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打算撑起陈家的陈二郎 陈曦陈二郎会是一个有出息的年轻人,年过花甲的王老汉如此觉得。 如今正是六月,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王老汉觉得会有出息的陈曦此时正站在茶馆中间,谈笑风生的对着四周来纳凉喝茶的闲汉们讲着故事。 今天是二郎说故事的第三天。说的还是先唐时那只姓孙的猴子的故事,二郎说这故事名叫西游记,又说这故事的作者是一个叫吴承恩的人。可是有人去问了本地最有学问的先生,先生却说这是二郎杜馔的,说是自大赵朝开国到今年的政和三年,已经是一百五十多年了,从未见过这个故事,也从没未听说过吴承恩这个名字。 可之前的二郎是个连私塾都没上过几天的混世魔王啊,那他这故事是哪来的呢?对了,二郎前些日子被人敲了闷棍,脑袋被砸伤了,这才醒来五天的时间,而且还失忆了。这可真是稀奇古怪了,被敲闷棍还能顺带着把这么精彩的故事敲到脑子里去? 不过听故事的人都是些乡下的粗鲁汉子,才不会去操心这等闲事呐,故事好听就行了哇。也确实好听,二郎把那孙猴子说得活灵活现的,猴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了、猴子学艺归来成了猴王了、猴王又成了弼马温了…… 今天二郎说得是偷吃蟠桃和仙丹的一段,说得听故事的人都是畅快的哈哈大笑,二郎自己也微微笑了起来。 这便是王老汉觉得二郎会有出息的原因之一,因为二郎在众人面前那侃侃而谈、谈笑风生的气度是很不凡的,从前的混世魔王陡然变得成熟、稳重了,无论面对谁时都是有礼有节、不卑不亢的。 “那四大天王收兵罢战后各表各功,有拿住虎豹的,有捉住狮象的。但都不曾逮住哪怕一只猴精。于是安营扎寨,使天兵天将围住了花果山,要等明日一早再次大战。”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二郎还是这么会吊人胃口啊!这便是王老汉觉得陈曦会有出息的另一部分原因。陈曦在不仅在面对众人时可以侃侃而谈、谈笑风生,对人心的把握也是非常到位的。就比如这讲故事,他总能将其断在让众人欲罢不能的时候。 还有那收钱,故事说完了,二郎捧着一只大海碗,笑眯眯的到听客中收钱去了,他不怕听客不给钱,除非那听客下一次不来了。否则他再次开讲的时候会在说到一半的时候故意停下,让别的听客逼着那人把钱拿出来,或是撵那人走。 尽管如此,仍是会有极个别的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比如邻村的那个叫田庆的泼皮,此时的田庆抱着胸冷笑道:“二郎啊,你今天的故事编的可不合情理呢,那猴子既然使了定身法定住了七仙女,还顾得上吃什么桃子啊。什么桃子比仙女儿的味道还好?” 这便是想赖账了,每天都是碰上一个两个这样的人!看来今天也不例外啊。王老汉看着二郎向田庆挑了挑眉,然后笑眯眯的将装着半碗铜钱的大海碗递到了田庆面前。 “那孙猴子是什么样的人物?你当别人都跟你一样看到女人就迈不动步子?要不明儿你上去讲讲?讲得好我给你钱!” 田庆周围的人开始不满他故意耍赖的行径,催促其赶快拿钱,否则明天不带他了,田庆愣了愣,这才板着脸扔了两文钱到大海碗里。 可是他终究是不满意的。于是他再次冷笑道:“今天可是你那傻哥哥成亲的大喜日子,你却在这茶馆里讲故事挣钱。莫不是你与那李小小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没有脸面回家见哥嫂?啧啧……你那嫂子的味道很多人都尝过的,说是能让人欲仙欲死咧。要不你使定身法把她定住,也让我等开开眼?要多少钱,你开价!” 田庆的话音刚落,茶馆里陡然轰笑声一片,这些人都是一些粗鲁的庄稼汉,相互之间你开我玩笑我开你玩笑说些荤话是再正常不过的。如今见有这等活灵活现的荤段子出现,岂能不兴奋? 听到此处,王老汉的心一沉。知道二郎肯定是要恼的。因为二郎不喜欢这样,谁要是敢拿二郎的家人说荤话,二郎会翻脸的。 王老汉有一辆驴车,靠给人拉货带客来维持生计。昨天他载二郎回河新村的时候,同行的有一个同村的男人也口花花的说二郎那未过门的嫂子是个荡妇,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结果半夜里那男人家的房子着火了…… 果然,二郎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 “姓田的,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你说这等浑话。李小小不管之前是什么样的人,但现在她是我嫂子,谁要是再敢风言风语,休怪我对他不客气!” “若是以后你的嘴巴还是把不住风,老子会让你十六岁的女儿告诉你如何把风!你信不信?” 田庆恼了,撸着袖子骂骂咧咧的站了起来。他不过因为抹不开面子这才嘲讽两句,没想到却被陈曦好一顿威胁,这脸面更挂不住了。因为这么多人看着呢,总也得做做样子挽回点颜面吧?既然是做样子,在众人的你拉我劝之下,也就这么算了。正好故事也听完了,再加经此一闹,大伙儿也就散了。 “二郎啊,看来今儿挣了不少呢?”王老汉看着喜孜孜数着铜钱的陈曦,关心的问了一句。 陈曦拿起碗里最后一个铜板,笑眯眯的跟他打着招呼。“王爷爷呀,今儿说了三场,挣了足足四百文,加上昨天和前天的,已经攒了快一贯钱了呢。” “好,好。回去记得交给你娘,你爹你娘不容易啊!”王老汉感慨的看着眼前的陈二郎。 陈家不容易啊,陈家的祖上很是风光过的。不过后人中出了好些个败家子,将偌大的家业都败光了。等传到陈格,也就是陈曦他爹的手里时,陈家也就只比普通人家好一点点了。可是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陈曦接连几场大事。先是陈曦的姐姐嫁人,陈家陪了一大笔嫁妆。接着陈曦被人敲闷棍,把家底都挖空了才把他的命给拉回来。如今他的傻哥哥娶妻,陈家已经欠了很多钱了。 若仅是欠钱也就罢了,一家人齐心协力,总能将日子扳过来的。但王老汉不明白,为什么陈格夫妇是那么正派老实本分的人,却会接连遭遇这等揪心的事! 陈曦的姐姐去年年底才嫁的人,可那夫君竟然染上了赌博,如今又是三天两头打她,打得是遍体鳞伤啊,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么?陈曦的哥哥陈大郎打小就是个傻子,直到二十岁才娶到妻子,而且这个妻子还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大家都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打得什么鬼心眼要嫁给一个傻子! 幸好被人敲了闷棍的二郎变了个人,看起来,二郎将来能将陈家给撑起来了。 又说了几句,王老汉驾着驴车,顶着毒辣的日头带着陈曦回河新村去了。 驴车走得不快,不过头顶有车蓬,加上有一些风,所以还算凉快。王老汉一边驾着车,一边与坐在他身旁的陈曦闲聊着。 “你今年也十八了。你这相貌是不差的,老汉我也经常在府城里跑,你比那些公子哥儿也不差多少,从前的你太浑,没有姑娘愿意嫁。但现在眼看着你也懂事了,要不老汉给你看看哪家的姑娘合适,给你说门亲事,成个家,把陈家给撑起来,你看如何啊?” 陈曦呵呵一笑。“谢过王爷爷了,不过您看我家这情况,还有余钱去给我娶亲么?” 这倒是实情,王老汉默默点了点头。想了想后,他又道:“你爹娘都是老实人,那李小小要嫁给你哥,摆明了没什么好心思,你可得防着些。” 陈曦沉默片刻,皱着眉道:“我晓得的,只是那个贱人说我哥**了她,我哥又是个傻子,真见了官,怕是几板子一打人家叫他说什么他就会说什么。所以不得不娶啊,至于她想干什么……无非是是兵来将挡罢了。” “哎……只是可怜了你爹娘了。” “有我在哩,王爷爷你看我,有手有脚有脑子,这才三天就挣了快一贯钱,难不成还撑不起一个家?” “这倒也是。” …… 王老汉一直把陈曦带到陈家院子前的路上,这才停了下来。 陈曦跳下了车子,提醒着王老汉晚上别忘了来喝喜酒,而后看着驴车重又动了起来,这才转身向着自家走去。 陈家是一个两进的院子,院门前系着一只看门的大黄狗。见他走来,那只大黄狗冲出了窝,汪汪汪的叫唤了起来。 “再敢叫唤,晚上把你宰了吃狗肉火锅!” “曦儿回来了啊,你方才说什么?什么火锅?” 院门里走出了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妇人穿的是打着很多补丁的最为普通的灰色粗布衣裙,全身上下连一件装扮的饰物都没有。但她的相貌还是很清秀的,虽然年纪大了,但看上去仍有一股子大家闺秀出身的味道,只是她眼窝深陷,面容愁苦。一眼看去,会让人的心揪起来,然后心生怜惜。 正是他的母亲,萧三娘。 “娘你听错了,我说得是吃狗肉呵呵。”搪塞了一句后,他伸长脖子向家里看去,然后疑惑问道:“姐姐还没过来?” 萧三娘默默摇了摇头。 陈曦哼了一声,恨恨道:“总不能看着她遭这等罪,我去把她接回来!” 萧三娘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你把姐姐接回来就可以了。莫要与你那姐夫冲突。有人说你上次被人敲闷棍,跟你姐夫有些关系哩。等咱家度过这一阵子的难关,再去找他算账,你可莫要脑子一热瞎逞能啊。” 陈曦应了下来,然后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表情现出了几分犹豫。 “娘啊,如果……我说得是如果,如果我不在家的时候,家里出了什么事的话,千万不要慌,务必要等我回来处理。切记切记。” 萧三娘被陈曦说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眨着眼看着儿子离去的身影,许久后仍旧觉得莫名其妙。 家里能出什么事?怎么曦儿神神叨叨的了? 还有啊,怎么家里的大黄狗还是一见到曦儿便咬呢?不应该的!另外,难道失忆了能把人脾性也变了?没听说过啊? 她来不及多想,因为终于有来喝喜酒的客人出现在路上了,她身为当家主母,自然是要去迎接的。 只是……为什么有些客人的脸色很不正常、看上去很诡异呢? 联想到先前陈曦留下的没头没脑的那句话,萧三娘觉得今天好奇怪啊。 (如果您看了还喜欢,还请帮忙收藏、推荐哦,感谢不尽。如果您愿意与我一起探讨剧情,请评价留言,我万分感谢。) 第二章 敌人 六月的正午很热,此时连一丝风都没有,就连路道两旁的树都似乎在有气无力的耷拉着树梢。 从陈曦家到他姐姐所嫁到的那个村子,大概有五里路。阳光很毒,在这样的日头下赶路,可算是遭了大罪了。 等到了姐姐家时,陈曦的身上已经被汗水给湿透了。此时姐姐家的院门是关着的,他擦了把汗,然后抬起手推了几下门环。 门是掩着的,没有闩。他等了一会发现没有人应门,于是推开了门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姐姐家也是一个两进的院子,此时院子里的房间都关着门,也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看起来是没有人的。前天他曾随母亲来看望过姐姐一次,知道姐姐所住的房间,于是他径直走向了后院,来到了姐姐的房间前。 还未来得及敲门,门便开了,入眼所见,是一个穿着月白小衣,满头大汗的清丽女子。 清丽女子的眉眼与陈曦依稀有几分相似。 正是他的姐姐,陈若玲。 陈若玲拖着一条腿,看起来腿有些不便。嘴角以及眼角都有些淤肿。见到门外站着的人时,她的脸色有些惶恐,有些哀戚。 “原……原来是曦儿来了,姐……姐还没来得及去开门呢!” 陈曦阴沉着脸看着姐姐,心头的怒火在一点点的累积。 “王进又打你了?王家其他的人呢?都死了?” 王家是陈若玲的夫家,王进是他的姐夫,这王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算是小康了,家里也是有两个下人的。那姓王的是个混球,可是公公婆婆呢?下人呢? 陈若玲的脸色有些慌张,这个弟弟的脾气可是很火爆的,之前为了她已经跟他姐夫有过很多次冲突了,很多人都说他被人敲闷棍是王进指使的。她也正是听到这个风声才去质问王进,没想到又惨遭了一次毒手,哥哥今天成亲,她这个当妹妹的竟然连床都下不了! 可莫再出什么事,哥哥是傻子,若是弟弟再有个什么闪失,怕是爹娘可就活不下去了! “他又出去了,公公婆婆带着人去找他去了,我……我这是自己不小心摔的,你可莫多想。” 陈曦冷哼了一声,看着那泫然欲泣的神情终是不好再说出些什么来。此时的屋子里密不透风,跟个蒸笼似的,没有了扇子,陈若玲额头上的汗眼看着就流了下来。 “收拾东西,我带你回家。” 哥哥成亲,妹妹无论如何都是应该要回家的。可是……哎! 陈若玲为难的看了他一眼。“姐姐这条腿怕是走不得路,曦儿回去跟爹娘告一声罪,就说等姐姐方便了些再回去请罪。” “想什么呢?”陈曦有些嗔怪的看着她。 “我让你收拾东西跟我回家啊,以后再也不回来了,这种地方你还想呆下去?你不能走我背你回去。咱家再穷再苦也饿不死人,看不得你遭这等罪!” “啊……”陈若玲张着嘴巴,吱唔着说不出话来。虽然这样的日子她一刻也不想再受下去,可是这样的话麻烦可就大了。毕竟爹娘都是老实本分的人,那王进就是个混账,可莫要牵连了娘家啊。 陈曦又哼了一声。“有什么可啊的啊,你走不走?我一把火把王家给烧了你信不信?” 陈若玲咬着唇挣扎着,终于是点了点头。 …… 骄阳似火,陈若玲伏在弟弟的背上,一手打着油纸伞替弟弟遮着阳光,一手拎着小小的包裹,心中感慨不已。 前天娘来看她的时候,悄悄的跟她说,曦儿怕是被哪个孤魂野鬼给占了身子,因为他无论说话做事都跟从前不一样了。她当时一笑置之,笑称娘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当年也是读过诗书的。难道把子不语怪力乱神给忘了么?无非就是吃一堑长一智,毕竟十八岁了,也该懂事了,加上又失了忆,未尝不是重新做人的契机啊。 弟弟确实不一样了,若是从前的二愣子弟弟,怕是今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王进拼命,根本不会想到把她带回家去的啊。虽然把这样的她带回娘家是每一个正常的弟弟该做的事,但她的这个弟弟不一样啊,从前的他就是一个二愣子,如今看来,终于正常了。 只是……若王进来找麻烦,又该怎么办啊?她一方面极为希望回娘家然后永远也不再去王家了,可另一方面又怕牵连到娘家,委实让她纠结不已。 “没什么可担心的。若他真是为了赌博,没有了你的唠叨,怕是王某人再舒坦不过了,他求之不得呢!但若是他敢来咱家找麻烦,那就代表王进另有所图,到时我再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陈若玲有些疑惑。“王进能图咱家的啥?” 陈曦喘了一口气,走到一棵树下,把她放了下来。然后自己也一屁股坐在树荫下,拿手当着扇子扇着风。 “我失忆了,之前的事都忘了。听娘说,他开始打你也就是这一段时间的事儿,然后我又险些送了命,再加上那李小小要进咱家的门,我感觉着这里面很有些问题,似乎有人在对付咱家。” 他看着陈若玲狐疑的神情,向她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咱家向来与人无争,所以仇怨肯定是不可能的。那么无非是为了利,可咱家有什么呢?废了这老大的劲,为了咱家那两进的院子?怎么可能!” “我醒来五天了,说实话,一醒来时发现失忆后我接受不了,当时是想一走了之的,但是我放不下这一家子,尤其是娘抱着我痛哭的时候,我心里很难受,看到你受的苦我也很难受。所以决定不走了,这几天来,我一直在村子里闲逛,我不仅闲逛,我还早出晚归,我还在茶馆里说故事挣钱,甚至我还在听墙角,不打听不要紧,这一打听啊,可就听出些门道来了。” “昨天我听到了一则传言,传言说啊,咱家祖上传下了一幅书圣王羲之的墨宝,当今官家最喜文墨,这便有人想把这王圣人的墨宝给逼出来去献媚了。” 陈若玲眨了两下眼,然后露出了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 “前两个月确实有人到家里来,找爹娘旁敲侧击问过这事儿,但是被爹娘给赶出去了。” 陈曦皱起了眉头。“咱家真有这玩意儿?” 陈若玲苦笑着摇了摇头。“你都不知道,我一个女儿哪里知道有没有?从小到大就没听爹娘提起过的啊!” 陈曦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 “如今咱家唯一的财产就是那三十亩田,如果真是这样,怕是下一步就会动那些田了,若是再逼不出来,咱家可能就要出人命了!” “可是这跟王进打我有什么关系?还有若真是如此,把你或者家里的随便哪个人绑起来不就行了,需要这么麻烦?” 陈曦看着她笑了笑。 “都说了是传言,连你我都不知道有没有,外人就更不清楚了。若是用把我绑起来或者闹出人命来这些过激的手段,不管能不能把东西逼出来,爹娘肯定要报官的,到时众目睽睽众口悠悠,若把幕后的那人给牵连进去,他们可不就是得不偿失了么?” “所以啊,他们便用这种循序渐进的手段,一步步的逼。王进打你逼咱家出头,咱家要与他和离得花银子吧?有人敲我闷棍,治病得花银子吧?现在还把李小小安插进了咱家,娶她要银子吧?而且还多了个内线,用心实在险恶啊!” “幕后之人是希望将陈家逼得亏空无数,再逼得爹娘六神无主惶惶不可终日,家里没银子了啊,只能借,借下来总要还的,那就卖田,田卖了呢?最终还是得心甘情愿的把东西交出来。就算最终确定咱家真没有……没有就没有了呗,他们也不损失什么。还能把咱家掏空了啊。” 第三章 逼债的来了 于陈曦而言,最初醒来时,他确实是想一走了之的。前世的他寒窗苦读十几年,最终考上了名牌大学。毕业后经过一番拼搏又成为了一家知名公司的大区经理,正打算大展宏图时,却莫名其妙的来到了北宋。 只是睡了一觉而已,醒来时便已经身处千年前。他心理的落差可想而知。也正是在他最心灰意冷、最彷徨时,是那个叫萧三娘的女人一直在陪着他,是那个叫陈格的男人在焦急地为他操劳着。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忘不了萧三娘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忘不了陈格一面为他擦着汗,一面低三下四地向大夫赔着笑脸,也忘不了那个傻哥哥握着他的手傻笑着说弟弟你赶快好起来,哥哥去给你抓鱼吃,还忘不了眼角青肿的姐姐一边哭一边把自己首饰都拿了回来,让爹娘去请最好的大夫。 大概那是姐姐仅剩的嫁妆了,至于其它的……怕是早被王进给抢走了! 若是没有这些人的陪伴和安慰,他或许会疯的吧?那便这样吧,反正自己孑然一人。这几个人感动到他了,便把他们当作自己真正的家人吧。前世未尽的孝道就放在陈格夫妇身上了,前世他是独生子女,如今有哥哥有姐姐,也挺好啊。 他背着姐姐,姐弟俩一路上说了很多的话。 于他而言,他还需要尽快熟悉这个世界。所以他问了很多,最终发现这个叫大赵的朝代与自己熟悉的大宋很有些相似,现在是政和三年,这他是听说过的,那个创出瘦金体的道君皇帝以及昏德公嘛,现在的皇帝正是赵佶。 不同的是多了很多从未听过的名字,也少了很多如雷贯耳的大名。 比如千年第一偶像东坡先生啊,苏洵倒是有的,不过好游学的苏洵年轻时便摔死了,没有了老子自然也不会有儿子了。再比如朱熹也是没有的,这倒是让这个时代的女人少了很多的束缚。 于陈若玲而言,这个游手好闲的弟弟终于成人了,一言一行都头头是道,让她感怀不已,连带着身上的伤痛以及被夫君殴打的心痛都似轻了许多。 至于家里的危机……弟弟大声地告诉她,他说他能解决!她从没见过弟弟如此的坚毅以及信心满满,他就像个真正的男子汉,那便相信弟弟吧。 除了弟弟,她还能依靠谁呢?爹爹总会老去的,哥哥是个傻子啊,能为她撑腰的,也就只有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了。 就像之前,弟弟恶狠狠的问她:“你走不走?信不信我一把火把王家给烧了?” 其实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她是很想大哭一场的! 姐弟两人一路说着,一路想着各自的心事,终于,五里路走完了。 新郎新娘已经拜过天地了,新娘子已经送进洞房了。新郎正憨憨笑着。 家里摆着宴席,每张凳子上都坐着人。 这是喜宴,本该是喜气洋洋的,本该是推杯换盏、人声鼎沸的。可是家里很安静,每个人的神情很很奇怪。 有人面露不忍、有人面露同情、有人在幸灾乐祸、还有人在冷笑莫名。 只有陈大郎不时憨笑两声,招呼着众人吃喝。 陈曦搬了张凳子,让姐姐坐了上去,然后扫了一眼满满一厅堂的人。 老爹正默默看着他,脸色悲苦。老娘也在默默看着他,神情凄惶。 王老汉摇着头走了过来,在他耳旁轻声说了几句。渐渐的,他笑了起来。 “娘啊,是之前为我治病和给哥哥成亲借得钱么?欠了多少钱啊,都让人家到咱家逼债来了?” 萧三娘嘴巴动了动,可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倒是先流了下来。 都是乡里乡亲的,都还算得上沾亲带故的,可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趁着大郎陈旭成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起债来了。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借钱的时候不是说好的么,待这一阵难关度过,哪怕是卖田卖宅也会还钱的,本钱和利息一分不少。 都答应的好好的呀,从前这些人家里哪个有个难处,到陈家来伸手,也从来没有不帮过。一直都客客气气的,怎么人心变得这么快?这不是落井下石么?今天可是大郎成亲的日子,就算要债,也得等亲事办完,再让我家想办法还钱的啊。这会儿哪里能生出钱来?这是打算让我家喜事变丧事么? 陈曦见母亲如此,又扫了一眼默默不语的众人,然后笑得更开心了, 他的父亲陈格是两代单传,所以没有亲兄弟,但堂兄弟和一些远房的兄弟亲戚都还是有的。于是陈曦将目光放在了一个面白无须、大约三十多岁的男子身上。 这人叫陈禾,是陈格的堂弟。陈曦曾见过,一直叫其二叔来着。 他走到了陈禾面前,弯下了腰,笑眯眯的道:“二叔啊,您与我家可不仅是同族本家,我家的事您也当得了半个主的,怎么我娘都被人逼哭了,也不见二叔来帮衬一把呢?” 陈禾的目光有些躲闪。吱唔着道:“这……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你叫二叔又能如何?” 陈曦故意一愣,然后意味深长的笑道:“二叔言之有理,那么敢问我家借了二叔家多少钱呢?” 陈禾哼了一声,他身为陈格的兄弟,虽然今天的事做得不地道,让他不好意思去面对本家哥哥。但对这个侄儿的态度还是感到很不满的。 陈曦见他的眼神有些不善,于是继续问道:“二叔不说话,意思是我家不欠你家的钱喽?” 陈禾不想跟他过多纠葛,毕竟他还是心虚的,但陈曦一直咄咄逼人的逼着他,如此下去怕是会更难堪了,于是他皱着眉头咳了一声。 “前些日子,为了给你这个游手好闲的小畜生治病,你爹在我这里拿了四十贯钱。如今你叔家有急用,实在腾挪不开,不得不厚着脸皮来讨啊。” 陈曦哦了一声,缓慢眨着眼睛。 “可是我家现在还不出,依二叔之见,应该怎么办呢?” 陈禾冷笑道:“你家虽然没有多少余财,不过大半也是败在你的手上,你还有脸说得出这话?再说了,你家不还是有几十亩上好的水田呢么?这份家当可是比这在坐的哪一家都强吧?没钱的话把田拿出来抵不就是了?” 陈曦直起了腰,转身对着一脸惊恐无助的姐姐哈哈大笑。 “姐啊,你看被我说中了吧?这稻子才种下去没多久,就来逼田了呢!这是打算把咱家往死路上逼啊,” 第四章 七日之限 被人逼债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陈家这等老实人家,后世那种欠钱是大爷的老赖风格还不适用于这个半封闭的小村子。 毕竟是祖祖辈辈住在这里的,这里有你熟悉的一切,有你的根。在这里,你不能出现借钱不还这等人品上的缺陷,否则光是亲友邻居的白眼也能戳死你,或者说,至少能让你受尽冷眼,直到你再也无法容身,毕竟人总是群居动物,当你被所有人都排斥时,你还有勇气呆下去? 此时看来,拿不出钱来的陈家似乎真要拿田出来抵债了,当然这田的价格肯定会被压到令人发指的低,因为人家现在就要钱,这会儿到哪找人接手去? 打得就是措手不及啊。 陈曦摇摇头,走到仍在憨笑着的哥哥面前,拍了拍他的手背。 “哥啊,不要吃了。现在就去洞房,把那娘们的衣服扒光,狠狠地弄她!” 陈大郎虽然傻,但还不是完全的傻,所以看到弟弟咬牙切齿的模样有些怕,只能把求助目光投向了爹娘。 陈曦皱着眉头拉回了哥哥,双手抱着他的头,痛声道:“哥啊,那娘们联合着外面这些人算计咱家呢。他们要逼死咱爹咱娘还有咱们一家,你说你要不要狠狠地弄她?当然不要弄死她啊,要慢慢的折磨她,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这还了得?陈大郎的眼睛瞪得老圆,嗷嗷着站了起来,猛得奔向了后院。 萧三娘终是不忍,或者是真怕傻儿子弄出了人命。也叹息着站了起来,扶着陈若玲往后院走去。 陈曦目送着母亲和妹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这才转过了身。 