不要花钱…” “那也不要两百金,我这蒲柳之姿,十金足矣。” “啊呀我的姑奶奶,这临安城谁不知道你盈袖才貌双全,是个花魁里的状元,十金?呸,十金连个衣角都摸不到,再再也不能少了百八十金。”,老鸨也不擦眼泪了,跳着脚叫道。 “最多五十。岳郎今晚写的诗词,润笔也值了千金。” “哎哟喂,可不是女生外向,连岳郎都叫上了。”,老鸨一甩帕子:“你那岳郎可是心甘情愿地自己写诗填词的,从未听说什么润笔费!” “妈妈你的的太贪,若是岳郎就此走了,传将出去你的名声须不大好听。”,盈袖见老鸨放赖,就使出了杀手锏。 “老娘只认得银子,要名声有个屁用!”,老鸨听她这么说,口气虽硬,却也有些心虚:“一百金,不能再低了,不然传出去你的名声也不好听。” 这倒也是,**的价格太低的话,会严重影响以后的职业发展。盈袖知道这是老鸨的底线了,于是展颜一笑:“多谢妈妈成全。”,随即福了一福。 老鸨唉声叹气:“一个个都是白眼狼,胳膊肘全拐到外面去了。”,然后向岳丘伸出手来:“岳官人,给钱吧。” 岳丘一直看着身边这个美艳的小娇娘,为了便宜地卖掉她自己的初夜和老鸨认真地讨价还价,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怜惜。等到老鸨调转枪口,才发现自己连一百金也没有。 这就尴尬了。他无奈地发出苦笑,正要开口告辞,旁边的盈袖已经瞧出端倪,使劲地拉住他的衣袖,吩咐粉团子道:“把我的梳妆匣拿来。” 粉团子叫道:“姐姐!” “快去!” 老鸨嗤笑道:“虽说女大不中留,为娘的还是要劝你几句,女人家攒点体己不容易,老来还要傍身。你都倒贴给他,难不成没听说过杜十娘的故事?” 我擦,这丫头是要掏她自己的私房来付睡她的费用,我的魅力真有这么大么,美女连麻辣烫的钱都帮我省了?岳丘心中感动,连忙叫住了粉团子:“等等!”,然后在兜里掏啊掏的,掏出一串珍珠项链来,每颗珍珠都有小指头大,更奇的是,颗颗都是同样尺寸,粒粒皆是上等品相,在油灯的照射之下,泛着幽幽的荧光,“这些够不够?” “绰绰有余。”,盈袖抢先开口道:“妈妈须得找钱。” “你这妮子!”,老鸨拍手跳脚的又要争论,岳丘不耐烦地把项链丢到她怀里:“不用找了。” “谢过岳姑爷!”,老鸨眉开眼笑地揣起项链,行个福礼道:“春宵苦短,姑爷且去歇息吧。”,说完一溜烟走了。 用人工种植的珍珠项链打发掉这个碍眼的妇人,岳丘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回头看向盈袖;小姑娘也正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两道目光相遇,美人儿的脸庞刷地红了起来,她慌张地低下头去,过了会就松手放开了他的衣袖,再过了会又自行把红盖头掀了下去,遮住了白里透红的面容,粉团子知机地过去牵住她的小手,带着她缓步走向房间,没走几步粉团子又回过头来,向岳丘招手:“姐夫,来啊。” 看这个美女由商界白骨精秒变成娇羞小新娘,岳丘的脸上泛起微笑,大步跟了上去。 第七十章 圆房 房间里面红烛高耸,红绸扎花,俨然洞房模样;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粉团子提起酒壶,斟了两盅酒送到两人手中,提醒岳丘道:“姐夫,且和姐姐喝个交杯儿。” 于是两人勾臂交杯,就见到两只白皙纤细的手指捻起盖头来,樱唇匆匆一露,就再次被盖头遮断了视线。这时粉团子拿了根竿给他:“姐夫挑盖头吧。”,岳丘就用那竿去揭盖头,还没挑起呢,竹竿却被小手抓住,从盖头后面传来婉转的声音:“敢请郎君也赐妾一首私房诗,也以菊花为题。” 这年头的女人都是文青啊,不过这个时候怎么也不能扫兴啊,岳丘略作沉吟,张口就来: 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坠碧空。多少天涯未归客,尽借篱落看秋风。 五指次第松开,放任竹竿挑起红盖,露出一张笑意盈盈的俏脸来,小娇娘情意绵绵地将岳丘迎上绣榻,一边殷勤地帮他宽衣解带,一边在他耳边吹着温热的香风:“故园三径吐幽丛,奴奴喜欢的紧呢。” 两世为人,岳丘还是头一次被女神级的人物这样服侍,心旷神怡地由她施为,不时摸上两把,亲上一口,惹出几声娇嗔。 不多时岳丘被剥得精光,然后被小娇娘的纤手轻推,倒在绣榻之上,就见盈袖俯下身子去,檀口相就,良久之后,岳丘舒爽地叹出口气,而小娇娘则妩媚地舔着嘴唇,娇笑着说道:“此乃一径吐幽丛,郎君可还喜欢?” 岳丘托起她的粉腮来,细赏那媚态,心头不禁火焰翻腾,于是一把将小娇娘拉进怀里,恣意爱怜,共试二径吐幽丛。 盈袖虽是处子,但是身处青楼,自小就经过从业培训,两人一个是招式娴熟花样繁多,一个是身强力壮见多识广,当下斗做一团,最后还是岳丘一力降十会,直杀得美人儿溃不成军,呜咽着乞饶投降,方才罢手。 云雨既罢,岳丘惬意地抱着小娇娘,在她耳边说些体己的情话儿,大手就顺着光滑的脊背一路摸了下去,正好来到个紧要之处,戏谑地笑道:“加上这儿,三径吐幽丛可就齐全了。” 盈袖大大地吓了一跳,抱过他的胳膊按在自己胸前,眼波流转,柔声央求:“求郎君怜惜奴奴则个。”,然后咬着下唇道:“以后,以后再给郎君吧。” 其实岳丘对那里也没什么兴趣,也就不再吓唬她,哈哈一笑道:“今日就先饶过你这个小妖精,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作怪。” 盈袖松了口气,却不忿被比作妖精,当即作起怪来,化身域外天魔,好好地魅惑了岳丘一次。 巫山几度,湘水横流。盈袖虽然疲惫不堪,却了无睡意,她伏在岳丘胸前,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脸庞,看着看着竟然红了眼眶,泫然欲涕。 这是咋了?岳丘轻轻咬住她的耳垂问道:“爱卿为何如此?” 直到今晚岳丘才知道一个常识,那就是‘爱卿’这个词,竟然不是皇帝对大臣的称呼,而是属于青楼姑娘的专利;他中宫廷电视剧的毒太深,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称谓,因为每次说出来都有点做皇帝的感觉,嗯,这是俗不可耐的虚荣。 “盈袖何幸,得奉郎君以枕席。可是,今夜虽是极尽欢娱,日后却不知郎君可还会记得此地故园,亦曾三径吐幽丛。”,小妖精说着说着,泪珠就从眼眶滴落,溅在岳丘的胸脯上,冰冷而又潮湿。 岳丘不是拔那啥无情的人物,况且今天盈袖的表现确实让他感动,让他生出几分感情来。实话实说,想到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以后会出阁营业,让颇有些大男人主义的他心里很不舒服。不过俗话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这美女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逢场作戏呢?岳丘试探着问道:“爱卿可想与我长久相伴?” 盈袖听问,忙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般,摇晃着岳丘的胳膊,可着小心意道:“若是郎君不嫌弃奴奴,奴奴愿为妾为婢,洗手做羹汤。” “那我明天就去找老鸨,为你赎身。”,既然明确了美人儿的态度,岳丘也不废话,直接做出了承诺。 盈袖听他这么说,喜滋滋亲了下来,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掀开绣被就滑下榻去,过了会儿捧着个梳妆盒子回到床上,就着烛光翻检给岳丘看:“奴奴这几年积攒了些私房,约估摸着值个六百金,郎君且拿去凑数。”,盒子里面有小金锭,有碎银子,还有些别致精巧的首饰,盈袖取出只耳环来放在耳前比划,腻声问道:“郎君,奴奴美吗?” 烛光掩映之下,那光溜溜白生生的身子显得分外妖娆,岳丘顿时有着目不暇接的感觉,他一把揽过佳人笑道:“爱卿容颜可比西湖,水润亦如西湖。”,然后伴着美人娇嗔低吟,上赏容颜,下赏水润。 第二天早上,岳丘就去找老鸨提出赎身事宜,老鸨一听脸上就变了颜色,但是看到盈袖也跟在后面,知道事不可为,于是发狠道:“非万金不能赎。” 这下小两口的脸上变了颜色,岳丘气得乐了:“休要狮子大开口,说个实价吧。” “就是实价。”,老鸨掰着指头跟他算:“今日起盈袖出阁接客,每人百两,一年就是三千,三五年间便有了万金,如何不是实价?” “妈妈!”,盈袖再次变身谈判专家:“奴已破瓜,哪里还值百两;况且女儿家自有信期,哪能日日接客。”,她逐一批驳了老鸨的论点之后,再拦脚给了一刀:“千金不能再多。” 老鸨一拍双手,跳脚叫道:“我养你长大花费的也不止千金,你这不孝的小娘皮!” “妈妈说笑了,盈袖吃穿用度,百两足矣。这样吧,就是千二百金,多出的算是酬谢妈妈养育之恩。”,小丫头稍提了点价,然后威胁道:“妈妈若是不许,盈袖从此不再接客,妈妈就连千金都赚不到了。” “接不接客,岂能由得了你?” 见老鸨大放狠话,岳丘闷声不响地跨前半步,用高大的体型罩住了她整个身材,然后冷哼了一声,这才让老鸨闭上了嘴巴。 第七十一章 赎身 世界上最可怕的战争,就是两个女人间的讨价还价。 就在岳丘失去耐心的前一刻,这两个女人终于达成了协议,最后的价格为一千八百两,买一送一,还附赠粉团子一只。 老鸨去取卖身契,过了一会儿却两手空空地回来了,见岳丘面色不善,连忙谄笑着向他解释。原来这大宋朝有规定,官员只能到官营妓院进行公款消费,菊院其实是个私营企业,但为了开拓市场提高竞争力,就想方设法套了层官营的皮,只要每月按时缴纳税费,就能够参与政府采购项目的竞标了。 老鸨生意经做得好,但是却给岳丘带来了麻烦,想要赎身盈袖的话,还需要礼部的批准才行。 听到这些原委,盈袖的脸色变得苍白,岳丘看在眼里,握住了她的小手,向老鸨道:“礼部那边的手续我去操作,咱们先赎了卖身契。” 于是从系统商场的珠宝专卖柜里面兑换出一堆首饰来,珠光宝气地映得老鸨两眼发光;黄金专柜当然也有元宝和金条,不过上面都有商家名称,岳丘一时间来不及处理,担心有首尾就没去动。 当然珠宝天生比金银更得女人欢心,两个女人花了大把时间逐一点评,又花了大把时间估计价钱,好不容易达成协议,盈袖和粉团子的卖身契就归岳丘所有了;他看着这张薄薄的却价值千金的纸,顿时起了装逼之心,伸手就想扯成两半,唬得盈袖连忙抢了过去,心肝宝贝般地贴身藏好,嗔怪道:“郎君这一撕,奴奴就成黑户了。” 原来这就是你的身份证明啊,差点犯了大错,岳丘只能嘿嘿笑过。 至此银货两讫,岳丘就向两人告辞,想办法去搞定礼部的流程,而盈袖暂时还不能离开菊院,她认真地帮岳丘整理好衣服,殷切地让他早去早回。 来到大堂,却发现赵汾已经等在那里了,岳丘过去打个招呼,顺便调戏这个外表腼腆内藏百G的男人:“赵兄昨夜可舒爽否?” 赵汾笑道:“不及岳兄独占花魁。” 现在两人的交情可比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很快就聊得欢快投机。过了没多久,李瑜和王大头也走了出来,四人就像通宵看过世界杯的球迷一样,聊了几句之后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又去找了家小酒店继续交流心得体会。 赵汾和王大头都是初哥,看起来都是神清气爽的样子,颇有脱胎换骨之感,说话也比别人更多。聊着聊着,王大头摸出个红包来,颇有些疑惑地问道:“看来俺是独一份,这是为什么呢?” 噗嗤,三人同时喷出酒来。李瑜大笑着道:“准是那个姐儿爱慕王兄,故此有别于我等,可羡啊可慕。” 赵汾发现了比自己更为萌新的后进,态度立马变得洒脱起来:“正是如此。”,他伸手接过红包,珍而重之地打开,就见里面封了一枚铜板,于是笑着说道:“此物正是一心一意、团团圆圆之意。” 王大头听到这些话,心里就像被灌了蜜水一般,转头又向岳丘求证,岳丘也是忍俊不禁,懒得嘲讽打击这个刚刚变成男人的汉子:“或许是临安的风俗吧,反正我确实是没有。” 那边厢王大头得意洋洋地握住铜板眼泛柔情,而岳丘则随口向李瑜打听起了赎身的事情,这家伙看起来是个老手,也许会知道流程该怎么操作。 没想到一问就问对了人,李瑜笑道:“此事对你我极难,对赵兄却是易如反掌。”,岳丘闻言忙向赵汾看去,赵汾也不谦虚,笑道:“我这个忙不能白帮,万一成了,岳兄可要好好请我喝次喜酒。” 岳丘大喜:“那是自然,必当重谢。” 李瑜也提前向他贺喜,对他能够把花魁藏回家表示羡慕嫉妒恨,而旁边的王大头则是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官妓脱籍归大理寺管理,四人来到衙门,赵汾一改腼腆作风,长驱直入找到位姓宋的推官,如此那般地说明了情况,宋推官听后笑道:“盈袖之名吾亦闻之,正是一段佳话!”,说罢就要开具文书,旁边的书吏见状,背对着四人猛打颜色,宋推官脸色不变,抚额叹道:“我却忘了,大府今日休沐,这印章可没处寻去。”,当下对岳丘说道:“世兄先去写好陈情表,明日再来。” 赵汾顿时皱起了眉头,却没多说。告辞出来之后才拉过岳丘说道:“这事有蹊跷,脱籍这事应该用不到大府的官印。” “俺看到有个老货挤眉弄眼的,那宋推官就推托了。”,王大头报告道。 “想是怕得罪那吕衙内之故。”,岳丘略作思索就猜到了问题的症结,问道:“此人又是哪家的衙内?” “当朝吕相公之子。”,李瑜怒哼一声:“吕相公嚣张跋扈,惯会任用私人,有父如此,其子可知。” 呦呵,听你这藏否人物的口气,又是什么样的家世呢? “吕相公纵有百般不是,其罢黜奸相秦桧,力主抗金,便足以抵过。”,赵汾却不同意李瑜的观点。 “其为抗金乎?其为权位尔。”,这两日相处下来,岳丘已经看出,李瑜是个豁达豪迈的人物,换句话说就是口无遮拦的愤青,现在又开始了:“不过是迎合官家而已,哼哼,等官家哪日想要议和,你再看他。” 赵汾微微摇头:“即便官家议和,吕相公也是要战的。” “也是。”,李瑜想了想,竟然赞同了赵汾的话:“若要议和,官家用的只会是秦桧。” 任何朝代都是一样,京城里面人人都是政治家,哪怕你的职业只是个出租车司机。岳丘饶有兴趣地听两人高谈阔论,品味他们的言中之意。 和其他所有时候所有地方的国家一样,大体上分为主战和主和两派,每个派别结合的原因,或许是价值观,或许是利益,也或许只是因为我的仇人在另外一派而已。而皇帝对于官员的任用,就是政治大势的风向标,从中可以判断出皇帝的政治意图来。去年秦桧被罢相,就清晰地传递了一个信号:皇帝要战。这也是为何京城里的主和派被人人喊打的原因。 第七十二章 楼外楼之旅 男人都是这样,谈起时事政治来就滔滔不绝,岳丘见他俩说得兴起,就开口邀请道:“小弟知道附近有家店,风景甚好,西湖醋鱼也甚好,何不由我做个东道,咱们边吃边谈。” 李瑜和赵汾都说好,当下四人来到那家鲜鱼轩酒店,还没进门岳丘就愣住了:仅仅隔了一日不见,却就换了招牌,只见新招牌黑底红边,牌匾上的三个金色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赫然正是‘楼外楼’。 岳丘在古代算是身材高大的,所以掌柜一眼就认了出来,连忙跑到门外迎接:“我就说方才喜鹊喳喳直叫,原来是岳官人来了,快里面请,这一餐小店做东,算是给岳官人的润笔。” 擦,你这是明目张胆地侵犯我的知识产权,一顿饭就想把我打发了?当然可以! 岳丘还在哀叹宋朝的法律体系呢,李赵二人已在那边诧异地询问起掌柜关于润笔的典故了。掌柜的年纪虽大,记性却好,一首一首地把岳丘的作品背诵了出来,两个文人细加吟哦,不禁击节赞叹。李瑜奇怪地问道:“岳兄如此才华,为何此前未闻大名?”,然后转向赵汾:“难道你我终日埋头于句读之间,竟然孤陋寡闻若此?” 岳丘笑道:“文武两殊途,南北有阻隔,二位仁兄若是在北地军旅之中,或可略闻岳某的薄名。” 李瑜大笑道:“吾当为岳兄鼓与呼。” 赵汾也笑道:“有李兄提举,临安地价虽贵,岳兄居之易也! 饭罢散去,李赵二人钦佩岳丘的学识,约定明日再去大理寺为他说项,这才告辞离去。 岳丘仍旧去兵部日常点卯刷脸,离开兵部大门之后,王大头终于鼓起勇气向岳丘说道:“指挥使,你是文曲星下凡,学问通天,诗写得也好,词写得也好…” 去去去,你小子拍马屁都没点技巧可言,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能不能帮俺改个名字?”,王大头尴尬地摸着大头,“现在这名字太糙,俺跟人家讲起来都不好意思。” 不是吧?这两天我们一起见过岳飞和李瑜赵汾,跟他们自我介绍的时候从没见你不好意思啊?哦对了,你小子昨天遇到了那个帮你告别处男生涯的女人,我懂了。 岳丘笑着问他:“大头你想要什么样的名字,威猛的有王破虏,王无敌,温柔的有王长风,王沉舟…” “大头是俺家大人起的,俺寻思着还是大头,就是想换个文雅点的。”,王大头已经考虑清楚,所以立即提出了条件。 明白了。“王魁怎么样?魁者,首也;或者王大魁?” “王魁就好。”,王大头欢天喜地地宣布:“以后俺就是王魁了!” 助人为快乐之本,岳丘完成了日行一善的指标,心里也自高兴。 新鲜出炉的王魁同志笑了几声,却再次看向岳丘,这次脸色胀得通红,吭哧吭哧地半天也没憋出个字来;岳丘看的难受,直接问道:“大头,你跟我是一起上过战场的交情,就跟兄弟一样,有什么话不要憋着,快讲。” 王大头又抓了半天脑袋,猛然间迸出句话来:“俺想帮菊蕊赎身。”,这一句话似乎耗光了他的勇气,他怃然低下头去,齁声说道:“她人长得漂亮,又很喜欢俺,说让俺常去,还说以后天天都盼着俺。”,说完他抬起头来,期盼地看向岳丘:“指挥使,俺也喜欢她,但是俺没钱,能不能借…” 你这单纯幼稚的孩子哟,爱上青楼女子为哪般?岳丘一听就知道菊蕊的那些话语,只是烟花欢场里的套话,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当真了,你诺大的脑袋真是白长了! 不过这种事情又实在不好劝,总不能说咱们一起去了妓院,都遇到了对自己情深意切的女子,我那个叫做一见钟情,你的那个就是逢场作戏吧? 岳丘无奈地拍着他的肩膀道:“银子不是问题。”,见到王大头的眼中腾地升起了火焰,心中不禁暗暗叹息,准备做最后的努力:“不过这事讲究个你情我愿,总要和那位姑娘商量好了才行。” “菊蕊喜爱俺,俺心里知道。”,王魁得了岳丘的承诺,不由得又摸出红包来,看着看着就咧开了嘴,过了好半晌才收住笑容,变得吭哧吭哧起来:“那个,指挥使,俺实话实说,这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得起。” 早知道你小子粗里有细,就是遇到女人才晕了头。岳丘笑骂他:“还不起就给老子当一辈子的兄弟。” “中!”,王大头涎着脸道:“只要管饭就中。” 宋推官笑容满面地送走四人,回到座上,脸色就冷了下来;那书吏见状,连忙腆着脸凑了过去,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大老爷有所不知,吕相公府上的衙内笃爱那位盈袖姑娘,小的听人说,吕衙内花了千金给她**呢。”,说着就一拍大腿:“好像昨夜就是盈袖出阁的日子,今天冒出个旁人来给她赎身,实在是古怪?” 豪门公子一掷千金的八卦最有意思了,宋推官竖起耳朵不肯放过一个字,嘴里却道:“本官一向清廉自守,如何知道这些龌龊故事。” “真是古怪。”,书吏压根没理会上司高高竖起的牌坊,自顾自在那儿嘀咕,猛然又问道:“小的隐约听见那人说他姓岳,大老爷可知道他的来历?” 宋推官扫一眼书吏,立即知道了他的心思,他有心自己去做这事,借此去讨好贵人;却又担心万一传扬出去的话,对自己的名声不好;所以一时间难以抉择,于是轻哼一声,不再说话。书吏察言观色,明白了领导的想法,当下也不再问,又行了个礼道:“属下突然想起家中有件急事,要告假回家。”,宋推官随意地挥挥手:“去吧。” 书吏躬身出了大门,一溜烟地来到吕府门外。这些衙门胥吏,向来和各家衙内的跟班都混得厮熟,惯常聚在一起敛聚财物或者欺男霸女,书吏东张张西望望,很快就看到一个正在闲逛的熟人,连忙扬声打招呼:“二哥,衙内何在?” 那个二哥听到有人叫他,停下脚步来:“老冒啊,你不去当班,怎么跑来找衙内?衙内正在高卧呢。” 老冒听他这么说,脸上浮现出淫荡的笑容:“听说衙内昨夜给菊院的…” 还没说完就被二哥打断了:“休要再提,被个杀才败了兴致!” 第七十三章 风雅事 老冒心想果然如此,就陪着小心向吕二套话,很快就打听出了昨晚的经过,暗想自己来得真是及时,连忙表功道:“我这里正有那杀才的消息,所以特地来禀告衙内。” “当真?”,二哥闻言兴奋起来,拍着他的肩膀催他:“快跟我来。” 吕衙内虽然已经起床,但还是一幅睡眼惺忪的样子,无精打采地打着个哈欠。老冒上前半步,弯低了腰报告道:“今儿大清早,就有个杀才说要给盈袖赎身,我琢磨着这事不对,就再三劝阻了推官,把那夯货打发走了,然后急着来找衙内,请衙内示下。” 砰!吕衙内一拳砸在桌上,怒道:“我还没睡过呢,谁敢给盈袖赎身,反了天不成!”,气呼呼地叫丫鬟来换衣服:“我现在就去睡了那小娘皮。” 那个丫鬟想来是个受待见的,虽然看到吕衙内发怒,一边仔细地帮他扣扣子,一边还是提醒他道:“今晚张府做寿,爷莫要忘了。” 吕衙内愣了一下,又一拍桌子,叹道:“今天要跟老大人出去做摆盘,只能先放过那娘皮了。”,他的心中很是不爽,焦躁地转了两圈,问那个老冒道:“那厮到底是何来路,可曾打听清楚?” 老冒支吾着回答:“这个…只知道那人和赵枢密家的公子一道来的。” “赵枢密?”,吕衙内浑不在意地哼了一声,又问:“你家推官总该知道吧?” “那个…小人再三追问,推官总不肯说…”,老冒更尴尬了,额头冒出了虚汗。 “蠢才。”,吕衙内回头吩咐吕二:“拿我的帖子去找那个…” “宋!”,老冒连忙说道。 “宋推官,看他要不要给我个面子。” 宋推官很给面子,有问必答:“此人姓岳名丘,来行在是为了谋个出身,常在兵部往来。”,然后热切地看着吕二说道:“劳烦回复贵上,此事宋某当秉公办理。” 吕二自然懂得他的意思,行了个礼道:“小人的主子一定承大老爷的情。” 吕衙内听了手下的汇报,大笑道:“我还当是个文豪呢,谁知竟是个贼配军。”,随即收敛笑容,冷冷地发号命令道:“你去兵部衙门走一圈,帮我传个话,要那夯货好看!” “是。”,吕二干一行爱一行,兴冲冲地履行狗腿子的本职工作去了。 …… 赵汾刚回到家中,就有老仆迎上前来禀报道:“叔老爷传召。” 叔老爷是他的三叔,叫作赵丰,职务是御史,不光外人怕,自家人也怕。赵汾心中嘀咕是不是逛青楼的事情发作了,又安慰自己消息应该没这么快吧。他再三反思,确定自己最近没有犯其他错误,才取出本时文集子抓在手上,去找赵丰。 时文集子没有起到任何掩饰的作用,赵丰甫见到他就斥道:“尔不求向学上进,整天介勾连狐朋狗友,什么龌龊地方都敢去!” 赵汾听到龌龊地方四字就知道不妙,心想三叔你说的对,我果然是被损友带坏了,嘴里嗫嚅着解释:“只是朋友应酬,并无出格之事。” “哼!”,赵丰手里抖着张数寸宽的纸条,加大了声音:“大理寺的宋推官使人来找我,说你欲为一青楼女子脱籍,他担心你年少无知,为奸人所惑,惹来不良的风议,所以借故推托了。”,他越说越气,胡子直抖:“你这畜生做得好事,我还要去谢他帮我护持门风。” 擦,明明是那厮想要巴结吕家,却又拿我顶缸,还有脸来卖好。赵汾见三叔还不知道自己逛青楼的事情,顿时胆气十足,叫起了撞天屈:“侄儿只是别不过面子,为友人的雅事做个见证而已,那宋某人如何又编排到小侄身上了。” “雅事?”,赵丰一拍桌子:“如此龌龊之事,你还有脸再提?从今往后,再也不许和那些狐朋狗友往来。” 赵汾涎着脸走到赵丰面前道:“此事若是吕家老七去做,自然龌龊,但现在却是一位大才子来做,当然是一桩雅事。” “就你交的那些朋友,还敢称什么才子!”,赵丰被他气乐了,斥道:“吾让你结交李瑜,是因为他承其父萌颇有人望,不是让你学他的猖獗之气。”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赵汾充耳不闻三叔的教训,自顾吟道。 “此诗鞭辟入里,振聋发聩。”,赵丰知道这个侄子一向靠谱,突然吟诗必有他的道理,于是撇开其他的事情点评起诗来,说完捋着胡子问:“这是何人所作?必是我正道中人也。”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破虏山头说破虏,报恩厅里叹报恩。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赵汾没有回答叔父的问题,又诵起另一首诗来。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赵丰咂摸再三,轻拍桌面道:“此人之风骨,可为乌台也。”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笑对后来人。”,赵汾看到叔父的反应,心里知道有戏,便继续背词。 赵丰摇头晃脑了半天,见侄子不再继续,知道他的显摆结束了,于是点头赞道:“你的这个友人,确实称得上才子二字。”,然后微微眯起了眼睛:“所以是吕家老七和这位才子争风吃醋,你也被牵扯进去了?” 姜还是老的辣,这位资深御史听了侄子的暗示,立即把大致经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赵汾兴悦诚服地答道:“三叔明鉴。”,当下把昨晚的事情描述了一遍,当然不免隐去了自家的风流韵事。 赵丰闻言,背手在书房里踱起了步子,赵汾知道这位叔父宦海沉浮多年,如此作派必有缘故,因此侍立在旁不敢多言。 第七十四章 龌蹉事 半晌之后,赵丰才再次开口说话,话题却转向了朝政:“吕颐浩专横跋扈,党同伐异,圣眷已不同往日。”,他在赵汾面前停下脚步:“四方督抚之中,尔父官声昌隆,中外交赞。”,他点到即止不再多说,而赵汾却心领神会,激动的两眼放光。 没想到接下来赵丰的声音却严厉起来:“吕氏若是败亡,其罪状必有纵子为恶和门风不谨之事;殷鉴不远,尔其慎之。”, 赵汾的额头顿时冒出了汗来,躬身应道:“侄儿不肖,今后将闭门苦读,再不出门生事。”,心想在这个紧要关头,万不可被父亲的政敌抓住把柄,成了父亲进步的绊脚石。 “有心上进自是好事。”,赵丰很为他的政治嗅觉所欣慰,却又拐了个弯:“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既然掺和进了那位才子友人的事情,就要有始有终才对。” “闹得越大越好?”,赵汾眼珠一转,就猜道了叔父的打算。 赵丰嘉许地看着侄子,笑着点头:“让那个才子闹将起来,吾便使人上表弹劾吕颐浩,探探官家是否有罢相之意。” “侄儿下去就找人散播岳丘的诗作,助长他的名声。”,事关父亲的升官大计,赵汾立即转起了脑筋。 这个主意很好,宰相的儿子去欺负个平头老百姓,虽然是坏事,但也算不上什么大新闻,吸引不到什么关注度;但如果换成宰相的儿子欺负个大才子,而且是著名的爱国大才子呢?这点击率肯定完全不一样了。 赵丰满意地点头,批准了侄子的方案,他转了半圈,眯起眼睛沉吟着道:“若是那娼女的性格刚烈,愤而自杀,就如前朝故事般…” “叔父!”,听到赵丰的话,赵汾的心头一颤,声音也颤了。 “只是一说而已。”,赵丰笑道:“吾等正道中人,自不会行此龌龊事。”,他嘱咐侄子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那李瑜类其父,颇有些豪气,凡事可让他去出头。”,赵汾躬身应了。 岳丘当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各方的关注对象,他回到驿站,照旧送了些果品给吴驿吏,然后向他打听新认识的两位朋友。 “这两个啊。”,吴驿吏果然是个百事通,资料库里面装满了名人的背景:“赵公子乃是赵鼎赵枢密的长子,赵枢密督抚建洪二州,独留赵公子在京。此人少年老成,恭谨守礼,翩翩君子也!”,说着又透露小道消息:“赵枢密向为秦桧所恶,如今秦桧罢了相位,坊间传言,官家要大用赵枢密。” 这样啊,难怪他出入礼部衙门如履平地呢。那么李公子又是何方神圣? “这位李公子,唉。”,驿吏叹了口气道,“是李老相公的小儿子。” “李老相公?”,岳丘一脸懵逼。 “李纲李伯纪啊。”,吴驿吏鄙视地看着他:“岳官人没听说过么?” 当然听说过,太听说过了!这位大名鼎鼎的抗金名臣,在靖康年间做过七十七天的相公,并且组织过汴京保卫战,虽然很快就被罢免了,但是老百姓都感怀于他,称其为老相公而不名。认真说起来,现在这些军方人物都是他提挈起来的后辈呢。 “这个李公子,颇有侠气,放荡不羁又好打抱不平,来行在仅仅数月,就闯下了极大的名头。”,吴驿吏再次摇头叹气:“得罪了不少贵人,好在老相公故旧颇多,倒也没谁去难为他,不过李公子想要上进,却就难了。” 介绍了两位公子的情况之后,吴驿吏自己也觉得有些纳闷:“这两位公子的为人秉性天差地别,偏偏却是相交莫逆,实在是奇哉怪也。” 这种情况在心理学上叫做性格互补,岳丘自行得出了结论。他谢过吴驿吏就准备出门,没想到却被叫住了,问他准备去哪儿。 你管我去哪儿呢,难道你的隐藏职业是朝阳大妈不成? 吴驿吏见他一幅懵懂模样,就仔细地解释给他听,虽然说得有些隐晦,但是岳丘听得清楚明白:前天刚到的时候,自己的身份就是个乡下来的土鳖,所以吴驿吏根本就不太在意他;但是这两天里面岳丘先是结识了皇帝面前的红人岳飞,后来又勾连上了赵李两位贵介公子,吴驿吏认为他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所以要了解他的动向,以便万一有什么达官贵人来找岳丘的时候,能够及时地通知到他--这个年代可没有手机,所以找人只能靠脚。 明白了,岳丘颇有些赧然地报出菊院二字,吴驿吏丝毫不以为意,反而露出了见怪不怪的微笑来。 当下和王大头再次来到菊院,王大头不停地念叨着王魁二字,自去找他的菊蕊姑娘,而岳丘则来到了盈袖的房间;小娇娘早已备好了酒菜,贤惠地服侍他吃饭,不一会儿就给他夹了满满一碗菜,岳丘心里大感温馨,拣起根肉丝来喂她,小娇娘欢喜地张嘴接了,却又作怪,含住手指不放,还湿湿地舔了几下。 两人正得趣间,冷不防几声咳嗽,就见旁边站着鼓着腮帮子的粉团子,提着酒壶不知如何是好呢;盈袖又轻轻咬了一下,这才放了岳丘,空出地方来让粉团子倒酒,嘴里笑话小丫头道:“嗓子痒了么,且拿姐夫的酒润润喉吧。” 粉团子撇撇嘴:“姐夫今个儿忙了一天,我可不敢抢他的酒喝。” 这小丫头鬼精灵兮兮的,随口就把话题带到了赎身上面,岳丘清清嗓子:“托了位宋推官,三五日便能办妥。”,男人当然不能把苦闷带回家,所以他选择了虚报喜讯。 可是盈袖却是聪明剔透之至,察言观色间就知道事情不顺利,于是使了个眼色给粉团子,然后柔声问道:“郎君今日可想过奴奴?奴奴可是整天都在练着郎君呢。” 岳丘见她没有深问赎身的事情,心里松了口气,一把搂过这嗲嗲地美人儿:“想,当然想!”,然后开始上下其手:“想爱卿的这里,还有这里……” 粉团子又咳了几声,眼看两人都快变成扭股糖了,小脸变得红扑扑地,把酒壶一丢,转身跑了。 第七十五章 烦心事 第二天早上见到王大头的时候,岳丘就觉得这小子精神焕发,眉角眼梢都露着喜意,心想定是那菊蕊姑娘同意下嫁了,于是就打算找盈袖一起帮忙还价--虽说砍价是女人的天赋属性,但是像自家小娇娘般加满了属性点的还真不多见,这种贤内助坚决要委以重任。 果不其然,王大头喜滋滋地开口:“菊蕊答应跟俺走了。” 岳丘正要恭喜他,却没料到接下来的画风变了:“昨晚俺俩合计清楚了,要作长远打算,菊蕊说,等俺当了指挥使之后再来赎她,到时候用她的私房钱来安家,用俺的饷钱来养家。”,王大头很是得意地向岳丘炫耀:“这女人家家的,做事就是不爽利,不过菊蕊真真是个贤惠的娘们。” 合计个毛,估计是她说什么你就听着吧?贤惠个屁,明明就是被她耍得团团转好不好! 不过岳丘却一句话也不说,在他看来,娶不到这种女子,对于王大头来说反而是桩好事,只是希望时间会磨平他少年的激情吧。 “以后跟我多学着点,不然猴年马月才能当上大官!”,岳丘笑道。 “指挥使的那些本事,俺学不来。”,王大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般:“俺的前程,只在刀头上取。” 岳丘闻言,使劲地拍着他的肩头以示鼓励:“加油。” 再次来到大理寺的时候,发现李赵二人已经提前等在那儿了。不出所料的是,宋推官果然翻脸变卦了,这次也不拿印章作借口,而是直接拒绝。 “昨日允而今日拒,推官何变之速尔?”,李瑜忍不住质问他。 “本官查阅规章,方知昨非而今是,知错即改乃是正道坦途,又何惧常变哉?”,宋推官面不改色地打起了官腔。 文化人总能为自己的龌龊事找到理由,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岳丘知道必需另想办法了,于是不再多说,调头就走。 李赵二人自觉未能帮上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一路跟着岳丘向兵部走去,边走边想主意。赵汾皱着眉头说道:“大理寺的朱府尹平生最爱东坡词,岳兄若是再写上几首‘了却君王天下事’这样的佳句,便可作为以为敲门之砖了。”,李瑜听了连声称好:“真能说动大府出面,那个宋推官笃定要说明是今非何惧常变。” 几个人漫无边际地脑力激荡,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兵部的大门口,岳丘早已摸熟路径,当先往里面走,冷不防却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暴喝:“兀那汉子,且站住了。”,众人愕然望去,只见个看门的小吏碎步跑了过来,挡在岳丘前面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须知此处乃是兵部衙门,朝廷重地,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第一次来的时候,这家伙也收了自己的银子,所以此后进出大门都从来没有过波折,今天这又唱得是哪一出?岳丘一转念就想到了吕衙内三个字,看来这家伙花了不少心思对付自己啊。 这时身旁的李瑜冲了上去,当胸就给了那个小吏一拳:“你又是哪来的阿猫阿狗?须知好狗不挡道!” 小吏啊哟一声叫,门房里面便呼啦啦地冲出四五个人来,领头的气势汹汹地走到岳丘他们面前,却意外地发现了赵李二人,于是脸色瞬间由凶狠转为严肃,拱手道:“我等扈卫天官大老爷,查验身份乃是本职,责任重大,不可不谨慎。”,说完之后,严肃的面孔上又浮现出了一丝微笑:“不过既然此人跟两位公子同来,小人就斗胆干犯条律,放他进去一次。”,他把一次两字咬得极重,说着还拿眼瞅向岳丘。 看这架势,估计里面的那帮家伙也是同样的嘴脸,进去受气吗?岳丘拉着两人,离开了兵部大门。 李瑜满脸怒色,赵汾皱眉沉思片刻,突然叫道:“吕七如此嚣张,不知道盈袖姑娘那边…” 不会有事吧,早上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呢。不过人的心理就是这样,被赵汾一说之后,岳丘也觉得担心起来。于是四人匆匆赶向菊院,李瑜见气氛有些沉闷,就大声笑道:“我还没喝过弟妹敬的酒呢,今天可要叨扰了。” 岳丘也收拾心情,笑着回答:“自当共谋一醉。” 怕什么就来什么,没想到来到菊院,四人竟然被七八个龟奴挡在门口,为首的那个家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吕衙内有言,晚间要来消遣,不想看到闲杂人等,所以岳官人还是暂避一二吧。”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么,岳丘冷哼一声,旁边的王大头就怒吼着冲了上去,好一顿拳打脚踢,片刻间变把这些家伙全都打倒在地,呻~吟着爬不起身来。为首的那人死鸭子嘴硬,仍然伸手指着岳丘叫嚣:“等着吕衙内来了收拾你!” 岳丘施施然走了过去,慢慢地将那人的胳膊踩在脚底,不睬他发出刺耳的惨叫声,向李赵二人拱手道:“莫让这狺狺犬吠扰了酒兴,两位请。” 两人也像是浑没事般地笑着还礼:“请。”,说罢昂然而入。 这个时候还不是青楼正常营业的时间,大堂里面稀稀拉拉的没有几个客人。老鸨已经得到了通知,小跑着赶了过来,一把扯住岳丘的衣角,伸出双手往外就推他,边推边道:“岳官人,往后不要再来我这菊院了。” 岳丘眼泛寒光,目光从她的手臂慢慢地移到她的脸上,老鸨被岳丘一瞪之下,吓得蹬蹬蹬连退几步,挨着个椅子扶手才站稳身体,却犹在出言恐吓:“你可得罪不起吕衙内。” 岳丘默然不语,一步步地走上前去,老鸨见他逼近,心里越来越怕,嘶声叫着为自己壮胆:“我可是奉了吕衙内…”,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因为巨大的恐惧,竟然哽住了,再也发不出声来。 岳丘依然不吭声,却伸出右手,扼住老鸨的脖子,将她举到了半空中;老鸨不自主地用双手往外掰,却哪能掰的开去,不一会就像个钓钩上的鱼儿一般,翻着白眼扑腾起来。岳丘有意惩戒,所以直等到老鸨喉口荷荷作响,这才将她扔到椅子里面。 老鸨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鼻涕眼泪全都流了出来,偷眼看到岳丘又靠近了半步,瞬时就如小鬼遇见钟馗般,浑身上下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第七十六章 何苦为狗 “尔等皆知打狗还要看主人,所以甘愿做狗,就是想要仗了主人的势。”,岳丘沉声说道:“却不知当了狗之后,东嚣西吠的,总有一天惹火了别人,就真的被打死了。”,老鸨听到此处,抬首看了眼岳丘,又飞快地低下头去。“你的主人会不会为狗报仇,是另外一码事;可是那条狗却已经死了。”,岳丘停顿一下,重复道:“已经死了,你明白吗?” 老鸨的身体又抖了一下,头点得就如捣杵一般。 这边如此闹腾,自然把为数不多的客人都吸引了过来,只不过看见岳丘高大威猛,王大头神情狠厉,所以没人敢上来劝阻,现在见到事情告一段落,看客们也就变得活络起来。 就有一位扁脸眯眼的男子走上前来,向岳丘鞠躬行礼道:“某自东邦国来,闻君一席话恰如醍醐灌顶,当以此言回告国主。” 另一位高颧骨的矮个子也过来向岳丘鞠躬行礼道:“某自井凹岛来,君子之言直如当头棒喝,某当以此大义教化愚氓岛民。” 岳丘赞许地鼓励他们:“正是如此,何苦为狗。” 打发了老鸨,一行人继续往里面走。走到半路就听到身后咣当乱响,回头一看,却是吕张两个衙内带着仆人赶了过来,那个龟奴的头领也握着胳膊跟在后面,见岳丘看他,就跳着脚叫道:“吕衙内来了,你死定了!” 这种虫豸般的小人,岳丘根本懒得理会,转而把目光投向了正主。吕衙内得意洋洋地说道:“姓岳的,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然想给盈袖脱籍,可不是痴心妄想。”,说着翘起大拇指,朝着自己的鼻子晃了晃:“衙内我不点头,看谁敢让你去赎身。” 你才是癞蛤蟆呢,天鹅肉我都已经吃到肚子里面去了,你连汤都没尝到一口!岳丘懒得跟他斗嘴,就静静地看他装逼。 “还不让开。”,吕衙内看他不说话,以为他怕了,就嚣张地叫道:“衙内我今晚就要当新郎!” “小弟要叨扰杯喜酒喝。”,张衙内摇着折扇,淫笑着在一旁凑趣。 “好胆!”,岳丘发出声暴喝来,一个跨步就来到吕衙内面前;几个恶仆被吓得呆如木鸡,而吕衙内的小身板杵在岳丘雄伟的身躯面前,就像个小鸡仔一般。岳丘用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冷笑着说道:“衙内纵然权势滔天,却不合惹了我的匹夫之怒,若是就此血溅三步,什么万贯家财,娇妻美妾,全都成空。”,说完他拍了拍吕衙内的脸蛋:“尔其思之。” 这兄弟应该是第一次被人赤~裸裸地发出人身威胁,站在那儿呆了半晌,身体突然抖了起来;张衙内见状连忙拉过吕衙内,带头往后便退,那几个仆人见状也灰溜溜地跟了跑了。 如果干掉这个绣花枕头能够解决问题的话,岳丘当然不在乎以力破巧,可是他知道暴力根本没法达到效果,所以也只能恶言恫吓,心里希望能够先暂时震慑住这帮鸟人,给自己争取点缓冲时间去想办法,要么去走大理寺府尹的门路,要么等拿到告身之后直接把小娇娘拐走,看这衙内敢不敢到河南去跟自己要人。 可惜坏人不是NPC,吕衙内退到大门口却停了下来,冲着身边的一个仆人就是一脚,那人正是吕二,还以为自己是被主子迁怒呢,也不敢叫屈,只能顺势躺下,心里叫苦不迭的同时暗骂自己没有眼色,偏偏在衙内生气的时候离他那么近。 虽然吕二装作痛苦地倒在地上,吕衙内却没放过他,兜头又是几脚,直踢得他口鼻出血,牙都掉了两个,这才把鞋子在吕二身上擦拭干净了,回头问道:“究竟是谁如此凶蛮,光天化日之下打伤我家的忠仆。” 张衙内啪地把扇子一收,将扇柄指向岳丘道:“正是那个恶人,小弟看得一清二楚。” 仆人们瞬时明白了主子的心意,纷纷嚷道:“就是他,小人可以作证。” “二哥只是瞅了他一眼,就被打成这般模样。” “这杀千刀的把二哥打得好惨!”,一个仆人正义愤填膺地控诉,却被吕衙内重重地一个耳光扇在脸上,这才醒悟自己误骂了主子,连忙捂着脸改弦更张:“就是对面那个恶汉。” 连吕二也挣扎着伸手指向岳丘:“你OOXX我,我XXOO你!”,可惜牙齿漏风,没人能听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时一个龟奴跑了进来,凑到吕衙内前面表功道:“衙内,小的已叫了巡捕来缉拿凶手。” 吕衙内点头赞道:“机灵!”,随手掷出锭银子给他,那龟奴趴在地上捡了,也不起身,就那样匍匐着行礼道谢:“小的四皮子,谢衙内的赏。”,吕衙内见这货不识好歹,拿了银子还不利索地滚蛋,不禁皱了皱眉头,旁边机灵的仆人连忙上前把四皮子拖开了。 没过一会儿,就有五个皂衣捕快走进门来,第一件事情先向吕张二位衙内行礼。吕衙内动也没动,一个仆人迎上前去,指向岳丘道:“那个就是行凶的恶徒。” 实在是太黑了,王大头怒喝道:“明明是他自己打的,关俺们鸟事!” 为首的捕头道:“休要啰嗦,有话去衙门说。” 岳丘记得前世里警察处理斗殴事件,是把双方都带到局子里面处理的,于是问道:“那抓不抓他们?” 捕头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来:“他们是苦主,为何要抓?”,然后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岳丘,心想这人是傻的么,还指望我抓吕衙内。 这时李瑜上前一步,昂然道:“吾乃无权无势的学子李瑜,人是我打的,带我去衙门吧。” 王大头也叫道:“是俺打的,要抓就抓俺。” 赵汾冷笑着对捕头说道:“我适逢其会,正好做个见证。” 捕头自然认识李赵二位,哪里敢动手,站在当地左右为难,进退不得;正没主意时,却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众人不禁都朝那边看去,心道不知又会是谁前来搅局。围观群众只觉得今天这大戏真是热闹,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等待新的剧情。 第七十七章 面圣 出场的竟然是吴驿吏,他跑得气喘吁吁,连帽子都歪了半截。虽说菊园的大堂里面围着两圈人,但岳丘的身形最为出众,所以吴驿吏抬眼就看到了他,推开面前的闲人冲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官,官,家,传。”,狠狠地喘了几口气,看岳丘没有反应,急道:“官家传你,官家,皇上,要见你!” 口气虽在催促,看向岳丘的眼神却满是佩服,他早已知道这个来自中原地区的土鳖很会钻营,可是怎么也想不到此人竟然如此会钻营,这么快就勾连到了皇上那儿,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皇上?这是什么展开!岳丘不禁有点懵,虽说我这儿正争风吃醋急需抱大腿呢,可你把皇上抬出来也未免太扯了吧! “皇上?”,对面一个仆人也大声嗤笑道:“少拿皇上唬人,这种把戏我玩的多了。” “唬你做甚?”,吴驿吏焦急不已:“中使正等着呢。” 两个衙内还不算糊涂,知道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了,就算这次被骗,对方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吕衙内冷哼一声道:“走!” 中使是个白面无须的太监,好整以暇地坐着喝茶,见到急匆匆赶来的岳丘,皮笑肉不笑地哼道:“让咱家好等,这便走吧。”,说完就迈步向外行去。 吴驿吏连忙向岳丘使眼色,岳丘心领神会,赶上了掏出串珍珠项链拢在袖子里面,向中使伸出双手:“初次见面,还不知贵中使高姓大名。”,那太监也是老于此道的,打眼就瞥见了岳丘的袖里乾坤,放慢了脚步道:“咱家姓高。”,岳丘脸上顿时泛起笑容:“在下和高中使一件如故,以后可要多亲近。” 高太监接了项链,这才正眼上下打量了岳丘几下,微微皱眉道:“沐浴更衣是来不及了,你去换条头巾吧。” 一串项链换来一句提示,岳丘谢过了他,依言换了块新头巾,就随着高太监向皇宫赶去。路上曲意结交,旁敲侧击之下才知道了皇帝召见的原由:今天岳飞觐见皇帝的时候,提到了岳丘的名字,还给皇帝背了几首岳丘的诗词,官家一时兴起就想要见见他这个文武双全的爱国文人。 “岳指挥高大威猛,正是上阵的勇士,没想到竟然还有满腹的文骚,咱家当时听了指挥使的大作,也是佩服不已啊。” 佩服个毛,收钱的时候也没见你手软!岳丘含混着谦虚几句,又向高太监请教起礼节方面的问题,他此前从没想过有机会见到皇帝,所以压根没有准备过相关的事宜;而根据他贫乏的历史知识,只知道三叩九拜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确。 “官家不太讲究繁文缛节,而且自从去年文武同宴之后,礼仪更是粗疏,再说这次又不是陛见,所以长揖就可以了。” 陛见是皇帝正式接见大臣,以岳丘的级别,还远远不够格。当然,听说不用下跪磕头,让他大大滴松了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宋高宗明明是指挥秦桧杀害岳飞的昏君啊,怎么从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他罢免了秦桧,还很欣赏岳飞,全然是一幅卧薪尝胆的架势,难道是自己上了假的历史课,还是说是因为自己的穿越,蝴蝶的翅膀煽动了历史的发展?岳丘百思而不得其解。 来的时候急忙匆匆,到了之后却慢条斯理,高太监把岳丘带到一间宫殿门外,向门口的小黄门说了几句,小黄门看了眼岳丘,就进门禀报去了;过了会儿小黄门走了出来,继续目不斜视地站在门口,他不说话,高太监也跟着不说话,岳丘也只好不说话,三个人就像雕像一样杵在那儿。又过了不知多少时候,才有个太监踩着方步走了出来:“宣岳丘。” 岳丘跟在那个太监后面,路上眼观鼻鼻观口,等到前面停了下来,他也止住脚步深深长揖:“臣忠护军指挥使岳丘参见陛下。” 只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好雄壮的勇士,且上前来。”,岳丘闻言,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抬头的时候他就观察清楚了殿内的情势:房间的南边摆了三张椅子,左边坐着岳飞,右边坐着个长得有几分像KFC老爷爷,正中则是一位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人,身穿黄色长衫,显然就是当今皇上宋高宗赵构。 对了,宋高宗是这兄弟死了以后的称呼,现在只能叫官家、陛下、皇上什么的。 赵构看着气宇轩昂的岳丘,满眼都是欣赏,开口就问:“中原如何?” 来的路上岳丘就已经开始打腹稿,为皇帝有可能问到的常见题目准备答案,这个问题没有超纲,所以他不慌不忙地回答道:“臣临行之时,翟镇抚使、李镇抚使和董知州三军齐发,已然攻取西京和汝州,伪齐京畿震动,将领纷纷来投,如臣所知便有董先于成等重将,若非金兵干涉,恢复中原指日可待。” “李横盗贼之军,翟董疲弱之师,均不可恃。”,那个白胡子老爷爷冷哼了声道:“前日里收到军报,三军均被宗弼所破,现已退守襄阳。” 竟然这么快就被打败了,岳丘闻言心中不禁一惊,听起来翟琮不但打了败仗,更是连伊阳山寨的老本都给折了,不知道翟家其他的人现在情况如何呢?岳丘正想着,就听赵构叹道:“金兵既出,中原无宁日矣,寡人夙夜忧心国事,事无巨细不敢慢待,却不知何时才能天下太平乎。” 岳飞赫然站了起来,拱手向南,慷慨激昂地说道:“只要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惧死,天下可得太平也!” 听到这句话,赵构和白胡子老爷爷同时抚掌赞道:“善哉斯言。” 亲耳听到千古名人说出这句千古名言来,岳丘就像当初见到王彦额头上‘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个大字的时候一样,浑身上下都觉得热乎乎的;岳飞和王彦两个人虽然走在不同的道路上,但是殊途同归,全是为了抵抗残暴的金兵,维护汉人的生存和尊严。他尊敬地看着岳飞,深深地向他施了一礼。 第七十八章 南望王师又一年 “方才鹏举畅言北伐之策,甚合朕心。岳卿自中原来,可为朕详述形势,以便拾遗补缺。”,赵构召见岳丘,本来只是给岳飞个面子,同时也表达自己对于故土遗臣的重视,有点树个典型传达给天下知道的意思;等他见到气宇轩昂的岳丘之后,印象非常好,所以就考较他几句,决定只要岳丘的见识不差就给他升官,毕竟树典型也要树个像样的不是。 好在这个问题正是岳丘最近加强复习的内容,他心中暗自高兴,从容不迫地回答道:“臣闻军有正奇,正兵者,乃是朝廷大军北伐堂堂之师;而奇兵者,臣以为可遣良将数名,于陕地采用游击之术,袭敌之粮道,疲敌之军队,使金兵不能援助伪齐。则正兵北伐之时,刘豫旦夕可擒也。” 其实对于岳丘来说,最稳妥而且最切实的方案,就是给自己一块小地盘让他花个两年时间攀科技树,然后横扫天下;可惜这个方案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所以只能回归现实。 上次在楼外楼长谈的时候,他知道岳飞对于收复中原的战略规划,就是分几路大军出击,其中重要的一环是从四川进攻陕西,以切断伪齐和金国之间的联系,孤立并且消灭伪齐,然后收复河南。 然而根据他所了解到的情况,这个方案有些不切实际,因为目前金兵正依托陕西对四川发动猛烈的进攻,宋军完全处于被动防守的状态,根本没有能力发动反击。而且不光是四川方向,其他方向上的局势也差不多,大都处于金攻宋守的形式,战争毕竟是国力和兵力的较量,目前来说,南宋比起对手还是颇有不如。 当然,可实施性是一回事,计划又是另外一回事。南宋朝廷养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官员,关于收复中原的计划何止千百,估计已经让皇帝的耳朵都听出了茧子;岳丘好不容易有了次跟皇帝直接对话的机会,当然要发出不一样的声音,所以他别出心裁地抛出了敌后游击战的概念来。 “此计可行。”,岳飞立即抓住了这个计划的本质:从战略上来说,岳丘的方案完全遵循了岳飞的规划,虽然战术上略有出入,但是却更具有可操作性,所以他立即投了赞成票。 “纸上谈兵。”,白胡子老爷爷却哼了一声,开口说道:“朝廷以岁入的八成供给军需,亦颇有不足。目前川地尚不能自给,又如何供应陕地的后勤?”,他竖起一根手指:“供养陕地一个士兵的费用,足可以在淮南供养一队士兵。”,老爷爷捋着白胡子,下了结论:“此计大谬。” 这家伙到底谁啊,怎么一直跟我作对呢?岳丘心里纳闷,嘴上却没停着。按照正常的军事部署来说,这位KFC大爷的观点是正确的,如果从苏杭等产粮区运送粮食到陕西前线,那是非常的不划算,这样做的结果只会把自己的后勤拖垮;但是我说的是游击战啊,谁说游击战还需要后勤了,当然是从鬼子那里拿喽。 “回禀陛下,中原苦金贼久矣,万千子民无不心向朝廷。故此只需一道均旨,一员良将,粮食兵员均可取自于当地,百姓必定箪食壶浆以从,不费朝廷一丝一毫。” 饱含激情地说完之后,岳丘深深长揖:“请陛下明鉴。”,他的双手抱在额头前方,将拇指轻轻戳进眼眶,等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双目泛红,朗声吟道: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南望王师又一年!”,岳飞低声重复了一遍,快步走到岳丘的身边,肃身拱手道:“请陛下明鉴。” 而赵构也腾地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道:“二帝蒙尘,百姓遭难,我日思夜想,恨不能明日便扫荡群魔,涤荡宇内,复中原迎二圣…”,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快步走到岳丘面前:“岳卿所献这敌后游击之策,非大智大勇者不能为之,你可愿为朕分忧?” “诺!”,岳丘毫不犹豫地应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以祸福趋避之!” “朝廷没有一兵一卒,也没有一文钱给你。”,这时白胡子老爷爷发话了:“不费朝廷一丝一毫,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岳飞闻言皱起了眉头:“相公何其苛也。” 听到相公二字,岳丘立马就知道这位到底是谁了:现在能称得上是宰相的只有一个,吕衙内的老爸吕颐浩。难怪他总是跟我过不去呢! “非是苛刻,而是怕有大言误国之人,空耗朝廷钱粮。”,吕颐浩也站了起来,向赵构拱手道:“此人一贯放荡形骸,恐不堪使用。”,说着冷笑一声:“南望王师又一年?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么!” 直娘贼的,看来你对你儿子的破事全都门清啊,那还不回去好好管教儿子,反而来找我麻烦,李瑜对你护短和任人唯亲的评价果然没错。 面对赵构狐疑的目光,岳丘飞快地转动着脑筋,很快就找到了个勉强能够说出口的理由来:“陛下,臣诠注之后便要返还中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不过念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恨未能为岳家留下血脉,故此…”,他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表情:“说来有辱陛下清听,臣准备纳个妾。” 吕颐浩冷哼一声:“汝流连烟花之地,所为纳妾耶,为寻欢耶?” “相公自有儿女满堂,却来阻挠后生小子纳妾之事?”,岳丘回头刺了他一句,立即转身向赵构谢罪道:“臣有私心,惶恐,有罪。” 赵构的目光从面前三个大臣的脸上逐一划过:岳丘,文武双全又勇于任事,可惜却好色;岳飞,也是文武双全又勇于任事,可惜太过骄傲;吕颐浩,更加文武双全又勇于任事,可惜,不是可惜,可恨的是他实在太过勇于任事了,想要把权力都全抓在手上。 这么一圈兜下来,他发现竟然是岳丘的缺点最为可爱了,于是挥挥手道:“岳卿将入陕游击的方略上个条陈,待朕阅之。” 旁边的太监见状,走过来站在岳丘身边道:“忠护军指挥使岳丘告退。” 这就结束了么?于是岳丘再次行礼,然后倒退几步,跟着太监出了大殿。 第七十九章 典型性文人 回到驿站之后,岳丘立即就感觉到了不同,这个不同,表现在别人对待他的态度上。不光是吴驿吏,连平素只有点头之交的那些邻居们,在寒暄之间也多了几分热情。而回到房间之后,王大头更是拿了一叠名刺给他看:“指挥使,这些都是中午收到的。” 呵呵,岳丘心里暗自腹诽,比起如今来,前几天完全就是穷在闹市无人知啊。 他懒得理会这些名刺,开始写给岳飞的拜贴,请求今天晚上上门拜访,想要请教怎么写陕西游击方略的奏章。刚刚写完,那两个朋友就找过来了,刚进门李瑜就嚷嚷着道喜要他请客,岳丘自然不会推辞,安排了王大头去送拜帖,并给了这小子些银子,让他去菊院通报一声,晚上自己在驿站留宿。 酒过三巡之后,话题自然来到岳丘入宫觐见的事情上面 “当今励精图治,有收复故土之志。”,岳丘根据亲身所见所闻,尽量客观地进行评价,不以尚未发生的事情影响自己对赵构的判断。 “罢秦桧,修武备,圣上正欲大展宏图。”,赵汾点头附和。 “罢免了秦桧还有黄乾元,这异论相搅之道,赵家人玩得最为娴熟。”,李瑜是个批判派,冷笑着表示反对。 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也未免太过口无遮掩了吧。 “官家十九岁入金营为质,二十一岁开府建节,二十四岁便泥马渡江恢复了赵家的社稷,堪称一代雄主。”,赵汾是个保皇派,据理力争。 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宋高宗如果现在就死了,绝对会在历史上留下好名声的,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啊。 “今日只谈风月,莫问政治。”,岳丘举杯道:“且满饮!” “说起风月来,吃完饭我们就去菊院,看看这次还有没有挡路之狗。”,李瑜唯恐天下不乱的提议道。 “觐见圣上的时候,吕相公也在陛前,提到了小弟的那些荒唐事。”,岳丘苦笑道:“所以我这几天要收敛一二,菊院就不去了。” “哈哈,那为兄就代你去潇洒快活了。”,李瑜表示理解,却故意刺激岳丘。 “官家如何表示,可曾不喜?”,赵汾急切地问道,他最关心的是皇帝的反应,包括皇帝对岳丘的印象,以及吕颐浩的话在皇帝面前的分量。 “不置可否。”,出宫之后,岳丘早已仔细地回忆了赵构的表情,但却没有能够找到任何线索,所以现在也只能做出模糊地回答,“圣上听了之后一句话也没说。” 赵汾蹙起了眉毛,眯着眼点了点头。 而就在此时此刻,高太监正恭谨地站在当今皇帝赵构面前,详细地叙述了前天晚上发生在菊院那个比文招亲的故事,以及岳丘去大理寺吃瘪的过程。赵构脸色平静地让高太监再次背了一遍岳丘所写的青玉案,用食指轻轻地在案几上打着拍子。 十九岁之前的他,是徽宗皇帝最小的儿子,虽然性好习武所以不受宠爱,但也落得逍遥自在。没想到风云变幻,被父亲+皇帝送到金营作为人质,那些野蛮而又强大的异族人,至今仍然让他惊惧的噩梦;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做了皇帝,但是内存忧患且外有强敌,岁入微薄而军费腾高,日子过的反而远没有做王爷的时候惬意。所以听到岳丘写美词夺美人的故事,心中竟然浮现了几分羡慕之情。 当然,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大的享受还是权力在握的感觉。赵构想起在岳丘离开之后,岳飞所说的千金市马骨,又想起吕颐浩和他的儿子来,嘴角不禁泛起了一丝冷笑来。他吩咐高太监道:“尔递个话给大理寺吧。” 说完之后,赵构却突然觉得自己实际上做了次媒婆,心里未免觉得不爽,嗤声道:“这边厢写‘直把杭州作汴州’,那边厢却去青楼纳妾,此即朕的忠臣。” 高太监想起荷包里面的珍珠,于是偷觑皇帝的脸色,见他不像是真生气的样子,就凑趣道:“天下文人均是如此,当年东坡居士也是这边厢写‘十年生死两茫茫’,那边厢忙着纳妾呢。”,看到皇帝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连忙接着恭维道:“这临安城里楼外有楼,歌舞升平,正是仰赖官家明政,才使杭州也有了汴州之繁华啊。” 赵构缓缓摇头,脸上却现出了微微的自得之色。 被抨击的典型性文人岳丘,此刻正在岳飞的书房之中和他相谈甚欢,岳飞的儿子岳云作为陪客坐在旁边,这个小伙子今年只有十四岁,但是长得高大英武,这次随父亲来到京城,被皇帝赏赐了衣服和兵器,整个人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谈论的话题自然围绕着如何在陕西打游击而展开,岳飞用欣赏的眼神看着岳丘:“远山这个敌后游击的方略,乍听起来像是异想天开,仔细想想却是神来之笔。但是有两个最重要的问题,兵器和粮草。” 后勤最重要,岳丘深深地同意岳飞的观点,笑着回应道:“其实是同一个问题,钱。”,其实有金手指可用,岳丘并不缺钱,但是这个理由没法拿到台面上来,所以他说道:“只能因粮于敌了。” 游击战虽然是岳丘灵光闪现,在皇帝面前抛出来圈钱的概念股,但其实也是他内心真实想法的反映,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最希望的就是有一块独~立的地盘好去攀科技树,然后按照穿越小说的传统套路去种田-爆兵-横扫。他所缺的,就是一个机会而已。 “我去跟皇帝打饥荒,看能不能帮你一把。”,岳飞很热情地自告奋勇,然后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因粮于敌的话,远山还要注意士兵的素质,北地豪杰众多,慷慨意气,然而…”,说到这里他止住话头,微微叹气,而旁边的岳云则接口道:“纪律松弛,号令不遵。” 老大你说的很对,不过我可是知道你的黑历史哦,某人年轻的时候好像也是个不服从王彦命令的主,自个儿才是遵守纪律的反面教材吧。不过看来你确实深刻检讨了这段历史,所以才会打造出一支冻死不拆屋的岳家军来。 说着说着就大约摸地拟定了游击战计划书的框架,前半段慷慨激昂陈述决心,后半段伸手要钱哀怨悱恻,岳飞答应会把这个方案附在他自己的奏章后面一起呈交上去,争取早日得到皇帝的批准。 第八十章 传统武术 办完正事,岳丘心里觉得轻松很多,看着眼前两位名垂青史的人物,不禁跃跃欲试,生出了挑战的念头。 得到李山的指点之后,他每日里算得上拳不离手,苦练不辍,遗憾的是至今也没有能够遇到什么高武力值的角色,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的水平究竟如何;而岳飞和岳云父子都是勇冠三军的人物,今天也许是个机会。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岳丘仔细斟酌措辞,以免自己的挑战被误会为踢馆子,而当岳飞知道他的想法之后,哈哈一笑就站了起来,然而,还没等岳飞说话,一个变声期的哑嗓子抢了话头:“大人,让云先试试吧。” “也好。”,岳飞的笑容不减:“远山就让犬子长长见识,免得他总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不是吧,这小伙个头虽然不小,可是十五岁还不到啊,打赢了是我欺负小孩子,打输了-擦,怎么可能输! 岳丘正在想怎么委婉地拒绝呢,岳云已经兴奋地一抱拳:“多谢世叔赐教。”,然后叫道:“我先去准备。”,向两人行了个礼一溜烟跑了。岳丘无言以对,只能跟在岳飞后面,来到了一块小小的院子里面。 院子两边摆着几个木架,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几个彪悍的汉子垂手站在旁边,他们的额头都隐隐现出汗珠,看来之前正在这里训练呢。 “世叔用什么兵刃?”,岳云已经拎了双大锤在手上,笑着问岳丘。 还能用什么,岳丘只会使枪而已。他游目向兵器架上看去,准备挑一杆合适的长枪,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脖颈平平而胸脯凸凸的少年,仍旧穿了副文士的长衫,正睁着大眼睛向这边看着呢。触到他的眼神,西贝小郎君那双漆黑的眼珠子骨碌一下滑了开去,旋即再闪回来,发现岳丘没有挪开视线,马上又滚走了,脸庞上薄薄地飘起一片红。 岳丘连忙低下头去,拔出一杆枪来,拿在手上抖了两抖,向岳云说道:“就是它了。” 作为晚辈,岳云先行进招,只见他把一双大锤挥动起来,全身都被笼罩在锤影里面,踏着诡异的步伐向岳丘发起攻击;岳丘看不到破绽,试探性地向他的大腿处刺了几枪,却都被挡个正着,兵刃交接间,岳丘感到对方力道十足,知道这是武器的优势,于是改变策略,发挥长枪的优势,舞出几朵枪花,枪尖藏在枪花里面,直直地向对方小腹刺去;谁知岳云的反应奇快无比,左右双锤精准地砸在枪杆之,砰地一声,枪杆断做两截;岳丘也是眼疾脚快,一个鞭腿扫上岳云的左手锤柄,把两只锤头全都拍到外路,手中光秃秃的枪杆顺势戳上岳云的前胸,一沾即收,退了两步道:“岳世兄武艺高强,佩服佩服。” 岳云愣了一下,急喘了几口气,虚挥了几下锤头,满眼的不甘心,最终却还是把双锤一丢,抱拳道:“多谢世叔指教。”,然后叹了口气道:“世叔竟然连拳脚都使出来了。” “战场之上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难道你杀敌的时候,还要跟人商量好不用拳脚吗?”,岳飞笑眯眯地走过来,随口教育儿子。差点输给个小孩子,岳丘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为情,呐呐地解释道:“世兄的武艺比我强多了,我是使惯了拳脚,不自觉就用上了。”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果是马战,世叔就输了。”,却是那个假小子走了过来,帮她的兄弟说话。 岳飞微微点头,转头诚恳地向岳丘说道:“吾亦曾耳闻远山擅长关扑,然而武艺终究还是落在兵刃上,远山千万不要本末倒置。” 不是吧,我最为崇拜的乔峰大侠,可是以一套太祖长拳打遍群雄无敌手的啊。岳丘试探着问道:“我听说军队里面也有练习太祖长拳……” “军中儿郎确实也有手博之技,但那只是用来锻炼的,徒手再强,攻不能破盔甲,守不能挡刀枪,又有什么用处?街头斗殴的把戏罢了。” 岳丘顿时晕菜了,大哥您可是古代人啊,怎么能把传统武术贬得一钱不值呢?太让人失落了。但是转念一想,是自己的理解不对,其实在岳飞的眼里,所谓的武术其实只跟十八般兵器相关吧,是自己这个‘后人’想差了。 “请教鹏举兄,当年的武状元考些什么呢?”,岳丘颇有些好奇地问道,想确认这个时代的官方对于‘武术’的标准。 “骑射,步射和策论。”,岳飞有些诧异地看了岳丘一眼:“靖康之后就没有开科了。”,说完之后,见到岳丘的脸色有些古怪,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吾辈武人,功名自在沙场上取,哪里要管什么科举!” 其实他误会了,岳丘当然不是在为不能考武状元而惋惜,而是因为知道了,自己这一身散打功夫,在古代上不了‘武术’的正规台面,所以才有些小小的郁闷而已。 突然间,又听到那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世叔,小侄不才,敢请赐教。” 岳丘抬眼看去,那假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取了两把柳叶刀在手,现在正笑嘻嘻地学男人的礼仪,向他拱手发起挑战呢。 晕啊,好不容易取巧赢了个小孩,没想到却惹出来个女人,岳丘刚要拒绝,就听岳飞斥道:“安~儿,不得胡闹。”。岳丘连忙接上:“世兄那个,不让须眉,我肯定不是对手,还是不要比试了。”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都明白他已经看穿了这丫头的伪装,岳云一本正经地正襟危站,却不自觉地微微咧开了嘴角;假小子胡乱行了个礼,慌忙躲到了岳云的身后;而岳飞则咳嗽了一声,把话题转移开来:“远山将拳脚掺杂在兵刃之中,让人耳目一新。”,他随口夸了两句,又说道:“我给远山一个建议。” 岳丘连忙洗耳恭听,听取这位著名武术高手的专业意见:“须得扎扎实实地站两年马步,然后再走两年桩,把基础功补起来。” 被一针见血地指出自己最大的不足之处,岳丘心悦诚服地表示感谢。 第八十一章 暗流涌动 结束了拜访之后,岳飞亲自送岳丘到书房外面,等到岳丘行礼告别的时候,岳飞展颜一笑道:“你这放荡形骸的小子,好事近了。” 放荡形骸云云,是白天面圣的时候,吕颐浩给岳丘的评语,针对的是他和盈袖的风流韵事,现在被岳飞提起来,还说什么好事,岳丘心里就知道真的是好事来了,喜不自禁地打听详情:“鹏举兄何出此言?” “回去等好事吧。”,岳飞却懒得解释,直接一抱拳:“不送。” “告辞!”,岳丘只能悻悻地再行了个礼,走人。看着代父送客的岳云,他满肚子心痒难挠,却总不能向十四岁小伙子打听这事吧,所以只好憋着;就这样走到大门口,却听岳云低声说道:“世叔,你不是安娘姐姐的对手。” “啥,噢。”,这兄弟还在说比武的事情呢,岳丘无奈地笑道:“贵兄妹家学渊源……” “我也打不过她。”,岳云不听他的客气话,解释自己是怎么判断双方武力值的。“世叔今天赢我纯属取巧,我已经见识过拳脚加兵刃的打法,以后世叔就赢不了我了。” 岳丘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过个两年,等我练好马步,你也涨了点力气,咱们再比。” “一言为定!”,小伙子兴奋地伸出手来,和岳丘击掌相约。 ………… 皇上接见了著名爱国文人岳丘,并对他的纳妾事宜表示关注。这个小道消息顺着临安城的夜幕,迅速地扩散开来;据说谣言的源头来自大理寺,证据是宫里的高太监通过某种渠道向朱府尹传达了某种暗示。对于此事保持关注的人们,通过各自的渠道,第一时间就接收到了这个新闻。 赵丰坐在紫檀书案后面,看着手里写着蝇头小字的纸条,沉吟良久才向客座上的中年人问道:“高兄之意如何?” 那位高兄呵呵一笑,却转头去问站在旁边的赵汾:“赵世兄怎么想?” “小侄愚鲁。”,赵汾的眼睛里面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但也以为机不可失。”,他直视那位高姓文士:“世叔身为御史,为朝廷除污去垢,正当此时也。” 高御史抚着胡子笑道:“赵枢密生了个好儿子啊。”,说完面容一整:“那岳丘面圣之时,曾有言云苟利国家生死以,岂以祸福趋避之,吾虽不才,也是有几根硬骨头的。” 听到这句话,赵丰也站了起来,向高御史抱拳道:“高兄之节义,小弟佩服!” 房间里面的三个人互视几眼,同时笑了起来。只要扳倒了吕颐浩,赵鼎上位之后,在座的人都会迎来光明的好日子。 …… 而被暗暗瞄做靶子的吕颐浩,也正坐在自家的书案后面,没好气地瞪着自己的宝贝儿子,怒声斥道:“你这小畜生,做出的好事!” 吕七公子却很是不服气,抗声辩道:“大人,我既没打他,又没骂他,那姓岳的抢了盈袖我也认了,这事怎地又扯到我头上了!”,他愤怒地回头吩咐侍立在旁边的管家:“吕伟,明儿多派人手去查,逮到那些造谣的家伙,直接打死。” 这件事情确实让吕大衙内非常委屈,他横行霸道这么久,破天荒头一次被人威胁、打脸,自己还没有真格地展开报复呢,市斤间就满是谣言,说他仗势欺人强夺人妾。鉴于整个故事包含了所有群众喜闻乐见的元素:宰相公子、爱国诗人、青楼花魁,现在又掺和进了皇帝来,因此就像闷罐里的臭屁一般,闹得人人皆知。可是,老天有眼,这一次他吕七公子真的什么都还没做啊! “混账!”,吕颐浩又是一声怒喝,否决了吕七的想法,冷哼一声道:“不用查也知道,造谣生事的就是赵家那几个。”,他看向管家吕伟问道:“赵汾那边有什么新动静么?” “只有高强是酉时去的,现在还没有离开。”,吕伟恭敬地回答道:“并无他人进出。” “哼!”,吕颐浩又哼了一声,自得地道:“赵鼎花了偌大的心思,也就收拢了这么一条狗,想当宰相,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 老爸的官位直接影响着自家的幸福指数,所以吕七也不由得担心起来:“大人,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吕颐浩不屑地说道:“官家想要打仗,除了我还有谁能担当大任?” 话虽如此,他的左手却在不知不觉中抓皱了案上一张上好的宣纸,吕颐浩竖起眉头扯过纸来揉成一团,不耐烦地对儿子命道:“这几天收敛点,不许出门,也不许见那些狐朋狗友。” 吕衙内虽然纨绔,却也知道轻重,只能压下内心的委屈,应道:“是。” 打发走了儿子,吕颐浩开始琢磨怎么写奏折,老于官场的他,知道明天就会面对御史的弹劾,而根据惯例,自己需要避位待查,然后一切就交由皇帝去处置了;所以,他必须再次提醒皇帝,自己对于朝廷、国家和皇帝本人的重要性,以便在皇帝心中的天平上为自己加码。 可是,这个年轻的皇帝,最近似乎已经对自己有些不满意了呢。吕颐浩心事重重拿起笔来,在砚台里面蘸满墨水,又一次竖起了眉头。 …… 楼外楼之中仍是灯火通明,座无虚席,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李瑜约了七个好友一起来这里品尝酒楼的招牌菜,西湖醋鱼,顺便为他新近结识的朋友岳丘扬名,对于这位出身行伍却才华横溢的友人,李瑜是真心欣赏,最对他胃口的是,岳丘和自己一样不拘小节,不畏人言,让他立即将对方引为知己,不惜余力地为岳丘鼓与呼。 现在酒水已经过了五巡,正事已经说完,这些年轻的文人也都已经带上了几分醉意,李瑜借着灯光,看向窗外昏暗的湖水,喟叹道:“我年近而立,却是一事无成,每每思之都是无地自容啊。”,他借着酒兴,用筷子敲击杯盏,扬声唱道: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到了最后一句的时候,八个人同时唱和起来:若个书生万户侯! “干杯!” 第八十二章 异论相搅 杭州又迎来了艳阳天,火热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然而,政和殿里却和其他藏在重重深宫之中的建筑一样,依然保持着阴冷。 赵构刚刚结束了早上的工作,正在和自己最欣赏的臣子之一,黄乾元,谈论着关于大理国朝贡的事宜。 “依旧例,当赐之以厚币,以彰天朝风范。”,自从最大的靠山秦桧下台之后,黄乾元行事说话谨慎了许多,这一次发表的意见,也只是萧规曹随而已。 “无需如此。”,赵构摇头说道:“这些化外番邦,每年进贡些山野土产,却能换回金银珠宝,惯会做好买卖。”,他从鼻孔里面哼出一口气来:“这次烦劳黄卿给那些贡品估个价,等值还他些绢布即可。”,说着微微一叹:“省下些钱来,也好给神武军置办衣裳。” “陛下圣明。”,黄乾元连忙称颂道:“化外之人,畏威而不怀德,正该如此相待。”,他瞅了瞅赵构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不过最近群牧司正在和大理商谈购马事宜,若是减少了赏赐,不知是否会有所影响。” “何须担心。”,赵构失笑道:“生意归生意,我拿钱去买马,难不成他还会不卖,若是不卖与我,他又卖给谁去?”,说着又是一叹:“可惜被金人占了陕西,否则哪里用得着去买大理的矮马。” “陛下雄才大略,十数年之内,必能恢复中原,迎回二圣,以慰天下生民。”, 十数年么?赵构哂笑着看向黄乾元,心中知道他是似退实进,换了个说辞来宣扬他反战的主张,却也不开口点破,反而从御案上去了份奏折来,递了过去:“岳鹏举写了份游击陕西的章程,黄卿帮朕参详一二吧。” 做了这么多年皇帝之后,赵构自然知道自家臣子对自己这种行为的评价;异论相搅?不!他不以为然地想着,这分明是兼听则明。 黄乾元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附在奏折后面的方略,心中记下了作者的名字,脑袋开始急速运转;眼前的老板年轻气盛,一心想要建不世之功,可金兵那么凶狠,怎么打得赢呢?这位老板实在是太年轻,看事物太简单了,有时候真的是有些理想化了。不过,直截了当地劝说的话,老板肯定不会听从,该怎么去说服他呢? “陛下遣韩肖胄胡松年出使金国,日前有信使传迅来,言道宗瀚亦欲遣使来我朝。” 外交无小事,赵构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也立即明白黄乾元想要如何反对这个游击的策略了。果然,就听黄乾元用他干瘪的声音说道:“若是为图一时之快,而坏两国和平之大计,吾为陛下所不取也。” 这话说得似乎有些道理,赵构有些犹豫起来,黄乾元见状,趁热打铁地劝道:“自古至今,从未有以南而取北者也。”,不等赵构变脸,就一口气说了下去:“陛下欲建不世之功,竟前人未完之功,更需徐徐图之,厚积薄发,以待天时。” 这句话深深地击中了赵构的弱点,几千年的历史上,向来只有北方统一南方,却从来没有南方统一北方的例子,一次也没有。虽然以前没人跟他这么说过,可是赵构知道,这是事实。 而自己真的能够完成前无古人的壮举么? 年轻的皇帝一时间有些踌躇,他积极备战,只是因为他知道黄盖劝孙权的故事,作为皇帝,他不能投降,只能选择抗争;可是,强力推行军备的后面,隐藏着的是他对野蛮又而强大的金人,深深的恐惧之情。 如果不打仗也可以带来和平的话,那么赵构将会毫不犹豫地接受。 他的心里转过了无数念头,最后化作逃避,赵构从案上取出另外一份奏折递给黄乾元。 这是一份弹劾吕颐浩的奏章,黄乾元略读了读,对于上面列出的十大罪状一扫而过,但是却很诧异地发现,发起攻击的人叫做辛炳。 昨天晚上,高御史在赵府盘恒良久的事情,对于政坛老油子们来说完全不是机密,而现在打头阵的换了人,让黄乾元对于赵鼎的实力,做出了新的评估。不过这场狗咬狗的戏码和他完全无关,他所要做的只是迎合上意而已。 “陛下,依例当付有司详查。” 对于皇帝来说,抨击宰相的奏章,留中不发是一种态度,严词驳斥也是一种态度,而像现在这样,拿出来和大臣讨论,更是一种态度。当初秦桧去职之前,皇帝也是拿着弹劾的奏章问人的,黄乾元记得非常清楚。 赵构的脸上露出了微笑:“黄卿所见甚是。” “陛下圣明。”,黄乾元也跟着露出了微笑,他知道,这次对话很快就会传遍临安城,而更多弹劾吕颐浩的奏章,将会像雪花般飞向皇帝的案头。 …… 临安城西北角的驿站之中,赵汾和李瑜正拖着岳丘往外走,大嗓门李瑜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今日再去大理寺,专门去寻那个姓宋的家伙,看他又怎么说。” 赵汾笑道:“估计那位宋兄今日会休沐,去了也见不到他。” 岳丘早已从这两位兄弟口中得知了背景情节,心里大为欢喜,自己和盈袖好事多磨,现在演变到这个情况,和皇帝赐亲的性质也差不多了吧,爽,总算没有给穿越者丢脸! 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宋推官竟然还在办公,见到岳丘等人到来,他就像没事人一般,笑嘻嘻地说道:“可是来办给盈袖赎身的事情?我已经备好文书,只待岳指挥来取了。” 这兄弟脸皮也太厚了吧,莫不是在这儿等着被嘲讽的么?李瑜忍不住刺他:“宋推官今日又发现昨非而今是,所以再次知错即改了么?” 宋推官毫不在意地露出亲切的笑容来,诚恳地说道:“三位第一次来时,宋某欲交好赵公子,所以答允帮忙,那叫做法理不外乎人情;第二次的时候,只是公事公办而已,李公子不必误会。” 李瑜被他气笑了:“那么今天又怎么说?” “特事特办尔。”,宋推官一脸正色地回答道。 第八十三章 抱得美人归 所有被抨击的腐~败行为,一般来说都是被人们所向往的,当他们有机会或者有能力的时候,就会去亲身实践之,世事大抵如此。 岳丘自然不会拒绝特事特办的好处,毕竟他自己就是受益者;同时,他也对这位厚脸皮的宋推官表示佩服,这老兄明显是为了讨好和勾搭赵汾,抑或说赵汾那即将飞黄腾达的老爸,做官做到这份上,想不发达也难啊。 好在终于了却一桩心事,岳丘珍而重之地收好文书,转而邀请赵李二人一起喝酒庆贺,李瑜颇有些兴趣,而赵汾却笑着拱手:“小弟却是约好了人。”,见李瑜有些被扫了兴致的样子,又揶揄地对岳丘道:“莫若改在今晚,须得要嫂夫人敬一杯酒才行。”,李瑜连声叫好,于是定下了晚上的聚会。 赵汾告了声罪,匆匆走了;李瑜则跟着岳丘和王大头一起去兵部点卯。这次不光没人来阻挠他们,连办事的吏员见到岳丘,脸上也多了丝笑意,虽然仍旧没有消息,但是那吏员连连保证,一旦上面定下章程,绝对会优先导入工作流程。 出门的时候,王大头不无疑惑地问:“上次的那些看门狗呢?” 岳丘闻言向门房看去,就对上了双畏缩的眼神,对方见岳丘看过来,赶紧低下头去;岳丘失笑摇头,洒然离去。 “这是怕了指挥使了。”,王大头哈哈笑道。 “昨天我们是兔子,而吕衙内是豺狼,所以这些看门狗就冲着我们狂吠。但是今天我们也变成了狼,所以那些狗就只有缩在窝里不动了。”,岳丘冷笑着说道:“若是我们变成了猛虎的话,保管那些狗掉头去咬豺狼。” “岳兄之言一针见血,痛快!”,李瑜也大笑起来。 …… 盈袖看到盖着鲜红大印的脱籍文书,两眼泛红,抽了抽鼻子,把这张宝贵的纸按在胸前,无声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白皙的脸蛋上就挂上了两行眼泪。岳丘温柔地把她搂进怀里,轻轻地给她擦拭眼泪,小美女仰起头来,瓮声瓮气还带着些哽咽:“奴奴,奴奴还以为这一辈子都要……呜呜呜。” “爱卿这一辈子都要侍候我一个人了,任打任骂,怕不怕?”,岳丘刮着她的鼻子,笑着问她。 “不怕。”,小美女的眼神荡漾着:“奴奴喜欢的紧。” 美人儿梨花带雨的模样,别有一番风情,岳丘的心儿跟着这可人儿的眼波荡漾,忍不住低头亲了上去,小娇娘却比岳丘更加热情,踮起脚尖凑了上来。 正当一对人四只手都在胡摸乱扯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岳丘心头郁闷,放开了滑嫩的小香舌,回头看去,却是粉团子站在那里,双手捂着眼睛,脚底下跌落了个小小的包袱。 “这么急着收拾行李么?”,岳丘苦笑道:“还早着呢。”,他看着怀中人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件件说道:“总要等我找好住处,收拾停当了再走。”,伸手再刮了刮翘翘的鼻尖:“再说了,走之前还要请你的姐妹们吃个酒吧,老鸨……”,他稍微迟疑一下:“终究养了你这么久,也该谢她一谢。” 小娇娘闻言,脸红得像喝醉酒一般,拼命似地把自己的身子往他的身子里面挤:“郎君,你真是个好人,奴奴喜欢的紧。” 粉团子见势头不对,连忙说声‘我去准备晚饭’,一溜烟逃走了。 就当岳丘和盈袖毫无节操地在大白天羞羞的时候,赵汾正在向赵丰汇报大理寺的见闻;等他事无巨细地说完之后,赵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柔和的线条来。 “我已知之。” 赵汾见三叔说了这么一句就没了下文,不禁瞪大眼睛看向他,然后被赵丰迎头斥了一通,万年不变地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最后要求等这桩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全力备考不许出门;赵汾转转脑袋就领悟出来,三叔这是在为父亲升官做铺垫啊,立即没口子地应了下来,心中暗自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循规蹈矩,不可行差踏错半步。 说到做到,赵汾当即派了仆人去通知岳李两人,将晚上的聚会地点从菊院改为楼外楼。在觥筹交错之间,当岳丘请他帮忙找一处宅子的时候,赵汾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下次见面,应该就是真正的文武殊途了吧,赵汾看着眼前这位意气飞扬的汉子,心中暗暗想道。这时,耳边却传来李瑜的声音:“我要投笔从戎!” “什么?”,赵汾有些错愕。 “我要去打仗,岳兄,我准备跟你一起走,杀金贼去。”,李瑜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酒劲上头,盯着岳丘说道。 就你这文弱模样,怎么上阵厮杀?岳丘找了个理由婉拒:“听说我家忠护军已经退到了襄阳,现在还不知境况如何呢,我可不能坑害李兄。” 李瑜却借酒装疯,一个劲嚷嚷着要跟岳丘去打仗,岳丘不胜其扰,使出祸水东引之法,向他建议道:“我认识岳鹏举岳都统……” 话音未落,赵汾就插话道:“正巧,家严与岳都统在江西共事,相处甚笃。”,他看着岳丘问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岳来,不知岳兄和岳都统……” “只是同姓而已,八百年前或许是一家。”,岳丘已经被很多人问过相同的问题了,所以熟练地解释着,心想官场真小,只要想搭关系总能搭的上。 “那我就去投奔岳鹏举,跟他去打金狗。”,李瑜嘟哝着说道,旋即唱了起来:“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万户侯。” 赵汾和岳丘对视一眼,脸上都是无奈的表情;两人全都知道李瑜这位好朋友的身世,了解他的父亲李纲所遭受的不公,所以也理解李瑜的愤世嫉俗和放荡形骸,因此,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李瑜在官场是没有前途的。现在这兄弟希望另寻一条出路,当然是好事,两人目光交错,默默点头,决心促成此事。 第八十四章 整编计划 接下来的日子里面,岳丘一头扎进买房子搬家的事宜,为这些杂务忙得底朝天。当然他也没有忘记李瑜的大事,前去拜访岳飞,为好友说项。 没想到岳飞却先向他通报了一个坏消息:忠护军在襄阳也没有站住脚,被伪齐的军队赶到江西去了。 好像当初翟业置办的产业也是在江西吧,岳丘为翟家忧心的同时,感到些庆幸。 还有个消息,那就是皇帝发布了命令,让那些从中原地区败退下来的宋军,包括李横、翟琮、董先、李道、牛皋等这些将领,全都听从岳飞的节制。 所以,现在翟琮变成是岳飞的手下了,而自己名义上则是翟琮的手下,岳丘转瞬间就理清楚了关系,重新见礼道:“下官忠护军指挥使岳丘,参见都统。” 这种虚礼,当领导的也许不在乎,但是做下属的却一定要注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老板不一定记得谁送礼,却一定记得谁没送礼,道理是一样的。 岳飞虚扶了一把,嗔怪道:“此乃私宅,你我兄弟相称,怎么变得见外了。” 岳丘秒懂了新出炉的大老板的意思,于是坚持行礼:“我是军人,军中当以纪律为先,当然要先厘清上下尊卑了。” 岳飞微微一笑,顺势受了他的礼,然后又说道:“对了,还没恭喜远山呢,你也升官了。” 皇帝没有批准岳丘在陕西打游击的计划书,作为补偿,或者说作为对他积极进取精神的奖励,就给他升了官,他的新职务是阁门宣赞舍人及孟州观察使加忠护右军统制。想到翟琮等人在前线打死打活的,自己却因为一首诗和一封奏折而连升三级,岳丘真的不知道该是欢喜还是悲哀。 当然,这个任命还在走流程,估计还要等几天才能见到正式的公文。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好歹岳丘也在忠护军混了一段日子,从来没听说过忠护右军这个单位啊? 岳飞仍然在微笑:“这是我向陛下提议的。” 什么意思?岳丘立即开动脑筋。 优秀的领导从不让下属猜测自己的意图,而是指出明确的方向,以便下属执行。岳飞并没有把岳丘蒙在鼓里,坦率地告诉他道:“南下诸军,人员杂乱,军纪败坏,若不加以整顿,必将为祸于地方,为患于朝廷。” 听起来这是准备收编翟琮李横等部的地方军了,岳丘知道攘外必先安内是岳飞一向的理念,所以试探着说道:“都统准备收编诸军,事权同归于神武军?” “归于朝廷。”,岳飞向他点点头,表示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神武军是朝廷直属的部队,属于中央军的性质;而那些南下的部队,以前在中原的时候,虽然名义上效忠于朝廷,受中央遥控,实际可以称作是半独~立的军阀,为了抗金-若是以最坏的恶意来说:为了保住各自的地盘-而团结在大宋的旗帜之下。 “我打算改编忠护军,挑选精锐补充到神武军里面,剩下的就一分为二,降为厢军去维护地方上的治安。”,岳飞说着自己的计划,看到岳丘的神色没有波动,就直接问他:“远山可愿独领一部?” 这个计划和岳丘猜测的差不多,他的心里不禁百味杂陈,感慨万千。 从感情上来说,忠护军在敌后抗战这么多年,对大宋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岳飞的这个做法,或者说幕后黑手朝廷的这个做法,完全就是卸磨杀驴,对这些抗金将士毫无人情可言;但是从维护国家统治的角度来说,翟家这种类似于小军阀的部队,改编之后收归中央军才是正确的做法,古今中外莫不如此;消化成功的情况下,国家能够长治久安,而消化不良的,像常凯申那种,就只能败守小岛 岳飞的这个安排,固然显示了对岳丘的信任,也隐隐有着在岳丘和翟琮之间制造对立的意图,不过他不知道岳丘虽然来自于忠护军,对翟琮却是毫无感情可言,绝对不会维护翟琮的。岳丘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都统有令,远山敢不从命。” 我所努力追求的,就是一支属于自己的部队,和属于自己的地盘啊!没想到这么快就得以实现了,天上掉馅饼也不过如此吧,岳丘感觉自己已经被幸福所包围了。不过话说回来,依照自己这个心态,将来好像也是会朝着小军阀的方向走吧。这心思一定要藏好,不然会被面前这位强者轰杀至渣的!嗯,赶紧勇提问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敢问都统,忠护右军的驻地在哪里,粮草军饷从哪儿来?” 驻地的事情岳飞还没有想好,需要对所有部队进行统筹安排,可是后勤问题他已经有了解决方案。 “暂时由地方供应,等划好驻地之后,各部自行军垦。”,岳飞微笑着给出了答案,然后解释道:“连年征战,地方凋敝,没有能力去供养太多的军队。” 不光是拆碎了,打散了,还要自给自足啊,老大你真狠,不愧是军神级人物。当然,作为穿越者,岳丘表示种田无压力,但他却不由得对翟琮表示了担忧之情,不知道这兄弟能不能适应呢? 不过,比起担忧翟琮的处境来,另外一件事情更加重要,那就是他的驻地问题。既然决定了种田,当然要选择一块最好的地方了,岳丘不由得盘算开来。 “远山。”,岳飞注意到了他的走神,轻声呼唤他:“对于军垦,远山意下如何?” “都统所言甚是,湖北江西两地有很多弃耕的田地。”,岳丘收拾心思,快速地组织语言:“让部队去耕种,正是两全之策。” 他说的是真心话,来临安的路上,那些乱世才有的荒芜景象,深深地映在他的脑海里,而军垦确实是解决冗兵和荒田的好办法。不过也不能让部队饿着肚子去种地啊,总归要给些启动资金吧? 听到岳丘的问题,岳飞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远山无需发愁,朝廷自有安排。” 第八十五章 度牒也是钱 “朝廷也是紧巴巴的,哪有余钱供养这些杂兵,还是打散了由地方安置最为妥当。”,送走了岳丘之后,岳家父子回到书房之中,岳云向父亲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毕竟军费只有那么多,别人多拿,就意味着自家少拿;况且在中央军-神武军-的内部还有左中右三只部队呢,谁也不会嫌军饷太多。 “都是见过血的部队,不妥善安置的话,只会生乱,花费反而更多。”,岳飞从政治的角度出发,提点儿子。他是个勇于任事的职业军人,所以没有讨价还价,就接下了整顿北归部队这个烫手山芋。近几天来岳飞一直思索着如何在不引起反弹的前提下进行收编,而岳丘就是他改造忠护军的一着妙棋。 北归的部队大致可以分为两大势力,李横、李道和牛皋是较大的一股,岳飞已经派遣了部将张宪带兵前去迎接,一方面作为武力威慑,万一这些部队为祸地方,那就加以弹压;另一方面,张宪还带去了岳飞的命令,让这三支部队择地分开驻扎,以便分而化之。李横的部队成分复杂,大部分是由山贼土匪转化而来,所以岳飞对于压制这种部队很有信心,无非就是威胁利诱二策。 但是翟琮的忠护军却让他最为担心,董先是降将,不难收伏;然而忠护军被翟家把持多年,向心力很强,处置起来不免让人投鼠忌器;好在运气不错,让他偶遇并交结了岳丘。 岳丘的诗作他早有耳闻,也十分欣赏;这么年轻的指挥使,还被翟琮作为代表派到京城来,足见此人在忠护军之中有着相当的地位;而且,通过这段时间的交往,岳飞判断出这位年轻人对于朝廷和国家有着足够的忠诚,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岳丘作为分化忠护军的人选。 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人,岳丘同样做出了正取的选择,所以,在他的职能范围里,他愿意给这个年轻人尽可能多的帮助。 就这样,天上掉下了一块大大的馅饼,而岳丘在仰着头又等待了三天之后,终于把这块馅饼咬到了嘴里。 兵部颁发下来了正式的任命书,岳飞所说的新职务一字不差,除此之外,皇帝赏给了忠护军一百两黄金,名义是守护皇家陵墓的奖金,这是给翟琮的;还有二十张度牒,作为忠护右军的安置费用,这笔钱,就是给岳丘的了。 瓦特阿油弄啥呢? 岳丘反复打量着手上这张薄薄的绸布,一句MMP差点脱口而出。交接的书办告诉他说安置费用有两万贯之巨,然后就给了他二十张这玩意;本来岳丘还以为是传说中的银票呢,结果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上面标注的面值,最后还是那书办看不过眼,提醒这乡巴佬:那玩意叫做度牒。 什么是度牒? 度牒就是政府机构发给公度僧尼以证明其合法身份的凭证,也就是说,和尚有了这玩意才算是合法的和尚,尼姑同样如此。可以免丁钱避徭役 这破玩意儿值一千贯? 王大头还算有些见识,轻声提醒道:“听说靠这个不用交丁钱,也不用服徭役。” 原来是这样啊,没想到这年头当和尚还有这么多优惠条件,难怪那些秃驴都是肥头大耳的。 “能卖到一千贯不?”,岳丘问道。谁知道王大头的见识也仅止于此,完全不懂行情,只能摇着大头,回给岳丘一个茫然的眼神。 “观察使忒过小心了,朝廷还能坑你不成。”,书办看着这两人的土鳖模样,忍住笑打开一份公文给岳丘看,只见其中一段明明白白地写着:发忠护右军度牒二十张,折两万贯,为安置所用。公文的下方还盖着兵部的公章,证明了这些文字的合法性。 “看清楚了吧,观察使就在这里签字接收吧。” 其实,如果把朝廷当做一个独~立法人来看的话,这个单位的公信力可以说是排在各行各业最末的一位,岳丘脑袋里都是大大的问号,可是却知道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满是狐疑地签了。 书办笑眯眯地收起文档,这才向岳丘道贺:“还未恭喜岳观察使呢,观察使年轻有为,不出三五年,必定能像贵同宗岳都统一般,以而立之年开府建牙,也是一段佳话啊哈哈……” 好话人人爱听,好意更是要领,岳丘连忙谦逊几句,同样对书办的辛苦表达了谢意,双方客套了好长时间才算结束,也就意味着说,岳丘已经完成了自己来临安的所有任务。 出了兵部的大门,两人同时吁了口气。来行在的日子虽然不多,可是发生的事情却还真是不少,现在办完事情浑身轻松,却莫名地有些失落感。 “恭喜观察使了。”,王大头向岳丘行了个礼,眼睛里满是羡慕和兴奋。 “现在我是统制了。”,岳丘笑着说道:“现在就升你做指挥使,你去把菊蕊赎回来吧。” 王大头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功劳就给俺升官,旁人要戳俺的脊梁骨呢。”,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俺的功名,只在刀头上取!” “好兄弟!”,岳丘满意地拍着他的肩膀,鼓励他道:“好好干,过一两年咱们兄弟一起升官。” “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入两人的耳朵,岳丘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硕大的酒糟鼻子,这个特征太明显了,他立即认出此人,正是几次都跟吕家恶少混在一起的张衙内,是江淮招讨使、神武中军都统张俊的儿子,叫做张子正。 真是白瞎了这个好名字。 张子正在几个家仆的簇拥下,不屑一顾地斜着眼睛看向岳丘:“听说你要去江西乡下种田,难不成要靠种田升官么?没得笑掉衙内我的大牙。” 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岳丘懒得理会他,拉着王大头转身就走,那张子正却还在身后叫嚣:“姓岳的,好生种田,若是种的好,衙内我的千顷良田也佃给你。” 那几个家仆听见主子的话,跟着哄笑起来。 第八十六章 夜明珠 这几天里,御史们对吕颐浩群起而攻之,吕颐浩已经避朝戴罪,上表辞职,虽然皇帝仍然在挽留,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吕颐浩很快就要倒台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吕衙内已经偃旗息鼓闭门不出,但是这个张衙内好像并没有受到影响,还是很嚣张。岳丘对他的挑衅行为很是不爽,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准备好好地坑他一次。 张子正笑得爽快,却见岳丘猛然转过身子向他走来,不禁吓得一个哆嗦:上次岳丘在菊院威胁吕家老七的场景他还记忆犹新,所以有点担心对面这壮汉突然暴走,连忙招呼家仆挡在身前。 没想到这一次岳丘换上了笑脸:“此去江西种田,农具工钱的花费定然不少,可是我最近偏偏又很穷。”,他边说边从兜里掏着什么:“我有件家传的宝物,想要卖给张公子……” 这时一个张家的家仆嗤笑道:“瞧你这寒酸样,还能有什么宝物……” 话没说完,就见岳丘伸出手来,手掌上面托着个鸡蛋般大小的绿色宝珠,这珠子光滑圆润,在阳光下烨烨生辉,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 家仆向只老鹅般‘喔’了声,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而张子正微微眯起眼睛,向那珠子扫了两眼,才懒洋洋地说道:“品相尚好,却也不是什么难得的物件,衙内我就当买个乐子吧,一千两。” 岳丘浅笑着摇了摇头,向张子正招手道:“这宝珠另有妙处,张公子请随我来。”,说着当先向门房走去。 门房里面的众位门子一直在注意这边的动静,眼见岳丘过来,就有一个皂衣小吏跳了出来,却不敢挡岳丘的路,跟在他的身后用发颤的声音问道:“岳……岳官人,你待怎地?” 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可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岳丘随意挥挥手:“借你们的房间用一用而已。”,那小吏还想再说话,却被张子正一把推开:“啰嗦个球,还不让开。”,小吏本来就不愿意淌这摊浑水,于是顺势躲到了树荫下面去了。 这间朝北的房间可能是兵部衙门里光线最差的地方了,虽然正值上午,可是门房里面却是一片昏暗。岳丘站到一个最黑的角落里,从袖子里面伸出握着圆珠的拳头,就有乳白色的光芒从指缝里面露了出来。 张子正使劲眨了眨眼睛,让自己适应这夺目的光芒,然后看到岳丘的手指一个一个地松开,让那发光的宝珠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而他的嘴巴,也随着光芒的增强,越张越大。 这是夜明珠,宝物啊! 好歹是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张子正最先回过神来,他打眼向四周看去,借着荧光的照射,就看到自己的仆人们个个都张大了嘴巴,满脸呆滞的模样,而对面那个壮汉的脸上则带着可恶又得意的笑容;张子正看着这笑容就觉得心里一阵不爽,突然省起自家的形象又是如何呢?想到这里他连忙咔哒一下合上牙关,板起面孔来,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岳丘见状,就将夜明珠收回兜里。房间再次陷入了昏暗之中,人群中也随之传来几声惋惜的叹息。 “此乃我家传的夜明宝珠,张公子可还看的上眼?”,岳丘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向张子正问道。 “岳…兄你开个价吧。” 看来这个表面涂了荧光粉的人造夜明珠确实打动了张子正,让这家伙难得地叫了声岳兄。 关于张俊的为人,岳丘听吴驿吏介绍过,贪污受贿强夺民财是家常便饭,所以家里的银子也是堆积如山;张俊自己也知道自己搞黑钱的名声在外,为了防止家中的钱财被偷盗,他就找人把银子全都铸成一千多两一个的大银球,还给这些大银球起了个名字,叫做没奈何,意思是就算你小偷有本事找到我张俊放钱的地方,也搬不走这些六七十斤重的大银球,只能看着干瞪眼。 对于这种巨贪,岳丘当然不会客气,不好好的宰上一笔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五十万两。” “岳兄你是在戏弄我么。”,张子正的脸上抽搐了一下,强自压下火气:“这东西虽然宝贵,也值不了五十万。” “那张公子的意思是?” “一万两!” “张公子可是说笑了,一万两哪里配得上张家豪富的身份。十万两不能再低了。”,岳丘一边讨价还价一边暗自懊悔:应该先跟还价小能手盈袖弄清楚这夜明珠的价格之后再出手的,所以说没做好充分准备的装B往往容易装成S啊,自己既不擅长讲价,又不了解市场行情,这不没两句就露怯了。 张子正也看出来岳丘是在乱开价,所以笃悠悠地加了一点:“一万一千两,不能再高了。” 这时一个家仆接口道:“临安城里谁不知道我家公子最是豪爽,凭你到临安城里哪一家铺子,也找不到比一万一更高的价格。” “就是。”,另一个家仆也凑了上前:“再说了,岳大官人要去江西是吧?我家老爷正是江淮招讨使,岳大官人跟我家公子结下人情,包你不亏。” 这两个倒是会说话,张子正赞赏地向他们点了点头,笑嘻嘻地看向岳丘:“岳兄,如何?” 我擦,岳丘回头看看自己的帮手,就见王大头傻不愣登地站在旁边看热闹呢,心想也没法指望他了,于是自行做最后的挣扎:“那就给张公子一个人情价吧,五万两。” 从五十万到十万再到五万,张子正彻底探清楚了对手的虚实,明白这就是个不知道行情的乡下土鳖,于是毫不犹豫地摇头:“岳兄太不爽利了。”,他用扇子拍打着自己的手掌:“不过我真心想结识岳兄这个朋友,那就一万两千两吧。”,说着把脸往前一伸:“外加给我家大人的一封荐书,如何?” 看对方只愿再加一千两,岳丘知道再讲价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于是也就不再纠结:“成交,不过我要折成黄金。” 一万二千两白银不是个小数目,岳丘可没法带着这么重的银子去江西。 “没问题。”,张子正哗啦打开折扇:“今晚交讫。” 第八十七章 离别 真是土鳖啊! 驿站的客房里,虽然熄了灯又挡了窗,但是夜明珠的光芒仍然把张子正那得意的笑容耀得清晰。只花了一千两百两金子就买来了这绝世珍宝,老爷子知道了一定会好好地夸我。哈哈哈哈 真是土豪啊! 金锭在明珠的照射下发出诱人的光泽,耀花了岳丘的双眼。他看着张子正得意的笑容,心中暗自冷笑,最多不过半年,荧光粉就会失效,可惜没机会看到你到时候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哈哈哈哈 赚到了一笔意外之财,岳丘心情大为舒畅。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前去向岳飞辞行:他已经拿到了兵部的公文,按照规矩,应该回去向翟琮报道了。没想到岳飞也办完了公事,准备在三天之后离开,两人的目的地一致,于是岳飞就邀请岳丘和自己同行。 有机会和大老板相处,当然是好事啊,岳丘愉快地答应了。 他在临安城的好友不多,严格说来只有两个,其中李瑜已经成功通过面试,即将到岳飞军中当个文字机宜,这次也要一起离开,所以辞行的对象只剩下一个人:赵汾。 赵汾遍发请柬,准备大操大办一番,为这两个好朋友送行。一般来说,这个年代送别亲友,都是带着酒食,一起到城外的三里亭五里亭里面喝个小酒,做个小诗什么的;感情特别好的话,三里亭喝完再到五里亭喝,五里亭喝完还有七里亭,感情越深送得越远,送到十里亭那就是穿一条裤子的铁哥们了。 不过岳丘和李瑜的情况特殊,他们俩是跟着领导一起动身的,到时候肯定会有领导的同事朋友去给领导送行,如果再来一帮子人单独招呼这两位,感觉不太合适,所以就提前办了。地点选在了大家都熟悉的楼外楼。 赵李二人确实是交游广阔,整个楼外楼的第二层被包了场,全部都是长衫儒巾的文人,连岳云也穿着一袭青袍出现在主桌,而那个假小子,不出意外地坐在赵云身旁,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高谈阔论的书生们。 不多时菜蔬上桌,赵汾也站起身来向众人虚虚行礼,等到房间里面平静下来,他才端起酒杯道:“今日为岳兄和李兄送别,不可无酒,亦不可无诗……” 就有人起哄道:“这几天一直听到岳远山的大名,今日定要让他起头。” 赵汾就势转向岳丘:“我忝为东道,便是酒司令诗盟主,远山你可要听我的号令才行。” 岳丘知道作诗这件事情是送别宴的戏肉,也不推辞,站起来向赵汾拱拱手,漫步走到窗前,倚着窗栏向外看去。 岳家的假小子虽然也是久闻岳丘的才名,却是第一次亲眼看他作诗,眼珠子就跟着他的背影打转,盯了一会而觉得旁边有异,原来是弟弟岳云正诧异地看着自己,连忙低下头去,轻咳几声问道:“不是说作诗么,怎么没动静了?” “也许是在摆个起手式?”,岳云也不懂,就用自己熟悉的武学观点来进行点评。假小子偷眼看去,倒觉得这个比喻非常形象,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就见岳丘朗声吟道: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诵完之后,还晃了两下脑袋,这才悠然自得地转过身来,施施然向众人行了个礼:“献丑。” 桌间发出了纷乱地赞叹声,人多嘴杂,而且每个人都在抢着说话,反而然假小子听不太清楚他们的评论,当然一个‘好’字是听得清楚的,还不绝于耳地听到,于是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又不是你做的诗,这么高兴作甚?”,岳云低声嘀咕。 “说什么?”,假小子闻言收起了笑容,恶狠狠地问道。 “没什么。”,岳云连忙缩起脖子,然后指向赵汾:“酒司令要点评了,快听。” “远山此诗好则好矣,却无离别之情意,当罚。” 听见赵汾给出的评语,岳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才分辨道:“我和李兄此次北去,是为了报效国家,以伸丈夫之志,何须悲苦流涕做妇人之态?” “远山所言极是!”,李瑜激动地一拍桌子,举起酒来主动喝了一杯,哈哈大笑。 “我呸,什么叫妇人之态。”,假小子薄怒道:“下次总要找个机会揍他。” “让他知道母老虎的厉害。”,岳云嬉笑着道。 “说什么?”,假小子斜着飞过去一记眼刀,左手已经在握成拳头。 “没什么。”,岳云连忙又缩起脖子,急急地指向赵汾:“酒司令又要点评了,快听。” “此言谬矣。”,赵汾笑着摇头:“两位兄长此去固然是一展抱负,可也不能因此把临安的老朋友弃如旧笈吧。” “是啊。”“对啊。”,听到赵汾的话,席间顿时一片附和之声,都在要求岳丘重新做一首应景的诗;可是岳丘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脑袋里面的送别诗本来就不多,质量最高的几首还是唐朝人写得-总不能在宋人面前抄唐诗吧!想了半天决定先糊弄着,实在混不过去再搬出长亭外古道边,就不去管这首小令的意境和自己的状态不相符了。 “各位,小弟倒有一个建议。”,岳丘提高声音,压下了纷纷扰扰,“酒不可独饮,那么诗又岂能独作?”,他强词夺理地偷换概念,不等有人出声就说道:“就以送别为题,由小弟开头,大家一起来联句如何?” 联句就是接龙,是活跃酒桌气氛的最佳游戏之一,所以酒司令赵汾第一个赞同。 于是岳丘举着酒杯,高声诵道: 人生何如不相识,君老江南我燕北。 何如相逢不相合,更无别恨横胸臆。 然后仰首喝掉杯中酒,坐了下去,而旁边的李瑜则举杯站了起来,往下继续接龙。 这样一圈一圈地下去,酒越喝越多,诗越接越长,书生们借着酒意渐渐露出了狂态。东道主赵汾见状,偷偷知会岳丘,于是在又一次轮到岳丘的时候,他有头有尾地结束了这首长诗: 西子湖上西子花,和风未落如朝霞。 君如载酒须尽醉,醉来不复思天涯。 赵汾顺势站了起来:“请满饮此杯,为此盛会贺。” “为离别贺!” “为功名贺!” 众人乱糟糟地回应着,纷纷灌下了酒。岳丘看着这些醉醺醺地书生们,也慢慢地将美酒送入嘴中。 哥走了,但是临安的文坛必定会流传着哥的传说。 第八十八章 人去也 和友人别离,壮志凌云; 和女人别离,相看泪眼。 女人都是水做的,盈袖已经哭了好几场,大大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现在终于平复了心情,端着酒杯喂岳丘喝酒:“这杯酒,祝郎君一路顺风,无病无灾。”,又侍候着岳丘吃了一口菜,才抽噎着怨道:“好狠心的郎君。” 这是在两人的爱巢里,临安城成为行在之后,房价腾飞,岳丘虽然有钱,但不想太过引人侧目,所以只买了间两进的小宅子来安置盈袖和粉团子。此次去江西诸事未卜,所以把两人留了下来,这让正浸泡在爱情的蜜罐之中的小美女十分伤心。 岳丘抚摸着娇儿柔若无骨的腰肢,轻声细语地安慰她:“最多半年,我便接你团聚。” 盈袖点了点头,又红了眼眶:“可是奴奴会一直想着郎君啊。” 岳丘心中大是怜惜,搂紧了这痴情的美人儿:“我也会想爱卿的。”,说着在她耳边柔声念道:“将离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阑袖拂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一双象牙细箸吧嗒落在地上,盈袖使劲地抱住岳丘,用最柔软的部位不停地拱来拱去,曼声娇吟:“郎君,要我,上下前后奴奴都给!” 一时间房里春光无限。 …… 告别了临安的友人和女人,岳丘和李瑜一起,跟随岳飞向江西进发。 李瑜的父亲李纲是岳飞的老领导,岳丘和岳飞以本家相称,并且已经表达了忠心,因此岳飞对两人都以心腹相待。三个人均是豪爽奢侈的性格,所以一路行来,倒是越发亲密。 岳飞的驻节地为江洲,也就是后世的九江市,在湖北大部沦陷的情况下,江州基本上可以算是前线了。不过离开京城之后,岳飞却告诉大家,他的目的地是景德镇。 “我已经使人召唤诸将,在景德镇议事。”,岳飞把玩着马鞭,目光平视远方。 “敢问都统,是否包括北归各部?”,岳丘听出了岳飞的言外之意,向他确认。 “当然。”,岳飞赞许地看了岳丘一眼,将马鞭指向北方:“等我整编完各部,便提兵伐北,,先复襄阳,再灭伪齐。” 翟琮啊翟琮,李横啊李横,希望你们是识时务者的俊杰,为汉民族的伟大复兴做出自己的贡献吧。岳丘、李瑜、岳云等人齐声应道:“愿为都统前驱!” 岳飞哈哈笑道:“我大宋有忠臣猛将若此,又何惧金贼!” 笑完之后,又看向岳丘:“远山可选好了驻地?” 岳丘早已经想好了答案:“回禀都统,属下愿往清江县。” 清江县就是后世的江西樟树,现在属于临江军。这个地方好山好水好风光,境内有座阁皂山,是道教的三座名山之一,为道教灵宝派创始人葛玄炼丹的地方,被唐高宗御封为‘天下第三十三福地’;因为山间盛产各种草药,樟树也被称为药都;此外,樟树还有着酒乡的美誉,当地人用清江水酿造出来的土酒,清、香、醇、补,后世因这四大特色将之命名为四特酒。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最吸引岳丘的当属樟树最为著名的产物:盐。 一九七零年,樟树勘探出了岩盐矿,这个发现结束了江西省贫盐的历史。主席同志高兴地做出批示:江西找到大盐矿,是件大好事。 岳丘有位战友的老家就在樟树市樟树乡,有一次放假的时候去他家游玩,对那里的盐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阁皂山的山脚下有个大峡谷,据说是个陨石坑,里面蕴含着丰富的岩盐;据战友介绍说,当初开采的时候,往地下挖个两三米就挖到盐块了。岳丘在脑海里翻出了这段记忆,就决定去开发这个聚宝盆。 没办法,钱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岳丘好不容易有机会弄到一只自己的部队,一块自己的地盘,当然想要练出一只强军来喽,这也是穿越者的标准做法。 不过要是只靠军垦种田的话,能混个温饱就不错了,哪里会有多余的财力去搞训练。皇帝小儿只给了二十张度牒,岳飞虽然目前关系很融洽,可是谈钱伤感情啊,如果总是伸手的话,最后的结果只会是连朋友都没得做。所以他需要一条生财之道,需要占有这个盐矿。 “清江毗邻张都统的地盘,我率忠护右军驻扎于彼处,可为缓冲,此其一也。”,岳丘放慢语调,诉说自己的理由。张俊和岳飞也是老同事,都被称作中兴四将,不过南宋的每一支部队之间或多或少都有着龌蹉和矛盾,所以岳丘首先提出了这一点。 “嗯”,岳飞点头同意:“听说远山和张子正有些往来?” 挖了个坑,最多半年他就掉进去了。 “是,属下和张公子略有些交情。” 岳飞点点头,不再多问。于是岳丘继续陈述:“听说清江颇有几股盗贼,属下打算带兵扫荡,既是为民除害,又可以借此练兵。” “张俊所部就在附近,竟然任由盗贼横行,真是尸位素餐,难怪人都叫他的兵卒为自在军!”,李瑜听到岳丘的话,义愤填膺地插话道。 岳飞深深地看了李瑜一眼,这才看向岳丘:“远山所言极是,保境安民乃是吾等军人的本分,不过这钱粮之事……” 在场的人都知道,皇帝只给了岳丘二十张度牒作为安置费用;也没有人相信,岳丘能靠着这些度牒来支撑剿匪的后勤支出,岳飞就琢磨着要不要支援下这个本家。 “薄待义士,岂是正道。”,李瑜提高声音道:“这赵家人,真真悭吝。” 岳飞闻言,不禁再次深深地看了李瑜一眼。 给李瑜做面试的时候,他觉得这位故人之子家学渊源,对天下态势很有研究,最重要的是,李瑜也是个北伐派,最基本的三观和自己吻合,所以就放心地接受了这个健谈而热情的小伙子。可是现在见到李瑜先是公然臧否一军都统,接着又口出不敬之言,就觉得这个年轻人未免有些不够持重。 第八十九章 北归的部队 就在岳飞注视着李瑜的时候,岳丘也在观察岳飞的神色。 成熟的人,应该懂得保持恰当的沉默。李瑜的话语虽然听起来比较解气,可是快人快语的另一方面,其实也意味着他的思想就像是个碟子,一目了然。岳丘正在想着如何帮李瑜转圜-毕竟自己不仅是李瑜的朋友,还是他的介绍人-就听见岳云说道:“可惜我神武右军也不富余,不然到可以帮衬世叔一二。” “多谢世兄挂心。”,岳丘回头笑道:“不过前些日子我在临安小赚了一笔,却还足够军垦的花销。” “远山是准备解私囊来练兵么,真乃忠义之举也。”,听了岳丘的话,岳飞赞许地点头。 “臣是忠义之臣,可君……” 听到李瑜又要开口抱怨,岳丘连忙提高嗓门打断了他:“李兄不必为我担心,当日我在面圣的时候说过,苟利国家生死以,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何况区区钱财。”,他担心李瑜还要纠缠在这件事情上,立即把话题带向了别处:“忠护军分作两部,置于两地之后,就再也没有作乱之虞了。” 大家都是明白人,所以岳丘把话说得很直白,顺便表示自己跟幕后黑手是一伙的。岳飞不以为忤,笑着点头道:“有了远山相助,忠护军的问题就解决了。”,他虚挥马鞭,在空中舞出一个鞭花来:“剩下的只有李横等人了。” 说曹操曹操到,这时有数匹快马迎面而至,带来了张宪的书信。岳飞看完之后,面色如常,只是向着北方轻轻叹了口气。 岳云觉得岳丘和李瑜是自己人,就问道:“大人,进展可还顺利?” 岳飞点点头,又摇摇头:“尚可。” 他派张宪率领大军前去监视南归的几只部队,同时一起去的,还有和南归部队将领们相熟的说客,希望能够说服他们和平地接受岳飞的整编计划。张宪报告了每个将领的反应:李横强烈拒绝,并提出了以南昌为驻地的条件;翟琮不置可否,仍在犹豫;董先、牛皋和李道三人,则希望将整只部队都并入神武右军,打散混编都可以接受,而他们本人也愿意在岳飞账下为将。 五大军头解决了三个,当然是好事;可是势力最大的两个还没有搞定,事情就没有解决。 李瑜听了这个结果,勃然大怒道:“竟有如此跋扈之辈,连军令都不听从。”,他热切地向岳飞建议:“当使张统制和董、牛、李各部共击之。” 岳飞赞许地向李瑜笑了笑:“确实跋扈,所以要整顿之。”,他轻抖马鞭,在空中发出啪的声响,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若是各军事权不一,号令不尊,必成祸患,唐之藩镇,殷鉴不远矣!” 攘外必先安内,这是岳飞开展整编行动的理论依据,这是岳丘所深知的,所以他附和道:“军权必须归于国家。” “归于朝廷和陛下。”,岳飞赞赏地向岳丘点点头。 “虚外实中,如太祖例。”,李瑜也笑着说道。 岳飞再次点点头,向岳云吩咐道:“回信给张宪,让董先去劝翟琮,让牛皋李道去劝李横。”,待岳云应下,他长叹一声道:“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做忠臣还是做叛贼,全看他们自己选了。” …… 李横愤怒地瞪着站在面前的牛皋和李道,铜铃大的眼珠子都像要跃出眼眶一般:“老子也是都统,老子也是镇抚使,凭什么向姓岳的低头?” 李道哀声劝道:“大哥,形势比人强,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给弟兄们条出路啊。”。牛皋也叹道:“都统兼的是襄阳镇抚使,现如今咱们可是在南昌,都统定要三思啊!” 这两个家伙一唱一和,李横越听越是气愤,哐当一声把酒碗摔在地上,大声怒喝:“这帮鸟人,老子在汴京拼命的时候没人来帮个手,现在老子落魄了,就想来分老子的兵,吃老子的肉,老子恁他娘的!” “都统,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重阳看两个说客脸色尴尬,就站起身来给他们帮腔劝说:“岳都统毕竟也是奉朝廷之命。” “日他奶~奶的朝廷,老子打到汴京去的时候夸俺是国士无双,现在打输了,又说俺是乌合之众,娘的,连乌合之众也不放过。”,他烦躁地抓过酒壶,却发现酒碗已经碎了,就索性对着壶口灌了一大口:“这姓岳的胃口倒是真好。” “都统慎言。”,李重阳急急说道:“咱们也是官兵,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切,那帮鸟人怎么说,当俺不知道!”,李横随手丢开酒壶:“惹急了老子,就血洗了这南昌城。” “大哥千万莫要乱来。”,李道听到这话,不禁大惊失色,上前一把抱住李横:“张宪的军队就在左近,咱们……打不过啊。” “哼!”,李横不耐烦地踢开李道:“胆子比个老鼠还小。”,他踉踉跄跄地向酒壶走去:“你们去投那姓岳的,俺也没话说,但俺是万万不去的。”,这个壮汉再次把酒壶抱在怀里,颓然坐在地上:“俺在中原出生入死,回来就落得这个下场,俺不甘心,不服啊!” 看着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豪杰,现在只能这样醉醺醺地发出哀嚎,两名说客不期然地向对方看去,发现彼此都泛红了眼眶。二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向李横行了个礼:“都统先歇息吧,属下明日再来。” “明天……来一百天老子也不去……”,李横已经半闭上了眼睛,喘着粗气道:“重阳,你去。” 牛皋和李道顿住脚步,看向李横,只见他已经耷拉下了脑袋,无力地朝三人挥手:“重阳去,跟姓岳的讲,俺只要随便一块地方,养活这帮兄弟就成。” “大哥。”,李道赶忙上前两步:“岳都统的指令是先整编再安顿……” 话音未落,那就酒壶就砸在他的面前,咕噜噜滚了几下,溅了他一脚残酒。 “整他娘的编,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李横猛然睁大了眼睛,厉声暴喝:“滚!” 第九十章 南下的部队 牛皋皱着眉头走出大帐,行了几步,看见李道还是一副灰溜溜的模样,心中不禁叹了口气,扬声叫道:“李兄。” “牛兄。”,李道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牛兄有何指教?” “我看李都统的态度颇为坚决,这事…可就难办了。”,牛皋边说边看李道的神色:“岳都统那边须不好交代。” “唉!”,李道重重地叹了口气:“可不是么!岳都统只吩咐了这一件事情,结果还交不了差。”,说着苦恼地挠了挠头:“大哥这牛脾气,早晚要吃亏,唉!”, 他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一位可是个智勇双全的主,肯定有主意。于是换上幅笑脸来:“牛兄,你有什么高见,说给兄弟听听。” “我寻思着,要不要多找些兄弟,一起去劝劝李都统。”,牛皋也不推脱,双目直视李道,缓缓地说道。 “也是个办法。”,李道点了点头。可仔细一琢磨就变了脸色:“牛兄你,你这厮,是要煽动兄弟们……” “李兄此言差矣。”,牛皋高声打断他:“我也是为了兄弟们着想,他们若是愿意跟李都统一条道走到黑,牛某也不拦着。但他们要是愿意跟着岳都统走呢?” 牛皋的眼神像针尖一样刺向李道:“李兄就该和我一起,给他们指条明路。” 李道歪过头去,避开牛皋的眼神,喃喃地说道:“我不能对不起大哥……” “李兄你又想错了。”,牛皋见到李道的模样,就放缓了口气:“把李都统从邪路上拉回来,才是真正对他好。”,他拍了拍李道的肩膀:“方才李都统还说要血洗南昌……” 李道打了个激灵,连忙叫道:“大哥那是喝醉了说胡话!” 牛皋微微一笑,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自然是醉话,当不得真。”,随即正色道:“可是要防患于未然,不能让李都统糊里糊涂地犯了错。” 李道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这便是默认了,牛皋见状,脸上泛起了得意的笑容:“那咱们就分头联系那些老朋友吧。”,他的目光投向南方:“不知道董先说动翟琮没有,总不能让他抢到了咱们前头。” “没错!”,听到这话,李道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回去就找人,一起去劝大哥。”,说着他发出了今天的不知第几次叹息:“我也是为了弟兄们的前途啊。” “正是!”,牛皋高声地表示赞同。 李横军的驻地在南昌城的北门外,而在南门之外,则是翟琮的忠护军。 李山呼噜噜地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稀粥,忍不住骂道:“恁他娘,老子恨不能冲进城去抢个痛快,死也做个饱死鬼。”,翟柱石坐在他旁边,抬头看了看远处城头飘扬的神武军大旗,哼了声道:“少说两句,还省点气力。” 翟琮阴沉着脸,放下手中的海碗,佝偻着腰向大帐走去,翟柱石见状,赶忙起身跟上。 “大兄,该做决断了。” “决断?”,翟琮长叹一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逆来顺受而已。”,他的声音低沉,几至微不可闻:“石头,跟我一起去拜见新上官吧,明天出发。” 翟柱石看着兄长憔悴的脸庞,不禁悲从中来。只在半年之前,翟李两军戮力北进的时候,指挥使真真是雄姿英发,可后来却是一败再败,丢了西京,丢了伊阳老寨,最后连襄阳都立不住脚,一路退到了江西。 李横的军队在最高峰的时候号称十万,退到南昌之后就只剩下七千;忠护军更惨,现在总共只有五千多人,除去死伤的和逃散的士兵,能打仗的部队仅仅两千不到。唯一值得宽慰的是,这些汉子都是忠护军的子弟兵,战斗力和忠诚度都毋庸置疑。 身处客地,粮草补给全都仰人鼻息,一开始朝廷和地方官府对几只部队还算厚道,可是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情况就变了:后勤供应越来越差,近在咫尺开来了只神武强军,前些天更是来了份最后通牒。 想起那份军令的内容,翟柱石就不禁怒火中烧:“这姓董的杀才!这姓岳的杀才!” 姓董的自然是指迅速改换门庭的董先,而姓岳的,不管是决意拆分忠护军的岳飞,还是被当作钉子钉进忠护军的岳丘,在翟柱石眼里都不是好东西。 翟琮良久不语,却突然笑道:“你我兄弟辛苦十数年,如今也该享点清福了,正好做个富家翁。” 幸好翟白川早已经布好后手,在兵败之前就将翟家的财富悄悄地转移了过来。虽然翟琮本人为了笼络军心,坚持和部队一起过苦日子,但其实只要他愿意的话,随时都能脱离苦海。 话虽这么说,翟柱石却不难听出翟琮那浓浓的失落之情,毕竟曾经作为一方诸侯,数万百姓军卒的生杀予夺全都操于己手,富家翁虽然舒服享受,却哪里比得上大权在握的爽快。 可是形势比人强,如今唯一的选择,也只有乖乖听话了,早点表态还能捞个态度好的评语,若是拖延太迟,说不定会被杀鸡儆猴。 权力是男人最好的化妆品,翟柱石看着意气消沉的兄长,忍不住又骂了句:“姓岳的杀才!” “石头。”,翟琮闻言,就将脸板了起来,沉声教训这个弟弟道:“此一时彼一时,见到岳丘可要客气些,听说此人颇得皇上和岳飞的赏识,我翟家的前途。”,他叹了口气:“以后或许还要依靠他呐。” 翟柱石的双拳狠狠地互击,跟着长叹起来。 “听二叔说,在岳丘进京之前便定下了他和九娘的好事。”,翟琮使劲地搓揉着脸:“我已经请二叔开始操办婚礼,这次去见岳都统,四叔也和我们同去,和岳丘敲定迎娶事宜。”,说完这些琐事,翟琮揽住翟柱石的肩膀,深深地着他道:“石头,要是那姓岳的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你为了翟家委曲求全。” 第一次被兄长如此亲昵对待,翟柱石僵直了腰身,心里却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个哥哥早就盘算好了要向那个姓岳的低头,所以拉着翟业去打感情牌,还带着自己给人家出气。他硬生生地低下头去,听着脖颈发出的咯吱声,咬着牙闷声应道:“谨听大兄吩咐。” 第九十一章 好日子 在距离景德镇二十里路的浮梁县,岳丘等人遇到了前来迎接的神武右军部队,为首的是驻扎在景德镇的徐庆,他是岳飞麾下的一名统制。 徐庆带来的三百名士兵,让岳丘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强军风范。这些大汉们盔甲鲜亮,兵刃锋锐,个个都是精神气十足,神情中混杂着狠厉和自信。 百战之师的狠厉,常胜之师的自信。 岳丘前世里也是来自于同样强大的部队,所以立即找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比金兵更强,他毫不犹豫给做出了判断。 更为可贵的是,这些士兵不仅强悍勇猛,而且纪律严明,这一点,从沿途中老百姓的反应就能看得出来。田地里面耕作的农民们,远远看到这只队伍就纷纷躲入屋中,而等到他们辨识清楚岳字大旗之后,便不再害怕。有几个老人家更是提着水瓮走到道边,亲切地打着招呼:“日头毒呢,将军喝口水歇歇吧。” 好一副军民鱼水情的画面。 岳丘和李瑜不由得发出了感慨,岳飞的脸上也露出了自豪的表情来,他翻身下马,用双手接过一个老翁手里的水碗,大声道了声谢,然后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老丈,今年的收成怎么样啊?”,喝完了水,岳飞热络地和几个老翁拉起了家常。 “托元帅的福,今年风调雨顺的,也没有兵贼祸害,眼看着是个好收成!”,为首的老翁将碗添满,殷勤地递给了跟在岳飞后面的李瑜。李瑜谢过了他,却只是将水碗端在手上,不去喝它。 “那就好啊。”,岳飞横了李瑜一眼,就转头继续跟老翁闲聊:“再过个几年,等官军收复了中原,日子就更好过了。” “唉!”,没想到老翁重重地叹了口气,摇头道:“收成是好,可这日子不好过啊。” “老丈这话从何说起?”,岳飞奇怪地问道。 “还不是那些该天杀的狗官。”,老翁使劲地拍打着大腿,愤愤不平地说道:“今天这个税,明天又是那个赋的,收成再好也被他们夺了去,俺们不饿死就阿弥陀佛喽。” 岳飞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柔声劝慰道:“老丈,日子会好起来的……” “岳元帅,你是大官,是个好官。”,老翁突然扑通跪了下去:“俺求求你,把这些狗官都抓起来吧,给俺们老百姓条活路啊!” 旁边的老头子老太太跟在后面跪成了一片,齐声求告:“岳元帅,给俺们做主啊!” 这一跪,唬得岳飞和众位手下连忙上前,把他们一一搀扶了起来。岳飞握住为首的那个老翁的双手,真诚地说道:“老丈放心,我一定把你们的话带给赵枢密,让他查个明白。” 岳丘和李瑜对视一眼,然后各自低下头去。赵枢密就是江西安抚大使赵鼎,他们的好朋友赵汾的父亲。根据最新的消息,吕颐浩业已被罢相,朝廷内外一致认为赵鼎是新宰相的最佳人选,所以在这个时候,指望赵鼎去揭开自家手下贪腐的盖子,真心没有什么可能性。 虽然岳飞和赵鼎的交情很好,虽然现在文官和武官阶层之间不像过去那样隔阂,可是以两人对于官场的认识和政治眼光,一致得出了相同的判断:此事最终还是会不了了之。 岳丘的心中涌起了深深的无力感,他侧过身子,听着岳飞耐心地安抚好那些乡亲,礼貌地告别,然后跟着岳飞再次跨上马匹,继续向前进发。 队伍的步伐依然整齐,旗帜还是那么鲜艳,可是为首的几人当中,气氛却一直很沉闷,直到一个大嗓门响了起来。 “赵鼎枉为名臣,治下竟然有这么多贪官污吏!”,李瑜愤愤不平地说道:“等我到了南昌,定要去问个明白。” “李机宜。”,岳飞的声音很平静,可是从他对李瑜的称呼,就知道他非常生气:“直呼重臣长辈之名,太过无礼了。”,这年头的称呼有讲究,直接叫别人的全名相当于骂人,所以岳飞毫不客气地批评了李瑜。 李瑜愣了一下,马上行礼告罪:“瑜有错,多谢都统指正。” 岳飞点了点头,又说道:“也不能只凭一面之辞就下结论,我自会修书给赵枢密,请他详查。” “还用得着查么?”,李瑜不服气地说道。 岳丘见到岳飞皱起了眉头,连忙抢先发话:“李兄此言差矣。”,他往回虚指:“那个老丈只说税赋多,所以先要查清楚是不是朝廷真的收了这么多税赋。” “如果是官吏假借税赋之名横征暴敛,那便治他个贪腐之罪。”,李瑜也明白过来,点头赞同。 岳丘见状笑了一笑,正要带开话题,李瑜却接着说道:“如果万一真的有这么多税赋呢?万一……” 就听见岳飞轻轻喟叹一声,双腿一夹马肚,单人独骑跑在了队伍前方。 随从的众人连忙赶上,但是大家都看得出岳飞的心情很是不好,于是在离他两个马身的地方慢了下来,相互用眼神交流,想找到原因才好对症下药地安慰领导。 “是我胡乱说话,惹恼了都统么?”,李瑜惴惴不安地问道。 “不至于。”,岳丘摇头否决。岳云也嗤笑他道:“大人胸有丘壑,怎么会跟你一般见识。” “可是都统确实是听了我的话之后,突然生气的啊。”,李瑜听见两人这么说,心里放松了许多,但还是有些忐忑。 “对了,你最后说了些什么?”,徐庆好奇地问道,他一直在后队压阵,所以不知道细节。 “呃。”,李瑜回想了片刻,总结道:“我说老百姓税赋太重。” 徐庆和岳云看了看岳飞的背影,也变得沉默下来。 “怎么,我说错话了吗?”,见到他们的反应,李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急问道。 “你说的没错。”,徐庆声音低沉,侧头看向岳丘和李瑜两人:“二位可知道么,江西的上任漕臣,是因为供应军需不力,被都统弹劾去职的。” “呃……”,李瑜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岳丘却研究过岳家军的历史,连忙说道:“那时候岳都统正在和曹成会战是吧,若是军用不足导致战局不利,万死也不能赎其罪,弹劾的好!” “就是,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啊,那个……”,李瑜大力支持岳丘的观点,激动地磕巴起来。 “流血又流泪。”,岳丘淡淡地提醒他。 李瑜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怪异,不过意思却是到位了,就欣然采纳:“不能让将士们流血又流泪。” 徐庆咧咧嘴巴,又道:“赵枢密安抚江西之后,军需从无拖欠……” 岳丘打了个激灵,瞬间明白了。 “我军月费钱十二万两千,米万四千五百斛,泰半出自于地方……” 徐庆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针般刺入了岳丘的耳膜。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发现自己正和岳飞并排而行。岳飞仰首看着天边,叹息着,喃喃地说着。 “等到收复了中原,老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第九十二章 妹夫 气氛有些尴尬,连心直口快的李瑜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岳丘心念急转,找出了个新的话题。 “说起收复中原来,我在颖昌城之战的时候,曾经见过金兵的一种阵法,将来北伐之时,必是我军劲敌。” “是吗?”,岳云连忙加入带偏话题的队伍,主动做个捧哏:“还请世叔细说分明。” 于是岳丘详尽地描述了金兀术的铁浮屠和拐子马,在这个时代,铁浮屠就像是一战时期的坦克一样,对于战场的态势有着根本性的决定作用。 岳飞本来只是侧耳旁听,但是等到岳丘说完之后,他的神情严肃起来。 “以远山之见,该如何破之?” 机枪火炮都行,退一步来说后膛枪三段射也凑合,可是啥都没有啊。 “用钩镰枪去勾马腿。”,岳丘总结自己对付李山的经验,再结合说岳全传上面的知识,提出了解决方案。 “此法不可行。”,岳云大摇其头:“人哪能比的上战马迅捷,勾不到。况且马上的士兵又不是死人,怎会任你去勾?” “勾马腿的话,非死士不可为。”,岳飞也否决了岳丘的看法:“得一死士不易,岂可如此消耗”。 李瑜:汉唐之风,从来不怕骑兵 “要么用地趟刀去砍马腿?”,在岳丘看来,铁浮屠唯一的缺陷就是马腿了,所以预设的攻击目标集中在下三路--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地躺刀这个门派。 “躺在地上耍刀?”,岳云倒是理解了地躺刀这个词,摇头笑道:“马腿砍不砍的到另说,耍刀的人却是死定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岳丘砸吧砸吧嘴,停止了发言。 “岳兄为何有怯敌之意?”,李瑜虽然不通行伍,但也看出了岳丘两条意见的共性,那就是避免正面对决。他高声说道:“汉灭匈奴,唐伏突厥,我华夏虎贲,可从来不怕蛮夷的骑兵!” 一番话豪情万丈,掷地有声,连岳飞都赞许地喝了声‘好!’ “当用狼牙棒,长陌刀。”,岳飞最后得出结论来:“以坚攻坚。” 此话说得霸气十足,岳丘半是佩服半是羡慕地看向岳飞,就看到他脸上那满是自信的神情。这是敢于和铁浮屠展开对攻的自信,也是对于自己部队铁血纪律的自信。 第二天,在景德镇军营里,岳丘见到了三千名有着铁血纪律的岳家军战士。他们行动如一,举止有度,坐卧起立均按规范而行;李瑜看得赞叹不已,直呼为天下强军。 而这一个个威武的士兵,在岳丘的眼里却是另外一番光景。昨天听徐庆透露出岳家军的家底之后,他暗暗算了笔账,算出朝廷平均每个月在每个战士身上花费六两银子,外加三十斤米;当然,这些钱肯定不会全部做为军饷发放下去,但即使按照人员工资只占一半来算,那岳家军战士的平均收入也达到了月薪三两,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属于高收入阶层。 所以,在岳丘看来,这些雄壮的汉子就像是投币机器人一样;他默估了估自己的钱袋子,不由得感叹养兵不易,想要练出一只强兵更是不易,于是暗自下定决心,以后能省则省,有赚就赚,为了穿越者的皇图霸业而攒钱。 张宪的信使带来了好消息:李翟两部均已屈服,翟琮将会亲自来参见岳飞,不日即到;李横也会来,不过他要稍晚一点,因为是被押送过来的。 听岳云和徐庆偶尔透露出来消息,好像是李横的部下集体作乱,李横毫无还手之力,轻易地就被擒获了;据说岳飞将会把他送到临安去,让朝廷追究他丢失襄阳的罪行。 对了,李横的正式差遣是襄阳镇抚使,襄阳是朝廷划给他守御的地方,所以襄阳失守他责无旁贷。 还据说襄阳失守的责任由李横一个人承担,其余不予追究,所以李横的部队情绪稳定,纷纷表示积极接受整编工作。 李瑜对于李横部的印象,是盗匪成军乌合之众,所以认为他是罪有应得,收复中原还是要靠岳飞韩世忠等率领的神武军中央部队;而王大头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沉默了很久很久,岳丘陪着坐在他身边,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三天之后,翟家众人来到了景德镇,第一个找的就是岳丘。 得到通报,岳丘赶忙出门去迎接几位老相识。翟业老远就向他笑着挥手,岳丘也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翟琮面前做了个揖:“镇抚使别来无恙。” 两人虽然貌合神离,一向不对付,但是翟琮毕竟是他名义上的的老领导,所以岳丘必须要做好面子上的功夫,以免惹来外人的非议。 而翟琮更是显得熟络,抓住岳丘的胳膊,哈哈大笑道:“半年不见,老弟可越发是得意了。”,站在翟琮身边的翟柱石也挤出了笑容来,拱手问候:“见过观察使。” 岳丘脸上的笑容不减,眼神颇有些玩味地看向翟柱石,看得翟柱石低下头去,才朗声回道:“统制一向可好。” 这时翟业走上前来,左手抓住岳丘的胳膊,右手牵起翟琮的袍袖,大声笑道:“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大伙儿当以兄弟相称才是。”,说着说着他的脸上就浮现出得意的笑容:“远山你该叫我一声三叔。” 翟琮打蛇随棍上,立即接口道:“对极对极,以后我可是要称观察使为妹夫。” 边说边看向翟柱石,翟柱石虽然依旧低着头,却分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嘎声说道:“见过妹夫。” 这样子是很不情愿啊,不过我就喜欢你看我不顺眼却不得不讨好我的模样,岳丘心里不禁大感爽快,连声笑道:“见过两位哥哥,见过三叔。” 照翟业的话来说,他和小九娘的事情肯定成了,让他怎能不开心。 于是一家人亲亲热热地找了个酒楼去加深感情,觥筹交错间翟琮觉得气氛很好,于是向岳丘问道:“妹夫,我忠护军可是翟家的种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妹夫能否在岳元帅面前美言几句,让我翟家仍然作为一军?” 你是军阀当习惯了,现在还看不清楚形势呢。岳丘借着酒兴反问他:“大兄,岳都统正计划着北伐之事,如果忠护军自成一军的话,北伐的时候大兄可愿做前锋?” 翟琮把玩着酒杯,沉吟不语。金兵的铁浮屠和拐子马给他留下了太过惨烈的回忆,让他丧失了立即回答的勇气。 第九十三章 失意和得意 岳丘看着他的表现,心中不禁冷笑,这些军头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他们本能地认为有兵就会有权,也就有了地盘和钱财,所以本能地想要抓住军权。历史就是一面镜子,前世的唐朝皇帝对军头失去了控制,导致帝国覆灭;后世的的常凯申没能收服各地的军头,导致败退小岛。而现在掌权的是赵家人,骨子里面就遗传着防范军头的基因,现在忠护军被放到了朝廷的砧板上,又岂能幸免? “岳都统常说攘外必先安内。”,岳丘也不催翟琮回答,自顾说道:“朝廷也正在整肃神武各军,为的是统一令权。”,他举起酒杯来,抬眼就看见翟业略带哀求的目光,心中不禁暗叹一声,又把酒杯放了下去,诚恳地说道:“大兄,世道变了,时代也变了,江西不比河南,万事当隐忍为上。” 翟琮将杯中酒倒进嘴里,长叹道:“我翟家为朝廷立过功,为朝廷流过血……” “天家薄情。”,岳丘摇了摇头:“若是忠护军仍在河南,那朝廷自然会继续恩宠有加,现在么。”,他跟着叹了口气:“忠护军对朝廷已经没用了。” “当初还不如……”,一直沉默不语的翟柱石突然迸出句话来,说了一半又顿住了。 岳丘却明白他的意思,静静地看着翟琮,翟琮连忙呵斥道:“休得胡言!”,然后又放缓了口气:“董先为什么迷途知返,还不是因为一向被伪齐当作炮灰用。” 这兄弟倒也不蠢,岳丘给他满上一杯酒,继续劝道:“大兄,事已至此,过去的种种就不必多想。以现在的情况,最上策自然是练出一只强兵来,如此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 翟琮摇头苦笑:“没钱没粮,哪里练得出强军来。” “退而求其次的话,我倒是想全大兄也投入岳都统麾下,就像董先牛皋等人一样,等到北伐的时候多立功劳,升官进爵,三五年之后或许依然可以镇守一方。” “俯仰人息的滋味,这段时间我已经受够了。”,翟琮还是摇头。他的心态就像是个创业失败的打工仔,虽然前途暗淡,但要是让他再回工厂去过朝八晚五的生活,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那就安心做个富家翁吧,大兄。”,岳丘探明了他的心思,于是提出了最后一条道路:“江西的地面尚为安定,大兄在这里休养生息,振兴翟家也不失富贵。”,见翟琮默然不语,岳丘再次强调道:“江西不比中原,大兄还想要保留独~立的忠护军,乃是取祸之道啊。” 想当军阀藩镇,也得要有块合适的地盘才行啊。岳丘把意思表达清楚之后,就不再多说,提起酒壶来给众人斟了一圈酒。 翟琮也是个杰出的人物,其实早就看透了自家的处境,多问了岳丘一句,只不过是心存侥幸而已,否则他也不会亲自赶来景德镇,向岳飞表示臣服了。现在被岳丘捅破窗户纸,他顺势确定了心思。 “那就做个富家翁吧。”,翟琮喟叹一声:“只盼着我翟家的子弟们有出息,以后才能靠他们享福。” “识时务者为俊杰。”,岳丘大声称赞:“大兄英明。” “不识时务也不行啊。”,翟业接口道:“像李镇抚使那样……” “欲加其罪,何患无辞!”,翟柱石本来一直默不作声,现在砰地把酒杯顿在桌上,怒声喝道。 翟业吓了一跳,连忙放低了声音:“石头,不要乱说!” 翟琮也按住翟柱石握杯的手,斥道:“石头!”,见翟柱石安静下来,才摇了摇头,同样压低了声音:“李横……可惜了……都是一起打金贼的好汉子啊……”,他叹了口气,灌下一杯酒。 “远山你却有何打算?”,翟业觉得气氛不对,急急地换了个话题。 “北伐之时,我倒想试上一试。”,岳丘悠然答道:“能否有所作为。” “那便是要练兵了。”,翟琮目光闪动,中指和食指在桌面上敲着:“我当助妹夫一臂之力。” 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这态度都是需要感谢的,岳丘高高地举起杯子:“多谢大兄。” “远山。”,翟业也举起酒杯来,看定岳丘:“苟富贵毋相忘啊。” 岳丘的目光从翟家三人的脸上依次扫过,只觉得世事变幻,白云苍狗,心中便是感慨万千。他洒然笑道:“三叔放心,翟家就是我家,我的富贵就是翟家的富贵。” 这番话十分讨喜,众人都露出了笑颜,纷纷举起酒杯来:“干杯!” 和翟家的三人分手之后,却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也是个老熟人,李横的堂弟,李重阳。 这兄弟再也没有初见时的端庄洒脱,脸上满是惶急和憔悴。他一见到岳丘,就上前行了个大礼:“岳兄救我!” 岳丘急忙扶住他,强行将他按在椅子上坐下,握着他的胳膊问道:“李兄这是怎么了?” 李重阳瘫坐在椅子里面,剧烈地喘着气:“我是来求岳兄的,请帮忙救救我家镇抚使。” 如果是他受了牵连,岳丘肯定要义不容辞地为他找门路说情,至于李横本人么,岳丘自忖没那么大能耐去救人。他亲自端来碗热水,放在李重阳的面前:“李兄先歇一歇再说。” 李重阳端起水碗,眼神却片刻不离岳丘的眼睛,岳丘被他盯得无奈,只好苦笑着承认事实:“不瞒李兄,这事我真的无能为力。” 李重阳的眼神暗淡下来,放下碗就要起身:“我去找岳鹏举说理去!” “李兄糊涂!”,岳丘一把将他按了回去:“这事本来就……”,见房门紧闭,才压住嗓门说道:“本来就是岳都统杀鸡给猴看的,你去找岳都统吵闹,岂不是火上浇油!” 李重阳挣扎了几下,听到岳丘的话,一下子顿住了,过了会竟然流下泪来:“我知道,我知道。”,他哑着嗓子嘶道:“可是,我们镇抚使冤啊,我还能去找谁伸冤?” 他喃喃地说了几声‘冤枉’,突然又来了力气,又挣扎起来:“圣上,对了,我要去找圣上,告御状!” 岳丘手上加劲,死死地将他按住:“李兄糊涂!” 第九十四章 结婚了 “镇抚使是被冤枉的,圣上肯定是被岳飞蒙蔽了!”,李重阳瞪着岳丘喝道:“我要去告御状,还镇抚使一个清白,你为何阻拦我?” 你这猪脑子,难怪李横总是说你酸腐呢!这世上哪有什么皇帝圣明但奸臣当道的演义故事?大臣都是皇帝任命的好不好! “你听我说!”,岳丘不想再跟他啰嗦,用更高的音调喝斥了回去,果然震住了李重阳。 “你手头有没有钱?” “有。”,李重阳呆呆地点了点头。 “我在京城认识两个衙内,一个叫做赵汾,一个叫做张子正。”,岳丘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也有关系网了:“我把你介绍给他俩,你多花点钱,请他们帮忙,或许能让镇抚使从轻处罚。” “好!”,李重阳点了点头,然后整了整衣服,站起身来,恭敬地向岳丘行了个礼:“多谢远山!” 不对呀,这画风转变的太快了吧。岳丘稍作思忖就明白过来,原来这兄弟不是读书读傻了的酸腐,而是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啊。他苦笑着叹了口气,回礼道:“李兄不用客气。” 第二天早上,北归部队的将领们济济一堂,聚集在神武副军都统制、江西制置使在景德镇的临时节堂之中。当着各位军头们的面,岳飞先宣读了了皇帝的诏书,其实内容大家早已经知晓,简单来说,就是通知他们以后归于岳飞管辖了。 众人纷纷表态,会相应朝廷号召,紧密团结在岳都统周围,为大宋的抗金事业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接下来是戏肉部分:整编方案。其实这个方案早就在会议桌下面敲定了,今天只是走个过场而已。牛皋董先李道等人进入神武副军的将领序列,而他们的部队则会被打散混编;张宪将会对李横的部队进行整编,择员并入神武副军,余者打散了分配给江西各地的厢军;忠护军一分为三,由翟柱石率领部分精兵并入神武副军,剩下的兵丁划为忠护右军,前往清江县军垦,其余留在南昌,就地屯田。 这是翟琮和岳丘商量之后的决定,翟柱石和岳丘的两只军队,将是维持翟家富贵的双保险。加入神武副军的肯定是最精锐的部分,不管是负责整编的张宪,还是出人的翟琮,都会确保这一点,所以岳丘也就默认了;因为往后的主要工作是种田,所以翟琮留下了那些具有完整家庭的人口,而将剩下的孤男寡女们全都丢给了岳丘,做为他的忠护右军的基本盘。 这是一次胜利的大会,和谐的大会,之后自然是一场盛大的庆功宴。众位原军头也都放下了心事,和新同事新领导一起纵情酣饮。过去一个月间的焦虑和谋划全都成了过去时,现在已经确定了结果--无论是好是坏--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生活将是可控的或者说可预见的,因此终于不需要再为了前途而日夜操心了,即便只为了这一点,也值得庆贺。 忠护军的待遇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好在领导层全都统一了思想,所以张宪的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他花了三天时间,对全军进行大校阅,把精锐几乎全都挑选走了;本来翟柱石还有些担心怎么去做这些子弟兵的思想工作呢,但是当张宪宣布了新的薪酬待遇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新兵试用期就有高达一两银子的月薪,战斗缴获还能拿到分成,再加上张宪所描绘的美好的远期职业规划,忠护军中充斥着被选中者的欢笑和落选者的感叹。 剩下的人再次被分做两块,有家有室的人留在当地,由翟琮和地方官员一起,给他们划分土地;政策也是非常优厚:五年之内他们都算做佃户,而等到五年之后,如果没有人对他们所耕种的荒田申诉所有权,那么这些田地就归他们所有了。 这是朝廷在非常时期的非常措施,江西湖北等地频遭战乱,很多田地都因为百姓逃亡而抛荒,所以政府颁布了这个政策来鼓励群众种田的积极性。 这个条款极大地鼓舞了人心,因此,对于岳丘将会带走一部分战友的怨念,也减弱了许多,甚至还非常支持:毕竟田地再多也不嫌多,人少了就能多分地啊。 在这两件大事之外,还有第三件大事,是一桩大喜事:翟家的小九娘,和忠护右军统制岳丘的吉日已至,他们结婚了。 忠护军上上下下满是喜气洋洋,忙碌着操办这对新人的婚事,经过了近半年颠沛流离的生活,终于有一幢值得庆贺的好事情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上了笑容。 当晚红灯高照,酒宴满堂,一对新人拜了天地之后,披着盖头的新娘子被送入了洞房,而穿着红袍的新郎官却留了下来,挨着桌子敬酒。 好在婚宴是正式场合,所以摆的不是高度数的‘臭酒’,加上旁边还有几个伴郎相助,岳丘鏖战整晚,倒也没有趴下。 翟柱石也是伴郎之一,自从确定了加入神武副军之后,他整个人就换了模样,从阴沉变得生动起来,仿佛丢失的精气神全都回到了身体里面;面对岳丘的时候,也是恭谨中带着些许自矜的姿态。 该是对我有些不爽吧,岳丘毫不费劲地看破了他的心思。不过还不是要笑着帮我挡酒么,呵呵。 岳丘借着酒劲,拍上了翟柱石的肩膀:“大舅子,以后咱们要……精诚合作……” 翟柱石愣了一下,然后连忙笑道:“还要仰仗观察使提携。” 小伙子蛮好,能忍,我看好你哈。岳丘正想着要不要继续逗他,却听到附近有人高声嚷嚷:“哼,这有什么好吹的,我本来就是岳丘的师傅。” 这家伙是个公鸭嗓子,但是随着他拔高嗓门,嘶哑之中又带着些尖锐,让人听起来非常不舒服;对于岳丘来说,更不舒服的是他话里的意思:好么,我什么时候冒出了师傅来了! 仔细想想,自己穿越以来,明里暗里都在宣扬有个神仙师傅,难道有人准备浑水摸鱼,冒充神仙骗人不成?看我现场打假。岳丘信步向那边走去,嘴角带上了一丝冷笑。 第九十五章 周公之礼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似乎正在回应别人的质疑。 “不信等岳丘来了你问他,当初是不是我教他识的字!” 听到这话,岳丘顿时停下了脚步;再定睛向那人看去,当即转身就走。 却不正是翟傲天翟大少爷! 没办法,这兄弟说的是实情,当初自己认字写字确实是由他启蒙的。问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岳丘不好意思承认啊。惹不起那就只能躲,岳丘果断采取了三十六计之最上策。没走两步却被翟柱石扯住了袖子:“十四郎胡说八道呢,待我去……” 擦,你肯定是故意的,你们翟家的男人,就没一个忠厚老实的!岳丘不顾翟柱石的奸笑,抓住他就往回走,身后犹自传来那让人牙痒痒的声音:“写诗作词当然也是我教的,那还用说!” 俗话说弟不肖,姐之过。岳丘应付完前来贺喜的宾客们,就急吼吼地回到洞房,准备对翟傲天的姐姐进行报复。 还有句俗话叫做先礼后兵,在两个嬷嬷的指挥之下,做了一大堆繁琐的礼仪工作之后,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一对新人,岳丘激动地摩拳擦掌,开始兴兵问罪了。 他笑嘻嘻地坐到榻上,借着烛光细细地看那红红的俏脸,然后凑上前去,柔声低呼:“娘子!” 小九娘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睑上,微微抖动,听到岳丘的声音,嘴唇嗫嚅着吐出了两个字来。幸好房间里面很是安静,让岳丘听得明白,正是相公二字。 岳丘只觉得心里像是灌满了蜂蜜一般,甜到无以复加。他一把握住那双小手,千言万语汇作一句话:“夜了,歇息吧。” 擦,我可是著名文人啊,这时候应该说些动人的情话啊,怎么就暴露出色狼本性了呢?! 岳丘正自惭间,就听到佳人儿轻轻地从鼻孔里哼出一个美妙的声音来:嗯。 嗯,谁敢说我是色狼,我这是依从周公古制,行敦伦之礼,正经大事来的! 岳丘拿出风流手段来,将这身材高挑的美人放倒在榻上,就开始摸索着替她宽衣解带--此乃天下至爽之事,个中情趣之绝妙,难以言表。 可惜可叹,前世善解人衣的穿越者,枉自博览爱情动作电影,熟悉泳衣内衣结构,却败在了古代新娘子的吉服之下。岳丘上下其手,东寻西弄,摸得小九娘鼻息都急促起来了,却还是对这件大红礼袍无计可施。 恁你娘呦!岳丘恼羞成怒,暗念‘收取’,然后就见到碍事的红色唰一下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小麦色的诱人肌肤,和那些更加诱人的妙处。 小九娘本来一直紧闭着双眼,放开胸怀任由郎君施为,没料到这郎君将自己抱上床之后,一个劲东摸西摸的,却没了进一步动作,心中不禁寻思着难道传言是假的,自家相公还是个不通人事的雏儿?然后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帮这傻瓜呢,又该怎么帮他呢?想到这儿,前几日母亲说的私房话儿和那些羞人的小画册就浮现在脑海之中,让少女觉得羞不可抑,忍不住娇哼了一声。 还在犹犹豫豫无法决断间,小九娘就觉得身上传来一阵凉意,这才惊觉已经被郎君脱了衣服,她刚用双手护住胸前,却又感到下面也是空荡荡地,不禁泛起了心思,想自家这郎君的搏击之术称冠忠护军,手脚果然快捷。 正想着呢,就感到被两只滚烫的手掌按到了不可描述之处,让小九娘的心弦儿巨荡,连忙往被窝里面藏,没成想半道上就被岳丘当胸擒住,妙人儿顿时动弹不得,无计可施之下只能紧闭住了双眼,紧咬住了嘴唇,紧绞住了双腿,心里只剩满是混沌,脑海里面似乎飘过了很多妖精打架的图像来,又似乎只是一片空白。 岳丘赞叹地欣赏着小九娘那修长的美腿,心想这接下来的三百六十五天里,每天都会很过得充实;眼中看着迷人的美景,耳边听着外间隐约传来的鼓乐之声,他只觉得人生乐事,莫过于此。 按照规矩,第二天一早新妇是要去拜公婆的,不过岳丘在这个位面无父无母,所以小俩口好好地赖了次床,甜蜜地说着些私房话儿。虽然二人相识已久,但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地聊天,算是补上了恋爱的过程。 “亲亲小娘子。”,岳丘捏着小九娘的耳垂调戏她,美人儿羞红了脸,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话说为夫还不知道娘子的闺名呢。”,上辈子单身狗一直做到穿越,所以岳丘很是为已婚身份而自豪,把娘子二字挂在嘴边。小九娘把脸儿在他的大手上摩挲着,柔声答道:“娇娇。” “翟娇娇?”,岳丘闻言大赞:“好名字,娇艳如画,娇嫩如花。”,说着就在她如画又如花的地方胡摸一通。小九娘娇羞地抓住他作怪的手,又白了他一眼:“郎君一别经年,学问不知道有无长进,浑话却学了不少。”,然后慵懒地问他:“郎君去行在这么久,有没有想我?” “想,当然想,白天想,晚上更想。”,这种大是大非问题,岳丘怎么敢犯错误,所以连忙表衷心。 “怎么个想法?”,小九娘把小手盖在他的右胸之上,感受着他强壮的心跳,悠然问道:“是众里寻她千百度的想么?” 呃,这就尴尬了。话说为什么即便在没有互联网和电视机的宋代,八卦消息和风流轶事还是会传递得这么快呢?! 好在世间的女人都是感性的生物,想要征服她们的心,唯有用shui服这两种方法,岳丘决定双管齐下,所以一边上下其手,一边凑到小九娘的耳边,用磁性的男中音说起了情话来。 “每天练字的时候,提起笔来,就想起了我的九娘小宝贝。”,美人儿满意地放松了身体,任他摸索。 “每天读书的时候,翻开书页,就想起了我的九娘小心肝。”,美人儿惬意地伸出双手,抱住他的后背。 “想得紧了,我就去院子里面转转,看着天上的星星,想着我的九娘小乖乖是不是和我一样在看星星,看的是不是同一颗星呢。”,美人儿恣意地娇吟出来,表达着心中的感动。 “几回花下思娇娇,银翰红墙入望遥。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小九娘听着耳边传来的热乎乎的诗句,心里欢喜得无法言语,她用尽最大的力气搂住情郎,像是要把自己整个人儿都揉进去似的,黄莺儿般地呢喃着:“岳郎,岳郎…” 岳丘趁她情动,使出一百零八式祖传枪法来,将身下的美人儿送上了巅峰。 第九十六章 清江县 小九娘被爱情滋润得容光焕发,然而却噘着嘴巴:“悔教夫婿觅封候。” 正是新婚燕尔的甜蜜间,可心又狠心的良人却要离开,即便只是暂时的分别,也让刚挽起发髻的小妇人不由得生出哀怨来。 而男人和女人自是不同的,岳丘跨坐在雕鞍骏马之上,意气风发地向她挥手,往清江县出发而去。 翟琮分了一千四百多人给他,名义上都是忠护军,其实真正打过仗的士兵只有四百二十人,其他的则是一路从河南跟过来的老百姓,包括一百零六名女性。这些用来占编制的群众老中青幼都有,混杂在一起,不过却基本没有病弱之人,因为病弱之人已经被先前的千里迁移自动淘汰掉了。 除此之外,岳丘的老熟人和老部下也都被分派了过来,李山师徒,翟周全,以及当初他亲手练出来的那只小队,大半年来战死了三名兄弟,现在还剩下六人。 也是因为张宪得到了岳飞的示意,对岳丘多有关照,才没有把这些人挑走,给岳丘留下了一个小小的亲信班底。不光如此,张宪还送了他二十柄长刀,二十张弓和一万只箭,直言是依照岳飞的要求所赠。 东西虽然不多,但是情义却很深重,更是包含了岳飞的殷切关怀。所以岳丘振奋精神,挣脱温柔乡的羁绊,开始为将来的种田大业而操劳。 种田的事情,其实岳丘是一窍不通的,他找翟白川帮忙,要了几个以前掌管田庄的族人,然后求了翟业做他们的头领,去做两件事情,一是和南昌的官员打饥荒,要钱要粮,作为搬迁费;二是带着这些通晓农事的族人在南昌城里采购农具种子耕牛等物事,这是未雨绸缪,以免在清江县那种小地方买不齐需要的数量。 后勤交付给翟业,岳丘则忙着盘点自己的人手,他先将战兵分出来,交给李山带队,先行恢复训练;再要求翟周全对剩下的群众逐一登记,并实行军事化管理,每五十人编做一队,委派出队长和队副,大致搭出个组织机构的框架来。 完成这些工作之后,岳丘就带着八个人,乘着从整个忠护右军搜罗出来的九匹马,去樟树,也就是清江县打前站,勘察那边迎接工作的进度。 岳飞早就发文通知当地政府关于忠护右军入住的事情,让县令傅章痛苦并快乐着。痛苦,是因为刚送走一波又来了一波,供应军队的后勤,对于当地来说委实是一大负担;快乐,是因为最近大宋的形势不妙,伪齐和金兵的联军在湖北境内迅速扩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兵锋就会指向江西;洞庭湖地区的巨寇杨么与伪齐频繁地互通声气,眼看就要生起风浪来;连带着江西境内的盗贼们都变得嚣张起来,言必称杨大王,搅的地方上谣言四起,人心不安;偏生这清江境内也有一股山贼,最近的活动变得愈发猖獗,所以忠护右军的进驻,将会极大地增强当地的安全感。 清江县的县尉亲自在城外迎接岳丘,殷勤地安排好他的住处,并邀请他参加县令的接风晚宴。岳丘欣然答允,又向县尉要了一个随从,带自己去军营验看。 军营在城外三里处,旁边有一条河,是清江的支流,叫做沱河。现场的官府代表是一个工房的书吏,名唤李右,二十来岁的模样,满脸的精明能干;他带着几十个民夫,负责军营的建设工作。 入目所及是出乎意外的好,整个军营规划的相当整齐,里面被三纵一横的通道分成八个区块,外面树立着粗木栅栏,大门口左右两边还建有岗楼。 李右陪着岳丘兜了一圈,看岳丘的脸色没有异常,也就稍微安下了心;虽然他并不归对方管辖,但是这年头的兵大爷难侍候,要是运气不好遇到蛮不讲理的家伙,吃了眼前亏也只能认下了。不过他听说眼前这位将领是个文人,几首诗词也很有名气,所以应该是个讲道理的人吧。 “以前张督帅麾下驻了一营军在这里。”,李右向岳丘介绍道。张督帅就是张俊,他的部队现在移防到了清江下游的依尔县,算是比邻而居。 “这次工期太赶,只来得及把房子修了修。观察使看还有什么要做的,只管吩咐。” 既然来了,当然要提些要求和建议喽,不然一下子就被人看出是外行,容易生出蒙蔽之心来。岳丘回想了后世城建方面的知识,就拿下水道和茅房这些地方作为重点检查对象,一查之下就让李右的额头冒出了汗珠。 “天气炎热,这些地方乃是疫病之源,定要重视。”,发现问题的目的是为了解决问题,而非批评或者处罚。岳丘盯着战战兢兢的李右,嘱咐他道:“多派些人来改造。” “是。”,李右连忙回答道。 “还要多备些灰石,艾草。” “是。”,李右谄笑道:“观察使渊博。” 岳丘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找他要了营地的图纸,以便提前给忠护军的人做安排。 晚上,县令傅章设宴欢迎岳丘。因为对军营的建设工作很满意,所以岳丘对傅章也很有好感,席间自是谈笑宴宴,宾主尽欢。 饭后两人单独进行了谈话,这既是拉近私交的一种方式,也是为了讨论一些酒席上不方便说的议题。 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钱的问题。傅章表示地方政府的财政非常困难,上交完朝廷的赋税之后县里自己也实在是捉襟见肘,所以只能按一个军的编制供给基本粮食,再多就没有了;岳丘表示自己初来乍到,百废待兴,用钱的地方很多,需要地方上多多支持。 讨价还价半天,敲定了章程之后,岳丘掏出了度牒来,准备跟傅章兑现。 皇帝给岳丘度牒的时候,是按照每张一千贯也就是一千两银子来算的,可是傅章这厮忒过心狠手辣,竟然开出了每张三百贯的价格,差点气歪了岳丘的鼻子; “傅令,每张度牒价值千贯,这可是官家亲口晓谕的。”,岳丘装腔作势地向南边拱拱手,抬出了皇帝的虎皮来,心想这下你还敢说个不字? 第九十七章 买地 可惜的是,傅章立刻就让岳丘见识到了文人风骨。或者说,皇帝这个名词,对于文官薄弱的威慑力。 “行在富庶,而清江贫瘠嘛。”,傅章也朝着南边拱了拱手,这才斯条慢理地回答他:“圣上所说的必定是行在的价格。”,然后用知心朋友的那种语气埋怨岳丘道:“观察使为何不在行在卖呢?” 兄弟你是明知故问啊,我特么的难道千里迢迢地带着几万辆银子,或者说几万贯铜钱来上任不成?不过要是早知道价差这么大,我倒情愿花这个路费。 度牒的生意告吹,岳丘拿出了田地的议题来,这次傅章倒是很大方,对他说军营外面有大约五千亩的荒地,全都是给忠护军的。 当然,县里出了粮又出了地,也不是白给的,傅章要求岳丘切实保护县城的安全,潜在的敌人是西北方向黑熊山上的一股山贼,为首的叫做过山风,据说和杨么互通声气,最近的声势很是浩大。他希望岳丘尽早出兵剿灭,以保地方安宁,这一点对于岳丘来说倒是义不容辞,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谈完了公事,气氛就变得融洽起来,傅章开始称赞岳丘的诗词作品,而岳丘在谦虚之余,请这位地方官帮忙租一个宅子,用来安置家眷。 对于公务系统的官僚来说,办理公事也许会拖拉推诿,但是相帮私事却绝对是热情高效。傅章拍着胸脯说包在自己身上,还特地叫过姓宋的师爷来,郑重地吩咐他,把这件事情的优先级排在第一位,让岳指挥使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为清江人民服务的工作之中去。 第二天一早,岳丘向县衙要了名向导,直奔阁皂山脚下的大峡谷而去。行了半日功夫方才到达,就见大峡谷还静静地躺在那儿,峡谷里面树木繁茂,郁郁葱葱,连条道路都没有,完全就是未被开发的原生态,让岳丘很是高兴。 大峡谷附近地势平整,旁边有个不大不小的村庄,向导介绍说叫做高家庄。和其他所有村庄的格局一样,高家庄里有个最大的地主,叫做高文才。向导是个快班的帮闲,平时里催赋收税都混得厮熟,直接带着岳丘进了高家大院。 高家虽然只是个土财主,架子却不小,只派了个管家出来接待他们。岳丘也懒得冲这种小喽啰表达不满,直接切入正题,问他大峡谷以及附近的土地都是属于谁的,管家闻言就挺起了胸膛,自豪地说道:“这方圆十里的山川河流土地,都是我高家的。” 原来不光是土财主,看这架势,分明是独霸一方的土霸王啊。岳丘继续问道:“卖不卖,卖什么价钱?” 管家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看着岳丘说不出话来。岳丘不耐烦地提高声音,追问一句:“到底卖不卖?”,他这才回过神来,向岳丘做了个揖:“统制请稍候片刻,容小人请示我家老太爷。” 这个问题管家确实没法作主,岳丘点了点头,自行坐下喝水。 没过多久,管家跑了回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统制见谅,我家老爷说这块地是列祖列宗传下来的,高家没有卖地的不肖子孙,说我再敢提就打烂我的狗嘴。”,说完笑嘻嘻地作了个揖:“小的只是原话转述,统制莫怪。” 从管家的角度来说,若是高家卖了地,他所掌管的业务就会萎缩一大块,所以当然不希望这件事情会发生。 但即便如此,这回绝的话语也实在太不给面子了,什么‘狗嘴’之类的,分明就是指桑骂槐,连向导也觉得脸上无光,有些尴尬地向岳丘解释道:“高家的三老爷现任监察御史,所以府里县里的大令都要给老太爷几分面子。” 原来不光是土霸王,还是手眼通天的坐地虎啊,难怪这么嚣张。岳丘心中恼怒,脸上却浮现出了笑容,悠悠地对管家说道:“金兵离南昌业已不远,元帅令我于清江县屯军,以图将来。不过金兵来不来清江县,什么时候来,那可就说不准了。”,他笑着看向管家大惊失色的脸,摇摇头道:“傅县令照顾贵府,特意请我来买你家的地,既然不卖那就算了。” 说罢岳丘站起身来,作势要走。那管家呆了一呆,连忙赶上前扯住岳丘的袖子,苦苦哀求道:“万请统制留步,是小的该死,没有跟老太爷说得清楚明白,敢情统制务必等上一等。”,好说歹说才劝住岳丘,管家擦了擦汗,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岳丘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回转头来却发现向导惊慌失措地站在身后,期期艾艾地问道 :“小人……敢问……这金兵可是真的要来了?” “吓唬他们的罢了。”,岳丘淡淡地回道,可见那向导却仍是满眼的狐疑,心想这下坏了,我这瞎忽悠看来就要变成谣言的起点了。正琢磨着怎么跟向导说清楚真相呢,就见管家引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老头书卷气十足,另一位落下半步跟在身后,管家加快脚步走上前来,向岳丘介绍道:“这是我家老太爷。”,再指向旁边那位:“马账房。” 老太爷言语间很是客气:“久仰岳远山大名,吾最爱留取丹心照汗青一句,和我高家的忠贞家训不谋而合,实乃知己啊。” 久仰个球,把我晾了这么久,现在倒跑出来冒充粉丝了。岳丘笑道:“不敢当员外缪赞,员外的大名,傅令也多有提及,福泽乡里,佩服佩服。” 寒暄落座之后,马账房便开口问道:“既然岳统制说金兵快要打过来了,为何却又在清江县买地呢?” “朝廷的命令乃是军屯,我便买田地来军屯。”,岳丘回答的简单明了。 “那如果金兵来了,统制的钱岂不是打了水漂?” “是朝廷的钱。”,说到这儿岳丘住口不语,用眼睛示意对方:你懂的。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的地。” 高老太爷捋了捋胡子,干咳了一声,开口道:“兹事体大,容我三思。” “那是自然。”,岳丘知道生意不是一次就能谈成的,于是起身告辞而去。 第九十八章 谣言 回城的路上,向导就像便秘一般,不停地看向岳丘,欲言又止。见岳丘一直不睬他,就装作自言自语地样子,声音不大不小地嘀咕。 “这张督帅的兵刚走,岳督帅的兵又来了。”,向导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岳丘的脸色,“看来真的要打仗呢。” “正常换防,你休要乱想。”,岳丘恨不能把这家伙的嘴巴缝起来,免得他回去之后散布谣言。 向导见岳丘终于搭理自己了,胆子就大了起来:“小人听说,听说啊。”,他神神秘秘地说道:“前几天过山风那里新入伙了几人,据说原本是李横李镇抚使手下的兵,从南昌逃过来的。”,他根据逻辑做出了推断:“是不是南昌那边已经打起来了,官兵还吃了败仗?” 看到岳丘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向导以为自己猜对了,大声叹着气道:“要是真打起来,官兵肯定不是金兵的对手,听说那些野人吃生肉喝生血的。”,说着说着他就把自己吓坏了:“佛祖保佑,千万不要往俺们清江来。” 岳丘顾不上纠正他的胡思乱想,暗自咀嚼这家伙的话里所透露的信息。 张宪等人正在收编李横的部队,但是发生士兵潜逃的事情却也在所难免,那些士兵或许本来就是土匪出身,逃出来之后重操旧业也很正常。但是连一个帮闲都知道这件事情了,那就不正常了。 结论之一,县城里面有过山风的探子,很可能就是个销账的窝点;结论之二,不管清江县衙们还是过山风的山寨,保密工作都约等于零;结论之三,如果想要了解过山风的情况,去问县令县尉这些人,还不如问眼前这个帮闲呢。 岳丘掏出了银角子,丢给向导,抬手阻止他冗长的感谢之词,问道:“只知道你姓吴,还没问过大名呢。” 向导闻言,以为自己办事有方被领导赏识了,顿时喜上眉梢,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小的名唤吴来,统制往后有什么吩咐,只管到衙门外寻俺。” 我一定回去找你的。岳丘记下了这个名字,又和颜悦色地对他说道:“不用担心金兵。”,随后向他解释道:“过几日我忠护右军的数千将士就会到达清江县,而且我的家眷也会过来。”,见吴来茫然地点点头,就提高声音训道:“若是金兵回来,我怎么会把家底都般到这清江县,是不是?” “是,是!”,吴来头点的像鸡啄米一样,转眼却低声说道:“但愿如此,阿弥陀佛。” 我擦,有些人他就是永远拒绝真相,情愿相信谣言。前世里岳丘在网上没少见识过这种货色,知道这是属于智商欠费无药可医,也只能叹了口气,放弃了继续治疗的打算。 回到县城,发现宋师爷正候着呢,原来他已经找好了三处房子,要请岳丘看过之后拍板。 效率真是高啊,岳丘深表感谢和钦佩。逐一看过之后,最后岳丘选定了座闹中取静的二进宅子,问起租金合约等事,宋师爷连连摆手,说不必挂怀,这笔费用会从县里的招待费里面出。 这……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岳丘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面表现自己的清廉,于是封了十两银子,给宋师爷做中介费,强逼着他收下之后,又从系统商店里面买了个玉佩,玉质一般,是俄罗斯青玉,但是胜在雕工精美,请宋师爷转交给傅县令作为谢礼。给老板的礼物,宋师爷没法代为拒绝,于是就笑眯眯地收下了。 于是宾主皆欢,岳丘顺便向他提了句打算买高家田地的事情,宋师爷马上拍了胸脯,说只要双方达成了协议,登记造册的事情全都包在他身上,岳丘笑着谢过了。 虽然在县城有了个家,但是岳丘却没住,而是直接搬进了军营里面。 一天不见,军营里面又变了模样,最为直观的就是道路被白灰分成了两半,让岳丘感觉到了一丝丝现代气息。民夫们在清理茅坑,清淤排水沟渠,并撒上白灰消毒,每个房间都被用艾草熏了一遍,气味还没散尽。 岳丘观察了半天,发现这李右还真的是个人材,他把带来的几个帮闲作为工头,给他们划分了区域和职责,一堆人忙而不乱,进度比岳丘想象的要快多了。 难得这兄弟年纪轻轻的,办事却如此得力,岳丘很是欣赏他,着实表扬了几句。 李右微有得色,不失恭谨地回道:“小人从八岁起就帮着家严跑腿,这些活是做熟了的,不敢当统制夸奖。” 八岁就开始打工了?岳丘惊奇地多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他家是公门世家,祖祖辈辈都在县衙里面做吏员,这个职务也一代一代传下来。家学渊源,难怪做事如此利索。 “李书办。”,岳丘笑着问他:“我想要犒劳你们。”,他用右手划了个弧线,把所有正在忙活的民夫和帮闲都包了进来,“你觉得该拿多少钱呢?” 这是一道试题。岳丘有心招揽于他,出这道题目只是为了考验他的心性而已。 这个李右,能力是不用说了,岳丘自己见过;除此之外,他的父亲能够放心地把传承下来的家业交给他,也从侧面证明了他的才能。为人处事肯定也是极好的,毕竟八岁就在基层干部之间厮混,十几年下来怎么也混成了个人精。 唯一值得担心的,是胥吏这个阶层的通病,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法门:欺下瞒上。 宋朝实行的是流官制,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官。官员是通过科举选拔出来的,用膝盖想想也知道,除了某些天才之外,这些没有任何管理经验,通过读书考试当上的官员,怎么会是胥吏们的对手,当然被欺瞒成了个泥菩萨。大部分胥吏只是糊弄上官然后自己捞好处,而有些厉害的则连上官一起欺负。所以才会有官员发出败犬的哀叹,说天下胥吏皆可杀。 当然,欺上瞒下并不是胥吏的特色,而是智慧生物的通病,重点在于要适度。 所谓过犹不及,如果不知道欺瞒的界限的话,或许一时得利,但绝对不会长久。 第九十九章 买卖 “三五贯不少,百十贯不多。”,李右向岳丘行了个礼,笑容满面:“都是统制的恩典。” 想捣糨糊可不行,岳丘摇了摇头:“我刚从行在来,不知道清江的行情。李书办且帮我做个参谋。” 听岳丘这么说,李右变得正经起来:“五贯钱足矣。”,他板着指头解释给岳丘听:“我这十几个兄弟,每人赏个两百钱就够了;那些民夫,本来就是服差役的,不用额外赏赐,买些酒肉便行,估摸着要花个一贯多;小人自己么,该得一贯。”,他笑嘻嘻地看着岳丘:“小人不拿,兄弟们也不敢拿,反倒辜负了统制的心意。” 小伙子还行,岳丘回以微笑:“那就这么着吧。”,他掏出五两银子来:“一事不烦二主,李书办索性帮我把这事办了吧。” 等李右道谢之后,岳丘问道:“李书办可愿意来我军中,做个机宜文字?”,他直接抛出了自己的筹码:“若是做得好,三五年间或许能挣个官身。” 虽然岳丘的言话间全没有半个确定的字眼,可是对于李右来说,仅仅是一个通向‘官’的机会,就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没办法,对于胥吏这个职务来说,好处是可以子继父业,旱涝保收,坏处是不能参加科举,也就是说,整个阶层都没有了上升通道,所以捞钱也就成了他们最大的目标。但如果当上了官,则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李右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火焰,然而他却还是很冷静,恭恭敬敬地向岳丘回道:“能得统制看中,实在是三生有幸,小人求之不得。”,随后话锋一转:“恳请统制容小人跟家严商量一二。”,他怕岳丘误会,紧跟着做出了解释:“须得早点运作,向小人的兄弟接了小人的班。” 这倒也是,说来一个吏员的职务其实很值钱的,白白丢了确实可惜。岳丘颔首道:“好,那我就去跟傅令调人。” 李右虽然性子沉稳,但是在这巨大的惊喜面前也没能把持住,脸上满是春风。这时正好有个帮闲路过,粗粗地向二人行了个礼,就奇道:“李头儿莫不是捡了银子?怎地嘴巴都咧得比炊饼还大!” “你特娘的嘴巴不咧也像个炊饼。”,李右虚踢一脚,叫住这帮闲道:“统制说大伙儿干得好,特意给这帮泥腿子开荤。”,他将银子递给那人:“王老三,你带人去城里买两贯钱的酒菜,余下的就跟他们分了吧。” “谢统制,谢李头儿!”,王老三喜滋滋地接过银子,转身就走,却被李右喝住了:“我跟你说清楚了,这是咱第一次给统制办事,可不许缺斤少两的,不然我剥了你的皮。” “放心吧李头儿。”,王老三赌咒发誓,这活一定办得漂亮,不会让岳丘跌份,李右才放他去了。 这小伙真不错,岳丘暗自点头。不管是不是邀功之举,他能够主动把自己那份贡献出来,都是个值得赞赏的行为。 两人顺着军营的主干道继续往前走,岳丘让李右一起来琢磨管理条例,比如说这年头屡见不鲜的当街小便、乱丢垃圾等等琐事,都要有相关部门管理起来。根据前世的经验,岳丘的计划是搞一个城管队伍,但是却又担心给了城管罚款的权力,就会被他们用到极致,弄得民不聊生;但是如果没有严刑峻法的话,以难民的素质肯定很快就把军营搞得乌烟瘴气,所以岳丘颇为犹豫。 李右却直接套用了县城的经验,那就是门前三包,给每家每户划定区域,再定好规章制度,让群众自己管理自己,政府只要安排少量人员巡视检查就行了。至于罚款什么的,他也坦言,如果城管有分成的话,极端情况下会出现很多奇葩事情,比如钓鱼执法,甚至城管自己丢垃圾栽赃然后去罚款;而如果没有分成的话,执法积极性就是个问题。 如何让公务员廉洁高效地运作,是个历史性的世界级难题。两人不荤不素地讨论了几句,也只能把这个话题搁在一边。 第二天下午,军营里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却是高家庄的马账房。 马账房开门见山,问岳丘想买多少田地,出价几何。岳丘早已打探清楚行情,清江县良田的价格大约在八两左右每亩,于是先开了个六两,等对方讨价。他的主要目的在于那座蕴含岩盐资源的大峡谷,所以提出一揽子解决方案,希望把高家的山川河流全都买下来。 马账房听了岳丘的要求,掏出个精致的小算盘来,噼里啪啦算了一会,然后开出价钱:“总计纹银三万两整。” 李右正和岳丘一起商量庶务呢,被留下来做了个陪客的,闻言笑骂道:“太贵,太贵,马剥皮你竟敢瞎蒙到我家统制头上了,当我是个死人不成。” 这些人在清江县里都属于混得开的人物,彼此算是娴熟。马账房也不着恼,笑着说道:“就是看到你这猴精也在,所以我才给统制出了个良心价。”,他看着岳丘,满脸真诚地拨弄着算盘:“共有良田千亩,每亩只要十两,另有山地河流千顷,每顷只要二十两,统制真是占大便宜了。”,说完他晃晃算盘,让算珠子归零,这才总结道:“这么好的买卖,满清江县也没处寻去。” “满嘴胡说。”,李右冷笑不已:“田地每亩六两,山地每顷四两,总共一万两不能再多。” “李猴儿你哪里是猴精,明明是个扒皮精。”,马账房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叫了起来:“老太爷吩咐过,三万两一文钱也不能少。”,说着他又放缓了口气:“太爷许了我三千两的辛苦钱,我跟统制一见如故,就不收了。”,他装模作样地拨着算盘:“三万减去三千,正是两万七千。” 谁特么的跟你一见如故了,岳丘懒得搭腔,拿眼神示意李右去跟他讲价。 心里却不期然地想起了另外一个讲价高手来,她孤身一人留在临安,过得还好吗? 第一百章 合同 其实在来拜访岳丘之前,马账房刚跟着高老太爷去会见了县令傅章,从傅章那里确定了屯田是确有其事。当然,对于金兵要来清江县的消息,傅章断然予以否认,并委婉地劝高老太爷不信谣不传谣。 不过管家在县城里向他的狐朋狗友们打探一圈之后,却带来了截然不同的说法: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之间早就传遍了,李横李镇抚使的部队已然在南昌被金兵打垮,岳飞岳都统也快支撑不住,所以才把部队分散到乡下去,以避开金兵的追击,免得全军覆没。 至于金兵会不会再来一次搜山检海,到清江县糟践一遍,倒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过大伙儿都做好了准备,风头不对就往南边溜。 高老太爷是个有身份的人,自然不会屈尊跟个武官谈生意,所以忧心忡忡地回家去了,指派了马账房来找岳丘。 没想到岳丘这里还有个李右在,和马账房两人将遇良才棋逢对手,水喝了整整一壶,还没达成协议。马账房死咬着两万两不松口,李右坚持一万六千没商量,岳丘笑眯眯地坐山观虎斗: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马剥皮且不去说,原来李右的绰号是猴精啊,到确实匹配。 不过看到场上形势,他也知道差不多该自己出马了。于是轻咳一声道:“马账房。” 两人的眼光都转了过来,都明白真正做主的要下结论了,都觉得如释重负:刚才的交锋忒特娘的累啊! “首先,我手头没有那么多现银。” “没问题,珠宝首饰,盐引度牒都行。”,这一点马账房早已料到。 “那就好。”,岳丘微微点头:“不过怎么估值呢?” 一张度牒到底值三百贯还是一千贯,差别大了去了。 “清江县里的亨达当铺,信誉卓著有口皆碑……” 开当铺的有好人?你逗我呢!岳丘大摇其头:“我军中有个机宜文字,以往做过朝奉……” “万万不可,这估值之人必须是德高望重,亨达当铺的大朝奉……” “谁不知道张大朝奉是你小姨子的大舅妈家的表兄,肯定不行。”,本地人李右立即揭开了马账房的老底。 眼看谈判陷入僵局,岳丘提出了一个建议:“我倒有个人选,绝对是公平公正。” 这年头还有圣人在世?两个精明的人注视着岳丘,等他说话。 “朝廷。”,岳丘似乎很为自己的好主意而得意:“请朝廷估值,总不会有差错吧。” 作为正宗的体制中人,李右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来,可是他张了张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朝廷才最特么黑呢,他在心中狂吼,统制你被猪油蒙了心了不成,没被你气死也要被你蠢死。 “好主意!”,马账房的眼珠咕噜噜转了一圈,马上大声感慨道:“官府自然是最公道的,统制真真高见。” 他憋笑憋得很辛苦:这个蠢货,不管是县里还是州府,难道会有人去相帮你这个外来的武官,而不帮我出了个御史的高家?哼哼,哈哈! 得到了来自对手的赞扬,岳丘笑不可抑:“那就这么定了。” “统制真是快人快语。”,马账房得意地瞄了李右一眼:“学生我见识过不少贵人,要说豪爽明白,统制当属第一!” 李右被他这眼喵得更想吐血,可总不能说岳丘这不是豪爽明白而是傻大哈吧,于是艰难地挤出笑容来,干涩地喏喏附和。 岳丘哈哈一笑,又道:“还有一事。” 马账房自觉在谈判中大获全胜,心里很是开心,闻言立即回道:“统制有何吩咐,包在学生身上。” “你家的那个庄子,也要送给我。” “好……啥?”,马账房忙不迭地把手从胸膛上面撤开,头摇的拨浪鼓一般:“这怎么行!” “我既然买了田地,总要找个地方住吧。”,岳丘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这样好了,我许你三年之后以十两银子赎回去。” 三年之后,科技树至少也应该攀到火枪,那时候我的目标就是星辰大海,这个小庄子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了,估计到那时这姓高的还要哭着喊着求我收下庄子呢。 三年之后,如果金兵还在那就万事休提,如果金兵抢一把走了,十两银子收回来也不吃亏,就当这姓岳的帮着看宅子,这个买卖做得。 “学生却不能做主,容我禀过老太爷,再行回复统制。” “那是自然。”,岳丘笑眯眯地抬手送客。 看着马账房的背影,李右忍不住进言:“统制,请恕小人直言,这买卖做不得。” “我自有章程。”,岳丘也看着马账房的背影,悠然说道。 高老太爷办事很是果决,所以第二天马账房就带着一式三份的合同再次来到军营。条款和先前商量的基本没有什么变化:高家将庄子和千亩田地、千顷山林,作价两万两白银卖给岳丘,岳丘可以用现银付款,或者以等价值的财物付款,财物的价格由朝廷进行评估,此外,高家有权利于三年后以十两纹银赎回庄园。 岳丘仔细看了一遍,便笑着对马账房道声辛苦,然后和这个苦命的家伙一起再回返高家庄。这次高老太爷亲自迎接他,双方办事都很麻利,于是就在堂屋里签字画押再按上手印,只要再送到县衙去备个案,这份合同就具有法律效力了。 签完合同,双方对视而笑,心情都很愉快。岳丘从兜里掏出了那二十张度牒来,递给高老太爷:“身边只有这些,先算作定金吧。”,然后解释道:“剩下的还需缓个三五日,等我的人到了才有。” 岳丘的大部队现在还在路上,这一点高老太爷倒是知道,所以也不疑有他,接过了度牒,验看无误之后,就吩咐马账房道:“快给统制写个收据。” 马账房在一边铺纸写字,却听见岳丘向高老太爷笑道:“岳某也算见识过不少贵人,要说豪爽明白,老太爷当属第一。”,他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就觉得这话味道不对,想了又想却没也想出什么问题来,于是自嘲地一笑,挥笔写完了收据。 第一百零一章 捡到个举人 可怜的马账房再次上路,这次是和岳丘去县衙走流程。 傅章自然不会为难这两家的好事,安排宋师爷带着马账房去办事,然后笑着恭喜岳丘:“不意统制身家如此丰厚,治下偌大的家业,羡煞傅某。” “为儿孙谋罢了。”,岳丘回以笑容,说完拿出收据给他看。傅章是个聪明人,扫了眼收据就脸色大变:“统制莫不是想……?” “正是。”,岳丘笑嘻嘻地问道:“我早跟大令说过,一张度牒可是价值一千贯的。” “统制这空口白牙的……”,傅章兀自摇头,不料见岳丘又拿出张公文来,指着上面的文字给他看,其中一段白纸黑字写着:发忠护右军度牒二十张,折两万贯,为安置所用。公文的下方还盖着兵部鲜红的大章。 傅章仔细看了半天,只管摇头叹气。 “料那高家也找不到比兵部更大的衙门来给他撑腰,否了我这公文。”,岳丘哈哈一笑道:“我也不用大令帮我给度牒估价,只是将来若是打起了官司,大令不要偏帮高家即可。” 傅章头摇得更快,气叹得更深:“我两不相帮,只管往上呈便是。”,他瞅了瞅岳丘,问道:“统制可知道高家的底细?” 