他觉得很热,很渴。于是端着了桌上的一壶酒,一口灌了下去。 是米酒,有些甜,用井水镇过的,喝下去很舒服,很解渴。 然后他走了出去,不一会又走了过来。 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他,看他想玩什么把戏。 难道他还能变出钱来?笑话!只要你拿不出钱来,就算你说出花来也要把田给逼出来! 陈曦双手背在身后,一路冷笑着走到了桌前。 或许是陈禾也觉得渴了,也给自己倒了一碗米酒,正往嘴巴里送的时候,只听到咄地一声。顿时吓得一哆嗦,晃当一声碗已落在了地上,摔碎了。 一把厚背菜刀正钉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与他离得极近,若是准头差一些,说不定便切下他的手了。 他顿时便勃然大怒,这个畜生还反了天了? “你这畜……”可他还没骂出口,便被陈曦堵回去了。因为陈曦又拔出了菜刀,正在他的面前状若无意的比划着。” “二叔啊。”陈曦瞅了一眼陈禾的脖子,然后皱眉打量着他。 “不对,是陈禾啊,既然你陈禾不念同宗之情、不念与我父亲的兄弟之情,反而算计起我家,那也休怪我不认你这个二叔了!你是来要账的,可以啊,咱们先来算一算,你打碎的这只碗是当年太宗皇帝用过的,如今呢,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把这碗给我修好喽,要完好如初。这第二呢,这碗值二千贯,你还欠我家一千九百六十贯,你是打算赔我一个完好如初的太宗用过的碗,还是赔钱?要不咱们见官?” 陈禾的脸胀得通红,他何时曾见过这等无赖?而且还是他的晚辈,这简直就是胡搅蛮缠啊! 所以他颤抖着抬手,指着陈曦骂道:“你……你这畜……” 他仍旧没有骂完,因为那把菜刀竟然真的砍了过来。今天陈家要开宴席,菜刀自然是磨的极锋利的,所以很不幸,他指着陈曦的右手食指已经掉在了地上。 断指处的血立刻喷了出来,过了片刻他才感觉到了剧痛,然后撕心裂肺的嚎叫了起来。 天哪,真动刀子砍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都是一群庄稼汉,哪里见过这等一言不合便断同宗叔叔手指的?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陈格,此时的陈格吓得脸色发白,不由的过来紧紧抱着陈曦,生怕他再做傻事。 他总算明白了为何陈曦先前要对他哥哥说出那等话,他是想逼走母亲和姐姐以及傻哥哥,不想让三人看到这等场面啊。 “儿啊,莫要再冲动,要吃官司的啊!要吃官司的呀!爹爹把田给他们就是了,爹爹看到你能懂事就知足了!” 陈曦仍旧冷冷笑着。 告官?这些人敢告官?开玩笑,怕闹大的不是自己,而恰恰是这些人,是这些人背后的那个人。眼前这些农户与自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甚至都还是沾亲带故的,肯定是被人威逼利诱不得不如此,只要不出人命,他们没有告官的勇气! 陈格看着儿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狐疑的眨了两下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终是缓缓放开了手。 陈曦扫了呆若木鸡的众人一眼。然后若有深意的道:“还有人来要钱不?” 过来逼债的几个终于回过神来,皆是惊恐的看着他,无人敢言。只有那陈禾仍在哀嚎着。 陈曦又是呵呵一笑,扬了扬手中的刀。 “既然今天都不打算要钱了,那就赶紧走吧!欠你们的钱,本利一分都不会少你们的,总归会还给你们的。” 这个回答显然是不能让这几人满意的,此时几人已经从最初的惊惶中回复过来,已经有人开始戒备陈曦。 陈曦就算再狠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怕他一个毛头小子不成? “还想继续?这么说吧,今天没钱还,田也不会给。我家在这里,烧杀抢随你们,但你们记住了,除非我今天死在家里,否则你们每一个人都得给我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懂我的意思不?” 这……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难以抉择。 原来陈曦一上来就砍掉陈禾的手指头,目的只是让众人知道他敢这样做!如今大伙儿也确实被他震慑住了,他们怎么可能在陈家烧杀抢?若是惹恼了这个二愣子凶神,怕是日后真寝食难安了。 只有千日做贼,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啊。 只是这小子失了忆后,怎么反而像是变了一个人?从前的陈曦虽然游手好闲,但也没有这么狠、这么果决啊。 今日之事显然是无法继续了,再继续下去真可能闹出人命来,只是这般回去肯定是心有不甘的,人家吩咐的任务还没完成,那边也是威胁啊! 于是一番讨价还价后,最终定下了七日之限。 七天内,陈家必须将欠众人的钱还了,否则他们也有对付陈家的法子。 第五章 有宝贝吗? 终于,曲终人散了。逼债的人走了,吃喜酒和看热闹的人也散了,毕竟那根断指还孤零零地躺着呢,那一地的血看着渗人啊。 可以预见的是,今天的这场风波很快就会全村皆知。二愣子陈二郎一刀砍了他叔叔的手指也会成为议论的焦点,至于陈家……事到如今,每个人都能嗅到不寻常的气氛,都知道陈家肯定是惹上什么人和事了。这种事自然是尽量少招惹为妙。 如果是陈家被外村人欺负了,那么整个村子都会抱团去帮陈家。但是带头逼债的可是陈格的堂弟陈禾,其他要债的也都是向来与陈家交好的人家,这个忙可没法帮,而且是只能两不相帮的。 对于陈曦来说,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一刀砍断陈禾的食指,他用这种方式震慑住了来逼债的人,他告诉那些人,我可以玩命并且也敢玩命!这才为自家挣来了七天的缓冲期。 这债是肯定要还的,七天之后,哪怕是砸锅卖钱也得还钱。但这并不代表还了钱就能安生了。也不代表这七天内陈家就万事大吉了,既然对方已经撕破脸,逼得叔叔陈禾都赤膊上阵了,显然是没有多少耐心了。 这七天内会怎么做呢?那李小小与王进算是对方埋下的两着伏笔,但如何发动怎么发动,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人家的手里。最重要的是,他到现在连对手是谁都还不知道,这场仗还怎么打? 陈家在明处,人家在暗外。陈家势单力薄,可用之人只有他和父亲陈格,而且陈格还是一个老实巴结之人,似乎起不了多大作用。而对手呢?这人能逼得陈禾以及那几户与陈家交好的人家转头来对付陈家,仅此一事所展现出的实力就已经是陈家拍马都追不上的了。 想到此处,陈曦忽然生出有心无力之感,他很想逃离,但却又放不下眼前的这些人。 “咱家欠了多少钱啊?” 萧三娘愁着脸说道:“一共有两百贯。” 两百贯……陈曦蹙着眉头算了一会。他对这个时代的物价还不是很熟悉,只知道这里的馒头是一文钱一个,后世大概是一块钱一个。如此算来,一贯钱大概等于一千块,两百贯大致等于二十万人民币了,应该还得说是只多不少。 二十万啊,对于如今陈家这般的家庭来说,真是不少了。对手很轻松的用为老二治病和为老大娶亲就让陈家欠下了一大笔外债,陈家如今能用来偿债的只能是那些田。再在大喜的日子里上门逼债,若是没有陈曦的暴起,怕是陈家的这些田真是保不住了。 暴起的陈曦能将对手的布置打乱,里面的道理其实很简单,因为陈曦在乎的只是陈家的这些人而已,对于这个叫河新村的村子没有任何的归属感。但这些事陈家的其他人是做不出来的,他们生于斯长于斯,早已与这个村子融为一体,在做每一件事的时候,总会顾虑到很多。 这就好比陈曦的前世,有亲戚或是朋友借了钱但日后却不提不问,你明知道对方在坑你,但有些时候就是拉不下脸去跟对方讨要。这大概就是陈家其他人此时的心态了。但陈曦不同,他是外来的,所以可以当机立断,可以发狠耍蛮。 “如今看来,你二叔怕是早就在算计咱家了。当初你昏迷不醒,他推荐了好些大夫让你爹去请,可都是些离得很远、还从没听说过的大夫啊,诊费和开的药都贵得很。钱不够了,他又主动提出借钱给咱家,还替咱家张罗着向别家借钱,当初又哪会想到他存的这个心思?哪会想到自家的叔叔会存心算计,当时对劳烦他还怪不好意思的,如今……哎……” 听到此处,陈曦不由得点了点头。这人好手段啊,那些大夫必然是早就勾结好的,左手出右手进,陈家就这么被掏空了。接着是为陈旭娶亲,仍是逼着陈格夫妇不得不娶,这又得借一大笔银财了。 想了想后,他开口道:“这些都已经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咱家到底有没有书圣那玩意儿?” 一旁的陈格摇头叹了一声。“有是有的,不过被你爷爷在临终前一把火给烧掉了。此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连你娘都不知道啊,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倒还是惹出了无妄之灾!” 呃……陈曦不由得目瞪口呆,事到如今,老爹不可能还瞒着家里人的,毕竟不管家里有什么宝贝,将来这些东西总是要落在自己的头上的。可是这等宝贝说烧就烧掉了?合着陈家的这些先人里就没有几个正常些的有担当的男人? 陈格又叹了一声。“你爷爷年轻时与从前的你一样,打小便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惹事生非,一直到临死才幡然悔悟。他当时想着,陈家一天比一天没落了,根本没有本事护着这等宝贝,卖也不敢卖,怕再招来有心人对陈家的觊觎,所以与其怀璧其罪,倒不如偷偷地一把火烧了落得个干净。” 原来如此……陈曦这才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个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您老人家要烧也得当着别人的面烧啊。这可好,如今自家根本拿不出东西来,可这话说出去谁相信?哪个失心疯了会信这等宝贝被一把火给烧了? 之前的他本来想着,要么自家是有的,要么就是谣言。这都可以解决的啊,问题不大。有的话交出去就是了,咱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如果是谣言那么打破就是了,我家确实没有,难道我还能给你变出来?之后家里紧一紧,再卖些田,总会把这难关度过的。 可是如今一来真算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了。人家知道你家有,也不可能会相信被烧了,所以对手只会一步步的逼下去,逼到陈家家破人亡。 这便是要斗个你死我活了!陈曦挠了挠头,觉得这事儿很棘手。 当务之急,还是得把幕后黑手给挖出来啊,否则只会被人牵着鼻子团团转。 李小小、王进。一个嫂子,一个姐夫,呵呵…… 第六章 嫂嫂与姐夫 李小小今年十八岁,与她的小叔子陈曦同龄。这个年纪的农村男女早就成亲、甚至孩子都会跑会说话了。但李小小一直到今天才把自己给嫁出去。 她一直嫁不出去的原因是风评太差,正经的好人家没人愿意要。可她的容貌还是不错的,在这河新村还算出色,所以她的眼界也很高,太差的人家她又不愿意嫁,所以便耽搁了。至于如今为什么嫁给了一个傻子……这让很多人大跌眼镜啊,李小小竟然主动提出要嫁给陈大傻,陈家竟然也同意了!这不荒谬、不滑稽么? 没有多少人知道背后的真正原因,当初整个村子都不知道李小小想干什么,李小小说陈旭欺负了她,所以让陈家来李家提亲。老实巴交的陈格夫妇害怕自己的傻儿子吃官司,加上那时候并不知道李小小安得什么心,终究是女人么,想着将来生了一男半女许是能收心呢,所以便同意了,接着便用轿子去把李小小抬回陈家来了。 现在陈家知道了,李小小应该是幕后那人安插下的,可如今她已经是陈家的长媳了。陈家能怎么办?按陈曦的意思,自然是要好好“招待招待”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的,但陈格与萧三娘坚决不肯啊。 折磨她?怎么折磨?都是一个村里的,出了陈家的院门,只要一声大喊李家就能听到。到时候不又是麻烦吗?陈家还经得起闹吗?所以萧三娘在第一时间把嗷嗷叫的陈旭给拉出新房了,这洞房花烛夜……还是等过两天再说吧。接下来的日子,总是要使人看着她的,不让她作怪就行,等这形势明朗了再作打算吧。 除此之外,这两位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可是陈曦不这样想,他是想着反击的,否则自己家会很惨。他甚至还预感到,再这样下去陈家可能会家破人亡的。 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 夜深了,明月当空,月华如水银泻地般将整个天地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白。 终究是没有钢筋水泥的时代,尽管白天是骄阳似火,但入了夜后,还是能感觉到丝丝凉意。 朦胧月色照着前行的路,凉爽的风拂过脸颊,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扑闪着发着微弱的光芒,与月儿背后的繁星相映成趣。 四周万物静寂,只有轻轻的脚步声在耳旁响起。 这个场景让陈曦觉得很惬意,他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未曾在这样的环境下走过夜路了,或者说,这个场景让他勾起了前世童年的记忆。 此时过多的回忆前世,感伤身世,显然是不合适的,因为他的手里握着一根绳,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女子的手被绳捆着。 身穿嫁衣的女子自然是李小小,虽然没有被嗷嗷叫的陈旭“折磨”,虽然陈格夫妇坚决不同意陈曦要虐待她的提议,但最终,整个陈家都还是没拗得过陈曦。 她被陈曦绑起了双手,牵着走出了陈家,走在了乡间的小道上,一路往远方走去。 走得不情不愿,走得胆颤心惊,走得磕磕绊绊,走得绳儿已经被牵紧了。 陈曦冷哼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李小小低着头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她的头发盘着很高,插在头发上的首饰看上去很夸张也很累赘,一眼看去,连地上的影子也会让人觉得很浮夸。 捂着肚子……呵呵! 陈曦皱眉看了她一会,也不说话,只是猛的一拉绳子。李小小哎呀一声倒在了地上,然后一脸慌张的站了起来,但仍旧捂着肚子,只是再也不敢停下脚步,轻声啜泣着亦步亦趋的跟随着陈曦。 凭心而论,李小小的长相还算是不错的,个子虽然不高但看上去很窈窕,皮肤挺白。五官虽然不怎么精致,但组合的挺好。虽不是那种能让人一眼惊艳的女人,不过还算是耐看的。在这个封闭的乡下小村子里,仅跟村枯比的话,光论容貌也算是出色了。 不过陈曦对于她,生不出丝毫怜香惜玉的念头。他不排斥青楼里的女子,因为他觉得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工的权利,做皮肉生意的女人虽然会让人觉得不耻,但一不偷二不抢,凭自己本事赚钱。他觉得自己没有权利去瞧不起这等人。 但是对于李小小则不一样,李小小是纯粹不自爱,年纪轻轻地便与村里的男人鬼混,导致风评极差,若只是如此与他也没有关系。不过李小小做了表子还要给自己立牌坊,他向来是厌恶这等人的,但这还是与他没关系,顶多是讨厌恶心这个人罢了,可是李小小竟然算计到陈家头上来了,这让他如何能忍?让他如何去怜香惜玉? 换句话说,这等女人就应该是浸猪笼的下场。也是这个时空没有经过程朱理学的洗礼,对女人的束缚少了很多,这才让李小小这等女人可以肆无忌惮的不要脸。 眼前的这条路前天走过,今天白天也走过一个来回,白天是带姐姐回来的,至于晚上这一趟,自然是去找麻烦的。 你不来找我,是因为听到我砍了陈禾的手指头,让你怕了?那就换成我去找你喽,就这么简单。 带着李小小行路自然是慢了很多,好在只有五里路,并不算远,还是很快便走到了王家。 王家的西边是一处小林子,此时正值盛夏,林子里很密,陈曦把李小小绑在了一棵大树上,又将她的嫁衣撕下了一块,塞到她的嘴巴里,然后在她惊恐的神情中扬长而去。 林子里自然是有很多蚊子的,可那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就让这等贱人好好的享受享受呗。 不一会儿,他来到了王家的院墙下,已经来过两次了,对王家的建筑格局已经很熟悉了,所以他走到一处墙角下,找了些砖头垫在脚下,慢慢地爬上了院墙,然后翻了进去。 此时正是深夜,莫说王家,整个村子都是一片静寂,王家根本没有人会想到这会儿会有“贼”翻墙进了家。 王进与姐姐是住在后院的,王家的门都是用木质门闩闩着的。他弯下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挑了几下后,门闩已经落了下来。 下一刻,他已经进了王进的房间。 第七章 逼供 王进是王家的独子,王家除了一家三口外,还有两个下人,下人自然是住在前院的。 去年年底的时候,陈若玲嫁到了王家。据说那时候的王进还是可以的,除了有些花心!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哪个男人不花心呢?王进的家世还是不错的,长相也还可以,甚至还读过好些年的私塾。所以陈格夫妇便将女儿许给了王进。 没想到的是,成亲还没多久,这王进就性情大变,变得蛮不讲理,初始与若玲还能以礼相待,后来动辄拳打脚踢。也是陈家老实,陈格老实到有些懦弱,陈若玲的哥哥是傻子,弟弟倒是与王进冲突过几次,可最终陈曦竟然险些把命都给丢了。这也让王进更加嚣张。 这还是陈曦“第一次”见到这个姐夫,看到这个打着鼾的睡得像个死猪的王进,他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 房里很黑,只有月光透过纱窗传过来的丝丝光亮。所以陈曦默默站了一会,让眼睛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这才掀开蚊帐,慢慢爬上了床。 眯着眼判断着位置,又扬了几下手试着力道,最终,一记掌刀劈向了王进右耳后的颈部。 王进哼都没哼一声,身子一软便晕过去了。 陈曦这还是第一次试着打人打晕,他知道这个地方非常容易把人打到失去知觉,但力道过重的话可能会让动脉爆裂,幸好没有发生这等惨剧啊,看来虽然是第一次,但力道掌握的不错,很有下黑手的潜质,日后可以考虑往这上面发展。 陈曦一边有一着没一着的想着,一边把王进拉到了自己的背上,然后背着王进出了门,又轻手轻脚的推开院门,走出了王家。 回到那个小树林中,被绑在树上的李小小正在左右挣扎,见他背着个人过来,她的嘴巴里呜呜着说着什么,想来是在哀求他吧。 他没有理她,而是又拿出一根绳子,将王进也牢牢的绑到了一棵树上,接下来便是对着王进一顿拳打脚踢。 王进终于醒了,不过他显然是处于懵逼的状态,大吼大叫了许久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与王进不同的是,李小小应该是被吓怕了,已经不呜呜了,也不挣扎了。只是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张牙舞爪的陈曦与哀嚎求饶的王进,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陈曦又扇了王进几个耳光,然后觉得手有些疼,于是停下了手,又弯腰把靴子里的匕首拔了出来。 一阵风吹过,恰巧吹开了遮挡的树叶,倾泻而下的月光照在锃亮的匕首上,吓得王进猛得一哆嗦。 他的两条腿像筛糠似的抖动着,哀嚎声也立刻停了下来。 “二……二弟,你……你可别做傻……傻事!” 陈曦忽然闻到一阵骚臭味,定睛一看,原来王进已经吓得尿失禁了,不由得笑了起来。 “做傻事?你觉得我会不会做傻事呢?你们两个人啊,一个是我姐夫,一个是我嫂子。本来呢,我们都是一家人,应该团结一致、荣辱与共的,可想不到啊,我的姐夫和嫂子竟然想要把我全家致于死地。” “你叫我不要做傻事?”陈曦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讥笑。 “你打姐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在做傻事?我险些被你阴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在做傻事?” “我不是做傻事,只是要讨一个公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我当然不会做傻事,如今我全家人的性命都别在我的裤腰带上,我怎么可能去做傻事?就算杀了你们两人又怎样?在我的眼里,你们两个人的命连陈家的一条狗都不如!” “至于我要干什么,想必你们都心知肚明,把你们的经过老老实实的告诉我,还有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这不用我教吧?我不怕你们不说,这一夜还长呢,你们知道的,若是找不出这个人,陈家难免家破人亡。那就简单喽,我总要拉上垫背的,反正我们是一家人嘛,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的一家人啊。” 不待王进说话。陈曦又嬉皮笑脸的走近了王进,握着他的左手比划了几下,在王进惊魂欲绝的目光中,匕首扬了起来。 下一刻,王进左手的小拇指已经落在了地上。撕心裂肺的惨叫自然是不可或缺的。不过陈曦早有准备,又是一块布塞住了王进的嘴巴。 “要疼很长时间的,”陈曦拍了拍泪如雨下的王进的脸。 “你先疼一会,我先去问问你嫂子,别让我发现你们两人的口供不一样哦,否则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俩。当然我不会杀你的,不过我会让你这辈子都再做不成男人,将来你可以进宫去伺候官家啊。” 说完后,陈曦走向了李小小,在李小小惊恐至及的目光中解下了绳子,然后牵着她,慢条斯理的走向了小树林的另一头。 估摸着距离应该差不多了,他这才停了下来,又将李小小绑在了树上。不过他并没有逼问李小小,只是笑嘻嘻的看着她。 看得李小小心头发毛,可是她的嘴巴里塞着布呢,连声音都不敢出,生怕惹恼了这个凶神,也给自己来上这么一刀。 他今天可是切了两根手指头了,陈禾的一根,王进的一根,连眼都不眨一下…… 又过了一会,陈曦带着古怪的笑容离开了,重新走到了仍是泪如雨下的王进身边。 拿到王进嘴里的布,陈曦笑眯眯的道:“不要求饶,不要喊痛,我不喜欢听。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我自然会分辨,若是你们两个人的口供有对不上的对方,都得倒霉,告官?嘿嘿,谅你们也不敢!” 王进忍着泪深深吸了几口气。 “是张硕,张硕拿了我的把柄,我不得不如此。” 张硕?这个名字很陌生啊!陈曦皱眉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这么一号人来。 张硕是河新村里的一个土财主,家里有上百亩田,外面还有些产业,地直被人称为张员外。既然是本村的,那么知道陈家有那等宝贝不稀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会被人知道的,可是张硕不过是一个土财主,就算他想巴结皇帝,他也不够格,而且也没有那条路子啊。 “张硕的后面有官府的人,不过具体是谁我就不知道了。我是真不知道……”说着说着,王进又开始涕泪横流。 第八章 原来如此 陈曦逼问了好一会儿,直到他觉得已经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才带着狐疑再次走向李小小。 按王进的说法,王进是因为成亲前花天酒地,把一个风尘女子的肚子搞大了,那女人竟然还把孩子生下来了。这件事却又被张家给知道了,但张家并没有一上来就拿孩子要挟王进,而是先设下了一个局,花了很长时间才让王进输给张家很多钱,最后拿着孩子和欠条一起来逼王进,王进不敢让这些事曝光,这才从了。 这应该是不假的。他狐疑的地方不在于此,而是按王进的说法,张家的背后竟然有官人,这很合情合理,否则张硕不敢如此,只是……既然有官府的人撑腰,张硕何须如此小心翼翼、羞羞答答?他可以很简单很直接很粗暴的啊。 还是说……张硕背后的那人也有掣肘? 直到重新回到李小小的面前,他才收回了心思。 如王进一般,在拿掉塞在嘴里的布时,李小小也是深呼吸了几口,然后惊恐的看着陈曦。 虽然陈曦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笑眯眯的模样,不过在李小小的眼中,这副笑容下隐藏的心思怕是堪比魔鬼恶毒。 “现在轮到你了,说说吧,我的好嫂子你可别诓我哟,否则勿怪弟弟对不住你的肚子了啊。” 李小小一怔,顿时花容失色。 陈曦看着她的神情,知道自己蒙对了。 他一直在怀疑李小小的动机,即使是想到陈家来混水摸鱼,但她总是嫁进陈家来的,将来无论到哪一天,她总是摆脱不了曾是一个傻子妻子的身份,她怎会甘心嫁给一个傻子呢?即使是要嫁,嫁给他不是更合乎情理吗? 直到今晚牵着她离开陈家的时候,发现她总是有意无意的捂着肚子,当时便心生疑惑,这贱人不会是怀孕了吧?嫁给他的傻哥哥,纯粹是想找一个接盘侠,把这孩子生下来。也只有傻子才发现不了啊,换成别的男人,哪个能忍得了帮别人养孩子?怕是早就会把孩子给弄死了。 “叔……叔叔……”李小小咬着唇颤抖说着,许是觉得这样结结巴巴的说话会惹得凶神发火,她定了定心神,咳了几声后接着说了起来。 “那张家设局陷害我爹爹,爹爹输了很多钱,加上……加上我怀上了,可孩子他爹暂时却娶不了我,我想着要把孩子生下来,将来才能有要挟孩子他爹本钱,所以便……” “所以你便威胁我爹娘,你要陈家来为你的孽种遮风挡雨?”陈曦气极,他本想再骂些恶毒的话,但又觉得没有意义,事已至此,即使再羞辱她,又能有什么用? “你想得太美了,我决不容许这等孽种出现在陈家,若你真打算把孽种生下来,到时我会让你亲眼看到孽种是怎么死的!事到如今,你便老老实实的呆下去吧,若是陈家没有什么好下场,我向你保证,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 陈曦又问了李小小很久,最终发现问出来的东西与王进的差不多,她也只是知道张家的身后有官府的人,但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这让陈曦觉得很棘手,若只是一个土财主张硕,他自信还能与其斗一斗。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谁怕谁呢?但牵涉到官府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即使那幕后黑手有掣肘,但那人既然有给皇帝送礼的需求和渠道,势力肯定不小。这等人真计较起来,捏死陈家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如今看来,怕也就是人家根本没重视,毕竟陈家太小了,所以只是将此事交给了张硕来操作,张硕想来是得了吩咐,不能把影响弄得太大,否则引起民愤不太好收场。 或者说是不敢逼得太对,怕陈家玉石俱焚? 但无论如何,这都不代表人家会怕一个蝼蚁般的陈家啊。 如今即使斗倒了张家也没有用。反而会引起那人的重视,到时用权势压下来,陈家可就真不堪一击了。 所以,在他看来张家不仅不能斗倒,相反还要稳住张家,让那人的目光一时半会投不到这里。这样的操作难度可是比单纯与张家相斗难多了。 陈曦想了很久,觉得没什么头绪,心里憋屈得慌,也不再有什么心思去逼问嫂子和姐夫,所以便放了这两人。 王进流了很多血,脸色如纸一般苍白,在重获自由后忙不迭的连滚带爬往家赶去。 在此时的他的心里,是恨与恐惧一同存在的。 报官?他根本不敢报官啊,陈曦将他吃得很死,这个小舅子失了忆后完全是换了一个人,太狠了,而且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很有条理,就算将陈曦抓去做了几年牢,那他出来呢?自己还能有好果子吃么?他与陈曦不一样,他有孩子的,能不怕么? 原来他按照安排,是应该今晚去陈家闹上一闹的,然后顺势把陈若玲接回王家。没想到有消息传过来,说是陈二愣子今天发狠把他二叔的指头都给剁了,他觉着有些不对劲,所以没敢去,没想到他不去,陈曦却找上门来了! 再说了,张家也不会允许他去告官。所以,无论是从眼前还是日后考虑,他这个亏是吃定了! 与王进相比,李小小的心思可就复杂的多了。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若是做了亏心事呢?尤其是经历过先前的血腥场面,李小小现在走这夜路可是吓得魂飞魄散,只能一路小跑着跟着陈曦往回赶。 她一时想着肚里的孩子,一时想着姘头,一时又想起断指以及发狠的陈曦,不由得为自己的未来发愁。 她肚子里有孩子的事之前只有她和那姘头知道,当初张家逼她嫁进陈家的时候,她并没有过多犹豫,反而当作天赐良机。毕竟她再怎么无耻和不要脸,也做不出一个未婚女人在家里生下孩子的丑事。总是要找个人背锅的,那个陈大傻子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可是现在陈曦知道了。如今莫说孩子,就连她自己都怕是自身难保了。所以得要讨好巴结眼前这个叔叔啊。现在看来,只要把这个小叔子搞定了,那陈家的其他人也不会如何为难她。 若是能保下孩子,将来她要凭这孩子去姘头家享福的,再不济也能分一大笔财产啊。 所以她快跑了几步追上了陈曦。 “那什么……叔叔啊,不管怎么说,如今小小也是陈家的长媳,家里有难自然得要相助的,家里如今亏着钱。小小愿意将聘礼和嫁妆拿出来,给家里还账。只是恳请叔叔,能放过肚子里的孩子一次。” 陈曦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可以,若是陈家能挺过这一关,我可以让你大着肚子离开陈家,之后你怎么做跟陈家没有关系。” 第九章 祸水东引 天才蒙蒙亮。河新村的各家各户便升起了炊烟,过了一会后,三三两两的农人们开始扛着农具往田里赶去。 农户们总是有忙不完的活儿,如今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正午是干不了活的,要不然可能会中暑,所以便早出早归,到田里做些诸如锄草、放水之类的农事。 陈格与萧三娘夫妇二人也是如此,天不亮便做好了早饭,草草吃了几口后便下田了,他家田多,有三十亩田呢,得趁着早上天不是太热的时候多做些活。至于家里,如今若玲回来了,有她安排就可以了。 很快,太阳升起来了,很快,阳光变得很毒,很快,田里的每个人都已满头大汗。很快,又到各回各家的时候了。 陈家田头的小道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村民往回赶了,陈格与萧三娘相视一眼,又同时微微点了点头。 收拾起了农具,夫妇两人也走上了回家的路上,不过夫妻俩走得很慢。 陈家昨天发生的事已经是满村皆知。对于这种本村人之间的争执,虽然村民们都是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毕竟确实无法相帮。但大家都知道陈家被别人算计了,所以从内心里讲还是很同情陈家的。 所以如今见着陈格夫妇,肯定是要好好打听并且安慰一番的。 “不妨事,不妨事了啊,无非是欠债还钱罢了。家里正在筹钱呢,想必用不了七天就能筹够两百贯了。告诉你们啊,我家可是有一件祖传的宝贝,昨晚被翻出来了。今儿天还没亮的时候二郎便拿着那宝贝去了府城,要当面献给知府呢,知府一高兴肯定会赏赐些银财的。那等人物出手能寒碜么?说不定咱家还能大大的赚一笔呢!” “原来如此!”一边走一边闲聊的村民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陈家的祖上可真是风光的不得了的,有一两件传家宝传到这一辈也是理所应当的。所以看起来陈家这一次的危机确实是暂时解决了啊。 陈格夫妇走得很慢,似乎是在故意把这消息让每一个人知道。 的确如二人所愿,这则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河新村。 陈二郎半夜便出门去府城了啊,二十里路也算不得远,以那等年轻小伙的脚力,此时怕早到了府城,并且见着知府了,说不定正跟得着宝贝的知府把酒言欢呢。 走得再慢也总有到家的时候,虽然把消息放出去了,但迈入家门的陈格夫妇心里是很忐忑的。 也不知道二郎昨天半夜回来安排下的这个计策有没有用啊。 昨天白天以及夜里的陈曦做了很多事,先是逼退了以陈禾为首的不怀好意的逼债队伍。又把王进给折磨得死去活来,最后好像还收服了他嫂子。 好像……是吧?否则为啥昨晚跟着二郎回来的小小一脸的惊魂未定,还连连要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贴补陈家,给陈家去还债? 陈家去李家的聘礼,李家都给女儿带回陈家了,李家的这个举动是很难得的,当时不明就里的陈格与三娘老两口还感动了好一阵子,现在看来,李家纯粹是在麻痹陈家,不过小小既然把这钱拿出来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连本带息,一共欠着两百贯。李小小将聘礼与嫁妆清点了一下,表示她可以出一百五十贯。那就还差五十贯,借是不敢再借了,本来是打算卖田的,不过陈曦觉得卖田可能会露馅。所以让先别卖田,总还是有七天的缓冲期的,一切等他回来再说,到时就算在王进身上敲也能敲下来五十贯了。 毕竟陈若玲的嫁妆大半都被王进抢去输掉了,问王进要钱可不算敲诈,只是拿回属于陈家的财产而已。 看起来是要见着曙光了,现在的关键就是负责“祸水东引”的陈曦能不能成功了。 …… 整个陈家如今都在担心陈曦能不能成功,而正施展“祸水东引”的陈曦此时正一脸懵逼。 一整夜都没合眼,先是跟王进与李小小折腾了半夜。等回到家又与爹娘以及姐姐商议了很长时间,最终才由自己拍板,决定了如此行事。为了掩人耳目,他顾不得身心俱疲,披星戴月的上了路。 整整二十里路,全靠双腿,他不是这个时代走习惯了的这些人啊。可没有办法,总得要靠着双脚一步一步走完的。等到了城门口,天也已经亮了。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苏州城,这种原汁原味的古城对于穿越人士可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不过他可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欣赏。先是找了一间便宜的客栈,将随身的包裹放进了房间里。然后一路走一路问,总算是来到了府衙前。 接下来就是要找知府了,可是一番询问后才得知,知府许诤竟然一大早就出去公干了。至于是去的哪里公干……咳咳,谁愿意搭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一脸风尘仆仆还一身汗臭味的农家子弟? 陈曦看着府衙大门,看了很长时间。觉得这样干等下去总不是办法。 总是要尽快见到许诤的,若是见不到他,必须也得要见到他的家里人,否则他就要露馅了。 他不敢跟任何人说出他的来意,甚至在府衙打听时连真名都不敢报出来,因为王进与李小小都说张硕的身后有官府的人,他哪敢暴露身份?至于知府……他对于知府的信任也只是源自于自己的判断。 苏州升府是五月份的事,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就是说许诤到苏州上任还不到两个月。张家至少是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在策划此事了。所以从时间上来看,幕后黑手应该不是许诤。 另外,如果是许诤的话,张家行事根本不需要如此羞羞答答。有知府撑腰直接就可以明抢了!所以,那幕后黑手的掣肘或许就是这位知府大人!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毒辣的阳光晒得他头上都似乎在冒油。虽然两条腿像是被灌了铅似的沉重,但他却不得不拖着双腿离开府衙,又一路走一路打听。 打听的自然是关于知府家的住址,以及知府家有哪些家人等等。 第十章 因为狗咬死了猫而打伤了人 知府家才搬来不到两个月,所以对于知府家有哪些人,很多路人也知之甚少。问了很多人后才大概问出个眉目来。 知府家与陈家一样,也是两子一女,长子如今正在京中。长女与幼子随着爹娘在苏州城里,外加上几个姨娘,这就构成了知府目前的家庭。 许诤的幼子名叫许仲,今年十四岁。这算是一个比较好打交道的年龄。这也是知府家目前唯一的男人,别的都是女眷。与女人打交道显然是不合适的,这种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别的不说,人家愿不愿意见你都还不一定呢。 可惜对于许仲,他知之甚少,对于如何与其打交道乃至达到自己的目的,暂时没有头绪啊。 就这样一路默默想着来到了许府。 许家的人口虽然少,但是宅子还是很大的,陈曦沿着围墙绕了好大一圈才来到正门前。此时的正门是紧闭着的,红漆漆就的两扇大门隔绝着偶尔路过的行人的探视目光。 正门前是白玉台阶,台阶下屹立着两尊威武高大的石狮。在正门旁边是侧门,侧门处有一间小小的门房,那里便是用于通报消息所用的了。 许府的门前是一条可容两辆马车并排而行的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路边栽着一棵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此时已经是下午,正是夏日里最热的时候,连知了都已经被热的不叫唤了,路上根本看不到有行人来往。 不过在那路边的树荫下,正跪着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男人穿着青衣青裤,一副下人的打扮。虽然是跪在树荫下,但汗水仍旧湿透了衣裳。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场景,这个跪着的男人是很显眼的,所以来到知府家门前的陈曦第一眼便看到了这个男人,然后皱眉看了一会,觉得这个男人应该是有什么故事的。所以他走了过去。 到了此刻,他也已经累极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那男人的旁边,而后拿出了背着的水壶,送到那男人的面前。 那人打量了陈曦一眼,轻声道了声谢。然后接过水壶灌了一肚子的水,在将水壶还给陈曦时,又谢了一声。 既然已经开了头,陈曦可不会放过这样的搭讪机会。 “大叔是在请罪么?不过看起来大叔应该不是许家的人,那又何必跪在这里呢?又没有人看着。” 那男子承他赠水之情,加上一个人跪着久了,早已晕头转向。如今来了个人陪他说说话解解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两个人便结识了,陈曦知道了这人名叫刘二,是城中大户杨家的下人。数日前因为得罪了知府家的闺女,所以跪在这里请罪来了。 “刘叔你这举动我可不明白了。依我看来,就算你得罪了她,可你跪在这里又有什么用?人家连看都不看你一眼啊,让你那主家出面说两句话不比你跪在这里有用?” 刘二苦恼得摇了摇头,然后看了陈曦一眼,神情有些不堪。 “倒不是主家不出面,而是主家根本连话都搭不上啊,这才让我用这种笨办法来请罪的!哎……这里有些弯弯绕我也不明白,你也别问了。” 陈曦哦了一声,然后打了一个哈欠,此时安定下来坐了一会,困乏便泛了上来,他是真困真累了。 刘二又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狐疑。 “小兄弟这是来许家寻人的?” 陈曦的眼珠儿转了一下,随口胡诌道:“家父与许诤乃是旧识,如今知道许诤来这苏州任知府,便让我来拜访一下。没想到今日到了府衙,知府竟然出去了,我想着总不能空手而回吧,便来这许家看一看,看能不能留下个口信什么的。” 刘二脸上的狐疑神色越来越浓,在听陈曦说完后又想了一会,随后露出了有些兴奋的笑容。 “小兄弟若是能见着许家的人,还请看在这一面之缘的分儿上,为刘二美言几句啊。” 陈曦心中暗笑,但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情。“若是有机会,合适的话自会想办法帮帮刘叔的,只是……我连这知府家里有哪些人、有哪些喜好都不知道,又怎敢妄言相助刘叔?” 刘二哦了一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此时在他看来,这个陈曦显然也是来溜须拍马的,否则要知道知府家里人的喜好干什么?不过这与他可没什么关系,陈曦好就好在其父与许诤是旧识,这肯定不假啊。因为如果没有这层关系,陈曦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跑到知府家去套近乎?人家谁会理他啊,这不是浪费时间么! 所以他也死马当活马医了,反正告诉陈曦些消息也不花什么本钱,卖个好结个善缘,说不定真能帮上自己呢。 “这许家如今的主母可不是许知府的原配,原配早就死了,如今这一个是续弦的。长子与长女是死掉的那个生的,续弦的这个生了幼子,就是那个十四岁的许仲。” “陈兄弟若是想交好许家的人,只能去接近许仲,千万不要试图接近许仲的姐姐啊。” 陈曦眨了眨眼,疑惑问道:“我自然不会傻到去讨好人家的女眷的,可是看刘叔说得这么慎重,莫非这里还有些说道?” 刘二急忙点头,一脸的心悸。 “许仲的姐姐名叫许清菡,今年十八岁了,听说好像是因为之前的姻缘有些问题。所以脾气极为暴躁,我跪在这里正是因为她啊。” “许清菡可是知府家说一不二的人物,连许知府都得让着她。前些日子我家公子的狗咬了她的猫,她把狗当场打死了,当时那狗是我看着的,她便连我也不起打,打得我遍体鳞伤作,连肋骨都打断了两根。一直躺到昨天才能起床,今天就来谢罪了。我从未见过这等暴戾的女人啊,可千万不能惹!” 一席话说的陈曦目瞪口呆,就因为狗咬了猫,把看狗的人都给打得下不了床,连肋骨都打断了?想到此处,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该不会是心理扭曲,导致变态了吧? 刘二有些后怕的拍拍自己的胸口。又接着说道:“那许仲脾气还算不错的,不过他被他爹看得极严,寻常出不了家门的……” 说着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陡得一亮。 “对了,先前我家公子说过,有一次许仲机缘巧合下曾见过凤鸣馆的一个名叫兰兰的清馆人,似乎对其很有些爱慕之情。不过许家管得严,许仲一直没有机会去见。如今他爹有急事去了常熟县公干,一时半会回不来,说不定他会……” 陈曦慢慢笑了起来,这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么? 青楼?清馆人?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不过这个刘二所在的杨家看起来不简单啊,把知府家打听的这么详细,是想做什么? 第十一章 许仲 对于自己想要什么,陈曦非常清楚。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浑水摸鱼,只要他能进到知府家就行,等回家后就宣称已经将宝贝交给了许家。这样的话短期内张家不会对陈家下手,因为张硕不确定那件宝贝到底在不在知府手里。若是陈曦真交给了许诤,那么张硕再去逼陈家不是自讨苦吃么? 所以在陈格与萧三娘将他来府城的消息放出去之后,陈家暂时是安全的。但这样会有一个致命的变数,即那个真正的幕后之人。 那幕后之人既然是官府中人,肯定会与知府相识的。张硕不敢向知府打听宝贝的事,但那人可以啊,张硕也肯定会把消息传给幕后之人,到时那人若是与仍不明所以的知府一番交流后发现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宝贝,那时候的陈家必定会面临雷霆一击! 这也正是第二条路,即让许诤同意为陈家承担压力,如此一来,陈家的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但这难度可太大了,他一开始的盘算是寻得与知府长谈的机会,若是知府愿意出手相助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知府不愿出手,那么他会一直留在苏州城里,先想办法调查出幕后黑手的身份,然后再尽全力挑拨其与知府之间的关系。 这便是他目前的打算,他希望能成功,但若是不成功……那也只能另作打算了,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总得先尽全力才行。 可计划不如变化快,没想到许诤竟然不在府城里,这直接又让他重新计划。从府衙来到许家门前一直到此时,他又经过了一番长思,发现许诤不在府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与十四岁的许仲打交道,总是比与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米还多的知府打交道更加容易些的。 但是对于如何能让许仲帮助自己,暂时他还没什么头绪,更别提有多大的把握,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了。 此外,关于自身的安全也让他很是急切。张家估计会把他去府城向知府“献宝”的消息给传出去的,那幕后之人知道知府今天不在家,会不会派人来寻他麻烦?这也是不得不防的,这也逼得他不能过多犹豫,不得不孤注一掷地在许仲身上冒险了。 他与刘二又谈了起来。其实刘二毕竟是下人,知道的也不多。但对于陈曦来说,多一丝了解便会多一分成功的可能。所以他耐着性子旁敲侧击地跟刘二谈了好一会。 之后他站了起来,走向了许家的门房。 许家的门房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半百老人,脸上的沟壑很深,看起来很有几分沧桑之感。许是他早已看到陈曦在门前道路上徘徊良久,此时见到陈曦走过来,眼神中还是带有几分警惕的。 门房是一个很特殊的职事,需要很大的眼力劲儿以及察言观色的本事,所以一般大户人家的门房都是精挑细选,既要不耽误主家的事,还得用其推托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所以门房的地位可见一斑。 陈曦大概明白这个道理,见这门房的年纪挺大,所以觉得其应该是许家从老家带来的心腹。俗话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这等人可得罪不得,否则会给你带来很多让你抓狂却又无可奈何的麻烦的。 按道理来讲,初次见了门房请其办事是应该打赏的,不过陈曦囊中羞涩,全身上下只能凑出一贯钱,这还是他之前说了三天的书赚来的,家里是实在拿不出钱了。这些日子在城里吃住就全指望这些钱了,所以可不能乱花。 这打赏……那就算了吧,多了拿不出来,少了拿不出手,那便干脆不拿了。 所以为了能达成目的,他故意装成神神秘秘的模样,对着门房老爷子一拱手,打了个哈哈。 “劳烦老丈给衙内通报一下,就说兰兰给他带了一句话。” 说完后他又作了个揖,面带微笑地转身离去。 带句话?门房正等着他的下文,发现这小子竟然转身离去了,顿时便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小哥儿,你总得说明白是带得什么话啊?” 陈曦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门房神秘一笑。“带的就是……带句话啊,老丈无须多想,只要你按原话告诉衙内,衙内自然会明白的。” 呃……看着飘然远去、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的身影,莫名其妙的门房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算什么?是怪人还是故弄玄虚?可不管是哪一种,他都看不透啊。 怎么办?肯定是得去把消息通报的啊,他只是一个门房而已,这等模棱两可无法判断的消息肯定得通报的,否则耽误了主家什么紧要的事,他如何交代? 陈曦走了,但并未走远,而是隐在墙角处,等到看到门房已经离开小屋子往府内走去,他现出身来,重新回到许家门前。 不过这一次并未坐在路上,而是与刘二交代了几句后,又在刘二莫名其妙的目光中爬上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隐在了树叶中。 过了一会,一个身着白色绸袍、束着头发、脸庞方正还稚气未脱的少年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带着狐疑的目光四处探寻着。 此时正是最热的时候,除了依然跪着的刘二,路上连一个路过的行人都没有。少年看了一会,把目光停留在刘二的身上。 “喂,与你谈了很久的那人是谁?去哪儿了?” 刘二的头低到了地上。嗡声嗡气的答道:“那人好像是凤鸣阁的,已经离开好一会了。” 许仲皱着眉想了一会,又带着狐疑的目光回了许府。 陈曦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先前与刘二交代过。如今看来,经过他的刻意“提醒”,许仲应该已经上勾了。不过去青楼么自然是晚上去最妙,尤其是这等家教甚严的人家,更是得要等到晚上才可避人耳目的。 此时他已累极,想到晚上还得一番劳心劳力。这树上很是凉快,比地上的风大,所以他干脆找了个安全的粗壮的树丫,就这般躺着睡熟了。 第十二章 凤鸣阁(一) 宋时的江南已是文教极盛之地,被称为人间天堂的苏杭更是其中的翘楚。士子们都是风流的,加上江南商业氛围浓郁,大家都有钱啊,所以类似于青楼楚馆的“娱乐行业”极为兴盛。 凤鸣阁是苏州城里一个很有些名气的青楼,其实与同行相比,凤鸣阁的规模并不大,但其贵在“精”,里面的小姐们个顶个的出色,各有各的韵味,各有各的妩媚。