见岳丘点头,便劝道:“虽说文武殊途,但是能不得罪高御史,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这话倒是金玉良言,岳丘很承傅章的情。他当然不想平白得罪人,奈何高家占了盐矿这块宝地,偏生还贪得无厌,想占岳丘这个外地人的便宜,不坑这种人坑谁去。 “大令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吧。” 这傅章性格爽利,不像其他的文官那样装模作样,和岳丘相处得也十分融洽,所以岳丘不想拖他进这个是非窝。傅章会意地点点头:“但愿高御史不要迁怒于我就好。” 闲聊几句之后,岳丘把话头带到李右身上,张口向傅章要人。对于县令来说这完全是小事一桩,傅章毫不在意地答应了。之前李右已经向岳丘汇报过,走了宋师爷的门路,会用他的哥哥李左接替吏员的职务。 事情全都办完,岳丘便起身告辞,傅章将他一直送出书房大门,岳丘正客气地请他留步呢,就见到宋师爷手上拿着个红色的拜贴走了过来。现在岳丘对这玩意不再陌生,知道是有人求见,就拱手笑道:“大令还有客人,就此止步吧。” 傅章拿过拜贴扫了一眼,就苦笑着摇了摇头,向宋师爷道:“老规矩。”,宋师爷一幅心领神会的样子,退了下去。 什么叫做老规矩?岳丘觉得这可奇了。傅章知道他官场初哥,于是叹着气解释道:“三文钱买张红帖,我就要封个五钱银子,每年的俸禄都不够这些迎来送往。” 原来是来打秋风的。 对于宋朝的官员来说,最为厌恶却又无奈的事情之一,就是像现在这样被打秋风了。打秋风的分为几类,最为心甘情愿的是上司或者是同僚路过,这是扩展关系网的好时候,花多少钱都开心;最郁闷的要算家族里面来投奔的亲戚,这种人往往一呆就是几年,还必须要好吃好喝的照顾妥当,否则会被戳脊梁骨;最常见的当属同学,毕竟当官的都是读书人,同年和同学少不了;而最为讨厌的就是傅章今天遇到的事情,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家伙,厚着脸皮说同是读书人,也能来蹭点钱走。就这样傅章还是要客客气气的,不然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原来如此,岳丘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既无亲戚又无同学,加之是个武官,沾惹不到这种麻烦。 就听傅章苦口婆心地劝道:“统制也该找个文案师爷,相帮着处理这些庶务。” 这是个好建议,岳丘目光炯炯地看向了正急步走来的宋师爷,倒把傅章吓了一跳,生怕这武人开口强求,连忙跨前半步,挡住了岳丘的目光:“我帮统制留意着就是。” 宋师爷浑然不知自己成了个香饽饽,急匆匆地报告道:“那个老秀才晕过去了。” “为何?”,傅章暗叫苦也,万一那人有个三长两短的,传出去自己的形象可就毁了。 岳丘跟在两人身后走到书房,就看到椅子上躺着个消瘦的中年人,穿了件青色褥衫,衣服虽然已经有些褪色,但却是很干净。一个衙役正在给他喂水,另一个在旁边扇风,倒是也巧,他们刚刚赶到,那中年人就醒来过来。 睁开眼就见被这么多人围着,中年人脸上的尴尬之色一闪即逝,他做了个罗圈揖,顺手捡起桌上的银封,哑声说道:“见笑,多谢,告辞。” 宋师爷赶紧问道:“先生从哪里来,欲往何处去?” 他生性谨慎,还是担心这家伙有什么意外,所以要问清楚背景。 “学生范余,自中原来,欲往临安赶考。” 中原,赶考?傅章大摇其头,而宋师爷则失笑道:“且不说考期已过,即便赶得上,也没听说过中原人也能来应试啊。” “中原也是大宋治下,如何不能应试?” 岳丘很赞同他的话,觉得这人的身材虽然瘦弱,但却仿佛带上了几分气势。不过宋师爷压根不理会范余义正言辞的话语,从技术层面将他击倒:“范先生可有当地出具的保书文函?” “有的。”,范余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前朝签发的。” 宋师爷怜悯地看着范余,摇了摇头:“这可不成。” 范余向周围看了一圈,从众人的神色间得到了答案,眼神就迅速黯淡了下去,连身形仿佛也佝偻了下去,他勉力站直身体,向宋师爷拱手道:“多谢指教,学生告辞。” “先生稍等。”,岳丘看到范余的模样,不禁起了几分同情:“我是本地忠护右军的统制,不知先生可愿来我处做个文案,也好有个出身。” “如此也可参加明年的县试。”,傅章送了个顺手人情。 范余略想了想,向岳丘一揖到底:“谢过统制。” 第一百零二章 真相无人认领 出了县衙之后,范余就向岳丘请示道:“统制可否稍等片刻?”,见岳丘点头,便急步走进了对面的炊饼铺子,要了两个炊饼一碗肉汤,俯桌大吃起来。把所有的食物都一扫而空之后,才坦然地对坐在旁边的岳丘说道:“不瞒统制,学生已经饿了好几天,无奈之下才厚着脸皮去打县尊的秋风。” 这是个有故事的人,岳丘看着面色如常的范余想着,脸皮还很厚。 刚把岳丘送出门,傅章的脸就沉了下来。这个莽夫行事蛮横,眼看就要和高御史做过一场,如何让自己干干净净地脱身事外,还要好好地想个章程出来。 他把宋师爷叫到书房,还没开口呢,宋师爷倒先报告了一桩事情,说满县城里纷纷扰扰的都在谣传金兵很快要打过来了,据说消息的来源正是军屯的忠护右军。傅章听了只觉得脑门子生疼,只好把其他事情先放到旁边,让宋师爷写了个辟谣告示,张贴出去以安稳人心。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晚消息就传到了高家庄,马账房当即就想跳脚:“那姓岳的胡说八道,说金兵要到清江来,结果县尊的告示上写得清楚明白,明明是绝无此事。”,说着就向高老太爷请罪道:“看来学生是被那姓岳的骗了,轻信了他的谣言,其实他就是想便宜点买咱们的田地。” 高老太爷却冷笑一声道:“如果真的绝无此事,又何必巴巴地贴个告示出来呢?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哼哼。” 当一个政府失去了公信力之后,谣言远比真相更让人信任,不得不说,这是个让人悲哀的事实。 马账房当然不是真的请罪,只不过他是这桩买卖的执行者,所以要先做出姿态而已。现在听到老板的话语,知道了老板的态度,心中立时安定下来。 “老太爷英明,我猜傅县尊说不准也在收拾行李呢。” 这句话提醒了高老太爷,他恨声道:“姓岳的还要三五日才能交钱,我却等不及他。”,随即吩咐侍立在一旁的管家:“明天便开始收拾起来吧。” 而那个姓岳的,此时正在军营的书房之中,和新加入的手下做入职面谈。 范余用很诚恳的态度把自己的过往详细交代了一遍,说是沦陷在金国的旧朝举人,听闻大宋开科取士便千里迢迢前来赶考,不料路遇匪徒,失了盘缠,所以才沦落至此。岳丘多问了几句,了解到他从来没有过工作经验,便给他安排了个工作。 “等我忠护右军的部队到了之后,我想请先生帮我开个学堂,教授那些军官。”,岳丘给他的职位是老师。 一方面是受到穿越小说的影响,一方面是由于前世的亲身经历,岳丘坚定地认为,一只有文化的军队才会有理想,一支有理想的军队才会有灵魂,而一支有灵魂的军队,是战无不胜的。 虽然傅章说的很有道理,岳丘还缺个师爷做帮手,然而他并不认为这个没有工作经验的举人,有当师爷的资格。举人这个头衔只能说明范余有学问,会做文章;可师爷这个职务的要求却更高,除了有学问之外,还必须人情练达、熟悉官场上的各种明暗规则,没经过历练的书呆子或许可以去当官老爷,但是却做不来师爷。 范余虽然从来没有和武官打过交道,但耳闻目染之下,好歹对各地部队的状况也略知一二,他知道大部分将领在发达之后,都会给自家的儿孙子弟办个学堂,以求家族之中有人能够通过科举踏入文官的行列,谋个长久富贵,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为手下请老师的做法。 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是范余凭着直觉,就认为这个年轻的将领所谋者必大。同样,他也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对于一个举人来说,老师这个职位,当然不是合适的职业。但是经历过颠沛流离的范余深深地懂得,只有抓住了眼前的机会,才能图谋将来;不管在什么位置上,积极的态度,和想要把工作做到最好的雄心,才是能够获得领导青睐的不二法门。 “敢问,统制想要学生教些什么?” 当然是读书识字了,岳丘感到有些奇怪,看了范余一眼之后,才醒觉这兄弟话中有话。最讨厌读书人这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了,不过毕竟是自己的手下,那就配合他一下吧:“先生此话怎讲?” “学生问的是,教授句读还是传道授业?”,见岳丘如愿做了捧哏,范余的表情放松下来,很自在地接着说了下去。 “句读是基本功,当然要教。道理也要讲,不过我想先生教的,却不是孔孟之道。”,这家伙有点意思哈,岳丘虽然对范余有了几分欣赏,却不忿他那得瑟劲,所以故意刁难了他一下,想看看举人先生是不是真的有几把刷子。 范余略作思忖,才又提出了问题:“忠孝节义,统制欲以何者为先?” “自然是一个忠字。” “敢问统制,是忠君的忠,还是忠国的忠?” 岳丘听到这话,眼睛就眯了起来,凌厉的目光利剑一般刺向范余;而范余则很是坦然地和他对视,浑似什么出格的话都没有说过一样。 在这种封建时代,所谓的家天下,君国本是一体,而范余却故意把两者分开来说,话里的悖逆之意不问可知。 这是一个充满投机心理的文人,就像当年的张元、将来的范文程一样,为了前途无视任何藩篱,岳丘迅速对范余做出了评估。不过自己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文人哈,反正这家伙现在被自己握在手心里面,随意便可搓圆揉扁,所以岳丘倒也不怕跟他说真话:“忠心于国家,忠心于我。” “学生明白了”,范余一点诧异的表情都没有,浑不在意地拱拱手道:“学生这就去编撰教材,等编好之后再请统制斧正。” “好。”,岳丘却感到有些诧异了,但是面上却恢复了懒散的模样:“好生去做吧。” 第一百零三章 首次会议 忠护右军的大部队终于到达了清江县,一同到来的还有小九娘翟娇娇,不过岳丘却没有太多时间和新娘子尔侬我侬,握着小手抚慰几句之后,就派两个亲兵把她们带去城里的宅子了。 一千四百多人散乱在军营之外的空地间,有的站着,有的坐着,身边或多或少地放着些包裹家什。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疲惫,但眼睛里却露出欣慰和期盼来,因为他们看到了前方有屋舍,脚下有田地。 岳丘站在一张八仙桌上,手里拿着从商店兑换出来的喇叭,心情略有些兴奋。 这些人,就是老子将来纵横天下的基本盘了,历史的车轮,终于轰隆隆地开始转动了,爽! 他把喇叭举到嘴边,轻声说道:“肃静。” 第一遍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奇地向他看过来;第二遍的时候,全场鸦雀无声,静静地听他说话。 岳丘并没有发表什么热血激情的演讲,毕竟种田这种事情跟激情毫无关系,他只是把这几天制定下来的卫生和管理条例宣读了一遍,然后公布用餐和作息的时间,最后宣布明天就将开始对全员的身体素质进行考核,要求大家今晚吃好喝好休息好。 “往后遇到什么困难,或是有什么冤屈,尽管来找我。”,岳丘以这句冠冕堂皇的话作为自己的结束语,当然,他实际上想表达的意思是:记住了,最大的老大是我。 “现在,第一队入营。” 从南昌出发之前,这些老百姓已经以五十个人编成一队,并且委派了队长和队副来管理,现在由李右和他的帮闲们指引,进入军营,来到安排好的房间住下,开始他们的新生活。 “第二队入营。”,当第一队的背影消失之后,岳丘继续发出指令。第二队的人们拾掇起自己的行李,在队长的催促声中,排着不整齐的队伍,向军营走去。 前途已定,所以他们的心情也轻松起来,边走边窃窃私语。 “岳官人手上拿的是什么玩意,忒地日怪。” “可不是咋地,那声音震得俺耳朵嗡嗡地,吓了俺老大一跳。” “俺也吓一跳。” “莫不是什么妖法……”,有个后生小声说道,话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恁你娘诶。”,队长是忠护军的老人,满肚子都是学问:“你新来的知道个球,岳官人的师傅是神仙,昆仑山知道不?”,他得意洋洋地对大家进行科普:“老神仙就住在昆仑山上面,山顶离地足足一万里高,那天老神仙从山顶往下看,看到金狗到处杀人放火,就派岳官人下山来救苦救难,还给了他七七四十九个法宝,有个法宝俺见过,叫做金箍棒,有三万多斤重,一棒子下来你就变成肉泥了……” 众人听得嘴巴都合不拢,呆呆地发出赞叹声。 却有另外一个老人发出了疑问:“怎么俺听说岳官人的法宝是个头箍,往头上一套就越缩越小,脑浆都挤出来……” “俺不是说了统共有四十九个么。”,队长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你讲的头箍俺知道,要念咒语才行。” “对头。”,那人一拍大腿:“俺想起来了,就是要念咒语。” 范余也在满眼惊奇地看着岳丘手中的喇叭,向身边的亲兵问道:“难道统制真的是神仙弟子?” 他这几天以编写教材为名,一个劲向这些亲兵打听岳丘过往的事迹,亲兵们看这人是个书生,还没有架子,所以都乐得和他亲近。被范余问到的汉子撇撇嘴:“咱忠护右军谁不知道这事,偏你个举人老爷不信,总是读书读傻了。” 范余兀自摇头,那亲兵指着喇叭道:“不然哪来这仙物?”,说着又向范余显摆自己所知道的八卦:“统制的仙物可不止这一件,以前在老寨的时候,就有个能喷三昧真火的仙盒。” “子不语……”,范余只诵了半句就拐了个弯:“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 这句大白话人人都懂,那个亲兵咧嘴笑道:“举人老爷说的极对。” 当晚,在军营最大的房间,也就是忠护右军统制官的签押厅里面,岳丘召开了第一次管理层会议。虽然彼此之间都很熟悉,但军事和民政两方面的领导成员们泾渭分明地坐成了两排。 民政方面以翟业为首,翟耀宗为副,下来依次为翟周全,李右,范余以及其他被派来帮忙的翟家子弟,眼看这一块基本就是翟家帮。岳丘心中虽然觉得不妥,但无奈夹带里面没人,也只好先这么着。他分派翟周全负责后勤,李右负责城管和杂务,范余负责教育,然后要求翟耀宗负责接下来的分田工作,而翟业在掌总之余,还要承担商业开发事物。 从南昌到清江,忠护右军的后勤工作一直都是翟周全在负责,他手头有一个现成的火头军大队,现在这些人依然归他管理,做老本行;李右的帮闲们统统要回去,所以他还要招募自己的人手;范余也是光杆司令一个,但是他的手下最难找,岳丘批准他去县城张贴告示,招募那些不得志的秀才来帮他教书。 军事方面的主管有一个指挥使:李山,有四个都头,有八个队长,其中包括李山的两个徒弟,王大头和赵四,还有四十二个军使,其中四个是岳丘练出来的兵。这些人,就是这只四百二十人部队的骨干力量。 只有队长和队长以上级别的干部参加了这次会议,岳丘向他们仔细解释了‘身体素质考核’的考核方式,以及这次考核的最终目的,那就是组建出一支精锐的部队来。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岳丘将通过明天开始的考核,把这一千多人里面最强壮的人吸收到战斗部队之中,挑选最勇猛的人做他们的军使,使他们在经过训练之后,成为虎狼之师。 当然,这也就意味着,目前担任军使的人选,将会发生极大的变动。 “能者上,庸者下,这就是我原则。”,岳丘结束了自己的发言,目光炯炯地看向众人:“大家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 第一百零四章 关于改编的规划 虽然自己是统制官,是忠护右军的最高领导,可岳丘知道,这只队伍的名字终归是忠护军,大小军官全都是翟琮、翟家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们忠诚卫护的是谁,可想而知。 所以,对于岳丘来说,他的当务之急就是把战斗部队打上自己的烙印,彻底完全地掌握在自己手里,为此即便打烂重建也在所不惜。 岳丘的计划很简单,以挑选精锐的名义进行考核,先对最底层的军官-军使-进行大换血。既然自己的夹带里面没人,那把人放到自己的夹带里面来就好了么。自己是这次考核的主考官,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全部新的军使都是自己的门生,至少从名义上,这些新军使对自己会产生向心力。 此外,大换血之后,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新旧军使之间的龌蹉,还有士兵和新军使之间,新军使和队长都头之间,磨合所带来的矛盾,这时候,作为最高领导的自己,就很方便去收服人心了。 这一套理论有一个现成的实例在:赵家祖训异论相搅,皇帝做超然的裁判员,岳丘觉得一定要好好学习一下。 当然,大换血必然有副作用,那就是战斗力的下降。好在近期内忠护右军没有什么重大的战斗任务,中长期的战斗目标也只是一伙山贼而已,所以岳丘可以放手施为。 这一次的考核只针对军使,因为军使只领导十个人,是管理层最小的单元;而对于队长和都头这个级别的人员,岳丘则全部予以保留,因为这些职务需要一定的工作经验,不是新人可以胜任的,一下子全部换了只会导致混乱,所以要徐徐图之。 而他的这些心思和算计,都被披上件名为‘考核选优’的漂亮衣裳,华丽丽地推出到这帮挑着忠护右军大梁的军官们面前。 大部分军官们都保持着沉默,他们虽然觉得岳丘的计划很有道理,却隐约感到不安,当然,这种不安的情绪更多是来自对于‘改变’的畏惧,因为没有人喜欢无端的变化,尤其是不在自己掌控中的那种。 好在这些军官里面还有两个是岳丘的铁杆亲信,王大头一拍桌子:“没意见,俺听统制的,统制说什么就是什么!” 赵四跟着点头:“确实要练出支强兵来,不然不光打不过金狗,还被……”,他向南边指了指:“被人瞧不起。” 王大头的话是政治正确,赵四的话是业务正确,听过两人的发言之后,大家伙的脸上都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李山猛地一拍大腿:“四儿说的对,俺忒娘的这辈子也不想受那些鸟文官的鸟气了,要练兵!”,说着他抬头看向岳丘:“大头说的更对,统制你是神仙教出来的,想法肯定比俺们高明,俺们都听你的。” 谁敢说军汉们都是粗人?岳丘脸上满是微笑:“李大哥说哪里话,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还是要大家伙一起商量。”,他一直坚持称呼李山为李大哥,是个不忘旧情的意思。 “商量个毛,就按统制说的做。”,李山继续拍腿:“练出强兵来,打回老家去,死了也对得起老祖宗。”,他激动地挥着手:“这人总要图个名声,就像统制那诗里,怎么讲的来着?” “赢得生前身后名。”,赵四适时接口道。 “对头,活的敞亮,死了也够劲。”,李山一拍桌子,看向众人:“就这么定了,你们怎么说?” 听到这话,岳丘差点没笑喷出来,你是他们的老板,你都说定了,他们还敢怎么说。这种工作方式虽然蛮横,但是我喜欢。 于是所有人都依次表态支持,就此定下了章程。 开往管理会议之后,岳丘还是不得闲,因为书房里面有人在等他。 还是高家的马账房,这个命犯操劳的家伙,最近几天在军营和高家庄来回奔波,腿都细了一圈。见到岳丘他连忙凑到跟前,急急地问道:“学生听说大军已到,就冒昧地来见统制,想问什么时候可以交易。” 上次做商业谈判的时候,岳丘告诉高老太爷说自家的金银细软都和大部队在一起,所以只拿度牒做定金。现在部队刚到,马账房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就让岳丘摸清了几分对方的心态。 “总要个三五日吧。”,你急我就不急,岳丘笃悠悠地说道:“要安置这么多人,千头万绪的都要花时间处理,怎么着也得把这些忙完。” “还请统制尽快……” “定金都交了,还怕我反悔不成。”,岳丘笑着建议:“你们可以先搬家啊。” “已经搬了。”,马账房脱口而出,他看看岳丘的笑脸,觉得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就继续说道:“夫人和大公子已经上路了,因此老太爷急着让我来催统制。”,他做了个揖:“还请统制体谅学生的辛苦,尽快了结此事。” 我也想尽快了结此事啊,不过要练好了兵才行。老弱妇孺走光了是个好事,免得动粗的时候麻烦。 岳丘笑了一笑,随口问道:“请问贵府找了谁来估价呢,我那些度牒估了多少?” 马账房虽然精明能干,但完全没有商业秘密的观念,非常老实地回答道:“本来找傅大令最为方便,不过大令近日偶感风寒,不能视事,因此托请了大府帮忙。”,说着他得意看了岳丘一眼:听说此人和傅章颇有些投缘,所以高家直接找了知府,这下你小小的统制就够不到了吧,呵呵。 傅章倒是滑不溜秋哈,岳丘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笑嘻嘻地追问马账房:“原来是找了大府,高家真是…交游广阔…不知大府对度牒估值几何?” “江西都快打起来了,谁还要度牒啊。”,马账房先习惯性地贬低下货品价值,才说到正题上:“本来估的是八十贯一张,后来听说是统制军屯所用,大府强加了价,算作百贯一张,共计两千贯。” 恁你娘哦!岳丘心中腾地冒出火焰来:坑这姓高的鸟人,不亏心。 第一百零五章 考核1 打发走马账房之后,夜色已经深沉,军营里也变得寂静下来。 岳丘喝了口水,揉了揉脸颊,派人请来翟业和李右,和他们一起前去巡视营地。 他虽然没有当过官,但前世好歹天天看新闻联播,这些门道自然是无师自通。每到一间住处,岳丘便摆出威严加和蔼的表情来,简要地说几句鼓励和安慰的话语,收获队长的谄媚以及群众的感动之后,再转战到下一个场子。 可惜没人在旁边拍照,完成一整天的工作之后,岳丘揉着泛酸的腮帮子,遗憾地抱怨着。不过今天的表现至少可以打个八十分吧,他暗暗对自己做出了表扬。 躺在床上,他从怀里掏出页纸来,这是护送小九娘进城的亲兵带给他的,还一直没来得及看。 文字很简短,说县令夫人送了她几个丫鬟仆妇,帮忙安置得很妥当,而且她很喜欢新宅子,一切都好,让岳丘不用牵挂,安心工作。文末是两句娟秀的小字:既见复关载笑载言。 真是个好老婆!岳丘扯过枕头抱在怀里,想象着小九娘那光滑的身躯,沉沉睡去。 第二天吃过早饭,便开始身体素质的考核工作。岳丘把所有人都集合起来,拿着大喇叭问道:“你们想不想当官?” 混在人群里面的王大头等人带头叫道:“想!” 托儿太少,稀稀拉拉地回应得没什么气势,于是岳丘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声:“想不想当官?” “想!”,这次的回答就整齐很多,主要是因为群众们见到岳丘没有斥责王大头,便都扯着嗓子跟着喊了起来。 “我们是军队,想当官很简单,能打就行。”,岳丘高踞台上,目光扫过人群:“我给你们所有人一个当官的机会,希望你们好好表现。” 这句话点燃了所有人的激情,也就此拉开了考核的序幕。一共安排了三个项目:举石锁、射箭和兵刃比试。翟周全带着几个人挨个给士兵们分发号牌,岳丘在台上大声说明规则:所有人都要参加三项测试,每项测试的前五名自动获得军使资格,剩下的则按照综合得分排名。 说完之后,岳丘大声命令:“全部都有,向右转,齐步走。” 校场的右部树了一排箭靶,距离箭靶二十步外的地上,用白灰划了一条线,线外摆着几个架子,上面挂着弓箭,旁边还有几张桌子,那是考核时裁判做得地方。 就像考生看到考题一般,群众们变得激动起来,这种激动是或许是跃跃欲试,或许是紧张惶恐,或许是两者的综合反应。 “俺不会射箭。” “俺也不会。” “咋办?” “瞎射射呗,又没啥。” “那不成吧。” “咋不成?俺说王火啊,瞅你那衰样,还真想当官么?” “唉。”,长手长脚的小伙子王火很是郁闷地叹了口气,肩头却被拍了一下,回头看去正是最高指挥官岳统制,顿时有些紧张起来:“老,老……” 岳丘对他笑了一笑,提高了声音向他和旁边的士兵说道:“不会射箭没关系,下面还有举石锁,还有兵刃比试,大家伙不要灰心,都要好好努力。” “是!”,王火只觉得心头一热,大声应道。 前面的士兵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来,岳丘走上去挑了张弓,虚拉几次试了试弦力,就抽出支箭来,搭在弓上。他对准前方的箭靶,将弓拉了个满圆,心里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了,就松开了弓弦。 只听见嗖的一声,箭矢便牢牢地钉在红心正中,而箭尾还在颤动不已。 “好!”,围观的士兵们大声喝起彩来。 岳丘微微一笑,又抽出支箭来,抬臂开弓,仍是正中红心;如是一共射了十箭,箭箭上靶,把红心插得密密麻麻。 旁边的士兵们不迭声地叫好,巴掌拍得通红;每一个老牌子的忠护军士兵,或多或少都会听说过岳丘的名字,或是关于他的文才,或是他的神奇事迹,或是他两年升到统制的好运;而直到今天亲眼目睹他的射术,这些人才发现了岳丘的另一面。 在军队之中,勇武的将领总是会受到爱戴的,而岳丘正是要抓住这次考核的机会,树立自己的形象。 “每个人射十箭,中靶得一分,中红心加一分。”,演示完毕之后,岳丘宣布了射箭比赛的规则,又重复了一遍,便再次命令道:“全体都有,向右转,齐步走。” 这次来的是举石锁的场地,地上很简单地划了两道相距五步的白灰,在东边的那条线的外侧,摆着十种大小不一的石锁,每种石锁都有三五个。 靠着宋师爷的帮忙,才把县城里所有的石锁都搜罗到这儿了。岳丘仍然亲身演示,他走去选了个最大的石锁,嘿’地一下子把将石锁举过头顶,然后大步走到西边的那条白灰线那儿,将石锁扔了过去,砸在地上发出哐咚的一声闷响。 “谁想要试试?”,岳丘转过身来,拍拍双手,向士兵们问道。 对面的反应,就像后世里的学生,听到讲台上的老师问出同样的问题一般,绝大多数人刷地低下头去,像是生怕被岳丘点到;倒是有几个人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番,最后一个健壮的汉子拨拉开身前的人:“俺来。” “好,叫什么名字?” “周大壮。” 周大壮信心十足地走了过去,双手抓住石锁,学着岳丘的模样大喝一声嘿,石锁没动;再哈,还是没动,他不禁有些着急,哇呀呀大叫起来,结果更是不成,最后只好颓然地回到队伍当中。和他站在一起的几个家伙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窃窃私语起来。 “石锁的分量从十斤到一百斤,举起十斤得一分,二十斤得两分。”,岳丘指着自己脚下的大家伙:“举起这个一百斤的,得十分。” 介绍完举石锁的规则之后,岳丘顺势也说明了兵刃项目的得分标准:“每个人都可以选自己最为拿手的兵刃,胜一场得一分,胜三场得四分。” 讲清楚规则之后,岳丘的声音就变得严肃起来:“既然是考核,那就有奖有惩,往后大家伙儿的饷银就由这次的排名来决定,所以,不要想着偷奸耍滑。” 第一百零六章 考核2 “战兵每月纹银一两,辅兵七钱,连辅兵都当不上的,就去种田纳粮。” 没有政府拨款,所以岳丘只能用自己的钱养兵,所以自然没法给出岳飞的神武军那种高工资,不过包吃包住每月一两,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听到岳丘开出的价钱,底下变得嘈杂起来,孔武有力的汉子们满脸兴奋,而自忖比较弱鸡的群众则显得惴惴不安,岳丘很满意地扫了部队一眼,很是享受这种权力所带来的快感,然后补充道:“同时,为了鼓励你们努力上进,我决定以后每个月都考核一次,并且会酌情增加考核项目,以便发掘每个人的长处。考核合格的就有转正的机会。” 其实这一次考核的内容并不是非常公平和公正,比如说射箭这一项。因为合格的弓箭手需要很长时间的培训才会成材,而台下的大部分士兵,却是从来没有接触过弓箭的。但是世上从来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情,这次考核的目的就是对他们的战斗力进行摸底,选取最为精锐的分子。 所以拾遗补缺的事情可以放在以后再做,用增加的项目,把拥有其他专长的人员挑选出来,比如说文化课成绩,比如说工程兵医护兵,比如说纪律标兵。 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会觉得自己有些不同之处的,所以那些能力较差的群众们明显松了口气。 而站立在台上岳丘,看着他们变幻的表情,心中不期然想起了一句名言:权力是毒药,如此地让人沉醉。 射箭和举重项目同时进行,参赛人员分为两组,轮流到两个场地排队应试。翟业和李山分别作为两个项目的主裁判,而四个都头、八个队长以及所有的文职人员都被抓了差,帮忙记录成绩。 因为弃权的人很多,所以射箭的比试进度最快,一个多时辰就结束了。岳丘的四名嫡系毕竟曾被狠狠地操练过,所以都取得了较好的成绩,其中周小七更是排名第三,直接获得了军使的资格。 第一名是个瘦高汉子,眼神精亮,岳丘取出准备好的胸牌来,亲自给他挂上,拍着他的肩膀问:“叫什么名字?” “禀统制,俺叫赵大眼。” 站在旁边的都头胡万胜得意地介绍道:“大眼是俺手下的军使。” 射箭比赛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原本也都是军使,其实这点很正常。翟琮分给岳丘的四百二十号战士,其实大多数原本都是忠护军的辅兵,经过在河南的连番战斗之后,素质好的士兵基本上都升做正兵或者军使了,如果在这些人当中还能冒出技艺惊人的高手来,那才是咄咄怪事呢。 当然,也正因为是辅兵的底子,所以原本的那些军使当中一定会有些渣滓,而岳丘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渣滓给筛干净。 “赵大眼?好,好好干!”,岳丘把胸牌上的字念给他听:“以后你的小队就叫做射柳队,你要是当了指挥使,你的营就叫做射柳营,等你当了都统,你的军就叫做射柳军。” “多谢统制。”,赵大眼很是冷静,没被岳丘忽悠得热血沸腾,只是淡淡地道了个谢。 比起射箭来,举石锁就耗时颇长。毕竟这是个力气活,谁没个几分力气呢?因此所有人都上去尝试一番,试了轻的还要试重的,试过一次之后,歇息一番还想再试一次。 大家伙儿为了争取更高的分数,都是非常卖力。十几个平素以蛮力闻名的汉子聚在一起,比赛刚开始,就一窝蜂地围到最大的那些个一百斤重的石锁旁边,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王大头不顾自己队长的身份,也混在他们中间,抢在前面先占了一个石锁,他紧紧地抱住这块大石头,颤颤巍巍地将石锁抱了起来,可惜晃晃悠悠地只走了两步半,一口气就再也憋不住,哐哃一下将石锁掼到地上,退到旁边揉手腕去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第一批尝试的壮汉们同样都丢下了石锁,宣告全军覆没。 这下大家都不再争抢了,等到石锁被抬回来之后,排在第二批的一个方脸汉子稳步上前,摇了摇石锁,感受清楚重量之后,就脱掉上衣系在腰间,蹲下身子搂住石锁,猛一发力站起身来,他的双腮高高鼓气,就像憋着气的青蛙,就这样憋着走了五步,把石锁丢到线的那头,然后才吐出气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个成功案例极大地刺激了其他人,大家再次摩拳擦掌起来,可惜的是,折腾了半天也没有出现第二个成功者。 而这项运动最大的问题是,人们往往会不自觉地高估自己的实力,在不切实际的目标面前栽的头破血流,然后等他们退而求其次的时候,却发现力气已经耗尽了。 王大头便是如此,他在一百斤的量级上试了几次之后,搞得自己手脚酸软,只能无奈地退出;可是这兄弟不甘心,又跑去试九十斤的石锁,发现仍然搬不动,再试八十斤的,发现还是不行,他一怒之下去搬那个十斤的石锁,诧异地发现竟然连这个也举不起来。最终王大头呆呆地坐在地上,对人生充满了怀疑。 举石锁的第一名归于那个方脸汉子,并列第二的有四个,同是八十斤。岳丘依例给这个叫做吴盘的汉子颁发奖牌,这家伙笑得龇牙咧嘴,举着胸卡看个不停,岳丘指着胸卡笑道:“上面写的是拔山二字,以后你的小队就叫做拔山队,你要是当了指挥使,你的营就叫做拔山营,等你当了都统,你的军就叫做拔山军。” 吴盘使劲地点头,末了憨憨地问道:“那等俺当了都统的话,岂不是比统制你的官还大?” 旁边的胡万胜又好气又好笑地踢了他一脚:“等你当上都统,统制老早就当太尉了,你个夯货。”,回头向岳丘道歉:“这货向来蠢笨,统制莫怪。” 又是你的手下,看来你也是个人才。岳丘笑着摆摆手,示意不用在意。 第一百零七章 考核3 举石锁的考核结束之后,岳丘命令比试暂停,先吃中饭,让士兵们恢复力气,全力应付下午的兵刃比赛。 根据规则,每各项目的前五名都取得了军使的资格,正好裁判组缺人,于是这十个新鲜出炉的军使也被吸收进了裁判组,于是就组成了个近四十人的庞大的裁判队伍。 李右带人先行布置场地,用竹竿和绳子围出一个个小赛场;翟周全负责登记选手,并把选手归置到不同的小组去。准备妥当之后,李山一槌子敲在鼓面上,宣告比赛开始。 兵刃比拼是三个项目当中最有人气的一项,场上打得热闹,场下看得带劲。不过精彩的场次不多,更没有出现两个武艺高强的士兵相遇的情况,基本上都是三两下就决出了胜负。等到第一轮结束,好多个裁判跑过来找到岳丘,请他拿主意。 原来这几组参赛的一对选手都是菜鸟,什么招式都不会,当裁判说开始便举着兵刃往前冲,猛冲猛打的结果就是同归于尽。糟糕的是,以裁判的眼力也看不出谁是先死的那个,所以没法做出决定。 赵四也遇到了这个情况,他苦笑着向岳丘汇报道:“我让那两人重新比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他叹着气比划着:“两个都不知道躲闪,举着枪傻不愣登地往前刺,只会一起死。” 这种事请很好解决,要么重赛,要么判双负或者判双胜,估计有些裁判也已经遇到类似情况,而且自行做出了裁决。赵四等人特意把情况上报给岳丘的行为,可以做出两种解释,一是不愿承担责任,没有明文规定就不作为,也就是所谓的官僚主义;或是发现了规则不完善的地方,并且预见到以后还会出现同样的问题,所以提醒上级及时填补漏洞,这就是值得表扬的主观能动性了。 而那些自行判定了结果的裁判,也都把目光投向了岳丘。他们的行为,可以说是勇于担责任,主动挑担子;也可以说是违反规则,无视程序。而决定权,都归领导、老板、上级所有。 岳丘拍拍脑袋,就做出决定,同归于尽的情况下判定为双双晋级,因为他觉得这样可以减少麻烦。随即他的意志变为规则,被传递给每一个裁判知道。 十轮过后,决出了四百多人的胜者组,小伙子们拍干净身上的白灰,开始第二阶段的比试。 王火是个负责烧饭的火头兵,平时里操练使的是长枪,所以就选了竹枪作为武器。他从来没跟人较量过武艺,心里没底,所以就在场边看别人比武,边看边揣摩,手里还不停地比划着,惹得旁边的张豆子笑话:“王火你在这现学有个球用,反正俺等会上去就认输,免得被打。”他们本来就是火头兵,所以张豆子已经做好了继续做辅兵的准备,干烧饭担行李的老本行。王火歪着头笑了一笑,手上的比划却没停下来,心里想着用枪也没什么难的,场上两个人明明有那么多胜机,但都像看不到一样,真是奇怪。 过了两轮就轮到王火上阵了,对手是个络腮胡子,举着竹枪大呼一声‘啊呔’冲了过来,王火心里本有千般思量,现下却全是一片空白,直到对手的枪尖戳到自己的胸膛,才被捅得回过神来,眼见裁判就要举手,心中一慌,下意识地把手中的竹枪也刺了出去;络腮胡子正在得意呢,没提防自己也挨了一枪,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喝道声‘贼杀才’就想过去动手;裁判连忙大吼大叫着喝住了络腮胡子,然后看了眼王火,犹豫了一会,竟然宣布两人同时晋级。 络腮胡子气哼哼地向王火挥舞拳头,王火自己也觉得惭愧,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张豆子过来和王火汇合,听说他晋级了,惊讶之余连连恭喜,再听他说了晋级的具体过程,就笑得直打跌,然后劝道:“第二场都是些厉害角色,你还是一上去就认输吧,不然被揍一顿不合算。” 王火兀自不听,强拉着张豆子走到场外练习,张豆子坳不过他,就捡了根树枝,张牙舞爪地向他冲锋。这次王火定下心来,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对的,只要稳住了,就会有很多胜机。他也抓着树枝,或躲闪或招架,再进攻时便每次都能秒杀张豆子;三五次之后张豆子不干了,丢了树枝叫累,于是两人回到了人群当中。王火安静地等待着下一场比赛的到来,心里十分平静。 下一场的对手还是持枪猛冲的老套路,王火心里不再翻腾,他觑准对手的来势,轻轻跳到一边,回手就用竹枪在对方肋下印了个白点,再次取得胜利。 信心爆棚的王火看到第三场的对手,顿时便傻眼了:竟然是自家的军使。军使看到他也乐了:“王火,不错喔,你小子竟然也到了第三轮,蛮好。”,王火嘿嘿笑道:“军使……”,就听军使喝道:“别浪费俺的力气。”,王火闻言愣了一下,就见军使提枪刺来,他正要挥枪招架,就听到军使斥道:“你敢。”,王火呆了了一呆,就被刺中前胸,败下阵来。 王火心里别提多么憋屈了,他化郁闷为动力,连战连捷,成为败者组前四。 所有的比赛都结束了,王火看到翟家大老爷带着一帮人在算总分,心中不禁有些黯然:他不会射箭,考核的时候靠运气才有两发上了靶;他力气不大,和张豆子一样只通过了四十斤的石锁;所以他很有可能会被划回为辅兵,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却觉得不甘,听着耳边张豆子的唠叨,觉得有些烦。 这时,只见兵刃胜者组的前五名被叫到了台上,高大的统制向他们说道:“我要从你们当中选出一个亲兵军使来,拿出真本事一起上吧。” 就见五人围住统制缠斗起来,统制左挡右刺,前扫后拍,没多时就把五个人全都杀灭,听着旁边人群不叠声的叫好喝彩,王火的心中就像有团火焰在燃烧。 第一百零八章 蹴鞠 没多时,就听裁判组那边传来一阵喧哗,想是结果出来了。接着八名队长就吹响竹哨集合部队,王火机械地跟着弟兄们在台下排列整齐,看着岳统制拿着大喇叭念新诞生的军使的名字。 “张狗子。” 这个奇怪的物件真是仙器么?隔了这么老远,还震得耳朵嗡嗡的。 隔壁方阵前的队长大声吼道:“张狗子快上去。”,就见一个瘦小的汉子喜气洋洋地走出队列,蹬蹬蹬跑上平台,向统制行了个礼。统制使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一个牌子挂到他胸前,然后笑着对他说了点什么。张狗子裂开大嘴来,朝台下做了个揖,高声叫道:“俺张狗子这厢有礼了,以后请大家伙多多看顾。” 身边的张豆子扑哧一笑,王火却觉得嘴里发苦,心里满是羡慕。 随着统制一个个唱名,下面的人陆续走上台去,很快就把事黑压压的一片。共有八十个人,这些就是忠护右军未来的基层指挥官,军使。 新旧军使们在统制的命令下,齐齐向台下行军礼,引来狂热的喝彩呐喊,校场上沸腾起来。 过了会儿,统制又开始点名了,说是亲兵队的人选。王火和其他人一样侧耳倾听,第二个就听到了自家军使的名字,正疑惑间,忽然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不禁愣了一下,然后就听到方阵前面的队长开始吼叫了:“王火,出列!”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身边的张豆子嘴巴快速地开合着,可是他完全听不见都说了什么,只是挤出个笑容,机械地走了出去。 王火被引到台侧,他这这里,不光见到了自家军使,还见到了几个曾经交过手的熟人。一个精干的汉子指挥他们站好队列,这才笑着说道:“我叫赵四,是统制亲兵队的队长,以后你们就是统制的亲兵了。” 王火只觉得心里面有朵花儿绽放开来,就像生平第一次吃肉那样的高兴。 岳丘心里也高兴得像开了花儿一样,这次考核基本达到了他的目的,刷掉了一大半的军使。当然,为了避免这些落选军使产生怨气,成为队伍里负能量的来源,所以他把所有被刷掉的军使都编进了亲兵队之中。 同时进入亲兵队的还有那些在三个项目中进入前二十名,却没能当选军使的士兵,这些都是好苗子,岳丘把他们放在身边,一来确保亲兵队的战斗力,二来培训他们为将来的军官。 总共选拔出五百正兵,三百辅兵,岳丘简单地命令士兵们按照个头排成十行,然后随机地给每一列安排了一个军使。这样一来,部队的编制就被彻底地打乱了,战斗力几乎没有,不过没关系,岳丘不以为意地想着,反正最近也不打仗,那就专心练兵呗,正好借此机会大浪淘沙,看看这些新军使的成色如何。 李右忙了起来,他带人赶制栅栏,把军营隔为两块,分别为军队和群众的驻地,从此之后一边专职操练,另一边专职种田,走向不同的生活道路。 翟耀宗也忙了起来,他带人丈量田地,为种田的群众分配田地,划定界线统筹农具分发种子,全都是繁琐却必须处理的杂事。 李山更忙了起来,作为军事方面的最高主管,他接受了岳丘交待的任务,在三天之内练出分列式来;本来这个任务不是个问题,因为忠护军平时也练习队列阵势,可是现在多了一倍的新兵,少了一大半的军使,这就让李山挠头不已了。 而岳丘在忙碌两天之后,却清闲了下来。无他,一个领导人的工作就是搭建起组织机构,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然后发布SMART的任务,接下来就是定时跟催进度的活了。所以岳丘给正兵定下了分列式之后的长途拉练计划,就笃悠悠地进城去了。 好久没有见到小九娘美人儿了,很是想念呢。 刚进后院,远远地就见到一个小丫鬟正坐在台阶上低头数蚂蚁呢,那个小丫鬟似乎感应到了岳丘的目光,抬起头来,愣怔了下,竟然慌慌张张地往后跑去。这可奇了,岳丘喝住了她,没好气地问:“乱跑什么,你是给做贼的望风吗?” “是,啊不是。”,小丫鬟结巴着,岳丘本来只是玩笑话,看她这模样不禁疑云大起,瞪了丫鬟一眼,小丫鬟怕得眼眶都红了,老实报告:“夫人让奴婢在这儿望风。” 真的是望风!真的在做贼么? 第二进的小院子里面,一个短装打扮的少女正在踢蹴鞠,圆圆的小球在空中顽皮地跳跃着,却总是被准确地接住再弹出。少女的手臂和小腿在阳光下粉光致致,紧身的衣着凸显出玲珑的曲线,煞是诱人。 四个同样装扮的少女围在四周拍手叫好,一个老妈子拿着毛巾立在旁边,见到岳丘进来,连忙大声问候:“老爷!” 蹴鞠少女刺溜一下就躲到仆妇身后,无奈她的个子太高,实在藏不住,只好探出半个头来,小脸上红扑扑的,低眉顺目地叫了声‘相公’。 踢个球而已,犯得着这么紧张么,还专门派人望风。岳丘不禁失笑,走过去从老妈子手中接过毛巾,亲昵地给她擦汗,小九娘又是甜蜜,又是紧张,眼神飘来飘去的,低声解释:“我本来是在绣花来着,手酸了才顽一会儿。” 看到她就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被老师抓了现行的模样,岳丘忍不住刮刮她的鼻子,柔声道:“要玩就玩呗,多运动身体好。”,想着这年头的女人又不上班,整天闷在家里确实无聊,脑袋里面突然冒出个想法来:“要么我找个事情给你做。” 营地里面种田的还有六七百号人,包括一百二十名女人,都是单身户,这也是翟琮刻意挑选之后的结果。岳丘想着这些人迟早都是要配对的,所以突发奇想,想要在自己手上做成这桩好事,于是建议小九娘去搞个婚姻介绍所,打发她的空闲时间,同时也能为忠护右军解决一个问题。 第一百零九章 齐人之福快来了 小九娘跃跃欲试,旁边的老妈子却变了脸色,回道:“老爷,这些都是三姑六婆做的,夫人沾染不得,传出去平白坏了名声。” 这位是小九娘的奶妈,跟着一起嫁过来的,所以在小俩口面前很有脸面,岳丘知道她是为自家老婆好,就笑着解释道:“哪有坏了名声那么夸张,连皇帝都给人赐婚呢,难道皇帝也算媒婆不成?” 听到赐婚二字,小九娘就飞了个眼刀过来,岳丘先是愕然,随即恍然,明白被她联想到在临安被皇帝赐婚的那个人了。 于是岳丘赶紧转移话题,把非诚勿扰得模式向小九娘介绍了一遍,旁边的老妈子听了啧啧称奇,却又建议道:“须得多请几个有头有脸的夫人和小娘子一起操持,一来拾遗补阙,二来……”,岳丘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拉的人多,闲话就少,这是老成持家的想法,当下点头应了。 晚上亲热地时候,岳丘好奇地问老婆,为什么害怕被看见踢蹴鞠。既然已经被发现,小九娘索性破罐子破摔:“四婶说相公喜欢知书达理和文静守礼的女人,让我把野丫头的性子全都收了。”,她像只求宠爱的小猫,挤进岳丘怀里,咬着嘴唇说道:“我也慢慢地在学着文静啊,就是今个儿看天气好,想偷偷顽会儿,结果偏被相公抓住了。” 虽然不是老夫老妻,但是小九娘已经知道这个男人最喜欢自己身上的哪个部位,于是抓过大手按在最为柔软饱满的地方,然后带着大手揉动起来,边揉边央求道:“相公,绕过娇娇这一遭好不好?” 岳丘大感刺激,化被动为主动,附在小美人儿的耳边说情话:“只要是我的亲亲娇娇,文静的也喜欢,顽皮的也喜欢,你就放心顽吧。”,当下乘着小娇娘感动的时候,开始摆弄起大长腿来,这丫头的柔韧性非常好,今晚又分外配合,于是解锁出一项高难度的新姿式。 云雨已毕,小九娘轻喘着趴在岳丘的胸前,用纤纤玉指在他的肌肤上画圈,等喘匀了气,才柔柔地唤了声相公。岳丘正爱不释手地到处摸索呢,漫应了一声,就听小九娘幽幽地说道:“奴家一个人在家,也是无聊,不如将妹妹接来,和奴家做个伴?” 你说的是哪个妹妹啊,翟十娘还是翟十一娘,这样好像不符合礼法吧?岳丘只迷糊了片刻,立即醒悟这丫头说的是盈袖,心里打了个激灵,手上加力搓揉,口中却问道:“哪个妹妹?” 小九娘的喘息又急促起来,撅着嘴说道:“就是临安那个呗。”,说着把脸贴上了他的胸口。 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老婆,感谢这万恶的封建社会,感谢这万恶的封建礼教。岳丘喜得抱紧了小九娘,边卖力地慰劳她,边把夸赞的话不停歇地堆砌出来:“亲亲娇娇,你是我最贤惠的好夫人……” 既然来了县城,当然要去拜访本地的主人。岳丘通知傅章说自己正在练兵,过几天准备搞个阅兵仪式,邀请他和政府官员们共同观礼。傅章自然表示支持,完了又有些惴惴地问他:“不知统制和高家的事情进展如何,听说大府已然……” 岳丘呵呵一笑:“有劳县尊挂怀,此事我自有道理。”,说着又安慰他道:“必不让县尊为难。” 傅章早就打定主意不淌这滩浑水,所以倒并不担心,只是劝道:“凡事以和为贵,留一线好相见。” “多谢县尊良言。”,岳丘仍是呵呵。 他已经下定决心准备硬吃高家,所以甫一拿到度牒的收据,就写了封信给岳飞,说明了事情的缘由,并声明将上交高家的千亩良田,作为神武后军的军资。 从名义上来说,岳飞是岳丘的领导,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够抱住的大腿。只有得到岳飞的支持,他才会放手行事。岳丘了解官场之中的龌蹉,简单来说,你可以胡作非为,但前提是要有人撑腰,不然分分钟就会被教做人。 现在岳丘还在等待岳飞的回复,所以不管面对傅章还是马账房,都只能呵呵以对。 回到军营,岳丘先去校场上转了一圈,发现士兵们正在军使的带领下,热火朝天地进行队列训练。他惊奇地看到所有的汉子都是一个模样:被脱掉了右鞋在那儿练走步。看来自己从穿越小说里面抄袭的方法已经被发扬光大了,岳丘不禁有些得意,他笑呵呵地检阅了一番,其间不时停下来和新军使们做些交流。感受着手下混杂着激动和尊敬的目光,岳丘觉得自己的领导力又得到了加强。 视察过群众的生活区之后,岳丘回到签押房,还没歇上口气,就有人前来汇报工作了。 是范余来交差,他恭恭敬敬地呈上一叠文稿,然后负手站在堂中,等待岳丘翻阅审核。 岳丘先没去看,而是笑着上下打量了范余几眼,表扬道:“先生辛苦了。” 这么短的时间写出这么多字来,确实不简单,岳丘很欣赏这种具有主观能动性的手下,所以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而等他一页一页地把教材的初稿看完之后,心里的满意度达到了峰值。 这个家伙,是个人才。 内容并不多,只有四个故事,作为四篇课文。 第一篇文章,详细描述了岳丘在初入太行山的时候,拯救八字军运粮队的事件。整个故事鲜活生动,加入了很多连岳丘自己也不知道的细节,比如说某士兵畏惧强大的敌人,而岳丘则正义凛然地发表了热血的演讲,最后某士兵被岳丘的大无畏精神所感染,拿起刀枪来追随岳丘进行战斗,并且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在文章的最后,作者点评道:子曰见义不为无勇也。岳远山见义而为,虽千万人吾往矣,岂非大义哉;以弱敌强,以寡敌众,击而破之,岂非大勇哉;临阵绸缪,知己弱而鼓与呼,知敌强而用计谋,岂非大智哉。大义大勇大智之人,近乎圣人也。 第一百一十章 阅兵 第二篇文章写了岳丘看望群众的故事,着重强调了岳丘的与民同乐和爱民如子。文章结尾点评道: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嗟乎,岳远山之仁,必也圣矣。 看过这两篇文稿,岳丘不禁想起了前世网络上谣传的金太阳打飞机的故事,而范余更加高明地把论语里的子曰揉了进去,让这些洗脑文显得很合圣人之道的样子,十分的高大上。 这是个人材啊,岳丘心中暗赞,翻到了下一页。 第三篇文章写的是田横的故事。田横是秦末群雄之一,原为齐国贵族,曾经占据齐地自立为王。汉高祖刘邦统一天下之后,田横不肯俯首称臣,就率领五百名门客逃到海岛上居住。后来被迫前往洛阳,但却在途中自杀。留在海岛上的五百名部属听到田横的死迅,也全部都自杀了。这是著名的关于义士的故事。 文章最后照例扯上了孔夫子来压阵:夫子之道,忠恕而已也。然后用反问的修辞手法问道:是谁让大家有吃有住?是谁给大家带来新生活?我们今人肯定比古人强,所以要像田横的门客忠于田横一样,忠于岳丘岳远山。 此人可用。 岳丘合上书稿,微笑着问范余:“我记得先生在招人,状况怎么样?” “已经找到了两个童生,依学生看来,为人不甚迂腐。”,范余的脸上不由得带上了笑意,态度却变得更加恭敬起来。 岳丘明白范余话里的意思,不迂腐就是懂得变通,就是为了钱可以把孔孟大义卖掉的那种。 “教材做得很好。”,岳丘先表扬,然后提任务:“照着这个模板整理出一本书来,缺人缺钱的话只管找我。” 范余得到领导明确的指示,心中大喜,知道自己走对了路,笑得就如盛开的鲜花一般。“学生敢不用心。” “好好干,做出成绩来,自有前途。”,岳丘先画了个大饼,然后开始提意见,首先他要求范余尽量使用白话,以方便手下那些大老粗们理解,其次要求文章加上标点,至少也要断好句子,同样也是为了服务潜在的读者。范余一一应下,回去继续编文章去了。 走了范余,又来了李山,他带着赵四一起,是来找岳丘拿主意的。 岳丘跟他说了阅兵式的事情,让这粗豪的汉子一下多了压力,生怕到时候士兵不争气,给部队丢脸。且不说他全心铺在训练上,这次来是因为赵四提了建议,说几百号人只是踏步走显得很沉闷,要是唱个歌什么的会更有气势些,还提到了当初和岳丘去太行山的路上,唱过的日落西山红霞飞。 李山也觉得这个建议靠谱,但是又担心学歌会耽误训练的时间,所以就来请示岳丘。 这个建议确实靠谱,岳丘略作思忖便道:“日落西山那首歌是我随口编的,太过粗俗,不如用我的那首破阵子,来做军歌。” “破啥子?”,李山茫然地看向徒弟,赵四连忙接口道:“就是那首了却君王天下事。” “噢俺知道了,这个好,顶好。”,李山连拍大腿,兴奋完了却想起一事,发起愁来:“就是太长,连俺都背不出来,那些夯货更是够呛。” 让一群文盲半文盲在三四天之内背调这么长的词,确实有些困难,更何况岳丘还没给这首词找到曲子呢。于是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让四儿去教,每个小队背一句,阅兵的时候按着顺序吼就行。” “着啊!”,李山眉开眼笑地赞道:“还是统制主意大。” 三天之后,忠护右军的阅兵式开始了。辰时三刻,天气还不是很热,队列走得最好的四百二十名战兵,在清江县城的东门之外列成了方阵。 士兵们的装束整齐划一,身披红披风,腰扎黑腰带,倍显精神。他们五人成一排,十排成一队,高举锃亮的刀枪,迈着豪迈的步伐,向着县城走去。王大头擎一面红旗,当先走在队伍前列,经过东门的时候高喝了一声:“醉里挑灯看剑”,第一队五十个壮小伙跟着吼道:“醉里挑灯看剑。”,然后第二队的队长赵四,领着第二队接了下去:“梦回吹角连营。” 如是这般,一首词吼完之后,压阵的李山挥舞红旗,全军齐声高吼:万胜。端的是声如巨浪,气势惊人。 傅章带着一众官员乡绅坐在城楼上面观礼,见状均是赞叹不已。忠护右军毕竟是个老牌子队伍,战兵里大部分都是见过血的战士,骨子之中透出来的彪悍气息,自然不是清江县里的杂牌厢兵可以比拟的;而这种行进式的阅兵,比起在校场上列队检阅,画面感更是强烈十分,所以一下子就震住了这群清江县的头面人物们。 城楼上的老爷们虽然惊奇,但还能够矜持地保持风度;而街面上看热闹的老百姓就不用顾虑身份,完全放开了撒欢。他们大声点评,高声喝彩,就像自己是士兵们的一份子一般,激动的脸红脖子粗的,比喝了琼浆酒还开心。十几个小屁孩一路尾随在队伍后面,但方阵齐呼万胜的时候,也跟在后面振臂高喊,喊完了就和旁边的大人们一起嘻嘻哈哈地笑。 300 沿街都是二层小楼,此时楼上的窗子几乎全都打开了来,窗子后面是些莺莺燕燕;胆小的藏在窗帘后面偷看,胆大的则露出半拉身子来,拿手帕半掩着脸,偶尔看到俊俏的,那帕子就唰地飞了过去。可惜没有一个士兵敢停下来捡,也不知最后便宜了谁去。 参加检阅的队伍从清江县的东门入,南门出,整个过程持续了一个小时不到,但是却轰动了整个清江县城。全城民众几乎都参与了进来,人山人海的比过年还要热闹。等忠护右军在南门外集合整队带回之后,几百号群众还依依不舍地跟在后面,追了很久。估计三五年之内,这件轶事都将是当地人民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巧取 阅兵的目的,自然是展示强军风貌。目的有二,一是取悦清江县的衣食父母,二是震慑不轨之徒:过山风在城里一定有内线,岳丘这一次摆出架势来,就是为了免得这山贼不开眼,在忠护右军最虚弱的时候前来骚扰。 后者的效果如何不得而知,前者的目的却完全达到,清江县的老爷们非常满意,所以送了两头大肥猪来劳军。 士兵们喜逢加餐,自是人人开心,可是高层们却没有那么高兴。李山是知道岳丘计划的大佬之一,他喝着烈酒,吃着大肉,严肃地向岳丘指出了忠护右军缺乏战斗物资的现状。 阅兵时候士兵们穿的披风和腰带,其实是为了掩盖部队盔甲不足的窘状,除此之外,在战兵编制扩招之后,连兵器都没法做到人手一件。 “过山风那种小贼,对俺忠护军那是小菜一碟,去了就是……” “马到成功,手到擒来。”,赵四一如既往地做提词机。 “就是这个话。”,李山灌下口酒,忧心忡忡地说道:“不过儿郎们靠现在的装备上阵,必有损伤啊。” “买!”,岳丘手头颇有些余财,所以也不吝啬。该把钱花在什么上面,道理他是门清,不要说是现在的乱世,即便是在将来号称高度文明的世界里,有枪杆子保护的财富才算财富,没有枪杆子保护的财富,只是被一茬一茬收割的羊毛而已。 “可惜城里只有两家铁匠铺,我把他们的生意全都包圆了,每天也打不出几把刀来。”,岳丘苦恼地叹道,十分怀念前世大工业化社会的效率。 “明日我便让人去府城,看能不能招募几名工匠。”,翟业接口道,然后伸手指向李山手头的白酒:“统制的香水是用这臭酒做的吧,等忙完这一遭,也该把工坊建起来,多一桩收成。” 大叔你还记得这事啊,岳丘愕然而笑:“四叔言之有理。” 吃完了中饭,卫兵通报老熟人马账房又来拜见。甫见面这个苦逼的兄弟就没口子地夸赞岳丘的军容鼎盛,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百胜之师,完了之后切入正题,催问岳丘什么时候交买地钱。 可巧岳丘昨天刚收到岳飞的回信,信中认为岳丘勇于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开拓军垦的新渠道,并对这种行为提出了表扬;信中同时认为,现在是非常时期,全国上下一盘棋,因此兵部评估的每度牒/千贯的价钱,理应在清江县内得到贯彻执行;信的最后严词拒绝了岳丘上交千亩良田的提议,认为这是腐朽官僚思想的体现,要求岳丘深刻反省下不为例。 岳丘自然读懂了背后的意思,于是底气十足地回复马账房,说明天便去交易。 打发走马账房,岳丘叫来了周小七和李大脚,这两个家伙都是跟随岳丘多年的老人,现在都是亲兵队的军使,他俩一个爱拍马屁,一个精打细算,共同点是脑袋灵活,善于随机应变,所以这次岳丘分派给他们一项特殊任务,那就是去探过山风的底。 岳丘特意仔细叮咛他们,表面上装作忠护右军的代表,要和黑熊山建立联系,实际上需要把当地的地形勘探清楚,以便大队征剿。岳丘给了他们便宜行事的权力,让他们临场自由发挥,一切以保全自身安全为先。 此外,他还行了道公文给县衙,再次征召上次用过的帮闲吴来,作为两人的助手。岳丘直觉认为吴来有门道和山贼扯上关系,所以带上这家伙,也算是周李二人的一个护身符。 第二天一早,岳丘就率领亲兵队的全部人马前往马家庄,前三里路队伍还算整齐,后三里路就变得稀稀拉拉,岳丘看着散乱的队形,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就对全军进行拉练。 将大队留在离高家庄数百米之外的树林旁休息,岳丘带上赵四和四名抬着箱子亲卫直入庄子,马账房早已等得望眼欲穿,殷勤地将几人迎进堂屋。 过了盏茶功夫,高老太爷才斯条慢理地走了出来,他随意地瞄了一眼箱子,就转过头去再也不看,坐在上首只管和岳丘寒暄,最后还是由马账房这个俗人开口谈俗事:“学生查过黄历,今天正是利交易的吉日,统制这次来,正好了结上次谈好的生意,哈哈哈哈。” “吉日么?倒是真巧。”,岳丘也哈哈笑,旁边的赵四开口问道:“钱我们带来了,可是地契和房契却要先验过才行。”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再说岳丘一开始就表现的很大方,主动给了定金,所以高老太爷不疑有他,朝马账房挥了挥手,马账房便从兜里掏出一叠纸来。赵四接在手上,仔细检查一遍之后,向岳丘点了点头:“回禀统制,查勘无误。” 无误就好,岳丘也挥了挥手,四名亲卫便去开启箱子。马账房好奇地凑了上去,就见在日光的映耀之下,箱子里面射出明亮的光芒来,他的心中欢喜,不禁伸长了脖子,然后哎呀一声倒退两步,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四名亲卫已然将箱中的物事取在手上,却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寒光闪闪的钢刀。 “你……你……”,高老太爷脸色巨变,指着岳丘你了半天,却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额头上就慢慢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子。 岳丘气定神闲地站起身来,踱步走到高老太爷的面前,装模作样地向南方拱了拱手道:“皇帝圣谕,拨付忠护右军军资两万贯整,以度牒二十张抵之。”,然后义正言辞地知会对方:“老爷子你已经收了度牒,因此现在银货两讫。”,他接过赵四递来的契书文件,塞进兜里,猛然间变了脸色,恶狠狠地道:“本将军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搬家,不然就让我的大军来给你搬,只不过这些粗胚笨手笨脚的,若是对贵眷属有所损伤,嘿嘿,莫谓言之不预也。” 像是在配合他的言语,四柄钢刀从马账房的面前虚砍而过,发出呼呼的破空声,可怜的马账房哑着嗓子叫了一句,就耷拉着脑袋昏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豪夺 一个时辰之后,岳丘的亲兵队列成方阵,杀气腾腾地向高家庄进发而去。 高家的大门前已经聚集起了近百名百姓,个个都是满脸激愤,然而当他们看到全副武装的士兵的时候,愤怒就变成了惶恐和胆怯,站在外围的十几个人开始慢慢地挪动脚步,内圈里本来是一片嘈杂,现在也变成了窃窃私语。 几个看起来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迎上队伍,扬声叫道:“小人忝为本地里正……”,话还没说完,就被打头的亲兵军使拿盾牌推到了一边。那个军使看见身边的士兵停下了脚步,飞起一脚就踹了上去:“恁你娘,老子让你停了么!”,士兵连忙挺起盾牌顶向前去,边走边叫道:“让让,快让让啊。” 岳丘骑在马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见状不禁大摇其头:“这些兵,还得狠练。” 赵四赧然低头道:“属下明白。” “是我的失误,没定下军法军规来,也没在军中设军法官。”,岳丘在小本本上面记了一笔,回头就要找个刚正严格的人来担任军法官,当然,这是个遭人恨的位置,所以最好找翟家的子弟来做。同时,他的心中闪现出一系列操练士兵的方法,淌臭水沟,爬污泥坑,等等等等,总而言之,要把这些士兵训练成只知道服从命令的机器。像今天这样,被几个平民挡住军阵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就在此时,前头异变陡生,就听一个声音高喊道:“他们是来抢地的,以后大家伙就没地种啦,跟他们拼了!”,随着这个声音,一块石头飞向军阵,砸在盾牌上面,发出哐当一声。 对峙的双方一下子全都愣住了,而在某一个人堆处,机灵点的立即挪开几步,并用诧异的目光看向仍然停留在原地的人们,意思是兵大爷们不关我事,那些才是嫌犯。 岳丘眉头一皱,伸手向那边一指:“全都拿下了!” 只见第一列的军使带着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手提大棒,冲过去噼里啪啦一顿狠揍,没多时地上就躺了几个哼哼唧唧的伤员,而旁边的群众惊慌地向外躲闪着,绕着凶案现场围成了个完美的圆形。 岳丘策马上前,提声喝道:“尔等阻拦大军办案,聚众行凶,是想要造反不成!” 听到这话,老百姓们面面相觑,没人敢搭腔。这时岳丘又令道:“还不快快散去,我数到三,留在原地的就以反贼论处,死伤自负。”,说着叫了声一,然后就见人群如退潮般泄入四周的房舍之中,随即便传来接连不断的关门声。 岳丘并不是个暴力狂,然而作为一个外来户,想要以后行事方便,就不得不摆出幅过江强龙的形象来。现在看到效果如此显著,不禁哂然失笑,他策马走到那群伤员旁边,看了几眼,就用马鞭顶住高府管家的下巴,将他的脑袋转了半个圈:“你往那边看。” 管家用胳膊肘撑住身体,挣扎着顺着指点看去,就见自己的两个心腹被捆在马尾巴上,被拖着向这边走来,这下他心里最后的盼头也荡然无存,当即瘫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岳丘既然准备硬吃,又岂不会提防高家派人报信求援,所以早把所有的骑兵都散到了外围,果不其然抓住了两个高家家仆。他用马鞭戳戳有气无力的管家,森然道:“回去跟你家老太爷说,我再给他一刻钟,过了时间我的兵就进去帮他搬家。” 还没到一刻钟呢,高家就中门大开,驶出一排骡车来。没有一个车夫敢于扬着鞭子坐在车辕之上,而是全都选择了拉着骡子前行。直到这些拉着箱笼的车队离开,也没见到高老太爷露面,只有押后的马账房上来跟岳丘交接。 他的脸色还是煞白煞白的,摇摇晃晃地向岳丘问道:“高家无负于统制,统制何故如此绝情?” 高家准备坑我且不去说,你家地面上有宝藏那就是原罪。不过岳丘也懒得跟这种小喽啰浪费口舌,随意挥挥手,就有亲卫过来,把他推开了。 赶走高家只不过是个序幕,接下来的官司才是重头戏,所以岳丘留下一个小队的人看守庄子,然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县城大本营。他和傅章默契十足,先是发了道文要求县衙做地契转移的备案,理所当然地被拒绝了,于是岳丘又发了道文,说要状告县城衙门不作为,然后傅章就把这些来往文书打了个包,派专人呈送给府城衙门,请求指示,就此把皮球踢了出去。 “若是大府回文让我依律处理,又该如何是好?”,傅章愁眉不展地担心上司把皮球再踢回来。 “大令无须担忧。”,岳丘笑着安抚他道:“我欲请都统出面调停,此事从此便和大令无关了。” 话虽如此,这兄弟算是莫名其妙地因为自己沾惹上了麻烦,所以岳丘这次厚厚地备了份礼物,当做赔礼。毕竟忠护右军的衣食住行都要仰仗当地,搞好关系是非常必要的。 吃人口软,拿人手短,因此傅章很是配合地帮助岳丘调拨了些工匠和夫役--这也是岳丘前来拜访的主要目的。 回到军营之后,岳丘找来民政体系的人开会,商讨开分基地的事情,最后决定由经验丰富的李右来负责,翟业指派了两个翟家子弟作为他的助手。开完会之后,和往常一样,岳丘带着他们在军营里面进行巡视。 正常流程都是领导们对群众随口寒暄,群众们感激涕零的故事,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发生了意外:一个壮实的大姐向队伍冲了过来,随即被警觉的亲卫推了个四脚朝天。 这位大姐原本是冲着岳丘的大腿去的,似乎没想到会半道拦截,愣了片刻才高喊起来:“冤枉啊!” 这一嗓子引起了广大群众的注意力,岳丘敏锐地意识到,作秀的机会来了。 他连忙制止住亲卫的动作,快步走上前去,和颜悦色地问道:“这位大姐,你有什么冤情,只管跟我说,我自会替你做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管理模式 这时一个瘦弱的中年妇女也赶了上来,搂住那大姐的胳膊劝道:“阿丽,还是算了吧……” 阿丽轻松地挣脱开来,倏地抱住岳丘的脚,大声说道:“官老爷你要给俺做主,俺冤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呜。”,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想要挤出点眼泪来,但是最终也没成功。 岳丘耐着性子问道:“大姐你有什么冤屈?” “俺叫阿丽,他们都叫俺丽姐,官老爷你叫俺丽姐也成。俺爹俺娘俺兄弟都失散了,就剩俺一个人逃到这里来,也没个人帮俺讲话,可怜俺无依无靠……” 讲重点!岳丘的内心都快要咆哮了,但是扫了眼围观群众,就努力保持微笑:“大姐你到底有什么冤屈?” “俺冤呐……”,又絮叨了半天,丽姐才把事情说明白,原来她分到的田地离河边太远,她觉得不公平,想要换块离河近一点的地。 负责田地分配工作的是翟耀宗,听到自己的工作被投诉,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而岳丘也是绝倒,姐姐你闹出这么大动静,原来就是为了这种事情啊?!不过既然告到了我这里,而且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还是需要现场处理才行。 他一边让那个中年妇人扶丽姐起来;一边让亲卫收拢,以便让群众能够靠得更近;一边考虑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 今天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一定会成为将来的行为规范,所以必须慎之又慎。可惜的时,任何方案都是有利有弊。 像电视小说里面那样,当场把翟耀宗训斥一顿,再给丽姐调换块靠河的田地,然后对具体负责人作出惩罚,以儆效尤。嗯,这正是丽姐所期望的青天大老爷,可惜自己是统治阶级,哦不,管理阶层,所以坚决不能这么做。 管理最重要的要素之一就是授权,如果最高领导频繁地插手基层事务,一来会使组织架构陷入瘫痪,二来将会顺理成章地培养出刁民来,然后岳丘就会自作自受地被各种或有理或无理的投诉所包围。 支持手下的工作,包容手下的错误,不是官官相护,而是建立一个成熟的管理体系的必要条件,这种规则贯彻在每一个政府、公司、组织,和所有需要管理的机构体之内。 当然,并不是说岳丘就会选择包庇翟耀宗和他的员工,把丽姐赶走或者送去治疗。且不说会引发民意汹涌,这种做法更是自塞耳目,可想而知自己将来会被手下的官僚机构欺瞒哄骗的团团转。 当领导也不容易啊,岳丘心中感慨着,边动脑筋边问问题,以了解更多的情况。 “这位丽姐,你向负责分地的人说过这事了吗?” 最好没说过,这样就有缓冲的余地了。 “俺跟队长讲了,队长说就是这么分的,说俺瞎胡闹。” 岳丘和翟耀宗的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而旁边的几个女人见这几位大官都很和气的样子,便都有了勇气,也凑上来说道:“俺们的田也跟丽姐一样,俺们妇道人家的,实在挑不动水啊。”,引来围观者的叹息。 这时丽姐的队长冒了出来,面色慌张地向丽姐呵斥道:“你这泼妇,怎地敢在统制面前混闹,还不给俺回去。” 你个蠢货! 岳丘厉声喝道:“住口。”,然后板着脸问他:“你有没有问过那些田地在河边的人,愿不愿意跟丽姐换地?” 还好这家伙没有蠢到家,闻言连忙答道:“问过了,没人愿意。”,说完突然发现自己变得有道理了:“谁都不是傻子,哪个愿意换?”,然后就觉得自己很委屈的模样开始诉苦:“统制明鉴,俺也没有办法啊。” 诱导他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岳丘就不再理会这个家伙,和蔼可亲地问丽姐道:“这位丽姐,你们队长说的可是实情,你有没有问过靠河近的乡亲,愿跟你交换?” “没人跟俺换。”,丽姐沮丧地证实了这一点,然后再次提高了嗓门:“统制给俺做主啊,俺冤枉啊。” 这件事情属于工作失误,外加官僚主义,岳丘给丽姐案定了性。翟耀宗的问题在于,划分田地的时候预案不充分,没有考虑到女人体力的问题;队长的问题在于,遇事捂盖子,没有及时上报;此外,这家伙究竟有没有去帮助协调,还是个大大的问号。 “这位丽姐。”,岳丘提高了声音:“这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也是所有女同,女乡亲们的事情,在这里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想办法解决。”,他和煦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女性,让所有的女乡亲都感受到来自领导的关怀。 “当然,田地调整需要时间,还要请各位耐心等待。”,看到这句官话好像起到了反作用,岳丘连忙补充:“在问题解决之前,我会派人来帮你们挑水。” 听到这话,丽姐终于开心地笑了:“冤枉,啊不,青天啊!” 旁边的女人们全都笑逐颜开,纷纷称颂统制英明,翟耀宗和队长也长舒了一口气。 “对了,丽姐你现在每天要挑几担水?”,岳丘没笑,冷不丁地问道。 “六担。”,丽姐不假思索地答道。岳丘注目队长,见他点头同意,才转向围观群众:“乡亲们都是一样,对吧?” 田地都是平均分配的,所以用水量理应一致。 看到大伙儿纷纷点头,岳丘就笑道:“那就一人一半,以后你自己挑三担,我派人帮你挑三担。” 这话一出,女乡亲们顿时有点傻。丽姐呐呐地问道:“不是,不是全帮俺们挑完么?” “你自己的地。”,岳丘变得严肃起来:“难道自己不干活么?” “呃,这……” 没等丽姐再说话,岳丘就一锤定音,扬声说道:“就这么定了,从明天起,帮每户女乡亲挑三担水。”,然后问那个丽姐:“还有事么?” “没,没了。” 这次队长变得乖巧起来,不等岳丘发话就主动上前:“统制贵人事忙,大伙儿也该散了,散了吧阿……” 于是人们渐渐散开,丽姐好像还有点懵,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多谢官老爷,大青天。” 岳丘真诚地笑了:“好好干活,好好过日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非诚勿扰1 如何建立一个高效廉洁公正守法的管理体系,是一个世界性历史性的难题。有的领导把贪污犯剥皮示众,最后仍是贪腐遍地;有的领导设计三权分立的制度,最后变成受贿合法化。 岳丘前世只是个小军官罢了,所以他思来想去,也只想出一个法子:高薪养廉加基层选举,高薪养廉需要经济基础,基层选举呢,若想避免种种弊端,就需要普及教育灌输三观,还是需要经济基础。 所以归根结底就是个钱的问题,绕到最后岳丘才发现,仓禀足而知礼节,老祖宗早就总结好了。 钱在地下,而李右的工程队正在进行中,急也急不来。在等待的时间里,岳丘召集忠护右军的干部们,为部队做下一阶段的规划。商讨制定军纪军规和新的训练大纲。 有新人加入,新人名叫翟达理,是翟琮的堂弟之一,为人刚直不阿,担任军法官一职。 岳丘提出了几个议题,首先是军纪军规,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忠护右军的纪律条文尚是空白,急需填补。 其次是新的训练大纲,阅兵式已经结束,所以要给士兵们增加训练量了。 首先提出的是拉练行动,这是解放军的标准作业,但是忠护军却没有相应的科目;此次高家庄之行,让岳丘一眼就发现了部队的短板,因此要求将领们做出规划,并尽快实施。 其次是鸳鸯阵,其实对于这个戚继光大帅的著名产品,岳丘只是知道个名字而已。他提出鸳鸯阵的原因,是回忆起当初的长枪方阵被冲散时士兵的混乱场景,所以认为让每一个伍都有独立作战能力,是提高部队战力的一个方向。当然,对于冷兵器作战来说,在座的各位都可以当他的老师,所以岳丘抛出话题来让大家讨论,集思广益。 最后是纪律性训练,岳丘抛砖引玉,提出了淌臭水沟和爬污泥坑,其他的项目就让手下们去大开脑洞了。他特意叮嘱新任军法官一定要仔细监督,务必让士兵们做到令行禁止。 “要让那些夯货们,害怕我的军法,胜过害怕一切!” 岳丘环视全场,恶狠狠地说道。 “是!”,所有的将领们都站了起来,大声保证。 打着发挥手下主观能动性的旗号,岳丘把制定文书计划的工作都丢了出去,而自己却陪老婆玩游戏去了。 也不能全算玩游戏--虽然小九娘不亦乐乎--其实也是为了解决民生问题,消除社会不和谐的隐患。 那就是举办相亲大会。 在短短的几天里,小九娘拉拢来了一个庞大的组委会,包括傅章夫人以及县衙各级领导的夫人,李山夫人、李右老娘以及小九娘的奶妈,让岳丘不得不佩服她的外交能力。 夫人出马,一个顶三,筹备工作也以非常高的效率完成。在校场的中央搭了个半人高的台子,台子的正后方坐满了想要求偶的光棍,台子的正前方则被隔了开来,后面是女嘉宾的位置,前几排坐着政府办公人员以及有身份的人物,连傅章都换了私服跻身其中,他的理由是婚姻乃人伦之礼,而礼仪教化是县令的主要职责之一,所以要来指导工作。当然,岳丘知道他只是想来看热闹而已。 连县令都被吸引过来看热闹了,吃瓜群众更是不会少。还好十文钱的门票过滤了绝大多数,否则在这个缺乏文娱活动的时代,台子左右两侧肯定会被挤爆。即便如此,围绕着军营的栅栏之外,还是堆满了好事的老百姓,至于他们能看到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只有岳丘知道这个节目的模式,所以他责无旁贷地做了主持人。 “第一届相亲大会现在开始。”,岳丘扯开嗓门:“我们本着公开公平公正,自愿自动自发的原则……”傅县令听着这熟悉而又新奇的套话,不耐烦地动了动身子。 说了一大箩筐之后,岳丘终于宣布道:“有请第一位男嘉宾上场。” 上场的顺序早已经排好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要么是勇气可嘉勇于尝试,要么是老实巴交被人忽悠,而上来的汉子明显属于后者,满脸憨厚一看就是老实人。他站在岳丘旁边,面孔涨的通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要让嘉宾放松心情,于是岳丘慢慢地引导他:“你叫什么名字?” “俺,俺……”,这兄弟俺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岳丘满脸笑容地又问了一遍,他才把话说整齐了:“俺叫李老憨。” 确实憨,这名字没起错。 “多大了?” 岳丘温和地拉家常般的问话,让李老憨放松不少,话也说得流利了许多,当岳丘来到关键环节,问他有什么优点的时候,李老憨搓了半天手,最后才吭吭嗤嗤地说道:“老实。” 好吧,老实确实是个优点。 “那你有什么缺点呢?” “穷,娶不起媳妇。”,这次李老憨倒是脱口而出。 这句大实话引得台下一片哄笑,傅章同学虽然脸上不动声色,却连连咳嗽得直不起腰来。 下来是亲友团环节,安排好的亲友就是李老憨的队长,岳丘招手叫来候在台旁的队长,问道:“你来说说,李老憨有什么优点?” “听话,肯干活,有把子力气。” “好的,那他有什么缺点呢?” “老实。” 看来这兄弟确实老实,唯一的问题是,李老憨自己认为老实是优点,而队长则认为老实是缺点,那么女嘉宾怎么看呢? 一百多名女嘉宾都坐在台子的正前方四排座位上,活动规则是,如果看不上男嘉宾,就起身离开,转移到后面的空位子去。 自打这个李老憨一上台,就陆续有人往后走,等到所有环节结束之后,前面就只剩下一个女人了。这位姐姐也不矫情,见到这个情况,就落落大方地走上台去。岳丘一看原来认识,正是前几天喊冤枉的丽姐,心中不禁暗自诧异:这位如此彪悍的女人怎么相中了如此憨厚的男人呢? 当然他的嘴上还没忘了说台词:“这位大姐,说说你看上李老憨的理由。” 丽姐毫不忸怩:“俺就看上他老实。” 第一百一十五章 非诚勿扰2 噢,这是性格互补,岳丘秒懂,转头去问李老憨:“老憨你怎么说?” 李老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吭哧了半晌没说话,刚冒出个‘俺’来就被丽姐不耐烦地打断了:“俺看上你还不是你的福气,有啥好说地。”,上前一把扯住李老憨,大步走下台去。 台下站立迎接的工作人员是清江县快班的捕快,前排就坐的工作人员是清江县户房的书办,当下捕快领着李老憨和丽姐二人来到书办处登记造册,而傅章也凑了过来,挤开原本坐在那里的宋师爷,亲自给文书盖上大印,于是这二人就成为了合法夫妻。这些政府工作人员全程态度热情,办事高效,一点也没有官僚主义的拖沓,就是完全掩盖不住嘴角的笑意。 岳丘站在台上,和所有人的想法一致:这李老憨的苦日子到了,以后怕不被丽姐随意搓揉。不过换句话说,这老实汉子也确实需要个强悍的老婆来帮衬,从这点来看,也算是傻人有傻福。 第二个上台的男嘉宾长得高挑白净,面容俊俏,岳丘看到他不禁感到奇怪,心想这种人怎么会没老婆呢,难道是组委会安排的托,可是没道理自己不知道啊。 就听那人自我介绍道:“我叫杨小,今年二十五,浑家和孩子都在路上失散了。”,说到这里,他抬手擦了擦眼眶,岳丘似乎就听到女嘉宾团那边传来了几声感动的叹息声。 “我的优点是,会疼人。”,这种略为羞耻的话被杨小毫不在意地说了出来,让岳丘大为佩服。 “我的缺点是,那个,穷,娶不起媳妇。” 见这家伙照搬李老憨的台词,岳丘连忙纠正他道:“穷不算缺点,另外说一个。” 杨小不敢反抗岳丘的无理要求,想了一会就说道:“我认得几个字,但是字写得丑。” 我去,你这哪里是说优点,分明是变着法子夸奖自己啊。岳丘表示十分佩服,但是上得台来的亲友团,也就是杨小的队长,却看不过眼了,很不满意地撇着嘴:“他的缺点是偷奸耍滑,不爱干活,就会耍嘴皮子。”,顿了顿又道:“优点是长得好。”,随后补充道:“可惜了好皮囊。” 听到队长这么说,杨小急急分辨道:“我是因为想念浑家和孩子,所以这几天没精神干活,却不是偷奸耍滑。”,队长冷哼了一声,扭头不理。 不过队长的埋怨分明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岳丘打眼看去,女嘉宾团里留在前排不走的大有人在。而一个长腿丫头也蹬蹬蹬地跑到台下,这妹子是小九娘的丫鬟,被派来向岳丘传讯,也是选择杨小的女人太多,让岳丘想办法。 特么的这看脸的世界,岳丘感慨着向杨小问道:“你对女方有什么要求,首先说说容貌方面的要求。” 现在毕竟时代不同,不可能像电视相亲节目里面那样,让男方走到女性候选人那里去进行挑选。所以到了权利反转的阶段,岳丘就让男生来提条件,慢慢地淘汰不符合的女生。 “眼睛大一点,皮肤白一点,腰瘦一点。”,杨小毫不犹豫地张口就来,“还有,屁股大一点胸大一点,好生养。” 我擦,兄弟你的要求不少啊。听完这番话,连岳丘都有点忍不住向女嘉宾席那边张望,想看看究竟有没有符合这些要求的女人。 长腿丫鬟在打手势,表示有,而且还不止一个。 这次女嘉宾的素质不错么,岳丘表示诧异,然后继续提问:“那你对性格有什么要求呢?” “温柔贤惠,听话,还要持家,肯干活。” 看来他的队长的评价是正确的,想要那么漂亮的老婆,还要求人家肯干活,岳丘对这个小白脸表示强烈的鄙视。 长腿丫鬟还在打手势,表示候选人依旧有三个。 我擦擦擦,话说我可是几乎每天都在营地巡查的啊,怎么从没有见到过这种极品妹子,或者说极品熟妇,不然我早就抢回家那啥那啥了。岳丘不禁对杨小这小白脸涌起丝羡慕来,再次问道:“还有什么其他要求么?” “没了。”,杨小诧异地看向主持人,他不懂流程,不知道这是在筛选女生,所以见好就收,没再多说。 这可就麻烦了,岳丘对他说了一句稍等,就假公济私地向女嘉宾席走去。他装作和长腿丫鬟说话,实则在偷眼打量那三位留下的女神,不看还好,看过之后差点没拔刀自卫。 一个是位胖丫头,胸大屁股大倒是没错,只不过腰和胸一样圆,腿和屁股一样粗;另一个身材还行,面白大眼,但却是满脸麻子;最后一位最是妖孽,容貌全部符合杨小的要求,可是五官的位置坐落的十分诡异,单个器官去看无一不美,凑在一起却怎么看怎么别扭。 咳,岳丘干咳一声,询问长腿丫鬟,这些勇敢而自信的女人究竟是何身份。 “赵家生药铺子的千金。”,丫鬟用吗,目光点向胖丫头。 “王家米铺的未亡人。”,是那个麻子。 “江秀才的妹妹。”,五官美的女子。 “都不是咱们的人?”,竟然还有蹭自己这个相亲大会的? “都是些关系户,也不好往外赶……”,丫鬟低声解释了句。 好吧。岳丘看完女神之后,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回到台上,笑眯眯地看着小白脸,低声对他说道:“一个胖丫头,家里有个生药铺子;一个麻子寡妇,家里有个米铺;一个是秀才的妹妹,丑八怪,你选哪个?” 小白脸的脸色瞬间就变得白里透青,低声回道:“大老爷,我可不可以不选?” “当然不行。”,岳丘声音虽低,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小白脸也压根没敢抗议,他仔细琢磨了会儿,这才问道:“谁家最有钱?” 兄弟你是个吃软饭的人材,岳丘暗暗给他点了个赞。这个问题他问过,所以知道答案:“生药铺子的那家最有钱。” “那就选她。”,小白脸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第一百一十六章 非诚勿扰3 封建社会的盲婚哑嫁害死人啊,岳丘毫不犹豫地将锅甩出去,他向长腿丫鬟做了个手势,然后开始串过场词,以给组委会的人留下时间。 “这位杨兄弟艳福不浅啊。”岳丘满脸兴奋地台下的观众说道:“有三位佳人看中了他。” 台下观众一片哗然,而那些还没有上台的汉子们更是羡慕不已。 “最终和杨兄弟结缘的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大家闺秀,下面有请赵家小娘子。” 赵家小姐当然不会上台,她的头上批了块红布,由长腿丫鬟扶着向书办那边走去;岳丘见状变拉着小白脸去和她们会和。这小胖妞刚现身的时候,小白脸的脸色就由青变紫了,向岳丘哀求道:“官老爷,能不能换一个?” “不能!”,岳丘板起脸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敢乱来我就阉了你!” 小白脸打了个寒战,再也不敢说话了。 围观的群众全都听过小白脸所提的择偶条件,再加上岳丘吹嘘了番大家闺秀云云,所以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最后独占草魁的究竟是何等佳人,而等到小胖妞出现之后,整个校场内瞬时变得鸦雀无声,就像冰封的河流一般,内里汹涌,表面沉寂。 那书办脸上的笑容旺盛非常,笔走龙蛇,飞快地写好了婚书,奇的是他连问都没问小胖妞的名讳。 等他堪堪写完,就听到后面传来声:“且慢!”,只见一个胖员外骨碌碌地跑了过来,伸手就去抓婚书,口里叫道:“我不同意。”,岳丘手疾眼快,一把卡住他的脖子,阻止了他的动作。那胖子手脚挥舞,却怎么也够不到婚书。 “王员外。”,那个书办笑得就像朵喇叭花:“婚书都盖好大印了,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听到这话,岳丘才知道这位应该是女方的父亲,于是就松了手。王员外咳嗽了几下,怒声吼道:“婚姻大事要听父母之命,我说不行就不行。” 这时旁边的傅县令也咳嗽了几声,向宋师爷使了个眼色,宋师爷就快步走了过来,把王员外拉开了耳语几句,就见王员外脸上的神色变换不定,肥肉不停地抽搐,最后垂头丧气地不再说话。 岳丘知道这事办的不太地道,可若是任由王员外闹腾起来的话,这相亲大会可就变成笑料了,所以任由宋师爷去做和谐工作。如今见王员外偃旗息鼓,就安慰他道:“儿女自有儿女福,这个女婿毕竟是贵千金自己定下的,总好过就凭媒人的嘴定下的那种。”,说完就觉得脑后刮过一阵微风,回头看去,却是王小姐正晃着盖头在点头同意呢。 解决了这个小插曲,相亲大会继续进行。因为人数实在太多,下半场就由自告奋勇的宋师爷接替了主持人的角色,虽是初做冯郎,作的还真不错。 最终这次活动取得了圆满成功,不光把忠护右军的一百多单身女人全都配了出去,还顺便帮清江县解决了十几桩婚姻问题。对于颠沛流离了大半年的女子们来说,组建起一个家庭,意味着生活将会轻松很多。 相亲大会结束的第二天,岳丘再接再厉,举办了一场集体婚礼,整个军营都是热热闹闹的,到处张灯结彩,岳丘和傅县令两人代表双方家长接受了一百多对新人的拜礼,让傅章笑逐颜开,只觉得新鲜不已。 组委会的妇人们先是矫情,不愿意抛头露面去充当家长,继而不忿,通过小九娘提出抱怨,说明明是她们最为辛苦,最后反而是这两个男人沾光摘桃子。岳丘采用老方法,睡服自家的老婆,至于别人家是如何安抚的,他就无能为力了。 接下来就轮到翟耀宗去忙了,他借着这次机会调整田地位置,把新夫妻的合并到一起,算是完成了岳丘对于那些女人的承诺,同时也把岳丘的亲卫队从每天的挑水工作中解脱出来,忙得叫做四脚朝天。 岳丘审核了翟耀宗做出的方案,再委托翟业去检查工作,边把心思从民政抽开,转移到军事上面来。 武装拉练开始了。 这既是一次训练,也是一次比试。比试就会有名次之分,岳丘制定了规则:依照全队到达时间判定成绩;说明了奖惩:总成绩最后五名的军使警告,五次警告便会降级。 从军营到高家庄近三十里路,行程正适合这些菜鸟,于是就成为第一次拉练的路线。 辅兵先行,然后是战兵,最后是岳丘的亲兵。岳丘带着赵四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互相打量一番之后哑然失笑,两人的准备工作都很充分,连绑腿都打得一模一样,看来都是想给部队做个好榜样。 有阅兵式之前的训练打底,前几里路士兵们都走的雄赳赳气昂昂,几个队长还不时指挥手下喊着‘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什么的,三五公里过后,队伍的阵型就散乱开来,脚程快的小队往前赶,脚程慢的小队从横条被挤压成竖线,最后变成数个点,让军使急得跳脚。 “李大哥,要麻烦你押队收拢这些夯货了。” 年岁不饶人,岳丘估计李山的体力不一定跟得上,所以给他安排了个最轻松地活。没想到这兄弟却不满意:“统制你是不是觉得俺老了?”,他瞪大了眼睛:“俺是大了那么几岁,不过老归老,俺……” 说着他看向赵四,等着赵四接口。谁知赵四的话差点没让他气歪了鼻子:“师傅,要服老啊,您还是听统制的吧。” “恁你娘!”,李山作势欲踢,而赵四早已笑嘻嘻地跑前面去了。岳丘向李山挥挥手:“那就拜托李大哥了。” 一路疾行,赵四看着早已不成阵势的队伍,心里颇有些惴惴不安。岳丘倒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每超过一队人马就大声吆喝着给他们加油,吓得那些军使又羞又急,瞅着岳丘走远了,就跑到拖后腿的士兵身边拳打脚踢:“直娘贼,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拉练 十五公里对于岳丘来说是小菜一碟,他轻松地超过了所有人,第一个到达终点。而赵四和亲卫们虽然勉力跟上,却个个脸色发白,只喘粗气。 翟周全带着一队辅兵早已候在这里,见岳丘来到,赶忙送上茶水板凳来。亲卫不等喘匀了气息,就竖起大旗来,表示开始计算成绩了。 有三五个士兵本来是紧随在岳丘他们身后的,快到终点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现在看到旗子连忙跑上前来,呼哧呼哧地向翟周全和几个机宜文字报道。 “俺叫周大壮。” “俺叫赵大眼。” “别急。”,翟周全提起笔来在花名册上打勾,然后问他们:“你们是一个队的么?” “不是,俺是拔山队的军使,他是射柳队的军使。” “那你的兵呢?” “俺的兵?”,周大壮有点懵,倒是赵大眼反应过来了,拔腿就往回跑。 “整个队一起到才算成绩!”,翟周全无奈地提醒他。 周大壮眨巴眨巴眼睛,随即恍然大悟,跳起来往来路跑去,边跑边喊:“大眼你等等俺,你这夯货……” 其他两个人都是普通士兵,报了名号队别之后,避开岳丘这些领导的视线,找了个荫凉地方歇着去了。 随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几个人,有官有兵,却没能凑齐一队人。知道约莫一刻钟之后,才见到一只成建制的队伍,排成竖线齐步走来,他们的军使走在队列旁边,一二一二地喊着号子。走到近前一看,岳丘不禁又是吃惊,又是自豪,原来这军使竟然是张狗子。 当初最为胆怯怕事的小兵,这次带队拿了个第一!岳丘大踏步走了过去,拍着张狗子的肩膀笑道:“狗子,好样的!” 张狗子嘿嘿直笑:“都是跟统制学来的招数。” 赵四跟他也是老熟人,高高地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又过了一会儿,路那头走来两对,都是一人拉着一个,前面的脚步飞快,后面的踉踉跄跄,原来是周大壮和赵大眼两人,看来是寻到了落在最后的士兵,把他们硬拖过来了。 两人边走边嘀哩咕噜的不知说些什么,眼看接近终点,便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子,可惜他们着急也没用:被拖着的士兵已经完全没有了气力,步履蹒跚地想快也快不起来。 周大壮见状,突然打横抱起自己的手下,迈开大步向大旗冲来,不多时就甩开了赵大眼两人,率先到达终点。他随手把怀里的兄弟一丢,转过身去哈哈大笑。 赵大眼没想到对手还有此一招,欲想模仿奈何体能不答应,只好咬着牙死拉硬拽地把手下的士兵拖过大旗,报完名字之后,一脚就踢了上去:“日死你个软爬货,还不给老子死去归队!” 那士兵还没恢复过来呢,被这一脚踢得发懵,连走路的动作都变僵硬了,于是又挨了一顿排头。 赵四偷眼看向岳丘,见大老板对这事充耳不闻,便也转过脸去,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高家庄的碾谷场上,已经给各只队伍划好了位置,随着到齐的小队纷纷就位,场地上的士兵渐渐多了起来。附近的百姓本来还围在旁边看热闹,慢慢地便都悄悄退后,缩回了家里,栓住了房门。 等李山带着落在最后的几个士兵来到旗下,岳丘便发布命令,整队训话。他先对全军进行勉励,表示第一次拉练活动安排的非常成功。接着公布成绩,第一名小队的军使是张狗子,第一名大队的队正是王魁王大头,第一名都的都头是胡万胜,岳丘分别给予了表扬,而对于最后五名的,则提出了严厉的批评,要求他们努力学习,认真总结,力争进步。 吃完饭之后稍事休息,四个都头便率领各自的队伍开始依照新的训练大纲,进行新一轮的训练。这一次军法官翟达理隆重登场,他向岳丘借了十六个亲兵,作为执法大队的第一批成员,开始虎视眈眈地在晒谷场上巡视,监督各部的训练状况。 700 一开始依旧是走队型和枪盾合练,接着就听到一声锣响,队正们吹响竹哨,士兵们便在军使的指挥下排成阅兵式的队列,岳丘浑厚的声音通过喇叭穿了出来:“全体都有,向右转,齐步走。” 王火属于统制的亲兵,所以和战友们走在队伍的前列,他们高举长枪,高昂头高抬腿,紧跟着走在最前方的统制,心里涌起了强烈的自豪来。 自从上次同样昂着头从清江城里走过一遭之后,每到走正步的时候,王火就总是会抑制不住地感到自豪,或许是因为老百姓那敬畏的眼神,或许是因为统制赞许的目光,也或许仅仅是因为,昂着头。 所以他保持着高昂向前走,向前走,直到好像闻到了一股怪异的味道。 不对,不是好像,而是肯定。那种既馊又臭的味道,就是从正前方传过来的。 王火好奇地低下头来,放眼望去。就见到前方是一条小溪,在小溪的上下游位置都草草地筑了条半人高的小坝,中间蓄满了水,水上漂浮着一坨一坨的不知名的物体,当然分量最多的物体他认识,那就是粪便。 看着那些在浑浊不堪的水面上载起载浮的粪便粑粑,王火觉得臭味仿佛比刚刚更加刺鼻了十倍,肠胃间不禁隐约有些翻滚。他赶忙闭起鼻孔,减少吸气,同时把目光转向河边。 十几个胳膊上扎着红布的家伙站在河边,手里都提着根短棒。他们是军法队的,王火大多认识,因为以前是同一个大队的。这些家伙本来也是愁眉苦脸地,手全都捂在鼻子上面,但是随着王火他们的接近,个个都站直了身子,架势摆得笔挺。 那是因为统制来了呢。 王火满怀敬意地看向走在队伍最前列的,那个高大而又强壮的背影,那个腰杆一直挺得笔直,脚步也从未曾慢过半分,仿佛横亘在前方那令人作呕的恶臭和脏水,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118 涉水 岳丘一直走到河边才停下来,高举手中的长剑,原地踏步两次。于是从都头到队正到军使,依次传下命令:立定。 然后呢,难道要下河吗? 队伍之中发出嗡嗡的声音来,那是大伙儿在窃窃私语。军官们很快就反应过来,怒声呵斥着弹压了下去。 这时候,岳丘开口了,他把喇叭放在嘴边,简单地说道:“弟兄们,跟我上!” 全军的目光都盯向了岳丘,然后就看着他迈开了脚步。 溪水被踩得噼啪作响,不时有黑黄色的东西溅在岳丘的身上,而他浑不在意,就像走在清江县城的大道上一般,腰杆挺直,步履庄严。官兵们的目光也随着岳丘的脚步移动着,脸上透露出复杂的神色。 “俺们也下去么?” 赵大眼听到自己的队伍里传来一句不大不小的嘀咕声,立即斥道:“没看到统制都下去了么,你个夯货叽歪个球。”,然后朝军法队那边比划了一下:“不想挨揍就老实跟着。”,于是队伍就恢复了平静。 走到小溪中间之后,岳丘再次站定,向着队伍猛一挥手,于是鼓声便响了起来。胡万胜向列队在第一排的周大壮吼道:“拔山队,全体都有,向前齐步~走!” 周大壮回过神来,连忙含起竹哨:“一,一,一二一。”,带着他的小队举步迈向小溪。所有人的头都昂得高高的,半是因为要在统制面前显示出精神气来,半是因为实在不想看向水面。 等到脚下传来响声的时候,士兵们知道自己终于踏入了污浊的水中,就有几个人忍不住垂下眼神,然后动作就别扭起来。守在旁边的军法队见状,举着短棍冲了上来,对着他们的腿臀部位就是一顿好揍。 岳丘冷冷地看着这边的动静,等到军法队停下手后才高声喝道:“整队。” 拔山队的十名士兵连忙排成一排,挨打的几位在岳丘的注视之下,顾不得疼痛,更不去理会脏污,迅速地移动脚步向右看齐。 “向前齐步走!” 于是这只小队再次齐刷刷地迈开了步子。而与此同时,第二只小队也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踏入了溪水之中。 眼前的战友们一排排离开,很快就轮到王火这一队了。说来也怪,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穿行过小溪,王火倒是感到这臭味似乎也不那么刺鼻了。他跟着军使的哨声抬脚,跨步,抬脚,眼睛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只用余光观察自己在队列里的位置是否正确,就这样走进了污水坑。 没走几步,王火发现自己左边的田块儿突然停了下来,他虽然有些疑惑但却不敢停下,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三步就听到军使的竹哨发出尖利的长音,全队都停了下来,王火这才敢偷眼去看,只见田块儿双手撑在大腿上,吐得昏天黑地;见到这个情形,王火只觉得嗓子眼隐隐做痒,他不敢再看,连忙收回目光,却不料正看到离田块儿最近的人-自己-的腿上已经沾上了呕吐出的浊物,这下王火按捺不住,哇的一声也喷了出来。 直呕到胃里仅剩清水,王火才缓过神来,他心中暗叫不好,连忙狠掐虎口振奋精神,袖子在嘴角胡乱抹了几下,抬头向四周看去。 好事是,军法队并没有过来;坏事是,包括统制在内,所有的人都直直地站在散发着恶臭的水里,静静地看着他和胡块儿两人。 “快。”,王火赶忙拉过胡块儿:“报告,请求归队。” “整队。” “向前齐步走!” 终于上到对岸之后,王火觉得只如死里逃生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竟然是那么得甜美……队友们和他一样,整只队伍都是此起彼伏的喘气声,感觉比上午的拉练还累。 “俺不干了。” 喘匀了气的田块儿低声说道。 “啥?” 声音虽低,王火却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大惊失色:“队正说了,逃兵要砍头的!” “哪个讲俺要逃了?”,田块儿给了他一记白眼:“俺是想去当辅兵,俺受不了这罪。” “你疯了?”,王火听他说不是想逃跑,心里松了口气,但还是向他吼道:“辅兵少了好多钱,伙食也差,听说以后还要挖土伐树,哪比得上咱们战兵。”,他顿了顿,挺直了胸:“还是统制的亲兵呢,队正说了,咱们大有前途。” “哼,有什么前途,没得天天被糟践。”,田块儿恨恨地擦了擦嘴角,然后揩在裤腿上:“挖土总比爬粪坑强。” “你这话怎么说的呢?”,王火急眼了:“连统制都站在水里面塞,难道你比统制还金贵!” “哼。”,田块儿低下头去,过了半晌又道:“反正俺不干了。” 王火不禁对他有些鄙夷,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是重复了一遍:“难道你比统制还金贵赛。” 虽然不敢回头,但是王火知道统制现在肯定还站在那条臭河沟里面,估摸着要等所有人都过了河,统制才会上岸吧。真了不起,难怪他能当统制,自己只是个小兵。今个儿竟然还呕出来了,丢人塞。 岳丘确实仍然站在小溪正中,目视着自己的部队一排一排地从身前走过,心里涌出自得之情。这些勇敢的汉子,就是他的精兵强将,无敌之师。 鼻孔里面的薄荷香精有些冲鼻子,不过总归比闻大粪味道要强上一百倍。岳丘揉了揉人中,目不斜视地看向下一个齐步走来的小队,脸上满是威严。 等到部队全体完成了这项训练内容之后,辅兵入场掘开了上下游的堤坝,所有人都欢快地冲进水里,清洗身上的污浊。然后结束了一天的劳累,列队前往大峡谷处,在那里已经建起了个简陋的军营,作为忠护右军的分基地,也是他们今晚过夜的地方。 李右确实是个搞工程的人才,不愧为鬼斧神工的先人,身上流淌的绝对是基建狂魔的血液。不过短短几天,他就在大峡谷的入口处竖起了一排栅栏,栅栏外面粗粗地搭起了十几间草屋,作为营盘;栅栏里面开出了一条小道,往峡谷之内伸进五六十步之后,这条小道便一分为二,分别向左右两边延展开来。 119 道士 这条小道,既是走路时的便道,也是放火时的隔离带:想要在这种人类从未涉足的地方搞开发,纵火烧林是必不可少的步骤。岳丘稍稍为破坏环境羞愧了几秒钟,就把这先进思想抛到了九霄云外,无论中外走的都是先发展再治理的路子,所以,等我挖完了盐矿,再把树种上吧。没毛病,就这么决定了。 大火烧了半天之后,来了群不速之客,却是五个道士。 领头的须发皆白,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见到岳丘就打了个稽首:“无量寿福”。 老道无喜无悲的高人风范,但跟在他身后的四个中小道士,眼神里却透着愤怒,让岳丘感到非常奇怪,他不动声色地回应:“道长有礼了。” 阁皂山是道家灵宝派的圣地,本地信众颇多,所以不管官府毫绅等闲都会卖他们的面子。岳丘自然不想平白无故地去得罪人,因此客气地问道:“不知道长有何贵干?” “贫道弘一,此来拜见将军,乃是为阁皂山的树木生灵祈命。” 原来是群环保人士,这事怪我,岳丘有些小尴尬,正要开口道歉,就见弘一身后跳出来了中年道士,愤愤地大声叫嚷:“本派传承千年,聚集灵气,才造就了这天下第三十三福地。”,他须眉倒竖:“如今被尔等坏了风水,散了灵气,该当何罪?” 晕,我现如今好歹也是个称霸一方的小军阀了,刚刚还干掉一个小土豪呢,你这道士就不怕我砍你的脑袋不成? 虽然岳丘也只是瞎想想而已,但是被这家伙一搅和,道歉的心思却是荡然无存了。他呵呵一笑:“这位道长说笑了,我军在此驻扎演练,恰逢山火肆虐,正在全力救火呢。”,说着就板起脸来:“你诬陷本官,该当何罪?” 嘿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官字两张口。 弘一没料到对手如此无赖,连忙斥退怒形于色的中年道长,又念了句无量寿福。 “原来是误会将军了,贫道惭愧。”,接着又是一个稽首:“将军救我阁皂山之火,善举感天动地,必有现世之报!” 日,最怕你这种夹枪带棒的。好在岳丘脸皮够厚:“好说好说,以后再有山火我们还是会救的,责无旁贷,呵呵,责无旁贷。” 应付走这群道士,李右小心翼翼地请示:“统制,咱还烧么?” 当然要烧,不然怎么挖盐?岳丘看见李右的表情不对,就问道:“机宜有什么顾虑不成?” 李右苦笑道:“属下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清江人,若是还要烧山,能否另派他人。” 这确实是个问题,岳丘想了想,便指着李右的副手道:“这样吧,以后如果杂毛再来,就让安福出面,你可以卖他们个好,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吧。” 翟安福笑嘻嘻地接受了命令,李右皱眉思忖了半晌,也点了头。不过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找了个时间跑来劝岳丘,建议每月给阁皂山进献些供奉,来搞好双边关系。 “高家以往便是如此。”,李右提醒道。在他看来,既然是岳丘赶走了高家,那么补上这份供奉,也是应该的。 岳丘见李右对阁皂山的道士如此看重,心里虽有些不以为然,但也重视起来,详细询问了一番山上的详情。 原来灵宝派自葛玄葛洪以降,代代均在此修行,八九百年传承下来,方圆百十里间的影响力无人能及,老百姓对每一代的掌门人都称为葛仙人而不名。葛家这一代有兄弟两人,哥哥也就是掌门人的道号叫做弘法,弟弟则是打过交道的弘一。 虽是得到李右的极力推崇,但是岳丘却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这灵宝派影响力极强,但势力却不大。比如说烧山这件事情,如果岳丘强硬实行的话,灵宝派除了四处求助找人帮忙之外,没有任何阻止的办法 不对,他们至少有一个办法来恶心岳丘,那就是利用他们的影响力,破坏岳丘和忠护右军的名声。而这种影响力,也正是当地人士李右最为害怕的一点。 兵法曰:多算胜少算不胜。岳丘没有闲钱去交好那些道士,反而还要烧这些道士的山,因此,现在虽然还没有和灵宝派直接交恶,但是岳丘已经开始考虑如何破解对方最有力的武器了。 “机宜在军中,有没有听到关于我的一些小道消息?” 这话问的,李右打了个哆嗦:“没有。”,然后赌咒发誓道:“属下也从未在人后造过统制的谣,统制若是不信,属下愿当面对质。” 误会了误会了。岳丘连忙安抚道:“机宜的忠心,我当然信得过。”,他拍了拍李右的肩膀:“真的没听过任何谣言么,比如说神仙弟子什么的?” “偶有耳闻。”,在李右想来,岳丘的另一个身份是著名诗人,是读书人,而读书人当然是敬鬼神而远之的,所以有些惴惴不安地补充道:“属下从来不信,都是一笑了之。” “他们说的是真的。” “这些无稽之言……啊,呃,真的?!”,李右呆呆地看着岳丘,机灵的脑袋难得当机一回。 “我的师傅是,嗯,紫薇真人。”,岳丘迈步走向河边,仰望青山,留给李右一个伟岸的背影,以免他看到自己脸上绷不住的笑容。“师傅命我下山,为的是应尘世之劫,以全我的功德。” “呃,是。”,虽然李右的脑袋还是有些晕,但迎合领导的本性让他立刻点头称是。 “所以,要是算起辈分来,我还在当代葛仙人之上好几代呢。” “属下明白。”,李右这下是真的明白了,他紧走几步凑上前来:“属下回头就向大家伙儿澄清,这些夯货总是妄自猜测统制的出身,说老神仙是什么菩提老祖,真是岂有此理。” “嗯。”,有这种知情知趣的手下就是方便,岳丘闲闲地嘱咐他:“倒也不必正儿八经地去办。” 造谣,或者说传播八卦,当然是故作神秘地告诉一两个人,然后让他们去口口相传,这样的消息才显得最为可信了。李右显然深谙此道,行了个礼回道:“属下明白。” 120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被托付了如此私密的事情之后,李右自觉一只脚已经踏入了亲信的行列,所以大着胆子提出了心中困惑已久的问题。 “敢问统制那个巨音之器,可是老神仙赐下的仙物?” “你说呢?”,岳丘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在凡间可曾见过么?” 李右恍然大悟,再抬头时眼神都变了。 用神仙弟子的谣言为自己造势,对于岳丘来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除了作为对付灵宝派的招数之外,他还希望通过这件事情,加强自己在忠护右军之中的威望。 他有爱国之心,但却毫无忠君之意,一直孜孜不倦地要把忠护右军打造成自己的私人部队,所以对岳丘来说,在士兵中的威望值,再多也不为过。 可是威望这玩意太过难得,尤其是对军队而言,要么你带领他们总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要么你今天撒钱明天再多点撒钱,可惜目前来说,这两者全都办不到,所以岳丘只好走歪门邪道,曲线救国。 筛选战兵的时候,岳丘展示勇武,赚了一点军心;士兵训练的时候,岳丘身先士卒,又赚了一点军心。接下来岳丘要做的,就是带他们打胜仗,给他们发高薪,此为王道;还有就是炮制自己神秘而高贵的身份,再用范余的教材进行洗脑,此乃奇道;正是兵法所云,以正和以奇胜也。 王道最重要,所以挖盐矿的动作不能缓,岳丘收起了笑容,盯着李右命道:“我把辅兵都留给你,三天之内要挖到十尺深。” “是!”,李右对于自己的专业信心十足,大声应了下来。 之所以定了三天这个期限,因为岳丘得到消息,他的顶头上司,岳飞,已经平定了张用这个江西地面上的最后一股巨寇,正在班师回返九江的途中,估计在三五天之后就会路过南昌。而岳丘打算乘这个机会去拜访岳飞和翟琮,和他们谈一谈食盐批发的生意。 赚钱这种事,如果一味吃独食的话,既做不大,又死得快,所以岳丘从没想过自己做独家生意。而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也只有南昌城里的那两个人了。 民事方面一切顺利,让岳丘心情大好,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个坏消息。 “申请从战兵降为辅兵?” 李山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总共十六个人。俺让军法队的抽了顿鞭子,先关起来。”,他着急地搓手:“统制你看要怎么办?” 军法虽然尚未定稿,但是对于逃兵的处理肯定只有一个字:杀。不管是战场上的逃兵,还是平时里的逃兵,都是必杀无赦。李山犯难的原因是这十六人并不能算逃兵,他们的要求也从无先例,所以感觉无从下手。他二话不说先抽鞭子,主要还是因为觉得这事比较丢人。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岳丘随口剽窃了句伟人的名言,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在他看来优胜劣汰是正常行为,换个角度来看,这些人主动退出其实是好事,总比在战场上崩溃要好的多,否则砍了他们的脑袋也弥补不来损失。 “随他们去?”,李山很是不满地摇头,可是他自己却没有更好的意见,最后只能砸了咂嘴巴。 “这样吧,定个规矩,战兵降为辅兵先抽三鞭子,作为惩戒。”,岳丘也怕这个先例引起跟风:“再通知下去,下个月起战兵的饷银提到一两二,辅兵从明日起划给李右,全部去挖土。” 双管齐下,在建立起战兵的荣誉感和自豪感之前,只能用拉开待遇来增加吸引力。 “好嘞!”,李山兴奋地应道,随即又有些担心地问道:“这一加饷就是好多银子,统制你……” 他是了解内情的人,知道忠护右军其实都是岳丘一个人供养着的。 “放心吧李大哥。”,岳丘哈哈笑道:“我有神仙手段,会变银子。” “中!”,李山虽然豪迈但却不愚笨,见岳丘不说,他便不再多问:“回去俺就好好训训那帮夯货,再不努力,也对不起统制花的银子。” 第二天,全体战兵再次集合,拉练回清江大营。这一次所有的军使都学了乖,全都把自己的队伍拢在一起,而不是像来的时候那样大撒把各顾各的。岳丘照旧从队尾往队首赶,一路行来,看到队形虽然不齐整,但是编制却不散乱,心中不禁微为得意。 “四儿,帮我记一下,下次拉练增加一些项目。”,岳丘交代道:“遭遇战斗,误入埋伏,敌军追击,回去之后每种情况都定个章程出来。” “是!” “还有,军服也应该统一,我看有些人打了绑腿,有些没有,到时候跟周全兄弟商量一下,搞一套适合走路的装备出来。” “是!” “军衔标志也该定下来了。”,岳丘以前要求手下这些将领研究鸳鸯阵,就是希望即使在乱战之中,忠护右军也能够进行小单元作战。而军衔标志则可以帮助士兵辨别出上级的身份,这样就算部队被打散了,他们也能快速地聚集在高阶指挥官身边,再次形成战斗力。而非仅仅依靠一面大旗,旗倒猢狲散。 “喜不喜欢两杠一星?” “啥?”,赵四懵圈了。 这时,一个机灵的军使看到岳丘经过,连忙对手下紧打手势,随即这一小队略放慢了脚步,军使悄声数一、二、三、便齐声吼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岳丘闻声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去。那对士兵见果然吸引了老大的注意力,又是得意又是兴奋,再次整齐地发出呐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身后的赵四绷不住噗嗤一笑,当初阅兵式的时候,每个小队都被逼着背下了一句或者两句破阵子,看来这两句就是这帮小伙子所会的全部了。 岳丘哈哈大笑着走了过去,挨个拍拍肩膀:“不错,有气势,是我的兵。”,小伙子们顿时个个都挺直了胸膛。 没过多久,喊麦破阵子的声音就充斥了整个官道,整首词被拆得支离破碎七零八落,但原作者的脸上却一直带着笑。 121 杂毛 大峡谷已经变成了片大工地,烧的焦黑的土地上,被用白灰划出了区块来。每个区块之中,都有满地精壮的汉子干得热火朝天。 区块之间留有通行的道路,上面有虎视眈眈的军使,监工;有穿行其间的手推车,运土;还有拎着大壶的民夫,添水。 张豆子用脚踩在铲肩上,用力把铲子踩进土里,然后嘿呦一声,撬铲起满满一铲泥土,倒进旁边的布袋里。等到布袋装满了,就会被拉到坑顶,装车运走。 第二铲子刚入土,张豆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定睛看去,顿时吓了一跳,丢了铲子往后退了三五步。 却是铲到了个蜈蚣窝,铲子上留了几只两截的,更多小蜈蚣满地乱窜,花绿的条纹在阳光下看得瘆人。 旁边的队友发觉了他的动静,赶过来拾起铲子,几下子就全拍死了,有个漏网的正好蠕到那人的脚下,被一脚踩得稀烂。 张豆子看看自己的草鞋,再看看地上那摊肉泥,觉得脚掌都有些发麻了。 他小心地绕过蜈蚣的尸体,上前接过铲子,低声向那人道谢,然后换了个地方接着铲土。 嘿呦了没几下,他已经瞅了好几次身旁抡锄头的那位,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腔。 “劳烦了大兄弟。” “没事。”,大兄弟头也不抬地摆摆手。 “那个。”,一回生二回熟,他们已经是第二次说话了,所以张豆子觉得可以深入问一些问题了。“那个,你们战兵的鞋子真不错,不像俺们辅兵,发的都是草鞋。” 那人稍顿了下,看了看脚上的鞋子,又摇了摇头,高高抡起手里的锄头,亢地一声戳进土里。 “听说战兵又涨了两钱银子呢。”,张豆子手上不慢,嘴里也没闲着:“要说兄弟你做啥不当战兵了呢?” 旁边又是亢地一声,半晌才响起一个声音:“战兵太苦。” “苦?”,张豆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还能比挖坑苦,再说了,俺们从老寨到这清江,啥苦没吃过!” 那人兀自低着头,弯着腰,又过了半晌,才重复道:“太苦。” “怕吃苦。”,张豆子嘀咕着,却高兴起来:“跟俺一样。”,他心情有些愉快,话就更多了:“俺有个叫王火的兄弟,他就不怕吃苦,做事也比俺认真,上次就考上了战兵,俺没考上。”,他絮叨了一会,这才注意到旁边一直没声音,就热情地问道:“大兄弟,你叫啥名字?” 那人可能被他啰嗦的放弃抵抗了,磨蹭了一会还是回答了:“俺叫田块儿。” “田兄弟。”,张豆子鼓励他道:“俺们好好干,等下个月考试,俺也要当战兵。” 田块儿歪过头瞅瞅张豆子,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刚想说话,却听见远处传来阵喧哗声,就好奇地抬眼张望。 “估计是山上的那群杂毛。”,张豆子明显是个包打听:“来了好几次了,赶都赶不走。”,他也直起腰来,向后看去--当然什么也看不到--于是往地下啐了一口:“这群杂毛,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俺们忠护军都敢惹,也不想想俺们统制是什么人,紫薇真人座下伏魔罗汉啊!” 说着说着他自个儿笑了起来:“要是紫薇真人跟葛仙长在天上打起来,不知道到底谁赢。” 田块儿已经再次弯下腰去锄土,他每一下都那么用劲,似乎不把力气用完就不罢休似的。 ‘杂毛’们不光在大峡谷外的军营那里闹事,还告到了清江县政府那里去。 傅章心急火燎地派人去请岳丘,然后表达了对于放火烧山事件的深切关心。 “谣言止于智者。”,岳丘不满地反抱怨回去:“分明是我军及时救助,防止山火蔓延,怎么传到县城,竟然变得黑白颠倒了呢?大令切勿轻信谣言。” 是么?傅章狐疑地看看岳丘,又递眼色给宋师爷。 聊了几句之后,宋师爷带了个人进来,岳丘一看,正是前几天那个愤怒的中年道士。 “杨真道长,岳统制言道并无此事。”,傅章快言快语,摆出对质的架势来。 “信口雌黄,信口雌黄!”,中年道士愤怒起来:“昨天分明又放了一次火,我师兄弟几人前去理论,却被赶了出来。” 这下你怎么说?傅章拿眼神问岳丘。 没成想岳丘发作起来,站起身抽出宝剑喝道:“岂有此理。” 杨真道士被吓了一跳,腰一弯就想往桌子下面躲。却见岳丘扬手把剑扔给了侍立在门外的亲卫令道:“骑我的马,拿我的剑去,把翟安福那混蛋给我叫过来。” 等到亲卫大声领命而去,岳丘才回过头来,满脸歉意地向傅章笑道:“若真是某的人胡作非为,某定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然后对中年道士点了点头:“也还你一个公道。” 杨真道士刚出了丑,所以气势全无,也再愤怒不起来了,闻言只是默默无语地打了个稽首。 傅章见岳丘这么给自己面子,心里很是高兴,于是强留岳丘吃饭,席间气氛十分和谐。 到了下午时分,翟安福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听到岳丘的指责就叫起撞天屈来:“天地良心,明明是山火复燃,我军兄弟奋勇救火,怎么救火还救出错来了,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这下傅章茫然,杨真愤怒,岳丘不等他们开口就问道:“真是山火复燃?” “千真万确!” “你真的没放火?” “绝无此事,不知是谁向统制诬陷于我,有什么证据?” 提起证据二字,杨真就缩了。他来告状凭的是自由心证,傅章也是以常理度之,至于证据么,若是进入大峡谷耳朵军营里面勘察,或者抓几个忠护右军的士兵审问,也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可惜这些都只是想想而已,所以两人就卡了壳。 这边厢翟安福洋洋得意,杨真心有不甘,全都被傅章看在眼里,他毕竟老奸巨猾,直接问向岳丘:“阁皂山乃是我清江胜地,统制既然驻扎在此,也有一份香火情份。”,说完场面话就开条件:“这次山火扑灭之后,能否确保不再复燃?” 岳丘看向翟安福,翟安福大声答道:“以我项上人头担保。” 122 罚酒三杯 岳丘一听就懂,这是该烧的地方已经都烧完了。所以虎着脸道:“阁皂山乃是仙人居所,要是再着火的话,你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然后开始训斥:“尔办事不力,灭火不尽,导致山火复燃,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随即宣布对他的处罚:“即行开革,永不叙用。” 挥手招来亲卫,让他把大叫着‘冤枉’的翟安福拖走,岳丘这才板着脸对杨真道:“某驻军之处,当确保再无山火,但是阁皂山如此之大,某却不能处处看顾。” 杨真见岳丘处事公正果断,毫无护短之举,心头不禁生出好感来,闻言连忙应道:“那是自然。” 解决完烦人的道士,岳丘给自己放半天假,窝进了小九娘的爱巢。没想到在这里也不得清净,小俩口刚腻歪上呢,丫鬟就禀报说翟业来访。 这叔叔辈分最高,所以当仁不让地做了岳丘小团伙的民事首脑,不过他做惯了行商,也确实不是管行政工作的材料,所以基本上就是撒手不管。好在他带来的翟家子弟都是翟白川手把手教出来的,所以也没出什么纰漏。 这次过来,是因为他拿着岳丘给的方子,成功地制造出了香水,所以想跑一趟临安去开辟市场。 这是好事。 一个良好的管理体系,就是要把正确的人放在正确的位置上,这样才能发挥出每个人的最大效能来。如果分派王丹去跑步,姚明去跳水,然后拿着成绩指责他们一无是处,这样的领导才应该被安排去看大门。 道理岳丘都懂,可惜他手下没有那么多人才,所以只能抓住个萝卜就往坑里面填。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运转之后,民事这一块在翟耀宗的领导下表现良好,所以翟业就显得有些尴尬起来,可能是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打算干回老本行。 翟家里面岳丘跟翟业最熟,所以也没有跟他玩虚的,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同时还假公济私,请他顺便把盈袖接回来。 如果放在一千年以后,对自己老婆的四叔提这个要求绝对会被打得满头包,所以说做封建社会的男人就是好呢,翟业表示这事很合理,也很正确,包在他身上了。 翟业走了,跟他走的还有翟安福,那兄弟会担任忠护右军的驻京办主任,妥妥的肥差。而李右却快马加鞭地来了,跟着他来的还有一块巴掌大的石头。 味道很咸的石头! 小九娘哀怨地为岳丘收拾行装,泪眼婆娑。以往这男人也常常不着家,不过知道他就住在城外的军营,心里倒也踏实;现如今是真的远离,一种叫做离愁的思绪就涌上了妇人的心头。 岳丘也觉得怪对不住这长腿妹子的,而且两世为人,都见不得美女流眼泪。他柔声安慰了几句之后,突发奇想:“要不你跟我一道去?顺便回娘家。” “真的?”,小九娘愣了一下,然后欢喜的跳了起来:“好啊!” 其实不好,岳丘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这年头,带个女人出门太麻烦,不是一般的麻烦。可是看着小九娘欢呼雀跃的小模样,反悔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要不要带上梅刀。”,小九娘脱口而出,说完怯怯地看了岳丘一眼:“奴是说小梅小兰她们。” 小梅是她的四大贴身丫鬟之一,就是相亲大会的时候来回传话的那个丫头。 要是这一主四仆同时出门的话,那就压根别想急行军了。岳丘沉吟着:“小梅啊,行!” 老婆开心最重要,我就当次昏君吧,下不为例。 随口问道:“你刚才说梅刀?” 本来也是瞎问问而已,没想到小九娘的脸却红了,倒让岳丘来了兴趣。本来么,以老婆的文才格调,竟然给四个丫鬟取小梅兰竹菊这么俗气的名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岳丘趁老婆害羞没注意,迅速将手伸进她的胳肢窝里,恶狠狠地威胁道:“还不给为夫从实招来!” 虽然还没做咯吱的动作,小九娘已经身子发软笑个不停了,听问赶紧求饶:“相公饶了我吧,愿招。” 岳丘撤回双手,身体却就势压了上去,开始慢慢使坏。小九娘娇嗔地白了他一眼,略有些羞耻地说道:“奴家小的时候就顽皮,声量又高,是个疯丫头。” “我就喜欢疯丫头。”,岳丘连忙表忠心。 小九娘开心地挺了挺身,舒服地哼了几声,这才断断续续地回忆往昔。原来她打小就喜欢耍枪弄棒的,所以给四个丫头起得名字也带着野气,分别是梅刀、兰枪、竹剑和菊戟,后来临嫁了才发现不妥当,给改成了小梅小菊的。但有时候不小心还是会叫错。 真是个疯丫头,岳丘宠爱地亲了一下,脑海里回想起初次见面的场景来,那时候这姑娘就提着刀想要上阵呢,给自己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也算是缘分的开端吧。 “我就喜欢疯丫头。”,他重复道。 “真的?”,小九娘像只猫咪般往他怀里拱。 “相公怎么会骗你!”,岳丘加剧了动作:“以后夫人就是我的梁红玉。” 小九娘显然也知道这位巾帼英雄擂鼓破敌的事迹,但却一昂头,露出修长的脖颈来,傲娇地说道:“我自做我的岳夫人!” 姑娘有志气啊,岳丘赞道:“岳夫人文武双全,兰心蕙质,必不让韩夫人专美于前。” 可能是被梁红玉的名字刺激到了,小九娘急喘一阵之后,抱定岳丘的脊背,认真地说道:“要不我换男装,骑马跟相公去?”,看着岳丘狐疑的眼光,姑娘怒了:“不许小看人,我九岁就会骑马了。” 对了,你是富二代,不像我混到投胎转世之后才学会骑马这种高档运动。岳丘听到老婆的这个建议,也觉得可行性很高,不过:“路上很辛苦的,还是算了吧。” “跟着相公,去哪儿都不苦。”,小九娘却很坚决:“以后奴家还要跟相公上阵杀敌呢!” 这么体贴懂事的老婆哪找去!岳丘心头泛起浓浓的爱意,随即把这份爱意转化为坚决地动作。 123 职场不相信 一队骑兵,再加上一辆马车。车上载着各色礼品,同时预备小九娘熬不住的时候,可以上去歇息。 然而小九娘却令人惊奇地强壮,她和岳丘并骑而行,指点沿途风景,显得快活无比。其实这是她第二次走这条道了,只不过上次来的时候跟着四叔翟业,被闷在车里不能乱动。这一回跟着相公重走旧路,满是蜜月的感觉。 这可能是小九娘最幸福的一段日子了,所以进了南昌城她还耍赖想粘着岳丘。 “奴奴要跟相公在一起嘛,好不好嘛~” “好!” “真的?还是不要吧!” 其实姑娘的本意只是小作一下,换取点私房情话儿也就罢了,没成想岳丘溺爱症发作,竟然同意了。 小九娘出身官宦人家,是个识大体的姑娘,闻言立即刹车调头。谁料岳丘却来劲了,抓着小手就走,大庭广众之下小九娘不敢挣扎,只好低着脑袋缩着脖子跟上了。 作茧自缚啊,小九娘埋怨自己,旋即有自我安慰:幸好穿的是男装。 岳飞不在节堂办公,而是去和南昌城的文官们应酬去了。江西省的上一任老大是赵鼎,和岳飞配合得非常好,拥军工作声名远扬;现在赵鼎高升参知政事一职,同时岳飞还计划着北伐湖北的事情,所以需要和地方政府的新老大建立良好关系,以免打仗的时候后勤不济,败坏了大局。 接待岳丘的也是熟人,岳大公子岳云,旬月不见,这小伙子的个头又蹿了一截,精神劲更足了。岳云看到别的亲卫都直觉地呆在门房,唯独一个瘦小的家伙跟着岳丘走进了书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岳丘见状也不隐瞒,把小九娘扯到身边介绍道:“这是贱内。” 小伙子很明显地斯巴达了,不过他少年老成,马上就缓过神来。飞快地向侍候的亲兵飞了个眼神,就向小九娘行礼:“见过婶婶。”,然后赞道:“婶婶颇有易安居士风采,和远山世叔正是相得益彰啊。” 对的啊,前辈李清照也经常穿男装跟着她夫君胡混来着。小九娘本来有些惴惴的,听到岳云这话就安定了,回了个礼道:“常听外子提起岳统制和岳公子大名,今日方知,闻名不如见面,果然人中龙凤。” 岳丘闻言大笑道:“我们两家乃是通家之好,不必太过拘礼客气。” 通家之好的意思是好到可以互相介绍老婆家人认识了,所以带小九娘来也不算是失礼。 两人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就听到门外哐里哐仓一阵盔甲声响,进来位俊俏的将军。小九娘连忙别过脸去,却听那将军叫道:“见过世叔,婶婶。” 声音娇脆,分明是为女子。 那边岳云开口,旁边岳丘也介绍道:“岳统制家的大小姐,好像叫做安娘。” 小九娘这才回过头去,和她见礼。两人的年纪其实差不多,个头也仿佛,性格更是合拍,称得上是一见如故,所以很快就混在一起,亲热地到后堂去了。没了女人打扰,两个男人这才开始转入正题。 和岳云说话不用动其他心思,所以岳丘详细地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自己想到的利弊也合盘托出。当然,等见到岳飞之后,同样的话他还会再说一遍。 岳丘这种诚实的做法很受岳云待见,不过他不是做主的人,所以只答应会及时转告。 谈完正事,岳丘随口打听另一个熟人李瑜的近况,没想到岳云摇头叹气:“好妄言而无实务。” 除了挑毛病屁事不会?岳丘估计这其实就是岳飞对李瑜的评价,不由得心中大惊,这哥们怎么会变成精英大V了呢。 即便对于同一件事情,当事人双方都会各执一词。李瑜的说法就和岳云截然不同,他先吊书袋:“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然后喟然叹道:“吾自秉承圣人之道,遇过则谏,何错之有?” 这个,那个,你是个中二呆子,不过岳飞是个很有度量的人,你们应该还没闹翻吧? 李瑜说这倒没有,两个人非常和谐,只不过自己屡屡直言相谏,而老板虽然态度很好,却往往不太采纳他谋国之策,让他没什么实现自我价值的成就感,所以很郁闷。 和谐吗?岳丘却不大相信。从岳云的语气来看,岳飞是相忍为国,而兄弟你这个职场菜鸟看不出来而已。 所以岳丘决定问个清楚。 “遇过则谏,比如呢?” “比如说都统对各军不能一视同仁,同为神武后军,待遇却千差万别。”,李瑜叹息着道:“常听我家大人说,当年守东京的时候,将爱兵如子,兵敬将如父,上下齐心这才击退了金贼……” 岳丘听着李瑜的絮叨,不禁目瞪口呆,兄弟你这思想比白左还圣母啊,不行,我要掰正你的世界观! 正想着法呢,却听李瑜的语气转向兴奋:“幸好在江山社稷的大事上面,都统还是听从了我的意见。” 这哥们的语气里洋溢着得意,可岳丘却满心觉得不靠谱:“愿闻其详。” 原来他成功地说服岳飞上书皇帝,劝赵构考虑立嗣的事情。 我特么的擦擦擦啊! 大宋的坊间一直有传言,说官家的某个器官有问题,所以生不出孩子来。至于这毛病是怎么来的,那就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神话版本,说当年官家被金兵追到江边,无路可逃,只好求江边的泥马背他过江,而泥马向官家要的报酬就是龙根;等泥马得了龙根之后,晴天里降下万条霹雳,这泥马就变作龙马守南天门去了;有老中医版本,说苗刘之变的时候叛贼提着刀进宫,而皇帝正在金灿灿的龙床上跟皇后忙活那啥呢,被明晃晃的刀子一吓就萎了,从此不能人道;还有强行碰瓷版本,说徽钦二帝在北方饱受磨难,发下誓愿说若是不能恢复中原,就情愿断子绝孙,所以赵构在消灭金贼迎回二圣之前,是甭想生孩子了。 …… 124 天子无家事 不管官家是不是真有问题,这事也不能正儿八经地上书讨论啊。 若是假的还好,皇帝哈哈一下骂句糊涂蛋也就算了,如果是真的,这不就是明摆着打皇帝的脸嘛! 往小了说,这属于揭人阴私,有失修养,不利用维护人际关系;往大了说,这是插手皇帝立嗣大计。古今中外无数血淋淋的事实告诉岳丘,卷入太子之争的人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聪明人躲还来不及,岳飞同学你聪明一世,怎么还上赶着往里凑呢?! 他决定要好好劝劝岳飞。 至于李瑜同学么,需要学习的是职场基本规范:当你向领导提出问题点的时候,同时要提出至少两个解决方案。 “什么意思?”,李瑜明显关心错了重点:“为何要两个方案?” 因为领导才是做决定的那个人。如果只有一个解决方案的话,领导失去了选择权,就会出现你做决定的假象,这是****。 可是这兄弟还是在摇头:“吾辈当以直言为己任。” 那么解决方案呢? “有司何为?” 尼玛,岳丘差点想抽他。其实这是整个宋朝文人的通病,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重点在于一个‘治’字,发布命令有我,干活找有关部门,也就是‘有司’。 “令尊守东京,诸事亲力亲为,方创下不世伟业。”,没办法,岳丘只好用他老爸的事例来劝李瑜:“李兄功不成名不就,遽欲高卧而得令名乎?” 李瑜闻言勃然变色,甩开袖子就走,还没走到门口呢,又折返了回来,向岳丘深深一揖:“瑜方知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多谢岳兄!” 你听进去就好,不枉我一番口舌,岳丘开心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见到岳飞之后,岳丘先不管别的,开口就问道:“窃闻都统欲上书言立嗣事?” 岳飞诧异地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正是。” “万万不可!”,岳丘急急劝道。 “却是为何?”,岳飞更奇怪了。 为什么?你这叫做没事找事,就算是好心也会被皇帝当做驴肝肺,最后惹一身膻,会倒霉的!不过想归这么想,但是岳丘了解岳飞的品性,知道从利害关系的角度来劝岳飞肯定没用,于是先切入话题再说:“此乃皇帝家事,外臣不该置喙。” 岳飞完全不同意他的观点:“天子无家事。” 我晕啊,这话由士大夫阶级的文臣说出来一点毛病也没有,可你是个武将啊哥哥。虽然最近风向变了,文武同席了,但是宋朝这几百年来的文武之分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啊哥哥。文臣说了也许没事,武将出头会被拍回去的,当时不拍也会秋后算账。 “官家春秋正盛,谈立嗣为时尚早。” 这下岳飞打了个哈哈,硬生生地带走了话题:“云儿有言,远山带了件奇物于我?” 岳丘很是郁闷,不过他知道既然岳飞已经不想多谈了,再苦劝下去只会破坏气氛--这情节倒和岳飞劝赵构立嗣有些相似呢:满心里都是为着对方的好,可是对方非但不领情,还把你给拉黑了。 唉,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好气噢! “确是件奇物。”,岳丘取出那块岩盐来:“属下未曾想到,此物竟然会生在在清江县内!” 虽说岳飞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物,但在听了来龙去脉之后,也不禁啧啧称奇。 “就在那高家卖于你的荒山之中发现了盐矿?”,他摇头感叹:“都说远山有个神仙师傅,如今我可信了。” 双方都知道他在开玩笑,于是一笑置之。 岳飞翻来覆去地看,又发出了感慨:“吾于川地见过井盐,于浙地见过海盐,此物倒颇似西夏之盐,然江西与西夏之地貌天差地远。”,说着不停摇头:“造物之奇,无奇不有。” 接下来的谈话就非常融洽了,岳丘这次来求助的大大小小几件事情。一是合伙卖盐,二是帮忙和高家打官司,三是用盐钱买武器装备,第四件事是听到井盐临时想起来的,请岳飞帮忙从川地请几位钻井寻盐的师傅。 岳飞十分仗义,全都答应下来。 这年头食盐属于官卖物质,老百姓制盐贩卖是犯法的,私盐贩子和武装盗贼的性质差不多,属于拎着脑袋赚钱;如果岳丘单独做这个生意,估计麻烦很快也会找上门来;但是岳飞来做的话,那就完全没有任何风险了。 食盐的官方指导价在六十文每斤附近浮动,但是这个价格对于岳丘的买卖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因为他的主要竞争对手是私盐,价格大约为二十文左右每斤。所以他和岳飞商定了条款,由岳飞在九江安排售卖事宜,而他负责送货到九江,到货价十文一斤。 虽然岳飞绝对忠诚于皇帝和朝廷,但并不意味着他是个严格遵守法律或者条例的人。原因很简单:穷! 穷,是南宋军队的通病。 无论古今中外,军队都是最为耗钱的吞金怪兽,不管投多少银子都填不满的无底洞。没有哪一个将领不想给装备升级,没有哪一个士兵不想多拿犒赏,没有哪一支部队不想后勤无忧。越是精锐的部队,花钱越多。 然而,在丢了半壁江山之后,朝廷的财政就变得捉襟见肘起来。雪上加霜的是,出项里还要加上金国岁贡,入项里却要减去农民起义带来的损失,所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虽然钱袋子很是干瘪,但是朝廷却一直坚持基本原则:那就是做军队粮饷的唯一来源。 这是赵家人总结了前朝藩镇之祸的教训之后,得出的正确经验。 如果一只军队在后勤上能够做到自给自足,那么小就是个军阀,大就是个新皇帝了,所以这种事情坚决要防微杜渐,从根子上杜绝苗头。 因此,为了把军队牢牢控制在朝廷手中,赵构宁愿自己吃糠也要支撑岳家军的后勤,直到几年后实在挺不下去了,才同意他们就地军垦。这期间当然免不了有断档的时候,以至于岳飞不得不拿出私人的钱财来,维持军队的正常运转。 125 匪情 岳飞也是穷怕了,现在有了项生财之道,当然要大开方便之门。 既然盐是从高家的地里面挖出来的,这块地当然不能再姓高,所以顺理成章的,岳飞接过了打官司的活计。 他也跟岳丘交了底,这种糊涂官司,一般来说就是各打五十大板,最后维持现状,所以不用担心也不用着急,官司慢慢打着,盐快快挖着就对了。 至于买兵器和盔甲,岳飞更是大方,直接先交了一批货,让岳丘以后拿盐来抵就行。 钻井师傅更简单,岳飞在川军那里还是有几分面子的,也只是写一封信的事情而已。当然这其实是权势的力量,要是换做岳丘来操作的话,写一百封信也没用。 正事谈完,再闲聊几句,按理岳丘就该告辞了,他就从兜里掏出地契来,放到了桌上。岳飞一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顿时沉下脸来斥道:“远山……” 奈何岳丘混赖,拱拱手然后就转身跑了。岳飞见过他洒脱的朋友形象、儒雅的文士形象、英武的武将形象,倒是第一次见识他无赖的送礼形象,一时间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岳云代父送客,路上一直笑嘻嘻的。岳丘也知道自己今天节操尽碎,于是索性抛下包袱,走着路就把立嗣这件事的利弊给岳云剖析了一遍,希望他能够转告岳飞,最好是能够说服岳飞。 “远山世叔。”,没想到岳云也跟他老子一样,板起了脸来:“尝闻世叔君前奏对,作诗云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小侄愚昧,不知此句何意?” 你妹啊!现在的问题是苟不利国家你造吗? 郁闷地回到驿站,刚推开门,就听到一声娇叱:“看剑!” 看到老婆心情自然好了很多,他把舞刀弄枪的小九娘拉进怀里使劲搓揉:“还是我的亲亲娇娇好。” 美人儿哪里想到夫君竟然会在大白天里做这种无礼的事情,很是挣扎了一番,奈何力不如人,然后又发现这男人好像只是抱抱亲亲而已,并没有其他打算,这才安静下来。顺势撒娇道:“相公,奴奴也要像安娘那样,组建一支娘子军。” 自从和岳安娘结交,并且见识过她那只小小的女兵部队之后,这丫头就疯魔了。被压抑了十几年的假小子性格冒出头来,仗着岳丘宠爱,只想撒欢折腾。 “行,娇娇说什么就是什么。” 对于这一点,岳丘倒是真心赞同。能够娶到小九娘这样的女神级老婆,他自是心满意足;但结婚之后他才发现,这年头的风俗就是把老婆关在家里当花瓶,那就和他的三观起冲突了,毕竟前世里他认识的女性就没有不上班的。所以小九娘这些离经叛道的想法,得到了强力支持。 “真的啊?”,美人儿见他答应的这么爽快,自己反倒犹豫了:“可是四婶……” “四叔去临安了,四婶呆在南昌。”,岳丘豪气地一挥手:“所以你说了算,不用怕!” 小九娘一想也是,她在清江县可不正是天高皇帝远么,顿时喜滋滋地盘算开来:“梅兰竹菊都她们全做统制,我便是个都统……” 造反了,这丫头竟然想骑在我头上!岳丘立即祭起家法,狠狠镇压下去。 回去的路上便在和老婆畅想娘子军之中渡过,而到了军营之后,岳丘就收拾情怀,再次投入公事。 李大脚周小七两人已经先一步回转,岳丘处理完急务,就召集全体军官,一起听两人描述过山风这帮土匪的状况。 和所有的匪窝一样,黑熊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有一条道路通往过山风的山寨,途中处处艰难,最险恶的地形有两处:一处唤作鹞子翻身,是条架在两峰之间的石梁,石梁长约五丈宽不到一丈,端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另一处叫做一线天,百多来步石阶仅容两人并行,顶上只需三五个人把守,遇到进攻的时候滚下圆木山石,就万无一失。 过了这两关之后就是通途,山寨本身的防护只有栅栏,所处的地势也十分平坦,土匪们还开垦出了田地,种粮种菜。 匪徒大约莫千把人,兵器混杂,盔甲几乎没有,乌合之众而已。但是凭借着险要的地势,这么多年来只有他们打人的份,从来没有被人揍过。所以过山风也非常嚣张,对周李二人态度蛮横,说金兵和杨么的大军很快就要打过来了,黑熊山将联合九村十八寨举旗响应,胡扯一番后提出要求,让忠护右军或者清江县交钱买平安,否则他将‘提兵自取’。 “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李山怒道。 “大家议议,怎么才能拿下黑熊山,让过山风那厮跪着叫爷爷。”,岳丘笑着看向在座的军官们。 召开这次会议的目的,当然是想复制后世的参谋制度,虽然现在设置参谋这个职务的条件还不成熟,当岳丘希望通过潜移默化,让这些未来的高级军官提前适应。 “等大军打下那破寨子,定要把过山风的鸟头割下来当球踢!”,胡万胜也拍了桌子。 “俺们忠护军跟金兵对上都不含糊,这些小毛贼算个球!”,这是另一个都头,叫做翟从武。 “到时候俺第一个上……”,这时王大头也开口了,还没把话说完,岳丘就咳嗽一声,打断了他。 这些人废话太多,就是没有干货,岳丘早就不耐烦了。不过前两个还没收服,多少要给些面子,而王大头则是铁杆亲信,因此他抓紧时间插话。 “大家还是说说怎么打这一仗吧。”,岳丘转向赵四:“赵队正,你帮忙记录。” 赵四是这些人当中文化程度最高的,所以岳丘选他当书记员。 听到岳丘称呼赵四为赵队正而非四儿,在座的军官们都不由得调整了坐姿,脸色也严肃起来。 “对对对,商量商量怎么打。”,李山第一时间附和,然后瞪了王大头一眼:“就你娘的废话多。” 胡万胜和翟从武全都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 126 军事会议 还是由我来开个头吧,不然这帮人永远也没个开军事会议的概念。 “从进山到鹞子翻身那个地方,要走多远?” “大半天吧。”,赵大脚回忆着说:“俺们是大清早上路的,吃了晌饭才到。” “约莫两个时辰。”,周小七补充道:“不过俺们教程快,部队进山就没那么快了。” 很好,岳丘笑着向与会众人一挥手:“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对了还得强调一件事情:“跟行军打仗相关的问题。” 于是众人纷纷开腔。 “道路好走么,有多宽?” “蛇虫多不多?” “有没有谷地歇息,够不够俺们这么多人?” “有小路直通土匪的寨子吗?” 最后以翟周全的问题收尾:“骡马能不能走,独轮车能不能走?”,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负责后勤的他松了口气。 “怎么打这鹞子翻身,各位有何高见?”,岳丘再次主导话题走向。 “对头,大家伙有什么讲什么,那个……” “畅所欲言。” “对头,畅所欲言。”,李山瞪了赵四一眼:“安心做你的书记。” 赵四缩了缩头,装模作样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让选锋穿重甲,拿长刀,直接横推过去便是。”,翟从武首先提议道。 这是人民币玩家对付不花钱玩家的招数,是个好主意,岳丘点头。 经过多方搜罗,忠护右军的武器装备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代价是流水般花出去的银子,收益是军队上上下下倍增的勇气和信心。 “那地儿五丈长是吧?”,胡万胜向赵大脚确认过之后说道:“合适用箭射他娘的,咱们不是有三十多张弓么,正好用在这。” 这是后世火力压制的思路,想法很争取,岳丘继续点头。 “胡都头,山上风大,弓箭射不准。”,却听得周小七提出了反对意见。 这是拾遗补缺,避免决策失误,非常好,岳丘满意地向周小七露出笑容。 “娘的。”,胡万胜揪起了胡子。 见大家都抓耳挠腮地不说话,岳丘再度开口:“弓箭会被山风吹偏,那么用标枪如何?” “标枪?”,众人均是茫然。等岳丘比划着描述一番之后,李山最先反应过来:“原来统制说的是飞矛啊,俺家先祖李信擅长此技,都怪后来太平日子过惯了,这门手艺就……荒疏了……” “是啊,大伙儿都没用过飞矛,这准头是个问题。”,胡万胜也皱起眉头。 “找个三五十人先练起来。”,岳丘拍板:“准头不是问题,三五十支飞矛射过去,总归能清开块厮杀的场地。” “极是。”,翟从武击节赞叹道:“还是统制高明。” 于是就算解决了鹞子翻身这个问题,接下来讨论的是更加让人头疼的一线天。 “搭望楼。”,这次是赵四先发言:“百来级台阶,估计连三丈高都没有,望楼上放一队弓手,保管射得那些贼站不住。” “望楼是好,不过怎么上山?”,这次是王大头提出异议:“而且军中也没有工匠。” “山上多的是树木,现造呗。”,赵四补充说明,不过对工匠问题也犯了难。 倒是可以求助系统,岳丘有了主意,但是没开口,只用目光鼓励其他人发言。 “那个一线天,两边能爬上去吗?”,胡万胜问向赵周二人。 “都是峭壁。”,赵大脚回想片刻,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爬不上去。” “这么直竖竖的。”,周小七伸手比划着。 再陡峭的悬崖,我都可以爬上去,这就有两个方案了。 不过其他人都有这个能力,所以众人再次沉寂下来。这时一个叫做李明的队正说道:“俺倒听说过个法子。” 被大家的目光所聚焦,这兄弟变得紧张起来,磕巴着连说带比划,才讲清楚了他的办法,就是制作个直角三角形的木架,斜面缠上藤条,再用牛皮包住,派三个力气大的敢死队员抬着仰攻。山上滚下来的石头和檑木,会被斜面弹开。 忠护军毕竟是只山地部队,还是有人才啊,岳丘暗暗高兴,但他同时注意到李明说的是‘敢死队员’,于是问道:“这法子,护得住人吗?” “只要牛皮结实,盾车肯定没事。”,李明顿了一下:“免不了震死些人,只能死一个补一个。” 每一个敢死队员都是宝贵财富,怎么能耗在土匪身上,岳丘心里排除了这个方案,依旧笑着问大家:“还有什么想法?” 一片沉默,看来是没有了。 于是岳丘总结发言:“周全。” 翟周全闻声看了过来。 你应该答‘到’才对,岳丘感慨着军队建设任重道远,吩咐道:“你负责准备十日的口粮,三天内备齐。” “领统制令。”,这次翟周全回应的像模像样。 “李大哥。” “统制?” “你看,选那只队伍打头阵?” “当然是俺的拔山队跟射柳队啦!”,胡万胜闻言立即跳了起来。 “嗤!”,翟从武也站了起来:“这几次拉练,俺的第五队可是排名第一。” 另外两个都头见状,也是不甘人后,扯开嗓门就吼。 成何体统!岳丘啪地一掌拍在桌上。 四条大汉顿时偃旗息鼓,悻悻地坐了下去。岳丘哼了一声,又问道:“李大哥,你怎么看?” 李山笑了起来,拱手道:“全凭统制分派,属下敢不从命。” “请统制分派。”,四个都头的脑筋转得不慢,立即齐声附和。 这才像话嘛。岳丘满意地发号施令:“每个都抽两个小队,一队射箭,一队攻坚。明日开始,我便亲自带他们演习。” “领统制令!” 全体军官整齐划一地回答道。 虽然手下只有千把号人,小小的地盘,可是在自家这一亩三分地里,言出法随令行禁止,绝对的权力带来的快~感,让岳丘不禁微微沉醉。 大丈夫当如是哉! 可惜总有逗逼破坏气氛,就听到王大头疑惑地问道:“演戏?菊园里那种么?” 岳丘扫视会场,发现赵四戏谑地笑着,用眼神在说我知道你们在行在做了什么,而其他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冒着问号,于是没好气地解释道:“是演习,不是演戏。” 这下王大头彻底懵圈了。 127 演习 接下来三天里,岳丘教会了忠护右军的封建旧军官们,什么叫做演习。 大校场上搭起了三架独木桥,桥面离地两米,用来模拟鹞子翻身的地形。以拔山队为核心的攻坚队伍按照鸳鸯阵的分配,五人为一个小队,当先两人身穿双重甲盔,外套锁甲内衬皮甲,左手持盾右手持刀,是进攻的锋刃;随后一人装备长枪,作为支援;最后两个端着弩弓,提供火力支持。 开始几次练习,这些小伙子都有些手忙脚乱的,总是不自觉地往脚下看,结果变得反而不会走路了,着实摔下来几次。好在地下铺了厚厚的布垫做防护,倒也没人受伤。摔着摔着效果就越来越好,尤其是拔山队的队长周大壮,摔过一次之后全力冲锋,李山刚挥旗子喊开始呢,旗子还没放下他就杀到对面去了,惊得围观众人合不拢嘴巴。 “原来这就是演习。”,胡万胜捋着胡子感慨:“这仗还没打俺就知道赢定了。” “那个什么什么之中,啥个啥个之外,说的就是统制啊!”,李山也赞叹道。 “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赵四小声嘀咕道:“张良是谋士,统制是元帅,不一样的。” “咋不一样?”,李山不乐意了:“都是在家里想好主意,出去就把仗给打胜了,咋不一样?” “……”,赵四闭口不言。 “不就是演戏么。”,王大头用更小的声音嘀咕:“上台之前要排练,菊蕊跟俺讲过的。” 另一边的靶场上,以射柳队为核心的火力覆盖队伍则在练习飞矛,在距离他们十五米、二十米和二十五米的地方,分别划了三个大圆圈。他们的任务很简单,依次把飞矛投进圈里即可。 然后是合练,岳丘向清江县借了一段城墙,从墙上垂下三条绳索,让这些汉字练习爬城墙。岳丘亲自担任讲师,详细讲解了动作要领之后,顺着绳子呲溜溜地爬上了三丈高的城墙。 “王信猜的一点没错,俺现在也觉得统制以前是道上中人。”,王大头站在下面,和赵四交头接耳。 “说到王信,这小子后来哪儿去了?” 王信是八字军在西京城里的内应,曾经伙同岳丘他们一起抓住了西京留守孟邦雄。 “谁知道,拿了镇抚使的赏钱就不见了人。” 这边演练得干劲十足,翟周全那边也是热火朝天,他几乎把附近的运输工具全都搜罗一空,然后忙着给后勤队按组分派任务。大部分辅兵都被留在高老庄挖土,让他的人手紧巴巴的,不过翟周全心里早就做好了全盘计划,所以筹备起来游刃有余。 三天之后,忠护右军全军出动,目标直指六十里外的黑熊山。为了保密,既没有誓师大会,也没有出征仪式,屯田的百姓还以为又是一次拉练活动呢,纷纷从田里站起身来,向子弟兵挥手。 “对了,今个儿是不是黄道吉日啊?”,岳丘随口问道。 旁边的李山卡了壳,连忙看向赵四。 赵四也有些蒙-这事不是应该出征前就看好的么?还好他脑筋转的快:“我军此去必胜,因此今天当然是个吉日。” “正是,正是,哈哈。”,李山豪爽地笑了起来,然后向岳丘问道:“统制,那过山风横行这么多年,肯定攒下了不少家当,到时候怎么分?” 这话题转移的略生硬,不过岳丘也不是真正在乎什么黄道吉日,所以顺着李山的话,回答这个早就讨论过的问题:“缴获七成充公,军官拿一成,士兵拿两成,私藏赃物者斩。” “老子要发财了。”,李山嘿嘿笑道。 军官和士兵们的士气都很高昂,毕竟这是一支曾经和金兵刚正面的部队,区区匪徒并不被他们放在眼里。所以岳丘不得不踩刹车泼冷水,要求部队严格按照条例行事,前放哨探,后置警卫,夜宿扎营的时候亲自巡视,生怕阴沟里翻了船。 黑熊山位于两县交界的部位,沿着山脚是清江通往下余的官道。离官道不远处有个小村庄,现在正值农闲时节,田地里面没有几个人。放眼望去,只见庄稼长势喜人,人家安谧祥和,岳丘不禁皱起了眉头。 “大脚,你们当时就是在这里跟过山风的人接头的?” “是,吴来带俺们在张员外家歇了两晚,山上就派了人下来。” “肯定是一伙的。”,李山断言。 “蛇鼠一窝。”,赵四也笃定地说道。 “统制,要不要顺势剿了?”,王大头跃跃欲试。 “没凭没据的剿什么剿?”,岳丘缓缓摇头,吩咐道:“把营扎在进山的路口,今晚好生休息,明天上山。” 于是各队便按照章程,竖起栅栏,挖出壕沟,搭起帐篷,为过夜做准备。翟周全带人进村交涉,购买新鲜的蔬菜和肉食,为将士们改善伙食。岳丘自然不必亲自动手干活,他带着几个军官围着营地巡查,边走边问道:“大脚,进山的路还记得吧。” “统制吩咐过的,俺跟小七都是特意留心。”,李大脚指指自己的脑袋:“都在这里面呢。” “我军挡住了大路,还有没有小路上山?” “俺记得前头有个三岔路口,再往前还有个两岔路,不知道是从哪儿通过来的。” “这样啊。”,岳丘笑着看向王大头:“你在每个路口放几个人,说不准就能抓到些小鱼小虾的。” “得令。”,王大头一抱拳,兴冲冲地带人去了。 巡完营地,又歇息了片刻,岳丘便带着李大脚和周小七等人,先行进山勘察地形。一路走,一路讨论哪里可以埋伏,哪里可以阻击,这黑熊山的地形果然险恶,唯一的好处是,过山风在此地经营多年,所以道路保养的很好,骑马都能通行。 等到太阳落山,一行人才往回赶去,走到一半就听到前面大呼小叫的声音,众人连忙跳下马来,取出兵刃戒备。周小七带着两个亲兵往前探查,没走几步就看到两个赤脚的汉子飞也般地奔来,而后面举着刀枪,咋咋呼呼地猛追的,可不正是王大头等人。 128 入山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一点在跑山路的时候,尤为明显。 两个赤脚汉子一阵穷跑,渐渐和后面的追兵拉开了距离,正开心的时候,一个汉子偶一抬头,猛然见前方还有几个举刀持枪的兵大爷,吓得急忙止步,脚后跟都磨掉了层刹车皮,调头跑了两步才想起来也不对,一咬牙就往路边的灌木丛里钻。这下不穿鞋的坏处就显现出来了,他龇牙咧嘴地走了几步,行动就慢下来,被刚上来的王大头一枪杆撂倒,提起来掼到路边。 而另一个汉子则是傻人有傻福,低着头一路冲到了周小七面前,被一脚踹在地上,却省了些皮肉之苦。 “统制明见千里,算无遗策。”,王大头笑哈哈地过来拍岳丘的马屁,他跟着走了一趟临安之后,学问倒是见涨。 “统制算好了大头你逮不到人,所以特地兜回来帮你忙。”,周小七守株待兔立了个功劳,得意地大声嘲笑王大头。 “俺叫王魁!”,王大头狠狠地向周小七挥了挥拳:“再乱喊俺揍你个球。” “我说王魁啊。”岳丘摇着头问他:“这事办得不利索,要是我们没来,你就把人给追丢了。” “两个小贼是从野道冒出来的。”,王大头羞的脸孔通红:“跑的还贼快。”,说着就一脚踢向躺在地上哼唧的那个:“跑你娘的跑,干什么的?” “俺是来打柴的……”,那人还没说完,王大头就一刀砍在他耳朵旁边的地上,溅得他满脸泥沙。 “再敢扯半句谎,俺就割了你的鸡鸡下酒喝!” 这是什么台词,太特么恶心了,岳丘皱眉不语。 恶心归恶心,不过很管用,那家伙马上竹筒倒豆子全招了。不出所料,他俩是山下张员外家的仆人,被派去给过山风报信的。 盘问了几句之后,这两人便被捆住双手,堵住嘴巴,押回了营地。 回来正值用饭之际,翟周全报告说张员外非常主动热情,价钱公道不说,还额外送了两只鸭,说是为了犒劳为民除害的英雄。 “这倒是要多谢了。”,岳丘笑道:“吃了人家的鸭子,那就要尽兴办事,除恶务尽,一个也不放过。” 手下哄然大笑,纷纷应是。 第二天凌晨时分,王大头便带着前锋部队出发了,他们的责任是哨探道路,遇敌示警,同时查看沿途有没有埋伏。岳丘带着亲兵跟在后面,本来主帅是应该在中军的,但是他自认野战知识丰富,走在第二波是盘算着检查王大头的疏漏。 接下来上路的是作战主力,以拔山小队和射柳小队为首。其后是翟周全率领的辎重部队,而李山则带着大队人马走在最后压阵。 走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全军止步休息。岳丘拿出水来刚灌了几口,就听到前方隐约传来喧哗声,就腾地站起身来,身边的亲兵也哗啦啦地全站了起来。 赵四不等吩咐,便带人前去查探,不多时回来汇报:“遇到一伙下山的贼人,抓了三个,逃了两个。” 也算是开了个利市,岳丘闻言就往前走,边走边问:“有没有弟兄受伤?” “没有。”,赵四笑道:“区区山贼,哪里伤得着大头带的选峰。” 王大头正在审问俘虏呢,见岳丘来了,很是郁闷地请罪:“属下办事不力,放走了几个小贼,走漏了大军的消息,请统制责罚。”,说着满是不甘心地抱怨:“这些鸟人跑得真特娘的快。” 岳丘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做贼的么,跑得当然快。” 黑熊山是人家的老巢,部队迟早会被敌人发现,所以岳丘并没有批评王大头,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招了没有,鹞子翻身还有多远,多少人把守?” “拐过去就到了。”,王大头伸手指去:“把守的五十多号人,没有弓箭,大都是短兵刃。” 这就好,岳丘放下心来,向赵四道:“传令,继续前进。” 正如李大脚报告的那样,鹞子翻身是一处长长的石梁,石梁两侧都是平整的峰顶。当岳丘率部赶到的时候,看见对面已经是严阵以待。 石梁的尽头,摆放着木质拒马,拒马两侧和后面都是手持长枪的匪兵,估计这些就是守兵全部的精锐了。因为在他们身后还有四五十个人,站得乱哄哄的,手里的兵器也是千奇百怪,刀枪棍棒什么都有。为首的那个戴了个头盔,正在大声吆喝着,见到忠护右军的旗帜之后,就呼喊得更欢了。 即便对于冷兵器时代的防御来说,这伙山贼的水平也显得有点粗糙。岳丘站在一块石头上面,打量对面的布置,心里想着如果换成自己会怎么做。 在他的前方,两个亲兵举着盾牌护持住岳丘的身体。在他的后面,拔山队的士兵们在穿戴盔甲,准备冲锋;射柳队的士兵们在掂量着飞矛,寻找站立的位置。在他的旁边,两个小伙子在往架子上装鼓,他们小心翼翼地移动着鼓架,最终找到了一块平整的地方,使得鼓架不再摇晃。 很快各部队准备停当,依次向过来报告完毕,于是岳丘从对面收回目光,向负责传令的亲兵发布命令:“进攻。” ‘咚’! 鼓声乍响,鹞子翻身两侧霎时间全都安静下来,就这么沉寂着,直到山风送来远方的回音。 ‘咚’! 周大壮敦实的身子已经踏上了石梁,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长枪,立住脚步,将左手的盾牌和右手的钢刀在空中嘭地撞了一下,然后大喝一声:杀! 这一声威势十足的喝声,像是震断了对面山贼们绷紧的神经,所有人也都大声嚎叫起来。戴着头盔的首领慌张地指挥着,但是显然他的水平十分低劣,只见前排的山贼紧张地举起了长枪,后面山贼混乱地往前挤,拥到了长枪兵的身后就停在那里,除了呐喊不知道该做什么。 岳丘冷静地观察着对手的反应,见状不禁轻蔑地一笑。随意地挥了挥手道:“飞矛。” 传令兵闻言再次高高地举起了鼓槌。 129 险阻 ‘咚’! 第二声鼓响起之时,周大壮已经前行三步,他的小队也排列整齐,恰如以前十数次演习时做的那样,紧跟在队长身后。 ‘咚’! 当山谷的回音传至赵大眼的耳朵,他和他的小队已经调整好姿势,随着‘嘿’的呼喝声,三十只飞矛黑压压地飞向石梁尽头,就像一片索命的巨网,罩向下方肝胆俱裂的山贼。 这一次发射只有五分之一的飞矛击中了目标,其余的都是劳而无功,有的落在地上,有的飞下山崖,还有的深深地扎进了栅栏,矛尾犹在嗡嗡地颤动。 不幸被射中的山贼就倒霉了,飞矛比弓箭要粗壮得多,杀伤力也强大得多,两个山贼被正中要害,当场就见了阎王。另外三个,一个被带飞了整只左臂,正用右手拼命捂着伤口,扯着嗓子哀嚎;一个被戳进右胸,他用双手死死地把住矛杆,靠着栅栏大口地喘着气,身体慢慢地往下瘫去;最后一个最为凄惨,被飞矛钉在地上,正惊惶地喊人帮忙,却是越喊越疼,越疼越慌,越慌越喊,拿右手在地面上一个劲地拍打,拍得满手是血犹不自知。 围观的山贼们被这惨状吓坏了,不但没人敢上去救援,反而齐齐地退回了几步。 赵大眼对那些凄厉的惨叫声充耳不闻,手里又紧紧地抓住了一只飞矛,这时就听到鼓声再次响起,都头胡万胜的吼声也再次响起:“向左半丈,射!”,于是第二批飞矛腾空而起,嗖嗖地射向石梁那头。 周大壮憋足了劲,却压着队伍的速度,只是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等听到第二声鼓响起,立即低呼声‘跟俺上’,就像出栅的猛虎般向前冲去。 吴盘和队长一起担任坦克的角色,结果只慢了片刻,就被甩掉了老远。他连忙跟着启动,喊着‘队长等等俺’往前跑去,几个呼吸功夫就过了石梁,就见拒马后面的长枪兵全都变成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拒马也被队长推开了个大口子,而队长本人,则举着刀向前追杀呢。 正是追杀。当周大壮杀过拒马的时候,山贼便没了斗志,发声喊调头就跑。 如同王大头感慨的那样,这些鸟人跑得真特娘的快,饶是周大壮身强力壮,每次拉练都位列前三,可是也只能看着山贼们的屁股吃灰。 等到支援部队过了石梁的时候,除了地上躺的之外,连个山贼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峰顶往下走几步,是一个山凹,里面有一排木屋,想来是看守石梁的山贼的住处。现在自然是贼去屋空,于是岳丘派人去打扫战场,把尸体和伤员都搬到屋里。 而工匠已经围着石梁忙活开来,他们在两侧各钉上木柱子,然后拉起绳子,这样那些怕高腿软的士兵也能安全通过鹞子翻身的天险了。 岳丘却没有时间在这里慢慢等,他带着亲卫和攻坚部队继续前进,行往下一个关口:一线天。 来到关前,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地方实在太险了。 开会讨论的时候不太觉得,等亲眼看这地势,大家伙回想起当初的豪言壮语,心中都生出了纸上谈兵的感觉。只见两片高耸的绝壁之间,一列石头台阶蜿蜒上升,石阶尽头处已经被笼罩在云雾中,看也看不清楚。 跟随前来的木匠师傅站在岳丘身边,手搭凉棚眺望许久,才摇头叹道:“难,难。” 不用他说,岳丘也知道搭建望楼的计划已经破产,于是走到绝壁前面,仔细打量。看着看着他就露出了笑容:这山岩虽然陡峭,但是并不光滑,攀爬起来确实困难,却并非不能完成。 那边厢胡万胜在不迭声地催促队正李明:“去做那个什么牛皮盾牌,多做几个,准备强攻。” “是。”,李明大声应道,然后就去找木匠师傅商量去了。 也是个备用方案,不过也许我的法子更快呢。岳丘招呼胡万胜道:“胡都头,你暂代我指挥。”,说着开始活动手脚,脱掉披风:“我试试能不能爬上去。” “爬上去?”,胡万胜一声惊呼,按着头盔抬起脑袋:“老鹰恐怕都飞不上去吧,统制你别……”,不知道他是想说别吹牛还是别开玩笑,最后从嘴里冒出来的是:“别以身犯险,您可是身系全军安危啊!” 王大头也扯住岳丘的袖子:“统制,岳大哥!”,他焦急地劝道:“使不得。” “我自会小心。”,岳丘笑了一笑,左手推开王大头,右手推开赵四,走到山壁前面,瞅准石缝,手脚并用,转眼间就升上了三四米高。 “统制在干啥?”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士兵们的注意,这些不惧血腥的厮杀汉个个都瞪大了双眼,呆呆地看着那个匍匐在山体上的身影。 “爬山?这么陡怎么可能爬上去!” “嘘,小点声,不要惊吓着统制。” “怎么可能,除非是神仙!” “统制本来就是神仙弟子啊,他的师傅就是那个紫薇真人,你不知道吗?” “瞎扯什么几把蛋,神仙不会直接飞上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资深人士开始科普:“当年统制年轻跳脱,在师兄弟面前炫耀法术,惹怒了紫薇仙人,结果统制施展一样法术就被收回去一样法术,因此统制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敢飞的。” 质疑的人不再说话,但眼神却满是不相信。 不过他的不相信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另一个考据党出现了:“俺却听说是因为当年统制在仙宫调戏仙女,才被收了法术贬下凡间的。” “是么,哪个仙女啊?”,这个故事显然是最吸引人的版本,周围的人群都竖起了耳朵。 “还能是谁,天宫最美的当然是嫦娥喽。” “呃……” “哇……” “调戏嫦娥被贬下凡间的明明是猪八戒!”,一个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西游记的故事,由岳丘至翟家儿郎再至伊阳老寨的孩童,所以在忠护军中流传甚广。不过大人们听到的都是一鳞半角,所以免不了常常会发生类似红学家的争论。 130一线天 山下的考据还没有结果-永远也不会有结果-而岳丘的身体已经没入云雾之中,遥视不可见。 接下来的时间就变得漫长起来,赵四和王大头昂着脖子在山崖下打转,胡万胜也是满脸焦虑,却强自镇定,慢慢地兜着圈子。正好听到几个人在接龙一篇故事,书名叫做‘少年岳丘在天宫的幸福生活’,于是爆发开来:“夯货,嚼什么蛆!” 那几个人立即噤若寒蝉,脚踏立正站得笔直,胡万胜正要再骂,却有一个小子惊喜地指向他的背后:“绳子。”,于是暂时放过这些家伙,转身向山壁处跑去。 山壁上垂下了三条绳索,随后就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顺着其中一条绳子穿透云雾,随着数百号人殷切的目光,快速地落了下来,他的双脚蹬在石壁上,纵跳着下降,不多时就站到人们面前。 “统制!”,军官们瞬时围了上去,眼光中有担忧、有敬佩、更有震惊,胡万胜也长吁了一口气:平时里厢没感觉,可是在刚刚短短一炷香功夫,担任暂时性的最高领导人,让他压力山大,直到重新见到岳丘,他才如释重负,觉得再次有了主心骨。 “选参加过怕城墙演习的弟兄上去,带飞矛。”,岳丘朗声笑道:“脚下面就是那些土匪的脑袋,都不用瞄准,一射一个准。” “都统真乃神人也!”,赵四破天荒地拍了次马屁,然后严肃地劝诫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我知道,下次不了。”,岳丘欣然接受了属下的意见,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保证。” 对于岳丘来说,这其实算不上什么以身犯险,但是在没有见识过攀岩运动的古代人来说,却并非如此。所以当突击队员们列队经过岳丘身前的时候,每一个人的眼中都满是尊敬的目光。 就算是真的冒险,也值了!岳丘心中暗爽。 以有心算无心,这场战斗也没有什么悬念。没过多久,云雾之间就隐约传来惨叫声、喧闹声,然后从峰顶抛下来一块令牌,这是约定的信号,表示忠护右军已经控制住了局势。 于是周大壮带着拔山队开始冲锋,他们全都光着膀子,拎着短刀,顺着台阶往上跑。这样的轻步兵上了三个小队之后,岳丘率领他的亲兵队也开始登山。 刚开始还很安静,爬到一半的时候就听到了厮杀声,越爬杀声越急。岳丘心下担忧,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山顶,就见周大壮挥舞着具尸体,唰地一下往山那头丢去,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是已经打退敌人的进攻了,岳丘长舒了口气,笑道:“大壮又立了一功。” 周大壮回转身来,向岳丘行了个礼:“贼子这次是真拼命,多亏山上飞矛队的弟兄,不然就悬了。”,说着向上方挥了挥手道:“该给他们记功。” “都少不了。”,岳丘笑嘻嘻地,示意陆续上来的亲兵们着甲:“现在就交给我们吧。” “是交给俺。”,却是王大头蹿了出来,指着周大壮道:“保护好统制,半步也不能离开。” 我有防弹背心,还有盔甲,冷兵器破不了我的防……不过最终岳丘只能屈从于手下的安排,老老实实地当起了看客。 山贼自然知道一线天关口的重要性,所以派出了精锐发动反攻,第一次冲锋被周大壮和赵大眼的立体交叉火力所击退,但他们很快就组织了第二次进攻,这次吸取了经验教训,准备了千奇百怪的防御器具,有铁盾、有藤盾、有门板、还有锅盖,一窝蜂地往上冲来。 刚才和他们接战的是轻步兵,为了速度所以既没有穿铠甲也没有带长兵器,因此差点被山贼突破。而现在换做了岳丘的亲兵队,这是忠护右军的最强战力,立即让山贼磕掉了牙齿。 山贼的头领穿着皮甲,挥着长刀,高声吆喝着让手下跟上。他盘算得很清楚,只要尽快跟官兵形成混战,这样敌人的远程部队就会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射箭;而失去了火力掩护,那些光着膀子带着短刀的家伙肯定不是自家的对手。 先拿下山口,再想法赶走头顶上的弓箭手,卡死一线天,这就是他的任务。如果失败的话,大寨就危险了。 不管死多少人,也要夺回阵地。头领一马当先,边跑便吼道:“干死这帮鸟人,每人发一个小娘们!” 身后的土匪听到这话,像打了鸡血般嗷嗷叫地往前冲。 冲到一半,头领就觉得对面有异,抬眼看去禁不住亡魂大冒,只见那些光膀子的壮汉不知何时闪到了一边,而接替他们的则变成了铁盔铁甲长刀长枪,钢铁的颜色在阳光照射下烨烨生辉,头领只觉得眼睛都快被耀瞎了。 他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脚步,慢慢往山边挪去,边走边喊:“给老子冲!” 冲锋的山贼就像溅到巨石上的溪水一般,立即变成了泡沫。而那个聪明的头领在惨叫声刚刚响起的时候,就顺着山壁调头狂奔,一口气跑到田边的大榕树下,才喘着粗气往回看。 身后稀稀拉拉地跟着十几个人,看到领头的停下来,就如同定了心般也止住脚步,有几个人也不顾地下肮脏,一屁股直接坐下去。 头领见手下这幅窝囊相,不禁怒从中起,上去冲最为瘦小的家伙踢了一脚:“起来,去报告大当家的,官兵马上就杀过来了。” 那家伙虽然累得仰倒在地上,但却不敢吭声,呼哧呼哧地爬了起来,向大寨慢慢走去。头领的目光紧跟着报信的家伙,随着他扫过平整的田地,低矮的栅栏,栅栏里慌乱的人群,心中感到十分烦躁,就转头向一线天方向看去。 这一眼就看到又有帮子人飞奔过来,他先以为是追兵到了,心里不由得一惊,但很快就分辨出那是自家的败兵,于是按捺住郁闷之情,迎上前问道:“官兵还有多远?” “五当家的,打不过啊,官兵太厉害了!”,当先的山贼哭诉道:“俺那队全死光了,俺运气好才……” “我问你官兵还有多远。”,五当家一个巴掌扇了上去,打断了那人的絮叨。 那人蒙了下,嗫嚅着回答:“不……不知道……” 131 接战 官兵来了! 过山风重重地把酒碗砸在桌案上,纳闷地自语道:“上午不是说在鹞子翻身吗,这会儿怎么就跑到大寨来了!”,他向身边的独眼龙问道:“老二,咋整?” “这伙官兵凶狠,我觉得还是死守大寨,再派人去断他们的粮道。”,独眼龙虽然长得彪悍,但开口却是一条计策:“官兵再厉害他也是人,三天没饭吃就该撤了。” “日!”,过山风一拍桌子:“一线天都丢了,骚扰个屁的粮道。”,他霍地站起身来:“叫齐所有的弟兄,跟官兵干他娘的!” 于是号角声在聚义厅外急促地响起,引得山寨各处都是鸡飞狗跳。山贼就是山贼,过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聚齐队伍,把过山风急得跳脚。但值得庆幸的是,对手的动作比他们更慢,直到山贼集合完毕,官兵的旗帜才出现在哨探的视线之中。 忠护右军在一线天耽误了很久,是因为在等大部队全体通过这个天险之地。接下来就是此行的终点,过山风的老巢,想也知道必会有一场大战。岳丘可不希望这一仗打成了添油战,所以不急不躁地在一处平坦的山坳整队。 等休息结束,整队完毕,王大头哨探归来,岳丘一声令下,中军大旗便竖了起来,紧接着各都各队就传来尖锐的哨声,将士们迈着豪迈的步伐,一排排地向战场开去。 拐出山坳是片宽阔的山谷,山谷的尽头是一个简陋的山寨,山寨的前面是长势喜人的稻田。然而,站在稻田里的不再是辛勤的农夫,而是大队大队的武装分子。忠护右军的出现,似乎在这些武装分子之间引发了些许慌乱,但很快就平息了。 观看军阵,是冷兵器时代将领必备的技能。岳丘高踞马上,笑着问身边的军官们:“这过山风虚有其名,阵势摆得乱七八糟。” “哪有什么阵势。”,李山不屑地说道:“不过是些小贼而已,吓唬吓唬老百姓还行,打仗么,哼哼!” “说不定等会打起来,这些贼就只会一起闷头冲呢!”,胡万胜笑着打趣道。 很快他的浅笑就凝固在脸上,然后融化成大笑,狂笑。 “真被我说中了!”,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蠢贼。” 这群蠢贼有七八百人,估计是看忠护右军的阵势还没排好,所以先行冲杀想捡个便宜。这个主意是不错的,问题在于进攻的组织性太差,一下子就冲出来四五百人,既没有层次也没有节奏,用李山的话说那就是一窝蜂。 “这么蠢?”,岳丘保持谨慎的态度:“莫不是有什么诡计?”,他再次审视自家的队伍。 忠护右军虽然军阵未成,可是前面四排已经就位,分别是盾、枪、弓和飞矛,防御的架子已经搭好,而后队正在源源不断地汇入军阵,让这个战争怪兽变得越来越结实,越来越狰狞。 “管它什么诡计,放过来老子一刀砍他娘的两段!”,李山哈哈大笑道:“统制,干吧。” 两军的距离大约为三百步远,即使这些山贼没有盔甲拖累,等跑到忠护右军的阵前,也只会是强弩之末,纯属送人头。岳丘想来想去,也觉得此仗有赢无输,于是传令道:“弓箭手准备。” 突然想起不要打成了击溃战,这样收拾首尾太麻烦,于是补充道:“放进三十步再射。” 赵大眼接到命令,立即就明白了上司的意图,于是笑着对前排的周大壮说道:“这次全是俺们射柳队的买卖,估计轮不到你们开张了。” “唉。”,周大壮看着正前方的那些山贼,跑得已经有些跌跌撞撞的了,叹口气道:“你就是欺负他们没什么弓箭。” “嘿嘿。”,赵大眼也不否认:“孙猴子那么厉害,不也怕宝葫芦?这叫做装备碾压。” “装备碾压。”,周大壮有点懵圈:“啥?” “听说是统制造的词。”,赵大眼干咳了两声:“俺也不太懂。” 山贼们跑了一百多步之后,渐渐地从奔变成了走,队形也分做了好几团,完全失去了指挥体系。而后方的主力见忠护右军一直没有动静,便也跟了上来,几个匪首模样的家伙还在大声呼喝着给手下打气,仿佛胜利就在眼前似的。 距离拉近到七八十步的时候,几个机灵的山贼小头目停住了脚步,集合手头的弓箭手开始放箭,这个举动立即就遭到了重点打击,一阵飞矛过后,敢于停滞不前的山贼便全部报销。 距离拉近到三十步的时候,忠护右军的军阵之中令旗挥舞,竹哨声四起,各个弓箭小队的队长吼着‘放’,然后黑压压的箭雨在空中划过弧线,落在山贼的头上。 除了少数头目之外,普通山贼士兵的身上完全没有任何防护,所以弓箭造成耳朵杀伤是巨大的,两轮箭过后,战场像是被生生抹出道空白来。 地上满是山贼的尸体,侥幸未死的人在打着滚哀嚎,听得同伴心惊胆战。后面的山贼们发一声喊,调头就跑;而前方的山贼眼看没了退了,咬着牙鼓起最后的勇气,向森严的军阵撞去。 令旗再次挥舞,弓箭兵们把射程调整到六十步,再次发射弓箭。 而前排的枪兵则摩拳擦掌,挺起手中的兵刃,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山贼没有队列,只是挤在一起往前跑而已,所以密集程度反而是忠护右军的两三倍。一开始的时候,这些人被头目们逼迫着冲锋,然而离军阵越近,对军容就看得越清楚。面对肃杀的士兵,泛着寒光的长枪,山贼们的胆气越来越弱,神经越绷越紧,终于,某一个胆小的山贼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侧身向稻田里跑去。 这是多米诺骨牌最小的一块,然后就引发了雪崩效应,位于军阵两侧的山贼转眼间就逃了个精光。 中间部分还有一堆人懵懂地往前冲,正好对上周大壮的拔山队。周大壮觑准来势,嘿的声送出长枪,立时便结果了一个;他正收枪准备再刺,没成想半步外又跌进来一个人,那家伙不知是被谁推了一把,抬眼正和周大壮的目光对个正着。 132 覆没 周大壮笑了一下。 那人也是个惯匪,手头颇有几条人命,然而看到这个笑容,却惊惶地嚎叫起来。随着凄厉的嚎叫,他举起手中的朴刀,不管不顾地胡乱砍去。 周大壮手上的长枪还在外圈没法格挡,于是就微微侧过身体,用护具硬抗。刀锋劈在盔甲上,溅起几点火星,发出瘆人的摩擦声。 见对方无法还手,那人呵呵地笑了起来:“砍死你,砍死你。” 周大壮又笑了一下,倏地抽出腰间的长刀,凌空劈下,便是一刀两半。 他随意地往地下吐了口吐沫,然后活动活动左肩,觉得并无大碍,于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只听得哐当一声,却是正当面的贼兵被吓得丢掉了兵刃,一屁股坐在地上,竟然哭喊起来:“饶命,妈啊……” 周大壮皱起眉头,长枪吞吐间又了结一条人命,他大步向前,目光扫过落荒而逃的敌人,喃喃地重复道:“装备碾压。” 战争的法则唯有铁与血,如果没有钢铁,便只能抛洒鲜血。 装备匮乏的山贼对上盔甲齐备的忠护右军,就是最为典型的战斗范例。尽管岳丘苦心积虑地想要打成歼灭战,然而敌人却并不配合,在第一次攻击之前就溃不成军,漫山遍野地跑的到处都是。 “唉。”,岳丘看着眼前的乱象,禁不住摇头叹气。 胜利来得太过容易,连李山也兴奋不起来,淡淡地笑着向岳丘道喜:“恭喜统制,一战而胜悍匪过山风!” 悍个毛啊。 不过后事还要处理,胜利之前是军事,胜利之后就是正治了。岳飞打起精神来发布命令,让赵四率亲兵守住一线天关口,这是出入黑熊山大寨的唯一通道,必须严防死守;让翟达理率军法队赶往老寨门口,向攻击的士兵们重复军规,不许烧杀奸掠,所有缴获必须归公;让胡万胜和翟从武率本部占领老寨的战略要点,完成对敌人老巢的控制;剩下两个都的人马,一个就地扎营,作为机动部队,一个带着俘虏的山贼漫山遍野地喊话,告诉逃兵投降不杀,免得浪费搜索的时间。 岳丘坐在聚义厅的虎皮交椅之上,听着各部人马流水介地汇报最新消息。 -占领粮仓 -占领兵器库 -俘获匪首一名,指认并占领金库 -解救人质二十余人 -五名匪首家眷自述被迫,请求官兵解救 -抓捕一名违反军纪的士兵,请求指示 直到入夜,最好的消息才传递进来: -抓获匪首过山风 “总算是功德圆满。”,岳丘和李山对视一笑,双双松了口气。攻破山寨是预定目标,然而有没有抓获土匪头子,完成任务的成色可是完全不同,直到现在,这次行动才算是已竟全功。 岳丘笑着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李大哥,我去各处转转,你要不要陪我一起?” “统制这是……?”,李山连忙也站了起来,边跟着岳丘往外走边问。 “入寨之前,我对胡翟二位都头千叮咛万嘱咐,要带头遵守军纪。”,岳丘也不瞒他:“现在去看看情况。”,说着笑眯眯地看着李山道:“要是真有什么不法之事,我唱黑脸,就劳烦李大哥唱红脸了。” “还是俺来唱黑脸吧。”,李山听完岳丘的话,毫不在意地建议道:“那个恩出,恩……”,他左右看了一圈,没发现赵四的身影,只好悻悻地自己接下去:“好处应该是统制给才对,俺唱红脸的话,那他们可就承俺的情了,哈哈。” “如果真有不法之事,罚是一定要罚的。”,岳丘轻轻摇头:“只是轻罚还是重罚的问题。”,他的脸上仍旧是笑眯眯的:“要是我来唱红脸,可就罚不起来了。” “也对,也对。”,李山恍然大悟:“那就由俺来唱红脸吧,哈哈。” 幸运的是,两个都头都很正常的在工作,既没有贪污赃物,也没有强抢民女;大街上遇到了巡逻的翟达理,他也报告说状况良好。事实证明,忠护右军是一只经得起考验的队伍。 岳丘和李山都长舒了口气,彼此相视而笑。 “翟镇抚使,治军有方啊。”,岳丘赞道,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夸奖。虽然他三令五申地宣导军规军纪,但是如果这只军队没有遵守纪律的老底子,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老镇抚使被害之后,俺们忠护军的日子过得苦。”。李山陷入了回忆模式:“当时就规定缴获全部归公,不听话就砍了脑袋挂起来,那时候老寨辕门上天天都吊着人头。”,他摇摇头不愿再多想:“现在统制分出三成缴获给大家伙,再有敢乱来的,那是良心被狗吃了,俺头一个不放过他!” 岳丘感激地看着这位壮汉,向他拱了拱手:“李大哥,多谢你。” “谢啥。”,李山有些手忙脚乱的:“统制你说啥话呢!” 该谢的。 岳丘从最底层的军使起步,两年间变成了他的直属上司,而李山却毫无怨言,尽职尽责地辅佐岳丘,这个情分实在难得。岳丘知道他和他的宝贝徒弟王大头一样,都是表面粗豪内心明亮的人物,所以向来对他是以诚相待,什么都不隐瞒。现在来看,也确实换来了真心的回报。 两人再次相视一笑,继续向前走去。 “统制,下一处去哪?” “去看看伤兵。” 虽然对山贼是碾压式的胜利,但伤亡还是难免,这次忠护右军牺牲一人,是在过鹞子翻身的时候失足跌落,尸骨无存;受伤八人,战斗减员和非战斗减员一半一半,山地作战确实让人头疼。 伤兵营位于山寨第二大的建筑:忠义堂里面。看护伤兵的是个老郎中,以前就是山寨里的大夫。除了忠护右军的八个伤员之外,这里还收留了几十个受伤的山贼,他们的模样就比较凄惨了,有的缺胳膊有的断腿,刀伤枪伤都有。整个房间里弥漫着腥臭味,呻~吟声和哀嚎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 133 公审1 老郎中远远看到几个当官模样的人往这儿走来,慌忙抄起屋角的秸秆,掰成几段,往几个声音最大的家伙嘴里一塞:“咬住,要活命的给我咬紧了。” 那个人还以为是什么妙方呢,依言做了。 岳丘正好踏进房门,见状不禁失笑。他先去看望了忠护右军的士兵,见骨折的被打了绑带,皮肉伤被仔细地包扎,对大夫便有了几分满意。挨个温言抚慰之后,岳丘又去查看了山贼的伤员,这些多半是重伤员,虽然老郎中也是尽兴救治,但在这个没有外科手术的时代,除了等死之外,其他的基本都会落个残废。 岳丘对他们自然没有同情心,但还是做足姿态,依次过了一遍。临走的时候对老郎中说道:“包扎伤口的布巾,要放在沸水里煮。” “是,是。” “要开窗透气。” “是,是。” 岳丘又看了眼那些咬着秸秆的伤员:“叫便让他们叫吧。”,顿了顿道:“两边分开些,不然其他人听了,心里害怕。” 老郎中点头不迭:“元帅真是菩萨心肠,不愧是神仙转世。” 神仙转世?想来是自己军中的伤员闲得无聊,在这里胡吹大气了。岳丘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俺们军中也该配个郎中。”,李山建议道:“省得平常有个小毛小病的,还要去城里找大夫。” 此言大善。 “这个郎中就不错。”,李山又道。 “哈哈。”,岳丘笑了:“听李大哥的。” “对了统制,这寨子怎么办?”,李山问道:“一把火烧了?” 一般来说,剿完匪之后都是这种做法,好处是一了百了,但是坏处也很明显:过个几年十几年,这种险要的地方笃定还会成为贼窝。 “这块地还不错。”,岳丘笑道:“我便占了,也没人说什么吧。” “谁能爬得上一线天,便尽管说话。”,李山也笑了。 第二天,岳丘召开了一次公审大会,对像是全体俘虏。 除了战死的和仍旧在逃的,俘虏共有八百余人,有些是当场俘获的,有些是陆陆续续下山来投降的,还有些是彻底占领山寨之后,从家里逮出来的:这些人在山上的时候就种田,去山下的时候就做贼,有一个算一个没冤枉的。 山寨里的青壮年男人基本上被一网打尽,三十个人一队,用绳子捆着右手串在一起,蹲在稻田里等待命运的裁决。而那些家属们则远远地站着围观,眼里满是焦急和忧虑。 岳丘举着喇叭,宣布公审大会开始,先是介绍裁判委员会。这个委员会由两个被强抢来的压寨夫人、老郎中、和两个群众代表组成,所谓的群众代表,是岳丘随意找了两个老年人来充数,一男一女,选择标准是看着顺眼。 接下来介绍公审的流程。黑熊山的这窝山贼共有八个大头目,号称八大金刚,这些人肯定是要送到县衙交给傅章处置的;而那些中头目和小头目,则需要接受劳动改造,服劳役三年来抵罪。 对于普通山贼,分为好坏两类,好的种田交租,坏的也要去服劳役。 裁判委员会的职责有二,一是甄别俘虏里面的众小头目,二是判断普通山贼的好坏。 这个法子十分新鲜,而且还事关俘虏们的遭遇,因此所有人都集中了精神,连家属团都壮着胆子往前挤,想要第一时间知道自家亲人的分类。 第一波三十个人被士兵驱赶着来到站到了裁判席前面,周小七指着队首的人说道:“他。” “是个小官。”,过山风的压寨夫人说道:“我见过。” 这位女子颇有几分姿色,据她说自己姓林,原籍湖北,当年随家人向南逃难,没想到躲过了金兵,却没躲过土匪,全家都被过山风所害。 队首那人抬头向林夫人看了一眼,然后被周小七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就深深地低下头去,却是一声也没吭。 周小七继续指向第二个:“他。” 裁判们举起桌上的木牌子,三个女的是红色,两个男的是绿色,于是周小七判定:“坏人。”,然后指向下一个:“他。” 这是个清瘦的小伙子,见轮到自己,便用怯生生的目光看向裁判鞋,结果两个压寨夫人举了红牌,其他三人举了绿牌。周小七见状说道:“好人。” 那边继续裁决不提,就有士兵上前放开了清瘦小伙子,指着裁判台的侧面道:“去那边呆着吧,等开完大会自己回家。” 小伙子激动地浑身都僵了,站在那儿结结巴巴的:“多谢当家的,不是,多谢将军。”,士兵不耐烦听他说话,发狠道:“你到底走不走?” “走,走。”,小伙子倒退几步,转身一溜烟跑了下去。 这个当场释放的案例引发了俘虏和家属们的骚动,无数目光紧跟着这个幸运儿,看着他雀跃地跳下裁判台,在左侧空地上盘膝坐下。刚坐下却又跳了起来,回身不停地招手,原来是他的浑家正隔着警戒线喊他呢,边喊边哭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正在接受裁决的汉子恶狠狠地盯着举着红牌的老郎中道:“姓王的,俺们平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狠心?” 周小七一脚踹在那汉子的小腿上,踹得他半跪下去。 “平时不知道多行善积德,现在怪谁?” 这时却听到警戒线之外喧闹起来,就见一个胖妇人叉开双腿坐在地上,双手拍着地,拖长了嗓门嚎哭:“王八蛋你~坏了良心~哦,那年俺借过你~一升米~哦。” 想来那妇人就是这汉子的家眷了,汉子听到熟悉的声音,挣扎着站起身来,高声喝道:“姓王的俺跟你没完。” 当众威胁裁判,罪不可赦! 岳丘见王老郎中神色尴尬,其他裁判兔死狐悲,便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地将右手往下一挥。周小七刚刚再次把那汉子踢倒在地,看到指示便呛啷拔出腰刀,随即一道寒光闪过,偌大的头颅便摔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了台下。 134 公审2 脑袋上的嘴巴还张得老大,但是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台上台下同时发出了惊叫声,然后很快就平息下来。警戒线外的那个胖妇人,亲眼目睹了这幕场景,连续‘哦’了四五声,一口气接不上来晕了过去,被人抬到了旁边的空地上。 “胆敢威胁裁判者,斩;事后报复裁判者,斩!”,岳丘满脸杀气地宣布了新法律,然后指着台上的尸体,厉声斥道:“你们这些贼人,本当个个都砍了脑袋。”,他的目光扫过俘虏们,见所有人都不敢抬起头来,才满意地讲起了道理:“本官上体天心,只判尔等三年劳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俘虏们表示非常满足,情绪稳定,于是公审大会继续进行。 但是裁判们还是受到了影响,接下来除了甄别出两个小头目之外,其他的竟然全都被判定为了好人。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一个现象,那就是两个压寨夫人举的永远是红牌,也就是说,只要剩下的三个人不全是绿牌,这个人就要去服苦役去了。 “统制会不会换掉她们两个?”,王大头悄声问赵四。 “临场换人是大忌。”,赵四摇头道:“估计会再增加两个裁判。” “球。”,李山恨铁不成钢地每人给了一个爆栗子:“当统制跟你们想得一样?”,他摇着头叹着气:“你们俩啊,就是爱耍小聪明,成不了大器。” 岳丘果然没有像赵四他们想的那样去改组裁判委员会,反而在第一队甄别完毕之后,令那些被判服劳役的俘虏们蹲在裁判台前,让他们能够轻易地看清每一位上台的人员,然后向他们宣布了一个特别条款:“如果你们认为裁判委员会有漏判坏人的,举报有功,累积功劳可以减刑。” 