所以出名,所以士子们对于凤鸣阁都是趋之若鹜。 既然是走的精品路线,那这价格可不便宜啊。小厮们的眼光也很毒,哪位是客人一眼就能瞧出来,所以像陈曦这种虽然长相还算过得去,但衣着太寒酸的农家子弟,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陈曦也想让自己光鲜些神气些,可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啊。所以他在凤鸣阁外打量了一会,最后觉得没必要去给自己找难堪。 已至傍晚,夕阳在乌云之后若隐若现,气温已降了不少,也起了一些风,看起来似乎是天要变的样子。此时街道上的行人有很多,往凤鸣馆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陈曦在路口等了许久,百无聊赖的打量着路过的每一个人。等到天色渐黑,又等到天色全黑,才等到姗姗来迟的许仲,于是迎了上去。 许仲仍是白天的那副打扮。他的脸庞很方正,若是等成年后再经过权势的熏陶,这样的长相必然是很威严的。但此时的许仲仍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面相还很青涩,神情有些慌张。 许仲的身后紧紧跟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下人,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比许仲大一些,也稍高一些。此时见到陈曦正向许仲走了过来,他快走了两步,挡在了许仲的面前,警惕的看着陈曦。 陈曦停了下来,抱拳拱手道:“二位多虑了,在下可不是歹人。这苏州城本就太平,如今又迎来了雄韬伟略的许知府,更是海宴河清,哪里还会有什么歹人?” 小厮放松了些,但仍旧有些警惕。“你是何人?所为何事?” 陈曦呵呵一笑。“在下陈曦,与二位只是偶遇,只是想请问二位是否是往那凤鸣阁而去?” 许仲拍了拍小厮的肩,示意他无须紧张。然后将目光投到了陈曦身上。 “敢问陈兄,是去凤鸣阁又如何?不是去那凤鸣阁又是如何?” 陈曦笑着低下了头,等再抬起头时,已换成了一副伤感的神情。 “听兄台所言,二位想必是要往凤鸣阁而去的。陈曦之所以冒昧打扰,只因为凤鸣阁中有一名叫翠花的女子,乃是我日思夜想的意中人,可想见却见不得。积郁之下便为其写了一首词,想请二位将其转交给翠花,若二位愿意帮忙,滴水之恩陈某定当涌泉相报。“ 翠花……许仲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恶寒,想来也是被这个俗不可耐的名字也雷住了。不过他掩饰的极好,只是片刻功夫又恢复如常。 “既然陈兄日思夜想,为何不自己去见她,反而要如此麻烦呢?” 陈曦抽了抽嘴角,伤感的神情越来越浓。 “我当初向翠花承诺要给她赎身,可到如今家中仍是一贫如洗。现在莫说给她赎身,就连凤鸣阁的门都进不去,无计可施之下,这才鼓足勇气厚着脸皮来劳烦二位了。” 许仲皱着眉打量了陈曦一会,见到陈曦的衣着打扮确实是寒酸的,心中已是先信了他几分。只是此时的他是有些鄙视陈曦的。既知家里一贫如洗,还学着富家子弟去逛青楼?这等人真可以称作是不知家中疾苦、没有自知之明了。 不过他看着陈曦伤感的表情又有些感慨,看起来这陈曦确实是为情所困。当初他只是见了兰兰一面便对其念念不忘,既然对方已经谈到赎身之事,想必已经是刻骨铭心了。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又生出一丝同病相怜之感。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那就帮了吧! “我答应你了,你且把书信交给我,我自会帮你转交给翠花。” 呃……陈曦愣了愣,惭愧道:“没有书信,那首词是我先前才想出来的,此处又无纸笔,所以……” “不妨事。”许仲不耐烦的摆摆手。被陈曦耽误了好一会,此时他满脑子都在想着兰兰,只希望快点把陈曦打发了才行。 “你说给我听就行,我记得住。” 陈曦看了一眼一脸急切的许仲,心中暗笑。于是轻咳一声道:“我这首词,名叫雁丘词。”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一词终了,许仲已张着嘴,怔怔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虽年幼,但打小便苦读,对于诗词之道也是有些造诣的。这首雁丘词名传千古,他岂能听不出好差? 他怎么也想不到,只是寻常的一次偶遇,便可以听到一首能名垂千古的绝妙好词!更妙的是,这是一首凄婉缠绵,感人至深的爱情悲歌。而他则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伙。更加被感动的一塌糊涂。 此时,他为自己先前的鄙视与轻视惭愧不已。原来竟是真人不露相啊!可他既有这等才学,又为何如此潦倒?而且名不见经传?难不成父亲治下,也会埋没如此有才学之人么? 此时他对陈曦的观感已经彻底颠倒过来,在他的心里,现在的陈曦是一个受家世拖累、被俗世埋没的大才子。他能为一个青楼女子写出这等凄美之词,足以证明他的用情之深,也爱得铭心刻骨!这岂能不令他感慨、令他感动? “陈兄大才,小弟可不敢去转述这首词,免得被人误会。还是陈兄亲口说与那翠花为好。” 陈曦眨着眼讪笑道:“可我连凤鸣阁的门都进不去啊。” 许仲摇头道:“不妨事,我带你进去即可。” 第十三章 凤鸣阁(二) 在陈曦的脑子里,他对于青楼的印象还源自于前世看过的那些电视剧。大概应该是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或是摇着圆圆的宫扇、或是抛着手娟儿,扭着纤细的腰肢向路过的男人们抛着媚眼,在得到注目时会妩媚一笑或是莞尔一笑,接着再用一句娇羞的“大爷,来玩嘛”成功勾起男人们的邪火。 然后会娇笑着扑在邪笑着的男人们的怀里,任由男人将其横抱着带到楼里,带到房间里,带到床上。在红烛的注视下,纱帐中会有两个若隐若现的光滑背影在颠鸾倒凤,再然后,白花花的银子便到手了。 这个时代或许会有这样的青楼吧,但肯定不会包括凤鸣阁。 凤鸣阁是一幢被高高围墙围起来的三层建筑,院门外有始终面带微笑的小厮们在迎来送往着贵客们。与大户人家的门房一样,小厮们也是极为需要察言观色的本事的。比如说许仲,虽然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但人家一眼就能看出许仲是个贵客,而后殷勤地将两人迎了进去。 至于许仲那个随身的小厮,已经被许仲支使着在凤鸣阁外放风盯梢了。 托许仲的福,陈曦终于顺利的进了凤鸣阁。幸好许仲主动开口邀请他,若不邀请,他还得费一番手脚才能跟着许仲进来了。 檀香味飘飘,丝竹声渺渺。朦胧的烛光下,舞台上有妓者在浅唱低吟,有舞者翩然若仙。台下的则是那些衣色各异年龄各异的男人,间或会有观众随着婉转的歌喉以及翩然的舞姿摇头晃脑,然后会唤来一旁伺候的小厮给台上的姑娘打赏。 看到这一幕,陈曦有些失望。诗会呢?说好的诗会呢?才子骚客们你们得开诗会啊,你们不开诗会我怎么扮猪吃虎扬名立万?我怎么彻底征服这个小许仲? 可惜没有,或者说是今天没有…… 才进了门,便有年约三十、涂脂抹粉的老鸨迎了上来。当然,人家的注意力肯定是完全放在了许仲的身上的,可没有一星半点能落到他的身上。 此时的许仲是很有些局促不安的,他的额头上甚至于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儿。看来虽然他贵为知府家的公子,但对于这种场合,他还是一个****的初哥儿。 许仲结结巴巴的表达了是来找兰兰的来意,妈妈风情万种的一笑,又客套了两句,便打算把许仲往楼上引。这时许仲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拉住妈妈的手臂,然后回头看向了陈曦。 “这位陈兄是我的朋友,他是很有才学的,我非常敬佩他。他与阁中的翠花姑娘两情相悦,还望妈妈能将翠花姑娘唤出来,一解陈兄的相思之苦。” 老鸨迷惑不解的打量了陈曦一眼,一脸的狐疑。 “许公子说笑了,这阁里何时曾有过什么翠花姑娘?” 呃…… 陈曦觉得很郁闷,看来今天的点儿很背啊,不仅没有诗会,这才撒出的谎眼看就被拆穿了,现在还得费心思都把这谎给圆回来。 他瞪着眼,一脸呆若木鸡的模样,在许仲与老鸨迷惑不解的目光中,咚咚咚得连退三步。 而后后他捂着胸口,在一脸的悲伤欲绝中低下了头,哽咽道:“我……我只是在外面见过她,莫非……莫非她竟是在诳我?” 虽是哽咽的,但他的演技终究还不到家,眼睛里的泪光半点也无,为了不露馅,不得不低头啊。 老鸨儿们都是人精儿一样的人物,或许是能看出些端倪来的。但这等人即使看出来,也不会去拆穿陈曦的,因为根本没有必要啊。 但乳臭未干涉世未深的许仲可就不一样了,他不仅看不出,甚至陈曦的“悲苦”又让他生出了几分同情以及几分惋惜,毕竟有那先入为主的雁丘词。他可不会认为写出这等必定能流转千古的名词的人竟然是个别有用心的大骗子! “哎……陈兄莫急,不妨事的,不妨事的啊,想必那翠花姑娘也有苦衷的,或许她是用这个借口催你上进呢?只要她在这苏州城里,总有一天可以见到的呀。”许仲拍着陈曦的肩膀安慰着,然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陈兄你想啊,那翠花姑娘既然不在这凤鸣阁,说不定她根本不是青楼女子呢。陈兄应该高兴才是啊!” 陈曦猛得抬起头,灼灼的看着许仲,一脸的不可思议。 “对啊,许治兄说得对,她不是青楼女子,我该高兴才对啊。” 许仲难得逛一回青楼,他家里管得严,自是不敢以真名示人的,所以给自己取了个“许治”的假名。先前与陈曦相互介绍时也自称许治,陈曦见他如此,当然也是从善如流了。 许仲见陈曦终于“醒悟”,不由得开心笑了起来,拍着陈曦的肩道:“虽然见不到翠花姑娘,但陈兄既然来了,便随着我去见一见兰兰姑娘吧,那兰兰姑娘的曲儿是唱得极好的,若能让陈兄诗兴大发,再写出些绝妙的诗词,我许……我许治也就不枉此行了。” 呃……看来这许仲暂时对兰兰还没有什么兽性大发的想法。不过能让许仲主动邀请自己,陈曦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在他的连声感谢中,两个人跟着老鸨上了楼。 许是许仲的那番话让老鸨察觉到了什么,此时她的陈曦的态度也有了些转变,先前是完全未将陈曦放在眼里。此时则是有意无意的与陈曦说笑了几句,旁敲侧击着陈曦的身份。 对于青楼女子来说,最重要的无非是两个。一个是客人的钱财身份,另外一个则是客人的才学。二者只要有其一,便能得到青睐与追捧。 如今的青楼与诗词,已渐渐发展成相辅相成的关系。青楼可以用姑娘们的歌喉让作者声名大噪,而一首好的诗词也可以让青楼压倒同行,让其身价倍增。 所以陈曦虽然衣着寒酸、虽然面相陌生。但他能让身边的这个还很单纯的富家公子说出那等话,说不定是个真人不露相的主儿啊。 二楼的格局与一楼有所不同。二楼的环境很清雅、很安静。错落有致的包间也比一楼多了些。 两人在老鸨的带领下进了一个包间,而后有婢女端着茶水糕点走了进来。再然后,便是有人去请兰兰了。 第十四章 凤鸣阁(三) 兰兰是一个十五岁的清馆人,长相清丽可人,五官虽然不是特别的精致,但组合在一起却变得很有气质,眉眼间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恬静笑容。许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缘故,她无论是一举一动还是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温婉如水,就算你是第一眼看到她,都会生出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的想法。 今晚的她着的是烟绿色纱裙,在朦胧的烛光下,她肩膀上的白皙肌肤若隐若现,配合上她婉转的歌喉,会让人忍不住的遐想连篇。 她的声音有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嚅”,听起来很舒服,挠得人心里很痒。柳三变的那首雨霖铃被抱着琵琶的她演绎得柔肠百转。 此时外界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不再有先前的炙热。陈曦窝在软榻上,一边听着曲儿一边喝着冰镇过的果酒,觉得这样的生活惬意无比,让他只想伸一个懒腰,然后就这般慵懒的躺一辈子。 厉害!难怪会有人一掷千金!这等精神上的享受与那等肉体之欢果然不是一个层次上的。难怪许仲会对其念念不忘啊,就连他这个从后世而来的二十好几的大老爷们都抵挡不了,更何况那个打小便被家里压抑着的许仲? 不过除了享受,此时陈曦还担心着会不会露馅,下午的时候他曾借用过兰兰的名号提醒过许仲。若是许仲想起此事然后与兰兰谈起,到时两方对质,他再想圆谎的难度可就比先前那个翠花的难度大多了。 所以他虽然看起来很慵懒、很心不在焉,但心里一直在暗暗警惕,只要这两人的谈话有往那个话题上靠的迹象时,他便立刻开始插科打诨,务必要让这两人对不了质。 他知道此时的自己大概已经成了横在许仲和兰兰中间的电灯泡,而且是超大号的。不过他顾不了这么多,若是满足了您二位,我那一大家子怎么办? 好在这两人的涵养都是极好的,尽管陈曦很不识趣,但两人丝毫不以为忤,没有丝毫不满的神情,仍旧笑意盈盈。 一曲终了,兰兰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陈曦,笑着道:“接下来要试一试陈公子的雁丘词了,若是唱得不好,还请莫要抱怨兰兰糟塌了公子的旷世之作呵。” 许仲开始兴奋的鼓掌,陈曦则是眯起了眼,寻思着到底要不要在兰兰身上追加一些投资。 可是肚子里的货色就那么些,用一首就少一首。若是兰兰最终能与许仲走在一起,这投资应该是值得的,若是不能,那岂不是浪费了? 至于名声……什么狗屁名声,那玩意儿对他有什么用? 他正想着,兰兰已经轻弹两声琵琶试音,就待正式开始唱起。此时只听得包间外响起了咚咚咚的急切敲门声。 接下来,那个老鸨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不过与初始接待他们时相比,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那能让人如沐春风的态度。就连脸上摆着的笑容也很勉强。 虽然陈曦将其称为老鸨儿,但平心而论,这个“妈妈”的长相还是挺赏心悦目的。才三十来岁的年纪,正是一个女人最具风韵的时候,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着成熟女子的妩媚。只是这等女人与寻常女子不同,她从事的职业注定了她要在人堆里打滚,市侩与见风使舵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她的脸上会不自觉的留下心思过重的痕迹。 若是过于轻信这等人,怕是她将你卖了你还在帮她数钱。 所以陈曦见到这老鸨儿竟在这时候闯进来,并且还故意做出这种神态,心知大概是出了什么变故了。 果然,老鸨在向着他和许仲福了一礼后,面露尴尬地吃吃讪笑道:“外面来了些客人,点了名要兰兰作陪。妾身招惹不起,所以想来与二位公子商议商议,能不能换个姑娘?” 兰兰呀的一声,然后脸色苍白,直勾勾的看着许仲。 陈曦看了兰兰一眼,又将目光放在许仲身上,只见许仲红着脸握着拳,但并未说话。 这种情形很让人难堪,也很让人下不了台。尤其是能来这凤鸣阁的人,都是多少有些身份的,有身份的人谁能受得了这种窝囊气?所谓意气之争,不就是争得这些么? 兰兰肯定是知道许仲的身份的,但老鸨肯定是不知道许仲的身份。否则在这苏州城里,能有几个人的身份比许仲更清贵?她不敢也不愿做出这种事。另外,外面来的人肯定不简单,否则即使是普通客人,老鸨儿也不会做出这种自砸招牌的蠢事。 一个一直被关在家里勤学苦读的十四岁少年,难得寻到一个机会,来见见让他日思夜想的女人。可是却要被人横刀夺爱了,虽然兰兰本就是卖艺的,但许仲肯定不会这样想啊,他不仅会有被人羞辱了的感觉,还会有那么一丝自己女人要被人抢走了的愤怒。 若是许仲是个寻常人也就罢了,忍不了也得忍着,偏偏他还是知府家的公子,是可以被人称一声衙内的。论起权势,这苏州城里有哪家公子及得上他?但他并未开口,只是握着拳头跟自己较着劲。 看得出来,许仲的修养极好,所以他不愿声张,或者叫仗势欺人。另外,许仲的家教极严,也让他也不敢声张。 弄清了如今的形势和许仲的想法,接下来是该考虑他自己该如何做了。 若他真是许仲的挚友,真关心许仲,那么此刻自然是应该以安抚许仲为主。但他不是啊。他是别有用心的陈曦,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陈曦啊。 这可是天赐的良机,让他能将与许仲的关系更进一步的良机,自然是要火上浇油的。 所以他哼了一声,向着老鸨儿冷笑道:“敢问妈妈,凤鸣阁就是这般开门做生意的么?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总得有先来后到的么。我这位许兄弟正是为了兰兰而来,你现在说让兰兰去陪别的客人,请问您将许兄弟置于何地?将凤鸣阁的声名置于何地?”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呢,妈妈此举是觉得我们好欺负,还是觉得我们来您这凤鸣阁是来自寻羞辱的么?” 说完他又瞥了一眼许仲,见许仲的神情越来越愤怒,心知这把火差不多被撩起来了。 老鸨儿的神情很有些着恼,也有些惭愧。她知道这里的关键便是那许公子,可她对于陈曦的煽风点火也无计可施,毕竟陈曦说得句句在理。 “实在对不住二位,二位公子一看便知是心善之人,必定不会与妾身这样的风尘女子计较的。妾身也实在是没办法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若是二位愿意放过妾身一马,妾身这就为二位公子重新挑一位姑娘过来。并且今晚的花销都算在妾身头上,二位公子看这样如何?” 说完她咬了咬牙,又道:“外面来的是一帮人,其中有……雷家的人!妾身实在得罪不起啊!” 第十五章 凤鸣阁(四) 陈曦身为对苏州城一无所知的小白,雷家是何方神圣肯定是不知道的,看起来是很厉害的样子。不过虽然他不知道,但许仲是知道的。 许仲的脸色有些奇怪,没有了先前的愤怒,反而是多了几分古怪。 “雷家的人是雷华?” 老鸨点了点头。 许仲笑了起来。“是雷华让你来的?” 老鸨怔了怔,脸色开始有些紧,因为许仲的古怪让她感觉到了有些不妥。在这苏州城里,雷家跺跺脚全城都得抖一抖。所以在这种争风吹醋的场合,但凡是抬出雷家的名号,基本上都是风波即刻散尽的。 她故意提到雷家,也是想让这二位知难而退。可是这二位一个比一个愣,那个煽风点火的就像是没听过雷家的名号,一脸的若无其事。而这位许治许公子不仅没有被吓住,反而高深莫测的笑了起来。 所以她开始疑惑起了这二人的真正身份,既然有了怀疑。自然是会老实的。 “倒不是雷公子开口的,而是那狗仗人势的马猴儿。” 许仲长长哦了一声,向着老鸨儿挥了挥手道:“若是别人我也就不计较了,但这次不行,兰兰不能走。我不为难你,你且出去告诉那雷华,就说若他想要兰兰,让他亲自过来!” “对了。”他又对着老鸨儿强调道:“不要告诉雷华有我的存在,就说……嗯,就报陈曦陈大哥的名号!” 老鸨儿有些发懵,她看看一脸高深莫测的许仲,又看了看莫名其妙的陈曦,然后眨巴了两了眼,带着一脸的古怪走了。 事到如今,她自然看得出来,这个许公子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神仙打架,小鬼可别插手,老老实实传话就是了。 老鸨走了,还顺手带上了门。这次轮到陈曦发懵了。 许仲的变化若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尤其是把他推出去的那番话,让他警觉到许仲应该是觉察到了什么。 果然,许仲笑嘻嘻的看着他道:“陈大哥啊,既然你说与那翠花姑娘相识,那显然你也是这城里的人。可你竟然连雷华都不认识,这可让我不明白了啊,这苏州城里似乎还没有不知道雷家的人呢。所以我先前将前因后果想了一下,觉得陈大哥接近我似乎是别有用心呢。” 陈曦慢慢坐了起来,微笑着慎重地看着许仲,心中感慨不已。 不愧是知府的儿子,虽然人家是个才十四岁的涉世未深的少年,虽然社会经验少,但毕竟是能分析出来的。虎父无犬子啊,他倒是太高看自己、太小看他人了。 既然已经被拆穿,那也没有再隐藏的必要了。 “衙内倒是给我上了一课。不错,我接触衙内的确是别有用心,不过心思没有那般不堪,只是想通过衙内搭上令尊,我家里有些冤屈,不得不行险面呈许知府。” 许仲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如此说来,下午我家门前的也是你喽?” “是的。” “就是嘛,我一直都在疑惑,兰兰应该不会做出使人到我家唤我的这等事的!你好厉害啊,竟然能打听到我倾慕兰兰,而且一环套着一环,若不是那雷华让你露了馅,怕是我还被你蒙在鼓里呢。不过……那雁丘词确是你写的?” “过奖了,只是不得不为而已,至于这词……这等词有的抄么?” “这倒是,这等词,到哪里抄得到么!我还想抄两首去装脸面呢。” 许仲笑了笑。接着道“如此便好,看在那首雁丘词的份儿上,我相信你是有冤屈的。所以你得逞了,等我爹回来,我会带你去见他。” “多谢了。” “不用啊,既然你有冤屈,那我实则上是在帮我爹爹治理地方而已。而且我最敬有大学问的人,你这么年轻,有心计又有学问,虽然被你耍了,但还是很钦佩你的,反正只是举手之劳啊。不过我帮了你,将来你可得送两首诗词让我署名,让我去打别人的脸啊。” 陈曦哈哈大笑着应了下来。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衙内很有意思,先前不许老鸨透露出名号,现在又要自己送诗词给他,看来很享受扮猪吃虎装逼打脸的桥段啊。 笑声还未落,便听到门外有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响起,许仲一听,急忙睡倒在软榻上,然后翻了个身,趴在了软榻上。嗡声嗡气的道:“啊啊我喝醉了,陈大哥你先挡着,让我先醉一会儿。” 呃……陈曦啼笑皆非的看着趴着的少年。这装逼打脸明明是自己该做的,怎么自己反而成了配角了? 由不得他多想,因为门已经开了,有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白色绸袍,个子很矮、很瘦,尤其那张脸长得极有特色,让陈曦在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成语。 尖嘴猴腮! 这人的脸很小,但眼睛很大也很圆,脸上没有肉所以脸颊凹陷,皮肤有些暗红,最重要的是嘴巴很尖。这让他想到了先前老鸨与许仲说到的马猴儿,看起来应该就是这人了。 既然成了配角,那就该有配角的自觉。所以陈曦站了起来,打算好好跟这个马猴儿说道说道。却没想到那个才躺下去装醉的小衙内竟然骨碌着坐了起来,还连连向他摆手,示意他不要开口。 这是……先前不是还将我的名号打出来的么?怎么放弃了?陈曦带着古怪的笑容重新坐了下来,想要看看这许仲究竟打算干什么。 “马猴儿?”许仲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马猴儿本来正急匆匆的向陈曦走来,在听到这带有几分愤怒之意的三个字时,猛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瞪着眼那本就很大的眼盯着许仲。 “看什么看?”许仲的嘴角露出了几分讥讽。 “你马家不过是靠着卖女人才有的今天,还趾高气昂?丢不丢人!你跟你爹一个德性,都是狗仗人势溜须拍马之辈!还敢跟我抢兰兰,你配么?都说了让你主子雷华亲自过来,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狗仗人势的奴才也有资格上窜下跳?” 陈曦终于明白了,原来马猴儿不认识许仲,加上许仲被先前争兰兰的事给惹毛了。那个雷华没有亲自过来,所以许仲很气很恼。加上他很不齿马家的为人。这便赤膊上场,一见面就忘了扮猪吃虎的那回事,直接就怼上了。 只是这样不好的呀,陈曦觉得有些不妥。 第十六章 凤鸣阁(五) “我就不明白了,你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怎么也有脸面趾高气昂的?谁给你的勇气?” “从前舔叶家,现在舔雷家,你家的作为令人作呕,偏偏你还恬不知耻,还狐假虎威的借着雷华的名头来跟我抢兰兰。你到底知不知道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 …… 许仲仍旧在喋喋不休的骂着。骂得痛快淋漓,堂堂知府儿子被人在府城里抢女人,这不是奇耻大辱么?所以他将这股愤怒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 马猴儿显然没有想到,他怒气冲冲的来兴师问罪,本来是打算找那个叫什么陈曦的晦气的,姓陈的竟然张狂到敢跟雷公子作对,活腻歪了不是?