台下众人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起来,个个都伸长脖子,准备做好义务裁判员,认真甄别下一波人员,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兄弟们帮忙垫个脚吧。 有个机灵的高高举起没被捆起来的左手,指着台侧的某人叫道:“王老三亲手撕过好几个肉票,还强上过个娘们儿。” 那个叫做王老三的汉子闻言面如土色,而他旁边的人不约而同地和他拉开了距离,留给他一片空地。李大脚带着两个亲兵走了过去,恶狠狠地问道:“他说的对不对?” 王老三无语地点头,也不反抗,重又被捆住右手,拖回台下。 岳丘满意地看向举报者,亲切地表扬他:“记一大功。”,就有亲兵上前,在他身上系上条丝带,算作标志。 这家伙喜不自禁,挥动着左手继续叫道:“还有李老四,去年借了俺块腊肉没还!” 李老四的身边瞬间也变成了空地,吓得他哆嗦起来。 岳丘失笑地举起喇叭道:“举报杀人**等重罪的才能算功劳。”,说着挥手制止了李大脚:“这个不算。” 台下众人正全都跃跃欲试呢,听了岳丘的司法解释,便又偃旗息鼓,个个绷紧身子瞪大眼睛,恰似窥伺猎物的凶兽。 对于公审大会这个新生事物来说,状况总是此起彼伏的,因此规则也就在不断完善中,当然,规则的解释权只归一人所有,那就是岳丘。 虽说有些磕磕绊绊的,但总体进度却很快,等到了午饭时间,已经甄别出了三百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坏分子,需要接受劳役的惩罚。 “高家庄缺人。”,王大头笃定地做出了判断。 “咱忠护军也缺人啊。”,赵四略有些疑惑地发问:“远的像曹操,近的像岳鹏举岳都统,全都拿流寇来扩军,统制为何不如法炮制呢?” “是忠护右军。”,李山先重重地强调了个‘右’字,这才解释道:“这么多俘虏,比咱们忠护右军的人都多,个个还都是散漫惯了的,一下子吃进来,不怕噎着?” “所以要甄选,我懂了。”,赵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四儿。”,李山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统制跟我商量,让你留在这儿。”,李山指着那些回家吃饭的‘好人’说道:“能招多少人,就看你的本事。” “师傅你就放心好了!”,赵四获得独当一面的重任,显得兴奋不已。 “那什么,宁吃仙桃半口,不要烂桃整筐。”。李山见状提醒他:“甭不管稻谷杂草的,全往篮子里搂。” “宁缺毋滥么,我明白!” 下午过了一半的时候,公审大会就胜利地结束了,一共甄别出了两百挂零个好人和六百多坏人。最后一项是由岳丘做总结性发言:“首先,我代表忠护右军的全体将士们,感谢裁判委员会的辛勤付出。” 全场集体懵圈,不知该对这闻所未闻的言辞作何反应。 “然后,我还要感谢大家的配合,让公审大会能够顺利地完成。” 这下将士们哄笑起来,几个站在警戒线上的士兵还挥了挥手中的兵器,表示我们也很配合。 八股几句之后,岳丘转向站在台侧的‘好人’们,勉励他们安心种田,依法交租,从此做个良善公民。说完之后把赵四叫上台来,好让山寨里的群众认识他们以后的管理者。 接下来就是‘坏人’群体,岳丘告诫他们要认真接受劳动改造,用实际行动救赎过去的罪行。接着话锋一转,说今天立功人员已经记录在案,而在服劳役期间表现突出的,同样可以享受减刑待遇。 最后在全体将士的万胜声中,完满地结束了这次大会。 当天晚上,黑熊山寨里面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战死的山贼家里自是阴云惨淡;服刑的山贼家里,也在忙着收拾行装,准备送别的时候让男人捎上;只有那些喜获自由的山贼家庭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欢乐。 岳丘则向赵四面授机宜:“要让那些山贼觉得,加入我军是一个奖励,一种荣幸。” “属下明白。”,赵四点头不迭。 “民事方面,王郎中我就带走了,剩下那两个裁判,让他们做里长。”,岳丘敦敦教导:“平时恶人让他们做,你只管做好人便行。” “属下明白。”,赵四的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逮了这么多人走,田地就空了大半,我会想办法弄点人上来。”,岳丘敲了敲桌子:“士兵和军使每三个月轮换一次,不过你不能动,有问题吗?” “定不负统制所托!”,赵四昂首挺胸,洪亮地答道。 135 回程 回程分为三波,第一波由李山带队押送过山风等八大金刚先行,这些人犯会被移交给清江县衙,为傅章的政绩添砖加瓦。当然,岳丘也会有捷报呈送给岳飞,多少去混些奖励。 第二波是大部队,押解着六百多挖盐的苦力和黑熊山寨的历年积蓄,分送到高家庄和忠护右军的大本营。 最后一波是岳丘的本部,他呆在最后才走,是因为花了些时间,把战死的山贼家眷甄别出来,全部驱赶到山下。 这些人或许无辜,但是留在山上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这次岳丘采用雷霆手段一扫而光,让赵四以后做事会方便许多。领导帮忙把脏活做了,赵四大大地松了口气。 忠护右军建在山下的临时军营,成为家属们的暂居地。岳丘派人给张员外传话,令他负责解决这些人的生活问题。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张员外就亲自跟着传令的亲兵一起回来了。 他长得精瘦精瘦的,完全没有地主的富态相,见到岳丘一个劲地作揖:“太尉在上,饶了小老儿的小命吧。” 可怜巴巴的表像之后,却是长年勾结山贼的事实,所以岳丘对他没有丝毫的同情心:“二选一,做还是不做。” “求太尉饶命……”,张员外扑通就跪下了。 岳丘厌恶地走开两步,以防被他抱住小腿。 “不做,我就把你那两个报信的家丁交给县衙,你就等着抄家问斩。” 前日看到忠护右军得胜班师,而两个家丁却毫无消息,张员外就已经知道大事不妙,只是抱着侥幸心理苦撑。现在听到岳丘的话,身子顿时抖得像筛糠一般,跪在当地连连叩头:“求太尉饶命,太尉的吩咐,小人无有不遵。” 这就对了么。岳丘见状也就放缓了语气:“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人,我知道你也没那么多田地来安置。” “太尉明鉴。”,张员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抬起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岳丘。 “山上有田。”,岳丘也不绕弯子:“把你的佃户迁到山上去种田,两边的问题不就都解决了。” “太尉。”,张员外颤声问道:“既然山上有田地,为何还要让他们下山?” 岳丘冷眼看向张员外,看得他低下头去,匍匐在地上,缩成一团,这才哼了声道:“就这么决定了,明天是最后期限。” 搬迁,对于当权者来说,只是一句话,而对于张家庄的佃户来说,却是流离失所,身入匪窝。 这些佃户也或许是无辜的,但是这么多年和山贼紧邻而居却相安无事,现在就算是为过去所享受到的好处付出代价吧。 解决完最后一桩首尾,岳丘终于圆满地结束了黑熊山之行,回返清江县城。 傅章是个识做的妙人,他早早派人接收了八大金刚,却把他们安置在忠护右军的兵营里面,直到岳丘回转,这才拉着岳丘一起搞了个进城仪式。两个人并骑当先而行,八名匪首被装进囚车紧随其后,囚车后面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杀贼英雄,像上次阅兵一样,举着锃亮的刀枪,迈着整齐的步伐,从东门进入县城。 和上次一样,清江县城的群众们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比起节日也不遑多让。傅章得意地接受着子民的欢呼和雀跃,整个脸都笑成了一朵雏菊。 这个爱慕虚荣的老男人! 岳丘的脸都快要笑僵了,只能恨恨地腹诽始作俑者。 带着县衙给的庆功物资回到军营,岳丘马不停蹄地召开了分赃大会。这次缴获了价值五千余两银子的赃物,还解救了二十余名遭绑架的人质。岳丘把人质都交接给了傅章,为他的功劳簿锦上添花,顺便给了他一些零零碎碎的赃物交差,自己贪污了个整数,差不多五千两的财物。 忠护右军定下的规矩是,缴获所得七成充公,剩下的分给军官们一成,分给士兵们两成。算下来军官平均进账近六两银子,战兵平均也有二两,大致相当于他们两个月的月薪。所以当数字出来之后,营地里面欢声雷动,从上到下都是喜气洋洋。 唯一值得悲伤的事情就是那个失足牺牲的士兵,而这兄弟的父母亲人全都失散,估计早就死了,所以如何抚恤成了个问题。 其实这只是岳丘一个人的问题,依照李山等人的看法,给王老五-那个连尸骨都没找到的牺牲者-立个衣冠冢就已经很奢侈了,其实不立也没啥,反正没人关心。 但是岳丘却希望通过这个范例,打造出忠护右军的抚恤制度,所以在中层干部会议上,坚持要求他们商议出个章程来。 其实这次中层干部会议的主要议题是扩军,忠护右军现在有八百多号人,这个规模比一个营(500人)多,比一个军(2500人)少,应该算是一个加强营的编制。大比武的时候选拔出了八十个军使,解决掉了最基层的干部问题,然而中层干部却一直处于短缺状态,只有四个都头八个队正。 按照宋军的标准,一个队正管五十人,一个都头管一百人,但在忠护右军这里,却全都翻了番。 因此,岳丘本着打了胜仗就升官的原则,提议把编制升级成‘军’,并且不出意外地得到了全体军官的热烈拥护。于是大家伙儿热情高涨地开始讨论,把士兵不足的事情放到后面再说,官帽子先派发下去。 军都虞候自然是李山,一个军下辖五个营,因此原来的四个都头全都升职为营指挥使,再提拔了个王大头,就凑够了人头;每个营本来应该下辖五个都,但是岳丘这次却没有乱派帽子,而是实事求是地在营指挥使下面放了两个队正;这样总共需要十个队正,三个空缺分别由周小七、周大壮和赵大眼填补。 等军官们从升官外加发财的兴奋中冷静下来,回头重新研究这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人事动作之后,赫然发现,实际上得到提拔的共有四人,而其中一半是岳丘的嫡系亲信。 136抚恤 抚恤问题也在这次会议上确定下了章程:凡是被认定为烈士的牺牲者,家属可以得到二十两银子的抚恤金,此外,烈属家庭在佃租、劳役、参军等方面都会享受优待。 问题在于王老五没有任何亲人,岳丘回想起某部小说中的做法,于是依葫芦画瓢提出动议,并得到了与会人员的全票赞同。 当天营地里就贴出告示来,征求志愿者,将他们的某一个儿子过继给烈士王老五,条件是这个孩子以后会享受烈属待遇。 这是个新鲜事,群众的反应并不积极,最后揭榜的是彪悍的丽姐。这位大姐很有心机,她提出愿意把第二个儿子过继给王老五,然而这又带来了个新问题:她连第一个儿子都还没生呢。 不过这点没有难倒颇具超前意识的丽姐,她摸着肚子幸福地告诉办事人员,这里已经有了一个,所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后年那个姓王的小伙子就会问世了 办事员却不明白丽姐每胎必男的信心是从哪儿来的,所以不敢做主,层层上报到了最高首长这里。 岳丘收到汇报的时候,笑着对陪坐的范余说道:“这一对我还记得,那个男的出名的老实能干。”,说着笑容变得诡异起来:“确实很能干。” 领导跟你讲段子,做下级的怎么会不凑趣。范余不是什么迂腐的文人,秒懂岳丘的双关话,于是也露出了淫荡的笑容,发出了几声哈哈。 “跟他家签个契书。”,岳丘对办事员吩咐道:“等第二个儿子生下来之后,再发抚恤金给他。” 王老五只是个案,如何处理并不重要,岳丘所看重的是,通过这件事情向全军将士宣传抚恤制度,让他们了解自己能够享受的权益,减少作战之时的后顾之忧。 而范余来找岳丘,其实也和这件事情有关,他昨天看到告示,就找人打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连夜赶出来一篇新课文,模板当然还是标准模板,将对岳丘的歌功颂德巧妙地糅合在动人的小故事之中,这一次的主题是赞扬岳丘忠信无双,连死人都不会去欺骗。 岳丘当然知道他的来意不止是为新文章表功这么简单,于是直接问道:“范先生编撰的教材,进度如何啊?” “回禀统制,业已齐备。”,看起来范余就在等着这个问题呢,岳丘刚问完,他就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叠纸来,恭恭敬敬地递给岳丘。 岳丘随意翻了几页,就停下了手,又问:“若是忠护右军人手一本,最快需要多久?” “回禀统制,这请江城里就有一家印字社,学生问过,最快十日可得。” 功课准备得很充分么,岳丘满意地点了点头 处理完了公事,岳丘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中,小九娘早已整治好一桌丰盛的酒席,笑逐颜开地欢迎一家之主的归来。 席间自然是互诉衷肠,倾听思念之苦,相聚之乐。岳丘看着喜滋滋的长腿妹子,心里不禁觉得有些愧疚,这是他前世的思想在作梗,总觉得把这样个青春年少、如花似玉、活泼好动的妹子关在深宅大院里面,自己却不能天天陪同,实在是件残忍的事情。 “好娇娇,你那娘子军训练的如何?” 老婆和她的四大丫鬟操练了蛮长的时间,岳丘一直全力支持,现在问起这事,是为了表示关心。 不问则已,一问之下小九娘就嘟起了嘴巴。 原来奶妈大人对她们的举动颇为不满,明里暗里反对了很多次。前几天,岳丘还没回来的时候,梅刀在小九娘的默许甚至是纵容之下,大胆地顶了句嘴,然后被奶妈给狠狠地教训了一通。 “奶妈也是为你好。”,这种事情最好就是和稀泥,等着时间去消融隔阂便好。“要不我去劝劝奶妈,让她不必太过严苛?” 小九娘撅着嘴巴摇了摇头,自个儿别扭了半天才道出实情:她真正郁闷的是,全副武装久经训练的梅刀,竟然被奶妈用一把扫帚就打败了,这让她对娘子军的战斗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除此之外,岳丘从黑熊山寨带回来的那些女人也让她煞是操心。这些女人主要是前压寨夫人们,她们全都被山贼糟蹋过,有些自知不再为家族所容,有些更是连家都没有了,所以当大小山贼头目们被抓去劳改之后,她们毅然选择和非法的丈夫决裂。 然而让她们悲哀的是,作为压寨夫人,在山寨里面其实还是有一定地位的,所以平日里并不需要干活养家,也就意味着她们已经丧失了劳动的能力。至少在经过锻炼和培训之前,她们是没法养活自己的。 因此,这群女人别无选择,只能跟着忠护右军混饭吃。岳丘一时半伙也没什么好主意,又不忍心赶她们走,所以就这样带回了清江县城。没成想被小九娘全都要了过去,补充进她的娘子军之中。 但是这次小九娘失算了,这群压寨夫人们虽然吃过苦,但是吃的是那啥的苦,而不是劳作之苦,所以表现连梅刀这些丫鬟都不如,让小九娘大失所望。 壮志未酬身先死。 小九娘只觉得自己的雄心壮志就像巨浪之下的沙雕,距离幻灭只有咫尺之遥。再想起自家相公曾经对梁红玉的夸赞之词,她就更加地心塞了。 嗨,原来是为这个纠结呢,岳丘不禁失笑。 “就知道你会笑话我。”,小九娘开始吸鼻子了:“韩夫人巾帼英雄,安娘妹子不让须眉,只有奴奴……” 看到她泫然欲涕,岳丘赶忙柔声安抚:“好娇娇,乖娇娇,老公我真的不是在笑话你,我在帮你想办法呢。” 好说歹说才让小九娘收回眼泪:“相公是神仙弟子,肯定有法子的。”,然后用帕子甩他:“什么老公不老公的,真恶心。” “其实要帮本元帅的忙……”,被送上个大大的白眼。 “也并非定要上阵杀敌不可。”,岳丘便开动脑筋边胡言乱语:“让为夫在床笫之间尽兴,也是贡献啊……” 要死了要死了,小九娘粉面通红,忍不住掐紧这无良文人腰间的嫩肉。 137 人妻护士 “娘子饶命!” 岳丘连忙抓住小九娘的九阴白骨爪,顺势把她搂紧怀里。这时他计议已定,于是正儿八经地说道:“可以办一座医馆。” “医馆?”,小九娘蹙眉道:“可是奴家不懂医术啊。” “便是懂医术,也不能让小娇娇去悬壶济世呀。”,岳丘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夫人去做那一馆之长即可,看病的,配药的,全都是你的士兵,这样可好?” “唔……”,小九娘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古人云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开办医馆,善莫大焉!” “嗯……”,小九娘又嘟起了嘴巴。 “我帮你一起操办,如何?” “一言为定!”,小九娘顿时喜上眉梢:“那我便去做个女馆长!” 老大改行了,下面的跟班自然也一同跳槽,于是梅兰竹菊四丫鬟以及奶妈,加上那些压寨夫人们,新职务统统变成了护士。为了防止有不识眼色的登徒子骚扰,岳丘还给她们配了六个亲兵压阵。 医馆里面的大夫是王郎中和他的女儿女婿,这个女婿也是他的大徒弟,遵循传统招进了门来继承衣钵,而二徒弟则留在黑熊山寨,看护那边的伤员。 这样忠护右军的第一个事业机关就此成立,计有领导一名,办事员三名,临时工十六名,保安六名,结构很现代很合理。 自从这个医馆诞生之后,将士们的发病率就大大提高,以前擦破点皮用口水一抹就完事,现在全都跑去找护士讨药吃。这是后话,不必多提。 帮助小九娘做好职业规划之后,岳丘随意在范余提交的教材上做了几处修改,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审阅,然后便签发回去,要他加紧印刷,并且做好给军队上课的准备。 领导对于工作的认可,是下属最大的满足,范余屁颠屁颠地干活去了。 与此同时,李右遣使来报,第一批两万斤盐已经备齐。 这是好事,岳丘亲自安排了李大脚带兵押送盐队,这个铁杆亲信为人精明能干,当能确保沿途平安。跟着车队一起带往九江的,还有岳丘的信件和礼物,岳飞、岳云、岳安娘,一个都没漏。 盐矿的出产,意味着忠护右军有了稳定的财源,岳丘的心里也总算觉得踏实起来,计划着要种田暴兵爬科技树了。 种田方面,有军垦有盐矿有香水,已经大概差不多了; 暴兵就差远了,人马连一个军还没凑齐呢。岳丘一边安排李山负责,进行第二次素质测试,从辅兵里面摘尖拔优,另一边托傅章帮忙,在各处帖告示募兵。当然,他的原则是宁缺毋滥,坚持走精兵路线。 而对于科技树的方向,岳丘早已胸有成竹,那就是火炮。 战场之王啊,想想就激动是不是? 其实这是个迫于无奈的选择,如果有可能的话,岳丘当然希望玩火药枪喽,AK横扫世界最好,再不济前膛枪三段射也是天下无敌啊。 可是依照这年头的工艺技术水平,想要造枪完全是天方夜谭,所以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从火炮起步,慢慢地积累技术。 岳丘设定了一个既实在又可行的目标,那就是三磅青铜炮。 这门炮的优点很多,首先是结构简单,本体轻便,车拉人抗都行,适合几乎所有的道路设施,从后勤角度来说,是一款最适合宋朝基建的火炮;其次是射程非常远,当然这个远是相对于弓箭来说的,它的有效射程超过三百步,比这个年代威力最强的远程武器神臂弓,还要远上数倍;最后是火力强,这点不必多说,作为世界上最先诞生的火炮,自然是当仁不让的战场之王。 目标很简单,但实现起来却很困难。 只是三磅青铜炮而已,工艺结构几乎可以称得上原始,然而对于忠护右军的铁匠来说,却是跨时代的器物,他完全无法理解岳丘的要求和说明,只是茫然地摇头。 这个铁匠是翟业从邻县聘请来的,姓陈的中年汉子,看炉温甩大锤是一把好手,打造的兵刃也是锋利无比,据说还有祖传的百炼钢技术,然而对于制造火炮来说,却没个卵用。 岳丘自己其实也是外行,虽然他会使用键盘操纵自动火炮,但是三磅青铜炮的结构?对不起whoTMcare! 所以他只好兑换了本资料自行研究,弄明白了之后兴冲冲地再去找陈铁匠,然后再次被泼了一盆冷水。 “先做个青铜柱子,这么粗的。”,陈铁匠张开大手比划着:“再在柱子中间钻个窟窿,这窟窿还要平整光滑?”,他的眼睛和嘴巴都开得老大:“办不到。” 陈铁匠的眼神分明在说:老大你这是外行领导内行,瞎指挥呢。 “不光俺办不到,这全天下的铁匠,没一个能办到的。”,他以毋庸置疑的专家口吻断言:“一个都没有。” 好吧,这次姑且相信你。 于是岳丘开始在脑袋里面翻腾,最后终于回忆起一条线索,似乎在某篇网文里面提到过,制造大炮应该去找钟匠,而不是铁匠。 这特么是什么展开?话说这个年代有钟表么? 岳丘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去找地头蛇傅章,请教他哪里有钟匠。 傅章神秘地笑,笑了半晌才指点他一条明路:“阁皂山上的道观前年刚铸过钟,统制去问他们准没错。” 我说难怪你笑得那么诡异呢,原来是在幸灾乐祸看笑话啊,我擦。 不过算是学到了知识,这里所说的钟不是钟表的钟,而是钟鼓的钟,就是挂在道观外面,遇到祭祀礼拜节庆的时候用棒槌敲的那玩意。所谓晨叩钟偈,暮响晚钟。 岳丘开始盘算起来,自己和阁皂山的关系算不错吧,至少……算认识吧…… 阁皂山对我印象应该不会太差吧……应该吧…… 他越想越没把握,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当初装模作样地处分了翟安福,没和对方彻底撕破脸。 古人有说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真是充满智慧的经验总结啊。 138 冷脸贴上热屁股 所以需要和阁皂山灵宝派的道士们打交道。 岳丘越是深入地琢磨,越觉得这帮杂毛,哦不对,这帮真人,对于他攀爬科技树的大计非常重要。除了钟匠之外,还有炼丹的技术。 火药这神器,不就是这帮装神弄鬼的家伙炼丹的时候鼓捣出来的副产品么! 作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二十一世纪五好青年,岳丘惭愧地表示,他不会配制火药。一硫二硝三木炭的口诀当然记得,但是原材料制备、混合工艺、深加工流程,等等等等一概不知。从系统里兑换的小册子里记载的方法太过高大上,所以道士们的土方法经验显得弥足珍贵。 好吧,那就准备打交道呗。 俗话说礼尚往来,打交道这事当然要从送礼开始。岳丘准备了一份礼物,托了个县衙礼房的胥吏作为中间人,向灵宝派的道士表示愿意顶上高家的缺,继续向阁皂山布施或者说供奉香油钱。 没想到的是,热脸竟然贴上了冷屁股。虽然给了个铸钟匠的名字和地址,但礼物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香油钱人家也扬言不收。 “弘法掌教真人亲口说的。”,那个胥吏没能完成任务,心里惴惴的,急着推卸责任:“他说统制是紫薇仙人亲传,而阁皂山是葛仙人延续,所以不敢受统制的布施。” 这个理由也太扯了吧,即便弘法你是个信道教的人,但是身为掌门,你的身份首先必须是个政客,然后才是宗教人士啊。 此间必有蹊跷,政客同学你怎么看? 傅章苦笑道:“听说高御史参了你一本……”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道士认为自己快倒台了,所以不愿意因为这点小便宜跟自己扯上关系。这样倒是说得通,这牛鼻子有些长远眼光,确实是个合格的掌门。 不过这样我就郁闷了,该怎么想个法子呢? 却又听见傅章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明日我陪统制一道上山,礼拜葛仙人遗?” 当然好! 老傅你够意思,我欠你一个人情。 清江县军政两界最高领导联袂造访,对于阁皂山来说,是件难得的大事。弘一真人带着一众大小道士,早早地来到山下的接仙桥前,列队迎接两大巨擘。 然而,致完欢迎辞之后,弘一却风轻云淡地向傅岳二人说道:“掌门师兄十日前便闭关悟道,故此未能亲自迎接,望县尊、统制海涵。” 什么十日前闭关,明明昨天还见了礼房的人呢。这意思就是不见我,也不跟我谈喽,我恁他娘的! 这灵宝派连县令的面子也没给,所以傅章的脸色也不好看,不过既然打得旗号是来礼拜,总不能半途而废吧,于是二人憋着气继续上山。 作为唐高宗亲赐的天下第三十三福地,阁皂山自是山清水秀,灵气十足。岳丘一路游览风光,火气不知不觉已经消去了大半;而傅章此行纯粹是为了友谊而来,事情虽然没办成,但同样遭受冷遇的事实,却隐约让两人的关系更加亲密了,所以心情更是开朗。见到岳丘兴致渐起,便主动充当向导,指着山树峰石向岳丘介绍典故来由。 来到山顶的崇真观前,视野为之一阔。傅章笑道:“岳兄,此情此景,不可无诗词啊。” 纳尼?这个真没有。岳丘本来的打算是和道士打机锋,确实忘了准备诗词。他虽然在文言文上下了点功夫,但是出口成章的本事还没修炼到家。 那就抄吧,环境心境都对得上的词,一时间只想到了一首,问题是那首词写的是人家老年感怀…… 管它呢!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新词吟罢,在场众人都沉默不语,似乎正在慢慢咀嚼。 这首贺新郎是辛弃疾的名作,写的是山,抒发的是个人情怀。而此刻被岳丘端出来,联系到之前他所受到的冷遇,在场的文化人听了之后,自动地理解出了另外的意思。 上半阙岳丘说自己没几个朋友,自然是暗讽灵宝派不厚道不尽地主之谊,连掌教都躲起来不见人,只派了个弟弟来应付。同时隐喻傅章等人是真哥们够意思,大家都很妩媚。 下半阙就厉害了,意思说当心我发飙,我发起飙来连死人都怕,就问臭道士你怕不怕? 于是气氛就有些尴尬,过了半晌才听得傅章叫了声好,然后所有人都跟着赞叹起来。 “怅平生、白发空垂。”,傅章笑着道:“岳兄尚未至而立吧?太过浮夸,太过浮夸。”,接着就摇头晃脑起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妙哉,妙哉!” 宋师爷用折扇敲打着掌心,和他的东主一般地摇头晃脑:“从古至今,写山水者众矣,但学生从未听闻有用妩媚之词者。”,他的脑袋摇了一圈又一圈:“然细细评之,却是浑然天成,学生再看这阁皂山风景,除了妩媚一词,竟把其他的佳句全忘了。” “正是如此。”,那个礼房的胥吏凑趣道:“此词化腐朽为神奇,不愧为岳三变是也!” “哈哈。”,傅章总结发言:“昔有柳三变,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今有岳三变,往后凡有樵夫处既能歌岳词。” 你比我还要浮夸啊,岳丘连声谦虚不迭。 弘一当然也博览诗书能解文章,心中暗笑你个快过气的统制有什么能耐,我灵宝派交游广阔还会怕了你不成?就拿你愚弄那些凡夫俗子的紫薇弟子身份来说吧,也不想想我灵宝派是干什么的,早几百年就在玩这一套了,你这班门弄斧,指望忽悠谁呢? 他笑着走上前去,也跟着大声赞叹夸奖了几句好词,于是场间的气氛重新变得和谐起来。 139 阳谋 众人一团和气地走进崇真观,弘一殷勤讲解,带着大家一路参观。结束之后来到一处偏殿,这殿正在一处崖顶,远处青翠欲滴,脚下云雾缭绕,端得是人间仙境。岳丘生平第一次见识如此美丽的自然风光,只觉得不虚此行。 那边厢几个小道士忙里忙外地,布置出一席斋宴来。虽然没有荤腥,但是做工精美,风味独特,吃得众人交口称赞。 这时弘一向傅章打了个稽首,笑道:“方外之人不重口舌之欲,慢待县尊了。” 傅章却不答话,转头看向岳丘:“岳兄可还满意?” 这弘一不给岳丘面子,是坏事也是好事,所以他更加在意维护岳丘的面子,这人情卖得惠而不费,太开心了。 “阁皂山不愧是葛仙人得道之处。”,岳丘直视着弘一说道:“仙气盎然。” 弘一听他突然把话题扯到了如此玄妙的范畴,不禁愣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接口呢,就听岳丘又问:“敢问弘法掌教在何处闭关?” “这……”,这武夫出名的蛮不讲理,高家就是被他乱拳打死老师傅,吃了明亏,难道这次他又想耍横,暴力冲击掌教的住所? 灵宝派虽然不惧岳丘,但那是指在游戏规则之内而言。万一这家伙发起疯来想要一力破万法,那灵宝派可就是秀才遇到兵,要吃眼前亏了。 弘一踌躇着不愿回答,心想着要不要召集护法准备械斗呢?械斗之后又该如何收场,赢了怎样输了又会怎样?傅章会不会和这武夫勾结,借着械斗的机会构陷本观?好像很危险啊,掌教的决策是不是太唐突了些,回头还是劝劝他,找个机会修好吧…… 正在千回百转之间,却听见那武夫哈哈大笑起来,弘一默默低下头去,默念戒急用忍,只当那嚣张的笑声为山边的浮云,他强任他强。 然后又听到那武夫问道:“那么弘法掌教在哪座山峰闭关呢,总可以说吧。” 这倒没问题,这武夫带的人不多,不可能大索全山,于是弘一向海拔最高的凌云峰指去:“师兄于凌云峰顶证道,取天人合一之意也。” 弘法在哪儿证道,对于岳丘来说并不重要,他要做的只是装神弄鬼而已。 只见岳丘哈哈一笑,吸引了在场诸人的注意力,然后从怀里取出个奇巧的物事来。那物晶莹剔透,纤细修长,似是琉璃所造,但却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琉璃。岳丘举起奇物,对准凌天峰方向,口中念念有词,没多时便见琉璃中升起一条红线来,奇得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岳丘对着红线瞅了片刻,摇头叹气不已,好像是遇到了十分诡异的事情;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又把那奇物对准弘一道长,再次念念有词,这下众人看得清楚明白,那道红线猛蹿了一大截,而岳丘也长长地舒了口气,收起奇物坐了下来。 什么意思? 啥情节? 咋了? 喂! 在场的人中以傅章地位最高,于是他当先开口:“统制这是?” “仙家的事,不可说,不可说。”,岳丘大摇其头,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容,看得人牙痒痒的。 “莫非我等凡人俗子,听了会折寿?”,傅章的好奇心就像秋天的野火,欢快地燃烧着,不甘地追问。 “那倒不至于。” “莫非是泄露天机,有碍统制的修行?” “却也未必。” 那你特么的卖什么关子!在场的人在心里骂翻了天。 宋师爷觉得自己的面子够大,于是腆着脸求道:“闻说统制得紫薇仙尊亲传,妙法自然。今日牛刀小试,已然让我等大开眼界。”,说着拱了拱手:“能否略微透露一二,以解茅塞?” “事关他人隐私,还是不说为好。” 我擦,更想听了怎么破? 宋师爷哈哈了几句道:“仙人者,大道所倚也,安有隐私?” 你讲的好有道理哦,那我就听你的。 “方才之物,名唤计灵器,为量测仙灵之气所用。”,岳丘把兜里的温度计挪了一下位置,免得被压碎了,然后板起了面孔,严肃地说道:“我无意中量测仙灵之气,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无意你个锤子啊,明明是特意故意刻意量测的好不好!宋师爷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尽职尽责地担当捧哏:“却是何事?” 岳丘目光炯炯地看向弘一。 “这阁皂山的仙灵之气,大部汇集于弘一真人一身,而弘法真人的仙灵之气,唉,着实微薄。” “这是何意?”,宋师爷隐约已经明白岳丘的话外之意了,但还是希望他亲口来捅破这层窗户纸。 “若是为了仙道传承永继。”,岳丘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弘一真人当为掌教。” 果然如此,这么劲爆的隐私,而且是别人家的隐私,我喜欢,这一趟没白来。 在场的吃光群众都是有身份的人,所以没有发生什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低俗现象,但是从他们彼此的眼神交汇之间,可以轻易地发现熊熊的八卦之火。 然而,作为八卦消息的当事人而言,感受却大有不同。听到岳丘的话之后,弘一道长的脸色唰地一下红了,然后唰地一下又白了,他顾不得风度,用拂尘直直地指向岳丘,嘶声吼道:“你这邪魔外道,竟敢诋毁我派掌教,还不……”,还没说完就激烈地咳嗽起来。 身边侍立的大小道士急忙过来抚胸拍背,纷纷愤怒地盯着岳丘。然而,他们的脸色全都红彤彤的,眼神中没有半丝仇恨,甚至还有几分欣赏之情。 “我早就有言在先,不可说,不可说,你们偏要逼我说。”,岳丘轻飘飘地把锅甩了出去,然后拍拍手道:“看来我已经是此地恶客了,不如归去。” “走吧。”,傅章也觉得该走了,他熟视岳丘良久,长叹一声:“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岳兄你……” 傅章摇了摇头,终归什么也没说,千言万语化作又一声长叹:“走吧!” 明眼人都看出了岳丘的意图,当然,岳丘也不怕被人看出来,因为他使的是阳谋。 140 矛盾论 古有二桃杀三士,今有赵家的异论相搅,后世还有那句值得认真体会的名言:党内无派,千奇百怪。这些,都让岳丘汲取到很多知识。 既然灵宝派掌教不配合,那就找到愿意配合的人;如果愿意配合的人已经存在,那么自己的阁皂山之行就会告诉他们:外援来了!如果灵宝派上上下下真的都是铁板一块,那就想办法敲碎这块铁板便是。 总而言之,对付弘法和他的牛鼻子团队,岳丘只采用一个招数:有矛盾便扩大矛盾,没矛盾就给他制造一个;如果一个矛盾不能解决问题,那就再来两个。反正敌明我暗,敌弱我强,总有抓住破绽的那一天。 下得山来,岳丘没有跟傅章他们同路回县城,而是直接来到高老庄营地,他向闻讯前来的李右问道:“阁皂山的接仙桥,是不是我的土地?” 不是,但是从离桥一里处的怡然亭起,以前都是高老爷家的土地,也就是说,现在是岳丘的土地。最妙的是,从怡然亭到接仙桥,只有一条道路。 “给我设个卡子。”,岳丘满脸杀气地发出命令:“盘查每个上下阁皂山的杂毛。” “万万不可啊统制。”,本地人李右拼死力谏:“还请三思!” “不是你想的那样。”,岳丘看着满是焦虑的李右,笑了。 …… 宋师爷看向面色平静的傅章,试探着问道:“县尊对岳统制之言,作何看法?” 一路行来,这些做下属的私下里是议论不休,当然肯定没个最终的结论。所以众人起劲地唆使傅章的这个头号亲信,去问问那位保持缄默的县令老爷,究竟是什么个意见。 傅章摇了摇头,轻吁了一口气,却没回答宋师爷的问题,而是喟叹道:“还好吾与远山是友非敌,幸甚,幸甚!” 他仰着脑袋想了一想,又笑着吩咐道:“汝回去之后,便代为传播……”,说着侧眼看了看身后跟着的那群人,又否决了自己的主意:“也不用特意宣扬,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那岳丘确有几分神通,也就罢了。” 宋师爷立即明白了老板的想法,也笑了起来:“学生省得。” …… 弘一咳得个天昏地暗,好不容易直起腰来,却见客人们都已无影无踪,而自己身边环绕的全是观中弟子。扶住他胳膊的正是排行第三的徒弟,唤作杨相,杨相见到弘一缓过气来,顿时满脸都是喜色:“师傅可觉得好点了?”,接着不停口地问道:“今日之事,要不要汇报给掌教师伯知道?” 你这头脑简单的孽徒,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弘一气的直想吐血,怒喝道:“那狗官的胡言乱语,谁也不许乱说,否则戒律难饶!” 众弟子听到这话,互相对视了几眼,神色中尽是惋惜之情。他们可敬可爱的师傅,虽然和掌教是嫡亲兄弟,但毕竟不是掌教,所以这群弟子远没有掌教一脉的滋润和风光。 本来他们也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掌教是当代仙人,掌教的弟子之中,有一位是下代仙人,受到优待不是理所当然的么?这个想法根深蒂固,直到今天。 今天,山上来了一个人,那个人说了一番话。 于是在几个聪明的弟子心里,蔓生出了野草。 师傅道法精通,为人和蔼可亲,怎么看都是仙人之像呢。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吾可取而代彼! 可是,没想到师傅一开口,竟然就下了严厉的禁令。这让弟子们大跌眼镜,他们叹息,他们不满,他们深思。 …… 弘法背手挺立在凌天峰法然亭的栏杆前,山风猎猎,吹得道袍忽忽飘扬。 层恋叠嶂,葱绿如画,而他直如画中仙人。 这时,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安宁的气氛,弘法回头望去,却是自己的大弟子杨空。 他知道杨空素来沉稳,这次如此慌张,必定有棘手的事情,于是信步迎了上去。 听完弟子的汇报,弘法哂笑道:“杨空,汝可正是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啊。”,见杨空神色不忿,就问道:“汝监院师叔怎么说?” “据说师叔下令禁言。”,杨空恨恨地回答:“可是杨相他们已在四处造谣了,不然弟子也不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弘法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就见一个道童跑了过来,禀报道:“监院求见。” “快请。”,弘法对道童说道,然后吩咐杨空:“汝且先去静室。” …… 江州城里,岳飞读完一份书信,嘴角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大人,可是有什么喜事?”,侍立在一旁的岳云见状问道。 “算是喜事吧,不过却是岳远山的喜事。”,岳飞放下信纸,笑着向长子解释:“前日里张太尉也上书官家,力陈远山之直。”,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听说子正和远山在临安时颇有些龌龊,张太尉此举,真真是公忠为国啊。” 张太尉便是张俊,中兴四将之一,是岳飞的老上级和老朋友,也是买了夜明珠的张衙内张子正的父亲。 “岳世叔对高家所为,虽属事出有因,但委实太过孟浪。”,岳云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眼看又会引发一场文武之争。” 岳飞却是赵鼎的多年好友,而高家的大公子御史高强,也为赵鼎当上参知政事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当高强告状引得岳飞出头的时候,赵鼎无奈地保持中立,还分别给两人写信想要和稀泥。 没想到和着和着就和成了烂泥塘,越来越多的文官武将们纷纷露出了屁股,议题也变得和始作俑者岳丘毫无关系,转成了立场之争。 武将希望得到保证,朝廷抵做军饷的物资,在大宋的版图之内,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人物,都可以等值兑换。而文官则提出以地方政府为唯一兑换窗口,同时再次强烈要求恢复祖制,以防藩镇的出现。 “正是文武之争。”,岳飞对于儿子的政zhi嗅觉非常满意,欣慰地点了点头。 …… 一辆青萝小车上,一双素手悄悄地撩开窗布,偷眼向外看去。 这便是赣水么?离岳郎又近了呢。 141 封山 弘一快步走进法然亭,只见哥哥、师兄、掌教正在临摹一幅字帖,就像以往一样,弘法没有理会弘一,全神贯注写完了一页纸,这才抬起头来,向弘一招手:“师弟来看,为兄的字,可有长进否?” 字如游龙,恢弘而又灵动。弘一赞道:“近乎道矣!” 弘法微微一笑,慢慢地将笔洗干净了,挂上笔架,然后踱到椅子前坐下,轻声问道:“师弟所来为何?” “那傅县令和……”,弘一见问,连忙说道。 “咄。”,弘法抬起手来止住了他的话头:“为兄既然将此事托付于你,便由你全权处置,凡事酌情处理即可。” “掌教!”,弘一提高了声音:“此事须得掌教决断。” “哦?”,弘法的目光聚焦在弘一的眉心处。 “掌教,以我今日所见,那傅县令和岳丘似是已经勾结在一处。”,弘一的脸色沉重:“小弟愚见,是否要和彼等虚与委蛇,静观其败即可。” 弘法的目光闪烁,站起来负手走了半圈,慢慢说道:“师弟酌情处理即可。” 我怎么酌情处理?那岳丘突然说要给香火钱,明显是别有所求。老大你出头跟那个武夫见个面聊个天,该答应的答应,不该答应的扯皮,拖到他下台不就结了!让我处理,问题是我分量不够,说话不算啊。 或许掌教的意思是让我跟岳丘先谈谈,看看他到底想要些什么东西么?弘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如果是两位老大面对面谈判,万一谈崩了都没法转圜。而有自己这个中间人在两头传话,进退之间那就要自如多了。 “是。”,弘一接下了这个很不轻松的任务,想了想又汇报道:“那岳丘实在可恶,临走之时说了些挑拨离间的妄言,小弟已经下了封口令。” 弘法摇头笑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就在兄弟两人亲密交谈的时候,在阁皂山脚下的一处道路上,呼啦啦地开来了一队兵丁。当先的军使指派手下从骡车上卸下木头和器具,不多时就架起一道拒马来。 “张老三,田块儿,张豆子,你们先去守着。”,军使随意点了三个人作为第一班,然后不放心地跟了一问:“知道干什么吧?” “放心好了赵头儿。”,张豆子高声回道:“不敢误事。” 赵军使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剩下的人往几步外的怡然亭走去,准备在那里歇脚。 三个小兵便守在拒马的缺口处,闲聊起来。 “听说再过上些日子,又要开始选拔战兵了。”,张豆子捅了捅旁边的大汉:“老田,同去?” 田块儿神色复杂地犹豫着,但禁不住被又捅了几下,便无奈地点点头:“同去。” 张豆子就笑了:“以前有个帮俺打下手的小子,姓王,瘦的跟蒿草似的,结果上次选上了战兵。”,他扯过片树叶,塞进嘴里嚼了嚼,呸一声吐在地上:“俺寻思着,怎么也不能比他差了。” “不知你能不能吃下那苦。”,田块儿看着愤愤的张豆子,脸上露出了苦笑。 “还能比挖坑更苦不成!”,张豆子切了一声。 “俺说豆子,这好不容易轮到享福了,你作甚上赶着去找苦头吃?”,旁边的张老三摇着头道:“反正俺不去考战兵。” “享福?老三你想的美呢。”,张豆子嗤笑道:“你以为上面当官的会让俺们一直享福?” 田块儿深以为然,连连点头:“俺也估摸着,马上就要有活干了。” “挖坑有那帮山贼去挖,还能有什么活?”,张老三梗着脖子不信。 张豆子正要摆事实讲道理,却听到田块儿发出声暴喝:“干什么的,站住!” 他定睛望去,原来是几个道士向这边走了过来。 灵宝派立派于阁皂山,自然吸纳了很多当地的子弟作为弟子。这些道士平素交好,约定了在今日一起休沐回家,下得山来,却没成想路口多了道关卡。 就有个年纪长见识多的中年道士排众而出,走到田块儿面前打了个稽首:“贫道杨真,这些均是我灵宝仙教的师弟师侄,结伴下山返乡。”,他自行估摸着设立哨卡的原因,补充解释道:“并无夹带行商之举,也无作奸犯科之徒。” 张豆子摇晃着走了过来,指着杨真问道:“你是弘法的徒弟还是弘一的徒弟?” 这问题好生奇怪,杨真心头大为讶然,但还是不无自得地回答:“贫道不才,忝居掌教第十四弟子。” 听到他的回答,张豆子晕了一下,倒是旁边的田块儿弄明白了,提醒道:“是弘法的徒弟。” “弘法的徒弟不许下山。”,张豆子闻言立即提高了嗓门:“弘一的徒弟可以走。” “这是为何?”,杨真听到这蛮不讲理的规定,气得胡子直哆嗦。跟在他身后的道士们也纷纷拥上前来,大声提出抗议。 “凭什么不让我们下山?” “知道我们师傅是谁吗,当代仙师!” “就是,你们这样是要遭报应的。” “担心被雷劈!” 看见对面气势汹汹的样子,张老三缩着头退了几步,拿眼睛直往怡然亭那边瞅;张豆子见张老三怂了,也有点惴惴的,手上阻挡的就没那么有力,竟然让杨真挤过了缺口。 这时就听到呛啷一声响,一道寒光在众道士眼前闪过,吓得他们齐齐停住了脚步,闭上了嘴巴。 却是田块儿抽出了腰刀,平托在手中,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道士道:“违令者死。” 那眼神,就像嗜血的凶兽发现了肥美的猎物一般,道士们何时见过这个阵仗,一个个心惊胆战地慢慢地后退,不多时就都缩回到了拒马的另一头。 田块儿这才冷哼了声,将腰刀插入鞘中。 没了凶器威胁,又隔了道拒马,杨真的胆气大了不少,又打了个稽首,向张豆子问道:“这位,军爷,何时立的这条规矩?” 张豆子看了眼田块儿,见他没有反应,挺起胸膛,大声说道:“这是俺们统制,也就是紫薇大仙的嫡传弟子,岳小仙尊颁发的仙旨。” 142 矛盾 岳小仙尊?杨真顿时哭笑不得。关于岳丘是紫薇弟子的谣言他也隐约听到过,只当是山野村夫的无知乱语罢了,谁知道竟被这粗鲁的小兵正儿八经地搬出来当令箭。 “紫薇大仙在天上是这个。”,张豆子高高地竖起大拇指来:“当大官的。”,随后鄙夷的看着杨真道:“你们家葛仙人在天上是这个。”,他作势要比划,但最终还是没敢用小拇指亵渎仙人,而是指了指自己道:“小兵小卒子,跟俺一样。” 杨真本来是怒气满满的,但现在觉得兹事体大,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暗念几句无量天尊,恭声问道:“天上神仙的事情,我们凡夫俗子哪里知道。不过军爷为何要阻拦贫道等回家呢?” 这个答案早就记熟了,张豆子一拍大腿,眉飞色舞地说道:“你想啊,紫薇大仙爷爷比葛仙人厉害,俺们岳小仙尊是紫薇大仙的弟子,是不是也比你们掌教厉害?” 众道士没人理张豆子,不过他也浑不在意,继续说了下去:“俺们岳小仙尊说了,阁皂山的仙气都在弘一道长身上,所以弘一道长的弟子才是有那个啥?” “得道之人。”,田块儿提醒道。 “对头,弘法没有仙气,弘法的徒弟也都是招摇撞骗的家伙,俺们要看紧了,不能让你们这些假道士下山骗人。” “就是。”,张老三也凑了上来:“老百姓都没读过书,你们不要下山去骗他们。” 田块儿没有说话,只是示威性地将腰刀抽出半截来,又呛啷一声推了回去。 杨真看着这些胡言乱语的凶恶士兵,听着身后同门的愤慨话语,心中一片平静,他确定这件事情的背后必有阴谋,有人要搞事情,而且是自己没法解决的大事情。 “既然官府这么规定,那贫道自当遵行。”,他回过头去,淡淡地吩咐几个师侄:“你们可以过关,就赶紧回家去吧。” 弘一系的道士共有三人,其中两个显得如释重负,向杨真行了个礼就要走路,没想到剩下那个却犯起了倔:“要走一起走,弟子跟师叔共进退。” 那两人闻言只好止住脚步,不耐烦地看着这个不合群的师兄,想开口劝说却又不好意思,略有些尴尬地站在当场。 两人互相使着眼色,交流着心中的不满。 装模作样 就是,出什么风头 这下回不去家了 道德绑架,真恶心 还好师叔及时发话,让他们得到了解脱。 “去吧去吧。”,杨真有些感动地劝道:“你若是不走,岂不是显得怕了他们。”,他暗戳戳地指向田块儿等人:“快走,不要堕了我灵宝派的名声。” 犯倔的道士还有些犹豫,正在努力理清师叔的逻辑呢,就被两个师弟一边一个扯住了衣袖:“师叔说的对,咱们还是走吧。”,就被拉着过了缺口。 “你们是弘一道长的徒弟吗?”,张豆子大咧咧地问道。 “正是。”,当先的道士脸上泛起了笑容:“军爷明鉴。” “过去吧。”,张豆子侧开身子,让出了路。 三人疾步走过拒马,脚不停蹄地走了三五丈远,才敢回头去看,却见那几个当兵的压根没有拦阻追截的意思,不由得松了口气。 经历了个小波折,然后再次踏上回家的路,连犯倔的道士也觉得心情舒爽了很多。他愉快地再次回头,看向依然停留在拒马另一侧的师叔他们,心里不禁为他们感到抑郁,却又隐隐地感觉有些得意。 “师叔。”,一个年纪不大的小道士期期艾艾地向杨真申请:“我能不能也说是监院师祖的徒弟混过去?”,他报告观察结果:“我看他们就问了一句,根本连查都不查。” “胡说八道。”,杨真疾言厉色地喝道:“丢尽了我灵宝派的脸。” 小道士被训得差点哭出来,红着眼眶辩解道:“家里大人还在等我……” 杨真环顾身后,见师侄们个个神色复杂,但都是满脸焦虑,显然还抱着回家的希望,于是叹了口气:“回山吧。” 看到众人都是满脸苦色,就补充说明道:“我会向掌教求情,过些日子,再补上这次的休沐。” 这条件虽然不尽如人意,但终归比没有的好。众人知道师叔的心情肯定也不好,于是不敢再多说话,无精打采地回返山门。 一路上杨真都是皱眉不语,脑筋转个不停,可惜到最后也没得出个结论来。直到接近崇真观大门的时候,他才打定主意,吩咐众人道:“等下跟我一起去见掌教,路上不管遇到谁,都不许乱说话。” …… 弘一道长做完晚课,正要就寝,却有掌教师兄的贴身道童来见,说有急事寻他。跟着道童来到百草殿,弘一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七八个垂头丧气的晚辈,心想是不是出了群体性违纪事件,确实是近年少有的大事。 走进大殿,当弘一看清在座的人员之后,就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见三位辉字辈师叔,四位弘字辈师弟济济一堂,灵宝派的长老之中,自己却是最后到达的一个。 “师弟。”,等他坐定之后,弘法平静地开口:“你且说说今日傅县令礼拜之事。” 犯得着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么?弘一心里嘀咕着,尽量客观地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着重说明了岳丘通过作词表达不满,傅章不但没有劝阻,反而和他沆瀣一气等等。最后提出自己的观点:先前岳丘表示要恢复供奉,原因应该是对阁皂山有所求,弘一建议可以先谈谈看,毕竟同时得罪清江县的两大巨头,并不是明智之举。 听完他的意见,弘法不置可否,却转向下一个问题:“据说那岳丘冒充仙人弟子,说了些妄言?” “正是。” “究竟说了什么?” “这……”,虽然弘一早就准备好措词,但还是难免有些尴尬:“岳丘胡言乱语,只为挑拨我灵宝派门内感情,造谣生事,以图不轨而已。” 143 激化 “造谣生事,以图不轨?”,弘法笑了起来,神色间却没有丝毫笑意。 “正是。”,弘一隐约间觉得不对,他偷眼看向和自己关系最为亲密的弘达,却没有接受到任何信息。“小弟已然下了禁口令。” “禁口令?呵呵。”,弘法又笑了一声:“弟子杨相于观中造谣生事,以图不轨,方才已被戒律院收押。” 这个自作聪明的蠢货! 弘一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的三徒弟,他知道现在万万不能求情,于是果断地大义灭亲:“此子罪有应得,请掌教依戒律发落。” 弘法点了点头,然后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你可知道,岳丘那厮封了山下的路口,除了你的徒子徒孙,其他人等都不得出山。” 这个阴险狡诈的恶人! 弘一乍听此言,不禁眼前一黑。 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岳丘呀岳丘,虽说我对你有小小的冒犯,但是你至于这样接二连三地坑我么?我无量你个天尊的! “此贼倒行逆施,必遭天谴!”,表达了立场之后,弘一关切地问道:“掌教欲要如何处理此事?” “是师弟你准备如何处理此事。”,弘法严肃地看着弘一:“为兄早已说过,交由你全权处置。” 不是吧?弘一愕然地互看他的兄长。俗话说兄弟阋于墙共御外侮,您怎么在这大敌当前的时候甩锅呢! 不过领导能够悍然甩锅,他却没法推脱责任,只好边想边答:“此贼向来蛮横,小弟想来只能双管齐下,一方面遣人去江洲岳都统处斡旋,一方面向大府申诉。”,还要和岳丘私下进行沟通,搞清楚对方的真实想法,当然这一条不适合在此时说出来,于是弘一结束了自己的陈述:“掌教意下如何?” 弘法没有答他,却环顾四周问道:“各位长老有何高见?” 长老们纷纷发言,强烈谴责了岳丘的邪恶行径,认为邪不胜正,彼人迟早会遭到败亡,最后强调现在是关键时刻,灵宝派上下要紧密团结在弘法道长这个核心的周围,为获取最后的成功而准备着。 弘法对众人的态度表示满意,随后做了总结发言。 “江洲推官和本州大府均是吾教护法,本座自会遣人联络。”,他先给自己安排了任务,接下来开始指派弘一:“师弟须得知会忠护右军和本县大令,立即撤除关卡,还我阁皂山安宁。” “谨遵法旨。”,弘一满心地不情愿,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苦差事。 看他这么配合,弘法笑了:“兹事体大,事关门户荣光,师弟不可轻忽。” “小弟省得。” “只让师弟一人辛苦,却也不妥。” 弘一仿佛从弘法的目光中发现了关切之情,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感动。然后就听见兄长说道:“自明日起,由弘达师弟代理监院之职。” 听到这话,弘一就觉得地面似乎旋转起来,耳朵里也嗡嗡作响,兄长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一般,听不真切。好在他修道数十年,养气功夫深厚,暗暗一咬舌头便恢复了清醒,正好听见兄长的最后一段指令:“杨空代理戒律院。” 这是长老们在排坐坐,分果果。 分我的果果! 耳边传来整齐的声音,“谨遵法旨!”。 他哑着嗓子,弯下腰去:“谨遵法旨!”。 良久良久之后,弘一才直起腰来。周围已经空无一人,他知道,自己虽然活着,但是在政治上却已经死了。 不能死的不明不白,难道就因为那灾星的一句挑拨之言,向来睿智的兄长,便做出自毁长城的事情吗?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 “这等把戏,吾自不会放在心上。”,弘法看着寻上门来的弟弟,微笑着说道:“本教历代传承,自有规矩,岂会因跳梁小丑的一时之言而动摇。” 那为什么这样对我?弘一愤懑地瞪大眼睛。 “俗语曰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弘法似乎猜到了他的心声,继续说道:“以往我以为咱们兄弟同掌灵宝派,才是守成之道,直到岳丘那厮提醒了我。” 什么意思,你们竟然私下有勾结?弘一惊奇地张大了嘴巴。 “这厮的言语举动虽然可笑,却点明了一件事。”,弘法抬起头来,目光湛然,笑容全无:“师弟你确实是我掌教之位最大的威胁啊。” 他赫地伸出手去,制止了弘一的叫屈,语速极快地说道:“灵宝派由我葛家仙人所创立,掌教必是姓葛,此乃天经地义之事,教中无人不从。”,他用食指虚点了点弘一:“可是姓葛的有两个。”,说着冷笑了起来:“吾子尚幼,尔领监院,哼哼,便如太祖和太宗啊。” 弘一听到这里,心里就如死灰一般,也不想再做什么解释和争论,失魂落魄地走出门去。来到院子中间之后,他却停下了脚步,抬眼看了看天上皎洁的月亮,沙哑着哈哈笑了两声,竟又挺直了腰背,迈开了大步。 而在同一轮月亮之下,引发这场轩然大波的罪魁祸首,却正在饶有趣味地看着一群夯货莽汉写字。 在阁皂山搅完局,他便回到大本营,伙同范余以及招募来的两个童生,开始摧残忠护右军的将士们。 在伊阳老寨就曾经被蹂躏过的那帮亲信们,在得到通知之后无奈地叹息:终于来了。当然,埋怨之余,他们还莫名地感到有些高兴,因为现在有一大帮人不得不尝试自己吃过的苦头,这让他们收获了心理平衡。 动员大会上,岳丘旧事重提,向战士们详细解释了有文化才会升得快的道理,并且说明即将开始的学习活动是完全免费的,是大大的福利。 读书之人高人一等的观点,牢固地根植于这些农民子弟兵的心目之中。所以大部分战士都对统制的决定坚决拥护,并且发自内心地感激。当然,这也由于很多人从来没有接受过文化教育,还以为就像排队走步一样,只要有人教就能学会呢。 事实很快就粉碎了他们的美好愿望。 144 文化学习 笼络军心的事情,岳丘从来抢着去做,所以第一次的授课就由他主讲。 “我们是军人,军人就要打仗,打仗就要打胜仗,就像我们打黑熊山那样,赢得漂漂亮亮的。” 忠护右军成军时间太短,唯一的战绩只有剿灭山贼,不过这一仗赢得确实漂亮,所以当岳丘提起此事的时候,台下便响起了自豪的‘万胜’呼声。 “想要打胜仗,除了人比敌人多,刀子比敌人利,还要这么样?”,岳丘模仿小学老师的做法,引导学生们的参与度。 “多些骑兵。” “盔甲比敌人厚实。” …… 几个胆大的就在台下高喊,等到他们的声音稍减之后,王大头这个托吼了一句:“还要比敌人聪明。” “对了!”,岳丘马上接口:“当官的比敌人聪明,当兵的伤亡就少。那么怎么才能比敌人聪明呢?”,他拍了拍手边的书:“我们的老祖宗早就写好了一本书,叫做三十六计。” 虽然大部分士兵都不识字,但三十六计的大名还是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于是台下便响起了细密的嗡嗡声。 “今天我先给大家讲一个上屋抽梯的故事,话说诸葛亮……” 岳丘精心准备了几个三十六计的小故事,把这堂课上的妙趣横生,台下听讲的将士们笑语连连,大长见识。 “你们以后都是要当官的,兵书肯定是要学的。”,岳丘不容置疑地给台下的学生们画了个大饼,然后趁着热烈的气氛,问道:“不识字就看不懂兵书,怎么办?” “学。”,王大头高声吼道。 “怎么办?”,岳丘俯视台下,再次问道。 “学!”,全场齐声高呼。 “很好。”,岳丘笑了:“咱们忠护右军个个都是好汉,连粪水都敢淌,还怕认几个字不成?” 士兵们看着台上那个第一位淌粪水的好汉,顿时生出了同甘共苦的亲热感,大声哄笑起来。 “其实认字很简单。”,反正忽悠人不偿命,岳丘准备先鼓动学生的积极性:“我们来看这个字:山。” 两个亲兵展开一幅大大的宣纸,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山’字。 “现在大家把沙盘拿出来,跟着我的动作,写写看。” 后勤部门给每位学生都准备了个沙盘,是个一尺见方的木头盒子,里面装满了细沙,再配上跟木棍,就是最简单而且最便宜的写字工具。 笔墨纸砚要花很多钱的,岳丘可没有那么多银子给这些士兵糟蹋,所以毅然导入了沙盘这个方案。 “先写一竖,再写一竖……” 士兵们用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抓着木棍,跟着岳丘的动作,在细沙上画出线条来。有些手笨的怎么也驯服不住木棍,气急败坏之下直接用手指比划,却意外地发现了新的天地。 田大壮看看自家沙盘上的条纹,再仔细研究台上统制的墨宝,对照再三之后发现没有差异,就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打小就不是个聪明的孩子,家里又穷,所以压根没有识字的机会。上次统制颁了写着‘拔山’的军旗给他,田大壮的心里就虚的很,因为他一个字都不认得,生怕搞混了。 时间长了之后,那个‘山’字总算是看熟了,不过熟归熟,第一次亲手写出这个字来,还是让这个壮实的汉子激动不已。 俺也会写字了!俺也是个文化人了!! 这时台上又传来统制的声音:“山的意思大家伙儿都知道,下面再学一个字,读作丘,是小山坡的意思。” 田大壮抬眼看去,只见台上又竖起了一张纸,这次纸上面的字比‘山’要花里胡哨多了,这让他感到有些紧张。 “大家跟着我的动作……” 依依不舍地抹去人生的第一个字,田大壮跟着统制教的法子做,先是一撇,再是一竖,照葫芦画瓢,没片刻就写完了。对着纸上的字仔细检查之后,他惊喜地发现,这次又对了。 没那么难嘛! 田大壮得意地看着沙盘上那个图案,默念了一遍:丘,小山坡。 然后他觉得自己已经认识这个字了,于是怡然自得地向周围看去,一看之下就忍不住乐了:平时队里最机灵的丁矬子,正在手忙脚乱地把细沙抹平,明显是写错了准备重来。 还不如俺呢,田大壮不屑地撇了撇嘴角,看来俺也不笨,他愉快地想着,心里感到不一般的喜悦。 “接下来大家伙要注意了。”,统制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这次我们把山和丘连起来写。” 台上再次竖起了一张大纸,田大壮看了那个字就有点晕,觉得这么复杂的图案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记住。 “大家仔细看,上面是我们刚才写的丘,下面是我们刚才写的山。” 好像是噢,田大壮再仔细瞅瞅,心里就不那么慌了。 “这个字读岳,是统制我的姓。”,台上的声音带着丝笑意:“我跟你们讲,要是不认识这个字的话,在我们忠护右军肯定混不出名堂。” “哈哈……” 田大壮裂开大嘴,跟着兄弟们一起笑出声来,然而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纸上的‘岳’字。 俺肯定能写出来,他信心满满,俺也不笨。 寓教于乐的第一堂文化课,受到了广大将士们的普遍好评,也极大地激发了他们对于学习的积极性。 可惜的是,接下来的课程,老师变成了几个老夫子,课堂内容依旧是先讲故事再写字,不过讲故事的时间太少,写字的时间却变得太多,而且再也没有几个像‘山’‘丘’那么简单的新字了。 学生们觉得很痛苦,甚至比淌粪水更痛苦,尤其是那些差生,更是抱怨连连。 不过,敢于带头挑战老师权威的王大头、周小七等人,遭受了严厉的惩罚,除了写检查,站军姿之外,还被统制扣了三个月的饷银。其后偶尔有几个敢出头的,更是被军法队揍得老老实实的。所以总体来说,将士们的学习气氛还是相当的浓郁。 由范余主编、岳丘审核、专门歌功颂德的教材,就这样开始了洗脑的历程,并将日复一日的进行下去。 岳丘自然没那么厚的脸皮去亲自上课,他在第一堂课之后就不再任教,改为督促军法队去狠抓纪律和出勤,在忠护右军之中,树立起学校的规矩来。 145 教育医疗和宗教 教育和医疗,永远是民生这架马车的两个轮子。 学习之风刮遍了忠护右军的每一个角落,而医院的建设也是如火如荼。 从组织意义上来说,随着人员的到位,医院这个单位就已经存在于忠护右军的序列之中。然而从物理意义上来说,目前却只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小草棚子,作为王郎中和他女婿的办公地点。 而王郎中的女儿,则被小九娘请到了家里,传授些基本的医术和草药知识。 未来那个集治疗、养护、配药于一体的医学中心,还只存在于图纸上,等着工匠把它变为现实呢。 李山作为最高领导层之一,不愿意学习认字,但又不想带头违纪,便死活跟着岳丘一起,前去视察医院的建设情况。 走马观花过了一遍,顺路慰问了王郎中的生活,这次视察便告一段落。李山见岳丘心情不错,就向他问道:“统制,这医院,可还缺人么?” 这意思是要塞人进来,岳丘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着李山,等他把话说完。 “你那老嫂子听说了这事,说闲着也是闲着,想要帮夫人干点粗活……” 这个口子不能开,不然其他人有样学样,结果就会像后世一样,把事业单位变成了家属养老集散地。然而李山的面子却一定要给,岳丘的脑袋里转了无数关于制度建设监督条例的内容,最后也只能决定以后再相机实施。 “贱内年轻跳脱,我正愁着没人给她把关呢。”,岳丘笑道:“嫂子老成持重,可不是最好的人选。”,他轻飘飘地送出一顶帽子:“以后嫂子就是医院的副院长。” “谢过统制了。”,李山抓着头皮叹道:“这婆娘家家的,就是不能闲着,闲着就瞎操心……” 两个男人开始谈论起家长里短来,正聊得投机,有个亲兵前来禀报,说阁皂山来了个道士求见。 这是服软的节奏啊,岳丘得意地一笑:“李大哥你且自便,我去会会那个杂毛。” 来谈判的杂毛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仙风道骨的,见到岳丘就恭敬地打了个稽首:“贫道杨空,忝为弘法仙人座下大弟子,见过统制。” 弘法的徒弟?算是半个正主儿。岳丘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先前派人说过,愿意恢复供奉,这个条件依然有效。” “无量天尊,善哉善哉。”,杨空稽首颂道。 “我也可以撤销关卡,并且停止对弘一的支持。” “功德宏大,立地成仙。”,杨空依然稽首称颂。 “我要借贵派的丹方,炉鼎还有炼丹的道士。” 杨空不说话了,他深深地弯下腰去,良久才直起身来,熟视岳丘。 “本派流传千载,仙人辈出,列代先祖证道成仙,白日飞升,无不靠秘传丹方,先天灵药之功。” 岳丘静静地看着滔滔不绝的杨空,嘴角含着戏谑的微笑。 “本朝果郡王曾以整斛明珠求取仙丹一枚,忠毅相公更是捐赠八十万贯之巨,只为一粒灵药。掌教还说亏了,但是彼等为凡世间大富贵大气运之人,贱卖只为结个善缘而已。” 岳丘饶有兴趣地坐直身子,点了点头。 “统制所言恢复供奉、撤销关卡、弘扬正道等事,乃是向道之人的本分,欲以此为值换取仙丹,贫道以为非是诚心之举也。” 杨空真是个人材,一口气说完了这一大堆,期间眼睛竟眨也不眨地看着岳丘,端得是位高手。 “整斛明珠,八十万贯?”,岳丘噗嗤笑了,直视杨空的眼睛:“我是紫薇仙人的弟子。” 咱们都知道这是吹出来的,不过你提这身份干啥?想打折么,好商量! “求仙炼丹的这一套我都懂,所以不要忽悠我。” 杨空愤怒了,既然是行家,那你到底想干嘛,砸场子的? “我想借用贵派的丹方,炉鼎还有炼丹的道士,不过不是为了炼丹。”,岳丘摆摆手,阻止了对方的提问:“我自有用处。问题是,贵派愿不愿帮忙。” 杨空踌躇了半晌,换了副嘴脸:“统制略加些价。” 我晕,果然是修仙的最不信鬼神,所以道德更没有下限么,你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岳丘知道这时候需要做些让步了,谈判这种事情,最忌讳让对手一无所获,这样的结局就是一拍两散,鱼死网破,是投资收益比最低的方式。 “银子我没有,土地要不要?”,岳丘笑道:“设关卡的那块地是我的,可以送给你。” “那是高老爷的地。”,杨空也笑道:“统制好歹再加些。” 到底是高家的还是我的,官司打完之前谁也不知道,难怪杨空不敢要。岳丘又想了想,就从怀里掏出两粒蓝色小药丸来。 “这才是真正的仙丹。”,他笑着递给杨空:“师傅给了我一百颗,全都送给弘法道长吧。” 等知道了这仙丹的功效之后,杨空不禁火上眉梢,就想口出恶言。 “稍安勿躁。”,岳丘连忙制止住他:“且先回去试试。” 打发走了杨空,却又来了个弘一。 这老道气色枯槁,全没有初见面时候的飘逸气质,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直通通地问道:“统制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你们灵宝派的道士全是耿直人啊,岳丘心里暗笑,嘴里说道:“道长何出此言,我对道长一向仰慕有加……” “统制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弘一打断了岳丘的套话,继续说道:“只要老道有的,只管开口。” 自从昨夜兄长对他袒露心境之后,弘一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在他想来,既然被分派了说服岳丘的任务,那就一定要迅速完成,这样才能赢得喘息之机,慢慢整合资源以图将来。而如果完不成任务的话,他相信兄长一定会借机问责,说不定就会落得个四大皆空耳朵结局。所以这一次来见岳丘,他是势在必得,开局就直接摊出底牌来,等着岳丘叫价。 可惜的是,岳丘已经和正主勾搭上了,弘一这个败犬,对他已经毫无价值可言。 146 杂务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这是岳丘不久之前刚学会的经验教训,因为离的近,所以记得牢。 “若是说贵派有人得罪过我,那也是贵派掌教,而非道长。”,岳丘和颜悦色地请弘一坐下,很客气地向他说道:“本座确实学得望气之术,当日所言,无一句不实。” 你说话实不实那是另一码事,可眼前我就要被你害死了啊。 “统制可否撤销关卡,贫道可以捐赠百贯,以作车马费用。” 当然不行,这是我的筹码呢。 “万万不可。”,岳丘肃然言道:“你我都是钻研大道之人,怎能任由宵小之辈蒙骗凡夫俗子,坏我圣教名声。”,说完他神秘兮兮地看着弘一:“本座定当全力支持道长,以期拨乱反正。” 大道你个毛啊!弘一眼发黑,腿发软,就想跪下来求人,然而这辈子都养尊处优惯了,实在拉不下这个老脸,只是语带悲切地哀求:“统制……” “道长若是顾念手足之情,也可以另立山门,本座必会鼎力相助。” 这句话无巧不巧地击中了弘一的软肋,自此他变得神思恍惚,再也不能组织起有效的语言,痴缠一会儿之后,没有从岳丘这里得到任何实质性的答复,便悻悻地去了。 走了道士,来了工匠。 下午的时候,派去请铸钟匠的亲兵回来报告,人已经来了。 岳丘闻言大喜,亲自去拜访这重要的技术人才,倒把人材唬得不轻。 工匠姓高,专业给各大道观佛寺铸钟,是世代相传的手艺,这次接到个大订单,就连老婆带四个儿子全都来了。 高大匠一家刚刚安置下来,正在闲聊呢,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嚣,然后一路同行的军爷闯进房门叫道:“统制来看你,快出去迎接。” 虽然不知道统制是个什么官,但肯定是个大官就对了,高大匠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打眼看到一群威武雄壮的军爷,当中簇拥着个高大挺拔的官爷,不用说就是那啥统制了,于是赶忙跪倒在地,颤声道:“小民拜见太尉老爷。” 岳丘上前拉起年纪最老的那个,然后扬声吩咐跪在后面的几个人:“都起来吧。”,见他们不敢动,就又说道:“起来,进屋说话。” 于是一群人嗡进屋里,岳丘当首而坐,而高大匠则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岳丘问一句,他便答一句。 “师傅贵庚,多大了?” “不敢当,小老儿今年四十二。” “做一行多久了?” “不敢当,打小就跟着大人铸钟,总有三十多个年头了。” “好啊,这些都是你的儿子,有福气啊!” “不敢当,这是老大,那是老二,还有老三、老四。” 岳丘看他实在拘谨,就不再多问,让亲兵送上带来的食盒,拍拍高大匠的肩膀道:“既然来了,就是一家人,遇到什么事情,尽管找我。” “是,是,多谢太尉老爷恩典。”,高大匠又是作揖,又是鞠躬,话都快不会说了。 “好吧,明个儿来找我,咱们商量怎么干活。”,岳丘又拍拍他的肩膀,举步出门。 “是,是,不敢耽误。” 高大匠弓着腰送这群官人们离开,擦着冷汗走进家门,发现小儿子已经打开了食盒,正在欢快地叫嚷:“好多肉!” “还有酒。”,大儿子也开心地说道。 他唰地板起脸来:“拿半碗肉去炒菜,剩下的收着以后吃,酒不许动。” 这话一出,所有的儿子都哀叹起来。小儿子不满地拉着母亲的衣裙撒娇,高大娘抵不过他,看看食盒里颇有不少荤菜,就端了两碗出来,把剩下的收进柜橱,然后瞪了小儿子一眼,止住了他胜利的欢呼。 “少喝点点酒吧?”,大儿子见状,便再次向父亲乞求。 “不行。”,高大匠黑着脸斥道:“喝酒误事,没听官人说么,明个儿就要开工。” “这官人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高大娘帮腔儿子劝道。 “你懂什么。”,高大匠连连摇头:“当官的俺见得多了,用得着你的时候好言好语,但凡出了丁点差池,那就是破家的祸事啊。” 高大娘见丈夫语气坚定,不禁也有些害怕,便对大儿子说道:“听你爹的,这酒娘帮你收着,以后再喝,啊?” 老大无奈地点了点头,顺手从小弟那里抢过一块五花肉,丢到嘴里大嚼起来,惹得小弟哇哇大叫,引来老娘一顿巴掌。 而此时的岳丘,已经来到了城外的五里亭,焦急地等待着远方的归人。除了亦师亦友的翟业,还有那个情真意切的俏佳娘。 好不容易等到了,岳丘打马上前,向翟业道声辛苦,寒暄几句,便行向队伍中间的那辆小车。掀开车帘,既看到一张泪眼婆娑的美丽可人儿,咬着嘴唇定定地看了过来。岳丘心中大为怜惜,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上她肉肉的脸颊:“苦了爱卿了。” 可人儿却不答话,略歪头便把手指含进樱唇,柔柔地舔舐起来。 这妖精,功力见涨啊,等回头我用金箍棒三打四打五六打,还怕收拾不了你!岳丘心头火焰腾地窜了起来,正要说话,就听到旁边唧咕一声笑,正是那个萌萌哒的小粉团子。 见岳丘看过来,小粉团子笑嘻嘻地做了个福:“姐夫。” “以后要叫老爷了。”,小妖精纠正道,然后酥酥地叫道:“老~爷~” 声音千娇百媚,千回百转。 这是在公然勾引老爷我啊,岳丘点了点头:“回家再叫。”,又摆了摆手,调转了马头。 陪着翟业说了一路话,然后又陪着吃了一席酒,再陪着喝了一壶茶,岳丘这才送走这位三叔财神爷,急匆匆地向后院走去。 按道理来说,接受可爱的封建礼仪教育长大的小九娘,应该不会为难小妖精才是。不过没有经验的岳丘却吃不准,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呢。 娇娇温柔大气,盈袖聪明伶俐,我的后宫应该是和谐的吧,应该是吧。 然而他的脑袋里却不期然地想起来好船的画面来,尤其当看到一身戎装的梅兰竹菊四女的时候,焦虑达到了顶峰。 147 女权之开端 生活还是美好的,当岳丘看到笑语盈盈的两个美人儿的时候,心中长舒了口气。 感谢三从四德,感谢传统文化,我爱你们! “老爷,姐姐赏了我镯子呢。”,小妖精欢快地向他展示白净的手腕。 “妹妹也送了好多东西,真是太客气了。”,小九娘开心地递过份礼单:“京城的器物儿就是别致。” 和谐就好,和谐就好。 然而他高兴的太早了。 “老爷。”,内宅之主发话了:“今日一家团聚,老爷可有新句?” “姐姐说的是,奴奴也想听呢。” 这个,好像忘了准备,而且岳丘现在满脑袋全是不可描述的念头,哪里还有半点文思。但是对着一双美人儿脉脉的眼神,他又不忍心扫兴。 鬼使神差的,一句诗脱口而出:“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小九娘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然后又回复了正常:“妹妹白白嫩嫩的,难怪老爷念念不忘,就连我也爱呢。” “姐姐有所不知,近来京城最流行的就是姐姐这般肤色,王妃娘娘都是如此呢。”,盈袖一边说着不知真假的八卦,一边搂住小九娘的袖子,使劲嗅了嗅:“姐姐真的好香,比琼花露还香,爱死妹妹了。” 多么和谐啊,如果我没有作死的话。 岳丘郁闷了片刻,突然想起这是在内宅,那还纠结个啥,做不了文人,那就耍流氓呗。他顿时念头通达,在二女的尖叫声中,合身扑了上去。 叫雅美蝶也没用,嘿嘿嘿…… 小九娘喘息着抱怨:“原来老爷喜欢白净的,嗯,啊……” “对不起我错了不是那样的,嘿呀!” “就是那样的,嗯,啊……” “对不起我错了真的不是那样的,嘿呀嘿呀嘿呀嘿呀!” “就……嗯,啊,嗯,啊,嗯,啊……” 搞定收工。 小妖精喘息着抱怨:“其实奴奴也很香的呢,嗯,啊……” “对不起我错了不是那样的,嘿呀!” “就是那样的,嗯,啊……” “对不起我错了真的不是那样的,嘿呀嘿呀嘿呀嘿呀!” “就……嗯,啊,嗯,啊,嗯,啊……” 搞定收工。 这一次胡乱剽窃诗句,带来了很严重的后果。原本这两个女人,对于岳丘都是尊敬中混杂着崇拜,亲热中夹带着畏惧。而岳丘以平等思维进行的道歉,以及他混赖的道歉方式,让她们突然发现,这个男人其实跟其他人不一样。 渐渐地,她们还发现,如果她们联合起来的话,那么只要不是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她们往往都会取得胜利。 于是,岳家的葡萄架开始茁壮成长起来。 后话休提,第二天岳丘起得稍晚,来到军营已是日上三竿。 刚刚坐下,亲兵就来汇报,说铸钟匠已经等了很久。 岳丘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召见了高大匠和他的大儿子,拿出准备好的图纸来,这是他自行临摹的三磅青铜**纸,包括三视图和剖视图。 接下来的整个上午,除了紧急公务之外,岳丘就呆在房间里面,教授两人如何看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带出了两个学生。 还好他俩经验丰富,而且不是笨人。等到解答完最后一个问题之后,岳丘瘫倒在椅子上,坦然地接受两位工匠崇敬的眼神。 “得用铁范。”,理解了雇主的要求,高大匠开始考虑制作工艺,他连比划带解释,加上儿子敲边鼓,大致规划出了生产流程。 需要开两个模具,一个是内模铁芯,一个是外模铁壳,然后把铜水注进模具里面,等到冷却之后,抽去铁芯,就成了炮筒。 所以先要制作铁范,也就是内外模具,这就需要先行制作泥范,也就是泥模具。原理是一样的,把铁水注入模具里面,等到冷却之后,捣碎泥范,就成了铁模具。 泥模具是一次性的,铁模具却要重复使用。 这个方法和岳丘记忆中的工艺大致相似,所以岳丘并没有什么异议,但是他也知道这种简陋的工艺会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铁模具表面不够平滑,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炮膛不易清洗,甚至有炸膛的风险。 不过技术总是在失败之中积累出来的,所以他大力鼓励高家父子积极探索,并且先支付了一成的报酬,以安定他们的心思。 “制作模具之前先画图。”,他不容置疑地提出了要求,这关系到流程的标准化,是大规模生产必不可少的步骤。 “是,太尉!” 自从搞明白图纸的意义之后,高大匠对于岳丘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他的指示更是言听计从。视若珍宝地捧着岳丘的画作,高家父子告辞而去,接下来,他们就会在不断地设计、试错、总结、改进、再试错这个循环之中度过了,总有一次会成功的,问题只是在于所花费时间和金钱的多少而已。 岳丘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随意地活动身体,慢慢踱出了房门,却看见另一个客人远远地在向自己行礼,正是杨空道士。 这家伙的态度一点也不端正么,竟然来的这么晚,岳丘不禁有些腹诽。但随即又想起自己送给他的样品是什么,于是为之释然,看来他昨晚过得应该很惬意喽。 杨空确实很满意,所以开口就直奔主题:“师尊有言,统制所提之事,可用那个丹药的方子来换。” 这是漫天要价,岳丘懒洋洋地就地还钱:“我师傅只给了一百颗药,没有方子。” “那就用丹药万枚来换。” “我师傅只给了一百颗药。”,岳丘不耐烦了:“昨日便说的清清楚楚,道长爽利些。” 杨空狐疑地看着他,满脸的不相信;岳丘无所谓地回望杨空,你爱信不信,反正我自己信了。 遇到无赖任谁也没招,杨空踌躇半晌,才一咬牙道:“一百便一百吧。”,但是又提出了新条件:“师尊有言,统制你不光要停止造谣,还须得负责澄清谣言。” 这是合理要求,自己挖的坑要自己填,自己拉的翔要自己冲,岳丘点头答应:“本官自当尽力。” 148 炼丹 于是达成了协议,岳丘供奉灵宝派纹银百两,蓝色小药丸一百颗,赠送阁皂山下土地(最终弘达还是不要白不要),并撤除山下关卡,切实澄清谣言。 弘达则会将弘一系所有的道士都派遣到岳丘军中效力,协助岳丘炼丹,并根据岳丘的要求提供丹方、炉鼎、丹药等物。 清除异己的事情总是做得最快,不出两天,岳丘就在阁皂山下接收到了二十八个道士,为首的弘一面色无喜无忧,向岳丘稽首道:“无量天尊。” 岳丘抓住他的袖子温言安慰:“道长仙灵蔚然,虽有一时小挫折,也是问道路上的劫难,不必挂怀。” 弘一淡然笑道:“往后便要依靠将军,做我正道的护法。” “道之所在,义不容辞。”,岳丘正气凛然地答道。 这些人被暂时就近安置在高家庄里,岳丘马不停蹄地召集所有人开会,先是给大家鼓劲:“俗话说三十年河东转河西,各位道长不必气馁,说不准下次再来阁皂山,连弘法都要下山迎接呢!” 大小道士们虽然知道这个愿望实现起来比较渺茫,但也知道发言的岳统制是他们最大也是最后的助力,于是纷纷做出感动和激奋的表情来。 接下来就谈到正事,岳丘开口询问这些人当中,有哪些从事过炼丹工作,举手的有七个人,以弘一的三徒弟杨相为首。 “统制召贫道等人前来,莫非是为了炼丹?”,弘一不解地问道。 弘法借着入世报国的旗号,把这帮人打发到忠护右军中来,弘一明白这其实是铲除自己势力的举措,却从没想过岳丘真的需要道士来加强军队的实力,现在看岳丘好像摆出了炼丹的架势,就忍不住问了一句。 难道将军你真的想成仙?贫道帮不了你啊! 岳丘笑着摇摇头,又问剩下的道士,哪些人识字,然后高兴地发现,所有人都是知识分子。 不错,岳丘招来范余,让他给这二十个人面试,挑选愿意合作的人做老师,以加强范余这个班子的力量。 留在房间里的只剩弘一和技术人员,于是岳丘打开天窗说亮话。 “仙丹什么的,我从没想过,也不用你们炼,反正也炼不出来。” 听了这话,技术人员们在惭愧或羞恼之余,也大大松了口气。 “你们自己或许遇到过,或者听说过,炼丹的时候发生炸炉的事情。” “有过。”,杨相忙不迭地点头:“要是运气不好,人都炸没了。” “百中无一,偶尔有之。”,弘一瞪了杨相一眼,然后连忙接口,为炼丹事业洗地。 岳丘笑了一下,冲杨相点点头:“我找你们来,就是要配出会炸炉的丹药来。” 众道人瞬间就都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向岳丘。还是弘一反应最快,马上明白了过来:“无量天尊,岳统制果有宿慧,此丹若是炼成,必为军国重器。” 其他道士听了师傅的解释,也都听懂了岳丘的意思,纷纷皱起了眉头,互相以眼神交流。最后还是杨相开口说道:“将军,我恐怕这种丹药还没炼成,师兄弟们就已经被炸光了。” “哈哈哈。”,岳丘摆摆手道:“不用担心,你们的任务只是配药,记录丹方,实验的事情,我会另外安排人去做。” 道士们的神色这才松弛下来,只有弘一仍然不能释怀:“统制,实验损伤人命,有失天和啊。” “道长放心。”,岳丘知道他误会了,认真地向他说道:“实验的时候,我会让人躲得远远的。” 他要配置的是火药,所以会使用引线引爆而非放在炉鼎里面加温,不过详细过程解释起来太麻烦,也没必要跟这个道士说得太清楚,所以随口就敷衍了过去。 弘一也只是图个心安而已,因此并没有追问,而是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岳统制,贫道有几个徒弟,资质愚鲁,尘缘未尽,贫道欲打发他们回家,不知可否?” 否! 岳丘花了偌大的精力才把这些道士骗到手里,没有榨干净价值之前,怎么可能就白白放他们走了? “若是有哪位道长还俗了之后,而弘法道长却来问我要人,又该如何是好?”,岳丘随便找了个借口,否决的打退堂鼓的想法,然后开出了条件:“这样吧,以三年为期。” “三年之内,我给诸位道长开三两的月饷。”,岳丘知道这些道士在灵宝派的收入,所以给了个大大的涨幅:“花红另计,立功升级和军中一般,三年之后若是有谁想走,我岳某绝不阻拦。” “如果能够提前制出我要的丹药,那么剩下的饷银就翻个番,当做花红发给各位。”,岳丘随即又公布了激励方案:“也就是说,你要是明天拿出丹方来,我明天就会给你。”,他快速心算了下:“二百三十六两花红。” 这是一笔巨款,道士们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但是。”,岳丘收起了笑容:“各位既然进了我忠护右军,便要遵守我的军规。”,他冷冷地扫过屋内的众人:“敢当逃兵者,杀无赦。” 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的目光正巧落在一个瘦高个道士脸上,那可怜鬼被吓得一哆嗦,竟然从凳子上面摔了下来。旁边的师兄弟们噤若寒蝉,眼观鼻鼻观心,连动都不敢动,更别说去扶他了。 岳丘见他挣扎着爬不起来身,便虎步走了过去,随手提起来放到凳子上去,再帮他拍拍衣角:“道长莫怕,只要老老实实地守规矩,便万事逍遥。” “是,是。”,那道士嘴角打着颤:“我老实的。” 这时杨相恢复了正常,向岳丘稽首道:“贫道等定尽心尽力,不负统制所托。” 岳丘满意地点了点头。 范余挑走了六个人去做教师,和他一起做给士兵们洗脑的工作;剩下十四个人,配给七个技术人员做助手,正好每人带两个;助手的工作包括记录药方等文书工作,月薪就低多了,每月一两,基本和士兵持平。 149 神机营 从此忠护右军里面多了个神机营的编制,这个名称是岳丘参考前世里火器部队的番号所定,问题是岳丘的神机营里都是道士,这就让吃瓜群众产生了奇怪的联想。 有的说岳统制法力高超,弘一另投名师; 也有的说弘达道长折服了岳丘,所以忠护军才会请弘一下山担任护军法师; 还有的说不光地上争斗,天上也没闲着,紫薇大帝和葛老仙人一场大战,结果就多了个神机营。 众口悠悠,莫衷一是,道士们就这样开始了试制火药的工作。 火药的大致配比已经由岳丘规定清楚,道士们主要做的工作就是配料的提纯,炮制和配比。其实这些工作算得上简单而且枯燥,每一个流程的每一项实验,都要按照要求记录下来,失败的实验方案会被存档,成功的实验方案更是被备份保存,作为大量生产的标准文件。 很快,十份不同配比,相同重量的验证型炸药包就被制作出来,包在油纸里面,标上代码,插上引线,准备接受试爆的考验。 试验场选在一处无人山坳,一号炸药包被放在干燥的地面上,再压上十斤重的沙袋用以确认效果。为了安抚人心,岳丘亲自上阵,挑起第一次点火的重任。 围观的人全都躲在数十步外,按照岳丘的要求捂住了耳朵,看着引线嗤嗤地烧向炸药包,然后就看到火药也嗤嗤地燃烧起来,还冒出绚丽的火焰,煞是美丽。 失败了。 李山哈哈笑道:“却该在大年夜烧它。” 杨相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脸上满是焦急。 试验二号炸药包的时候,好多人就漫不经心地刚下了捂耳朵的双手,开始指指点点起来,好在这次稍微给力,砰的一声让沙袋颤了一颤。 “这个不错,跟刚才那个一起放,大年夜热闹。”,李山笑得打跌。 杨相脸色沮丧,不停地搓手,有些胆怯地偷眼看着岳丘。 岳丘笑着朝他摇摇手,拿起第三个炸药包,递给负责点火的亲兵。 李山正对两个徒弟讲古呢:“咱们大宋禁军也用这猛火药,俺亲眼见过的就要火药箭、蒺藜炮、皮火炮,发出去一炸一大片……” 这时就听到一声巨响,震得他双腿发软,好悬没垮到地上。再看王大头赵四二人,也是眼神呆滞,嘴巴张得老大,脖子也僵住了,半晌才转向声音来处。 只见那里烟雾弥漫,黄沙四溅,碎布片碎纸块散落满地,一派狼藉景象。 杨相自己也被吓的不轻,但是很快就清醒过来,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一个劲向自己的师兄弟们点头,众道士也都是喜笑颜开,最小的那个激动不已,合十不停地念叨着急急如律令。 “这个怎么样?”,岳丘开心地问李山。 “厉害,厉害!”,李山扯着嗓门喊道:“俺耳朵现在还是嗡嗡地。” 难怪你说话声音这么大呢,岳丘不动声色地挪开两步,让李山的两个徒弟去忍受他激动的啰嗦言语。 杨相笑着凑到岳丘面前,却叹了口气道:“成是成了,不过想要炼出统制所需的丹丸,却不知猴年马月才行啊。” “刚过了旬日而已,道长便立一大功。”,岳丘卯足了劲表扬他鼓励他:“照此下去,一年半载间就能拿到花红回家了。” “难。”,杨相竖起大拇指比划了一下,脸上笑意不减,嘴上却仍在叫苦:“难。” 岳丘给他们提出的终极目标是无烟火药,别说三年,如果没有技术突破的话,三百年他们也弄不出来。当然杨相对此是完全没有概念的,他只知道自己的团队已经快速地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并对取得最终胜利充满信心。 “统制。”,李山的耳朵终于恢复了正常,说话声音也没那么大了:“这个比蒺藜炮好,往里面塞上巴豆铁刺,等打仗的时候用投石机丢出去,连铁浮屠也也要躲着咱!” 这也是个战法,只要解决了射程、精度以及引线在空中保持燃烧等问题,比大炮更加适合干洗地的活。 “蒺藜炮是什么样的,李大哥有空给我们讲讲?”,来到宋朝之后,岳丘才知道黑火药早已被应用在战争之中了,当然,方式还比较原始,等青铜炮出来之后,这些武器就将统统被扫进垃圾堆里去。 “蒺藜炮用的猛火药,比统制这个差远了。”,李山的眼睛中闪动着狂热的光芒,朝负责点火的亲兵吼道:“愣着啥,还不接着试!” 十组样品,共有三组取得了成功,也就是说,炸飞了十斤重的沙袋。但是具体的威力差异,或者说当量数是多少,其实没有人知道。而一个现实的问题,就是该给三磅青铜炮配那种炸药包,现在也不得而知,一切都还要靠继续做试验来解决。 这一次的试验,最大的意义在于确定了方向,树立了信心,如此而已。 火药先行一步,火炮那边的进度也不慢。安家之后的第三天,高大匠就画出了泥范的图纸来,并按照要求,呈交给岳丘审核。 虽然不是搞工程技术出身的,但大学好歹学过两年机械制图,岳丘先花了点时间跟高大匠统一术语和思路,然后再和他一起修改疏漏,最后拍板决定先做一个出来看看。 反正泥范不值钱,做错了不心疼。 岳丘特意兑换了一大堆直尺出来,送给高大匠,给他做度量衡的标准。这可能是十二世纪最先进的测量工具了,高大匠转眼就报告弄坏了一把要求折入损耗,岳飞猜测他可能是藏起来做传家宝了,不过也懒得和他计较。 岳丘和高家父子一起,对着图纸上的尺寸标注,用直尺一遍一遍地量测,确认实物满足图纸的要求。高家的小子们都是第一次操作,个个都新奇不已,争着给岳丘打下手,遇到不懂的地方,就恭敬有礼地向岳丘请教。 而高大匠却笑眯眯地站在边上旁听,虽然不会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种文绉绉的话,但是道理却是懂耳朵,他知道这次的买卖实在是赚大发了,也许高家以后的兴旺发达,就是从这一刻起步的呢。 150 炮兵 第一个泥范当然只是实验性质的,不会真的浇铁水。高大匠调制出一种凝胶,在岳丘看来类似于石膏的东西,灌倒泥范里面做出了个凝胶模具来。再用这个凝胶模具为范,铸造出款泥巴炮来。 虽然这泥巴炮只能当做个大号的玩具,可它也是个高级玩具。一帮人多日的辛苦终于有了成果,激动的不得了,围着这个大玩具啧啧称奇。 赏玩多时,高大匠才拿出直尺来,比照着图纸量测尺寸,等全部量完他的脸就垮了下去:偏差太大。 岳丘明白这叫做递进公差,每个模具都会带来误差,多转几次模具,这个误差就会越来越大,这个现象无法避免,只能通过严格控制工艺来尽量减少。而且他自己也亲手量测了一遍,所以心里有数,几个关键部位的尺寸都在可接受范围之内,比如说炮管内径,紧箍件外径这些,所以总的来说问题不大。 当然‘问题不大’这种话是不能说的,于是岳丘面无表情地点评道:“第一次么,做得差点没关系,下次改正就好。” 高大匠赧然地点点头,向岳丘保证会吸取经验,总结教训,越来越好,更上层楼。 而且他还有问题要报告。高大匠指着凝胶模具让岳丘看,原来表面上掺杂着星星点点的泥浆;然后他在泥巴炮的内壁上摸了一把,摊开手掌,上面隐约可见些许凝胶。 岳丘立即明白了高大匠的意思,随即皱起了眉头。 这种现象,意味着炮筒的内壁不够平滑,如果换做铁范的话只会更加严重。 炮筒的内壁不平滑,战斗的时候就会残留火药,从而导致严重的后果:炸膛! “怎么办?”,听听专家怎么说吧。 “用泥范的话,没办法。”,高大匠一个劲摇头:“除非换百炼钢来做范,不过,难!” 在没有机床的时代,把钢铁做成高精准度的模具,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岳丘深深地理解这一点,可是,他现在是老板,屁股天然不会和员工坐在一边。 “再难也要解决。”,岳丘斩金截铁地命令道,见高家父子都变成了苦瓜脸,才稍微松了松发条:“不过可以一样一样来,先解决尺寸问题。” “是,统制大官人!” 尺寸问题有招,渗透问题无解。对于前者,高大匠爽快地接受了任务;而对于后者,既然岳丘没提期限,高大匠就抱着能拖一时是一时的想法,先搁到一边。 其实如果放宽标准的话,使用现有的泥范也能造出炮来,所以对于岳丘来说,他的炮兵部队已经露出了曙光。他在计划表上的火药和火炮两项上打了个勾,然后写下两个字。 炮兵。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一个合格的中世纪炮兵,最基本的要求是什么? 答案是计算能力。 是的,既不是体力,也不是视力,而是计算能力。 对于每一门火炮,炮兵们需要计算出火炮在不同仰角下的射程,并根据实弹射击的结果进行校准,这样就会得到一份数据表,叫做弹道数据,或者射击诸元,或者表尺。 有了这个表尺,战斗的时候,火炮才能迅速而准确地击中目标,发挥它强大的威力。 此外,用来测量距离的跳眼法,也是需要一定的心算能力,才可以掌握。 所以,数学教育这件事情,被岳丘提上了日程表。 进行教学总归要先编教材,因此他把空闲时间也利用了起来,根据脑袋里的记忆,把小学数学知识一项一项地罗列在纸上。 可惜的是,他的空闲时间其实并不多。 还没写上几页纸呢,两位美人儿就联袂闯进了他的书房,一个高挑健美,一个娇小玲珑,全都是他的心头肉。 盈袖扶着小九娘的手臂,笑嘻嘻地说道:“早就听说老爷回府了,却既不去寻姐姐,也不去找奴奴,只管闷在书房里面。”,她边说边四处张望:“我们就想着啊,老爷是不是藏了个小的在书房呢?” 小九娘也跟着搜寻:“肯定是个又白又香的。” “嗯!”,盈袖连连点头。 这两个小妖精,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岳丘一手一个搂过来,板着脸斥道:“擅闯老爷书房,该当何罪?” 盈袖大惊失色,抱住岳丘的胳膊不停地蹭,娇滴滴地告罪:“奴奴知错了,请老爷责罚。” 真个是尤物,让人色授魂与啊。 小九娘白了岳丘一眼,傲娇地别过头去,然后惊奇地‘咦’了一声。 “夫人何事惊慌?”,岳丘拿腔拿调地问道。 “这些却是什么鬼画符?”,小九娘指着桌上的数学教材,眼睛里满是问号。 盈袖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看着看着也睁大了眼睛,然后笑道:“老爷可是仙家弟子,这些是,嗯,仙画符。” “这是数字。”,岳丘指着那些符号一个个教她们:“这是一,这是二,这是加号……” “加号,便是相加的符号吗?”,小九娘闻言问道。 “正是,我的娇娇真聪明!” “减号就是想减的符号喽。”,盈袖也不甘示弱。 “正是,我的小爱卿真聪明!” 旖旎亲热间,两个女人竟然毫不费力地做出了岳丘出的四则混合运算题目。 我的女人都是天才!当然也少不了我循循善诱的功劳。 教会了两个老婆,让岳丘对于自己做老师的本事信心大增。 于是忠护右军的战士们就迎来了一桩新的磨难。 因为他们的统制,开始向他们传授天书了。 1、2、3、4、+、-、x、/ 这些稀奇古怪的鬼画符,看的人一个脑袋变成两个大。 好在他们都是成年人,理解能力比小孩子要强上数筹,所以等到适应了这些符号之后,大部分人都跟上了节奏。 五天之后,岳丘举行了第一次测试,用十道简单的加减法混合运算,淘汰掉一半学员。 他亲自担任监考,巡行在考场之中,看着那些抓耳挠腮的学生们,心里不由得升起阵阵快感。 虽说报复的不是自己当年的老师,但是报复社会的感觉,也是蛮爽的嘛! 第151章 丹药之王 加减法混合运算淘汰了一半人,九九乘法表又淘汰一半,四则混合运算和小数点再淘汰一半,最后剩下一百个聪明人,开始接受三角形知识的教育。 在此期间,李山作为负责人,主持了第二次选兵工作,候选对象是忠护右军的辅兵和自愿报名的清江县群众。 周块儿被张豆子拉着,也来参加了选拔,他心中有些疙瘩,总是低着头,害怕遇见以前的战友被嘲笑。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一路下来参加各场测试,根本就没人理会他。射箭项目的一个裁判是他以前的军使,也只是瞟了他一眼,啥也没说。 张豆子属于有备而来,测试完了自我感觉非常好,所以心情畅快,话就没有停过。兵刃比试被淘汰之后,他找到田块儿,一起站在场边看其他人的对决,偶尔为精彩表现喝个彩。 突然,张豆子发现了个熟人的身影,连忙扯扯田块儿的衣袖。 “田大哥你看。”,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瘦高个子道:“那就是俺跟你提过的王火,上次俺懒得考战兵,结果他倒考上了。”,接着略有些不爽地说道:“以前总是跟在俺屁股后面喊哥呢,当了战兵就从没来看过俺。”,不过张豆子天性乐观,很快又高兴起来:“这次俺也考上了,俺就说,怎么可能不如他这小子!” 田块儿瞅了两眼,砸吧了下嘴巴,奇怪地说道:“你说那小子已经是战兵了,那为啥还要来?” “是啊。”,张豆子被问住了,使劲地眨巴着眼睛。 “赢了。”田块儿向场中抬了抬下巴,张豆子闻言看去,就见王火正向对手抱拳说承让呢。 “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张豆子疑惑地自语道。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的眼睛没有离开过王火,看着他过关斩将所向披靡,赢得了兵刃比赛的第一名,然后昂首挺胸地站在台上,由李山亲手授予的‘破阵’小队军使旗。 “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张豆子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这个问题,情绪也越来越低落:“以前跟俺一样是个伙头兵啊,从来没练过武艺……” “这世上总有些天才,是俺们比不上的。”,田块儿同情地拍了怕他的肩膀安慰他:“各人有各人的命。” “唉,都当上军使了。”,张豆子垂下头去,小声嘀咕着:“以前喊俺哥呢。” “估计他已经不认我这个弟弟了。” 弘一坦然地说道。 “所以还要统制出面才行。” 岳丘的面前摆了份清单,是杨相提供,弘一转交的,上面罗列着制备炸药的各种原材料。 “上次给了不少啊。”,岳丘细细地看着清单,敲了敲桌子。 “用的也快。” “好吧,我派人去一趟阁皂山。”,岳丘终于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往清单上面写字,边写边问弘一:“山上还有哪些擅长炼丹的人,道长推荐几个给我。” 因为站得比较近,所以弘一看得清清楚楚,岳丘在纸头上添加的项目,比杨相列的要多得多,有丹方,有炉鼎,还有长串的人名。 反正兄弟情谊早已荡然无存,所以弘一丝毫不为兄长肉疼:“统制这是漫天要价啊。” “哈哈,就等着尊兄落地还钱。”,岳丘吹干了纸上的墨迹,小心地收了起来,接着认真地看向弘一道:“也不能总是去打秋风,从长计议的话还是要我们自己买。” “供货的商户贫道全都知道。”,弘一点头应道:“回头就写给统制。” “如此多谢了。” 岳丘长长地吁了口气,这种田的大业,算是顺利地启动了。完成了火炮之后,下一步目标就是火枪,这将是比火炮困难百十倍的科技树,因此需要更多更好的技术人才。 可惜的是,清江县太小,忠护右军的盘子也太小,没有梧桐树,所以也引不来金凤凰。 行步看步吧,岳丘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便把它放在一边。记得网上有鸡汤文说过,也许过些日子就会发现,现在的难题就不再是难题了呢。 但愿如此。 几天过后,杨空带着一辆小车来见岳丘。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灵宝派大方地照数给了原材料,而拒绝了其他所有要求。 “师尊有言。”,杨空言语恭敬,但态度坚决:“只要统制信守承诺,切实消除谣言的影响,鄙派便依约奉上丹方等物。” 对的,确实答应过他们,要在公开场合承认错误,说自己当时在阁皂山上看错了,弘法才是灵气汇聚的那个人。 不过我原材料都拿到手了,还管你作甚。丹方炉鼎什么的,本来就是给你还价用的,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道长放心,我岳某人说话算话,此事立时就办。” “还请统制尽快,鄙派上下不胜感激。” 对于没能敲诈到丹方,弘一表示十分可惜,这让岳丘很是不解。他委婉地暗示弘一,大家都知道丹药这玩意是假的,吃多少也不可能成仙,那么要丹方又有什么用呢? “我灵宝派的丹药,可代代都是贡品啊。”,弘一直白地暗示岳丘的无知。 唔,历史上确实有不少乱吃丹药翘辫子了的皇帝,估计也该有灵宝派一份功劳,为何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弘一见岳丘拎不清重点,只好用从头开始解释:“统制应该知道五石散吧?” 知道,晋朝很流行,据说这玩意吃嗨了之后会裸奔,美其名曰‘发散’。 “五石散药力阳亢,性能……”,弘一停下讲述,看了岳丘一眼,岳丘连忙点头表示我懂的。 但是这跟你灵宝派的丹方有什么关系呢? 弘一苦笑一声,主动揭开自家的老底。原来这些道士炼的丹药,基本上和成仙没什么关系,而是对五石散的配方做改进,加些寒性药物以中和五石散的霸道药性,然后实验制作出阴阳调和的丹丸来,效果么,有的催情有的壮阳有的让人飘飘欲仙…… 难怪那弘达把丹方当做宝贝,岳丘这才恍然,随即又不屑地笑了。 千丹万方,还不如一粒蓝色小药丸。 152 战场之王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时间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 高大匠终于解决了累积误差的问题,制造出了第一付铁模来,这付铁模分为两块,一块外模一块内模。 但是他依然没能解决泥范和铁范之间发生掺杂的难题,实际上,这个难题直到六百年后才被攻克。高大匠愁眉苦脸地跟在岳丘身后,抚摸着满是砂眼的内模--就是一根前细后粗的圆铁棒,畏畏缩缩地不敢说话。 其实岳丘心里已经非常满意了,但是响鼓要用重锤敲,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他板着脸一言不发。直到全部看完之后,才摇着头道:“先用着吧。” 高家父子全都放松下来,却又听岳丘说道:“内模不能用。” 高大匠耷拉着眉毛,小声问道:“要么……再做一个?” “不必了。”,岳丘挥挥手,两个亲兵抱来个白色的圆柱子;再挥挥手,一个小伙子拎着个刨子走了过来。 “用这个。”,岳丘先指向圆柱子,再指向小伙子:“他是本地最有名的木匠,老高你跟他说要加工的尺寸。” 木匠?高大匠有点晕,走到白柱子面前敲了敲,又捏了捏,顿时叫了起来:“统制,这玩意不行啊!” 怎么不行?我昨天刚兑换出来的高温树脂,各方面的参数比钢铁好多了,也贵多了,你这原始人懂啥。 “用就是了。”,岳丘不耐烦地摆摆手:“快去干活。” 事关专业知识,高大匠的倔脾气就上来了,他甩开儿子的手,腾腾腾走到岳丘面前,然后在岳丘眼光的注视中弯下腰来,声音也低了八度:“统制,真真不行啊。” “我说行就行。” “那……”,老工匠做最后的挣扎:“要是融了……” “不关你事。” 高大匠这才放下心来,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三天之后他兴冲冲地来找岳丘,刚见面就没口子地恭维:“统制真是活神仙!” 看来是高温树脂柱子立功了,岳丘也变得高兴起来:“炮铸好了么,带我去看看。” 这个世界上的第一门青铜炮,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宝物,现在被搁在两张木凳上面,炮管上扎着一条红绸,前面还竖着两柱高香,摆着四盘小菜。 岳丘懒得理会这些封建迷信耳朵糟粕,快步走上前去,里里外外看个通透,再使劲敲了敲炮管,惬意地听着质感十足的声音,哈哈大笑起来。 高大匠见岳丘心情如此之好,便腆着脸凑了过来:“统制,嘿嘿……”,他搓着手,指着树脂内模问道:“这好东西还有没有,给小老儿几块做外模?” “没有了。”,岳丘断然拒绝,开玩笑呢,要是我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的话,你们怎么会还有动力去技术升级? 不管沮丧的高大匠,岳丘兴奋地指挥亲兵道:“去把木匠找来,给我的大炮做个架子,明天我就要试炮!” 亲兵应声退下,而岳丘仍在自言自语:“要起个好名字,神威大将军还是天府大元帅呢?” 然而第二天还是没能试炮,因为高大匠要新开个泥范做炮弹,拖到第三天,急不可耐的岳丘带着李山和五个指挥使,一起见证这个划时代的武器。 他又一次亲自上阵,先在炮筒里塞入三号炸药包,再用推杆把炸药包推到炮膛的最底部,然后通过传火孔,用铁针将炸药包刺破,插入长长的引线,最后抱起那个大约两斤重的铅球,丢进了炮膛里。 准备工作就此完成。 再次检查了一遍支撑装置和固定装置,岳丘吸了口气,点燃了引线。 围观的人们都有着充分的经验,忙不迭地捂住了耳朵。 十几秒钟之后,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炮架猛地震了一下,球形的铅弹嗖地飞了出去,砰地砸在山壁上,掉了下来。 岳丘疾步走到犹在冒着青阳的火炮那里,用手指轻轻点上炮管,觉得温度并不会烫手,便开心地拍着炮管,脸上泛起了笑容。 而李山等人则越过了他,从炮驾处开始数数,走一步数一声,一直数到山壁下面,然后抬头看着石壁上被砸出来的凹坑,仰天狂笑起来。 “两百六十步!”,李山惊叹道:“真是神仙做的兵器啊。” “神兵利器!”,赵四的脸激动地发红,断然说道。 “神兵利器。”,李山大声重复了一遍,兀自兴奋不已:“有了这玩意,什么神臂弓、五牛弩、拐子马、铁浮屠,忒娘的来一个揍一个。” “来两个揍一双!”,王大头接口道。 胡万胜走上前去,伸手去抱地上的炮弹,但马上龇牙咧嘴地甩开了手:被烫着了。 他用脚尖踢踢已经变形的圆球,摇着头道:“可惜只能用一次。” “没事,收回来融了还能再用。”,岳丘也去踢了一脚,然后向大家解释道。 “再来一发!”,李山围着炮弹转了两圈,急不可耐地提出了要求。这个建议立即得到了众人的响应,纷纷表示赞同。 那就再来一发。 岳丘指挥亲兵,先用蜗杆清理掉炮膛里的火药残渣,再用湿布拖把清洗炮膛两次--这是为了防止残留的火星—接着塞入炸药包和炮弹,点火、发射。 火炮再次发威,这次更加厉害,炮弹被生生地轰进了石壁之中,嵌在了里面。 “厉害,厉害!”,李山好像比刚才更激动了,不停地搓着手,不停地说着厉害。 赵四却拉着王大头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人便来到炮架面前,一个抬头一个抬尾,嘿呦一使劲,竟然把炮管给抬了起来。 李山和胡万胜对视一眼,眼睛都亮了。 “夯货!”,岳丘笑着虚点赵王二人:“给架子配上轮子,不就能拖着走了么。” “嘿嘿。”,王大头抓着脑袋,憨笑起来。 赵四却直直地看向岳丘:“统制。”,他的眼光闪动:“以此物配合弓弩,则天下无敌矣。” 岳丘微微摇了摇头,用手掌在温热的炮管表面上轻轻抚摸,感受它坚实的质地。 这是我的战场之王!所有的敌人,都将在它的怒吼声中瑟瑟发抖! 153 岳云来了 和其他所有武器的试制品一样,世界上首门青铜炮的结局,是炸膛。 岳丘把数学成绩最好的十个人编成了一个炮组,带着他们实操演练,在隆隆的炮声之中,学习如何调整射程,如何填充表尺,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炮兵。 当然,最重要的是安全,岳丘知道这门炮迟早会炸,所以把引线设计得非常长,点火之后坚决要求人员疏散,因此当火炮炸膛的时候,除了震惊之外,并没有出现人员伤亡现象。 “七十八发。”,这是炸膛前火炮的发射次数,岳丘喃喃地念着这个数字,示意旁边的炮组军使记录下来 他也不知道这个数字是高还是低,于是冷冷地瞪了高大匠一眼,便把炮兵们招呼到火炮的残骸前面,指着炮管的内壁,给他们上了一堂维护保养的公开课。 上完了课,岳丘回过头来,就对上了高大匠的目光。 高大匠应该是一直等在旁边,见岳丘望向自己,立刻扑通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个头:“将军饶命,小人愿将功补过!” 岳丘本意倒没把责任全怪在他身上,但看他如此反应,便端了起来:“如何将功补过?” “小人回去就配置新料,多加实验,定会试出炸不烂的铜材来。” 所谓的青铜炮,使用的材料其实不是纯铜,而是一种铜/锡合金。纯铜的质地太软,不适合制造火炮,但是添加正确比例的锡却可以生成坚韧的合金。至于配比么,都是工匠们的独门秘方,通过不断试错得出来的。 材料学就是一门试验的学科,岳丘点点头道:“这次我便不责罚于你,好生去试吧。” 看到高大匠的脸上现出笑容,便又敲打他道:“幸好炸膛的时候旁边没人,否则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高大匠听见这话,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但却申诉道:“小人造了几十年钟,从没有被撞坏的,还是将军的天雷威力太大!” 出了事故之后,高大匠二话没说首先认错,接着给出解决方案,最后才提出客观原因,这一套流程深得办公室定律之三昧,也让岳丘很是满意。 打了一棒子就该给人家个胡萝卜吃吃,岳丘放松了表情:“这话也有道理。”,然后把高大匠拉了起来:“去试新料吧,需要多少银子,只管去账上支取。” 除了青铜材料之外,火药的配比也需要实验改进。二百六十步并不是三磅青铜炮的最佳射程,所以杨相的小组同样接到了任务,要让炮弹打得更远,火力更猛。 于是,在被划做了军事禁区的山坳里,隔三差五便会传出轰隆隆的巨响声。 而岳丘本人,则在给手下布置完任务之后,享受领导所独有的特权,笃悠悠地回到了清江县城。 当然,他不是去度假的,而是为了迎接一个贵客:老熟人岳云。 岳云带来了来自领导的问候,还带来了一群挖井的工匠。领头的师傅姓曲,川中人氏,继承了打井取盐的家学,是岳飞以高价请过来的,当然,这个工钱最后还要着落在岳丘头上。 第一场欢迎宴会由傅章举办,清江县的政府官员悉数出席,欢迎--相当于后世东南战区总司令家大公子--岳云的莅临指导。 吃过晚饭之后,岳丘和岳云才有机会私谈。 小伙子城府还没有修炼出来,而且跟岳丘关系也很亲近,所以说话就很直接:“世叔,你怎么又把张太尉给得罪了?” “不会啊?”,岳丘做惊诧状:“张太尉远在天边,我想得罪也够不着啊。” 其实他的心里像明镜似的:算算时间,卖给张子正的‘夜明珠’该过期了,估计就是这事惹得麻烦。 “也是。”,岳云低头想了想,觉得岳丘的解释很合理,但还是狠狠地皱起了眉头:“那张太尉为何突然上表指责于你?”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世叔的官司,前景不妙啊。” 岳丘和高强的官司,本来已经逐渐演变成了另一场文武之争,而且武将阵营隐隐取得了优势,胜利在望。可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张俊却突然反水,站到了高家那边,让局势瞬间逆转过来。 “大人和张太尉相交莫逆……”,岳云看着岳丘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岳丘完全明白岳云想要表达的意思,易位相处的话,也非常能够理解: 张俊是岳飞的老上司,几十年交情;岳丘是岳飞的下属,认识不到一年。 张俊位居太尉,统领神武中军,是皇帝的潜邸旧人;岳丘是个小小的统制,在清江县屯田。 如果我是岳飞的话,也不会做出其他的选择吧。 “都统想要如何处置?”,岳丘平静地问道。 随着成功地制造出火炮,他的雄心就被插上了翅膀,信心也像被吹足了的气球般,剧烈膨胀起来。他不再惧怕和任何人争斗,问题只在于如何斗,斗到什么程度。 可虑的唯有两点,一是后勤,自己刚开始种田没多久,储备严重不足;二是思想,士兵们接受洗脑教育的时间太短,当对自己的忠心和对皇宋的忠心起冲突的时候,结果难料。 “属下无不遵从。”,岳丘暗暗握紧了拳头。 “哪里谈得上处置二字。”,岳云笑了:“大人的意思是,等到官司宣判下来,遵照执行罢了。” 明白了,意思是我输定了。 “此乃常理,国法煌煌,焉有不从?”,岳丘也笑了,心里却寻思着要不要从系统里兑换出几百条枪来,管它是不是拔苗助长呢。 “其实小侄此来,主要是代替我家大人视察军情的。” 岳云对于官司的事情点到即止,见岳丘的态度十分配合,便迅速转移了话题。 视察军情确实是他的主要任务,除了岳丘的忠护右军之外,所有归属在岳飞名下的部队,他都会去进行勘察,以确认部队的战斗力,判断这只部队能不能派上用场。 因为一场重要的战役即将打响。 目标是湖北襄阳。 154 校阅 去年的这个时候,襄阳镇抚使李横被金齐联军打得丢盔弃甲,弃城而逃,其人虽已被有司论罪处置,但国土却依然沦陷敌手,生灵惨遭涂炭。 岳飞在清除了江西地面上的匪患之后,便一直在厉兵秣马,积极备战,兵锋直指湖北。现在他觉得时机成熟,便上报朝廷请求北伐。在等待皇帝批准的时候,他先行指派岳云巡查各部,去搜刮一切有生力量,为开战做最后的准备。 当然,岳飞治军的宗旨一向是贵精不贵多,在他看来,纪律散漫的士兵都是害群之马,战时拖累部队破坏战局,平时骚扰群众败坏形象,所以把纪律和战斗力看得一样高。 正因为这样,岳云也在心中定下了自己的标准,那就是只要精兵。 之前他已经检阅过翟琮的部队,结果让他大失所望,才过了半年多的安逸生活,历经铁血的忠护军便蜕化得不堪一战,连队列都排不整齐了。 对于忠护右军这个队伍,岳云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毕竟这只军队的最高统帅-岳丘-给他最为深刻的印象,首先是文采,其次是商业技能,再次是那些荒谬的神仙弟子身份,最后,便是岳丘超强的惹事能力了。 而这些要素,没有一项和练兵有关。 虽说以前岳丘也报告说剿灭了一群山贼,可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山贼而已。 不知道这位世叔是不是和他的那位好朋友李瑜一样,才华横溢,但都在嘴上。 思忖间就听到岳丘开始介绍给他安排的行程:第一天上午阅兵,分列式,下午实战练习;第二天武装行军演习;至于第三天么,岳丘笑道:“可巧正是葛仙翁的诞辰,灵宝派举行醮仪之典,世兄可和我一起观礼。” 岳云就有些不太高兴了,我这是因公出差,不是借机游山玩水的。 “阁皂山天下名胜,既然来了,自然不能错过。”,岳丘极力邀约:“反正也不差这一天的功夫。” 不太好吧,小伙子有些犹豫了。 “傅县令也会参加。”,岳丘加了个砝码:“观礼之后,我与傅令共为世兄送别。” 这个,那就客随主便吧。 岳云答应下来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止不住笑道:“听说世叔和灵宝派也有些龌蹉?”,他掰着手指数道:“高家,葛家,现在还有个张家。”,他摇头道:“难怪我家大人说,世叔是个惹事的行家。” 这么说来,好像真的是哦。岳丘不禁有些赧然,恼羞成怒地提高了声音:“谣言,谣言,我和葛家关系亲密,全无芥蒂。”,他理直气壮地说道:“如此世兄定要和我同去观礼,顺便证明我的清白。” 能不能和上级领导,比如说岳云这样的钦差,建立工作之外的联系,比如说一起洗个脚、搓个麻、登个阁皂山什么的,是关系亲密度最直观的判断标准。这一点岳云还不太懂,但是岳丘却是门清。 他需要展示这种特殊关系,给地方官员看,也给自家的士兵看。因为在当前的这个时候,他还只能扯着虎皮做大旗。 当然,岳丘已经在细细地筹划着,一点一点地揭掉虎皮,再在大旗之上,写个大大的岳字。 北伐襄阳便是一个契机。 至于会不会被选上?虽然知道岳云的严苛标准,岳丘也没有丝毫的怀疑。 当他站在检阅台上,看着自己的士兵迈着雄壮的步伐,整齐划一地由远而近的时候,他的信心达到了顶峰。 “雄壮之师也!”,旁边的岳云击掌叹道:“我神武军亦有不如。” 这个我不是吹的,说起走分列式,忠护右军排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天天练这个呢! “练多了就练出来了。”,岳丘笑着回答。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 一队队士兵喊着口号,汇入校场上的大方阵中,等到满员之后,便在令旗的指挥下,齐齐跺地两步,连喝三声‘虎虎虎’,这才立定站好。 然后鼓声响起,士兵们随着鼓点的节奏,跨步、抬枪、弯腰,接着喊声‘杀’,将枪尖直刺出去。 从检阅台上看去,八百多根长枪亮光闪闪,如潮水,如密林,蔚为壮观。 “虎狼之师也!”,岳云再次感叹。他自幼跟着父亲多年征战,早就锻炼出了眼力,军队能不能打,走走看看就知道了。忠护右军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大大出乎岳云的意料之外,让他除了震惊,便是大喜。 “世叔大才!”,岳云真诚地向岳丘赞道。 那是当然,文能安邦定国,武能上阵提刀,说的就是我啊。 “当初都统把忠护右军交给我的时候,我就立了军令状,要练好队伍,跟着都统北伐,打过长江,收复故都。”,岳丘脸色肃然:“这些日子我丝毫不敢怠慢,总算略有小成。” “世叔拳拳之心,云定将转告我家大人。”,岳云敬佩地向他拱了拱手。 下午的项目是实战练习,展现的是鸳鸯阵的战法。岳云是行家里手,看了片刻便弄清楚了这个阵法的用途,自是赞叹不已,还向岳丘要了一组战兵,准备把鸳鸯阵推广到神武军当中去。 岳丘当然答应了下来,同时开始向这个年轻人吹风,希望他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他的父亲。 “世兄当是知道,我在御前奏对的时候,向官家提出的扰敌之策。” 岳云略想了想就记了起来:“知道,敌后根据地。”,说着他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岳丘:“世叔的意思是?” “虽然官家因故未准,但我却无时不忘此事。”,岳丘诚恳地回看岳云:“现在我的兵已练成,恰恰都统又欲北伐,正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备,开辟敌后根据地,此其时也!” 年轻的岳云怔怔地看着身侧高大的身影,眼神中满是钦佩之情。这个同宗虽然总爱惹是生非,但他才名远播,简在帝心,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可是他念念不忘的事情,却是艰难险阻的敌后战斗。 真国士也! 155 精兵 第二天的检阅项目比较枯燥:武装行军二十公里。 年轻气盛的岳云自然跟着部队一起走,而且他还拒绝骑马,坚持步行。 如果换个检阅的钦差,不知道品性如何的人,岳丘当然不会这样安排,以免平白得罪领导。但岳云这小伙他太了解了,品德高尚能力出众,那就让他吃点苦头吧,这叫做君子欺之以方。 早上七点左右,全体将士便汇聚在校场上,然后按序列队出发,乌压压地像条长龙。 四个小时之后,部队到达阁皂山下的一处山坳,整队点名,全员到齐。然后便像以往训练时候那样,开始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人人自有分工,事事井井有条。 岳云双手叉在腰上,喘着粗气,眼光里却满是敬佩。 “世叔治兵之术,天下无双!” 在没有机械化的年代里面,急行军可能是最能考验部队素质的一个项目了。岳云跟在岳丘身旁,一路上从队列的最后面走到最前面,又从最前方回到最后方,放眼所见,忠护右军在快速行军的同时,队形整齐旗号分明,士气高昂精神饱满,让他大大地感到震惊。 暗自盘点神武军各部,发现只有最精锐的背崽军才能同样做到,所以岳云对于岳丘以及他的部队的评价,已经调整到了最高级别。 真是意外的收获,不虚此行啊。岳云看看忙碌的士兵们,再看看不远处秀丽的山峰,笑着问道:“此处便是葛仙人修道的阁皂山么?” “正是。”,岳丘顺着他的目光伸手指点:“那便是百草园,种的都是药材,那便是向隅峰,据说运气好会遇到仙女……”,然后朝扎营处一挥手:“这两天儿郎们也辛苦了,明儿放他们一天假,让他们也去开开眼界,沾沾仙气。” “他们隶属世叔麾下,难道没修得点紫薇仙人的仙法么?”,岳云业已完成任务,所以心情大好,和岳丘开起玩笑来。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岳丘听见岳云的玩笑话语,却不禁心中一动:自己让李右编造的谣言,竟然传到九江那么远的地方去了么?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应该借机做点什么呢。 张俊的翻脸,让他的处境非常被动,最为尴尬的一点就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失去了直属上司岳飞的支持。 这一点很要命! 岳丘以前读过一篇鸡汤文,意思是不管做什么事情,之前不要怕,之后不要悔,他一直深以为然。 玩弄张子正那个纨绔子弟,他不怕,也不悔;得罪了张俊,他也不怕,更不悔,因为后悔也没有任何用处。他只是牢牢记住这个教训,同时,更加渴望着跳出这个藩篱,开辟一处完全属于自己的地盘,在那个地方,他自己就是最大的老大,永远不必夹着尾巴做人。 然而,要实现这个梦想,就必须抓住北伐的机会,进而说服岳飞同意他的敌后根据地计划。 这一切全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自己不会被老板当做个卖人情的好筹码,轻飘飘地卖给了张俊。 他对岳飞的道德和品性自然毫不怀疑,但是岳丘也清醒地认识到,岳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小说里的高大全;根据他的了解,岳飞不仅是一个优秀的军事家,也是一位合格的政治家,而政治家们做出任何不合常理的事情来,都无需感到惊讶。 更何况,换位思考的话,帮助有着二十年交情的老上司,去打击一位认识不到一年的下属,也不是什么不合常理的事情吧。 所以,岳丘迫切地需要展示自己的才华、能力、甚至神秘力量,等等等等,以证明自己的价值,增加自己在老板眼中的分量,不求岳飞会为自己站队背书,只希望他不会把自己当做弃子。 当然,也许这只是岳丘自己多虑了,形式根本没那么严峻,岳飞也根本不会做出让他不豫的事情来。但未雨绸缪总是必须的,岳丘也不想最坏的情况真的发生,因为那意味着他将不得不放手一搏,格么在输赢底定之前,就是三败俱伤。 “葛家是入世之法,我所修的,却是出世之法,凡夫俗子学不会的。”,岳丘笑着答道。 “所以世叔就不去教这些凡夫俗子,哈哈。”,岳云以为岳丘也在开玩笑,于是就指着士兵们大笑起来。 “是啊,如果都学会了,岂不是成了仙兵神将。”,岳丘打着哈哈。 “虽不是仙兵神将,也是世间少有的精兵强将了,此次北伐,世叔需得助我家大人一臂之力。”,岳云开过玩笑,就转回正题,目光炯炯地看着岳丘。 “我忠护右军日思夜想,便是收复中原,打回老家去,只待都统一声令下。”,岳丘毫不犹豫地表明决心。 “世叔之忠义,天下皆知,小侄佩服。”,岳云用右手拍打着左掌,悠然吟诵道:“南望王师又一年,快了。” “好啊。”,岳丘指向忙碌着的士兵:“他们已经等了很久,终于快要等到了!” 岳云大力地点了点头,随即半是好奇半是感慨地说道:“小侄倒是真想学一学世叔的仙术,用一两银子的饷,也能练出这等强兵来。” 在武装行军的途中,这个精明的小伙子随机调查了几个士兵,探明了忠护右军的薪酬体系,所以也大是惊讶,因为这些士兵拿着不到神武军一半的薪水,却表现出了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军事素养。 毕竟这是精神原子弹还没有问世的年代,所有人都知道,精锐的部队,基本上是靠钱堆出来的。 岳丘微笑不语,其实认真算起来的话,他砸在这只部队身上的钱并不比神武军少,除了军械军资之外,最大头的就是伙食费了。高强度高密度的训练,让这群壮年汉子个个都变成了大胃王,吃得军需官叫苦不迭。 好在当初岳丘攒了不少私房钱,到了清江县之后,又迅速开辟出香水和岩盐两处财源,不然就只能像其他军阀那样,依靠搜刮百姓来供养军队了。 156 醮仪 军队安置完毕,岳丘便引着岳云去巡视两处产业。 一个是田地,岳丘早已把田契赠送给了岳飞,所以要带岳云看看;第二个是盐矿,这是加深两军财务合作的纽带,因此也是重点参观项目。 看着深达十数米的巨坑,以及里面几百号忙碌的劳改犯人,岳云再一次发出了感慨:“世叔甫至清江,便发现了此地,某非真有仙术乎?” 这个故事确实有些玄幻,岳丘一来到这里就赶走了高家,然后就在高家的土地上挖出了盐来,任谁都觉得有蹊跷,只不过岳云是第一个直接问的人而已。 “此乃仙家望气之术。”,岳丘高深莫测地微笑着。 岳云摇了摇头,再次看了一眼盐坑:“可惜。” 如果官司输了,这座盐矿就变成别人的了,确实可惜。 转了半圈,李右带着川中来的几位挖井师傅找到了岳丘,来向他请示工作。 为首的曲工匠愁眉苦脸的报告说,根据他多年勘探经验,阁皂山附近的地形地貌,没有产生井盐的条件。当然,偌大一个盐矿分明就摆在他的眼前,所以他不敢下结论,便来找专家高手--岳丘--指点迷津。 嗯,这个地方产的是岩盐,不是井盐。更何况就算你发现了井盐,很快也就不是我的了,所以咱还是别费事吧。 不过这些人都是工匠,岳丘想要吸纳的技术人才,当然不能就这么把他们打发回去,因此岳丘装模作样地看了半晌,然后随手指向一处地方:“便是此处。” 曲工匠得了明确的指令,脸色就变得活泛起来,没口子地立下保证书,说清江这块地方的地质条件好,不像自贡那里全是石头,所以钻井工作一定会进行的很顺利,请岳丘等他的好消息。 有好消息才怪呢。岳丘微笑着鼓励了曲工匠几句,就回到军营,召集军官们安排工作。 知道官司会输的消息之后,他就打定主意,要在判决书下来之前,能多挖点盐就多挖点,反正剩多剩少都便宜了别人。但是这种坏消息却不能传播,以免动摇军心,于是岳丘拿岳云做借口,说大客户神武军那边急着要货,岳云这次就是监工催货来的。 七嘴八舌间定下章程,其实是岳丘乾坤独断,明天全军休息一天,然后就不分战兵辅兵,全部都挖矿去。 可怜忠护右军的士兵们还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悲惨生活,大部分人都乘着难得的假期,结伴上山观礼,欣赏这比年节还要热闹的场景。 崇真观前辽阔的广场上面,挤满了十里八乡的信众,大殿里青烟缭绕,道士们的诵经声沁人心脾,殿门外每半刻便会传来声清越的钟鸣,远远地飘扬在群山之间。 岳云和清江县的军政官员们作为贵宾,被安排在观礼台上,不用受拥挤之苦,悠然自得地品尝着茶水果蔬,或极目山色,或低声闲聊。 没过多久,吉时已到。在唢呐钟鼓的伴奏声中,弘达道长率领一众道士登上平台,拉开了庆典的序幕。 他面色红润,神态慈祥,拂尘挥洒,青袍飘扬,一派仙风道骨的气象。台下大部分都是虔诚的信徒,见他随着乐声作势,便纷纷吟诵着经文,合身拜伏下去。 这种宗教活动,因为庄严肃穆的仪式感,加上同伴们之间相互的心理暗示,所以很轻易地激发出参与者的狂热情绪来,让他们癫狂的不能自已,甚至有许多人就这样失声痛哭起来。 这一套把戏,从气功到传销都这么玩,岳丘虽然心里非常清醒,但是受到场间气氛的影响,也不禁觉得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仿佛阁皂山真的冒出了灵气一般。 仪式结束了之后,观礼嘉宾依次发言。岳云事先找了枪手,中规中矩而又饱含感情地读完了文章;傅章是个有学问的人,一篇颂文读得口灿莲花,把灵宝派夸上了天;最后就轮到了岳丘。 他拿着稿子走上前去,站定之后,把那几张纸往兜里一塞,扬声说道:“众位父老乡亲!” 岳丘的中气本来就足,再加上给军队训话锻炼出来了喊话技术,所以台下的群众们都听得真切,于是就不像刚才听演讲那般交头接耳,变得安静下来。 “前一段时间,有人造谣,说阁皂山的仙气不在弘达道长身上,葛仙人的传承也不属于宏达道长。” 弘达正在为下一项的仪式酝酿感情呢,听到这话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左手捂住嘴巴,右手猛捶胸口,急促地喘着气,心想你要是再胡言乱语,回头就拼个鱼死网破。 傅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着岳丘直摇头,觉得这兄弟行事大异过往,此时犯浑未免有些不分场合。 岳云则是饶有兴趣,现场抓到这位世叔惹事的活例子。 台下的群众则是一片哗然,虽然畏惧台上说话的是个大官,不敢高声抗辩,但大都是满脸激愤的样子。 “我要说,这是胡说八道,纯属谣言。” 各方都松了口气,把提起来的心放回原来的地方,只有岳云遗憾地摇了摇头。 “也许有人要问了,你说这是谣言,有没有证据呢?” 听众以老百姓为主,所以岳丘说的都是大白话,让所有人都能够接收正确的信息。 可是弘达却开始发散思维了:对呀,你有什么证据呢,难道你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中,承认造谣的就是你本人么? 了解内情的傅章,和弘达的脑电波调在了同一个频道上:岳兄你想做什么?这不太像你过去的行事风格啊。 “证据当然有,我的师尊紫薇仙人,和北极仙翁葛老仙人是至交好友。” 这可是仙界的八卦啊,愚民百姓竖起了耳朵,有识之士暗自摇头:这也太扯了,岳丘你够了! “昨晚我师父紫薇仙人托梦给我,说葛老仙人发话了,他老人家将在今天的诞辰大典上,接受弘达道长的献祭,以证明弘达道长的清白。” 这样啊,弘达长出了口气,看来岳丘真的是履行承诺澄清谣言来了。他自己擅长从沸腾的油锅里面捞东西,在桃木剑上变火苗这些把戏,于是瞪大了眼睛,想看岳丘会表演什么新奇的套路。 157 献祭 “是不是只有正宗传人的献祭,葛老仙翁才会接受?” 岳丘继续他的神棍角色。 台下由忠护右军的士兵们带头,先是稀稀拉拉然后势若洪流般地答道:“是!” “献祭什么才能表示诚意呢?” 岳丘开始东张西望,往供桌上的果蔬上面瞅。 哦,这是要把桃子从袖子变到口袋里面去,然后说老祖宗已经收到了么?这招我也会。弘达微笑着想。 然后他的脸色变了,因为岳丘信步走到一丈多高的大钟前面,轻轻地敲了一敲,伴着叮的声响,高声喊道:“这个好不好?” 好,当然好,有几百个体格壮嗓门足的忠护右军士兵自发地做托,岳丘说什么都是好的,况且谁管祭品是好是坏呢,快开始你的表演吧,大伙儿都等着呢。 只有弘达的感觉很不好,只觉得又快要喘不上气了。 “请跟我参拜,一拜天。”,岳丘向着大钟深深地鞠了一躬。 台下的百姓哄闹着,有的弯腰有的作揖,还有的只管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看,乱糟糟的。 “二拜地。”,不拜的还是直着腰,想拜的还是跟着拜,不过秩序好了很多。 岳云和傅章不自觉地伸长了脖子,向大钟方向张望;而弘达的脸色苍白,开始束紧腰带,放松袖管,只等岳丘失败之后用偷桃术进行弥补。 “三拜葛老仙翁。后辈葛优,仙灵剔然;弟子岳丘,份属同宗;光大正道,至真至诚;以钟为祭,伏惟尚飨。” 第三次弯下腰来,岳丘双手摸上铜钟,默念收取二字真言,于是这座高过三米,重过千金的庞然大物,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咦?”,傅章不禁揉了揉眼,然后再次把目光投过去,就骇然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 弘达更是连眼珠子都快跳出眼眶了,他的心头砰砰直跳,连忙双手合十,不住口地诵着无量天尊。 岳云则是蹦了起来,疾步奔到观礼台的左侧,往大钟方向看了几眼,再奔到观礼台的右侧,又看了几眼,然后就想往岳丘那边冲,走了几步像是清醒过来,停住了站在那儿,眼也不眨直直地盯着岳丘。 台下早已是乱成了一锅粥,最最虔诚的信徒们痛哭流涕,五体投地趴了下去,喃喃地念叨着仙翁下凡,仙翁现身,头磕得咚咚作响。 信教的人当中,真心相信有神仙的只是极极少数的蠢货,绝大多数人都只是为了求得内心安宁,寻个精神寄托罢了,换而言之就是找个存放心思的树洞,至于这个树洞是神仙还是妖怪,上帝还是恶魔,都无所谓,甚至飞天面条也能凑合。 而这次岳丘当众显示了神迹,却让大众变得惊慌不安起来,他们惶惶然地愣着,心中充满疑惑:难道天上真有神仙? 很快就有机灵的跪了下去,捶着地面挤出眼泪来,狂喊起‘仙翁保佑’来,于是其他人也不自觉地匍匐了下去,只是心里还是泛着嘀咕:难道神仙真的能下凡? 只有忠护右军的士兵们全都兴高采烈的,比打了胜仗还高兴,王大头举着右手高呼道:“统制真是神仙传人!” “是的……吧。”,李右眨着眼睛,努力朝岳丘那边看,却怎么也看不清岳丘的表情。 此时,台上的弘达已经恢复了镇静,他虽然不知道岳丘是怎么玩出这个花样来的,但却清楚的明白,这个结果对自己是完全有利的。所以深吸了口气道:“祖宗显灵,仙术啊。” 傅章也坐稳了身子,一句妖术差点说出口,但是想想岳丘的身份,又咽了回去。 作为一个读书人,他坚决不相信世间、天上、地下、或者随便什么地方,有神仙佛祖上帝这种鬼东西存在;作为一个当官的,他更加不会承认任何灵异事件的合法性。 如果真有神仙的话,那么所谓的功德、轮回、业报这些不就是真的了么? 每个人都多多少少会做点坏事,而傅章所归属的阶层,更多。所以,不能存在神仙这回事,不能存在业报这回事,否则的话,很多时候都会觉得后背发麻呢。 是不是要上奏朝廷,建议以后不要敕封道士做神仙了,也不要敕封山怪树精了,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大宋立国之后便没有动物成精,绝对不能有。 同样作为当官的人,岳云却没有丝毫觉悟,他站在岳丘三五米之外,扬声叫道:“再来一次。” 我这是仙术啊,你当是街头卖杂耍的么?岳丘不满地抬起头来,目不斜视地走到了另一尊铜钟面前。 再收了这一个,系统就可以升级了,很好。 全场都安静下来,人们屏住呼吸,等待着岳丘的下一步举动。 “一拜天。” “二拜地。” “三拜葛老仙翁。后辈葛优,仙灵剔然;弟子岳丘,份属同宗;光大正道,至真至诚;以钟为祭,伏惟尚飨。” 和上次一样,岳丘向着大钟深深地三鞠躬。 和上次不同的是,台下所有的群众,都跟随着他的动作,恭敬地向着大钟鞠躬。 就连观礼台上的大部分人,也在弘达的率领下,一板一眼地弯腰行礼。 除了岳云和傅章两人,他们走到了岳丘耳朵身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大钟,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然后就看到大钟凭空不见了,无影无踪。 “再来一个。”,岳云不管台下的群情汹涌,自顾叫着。 傅章张了张嘴巴,却没有说话,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希望再来一次,还是不要。 岳丘看都不看岳云,装作没听到他的话,朗声说道:“献祭已毕,伏请仙翁归位。” 台上台下静了片刻,然后就扬起了声浪。群众们知道最震撼人心的节目终于结束了,于是纷纷发表自己的观点或是感慨,激动地脸红耳赤。 接下来的项目,是由弘达道长来主持庆典最后的环节,可是这个百人诵经的华丽篇章,却没能引起信众的共鸣来。 就像是亢奋之后,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的样子。 他们依然在回味方才的神迹,或许会把这个故事流传到几百年以后去。 158 余波 当晚的欢送宴会上,气氛暗流汹涌,与会的大部分人都不时偷眼打量岳丘,但或是碍于官职的差异,不敢动问;或是碍于面子问题,不好意思提问。 于是身份最为特殊的宋师爷,出马承担了这个角色。 酒过三巡之后,他举起杯子笑嘻嘻地向岳丘敬酒,说是要沾仙气,然后顺理成章地导入准备好的问题:“今日统制所说师从紫薇仙人之事,是否当真?” “自然。”,岳丘悠然地啜了口酒:“忠护军上下,包括翟安抚使,无人不知此事。” 但是你这模样和神仙的形象差异蛮大啊,侧耳倾听的众人开始私下嘀咕起来。 既然有人带头问了,而且当事人也很配合,于是其他人就跟着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敢问世叔,究竟学到了哪些仙术?”,岳云好奇地问道。虽然他没能从岳丘的表演中发现破绽,但是终究不太相信这事。 “接受师尊的托梦,主持献祭,没了。”,岳丘双手一摊:“我只修炼了二十几年,离得道还早着呢。” 这未免也太过玩笑了吧?岳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剪纸为马,撒豆成兵这些神通呢?” “当然不会。”,岳丘使劲地摇头:“如果会的话,我忠护军怎会败退到江南来。” “这样啊。”,岳云叹了口气,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又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岳丘觉得宣传效果已经达到,便举起酒杯笑道:“今夜乃是为岳公子践行,诸位勿要乱了主次才好。” 众人顿时恍然,比起远在天边的神仙来说,这位岳公子才是能够影响到自家官位的人物,比神仙更加重要啊。于是纷纷举杯相敬,让宴会回归到了主题。 散席之际,傅章寻了个机会,找到岳丘说了几句悄悄话,分享他所得到的消息:据说有人举报岳丘贩卖私盐,朝廷或许会派人来查。 大宋朝的盐业属于国家专营,私人采矿和贩卖是违法的行为。当然,现如今这乱世之中,哪家豪强不把持几桩违法的买卖呢?估计皇帝也是心知肚明,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开采盐矿这事,岳丘也知道瞒不长久,但却没想到会有人举报,毕竟如果被查实的话,依照规矩这盐矿就会被收归国有。岳丘固然倒霉,后来者也丢掉了个聚宝盆,明显的损人不利己。 “请教大令,我当如何应对才是?” 这位兄弟和自己一向交好,所以岳丘诚恳地请教这位官场前辈。 “方法倒是有几个,但是没有万全之策。” 傅章本以为这个莽将军快要倒霉了,原来是打定主意在一边看热闹的。但是通过这几日的观察,他发现此人和岳云的关系匪浅,于是就改变了主意,来向岳丘卖好。 这和什么神仙弟子的身份没有丝毫关系:神仙犯法于庶民同罪,龙王庙城隍庙他傅章也不是没拆过。但是有后台的人就不一样了,今天犯错倒了霉,明天找个由头照样起复,只要后台不垮,那就是永远打不倒的。所以傅章选在这个时候送信,取得是个雪中送炭的意思。 “要么主动上报朝廷,说于某处发现盐矿一处,特此奏报。”,傅章开始帮忙出主意。 “可是我那盐矿已经挖得很深了啊?”,岳丘皱着眉头问道。 “勘察当然要深挖,此乃天经地义之事。”,傅章轻轻一笑,毫不在意地回答。 “也对。”,岳丘叹服:“还有其他法子么?” “要么就地填埋,当做从无挖矿之事发生。” “可是一挖不就露陷了么?”,听了这个建议,岳丘有点晕。 “那是他新挖出来的盐矿,与统制何干?”,傅章笑道。 “这个……”,岳丘琢磨这两条意见,觉得都能操作,但却又都不那么靠谱,难怪傅章说不是万全之策。 “说来说去,还是要看现场勘查之人,如何向朝廷汇报。” 听了这话,岳丘终于发现,为什么自己会有不靠谱的感觉了。因为傅章所建议的这两条都是强词夺理,而负责处理此事的朝廷大佬,究竟会不会接受岳丘的歪理,却是不得而知。 不,其实岳丘知道。 因为这种事情最终如何处置,还是要拼后台,而岳丘心里有数,自己的后台实在有点靠不住。 “多谢大令指点。”,岳丘感激地向傅章拱了拱手,你真是官场中的一股清流,难得的好人啊。 第二天一早,清江县的军政官员再次聚集在一起,欢送完成视察工作的岳云。 回到军营之后,岳丘收获了一份意外之喜,杨空送来了满满两大车的原材料。 这算是谢礼呢,还是保护费?不管它,岳丘毫不客气地收了下来。 不光是灵宝派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所有参加了庆典活动的士兵群众们,对岳丘都变得崇敬起来。 这让无神论者范余觉得有些奇怪,昨天他没去凑热闹,所以也没有亲眼目睹所谓的神迹,当然,到了晚上的时候想不知道都不行了:那些忠护右军的军官和士兵们就像嗑了药一般激动不已,抓住个人就开始唠叨:‘知道么,统制真的是神仙……’ 估计是和灵宝派联手,耍了场好杂耍。范余心里想着,邀约了同样没参加庆典的胡万胜和翟从武两位,一起上山去缅怀神迹。 到了崇真观外,远远地就看见左前方黑压压地围了一大圈人,不用问也知道那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三人艰难地挤了进去,抬眼一看,发现什么也没,什么也没有,只是一块空地而已。 那这些家伙都在看什么啊? 旁边一位老大爷指了指空地,又指了指十步之外的一座铜钟,抖着胡子说道:“看见没,那么大两口钟,呼啦一下就没了,被葛老仙人收掉了。” 围观的群众跟着老大爷的动作,先瞅瞅空地,再瞅瞅铜钟,纷纷发出惊叹来。 这时,就听见传来阵吆喝声‘让让,让让。’,却是四个道士,抬了块青石走了过来,青石上写着四个大字:葛仙显圣。上面的油漆还没干透呢。 159 夭折的种田计划 范余等三人的心思差不多,都认为所谓神迹云云,必定是岳丘伙同道士们搞出来的障眼法,所以亲自上山来观摩,心中挑刺的念头倒是占了大半。 可是等到了现场,亲眼见了巨大的铜钟,他们的心里就犯起了嘀咕,觉得这法门即便不是仙术,也接近妖术了,心思也就起了点变化。 范余围着个铜钟转了一圈,心里突地豁然开朗:甭管统制是怎么玩出这个花样的,这不正是极好的一篇教材吗? 于是他朗声笑了起来,拉着胡翟二人,指着那块青石道:“若是灵宝派把此地围起来,看一次收一个铜板,倒是个好生意。” “呸。”,胡万胜啐了一口:“一块破石头,写上几个字,就想收钱,天下哪有这种事情!”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范余笑道:“即便现在没有,将来也说不准有的。” 只有翟从武闷声不响地盯着铜钟,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这两位新晋指挥使如此清闲,是因为他们的兵都被调去做苦力去了。 岳丘在发动所有人力抢挖盐矿之余,还派了一队人去开凿水渠,准备引来最近的溪水,把矿坑变成人工湖,以掩盖自己违禁的罪证。 这年头又没有抽水机,等到来调查的人慢慢抽干湖水,自己早就去敌后开辟根据地,当上逍遥自在的土皇帝了。岳丘看着深深的矿坑,得意地想着。 安排妥当工地的事务之后,岳丘回到了清江县城,在这种特殊时期,他需要及时掌握时事的最新动向,而傅章就是他最主要的消息来源。 遣人给傅章和宋师爷各送去一份厚礼,岳丘像以往一样,对自己的领地进行巡查。 庄稼的长势喜人,今年是个丰收年。种田工作初见成效,本来还打算导入杂交稻呢,可惜了。 军营外的医院已经初见雏形,然而工人却都被抽空,所以变成了个烂尾建筑。再也没有机会盖完它了,本来还计划教人试验牛痘,培养青霉素呢,可惜了。 岳丘一路看,一路感慨。 王郎中和他的女婿像往常一样坐班出诊,不过生意很是清淡,看病的没有几个,倒是有几个老头子在和他们拉家常。 意外的是,医院的领导层竟然也在这里坐班,以小九娘和盈袖为首的一群姑娘们,正聚集在一间大房子里面,听王郎中的女儿讲课呢。 岳丘的到来打断了课程的进行,小九娘和盈袖亲热地簇拥着他,叽叽喳喳地向他汇报自己的学习进度。 “好难!” 这是最后的总结。 “说了你们只要会管人就好了啊。”,岳丘嗤笑道:“却去学医,不是自讨苦吃。” 小九娘撅着嘴不说话,满脸的不服气。岳丘知道她是不想做个管理内行的外行领导,于是便给她出主意,让她在医院里备一些成药来应付常见病症,比如感冒,发烧,拉肚子这些,以便分担主治大夫的工作。 小九娘想了想,喜滋滋地点了点头。 盈袖则一个劲地扯小九娘的袖子,见她半天没反应,便绷不住问道:“老爷你真是神仙吗?” 这八卦消息竟然和我跑得一样快?岳丘不用想也知道,她这么问,肯定是已经知道阁皂山上发生的事情了。 “当然喽,只有神仙才能娶到仙女啊。”岳丘捏着她俏丽的脸蛋笑道,然后在小九娘的脸上也摸了一把:“有你们大小两个仙女,就连神仙也要羡慕我岳某人呀。” 调笑嬉闹一番之后,岳丘正色道:“过些日子,我军可能要移防湖北……” “老爷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奴奴跟着老爷!” 两位女子都经历过离别相思之苦,所以态度非常坚决。 “这一路上会很辛苦……” “不怕。”,小九娘斩金截铁地回答,然后转向盈袖:“妹妹,从明天起,咱们就不学医了,须得把娘子军再组织起来。” “听姐姐的。”,盈袖把小拳头握得紧紧的,还特意举到岳丘的眼前晃了晃。 于是准备工作就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而就在三天以后,傅章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官司的结果出来了。 文武之争变成了个案处理,最终的判决是:交易取消,高家将度牒退还给岳丘,相应的,岳丘要将土地和房屋归还给高家。 此外,因为岳丘已经将田地卖给了岳飞,所以高家额外还支付了两千两银子给岳飞,作为赎买田地的费用。 总而言之,高家这次亏大发了。估计这也是他们告发私盐的原因:不狠狠地报复岳丘一回,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又过了两天,傅章带了了另外一个坏消息。 调查私盐案的钦差就要到了,听说是个盐政司的主事。 跟着钦差一起来的,还有高家的人,以及张俊麾下神武右军的一营部队。 他们最迟将会在五天后抵达清江县境内。 之所以有如此准确的情报,是因为对方根据正常流程,提前行文通知傅章,要求清江县政府为军队准备驻地和补给。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傅章愁眉不展,连声哀叹:“我清江县庶民何辜!” 你这就是地图炮了,岳丘佯作怒道:“我忠护右军何曾篦过贵县?” “不一样,不一样。”,傅章和岳丘是老熟人,所以说话也不避讳:“张太尉的部队,人称自在军,向来残暴蛮横,若是进了我清江县里,唉!” “要不然,我帮你挡上一挡?”,自从听到这个消息,岳丘立即就做出了决断。他的水渠还没完工,证据还没销毁,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拖住钦差的脚步。 “如此甚好……好不大胆!”,傅章笑着一拍桌子:“我定要当面斥责统制的错误。” 这个老狐狸,岳丘问道:“那自在军从那个方向来?” “由东城县而来。”,傅章马上回答。 “那这样吧,我这就去调兵。”,岳丘开始安排工作:“还请大令遣人前往东城县打探钦差的行程,及时向我回报动向。” “便是如此。”,协议就此达成。 160 仗义挚友 岳丘匆匆地赶回军营,却接到报告,说有人拜见,还带来了一封书信。 写信者是个老熟人,李横的堂弟兼秘书长李重阳,这家伙曾经大力提携岳丘,后来李横被捕,他跟着去京城钻营活动去了。 信里的内容,竟然就是岳丘刚刚得到的消息,关于钦差前来调查私盐的事情,而且还更加详细。 这才是真正的朋友啊,人生得一足矣! 岳丘赶忙让亲兵把送信的人请来,不多时就有四个年轻人进了房间,齐齐躬身向岳丘行礼,自称李忠、勇、智、孝。 李忠年纪最大,作为代表回答问题,说他们四人都是李重阳的侄子,被派遣前来送信,一路上不眠不休,还好赶在了自在军的前面。 比自在军提前了五天多,岳丘看着风尘仆仆的四个人,心中暗暗点头。 “重阳兄乃是我的故交挚友。”,岳丘轻轻放下书信:“他托我照顾四位贤侄,我自当尽心尽力。” 李忠等四人闻言,一齐躬身道谢。 “不知各位贤侄曾学过什么文章,想要作何事务?”,岳丘还记得李重阳的腐儒性情,心里盘算是不是让这四位去跟着范余做老师,以后就在文宣部门发展。 没想到四个人齐刷刷地回答道:“小侄愿从军,在刀头上博个出身。” “从军?”,岳丘笑道:“好啊,不过我忠护右军自有规矩,是要凭本事吃饭的。” “任凭叔父考核。”,李忠自信满满地答道。 很好,岳丘点了点头:“四位贤侄便先在我账下做个亲兵,过些日子全军大比武,你们可要拿出本领来。” “谨尊叔父之言。”,四人对视了一眼,抱拳弯下腰来。 把李家四人编进了亲兵的编制里,岳丘马不停蹄地带队奔往高家庄。 刚到地方,李右就带着曲工匠找上门来,两人的神情都很奇怪。 “钻出盐了?”,这是岳丘的第一反应。 “回禀统制,盐没有钻出来,倒是钻出来样奇物。”,李右无意识地挥了下手,但还是放弃了去说明那是什么奇怪的物体:“请统制定夺。” 岳丘跟二人来到现场,看着顺着竹筒喷涌而出的奇物,心头不禁一片火热。 没听说过樟树这地方产石油啊,难道是我所带来的蝴蝶效应? 话说回来,这有盐又有油的,真是块种田的绝佳地盘啊,可惜就要拱手让人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立即扯旗造反的念头,但随即被深深地埋藏起来。时机没到,为王先驱,再等等,再忍忍。 可是真的好可惜啊! 旁边的曲工匠兀自在推卸责任,说自己的技术愣是要得,怪只怪某个瓜娃子指错了地点,才钻出来这个凶得很的鬼东西。 “啷个怪你噢。”,岳丘听得烦了,抛出句洋泾浜四川话堵住他的嘴巴,然后果断地做出决定,用石油来填矿坑。 当晚,岳丘召集了高级军事干部开会,向他们通报了关于钦差的消息,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总结出来就一个字:刚正面。 忠护右军采取的是民-主-集-中-制议事原则,一般来说,都是列席代表各自发表看法,再由岳丘一锤定音;但这次是特殊事件,岳丘不希望出现杂音,所以一开头就定下了调子。 接下来的讨论,自然就围绕着‘刚正面’这个主题而展开,将官们就着具体的方式和方法畅所欲言,没有一个字一句话是偏离主题和路线的。 “还是在伊阳好。”,讨论告一段落之后,李山发起了牢骚:“山高皇帝远,扒拉到锅里就是俺们自己的,哪像现在这样,到处受忒娘的鸟气。” 这段牢骚立即引发了强烈的共鸣,在座各位都是忠护军的老人,既经历过独-立斗争的年代,也经历过在洛阳寄人篱下的日子,到了清江之后本来是过得事事如意,没想到还是会被欺负,一时间都生气了同仇敌忾的感觉。 岳丘深深地瞅了李山一眼,暗暗为他点了个赞。这兄弟是面带猪相心中嘹亮,现在开口忆甜思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出了什么端倪来。好在他一直是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每每在关键时候起到关键作用,是个值得重用的人精。 “自在军来了一个营,我带亲兵队和三个营去就够了。”,岳丘开始总结发言,分派任务:“胡指挥,翟指挥和王指挥跟我去。” 如果自在军不吃空饷的话,一个营应该是五百人;而忠护军的一个营只有可怜的一百号人,以三百多对抗五百,所以岳丘带上了战斗力最强的三个将领。 “周全带齐辅兵营,把这些天挖的盐送到江州去。齐指挥带本部护送。”,翟周全和齐指挥使起立领令。 “就有劳李大哥帮我坐镇大后方了。” 李山拍着胸口应道:“统制只管放心,俺保证把那群兔崽子操练好。” 上次战兵扩容,招了两百号新兵,但是训练却一直断断续续的,现在不挖矿了,倒可以趁机把训练抓起来。 “李大哥办事,我当然放心。”,岳丘展颜笑道:“还有那些苦力,也要李大哥过一遍,合适的就收进来,不合适的先放着,我问问傅县令要不要。” 挖矿的苦力本来都是黑熊山的土匪,劳动改造了小半年之后,其他不说,纪律性那是飞速提高,所以岳丘准备拿来扩充军队的规模。 “还又四儿那里……”,李山提醒道。 “我已经派人通知四儿,让他撤回来。”,岳丘满意地夸道:“听说他那边收了八十多号人,已经练了小半个月了。” “真的?”,李山高兴地掰着手指,算了半天咧开了嘴巴:“这下俺们忠护右军,总算有半个军了,恁他娘!” 半个军,也就是一千多号人,以这点人马做主力造反的话,采用流寇的蝗虫战术,裹挟百姓,应该也能动荡东南半壁江山吧。 岳丘旋即摇了摇头,把这种左倾冒险主义思想从脑袋里甩了出去。我只要找到一块基地,种上几年田,攀个几年科技树,就是稳稳平推的局面,何苦要去跟古人梭哈呢。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就是这个意思啊。 161 划界 清江县和东城县交界的地方有一座山,叫做马鞍山。 因为这座山两边高中间低,就像个马鞍的形状,故此得名。 连接两县的官道正从山间的谷地穿过,前几年兵荒马乱的时候,路上根本就没有多少人;这两年世道慢慢变好,商贩行旅也多了起来,因此介呢,路上也就多了两个税卡,两县一边一个。 两个税卡相隔十来丈远,税吏们虽是同行却并非冤家,偶尔还会聚在一起喝个小酒,交流工作中的心得体会,煞是惬意。 这一日行人稀少,东城县的那个小税吏正在打盹呢,就看见对面境内冒起一股烟尘来,顿时喜上眉梢,忙不迭推醒旁边酣眠的老税吏:“醒醒,生意来了,大买卖!” 老税吏打着哈欠,顺着小税吏的手指看去,这不看犹可,一看之下,脸色唰地白了,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滴了下来。他连腰带都来不及系,伸手一推小税吏:“快跑。”,说着当先往外跑去。 小税吏兀自晕乎乎的,但是看到老税吏的脸色,就知道事态严重,于是跟在屁股后面一阵狂奔,最后跳进山坡里的一个石坑里,藏好了身子。 “叔,你这是咋啦?”,见老税吏喘匀了气,小税吏才疑惑地问道。 “你懂个屁!”,老税吏劈头盖脸地骂道:“看着架势,不是兵就是贼……” “他叔讲得在理。”,这时就听旁边树上传来赞扬声:“跑的慢一点,命就没了。” 小税吏抬头一看,可不正是隔壁单位的同行。 烟尘越来越近,脚步声也越来越响,整齐划一,间隔还能听到号子声和指挥声。小税吏聪明地做出了判断:“是官兵。”,说着松了口气,就想起身。 还没直起腰呢,就被老税吏给按了下去:“爬着,官兵比贼还厉害。” 几个人等啊等,等啊等,等到烟尘散了,脚步熄了,也没见到人影。他们疑惑地面面相觑,想着要不要去看看。 “附近好像没有别的路吧?”,小税吏抓着脑袋自语道。 “没。”,老税吏一拍大腿:事实很明显,那只军队是驻扎下来了! 那就没得躲了,税吏们互相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出了山林,畏畏缩缩地往清江县税卡那边走去,没蹭几步,便看到几个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朝这边行来,几人心中叫苦,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战战兢兢地闪在路边,口称太尉不迭。 便有一个骑兵纵马过来问道:“尔等何人?” 老税吏见别人都像个没嘴的葫芦般,只好上前行了个礼,低着脑袋回道:“回禀太尉,我等都是这里的税吏。”,说着指了指两边的税卡:“奉县尊之令,在此查验走私,收取关税。” 那骑士笑道:“甚么太尉,那边是我家统制,休要乱叫。” 老税吏连声应道:“是,是。” 骑士拨马就去禀报,过了会又回来了,对他们说道:“我军在此执行公务,与尔等无关。”,然后吩咐他们道:“尔等请自便吧。” 众税吏只觉得心里放下了块大石头,连忙谢过了骑士,然后就各自归位。没想到骑士却跟着老税吏走了一截,快到税卡的时候问道:“清江县和东城县的分界线在哪里?” 小税吏见这个骑士很是和蔼,胆气回到了身上,抢着答道:“以这块石头为界。” 骑士看了看路边的大青石,竟然向小税吏道了声谢,调头走了。 “这当兵的也没那么吓人嘛。”,小税吏看着骑士的背影,笑着说道。 “你懂个屁!”,老税吏摸了把汗,闷头只管往税卡走:“赶紧把银子收拢好,我去跟头儿说一声,这几天还是关门大吉的好。” “要抢你的银子,早就抢了。”,小税吏笑话他杞人忧天,又反对道:“怎地要关门?每天少赚好多。”,收税是个油水丰厚的职业,少上一天班,灰色收入就会少一大截,小税吏的本钱还没有收回来,所以听说要关门,心里就很不乐意。 “你懂个屁。”,老税吏压低声音怒骂一声:“钱要紧还是命要紧?” 小税吏不服气地撇了撇嘴,觉得这家伙实在是老糊涂了。 于是老税吏东摸摸西掏掏,搜罗出一堆散碎银子和铜钱,分作两堆,一堆是交公的,一堆是平分的,分清楚之后就开始收拾行李打包裹。 小税吏磨磨蹭蹭地不想走,心神就放了一半在外面。于是发现对面出现了十数个精壮的汉子,穿着统一的军装,抬着个拒马吭哧吭哧走了过来。 等他们放下拒马,小税吏才发现上面还挂了快牌子,上面写着一排大字:忠护右军清江县驻军界线。 好像有点不对啊,小税吏看了又看,最后忍不住提醒道:“你们过界了。”,他指了指那块大青石:“那儿才是界线呢。” 老税吏的眼睛也在瞄着外面呢,闻言呼啦一下就把桌上的包裹给扫到了床下,自己也紧跟着蹿了进去,动作之麻溜,根本不像个五十岁的老人。 那些军汉也听到了小税吏的话,领头的回头看了看大青石,又抓了抓脑袋,对那些军汉说声‘等着’,便往回跑去。 很快他就又跑回来了,朝手下挥了挥手,还对小税吏笑了一下,扬声喊道:“指挥使让俺放这儿,俺就放这儿,没错。”,然后带着手下走了。 放错了都不知道,傻乎乎的;放错了还不改,傻乎乎的。小税吏觉得心情很好,哼着小曲儿回过头去,想跟老税吏八卦一下这件轶事,没成想老税吏却是踪影全无,他连喊了好几声,才看见床下露出个苍老的脑袋来。 “叔你咋啦?”,小税吏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咋啦?,差点没被你小子坑死!”,老税吏拖着包裹爬出床底,气得直咳嗽:“你怎么敢去招惹那些当兵的!” “嗨,他们傻乎乎的,叔。”,小税吏咧开嘴笑道:“你看又来了。” 还是那些军汉,又扛着个拒马向这边走来,拒马上黑乎乎的好像仍然挂着个牌子。 162 进退维谷 莫阿三坐在马车上,聚精会神地调配着面前的茶汤,想要做出个旗开得胜的汤头来。可惜刚来到段上山的路,所以尝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 不过他也不急,悠然自在地用茶匙继续引着汤面作画,身体还随着颠簸的马车,不时地摇晃着。 反正他只是个被拉来做背景板的营指挥使而已,前面两辆车里,坐的是急着立功的熊主事,还有急着回家的高员外,他们才是应该着急的正主儿。 想那忠护右军只是地方杂牌,见到自己所率的神武右军,肯定是狼奔豕突或是抱头鼠窜,这点他毫不怀疑。可是,欺负杂牌固然很爽,但在这之后,估计就要去当一段时间挖矿的监工了,这让莫阿三很是不满。 到时候多弄点私盐回去,算作补偿吧。莫阿三咋吧咋吧嘴,也懒得再调茶汤了,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车外传来声急促的喊叫:“指挥使。” “要扎营了吗?”,莫阿三掀开窗帘问道。 “还没呢指挥使。”,回话的是个姓王的军使,是个负责开路的骑兵,他指向前面的山头报告道:“本来打算过了马鞍山就扎营的,结果前面被人设了关卡挡了路。” 哎呦喂,这可新鲜了,大宋地面上竟然有人敢挡我神武右军的路,真是寿星公公上吊--嫌活得太长! 莫阿三的怒火腾地就升了起来,正要发作,却反应了过来:“是哪家的兵,岳鹏举的么?” “不,是忠护右军。”,王军使回道:“他们在路当中放上拒马,派人看着不让过。” “什么鸟忠护右军,要是岳太傅的兵,我看在同是神武军的份上还能给个面子。”,莫阿三拍着案几叫道:“忠护右军算个球,竟敢挡老子的道。”,他狠狠地瞪着王军使:“你还不去驱散了那群破落户,只管来找我作甚?” “指挥使。”,王军使一迭声地叫屈:“他们那边人多,属下怕兄弟们吃亏,所以不敢擅自做主。” “噢,多少人?”,莫阿三听了汇报,立即恢复了理智。 “路上没几个人,不过山疙瘩里面藏了不少,说不定要上千呢。”,对方人越多,自己开路受阻的责任就越小,所以王军使一口气把牛吹到了天上去。 “上千?”,莫阿三大吃了一惊,摸着胡子自语道:“我神武军以一当十……” “属下听说,这忠护军可是跟金兵都干过仗的,狠着呢。”,王军使小声进言:“再说了,这次咱们是去抢人家盐矿的……” “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莫阿三点头同意,但旋即又板起脸来:“你去问问他们想干什么,难不成要造反?” 啥?王军使顿时变成了苦瓜脸。他夸大其词地说了这么多,意思就是这块骨头难啃老大你还是亲自出马吧。没想到老大轻飘飘地一脚,就把皮球给踢了回来。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王军使不由得哀叹起来。 “忠护右军是友军,你言辞间客气些,不要起了纠纷。”,莫阿三不放心地叮嘱道。 王军使的身形僵了一下,方才低头应道:“属下省得。” 话说莫阿三其实是个好领导,虽然指派了手下去顶锅,但他自己也没闲着,一边安排书办去向熊、高两位通报情况,一边带着亲兵赶向前去,准备亲眼看看现场的状况。 官道左边是个小木屋,正中却摆着个拒马,拒马两边笔挺地站着两个士兵,服装很是齐整,站姿更是端正。莫阿三是个识货的,一看那两人的模样就皱起了眉,想着如果来挡路的都是这种精兵,那自己的部队可不是对手。 再往拒马后面看去,就发现了件奇怪的事情,沿着官道竟然安置了一溜四五个拒马。最后一个拒马再往后是个山坳坳,影影绰绰地有一大片营帐,看来人数确实不少。 莫阿三从自在军的小卒子混成了指挥使,靠的不是战功,而是见机行事的本领。此时他的心中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开始琢磨着要派人回去求援了。 这时候丘队正和王军使迎了过来,恭恭敬敬地请他进屋歇脚。还没进门呢,莫阿三打眼看见墙根处蹲着个小伙子,就随口问道:“这是什么人?” 丘队正闻言,看向王军使,王军使则看向旁边的手下,那士兵赶忙答道:“禀指挥使,这屋子本来是个税卡,这家伙是这里收税的。” 莫阿三也就是随口一问,听完之后嗯了声,点了点头就往屋里走,却见那小伙子挣扎着喊了起来:“将军给我伸冤啊,他抢了我的税银。” 虽然扭得很急,却没能站起来,原来是被捆住了。 莫阿三瞪了王军使一眼,不停脚地进了门;王军使瞪了那士兵一眼,弯着腰跟了进去。没多时就听到外面传来几记耳光声和渐小的呜鸣声,想是把嘴巴也给堵上了。 没人理会这等小事,王军使仔细汇报道:“我问了对面管事的,他说清江县是他们的地盘,没接到命令就不让咱们过。”,说着便压低了声音:“指挥使,这些夯货不好对付啊。” 丘队正一个劲地点头同意,也建议道:“还是禀报都统,再调几个营来的好。” “调个屁调!”,莫阿三板起脸来斥道:“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我的脸都被要你们丢光了!” 丘队正和王军使跟了领导这么多年,完全了解他的禀性,知道虽然骂的凶,估计最后还是会选择求援这条路,于是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莫阿三在屋里转了两圈,正要开口下命令,就听见房门处传来吱呀一声,三个人抬眼看去,发现却是钦差熊主事来了,后面还跟着高老员外,以及盐政司的四个吏员随从。 熊主事年方不惑,一张国字脸向来不苟言笑,现在更是黑得像铁一般:“莫指挥使,你属下数百精锐,却被两三个杂兵,四五根木头挡在此地。”,他整了整衣袍,向南边拱了拱手道:“尔等若是如此贪生怕死,畏敌如虎,我便要上报朝廷,参上尔等一本!” 163 交涉 恁你老母哦! 要不是我们大大大老板跟你的大大大老板是好朋友,你哪有资格让我来护送!莫阿三愤怒地想着,你这狗屁文官,还以为现在跟前朝一样,文官放个屁,我武官也要说是香的? “对方人多势众,我等正在研讨破敌之策,熊主事无需多虑,只管静待捷报就好。”,莫阿三读过几本书,是个会文绉绉地说话的武将,这点也是派他来做护卫的主要原因之一。 “明明只有十几个人,说什么人多势众。”,熊主事的一个随从低着头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都听见。 莫阿三看了眼手下,王军使便跨前一步道:“明面上只有十几个,埋伏的有好几千呢。”,说着也低下头嘀咕了一句:“打仗的事,他们懂个球。” 熊主事闻言顿时鼓起了眼睛,旁边的高员外眼看同伙要起内讧,赶忙接过话茬:“莫将军。”,他看着莫阿三说道:“贵部乃是天下强军,对面的即便人多,也只是群乌合之众,定然不堪一击。” 球,老子的兵是什么德行老子还不清楚,就是觉得打不过,才不敢打啊。 莫阿三用鼻孔看天,不去搭话。而王军使飞快地抬头瞟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再次嘀咕了一句:“打仗的事,他们懂个球。” 高员外的涵养极好,竟然还笑得出来:“莫将军。”,他拱了拱手道:“虽说敌众我寡,可若是就此调头的话,不仅有损贵军威名,都统那边,也没法交代啊。”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莫阿三的心上,他正要就势提出求援的要求,就听见熊主事怒道:“我奉王命而来,这忠护右军胆敢拦阻的话,便是造反!”,说着狠狠地盯着莫阿三道:“只管让你的人冲,看他们敢不敢挡。”,然后一甩袖子,当先向外走去:“且跟我来。” 拿我的人当炮灰,我干你老母,想得倒美! 莫阿三气歪了嘴,却也怕这姓熊的鲁莽行事,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自己没法向上司交差,于是挥了挥手,带着手下跟了出去。 出来一看,那位熊主事正站在离拒马三丈远的地方,扬声喝道:“本官奉朝廷之命,前往……” 话还没说完,对面路边的小木屋里走出几个人来,领头的虽然年轻,却是满脸的精明强干,远远地向这边一拱手:“忠护右军队正赵四,见过熊主事。” 好么,连名字都知道,自家的底细估计已经被摸透了。莫阿三和手下对视几眼,眼中大是惊惧。 “赵四?”,熊主事哼了声道:“尔等想要造反么?” “何出此言?”,赵四讶然问道:“我忠护右军上下忠君爱国忠贞不二忠……” “那尔等为何在此阻拦本官?”,熊主事打断了他的成语大会,厉声问道:“阻拦本官便是阻拦朝廷,便是造反!” “熊主事误会了。”,赵四笑眯眯地说道:“清江县乃是我军驻地,未得到换防命令之前,友军不得入内,以免造成误判以及误伤。”,接着又补充说明:“我等岂敢阻拦熊主事的行程,熊主事尽管前行。”,说着似笑非笑地看向高员外:“高员外也尽管前行。” 高员外被他看了一眼,吓得连退了两步。 熊主事心里也有些发毛,大声喝道:“这些是我的护卫……” “可有兵部的调令?”,赵四毫不客气地问道。 “这个……”,熊主事顿时哑火。 莫阿三在旁边听得真切,闻言皮笑肉不笑地建议道:“既然如此,莫不如熊主事和高员外先行,待我申请到兵部的调令之后,立即就赶去汇合。” 且不提脸色铁青的高员外,便是熊主事自己,又哪里敢单独先走。不过他先前大话放得太多,一时间拉不下脸退后,于是站在那儿左看右看的,想要找个话题当台阶下。 这一看还真让熊主事看到了东西,于是他指着墙根问道:“此是何人?” “是儿郎们抓到的奸细。”,王军使连忙答道。 然而那小伙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对话,剧烈地挣扎起来,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奸细?”,熊主事冷笑着吩咐手下:“去问问。” 王军使看向领导,见莫阿三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便向聚拢过去的士兵摆了摆手。 被解开束缚之后,那个小伙子连滚带爬地扑到熊主事脚下:“官人救命,小人是此处的税吏,不是奸细,他们抢了小人的税银,小人是税吏……” 熊主事皱起眉毛,旋即又舒展开来,交代手下道:“带回去仔细问。”,说着转身就走。 没想到却被小税吏抓住了脚跟:“小人有军情禀报。” 熊主事厌恶地咳嗽了一声,两个随从马上冲了过来,一个按住小税吏,一个使劲掰开他的手指,顺便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脚:“贼囚囊!” 小税吏忍着疼,不迭声地叫道:“他们越界了,这是东城县,不是清江县,越界了!” 正在往回走的几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莫阿三咂咂嘴,冷笑着摇了摇头;熊主事哈哈一笑,向拒马那边走去;高员外看看莫阿三,再看看熊主事,踌躇着跟了上去。 “赵四!”,熊主事叫道:“据此地税吏所言,尔等擅自越界,该当何罪!” 越不越界有什么区别,莫阿三不屑地想着,你还能凭着唇枪舌剑让他们退回去不成?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只见对面那个叫做赵四的队正竟然没有辩驳,反而把看守拒马的两个士兵招了回去。 莫阿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联想到方才赵四一直提起‘调令’的事情,这个老兵油子不禁转起了脑筋:莫非这忠护右军,是个讲道理的部队? 他从军多年,经验丰富,所以只是稍微过了下眼,就知道对方不好惹,因此他也不想招惹。然而,如果这只看起来很强大很不好惹的军队,竟然讲道理守规矩的话,那情况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自在军最擅长的就是欺善怕恶,欺软怕硬,只要对方肯讲道理,那就不怕。 164 莫谓言之不预也 忠护右军承认了越界的行为,并且改正了错误。而取得了巨大胜利的熊主事则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但是莫阿三知道。 随着他一声令下,八个亲兵就走上前去,喊着号子抬起拒马,齐齐使劲,把拒马丢到了路边。 对面的士兵也就这么看着,也不上来阻止,只有赵四喊道:“你们这是破坏两军友谊的行为,我们表示极大的愤慨!” 此言一出,上至莫阿三,下至正凝神戒备着的士兵们,全都长长地吁了口气。 愤慨有用的话,要我们当兵的干什么啊?! 这时就听小税吏说道:“他们傻,咳咳,很好说话的。” 张全闻言一笑,指着下一道拒马问道:“那边属于清江县对吧?” “是,是。”,小税吏连连点头:“那块石头是界线。” “既然他们好说话,那你过去,让他们把拒马撤了。”张全朝对面扬起了下巴。 小税吏愣了一下,正要开口,屁股上就被王军使踢了一脚:“还不快去。” 他不敢多言,踉跄着向拒马行去。 神武右军的将士们看着这个家伙走到赵四面前,指手画脚地说了半天,而赵四则在一个劲地摇头,偶尔才回他几句。 没有动手打人,大家伙儿心下更是安定,看来是只仁义之师啊,很好,我喜欢。 没多时小税吏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他们不听我的。”,边说边看着王军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王军使却没理他,而是向手下招呼道:“弟兄们上啊。” 两队兵油子便笑嘻嘻地走上前去,翻过拒马,手拉手地挡在忠护右军的士兵面前,点头哈腰地说道:“上官有令,对不住对不住。” 后面就有八个士兵跟着过去,把拒马给搬走了。 忠护右军的士兵只有他们一半人,急得面红耳赤,却被这帮无赖挡得死死的,一点办法也没有。赵四见状一跺脚,带人往后撤去,走到一半回头指着莫阿三吼道:“你们越界不说,还拆毁了我军的设施,真是岂有此理。” 他的抗议只招来了莫阿三的微笑。 “你们要立即恢复原状,否则由此引起的后果将由你方负全部责任!” 听见这声嘶力竭的话语,莫阿三笑得越发开心了。 强兵又如何,原来只是个纸老虎而已,一戳就破! “莫将军威武!”,高员外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莫阿三的身边,连声称颂。 “端得是智勇双全。”,熊主事也点头赞道。 这时双方已经纠缠在了第三座拒马处,对方眼看情势不妙,又派了十几个人上前来拦阻。丘队正不等吩咐,就也调了三个小队三十人去支援,以求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用身体把对方给挤出去。 两只军队的汉子们胸脯对着胸脯,胳膊顶着胳膊,推搡着顶撞着,不同的是,自在军的汉子们脸上一直带着嬉皮笑脸的痞笑,而忠护右军的汉子们已经连丢了两道防线,脸上就有了几分愤懑。 这种纯粹的肉体交锋,当然是人多者胜。没过一会儿第三道拒马也被扛走,挡在管道上的拒马只剩下最后一座,冲过去之后是个山坳,也是自在军原本计划中的宿营地。 “等到过去之后,派三个大队的人手拉手挡住他们,其他的抓紧扎营。”,莫阿三冷静地发布着命令,这时候听见对面传来赵四的怒喝声:“是可忍孰不可忍,悬崖勒马尚未迟矣。”,于是笑着补充道:“扎好营之后,挑点礼物给那边送去,毕竟是友军么,不要伤了和气。” 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丘队正凑趣地跟着笑道:“属下就学司马懿,送套女人的衣裙过去,嘿嘿。” “胡说八道。”,莫阿三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收声太急还被呛地咳嗽了几下:“你特么的要害死老子么?” 丘队正的马屁拍在马腿上,咧着嘴巴愣住了。 “做什么事请都讲究个度。”,莫阿三耐心地跟自己的亲信分享人生经验:“像你这种想法啊,在话本里面肯定是活不过第三个回目的我跟你讲。”,他用食指虚点低头承教的手下:“过犹不及懂不懂?所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这时他的手下业已成功地突破对方的最后一道防线,自在军这边人人面带喜色,几个亲兵甚至欢呼起来,但马上被莫阿三吼了几句,这才偃旗息鼓,但是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那边隐约传来赵四的呼喊:“……勿谓言之不预也……” “嗤。”,莫阿三向整装待发的亲兵队一挥手:“上。”,然后笑着吩咐道:“注意行事有度。” 丘队正大声应道:“遵命!”,匆匆跑上前去。 目送前队消失在山坳处,莫阿三回过头来,见其他人还乐呵呵地站在原地,便没好气地吼道:“后队跟上,准备扎营,快,磨蹭你老母呢!” 熊主事和高员外对视一眼,都是淡然一笑。 突然,山坳那边传来一阵凄厉的呼号声,声音刚起,就见一群自在军的士兵向兔子般往回奔逃,边跑边在不停地喊救命。 而在他们身后,一个精瘦的年轻人,手持大棒,拎着一队同样手持大棒的士兵,恰似追逐猎物的猛虎一般,杀气腾腾地冲将上来。 那个精瘦的年轻人跑得极快,一路毫不停留,倏忽间就冲到了作为界线的大青石处,便在那里站定了,将大棒摆出个架势来。 他这一站却挡住了逃兵的去路,当先的丘队正左右看看,见自己这边有十多个人,而对方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就吼道:“并肩子上啊。”,然后慢慢地斜斜地向右侧跑去。 十几个自在军的士兵咋呼呼地一拥而上,有快有慢有前有后有左有右,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过得了这条界线,只见那小伙棒如流星,恣意挥洒,每一个起落便有一人惨呼着倒下,只几个呼吸间,这伙逃兵便都呻~吟着躺在了地上。 小伙子顾目张望,一眼就看到了躲在草丛中的丘队正,他洒然一笑,叫声‘着’将大棒掷出,就听丘队正痛呼一声,恰恰巧巧,摔倒在大青石的旁边。 165 话语权 界线这边的神武右军官兵们,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对面的同袍已经全数被打倒在地,一个也没能逃回来。 “抄家伙!”,王军使目眦俱裂,扬手喊道。围在莫阿三身边的队正和军使们也纷纷愤怒地呼应:“干他娘的!”,“操他老母!” 莫阿三见群情激奋,也只能把所有的顾虑先放在一边,大声下令道:“抄家伙,愣着做什么,干!” 于是上下忙作一团,拿刀的找枪的列队的乱成一锅粥,还是王军使的人马最先聚齐,然而等他们举着兵器准备冲锋的时候,一看对面就傻了眼,踟蹰着停下了脚步:只见对面站满了盔甲齐备刀枪锃亮的士兵,整齐地戳在官道上,虽然沉默不语,却是杀气腾腾,让人胆战。 “指挥使。”,王军使的声音都带着颤:“咱,咱们好像没带盔甲,这没法打啊。” “忒娘的还要你说。”,莫阿三烦躁地摆摆手:“让他们别忙活了,没法打。” 这年头,老百姓家里藏把刀啊枪啊什么的都不犯法,甚至连弓弩都可以,唯有盔甲不许私藏,被法律所明确禁止。因为有甲的士兵和无甲的士兵,战斗力完全不在同一个层面上;而且不光是战斗力,盔甲对于士气也有决定性的影响:谁愿意去跟一个铁罐头对砍啊。 莫阿三本以为这次是趟非军事任务,所以根本就没有携带盔甲,因此一见忠护右军的阵仗就泄了气,无奈地通知手下收兵。 “忒娘的球,这帮人太不仗义,也不打个招呼就动真格的。”,莫阿三恨恨地啐了一口:“不讲规矩!” “就是。”,王军使附和道:“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他们明明警告了四次啊。”,一个声音怯怯地说道。 莫阿三红着眼睛转头看去,却原来是那个小税吏,他顿时勃然大怒,一把从亲兵手上抢过刀来,唰地捅了过去。小税吏还没反应过来,便是魂归西天,一命呜呼。 “忒娘的奸细还敢多嘴。”,莫阿三在小税吏的衣服上擦干血迹,随手把刀丢还给亲兵,一迭声地发布命令:“全军后撤五里扎营,派人向都统求援,派人绕道去找清江县令,请他说和……” “那些兄弟怎么办?”,王军使指着对面问道。 两人同时向对面看去,就见被俘虏的自在军士兵们正在干活,忙着把刚才扔到路边的拒马再抬回原处。 “生死有命……”,莫阿三一咬牙:“谅他们总不敢杀人吧!” 这意思是就不管这些兄弟了?王军使鄙夷地看了眼老板的脚背,向他建议道:“要不,请那姓熊的去作个中人,看对面怎么说。” 这倒也是个主意,于是熊主事就和莫阿三来到了拒马前面,要求见能做主的人。这次对面的正主终于出马,自称忠护右军统制岳丘,而前几次负责交涉的赵四则是气势全无,默默地跟在那人后面。 “岳统制,你伏击友军,阻挡钦差,乃是大逆不道的罪名。”,熊主事照样先用大帽子砸人:“等我回京之后,一定会参上一本。” 岳丘只是笑笑不说话。 “岳兄弟,你到底要怎么样,只管划出个道来。”,莫阿三鄙夷地飞了熊主事一眼,直截了当地问道:“总这样堵着也不是个事,你总不能堵一辈子吧?” 我只要堵到石油淹满矿坑就行了,岳丘笑道:“本官行事最守规矩,只要贵部出示兵部的移防调令,我二话不说便把路让开。” “守规矩?笑话!”,熊主事喝道:“你种种行事,形同谋逆,守得是哪家的规矩!” “熊主事休要血口喷人。”,岳丘悠悠地反驳道:“我军行事,向来是有理有利有节,对友军三番五次警告,做到仁至义尽,最后忍无可忍才略作惩戒。”,他随手指向大青石道:“即便是惩戒,我军也没有过界线一步。” 他说的好像都是事实,很有道理很守规矩的样子诶。熊主事看了看莫阿三,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无言以对,于是愤怒起来:“任你口灿莲花,哼哼。”,他一甩袖子:“你以为朝廷会听你的狡辩么!” 我才是钦差,我掌握话语权,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说了算! 除非你准备造反,不然就等着丢官下大牢吧。 “公道自在人心。”,岳丘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是非自有公论。” “此言大善。”,一个俊朗的少年将军大声夸赞着,踱步从小木屋中走了出来:“朝廷衮衮诸公,慧眼如炬,自然分辨得出是非曲直。” 乍看见这个人,熊、莫二人心中便叫了声糟糕,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神武后军都统制岳飞岳鹏举的大公子,岳云。 “幸好岳公子路过此地,为我做个见证。”,岳丘淡淡地笑:“让岳某不至于蒙屈。” 麻烦大了。 熊、莫、高三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本来这个官司只是高家和岳丘之间的事情,后来强力人士张俊插手,轻而易举地打垮了岳丘,这才有了钦差的到来。 而如果岳云也被拖下水的话,那就变成了岳飞和张俊之间的较量,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官司说不定能打到绍兴十年去。 “岳公子也是为阻我而来么?”,熊主事有些忐忑地问道,只担心手头的肥差会黄。 “非也,恰逢其会而已。”,岳云也爽快地交了底:“熊钦差身负王命,只管前去公干,岳某保你平安无事。”,但看向莫阿三的时候,脸色却变了:“贵军无令越境,是何用意?” 这些人都是老油条,一听就明白岳云的意思。熊主事和高员外顿时放下心来,莫阿三脸上讪讪的,还不得不挤出笑来,连称误会。心里却骂翻了天:这官司关老子鸟事,老子就是个打酱油的,岳飞岳云这些大老板不满意手下被欺负,所以杀鸡给猴看,找个人敲打,可是为什么偏偏敲打到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头上? 我冤哪! 166 清平乐 可惜的是,败犬的呜咽声从来都是无人理会的。那边熊主事和岳云热切地交谈着,甚至在提起两个共同的熟人之后,竟然攀上了亲戚! “岳家表外甥。”,熊主事笑得谄媚:“可愿同表舅一起前去勘察私盐之案?” 话虽如此说,熊主事的心情其实是矛盾的,如果岳云陪着去,有好有坏,好处是不用担心忠护右军闹什么幺蛾子,而坏处则是,自己也就不太方便闹什么幺蛾子了。 “小侄公务在身,立时就要起行了。”,岳云委婉地拒绝了他,却也卖了个好:“我家大人的军令旦夕便至,调忠护右军移防至江州。”,他淡淡地笑道:“熊主事但可多等几日,免得伤了和气。” 总算听到了个好消息,熊主事高员外莫阿三等人都是精神一振,脸上露出了笑容。 莫阿三看现场气氛尚好,便悄悄地扯了扯熊主事的衣袖,熊主事心领神会,堆起干笑来:“那个,贤侄,好外甥,这些人……”,他指向那群俘虏,看向岳云。 而岳云则把目光投向了岳丘。 “都是友军,我军只是对他们的越界行为略作惩戒而已。”,岳丘大方地一挥手:“全都放了。” 莫阿三喜上眉梢,作揖道谢不迭,却又听岳丘说道:“但是如果贵军依然驻扎在此处,那就会对我军的安全造成潜在的威胁,所以我军不排除做出先发制人的打击,以便消灭潜在的危险。” 饶是莫阿三颇能识文断字,也花了老半天功夫,才听懂岳丘的意思。 “我军在东城县境内。”,他据理力争。 “对我军造成了潜在的威胁。” “我军奉命执行公务。”,他声嘶力竭。 “对我军造成了潜在的威胁。” “我们是友军!”,他满脸委屈,动之以情。 “对我军造成了潜在的威胁。” “好吧。”,莫阿三咬着牙说道:“我军退后五里扎营。” 岳丘缓缓地摇了摇头。 莫阿三看看岳云,岳云面无表情。 他懒得再去看熊主事,也懒得再拖沓,索性光棍一把:“我退到东城县城去。” “贵军恪守道义,果然是仁义之师也。”,岳丘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过奖,不敢。”,莫阿三嘴里谦逊着,肚子里面骂翻了天。 仁义之师个球球噢! 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潜在威胁,你忒娘的才是明晃晃的威胁,凭什么要我退你自己不退,不就是因为拳头大能打么,老子回头就去练一只强军出来,到时候金子银子小娘子,看谁忒娘的敢跟老子抢。 “属下这就安排撤军。” 君子报仇,三十年不晚! 岳云笑看自在军灰溜溜地走了,悠悠地说道:“闹出这桩事来,估计大人很快就会调你南下了。”,他摸了摸下巴上不算浓密的胡须:“世叔还要早做准备。” “杀敌报国,固所愿也。”,岳丘豪迈地答道。 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岳云的目光逡巡着,看到了一个瘦高个的身影:“是员虎将。” “他叫做王火,本来是我的亲兵,上次全军竞技得了个第一,就提拔做了军使。”,岳丘向他介绍道:“如此身手,正当驰骋疆场。” 岳云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管是为了进攻湖北,还是为了给张俊面子,忠护右军的调离都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命令在第三天到达,给了岳丘十天时间,到达指定地点。 军令如山,忠护右军的上上下下顿时行动起来。 弘一道士和他率领的神机营,肯定是要带上的,这些人掌握了火药的配方,属于科技人才,一个也不能放过。 高大匠一家子是制造三磅炮的主力,自然也要带上。为此岳丘不惜付出高薪,还特意调了两队人马过来。一队辅兵,负责搬运火炮和模具;一队数学尖子生,准备让他们跟着高大匠学习,转做文职人员。 陈铁匠签的是长约,带着徒弟随军;曲井匠除了歪打正着挖出石油来,还没办成过事情,所以也没拿到钱,因此也得跟着部队走。 岳丘许诺的高额报酬是一个重要原因,但是主要原因是,岳丘不容置疑的命令。这些人都不是傻子,明白什么时候可以闹腾,什么时候应该老实听话。 所以,岳丘完整地保留了自己的技术人员。 工业班子统统打包之余,民政班子也一个不少。历尽波折的翟家人,深刻地意识到了拥有力量的重要性,而翟琮眼看不堪依托,所以便把宝压在了岳丘的身上。范余凭借一手好文章得到了老板的赏识,自不必说,就连李右,因为吏员的位置已经被老爹顶替,也决定跟着忠护右军博个出路。 至于军垦的群众,大部分都选择继续跟随岳丘,或者说,跟随忠护右军。并不是他们喜欢颠沛流离的生活,谁不想安稳地种田过小日子呢?然而,他们虽然没有多少文化,却有着朴素的哲学思想和人生经验,知道有枪杆子保护的生活,才会安宁。往大里说,这叫做有国才有家。 此外,忠护右军急剧扩张到一千五百人,八百人的老部队,一百多从当地招收的,五百多从山贼改编过来的。 人员虽然混杂,但由于岳丘一直狠抓纪律和训练,所以军队的战斗力并没有受到影响。可以遇见的是,未来随着忠护右军的持续壮大,老部队所占的份额会越来越少,这一点是岳丘乐见其成的事情。 任何老板都是如此,做事的时候,自然希望手下拧成一股绳,但是做人的时候,就喜欢一盘散沙的局面了。这样,领导的权威性才能够最大限度的被凸显出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岳丘现在正背着双手,立在五里亭正中,面向清江城外逶迤的祫水和青秀的伊山,朗声吟诵出一首新词来。 词牌的名字叫做清平乐。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 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清江城外祫水,湍流直接大河。 战士指看中原,更有连天波涛。 “好词!”,傅章满脸笑容,高举酒杯:“愿早日收到统制的捷报!” 167 谁能得逍遥 出发之前,岳丘亲自上阵,给军使和军使以上人员讲了堂思想政治课,内容自然是鼓舞人心展望未来。 主要说了几点,一是换防的目的是进军湖北,收复失地,远期目标剑指河南,甚至打败金兵拯救二帝,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功绩,忠护右军参与其中,非常值得骄傲。 二是忠护右军被都统岳飞点名调拨,说明我军英勇善战声名在外,非常值得自豪。 三是敌人都是土鸡瓦狗,根本不是对手,所以建功立业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 各级管理人员在回到自己的小单位之后,切实地传达贯彻会议精神,范余和他的教员们在上课的时候也反复灌输,还引经据典,从霍去病说到陈庆之,颇洒了几把狗血,刺激得士兵们嗷嗷的,士气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当然,高级管理人员心知肚明,自家其实是被迫舍弃了盐矿这个聚宝盆,重新去过刀头舔血的生活,自是带了几分怨气。 不过敢当着岳丘的面说出口的只有李山,他看着落在队伍后面的几辆驴车,愤愤不已地说道:“忒娘的,还是在老寨的日子好,苦是苦了点,好歹……” 惯常拾遗补缺的赵四不在身边,他吭哧了半天,才接道:“好歹逍遥自在。” 走在驴车旁边的是一串女性,领头的是小九娘,左右陪着盈袖和李山的夫人,身后跟着她的娘子军。 小九娘的偶像是巾帼英雄梁红玉,所以坚持和大部队一起步行,希望将这次行军作为她通往女元帅之路的起点。可惜的是,她的体力配不上心气,才走了三五里路就已经支撑不住了,把手中的宝剑当做了拐杖。 而旁边的盈袖更是不堪,气喘吁吁的脸色煞白,全靠粉团子和梅刀扶持着向前挪动脚步,但是看到正妻小九娘还在坚持,她也只能咬牙苦撑。 “夫人还是稍作歇息吧。”,一个满是关怀的声音说道。 小九娘听到这话,只觉得双腿就像灌了铅一般,半步也不想再动了,正要点头,却突然醒悟过来,把小脑袋摇个不停:“我不累。” 话虽如此,她却停下了脚步,杵着剑鞘喘个不停。 娘子军的整只队伍也随之停了下来,十数双目光全都期盼地看着岳丘。 岳丘挽住小九娘的胳膊,扶着她向驴车走去:“走一走要歇一歇,然后再走,莫要揠苗助长,反而伤了身体。”,见她作势挣扎,就示意道:“李家大嫂年纪大了,你要多体谅。” 听他这么说,小九娘顺从地上了驴车,却有些自责:“奴家真是没用,拖了郎君的后腿。” 岳丘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温言抚慰几句,把盈袖也搀上车去,这才回身上马。 忠护右军一共有九匹马,他和李山自然各分到一匹。 “总有一天,不要让妇孺儿童,再过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他淡淡向李山说道。 “对头,像在老寨那样,逍遥自在。”,李山使劲地点头。 岳丘理解李山所说的逍遥自在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对了,统制。”,李山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岳丘:“你搞得那个火炮,到时候要上交吗?” 一共造出了四门炮,一门已经炸膛,其他几门也还只是试验品,现在全都被打包成了行李。 “李大哥。”,岳丘的脸上泛起了微笑:“你说呢?” 知道火炮存在的,限于指挥使这个级别,而操作的炮手都被岳丘编入了亲兵队,算是绑在了腰带上。 “哈哈哈……”,李山朗声笑了起来:“俺回头再叮嘱叮嘱那几个夯货,不要多嘴多舌。” 岳丘再次点头:“有劳李大哥了。” 几日后部队来到九江,却得到通知说岳飞的都统行营已经开拔,前往鄂州武昌了。 接待岳丘的是老熟人李瑜,负责帮他们协调军队驻地,补给领取等等事物。旧友相见,自是分外亲热,不过岳丘在言语之间,感觉到李瑜虽然依旧健谈,为即将正在进行的北伐慷慨激昂,却掩抑不住失落和郁闷之情。 细细观察,岳丘发现李瑜作为和忠护右军的联络员,也只是个联络员而已,似乎在岳飞的神武后军之中并不得志。旁敲侧击之下,才知道他目前的工作为文书,值得称道的唯有清闲自在四个字罢了。 “愚兄当初投笔从戎,只为心中壮志,谁知……”,李瑜胸中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 胸怀壮志是好事,不过首先需要脚踏实地做工作啊。岳丘也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叹息,这老哥的心气依旧,性格也没有太大的改变,难怪一年过去了,依然如此潦倒。 不过一时之间倒不知道怎么去劝他,总不能说,任谁做老板,也不会对这种只会抱怨怀才不遇的人委以重任,冒着失败的风险让他实现心中的抱负吧。 正想着呢,就听李瑜说道:“不如我来贤弟的军中,咱们兄弟同心,戮力进取,上可以报效国家,中可以告慰家严,下么。”,他的脸上泛着激动的光芒:“让愚兄也能得偿所愿,施展平生之学。” 别介呀哥哥,我这儿庙太小,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岳丘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只要都统答允,我自是欢迎之至,倒笈相迎。” “那就说定了,明天我就跟你们一起开拔。”,李瑜越说越兴奋。 不是吧,你不想学好,可别带坏我啊。 “李兄,此事还得都统首肯了才好……” “嗨,管他呢!”,李瑜随意地挥了挥手,却发现岳丘直直地盯着自己,在这严肃的目光中,他也慢慢恢复了冷静。 “我这就修书给都统,定无不允。”,毕竟不再是挥斥方遒的读书郎了,李瑜好歹也学会了遵守纪律。 “这才是正理。”,岳丘笑了,然后苦口婆心地劝道:“李兄,日后……” 可是一番大道理还没有起头,就被一声长叹打断了。 “唉……” 李瑜哀怨地微微摇头:“其实,要说建功立业,还是得看我岳家军啊,可惜都统没有识人之明……” 168 本性难移 我了个去的啊!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挫人,短短的一句话损了几个人! 岳家军是你的女神,可惜岳飞有眼无珠没能发掘出你这个人材;忠护右军你还看不上眼,勉为其难做个备胎。 可是,我都不好意思说,其实我也不想要你呢! 擦擦擦,岳丘在肚子里怒骂几句,决定不跟这情商负五的家伙一般见识,同时也熄灭了教育他的想法,随口换了个话题。 “李兄刚才说岳家军?” “是啊,我们都统爱民如子,老百姓也爱我们都统,故称我神武后军为岳家军。”,虽然岳飞不太待见李瑜,但是明显能看得出,李瑜还是以作为神武后军的一员为荣。 迟早要把我的忠护右军,也建设成这么一只具有集体荣誉感的部队,岳丘暗暗想着。 “李兄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 “愿闻其详。” “说古时候有个很得宠的妃子,有天母亲病了,她就假传命令驾着国君的车子出宫看望母亲去了。依照法律这种行为是要被处以断足的酷刑,可是国君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却赦免了她,还夸奖她很孝顺,为了母亲的连断足的酷刑也不害怕。” 说到这里岳丘停顿了一下,看向李瑜,只见李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后来有一天,这个妃子同国君一起在桃园游玩,吃到一个很甜的桃子,便把这个没吃完的桃子给国君吃。国君又夸赞妃子,说妃子对他好,把美味的东西都奉献给国君。但是后来这个妃子年老色衰,宠爱也淡薄了,又一次得罪了国君,国君就说:这个人曾经假传命令驾驶我的车子,后来又曾经给我吃剩下的桃子。” 说完了故事,岳丘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瑜,等他发问,可是却看到李瑜捂着肚子狂笑。 “什么妃子,贤弟你是故意来考为兄的么……”,李瑜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但嘴还是咧着。 “此文出自《韩非子?说难》。”,李瑜大摇其头:“那个妃子叫做弥子,名瑕,是卫国的嬖大夫,男的!” ,李瑜的嘴巴又弯起来了:“那个国君就是卫国的国君,卫灵公。” 我擦,我记错了,不过这根本不重要好不好,重要的是这个故事的寓意啊大哥!没文化丢了脸的岳丘恼羞成怒,又在肚子里擦擦擦数声 “我的意思是说,李兄应当劝诫都统,戒骄戒躁。” 劝诫什么的可是李瑜的最爱,他睁大眼睛看着岳丘,认真听讲。 “神武后军便是神武后军,谈何岳家军?”,岳丘滔滔不绝:“军者,国之器也,焉能为一家所有?” “贤弟过虑了。”,没想到李瑜竟然不同意他的观点:“此世俗也,韩世忠有韩家军,张俊有张家军,贤弟为何独独对都统的岳家军说三道四?” “韩张两人乃是当今的潜邸旧人,都统如何能比?” 而且那两个都得了善终,只有岳飞被莫须有害了,所以该避嫌的还是要避嫌啊,何必为了个名字无端地引发小赵的猜忌呢? 岳丘语重心长地说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自然无妨,怕就怕……” “狡兔死走狗烹,秋后算账?”,李瑜一向直言无忌:“狡兔还没死呢,怕什么,哈哈。” 笑着笑着,就受不了岳丘严肃的目光,尴尬地收起笑脸,转眼变成了愤恨的神色:“贤弟可知,那一位。”,说着他向天上指了指:“那一位发了什么命令?” 赵构又做了什么事惹这位热血青年生气了? “追奔之际,慎无出李横所守旧界,却致引惹,有误大计。虽立奇功,义加尔罚。” 意思是只允许岳飞打到以前李横的地盘,也就是襄阳为止,皇帝担心再往前打会引发金兵的报复,所以如果这次北伐超过襄阳地界的话,就算打了胜仗也是有过无功--虽立奇功,义加尔罚。 难怪李瑜说‘狡兔还没死’这种话,知道了实情之后,就连岳丘也是止不住地冒火。 这赵家人,恁你娘噢! “为什么会这样?”,王大头不解地问道:“皇帝好像,不傻啊。” 自打去过一趟京城之后,他就对于当今皇帝的印象颇佳。 “皇帝当然不傻。”,赵四笑道:“当初入金营做人质的时候,连金人都赞扬他文武双全呢。”,他瞄了王大头一眼:“那时候皇帝该是跟大头你现在差不多年纪吧,比你可强多了。” 王大头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犟嘴,反而点了点头。 “听说金国的使者到了临安,两边准备议和。”,岳丘淡淡地说出自己得到的消息。 “要议和么,难怪皇帝下这种命令。”,王大头似乎懂了,再一想又懵了:“既然议和,干嘛都统还要北伐呢?” “能打才能和啊。”,岳丘喟叹着解释道。 以战求和,这个策略十分正确,赵构确实不是个饭桶。 军事需要服从政治,所以战争的规模要有度,从这个方面来理解,赵构的策略不仅正确,而且完全称得上高明。 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感觉这么憋屈,这么愤怒,这么不甘呢?! 岳丘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忒娘的,还是在老寨的日子好啊。”,李山粗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逍遥自在。” 可惜的是,即便是皇帝,也无法享受到真正的逍遥自在。跟随忠护右军跋涉至九江的老百姓更是如此,不禁不逍遥,而且还感觉到了惶恐,因为岳丘准备把他们抛在这里了。 好在岳丘给他们开了个大会,讲清楚了原委,解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这才让他们放下心来。 逃离清江,是因为他们知道岳丘得罪了高员外,得罪了阁皂山,得罪了张俊,担心在忠护右军走后遭受池鱼之殃,而在九江扎根就没有这个隐忧了。 开完会之后,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呼叫着奔向岳丘,而她的身后,远远缀着个畏畏缩缩的男人。 “官人,你要走了,也该把俺家的账给结了吧。” 169 鱼水情 岳丘本来以为这位是安排好的群众代表,演出依依不舍的军民鱼水情呢,听到这话顿时哭笑不得。 此时他已经认出了这个妇人,正是彪悍的丽姐。当初军队和她家达成协议,让她的第二个儿子过继给牺牲的烈士为子,说的是等她的儿子一改姓,就交割烈士的抚恤金。 现在忠护右军要走了,再不要就没机会了,所以丽姐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给她结账吧。”,岳丘心中暗叹,吩咐翟周全道。 说罢,他打马当先,向东门外的军营行去。 接近城门的时候,正遇到一支神武后军的队伍开拔。只见士兵们盔甲齐备,精神抖擞,端得是天下强兵。岳丘远远地看着,满眼都是羡慕:这每一个士兵的行头,都是好多好多钱啊。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能给忠护右军也攒齐了。 “甲比俺们多,不过有什么球用。”,身后传来李山的声音,他仿佛知道岳丘在想什么似的:“一炮下去,全都稀烂。” 岳丘微微一笑,也不答话,率领众人绕过这只部队,回到了军营。 第三天一早,轮到忠护右军的士兵出发了,所有人员在校场集合点卯之后,依次开拔。李山打头,胡万胜断后,岳丘自领亲兵,和辎重以及神机营等部队居中。 天光微亮,隔得稍远便不太能辩得清楚人脸,只看见枪林般的身影,伴着整齐的脚步,在官道上快速移动。 行不多时,前锋处传来一阵喧哗,部队竟然停了下来。岳丘连忙下令戒备,自己带人前去查探状况。来到队伍的尽头,他不禁呆住了。 只见官道两侧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衫都尚褴褛,手中却全捧着食物。 李山扯着嗓子喊着:“乡亲们,大伙儿都不容易,这些俺心领了,不能要,不能要啊。” 这个一向粗豪的汉子,嗓音竟带着几分哽咽。 一个更高的声音压过了他的吼声:“咋不能要,这是俺连夜煮的鸡蛋,给俺儿子发的,拿着,来拿着。” 岳丘定睛看去,正是凸着肚子的丽姐,她的身边放着个箩筐,里面堆满了热乎乎的鸡蛋。正端详间就被丽姐发现了,不由分说地往他手上塞了一个:“官人你也拿着,给俺儿子集福呢。” 普普通通的鸡蛋,上面点了个红点,握在手上暖暖的,一直暖到岳丘的心里。 …… “我们对不起他们。”,直到走远之后,岳丘心中仍然感到些许愧疚之情。 在他原本看来,这些老百姓就像是NPC一样,偶尔用来刷刷好感度就行。虽然深刻理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可是在内心深处,他还是觉得农民么,就像机器人一样每天种田然后按时纳粮,战时提供兵源,平时给领导提供个作秀的舞台,这就是群众的最大作用。 然而,今天这些平凡普通的老百姓,用朴实的感情打动了岳丘。 “定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李山郑重地说道,旁边的人闻言,纷纷郑重地点头。当然,大家心里面都很清楚,这句话只是个美好的愿望而已,就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样,实现的机会渺茫。 …… 军令上的内容,除了迁移之外,还要求忠护右军扫荡沿途匪寇。 这句话,一度让岳丘产生了误会,以为湖北地界到处都是山贼水盗,还准备顺带练兵呢。 结果进到湖北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准备工作根本就是多余,因为一直到了武昌之后,他连半个匪寇也没有遭遇到。 原因不是湖北百姓富足治安良好,而是因为,一路行来,他们几乎没有见到多少种田的群众。 土地荒芜,无人无烟,残垣断壁之间,疯狂生长着野草和藤蔓,满目所见,几乎就是一片死寂之地。 没有百姓,没有产出,自然也就没有强盗。 这样的场景,对士兵的士气会带来极大地影响,好处是会让战士们产生求战求胜的欲望,坏处是如果这股劲一直憋着,没处发泄,反而会成为不稳定的因素。 所以各级领导故技重施,很快高昂的歌声就在队伍中响了起来。 文宣是短板,需要尽快补上,岳丘听着雄壮浑厚的大合唱,心中仍在考虑着今后的发展方向。 值得考虑的,还有件迫在眉睫的危机:军中快要缺粮了。 自从进入湖北之后,忠护右军就断了后勤补给,全靠军队携带的粮草支撑,然而存货有限,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岳丘的当务之急,就是在断炊之前找到新的补给点。 其实也没有其他的选择,那就是目的地,武昌。 于是忠护右军提高了行军速度,同时降低了伙食标准,最显著的变化是,饭里面被掺进了野草和糠皮。 “尚不至于如此。”,翟周全盘算良久,最后汇报道:“我军还有十日之粮,而距武昌只有五日的行程。” “武昌那么大的城市,总不会连俺们这一点点人马也养不起吧。”,李山也赞同翟周全的观点。 其实伙食的标准虽然降低了,但是分量却没减少,菜蔬腌肉也没取消。但是李山担心会影响士气,所以忧心忡忡地劝诫岳丘。 “疾风知劲草啊。”,岳丘摇摇头道:“我的士兵,自当同甘共苦,上下齐心。” 这种大道理没人反对,然而李山和翟周全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拒绝。 “神武后军跟我们一样有后勤问题,他们人多,武昌城的粮食够不够他们用的都难说。”,大道理没人听,岳丘就开始讲小心思:“我们人少,又不是嫡系,少分点粮食也没人给我们出头。” 这是实话,李山点头不迭。 “再说,过了武昌还要往北走,看这样子估计一直都会缺粮,所以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统制说的是。”,翟周全赞叹过后,把目光再次投向账簿,估计又要开始算账了。 “不管武昌城里的粮食够不够多,咱们过的苦一点,张口要粮的时候就能大声一点。”,岳丘狡黠地一笑:“是不是这个理儿?” 170 思想建设 “高,实在是高。”,李山竖起了大拇指。 这个表面粗犷的中原汉子,其实肚子里满是朴实的机灵劲儿,所以对于岳丘所说的这种贪便宜的小手段,最合他的口味,所以满嘴的赞同。 反而是翟周全替他们重提士气问题:“话虽如此,就怕军士们会有怨言啊!” “忒娘的谁敢!”,李山瞪大了眼睛,回头看向长长的队列,看他的神情,就像是在期待着突然冒出个刺头来,好让他杀鸡儆猴。 翟周全没有说话,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岳丘对两人的看法均持赞同意见,李山说的对,在严格的纪律约束之下,这只队伍已经被牢牢地掌握在管理层的手中,所以闹事甚至兵变之类的事情,他倒不是太过担心。 当然,翟周全说得更有道理,一天两天还好,长期缺乏补给的话,再强有力的手段也无法凝聚军心。 希望情况没那么糟糕,不至于落到最坏的地步吧。 岳丘思忖着,开始做出安排。 士气问题,归根结底是个思想问题,所以要用解决思想问题的方法来解决。 “以后每晚上课的时候,多讲讲艰苦奋斗先苦后甜的故事。” 这个任务是交给范余的,这位书生在每天白天的行路之余,晚上还要坚持给忠护右军的将士们洗脑上课,堪称劳模。不过辛苦归辛苦,他的精神头却非常好,丝毫看不出疲惫之色来。 “明白,晚课的时候讲几个故事,正好给大伙儿解乏。”,范余略作思索,就提出了方案:“囊萤映雪,凿壁借光,闻鸡起舞,卧薪尝胆,倒都还应景。” “闻鸡起舞……”,岳丘咂了咂嘴巴,摇了摇头,却又改口道:“可以用,不过每个故事最后都要有个好结局才行,升官发财娶千金小姐……” 说着他看向范余,范余连忙行了个礼:“统制大才,晚生明白了。” 这是个聪明的家伙,岳丘对他很放心,点头道:“很好,那就去办吧。” 安排完范余的工作,岳丘转头看向李山。 “李大哥。”,他笑道:“从明天起,咱们各人都找一个小队,跟弟兄们一起吃饭吧。” “中!”,李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爽快地答应道:“俺回头就跟老胡他们讲。”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将帅和士兵同起居共饮食,是消除隔阂提声士气的最大法门之一。 “统制。”,李山特意放低了声音:“俺们吃点苦,倒是无所谓,习惯了的,可是……”,他搓了搓手:“她们……”,李山偷偷指向驴车那边,嘿嘿一笑,又搓了搓手。 “放心吧李大哥。”,岳丘正气凛然地说道:“不到万不得已,怎么也不会让妇孺儿童吃苦的。”,一边把徇私舞弊徇情枉法的事情说得理直气壮,岳丘一边打起了家属营的主意。 他以前看老片子战争电影的时候,发现人民子弟兵在行军赶路的时候,路边经常会站立些打着快板唱着歌给他们鼓劲加油的文宣队。现在忠护右军正是需要鼓舞士气的时候,所以他琢磨着把这一套也搬过来。 晚上的时候,他和一妻一妾商量这件事情,原本岳丘的想法是让那些小护士改行做文宣:她们大多读书识字,有做文宣的基础条件;后来曾经屈身为山贼的压寨夫人,有做文宣的基础条件;长得还都不丑,有做文宣的基础条件。 没想到听了他的筹划之后,小九娘很认真地问道:“唱些什么曲子呢?” 大宋自有军歌,不过岳丘压根没想过采用,因为他知道,要在这只军队中深深刻下自己的痕迹,就不能放过任何微小的细节。 于是选了三首歌,让岳丘名传天下的《破阵子》必不可少,经典改编曲《打靶归来》也被选上,这两首刚硬的歌由女子来进行群唱,虽然别有风味,但确实有些尴尬,于是岳丘又选了首《十送红军》,胜在曲调优美而简单,易学易唱,只要配上应景的歌词就行。 两个美丽的女子,四只乌黑的眸子,情意绵绵地盯着那个高大的男人,听他唱着软绵的歌儿。 “一送(那个)雄兵,(来着个)离了乡……” 一曲既罢,盈袖兴奋地拍着小手叫好,而小九娘咬了咬嘴唇,忽然说道:“我带上梅兰竹菊她们,一起唱。” “哈,好啊。”,岳丘笑吟吟地看着心爱的女人,随口应道。 “夫人,不成!”,与此同时,盈袖惶急地提出了反对。 “有何不可!”,竟然开了头,小九娘就不再犹豫了,像竹筒倒豆子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梁家姐姐能在阵前擂鼓助威,我为何不能路边……文宣?”,她不确定地看了岳丘一样,见他点头,才继续说下去:“为将士们打气?” “可是,姐姐你身份贵重,怎么能抛头露面!”,盈袖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要去也该是奴家去才对,奴家本就出身贱籍……” 说到这儿,她收声不语,两行眼泪默默地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原来是为这事,岳丘不禁有些失笑。盈袖担忧以及小九娘犹豫的原因,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理所当然,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可是对于岳丘来说,虽然在这封建时代厮混了好几年,可是他的思想和三观还真的完全没能融入社会,所以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他随手抱过娇小的盈袖,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拉过小九娘的右手,握在自己的手掌中。 “礼岂为我辈设也!”,岳丘笑着宽慰自己的女人,然后就信口开河起来:“再说了,万一有天你当了皇后娘娘,不还是一样要抛头露面,接受百官朝拜……” “夫君!”,这下连小九娘都快吓哭了,忙不迭地抽出手来,盖住他的嘴巴:“慎言,慎独!” 盈袖的脸色也变得煞白,抱住岳丘的胳膊,一会儿看看岳丘,一会儿看看小九娘。 “开个玩笑罢了。”,岳丘哈哈一笑,强抓过小九娘的小手来,往自己的胡子上轻轻摩擦。 171宣传队的雏形 天空中的第一缕晨曦突破云层,投射到鄂西的大地之上,将原野,树林,草丛,河流,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忠护右军的前锋士兵们已然踏上了行程,他们跟着军使的竹哨声,一步一步地踏在节拍上,间或随着战友一起吆喝:一二三~四! 然后他们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歌声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歌词很熟悉,曲调也很熟悉,不同之处在于,士兵们以往所听到的,是同侪连嘶带吼的狂嚎,而这一次,却发自一群女子之口。 听得出来,她们的合唱还不是太过熟练,或许是紧张的缘故,当队伍越走越近的时候,好几个声音都落在了音准之外。 可是,战士们全都闭上了嘴巴,放轻了脚步,甚至连呼吸都要屏住了,只为安静地倾听,倾听这对于他们来说,堪比天籁的歌声。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笑对后来人!’ 合唱声更为齐整,配合也更为流畅,那些温婉柔美的嗓子,演绎豪气盖世的词牌,让战士们感到分外新奇,分外兴奋。 稍微歪过眼神,就隐约能看到路边搭了个台子,台子上站着数个女人,看不太清楚女人们的容貌,但看得见婀娜的身材,穿红戴绿的,煞是动人。 于是他们的腰挺得更直,头昂得更高,脚步里透着激昂和青春的荷尔蒙。 爬了一座坡,又拐了两个弯,走了很久很久之后,队伍还是沉默着,这是欢乐的沉默,因为耳朵里似乎还萦绕着那些个动人的声音。 “军使,那些……是谁啊?”,终于,一个愣头青忍不住开口,向张狗子问道。 他知道自己的军使是忠护右军的老人,还是统制大官人的亲信,肯定知道一些内幕消息。 “这些小娘皮啊,肯定是统制从城里……”,不等张狗子回答,一个老油条就嬉皮笑脸地抢先答道。 “闭嘴!”,张狗子大急,一脚把老油条踢了个趔趄,堵住了他还没说出口的不堪字眼。 “领头的是统制夫人呢。”,张狗子低声说道。 然而这句低语却像炸雷般,轰隆隆地响在士兵们的耳边,又迅速地扩散开去。 “真的是夫人啊?” “这还敢乱说么,肯定是真的。” “真的啊!” “唉,早知道俺就扭头看一眼了。”,老油条大声感慨道。 “个夯货,少不得一顿鞭子。” “怕甚么鞭子,死了也甘心!”,老油条砸吧砸吧嘴,显得非常惋惜。 “夫人那仙女般的人。”,愣头青闷声道:“听过她的歌,死了也甘心。” “你们这群杀千刀的粗胚。”,张狗子疾声喝道:“还不快点跟上。” 其实他只是找个借口骂人罢了,包括他自己在内,都觉得脚步变得轻快起来,走起路来一点也不累,根本不累。 再走了两里路,刚转过弯,就听到前方又飘来一阵歌声,而且,还是女声合唱。 这下所有的汉子们都来了精神,齐刷刷地昂首挺胸,脑袋也齐刷刷地偏向一边,恰似田里的向日葵般。 这次看得真切,路边田地里拴着几头驴子,而女人们所站立的平台,看起来好像是驴车的车厢。 距离不远不近的,而且毕竟没有哪个士兵真的敢大模大样地直视过去,所以还是看不清女人们的脸庞。不过那些有经验的男人却有了感觉:现下这一帮子娘皮,感觉更有些风流气象。 “统制的如夫人。”,张狗子目不斜视,嘴里却嘀咕了一句。 等到走过驴车之后,他突发奇想,对自己的士兵叫道:“俺们也唱几句吧,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一、二、起!” 小伙子们的肾上腺激素瞬间被点燃,嗷嗷叫地跟着吼了起来。 然而刚开了个头,就听到后面传来恶狠狠地骂声:“个狗日的张狗子,还不给老子闭嘴!” 却是紧跟他们身后那个小队的军使,张狗子的老友,李三儿。 “吼你娘个球吼,老子都听不到如夫人唱曲儿了!”,李三儿犹在呵斥。 张狗子一听就明白,知道自己这是造次了,说不准已经犯了众怒,就急忙招呼手下停了声音。 停虽然停了,但毕竟已经在统制的如夫人面前吼过了两嗓子,这件光荣的事情,让队伍的气氛都快燃爆了,激动的情绪压也压不住。 “如夫人真漂亮,真的跟天上的仙女似的。”,老油条边说着,边又在砸吧嘴巴,好像还偷偷摸摸地咽了口口水。 “胡扯,夫人才像仙女。”,愣头青不愿意了,沉声反驳。 “当然是如夫人漂亮,我跟你说,那鼻子眉毛眼睛,跟仙女一模一样的。”,老油条看都不看愣头青,不屑地说道。 却引来身边队友的讥笑:“说得就像你看过仙女似的。” “咋没看过?”,老油条梗着脖子死撑:“年画没看过?八仙过海里面的何仙姑没看过?那咋不是仙女?” 驳倒了队友,他得意洋洋地转向愣头青:“小子,俺教你个乖,如夫人肯定比夫人漂亮,天下不管哪家都是这样……” 话还没说完,肩头就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打人的正是急赤白脸的张狗子,他惶急地低声呵斥道:“不要命了你?给老子闭嘴。” 战友们见老油条终于栽在这张油嘴上,全都哄笑起来。 中午全军歇息用餐的时候,几辆驴车低调地从路边行了过去。 以往士兵们也曾看过这些驴车,大都是毫不关心,只有那些好事的,才会偶尔猜测里面到底是些什么人物。而现在,他们都知道了答案,投向驴车的目光,或多或少带着几分亲切和向往之情。 “这是要赶到前面去啊。”,老油条喃喃道。 “咋不多歇会儿,累着!”,愣头青看着驴车慢慢走远,心疼地说。 “是啊,该多歇会儿。”,老油条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向他俩一样,停下了筷子,目送着驴车的远去。 172 北伐 赶在五月到来之前,忠护右军抵达了北伐部队的集结地,鄂州武昌。 在这里,岳丘结识了杨再兴,这位《说岳》里的头号猛将,在现实的历史中曾是巨寇曹成的手下,还在战斗中杀死了岳飞的弟弟岳翻,然而岳飞爱惜他的武功身手,最终还是招降了他。 岳丘还见到了牛皋,这位《说岳》里岳飞的头号心腹,前些年还跟着李横征战在河南大地上。他和岳丘乃是旧识,相互寒暄了几句,双方都知趣地没有提起身陷牢狱的李横,或是匍匐于地方的翟琮。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两人都算是背离旧主,或者换个说法,叫做良禽择木而栖,为了国家大义积极投身抗金大业,怎么说都对,关键看说话者的屁股坐在哪一边。 岳丘也再次遇到了岳云,这小伙的个头又长高了一截,身体也壮实了一截,身上的红披风高高扬起,就像这位后起之秀激昂的情绪一般。 同样被征召前来助阵的地方军还有三只,但都是些只有三四百人的小部队,加起来也没有忠护右军人多,所以,正如岳丘所预测的那样,那些小部队受到了相对最差的待遇。 忠护右军的后勤补充情况,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又被岳丘猜对了的事情是,武昌城也没有太多的余粮,所以总指挥岳飞决定立即进军,因粮于敌。 后勤,基本上决定了战役的胜负。因粮于敌这种事情,既可以增强自身,又可以打击敌人,一举两得,所以向来为统帅所喜爱。 当地政府征集到了足够的船只,所以,北伐的将士们终于可以免于跋涉之苦了。 在岳飞的旗舰上,岳丘和其他将校一起,参加了路途中的首次军事会议。 舱室狭窄,所以开会的地方在甲板上。还好在座的人当中,没有纯粹的旱鸭子,也没有发生晕船现象,相反,因为接敌在即,每个人的情绪都很振奋,为参与到这次壮举而感到兴奋不已。 “为飞北伐之事,宫中府中均是竭尽全力……”,和所有的正式会议一样,岳飞所提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领导重视,朝廷支持。名分就是大义,上级的认可和支持是开展所有项目最基本的条件,所以这一项肯定是开篇明义头一条。 朝廷的支持并不是玩虚的,而是真正地投入了力量。 淮东宣抚使韩世忠,率领了精兵万余,屯扎在泗上作为疑兵,用以迷惑伪齐和金兵。同时,淮西宣抚使刘光世的部队也前出河南的淮阳和汝南两地,策应和支援岳飞的神武后军。 中兴四将派出来了仨,看来赵构还真是下了血本啊,岳丘暗自想着,目光随意地向岳飞身后扫去。 然后就发现了一个熟悉耳朵身影,那人也正在盯着他呢,见岳丘看过来,就低下头去,把自己藏在了岳云身后。 可惜了,赵构那小子政治挂帅,所以你老爸这次成不了大事,可惜啊。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见岳飞提高了声音,厉声喝道:“飞不擒贼帅,复旧境,不涉此江!” 他必胜的信念极大地鼓舞了属下的情绪,甲板上的人们顾不得矜持,昂扬地欢呼起来。 初夏的眼光从侧面照射在岳飞的汗津津的额头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就像给这个天神般的男人戴上了勇气之冠一般,雄姿英发,英武非凡。 距离他五尺之遥的地方,岳丘静静地站着,用崇敬的目光地看着这位统帅。 大丈夫当如是也! 如果没有十二道金牌,你的道路又会怎样? 可惜啊,历史没有假设,你未竟的事业,就交给我来完成吧。 彼可取而代也。 等到欢呼声告一段落之后,岳飞举起右手,激动地说道:“建功立业,此其时也。” 这句大实话人人爱听,所以将领们再次扯着嗓子吆喝起来。 嘈杂之中,岳丘看到那个窈窕的身影挪到了岳飞身后,好像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见岳丘点头微笑,接着抬头向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什么情况?岳丘大大地裂开了嘴,像身旁的人那样,高高举起双臂,目不转睛地盯向岳飞,嘴里喊着:“建功立业,此其时也。” 潮汐永无止境,但情绪终究会平复。岳飞待人们再次安静下来之后,就熟视岳丘,朗声笑道:“我军中还有位天下知名的骚人。” 这是在说我,骚人的意思是诗人、文人,这里的骚不是骚包的骚,而是离骚的骚,反正是个好词--可是为啥我听起来特么的就是不爽呢?! 郁闷归郁闷,岳丘也只能迎向岳飞的目光,回给他一个大大的骚人的骚笑。 “岳统制,此情此景,当作文以志之。” 小时候旅游要写游记,看书看电影要写观后感,没想到现在长大了还是逃不掉,告别要作文,出发也要作文,长此以往,肚子里的存货要不够了啊。 即便为了文抄公不穿帮,也必须要快快地往上爬,等官做大了,要不要抄诗抄词装逼,就可以看心情了。 “元帅有令,焉能不从。”,岳丘向岳飞行了个军礼,然后做出若有所思的模样,信步向栏杆处走去。身旁的将校们纷纷退避,给他让出了一条通道来。 斜斜地依靠在船舷上,看着船头破开江流,带起的波纹,鳞鳞地向远方荡开,荡去到了另一艘船。 那也是载满了士兵的战船,举目望去,大大小小的战船,和它们高高扬起的风帆,几乎遮蔽了整条长江。 壮哉,我北伐强军。 岳丘用食指轻轻地敲击着船舷,倏地转过身来,开口吟道: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好!” 岳飞听到这里,就禁不住喝了声采。而他身边的岳安娘,也停下了记录的毛笔,黑幽幽的眸子深深地望向岳丘。 岳丘冲那边点了点头,接了下去: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忽忽八年,望中犹记,烽火汴梁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临水誓,恢复中华,驱逐胡虏!’ 173 永遇乐 “好个恢复中华,驱逐胡虏!”,猛将牛皋大声赞叹着,举步向岳丘走来。 这一首永遇乐,本是辛弃疾于约七十年后写出的佳作,上半阙词中列举了由南伐北的两位英雄豪杰:孙权和刘裕;下半阙词中沉痛地叙述了刘宋刘义隆败给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的故事,穿插类比八年前的靖康之变,引发了听众们极大的共鸣。 为了应景,收尾处岳丘稍作改动,将消沉的‘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变成了奋进的‘临水誓,恢复中华,驱逐胡虏!’,虽然文字的精彩程度有所下降,但是精神内涵却变得完全不同。 古话说的好,天下熙熙攘攘,不是为名就是为利,北伐虽然必定艰苦卓绝,但如若成功,那就是名利双收的大好事。 不过,君子耻言利,而恢复中华驱逐胡虏八个大字,代表着正确的道德观和价值观,代表着北伐的精神和目标,所以甫一问世,就引来了将校们的赞同和感叹。 “看我岳家军,也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啊!”,牛皋一只手抓住岳丘的胳膊,一只手高高挥起,指向江上密密麻麻的战船,扬声笑道。 “圣上有云,十万兵可横行天下。”,岳飞捻着胡子仰望远方:“我神武后军虽只三万众,亦能收复鄂地,驱逐胡虏。” 他没有提恢复中华等字眼,因为皇帝已经划下了界限,不许越雷池一步。 “况且吾有远山这等贤才相助,何愁不能破敌。”,岳飞挽住了岳丘的另一只胳膊,亲热地笑道。 可怜岳丘的双臂被一人拉住一只,想要行个礼装装谦虚都不行,只能用嘴巴表示客气:“过奖了,愧杀我也。” 这时却听到一声大大的哼,发声的人显然是故意的,哼完一声还不算完,特意走了过来,面对面地又哼了一下。 此人身高臂长,皮肤黢黑,正是岳飞麾下大将王贵。 我没得罪过他啊,难道是嫉妒? 岳丘思忖着,就听王贵歪着嘴巴说道:“俺岳家军收复失地,靠的是真刀真枪地干,不是靠吟诗作对!” 这就是明显地挑衅了,没有一个领导喜欢手下起内讧,尤其是在即将开战的时候。处理这种事情,基本原则当然是谁跳就削谁,不过王贵却是嫡系大将,亲疏有别--岳飞只犹豫了数秒钟,正要开口呵斥,岳丘却抢先开了口。 “王将军言之有理,我辈武人,称道的当然是赫赫武功。” 对于王贵这个人,岳丘虽然听说过,却知之不祥。但是他知道,能够在历史或是野史上留名的人,那都不是常人,所以决定对抗之中要体现和谐。 “下一站便是郢州。”,岳丘笑道:“不如我和王将军赌上一赌,看谁先攻上郢州的城头,如何?” 岳飞本来想要发言制止王贵这种不团结的行为,听到岳丘的建议,他就停住了脚步,笑吟吟地看向二人,不再说话。同时在心里为岳丘称了个赞,内讧决不可取,但是这种良性竞争,却是领导喜闻乐见的。 “行,俺跟你赌了。”,王贵挥着拳头:“俺还怕你不成!” “好。”,岳飞适时出声,结束这段小插曲:“我就拭目以待,等破了郢州,再为两位将军庆功。” 郢州便是后世的湖北钟祥市,城市不大,但却是襄阳的门户关卡,伪齐的守将叫做荆超,曾经担任北宋宫廷的近卫,当年号称万人敌,端得是个厉害角色。 五月初五这天,神武后军抵达了郢州城外。 而这个时候,军中的存粮只够供应两餐了,不能及时攻克郢州,在城里找到粮食的话,士兵们就要饿肚子了。 知情的人都是暗暗焦虑,然而,一军的统帅岳飞却依旧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依照军规,命令各部安营扎寨,同时令部将张宪前去劝降:当年张宪和荆超关系不错,是老交情。 劝降的人派了出去,但是武力准备也没停下,尤其是身怀赌约的岳丘王贵两人,更是不约而同地来到郢州城下,仔细观察敌情。 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虽然号称重镇,其实是个小城。城墙高不到一丈,撑着杆都能跳上去;城防十分松弛,守兵也显得蔫不拉几的,岳丘带着部将们假装往前冲锋,然而都快接近弓箭的射程了,城上也没人放箭。 出现这种情况,要么说明守兵精锐,准确地判断出守备的范围,要么说明守兵垃圾,来不及反应甚至懒得反应。根据岳丘自己的判断,真相应该是后者。 对于这个时代的金-齐-宋三家的状况,岳丘一向认为极其类似于抗战时候的日-伪-共,伪军的战斗力最弱,战斗意志也是最差,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到处交好,给自己留下退路,随时抱胜利者的大腿。 下个小时说不定就城头就挂上白旗了呢。 岳丘再看了眼城防,打马回头,准备召集部队进行演练。 而王贵仍旧领着他的亲兵绕着城墙溜达呢,见岳丘朝他微笑,就咧了咧嘴,算是回应。 “这巴掌大的城,一鼓便破。”,李山颇为不屑地说道。 这兄弟当初跟着翟琮东征西讨的,连坚城洛阳都曾占领过,所以对郢州这种小不点,根本看不上眼。 “没错。”,岳丘也持相同意见:“关键有两点,一个是快,不能输给王贵那厮。” 赵四和王大头摩拳擦掌,同时叫道:“愿为选峰!” 岳丘笑了一笑,接着说道:“第二个是要稳,若是能少折损一个弟兄,便是输给王贵,我也甘愿。”,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没有什么,比我忠护右军士兵的性命,更为重要。” “是!”,赵四和王大头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齐声应道。 岳丘的目光扫过这群肃然的汉子们,忽地放声大笑:“这小小的郢州,又岂能折了我忠护右军的威风?” 他扬起马鞭,遥指营地:“回去开会,今个儿就拿出章程来。”,他的马鞭在空中划了个圈:“如何破了这郢州城。” 174 破郢州-1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这是岳丘前世耳熟能详的口号,现如今更是严格地推广到了自己的部队之中。 和上次攻打山寨的时候一样,他寻了块约莫丈余高的土丘,派工兵削平夯实,作为假想的城墙,然后就准备调动军队,进行演习。 不过,现在忠护右军是和神武后军驻扎在同一个大营里面,所以调兵出营这种事情,需要预先向岳飞报告,得到批准才行。 于是岳丘便直奔帅账而去,可巧路上就听到帅账方向传来一通鼓声,正是聚将之令。 他是第一个到达的,和岳飞见礼之后,直觉地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不多时又是两通鼓响,所有的将官都依时来到帅账,各人依序站立,营帐里虽然满满当当,却是鸦雀无声,神武后军治兵之严,可见一斑。 岳飞也不啰嗦,直接点名张宪,要他给大家说明劝降的结果。 出乎意料之外,守将荆超竟然不肯投降,还回应了番关于忠义的大道理。 这可奇怪了,姓荆的明明干过从宋朝叛变到伪齐的事,现在却立什么牌坊。难不成他突然醒悟,变成了个好人?可若真的如此,就更应该投降啊,毕竟宋朝代表着正统,以及正义。 却听见张宪最后说道:“荆超有言,不愿步张邦昌之后尘。” 众人这才恍然。 张邦昌是北宋末年的宰相,著名的主和派。金国灭忘了北宋以后,逼着他做了伪楚国的皇帝。这人也算是个忠臣,虽然被迫虚与委蛇,但行事间仍旧以宋臣只许,并且在金兵撤退之后,很快就还政给宋高宗赵构。 或者说他忠心,或者说他没野心,或者说他没眼光,总而言之,他的这个决定,给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赵构登基不久便违反诺言,找了个借口赐死了他。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自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坊间看法不尽相同。但毋庸置疑的是,赵构出尔反尔的举措,使得那些降臣兔死狐悲,却是必然的。 荆超的反应,也算得上是后果之一。 不过没有谁去抱怨现任皇帝在很久之前做过的事情,大家都是军人,干着刀口舔血的工作,既然敌人不投降,那便让他灭亡,就是这么简单。 于是会议的主题转向了攻城的事项,岳飞一开口便提纲挈领:“军中缺粮,明日务必破城。” 在座的将领们都没有异议,他们都观察过城防,比较过拱手双方的战斗力,所以对于取得胜利充满信心。 最终决定四面强攻,以雷霆之势,一举破敌。 大方向定下之后,接下来的事项就是派谁上阵了,神武后军的将领们人人踊跃,个个争先。 “末将愿打头阵,为都统破城。” “末将愿为先锋,为都统拿下贼寇荆超。” …… 一方面来说,奋勇杀敌是岳家军的优秀传统,另一方面来说,郢州城这种对手,等于是躺着拿功劳,所以大家伙儿都不甘人后。 “岳云。”,岳飞沉吟片刻,抽出一根令箭:“明日辰时三刻,率本部进攻北城墙。” “诺!”,年轻的小将兴奋的满脸通红,上前接过了令箭。 年轻人应该得到锻炼,这样才能成长起来--况且他是都统的大公子呢,所有人都用眼神对岳云表示祝贺,然后再用眼神向岳飞呐喊着:选我,选我! “张宪,负责进攻南城墙。”,下一个幸运儿是张宪,他是岳飞微末之时的好友,跟随岳飞一路成长起来,除此之外,他的武艺卓绝,可以称得上是神武后军的头号猛人。 军中已经缺粮,所以明天的战斗事关重大,派上这员虎将压阵,大伙儿都没话说。 “王贵,负责进攻东城墙。”,岳飞连抽两只令箭:“岳丘,西城墙。” 队列中传来一阵骚动,几声咳嗽。就有一个络腮胡子将领迈步出来,向岳飞躬身抱拳:“都统,明日之战,只许胜不许败。这位岳统制的兵能不能打,大伙儿心中没底。”,他回顾身后的同袍,接着说道:“莫若换上老兄弟,免得出了差池。” 此言一出,便有几个将领闪现出来,向着岳飞行礼道:“末将愿立下军令状,必取西城墙。”,其中那个络腮胡子站在最前面,喊得也最大声。 你们说的很有道理啊,如果不是针对我的话。 岳丘叹了口气,使出吃奶的力气吼道:“末将愿立下军令状,必取西城墙。” 连岳飞都被这一嗓子震得愣了一下,他板起脸来,看向那帮想要顶替岳丘的将领:“尔等竟敢不尊号令?” 岳家军虽然军纪森严,但这些高级将领们和岳飞之间,更是兄弟情深。络腮胡子行了个礼:“徐庆不敢。”,又腆着脸道:“都统,郢州虽小,也不可大意啊!” 原来他就是徐庆,这兄弟是岳飞的老乡,跟着岳飞一起打仗打出来的,也是个猛人。 岳丘正想继续表决心呢,就见岳飞又挥了挥手:“就这么定了。” 这下没人再敢说话,徐庆也悻悻地退了回去。 岳飞这才解释道:“岳统制和王统制曾有约定,自然不能让他们食言。” 众人这才记起船上的那段小插曲,看向岳丘的眼神变得平和了许多。 “远山。”,解释完了之后,岳飞向岳丘叮咛道:“明日之战,不可有失,若是军械盔甲有什么短缺,只管来领。” 看来他也是有些不放心忠护右军的战斗力,所以特意关照岳丘。 这种事情,事实胜于雄辩,是骡子是马,明天打完了就知道。所以岳丘也懒得多表决心,谢过岳飞之后,顺便向岳飞提出调兵演习的事情,要求得到批准。 “演习?”,王贵大声笑道:“莫非岳统制以前没攻过城池,还要临时演练么?” “王将军此言差矣。”,站在王贵旁边的徐庆跟着笑道:“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演练总比不演练的好。”,随即朗笑变成了嗤笑:“就不知道明天攻城,今天练习,还来不来得及。” 175 破郢州-2 这时,帅案那边传来声轻轻的咳嗽,营帐里面立即恢复了安静。 岳飞制止了部下的口角之争,但却是略有些疑惑地看向岳丘,像是也在探究‘演习’的真正含义。 都是一个锅里搅饭吃的同事,而且都是一道北伐的同袍,所以对于徐庆和王贵的冷嘲热讽,岳丘只是付之一笑。 “徐将军说的极对,正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岳丘平和地看着账内众人道:“也欢迎各位将军莅临指导。” 岳飞沉吟片刻,展颜笑道:“好,我也去瞧瞧,究竟是怎样个演习法。” …… 等岳飞处理完公事,带着亲兵来到演习场的时候,发现已经有数个将官赶在了他的前头,正和岳丘围成了一个小圈子,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其中以牛皋的声音最大,老远就听见他嚷嚷着:“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到底有个球!” 岳飞闻言,笑着接过了话头:“这可怪不得本帅,我明明跟远山说过,缺什么尽管来找我支取。” 工作的时候,岳飞极度强调纪律和服从,但是在工作之外,他还是一个很随和的人,这种特质,也使得他具有强大的个人魅力,深受将士们的爱戴。 众人见岳飞来到,便纷纷聚拢过来,以他为中心重新围成了个小圈子。牛皋向岳飞见过礼,这才解释道:“我们正在商讨怎么攻城呢。”,说着抱怨道:“不试还不知道,这攻城的器械,望楼、云梯,我军竟是一样也没有。” 作为全军的统帅,岳飞当然用不着牛皋来提醒装备方面的事情,他淡淡地带了一句:“王统制正在督造云梯。”,接着便兴致盎然地看向不远处的山丘,笑道:“且看远山的儿郎如何演习。” 他征战多年,稍作打量便看出了这个山丘的用途,心里暗自赞了声好,脸上却不动声色,想等到看完全套戏码再做总结。 在岳飞到来之前,忠护右军已经演练了两次,每一次都根据围观嘉宾的意见进行了调整,现在基本上已经形成了完善的套路。在这个状态最好的时候,表现给最大的领导观赏,让战士们的精神变得抖擞起来。 随着岳丘的一声令下,进攻部队摆开阵型,跟随着军官的竹哨声,齐步向模拟做城墙的山丘迈去。 整个队列层次分明,打头的是手举巨盾的壮汉,护持着身后的弓箭手;紧随其后的仍然是一排巨盾,护着的是短矛手;在这些远程兵的后面,跟着三排刀盾兵,他们身穿皮甲,左手圆盾,右手或是厚背砍刀,或是长枪大戟,显然是攻城的先锋兵。 最后压阵的是重甲战兵,这些士兵的行动明显要迟缓很多,但却是决定胜负的定海神针。在他们的周围,是一群辎重营的士兵,有的扛着竹梯,有的拎着胡凳,更搞笑的是,还有人背着门板,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 “拿盾牌的是拔山大队,队正周大壮,弓箭是射柳大队队正叫做赵大眼。”,岳丘略为得意地向岳飞和同事们介绍自己的得力干将,“选峰都是我的亲兵,挑的都是武艺高强的弟兄,队正叫做王火。” “此乃堂堂之阵也。”,岳飞抚着胡须,连声称赞。 这边说话,那边部队的脚步不停。竹哨声先是轻缓,队伍的速度也不是太快,等到了离山丘约莫百步的时候,随着一声鼓响,竹哨声变得急促起来,士兵们也纷纷加快了脚步。 这是到了敌人弓箭的射程之内,所以需要快速通过。 跑了五十步之后,又是一声锣响,弓箭手和短矛手停下了脚步,开始了反击。先是一阵箭雨,再是一阵矛林,火力覆盖了正前方的一片城墙。如果上面真有敌兵的话,在这两波攻击之下定是伤亡惨重。 接下来,远程兵就站定在原地,一轮又一轮地,模拟和敌人对射。他们必需坚守在这个位置,为直接进攻的肉搏战士提供掩护,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巨盾兵却毫不停留,把遮蔽远程兵的任务交给了圆盾同袍,自己则加速冲向城墙,等到了墙根的时候,第一排战士蹲了下来,把大大的盾牌覆盖在自己身上,形成了一个台阶;而第二排战士则跳上这个台阶,将盾牌斜斜地依靠在城墙上面,形成个坡道。 此时,重甲战兵已经到达了弓箭手的位置,而刀盾手则近在咫尺,他们先是小跑,逐渐加速,靠近城墙的时候一跃而起,跳上台阶,顺着坡道前冲,只三五步便蹿上了墙头。 借着这股冲劲,士兵们的身体尚在空中,便挥刀向前劈砍而去,嘴里同时发出夺魄的吼声:“杀!” 身姿矫健,就像呼啸而至的雄鹰,又似一击必杀的猎豹。 “好!”,却是观战的牛皋忍不住喝了声采;就连脸色沉静的岳飞,也是点头不已。 刀盾兵在城墙上面全力厮杀,为接踵而至的重甲战兵争取到了时间和空间。只见那些辎重兵们像是变魔术一般,把手中千奇百怪的工具东拼西凑的,竟然搭出了十几个梯子,而重甲战兵就提着长刀大枪,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等他们全部登上城头之后,就排做一排,举起手上的兵刃来,伴着呼喝声齐刷刷地虚挥了两下,表示进入战斗。 演习到这儿也就结束了,岳丘笑着看向最大的领导:“请都统多提宝贵意见,以便属下进行改善。” “尽善矣!”,岳飞叹道:“只怪我这主帅,未能为儿郎们备齐攻城器械……” 当然,即便他贵为一军之帅,也没法变出云梯和望楼等物来,所以略作感慨之后,岳飞便大力表扬起来。 “这个演习,是个好办法,我当在全军推广之。”,他高兴地掉起了书包:“演而习之,百战亦不殆也。” 这时,旁边却传来个酸溜溜的声音:“也不过如此。” 众人回头望去,才发现身后已经站满了岳家军的将领,而那个破坏和谐的家伙,正是徐庆。 176 破郢州-3 对于神武后军的将领们来说,这个岳丘,隶属于编制之中,却不在体系之内,偏又声名远扬,颇得岳飞的赏识。 这就让他们对于岳丘的观感,变得有些复杂。除了岳云显示亲热,牛皋表达善意之外,其他人大都不咸不淡的,出格点的就像徐庆这样,处处大唱反调。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和个人的品性道德并没有太大关系。 岳丘对此只是置之一笑,因为他知道,所谓真金不怕火炼,最终还是要靠能力来说话。 果然,旁边的岳飞板起了面孔。 “徐庆。”,他直呼其名,表示已经生气了:“我刚刚说过,要在全军推广这个演习之法。” 手下之间有矛盾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甚至根本不是问题,俗话说一样米养百样人,神武后军这么大的摊子,若是人人团结个个友爱,那简直就是天大的奇迹。 但是,私人之间的矛盾不能影响到公事,这一点,基本上是所有领导的底线。 所以,王贵和岳丘打赌比赛谁先破城,岳飞乐见其成;王贵和徐庆对岳丘进行嘲讽,岳飞不置可否;但现在,当‘演习’已经用事实证明了自身的价值以后,徐庆却依然口无遮拦地攻击,就不为岳飞所允许了。 徐庆是跟随岳飞多年的老人,马上领会到了岳飞的心态和意图,于是立即低头应道:“尊都统令,末将回去就安排本部搞一次这个……演习……” 岳飞满意地点了点头,扬声向其他人说道:“各军自行安排,务必要使儿郎们练精练熟。”,又偏头向岳云吩咐道:“等到云梯造好,也要拿来演习才是。” 众将轰然应诺。 这时,刚才演习的战兵们下了墙头,正列队向外走去。岳飞欣赏地看着这些生龙活虎的小伙子,朝最高的那位招了招手。岳丘赶忙朝赵四使了个眼色,赵四就小跑过去,把那个士兵领了过来。 “叫什么名字?” “王火!”,小伙中高声喝道,然后自己被自己的声音吓住了,压低嗓门又说了一遍:“俺叫王火。” 岳飞不禁有些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慰问道:“累不累?” “不累。”,王火挺直了胸膛:“俺们统制说过,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现在累一点,明天打仗就轻松一点。” “好,好!”,岳飞的眼睛亮了起来,环顾手下诸将道:“听到没有?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是金玉良言啊。” 以岳云为首,众人纷纷抱拳称是,表示一定会加强训练,苦练杀敌本领。 岳飞又看了他们一眼,这才笑着转向岳丘道:“远山,你部的演习,约莫什么时候能好?” 岳丘闻弦歌而知雅意,马上应道:“已经好了,下来就要让儿郎们好好歇息,为明天打仗攒点力气。” 岳飞微微点头:“那这块演习场地,我便征用过来了。” “但用无妨。”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面,被分派到攻城任务的三位将领轮番上阵,在这块小土丘前各显神通。岳家军虽然成军多年,但是攻打城池的经验却不太多,这一番演练下来,让官兵们都觉得受益匪浅。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整个军营就苏醒了过来。士兵们吃过早饭之后,列队走出营地,排成整齐方阵,准备向郢州进发。 这边弄出了偌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城上的守兵。于是郢州城头也跟着忙乱起来,到处都是嘈杂,隐约可见人影绰绰的,毫无章法地乱跑,间或还响起几个锣声。 岳家军上上下下都是久经沙场,立即看透了敌人的虚实,士气也变得振奋起来。精气神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只能凭感觉去领会,而现在岳家军的统帅和将领们的感觉就是:此战必胜! 方阵前行了数百步,按例停下来进行整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城头上发出一阵欢呼来。 岳丘循声望去,顿时大惊,只见空中飞来一块巨石,那石头怕不有磨盘大小,夹带着呼呼的风声,声势浩大地向军阵这边砸了过来,在军阵之中引发了一阵骚动。。 不过,即便这石头再怎么来势汹汹,也只有一块而已。岳丘狠狠地一挥手,身边便响起了急促的竹哨声,各级指挥官随之大声喝骂着弹压,止住了恐慌的情绪。 士兵们虽然心惊胆战的,但是军令森严,没人敢乱动乱跑,跟着军官的命令向左向右看齐,重新排出了规整的队列来。 岳丘的眼睛一直紧随着那块石头,盯了数秒之后他就彻底放下心来,因为根据抛物线的轨迹,他发现石头根本砸不到人,差得远着呢。 果不其然,那块巨石落在了距离军阵三十多步的地方,砰地掼进地面,砸出了个大坑。 “投石机?”,岳丘低声问李山道。 “应该是投石机。”,李山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然后不屑地摇了摇头:“再好的东西,给这帮熊货来用,还不都忒娘的是个熊。” 这话没错,决定战争胜负的,从来都不是武器,而是人。 说话间,城头上又抛下了一块巨石,这次更是夸张,离军阵差了大概五十步远。 确实是群熊人,岳丘不由得撇了撇嘴。 不过城上的熊人们却丝毫没有自觉,他们每投掷一次,也不管战果如何,便自顾大声欢呼起来;于此相对应的是,城下的军阵依然保持着深深的沉默。如果有旁观者的话,必定会以为,攻城的一方,被砸死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这时,阵中传来三声唢呐声,全员听到指令,便齐齐大力跺脚,原地踏步起来,踏了五步之后回复立定,便发出一声喊:“杀!” 城下这一动起来,城上便乱了方寸,一片狼奔豕突,高声嚎叫,过了片刻,又是两块巨石飞了过来,落点同样诡异,反正是什么都没有砸到。 “这是草船借箭哈。”,赵四小声笑道。 “只有两台投石机。”,李山没笑:“一炷香功夫,才能发射一次。” “熊。”,岳丘摇了摇头,简明地做出总结。 177 破郢州-4 见对手如此反应,岳丘和李山对视一眼,眼神里都透露出轻松之意;唯一让岳丘觉得有些不爽的是,他昨天煞费苦心安排的演习,现在来看好像有些多余。 当然,敌人越是垃圾,自己人的伤亡也就会越少,这一点让岳丘感到非常庆幸。 除此之外,让他感到骄傲的是,刚才巨石来袭的时候,忠护右军的士兵没乱,表现出了和神武后军相差无几的素质。 这是平时严格训练所带来的结果,让士兵们畏惧长官的惩罚,甚于畏惧敌人的刀箭。 这时,帅旗处传来几声号响,同时奔来一个传令兵,命令岳丘所部依照计划,向西城墙进发,等待号令发动进攻。 于是庞大的方阵分成了四个部分,分别向着郢州城的四个城门运动。 岳丘命令部队进入警戒行军状态,匀速向西门行去。 李山操着他的大嗓门,嘱咐几个指挥使提高警惕,然后跟上了岳丘,低声抱怨道:“都统这是在瞎指挥啊,怎么能临阵分兵,那帮孙子打出来怎么办!” 一般来说,军队在转移的时候最为脆弱,如果城内的守军抓住这个机会出击的话,估计岳家军会吃个大亏。 “那帮熊人敢出来?”,王大头不屑地说道:“借他们个胆!” 正确的守城方法,当然不是像乌龟一样,缩在城墙后面抱头挨打,而是所谓的积极防守,瞅准时机就该主动出击,以便破坏进攻方的攻击节奏,损毁攻城器具,最不济也能振奋士气,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 不过郢州城的守将虽然号称万人敌,却是名不符实,采用的是最保守的防守方法,好像连骚扰一下岳家军的打算都没有。 “不管人家敢不敢,也不能冒这个风险。”,李山随手就给了王大头个爆栗子:“你小子给俺记牢了,带兵打仗不是小事,儿郎们的性命都在你身上呢!” 王大头摸摸脑袋,不服气地反驳道:“俺们不是也防着么,再说了。”,他指向遥遥坠在队伍后面的一队骑兵:“我猜都统早有安排,就等着那些熊人出来呢!” “哼!”,李山冷哼了一声,也指向那队骑兵:“这是拿俺们当鱼饵呢。” “鱼饵?”,王大头昂着脑袋道:“谁敢咬上来,崩掉他的大牙!” “屁!”,李山火了:“要是俺们以前没演练过警戒行军,半路上被人一冲,是不是就乱了套。”,他的目光再次转向身后的骑兵:“到时候那帮鸟人就那个什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四及时接口道。 “对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山看着王大头,语重心长地说道:“统制以前要俺们练行军,昨天练攻城,是为的啥?”,不待回答,他就接着说道:“为的就是少折损几条儿郎们的性命啊。” 王大头挠了挠脑袋,不说话了。 “大头你好歹也是个指挥使了,以后凡事要多想想。”,李山再次强调道:“带兵打仗不是小事,儿郎们的性命都在你身上呢!” 王大头默默点头,赵四朗声应道:“知道了师傅。”,然后笑道:“不管是练行军还是练攻城,反正听统制的,总不会错。” 小伙子你现在马屁拍得越来越顺溜了么,岳丘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 事实证明,郢州城的守兵确实熊,直到忠护右军来到西门,竖起大旗,摆好阵势,城里连一个人一匹马都没有出现过。 城墙上却是人头攒动,号角连连,估计是在呼叫增援,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守军慌乱的情态。 进攻的命令还没有下达,所以岳丘让士兵们抓紧时间休息,以便恢复体力。不过王大头就没这么好命了,岳丘派他带队去进行火力侦察,骚扰敌人并且试探防守的力度。 忠护右军本来有九匹马,到了武昌之后,岳云送了一匹,牛皋送了一匹,让岳丘凑出了个骑兵小队出来。这次王大头、赵大眼和九个精挑细选出来的神箭手们,摇身一变,变成了骑射部队。 “不要停。”,出发前岳丘谆谆教诲:“千万不要停。”,他努力回忆着过去在军事论坛里面学到的知识,然后再传授给自己的手下:“一圈一圈地往里面兜,试探出弓箭的射程就行。” 王大头欲言又止,李山却忍不住了,大步走上前去,劈手扯下一个士兵,然后跳上马去:“跟俺走!” 一小队骑兵扬尘而去,留下那个倒霉或者说幸运的士兵,可怜巴巴地看着岳丘。 旁边的赵四忍着笑,向岳丘解释道:“师傅他们做惯了的,统制不必担心。” 确实如此,李山可是有着丰富的攻城经验,自己怎么忘了这茬。 不过这毕竟是忠护右军第一次和正规军较量,也是第一次攻城,所以岳丘的双眼紧盯着李山的背影,既担心这位老将遭遇意外,又觉得有这位老将带队,才会更加放心。 骑兵小队恰似利箭一般,向着郢州城直冲而去,引发了守军的骚动。过了段时间之后,城墙的垛口处站满了士兵,远远看去,就见他们箭已上弦,弓已抬起,只等一声号令,便是万箭齐发。 而李山就像完全没有看见一样,既不转向,也不防备,反而行得更疾,在身后留下了高高地烟尘。 岳丘紧紧地握住双拳,强忍着鸣金的想法,死死地看着那只一往无前的部队,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他知道,现在自己能够做的选择,只能是信任。 李山是个老兵了,不会拿儿郎们的性命开玩笑。岳丘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看城墙,一下子低下头去看看烟尘,默默地劝诫自己。 就在他觉得眼睛有些发酸的时候,突然之间,似乎看到城上射下了一只箭。 是不是看错了,他正想揉眼,就见墙头腾地落下一阵箭雨,黑压压地,直如魔兽的巨口。 他的心随之砰地一震,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后耳边传来赵四的笑声:“熊,真是一窝熊兵。” 笑声让岳丘定下了心神,他放眼望去,只见那只骑兵小队就像高超的舞者一般,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轻巧地躲过了弓箭的攻击。 “熊。,他扬声长笑:“真是熊!” 178 破郢州-5 避过这波箭雨之后,李山和他的骑兵们显得越发自如,呼喝着继续向前挺进,但是没跑几步就兜转马头,绕了个圈子退了回来。 城墙上又发起了一次攻击,却依然连他们的毫毛都没伤到。 李山勒住马头,伸手取出自己的三石巨弓,轻轻地拨了拨弓弦,然后搭上了一根长箭。 他眯起眼睛,目光在城头的一个垛口处聚焦。 那应该是个菜鸟新兵,竟然把大半个身体都暴露了出来,而他自己却还茫然不知,仍在举着弓箭,向城下的骑兵们比划。 李山深吸一口气,缓慢地拉开弓弦,感受着手间传来的越来越紧绷力量,猛然松手。 嗖! 长箭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刹那间就来到那个士兵的胸口,深深地扎了进去。 而此人却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般,脸上依旧一片茫然,直到疼痛传到他的大脑中枢,这才下意识地发出长长的哀嚎来,倒栽葱掉下城墙。 李山听着远处战友们雷鸣般的喝彩声,嘴角浮现起一丝微笑:“走!” 骑兵队再度加速,向本阵奔去,把敌人恼羞成怒的弓箭远远地抛在身后。 …… “李大哥辛苦了。”,岳丘急步上前,迎接这群凯旋的勇士。 “幸不辱命!”,李山老远就跳下马来,紧走几步,站定在岳丘面前。 “岂止是不辱命,李大哥这一箭,射出了我忠护右军的威风,射破了敌人的胆!”,岳丘热切地表扬了一番之后,回首向翟达理吩咐道:“这是大功一件,快记下了。” 翟达理应了一声,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然后抬起他著名的扑克脸道:“侦查敌情,获重要情报者,为五等功;杀敌一人,也为五等功;再立一次五等功,便可以凑成一个四等功。” 忠护右军的军功系统,从大到小依次为奇功、大功、一等功然后直到五等功,这是参考了友军和后世制度的一个综合版本,每一个级别都有相对应的功劳描述。 岳丘在兴头上随口说了个大功,没想到却被当场打了回票。 翟达理刻板而又单调的言语,立即把欢庆的氛围破坏得一干二净,李山等人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不过他们也知道,这位绰号死人脸的军法官一向就是如此德行,所以只好干咳了两声,再干笑了两下。 岳丘回头瞪了翟达理一眼,但似乎是也不想跟这个死板的家伙一般见识,于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好,好,便记下吧。” 然后回头向簇拥在身边的将官们说道:“李大哥打过的仗啊,比我走过的桥都多。”,说完带头哈哈大笑,让气氛再次活络起来,才对着众人说道:“大家伙要像李大哥多学习。” 大家伙赶忙收了笑容,正色应是。 这时,一个背插双旗的骑兵带来了岳飞的命令,各进攻部队都已经运动到指定位置,只等辰时三刻,以鼓声为号,一起发动进攻。 赵四抬头看看天光,向岳丘说道:“快了,左右不过一刻钟。” 这看天知时辰的本事,岳丘到现在也没学会,于是他装模作样地也向天边看去,然后点了点头道:“确实快了。”,接着脸色一整,令道:“预备号!” 随着号声响起,士兵们纷纷从地上站立起来,整理兵刃和装备;而军官们也开始扯着嗓门吆喝起来,指挥自己的部队列成队形。 平素严格的训练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了作用,不多时整只部队便集合完毕,按照演习时的先后顺序,排成了个大方块。 这个大方块在竹哨声的指挥下,缓慢而整齐地向郢州城平移而去。见到忠护右军的动作,郢州城墙上立即变得沸腾起来,喊叫声锣鼓声乱作一团。 “那什么荆超,听说是个有本事的人,怎么把兵带成这幅模样?”,李山走在岳丘的左边,满脸疑惑地问道。 “是啊。”,赵四也非常不解:“还号称万人敌呢。” “昨个儿他死不投降,俺老李还是蛮佩服他的。”,李山不停地摇头:“这是个忠臣啊,兵咋会这么熊?” 自身既有本事又有品行,但是带兵打仗却一塌糊涂的,岳丘在历史书上读过太多名字了,不过现在却不是细加分说的时候,他眼见十来步外便是满地的箭簇,便放缓脚步,高高地举起手来,喝道:“停!” 命令一级级传达下去,整个方阵瞬时静止下来,停在城头的弓箭射程之外,开始最后的整队工作。 离辰时三刻还有几分钟时间,忠护右军虽然没有发动进攻,但却算是提前进入了阵地,这是因为岳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想要合理利用规则,以便在和王贵的赌赛之中占得先机。 时间快如飞梭,没过多久,便听得中军处传来一声雷鸣般的鼓响;遥遥望去,主帅大旗也升了起来,在空中摇摆舒展。 咚! 鼓声就是命令,忠护右军的战士们齐齐喝了声‘杀!’,举起盾牌,迈开脚步,向厮杀和鲜血冲去。 咚!咚!咚! 再三声巨响之后,鼓声转为低沉而急促,就像在催促战士们快快上前,杀敌立功一般。 忠护右军的方阵已经穿过一道箭雨,最前端的兵线,距离城墙不过二十步之遥。 咚…… 就在这时,从北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竟然完全盖过了鼓点的声音。 李山老于军阵,侧耳听了片刻,就焦燥地叫道:“快,快!”,看身边的人还不明所以,便吼了起来:“城破了,俺们的功劳被人抢了!” “李大哥不要着急。”,岳丘却很是冷静,仿佛赌输的人不是他一样:“按照演习的步骤来,莫慌。” 李山听到他的话,拿拳头砸了砸自己的脑袋:“是,是,好歹先拿下西门,再说其他。” “正是。”,岳丘抬起眼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城头,那里,已经跃上了一排矫健的士兵。 “我个人的输赢没有关系。”,他笑着说道:“至少,咱们大宋赢了。” 在手下敬仰的目光当中,他卓然而立,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斜视。 不过,他的心思却分了一半到了北边: 一通鼓未毕就上了城头,真是个猛人! 好在北门是岳云在打。 我虽然没赢,但也没输。 179 破郢州-6 当北门传来破城的欢呼声时,西面城墙上的守兵,便几乎完全丧失了抵抗的意志。 所以,在忠护右军的选峰部队跳上墙头之后,就如摧枯拉朽一般,清理出了一片空地。 王火的枪尖吞吐间,又结果了一个敌人的性命,看着那人惊骇的目光慢慢变得暗淡下来,他的心里满是快意。 以前当伙头兵的时候,可从来想都不敢想,自己还有如此威风的一天;那时候,不管什么样的鸟人都能欺负自己,而现在,不管怎么凶恶勇猛的强人,也只是自己的枪下亡魂。 打眼见到旁边又冲过来个举着长刀的敌人,他毫不犹豫地挺身而上,枪尖抖出个美丽的枪花来,然后将这朵枪花,雕刻在了对手的脖颈上。 感受着从枪尖处传来的阻力,王火不再理会这个将死之人,目光警觉地向四周扫去,一扫之下,他诧异地发现,身边的敌人都被消灭光了。 当然不是被他全部杀光,而是全都跑光了。 看着这群撒丫子狂奔的家伙,王火只想发笑,还没笑出声呢,就见到身边掠过几个身影。其中一个在路过他的时候,稍稍停下了脚步,向他招呼道:“王兄弟,愣着干啥,追啊!” 王火笑道:“李大哥,俺来啦。” 这人叫做李勇,和王火一样是个亲兵军使,一把刀使得娴熟。平时和王火只是点头之交,但是现在并肩作战,就都觉得对方更加亲密了。 都是武艺高强的好汉,浑身都是胆量,再加上胜利在望,更是豪气冲天。于是这三五个人,便勇敢地追杆着前方的三五十号逃兵,向望楼冲去。 …… 等到忠护右军的重甲战兵登上城头之后,战局就算是底定下来。他们像块大石碾子一样,轰隆隆地来回碾压,把城墙上残余的抵抗力量统统碾为血泥。 一队又一队的士兵呐喊着冲上城墙,旋即分为两波,一部分来到城门那里,开始拆除封堵住城门的砖石杂物,为大部队开辟道路;另一部分则跟在选峰身后,扫荡城门附近的敌兵,清理道路上的障碍,继续扩大战果。 岳丘笑着向李山招呼道:“该进城啦。”,说着当先便行。 没走几步,就见到一面旗帜正在冉冉升起,旗子上方绣着只山鹰,下面绣着个岳字,正是忠护右军的战旗。 “狗日的李大脚,倒是机灵。”,李山笑着啐了一口,加快脚步,跟上了岳丘。 …… “俺们跟张将军差不多,比姓王的快。” 李大脚一见岳丘,就忙不迭地报告他观察到的情报:“统制赢了。”,然后习惯性地拍起马屁来:“那姓王的不撒泡尿照照镜子,怎么敢跟俺们统制打赌,也不看看俺们统制是谁!” “快多少?”,岳丘直接问道,虽然表面上毫不在意,但其实他还是蛮关心结果的。 男人嘛,谁还不要个面子啊。 “差老多了,那姓王的怎么跟统制比……” “到底是多少?”,岳丘不耐烦地打断了李大脚的絮叨。 “嗯,这么多。”,李大脚张开双手比划了一下,想想就把距离放短了些,想想又放短了些。 “隔老远哪能看这么清楚。”,李山看出了端倪:“俺们的旗子跟姓王的那边,差不多同时升起来的。” “嗯。”,岳丘同意他的判断:“没输赢。” 李大脚自觉拍马屁失败,垂头丧气地跟着后面,一句话也没有。 岳丘无意中回过头来,看到他这幅模样,便失笑着夸了他一句:“大脚,这次你倒是机灵,知道去升旗子。” 李大脚瞬间满血复活,笑呵呵地说道:“没啥,没啥,俺就是当时,当时就想起了统制以前的教诲……” 我没事去夸他干嘛?岳丘连忙加快了脚步。 可是打满了鸡血的李大脚岂会被轻易甩下,他连奔带跑的,嘴上还不停歇:“俺就想着,不管刀山火海,俺也要把旗子升上去,只要统制能赢,刀山火海算啥……” 就在岳丘再也忍耐不住,想要开口呵斥的时候,对面奔来几匹快马,为首的骑兵右手高高地举着个红色的令旗,正是来自中军的传令兵。 岳飞的最新命令是,要求忠护右军向东追击逃兵。 这个诡异的指示,让岳丘有些发懵,一连串的问题从脑海里跳了出来。 计划是四个城门全面进攻,现在四个方向全都取得了胜利,会什么会有逃兵? 即便有逃兵,为什么不派东门的王贵追击,却来调动远在西门的忠护右军? 难道是战局有变化不成? 好在这个传令兵有备而来,一一解答了他的疑问。 战局没有变化,但是王贵等军全都另有任务,所以只能调派忠护右军前去追击。 传令兵说的隐晦而简略,不过岳丘略想了想,便脑补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城里还有很多要地,比如说粮仓、衙门、军械库等等,这些相对来说算是肥差,所以轮不到忠护右军。 守军素质太差,没有收编的价值;而岳家军又缺粮,所以也不想抓俘虏,因此开放东门,赶他们滚蛋,免得浪费粮食。 再渣的军队,那也是武装人员,为了提防荆超的反扑或骚扰,必须将逃兵的编制打散。 于是岳丘迅速确定了这次追击任务的战略目标:不在于杀伤,更不在俘获,监视驱赶便好。 至于这个任务是不是公平,岳丘倒是看得很开。 上辈子他就已经认清了一个事实,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绝对的公平。 有的人天生聪明,有的人天生美丽,还有的人,天生富贵。连生长万物的老天都不公平,你又怎么期望人世间的公平呢? 比如说这一次的任务,反正是要有人去承担的,如果和岳飞易地而处,岳丘的选择,也会是忠护右军。 一边是自己的嫡系,战场上并肩厮杀出来的伙伴,一边是半道入伙的杂牌军,能力和禀性还没有完全摸透的手下,亲疏薄厚可想而知。 就连岳丘自己,在忠护右军内部,也是更加关照当年的老部下呢。 “列队。”,岳丘提起嗓门吼道:“出发!” 180 破郢州-7 郢州的东部,是连绵的山丘,山势并不雄伟,正是汉江平原典型的地貌特征。 一路直出东门,没走多久,哨探便发现了数个瘫倒在路边的逃兵。 这帮子熊人,连逃命都跑不动,难怪岳飞看不上眼,就连我也看不上啊。岳丘随即发布命令,让胡万胜带一队人马处理这些家伙,原则是解除武装之后,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同时派人通知负责后勤的翟周全,带辎重兵前来把缴获的装备运回去 越往前走,遇到的溃兵就越来越多,或是三五成群,或是孤身一人;或是带着兵器,或是空着双手。 见到忠护右军之后,这些溃兵的反应也是千奇百怪,有些翻滚着窜进官道边的树林里面,希望能逃出生天;有些连躲都不躲了,直接趴伏在地上,高叫饶命;只有极少数的人,挣扎着继续往前跑,然后很快就被追上、打倒、杀死,成为忠护右军的战果。 岳丘毫不在意这些小插曲,带着主力迅速通过,把这些琐碎而又没有功劳的事情,统统丢给后面的胡万胜。 再追了半个小时之后,他们终于抓住了敌人大部队的尾巴。 之所以称之为大部队,不光是人数众多,最主要的是,对方打着旗帜。 军队的旗帜,代表着建制。 在这个通讯手段极不发达的年代,旗帜担负着主要的指挥功能,旗帜所在的地方,就是指挥中枢,这是每一个士兵都知道的常识,所以夺旗斩将,也是最大的军功之一。 而当部队被打散之后,想要收拢溃兵,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竖起旗帜来。 只有看到了旗帜,那些四处逃窜的士兵,才会找到主心骨;而只有聚集在旗帜下的士兵,才能够称得上是有组织的战斗力量。 发现了成建制的部队之后,忠护右军降低了行进的速度,同时缓慢地变换队形,摆出攻击的阵势来。 敌人自然也发现了追兵的到来,落在最后的那帮人顿时慌乱起来,喊着叫着,争先恐后地向前面跑,不时有人跌下官道,不知是自己失足,还是被人推的。 然而,那面绣着荆字的大旗却停止了移动,直直地树在那里,旗帜在微风中有气无力地摆动着,就像离了水的鱼儿,在挣扎着摆动尾巴。 远远看去,溃兵就像流水,而荆字大旗所在的地方,就像一块礁石,水流汹涌,但在流过礁石的时候,却绕了个弯,避了开去。 等到人流散尽,就见到旗下肃立着两三百号士兵,队列虽不算整齐,但是人人兵刃在手,面容决绝,透出股悲壮的气息。 “这该是荆超的亲兵护卫吧。”,李山皱着眉头说道:“竟然敢亲自断后,不愧是万人敌!” 被追击的时候,为了避免全军覆没的结局,断后的部队是必需品,当然,大多数情况下,也是牺牲品。作为军队的最高领导,荆超能够选择由自己来断后,确实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和道德。 可惜的是,高尚的道德并不等同于高超的能力啊。 岳丘放眼观察敌阵,发现对手既没有盔甲,也没有弓弩,阵型连个层次都没有,骑兵步兵混杂在一起,纯粹就是一只辣鸡。 “败军之将,安敢言勇。”,岳丘冷哼一声道:“锥形阵,进攻!” …… 随着敌人的逼近,荆超的护卫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尽管刚刚打了败仗,尽管奔逃了这么久,体力几乎耗尽,但是他们的心中,却燃烧着熊熊战意。 为他们的将军。 既然将军愿以死阻敌,那就跟着将军一起死好了,就当是对将军最后的回报。 敌人更近了,还有二十步,接下来应该就会冲锋了吧。 护卫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敌人的枪尖,挺直了自己的枪杆。 今日便战死在此地! 但下一刻,他们便惊恐地看到,漫天的箭矢,就像厚实的渔网般向这边笼罩过来,而自己,就是无处可逃的鱼儿。 疼楚,哀嚎! 然后便听到谁在叫喊。 “统制中箭了!” 什么? 统制中箭了? 我怎么办? 他们都在逃,那就逃吧。 …… 一阵仰射,一个冲锋,一击而破。 岳丘略有些得意地看着眼前的战局,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笑容。 虽然只是在欺负残兵败将,但是胜利总归是让人感到愉悦的。 这一次战斗,摧毁了郢州守军最后的抵抗意志,也消灭了最后敢于抵抗的战士,从此之后,忠护右军再也没有遭遇到像样的抵抗。 因为荆超的中箭,就像敲断了郢州守军的脊梁骨,让他们彻底失去了组织性。 …… 舒家台上。 这是个喇叭口型的山谷,谷口宽约三丈,两侧群山环抱;然而,这又是块巨大的平台,因为山谷尽头处,是高达十余丈的断崖。 平素时分,这是块观赏风景的好去处,但是当山谷里拥进了千余号人马的时候,心情自然不同。 伪齐荆超军的将士们已经陷入了绝望之中:前方是深深的断崖,后面是凶恶的追兵,连军队的统帅都陷入了昏迷之中,端得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于是他们做出了最为合理的选择。 “求降?”,岳丘皱起了眉头。 这一次的追击,战略目的是击溃和驱赶,然而战术上却是一塌糊涂。然而这却怪不得别人,谁知道这帮熊兵,在慌不择路之下,竟然自己跑到了一处死地呢? 我军击败了敌人,我军包围了敌人,很好,然后呢? 我不需要俘虏啊,可是总不能把他们全杀光吧。 “让他们把兵器盔甲战马统统交出来。”,岳丘命令道。 负责交涉的翟从武得令而去。 “派人回禀都统,请求指示。”,遇事不决问领导,这是职场不二法门。 “让翟周全快点。”,岳丘抱怨道:“怎么走的比荆超还慢!” “要不叫大头退个几丈,把谷口让出来?”,李山理解他发愁的原因,提出了个建议:“退到三岔路口,咱们只管堵住下山的路,放这帮鸟人上山。” 181 羊群 也是个主意,岳丘点头道:“等剥了他们的皮,就让大头退回来。” “要不要让从武跟他们讲一声?”,李山又道:“俺就怕这些熊人不敢出来。” “不行。”,岳丘断然否决。 有些事是只能做不能说的,说出嘴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了呈堂证供。 可是李山的担忧也影响到了他,让他不禁有些沉吟:“不会熊成那样吧。” 最终岳丘还是决定不去通气,自助者天助之,我又不是圣母玛利亚。 失去了抵抗意志的军队,也就失去了所有的胆气。岳丘的命令被完全地贯彻下去,半个时辰不到,荆超军的士兵就被完全剥夺了武装。 王大头退到了三岔路口,但是却并没有人敢于乘机逃出山谷。 而这时岳丘也接到了岳飞的回复,简单的两个字:驱散。 信使解释说,郢州城里没有收缴到太多的粮食,养不起这些俘虏。 “让从武跟他们讲一声吧。”,李山抓着脑袋,郁闷地说道:“翻过这座山,往随州去。” 随州在郢州的东边,属于伪齐的地盘。驱赶这些守兵过去,一来可以消耗那边的粮草,二来还可以给那边增加一群猪队友,端得是一举两得的好买卖。 岳丘看了不远处的信使一眼,再次否决了这个建议。 “让儿郎们再往山下退三丈。”,这样从谷口到上山的小道之间,就是一片坦途,毫无阻隔了。 “让大头带一队人顺着山脚进去,冲上一冲。”,岳丘做出了最后的决定,这个决定让他后悔了很久,很久。“把这帮夯货赶过山去。” 王大头兴冲冲地接受了这个任务,为了最大限度地吓唬对手,他和他的属下全都穿戴上了盔甲。 “这群孙子,非得用鞭子抽了才肯动。”,他挥舞着长刀,做出凶恶的表情来:“浪费爷爷的辰光,拿命来!” 这队武装到牙齿的士兵,吸引了谷中荆超军的注意力,没有人敢上前搭讪,更没有人敢挡在他们面前,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们,从谷口,一直来到北侧的山脚处。 穿着盔甲走路,比起负重行军来要辛苦多了,王大头走了十几步就停了下来。 最好是走到断崖那儿,从里往外赶,他思忖着。但是在活动活动手臂、感受到盔甲的重量之后,他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什么地方都一样,除了谷口,这帮熊货还能往哪儿跑? 他缓缓地抽出了长刀。 “将军!”,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他脸色苍白,站在距离王大头五尺开外的地方,再也不敢往前走了。 “将军意欲何为?” 这个书生,好像是跟翟从武接头的家伙吧,名字叫…忘了,反正也不重要。 “我们都统有令,不接受投降。”,王大头重又摆出凶恶的模样来,冲书生晃了晃长刀,意思是你还不快跑。 “什么?!”,围拢在书生身边的士兵们全都呆住了,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一个矮个子当场就瘫倒在地上,呼天抢地起来:“饶命啊爷爷,俺上有老下有小……” 更多的人则慌张地往后退去,边退边带着哭腔叫喊着: “不要俺们!” “岳家军来杀俺们啦!” “不接受投降!” “杀人啦!” 这帮胡言乱语着的家伙,就像投入池塘之中的石头,激起一圈又一圈地涟漪,远远地荡了出去。 而那个书生则有骨气的多,竟然破口大骂起来:“言而无信,非人哉!” 恁你娘,是不是翟从武对你们太客气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王大头高喝一声:“拿命来!”,用双手举起长刀,威猛无比地向那个书生杀去。 在他的身后,一小队人齐刷刷地举起兵刃,随着王大头的节奏,跺着整齐地脚步,同声高喝:“拿命来!” 虽只有区区十数人,却胜似千军万马! 当然,王大头只是为了吓唬人而已,所以他的气势虽盛,步伐却是又小又慢,给那个书生留足了逃跑的时间。 可是直到刀尖快要碰到鼻尖了,那书生还是立在那儿一动不动,既不逃跑,也不乞怜。 不愧是读书人,果然有风骨! 王大头正感慨间,旁边闪过一道身影,舞起刀背把书生砍到在地:“指挥使,这穷酸吓晕过去了!” 书生本来已是失去知觉,被他一砍之下,反倒疼醒了,趴在地上也不敢抬头,呻-吟着叫道:“杀人啦,杀人啦!” 王大头瞪了一眼那个凶手,摆正姿势,高声喝道:“弟兄们,随俺冲!” 不远处本来还站着几个看风向的人,见到他们这个架势,就像被踢了一脚的土狗般,嚎叫着逃了开去。 “恁,就是得要鞭子抽!”,王大头呸了一口,裂开嘴笑了。 笑着笑着他却有些傻眼:怎么这般蠢货,全都往断崖方向跑,却不往谷口那儿逃呢? 你们傻啊!王大头顾不得盔甲沉重,顺着山脚迈开步子猛奔,他心里怒气勃发,只想随便抓住一个乱跑的家伙,狠狠地给他两记耳光,看能不能治好他的蠢病。 可是,越是接近断崖,他就越是心惊。触目可见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一个个就像痴癫了般,疯狂地喊叫着,拼命往断崖方向挤,仿佛那里不是绝境,而是出口一样。 王大头眼睁睁地看见,最靠近断崖的那些人,已经支撑不住身后的压力,惨呼着掉了下去,而后面的那些人却置若罔闻,兀自往前涌去。更有甚者,有些挤到最前面的人,眼看没了去处,竟然不管不顾地跳了下去,就像完全失去了理智似的。 “疯了!都他娘的疯了!”,王大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茫然地快走几步,想找个人问清楚,这究竟是忒娘的怎么回事。 可是,看见王大头的靠近,落在最后的那群逃兵,脸色就变得狰狞起来,眼神也变得疯狂,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把挡在身前的人往前推、往旁边扒拉,好让自己离这帮凶神恶煞远一点、更远一点。 182 我们是虎狼 疯狂而焦虑的情绪,迅速地传染开来,人群变得更加稠密,而绝死的号叫声,愈来愈多地从断崖那边传来。 天地间满是绝望的嘶吼声: “杀过来了,岳家军杀过来了!” “快闪开,让老子过去。” “挤挤,快往前挤挤啊,岳家军来啦!” …… 看着这些狰狞的面孔,王大头不禁惊惧地退后了几步。 如果他们一拥而上来对付自己的话,就凭他们刚刚表现出的那股狠劲儿,自己该是死无全尸了吧。 王大头颇有些后怕地又退了几步,顺手抓过一个士兵道:“去跟统制报告,说这些人都发疯了!” 那个士兵赶忙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像是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跑了两步他又停住了脚步,把身上的头盔身甲全卸了下来,然后一溜烟地跑远了。 马上就有比自己更聪明的人来接手这烂摊子了,王大头不禁松了口气,开始四下打量,然后就发现了不远处的一个逃兵。 估计那家伙是跑不动了,认命地趴在草地上。但他的眼睛却一直恶狠狠地盯着王大头他们这边,嘴巴里喃喃自语的,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看见王大头向他走来,他就立即不再言语,目光也由凶狠逐渐变成惊惶;而随着王大头的接近,他更是垂下头去,把脑袋使劲往胳肢窝里面藏,仿佛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似的。 当被王大头拎起来的时候,这家伙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 王大头心情烦躁,于是粗暴地用拳头唤醒了他的意识,然后愤怒地问道:“你们咋不往谷口跑?” 这家伙或许是太过于害怕了,反而变得有些癫狂起来,他顺着王大头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爆发出一阵狂笑。 “你们这帮恶人,肯定在那边设了埋伏,想要杀光我们!”,他的笑容中带上了得意:“想骗老子,没门!” 因为不想被杀,所以选择自杀?王大头觉得自己的头变得好大。 他无力地松开双手,把这家伙丢回地上,无力地解释道:“谷口没有埋伏,你去跟你的弟兄们说,往谷口走吧!” 而回答他的,却是一声掺杂着愤怒以及不屑的,‘呸!’ 你这不是不怕我么!王大头实在搞不清楚这家伙脑袋里在想什么,断崖那边是死路一条,谷口那边即使有埋伏,但至少有个活命的机会啊! 他捡起一把腰刀,再捡起一顶头盔,丢到那个家伙身旁,尽量温柔地说道:“俺不骗你,真的,拿着走吧,往谷口那边去。” 那家伙看了眼腰刀,却像看到了毒蛇一般,连滚带爬地挪远了身子,带着哭腔尖叫着:“等我拿了刀,你就有借口杀我了。”,爬了几步,他趴在地上大口喘气,却突然嘿嘿笑了起来:“想骗老子,呸!” 王大头又急又气,不由得往前跨了一步。 那家伙像装了弹簧般坐了起来,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王大头,嘶声吼道:“来啊,杀了我啊,十八年后老子还是条好汉!” 见王大头渐渐冷了脸,竖起眉,他却瞬间又崩溃了:“饶命啊,爷爷,不要杀我……” 王大头一筹莫展地看向自己的同侪,只看到十几张同样迷惑不解的脸。 好在很快他就不需要伤脑筋了,因为比他更聪明的人已经到了。 岳丘,以及他所带来的军队,仿佛是一阵飓风,给拥挤在断崖边的人潮,带去了滔天的海啸。 疯狂的一幕再次上演,惨呼和嚎叫声响彻山谷。 “羊群效应。”,岳丘的脸上就像笼罩着一层霜,他挥了挥手,带着部队慢慢地向后撤退。 “羊群什么?”,王大头囫囵听了一半,不解地问道。 “你不懂。”,岳丘摇了摇头,然后向身边那帮被震惊了的手下们吩咐道:“都看看清楚,记住了。” 他喟然叹道:“等回去之后,把这事说给范先生听,让他编到课本里面,引以为戒。” “放心吧统制。”,王大头举起了拳头:“俺们忠护右军,没有这样的窝囊废。” 岳丘深深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自己的部属:“要想活命,唯有搏命,明白吗?” “明白!”,众人轰然应道。 “撤退吧。”,眼前的人间惨剧,岳丘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于是发布了撤退的命令。 部队整齐有序地调头,齐步走,每个人的步伐都迈得很大,只想早点远离这片山谷。 “统制,就这么撤了?”,李山悄声问道:“还没驱散呢。” “用不着驱散了。”,岳丘哼了一声:“他们这辈子都不敢再跟我们打仗了。” 李山赞同地嗯了一声,过了会又悄声问道:“统制,俺到现在也没搞懂,这帮兵,再怎么熊也……” 急切间,他找不到适合地表达自己的言辞,急得直抓脑袋。 岳丘没有回答他的话,抬头看向蓝天。 我也搞不懂啊! 当初看历史书的时候,读到宋明民三个时代相类似的故事,感觉除了纳闷之外,就是胸闷;而今天亲眼看到这个场景,除了震惊之外,依然还是胸闷。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堂堂大中华,怎么永远都不乏这种软骨头呢?! 这时,一个粗豪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是走在最前面那个小队的军使。 “醉里挑灯看剑,一、二、唱!” 然后一群破锣嗓子跟着吼了起来。 嗯,我堂堂大中华,更多的是豪气冲天的热血男儿啊! 岳丘的心情变得开阔起来,他定定地自语道:“我忠护右军,不熊!” “当然不熊。”,李山嘿了一声:“儿郎们个个都是好汉子!” …… 就在岳丘率军退出舒家台的时候,十数里之外的一个营帐里,一场烟火秀即将拉开帷幕。 表演者是一个松形鹤骨的道人,观赏者是一位高大粗豪的将军。 “贫道弘一,来自仙家第九福地,江西阁皂山。”,道人不卑不亢地向将军稽首言道:“先祖葛玄,已于五百年前得道成仙。” 183 烟花秀 将军并不信仰任何宗教,实际上,他唯一相信的,是自己的长刀,和跟随自己征战的儿郎。 不过他依然保持着耐心,等到道人介绍完自己,才开口问话。 “道长说有神器秘法要献给都统,东西呢?” “贫道苦修数十载,得先祖指点,一朝幡然悟道。”,弘一不疾不徐地说道:“所谓神器秘法,只是仙家小道而已,不值一哂。” 听到这话,将军的眼神变得狐疑起来。 什么意思?你到底是来献宝的还是来推广道法的,今天要是不拿出个真章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神器秘法呢,拿出来试试。” 弘一年老成精,立即发现自己装逼过头,于是连忙带回话题:“虽属仙家小道,但于尘世间仍是天下利器。”,他向营帐周围环顾一圈,轻轻挥了挥袍袖:“此地狭隘,可否移步账外,以免误伤。” 没问题,将军派人清理出一块空地来,然后请出了道人。 只见那老道在身上东掏掏,西摸摸,不多时手上便是一坨黑乎乎的像沙子样的东西。 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将军想了想,却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摇了摇头,朝身边的亲卫使了个眼色。 亲兵便去找了块布帕来,给道人送了过去。道人谢了他,把那包黑沙放在地上,向将军笑道:“还需向太尉借一根火绳。” 当然也没问题,亲兵去拿了根草绳过来,偏那道人嫌短,于是又多取了几根,搓成了个一丈有余的长绳子。 道人小心翼翼地把草绳的一端塞进黑沙里面,然后远远地往后退去,边退边向将军说道:“太尉,烦请退后,恐伤到人。” 看见弘一那谨慎的模样,将军也认为小心驶得万年船,便带着手下,退到了道人的身后。 道人拿着火折子,正要点燃草绳,却停了下来,再次看向将军:“太尉,还请捂住耳朵,以免惊恐。” 这话就有人不爱听了,一个亲卫哼了声道:“用不着。”,然后语气转为不屑:“哪会有那么厉害。” 道人斜睨了亲兵一眼,嗤声道:“仙家妙法,岂是尔等凡人可以猜度的。” 那亲兵被他的神态气得青筋乱跳,正想发作,却听到将军哼了一声,便只好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老道得意地微微一笑,点着了火绳,然后似乎想要往地下扑,但还是忍住了,只佝偻起腰,还慢慢地捂住了耳朵。 站在他身后的将军虽然不明所以,但秉承有备无患的念头,也学着他捂住了耳朵。 看着草绳滋滋地燃烧着,离那堆神秘的黑沙越来越近,将军的心中不期然地变得恐慌起来,悄悄地又向后挪了几步。 这是对于未知的恐惧。 当然,还有无畏的无知者:那个亲兵貌似无意地上前一步,挡在了将军的面前。 是个忠心的,将军大为开怀,透过人缝放心地看了过去。 此时草绳正好烧尽,就见那堆黑沙倏地冒出七彩的光来,那光线既绚丽又诡谲,转瞬间便射到了将军的身上。 将军猛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举起手来,挡在身前。 他被吓得有些懵圈,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身前的亲兵发出了惬意的长笑。 “这不就是火蒺藜吗?”,亲卫看着弘一,不停声地笑着,充满了报复的快-感:“不对,连火蒺藜都不如!” 听到亲卫的话,将军顿时醒悟过来。他看着场地中间依然袅袅的青烟,心里满是愤怒。 我就说怎么看着眼熟呢,这不就是造火箭的东西么,真是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竟然被个野道士给忽悠了。 弘一茫然地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目光呆滞地看着火药堆,喃喃地念叨着:“不对呀,明明应该爆炸的啊。” 实验的失败,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不过他的人生阅历丰富,马上就恢复了过来,然后立即便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很是不妙啊。 好在作为资深道士,他有着多年忽悠客户的经验,心念电转间他回过身来,并指点向那个亲兵,厉声斥道:“便是因为尔等不够虔诚,仙翁震怒,才坏了本座的秘法。” 然后转向将军道:“太尉,所谓心诚则灵……” 虽然竭力想要保持仙风道骨的形象,但是弘一的脸上,已经禁不住陪上了谄笑。 将军冷冷地看着弘一,话都懒得多说,缓缓地抬起了手臂…… 比起装神弄鬼来,弘一最擅长的其实是察言观色,他见势不妙,就毫不迟疑地做出了决断。 “太尉明鉴!”,这个老道士彻底抛却了风度,匍匐着上去抱住将军的大腿,急切而快速地说道:“我在岳丘统制军中得到这个秘方……” 这番话果然起到了效果,将军放下手来,示意他继续说。 “岳统制军中有一个利器,声如天雷,听说发作起来能糜烂十里……” “听说?”,将军皱起了眉头。 “不是听说,贫道亲眼所见,亲眼所见。”,弘一连忙改口:“贫道和徒弟,是专门负责配这秘方的。” “就是这焰火儿?”,将军嗤笑道,而旁边的亲兵,也凑趣地大笑起来。 “启禀太尉,那是因为药量不够。”,弘一咬着牙道:“请太尉容贫道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将军啧了啧嘴巴,没有说话。 弘一一看有门,马上鼓动如簧之舌:“贫道以性命担保,这次准保成功。”,他边说边拼命回忆:“还请太尉赏张油皮纸,再赏根火绳。” 将军冷冷地哼了一声,却朝亲兵扬了扬下巴。 这个识眼色的亲兵便去寻了张油纸来,递给弘一。 就见这道人在身上一阵掏摸,最后在油纸上堆起了高高的一堆黑沙来,看起来足能装满一个海碗。 莫不是坐惯了贼的?将军看向弘一那宽大的袍袖,泛起了嘀咕。 火药太多,油纸有些包拢不住,于是弘一把火药包倒放在地上,也不管火药颗粒撒的满地都是,就将草绳塞了进去。 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但是对于弘一来说,这已经是他全部能做的事情了。 于是他笑着抬起头来,满是自信地看向将军:“太尉,这次妥了。” “那就试试吧。”,将军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184 圈里圈外 回到郢州之后,岳丘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帅账缴令。 从古到今,职场的法门都是不变的,领导交待的工作,要时常汇报进展,尤其是在关键节点,比如说像现在这样,完成任务的时候,需要认真总结成果、或者是经验教训,以备领导查询。 有很多初哥就是栽在这一点上,不愿意事无巨细地报告领导,被纠正的时候还觉得领导小题大做。殊不知,或许领导的领导也在关心你的任务呢,万一领导被他的领导问起状况然后吃了瘪,这账当然要算在你的头上。 让领导不开心一阵子,领导就能让你不开心……啥,你明天就跳槽?当我没说。 “业已向随州方向驱散?”,岳飞点了点头,又追问道:“荆超何在?” “跳崖自尽。” 虽然不知道荆超到底是主动还是被动的掉下悬崖,不过毕竟死者为大,岳丘决定成全他的身后名声,就报了个自尽。 “倒也是条汉子。”,岳飞感慨了几句,便宣布道:“远山既已消灭郢州残部,我军此役,当为克尽全功。” 这句话给郢州之战定下了调子,帅账之中,顿时欢腾起来。 神武后军的老弟兄们知道,现在是难得的轻松时刻,可以小小地庆祝一下了。当下由张宪带头,十几位将校同时走出队列,齐齐向岳飞抱拳贺道:“都统万胜,我岳家军万胜!” 岳飞的脸上满是笑容,而将校们同样心情欢快,王贵笑眯眯地走向岳丘,一拱手道:“岳老弟,这次俺们不分胜负,下次再来比过。”, 这是在向我示好吗,看来一起扛过枪,确实能扛出交情啊。 岳丘连忙也在脸上堆出笑容,恭维的话儿也迅速从脑海来到嘴边。 可是还没等他说出口来,王贵就像只泥鳅般从他身边滑了过去,滑到了岳云的面前,大笑着说道:“俺本来还一心提防着岳统制呢,没想到云哥儿不声不响的,竟然第一个上了城。”,说着他就翘起了大拇指:“俺这做叔叔输了,不过输给云哥儿啊,一点都不冤。” 接下来一迭声的将门虎子、少年英雄、前途不可限量…… 原来不是跟我搭讪,而是拿我做话茬子啊,岳丘心中冷笑,脸上的笑容却更是旺盛,他也走到了岳云的身旁,朗声赞道:“是啊,输给云哥儿,我也是心服口服。” 一群人找到了共同话题,聊得热闹起来。 而岳丘却被慢慢地挤到了圈外,他正好笑的有些累了,索性又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就看见一个同样站在最外围的人,正在向他点头。 牛皋加入神武后军的时间,比岳丘要早上一年,所以,他也比岳丘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老人’和‘新人’之间的隔阂。 这是一道鸿沟,看不见也摸不着,但是它就在那儿。 这也是职场的常态,能力强的新人,会迅速融入老人的圈子;能力差一点的,就只有在磕磕绊绊之中等待,让时间把自己也变成老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人,当这个圈子没有像他预想中的那样屈就自己的时候,就转而从道德上谴责和鄙视起圈子来,这基本上是自绝于职场的……啥,你明天就跳槽?当我没说。 牛皋是个能力很强的猛将,正在慢慢地融入那个老人的圈子,当然,如果能和更加新鲜的新人结为联盟,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两个站在圈子最外围的新人,自然而然地攀谈起来。 “岳统制辛苦了。” “牛统制辛苦了。” “我只是巡巡街罢了,哪里比得上岳统制劳苦功高。”,牛皋负责维护城里的治安,也就是他口中的巡街,不算好也不算坏的差事。 “荆超跳了崖,死不见尸,哪有什么功劳。”,岳丘苦笑着道,心里想起这兄弟当初还送了自己一匹马呢,就小声说道:“这次倒是收缴了不少兵刃,等会牛统制去我那里挑几件。” 牛皋闻言大喜,也压低了声音:“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岳兄弟。” “谢啥。”,岳丘笑道:“都是兄弟。” 彼此之间表达了强烈的善意之后,两人转眼间便亲热跟亲兄弟一样。 有交情的,当然是兄弟;而有利益关系的,更是生死之交。 因为他们不仅会一起发大财,还会一起吃枪子。 牛皋冲岳丘挤挤眼:“兄弟,哥哥那也有些好东西,等会儿去拿。” 岳丘也没多想,装模作样地冲牛皋抱了抱拳:“小弟先谢过哥哥的赏赐了。”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恰巧圈子中心的岳云正说了句什么,引得众人也是哄堂大笑,于是帅账里便充满了欢声笑语。 …… 来到牛皋的营帐之后,岳丘被他送给自己的‘好东西’惊呆了。 “弘一?!” 岳丘的脑筋急速转动着,嘴巴也急速地说了下去。 “你来这里作甚?” 他转向牛皋:“这厮是阁皂山掌教的弟弟,跟他哥哥争夺掌教之位不成,便来投奔与我,想要谋个出身。” 这家伙到底跟牛皋说了些什么呢?恁他娘的,恨不得一刀砍死。 “我想着道士都会看病的么,便留了下来,让他帮忙配置丹药,算是当个军医。”,岳丘真诚地看着牛皋的双眼,努力从他的眼神之中发掘他情绪的变化。“此外……” 这老道当初是阁皂山的二把手,懂管理懂公关但是不懂技术,所以对于火药制备其实是一窍不通,干活靠的都是徒弟。 “此外,这厮还说他会配置火药。”,说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岳丘准备强行转移话题,剩下的,就看牛皋怎么出价了。“我想着火药说不准能对付铁浮屠,就让他也试着。” “哈哈。”,牛皋畅笑起来:“犹记得当初在李横账下的时候,老弟用火药爆竹惊退铁浮屠的往事啊。” “是啊,小弟正是那个时侯和哥哥结识的。”,岳丘也陷入了深情的回忆之中:“当时眼看就要全军覆没,全靠哥哥以一己之力,挡住了铁浮屠,才能转败为胜啊。” “多少年了,没想到你我兄弟,兜兜转转又在神户后军相遇。” “是啊。”,岳丘也是唏嘘不已:“说起来,这也是小弟和哥哥的缘分。” 都是老朋友了,快点开个价吧,看看这份友谊价值几何。 185 成仙 弘一眼见岳丘和自己投靠的将军相谈甚欢,心中不禁亡魂大冒,拼命地挣扎起来。 可惜他四肢都被捆得结实,嘴里还被塞得紧巴,所以除了鼻子唔唔作响之外,只能用乞怜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 不过两人都对这只败犬没有任何兴趣,更没人看他一眼。 “这厮带了一包火药出来。”,牛皋不再兜圈子:“满大街地要找都统献宝,正好遇到我,就被我带了回来。” 还好碰到的是你,要是换做了王贵徐庆这帮人,我就麻烦了。 岳丘听完缘由,心里放松下来,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好奇地问道:“难道这厮背着我制作出了什么利器不成?” “球个利器。”,牛皋笑道:“我让这厮试了一下,结果放了个滋花儿,还不如当初老弟你放的火药爆竹呢。” 放了个滋花儿? 岳丘脑筋一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杂毛半懂不懂的,以为是个火药就会爆炸呢,你哪里知道还有个必要条件是密闭空间啊。 不过还是很想一刀砍死,现在就砍。 “小弟有个不情之请。”,岳丘笑道:“向哥哥讨个麻袋。” “尽管拿去。”,牛皋第一次把目光转向了弘一,“做哥哥的有言相劝,这次幸亏是被我遇到,下次要是……” 岳丘知道这些吧啦吧啦都是金玉良言,于是深深地一抱拳:“多谢哥哥教诲。” 说完他有些担心地问道:“这厮本是要去见都统的……” “想见都统的人多了去了。”,牛皋重重地哼了一声:“他算老几。” 说得也是哦,就连自己想要单独拜见岳飞,都被排到了明天晚上呢。 “如此就多谢哥哥了。” …… 亲卫们推着个大车,随着岳丘回归本营,而车上却只了个小小的麻袋。 岳丘的第一个命令是,派四个亲信找个小营帐,把麻袋严密看关起来;第二个命令是,让翟周全把大车装满,再给牛皋送还回去;第三个命令是,由亲兵队接手营防,赵四亲自负责。 然后他就陷入了文书工作当中。 翟达理会同各部门整理好了战功的清单,需要审阅后上报岳飞,当然,奖赏什么时候兑现那就不得而知了;翟周全报告军粮不济,列出了个补给清单,也是要上报岳飞,同样,能拿到多少也是个问号;翟周全还统计出了缴获的清单,岳丘大笔一挥划掉一半,准备让人重新誊抄之后,仍然上报岳飞定夺。 还有一堆其他杂事,接近两千人的队伍,事情总是少不了的。 最后一件是关于本次战役的伤残者,共计二十五名,其中重伤丧失战斗能力的七个。 岳丘放下鹅毛笔--在他的影响下,这个事物已经在忠护右军之中流行起来--悄然来到那个小营帐。 弘一被捆了半天,精神萎靡不顿,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怪味,等到嘴巴恢复自由之后,张口就大叫‘饶命’,身体还一个劲地向岳丘那边蠕动,再也没有半分得道高人的模样。 审问进行的很顺利,弘一叛逃的原因很简单:他被裹挟离开阁皂山,早已心怀不满,如今被胁迫着上战场,更是惶恐不安,觉得朝不保夕。所以希望找到此地的最高统帅岳飞,用手里掌握的火药机密,来换取自由身。 屁股不同,立场就完全不同,岳丘听完他的供词,心中不禁破口大骂:被裹挟?当初我明明挨个问过,你们都是自愿的好不好;上战场,那就更是无稽了,你们呆在营帐里面,离战场还远着呢! 恼火归恼火,岳飞却没有发作,面无表情地继续审问。 弘一的徒弟们并没有参加他的叛逃,但是全都知晓他的计划,并对他偷窃火药的行为采取默许的态度;而弘一也向他们许诺,一旦自己脱身就会想办法把他们也捞出去。 需要加强对那些道士的监管,并且想法设法安定他们的心思,岳丘不动声色地想着。 逃脱的过程很简单,因为弘一的身份超然,外加气度非凡而且和蔼可亲,所以保护+监视他们的士兵对他一向都很尊敬。这次弘一编了个借口,说今天打仗肯定会有很多伤亡,他要出去做法事超度亡魂,于是就轻轻松松地被放行了。 首先,制度不严谨,执行不到位;其次,范余的洗脑教育不成功,败给了落后的封建宗教;再次,重要岗位必须采用轮岗制度。 岳丘一瞬间就想到了好几条措施。 不过这些都只是改正措施,而不是预防措施。 要想预防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根源还在思想上面,如何消弭他们的不满情绪,让他们安心扎根在忠护右军之中,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所在。 不过一时之间岳丘也没有什么好方法,他站起身来,准备去找老搭档李山商量,说话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大伙儿一起头脑风暴,总归能想出好主意来。 路过弘一的时候,他叹着气蹲了下来,略有些歉意地向弘一摇了摇头。 “当初是我坑了你,让你和弘法道长反目成仇。” “贫道自愿追随统制,自愿的。” “耽误你成仙了,不好意思啊。” “饶命啊……嗝……” 岳丘惭愧地看着弘一被强行转了一百八十度的脑袋,抱歉地替他抹下眼睑:“但愿你能上天堂,哦,当神仙……” 他在弘一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淡淡地对亲兵吩咐道:“就在这里挖个坑,埋了。” 即将走出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对了,谁要是走漏了消息,自己提着脑袋来见我。” 在去李山的营帐之前,他先去看望了陈铁匠师徒、高大匠一家和曲井匠兄弟们,对他们致以亲切的慰问,现场帮助他们解决了若干生活问题,并主动给他们加强了保卫工作,并再三叮嘱士兵们要尊重人材,切实杜绝安全隐患。 接下来岳丘又去看望了杨相师兄弟所在的神机营,在那里,他大力表扬了弘一道长,对他夙夜不归专心法事的精神表示赞叹。但同时表示城里仍有残敌未清,为了安全任何人不得出营,当然,他同样加强了神机营的安保工作,调了一倍的士兵过来,而原先的全被撤走,一个没留。 186 议事 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起了相关部门的负责人,于是岳丘身边的队伍,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壮大。 这些都是聪明人,当领导视察的时候,就让自己表现的很忙;但领导做事的时候,就让自己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适当的位置。 能给领导搭把手是最好,最差的情况,也能混个脸熟啊。 不要小看脸熟二字,想想到了升职加薪的时候,如果两个人条件相当,领导会选择谁? 哦,那次我慰问群众的时候,那谁好像在旁边鼓掌来着。有功劳,就他了! 相反的情况,如果领导在做事的时候,恰巧涉及到你负责的那一摊,而恰巧你偏偏不在场。 那就不止尴尬那么简单了。 所以岳丘忙完内部安保工作之后,就势开了个小会。反正军中的重要人物,现在全都已经聚拢在他身边了。 先约略谈了些军功等事,众人都知道这些自有规章,也就一笔带过;主要讨论的,还是如何处理伤者和牺牲者的问题。 “就地葬了吧。”,翟周全建议道:“抚恤之事,等到回军的时候再议。” 他的意思,其实就是赖掉抚恤银子,因为忠护右军的士兵基本上都是一人户,根据军中的规则,会找个男孩认作烈士的儿子,以延续烈士的香火。 但现在正是战争时期,客观上不太可能再执行这项规则。 众人都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建议。 “姓名、籍贯什么的都记下来了吗?”,岳丘问道。 “记下来了。” 岳丘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以后安稳下来之后,修建一个大大的烈士陵园。 “受伤的人咋办?”,李山问向翟周全,眼睛却看向岳丘。 他口中的伤者,都是因伤失去战斗能力的战士,那些缺鼻子少耳朵的,只要还能拿刀,治好之后统统还得归队,继续给大宋朝廷卖命。 “我忠护右军,绝不抛弃自己的弟兄。”,岳丘先唱了句高调,然后再转折:“但是……” 众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要是这些弟兄不愿意留下来,我也不会阻止。” “至于留下来是个什么章程,不留下来又是什么个章程,大伙议议吧。” 所谓居移体养移气,岳丘做了大半年的一把手,对于名主集中制已经掌握得纯熟。 议事的时候,如果他有成竹在胸,那就先说出自己的意见,这叫做定调子;其他人的意见,自然只会在他所划定的大方向之下修修补补,叫做查遗补漏。 如果他没有拿定主意,或者觉得事情无关紧要,就会让手下先行发言,这叫做名主;最后他再总结,叫做集中。 “留下来的话,那就只能到我这儿了。”,翟周全略想了想便道:“我倒也缺人。” “挑些机灵点的,到王郎中和几个工匠那里做学徒。”,岳丘补充道:“好歹是门手艺。” 众人均无异议,于是就此通过。 “不愿留的,要么发些遣散银子……”,翟周全说着说着就放慢了语速,目光也转向了岳丘。 “俺看这郢州城外到处都是荒地。”,李山拍着大腿说道:“估计价钱不贵。” 在宋齐两方的拉锯战之后,湖北地界的老百姓十不存一,要不然岳家军也不会如此的缺粮。 所以荒地很多,也不值钱。 “就怕……”,翟周全接过了话头,但是说了一半却打住了。 当然,大家全都明白他的意思:怕就怕伪齐或者金兵再打过来,那样的话,这荒地再便宜也不能买啊。 不过这话没人说得准,也不敢说。 只有身为穿越者的岳丘,对于这次北伐的结果很是笃定--虽然他的历史知识非常贫瘠,但至少知道郭靖黄蓉俩口子守襄阳的故事啊,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几百年之后襄阳城还在宋朝手里呢。 “就这么定了。”,岳丘一锤定音:“不愿留下的弟兄,就在郢州屯田。”,他环顾众人,慨然说道:“这次北伐,赢了自不必说,要是败了,咱们退回来的时候肯定把他们带着一起走。”,说着他挥了挥手:“要是连退都退不回来的话,那就顾不上他们喽,也怪不得咱们。” 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众人干巴巴地呵呵几句,算是回应。 只有赵四附和了一句:“那就到地下再做兄弟啦。” “对头,进了忠护右军,就是一辈子的兄弟。”,岳丘连忙跟上,总算挽回了点气氛。 开完会之后,岳丘向李山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留了下来。 “我想乘这个机会,打回河南府去,李大哥怎么看?” 两人是老搭档,也是老朋友了,所以岳丘也不兜圈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目前来说,李山在军中的地位还无人可以代替,要想实现自己的计划,岳丘需要得到他的全力支持。 “着哇!”,李山一拍大腿:“俺早就不想受这些南蛮子的鸟气了。”,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岳丘:“统制,带俺们打回去吧,好歹图个自在。” 他的反应正在岳丘的预料之中。 这位老将从头到尾都在鸣不平,先是为翟琮和纵横中原的忠护军,后是为岳丘和偏居一隅的忠护右军,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一个原因:赵家人,太凉薄。 “但是不回伊阳。”,伊阳老寨穷山恶水的,适合打游击,却不适合做根据地。 “中!”,李山问都不问原因,坚决地表达了支持 “那其他的弟兄们怎么想呢?” “他们肯定跟俺想的一样呗。”,李山掰着指头数:“俺们拼命帮皇帝守坟,结果到了南昌,饭都吃不饱。”,他竖起了食指:“到了清江,俺们拼命打山贼,结果盐矿给人家抢了。” 他再竖起中指,想了想却又弯了回去,凑到岳丘身边低声说道:“统制,俺觉得吧,虽然都统看重你,不过这神武军里面,也不太好混啊。” 此言深得我心,不过岳飞现在是我的老板,永远是我的偶像,关系一定要处好,这是原则。 “我知道了。”,岳丘握住李山的胳膊,认真叮嘱道:“这件事情,谁也不要说。” “俺知道咧。”,李山把胸脯拍得咚咚响。 187 分兵 从郢州城得到的补给,只够支撑岳家军八日之用。 至少在破城第二天所举行的军事会议上,军需官是这么报告的。 于是后勤又成了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本次北伐最大的目标是襄阳,但是见识过郢州城的贫瘠之后,大家都对襄阳城的状况不太乐观。 所以岳飞决定分兵两路,一路由张宪和徐庆二人指挥,率领本部向东进攻随州;而另一路则是岳飞亲自率领的主力,沿着汉水北上,直取襄阳。 军情紧急,粮情更急,因此会议决定,明天便拔营出发。 当天晚上,岳丘依约去拜见岳飞,进去的时候正好遇到张宪和徐庆出来,张宪对他友善地笑了一笑,徐庆却扭过头去,完全把他当做空气。 神武军里面,也不太好混啊--岳丘不由得想起了李山的话来。 这让他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敌后根据地?”,岳飞略有些诧异地说道:“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远山还是不忘初衷啊。” 当初岳丘在觐见赵构的时候,就提出了去敌后打游击、建立抗战根据地的建议,也得到了岳飞的大力赞同,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得到批准。 这次岳丘旧事重提,就让岳飞沉吟起来。 “遗民犹在南望王师,属下每每思之,都是夜不能寐。” 岳丘先抛出句冠冕堂皇的话作为开场白,然后便谈起敌后抗战的好处来。 俗话说主不可以怒而兴师,慷慨激昂的话可以用来鼓舞士气,但却绝不是上位者做出决定的依据。 上位者眼中所看到的,永远只有利弊。 好处有很多,一是牵制敌人的部队,骚扰敌人的后勤,从侧面为岳家军提供支持;二是站稳脚跟之后,可以作为岳家军的前进基地;三是可以招揽和联络各处抗战力量,搅动中原局势,为将来大举起事打下基础。 这些益处,在临安的时候两人就曾经探讨过,现在听岳丘再次条理清晰地阐述出来,岳飞也和当初一样,捋着胡子连连点头。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人物,同样的议题,不同的是,那时是畅谈,现在是请示。 两人都是目光长远之人,都清楚地知道,即便这次皇帝不许越界,下次可以越界的北伐,也将为时不远,势在必行。 所以,敌后抗战乃是未雨绸缪之举,而且,将来也许会是撬动战局的妙招。 说完利,再说弊。 敌后抗战有什么弊端,以及如何避免呢? 岳丘能够想到的,也就是赵构那昏君所下达的旨意了。 “追奔之际,慎无出李横所守旧界,却致引惹,有误大计。虽立奇功,义加尔罚。” 不管着道命令是多么扯淡,多么混账,可是圣旨毕竟是圣旨,所以岳飞必定有所顾虑。 即便岳飞有着违抗圣旨的胆识,但是他也不会应用在这件事情上面。 所以,还是需要岳丘自己找到一个曲线救国的方法。 “此行若是有所挫折,难免影响朝廷声誉,故属下想着,游击作战之时不打忠护右军的旗号。” “哦?”,岳飞凝神看了过来。 “便唤作义勇军。”,岳丘迎上岳飞的目光,肯定地点点头。 “义勇?”,岳飞哈哈笑道:“远山果然高才,此名甚是贴切。” 义勇,顾名思义,那就是沦陷区群众自发组织的抗争行为了,跟大宋、神武后军毛关系都没有。 当然,这种掩耳盗铃的名字,就像‘志愿’或是‘教官’一样,只是给不想翻脸的双方政府提供个台阶而已。 利弊都说完了,岳丘双手抱拳,恳切地看向面前这位伟大的民族英雄。 “容吾熟虑之。”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岳飞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复,到也在意料之中。 打完襄阳再催一次吧。 岳丘把这事记在了小本本上,就回去检查部队的情况了,看手下有没有为明天出发做好准备。 行军打仗,安营拔寨,这些都是忠护右军日常练习的,所以一切都很妥当。不过岳丘兜完一圈之后,心中却更是担忧起来。 下一站襄阳,再下一站,可能就是中原,离繁华和平的江南越来越远了。 如何才能让那些技术人员,心甘情愿地跟着忠护右军背井离乡呢? 强扭的瓜不甜,虽然他绝对不会放走任何一个工匠或者道士,但还是希望能够以德服人。 李山给出了朴实的建议:“加工钱。” 这个主意没错,有钱能使鬼推磨,当然也能让这些匠人乖乖听话。 不过岳丘不想因此而破坏忠护右军整体的薪资结构,军队才是岳丘的根本,给工匠加薪,必定也要给军队加薪,那可就是个无底洞了,金山银山也不够填。 “要么让范先生给他们上课?” 李山肯定从没听说过‘洗脑’这个词,不过他肯定也看得出来,范余和他的教员们,唱的实际上是什么戏。 岳丘自嘲地摇了摇头。 “那就难了。”,李山砸吧砸吧嘴道:“除非能想办法给他们个官当当。” 确实难,难如上青天。 岳丘默然地继续摇头,摇着摇着,一个念头从脑海里蹦了出来。他失笑着晃了晃脑袋,想要跳过这个荒谬的想法,可是那丝主意却如同生了根一般,呼啦啦地生长起来。 实在太没节操了…… 不过话说回来,节操不就是拿来踩的么,不然还能当饭吃? 李山听了他的想法,眼珠子转了几转,然后憨笑起来:“俺看能成!” “这个,告身……” “找张漂亮点的帛书,照统制你的告身抄不就完了。”,李山说得兴高采烈,仿佛他才是主谋似的。 “但是,印章……” “嗐!”,李山得意地一拍大腿:“统制你是个规矩人,不懂这些勾当。”,他神秘兮兮地说道:“都不用找木匠来雕,有块熟泥巴就行!” 其实我懂的,给我一块萝卜,我也能还你一个印章。 “万一被看出来……” “那帮鸟人,他们懂个球!”,李山不屑挥挥手道:“就连俺的告身,俺都不知道上面写些啥,那帮货能懂?” 我知道你不识字,但请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好不好? “统制你是个规矩人,顾虑太多。”,李山安慰他道:“这算啥,俺们以前……” 岳丘看着精神焕发的李山,不禁有些无语。 首先,我才是那个出主意的人;其次,为什么说起做坏事来,老兄你就这么带劲呢? “这件事情,谁也不要说。” “俺知道咧。”,李山依然把胸脯拍得咚咚响。 188 菩萨蛮 在开往襄阳的行军途中,岳丘挨个和自己的直接下属谈心,询问他们对于北进中原的看法。 计有五位指挥使,掌管亲兵的赵四,掌管后勤的翟周全,以及掌管军法的翟达理。 这些人身为忠护右军的高家管理人员,对于岳丘当年在临安面圣时提出的敌后抗战理论,或多或少都有所了解,所以当岳丘刚刚打开话题,他们便明白了领导的意思。 胡万胜表示强烈支持,但是有些担心孤军深入,游击作战,兵员能不能得到及时的补充; 翟从武表示强烈支持,但是希望把目的地定在伊阳,当然他并没有坚持这一点; 翟周全表示强烈支持,但是非常担忧敌后作战的后勤供给问题; 至于王大头和赵四两人,则是拍着胸脯表达忠心,表示岳丘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 这五个人或多或少都透露出和李山相同的心思,那就是情愿杀回河南,也好过留在江南,处处受人掣肘。 翟达理一直是幅孤臣的形象,简单地表示一切行动听指挥,堪为军法的表率; 而剩下的齐、秦两位指挥使,虽然也表达了拥护岳丘的立场,但在言辞之间,却透露出希望并入神武后军的小心思。 岳丘把众人的反应一一记在小本本上,然后在结束谈话的时候,叮嘱他们注意保密。 虽然所有人都向岳丘做出了保证,一定会把这事烂在肚子里面,但他当然知道,保持秘密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岳丘并不在乎谁会把消息泄露出去,或者说,其实这正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一来算是提前给全军吹个风,二来在下次找岳飞谈判的时候,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以此为理由:军心思归。 都打到河南地界了,再往前打一点,帮助忠护右军这帮河南人解放家乡,这个要求很合理吧? 皇帝不让打,我知道,那我自己去打,老大你总归不好意思拦着吧? 不然我没办法跟兄弟们交代啊…… 反正对于忠护右军这个团体,军心的解释权归岳丘所有。 就这样一路北上,到了离襄阳还有三天路程的时候,前出的夜不收传回了个巨大的好消息:襄阳城的守将李成,跑了! 消息迅速传遍全军,神武右军的士兵们个个精神振奋,连走路都变得轻快许多;而将领们更是喜气洋洋:襄阳城已经是囊中之物,虽然只是一座空城,但这可是当今圣上即位以来,第一次收复失地的胜利,这赫赫战功,再怎么夸耀也不为过。 襄阳已然底定,但随州那边的战况却依然胶着不清,于是岳飞传下号令,派牛皋和岳云率领骑兵部队前去增援。 五月十七这一天,神武右军光复襄阳;第二天就传来捷报,随州也被克复,而第一个登上城头的,依然是手持双锤的小将岳云。这位勇猛的年轻人,已经成为神武后军之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至此整个战局豁然开朗,收复了军事要地襄阳之后,神武右军的形式一片大好,进可北图中原,退可连结川陕,可谓一子落下,全盘皆活。 趁着岳飞心情好的当口,岳丘又向他提了一次敌后抗战的事情,但是同样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 “据哨探所报,敌军于新野、龙陂和唐邓二州频繁调动,不日必将有一场大战。”,岳飞的神情很是严肃:“吾遽需远山之助啊。” “敌后游击之事,当在追亡逐北、掩收六郡之后,再行实施。”,岳丘连忙做出申明,自己绝对不会临阵脱逃。 岳飞点了点头,又温言问道:“忠护右军训练有素,自是远山之功。”,他笑着看向岳丘:“不知远山可有意转入神武后军?” 这真是极大的善意,该怎么不伤和气地拒绝呢? “多谢都统美意。”,岳丘恭谨地行了个军礼:“丘不才,平生所愿,唯有收复中原。”,他故意稍作踌躇,这才说道:“军中多是中原旧人,人心思归,情愿战死于故土,埋骨在家乡。” 不愧是公义私德都堪称完美的军神,岳飞听了他的话,毫无愠意。 “此事便暂且不提。”,岳飞笑道:“襄阳天下名胜,明日我约众将于仲宣楼观景,远山可不要推脱。” 仲宣楼位于襄阳城东南角城墙之上,西临汉水,北倚雄城。 岳丘从主席开始,敬了一圈酒之后,又兜回到主席这里。 他似乎有些不胜酒力,步伐有些踉跄,言语有些高亢。 “酒劲上来了。”,他自嘲地笑道。 “李白斗酒诗百篇,远山喝了这许多酒,可有所得?”,岳飞笑着问他。 “容我先走七步。”,岳丘略带着些狂态,放步走到栏杆前面,将杯中的酒水倾入江中。 夕阳从西面照射过来,映的他身上红彤彤的。 过了一会儿,就听他慢慢地吟诵起来 低沉的嗓音,仿佛带着愤懑;每吐出一个字,就像费了千钧之力。 “仲宣楼下汉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一词既罢,满场无声。 在座的将校们,都曾奋力和金人搏杀,最后却不得不黯然南下,泪别中原。 心中的家仇国恨,热血和愤懑,都被这首词勾了出来,百感交集之下,竟不能言。 岳飞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然而,身边的岳安娘却分明看到,他手中的酒杯,已经被捏成了碎片! 随即,他便跳了起来,冲到了栏杆面前,对着浩荡的江水,放声长啸。 “好一首菩萨蛮。”,岳飞的神情激动,似乎还沉浸在这首词的意境之中:“待我来和!” 第一句脱口而出: “怒发冲冠凭栏杆。” 听到这句熟悉的开头,岳丘禁不住惊讶地看向岳飞,难道今天竟然如此幸运,能亲眼见证千古一词的诞生么? 然而,下面却卡了壳: “凭栏杆……凭栏处……” 岳飞握起右拳,重重地击打在左掌上:“远山珠玉在前,我竟不能作文了” 那是因为你现在连战连胜,春风得意,当然体会不到以后‘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的那种心境。 可惜了,岳丘笑着向他拱了拱手。 岳飞索性不再作文,拍着岳丘的肩膀道:“老弟的感受,吾感同身受。” 他沉声诵道:“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怜无数沦陷的同胞。” 沉吟片刻之后,他重重地向岳丘点了点头:“吾当上报朝廷,切陈远山之情。” 189 坚守 说是上报朝廷,实际上就是批准了。 敌后抗战这种事情,当然不会出现在正式公文之中,奏报里所提到的,只是寥寥数语,说裁撤了忠护右军这个编制;而在给赵构的密报里面,才说明了真相。 依照这个时代传递信件的速度,即使赵构反对,也来不及了。 这便是临机专断之权。 然而,岳丘想要成行的话,却还要先跟随岳飞一起,击败对面正在集结的李成军才行。 伪齐的皇帝刘豫,对于丢失襄阳的战果大为震怒;震怒之余,他也认识到了自己手下那帮伪军的战斗力,和岳飞率领的宋朝中央军之间巨大的差距。 因此,他一方面大肆征兵,另一方面向他的主子--金朝--求援,并得到了金都元帅完颜宗翰从河北和河东等地调来的援军。 这些军队正在集结,而且越来越发庞大。最为直接的证据就是:岳家军所派出的夜不收,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小。 原先最为骁勇的哨探小队,甚至已经前出到了邓州附近,但是现在,他们连新野城都摸不着边了。 最新的情报是,新野、龙陂、胡阳、枣阳以及唐州、邓州等地,都有敌人的大军驻扎,据说总计有三十万之多,这些部队隔着襄江,对襄阳城形成了个半圆形的包围圈。 所以,敌人的目标也非常明显,那就是刚刚被岳家军光复的襄阳。 岳飞站立在帅案之前,看着沙盘上五颜六色的小旗,从容不迫地发布出一系列命令。 他将张宪军的主力部队调回,只留下校尉崔邦弼驻守随州,并要求崔邦弼伺机骚扰信阳军,以对敌人的主力进行牵制; 他命令部队全线收缩防守,只将王万部留在城外的清水河处,作为诱敌的鱼饵。 李成想要夺回襄阳,便让他来试试,看看到底是他的牙口好,还是襄阳的城墙硬。 说起守城和攻城的能力来,这天下间宋军永远都是第一,而且能甩掉第二名四五条街去。金兵野战当然厉害,攻城就差得老远;至于伪齐军,那只是个笑话而已。 当然,守城并不意味着放弃反击的权利,如果李成太过贪心的话,岳飞也不介意迎头给他一棒,让他接受一次终身难忘的教训。 每一个将领都领到了属于自己的任务,他们个个斗志昂扬,神色间丝毫没有对于强敌的畏惧。 …… 清水河位于襄阳城的西北,流到城下的时候,河道变成了个几字型。王万率领他的本部,就驻扎在这个几字的内部,前临河水,背靠城墙,端得是易守难攻。 不管谁想要进攻襄阳城,都必须时刻防备着这一队人马,从侧翼所发起的攻击;所以,攻城方要么就先想办法啃下这块硬骨头,要么就摆上数倍于王万军的部队,对其进行监视。 总而言之,岳飞在清水河这里布下的旗子,就像是顶在了攻城方的脖颈之上,不仅恶心,而且危险。 而李成对此却浑不在意,他定下的策略简单而又粗暴:全面进攻! 兵书上说,十而围之,五而攻之,他的兵比岳飞多的多,所以他有这个本钱。 可惜李成却没搞懂一件事情,军队的战斗力,并不是一加一就等于二的;否则的话,对阵双方排好兵布好阵之后,数数人头就可以宣布结果了。 当然,他向来也不是一个优秀的统帅,不然也不会做出望风而逃的事情来。 于是,对面那位优秀的统帅,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六月初五这一天,李成的部队倾巢而出,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进攻。可是他们拙劣的攻城技能,以及低劣的战斗力,让一波波的攻势,就像一波波拍打在礁石上的浪花,被无情地撞成了碎末。 只不过散落在城墙之下的碎末,是红色的。 而攻打王万部的伪齐军,则更是凄惨,尸体都快要把河道给堵塞住了,也没能攻进半寸去。 虽然李成仗着人数上的优势,派遣各部轮番上阵,可是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军队的士气也越来越低落。 岳飞站在角楼上,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敌兵,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来。 再回看身后的城墙,他的笑容就变得自信起来。 英勇的士兵们,正趁着这短暂的间隙,靠着垛墙休息,他们的脸上或是沉静,或是兴奋,和他们的统帅一样,满满都是必胜的自信; 军官们则开始巡视防线,查验损伤,不时大声地吼叫着,为士兵们加油打气; 辅兵们脚步匆匆,送来弓弩器具,抬走伤员以及尸体; 还有穿行其间的机宜们,在快速地统计数据,以便汇成报告,做为统帅决断的参考; 在靠近内侧的垛墙下,摆着一排土灶,土灶上面架着大锅,锅里的油已经沸腾,只等着敌人再来进攻的时候,帮助守城的战士收割人命; 在城墙的下方,无数的民夫和辅兵正如工蚁般忙碌着;而呆在藏兵洞里的甲兵们,或许已经抑制不住建功立业的渴望。 再给李成十倍的兵,他也攻不破襄阳城。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因为襄阳城背倚汉水,限制了战场的宽度,让对方在兵力上的优势,完全没有机会发挥出来,所以就打成了现在这样的添油战术。 只要城里的箭没射完,李成就别想摸到城墙的边。 而他们是神武后军啊,有着大宋朝最利的斩马刀、最坚的锁子甲,还有最多的神臂弓,和射不完的弓箭。 “李成那厮,把那么多人全摆出来做甚?喝风么!”,张宪笑着指向城外的平原:“这个蠢货。” 岳飞也笑了一下,随即问道:“王万处如何?” “已经派了两个小队下去轮换。”,清水河那里和襄阳城上一样,战场宽度有限,不需要布置太多的人马,所以宋军也可以和十倍于自己的齐军那样,采用轮换战术。 “王万说了,他现在不要斩马刀,也不要神臂弓,只求送些稻叉过去,好让他清理河道。” 王贵双手叉腰,故做严肃地向岳飞汇报道。而这个充满了豪气的笑话,引得一众将领全都爆笑起来。 190 进攻 角楼里的欢快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城下的敌骑打断了。 那些是支援李成的金兵,不仅和伪齐兵的装束不同,战力和精气神更是有着天壤之别;在每一次攻城的间隙时间,都会有数百骑金兵吆喝着呼啸而过,向城头上抛洒出一阵又一阵弓箭。 金兵不善于攻城,他们的行动其实并没有给守军造成多大损伤,更多的是示威性质。 可同样的,城上的神臂弓也无法有效地对付那些来去如风的目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在那儿耀武扬威,这种感觉让人很是憋闷。 当然,除了恶心守兵之外,骑兵的作用也是为了震慑城内,为后方正在准备发动进攻的步兵打掩护。 岳飞慢慢地皱起了眉头,目光扫过面前的诸位将领,最后开口点将:“牛皋,你从西门出去,吃掉这股金贼。” 牛皋的手下,是岳家军最大的一支骑兵队伍。岳飞一直把他雪藏起来,是打算在李成军攻城最猛烈的时候派出去,给敌人一个狠的。 不过见识了几次伪齐兵的攻势之后,岳飞就改变了主意,因为对付这种程度的威胁,根本用不着出动自己的后手。 反而是城下的金兵,必定是李成最后的杀手锏和依仗,如果能够提前消灭掉一部分,对于李成军的打击更大。 当然,金兵的骑射之能天下皆知,岳飞并没有托大到,认为牛皋部的战斗力强于对方;但是有心算无心,在局部形成兵力优势的情况下,他还是有把握给予敌人以重创。 “等金贼兜过来的时候,从侧翼出击。”,岳飞慎重地向牛皋面授机宜。 侧翼么?岳丘闻言,心中突然一动。他放眼向城外望去,旷野和江水历历在目,敌军的阵势尽收眼底。 “都统容禀。”,他终于理清了脉络,向岳飞言道:“属下倒有一计……” “从侧翼攻击李成的本阵?”,徐庆嗤笑道:“岳统制莫非是能背身双翅,飞过去么?” “哈哈哈。”,王贵为这个丁点也不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要是能飞,还不如直接从天上射箭呢。” 襄阳城独特的地形特点,虽然限制了敌人进攻时的战场宽度,但同样的,也卡死了守军的反击路线,能够出击的西门和北门,却全都处于伪齐军的包围和监视之中。 所以在徐庆和王贵看来,岳丘的这个提议,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岳飞轻轻地咳嗽一声,看向岳丘道:“远山,计将安出?” 岳丘看也不看那几个窃笑着的同侪,朗声应道:“船。”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对呀,可以坐船绕过去。”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下可要打李成个措手不及。” “估计他做梦也想不到吧!” 湖北贫瘠,无法支撑大军的补给,所以,粮草需要从后方运送过来。 襄阳临江,因此,运送粮草的工具,首选就是江船。 而就在前日,有一队粮船刚刚抵达襄阳。 岳飞赫然转身,抚窗西望,良久之后才回过头来,脸上已经带上了掩饰不住的笑意。 “破敌便在今朝!” 张宪也从另一个窗口走了过来,神情激动地说道:“顺江往下五里便是西津渡口,正适合停船。” 岳飞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吾也正是此意。” 他扬起右手,高举着拳头,扬声令道:“我自率主力,侧击李成。”,然后转向王贵和牛皋:“尔等各率本部,以哨箭为号,各从西北两门出击。” “为都统效死!” “哥哥放心!” 两位骑兵统制,齐齐抱拳应道。 “加派一个指挥给王万,令他听到哨箭之后,立即反攻。” “是。”,接令的是张宪,岳飞走后,他就是襄阳城的代理负责人了。 “顺便跟他说,河里的尸首不用再清理了。” 将校们全都畅快地笑了起来。 岳飞豪迈地向城外一挥手:“灭此晚食!” …… 襄江,和襄水并不是同一条河,而是指汉江流过襄阳的这一段水域。 就在午后时分,岳飞率领着主力部队,乘坐运送粮草的船只,顺着襄江绕了个圈子,迂回到了攻城部队的侧翼位置。 而此时李成的帅账之中,满是愁云惨淡,几个将校呼天抢地的,要求他下令停止攻城。 “元帅,不能再打了!” “元帅,俺连亲兄弟都折损进去了,实在攻不下来啊!” “元帅……” 伪齐军平素就是打惯了酱油的,现在连番受挫,上上下下更是没有战意。 本来么,城都已经弃了,谅那岳飞也不敢追到河南来。还以为就此可以过上几天太平日子了呢,谁想到竟然还是要回转来打仗,最为郁闷的是,从守城变成了攻城。 早知道这样,弃城干毛啊?恁你娘! 而那些被刘豫派来支援的伪齐军将领,更是大声喧嚣。他们虽然名义上隶属在李成麾下,但是各有强力后台支持,一点都不害怕李成。 他们最怕的,是自己的军队受到损失。 在这个混乱的世道里,唯有军队,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荣华富贵的凭仗。 所以他们只喜欢打顺风仗,而最最不喜欢的,就是和对面这种硬骨头打仗。 反正打输了有李成顶岗,打赢了却没啥好处,更何况,他们根本就看不到任何打赢的迹象。 吵闹声此起彼伏,根本不像是在帅账,倒似是在开封的关扑栏子。 李成脑袋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最终再也忍受不住,怒喝一声,跳将起来,从身边的亲卫腰间拔出腰刀,咔哧一声砍在案板上面。 “拿不下襄阳来,皇帝就会要我的脑袋。”,他瞪大了血红的眼睛:“不过临死之前,我也要杀几个作陪!” 他虽然素无威望,但是突然发起狠来,一时间也没人敢再说话。 “城里至多不超过三万人,我有三十万大军,岂有不克之理?”,李成环顾众人:“唾手可得的功劳,你们竟然就这样放过?”,他咬了咬牙,开出丰厚的赏格来:“传令全军,首登城者,赏银千两,加官三级!” 李成认为自己表现的不错,说的一番话中既有威胁又有利诱,声情并茂,比起任何一个统帅来也不差。 然而,在账中其他人眼里,现在这家伙的疯劲过去了,又变回了那个不用放在眼里的无能之辈 于是便有人开口发问:“大兵明日便至,元帅何不多等一日?” 191 攻城 大兵,或者天兵,是伪齐对于金兵的尊称。 正如发问者所说的那样,金兵的主力骑兵部队,预计将会在明天到达襄阳。 然而李成知道,如果是野战的话,这些增援将是极大的助力,但问题是,自己现在是在攻城。 金兵不擅长攻城,而且,有伪齐军这种炮灰在,金兵就绝对不会劳动他们尊贵的身子,去做攻城拔寨这么危险的事情。 更何况岳家军从来没有出城野战过,所以,这些金兵的骑兵部队,根本帮不上忙。 不但帮不上忙,而且还是个拖累。 巨大的拖累。 战马的食量,是人的十倍。作为一军统帅,喂饱手下的士兵已经让李成焦头烂额了,现在又来了这么多战马,让他更是头大不已。 再说了,来的可是金兵老爷啊,万万不可怠慢,更别说克扣了。 “大兵若至,这城里的财帛女子,哪里还有你的份?” 李成只盼着早日破城,然后再恭恭敬敬地把金兵送走,不管南下还是北还,只要不让自己提供粮草就行。 “许都统。”,他用双手握住案上的腰刀,冷冷地盯着那个提问的家伙:“去整顿你的本部,即刻攻城。”,李成赫地把刀拔了出来:“这次我亲自督阵。” 姓李的又发疯了!--许都统心中大呼倒霉,只能行了个军礼道:“末将遵命。” 战鼓再一次响起,新一轮的进攻拉开了序幕。 李成站在望台上面,看着徐徐推进的部队,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应该能赢,他不停地安慰自己。 先前的几次进攻,只能算作试探而已,派出去的都是杂牌,配的也只是竹梯。 这些杂牌很好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探明了城里的防守体系,消耗了城里的弓箭火油,掩护民夫填平了城外的壕沟,为这一次的总攻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当然,损伤也是巨大的。 但不就是死些人么,李成多的是人,况且死的又不是自家嫡系,没什么好心疼的。 这次负责攻击的许都统,虽然脾性不怎么样,但是打仗还是有一套的。而且,他们的攻城器具也截然不同,云梯箭楼一应俱全。 高大的云梯,由十几个士兵推着,缓慢地向城墙靠近。云梯的前面,钉着厚实的木板,即便是神臂弓发出的箭矢,也难以对其后的士兵产生威胁;云梯的后面,跟着一队手持重兵刃的士兵,只待靠上城墙,便要冲上去厮杀。 同样缓慢地向着城墙靠近的,是同样高大的箭楼,上面站的都是千里挑一的神箭手,他们的任务是压制城头,为攻城部队提供掩护。 攻城部队的后面,是一队身着红色披风、手提鬼头大刀的兵卒,他们是李成的亲兵,也是代表着李成的督战队。 作为一军统帅,李成当然不可能真的亲自督阵,他甚至不会踏进城墙的五百步之内,因为那已经进入了九牛弩的射程--虽然谁也不知道城里究竟有没有这种守城的利器。 因此李成所做的,就是站在望台上遥遥地掌控战局。在望台的周围,站立着李成的亲兵;而在亲兵的前方,则整齐地排列着五个营的兵力。 这五个营是李成的嫡系部队,带队的都是信得过的老兄弟,只等打头阵的许都统把城上的防线冲散乱了,李成就会把他们派上去,扩大战果的同时,也能分润点功劳。 战斗首先发生在弓箭手之间,在五十步的距离上,他们就用密集的箭矢,热情地向对方打着招呼。你来我往之间,给城上的守兵,造成了半日来最多的损伤。 一般来说,对方该派兵出城了,李成把目光投向了紧闭的西城门,打造云梯和箭楼都非一日之功,要是被摧毁了的话,今天的攻城战基本就算是宣告结束了。 不过,倒是正等着他们出来呢。李成看着逡巡在战阵的骑兵,脸上露出了微笑。 这是先期到来的金兵的前锋,领头的叫做兀里布,最为勇猛,也最为敢战。所以李成把自己手头的骑兵全都划到他的手下,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盯死襄阳的城门。 不过自己却有点多虑了,岳家军怎么敢出门野战呢? 李成哂笑一声,把目光再次投向城头。 那里才是决定胜负的地点。 …… 云梯离城墙越来越近,随着距离的缩小,垛口也看得越来越清楚,虽然见不到人,但是似乎可以听到对面那剧烈的喘息声。 或许听错了,其实是旁边这夯货在喘。 选峰的军使给了旁边的手下一脚,斥道:“举盾,低头!”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哐当一声响,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晃荡了一下。 到了,他大吼一声“杀!”,当先跳了出去。 好像太顺利了,军使略有些疑惑的想着,百忙中目光从盾牌缝隙里瞄了一眼,然后就发现了答案。 地上掉了个油锅,大锅热气腾腾的直冒烟,热油撒的到处都是;在油污之中,躺着个辅兵装扮的年轻男子,额头上插了只羽箭,眼见死的透了;而在三五步外,有几个同样装束的人,正跳着脚往外跑呢。 想来是准备倒热油的,被俺们箭楼上的人射死了。军使转瞬间便明白了一切,庆幸之余,也觉得身上有些微微发紧:若是被那热油泼到身上,怕不是要去掉层皮? 射得好,死的妙! 而且油锅掉在地上,一定会引发骚乱,正是好机会啊。 军使挥动手中的铁锤,向前冲杀过去。 便听到叮当几声响,老于战阵的他立即知道,这是盾牌挡住弓箭的声音。 不妙!他正要动作,就举得左腰处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整个人也被撞得向右歪去。 好痛!不过他素来是个猛人,疼痛反而激起了凶性,只见他狂嚎一声,合身就向正前方的弓手处冲去。 不过十几步宽的城墙,两三个呼吸间就会近了身,然后,俺就砸死他奶奶个熊的。 真特么的好痛! 一个呼吸,他狞笑着看向对面那人惊骇的神情,高高地举起铁锤; 两个呼吸,他扭曲着面孔顿住了脚步,缓缓地低下头去; 一根拳头粗细的木杆,斜斜地穿透了自己柔软的腹部;这是稠木大枪,俺认得。 然后就见到一道刀光,迎面砍了过来;这是斩马长刀,俺也认得。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192 击溃 四座云梯,两座刚靠上城墙,便被守军兜头泼了几锅热油,然后丢了几个火把,瞬时便烧得散了架;幸好另外两座都坚持了下来,稳稳地立在那里,城头上的儿郎们卖力厮杀,占住了一小段城墙。 很好,没有看错姓许的这家伙。 李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云梯的不远处,自己五个营头的嫡系部队正在快步接近,这些将是一锤定音的力量。 突然,他听到远方隐约传来些嘈杂的声音。 李成微微皱眉,但却问都没问一句,更没有回头去看。 这就叫做大将之风,宰相气度。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李成知道旁边站的都是有眼力价的人,很快就会来禀报始末,所以犯不着破坏自己正在塑造的形象。 远处的嘈杂声好像大了一点,近处也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 听起来走得很急,李成的耳朵抖了一抖。 “元帅!” 这声音还带着哭腔,不对劲啊。 李成咳嗽一声,转过身来,斯条慢理的说道:“无须慌张,且慢慢道来。” “元帅,敌袭!” 什么?! 顺着报信人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尘土飞扬,而自己布置在那里的军队,正在溃散之中。 李成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一下子跳了起来,揪住报信人的领子,连珠炮般地问道:“来袭的什么人,有多少,他奶奶的张丰呢?” 张丰是负责护翼军阵左方的统制,报信的人就是他派来的。 “统制就快撑不住了,派小人来求援。”,报信的士兵嘶声喊道:“还请元帅快快发兵。” 这时,机宜朱全急切地提醒道:“元帅,可派兀里布去援助。” 对了,我还有天下无敌的铁骑在手。 李成不期然地向襄阳城看去,却见到又一座云梯正在熊熊燃烧。 功亏一篑啊! “元帅,来不及了,鸣金收兵吧!”,都统李正冲了过来,高声叫道。 怎么会来不及?李成的心中腾地升起一阵怒火。 然而,当他再次往军阵左侧看去的时候,怒火转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也像掉进了冰窟窿一般,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几句话的功夫,敌人已经推进了十几丈之远,喊杀声越来越清晰,连对方的军旗都隐隐可见。 “撤吧,元帅!”,执掌亲兵的统制也急急地走上前来,毫无尊卑地扯住了李成的衣袖。 可我还有三十万大军!李成猛地挥手,就要开口下令。 这时却听到几声尖啸,却是偷袭的敌人那边,朝天射出了几只哨箭。 然后就见襄阳城的西门大开,一队骑兵从中冲杀出来,而清水河处的包围圈也被撕裂,突出了一彪步卒。 兀里布在哪里?我的骑兵在哪里? 李成惶急地四下看去,最终在东北角找到了自己依为靠山的主力,当然,他所看到的只是马蹄溅起的灰尘。 直娘贼的,竟然跑得比我还快! 李成顿时眼前一黑,迷迷糊糊间就觉得自己被人拖扯着下了望台,他连忙挣扎着发布了最后一道命令:“鸣金收兵。” 其实根本用不着鸣金,因为伪齐军早已经开始溃散了。 当岳家军的战旗出现在战场侧翼的时候,胜负便已经注定。 本来战力就远超对手,又打了敌人个措手不及,所以岳飞所亲自率领的主力部队,根本就是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碾压了敌人的防线。 此后就再也没有遭受到任何有组织的抵抗。 溃败的部队就像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在岳家军的驱赶之下,很快就带倒了第二块、第三块,直至压倒了所有的抵抗意志。 兵败如山倒。 所有的人都调转了身,拼命地往回跑去。 如果你和朋友在山上遇到了老虎,那么你最需要什么东西? 答案是跑鞋。 因为你只要跑得比朋友快就行了。 李成军的士兵们肯定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但是他们绝对明白这个道理。 尤其是当他们抬起头来,发现骑兵已经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的时候,一定会边痛骂边抱怨,当初爹妈为什么不给自己多生个两只脚,变成马儿就好了。 当然,多生出两只脚,实在太不现实,所以逃兵们最为期望的,就是有人能够挺身而出,勇敢地和追兵进行战斗。 这样的人越多越好,也不求他们真的能阻挡追兵,能拖住一时半刻也是好的。 自己就能跑得更远了! 可惜的是,所谓人以群分,聪明人身边都是聪明人,所以根本就没人出头,去做那个阻击的傻子。 那就一起跑步吧,看谁命大。 运气不好被追上的话,就趴在地上投降呗,正好还能歇口气。 于是,岳家军所到之处,就像热油浇过积雪一般,消融的干干净净。 牛皋和王贵所率领的骑兵,也像是耕犁过田一般,在战场上留下两道笔直的直线,他们的目标,直指远方李成军的帅旗。 不为杀伤,只为驱散。 或者能追在屁股后面,让敌人的主力没有精力和胆量组织反击,也就够了。 毕竟兵力相差悬殊,虽然胜利了,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 “若是再有两千精骑……”,岳飞展望战场,发出了无奈的喟叹。 如果再有两千骑兵的话,今天的战果,能够扩大十倍! 可惜的是,没有。 这就是以步卒为主的大宋军队最大的遗憾,一场战争下来,他们或许能够取得胜利,甚至击溃,但是却无法做到歼灭。 因为没有骑兵。 几百年间,不管是对付党项,还是对付契丹,都是如此。 对手如果是骑兵,那就不用说了,打赢了也追不上;就算对手是步兵,也很难跑的过人家。 因为逃兵可以丢盔弃甲,刀枪棍棒的统统都不要,你穿着盔甲,举着大刀,怎么追的上人家? 总不至于打胜仗的也去丢盔弃甲吧,那岂不是成了笑话! 但是如果步兵输给了骑兵的话,往往就是灭顶之灾;追兵可以仗着远胜于步兵的速度,围追、骚扰、堵截、分割,把战场的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上。 这样的故事,汇成了大宋军队的一部血泪史。 193 间奏 襄阳城的攻防之战,以岳家军击溃敌军结束。 此战逐敌三十里,斩获无数。 无数的意思,既是指很多很多,又是指因为太多了,所以一时之间盘点不完。 张宪率众排列在西门两侧,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们。 甫一见到岳飞,他就迎上前来,抱拳说道:“都统恕罪。” 自岳飞以下,听到他请罪的话语,都是一脸惊奇。 张宪是岳家军的第二号人物,岳飞率领主力奇袭伪齐军,他就担负起了守城的重任;现在襄阳城好好的立在这儿呢,你又何罪之有? 难道是说,折损了哪位大将? 岳丘的目光扫过前来迎接的将领队列,却发现熟悉的面孔都在。于是就奇道:“何出此言?” “都统出发前有言道,灭此晚食。”,张宪苦着脸说道:“不料都统灭敌如此之速,宪却没能来得及做好晚餐,岂不是滔天大罪!” 岳飞闻言,畅快地大笑起来。 其他将领也被这神转折逗的忍俊不禁,岳丘边笑边想,果然是能在书中留名的任人物,不光打仗厉害,搞社交也有一套。 襄阳城下,顿时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这一仗打得痛快!” “骑兵再多点就好了,可惜。” “可惜归可惜,今天这一仗下来,足以让李贼再也不敢南顾!” “以后估计伪齐军看见咱岳家军的旗子,马上掉头就跑!” “这帮豆腐兵,来了也是给咱送功劳。” “哈哈哈……” 岳飞没有阻止手下的放松,但也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回到城里之后,他依然巡视完城防,安排好哨探之后,才回到临时的都统府,研究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襄阳是湖北的门户,乃是必守之地。如此说来,就很有必要,为襄阳城设置前哨,或者说卫星城。 他的目光在舆图上巡视着,最后落在了邓州之上。 …… 同样漏夜工作的还有岳丘,他正在和两个下属谈话。 一个齐林,一个秦飞雄,都是忠护右军的指挥使。 虽然属于高阶人士,但是两人在军中却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他们既不是岳丘的旧人,也没有像胡万胜和翟从武一样,积极向岳丘靠拢,所以慢慢的显得有些边缘化。 这种情况,在每一个组织里面都不少见。有的人安之若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有的人觉得这是平台问题,选择跳槽。 这两人都是后者。 但是军队不是其他地方,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所以他们也只有隐忍。 直到出现了转机。 转机由两个方面的因素构成,一方面,岳丘表达了继续北上的想法,并且得到了领导的批准,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另一方面,神武后军近在眼前,是个很好的跳槽对象。 于是他们私下商量好了之后,决定一起来找岳丘。当然不是摊牌--军队里的领导可是会杀人的--而是打着为忠护右军谋出路的旗号,鼓动岳丘加入神武后军 岳丘自然看出了两个人的小九九,他一边转动脑筋,一边斟酌着用词:“不瞒两位,其实我也跟都统提过此事。” 齐秦二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有牛皋和董先的例子在,都统并未拒绝。” 牛皋和董先以前都不是岳飞的手下,但是他们主动上奏朝廷,请求并入神武后军,就是去年发生的事情。当然,不听号令的李横,也已经待在牢里快一年了。 “但是我军和牛董二位却又有所不同。”,岳丘说完实话,开始大白话:“没有功勋。” 齐秦二人的目光变得暗淡下来。 “所以都统准我北上,便是让我多多立功,以图后计。”,岳丘脸色不变地公然撒谎,反正他们也不可能去找岳飞对质的。 两个人的眼中冒出丁点火星,但旋即又熄灭了。 对于孤军北上,他们确实不看好,否则也不会产生投奔神武后军的念头;但是要想加入神武后军,却得要先去北边立下功劳。这是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完全无解。 打发走了愁眉苦脸的两个指挥使,岳丘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他在为军心所担心,统领忠护右军一年有余,虽然岳丘自信已经牢牢地把这只队伍掌握在了手中,可是毕竟根基太浅,时间太短,所以没能建立起足够的威望来。 遇到大的变化,就会发生异常。 如果是在岳家军里面的话,纵然是面临滔天巨浪、刀山火海,只要岳飞往那儿一站,全体将士就都会安定下来。 每一只军队都有一根主心骨,神武后军是岳飞,而在忠护右军呢,岳丘只能算是半个。 除了军心之外,还有民心--那些技术人员的忠心。岳丘叹着气,记下了明天要做的事情。 该去买萝卜了。 可是一件事情打乱了岳丘的计划,其实也打乱了整个襄阳城的计划。 任谁也没有想到,仅仅经过一晚上的休整,李成竟然又发动了进攻。 “看来李贼是被他们那个伪皇帝逼急了。”,牛皋小声说道。 “他有兵有粮,怕什么皇帝!”,岳丘也小声回答。 “那就奇了。”,牛皋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昨晚他聚拢了败兵,可云梯箭楼也不是一晚上能制作好的啊。” “准是疯了,来送死么。”,旁听的董先插嘴道。 他的声音稍大了一些,正好被王贵听到,便哈哈大笑起来:“还怕他不来呢,俺老王别的都怕,就不怕斩首多!” 众将顿时哄笑起来。 这李成的做法确实诡谲,昨天刚遭受一场大败,就算所有的残兵都被他收拢回去了,可是丝毫不做休整,今天就驱使这些败兵继续上阵,实在不是正常统帅的做法。 既无体力,又无士气,更无器械,乃是必败之局。 世上竟有如此昏聩的对手,岳丘也在暗自摇头,赢了这样的敌人,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他这不走寻常路的举措,唯一符合兵书要求的,只有‘出其不意’四个字了。 不过几十万大军又不是几十个人,怎么可能避人耳目,更何况岳飞早就放出了哨探:李成来袭的消息,正是精锐的夜不收快马传递回来的。 众将领们议论纷纷,各自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同时都在等待岳飞升帐,为接下来的战争做最后的安排。 194 布阵 岳飞带来了最新的情报。 首先,李成军总数约为十万人。 众将领的脸上都泛起了笑意:昨天攻城的时候,气势汹汹的伪齐军可是号称三十万啊。 当然,这二十万的差距,没人会认为会是昨日的斩获,大家都是老于阵仗,知道其中包括迷失未归的,乘机当逃兵的,但占据大头的,肯定是水分--要说三十万是个实数,估计连刘豫都不信。 不过连三十万都打垮了,十万又怎么会被岳家军放在眼里。 其次,骑兵数量大大增加,约莫万人。 昨天没有那么多,看来是增援来了,难怪李成这么有恃无恐。 果然,岳飞立即揭开了谜底:观其旗号,新增加的骑兵是金兵。 金人的骑兵名冠天下,岳家军虽然不惧,但也不会轻视。 不过那是野战,守城的时候管你的骑兵是哪家的呢,有本事你把马骑到城头上来! 众将领浑没在意,面色如常。 最后,也是让大家最为吃惊的一条是:这些骑兵被布置在江边,沿江而行,步兵大部队倒是走在旷野之中。 看着属下们惊疑的目光,岳飞轻轻点头:“哨探再三查探过,此事当真。” 这个李成,还真是总是出人意料啊。 “张宪,你怎么看?”,岳飞开始头脑风暴。 “步兵利险阻,骑兵利平旷”,张宪摇着头说道:“李贼是在故弄玄虚,还是故布疑阵?” 襄江的河道曲折不平,而且岸边多滩涂岩石,并不适合骑兵作战;而平整的旷野,也不利于步兵的防守,李成的这个排兵布阵方法,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来攻,我方守。”,牛皋摸着胡子道:“咱们又不去打他,他布疑阵给谁看?” “咱们又不去打他……”,岳丘重复了一遍牛皋的话,脑袋里灵光一现,嗤笑着说道:“会不会被咱们的侧击打怕了,这是在防着水路呢!” 众人闻言,仔细一想,却是越想越有道理,呆呆地互相瞅瞅之后,忍不住爆发出笑声来。 如此蠢货,你不把智商拉低到和他一个水平线上,都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错,昨天岳家军确实是通过襄江发动突然袭击,给了李成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可是这却不代表,岳家军有能力随时从水面上发起伏击啊。 船只停泊需要合适的渡口,士兵下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而且,上下船的时候,更是一只部队最为脆弱的时候。 李成是傻到什么程度,才会派骑兵来防御来自水路的攻击? “管他是不是这个想法。”,张宪笑够了,摇着头道:“咱们只管守城。” “正是,任他诡计多端,我只巍然不动。”,王贵笑着附和道。 这是老成谋国之论,神武后军只要老老实实的守在城里,就能让伪齐军磕掉满嘴的牙。 然而他们的主帅,却有不同的看法。 岳飞站起身来,往下看了一眼,并未说话,但是帅堂之中,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他挥了挥手,便有两名亲兵,捧出一张舆图来,在帅案上铺陈开来。 “诸位且看。”,岳飞抬起手,招呼众将聚拢过来,然后指向舆图上的一个小点。 “都统欲取邓州?”,张宪问道。 “正是。”,岳飞颔首道:“欲守襄阳,必守邓州。”,他看着众人的反应,又补充道:“邓州乃是前镇抚使李横之疆界,我若取之,不为违命。” 王贵直起身来,慨然说道:“末将愿为前锋。” 岳飞不等其他人发言,就双手虚按,接着说道:“总要先解决了当面之敌才行。” 张宪笑了起来:“都统放心,襄阳城铜墙铁壁,定要让李贼撞个头破血流。”,他挥舞着拳头说道:“然后乘胜追击,一路杀到邓州去。” “不是李成。”,岳飞摇了摇头:“是金贼。” 金兵?根据过去的经验,他们肯定不会攻城的啊。众人惊讶地看向岳飞,不再说话。 “纵然击败李贼,也难伤其根本,对于金贼更是无碍。”,岳飞用食指在舆图上划出一道虚线:“若是我军进攻邓州途中,有这一万名骑兵沿途骚扰。”,他的手指落在一个点上:“或是攻打邓州之时,被这只骑兵从背后偷袭……” 众将闻言悚然,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舆图,脑筋急速地转动着,想象如果岳飞所说的情况如果真的发生,自己该要如何应对。 最后,他们得出了和统帅同样的结论:“必须先灭金贼。” 但是金兵不好对付,金兵的骑兵更加不好对付,更别说歼灭了。 “至少要打疼了金贼,让彼等再也不敢犯我军威。” 岳飞阐述清楚他的战术目标,并且取得部属的支持之后,提出了他的战术手段:“吾欲与李贼野战。” 比起守城来,野战的风险更大,伤亡肯定也会更多,但是岳家军的将领们都是冠绝一时的人物,又岂会惧怕战斗? 尽管对上的,是天下间几无敌手的金人骑兵。 他们的热血都在突突地燃烧着,也许,今日一战之后,天下无敌这四个字,应该换一换主人了吧。 战意昂然,直冲斗宵! “愿随都统杀敌!” …… “牛皋!”,岳飞开始点将。 “末将在!” “我把所有的骑兵都调拨于你。”,岳飞抽出一支令箭来:“即刻出城,于西北角布阵。” 布阵西北,对付的是敌人的步兵。 “末将遵命!” 岳飞把令箭交道他的手上之后,特意多叮嘱了一句:“万万不可大意。” “都统放心。”,牛皋自信满满地答道:“李贼的那些兵,就是土鸡瓦狗,我就怕跑得太快了追不上!” 众将闻言,大笑起来。 “王贵!” “末将在!” “我把所有的长枪兵都调拨于你。”,岳飞又抽出一支令箭来:“即刻出城,于东北角布阵。” 布阵东北,对付的是敌人的骑兵。 “末将遵命!” “打出神武后军的威风来!”,岳飞也叮嘱了一句。 王贵高高地昂起头来:“都统等俺的捷报!” …… 奉诏讨贼,是为天时; 众志成城,是为人和; 李成愚蠢地排出一个违背军事常识的行军阵形,而岳飞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破绽,进行针锋相对的布阵,从而把地利也握在了手中。 天时地利人和俱备,这仗想不赢也难。 195 出兵 回到自己的营帐,岳丘也立即召将点兵,把开会的内容传达下去,并且根据会议要求,做出相应的布置。 “这是场硬仗,处处都是危险,处处也都是功劳。”,说到功劳二字的时候,他特意看了齐秦两位指挥使一眼,就见他俩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 “功劳自当在刀口上取!”,旁边的王大头高声叫着:“不打仗哪来的功劳?” 时间紧急,岳丘也不多说,直接下达了命令:“齐林!” “在!” “你率八名亲兵,骑马找牛皋将军报道。” 齐林犹豫了一下,行了个礼道:“是!” “秦飞雄。” “末将在!” “我把全军的长枪都给你,你率本部即刻换装,然后去找王贵将军报道。” 秦飞雄犹豫的时间更长,但最后还是行了礼:“是!” 旁边的众将都看在眼里,知道这两人应该是不满意岳丘的安排,但却又不敢违抗军令,所以才会如此表现。 刚才岳丘已经大概说明了这次战役的方略,简单来说,就是以步制骑,以骑击步。 虽然这个安排很正确,可是具体执行下来有多困难,他们这些基层军官当然心里有数。 以骑击步? 岳家军只有一千骑兵,而伪齐军可是有约莫八万步兵啊,虽说骑兵对步兵有巨大的优势,可是八十倍的数量差距,却足以弥补任何体型和速度上的不足。 这一仗不好打! 以步制骑? 以岳家军一万出头的长枪兵,怎么去制服同样一万出头的骑兵,而且那还是金人的骑兵啊!刚才还说八十比一呢,怎么现在却变成了一比一? 这一仗更加不好打! 不过不管好打不好打,军令如山,哪里还有挑肥拣瘦的余地! 王大头和赵四不禁冷哼一声,胡万胜和翟从武也是面露不豫,李山刚想起身呵斥,却见岳丘微微摆手,就压住火气,坐了回去。 “其余各部,随我加入都统的中军。”,岳丘笑了一下,指向齐秦二人说道:“能博取军功的任务,我给了齐秦两位,剩下的就是硬骨头了。” 留在中军怎么会是硬骨头呢?难道会比一千骑兵挑战八万步兵,或者拿步兵跟骑兵一比一单挑,更加困难不成?众人不禁都有些疑惑,瞪大眼睛看向岳丘。 岳丘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说道:“我们的任务,是隔绝伪齐的骑步两军。” 众人一听,顿时恍然。 战事一开,敌人的主帅只要不是个白痴,就一定会收拢部队,让骑兵支援步兵,让步兵辅助骑兵,这样才是正常的战法。 而本方正常的应对,当然是想方设法阻隔对方骑兵和步兵的勾连。 所以,负责阻击的部队,面临的将是最为困难的局面,他们所遭受的,是八万多步兵和一万多骑兵的前后夹击;而且,遭受攻击所持续的时间,也不是他们所能掌控的:那要取决于友军什么时候能够击败敌人。 而且,正如岳丘所说的,这个任务的功劳最小,因为大家都明白,完全隔绝对方的骑步两军,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除非再给岳家军十倍的人马;而万一友军失败的话,隔绝不力的罪名马上就会飞到头上,这下不仅功劳,就连苦劳都没了。 齐秦两位指挥使的脸色变得正常许多,如果仔细看的话,似乎还带着几分轻松。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们本来以为自己的差事最倒霉呢,结果还有更加倒霉的,于是就不觉得自己倒霉了。 王大头鄙夷地看了两人一眼,走上前去叫道:“统制这话说的差了!” 这下人人侧目,都知道他是岳丘的铁杆心腹,今天怎么会公然唱反调呢? “此话怎讲?”,知道这小子肯定在搞怪,所以岳丘不动声色地做捧哏。 “敢问统制,斩首算不算功劳?” “当然算!” “统制给俺安排了个斩首最多的地方,怎么能说没有军功呢?”,王大头豪迈地笑着:“功劳只在刀口上取!” “壮哉斯言!”,岳丘夸了一句,就转向正题:“这便擂鼓聚兵,出城列阵。” “诺!”,众将齐齐应命。 “齐指挥,秦指挥,请留步。” 大家都看到了这两人刚刚的迟疑,以为岳丘要单独训诫他们,就识趣地先走了,只留下忐忑不安的两个指挥使。 没想到岳丘不禁没有批评,反而鼓励起了他们:“这次立功的机会,二位千万可要抓住。”,他似乎踌躇了片刻,才接着道:“若是友军看上两位,开口调遣,我当不会阻拦。” 这意思就是说,让他们自己凭本事跳槽了。 总算看到了希望,齐秦两人不禁大喜。 “多谢统制。”,齐林是真心感谢,虽然岳丘平时对他不咸不淡的,但在关键时刻,表现出了优秀的领导气魄,大度! 不过,岳丘的度量到底有多大呢?他咬了咬牙道:“统制,属下不擅骑马,更善长枪……” 一千骑兵对八万步兵,怎么想都不靠谱,还是躲在兵阵里面最安全。 能不能让我跟秦飞雄换一换呢? 岳丘还没说话,就听到秦飞雄急急地开口了。 “统制,其实属下在马上也是下过几年功夫的!” 这么仗义?齐林诧异地向他看去。 竟然没有扯皮?岳丘也诧异地向他看去。 秦飞雄面露微笑,一幅大公无私的模样,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为人四海,加上刻意和神武后军的同侪结交,所以比齐林多知道很多小道消息。 比如说,指挥长枪兵的王贵,据说跟自家统制很不对付,自家到了他手下,不定怎么倒霉呢! 既然郎有情妾有意,岳丘也就顺水推舟,调换了两人的安排:“如此,便由秦指挥率骑兵,去找牛皋将军报道;齐指挥率长枪兵,去找王贵将军报道。” “诺!” 齐林躬身应道,但是还没起身,他的心里就有些后悔了。 也许不该调换呢,毕竟骑在马上跑得快,混在军阵里面,万一输了,跑都没地方跑去。 “诺!” 秦飞雄躬身应道,但是还没起身,他的心里也变得后悔了。 也许不该调换呢,当步兵可以躲在后面,骑马冲阵,四面八方都是兵刃,很危险啊! …… 总觉得别人占了便宜,而自己却吃了亏,所以他们俩的心情,永远都无法安定。 196 野战1 岳丘可不知道两人心中的波澜起伏,只以为他们和睦共济,所以十分高兴,并且将愉悦的心情体现在了行动上。 他走到桌案边的一个木架前面,伸手取下一个头盔。 头盔形圆覆钵,金光闪闪;后缀护颈,甲片灿然;顶插长缨,华丽异常。 这是李重阳送给他的礼物,深得岳丘喜爱,只在阅兵或者庆典的时候才穿出去装逼,平常都当做装饰品摆在那儿。 他郑重地把头盔递给秦飞雄:“着我之盔,奋勇杀敌!” 秦飞雄的心中百感交集,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了:“统制……” 正待推脱,但在岳丘坚定的目光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躬身道谢,然后脱掉自己的头盔,戴上了岳丘的礼物。 有道是人靠衣装,秦飞雄不用照镜子,只从齐林艳羡的目光之中,他也知道,自己的卖相一定很威风。 接下来,岳丘又从木架上取下一套铠甲。 这套铠甲也是镶金镀银,精雕细琢,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同样也是岳丘的礼服,用来和头盔搭配的。 岳丘双手托住盔甲,递给齐林:“着我之甲,奋勇杀敌!” 有秦飞雄的例子在前,齐林也不推脱,躬身接过盔甲。 “谢统制。” 然后当场就套在了身上。 真轻便啊,齐林活动了下四肢,心下感叹着,做大官就是好,好东西真多。 …… 宋军的哨探放到了三十里之外,甚至更远的地方,作为进攻方,伪齐军更是不会不知道对手的动静。 岳家军没有选择守城,而是出城野战,让李成在诧异之余,也感到了一阵狂喜。 敌人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啊,以彼之短攻己所长,取败之道也。 既然岳飞这么狂妄自大,今天就乘机一雪前耻。 不是他高估了伪齐军的战力,或是低估了岳家军的战力,而是因为,他有一万金骑相助。 那可是一万金骑啊! 可惜不是金兵的主力,只有一成不到的女真骑兵,其他的都是契丹人、渤海人,甚至还有些汉人。不过对付当面的岳家军足够了,李成已经非常满足。 若是有一万纯正女真,那岂不是要打倒临安城去! 李成瞑目想了片刻这虚无缥缈的美好前景,就冷静了下来:“宋军的哨探可曾驱逐?” “回禀元帅,那些苍蝇都被赶得远远的,连俺大军的灰都吃不着!”,答话的将领显然看出了李成的好心情,壮着胆子开了个玩笑。 于是李成笑了起来:“不可懈怠。” “遵命!” 主帅的心情好,连带手下的将校们也活跃起来。 “今次定要叫这些南蛮子吃点苦头!” “不给南蛮子常点苦头,他们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没想到给了南蛮子点颜色,他就开起了染坊!野战,哈哈……” “哈哈……” 这些也是汉人,而且多是中原人士,就是过去被金人称作南蛮的那帮人;现在他们学着新主子的语气,把江南的宋朝也称作南蛮了。这也是卖国贼的常态,他们往往更加积极地把自己和过去割裂开来,唯恐惹得新主子生疑。就像后世里,支那这个词,也是更多从那些国格分裂症患者的口中出现。 当然,古往今来,给外人做狗都没有得到过好下场,或迟或早而已。 李成得意地捋着胡子,环视众将道:“儿郎们该歇息够了吧,即刻出发,灭了岳家南蛮,还赶得及在襄阳城里吃午饭。” 众将轰然应诺,个个都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仿佛已经取得了胜利。 只有老成持重的都统制宋过,隐隐感到有些不妥:守城本来就忌讳闷守,守军出来打一仗也是常理,别说还没赢下来,就算赢了,对方也是背靠坚城作战,总是能全身而退的。 更何况,哪来的信心去打襄阳城呢?连云梯和箭楼都没来得及造。 不过看到帅账里欢快的氛围,他只能摇着头沉着脸,把想法深深地埋在心里。 …… 此时的岳飞,正立在帅旗之下,听取各方哨探传来的敌情,以根据最新的局势,对部队做出调整。 夜不收虽然被敌人逼的站不住脚,只能在外围打转,但是了解敌军的大概动向,还是够了。 因此李成开动的消息,他也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前面二十里路,李贼走了近两个时辰,歇了两次。”,岳飞总结道:“剩下的十里路,诸位觉得他会走多久?” “李贼绝想不到我军会主动出城。”,张宪斟酌着道:“行军如此之慢,要么是士卒惰怠,要么是带了太多辎重,预备着来扎营。” “或是两者兼而有之。”,岳丘接口道:“行军三十里,然后攻城,我猜李贼没那么大的胆子。”,说着他转向岳飞:“敢问都统,李贼是全军出动,还是就地扎营?” 这一点很重要,如果换做岳丘来指挥伪齐军的话,他就会安排辅兵在十里外安营扎寨,而派主力前来和岳家军野战。如果赢了,就将营寨前移,为攻城做准备;如果输了,也有个立脚之处。 “全军尽出。”,岳飞嘴角含着笑意答道。 好大的胆子,或者说,好蠢的脑袋。 “李贼昨日立营的地方,距此三里。”,张宪目露精光,继续说道:“末将估计,李贼本来的想法,还是选择旧址。” “昨日虽然放了一把火,但是终究烧不干净。”,岳丘完全同意他的看法:“稍作整缮就能继续用。” “所以李贼计划中的下一个休息点,就是在三里之外。”,两个人都是知兵之人,三言两语间就看破了伪齐军的计划。 即便不是真相,也八九不离十,所以其他将领也都表示赞同。 “李成远道而来,不让他好好休息,不是待客之道啊。”,岳飞看向天际,悠然说道。 众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刀枪。”,岳丘笑道:“对付这等恶客,自然要让他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才是。” “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刀枪。”,岳飞重复了一遍岳丘的话,展颜大笑:“说的好,就让我们好好招待这个恶客!” 张宪也笑道:“不管好客恶客,我们做主人的不能缺了礼数,总是要多迎出几里去的。” “正是如此。”,岳飞肃然令道:“全军前行四里。” 197 野战2 前行四里,就能够破坏李成军的行军节奏,让他们的士兵无法在大战之前,得到足够的休息。 这一点非常重要,几乎所有的兵书,都万分推崇‘以逸待劳’四个字,足见其重要。 在以寡击众的时候,每一点影响胜机的因素,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小点,也要牢牢抓住。积少成多之下,才会累积成最终的胜利。 除此之外,更为重要的影响是:地利。 李成把骑兵布置在江边,把步兵布置在旷野之中,就是岳家军最大的地利,所以,他们要想尽一起办法,维持这个地利。 前出迎战,就是最好的手段。 因为无论李成蠢到什么程度,也不会在岳家军的虎视眈眈之下,还敢临敌变阵。 当然,如果换做张良白起那种兵法大师亲临,这个计划或许不会管用,但是众人看来看去,怎么也没从李成身上看得出半点大师的影子来。 不能给李成变阵的机会,所以,这四里路一定要走。 几个背插双旗的小校,纵马向东西两侧奔去,传达出发的命令;另有几个亲兵,过去把两匹驽马套上?头,挂在载着帅旗的马车上。 岳丘放眼看向奔流不息的襄江,突然冒出来一个主意。 “都统,末将有一策。” “远山但说无妨。”,和岳丘接触的越多,岳飞对他就越是欣赏。 可惜这个年轻人不能为己所用,不过他的志向是更加危险的敌后抗战,倒和自己的目标相辅相成,值得大力支持。 “莫若顺水放几条小船下去……” “此计大善!”,张宪脑筋一转,就明白了岳丘的想法,不禁击节赞叹。 李成不是怕岳家军从水上偷袭么,那就索性派几条船过去,让他继续疑神疑鬼好了。只要骗得他不敢把骑兵从江边调离,岳家军就成功了一半。 岳飞也是连连点头,指派了一个亲兵,回城通知留守的徐庆操办此事 …… “宋军迎战?” 李成听到这个情报,顿时笑开了花。 “我本来还在担心,走上个十里路,被那姓岳的来个以逸待劳呢。”,他得意地环顾左右:“谁想到佛不渡无缘之人,这些蛮子竟然上赶着送死。” “当是那些南蛮子不知我有天兵相助,才敢如此相欺!” 怎么可能! 宋过暗自摇头,哨探都放到眼皮底下来了,哪会还不知道这边的虚实,真当对面都是些傻子么。 不过,不怕对面用兵如神,只怕自己这边蠢笨如猪啊! 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向李成劝道:“元帅,事出反常必有诈,宋军奸猾,不得不防!”,不等李成开口,他就急急地接道:“还请将大兵调往右翼,留一个指挥监视河岸即可,末将亦愿率本部协助。” 相同的话语,他已经说了三遍,希望这一次能够说服自己这个上司。 但愿吧。 “宋都统过虑了。”,一个面孔白净的将领反驳道:“我军的哨探直达襄阳城下,只怕就算南蛮子拉泡尿,转眼间便知道了,哪里能够玩出什么花招来。” 这人叫做李永胜,是李成的堂侄,仗着一个好兆头的名字,以及善于揣测上意的玲珑心思,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统制,是李成麾下第一亲信的人。 “宋过你欲乱我军阵么?”,一个络腮胡子厉声喝道:“临战变阵,你是唯恐南蛮找不到破绽啊!” 这人叫做薛明举,是宋过的老对头,只要宋过说太阳是圆的,他就敢说自己分明看到了太阳有四条边。 突如其来的争吵,让李成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不是一个有威信的领导,向来降服不住这帮骄横的手下--也正是降服不住,所以手下也就变得越来越骄横--因此遇到这种情况,一向都是以和稀泥为主。 宋过的话当然有道理,他也知道自己的排兵布阵有很大的缺陷,可是南蛮子的水军神出鬼没,不得不防啊。 而且薛明举的话也没有错,自己军中的士卒是什么德性,自己怎么会不清楚,现在变阵的话,怕是等到岳家军攻上来了,这边还没变好呢。 所以宋过说的没错,但是却不该在现在说啊! 薛明举说的也没错,但是你别吵吵啊! 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李成深吸一口气,正想继续施展早已纯熟了的浆糊大法,却看到一个哨探飞奔而至,看他的神色,显是有重要军情来报。 众人都住了口,李永胜过去接了情报,又问了几句,笑吟吟地回转过来,朗声说道:“江上发现了南蛮子。” “什么?”,李成顿时大惊失色,一迭声地问道:“多少人,上岸了吗,可要增援兀哥将军?” 其实见了堂侄的神色,他就知道定时安然无事,但是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实在是怕了。 “十几艘船,千多号人。”,李永胜安然自若地答道:“兀哥将军处戒备森严,几箭就把这帮蛮子赶跑了。” 其实徐庆只派了三条小船,统共十二个人,纯粹是过来看风景的。不过把功劳往大里说,乃是世人通病,军队里更是如此,把十二个吹成上千,也属寻常。 李成稍稍安心,过了会又问道:“敌船……是往上游还是下游走的?” 如果是往上游,那就是败退;但要是往下游走的话,那就是个大大的隐患了,谁知道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从背后给自己捅一刀子? “都统放心,是被赶回到上游去了。”,李永胜报告完好消息,接着就吹嘘起自己的先见之明来:“我早就说过,不管南蛮子玩什么花招,又岂能瞒过我军哨探的眼睛!” 李成彻底松了口气,同时也找到了和稀泥的论据。 “果然被宋都统言中,南蛮奸诈,又想要从水上偷袭。”,他诚恳的对宋过说道:“我必加派哨探,让宵小无所遁形。” 接着李成又转向薛明举:“薛都统也是言之有理,我军遽需大兵镇守江边,不可轻动。” 最后劝道:“二位是我的左膀右臂,还需和谐相处,共襄盛举啊,哈哈哈……” 宋过和薛明举同时抱拳行礼道:“谨遵元帅良言。”,然后一齐放下手去,其间彼此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 198 野战3 聪明人当然知道自己聪明,而笨蛋却往往不知道自己是个笨蛋。 尤其是但笨蛋在机缘巧合之下,升了官、发了财,那就更加会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聪明之至了。 如果一个聪明人不幸落到这种笨蛋手下,也只能退避三舍了。其实他并不是因为你比他聪明而打压你,而是单纯笨笨地认为,你做的说的都是错的。 脑回路不同,奈之若何? 虽然宋过并不知道脑回路这个词,但是心中的感慨却是一样的。他木然地听着李成欢快地发布命令,加派侦骑、提高行军速度、还有请金人的骑兵严密监视襄江,心中不禁黯然长叹。 也该早做打算了。 四五里的距离,走得再慢,半个时辰也走完了。 而对面的岳家军,早已等在了那里。 李成远远地看了一眼,目测了一下距离,就开心地笑了:“我大军走了四里路,南蛮子也走了四里路,谁也没占便宜,算是打了个平手。” 怎么会是平手?!宋过看了看对面严密齐整的军阵,再回头看看自家乱作一团的……已经称不上是军阵了,前队停在那里喘气,后队呢,估计还要走半个时辰才能到,除了中军的旗帜还未散乱,其他各个指挥使的认旗早已成了一团麻。 