可是没想到的是,那个衣着破烂的穷酸还未开口,一个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竟然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字字诛心啊,许仲的那番话骂得马猴儿勃然大怒却又无地自容。 他家的发达确实不光彩,他父子的行为也确实令人不齿。可是你算什么东西,我家怎么样跟你有关系么?叶家和雷家都没说什么,你凭什么指手划脚? 马猴儿红着脸喘着粗气,脖子上的青筋已经爆了起来,他是真被许仲给激怒了,于是他握着拳头快步走到许仲的面前。 若是一般人,怕是早就已经老拳相向了。但马猴儿没有这个勇气,握紧的拳头始终不敢抬起来。 一来他太瘦太矮,即使许仲还是个半大小子,真单挑的话他也打不过,加上还有一个姓陈的虎视眈眈呢。二来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陈曦的衣着虽然看上去就是个农家子弟,但始终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还有眼前这个半大小子虽然面生,但衣着不俗而且面相清贵,而且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这从未见过的两人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但一直这般任人污辱也是不行的,所以他在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之后,恨恨的呸了一声,然后转头便跑。 看到马猴儿竟然被自己骂跑了,许仲捂着肚子痛快的大笑着。 看得陈曦目瞪口呆。 这样不好的啊,真不好的。所谓旁观者清,他在一旁看得明白,按许仲的说法,马猴儿这等人必定是那等睚眦必报、欺软怕硬的小人。这等人碰到强者只会跪舔,但碰到弱者时的气焰肯定是极其嚣张的。 马猴儿跑掉不是因为被骂跑的,而是因为吃不准他与许仲的身份从而不敢造次。若是回去后添油加醋的说上一番,一旦有人为他撑腰,那马猴儿必然又会换一副面孔回来找茬了。 所以他小声提醒着许仲,一旦马猴儿再次回来,一定要在第一时间亮出身份震慑住他,否则很可能会吃些苦头的。 许仲怔怔看了陈曦两眼,然后笑容变成了讪笑。 “冲动了,我在家里早就听人说过这马家的作为,所以极为痛恨这一家人,早就想当面骂马家一顿了,所以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倒是忘了这一茬。可……若是马猴儿真带着人来可如何是好?除了雷华,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在这里的,否则家里饶不了我的啊。” 陈曦沉默了三秒钟,觉得很无语。事到如此,他不得不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了。 跑?肯定不行,留在凤鸣阁里多少还能让马猴儿有所顾忌,毕竟青楼都是有后台的,没有哪个青楼愿意楼里有客人互殴的情况发生。若是跑出了凤鸣阁再被捉住,可真叫天天不应了。 留下来的话,凤鸣阁能不能扛住压力是个问题。若是扛不住从而让许仲受了伤,那麻烦更大了。所以如今得做两手准备,一是得尽快将那雷华引过来,二是尽力开导许仲,必要时必须亮明身份。 他才拿定了主意,还未来得及开始按排,只听到一阵咚咚的杂乱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紧接着,马猴儿已经带着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走了进来。 见马猴儿阴恻恻的笑着,陈曦心知不妙,不得不大声吼了起来。 “凤鸣阁的人都死了么?” 可是没有任何动静,陈曦的吼声就像是石沉大海,没能激起任何的波动。 陈曦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因为他嗅到了不正常的味道。 按常理来讲,对于这场争执,凤鸣阁的人肯定早在戒备,此时不可能一个人都不出现的。既然没有动静,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被人给压住了。 果然,马猴儿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喊吧,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你俩根本不知道今天得罪的是谁,雷公子今儿招待的贵客即使是凤鸣阁的东家来了也只有**丫的份儿。贵客一个吩咐下去,凤鸣阁敢有人露面才怪呢!” 许仲有些紧张,陈曦看了他一眼,然后挪了一下身子坐在了许仲的身旁。 马猴儿冷哼一声,回头向着身后的一个大汉使了个眼神,大汉会意,径自走到了门口守着,这便是形成了瓮中捉鳖的态势了。 “二位方才的能耐呢?不是骂得挺痛快的么,怎么不敢骂了?这一夜长得很,咱们慢慢玩,慢慢骂可好?” 陈曦正想说些什么,许仲却靠在他的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他的神情陡然严肃了起来。 应奉局?许仲说雷华招待的贵客很有可能是应奉局朱勔的儿子朱汝贤,说是雷华与朱汝贤私交甚好。前些日子朱汝贤去了京城,应该是这两日回来。按马猴儿的说法,这个贵客应该是朱汝贤没错了。 关于应奉局,陈曦是知道的,就是那弄得江南民不聊生的花石纲啊,日后的方腊起义打出的名号也正是“诛朱勔”,他还记得这个朱勔好像是被人封为什么“六贼”之一的。 典型的奸臣、谄臣! 不过应奉局再怎么横行霸道目前也与他无关,让他严肃的原因在于,他一直在苦苦思索着那个幕后黑手的身份,如今被许仲一语点醒,才发现这个朱勔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选么? 朱勔是谄臣,靠搜刮江南来巴结赵佶。赵佶最喜文墨,甚至还创出了瘦金体,对于流落民间的书圣墨宝必然是会喜欢到极点的,朱勔用之来投其所好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可如果那人是朱勔,却有一不合理之处,即那朱勔乃是天子宠臣,权势显然比根基未稳的许诤大。而且如果朱勔知道有陈家这等宝贝藏着,肯定早就不管不顾的下手了,怎么可能由着张硕徐徐图之?不怕夜长梦多么? 陈曦陡然意识到,陈家的事肯定与应奉局脱不了关系。原因很简单,在苏州这块地界上,没有人敢绕过朱勔去向赵佶邀宠,否则朱勔肯定会报复的!因为这会让朱勔感觉到这个人打算威胁他的地位。 想到此处,陈曦觉得自己已经接近于真相了。 在张硕与应奉局之间应该还有一名关键性的人物。 那个人是官府中人,那个人打算拿着宝贝通过朱勔去献媚,但朱勔目前不知道,因为那个人打算揽一分功!若是被朱勔抢先下手拿到了,那人还能有多大的功劳?所以那个人不敢声张,那个人的掣肘不仅是许诤,也是此时的朱勔! 在陡然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陈曦觉得应该重新做计划了。但肯定不在此时,因为此时的马猴儿也很麻烦,而且一直在跟苍绳似的嗡嗡叫着。 第十七章 凤鸣阁(六) 许是马猴儿之前被许仲污辱的太甚,此时形势逆转,马猴儿自觉有底气了,当然得要把先前的怨念发泄出来。 许仲终究是年纪太小,一直被家里约束着,偶尔做了一回随心所欲的二世祖便被人给怼回来了。加上他又不敢透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对于马猴儿的盛气凌人,他已经彻底焉了。 马猴儿可是有四个打手的,他与陈曦才两个人,如何打得过那四个五大三粗的打手?若是还敢还击,不说以后怎么样,但是此时肯定是自讨苦吃。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他彻底闭上了嘴巴。 马猴儿痛骂了许仲一会,发现那个叫陈曦的眼神很飘忽,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根本没把他的话听到耳朵里,这还了得?所以他叉着腰,又指着陈曦骂了起来。 “我还道是个什么样的厉害角色,原来不过是个虚张声势的泥腿子。怎么着,在乡下偷了些钱财,进了次凤鸣阁就张狂的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让雷公子过来,你配么?雷公子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我看你啊就是活腻歪了……” 陈曦这才回过神来,对着马猴儿眨巴了两下眼,也不理他。而是伏在许仲的耳旁说了两句。许仲一脸紧张的看着他,轻声道:“能行么?” 陈曦笑了起来。“听我的就行。” 许仲点了点头。 两人的这副旁若无人的模样落在马猴儿的眼里,让他的怒火又旺了几分。 不等他发作,陈曦已经携着许仲站了起来。 “不就是一个女人么!”陈曦指着缩在角落里许久未发一言的兰兰道:“给你们就是啦,何必大惊小怪的?至于么?我们骂了你,你也还回来了,这就算扯平了。你把人领去给贵客交代,恕我俩不奉陪了。” 说完他竟真的搭着许仲的肩膀若无其事地往门口走去。 马猴儿愣了愣,然后猖狂大笑道:“想逃?有那么容易?今儿不将你俩脱下两层皮,我马字倒着写!” 他手一挥,身后的三个打手一齐跳了出来,扑向了陈曦与许仲。 虽然门口有人守着,但终究是一个人,如果两个人一齐冲过去,很可能会跑掉一个的。瓮中捉鳖之下若是让人给跑了,这脸可往哪儿搁?所以那三人一出手便是尽了全力。 “跑!”陈曦大喝一声,然后作势便冲,而许仲则是没有丝毫犹豫,埋头便向门口冲去。 电光石火之间,并没有人注意到陈曦其实只是作势虚张声势,他站在那里根本就没动。但那三名打手已经冲了出去了,然后陈曦忽然转身,向着身后的马猴儿奔去。 等到三名打手意识到陈曦竟然是声东击西,真正的目标并不是逃走而是马猴儿时,已经来不及了。等他们止住身势再想转身的时候,陈曦已经近了马猴儿的身。 一只拳头在马猴儿的瞳孔中急速放大,他向来是颐指气使的主儿,哪碰到过这种情况?所以一时愣在了当场,等反应过来时,那只拳头已经啪得一声砸在了他的右眼上。 顿时便是七晕八素眼冒金星,直到此刻,他仍然不敢置信,陈曦竟然敢突然暴起伤人? 然而不止伤人,陈曦接下来的举动更让他吓破了胆…… 一拳打懵马猴儿,陈曦又一把掐住了马猴儿的脖子,将其当作了人质。然后迅速的一弯腰,从靴子里抽出了匕首,横在了马猴儿的脖子上。 一番动作如行云流水,看得许仲连连鼓掌。 马猴儿已经被挟持了,那三人就此愣在当场,这时去捉那个半大小子还有什么意义?所以三人加上守门的那人,一共四个人都尴尬的忤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丢人啊,四个打手竟然没玩得过一个乡下小子…… 马猴儿感觉到右眼的痛楚以及脖子上的丝丝凉意,已经被吓懵了,很久都没能回得过神来。 怎么就忽然玩起命来了?他始终也想不明白! 难道这陈曦是亡命之徒? 这次轮到陈曦笑了,先前他以为自己今晚是个配角,没想到最终仍旧成为了主角。而且经此一事,跟许仲算是有交情了,这于日后的助力可是极大的,所以他很开心。 不过在想到威胁自家的幕后黑手竟然牵扯到应奉局时,他又有些不开心了。娘的,应奉局这样的庞然大物可怎么对付嘛,为了对付应奉局,方腊都青史留名了,难道他也得发动人去造反么? 哎……想到此处他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于是无力的挥了挥手,吩咐着那些打手道:“去人把雷华喊来。” 没有人理他,陈曦手上加了把劲,啧啧笑道:“不听?” 马猴儿陡然感觉到脖子上有些痛,顿时心中大骇。他已经认定了陈曦是亡命之徒,当然不敢跟其装硬汉硬扛,否则会丢了命的。所以他急忙吼道:“快去请雷公子啊!” 门口守着的那人嘴巴嗫嚅了几下,唉了一声后终究是转身出门去了。 包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默,于是陈曦笑道:“兰兰姑娘,雷华就要来了,他不是想要听你唱曲儿么?你现在就唱一首,嗯就唱那首雁丘词,算是对他的欢迎吧!” 许是今晚的事太过离奇惊险,兰兰至今仍没回过神来。知府家的公子被人威胁了,可转眼间形势又逆转了。那位陈公子不仅会写词还会拿拳头打人,甚至还敢拿刀子行凶!陈公子好凶啊,她可不敢拂逆他的意思,所以她颤颤巍巍的抱起了琵琶。 等雷华到的时候,她正咿咿呀呀的唱着“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陈曦很好奇这个雷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为何别人都不认识许仲,只有他认识许仲?为何马猴儿一直对其尊敬有加?为何老鸨儿提到雷华便瑟瑟发抖? 雷华的出场颠覆了陈曦对其的所有想象。 二十岁左右的雷华面白无须,穿着一身蓝色对襟绸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身材很修长,头上顶着白色的束发巾。 雷华长得非常好看,好看到让陈曦都有些嫉妒。剑眉星目,五官有如雕刻过的棱角分明。而且雷华的气度也很不俗,说是风度翩翩毫不为过,有长期养尊处优以及饱读诗书所带来的贵气。 陈曦忽然觉得,这样的人物,大概便是那所谓的“翩翩俗世佳公子”吧? 第十八章 凤鸣阁(七) 这才是自带主角光环的人啊! 饶是此时处于是敌非友的状态,陈曦仍不禁为风度翩翩的雷华暗暗喝彩,并且生出一丝自惭形秽之感。 不过这种感觉在与雷华的目光相触时就已经烟消云散。 雷华来了,他已没有必要再挟持马猴儿,所以他已经放手,不过那柄匕首还握在手中。与站在门口的雷华遥遥对峙着。 包间里很沉默,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四目相交,雷华的眼神让陈曦很不喜。 眼神中有居高临下、有鄙视、有不齿、有警惕还有同情可怜,唯独没有这个形象所该有的亲善。 于是陈曦明白了,这个承平百年的王朝的阶层已经固化,已经僵化了大多数人的价值取向,这其中也包括雷华。 雷华这样的人或许会给予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以同情和可怜,或许他还会有乐善好施的善名,但他永远不会与低阶层的人平等相待。他的诗酒风流、他的风度翩翩、他的长袖挥舞从来都不是为了那些终日忙碌却只能填饱肚子的人准备的。 同情与可怜他人从来都是强者的专利,所以他的目光中有令人不喜的居高临下。陈曦与许仲一同在凤鸣阁中出现,并且还打成一片,这会让雷华很鄙视,因为陈曦给他留下了一个不择手段攀附权贵的印象。陈曦挟持马猴儿让雷华很不齿,因为这里有阴险、有狡诈、有毒辣。 还有一丝警惕,那是因为陈曦架在马猴儿脖子上的匕首,无论什么时候,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总会让对手警惕,更何况是一个既得利益者面对着一个敢于打破常规的农家子弟? 所以陈曦很不喜,一部分是因为雷华的态度,另一部分是因为雷华的态度让他想到很多东西。 比如所谓的农之子恒为农、工之子恒为工、商之子恒为商,比如所谓的众生平等,比如所谓的上升通道。 有希望、有期待、有未来? 对于包括陈家在内的绝大多数的底层百姓来说,他们的希望、期待、未来在哪里? 读书,科举? 凭心而论,中国古代的底层百姓向上层社会的通道并未被堵死,也有很多耳熟能详的说法,比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比如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等等,所以科举是一项非常伟大的发明,它让社会最底层的民众有了往上爬的希望和动力,有了改变命运的可能。 不过这仍不够,陈曦觉得远远不够。这是个生产力极其低下的时代,是个读书成本极其高昂的时代。很多人家根本做不出集举家之力,去孤注一掷的供养某个儿子读书,因为前方并不是坦途大道,只是一架独木桥而已,若是挤不过桥,整个家庭都会陷入困境。 寒门所出的贵子将来不过是又添一高门大阀罢了,并未从根本上改变什么。 长久以往,当一个王朝腐化日久,阶层的固化将会越来越严重,当越来越多的人只能为温饱奔忙、失去了改变命运的希望时。这个民族的凝聚力在哪里? 想到此处,陈曦觉得很烦、很乱、很揪心,于是决定不再去想。 其实在这一刻,当他想到这些时,一颗小小的种子已经落到了他的心底,在等待着阳光以及水分的滋养…… 此时陈曦的神情很古怪,雷华看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于是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又投向了一旁静静不语的许仲。 然后他苦恼得一拍脑袋,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 “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吧!”他的声音虽轻,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先是那四名打手出去了,接着马猴儿也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兰兰已经不再唱曲儿,抱着琵琶看看雷华,又看看许仲与陈曦,脸上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显然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 回过神来的陈曦将匕首插回到靴子里,然后大马金刀的坐倒在软榻上。 雷华再次看向陈曦,目光有些诧异。 “我说的话你没听到?” 陈曦莫名其妙的打量了一眼雷华,笑道:“雷公子怕是搞错了,这包间是我们的,何时轮到你来发号施令了?” 雷华的眉头皱了起来,脸色已现出了几分愠怒。 “你们?你们指得是谁,你与仲儿?” 陈曦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许仲,然后挑了挑眉。 许仲向陈曦点了点头,冷哼了一声后向着雷华不满道:“雷公子果然排扬十足啊,先是强抢兰兰,后是打算使人揍我。那马猴儿可是放出话来了,说是不让我脱层皮,他马字就倒着写!若不是陈大哥不顾自身安危出手,怕是我现在已经血肉模糊了吧?” “果然不愧是苏州雷家的长子嫡孙,这份谈笑间便指点江山的气派可了不得呢!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向某人交代在青楼召妓的事呢?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向我解释马猴儿的事呢?还有,陈大哥是我的朋友,请你对他尊重些。” 雷华的嘴巴微微张开,脸色一阵迷惑,片刻后苦恼的笑了起来。 “误会,都是误会。菡儿那里我自然会向她解释。至于马猴儿这事……我若知道是你又怎么可能容许他放肆?他那个人向来会溜须拍马,今晚很讨汝贤的欢心,所以一番添油加醋之下,汝贤要为他出头,我也便未拦他。” 他顿了顿,向着门外大声道:“把马猴儿带进来!” 不一会,顶着一只熊猫眼的马猴儿一脸忐忑不安的走了进来,他在被雷华赶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那两人的身份肯定不简单,怕是今晚捅了马蜂窝,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了。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得注意着雷华的脸色,等看到雷华铁青着脸时便知不妙。 可不待他开口讨饶,雷华冷冷的声音已在他的耳旁响起。 “自己掌嘴!” 马猴儿虽然在面对陈曦与许仲时极为嚣张,但面对雷华时就像孙子一样小心。此时就连雷华这等不近情理的吩咐也不敢违背,哭丧着脸一下接一下扇着自己的耳光。 陈曦看着这一出闹剧,没有任何痛快的感觉,反而有些闹心。 雷华与许仲的一番对话让他感到很不妙,雷家肯定是极厉害的,没想到的是,雷华竟然还与许仲的姐姐许清菡有那等关系。虽然他跟许仲有了些私交,先前许仲称雷华为雷公子,称他为陈大哥,表面上看许仲对他比对雷华亲近多了,但这只是今晚而已。 雷华与许仲今晚只是误会,总会有揭开的时候的。而且人家将来与许仲可是姐夫与小舅子的关系,是一家人啊。他却莫名其妙的得罪了雷华,而且将来他总不可能一直呆在那河新村里,总会来到苏州城里,如此一来还如何借助得了许仲的身份?今晚的情分很快就会淡了的,将来许仲不被挑拨到转头对付他就算烧高香了。 不过好就好在暂时还与许仲有些交情,也不奢望其它,能用其来搭上知府也就心满意足了。 想来许诤肯定不希望自己手下的官儿里,有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内鬼打算向朱勔献媚。毕竟许诤初来乍到,根基还未稳,手下的官却跑去巴结朱勔,这是打算干什么?取他而代之么? 想到此处他站了起来,向着许仲抱了抱拳表示了告辞之意,又称过些日子会去寻他。 已经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否则跟雷华的积怨只会越来越深,将来的麻烦会更大! 许仲脸色有些犹豫,似乎有些什么话想要跟他说,但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与陈曦约定了大概相见的时间而已。 可惜树欲静却风不止,此时陈曦想走,雷华却又不愿意了。 第十九章 凤鸣阁(终) 在陈曦与许仲告别时,雷华很随意的向着身后挥了挥,马猴儿立刻如蒙大赫,忙不迭的走了出去。 然后雷华看着准备离开的陈曦,冷冷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得离仲儿远一些,我不会允许你再跟仲儿接触!” 语气仍旧理所当然,态度依然颐指气使。 陈曦看着他,心头渐有怒火升起,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重又坐了下来。 看来今晚是必须要跟这雷华好好瓣扯瓣扯,否则怕是忙活到现在的所有成果都会烟消云散,连想见许仲一面都不可得,还如何通过许仲搭上知府? 他正想反驳,却听到身旁的许仲已经指着雷华吼了起来。 “雷华!你太过分了,我从来都看不惯你自以为是的样子!若不是因为姐姐,我连理都懒得理你!我且问你,我让马猴儿停手了么?你凭什么自作主张的让马猴儿出去?你以为你算什么!你管束你家下人和你对旁人如何我管不着,但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我与谁交朋友与谁接触与你何干?” 一番连珠炮似的发问让雷华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关于马猴儿,许仲确实是误会他了,他知道许仲不想让旁人知道身份,所以自作主张的赶出了马猴儿。没想到许仲对马猴儿的怨念如此之深,深到已经失去了理智。 不过更让他痛心的是许仲的不理解,一直以来他都是为许仲好的啊,或许他的做法确实太强势太霸道,但他没有什么坏心思,纯粹是将许仲看作弟弟的。 没想到许仲不仅不领情,反而一直怨恨着他,今晚之事成为了引子,让许仲把怨念都发泄了出来。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脸色变得很严竣。 “你还小,等你再大一些会明白我的。你的本心不坏,想来是跟这等人接触多了才会如此,所以你更加不能再跟这等人接触!” 许仲眼睛一瞪,雷华的固执已让他无法容忍。正当他打算再次开口的时候,陈曦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向他摇了摇头,他明白陈曦的意思,所以闭上了嘴巴。 雷华不明白,但陈曦明白,十四岁正是叛逆期,一个被憋狠了的许仲怎会接受一个他所讨厌的人去安排自己的生活?不怼上雷华才怪呢! 他阻止许仲的原因在于,无论许仲跟雷华吵成什么样子,他仍占不到便宜,吵得越凶越会坚定雷华要阻止他与许仲接触的决心。只要雷华在许家说上两句,许家的上上下下绝对不会允许陈曦进许家,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他出面驳倒雷华,让雷华无话可说才行! 所以他悠悠的道:“敢问雷公子,为何我不能跟许仲接触呢?” 雷华看了一眼许仲,又若有深意的看着陈曦,看来已经明白了陈曦的想法。想了想后,他搬了张凳子,然后坐了下来。 “因为你不配!” “哦,为何我不配呢?” “第一,因为你的身份与仲儿天差地别,正常情况下你不可能结识许仲,所以你与他一同出现在凤鸣阁并且交好肯定是你刻意操纵的结果,你不择手段的攀附权贵证明了你是个小人,一个小人如何有资格与仲儿相交?” 陈曦继续悠悠的道:“还有呢?” “第二,你随身带着匕首,说明了你是个别有用心的亡命之徒!你挟持马猴儿说明你阴险奸诈,这等人如何配与仲儿相交?” “继续。” “第三,看你的衣着打扮就知道,你的身份很低贱。