是不是强兵,走上四里路就知道。 “元帅,该列阵了。”,看着还在傻乐的上司,宋过无奈地建议道。 再不列阵,给敌人一冲,立即就又是个崩盘的局面。 希望对面没那么快攻过来吧,毕竟他们也刚刚走了四里路,也需要喘口气吧。 宋过所不知道的是,神武后军已经休息了整整一刻钟;而且,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士气旺盛的人,是感觉不到累的。 岳飞和他的将领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又岂会放过敌人露出的破绽。 沉闷的战鼓声咚咚响起,声震四野,接着便是激昂的号角,像是在和战鼓应和。 一面面旗帜随之向前行去,旗帜下面的,是一个个整齐的步兵方阵,而在步兵的左侧,则是一只更加迅捷的骑兵。 李成军的士兵们正在忙着列队呢,看到对方攻了上来,顿时就是一片骚乱。军使们拳打脚踢,高声呵斥,可是这些士兵昨天就被吓破了胆子,现在又正走的脚酸腿软,那里还能排齐阵势。 最前排的就慢慢地往后缩,缩着缩着就发现后面越来越空,回头看去,原来身后的兄弟早就挤进第三排了。 “这群笨蛋,列个阵都这么慢!”,看清局面之后,李成变得恐慌起来,大声叫道:“李永胜,你去传令,让赵广成快点上来。”,他恶狠狠地回头看了一眼,破口骂道:“特娘的,前头都快打起来了,后面还慢的像个乌龟!” 应该让后队的赵广成就地整顿列阵,到前面来干什么,添乱么? 但是宋过知道说了也没用,所以也懒得多说,只向李成请命道:“元帅,末将原带本部,督战前队。” 还是做最坏的打算吧,万一真的崩盘了,最安全的选择,当然是跟自己的直属部队在一起。 “好,我就知道宋都统勇于任事,快去,快去!”,李成立即批准了他的要求,还急不可耐地一个劲催促,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不管碰到什么东西,都会当做是能救命的稻草。 就在宋过行礼告辞的时候,襄江河畔的骑兵大队之中,两个女真将官正遥遥向他这边看来。 “将军,再不去救这些南蛮子,他们就要炸窝了。”,这是个高大的汉子,穿了铠甲,却没有戴头盔,露出光秃秃的前额,和毛毛虫一样的小辫子,面孔黑黢黢的,满是凶恶的神情。 被称为将军的那个人,打扮和他并无二致,只是耳朵上挂着四对金环,比他多了整整两对。 “兀里布你倒是跟我说,要怎么救?”,将军兀哥冷冷地看着伪齐军的乱象,哼了一声:“是去帮他们整队呢,还是给他们督战?” 兀里布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虽然不知道自助者天恒助之这句话,但是也觉得那帮乱糟糟的士兵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想帮都不知从何帮起。 “等到宋军开始进攻的时候,我们就从侧面给他们一下。”,兀哥的目光已经从伪齐军那边收了回来,转向正在徐步而进的岳家军。 这个被双方同时选中的战场,东边是波涛翻滚的襄江,西边是一望无垠的旷野,在江边滩涂和旷野之间,是一条还算平整的官道。 金人的骑兵就沿着襄江而行,同时还占据了整个官道。虽然他们尽量控制马速,以配合步兵的速度,同时也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将养马力,但也很自然地跑到了步兵大队的前面,拉开了三五百步远。 所以,正在前进中的宋军方阵,已经把侧翼暴露在了骑兵的面前。 兀哥看了两眼,便大致估算出了两军之间的距离。 一里都不到,战马瞬息可至。 如果现在发起进攻的话,即便不能击溃敌人,至少也能延缓敌人的脚步,为步兵争取到整顿的时间。 他自然知道,哪怕只是半刻钟,对于那群乱得像斑鸠一样的步兵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 不过他为什么要进攻呢? 从来只有汉人为金人冲锋陷阵的份,哪里有金人为汉人火中取粟的道理。 再说了,宋军明显在戒备自己的精骑,从他们的阵势都能看得出来,万一冲阵的时候有所损伤,回去怎么向金都元帅交待? 自己是来援助的,也就是说,李成打不过的时候才会上阵,而现在,虽然李成的废物部队看起来不妙,可不还没打吗? 等到两边打起来的时候,自己的骑兵就会成为奇兵,拦腰给宋军砍上一刀,才会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就盼着那帮废物不要垮得太快了。”,兀哥自语道:“好歹帮我缠住宋军一时半刻。” “将军的计策是好。”,兀里布这几天得了李成不少好处,所以心心念念地帮他说话:“就是李成被打得太惨的话,俺们也没脸面。” 兀哥扬声长笑:“左右不过是些南蛮子,死多少也不值当什么。” 199 野战4 兀哥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睛也瞪得老大。 因为宋军变阵了。 他们停下来,稍作整顿之后,分成了三个部分。 一部是骑兵,约有千人,直奔李成军而去; 一部是步兵,依照原路前行; 另一部也就是最靠近自己的这一部分,还是步兵,却转了个方向,把脸对准了自己这边,再做了一次整顿之后,便齐步向自己这边走来。 什么意思?兀哥不禁眯起了眼睛。 肯定不是进攻,再借这些南蛮子一百个胆,谅他们也不敢用步兵来进攻骑兵。 那么就是在监视防备自己的骑兵了。 宋军用步骑合击的战术去对付李成那个废物,却惧怕自己的突袭,所以留了这只部队来防备自己。 肯定是这样,没错的。 算他们还有点聪明,看破了我的计划,不过,兀哥冷笑着想,就凭这万余人,挡得住我么! 而且他们竟敢还往前走!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不能忍! 他的心中冒出了一股怒火,张开嘴巴,就想下令进攻。 但怒火旋即被他压了下去。 南人奸诈,必有诡计,还是再看看吧。 出发之前金都元帅千叮咛万嘱咐,说为将之道不光是勇猛,他可是深深地记在心上的。 我可不是个莽将军! 况且这万余人的部队人人手持长枪,个个身着甲盔,显然是宋军里的精锐。这场仗要是打起来,赢是肯定赢的,但是损伤也不会小,那就很不合算了。 “南蛮子竟然敢过来!”,身旁的兀里布怒不可遏:“打吧,将军!” “急什么?”听了兀里布的话,兀哥反而不着急了:“再看看。” 他当然知道兀里布的心思,一想到打起来其实等于帮了李成,他就更不愿意动手了。 再说了,动不动手,什么时候动手,拥有决定权的那个人,只能是自己。 踌躇间,宋军又往前走了十几步。 兀里布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将军,再不攻出去的话,马都提不起速来啦!” 听到这句话,兀哥心里悚然一惊,连忙重新打量了一番地势。 后面是江水,脚下是官道,前面是敌军,已经逼近到两百步内的长枪兵。 太大意了!兀哥不禁为自己的骄傲后悔起来。 应该早作防备的,可是谁能想得到,这帮南蛮子竟然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进犯! 我们可是金人啊! 不过多想无益,当务之急还是做出决断,给部队指定一个前进的方向。 兀哥环顾四周,脑筋转个不停。 东边是江水,提也不用提起。 往北退?也不行。 骑兵不是步兵,没那么容易调头,况且乱象一起,不是等于把自己放在砧板上,让宋兵想从哪儿下刀,就从哪儿下刀么。 顺着官道往南冲? 自己和亲卫肯定跑得掉,但是这样的话,就反过来把自家部队的侧翼交给了宋军,肯定会被分割成两半。 而且往南走也不安全,前面有座绕不过去的襄阳城,后面……等到宋人的骑兵打败了李成那个废物,和步兵汇合在一起,自家就成了瓦罐里的老鳖。 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兀哥狠狠地看向西方,那个逐渐逼近的方阵。 他知道,在这个距离上,其实已经不够战马提速了。 准确的说,是第二排、第三排的战马,没有了提速的空间。 骑兵不像步兵,可以人挨着人,人挤着人;骑兵在行军的时候可以稍微密集一些,但是冲锋之前,也是要整好队形,让各排之间拉开距离的 不然的话,前面的还没冲上去,却被后面的马给撞上了,岂不是成了笑话。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就是不能冲也要冲了。 再说了,白山黑水哺育出的健儿们,曾经杀得契丹铁骑丢盔弃甲的好汉们,又怎么会惧怕区区南蛮! 兀哥不再犹豫,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兀里布,你带你的猛安顺路往南走。”,他的手掌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再拐回来进攻宋军的右翼。” “好!”,兀里布终于等到了盼望已久的命令,浑身都充满了战意,连身下的战马都兴奋地打了个响鼻。 接下来就要壮士断腕了,兀哥招来副将,有条不紊地发布命令。 “让汉人的那个猛安先去冲一下。” 西夏也有纯粹由汉人组成的部队,叫做撞令郎,因为作战勇敢,所以打仗的时候总是被冲锋在前。 这其实只冠冕堂皇的说法,实际上就是被当做炮灰用。 同样,金人军中的汉兵,最大的作用,也就是被当做炮灰。 虽然这些汉兵也学着金人的说法,张嘴闭嘴间把宋军称作南蛮,但是在兀哥的心里,他们又何尝不是南蛮。 而且比起对面那些手持长枪的南蛮,手下的这些货色,要更下贱些。 “渤海人猛安随后,契丹人猛安再后面。” 这些都是宋人口中的异族,还保留着些野性,战斗力也更高,把他们放在汉兵后面,一半是为了驱赶汉兵,一半是为了加强攻势。 当然,在兀哥眼中,他们的角色统统都是炮灰,如果能够冲垮宋军的阵势最好,如果失败了,也会给剩下的女真骑兵,留下足够的活动空间。 而对于骑兵来说,空间就是生命。 不是我们女真人,不用在意。兀哥看着第一批出发的汉兵,努力地安慰自己。 毕竟是自己的手下,不到万不得已,又怎么会拿去当炮灰呢。 可是,兀哥对于能否取得胜利,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当他惊觉自身在地势上所处的窘境的时候,便收起了狂傲的心情,开始换上一名老将的目光,重新审视对面的宋军。 初看之下,他就皱起了眉头,再多看几眼,他就心惊肉跳起来。 这只军队,能打。 不期然间,他的脑袋里冒出了一句老话来,虽然随着金兵的铁骑踏遍了长江之南、阴山之北,这句话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 阵列不战。 对面的宋军,踏着整齐的步伐,举着锐利的长枪,他们的眼神,比金人更加自信,他们的斗志,比金人更加昂扬。 这样的汉人,和以前见过的汉人完全不同;这样的军阵,绝对不会一冲就垮。 阵列不战! 200 野战5 第一批出发的汉兵,正拼命地抽打着战马,希望能够尽快地把马速提起来。 “快啊。”,随着双方距离不断缩短,兀哥的双眼眨也不敢眨一下,拳头更是握得紧紧的。 这时,却听到南边传来一阵阵痛苦的马嘶声。 和马儿打了几十年交道,兀哥一听就知道,这是战马濒死的哀鸣。 兀里布出事了! 他急忙转过头去,就看见两百步开外的官道上,十几匹马和十几个骑兵摔倒在地,阻住了大队的去路;而在他们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一大群宋兵来,正拿着弓弩向兀里布的后队射去,每一排箭矢飞过,便有十几个纵横无敌的勇士,失去了他们金贵的性命。 而兀里布毫无反击的办法,只好带着他的部队折向西去,冲进旷野,迎头冲向宋军的军阵。 而就在他们转变方向的短短半刻钟之内,又折损了数十号人马。 这些都是女真的儿郎啊! 南人奸诈,定是在地上挖了陷马坑! 兀哥的牙都快要咬碎了,最后也只能狠狠心,调回头来不去理会。 虽然兀里布失败了,但他只是偏师而已,真正决定胜负的,还要看正面的交手如何。 当他再次回过头来,看到正面战场的战况之时,兀哥终于不再咬牙切齿了。 他张大了嘴巴。 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大过。 汉兵骑队的速度竟然慢下来了! “冲啊。”,兀哥劈手夺过传令兵的号角,亲自吹响了进攻的军令。 呜~呜呜~呜 激昂的号角声响彻襄江两岸,可是汉兵不禁没有冲锋,速度反而好像更慢了一点。 “冲啊。”,兀哥怒不可遏,快往前冲,用你们的血肉撞开宋军的铁矛,撞乱他们的军阵,这样,后面的渤海人就能杀进去,我们就能赢。 冲啊,这群废物! 可是,任凭兀哥如何声嘶力竭,他的声音也穿不到两军阵前;也许,即便传到了,也没人会在意。 因为,汉兵骑队竟然调头逃跑了。 人是有灵性的动物,马也是有灵性的动物,而趋吉避祸,对于有灵性的动物,是一种本~能。 面对如林的长枪,如潮的杀气,不知道是人怕了,还是马怕了,最大的可能是,人和马都怕了,所以,在距离宋军军阵只有咫尺之遥的时候,汉兵骑队崩溃了。 来的时候缓慢,逃的时候却是飞快,即使撞上了渤海人的骑队,撞得人仰马翻,也不能阻止他们逃命的脚步。 渤海兵被冲得一片混乱,而再后面的契丹兵见势不妙,竟然也调转了马头,往回奔去。 躲不开这群发疯了的汉兵,那就跑在他们前面,离他们越远越好。 败了! 兀哥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乱局,脑袋里一片空白,只留下了阴魂不散的四个字:阵列不战。 …… 赢了! 齐林兴奋地看着溃逃的骑兵,心中满是得意之情。 幸好老子聪明,临时和秦飞雄换了个差使,不然哪里再能遇到这样好的机会,枪还没见血呢,走着路就把仗给打赢了。 那个笨蛋,现在估计正跟其他一千骑兵一块儿,被敌人的八万大军围着呢。当时怎么就会答应跟我换呢,脑袋进水了么?他要是知道我这一仗打得这么安全,这么轻松,该会是啥个表情呢? 齐林嗤笑了一声,随着急行军的哨声,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好像金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么,他暗自想着,等会儿追上了定要多杀几个,好赚些功劳。 正畅快间,就听到耳边传来急促的叫声:“敌袭!” …… 兀里布刚刚把马头转向西方,便看到了汉兵溃败的场景。 耳边进攻的号角一声急似一声,可是连渤海契丹那群狗娘养的,也都跟着逃了。 我要做点什么! 他顾不得心疼部队刚刚遭受到的损伤,高高地扬起手中的狼牙棒,指向眼前黑压压的军阵。 “儿郎们,随俺冲阵!” 不求破敌,只求阻隔。 只要挡住宋军片刻,兀哥将军就能驱散溃兵,整顿本部,然后再决定是战还是走。 不然的话,今天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兀里布虽然贪财好色,但是该拼命的时候,他也绝不会退缩。 因为他知道,那些废物一般的异族们,讨好自己,送钱送女人,就是因为金人比他们勇猛,比他们敢拼命。 不拼命,和那些废物有什么区别。 而要是变成了废物,又有谁会多看你一眼,更别说送钱送女人。 “今日有死无生!” …… 张豆子跟随着竹哨的节奏,机械地迈动着脚步。 只是脑袋里有点晕乎乎的,那是过度紧张的后遗症;耳朵里还一直在咚咚的作响,那是心跳的声音。 以前在忠护军翟镇抚使麾下的时候,他只是个伙头兵,偶尔也会被调派去搬运辎重,战场也上过,刀枪摸过,但都是被摆在那里当样子而已,从没跟敌人交过手。 刚才对面的骑兵冲过来的时候,张豆子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到嗓子眼了,全身发僵,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幸好有熟悉的竹哨声,帮助缓解了些许紧张情绪,更加幸运的是,那些骑兵冲到一半就调头逃跑了。 不然的话,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抓得住长枪。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耳边传来句尖锐的叫声:“敌袭!” 敌袭? 张豆子茫然抬头看去,就见到比刚才更多的金人骑兵向自己这边冲了过来。 这些人头上扎着一簇簇的小辫子,被风吹得平直地向后飘着,煞是扎眼。 张豆子见过山中的恶狼,准备咬人的时候,后背的鬃毛也是这幅模样。 这是女真人,真正的女真人。 看那凶恶的长相,肯定杀过不少人;看那狼牙棒互黑发亮的,是不是浸了太多鲜血;看那战马张大了嘴巴,会不会扑上来咬我一口? 张豆子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浑身上下的血似乎都涌到了脸上,把脑袋烫得晕乎乎。迷迷糊糊之间,他听到了军使熟悉的吼声:“举枪!” 肯定是女真人快要冲上来了! 军使的命令绷断了张豆子身上某处一根神秘的弦,他大叫了一声,扔下手中的长枪,跌跌撞撞地往后跑去。 201 野战6 赢了! 秦飞雄兴奋地看着眼前溃逃的伪齐军,心中满是得意之情。 早上去报道的时候,秦飞雄受到了意料之外的礼遇。 牛皋大咧咧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还是岳老弟够意思,只有九匹马,就全给我派来了。” 九匹马虽然少,但重要的是心意:全力支持的心意。 “秦指挥就跟着我的中军一起吧。”,牛皋还在拍他的肩膀,却压低了声音:“岳老弟总共就你们这点宝贝疙瘩,不照拂好了,没得被埋怨。” 秦飞雄知道他赌对了,牛皋和岳丘的关系果然很好,所以爱屋及乌,让自己也沾了光。 当一千骑兵冲进八万大军的队伍里,就像风吹麦浪、快刀切豆腐、热开水泼进雪堆里面那样,轻而易举地把伪齐军穿凿个对穿的时候,秦飞雄的心情别提有多高兴了。 幸好老子聪明,临时跟齐林换了个差使,不然哪里再能遇到这样好的机会,大刀还没开荤呢,骑着马就把仗给打赢了。 那个笨蛋,现在估计正跟其他一万步兵一块儿,被敌人的一万骑兵打得落花流水吧。当时怎么就会答应跟我换呢,脑袋进水了么?他要是知道我这一仗打得这么安全,这么轻松,该会是啥个表情呢? …… “元帅,还是撤吧!” 李成的亲兵统制熟练地用忠诚而又悲愤地声调叫道,然后朝自己的亲信打了个眼色,那个亲信点头会意,便去台下准备马匹,而其他亲兵也做好了准备,在必要的时候,把他们这个宁死不退的元帅架上马去。 “元帅,撤吧,我们败了。” 薛明举一边抬眼看向战场,一边催促着李成。他不禁有点后悔,刚才宋过走的时候,自己也应该走的,那个老狐狸,肯定嗅到了危险,所以溜得比兔子还快。 “元帅,宋过那厮已经逃了,临阵逃脱,可是死罪!” 没走也有没走的好处,那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告黑状。 不过李成显然没心思再理会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他一个劲地问道:“赵广成呢,怎么还没上来?” 人家在后队,肯定是见势不妙就跑了,再说了,赵广成上来也没用,除了让自家的部队变得更加混乱之外,也就是给宋军多送点人头罢了。 薛明举懒得再说话,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战场的形势上面,估算着危险到底离自己还有多远,这一点很重要,将会决定他接下来的行动。 宋军的骑兵至多千五之数,薛明举惯于疆场,很快就估出了敌人的数量;对手以这么一点点人马,就敢在八万大军之间来回纵横,主要还是因为--薛明举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还在指望后队赶上来稳定局面的家伙。 本来就是士气低落新败之军,偏偏又逼着他们奔行四里长路,再去和以逸待劳的敌军决战--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决战,敌人的骑兵就那么随便冲冲,自己这边就崩溃了。 幸运的是,敌我双方的兵力相差实在巨大,所以宋军骑兵也只敢在军阵上斜斜地横切一刀,而不敢竖劈下来;若是他们往帅账这边冲的话倒是好了:等冲到了,估计也该累个半死,变成了送上门来的功劳。 不过领头的宋将显然不是个易于之辈,他仿佛就像没有看到高高飘扬的帅旗一般,在穿透了军阵之后,只停留了片刻,就迅速整顿好了队伍,再次向军阵冲去。 还是一刀横切。 薛明举看的清楚,这是因为宋军兵马太少,所以只能先把我大齐的前军打崩了,再驱赶这些溃兵来冲击中军本阵。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薛明举的声音变得强硬起来:“元帅,事已不可为,请速速转进邓州,以图将来!” 李永胜也惶急地哀声劝道:“元帅,伯父,快撤吧!” 李成的脸色一片苍白,再次向后军方向看了一眼,才长叹了一声:“撤吧。” 听到这句话,亲兵统制和李永胜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齐声应道:“遵命!” “元帅。”,薛明举上前半步道:“还请元帅下令,让宋过领本部断后。” 见李成还有些犹豫不决,他就高声叫道:“若是无人断后,被宋人衔尾追击,就是个全军覆没之局啊!” “元帅,快下令吧!”,亲兵统制和李永胜一左一右地扶住李成,忙不迭地催促道。 李成的嘴巴开合了半天,也没说出让提议人薛明举断后的话来,最后无力地一挥手:“都依薛都统所言。” …… 宋过带着亲兵回到本部,打马绕了一圈,再狠狠地抽了几个乱跑乱叫的家伙一顿鞭子之后,立时安定了人心。 他知道时间紧迫,流水般地把命令发布出去。 “收缩队形,变玄武阵。” “后队改前队,等到帅旗后移,便立即出发。” “马指挥。”,他叫过自己的亲兵指挥使:“你带一队刀斧手、一队弓弩手到阵前去,遇到溃兵就往右赶开,不要让他们扰乱了我的军阵。” “都统。”,马指挥放低了声音:“要是有不开眼的……” 宋过立即板起脸来,厉声道:“依军法处置!” “是!”,马指挥拱手应道:“正好小人的刀很久没开荤了。” …… 牛皋轻轻地拍着马颈,感受着老伙计的出汗量和肌肉跳动。 还有的是气力,他满意地得出了结论,再跑上两个来回也没问题。 “随我杀敌!”,他挺起手中的丈二长矛,奔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敌军,那人身上穿着明亮的铠甲,头盔上长缨鲜艳,一看就知道是个当官的。 正是人如虎、马如龙,那个伪齐官儿骇然欲绝,绝望地看着奔向自己的牛皋,竟是骇得不敢动了。 牛皋心下爽快,微微调整长矛的方向,准备收货这胜利的果实。 突然,斜刺里杀出一骑人马来,手中长刀一挥,人头便飞在空中,那人伸手抓住头盔上的长缨,随手把人头丢进兜带里面,这才向牛皋笑道:“统制,俺又发了个利市!” 正是牛皋的亲兵牛当志,他们的职责是卫护主将,所以总是及时地把潜在的风险给解决了。 牛皋无奈地化郁闷为音量,高声吼道:“冲锋!” 202 野战7 再一次凿穿伪齐军的军阵之后,牛皋看着已经溃不成军的敌人,知道此战胜负已定。 接下来的任务非常简单,就是跟在这些溃兵的身后,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逼着他们不敢停下脚步就行,这些溃兵会像病毒一样,迅速地把恐惧和慌乱一层一层地往后面传递,最后把所有的部队都变成了溃兵。 当然,还要注意一点,不能让溃兵聚集起来,聚集起来就有了战斗力,就会变成麻烦,一定要早早地驱散了。 如果碰到硬骨头,那牛皋也不会硬啃,阵列不战这句话,牛皋比谁都懂。到时候只要派几个人监视就好了,自然会有人收拾。 不过,话说回来,牛皋的目光冷冷地扫过狼奔豕突的伪齐军,这样的渣渣里面,还会有硬骨头吗? …… “都统。”,亲兵气急败坏地报告道:“元帅传令过来,让我军断后。” “断后?”,宋过冷笑一声,接过令箭,随意地瞟了一眼,就丢回给了亲兵:“传令的呢?” “跑了!”,亲兵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跑了?”,宋过啧啧嘴:“倒是聪明。” 有胆子留下来的话,我一定会让他们站到断后的第一线去。 他放眼望去,就见到奔逃的士兵就像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但在遇到自己留下的军法队之后,就分成了两股,从自家军阵的左右绕了过去。 在杀气腾腾的马指挥身前,立着一杆长枪,而在长枪的下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 “不开眼的家伙还真不少。”,宋过哂笑一句,令道:“保持队形,依次撤退。” …… 岳丘率部势如破竹地冲杀了一千多步,然后意外地和牛皋部碰上了头。 “岳老弟,该整队了。”,牛皋看着忠护右军的队形,微微皱起眉头。 “等到打穿过去,我就整队。”,岳丘笑着拱了拱手:“多谢牛大哥提醒。” 他的长枪大刀全部都被王贵征用,跟骑兵交手太过吃亏,所以岳丘索性命令部队变成一个个小鸳鸯阵。 鸳鸯阵也是练熟了的,只是没有机会在战场上实际应用,在如今胜局已定的情况下,到可以拿来做实战检验--其他时候哪有这么好的机会来练兵。 没想到效果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在攻击小股残军的时候,不管对手是骑兵还是步兵,鸳鸯阵都展示除了强大的杀伤力。 不愧是军神戚继光的绝学! 当然,鸳鸯阵也有它的副作用,就是像牛皋所发现的这样,让忠护右军的队形一片混乱,乍看上去倒是跟溃兵没什么区别了。 其实我这是乱中有序,而且,只要吹起号角,半刻钟之内就能重新列成方阵。这还是考虑到战场因素,所以采用的是训练时的最差成绩。 不过大家都很忙,也就不必花时间解释了。 “我要出发了。”,牛皋这边已经整队完毕:“等打完这一仗,咱哥俩再痛饮庆功酒!” “万胜!” 牛皋的骑兵队伍再一次向伪齐军杀去,岳丘紧紧地盯着那个最华丽的长缨,直到它越来越远,变得模糊不清了,才转头向另一边看去。 骑兵赢了,步兵这边,看起来也赢定了。 …… 田块儿就站在张豆子的左侧,当张豆子开始嚎叫的时候,他诧异地侧过头来,当张豆子丢枪转身的时候,他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飞起一脚,就把张豆子踹倒在地。 这时候,本队的军使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枪尾狠狠地戳在张豆子的脑袋上,把他的嚎叫戳成了有气无力的呻~吟。 “保持队形。”,军使低声吼道:“违令者斩!” 竹哨声越发急促,周围的士兵们本来还有些许骚动,但是被军使凶狠地吼了几句,再听到熟悉的哨声,便依从了身体的条件反射,踏起步来。 王贵远远地看到这一幕,禁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甚么强兵,都是哥哥偏爱文人,被那措大给骗了。” 他挥手招过一个亲兵:“去跟齐林那厮讲,给老子卖力点,俺这厢盯着他呢。” 等这个亲兵走了,王贵又招来一个亲兵:“把督战队派到忠护右军后面去,敢乱动的,统统砍了!” 最好再多跑几个,俺的督战队多砍几个脑袋,看岳丘那措大以后还有没有面皮跟俺打赌。 王贵狞笑着想。 …… “都统,宋人冲过来了!”,亲兵惶急地报告。 “停步,结玄武阵。”,宋过不慌不忙地发出命令,他的命令随即被传达下去,全军很快停了下来,军使们吼叫着打骂着,开始催促士兵整队。 远处马蹄阵阵,溅起满地黑土,看那烟尘的方向,确实是冲着这边而来。 宋过举目四顾,发现整个战场上,只剩下自己这一军是有组织的部队了,在四处乱窜的溃兵当中,就像被马蜂环绕的蜂巢,显得分外醒目。 难怪会被对手的骑兵盯上。 不过,我又岂会在乎! “不要慌。”,宋过的声音无比沉静:“宋人只是试探而已,只要他们发现讨不了好,就不会再来骚扰我军了。” 被他的沉静所感染,将士们的神态变得不再慌乱。 “怎么才能让他们发现讨不了好呢?”,宋过朗声笑道:“那就要先给他们一记狠的!” 我们是步兵啊,要怎么才能给骑兵一记狠的呢,该不会是让我们出击吧? 几个统制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们的上司,他们信任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愿意听从他的指挥--只要不去跟骑兵正面交锋。 “把神臂弓全都放到西南角去,藏在盾牌后面。” 军中总计有八张神臂弓,都是压箱底的宝贝,平时绝不轻易使用。因为大齐朝已经不再会制造神臂弓,若是有所损坏的话,就是用一次少一次了。 “宋人只要不傻,就不会硬冲我的军阵。”,宋过冷静地分析道:“那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划阵而过,试探我军的反应。” 这个招数金人常用,每个统制也都很熟悉。只要自家的军阵长枪竖着、盾牌立着,骑兵就不敢往里闯;但如果稍有慌乱,被对手发现了破绽,相信敌人也不会浪费机会。 “宋人离开的时候,最后路过的位置是在西南角,距离也最近。”,宋过的脸上泛起了笑意:“到时候让儿郎们不要客气,好好招呼他们。” “诺!”,统制们大声应承道,看向宋过的眼神之中,满是钦佩。 203 野战8 所有的战马都放下了眼罩,包括兀里布胯下的这匹六尺高的宝马。 马的名字叫做乌里青,跟随兀里布整整三年,兀里布和乌里青在一起的时间,比跟家里的娘们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 同僚们也都说他,对乌里青比对家里的娘们还好。 兀里布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的疼,因为不管他能不能够击破敌阵,乌里青却是九死一生。 他要死战。 他要冲阵。 马儿是最有灵性的生物,遇到障碍会绕过,遇到刀枪更是会害怕,如果不带上眼罩的话,哪怕是用鞭子使劲抽打,它们也会在戒备森严的军阵之前止步。 而能够在带上眼罩之后,继续在主人的指挥之下奔跑的马儿,更是花了不知多少的心思和时间,才能训练出来。 可惜了! 兀里布高高地举着狼牙棒,发出了生平最大的声音:“随俺冲!” 面对着如林般的长枪,他毫不畏惧地纵马而上。 战! …… “随我冲!” 牛皋看着眼前的军阵,毫不犹豫地发出了命令。 阵势倒是排得像模像样,就是不知道胆量有岳家军的几成。 他打算先试探一下。 最好的情况是,这帮伪齐军一看到自己的骑兵就崩溃了,这样就免得多费手脚; 最差的情况是,对方还能保持阵势,那自己也只有先放过他们,把这块骨头留给后面的中军部队来处理。 不是牛皋不敢啃骨头,而是前面还有更加重要的目标,他的骑兵是岳家军唯一的机动部队,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千余名骑兵像一股铁流般,向着军阵汹涌而去,蹄声如雷,杀气如潮。 可惜的是,牛皋郁闷地发现,他这次运气不好,遇到了块骨头。 其实也算不得骨头:他分明看见有几处已经出现了松动,如果箭矢足够的话,兜回去射上一轮,肯定就可以破阵了。 但是他已经用光了箭矢,也没有时间再耽搁。 牛皋向身侧的亲兵吩咐道:“去找岳统制,让他留意这股人马。”,然后把目光投向远方,自嘲地笑道:“我们去赶羊。” 骑队在军阵的前方划了道优美的弧线,再向旷野深处笔直地奔去。 然而,当牛皋的大旗即将通过的时候,从军阵之中传出了一阵整齐的弓弦声。 …… 齐林的心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全是为了手下那个不知名的小兵。 本来想趁着这场胜利,多立些功劳,万一祖坟冒烟,让自己入了王统制的法眼,就可以借机跳槽了。 但这一切都被那个临阵脱逃的废物给破坏了。手下出了这样的兵,自己这个指挥使,不用说也会被人看低几分。 一棵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直娘贼的! 王统制的反应已经表现出来了,便是派来了身边这个满脸严肃的亲兵,还带来了直白的警告、或者说威胁。 不过,幸好还有亡羊补牢的机会。 那就是杀光这群冲过来的金兵。 齐林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骑兵,大声令道:“举枪!” …… 秦飞雄策马扬鞭,放眼看向旷野上一大片一大片丢盔弃甲的伪齐军,不屑地哼了一声。 赶羊? 他小时候也在山上放过羊,自是知道,赶羊可比驱赶这些溃兵困难多了。 连羊都不如啊!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开心的笑容:以千骑破八万,这该是多大的功劳。自己忝为指挥使,能分润到的肯定不会少了。在这一战之后,跳槽可就方便多了。 说起来牛皋就是个好下家,对自己真的不错,是不是要趁早找个机会表明忠心呢? 正思忖着,就听到身下的战马发出声长长的嘶鸣,几乎在同一时刻,身上的铁甲上传来几声叮当脆响,随之腰腹间感到几处巨痛。 中箭了! 秦飞雄刚刚反应过来,就被失蹄的战马抛到起来,他还保持着几分清醒,身在空中依然勉力地打量局势,便发现自己好像是唯一倒霉的人。 战马中了三五箭,自己也中了不止一箭。 这种状况,要是万箭齐发造成的也就罢了,可事实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中箭了。 这是全都冲着老子射箭了,伪齐军这帮杂碎,跟老子有仇吗,挖了你家祖坟还是抢了你的浑家? 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随即闷哼一声,口鼻之间都沁出血来。 耳边的蹄声阵阵,却没有丝毫的迟疑和停留。 牛皋你个狗娘养的,也不来救我,亏我还想着要投奔你! 秦飞雄愤愤地想着,渐渐失去了意识。 …… 金人决绝的冲击,给齐林的部队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连人带马的重量,怕不是要几千斤重,像座小山丘一样的砸下在军阵上,砸了十几下之后,终于砸出了个缺口。 而且这个缺口,还在不断地扩大。 眼见忠护右军的阵型已经变得有些散乱,齐林的心里就有点不安,想着往后退一点点,重新组织防御。然而,他还没动呢,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便立即顿住了脚步。 那是王贵派来督战的亲兵。 直娘贼的王贵,老子不管投奔谁也不投你! 齐林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一边紧张地观察着前方不远处的战斗,看着看着他提起来的心就安定许多,因为军使们已经自觉地排出了鸳鸯阵来,分小组围杀冲进来的金兵。 能赢! 齐林松了口气,把目光投向了十几步外,离自己最近的那场战斗。 被围攻的是个高大强壮的女真蛮人,耳朵上穿着两对金环,不是个谋克就是个猛安。这家伙勇猛异常,举着根狼牙棒,一棒子就砸断了只长枪,再一棒子就砸碎了长枪主人的脑袋。 不过他的勇猛也就到此为止了,鸳鸯阵的其他四人长枪吞吐,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两道血淋淋的创伤。 那女真人想是自知必死,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眼睛竟然隔空盯向了齐林。 被他那满是暴戾的目光盯着,齐林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稍稍地侧歪了脑袋。 就听那个女真又发出了声长嚎,竟然将狼牙棒舞做一圈,直向齐林这边杀了过来。 “给我挡住他!”,齐林高声吼着,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长枪。 204 野战9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飞雄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刺醒过来。 迷迷糊糊之间,他感到有人在扒拉自己的身子,还听到有人在说话。 “这次运气忒好,捞到了条大鱼。” 大鱼?指的是我么? “全仗小乙哥提醒,儿郎们的弓都瞄着这厮,总算没给错过了。” 看来说的就是我。 “至少也得是个统制!” 你们搞错了,我不是统制,也不是什么大鱼,只是条小杂鱼,我冤啊! “看看这头盔,这长缨,能卖到足二十贯。”,那声音中透着贪婪:“啧啧,俺们统制都没这么好的东西!” 头盔?长缨?秦飞雄的心中顿时一片清明。 岳丘,你竟然害我,我做鬼也不会饶你! 他的双手插入了泥土之中,喉咙荷荷作响。 然后他的脖子被一只手拍了两下,接着便听到一股利刃破空的风声。 我好冤,我好恨呐! 这是秦飞雄生命中最后的意识。 …… 那个疯狂的女真人越来越近了。 齐林手上的长枪也握得越来越紧。 应该冲过不来,还隔着好几排人呢。齐林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在心中暗自咒骂:兀那野人,发癫也别只冲着我啊!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凭着直觉,齐林知道,那女真人是想跟自己拼命。 不对,还是有证据的,证据就是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 “俺乃兀里布!”,那女真人竟然用汉话吼叫着,想来是为了临死留名? “俺乃兀里布!”,他迅猛地挥舞着狼牙棒,一时间竟没人能近的了他的身前。 可惜没有弓箭,不然两箭就射死了。齐林遗憾地想着,只能等他力竭了,或是伤势发作了,再结果了这鸟人。 突然瞥见一道黑影飞来,齐林下意识地挥枪一拨,却没能拨开,枪头断做两截,自己也被重重地砸个正着。 原来竟是兀里布把狼牙棒掷了过来。 好疼! 统制给的这铠甲也太薄了,鸟用没有! 对了,我知道这鸟人为甚总是盯着我--在倒下去之前,齐林的心中灵光一现--因为我的铠甲太亮太耀眼了。 …… 接到了牛皋的通知之后,岳丘一面派人把军情回报给后方的岳飞,一面收拢部队,追向左前方那群正在撤退的伪齐军。 这一只队伍,是整个战场上唯一还保持着组织性的敌人了,只要打垮了他们,所有的伪齐兵丁就会像鸭子一样,吆喝几声就能赶着跑。 岳丘走在部队的最前方,边走边观察着敌人的阵容,思考着合适的攻击手段。 旗帜虽有些许散乱,但还是各归其位;队列虽有些参差,但还是尚算整齐。 对手的主将有两把刷子,岳丘做出了初步的评估,而且兵力是我的十倍左右。 正思忖间,敌人那边做出了反应,他们的后队停下了脚步,然后调转头来,排好阵势,准备阻击来势汹汹的忠护右军。 一个营五百人,领头的是个姓马的指挥使。岳丘早已学会了这个时代的军事常识,只是扫了眼对面断后部队的旗帜,就得到了这只部队的基本信息。 一般来说,负责断后的都是精锐,不过看他们从停下脚步到列好阵势,竟然用了一刻钟之多,岳丘立即做出了判断:不堪一击。 “朱雀阵,进攻!” 随着岳丘的命令,忠护右军迅速变幻阵型,弓弩上前,长兵居中,刀盾押后,杀气腾腾地向面前的敌人奔去。 在距离断后部队三十步距离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弓弩手止住了脚步,在军使的指挥下,弯弓搭箭,慢慢地仰起了腰。 而手持长兵刃和刀盾的士兵则毫不停留,继续向前走去,军使们的竹哨声更急,士兵们的脚步也迈得更快。 在弓弩手射了两轮箭之后,忠护右军的长刀,就砍到了敌人的头上。 只用了一个冲锋,他们便击垮了伪齐军的断后部队。 不堪一击!岳丘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目光跟随着赵四所率领的两个小队亲兵。 大部队在整队休息,而赵四的任务是继续驱赶败兵,他的目标和牛皋一样,希望能够用败兵去冲乱敌人的大队。 可惜,并不是每一个对手都那么让人愉快地配合,至少眼前的这只部队就不愿意。 伪齐军的后队再次停下了脚步,一小队骑兵从阵中奔驰而出,将一面大旗深深地插入黑土地上,旗帜飘扬,上面写着个大大的宋字 败兵们见到这面旗,纷纷向旁边避了开去,散入了两侧的旷野之中;赵四见到这面旗,吹响竹哨,停下了追赶的脚步;岳丘见到这面旗,微笑凝固在了嘴角。 都统,宋。 竟然是都统亲自断后。 这家伙,不光有两把刷子,还有一个好大的胆子。 “统制,杀忒娘的,俺们能赢。” 王大头手举腰刀,跃跃欲试。 从大局上来说,岳家军胜势已定。现在忠护右军的左边是随时会来支援的牛皋部骑兵,后方是逐渐接近的岳飞中军,只要冲上去一番混战,即便当时不能取胜,拖到援军到来,也就赢了。 “赢是能赢,就是损伤太大。” 李山抬眼看向伪齐军的阵仗,皱着眉头说道。 既然是最高指挥官亲自断后,这只部队肯定是根硬骨头,看一眼军势就知道了。岳丘换位思考,如果他是那位宋都统的话,战略目标就是击垮自己这只追击的宋军,然后才能从容撤退。 那就容易做出决策了,很简单,敌人想要我做什么,我反着来就好了,总之不能让他称心如意。 再说了,忠护右军只有这么千把号人,承受不起损伤。 “王魁,胡万胜!” 岳丘开始点将。 “属下在!” 岳丘扬起手来,指向正在缓慢退却的伪齐军主力:“你们各带本部,王魁走左边,胡万胜走右边,给我咬死那块大肥肉。” “遵命!”,王大头高声答应,然后问道:“要不要顺路给这个姓宋的一下子?” “执行命令,不许多事。”,岳丘板起脸来。 “是。”,王大头悚然退下。 “你们结成鸳鸯阵去追。”,岳丘面授机宜:“我的要求是,敌进我退、敌退我扰。” “是!”,二人接令而去,很快就带着各自的部队快步离开。 “统制,那我们怎么办?”,翟从武急切地问道。 “敌不动,我不动。”,岳丘悠然地答道。 205 野战10完 两支全副武装的步兵方阵,列在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沉默地对峙着。 不远处的追杀、喧嚣、号角、马蹄等等各种运动着的符号,只像是这一幅静态图的点缀。 负责断后的宋过部不敢动,他们身处险地,只能被动地等待宋军的进攻;而岳丘不想动,因为他也在等,等到对面露出破绽的那一刻,才是他动手的时间。 此处愈静,便显得他处愈动。 王大头和胡万胜的两只小队伍,就像附骨之疽般,和宋过军的撤退部队紧密地纠缠在一起。他们的脚力远超对手,又不需要保持队形,端得是进退自如。 鸳鸯阵五人一组,其中有弓箭一,辅兵一,而这次骚扰任务之中,功劳最大的也是这两个岗位。每个小队都时不时地靠上去,弓手射上两箭,辅兵吹上几声号角,就会让那边慌乱一阵子。 本来就没有多少士气的伪齐军,就连残余的些许信心,也像被踩了一脚的破皮球般,迅速地瘪了下去。 如果主将宋过还留在本部,也许还能压住阵脚,可惜,他为了万全起见,选择了亲自断后。 这个决定本没有错,岳丘的追兵只有千余人,宋过率领两千精锐断后,目的是用数量来抵消士气上的差距。一般来说,追击的部队总要先解决掉这只断后的力量,才能顾及其他。 派出小股部队去咬住撤退的宋过军,这种做法不是没有,但依照过去的战例,这样做的都是骑兵,而追上来的宋军,分明连一匹马都没有啊。 可是宋军偏偏就这样做了,把步兵用作了骑兵,不光做了,而且效果很好。 两军黏黏糊糊打打闹闹地走了还不到一里路,宋国军不堪其扰的大部队终于崩溃了。 不知道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喊了一嗓子,也不知道他喊的是什么,就让一个士兵丢掉了手中的兵器,像只回家的兔子一般,朝着北方的旷野狂奔而去; 于是有三五个人追了上去,也许他们本来是要捉拿这个逃兵的,但是没跑出几步,便也丢了兵器,欢快地撒开了丫子; 这些人就似呲呲作响的火药引线,一下子就将整个军阵炸得粉碎,所有的士兵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恐慌的情绪,争先恐后地跑了起来。 直娘贼的,让这几个杀千刀的抢先了! 不过还来得及,俺也是个能跑的。只要别让后面的追上来,宋人的刀便砍不到俺身上。 那就跑吧! …… 宋过焦虑地看着对面森严以待的军阵,胡子都扯断了好几根。 他当然知道,和那个狡猾的敌人空耗在这里,是最下下策的选择,然而,是该进还是该撤,他却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时间就在犹豫不决中渐渐消逝,然后,宋过就听到对面猛地传来如雷般的欢呼声。 他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转过头去,就看到三五百步开外,自家的大部队已然乱成了一盘散沙,正被如狼似虎的宋兵驱赶追杀着,溃不成军。 他再看向亲兵,只见亲兵也刚刚回转头来,脸色一片煞白,眼睛里满是绝望。 而对面的军阵里已经擂响了战鼓,鼓声震天,杀声盈野。 该逃了,再不逃,就连老命都丢在这儿了! 他默默地勒转了马头。 与此同时,岳丘正紧紧地盯着那面写着宋字的大旗,高声令道:“进攻,我要捉住这条大鱼。” 所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忠护右军日常艰苦的训练,在此刻发挥出了功效来。他们只是跟着哨声前进,迈着整齐的步子,走着路就追上了那些拼命逃跑的敌人。 没有任何有组织的反抗,零星的抵抗就像江河中的浪花,旋起旋灭,连一丝痕迹都没能留下。战场的主旋律,就是单调的追赶、击杀,再追赶、再击杀。 忠护右军和宋过军都是能跑的部队,一追一赶间,竟然让岳丘又遇到了牛皋。 “岳老弟,幸会啊!”,牛皋兴高采烈地打招呼,随即有些赧然:“折损了几个你的兄弟。” 岳丘第一眼就发现不见了那顶华丽的头盔,他摇了摇头道:“马革裹尸,我辈之命也。” 牛皋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这个晦气的话题,转而看向漫山遍野跪伏着的伪齐军,笑道:“抓的俘虏比俺们的人还多,都统要头疼了。” “继续追啊。”,岳丘拱手向他告别:“索性让都统多头疼点。” …… 此役,岳家军逐敌二十里,杀敌漫山遍野,俘获不计其数。李成被彻底吓破了胆子,带着残兵败将连夜逃跑,一直跑到了邓州城里,才停下了仓皇的脚步。 打赢了襄阳保卫战之后,岳家军也转入休整状态,补充兵力,巩固城防,派出哨探侦察敌人的动向,最重要的是,上报军功,等待朝廷的赏赐。 盛唐之后中原大乱,兵强马壮者为皇帝,士兵是实力、是富贵、更是身家性命,所以各大军阀都万分看重士兵,也就把士兵惯得骄纵起来。 宋朝的士兵传承自五代,也同样传承了那些坏毛病,不论战斗力如何,但都是见钱才干活。 开拔要给钱,训练要给钱,至于上阵打仗,那当然更要给钱。 最夸张的时候,他们会采用计件工作制:打仗时射完一轮箭就要收钱,拿到钱了再射第二轮,没钱的话就闹罢工--哪个当官的敢在这时候放任他们罢工啊--所以大宋士兵从来没被人欠过账。 太祖皇帝在灭了北汉之后,没有及时给士兵发下赏赐,结果接下来就吃了平生最大的败战,连他自己都是躲在牛车里面才逃回去的。 再加上宋朝这几百年崇文抑武下来,当兵的赤佬们既没前途,也没名声,眼里更加只剩下一个钱字了。即便是军纪森严的岳家军,平时也是高薪养廉养纪律。 当然,凭借岳飞在军中崇高的威望,以及经年训练塑造出的服从性,如果他让岳家军继续进攻的话,命令肯定会不折不扣地得到执行。问题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领导管理下属,和女人管理男人一样,最聪明的做法,是采取各种措施,预防各种错误的发生。 如果像那些鸡汤故事里写的那样,故意制造各种极端情况,来考验下属(男人)的忠心,其实是最最愚蠢用的做法。 感情这种东西,消磨一点,就淡薄一层;信任这种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206 休整 有赏便有罚,赏罚分明,治军之道也。 张豆子被五花大绑,像是坨烂泥般,瘫在营帐栅栏的角落里。 来往巡逻的兵丁们,看向他的目光之中,满是鄙夷和愤怒:这个孬种,竟然临阵脱逃,丢光了忠护右军的脸。 虽然这次大战,忠护右军立了不少功劳,可是就因为这独一份的耻辱,让忠护右军的士兵们,在别的部队面前,颇有些抬不起头的感觉。 田块儿拎着个篮子,弯着腰驼着背走了过来,还离着三五步,看守张豆子的兵丁就挺起了长矛:“干什么的?” “军使让我来送饭。”,田块儿畏畏缩缩地看向那个军法队的守卫,期期艾艾地说道:“总要……总要让这厮吃个饱饭……” 守卫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要过篮子,仔细检查了一遍。 两个炊饼,几块咸菜,还有一碗稀粥。 作为断头饭,显得寒碜了点,不过给这孬种吃,却嫌浪费。 “去吧。”,守卫摆了摆手。 田块儿走到张豆子的身边,蹲了下来,畏缩和期艾全都不见了,眼睛里只剩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豆子。” 张豆子迷茫了睁开双眼,见到田块儿,就透出惊喜的目光来。 “田大哥,你来看俺!” 田块儿略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把饭菜一样样拿出来:“吃吧。” 张豆子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抓起一个炊饼,拼命地往嘴巴里面塞,塞着塞着,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田块儿还是不看他,闷闷地问道:“豆子,你恨我不?” “不恨。”,张豆子用衣袖擦了把脸,吸了吸鼻子:“俺想明白了,要是被俺乱了军阵,大家伙儿都活不成。” “嗯。”,田块儿闷闷地点了点头。 “还是田大哥有情义,来看俺。”,张豆子不哭了,眼睛向远方张望着:“俺那个小兄弟,也不来送俺一程。” “王火?”,田块儿转过头来看向张豆子,却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以前跟着俺喊俺哥呢。”,张豆子喃喃自语道:“俺从小到大,都是个废物,好不容易遇到个比俺还孬的,俺待他像亲弟弟一般啊……却是俺看差了……” 田块儿沉默了许久,但终究没敢说去找王火过来。 “吃吧。”,他只是低沉地重复着一句话:“吃吧。” “以前喊俺哥呢!” …… 午后,一棵脑袋被挂在了军营的辕门之上。 临阵逃脱乃是必杀之罪,杀一方能儆百,在重视军纪的忠护右军之中,这一点毫不含糊。 不过对于岳丘来说,这只是一个命令而已,花了三秒钟决定了那个逃兵的命运之后,他就把这件事情丢到了一边,把心思转到了更重要的事情上面。 这一仗,忠护右军伤亡不到百人,但是却牺牲了两个高级军官。 统共只有五个营指挥使,一下子去掉了两个,从账面上看,是正儿八经地伤筋动骨。不过对于岳丘来说,却是消灭了泄密的危险。 火炮的秘密,除了负责铸造的工匠,操作的炮兵,只有指挥使级别的军官才知道。 而工匠已经被圈禁在军营中,炮兵都转成了亲兵,放在岳丘的眼皮子底下,都不存在泄密的问题。唯有那两个想着跳槽去神武后军的指挥使,才是让岳丘头疼的根源。 现在,他的头疼病已经好了。 当然,即使这一次没能治好,岳丘也不是太过担心:正处战争期间,又是军中,上司想要干掉两个下属,总归是能找到机会的。 那两个人是死定了,手段很多,只是明面上好看不好看的区别。 岳丘揉了揉太阳穴,继续和手下开会,商讨如何处理伤员。 其实有现成的例子,依照在郢州时的处理方式就好。岳飞已经表达了保有襄阳的决心,而根据武侠书的记载,岳丘知道他取得了成功。 但是李山等人不知道啊,所以还是需要开会,以便统一思想,达成共识。 最终的结果,当然是贯彻了岳丘的意志,让伤员们自行选择继续随军,还是拿了抚恤就地落户。 齐秦两位指挥使的部队,岳丘准备暂时亲自率领,原因很简单:他的夹袋里面,没有可以补充的人材。这一点也没人反对,顺利通过。 至于士兵们的封赏,连神武后军都在等,忠护右军的将士们自然不会出声。岳丘更是不着急,他相信依照岳飞的品性,不会漂没忠护右军的功劳。而在挺进中原之前,让皇帝小儿花钱帮自己鼓舞士气,实在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情。 唯一不爽的是,因为大家都在等奖励,所以敌后抗战的计划,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拖住了。 岳丘虽然对控制住忠护右军充满自信,但是他可不准备冒险行事,强行拉着这只等着发钱的队伍去打游击。这就像员工都已经买好回家的车票了,老板却通知他过年加班一样。也许人会留下来,但是心思在哪里就不知道了,更别说由此而生的不满和抱怨。 当然,根据辩证法的观点,凡事都有其两面性。乘着这段时间,岳丘的宣传机构开足马力,为他的游击计划吹风打边鼓。 晚间的文化课再次恢复,范余和他的教员们在课堂上提的最多的,就是打回老家。 而王大头赵四等人,在和同侪属下喝酒聊天的时候,不经意间也会发出抱怨。 “再走几步到家了,不知道都统还在磨蹭什么?” “俺可不回江南,整天湿哒哒的,没得生满身疮。” “盐矿都给人占了,回去作甚?” “连太尉都受文官的气,何况俺们!” 至于岳丘自己,则分别召见了各位工匠,勉励慰问之余,直言这次胜利大家都有功劳,我已经把你的功劳上报朝廷,过几天就会有惊喜。 工匠们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苦劳或许有,功劳那是丝毫全无的,不过既然老板说有,那也却之不恭,于是便满怀期待地回家等着了。当然,心中不免揣摩着老板说的每一个字,寻思着自家到底能拿个几贯钱。 休整了二十天之后,随着一队满载军资的船队的到来,岳家军中欢声雷动,期待已久的奖赏,终于到了。 207 封赏 高大匠躬着身子,从统制的营帐中退了出来。 还直起腰来,他就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笑意满溢在脸上。 岳统制那等大人物,金口玉言的,说了有赏赐,就真的有赏赐。 整整十贯大钱,等回到家里,一间宅子都能买得下来,怎能让他不高兴。 况且,岳统制的言语之间,说还为自己向官家讨了特别的封赏,说三五日间便见分晓。 统制大官人说话算话,一口唾沫一个钉子,高大匠是真切地信了,所以他就变得心痒难挠起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封赏呢,听大官人的意思,应该是很特别的,平常做梦都够不着的那种。除了钱财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大官人掖着不说,他也不敢问。 但是瞎想想还是敢想的,莫非是……? 他的心里变得火热起来,脸庞都涨得通红。 看左右没人,高大匠停下来脚步,啪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乱想些什么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祖坟就没冒那个青烟。 不过,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李太尉的一句话来,那次李太尉路过,顺道进屋寒暄了几句,临别的时候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话,当时高大匠没太在意,现在回味起来,却越发觉得这话里是有话的。 李太尉说,说不准过个几天,就要恭喜你了! 这意思分明就是…… 高大匠摸了摸褡裢里的铜板,决定不再想那些没影子的事情,还是先回去,让浑家和儿子们乐呵乐呵再说。 不过他走起路来,却是一副头重脚轻的模样。 不光是铸钟的高大匠,打铁的陈铁匠,钻井的曲工匠,看病的王郎中,炼丹的杨相道士,个个都得了丰厚的奖赏,人人都怀上了澎湃的心思 工匠们沾了这场胜利的光,而作为当之无愧的功臣,将士们的收获自然更是肥美。岳家军的军营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满满都是昂扬的士气。 军心可用,那就可以再次上场打仗了。 岳飞在密奏之中,向皇帝提出了两个计划,一是攻取邓州、唐州和信阳军三地,作为襄阳城的战略缓冲;二是将岳丘的忠护右军更名为义勇军,实施敌后抗战计划。 两个计划都得到了批准。 第一条符合军事常识,看看舆图就知道,岳飞的建议是万全之策;至于第二条,能够得到批准,说明小皇帝还是有进取之心的,只是胆子小了点,因此当岳飞提出了义勇军这块遮羞布之后,就得到了他的允许。 所以,岳家军的下一个攻击目标,就是邓州。 对于伪齐来说,这同样是军事常识,不是很难推测的事情。 伪齐的皇帝刘豫收到了一次又一次失利的消息,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向他的主子告急哀求,最后终于求动了元帅宗瀚,派来了宿将刘合孛堇,率领陕西和河北的签军支援李成。 据探马回报说,金齐联军在邓州城外陈列了三十多个营寨,看这架势,是要坚守邓州。 “签军?”,牛皋大笑着说道:“不足挂齿。” 签军,签发之军,也就是拉壮丁当兵,而这些壮丁,主要是来自于汉人,战斗力可想而知。 “看来是被我们打怕了。”,张宪指着舆图上的邓州说道:“如果是在过去,以金人的骄横,即便领的是签军,也会主动进攻。” “就是这个道理!”,王贵接口道:“现在这帮金贼怕了俺们,就只敢靠着城墙,做个没卵蛋的孬种了,哈哈哈……” 话糙理不糙,参与讨论的将校们发出了自豪的笑声。 岳家军打出了威风,也打出了名气,打的连金人都不敢稍动。 即使这只金人部队,只是弱鸡签军,那也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了。 岳飞也在微笑,手下士气如虹,是每一个统帅都喜欢看到的。 不过,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却要重视敌人,岳飞和他的将领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计议良久之后,定下了分兵合击之策。 岳飞亲自率领主力,从襄阳北上,除此之外,还分派了两只偏师,一只以张宪为主将,从横林进军,另一只以王贵为主将,由光化进军。三支部队包抄合击,像三支离弦的利箭,狠狠地扎向邓州。 在距邓州约三十余里的地方,金齐联军依托着营寨,和岳家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刘合孛堇和李成困兽犹斗,而岳家军则稳稳地保持着守势,直到左右两只偏师到达战场。 这两只奇兵,就像捶在太阳穴之上的两个拳头,瞬间就击垮了金齐联军的士气,趁着对方阵型混乱的时候,岳飞派王万和董先率领精锐的骑兵部队,给了金齐联军最后一击。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追亡逐北,闲庭信步。因为是三面合围,所以这一仗打下来,不管是杀伤还是俘虏,都是最多的一次:军使以上的官员抓了两百多个,包括一个叫做杨德胜的金军将领;战马缴获了两百余匹,有力地补充了宋军骑兵队伍的损失;兵仗和器甲更是数以万计,堆积如山。 此情此景,岳丘不由得想起前世里对某一个光头的比喻来:运输大队长。 忠护右军在这一仗里只是打了打酱油,负责左侧部分的防守,而宋军的防守向来是天下无敌的,所以他们毫不费力地打退了敌人的进攻,然后在敌人败退的时候,乘势追击,也收获了不少首级和辎重。 然后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提起,军中就开始流传起一句话来了。 这句话听起来很威风,也很提气,一共四个字: 百战百胜! 虽然有些自吹自擂的嫌疑,但是细数起来,自从忠护右军成军,大小五六仗--好吧,这个数字说来有些丢人--确实取得了百分之百的胜率。 这句话的流行,切实地提升了忠护右军士兵们的精气神,他们连在走路的时候,头都昂得更高了。 而他们的敌人,那个在忠护右军手里百战百败的李成,则彻底被打断了脊梁,再也不敢面对宋朝的军队了。他和刘合孛堇连邓州都不守了,带着残兵败将直接逃到了南阳城,传说中三顾茅庐的地方。 被李成留下来防守邓州的将领,叫做高仲,也不知道他和李成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 208 临别诤言 士气正旺,便一鼓作气。 十七日,岳飞督军攻城,当天就攻取了邓州,生擒了守将高仲。而首先登上城墙的,又是小将岳云! 六天之后,岳飞派李道进攻唐州,同时派出张宪和王贵两员大将埋伏在唐州以北三十里处,围点打援,击败了前来增援的金齐联军。这一天,李道占领了唐州,崔邦弼也攻下了信阳军。 至此,岳家军实现了预定的战略目标,完全收复了襄阳六郡,恢复了李横时期宋朝的疆界。 伪齐军和金兵在遭受到了连番失败之后,畏敌如虎,龟缩在南阳城中,再也不敢南顾。 而忠护右军上上下下,也已经做好了北上的准备。 离别的前一天,岳丘前往岳飞的帅账之处告别,岳飞正在研究舆图,见岳丘进来,就招手让他过去。 舆图之上,代表宋军的红旗连成一片,互为犄角拱卫,襄阳城已经安定下来。 再往大里看,襄阳地区西连川陕、东结鄂州,正是将来北伐时天然的前进基地。 “襄樊贫瘠,不能供给大军。”,岳飞的手指在舆图上划了一个圈,叹息道:“我已奏明圣上,欲领大军回返鄂州。” 这是早前军事会议上已经确定的事情,岳家军会留下两千人守襄阳、唐州和邓州,一百五十人守郢州,二百人守随州。 一两百人的防守力量,其实主要是用来预警,在敌人进攻的时候,能够及时把消息传递到后方,就算是完成任务了。也就是说,这些小城池是被当做了襄阳的卫星城。 而襄阳是一定要坚守的,在粮草充足、军械齐备的情况下,两千人足够坚持道岳飞大军来援。 之所以只放这么点人马,原因正如岳飞所说:襄樊贫瘠。 贫瘠的不是土地,而是人口。 宋齐金这么多年在湖北地面上的拉锯战,使得十室九空,百姓十不存一,没有人种田,自然就没有粮食供应军队。 从后方运粮支援,耗费巨大,是下下之策;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迁移百姓来开垦荒田,让当地可以自给自足。 “愚兄回返鄂州之后,头等大事有两件。”,岳飞竖起了两根指头:“第一件,是剿灭杨幺。” 按照岳丘所学的历史,杨幺是农民起义军,妥妥的革命者。可是现在屁股坐在大宋朝廷这里,他自然和岳飞一样,对这个湖北地区最大的水寇深恶之、痛绝之。 这个著名的水寇,自号大圣天王,很是犯了官家的忌讳;当然,即便岳丘爱屋及乌,觉得这厮实在玷污了大圣这个称号,但也不至于厌恶他。 这个著名的水寇,多次打败了官军的围剿;当然,官贼不两立,打仗输赢各凭本事,倒也没什么值得痛恨的。 真正让岳飞和岳丘深恶痛绝的是两点,第一他掳掠了无数民众,妨害了湖北地区的税收和经济发展,并且严重阻碍了政府的开荒计划,而这两个方面,都大大地影响了岳家军的粮食和军需供应; 第二点,他私通伪齐,妄图联合伪齐和金人,共同进攻宋朝,并在成功之后携手瓜分江南的土地。 这就是宋奸加汉奸的行径了,让岳丘很是不齿。 攘外必先安内,岳丘最早是从电影里面听到某个光头所说,因此对这句话很是不屑;等临安初遇岳飞的时候,听到这位名将也这么说,他就有些反思;而到了现在,针对杨幺这个具体的例子,岳丘就毫不犹豫地认为,要想北伐,必须先灭了这个祸害。 否则的话,等到岳家军深入敌境之后,这家伙在后面断粮道、打州县、骚扰后路、攻击援军,可以玩的花样太多了,每一种都能让岳飞无功而返,让将士们的鲜血白流。 其实何止杨幺,几年后那让人痛心的十二道金牌,不同样是因为内部没有安定的原因么! “第二件事,是移民开垦荒田。” 这是老成谋国之策,移民多了,才会有粮,才会有兵,襄阳才会重新变成大宋的国土,而非一块军事飞地。 “第一年开荒,第二年收成。”,岳飞看着岳丘说道:“以吾之计,两年之后,麦熟之时,便是吾领兵北伐之期。” “都统但请放心。”,岳丘当然知道,岳飞这句话的意思,他庄重地抱起双拳:“丘此去,将如计划所述,扰其军,烧其粮,乱其伪政,鼓舞义士之心!” 总而言之,用尽一切手段闹他个天翻地覆,让伪齐政权不得安生;同时还要联络北方的义军,壮大自己的力量。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岳飞的第二次北伐打好前哨,做好铺垫。 “有远山主持,事必谐矣。”,岳飞满意地点了点头。 离别在即,岳丘依依不舍地看向自己的偶像--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岳飞身上被神化的部分已经慢慢褪去,但是他所表现出来的人格的那一部分,依然让岳丘崇敬不已。 “都统,末将有一言。”,岳丘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军礼,慢慢地开口说道。 “但讲无妨。”,看到他的神情,岳飞也变得严肃起来。 说是‘一言’,其实是两件事情,这两件事情,岳丘曾经拐着弯向岳飞建言过,这次,他要当面劝说。 他实在不想看到历史重演,但也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说,劝诫岳飞防微杜渐,不要失了幕后黑手赵构的欢心,毕竟在中兴四将当中,其他三个后来都活得好好的,只有一个岳飞,被昏君奸相给害死了。 “此话远山亦跟云哥儿提起过。”,岳飞笑道:“远山可还记得,云哥儿是如何回你的?” 岳丘心中叹气,侧过头去不说话。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岳飞自顾吟诵了出来,然后摇了摇头:“皇帝早日立嗣,天下早日安心,事关国家,我不得不劝。” 至于另外一件事情,岳飞笑得不以为意:“岳家军乃俗称也,神武后军岂是岳家之军。”,他挥了挥手:“皇帝圣明,必不会以此相责,远山多虑了。” “都统,岂不闻圣人曰慎独!”,岳丘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 然而岳飞却不想和他辩论:“远山金玉良言,吾当记之。” 那就再见吧! 209 弹冠相庆 据小道消息说,因为收复襄阳六郡的胜利,朝廷给岳飞的新职务是清远军节度使、湖北路荆、襄、潭州制置使。 这可是三十一岁的节度使啊,有宋一朝,最年轻的一个建节立府的人! 真是天大的福缘,祖坟肯定是葬在龙脉里面了! 高大匠的嘴巴哆嗦着,双手也哆嗦着,脑袋里迷迷糊糊的,但却在又无比清晰地想着一个问题: 难不成俺家的祖坟,真有好风水? 其实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祖坟的山水地势了,再说他对于风水也是一窍不通,所以想来想去的,除了让脑门子更加发晕之外,并没有想出什么卵毛来。 这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高端午。” “小人在!” 高端午是他的大名,不过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称呼他了,或是叫大匠,或是叫狗才。 “不是小人,要叫下官。”,那个声音温和地纠正他:“下官,知道吗?” 知道,当然知道。高端午偷偷地掐了自己一下--这已经是今天早上的第三下了--让自己不再晕乎。 “下官在。” “这就对了。”,那个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然后唤道:“陈小乙。” 高端午就听到了陈铁匠颤抖的声音:“小……下,下官在。” 俺真的不是在做梦啊,他又掐了自己一把,然后偷眼看向摆在眼前的事物,虽然已经偷看了无数次,可是每看一次,他就会不由自主地笑出来,哪怕脸笑得发僵了,还是要笑。 因为那是官袍,是告身啊! 青色的官袍,是官人才有资格穿的,他以前在城里常见,见到了行大礼说好话准没错;但是哪里会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穿上青袍的一天! 黄色的告身,从没见过,不过大红的印章盖着,还能有假?统制说了,起头写的是‘门下’二字,门下的意思就是宰相。 啧啧,听到没有,宰相啊,那都是文曲星下凡的人物,自己的贱名竟然能传到他们耳朵里,这辈子,值了! 那个带给他们荣华的人,继续用温和的声音说道:“本官对诸位实话实说,虽然告身有了,但是想要真正的当官,还差最后一步。” 他也不去故弄玄虚,直接揭晓了答案:“等诸位拿着本官盖章的铨状,去一趟京师,去吏部衙门登记造册之后,才是真正的官人。现在么……”,他的声音有些踌躇:“只能算作候补,将作监的候补作头。” 高端午听得清晰明白:就算当了官,也还是在统制手下干活,统制不点头,这官就当不成! 桌案之后的声音还在继续:“本官为诸位求了官身,是为了激励上进,但诸位没有合适的功劳,本官的铨状也不好写……” 功劳?高端午觉得自己抓住了潜台词,可是自己那点身家,估计统制也看不上啊。家里倒还有十贯钱,还是统制前些天赏的,要不,再加上点送回去? “或许诸位已经知道,本官不日便率部北上,为都统的大军打探道路。”,那个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我便于诸位约定,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后,不论有无功劳,本官也不会拦阻于你,自会送你一纸铨状。” 原来不是要钱,而是要人,不对,往北边走,那是要命啊! 高端午的激动之情瞬间泄了大半,惶恐和害怕浮了上来,但是他又怎么敢说声‘不’字?只能低声应道:“是,大官人。” 旁边稀稀拉拉地响起了几声应喏,听起来精神都不是很振奋,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在问:“敢问统制,小道……小道是方外之人,不想当官……” 对啊,不当官就不用去北边,我是不是也附和一下呢? 高端午张开了嘴巴,旋即又紧紧地闭上。 那可是官啊,怎么舍得! 他算计了半天,也没算清楚官位和性命到底哪个重要,晕乎乎间就听到岳统制的声音:“想不想当官,随你;但去不去北边,却是要听我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尔等既在军中,自然要守军法,临阵脱逃,罪当论斩!” 高端午浑身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立正站好,只觉得胳肢窝黏糊糊的,却不敢稍动,更不敢去擦。 他第一时间就回想起了,挂在辕门上的那颗脑袋。 别看岳统制和和气气的,又给钱又给官,但是恼了可是会杀人的。 这时听陈铁匠叫道:“小人听统制的,统制让做啥,俺就做啥。” 高端午松了口气,连忙跟着说道:“俺听大官人的。” 其他的人也纷纷开口,这一次的声音整齐多了。 “如此便好。”,统制的声音之中透着喜悦:“去吧。” 出来的时候,高端午跟陈铁匠走在了一起。 “高大哥,你咋想?” “还能咋想?”,高端午低声说道:“不去北边要掉脑袋的,去北边的话,只要不死还能混个官当当,还能咋想?” “嗯。”,陈铁匠点了点头:“俺寻思着,怎么也不会让俺们几个上阵打仗吧。” 这句话就像刺破云层的眼光,让高端午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对头!”,好几个声音响了起来。 原来都在偷听呢。不过陈铁匠这话说得确实有理,高端午觉得北方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那就安心走当官这条路呗,想到‘官’字,他的心里重新变得热乎起来。 …… 送走了一众工匠,迎来了李山。 他刚刚结束了最后的检查工作,前来向岳丘汇报状况。 “都准备妥当了,随时就能动身。”,李山看了看岳丘的脸色,问道:“那些工匠和道士,可还听话?” “连哄带吓的,总算降伏住了。”,岳丘叹了口气道:“这几天要看紧他们,别让人跑了。” “俺省得。” “向导安顿好了么?” “今早就把那三个人带来军营了”,李山嘿嘿一笑:“进来就出不去了。” “大头那边有没有消息?” “没呢,这夯货!” 这一次收获颇丰,岳丘的战马也达到了十一匹之多,全都交给王大头去哨探前路了。 对于哨探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除非完全断了消息,那说明这只骑兵队玩完了。 谈完了出发的准备工作之后,李山略有些忐忑地问道:“统制,那个啥,印章,没穿帮吧?” 岳丘笑着摇了摇头。 李山见状,也嘿嘿地笑了起来。 210 挺进中原 蜿蜒的官道上,走着一只整齐的队伍,在队伍的前方,一杆大旗迎风招展,旗帜上面绣着两个大字:义勇。 忠护右军的士兵们每天晚上被老师折腾,好歹都认得几个字,所以看向大旗的目光里,多少都透着些疑惑。不过服从命令早就被训练成了他们的本~能,所以没有喧闹,没有抗议,所有人都只管跟着大旗走。 往北走! 离开唐州之后,大部分士兵就都辨明了方向,心里也变得惊喜交加起来。惊的是自家队伍怎么会成了开路先锋,喜的是再一次踏上了中原故土,每座山每条河看起来都是那么的顺眼。 岳丘打量着远方近处的山山水水,心中满是欢欣和憧憬,终于迈出了这一步,以后是成王还是败寇,就全靠自己奋斗了! 中午打尖休息的时候,负责侦察任务的王大头回转来报告,说前面有个小城池,叫做李店,城高不过丈,驻扎了三五百兵,据说还是李成手下的败兵。 原来是手下败将,忠护右军的将领们都是不屑一顾,摩拳擦掌地想要抢功劳。还是王大头率先请战:“统制,让俺带一个指挥去打,保准一通鼓就破了城。” 岳丘抬了抬手,止住了准备发言的其他人等,却转向李右道:“李机宜,此地倒是和你有些瓜葛。” 当初在清水建立起来的民政系统已经星散,翟家的众人,也都随着翟业做起了香水生意,只剩下个李右一路跟了过来。小伙子很有些事业心,所以岳丘准备给他机会做事。 李右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不过他是个机灵人物,闻言笑道:“或许五百年前是一家。” “好。”,岳丘点头道:“你可愿去劝降?” 劝降?众将领都瞪大了眼睛。 王大头急急地劝道:“统制,要那些兵有甚地用场?” “当然不要他的兵将。”,岳丘也看不上李成的败兵,收进来只会变成累赘。 “我只要他的粮草辎重。”,岳丘环顾众人道:“我军深入敌境,落脚扎根之前,还是要以攻心为上,以免损伤。” 李山想了想,第一个站起来支持:“统制说得对。” 王大头抓了抓脑袋,又问道:“要是那边不投降呢?” “当然是揍到他投降为止。”,岳丘豪迈地笑道。 下午时分,忠护右军来到了距离唐州四十余里路的李店,辅兵队伍开始安营扎寨、埋灶做饭,而战兵们则被集合起来,整齐地排列在城池前二里地之外。 岳丘站在一张八仙桌上面,手里拿着个圆筒。老兵们都知道,那玩意叫做喇叭,能把讲话的声音传出老远。 “弟兄们。”,岳丘开口说道:“我忠护右军功勋卓著,深受朝廷和节度使的看重。” 名不正则言不顺,虽然岳丘心心念念的要把忠护右军变成自己的私军,但是大义名分还是要扯出来做虎皮的。 “因此,朝廷和节度使为我们委以重任,派我们作为开路先锋,探明伪齐的部属。”,岳丘提高声音,慷慨激昂地说道:“因为我们是百战百胜的忠护右军,所以才能获得这个光荣的任务。” 他的亲兵在赵四的带领下,大声应和道:“万胜,万胜!” 然后所有的士兵都吼了起来,只觉得满心都是自豪。 等到声浪稍平,岳丘才继续说道:“节度使正在招兵买马,等到他整顿好大军之后,便会北伐中原,和我们汇合。” 他没有骗人,只是有选择地说了部分事实,没有说出来的是,这一‘等’,至少要等两年。 “噢~”,听到北伐二字,士兵们欢声雷动。 “为了不打草惊蛇,节度使命令我军更名为义勇军。”,岳丘并没有解释为什么不改名字会打草惊蛇,指了指军旗道:“不过弟兄们的俸禄不变,官位也不变。”,他收回手来,用大拇指顶向自己:“老子也还是你们的统制!” 这句匪气十足的话,让士兵们哄笑起来。 时不时地给士兵们发表讲话,释难答疑,除了可以安定军心之外,还可以强化自己的权威形象,尤其在深入敌境之后,义勇军的主心骨只能有一个,那就是给他们鼓劲打气,给他们发薪水,带领他们走向胜利的人:岳丘。 “要是你们想当统制的话,我给你们指一条路。”,岳丘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李店:“就是要立功,把所有挡在我义勇军前面的敌人,统统打败!” “万胜,万胜!” 将士们士气高涨,只等岳丘一声令下,便要把这个小小的城池碾成残渣。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城头上却升起了一面白旗。 激情满溢的士兵们齐齐愣了片刻,旋即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声。 投降的真是时候,岳丘看着匆匆赶来的李右,心中想到,办事还算得力。 听了汇报之后,他才知道,办事得力的不是李右,而是跟在李右身后的人,叫做张谦,是个秀才。 原来李右自己不敢进城--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万一遇到个野蛮人呢--于是从城外随便抓了几个人,选了个说话利索的,就是张谦,代为进城提交条件。 “本来那张监押尚在犹豫,但方才大军齐呼万胜、声动天宇,吓得城内众贼战战兢兢,直呼天兵,便决心降了。”,张谦说话果然利索,前因后果交代的清楚明白。 “很好。”,这是个人材,而且岳丘也注意到,张谦用了一个贼字。 “张监押有言,恳请统制保全阖城百姓……” 这意思就是希望义勇军不要进城,因为这个时代的惯例,军队进了城,百姓就遭了殃。 “可以。”,岳丘本来就没想占领这个小城,他向李右说道:“李机宜,还是交给你办。” “诺!”,李右躬身领命。然后往岳丘这边走了两步,悄声报告道:“统制,这个秀才想要投诚……” “可以。”,岳丘点头同意:“那就让他跟着你吧。” “还有,既然那个张监押这么识趣,你就再多要一成。”,岳丘漫不经心地提高了敲竹杠的条件,然后放冷了声音:“我不去管你的人情来往,但若是坏了公事,休怪军法无情。” 李右出身胥吏,吃卡拿要必然精通,所以要事先敲打一番。贿赂,前程和军法之间,希望他能掂量清楚。 “小人不敢。”,李右躬身行礼,冷汗满襟。 211 识相 随便找了一处营帐,和那一个小队士兵一起吃过晚饭之后,岳丘回到了自己的帅账,召集部属开会。 身处敌境,安全是第一要务,所以岳丘特意指派了办事可靠的赵四,主里夜间防御工作,以防敌军劫营。 “给他的胆子也不敢!”,王大头嗤声笑道。 “做些防备总是对的。”,李山瞪了他一眼道:“那个备……” “有备无患。”,赵四连忙提醒。 “有备无患。”,李山点了点头:“今天没有,说不准以后哪天就有。” 这是老成谋国之言,岳丘深表赞同,决定把防劫营这项工作订立为一个制度,并要求赵四切实总结经验,争取形成书面文件。 当然,在岳丘看来,敌军劫营的可能性也是很小的。 “既然我答应了不入城,那个张监押就可以虚报战功了。”,岳丘笑道:“除非他真的是个良将,否则就不会节外生枝。” “球个良将。”,王大头不屑地摇了摇头:“依俺看,李成手下就一个姓宋的良将,不过已经被哥哥你给砍了。” 这混不吝的家伙竟然也会拍马屁了?岳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叫我统制改叫哥哥,这是有事啊。 “哥哥。”,王大头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来:“听说老高他们混上个官当了。” “你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才奇了呢,听说老高哭了半宿,把那个啥告身供着呢。” “嗯,确有此事,只要忠心报国,德才卓异,都有机会当官。” “哥哥。”,王大头自动过滤他的官方语言,小心翼翼地问道:“他那个候补作头,比俺大还是比俺小?” 原来你是想问这个,虚荣的家伙! 岳丘温言细语的,就像在安抚一个五尺六寸高的孩子:“当然没你大。” 王大头的神情顿时松弛下来,傻乐了会又问:“那比军使大还是比军使小?” 我特么怎么知道,你这厮既虚荣又啰嗦,真是个男人吗? “不一样的,不好比。”,岳丘反问一句:“打个比方说,你觉得捕快比军使大还是比军使小?” 王大头挠着他的大头,计算了半天也没计算清楚,蔫蔫地走了。 不过这个夯货倒是提醒了岳丘,自己的这个小团伙里面,行政级别和行政关系需要理顺了。他在小本本上面记了一笔,等建立根据地之后,第一时间就要解决这件事。因为这个问题,一定是广大军使们所关心的问题。 送走了将校们之后,两个老婆来了。 这一次襄阳大战期间,她们一直都跟随家属营行动,和岳丘很少见面,更别说做什么有助于身心健康的事情了。所以岳丘见到二人就是喜上眉梢,一手搂过一个,贪婪地抱个满怀。 “夫君!”,小九娘嗔怪道。 岳丘偷眼看去,见亲兵已经识相地躲到了账外,就放心胆大地上下其手,不一会就弄的两个小美人儿气喘吁吁。 “夫君。”,小九娘使劲抓住他作怪的手,先白了他一眼,才噘着嘴巴说道:“奴家是有正事的。” “正事?”,岳丘轻巧地摆脱她的桎梏,使了招猴子偷桃:“伺候好为夫就是最大的正事。” 小九娘被这惫懒家伙气得七窍生烟,转眼却看到盈袖那小妖精不阻不拦的大开方便之门,时不时还哼唧几声,顿时有另一种不同的恼怒涌上心头,于是索性也跟着胡天胡地起来 很久很久之后,小九娘才有机会说起她的正事,原来她想要重新启动宣传队。 前段时间忠护右军都是跟着岳家军的大部队一起行军的,小九娘觉得不方便抛头露面,就暂时中止了工作,现在义勇军再次独立行动,所以她就又有了想法。 就是在战士们行军的时候,唱歌给他们加油鼓劲,这是好事啊。而且提议人刚才确实展示了美妙的歌喉,所以岳丘把两只手三条腿全都举了起来,表示强烈赞同。 就在岳丘和他的娇妻爱妾蜜里调油的时候,数里之外的李店城中,张监押也正在和他的两个机宜文字秉烛夜谈。 一个年老的机宜正按照他的要求,写一份正式的报告给他的上司。 “两千,不,三千。”,张监押轻轻地梳理着胡须:“三千宋军来犯,我军严阵以待,城防森严,致敌无功而退。” “监押。”,老机宜提醒他道:“军械还有些亏空。” “对对对。”,张监押也想了起来:“那就改成三千宋军来犯,我军城防森严,击退敌军三次进攻,致敌狼狈逃窜。” “监押。”,年轻点的机宜摇晃着脑袋,开口说道:“如今宋军跟脚未稳,何不选派死士,连夜突袭,或可建泼天之功!” 张监押冷哼了一声,吩咐道:“你代我写几封告警文书,青台、晋庄、源潭都是常来往的,得让他们早作提防。” 老机宜幸灾乐祸地瞅了小机宜一眼,肚子里笑开了花。 现在的年轻人啊,太傻太天真。死士?你自己怎么不愿意去死呢。张监押手下要是真有那么一队死士,他又怎么会窝在李店这个小池子里面呢。 再说了,两边已经谈好条件,宋军拿钱,张监押拿功劳,顺便也能赚点钱,你却让他冒着失败的风险,去博一个报告上已经写好的功劳,不是傻是什么? 张监押叫了几个亲信进来,命他们分别前往周边的城池送信,通知宋军出现的消息。 老机宜停下笔来,请示他道:“监押,要不要加上一句,宋军正在向北逃窜?” “不用。”,张监押摆了摆手:“只写逃窜便好。” 说着他自己也泛起了嘀咕:“这区区一千人,要往哪儿去呢?” “只有一千?”,小机宜惊叫道。 “一千,最多千五。”,张监押打仗虽然不行,但毕竟是老行伍,点查人数还是八九不离十的。 “区区一千义勇,若是夜袭之……”,小机宜又打起了如意算盘。 “屁的义勇。”,张监押终于忍不住发火了:“那是忠护右军,害了宋都统的忠护右军!” “学生听他们的使者说话,仿佛也提到忠护右军四字。”,老机宜也接口道。 “换了军旗,没换将棋,瞒不过我。”,张监押肯定地说道:“定是忠护右军。” 然后他皱起了眉头:“他们究竟要往哪儿去呢?” 212 算无遗策 第二天,忠护右军--现在该叫做义勇军了--的士兵们欣喜地发现,统制夫人又带着一群美女,唱着歌儿陪着他们一起行军了。 于是他们兴高采烈地应和起来,一路上歌声嘹亮,士气高昂。 士兵们在高兴,当官的也在高兴。 岳丘满意地看着队伍里新增的十一辆驴车,以及一个铁匠,一个木匠,心里乐开了花。 驴车上面满载着粮食和菜蔬,足够部队五日之用;而铁匠和木匠,是打着维护车辆的幌子要过来的--当然有没有这块遮羞布都无所谓,那位识趣的张监押肯定不敢拒绝--对自己的技术队伍是一个有益的充实。 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战争的最高境界,自己只费了点口水,就收到了这么丰厚的保护费,当然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收获不小啊,该多要点。”,李山既是满意,又有些遗憾。 “还不如打下来,俺们自己抢……那个征发。”,王大头也觉得很遗憾,既为没仗可打,同时也是因为,他觉得本来可以弄更多物资。 “我们是义勇军,道义为先,怎么能抢?”,岳丘悠然摇头。 他当然不是个讲究道义的人,但是道义这种东西,无论做什么事请,都是需要挂在嘴边的。 不让义勇军去做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情,一是不想坏了名声:名誉这东西,建立起来不容易,破坏却很快,而一个好名声,有的时候很值钱,甚至比金钱更宝贵。 二来,自己的时间紧迫,不能在这李店小城耽搁太久。而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搜刮出最多的物资,效率最高的,当然要数张监押这种地头蛇。 第三,亲自下场的后果,就是败坏了军纪。当士兵们从抢劫中尝到了甜头,他们就会渐渐蜕变成土匪,这是岳丘都没有信心阻止的。所以他能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义勇军负责打仗,而张监押这样的齐奸,就负责欺负伪齐的老百姓。 “道义?”,王大头听到这个词,果然不敢多说,但却偷偷地撇了撇嘴。 “那位张监押,该是也发了一笔。”,赵四笑着转移了话题。 “他好我好大家好。”,岳丘笑道:“这生意做得。” 虽然这次李店城大出血,但出血的是李店而非张监押,正如赵四所说,张监押必定会在其间浑水摸鱼,捞的说不定比义勇军还要多。 这就是双赢,苦的只有老百姓。 “等到消息传出去,后面的城池就不用多费手脚了。”,岳丘总结道,目光向北方扫去,那里是征途的下一站,青台。 青台是个和李店差不多大的小城,驻扎着五百兵丁,领军的是个姓赵的监押。 赵监押中午时分得到张监押送来的消息,又向送信的士兵详细打听了一番,他和张监押多年交情,所以那些纸上不方便写的,都从信使的嘴巴里问的一清二楚。 听说宋军朝北走了,他的心里就咯噔一下,赶忙排出了哨探,沿着官道往南探查;然后就忙着紧闭城门,安排防务,同时派人通知城内富户,说或许会有流匪攻城,让他们凑齐二十俩大车的米蔬,作为消灾之资。 两个时辰之后,哨探回来报告,宋军果然朝着青台城来了。 赵监押亲自守在城门上头,看着南边逶迤而至的滚滚烟尘,心中不知该是惊还该是喜。 又过了一个时辰,眼睛就能够看到宋军的枪尖了,他们在离城两里的地方安营扎寨,而军队则列阵在工地的前方,似乎是防备城里派兵袭击。 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 赵监押环顾左右,只看到一张张煞白的脸,一双双颤抖的手,不禁发出了苦笑。 然后他便见到敌阵中走出一个人来,身上穿着儒衫,手里举着小旗,径直向城墙走来。他的心里松了口气,高声令道:“不许放箭,把人带到衙门来。”,说完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又回头吩咐道:“来的都是客人,好生侍候着,不得无礼。” 老张够朋友,没骗人,这次赚了一票,得要好好谢谢他。 当然,最最需要感谢的,就是城外的忠护右军了,他们哪里是敌军,分明是财神爷啊。 赵监押已经开始在给自己的报告打草稿了。 既然老张报了三千,我也不能不顾兄弟义气,扯他的后腿,那我就报个五千吧,为什么会多出来两千呢?因为宋军裹挟民众、祸害乡里。多简单! 此外,赵监押是个负责任的军人,所以他同时也打算在报告里提一笔,对宋军动向的判断。 义勇军只是马甲,这点大家都知道了,这只军队的本尊是忠护右军。 提到忠护军,只要是伪齐将领,自然而然就会联想到伊阳老寨,所以赵监押做出了他的第一个判断:忠护军要打回老家去,解救赵皇陵。 不过且慢,这个推断有个最大的疑点,因为伊阳在南阳城的西边,而青台却在南阳城的东面,要是忠护右军的目标是伊阳的话,这路线不对呀。 所以赵监押做出了他的第二个判断:因为南阳驻有重兵,所以忠护右军不敢冒犯李成的虎威,选择绕道而行。 写到这里,他猛然想起了邓州城失陷的经过:岳飞就是派出了两只偏师,三路齐发大败金齐联军的,所以他又加上了这条提醒:忠护右军可能是攻打南阳的一只奇兵,希望李元帅提高警惕,以防南人奸计。 当然,还有最后一个可能性。赵监押的目光在简陋的舆图上划出了一条直线:青台--赊旗--叶县--许昌--东京,他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难道忠护右军打算收复东京? 随即失笑着摇了摇头,就千把号人,怎么可能! 虽然收复东京是所有宋朝官兵最大的愿望,可除非领军的发了失心疯,否则绝不会往这条路上走。 因为这是一条死路。 不过赵监押仍然把这一条匪夷所思的猜测记录了下来,然后得意地对照着舆图,舒爽地捋了捋胡须。 忠护右军下一步行动的所有可能性,都落在了我的瓠中,这就是所谓的算无遗策吧! 213扑朔迷离 青台城的赵监押非常配合,对于义勇军提出的物资要求一点都没有讨价还价,让岳丘很是得意。得意之余,免不了在手下们面前吹嘘几句自己的先见之明:因为在李店树立了个好榜样,所以才能兵不血刃地降服了青台。 在王大头等人的吹捧声中,岳丘要求张谦再跑一趟城里,让赵监押派人去下一个目标--赊旗--打个前站,带个口信。 赊旗在青台北面三十里处,快马一个时辰就可以走个来回。 一个多时辰之后,赊旗城的答复到了:守城的王钤辖拒绝提供任何物资。 直娘贼的,老子刚刚转了个逼,回头就被你打脸,真不给面子! 岳丘看着想笑又不敢笑的一帮手下,愤怒地派张谦第三次进城,要求征发青台的所有木匠和铁匠。 可怜的张谦又一次往城里走去,而赵监押派来的信使,一个姓林的机宜,被岳丘留了下来,询问赊旗城的守备情况。 赊旗城比青台和李店大得多,长九百步,宽四百步,城高丈五,城内器械齐备,易守难攻。当然,这个易守难攻是相对的,林机宜说到这个词的时候,特意看了眼岳丘,意思是你就这么点人马,而且连架云梯都没有,还是别打赊旗城的主意了吧。 守将王钤辖手下有一千五百兵丁,如果动员厢兵、征发青壮的话,至少能凑齐三千人。对上一千多人的义勇军,出城野战也许尚有不足,但是守城却绰绰有余。 林机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自然是得到了赵监押的允许,而赵监押如此大力配合,因为是看王钤辖不爽:大家都在花钱消灾,就你假清高,不就仗着城高人多,欺负忠护右军不敢打你么。 问题是,你这个举动,是在打我和张监押的脸啊! 所以当张谦来要木匠和铁匠的时候,他也很大方地各给了两个人。 估计是造云梯吧,赵监押想着。 不过管它呢,最好忠护右军明天破了赊旗城,这样我和张监押就能直起腰杆说话了。 要说这姓王的又是何必呢,大家出来混的,为的是求财不是求气,一起发财不好么,何必打打杀杀的。装忠心给谁看呢,脑袋坏掉了么? 王钤辖的脑袋当然没坏,他断然拒绝义勇军的要求,不是因为表忠心,而是因为事业心。 伪齐人当官,有的是为了发财,有的是为了升官,当然,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发财,因为升了官之后就可以发大财。 王钤辖就是那种想升官发大财的人,或者说,那种力求上进的人。 他已经从赵监押的信使口中,打探出了忠护右军兵力的虚实,所以小盘算也打得非常清楚:忠护右军不来攻城便罢,如果来攻城的话,自己至少也能守个三五天;拖到南阳李元帅的援军来了,就可以里应外合,击败甚至歼灭这只冒进的忠护右军。 岂不是大功一件! 不过想要如意算盘打得好,李元帅的配合不能少,所以王钤辖立即派出了伶俐的亲信,带着自己的全盘计划,快马前往南阳城告急求援。 对于驻扎在南阳城的李成来说,可谓是一夕三惊。 好不容易盼到岳家军撤兵,没想到斜刺里又杀出个忠护右军来。 第一天收到李店的战报,就把他吓了个够呛,三千人呐,足以糜烂数州,把中原大地搅得个天翻地覆。 最最可恶的是,战报上连敌军的动向都没能探明,让自己无所适从。 姓张的这厮,真真是个废物! 所以李成也只能发文辖下各处州县,让他们提高警惕,坚固城防。同时向直属上司刘豫告急,要求增派兵马,以便安排围剿事宜。 同时,他也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这忠护军不去伊阳老家,往东面想跑到哪里去呢? 第二天收到青台的战报之后,李成虽然依旧有些惊慌,但是更多的则是愤怒了。 因为李店和南阳的交通并未断绝,从来自李店的逃难人等的口中,他大致勾勒出了李店之战的真相。 忠护右军只有千余号人,找姓张的那厮收了保护费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了。 那么报告上因战斗而损耗的军械,肯定是被这厮漂没私吞了;报告上列出的战损,肯定是勾掉了部队名单上的空饷;而接下来张监押为了补全编制所招的兵,也肯定只存在于名单之上,军饷最后都落入他自己的兜里。 看了青台的战报就知道,两个地方的守将,全都是一路货色。 最最可恶的是,关于敌军的动向,竟然东南西北全都猜了一遍。 直娘贼的,这还不如不说呢! 姓赵的这厮,真真是个废物中的废物! 不过愤怒归愤怒,李成却并没有处罚这两个家伙的想法。因为他们这么做,只不过是依从大齐国军队中的惯例,从皇帝手上骗钱罢了,于法不容,于情却可恕。如果处罚了他们,会显得自己薄恩寡义,同时也会让其他的将领有兔死狐悲之感,以后谁还会为自己卖命呢? 再说了,就算这两个家伙是废物,那也是自己手下的废物,也就是说,战报上的两场胜利,是在自己领导下所取得的胜利。 连番受挫的李成,可是急需这两场胜利,来维持皇帝对自己的信心呢。 确定了敌情之后的李成,下达了新的命令,向南方增加哨探,侦察岳家军是否有异动。 对于忠护右军的目标,姓赵的废物瞎猜一通,但其中一点却让李成提高了警惕,那就是奇袭南阳城的可能性。 南阳城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李成也承担不起丢失南阳的责任。所以,他要探明所有潜在的危险,确保南阳城的安全。 当然,在李成的内心深处,也知道自己是太过于谨慎了,连日来的侦察,确定了岳家军的大部队业已撤离,就凭那区区一千来人的忠护右军,想攻打南阳城无异于以卵击石,痴人说梦。 那么,这只孤军到底是想往哪儿去,想干什么呢? 李成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或许,就像姓赵的那厮猜测的那样,他们是要绕过南阳,最终还是回归伊阳老家? 诡异,着实诡异。 214 运筹帷幄 李成收到了第三份情报,这份情报来自赊旗城。 看完王钤辖的计划,李成长吁了一口气,终于有个公忠为国的人了;这个王钤辖不但忠心,而且很有能力,不光有信心守住城池,还提出了个非常具有可行性的计划。 等到汇总了来自南方的侦察报告之后,李成终于下定了决心。 南方毫无战争迹象,所以忠护右军是一只孤军; 而大胆推测的话,他们换上义勇军的旗帜,是不是因为被剥夺了编制,变成流寇了呢? 那么,这只流寇想往什么地方去呢? 他们不敢冒犯南阳,那么当然更不敢一路往北杀向东京,所以,在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后,剩下的那个唯一的解释,即便再不合理,也就是事情的真相。 真相只有一个,忠护右军要回伊阳。 手指在舆图上划了一个圈,李成的脸上泛起了冷笑,他已经知道了忠护右军的全盘计划,那就是从赊旗绕南召最后到伊阳。 可惜啊,就让赊旗城这个起点,变成他们的终点吧。 “李永胜!”,他慨然令道:“你率两个军,即刻出发,限三日之内赶到赊旗,消灭贼军。” “诺!”,李永胜欣然接令。 两个军五千人,加上赊旗城里的三千人,一共八千人对付一千多忠护右军;己方是里应外合,攻守兼备,对方是孤军深入,无援无靠;怎么算都是场必胜之战,所以李成便把这份功劳便宜了自己的堂侄。 南阳距离赊旗只有九十里路,不过李成知道自己手下部队的效率,准备粮草辎重差不多就是半天,路上还要过条大河,所以行军花个三天根本不多;再说了,这次救援要以稳为主,连兵书上都说,日行五十里,必撅上将军么。 就在李永胜忙着调派人马的时候,义勇军已经来到了赊旗城下。 他们清晨出发,午前到达,在离城三里开外休息了两刻钟,见守军完全没有出城迎战的意思,便推进至距离城墙一里不到的地方,开始列阵。 王钤辖立在西城门的角楼之上,遥望忠护右军的军阵,看着看着就不解地问向站在身侧的指挥使道:“宋军的阵势倒是古怪,刘指挥可曾见过?” 刘指挥也是一头雾水,茫然地摇了摇头,然后高声请战:“钤辖,趁他们阵势未稳,让属下领兵去冲杀一阵吧。” “这可是在野战中大败宋都统的忠护右军。”,王钤辖冷哼了声道:“冲什么冲,嫌命长么?” 斥住鲁莽的手下,王钤辖没忘记安抚一句:“援军瞬息便至,我等只要稳守城池,就是大功一件,何必出去拼命?--须防狗急跳墙。” 刘指挥连声称是。 王钤辖再次把目光投向城外,眉头越皱越紧:这到底是个什么阵势? 只见忠护右军在正对城门的地方,竖起了一片营帐,四周用布幔围住,上面还搭了顶棚,只在前方露出几个口子来。仔细看去,营帐里好像有些黑乎乎的大家伙,但是却又看不大清楚。 在营帐的左右两侧,整齐地列着忠护右军的步兵方阵,看起来就像是在拱卫这个营帐。 “难不成在挖地道?”,刘指挥迟疑地猜测道:“属下仿佛听人说起过,挖地道就是要搭个帐篷,工兵和挖出来的泥巴都藏在里面,以免露陷。” “让他们只管挖。”,王钤辖失笑道。 怕不是要挖到中秋节去!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吩咐下去,让人在地下埋了缸瓮,定时监听。 “学生听过一个谣传。”,站在身后的林机宜插话道,此人出身儒门,却笃信道教。“那忠护右军的主将岳丘,乃是紫薇仙人座下弟子。” “哦~?”,王钤辖略感兴趣的看向他,用目光问:然后呢? “莫不是岳丘在设坛做法?” 听起来也有道理,不过就算是真的,王钤辖也无计可施:黑狗血和鸡血倒是有,可隔着三五百步远呢,如何泼得过去? 刘指挥满脸都是不相信,但是却没有明着否定林机宜的神鬼故事,而是换了个话题:“按理说宋军里面至少有三个木匠啊,那云梯呢?” 对呀,综合从李店和青台传来的消息,宋军从他们那总共掳掠走了三个铁匠和三个木匠,抢这些工匠当然是为了造云梯。但是云梯呢?放眼望去,哪儿也找不到啊。 营帐! 角楼上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焦向了那座神秘的营帐。 原来如此,王钤辖捻须微笑,把云梯隐藏在营帐之中,然后在进攻的时候打我个出其不意,哼哼,倒是个好盘算。 可惜却被我早早识破了! 王钤辖厉声令道:“调两队弓箭手过来,再把沸油、檑木都搬过来。” “是!”,刘指挥高声领命,匆匆去了,脚步里透着胜利的喜悦。 王钤辖回顾城墙,目光扫过一个个士兵,一锅锅沸油,一堆堆檑木,心中不禁怡然自得。 狡诈的南蛮,这便前来送死吧! 这时,就听到从那座营帐之中,传来一阵激烈的鼓声,随着战鼓敲响,忠护右军的军阵里旗帜挥舞,哨声四起,士兵们齐齐地喊了声‘万胜’,向着赊旗城杀来。 他们前进的速度并不快,然而行动间阵势齐整,队列森严,远看去就像一块掩压而下的巨石,杀机满溢,动人心魄。 而城头上也开始忙碌起来,鼓声阵阵号角连连,士兵们纷纷赶到垛口,手里紧握着兵刃,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厮杀。老兵们神情自如,新兵们脸色煞白,那些临时征发的青壮们,跌跌撞撞地像没头苍蝇一般慌乱,被军使骂骂咧咧地连踢带打的,才找到自己的岗位。 猛然之间,就听到城下传来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似山崩地裂,如雷动九天。 城上城下的数千号人,全都怔在了当场。 一个冒失的小兵,本来是探出头去查看城下的动静呢,被这声巨响所慑,竟然从城头上摔了下来。直到落到半空之中,被惊散了的三魂六魄这才回到身上,而此时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发出尖利而悠长的惨叫声。 接着就在几千双眼睛的注视之下,砰地一声落在地上,摔成了个肉饼。 215 火炮,火炮! “九部天雷正法!”,林机宜嘶声叫道:“这是紫薇仙人的九部天雷正法!” 是雷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里来的天雷! 不是雷么?那如何会有这般惊天动地的天威! 王钤辖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只见手下都是脸色煞白,一副呆滞的模样。 虽然没有铜镜,但是王钤辖不用照,也知道自己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的目光转到角楼的东侧,一看之下便愣住了。 那边的地上躺着三个亲兵的尸体,全都没了脑袋,鲜血汩汩地流了满地。而在尸体的旁边,散落着一堆瓦砾,王钤辖定睛看去,原来是东墙塌了半边。 “啊~!”,已经是惊骇欲狂的林机宜也看到了这幕惨像,发出声刺耳的尖叫,转身往外跑去。 敢乱我军心,斩! 王钤辖正要呼喝,却听到比方才更大了数倍的雷声,从城下传了过来,把他的言语完全堵在了嗓门里。 于此同时,他感到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 是地动了,快跑! 王钤辖打了个趔趄,却再也顾不得仪态,拔腿就向门口奔去。 然而没跑几步,随着再一次轰烈的巨响,他就觉得身体失去了平衡,仰天摔倒在地上,更让他惊恐的是,整个人竟然正在往下掉落。 悲乎,惨逢地动,此乃天亡我也! 这是他人生中最后的意识。 …… 眼前的一堆残砖瓦砾,便是曾经的赊旗城西门楼。 岳丘得意地欣赏着火炮的战果,得意地享受着将士们混杂着崇敬和畏惧的目光,得意地扬起了手臂:“万胜!” 千军应和,呼声震天。 在接到赊旗城拒绝顺服的消息之后,岳丘便决定使用他雪藏已久的大杀器:火炮。 除了因为没有其他攻城器械的原因,他还想借此机会杀一儆百,打出威风,打出一路上的和平。 毕竟,和平是靠打出来的,而不是靠谈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摆出个两军护一营的古怪阵势呢,原因是为了保密:火炮的结构实在太简单了,万一被敌人仿造过去,他的武器优势就化为乌有了。 虽然他万分确信,凭着这个时代的工艺和材料水平,土著们很难仿造成功,即使成功了,威力、射程、使用寿命等等也肯定比不上自己手里火炮,但所谓小心使得万年船,防患于未然总是对的。 于是他不惜大费周折地搭了个营帐,而营帐里面所安放的,就是他的全部四门宝贝疙瘩了。 好在守军也很配合,老老实实地缩进乌龟壳里面,抱头挨打,也就让岳丘的炮兵从容地测距,调整,试射,校正,最后四炮齐发,连射了三轮之后,轰塌了正对面的城门楼子。 第一次试射,仰角稍高,几乎是贴着城墙飞了过去,砸死了几十个守兵,似乎还砸塌了几间城里的房子;第二次射击的时候,城墙上除了吓瘫了的那些,就全都跑光了;但是岳丘坚持又多射了一轮,最终砸垮了城墙才做罢休。 当然,义勇军的士兵们都提前接到了通知,说这次攻城,岳丘会采用神器助阵,声音很大,不要惊慌,完了每人还发了块布条塞耳朵。 所以当听到炮声响起的时候,士兵们虽然愣怔了片刻,但却丁点没有慌乱,因为不管那发出巨响的东西多么恐怖,都是帮自个儿对付敌人的东西。 三通炮击之后,义勇军欢呼着发起了冲锋,在他们的前方,只剩下抱头鼠窜的伪齐士兵,和完全没有任何防御的赊旗城。 岳丘急急地分派任务:胡万胜率部占领县衙和钤辖府;翟从武率部占领军械库和粮库;赵四率部占领城墙;王大头率部追赶驱逐逃兵;本来巡逻街道维持军纪的事情应该属于军法官翟达理的,但岳丘担心他压不住阵脚,就请李山亲自出马去主管军法。 归根结底,岳丘对于手下士兵的信心不足,担心他们经受不住城市的诱惑,随意抢掠,堕落成为一只匪军,所以一直把军纪当做头等的大事来抓。 而岳丘自己,则率领着亲兵和辅兵队伍,驻扎在城外,开始安设营寨。 就在辅兵们忙着打桩搭棚的时候,一支队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隐身的山林,默默地向南方撤去。 这是赵监押的部队,他熟悉地理,带着自己的亲兵,抄了条山路,埋伏在离赊旗城一里路的山林里面,想等着在忠护右军攻城受挫的当口,出来检点便宜,顺便捞点功劳。 但是万万没想到啊,王钤辖苦心经营的坚城,半刻钟之内就被攻破了。 而且破城的方式是如此的惊世骇俗,到现在赵监押的腿肚子还在打哆嗦呢。 打哆嗦归打哆嗦,却没影响赵监押的动脑筋,等回到青台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对付‘南人妖法’的四套解决方案,涵盖了所有的可行性,准备写成文书急报给李成。 不过他自己可压根没打算采用任何一种方案去对付忠护右军,坐在书房之后,赵监押不禁感到有些后怕:自己出兵尾随的事情,该不会被对方发现吧? 这个念头就像杂草一般,刚刚冒出头来,就呼啦啦地漫山遍野都铺满了。赵监押越想越是害怕,赶忙招来个亲兵,让他搜罗十只羊十只猪,以劳军的名义给忠护右军送去,顺便探听口风。 在接受到这些慰问品之前,岳丘先接待了一位贵客。 此人乃是本地的地主,赊旗城的知县,姓周。 对于俘虏,岳丘就不客气了,先给他个下马威:“呔,本将军奉旨讨逆,一路无不景从,唯有尔等冥顽不灵,违抗天命,妄图螳臂当车,实乃罪大恶极!” 周知县哆哆嗦嗦的不敢抗辩,伏在地上连称有罪,等到岳丘的呵斥告一段落,这才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罪人王某干犯天兵,业已伏诛,惟愿太尉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饶恕全城的百姓。” 岳丘当然明白,这里的全城百姓其实是个代词,代指周知县等官僚阶层的性命。 这个没问题,他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大开杀戒,更何况这帮官僚留着还有大用场:他需要周知县这一小撮人做汉奸,哦不对,做齐奸,给他搜刮物资,顺便承担老百姓的怨气呢,怎么会杀。 216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事实证明,叛徒对付起自己人来,比敌人更加凶残。 不过站在岳丘的立场上来说,他只会觉得,这个周知县实在太听话,太能干了,是个人才! 半个时辰不到,周知县就根据岳丘的要求,组织起了大队民夫开始搬运县城的粮仓,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辆辆大车陆续来到粮仓前面,等待转运粮食,送到城外的军营里去。 这些由骡子或者驴子拉着的大车,来到军营之后,就和车上装载的粮食、军械、菜蔬、药材、硫磺、硝石、木炭等等物资一样,变成了义勇军的军用品。 真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啊。 这一路来,还是数动了火炮的赊旗城收获最多,不光赚了大批军资,更是赚了三十多辆大车,这样一来,一千多号人的义勇军,就拥有了六十辆形形色色的车辆,可能是这个时代机动能力最强的部队之一了。 姓周的不错,能干! “姓周的奸猾。”,李山气愤地汇报道:“据说他拿俺们吓唬城里的富人家,说不交钱买平安的话,俺们就屠城。” 干得漂亮,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 “听说他黑了上万两银子呢。”,李山出离愤怒:“早知道钱这么好赚,还不如俺们自己收。” 不一样的,由这种知根知底的地头蛇去敲诈,才能拿捏的恰到好处;如果让军队去收钱的话,除了败坏军纪坏了名声之外,还没法控制分寸:这就像讨价还价一样,开价一万,人家一口答应了,你就嫌开价低了;然后不反悔心疼,反悔呢,无休止地勒索下去,迟早会引爆民愤。 岳丘微微一笑,带开话题:“有没有违纪的弟兄?” “没!”,李山骄傲地挺起了胸脯:“俺们忠护,那个义勇军的兄弟,个个都是好样的!”,然后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倒是抓了几十个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还有伪齐的乱兵,给俺统统砍了脑袋,挂路边了。” “乱世当用重典,李大哥做的对!”,岳丘满意地表扬道。 这时守卫前来报告,说青台城送来了十只羊和十只猪,说是犒劳义勇军。 “姓赵的不错,是个好人。”,岳丘笑道。 “是想俺们吃饱了早点走吧。”,李山也笑。 过了会守卫又来报告,说周知县求见。 “这厮好胆,黑了俺们一万两,还敢来见统制!”,李山听到这个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 岳丘失笑着吩咐守卫:“请他进来。” 周知县进来之后,说了几句闲话,就不住地拿眼去看李山;而李山也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盯着周知县不放,一时间气氛十分诡异。 岳丘暗自觉得好笑,便主动开口打破僵局:“李虞侯与我亲如兄弟,周知县有甚话只管说。” “这个……”,周知县仍在犹豫。 “但说无妨。”,岳丘见李山就要发作,连忙催促道。 周知县尴尬地一笑,掏出个单子道:“下官略备薄礼,尚请太尉笑纳。” 岳丘接过礼单,只见当头就写着纹银三千两,心想这是个会来事的,拿全城富人的钱来当自己的礼物。于是随手把单子递给探头探脑的李山,展颜笑道:“多谢周知县的厚礼。” 见岳丘收了礼,周知县的神态就自如了许多,拱手向岳丘问道:“不知天兵何时开拔,下官当携全城父老,为天兵践行。” 这就急着赶我走了?虽然之前岳丘已经答应过他,不占领赊旗城,不骚扰老百姓,但是也不禁对周知县的态度感到有些不满。不过俗话说伸手不打送礼的人,岳丘打了个哈哈道:“此事稍后再议,正好今日得了十只羊,周知县可愿赏光,尝尝我义勇军的手艺?” 没想到周知县竟然答应了下来,然后一幅等着吃晚饭的样子,赖在营帐里面不走。说了几句恭维话之后,又把话题绕了回来,这一次他透露出了个重要消息。 昨天,那个已经战死的王钤辖,派人去南阳向李成求援。而今天早上得到答复,支援的军队已经上路,三天之内就会到达。 援军共有两个指挥五千人,由统制李永胜率领,打得主意是配合王钤辖,在赊旗城下消灭义勇军。 周知县说完之后,向岳丘行了个礼道:“下官为阖城百姓请命,敢请太尉早日开拔。” 这倒是奇了,你这个标准的贪官污吏,还有脸说什么为民请命?! 周知县长叹一声道:“所谓贼过如书,兵过如篦啊……” 如果李永胜率兵来了,吃卡拿要是少不了的,尤其像赊旗城这样被攻占过的城池,抓几个当地的富户,栽个通敌的罪名敲竹杠,也根本不新鲜;更重要的是,除了平民百姓之外,像周知县这样的官员也并不安全,免不了破财消灾,以免受到牵连。 所以周知县急切地希望义勇军早日离开,最好还能告诉他下一站的名称,这样他就可以给李成打报告,要求部队直奔下一站,不用来赊旗城了。 原来如此,听了周知县的解释,不光岳丘,连李山都没了火气。 “本将明日便拔营向北。”,岳丘一字一顿地说道:“下一站乃是裕州。” “多谢太尉相告。”,周知县行礼不迭:“下官知道了。” 正说着,满身鲜血的王大头闯了进来,豪爽地大笑着道:“今日杀得过瘾!” 这家伙负责追击,竟然搞到这么晚才回来,看来是杀得性起了。 “一口气追了二十里路,敢打旗子的人都被俺杀光了。”,王大头简略地汇报完工作,又得意地说道:“统制,俺还缴了三十匹马。” “好!”,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太尉,下官告辞。”,自打见到杀气腾腾的王大头,周知县就满身不自在,觑到他们谈话的空档,就开口向岳丘告辞。 “还有羊肉没吃呢!” “改日再来叨扰。”,周知县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下官给太尉准备万民伞去。” 岳丘微笑着转过头来,却见到李山张大了嘴巴,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不禁大为奇怪,便问道:“李大哥,你这是有话要说?” “是啊。”,李山看着周知县的背影,脸色逐渐变得愤怒起来:“才给了三千两,本来想让他多掏点的。” “三千两还少?” 官场规矩,剩下的七千两并不全是周知县的,伪齐那边他还要上下打点,估计最后他自己也剩不下多少。 “俗话说见面分一半!”,李山理直气壮地说道。 岳丘扬声长笑。 217 声名远扬 裕州,陈胜故里,后世叫做方城。 当义勇军的士兵离开赊旗,出发前往裕州的时候,五十里之外李永胜的部队,也遭遇到了从赊旗逃过来的败兵。 第一波败兵里面有两个官员,一个姓刘,是个指挥使,一个姓林,是个机宜。 李永胜怎么也没有料到,信誓旦旦坚守赊旗的王钤辖竟然半天都没有坚持下来,还连性命都断送了。震惊之余,他找来刘指挥和林机宜询问详情。 刘指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城下雷声轰鸣,城上的士兵被吓得当场溃散,而他自己也是被败兵裹挟着,不由自主地奔逃出来。 李永胜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完全是个废物,连这一仗是怎么输的都搞不清楚,什么‘被败兵裹挟’云云,肯定是看见别人跑就当先跑了,所以才跑到了最前面。 林机宜则指天发誓,说贼首岳丘在城下设坛做法,施展出紫薇仙人所授的九部天雷正法,从天上引来陨石,摧毁了城墙,砸死了王钤辖。 他还亲眼看到了陨石的模样,约有磨盘大小,带着滚滚天火,擦着即伤,挨着便死。 这更是废物一个,分明是被敌人吓破了胆,满嘴胡言乱语。李永胜不耐烦地斥退两人,再找其他的士兵来问,结果或如刘指挥般茫然不知,或如林机宜般扯出了鬼神,没一个说得靠谱。 但是,不管忠护右军是如何破城的,他们以一千对三千,一鼓破城却是事实,这证明了他们强大的战斗力。 李永胜虽然年轻气盛,但也不是不知进退的人,于是他一边收拢溃兵,一边安排斥候前往赊旗查探,一边飞马报告李成,请求指示。 结果没过多久,哨探带了两个信使回来,是赊旗城周知县派出来的,说他组织义勇厢军,经过浴血奋战,英勇地光复了赊旗城。而忠护右军在遭受重创之后,已经向裕州方向逃窜。 报告里面同时还说道,赊旗城被贼军大肆掳掠,满城荒芜,请求李成调拨钱粮,以资修缮。 这份和李店以及青台同个腔调的报告,李永胜一看就明白了实情:看来这赊旗也是交了保护费买平安,而且肯定被狠狠地敲了笔竹杠,所以才会说出要钱要粮这种混账话来。 李永胜给信使换了快马,让他们早点把消息传递给南阳城,然后就扎下营寨,等待主帅李成的下一步指示。 面对复杂多变的情况,他本~能地循用了过去多年的成功经验:一切行动听指挥。 因为多做就会多错,而依照上司的命令做事,才是最最稳妥的行事要领。 就把伤脑筋的工作交给上司吧,反正做领导的肯定毕竟聪明。 …… 李成很伤脑筋。 他看着舆图,只觉得脑门隐隐作疼。 这该死的王钤辖,哦他已经死了,怎么就死的那么快呢? 这该死的忠护右军,怎么就不肯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等死呢? 只管乱跑,再往北走,难不成要往许昌城上撞吗! 要是他们真往许昌走倒还是件好事:只要过了叶县,那就不关我事,该许昌的左大元帅头疼了。 不过他的内心深处,还是认为忠护右军迟早会调头往西,往伊阳老家走,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猜不出来他们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调头。 最终李成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猜不出来就不猜吧,以不变应万变,以堂堂之师正面碾压便可。 于是他发布了一系列命令,首先让薛明举带领三个军七千五百人增援李永胜,待两只部队汇合之后,沿路向北追击忠护右军,或者礼送出境,或者逼迫其调头。 同时,他派都统贾大同率领一万人进驻南召县,作为中央机动部队。如果忠护右军调头西向,就会受到贾大同部的迎头痛击。 做完这些布置之后,他又派出信使,晓谕辖下各州县以王钤辖为榜样,不怕牺牲,固守城池,和敌人战斗到底。 也算是万全之策的吧,李成的目光再次投向舆图,只要任何一个城池能够坚持三天,支援的大军就会到达,把这只流窜的忠护右军全部消灭。 而李成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运筹帷幄的同时,一队信使正和王大头率领的斥候接上了头。 “裕州城派来的信使?”,岳丘奇怪地问道。 “是啊。”,王大头兴奋地回答:“说他们的知县和钤辖听了俺们大军的威名,吓的个半死,就派人过来投降了。” “是么?倒要见见。”,岳丘被王大头的情绪所传染,也不禁开心起来。 离着裕州还有二十里路呢,这请降的使者就到了,岂不就是所谓的望风而降?让岳丘怎能不得瑟一把! 然而和使者见了面聊了几句之后,岳丘才发现,王大头这小子说话太夸张了。事实上是,义勇军前几天的事迹确实传到了裕州城,而裕州城里的知县说服了领兵的钤辖,决定按规矩交保护费,而不是像王大头所说的那样献城投降。 使者来的目的,就是想先行谈下来保护费的数目,让城里好早作准备,这样也不会耽误义勇军的行程,皆大欢喜。 这意思其实和赊旗城的周知县一样,希望义勇军吃好了喝好了之后赶紧走好,免得祸害当地,或者给当地引来更大的祸害--也就是李成的部队。 看来这个知县倒是个聪明人,岳丘想知道对方的底价在哪里,于是开价道:“白银十万两。” “裕州贫瘠,还请太尉稍抬抬手。”,使者立即跪下来磕了个头,哀求道:“委实拿不出十万两来。” 李山呛啷一声拔出刀来,黑着脸道:“裕州城里总有个几千号人吧,一条性命只要十来两银子,实在是太便宜了。” 这个黑脸唱的好,岳丘默默地点了个赞。 使者吓得脸色发白,但却毫不松口,只管磕着头道:“请太尉稍抬抬手。” “那你们准备给多少?”,岳丘准备听他还价了。 “小人听说,青台和李店都供了五车粮草……” 打探的挺清楚么,不过裕州这样的大城,怎么能按照青台和李店的标准来? “但是赊旗供了三十辆车,还有白银万两。”,岳丘要价的同时,顺便给周知县擦屁股,毕竟双方合作愉快,这种顺水人情,惠而不费。 “赊旗干犯天兵,被太尉严惩乃是咎由自取。”,使者抗声辩道:“裕州恭顺……”,话没说完,见岳丘脸色沉了下来,急忙说道:“那便十车!” 这就差不多了,岳丘满意地点了点头。 心里却突然冒出来个念头:好像这一路走下来,我在中原道上,算是打响了名气啊。 218 粉丝 太阳还没有落山,义勇军来到了裕州城下。 照例安营扎寨,因为知道后有追兵,所以岳丘在前路后路都安排了侦察的骑兵,好在从赊旗缴获了一批战马,让他得以从容布置。 这边正在安顿呢,那边城里走出来一队驴车,为首两人骑马先行联络,却是送军资的来了。 骑马的两个人,一位是先前打过交道的使者,另一位说出身份,就让岳丘吃了一惊:竟然是裕州城的知县。 知县姓董,甫见到岳丘就躬身行礼,开口便称‘远山公’。 不是吧,您怎么着也有四十多岁,我可是三十不到呢,叫我‘公’会让我折寿的。 董知县诚挚地说道:“远山公海内巨擘,文坛泰斗,驾临鄙地,让裕州蓬荜生辉啊!” 原来是因为我的文才! 想想倒也合理,这时候苏东坡王安石已经去世很久,辛弃疾和陆游还没有长大成人,说起诗词来,这二三十年间我岳丘当数第一! “学生读远山公的大作,映日荷花别样红、我见青山多妩媚,但觉齿颊留香,不知肉味。”,董知县完全像个粉丝一般,兴奋地诉说着自己的心得体会:“读到了却君王天下事、留取丹心照汗青,唯有心潮澎湃,胸气难平!” 他顿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南望王师又一年,唉!” 这兄弟是个潜在的齐奸,哦不对,是身处黑暗心向光明的热血汉人。 岳丘走上去握住他的胳膊,殷勤地请他坐下,然后亲热地和他攀谈起来。 幸好在小九娘的激励之下,岳丘在文学上面着实下过一番功夫,所以谈文论道下来,倒是没有出丑。只是当董知县问起有没有新作的时候,岳丘推脱说军务繁忙,所以无心文字。 董知县连道遗憾,却也跟着把话题转到目前的局势上面来。 “学生出城之前,刚刚接到李元帅的钧令。”,董知县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李成的计划向岳丘和盘托出。 身后吊着的部队从五千变成了一万二,南召城里还放了一万人进行堵截,这李成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岳丘在脑海里回想一路走来的地形,沉吟不语。 “远山公若是欲往伊阳的话,学生倒有一计。”,董知县挥手在空中一划:“奔袭南阳。”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相对来说,南阳反而变成兵力空虚的地方了。 可是,打下南阳又怎么样?对我的战略目标没有任何补益啊,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去伊阳。 不过,身后跟着的这只尾巴一定要坚决消灭,不然没法安稳种田。 而且,这一仗打得越狠,就越能够震慑敌人,以后的根据地就越安稳。 晚上开个会商量吧,现在么,要关心的是眼前的这个人才,话说我正好缺乏民政管理人员,而董先生你既是个知县,又是我的粉丝,愿不愿意来跟我混呢? “承远山公厚爱,学生敢不从命,只不过……” 只不过董知县儿女满堂,连孙子辈都有了三个,包袱重,责任大,所以就不好意思了。 但是人家也没把话说死,发誓说等到岳丘站稳了脚跟之后,只要‘一纸相招’,他立即就会来效犬马之劳。 岳丘对此也表示理解,毕竟没有根据地的队伍,实际上可以算得上是流寇了。义勇军现在还能保持着高昂的士气,一是因为连战连捷,二是因为知道身处敌境没有退路,三来呢,岳丘本身的威信和采用的各种手段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但是,如果吃上几次败仗,又没有老家可退的话,这只队伍很快就会崩溃星散了。 没能招揽到这个优秀的人材,确实有些可惜,不过换个角度来想,结交了位朋友也很好。岳丘以炼丹为借口,委托这位粉丝在城里购买硫磺、雄黄、硝石、滑石等物,还预付了他一百两银子 虽然岳丘不认为时人能够配出火炮用的黑火药来,但小心总归无大错,所以就加入了雄黄和滑石这两个干扰项。 告辞的时候,董知县和他的同侪们一样,特意提出希望义勇军及早上路,以免裕州城被官兵骚扰。 岳丘微笑着回答道:“董公只管放心!” 当天晚上,岳丘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在会上,他分析了当前面临的局面,阐述了阻击敌军的必要性;他坚定地认为此战必胜,并乐观地畅想了胜利之后的大好形势。 在他的主导下,会议一致同意,全军回击,坚决打败薛明举李永胜部,为建立敌后根据地打下扎实的基础。 敌人一万二千五百人,骑兵一千; 义勇军一千四百五十人,骑兵四十。 这将是一场以一敌十的战斗,义勇军的将领们在巨大的压力刺激之下,都焕发除了强烈的斗志。 给予他们信心的,除了百战百胜的历史战绩,还有手中的秘密武器:火炮。 他们相信,没有任何一只军队,在被四门火炮狂轰滥炸的时候,还能抵抗得住义勇军的进攻。 “打特娘的!”,王大头兴奋地叫嚣道,然后头上挨了个爆栗。 “打,当然要打,问题是在哪儿打?”,李山开始切入具体布置。 “这里。”,岳丘经过深思熟虑,已是成竹在胸。 简易的舆图上面,标着一条河,河水深刚过膝;河的东面是一个村庄,河的西面,将是伪齐军的来路。 “小张庄!” “赵河!” 看着岳丘所指的部位,李山和王大头叫出了不同的名字,因为他们有不同的意思。 “把直娘贼的挡在河那边。” “放过来狠狠揍!” 这次张大头没让着师傅,倔头倔脑地不肯认输:“统制,你咋说?” 岳丘没有回答,先反问了一句:“一个打十个,大头你怕不怕?” “怕他个熊!”,王大头不屑地说道:“李成手下那些软脚蟹,就算没有火炮,俺也不熊他!” “你不熊他,可是他也不熊你啊。”,岳丘环顾众人:“薛明举和李永胜,要是知道十个打不过咱们一个,那就不敢只带一万人来了。” “要带十万才成!”,王大头叫嚣道。 “他们不知道,是因为我们没告诉他们”,岳丘握着拳头,举起手来:“所以,这一仗我们要好好地给他们上一课。” “我们要堂堂正正地打垮他们。”,他猛地一挥手:“让他们听到我义勇军的名字,就怕的发抖!” 219 淮阴侯和宋襄公 在董知县庆幸的目光之中,义勇军调头往南,离城而去。 经过过大刘庄,来到了小张庄。在小张庄前面方圆两三里的一大块,都是田地和河滩;这个位置是赵河的最浅处,河水刚刚没过膝盖;河上有一座木桥,可容两马并行。 到达之后的第一点事情,便是勘探地形,在此之后,岳丘召集了第二次军事会议。 这一次会议,岳丘并没有定任何基调,手下这帮人都是沙场老手,他要借助集体的智慧,通过脑力激荡来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做出最全面的战术计划来。 很快,一条条建议被提了出来,然后在激烈的讨论之中得到完善,记在纸上,变成了即将下发的军事命令。 而大部分时间里,岳丘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做出发言,也是在问:“要是敌人不这样呢,怎么办?” 这句问话就会引发新的讨论,新的建议,最后得出新的结论。 前世里岳丘并没有参加过参谋会议,也没有进行过军棋推演,但是他想,自己做的也不会太差吧。 当天下午,休息了半天的士兵们按照指令,以小张庄为依托,展开阵势进行演练。 岳丘带着观摩团策马通过木桥,往军阵相向而行,祥加审视,最后才点了点头。 “只怕直娘贼的不来!” 李山左看右看,也满意地骂了句娘。 “大头,这便去吧。”,岳丘拍了拍王大头的肩膀。 “是,统制!” 王大头再次干起了他的老本行,率领义勇军的全部骑兵,向南方去查探伪齐军的动向。 伪齐军的速度比想象中的更慢一些,在义勇军饱饱地休息了一天之后,王大头那边传来消息:敌军预计明天到达战场。 薛明举骑着爱马乌骓,立在一个小山坡上,抬手搭了个凉棚,遮住初生的太阳,放眼向河对岸看去。 远远的是一个村庄,隐约可以听到村庄里传出的鼓声,随着战鼓的节奏,一队队士兵从村庄中流水般地涌出,再汇集到村庄前面的空地上,渐渐形成了一个军阵。 这是……要列阵求战? 我可是有万二雄兵啊……且慢,敌人是不是真的只有一千?薛明举觉得有些不太踏实,回头正要叫负责侦察的偏将来确认,就对上了一双阴鹜的眼神。 “薛都统,忠护军在邀战。” “我已知之。” “薛都统,你进也不进,退又不退,某非在等元帅的钧令么?” 说话的是李永胜,他发文向李成要求增兵,没想到李成竟然给他增加了个顶头上司来,而且来的还是他一向瞧不上眼的薛明举,这心里的郁闷就别提了,所以言语之间总是带着刺。 薛明举知道他是李成的堂侄儿,所以平素间都容让一二。 “李统制,需稍安勿躁。” 说话间,薛明举的目光已经拉回到了近处的木桥处,在那里,有二三十个忠护军的骑兵,正在和自己手下的游骑对峙。 “王统制。”,薛明举向骑兵统制令道:“把那些苍蝇赶开。” 他的目光再次向村庄那边看去,只见一些大车正陆续从村庄里驶出,填充到了军阵里面。 “然后前行八百步,遮蔽战场,护翼我步兵列阵。” “遵令!” 王统制领命而去,过不多时,一千名骑兵就被集合起来,排成个两百步宽的兵线,淌着河水向对岸冲去。忠护右军的骑兵们见状,连忙四散逃开,根本没有据桥防守的胆量。 “哈哈!”,李永胜狂笑两声道:“就凭这一千精骑,也足以击败对面那一千贼兵。” “阵列不战,阵列不战。”,薛明举摇了摇头,传令步兵前行,过河列阵。 直到先锋两个营一千人过了河,往前行进了三百步,在骑兵的掩护之下,列出个粗疏的军阵来,一直担心着伏兵的薛明举才松了口气。 “却是没有玄机,老夫多虑了。” “薛都统用兵谨慎,在下佩服。”,李永胜冷眼看薛明举派出无数侦骑,检查上游有没有堤坝,搜寻水里有没有伏兵,坐拥重兵却如此小心翼翼,让他更是轻视几分。 “诸葛一声唯谨慎啊。”,薛明举厚着脸皮给自己贴了层金,看着正在渡河的士兵们,禁不住嘀咕了一声:“竟然没有半渡而击?” “薛都统你这个诸葛亮,遇到对面的宋襄公,那是满肚子妙计施展不出来。”,李永胜笑道:“想再多有什么用?最后还是真刀真枪地干!” “难道真是个宋襄公?”,薛明举还是有些狐疑,但是听了李永胜年少气盛的话语,倒也被激发出了几分豪气来,于是捻须笑道:“好、好、好,今日我便学一回淮阴侯,来个背水一战!” 笑声中,他的第三个军已经渡过了赵河,排出了利于攻击的朱雀阵来;再看对面,敌人的阵势已成,阵中升起了面大旗来。 “随我过河。”,薛明举挥手向麾下的中军发出了命令,然后当先向木桥奔去。 “终于要过河了。”,李永胜笑道:“等得昏闷。” “李统制说的有理。”,薛明举放慢了马速,和李永胜并排而行:“最后还是真刀真枪地干。” 再次看了眼对面的军阵,老于军事的他不费什么功夫就做出了判断:不超过千五之数。 看来自己之前是白担心了。 不过,村庄里面会不会还有伏兵呢?这个念头突然从薛明举的脑海里面跳了出来,然后就再也驱赶不走了。 要不,让骑兵留在侧翼以作防备;还是中军不动,作为预备队;还是全军冲上,迅速击垮当面之敌,这样不管村庄里面有什么后手,也施展不出来了。 薛明举心里千回百转,却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 “薛都统。”,李永胜提醒道:“该进攻了。” 薛明举这才发现,自己这边的军阵已经列好,士兵已经立定,正在等待着指示。 虽然心中仍有不豫,但是他知道,确实该下命令了,不然的话,士气就会像阳光下的初雪,迅速消融。 “步兵冲锋,骑兵穿插。”,这是自作聪明的李永胜在多嘴。 “不必。”,薛明举耐心地解释,但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冰冷:“敌军的两翼和正面都放置了大车,这是固守之态,不利骑兵冲刺。” 他不再理会李永胜,高举右手:“进攻!” 220 战而胜之 义勇军的军阵,背后靠着小张庄,左右和正面这三个方位上,都摆放了一排大车,形成个简易的防御体系,在薛明举看来,这个布置显然是为了防御骑兵的冲锋。 他所不知道的是,除了起到防御作用之外,这些大车也是进攻的中坚力量,因为义勇军的四门火炮,就藏身在正面的一排大车当中。 义勇军已经有了五个木匠,他们的工作除了维护修缮这些闲杂活计之外,主要时间都扑在一件事情上面,那就是给火炮做衣服穿。 因为岳丘的守财奴心理,还加上些许的被迫害狂想症--他担心古人也像后世那个胖乎乎的企鹅般,看一眼就会让火炮怀孕--害怕火炮给人学了去,所以逼着木匠们日夜赶工,给每门火炮都装上了个外套。 要说起手艺活来,一千年前的木匠毫不逊色后人,精巧处更是胜上好几筹,最后的成品让岳丘非常满意:炮车看上去就像个带着车厢的大车,兼具行路和战斗两方面的功能,套上牲口就能上路,拉走牲口就能战斗;战斗的时候,车厢前部的扇叶向两侧打开,露出炮口,同时扇叶还能阻挡箭矢,保护炮手;车厢后面的箱体部分,将火炮的主体部分隐藏起来,却又不影响操作,端得是奇妙非常。 在需要的时候,四个士兵也能够轻松地推动炮车转移阵地,大大增加了在战场上使用的灵活性。 岳丘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上面,伸出的右手大拇指,放在于两只眼睛的正中间,然后闭上左眼,右眼的目光通过拇指,对着位于伪齐军前列的一面逐渐接近的军旗。 与此同时,四个炮兵军使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这个岳丘从前世的军队里学来的动作叫做手测法,用于估测敌我双方的距离,通常作为炮兵试炮时的参考数值。 “八百米。”,岳丘默默算着。 “七百步。”,李山随口说道。 七百步大约摸是八百四十米远,岳丘诧异地看着站在身边的李山,心中不禁有些佩服:这大哥啥也没做,只靠经验,也能估个八九不离十,真是个老江湖。 五百步。 岳丘挥动小旗,身边的传令兵吹出一声短促的号角,战兵们前进三步,变幻阵型,将炮车露了出来;同时骑兵下马,检查马的耳朵是否塞实,并拉紧了缰绳。 三百步。 岳丘举起红旗,然后四个炮兵军使也举起红旗来,高声喝道:“预备!” 手持火绳的点火兵站定在引信旁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红旗。 其实,这个距离已经进入了火炮的有效杀伤范围之内,不过岳丘自家手长,就欺负对方手短,特意放近一点再打。 两百步。 走在队列前方的弓手们将反持的角弓树在胸前,处在随时可以射击的状态。他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箭术高手,负责游击的远程兵,任务是骚扰对手的防御阵型,打击对方的远程兵,消耗对手的士气。 再有个几十步,就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刻了。 而就在这时,岳丘猛地将红旗向下一挥。 四个军使完美地复制了这个动作,他们同时把红旗向下挥去,口中发出大声的嘶吼:“放!” 点火兵立即将火绳凑上引信,引信呲呲作响,很快就烧到了尽头,接着便发出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来。 轰! 伪齐军的万千士兵们,乍闻这声巨响,齐齐止住了脚步,也有些收脚不及的,撞到了前面人的背上,前面那人茫然地回过头来,问道:“什么?” 后面的人奇怪地反问:“你说啥?” 然后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惊恐之中,他们明明看见对方的嘴皮子在动,却什么也听不到。 而在正对着火炮弹道的那条线上,则留下了满地的尸体,有的缺了脑袋,有的缺了身子;四枚直射的炮弹,在伪齐军的军阵里划出了四条笔直的红线,红线的外侧,是生;红线的里面,是死! 而炮兵的军使们却无暇欣赏自己的战果,他们在急促地发布着命令,开始下一轮射击。 “清膛!” 清膛兵抄起特制的蜗杆,伸进炮膛,掏出里面的火药残渣; “洗膛!” 等在旁边的洗膛兵举着湿湿的墩布,快速插进抽出,以熄灭炮膛里的火星; “装药!” 装药兵将一包火药塞进炮膛,然后用推杆径直推下去,最后还使劲地压实两下; “装引子!” 点火兵用手上的钢针,顺着传火孔刺破火药包,然后把长长的引信插入了火药包之中;同时,装药兵抱起圆滚滚的炮弹,塞进了炮膛; “预备!” 点火兵拿出火绳; “放!” 红旗挥下,引信点燃,随着轰的一声响,第二发炮弹射了出去。 经过不辞辛苦的训练,这一套动作的用时,只花了三十多秒钟。 而有些反应迟钝的伪齐军,还在发愣呢。 轰! 从天空往下看的话,伪齐军的军阵,就像是被一只巨手划拉过去一般,留下了一路的残肢断臂,鲜血飚飞。 而崩溃和骚动,就以这四根血腥的直线为起点,像是水塘里被石块溅起的波纹一般,由近及远,一圈圈地扩散传播了出去。 士兵们惊恐地叫着,跑着,只想逃离这恐怖的地界;遇到了阻挡,他们便用刀去砍,用牙去咬,只要能逃得越远,越快,越好。 比步兵逃得更快的,是骑兵。第一声炮响的时候,战马便被轰鸣声所惊,乱作一团,被甩下马来践踏伤亡的骑兵不计其数,等到第二声炮响之后,不需要带头,群马就向来路狂奔而去,顺带再次折损了百十人骑兵。 前面的前锋部队正在崩溃,身边的骑兵部队正在逃跑,中军的士兵们不是傻瓜,当然更不是勇于牺牲的壮士,他们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最优选择: 跑,而且要跑得比前锋那帮孙子快! 就在同一时刻,义勇军的战鼓响了起来。 一通鼓响,士兵们呼喝着‘万胜’向前行去; 二通鼓响,士兵们由疾行变成了急跑; 三通鼓响,士兵们化为鸳鸯阵,开始自行追逐。 因为,眼前已经没有敌人,只有俘虏或者作为战功的人头。 221军民鱼水情 此一役,赵河为之断流。 万余伪齐军在义勇军的追逐下,争先恐后地逃跑,导致在深仅没膝的河流之中,竟然淹死了数百个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 尸体顺水漂下,沿河诸州县为之惊怖。 这次战斗,义勇军杀敌千二,俘敌三千有余,缴获马匹上百,盔甲辎重无以计数。 岳丘没有多余的粮食养俘虏,也不想收编他们,于是收缴了他们的衣甲兵器,放他们自行归去。 休整了半天之后,义勇军重新踏上了向北的道路,行进间歌声嘹亮,将士们个个昂头挺胸,豪气冲天。 这是百胜之师的骄横之气! 再次路过裕州城,董知县亲率一干民众,主动送上了劳军物资。 岳丘在马上拱手笑道:“幸未食言,贵城当不为李成军所扰。” 董知县再三行礼,唯唯不敢言。 此后前方一片坦途,再也没有任何敢于和义勇军对垒的敌人。 裕州城向北三十五里,是独树城,半道上就有使者前来,说自愿资助五车补给,以壮军威。等到了地方之后,发现城守亲自押运车队,已经恭敬地等在那儿了。于是义勇军马不停蹄,点检接收完毕便继续前行。 往北再二十二里的保安镇,翟三十里的叶邑镇,再三十里的叶县,均是如此。所过之处,各城守将都如同商量好了一样,遣人前来确认军需数量,在义勇军到达的时候提前备好,丝毫不会耽搁部队的行程。 岳丘策马走在夕阳之中,看着眼前叶县的城墙,和笑脸相迎的叶县县令,不禁想起了后世的一条口号:军民鱼水情。 …… 叶县,是著名政治家、军事家、叶姓的始祖沈诸梁的封地,是世界两千三百万叶氏后裔的祖地,也就是说,只要你姓叶,就能在这里找到遗传基因。 叶县古名昆阳,当年,位面之子刘秀在这里施展真正的‘大陨石术’,击败了王莽的大军,从此一遇风云便化龙,横扫宇内,身登九五。 赞曰:一战摧大敌,顿使何宇平。 得知忠护右军往叶县前进的消息之后,李成惴惴不安的心情终于变得轻松起来。 薛明举的李永胜变成了惊弓之鸟,败回南阳之后,再也不敢出战;贾大同龟缩在南召城里,任凭李成万般催促,也不愿出兵讨敌;坐辖三洲的李成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可用之兵,只能任由忠护右军自由来去。 该怎么向皇帝交待呢? 还好岳丘主动帮他解决了这个大难题:只要叶县那边好吃好喝地把忠护右军礼送出境,再往北走就不归我管了,让许昌的老左伤脑筋去吧。 不是号称能打么?你去打打看呗,嘿嘿! 听说老左把周边州县的兵都给调空了,做出副死守许昌的架势来。 怎么对得起你‘铁将军’的绰号呢? 李成看着舆图,慢慢地陷入了沉思。 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忠护右军敢去攻打许昌,可是这一路向北的,到底要往哪儿去呢? 没有根据地,最终只会落个流寇的下场啊。 想到流寇二字,李成突然灵感一现,目光也停在舆图上的一处,不再移动了。 伏牛山。 此山位于三洲交界之处,是个典型的三不管地带,所以向来是强人山贼的老巢。某非,忠护右军要在这里,落草为寇? 李成摇了摇头,自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实在太不合常理了。 …… 而在此时的叶县城下,义勇军的营寨之中,吃完了晚饭的士兵们没有像以往一样上课,却被军使们强令着,早早地赶上了床。 “咋了?”,王老三不解地问道。 “估计明早要打仗。”,田块儿闷声答道。 “打仗好。”,王老三开心地说道:“总比上算术课好。” 田块儿没吭声,他倒是喜欢上算术课,学得也蛮好。 “都给老子闭嘴,睡了!”,军使李智吼了一声。 于是营帐里变得鸦雀无声,再过了一会,就传出了呼噜声来。 第二天五更时分,所有的士兵都被叫了起来,虽然还是睡意朦胧的,但是溪水擦把脸,再吃个炊饼喝碗热粥,精神就有了,气力也足了。 于是动身上路,每个人都发了块竹棍,让咬在嘴里。这是担心有人说话被敌人发觉呢,田块儿心里想着,准是要打叶县。 天还没亮,他听从命令,抓住前面王老三的衣服,迈着小碎步往前走。 没走多久就到了城墙下面,前面已经站了好多人,田块儿见王老三停下来,便也止住脚步,排在王老三后面。 他的目光已经适应了黑暗,借着稀疏的天光,看见叶县的城墙上面,一群黑点正顺着长梯向上攀爬,不一会就消失在墙头。再过了没多久,城门吱呀着打开了。 到了这个时候,就再也没有隐藏行踪的必要,于是城上城下都打起火把来,将军们的号令声,军使们的哨子声也随之响了起来,义勇军乌压压地向城门涌去,进了城之后,又分开成几股,洪流般顺着街道向前涌去。 田块儿跟着军使李智使劲往前跑,得闲还瞅见路边躲着个卖炊饼的小个子,那人该是早早起床做生意的,没想到正遇见义勇军破城,吓得藏在一个石狮子下面缩成一团。 要是每次打仗都像这样就好了,豆子就不会怂,我也不用踢他一脚……田块儿边跑边想,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最后都化在了奔跑里。 当岳丘来到叶县知县衙门的时候,那个叫做方顺的知县,和他的两位同事已经被押解到了大堂,等待着岳丘的发落。 能够这么轻松地把当地政府首脑一网打尽,还要归功于这个时代的官场特色,政府的官员全都住在县衙里面,所以前后门一堵,就是个瓮中捉鳖 知县方顺一幅衣冠不整的模样,估计是被从床上抓过来的。他白天和岳丘见过一面,还闲聊了几句,所以鼓起勇气来,问出了萦绕在全县官员心头的那个问题: “将军仁义之名远播,何以独罪叶县?” 222 叶县会议 言下之意是,你经过那么多城市,都是拿钱走人很讲义气,我叶县也是交了保护费的,也没敢得罪你,你干嘛突然翻脸砍人呢? 不合江湖规矩啊! 岳丘听到这话,屏不住笑了出来。严格来说我们双方还是敌人啊,你为啥问得这么理直气壮呢? 再说了,规矩这个东西,从来只是用来限制没有能力破坏规矩的人。而有能力破坏规矩的呢,嗯,那不叫做破坏规矩,而是叫做修改规矩,不对,是完善规矩。 “我欲经营叶县,如之奈何。”,岳丘笑着答道。 听到这话,方顺顿时脸色大变,急忙行了个礼道:“叶县土地贫瘠,物产不丰,实不适合作为经营之地,万望太尉三思。” 他的心中大呼倒霉,万一姓岳的这厮不是开玩笑的话--看起来也不像开玩笑--那自己这个知县可就当到头了,就算义勇军不杀自己,这失地之罪,大齐的皇帝也不会轻饶啊。 怎能这么倒霉呢,方顺不停地哀叹着,走过路过那么多城池,为啥您偏偏就看上了叶县?叶县到底有什么好的,我全都不要,您统统拿走成不! 县衙的另两位部门首脑,县尉和主簿,同方顺是一般无二的心思,接二连三地行下礼来:“叶县贫瘠,请太尉明鉴,太尉三思啊!” 贫瘠不贫瘠,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岳丘轻轻一笑,懒得和他们多说:“吾意已决。”,然后问道:“诸公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方顺知道,自己的人生正处在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他的脑筋转的飞快,暗暗列出了个因果分析表来: 不归顺,被砍头。凶 不归顺,被赶走,被大齐皇帝惩罚。凶 归顺,义勇军成功。吉 归顺,义勇军失败,被剿灭。凶 归顺,义勇军失败,撤回大宋。平 结果清晰明白:不归顺的话,不管眼前还是将来,都没有好果子吃;归顺的话,只有三分之一的机会倒霉。 那还犹豫什么! 方顺一拜倒地,恭声呼道:“参见主公!” 既然他带了头,县尉和主簿也就顺水推舟的拜了下来:“参见主公!” 岳丘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挨个亲手扶起。 万里长征,总算迈开了第一步! 当天色大明的时候,整个叶县城池已经全部被义勇军所控制,城墙被占领,要地被守卫,街道有巡逻,还贴出了安民告示,让老百姓不信谣不传谣,正常生活。 而城里的一千厢军,则被圈禁在军营当中,处于义勇军的严密监视之下,翻不起丁点浪花。 大事底定,岳丘在县衙的大堂之中,召开了一次扩大会议,除了李山、赵四和三个指挥使之外,翟周全、翟达理、范余、李右、张谦以及刚刚投效的方顺,全都应邀参加了会议。 这次会议的主旨是:政治协商。 没错,岳丘准备和他的直接下属们,协商政治。 虽然义勇军百战百胜,迄今未尝一败,但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岳丘认为他的义勇军就存在一个巨大的隐患。 那就是为何而战的问题。 也就是他今天想谈的政治问题。 军事,是政治的延续;政治是大脑,军事是四肢;只有解决了政治问题,军事行动才会有正确的方向。 “从唐州出发的时候,我准备经营的根据地,是这个地方。” 岳丘指向舆图上的一点。 “伏牛山?”,方顺瞅了片刻,迟疑地问道。 “不,平顶山。”,岳丘回答。 “一样,都是落草为寇。”,张谦快言快语地说道,见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连忙改口道:“占山为王。” 岳丘闻言也只能苦笑,他最早确实打着占山为王的主意:占领平顶山,建立根据地,发展高科技,称王再称帝。 无他,平顶山是块宝地,前世里岳丘虽然没有来过,但也知道这地方产煤,产铁,又产盐。 盐就是钱,煤和铁就是强军,再加上地处山区,易守难攻,岂不是起家最好的地方? 临高太远,大庆太偏,中原称霸,唯有平顶山。 可是随着他越接近平顶山,对这块宝地的了解越多,就越发不安。因为岳丘发现,自己的如意算盘,有点太过自以为是了。 平顶山,平顶山,就算顶是平的,它也是山。周边的尧山、箕山、外方山、落凫山、伏牛山,全都是山,那里有山贼,有山民,就是没有后世修起来的公路和铁路,不管是盐也好,煤也好,铁也好,就算能挖出来,特么的也运不出来。 入宝山而空回,穿越者至痛也。 要想富先修路,至理名言啊。 所以岳丘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叶县。 因为在后世里,叶县有个著名的称号,叫做华夏岩盐之都。 而且叶县同样也有煤矿和铁矿。 没说的,那就是它了! “在平顶山当山大王,还不如回伊阳老寨呢。”,王大头瞅了瞅岳丘的脸色,迟疑着说道。 “平顶山有盐矿。”,岳丘言简意赅。 众人闻言,眼睛全都亮了起来。 “有了盐矿,就不需要朝廷的补给了。” 自打进了中原,义勇军就从来没有接受过大宋朝的补给,岳丘这话纯属多余。不过在座的要么是读书人,要么是社会人,马上都领悟了他的言下之意。 “俺早就说了,还是中原好,不用听朝廷的屁话,自在!”,李山永远都是第一个表态,而且永远都在支持岳丘。 “统制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第二个发言的是铁杆赵四。 “俺听大哥的。”,王大头连统制都不叫了,直接喊起了大哥。 话题从盐矿突然转变成了表达忠心,可是每个人都觉得很自然,毫无违和之感。 “我军名曰义勇,义者,大道也;勇者,敢为也;于朝廷何干?”,范余是这帮人里面,对大宋最没有归属感的人之一,他刚才没有赶上第一个,原来是在思考理论基础。 胡万胜站起身来,一抱拳道:“愿与统制共富贵!” 翟周全、翟达理和李右互相看了一眼,齐齐起身抱拳道:“愿与统制共富贵!” 223 叶县会议2 方顺的脸色变得异常古怪,弱弱地附和了句:“愿与主公共富贵!” 然后弱弱地问道:“主公欲在叶县起事耶?” 李山横了他一眼,大咧咧地笑道:“方县令,俺们都是大老粗,你说话不要这么文绉绉的。” “是,是。”,方顺赶忙应了一句,但眼神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岳丘。 他是真心郁闷。 为了保全性命而投奔大宋,对他来说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事情,但突然间,新老板话里话外说要造反自立,就让他觉得凶多吉少了。 就像是本打算从耐克跳槽到阿迪,结果去了之后人家说其实我不是阿迪,我是阿迪王,那种微妙的失落感。 “起事?”,岳丘笑着摇了摇头:“我是要驱逐胡虏,恢复中华!” “壮哉统制!”,方顺淡淡地赞了一句,追问道:“请问统制,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方县令怎么看?”,岳丘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但是这种战略性的大事,当然要多方听取意见,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大家也都谈谈么。” “以史为鉴,可以……”,方顺刚开头呢,就听见李山不满地咳嗽了声,于是加快了语速:“像统制现在的情况,史书上有两个例子可以参考,一个是黄巾,一个是黄巢。” “裹挟民众,涂炭生灵,仁者所不取也!”,张谦听到这两个名字,大声反对道。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范余也摇头反对,但是反对的角度却和张谦不同。 “啥意思?”,王大头听这几个书生说话听得昏闷,一拍桌子问道:“那两个姓黄的到底是谁?” “范先生他们说的是一种打仗的方法。”,岳丘转向自己的武将队列,耐心解释道:“我们义勇军只有一千多人,想要做大事,就必须要壮大自己,占领很多地方,召很多兵。” 这话没错,李山和王大头等人都是大点其头。 “那两个姓黄的。”,岳丘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微笑:“就是,比如说,咱们占了叶县,就把叶县抢个精光,然后把叶县的老百姓全都拉进来当兵。” “这咋行?”,翟从武瞪大了眼睛。 “然后再去裕州城,照样做一遍。”,岳丘板冷笑着道:“这样不用半年,我就能有百万大军,中原半壁江山。” “这不中。”,王大头一个劲摇着头:“这什么百万大军,一打就散了。” “打仗的时候,让老百姓冲在前面。”,岳丘板起脸来:“一仗打完,活下来的就是老兵了,打个三五仗,活下来的就是精兵了。” “这……”,王大头瞠目结舌。 “这不中!”,李山瞪了方顺一眼:“出的甚么主意!” “这法子太缺德。”,胡万胜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确实最快。” “兴起得快,失败得也快。”,范余接口说道:“黄巾和黄巢二贼,所到之处生产凋敝,后勤辎重完全靠抢。”,他摇了摇头道:“只要败上一次,一次抢不到粮食,就完了。” “对头,要有粮草!”,李山一拍大腿道:“当初俺们跟镇抚使……那个……” “镇抚使翟琮大哥。”,岳丘温和地向他点了点头。 “那个打东京的时候,一路上那些地方,见到俺们就投降。”,李山恨恨地说道:“投降就投降呗,翟琮兄弟都答应了,结果后来向他们要粮草,一个二个都不给。”,李山叹息着道:“再后来打输了,直娘贼的转眼又投降回去了。” 几个带兵的将领都是当事人,听李山回忆往事,都不禁跟着扼腕叹息。 当年翟琮和李横合力北伐,兵势之强,一时无二,可是转眼就如泡沫般破碎;曾经意气风发的两人,一个身陷囹圄,一个闲散地方,让人怎不痛心。 “李大哥说的很有道理。”,岳丘接着李山的话题,做出总结:“所以我们要吸取经验教训,稳扎稳打,打下来一块地盘,就要实现有效统治。” “有效、统治。”,李山琢磨着岳丘提出的新词汇,过了半晌一拍大腿:“就是这个道理。”,他瞥了眼方顺:“等以后打下来的地盘,当官的一定要是自己人,要粮给粮,要人给人。” 而方顺就像没看到李山的眼神一般,连声称颂道:“统制高见,虞侯高见!” 如果岳丘想做个大宋的忠臣,正儿八经地为宋军北伐打基础的话,学一学两个姓黄的,其实是一个有效的方法。用这种策略,把中原地区搅成一锅乱粥,然后等到岳飞军到来的时候,便能轻松地恢复汉地,澄清宇内。 可是那样行事的话,自己可就妥妥的为王先驱了,成功了之后,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当个镇抚使,而最坏的结果呢,说不定会被姓赵的抛出来做替罪羊,借个脑袋来平息民愤,也未可知。 所以,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有效统治。”,范余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皱着眉头道:“只怕缓不济急啊。” 见众人都看向他,便解释道:“若是我军光复了叶县,伪齐朝廷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很快就会派大军来袭。” 这话说的没错,如果义勇军到处流窜收收保护费,伪齐还能掩耳盗铃地装作看不见;如果义勇军跑到平顶山做个山大王,伪齐更可以置之不理:中原这地方的山贼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个;但是如果占据了叶县,那么性质就不一样了。 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里子,伪齐都势必不惜一切地消灭义勇军,收回对叶县的统治权。 “来了就打,怕个球!”,王大头自豪地昂起头:“谁打得过俺们义勇军!” 好志气,我喜欢!岳丘赞赏地对他点了点头。 “不好守。”,胡万胜咂了咂嘴巴:“要是我是伪齐的元帅,我就在襄城、舞阳、叶邑各放一万兵,把叶县团团围住,然后派一万骑兵,分作数队偷袭骚扰。”,他摇了摇头:“这样用不了几个月就……”,胡万胜轻轻咳嗽一声,结束了发言。 王大头瞪圆了眼睛,满脸不服气的模样,但见到岳丘朝他摆了摆手,便没有说话。 224 叶县会议3 “除此之外,还有民心。”,张谦瞅了眼方顺,简略地说道:“叶县的官宦乡绅,士林文人,心不在我。” 这年头提起‘民心’二字来,和种田的老百姓其实没有任何关系,指的是张谦所说的官宦乡绅、士林文人,这些人掌握着舆论资源和社会资源,既可以成为强大的助力,也可能成为巨大的危险。 “本城上下均是汉人,心向正朔。”,方顺说着说着也觉得编不下去了:“若是细加教化,当可归心。” 所谓心向正朔赵宋的评价,对于那些伪齐治下的顺民来说,和笑话也没什么差别。方顺就是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就是这么一听。 “还是个缓不济急。”,范余笑道,然后转向岳丘:“统制,我义勇军也该有个新纲领了。” 所谓纲领,也就是政治旗号。以往不用宣传,所有都知道义勇军也好、忠护右军也罢,是为了老赵家打江山,现在既然岳丘有雄心壮志,那么就需要有相匹配的政治口号才行。 “容后我再于范先生细商。”,岳丘心中已经有了腹稿,不过还得和这些文人们共同雕琢,使这个纲领更加符合时代特色。 “是。”,范余确定了自己有份参与大义名分的制定工作,喜不自禁地应了声是,便坐了回去。 王大头对于民心啊纲领啊什么的完全没有兴趣,等到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就急吼吼地问道:“统制,那俺们下来咋办,去平顶山挖盐么?” 赵四目光闪动:“咱们去平顶山做山大王,拿叶县做个卖盐的窝点?” 就说你小子最聪明,岳丘赞许地看了赵四一眼:“隔着五十里路呢,怎么运过来?” 这下赵四卡壳了。 但是他的说法最为接近岳丘的想法,而岳丘的想法则是来自一本小说,在那部小说里面,穿越者们和当地政府机关和谐相处,潜移默化地把土著政府变成了傀儡,并且把县城变成了商品交易的窗口。 在放弃了平顶山之后,这也是岳丘最终想到的折中方案。 “我准备在叶县占一块地。”,岳丘不再卖关子,侧头看了方顺一眼:“不是县城。” 他仿佛听到了方顺大松一口气的声音。 “今后这两年,咱们的方针就是。”,岳丘环顾众人,缓缓说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句来自洪武大帝的九字箴言简单浅显,每个人都听懂了,李山一拍大腿道:“中,缓个两年,积攒个两三万兵,三五千门炮,那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经过最近两次战斗之后,在座的各位将领无一例外地都成了大炮兵主义的拥趸,听李山说起三五千炮的时候,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心驰神往的神色。 三五千门炮,三五千个炮口同时开火,那将是多么壮观的场面啊,想一想就觉的震撼! 要是真的像李山说的那样,两三万兵、三五千门炮,不管伪齐也好、金虏也好,来一个灭一个,一路平推,江山唾手可得。 “中!”,胡万胜也一拍大腿,高声叫道。 两人互视一眼,同时站了起来,其他人见状,连忙也跟着起身。 十余号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愿与统制共富贵!” 集中了思想,统一了认识,至此,叶县政治协商会议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去贯彻落实会议精神了。 “方县令。” “下官在!” “我要这块地。”,岳丘递给他一张纸,纸上横七竖八地画着些线条,在某一个黑点处标了个‘叶县县城’,在另一块空白处画了圈。 方顺看懂了图,心里变得轻松起来:“是。” “你负责把这块地清空,再找人帮我修建营寨。”,岳丘似笑非笑:“什么时候修好,我什么时候搬家。” “下官一定尽快。”,这句保证,方顺说的真心实意。 “王大头。” “在!” “哨探不要放松了。” “是。”,王大头拍着胸脯应道:“统制尽管放心。” “李大哥。” “统制?” “叶县的厢兵,麻烦你多辛苦,好的挑走,老弱病残么。”,岳丘看了眼苦着脸的方顺,笑道:“留给方县令充个门面吧。” 这只距离根据地最近的武装力量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岳丘压根就没打算和方顺商量。 “中。”,李山笑道:“挑人是俺老本行。” “胡指挥,翟指挥。” “在。” “今天歇完之后,明天起,就要正常操练了,二位多费心。” “是,统制放心。” “对了,夜校的课也要上起来了。” “学生明白。”,范余答道。 “说起夜校,范先生边讲故事边教认字,儿郎们都喜欢。”,李山抓着脑袋道:“就是那个算术,真是比天书还难,俺到现在都搞不懂。” 我知道,我早就放弃你了!岳丘微微一笑道:“通知下去,我会从算术考试得优的人里面,挑二十个当炮兵。” “是!”,胡万胜边答应着,边开怀笑道:“这下那帮兔崽子该用功了。” “统制。”,这时翟周全开口道:“既然决定在这儿扎根,那我就把羊和猪养起来啦。” 这兄弟负责后勤工作,为了喂饱一千多张嘴,也是操碎了心。 当年在清水县的时候,他就带着手下自力更生,养了一大堆的猪羊鸡什么的,为部队改善伙食,保证营养。 “秀才你看着办,要花钱只管支取。”,话题被翟周全从军国一下子拉到衣食住行,让岳丘差点没噎住,不过他知道这些事情虽然琐碎,却相当重要,于是毫不犹豫地表示了支持。 心中想着,既然是根据地了,下次该把科学养殖技术拿出来了。 让这些吃惯了纯天然散养肉的士兵们,也尝尝速成鸡、速成猪的味道吧。 “是。”,翟周全应道,然后随口感慨了句:“猪豕最易养活,可惜肉有腥臊味,弟兄们都不喜欢。” 还有这事? “肉有腥臊味是因为发情。”,岳丘奇怪地问道:“秀才,你养猪的时候,没把猪仔阉了吗?” “没。”,翟周全瞪大了眼睛:“回头我就去试。” 满屋子的人都看向了岳丘,最后还是翟周全开了腔:“统制,这也是紫薇仙人教的么?” 225 叶县会议4 武将们都去忙活了,现在开会的只剩下文人。 侍女们如花蝴蝶般来往,为这些叶县政坛的重量级人物换上新茶。 岳丘换了个坐姿,向众人求教:“吾欲收服民心,诸公何以教我?”,他强调道:“诸公可畅所欲言。”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预案,但是不知道土著们能不能接受。 “统制乃天下文宗,下官浅见,可择期举办一场诗会,广邀贤德,叶县人士亲睹统制丰采,必然归心。”,方顺顷刻间便有了主意,说的也是收买人心的基本套路。 “方县令高见。”,岳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则,我所谓之民心,乃庶民之心也。” 收服泥腿子的心?方顺愣了一下,马上又道:“只要轻徭薄赋,休养人力,庶民必将感念统制的恩德。” 还是套路。 轻徭薄赋是好事,不过是对地主乡绅的好事,因为本该给农民的好处,实际上都被他们所霸占了。 估计方顺也没有什么新招了,岳丘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个想法抄袭自后世,是他最熟悉也最认可的方法。 “将天下土地收归国有,百姓永佃,何如?” 本以为这代表最先进生产方式的建议一出,便是石破天惊,没想到听众却全无反应。 也不是全无反应,方顺、范余和张谦皱眉冥思,李右也做出副思索的模样,但明显不在动脑筋,见岳丘看过来,连忙表态道:“好!” 然后吭吭哧哧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个土地当然应该是皇帝的,没错!” 立场不对,知识越多越反动,你小子虽然没什么学问,但是立场坚定,值得表扬。 岳丘朝李右点了点头,把目光转向范余。 “魏、唐行均田制,盖因连连战乱,天下多无主之地……”,范余斟酌着说道。 听你这话说,均田这活计以前有人干过,我竟然不是发明者?岳丘装逼不成,反而被别人秀了一脸才华,脸上的笑容就有些不太自然。 “中原无主之地稀少,实行均田之制,难矣。”,方顺顺着范余的话头接了下去。 等等,你们口口声声都是无主之地? “我的想法是,将全天下所有的土地都收归国有,所有的,不光是无主之地!”,岳丘也顾不得拽文了,清楚明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然后满意地看到,除了李右之外,其他三人脸色唰地变了。 “万万不可,如此必将天下大乱,而统制也将为……”,张谦顿了一下,坚决地说道:“万夫所指。” “有恒产者方有恒心。”,方顺也劝道:“若民无恒产,如何归心?” “统制欲效法尧舜,此乃上智。”,范余慢慢地说道:“然而民众愚钝,不知此乃为国,或将衔恨统制。”,他的意思一样是反对,但是给了岳丘个台阶下:“唯上智与下愚不移也!” “李书办,你怎么看?”,还有一个人没表态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那你愿意把家里的田地献给统制吗?”,张谦提声问道 “当然愿意!” 张谦被噎了一下,发现自己问错了问题,连忙换个方式补救:“我也愿意。不过,要是让你把家里的田地送给我呢?” “凭什么呀?”,李右怒了:“你给我升官?” 好吧,你们也不用演戏了。我懂了,把老百姓的田地收归国有,其实就是收归我有,好像确实不会招人喜欢,那就算了。换个模式吧,社会主义萌娃阶段是怎么做的?打土豪,分田地。 “那么,只均田地,均分天下之田地,如何?” 三个人再次皱眉不语,另一个当先叫好:“均田地好。”,然后解释道:“我也想跟张员外均一均。” 范余嗤声道:“我还想和李书办均一均呢。” 李右连忙摆手:“不必,不必。” 范余不再理他,回头看向岳丘:“天补均平?” 这句话岳丘知道,是大反贼黄巢同学提出的口号。 “等富贵,均贫贱?”,张谦犹疑地说道。 这句话岳丘也知道,是洞庭湖那个水贼杨幺提出的口号。 “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方顺叹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句话岳丘还是知道,是本朝初年在四川造反的王小波提出的口号。 话说均田地这么好的方案,为什么只有造反派才会提呢? 自然是因为当官的都是既得利益者,傻了才会去跟泥腿子均一下呢! 不过,想到这么多造反名人都不约而同地奉行同样的策略--不管是真做还是假唱--说明自己就选对了。 “平均田地,可得民心否?”,岳丘得意地问道。 “可!”,赤贫的举人范余斩钉截铁地说道。 “或为士绅之敌。”,方顺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统制清誉有损。”,落第秀才张谦担忧地说道。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李右挥了挥手:“不用理会读书人怎么说。” “很好。”,岳丘很高兴李右有这样的觉悟:“以后我在叶县推行均分田地,就有你来负责。” 李右没想到天上掉下来这么大的一个馅饼,又惊又喜地行了个礼:“必不负统制所托。” 他在衙门里面混了这么久,当然知道这是个多么肥美的差事,发财了! “我会让翟达理的人协助你办事。”,岳丘板起脸来道:“以免有人上下其手,坏了我的大事。” 祭起大棒之后,岳丘又挂起一颗糖果:“不过只要你好生办事。”,他亲切地拍了拍李右的肩膀:“自会有你的前程。” 李右唯唯诺诺地应了,脸上红白相间,表情怪异。 而方顺则显得气急败坏,向岳丘长揖倒地:“下官为叶县平民请命,愿统制另选他处,行那均田地之策。” 还不等岳丘说话,范余就笑着驳斥道:“均田地乃为圣人之道,三代之治,莫过于此,方县令谈何为民请命之语啊?” 岳丘却懒得和他们纠缠什么圣人大道,直接对方顺说道:“放心,不会少了你的赋税。” 然后起身宣布散会:“就这么定了。” 跟键盘侠讲道理?有这时间什么事情都做好了。 226 基地建设 叶县方圆八十里,户八千,山水纵横,阡陌相连。 岳丘所指定的那块地,旁边是条大河,叫做沙河,水流湍急;背后是座山丘,没有名字,植被密布;三里外是个村庄,就叫做沙河村,村里的人大部分都姓叶,农耕火种为生。 据方顺报告,那块地本属于沙河村里的叶举人,叶举人听说义勇军征地军垦,连钱都不收,就双手奉上了。 此时岳丘正在现场勘察,听了方顺的介绍之后,点头夸赞道:“是个好人。”,心中想着:可惜了。 方顺笑眯眯地接口道:“叶举人平素就爱行善,造桥修路,救灾施粥,在本县也是有名的。” 岳丘再次点头:“是个好人。” 跟在身后的赵四却笑道:“统制千挑万选的,却选了块盐碱地,难怪那赵大善人如此大方。” 岳丘是从矿产图册上挑选的地块,再加上从没种过田,哪里懂得什么盐碱地,闻言不禁老脸微红,轻轻咳嗽一声道:“好歹是白送的,确实大方。” 说话间却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向这边行来,身后还跟着辆小推车,远远地看到岳丘等人,就做了个揖。 “这位便是叶举人。”,方顺提醒道。 于是岳丘迎了上去,着实表扬了他几句,原来这叶举人是来给义勇军送些新鲜菜蔬的,说远亲不如近邻,如果有短缺只管开口。 “是个好人。”,岳丘看着叶举人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方顺熟视岳丘良久,最后还是没有说话,转而介绍起工程计划来。 刚刚开始两天,其实还没有什么进展,只是围起了一圈栅栏,在栅栏的里面,是义勇军的营帐。士兵们正在从叶县转移过来,先头部队的歌声已经隐约可闻。 在栅栏的外面,一群工匠们忙着打桩,为盖房子做准备。当房子立起来之后,这里就将成为义勇军正式的军营。 方顺对于栅栏里面的用处很好奇,他也没有掩饰自己的疑问,于是岳丘就带着他一同进去。 走了半里路,便见到一群人簇拥在一个坑前,忙得热火朝天,在他们的身边,整齐地码着一垛碗口粗细的大毛竹。 看到他们过来,为首的那个笑着走了过来,行了个礼道:“下官参见统制。” 这是个官?方顺这几天可算是人生之中最为颠簸的时期,着实受过不少惊吓,但是他可以肯定,现在这个时刻是他最为吃惊的瞬间。 这个官话都说不利落,胡子拉碴,手脚龟裂的老汉,分明是个乡下泥腿子,他竟然对着岳丘自称下官,官!? 岳丘笑着给他介绍:“这位是曲大作。” 原来是将作监的,方顺矜持着微微点头,等待对方先行礼,哪知道那曲大作表现的完全就像个泥腿子,居然完全没有理睬自己,只顾着和岳丘说话去了。 “统制,真的有盐!” 旁边就有人笑话他:“大作,统制可是神仙下凡的,火眼金睛,金口玉言,说了这地下有盐,那还会错?” 原来是在挖盐,方顺跳下马来,凑近坑边看去,就见两根毛竹插在地上,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这叫什么挖盐? 岳丘看出了他的疑问,向他解释道:“曲大作来自川中,用的是挖井盐的法子。” 方顺还是没懂,但其实懂不懂都无所谓,所以就不再问了。 却听那个曲大作问道:“统制……”,他抓了抓乱糟糟的脑袋:“您让俺开几亩地,搞啥子晒盐,俺这心里头呦,七上八下地不得劲。” “把你的心放到肚子里去。”,岳丘看了看日头,挥了挥手:“等出了盐,就引到盐田里面去,得劲。” 旁边又有人笑话:“神仙的话,大作你又不得听。” “听,啷个不得听!”,曲大作摸着脑袋,嘿嘿直笑。 看完盐坑,岳丘却不往前走了,遥指着三里多外的丘陵道:“那里是工坊。” 想来是制造火炮的所在吧,难怪这么金贵,藏到了军营里面。 方顺想着,却突然联想起前朝赵家的行事风格来,嘴角边就挂上了丝微笑。 “方县令有何指教?”,岳丘见状问道。 “下官见到统制的布置,想起当年来,那制作神臂弓的工坊,也是藏在内城之中。” “是吗?”,岳丘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走出栅栏之后,发现义勇军已经到齐了,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个平台前面,列成了一个方阵。 岳丘滚鞍下马,从台下的亲兵手中接过喇叭,径直走上台去。 他要在这里发表讲话,让这些陪他出生入死的士兵们,了解他的计划和方略,然后万众一心地,和他一起去实现最终的目标。 “义勇军的弟兄们,大家辛苦了。” 岳丘微微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听到熟悉的‘为人民服务’声,于是自嘲地笑了一笑,继续讲话。 “敌人以为我们要去伊阳,所以在伊阳布下十几万的重兵,想要守株待兔,弟兄们学过守株待兔是什么意思吗?” “学过。”,台下就有几个年轻的声音应道。 “伪齐的那个李成,以为我们会像那个傻乎乎的兔子一样,一头撞上他的包围圈;我们偏不如他娘的愿,偏偏杀到叶县来,让李成那个瓜儿子,傻乎乎地呆在伊阳喝西北风。” 台下的小伙子们油然而生了智商上的优越感,大声哄笑起来。 而岳丘的神情却逐渐变得严肃:“但是,我们总归要杀回去伊阳老寨去,要昂着头挺着胸回去,要杀的李成屁滚尿流的回去,弟兄们有没有信心?” 台下爆发出猛烈的呐喊声来:“万胜,万胜!”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跟弟兄们做个约定,在这里一年休养,一年生息,等到第三年,我们一起杀回老家去,好不好?” 台下传来整齐的回答“好!” “信不信我岳丘?” 台下传来整齐的回答:“信!” 然后冒出几个零散的声音来:“统制你是神仙下凡,金口玉言,不信你信哪个!” 这几个零散的声音,引发了零散的哄笑声。岳丘脸上的笑意一现即收,他举起右拳,高声喝道:“义勇军,万胜!” 顿时间千军应和:“义勇军,万胜!” 方顺看着这狂热的一幕,不禁想起了前天所写的报告:忠护右军已被击退,或向北逃遁,入山成匪,或散入乡里,流而为寇。 227 四面八方 岳丘发言完毕之后,就听到环佩叮当,一队女人登上了平台。 台下顿时喧哗起来,叫好声,鼓掌声络绎不绝,最后统一汇成了经久不息的掌声,比起刚才岳丘发言来,更加热烈。 方顺大觉好奇,正想细看,却见岳丘向他招招手,当先往外走去,方顺也只好悻悻地跟上。 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清脆而整齐的歌声:“醉里挑灯看剑……” 只是一句,台下就采声雷动。 方顺心里痒痒的,加上太过嘈杂,所以错过了岳丘的问话。过了会才听岳丘问道:“叶县附近可有什么匪患?” “没有。”,方顺自豪地说道:“叶县从无匪患。” 对于在职县令来说,这可是他能力的表现。 可是岳丘却没有表扬他的意思,反而追问了一句:“当真一处也没有?” 方顺琢磨着领导的心意,试探着答道:“伏牛山上倒是有好几股巨匪,官兵屡次征讨不利。” 心想剿匪确实是收服民心的一个好方法,难不成领导在打这个主意? 岳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却换了个话题:“利方矿和利远矿是属于你管么?” “非也。”,方顺连忙摇头。 利方矿是煤矿,利远矿是铁矿,都位于叶县境内。不过大齐继承了大宋国家专营的政策,设立了矿监来管理这两个矿,从级别上来说,它们和叶县县衙是平行的机构。 “那我就占了。”,岳丘不容置疑地说。 方顺暗叫一声苦也。 岳丘的义勇军在乡下搞建设,他可以装作看不到,向州府汇报个平安无事;而只要县城还在大齐官员的管理之下,赋税照交劳役照出,上头自然也会装聋作哑,不会揭盖子,直到他们准备攻打义勇军为止。 这样,他方顺就可以身在曹营心在汉--甭管哪个是曹哪个是汉--舒舒服服地继续做他的叶县知县了。 但如果岳丘占领了两个矿的话,就等于捅开了盖子,真相就再也捂不住了。 “统制,下官记得前日所定的方略是……”,方顺偷看了眼岳丘的脸:“韬光养晦?” “韬光养晦。”,岳丘笑道:“但也要有所作为。”,他看向方顺,继续笑:“至于怎么去糊弄李成,就交给你了。” 不为人子啊!方顺不禁在心中大骂,不管是李成还是岳丘,全天下的上官都汝娘之一样的,自己搞出一摊子烂事来,然后拍拍你的肩膀让你处理,自己倒拍拍屁股走了。 “下官当竭尽所能。”,方顺苦着脸应道。 岳丘装作没看见他的苦瓜脸,因为比起即将到手的收益来说,方顺的坏心情根本不值一提。除了两个重要的矿藏,还有大批体格强壮服从纪律的矿工,那将是良好的战兵来源,记得戚继光戚爷爷就特别喜欢这么干。 送走方顺,迎来了王大头,这家伙负责周边地区的侦察工作,今天回来缴令。 “都被俺们打怕了。”,王大头脸上偷着自豪:“俺都摸到襄城的边了,也没人敢出来说个不字。” 襄城在叶县北边五十里远,王大头的举动,可算得上是嚣张至极了。 “哨卡的位子俺都看好了。”,王大头报告道:“官道上设的有税卡,就放在旁边挺好,平时还能互相照应。” 侦骑不可能一直在外面游荡,所以王大头的另一个任务就是,勘察合适的地方设置哨卡,作为义勇军的第一道警戒线。 “叫李三儿、王火、吴盘和李大脚来。”,岳丘向亲兵吩咐道。他心中早就定下了哨长的人选,现在得了王大头的准信,就开始着手安排。 然后转向张谦:“记下来,要找方顺派民夫去修哨卡。” 这个秀才胜利完成招降工作之后,被岳丘安了个机宜的头衔,留在身边做了个秘书。 “大头,你还要辛苦一下。”,岳丘笑着说道:“有两个矿,一个叫做利方,一个叫做利远,你去探探道路。” “是!”,王大头高声应道,然后笑嘿嘿地问:“是不是要顺手端掉?” “不用你动手。”,岳丘摇了摇头:“我既要矿,也要人,你别打草惊了蛇。” “俺知道了。” “去吧。”,岳丘拍了拍他的肩膀:“顺便叫狗子和李家那四个过来。” 却是李三儿等人先到。 这次岳丘没笑,板着脸看着他们,四人见状,齐刷刷地立定挺胸,站得笔直。 “叫你们来,是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 “是!”,四个人的腰杆更直了。 “你们是我最信得过的人,因此,我把叶县的东南西北四个大门,交给你们去看守。”,岳丘背着双手,踱步从他们面前走过:“我义勇军的生死安危,全都寄托在你们身上,明白吗?” “明白!”,四个人的声音洪亮。 “每一个小队,我都会派一名军法兵。”,岳丘像个老师般谆谆教导:“不要因为没有上官监督,就荒废了训练,荒芜了军纪,不然的话,军法难容,明白吗?” “明白!”,四个人悚然而答。 敲过警钟之后,岳丘的脸色和缓下来,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放松了语气:“我说过,你们是我信得过的兄弟,所以,好好干。”,他加重了语气:“有前途!” “是!”,四人语调昂扬。 “去吧。”,岳丘挥了挥手,又嘱咐道:“跟税卡的人保持距离。” 走了四个,来了五个,来了张狗子和李家忠、勇、智、孝四兄弟。 “给你们个任务,去做个调查。” 五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明显不懂‘调查’这个词的意思。 “咱们占了叶县,可是这叶县有多少个村,每个村有多少人,哪家有钱,哪家没钱,咱都不知道。”,岳丘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你们的任务,就是给我查个清楚。” “明白了,就是踩盘子呗。”,李勇傻乎乎地冒出来一句。 难怪都说李横的部队是乌合之众呢,看看你就不能更同意了。堂堂官兵,踩盘子是你该说的话么? 228千头万绪 岳丘瞪了李勇一眼,却觉得这个词实在太合适了,合适得他都忘了本来想好的词。 “对,踩盘子。”,岳丘咳嗽了一声:“几个注意事项,第一,不许欺压百姓,态度要好。” “第二,不许惹事,但也不要怕事。” “第三,记录的数据要准确,不许乱写。” 说完,岳丘给每人分了一张纸,上面写了地名,还划了个表格,表格里面就是需要五人调查的内容。 “都认得字,也会写吧?” “会!”,五人齐声答道。 “统制,这么多村子,一张纸写不下啊。”,张狗子抓着脑袋问道。 李智没憋住,噗嗤笑了出来,然后马上捂住了嘴。 “自己回去多抄几份。”,岳丘没好气地喝道。 “统制,你说不许欺负人,那要是别人欺负我们咋办?”,这次是李勇发问。 “你带着刀带着枪,谁敢欺负你?”,岳丘瞪了他一眼:“我说过,不许惹事,但也不要怕事。” “是,我懂了!” “张机宜,记一下,回头找方顺要五个向导。”,岳丘回头吩咐张谦道。 “是!” “早知道就先不放方顺走了。”,岳丘揉了揉鼻子,自语道:“要不,往县城放个联络员?” 他自顾在房里兜了个圈子,然后做出了决定:“你们去吧,叫小七过来。” 周小七是最早跟着岳丘的亲兵,小伙子头脑灵活,做事情又有原则性,所以岳丘准备让他常驻叶县县城,搞个义勇军办事处。 这个人选肯定不是最好的,可是没办法,所谓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说的就是岳丘现在的状况。 归根结底,还是手底下缺人才! 自从来到叶县,开始建设根据地之后,岳丘就不时发出缺人的感慨。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初坚持占领叶县县城,估计也只能让方顺和他手下的那帮官僚们继续管理,想想还真是昏闷。 没有人才,那就只能自己培养,而培养人最快速的方法,就是安排他们做事情,因此岳丘开始着手培训自己的亲信,期望他们快速成长起来,成为自己的班底。 话说叶县这地方的群众觉悟还真不高,好歹现在义勇军还披着大宋正朔的虎皮呢,竟然没有一个有识之士前来投奔,不能想,想了还是昏闷。 没过一会儿,翟周全和李右联袂而至。 来的正好,岳丘一见翟周全就乐了,也拿出一张画着表格的纸递了过去:“秀才,帮我做个沙河村的调查。” “是。”,翟周全接过纸来,略为扫了几眼,便满口答应下来。当然,他过来不是为了接任务的:“统制,你有没有空,去指点指点那个养鸡场?” 上次岳丘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被这兄弟记在心里,现在讨债来了。 “行。”,岳丘点头应道,却没动身,目光看向李右:“李书办有什么事?” “统制,属下是想问,什么时候分田啊?” 上次在叶县开会的时候,李右是钦点的分田负责人,这两天来,他已经绕着叶举人家转了好几圈了,心心念念就等着举刀。 “不急。”,岳丘反问道:“这田该怎么个分法,你有章程了么?” “章程?”,李右愣了一下,涎着脸笑道:“统制心中定是有了完备的章程,我只要照做就好。” 又懒又滑但是精明,正是公门小吏的本色。 “那我再问你,这沙河村里,最穷的是哪几家?” “这个……”李右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来,但是他反应很快,态度也非常端正:“统制恕罪,我马上去查。” “你的任务就是,和最穷的人交朋友,好好地关怀他们,懂么?” 李右明显不懂,也不愿,但更不敢违背岳丘的命令。 “是!” “统制。”,这时张谦插话道:“学生想助李书办一臂之力,还请统制准许。” 聪明人! 岳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 看着两人的背影,翟周全不解地问道:“这沙河村土地还算肥沃,叶举人名声也很好,如果有穷人的话,无外乎病、懒、赌而已。”,他好奇地问道:“统制意欲何为?” “山人自有妙计。”,岳丘跟老朋友逗笑了一句,就带过话题:“先别管人的事了,去看看你的**。” 翟周全摇了摇头,垂下袖子挡在裆前。 岳丘已然发现了自己的语病,但却没想到一向正直的翟周全也有腹黑的一面,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忙了大半天,难得开怀放松一下,岳丘觉得精神好了很多。 然后就是无休止的公事。 半路上被范余截住:“统制,何时有暇审批课文?” 洗脑的工作是个细水长流的活,所以这是重要但不急迫的事情。 “吾今晚当拜访范先生,拜读大作。” 半路上被赵四截住:“统制,你答应过给炮兵加人。” 火炮的操作人员都来自亲兵,也就是说,赵四的手下。大家都知道往后肯定要加足马力造火炮,那么根据简单的逻辑,炮兵也会大大地扩编。 这是重要而紧迫的事情,问题是这帮夯货们,数学课实在太差。 要想个办法! 但暂时只能使个拖字诀。 “我知道了,很快帮你解决。” 半路被高大匠截住:“统制,俺快没铁了!” 高大匠技术好,思路活,人又听话,被发了张盖了萝卜章的告身之后,更是变得既负责又忠心,所以岳丘把几个铁匠和木匠都划给他管理,让让他这个‘官’当得名副其实。 这个问题最好解决:“三五天之内,便有新铁料来,高大作放心好了。” 高大匠高兴地走了,岳丘还没忘了叮嘱一句:“有甚难处,只管来找我。” 半路上被李山截住:“统制,五百厢兵带到。” 李山负责接收叶县的厢兵,他把年轻力壮的都挑拣了出来,老弱病残和当官的一概不要,简单训练了两天之后,把这帮人从县城带了过来。 正好有活给他们做呢。 “李大哥,工地缺少人手,便让他们先去干活,按辅兵发饷。” “好!”,李山看了看栅栏外的工地:“是忒娘的慢。”,他主动请缨道:“统制,让俺去看着这帮兔崽子吧。” 当然好! “辛苦李大哥了。” 终于没有人来拦路了,岳丘有气无力地说道:“走,看看你的**。” 229 穿越者基本技能 翟周全的执行力很强,岳丘只是跟他说了一个概念,他就建起了一座像模像样的养鸡场。 上面是草棚,下面是一排木头做的笼子,木笼子的前面是一条食槽,下面是一排木抽屉,用来承接粪便和鸡蛋。 笼子非常非常的小,肉鸡被关在里面,连身体都没法转动,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只有下蛋可做了。 还不错,减少运动应该会让鸡们长快一点。 岳丘看了看食槽里的饲料,不由得摇了摇头。 只有稻糠。 这些鸡真是太惨了。 “统制有何高见?” “要用玉米……” 不对,玉米直到明朝才传入华夏。 “稻糠里面要掺些豆渣,骨粉,鱼骨粉。”,岳丘语重心长地说道:“养鸡就像待人一样,不能既要鸡下蛋,又让鸡吃糠。” 翟周全一一记下了,却失笑道:“莫不如喂肉给它们吃。” 说起肉来,岳丘却想起另一种鸡饲料来。 “秀才,你去取六斤黄豆,放水里泡胀以后再磨成浆。再取麸皮十二斤,跟豆浆一起拌成糊糊。再找个水缸倒进去,把口封紧了,放到太阳下面晒。” 翟周全拿着支鹅毛笔,不停地记录着。 岳丘看了看日头:“这天气,晒个三天,就能有个三五十斤鲜蛹蛆了20-30公斤,可供500只鸡(鸭)吃1周 ” 翟周全的手抖了一下:“什么?” “鲜蛹蛆。”,岳丘自己都觉得恶心,但是为了欣赏翟周全精彩的脸色,坚持着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 翟周全使劲摆了摆头,似乎要把不适感统统甩走。良久才苦笑着道:“没想到紫薇仙人连这个都教!” “秀才公。”,岳丘忍住笑道:“这一缸那啥。”,他也是实在不想再提起‘那啥’的学名,“给鸡吃,够五百只鸡吃七天呢。” “好吧。”,翟周全继续挥动他的鹅毛笔。 这下轮到岳丘奇了:“你真准备养?” “真能够五百只鸡吃七天?”,翟周全反问道。 “那是当然。” “那当然要养。”,翟周全笑了笑道:“又不用我亲自动手。” 这倒也是,说起来,大家现在都算是……特权阶层了嘿。 看完养鸡场,又去看了养猪场。 猪们和鸡们一样惨,其实猪们更惨,因为它们都被阉掉了。 可惜不知道激素饲料的配方,就算知道,估计也找不到配方里的原材料,否则就可以早些结束你们悲惨的生活了。 岳丘毫无责任感地感慨了几句,就结束了对于后勤部门的视察。 回去的路上,正逢军队操练,岳丘心中一动,问随行的亲兵道:“每天早上下午操练两次,是不是太多了?” 