你本应该通过寒窗苦读来改变命运,但你却不走正道,只知打打杀杀,只知蝇营狗苟,如此粗鄙粗俗不择手段阴险奸诈之人怎配与仲儿相交?仲儿若跟你这等人混在一起,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这等人虽然下贱,但我也管不着,不过你想拖仲儿下水,可莫要怪我多管闲事了!” 陈曦眨着眼道:“还有吗?” 雷华冷哼了一声。“你先当着仲儿的面好好解释解释吧。” 陈曦意味深长的长长哦了一声,然后半眯着眼笑了起来。 “我向来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我与你并无过节,本不想与你冲突。可你却咄咄逼人,那也怪不得我了,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了。” “第一,敢问阁下与朱汝贤的身份谁更清贵?” 雷华一愣。然后眉梢挑了两下,并未正面回答,因为他根本无法回答。 他没有想到,陈曦只用了一句话就把自己发难的第一条理由给驳回来了。 怎么回答?无论是回答谁的身份更清贵,与他相交的人里总有比他身份更清贵的人的,那么按照他先前的逻辑,他不也是攀附权贵了么? 果然,虽然他不回答,但陈曦可不会放过他。 “在我看来,朱汝贤的父亲身为天子宠臣,身份肯定比你清贵,权势也远超于你。那阁下是如何与朱家结识的呢?如阁下所言,是不是也是不择手段的去攀附权贵了呢?” 雷华的脸色有些难看,仍旧未说出话来。 “第二,阁下称我是亡命之徒,敢问我犯了哪桩案子?你凭什么可以红口白牙的污蔑我呢?再者,谁规定不允许带匕首了?我先前说了,我不惹事也不怕事,这匕首是为对我不怀好意的人准备的,就如今晚的马猴儿,莫不成阁下认为我与许仲应该任由马猴儿污辱,而不应该反击?” “第三,你说我的身份很低贱,我并不觉得做一个农户的儿子有什么丢人的,我家的碗不插在你家的锅上吃饭,我家自食其力,所得的每一粒粮食每一文钱都干干净净,反倒是你,你能保证你家的每一粒粮食每一文钱都干干净净?这就怪了,一个靠吸血为生的人反倒理直气壮的指责被吸血的人下贱,这是哪本书告诉你的道理?” “你说我只知蝇营狗苟,那就请阁下举个例子出来喽,也好让我好好反思自己。举不出是吧?你都不知道我做过什么事,凭什么这么武断的说我蝇营狗苟,要我说,你的所作所为才是蝇营狗苟呢!” “至于许仲应该与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我觉得你根本没有资格来教他。因为你自己就是个极失败的例子,你看看你结交的什么样的人,朱汝贤是谁?马猴儿是什么样的人?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怎么有脸大言不惭的呢?” “你啊,我并未看出你有何过人之处。无非是投了一个好胎而已,无非是生了一副好皮囊而已。祖辈辛勤拼下的家业让你飘飘然了,周围人的奉承让你连姓甚名谁都忘了?当你在颐指气使、自以为是的用理所应当的态度指手画脚的时候,你难道不知道,其实你在旁人的眼里就是一个傻!逼么?” 终于将这个在后世论坛里经常用来嘲讽对方的两个字给骂了出来,陈曦只觉得通体舒泰,尤其是看到雷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时,更加开心不已。 “对了,先前忘了说了,你不是说我粗鄙粗俗、说我应该寒窗苦读的么,我确实应该寒窗苦读的,我也承认我粗鄙粗俗。不过啊,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苦读的呢?” “不好意思,鄙人不才,先前写了一首词,也正是因为这首词才与许仲相识。这便请兰兰姑娘唱出来给这位雷大官人听一听,若是雷大官人觉得我写得不好呢,还请拿出大作来打在下的脸,若是雷大官人觉得及不上我,还请大官人自觉一些,你连一个粗鄙粗俗的人都比不上,那你该是何等的粗鄙粗俗呢?” 说完他大马金马的躺倒在软榻上,然后向着兰兰打了个响指。 于是兰兰软绵绵的声音伴着琵琶声开始在包间里缓缓流淌了起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生死相许……”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一曲终了,许仲兴奋的鼓着掌,而雷华已呆若木鸡。 这是陈曦写得?他不相信,若有如此才学,何至于籍籍无名?何至于需要攀附许仲?早就科举然后扬名立万了。而且陈曦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怎么可能写得出这等刻骨铭心的词? 可若是他抄袭的,这等词到哪里抄得到?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今晚他的脸是丢大了。别的不说,仅就这首词来说,他的脸被陈曦打得啪啪响。 他确实写不出来,确实比不上。 若这首雁丘词真是陈曦所作,那么陈曦确实不粗鄙不粗俗,粗鄙粗俗的人是他自己。 陈曦看着雷华低下了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才学对于诗词似乎有一种近科偏执的热衷啊,许仲因为这首词将他当成了朋友,虽然自己骗了他,但他没有丝毫在意,反而还决定出手相助。 他逐字逐句的反驳雷华,虽然堵得雷华说不出话来,但雷华显然是不服气的,最后却因为一首词低下了头。 若是一开始就如此,会不会少了很多冲突? 陈曦伸了个懒腰,然后再次站了起来,向着许仲笑了笑。 该走了啊。 可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之间脚步声就已经来到门前,许仲那个安排在凤鸣阁外的小厮出现在了门口。 小厮喘着粗气,脸色惊惶。 “完……完了,大……大小姐使人打过来了!” 第二十章 那个女人 大小姐使人打过来了…… 陈曦眯着眼消化着这句话中的信息。 原来这会儿是可以叫一个女子叫大小姐的,看来跟他熟知的那个北宋的区别还是很大的。这个大小姐应该就是那许清菡了,打过来是什么意思?要打谁?许仲还是雷华或是兼而有之?不是说这个时代的男人逛青楼是一种潮流、是风雅之事的么?怎么这许清菡这么过激,还使人打过来了? 想到此处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因为他想到了许家门口跪着的刘二的惨状。 刘二看管的狗咬了她的猫,她把狗打死,还把刘二的肋骨都打断了!她的相好与她的弟弟逛青楼,她直接派人打过来,这种女人……呃……这个女人是属龙的么? 蛮不讲理的母暴龙啊! 他心悸的将目光投向了许仲,发现许仲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正哭丧着脸无助的看着他。 他回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哥帮不了你啊,这是你家的家事,我能有什么办法?莫牵扯到我就谢天谢地了,我还敢去跟母暴龙讲道理?不被揍到再穿越一次才怪呢!你就自求多福吧。 估计应该牵扯不到吧?他如此想着,许清菡再不讲理,也不会对付他这个“路人”吧? 哭丧着脸的许仲已经抱着头蹲了下来,动作行云流水驾轻就熟。陈曦不得不对他表示深深的同情,有这样的姐姐是一种悲哀,看来他是打小便深受其姐的虐待。那刘二说得没错,千万不能招惹这个女人。 同样是姐姐,自己的姐姐陈若玲可比这个母暴龙好上千倍万倍。 得要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于是他向着门口走去,此时坐在凳子上的雷华也站了起来,只见他也没有了之前的风度,而是苦着脸捏着自己的眉心。 陈曦走到门口,探出头看了一眼。然后立刻下意识的缩了回去。 一个披着红披风,身高约有一米九左右的极粗极壮的女人,正手握两柄锤子威风凛凛走上楼梯,然后向着包间走过来,在那女人身前领路的,是那个一脸惊慌并且讪笑的老鸨儿。在那女人身后,是一队正在上楼的护卫。 我的天……呐!陈曦只扫了一眼,便觉得这个“壮妇”太可怕了!那腰怕是得有水桶粗吧?那体重至少得有三百斤吧?那两柄大铁锤……估计一锤砸下来,怕是能把人砸到地底下去啊。 这不会是许仲的姐姐吧?他想了一下,觉得应该不是,雷华怎么可能会看上这样的女人?所以这个壮妇应该是打手之类的人物。 来得真快啊,从小厮过来示警才几息的功夫,这就找过来了。现在出去是刚好撞上,不过若是不出去……可刚好又是瓮中捉鳖。 想到此处,他觉得应该冒个险,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了门。谁知他才一出门,那迎面而来的老鸨儿竟然指着他嚷了起来。 “这位就是您要找的陈曦陈公子,就是他陪着许公子来得呢。” 陈曦一愣,还来不及反应,已经有两个护卫冲了过来,然后一左一右的押着他。 很屈辱的姿势,就像后世电视里那些杀人犯被警察叔叔们押住的样子。 哎……千算万算没想到最后栽在一个从未谋过面的娘们手里,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呢? 许清菡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并且还点名道姓的来找他?在许家的门房那里并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号啊。 他苦苦思索着,忽然想了起来,那门房老丈不知道,可刘二知道的啊,只要许清菡找到刘二一问,前因后果不就全明白了么? 她会认为是他撺掇着许仲去青楼的呀! 想到许清菡的“光辉历史”,终于轮到他哭丧着脸了。 那壮妇走进了包间,只见到她嗡声嗡气的说道:“少爷莫怕,小姐说不会在外面揍你。要揍也是带回家揍。” 说完后她威风凛凛的一挥手,又道:“把少爷和这姓陈的都捆起来带回去!” 然后有护卫将许仲带了出来,又有人拿了两根绳子,将两人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 接下来,两个人低着头,像是被押往午门斩首的重犯一般蹒跚走着。 这个情形自然是很稀奇的。所以有很多人围观,每个人都在指指点点。 陈曦觉得自己像是在被游街示众,好丢人啊…… 凤鸣阁外停着一辆马车,出了凤鸣阁的陈曦与许仲像死猪一般被扔进了车里。 天很黑,天空中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风有些大也有些凉,看来要变天了,这是陈曦被扔进车厢前的最后一个印象。 马夫一扬鞭子,马车缓缓动了起来,轱辘压在青石板上发出单调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一路上,两个“囚犯”说了很多话。比如那个壮妇,比如许清菡,比如陈曦会受到怎么的“虐待”等等。 那个壮妇名叫小红,是很厉害的,是姐姐手下的天字第一号打手,对姐姐忠心耿耿。许仲告诫他对这个小红一定要客气,因为等闲三五个壮汉打不过小红。 对于母暴龙许清菡,许仲用哽咽来表示陈大哥这个称呼太贴切了,不过他说姐姐平日里并不完全如此,只是在发怒的时候像只母暴龙。姐姐是服软不服硬的脾气,所以千万不能冲撞她。 接下来就是讨论陈曦会有怎样的遭遇了,许仲称他这个姐姐极为憎恨与她相关的人逛青楼,哪怕是像今晚这种只是去听曲儿也不行,所以对于撺掇他去青楼的陈曦一定不会轻饶。不过他会尽全力与其姐周旋、尽量保证他的安全的。 “陈大哥,你无论如何务必不要跟姐姐冲突啊,否则惹恼了她可就棘手了。姐姐那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会尽力拖住她,等到她气消了,自然就会放了你了。” 陈曦嗯了一声。想了想后奇怪问道:“既然你姐姐不喜欢与她相关的人逛青楼,那为什么雷华逛青楼她却不闻不问呢?” 许仲摇了摇头,不过车厢里乌七八黑的什么也看不到。 “雷华是爹爹看中的人,家世好,风度好,还生得一副好皮囊。这样的人谁不喜欢选来做自家的女婿呢?不过姐姐对他没什么好感啊,我家来苏州还不到两个月,才来那会雷华一眼就看上姐姐了,然后就死乞白赖的缠上了,但姐姐从未给过他好脸色过,所以姐姐才不会管他呢。可他还死皮赖脸的天天往我家跑,姐姐不喜欢也赶不走啊,毕竟爹爹看上他了。” “姐姐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不过我和姐姐都知道,等时间再长一些,爹爹怕是会把她嫁到雷家了,姐姐之前的脾气就不好,这样一来脾气就越来越暴躁了,戾气也越来越重。” 第二十一章 逃命要紧 夜很黑,所以马车行得很慢,所以陈曦有很充足的时间去跟许仲闲谈、去跟许仲拉近关系,也借此知道了很多知府家的家事。 比如许仲的外公在京城里做着很大的官儿,当然这个不是许仲的亲外公,而是许清菡的亲外公,许仲是许诤续弦的夫人所生的。 还有之前的许清菡的脾气本来是很正常的,但她从十五岁开始连着许了四个婆家,但最终都没嫁得成,第一个是成亲前失足摔死的,第二个是定下亲之后却发现有龙阳之好的,第三个是成亲前在青楼里染了花柳病,最后一个最狠,那家跟许家定下亲之后,家主却犯了事,举家被流放了…… 所以她现在都十八岁了还没能嫁出去,还被人指指点点的说有克夫命,她的脾气能好么? 陈曦不由得乐了起来,这个女人也真够倒霉、真够可怜的。如果按算命的说法,这大概可以称作是天煞孤星了吧?难怪戾气这么重,换作谁都得欲哭无泪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她有什么好可怜的呢?就算嫁了四个都没嫁得成,想要娶她的人不仍旧得排着队?那雷华不就是么,许清菡身后的利益太大了,不仅有一个知府爹爹,还有一个在京里当大官的外公。就算再克死几个,敢娶她的人依旧数不胜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许家了,许仲被小红接下了车,然后走了。至于仍旧睡在车厢里的陈曦,则似乎被人遗忘了。 其实也并未完全被人遗忘,因为还有两个护卫在车外看守着他,但上头不传来怎么处置他的命令,护卫也只能默默守着。 陈曦觉得,若是处罚只是捆着睡一夜,那倒还算是能接受的。怕就怕万一许仲周旋不下来,到时落得个与刘二一般的下场,那乐子可就大了。 幸好今晚不热,所以就这般睡着还算是惬意。只是他不知道外面在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时间过了多久,不免有些焦急。 也不知过了多久,急着急着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有人上马车才惊醒了他。 五花大绑的他跟着招呼他的护卫下了车,然后蹒跚着跟着护卫往远方走去。 两个护卫一前一后的押着他,对于要把他带往哪里,护卫不答,无论他询问些什么,护卫都是闭口不言。 天很黑,夜很深。许府里也是漆黑一片,只有远方挂着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如此才能依稀辨别脚下的路。 很多房子啊,很多走廊啊,他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只能跟着如哑巴似的护卫忐忑的走着。 很安静,只有呼呼的风声和三个人的单调脚步声。 终于带路的护卫停在一排很矮的小房子前,然后找开了一间小房子的门,把陈曦推了进去。 门又关了起来,小房子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陈曦也不敢乱动,只能先站在门里,先想一想再说。 好在门外的护卫终于开口说话了。 “陈公子,先前不理你是因为在外面怕被人听着,咱得注意些。这里是柴房,小姐说今天太晚了,她还有些事要安排,没空搭理你这个罪魁祸首。所以吩咐我兄弟二人将你先在柴房里吊一夜,明天再对付你。不过小少爷偷偷找我俩求情,所以这吊着就算了,真吊一夜怕是不死你也得丢了半条命。” “不过我兄弟心善不折磨你,你可别牵连我俩,明天你得装得半死不活一些,别明天小姐见了你,发现你还生龙活虎的,到时候不仅是你,我们兄弟也得惨了。” 陈曦急忙应了下来,又连声感谢一番。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许兄弟现在怎么样了?” “被揍了一顿,然后禁足了,怕是这几天连房间的门都出不去。小姐今晚的心情很不好,动了真怒了,听说少爷还在凤鸣阁被那马猴儿欺负了,又派人去砸凤鸣阁以及揍马猴儿去了。” “也就是我兄弟心善,加上少爷苦苦哀求,这才好心不吊你……” 陈曦并没有去听后面说的什么,而是失魂落魄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完蛋了啊,这次撞到枪口上了。许仲都被关起来了,这还怎么周旋求情?没有了许仲,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悲惨下场。 这女人的心可真毒,怕是四次没嫁出去,心理扭曲变态了吧?先吊一夜啊,这明天还会有怎么的遭遇在等着他? 此时他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先是想着下午的刘二,只是因为一只猫就被打了个半死。然后想到许仲也被揍了,因为许仲在凤鸣阁被人欺负了,便派人去砸凤鸣阁,那马猴儿显然也会很惨。 该怎么办?这绝对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若是明天被打个半死,接下来怎么做事?家里的事还需要他争分夺秒的运作呢。 他想起了许仲先前说过,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那么逃走是最合适的了?只要能逃走,等知府回来怕是许仲也出来了,到时她的气应该也消了吧?只是……这有两个人看在门口,他又被捆着,怎么逃? 又想了一会,他已拿定了主意,许家肯定是不能留的了,一定要想办法逃走。 想到此处,他开始思考脱身的方法。 不知过了多久,夜已越来越深。门外那两个护卫已经发出均匀的鼾声,他开始蜷缩着身子,将手伸向自已的靴子。 下一刻,那把匕首已经被夹在了两只脚中。 当时绑他的时候,除了小腿以下,就连两只手也是被绑起来的。所以用匕首割绳子很艰难,不过好在护卫根本没想到他敢逃跑,所以他有充足的时间去慢慢割。 手腕上的绳子终于被割断了一根,手松开了就好办了,不一会,身上的绳子已经全部被解开,然后他缓缓站了起来。 护卫仍在打着鼾。为了不发出声音,他一丝一丝的开着门,然后缓缓挤了出去。 没有惊醒护卫,他心头暗喜。轻手轻脚的向前走着。只是……这乌七八黑的,什么都看不到,该往哪里走? 第二十二章 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 摸不着出去的路,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陈曦觉得自己很二,在柴房里盘算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把这一茬想进去。等到出来后才意识到,但他已经回不去了,只能摸着黑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自然会有撞到房子或者撞到柱子的事发生,也被台阶绊倒了好几次。然后越走越急,越急心里骂得便越厉害。 尼码一家就这么几口人,却住这么大的房子,让人连出去的路都找不着,何必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了哪里,反正穿过了很多走廊,也打开了几扇院门,总之稀里糊涂的走到了一座假山前。 风有些大,假山后似乎有风过竹林以及流水潺潺的声音。 可别掉进了河里,于是他绕过了假山,又向着黑暗里走去。 深夜里的许家一个人都看不到,一丁点的声音都听不到,刚下车时还有些灯笼照着,此时连灯笼也看不到。 跟瞎子似得又走了一会,他惊喜的发现前方有一间屋子里竟然有一丝微弱的灯光,于是向着灯光快走了几步,紧接着又愁了起来。 有灯光肯定是有人的。冒然冲过去会有什么结果?若是许仲的人还好说,能请其将自己带出去,可若是许清菡的人呢?这不是自寻死路么?恐怕今天晚上就会被打个半死了。 既然犹豫了,那肯定是会停下来的。一时间他站在那里左右为难,然后觉得应该先偷偷摸摸的走过去,看看房里是什么情况再说。于是他又走了起来。 那是一排房子中最左边的一间,房子没有窗户,灯光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也就今夜实在太黑,否则是注意不到这么微弱的光亮的。 在房子下是台阶,正当他轻手轻脚的打算跨上台阶时,陡然一阵凶恶的汪汪声响了起来。 吓得本就做贼心虚的他一哆嗦。险些摔了一个跟头。 然后他才意识到,不知哪里竟然藏着一条狗,此时被狗盯上,这汪汪声一刻不停啊。 犹豫不得了,偷看也偷看不了。狗这么叫唤着很快就会把人都惊醒,到时跑也跑不掉,于是他发足便奔。 赌一把了,看这房里到底是许仲的人还是许清菡的人。 也顾不上房是不是闩着的,顾不上敲门,一发狠便撞了上去。 一下不行,门晃了一下,并未开。他却被弹了开来,肩膀也被撞的生疼。 那条狗仍在叫着,并且已经冲了进来。他心里一急,急忙换了另一个肩膀,再次凶狠的撞了过去。 砰的一声,门闩被撞断了,门开了,余势未消的他扑进了屋里,摔了一个狗啃泥。 根本来不及去看屋里是什么情况的,因为那狗扑了过来,一只半人高的大狗啊,被咬上可是没有狂犬疫苗的。于是他摔倒之后立刻跳了起来,返身冲到门前,将门给关了起来。 又是砰得一声。那只狗撞到了刚好关起来的门上。 好险……惊魂未定的陈曦喘着气转过身,然后用背倚住了门,接着抬起了头。 嗯,房间里热气腾腾,还有很浓郁很好闻的香味,似乎是什么花香。 地上很湿。 屋里的正中间是一只很大的木桶。热气正从木桶里散出来。 木桶里站着一个呆若木鸡的女子。 这是浴房…… 有人在洗澡的浴房。 有女子在洗澡的浴房。 而且这个女子刚好洗完,正站在木桶里,他一头冲了进来,那女子显然被吓懵了,还没反应过来。 灯光很朦胧,那女子看起来很年轻,她很美,身材真好,皮肤真白。 披肩的长发散落在她光洁的肩膀上。 在肩膀下……是不可描述…… 反正什么都看到了。 陈曦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就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好美啊…… 可是这种时候,这种场合。是不适合有什么不合时宜的想法的,所以他按捺下去自己想要再多看几眼的欲望。低下头捂着脸蹲了下去。 我的妈啊,这可真是玩大了。 陈曦真想大哭一场,怎么就闯到人家的后宅来了?怎么还就撞到这种事了?难道那个叫许清菡的真是天煞孤星,这还没跟她见面了,就倒了这么多的霉? 虽然这个女子很美,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这是会要命的啊!这可等不到明天了,只要被请清菡知道。今晚她就会将自己打死喂狗了啊。 不对……这个女子不会是许清菡吧?按年纪来看好像确实差不多,他努力回想着与许仲闲聊时得到的信息,然后发现许仲的母亲以及他的姨娘们的年纪都不小了。 所以此时他只能祈祷这个女子是许家的丫环,若是这个女子真是许清菡,那神仙也救不了他。 哎……这叫个什么事啊? 咦,这个女子没有大喊大叫捉淫贼哎。他似乎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她在穿衣服?她不想声张或者是不敢声张?是啊,虽然没有程朱理学的束缚,但这个时代的女子的贞节还是非常重要的,被一个陌生男人什么都看光了,传扬出去如何做人? 就是说还有挽回的余地? 过了一会,听到有轻轻的脚步声向自己走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讪讪笑着。 虽然是笑,但怕是比哭还难看。 这女子很美,五官很精致,组合得也非常好看。脸蛋跟身子一样白,穿得是粉红烟纱裙,映衬得人如桃花一般娇艳。 她个子挺高的,比他矮了一点,大概到他耳朵的位置。 很美,不施半点妆容,却如出水芙蓉一般。 可惜她精致的脸蛋上却笼罩着一层寒霜,睫毛在抖动着,一排整齐的贝齿颤抖着咬着下唇,眼角似乎有泪水滑落。 陈曦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只能讪笑着。 她走到他的面前,猛得扇子他一巴掌。 啪得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了起来,紧跟着又是啪得一声。 陈曦没有动。确实是自己的不对,确实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人家要发泄怒火便发泄吧。只是……这打耳光很羞辱的,于是他捂着自己的脸,委屈的看着她。 意思很明确,咱打别的地方吧,别打脸,成不? 扇子两巴掌后。那女子终于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哭了许久后,她终于开了口。 “你……你给我撞死在门上!” 声音很好听,与兰兰很嚅的声音不同。这个女子的声音很清脆,很婉转。 “嗯嗯,好的,我会撞死的。不过,在我死之前,请你告诉我你是谁?” 女子恶狠狠的盯着他,那神情就像是要把他活活吞进肚子里似的。 “你……你是不是那个撺掇仲儿去青楼的姓陈的?” 陈曦愣住了,因为最担心的事终于成为了现实。 许家能这么称呼许仲的能有几个人?再结合她的年纪,她的身份不就呼之欲出了么? 许清菡啊,她正是那个“天煞孤星”许清菡。 她是雷华的意中人,所谓郎才女貌一点不假。确实只有这种长相的女人才能配得上雷华,或者说只有雷华那等人才能配得上这等长相的女人。 可是……这是命运弄人么?陈曦的脸色很严竣,因为此刻真是性命攸关了。 第二十三章 跟我走 命运是个很奇特、很有意思的玩意儿。所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所谓墨菲定律。这个叫命运的东西总会在你还抱有一丝丝期望时给你最温柔一刀,让你一步步的滑入深渊,又会在你绝望的时候,再给你些许的希冀。 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大赵朝,睁开眼时看到的是撕心裂肺的萧三娘,接着是陈格、陈旭以及陈若玲,这些都是他的“家人”。为了挽救这些他所在乎的可怜人,他开始有目的的闲逛,开始在茶馆里说书,开始发狠耍蛮。 直到切了别人的两根手指头,其实他仍旧是以一种游戏的心态在面对着这些事,生在红旗下长在新时代的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经历,也从未意识到自己竟然也可以以这种暴戾的手段为自己争取想要的东西!不过归根结底,这些经历还是充满着荒谬和不真实之感。虽然很在乎很投入。但他从未将自己真正当成这个世界的一分子。 就像前世玩的网游,通宵与队友大杀四方时,也是很投入的。可那只是一个角色而已,与这几天的经历本质上是相似的,区别只是这几天更加投入一些。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了府城,到了凤鸣阁。 在凤鸣阁中面对雷华时,雷华的态度对他的触动是很大的,价值观的碰撞让他开始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场游戏一场梦。然后到了许家,在蹑手蹑脚逃离柴房时,他的心里是很紧张的。再然后闯入了人家的内宅,无意中看到了许清菡那近乎完美的胴体,他已经完全醒悟。 这不是游戏,更不是梦,而是活生生的经历,是生活,与前世那二十多年没有区别的生活! 每一个所面对的人都是活生生的,兰兰是、许仲是、雷华是、许清菡更是。都是一些有血有肉的人。生活是很多姿多彩的,比如兰兰的曲儿真好听,比如许仲的直爽单纯很难得,比如雷华的迂腐自大很讨厌,比如马猴儿的作为很恶心。 还比如许清菡的胴体很美妙! 可是,命运又开始捉弄他了,一点一点的将他推入了深渊。直到跌入到谷底,此时他忽然意识到,这多姿多彩的生活才开始,才刚想品味,刚想经营,却就要结束了。 他预见得到自己的下场,许清菡会让他永远开不了口,连明天的太阳也见不到。可现在的他根本不想死,他想要好好的生活。 命运在捉弄我,我得要抗争,得要亲手把那转折给寻回来。 嗯,就是这样。他如此想着! “抱歉,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很不公平,今晚的事让你无法接受。可这对于我也是同样的不公平,我也无法接受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 她的睫毛仍在颤抖着,眼角的泪仍在流着,不过神情开了有了些警惕,不自觉得往后退了一步。 陈曦摇了摇头,继续道:“因为刘二,因为你的暴戾让我恐惧,所以我不得不想要逃。因为我不想受皮肉之苦,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我不想瘫在床上起不来。所以如果能再选一次,我还是会逃。至于逃到这里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那并不是我所能控制的。” “这么晚了你才洗澡,你应该是在为许仲出气去了,凤鸣阁应该已经被你砸了,马家应该正在为马猴儿找大夫。我在凤鸣阁中做的所有事你应该都已经知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也能判断出来。所以所有的一切,我们只能将其归结于造化弄人,你不想,我也不想,这便是天意了。” “我知道你将会如何对我,你应该也知道我会如何对你。” 他看着她,又摇了摇头。“蝼蚁尚且偷生,我当然不想死,可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信任的基础。所以接下来可能会委屈你了。” 她的唇紧抿着,她的眉心紧锁着。 沉默了很久后,她终于开口。 “然后呢?” “离开许家是第一步,第二步我会带着你离开苏州城。你知道的,我肯定不会放心呆在这城里,说不定会从哪里飞出来一支箭,我防不胜防,只能带着你离开。至于将来……我暂时还没想好。” 顿了顿后,他继续道:“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的。但在彻底解决前,请别离开我的视线。”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对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没有那么无耻。但这对你的声名肯定有很大的影响,对此我没有办法,只能靠你自己解决。” 说完后,他弯下腰,今晚第三次拔出了靴子里的匕首。然后走到了许清菡的面前,将匕首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吹弹可破的肌肤被匕首压得凹进了一丝。 许清菡的睫毛再次跳了起来,跳得很厉害,似乎在做着什么难以抉择的重要决定。 “如果我不跟你走呢?我不信你真敢将你的家人都置于死地!” 陈曦的嘴角抽搐着,面无表情的道:“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所以你可以赌一把,赌我敢不敢在临死前把你拉上垫背,赌我敢不敢在你死之前将你扒光衣服扔在大街上!” 她的身体猛得哆嗦了一下,似乎被这一句扒光衣服给惊吓到了。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大概是比死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了。 他敢不敢?许清菡想着关于此人那些简单的信息,然后越想越悲哀。 他与许仲从不相识,为了达到目的,便借了兰兰的名号来勾引仲儿。他故意撒了个谎来骗仲儿带他进凤鸣阁。他在凤鸣阁里故意挑拨仲儿与老鸨,让单纯的仲儿与马猴儿起了冲突。然后他又挟持了马猴儿逼得雷华现身,再与雷华针锋相对,成功的让许仲成为了他的朋友。 他不是个君子,而是一个小人,一个不择手段的彻彻底底的小人。 他说得对,在被他看到自己的身子后,她确实是会将他千万万剐。他说得对,蝼蚁尚且偷生,他当然也想要活下去,所以他肯定会把她当作护身符。他说得对,确实是造化弄人,彼此都不得不做。 他是一个小人,她敢赌吗? 她悲哀的意识到,她不敢!被扒光衣服、赤身祼体地死在大街上,无论如何也是她接受不了的。 她抽了抽鼻子,泪水又流了下来,然后觉得天快要塌了。 第二十四章 追踪? 夜仍旧是那般的黑,如稠的墨。与先前相比,风比先前又有些大,也更加有些凉。 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匕首的陈曦抬头看了看天,觉得今晚的天气实在不好,怕是挨不到天亮就要下雨了。 许清菡在跟小红交代着她离开之后需要安排的事,只是些如何隐瞒她去向之类的事。小红咬牙切齿的模样让陈曦有些怕,所以他寸步不离的靠着许清菡。 过了一会,陈曦将匕首在她的腰间顶了顶。她吃痛,然后挥了挥手。 小红恨恨的一跺脚,而后转身离去。 除了小红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许清菡已经被陈曦绑架了,整个许家的人都还在沉睡中。 出了后宅,两个一言不发的人向着许府的侧门走去,这是陈曦要求的,他怕正门的门房认出他,到时查出他的身份,牵连到陈家可就不妙了。 侧门没有门房,不过门里是锁着的。在紧靠侧门的地方有一排小屋子,屋后是一个菜园子,屋里住着几个一对年纪比较大的负责种菜的老夫妇。 从面相上看是一对比较忠厚的老人家,六十来岁的年纪,那个老汉很瘦,背有些驼。不过那老汉被喊起来开门后,陈曦总觉得老汉的目光在有意无意的瞄着自己与许清菡。 那道目光似乎有些不怀好意,陈曦觉得有些奇怪,不过等他有意去探寻的时候,看到的却又是一脸憨厚的老汉,他想着大概是自己太累、精神过度紧张,成了惊弓之鸟了? 只是总是有一股异样的、如芒在背的感觉啊。 他与许清菡都不知道的是,在两人出了门后,那老汉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阴恻恻的笑容。 …… 终于出了许家,虽然此时是夜深人静,但是城里还是有星星点点的灯光,路道总还是看得见的,所以他扔掉了灯笼,又将其踩灭了。 由不得他不小心啊,毕竟拿着灯笼太显眼了,若是许家的人追过来,一支弓箭就能要了他的命。 幸好白天来过许家,所以出城的路还是摸得着。他带着许清菡走街过巷,最终走到了早上进城时投的那家客栈。 肯定不是住下来的,否则是找死。不过是因为他的包裹还在客栈里,得要去把东西取回来。 等将包裹拿回来,他想着天怕是快要下雨了,所以向客栈里的伙计买了两套半旧的蓑衣。然后又想起出了城既回不家又住不了店,总是要在野外流浪几天,外面的蚊子很多,他无所谓,但这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可受不了,所以又向伙计买了顶蚊帐,还顺手拿了根绳子塞进了包裹里…… 看到他的举动,许清菡的脸色无比不堪,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先前的决定了,她觉得自己似乎在一步步地滑入不可测的深渊,可想到不随他意的严重后果,她又吓得全身颤抖。 哎……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大概便是这个道理吧!若没有那些“凶名”,他怕是也不会要逃,也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些事了。 如今即使明知前方是深渊,也得闷头走进去。否则还能如何?关于离开之后,她已安排好,离开几天没有什么问题,不会有人知道。至于孤男寡女在一起……看起来他是个还知道轻重的人,他只是想要活命而已,不会敢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否则逼死了她,他与他的全家都得要陪葬。 从客栈出来后,陈曦带着她往城门走去,好在苏州地处大赵朝腹地,多年来海晏河清,而且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没有什么大股山贼要防,所以城门向来是不关的,这倒让他出城变得很方便。 在走出城门后,前方又是漆黑一片,陈曦把包裹挂在身上,然后重新打起在客栈里带来的灯笼,此时风已经变得很大。灯笼不停的摇晃着。 忽然间,风声中传来了若有若无的狗的吠叫。本来有狗叫是很寻常的,但自从许家那个开门的老汉给他带来一些异样的感觉后,这一路上他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似乎被人盯上了。 此时听到这狗叫声,觉得这很像先前许家的那只狗的叫声。于是他又想了一会,还是觉得自己大概是太累导致又开始疑神疑鬼。 确实太累了啊,昨夜一夜没睡,还劳心劳力。若不是下午与在柴房里的时候睡了一小会,怕是现在根本就已经没有力气走路了。 不过心里仍是忍不住会瞎想的,此时他想得是若是有人在跟踪他,会是许家的人还是雷家的人?雷华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所以不会是雷家。可若是许家的话……许家不想这位大小姐活了么?难道他们不知道这种绑架不能逼得太紧么?否则很容易引起凶手精神过度紧张导致撕票的。 他提着灯笼看了一眼身旁披头散发的许清菡,神情有些疑惑。 她走得匆忙,连头发都未盘起,经风一吹,披肩的长发以及纱衣随风乱舞着,配着她姣好的面容和曼妙的身材,看起来像个仙女儿一般。 许清菡发现他在看她,她自然是很不满的,于是她将头低下了来,寒着脸抿着唇缓缓走着。 陈曦又仔细听了一会,发现又没有狗的吠叫声了。于是快走了两步跟上了她,然后搂住了她的腰,一起向着前方走去。 肯定是要搂着她制住她的,倒不是刻意想要占便宜。而是这夜里太黑,若是一不留神,她把灯笼弄灭了,然后随便往哪一藏,他往哪找去? 她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只是挣扎了两下,发现他很坚决后,便也由着他了。 这种状态下的两个人,显然是不会交谈什么,就算陈曦心存愧疚,有意想要跟她说些什么,但此时的许清菡视他为天字第一号大仇人,又怎么会搭理他? 陈曦搂着她的腰,缓缓走着。他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只知道官道不能走,否则跟留在城里有什么区别?所以他尽挑着些小路走,七弯八弯后,就连他自己也摸不着回头的路了。 忽然间,风声里又传来了一阵狗吠声,这一次他听得很清楚,绝不是幻听! 因为狗吠声已比先前清晰的多,看来距离已经很近了。 许清菡显然听到了,因为她的神情也有了一丝疑惑。 第二十五章 雨夜逃亡 许清菡什么都没有说,如今的这种状态想让她与他说话,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但陈曦仍旧捕捉到了她神情上一闪而过的疑惑,以及纤细腰肢上那一瞬间的僵硬。 于是他冷哼了一声,然后加快了脚步。 这里已经是乡下,虽然是深夜,但有狗叫是很正常的。许清菡的表现说明了那声狗吠其实不正常,她养得狗自然只有她自己最熟悉。这就是说,许家有人用她的那条狗追踪过来了? 如果确实是有人追踪,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为他而来,另一种是为她而来。他觉得应该不是为他而来,虽然府衙中有官员视他为眼中钉,必定是要除他而后快。但今晚他的遭遇偶然性随机性太强,对头不可能算得到此时他正漫步在乡间小道上。 排除了他自己,那么就只可能是为她而来了。带着她离开时许家明面上只有小红与那对种菜老夫妇知道,许仲说小红是个孤儿,是陪着许清菡长大的,对许清菡极为忠心,小红不可能不顾许清菡的性命追踪过来,那么就是那对老夫妻或者暗地里被人注意到了? 但无论是老汉还是许家其他的人,做出这样的举动,本身就是很不可思议。 只能是许家的人,因为别人拿不到那条狗。 许家有人想对付她?陈曦想了一下,也觉得不太可能。她与许仲关系极好,而且她是要嫁人的,另外她的外公在京里做着大官,许家哪个不长眼的敢去对付她? 然后他想起了离开许家时,那开门的老汉给他那异样的、如芒在背的感觉。 难道说那对种菜的老夫妇真有问题? 已经意识到了,自然会开始警惕。所以他搂着她的腰,带着她小跑了起来。 许清菡出奇的没有表示出不满,也跟着他小跑着,这让他心头的警觉越来越浓。 她也意识到有危险了啊,看来得要把她的嘴巴给撬开来,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被牵涉到什么事里去可就得不偿失了,家里的事已经焦头烂额,根本禁不起再起波澜。 他一路小跑着,一路嗅着她身上的清香,然后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要不,找条河让你再洗个澡?” 呃……许清菡猛得停了下来。她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说她的狗跟着她的味道追过来了,让她洗个澡,尽量让身上的香味儿淡一些。可是……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才因为洗澡就让自己陷入了这等境地,还洗澡?先不说那水有多凉,也不说水有多脏,还不说洗完澡穿什么,她可是什么都没带就被绑出来的。就说让你站在旁边看着我洗澡,你这安着什么心? 她不想理他,也不想看他,于是这么站着,气鼓鼓地嘟着嘴握着拳头跟自己较着劲。 陈曦哎了一声,笑了笑后挽着她的腰继续小跑了起来。 还是撬不开她的嘴啊。不过鼓着嘴自己跟自己较劲的样子很有意思,很可爱。在凤鸣阁中时,许仲也露出过这个神情。看来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不过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又跑了一会,许清菡喘着粗气放慢了脚步。虽然跑得不快,但终究是女子,而且是养尊处优的女子,体力肯定不怎么样。所以陈曦不得不也陪着她放慢了脚步。 忽然间,又是两声狗吠声顺着风传了过来,与前一次相比,这一次的叫声更加清晰,看来离得已经更加近了。 陈曦的心陡地沉了下来。 不再是疑神疑鬼草木皆兵,而是实实在在的危险来了! 她停住了,紧紧抿着唇的她似乎是沉思。 “我理解你不想理我的心情,但请你分清轻重。追踪的人显然不是对付我,而是因为你而来!你起码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他紧紧看着她的眼睛,可除了一片惊慌以及半分委屈之外,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片刻后,她缓缓摇了摇头。 你也不知道?你家里有谁要对付你都不知道?都到这时候了还不肯开口理我,这荒郊野岭的,可是要出大事的呀! 陈曦为之气结,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拖着她的手开始发足狂奔。 轰…… 先是一道闪电,随后头顶上传来一声闷响。 打雷了。 风陡然大了起来,一滴黄豆大小的雨点打在了他的脸上,紧接着就是哗得一声,酝酿了大半夜的雨终于如瓢泼似得了下来。 手里提着的灯笼眼看着就熄了,陈曦干脆将其扔到了小道旁的杂草里。 雨来得很快,两个人连蓑衣还未穿好就已都被淋成了一个落汤鸡,不过陈曦却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场雨虽然对两人的行路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不过对追踪的人影响更大。毕竟追踪的人靠的是狗的嗅觉,一场大雨会将许清菡的气味冲散。另外,追踪的人既然是为她而来,说不定人手很多、还分成了几路人马。但因为这场雨,对手无论有几路人马暂时也不起作用,因为风大雨急天又黑,这极大的迟滞了对手的行动。 此时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不过好在不时的会有电闪雷鸣,借着那一瞬间的光亮,总算还能辨别路道。 荒郊野岭啊,绝对的荒郊野岭。陈曦已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此时是在哪里,不过能肯定的是,这里不是村子,没有什么人家。间或会看到一些小块的农田,但却看不到有房子。除此之外便是无数或高或矮的树,以及似乎无尽的杂草。 雨仍旧在下着,并且下得很大。穿着蓑衣的两人在艰难的跋涉着。 为了能一直走在路道上,陈曦找了一根长长的树枝当作拐杖探路。另一只手则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到了后来,他干脆再次搂着她的腰,不过前次搂她是防止她逃跑,所以只是轻轻的搭住。这一次却搂得很紧,让她与自己紧紧靠在一起。 她没有拒绝,因为路很窄。不如此的话她很容易会失足滑下路道。这黑咕隆咚的万一踩上什么尖锐的树枝或是蛇之类的东西,麻烦可就大了。 事实证明,陈曦的顾虑还是非常有先见之明的。 他手中的树枝忽然之间点空了,情知前面有问题,急忙停下了脚步。不过却没来得及第一时间拉住她,她的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 右脚踏空,她心中一慌,人已不由自主的向前倾倒。幸好陈曦搂着她的腰,这才将她拉了回来。不过她用于支撑的左脚却猛地一滑,然后脚踝便是一阵剧痛。她再也支撑不住,直接摔在了泥地上,还将陈曦也给带倒了。 第二十六章 最悲怆的旅人 一道闪电划过。陈曦看清楚了前方,原来是一条河。河不算小,看那河面,得有近二十米宽。 幸好拉住了她,否则掉在河里可就不堪设想了。与掉在河里相比,摔了个跟头、身上沾了些泥根本就不值一提 不过许清菡的情况很不妙。 “怎么样?还能站么?”他抱着她的腰,慢慢的将她扶了起来。 一声痛苦的呀声,紧接着,许清菡放声哭了起来。 再有权势、再暴戾、再强悍的女人也会软弱的,尤其是在心防被击穿之后,她与最普通的女人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一样会害怕、会慌张、会软弱。 眼泪永远是女人最拿手的武器,尤其是对陈曦来说,他是见不得女人哭的。萧三娘与陈若玲的眼泪已经直接让他心甘情愿的为陈家卖命了,更何况这么一个被自己挟持出来的如天仙似的女人? 可惜她只是哭,依旧不理他,这让他很焦头烂额。 然后他觉得,这种状态下的女人其实是没什么理智可言的,更别提什么应变了。她只会固执的恨着他,不跟他说话,接着在压力大到一定程度时,用哭来发泄自己的无助和恐惧。 哎……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当一个小人与女子混在了一起呢?他在她的心中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小人么? 他摇了摇头,摆脱了这不合时宜的想法。然后将她搂住。接着关切问道:“崴着脚了?” 她被他搂在了怀里,所以身体有些僵硬,她当然是想推开他的。可是她已经吓傻了,加上脚疼的很,如果没有他扶着,怕是又要摔倒,若是一不小心倒在了河里,那可就完蛋了。所以她只能继续僵硬着身子,然后在他的肩上点了点头。 “严重么?” 头又点了点。 “还能走么?” 她摇了摇头,湿漉漉的头发荡到了他的脸颊。 她仍在抽泣着,陈曦哭笑不得的轻拍着她的后背。心道你跟我说句话会死么?都什么时候了还坚决不跟我这个小人说话? “我们现在很危险,有人为你而来,既然人家发动了,肯定不会空手而回的。否则一旦等你回去,你爹肯定会查出来。天幸这场来得很及时的雨,拖慢了这些人的动作,那只狗也失效了,所以要找到我们的难度会很大。” “但只是暂时拖住而已,别天真的认为人家会罢手。我想了一下,觉得如果我是他们,肯定会分散人手慢慢搜寻,所以人家总会找过来的。我们得趁着这个机会,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你看这里是条河,河还很大,有河的地方肯定有人家。但我们不能去找百姓家投宿,否则会被人家围起来。我们只能继续走,一定要过了河,继续往远方走。他们的人不是无限的,我们走得越远会越分散他们的人手,尤其是经过的人家越多越好,因为他们不会以为我们不会去投宿。” “我们的优势是,我们知道他们在找我们,但他们未必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他们在找我们。还有我们出来得虽然匆促,但他们比我们更匆促。我们必须利用好这些优势,所以我们得要走,走得越远便越安全。” “我知道我在你的心里只是个小人,但请你相信,此时此刻我跟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此时即使全天下的人都想你去死,我也不想。既然我将来带出来了,那么我还会将你完好如初的送回去,这是我对你的承诺。若有人想要对付你,首先得要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所以,你不能走……没关系,我背着你走。” 他又拍了拍她的背,然后转过了身,将自己的包裹挪到了胸口,挂在了脖子上。又缓缓弯下了腰,等着她的决定。 她只是僵硬的用一条腿站着,许久未能做出决定,毕竟……这太难堪了。 男女授受不亲呀,更何况是一个她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的人? 被他牵过手了,被他搂过腰了,被他抱过了。她已经难堪之及,不过那都是被逼无奈。她虽然有权势,可此时她就是一个弱女子,面对他的强势,她根本拒绝不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要背她,是要她自己伏到他的背上去的。想到伏在他的背上,自己是会紧紧贴着他的,而且他的手会托着她的,这……她怎么能做到? 他是一个让她恨极的臭男人啊。 