对于这些精力充沛的小伙子,义勇军的高层一致认为,要多多操练,以防他们的精力无处发泄,酿出祸端来。 好在义勇军伙食好,军饷高,还有百战百胜带来的士气,加上领导层和他们同吃同住,所以虽然辛苦,倒还没有听到什么怨言。 “不多。”,左侧的何旺答道:“统制说过,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我想听实话。”,岳丘以己度人,觉得战士们的生活,应该需要点调剂了。 当然,这个调剂,绝不是像伪齐军那样的赌博、扰民,或者给军官做私活。 “要是……”,右侧的宋闯说道:“夫人的演唱会再多点就好了。” 小九娘所率领的文宣队,已经成为义勇军最为推崇的保留节目,那些队员们的人气,不做第二人之想。 岳丘点了点头,脑袋里冒出来的却不是什么演唱会,而是所有穿越者都会在军队里面推广的运动:足球。 既能够增加团队意识,又能够丰富业余生活,还可以有效地消耗小伙子们充沛的精力,何乐而不为呢。 还有橄榄球,象棋,跳棋,等等等等。 物质文明要抓,精神文明也要抓,两手都要硬啊。 说做就做,岳丘回到营帐之后,往内室转了一圈,手里多了个红白相间的圆球来。 “统制,这又是什么仙物?”,宋闯满眼都是好奇。 “叫上不轮值的兄弟们,我给你们看这仙物怎么玩。”,岳丘笑着答道。 人多力量大,没过多久,场地就划好了。 白灰洒出方方正正的边界、中线和禁区;竖起两根长矛,上面栓根绳子,就是球门。 岳丘挑了二十一个亲兵,再加上自己,便组成了两只球队。 他先大致说明了规则,然后让每个人尝试着踢了两脚,于是开始了大宋朝第一场足球赛。 小伙子们刚开始还有些放不开手脚,总是担心损坏了这神奇的仙物,后来随着岳丘单刀进了两个球,场上的气氛便逐渐热烈起来,呼喝声此起彼伏,偶尔还冒出几句恁你娘之类的脏话。 看到队员们渐入佳境,岳丘便脱身出来,换上场边一个跃跃欲试的家伙,自己转行做了裁判。 军使所用的竹哨,正好用的顺手。 比赛只踢了半场,场边就围满了看热闹的士兵,虽然这些野生观众还不懂得规则,但是很快就了解进球得分的意义,于是喝彩声、加油声便高亢起来。而随着观众的增多,小伙子们的荷尔蒙跟着大大分泌,场上的形式也就变得更加激烈。 “统制。”,比赛结束之后,负责训练的胡万胜和翟从武找了过来:“这宝贝,也借我们用用?” “自己做!”,岳丘貌似愠怒,心里却很是得意。 回到营帐里洗完澡,他的大老婆和小老婆一起流窜进来。 根据地的建设工作还在进行,因此所有人都依然住在营帐里面,和行军的时候一样,随军家属们自居一处。为了做好领导的表率工作,岳丘和两个美人儿也只能做起了牛郎织女。不过有政策必然就有对策,小九娘和盈袖时不时地会溜过来,让岳丘解馋。 温存之间,盈袖撅起来小嘴抱怨道:“相公太过偏心。” 哪里偏心了?岳丘莫名其妙:虽然我左手摸着小九娘,可右手却是在你身上啊。 “奴奴没有新歌唱了,相公可知否?” 不知道,不过这事迟早会发生的,我用膝盖都推断得出。 “相公连鸡豕之物都关心备至,却没想着给奴奴谱首新曲……”,小美女泫然欲泣。 再看小九娘,也是嘟起了嘴。 好好好,给给给。 不光给你们谱新曲,我还有个更好的主意,叫做戏曲,保准你们喜欢。 230 铁矿 宋铁柱的肩上套着一条粗绳,屏着一股气,迈开大步往上冲去。身后不远处的两个弟兄,同样闷声不吭的,只把地面踩得通通作响。 前面这二十步不到的小坡,是出井的最后一段路,也是最险的一道关,稍不留神就是非死即伤。 三天之前,睡在他隔壁的老王,便是因为推车的兄弟失了力气,被这独轮车倒翻着拖下了斜坡,等被扛出井的时候,早就断了气。 一口气冲上坡顶,宋铁柱不禁眯了眯眼。 每次都是这样,刚从阴森黑暗的矿井里面,走到阳光底下,总归会有些不适应。 两个弟兄推着车去交货,宋铁柱自顾走到水缸旁边,舀了碗水喝;胡监工看了他一眼,却没说啥:他是个小头头,拥有些许小小的特权。 刚喝了半碗水,就听到远方传来一阵喊声,抬头看去,发现土道上走过来一大群人。 不对,是一只军队,因为打着旗。 宋铁柱也不喝水了,认真地往那边看,连胡监工也跑了过来,站在他的旁边,同样是两眼好奇。 军队越走越近,衣服颜色都看得清楚了。队列却一直没乱,整整齐齐的,有人拿着刀,有人举着枪。 “大官人犯事了?”,宋铁柱随口问道。 大官人是这座铁矿里最大的官,长得又白又胖,矿工们私底下都恨得切齿,所以宋铁柱脱口而出,就说出了心里的愿望。 “胡扯!”,胡监工顺手抽了他一杆子,自己却也嘀咕起来:“莫非前日捉来的几个腌臜货,却是贼人?” 井里挖矿的鲜有自愿的人,或是流民,或是罪囚,还有大官人捉回来的倒霉鬼。宋铁柱自己就是这样,在老家犯了事,本想去伏牛山落草的,结果在这叶县被掳进了矿里。 说话点功夫,那群人已经分作了两队,一队往后面绕去,一队径直朝大门走来。 “不对劲,这是要把咱们全围住。”,胡监工脸色变了变,跺了跺脚,最后还是向大门那边赶去。 不止他一个,矿上的监工都被惊动了,三三两两地往大门口汇集。 而矿工们则抱着胳膊看热闹,顺便歇上口气。 “咋啦?”,刚出井的冯刚问道。 “听说混了贼人进来。”,宋铁柱兜售最新消息。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白白胖胖的大官人带着十几个人迎了上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一个当兵的挥手就把大官人推倒在地。 大官人所带的监工,一些去扶,一些往后缩,还有三五个是性子狠的,操着刀就冲上去了。 然后就全被砍翻在地。 围观的矿工们发出一阵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监工们看起来也被吓坏了,有的往地下趴去,有的见势不妙,往回便跑。而那些当兵的就分出人来,举着长枪跟在后面追,不多时追进了大门口。 “咋办,跑不?”,冯刚的声音都带着颤。 “跑!”,宋铁柱脚步比嘴巴快,话还没说完,就往井里蹿去。 找了个矿坑躲了半天,既没听到兵刃响,也没听到厮杀声。又等了半天,才听到胡监工的破锣嗓子:“出来了,出来拜见大官人,参拜完了吃中饭。” 妙的是,胡监工还拎了个锣,走两步敲两下子,跟打更的一样。 “出去不?”,冯刚问道。 “去!”,宋铁柱当先往外走。 身后的十几个汉子却迟迟疑疑的,冯刚一把抓住他:“你不怕?” 旁边一个汉子用手比划了一下,做了个砍头的姿势。 “怕个球,不出去饿死在这?”,宋铁柱往地下啐了一口。 听到胡监工叫着吃中饭,他就知道自己没得选,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总不能在这地下吃一辈子铁疙瘩吧。 这下没人说话了,汉子们蔫不拉几地走出了矿坑,忐忑不安地去迎接未知的命运。 胡监工感觉到了他们的担忧,低声安慰道:“没事,就是换了个大官人,让你们去参拜。” 见他们还是闷不吭声的,就笑道:“放心,不管谁当大官人,都要你们干活不是?” 说的对啊,汉子们心情放松了,脸色和缓了,连看向胡监工,也越看越觉得亲切。 “也离不开俺们干活是不。” 胡监工还在笑,但是这笑容落在宋铁柱眼中,显得无比令人憎恶。 刚才俺是晕了头,才觉得这腌臜货是跟俺们一伙的。 再仔细看,敲锣的可不就是他平常用的鞭子么! 恁! 走出矿井,就闻到一股香味。 那是肉味! 前面黑压压的挤着都是汉子,靠后的人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就想看看哪里来的肉香。 外面散散地站着一圈监工,大声喊着让人站好别动;在监工们身后,是那些会杀人的兵,手里拿着刀,刀尖亮闪闪的。 一个当官模样的家伙站在台上,往下面扫了一眼,挥了挥手。 十几个人同时吼道:“肃静!” 全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踮起脚的都站了回去,于是宋铁柱终于找到了香味的来源,那是来自台下的几个大锅里面,虽然盖着厚厚的锅盖,但香气还是一个劲地往外飘。 然后他看到那些原来当官的,站在警戒线外面。 就算换了大官人,当官的还是当官,挖矿的还是挖矿,宋铁柱想着。 可是,那些个铁匠怎么会站在当官的更前面呢? 新的大官人喜欢打铁吧,他得出了结论。 “我叫赵四。”,那些传话的吼叫声,拉回了宋铁柱的心思。 原来新的大官人叫赵四。 “以后这里归我管。” 你有刀,你说了算。 “你们跟以前一样干活。” 姓胡的腌臜货说的对,换谁当大官人,都少不了俺们干活。 “好好干活的,有肉吃。” 那话怎么说来着,新官上任三把火,谁知道能吃上几天,不过管他呢,吃一顿,赚一顿。 “不好好干活的。” 咋? “杀!” 这声猛喝,吓了宋铁柱一大跳。 随即便看见,十几个当兵的举起了十几根竹竿,而每一个竹竿上面,都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宋铁柱差点一个趔趄,连忙低下头去,大声地喘着粗气。 我恁!我恁啊! 接下来,一向粗豪的宋铁柱变得规矩很多,在当兵的指引下,排队吃饭,被登记了姓名,窝棚铺位也被编了个号。 统统不一样了。 231 神仙传 就在赵四努力学习如何管理一座矿场的时候,小九娘正带着她的娘子军,在排练一场戏。 四大丫鬟各披了身粗布衣服,扮作农民,小九娘自己仗着长得高,扮作一个新郎官,而新娘子,则是由盈袖担当。 现在排练的是洞房花烛夜的场景,桌子上点着大红蜡烛,小九娘和盈袖牵着一条彩绸,对着蜡烛拜天地,而围观的农民欢呼祝福,一派喜气洋洋。 这时,几个金兵破门而入。为首的满脸横肉,头戴金盔,大声叫道:“俺乃金兀术是也!” 文宣队没有男人,金兀术由小九娘的奶妈扮演,而其他金兵,是当初从黑熊山救出来的压寨夫人们。 这一集的内容,是关于抢亲。 对于编剧岳丘来说,文宣文宣,文化搭台,宣传唱戏,重点在于宣传。 而宣传,毋庸置疑是为政~治服务的。 顺着这个框框一套,白毛女三个字自然而然地跳了出来,同时跳出来的,还有前世看过的一本小说,名字叫做晚明,里面描写的文宣队,以及他们排的好戏。 有了这些作参考,岳丘下笔如有神,很快就编出了一幕大型古装悲喜剧来。 开头是引子,紫薇神仙和他的徒弟闲来无事,在昆仑山上眺望世间万象,然后就看到了这户正在办喜事的普通百姓家。 一对男女刚拜堂成亲,还没入洞房呢,可恶的金兀术来了。 备注,岳丘并不知道金国的皇帝姓甚名谁,之所以选择金兀术作为反派角色,因为这是他唯一知道的名字,是从《说岳全传》里面看的。 金兀术贪图新娘子的美貌,想要抢回去那啥那啥。新郎官再三哀求,被踢到在地;吃瓜群众上前劝阻,被挥刀砍死;新娘子抵死不从,一头撞到了墙上,当场香消玉殒。 见到此情此景,仙人的徒弟义愤填膺,毅然向师傅请示,要求下山惩治坏人,为百姓主持公道。 而师傅却提醒他说,华夏大地处处烽烟,受苦受难的人千千万万,你救得过来么? 徒弟眼神坚毅,发下宏大誓愿,情愿不做神仙,也要下山去解救万民。 他高尚的情操深刻地感动了神仙师傅。 于是乎天地一声巨响,岳丘闪亮登场。 他从舞台左边跳到舞台中央,代表着从昆仑山来到新房,一阵你来我往的武戏之后,岳丘英勇地赶跑了金兀术,拯救了新郎官和其余的百姓。 新郎官在抱着新娘子的尸体痛哭一番之后,被岳丘的远大理想所折服,主动提出跟随岳丘,去拯救世上其他地方,和他一样悲惨的人们。 然后他从桌子底下抽出幅义勇军的旗帜来,高高地举在空中。 这时候,地上的死人也被感动地坐了起来,和活人们一起唱起了歌谣: 怜我世上人,灾难实在多,天降岳神仙,救民出水火。 曲调取自《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此曲铿锵有力,朗朗上口,学了就会,易于传唱。 至此大结局。 短短的一部剧当中,有悲伤、有喜悦,有冲突、有打脸,有歌曲、有情怀,更有强烈的精神暗示,对观众进行洗脑。 写完剧本之后,岳丘自己觉得非常满意,认为这部戏曲是教化二字的杰出代表。 台上热闹非凡,而台下只有一位观众,就是被强拉着过来,做为专家和顾问的岳丘。 此时他对于娘子军的喧嚣充耳不闻,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那厚厚的一叠纸,不时还用鹅毛笔写上几个字。 这是范余修订的新版课本,只等他审阅完毕,就要送到县城印刷了。 不愧是举人,每篇文章都写得丝丝入扣,娓娓动人。 只是编排上缺少了些逻辑性,所以岳丘细细地调整着顺序: 我们是义勇军 岳丘教我们知识 岳丘教我们武艺 岳丘带我们打金兵 岳丘带我们反抗剥削 岳丘带我们过上好日子 我们要给其他人带去好日子 …… 除了逻辑之外,还有个重要的问题:对于剥削的含义,范余理解的不是那么深刻。 看来,需要找时间,给范余、还有他的教员们做个培训,不然的话,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的理论,怎么拿出去教书育人。 岳丘记的有段很精辟的论述:‘地主,作为个体,肯定有很多好人;但是,作为一个阶级,是一定要被消灭的;因为这个阶级束缚了人口,阻碍了工业化的发展。’ 而消灭地主阶级的理论武器,就是他们的原罪:剥削。 苏、联早期的革、命者,往往都是理论家,因为他们笃信这个理论并践行之,为之奋斗,为之抛头颅、洒热血。 但是像苏、联后期那样,官僚自身都腐化蜕败了,怎么可能还会相信无法反应现实的理论呢。 岳丘深深地吸了口气,暗自下定决心,我的课堂,绝对不能像苏、联的党、校那样! “相公,奴家演的如何?”,一个清脆如百灵的声音传入耳际。 “好,非常好!”,岳丘连忙抬起头来,大声夸赞。 “姐姐千万莫被相公骗了。”,一个娇媚如黄莺的声音气呼呼地说道:“相公方才明明看都没看。” “哼!”,这是女声二重唱。 岳丘毕竟来自后世,尊重女性的观念也是根深蒂固,而他的两位夫人又都是聪明剔透的女子,很快就看破了他的虚实,于是经常联起手来,把他调教成了封建社会的妻管严。 当然,二女是聪明而不是精明,管理范畴从来不涉及到岳丘的大事,所以岳丘也是甘之如饴,偶尔享受她们的大发娇嗔,以为闺房之乐也。 这一次,他也就和以前一样,迅速地举手投降:“为夫错了,再给为夫一次机会可好?” “哼。”,小九娘白了他一眼,回头吩咐道:“大老爷说了,再演一遍。” 队员们都憋着笑,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 “相公!”,小九娘盈盈地走了过来,声音娇柔,语气却凶狠:“你若是再不认真看戏,奴家就让奶妈来扮演你这个神仙弟子!” 台上扮演岳丘的演员,是李山的夫人,也是李山师傅的女儿,武艺高超相貌--至少对得起观众,而如果换做和河马一个吨位的奶妈? 岂不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岳丘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232 数学与政治 排练结束之后,队员们识趣地纷纷离开,给夫妻三人留下腻歪的空间。 岳丘自然摆出了大老爷的款来,惬意地享受齐人之福,温存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为夫仿佛记得,贤妻曾教过梅兰竹菊她们算术?” 当初编写数学课本的时候,第一批读者就是大小老婆和她们的丫鬟。 “当然。”,小九娘骄傲地仰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她们可比相公那些学生厉害多了!” 岳丘每天事务繁忙,当然不可能长期担任老师,所以教出一批学生之后,就把教鞭移交给了学生中的尖子生--这样敷衍的结果,教学质量也就可想而知--不过岳丘也没有法子,只能以拖应变。 可是现在大量缺乏炮兵,需要大量的具备基础数学知识的士兵,所以,解决数学教师的短缺问题,刻不容缓。 “好娇娇,亲亲娇娇。”岳丘搂过小九娘,亲热地唤道:“答应相公件事呗。” 盈袖掩嘴笑道:“准保没好事,姐姐千万莫被相公骗了。” 小九娘清楚地记得,上次岳丘这样肉麻地叫着自己闺名的时候,骗着采了朵娇艳的雏菊;再上次这样,骗取了口舌之欢。所以盈袖妹子说的没错,准保没好事! “无事献殷勤,非咳咳既盗!”,小九娘警惕地看着岳丘:“先说是什么事。” “把梅兰竹菊四个丫头,给了我吧。” 盈袖愣了一下,小九娘的脸色变了一变。 “是。”,小九娘站了起来,福了一福:“非是奴家不贤惠,不让她们侍候相公,实在……” 她的声音哽住了,眼眶也有些泛红。 嗨,你都想到哪儿去了,我这么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哪里像个色狼了? 再说了,就连你们俩都没什么时间一起哈皮呢,我还要那四个干嘛! 岳丘将小九娘拉回怀着,温柔地刮她的鼻子:“傻娇娇,我要她们四个来,是想让她们去当数学老师。” 年轻+高颜值+高武力+高冷+老师,满足学生的所有梦想,这下子数学人才该像冷水溅到油锅里一样,噼里啪啦往外蹦了吧! 小九娘听完岳丘的解释,嗔怪地推开他的手,哼了一声道:“不行。” 为啥不行呢? “文宣队少不得她们四个。” “娇娇,你听我说。”,岳丘动之以情:“这四个丫头慢慢也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 听闻此言,小九娘和盈袖都用狐疑的目光瞄向岳丘。 岳丘严肃地每人瞪了一眼,继续晓之以理:“咱义勇军里面这么多少年郎,以后都是要出将入相的,要是两边看对了眼,岂不是桩好事?” 这个理由立即说服了两个女人,小九娘娇媚地白了岳丘一眼:“相公在清江县就操办过相亲大会,到了这叶县,又为丫鬟们操心。”,她悠悠地道:“莫非紫薇仙长,还兼着月老不成?” 岳丘哈哈大笑,便开始不老实起来,小九娘意乱情迷之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勉力按住他作恶的双手,气喘吁吁地问道:“那我的文宣队缺人,却又如何是好?” “让小七从县城帮你招人。”,岳丘不耐烦这些琐碎小事,使出一招猴子摘桃,瓦解了小九娘的防御。 当岳丘神清气爽地回到营帐之时,张谦、李右、范余,以及范余的五个教师,已经等在了那里。 本来范余手下只有在清江县招的两个童生,后来扩大编制,从士兵里面选取了三个人补充进教师队伍,其中有两个,过去却是说书的。 “今天我们谈一谈剥削。”,岳丘开篇明义。 前世里他算是个好学生,但是关于政、治知识,也只是死记硬背,应付考试而已,而考完之后,大部分也就返还给老师了。 脑袋里面留存的,是些基本概念和方法论,找这些宋朝的文化人来讨论,是想要教学相长,逐渐整理出适合于这个时代的一套理论来。 等到成型之后,这套理论就会体现在课本上,成为义勇军的指导思想,从而使义勇军成为一支有灵魂的队伍。 “地主和农民的关系,是剥削和被剥削的关系。” 解释清楚‘剥削’这个词之后,大家很快便接受了岳丘的观点。 “所以我们要分田,让广大农民不再遭受剥削。”,岳丘做出结论:“农民,是义勇军最强有力的后盾。” 范余第一个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禁不住击节赞叹。 “世间最多的便是农夫,若是义勇军得普天下农夫归心,则无往而不利,江山唾手可得。” 说的没错,这是被事实证明过的,铁一般的真理。 张谦也反应了过来,点头叹道:“学生读史书,过往天下易鼎之时,逐鹿者或有世家大族支持,或有缙绅士林拥戴,方能成就大事。”,他向岳丘拱了拱手:“统制另辟蹊径,实乃天纵之才。” 因为世家大族和缙绅士林讲究个大义名分什么的,就算支持也是支持姓赵的,不会支持我。 “不过此路艰险无比,统制尚请熟思之。”,范余劝道。 “吾意已决。”,岳丘一锤定音,这是纲领性问题,不用再做讨论。 “统制。”,李右问道:“就算分了田,种田的有的懒有的勤快,有的笨有的聪明,还有赌博杂耍的,最后还是会败了田产,子孙不就又被,那个,被剥削么?” 好问题,我有答案,也被实践证明过有效性。 “分田,是为了取民心。”,岳丘一挥手:“若是真的能成大业,我就要将所有土地收归国有,不得买卖。” 上次提出这个观念的时候,被这些宋朝的读书人群起而攻之。所以岳丘做好了家庭作业,才再次进行兜售。 “如此,天下间将再无土地兼并,也就再无流民生乱。”,岳丘环顾众人:“贫有立锥之地,此乃长治久安之道也。” 听到这句话,范余和张谦陷入了沉思;李右眨巴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而那五个教师,则规规矩矩地坐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沉默。 233 政治课 良久之后,范余才感叹道:“统制所言,乃是千秋万世之基。” 强汉之衰,起于黄巾;盛唐之亡,肇自黄巢。然而,如果没有失去了土地的流民,没有赤贫的无产者,这两波起义大潮也就只是无根之水,无本之木,翻不起任何浪花来。 张谦用右手轻轻地拍打着左手,喃喃说道:“有恒产者有恒心。” “土地国有,则耕者有其田,是谓恒产。”,岳丘强调道。 “统制之言大善!”,范余已经完全被说服了,只是在不停地赞叹。 “然则,丁口日增日长,田亩却是定数,终有不堪分配的一日,如之奈何?”,张谦继续拍着掌。 “此事易也。”,岳丘大手一挥:“天下九州,足够赡养中华子民。” 这话说的霸气十足,隐有吞并九州之志,可是却没人纳头便拜,范余淡淡地提醒道:“九州之大,唯华夏富庶,狄夷之地皆不足取也。” 好吧,岳丘这才省起,虽然相对汉唐,宋朝比较羸弱,但是百姓却没有失却大民族主义的骄傲和豪气,这是千余年领先于落后的‘狄夷’所带来的自信和自强。 要是跟他们解释清楚世界地理,那可不是一时半伙的时间,于是岳丘拿出领导风范来:“此事便如我所言。” 范余和张谦尽到提醒义务,便不再多言。 反而是李右没憋住,问道:“统制,这田地不许买卖的话,万一谁家得了病受了灾,岂不是……” 这话问的有道理,这种事情也不鲜见,无论古今中外,对于中产以下的家庭来说,得了癌症就意味着倾家荡产。 但是,如果把眼光放到国家层面,这种小概率事件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因为生病的人不会变成流民,更不会造反,对于统治没有任何威胁,所以完全可以不去考虑。 “国家自然会救助。”,岳丘诚恳地答道。 他在撒谎,这是个善意的谎言。 即便在物质文明极大丰富的后世,号称福利堪比社会、主义的北欧国家,由国家提供的医保也无法全部承担例如癌症这种花费巨大的绝症,更何况这个时代! 好在李右并没有追问,避免了岳丘的尴尬。 李右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地主从农民身上赚钱是剥削。”,李右眨巴着眼睛:“那官府收税算不算剥削呢?” 呃,我没学过,当然我知道答案。 “官府收税,乃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集中力量办大事,天经地义,不算剥削。” “那义勇军对我们,嗯,对统制是不是剥削?”,李右还在眨巴眼睛:“统制日夜操劳,却只拿那么少的饷银。” 你这是变相要求加工资呢。 话说你一个衙门胥吏,问这么多哲学问题作甚? “不算。”,岳丘先斩金截铁地给出结论。 “我,以及诸位。”,他环顾室内:“给义勇军做事,拿到的除了饷银之外,还有救国救民的荣誉感、百战百胜的自豪感,以及受到认可的满足感。” 他特意解释了最后一个名词。 “受到认可的满足感,打个比方说,就是李书办你提了个好问题,被我夸奖了,会不会感到高兴?” “会!”,李右刷地站了起来,朝岳丘行了个礼。 “荣誉感、自豪感、满足感。”,范余捻须微笑:“此乃自省之道也。” “还有就是。”,岳丘指了指自己的椅子:“这个职位带来的权力。” 权力的滋味,比世间任何它物都更加迷人。在座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体会,纷纷点头赞同。 李右作为公门中人,仗着一身虎皮,不知占了多少便宜和便利,感触自然深刻,他站起来就没有坐下去,又问了一个问题:“那……那我往后要是有了钱,会不会也被分掉呢?”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想问的啊。 岳丘大笑着道:“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土地全归国家所有,但是只分田。”,他突然想起后世那个共、产共、妻的笑话来,随口说道:“若是什么都分的话,我有……”,话到嘴边却省起,不能拿自家老婆开玩笑,于是硬生生坳转过来:“我父母皆不在世,李书办却是双亲健在,难不成你要分我一个高堂?” 李右乍听上司跟他开如此亲密的玩笑,浑身骨头都酥了一半,连忙行了个礼道:“我李家若是能出统制这样的人物,家严家慈定是要去祠堂烧上三年的高香!” 众人闻言,都凑趣地笑了起来,一时间满堂皆欢。 笑了几声之后,张谦叹道:“等以后有了钱,又不能买地,该如何是好?” 后世的人,在攒够钱了之后,第一个想法往往就是买套房;而这个时代的人的选择,就是买地。如果买完地之后还有钱,那就继续买;直到无地可买了,就在家里挖个坑,把多余的钱埋起来。 岳丘来自工商业繁荣的社时代,自信以后有一万种法子把这些死钱变成活钱,所以完全不担心张谦等人的忧虑:“此事易尔,往后便知。” 不过这些手下的问题,却引发了岳丘对于福利体系的思考:要用什么方式,才能把所有加入义勇军这个团队的人材,牢牢地捆在自己的战车之上呢 自己身边的这群核心人士,有从龙之功的巨大诱惑吊着。但是对于以后加入的人,以及底层人员,却需要拿出一个章程来。 一堂政治课,却让岳丘的小本本上多出了好几笔问题来。 不过这些都可以从长计议,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分田 他严肃地说道:“为了消灭剥削,把沙河村的老百姓从叶举人的压迫下解救出来,我们必须分田!” 他看向李右和张谦二人:“沙河村是我们的第一炮,能不能取得开门红,就托付给两位了。” “诺!”,李右和张谦恭敬地行了个礼。 “统制。”,张谦请示道:“师出必有名,可否等学生先向村民宣扬剥削之说,待他们幡然醒悟之后,再行分田之策?” “小民愚钝。”,岳丘摇了摇头道:“先分田,再宣传。等他们尝到甜头,才会听得进我们的宣传。” “是。”,张谦想了想,便不再说话。 “至于出师的名义。”,岳丘垂下目光,声音也低沉下来:“赵四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234 序曲 晨曦四起,沙河村的乡亲们和平常一样,借着天光下了床,草草收拾一番,便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远处响着号子,走过来一大队兵丁。乡亲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探头张望。这些当兵的,叫做义勇军,从来不欺负人,也不来村里偷鸡摸狗的,都是好人。 说他们是好人,不光是因为他们来了之后,自家地里的小菜都能卖出钱去,更因为他们每隔天都会这么排着队出去走个大半天,叫做什么拉练,拉练的时候或者喊号子,或者唱歌,让乡亲们感到很是开心,就像免费看大戏一样。 不过今天好像和以往不同,这些义勇军们走着走着,却顺着村子绕了个圈,队头和队尾眼看都要撞到一起去了。叶山老汉看的直发愁--今天这领头的莫非不认识路?--他忍不住喊了一声:“走错了,以前都是往东走的昂。” 领头的朝叶老汉笑了一笑,也没搭腔,碰到队尾了就立定在那里,不动了。 叶山再看看情势,觉得有些不对:这分明是把村子给围起来了! 接着就看到一队兵进了村子,径直朝叶举人家大宅走去。 叶山的心跳得通通作响,一拉老伴儿,就偷偷地往家回去。 这架势是要洗劫了?叶山老汉年纪长见识广,听多了当兵的干过的坏事,自己家里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事物,却还有几斗稻米,要赶紧的藏起来,不然被抢走的话,日子可没法过了。 当下全家老少齐动手,耳边听到叶家大宅那边传来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哀嚎声,手上的动作禁不住加快了几分。 忙着忙着,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整齐的声音,那是几个壮年男人在同时喊话。 “乡亲们,都到打谷场去喽,官人有话要说。” 声音继续往前,而屋里的人也停下了动作。 “他爹,咋办?”,老婆子问道。 “去看看。”,沉默了一会儿,叶山老汉下了决定。 不然咋办呢,外面被围得严严实实的,跑没处跑,藏没处藏,只能乖乖听话。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叶山站起身来,瞅了眼丫头:“你甭去,躲草堆里。”,想想却不放心:“跟着吧。”,从锅底抹了把灰,给丫头叶小妹擦了满脸。 丫头委委屈屈的,不敢吭声。 儿子叶小山额头青筋直冒,去寻了镰刀别在腰里,叶山见了大急,兜头给了儿子一巴掌,夺过镰刀,远远地丢了开去。 “走!” 一家之主当先,老婆子拉了儿子一把,小丫头推了哥哥一把,四个人像是被串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垂头丧气地往打谷场走。 路上正好碰到隔壁叶柴火一家四口,他家的大丫头叶大姐也和叶小妹一样,在脸上抹了锅灰,黑黢黢的。 叶小山看了又看,不自觉地伸手往腰上面摸,结果什么也没摸到,便低垂下头去。 两个丫头互相看到彼此的锅底脸,委屈之情便减了大半,亲热地凑到一起,小声嘀咕起来。 离打谷场还有着十几步路呢,就听到前面传来几声惊怖的叫声。叶山心中恐慌,垫着脚尖往前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差点也跟着叫出声来。 他收拢心神,低声对家人喝道:“低着头走,莫看。” 老婆子听话地低了头,丫头却是个野丫头,偏要去偷偷地看,看过之后差点吓瘫,和叶大姐抱作一团,抖个不停。叶小山伸了伸手,似乎想要拍拍谁,又缩了回来,似乎要去摸摸腰,最后空饶了一圈,颓然地放了下去。 他忍住惊惧,飞快地再瞄了一眼,然后迅速地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 那边有好多个人头! 人头叠着人头,人头堆着人头,不知道是怎么弄的,竖起老高。 叶小山无比肯定,其中一个脑袋还睁着双眼,自己看过去的时候,他仿佛也在看过来一般。 太恐怖了! “京观。” 他听到父亲咕隆了一句,却没听清。于是便问道:“啥?” 没人回答,父亲缩起了脖子,汇进了人群之中。 叶小山也歪了歪头,跟上了父亲的脚步。 沙河村的乡亲们陆续走入打谷场里,却纷纷避开了右边的路口,仿佛那里有蛇蝎虎豹一般。 打谷场上放了十几张方桌,桌脚用绳子捆在一起,凑成了个平台。 台子上站着两个官人,跪着一个举人。 叶举人。 被捆得像个粽子一般,嘴巴也被扎得牢牢的,偶尔抬眼往台下看,眼神里一点光也没有。 “怎么是举人老爷?”,叶柴火低声奇道。 “莫说话。”,叶山只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轻声提醒这个老邻居。 于是叶柴火也不吭声了。 这时听到台上传来‘喂’的一声,震的耳朵嗡嗡作响。叶山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官人举着个奇形怪状的家伙,放在嘴边说话。 “乡亲们。” 声音很大,盖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我们义勇军昨天灭了一股山贼。”,那个官人指了指路口右边的京观:“全都砍了脑袋。” 叶山控制着自己,没有顺着官人指的方向看,他根本不想再看一遍。 “这些山贼,本来是想要来抢劫你们沙河村的。”,官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要不是有义勇军,你们就倒大霉了。” 村民的嗡嗡声陡然增大起来,连喇叭也盖不住。 叶山跟着前面的人弯下腰去,跟着前面的人喊着:“多谢大官人!” 心想莫不是要收保护费,不知道一斗稻谷够不够,举人老爷是不是不愿意交,才被抓起来了?但是举人老爷平日里厢不是个小气的人啊,可奇怪! “不用谢,保护老百姓,是我们义勇军的本分!” 这话听在耳里,暖在心里,叶山被感动了:这个官人,是个大好人! “但是还有件事情,要让乡亲们知道。”,官人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咱们沙河村里面,有一个人,和山贼勾结,这次的山贼,就是他引来的!” 台下响起了一片吸气声,叶山惊疑不定地看着台上的举人老爷,心里隐约猜测到了什么。 肯定是山贼诬陷的。 想也知道,举人老爷本就是村里最有钱的人,他勾结山贼,抢自家吗? 这个官人是个好人,就是太年轻,估摸着是被骗了。46 235 公审大会 用来堆起京观的人头,来自于两个矿场的反抗人员,由赵四提供。 现在,变成了叶举人勾结山贼的呈堂证供。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但是,李右可以代替他们说。 活人当然可以说话,但是,叶举人的嘴被堵着,人被捆着,所以,只能听李右说。 至于这个证据是不是充分,是不是合理,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名分,这就够了。 因为义勇军拥有话语权。 就像后世的CNN、BBC一样,同样的人员、同样的举动、同样的后果,在美欧就是恐怖主义,在华夏就是反抗不公,这就是掌握了话语权的巨大优势,覆雨翻云的能力,无出其右者。 能量之大,连总统也只能靠着推特,才能发表自己的观点。 最为恐怖的是,那些西方世界的老百姓们,每天只能听到这些媒体的一种声音,依然认为自己是多元化的思维;而东方世界的某些精英们,不管是左是中还是右,所有的观点都充分接触,甚至把某TV嘲讽为某AV了,却依然认为自己被洗脑了。 这就是利用话语权灌输世界观的无上威能,洗脑如洗尿布,恐怖如斯! “和山贼勾结的人,就是他!”,李右伸手指向叶举人,宣判了他的死刑。 台下一片惊叹之声。 “莫不是搞错了?” “怎么可能!” 质疑声先是窃窃私语,随着说话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即将汇成洪流。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高亢的声音冒了出来:“竟然跟山贼勾结,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说话的叫做张三,平时好吃懒做,是本村的一个破落户。他跳的老高,用手指戳向叶举人,满脸愤怒之色。 “要不是义勇军救了俺们,俺们就实在这狗贼手里了!” 帮腔的叫做李四,除了好吃懒做,素来还爱偷鸡摸狗。 “万一举人老爷是被冤枉的呢?”,见到这两个二流子开腔,叶小山忍不住了,站出来大声斥道。 “你是相信山贼,还是相信义勇军?” “你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不然怎么帮山贼说话?” 两个惫懒汉子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站在叶小山面前,更大声地问道。 这二人一个叫做王二麻子,一个叫做于三麻子,和张三李四合在一起,乃是沙河村里唯四的泼皮,自号四大金刚。 叶小山还想再辩,老爹叶山却听出两个泼皮的话里暗藏凶险,赶忙拉住儿子的胳膊,把他扯到身后。 年轻人兀自不服气,但被半步外的叶大姐隔着叶小妹扯了扯衣袖,就不做声了。 而整个打谷场里,也再次恢复了平静。 “这个叶举人包藏祸心,想要坑害咱们整个沙河村。” 叶举人蔫不拉几地跪在那里,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挣扎和反抗,就像失去了魂魄一般。 “他平时里肯定也做了很多坏事,大家伙儿不要害怕,尽管说给我听,我们义勇军,我们的岳统制会给你们撑腰!” 李右说完这话,就把时间交给了广大群众们,然后期待地看着台下。 “大官人,举人老爷是个好人啊。”,一个颤颤悠悠的老爷爷哑声说道:“上次俺们沙河村的路坏了,是举人老爷出钱修的。” “是啊。”,有人带头,就有人跟上:“上次沙河泛滥,也是举人老爷出钱修的。” “就是,上次村上歉收,举人老爷还搭了半个月的粥棚呢。” “举人老爷……” “举人老爷……”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叶举人往年做过的善事。 叶举人挣扎着抬起头来,看向这些村民们,眼神中泛起希望的光。 李右没想到这些农民的觉悟这么低,举起喇叭喊道:“可是他在剥削你们,剥削懂吗?” 人群沉默下来,但是没人搭腔,显然并不懂什么叫做剥削。 “先分田,再教育。”,张谦低声提醒道。 对了!李右赶忙向台下使了个眼色。 李四得令,跳上台来控诉道:“上次俺就被举人老爷家的狗咬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好!” 他说得可怜巴巴,可惜平时没有人缘,反而惹来一阵哄笑。 台下还有人叫道:“活该,谁让你偷鸡来着。” 张三见势不妙,也上台来帮腔,他是个机灵的,知道自己这几个兄弟不招人待见,于是换了个角度攻击:“叶老二,你家大人前年得病过世了,要是举人老爷肯借你银子,这病总归治得好吧。” 就有人嘀咕道:“这该怪不到举人老爷头上吧?” 苦主叶老二是个明事理的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张三眼见有门,立即接着道:“算起来你家大人也是举人老爷的堂爷爷,他怎么就能不帮呢?” “对啊,连同宗爷爷都不帮,心坏透了。”,王二麻子在人群中叫道。 “就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他平时对俺们又打又骂的,也就算了。”,于三麻子也叫道:“对你们姓叶的咋也这样?” 村民们心里怪怪的,明明觉得这几个泼皮说的没道理,但偏偏不知该如何反驳。 “还有叶老九。”,张三看到风向大好,再接再厉道:“上次村上歉收,你家饿死了个娃吧?” 王二麻子立即照着套路来:“举人老爷要是多搭几天粥棚,粥不要稀得像水一样,娃娃怎地也不会饿死吧?” “你家娃也姓叶,算他举人老爷的侄子呢!”,张三义愤填膺地说道:“他举人老爷也真忍心,怎么就能活生生地看着娃饿死,也不管,也不问!” “就是,怎么忍心,畜生啊!”,于三麻子口沫横飞地叫道。 “人性如此,不患寡而患不均。”,张谦笑着向李右说道,然后上前半步,低声对张三说了一句。 张三一跳三丈高:“叶老二,叶老九,乡亲们。”,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俺就问一句,他举人老爷家里,饿死过娃没有?” 村民们沉默着,但是已经不是同情的沉默,而是抑郁的沉默。 “他举人老爷家里,缺过大夫,少过药没有?” “没有呢!” 有两三个人回应道。 不是王二麻子。 也不是于三麻子。 叶举人吃力地向发声处看去,面色一片死灰。46 236 分田 张三生性好吃懒做,乡亲们平素里遇到他,不是劝诫,便是训斥,甚至打骂。 而此时此刻,乃是生平第一次,他所说的话语,被知根知底的同乡们所赞同。这让他大大地吃了一惊,惊奇之余,便是得意,以及潮水般的快乐。 这份快乐,比起伙同其他三大金刚欺负老实村民,比起吃一顿偷来的狗肉,比起几十年的任何一刻,都要更加强烈。 如果张三曾经听过岳丘的教诲的话,他就会知道,这是所谓受到认可的满足感。 而如今,这份满足感让他跳的更高:“他举人老爷吃香的喝辣的,还要勾结山贼,咱能饶他不?” “不能!” 应和的声音多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旁观压阵的岳丘脸上,神色放松了下来。 旁边的范余赞叹道:“统制能知悉民心,掌控民心,天下莫能敌矣!” 他全程参与了整件事情的筹划工作,自然知道,岳丘一早便指派李右去和这几个泼皮联系,作为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范余本来对此不以为然,但是见到效果如此之好,也不由得不心生佩服。 岳丘略笑了一下,摇着头道:“特殊时刻,行特殊之事,用人头栽赃,泼皮挑拨,终究落了下乘。” 所有稳定的社会结构都是大同小异,分为既得利益者,沉默的大多数,以及一小撮想要打破秩序的人。 想要打破秩序的人,基本上都因为不愿意接受现状和梦想之间的巨大差距。 既有觉得现有秩序阻碍了自己发大财的当权者,所谓的打着红旗反红旗,前苏、联的高层就汇集这这么一帮人;也有误以为自己身怀学识,被现有体系耽误了发财的想权者,比如后世的公知;但是最多最坚定的,则是努力或从未努力过,最终一事无成,却认为一切都是社会的错的人,叫做失败者。 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等人,就是沙河村的失败者,也是最为渴望打破旧秩序的人。套用一句名言来说,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可失去的了。 这一次,岳丘不得不使用他们,但是道德洁癖人皆有之,在合适的时候,就会清洗干净,以免脏了自己的手。 “等到剥削观念深入人心,我便可以行堂堂之师,光明正大地分田了。” “学生敢不尽力!”,负责洗脑工作的范余拱手应道。 而这个时候,李右再次走上了台前:“乡亲们的心声,我们岳统制都知道,所以岳统制特意派我过来,就是为了严厉处罚这个坏倒脚底生疮的举人老爷!” 听李右三句话不离‘岳统制’,岳丘不禁微微点头,这小伙子虽然没什么学问,还有诸多缺点,但是在公门里面历练多年,行事圆滑、揣摩上意这些方面倒是一等一的,他和张谦两人搭配起来,效果确实是事半功倍。 “我宣布,没收叶举人的全部家产!” “噢~~”,台下响起一片欢呼。 遇见别人倒霉,人们除了同情之外,或多或少总会有些幸灾乐祸的心思,这点无关道德,人性是也;现在叶举人已经被塑造成了一个坏人的形象,而遇见坏人倒霉,人们自然而然地便开心起来。 “岳统制不想再看到乡亲们吃不起饭,看不起病。”,等到欢呼声稍歇,李右继续说道:“因此,岳统制决定,把没收来的田地,一亩都不留,统统分给大家伙儿!” 此言一出,打谷场上的空气都快凝固了,沙河村的村民们瞪大眼睛互相看着,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岳统制把田地全都分给乡亲们!”,李右愣了一下,提声喊道:“你们要不要?” “噢~~~~” 打谷场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声音远远地传了开去,引得鸡儿狗儿都跟着吠鸣起来,形成一首欢乐的大合唱。 叶举人猛地睁大眼睛,顾不得疼痛,使劲将脑袋转了半圈。然而,每个人都在叫着、笑着,没有人顾得上看他一眼。 他虽然活着,但已经死了。 “现在,乡亲们可以去叶举人的家里,搬一样东西回去。”,李右又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只要你搬的动,就搬回家去。”,他提醒道:“只能拿一样。” 还有这样的好事! 叶小山听有幸进过举人老爷家宅门的村民说过,那里面金碧辉煌,连喂猪的食槽,都是用金子打的! 他赶忙去扯老爹的袖子:“爹,快走。” “他爹,赶快啊!” 乡亲们或许不够聪明,但没有不精明的,当下呼儿唤女的,汹涌而去。 急得李右在台上大喊:“不要急,好东西多的是,搬不完的!” 完全没人听他的,偶尔有几个人放慢了脚步,但是看见别人都往外跑,于是就又跟着跑了起来。 糟了,万一出现踩踏现象,可就把好事办成了坏事。 岳丘连忙指挥亲卫,在打谷场出口处用人墙排成个栅栏来,在栅栏的两侧设立关卡,一家一户地挨个放出去。 好在庄户人家还没被利益冲昏头脑,见到士兵知道害怕,才算把秩序维持了下来。 人们在栅栏处放慢速度,等到离开栅栏之后,便撒腿奔跑起来。 岳丘见状,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但同时,也是你们交给我的投名状啊! 他看着逐渐远去的人群,恍惚之间只举得,那些都是正在冲锋的义勇军战士。 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旺盛了。 “统制!”,张谦的声音把他从舒爽的YY之中拉回了现实,“幸不辱命!” “真累,真爽快!”,李右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统制,我现在才算懂了啥是满足感,真满足!” 旁边的张谦城府更深,但也是一个劲的点头:“虽仅数百余人,然百目集于吾一身,飘飘然尔!” 原来你们找到了当明星的感觉啊,呵呵。 “做的不错!”,岳丘表扬道。 这两人都是生手,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出乎岳丘的意料了。 “对了,那几个泼皮呢?” 岳丘四顾不见那四个有功之臣,不禁奇道。 “抢家具去了。”,李右尴尬地解释。 “狗肉上不得台席。”,张狗子瞅了瞅岳丘的神色,大声骂道。 岳丘看了张狗子一眼,没绷住笑了出来:“走,我们也去举人老爷的家里看看!”46 237 村委会 李右、张谦、张狗子、李忠、李勇、李智、李孝。 这七个人,是参与过农村调研活动的主要人物。 岳丘招呼他们跟在自己身侧,边走边布置下一阶段的任务。 分田本身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工作,而且,分完田之后,工作也远远没有结束。 分田只是手段,而目的,则是政权。 分一个村的田,就要确保这个村子被义勇军牢牢地掌握,成为粮食和士兵的可靠来源。 这样,才是真正的根据地。 “你们七个人,谁想做这个沙河村的村官?”,岳丘边走边问。 “愿为统制分忧。”,张谦第一个答道。 “俺也愿意。”,张狗子紧接着跟上。 “统制,说好了是我跟张谦兄弟啊。”,李右急忙说道,然后看向张狗子:“狗子和李家兄弟来帮忙,也……行。” 李忠是大哥,顺着李右的话茬接道:“我们兄弟都愿意。”,说着一个劲朝弟弟们打眼色。 李智迟疑了片刻道:“愿为统制分忧。”,而李勇和李孝却不顾大哥的怒目而视,期期艾艾地答道:“统制,我想上阵打仗。” “也好。”,强扭的瓜不甜,岳丘大手一挥:“阿勇跟阿孝回军营,你们五个。”,他指向沙河村:“统统都到沙河村去,做村官。” 村官这个词虽然新鲜,但是五个人都能理解意思,他们互相看了几眼,还是由李右带头问道:“统制,那我们算是保长么?” 这个职务叫什么名字,岳丘觉得根本不是个事,可是对于具体负责人来说,却是个利益攸关的大事,所以岳丘略想了想便笑道:“是村长,这个村子都归你们管。” 这五个人有书办、有机宜、有军使,去担任保长一职,会让人有降职之感,所以岳丘搬来了村长一词。 “那谁是……”,李右又问:“大村长呢?” 大村长?岳丘为这个新词忍俊不禁:“没有大村长二村长的,设一个议事会,李右为首,张谦为副,狗子和阿忠阿智是议员。”,他又搬来后世的委员会制度:“举凡大事,由议事会商量决定,少数服从多数。” “那什么才算是大事呢?”,李右追问。 “比如说怎么分田,就是大事。”,岳丘一挥手,“其他的章程,比如说几天开一次议事会,那些算是大事,每个人负责村里的哪一块,你们自己商量决定。”,他再次强调道:“还是少数服从多数。” 少数服从多数,除了李右,其他四人的脸上都泛起了笑容。 李右也不敢反对,眼珠子一转,又问了一个问题:“属下愚钝,怕坏了统制的大事,这分田的章程,还请统制示下。” 岳丘看了他一眼,笑了。 没有哪个一把手会喜欢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他们天然选择一言堂。这个李右不愧是公门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斗争经验丰富,准备借分田的事情,拿岳丘的指示做令箭,确定自己的地位。 “我只有一个目标,给沙河村的乡亲们均田地,不患贫而患不均么。”,岳丘笑道:“具体怎么做你们自行商量,把结果报告给我。” 李右低低地应了声是,不再说话了。 “敢问统制,叶举人家人如何处理?”,张谦开口问道。 “叶举人勾结山贼,罪无可赦。”,岳丘随口宣判了叶举人的死刑:“其他丫鬟仆人,应该遣散,家里的成年男人,送去矿场挖矿,劳动改造。”,他沉吟了一下:“剩下的家眷么,罪不及家人。” “也给他们分地吗?” “分。”,岳丘欣赏地看着张谦。 随即转向其他几位村官:“以后这些人都是你们的治下子民,须得一体对待,怎么拿捏,你们自己琢磨。” 五个未来的议员都点头不迭,表示牢记在心。 一路之上,只见到村民们络绎不绝地往外走,个个都搬得辛苦,但神情却非常开心,正是痛并快乐着。 来到前进的客厅,里面几乎全被搬空了。范余和张谦在墙上扫了一遍,互视一眼,脸上浮现出笑容来。 “这幅画很值钱?”,岳丘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立即就明白了他们在笑什么。 “前朝状元胡旦手笔,算不得名贵,但总比桌椅值钱。”,范余点头解释道。 胡旦?没听说过。岳丘本来想着也收集幅古董呢,听到这个名字就熄了心思。 “蠢笨不堪!”,李孝听了范余的话,嗤笑着点评道。 岳丘瞥了他一眼,想起这家伙不是村官,便没去批评他,继续往后走去。 第二进也是空空荡荡的,到了第三进,人就多了起来。一队义勇军士兵守在旁边维持秩序,那个军使看到岳丘他们,便匆匆地奔过来请示报告。 原来后面卧室里面的大床,被两户人家同时看中了,都抓着不撒手,吵个没玩没了,谁去劝都不听。要不是有士兵在旁边监督,估计早就打起来了。 “到底是哪一家先?”,岳丘皱眉问道。 “俺也没看到。”,军使惭愧地抓了抓脑袋,咕哝着解释道:“人太多,看不过来。” “不怪你。”,岳丘安抚了军使一句,回头道:“走,去看看。” 见到一堆官人们进屋,两户人家同时松了手,停止了吵闹。然而,还没等岳丘说话呢,一个机灵的妇人便抢先叫道:“官人,冤枉啊!” 竟然抢跑!另一家的妇人也不甘示弱,扯起了更大的嗓门:“冤枉啊,明明是俺先看到的!” “俺先!” “俺!” “住口!”,不等岳丘发话,李右便是一声暴喝:“统制在此,再敢啰嗦,统统板子侍候!” 虽然这里不是公堂,周围也没有水火棍,但是两个妇人立即偃旗息鼓,雌伏于官威之下。 这就是一桩糊涂公案,岳丘也懒得去分辨谁先谁后,快刀斩乱麻:“这张床本官要献给皇帝,你们谁都不许动。”,说完一挥手:“快出去找别的家什吧。” 没人敢跟皇帝抢东西,那个机灵的妇人拉着丈夫的胳膊,匆匆地向岳丘做了个福:“多谢老爷。”,便往门口走去。 另一个妇人兀自犹在嘀咕呢,见状恍然大悟,连忙也往外跑,却是连礼都顾不上行。 岳丘无奈地摇头,就听到范余悠然吟道:“唯上智与下愚不移也!”46 238 权利和责任 目送岳丘率领大部队离去,李右回顾站在身旁的四位同僚,站在身后的三十名战士,和踩在脚下的沙河村土地,得意和惶恐两种心情同时涌上心头。 得意,是因为权力;惶恐,是因为责任。 从这一刻起,他李右,就是这片土地的老大了。 这种感觉,真好! 他学着岳丘的模样,重重地一挥手:“大家都回屋吧,咱们把统制所说的议事会,给议起来。” “好。”,四人答道。 虽然回答声参差不齐,但是没人提出异议。 这种感觉,真好! 走了几步,却发现那四个泼皮畏畏缩缩地站在墙角,往这边探头探脑的。 李右向他们招招手,唤他们过来,夸奖道:“做的不错。” 张三领头行了礼道:“不敢当!” 不错,是条好狗,和以前在衙门里面厮混的时候,手下的那些帮闲没什么区别。 李右再挥了挥手:“每人进去再挑一件物事,是本官赏你们的。” 四人顿时喜笑颜开,齐齐弯下了要:“谢官人赏!” 张谦目光闪动,却没说话,张狗子等人恍若未闻,当先进屋了。 “以后还用得上你们。”,李右继续说道:“好好办事!” “是!”,四人劲头更高,笑容更盛。 一言一行,都能决定这些人的待遇和心情,这就是一把手的权威。 这种感觉,真好! 李右带着愉悦的心情,走进了叶家大宅的堂屋。。 堂屋里摆了一张八仙桌,桌子是圆形,其他四人已然坐好,而正对门口的位置还空着,那是留给李右的。 “议议吧。”,李右施施然入座,直入主题:“统制吩咐的,几天开一次会,哪些算是大事。” “刚开始总得先摸索着。”,张谦提出建议:“每天开一次会,每个人都把自己的事情提出来议。” “每天一次,是不是太多了?”,李忠问道,他不是很习惯开会这种事情,坐在那里很不自在。 “刚开始每天一次,议着议着就分清楚哪些事需要一起商议,哪些不用了。”,张谦坚持自己的观点。 “是不是多了。”,李忠呐呐地重复,还是不喜欢开会。 “按统制的话,少数服从多数。”,张谦迅速接口:“每天开一次会,我同意。” 他如同岳丘要求的那样,举起手来,然后把眼睛盯向李右。 李右被张谦看过来,想起这五人中就数自己两人交流最多,便也举起了手:“我也同意。”,但是心里却有些别扭,总觉得什么地方好像不对劲。 见李右举了手,张谦又去看张狗子。 张狗子本来就无可无不可,不好意思拂张谦的面子,于是也举起了手。 至此,不管李家兄弟如何表态,张谦的建议便算通过了,成为必须执行的规则。 而李右也恍然大悟,心里那丝别扭是因为什么:自己才是老大,才是主持人,才是最有发言权的那个,可是,就刚才的议题来说,好像是被张谦抢了发言权。 这可不行,李右飞快地转起了脑筋,想着下一个话题该提什么,自己定要抢先。 那边张谦还在问李忠:“李兄弟,你说一天太多,那该是几天呢?” “呃……”,李忠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巴,却没说话。 “大哥,一天就一天吧。”,李智瞅了李忠一眼,也举起手来:“我同意。” 李忠左右转转脑袋,无奈地举起了手:“我也同意。” 全票通过。 李右第一时间发言:“那就决定下来,每天开一次会,地点就在这里,时间么,跟今天一样。” 没问题,四人全都点头赞同。 “每天商量完的事情,谁去给统制汇报?”,张狗子问道。 他的问题不是要不要给岳丘汇报,因为在他看来,汇报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管愿不愿意,没有人反对张狗子的要求,所以,重点转移到了‘谁’上面。 “轮流吧。”,李右当然想独揽和上司沟通的渠道,但是他更知道雨露均沾的道理,什么都往自己碗里扒拉的话,结果往往是连碗都被打碎了。 果然,其他四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就是掌控全局的感觉吧,感觉真不错! “下面讨论分田吧……” 这一议,就议到了薄暮四起之时。 然而还没有讨论出个结果来。 因为领导的要求是‘均田地’,意思是分完田地之后,沙河村每一户人家的田亩数都是一样的,这就需要测量每家现有占地面积,叶家可以拿出来分的面积,其中田地还有优劣之分,每家每户还有人口差别,如何把这些因素和影响考虑进去,让村民们感觉到公平,实在是个困难的事情。 最后李右头大如斗,拍板决定道:“今天到此为止,明儿一早,我去找统制求个主意!” 另外四个议事会成员也都疲惫不堪,纷纷点头赞同,然后逃也般地离开了会议室。 李右加快两步,和落在后面的张谦并排而行。走了几步之后,半是埋怨半是感慨地道:“没成想当了保长。” “呵呵,估摸着沙河村也就是一保之人吧。”,张谦笑道。 “晌午要不是秀才你答应的快,我就把这个活计给推了,学李勇他们多好。”,李右叹了口气:“谁知道当保长竟有如此麻烦。” “李书办。”,张谦看了李右一眼,又向四周看看,然后当先向外行去:“这话我只跟你说。” “什么?”,李右被勾起了兴趣,紧紧跟上。 “咱们统制的志向,当不止沙河一个小村子吧?” “那是,统制可是要打天下的人!” “打天下有李虞侯他们帮忙,那么管天下呢,靠谁?” “范先生?方知县?”,李右喃喃地说道。 “范先生帮统制写文章,以后等统制成了大业,便是个礼部尚书,方知县么。”,张谦轻笑一声:“鼠目寸光,贪恋权位,何足道哉。” “呵呵。”,李右赔笑了两声。 他完全明白了张谦的话意。 此时,两人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出了叶府大门,抬眼便能看到漫天星斗,烨烨生辉。 李右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心潮澎湃,内心的雄心壮志,能够冲上那银河。1046 239 腌臜事 乡户人家歇息的早,沙河村里已经看不见几盏灯,好在月色正明,两人也是谈性正浓,便顺着村道走了下去。 “古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治理一个村子亦然。”,张谦侃侃而谈:“咱们要把沙河村做成一个模板,然后便是整个叶县,整个中原,乃至整个天下!” 李右只觉得全身的鲜血都要沸腾了起来,脑门突突作响,他紧握住拳头,遏制住自己想要高声呐喊的冲、动。 早先听说书的讲那从龙之功,张谦所说的就是啊! 如果统制真的得了天下,如果所有的地盘都是由我在帮统制管,那该是多大的官? 正激动间,就听张谦说道:“所以我二人切切要谨言慎行,不可贪图小利。” 这话是对的,沙河村有什么好贪的,要贪也等到以后做了大官,嘿嘿嘿嘿…… “统制先前也曾提醒我等,还说要派军法队的人来监督。”,张谦提醒道:“虽然没有军法队的人,但是狗子可是统制的,咳咳。” 谁都知道张狗子是统制的亲信,打小报告除了他没别人。不过我今天从早忙到晚,一个铜板也没往自己兜里揣,老张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叶家的东西,算是公物。”,张谦点到即止,不再多说。 原来是因为这事,李右是个精明的人,马上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不禁又喜又气。 气得是自己,做事欠考虑,被张谦指出来之后脸上有些挂不住;喜的是得了张谦这个真心朋友,当是将来的一大助力。 “多谢秀才提醒!”,李右半开玩笑地向张谦鞠了一躬,然后问计道:“那我去要回来,秀才觉得如何?” “那倒不必。”,张谦摇了摇头:“明天找统制汇报的时候,稍微提一句也就罢了,我想统制也不会放在心上。” “秀才所言极是!”,赏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的话,岂不是连面子都丢光了,所以李右愉快地接受了张谦的建议。 走着走着,却听到前面传来阵哭闹喧哗声,两人惊奇地对视一眼,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那里是村口的社祠,叶举人的家眷被赶出来之后,就住在这儿。只见大门洞开,屋里只点着一只蜡烛,昏暗的烛光下,三个提着棍棒的背影,黑乎乎的仿佛鬼怪。 叶家大夫人抱着个幼儿,缩在而桌案之下,瑟瑟发抖,旁边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女孩,正在抹着脸大哭。 “住手!”,张谦大喝一声,当先冲了进去。 三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作势挥棒,却看清了张谦的面容,连忙闪到一边,露出了正在地上纠缠的一男一女,那男便如野兽一般,使劲撕扯着女人的衣服,已经露出了白花花的一大片。 李右认出作恶的就是王二麻子,一阵邪火不禁从心头升起,恁你娘的,老子还没想过这等好事呢,你个泼皮竟然如此大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就是一脚:“王二,给老子住手!” 王二麻子情知不妙,顺着脚劲往旁边一滚,趴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叫道:“官人饶命!” “滚!”,李右气急败坏地大叫:“都给我滚!” 他已经把四大金刚当做了自己的班底,现在被张谦抓个当场,顿觉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四个泼皮像是被踢了屁股的土狗一般,跳起来往外便跑。 “以后再敢过来,老子打断你的腿!”,李右气咻咻地对他们的背影喊道。 “没有以后,这次就要严惩。” 李右闻言板起了脸,转过身来。 先偷偷地往那女子处瞄了一眼,发现白花花的地方已经被遮盖住了,心里就有些不爽;再看到张谦严肃的面孔,感觉更是不耐。 “她们是犯人。”,李右咳嗽一声道:“况且王二还没得逞。” 自己的小弟自己罩,这是混社会的不二法门,不然谁还跟你? “哼哼。”,张谦冷笑两声,大步走出了社祠。 “秀才,秀才!”,李右总归有些心虚,连忙快步赶上:“要不,每人打二十棍子?” “哼哼。”,张谦行走如风。 李右有点火了,但强行压住,叫道:“那秀才你怎么说?” 张谦放慢了脚步,撇了他一眼。 “这件事情,第一,乡亲们怎么看。” 那群种田的,管他怎么看呢。 “第二,张狗子和李家兄弟怎么看。” 懂你的意思,以往衙门里碰到这些事情,相关人士都要打点到位才行。可是我没钱啊,再说了,自己掏钱给小弟擦屁股,肉疼啊。 话说这几个腌臜货还不算我的小弟呢! “第三,统制怎么看。” 李右悚然一惊。 统制会怎么看? “如果你是统制,你会怎么看?”,张谦提点道。 “我……”,李右说不出话了。 根据他对岳丘的认识,当然知道,绝对不是打二十棍子那么简单。 一边是小弟,一边是上司的看法,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此时两人已经回到了叶家大宅,于是一起去找到了张狗子和李忠李智,让他们派兵去把四个犯事的泼皮抓起来。 张狗子听完始末,气得满脸通红,破口大骂起来:“狗娘养的!” 这家伙以前有故事,李右暗想着,向他请教:“张老弟,这事要是放在义勇军里面,该怎么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张狗子愤愤地说道:“砍了脑袋,吊在辕门上面。”,他用手指着大门,仿佛那里是辕门似的:“上次那个临阵脱逃的,挂了足足三天!” “这事跟临阵脱逃不一样吧。”,李右被这杀气腾腾的话惊住了,嗫嚅着说道:“况且这几个也是功臣。” “李书办。”,却是李智开口了:“听说你以前在衙门做事?” 是的,咋啦? “你们县太爷是怎么用人的?”,李智冷笑道:“难道会把地痞当做功臣?” 李右想了又想,只觉这话醍醐灌顶。 以往自己行事,总是不自觉地按照胥吏那一套去做。可是,现在自己已经是沙河村的村太爷了啊,做事要像个一把手的样子才对。 “杀!”,他也变得杀气腾腾起来:“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还是明个儿汇报给统制,让统制定夺吧。”,张狗子插话道:“要杀也是统制杀。” “老弟说的对。”,张谦连连点头:“统制可没说过我们议事会能杀人。”2546 240 伸张正义 真是繁忙而又充实的一晚。 李右一晚上都没睡好,早早就醒了过来,用井水胡乱擦了把脸,就急匆匆地去找张谦。 “我要去见统制,秀才你有什么嘱咐我的?” “想好怎么说了么?” “想好了。”,在衙门里混了这么多年,李右自然知道向上官汇报工作的套路:不怕有问题,怕的是,只有问题。 做下属的,至少要准备好几个应对的方案--不管好坏--供上官参考,然后再坚决执行上官高屋建瓴的指示。 还没走到村口,李右远远就见到社祠那里围着一圈人,隐约还听到传来喧哗声。他顿时觉得不妙,顺手抓住一个路过的村民问道:“这位大哥,那边咋了?” 村民显然是认识他的,目光中有些畏惧,还有些憎恶:“叶举人家二娘上吊死了。” “上吊了?” 李右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 他往社祠方向走了两步,突然醒觉过来,调头往外走去。 这种坏消息,一定要由自己亲自报告给统制,若是等到统制从其他渠道知道的话,那就糟了。 刚走出村口,他的脑袋又嗡了一声。 前方奔过来几匹高头大马,为首的可不正是想要去见的统制!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一咬牙,小跑着迎了上去。 听完整个故事,岳丘的脸色沉了下来:“那几个人呢?” “关在柴房里面。” “拖出来,先游街,再押到打谷场去,砍了!” “是!”,李右慌忙应道,然后转身就跑。 “等等。”,岳丘叫住了他,吩咐身边的亲兵道:“你去跟张谦说。” 亲兵领了命令,策马便去。 “李书办,你去借个锣。”,岳丘的目光投向社祠方向:“游街的时候把锣敲起来,让乡亲们知道,我们义勇军是主持公道的。” “是!”,李右大声应道。 …… 叶山老汉是在出门种田的时候,听到叶大娘子的哭声的。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过去看看。毕竟乡里乡亲,人家还是孤儿寡母的。 一去就看到了叶家二娘的尸身,脸上又青又紫,舌头伸得老长,煞是吓人。 叶大娘子呜咽着哭,看见有人来了,仿佛有了主心骨,就嚎哭着把原委说了出来。沙河村自古便有这个风俗,女人家会在长辈去世的时候,用婉转悠扬的哭腔来诉说对于长辈的思念和不舍之情,似乎是她们天生的技能,叶山老汉听得多了,所以很快就了解了前因后果。 几个孩子也跟着哭,小的那个哭了几声,就小声地叫饿。 叶山老汉一声长叹,回头去看浑家,老婆子也不是个吝啬人,就把准备带到田里的晌饭拿了出来,给送了过去。 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地吃着粗糙的饭团,叶大娘子猛然爆发出来,扑上去抱住地上冰冷的尸体,使劲捶打着地面。 慢慢的,上田的人都围拢过来,交头接耳地,互相打听着。 叶小山愤怒地诉说了叶家二娘的遭遇,最后激动地挥动着拳头:“找他们算账去!” 大家都同情地看着叶家的母子们,愤怒地看着叶小山指向的所在,但是无人应和。 老汉抓住了儿子的胳膊:“那几个腌臜货,有官人撑腰呢!” “阿大你不说官人是好人么,我去找官人讲理去。” “莫去。”,却是叶柴火抓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就算官人是好人,那也是不讲理的。” 旁边的人沉默着,阴郁的愤怒如汇聚的乌云,萦绕在人群之中。 叶大娘子的嚎哭声已经变成了抽噎,几个女人家在那里帮她给二娘做收拾,几个年长的老汉,则聚在一起,商量怎么帮她处理后事。 没有族长出头主持,因为族长昨天已经被处决了。 老汉们热心有余,威望却不足,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得出个结果来。 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字:钱。 买棺材要钱,办宴席要钱,下葬的土地也要钱。实在没办法,只能裹条草席往山里一埋了,可是这话谁也说不出口。 正踌躇间,却听到道边传来一阵锣响。 有几个娃娃跑得比锣声还快,叽叽喳喳地叫道:“四大金刚游街啦,四大金刚游街啦!” 什么? 乡亲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看去!”,叶小山喊了一声,拔腿便跑,往着锣响处跑,很快就看到了敲锣的人。 就是昨天在台上讲话的那个官人。 官人走几步路,敲几下锣,几个半大孩子跟着他跑前跑后的,他也不发火,也不驱赶,只管向前走。 后面五六步远的地方,是一组三个人。王二麻子那该挨千刀的货,背上插了根木棍,脖子上挂了块牌子,压得他腰都直不起来;双手被捆住伸在前面,绳子被一个拿刀的大兵牵着,就像牵着一只猪一条狗模样;稍走慢点,后面那个大兵就用矛尖去戳屁股,于是麻子便踉跄着紧走几步。 “活该!”,叶小山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接下来是同样的三组,然后是一队持刀举枪的兵,村民们不敢插进去,等军队走过,才跟了上去,边走边议论纷纷。 “老天开眼!” “甚么老天开眼,是官人开眼,帮俺们除掉这几个痞子。” “杀了都不解恨。” “听说真的要砍头,就在打谷场。” “真的杀啊,不至于吧……” 昨天的台子还没撤,李右拿着喇叭跳了上去,正气凛然地大声发表演说。 “乡亲们,这四个家伙,平常就好吃懒做,偷鸡摸狗,现在又干出了这等勾当!” 李右狠狠地一挥手--他越来越喜欢挥手这个动作了:“踹寡妇门,挖祖宗坟,这种事情能干吗,啊,都是乡里乡亲的!” “砍了狗日的!”,人群里响起几个声音。 “岳统制知道这事,非常生气,说一定要给乡亲们做主。”,李右向台下问道:“乡亲们,你们说,要怎么处置他们?” “宰了他们!” “赶出沙河村!” “杀人偿命,给二娘报仇!” “给二娘偿命!” 村民们群情激奋。 “好。”,李右大声喝道:“定斩不饶!”181. 241 村长的任务 用四个人头,收拢了沙河村的民心之后,岳丘亲自来到社祠,慰问叶大娘子一家人。 看到以往的锦衣玉食,如今过得如此凄惨,岳丘唏嘘不已,当着围观的村民叹道:“叶举人做了错事,但是不能殃及家人啊。” 他向李右吩咐道:“那四个泼皮的房子,挑最好的一间让她们住,算作赔偿。” “是。”,李右恭声应道。 “给她们送点粮食。”,岳丘悲天悯人:“日子还要过的。” “马上就办。”,李右毕恭毕敬。 “二娘的丧事,就由公家出钱。”,岳丘看向人群里的几个老人:“乡亲们也帮衬着些,拿个章程。” 一个老汉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多谢大官人。” “老人家。”,岳丘一把扶住:“我年轻,不懂规矩,您见多识广,给拿个主意。”,他一指李右:“缺什么,只管找他要。” “好,好!”,老汉感动不已:“大官人,你是青天大老爷啊!” 村民大都认识李右,知道是个当官的,现在见李右对岳丘言听计从的,便议论开来。 “这官人年纪不大,倒好像是个大官。” “你知道甚么!”,一个卖过菜给义勇军的大神哼了一声:“这是岳丘岳大官人,连县太爷都归他管。” “不是说叫做岳统制么?” “切!你懂个啥。”,大神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见旁边的目光都汇聚过来,便得意地说道:“统制那是官名,姓岳,当个统制的官,懂不?” “哦。”,那人点头表示长知识了,回头却问道:“这统制跟县官哪个大?” “怎么笨不死你,说了县太爷归他管!” “哦。”,那人嘿嘿一笑,又问道:“昨个这李官人说,岳统制要给俺们分田?” “是这么一说。” “四大金刚也是岳统制派他砍的?” “没错。” “真是个青天大老爷啊!” 那人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带着满身赞誉,青天大老爷来到村议事会所在地,也就是叶举人以前的住宅,听取议事会成员的工作汇报。 严格来说,这五个人开了半天的会,得出的唯一成果就是:以后每天开一次会。 对于这个情况,岳丘倒是早有心理准备。 他并不指望手下都是些天纵奇才,给了个自由发挥的环境,给了个宽泛松散的目标,就能够很快回馈出一个合理详尽的解决方案。 设立议事会的目的,在于培训,培训人员的同时完善制度。当这个制度向千万个村庄推广开来之后,自然就会冒出大量的人才,充实进义勇军这个组织中来。 从十一世纪到二十一世纪,什么东西最宝贵? 人才啊! “分田的事情等会儿再谈。”,岳丘做出指示:“你们先去给二娘的丧事帮忙。” 五个人都苦了脸。 “通过给二娘办丧事,一来让村民们认识你们,二来去了解清楚,那些人是在村里有威望的人。” “把这些人请过来,组成政协,呃,让他们帮你们出主意,怎么分田。” “然后开大会,每家出一个人,一起商量怎么分。” “谋不及众人。”,张谦忧心忡忡地说道:“这样吵到明年也吵不完。” “我们五个都……”,李右也对开会心有余悸:“百十号人更乱了。” “吵起来才好,这样大家才会听你们的。”,岳丘笑道:“让政协的人去协调,但是怎么分,由你们拍板。”,他强调道:“第一,留一些官田,第二,每家田亩数要一样多。” 李忠狂抓头皮:“这村官不好当。” “确实不好当。”,岳丘笑了:“还有一个任务,你们要把夜校办起来,教乡亲们识字,让他们明白道理。” 四道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张谦,张谦苦笑一声:“是,我来做吧。” 岳丘拍了拍张谦的肩膀,点了点头,然后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政协也好,开大会也好,办夜校也好,最终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他竖起食指来:“从沙河村的村民里面,挑选出跟咱们一条心的人,让他们来当村官,自己管自己。” “自己管自己?!”,李忠傻眼了:“那我们呢?” “你想一辈子在沙河村当村官?”,岳丘屏不住笑出了声。 “不想。”,李忠老实地回答了一句,旋即明白过来,也嘿嘿地笑了。 李右和张谦对视一眼,眼神里都闪着光。 “不光是村民。”,岳丘指向外面站岗的士兵,向张狗子和李家哥俩说道:“这三十个兄弟,跟着你们一起在叶县做调查,对乡村里面的情况多少也有点谱。” “开会的时候,让他们也进来听嘛。”,岳丘挥了挥手:“只能听,不能说,跟你们学。”,他的手掌握成了拳头:“学会了以后,就是你们的帮手么。” “是!”,李右高声应道:“我一定好好教他们,让他们早日成才。” “这就对了。”,岳丘满意地点点头:“秋种就快到了,给你们三天时间,把田给我分好,有没有信心?” “有!”,五个人一起站了起来,精神抖擞地答道。 他们突然觉得,开会不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了。 送岳丘出门的时候,李右壮着胆子,问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代表着岳丘对他的态度,或者说,处理事情能力的评价。 “统制,有句话,属下知道不当讲,但是憋着难受……” “快说。” “这四个泼皮死不足惜,可是,人家会不会说我们,那个……”,他一咬牙,说了出来:“卸磨杀驴。” 岳丘停下来脚步。 “李书办,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明白。”,他拍怕李右的肩膀:“需要斗争的时候,用一用泼皮无可厚非;但是,当需要治理的时候,这些人就是麻烦了。” 岳丘笑了一笑:“我最喜欢快刀斩乱麻。” “所以,你们挑人进议事会,必须以公正踏实为先。” “是,是,一定。”,李右点头如如捣蒜,然后又问道:“万一传出去,以后到下一个村子办事,会不会找不到泼皮帮忙?” “放心吧。”,岳丘扬声大笑:“这种人永远都不会少!”210. 242 小护士、盐、演员和女老师 日落西山,晚霞飞红。 进入军营的时候,岳丘按照规矩下马步行,就发现了奇怪的一幕。 两个士兵本来走得好好的,可越是接近门口,脚步就越来越慢,最后竟然互相搀扶在了一起,依偎着往外行去。 这是在…搞基么?岳丘心中一阵恶寒。他转头看向亲兵,正准备吩咐手下抓人、堆柴、点火,傻小子宋闯却会错了意,嘿嘿笑道:“踢球受伤的。”,看岳丘皱眉,就补充道:“装受伤。” 足球现在已经成了军中第一运动,小伙子们个个活力十足,偶尔受个伤也是平常;但为什么要装受伤呢?难道是要逃避训练么? 岳丘正准备吩咐手下抓人、鞭笞,看宋闯笑得猥琐,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带我去看看。”,岳丘说道,然后带头向外走去。 何旺瞪了眼傻笑着的宋闯,紧跟了上去。 很快便来到了栅栏外的一间瓦房前,这是最早完工的一座建筑,在岳丘的指示下,分给了王郎中做诊所用。 远远便看到门口站着几个小伙子,眼尖的见岳丘过来,拉着伙伴便作鸟兽散;步伐矫健,哪有半点受伤的模样。进去之后,打眼瞅到两个士兵正撸起裤腿,指着小腿说这些什么,那神态比打了胜仗还光荣。 因为站在那儿听他们叽里呱啦的,是两个美貌的小护士。 都是荷尔蒙惹的祸,岳丘暗自叹了口气,这两个女子虽然看起来年轻,实际上也年轻,但已经是孩子他妈了。当然,她们的孩子都被留在黑熊山上,并没有带出来。 岳丘对这群女子没有偏见,也没想过阻挠她们重新追求幸福的权利,但是他开始有些担心,自己手下这帮夯货的军纪,是不是出现问题了。 这不怪她们,岳丘不再往里面走,悄悄地出了门,心里拿定主意,要挑几个聪明的小伙去做男护士,专门接待士兵,顺便还能让王郎中给义勇军多培养几个军医出来。 看你们还会不会有事没事往医院跑,岳丘恶狠狠地想着。 回到栅栏大门前面,却看见坐骑旁边候着个曲井匠,见到岳丘过来,曲井匠一蹦三尺高:“统制,出盐啦!”,他的声音都打着颤:“出盐啦!” 是么,真是个极好的消息。有了盐就有了钱,而有了钱,我就能把鬼给招过来,帮我推磨! “真是好卤水啊!”,曲井匠兀自在激动着:“叶县这地,是块宝地。” “切!”何旺满脸自豪地说道,“就算是块烂地,俺们统制也能点石成金。” “就是。”,宋闯赶忙出来作证:“俺当时在场呢,那块地本来没盐的,统制脚踩七星步,念了个咒,往地下一指,就有盐了。” “去年在清江也是,统制做个法,地上就冒出盐了。”,何旺补充说明道。 这话连岳丘自己都听不下去了,他挥手止住两个狂飙神话的亲兵,向曲工匠问道:“卤水有没有进盐田?” 所谓盐田,就是按照地势高低的顺序,在地上挖个五个半尺深的池子,规整密实之后用来晒盐。 曲工匠望文生义,以为盐田是可以生长食盐的田地,所以死活不信。被问到这事,就踌躇着道:“进是进了。”,他偷觑着岳丘的脸色:“统制,这盐田可真有用,莫要白白废了卤水,好多钱呢!” 岳丘笑着一挥手,阻止了两个准备发言的拥趸:“曲作头,你们以往是怎么做的?” “煮盐。” “那就一半一半,一半煮,一半进盐田,如何?”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要以德服人! “统制英明。”,这下曲工匠的脸色轻松了许多。 一行人走过校场,就看到舞台下面黑压压地坐满了人,都是等着看戏的士兵。岳丘环顾手下,见他们一幅心痒难挠的模样,便开恩放他们的假:“都去看看吧。” 何旺还待推辞,宋闯已经喜滋滋地抱拳行礼了:“多谢统制。” 连曲工匠也跟着来了:“下官昨个儿来晚了,今日正好补上。” 小九娘她们推出的大型玄幻悲喜剧《仙人下凡记》于昨天傍晚正式上演,取得了巨大的轰动,有力地填补了义勇军在精神文明领域的空白,吸粉无数。距离开演还有半个时辰之久,台下就已经是座无虚席。 岳丘独自回到营帐,掏出一本书来,边看边摘抄;看着看着就唉声叹气起来,但没奈何,还是硬着头皮往下抄。 但心思还是飞到了营帐外面,因为外面传来一阵曼妙的歌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这是开场曲,是岳丘借用了后世菲天后的谱子,献宝给了小九娘。 一曲唱罢,欢呼连连。接下来的那段时间,三五不时地就听到将士们的鼓掌声,喝彩声。 马上要到抢亲的环节了,该不会有人冲上去,殴打扮演金兀术的奶妈吧,岳丘笑着想道,还好早就安排了亲卫看场子。 胡思乱想着随意翻阅,突然发现一大段文字都是以前有印象的知识,竟然看得懂读得进。岳丘不由得大喜,唰唰唰抄写起来。 全神贯注地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过得最快,当岳丘站起来活动酸麻的肩膀,才发现外面寂静无声,大戏已经结束了。 刚走了两步,何旺掀开帘子:“统制。” 看来早回来了,听到自己的动静才进来。 “宋闯那小子呢?” “上算术课去了。” “噢?”,岳丘见他笑得神秘,正好抄书抄的头疼,便也笑道:“去听听。” 宋闯对某个数学老师有意思,只有他自己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不过大家知道这小子虽是性格粗豪,脸皮却薄,所以就没拿这事取笑他。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那四个数学老师,每一个都不好惹,惹不起! 拿宋闯开玩笑,没事;拿老师开玩笑,找死! 岳丘溜达到教室外面的时候,一堂课正好结束。老师在台上翻看教案,下面的学生则是神态各异,动作万千。 坐在后面的几个小伙子,互相挤眉弄眼的,推推搡搡几下之后,由一个最混不吝的夯货站了出来,大声叫道:“老师姐姐,有人想问你,嫁人的话要多少聘礼?”19. 243 刀子嘴梅子心 真是好胆! 岳丘不禁暗自佩服,讲台上站的正是梅刀姑娘,四大丫鬟之首,乃是母老虎中的母老虎,霸王龙里的霸王龙。 这丫头打小就跟着小九娘耍刀弄棒的,小九娘在出嫁之前装过一段时间的温柔贤淑,于是她的名字也被改成了春梅,再后来小九娘故态复萌,在岳丘的支持下组建娘子军,这四个丫鬟跟着扬眉吐气,俗不可耐的春梅也就再次变为霸气十足的梅刀。 敢调戏梅刀姑娘,你小子如果没有死在当场的话,估计也活不过梅刀亲卫队的追杀。 梅刀抬起头来,看向那个小伙子,嫣然一笑。 小伙子满脸都泛着红光,而岳丘旁观者清,瞅瞅其他同学的神色就知道,此人已经成了全班男人的公敌。 “你叫什么名字?”,梅刀轻启朱唇,含笑问道。 小伙子正觉得飘飘欲仙呢,闻言打了个激灵,张大了嘴巴,却呐呐地迟疑起来。 “连名字都不敢报。”,梅刀一秒钟都没给他,言语便像连珠炮般砸了过去:“你这种人,就算有金山银山,姑奶奶我也不稀罕。”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就连那小伙子的几个狐朋狗友,也毫不犹豫地指着他笑了起来。 那夯货垂头丧气地坐了下去,满脸通红,一言不发。 小子,懂得感恩吧。岳丘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你梅刀姐姐看似在骂你,其实是在帮助你,现在的你,已经成功地获得了全班男生的友谊,还不偷着乐去! “姑奶奶我要嫁的人,一准是个英雄好汉。”,梅刀往教室后排扫了一眼,随手补了一刀:“肯定不是那种连名字都不敢报的孬种。” 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那夯货的头压得更低了。 “要么能打赢我们四姐妹……” 上课的同学都是义勇军的好汉,对于年轻美貌的梅刀,心里多少也会有些好逑之心,但是这个听似简单的条件,却没人敢跳出来应战。 因为已经有自不量力的先驱者,用血的教训证实了,这条路不可行。 那家伙自以为武艺超群,听了梅刀的条件之后悍然发起挑战,结果下了场之后才发现上了梅刀的恶当:他既舍不得也没胆量朝四大丫鬟动手,于是乎就只能招架,却顾得了前顾不上后, 被围起来便是一顿殴打。 她们商定的武器是白蜡木杆,打在身上很疼。 最后那家伙把心一横,准备凭着挨几下也要放到一个,就抱着头冲到了竹剑面前,没成想竹剑竟然拽出把匕首来。 于是他怂了。 输了比赛不说,这兄弟还被竹剑亲卫队或明或暗地折腾了好几回,理由是他威胁到了竹剑的人身安全。 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有胆量挑战这个条款。 “要么……”,梅刀昂首挺胸,像只骄傲的孔雀:“等你们当上虞侯再说。” 小丫头心气挺高啊,岳丘暗自为她点了个赞。 而满教室的单身狗们,却是一片哀汪。 另一个混不吝的家伙站了起来:“等俺们当上虞侯,老师你都要老了。”,他恳切地说道:“军使还差不多。” 这个发言赢得赞叹一片。 “虞侯?不要等到四五十岁上才行?” “就是,军使还有点指望!” 就有几个已经是军使的学生笑而不语,眼睛期盼地看着梅刀,指望这姑奶奶大发慈悲松松口。 “没出息!”,梅刀一拍讲台,怒道:“统制前年春天从军,两年不到就是一军之主,你们这些人啊。”,她伸出纤纤玉手,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一帮仰慕者:“有没有点志气!” “老师!”,没志气的家伙叫起了撞天屈来:“统制是神仙下凡,跟俺们能一样么?” “怎么不一样?”,梅刀开启连珠炮模式:“咱们义勇军现在是缺兵也缺官,只要你们好好打仗,或是好好念书,升官不要太简单!”,她的手指在空中虚点着:“只要努力上进,当上虞侯,也就是三五年的事情。” 发完彪之后,这丫头却把双手一敛,做出个羞羞怯怯的表情来:“小女子还年轻,再过三五年也不太老呢~” 霸气御姐秒变小娇娘,单身狗们瞬间GG,岳丘分明看到,好几个学生都是喉结耸动,想是情不自禁地咽下一口痴迷。 然而,三秒钟不到,梅刀的本性便再次暴露,她啪地把书往讲桌上一丢,柳眉倒竖:“不好好念书,又不好好打仗,就别做你家姑奶奶的春秋大梦。” 只见她双手叉腰,娇声喝道:“上课!” 这变脸功夫,不愧是前文宣队员,岳丘叹服而退。 再去看兰枪、竹剑和菊戟的课堂,发现学生们都是秩序井然,学习劲头十足。 这些都是炮兵的坯子啊,岳丘不禁面露微笑,为自己安排她们做老师的决定感到无比得意。 兜了一圈,见时间还早,岳丘便又走了一趟工坊区;那里是他的心肝宝贝,每天都少不了巡视个一两次的。 先去高钟匠那边,他的铸造作坊位于沙河岸旁,包括一个小小的水车,一个鼓风机,一座熔炉,熔炉旁边,是堆得像小山丘一样的石炭。至于铁范泥范这些机密物件,则全都锁在库房里面。 前一段时间,岳丘把铁匠都划归高钟匠管辖,同时也对他提出了新要求,让他在铸造火炮之余,带队研发钢管。 这是为制作火枪做准备。 不过目前来看,进展十分缓慢,只能说是在做技术储备而已。 高钟匠见岳丘又来,倒也没有吃惊,向他问道:“统制可是定下日程了?” 赵四除了送了一堆人头回来,还送回了铁矿和石炭,而自打高钟匠知道铁矿矿场那边也有一个铁匠作坊之后,就打起了主意,想过去一趟,看看有什么好人才、好东西、好设备,然后统统打包回来。 做这事当然少不了老大压阵,不过这两天岳丘比较忙,还没顾得上这茬。 “明、过几天吧,等第一批盐运出去再说。”,岳丘给了个模糊的答案,然后以攻为守:“钢管铸得如何?” 昨天刚问过…… 高钟匠只敢在心里嘀咕,嘴上叫起苦来:“统制给我的这几个铁匠,真真都是打铁的,一辈子窝在小县城里,哪里懂什么炼钢。”,说着他就凑上前来:“矿场那边或许会有高人,要不,后天过去瞅瞅?” 得,他又把话题给绕回来了。.. 244 土豪的故事 叶县的粮商们发现,城里来了个大土豪。 这个大土豪,衣着普通,行事生涩,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大土豪的样子,可人家偏偏就是个大土豪。 最早被大土豪眷顾的是城东的永成粮行,当时刚开门没多久,大土豪带着四五个随从走进来的时候,伙计还为即将开张感到高兴呢,但等他扫过几个人的衣裳,神色就淡了下来。 “米怎么卖?” 伙计懒洋洋地指了指招牌。 “买的多能不能便宜点?” “一斗是这个价,一石还是这个价。” 话不是什么孬话,但是配上伙计的神态语气,让人听这就来气。 “要是我把你店里的米全买了呢?” “全买了。”,伙计斜着眼瞥了过来:“你?” 一个随从当即火了:“有你这么做生意的么?” 伙计刚想还嘴,就见土豪从兜里掏出一锭金元宝来。 金光灿灿,夺人眼目。 这比一万句话更加管用,伙计的脸上顿时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客官里边请!” 掌柜的本来在柜台那边噼里啪啦地打算盘对账呢,见状也赶了过来:“几位客官请宽坐。”,然后瞪了伙计一眼:“还不去上茶。” “好嘞!”,伙计大声应道,呲溜一下跑了。 土豪坐了下来,重复了刚才的问题:“我要买米,买的多能便宜多少?” “小店的米,有糙米有精米,糙米二十文每斗,精米三十,不知客官要哪一种,要多少?”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大生意啊,掌柜的来了精神:“糙米算客官十九文,精米二十九,我店里各有十石……” “不够。”,土豪打断了掌柜的话:“不够多,也不够便宜。” “价钱好商量。”,掌柜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笑眯眯的:“不过再多要的话,就得到城外庄里去运了。” “你庄里有多少?” 掌柜的看着土豪的眼睛:“五百石总是有的。” “我全要了。”,土豪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什么价钱?” 这可是一千多两银子的生意啊,掌柜激动地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了:“糙米算客官十八文,精米二十八。”,他急急地跟着说道:“不是小老儿自夸,客官你走遍全城,再也找不到这个价钱!” “就是,这价钱赔都赔死了,要不是客官你来买米,怎么也没有这个价钱!”,伙计正好端着一托盘的茶碗过来,闻言连忙帮腔。 “对呀,我一看客官就是个豪爽大气的人物,赔本也要把这笔生意做了,赚不赚银子无所谓,主要是跟客官交个朋友。” “交个朋友,我们掌柜最喜欢交朋友了!” 土豪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笑了起来:“糙米十五文,精米二十五。” 掌柜虎起了脸:“客官你这样说,可真是不够朋友了!” “我买的多。”,土豪强调道。 “刚才给的就是亏本价,客官买得越多,小老儿亏得越多啊!”,掌柜叫起了撞天屈来。 “那就糙米十六文,精米二十六。”,土豪退了一步。 “真真是一文也不能再少了。”,掌柜的已经看破了土豪的虚实,知道他确实是个青皮蛋子,咬死了不肯松口:“再少的话,小老儿一家就要喝西北风了。” “糙米十七文,精米二十七。”,土豪一拍桌子,指着伙计喝道:“你这伙计刚才惹我生气,怎地也要扣掉一文!” 伙计啊了一声,嘴巴张得海碗般大,再也闭拢不上;掌柜的堆起笑脸,弯着腰就想求情。 却见土豪又拍了一下桌子:“是朋友就给这个面子,不然我去找下一家。” “全听客官的,听客官的。”,掌柜的忙不迭地答应下来,然后黑着脸踢了伙计一脚:“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还不给客官赔礼!” 伙计哭丧着脸走了过来,左右开弓,不轻不重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再行了个礼道:“还望客官海涵!” 土豪这才点了点头,将那锭黄金递给掌柜:“这是定金,明天一早,我便去你庄上提货,到时候现银交讫。” 掌柜的接过黄金,用牙齿轻轻一咬,脸上就绽开了花:“小老儿省得,省得。” 他看了看土豪的神情,眼珠一转,又问道:“敢问客官,小老儿城北的庄子里还有几百石米,不知……” “要,都要!”土豪喜道:“我说过的,有多少要多少!” “如此甚好。”,掌柜的更是喜的眉毛都竖起来了:“小老儿没交错客官这个朋友!” 等到土豪离开粮店,伙计才悄声问道:“咱城北什么时候多出个庄子来了?” “笨!”,掌柜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我现在就去茂昌调粮食啊,十五文一斗进来,十七文一斗卖给那小子,这生意哪里找去。” “掌柜高明!”,伙计媚笑着大拍马屁。 “高个屁高!”,掌柜猛然想起,眼前这小子让自己每斗米少赚了一文钱,马上又重重地给了一个爆栗:“要不是你得罪人,就能卖十八了,你说该怎么罚你?” 人家要还价,只不过我倒霉催的被拿来作伐,实际上关我屁事啊! 伙计心头高声喊着,脑筋转得飞快,最后终于被他想到了脱身妙计,于是向外一指道:“掌柜你快点,我看那小子像是往茂昌去了。” “哎呦!”,掌柜的一拍大腿,抬脚就走,刚迈出门槛就回过头来:“你个小兔崽子,给我跑快一点,各家同行都通知到了,万一那小子上门,价钱不能低过十七。” “好嘞!”,伙计赶忙应道。 茂昌粮行的老板自然叫做叶茂昌,为人公正持平,算是行里的一个会首。当永成粮店的掌柜赶到茂昌店外的时候,正看到叶茂昌客客气气地送土豪出门,两边言谈甚欢,显然都很满意。 叶永成躲在旁边,心里急得像猫抓一般,没奈何只能等土豪走远了,才急冲冲地上前问道:“茂昌兄。”,他指了指土豪离开的方向:“米价几何?” 这种问题可就犯忌讳了,不过叶茂昌一向忠厚,也没生气,向叶永成拱了拱手:“永成兄别来无恙。”. 245 米价的风波 叶永成也知道自己造次了,于是也不说客套话,直接掀开桌子:“这人刚才在我家定了一千石米,糙米十七文,精米二十七文。” 叶茂昌闻言脸色稍变,左右看了两眼,肃手迎客:“永成兄里面请。” 走进店里,叶茂昌挥手招来两个机灵的伙计,吩咐道:“去各家同行那里说上一声,方才那位大主顾上门的话,价钱不可比我家更低。” 等双方落座之后,叶茂昌才微微一叹道:“我家的价格,比永成兄又低了一文。” 叶永成闻言,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家占了便宜,忧的是那人找上门来,逼自己降价。忧喜交加之下,他猛然想起一种可能来:“茂昌兄,你觉得这人会不会是个骗子?” 叶茂昌缓缓摇头:“这人的底细,我倒是知晓几分,不是骗子。”,他负起手来,在屋里兜了半圈,站定了道:“此事当从长计议,今晚我就在蔽宅设宴,请诸位同行一起商量。” 晚上的时候,当着四位同行的面,叶茂昌揭开了谜底:“此人姓周,乃是义勇军的买办,我曾在县衙里面,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如此,全都接到了大买卖的粮商们恍然大悟,那义勇军有好几千人,几百匹马呢,每天吃谷嚼粮的,肯定不是个小数字,难怪买起粮食来手笔这么大。 “当兵的吃粮,该是从官仓里面调拨啊。”,城西粮店的掌柜刘来财诧异地问道。 “这我却不知。”,叶茂昌摇了摇头。 “官仓要养厢兵,还要备着常平仓,义仓,我估摸着,是不够义勇军那群大爷吃的。”,城南的张半山笑道:“再说了,官仓里的粮食,哪里是人吃的!” “或许如此。”,叶茂昌点头笑道:“无论如何,既然义勇军向我等买粮,就不能放过了这笔大生意。” “还是个长远生意。”,城中的叶喜笑着接道。 “正是如此。”,叶茂昌说道:“这个生意太大,哪一家都吃不完,所以我请诸兄前来,就是想商量一个长久的章程。” “大伙儿一起抬价?”,叶永安建议道:“糙米十八文,精米二十八。” 所有人的眼中都冒出了金灿灿的光芒,一起看向叶茂昌。 “不可!”,叶茂昌急忙摆手:“惹毛了那帮当兵的,可落不下好。” 众人默然片刻,贪欲终究被理智所压下,纷纷点头赞同。 身处乱世之中,没有人比这些做生意的更加明白,那些人是万万不能招惹的存在。 “那茂昌兄有何高见?”,叶喜问道。 “卖一半给义勇军,糙米十六,精米二十六。”,叶茂昌捻着胡须说道:“剩下的么,明日起便涨价,糙米三十,精米四十。” “妙啊!”,叶永安马上算清楚了这笔账,第一个跳出来赞成。 “那以后呢?”,张半山问道:“卖一半给义勇军的话,咱们剩下的粮食可就不够了。” “去襄城买。”,叶茂昌早已计划周祥:“到时候跟姓周的小哥好好谈谈,咱们舟车劳顿的,总该涨个两文钱吧。” “妙啊!”,叶永安叫道:“就是这个道理。” 心里打定主意,最多卖三成给义勇军,剩下的七成,他要留在手上,好好地赚上一票。 第二天早上,他守在庄外,对周小七不停地鞠躬作揖,嘴里不停地解释:“小老儿真是猪油蒙了心,捅出这么大纰漏来,委实没脸见朋友!” 因为答应好的一千石,变成了两百石。 “当时小老儿想着,找同行周转些货,十六文买进,十七文卖给客官,多少赚点。”,他向周小七连连拱手:“哪成想客官竟然把叶县的存粮全都包圆了,小老儿到处都调不到货,只能厚着脸皮,请客官原谅则个。” 不等周小七发作,叶永安主动说道:“这两百石粮食,就按糙米十六文,精米二十六卖给客官,算是小老儿略表歉意。” 周小七听到这话,也只能接受现实,指挥手下装车。 唯一的好处是,车队本来要跑五趟的,现在一趟就结束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之后,叶永安拎出一大包点心来,死活塞到了周小七手里,说是致歉的礼物,不收就是不给面子。 最终周小七还是没拗过,把点心提在了手上。 车队返回军营,周小七等人则打道回城,走在半道上,他看了看手里的点心,噗嗤笑了:“收这个不犯军法吧?” “军使要是把点心卖了,把银子揣自个兜里,那就犯法。”,一个娃娃脸答道:“不过要是回头分给大伙儿吃了,就不违法。” 娃娃脸叫翟南,是翟达理手下的人,被派来跟周小七一起驻扎在叶县,任务就是监督周小七不要犯错误。 “中,那就分掉。” 再走几步到了城门口,就见到一个留在城里的士兵向他们奔来。 “这鼻子灵的。”,周小七笑道:“在城里都闻到点心味了。” 嘴上说笑着,他的手却摸向了腰间,虽然脱了军装,但是那边还是一直别着把匕首。 “军使。”,士兵远远就喊了起来:“米价涨了!” “什么?”,周小七听到是这事,顿时松了口气,手也摸向了下巴:“粮价涨了管你甚事,你等米下锅么?” 心里想着,这涨得越多,我赚得就越多,功劳也就越大,好事! “城里的老百姓都在说,说粮食价涨,是因为俺们义勇军把米都买光了。”,那士兵喘着气道:“骂得可难听了,军使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周小七一下子就火了:“都是放他娘的屁,老子就买了两百石米,怎么就买光了!” “军使你快去看看吧。”,那士兵催促道。 “看个球。”,周小七反而停下来不走了。 跑去看什么?既不能打又不能杀,巴巴地跑去挨骂吗?但是不回去又该咋办呢? 周小七环顾自己的弟兄们。 因为要外驻县城,所以挑的都是些脑袋瓜灵光的人,不光会识字,还会算术。不过现在,他们都纷纷低下头去,避开了周小七的目光。 “要不,先跟统制报告吧。”,翟南开口打破了沉默。 “好主意!”,周小七喜道:“统制肯定有办法。”. 246替天行道 此时的岳丘,正站在叶县铁矿的高地上,准备发表讲话。 下面站着四百二十三名精壮的汉子,脸上黑黢黢的,身上也是黑黢黢的。岳丘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四百二十三名勇敢的士兵,不由得开心不已。 微风吹过,岳丘举起了喇叭。 这次演讲的主题是:剥削论。 一是提前给这些未来的战士们烙下思想印记,二是因为赵四报告说,矿上的工人们,对于被送来劳动改造的叶举人家人,普遍表现出了关心和同情。 毕竟叶举人多年来做了不少好事,名声连矿场的工人也有耳闻,从而萌护到他的家人。 关心和同情弱者,这是好事,但是如果因此影响到他们对于义勇军的认知,那就是大事了。 思想阵地很重要,你不去占领,别人就会占领,所以岳丘从来不会忽视。 “今天,我跟大伙儿谈谈剥削。” 矿工们静静的,没有反应。 “什么是剥削呢,就是剥掉你的一层皮,再削掉你的一块肉。” 这个幽默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大部分矿工反而当了真,表情变得不安起来。 “这只是打个比方。”岳丘赶忙步入正题:“我举个例子吧,比如说沙河村的叶举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五个叶家的人,他们在矿场的两天里,干了一辈子都没干过的活,吃了一辈子都没吃过的苦,虽然经常被照拂,可依然迅速变得憔悴下去。 现在正被几个士兵看管着,萎靡不振地站在人群外面。 “沙河村的乡亲们种他家的田,四成的收成交给他家。”,岳丘的声音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他把一成给官府缴税,两成装进兜里,剩下的一成,拿出来修点路,施点粥,就变成了大善人,好心肠。” 矿工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发出嗡嗡的声音。 “沙河村的其他乡亲们,或者说,这天下的穷人们,难道心肠不好吗,难道不想做善事吗?”,岳丘提高声音问道,然后迅速自问自答:“不,他们当然想。” “可是他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的,却连浑家和儿女都喂不饱,哪里来的闲钱去当好人呢?” 在场的听众都是穷人,所以天然地就赞同岳丘的观点。 对呀,我当然是个好人喽,我当然也想做善事喽,可是我没钱啊,没那能耐做善事,怪不得我! “就是,等俺有了钱,俺也设个流水宴,来吃饭的管饱,每人还送套衣裳。”,何铁柱低声咕哝。 “俺要是发财了,俺就分你一半。”,冯刚偷笑着道。 “等你发财了,还认得俺,俺就念阿弥陀佛喽。”,何铁柱不屑地回道。 “所以啊,他们只能自己挨饿受苦,然后看着叶举人帮他们做好人。”,岳丘的话语在矿场上空回荡。 有人噗嗤笑了出来,但马上就收敛了笑容,板起了脸。 因为这实在不好笑,而且,实在很让人愤怒。 “凭什么?”,矿工们听到了岳丘的质问声。 对呀,凭什么?! 虽然他们不是沙河村的佃户,但是天下穷人是一家,他们感同身受。 “沙河村的乡亲们,挨饿受苦不说,要是遇到个天灾人祸的,生个病,就要砸锅卖铁。”,岳丘的声音很平直:“叶举人做好事,借你点钱,只收一分利,不多吧?” “利滚利,你就一辈子都还不完。到时候不光是你,你的儿子,孙子,世世代代都要给叶举人家种田。”,岳丘的声音变得激昂起来:“世世代代挨饿受苦,世世代代看着叶举人家做好人!” “恁!”,何铁柱怒骂起来。 冯刚一拳砸在自己的手掌上,鼻孔里呼哧呼哧的。 愤怒的情绪,在矿工当中弥漫。 “这就叫做剥削,剥掉你的一层皮,再削掉你的一块肉。”,岳丘把话题转了回来。 这一次,听众们都懂了。 “他们。”,岳丘指向叶举人的家人:“每天什么活都不做,读书,做官,吃好的喝好的,哪来的钱?” “从你们那里剥削来的。” “你们。”,岳丘指向全神贯注的听众们:“每天从早忙到晚,吃不饱穿不暖,也没钱供儿子进学,钱都到哪去了?” “被他们剥削去了!” 原来如此,听众们一片骚动。 人总有一穷,穷的时候,有人会叹息老爸不是土豪,有人会怪当初老师没对自己严加管教,有人遗憾过去曾错失的无数机会,有人却觉得这全都是社会的错,天上为什么不掉钞票。 而对于矿工们来说,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以前为什么会那么穷了,因为钱都被叶举人那样的人,给剥削去了! 这个大官人说的太对了,就是这个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 群情激愤,所有看向叶家人的目光,都变得不再善良。 “前几天我们义勇军在沙河村分田,就是为了让乡亲们不用再被剥削,不用再受苦,有了自己的田地,活得就有个盼头!”,岳丘的话语掷地有声:“我们义勇军分叶举人的田,是为了替天行道!” “好!” 十几个声音,同时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如果接下来的流程是分田的话,那么把叶家人拉上来批斗一番或者直接咔嚓咔嚓,将群众的情绪推向高峰,然后一切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不过现在却用不着这样做,所以岳丘转而开始纾解听众们的情绪:“不过呢,话说回来,要是你们像叶举人那样,有个几百亩田,我估计你们也一样把田地佃出去,自己过好日子,是不是?” 人群里面发出一阵笑声,大家都没有反对岳丘的看法。 “就算你们是好人,也不会好到把田给分出去吧?”,岳丘笑着问道。 听众间的笑声更大了,还有人叫了一声:“不分!” “所以我也不怪他们。”,岳丘又指了指叶家的那几个人:“就让他们在这里吃点苦,干点活,算是给以前造的孽赎罪。” 叶家的大公子迷茫地看向站在高处的岳丘,又迷茫地看向聚在面前的人群,只觉得人生之凄苦,莫过于此。. 247 剥削也可以叫住劳动改造 看着矿工们的反应,岳丘知道,他已经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就是给义勇军做些宣传,接下来顺势提出招兵的条款,包管这些人趋之若鹜。 第一批不会招收太多,这样,在这些矿工的心目中,加入义勇军,将会是一种荣誉,而非义务。 他放下喇叭,正准备先歇一口气,就看到一个黑大个子,举着手往前挤过来。 “大官人,大官人!”,黑大个叫着。 “有什么事?”,岳丘示意护卫不要阻拦,自己也弯下了腰,和颜悦色地问道。 “大官人讲的剥削,俺听懂了。”,黑大个的嗓门很大:“俺就想问一句,俺们是不是也被剥削了。” “这话怎么说?”,岳丘笑道。 “俺们也是每天辛辛苦苦干活,却连饭都吃不饱。”,黑大个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自打义勇军来了之后,饭倒是能吃饱了,不过还是挣不到钱啊。” 黑大个的声音不小,听到的人也不少,矿工们闻言,眼神中都露出了赞同的目光,但是更多的却是担心,担心黑大个的话惹火了这位大官人,当场就会倒霉。 矿工们虽然是吃力气饭的,但没有傻瓜,虽然大官人脸上笑嘻嘻的,可大官人的手下可是如狼似虎呢,前些天刚在矿上杀了个人头滚滚,谁也没敢忘记。 岳丘脸上依然笑嘻嘻的:“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何铁柱。”,黑大个行了个礼:“俺是个蠢人,要是问错了话,大官人莫怪。” “不怪,我就喜欢耿直的人。”,岳丘站起身来,从赵四手上接过花名册来,翻了几页,停了下来:“何铁柱,伏牛山山贼?” “谁说的?”,何铁柱瞪大了眼睛。 岳丘却不再理他,左手扬着花名册,右手举起了喇叭:“刚才这位何铁柱兄弟问我,矿上是不是在剥削你们。”,他的目光环顾全场:“我的回答是,不是剥削,因为你们在这里干活,是在劳动改造。” 劳动改造?矿工们被这个新鲜词弄懵了。 “上一任矿监留下了这份清单,上面说,你们都是因为犯罪才被抓进来的。”,岳丘用手一指楞在那儿的黑大个:“比如说这位何铁柱,上面记的是:在伏牛山上当山贼,下山踩点,而且没有路引。” 何铁柱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禁不住把死矿监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嘴上忙不迭地叫屈:“俺是冤枉的,俺是好人!” 这一叫,带动所有矿工都叫了起来。 “俺是小李庄的人,去大寨村走亲戚,结果被抓来了,俺是好人!” “俺也是走亲戚,俺也是好人!” 岳丘等了一会儿,待台下的纷纷攘攘声小了一些,才大声说道:“官府说你们都犯了罪。” 群攻大招暴击,矿工团灭。 何铁柱紧紧地盯着岳丘手里的花名册,有气无力地咕哝了一句:“俺是冤枉的。” “我知道你们里面,有好人,也有坏蛋,有被冤枉的,也有活该进来的,是不是?” 这句话深得人心,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好人,被冤枉的;而活该被抓进来吃苦的坏蛋呢?每个人也都能说出几个名字来。 岳丘扫了眼人群,继续说道:“不过呢,现在既然由我义勇军管这个矿,那就按照义勇军的规矩来。” 他大手一挥:“我的规矩就是,既往不咎。” 矿工们全都闭上嘴巴,期盼地看着岳丘。 “从现在开始,你们好好干活,只要表现的好,我就给他个机会,让他进义勇军。” 何铁柱见大官人的目光投向自己,一时福至心灵,深深地躬下身去,扯着嗓门叫道:“多谢大官人恩典!” 一人带头,余者景从,所有矿工都跟着叫道:“多谢大官人恩典!” 岳丘的脸上泛起了开心的笑容,这一趟,没有白来。 于是皆大欢喜,矿工们跟着监工依次离开,回到矿洞干活;而岳丘则在手下的簇拥之下,前往矿场的作坊视察。 “统制刚才说得真是太好了!”,李右感慨地赞道:“沙河村要是换统制去做村官,根本就不用杀人立威,也不用找那几个泼皮做托儿了。” “振聋发聩。”,张谦用词就典雅多了:“一席话抵万把刀。” 这两个村官本来是找岳丘汇报工作的,结果在半道上遇到,于是一起来了矿山:抓住一切机会在领导面前露脸,乃是混官场的不二法则。 “托还是要找的。”,岳丘微微摇头:“乡亲们大都老实,不愿站出来说话。”,他笑着用手指李右:“到时候你在台上讲得舌头发麻,下面没人帮腔,岂不是尴尬事?” 无论什么社会,主流分子都是沉默的大多数。这里没有外人,岳丘的话就说得很直白。 “统制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李右嘿嘿笑着,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 “方才听了统制的话,属下倒有了个主意。”,张谦突然说道。 “属下觉得,可以在沙河村试试一项新条规。”,张谦目光炯炯:“禁止私人买卖土地。” “哦?”,这句话一下子吸引了岳丘的注意力:“怎么做,说来听听。” 俗话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从决定投身于农村工作之后,张谦就一直在研究岳丘所提出的各项主张。然后他敏锐地发现,岳丘最渴望、但又最难执行的一条政策就是,土地国有化。 估计岳丘本人也意识到了巨大的困难,所以,即便在沙河村这个实验场,也只是推行了分田,却丁点没有透露把土地收归国有的意向。 无他,怕老百姓造反。 所以,张谦就急领导之所急,想领导之所想,苦思冥想之余,恰巧今天被岳丘的演讲触发了灵感,冒出一个主意来。 禁止私人买卖土地,操作的好的话,就是换汤不换药的土地国有化,但是名目不同,老百姓的接受度就会大大不同。 “统制给乡亲们分田,是为了乡亲们过上好日子,不再被剥削。”,张谦侃侃而谈:“要是私人之间买卖土地的话,过不了几年,岂不是还会出现第二个叶举人么!” 248 对乡亲们负责任 这个切入点非常正确,所以说,千万不能小看古人的智慧啊! 岳丘赞许地点了点头。 “所以,为了彻底消灭剥削,就必须禁止私人买卖土地。”,张谦放言高论,整个人都因为自信,而变得更加挺拔起来。 “有道理!”,李右瞅了瞅岳丘的神色,又羡慕地看了张谦一眼,出言帮腔道。 张谦笑着向李右点头示意,然后接着道:“除此之外,禁止私人买卖土地还有很多好处,比如说,让乡亲们安心种地,攒了钱,就能供养儿孙进学,也算多条出路。” “没错,谁想儿孙也种一辈子地啊!”,李右密切配合。 “还能防止后代出个不肖子孙,把家给败了。”,张谦笑道:“像张三李四那帮人,崽卖爷田不心疼,可是等他们有了儿子,却拿什么往下传?” “就是,万一哪家上辈子不积德,出个泼皮,或是赌博的,往下十辈子都翻不了身!”,李右恰到好处地补充道。 “很好。”,岳丘高兴地一拍手:“就是这么一说。” 没想到萦绕多日的难题,竟然就这样找到了解决之道。 这个张谦,是个人才! “我一回沙河村就办。”,李右立即表态:“先把乡亲们都召集起来,把今天统制的话再讲给他们听一遍。”,他笃定地说道:“准保个个愿意。” 张谦微笑着往后退了半步,把位置让给了李右。 他今天已经中了头奖,所以,剩下的那些汤汤水水,就让李右去抢好了。 岳丘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进入铁矿的作坊,而等到了作坊之后,他的心情就变得更好了。 因为他看到了被摆出来参观的样品。 钢刀! “四儿,竟然有这个好东西。”,岳丘笑着虚指赵四。 “统制今天过来,答允从工人里面招兵,我以后管人可就轻松多了。”,赵四拱了拱手:“所以怎么着也要把家当都掏出来,献给统制做谢礼。” “好,好!”,岳丘满意地围着钢刀转了一圈,然后停下脚步,低声对赵四说道:“你提拔个人,帮你一起打理这里。”,他拍了拍赵四的肩膀:“我那边也少不了你,早点回来。” 现在岳丘最大的问题,就是夹带里没干部,所以手下少数几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就被他当做了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而那边的高钟匠,也迅速地和作坊的主持人,吴铁匠,热烈地叙在了一起。 对于炼钢,岳丘只是知道几个名词,大炼钢铁小高炉、坩埚炼钢等等,具体内容却是一窍不通。看到两位技术专家聊的告一段落,便插话问道:“有没有高炉?” “回禀大官人,没有。”,吴铁匠恭敬地答道:“小人这个作坊,用的是炒钢法。” 听完吴铁匠简略的说明,岳丘还是没搞懂这钢铁是怎样被炒出来的,不过他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好,很好!” 在作坊里面兜了一圈,亲切会见并慰问了全体技术人员之后,岳丘便把高钟匠留了下来,以期探明家底,自己则带着一帮管理人员离开,来到赵四的房间。 “夜校要开起来。”,岳丘开始布置任务:“产量降低一点也没关系。” 铁矿煤矿都有大量库存,义勇军的体量太小,根本吃不完。所以首要任务就是提前培训矿工,。因为这些矿工都是预备役的战士。 “是。”,赵四应道:“我亲自给他们上课。” “好。”,岳丘对赵四的办事能力非常放心:“还有件事情。” “统制要把作坊搬走?” “哈哈哈。”,岳丘笑了。 临走的时候,岳丘拍着赵四的肩膀,郑重地叮嘱道:“早点找个人接你的班。” “属下明白。” “办事要牢靠,不能贪财,不能苛刻,要懂得讲道理。”,说着说着,岳丘觉得自己所说的简直就是模仿党员了,于是停了口,看着矿场叹了口气:“这么一大摊子,不好管啊。” 从家天下的角度来说,这个矿场就是他岳丘的私产,所以当然希望管理人员是个圣人,既拥有高尚的道德水平,又拥有高超的管理技巧。 让赵四离开,他就不太放心矿场,但是把赵四放在这里,他大本营那边又缺人。 真是个难题。 “统制放心。”,赵四完全理解岳丘患得患失的心情,向他建议道:“属下想过了,把李明慢慢培养起来;原本的监工里面有个姓胡的,有点本事,也很本分,让他做李明的副手;然后再找翟达理要个人过来,作为监督。” 他笑着看向岳丘:“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样总归不会出什么大纰漏。” “嗯。”,岳丘明白了赵四的言外之意,这个设计,不是三个臭皮匠,而是三权分立,李明掌握管理权,胡监工掌握事权,军法队的掌握监督权,互相制约,让领导放心。 “我让范余再调个人过来,帮你给夜校上课。”,岳丘还是不太放心:“顺便对账。”,他强调道:“什么都能省,矿工的伙食不能省。” “属下明白。” 敲定了管理模式,岳丘这一趟的任务全部完成,于是便站起身来,准备往下一站赶。 下一站是煤矿,由王大头负责在那里看着。 一行人刚走到山下,迎头跑来了个气喘吁吁的周小七,扯住岳丘的缰绳不放:“统制,可找到你了。” 听周小七说完始末,岳丘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毫不犹豫地确定了打击对象。 “找虞侯调一队兵跟你走,告诉那些卖粮的,要么恢复原价;要么吗,答应卖给你多少,一斗都不能少。” “是!”,周小七大声应道,却担心地问:“咱们把粮全买了,粮店里就没粮了,不是更要涨价?”,他嗫嚅着道:“那样……老百姓还是要骂……” “没事。”,岳丘笃悠悠地说道:“他们要是不降价,你就也挂牌卖粮,糙米二十文,精米三十文。” 这样也行?周小七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统制妙招!”,张谦大声赞叹道:“那帮蠹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让他们吃点亏,不知道义勇军不好惹!”,李右也笑道。 “民者,国之本,商者,国之贼!”,张谦曼声吟道:“除贼务尽!” 249 生意经 虽然岳丘非常不赞同张谦这落后的封建思想,但是现在,他更加想惩处的,就是这帮眼睛里只剩下钱的商人。 从阶级属性来说,商人、或者说资本家,他们没有国籍、没有道德、没有底线,唯一不变的属性,就是对于利润的追逐,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所以,商人们最喜欢的就是乱,不管是动乱、还是混乱,都是他们撷取超额利润的大好时机。 义勇军的横空出世,从客观上来说,给叶县和附近的地盘,带来了乱象。 所以精明的商人们,就像盯上了臭鸡蛋的苍蝇般,追逐商机而来。 但是对于义勇军,对于岳丘来说,这种行为却是绝对不可以容忍的。 因为屁股的位置不同。 占领叶县之前,岳丘当然也希望此地一片大乱,处处烽烟民不聊生,这样的话,义勇军所到之处,才会箪食壶浆相迎;而在占领叶县之后,对治下民众的要求自然变成了循规蹈矩安分守己,让义勇军安安稳稳地巩固政权。 当权者采取很多措施安抚民众,原因自然是害怕民众捣乱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谁都喜欢那种就算活不下去了,也老老实实饿死在家里的那种啊。 因此,叶县粮商的所为,严重影响了义勇军的统治根基,必须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不光是这一次。”,岳丘吩咐道:“小七你对他们说清楚,从今往后,粮价都不许涨。” “好嘞!”,周小七兴奋的答应。 这次买粮的差事是他第一次独立行事,差点就办砸了,所以看到粮商要倒霉,他是说不出的痛快。 岳丘点点头,看着周小七,不再说话。 周小七笑着行了个礼:“属下这就回县城去了。” “等等。”,待他抬起身来,岳丘才问道:“没有其他的事情了?” 没了啊! 周小七使劲地想了想,才说道:“每家粮商存粮的庄子我都知道,跑不了。” “嗯,还有呢?” “呃。”,周小七更使劲地想了想:“要是粮商不听话,我就当真揍他。”,说着偷眼看向岳丘。 “可以。” 得到了领导的支持,周小七高兴起来,但是见岳丘明显还不是很满意,于是仔细回忆领导的行事风格,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便高声汇报道:“等卖粮的时候,我让兄弟们跟老百姓说清楚,这是统制大慈大悲,不忍心黑心粮商盘剥他们的血汗钱,所以才平价卖粮。” 他越说越顺畅:“那些黑心粮商还敢不听统制的话,所以统制派我去,揍他们!” 一股脑把话说完,周小七得意地看向领导,却发现岳丘轻轻地摇了摇头:“很好,还有呢?” 还有? 周小七苦着脸行了个礼:“请统制示下。” “粮商们要是合在一块儿,就算不卖粮,也不降价怎么办?” “我来卖啊……”,周小七话刚出口就知道说错了。他的主要任务是买粮供应义勇军,而不是供应叶县县城的民众,况且就凭他手里的那点粮,也根本供应不起。 “统制,该这么办?”,周小七可怜巴巴地看着岳丘。 “让方顺开仓卖粮,只要维持到秋收,咱们就赢了。”,岳丘指点道:“这一招两败俱伤,所以你要跟粮商事先说清楚了,断了他们捣鬼的念头。” “是,统制高明。” “还有。”,岳丘却没放过他:“这一次粮商没占到便宜,下一次他们不卖粮给你了,怎么办?” “我有兵……” 周小七还没说完,就被岳丘一声叱喝打断。 “荒谬!” 岳丘满脸黑色:“我们义勇军是仁义之师,怎么能做强买强卖的事情。” 强买强卖?周小七暗道,我本来想说的是明抢来着,就像分叶举人的田地一般。 “今天能强买强卖,明天就会明火执仗!”,岳丘就像知道周小七在想什么似的,厉声喝道。 周小七缩了缩脖子,连声认错。 “人家不卖粮,你可以去跟他们商量涨点价,再不行的话,就去襄城、去许昌买粮,天下产粮食的地方多着呢。但是……”,岳丘回首环顾一众手下,严肃地说道:“咱们义勇军不是土匪,也不能做土匪。” “是。”,赵四等人齐声应道。 “小七,你一个人在县城,这点尤其要注意。”,岳丘强调道:“粮商也是群众,咱们义勇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这首老歌,也被岳丘重新填词之后在军中推广,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句词,乃是精华之中的精华,自然是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 “是,我知道了,统制。”,周小七忙不迭地满口保证,然后小声问道:“那我们逼他们不许涨价?” “这是造福于群众,大义所在,不一样的。”,岳丘一挥手:“公道自在人心,不许降价,老百姓会拥护你;但是强买强卖的话,别人看在眼里,就和土匪强盗没什么区别了。” “再说了,不许涨价,粮商们只是少赚点,但你要是动手去抢的话,他们就亏本了。”,这些人都是岳丘的班底,所以他把话掰开来揉碎了说:“亏本的生意没人做,被抢了一次,人家就不跟你玩了。” “赚了一次的小钱,却丢了信誉,这笔账,不划算。” 他转过身来,向面前的心腹们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们要做的是大生意,是整个天下,得民心者得天下,所以,不要在乎眼前的蝇头小利,懂吗?” 听到这句话,所有的人都禁不住激动起来。 “我懂!”,周小七大声叫道。 “我懂!”,李右不住地点头,声音都在颤抖。 “我们都懂!”,赵四往前跨了半步,右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腰间的刀柄,目光射向了远方的天空。 “昔吕不韦曰奇货可居,昔汉高祖亦曰,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张谦也往前迈了一步,站的和赵四平齐,然后深深施礼道:“今统制欲以天下为业,谦不才,愿附骥尾!” 所有人都弯下腰去,朗声说道:“某愿附骥尾!” 250 仁义粮 “咦,这去处不对啊?” 叶喜看着车队的方向,诧异地向周小七问道。 双方刚刚依约完成了三百石米的交易,可是叶喜惊奇地发现,义勇军拉粮食的车队竟然没往军营方向走,而是往城里行去。 “呵呵。”,周小七轻笑两声,没接叶喜的话茬,却换了个话题:“叶掌柜,中午请到我那敝处一聚,有事情相商量。”,他顿了顿又道:“其他几个掌柜,我也让人去请了。” 沐猴而冠。 听到周小七的话,叶喜心中油然冒出这个词来。 泥腿子连脚还没洗干净呢,就装模作样地充员外郎了,哼哼。 要不是看在你人傻钱多,背后还有个义勇军,谁待睬你! “敢问客官,却是何事?”叶喜微一拱手问。 “到时候便知道。”,周小七匆匆地一抱拳:“告辞。” 真特娘的没礼貌! 叶喜看着周小七的背影,脸上的肥肉抖了两下,向身边的账房吩咐道:“去备好四色礼品,我中午要用。” 义勇军的车队骨碌碌地驶进县城,周小七远远看向永成粮店外面排着的长队,咋了咋嘴巴,摇了摇头。 “恁特娘的,凭什么涨价?”,一位胡子拉碴的大汉排到了最前面,他穿着粗布衣服,上面还打着个补丁。 “买不买?不买别挡着后面的。”,伙计不耐烦地说道:“店里就这么点存米,今个儿卖完了,明个儿还要涨!” 听到这话,排队的人群里就是一阵骚动。 “杀千刀的义勇军,把粮食都买光了,让俺们怎么活呀!” “是啊。”,马上就有人附和:“再涨下去,俺就只能去吃草了!” “哎前面那人你快点!”,排在第二位的着急地催促:“到底买不买?” 叶永成坐在柜台后面,滴滴答答地拨着算盘,心神却全都放在了买粮的人这边。 这群夯货,非得等到我涨价了,才急吼吼地来抢,早干嘛去了? 自家这伙计就是机灵,这话放得好。话说明天是不是真的再涨个半文钱?等会要跟同业们合计合计这事。 对了,中午还要去见那个贼配军,上次已经送了礼物,这次还是不能省,真是亏了…… 那边的胡子大汉已经闭上了嘴,从兜里掏出把铜板来,摊在柜台上,一枚一枚地数。 伙计嫌他太慢,快手快脚地拨拉几下,就点清楚了数目:“总共四十文,精米一斗。” “不不不!”,大汉连忙按住铜板说道:“俺买糙米。” “糙米一斗半,还差五文钱。” 大汉闻言便去掏兜,结果掏了半天也没掏出钱来。他的脸上闪现一道愠红,又在腰带里面摸索了几下,最后抠出了三文。 他把三个铜板摆在柜台上,看着伙计的脸,张开了嘴巴。 “恕不还价,恕不赊欠。”,伙计指了指旁边的招牌,不容置疑地说道:“还差两文。” “就买这么多钱的。”,大汉垂下了头去,还压低了声音。 伙计嗤笑一声,抬手把铜板都扫进了抽屉里面,然后开始量米。 就在这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大哥大姐大叔大婶们,告诉大家伙一个好消息,那边的仁义粮店开张了啊,糙米每斗二十文,精米每斗三十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啥?排队的人都跳了起来。 离得最近的大婶提溜一下蹿过去:“后生,你讲的当真?” “当真,比真金还真。”,小伙子大声说道:“过去几步路就到,俺坑你作甚?” “看看去。”,那些拎着袋子的、背着框的,转身就走。 胡子大汉听了几句,一把抓住伙计的手:“俺不买了,退钱。” 伙计挣了一下没挣脱,急道:“货物出门,概不退换……哎哎哎,你想干啥?” 最后半句叫的很是气虚,因为那大汉情急之下,把他拎了起来。 “退钱!” “好,好。”,伙计挥舞着双手:“你先放我下来。” 看着瞬间就变得空无一人,叶永成的脸色黑了下来,大步跟着人流走去。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搅局。 很快,他就看到了满面笑容的周小七。 街边摆了张桌子,桌子后面是大门,门上挂了个条幅,上面写着‘仁义粮店’四个大字,墨迹还没干;条幅下面是几个精壮的后生,正在拆米袋子;桌子旁边也有几个精壮的后生,有的收钱,有的量米;而桌子的上面,站着那个周小七,正在大声吆喝: “大家不要急,不要抢,每人限买一斗,吃完了明天再来,我们仁义粮店永不涨价,永远不会涨价,大伙儿放心。” 就有几个人七嘴八舌地问道:“这位掌柜,真的不涨价?” “义勇军的岳统制下了命令,不许涨价。”,周小七扯着嗓门喊道:“军令如山这话听过吧?我要是涨价,明天脑袋就被砍掉当球踢,你说我敢不敢涨?” 排队的人们被他逗的发出了笑声,然后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义勇军开的铺子啊,不是说他们抢粮食,粮价才涨的么?” “都是那些黑心掌柜造谣。”,旁边有个后生接口道:“他们家里好几万石米呢,怎么就被买完了?就是找个借口涨价,赚你们的钱,赚黑心钱!” “对啊。”,另一个后生说道:“岳统制听说了这事,可生气了,说情愿义勇军没粮吃饿肚子,也不能让老百姓吃亏。” “原来是这样啊。”,一个大婶双手合十:“岳统制是老天爷派来的清官啊,阿弥陀佛。” “这些卖米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一个胡子大汉气愤地说道。 “就是,只管赚钱,不顾俺们死活!” 叶永安在旁边听着,差点没气晕过去。 好你个周小七,城外买粮城内卖,就这么一倒腾,每斗米你白白赚了四文钱! 赚钱也就罢了,你还让人造谣,诋毁我粮业同行的声誉。 你这是在砸场子啊,天下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不对,何止是砸场子,你这是砸了我们的场子,想要自己吃独食啊。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不能忍! 251 强权即正义 叶永成正想上前理论,就觉得袖子被人扯了扯,回头一看,原来是行里的会首叶茂昌。 想来他的茂昌粮店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所以也同样过来探个究竟。 “这姓周的,算盘也委实打得太精明了!”,叶永成像是有了主心骨,愤愤地吐起了苦水:“昨日从我那儿买了两百石米,今天转手就加价卖掉。”,他恨恨地一拍大腿:“自个儿赚钱不说,还在背后讲我们坏话,还抢了我的生意!” 他向叶茂昌一拱手:“茂昌兄,还望你主持公道。” “是要问个清楚。”,叶茂昌微微点头。 “那便走吧。”,叶永安心急火燎地就要去找周小七,却被一把拉住。 “永安兄,不必着急。”,叶茂昌微笑着说道:“姓周的手里只有五百石米,总有卖完的一天,不急。” 叶永安听到这话恍然大悟,又向叶茂昌拱了拱手:“是我方才气糊涂了。”,他再次看向周小七,神色就不同了:“看你嚣张到几时。” “看他嚣张到几时。” 叶永安回头看去,接话的正是叶喜,不光叶喜,刘来财和张半山也都来了。 “要么你跟我们标一个价,大家一起发财,你不断我财路,我也不会断你财路。”,刘来财冷哼一声道:“从今往后,姓周的甭想从我这买半斗米!” “再卖米给他,就是从兜里掏钱送给他么。”,张半山笑道:“姓周的当我们是傻子啊。” “既然都来齐了,就一起去问问吧。”,叶茂昌悠然地背负双手:“各位应该都接到这位周老弟的邀约了吧?” “席无好席,宴无好宴。”,叶喜冷哼一声。 “就算是鸿门宴,也要闯上一闯。”,叶茂昌微笑着道:“最要紧的是,我们五人,须得同声连气才好。” “茂昌兄只管放心。”,叶永安立即表态:“我等唯茂昌兄马首是瞻。” “正是如此。”,其他三人纷纷赞同 五大粮商昂首挺胸,在周小七的引导之下,走进了义勇军在县城租赁的两进小院。 第一进的院落里面喧嚣繁忙,十几个人正在从骡车上往下卸粮,再运到前面去;五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发黑,头却昂得更高了。 还没到第二进院落,就听见里面传出整齐的吆喝声。 叶茂昌隐为五人之首,走在最前头,刚刚踏进一只脚,探进半个头,就打了个激灵,呆立在原处不敢稍动。 紧随其后的叶永安见叶茂昌头也缩了,肩也塌了,心中疑惑,便也探头张望过去,恰巧里面传来一声巨喝:嘿!然后又是一声巨喝:哈!把他吓得往后便倒,幸好被叶喜扶了一把,才没有当场出丑。 周小七静静地站在旁边,见状嘿嘿一笑,殷勤地招呼客人:“各位掌柜,这边请。” 五个人硬着头皮跟着他走,边走边偷觑院子里面的二三十号士兵,就见那些兵身穿皮甲,手持长刀,排成方阵,喝一声、进一步、挥一刀,杀气腾腾,摄人心魄。 原来真是个鸿门宴! 五个人全然没了气势,蔫蔫地跟在周小七身后进了堂屋,给椅子就坐,端起茶就喝,一时间没人敢开口说话。 “好教各位掌柜得知,统制给我改了名字,叫做周琦。”,还是周小七打破了沉默,开口笑道:“韩琦的琦,哈哈。” “恭喜韩老弟。”,叶茂昌恢复的最快,打起精神拱手说道。 然后马上发现自己犯了错误,立即改口:“恭喜周老弟。” 他觉得这样下去就没法谈判了,于是站起身来:“周老弟今天这事办的可不怎么地道。”,他伸手印向其他四人:“把我们几个坑苦了!” 周琦也赫地站了起来:“要说办事不地道的,那是各位掌柜,你们把我义勇军坑苦了!”,他戟指点向五人:“你们借义勇军的名头哄抬粮价,败坏义勇军声誉,统制非常生气。”,说着,他的指头划向院中:“因此,统制派了人过来,准备严惩。” 听了周琦的话,五位掌柜脸色煞白,椅子都快坐不住了。 “那……那么,统制是咋么说?”,叶茂昌颤声问道。 “统制仁义,他说了,要么你们把米价降回去,要么当初答应卖给我多少,就卖给我多少,我再把粮食卖给老百姓。”,说到这里,周琦停顿了一下,得意地说道:“要是你们还不配合,统制就会请方知县开仓粜米,等到了秋收,你们就熬不住了,哈哈……” 五人听到他这么说,眼色互相传递,都觉得庆幸无比。 还是叶茂昌带头说道:“周老弟,能不能延缓个一两日,好歹让我等把本钱给收回来。” “是啊,本来就亏……”,叶永安立即开口帮腔,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不行!” 周琦逼视着叶茂昌道:“今天就降回去,我还会念各位一个情分,等过了今天么,哼哼!”,他伸手一指外面的刀兵:“降还是要降,不过情分却没有了。” 这段话是周琦自己想的台词,他一口气说完,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太懂人情世故了,不禁大觉畅快。 而五个掌柜似乎也被周琦这掏心窝子的话说服了,他们再次互相对视几眼之后,叶茂昌拱了拱手道:“既然周老弟这么说,我等遵命便是。” 周琦顿时眉开眼笑。 然而叶茂昌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我等愿意亏本降价,但是以后卖给周老弟的粮食,就也只能按照糙米二十,精米三十的价格来算了。”,说着他连连作揖:“本小利薄,实在没有办法” 其他四人也都围了上来。 “上有老下有小,周老弟要体谅啊。” “我拿你当朋友看,周老弟也要为我考虑一二。” “求老弟多多关照。” 周琦被吵得头晕,又觉得这几个加起来两百多岁的人如此苦苦哀求,实在可怜,于是拍板道:“糙米十八,精米二十八。” “实在没有办法,求老弟多多关照。”,叶茂昌软语相求。 “我买的多!” “老弟买的越多,我亏得越多,实在没有办法,求老弟多多关照。”,叶茂昌言辞哀切。 “一文钱总要便宜的吧?”,周琦有点冒火了。 “成交!”,叶茂昌连磕跘都不打一个,立即说道。 至此周琦顺利完成了任务,叶县的粮商毫无抵抗地竖起了白旗,因为他们知道,无论多么精巧的神算妙计,也抵不上强权的一根指头。 252 城里城外 这一役义勇军大获全胜,看着五大粮商的背影,周琦只觉得志得意满。 翟南却在唉声叹气:“周大哥,你呀,唉!” “咋了就?”,周琦诧异地问道。 “一开始分明把那几个奸商都吓住了。”,翟南掰着指头数说周琦的不足之处:“那时候不管你说啥,他们哪敢冒个不字?结果你倒好,一股脑把统制讲的话全都兜出来了。”,翟南大摇其头:“用统制的话说,你这叫做暴露自己的底牌。” “统制说了不能用强……”,周琦越说声音越小,抓了抓脑袋道:“还有呢?” “还有。”,翟南提醒他:“以后人家卖给你的粮食,每斗涨了两文钱呐!” “对呀!”,周琦一拍大腿:“完了。” 他的满腔得意之情,就像被一盆冰水浇下来,灭个精光。 “统制说了可以加钱,唉!”,周琦大大地叹了口气,睁大眼睛瞪向翟南:“那啥,你讲咋办?” “我咋知道!”,翟南两手一摊,瞪了回来。 “这帮子奸商,亏我还跟他们讲情分!”,周琦咬牙切齿地绕了几圈,在翟南面前停了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啥?” “我去襄城,从那里买粮。” “嗯,倒是个主意。”,翟南也觉得这是个法子:“你去跟统领报告一声吧。” “好!”,周琦拍了拍翟南的肩膀:“我说兄弟,哥哥我办事不灵光,以后你多提醒提醒我。” “我还不如你呢。”,翟南苦笑道:“慢慢学吧。” “对了,活到老学到老。”,周琦一拍巴掌:“统制不是讲过,不学习的话,万事成蹉跎。” “周大哥这话讲的在理。” 周琦被翟南夸奖,又变得高兴起来:“咱兄弟俩再琢磨琢磨,把事情给想周全了,不要像上次那样被统制给问得冒汗……” 正商量着呢,就听见街边传来一阵喧哗声,两人对视一眼,快步向大门走去。 出去一看,只见买粮的队列已经乱作一团,几个赤袒着上身的汉子正在吵闹叫嚣: “也不在城南这地打听打听,我牛二是什么样的人!” “就是,二哥来你这破店拿点米是看得起你,再啰嗦就砸了你的招牌。” “懂不懂规矩,开店前有没有拜过码头?” 恁,原来是来收保护费的泼皮无赖。 周琦不怒反笑,这些人也算是瞎了眼,敢到自家门前闹事,也算是狗胆包天。 他二话不说,上前就踹倒一个,然后直奔那个叫做牛二的小头头。还没等他上手呢,斜刺里杀出个翟南,三拳两脚就打倒了牛二。 剩下几人见势不妙,边跑边叫:“你有种,你等着!” 周琦哂然一笑,拍了拍袖管,向四散开的群众喊道:“大叔大婶大哥大姐们,不用怕,咱们继续卖粮。” 队伍慢慢地再次聚拢过来,一个老爷子悄声向周琦说道:“后生,开门做生意,还是以和为贵。”,他用手掌拢住嘴巴,更放低了声音:“这牛二的哥哥牛大,可是个狠人,你要当心。” 周琦向他行了个礼,笑道:“不怕,我们人多。” 说着走向躺在地上装死的牛二,抬脚踢在屁股上,然后向里面招呼道:“押进去,捆起来。” “送去见官么?”,翟南问道。 “不。”,周琦开心地笑道:“我想到个好主意,统制听了准保满意!” 就当城里的两个人在商量着补篓子的时候,曲井匠正激动得手舞足蹈。 “统制,长出来了!”,他语无伦次地说道:“田里面真的长出盐来了噻!” “是吗?”,岳丘也有些兴奋,毕竟他一个外行,凭着记忆中论坛里的资料操作,竟然真的把盐田给鼓捣出来了,算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这事要人家姑娘自己同意。”,岳丘转向对面的翟从武道:“我让小九娘帮你问问她的意思,不过不打包票。” “是,嘿嘿,是。”,翟从武搓着双手,满脸通红。 “还有一句话。”,岳丘板起脸来:“不许乱来。” “统制你放心!”,翟从武急白赤眼地保证道:“我疼还……”,他看了曲井匠一眼,咳嗽两声:“属下告辞。” 打发走犯了相思病的翟从武,岳丘步履匆匆地跟着曲井匠来到盐田那边,一看之下,便眉开眼笑起来。 只见最下层的那个池子里面,白花花厚厚的一层全都是盐,怕不有上千斤之多。 “还是统制的主意要得。”,曲井匠装模作样地在脸上扇了一记:“我个瓜娃子,早先还不相信噻!” “你那铁锅煮盐,是凡人的法子。”,闻讯而来的高钟匠大声嘲笑:“统制教你神仙的仙术,你自己不信,却去怪谁?”,说着就像岳丘表功道:“统制跟俺讲的什么连杆,俺跟张木匠他们几个一块琢磨了半天,搞得差不多了。” 要想造火枪,就要有枪管;要想造枪管,就要有钻床。岳丘不是专家,但是利用水力和连杆传动这些基本常识还是有的,所以给技术人员们画了个概念图,让他们自行项目攻关,没想到进展这么快。 还是那句话,不可小觑古人的智慧啊。 “好,等做出来之后,每个人记一功。”,岳丘开心地许下了承诺。 这段时间以来,岳丘和李山范余等人简单地制定了一个架构,把义勇军的人员待遇划为十个级别,每个级别又分为三等,当然,每一个等级的薪酬都是不一样的。 只要不犯错的话,基本上每年升一等,三年升一级,本质上就是熬年资,加入义勇军的时间越长,级别就越高,待遇也就越好。 而与之相应的是奖励和惩罚制度,而立功受勋,就是最快的跳级法门。 这一套和大宋朝的磨勘制度差不多,而且,实际上就是一个加三十年工资的条款。但是岳丘觉得设个三十级实在太不专业,所以才出台了十级三等,用的是朝三暮四的典故。 人员等级的时间,由忠护右军成立开始算起,所以,那些跟着岳丘到清江县的人,就是资历最深的‘老革命’了。不过,遗憾的是,这个时间只有两年,也就是说,包括岳丘在内,大部分人的级别还是一乙。 253 功劳是大家的 除了级别工资之外,俸禄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职务工资。义勇军的管理人员大致分作三类:军事,民政和技术,所以组织架构又被重新捋了一遍,以便给每个人的薪酬找到理论依据。 问题在于,在义勇军这个草台班子里面,因为岳丘的一言堂,很多人的薪资都是被随意决定下来的,这就让具体负责的范余愁得白了头发。 好在范余属于那种喜欢干活的人,再加上岳丘给他画了个组织部长的大饼,他就殚精竭虑地对着花名册咬笔杆子去了。 虽然最终稿还没定型,但是义勇军的高层人员都已经风闻这个消息,高钟匠也是其中之一。 因此,听岳丘提起‘记功’二字,他便乐开了花:“多谢统制!” 而曲井匠就机灵多了,指着盐田大声说道:“啷个盐田是统制的主意噻,该给统制也记一大功噻!” 高钟匠马上也反应了过来,连忙亡羊补牢:“连杆也是统制的主意,要是真的成了,肯定也是统制的功劳。” 岳丘被这两人拙劣的马屁技术气乐了:整个义勇军都是我的,我还要立功劳升级别做什么?你们这是拿我自己的钱来卖我的好,当我傻啊? 而这两个自作聪明的家伙还在喋喋不休。 “没有统制的指点,说啥也造不出火炮来,这、该是件奇功了吧!” “统制往地上一指,盐就冒出来了噻,啷个比奇功还要奇啊!” 岳丘虚抬双手,制止了两人的吹嘘之言:“不用再说了,功劳都是大家的。”,他大手一挥:“大家好,比什么都好。” 曲井匠拍马屁未遂,心有未甘地四下打量一番,随即被他找到了新的素材。 “啷个铁锅煮盐,宝气!”,他走到一个土灶面前,作势欲踢:“砸了个龟儿子。” 岳丘被他过火的表演逗乐了,也不去阻止,就这么看着他。 曲井匠抬脚抬了半天,见没人上来拦,接下来的台词就说不下去了,他犹豫了片刻,终究不舍得真的把贵重的铁锅砸了,回过头来嘿嘿一笑,往高钟匠后面一站,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别砸,还有用。”,岳丘这才说道。 “啥个用场?”,曲井匠探出头来。 用场是制作细盐。 岳丘的手头没有任何化学试剂,所以只能采取最简单的方法来进行提纯,那就是溶解--过滤--蒸发。 向曲井匠说明到第二个步骤,岳丘就有些卡壳:这年头,好像很难找到精密的滤网啊。 “要么找个筛子,上面蒙上两层床单?”,高钟匠出了个主意。 “好,按这个法子试试。” 当下便由亲兵动手,先从盐田里面铲出两锹盐来,倒到缸里搅成盐水,然后用床单过滤,足足滤出了大半斤渣滓来。 见到岳丘抓起床单,随手就把这些渣滓抖到地上,曲工匠心疼地捡起一粒来,放在嘴巴里舔了舔:“啷个也是盐噻。” 岳丘懒得理会他,指挥亲兵把溶液再过滤了一遍,这次的成品就比较清澈了。 “还好锅没砸掉。”,岳丘笑道:“煮吧。” “好嘞!” 等到成品出来之后,高钟匠头一个上前,蘸了一撮盐在手指上,大声夸道:“又细又白,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夸完之后再尝了尝,眉毛就轩了开来:“好盐,好盐!”,他对曲井匠说道:“丁点都不苦。” “俺尝尝。”,曲井匠迫不急待地尝了一口,然后冲岳丘竖起了大拇指:“统制,神仙手段。” 岳丘笑了一下,挑起一颗盐粒道:“再研磨一道,才算成功。” “这么好的盐,还要磨?”,高钟匠惊奇地问道。 “统制说啥个,你就做啥个,恁多废话。”,曲井匠扯了他一下,然后对岳丘笑道:“俺听统制的,磨得越细越值钱!” 没错,这年头盐就是钱。再一次给义勇军找到了条财路,岳丘心情变得晴朗起来。 然后他就见到了心情郁闷的周琦。 “统制,小人把事给办砸了!” 岳丘大步上前扶住他,急声问道:“弟兄们可有损伤,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周琦听问,又是感动又是惶恐,连忙解释道:“人都没事,就是我被奸商坑了钱。” “哦。”,岳丘松了口气,向他招招手道:“走,回屋里慢慢讲。” 听周琦讲完始末,岳丘便问他:“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属下想去襄城买粮。”,周琦看向岳丘:“还望统制准许。” “也是个主意。”,岳丘点了点头:“不过有个问题,襄城不比叶县,你是义勇军的人,去了怕有危险。” “统制以前教过属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周琦坚定地说道:“总要试一试才知道,不然老是被那些奸商卡着脖子。” 岳丘摩挲着下巴,沉默了许久,才站起身来,走到周琦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好!” 周琦一下子就兴奋起来。 所谓富贵险中求,去襄城虽然有危险,但是如果把事情给办成了可是大功一件。 正开心间,就听岳丘问道:“去襄城的话,具体是怎么个章程?” “属下准备只带翟南去。”,周琦来之前便和翟南商量妥当:“去之前属下会去找方县令,向他讨个身份。” “对!”,岳丘满意地笑了:“能想到这一点,小七你很有进步啊。” 周琦的脸上乐开了花,抱着拳大声说道:“属下还有一事要向统制报告。” “嗯,说。” “属下在叶县城里看到不少泼皮无赖。”,周琦把保护费事件详细描述了一遍,最后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不知道矿上缺不缺人?” “好主意!”,岳丘满意地连声夸奖:“小七不错,好主意。” 周琦满心欢喜,比吃了蜂蜜还甜。 “这事我让李大哥去做。”,岳丘踱开了步子:“让方顺配合李大哥,他出名单,李大哥抓人。”,他终于站定了脚步:“还叶县人民一个朗朗乾坤。” “是!”,周琦立正站直,朗声答道:“统制英明。” 254朗朗乾坤 方顺穿着便服,坐在书房里,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跟随他多年的鲁师爷轻轻放下笔来,吹了吹纸上的墨,转头问道:“学生业已写好,还请县尊斧正。” “不必了。”,方顺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就这么发吧。” 他这个知县做的尴尬,明面上还是大齐的官,暗地里却多了义勇军这个祖宗,最昏闷的是,他明面上的上司和同僚们对这事全都门清,但全都装作不知道的模样。 最搞笑的是,上次方顺给李成发文报捷,说已经击退义勇军的进攻,‘余匪散落乡间山上’,还得到了李成的表扬。 而这一次要应付的,是来自矿监的提举。 义勇军占了煤矿和铁矿之后没几天,提举就发了文来,问为什么断了两处的产出。当时,方顺就在这个书房里面,当着鲁师爷的面一顿好骂,既骂岳丘拉翔不擦屁股,又骂提举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不过骂归骂,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于是他回文称或许是道路失修,将会彻查;然后又说矿场这一块不归地方政府管辖,请提举派人协助调查。 可是今天再次收到提举的文书,问他调查结果如何,却只字未提派人来什么的事情。 方顺气得只想撂挑子,但是又舍不得身上这件大齐的官袍,所以只能忍气吞声地继续为义勇军擦屁股。 他和鲁师爷商量了半天,最后回了篇长长的文章,说矿场发生矿工暴动,叶县正在进行镇压。然后继续要求提举协助,这次要求的是派兵,因为按照制度,矿监提举手上也掌握着一只部队。 私心里面,方顺还是向着朝廷的,他希望上面早点调集大军,把那群杀人分田的家伙给剿灭了,最好还不要追究他的曲线救国之举,让他仍然舒舒服服地做他的县太爷。所以,这封求援文书也算是个试探。 鲁师爷刚封好公文,就听门子来报:“老爷,那边来了两个人。” 方顺自然知道,所谓的那边到底是那边,于是连忙示意鲁师爷收拾好书桌,向门子令道:“请进来。” 来的是李山和周琦二人,客套了几句,便由李山挑明了来意。他拿出一个纸包,摊开在书桌之上,露出了一堆晶莹的雪白。 “这是精盐。”,李山说道。 方顺看了眼鲁师爷,鲁师爷便伸出一根指头,蘸了点粉末送到嘴里尝了尝,然后点头道:“确实是盐。” 李山不等他们发问,就主动说道:“俺们打出来了口盐井,现在正打第二口,这种盐要多少有多少。” 方顺的眼睛亮了一下,盯着李山,听他接着说。 “统制的意思是,到襄城去卖盐,所以俺来找方县令,帮俺们通个关节。”,李山指了指周琦:“小七负责这挡子事。” 听见了‘帮’字,方顺的眼神就更亮了,他打了个眼色给鲁师爷,向李山笑道:“好说,好说。” 鲁师爷则亲热地走向周琦:“周贤弟,可巧为兄得了块好茶,稍候要请贤弟品上一品。” “那就不客气了。”,周琦抱拳笑道。 李山也笑了笑,接着说道:“还有件事。”,他随手往外一指:“听说这城里有很多泼皮无赖,正好矿上缺人干活,统制就派我来抓人。”,李山看着方顺道:“也要请方县令帮忙,调几个熟门熟路的捕快,帮俺认人。” “这个么……”,方顺捋了捋胡子,见鲁师爷不着痕迹地微微点头,便笑道:“本县当大力相助。” 时值盛夏,天气酷暑难当,但是叶县城南的主街大道上面,却聚集了数十条汉子,个个都是袒胸露背,手持凶器;这些人分作两帮,气势汹汹地互相叫嚣。 其中一个领头的似乎是老成些,正愤怒地喝道:“张三你忒没道理,俺们两家一家一半岂不正好,你凭什么全要占了?” 张三便是另一帮人的头头,闻言呸了一声:“放你老母的屁,牛大是俺的小舅子,他出了事,俺当然要帮他看场子,关你姓李的屁事!” 而他身后的小喽啰们也鼓噪着帮腔: “就是,你李四要是也把妹子嫁给牛大,俺们再无二话,拍拍屁股就走。” “凭什么?凭俺们人多,吃定你了,怎样?” “不服来干!” 李四有心做过一场,奈何势不如人;有心退去,却又不舍得眼前的肥肉。咬咬牙道:“要么四六,以豆腐店为界。”,他一挥手上的剔骨尖刀:“别以为人多俺就怕了你,想要吃独食,当心噎死!” 张三哈哈大笑,举起手中的剁骨刀:“球,手底下见真章!” 李四正犹豫着该冲上去干掉这个夯货,还是甩下几句狠话走人,眼角却瞥见旁边围上来一圈人。 难不成是城北的王二麻子?俺跟张三鹬蚌相争,这小子倒想来渔翁得利! 他霍然转头,大喝一声道:“麻子!” 等他看清楚之后,一下子愣住了:这群人衣着统一,手持长枪大刀,分明是吃粮的丘八。 再仔细一看,却见到自家靠山的面孔,李四的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笑着打招呼道:“叶头,俺们兄弟瞎玩玩,怎么劳动您老大驾来了?” 张三也把刀往后腰一别,笑着揽住李四的肩膀:“哈哈,瞎玩闹,瞎玩闹!” 叶捕头脸色严肃,并不答话,上去一脚一个便踢翻了两人,然后高声吼道:“兀那贼人,竟敢当街行凶,还不于我束手就擒!” 那些小喽啰们见大哥被抓,知道叶捕头是个惹不起的人物,知道周围杀气腾腾的军汉更加惹不起,于是乖乖地丢下手里的凶器,任由绳索拴住双手,串成一队蚱蜢。 街道两边的人家,悄悄打开了条门缝,偷偷地往外张望。 当看到义勇军押着泼皮们离开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出一声‘好’来,这声音就像扔进池塘里的石头,溅起一片波澜。 “好!” “早该收拾这帮痞子了!” “青天大老爷啊!” 255 绸缪 叶县县城里就像过年一般,家家高兴,户户欢颜。 更有帮群众寻出锣鼓来,跟随着押送俘虏的队伍,咚里哐啷敲打一气,庆祝自此得太平。 李山笑得只见嘴巴不见脸,冲着欢送的群众们频频挥手,获取彩声一片。 “难怪统制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啊。”,周琦感受着这热烈的喧闹,看着身边把胸膛都挺得高高的战友们,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球!”,李山脸上保持着微笑,继续向后挥手,嘴里却说道:“统制说过,枪杆子里头得天下,这才是正经道理。”,他朝那些垂头丧气的地痞们歪歪嘴:“没有枪杆子,怎么抓这些泼皮,怎么得民心?” “虞侯说得是!”,上司发话了,周琦自然没口子赞同。 “鲁师爷怎么个说法?”,等到出了城门,李山便向周琦问道。 “恁他娘的,忒地心黑。”,周琦听问,忍不住爆了粗口:“那措大竟然开口跟我要三成干股!” “啥?”,李山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不见,他直直地盯着周琦,追问道:“多少?” “三成。”,周琦竖起了三根手指。 “我……”,李山刚刚提高声音,突然省起此地不便发飙,便闭上了嘴巴,呼哧呼哧急喘了几口气,才咬着牙道:“这是姓方的那狗官的意思。”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这狗官,想钱想疯了!” “想钱想疯了么?”,岳丘听完报告之后,和李山是一模一样的反应。 “当初就该干掉这厮。”,李山气咻咻地说道:“俺们自己来管这叶县。” 岳丘闻言只能苦笑。 缺乏干部一直是义勇军最大的弱点,民政干部尤其短缺,岳丘正在锻炼的几个储备干部,现在正和一帮子村民分田呢。一个沙河村都管理的磕磕碰碰的,更谈何治理叶县? 如今的义勇军,若是兴兵出击,再去占领一个县城,除非像流寇一样抢完就走,否则必定还是要靠原来的那帮官僚去进行管理工作,不然的话,笃定会乱成一锅粥,变成最大的恶政。 所以,岳丘才会决定向主席学习,通过农村工作来培养自己的干部。这个方法虽然速度慢,但胜在扎实,培养出来的人既忠诚又能干,是未来国家政权的坚实栋梁。 岳丘摇摇脑袋,把这些未来蓝图先放在一边,对旁听的范余道:“范先生,你去一趟县城,跟方顺谈谈。” “是。”,范余拱了拱手道:“不过还请统制给个章程。” “照着一成来谈,谈不拢也就罢了,就答应他。” “统制。”,李山急道:“一成也太多!” “李大哥放心吧,不吃亏。”,岳丘向李山摆了摆手,轻笑着说道。 李山和岳丘相处多年,只瞧着岳丘的神色,便明白了几分他的心思,于是粗豪地笑了起来:“好,俺听统制的。”,又哼了声道:“先让那狗官得意几天。” “有件事情跟方顺说明白了。”,岳丘转向范余道:“谈归谈,不能耽误小七的事。” “学生省得。” “辛苦范先生了。”,岳丘随口安抚了一句。 “范先生辛苦了。”,李山也跟着说道:“最近瘦了很多。” 范余笑了笑,朝李山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岳丘却是知道李山的想法,就笑着道:“范先生最近忙着给大家伙评级别,吃不香睡不香的,当然变瘦了。” 李山一听这话,就知道岳丘准备爆料,于是打蛇随棍上:“可是评好了?” “评好了。”,岳丘点了点头:“过几天就宣布。”,他顿了顿:“到时候,还有个好消息宣布。” “什么好消息?”,李山瞪大了眼睛。 “兄弟们跟着我岳丘出生入死的,我琢磨着,不光现在要发俸禄,等兄弟们老了,也不能过河拆桥,这俸禄还是要发。”,岳丘的目光从李山和周琦的脸上扫过:“这个俸禄,叫做养老金。” “老了也发俸禄?”,李山啪地一拍大腿:“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周琦也激动地跳了起来:“统制的大恩大德,这个,大恩大德……”,竟是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大宋是对于文官最为优厚的一个朝代,官员们当然也有退休金,而且是工资的全额发放;不过,这个待遇是针对官员的,跟士兵们可没有丁点关系;除此之外,如今的朝廷穷得叮当响,退休金制度也是名存实亡,中断很久了。 也因为这样,李山和周琦二人才会对这个消息感到如此激动。 激动完了就是顾虑:“统制,俺们有那么多钱么?” “放心吧李大哥。”,岳丘笑道:“咱们有钱。” 推行养老金制度,和进行洗脑教育一样,是岳丘用来笼络士兵和干部的手段之一,目的就是制造一个既得利益团体,而这个团体的名字就叫做:公家人。 公家人越多,他的统治基础就越巩固,他的地位也就越稳当。 至于由此产生的冗官冗吏、国企包袱等等问题,岳丘决定暂且放到以后再说,反正自己还年轻,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解决好了。 送走了三人,又迎来了两个,却是李右和张谦,被岳丘传唤来的。 “参见统制。” 岳丘也不废话,亲自从后堂搬出一个大袋子出来:“快要秋种了,这些种子,让沙河村种上。” 这是他从系统里面兑换的杂交稻种,准备在沙河村实验推广。 叶县户籍人口共八千户,加上不在册的隐户,最多也不过一万户;用这一万户来供应义勇军的两千将士,平均是五户人家养一个兵。这个比例,不管放在哪里都算得上是穷兵黩武了,所以岳丘早早地为粮食危机做准备,除了派周琦外出购粮之外,同时还要提高自家地盘上的粮食产量。 “这是……仙米?”,李右迟疑地问道。 “就当是仙米好了。”,岳丘觉得这倒是个好名字,忽悠愚昧的农民们正合适,于是果断地采用。 “无论如何,让沙河村每户人家都种上这个仙米。”,岳丘严肃地一挥手:“这是任务。” “是!”,两人躬身应道。 256 复制经验 李右和张谦这次来,还带来了个好消息,所以,见岳丘再没有其他的吩咐,便主动表功道:“禀报统制,沙河村的田地已经分好了。” “是么,做得好。”,岳丘笑着夸奖了一句。 他的心中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高兴,毕竟,这两位村官是卡在期限的最后一天才完成了任务;不过考虑到这是两人的第一次,所以暗自给他们评了个良好。 “有没有不满意的乡亲啊?”,岳丘饶有兴趣地问道。 “有。”,李右坦白地报告:“刚开始,几乎家家都不满意,都觉得自己亏了,别人赚了。”,说着他就摇了摇头:“这群泥腿子。” 跟泥腿子不泥腿子没有关系,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时候,任什么王公贵族都是一个德行,只不过方式委婉点,措辞文雅点,或许还会套上个家国仁义或者普世价值的马甲,如此而已。 “然后呢?” “吵了两天也没吵出个结果来,那群老头子说谁谁都不听,半点面子都没有。”,李右说得眉飞色舞,满是幸灾乐祸之情。 这也难怪,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们几个是村官,最为忌惮和排斥的当然就是村子里面那些威望高的人们了。当初听从岳丘的指示,把那些威望高的老头子集合在一起,组成政协,专门负责协调分田的事情,看到那些老头子集体吃瘪,李右当然心里爽快。 “最后呢?”,岳丘可不管手下的小心思,他的思路很直接,那就是以结果导向为原则:只要过程符合规章,结果又能达到目标,便是成功。 “最后还是靠张机宜。”,李右把手向张谦一伸:“张机宜带着几个会算术的士兵,把沙河村的地都量了一遍,按人头均分,然后大家抽签。” “听天由命,好坏勿怨。”,张谦补充道 “就是这么说。”,李右哈哈大笑:“那群泥腿子,也吵得没力气了,最后就依了张机宜的主意。” “也是个办法。”,岳丘越来越觉得张谦是个人才了。 “还有件事情,要请统制示下。”,李右问道:“我们留了一百亩地做官田。”,他咳嗽了声:“不知如何处置。” “请政协的那些老头子们帮忙。”,岳丘当然变不出人来种田,不过他早有主意:“看看这次分田,哪几家吃亏了,选个五七家,把官田佃给他们。” 按道理来说,分了叶举人这块肥肉,不会有任何人吃亏;不过义勇军搞得分田是均分,也就是说,本来那些田地多的村民,就会比别人少赚了几亩地,然后可能就会认为自己吃亏了。 人心苦不足,世情如此。 岳丘可不想辛辛苦苦办好事,最后还落得个埋怨,所以利用官田进行补偿,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敢问统制,佃租多少?” 分给村民们的田地,义勇军会收一成产出作为赋税,这是岳丘收买人心的举措。至于官田么,“就收个三成好了。” “是!”,李右虽然不如张谦那样具有开创性思维,但是当上司划定了大方向之后,办事效率却是一流的,现在从岳丘口中得到方案,神情便振奋起来。 “还有件事情,呈请统制批准。”,张谦接口说道:“属下在量测土地的时候,得几个村民帮助不少,属下琢磨着,可以吸收他们进村委会。”,他瞅着岳丘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有叶小山……” “这是你们的权力。”,岳丘一挥手,打断了张谦的报告:“放手去做,我统统支持。” 他站起身来:“不光要做,还要快。”,岳丘的目光扫过二人:“等到发完仙米之后,你们就到五金村去,继续分田。” 五金村位于沙河村上游,居民结构和沙河村差不多,也是一个大户,几百号农户。实际上,在这个时代,这也是华夏农村的基本结构。 而对李右来说,这意味着他的管理地盘翻了一番,同时,这也是个信号:岳丘允许他们放手大干了。 “这次去五金村,要做的事情和沙河村一样。”,这叫做复制成功经验。 “最富的那几家,家产没收,田地分掉,男丁送去挖矿。”,岳丘背负双手,在屋里兜着圈子:“里正保长都不能留,全都砍了。”,他不需要旧官僚,一个都不需要:“通过分田,找出那些主动向我们靠拢的乡亲,组成新的村委会。” 想要成为村委会的一员,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态度。 态度,决定着一切。 老人家有句话说的好:路线错误,知识越多越反动。 道理很简单,不是同一条路线上的人,就是敌人,而知识越多,能力越强的敌人,当然是最先要打倒的人。 而愿意投奔义勇军的人,即使笨一点,也可以慢慢教育嘛;至少,那是前进道路上的助力。 …… 就在岳丘谆谆教导的时候,周琦踏上了行往襄城的道路。和他同行的还有五个人,一个是翟南;一个是叫方元,据说是方顺的堂侄子;其他三人,则是方元的仆人。 在周琦和翟南的包裹之中,都有一张路引,路引上面详细地描述了两人的外貌特征,同时,在身份这一个项目里,路引确认他们都是叶县沙河村土生土长的村民,现在在永成粮店做事,这次出门,是为了买粮食。 与此同时,叶永成也得到了伙计的报告。 “真的?” “我看的清清楚楚,那姓周的上了去襄城的班车。” 叶县自有车马行,就是专门的客运服务机构,运输工具主要是马车;而旅客出行的方向,只要看班车往县城的哪个门走就知道了。 伙计今天路过车马行的时候,恰巧看到周琦--他对此人可是印象深刻--一眼就认了出来,回到店中便向老板报告了此事。 “他去襄城干什么?”,叶永成皱起了眉。 “还能干什么?”,伙计撇嘴:“买粮食呗。” 叶永成心里也是如此做想,再听伙计的话,就一拍桌子:“这贼人,竟敢潜入襄城,不怕掉脑袋么!”,他的眼珠一转:“襄城的赵大官人是我的好友,我当修书一封于他,告知此事!” 257 谈判 一路无事地到达襄城,几个人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洗漱一番之后,方元来到周琦的房间道:“周兄弟且先歇歇,我去拜访几个朋友。” 周琦拱手道:“方兄第自便。”,想了想又道:“若是谈起卖盐的事情来,别忘了拉扯上小弟。” “一定,一定。”,方元哈哈笑道,拱手而别。 周琦只觉得方元的笑容里透着狡猾,但又不能硬跟着他走,也就只好看着他去了。 “这小子心里有鬼。”,翟南摇着头说道。 “嗯。”,周琦背着手在房里转了几圈,向翟南说道:“我们也出去走走,好歹看看行情。” 接下来的两天依然如此渡过,方元行踪神秘,回房时候都是满身酒气;而周琦和翟南则逛遍了襄城的米店和盐店,做了个市场调查。 第三天一早,方元喜气洋洋地敲响了周琦的房门:“周兄弟,事情成了。” 什么成了?怎么着就成了! “咱们边走边说。”,方元的脸上满是笑容,口气却很急促:“好不容易走通了县尉的门路,千万不能误了时辰。” 怎么又扯上县尉了呢? 一边走着,方元一边述说他这两天的作为,原来他通过朋友的朋友搭上了襄城赵县尉的线,可巧赵县尉的一个族人在城里开了家盐店,这下两边正好对上。 “咱们这是私盐,不找个后台撑腰,没人敢收。”,方元解释道。 这话的道理没错,不过为什么要背着我们做呢?周琦和翟南对视一眼,心里同时敲响了警钟。 不多时来到县衙,方元向角门的门子塞了个银角,熟门熟路地带着两人往里走去;拐了几个弯之后,三人行至一处堂前,一个书办模样的人迎了出来,低声埋怨道:“怎么现在才来?县尉老爷等着呢!” 方元连声道歉,向那人介绍道:“这两位……” 那人摆了摆手:“休要多说,快随我进去。” 周琦眯了眯眼睛,却没说话,跟着周琦一道,略弯着腰走入堂中;进去一看,那位赵县尉端坐在桌案后面,正提笔在写着什么,而两个小吏则候在旁边--根本不像是在等方元三人。 过了足足两刻钟,赵县尉才把案上厚厚一摞文书批完,由两个小吏捧着去了;那个书办这才走上前去,低声说了些什么。 正说着呢,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周琦侧头看去,见一个白净的胖子跟另一位书办走了进来,站在了自己这帮人的身后。 赵县尉抬头往这边扫了一眼,终于开了尊口:“都见过了,那就这么着吧。”,说完挥了挥手。 两个书办同时应道:“是。”,然后向众人示意,退出了堂外。 这算是什么事!周琦是跟着岳丘最久的人之一,过去也听岳丘讲过见皇帝的故事--可是就连故事里的皇帝,也没眼前县尉这么大的架子啊! 不过周琦牢牢记住岳丘说过的一句话:出来混,为得是求财不是求气。所以他默不作声地跟着书办,来到一处房间。 远离了县尉的官威,气氛变得轻松起来,年纪大的那个书办招呼众人坐下,又让人上了茶,才笑嘻嘻地说道:“这位是赵大官人,开着城里最大的盐店。”,再一指方元:“方大官人。” 等两边见礼完毕,书办继续说道:“县尉老爷的意思,三一三十一,你们没意见吧?” “没意见!”,方赵两大官人齐声应道。 “那就这样吧,赵大官人跟三位客人多亲近亲近,免得以后送盐都不知道往哪儿送。” “哈哈哈。”,方赵两大官人应景地笑了起来。 周琦却没笑,不仅没笑,他更是怒了,赫地站起身来。 “各位请了。”,周琦做了个罗圈揖:“在下有话要说。” 两个书办和两个两大官人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齐齐向周琦看来。 “各位可能搞错了一件事,卖盐的是我。”,周琦抬手指向方元:“不是他。” 不用问也知道,方元肯定是跟这伙人勾搭在一起,想要黑钱;既然这样,那就不用讲什么面子了。 “周兄弟怎能这么说话。”,方元听到这话,急赤白脸地抱怨道:“咱们可是一伙的啊。” 说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意思是我这么帮你你还不领情。 “谁管盐从哪里来。”,那个书办冷哼一声道:“咱们县尉老爷只认方县令的侄少爷。”,他的目光似乎往周琦这边扫了一眼:“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高攀的。” 阿猫阿狗? 周琦笑了,向着书办抱了个拳:“这位兄弟,还没请教高姓大名?” “胡……”,胡书办刚答了一个字,就摆了摆手:“你管我姓甚,只要我不点头,你家的盐休想在襄城卖出去一粒。” 不说?不说我也打听得到你的名字,总有一天,要让你跪在我面前,说清楚谁才是阿猫阿狗。 周琦收起笑脸,朝天拱了拱手:“多谢。”,然后抬脚便走。 “站住!”,胡书办一声暴喝:“我不发话,看你能不能走出这道门!” “这可奇了。”,周琦哂笑着道:“你扣住我,也变不出盐来。”,他大大地摇了摇头:“平白坏了你家县尉跟我家主上的情分,却又何必?” “咱们出来混。”,周琦总结道:“为得是求财,可不是置气。” “你!”,胡书办被气得发狠,猛然喝道:“我怀疑你是贼寇奸细,要扣起来慢慢审。” 这是要掀桌子么?自己的背景当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就这样暴露出来的话,也是很尴尬啊。 “这位胡兄,无凭无据的可不能冤枉人啊。”,周琦提高声音道:“想那什么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千人打败了李成元帅的十万兵,半刻钟就攻破了三丈高的赊旗城。” 他越说声音越高,而胡书办越听却脸色越白。 “我若是那什么兵的细作,胡兄把我抓起来,就不怕被人报复,全家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周琦抬起右手,往下狠狠一挥:“赶尽杀绝,鸡犬不留!” 毕竟是见过血杀过人的,这一挥自有狠厉的气势。 胡书办禁不住往后一靠,撑在了方桌上,碰得茶碗哐当作响。 258 还价 现在是麻杆打狼两头怕,所以谈判陷入了僵局。 一般来说,该是由方元这个中人出面唱红脸的时候,可现在周琦摆明了不待见他,所以一时间房里变得沉默起来。 赵掌柜左右看了两眼,从座位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周琦身边,拉住他的胳膊道:“两位请听做兄弟的一句话。” 有人说话就好,众人都向赵掌柜看去。 “这位周老弟说的对,大家坐在这儿,就是为了赚钱么。”,赵掌柜笑着说道:“既然盐是从周老弟这里来的,那周老弟的话当然应当听。”,他退了半步:“周老弟有什么章程,说出来大家参详。” “我负责把盐运过来。”,周琦冲赵掌柜点点头,表示感谢,“三十文一斤。” 这两天他已经打探清楚,襄城的市场上,官盐价钱约莫八十文每斤,私盐则在四十到五十文之间,私盐大多是西夏来的青盐,品相比自己的精盐差多了。 而三十文钱,是他询问下来,得到的最高价--毕竟零售价和批发价不一样,而且对于襄城的商家来说,他还是个背景不明的新人,所以必定会影响到对方的出价。 “不可能!”,赵掌柜听到周琦的开价,不禁连连摇头。 “原来你是来戏弄你家爷爷的。”,胡书办见到赵掌柜的反应,便厉声喝道:“爷爷这就就叫几个人来,陪你好好玩玩!” 白脸唱一次就够了,一直鬼叫鬼叫的不烦么?周琦看都懒得看胡书办一眼,向赵掌柜问道:“那赵大官人怎么说?” “二十文。”,他开始把周琦当做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谈判对手,仔细解释道:“如果你只有几百上千斤盐,我也可以给你三十文买进,然后六十文卖出,快进快出,没有风险。”,他直视周琦的眼睛:“但是方大官人说了,你的量太多。” “二十八文。” “量多的话,就是个长期的买卖。”,赵掌柜摇头道:“长期的买卖,好处就不能由县尉老爷独占,上上下下就都要打点到位才行。”,他竖起一跟指头:“这是其一。” 理由可以接受,于是周琦没有说话。 “如果襄城吃不下这么多盐,我就要卖到许昌去,给那边的同行只能算批发价。”,赵掌柜竖起第二个指头:“这是其二。” 也有道理,周琦点点头。 “我销这么多盐出去,怎么地也要多买几十本盐引做样子,不然盐监那边面子上不好看,这是其三。” 盐引,是购买官盐的凭证。 官盐价钱昂贵,质量却没好到哪儿去,所以私盐才是老百姓的首选;然而,所有卖私盐的店,都会装模作样地买些盐引--道理很简单:没有盐引你哪来的盐呢?摆明了走私么! “所以,第一个月的生意,二十文不二价。”,话题到了赵掌柜熟悉的领域,他就渐渐显露出霸气来。 见周琦的脸色不豫,他便笑哈哈地说道:“不过周兄弟放心,我们两家做得是长久买卖,等卖完一个月之后,咱们再坐下来谈,看看这价钱是该涨还是该降。” 他拍了拍周琦的肩膀:“就这一个月,你也亏不了几个钱,我也多赚不了几个钱,周老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这个道理。 周琦回头看向翟南,发现翟南也无话可说,于是咬了咬牙:“二十二文。” 听到这话,赵掌柜的笑容就凝固了,摇着头道:“周老弟,你这可不是做大买卖的作派啊。” “对不住了赵大官人。”,周琦冲他拱了拱手,然后指向胡书办二人:“这两人一直对我无礼,在下年轻气盛,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每人头上必定要加上一文钱。” 翟南一听便觉得这话好生耳熟,旋即想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促狭的笑意。 胡书办却是一幅要吃人的模样,恶狠狠地盯着周琦,不过奇怪的是,倒是半个字也没有说。 “哈哈哈。”,赵掌柜又拍了拍周琦的肩膀:“做生意嘛,讨价还价的话语不要当真。” “小弟年轻,对不住了赵大官人。”,周琦也算有了些商业嗅觉,敏锐地感觉到赵掌柜口气松动,于是立即强硬起来。 “老弟,我给你看样物事。”,赵掌柜又笑了出来:“看值不值两文钱。”,说着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 周琦好奇地抽出里面的信纸。 有夹带飞钱吗? 翟南也凑过头来。 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之后,周琦和翟南对视一眼,目光中都冒着怒火。 “多谢赵大官人。”,周琦一抱拳:“在下承了这份情,二十文便是二十文。” “爽快!”,赵掌柜哈哈大笑,向室内众人做了个罗圈揖:“现在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晚上在寒舍设宴,大家伙儿亲近亲近。” “定要叨扰。”,周琦一口答应下来。 赵掌柜给他看的,是叶县的叶永成寄来的信,里面的主要内容,说周琦等人是忠护军的奸细,找赵掌柜是为了给忠护军买粮,让赵掌柜到时候报官缉拿。 而赵掌柜不仅没有照做,反而把这封信送给了周琦,那这份人情可就大了。 除了人情,还帮助周琦挖出了一个潜在的细作,更可以帮助周琦立功。 不管赵掌柜对那个全心信任他的叶永安是不是够朋友,但是对于周琦来说,他实在很够朋友。 朋友么,什么事都好说,减掉两文这种事情,又算的了什么! 出了县衙,翟南就爆发出来:“等我们回去,就是姓叶的那贼人的死期!” 而方元同时抱怨:“你们怎么这样,丁点不懂得人情世故!” 什么叫人情世故?被你黑了钱才叫做懂事么? 不过周琦现在心情好,不想跟方元计较,就随口回了一句:“方兄弟高明。” 翟南接道:“高明归高明,就是不会还价。” 方元被气得打跌:“本来说好三一三十一,每斤盐卖六十文的话,咱们能拿二十文。”,他的手指都在哆嗦:“你现在得罪了胡书办,说不定还得罪了赵县尉,最后还是拿二十文。” 周琦和翟南二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259 富贵人家 赵华灯初上,夜色怡人。 来自叶县的三人商业谈判小组,各怀心思地来到赵宅,参见于此举行的团队建设活动:聚餐。 严格来说,周琦和翟南两个都是土包子,虽然来之前向方元讨教过,恶补了一番礼节事宜,入席之后也在尽量控制自己,但是还是免不了露怯。 比如说,主人家敬一杯酒,面前的案几上就换一桌菜,其他人都是浅尝辄止,而这两个兄弟,明显就比别人多吃了许多。 部分也要归功于旁边布菜的丫鬟,这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极有眼色,见他俩喜欢什么,就会多夹些到他们的碟子里,而周琦和翟南则是来者不拒--他们哪曾吃过如此美味,如此多的佳肴。 所以,没过几巡酒,周琦就尴尬地发现,自己饱了。 但是面前的案几上却又摆上了两道新菜。 分别是小羔羊肉和银耳羹。 小羔羊肉煨在瓦罐里面,热腾腾的,冒着诱人的香气;银耳羹色泽软糯,甜美可口。 周琦抿了抿嘴,借机偷悄悄地舔了舔嘴唇,感到非常遗憾。 负责给他布菜的丫鬟感受到了他的遗憾,也抿了抿嘴,露出两个酒窝。 周琦斜斜地看了那个丫鬟一眼,见她正半垂这头,便微微侧过头去,大胆地将目光印上她的脸庞,然后便粘在了上面,再也不舍得离开。 在这之前,他借着举杯、谈话的机会,早已偷偷地看遍了所有的丫鬟,最终得出结论:给自己布菜的这位姑娘,是最美貌的一个。 比统制的如夫人还要美! 因为她长得,很像很像,自己过世多年的娘亲。 其实周琦早已忘记了娘亲到底长什么模样,然而,当他见到这位姑娘的一瞬间,便断然认定,这张面孔,便是世间最亲切的那个。 鼻侧香味缭绕,眼中如花美颜,周琦只觉得,此刻便是他二十年人生当中,最为幸福的时刻。 突然,只听到左侧传来声音:“周兄,祝我们这次生意顺利!” 他急忙扭过头去,动作太大,以至于脖颈发出了咯嘣一声。 “翟老弟,我们俩就不用喝了吧。”,周琦的脑袋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喝了太多的酒,还是被香味熏的。 “少喝点没啥。”,翟南意味深长地笑道:“只要不误了公事就好。” 说到‘公事’二字的时候,翟南特意加了重音。 周琦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悚然而惊,一转头向主席看去,却正对上赵掌柜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赵掌柜立即换上了一副笑脸,也举起酒杯道:“借翟老弟吉言,祝我们这次生意顺利!” 被看出来了吗? 周琦心中尴尬,喝完这杯酒之后,特意不再去看身边的美人,他做得端正,没多久就觉脖子僵硬、后背发酸。 还好方元不计前嫌地帮他解围,在赵掌柜再一次祝酒之时,举着杯子笑道:“多谢赵大官人,我已酒醉饭饱矣。” 周琦连忙也举起杯子附和:“我也饱了,多谢赵大官人。” 赵掌柜和他们客气了几句,便命撤下菜蔬,换上了瓜果茶点,而布菜的丫鬟们也跟着退了下去。 闲聊了几句之后,就听到环佩叮当,香气扑鼻,上来了一队女子。只见她们里面穿着大红肚兜,外面只披着一层轻纱,白生生的胳膊大腿一览无余,端得是活色生香。 这队女子走进堂来,一齐向主席行了个礼。赵掌柜随意地一挥手,堂外便传来了珠弦之声,而这群女子,就随着乐曲舞动起来。 周琦先是目瞪口呆,眼珠子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些肉光致致打转,没多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目光便转向了舞女的脸。扫了一圈之后,发现其中并没有给自己布菜的丫鬟,便觉得有些遗憾,而同时,心里却又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这一折腾之后心态就变了,周琦游目四顾,发现连见多识广的方元也半张着嘴巴,似乎就要流下口水了,心里不禁暗哂一声。 随即脑海里敲响了警钟:方才自个儿应该也是这般模样吧,被旁人瞧了去,还不是同样笑话! 这样想着,他就向主席看去,只见赵掌柜正侧头向身边一个仆妇说着什么,说完之后还向周琦这边看了一眼,两下目光对上,便互相笑着点了点头,各自看向别处。 周琦看得是翟南,这兄弟已经看直了眼,脖子伸的老长,双拳握的紧紧的,喉结不断耸动。 你小子! 周琦轻轻地咳嗽一声,见他没有反应,便提声叫道:“翟兄弟。” “啥?啊!”,翟南好像被他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转过身来,却立即弯下了腰,活似被抓了现行的小贼。 “不误了公事!” 周琦严肃地向他说道。 说完之后,心中不禁大爽:让你小子刚才看我出糗,真是现世报啊! “公事,哦,对,公事。”,翟南不安地扭了扭屁股,转过去朝堂中又瞅了一眼,才狠狠地低下头去,抓起一片西瓜啃了起来。 看不出来,你小子倒是有几分定力啊,周琦暗暗地给他竖上大拇指。 就在这时,琵琶弹出个高音,接着乐曲停了下来,而那群舞女列成两排,向主席福了一福,流水般地退出堂外。 这就完了?可惜啊可惜!周琦抓紧时间过眼瘾,目光跟着舞女们向外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堂外又进来了一队女子,同样是大红肚兜,同样是轻纱蔽体,而排在第二位的那个,赫然就是给自己布菜的那个美人儿! 周琦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脸上涌去,他茫然地转头头去,回顾堂中数人:翟南仍然在吃瓜,瓜皮都快啃没了;赵掌柜笑眯眯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打量着各人的反应;方元和那两个书办,则色眯眯地盯着新进来的人们,眼神里满是淫光。 看着那几双色眯眯的目光,周琦的心里猛然疼了一下。 大事为重,他不停地告诫自己,大事为重。 然而,年轻的荷尔蒙最终占据了上风。 他一推案几,站了起来:“多谢款待,我要告辞了!” 此言既出,满堂愕然。 260 有钱人真快活 不“周老弟。”,主人家惊讶地站了起来:“莫非是赵某招待不周?” “不是。”,周琦重重地呼吸了几下:“天晚了,我也吃饱了,该告辞了。” “天色尚早,尚早。”,赵掌柜哈哈笑了两声:“若是不嫌我家简陋,各位今夜便在敝处歇息。”,他随意地向那群千娇百媚的女子处一挥手:“我家这几个丫头,倒还识得几分规矩,诸位佳客想要谁服侍,只管指派。”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个男人都懂。 方元和两个书办的表情瞬时生动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翟南咔嚓一声,咬下半拉瓜皮,嚼得咕吱作响;而周琦则晃了一晃,脸庞变得煞白。 他迅速地调头看了一眼,面色旋即赤红。 “她们也是爹娘养的。”,周琦回手指向那群丫鬟们:“难道大官人招待所有的客人,都会由她们……”,他艰难地吐出那两个字来:“服侍么?” 眼见客人向着自家老爷发怒,这群丫鬟们愕然地站在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给周琦布菜的那位姑娘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乌黑的眼珠又在堂中转了一圈,目光中满是落寞。 赵掌柜毕竟老于江湖,一看周琦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的安排差池了,于是立即向身边使了个眼色,嘴里大声笑道:“当然不是,这些丫头,我向来都是当做女儿养的。” 一个中年仆妇匆匆地从主席处绕到门前,带着这群莺莺燕燕走出门外。 “若非今日来的都是贵客,我还不舍得让女儿们露面呢。”,说着他伸手向门口一指:“给各位贵客侍寝的是这些爱卿,特意从怡红院请来的,个个都是色艺双全呢,哈哈……” 众人随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刚才跳舞的女子们再次出现在堂前,而浓郁的香气也随之飘了进来。 “哈哈。”,胡书办举杯笑道:“那今晚就要叨扰赵大官人了!” 方元也跟着笑,跟着举起杯子。 而周琦则拱了拱手:“多谢赵大官人的好意。”,他恳切地看向赵掌柜:“在下委实有点私事,需得先走一步。” “是啊是啊。”,翟南不舍地向门口看了几眼,跳起来道:“周大哥不提我都忘了。”,说着也向赵掌柜抱拳拱手:“我们确实有事,多谢大官人款待。”,然后向方元一摆手:“方兄弟留下吧,代我俩向大官人多敬几杯酒,帮我们陪个不是。” 三人本是一伙的,既然他们两位要走,方元也只好起了身。听见翟南这么说,脸上的不满稍稍退却,嘴上说道:“周兄弟要办什么事情,可要我去帮忙?” “不用不用。”,周琦笑着连连摇手,顺着翟南的话递了个台阶过去:“方兄弟千万留下,不然赵大官人该说我们叶县的人不识礼数了。” “这是哪里的话。”,说话间,赵大掌柜离开主席,向周琦二人走来,边走边道:“既然周老弟和翟老弟有事,我就不便强留,反正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喝酒。” “正是,正是!”,两人笑着接口。 “周老弟和翟老弟走了,方老弟可就走不得了。”,赵掌柜转向方元:“不然就是不给赵某面子了。” 听到这话,方元作势欲迈的半步就缩了回去,朗声向周琦问道:“真的不要帮忙?若要帮忙,尽管开口。” “不用。”,周琦嘿笑着向他拱手:“谢了!” “方老弟且安坐。”,赵掌柜向堂里行了个罗圈揖:“我去送送两位老弟。” 没走几步,便听到背后重新响起了丝竹之音。 “周老弟。”,赵掌柜笑容满面:“听说老弟这次来,除了卖盐,还要买粮?” “是。”,周琦估计自己的跟脚早就被对方掏光了,所以大方地承认:“赵大官人有什么指教?” “哈哈。”,赵掌柜佯做不满:“难道周老弟不知道,这襄城最大的粮商,便是在下赵某人么?” “是吗?”,周琦故作讶然:“那改日定要再来拜访赵大官人,谈谈这粮食的生意。” “不必改日了,就定在明日如何?”,赵掌柜顺水推舟。 “听大官人的。”,周琦一方面吃人口短,一方面觉得这赵掌柜礼数周到、待人热情,所以愿意给他个机会。 离开赵府之后,两个人都没说话,闷头往客栈走。 猛走了三五十步之后,他们齐齐放慢速度,齐齐喘了口粗气,齐齐大笑起来。 “有钱人。”,翟南抬头望天,发出了深切的感慨:“真特娘的快活!” “有个做县尉的亲戚,就这么有钱。”,周琦也抬头看天:“恁他娘的,皇帝日子!” “周大哥。”,翟南鬼鬼祟祟地问道:“你说这皇帝家的皇妃娘娘,到底该会生得多漂亮呢?” “嗤!”,周琦毕竟曾是岳丘的亲兵,三观无形中受到熏陶,所以显得更有见识:“能有多漂亮,年画上的菩萨见过没,总归没菩萨漂亮。” “阿弥陀佛。”,翟南连忙念了句佛:“可不敢乱说话!” “嗤!”,周琦可不信佛,对他的表现嗤之以鼻。 而那个念佛的家伙,没片刻便又念起了食和色:“这姓赵的家里,吃的穿的睡的,估计不比皇帝家差吧?” “嗯。”,周琦先是点头,旋即又摇头:“我琢磨着,皇帝家装菜的盘子,得是金子做的。” “嗯。”,翟南连声同意:“我想也是。” 两人达成了一致,就沉默下来。明明肚子里面还有很多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又走了十几步,终究是年轻的翟南没忍住,再次抬头看天。 “月亮真圆啊!” “嗯。”,月亮确实圆,不过谁耐烦看它。 “周大哥,你说嫦娥跳起舞来,会是什么模样呢?” 周琦顿住脚步,看看翟南,又看看月亮,最终将目光定格在翟南身上。 他的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容,然后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声。 “哼哼……” 而翟南的脸,刷地变成了块红布。 261 在我眼中是最美 这两个小伙子,都是纯洁的青年。 而今天晚上,赵掌柜向他们展示了关于某种人类本能的新世界。 虽然只是小小地见识了一下,便足以让他们血脉贲张,荷尔蒙飙升。 经历过这一遭之后,两人都觉得,现在的自己,和过去不一样了。 而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一样了。 除了一起打过仗,还一起看过艳舞,更一起从温柔乡里面跑出来了。 这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当然,骄傲归骄傲,却并不妨碍两人对于刚刚见识到的新世界发表感想。 心情还在澎湃着呢,就想找个人分享自己的心得体会。 而一起观摩新世界的同伴,不正是最合适探讨的对象么? 不过,年轻人终归脸嫩皮薄,所以,对于这种事情,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因此,最先把话题扯到女人头上的翟南,便遭到了周琦的无情嘲笑。 翟南恼羞成怒:“笑甚笑!” “笑你翟老弟啊,想女人了。” “你才想女人了呢!”,翟南兀自嘴硬。 “想就想,咋啦?”,周琦自觉成了胜利者,所以言语间变得随意:“那胳膊腿子,真白!” “真白!”,翟南连连点头。 然后便开展了激烈而详细的讨论。 最终和无数同样的对话一样,话题转移到了哪个姑娘最漂亮上面来。 “领头跳舞的那个,真真是个美人!”,翟南砸吧砸吧嘴,犹在回味:“听说是怡红院的,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嗤。”,周琦对他的审美观嗤之以鼻:“衣裳薄一点而已,长得也就那样。” “嗤。”,翟南不开心了:“我知道周大哥你看中谁了,给你夹菜的那个女人是不是?” “谁看中……”,周琦挣扎了半句话,知道瞒不过自家兄弟,于是不再倔强:“她本来就长得漂亮。” “漂亮啥,小眼睛塌鼻梁……”,翟南信口点评起来,话没说完就发现周琦的脸色不对,连忙改口:“不过比起文宣队的那几个,也不差。” 听到这话,周琦高兴起来:“什么不差?比她们好看多了。”,说着拍拍翟南的肩膀:“老弟,你这眼光啊,不灵光。” 翟南郁闷地看了周琦一眼,眼珠转了两转,突然笑道:“周大哥,你是说文宣队的姐姐们不好看?” “本来……”,周琦兴致大发,正准备乘机为意中人鼓吹一番,却立刻发现了翟南话里的陷阱,马上矢口否认:“谁说的,我没讲过。” 见翟南捧腹偷笑,便恶狠狠地威胁道:“你小子回去敢乱说话,当心我揍得你满脸开花。” “哈哈哈!”,翟南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回到客栈之后,周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袋都是些旖旎画面,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最后终究没忍住,自个儿玩了一次小游戏。 完事之后觉得浑身滑腻,便悄悄地起身下床,照着记忆摸到马厩,就用给马冲凉的水桶打了井水,痛快地冲洗了一番。 洗到一半的时候,却瞅道回廊边似乎藏着个,定目望去,那身影好似有几分熟悉,就低声喝道:“谁?” “嘿嘿。”,黑影走了过来:“周大哥,这么巧啊。” 周琦心里立即明白过来,当下狠狠地咳嗽了几声,把水桶丢了过去。 没办法,老大不笑老二。 “不知道方元在作甚。”,翟南打了桶水,当头浇了下去。 “管他作甚。”,周琦略想了想,心头似乎又要冒出火来,便没好气地说道:“反正咱们兄弟俩在洗冷水澡。” 兄弟俩对视一眼,同时低声笑了出来。 “有钱真快活!”,翟南叹道。 “是啊。”,周琦也叹道,随即挺直了胸脯:“总有一天,咱们兄弟也是有钱又有权,天天过皇帝日子。” “总有一天。”,翟南抹了把脸:“跟着统制走,总有那么一天。” “嗯。”,周琦重重地点了点头:“等统制当了皇上,咱们就是开国元帅,可威风!” 对于岳丘的不臣之心,他们这些亲信当然是心知肚明,不过,也只在今晚这种情绪激荡的时候,周琦才会说出这样忘形的话来。 “周大哥是开国元帅,我就是个开国大将军!”,翟南双手叉腰,悠然神往。 “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用金盘子!” 第二天,两人都睡到了日上三竿,起床洗漱之后,依约再去拜访赵掌柜。 没有方元和两个书办掺和,这次的谈判非常顺利,价格定在了精米每升二十六文,商定由周琦自行负责运输。 从叶县用船把盐运来,再把粮食运回去,可行。 双方敲定正事,气氛变得融洽起来。 赵掌柜摸着胡子,笑眯眯地说道:“按照年纪算,其实赵某厚颜称一声贤侄,也不为过。” 好好的干嘛占我便宜?刚才还老弟,现下就变贤侄了! 周琦心里泛着嘀咕,却不想为了这事跟合伙人翻脸,含糊着笑了笑。 “不知贤侄可曾婚配?” “呃,没有。”,周琦坦白承认。 “不知贤侄家中父母可还安康?” “呃。”,周琦脑袋转了一转,明白了几分对方的意思,立马改了称呼:“小侄自幼父母双亡,唉……” “原来如此。”,赵掌柜拱手致歉,又道:“不过贤侄年少有为,令尊令堂九泉之下有知,亦会欣慰。” 唏嘘几句之后,赵掌柜转入正题:“我有一女,年方二八,我看贤侄正是良配……” “咳咳咳。”,旁听的翟南爆出阵剧烈的咳嗽。 赵掌柜保持微笑,耐心地等翟南咳完,才继续说道:“其实是贱内收养的干女儿,人嘛,贤侄也见过,便是昨夜为贤侄布菜的那位。” 原来自己猜想的是真的!周琦的心里瞬时火热起来。 “我那女儿,也是个有心气的。”,赵掌柜继续说道:“然则昨日见过贤侄,竟是动了心,私下跟她娘说了,她娘又来磨老夫。”,他笑着一拍巴掌:“因此老夫便厚着脸皮,来问问贤侄的心思。” “我愿……” “咳咳咳。”,翟南就像要咳断了气一样。 “我愿意!”,周琦瞪了翟南一眼,斩金截铁地说道。 赵掌柜笑了。 翟南傻了。 262 好事多磨 一  赵掌柜满面春风地来到后堂,对老婆说道:“夫人,寻个日子,让春喜来个你磕头,认你做干娘。” “春喜?”,赵夫人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疑惑地问旁边侍候的婆子。那婆子对府里的人事倒是纯熟的,低声向赵夫人报告了关于春喜的基本情况。 “有个大生意的客人,看上了这丫头。”,赵掌柜解释道。 听完来龙去脉,赵夫人笑道:“家里这么多出挑的丫头,怎么偏偏看上了这个!” “泥腿子刚上岸,是个没见识的。”,赵掌柜捋了捋胡子:“不怕他开口,就怕他看不上。” “咱们家有堂哥帮衬。”,赵夫人撇了撇嘴:“老爷何必去讨好个泥腿子。” “眼光要放长远。”,赵掌柜摇了摇头:“我看这大齐国啊,迟早要完,能跟那边。”,他向南边指了指:“搭上线,不是坏事。” “是那边的?”,赵夫人唬了一跳,压低声音问道:“堂哥知道不?” “当然知道。”,赵掌柜笑道:“咱们开门做买卖,管他是人是鬼,只要有银子赚就成。” “不会有事吧?”,赵夫人轻轻地拍着胸口,犹自担心。 “没事。”,赵掌柜摆了摆手,转头向那个婆子问道:“问你件事,不得隐瞒。”,他板起脸来:“春喜以前有没有侍候过客人?” 婆子一时之间有些发懵,没能立刻回答。 赵掌柜不耐烦地追问:“我问她破身了没有?” “应当没有吧。”,婆子踌躇地答道。 “去查清楚了,来回我。”,赵掌柜皱起了眉头。 “是。”,婆子一溜烟走了。 “不过是送个丫鬟给泥腿子,瞧你急白赤眼的。”,赵夫人很是不以为然。 “送佛送到西么,既然要送,就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赵掌柜又捋了捋胡子:“再说了,送去也不是做丫鬟。” “做妾室的,是不是完璧又有何干!” “唉。”,赵掌柜苦笑声道:“我本意也是送去做妾,谁知道人家不知道哪里抽了一根筋,定要明媒正娶……” “什么?”,赵夫人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赵掌柜。 赵掌柜肯定地点了点头。 “真是个没见识的。”,赵夫人嗤笑一声,想了一想,却蹙眉说道:“老爷说眼光要放长远。”,她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这万一,万一将来人家发达了,想着正妻却是咱们家的丫鬟,你说会不会为此记恨咱们家?” “嘶……”,赵掌柜听了这话,觉得很有道理,不禁咋舌不语。半晌才道:“认干女儿的时候,你摆桌酒席,面子上好看些。” 见赵夫人点头称是,又道:“我再跟姓周的说说,娶做正妻,这不是个事啊。” 不光是赵家夫妇,翟南和周琦两人,也正在讨论着这桩亲事。 不过二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显然是意见分歧太大。 原因在于,翟南坚决反对周琦娶赵家的丫鬟,和妻还是妾的身份无关,他反对的是,周琦和这个女人产生任何瓜葛。 “娶了赵家的丫鬟,做了赵家的女婿,以后你们翁婿俩是不是要合伙起来,坑我们义勇军的银子?” 好话歹话全都说尽,奈何周琦是油盐不进,翟南一怒之下,变得口不择言起来。 周琦赫地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逼视翟南,翟南毫不畏惧,瞪大眼睛回看过去;两个人就像一对斗鸡般,剑拔弩张,鼻孔里都是呼哧呼哧地喘气。 最后还是周琦退缩了,他僵硬地转过头去,却抛过来一句话:“我的人品怎样,我自己知道,统制也知道。” “统制?”,翟南哼道:“看你回去,怎么跟统制交待!” “我娶个老婆,也要统制批准不成?”,周琦怒了。 “呸!”,翟南也怒了:“你要不是咱义勇军的队正,人姓赵的会请你吃饭、请你喝酒、还送你个大姑娘?我呸!” 听到这话,周琦蔫蔫地垂下了脑袋,却嘴硬道:“我周小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统制肯定会答应的。” “哼!”,翟南嗤之以鼻:“我看你啊,是吃了猪油蒙了心。” 周琦确实是被蒙蔽了心灵,在他心间作怪的并非猪油,而是爱情。 他知道翟南的话句句在理,就连他本人,也一直在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而忐忑不安,然而,一想到能够和梦寐以求的女人长相厮守,他就再也顾不得其他了。 统制讲过,一不做,二不休! 统制也讲过,没事胆小,有事胆大! 统制还讲过,要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 他不停地给自己打气,没事人一样地跟赵掌柜完成了第一笔买卖,带着满满一船粮食,回到了叶县。 然而,在见到岳丘的那一刻,周琦心里积攒已久的恐惧和渴望一下子爆发出来,他扑通一下跪在岳丘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属下有罪,请统制处罚。” “这是怎么啦?”,岳丘疑惑地看向翟南。 听完始末之后,岳丘笑道:“到底是什么样天仙般的美人,把小七的魂都勾走了?”,说着走向周琦,轻踢了他一脚:“起来吧。” 就这件事情来说,周琦做的既有错也没错。 说没错,是因为在出发之前,岳丘向两人三令五申强调的是不许收钱,至于吃吃喝喝的这些,属于正常的业务来往范畴,并未禁止;而送女人这事,岳丘压根没有想到,更没提到。 法无禁止即为可,从这个角度来说,周琦并没有犯错。 说有错,这是连周琦自己都承认的,毕竟送女人其实就是送钱,只不过没有以银子的形式送出来而已。 当然,不管如何给周琦这件事情定性,对于岳丘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作为一个军队的统帅,一块地盘的管理者,他现在所考虑的,是如何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以及消弭这件事情所带来的影响。 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制定相应的规章制度,来指导相关的行为规范。 也就是说,制度化。 263 带病提拔 一  当周琦站起身来之后,岳丘惊奇地发现,只是十几日不见而已,这小伙子的脸庞竟然瘦了一圈。 “真的想娶那个……” “春喜!”,周琦定定地看向岳丘,目光坚定:“求统制成全。” “为什么?”,翟南忍不住插嘴:“长得根本不好看!” “她好看!”,周琦低声吼道,然后转向岳丘,眼眶有些泛红:“长得跟我娘一个模样。” 找老婆不能光看外表的啊小伙子,她的三观跟你吻合么,她是什么星座,她……唉,岳丘喟叹一声,感情这玩意儿,从来都不是讲道理的。 “好吧,我准了!” “多谢统制。”,周琦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嘴巴就不可遏抑地咧了开来。 听到岳丘的话,站在一边的翟南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不过有件事情我要先说明白。”,岳丘摆了摆手:“以后卖盐和买粮这一堆事情,小七你就不能再管了。” 听到这句话,翟南震惊地张大了嘴巴,而周琦的身体抖了一下,但马上低下头去,哑着嗓子道:“是。” 岳丘转向翟南,问道:“小南,你一直跟着小七办事,有没有信心接手他手上的活计?” 翟南愣了一下,立即侧头看了周琦一眼。周琦不等翟南说话,就抢着抱拳拱手,大声说道:“回禀统制,翟兄弟比我聪明多了,他去做买卖,肯定比我强。” “统制,周大哥经验丰富,跟别人打交道熟门熟路,比我做要强多了……” “小七,我不让你继续做买卖,其实是为了爱护你。”,岳丘一摆手,打断了翟南的话,苦口婆心地对周琦说道:“以后你就懂了。” “属下明白!”,周琦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岳丘。 “你明白就好。”,岳丘轻叹了一声,又说道:“小南毕竟没有亲自做过,所以啊,这里面的门名堂,小七你要多跟小南说道说道,让他早点上手。” 岳丘不想听两人再谦让推辞,直接做出决定:“以后买卖方面的事情,由小南负责,小七协助,我会让达理兄弟再挑一个聪明点的人跟着你们,防止你们再犯错。” 听到犯错两个字,周琦和翟南都是脸上一凛,不敢再多说话,躬身应是。 周琦的错误是明摆着的,而作为军法队的专员,翟南没有能够阻止周琦,也逃不了一个失职之过。 “当然,我不是说,小七你以后就是小南的副手了。”,岳丘看了看两人的神情,继续说道:“我另有任务交给小七,这次你要用心去做。” 周琦的脸色露出喜色来,高昂起头大声道:“愿为统制效死。” “既然你跟赵家结了亲,那就用这个身份,把襄城的上上下下给我摸透了。”,岳丘约略说了一句,就不再多言。 他的计划是,让周琦在敌后建立起一个情报网络来,而其中的操作细节,就只能在私下里嘱咐教导。 于是整件事情就此完结,严格来说,这次襄城之行的两个人都犯了错,但从结果来看,两个人不仅没有被处罚,却都升了官得了好处。 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叫做带病提拔。但是,岳丘这样做,也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一是私心里的权术意识,所谓使功不如使过,自己如此行事,必然会收获手下的忠心; 二是如之前所说,从明面上来说,这两人并没有违背‘不受贿赂’的律令;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义勇军缺人,尤其缺乏既忠心又有能力的人材;这两个家伙已经拥有了一定的历练和人脉,一下子拿掉的话,还真的找不到接替的人。 要允许年轻人犯错误么,岳丘思忖良久,最后只能用伟人的名言来给这个决定背书。好在他自小学习辩证法长大,善于从正反两面来剖析事物的好坏,所以轻易说服了自己。 唯一倒霉的是,那些将来会和外界打交道的义勇军人员,因为岳丘已经打好了腹稿,准备制定一份严密的条例,来预防他们被糖衣炮弹所腐蚀。 不教而诛谓之虐,等到条例公布之后,再有人敢犯同样的错误,岳丘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罚酒三杯了事。毕竟,严格的纪律性才是义勇军的立身之本。 就在房间里的气氛再次变得和谐起来之时,翟周全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统制。”,他朝岳丘行了个礼,然后愤怒地指向周琦,喝道:“你做的好事!” 三人都是一脸懵圈:就算你是军需官,是义勇军里面耳目最灵通的人之一,可是也没道理这么快就知道周琦收了个姑娘的事情呀。 “这次来的一船精米。”,翟周全道出了原由:“竟然掺了一半的糙米!”,他气得脸都红了:“还好我没偷懒,入库之前查验了一道,不然兄弟们还以为我,哼!” 虽然翟周全没把话说完,但是每个人都听懂了他的指控:精米里面掺杂了一半的糙米,而负责采购的两个人却没有检查出来,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选择题,要么失职了,要么受贿了。 周琦和翟南互相看了一眼,脸色都是惨白。 这一路上都是围着娶亲的事情争来吵去的,全然没想过去点检货物,结果,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都是我的错。”,周琦喘着粗气踏前一步:“不干翟兄弟的事。” “哼哼!”,翟周全乜了周琦一眼:“我管是谁的错呢,先给我把精米补上再说别的。” 周琦脸上的白色已经褪去,变成了潮红,他先向翟周全行了个礼:“请翟指挥息怒,属下自有交待。”,接着单膝跪地,向岳丘求道:“敢请统制分派一队兄弟给我,我定将赵家斩尽杀绝,以儆效尤!” 264 反腐教育 一  这个小插曲来的真正及时,完美地给了岳丘一个敲打两人的凭据。 要不是岳丘知道自己没有事先安排,他都要以为翟周全是来唱双簧的了。 “渎职之过,论律当如何处分?”,岳丘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周琦,向翟南问道。 “回禀统制。”,翟南的脸色变得更白了,但还是大声说道:“依军法,阵前指挥失当,论律当斩。” 哦,忘了你是军法队出来的人,更忘了范余制定的民法通则你还不知道。 只是敲打敲打而已,用不着喊打喊杀的,岳丘把目光转向了翟周全。 翟周全是参与讨论的高阶官员,对于刚出炉的条例清楚明白,所以接口答道:“依照后果来看,应该降级一等。”,然后扫了两人眼:“若是收受贿赂,则视金额大小论罪。” “好,等会我告诉范余,给他俩各降级一等。”,岳丘点了点头道。 见领导给两个人的行为定了性,翟周全就不再多说。 “秀才,让你的人辛苦点,把这船粮食全部点检一遍,糙米精米分开入库。” “分不开。”,翟周全苦笑着道:“这奸商倒是聪明,我拆了五袋,每个袋子都是各掺一半。” “那也好办。”,岳丘闻言也被气乐了:“用这批新来的米煮饭的时候,每袋再掺上两袋精米,不就得了。” “倒是个法子。”,翟周全笑着拱拱手:“属下这就去办。” 等到翟周全离开之后,岳丘走上前去,踢了周琦一脚:“起来吧。” “属下犯了大错,请统制恩准,给属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周琦一个头磕在地上:“属下只要一队人,要是摘不下那姓赵的脑袋,属下就摘了自个儿的脑袋。” “起来!”,岳丘厉声喝道。 周琦打了个激灵,赶忙跳了起来。 “我派你和小南出去,是去做生意的,不是去打仗的。”,岳丘指着周琦的鼻子骂道:“吃了点亏就想着动刀动枪的,丢不丢人?” “那统制的意思是?”翟南适时插了句话,给周琦打圆场。 “生意上的事情,要用生意上的方法解决。”,岳丘叹了口气:“你们再去襄城,跟那个赵大官人说说清楚,这次就算了。” “算了?”,周琦和翟南异口同声地问道。 “算了,这次让他赚点钱,就当做小七给他家的聘礼,以后两不相欠。”,岳丘盯着周琦说道:“人家送你个媳妇,总不能白送是不?” 周琦的面孔涨得通红,握紧了拳头道:“启禀统制,属下、属下不要那个女人了。” “又说浑话了。”,岳丘摆了摆手:“这事跟人家姑娘又有什么关系?”,他拍了拍周琦的肩膀:“你既然喜欢,就娶回来,好好过日子,不要迁怒人家。” “呃……这个……”,被岳丘这么一说,周琦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既不好意思说要娶,又不舍得说不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不过,你们两个都要吸取教训。”,岳丘食指虚点二人:“以后跟别人做生意的时候,都要记住了,别人给你好处,那是要从我义勇军身上十倍百倍赚回去的。”,他的声音慢慢变得严厉起来:“而我们吃了亏,早晚都能发现,知道不?” “知道!”,周琦把胸脯拍得通通响:“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嗯。”,岳丘点了点头:“跟赵家交涉的事情,就让小南负责。” “是。”,翟南大声应道。 “小七啊,我刚才说,把这摊事交给小南,是为了爱护你,你现在懂了吗?” “懂了。”,周琦懵懂地答道。 “懂个屁。”,岳丘笑骂一句:“我问你,要是你还管买米的事情,你媳妇儿劝你偏帮姓赵的,你怎么办?” “我、我揍她!”,周琦举起了拳头。 “嗤。”,岳丘摇了摇头。 “周大哥,你还是跟大嫂好好过日子吧。”,翟南笑道:“跟赵家吵架的事情,就让我来好了。” “嗯。”,岳丘赞许地看向翟南:“把话挑明了说,以后再玩幺蛾子,我们就往盐里面掺砂。” “放心吧统制。”,翟南保证道:“以后每袋米我都亲自验一遍。” “唔。”,岳丘微微点头,然后大喝一声:“立正!” 两人条件反射地肩并肩站起,摆出立正的姿势。 “我最后跟你们说一遍。”,岳丘严肃地说道:“出门在外,别人巴结你,讨好你,为的是你们背后的义勇军,为的是义勇军给你们的权力和钱财,跟你们本人,没有一丁点的关系,明白吗?” “明白!”,二人高声回应。 “要是贪那些小钱、占点小便宜,被发现了之后,不光我饶不了你们。”,岳丘的目光扫过他们的面孔:“那些讨好巴结你们的人,你看他们还会不会再来睬你。” “这叫贪小便宜吃大亏,懂吗?” “懂!”,二人面色悚然,几乎是用吼的。 “懂了就好。”,岳丘放松了语气:“你们都是聪明人,我就不多说了,稍息。” 二人滑动右脚,但腰背还是挺得笔直。 岳丘走到书案后面,翻捡了半天,找出两锭银子来,转回来塞到周琦手上:“拿着,这是给你的贺礼。” “统制。”,周琦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哽咽着说道:“我不能要。” “拿着。”,岳丘不耐烦地斥道:“婆婆妈妈的。” 然后看向翟南:“别眼馋,等你娶媳妇的时候,也有你的份。” “嘿嘿。”,翟南毕竟是个半大小伙子,听到娶媳妇三个字,就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只傻笑着挠头。 周琦本来还觉得有些尴尬呢,见到他的傻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翟南颇为不忿,威胁道:“周大哥,你再笑话我,份子钱我就不给了!” “小南你又说浑话了。”,岳丘摇头叹息道:“你要多给份子钱才对。”,他解释道:“你给的越多,等到你娶媳妇的时候,小七还的就越多,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嘿嘿。”,小伙子又开始挠头了。 265 田间闲话 一  骄阳似火,晒的树叶儿蔫蔫的,晒的知了儿喳喳的。 孟来福老汉坐在秧马上,两只脚撑着地往前划,手中不停,把秧苗栽种到田里面。 秧马是自家做的,下部是块弧形的木板,上面钉着个小板凳,坐着秧马在满是烂泥的稻田里滑行,就像在水中划船一样快捷方便。 他是个胆小的老实人,官府吩咐的事情自然不敢不听;但他也是个远近知名的种田能手,种了一辈子的田,只要和田地相关的事物,他都忍不住要说上几句。 “这稻种哪有俺留得好。”,孟老汉一边忙活,一边不停地嘀咕着:“干瘪巴巴的,还说什么仙米,每亩能收三五百斤呢,球,有个百八十斤俺就阿弥陀佛。” 正埋怨着,冷不防旁边的老婆子扔来一块淤泥,砸在他的秧马前面,溅起几股污水来:“你个嘴里嚼蛆的老不死,连岳大老爷都敢编排,莫是不想活了!” 叶老汉满脸的不服气,但也放低了声音:“岳大老爷虽然是个好官,可他是个当官的,哪里像种过田……” “还敢乱说!”,老婆子呵斥了一句:“都说岳大老爷是神仙呢,抓去吃顿板子!” 听到这话,孟老汉不敢再抱怨了,往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打眼就见到落在后面的儿子,于是火气腾地就冒了出来,扬声骂道:“早饭都喂了狗么,还不快点。” 孟小福对父亲的催促充耳不闻,更没有加快进度,兀自慢悠悠地撒着秧苗。倒不是他偷懒,也不是他没力气,而是因为,在隔壁的那块田地里,有个跟他齐头并进的姑娘。 那姑娘听到孟老汉的话,转过头来向孟小福展颜一笑,意思是笑话他又挨骂了。孟小福向她作了个鬼脸,依然压着进度,和她一起往前走。 赶在日头最毒的晌午之前,两家都忙完了地里的活计,就自然而然地聚在田头,喝着清凉而甘甜的井水,谈着庄稼、收成和家长里短。 “叶老弟,你家小山又在忙官府的事啊?” “唉。”,叶山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一天到晚不沾家的,连插秧都指望不上,真是个败家子啊。” 他的口中虽然在抱怨,但脸上的神色却满是骄傲。 “瞧你说的,小山有出息,当了大官。”,小福他娘笑着说道:“以后光宗耀祖,全靠他了。” “有什么用,咱们庄稼人,靠的还是这几亩田。”,叶山被夸的乐开了花,哈哈了几声之后,向孟老汉问道:“孟大哥,你说这神仙赐下来的种子,真的灵验么?” “什么神仙种子,俺觉得……”,提起稻种这茬,孟来福心里就觉得不舒坦,然而他谨记婆娘的警告,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还成吧。” 小福他娘生怕自家男人乱说话,赶忙转移话题:“听说那几个当兵的到五金村去了?” “早就去过了。”,因为儿子现在是村委中的一员,所以叶山属于消息灵通人士:“如今去了六道村。” “就留了一个李官人当家。”,小山他娘半是埋怨半是炫耀地说道:“一堆事请都压在小山头上,忙得他脚不沾地。” “那还是你家小山能干。”,小福他娘夸赞了一句,又问道:“那几个村子,也分了田?” “听说是分了。”,叶山点头肯定:“都做熟了,比俺们分得快。”,随即笑道:“小山就说了,俺们村是那啥……” “试验田。”,小山他娘抢着说道。 “噢。”,其实小福他娘根本不懂实验田的意思,不过她也没理会,继续问道:“那他们种的是仙米还是?” “不是。”,叶山连连摇头:“小山说了,只有俺们村有福气,让大官人赐了仙米。” “仙米!”,孟来福嘟哝了一句,然后就闭上了嘴。 老一辈有老一辈的话题,而小一辈也有小一辈的情趣。 “孟大哥。”,叶小妹站在孟小福的三步之外,手里绞着自己的黑辫子:“你喝水啊。” “好,好,喝,喝。”,孟小福嘿嘿地笑着,却没喝水,而是悄悄地望她那边蹭了半步:“妹子,你今个儿可真漂亮。” “孟大哥你又说浑话了,俺跟俺爹说去!”,叶小妹跺脚不依,站在原地没动,装作没看见正在靠过来的孟小福。 “俺也要跟你爹说,俺喜欢……” 孟小福正壮着胆子准备继续犯浑,却被一声粗豪的嗓门打断了:“呵,老叶,老孟,你们都干完了?” 一个中年汉子扛着扁担从旁边的田垄上路过,大声地打着招呼,也等他们不回答,就看向凑在一起的那对年轻人,促狭地笑道:“小福跟小妹也到岁数了,过完年就该办事了吧,哈哈哈哈……” 这路人调笑一番之后,就留下双方当事人,自顾走了。 叶小妹涨红了脸,腾腾腾跑开几步,蹲下去倒水喝;孟小弟恨得牙痒痒的,也只能冲着那人的背影龇牙咧嘴;而两个老汉先看看自家儿女,再看看对方家长,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叶老弟,眼看孩子们年纪也不小了,我寻思着……”,孟来福搓着手,热切地看着叶山,打算顺着路人的话,谈一谈小辈们的亲事。 叶山也是正有此意,闻言嘿嘿一笑,就要开口说好。 却不妨听见身旁的婆娘扯起了嗓门:“俺家小妹还小着呢,再说了,种田插秧都少不了她帮把手。” 小福他娘连忙笑道:“可不是咋地,小妹这丫头啊,又俊俏又能干,俺就恨没生个这样的丫头。” 两个婆娘开始说说笑笑起来,转眼就把话题带向了今年的收成。 叶小弟虽然离得不近,但却一直竖着耳朵呢,听着听着就沉不住气了,瞅着双方家长没注意这边,便偷偷跑到小妹的身边,急吼吼地问道:“你妈咋会不愿意呢?” 哪有问人姑娘家家这种话的! 叶小妹红着脸扭过头去,脚下就是狠狠一跺。孟小福猝不及防之下挨了个正着,把腮帮子鼓得像个青蛙似的,才把惨叫声闷回嘴里。 266 择婿标准 叶小妹偷眼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绞着辫子低声道:“俺妈那是想多讨些彩礼呢,你这蠢……” 她突然觉得自己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太羞耻了,便轻轻哼了一声,向旁边挪开了两步。 叶小弟却是喜不自禁,脚也不疼了,跟着她走了两步,又变得嬉皮笑脸起来:“俺家有钱,俺爹攒了满屋子钱,就是为了给俺娶媳妇呢!” 听到他又开始说起浑话,叶小妹知道这家伙已经恢复正常了,就白了他一眼,跑回爹娘那边去了;孟小福胆子再大也不敢再跟过去,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吸着冷气揉自家的脚背。 刚回到家里,他就急不可耐地问道:“爹、娘,你们跟叶家谈妥了没?” “啥,仙米啊?谈妥了。”,孟大娘看着儿子猴急的模样,便笑着答道:“甭听你爹唠叨,官府让种的,那还能不种?” “娘!”,孟小福心里痒痒的,大声叫道:“俺不是问这个。” 于是老俩口都笑了起来,看着儿子不说话。 孟小福见状哪里还不明白,气结不已。 笑了半晌,孟大娘才对自家男人说道:“儿子大了,想媳妇儿啦。” 孟来福点了点头,闷声应道:“叶家那个婆娘难缠的很,听她今个儿的意思,这彩礼可少不了。” “就小妹那人品相貌,多要点也是应当的。”,孟大娘看着满脸都挂着讨好的儿子,一指头点在他的额头上:“再说了,俺们就这一个儿子,当然要给他办得风光热闹。” 孟来福又点了点头:“那过上几天,让三婶去他家问问?” 三婶是村上唯一的媒婆,附近十里八村的婚事,基本上都是由她包办的。 “中,等忙完田里的活,俺就去找三婶。” 敲定这件事情之后,孟大娘看着喜不自禁的儿子,叹了口气道:“俗话说啊,这娶了媳妇忘了娘……” 孟小福连忙狗腿地跑到娘亲面前拍马屁:“娘,你这说哪儿的话呢,等俺娶了媳妇,不就多了个人跟俺一起孝敬你么。”,说完之后,他又瞅了瞅家里的二把手,补充道:“也一起孝敬爹。” “中。”,孟大娘被儿子的甜言蜜语哄得眉开眼笑:“俺就等着。” 就在孟家谈论着叶家的时候,叶家也正提起了孟家。 “以前不都说好的么,怎么今个儿又变卦了?”,叶山老汉诧异地问自己的婆娘:“孟大哥这些年攒了不少家底,不会少了彩礼钱。” 叶小妹听见父母谈起自己的婚事,连忙躲到了灶台后面坐着,然而,一双耳朵却竖了起来。 “有些家底?哼哼。”,孟母一边淘米,一边摇着头道:“俺以前见识少,以为除了举人老爷家,像俺们这种土里面刨食的庄稼人,老孟家算是拔尖的了。” “谁说不是?”,叶山奇怪地说道:“孟大哥庄稼打理得好,每年收成最多,挣的钱也最多。”,他环顾四周的家当:“比俺家有钱多了。” “多个屁!”,孟母啐了一口在地上:“你知不知道岳大官人手下那些人,每个月能挣多少银子?”,她竖起两根指头来,指头上还带着些许米粒:“俺听小山提过,足足二两。”,她看向从灶台后面探头探脑的叶小妹:“二两!” “当兵的要去打仗,说不准哪天就……”,孟老汉看了眼婆娘的指头,咕哝着表达了反对的意思。 而叶小妹也顾不得羞涩,跑过来抓起把米来,一阵乱搓,然后撅着嘴道:“俺就相中了孟大哥。” “小山讲过,你个老糊涂都忘了么?”,叶大娘怒视自家男人:“岳大官人手下又不是只有当兵的,还有管账的,做买卖的,还有像李官人那样,管俺们庄户人家的呢。不用打仗,照样拿二两银子!” 回呛了叶山之后,叶大娘一把扯过叶小妹的手来:“咱丫头生得这么俊,怎地也要嫁个舒坦人家,以后不用像俺们这样,天天冒着大日头下地干活。”,她摩挲着女儿的手,声音之中带着哽咽:“可怜见的,都是老茧子。” 叶小妹就像被刺疼了一般,倏地把手抽了回去,自己轻轻地摸着指根处那层薄薄的硬皮,嘴巴动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只听见母亲接着说道:“俺问过小山,岳大官人手下都是些光棍汉子,都没娶媳妇呢。像俺们小妹。”,她再次把叶小妹的手抓过来握住:“在俺们村上最出挑的,怎地也能找个好男人。”,她长叹一声:“最不济,也不该像俺们一样,一辈子做个庄户人家。” 听到这话,叶山颓然蹲了下去,一声不吭。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良久,叶大娘才拍了拍小妹的手,喝道:“傻站着作甚,烧火去!” 赶走了叶小妹,她才小声对叶山说道:“他爹,俺寻思着,把小妹配给李官人,你看中不中?” “啥?”,叶山愕然站了起来:“李官人?” “别叫啊你个老糊涂!”,叶大娘又气又急,低声吼道。 “不中。”,叶山左思右想,最后还是觉得拉不下脸:“孟大哥那边怎么交代?” “交代个甚?”,叶大娘怒道:“一没提媒二没定亲,合着他儿子看中俺家小妹,俺家小妹就定给他了?” “话不是这么个讲法。”,虽然叶山寻不出婆娘言语中的错处,但本啊能地认为她不对。 “那是什么讲法!”,叶大娘勃然大怒:“李官人又年轻,又有钱,还是小山的顶头上官。”,她一股脑把心里的想法全都倒了出来:“就算你不为闺女打算,也该为儿子想想吧?” 这一句话,直接击中了叶山的要害,他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背着手转起了圈子。 “听小山讲,李官人家里兄弟五个,都是当官的呢。”,叶大娘见男人听进了自己的话,笑着补充道:“要是跟他家结了亲,也能帮衬小山不是?” 叶山不再转圈,停在了婆娘面前,重重地点了点头 267 叶家有女 饭煮好了,菜还没下锅,叶大娘叫过女儿:“去村公所喊你哥吃饭!” “整天忙甚呢,连饭也不回来吃。”,叶山跟着叹了口气。 看着女儿的背影,叶山又叹了口气:“老婆子,你说李官人看得上俺家这疯丫头不?” “肯定看得上。”,叶大娘也没什么信心,但是嘴上却硬撑着:“俺们村上就没有比小妹俊俏的姑娘。” “那等小山回来,你去跟他讲?” “要么……”,叶大娘却又有几分心虚了,迟疑起来:“要么先甭讲,等等看有什么机会?”,她犹豫着道:“万一人家李官人看不上,面子都丢光了。” “黑的也是你,白的也是你。”,叶山烦躁地埋怨了一句,负手在屋里转了两圈,想出了个主意:“我寻思着,让小山请李官人来家吃个饭,先给他见见俺家小妹。” 叶大娘听到这话,两手一拍:“他爹,还是你脑筋灵光。”,她也觉得这个法子很有用,笑着夸奖道:“小山随你,聪明!” “那就这么定了。” “嗯哪。” 两人计议已定,觉得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高兴地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没过一伙,却又双双皱起了眉头。 “怎么还不回来!” “唉~” 第二天一早,孟家就来了个稀客。 “孟大伯!” “小山啊,屋里面坐。” 面对现在的村委,未来的亲家舅哥,孟来福分外热情。 叶小山和孟家人娴熟之极,也不客气,随着孟来福就进了屋,和小福母子打过招呼,就说出了来意。 “岳统制交待下来,说让找最会种田的,那个,专家,去参加培训班。” “啥班?”,这句话里面新词太多,孟来福有些迷糊了。 “就是上课。”,叶小山笑着解释道:“教你们怎么种田。” “教俺种田?”,话题来到孟来福的强项,他顿时就昂起头来:“岳统制?教俺种田?” 孟大娘一看自家男人这副模样,赶忙上前扯了把衣袖,还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婶子你甭咳嗽。”,叶小山笑道:“我也想着,别的不敢讲,要是比起种田来,岳统制一准比不过孟大伯。” “一准的!”,孟来福得到认可,尾巴翘的老高,笑得嘴都合不拢。 “叫你去你就去,恁多闲话。”,孟大娘瞪了男人一眼:“岳统制是活神仙,人家那是仙术,还不比你个凡人强?” “婶子这话在理。”,叶小山冲孟大娘竖起大拇指,然后转向孟来福道:“大伯,你就去吧,岳统制以前讲过,多学**归没坏处。” “那倒也是。”,孟来福被说服了,想了想又问:“是不是跟你们夜校上课那样?” “不知道,估计差不离。” “那俺不去。”,孟来福苦着脸道:“俺不识字啊。” 义勇军拿沙河村做试点,夜校办得轰轰烈烈的;村里的老百姓虽然穷,但却不蠢,当然知道认字的好处,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全村的老少爷们都参加了夜校;但慢慢地,大部分人就坚持不住,回归到了过去的生活之中。 现在还在上课的,要么是年轻人,要么是孩子;这些人,基本上是受到了一句话的感召而来: 知识改变命运! 那是岳丘在夜校开学当天说的。 听到这话的人,不管男女老幼,都觉得非常有道理。 孟来福也觉得这话很对头,所以兴冲冲地参加了夜校的课程。然而,在上了两次课之后,他就变了心思,觉得反正自己的年纪大了,也活不了多长时间,所以,改不改变命运都无所谓了,又何必再来受这份罪呢? 而孟小福就不得不天天去受这份罪,因为他爹说了,他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敢不学习,打断他的狗腿! “让你上夜校,你又不去。”,孟大娘气道:“现在知道不会认字了!” “没事。”,叶小山笑道:“我给小福也报了名,小福聪明着呢,啥字都认得。” “啥?”,老老实实当听众的孟小福无辜中枪,奇道:“俺也去?” “你去了也好。”,孟大娘拍掌道:“跟着管住你爹,让他甭张嘴就乱讲。” “去参加这个培训班,每天有二十文钱的补助。”,叶小山解释道:“俺要是跟孟大伯这样会种田的话,俺都想去。” “还有这等好事?”,孟来福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做啥不让你爹去涅?” “可不敢乱来。”,叶小山急忙摆手:“这事一查就查出来了,可不敢乱来。” “谁去查?”,孟来福嗤了一声。 叶小山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多做解释,站起身来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大后个早上,俺来接你们俩。” “中!” 出了门之后,叶小山又朝屋里招招手:“小福,你出来一下,俺有话跟你讲。” “啥事啊?”,对于心上人的大哥,孟小福自然而然地感到有几分那啥,他不敢怠慢,赶忙追了上去。 “跟俺来就知道了。”,叶小山神秘地笑着,也不多说,径直往前走。 绕过孟家的竹林,才朝路边努了努嘴:“喏。” 孟小福顺着看去,便见到树后半露出一抹红色,半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不禁大喜过望,道了声谢就冲了过去。 昨晚吃饭的时候,叶小妹就敏锐地发现,阿爹已经站到了阿娘一边。这让她心急如焚,所以今早听说大哥要去孟家办事,便死缠烂打地跟了出来。 而在叶小山的心中,也早就把自家妹子和孟家的小子当做了一对,况且他对孟小福的印象一直不错,于是顺手就帮了个忙,成全两人的约会。 “小妹。”,孟小福奔到树后,看着亭亭玉立的姑娘,只觉得满身上下都是欢喜:“你今个儿真漂亮!” “哼!”,叶小妹揉弄着乌黑的辫子,撅起了嘴巴。 “咋啦?”,孟小福心疼地上前半步:“谁惹你不高兴了?” “你!”,姑娘发起了小脾气:“都是你不好!” “俺咋啦?”,孟小福受了无妄之灾,却聪明地一个劲道歉:“俺错了。”,他伸出壮实的胳膊:“小妹你打。” 268 我要当兵 “俺娘讲,那些当兵的赚得多,一门心思让俺嫁个当兵的。”,叶小妹把辫子绞成了麻花,“孟大哥,俺听说义勇兵在招人,要么你也去当兵吧。” “中!”,看着心上人纠结而痛苦的模样,小伙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里,孟小福立刻向父母提出申请:“俺想去参军。” “啥?”,孟来福一口拒绝:“不中!” “每个月有二两银子呢。”,孟小福诱之以利。 “不中!”,孟来福丝毫不为所动。 “小妹她……”,孟小福无奈之下,只能摊牌:“她娘想让她嫁个当兵的。” “她疯了不成。”,孟来福一个劲地摇头:“当兵打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不是让小妹守寡?” “就是。”,孟大娘连声附和,然后安慰儿子道:“赶明儿俺找三婶去老叶家,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这个理。” “没用的。”,孟小福觉得父母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心头渐渐烦躁起来:“反正俺要当兵!” 孟大娘见劝不拢儿子,便拍着桌子哭喊起来:“俺家就你一根独苗,你怎么能去当兵啊~我的儿~” 孟来福立即摆出家长的威严来:“敢,俺情愿打断你的腿,养你一辈子,也不能让俺家绝后!” 年轻人受到了双重镇压,只能灰溜溜地偃旗息鼓。他无语地蹲在墙角边,脑海里被叶小妹的脸庞占得满满当当的,心里像是被针扎一般疼。 俺要想个法子,俺要当兵!孟小福暗自下定了决心。 两天之后,父子俩跟着叶小山,去军营参加关于种田的培训班;和他们一起的,还有村上的叶柴火,也是个种田的好手。 走了没几里路,便看见远处一片黑压压的;再近一点,才发现那些都是青砖瓦房,长得一模一样,排得整整齐齐,煞是气派! “快到了。”,叶小山指着前方的建筑群道:“俺们来晚了,要是早些来,能看到义勇军出操呢。”,说着他笑了笑:“反正你们就住在里面,迟早能看到。” “当兵苦么?”,孟小福好奇地问道。 “说苦也苦。”,叶小山摆摆手:“做甚不苦?种田可不也苦。” 这话很有道理,说到孟小福心窝里去了。 孟来福瞪了儿子一眼,刚想说话,就听叶小山嘱咐道:“两位叔伯,小福兄弟,有些事情俺要先交待清楚。” 他指着军营那边说到:“这些房子里面,有一排栅栏。”,说着声音变得郑重起来:“里面可不敢乱进。” “晓得了。”,三个人满口答应。 “可不敢乱进。”,叶小山强调道:“不然要掉脑袋的。” “晓得了。”,这次三人的回答也严肃起来。 “其他地点你们随便逛。”,见到三个人记住了,叶小山的脸上又浮现出笑容:“义勇军都是好人,没人欺负你们。” 几个人越走越近,便发现那些房子外面也围着一圈栅栏,栅栏的外面,是一片平整的场地。让孟小福觉得奇怪的是,场地上面还划着稀奇古怪的线条,竖着几个奇形怪状的框架。 “那是义勇军踢球的地方。”,叶小山仿佛看出了三人的疑惑,指着场地解释道:“等到下午你们就能看到了。”,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过段日子要办什么联赛,可热闹了。” 几个人听得半懂不懂,只会点头。 城里人实在是太会玩了,孟小福不禁感到了一丝丝自卑,同时,想要当兵的愿望变得更加强烈。 他突然不想再做个种田的农民,同样,也不想小妹做一辈子的农妇。 于是他变得沉默起来。 栅栏的入口旁边是个小房间,外面站着四个看门的兵丁,应该是认识叶小山的,互相之间笑着打招呼;打过招呼之后,叶小山却没往里进,老老实实地呆在门口;而房间里面出来一个士兵,往军营里面走去。 “是去帮俺们通报的。”,叶小山低声解释:“这里的规矩多。”,他担心三人害怕,就补充道:“放心,只要不乱走,就没人管,义勇军都是好人。” 孟来福和叶柴火点头称是,而孟小福的目光则一直在士兵身上流连,看着他们挺拔的身姿,刮亮的衣衫,眼中满是艳羡。 过了没多久,一个人就跟着通报的士兵走了过来,那是个高个子,满脸带笑:“乡亲们久等了,快请进来。” 一个看门的士兵低声嘀咕了句,叶小山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就抱着拳迎向高个子:“何军使,有劳了。”,他先自我介绍:“俺叫叶小山,沙河村的。”,再一指身后:“孟老伯,叶大叔,还有孟小福,都是俺们村种田的好把式。” “欢迎欢迎!”,高个子拱手还礼:“我叫何旺,统制说了,这几天由我服务各位专家。” 见他们似懂非懂的,便解释道:“我就是专门侍候你们的,上培训班的时候有什么需要,只管找我。” 这下几个人都听懂了,两位老汉唬得连连摆手:“当不起,当不起。” 孟小福也跟着憨笑,看向何旺的眼神之中,就带上了几分亲近。 小山哥说的对,他们都是好人。 何旺带着一行人,七拐八绕的,走进了一间大房子。 房子里设了两排通铺,已经有七八个先到的人,正坐在铺位上闲聊;见到何旺进来,纷纷站起了身。何旺和那些人打过招呼,便给三人安排了位置,再带着他们走了一圈,指点了洗漱和吃饭的地方,就算是安顿了下来。 其后何旺进进出出的,不断地带人来到房间,孟小福数了一下,总共竟然有二十一个人。 这二十一个人也就是全部的专家了,人到齐之后,何旺每人发了一根竹牌子,说是吃饭的凭证,便带着他们一起向食堂行去。 走在路上,孟小福便看到有三三两两的壮小伙子和他们擦肩而过,其中几个人手里还拿着个圆乎乎的物事。 小山个说过,他们这是去踢球。 想通了此节,孟小福瞬间觉得自己不那么土气了。 269 培训班 下午的时候,岳大官人来到了宿舍,看望这些种田的好手。 参加培训班的乡亲们都曾或远或近地领略过他的风采,更曾或多或少地听说过关于他的神话故事,所以,对于和颜悦色的岳大官人,心底里面还是感到尊敬和畏惧。 当先的几个老农,刚见到岳大官人伸出来的手,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孟小福也是紧张不已,心中像打着鼓般扑通扑通地响着,紧紧地握着拳头,定定地盯着岳大官人。 他看着几个士兵搀扶起跪倒的乡亲;看着岳大官人谈笑风生;看着何旺快步走到后面的人群中来,叮嘱大伙儿不要害怕、不要下跪;看着岳大官人边说话边向自己这边走来。 然后深吸一口气,健步迎了上去,冲着岳大官人深深地弯下腰去:“大官人,俺想当兵!” “噢?”,一双有力的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扶着他直起了腰,还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为什么想当兵?” 孟小福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双带笑的眼睛。 眼神很和蔼,但是孟小福只觉得眼前的人像是座高山一般,压抑得自己连气都喘不顺畅了;他下意识地歪过头去,避开对方的审视,却正好对上了爹爹的怒目。 看来爹爹是被气坏了,肯定是想上来揍我一顿吧,又不敢当着大官人的面揍。 孟小福想着想着,就不那么紧张了。 “俺,俺想娶媳妇。”,一不紧张,心里话就脱口而出。 …… 哈哈哈,旁听的人们齐齐愣了一下,然后爆发出大笑来。 孟来福老汉气得满脸通红,再也顾不了太多,上来就踹了一脚:“让你胡嗫嗫!” 何旺一把没拦住,忙向岳丘解释道:“这位老伯是他爹。”,然后转过脸去,收起了笑容:“老伯!” 孟来福本来还想继续教训儿子,见到何旺的脸色,急急解释道:“俺怕他冒犯了大官人呢!” 岳丘摆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又向孟小福问道:“种田也能娶媳妇啊,为什么一定要当兵呢?” “俺听说,当兵每个月能拿二两银子……”,孟小福嗫嚅着回答。 “哪有那么多!”,何旺忍不住插嘴:“等你当上军使还差不多。” 孟小福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确认对方没有欺骗自己之后,愣愣地说道:“那俺要当军使。” 这下连岳丘都绷不住笑了,他在孟小福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下,然后转头向众人说道:“这小伙子说想当军使。” 人群中再次迸出几声嬉笑。 “大家不要笑,这是好事。”,岳丘朝孟小福点点头:“谁都想当大官,赚大钱,过上好日子,是不是?” “大官人说的是。”,便有人应道。 “也不撒泡尿照照!”,却是气呼呼的孟来福老汉。 “孟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旁边的叶柴火劝道:“小福人机灵,又识字,怎么当不了官?” 岳丘见他们嘈杂,就提高了声音:“我这次请大伙儿过来,不光是讨论怎么种田,还要分派任务。” 乡亲们听见这话,都不再说话,认真地看向岳丘。 “这个任务啊,人人有份。”,岳丘环顾众人,扬声说道:“谁做的好,我就给谁官当。”,他看着这群朴实的脸,强调道:“比军使的官要大的多,每个月赚的钱,也比二两银子要多得多!” 此言既出,人群中就像炸开了油锅一般,嗡嗡作响。 就有个看起来是见识的老汉,排众而出,向岳丘恭敬地行了个礼,这才开口问道:“敢问大官人让俺们做甚事体,俺们拼了命也要办到。” “俺也愿意干!”,另一个中年汉子立马附和道:“每个月二两啊!” “俺们都愿意。”,赞同声此起彼伏,最后汇成一股合流。 他们急,岳丘就不急了。 “先上课,等到培训班结束了,我再跟你们讲任务。”,岳丘稳稳地吊住众人的胃口,然后看向孟小福,笑着说道:“小伙子,我年纪比你大,就劝你一句。” “俺听大官人的。”,孟小福还没答话呢,他爹先忙不迭地表态。 “你想当官是对的,不过首先要选对路子。”,岳丘笑了一下:“你这个身板,当兵也行,不过要当上官,就不容易了。” 自从岳丘开口,孟小福就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等听到这句,目光便暗淡下来。 “但是种田就不一样了。”,岳丘开始转折:“你本来就有基础,还会识字,好好干,做这个。”,他朝孟小福竖起大拇指:“我向你保证,比当兵有出息。” 孟小福看着他的大拇指,目光再次闪烁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俺懂了,大官人!” “懂了就好。”,岳丘哈哈一笑,转向众人道:“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以后啊,我就要从种田的里面选出状元来。” 官人的话,就是权威。这些种田的庄稼汉子听到这话,顿时人人振奋,个个动心。 带着激昂的情绪,他们开始了培训班的第一课。 教室的结构和村上的夜校差不多:前头一个讲台,一块黑板,下面摆着几十张桌子椅子。 庄稼汉子也知道规矩,进了屋便找到凳子坐下,认识的人聚在一起,分成了五六个区块。 然后,他们看到岳丘走上了讲台。 大官人要训话了,每个人都这么想着。 可是,岳丘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吓了一大跳。 “这个关于种田的培训班,由我来上课。” 岳大官人来做先生,教俺们怎么种田!学生们掩抑不住内心的惊奇之情,互相用眼神传递问号。 大官人,他会种田么? 岳丘站在讲台上,把台下的熙然尽收眼底,他也不多做解释,挥了挥手,就有何旺带着几个亲兵,给每张桌子摆上了笔墨纸砚、以及一本书。 不是学种田么,怎么还用这些劳什子? 大部分人顿时慌了神。 “大官人,俺不会写字啊!”,角落里冒出了个颤抖的声音。 然后立即掀起一股诉苦的浪潮: “俺也不会。” “俺还不识字呢。” “俺也不识字。” 也许第一个叫出声的人还有些微的羞耻和胆怯,但当看到大部分人都在应和,声音就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270 水稻怎么生孩子 岳丘敲了敲黑板,咳嗽一声,课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认识字的,把书带回去慢慢看,不识字的,认真听讲。” 于是学生们都坐直了身体。 “首先,我们来讲水稻是怎么传宗接代的。” 留稻种呗,几个老汉扁了扁嘴巴。 孟来福更是想起了自己精心挑选的饱满稻种,便不安地晃了晃。 “大家伙肯定都一样,选个头大的稻种,留起来育下一季的苗。”,岳丘笑了一下,又问道:“那么稻种是怎么来的呢?” 水稻上面结的呗,跟书上的果子一样,老汉们有些不耐烦了。 “水稻上面结的。”,岳丘果然给出了相同的答案,然而,他又问出了一个问题:“有谁知道,水稻上是怎么生出稻种的?”,他觉得这样问有点拗口,就换了个形象的比喻:“我刚才说了传宗接代,所以我的问题是,要是把稻种比做水稻的孩子的话,水稻是怎么生出稻种的?” 嘎? 水稻是怎么生孩子的?所有的学生都晕乎了。 岳丘察言观色,知道自己终于难住了这帮种田的专家们,心下不禁微觉得意。 不是他故作高深,而是不给这帮学生一个下马威的话,估计没人愿意认真听课。 “生孩子这件事情,道理其实都是一样的。”,岳丘的笑容变得奇怪起来:“比如说,人是怎么生孩子的?” 除了孟小福等三五个毛头小伙,其余学生的脸上,都露出了同样奇怪的笑容,不管年纪是三十、还是五十。 “你来讲讲。” 好死不死,岳丘偏偏点向了孟小福。 回答问题这事,孟小福在村里的夜校学过,所以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回答不上问题这事,孟小福在村里的夜校也遇到过,所以照葫芦画瓢,抓着脑袋说道:“俺不知道。” 和村里的夜校一样,同学们发出嘲讽的笑声来; 和以往类似情况一样,孟小福的脸通红通红的; 这不过,这一次是分外的红,分外的害羞。 “坐下吧。”,调戏完这个老实孩子,岳丘的恶趣味得到满足,话语中带着愉悦:“生孩子,首先要有个男人,然后要有个女人,再然后呢。”,他笑着看向学生:“男人和女人还要洞房。” 哈哈哈…… 这个道理实在太深刻了!同学们深感遇到知己,再也不把岳丘当做高高在上的大官人,放松地开怀大笑。 “不光是人,猪啊、狗啊、羊啊,都是这样。”,岳丘提高了声音:“公的跟母的洞几次房,小崽子就生出来了。” 哈哈哈…… 同学们笑得更欢了。 “那么,花草树木,还有水稻,有没有公母之分呢?”,岳丘也跟着同学们笑,笑了两声之后,丢出了一个问题。 呃…… 教室里的笑声慢慢平息下来,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敢吭声。 “这位老伯,你说说看。” “俺以前没想过这事。”,老汉约莫五十出头,眉头锁得紧紧的,很为岳丘这个匪夷所思的问题所伤脑筋。 所有人都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表示我也没想过这事。 “那你觉得树有没有公母呢?” “这个……嗯……这个……”,老汉迟疑着,不敢作答。 虽然同学们都知道课堂纪律,但是这个问题实在太有意思了,所以大家悄声探讨起来: “按大官人的讲法,应该还是有公母的吧。”,这是正方。 “对啊,公的母的那个,咳,洞房了,才能生崽么。”,正方获得了支持。 “嗤,那你倒是说说,那种树是公的,那种树是母的?”,这是反方。 “就是,要是有公树,那它的那玩意在哪?”,反方的支持者思维很发散,直指问题核心。 “那玩意是什么玩意?”,总有人会跳出来带歪话题。 “就是……”,回答者说道一半便醒悟过来,邪恶地笑道:“就是俺大你小的玩意儿。” “驴球,俺比你大多了。”,歪题者终于取得了成功,当讨论进行到这里,就没有一个人关心树的公母问题了。 “光说不练假把式,你俩亮出来比比。” “对球!” 我擦!岳丘狂敲黑板,才阻止了预备脱裤子的两个人。 算了,还是揭晓答案吧,岳丘痛感自己没有做老师的潜质。 “水稻是怎么生孩子的呢,因为它的花里面,有公有母。” 啥?学生们目瞪口呆。 岳丘唰唰几下,在黑板上画出幅大大的水稻花结构图来,然后一项项指给学生们看,先是雄蕊:“这是公的。” 学生们仔细看过,便悄声评价起来。 “确实像那玩意儿。” “少两个蛋蛋。” “嘿嘿。” “咳咳。”,岳丘敲黑板:“注意听讲。” 然后指向雌蕊:“这是母的。” 岳丘的画技拙劣,雌蕊画的其实颇像母体的那玩意儿,不过这次却没有学生敢议论了。 “公的和母的怎么洞房呢?”,岳丘看向台下,只见学生们个个都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脸色非常精彩,便问道:“你们都见过水稻的花吧?” “见过!”,开玩笑呢,这个没见过,还好意思说是庄稼人? “那有没有打开看过?”,岳丘敲敲黑板:“见过我画的这些吗?” 有的看过,有的没有,孟来福老汉提声说道:“依俺的经验,花开的越好,收成越好。” “没错。”,岳丘朝他点了点头:“老伯说的对。” 然后把话题带转回来:“没见过的,回去好好瞅瞅,这个公花瓣上面。”,他伸手指向雄蕊:“有一层薄薄的黄色的东西,叫做花粉。”,岳丘的手指在雄蕊和雌蕊之间划了道线:“把花粉弄到母花瓣上面去,就算是洞房了。” 台下的学生全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岳丘。 而那几个还没成婚的毛头小伙子,使劲地看黑板上的图,先看雄蕊,再看雌蕊,看着看着,脸竟然变红了。 这个部分是必考的知识点,所以岳丘的手指在那条线上来回比划:“看清楚没有?” “看清楚了!”,学生们整齐地回答道。 271 杂种优势 教学的效果不错,岳丘暗自表扬自个一句,然后挥了挥手:“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大官人。”,孟来福不解地问道:“这花,它又不会动,怎么那个、咳咳、洞房?” 这是个好问题,难道那些花草树木们,都是等到晚上俺们睡觉了,才偷偷摸摸地干那事么? “我刚才讲过,只要花粉弄到母花瓣上面就行了。”,岳丘竖起指头:“大部分时候是靠风吹。” 学生们了然地点点头。 “还有靠蜜蜂啊、蝴蝶啊这些小飞虫。”,岳丘点了点头,示意答题完毕。 “大官人。”,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举起手来:“俺想问,为啥公的有四五个,母的只有一个呢?” 不说不知道,等他问出来,大家才发现还真的是这样。 “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他旁边的老汉语重心长地给出了答案,惹来一片笑声。 “差不多就是老伯讲的这意思。”,岳丘的回答,让同学们都惊呆了。连那个讲荤段子的老汉,都不敢相信地愣住了。 “娃娃是由母的生出来的对不?”,岳丘通俗易懂地解释道:“多几个公的,才保证能怀上。” 这句非常有道理的话,引发满堂哗然,老中青男人们都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叶柴火觉得这位大官人不仅没有架子,还是同道中人,于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那生下来的娃算谁的呢?” “对于水稻来说,我们不管稻种是谁的娃。”,岳丘挥了挥手:“只管稻种好还是不好。”,他敲了敲黑板:“这就是我要给你们上的课,怎么育出好稻种来。” 怎么育种可是个正经事情,农民们止住嬉笑,集中精神认真听讲。 然后他们发现,老师讲的内容还是那么不正经。 “刚才我讲过,一朵水稻的花里面,有五六个公花瓣,一个母花瓣,公的上面有花粉,花粉被风啊小飞虫啊弄到母花瓣上面,就算是洞房成功,接下来就要生宝宝了。”,稍微复习了一番前面所讲的内容之后,岳丘发出了惊人之语。 “其实,最好的稻种,就是杂种。” 啥?学生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杂种这词俺懂,猪跟羊,狗跟鸡,老婆跟老王,可是怎么能扯到水稻上面去呢? “我们选那些强壮的公花瓣,把它的花粉弄到其他水稻的母花瓣上面去,这叫做杂交。” 生动形象,几个听讲的学生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嘴角边浮现出邪恶的微笑。 “杂交育苗所得到的稻种,就叫做杂种。”,岳丘的声音在继续:“杂种,才是好的稻种。” “老孟哥,你家小福人生的恁聪明,是不是杂交出来的?哈哈。”,叶柴火用胳膊肘顶了顶孟来福,咧着嘴巴问道。 “滚球!”,孟来福作势欲揍,叶柴火偷笑着躲了开去。 而这时,岳丘的话传入了他们的耳朵里:“一般来说,杂种的产量要比正常育种的产量高,翻个一倍不成问题,多的能翻个三五倍!” 听到这话,学生们不由得发出了惊呼感叹声。 地里多长粮食,家里就多存点钱,这才是大事! 没有人再去关心那些似黄非黄的段子了,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大官人,真能翻个三五倍么?” “我在沙河村发的稻种,就是杂交的稻种,等到收成的时候,大伙儿可以去看看。” “俺上次就听人说,大官人给沙河村发了仙稻,感情是杂交稻种啊。” “俺也听村委讲了,说俺们村分田太晚了没赶上,明年也发。” “孟老哥。”,就有认识孟来福的邻村乡亲问道:“你们家的仙稻长什么样,讲俺们听听?” 长什么样?就那样呗,看起来还没俺自家留的种子好。 孟来福满脸放光,笑呵呵地说道:“仙稻就是仙稻,看起来就不一样,那天俺拿到手之后……” 老爹在那里吹牛,儿子却握着只鹅毛笔,一撇一划地记着笔记,因为这是老爹布置的任务。 孟小福是个聪明的小伙子,在夜校里面识字最多,写的也最好;而且他不光是记性好,记录的笔记也很有条理,岳大官人那些掺杂在荤话里面的知识点,都被他扣了出来,工整地写在纸上;连那副水稻花的结构图,也被他照葫芦画瓢地记录下来。 他不停地记着,一条条地记下了岳大官人所说的内容。 说杂种水稻虽然产量高,但是下一代的稻种就不行了,因此要培育专门的杂种苗; 说有一种水稻,母花瓣好好的,但是公花瓣却都没有了,就跟皇宫里的公公一样;岳大官人讲了,要找到这样的水稻,专门做杂交稻的亲娘;还讲这种水稻田里面一般找不到,要找野生的; 说有一种水稻,跟杂交稻的亲娘洞房之后,生出来的娃跟她娘一样,也是只有母的没有公的;岳大官人讲了,也要找到这样的水稻,不然杂交稻的亲娘就绝种了; 说有一种水稻,花粉特别厉害,跟杂交稻的亲娘洞房了之后,生的娃娃比别人多三五倍;这种水稻当然更要找到,岳大官人发的仙稻,就是这样来的。 那些大叔大伯们似信非信,似懂非懂,而孟小福却非常相信,完完全全的信了 他的信任,既是来自于对岳丘这个人的信任,也是来自对于知识的信任。 以前跟大人学种田,学得都是怎么施肥,怎么浇水,至于选种,也就是凭着经验,选取颗粒更大更饱满的。而岳大官人却把稻种是怎么来的说得明明白白,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这些话不可能瞎说,因为水稻花就快开了,到时候一看便知,骗不了人。 杂交稻好不好,过几个月也就知道了,同样骗不了人。 更何况,那是岳大官人啊,犯得着花时间骗他们这群穷哈哈么? 所以,孟小福认真听,仔细记。 他还记得岳大官人说过的话,种田种出名堂来,能当比军使还大的官! 272 晚餐 叶县是个大县,计有八千户居民,如果算上不在名册上的隐户,估计约有万户之多。 而义勇军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两千。 以五户养一兵,对于任何一个文明社会来说,都算得上是穷兵黩武之举了。 其实,这种穷兵黩武的事情,伪齐倒是一直在做,不过持续下来的结果就是,军队花名单上的人数越来越多,但军队的战斗力却是越来越差。 刘豫这个伪皇帝毕竟不懂军事,也一直没搞清楚问题所在,越打败仗越招兵,越招兵就更是越打败仗,陷入了死循环之中。 岳丘可不想依靠剥削治下民众来养兵,所以一边安排挖盐买粮,一边就开始进行杂交粮的培育,这一点是百年大计,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系统里面能够兑换稻种,但是总有用完的时候;系统里面有教科书,但是连他自己都不敢说完全看懂。因此,岳丘也只能走群众路线,发动群众的力量,进行杂交稻的研究工作。 对此,他期以十年、二十年,亦不惜高官厚禄。 培训班的第一节课,就让十里八村这些土里刨食的人们大开眼界,大长见识,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还在讨论不休。 “这军营里的饭就是香!”,孟来福感慨道。 “给官人老爷吃的呢,咋能不香?”,叶柴火扒拉了一大口,含混着问道:“按统制大官人的讲法,这种香米,都是它娘偷汉子生出来的。” 噗嗤,孟小福忍不住喷出饭来。 孟家爷俩在欢快地享用着丰盛的晚餐,与此同时,数里开外的沙河村,叶山家里也准备了酒菜,招待一位难得的贵客:沙河村的头号人物,村长李官人。 乡下人家,饭桌就是客桌,叶家父子坐在桌边陪客人聊天,叶大娘在灶间忙着烧菜,所以端菜的活计,自然就落到了叶小妹的身上。 几个来回之后,桌上便摆齐了鸡鸭鱼肉,香气也飘满了整个屋子。李官人不安地说道:“太多了,太多了。”,然后扬声喊道:“婶子,别忙活了,来一起吃饭吧!” “乡下地方,没甚菜,没甚菜。”,叶山连忙客气:“再有两个菜就好了,李官人你坐着,坐着。” 叶小山则笑道:“村长你别客气,俺今个儿沾你的光,好好地开次荤。” 于是李官人就不再坚持,也笑道:“这几天辛苦叶兄弟了,确实要多吃点。”,边说话,边看向端着盘子过来的叶小妹,目不斜视地点了点头:“也劳烦姑娘了。” 叶小妹抿嘴一笑,把盘子在桌上摆好,像个花蝴蝶般地往灶台那边去了。 “有甚劳烦的!”,见女儿没说话,叶山老汉有些恼火,连忙接上话茬:“乡下丫头,就该多干活。” “这两天村上事情忙,叶兄弟很是辛苦。”,李官人感慨道:“家里少了个劳力,大叔大婶也辛苦了。” 没想到这位官人竟然如此体贴民情,叶山感动的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也没多少活计,再说了,还有小妹帮着一起干呢。” “俺们家小妹干活可麻溜了。”,却是叶大娘搭上了腔,她和叶小妹每人端着两个盘子,向桌边走了过来,看来是最后几个菜。 “除了做农活,还会绣花,针线活在俺们沙河村,那是头一个!”,叶大娘刚放下盘子,就竖起了大拇指。 “是么?”,李官人瞄了眼躲在叶大娘身后的叶小妹,展颜笑道:“真是兰心蕙质,秀外慧中啊。” 你在说啥? 四个听众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叶小山虽然没有听懂,但他的优点在于反应快,愣了一下就回应道:“村长说的对,说的对。” 呃,这样可就不好继续话题了。李官人尴尬地呵呵了两声,指着桌上的菜道:“太多了,太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叶山赶忙客气:“没甚菜,没甚菜。” 叶小山看了看李官人的神色,脑筋转了几转,选择了自认为最正确的一条。于是他抓了抓脑袋,露出憨厚的笑容来:“村长,不瞒你讲,你刚才那两句话,俺其实没听懂什么意思,嘿嘿。” 李官人看了看他,笑了。 “不懂就问,这是对的。”,李官人拍着叶小山的肩膀,大声地说道:“我们统制经常说,不怕不懂,就怕不问。” “嘿嘿,嘿嘿。”,叶小山继续憨笑着,心里为自己正确的决定而开心不已。 “我刚才说的那两个词,是夸你家妹子,说她既漂亮又聪明。” 李官人很是满意叶小山的态度,于是就仔细地解释了一遍。 等他说完之后,屋里的气氛却变得更加尴尬了。 叶小山的脸唰地变得通红:原来人家在夸自家妹子啊,自家还傻乎乎地讲他说的对,这、这实在太尴尬了! 而李官人也猛然省起,自己用成语夸奖好像没有太大关系,但是这样上赶着再用白话说一遍,说人家姑娘既漂亮又聪明,是不是有点调戏的意味在里面呢? 不知道姑娘的父母是怎么想的,我该解释一下才对? “呃,我那是客气话,就是客气……” 这样说好像也不对呀! “不是,我说的是真的,你妹妹真的……” 怎么感觉更不对了? “呃,我刚才说的,是真的客气话!” 李官人有点晕,汗都快冒出来了。 而一边正在尴尬着的叶小山,发现李官人比自己更加尴尬之后,身上的尴尬症立即消逝,开始泰然自若地安慰起李官人来:“村长你不用讲了,俺懂的。” 你懂个球啊懂,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呢! “其实是客气的真话!” “真话,真话!”,还是叶大娘的大嗓门夺去了话语权:“俺家小妹又漂亮又聪明,要是在沙河村排第二,没哪家姑娘敢排第一去!” “娘!”,叶小妹害羞地扯了扯她娘的衣服,脸上红扑扑的。 她露出半个脑袋来,偷偷地打量着哥哥的上司,整个村里最大的官。 这个官倒是蛮年轻的,很有学问的样子,夸自个儿的那两个词,虽然不懂,但是一听就知道是好话儿。 有学问的人真了不起! 然而这个人后来的表现,差点让叶小妹笑破肚皮。 原来有学问的人也会这么好玩啊,老人们总是讲书呆子书呆子,就是眼前这种官人吧。 273 锦瑟无端 “小妹这么聪明,应该去上夜校,识几个字。”,李官人建议道。 “女人家家的,识字有个甚用。”,叶山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所谓知书达礼么。”,李官人微微一笑:“以后嫁了人,管家记账,都用的上。” 叶山不懂那四字成语的意思,但是管家记账却是听到了耳朵里,心里寻思着是不是城里人都兴这个呢?于是立刻转变了态度:“官人说的对,明个儿就让丫头去上夜校。” …… “大官人给的书,都看得懂么?”,孟来福看着儿子问道。 “有些字不认得。”,孟小福抓了抓脑袋:“有些字倒是认得,可放到一块儿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以后上课认真听讲。”,孟来福提点儿子道:“俺是琢磨明白了,想要当官,就得识字做文章。” “嗯!”,孟小福赞同地点了点头。 …… “小妹是个能干的姑娘。”。李官人笑眯眯的:“大叔大婶要是愿意,过几天让她来村委做事,正好给她哥帮忙。” “这丫头本来就是个有主意的,要是翅膀硬了,不是更不听话。”,叶山皱起了眉头。 “爹!”,叶小山劝道:“让小妹来帮我也好,顺便学学怎么接人待物。” 是不是城里人都兴这个呢?叶山的口气变软了,但还是有些迟疑:“女人家家的……” “大叔,连我们统制的夫人都出来做事呢。”,李官人潇洒地一挥手:“办了个文工团,大家伙儿没有不佩服的。” “中!”,叶山被说服了。 …… “等回家了,咱好好种田,把大官人讲的那个杂种给弄出来。”,孟来福把话题转移到了儿子的职业规划上面。 白天儿子突然闹的那一出,把他吓得够呛,直到现在还在后怕:万一当时大官人答应让儿子当兵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跟婆娘交待。 不过他就这么一个独生子,所以也不舍得打骂,更怕儿子犯倔--总不能真的打断腿关起来--所以只好耐下性子讲道理。 “可是小妹那边……” 难得爹爹把自己当做大人谈事情,孟小福也顾不得害羞,直抒心扉。 “回去俺就去找三婶,让她跟老叶家说清楚。”,孟来福吸了吸鼻子:“大官人亲口讲了,弄出杂种来就有官当。”,他牢牢地盯着儿子:“大官人讲一句算一句,不会糊弄俺们。” “中。”,孟小福闷闷地低下了头,心里翻腾着,想着该怎样和叶小妹解释清楚。 …… “对了,小妹这么漂亮,好好打扮一下,不比城里的姑娘差。”,李官人的话题一直围着叶小妹打转:“我听说统制夫人的文工团正在招人,到时候让她去试试。” “就怕她没那个福分。”,虽然叶山大字不识一个,但是人情世故却是门清,听着李官人的话意,想着婆娘的心思还真的能成,于是就变得高兴起来,便扬声喊道:“丫头,过来。” “咋?”,叶小妹和母亲正坐在灶台那边吃饭呢,闻言走了过来,黑漆漆的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带着疑惑看向父亲。 “给李官人敬个酒,谢谢他照顾你哥。” “中!” 叶小妹也不矫情,就拿起父亲的酒杯,一样脖子喝了下去。 李官人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敬酒的,不过却不以为忤,笑眯眯地跟着喝了一钟。 叶小山是个精明的人物,看到阿爹如此表现,早就猜出了个大概来;他看着妹妹,一忽儿想起情同手足的孟小福,一忽儿想起平日里上司对自己的提点关照,心里五味杂陈。 这时,就听到父亲吩咐道:“小山,你也敬一杯。” 他放下筷子,勉强一笑,呲溜灌下一杯酒。 …… “大官人讲的话,俺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孟来福捋着胡子叹道:“这种庄稼的活计,俺们做熟了的,要想种出点名堂来,也容易。”,说着,他向外面的军营指去:“你要是去当兵,哪能混的出头?” “俺知道涅。”,孟小福蔫蔫地点头。 “小山是个官。”,孟来福继续说道:“俺知道你的心思,不想让他妹瞧不起你。” 孟小福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要是想当官呢,现在就得学着点。”,世间万事万物都是想通的,作为种田的好把式,孟来福睿智地向儿子传授人生经验。 “学啥子?”,孟小福抬起头来。 “学人家怎么办事情,怎么讲话。”,孟来福殷切指导:“多看,多听,多想,想想人家为啥怎么做、这么讲。” “嗯!”,孟小福再次低下头去,以便掩饰咧开的嘴巴。他高兴,不仅是因为父亲教授的宝贵知识,更是因为,父亲真的把他当做大人了。 “你看何官人是怎么讲的?”,孟来福随手举了个例子:“以后育种的时候,每一步都要记录下来,为的是啥?” “总结经验。” 这四个字的含义,何旺反复解释了好几遍,所以孟小福印象深刻。 “对么!”,孟来福一拍大腿:“都是一个道理。” “俺懂了!”,孟小福舔了舔上唇,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 送走了客人,叶家的爷俩继续坐在饭桌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而母女俩则靠在灶台边洗碗。 “丫头,你觉得李官人咋样?”,叶大娘手里飞快,嘴里问道。 “娘,你瞎说个啥么!”,叶小妹的脸倏地红了,然后就倔强地闭上了嘴巴,不管叶大娘说什么,她都不再回答。 可是,晚上的时候,姑娘的脑海里面,却无端地浮现出了两个男人的身影来。 一个是青梅竹马,人长得既俊俏,又聪明,就是喜欢风言风语的惹人着恼,不过恼归恼,却早就把他当做了一辈子的良人。 另一个呢,好像不算俊俏,但却很威风的样子,往那儿一坐就知道是个官人;聪明呢?肯定更聪明,比俺哥都还要聪明!讲话也招人喜欢,一听就是个学问人。 不对不对,年轻的姑娘想着想着就慌了神:管他聪明还是笨呢,跟俺有什么相关?俺这辈子,就喜欢一个小福哥哥! …… 孟小福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家的炕上长出了一株野生的水稻,上面结的全是杂种;然后呼啦一下子,自己就骑着大马,挂着红花,听着乡亲们朝自己欢呼;再然后呼啦一下子,就洞房啦!他掀开新娘子的红盖头,看到了小妹那张美丽的脸。 274 魅力 第二天一大早,孟小福就偷偷地爬了起来,跑到洗漱的地方去洗他的小衣。 正洗着呢,过来个精壮的小伙子,跟他做的是同样的事情。小伙子皮厚自来熟,边洗边和他寒暄:“兄弟,昨晚想到谁了?” 孟小福年轻脸皮嫩,支吾了几声,做贼似的溜走了。 吃早饭的时候,何旺宣布说上午岳统制有事不能来,培训班改为研讨会,让这些种田高手们互相交流,探讨各自的拿手本事。 研讨会也操办的很正规,何旺提出了十数条议题,昨天的学生们今天变身老师,挨个分享自己的经验;而何旺则负责记录,为了防止遗漏,他还让孟小福和另外两个识字的村民帮忙一起记。 这就是总结经验呢!孟小福抓着鹅毛笔,认真地听,仔细地写。 …… 军营里的研讨会进行的如火如荼,而沙河村的村委之中,也正在召开例会。 主持会议的是村长李智,六个村委,两个是参与了分田工作的义勇军士兵,四个是沙河村的村民,都是积极拥护义勇军的先进分子。 还有一个服务人员,正是今天刚来上班的叶小妹,她的工作是拿着水壶,给与会的村委们添水。 这份工作忙的时候少,闲的时候多,闲下来了,叶小妹就坐在小板凳上面,东看看西看看,东听听西听听。 这些村官们所说的事情,有些听得懂,有些听不懂;不过,光是看七个大男人一本正经地在那里开会,就让叶小妹觉得很有意思。 看着看着,她就看出几分名堂来了:不管什么事情,坐在上首的李官人都给出了法子;而凡事李官人说的话,其他六个男人都是点头同意。 跟昨个儿的书呆子不一样了呢,小姑娘的心思飘了起来,现在的李官人,就像是、像是阿爹在家里时候的模样。 她不知道,这叫做权力的魅力。 当一个人令行禁止、说一不二的时候,身上是笼罩着魅惑光环的。 …… 就在小丫头胡思乱想的时候,周琦再一次踏进了叶县的县城。 在他的身后,是运送精盐的车队。 进门之后,他侧头问道:“去看看?” “有甚好看的。”,翟南断然拒绝:“叶永成被抓到矿上去挖煤,他的粮铺也关掉了,你去看什么?” “看个高兴。”,周琦嘿嘿一笑,举步向县衙走去。 这一次,他们没有见到县令方顺,接待两人的鲁师爷解释说,县尊最近被南阳的矿监烦扰,正在想法子应付,所以实在没空,希望他们不要误会。 误会不误会的,倒是其次,重要的是,鲁师爷已经备好了路引,还联系好了船只。 不耽误事情就好。 周琦也懒得理会自己受到的冷遇,是不是因为得罪了县令的堂侄,谢过鲁师爷之后,他便和翟南一起,带着车队赶往码头。 在那里,他们会卸货装船,顺着大玉河北上,再次前往襄城。 …… 研讨会结束之后,何旺要过孟小福等人的笔记,挨个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举起一份笔记问道:“这是谁的?” 几个小伙都探头看去,最后孟小福站了起来:“俺的。” “写得不错。”,何旺笑道:“小兄弟好好干,有出息。” “呃。”,孟小福兴奋得满脸通红,呐呐地不知道如何回答。 何旺把所有的笔记都收了起来,往外看了看,向村民们说道:“吃午饭还早,要不我带大家出去转转?” 当然好! 出了教室,一群人七兜八转的,走出了栅栏,来到操场旁边。 只见操场上一堆一堆地站满了人,每个人都手持利刃,不时发出‘呵’‘哈’的吆喝,边叫边挥舞着兵器。几百上千号人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整齐流畅地煞是好看。 这些土里刨食的庄户汉子们,看得如痴如醉,嘴巴张得老大。 忽然之间,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瞬时把几人振醒过来;叶柴火被吓了一大跳,上牙猛地磕在下牙上面,咔哒作响。 还没缓过神来呢,巨响再次传来,如是再三,总共响了约莫十来下。 “在试炮呢。”,何旺喃喃自语道。 “啥?”,孟来福只看到他嘴巴动,却听不见他说什么,便提声问道。 何旺退后半步,摆了摆手。 …… 会议开到一半,突然闯进来一个村民,正是住在东头的叶来喜。 他急切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李智腾地站了起来,却先抚慰叶来喜:“别着急,慢慢说。” “听说五金村要修堤坝断水,五叔公带了帮人,打算去跟他们干仗!” “断水?”,叶小山跳了起来:“跟他们拚了。” 话刚说完,就被李智一个凌厉的眼神定在当场。 “断水是怎么回事?”,李智向叶小山问道,然后一挥手:“咱们边走边说。” 五金村地处沙河上游,每年灌溉的时候,两村都会因为用水问题发生纠葛,遇到干旱年份更是如此。今年雨水不多,所以水就变成了导火索,而从目前的形式来看,一场械斗不可避免。 五叔公是村中老人,以往干仗的时候,叶举人在幕后支持,而五叔公就站在台前操作,今年虽然没了叶举人,但是他还是循惯例开始动员了。 李智听完来由,立即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也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 械斗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不管结果是输是赢,都只会给统制留下个坏印象;河水的分配是可以商量的,因为五金村现在的村长,正是他的亲哥哥;而五叔公这样游离在村委之外的势力,更是坚决要打倒的。 他急急地奔往晒谷场,拨开手持农具的村民,一个健步跳到五叔公面前,扬声喊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一句!” 见五叔公还想开口,便怒声大喝:“我就是官府,你们听不听我的?” “听!”,村民们见到李智,更是有了主心骨,齐声回应道:“李官人,你带俺们去跟五金干仗!” “听我的,就各回各家。”,李智手掌一挥:“打仗?万一有个死伤,咋办?” 不待村民回应,他便接着说道:“水的事情,我来解决。”,手掌砰地拍在胸脯上:“我一个人就行!” 叶小妹远远地看着这个男人,觉得他的身上仿佛在发光。 275 姻缘 来到襄城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拜访赵掌柜。 依照来时商量好的,周琦先开口说话。 “赵官人,你可把我兄弟二人坑苦了。”,他一幅灰败的样子:“我家统制发现精米里面掺杂糙米,罢了我的职位。”,说着长叹一声:“今天是最后一次跟你做生意,以后就换人了。” “啊呀!”,赵掌柜闻言大惊,起身来到周琦面前,施了一礼:“是某做事不周祥,连累了贤侄。”,然后关心地问道:“贤侄以后有何打算?若是不在军中做事,不妨来我店中帮忙,少不了你夫妻一个温饱。” “夫妻?”,周琦讶然地问道。 “贤侄走之前,和我家女儿定下了亲事,那不成十几日不见,贤侄就要反悔?”,赵掌柜的表情更是惊奇。 “我没有欺瞒赵官人。”,周琦定定地注目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是和蔼的人:“以后卖盐和买粮的事情,丁点也说不上话……” “贤侄此话却是从何说起!”,赵掌柜不悦地打断了他:“我愿把女儿许配给你,一是因为那丫头自己愿意,二是看中了你的人品。”,似乎是越说越气,怫然一挥袖袍:“若是图你在生意上给我好处,我姓赵的岂不是成了卖女儿的人!” 虽然被厉声呵斥,但周琦的却是满脸欢喜,忙不迭地赔不是。 然后轮到翟南出马打圆场,拣住赵掌柜的痛脚问道:“既然赵官人说不图周大哥的好处,那为何却在粮食里面动手脚?” “呃……”,赵掌柜顿时气焰全无,期期艾艾地说道:“这个,做生意么,能赚点就赚点。”,说着倒有些恼羞成怒:“谁知道你们查得那么严!” “查得不严你就乱来么?”,翟南被他气笑了:“那以后每一批我都要好好检查了。” “以后这生意上的事情,都是由翟兄弟来负责。”,周琦顺势介绍道。 “都是熟人。”,赵掌柜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翟贤侄多多照顾。” “照顾不敢当。”,翟南笑道:“只求赵官人以后不要在乱掺就好。” “不会了不会了。”,赵掌柜连连摆手:“既然被抓住,那肯定会改。”,他往椅子上一坐,又道:“放心,上次差多少,这次我统统补上。”,然后看向周琦:“这算不算将功补过,能不能让贤侄少受点罚呢?” “不用了。”,翟南笑道:“我们统制说了,上次让赵官人多赚点钱,就算是给周大哥下的聘礼。” “岳统制是个爽快人。”,赵掌柜高高地翘起大拇指:“霸气!” “我们统制还说了,要是赵官人再干这事,咱们就往盐里面掺沙子。”,翟南还是笑眯眯的。 “说过不会就是不会!”,赵掌柜板下脸来:“不说这晦气事情。”,他转向周琦:“既然聘礼都下了,是不是该挑个日子娶亲啊?” 这下翟南也不好意思继续追杀,却嬉笑着拿眼睛瞅周琦,满脸促狭。 虽然周琦已经是义勇军里少数能够独当一面的干将,但是遇到成亲娶媳妇儿这种事情的时候,立刻被打回原形,变成个面红耳赤的少年郎。 “我,我没有长辈。”,再害羞也得说话,而说出第一句之后,人就变得轻松多了,于是他很光棍地甩锅:“全凭赵官人做主。” “好,好,好!”,赵掌柜高兴地接过了锅:“某就做一回主。” …… 六十里之外的叶县义勇军大营之中,两个女人也在讨论着婚姻大事。 “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给姐姐一个准信,姐姐好去回人家啊。” “全凭姐姐做主。” “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当然要找个自己欢喜的。”,小九娘牵过对面女子的小手,轻轻抚摸:“兰枪,你打小就跟了我,怎么也不能让你受委屈。”,她笑道:“这事啊,由你自己做主。” 兰枪红着脸低下头去,却怎么也不说话。 小九娘等了半晌,急了起来:“没事,要是不愿意,姐姐就去回绝了他。”,说着昂然仰起头来:“放心,姐姐包他不敢来纠缠你。” 姐姐你怎么一点也不懂我在想什么啊!兰枪也急了起来:“不要!” 说罢顿知上当,俏脸唰地红透,便不依地扯回小手,扭头不去看小九娘。 小九娘笑吟吟地把兰枪板转身来,再此抓住小手:“咱们姐妹这么多年,还能瞒得过姐姐?” “上次统制把他叫过来开会,让你藏在屏风后面相亲。”,小九娘越说越得意:“那家伙你以前又不是不认识,要是不愿意的话,你根本就不会去看。” “自打那次之后,姐姐就知道,咱家的小美人儿,有心思啦,嘻嘻!” “姐姐~”,兰枪毕竟是个大闺女,被这个厚脸皮的姐姐调戏得无话可说,只能曼声撒娇。 …… “小妹!” 刚从培训班回来,孟小福就偷偷地约了心上人,在小树丛里见面。 看着眼前美丽的女子,他的快乐仿佛要从心里满溢出来。 脑袋里面倏地跳出统制在课间教授的一句话: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小福哥哥!” 叶小妹也在打量着这个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男人。 熟悉,是因为他还是那么俊俏,嘴角的笑容,还是那么坏坏的。 陌生,是因为他看起来似乎变了,眉宇之间有了股不太一样的气息。 对了,自己见过类似的气息,在哥哥身上,还有、在那个人身上。 一想到那个人,和小福哥哥久别重逢的喜悦,好像就没有那么喜悦了。 “小妹,你知道么,俺见到统制大官人了,他亲自给俺们上课呢!”,小伙子迫不及待分享自己引以为豪的事情。 “是么?”,叶小妹的笑容有些淡淡的:“那……大官人答应你当兵了吗?” “没有。”,小伙子仍然兴高采烈的:“大官人让俺不要当兵,他跟俺讲,好好种田也能有出息!” “是么?”,叶小妹低下头去:“俺就知道,你没把俺的话放在心上。” 276 欢喜忧愁 “不是的,小妹!”,小伙子本来还想把好消息留在最后说,给心上人一个惊喜呢,现在看到姑娘家这幅哀怨模样,顿时啥都顾不得了:“统制让俺们育仙米种子,他说了,只要能种出来,就能当官,当大官!” “是么?”,叶小妹的脸色冷了下去。 虽然小福哥哥以前总是坏坏的,可是却从来不敢骗自己,这次去了一趟军营,怎么就变了个人呢? 当不上兵也没啥,俺娘那边慢慢磨慢慢磨,总归会松口的;但是做事没有担当,就不是靠得住的男人。 想起‘有担当、靠得住’来,姑娘的脑海里不期然地冒出了个身影来。 “真的,小妹。”,迟钝的小伙子犹在滔滔不绝:“俺这次学了好多种田的本事,肯定能把仙米育出来,到时候……嘿嘿!” 他突然想起了那次旖旎的梦,高兴地傻笑起来。 却没有顾的上低一低头,观察心上人的神色。 “哎呀,俺得走了。”,叶小妹惊叫起来:“村委要开会呢!” 看着茫然不解的小伙子,她匆匆地解释道:“俺在村委里面帮忙。”,碰到了对方关切的眼神,她的心里一软,补充道:“俺哥让俺去的。” 说完之后,叶小妹就迈步离去,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了,俺也上夜校了。” “好啊!”,小伙子高兴地笑了:“俺们晚上再见面。” …… “这可是咱们家的大事,姐姐定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的。” 小九娘兴高采烈地开始盘算起来:“衣裳要做起来,被子要弹起来……” “姐姐!”,兰枪的脸上娇艳欲滴,扯着小九娘的衣服,阻止她继续说这些羞人的话。 “婚姻大事,有什么好害臊的。”,小九娘说着说着,又开始替男方操起心来:“也不知道从武这家伙选好日子没有,要是太急的话,可就仓促了。”,她的眼睛骨碌一转,促狭地问兰枪道:“小丫头,你不急着嫁人吧?” 兰枪索性放弃了抵抗,牢牢地闭上嘴巴。 “不说话,那姐姐可就做主了啊。”,小九娘摸着兰枪的小手,突然叹道:“可惜你爹娘走的早,要不然能亲眼看到你嫁个好郎君,不知道该多开心呢。” “姐姐。”,兰枪闻得此言,眼眶也泛起了泪光:“姐姐就是兰枪的亲人,姐姐家,就是兰枪的娘家。” “嗯。”,小九娘紧握住她的手:“姐姐家就是你的娘家。” …… “赵官人倒是个爽利人。”,翟南回首望了眼赵府的大门,感慨道。 赵掌柜就快和周大哥是一家人了,还是说点好听的吧,反正不花钱。 “那是因为我们的生意够大。”,周琦摇了摇头:“换我也爽利。” 要避嫌要避嫌,成了亲之后要少来往。其实最好的选择是退了这门亲事,可是,实在舍不得啊。 那就尽量避嫌吧。 “那不是这么讲的,你看,就算他知道周大哥你不负责生意这块了,不还是愿意把嫂子嫁给你。”,翟南啧啧做声:“够义气。” 这点说的倒是没错,周琦默默地点了点头。 “嫂子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周大哥你可不能亏待人家。”,翟南问道:“娶亲这事花销少不了,你手头够不够,我这倒还有点银子。” “不用不用。”,周琦连声拒绝:“统制还给了些呢,足够了。” “若是不够,周大哥你只管说话。”,翟南仗义地说道:“不要跟我客气。” “多谢老弟了!”,周琦向翟南拱了拱手,然后叹道:“成亲都是小事,关键是统制交待的任务,我还是没有个头绪啊。” 对于周琦的工作内容,翟南也是略知一二,闻言急忙摆了摆手:“这事别问我,我听着就头疼。” 确实让人头疼。 建立情报网这件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难了。 岳丘根据从小说和电视剧里面得来的经验,建议周琦先开个茶馆,作为收集情报的据点。 据说最合适的行当是青楼,不过周琦肯定不是那块料,所以岳丘提都没提;第二选项是酒楼,但是投资太高,而且周琦同样不是那块料;因此最后的选项就只剩下了茶馆。 不管是青楼、酒店还是茶馆,共同特点都是人来人往、人多嘴杂,乃是开展情报工作的宝地。 可是,情报网之所以被称之为网,就意味着需要拥有盘丝错节的节点,如果只靠周琦一个人的话,那是无论如何也玩不转的。 让周琦头疼欲绝的,就是怎么去发展下线。 太难了! 正思忖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喏。”,周琦捅了捅翟南,向那人努努嘴。 “这不是永成粮铺的伙计么?”,翟南对这个嘴脸可恶的家伙印象深刻,立时便认了出来:“他来做甚?” “上次告密的信就是他家掌柜写的,难道?”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点了点头。 “那个谁,你怎么也到襄城来了?”,周琦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一拍那人的肩膀,沉声问道。 而翟南也赶了上来,和周琦一起,左右夹住了那人,以防他逃脱。 “周、周大爷,还有翟大爷!”,伙计看到两人,很是吃了一惊,却没做出逃跑的举动,而是神色自若地打起了招呼。 “你来襄城干什么?”,周琦警惕地问道。 “唉,小人命苦。”,伙计丝毫没有发现两人的敌意,反而像是他乡遇故知一样,吐起了苦水:“不合遇到个作奸犯科的掌柜,连累小人也坏了名声。” “粮铺关门了,小人找遍了全城,也没人敢雇佣小人,没奈何,只能到襄城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刚来就遇到两位贵人,看来该是我叶小二时来运转了!” 有种人,总是会把自己的失败归咎到他人身上,永成粮铺的前伙计明显就是这一类人。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被抓进矿场里的叶永成连累自己,却从没想过为什么自己在叶县混得如此失败。 277 下线 周琦负责起买粮的事务之后,第一个打交道的人,就是这位叶小二。 当时这家伙狗眼看人低,口出不逊,结果被周琦反杀,以此为借口直接砍掉一文钱的价,虽然不知道后事如何,但肯定够这小子喝一壶的。 而且抓叶永成关闭粮铺让这小子丢了饭碗的是义勇军,周琦属于义勇军,这小子也是知道的。 所以,严格来说,双方应该算是冤家才对。 可是为什么这小子的态度却是这么亲热呢?周琦有点犯嘀咕。 他半真半假地问道:“叶小二,我这里倒是有个活计……” 话没说完,那家伙就鞠了个躬下来:“小人就说遇到贵人了么,小人愿意跟着周大爷干,还请周大爷赏口饭吃。” 咦,竟然打蛇随棍上了? 周琦和翟南对视一眼,便看到好搭档眼中的戏谑:还想在襄城干细作的活呢,可别在身边招了个细作进来! 要么就回绝了?周琦正要开口,却想起了统制教授的知识来。 合适的下线,必须要身家清白,因为这样才会最大程度地降低下线背叛的机会;最好还要机智灵活,因为这是开展工作的有利条件。 眼前这个点头哈腰的小子,好像都还符合哈。 要不,给他个机会? “甭叫我大爷,听着别扭。” “哎,周掌柜的!” 反应确实挺快的,周琦朝翟南扬了扬眉毛,向叶小二问道:“你就这么一个人跑到襄城来,家里人呢?” “父母妻儿都留在叶县。”,叶小二连连叹气:“要赚钱养家,不出来不行啊。” 回头要调查一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周琦暗暗记了一笔--不过谅他也不敢撒谎。 “我正打算开个茶铺,你要是愿意,就跟我干。” “愿意,愿意,一百个愿意!”,叶小二再次重申了自己的决心。 这可奇了,襄城里面好歹也有几百家铺子,为什么你上赶着要找我呢,难道真的是谁派来的细作? 该没人那么闲吧。 “我这儿的工钱算不上高。” “没问题!” “我这人眼睛里揉不得砂子,揩油偷懒的事可不许做。” “瞧您说的,我一向老实本分。” 这叶小二的态度越是恭顺,周琦心里的疑云就越是浓厚,最后想也用不着跟这小子玩心眼,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你究竟图个什么?” “掌柜的有所不知。”,叶小二垮着脸说道:“自打叶永成那王八蛋被抓走之后,叶县的商家都怕得罪了贵那个,咳,没有一家敢收我。” 所以你应该记恨我们义勇军才对啊? “我就想着,若是叶县的那些人看我跟着两位掌柜干活,肯定也就愿意要我了。”,话说出口就觉得不对:怎么还没入职就暴露了跳槽的想法呢?连忙亡羊补牢道:“只要掌柜的用得上小人一天,小人肯定用心侍候。”,说着就开始揉眼睛:“小人只求,等到老了能够叶落归根……”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像这种市井小民,正是统制说的那种畏威而不怀德的人物,越打越服而已。 那就收下来吧。 “好。”,周琦点了点头:“只要你好好做事,我包你有一天,风风光光地回叶县。” “托掌柜的吉言。”,叶小二赶忙做了个揖。 “对了。”,周琦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对吧?” “知道啊。”,叶小二眨巴眨巴眼睛,压低了声音:“义勇军。” “那你不怕官府抓我们,连累了你?” “嗨!”,叶小二一拍大腿:“连伏牛山的大王都在许昌城里开着店呢,也没见官府去抓。” 原来你还有这等见识,很好! “还没吃饭吧?”,周琦一指前方的酒馆:“我看这家店还干净,咱们边吃边聊。” “多谢掌柜!” 生计有了着落,叶小二本性毕露,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合不上,所说的话中半是吹牛、半是真事;半是道听途说、半是工作经验,周琦和翟南二人顺势问了些感兴趣的问题,全都获得了不知是真是假、是否有效的答案。 一餐饭吃下来,连翟南都改变了看法,觉得叶小二这家伙是个人才,值得好好培养。 “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干?”,酒足饭饱之后,周琦斜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问道。 这句话问得有些多此一举,因为按道理来说,叶小二已经答应帮他打理茶铺的生意了。 不过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叶小二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脸色唰地变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不愿意也没甚,当我没问过。” 听到周琦大度的表态,叶小二长出了口气,抱拳解释道:“小人上有六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实在不敢跟各位好汉一起……” “你想差了。”,周琦一摆手,打断了这家伙的车轱辘子话:“又不是让你当兵打仗,上阵杀敌。” 叶小二微微张开嘴,眨巴眨巴眼睛,低声问道:“掌柜的意思是,让我探听官府的消息?”,他轻轻地锤了锤胸膛:“这个我能干。” “这你倒不怕了?” “嗨,许昌城里那帮销赃的店铺,哪一家不跟伏牛山牵着线?要是官兵有个风吹草动的,哪一家不去给山上的大王们通风报信?”,叶小二说得口沫飞溅:“官府咋会不知道?还不是被钱堵住了嘴巴。” 说着他就换了副谄媚的面孔:“不过干这事呢,多多少少要冒点风险,掌柜的您看……”,他搓动手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工钱不是问题。”,周琦坐直了身子。 做上司的,怕的不是手下要钱,而是手下不干活。对于叶小二的工作态度和工作能力,周琦全都表示认可,接下来要考较的,是他的工作技巧。 “问题是,你小子会不会做打探消息的活啊?”,周琦拍了拍腰包:“不要拿了钱不干事。” “小人骗谁也不敢骗掌柜的您啊。”,叶小二叫起了撞天屈来:“要是胆敢骗两位大爷,小人以后还敢不敢回老家!” 278 事业和爱情 晓之以情之后,便是动之以理。 叶小二开始掰着手指炫技:“做这个行当,首要大事是多多结交衙前的帮闲,这帮人手眼快消息灵,什么事都知道。” “嗯。”,周琦点了点头。 “还有个招数,就是每天察探粮价和盐价,要是没灾没荒的,这两样东西却突然涨价了,十有八九是官府要出兵。” 你小子可以啊!周琦不禁挺直了脊背。 临行之前,统制在给他开小灶的时候,传授的技巧当中也包括了这两条,当初刚听到的时候,周琦对统制的渊博是佩服不已,尤其是关于粮价的那一条,更是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佩服。 谁知竟然连一个龌蹉的粮铺伙计都知道这个道理,难道是因为我太愚笨么? 肯定不是这样子的! “小二,听起来对这行当熟门熟路的么。”,周琦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莫不是以前做过?” “没……没。”,叶小二矢口否认,最终,在周琦锐利地眼神逼视之下,他嗫嚅着吐露了实话。 “小人有个远方表兄,在许昌城里的万豪商铺当伙计。”,偷眼瞟了下周琦之后,他加快了语速:“前年小人的母亲四十大寿,表兄来贺寿的时候酒吃多了,跟小人说了一宿醉话,因此小人,那个小人,便……” 原来你也是纸上谈兵啊,差点把我给唬住了。 不过懂点门道总是比啥都不懂瞎摸索要好,周琦心里已经给叶小二过了关,嘴上却冷声斥道:“你刚说家里有个六十岁的老母,现在又说前年四十大寿。” “哈哈哈。”,旁听的翟南觉得有趣,插嘴问道:“小二你母亲究竟多大年纪?”,不待叶小二回答,就威胁道:“想好了再说,我回去一查就知道。” 叶小二愁眉苦脸地站起身来,冲着两人作揖不迭:“实在是四十有二,小人再也不敢欺瞒两位大爷了!” 周琦和翟南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 …… 一般来说,乡下人的饭点往往都比城里人的早。 就在周琦和叶小二把酒畅谈的时候,沙河村的村民们已经吃过了晚饭,长辈们开始洗刷刷,晚辈们则被催赶着来到村委所在地,也就是叶举人家以前的大宅子,去义勇军开办的夜校上课。 刚进教室的大门,孟小福就伸长了脖子四处打量,然后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叶小妹和她的好朋友--叶柴火家的闺女叶大姐--已经坐在了讲台的正前方,叶小妹手里拿着一本书,两个姑娘的脑袋凑在一起,边看边小声说笑。 孟小福站了一会儿,等到教室里面又多了几个人,才慢腾腾地向叶小妹那边走去,然后占住了她们身后的位置。 坐下来之后,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前面两人没有任何反应,仍旧在说笑。 女人就是麻烦,聊起天来没完没了的--还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算了等会儿再说吧。 小伙子无趣地拿着小木杆,在沙盘上默写了几个字,然后目光就不自觉地飘向前方的红褂子。 嗯哈,他又咳嗽了一声。 说笑声戛然而止,红褂子似乎抖动了一下,就再也没有了动静;而叶大姐则回过头来,笑嘻嘻地瞅了孟小福一眼,便一把搂住叶小妹,嘴巴凑到她的耳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喂,你后面坐了个傻子诶。” 叶小妹答了一句什么,犹是孟小福竖着耳朵,也没听清。 但是她没有回头。 叶大姐还不死心,笑着道:“喂,你后面来了条猪头龙诶。” 这次叶小妹不再说话,反而挺直了脊背,把身体往前挪了挪,往教室门口看了一眼,这才说道:“先生来了,要上课了。” 孟小福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讲课的李先生果然出现在门口,而且正在向自己这边看过来;他吓了一跳,赶忙也坐直了身子,顺手抄起小木杆,做出一副认真好学的模样来。 然而,小伙子很快发现,教室里最为认真好学的,当非叶小妹莫属。 整堂课上,她一次都没有回头,目光总是追随着先生在打转,端得是勤学的楷模。相形之下,孟小福就觉得有些惭愧,把分给牵挂在眼前这个背影上的一半心神收了回来,正儿八经地用起功来。 努力学习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仿佛只是一会会功夫,讲台上传来李先生宣布下课的声音。 学生们纷纷站起身来,教室里重新又变得闹哄哄的。 孟小福见前面的两个姑娘正顺着人流往外走,不禁心中大急,于是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可惜,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同学们的嬉笑纷扰之中,那个红褂子晃了几晃,就出了门口;小伙子紧步追了出去,却哪里看的到人! 其实在课堂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环境里,孟小福也没希望能和心上人怎么怎么样地,一个眼神的交流、一句简单的招呼、抑或一声娇嗔的啐骂,就是他期许的全部。 然而,最终却什么也没有。 这让小伙子的心里空落落的,也就变得无精打采起来。 他踢踢踏踏地往家里走,走着走着,几句话语飘进了耳朵里。 “听说了吗,叶小山打算把他妹子送给李官人呢?” “不会吧,小山哥不是那种人。” “球,现下这人哪,为了当官,啥事做不出来?” “嗯,俺就说呢,他妹子看李官人的眼神不对劲。” “就是就是,俺也看出来了,今晚上课的时候,眼睛就没离过李官人。” 胡说八道! 孟小福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他大踏步追了上去,高声问道:“你们讲啥涅?” “没啥。”,领头的年轻人爽朗地笑道:“小福哥,听讲你这次被岳神仙岳大官人收做徒弟了,也不请俺吃个饭。” “就是就是。”,旁边几个小伙伴都围了上来,热情地在他身上拍打着。 孟小福本待开口追问,但是见人多嘴杂,也只能把心里的疑惑憋了回去。 “小七。”,他向平素里关系最好的兄弟叫道:“明早俺来找你。” “诶。”,小七闷声应道。 而小伙伴的嬉闹声也倏地降了下来。 夜色沉寂,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279 官与民 小九娘兴冲冲地来到岳丘的书房,发现郎君正抓着根闪亮亮的长棍子,看得专心致志。 “这是枪管。”,岳丘见她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煞是蠢萌,便把枪管往桌上一丢,顺手把这美人儿搂进怀里。 “枪管?”,小九娘满眼的不相信:“中间还是空的,一刀下来不就断了?” “不是上阵拼杀用的长枪。”,岳丘笑着解释了一句,然后自得地说道:“以后我义勇军横扫天下,就靠它了。” 这句话霸气十足,偏偏从岳丘嘴里说出,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小九娘仰头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男子,俏脸倏地变得通红,缓缓地将娇躯贴了过去。 正是心情舒畅的时候,又得佳人俯就,岳丘心下大爽,两只手熟练地活动起来,不一会儿就让怀里的美人儿发出了细细的喘息。 “给我生个儿子吧。”,岳丘的气息热乎乎地喷在小九娘的耳垂上:“老子打下片大大的江山来,全都传给他。” “嗯、嗯~~”,小九娘被逗弄得意乱神迷,迷迷糊糊之际突然觉得凉风悠悠的,大惊着求道:“郎君,等晚上,晚、嗯、上……” “没人敢进来。”,岳丘一边劝慰,一边加快力道,小九娘心呼一声冤孽,却是手脚酸软无力,只能任他胡作非为。 良久之后,满面赤霞的美女恨恨地用小拳头捶打着男人结实的胸膛,气呼呼地埋怨道:“奴家本来是有正事找郎君的,谁知道郎君,郎君。”,她轻咬下唇:“整天便是胡天胡地。” “传宗接代才是人生最大的正事啊,娘子!”,岳丘嘴上调笑,手上犹在美人儿的大长腿上恋栈逡巡。 这双美腿修长有致,手感妙不可言,当初刚刚有幸得见的时候,岳丘便有腿玩年之感,如今过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不忘初心,依然喜欢;除了手感之外,因为长期运动的原因,美人儿的双腿更兼结实有力,所以平添了无数妙处。 小九娘见男人还是没正经的,不禁气急,抓住他的大手,一把推了回去。 “我的美卿卿,乖卿卿!”,岳丘连忙柔声抚慰:“有何要事,快快跟为夫说来。” “文工团的人不够了。” “上次不是让秀才帮你找了么?” “找了十个。”,小九娘再次捉住岳丘滑如泥鳅的大手:“下月初一来……” “面试。” “嗯,面试,郎君要不要做个主考官?” “我就不去了吧。”,岳丘毫不犹豫地拒绝,见美人儿脸色不豫,连忙补充道:“想那些小姑娘家家的,都没见过世面,万一被为夫的文才武略所倾倒,岂不是麻烦?” “噗嗤。”,小九娘绷不住笑了出来,却立即又板起了脸:“郎君整天便想着胡天胡地的,哼!” 岳丘笑而不语,小九娘也不再提面试的事情,转而埋怨道:“文工团又没新戏了。” “交给为夫好了,明日便可交差。”,这事没问题,岳丘大打包票。 “兰枪答应了。” “好事,从武这家伙要乐坏了。”,岳丘听得好消息,忍不住低下头去吧唧一口,赶在美人儿抗议之前,挑起了一个新话题:“军中还有几对也要成亲,到时候并在一起,办个集体婚礼吧。” “郎君要真是神仙转世,只怕在天上便是那月老公公。”,小九娘的脸上漾出两个酒窝来,取笑男人道。 “做月老好。”,岳丘素来厚脸皮,对这个等级的嘲讽夷然不惧:“又不用花一个铜板,人家还对我千恩万谢的,多好啊!” …… 沙河村里唯一的月老,正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孟来福俩口子。 “这嫌贫爱富是人之常情,孟大哥你看开点。”,说着转向孟小福:“大侄子你也想开点,天下的好姑娘多的是,这种女人啊,给你你也不能要。”,她根据多年的人生经验,断然得出结论:“不是安稳过日子的人!” “咋这样呢?”,孟来福紧紧地皱着眉头。 孟小福一声不吭,埋头蹲在地上。 于是孟大娘只能出声对月老表达感谢:“劳烦他三婶了。” “不劳烦,不劳烦。”,三婶没能完成任务,心中也觉得惭愧,她看看门口,才压低声音道:“俺听说啊,老叶家想把小妹许配给李官人。” 她朝霍然抬头的孟小福叹了口气:“大侄子,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劳烦他三婶了。”,孟大娘心疼地瞅了儿子一眼,嘴上继续表达感谢。 三婶人老成精,马上听出了孟大娘的意思,于是起身告辞,麻溜地走了。 剩下孟家一家三口人,闷闷地或坐或站,一片愁云惨淡。 “儿啊……”,最后还是孟大娘开口打破了沉默。 “爹,俺不去上夜校了!”,孟小福抬起头来,快速地说了句话,然后再次把头埋进了双膝之间。 “敢!”,孟来福习惯性地暴喝一声,却突然省起现在的状况,于是长叹一声,蹲到了儿子身边。 “舍不得?” 没有反应。 老汉忧愁地看着儿子,看着他的后脑勺。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脑勺微微动了一动,传出一声低沉的鼻音:“嗯!” “李官人是官,俺们是民,老人家说民不与官斗。”,孟来福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短促有力:“能和官斗的,只能是官。” 孟小福一个激灵,猛地抬起了头。 “岳大官人讲过一句话,俺现在想起来,才知道是天大的道理。”,孟来福凑到儿子面前,眼睛对着眼睛:“学识字能改命啊。” “知识改变命运。”,年轻人随口纠正他爹,瓮声瓮气的。 “不去学,俺们就是个种田的命,去学了,才有当官的命。” “嗯。”,孟小福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要一直是个种田的命,不管是现在的叶家大闺女,还是以后看上哪个。”,孟来福拍拍儿子的肩膀:“人家也看不上俺家。” “俺懂了。”,年轻人擦了擦眼睛,恍惚了一会儿,却突然冒出来一句:“俺还是舍不得。” “唉。”,老汉痛苦地低下了头:“这都是命啊!” 280 进击的小人物 “俺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可在村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孟大娘愤愤不平地说道:“俺家小福要模样有模样,要脑瓜子有脑瓜子,他老叶家凭什么看不上俺们!” “见天想着高攀当官的,总有哭的时候,哼!” “福娃子,这种女子没甚不舍得,咱不想了啊……” 孟小福呆呆的,就像没听见似的。 “不怪她,也不怪你。”,孟老汉盘腿做到了地上。 “俺这次去了趟军营啊,算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福娃子你在村上算是拔尖的,可是遭不住还有更拔尖的啊。” “没有李官人,那军营里面还有好几千当兵的呢。” “人家小妹也开了眼界啊。” 孟老汉也低下了头:“都不怪你们,怪就怪、这世道变了!” 世道变了,人也变了。 孟小福只觉得脑袋里面昏沉沉的,唰啦一下站起身来:“俺出去转转。” 孟大娘刚想说话,被老汉扯了一下,就闭上了嘴巴。而孟老汉自己,则在等了一会儿之后,也出了门,远远地跟上了儿子。 失恋的男人,需要的不是安慰、更不是同情,而是烈酒或者冷风。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无意间就走到了沙河岸边。 河水清且浅,潺潺向东流。 小伙子把整个脑袋都浸入水中,使劲地搓揉几下头皮,然后就这么湿漉漉地站了起来。 好爽! 把头泡到水里的时候,所有的烦心事好像都被水流给冲走了,脑筋里面空荡荡,什么都忘记了--所以,也就不痛苦了。那是种安宁的感觉,很舒服。 于是他再试了一次。 确实爽快! 他正想继续,却听到了个怯生生的声音:“小福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小伙子的身子僵了一下,才慢慢的转过头去。 那个熟悉的人,正用手指绞着她的麻花辫子,担忧地看着自己。 “小妹!”,孟小福犹豫了片刻,还是叫出了声;他突然觉得双方之间好像不同以往那么融洽随意了,就想和以前那样开个玩笑,来消融这份尴尬,可是思来想去,却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 “小福哥,俺娘跟三婶说的意思,是讲俺还小,咳,还小。”,叶小妹的语气干巴巴的,眼睛一会儿看看河水,一会儿看看脚下的土地。 “哦。” 小伙子的胸中有千言万语欲要喷薄出来,他想面对面地盯着姑娘的眼睛,问问她: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还欢喜我么,你是不是真的看上别人了,你!你!你! 可是,他总是找不到姑娘的眼睛,所以也失去了倾诉的热情。 于是他的语气也变得干巴巴的:“哦。” “小福哥,俺报名文工团了!”,叶小妹似乎也是很不习惯这份别扭的感觉,于是努力地说点开心的事情:“再有五天,俺就去考试了。” 你那么漂亮,还那么聪明,去了肯定就是文工团的一朵花! 以往混顺溜的话语,还没到嗓眼就支离破碎,最后变成了一个字:“哦。” “你要加油啊,小福哥。”,姑娘终于直面小伙,眼睛对上了眼睛:“俺要是考上了文工团,那就。”,她止住了话头,帅气地把辫子往后一甩:“俺走了,你要加油啊!” 孟小福怔怔地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觉得青春正在离自己而去。 我是个大人了! 小伙子郑重地告诉自己。 然后慢步往家里走去,边走边仔细地向路边看,连一根草都不放过。 “作甚呢?”,老爹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跟他一块儿看。 “俺想找几棵野稻子种种看。”,小伙子伸手拨开一丛草,奇怪地叫道:“记得以前到处都是野稻子,怎地现在想找就找不到涅。” “莫急,莫急涅。”,老汉见儿子终于收了心思,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慢慢找,爹跟你一起找。” 吃过晚饭之后,孟小福思忖再三,磨磨唧唧,磨磨蹭蹭的,还是去了夜校。 这次他坐在了最后一排,坐定之后,他无意识地抬起头来。 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他像是被烫着了一般,马上把目光转向讲台。 然后立即低下头去。 讲台上的人高大挺拔,和蔼可掬;但是在他的眼里,却是那么的令人厌恶。 孟小福不想看见这个人。 于是他举起小木杆,开始在沙盘上复习昨晚学的新字,写着写着,就听到左前方传来一声轻笑。孟小福好奇地抬头看去,似乎瞅见那个人飞快地回过头去。 这是甚意思,难道刚才是在笑话我么? 笑话我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虽然坐在最后一排,他却觉得浑身发痒,就像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的后背一般。 不管它!孟小福告诉自己,然后继续在沙盘上写字。 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字该如何写! 后背还是很难受,他霍然回过头去。 并没有人。 “开始上课了。”,讲台处传来的声音让孟小福更加心烦意乱,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最后颓然发现,咋也没法集中精神。 算球! 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猫下腰来,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教室。 跨出门的那一刻,他如释重负,仿佛终于得到了解脱;却又愧疚莫名,心里满是遗憾。百感交集之下,他忍不住回过头去。 便见到了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隔着老远,也能分辨出目光中的说不清道不明。 孟小福努力挣脱了,微侧过头来,就被另一束眼神瞪个正着。 眼神的主人似乎笑了一下,随意地转过身去:“今天要教的内容是……” 算球! 小伙子迈着小碎步跑出了村委大宅,然后越跑越快,脚板踩的地面蹬蹬响。 算球! “咋回来了?”,孟来福正和孟大娘坐在门口乘凉,见到大汗淋漓的儿子,惊诧地问道。 孟小福径直走到水缸前,舀起一瓢水,咕咚咚灌了下去,这才答道:“俺想明个早起寻野稻子去。” “唔。” “今晚要早睡,就回来了。” “唔,早睡。”,老汉站起身来,往屋里走去。 “明个爹跟你一起寻。” 281 好日子 八月初八,宜嫁娶、动土,余事勿取。 义勇军的营地之中张灯结彩,喜气洋,因为有九对新人会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集体婚礼。 主婚人是叶县地面上最大的官,统制岳丘。 老战士们在清江县已经见识过一次,倒不是太稀奇,但是对于新兵蛋子和当地的村民来说,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奇特事情,所以当消息传开以后,来看热闹的人们把偌大的足球场围的是水泄不通。 主角当然是高台上的九对新人,他们在司仪翟周全的指挥下,先跟着念了遍新婚誓词,接着喝交杯酒,然后一拜天地、二拜岳丘、夫妻对拜,最后从岳丘手里接过大红证书,从此便是合法夫妻了。 台下闲人众多,对岳丘炮制出来的中西合璧的婚礼仪式兴致盎然,在每一个环节都大声喝彩欢呼。 新人们大多羞涩,或是言语磕巴,或是动作变形,也给这次嘉年华平添了许多笑料,增加了许多欢庆气氛。 集体婚礼既隆重又简洁,仪式完成之后,新人们来到台下第一排的贵宾席,将舞台让给了文工团的演员们。 为了庆祝这桩喜事,文工团特意推出了新的曲目,名字叫做醉打金枝。 说的是唐朝的名臣郭子仪过寿,他的八子七婿拜寿以及随之而来的小纠纷,整个故事富丽堂皇而又充满喜庆,是文工团迄今为止唯一不带宣传色彩的喜剧片。 作者当然还是岳丘,他除了编剧之外,还贡献了京剧、越剧、豫剧、黄梅戏等各地剧种的经典唱腔,以供演员们演唱。文工团的女性们偏爱越剧和黄梅戏,最后由曲艺专家盈袖掌总,博彩两个剧种的长处,改编出了现在的曲调。 台上的女演员们唱着温婉动人而又朗朗上口的台词,台下的观众们如痴如醉,有些乐感强记性好的,已经跟着哼哼起来了。 孟小福惦着脚尖,伸长了脖子,目光贪婪地追随着舞台左侧的一个身影。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这辰光花了彩妆,穿了华服,美得直如天上的仙女儿一般;动也美,静也美,让孟小福舍不得眨眼。 孟来福一会儿看看舞台,一会儿看看儿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唉!” 在父子俩身前十几米处,田块儿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咋了?” 身边的战友随意问道,眼睛却扎在舞台上,脑袋转都没转。 “兰枪嫁人了。” “跟你莫得关系,你不是欢喜梅刀么?” “兰枪都嫁人了,俺还没跟梅刀讲过话涅!” “噗嗤。”,战友毫不掩饰地嘲笑他:“就算老田你打炮数一数二的,要想当指挥使还差老远呢,你就死了这颗心吧。” “俺听你的,明个俺就去诊所,看能不能勾搭上荷花妹子。” “俺恁你亲娘啊!”,战友终于转动了脑袋:“梅刀就在那坐着,俺去帮你喊一声?” “恁!”,田块儿赶忙转移话题:“你看那个新来的丫头,长得可水灵!” “老胡你眼光好,就数这个最水灵。” 在田块儿身前十几米是贵宾席,义勇军的头头脑脑都坐在这儿,看着表演,说着闲话。 胡万胜听到翟周全的调侃,脸不红心不跳地反问了一句:“怎么,翟秀才看上眼了?” “我怎么敢,家里守着个母老虎呢。”,虽然翟周全年纪比胡万胜小,却早已成亲,反而说胡万胜一直戎马倥偬,还没有结婚。 “连从武都成家了,老胡你也该找个暖被窝的了。” “梅兰竹菊就剩三个了,再不动手就晚了。” “我看梅刀好像对你不错……” “咋不说话呀老胡?” “我唔唔唔。” 嘴巴里被塞进了一块喜糕。 同样欢庆新婚之喜的,还有远在襄城的周琦。 在赵掌柜的帮衬下,他摆了几桌酒菜,敲敲打打地把春喜姑娘迎进了大门。 前来贺喜的宾客,大都是街坊四邻,还有最近结识的帮闲小吏,以及所在地的里正保长。这一场宴席之后,不仅让周琦成了家,更是宣布他在襄城扎下了根,立下了业。 人逢喜事精神爽,拜完天地之后,周琦在前面敬了一圈酒,便心痒难挠地把陪客的任务交给翟南和叶小二两人,自己告了个罪,便在宾客的哄笑声中,来到后院。 厢房里面摆放着十六个箱笼,那是赵掌柜送来的嫁妆,非常丰厚。 卧房里红烛高照,那里有他一见钟情的心上人,和娘亲一样美丽的女子。 来帮忙的两个大婶邻居见周琦进屋,急忙迎上前来,拉着他和新娘子喝了交杯,再递给他一根长杆子,让他去挑新娘子的红盖头。 长杆刚刚搭上盖头的边边,就听到盖头下面传来清脆的声音:“且慢。” 这是咋啦?周琦有点懵圈,他停下了动作,用眼神询问两位土生土长的襄城人,问是不是本地有什么特殊风俗。 没有啊,两位大婶面面相觑,连连摇头。 新娘子的声音像黄莺儿般好听:“听闻郎君是远山公的亲随?” 是的,没错。还好周琦跟着岳丘学了些文化,知道自家统制的字叫做远山,是八字军都统王彦给起的。 “远山公当代文宗,诗名远扬,连奴家这乡下的野丫头也听说过。” 这么好啊哈哈,有缘有缘!周琦听到新婚夫人的话语,心中十分高兴。 “郎君久随远山公,想来定当沾染了几分文采。”,新娘子的声音依然悦耳动听,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周琦傻了眼。 “还请郎君为奴家题一首挑盖之诗。” 啥? 什么? 开玩笑吧! 凭心而论,这个要求既有文艺气息,又充满了闺阁的乐趣,实在是个应景的好节目。可是、但是、然而,前提是周琦要得会做诗才行啊! 周琦只觉得手中的长杆似有千钧之重,再也挑不动那薄薄的红盖头。他求助地看向两位前来帮忙的大婶,却见她们猛地低下头去,还来不及收敛嘴角边脸颊上欢乐的笑容。 统制啊统制,我可被你坑惨了! 周琦抬眼望天,无声长叹。 282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人世间总有那么一刻,让你捶胸顿足,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习。 比如说,被新娘子要求作诗的周琦。 他嘴唇微张,脸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轻轻抽动,却久久吐不出一个字来。 新房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只能听到蜡烛燃烧发出的毕剥声。 两位大婶本来还捂着嘴巴看笑话呢,但见到周琦的模样,便互相使了个眼色--赶紧把这桩破事解决了,好早点回家睡觉--齐齐走上前来。 “大富大贵,早生贵子,白头偕老,儿女满堂……” 她们一边说着吉祥话儿,一边把住周琦的手臂,使劲往上一挑,就把薄薄的红盖头掀到一边,露出张亦嗔亦怒的俏脸来。 周琦本是半推半就的,待见到春喜的神色,心里就有些惭愧、有些惶恐、还有些自卑,有的人在自卑的时候表现为畏首畏尾,但周琦自和旁人不同,越是心虚越是要强,脸上越是笑得欢快。 “多谢两位嫂子!”,他先向两位大婶道谢,顺便根据本地风俗,给每人奉上红包一枚。 大婶们终于得到解脱,笑得见嘴不见脸,丢下一箩筐的祝福,欢快地走了。 洞房里面只剩下夫妻二人了,周琦去栓了门,笑眯眯地走到春喜面前,深深施了一礼:“娘子!” 春喜站起身来,回了一福:“郎君。” 周琦见她的脸上还是淡淡的,便抓住她的双手,情真意切地说道:“当初我一见娘子的面,就发誓非娘子不娶。” 春喜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周琦心中暗叹一声,把她揽入怀里,郑重地说道:“我会对你好的。” “一辈子对你好!” 说罢便依照东拼西凑得来的基础知识,动手宽衣解带,按倒这女子行了那周公大礼。 他虽然是枚初哥,动作之间也能感受到春喜的些微抗拒,但是正逢人生首次操练至美之事,对象又是自己心仪之人,于是不管不顾大开大合了一番,只觉得舒爽畅快,无事可及。 等到结束之后,周琦的惬意地抚摸着怀中的肥腻光滑,心想这女子从此之后就是我的人了,于是才打起小意来,柔声向女子说道:“娘子,为夫那个、咳、委实不会作诗。” 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话,心想都是一家人了,和和美美的最是要紧,语调便更加温柔:“为夫向娘子赔不是了!” 又过了一会儿,春喜发出声幽幽地叹息来。 “其实奴家也不识得几个字,只是久仰远山公大名,还以为……” 周琦心中很是惭愧,搂紧了怀里的女子。 然后断断续续地听到她的声音:“不意……之间……竟有周郎……” 没听清,也听不懂,更不想问! “我会对你好的。” 和和美美的最是要紧! 周琦把心中的诸般情绪汇成一股热流,用行动代替了千言万语。 春宵一刻值千金。 一直到日上高杆,两人才被腹中的饥饿唤醒,相继醒来。 四目相对之下,男性的荷尔蒙激素飙升。 春喜感受到了周琦的兴奋,脸庞先是微微一红,随即笼上一层白霜:“郎君,不要胡闹。” 如果这句话是含羞带怯地说出来的,哪怕同时拳打脚踢,周琦也定要让她遂了自己的心意;可是听到春喜的语气,周琦瞬间就没了兴致。 穿衣下床,打水洗漱,然后端了一盆水回到新房,送给不良于行的新娘子。 春喜看了眼搭在盆边的毛巾,皱了下眉。 “我给你拿新的。”,周琦拍了下脑袋,拽走自己的毛巾,换了条新的过来。 再次出门,就碰到了贼笑兮兮的翟南。 “周大哥,恭喜恭喜!” “嘿嘿,嘿嘿,同喜同喜。” “周大哥你快活傻了吧,我跟你同什么喜呀?” “这个,那个。”,周琦吭哧了半天,冒出来一句:“恭喜翟兄弟你多了个嫂子啊!” “哈哈哈……” 翟南笑的打跌,最后问道:“中饭咋吃,还是老样子?” 以往这三个大老爷们,谁也不会做饭,所以三餐全都是在附近的小馆子解决。 “嗨,有你嫂子在呢。”,周琦自豪地一挥手:“等着啊!” 他兴冲冲地回到新房,心中充满了自豪感。 有了老婆,就是有了个家啦! 春喜正坐在梳妆台前打扮着呢,听到夫君的要求,不禁犯难地蹙眉。 “娘子你莫非……没下过厨房?”,周琦察言观色,立即发现了真相。 女人放下手中的粉饼,难为情地摇了摇头。 可是你又不是大家小姐,只是个丫鬟出身啊! 他忍了又忍,才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家里面自有大厨房,奴家以前……”,春喜低下头解释道:“从没做过菜。”,说着又瞄了一眼床单:“也没洗过衣服。”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到一滩美丽的红色,周琦的心中顿时涌上满腔柔情。 “奴家以后,慢慢学……” “不用。”,柔情瞬时化作豪情:“有我呢。” 娶了个老婆,不是让你来受苦受累的! “要不,找个婆子来做这些粗使活计?”,春喜抿了抿嘴角,偷觑一眼周琦的神色,又接着道:“再添个小丫头?” 周琦听了这话,脑袋里面立即噼呢吧啦拨开了算盘:自己的存款、月收入、预计加薪,以及婆子和小丫头的价格、生活开销,然后心气马上低了三分。 任你如何男子汉大丈夫,没钱还是挺不起腰杆来。 “先找个婆子做饭吧。”,根据经验,买菜在家吃总归比下馆子便宜,这中间的差价,或许能够养得起一个做饭的婆子。 但是侍候老婆的丫鬟呢,那就真心负担不起。 “以后这些洗洗弄弄的,就交给我好了。” 人穷,志短,活该多干活。 “全凭郎君。”,春喜柔柔地说道。 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老婆,周琦的心里松了口气,笑嘻嘻地出了门。 然后看见了同样笑嘻嘻的翟南,已经跟在翟南身后的叶小二。 “这个,那个。”,周琦抓抓脑壳:“你嫂子身体不太舒服,咱还是……” 话没说完,两个龌龊的男人就捂着嘴偷笑起来,满脸满眼都在说:我懂的! 你们这些鸟人,想得差池了! 周琦的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呐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283 功劳 “好啊!”,岳丘高兴地看着手中的植株,不住口地夸赞:“孟大叔,孟小哥儿,你们可立了大功啦!” 这是一枝野生稻,乍一看其貌不扬,仔细瞅瞅就会发现,它的雌蕊十分正常,雄蕊却完全蜕化,正是阴盛阳衰的结构。 在座的几人全都被灌输过杂交稻的基本知识,知道这棵野稻,是培育杂交稻最最根本的基础。 何旺少见统制有这么兴奋的时候,凑趣地给父子俩敲边鼓:“他们俩上完培训班就出去找野稻子,专门往没人的山里面钻,最后还真给找到了!” “辛苦了!”,岳丘走到孟小福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你说西山上面有半亩左右的野稻子?我这就派人,全都移植到田里面来。” 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调一队亲兵,跟孟大叔去挖稻。” “在河边圈十亩地,作为试验田,进行育种实验。” “我会通知翟周全,成立一个良种坊,就由孟大叔你做主官,何旺副之,孟小哥儿再副之。” 这是……当官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父子二人瞠目结舌,一时间忘了说话,齐齐呆住了。 而岳丘的声音仍在继续。 “去找范先生,要二十个踏实肯干,还要心细的学生,转作良种坊的职员。” “靠河边寻几间房,作为良种坊的官署,以后就在那里办公。” 何旺声音洪亮地一一应下,而孟家父子这才回过神来,由孟来福当先,带着儿子噗通跪了下去。 岳丘等他们磕了两个头,才亲自把孟来福搀扶起来,温言慰藉道:“好好干,以后大有前途。” 直到走出房间,父子俩还是像做梦一般。孟小福毕竟年轻,有些沉不住气,偷偷拉住何旺的衣袖问道:“何官人,俺也算是当官了?” “对,当官了。”,何旺笑着回应:“以后不用这么客气,叫我何大哥好了。” “那……”,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何大哥,俺这个官有多大?” “这个。”,何旺有些语塞。 就听到追问:“比村长大还是比村长小?” “那个。”,何旺尴尬地答道:“不好比,差不多吧。” 还是差一些吧,他的心里也在暗自盘算:李右和张谦就不说了,虽然现在只是村长,以后肯定是要大用的;其他几个本来也都是队正出身,比起我来官也要大些;不过要是真的种出杂交稻来,难说统制会不会破格提拔…… “不是同一个系统。”,好歹他听过当初岳丘是如何向李右解释村长这个职务的,所以依葫芦画瓢:“村长是民政,军队里面下有队正、上有统制,我们应该属于工业系统,不一样的。” 听完他的说明,孟来福才半真半假地踢了儿子一脚:“听统制的,老老实实干活,自然有俺们的好处。”,怒声斥道:“就知道瞎问。” “孟叔。”,何旺一拱手:“以后你就是我的上官了。” “旺哥儿别这么说。”,孟来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可不敢这么说。” “我先带你们安顿下来。”,何旺笑眯眯的:“咱们以后,可要多亲近。” “那是,那是。” 孟小福耳中听着两人的对话,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军营的另外一头。 她在做什么呢? 知道我也当官了,可会高兴? 叶小妹一把扶住倒在怀里的统制夫人,脸色吓得煞白,扬声叫道:“来人啊!” 其实用不着她叫,旁边的演员们都慌张地围拢了过来,个个都是惊恐万分。 还是奶妈经过的风浪多,探了探夫人的鼻息,摸了摸额头,便收了惶急之情,吩咐道:“如花,去请郎中。” “是。”,一个绿裙子的小姑娘匆匆跑了。 “如意……” “我去找统制。”,一个艳丽的美人说道。 叶小妹知道,她是统制的如夫人,也是所有新人的师傅。 “有劳二夫人。”,奶妈点头同意,然后接过夫人,将她抱到了张椅子上躺了下来。 “都别吵,让开些。”,做完这些,奶妈开始赶人:“别熏着夫人。” 叶小妹便和那群小丫头一起,垫着脚尖往外走;没走几步,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呻那个吟:“我怎么啦?” “夫人醒了!”,几个年纪尚幼的欢呼起来,被奶妈瞪了一眼,吓得立刻收了叽叽喳喳。 “想是累着了。”,奶妈转成笑脸:“没什么大事。” “哦。”,夫人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叶小妹回头看了一眼夫人,加快脚步来到门口。无巧不巧,刚出门就见王郎中背着个药箱,健步如飞地往这边赶,而如花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王大叔。”,叶小妹迎了上去:“夫人已经醒了,还说了两句话。” “哦,多谢。”,王郎中听到汇报,便放慢了脚步,使劲喘气。 叶小妹一转身,迈开大长腿就奔了进去,一路跑到奶妈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大夫来了!” “好!”,奶妈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拉过一幅绸布来,盖在了夫人身上,只露出脑袋和手腕。 王郎中刚把手指搭到夫人的手腕上,门外就传来一阵喧哗声。 “想是统制来了。”,奶妈扯过叶小妹,低声吩咐道:“你去让他们小声些。”,说着指了指王郎中那边。 叶小妹会意,踩着小碎步走了半丈远,才疾步跑了开来。 半路上截住了一大群人,当先的正是义勇军里的头号人物,岳丘岳大统制。叶小妹朝如夫人盈袖福了一福,禀告道:“王郎中在里面看病呢,奶妈说让小声些。” 盈袖笑着横了岳丘一眼,道:“我一个人先进去吧,你们且候着。” “也好。”,岳丘点了点头,却忍不住抬眼向里面张望了眼。 “郎君今儿得了杂交稻种,是件行善积德的事。”,盈袖先没走,柔声安慰道:“漫天神佛都会保佑姐姐的。” “说的也是,孟家父子俩一个叫做来福,一个叫做小福,但愿给我带点福气来。”,岳丘笑了一下,催促道:“你进去看看吧,有什么事叫我。” 284 喜事 “恭喜统制。”,一个络腮胡子向岳丘抱拳:“找到了杂交稻,我义勇军如虎添翼啊!” 自打听见孟小福的名字,叶小妹就走得磨磨蹭蹭的,耳朵竖得老高,惹得那个络腮胡子一个劲朝她看。 “还早着呢”,岳丘笑道:“才刚开始第一步。” “那我怎么听说,统制已经给那两人封了官?” “千金市马骨尔。” “统制高明。” 下来的话,就听不见了,叶小妹收敛心思,紧赶几步,追上了盈袖夫人。 拐过回廊,只见奶妈满面喜色地冲了过来,看到两人才停住脚步,大声说道:“夫人有喜了!” “是吗?”,盈袖的声音里面透着诧异和高兴:“我去给郎君……不,给姐姐道喜去。” 给统制道喜的活儿,肯定是属于奶妈的,那我还是跟着盈袖夫人走吧。叶小妹正想着呢,却见到岳统制嗖地一下蹿了出来,明显是隔墙就听到了奶妈的大嗓门。 “恭喜统制!” 三个女人齐齐福了下去。 “恭喜统制啊!” 紧随其后的那群汉子见状,也连忙躬下身去。 “同喜,同喜,哈哈!”,岳丘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跟秀才说一声,今晚全体加餐,哈哈哈……” 他欢畅地笑着,向里间走去;盈袖轻盈地跟在他的身后,絮絮叨叨的。 “难怪姐姐这几天特别喜欢吃酸的,人说酸儿子甜丫头,相公……” 叶小妹挪动脚步,准备跟上去向夫人道喜,却被奶妈扯了一把。她立刻会意,回转身来笑道:“真是天大的喜事……就是奶妈以后要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奶妈眉开眼笑地跟她唠家常:“当初夫人小的时候啊……” 那群汉子也停在原处没动,聊的热闹,内容自然全都围绕着这个大新闻。 只有络腮胡子凑到了奶妈的不远处,听着奶妈的回忆,不时插上句‘嗯’,‘啊’,然后很自然地就加入了话团之中。 待奶妈告一段落之后,他目光炯炯地看向叶小妹:“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这人好生无礼! 叶小妹来到文工团之后,最为自得的,不是自己在唱歌演戏方面的进步,而是学到了礼仪。 怎么称呼、如何行事、如此这般,等等等等;虽然很麻烦也很繁琐,可是她心思灵活,人又聪明,十来天的耳濡目染之下,接人待物已经像模像样了。 虽然远不如两位夫人,也比不上那些城里的姑娘,可是叶小妹觉得,自己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乡下丫头啦。 而且,也许是因为来自乡下的原因吧,她对于别人的态度更为敏感,尤其是遭遇到无礼、怠慢、或是粗鲁的时候。 当然,她业已学会了如何掩饰自己。 于是她没有做声,而是低下头去,还慢慢地往奶妈的身后藏去。 “胡指挥你别吓着人家孩子。”,奶妈果然帮她出头了。 然而下一句就出卖了她:“她叫叶小妹,沙河村上的。” 叶小妹的脑袋垂的更低,身子缩的更小。 直到听见络腮胡子不再言语,笑着转身走开,她才松了口气。 这时身后传来阵重重的脚步声,接着便听到统制喜气洋洋的吩咐:“大家该干嘛干嘛,散了吧。”,然后又道:“下午我陪夫人,除了军营失火之外,其他事情别来找我。” 那群汉子哄然大笑,围着统制又说了些吉祥话语儿,才三三两两地走了。 而文工团的排练同样也中断下来,通知说现在自由活动,下午再集合。 离吃中饭还有点时间,叶小妹约了个几个小姐妹,踢踢踏踏叽叽喳喳的,去大操场看士兵们训练。 走着走着,便见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也同时看到了她,惊喜地叫道:“小妹!” 姐妹们顿时止住了话语,互相挤眉弄眼的,然后你拉着我,我拉着你,你推我搡地走开了,走到三五步外才冒出嬉笑声来,还不时投来一束束眼光。 叶小妹向姐妹群那边挥了挥拳头,才转过头来,笑着说道:“这群野丫头。”,然后一甩辫子,当先往操场边的那棵大杨树行去。 “小福哥,没想到在这儿见到啦。” 看着这个美丽的人儿,听着她欢喜而热络的话语,孟小福不禁痴了。 “是啊,小妹,其实上次俺也见到你了,见到你在台上演戏呢。” “是吗,我演得好不好?” “好看,他们都说你长得像仙女似的。” “他们?” “俺在这儿认识的朋友。”,孟小福抓抓脑袋,还想再说些甜言蜜语,但是看着落落大方的叶小妹,却觉得很是别扭,舌头有点不听使唤。 对了,她现在不说‘俺’,改成‘我’了,说话就跟那些城里人样的。 孟小福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于是挺直了胸,急促地说道:“小妹你知道么,俺爹当官了。” “知道。”,叶小妹灿烂地笑:“听说你也当官了呢,恭喜你,小福哥。” 她的态度热诚而真切,但是孟小福的心,却慢慢地冷了下去。 我也当官了,我去你家提亲好不好?--这句在心中重复了千万遍的话语,孟小福却没有丝毫勇气说出口。 爱情使人成长。 虽然只过了短短十几天,可他已经不再是懵懂无知的毛头小伙,他清晰而深刻地感受到,曾经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情愫,荡然无存。 她对我还是那么亲近,是把我当做了哥哥吗? 孟小福傻傻地想着,听着她爽朗的声音传入耳中。 “上次你说种稻也能当官,我还以为你骗我呢!”,她的笑声还是那么清脆,那么好听。 “后来才知道是真的,小福哥你真是又聪明又能干!” 是么,比姓李的更聪明更能干吗? 孟小福苦笑一声 “你才是又漂亮又能干呢,你现在是义勇军的大明星。” 大明星是前几天从士兵们那里学会的个新鲜词,小伙子不失时机地用上了。 “嘻嘻,统制夫人才是大明星呢,我就是个小萤火虫。” “你就是大明星。”,孟小福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叶小妹抿嘴一笑,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小伙子吸了吸鼻子,深深地看了眼姑娘乌黑的头发,才在姑娘抬头之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转向杨树。 “起风了,好凉快。” “是啊,这两天好凉快。” 285 对你好 当话题转向天气的时候,基本上也就意味着谈话的结束。 孟小福看了看姑娘的背影,大大地喘了口气,扭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参加了军营里的夜校,现在准备回去把昨天的生字再默一遍。 而叶小妹则面含微笑,既不慌乱,也没有不耐烦,大大方方地接受姐妹们的盘查。 “他是我一个村的。” “从小一块儿长大。” “跟哥哥一样亲呢。” 说着说着,小姐妹们发现当事人的声音恍惚起来,便诧异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到了个高大英挺的汉子。 那汉子也发现了叶小妹,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神情,疾步向这边走来。 “又是哥哥么?”,小姐妹的嬉笑声大了起来。 “一个村上的。”,这一次,叶小妹羞红了脸。 “哪个更亲?” 叶小妹跺脚,绞辫子,眼神却悄悄地往李智那边飞。 就见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而,却倏地停住了。不光停住了,还双腿并拢打了个立正,高高地敬了个礼。 咋啦?几个小姑娘赶忙回头,看到一个络腮胡子。 “胡指挥!” “来了?”,络腮胡子微微点头:“统制在他办公室呢。” “属下是特地来给胡指挥问安的。”,李智放下右手,嘿嘿地笑着凑近胡万胜。 “你现在可不是我的属下了。”,胡万胜故意退后一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是不是又想来打秋风?” “一天是指挥使的兵,一辈子是指挥使的兵。”,李智立即又行了个礼,然后嬉皮笑脸地说道:“指挥使您这话说的,属下伤心啊……” 说了几句没营养的闲话,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向快速逃离的那群姑娘瞅了一眼,接着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寒暄起来。 “那是个大官?”,跑到了安全距离之后,叶小妹悄声问道。 “胡指挥使你都不认识?”,小姐妹大惊小怪地叫道:“俺们义勇军里面排老……”,她开始掰指头:“岳统制,李虞侯,下来就是他了。” 这么厉害! 叶小妹远远地看过去,扫了眼毕恭毕敬的李智,再看向那个络腮胡子,就觉得他的形象不那么粗鲁了。 …… 周琦向赵掌柜拱手道:“多谢岳父大人。” “唉。”,赵掌柜摇头叹气:“琦哥儿千万不要拆老夫的台啊。”,说着又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这事是对是错。” “岳父只管放心。”,周琦慨然说道:“我真的只是去开个茶馆,赚点养家银子。”,他小心地把一封书信塞进怀里:“此去许昌,绝对不会沾染买米卖盐的生意。” 他已经在襄城打开了局面,所以就雄心勃勃的准备把触角伸向许昌;央求了几次之后,终于说动了赵掌柜,给他写了封推荐信,介绍他认识赵家在许昌城里的联系人。 当然,赵掌柜还是有那么一些疑虑,担忧他和许昌搭上线,会影响到盐米的生意;后来见周琦态度坚定,才不情不愿地就范。 “我和岳父是一家人,不管怎样也不会坑害岳父的。”,事情办成了,周琦开始往外抛好话:“上次统制还在信上夸赞岳父呢,说以后做生意只认岳父一个!” “是吗?”,赵掌柜的脸上带上了半真半假的笑容。 回到后堂,夫人满脸怒容地迎了上来:“你认的好女儿!” “春喜还是不安分?”,赵掌柜皱起了眉头。 这已经是小俩口的第三次‘回门’了,每次春喜都会抱怨良久,对于主人给她选的归宿很不满意。 “她个三等丫头,以往跟我说句话都是抬举了,现如今还真把自个当做赵家的千金小姐了!”,夫人余怒未消:“我好好地数落了她一顿。” 前两次赵夫人听从丈夫的嘱咐,对前丫鬟好言劝慰,这一次终于没能忍住,发作了脾气。 “好话不听,教训一顿也好。”,赵掌柜点点头,随口问道:“那丫头后来呢?” “后来?”,赵夫人冷笑道:“这贱婢见我发火,吓得跪下来磕头。”,她看着丈夫的脸,得意地说道:“回去的时候我多赏了她几件衣服,还不是千恩万谢的。” “恩威并施,夫人高明!”,赵掌柜翘起了大拇指。 “既然相公你看好那个姓周的,我以后还是让人隔天送些吃食去。”,赵夫人笑道:“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夫人英明。”,赵掌柜作势抱拳,笑容满面。 而此时的春喜,正喜不滋的举着件绿绸裙子,贴着身子比划。 “娘子真是漂亮,羞花。”,周琦一边大饱眼福,一边大拍马屁:“那个,呃,羞草。” “羞花闭月,落雁沉鱼。”,春喜白了他一眼,突然失去了兴致,往床上一歪,叹道:“还是老爷夫人对我好。” 周琦略有些尴尬地走上前去,涎着脸一把搂住:“没有我对你好。” 春喜推了下没推开,脸色便沉了下来,若是以往立时就会发作了,但是今天刚被赵夫人敲打过还有几分心虚,于是放柔了声音道:“大白天的,没羞没臊。” 不幸她的男人正是个没羞没臊的人,得了好脸色立刻打蛇随棍上,呼啦啦耍弄开来。这女人又羞又气,却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能含恨从了。 两人折腾许久方才尽兴,周琦懒洋洋地抓住一处柔软,凑到女人耳边发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女人细细地喘息,心想这男人倒非一无是处,就用小手盖在他的大手上,轻轻地揉动了一下。 成亲这么久以来,周琦算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夫妻之间的温情,心中大是感动。当下轻怜细爱,只想时光永远留存在这一刻。 再出门已是暮色沉沉,翟南还坐在饭桌边,见到便笑成掩口葫芦。 “笑个球笑!”,周琦恼羞成怒:“恁多吃食还塞不住嘴。” “我是真心羡慕啊。”,翟南大声叹道:“娶了个美貌老婆不说,岳家还送东送西的,羡煞旁人!” 听到这话,周琦忍不住冷笑。 “哥哥?”,翟南诧异地问道。 “我知道赵掌柜的心思。”,周琦哼了一声:“只是他这般作派,却让你嫂子,唉!”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翟南咂了咂嘴,闷声不说话。 “太矫情了,都是被娘家给惯的。” 翟南低声建议:“要不,把嫂子送回叶县去?” “我再想想。”,周琦摆了摆手,坐了下去。 286 上门问罪 小九娘被当做宝贝疙瘩侍候了三天之后,自己却闲不住了,吵着闹着要去工作。 岳丘虽然没有经验,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适当的运动有助于孕妇生产,于是开恩批准;不过还是千叮咛万嘱咐地,要求盈袖和奶妈两人护驾,不让她累着、气着、伤着。 结果到了剧团一看,小九娘就怒了:曾经熙熙攘攘美女如云的舞台上,竟然只剩下了小猫三两只。 “人呢?”,小九娘问道:“怎么就这几个?” “在啊。”,李山夫人是文工团的临时负责人,闻言连忙解释:“除了两位夫人,奶妈,还有那些嫁人了的,都在这儿呢。” “不能啊。”,小九娘诧异,然后自己掰指头,算了半天恍然大悟,有些不确定地问盈袖:“当初统制说成亲该当放婚假,这日子到了吗?” “到了。”,盈袖也在心里算日子,闻言答道。 “俺问过那几个老爷们。”,李夫人温言说道:“他们说既然进了家门,就不好再抛头露面了,该当安心地相夫教子。” 小九娘撇了撇嘴,很不开心的模样,但是却没说什么。 而盈袖的脸色却变了一下,嘀咕着道:“连夫人都……还不是为了公家……” “算了。”,小九娘有些意兴阑珊,主动转移了话题:“李家大嫂,在排什么戏呢?” 被娶走的都是台柱子,再加上少了自己和盈袖两大绝对主力,她对于排练的质量不抱太高期望。 “白毛女。”,李夫人应道,然后压低了声音:“听说兰枪还想出来做事,结果翟指挥使动了手……” “什么!”,小九娘闻声顿住了脚步:“这小子好胆。” 她英姿飒然地一挥手:“我找他去!” “姐姐你慢点。”,盈袖赶忙扶住她的右手,急声劝慰:“别生气,当心气坏身子。” “人家家务事……”,李夫人也跟上了两人,轻声说道。 “我是兰枪的娘家人,这家务事当然能管!”,小九娘理直气壮地说道。 “能管,能管。”,李夫人搀住她的左手,想了一想,却笑出声来:“夫人还是翟指挥使的堂姐呢,这既是娘家人,又是婆家人,当然能管。” “就是不知道胳膊肘往那边拐。”,盈袖嘻嘻直笑。 “我当然帮兰枪。”,小九娘愤愤地道:“从武这小子,从小就不学好,竟然敢打兰枪,反了天了!” 打眼看见几个团员对着这边探头探脑的,便招招手:“一起来吧。” 侧头向李夫人解释道:“人多势众。” 李夫人不好扫她的兴,再眼见那些小姑娘也没有排练的心思,就笑着赞同:“咱们一人一口唾沫,淹也……。”,说着自己觉得不太合适,就生生地改口:“人多力量大。” 于是一群娘子军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翟家,开门的是翟从武的勤务兵--这是岳丘的规定,义勇军的所有官员都不许使用仆人丫鬟,由部队给高级别人员配置勤务兵。依照这个原则,盈袖的粉团子也混到了一身编制,成为一名光荣的女兵。 勤务兵见到这阵仗,惊得脸色煞白,一溜烟地跑进去通知领导。不多时翟从武就匆匆赶来迎接,而兰枪则跟在他五步之外。 “翟从武!” 小九娘一声娇叱,把翟从武吓得一哆嗦。 “你干的好事!” 要说男人个个都会装,翟从武被训了之后,做出副诧异的表情来:“九姐,您是不是怪我和兰枪今个没去看您?”,然后转化成委屈和诚恳,拉着走过来了的兰枪:“咱们今早还在商量,准备晚上就去呢。” “哼!”,小九娘一把扯过兰枪,心疼不已:“可怜的妹子,委屈你了。”,边说边埋怨:“前个儿来看我的时候,怎么不跟姐姐说呢?” 兰枪不明就里,含混地应着;而翟从武却听出了名堂,连忙叫屈道:“九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哪里敢让兰枪受委屈!” “还不敢?”,小九娘怒道:“听说你不让兰枪出去做事,还动了手?” 听到这话,兰枪突然噗嗤笑出声来,而翟从武满脸尴尬,欲言又止。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九娘细看小俩口的表情,觉得自己可能搞错了,便向兰枪问道:“有什么委屈,姐姐替你做主。” “没什么委屈。”,兰枪笑吟吟的:“他啊,确实不想让我再去上课,也确实动了手……” 不等小九娘发作,就笑着接道:“不过,打的是他自个儿。” 啥?旁听的众人顿时齐齐石化。 兰枪的声音仍在继续:“我心一软,就答应他了。” 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人群中响起几声咳嗽,那是强行憋住的笑。 “真的没打你?” “真的。”,兰枪面范红晕:“他怎么会……” “那就好。”,小九娘转向翟从武:“算你是半个好人。” 翟从武有些尴尬,却也松了口气,闻言厚着脸皮辩道:“九姐这话不公平,我咋就是半个好人了?我是个大大的好人!” “你要是真心对兰枪好,那她想做啥,你就让她做啥,这才是疼爱。”,小九娘哼了声道。 “这话是姐夫说的?”,翟从武涎着脸问。 “你管呢!”,小九娘一挥手:“我嫌呆在家里闷,统制就给我设了个文工团。”,说着并指为戟:“你学着点儿。” “是是。”,翟从武哪敢说不,连声应是。 “那我就放心了。”,揭开了误会,小九娘也就不多逗留,临走嘱咐兰枪道:“想去上课就去吧,天天都能见到梅竹菊她们仨。”,又道:“翟从武要是还拦着,跟姐姐说。”,最后警告她的堂弟:“听见没?” “是是。” 翟从武看着堂姐兼统制夫人的背影,露出一丝苦笑。 而兰枪却忍不住,再次噗嗤笑出声来。 中饭之前,这则轶事就传遍了军营的每一个角落;晚饭之后,回到家中的岳丘笑呵呵地问起缘由,然后自告奋勇去给老婆排忧解难。 287 妇联 第二天的干部例会,按照这个时代的说法,就是升帐聚将,谈完诸般事宜之后,岳丘开口说道:“还有件事情,大家议一议。” 于是提出议题,说文工团人员流失严重,要求各位干部带头,让他们的媳妇继续为义勇军的文艺事业做贡献。 赵大眼就是个娶到了媳妇的幸运儿,闻言举手发言:“统制,俺家那口子每天要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忙得很!” 这个借口太过拙劣,岳丘立即拆穿:“我会跟夫人说,让她们提前回家,不碍事的。” “女人家成了亲,抛头露面不好吧?”,赵大眼迟疑着说。 看来这才是他的真心话,岳丘还没驳斥呢,就有翟从武跳出来代劳。 “为了义勇军的文艺事业,连统制夫人都辛劳奉献,你媳妇娇贵,还能比夫人娇贵?” 这顶帽子压将下来,赵大眼顿时蔫了。 却还有个夯货不服气,正是赵大眼的死党周大壮--这家伙也讨了个老婆,和赵大眼媳妇一样,都是曾经沦落在黑熊山上的女子--他嘀嘀咕咕地道:“统制就是太惯着女人,女人家家的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说着说着,见岳丘的脸色越来越黑,声音就越来越小,最后再也听不见。 列席的干部们无不偷偷拿眼觑向周大壮,为这个莽汉子捏一把汗。 “我那是尊重夫人的意愿。”,岳丘被人戳破妻管严的事实,恼羞成怒之下一拍桌子道:“你们也一样,娶个媳妇不是用来疼的吗?” “是,是。” 便有李山翟从武等人连声附和,旋即变成了全员大合唱。 没人敢笑,也没人再敢反对。 由此最后一项议题商定,义勇军成立妇联组织,小九娘为妇联总统,李山夫人为副总统,全面负责女子权利保护事宜。 出得会议室之后,赵大眼犹自后怕,扯着周大壮斥道:“你个夯货,以后管管自个的嘴!” “俺这是忠言逆耳。”,周大壮梗着脑袋争辩,却自觉地把音量开到了最小。 “嘁!” “本来就是。”,周大壮看左右无人,便提声道:“女人就该呆家里。” “你有种,就让你媳妇呆家里?” “嘁!”,周大壮举起钵盂大的拳头,晃了晃。 “莫不是要学翟指挥,跪在地上锤胸口?” “嘁!”,周大壮听到这个话题,乐呵呵地笑了:“俺可不是那种软骨头,婆娘家家的还想翻天?” 然而,笑着笑着他就笑不下去了,无比担忧地问道:“往后有了啥个妇联,这些婆娘不真的要翻天了?” “谁说不是呢。”,赵大眼叹了口气:“要是哪天夫人带着娘子军打进你家门。”,他朝某个方向指了指:“像翟指挥那样,你咋办?” “俺不知道。”,周大壮再次举起拳头,却是锤向脑袋,苦恼地说道:“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过,咋整?” “咋整。”,赵大眼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的担忧很快就变成了现实:当他们的媳妇重新去上班,听了小九娘在妇联成立大会上做的报告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全都变得不一样了。 容光焕发的女子自然是人人喜欢,不过在欢喜之余,义勇军里成了家的干部们私下里忍不住要感慨一番:这个天,要变了! 当然,这些都是只属于一小撮人的幸福的烦恼,因为最最广大的义勇军官兵们,还没有娶上媳妇呢。对于官兵们来说,熟悉的面孔又回到了舞台上,给他们带来精彩的节目,才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妇联的诞生,似乎给义勇军带来了好运气,岳丘所推行的项目,接二连三地取得了成果。 曲井匠再次挖出了两口盐井,这意味着,义勇军已经找到了一个稳定的财源;盐和香水一直是岳丘所依仗的收入来源,但是香水毕竟属于奢侈品,不足以在乱世支撑起庞大的开销;因此,源源不断的精盐,让一直卯吃寅粮的岳丘大大地松了口气。 孟家两位福将,带领科研小组没日没夜地甄别培育,成功地发现了保持系稻种,让杂交稻向着本地化迈出了大大的一步;这也意味着,只占据叶县一小块地盘的义勇军,很快就能够实现粮食上的自给自足。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岳丘现在既有钱又有粮,顿时觉得天下再无难事。 以李右和张谦为首的土改队伍,完成了对叶县全县农村的土地分配工作,除了一部分闻风而逃的地主乡绅之外,那些心存侥幸的全都被抄家杀头,而男性亲属送往矿场接受劳动改造和思想改造。 土改,不仅可以让岳丘明年能够在全县推广种植杂交稻,最为重要的是,通过这次运动,培养出了一大批拥护义勇军的乡村干部。 这些脱胎于泥腿子的新晋干部,跟着岳丘的人学习识字算术,通过岳丘提供的教材接受思想洗礼,岳丘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们发财,还让他们当官,所以这些人是义勇军最忠实的支持者,也是岳丘最为宝贵的财富之一。 而另一桩可以和干部相媲美的宝贵财富,则是新近问世的超级武器。 以陈铁匠为首的技术队伍,在岳丘的直接指导下,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制作出了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杆步枪。 为了保密,同时也是为了批量生产,技术人员严格地执行了标准化和模块化的要求,使用统一的度量衡,不同的部件由不同的小组负责,总负责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岳丘。 制作出步枪的意义,怎么高估都不为过。拥有了这款利器,义勇军便和其他所有的军队拉开了代差;对于义勇军来说,从此之后,战争将不再是战争,而变成了单方面的蹂躏。 所以,接下来岳丘要做的事情,就是开足马力生产步枪,对具有高度纪律性的义勇军士兵重新训练,空心方阵、立定射击、刺刀战术,然后便是排队枪毙,横扫天下,只有这么简单。 288 危机 大阳山虽然以山为名,实际上只是个小小的山丘,山丘上没有什么树木,多是野草和石头。 山丘脚下是一条官道,官道左边那块地势平坦的地方,坐落着几间茅草屋。 这里,就是王火和他的小队,驻扎的营地。 时近晌午,十个人结束了半天的训练,迎来了欢乐的休息时间,于是做饭的做饭,下棋的下棋,吹牛的吹牛,彻底放松下来。 王火没有加入兄弟们的娱乐当中,而是和往常一样,往小山丘的顶上走去:山顶上设立了一个观察哨,这是根据统制的要求所做的,而他作为这个小队的军使,每天都会巡视两次,确保哨兵不会偷懒。 走了一大半的时候,王火随意抬起了头,看向山顶的消息树;这本是个习惯性的动作,然而,一看之下,他的脸色立即变了颜色:只见消息树上挂起了一片黑旗,旗帜顺着山风飘展,分外刺眼。 有敌情! 王火立即调头向山下跑去,边跑边使劲地吹响了竹哨。 山下的兄弟们听到竹哨声,见到报警的旗帜,马上行动起来。其中四个人分作两组,各抬着一个拒马,往官道上面奔;另外五个则在队副张三的带领下,跑回茅草屋里面,拿取兵刃皮甲。 比平时演习的时候还要快,王火满意地点了点头。 身后传来咚咚的脚步声,那是追上来的哨兵王二,气喘吁吁地说道:“军使,给你刀。” “我有。”,王火摆了摆手,带着他一起往下跑。 跑到一半,就听到了散乱的马蹄声,再走几步,就看到了信马由缰的骑兵队。 王火做了个手势,伏下身子,睁大眼睛向官道上看去。 “一、二……二十,乖乖,来了不少。”,王二趴在他身边,兴奋地说道。 “二十个人头,每个人两个,能升上一级呢。” 这些骑兵队形零乱,人员懒散,一看就不是什么精兵,所以虽然人数众多,但王火看清了敌阵之后,却是信心十足。 他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个主意,便对王二吩咐道:“等会随我从后面杀过去,跟队副一起,来个前后夹击。” “好嘞!”,王二舔了舔嘴唇,低声吼道:“恁特娘的。” 这时,骑兵队的前哨发现了拒马,回头吼叫了几句;然后整只队伍就乱了起来,纷扰了约莫半刻钟,领头的似乎才做出了决定,哟喝了些什么,然后就见骑兵们纷纷跳下马来。 “弱鸡!”,王火呸了一口,猫着腰借着山石灌木的掩护,迅速而无声地向他们身后潜行而去。 等到两人出现在敌军身后的时候,这二十个人已经分做了两队,前面十几个手举腰刀向拒马行进,后面五个弯弓射箭,掩护进攻的队伍。 “倒不是蠢货。” 王火呸了一口,吼道:“随俺来!”,挺刀冲了上去。 刀光闪过,惨叫连声,倏忽间便放到了四个弓箭手;剩下的那个吓破了胆,把弓一丢转身就跑,却正好被王二迎头拦住,一刀结果了性命。 前面的敌人发现了这边的异常,顿时慌作一团,有的继续往前走,有的却调转回头,完全失去了队形。 “弱鸡!”,王火呸了一口,又吼道:“随俺来!” 而张三也不是个蠢货,大声喊叫着,带着弟兄们杀出了拒马。 这一场小战斗发生的很快,结束的也快,二十个敌军被当场杀死十个,抓住十个,连一个都没跑掉。 而义勇军这边,战胜了双倍于己的敌人,却是无一伤亡,端得是一场大捷。 “军使你太贪了。”,王二嘀嘀咕咕地抱怨:“也不留几个人头给我。” “让你平时偷懒,不好好练武。”,王火没好气地挥挥手:“快去把功劳收了,全队平分。” 闻得此言,王二高兴了起来,提着钢刀就去割脑袋,还没忘了油嘴一句:“再辛苦练也没用,反正打不过军使。” “军使这武艺,整个义勇军也是数一数二的吧。”,张三乐呵呵地走了过来,朝王火竖起大拇指。 “瞎扯。”,王火连忙摆手:“俺比统制差远了。”,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笑道:“把领头的带过来,看他是不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敢犯俺们义勇军!” 队副领命而去,而王火则颇有些自得地晃动着手中的钢刀,看着锋刃出反射出的亮光,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除了统制,俺可是谁都不会输呢。 …… 同一时刻的许昌城里,周琦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摇摇晃晃走在街上。 摇晃,是因为别扭,所以才要用夸张的姿态,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别扭,是因为身上这大红大绿的颜色,真心不符合他的--用统制的话来说--审美观。 可是没办法,他现在的身份是赵家粮铺的表姑爷,一个纨绔大少,只有这种打扮才符合自己的身份。 幸好此时不比以往:据说当年金兵没来的时候,城里生活安定富足,所以少年郎们不光衣着艳丽,还会涂脂抹粉,甚至在头上簪花呢。 泥腿子出身的周琦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意打扮成那副娘们模样。 都是为了工作,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向如意茶楼行去。 如意茶楼就开在离许昌守备府半条街远的地方,守备府的临时工,也就是跟着三班衙役们厮混的那些帮闲泼皮们,在下了早班之后,喜欢在这里喝个茶、打个尖。 周琦在许昌已经有了些日子,借着些琐事也和守备府的几个帮闲搭上了关系,为了巩固这层关系,他每日晌午的时候都会来如意茶楼吃饭,遇到熟人的时候就花电点小钱请客,一来二去便厮混的烂熟。 今天又遇到个熟人,出来的比平常要早上两刻钟。 “小乙哥!”,周琦远远地打招呼道。 “七衙内。”,帮闲李四朝周琦拱了拱手。 “今日放班的早!” “嗨,出了大事!”,李四压低了声音:“这几天可就有得忙了。” 大事?正好,我的任务就是探听大事啊!周琦观察李四的神色举止,见他一本正经却不慌不忙,便判断出来,这所谓的大事属于统制所教导的,重要但不紧急的那种,于是扯住李四的袖子道:“俗话说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天大的事吃过饭再做也不迟。” “我还有公务在身……”,李四嘴上虽这么说,脚步却跟着周琦走了。 289 情报 三杯黄酒下肚,周琦就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一切。 还真的是大事,而且是事关义勇军的泼天大事。 说是许昌城里的左大元帅和南阳城里的李大元帅,准备联合进剿叶县的忠护军残匪,定于十日后出发,兵分三路而行,务要焚巢荡穴,连根拔起。 周琦刚听了个苗头,变招呼掌柜加了两个硬菜一壶好酒,细细地刨根问底。 原来左李两位元帅早在半个月前就有意向,中间来回沟通数次,终于在三天之前达成了共识,敲定了日期;于是下属的官僚机构开始运转起来,昨日发文各州县备战,今天开始征发粮草民夫。 “这几日可有得忙喽!”,李四呲溜咪下一杯酒,唉声叹气地抱怨道。 要是搁咱义勇军,上午定下来下午就出发了,哪里还要磨蹭到十天之后!周琦鄙夷地想着,抬起酒壶给李四满上:“小乙哥辛苦了,不知除了许昌南阳之外,还有一路是哪边?” 他怕对方起疑,随口解释道:“说不准家里在那儿开着店,要捎封信让他们当心点。” “仿佛是南召城,那边驻了贾将军的三万兵。” 李四压根没有半点保密意识,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盯着周琦笑道:“可巧,七衙内家不正是卖米的么,帮我带个话给赵官人,说守备府有令,每家都要平买一百石粮食,明晚之前入常平仓。” “恁特娘!” 在即将发生战争的当口,所谓的平买肯定就是明抢了。周琦故作愤怒地骂了一句,然后轻轻一拍桌子:“刘主簿又要发财了!” “劳烦,劳烦。”,李四嘿嘿做笑,拱手拜托:“我就少跑几步腿。” “不行,这个忙我可不帮。”,周琦连连摆手拒绝:“我去跟家叔说这种晦气事体,还不变成丧门星了。” “七衙内言下之意,说我是丧门星?”,李四佯怒道。 “哈哈,哈哈。”,周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笑着站起身来,往饭桌上丢下两个银稞子:“告辞,小乙哥既然有公务,哥哥我便自己快活去了。” “恁特娘地不仗义!”,李四捡起块点心扔到嘴里,遥遥地骂了一句。 周琦哈哈大笑,摇摆着走出了茶楼。 等到转过街口之后,他的笑容倏地消失不见,脚步也快了数倍。 军情急如火,周琦的心情自然是火烧火燎的,他只恨不能肋生双翅,连住处都不回,直接赶到最近的车马行,租了辆马车往襄城而去。 好在他平时为了交接各色人物,腰包里总是带足了钱财,遇到如今的紧急情况才不至于束手无策。 …… 与此同时,王火也骑上了缴获来的战马,带着王二向军营疾驰。 他已经审问清楚,来犯之敌是襄城驻军,据领头的交待,骑兵队的任务是哨探城防,也就是说看看叶县的防御状况、兵力分布等等。 哨探自然是为了大军进攻做准备,可是任王火如何逼供,领头的骑兵都一口咬定没有后续军队,襄城县出动的,只有这么一支哨探的马队。 兹事体大,王火不敢耽搁,于是派了两位精干的手下往襄城方向进行反哨探,又安排了两位老成的手下留在驻地警戒,自己火速回营报信,而队副则押解着俘虏和战利品随后而来。 一路快马加鞭,距离军营还有约莫两里路的时候,王火的速度放慢了下来。 前面的道路完全被骡车所占据,车队的头向右拐去,伸入路边一个平坦的山谷;车队的尾巴,却长的见不到尽处。 难道统制已经收到情报,准备开战了么? 作为一名老兵,王火打眼就认了出来,这些骡车拉的正是义勇军最威猛的武器,火炮。让他惊讶的是,当初来到叶县之时,全军只有区区四门火炮,然而只过了几个月时间,火炮的数量竟然多的数不过来了。 无敌! 王火看着眼前的长龙,心底悠然升起一股自豪感。 “兄弟,哪部分的?” 一个戴着军法队袖标的士兵跑了过来,行礼问道。 “亲卫大队军使王火,有紧急军情。”,王火下马回礼,然后好奇地问道:“这是要打哪儿?” “演习呢。”,军法兵回答,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叫道:“拉住马,我去给你找耳罩。” “什么?”,王火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连忙收紧缰绳,同时往马的身侧移动。 可他的运气实在不好,就在他刚迈开脚步的那个刹那,从右侧传来一阵轰隆隆的炮击声。 王火只觉得手上一紧,心知要遭,使出全身的力气拉住缰绳,拼命地想要固定受惊的马匹;然而,下一刻他的大腿被重重地踢了一记,吃痛之下双手一空,整个人就跌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坐骑疯狂地向田野奔去。 “怎么回事?”,一个大头头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怒气冲冲地问道。 小头目赶紧上前,解释始末。 旁边的王火试着站起身来,却发现全身巨疼,动也不能动,便勉力举起手来,叫道:“我有紧急军情。” “周块儿。”,大头头瞅了王火一眼,回头向一个小头目吩咐道:“你送他回大本营。” “是!” 那个叫做田块儿的家伙腰粗臂长,王火忍住疼痛,向他打了个招呼,却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非常奇怪,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还没细究,田块儿就转过头去,和王二一起抬起王火,放进了一辆小车。 然后小车就绕开炮兵的长龙,咕噜噜地向西行去。 “好家伙,咱炮兵队有这么多炮了。”,王二叹道:“怕不是有上百!” “差不多,听上官说,以后就不是炮兵大队,要升成指挥使了。” “哈,那不是全都要升官。”,王二立马接口:“恭喜大哥。” “哪有这么容易,升一级要考三次试呢。”,田块儿的语气很平静:“算术,几何还有实射。” “哎呀啊,俺宁愿当一辈子大头兵,也不去考算术。”,王大头表情惊悚,连连摆手:“俺们这些粗人,只管耍刀弄枪的。” 说着,这位万分惧怕算术的家伙低下头,和王火对视了一眼,嘴角都浮出丝笑意。 还是耍刀弄枪好,升官又快,又不用考试。 290 旧事 小车骨碌碌地走着,远远地就看见了军营。 王二和田块儿已经把可以聊的都聊完了,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眼见快要到达目的地,两人都是松了口气。 在等候统制召见的时候,田块儿将王火扶下小车,让他斜靠在张椅子上,然后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还记得张豆子么?” 王火诧异地看了田块儿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田块儿见他不像是想说话的样子,便也闭上了嘴巴。 这时前去通报的亲兵走了出来,示意王火进去;王火依着王二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哑声问道:“田大哥,你……待会儿俺去哪里寻你?” 田块儿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感觉高兴起来,扬声应道:“俺就在外面等你。” 王火嗯了一声,转身去了。 见到王火的模样,岳丘连忙上前扶住他,一边向亲兵斥道:“怎么不去请大夫!”,一边将王火放在了帅椅上面。 两个年轻人感动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王火还待挣扎起身,被岳丘一把按住:“别动,这是命令。”,然后指向王二:“有什么军情,你来说。” 听完汇报之后,岳丘追问道:“襄城确实没有聚兵?” “没有,俺们审了好几个人,都是一个说辞。” “这就怪了。” 虽然觉得奇怪,但岳丘的行事风格向来是以我为主,于是立刻派人通知各处前来开会,研讨紧急军情。 看着王火蹒跚离去的背影,岳丘忍不住担心起来:“小七怎么没传出消息来,该不是出事了吧?” 被挂念着的周琦,已经来到了襄城之外。 他机警地扫视了番城门口的动静,确定并无异常,这才示意车把式进城。 茶铺里没几个客人,叶小二正懒洋洋趴在柜台上,看起来也很正常。 “翟兄弟呢?” “掌柜的你回来了。”,叶小二乍一见周琦,就亲热地迎了上来,走到一半却止不住笑了出声:“掌柜的你咋这幅打扮,莫非是许昌城里的时兴款式?” “翟兄弟呢?”,周琦板起脸,再次问道。 “在后面……” 叶小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爆笑声所打断,却不正是翟南到了。 “我说周大哥,你是不是把给嫂子买的衣服穿上了,别说还真俊俏。”,翟南边笑边问叶小二:“小二你说俊不?” 周琦满头黑线地拉住翟南,把他扯到屋角,低声说道:“有要事。” 翟南见状,马上收起了笑容。 听完消息,他急道:“周大哥你还不直接回叶县,来襄城作甚?” “不,你回叶县报告。”,周琦坚定地看着翟南:“我留在这里,看还能探点什么情况。” “太危险!”,翟南坚持道:“我留在襄城,你带嫂子回去。” “听我的。”,周琦沉声斥道:“军情十万火气,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说着推了翟南一把:“我雇的车就在那边,快走。” 翟南也知道耽搁不得,略作犹豫便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又转回头来:“周大哥,保重!” “嗯。” 送走了翟南,周琦回到内宅。不等春喜开口,他就把所有的银子从口袋里面掏了出来:“这次来回匆忙,没有太多进项,娘子且先收好了。” 几个月的夫妻做下来,他已经掌握了自家夫人的脾性:只有在床上交公粮或是床下交公款的时候,这女子才会有好心情。 当然,还有一件事情,也会让她高兴。 “我从许昌给岳父捎了点礼物,娘子随我一同去吧。” “是,夫君。”,春喜乐滋滋的拿出梳妆盒子,开始对着镜子打扮起来。 周琦并没有催促她,而是站在旁边,痴痴地看着她娇美的容颜。 心里却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边上至赵夫人,下至各个丫鬟,对自己这个娘子都很不待见,听说还当面责骂过几次;奈何她却总是一门心思地往上凑,真不知何苦来哉。 …… 岳丘有条不紊地发布出一道道命令。 “大头,把你的骑兵全都派出去,不光是襄城,叶邑、舞阳、伏牛山那边,都给我盯紧了,看看有谁敢乱动。” “得令!” “四儿,炮队的拉练先行停止,拉回来做保养维护。” “是!” 王魁和赵四已经从矿场里面脱身,回到了军队里面,听说可能有仗要打,这两个好斗分子变得兴奋起来,眼睛仿佛往外透着绿光。 “李大哥,万胜,从武,从今天起,全员转为二级战备。” “是。”,三位高级军官站起身来,高声领命。 “秀才。”,岳丘看向翟周全:“过几天就该秋收了,你要支援李右他们,早收、抢收。” “是!” “对头,伪齐挑这个时候动手,打的就是抢粮的主意。”,李山高声叫道:“这帮记吃不记打的家伙,让他们有来无回!” “正是如此。”,岳丘大笑:“不记打,咱们就狠狠地揍他一次,让他好好记住。” …… “以前当辅兵的时候,张大哥跟俺是一个小队的。”,王火的伤势其实并不重,被郎中整治了一番之后,就杵了根木棍,跟着周块儿在军营里面溜达。 “豆子说了,说你总是叫他大哥。” “呵呵。”,王火轻笑一下,没有说话。 “他被军法之前,还惦记着你回去看他呢。” “嗯。”,王火低下了头:“不管怎样,俺当初确实该去送他的。”,他叹了口气:“是俺不对。” 田块儿外表粗实,实际是个精细的人,听到这话就疑惑地看向王火:“豆子说,你以前叫他大哥?” 王火没有吭声,自顾往前走了几步,抬起头来,向前方的稻田看去。 “今年是个好收成啊。” “是啊。”,田块儿跟了上来,指着那片茂盛的稻田说道:“这是统制使人种的试验田,用的是神仙赐下的稻种。”,他用手臂在空中划了个圈:“以前一亩地最多收个两百斤,你看这片地,估摸着能收上六百斤呢!” “全靠统制。” “是啊。”,田块儿又上前了一步:“沙河村的那些老百姓啊,都在家里供了统制的牌位拜呢!” 291 缘由 黄色的麦浪,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一片金丝织就的毛毯,绚烂非常。 两个男子遥望着这美丽的景色,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之中。 良久以后,一个晦涩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豆子哥临死的时候……” “俺喊他哥,他却不真的是俺哥。”,王火猛地转过身来,急促地低吼道。 田块儿的脸刷地变得煞白,愣愣地看着王火,张大了嘴巴。 “那时候俺人小,也还不会武艺,整日被姓张的欺压,吃食要分给他一半,活计他倒是分给我一半。”,王火一刻不停地说着,仿佛一旦停下来,就会噎住一般:“俺喊他哥哥,只是想讨他欢心,少受点罪,日子好过一点罢了。” “呃……”,田块儿似乎是被惊住了,仍是呆呆的。 “这是姓张的用锅铲砍的。”,王火一口气说完之后,情绪变得平静下来,他淡然地伸出胳膊,撸起袖子,露出一块伤疤来。 “你,恨他?”,田块儿傻傻地看了几眼伤疤,又傻傻地问道。 “呵呵。”,王火放下袖子:“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恨不恨的。” “可是我看张豆子一直记挂着你呢,把你当兄弟。” “像我这样帮他做事任打任骂的兄弟,他当然记挂着。”,王火摇了摇头,冷哼一声道:“可是我凭什么要记挂这种大哥?” 他不再多说,慢慢地向军营走去。 行出十几步后,田块儿腾腾腾地追了上来,扶住了他。 直到进了医院大门,这个粗壮的男子才艰难地说道:“俺毕竟跟豆子朋友一场……” “俺知道。”,王火点了点头:“等张大哥忌日的时候,俺们一起去给他烧点纸。” “不是。”,田块儿踌躇一下,才道:“俺应承了豆子,要当上比你还大的官,再带你去拜祭他。” 王火停下了脚步,深深地看了眼田块儿,然后笑了。 “你武艺没俺好。” “俺算术好,炮打得准!” “好吧。”,王火伸出拳头:“加油!” “加油!”,田块儿也伸出了拳头。 两只拳头重重地碰在一起,两个汉子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 “听说左大元帅要打仗?”,周琦单刀直入地问道。 “都听说了,你还敢来老夫这里!”,赵掌柜斜睨一眼:“不怕我抓你送官?” “我这不是担心连累岳父么。”,周琦嬉皮笑脸的,“因此探听消息来了。” “担心我是假,打探消息是真吧?”,赵掌柜没好气地端起茶盏。 周琦立马打蛇随棍上:“还请岳父指点。”,见赵掌柜只管喝茶,便站起来深深施礼:“我那翟兄弟已经赶回去报信了,小子虽然无才无能,但是一点孝心还是有的……” “罢了。”,赵掌柜放下茶盏:“你听说的是真的,赶紧走吧。” 顿了一顿,又道:“不方便带春喜那丫头的话,就留家里吧。” 说着轻拍桌面:“你小子本来就打定主意,让我照顾春喜是吧,不然也不会巴巴将她带来!” “还是岳父最亲。”,周琦笑着伏低做小:“到底是一家人。” 赵掌柜重重地哼了一声:“还不收拾了,速速回转叶县。” “可是小婿今日进城,并无要打仗的动静啊?” “谁说没有?一大早就把夜不收放出去了!” “呃。”,这个消息吓了周琦一跳,他的第一反应是立即把消息传回义勇军去,但转念一合计,发现再怎么也来不及,于是索性定下心来,继续套取情报。 “是赵县尉的手笔?” 赵县尉掌管着襄城的军事力量,是赵掌柜的亲戚,也是赵掌柜的靠山,应该也是赵家这些生意的大股东,至少是之一。 “那是你大伯父!”,赵掌柜不满地斥了一句,才解释道:“全城上下谁都不想打仗,更不想左大元帅的兵过我们襄城。”,然后叹了口气:“县尊急着立功,强逼你大伯父派的哨探。”,说完又补充道:“你大伯父可没想过和义勇军为敌。” 这句话肯定是真心话--两边生意做得好好的,白花花的银子流水般的来往--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岳父和大伯父对我义勇军之情,小子牢记在心,我家统制也不会忘记。” “那就好,那就好。” 商人无国家,更何况这种乱世之秋,做生意的自然希望左右逢源。赵掌柜撸了撸胡须,又催促道:“琦儿你还是快回叶县吧,春喜就住下无妨。” “不。”,周琦背负双手,目光坚定:“我不走。” “啥?”,赵掌柜疑惑地瞪大了眼睛。 “传递消息的事情,让叶小二去做就好。”,周琦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要守在襄城,探查左家军的动向。”,他恭敬地抱拳:“小婿还有个不情之请,要向岳父借一匹马。” “哈哈哈哈。”,赵掌柜听到这话,猛然笑了起来,边笑边用手指虚点周琦:“好,好!”,他显得十分开心:“老夫这个女婿,没有选错,是个有出息的!” “岳父目光如炬,何曾看走眼过!”,周琦又变得嬉皮笑脸起来。 赵掌柜点了点头,却又轻叹了一声:“但愿义勇军,也不要让老夫走眼。” “放心吧岳父,咱义勇军打遍天下没有敌手,这次定要给姓左的好看!”,周琦可着劲吹嘘自家军队,吹完了才问道:“话说姓左的一直在许昌城里窝得好好的,跟咱们义勇军井水不犯河水,咋突然跟李成联手了呢?” “说来话长。”,赵掌柜毕竟在官府里面有人,消息很是灵通:“你们占了两处大矿,时间长了瞒不住人,皇帝下旨围剿。” “那也是李成的事情,姓左的不该这么积极呀。” 从行政上来说,叶县是属于李成的辖区,跟左大元帅完全没有利害关系。 “这个……”,赵掌柜干咳一声:“精盐卖的多了,也瞒不住人,都知道你们在叶县挖出了个大盐矿……” “这就是岳父您的不是了,当初若是舍得些小钱去打点……” “谁说没打点!”,赵掌柜怒了:“人家是小钱也要收,大矿也要抢,吃人不吐骨头啊!” “恁他娘,干他!”,周琦瞬时也怒了。 292 运筹帷幄 当天晚上,翟南回到了大本营。他带来的紧急军情震动了整个义勇军的高层,一场军事会议由此紧急召开。 原本预计的骚扰演变为全面进攻,所以应对方案也就随之做出了调整,战备等级被设定为最高级,也就意味着说,全体动员,整军备战。 会议的第一个议题是摸家底。 义勇军现在有二千四百人,其中八百人是忠护军的老底子,五百人是从黑熊山俘虏的山贼,五百人来自叶县的厢军,一百多清江县招募的民众,两百多由矿工选拔而来,其余两百多,是这段时间在叶县当地收的兵。 至于物资,则比人员要更加充裕:所有士兵军械齐全,连辅兵都装备了软甲;粮草辎重更是堆积如山,这都是积极开展对外贸易的结果。 接下来就是定战略。 伪齐军三路齐发,对于地小人少的义勇军来说,正打在了他们的软肋上;如何应对这种艰难的情况,需要好好商议。 “统制当初说过游击之策。”,胡万胜首先发言,他在舆图上点出两个地方:“咱们或者退往舞阳,或者北进伏牛山,让他们跟在后面吃屁。” “那这些地盘,就这么丢了吗?”,李山大摇其头,脸上满是不舍。 “直娘贼的总不能守一辈子吧,等他们走了,咱们再回来。”,胡万胜劝道:“统制讲过,敌进我退,敌驻我扰……” “退个球退!”,王魁跳起来打断了胡万胜的发言:“俺们义勇军天下无敌,照俺看,就跟忒娘的干!” 主战派天然能够占领道德高地,胡万胜啧啧两声,不再说话,却摇了摇头。 “我们四面受敌,一步也不能退。”,赵四站起来支持他的好兄弟,不过换了个切入点:“退到舞阳,伪齐再追上来怎么办,还退么,还退的话,军心就散了。” “嗯。”,翟从武点头同意:“不能退。” “不能退,那就好好打一仗。”,岳丘适时发言,定下了调子:“怎么个打法,大伙儿议议?”,说着看向了胡万胜。 胡万胜明白,这是在要求表态。 他的脑筋转得飞快,揣摩着岳丘的心思,放慢了语速:“要打的话,就要御敌于国门之外。”,见上司似乎微微颔首,声调便提高了些:“咱们好不容易攒下些家当,可不能让李成那狗贼给糟蹋了!” “就是!”,李山立即接口。 “要不,咱们也兵分三路?” 所有人都露出了反对的神情。 伪齐人多势众,每一路少说都有万人,而义勇军分作三路的话,每一路却只有八百。 八百对一万,饶是最有信心的王魁,也不敢说每一路都稳操胜券。 喊打喊杀很容易,但是具体怎么打,却是个难题。 每个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岳丘。 所谓威信,越是在紧急关头,越能体现。 “咱们打伪齐军个时间差,各个击破。”,岳丘双手环抱在胸前,悠然言道:“任敌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义勇军的弱点在于人少,但是用辩证的思想来看,人少却也是一个优点,因为他们拥有大量的骡马车辆,使得部队的机动化水平在这个时代堪称第一。 再说了,人少,并不意味着战斗力低。依仗着领先时代的武器,岳丘有信心,在野战中击败十倍甚至二十倍的敌人。 他在舆图上面以叶县为中心划了一个半圆,然后点了三个点,分别对应伪齐军进攻的三个方向:“说是齐头并进,实际上有的快、有的慢,就算同一天出发,也不可能同一天到叶县。” “是这么个理!”,李山听到这话,激动地一拍桌子:“咱们各个击破。” “统制英明。”,胡万胜高声叫道:“就凭伪齐那乌龟爬的速度,咱们打完两路,第三路还没到呢!” “是啊。”,翟从武也是满脸兴奋:“论起走路来,我义勇军要是称第二,没哪家敢当第一!” 这年头,行军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按照纸面上的计划,三路大军同时出发,同时到达,同时发起进攻,但实际上差个三五天甚至七八天,根本就不用感到奇怪。 凭借义勇军超强的机动性和超强的战斗力,以快打慢,确实是非常具有可行性的方案。 本来是大军围境危机重重的局面,在岳丘提出了‘各个击破’这个高屋建瓴的策略之后,顿时变得柳暗花明起来。 将领们看到胜机,个个精神焕发,开始贡献自己的智慧,为应敌计划拾遗补缺。 “加派哨探,伪齐军一出城就开始骚扰。” “对,让特娘的吃不安稳,睡不舒服。” “不对啊,咱们三路哨探,等接到传信,只怕也来不及。”,赵四皱起眉头,提出了一个问题。 这是个好问题,也是个必须解决的问题,所有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陷入了思考之中。 “没事,交给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岳丘,等着他再次提出一个绝妙的构想,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却见岳丘邪魅一笑:“我师父是紫薇仙人,他老人家有个法宝,叫做千里传音小盒子……” 你说啥?! 每个人都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这么长时间以来,岳丘致力于打造自己‘神仙弟子’的身份,并且通过课本、戏剧、歌曲等手段,不断地进行宣传洗脑;所以,在普通士兵和老百姓眼中,岳丘本人的形象和神仙也差不了多少,绝对的伟大光荣正确;这也是为什么,在义勇军的辖区之中,有很多百姓家里甚至供奉岳丘的牌位。 而在座的都是义勇军的管理人员,几乎每天都在和岳丘打交道,有些老人更是亲眼看着岳丘发家的,哪里会不知道岳丘的虚实?因此对于什么‘神仙’云云的,都是心知肚明,知道这是岳丘用来笼络人心的招数。 但现在可是军事会议啊,在说正经事呢,怎么老大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尤其是‘千里传音小盒子’这名字,实在很矬好不好? 293 决定 看着一群属下敢怒不敢言的目光,岳丘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感觉很是不爽。 仔细想来,自己也曾展露过不少次‘神迹’,大到火药炮小到杂交稻,有哪一样不是惊世骇俗的东西,你们怎么就是不信邪呢? 难道在古人心里,只有腾云驾雾的才是神仙么? 郁闷! “明天你们就知道了。”,岳丘大手一挥:“下一项。” “呃。”,第一个救驾的永远是老于世故的李山:“各个击破,各个击破,那个……”,他终于找到了话题:“咱们不光要攻,也不能忘了守,这叫做,呃……” “攻守兼备。”,这是搭档熟了的赵四。 “对的,攻守兼备。”,李山如释重负:“四儿,讲讲怎么个攻守兼备法。” 赵四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瞪大眼睛看向他的亲师傅。 李山若无其事地摸着胡子:“说啊!” “攻守兼备,那个,各个击破是进攻,至于防守么……”,赵四无奈地收回眼神,一边说着车轱辘话拖延时间,一边盯着舆图上的点点线线,开始认真地动脑筋。 然后他就有了个主意。 “要不咱们先占了襄城、鲁县跟叶邑?”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逐一看去,越看眼睛越亮。 赵四说的完全正确:各个击破,是进攻的方略;而如果占据了三座城池,就能够依托城墙进行有效防守,迟滞敌军的行动,从而成为各个击破战略的强力补充。 “好主意!”,岳丘首先表态。 “还是四儿脑袋瓜转得快。”,李山一拍大腿:“他李成不是想来占咱叶县么,俺们让他偷那个啥那个……” “偷鸡不成蚀把米。”,赵四低声提醒。 “对头,偷鸡不成蚀把米。”,说完哈哈大笑。 于是,整个战斗的计划,就此确定了下来。 首先是扩军。 两个矿场都在稳定的生产之中,所有矿工都经过了深刻的思想洗礼,全都积极地希望参加义勇军,并且自发地监督和监视那些地主子女的改造工作,堪称为阶级斗争小社会的模范蓝本。从每个矿场再各抽百人,并且相应地减少产能,并不会引起什么不良后果。 各地农村的形式一片大好,通过打地主分田地的运动,每个村长都涌现出一批活跃分子,这些人身体素质好,能吃苦善耐劳,是优秀的兵源。 叶县县城里还留有数百厢兵,这些虽然都是些歪瓜瘪枣,但成事不足败事却有余,所以必须要打散了带走,以免主力在外的时候后院起火;战斗的时候指望不上,做做辅兵还是可以胜任的。 说起叶县目前的形式,岳丘就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没有狠下心来进行一次革命的涤荡;结果就是县城里面上至县令下至厢兵,没有一个是可以信任的;也不是说他们肯定会捅冷刀子,但无论如何,岳丘也不敢放心地把后背交出去。 还是图样图森破啊--不过想到后世那些英明神武的政治伟人也曾犯下相同的错误,对某个地方省略了去殖民化的过程,以至于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的,他的自责就减少了些许。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亡羊补牢就好。 会议决定,扩军工作必须在两天之内完成。 其次是点将。 主力部队当然是岳丘亲率,其他的各位将领,预定老成持重的李山坐镇叶县县城,翟周全则率部守护大本营,和李山成犄角之势,互相呼应。 预计襄城交给赵四防守,鲁县为王魁,叶邑为翟从武,而胡万胜却被命令领兵向南,以防舞阳城方向的敌军。 虽然情报显示,伪齐并没有调动舞阳的部队,但是有备则无患,战争的胜败,从来不能建立在敌人的大意和仁慈上面,所以这一路人马的安排,并没有招致任何疑义。 只是大家都知道,胡万胜这员猛将,因为一开始的避战思想和路线错误,被打入了冷宫。 最后是宣传,这部分工作由范余负责,宣传对象是义勇军的基本盘--农民兄弟。宣传的目的,是让广大农民知道,如果被伪齐军占领叶县的话,他们的土地会被没收,财产会被抢夺,亲人会被凌辱杀害;而此处义勇军出征,就是为了保护他们,防止惨剧的发生。 总而言之,义勇军是农民的队伍,以及农民的保护神。 “打完这仗,该考虑征兵的事了。”,李山建议道。 “打完仗,收完庄稼,就征兵!”,岳丘深以为然,立即拍板:“以后村委会除了教授文化知识之外,还要组织民兵训练,作为预备队。” 会议一直延续到深夜。 第二天一早,强大的战争机器开始行动起来。 精干的哨骑第一批出发,他们一人双马,飞快地驰离叶县,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行进。 每一队骑兵的队长,身上都带着一个黑乎乎的小盒子,小盒子里还不时传来吡啵的声音--这是岳丘从系统里面兑换的超大功率军用对讲机,千里传音小盒子--说明书上写着有效距离一百公里,而岳丘根据经验认为,在这个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电磁污染的世界里,通话距离能够比一百公里更远,远很多。 李右和张谦等人也被分配了马匹,分别前往两个矿场和各个村庄,开始紧急征兵的工作。 李山则带着一千战兵,直接奔向叶县县城,他会占据叶县厢兵的军营,把那里改造为岳丘主力部队的前进基地;同时,他会全面吃掉厢兵,消灭自家地盘里最后一支不隶属于义勇军的武装。 翟周全征用了大批算术老师和优秀学生,指挥着辅兵们进行物质准备,于是军营里就响起了猪叫声、鸡鸣声,煞是热闹。 就在一片有序的忙碌之中,叶小二带来了又一份最新的情报。 “小七这小子,有种!” 岳丘听完报告,满意地表扬了毅然留在险地的周琦。 “统制,属下以为……”,赵四略作思忖,便提出了建议:“咱们第一站,就放在襄城?” “好!” 如果情报属实的话,襄城除了一个好大喜功的县令,余者毫无斗志,当是唾手可得。 294 告别 “娘子,你好生在岳父家里住上几天,我……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你只管去吧。”,春喜满脸都是高兴劲儿:“夫人对我可好着呢。” 周琦看着容光焕发的她,自然而然地理解了统制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有国才有家! 这一仗一定要赢,不然的话,既没有了家,也没有了她! 而在隔壁的房间里面,赵夫人正不解地问道:“老爷为何这次要如此厚待那贱婢?” “眼看就是一场打仗了。”,赵掌柜沉吟着梳理胡子:“忠护军这条过江龙,能不能压住左大元帅这个坐地虎,很快就见分晓。” “该不会祸害到咱襄城吧?”,赵夫人惊慌地用手背盖住了嘴巴。 “夫人只管放心。”,赵掌柜认真地给她分析局面:“要是左大元帅赢了,咱们家有堂哥撑腰,准保无事。” “要是忠护军赢了,咱不还是有那个好女婿么。” “最多折损点浮财,伤不了根基的。” “全凭老爷做主。”,赵夫人这才放下手来。 …… “俺要走了,去打仗!”,王火精神抖擞地去找他的新朋友告别。 “俺们也在收拾,说是一级战备,随时出发。”,田块儿的眼睛里面全是火焰:“立功的时候到了。” “哼,哼。”,王火立即领会到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于是转而用鼻孔看人:“俺这次杀敌报信有功,至少要升一级,就比你高三级了。” “俺听说下来是场大战。”,田块儿连连摇头:“队长讲了,要想打赢,全靠俺们炮兵。” “哼!”,王火哼了一声,却没否认。 “那俺立功的机会可不比你多得多了?” “切,你在后面打炮打得再欢,割脑袋的事情还不是俺们做?”,王火不屑一顾:“立功的机会能比你少?” 田块儿目光闪动,没有再说话,而是走上前去,拍了拍王火的肩膀:“要打仗了。”,他一拍再拍:“兄弟,保重!” “嗯,保重!” …… 岳丘摸着小九娘圆圆的大肚子,眉开眼笑的。 “儿子,你爹要去打仗了!” “声音小点,别吓着孩子。”,小九娘娇嗔道。 知道自己做了母亲之后,这好动的女子一下子变得娴静起来,行动间都带着母性的温柔。 “爹给你打下个大大的江山,以后都是你的!” 岳丘的大手继续摸索着,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嘿,臭小子,踢了我一脚!” “真的么,我看看。” 小九娘也开心地低下脑袋,慈祥地看着腹部凸起的那一个小块块。 “肯定是个勇武的公子,长大了就跟他爹一样,是个大英雄。”,盈袖也探过头来,笑嘻嘻地说道。 小九娘轻笑一声,又轻叹一声。 “妹妹,这一趟……”,她的眼波在二人之间流转,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一句话:“照顾好相公。” “放心吧姐姐。” “你就安心在家养胎,好好吃,好好睡。”,岳丘见两个女人眼眶都红了,连忙出言安慰:“不许东想西想的,知道不?” “嗯!” “当妈的心思太多,生出来的孩子容易生病,知道不?” “此话出自哪本医术?”,小九娘疑惑地问道。 “我师傅说的。”,岳丘板起面孔:“神仙说的你敢不信?” “哼!”,明显对岳丘以及他的神仙师傅没有什么敬畏之心。 …… “指挥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小妹不安地低着脑袋,手指上绕着乌黑的麻花辫。 自从接到捎来的话之后,这股不安的情绪就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但是对方位高权重,思前想后许久,她还是硬着头皮前来应约。 当然,同时还带了两位好姐妹助阵。 以前在对付那些冒失的愣头青小伙子的时候,这一招百试百灵。 可是今次不同往常,这个威猛的汉子笑了笑之后,竟然伸手往远方一指,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两位姑娘,我有几句话和叶姑娘说,你们暂避一下。” 而那两位好姐妹,却连半个字都没说,甚至只是瞅了叶小妹一眼,就顺从地走了。 走了! 叶小妹看着两人的背影,发现她们走得路线,居然完全沿着胡万胜所指的方向,心中不禁冒出一股怒火。 太霸道了! 就算你是大官儿,凭什么叫我来就来,赶她们走就走,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是不是看我叶小妹进了城收了性子,就以为我是软柿子了?哼! 她板起俏脸,正要发作,却听见对方开口说话。 “叶姑娘,过两天我就要上战场了,要去打仗了。” 声音和刚才的霸气完全不同,好像还有点温柔。 这事情叶小妹知道--大家伙全都知道,说伪齐军打来了好多好多人,因此义勇军全都要上阵杀敌,连沙河村都征募了十好几个人呢! 所以说,他是特意来向我告别的? 小丫头的心顿时软了下来,涌到嘴巴的利语,散于无形。 “这一次去,不知道是生是死,我在想,万一不能活着回来……” “不会的,指挥使,你们肯定会打赢的!”,小丫头的心莫名地痛了一下,急急地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 这时,她才抬起头来,正眼打量这位只有数面之缘的大人物。 个头很高,比李大哥和孟大哥都高; 身体很壮,比李大哥和孟大哥都壮; 胡子修理得很整齐,记得上次还是乱糟糟的一大堆,那么,他是特意为了我么…… “出发之前,有一句话我一定得跟你说,不然死了都不安心。” 叶小妹倏地低下头去,心乱如麻,既不愿他说出那句话来,又不忍心开口打断,更不知道当他说出来之后,自己该如何应对。 “我喜欢你!”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麻花辫在手里打了好几个卷,小脸涨得通红,嘴巴怎么也张不开,说不出话来。 然后就觉得眼前一暗,声音从头顶上传到耳边。 “我喜欢你,就算死,也是喊着小妹你的名字去死。” 叶小妹本待退后半步的,听到这话,心下一软,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就没动脚。 双方就这么沉默了片刻,接下来,义勇军的头号猛将用行动代替了语言:他猛地伸出双臂,一把将眼前这娇俏动人的女子搂进了怀里。 295 出发 两天之后,义勇军的大部队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征途,拉开了叶县保卫战的帷幕。 翟周全率领三百士兵驻守大本营,包括一百老兵,以及两百名紧急征募而来的农民新兵;他的任务很繁重,既要对新兵进行训练,还要呼应掌控叶县的李山,以防备最坏的情况发生。 所有的留守人员都站立在路边,挥手呐喊,送别远行的兄弟们。 孟小福和李智混杂在人群当中,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那辆运载着文宣队员的骡车,那个穿着红袄子的姑娘,直到烟尘滚滚,逐渐失去了踪迹。 而这个穿着红袄子的姑娘,此时也正伸长了脖子,努力向着身后看去。 她在追寻一面越离越远的大旗,旗帜上面写的,是一个‘胡’字。 主力向北,而胡万胜则带着三百人的小部队,往东南方的舞阳而去。 老兵同样只有一百,剩下的两百人,是从叶县拉出来的厢兵。 以少驱多,深入敌境,但是胡万胜却没有丝毫慌张。他很是老辣地将两百厢兵打散编制,在每个小队安排两名义勇军的士兵作为军使和副手,剩下五十名义勇军老兵就全部编为直属亲兵,作为弹压和应变的力量。 于是便稳稳地将部队掌握在了手中。 整顿完毕全军出发,胡万胜同时发布了一道命令:路上遇到的行人百姓,如果是同方向的,或者驱赶回头,或者拿入军中,以防泄露部队的消息。 这样走了三里路,就抓住了一家人,是从叶县前往舞阳探亲的;他们知道义勇军的纪律好,所以也不是很害怕,主动要求随军行动--相当于找免费保镖 有百姓随队,加上厢兵疏于训练,所以胡万胜体贴地放慢了行军速度。 然而,以义勇军平常训练时候一半的速度走了十里路之后,有些厢兵就坚持不下去了。 当压阵的胡万胜带着亲兵走向喧闹的现场,发现有三个厢兵瘫坐在路边,大声嚷嚷着什么;四名义勇军的战士站在他们旁边,厉声呵斥;而稍远点的地方,还聚集着十几个厢兵,也在嘀嘀咕咕的,似乎在劝说,又似乎在抱怨。 很显然,这四个义勇军战士是两个小队的军使和副手,现在遇到了混耍赖的手下,一时之间没什么办法。 见胡万胜到来,四人又羞又急,伸手就去扯地上的人:“起来,不要命了!” 三人中为首的那位一个劲往地下溜:“走不动了,打死俺也不走了,哎呦喂,俺要回叶县!” 另两人见状,也跟着嚷嚷起来:“俺没力气了,义勇军拿俺们不当人,俺不走了!” 围观的厢兵们看到胡万胜,大部分都闭上了嘴巴,站直了身体,却有一个和别人不同,呲溜奔进了三人当中,往地下一趟,抹了把脸,叫道:“大老爷行行好,放俺们回家吧!” “闭嘴!” 胡万胜一声暴喝,瞬间震住了全场,再无半点声响。 “拿下!” 便有亲兵如狼似虎地上前,两个对付一个,把四个老赖绑了起来,用破布塞住嘴巴。 “集合!” 不多时,三百人就排得整整齐齐,站在了胡万胜面前。 “军人自有军纪,服从命令的,有吃的有喝的有军饷有功劳。”,胡万胜声如洪钟:“不听话的……”,他往跪在地上的四个人指去:“这就是榜样!” 在数百双的眼睛的注视之下,他唰地抽出腰刀,猛地挥下。 四刀,四命。 全场鸦雀无声,落叶可闻。 胡万胜的目光自左向右,慢慢扫过,无人敢和他对视。 “现在可知道我的军纪?” “知道。”,队伍里传出稀稀拉拉的回应。 “现在可知道我的军纪?”,胡万胜虚晃钢刀,提高了声音。 “知道!”,全员齐声呐喊。 “好。”,胡万胜满意地点点头,向前挥手:“出发!” 队伍再次踏上行程,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 “指挥使。”,亲兵队长指着地上的尸体请示道:“这些怎么办?” “嗯。”,这是个好问题,“你带几个人,随便挖个坑埋了吧。” 亲兵队长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一边暗怪自己多嘴,一边郁闷地点了几个手下的名字,把尸体拖到路边。 而在离他们几十步之外,那家探亲的老百姓正加快步伐,仓皇地向叶县回返。 胡万胜微笑地看着这一切,轻轻地摇了摇头。 杀人只是手段,目的当然是为了严肃军纪,而严肃军纪,当然是为了练兵。 通过岳丘配发的对讲机,他已经和哨探舞阳的夜不收取得了联系,知道那边毫无戒备,恰似一个张开了壳的河蚌,正向他露出了璀璨的珍珠。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胡万胜知道自己不比李山,和顶头上司没有过命的交情,所以,他必须更加发奋,立更多的功劳,才能保住自己的位置。 而只有保住位置,才能…… 他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一张美丽的脸庞来。 他忍不住捻了捻右手的手指--每一个手指都曾触摸到那副美丽的躯体--似乎能够感受到残留的温热和柔软。 要立大大的功劳,胡万胜走着,寻思着。 不光要立功,还要表忠心,不光要表忠心,还要显示出自己的价值。 除了打仗之外,最大的价值在哪儿呢? 他的外表虽然粗鲁,心思却很深沉,趁着行路的当口,他慢慢地琢磨,琢磨顶头上司、义勇军统制、岳丘,的种种安排。 然后,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 义勇军有文武两部分,而文官体系里面的重要人物,范余、李右、张谦,没有一个是出自老忠护军的; 而武官部分呢? 李山和他的两个徒弟…… 翟家众人…… 两边都不沾的自己…… 胡万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阿嚏!” 叶县县衙里的岳丘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继续对方顺吩咐道:“战争期间特事特办,县城四门封闭,夜间宵禁,各处都由我军把守,万事全以李大哥为主。” 不待有人发问,便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发布告示,违令者军法处置!” 296 方式方法 义勇军兵力单薄,留给李山的也只有三百士兵,一百老兵,另外两百,是从矿场里征集而来的矿工。 所以李山的任务,除了掌握住叶县之外,同时要训练这些矿工,让他们早日成为合格的战士。 好在这些矿工纪律性非常好,过去几个月更被集中洗脑,具有强烈的服从性和荣誉感,再加上大多不是叶县本地人,因此李山可以放心使用,不虞产生什么内忧。 待得岳丘率部离城之后,李山便请知县方顺出面,邀请县城里的头面人物们,参加一个盛大的筵席。 对于城里那些富宦人家的情况,李山自是早已掌握,这次叫来赴宴的,都是家丁众多或是声望显著的人物,换句话说,那些有能力搞事情的家伙们。 开席之初,李山先是高举酒杯,行了个罗圈揖,这才开口说话。 “俺们义勇军这次行事,打扰各位财主的生意,得罪了。”,说完他一仰脖子,喝干了杯中之酒。 话说得光棍,酒也喝得光棍,叶县的头面人物们都纷纷站起身来,连道不敢。 “李虞侯此言差矣。”,方顺也喝下了一杯酒,然后作为本地代表发话:“我叶县与贵军休戚与共,本为一体,谈何得罪。” “正是,配合贵军行动,义不容辞啊,哈哈。” “应该的应该的。” 其余人也跟着表态,一片军民鱼水情。 “那俺就谢过各位啦。”,李山一抹嘴巴,亮出了嗓门:“想必大家伙儿都知道,统制这次出兵,是要跟李成干仗去的。” “义勇军无敌之师,此战是必胜的。”,方顺的脸上满是笑容,也提高了音调。 李山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前面打仗,后方老窝不能乱了,统制叫俺进县城,就是这个道理。” “俺知道各位都是忠诚良民,俺是想让各位帮忙,给城里那些打小算盘的人带个话。” “俺是粗人,一辈子舞刀弄枪,只会杀人放火。” “谁要是想趁着统制打仗的时候玩花招,俺就兜头一刀,满门抄斩。” 满屋子的人们,脸色或多或少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李山缓缓扫视一圈,放低了声音。 “话说回来,俺们统制这一仗,算得上一锤子买卖,输就输,赢就赢。” “要是统制输了,那就不用多讲,你们玩不玩花招,俺都要卷铺盖滚蛋。” “要是统制赢了,你们折腾起再大的浪花,统制回来之后,反手就给灭了。” “大家都是有家有室有儿有女的有钱人,好好过安稳日子才是正理,是不是?” 屋子里面一片寂静,过了小半晌,宋师爷最先反应过来,赶忙应道:“虞侯言之有理,有理。” 就像石头砸进粪坑,众人顿时嗡嗡出言附和,只是每人神色不同。 李山哈哈一笑道:“俺是粗人,说话太直,各位莫怪。”,说着便斟满面前的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当晚,三方通过对讲机例行联络。 虽然对讲机这玩意实在很低端,但是这年头空气里没有任何电磁杂波干扰,让通话质量得到了充分的保证。而且毕竟是实时通信,比起土著的快马传书,却又高级到天上去了。 胡万胜严肃军纪的做法,让军法官翟达理颇有些微词,不过因为是战时,所以略提了一句便罢;而岳丘对于胡万胜觊觎舞阳的做法表示支持,只是反复强调要加强侦察,把稳妥放在首位。 李山对叶县众官绅那番软硬兼施话语,也得到了岳丘的肯定,镇之以静,是老成谋国的做法。 然而,没想到的是,胡万胜却提出了不同意见。 “虞候,俺老胡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胡你只管讲。”。李山哈哈笑道。 “依俺的想法,只要有人有不稳当的苗头,就该杀一批,关一批。”,胡万胜杀气腾腾:“杀一儆百,看哪个孙子敢冒头。” 说完之后,他似有意似无意地总结道:“虞候你心太软。”,接着笑道:“是不是老了,哈哈。” “嘿嘿……”,李山干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旁听的王魁却没忍住,插嘴维护师傅:“胡指挥你这话就不对了,该硬的时候才硬,该软的时候自当软,师傅他人在叶县,该硬还是该软不比你清楚?” 这话就带了点火药味。 岳丘正要发言调和,就听对讲机那端传来胡万胜的声音: “该软还是该硬,自然该由虞候决策。”,语调平稳,没有一丝波澜:“但是要么软要么硬,像现在这般不软不硬的,反而打草惊蛇,却是不美。” “你!”,赵四不等王魁继续,便捂住他的嘴巴,然后抢着问道:“那胡指挥又有什么高见?” “高见不敢当。”,对面清晰地回应道:“我觉得应该全城戒严,采取连坐互保的策略,好歹要砍几个脑袋,震慑宵小。” 赵四皱起了眉头,正要说话,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走了对讲机。 “叶县是咱们的大本营,宜宽宜缓。”,岳丘迅速地结束了这场争执,定下了结论:“叶县的事务,李大哥酌情处理吧。” “中,俺听统制的。”,沉默了许久的李山立即应道。 赵四扯了把愤愤不平的王魁,低声对岳丘说道:“胡指挥说的这一套,倒是合适舞阳城。” 岳丘点了点头,将对讲机凑到嘴边:“若是拿下了舞阳城,如何整治,也由胡兄弟酌情处理。” 战争时期,就先把仁义道德丢到一边吧。 “是,谨遵统制指令!” 胡万胜高声应道,言语中满是欢喜。 不光因为岳丘赋予了他临机决断之权--所谓将在外,这些本来就是他的职责和权力--而是因为,以往惯称呼他‘胡指挥’的上司,这次却破例叫了他声‘胡兄弟’。 是因为我孤军在外所以示好拉拢,还是因为我今天跟李山唱了反调? 胡万胜琢磨着,脸上露出了微笑。 虽然他的建议并没有得到岳丘的支持,还被李山的两个徒弟轮番抢白,但是他却一点也没有沮丧的感觉。 297 我觉得该狠一点 兵贵神速。 岳丘所率领的这只义勇军,装备了大量的骡马和大车,可能是这个时代行军速度最快的军队了。 在守军毫无反应的情况下,他们一击而下,占领了襄城。 在襄城整顿一天之后,义勇军主力挥师南下,直奔鲁县。 留守襄城的是赵四,留给赵四的只有两百士兵,和十二门火炮。 如果遭遇到襄阳城伪齐军左大元帅的攻击,赵四必须率领这些人马,迟滞对方的行动,坚持到岳丘主力的救援,以确保大本营的安然无恙。 好消息是,得益于周琦英勇的敌后情报工作,义勇军对于襄阳方向的动态掌握的一清二楚,知道那边的左大元帅还没有做好出兵准备,而且看起来,三五日之内依旧没有发兵的可能。 这就给了赵四从容布置的时间。 忙碌了整整一个白天之后,赵四找来了周琦和翟南这两个算得上地头蛇的情报人员,一边吃晚饭,一边向他们询问城内各方势力的状态,以作参考。 “属下在襄城厮混了恁久,三教九流都有熟人,别的不敢说,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属下一定知晓。”,详尽描述了城内的生态圈之后,周琦拍着胸脯说道。 他已经不再是战兵,因此希望在这次守城战中从事擅长的情报工作,帮助赵四稳定城内局势,顺便赚取一些功劳。 “打探消息的事情,我就托付给周老弟了。”,赵四爽快地应许了周琦,然后向二人问道:“关于守城,两位老弟有什么建议?” 这两位在离开战兵队伍之前,已经做到了干部的职务,后来又负责本地区的工作,所以对于赵四来说,他们的意见值得重视。 “指挥使运筹帷幄,那个……”,翟南毕竟年轻,拍马屁也显得干巴巴的,勉强说了几句,就在赵四含笑的目光之中闭上了嘴巴。 周琦见状,连忙开口打破尴尬。 “指挥使拘押了县令县尉县丞,换做各房的老吏来主事,确实是神来之笔。”,周琦拍了拍翟南的肩膀,笑道:“运筹帷幄,翟老弟讲的是实话。” “是啊是啊。”,翟南连忙附和:“指挥使把伪齐军里面那些当官的都抓了起来,换以前的大头兵来做官,真是高招,这下肯定没人敢造反了。” “这些都是统制的安排。”,赵四摇了摇头,再次问道:“关于守城,两位还有什么建议?” 周琦见翟南茫然地摇头,而赵四脸上的笑容已经不那么灿烂,便干咳一声,拱了拱手道:“属下有些愚见,请指挥使斧正。” “周老弟请讲。” “属下想着,这守城么,无外乎内和外两处。” “正是。” “至于外面,伪齐来多少兵咱们也管不了。”,周琦咧了咧嘴,给自己的笑话捧了个场。但见到赵四没有任何反应,就加快了语速。 “咱们能做的,那就是多多侦查,伪齐兵来了之后,或者挖坑,或者放冷箭,总之不让狗日的走舒服了。” 听到这话,赵四眼前一亮,提高了声音:“好主意。” 啥?我好像没说什么啊!专精城内事务的周琦诧异地看着赵四,呐呐地不知如何接话。 “挖路啊!”,赵四赞许地看着周琦:“襄阳到这儿只有一条官道,明天我就派人把它给挖断了。”,他面露微笑:“挖坑容易填坑难,周老弟你说的有道理,不能让狗日的走舒服了。” “嘿嘿,嘿嘿。”,周琦干笑几声,算是收纳下上峰的夸奖,然后接着说道:“城内么,属下觉得……” 他扫了赵四一眼,咬了咬牙:“反正咱们也不长住,属下觉得,不如狠一点。” “怎么个狠法?” “像咱们在叶家村做的那样,打土豪!” 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周琦反而不再紧张,放松了脸部的肌肉。 “打土豪?”,赵四沉吟着问:“谁?” 旋即自己给出了答案:“你的意思是,抓起来的那帮人?” “指挥使高明。”,周琦竖起大拇指:“依属下想来,反正人也抓了,仇也结了,那就索性恶人做到底。” “嗯……”,赵四轻轻敲打着桌面,良久笑道:“周老弟这个法子,其实是长久之计啊。” “啊?”,周琦有些不解:“属下想着这是一锤子买卖……” “这不是一锤子买卖。”,赵四跟随岳丘时间最长,耳濡目染之下,政治水平相对较高,他笑道:“不光打土豪,还要分田地,等分了田地,这襄城就稳了。” 周琦仍然有些懵懂,但口中已经接道:“正是,正是,还是指挥使看的长远。” “哈哈哈。”,赵四畅快地笑了几声,拍了拍周琦的肩膀,貌似随意地问道:“听说那个县尉,跟你是拐弯抹角的亲戚……” 翟南的目光唰地一下看向了周琦,张嘴欲言。 然而周琦更快。 “什么都瞒不过指挥使。”,他呵呵做笑:“不过就像指挥使所说,那是贱内,哦,我那口子,拐弯抹角的亲戚,哪能为了这些小破事耽误咱义勇军的大事。”,周琦下意识地挥着手:“其实城里最大的几家铺子,都是这些当官的开的,要打土豪,就着落在他们身上。” 在翟南莫明的目光之中,他平静地说道:“比如赵家的粮铺,其实就是赵县尉的产业,理当没收。” “好啊!周老弟大公无私,我会报告给统制知道的。”,赵四不停地点着头,显得非常满意。 在晚上的例行军事会议上,他提出了这个方案。 还没等岳丘发话,胡万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赵老弟这法子好,干净利落。” 然后补充道:“比李大哥那软绵绵地做法好多了。” 赵四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大声说道:“叶县跟襄城不一样,师傅那样做,当然是对的。” “我说过,各位要因地制宜。”,岳丘及时发言,转移了话题:“小四的计划不错,可以执行。” 岳丘再次强调了授权:“各位领兵在外,和参谋商量好了,就尽管执行。”,他笑道:“我又不是咱大宋的官家,连行军路线都给你们画好。” 众人顿时都笑了起来,一片其乐融融。 298 不嫌弃 既然已经定下计划,赵四和一众守卫襄城的义勇军干部便分头忙碌起来。 先是打开官库,拿白花花的银子把县衙内的办事人员赏了个遍,这些积年老吏也不傻,知道领了银子就相当于变相交了‘投名状’,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歹义勇军亮出来的是银子而不是刀子--那还有什么好说,装作感激涕零地收下呗。 收人钱财就要给人办事,于是吏员们忙碌起来,一部分去征召民伕,为挖路做准备;一部分整顿户籍,清点城内人口:赵四是准备慷他人之慨,把库存的银子全都给分出去,送襄城人民一份福利大礼包,用以收买人心。 城里安排妥当之后,赵四带着亲兵队,押送了两车纹银赶赴城南。那里拘押着投降的六百襄城守军,他准备照葫芦画瓢,采用银弹攻势,把这只队伍彻底捆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与此同时,周琦走进了自家的茶馆。 茶馆里已然坐了七八个汉子,个个带着痞气,满嘴脏话地扯嗓子聊天。这些人见到周琦,轰地站了起来,人人面带笑容,忙不迭地打招呼。 “周大哥!” “周老大!” 周琦抱拳做了个罗圈揖,笑道:“多谢各位兄弟赏脸,请坐,请坐。” 这些汉子连忙还礼,纷纷应道:“周大哥说哪里话,您一声吩咐,兄弟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周琦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双手虚按几下,那些汉子便随着他的手势,坐了下去。 这些人,是城里各处泼皮无赖的头头,每人占据一块地盘,真真切切的地头蛇,消息最为灵通。昨晚周琦派叶小二挨个通知,今早便都乖乖地聚拢过来。 以往周琦为了打探情报,和这几个家伙都混得脸熟,不过彼时往往被看低几分,偶尔还被称为‘赵家女婿’,是当做赘婿对待;现如今义勇军占了城,这帮地头蛇立马变脸,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让周琦不禁暗自感慨。 大丈夫不可无权啊! 他只是遐思了片刻,就收拢心情,对众人笑道:“以往多得各位哥哥帮衬,周某记在心头。现今又有好生活,某便请各位齐来相商。” 当下就有人拱手应道:“有甚好生活便宜小弟?倒要先谢过周大哥啦!” 又有机灵的,起身说道:“可是要用俺们兄弟几个的耳目?”,说着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周大哥只管放心,但凡城里有谁敢对天兵说半个不字,俺王老三亲手把他脑袋揪下来!” 其他人闻言,立即跟着表态,一时间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周琦见这些人上道,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他侧目向翟南示意,翟南就掏出七八个银元宝来,每人送上一个。 这些泼皮哪想到还有这等好事,个个笑得见牙不见脸,唯有那王老三还在假意推辞,嘴里不停说着无功不受禄。 周琦走上前去,强把元宝塞进王老三手里,转头向众人笑道:“皇帝还不差饿兵,各位哥哥且先收着,若是事情办得好,更有好处!” 众人听这么说,更是喜不自禁,赌咒发誓这襄城的一举一动,都会让周琦知晓。 等他们安静下来,周琦咳嗽一声,板起了脸。 “现在非常时期,各位哥哥可要仔细叮咛手下的兄弟,平常那些偷摸欺压的事情,暂时不要再做了。”,他提起手掌虚劈一下:“不然撞到巡逻的军法官,掉了脑袋,周某也帮不了他。” 众人听他语气森然,像是变了个人,不由得都楞住了。 还是王老三反应快,立即再次拍响胸脯:“周大哥放心,小弟回去定然好好管束那几个夯货,不让他们给周大哥丢脸。” 有他带头,其他人立即跟上,再次赌咒发誓起来。 等泼皮们离开茶馆,翟南才疑惑地问道:“这种人也收编,没得坏了咱义勇军的名声。” “用统制的话说,这些人属于不稳定因素。”,周琦解释道:“与其提防着他们坏事,还不如我先抓在手里。” “一股脑砍了便是,一了百了。” “若是咱们有一千兵,宰了这帮地痞也没甚。”,周琦叹了口气:“奈何咱们人少啊。”,他摇了摇头:“你看指挥使为何到处撒钱,还不是因为人少么。用统制的话说,这叫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 “好吧。”,其实翟南的心思倒也不在这些泼皮身上,说了几句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周大哥,大嫂家那边……” 周琦知道他想问什么,重重地长叹一声:“赵家经营的是粮食,那是守城最重要的军资,咱义勇军怎能不……” 话没说完就被翟南打断:“用库银买也行啊,你昨晚向指挥使提的法子,也太,太。” 小伙子涨红了脸,终究没有说出难听的话语。 周琦腾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我是义勇军的人,当然处处要以义勇军为先。”,他狠狠地瞪着翟南:“这有错么?” “错是没错。”,翟南不自然地偏转目光,过了会又忍不住道:“到时候看你怎么向大嫂交代。” 听到这话,周琦的脸顿时缩成了一团,半晌才呐呐地道:“那能咋办……多哄哄呗。” 翟南见他秒变怂人,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情:“现下懂了甚叫做忠孝不能两全吧。” “恁!”,周琦龇着牙向翟南挥了挥拳头:“你小子还敢笑!” 正说着呢,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接着听见有人高声喊道:“掌柜的在吗?” “来了!”,周琦答应着,走了出去。 只见外面热闹非凡,似乎所有的街坊邻居都聚在了路上。再仔细看,人群中围拢了几个人和一辆车,从装束上分辨,一个人是勇军战兵,另一个是义勇军军法兵,还有几个是县衙的吏员。 “天兵发钱了!”,一个吏员向周琦招手道:“快来领。” 周琦有些发蒙地走过去,吏员便唱道:“应发一贯,实发一贯。”,说着从车上取出一串铜钱,塞到他手里,然后拿出个印泥,让他在个簿子上按了手印。 299是福利啊 周琦和翟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这是义勇军在全城发福利,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捞到一贯钱,真真是意外之财。 这伙人按照名单发完了这条街,就推着车子往下一条街走去;而收到钱财的老百姓们却激动不已,犹自围成一圈,议论纷纷。 一个书生模样的看着手中的铜钱,长声叹道:“不义之财,不义之财啊!” 旁边便有人冷笑:“秀才公要是嫌这钱烫手,不如把了我?” 这话引来一阵哄然大笑。 那秀才却没笑,斥道:“你懂什么,这是公孥,等以后官兵光复襄城,这钱便是通敌的罪证。”,说着,他拿眼睛瞪向四周:“你说烫不烫手?” 听到这话,邻居们瞠目结舌,有胆小的担心地问道:“这,这,秀才公,这该如何是好?” 周琦见状,大声笑着走了上去,把手上的钱串举到秀才面前:“休要大言唬人,若是如此,你自己怎么却收了钱?” 这话很有道理,旁边人附和道:“是啊,秀才公莫不是在唬俺们?” 秀才气急,愤愤地一甩袖子:“不听忠良言,吃亏在眼前。”,转身便走。 这时有机灵人拦住了他:“秀才公且停。”,然后拱手说道:“虽然是公孥,但俺们哪里敢不收--就算官兵责罚,那也是以后,若是恶了岳家军,当即就要倒霉啊。”,解释完之后,这人略带乞求地问:“现下钱也收了,秀才公可有什么高见?” “这个……”,秀才张了张嘴,半晌却只能叹了口气。 “他自己都收了钱,还能有什么高见。”,周琦哈哈笑道:“要么你们盼着那左大元帅讲道理,法不责众。” 老百姓纷纷摇头,表示太不靠谱。 “左大元帅讲道理?母猪都会上树!” “岂不闻襄阳城地面都被刮低了三尺。” “如今有了由头,还不被他吸骨抽髓。” 周琦见状,提高了声音:“要么就盼着义勇军守住襄城。”,他环顾大家:“现如今我们跟义勇军算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他们打输了的话,咱们也讨不了好。” 听到这话,现场诡异地沉默下来。 过了会儿,那秀才微微地叹了口气,把钱往兜里一揣,迈步走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都慢慢散开。走了几步之后,才传来细碎的讨论声。 “周大哥没去宣传队,真是屈才了。”,翟南笑道。 “真以为天上掉馅饼呢。”,周琦也笑,然后拱拱手:“我去也。” “周大哥你是去?” 周琦点了点头:“现下还要稳住那边。” 翟南不再多问,神色复杂地抱拳相送。 赵掌柜急得恰似热锅上的蚂蚁,见到周琦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紧拉着他不放。 “指挥使怎么说?” “县尉情况如何?” “可是要使银子,要多少?” “岳父休要惊慌。”,周琦扶赵掌柜坐下,慢慢解释道:“县尉他们平安无事。” “指挥使知道,襄城上下和我义勇军向来交好,岳父便是个例子。” “如今把县尉他们关起来,其实是个保全的意思:这场仗,若是我义勇军胜了,自然把他们放出来官复原职;万一不幸,我们没打赢,伪齐兵过来,也怪不到县尉他们头上,是不?” 听完周琦的一番话,赵掌柜神色安定了许多。 “所以说,把他们关起来,比起还是让他们当官,其实更好,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极,是极。” 赵掌柜越想越觉得周琦说得有道理,忍不住连连点头。 虽然和义勇军交易不断,还许配了个丫鬟给周琦这个义勇军的探子,但是在赵掌柜的内心深处,却并不认为只占据了一县之地的义勇军会有什么发展前景。相反,他认为襄城的沦陷只是暂时的,迟早会被大齐军队收复。 基于这个认识,他完全接受了周琦的理由:他的大靠山--襄城县尉--在县城沦陷的时候没有事敌,那么在光复之后,只要活动到位,还要很大的希望保住官职;但如果这个时候投降叛变,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全靠贤婿周旋。”,赵掌柜真心诚意地感激。 “小婿倒没起什么作用,关键是岳父过去结的香火情,再者,指挥使还想为以后的留个方便。” “指挥使目光深远,老朽佩服。”,可不是么,这帮宋军被赶回叶县以后,卖盐买粮还不是要找我赵家--所谓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个指挥使做事还是很上道的,以后我还是会照顾他。 “劳烦岳父跟那几家也透个底,免得白白误会。”,周琦自是知道现在的上司,赵四指挥使,对于打赢这场战役的信心十足,并且已经把襄城算做了义勇军的地盘。 而义勇军的地盘上,用统制的话来说,是没有旧官僚的容身之处的。 当然,对于周琦来说,目前的任务还是要维稳,所以他极力宽慰。 “对了,还请岳父这几天约束下人,少做走动,切勿和外人勾连。”,周琦叮嘱道:“毕竟还在打仗。” “省得,省得。”,赵掌柜颔首不已:“城里的头面人家,老夫亲自去分说明白。” 有你这个免费劳动力实在是太好了,周琦真心实意地送出了大堆表扬的话。 赵掌柜又问了一大箩筐的话之后,才以手拍额:“还没去见春喜吧,却是老夫太啰嗦了。”,然后笑着赶周琦走:“快去,快去,休让老夫那女儿怪我。” 想起妻子来,周琦的心里瞬时变得火热,他也不矫情,拱手告辞。 等他走后,赵掌柜在屋里转了几圈,也来到了后宅。 “这几日,春喜过得可还好?” “只差把她当亲闺女待了,当然好!”,赵夫人诧异:“怎地又问?” “现下宋军势大,连那周琦,心气也起来了。”,赵掌柜叹道:“此时此刻,千万不要怠慢了春喜。” “穿金戴银的,跟正经小姐也没两样。” “你办事,我放心。”,赵掌柜点头赞许:“这几天我要经常出门,家里就拜托夫人啦。” 300太难得了 穿金戴银的春喜,端庄富贵,一下子就摄走了周琦的魂。 “美不?”,看着傻傻的男人,春喜自得地问。 “美!”,男人的气息带了几分热意,自顾往女人那边走。 “都是太太赏赐的,你看这镯子,是太太的陪嫁呢……”,女人没注意男人的眼神,伸出白生生的胳膊来,炫耀新得的好东西。 男人的目光唰一下转向了那处白肉,直戳戳的。 “太太对奴这么好,真不知怎么报答。”,女人絮絮叨叨。 赵家对你好,那是看我的面子。要是我混得不好,看赵家理你不?这傻女人,总是恁般糊涂。 色心加上怒气,让周琦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便抓住了柔嫩的手肘,顺势拉进了怀里。 “你做甚!”,女人这才反应过来,把手往外挣。 周琦哪里肯松,不光不松,更是开始上下摸索。 “大白天的,你想做甚!”,春喜低声呵斥着,挣扎的激烈起来。 虽被拒绝,周琦心头却是大喜:老婆今日的表现,可是比以往温柔太多了。 还不是因为我大军占了襄城,连带我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么?这女人虽蠢,却也没有蠢到家。 心里如此想着,手上动作便更是加剧。不一会儿竟然让他得逞,真刀真枪冲杀上去。 “不要忘了老爷太太的恩典。”,女人哼哼唧唧的,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蠢女人! 周琦心下大怒,恨得不行;但是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不管她再蠢再悍,自家心里实在是爱煞了她;也正因为如此,才更要断了她对所谓娘家的心思,让她把心思完全放到自己身上来。 “不会忘。”,他气喘吁吁,大力冲杀。 白日异样的欢乐分外刺激,然而周琦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所以完事之后也不敢贪念温柔乡,匆匆起身穿衣。 “你要去哪?”,春喜慵懒地问。 “城里许多事情,要去看顾。”,周琦不舍地伸出手,在肥硕处捞了一把。 “若是有我家的事,千万要照顾一二。”,春喜细细地哼了一声,又叮嘱道。 “我自省得。”,周琦笑了一笑,点头答应。 出门没多久,就看到一队民伕经过,拉住押送的士兵打听,才知道是去堵门的:赵四下令,唯留下北门供百姓进出,其他三座城门,都要用砖石封死。便是北门,也已经备好了材料,只要命令下来,一时三刻就会封住。 谁都知道要打仗,所以街道上行人不多。而所有的行人。现下只有一个方向:北边。 刚到北门,就见到一只军队开了进来。士兵们队形松散,但精神倒是抖擞;再仔细看,每队人里面都掺杂了一两个不同装束的士兵,正是义勇军的军装样式。 “这帮丘八,难得走这么齐整。” 看热闹的群众当中,有人感慨道。 周琦闻言,不禁嗤之以鼻:这军姿,比起义勇军的辅兵都要差了十万八千里,还叫齐整? “你没听说么?宋人开了官库,白花花的银子流水地往下发。”,旁边就有消息灵通人士接口:“这帮丘八拿了钱,当然卖力。” “发银子?”,一个老头咽了口口水,羡慕地看着正步走过的队伍,向消息灵通人士问道:“俺发了一贯钱,不知道他们发了多少?” “管他发多少!”,那人哼了一声:“那可是卖命钱,你想要么?” 他说的没错,眼看着先头部队已经踏上了台阶,目标正是城墙。不用问,义勇军已经收编了这只队伍,并且驱使着来守城了。 “有命要,没命花。”,老头缩了缩脖子,连连摇头。 “哼!”,又有人重重地:“一贯钱也是钱,收了钱,就得卖给人家!”,说着往城墙根那边指去。 “那是给工钱的。” 城墙下面,几个县衙的吏员正指挥着一大群民伕安营扎寨,这些人是守城的辅助力量,烧开水运檑木做饭烧菜等等工作,都由他们承担。 “要不是被逼无奈,谁要挣这卖命钱?” 周琦看了看这位愤愤不已的大叔,上前恭敬地作了个揖:“兄台高见,深得我心,不敢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吾乃王通王好邻……” 有名有姓就好,周琦见队伍已经全部入城,便懒得和这厮多废话:“今日幸会,后会有期。” “正所谓天涯何处无知己。”,王通矜持地拱手作别:“后会有期!” 出了北门,顺着官道往前走,一路上都能看到三五成群的民伕在砍伐树木。周琦闲暇的时候也曾研究兵书,知道这是守城的要素之一,心下不禁对赵四多了几分敬佩。 前行约五里路,就来到了义勇军的工地处。 十几个民伕干得热火朝天,已经把官道挖出了一条大坑;坑外亦有人用箩筐把土吊上来,顺着坑沿砌好压实,就变成了一道骑墙。 “好一处险地。”看完周遭形势,周琦笑道:“给我两个小队,三五门火炮,至少能守住三天。” 这一处的官道两边,各有一座小山,山峰虽然不高,也不陡峭,但是配合深坑高墙,却正是绝好的护翼。 “伪齐军也不是傻子。”,赵四伸手指向小山的山脚:“从官道攻不下你,难道还不会从小道分兵合击?” 两座小山的山脚下,都有一条小路,应该是当地人日日踩踏所形成的。 “到时候被包了饺子,跑都没处跑去。” “指挥使说的是。”,周琦却有自己的道理:“不过伪齐兵的脚程怎么能跟咱们比,这山虽然小,没有两天也绕不过来。”,他掰着指头:“我说守三天,也不算吹牛。” “为了守这三天,损失我的火炮和弟兄,不合算,不合算。”,赵四摇头不允。 周琦仰望山峰,献计道:“指挥使,要是在顶上放个观察哨,竖起消息树。” “伪齐军分兵,咱们就撤,毫毛也咬不到我们。” “他不分兵,咱就揍他奶奶滴。” 赵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稍作思忖就重重点头:“好!” 301监守之道 相比于赵四在襄城的剑拔弩张,岳丘的进程可谓和谐美满。 鲁县大门洞开,上至县令下至小兵,全都跑得一干二净;义勇军兵不血刃地接手了城池,休息一日之后,留下翟从武带两百人驻守于此。 叶邑更是闻风而降,县令带着大小官员守在五里亭处,对着岳丘放声大哭。 “南望王师又一年啊,终于盼来了王师。” 岳丘温言抚慰之余,心中不禁有些小嘀咕:当初一路打过来的时候,这叶邑只是花银子买平安而已,没有如今这么高的政治觉悟呀。 嘀咕归嘀咕,岳丘决定把这位张县令当做千里马骨来对待,给予优厚的待遇。 郎情妾意之下,交接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留守的王魁率领两百人轻松地接管了军队和防务,保留了职务的张县令积极配合,充分保障了后勤供应。 形势一片大好,所以岳丘的主力部队在叶邑盘恒两日之后,掉头向鲁县而去。 因为敌人开始行动了。 根据最早的情报,伪齐军约定多路合围,左大元帅从许州经襄城,李成从南阳经叶邑,贾大同、鲁山从南召经鲁县,并击叶县。 不过敌我双方都知道,依照这个年代的通讯技术,所谓的‘合围’只是纸面上存在的谋略:且不去说三巨头各自心怀鬼胎,指望别人先上自己捡漏;就说路程远近不一,行军速度各异,也造成了三路人马不可能同时到达战场。 这一点,也是岳丘定下各个击破战略的基础所在。 提前占领了鲁县等地,也是为了有效地进行迟滞,扩大三路人马之间的时间差,为各个击破的总战略服务。 岳丘收到的最新情报表明,除了李部之外,贾部和左部都已出动,距离鲁县和襄城,分别是一天和两天的路程。 所以他决定,主力先行迎战贾大同,破敌之后,再行救援襄城;而赵四那边也信誓旦旦,襄城被经营的如铜墙铁壁一般,完全不用担忧。 于是,三天前盛大迎接义勇军大军的五里亭,今天举行了欢送仪式。 迎接的时候是张县令,欢送的时候还是他,只不过身边多了一个王魁。 “此去必胜。” “那是当然,俺们统制打了这么多仗,从来就没输过!” “待此仗打完,我宛地就该有一段安定日子啦。” “放心吧张知县。”,王魁对这个忧心家园的文人很有好感,闻言安慰道:“根本打不到咱们叶邑,李成那厮被吓破了胆,敢不敢来还不一定呢。” 对于李成这个手下败将--还是败了不止一次的那种--王魁打心眼里瞧不上。 “天兵神威,学生早已知之。”,张县令似乎放松了心情,不再谈论军事,却问起了民政来:“学生仿佛听闻,统制在叶县变更田亩之法,不知王将军可否指教一二?” “这件事情啊,是这个样子的……” 王魁虽然不太懂得政治,但是对于具体措施还是了解的,于是便兴致勃勃地向张县令讲解起来。 花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搞清楚岳丘的做法之后,张县令的脸色沉静如水。见王魁看向他,才抱拳叹道:“使耕者有其田,此乃三代之治也!” 王魁这几年学问大涨,知道三代之治的意思,放声笑道:“那是当然,俺们统制可是神仙,是紫薇真人派来拯救世人的。” 当天晚上开例会的时候,王魁半开玩笑地转述了张县令的语言,婉转地拍了个马屁。 没想到胡万胜那厮大放厥词,竟然再次搬出那套铁血的说辞来,乘机指桑骂槐,夹带着讽刺了李山几句。 不过却没人理会那厮,因为不光叶邑风平浪静,大本营叶县更是安安稳稳,充分说明了怀柔政策的有效性。 当然,胡万胜也有他高调的资本,因为他在今天早上攻打下了舞阳城,使得义勇军在东南方向后顾无忧。在舞阳城里,胡万胜模仿了赵四的方法,并且更加激烈,他把所有官员豪绅的家产全部抄没,分派给百姓和士兵,最后乘着群情激昂的时候,处死了那些倒霉鬼。 “舞阳城上下一心,坚不可摧。”,胡万胜得意洋洋地汇报道:“属下还搜罗了几十车军资,过两天发送回去。” “胡兄弟辛苦了!”,岳丘着实表扬了几句,然后再次强调:“胡兄弟深入敌境,跟李大哥的情况不一样,跟大头的情况也不一样,所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办法,因地制宜,不可一概而论。” 调和完双方,岳丘向赵四问道:“四儿,你那边怎么样?” “今天下午,在离城五里外遭遇敌人前锋,打回去了。”,赵四报告道:“统制放心,我这边没问题。” “早的话,我这边明天下午就会碰到曹大同。”,岳丘吩咐道:“后天打垮他,大后天能到你那儿,四儿你撑过三天就行。” “别说三天,三十天都没问题。”,赵四豪迈地应道。 然后语音有些游弋:“统制,那个,师傅。” “咋了?”,李山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情,奇怪地问道。 “就是,我这边也是深入敌境,所以我打算,明天把抓的几个家伙砍了祭旗,再把家也抄了……” 他越说声音越低,心里不断地大骂胡万胜:都是那个混蛋,一边挑师傅的刺,一边照着我的法子守城,搞得就像我跟师傅生分了似的。 真是,恁他娘的! “我说过,因地制宜,充分授权给你们。”,岳丘立即插话,果断地结束这个可能会引起纷争的话题。 回去以后,要跟胡万胜好好谈一谈。 他两世为人,对于胡万胜的小心思,自然看的一清二楚。 要不然,他也不会奖励胡万胜一个‘兄弟’的称呼。 不过,这家伙做的却有些过分了。 做出不跟李山师徒一条路的姿态,很好! 但是处处跟李山唱反调,就不对了。 如同所有的领导人一样,岳丘希望手下的人不结党;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那么最低的要求,那就是不党争。 不论道理,只讲屁股的党争,必定是亡国之道。岳丘对此确认无疑,必定要把这个苗头扼杀在萌芽之中。 302虽死不忘 对曹大同的战斗,和岳丘所推演的一模一样。 第二天下午,两军游骑遭遇。 义勇军充分发挥了行动力上的绝对优势,在驱散对方的侦察小分队之后,迅速击破贾大同的前锋,然后马不停蹄,打垮了贾军正在列阵的主力。 追逐十里,缴获辎重无数。 第三天中午的时候,贾大同刚刚安顿好聚拢的溃兵,义勇军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于是贾军再一次崩溃了。 贾大同仅以身免,一路逃回南召,彻底失去了再战的勇气。 岳丘大获全胜,率军回师鲁县,下一步准备去支援襄城。 当然,按照赵四的说法,他那边压根不需要支援:许昌城开来了号称三万兵马,打了整整两天,还没有打通仅有五十人把守的官道卡口,连襄城的城墙,都还没摸到呢! 而王魁的叶邑更是自在:迄今还没有发现叶成军有出动的迹象,不知道是不是真像王魁说的那样,叶成是被义勇军打怕了,不敢来战。 看起来形势一片大好,然而,在傍晚时分,却突然传来噩耗。 此时天日渐长,太阳余晖犹在,天地间一片朦胧。 岳丘巡视完营地,刚刚回到营帐之中,就听见对讲机里面传来了‘咚’的一声,接着又是一阵嘈杂的噪音。 岳丘警觉地坐了起来,抓起对讲机问道:“是谁,怎么了?” 对面似乎被吓了一跳,怪叫了声:“甚么!” 这个声音从来没有听到过,岳丘立即知道,出事了。 对讲机是这个世界上这个时代里的军之重器,由各个分队的最高领导人直接保管;现在从对讲机里面冒出了个陌生的声音来,如果不是其他穿越者捣鼓无线电通话串了台,那就是某一个分队出了状况。 他心念急转,沉声说道:“吾是义勇军统制岳丘,尔是何人?” “统制?”,对面惊叫一声,随即吼了起来:“统制你在哪儿哩,俺请求支援。” “你是谁?”,岳丘咬了咬牙,继续问道。 “俺是李大牛,指挥使他受伤晕过去了,统制你快来救俺们。” “你们指挥使是谁,赵四,胡万胜……” “王大头,王魁!” 竟然是王魁!岳丘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难道叶成这么厉害,大军居然骗过了哨探,偷袭叶邑? 他甩了甩头,抛开脑海中翻腾的揣测,沉稳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要慌,慢慢跟我讲。” 说着走出帐篷,挥手招过一个亲兵,令道:“叫从武来。” 当翟从武匆匆赶到的时候,只见亲兵营已经在集合列队,挨个报数。 “大头那边出事了,叶邑的县令造反。”,岳丘长话短说:“我带亲兵营先走,你去召集中军,跟上来。” 翟从武闻言大惊,急忙应道:“得令!” 那边辎重营也得到号令,一阵忙乱之下,腾出了几十辆马车,亲兵营的士兵随即陆续登车,或七个或八个坐在一辆车上,乘着天光未暗,直向叶邑奔去。 离叶邑还有老远,就看到城里火光冲天,喊杀叫嚣声随风传来,刺激的每个义勇军士兵,都红了双眼。 “下车。” “集合。” “列队。” “方向,南门,前进!” 随着一声声命令,亲兵营迅速列好阵势,大步向叶邑逼近。 而岳丘则向着对讲机问道:“大牛,我们来了。” 对面传来欣喜的声音:“俺看到了。”,然后叫道:“外面都是那些狗杂种,俺们都在望楼上面。” “好,我这就灭了狗杂种!” 结束通话,岳丘扬声令道:“目标南门城墙,除了望楼之外,自由射击。” 城下的动静早已传到城墙之上,围攻望楼的人停顿了片刻,便分了一些来到垛口防守,另外那些则继续呐喊着,向望楼发动进攻。 亲兵营踏着整齐的步伐,走到离城墙二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最前面的三排士兵,在指挥官的口令下,举起了手中的火枪。 整整两百把火枪,正是岳丘苦攀科技树的成果,是他这么久攒下来的全部家底,也是他为这一场战役所准备的最后底牌。 现在,为了拯救亦是兄弟亦是下属的王大头,岳丘把它提前亮了出来。 “发射!” 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第一排六十五只枪口,亮起了耀眼的曳光。 砰,砰,砰…… 城墙上的声影,瞬间到了一片。 然后是第二排,第三排…… 一轮三段式射击之后,城墙山想起了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哀嚎声、和求饶声,不管是正在进攻望楼的人,还是防守在垛口的人,就像退潮的海水一般,倏地从岳丘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不光是南门望楼这一段,即便在更远处,影影绰绰地,也能看到狂奔的声影。这阵势,就像一只鲁莽的大象,踩踏进了老鼠窝一般。 火枪,这种划时代的武器,便于此时此地,华丽地登上了战争史的舞台。 然而,岳丘惊讶地发现,城墙山竟然还留有一个人。 那个人东摇西摆的,晃晃荡荡,但愣是没逃。 莫不是吓傻了? 岳丘正想着呢,就见一位士兵踏步向前,拉满了弓,嗖地一箭射去。 即使在这么昏暗的环境里,这一箭依然准确地命中了目标。城上那人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王火,好箭法!” 我知道这小子,武术天才,好像比我还能打。岳丘满意地点点头,命道:“登城。” 叶邑城小墙矮,虽然义勇军没有攻城器具,但好在守兵已被完全清除,三五个汉子叠个罗汉,就翻上了城墙。 跟着带路的李大牛,岳丘很快就看到了奄奄一息的王魁。 他的身上插了三根羽箭,最致命的那一根,射在小腹上;箭根处裹了一块纱布,献血仍在不断地沁出。 血色鲜红,红得直入岳丘眼里的火焰。 “大头!” 岳丘跪坐在他身边,嗓子哽咽了。 “统制。”,王魁勉力睁开眼睛,嘶哑地说道:“俺不行了……” 他摊开手掌,上面赫然是对耳环,金光闪闪,宝石璀璨,煞是夺目。 “俺帮菊蕊买的,俺要……。” 义勇军指挥使,王魁王大头,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心愿是: “俺要帮她赎身。” 303然后是祭奠 当夜,岳丘的亲兵营牢牢占住了叶邑的四座城门,任凭城内风云变幻,只是不放任何人进出。 等到第二天早上,翟从武率领大队人马到达之后,岳丘才把部队放进城里,直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把叛乱镇压了下去。 一切收拾停当,已是中午。 岳丘骑着高头大马,顺着南门大街,往县衙行去。 几乎每隔三五步,就能看到一滩残留的血污;每逢岔路口,就能看到被拖到一边的尸首。 杀得太狠了!岳丘暗暗警戒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在愤怒冲动的时候做出决断来--虽然这一次,他并不后悔。 这一座城市,应该已经变成义勇军的仇敌了,所以,要不要斩草除根呢? 还是祸水东移?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到时候和李山他们一起商量吧。岳丘随即把这件事情先放在一边,大步走进县衙大堂。 大堂之中,跪着五个人,趴着一个。 “张山峰,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岳丘来到趴着的那个人面前,用脚背挑起他的脑袋,恶狠狠地问道。 “背叛?哈哈哈!”,叶邑前最高官员张县令发出了森冷的笑声,双手撑在地上,吃力地翻转自己的身体,从趴变成半躺。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的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但是张山峰毫不理会,迎上了岳丘的目光:“我是大齐的臣子,谈何盼你伪宋。” “你说伪宋?” “你前日说,南望王师又一年?” 岳丘踩上他的膝盖处,慢慢捻动:“汉奸!” 因为不肯下跪,张山峰的双腿已经被敲断,现在伤口再次遭难,让他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 “不对,你不是那种讲节义的人,当汉奸,也该等李成的兵来了再当才是。”,岳丘停下了动作,逼视张山峰:“说,为什么背叛我。”,眼神如刀,言辞如箭:“不然,我叫你生不如死。” 被抓住之后,张山峰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所以表现的非常硬气--除了破罐子破摔之外,未尝还抱着万一的期望:求饶是没有任何用处的,而刚毅的态度,倒还有可能让对方起意招降。 然而,他这可笑的倔强,在被打断腿之后少了一半;在经过刚才的折磨之后,更是荡然无存。 “我……下官……卑职,卑职听张魁指挥使说,统制在叶县抄没乡绅的土地财产,分发给农民百姓?” “确有此事,然关尔何事?” 是我在叶县杀的地主老财当中,有你的亲戚朋友么? 不对,如果这样的话,你就不需要王大头确认,才知道这些事情了。 那到底关你鸟事? 你是疯了么?勾结跪在你身边的这几个家伙,乘着晚上吃饭的时候猝起发难,杀伤近百我义勇军的士兵,还有,害死了我的王大头。 那个憨厚的,忠诚的,勇敢的,痴情的,从穿越以来就一直跟在我身后的,我的兄弟,王大头! 他的大名改做了王魁,是我帮他改的! 他改名字,是为了一个叫做菊蕊的女人;那个女人,是盈袖的姐妹,是我带他认识的! 你疯了么?竟然敢害死他! “关我何事?”,张山峰尽全力嘶吼:“统制,你这是率兽食人,我当然不能相从!” “率兽食人?” 满嘴胡言,地主老财是人,而农民在你的眼里,竟然是兽?恁你娘! “正是,若是此事传扬开来,则世间所有乡绅官吏,全是统制之敌。天下虽大,统制之军虽雄,但也是无处可存!”,张山峰急切地述说着,希望用这番言语来打动岳丘:“统制万万三思啊!” 老天开眼,愿我呕心沥血的忠言能够让这恶煞迷途知返,从我之言,待我以上宾,饶了我的小命吧! 当年高祖封赏季布,孟德厚待张绣,无不成就大业;眼前这位统制但凡有一丝王霸之图,也该放过我吧。 张山峰偷眼打量着陷入沉思的岳丘,心中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 然而,其实岳丘正在思考的,并不是他的小命,而是严肃的哲学问题。 关于阶级和个人的辩证。 义勇军打土豪分田地的行为,毫无疑问地,触及了地主阶级以及代表着地主阶级的封建官僚们的根本利益,被仇视被攻击,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 可是,阶级是阶级,个人归个人,虽然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但是背叛阶级的个人,却比比皆是,就像义勇军里的那几个。 这位张县令,倒是难得的,既有见识,又高度自觉地依照阶级利益行事的家伙。 那么,就让他,和他所维护的地主阶级,一起去死吧! 岳丘蹲下身去,和颜悦色地问道:“李成军什么时候来?” 张山峰闻言,满脸都是喜色,忙不迭地答道:“许是畏惧统制军威,故不敢越雷池一步。” 又问了几个问题,岳丘站起身来,随意一脚踢出,将张山峰的谀词堵在嘴里,然后淡淡地吩咐道:“拖出去,斩了!” 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即上前,把哀嚎不绝的张山峰提溜了出去。 处理完这些罪魁祸首之后,岳丘取出对讲机,召开了紧急会议。 听说了王大头的噩耗,李山暴跳如雷,赵四痛哭哽咽,就连一直和这师徒三人不对付的胡万胜,也是哀叹不已。 良久之后,众人才回复过来,讨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叶邑该如何善后?” 上午大军进城之后,立即发布了戒严令,命城内各家各户闭门待查,出门者杀。 于是杀光了所有敢于顽抗的叛兵,杀光了所有乘火打劫的地痞流氓,当然,也误杀了很多无辜的平民百姓。 戒严令之后,便是挨家挨户的搜查,寻找那些四散躲藏的叛兵--这个行动直到现在还在进行当中。 所谓叛兵,其实就是先前投降的叶邑厢兵,基本是当地土著构成,他们躲藏的地方,大抵也在亲朋或自己家中。 岳丘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在政治上抑或道德上,是非常错误的。 那么,以后再改吧,这一次,他决定坚持下去。 如果这是我最后一次放纵,那就让我疯狂地放纵一次吧,就做是给大头,我的兄弟,的祭奠。 304更待何时 放纵完了之后,要解决的,就是善后。 当年北宋平蜀的时候,因为杀戮太重,而失去了蜀地的民心,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所谓天下已治蜀未治,天下未乱蜀先乱。 将来的叶邑,就像蜀地之于大宋一样,会是义勇军最为棘手的一块地盘,恰似烫手山芋,捧不住,吃不下。 众人分说良久,也没有得出一个有效的结论来。 最后,鲜少开腔的翟周全发言了。 “统制,依属下看来,挽救民心无外乎两策,一是广施恩义,二是引狼入室。” 第一点很好理解,第二点是什么意思? “如若有人对叶邑民众行更为残暴之事,则……” 这下大家都懂了。 万事就怕对比,今天义勇军杀了上千人,自然是叶邑民众眼中的头号恶人;但假如明天别人过来,杀了上万人呢? 虽然义勇军的形象没有被改善,但也会显得稍微善良了一点,对不对? 岳丘一点就透,越想越有道理,于是表扬道:“秀才不愧是秀才,吾之子房也!” “读书人就是厉害。”,胡万胜也笑道:“以后我宁可得罪统制,也不敢得罪秀才公。” 王大头牺牲的阴影尚在,岳丘就没有接这个幽默的茬,沉吟着道:“其实二件事情可以合为一件,我准备跟四儿和胡兄弟一样,把官库的钱粮分给民众,对他们说,算是补偿。” “然后我全军撤出叶邑,把叶邑送给李成……” 官库的钱粮,是属于伪齐朝廷的,等到李成占领了叶邑之后,会不会从民众手里收缴? 而收缴的时候,会不会敲骨吸髓,残害民众? 答案是不问自知的。 经过这一番劫难,说不定叶邑的民众还会盼着义勇军回来,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呢! 翟周全此计,乃是阳谋,完全不惧反复。 “这样的话,我就要在叶邑多耽搁三五天了。”,岳丘担忧地问道:“四儿,你那边守得住么?” “统制尽管放心。”,赵四再次汇报了他那边的战况:“伪齐今天刚刚分兵,想要绕过山口。” “我明晚把山口的兵撤回来,这样的话,后天、或者大后天,左大元帅才能摸到我的城墙呢!” “襄城铜墙铁壁,万无一失,统制勿忧。” 赵四自信满满的表态,让岳丘安心许多,但还是忍不住叮嘱:“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大头……就是给那狗官骗了……” 他哽咽了一下,又道:“四儿你记住,城内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不要手软。” “属下明白。”,赵四哑着嗓子应道:“我就等着哪个不开眼的撞到刀口上,拿来祭奠大头在天之灵!” 赵四说得杀气腾腾,因为他的钢刀之上,已经沾满了襄城官绅的鲜血。 在得知许昌伪齐军队到达的消息之后,他立即把在押的原襄城县令和县尉等官员斩首示众,理由是勾结外敌,意图叛乱,同时没收了和这些官员有关联的所有产业,将官员的代理人全部净身出户,驱逐出了襄城的地界。 这是杀人立威。 接着他故技重施,再一次给襄城民众发放了一次福利。 当然,老百姓们得到是小头,义勇军收获的才是大头:官库里满满当当的,全是这一次行动的缴获。 襄城的行动,并没有产生叶邑的后遗症。 这是因为一来杀的人不多;二来伪齐遵照宋朝的制度,县中有品级的官员都是来自外地,在本地并没有太多亲朋故旧,所以当地人心惊者有之、不平者有之,但悲伤恸哭的却几乎一个也没有;三来这些官员的亲戚们霸占了襄城最赚钱的生意,早已引起了当地商户的不满,义勇军的这个举措,倒让不少人暗中称快;最后一点,自是因为拿人手短,接连收了两次福利之后,除了少数远见卓识的人物之外,大多数襄城人,都变得对义勇军交口称颂了。 赵县尉被处决的当晚,春喜来到周琦的住处大吵了一通,直说义勇军言而无信,周琦对不起赵家,而她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对不起义父义母云云。 周琦小心小意地哄了半天,也没能让她消气;直到最后骂得没有力气,再者想到人已经死了不能复活,春喜在悻悻地回返赵府。 在外偷听了全套的翟南看着黑着脸的周琦,做了个抹汗的动作,问道:“嫂子消气了?” “没呐。”,周琦叹了口气:“我跟她说这是指挥使做的决定,我人微言轻,说不上话。” “然后呢?”,翟南陪着叹了口气,又问。 “然后还气着呗。”,周琦还在叹气:“不过我看出来了,你嫂子其实气的不是我,只不过找我撒气罢了。” “我说哥,早知今日。”,翟南更大声地叹了口气:“当初你何必跟指挥使提这个法子呢?” “你小子。”,周琦却不叹气了,斜睨这个小子:“太嫩了。”,说着他竟然笑了起来:“你懂啥,你家哥哥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第二天一早,忐忑一夜的赵掌柜及其家属,还有籍贯不在本地的青壮奴仆,全部被从府邸之中赶了出来,然后在监视之下,经由北门离开了襄城。 北门之外,还有其他几家遭遇同样不幸的商户,彼此相见,哭声震天。 奈何旁边凶神恶煞的士兵严厉催促,一群人只能悲悲切切地,绕着城墙向东北行去。 春喜挽着个小包裹,眼含热泪,混杂在离城的人群之中。不过所有人都离开她两三步远,没有人理会她,甚至没有人看向她--从昨夜开始,待她亲厚万分的义父义母义兄义妹,便已经是如此做派了。 正寒心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门大声喊叫着:“浑家,浑家!” 她心中一颤,忙不迭抬眼望去--可不正是那杀千刀的! 那男人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拉扯出来,搂在怀里:“我刚得到消息,来迟了,可苦了你了!”,然后牵着她的手就走:“咱们回家去。” 她惊恐地望向后面手持刀枪的士兵,发现他们全没看见般,显然是要放这夫妻二人一马; 她怅然地望向前方蹒跚行不的赵家诸人,发现他们也正盯着自己看,眼神中有愤怒、有悲哀,还有……似乎是羡慕! 她的心没来由地酸了一下,又热了一下,于是缓缓地靠向自己的良人: “夫君,咱们回家!” 305新气象 伪齐军围攻襄城两日,损兵折将,亦不能登临。 两日后,侦骑探知义勇军主力来援,于是左大元帅当机立断,全军回师许昌。 而叶邑则是三易其手,在义勇军撤离之后,被南阳李成军的先锋所‘光复’,不到十日,城内便是民怨沸腾,几无活路。 后一夜,义勇军百里突袭,再次占领叶邑。赶跑了伪齐部队,并抓获了新任的县官等人。 等到天亮之后,岳丘在县衙之前召集全城百姓,当众训斥官员们残暴不堪,逼着他们指天发誓,保证以后要善待百姓,这才放过他们。 接着义勇军奉献出随身携带的军粮,分发给穷苦无依的襄城百姓们,挽救了满城饿殍。 做完这些善举,义勇军才放心地撤出了叶邑,班师回营。 善恶的对比如此之强烈,所以直到很多年之后,叶邑百姓还流传着一句歌谣:生我者父母,活我者岳督。 当然,老百姓们所不知道的是,活菩萨岳丘不仅救了他们,同时还挽救了他们的新县令的生命,不光是物理上的,还是政治上的。 因为岳丘借他的口,带给李成一句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这句话虽然很不客气,但是带话本身,就意味着双方建立起了交流的渠道,同时也意味着,这个县令的职务,保住了。 …… 苦战经月,大胜而归。 义勇军迈着豪迈的步伐,在文工团长盈袖夫人的加油声中,唱起了新的军歌。 这首歌,也寄托着对于烈士们的哀思。 学习王魁,好榜样 忠于统制,忠义长 认真学习,文和武 英勇杀敌,斗志扬 …… 这一次四县之战,震惊中原,义勇军的名声,也随之流传天下。 然而,在伪齐皇帝刘豫看来,这只不过是一场旋起旋灭的山贼滋事罢了。 不光是这帮据称原是岳飞手下,后来被打散流乱的山贼,即便是咄咄逼人的岳飞主力,对于现在的刘豫来说都只是疥癣之疾而已。 因为三日之前,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他的主子,大金皇帝金太宗,山陵崩! 主子死了,作为儿皇帝,亲自带领全国臣民披麻戴孝以示孝顺,乃是题中应有之义;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做出决定。 那就是路线问题。 现在大金国主政的是挞懒,这位当家做主之后,旗帜鲜明地开始推动与宋朝议和;如果大金国上下一心令行禁止倒也就算了,主子议和,做狗的就跟上呗--哪怕最终可能会丢出去作为和谈的筹码在此之前也只能摇尾巴不是? 可问题在于,这帮刚从野人转换而来的金国贵族们,各有各的小算盘,就拿现管着刘豫的元帅都统完颜宗弼来说吧,那家伙就是个坚定的主战派。 县官和现管的路线不一,可就让刘豫犯了难。 即便从他的自身利益出发,刘豫也对战和两策举棋不定。 战呢,处于军事第一线的刘豫明显感觉到,宋军越来越强大,以致于齐军越来越难以取得以往那样的胜利,即使有金兵助阵也不行;长此以往,必然国将不国。 和呢,更是不行--自己这个皇帝乃至于齐国,存在的价值,就是作为宋金两国的缓冲;如果两边真的休兵罢战了,齐国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算起来左右都是个死,一个死的快但是爽快,一个死的慢但是痛苦,如何选择,真真是个难题啊! 这就是儿皇帝的悲哀。 不过,在客人面前,他还是表现的大方得体,既表达了对对方的尊重,也显现出了作为皇帝的威严。 这位客人是挞懒的使节,也是金国的代表,自燕京而来,往临安而去,路过东京城,便停留几日,接受刘豫的款待。 “上使此去,若事有不谐,则孤当举兵十万向南,以壮上使声威。” 经过反复思量,刘豫已经做出了决定,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不能让宋金两国谈成功。 想要捣乱,能够做的动作就多了,比如说:在和谈的时候搞些小摩擦。 客人闻言知义,冷笑道:“听说你家伏牛山那边匪患闹得厉害,死了好几万官兵。”,他大摇其头:“自家院子还没收拾干净,就先别想着邻居的柴草吧。” “上使何出此言?”,刘豫诧异地问道:“伏牛山处确有些许宋军残余流窜,然被官兵勠力进剿之下,贼酋授首,余部星散,不足为患也。” 他向身边扫了一眼,便有侍官上前报告:“贼酋王魁,被阵斩于叶邑,残部连夜遁入伏牛山中。据襄城县奏报,其残部不足百人,以范余为首,正图向朝廷求招安。” “范余?”,坐在客席的一个年轻人轻声问道。 侍官知道此人的名叫赵元,是个厉害人物,两三年前投入完颜宗弼帐下之后,诓得宗弼对他言听计从,于是乎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赵元出现在使团里,是因为宗弼号称‘担心使者丧权辱国’,所以硬塞进来的;名义上是旁观谈判进程,实际上肯定会做个搅屎棍。 见刘豫默许,侍官恭声答道:“据查,此范余乃是前朝举人,对上国心怀怨望,才堕落从匪。” 心里想着莫不是范余祖坟冒烟,走通了赵机宜的门路?若是如此,回头要跟襄城县打个招呼,招安的时候结个善缘。 “举人?”,赵元笑道:“俗话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这举人造反,如何只余下百人钻了山沟呢?看来举人读书比秀才强,论起做贼,可比秀才差远了,哈哈……” 侧立两旁边的齐国官员听闻赵元的话语,明白这在相帮自家大老板,连忙凑趣地纷纷笑出声来。 自顾笑了几声之后,赵元收敛起面容,正色道:“南边的朝堂之上,尽是这种秀才举人,论嘴皮子是比我大金强,可是论起打仗么,呵呵……” 他站起身来,不管正使黑如锅底的脸色,昂扬地说道: “战场上得不到的,南朝也休想从谈判桌上拿走!” 306 的确如此 宴饮至此,其实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只是有口无心的礼节而已。 返回管舍的路上,赵元坐在车中,细细思量此行。 刘豫和自己的主上是同路之人,这一点先前便已经肯定,今日之宴,只不过再次确认罢了;然而,和谈乃是大势所趋,自己这伙人,能做的只有捣乱而已。 这个认知,让自负才华的他很是不爽。 就像自己的座驾,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在正使的座驾后面,而且中间还隔着好几辆车呢。 这就是地位的差距,也是实力的差距……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把这丝不爽快的心思,抛了开去。 心中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名字。 范余,就是当初一起去右副元帅那边搏个出身的人么? 临别是此人言道,要去南边找寻机会;如今看来,其人确实去了南边,只不过却没找到机会。 他环顾四周,听着车轮的凌凌之声,想着那个躲藏在深山之中的旧识,心情无端地轻快了几分。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呵斥声,嚎叫声,然后就平息了。 赵元撩开一截窗帘问:“何事喧哗?” 跟在车旁的骑士矮身回答:“有个喊冤的,冲撞了前面贵人的车架,被揍了几鞭子。”,边说边笑:“咱们这位贵人,吃了机宜的瘪,却去拿贱民出气,哈哈……” 赵元生受了手下粗糙的马屁,点了点头,放下窗帘。旋即却又吩咐道:“尔悄悄地过去,将那人带回去,我要问他。” 反正自己的任务就是跟正使唱反调,既然他不管,我就管管看! 没想到,这一管竟然管出了桩新鲜事来。 “你说你是舞阳人士,家产被义勇军所掠夺?” “回官人,正是。” “你说这义勇军,就是南朝岳飞麾下的忠护右军,派来做前锋的?”,赵元心中又惊又疑,追问道。 “小人所听闻,确实自称为前锋,但一直也没后援,实在是一只孤军。”,那人肯定滴回答:“确实是忠护右军无疑,小人有族人在襄阳打过仗,认得他们。” “我却听说,这伙盗贼在叶邑被击败,顺着襄城逃进伏牛山中去了。”,赵元喝问道:“舞阳和伏牛山一南一北,相距何止百里,怎么会被贼人掳掠?” “官人容禀。”,那人咬牙道:“何止舞阳,连叶县、叶邑、襄城、鲁县等地全都落入了义勇军之手。”,他声嘶力竭:“实在是地方官员欺上瞒下,勾结贼人……” “你且住。”,赵元怎么会凭他一面之词,就相信了这天大的消息:“这几个县都有朝廷命官坐镇,上月秋收,赋税也分文不少,你却说被贼占了?”,言毕拂袖而起,心里寻思是不是也给这厮几鞭子。 人见状大急,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官人请留步,官人请容禀。” 他任凭额头鲜血直流,也不去擦,昂首看着赵元:“我也是读书人,也未曾疯癫,今日冒死拦架,岂是仅仅为了用惊悚之言,诓骗大人?” 这话有那么一丢丢的道理,而且他提起‘读书人’来,让赵元起了点恻隐之心。 “你既然已经来到东京,便没去寻人告状么?”,其实答案很明显,不然自己不会见到此人。 “官官相护。”,那人满面狰狞:“没柰何,听说上国使者来此,小人只能舍命一试。” 有点聪明,有点见识,还有点坚持。 赵元对这人的评价高了三分,语气也缓和了些:“你且坐下,与我详细分说。” 半晌之后,赵元一脸严肃地从房中走出,寻到两个机灵的汉人亲信,吩咐他们乔装打扮成平民百姓,去叶县等五个地方打探消息;并特意强调了,需要多去乡村。 二人喏喏领命而去,赵元看着他们的背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均贫富,等贵贱,耕者有其田。 没想到自己的这个旧相识,其志不在小啊! 只不过如此行事,犯了大忌,不光北边,估计南边也容不下他。 摇头笑了笑,赵元便把这事放在了一边:和他的正事相比,这只是一步小小的闲棋。 …… 当然,赵元并不知道,和刘豫所收到的报告不同:义勇军的首领,既不是已经牺牲的王魁,也不是他的旧相识范余,而是正在大帐之中忙碌着的岳丘。 没法不忙。 课本上说的很清楚,战争只是政治的延续。 仗打完了,政治这最为狗屁倒灶的事情,却才刚刚开始。 政治,一是瓜分战争的果实,二是预防战争再次发生,如是而已。 而在岳丘主持的战后总结会上,义勇军的高级军官们一致认为,他们固然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但是也暴露出了很多问题。 比如说,义勇军最大的不足: 地盘小,军队少,干部少,资源少。 伪齐如果狠下心来,把根据地四面围住,然后平时持续骚扰,间隔重点进攻。不消多久,义勇军就垮了。 说不定就要模仿前人,哦不对,是后人,来次万里长征!岳丘默默地吐槽。 要解决这个问题,需从外部和内部两个方向同时着手,缺一不可。 内部,自然是消化刚刚到手的四个县的地盘。 王魁用他的牺牲,深刻地提醒了岳丘:义勇军的基本盘是什么,义勇军的阶级属性是什么。 其实,老人家的理论和教诲,前世里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当重温语录,将目光跳出世间繁芜万事,直面其基本规律之后,岳丘的行事方针变得清晰起来。 全盘复制叶县的成功经验,打土豪分田地,发动老百姓,在农村中培养干部,发展队伍。 当然,义勇军所占领的,是且只是四个县的农村。 县城,仍然留给了伪齐。 这不是因为岳丘在教条地践行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而是为了在政治上解决外部环境问题。 这一招,是从一本群穿海南岛的小说上学来的; 这一招,在叶县试点,貌似取得了,嗯,一定的成功; 最主要的原因是,除了这一招,也没有其他招数可用,死马当作活马医,总比不医要好点吧。 307慢生活 除了开会之外,接待来宾这件事情,占据了岳丘大部分的时间。 这些人之中,有零星来自各地的豪杰,也就是反抗伪齐政权的革命分子,前来投奔义勇军。 因为执政基础脆弱不堪,所以伪齐和金国一样,采取了严厉的户籍管理制度来控制人口流动;一方面是为了防止群众逃奔南宋,另一方面,也增强了募兵的能力。 这也导致了前来投奔的豪杰们素质良莠不齐,客观的说,纪律性可以用极差来评价。 最初的时候,岳丘还会一一亲自接待,既是想要拉拢人心,同时也为了满足自己‘名震中原’的虚荣心,更是希望能够发现几个历史名人:使用历史名人做小弟,可能是每一个穿越者永恒不变的理想吧。 后来他发现这完全是白费功夫--根据他对于南宋历史可怜的了解,所有已知的名字,要么位列岳飞韩世忠麾下,要么就在金朝为官--只可惜没有穿越到三国! 最后岳丘只好组建了一个专门的接待部门,对于前来投奔的人士进行初步甄别,然后将他们编入队伍,用义勇军这个大熔炉来改造他们。 接待部门的另外一个职责,是接待其他反抗势力的使者,这些势力大多和义勇军一样,名义上接受南宋朝廷的羁縻,实际上保持着很大的独=立性。他们联络义勇军的目的,不是为了投靠,而是联络感情,以期将来能够守望相助。 其中包括一伙老熟人:太行山上的八字军。 根据使者的消息,八字军现在分作了三个部分,主力跟着老统制王彦回归朝廷,现在驻扎在荆州,剩下的,一部分入川,一部分仍然在太行山坚持斗争。 留在太行山的这些八字军,以统制梁兴为首:岳丘对这个人印象并不深刻,对于他的队伍的战斗力,也就没有抱太大期望。 听使者的意思,他们的日子过得还是艰苦,所以岳丘大笔一挥,送出了一笔援助。 还有来自于伪宋的使者--不是刘豫而是李成的--他很是不满地抱怨义勇军行事太过激进,让他的老大难做。 “有人跑到东京告御状,还好我家元帅颇多故旧,把案子压了下来。”,使者连连摇头:“贵属这个,这个……”,他拿眼睛看着岳丘,暗示义勇军活太粗糙,留下了首尾。 “替我谢过李元帅。”,岳丘客套了一句,然后看向旁边陪同接待的范余和李佑二人。 李佑秒懂老板的意思,上前开始扯皮:“主要是各县县令推诿,没能配合我军做好治安工作,再说了,我们如实缴纳赋税,告御状也不怕……” 在新占领的四个县之中,义勇军采取的策略团结县城,斗争农村。 农村斗争使的是老套路,发动群众斗地主,打土豪分田地,建立农校村委会,培训积极分子做义勇军的后背干部;每一块土地上,都是红色的风风火火。 而团结县城,就是如同李佑所说的,义勇军不仅对县城秋毫无犯,而且还照着往年的数额,给广大农民们交赋纳税。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农民们对接村委会也就是义勇军,而义勇军对接各县县令,一来一回之间,义勇军做了笔大大的亏本生意,但是却巩固了农村的管理,还糊弄住了伪齐的上层机构。 至于能够糊弄多久,那就见步行步啦。 扯皮归扯皮,岳丘还是备了一份重重的厚礼,言明是感谢李成在东京的打点费用,使者便喜笑颜开地走了。 送礼的钱,以及帮治下老百姓交租的钱,全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这场大战下来,岳丘可是发了笔不小的财。 更何况,从长远来说,这些钱只是暂存而已,说不定还能收些利息呢! 打发掉李成的使者之后两天,义勇军迎来了一位重磅人物:来自岳飞的信使。 岳丘组织了高规格的接待活动,并专门安排了一次阅兵仪式。 信使代表岳飞高度表扬了忠护右军的敌后抗战,对他们近期取得的胜利表示祝贺,并希望他们再接再厉,不断取得新的更大的成功。 岳丘代表忠护右军表示感谢,并表示全军上下将戒骄戒躁,遵照南宋皇帝的指示,团结在招讨使岳飞的领导下,更好地进行敌后抗战工作。 当下宾主皆欢。 密室聚会的时候,信使道出了真正来意:金国派出了议和团,借着这个机会,朝廷内部的主和派声势大涨,似乎要卷土重来;所以岳飞正在联络各位主战派,以期合力发声。 岳飞本人即将入京面圣,他邀请岳丘同行,一起去汇报工作,用两人在正面和敌后两处战场上的战绩,来证明敌人的力量并没有那么强大,进而说服皇帝坚持战斗。 这是正事,岳丘和参谋们商议之后,决定答应岳飞的邀请。 一来,岳家军虽然相距甚远,但却是义勇军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后盾和退路,维护双方关系十分重要,岳飞的面子一定要给; 二来,双方立场相同,都是主战派,自然要摇旗呐喊; 三来,岳丘还想借这个机会,找皇帝要求升职。 没办法,中原地区颇有几家坚持抗战的军队,而临安城里的那一位又实在太过大方,给每一方势力都封了大官。 经过这些日子的了解,岳丘郁闷地发现,自己这个统制,几乎是官位最小的一个。 虽然这些官职全是浮云,实力才是根本,不过所谓名正才能言顺,岳丘当然希望能够在官职上面力压群雄,这样以后再收编这些势力的时候,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况且现在正是义勇军局面最为安定的时候,外部没有战争压力,内部埋头种田,俘虏的改造和改编工作有条不紊,将士们士气高昂。 离开一段时间,并不会影响工作进度。 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是有孕在身的小九娘。不过这一点并不在参谋们的考虑范围之内,而岳丘本人也把满腔柔情,化作了甜言蜜语:“儿子,爹去找皇帝给你要个官当当。” 他轻轻地摸上准母亲的脸,幸福、不舍、淡淡的雀斑:“给夫人讨个诰命!” “一路顺风!”,小九娘泪眼婆娑。 308一路向南 定下方议,安排妥当之后,岳丘率领一营人马,跟随信使向南疾行。没数日到达岳家军驻地鄂州。 于是开始人情往来,岳丘这次颇带了不少财货,不光是岳飞岳云处,其他熟识不熟识的高级将领都有礼物送上,就连岳家安娘那里,也借用小九娘闺蜜的身份,备了一份。 然后他收到了无数回礼,粗粗一算,发现这一趟赚了。 原来,岳家军已经扫平了盘踞洞庭多年的巨寇杨么,也是发了一笔大财。 想起当年学历史的时候,这两对头一个被描述为民族英雄,一个被描述为农民起义英雄,岳丘的心里就感觉怪怪的。 当然,有财大家发,沾了杨么的光的人,还有张俊。 因为岳飞送了他一艘缴获来的大车船,船上是满的! 岳丘对此表示理解:岳飞是为了联络同为武人的张俊,结为同盟,共同反对合议。 看来这位大哥的政治智慧提高了不少啊,连张俊那种鸟人都曲意结交,不知道现在还跟皇帝提立太子的事情不? 这些问题现在很不重要,二人相见之后,言谈甚欢。 共同的身份,共同的志向,共同的敌人,简言之三观相同,让他们很快就消除了经年未见的隔阂,变得熟络起来。 于是岳飞提到了火炮。 “吾闻远山军中有奇物,声如巨雷,无坚不摧……” 这事瞒不了人,岳丘爽快地承认,顺便给火炮冠上了神秘主义的来历--反正他已经习惯了,任何无法或者不愿清楚解释的事情,都推到自己的便宜师傅紫薇真人头上去。 “招讨使当知属下来历。” 岳飞目光闪动,轻轻点头,却不说话。 “此乃师尊所授仙术,以至阳至猛……” 岳飞很有耐心地听他瞎扯了快一刻钟,才又问道:“未知尊师赐下此奇物几何,是了,远山称之为火炮?” 闻弦歌而知雅意,岳丘立即答道:“军中装备二十有余,愿以半数赠予招讨使。” 又说道:“奈何道路不靖……” “无妨。”,岳飞慨然摆手:“待陛见归来,吾整军北伐之时,再做交接亦可。”,他非常满意对方的态度:“如此多谢远山。” 然而话题还没结束。 “闻说尊师传下的乃是铸造之法。” 这年头没有专利权,盗版盗得理直气壮的。岳丘没办法,只能答应下来:“招讨使可派遣工匠来我营中,由我亲自教授。” 岳飞得偿所愿,笑着再次感谢:“如此多谢远山。” 到时候扣你几个高技术人才,就说路上遇到伪齐兵了!岳丘牙痒痒的想着。 至此双方达成所有共识,和谐地打点行装,踏上前往临安的路途。 火炮的技术藏不住,岳丘暗叹好险,幸亏火枪的生产能力有限,还没有大规模列装,不然老底子都要被撬光了。 说起火枪,他这次进京倒是携带了二十枝,并不是为了向皇帝献宝,而是作为压箱底的武器,以备不测。当然,如果落到需要动用火枪的时候,就说明情况变得非常危急了;而正常情况下,使用的依旧是冷兵器,个人武勇。 所以,他的亲卫之中,便有义勇军的武学天才,隐隐全军第一的王火。 岳丘非常喜欢这个小伙子,所以想要加以重用。 不光是王火,岳丘也寄希望于义勇军中所有的年轻军官,期待他们早日成长起来,以为中坚。 从公来说,义勇军缺乏独当一面的大将,从私来说,这些接受军校教育的军官,既没有太多翟家的痕迹,也没有太多李山师徒的痕迹,尽忠于他这个军校校正。 “小火。”,这个称呼有点别扭:“你见识过火枪,觉得怎么样?” 行路宿营的时候,岳丘和随侍的王火聊天,关心完小伙子的家人籍贯工作状况之后,把话题引到新武器。 “禀统制。”,王火毫不犹豫:“厉害。”,然后感慨:“俺见到火枪,觉得这身把式白学了。” “哈哈。”,岳丘笑了两声,问他:“我准备设立一只专门打火枪的部队,想不想去那边干?” 新武器当然要有新战法,新操典,人才储备需要先建立起来。 本以为这小伙会一口答应,甚至急不可耐,没想到他却犹豫起来。 “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岳丘有些失望,但是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就温言抚慰。 “俺什么都不会,就只会几手把式。”,王火絮絮叨叨的不得要领。 “俺也知道,有了火枪,这身把式就没甚用了。” “俺怕俺用火枪,没把式耍得好。” “俺就想,想,有没有还能用把式的地方。” …… 岳丘有些理解他的心情。 一身好武艺,是这小伙的强项,也是他的骄傲;然而,当他发现最引以为荣的长处面临危机的时候,惶恐不安是正常的反应。 不过,不懂得与时俱进,是会被时代所淘汰的呀。 要不要给你讲个故事呢?谁动了我的奶酪。 “以后打仗肯定都是用火枪火炮了,要想立功,不懂火枪可不行啊。”,岳丘循循善诱。 然而王火还是很彷徨。 “你再想想吧,不急。”,岳丘不希望小伙子压力太大。 没料到小伙子动作挺快,第二天值日的时候,一直偷着瞅岳丘。 岳丘心中暗笑,先故意装看不见,晾了半天才问:“小火,想得怎么样了?” “俺想好了。”,王火目光坚定:“俺就一直给统制当亲兵。”,他很是得意:“保卫统制安全,俺这一身把式就用得上啦。” 看起来,这个想法让他很是轻松,语调也轻快很多。 这个主意确实不错,作为贴身亲兵,武艺高强是个加分项。 “我的亲兵也要会用火枪。”,岳丘加以刁难。 “俺就当个小兵,嘿嘿。”,王火得意,看来已经全盘考虑过了。 “再不成,俺去当夜不收。”,夜不收相当于后代的侦察大队,确实很适合王火这种情况。 小伙子很聪明!岳丘暗自点头,就是可惜了一身武艺。 为了文化传承,也要好好安置他,免得后世被什么泰拳、搏击所羞辱。 “好好干!”,岳丘大力地拍了拍王火的肩膀。 309点头之交 严格来说,岳丘属于无诏入京。 于是岳飞耍了个花枪,把他列为自己的随从人员,理论上可行,因为按照编制,他确实是岳飞军中下属。 而岳飞去礼部报名,等待皇帝接见的时候,顺便也报上了岳丘的名字。 等待召见的时间里,两人都在积极活动,分头拜见各自的故交老友,主战派以及中间派,争取得到更多的支持。 相对来说,岳飞很忙,而岳丘则相对很闲,因为他的官太小,关系网也不大,而且略尴尬的是,同为主战派,他和赤帜张俊,却隐隐是个对头。 一圈拜访下来,只是加深了友谊而已,至于政见么,也没人会跟他这个小小的统制交什么底;而真正志同道合敢骂奸臣赞良将的,还只有当初结识的那帮文人墨客。 可惜文人墨客们,对于政治的影响力,往往是很微弱的。 不过大家一起喝喝酒打打嘴炮,却也是蛮爽的。 所以老友赵汾安排了此接风宴会,地点依然定在楼外楼。 这天早上,岳丘出门去办私事。 他青衫一袭,来到了旧地菊院。 老鸨还是那个老鸨,见到岳丘,显示怔忪,再是恐惧,再是疑惑,脸色那叫一个精彩。得知来意之后,就变得狐疑起来。 而更加诧异的则是菊蕊。 “王魁?”,她想了又想,偷眼窥觑岳丘半晌,才迟疑地问道:“可是跟随官人一起来的那位恩客?” 可怜的大头,这个人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所谓的双宿双飞,只不过是说惯了的台词。 岳丘又是伤心,又是气愤,但最后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我想给这位姑娘赎身。” 老鸨和菊蕊都是一喜。 毕竟菊蕊并非什么红人,实际上只是个过气的牌头,再过几年可能就会被赶去站街了。对于老鸨来说是废物利用,而对于菊蕊来说,则是天上掉馅饼。 于是一拍即合,没费多少口舌,就议定了价钱。 “姑娘可有什么相好,愿意娶你的?” 听到这个问题,菊蕊的眼眶顿时红了:“贱妾自治蒲柳之姿,不配侍候官人,但也愿为官人端茶送水,为奴为婢……” “不用跟我来这一套。”,岳丘厌恶地一挥手:“我再问一遍,有没有愿意娶你的相好?” “没有的话,我就随便找个人发卖了。” 菊蕊吓了一跳,不敢再装。她低头想了一想,眼眶真的红了,眼泪掉了下来。 “当年还曾有过几个恩客,哄贱妾说要赎回去做小。” “其实都是床底间的顽笑。” “贱妾实在是无人可投……” “也是贱妾命苦。”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啊。 岳丘摇了摇头:“我肯定不会带你走,那,你有什么打算?” 大头的愿望,肯定是想要这女人过上好日子吧。把这事安顿下来,算是对他在天之灵有个交代。 这一次菊蕊思虑了很久,才期期艾艾地说道:“贱妾听说……” 菊院是女人集中地,女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八卦,八卦最多的内容自然是男人。 说隔壁街上有位卖炊饼的武家大郎,是个本分的老实人,因为穷,所以至今还没娶到老婆。 这是菊蕊经过仔细思考,给自己找到的最佳归宿。 擦,老实人挖你祖坟了么?! 不过这好像是最好的方案了。 正经人家,没人会娶一个从良的几女做老婆,而做妾呢,她又不够年轻漂亮。 找一个穷的老实人,倚靠自己的私房和见识,菊蕊能够从不管经济上还是性格上掌握主动,从而维持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 那就这样吧。 于是岳丘带着菊蕊,找到那个老实人。 对于武大郎来说,这也是天上掉下来一块馅饼,正正砸在自己头上。 乐得喜笑颜开,也不在意岳丘是不是同道中人,恭恭敬敬地把他请到上首坐下,作揖道谢。 “我有一个条件。”,岳丘正色言道:“汝二人的长子,需得姓王。”,他掏出一锭元宝,解释道:“算是过继给我一位绝户的兄弟。” “全凭官人吩咐。”,武大郎眼睛盯牢了元宝,满嘴答应。 菊蕊听到这个要求,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看了看武大郎,又看了看岳丘,眼眶红了。 “那便立个文书。”,岳丘板起脸来:“若是跟我混赖,教你家破人亡。” 武大郎没想到他翻脸如翻书,唬得连连作揖:“怎敢欺瞒官人,万万不敢,万万不敢。” 找来里正作保,白纸黑字之后,岳丘才随意问道:“大郎有几个兄弟?” 既然叫做大郎,那么肯定有个二郎喽。 “本来有三个弟弟,都没活过十三,唉!” 岳丘点了点头,揣起契书,扬长而去。 中午的酒宴上,他的心情不是很爽快。 早上的事情,勉强算是帮王魁完成了心愿,可是他还是不爽快。 而他的不爽快,所有人都看了出来。 “如今这时局,小人当道啊!” 是的,又要议和了,确实不开心。 “岳兄不比郁闷,圣天子或许只是一时为奸臣蒙蔽,我等齐力鼓呼,必将还一片朗朗乾坤。” 幼稚,你以为小人怎么当道的? “岳兄不必担忧,和议和议,向来是边议边打的,何愁无用武之地。” 原来是王汾,果然是宰相家的公子,有水平! “王兄此言乃是正理,那金朝虽遣派和使,其实毫无诚意,我看和议难成。” 这兄弟你为什么这么说? “若是诚心议和,金人为何不先归还二圣?” 擦,更幼稚。连我历史小白都知道,就是因为岳飞要直捣黄龙府,迎接宋徽宗宋钦宗两个昏君回国,才被赵构这昏君害死的。 为了皇位,父亲哥哥都不要了,这狗娘养的! “即便二圣关联重大,不可轻动,那也该先奉还宣和皇后啊!” 宣和皇后?这又是谁。 岳丘正茫然间,却见桌中之人纷纷点头,似乎很赞同这老兄的意见。 身侧的王汾看出这大老粗武夫的窘状,低声向他解释。 所谓宣和皇后,就是赵构的老娘,宋徽宗的韦贤妃,在靖康之难的时候,被金国所俘虏。 310 因诗而醉 赵构登基当皇帝之后,遥封这个老娘做宣和皇后。 不过那个时候,据说她还在浣衣院--也就是金军的几院--遭受折磨。 连老皇帝的老婆、现皇帝的老娘,都受此奇耻大辱,而当时的百姓之苦,可想而知。 在座的都是爱国文人,遥想当年惨剧,渐渐沉默下来。 良久,王汾才长叹一声,吟道:“望中犹记,烽火汴梁路。”,又道:“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于是有人接上:“今日为远山兄洗尘,实是乐事,当赋文以佐酒。” 就有人问道:“经年不见,远山兄可有新作?” 众人纷纷附和,俨然把岳丘当做了文坛领袖。 不过真的没有什么新作,因为爱国主义名篇就那么几首,岳丘已经抄完了。 但是喝酒聚会总要写诗的,他知道躲不过去,所以绞尽脑汁拼凑了两首,希望可以过关。 “戎马倥偬,实在是无暇文字……”,谦逊了几句之后,岳丘不再推辞,他举起酒杯,满饮一大白,然后曼声吟道: “亦曾掣旗大河游,更欲勒石黄龙头。 我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北地不肯休。” 豪迈,大气!众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齐声叫好。 叫完之后细细咂摸,觉得有些不太对,这磁针明明是指向南方好不好--不过一根针有两头--你岳丘硬说指向北方,也不能算错。 不过这首诗,除了磁针石的比喻别出心裁之外,其他也就平平。 当然,掣旗大河和勒石黄龙之语,杀伐之气溢于纸上,不愧是百战雄将所赋之诗。 环境改变文风,信哉! 众人跟着唱和一阵,但却颇有未尽之意,一圈酒喝下来,就有人再来撺掇岳丘。 岳丘用手在桌上打着拍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喃喃道:“吾醉也,吾醉也……” 骗得了别人,偏不了王汾这老朋友,他是知道岳丘酒量的,于是促狭地笑道:“我听说李白斗酒诗百篇,不知远山醉酒,有何所得?” 得你奶奶个头! 我真的没啥诗可抄了啊,真真是误交损友,装醉都不放过。 不过我这文坛泰斗的名声可不能毁于一旦。 岳丘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到栏杆旁边,伸手指向北方。 “我人虽醉,心却未醉。” “诸君请看,请看呐!” 众人抬眼望去,西湖碧波荡漾,宛如西子。 “诸君可看见?” 看见什么?我看见了西湖,你看见了什么?别卖关子了,快作诗吧! “诸君可看见,圣天子罢疎奸臣,整顿朝纲,万民欢庆,天日朗朗!” 狗屁!我可没看见。 你小子是真醉了,噢对了,你是人醉心没醉,就是在做白日梦呢。 “诸君可看见,圣天子召集百万大军,斩杀金使以祭旗,回师北上,杀过大江。” 得了,您继续醉着吧。 “诸君可看见,金贼丢盔弃甲,狼奔豕突,仓皇不敢南顾。” 这个么,我不说什么了。 这时,只见岳丘大力拍打着栏杆,高声唱道: “钟山风雨起苍黄, 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距龙盘今胜昔, 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 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 人间正道是沧桑。” 太祖的名作出世,一众文人鸦雀无声。 无他,被霸气所摄尔! 所谓诗言志,言为心声,没有胸怀天下的气魄,做不出如此雄壮的诗篇。 比如说苏东坡,大江东去,豪迈不?豪迈! 但那是臣子的豪迈。 比如说辛弃疾,挑灯看剑,豪迈不?豪迈! 但也是臣子的豪迈。 而人间正道等语,却是属于领袖的豪迈。 其间的格调,一览无余。 王汾张了张嘴,有千言万语几欲喷薄而出,最后只化作两个字:“好诗!” 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发出赞叹。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这一句道尽世情,当浮一大白!” “不可沽名学霸王?只盼着能亲眼看到那一天啊!” “吾独爱天翻地覆慨而慷,此句,咳咳,好诗!” 话说回来,这首诗放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应景不? 不应。 好在岳丘已经提前说明了,这就是描述他喝醉了做白日梦所见的情景呢。 故国如此多窘,既有金人,亦有伪齐;朝廷如此不堪,又要议和,又要纳贡。 那就一起做个白日梦吧,至少在梦里面,恢复神州的愿望,即将实现了呢。 这帮年轻的文人骚客们,爱极了岳丘的新诗,每个人都从其中找到了自己喜欢看到、希望看到的东西。 好吧,那就这样吧。岳丘且由着他们吟诵揣摩,自己跌跌撞撞地走向楼梯口:“我醉欲眠君且去,且去……” 仿佛有那么一刻清醒:“此处并非我家?哦,那么我便去了。” 脚步虽然凌乱,其实迅捷非常,恰似醉拳功夫,一转眼就下了楼梯,离了酒楼,沿着大街去了。便走便唱:“南望王师又一年……” 肚子里面实在没货了,再不逃跑,万一被这些人抓住不放,那就彻底曝光玩完。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当然,他的人虽然走了,诗和名声却留了下来。 而且纷纷扬扬,很快传遍了整个临安。 伴随着名气复苏而来的,自然是各方邀约。 大部分是酒会诗会,参与者--从官职上来说--都是小鱼小虾,所以岳丘尽数婉拒。 毕竟他在文坛上的名声已经足够,只要像这次一样,隔段时间刷新一下就好,用不着显摆太多;而且,肚子里面存货不多,他也担心装逼装成傻逼。 所以还是藏拙的好。 不过,其中一张特殊的拜帖,吸引了岳丘的心神。 发函人很有名,和岳飞一样有名。 叫做秦桧! 这个遗臭万年的大汉奸,竟然找上了我? 岳丘一时间不知该喜还是该怒。 见,肯定是要见的。 上次来临安的时候,秦桧被罢官去职,当时的判决是永不录用;没想到这才多久功夫,这厮又蹦跶回京城了。 是个人才,不可小觑。 所以更要见一见,不管是满足参观历史名人的好奇心,还是遵从知己知彼的战术守则,都要见一见这个头号敌人。 311为了和平 在上京的路上,岳丘已经从岳飞等人的口中大致了解到如今南宋小朝廷的政坛局势。 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秦桧的起复。 今年二月,秦桧复官为资政殿学士,六月的时候,又当上了观文殿学士。 这一位主和派代表性人物的动静,正是一个风向标,表明了当今皇帝所选择的政策。 这也是京中物议汹涌的原因,更是岳飞赴阕直谏的理由。 不过目前两派交相攻击的当口,秦桧这位主和派大将,找我这个主站派小卒子做什么呢? 管他呢,去了就知道。 顺便还可以勘察地形,有机会的话来个斩首行动,也是个大快人心的事情。 当然,回复拜帖之前,还是先找老大通个气,请教用什么语气毕竟合适。 谁知岳飞一听就急了,气道:“莫非远山兄欲改换门庭乎?” 没这么严重吧,串门而已。 “然则,天下人将以何视远山兄?” 你一直用远山兄来称呼我,看来真的生气了。好吧,你是这个时代的人,你懂得多。 我去登门拜访,在别人眼里就意味着我背叛革命,那就不去呗。 “幸得鹏举兄提醒,否则愚弟便上了那奸贼的大当。”,不知道岳飞会不会同意斩首计划? 还是算了吧。 而且听这意思,就算去秦府外面转圈(勘察地形)都不行,因为别人会以为你在想办法勾搭奸臣呢。 得了,另外想辙去对付秦桧呗。 也许秦桧只是听闻了岳丘的名气,甩个帖子招徕一下,反正不成功也没有损失。结果就是差点坑了岳丘这个土包子。 土包子恨得牙痒痒。 因为他听到一个坏消息:皇帝准备明天接见岳飞,而没有他的份。 这就完全没办法,岳飞也是无奈,只能曲线救国,说明天会给岳丘和他的军队表功,看能不能帮他找皇帝讨要个官职。 这才是岳丘来临安的主要目的,次要目的才是和岳飞一道,鼓动皇帝批准再次北伐。 于是,第二天岳丘哪儿都没去,等在驿馆里面,等待皇帝的召见--虽然可能性极小,但是万一呢? 就在岳丘抱着本《春秋》装模作样的时候,文武战和两派,正逐渐把战火烧向他的身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圣上欲置万民于不顾,置二圣于不顾乎?” 这是政治正确,没人敢说不字。 “岁入泰半充做军资,朝廷已无力支撑。且民力凋敝,若是压迫更甚,则必有李成、杨么再起焉。” 这是叫苦扯皮,用后勤拖后腿。 “李成、杨么跳梁之辈,已为大兵平定。今地方平靖,后顾无忧,此诚北伐之良时。” “妄动刀兵有干天和,今北朝遣使议和,欲归还我朝三百里之土。此议不用一刀一枪之力,不费一缁一娟之钞……” “金人无信。且若非大兵威压,北朝岂会议和,唯有靖康之乱尔。” 可惜再好的道理也没法说服一个胆小的皇帝,最后的决定还是继续进行谈判,但同时也要求各部做好准备,提防伪齐和金兵的挑衅。 赵构是个聪明人,理解并且赞同岳飞的见解: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 大方向没有实现,岳飞退而求其次:“臣部忠护右军统制岳丘,孤军而入中原……”,大大夸奖了一番,然后向赵构要求封赏。 但秦桧不干了:“金使亦语此人之名于臣……”,随即提出两点,首先金国使者要求宋朝立即撤回这只武装部队,否则无法体现宋朝和谈的诚意;其次,岳丘部的行动大大违背了普世价值观,要求宋朝代替岳丘部对伪齐遭受财产损失的人民进行赔偿。 “陛下,岳丘此人所为,无非等贵贱均富贵,此乃反贼钟相杨么之故事,若不惩戒,臣恐官绅震动,友邦惊诧啊!” “学士此言谬矣,兵法曰因粮于敌……” 又是一番来往,最后做出决定,既不撤回岳丘部,也没给他升官。但是对岳飞提出的要求是,如果谈判顺利,军队就少折腾,如果谈判有波折,军队就要行动起来,让谈判变得顺利。 当天晚上,岳丘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与会的还有岳云,小伙子很是不安,担心谈判会达成协议。岳丘至少还知道岳飞总共北伐了四次,现在第二次还没开始呢,打仗的时间还长,所以对小伙子的担心很是不屑。 “北朝强而我国弱,然而强国遣使至弱国议和,焉有不成之理?” 听起来很有道理,然而却被他老爹骂了。 “幼稚,糊涂。” 老爸把局势掰开了讲,教育儿子。 金国大佬林立,这一次提出议和的是挞懒,因为他刚刚掌权,当然是以稳定为主;但是直接和宋朝交手的那些人,比如金兀术,肯定不愿意议和:一来他和挞懒不是一伙,二来主战派之所以主战,因为他们的利益天然和战争联系在一起。 最简单的例子,如果双方停火了,金兀术的价值就会大大降低,而他的军资、属下和权力也同样会随之减少。 所以这是利益之争,岳飞判断,即使合议达成的时候,就是摩擦甚至是战争爆发的时候。 说的是金国的事,教育的是岳云,但是旁边的岳丘却听得明明白白。 “雷霆雨露均是君恩,做臣子的,唯有一片拳拳之心。”,岳丘仿佛对没要到官职的事情毫不在意,表达了继续做忠臣的决心:“待我回归中原,定会整顿兵马,报销朝廷。” “远山须知,议和之事为大,吾等均需配合。”,岳飞意味深长地看着岳丘说道。 “中原路长,消息不畅。”,岳丘笑道:“为免误事,属下准备见城则攻,遇敌则战。”,他满脸都是忠诚之意:“总归我打的越好,谈判便会越顺利。” “招讨使之意如何?” 这样的理解,好像和皇帝以及中枢的意思有些偏差吧?岳云觉得很不对劲。 然而,他看见父亲微微颔首。 难道是对的?我的理解错了? 小伙子有些晕。 312我要当大官 岳丘总觉得自己的官职还能够再升一升。 他开动脑筋,狂想办法。 枢密院搞不定,现在掌权的是张俊,当年自己卖给他儿子一颗夜明珠,这事还没了结呢。 文臣搞不定,主战的大佬张浚,完全搭不上线;主和的大佬秦桧,唉,还是算了吧。 当他把所有的渠道都排除之后,发现唯一的机会,还是在赵构那里。 搞定皇帝! 怎么搞? 还真的有办法。 于是他婉转托人,给赵构送了一份贡品。 一盒蓝色小药丸。 这玩意,和长生仙丹一样,都是皇帝所追求的东东,不对,应该说是天下人所追求的,只不过皇帝位高权重,表达的天下皆知而已。 据说赵构失去了生儿子的能力,但是功能应该还在吧? 事实证明基本功能确实还在,赵构大喜之下,越次召对,然后对坚持敌后抗战的忠贞战士提出高度表扬,并且给他封了个安抚使的官。 中原地区的官位,以此为最! 中间诸多曲折,穿插着张子山这个官二代因为‘夜明珠’上的荧光粉失效,来找岳丘麻烦,反而被他依靠着蓝色小药丸打脸的情节,也不必多说。 如此这般,岳丘的京城之行圆满完成所有任务,基本没有什么遗憾。 当然,也有人对他表示了不满。 “好教招讨使知道,此丹乃是我师紫薇真人所赐,数量有限,而且,那个。”,岳丘厚着脸皮:“属下观招讨使气血两旺,似是不需外物……” “远山当我图你丹药么?”,岳飞被他装糊涂的本事气笑了:“我是为了远山的名声啊!” 这是政治正确,给皇帝送丹药什么的,且不去管这丹药灵不灵,一般来说,都是佞臣们所做的事情。岳丘大好名声,因为这件事情几乎毁于一旦,实在让岳飞痛心。 特么我有什么办法,错的不是我,是这个社会啊! 岳丘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能换取官位的话,我要这名声又有何用? 当然这种大实话却是说不出口的,好在岳丘另有借口:“实是为师尊于世间扬名尔!” 岳飞很是狐疑--即使是封建社会成长起来的古代人--其实他也不是很相信神仙这种生物真的存在,不过天地君亲师,对方尊师重道,符合礼法,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如果他知道岳丘做的另外一件事情,估计会跳脚怒骂了。 岳丘在离开临安之前,将一瓶蓝色小药丸,连同那张拜帖一起,派人交还给了秦桧。 交还拜帖,也是这个时代的礼仪,表示谦逊,同时也避免别有用心的人,拿着大人物的拜帖狐假虎威搞事情。 作为资深气管炎,秦桧第一时间上交了收到的礼物。 京城里面从来没有秘密,王氏自然知道这个礼物的用途,表示非常满意。 但却有些不放心:“这岳某人究竟是何意图?” 她知道丈夫曾经起意招揽此人,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她也知道丈夫在皇帝面前说过此人的坏话,说他的行径似同反贼; 她所不知道的是,她的丈夫其实无意中道出了岳丘最大的企图,只不过由于岳丘那一亩三分地摊子太小,所以不管是当时的言者还是言者,都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两面下注,留条后路罢了。”,秦桧自认看透了人心:“此亦虚言博名之徒尔。” 不得不说,岳丘上贡丹药的举动,确实影响到了别人对他的观感,所以连秦桧也被他带歪了:这种人,真的像他的诗词之中所表达的那样忠贞么? 不太可能吧。 你看他,被岳飞看着,所以不敢明着来拜访我,但是暗地里还不是送重礼讨好。 肯定是长期看好主和的结果,为将来改换门庭做准备呗。 这种人物,朝中比比皆是,不多他一个。 王氏同意了丈夫的解释,她赏玩这蓝色的宝贝,老脸上带上了几分羞意:“相公,此物……丹药多为虎狼之性,不可多用。” “贤妻言之有理。”,秦桧看着老妻的姿态,倒来了几分兴致:“这送礼之人曾做了一句诗,不知贤妻可曾听闻?” 王氏夹紧双腿,看向自己的丈夫,不知道他在这关键时候还卖弄什么学问。 “苟利夫人生死以。”,秦桧淫笑着走上前去:“*******。” 两个狗男女滚做一团。 三十一分钟之后,王氏心满意足地感慨:“棒棒哉此物,比往日多了足足两刻钟!” 秦桧喘着粗气,得意洋洋,决心再去索要,多多益善。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这一瓶蓝色小药丸之中,其中一颗里面,被注入了整整一个剂量的氰化钾,足以毒死一只恐龙。 …… 当岳丘随着岳飞等人来到鄂州的时候,收到来自临安的消息:观文殿学士秦桧,暴病而卒。 除了正式的消息,使者还带来不少小道,说坊间传言,那厮是死于马上风,据说他老婆吓得光着身子跑到外面,什么什么的。 听到这个消息,岳丘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穿越过来这么久,以这件事情做得最为痛快! 他已经不再是懵懂少年,在官场厮混这么久之后,清楚地明白,杀了一个秦桧,其实并不影响历史的走向;即使连赵构一起杀了--如果没有造成南宋分裂的话--估计也改变不了大势。 但是这个举动,蝴蝶效应的影响之下,或许能够挽救岳飞的生命也不一定呢! 且不去管未来的事情,就在当下来说,干掉那个大奸臣,这件事情本身,也让岳丘赶到兴奋不已,舒爽万分,比吃了蓝色小药丸再撒个欢,更加兴奋,更加舒爽! 但是,很快就岳丘吃瘪了。 赵构派来密使,准备请,或者说捉拿,岳丘回临安。 并不是他暗害秦桧的行为曝光,而是皇帝担心自家的安危,关注丹药的毒副作用。 不过这时候岳丘已经回到自家的大本营叶县,当然不会傻到自投罗网。 他让岳飞派来的使者--皇帝的密使可不敢到敌占区来--给那边传话,说的是:一次一颗,隔天一次,注意不要过量服用。我用性命做担保,平安无忧。 也不知道赵构会不会听进去我的解释,岳丘感慨,难道这就是世界意志的反击么? 313打出去 一直到新年之前,岳丘都在埋头种田。 新年没过多久,发生了一件大事:岳飞的母亲去世了! 而根据礼仪,岳飞必须辞官回去守墓,守足足三年。 就是那个刻下‘精忠报国’四个字的伟大女性么?岳丘不禁为岳飞感到伤心。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宋金双方达成了和平协议。 如同所有人预期的那样,这份协议比书写着协议的纸帛更加脆弱;双方掌握了军事力量的将领们蠢蠢欲动,谈判桌上写下的字句,需要鲜血加以描绘。 从这一点来说,政治其实也是军事的某种延续。 从二月到七月,战火不断,杀声震天。各种可歌可泣的故事,实非一二十万字可以赘述,此处不必多说。 连番大战的结果,让宋、金、伪齐三方都认识到一个事实:宋军的战斗力已经变得强大起来,而伪齐的军队,远远不是对手。 名满天下却承平已久的大金铁骑,又会如何呢?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 作为敌占区中的一颗棋子,岳丘当然也没有闲着。他进行了一场全面动员,发动起全部的农村干部,带领一半战兵,在中原地区掀起了浩大的义勇风暴。 去年的大丰收,是后勤的充分保障;一千只枪,一百们炮,是战斗的获胜手段;两千头骡马大车,给这只四千人的队伍,提供了高度的机动性。 对于此前达成协议的四个县城,义勇军秋毫无犯。 此后便是狂飙猛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方城县,然后主力向西戒备,教官负责整顿训练俘虏和投降的伪齐士兵,辅兵和农村干部则被撒到农村,完全复制了叶县的那一套模式。 打土豪,分田地,办农校,选农干,建立民兵组织。 但是这一次的手段要残酷许多,乡间土豪及其帮凶被全数处死,地痞混混也没有得到劳动改造的机会,统统成为铁血行动的祭品。 十天之后,对方城全县完成初步改造的义勇军挥师西进,占领了社旗县城。 部队的人数基本没有变化。 岳丘留下了两成的农村干部在方城,他们的任务是巩固土改成果和继续对新干部进行教育;留下了一营战兵防守方城县城。 带来了粗粗整训过的战俘,十天的训练,只是保证他们在行军的时候,能够跟上义勇军的脚步。 为了保证安全,在行军的时候,他们手无寸铁:他们的武器,全都被分派给了方城县的民兵组织。 攻下社旗县城之后,这些人获得了新的武器:来自社旗的补充;新的军官:来自义勇军的一队老兵;和新的任务:防守社旗城。 在对社旗县进行改造的时候,龟缩在南阳的李成终于沉不住气了,他派出了三万军队前来进攻,然后一战而败。义勇军抓了八千名俘虏,岳丘失望地发现自己养不起这些人,于是按照认字程度、阶级成分、战斗能力过滤了一遍,留下六百人充实进部队,其他全部驱赶发还给李成。 十天之后,义勇军轻易攻克了李成部决心坚守的青台城。 再十天后,攻占唐河。 然后再次遭遇李成军的阻击,这一次的战斗根本是非接触式的,义勇军刚开始炮击,还没冲锋呢,敌人的左翼就垮了;奔逃的士兵带动全线,于是整个战阵都崩溃了。 抓了一万多俘虏,按照老方法进行甄别。 然后发生了个小插曲,一位俘虏在被问到是不是识字的时候,向负责甄别的军法队战士苦苦哀求要加入义勇军,说他父母都是宋人,从小接受爱国教育,现在见到王师很亲切等等。 思想非常积极,可惜他不识字。 得知被淘汰的结果后,这个俘虏失望地痛苦起来,边哭边向同伴抱怨,说自己已经是第三次被俘虏了,也是第三次被淘汰,他觉得很丢脸: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淘汰,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他简直不想活了。 负责甄别的战士几乎已经被他所打动,但想到身为军法队必须以身作则,严格遵守甄别条例,这才惋惜地摇头拒绝。 当岳丘听到这个故事之后,也在摇头。 他是因为替李成担忧而摇头,他知道,以后李成的部队遭遇义勇军,必定是望风而逃了。 果不其然,此后再也没有遭遇到任何像样的军事抵抗,李成的军队在南阳城里缩成一团。据哨探报告,这只部队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加固城墙,以及深挖护城河。 义勇军一路凯歌,士气高昂。。 岳丘和他手下的将领们,甚至于有了席卷天下的快乐感觉。 保持清醒的有一个李四,随着打下来的地盘越大,他的担忧就越深。 “安抚使。”,他觉得有义务做出提醒:“这一次动静太大,要是伪齐像上次那样,分兵三四路来打我们,怎么办?” 义勇军的主力部队当然不害怕任何敌人,但是那些新近占领的城池,根基实在不稳,着实让人担忧。失去了挚友王大头,李四不想再失去任何战友。 “那我们就一个一个地打败他们。”,岳丘一挥马鞭,气势凌然。 可是在我们挨个打败他们的间隙,那些地盘肯定也丢的七七八八了哇。 这话确实有理,其实岳丘已经考虑过这事。 原本的计划,这次武装行军也就是一次长距离突进而已,并没有想过要占领并且统治这么大的地盘。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这一次长征,是宣传队,是播种机,是为了以后卷土重来打基础而已。 最初的设想是,打完土豪分完田地,等到义勇军离开,伪齐还乡团自然会复辟;复辟和反复辟期间肯定会损失一部分先进分子,但这完全值得: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刚刚尝到新日子的甜头,就被还乡团打回苦难的旧日子,即便他们不敢反抗,但是等到义勇军再次来到的时候,他们必将成为岳丘最可靠最坚实的后盾。 就像在叶邑所发生过的场景一样。 长征,是宣传队,是播种机!但是现在却变成了压路机。 这真是幸福的烦恼。 314字头 “敌人被我们打怕了,不敢再来挑衅。”,面对新情况,岳丘只好根据已经发生的事实来总结出理论,用来安抚李四的担忧。 至于理论能不能够指导将来的事实--鬼知道! 经济学家都这么做。 “伪齐军,也不是铁板一块,不会跟我们拼命。”,岳丘太了解这帮军阀性质的对手了:“上次以为我是软柿子,才都想来捡便宜,结果崩了大牙。以后再要动手,他们就该好好想想,合不合算。” “部队是他们的本钱。”,老忠护右军战士李四深表赞同:“本钱没了,官位、地盘、钱财、妻子,就全都没了。”,这么一分析,他觉得心情轻松很多,一些不该说的话也冒了出来:“其实都一样,咱们翟家,还有韩、刘、张……” 他偷觑自己老板,总算没把‘岳’字说出口。 南宋朝廷的编制当中,总共有两个姓岳的、单独领军的将领。 七月到来,他们再次合作,并军北伐。 在此之前,朝廷三次发‘金字牌’,要求岳飞夺情起复,也就是说,让他暂时放下对母亲的怀念,重新为政府服务;而岳飞乃是至孝之人,顶住命令坚持丁忧。最后赵构没有办法,威胁说如果岳飞再不服从命令,那就要治他的罪,不光治他本人的罪,连同他的属下幕僚全都要治罪。 忠孝不能两全,无奈之下,岳飞只好移孝为忠,回到鄂州,重掌岳家军,并且开始他的第二次北伐。 这一次北伐,堪称势如破竹,从襄阳起,沿着西北路线,经由邓州,商州,占领了伊阳,也就是当年忠护右军的大本营。 协同作战的义勇军老战士们热泪盈眶,而岳丘也长吁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他实现了对手下的承诺,在两年之内,带领他们打回了老家。 然而,故土已非旧时,唯留残垣断壁,人物皆非。 再往前去,就进入了陕西境内。 陕西现在已经是金国的领土,也是金兵攻略四川的前进基地。 哨探报告,金兀术率领三万人马,前来阻截。 而这个时候,随着战线的拉长,岳家军的后勤供给,也出现了困难。 前有劲敌,后缺粮草,于是,退兵事宜便提上了计划表。 经过几次会议讨论之后,岳飞做出了决定。 首先,要把解救出来的老百姓,全都带回南方安置。 岳丘提出的观念‘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受到同侪们的广泛认同,他们虽然没有能力总结出如此精练的道理,但是多年征战的经验也教会了他们这个事实。 实际上,无论何时何地,人口都是最为宝贵的资产;而且,荆湖地区长年征战,土地大部分处于荒芜状态,正适合人口的迁移。 其次,要和金兵打一仗,要打大仗,打胜仗。 因为,如果不把金兵打疼、打怕的话,不要说掩护老百姓撤离了,连岳家军本身的安危,都会是巨大的问题。 古往今来,后勤出现问题的步兵部队,在具有强大机动力的骑兵跟踪追击的情况下,鲜有不败之例。 要打就早打,岳飞首先派出了头号猛将牛皋出击。 双方各自列阵,旗号轩然。 金兵出战的是绝对主力,铁浮屠。只见人马俱披重甲,每队以皮带相连,马后有步兵,携带者木质拒马跟随,为的是断绝马队后路,取一往无前之意。 黑甲白刃,人强马壮,看上去杀气腾腾,不可匹敌。 对于敌人的杀手锏部队,岳家军自然早就研究透彻,并且找到了铁浮屠最大的弱点:马腿。 再强壮的马匹,也不可能给马腿也裹上铁甲吧! 所以,要对付铁浮屠,非常简单,砍马腿就是。 当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盯着马上骑士的攻击,砍中高速运动中的马腿,不仅要求士兵具有高超的身手,更需要坚韧的神经。 幸好,对于纪律严明的岳家军来说,这两样,他们全都不缺。 前排长刀,其次大斧,再次钩镰枪,岳家军严阵以待,以坚对坚。 经过一天的艰苦战斗,岳家军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当然,是一场惨烈的胜利,双方的交换比几乎是一比一。但是考虑到一边是宝贵的重装骑兵,一边是步兵,这个成果算是非常喜人。 遗憾的是,这不是一场大胜,死亡的铁浮屠以及跟随着它们的拒马,意外地构成了一道简陋的防线,让金兵及时组织起了抵抗,掩护主力撤回营垒。 当然,胜利就是胜利,同时,这场胜利验证了砍马腿的思路是正确的,接下来,就需要在此基础上不断补充修正,以最终取得压倒性优势。 众位将领纷纷补充,比如说模仿金兵的做法,让辎重兵携带小型拒马隐藏在军阵之中,限制铁浮屠的行动;比如说派出轻骑兵,掩护重装步兵,从侧翼突进,充分利用铁浮屠转向困难的劣势进行打击,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牛皋昂首挺胸,高声请战,准备带领他的部队实施新战法,继续扩大战果。 而岳丘也站了出来,他先向牛皋拱了拱手,然后笑道:“属下记得,此战之要,在于大胜,速胜。” “当然如此。”,岳飞帮他搭了个话边。 “纵有新战法,也是杀敌一千,自损数百,若是损伤过多,吾恐不利我军撤退啊。” 这是废话,但却是有道理的废话。牛皋瞪大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岳丘,然而无论如何也不敢拍胸脯说,再打一仗的话,保证没有大量伤亡。 “然则,远山有何良策?” “我部愿为先锋,为招讨使击溃金贼。” 原来是抢生意的!牛皋顿时怒了:“俺背崽军是精锐中的精锐,纵横天下没有敌手!” “岳大使的意思还是说,你的人比俺背崽军更能打?” “哼!” 帐中的一众将领,闻言全都失笑。 “天下再没有背崽军这般强军了。” “岳大使切勿大言,须知你军打败仗事小,影响全军的计划,却是大事。” “久闻岳大使文坛宗师,果然做得大好锦绣文章。” 岳丘对这些嘈杂声充耳不闻,直视岳飞道:“招讨使需记得,我部有仙师所赐之利器。” 315慢攻细活 最后决定由岳丘部打头阵,背崽军为主力押后。而牛皋则自告奋勇,率领五百亲兵做督战队,手持大刀阔斧,说是防止忠护右军兵败之后,冲击主力本部。 岳丘懒得跟他啰嗦,万事答应。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岳家军的军营便醒了过来,火头军埋灶做饭,作战部队整理武器,后勤部队检查车辆,忙中有序,井井有条。 五里之外的金军很快便发现了这边的异动,于是也同样行动起来。 双方都知道,今天又将会是一场大战。 用过早饭,岳飞击鼓聚将,按照昨天的计划,分别给各部颁布令箭,号令出军。 众将哄然应诺,鱼贯出帐。 “千万不要犯到俺手里。”,牛皋追上岳丘,压低声音喝道:“俺认得你,俺的刀可不认得。” 岳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直接问他:“同为朝廷和招讨使效力,牛将军何故如此待我?” 被他一问,牛皋自己到愣住了,呆了半晌,才又追上来说道:“那,那俺会在督战队前十步处摆放拒马,你逃回来的时候往军阵两边绕。”,他的声音更低:“只要不乱了背崽军的军阵,俺就不管你。” 岳丘眼神闪烁,忽然笑了:“牛将军,不要骑马。” “啥?”,牛皋有点懵:“骑马,骑什么马,俺今天督战,不是选锋。” “哦。”,岳丘继续笑:“开战的时候,找块布头堵住耳朵。” “什么?”,牛皋怒了:“你拿俺做耍子?” 岳丘摇了摇头,自顾去了。 日光初现,云霞蔚然,义勇军全军三千战兵尽数到达阵地,他们像是辎重部队一样,赶着马车、带着圆木大绳,开始布置起来。 这是作甚?距离最近的牛皋越看越烦躁,难不成是想用马车作为屏障,阻挡铁浮屠的进攻? 蠢笨无比,比俺老牛还蠢。 正琢磨着呢,亲兵来报,说忠护右军派人送来一筐布头,还说人家特意嘱咐,等会声响太大会震坏耳朵,所以最好先堵上。 “球!”,牛皋火不打一处来:“老子不堵。” 过了会又有些犯嘀咕,令道:“孩儿们都与我堵上耳朵。”,然后自言自语地不知跟谁怄气:“老子就是不堵。” 没过多久,金兵的铁浮屠黑压压的,如山一般压过来了。 牛皋禁不住想起了昨日惨烈的厮杀来,他焦急地看向忠护右军,发现他们个个都在围着马车打转,没人举弓,也没人举枪。 他的心里急得像猫挠一般,恨不得自己带亲兵上前,又恨不得揪住岳丘那厮,问他是不是吓傻了! 再回头,只见背崽军也都着甲完毕,正在歇息,有的擦刀,有的弄枪;虽然看上去非常闲散,但是牛皋知道,等到厮杀的时候,这些都是一等一的勇士。 他稍稍觉得安心,吩咐手下:“摆拒马。”,暗道:俺说到做到,千万不要犯到俺手里! 但还是不放心,便再去看忠护右军,只见他们开始往车里塞圆球球。 这是干什么? 搞不懂,索性不看;他把目光投向正前方,就见到那片乌云已然迫近,好像只有不到六百步的样子。 恁!牛皋咽了口吐沫,拔出佩刀。 突然之间,他听到天崩地裂般地一阵巨响。 隔了会儿,又是一阵。 他茫然四顾,发现周围的亲兵正俯首向自己看来--咦,为何要低头,难道我被天雷劈到坑里去了吗? 直到被两个亲兵一左一右搀扶起来,他才恍然:自己恁特娘地吓得坐地上去了! 特奶奶滴个熊! 牛皋恼羞成怒,就待推开亲兵,却发现双脚没有什么力道,连站都站不住;无奈只能斜倚在亲兵身上,然后大声喝问:“说啥?恁你娘大声点。” 对方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但他的耳朵里只有嗡嗡声。 于是对方不再说话,递过来两块小布头。 牛皋明白过来,也不再说话,接过来塞进耳朵里面。 舒服多了。 然后破口大骂:“岳丘岳远山,俺日你奶奶个熊!” 没骂上几句,他发现忠护右军在往前冲;左右看看,背崽军的马队也出击了;回头再看,帅旗前移,这是招讨使亲自上阵的意思。 全军进攻! 他高兴地咧开了嘴,力气突然又回到了身上,一把抓住身边的亲兵,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大声叫道:“随俺冲!” 当先冲了出去。 …… 是役,金兵大溃三十里,丢盔弃甲,死伤无数;而被金兀术倚为长城的铁浮屠,因为利攻不利守、利进不利退的特点,几乎被屠戮一空。 等了一天一夜之后,一直念栈不去的金兀术终于确定了这个噩耗,他瘫坐在聚拢散兵的大旗下,大声痛哭起来。 “我打了三十年的仗,从来没有输得这么惨!” 哭完了,还是要善后。 派出侦查的骑兵,监视敌人的动向--其实并不重要,双方都知道,岳家军退回去了; 想方设法收集‘操纵天雷之器’的情报--那个武器威力太过惊人,如果不能破解,万难胜之。 除此之外,他的头号谋士,曾经出使宋朝的赵元,提出了一个建议。 “从北线进攻?”,金兀术奇道。 “正是。”,赵元仔细分析:“操纵天雷之器的乃是忠护右军,而非岳家军。” 有区别吗,明明是一伙的。 “若岳家军也有此物,为何不早早使用?” 有道理。 “忠护右军占据齐国之叶县,自号义勇军,彼等均富贵分田地,似有不测之志。” 所以呢,他是赵构的敌人,我们的朋友? “故我大金应与宋国议和,以消灭义勇军为要务。” 晕,那你刚才为啥说从北线进攻宋国? “若不战而胜之,何来合约?” 有道理。 还有啊,宋国有我们的好朋友秦桧,而那个义勇军既然现在还装模作样地打着宋国的旗号,表面上肯定还是要装作听话,能不能做点手脚…… 什么,秦桧死了?没关系,死了一个秦桧,还有张桧、赵桧,完全不用担心。 从战斗中成长起来的金兀术,对于火炮这个能够改变战争形态的异数,充满了恐惧和警惕。他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得到或者毁灭这个异数。 316 那么有名的词 打退了金兵的进攻之后,岳家军从容撤退。 因为掺杂了大量的百姓,行军速度并不快,不过沿途的敌人都被杀破了胆,所以一路异常顺利。 数日之后,大军来到邓州,而岳丘就要在此和岳家军道别,回返叶县根据地。 告别的宴会,在城外十里亭处。 骤雨初歇,天地间分外清新,众人都是纠纠男儿,加上乃是大胜而归,因此倒没有太多离别的愁绪。 岳丘举杯相约:“招讨使,来年再会。” “好,等来年秋收之后,我必重返中原,和远山携手北伐。” “干!” “干!” 放下酒杯,岳飞站起身来,看向来路,慨然叹道:“惜乎后勤不备,否则正是图谋天京的好时间!” 这一次北伐,称得上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唯一输掉的,就是粮草供应。岳飞选择的路线偏离敌人中心统治区,同时向四川根据地靠拢,就是为了保障后勤供应的便利;结果朝廷不给力,四川友军也不给力,让他只能功败垂成,放弃收复的大片土地,只带着心系朝廷的老百姓们。 想来定是免不了愤懑和遗憾的。 “招讨使,明年俺们备齐粮草再来,到时候攻下黄龙府,救回二圣,功莫大焉!”,牛皋举着杯子叫道。 “正是!”,武将们一起举杯。 这杯酒下肚,岳飞似乎有了三分醉意,笑对岳丘说道:“远山此别,吾有一词相赠。” 噢?我先谢了。 “怒发冲冠……” 只听到个开头,岳丘就禁不住颤抖起来。 竟然是这首千古流传的满江红! 原来是这个时候写出来的,原来是专门为我写的,太激动了,太幸福了! “凭栏处,潇潇雨歇……” 全场的壮汉们都静悄悄的,看着那个儒雅而又英武的汉子,一字一句地吟诵着,用手掌在栏杆上打着拍子,庄严肃穆。 …… 三个月后,岳丘陪着两位贵客巡视自家的根据地总部。 来者是岳云和岳安娘。 他们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祝贺小九娘为岳丘诞下长子,其次还要顺便参观学习,以及监督火炮制作的进展。 岳安娘来,因为她是小九娘的闺蜜;岳安娘能来,因为在过去的三个月之中,岳家军和义勇军携手合作,打通了南北方向的道路,将叶县和邓州之间的疆域连接在一起。 而制作火炮的事情,也早在四五个月前就达成了协议;其实不光是制作火炮,岳飞还派遣了一批工匠过来,正在叶县根据地这边学习手艺呢。 学习手艺的工作虽然很重要,但是两个小年轻却是一窍不通,所以听取报告并奖励工匠之后,二人便提出,要去参观人民公社。 最近这事闹得挺大的。 最先由几件很稀奇案子引发:十数个伪齐国的地主,遣家人去临安城告状,说忠护右军强占田地,最为甚者,竟然将田地分给了当地村民,成立了所谓的人民公社。 本来临安城的有关部门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拒绝受理此案,道理也很清晰:完全不属于该管的归属地嘛。 谁知道莫名其妙的,正在进行和谈的金国使者赵元掺和进来,帮着原告说话,这就搞大了。 毕竟是友邦惊诧,而且还是连败官兵数场,正屯兵金陵城下的友邦。 没柰何,有关部门只能捏着鼻子接下状纸,以及证据:田契。 并接受了原告和赵元的理由:田契是过去的大宋朝廷所颁发的,所以现在的大宋朝廷应该负责主持公道。 而忠护右军收到公文之后,却坚称这些土地的原主人勾结伪齐伪军,对抗大宋天兵,所以根据因粮于敌的原则进行征收,实行军垦;当地村民只是雇农,绝无人民公社之说云云。 反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间沸沸扬扬。 作为亲密的友军,岳云和岳安娘自然知道,私分田地是有的,人民公社也是有的,但是只听过没见过,这次正好借机会长长见识。 于是,岳丘带他们来到离大本营最近的一个村庄。 先去村庄的行政中心,刚进门就听到一阵整齐的读书声,循声而去,便见到几十个儿童,抱着课本唱忘嘴歌。 “此处是当地的学堂?”,岳安娘问道。 “正是。”,岳丘颔首。 旁边陪同的将领得意地道:“我义勇军的地盘上,每个村庄都有与此一样的学堂。” 岳云诧异地点头,仔细听学童们读书。 ‘我们是义勇军的接班人,义勇军的统帅是岳丘。 岳丘是紫薇仙人的徒弟,紫薇仙人看到世间的人太可怜,金人欺压汉人,老百姓吃不饱饭,就派岳丘到世上来,建立了义勇军,保护老百姓,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岳丘很有学问,他写了很多诗词,鼓励人们上进;他还发明了很多神仙的器具,让义勇军打仗很厉害。 义勇军是老百姓的队伍,义勇军百战百胜。 我长大了也要参加义勇军,跟着岳丘一起战斗。’ 岳云听罢,和妹妹对视了一眼,都发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以及讶异。 “人杰地灵!”,岳云赞道。 陪同的将领笑了起来:“贱内原籍正是此村。” “指挥使好福气。”,岳云微笑。 离开学堂,几个人匆匆赶过来见礼,正是本地的一众干部。 “这是区长,这是我们的种粮专家。”岳丘一一介绍。 都很年轻。 岳云敏锐地发现吗,不管是区长还是专家,对那个好福气的指挥使都不太友善的样子。 不过不关他事,岳云认真地听取介绍,围着村子兜了一大圈。 “田间何物?”,他指着眼前大片植物问道,这些非稻非麦,闻所未闻。 “这是棉花。”,岳丘介绍道:“此物可做冬衣,等到直捣黄龙府的时候,它就派上用场了。” “哦。”,原来是这样,不过好像不太对:“岂不侵占了良田?” 穿的哪有吃的重要。 “我有专家。”,岳丘笑着拍小伙子的肩膀:“亩产倍增,粮食无虞也。” 是么?岳云盘算着要告诉大人,请这位专家回去指导一二。 “实行公社之后,统一耕作,人力便富余了。”,岳丘继续说道:“所以我就种棉花,开办工厂,一举两得。” 完全听不懂,但是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岳云一一记下。 然后颇为踌躇。 这岳丘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我要不要报告给大人呢? 317 就是你 观摩团离开了没多久,岳飞派人送来书信,邀请岳丘去襄阳城,说要商议下一次北伐的计划。 估计私下里还要向我请教政治和科技问题吧,岳丘志得意满。 襄阳和叶县之间的土地,已经完全掌握在两军的手中,所以他只带了一队骑兵随行。 快去快回,种田的事情烦杂着呢。 两家是通家之好,接待的地方不在招讨使节堂,而在一个偏厅。 然而,没说几句话,异变突生。只见岳飞脸色一板,向南方拱手道:“奉圣谕,诛忠护右军统制岳丘。” 话音刚落,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就冲将进来,准备擒拿岳丘。 岳丘脑袋里嗡了一声,暗叹自己竟然栽在了最信任的人手里,可是再不想辙的话就要吃个眼前亏了--心念电转间高声喝道:“鹏举兄听我一言!” 岳飞轻叹一声,挥了挥手,那些士兵便停了下来,但犹在虎视眈眈。 岳丘缓缓地解下腰间的宝剑,慢慢地丢到地上,脑筋急速转动着,寻求脱身之策。 首先要搞清楚岳飞的意图。 这位著名的大忠臣,肯定不是袁崇焕那种人,不会私杀同僚;所以,真相就是如其所说的那样,来自于皇帝的旨意。 因此,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能够打动岳飞,让他不要立即执行‘诛’这么可怕的命令,毕竟活下去就有机会。 对于岳飞来说,什么东西才足以让他愿意抵抗皇帝的旨意呢? 一个士兵捡走了宝剑。 岳飞的目光中混杂着遗憾和痛苦,深深地看着岳丘,低沉地说道:“圣意难违,你还有何话要说?” 讲私谊没有用处,讲利益更没有用处,能够打动这位千古豪杰大英雄的,只有对国家、对北伐有利的事情了:岳飞能够用北伐的借口将自己骗过来的,是因为所有人知道,这是他的毕生的目标和理想。 “招讨使容禀……” “鹏举何必听他啰嗦,直接砍了交差便罢。”,从侧室转出一个人来,恶狠狠地盯着岳丘,向岳飞催道:“圣上还等着吾回去复命呢。” 竟然是张俊! 俗话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当初真不应该跟这小人交恶,或者早早找机会把这小人掐死才对,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不过现在可不是后悔的时候。 “张太尉稍安勿躁,下官也有话与太尉说。” 听他这么说,张俊狐疑地嘀咕了一声“有甚可说”,却没再开腔。 岳丘转向岳飞,拱手抱拳。 “若是我死的不明不白,忠护右军必定会有鼓噪。”,看了看岳飞的神色,又道:“或许招讨使已经安排了弹压收编的措施,可是一来难以完全,二来,若是此事传将开来的话,日后招讨使再次北伐,中原还有何人愿为前驱?” 这句话确实戳中了岳飞的心事。 上一次北伐如此顺利,优异的情报和后勤工作功不可没,而其中做出了极大贡献的,就是岳家军先行联络的中原地区大小抵抗势力。 见岳飞默然不言,岳丘再接再厉。 “我军所使的火枪火炮,实为天下利器,若是因着混乱被金人得去,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此言有理,岳飞脸色一变。 “况且火枪正在改进之中,若我一旦身死,便再无人会造,招讨使不觉得可惜么?” 岳飞显得更是犹豫。 “况且招讨使知道我的身世,若此事被我那师傅知道,我怕圣上也挡不住他老人家雷霆一怒啊。”,岳丘病急乱投医,把瞎编的神仙也拉出来保命。不过他也知道不能去威胁岳飞,所以改为威胁皇帝本尊。 “哈哈哈哈。”,岳飞嗤笑道:“你要是真有个能掐会算的神仙师傅,那他要么早该知会你不要前来,要么方才就该从天上飞下来救你了。” 张俊本来还有几分担心的样子,听了岳飞的话,也随之大笑起来。 得,牛皮被吹破了。 好在岳丘的脸皮够厚,没有被小小的挫折所打败,继续高声陈词: “我为大宋立过功,我为朝廷流过血,皇上一定受了奸人的蒙蔽,一时冲动之下下错了圣旨。还望招讨使给我个机会,容我上表自辩。” “非是吾不愿。”,岳飞摇头叹道:“此道旨意月余前便到军中,吾亦两次上表,力陈利弊,憾乎圣上心意已定。”,说着看了眼张俊。 张俊得意洋洋地挺着胸脯:“圣上恐鹏举兄以私害情,故派吾前来监斩。” 直娘贼的赵构,老子哪里得罪你了?活该你阳萎! 岳丘判断形势:岳飞基本上已经被说动,剩下就是张俊这个硬骨头了。 而张俊么,百分百的小人。所谓君子欺之以方,而对付小人呢?其实更简单,有足够的利益就行。 “张太尉。”,岳丘一拱手:“你我之间虽曾小有误会,但无碍大节。” 他解释道:“下官于太尉、招讨使同属武人,同样主张北伐,正是同道中人;可巧下官在中原,太尉在中枢,招讨使在前线,更是三位一体之势。” 说白了就是咱们都是主战派,一个阵营的人,更加难得的是,咱们这三个同一阵营的人,彼此之间还没有利益冲突--要知道有时候队友比敌人可更凶狠--这就是能够盖过小误会的大节。 见张俊有些动色,岳丘称热打铁:“常言道求气不如求财,多个朋友多条路……” 跟小人讲个球大道理呀,越粗俗直白越好,免得拐弯抹角的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岳飞皱起眉头,却没说话。 张俊笑逐颜开,笑道:“对,对。” “太尉勿怪,下官敢问,太尉此来,圣上可曾定下期限?” “这倒未曾。”,张俊一点就明,笑眯眯的。 “不瞒太尉,下官也是个惜命的。”,岳丘只管说大实话:“下官好歹也有万贯家产,情愿破家保命。”,他笑道:“若是命没了,要钱又有何用?” “有理,有理。”,张俊把头点的小鸡啄米一般,那神态,就像是和岳丘最为亲密的朋友。 而岳飞则转过头去,不愿看两人的丑态。 318 结果 谈感情伤钱。 所以,在和张俊成为了好朋友之后,岳丘就准备为这份友谊买单了。 “黄金千两。” “太贵太贵,太尉且缓一缓手。” “如何贵了?远山方才还说请愿破家!” “破家确实是愿的,但属下也要留下几两银子,上京打通关节呀。” “远山此言可就差了,说道打通关节之事,为何不去找最最合适的人呢?” “敢问太尉,当是何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太尉莫要诓我。” “吾岂是大言之人。”,张俊佯怒:“你且听我道来……” 为了获得订单,自荐者开始分析局势。 自从金兵停止攻势,并主动派人前来和谈之后,朝中的主和派便占据了上风;秦桧已经死了,现在担任宰相,全面负责和谈事宜的却正是秦桧的好兄弟,虞昊文。 而严惩岳丘正是金国使者赵元所提出的来的条件之一,所以岳丘根本不要指望主和派的人帮他说情--花再多钱都没用。 那么能够依靠的只有主战派了,好歹还是同一阵营的同志么。 而主战派的四大主力,韩世忠刚打了败仗,自保尚且不及,不会出头;刘光世不得圣心,而且最近立场有摇摆的趋势;岳飞自不必提,不花钱也会帮忙;因此,唯一剩下的一位,就只有既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又信用卓著,拿钱就会办事,人称及时雨小孟尝的张俊张太尉了。 证据充分,逻辑清晰,岳丘咬了咬牙:“一千两便一千两。” “着哇。”,张俊捻须长笑:“远山贤弟年轻有为,当断则断,将来必定化险为夷,平步青云--日后莫忘老夫于微末之时的情义。” 恁你娘个熊的情义! 岳丘抱拳笑道:“全凭太尉吉言。” 商议妥当之后,岳丘转向岳飞:“招讨使。” 方才两人讨价还价的时候,岳飞拿了本《春秋》躲在旁边,意思是眼不见心不烦;现在被点名就不能装隐身了,咳嗽一声道:“你有何话说?” “属下欲借招讨使的纸笔一用。” “远山欲写奏章自辩?”,岳飞摇头道:“当是无用。” “属下自家的小命。”,岳丘苦笑:“总要试上一试,万一圣上突然改变心意呢?” 说的好有道理,岳飞同意了。 三个人又商议了一盏茶功夫,定下章程来: 岳丘会写奏章自辩,岳飞也会再次上奏求情并担保,而张俊则会发密折回去,告诉皇帝说因为岳丘被抓的事情,忠护军和岳家军都有不稳定的趋势,所以所以暂时没杀,先行约束部队。 岳丘还会再写一封信,送给叶县老巢的,说为了给北伐做准备,同时也为了赚钱,他打算在襄阳建立一个巨大的火枪火炮生产厂,所以要求根据地那边把所有的工匠全都搬迁到襄阳来。 除了工匠设备之外,他还索要了一千两黄金,说这是投资入股的本金--连枢密使招讨使等权贵都会入伙呢。 岳飞张俊二人检查无误之后,又盯着他把书信交给一位亲兵。岳丘全程没有异动,让两人放心不少。 当下约定,等工匠和第一批黄金运到之后,岳丘回告知根据地真实情况,要求他们筹钱活动救人;而同时岳家军会逐步推进,控制住忠护右军的地盘。 再此之前,二人当会保护岳丘的周全。 谈判完毕,张俊喜笑颜开,态度亲热;而岳飞却长叹道:“远山贤弟,为兄惭愧啊……” 你也知道愧疚了! 岳丘也叹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只盼圣上英明,小弟也不失做一个富家翁。” 张俊笑道:“贤弟此言甚是……有为兄在,此后定有起复之日,无忧,无忧。” 岳飞笑了一笑,面色一整,令道:“来人!” 先吩咐亲兵去收押岳丘带来的人,叮嘱小心不要有所损伤,再命人给岳丘带上脚铐枷锁,带去关入牢房。 原来你是为了现在的无情无义而惭愧呀,我日! 不过哥是穿越者,还是带着系统的穿越者,今晚上就闪瞎你们的狗眼。 幸好有系统护身。 谁说穿越本身就是最大的金手指来着?没有系统老爷爷加持,根本活不过前三章! 当天晚上,月黑风高,树动枝摇。 岳丘安心待在牢房之中,有吃便吃,有喝便喝,一意等待时机。 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外面传出一阵骚动,隐约传来呵斥声和哀求声,听起来竟然还是女的。 正诧异间,几个戎装女子冲了进来,不理追在身后的狱卒,四顾巡视。 领头的正是岳安娘。 岳丘苦笑不已,慢慢往角落缩,可是牢房就那么点大,如何躲得过去?岳安娘一眼看见,惊喜地笑道:“果然在这儿。”,回头命令狱卒:“开门。”,再转回头来,一双美目眨也不眨地盯着岳丘:“岳大哥,我来救你!” “安娘。”,岳丘心中感动,却严肃地摇头:“不要胡闹,快回去!” 狱卒乘机央求:“大小姐,小人不敢开啊--万万饶了小人。” “开门!”,岳安娘唰啦拔出剑来。 狱卒倒也无赖,索性往地下一躺,装起晕来。 岳安娘又气又急,正没柰何间,岳丘柔声劝道:“安娘听话,我在这没事的……” “你这样还没事。”,岳安娘跺脚,看着他身上的枷锁,眼圈都红了。 “没事,很快就能出去了。”,岳丘笑道:“过几天我自己出去,叫做大冤得雪,说不定皇帝补偿我给我升个官,现在跟你走了……”,他看着这英姿飒爽而又艳丽绝伦的美人儿,忍不住调戏之心,压低了声音:“岂不是成了私奔?” 话说岳安娘家学渊源,文能运筹帷幄,武能提刀上阵,但是这辈子何曾听过如此浑话?不由得愣住了,双颊腾地一下红做晚霞。 半晌才反应过来,气的一跺脚,也忘了手中还拿着剑呢,唰一下指向岳丘:“你,你……” 你了几下也没你什么话语,突然醒悟过来,恨恨地把剑插回鞘中。 “安娘……”,岳丘柔声呼唤,招手。 319束手不就擒 岳安娘身不由己地走了过去。 然后被这无耻的家伙一把抓住双手,竟然还搓揉了几下。 耳边听到温柔的热热的话语。 “你的情意,我都记在心里呢。” 脸上又被这人轻轻摩挲了一下。 她晕晕乎乎的,只觉得手软软的,脚飘飘的,不知不觉中,就被推着肩膀转了个身。 “回去吧!” 我不,我要再看你一眼……两眼! 侧目间却捕捉到地上的一个眼神--你不是吓晕过去了吗?怎么醒了?呀怎么又晕了? 她稍微清醒了点,游目四顾,只见带来的娘子军们全都背朝着自己呢。 当我看不见你们背着我挤眉弄眼的模样吗,哼! 这时,一个声音传了进来,让她更加清醒。 是哥哥岳云。 …… 经过了这个小插曲,狱卒对岳丘更加恭谨了。 当然,脚铐枷锁却没松开。 没关系,穿越者表示无所畏惧。 三更半夜,天地间寂静无声。岳丘却悄然睁开眼睛,觑见看守都已熟睡,便打开了兑换系统。 下一刻,他的手上多了一把万能钥匙,先开枷锁,再开镣铐,身体自由了。 接着,他取出一罐硫酸,小心仔细地洒在铁窗的栏杆上,滋滋滋直冒白烟,半分钟之后,栏杆被轻轻地取了下来。 他将稻草赛进自己的外套里面,做成个假人,给它套上枷锁镣铐,便悄然穿窗而出。 还好这年头的衙门格局基本相似,岳丘略一打量,就找到方向,摸到围墙旁边,拿出根钩绳,攀爬而出。 已经是宵禁时分,街上空无一人,他谨慎地避开两拨更夫,来到了城墙之下。 钩绳再次发挥作用,先上去再下来,终于逃离了襄阳雄城。 如入无人之境也! 岳丘对夜色中黑压压的巨物挥手作别,转身小跑而去。 半个多小时之后,他来到汉江岸边,看着涛涛流水,岳丘灌下一瓶红星二锅头,套上救生圈 顺着江水的流动往对岸游去。 真冷,他穿上了野战服;真黑,他掏出指南针,辨别方向,然后骑上带着电筒的自行车,往北直奔而去。 轻松而惬意--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真好--岳丘暗自发誓,从此再也不会给任何人今次的机会。 唯一不爽的是,这古代的官道真特么颠簸,骑山地车骑得屁股几乎碎成两半。 天亮时分,他赶到黄渠河镇,在这里的驿站,追上了送信的三个亲兵。 看见自家大老板突然从门外冒出来,还穿着怪异的服装,推着怪异的物事,亲兵们连眼珠子都瞪得快要掉下来。 四人快马加鞭,当天赶到了处于义勇军控制下的新野县城,岳丘命令驻军向南派出哨探,城防提高守备等级,然后派人传令,迅速运送两千两黄金过来。 军令如山,三天之后,两千两黄金和支援的四营人马一起到达,而附近的岳家军却没有什么动作,据说也在收缩防守。 岳丘派遣一队人押送黄金去往襄阳城,吩咐将一千两送给岳飞,作为失陷在襄阳的亲兵们的赎金;另外一千两送给张俊,目的依然是托他说情。 一方面,要张俊关说岳飞放人,一方面,需要张俊去糊弄赵构那鸟人。 为了所谓的大义名分,义勇军目前还需要套着宋朝这张虎皮,能不翻脸,最好先不翻脸。 没想到岳飞太狠,竟然连人带钱都给扣了下来。 又等了三天之后,自告奋勇的范余,带着岳丘的书信,孤身前往襄阳。 信中说道:外侮尚在,兄弟犹阋墙乎? 其他的,就靠范余的一张嘴巴去发挥了。 而范余也没有辜负岳丘的信任,第二天便带回了所有的人,也带回了江对岸的消息。 在发现岳丘逃跑之后,襄阳城里闭门锁城,大举搜捕;因为之前的‘劫狱’举动,连岳安娘都被软禁在闺房里面,不许外出。 张俊更是拿这个做借口,每日数次逼迫岳飞出兵,要他镇压义勇军余党。 等到黄金送到之后,张俊的态度软化下来,而岳飞却变得强硬起来,命令临近义勇军控制区的部队防守待机,自己则开始收拢部队,准备进攻。 “他是想打一仗以证清白。”岳丘气愤:“何忍儿郎们为此流血!” 范余却不这么认为,根据他的观察和总结,认为岳飞其实是愚忠于南宋朝廷。 “此话怎讲?” 范余觉得,岳飞非常重视岳丘和义勇军,也担心经过诱捕-逃亡事件之后,岳丘举旗造反,在岳飞看来,这将是南宋朝廷最大的威胁。但是岳飞自信岳家军能够战胜现在的义勇军,所以想要趁义勇军还没有壮大起来之前,消灭之,以除后患。 “呵呵。”,岳丘笑。 范余也笑,然后说道,他先去拜访张俊,送上随身携带的珍奇宝物,说岳丘虽然受到冤枉但却依然忠心耿耿,逃跑只是为了保命云云,以后还需要张俊帮忙说情,也就是说,好处大大的久久的有。 而如果岳飞小题大做打起仗来,逼反了义勇军,对张俊没有任何好处:打输了自不必说,就算打赢了,义勇军那边泼天的财富也会变成岳家军的战利品,而张俊本人却断了条财路,何苦来哉? 说动了张俊之后,范余再去求见岳飞,首先同样是同一套说辞,岳丘依旧忠于朝廷,愿意做北伐的马前卒,双方和以前一样兄弟情深,不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错事。 岳飞付之一笑。 “知我者,鹏举也!”,岳丘叹道。 于是范余开始亮肌肉,说义勇军已经动员三万大军,并且大胆质问,问在岳飞看来,双方的战斗交换比会是多少?值不值得为了无谓的缘由牺牲那么多岳家军将士。 岳飞认为交换比在三比二左右,岳家军占优,最差也是一比一;而且对三万兵力的说法嗤之以鼻,顶天八千。 后来还是岳云的话起到了关键作用,他认为一比一的交换比可能稍嫌乐观,并同意三万军队的说法。 “云曰,远山素有阴志,举民皆兵,万一有事则三万人不为多矣。” “带他参观一次,倒叫他看透了虚实,将门虎子,两代人杰!”,岳丘感慨。 最终达成了协议,岳丘这边保证不造反,还要继续上书喊冤,至于岳飞和张俊,则会协助打配合。 听说岳飞把赎人的一千两黄金转送给了张俊,两人重又变得精诚团结起来。 岳安娘也获得了自由。 皆大欢喜。 320了却 岳丘是个一诺千金的人物。 而范余是他派去谈判的代表,所以范余的承诺,就是岳丘的承诺。 岳丘准备表态遵守范余做出的承诺,那就是,不造反。 于是他写了一封信给岳飞,信中写道:弟当勠力北顾,鹏举兄在江南一日,弟绝不渡江南下。 随信附上了两首词,一首,是不久之前岳飞所作的满江红,另外一首,则是穿越者装逼利器,千古绝唱沁园春。 当然,他应景地改动了沁园春结尾的某一段,改为:一代天骄,完颜宗翰,只识弯弓射弱娇。 怎么看都觉得削弱了整首词的意境,但文才就这么高,那就不纠结,这么着吧。 除了信和词这些虚的,还有干货:猪十头,羊十头,酒十坛,对友军进行犒劳。 不光是襄阳的友军,岳丘也没冷落了驻扎在附近县城的那些友军,全都送去了酒肉,加深感情。 而运送劳军物资的,自然是周琦的手下。 范余明白上司的心意,笑问:“主公不是说绝不渡江么?” “哦,确实如此。”,岳丘笑答:“只是有一段话,当日忘记写在信上了。” “敢问却是何话?” “义勇军无十万之众,则绝不渡江。” 两人相顾大笑。 周琦也笑吗,这个全面负责义勇军对外情报工作的间谍头子,现在长得白白胖胖,一副富态模样,任谁头一次看到他那笑眯眯的面孔,都会认为是个和气商人,而非伪装的战士。 “我们内部的教育要跟上。”,岳丘未雨绸缪:“交好友军,是为了摸清他们的虚实,让他们对我们放松警惕,可不能搞反了,自己倒放松了。” “学生明白。”,说到正事,范余便收敛了笑容,恭声应道。 “有备则无患。”,岳丘强调:“我觉得对面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找到机会说不准就扑上来咬我们一口。” “安抚使明见千里。”,周琦赞道:“属下正要禀报此事,据线报,岳家军正在聚集选锋,训练一种叫做散兵线的阵法,似乎是为了对付我军的火炮。” 散兵线?好像以前什么时候随口提过,没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竟然被岳飞练起来了。 真帅才也! “敌人亡我之心不死,两位一个对内,一个对外,任务艰巨啊。” “当为主公效死!”,二人齐声表达忠心。 正在这时,门外的亲兵走了进来,先面色古怪地瞅了周琦一眼,再向岳丘行礼:“报告!” 原来是周琦的浑家送饭来了。 “开了这么久!”,竟然已经过了饭点--而且,话说周琦倒是找了个贤惠的老婆:“叫……春喜是吧,请她进来。” 那女子落落大方地进来了,拎着个食盒,大肚子骄傲地挺着。 “快做快做。”,岳丘连声招呼:“几个月了?” 周琦很是不好意思:“俺这浑家,也不懂个规矩……” “那是疼你。”,岳丘大笑,拍周琦的肩膀:“连我都羡慕。” 周琦嘿嘿挠头。 “你好好待人家。”,岳丘严肃起来:“我们的格言,对同志像春天般温暖,对敌人才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 周琦啪地立正:“属下理解,属下明白。”,看了眼那个幸福地笑着的女人:“属下记住了。” “好。”,岳丘再拍拍他的肩膀:“不留你了,回去吃饭吧。” “是。”,周琦提起食盒,搀着女人走了。 ……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这一日,岳飞派来了信使,询问前来学习的工匠进度如何,要带他们回去,同时还提到岳丘先前答应赠送的十门火炮,想要一并带走。 “下个月他们就能出师,现在就走实在是功亏一篑。”,岳丘诚挚地建议:“要不这样,我把火炮整理装车也要花个几天,你下月再来,一起带走吧。” 不过也没让使者空手回去,好酒好肉绫罗绸缎装了满满一车。 转眼告诉范余道:“以后你去接待。” 范余发愁:“学生该如何回他?”,这个聪明人,知道自家主公既不会送炮,也不会放人。 “就说我上次算错了日期,再下个月。”,对友军倒是不小气:“到时候照今日的标准送他一车礼物。” “学生明白。”,范余又问:“如此可就真正得罪了岳家军。” “军国重器,岂能轻送!”,岳丘哼道:“再说了,我义勇军只要自己不出差池,便谁也不怕。” 这段时间,义勇军这个行政机器全力运转起来,大大夯实了统治基础,提高了生产和动员能力,战争潜力可谓一日千里。 这就是岳丘的底气。 …… 使者又来了两次,第三次来的时候,似乎已经认命了,不再提工匠和火炮的事情,改口说要杂交稻种。 听到范余的报告,岳丘毫不犹豫。 “给。”,然后补充道:“蒸熟了给。” “此亦是军国重器,学生明白。”,范余劝道:“然而不止于此吧?” 也是,真给蒸熟了的稻种,那就彻底变仇人了。 “先糊弄过去。”,岳丘烦这种打秋风的行为--每次来都带一满车走呢--发狠道:“下次再来要,蒸熟了给他,决不食言。” 然而,上天没有给岳丘做坏人的机会。 没过多久,襄阳城传来消息,说岳飞高升了。 新的职务是枢密副使,克日进京赴任。 也就是说,对面那只精锐之师,他们的统帅,要换人了。 很快又有消息,说岳家军,也就是神武左军,会被更名为行营后护军,并逐渐调回京城进行整编。 岳丘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该不会是在用白起刘邦的招数吧? 他命令各部队加大侦查力度,更直接派范余又走了一趟襄阳,获取第一手的情报。 这一次的礼物最为厚重,岳飞的,岳云的,还有,给岳安娘的…… 旬日之后,范余安然归来,向岳丘汇报说,岳飞是真的升官了,而不是打算抽冷子杀个回马枪。升官的原因,是宋金之间的和谈成功了。 金国不仅退了兵,更交还了先前占领的城池,而只索要了极低的岁币。 宋朝几乎得到了所有想得到的东西。 321 新历史 换防至襄阳城的,是老朋友张俊的部署。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岳丘实在太了解如何跟对面的守将打交道了,于是一时之间双方的往来络绎不绝,友好和睦其乐融融。 然而,平静的种田生活很快就被一个消息打断了。 岳飞被入狱问罪。 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十二道金牌的故事明明还没有发生好不好!岳丘派出翟有道潜回江南打探详情,这是个翟家嫡系子弟,以这个身份活动会更加方便。 路途遥远,最新收到的消息,其实已经发生在十几天之前,这种滞后让岳丘很是担忧。 很快,更快的消息传来,不是来自南方,而是北方。 原来金国做出极大让步,匆匆和宋国达成和议,目的是为了集中兵力来对付义勇军。 各处的线报都传递回同一个情报:伪齐和金国正在进行大规模动员,进军的目标,就是叶县。 看来这个金兀术倒是跟岳飞抱有同样的看法,把义勇军当做了心腹大患。 义勇军也全面动员起来。 这一次战役,敌人的规模更大,而义勇军的准备同样更加充分。 地形上,他们的后方已经和襄阳相连,再无后顾之忧;后勤上,杂交稻已经在辖区全面铺开,经过两次丰收之后,军粮充足无虞;人数上,他们的辖区扩大了三倍,人数扩张了却有足足十倍;武器上,火枪已经列装了三个主力营;交通上,辖区内主要城池之间道路平整,无线通信台设立。 岳丘信心十足,可以碾碎一切来犯之敌。 依靠着高效的动员能力,义勇军行动的比较晚,集结得却比金齐联军更早。 情况越来越清晰,金兵以金兀术为首,出动了十万人马,伪齐征发签军,约四十万,主力分作四路,杂牌军不计其数,一起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号称天罗地网,全面进攻。 岳丘采用了老办法,稳固防守,各个击破。 鏖战了一个半月,敌人的四路大军败的败,逃的逃;杂牌军更是不堪一击,一触即溃。 胜利来的太快,让参谋部的人甚至不敢相信。 他们最乐观的推演,也是要花费最少三个月时间,放弃部分城池,以空间换时间,付出极大代价,才会取得最终胜利。 他们还为叶县根据地被攻破之后的行动准备了两份最终的计划,一份是撤往伏牛山,一份是奇袭襄阳城。 现在全都被烧成了飞灰。 参谋长李山懊恼地向岳丘做出了检讨。 “忒奶奶个熊,恁不经打!” 参谋部是一个新成立的部门,运行模式严格按照岳丘前世所在那只军队的方式。 原本李山一直担任义勇军的最高军事长官,在发现火枪火炮逐渐成为主力武器之后,他认为自己无法跟上新潮流,所以急流勇退,来到这个新部门。 当然,按照岳丘的规定,参谋长的级别,比都虞候要高半级。 参谋部里的参谋大都是些识文断字的小年轻,以及像李山这种具有丰富战场经验的老兵,李山性格很包容,舍得放权,所以把这个新部门经营得有声有色,一向很得岳丘重视。 这次却闹了个大笑话。 不过还好,不是捅了个大篓子。 “不经打是好事啊。”,胡万胜笑道:“少折损几个弟兄。” 胡万胜接任了李山的最高军事长官之职。他和李山一向不太对付,倒不是说有矛盾,而是性格不合,话不投机而已。 “成军以来,牺牲以此次为最。”,岳丘感慨:“烈士纪念碑修好了,下午一起去拜祭。” “是”,二人答应。 这次反围剿,义勇军第一刀砍得是老朋友李成部,正如所预料的那样,这只多次被义勇军击败的部队已经被打断了脊梁,几乎是望风而逃。义勇军顺势占领了南阳城,并在战后于此修建了个烈士陵园,以及烈士纪念碑。 劳工自然是战俘,最优秀的被挑选出来补充进义勇军的辅兵部队,其次的留下来做苦力,最次的直接赶走,让他们去消耗敌人的粮食。 烈士纪念碑高大巍峨,烈士陵园庄严肃穆,率部公祭之后,岳丘等人返回衙门,继续他们的工作。 打胜仗当然比打败仗好,可是,从另一反面来说,败军之将如李成者,丢了老窝之后反倒轻松,领着溃军找老大等处罚就好--更何况,根据以往的经验,他还不一定会被处罚。 而岳丘却忙的四脚朝天,牺牲战士的抚恤,伤者的治疗安置,被战争波及地盘的安抚,新接手地盘的规制,即将到来的农忙,都等着他去担负领导责任。 相对而言,义勇军的军官们最为开心。 既光荣,又实惠,现在还清闲。 王火和田块儿就是这样。 公祭结束之后,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一前一后的,顺着烈士陵园绕了一圈。 “都快忘了张豆子的模样了。”,田块儿摇了摇头:“想想躺在这里的兄弟,唉!” “就当他也躺在这里吧,以后每年来拜祭的时候,心里念叨一句就行了。” “嗨。”,田块儿拍了拍大腿,沉默了。 兜出陵园,回到纪念碑前,两人看了许久,敬了个礼,转身,往出口走去。 “还在侦察大队?” “是,你还在炮兵?” “是啊,听说你们这次立了大功。” “那是,这种时候就看我们的。”,王火得意:“我看啊,你这辈子都赶不上我喽。” “未必。”,田块儿摇头:“看这势头,以后根本没用得着你么的地方。” 轮到王火沉默了。 “都在学火枪火炮,你咋就不想转过来?” “舍不得这身把式。”,王火叹了口气。 又笑了笑,道:“大使本来也劝我来着,让我去学指挥火枪队,后来不劝了。” 田块儿睁大了眼睛,等他揭晓答案。 “大使跟我讲,以后等仗打完了,朝廷出钱,给我开个武馆,让我把这身把式传下去。” 小伙子微微眯着眼,仿佛在回忆岳丘的原话:“大使说,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都是宝贝,不能在咱们手上败坏了。”,他的脸上笑得灿烂:“说要让子子孙孙都记得,这叫啥,啥来着,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承。” “听不懂。”,田块儿老实地承认。 322 书写篇章 好消息是,敌人的进攻被打败了。 这极大地鼓舞了义勇军的信心,神火仙器什么的流产甚广,天下无敌的口号广为传播,不但义勇军内部对此深信不疑,据说连在伪齐军队当中,私下里也常挂在嘴上。 坏消息是,岳飞被朝廷所杀害了。 消息由翟有道遣人回报,说一同被害的还有岳飞的长子岳云,岳飞的其他家属都被问罪发配,翟有道本人正跟随照顾,请求下一步指示。 直娘贼的赵家人!岳丘怒发冲冠。 他派出王火的特战部队潜入江南,相机救出岳家老小,然后发兵南下,一战而下襄阳城。 这时,范余和张谦联合进谏,劝止了他。 首先是军队士气问题,连续作战极度疲劳不说,更重要的是,虽然义勇军一直在进行对岳丘的个人崇拜宣传,可毕竟打的还是宋朝的旗帜,一时半伙无法彻底抹除。 所以要确认的是:岳丘准备乘机造反吗? 如果是的话,士气问题迎刃而解,上有为岳飞报仇的大义,下有拥立新君的功劳,将士们一定会爆发出无匹的战斗力。 可这样一来,义勇军的战略部署就需要作出根本性的调整。 因为他们原来的计划,是和他们的口号相一致:驱除鞑虏,收复中原。其后在由北而南,统一全国--当然,后一个终极目标从未公诸于众,大家心知肚明而已。 在金军显而易见的敌视之下,调整战略南下,意味着腹背受敌,战争的困难性将会被几何级放大。 毕竟,战争打的不光是火枪火炮,还有后勤。 最后一点,从政治上来说,义勇军南下也是适得其反的。 因为岳飞的死,南宋内部或许正陷入纷争之中,义勇军的进攻,一来反而坐实了岳飞‘阴怀不臣’的罪名;二来,可能会让纷争的双方联合起来,共同对付义勇军这个外敌。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坐等,静观其变,以待天时。 经过一整晚的思考,岳丘采纳了手下的建议。 他召集全城军民,并派人追上溃退的襄阳守军,邀请使者,参加隆重举办的公祭大会。 在会上,岳丘当着三万余人的面,深情回顾了他和岳飞的兄弟之情、战友之情、知己之情,高度赞扬了岳飞为国为民奋勇抗金的一生,严重谴责了狡猾的敌人:金国;认为岳飞的冤案,是金国和南宋内部的奸臣勾结起来,蒙蔽了皇帝而导致的结果。 所以,他来到襄阳,这个岳飞曾经战斗和生活的地方,祭拜怀念他的好大哥,好领导,好同志,故枢密使岳飞。 并且当众发誓,要用余下的生命继承岳飞的遗志,继续和金国战斗,直到胜利或者死亡。 最后他做出要求,要求全体人民支持义勇军,支持他岳丘,为岳飞报仇。他表示,内部的仇人,也就是南宋的奸臣,交给圣明的皇帝,而外部的仇人,金国,则可以交给他。在没有消灭金国之前,他发誓不再踏入江南一步。 这一场演讲,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公祭大会之后,义勇军主动退出了襄阳城,把这块土地交还给了张俊的行营左护军。 然而这只军队已经被义勇军吓破了胆,用了整整一旬时间,才完成了襄阳城的‘光复’,而且从此再也不敢派遣哨探渡过汉江。 双方似乎回复到了战前的和睦时光,只是态势完全转变过来。以前义勇军派人赠送酒肉财物,襄阳方面颇为傲慢,而现在义勇军和往常一样友好交流,就得到了毕恭毕敬的招待。 和平一直持续到了秋收,这一年风调雨顺,到处都是丰收景象。 而金兵和伪齐在补充了军粮之后,再一次发动了进攻。 这一次的攻势,由全面进攻转变为重点进攻。联军共三十万人,分为左中右三部,分别攻打义勇军的南阳,鲁山,襄城三县,采取的策略是围点打援,互相策应,集中优势军力打歼灭战。 金兀术所不知道的是,他所制定的军事计划,在发布给都统及以上将官之后的第八天,就完整无缺地出现在岳丘的书桌上。 一来,这个时代的军队并没有什么保密意识反间谍技术,二来,自从上次义勇军取得胜利之后,他们便多了很多朋友。 当然,友谊是相互的,情报的传递却是单向的。 因为友谊的双方都很聪明,眼光都很长远,都是为了将来的好处。 所以义勇军将领积极进取,所以伪齐军将领脚踏两条船,两头下注。 同样的事情,在八百年之后同样上演,让某光头惊呼天下无人不通共。其实通共是为了给自己找后路,因为天下都知道光头大势已去,除了他自己。 所以对这一次反围剿,岳丘信心十足。 意外出现在后方。 宋军也参战了。 说意外,因为宋军的攻击目标,竟然是义勇军! 宋军也分为三路,同样的,在他们出军之前,岳丘就收到了相关的情报。 一路来自四川,情报由太行山八字军旧部传来;一路来自襄阳,情报由襄阳守军主动送出;一路来自江西,情报由翟家派人送到。 对付友军,岳丘决定先礼后兵:派人携带重礼,尝试达成私下协议。 江西那边由翟家牵线;四川那边,送情报的原八字军都统王大勇拍着胸脯主动请缨:“岳大使千金赎兄弟的事情传遍天下,俺愿意把命卖给你!”;而襄阳城那边,人家主动表示,会配合打一场静坐战争。 当然,另外两路答应最好,不答应的话岳丘也不担忧。 打仗不外乎天时地利人和,说天时,宋军伙同金齐攻击友军,士气定然低落;说地利,义勇军以逸待劳,而宋军号称多路齐发,实际上以这年头的通讯水平,以四川和江西的距离地形,攻击时间相差三五天都算少的,正好给义勇军各个击破的机会;说人和,双方的武器不是代差,而是N代差…… 上兵伐谋,在开战之前,结果就已经注定。 金兵厮杀竟日,损失惨重而败去;伪齐军一触即溃,收拢部队倒没少几个人;襄阳军自不必说它,四川兵和江西兵刚来到中原地界,听说了战况便溜回去了。 于是战事结束。 323求取 大战过后,形势为之一变。 首先是地理上,义勇军乘胜追击,又占领了六县之地,大大地扩展了地盘。 其次是政治上,金兀术对伪齐军的战斗力非常不满,从而对伪齐军的最高领导人,伪帝刘豫,也非常不满;据确切消息,金兀术正在向金朝皇帝上奏,请求废除刘豫,收伪齐的土地为金国直辖。 而刘豫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偷偷联络了岳丘,提出结盟。 最后达成协议,双方实现军事和平,进行自由贸易,而当义勇军和金兵交战的时候,伪齐保持中立,互不相帮。 最后是攻守态势上,局面已经逆转,整个中原地区都流传着一句话:义勇不满千,满千不可敌。金兵再也没有发动进攻的兵力和勇气,灰溜溜地撤回了国境之内。 而义勇军则士气大振,展开了积极的进攻。 正规军在正面战场攻城略地,公社干部则在后备役部队的保护下,深入金国的广大农村,迅速地铺开打土豪分田地的工作。 而在金国的大后方,也是烽烟四起。残留的宋军、山中的义勇、心怀忠义的遗民,纷纷拿起武器,举起反抗的旗帜。 金军的全面防御战略,在义勇军攻占潼关,前出陕西的时候,彻底转变为重点防御。他们从老家调集新的有生力量,将部队集中在几个战略要地,准备和义勇军决一死战。 然而在岳丘看来,这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天下间的大势已定。 策马雄关之际,这位文坛宗师兴致大发,赋词一首: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可惜没有知音唱和,于是派人分送刘豫,赵构和金兀术处,以壮行程。 整顿军务的时候,收到后方的消息:襄阳城守将抓获了潜伏至此的岳安娘,而据她所说,她的目的是寻找岳丘,那边不敢擅自做主,便派人过来询问。还特地注明,对岳姑娘以礼相待,不敢怠慢。 最难消受美人恩。 岳丘派人快马回复,带上千两黄金,前去赎人。 而他自己也回转叶县,静待美人。 小九娘和盈袖全都怀着大肚子,一个三个月,一个六个月;作为安娘的闺蜜好友,同时作为女主人,小九娘贤惠地操持着,为岳丘的新后宫布置洞房。 “又不是千里寻夫。”,岳丘颇为她的自说自话而好笑:“定是向我借兵,以报父仇。” “就算借兵,也要先从了夫君再提。”,小九娘妩媚地白了他一眼:“花了一千两黄金呢!” “故枢密使之女,当得起这个钱。”,在最亲密的亲人面前,岳飞不掩饰自己的邀名之举。其实哪怕一文钱不给,襄阳也断不敢扣人,所以只是做个姿态罢了。 “郎有情妾有意,夫君休要糊弄我。”,小九娘笑:“再说了,我和盈袖妹子都无法服侍夫君,正想找个良家人,可巧来了个知根知底的。” “你看着办吧。”,岳丘也不矫情。 结果两人的希望都落了空,岳安娘确实是来投靠岳丘,目的果然是想要为父报仇。 当然,在听到小九娘转述的,当初范余张谦说服岳丘的理由之后,她也答应暂时忍耐。 她同样答应嫁给岳丘,否则也不会不远千里前来投奔这里,而非他处,但是却提了个条件:大仇得报之前,不能圆房。 岳丘哭笑不得,感觉进错了剧场,从穿越戏误入八点档狗血言情戏当中。 小九娘却不以为然:“女人身上有三个妙处呢,留一个不用,照样能够服侍夫君。”--这女子,被深受AV熏陶的岳丘彻底带坏了。 不知道两个女人是怎么说的,反正最后安娘答应了这个羞耻的事情。 干柴烈火,在享用了两处绝妙之后,顺理成章,第三处也在某一次当中水到渠成。 名正言顺之后,岳安娘重操旧业,训练处一只女子队伍;她天生将才,再加上新武器对女人来说更占便宜,所以很快训练出一只像模像样的娘子军来。 于是妇联的势力大涨,顺便带来一个好处,极大地鼓舞了义勇军高级军官上阵杀敌的士气。 而娘子军取得开门红,立下第一次功劳,是在攻占太原的战场上。此后一路随军征战,兵峰渐渐指向燕京。 金国退无可退,面临灭国危机。 于是,一场大战就此爆发。 这是一场马刀对枪弹的战斗,结局不言自明。 金军唯一取胜的希望,是发挥骑兵行动迅速的长处,破坏和截断义勇军的后勤;然而,他们派出去骚扰补给线的小股部队,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之中,一个接一个地遭遇了败亡。 此后金军再也没有丝毫取胜的机会,然而,陷入绝境的野蛮人爆发出血性,由金兀术率领三万兵马死守燕京,掩护达官贵人撤回上京。 范余和他的旧识赵元取得了联系,并亲自入城,劝对方放弃抵抗。 范余问:“天下之大,又有何处可去呢?” 赵元再也没有杭州城的意气风发,迟疑着道:“上京。” “或迟或早,必取上京。”,范余斩金截铁。 赵元同意,又道:“蒙古。”,解释说:“草原各部仍受我大金节制。” “彼辈狼子野心。”,范余劝道:“即便欲往蒙古,亦需以精骑铁甲之军震慑之;若以老弱怀财宝入叵测之地,以青壮持刀剑留必死之地,岂非灭族绝种之道也?” 赵元默然,良久才站起来,鞠躬道:“我必进言狼主。” 金兀术接受了范余的劝说,两军达成协议,金军的武装力量可以离开,把城市和人民都完完整整地留给义勇军,换取不追击的承诺。 武装游行来到上京,岳丘终于完成了岳飞直捣黄龙的愿望。 为了奖励金军的配合,他送给金兀术一份粗糙的地图,上面标注了丝绸之路的途径,并且告诉不愿投降的赵元,西方还有大片流淌着蜜和膏油的地方。 他有意把燕京建设成为首都,也是将来西进的桥头堡,于是把妻妾都接了过来,安家定居。 第一次享受大被同眠的美味。 贤淑内秀的小九娘,家学渊源的盈袖,矫健多姿的安娘,让他欢乐之余,也不免有些遗憾。 可惜这个破系统,除了威哥之外,不能兑换任何强身健体的功法,毕竟药是外物,身体才是本钱啊。 要是有个《超级大声望家》里的系统就好了。 234看今朝 兵不刃血地占领了上京之后,岳丘没有忘记他的使命,找到了一口井,然后往井里面灌满了水,再在井口上封块大石头。 算是给汴京的人民一报前仇。 这个举动,让他得到安娘的热情感谢,应了他一个新姿势。 然后开始修养生息的工作。 现在他执掌政府,能够在治下全力推动土地改革工作。老根据地的农村干部们,被播撒在华北平原上,一个干部带出一个村的干部,如滚雪球般的壮大。 而此时,近在咫尺的伪齐和金兵残部,以及远在江南的南宋小朝廷,都在惴惴不安地打量着这个新崛起的政权,思考着和它的相处方式。 义勇军灭金的速度,比金灭大辽的速度更快,快的让他们措手不及。 很快,伪齐做出了决断。 起因在于来自南宋的一封信。 信中建议,江南的宋、山东的金、河南的齐,联合起来,共同抵抗义勇军。 这封信让刘豫认清了现实:义勇军一家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三家之中任何一家,甚至连三家联手也未必能够取胜。 所以,何去何从,还要说吗? 刘豫自行去除皇帝称号,正式向岳丘投降。 岳丘接纳了他,并且提出两个要求,一是在义勇军干部的指导下进行土改,二是清扫山东的金兵残部,还大方地派出李四部作为刘豫军的后援。 刚刚更换门庭的刘豫军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他们根本没需要李四部的支持,独立收复了山东全境。 表现最出色的是先锋李成部,堪称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在和强大的金兵进行野战的时候,这只不被所有人看好,曾经只是金军的仆从兵,遇见义勇军连刀都不敢举的部队,用勇气和纪律取得了绝对的胜利。 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横扫山东无敌手。 残留在山东的金兵也曾是女直精锐,如今却被打得狼狈而逃,流窜至江南境内。后来据说被宋朝所收编,号完颜卫。 刘豫军的表现赢得了岳丘的信任,于是所有的将领都被调入军校学习,部队打散整编。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刘豫以下全数融入义勇军,走上康庄大道,坏事是,军队不再是军官们的私人财产,再也没有种种特权了。 李成高兴地进入军校学习,而刘豫却准备急流勇退,做个富家翁。 然而,岳丘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义勇军发动秋季攻势,占领了南京城。 刘豫作为使者,出使杭州,和南宋进行谈判。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些过去的同事,曾经把他骂得狗血喷头的同事,还会像他投金之前那样,笑呵呵地接待他。 恍若隔世。 根据岳丘的指示,逼迫南宋割让南京周边四城之后,双方达成和议。 下一个月,义勇军攻占了襄阳。 刘豫再度出发,舌战群儒,成功地证明了一切都是宋军的过错,而为了弥补这个过错,宋朝需要再割让四个城池,以弥补义勇军的损失。 他又一次获得了胜利。 很快,赵构就发现自己手里只剩下了半省之地。 他非常后悔,没有听从韩世忠的建议,从一开始就拼命。 可惜,现在已经晚了。韩世忠已经告老还乡,剩下的文武百官之中,值得信任的再也没有几个。或许他们更愿意选择刘豫吧。 他匆忙出逃,准备到福建出海,找一处世外桃源。 领兵护卫的张俊在得知他的确切意图之后,把他捆了起来。 岳丘和岳安娘一起审判赵构。 他告诉赵构,他不知道岳飞父子在被诬陷入狱之后,被害身忘之前,究竟经历了多少愤怒和失望,但是在过去大半年之中,他已经通过刘豫,让赵构品尝了一遍,接下来,就应该送赵构去每个人必将到达的归宿,死亡。 然后,他在杭州挖了一口和上京同样的井。 赵构在井里生活了四十天,自己结束了生命。 至此华夏一统。 此后用了十年的时间,修建联通全国各地的水泥路,铁轨道和电话设施,用交通和通信两种手段,把统治牢固地伸入共和国的每一寸土地。 说是共和国,因为岳丘建立起议会组织,并且给予议会财务预算和拨款的权利。 议员由秀才及其以上学历的人担任。 对了,秀才分为文理工三科,而且,不管学历多高,所有人都必须纳税。对于读书人的优惠,由奖学金来代替。 而在全国普及推广办学之后,岳丘对于公务员资格做出了规定: 非秀才不得为吏,非为吏三年不得为县令,非县令三年不得为州令,非历经三洲不得为宰相。 作为岳家嫡长子的亲生母亲,小九娘对此非常忧心,虽然她对自己儿子的聪明可爱非常有信心,可是却也担心,将来儿子不是宰相的对手;即便儿子驾驭的住,孙子可能也会够呛。 “夫君,此非千秋万代之道啊。” 岳丘笑而不语。 或许在有生之年,能够再造共和? 十年的休养生息之后,义勇军再次出发,沿着金兀术走过的道路,一路向西。 羊毛商人早已彻底掌握了大草原,葱岭也不再是险阻。 华夏人民踊跃支持这次开疆扩土的战争,因为他们发现,土地国有化之后,每一家的田地数是固定的,不能通过购买来增加。那么问题就来了,儿子总要分家,这就意味着日子过得一代不如一代了。 这还了得。 为了后代们的好日子,打仗去。 …… 三十年后,统一了世界的岳丘宣布退位,废除皇帝称号,实施选举。 他的嫡长子以全票当选共和国第一任宰相。 在岳丘的晚年,小九娘常说他疯了。 不仅是因为没让儿子当皇帝,更是因为,他在全世界张贴告示,说凡是知道哆啦A梦是什么的人,可以特许觐见。 都什么和什么呀,肯定是疯了。 …… 欢迎观看我的新书《超级大声望家》,谢谢! …… 后记: 穿越者后遗症 沧海桑田,五千年倏忽而过。 一个咖啡馆里面,两个中年人喝着咖啡,听着柔缓的蓝调布鲁斯,打发午后闲暇时光。他们是多年好友,虽然职业不同,但友情却随着岁月而益发坚固。 “大画家,最近有什么新作品让我欣赏?” “昨晚难得好天气,画了幅星空图。” 被问到的男子取出手机,给对方看相片。 男子看后,却是久久不语。 “叶良辰,叶大科学家,你又迸发出什么发明的灵感了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宇宙这么浩瀚,人类却至今还被束缚在小小的地球,有时候真的怀疑是不是真像《三体》写得那样,我们正在被智子所干扰呢?” “你想的太多了,不像是科学家,倒像是个作家了”,画家喝了口咖啡道:“我只知道,不管智子存不存在,我这幅画都能卖上两百万” “赵昊,你要不要这么俗气,有点艺术家的格调好吧?” “艺术家的格调?你是说黄金屋和颜如玉么?” …… 警告读者,请勿随便穿越,否则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影响。切记,切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