可是他说得很对,看起来追踪的人确实是为了她而来的,可她也一头雾水,不知道是谁打算对付她。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为了对付她,而是为了他而来,那么她与他仍旧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逃出生天是一起,要死仍是一起死,他不可能放着她这么个护身符不用的呀。 而且一旦被人捉住,即使死不了,那么她与一个男人在荒郊野外度过了一夜的事肯定会流转出去,虽然仍是清清白白的,可世人不会这样想,她能想像到背地里的风言风语与指指点点,到那时将清名尽毁,颜面无存。 犹豫了好一会,她再次哭了起来,然后慢慢伏到了他的背上。 陈曦将树枝递给了她,然后托着她的大腿,在她的哭声中,开始向风雨中进发。 漆黑如墨的深夜,风大雨急的深夜。微凉的雨水拍打着他的脸颊、又顺着发丝在他紧绷的肌肤上流淌,风雨声伴着抽泣声一刻不停的在他耳旁响着,他的脚下是泥泞湿滑的烂泥地,他的前方是未知的黑暗,他的身后是欲置他于死地的杀手。 茫茫天地间,他觉得自己是最悲怆的旅人。 想要一条生路,怎么就这么难? 他觉得自己的心如铁一样硬,如冰一样寒。 “记得你现在就是我的眼睛,若是树枝点不到实地,赶快告诉我。” 她伏在他的肩上点着头。 “既然有河肯定会有人家,有人家肯定会有桥,所以我会沿着河沿走,但肯定不会离得太近啦。待会再闪电的时候,你要注意看,必须要利用好那一瞬间的机会看清楚到底哪里有桥,等过了桥我们就安全一半了。” 他很累,已经筋疲力尽,可是他却不得不背着她,强撑着向着前方走去。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乱世里背井离乡的苦命人,脖子里挂着的是孩子,背上背得是已奄奄一息的老婆。 这大概就是一个男人的责任吧,一家之主的责任,谁都不能放弃。 绝不能放弃! 想到此处,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厚颜无耻,竟然将知府家的千金想成了自己的老婆,这岂不荒谬? 不知走了多久,雨仍旧在哗哗下着,不过闪电的频率已经越来越低,终于又迎来了一道闪电,然后她开始拍着他的肩。 他也看到了。果然有桥,一道索桥。 第二十七章 不见长安 陈曦陡然觉得多了两分力气,于是猛得一托许清菡的屁股。在她怒火万丈的尖锐的一声“啊”中,兴奋得小跑着来到了桥前。 “哈哈,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那个途字的尾音拖得很长,到最后多了些欲哭无泪的味道。 一架很破旧的索桥,是用木板铺着的。他用脚踩了两下,摇摇晃晃的索桥咯吱咯吱作响,听起来已经年久失修了。 走上去会不会直接踩断木板掉到河里去? 哎……此时他很纠结,从这桥来看,这附近似乎没什么人住的,否则肯定会把桥维护好。但现在逼着他不得不过桥,要不然对头找过来怎么办?等天亮了不就玩完了? 赌一把了!他暗暗下定了决心,然后轻轻把她放了下来。又一阵摸索,在挂在脖子上的包裹里摸出了绳子。 再次将她背到了背上,不过并未直起腰,而是用绳子将她与自己绑在了一起。 之前在客栈里拿绳子的时候,他想得是万一她想要逃跑时,就用绳子把她捆起来,没想到果真派上了用场,还是捆她,不过却是怕她丢了而与自己捆在了一起。 “我猜你是不会水的,就算你会水也不行啊,你那脚动不了。万一落到水里可使不上劲。跟我捆在一起就不一样了。我曾有个外号叫浪里白条小白龙,所以若是掉在河里,你别慌,就算喝了几口水也别打紧,千万别慌,有我在哩,会把你安全带到对岸的。” 说完后他直起了腰,深吸了口气,握着铁索,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向前探着。 风很大,桥很晃,木板很滑,加上咯吱咯吱的声音,陈曦走得满头大汗,走得颤颤巍巍。 一边走着,一边念叨着墨菲定律可别生效啊…… 好在这一次墨菲老先生怕是睡着了。 终于走过了桥,陈曦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这短短的二十米距离,吓得他的小心脏一直扑通扑通的跳。 他想了想,然后解开了绳子放下了许清菡,叮嘱她别乱动,又摸索着走上了桥。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再次将她背了起来,重新恢复了过河前的状态,她拿着树枝当他的眼,他则成为了她的脚。 可是之前做了这么一件让他拍案叫绝的事情,怎么能忍得住不显摆呢?毕竟他此时心情大好。 “喂,你知道我刚才干吗去了吗?” 她不理他。 他觉得很没劲儿,不过就算你不理我,我还是要说出来的。 “我啊,刚才去把半个桥的木板全掀河里去了,嘿嘿,看那些王八蛋怎么过河。” 她仍旧没有开口,只是不停的树枝点着地面。 …… 闪电已经间隔很久才能再闪一次,可雨仍旧在下着,陈曦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走的两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 他喘着粗气,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可前方依然是黑茫茫一片,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此时他连方向也分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走出了很远,还是只是绕了一个圈子,其实并未走多远? “哎……我快要撑不住了。” “要不你给我唱首曲儿,给我打打气?就像那个兰兰的那个唱法,我跟你说啊,我一直以为我会听不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唱得曲儿,没想到第一次听倒还觉得挺不错的。” 她自然是不会说话的,尤其是涉及到这等污辱人的言语更不会搭理他了。 什么我们这个时代的人?说得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似的。什么让我唱曲儿给你听?合着我堂堂知府家千金在你眼里成了下贱的歌妓了?也就是此时虎落平阳,若是在平时,就凭着你这句话就能揍你个半死。 可惜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再恨再气也只能憋进肚子里啊。 陈曦可想不到她肚子里想得是什么,他只是想要不停的说话,用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再暗示自己撑不下去了,于是他一边走着一边不停的碎碎念着。 “你啊,你不唱就算啦,看你这刻板的样子也是不知情趣的。那雷华也是犯贱,就算你生得好看又能怎么样?把你娶回去是当菩萨供起来么?要我才不愿娶一个这样的女人呢,哪怕是公主也不行,否则两个人成天大眼瞪小眼,这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 听着他的胡言乱语,许清菡气得杏眼圆睁,只想跳下来将他踩个半死,可转头一想此时的处境……还是算了吧。 可仍旧是恨意难平啊,怎么着我就被你说得这么不堪了?合着我一个堂堂知府家千金还没人要了?被你说得一文不值了?既然跳不下来,那就……那就咬! 可是念头才生起来,她无奈的发现,自己去咬他算怎么一回事?而且他穿着蓑衣呢,可怎么咬?就算咬了他,到最后他把自己摔下来吃亏的不还是自己么?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无奈的觉得,自己还是只能维持着这种不理他的状态。 这个人太讨厌、太恶心、太无耻、太下流、太卑鄙了…… 她把她所能想到的所有脏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觉得平衡了些。 “不唱拉倒,这么激你都不唱,看来真是没救了。你不唱我来唱,要是觉得听不下去闭起你的耳朵啊,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陈曦喘着粗气轻咳了两声,然后缓缓唱了起来。 “村头古树下青草叶上露水未凝干。” “晨雾里渡船唱着歌谣撑过小河湾。” “我枕着手臂躺在屋顶想了一整晚。” “瓦下厅堂中谁又说起纸上的长安。” …… “这一路走来千里万里看花开过几转。” …… “抵达的时候阳光正好听风吹得暖软。” “可我为什么忽然失措在长安。” …… “这重重楼阁浩浩殿堂都不是我想像。” “我心中曾有画卷一幅画着它模样。” …… “那年转身离去 水声远了河岸 村落是否依然 千万里外我怅然回看。” …… 他一遍遍得碎碎唱着,唱得很不连贯,因为他的喘息越来越沉重。 她默默听着,因为她闭不起耳朵。 好奇怪的曲调啊,她从没听过。很怪,初始听来,是很俗很刺耳很难受的,而且词儿也很白,这也能叫曲儿? 不过听得久了,她忽然觉得,这调子虽怪,但听着好像也可以了,而且越听越有意思。 这词儿虽然白,但是若仔细想一想词儿的意义,好像给人一种很惆怅很失落很伤感的感觉。 他是在说见面不如闻名么?还是在说年少时做过的梦,被现实给击醒了呢? 她默默想着,忽然间有一道闪电划过。他停下了脚步,她注目望去,不远的前方有数棵大树,大树下正矗立着一幢孤零零的破庙。 陈曦也看到了,可他却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晃,一头栽倒下来。 第二十八章 破庙惊魂 摔倒的姿势很不雅,直接摔了个狗啃泥。摔倒的姿势也很不妙,因为他的背上还有一个许清菡与他捆在一起,这一摔,许清菡倒是什么事都没有,他却被压得七晕八素的。 不过趴在地上好舒服啊,如果可以,他真想就这么趴着睡一觉再说,他实在太累了,累到虚脱了。 泥土和着水的味道很清新的啊,怎么以前就没发现的呢?他贪婪的嗅着,一动不动的恢复着体力。 许清菡趴在他的身上,觉得好开心啊。恶人终于受到惩罚了,她忍不住在心底乐了一小会,可只是一小会而已,因为她又意识到若是他倒了,她怎么办? 又过了一会,陈曦终于撑着两只手,慢慢站了起来,然后往那破庙走去。 “我先前觉得你应该是属龙的,不过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你不属龙,而是属猪的。” 什么龙的猪的?许清菡不太明白,但她可不会开口去询问他。她知道他肯定会憋不住解释给自己听的。 果然,陈曦顿了顿后又自言自语的解释了起来。 “龙呢,向来是张牙舞爪的,脾气又很暴戾,你不觉得跟你很象么?你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母暴龙啊,动不动就要砸、就要揍的。至于猪么,不用我说你也能理解我的意思啦,自己体会吧,说出来伤感情!” 这是……说我像猪一样蠢一样肥?先说她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母暴龙,后来又说她是一只蠢笨的猪。还说出来伤感情?我……我……我跟你有什么劳什子感情?我巴不得将你五马分尸! 再说……说我脾气不好也就罢了,可我有那么蠢肥吗?谁不夸我一声长得美?这不是存心打算恶心死我么? 此时的许清菡已经抓狂,只想将这个恶心到极致的人一口一口的吃掉,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她又想仰天嘶吼几声,但这仍是不行,因为这太不淑女了,而且还会被他耻笑。 最终她发现,还是只能握拳跟自己较劲。 可是……她的右手还得用来探路呢,所以她憋屈到了极点,少了一个拳头怎么跟自己较劲? 所以憋屈的她只能握着左拳,将牙齿磨得咯吱咯吱作响,哼哼着在他的肩膀上捶打了几下泄恨。 “哎……哎……轻点轻点……”他夸张的呼着痛,其实哪里痛了?隔着蓑衣呢,她一个女儿家,拳头又能有多大的分量?这个小人太能装、太讨厌了。 她抽了一下鼻子,觉得不该跟这个小人一般见识,随便他说什么做什么,权当看不到、听不到,否则怕是得被活活气死。 陈曦嘿嘿笑着,对于许清菡的表现他很满意。 总是得要把与她之间的恩怨解决掉的啊,难不成带着她满世界的逃?若是不兵行险招,就凭她对自己的恨意,怎么可能解决得掉? 虽然现在逗得她很抓狂,可不如此的话,将来她怎么会记得今晚他的辛苦?总得要她将来想对付自己时,不仅仅是想起他看过她光溜溜的身子以及绑架过她,还得让她想起,这逃亡的一路上,他是如何的在维护她,如何竭尽全力地维护她! 终于蹒跚地走到了破庙。庙是真够破真够寒碜,土墙青瓦,斑驳不堪。有半扇门已经倒在门外,另外半扇倒是还立在那里,不过陈曦只是轻轻一推,门便轰得一声向屋里倒了下去。 顿时庙里传来一阵杂乱的吱吱声,看来这里是早已成为了老鼠的乐园了。 背上的许清菡发出了一声令他头皮发麻的尖叫声。 陈曦暗笑着将绳子解了开来,然后将她放到倒下的门板上。不再管她。 怕么?怕的话开口求我啊,哈哈。 可惜他低估了许大小姐的勇气,怕是她已抱着宁死也不开口跟某人搭话的想法了。 陈曦拿出了火折子,可惜早已被水淋透,显然是不能用得了。幸好在客栈里时想到了此处,跟伙计要了火石,这玩意儿可是不怕水的。 他蹲在地上摸索了很长时间,终于摸到了枯叶,于是慢慢敲着火石,过了好一会,才把枯叶给引着了。 有火光了,总算驱逐了黑暗。他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个破庙应该是许久没人住,连神像都已腐烂,就连是哪尊神邸都看不出。 不过木质的神像正好用来烧火。 这座庙只有一个房间。后墙有一个窗子,窗子自然也是破的,一阵一阵的风从窗子灌进来,又从前门出去,倒是让房间里没有什么霉味。 他默默想了一会,然后从包裹里拿出了几个饭团,这也是在客栈里问伙计买的。问了许清菡吃不吃,她摇了摇头,那自己就不客气了,先烤着火垫垫肚子吧。 他知道现在很危险,最稳妥的办法是走,走得越远越好。可是她的脚不能走啊,他已经实在背不动了,这般走下去,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被人追上,然后两个人一同去找阎王爷打官司,把看到她身子的官司给打清楚。 吃了两个冰冷的被雨水泡过的饭团。他走向了许清菡。然后睡在了她的身旁。 她坐在门板上,他睡在门板上。 抓紧时间,能恢复多少力气就恢复多少力气吧。 渐渐的火熄了,他已经打起了鼾,而许清菡则仍旧默默坐着。她很想站起来走两步,看看脚现在怎么样。可他临睡前吩咐她不要乱动,因为两个人的衣服都是湿的,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留下脚印,他一个人的脚印可以,但不能有她的脚印,否则被追踪的人发现可真是会要命的。 她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所以便听他的了,乖乖的坐着不动,可是她也很累,心力交瘁,她也想躺下来睡一觉,可是她能睡哪呢?门板就这么大,而且被他占了,总不能让她靠着他睡吧?这可不行,还不如强撑着呢。 不知过了多久,她已开始左摇右晃,迷迷糊糊中似乎又听到了一声狗叫,她猛得一个机灵惊醒了过来。 可是这个无耻之人已经睡熟了啊,于是她抬起手,在他的身上打了一下,将他打醒了。 恰巧此时又传来了一声狗叫,倒是省得她要破戒开口。 陈曦骨碌着站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抱起了她,迅速的出了门,然后绕到庙后,将她放在庙后的窗下,这个位置不错。既能听到里面的动静,上面还有屋檐,雨也打不到。 此时雨仍在下着,不过已经小了一些。 “我们跑不过他们的。不过这会他们的人已经分散,来到这里的肯定不会多,我会试着杀了这些人。你在这听着,千万不要弄出动静。我先前说过,想要杀你必须要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若是我成功了,我自然会再带着你走。” “但若是我失手死了,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如果最终你能活下来,请念在我为了救你而殒命的份上,帮一下我家里。” “我家在河新村,我爹爹叫陈格,你找我姐姐陈若玲便知一切。若是我的命仍换不来你的原谅……就当这是一场梦吧。” 说完后,他猛得握住她的手,紧紧握着,然后松开,接着头也不回的跑回了庙里,再次躺回到了木板上。 第二十九章 破庙惊魂(二) 陈曦借着来人燃起的火光,睁着“迷蒙”的双眼打量着眼前的三人一狗。 三人的面孔长得有些像,都是中等身材、以及一身黑色劲装。年纪最大的三十来岁左右,最小的二十来岁,看起来像是三兄弟,年纪小的那两位不算胖也不算瘦,只有年纪最大的那人稍胖些,看起来也更壮。 三个人的腰间都挎着刀,看起来很是凶悍。 他在打量着三人,那三人显然也未想到这个破庙里竟然还有个人在睡觉,所以也在用不善的目光打量着他。 那只狗一见是他,便汪汪的狂吠,这让那三人的脸色更加的不善。 陈曦盘腿坐在门板上,将身子缩成一团,露出了很害怕的样子。然后指着那条狗,讪笑着道:“三位哥哥的这条狗好凶,小弟有些怕。” 年纪最大的那位将狗系在了一根破烂的柱子上,然后向前跨了一步,寒着脸道:“你是谁?怎会在这荒郊野外?” 陈曦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膝,仍旧是那副害怕的样子。 “小弟我叫陈付,是河新村人士,至于怎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实在一言难尽,而且家丑不能外扬,怕是要让三位哥哥失望了。” 对于追踪之人,他的判断是,这些人肯定不会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这给他浑水摸鱼提供了很大便利,但身份和住址可不能假冒得太远,若是他胡邹出的地方出现被人发现破绽可不就是自寻死路么?他只熟悉河新村,所以只能说出自己来自河新村的事实,但真正身份肯定不会说的。 真正的陈付是他的堂弟,就是陈禾的长子,恰巧与他的年纪一般大,只是月份比他小而已,顶陈付的名头是非常合适的。 “你是河新村的人?”那人的脸色陡然古怪了起来。 “河新村的人我也是认识几个的,你且说几个我听听?” 呃……陈曦心里暗暗有些警惕,他本以为这些人会一上来便拷问他有没有看到一男一女路过这里,但却很反常的对河新村有些上心,这很意外啊。 所以他小心翼翼的回道:“家父陈禾,不知哥哥是否认识?” “陈禾?”那人笑得更古怪了。 “陈禾我倒是听说过,不过凭你父亲还不够资格认识我。说吧,把你的家丑说出来我听听,若是让我发现你不老实,你的人头怕是要被我做成尿壶了。” 陈曦猛吸了一口气,然后惊慌的站了起来,跪在门板上对着那人连连拜着。 “哥哥饶命,小弟我今天是因为我那本家哥哥陈曦才来的,那个畜生昨天割了我爹爹的指头,我听说他今天来府城,是来找他为父亲报仇来的。” 那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继续说。” 陈曦心中一惊,这人为什么会对他的事这么感兴趣?难不成真是为了他而来的?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啊,怎么可能有人能算到今晚的事?可是……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此时他也有点迷糊,所以老老实实的道:“听说我那哥哥今天是来找知府大人献宝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宝,想着要为父亲报仇,便一个人跑了出来。可是府城太大,我转了一圈找不到他,便出了府城往回赶。可是天晚了,我想着找个人家投宿,但是一直没找到人家,也不知怎地就迷了路,后来天下雨了,我正好走到这里,便在这里留宿,打算明日再回家。” 说完后,他苦着脸,紧张的看着那人腰间的刀,又委屈道:“哥哥啊,小弟我可是全说出来了,只求哥哥饶我一命,小弟做牛做马报答哥哥啊。” 许是陈曦戏演得太逼真、理由编得又没有破绽,又或是其它的什么原因,总之那人的脸色稍稍缓了下来。 “如此说来,你是不知道你那哥哥为什么要砍你父亲喽?” 陈曦咬咬牙,只能赌一把了。 “他家欠我家的钱,我爹去问他家讨,他不给还拿刀砍人!这世间怎么能有这等不要脸的无耻之人,我一定是要找他算账的,只求哥哥放我一命,我身上还有不到一贯钱,若是哥哥要的话,小弟全给哥哥,除此之外我身上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啊。” 那人嗤笑了一声。“谁要你那点钱?你把我张大看成盗贼了?” 陈曦大喜。“原来是张大哥,看来小弟有眼无珠,该打该打。”说完后他拿手在脸上咣咣扇了几下。 既然要演戏肯定得是真打,所以这几巴掌把自己扇得都疼痛不已。 张大面露鄙视,不耐的挥手制止了他。“好了好了,算是你小子有福,今晚上不仅留你一命,还有一桩富贵等着你,只要你乖乖听话,有你的大好处。” 陈曦一愣,然后咧嘴笑道:“张大哥吩咐,小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过小弟人卑言轻,不知何处能帮得上大哥?” 张大哼了一声,找了个墙边靠墙坐了下来。 “如今我兄弟正是用人的时候,明天你随我兄弟分头去找人……对了,你有没有看到一男一女经过这里?” 说完后张大哑然失笑。这小子是那陈曦的堂弟,又是来找陈曦报仇的,怎么可能看到陈曦还放了他? 他并不认为眼前的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彼此都互不相识,加上又是这等鸟不拉屎的地方,又充满了无数随机性,怎么可能这个小子会在这里专门等着来骗他? 这庙里一眼见地,那两人都是全身湿透,若是经过这里,肯定会有两滩水渍以及脚印。但这庙里只有这小子一个人的脚印,那个陈曦不可能扔下那娘们一个人跑掉的,所以看来那两人确实没来过这里,而他兄弟三人与这小子的相遇也纯粹是巧合。 只不过……他陡然想起了一桩让他有些疑惑的事。 “那索桥你是怎么过来的?我兄弟三人乃是费了无数手脚才过来的。你若是只为投宿,见那索桥过不来还能强过来?” 陈曦睁着迷惑不解的眼睛。“索桥过不来?索桥不是好好的么?虽然看起来破旧,不过也就是怕一些罢了,但过来没问题的呀,怎么会要费手脚?” 第三十章 破庙惊魂(三) 张大皱着眉想了一会,觉得应该是这小子先过来,那两人后过来,所以这小子才不明所以。 陈曦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哥哥先前说要我明天陪着哥哥们去找人,敢问是找的谁呀?哪个一男一女呢?” 张大嘿嘿一笑。“我先前说你的富贵要来了,便是着落在这上面了。正好与你也有些关系,要找的那一男一女中,男的正是你那堂哥陈曦,至于那女的是谁你不用管,也不许问。” “这不是你该问的东西。你只需要知道,这两个人都是一定要死的,一个都不许活下来,若是找不到……” “若是找不到,就是你死。要么你死,要么那两人死,你自己掂量掂量。” 陈曦的表情连连变幻,先是大吃一惊,随后又是恐惧,再然后又苦着脸。 “虽然小弟想找那畜生报仇,但并没想要他的命的。不过既然他得罪了哥哥们,那也休怪我不认本家的情分了,有他无我,有我无他!” 张大哼笑着点了点头。也是刚巧人手不够,都分散开了,多一个人也是好的啊,否则怎会留这小子的命?早就一刀斩了以绝后患了。这小子还真以为有什么富贵等着他,切,等那两人死的时候,这小子也得一起死。 杀一个陈曦问题不大,但是那女人的身份可不简单,消息透露出去可了不得,大伙儿都得人头落地的。 他们在这大雨中赶了半夜的路,不仅劳力而且劳心。此时已经累极,加上外面还下着雨,又黑,这会找也是找不到的。下着雨狗也起不了作用,还不如养精蓄锐,那两人已经筋疲力尽又能跑多远,明天还不手到擒来? 他眯着眼靠在墙上,他那两个弟弟在随身的小包裹里拿出了些干粮,他也取了一些,先吃些东西垫着肚子再睡。 兄弟三人都靠在同一面墙上,一起吃着干粮。 陈曦眼巴巴的看着张大,咕咚咕咚的咽着口水走到张大的身旁,讪笑道:“哥哥啊,小弟有一门按摩的手艺,看哥哥们也累了,小弟便给哥哥们按摩按摩?” 张大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心中所想。 “也罢,你便试试,若是你按着好,也能赏你些吃的。” 陈曦大喜,也不顾地上脏,直接跪在了张大的身旁。合起双掌,然后用中指和食指一共四根指头在张大的肩上敲打着。 张大咽下了最后一口干粮,眯着眼享受着陈曦的按摩。 不一会,陈曦又在他的肩上以及腿上揉捏起来,张大走了半夜,脚早已酸软无力,此时经陈曦一捏,不由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这小子不错啊,挺有眼力劲儿的,若不是那女人干系重大,倒还真打算留下他了。 过了一会,他挥了挥手,示意陈曦去给他那两个弟弟敲打敲打去。 火堆终于熄灭了,变成了红色的火星,渐渐的火星也慢慢熄灭了,庙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此时陈曦在替第三个人按摩着。 得等到三个人再睡一会才行。 他本想再套出一些话,但却实在不能再套了,可能会露馅的啊。 直到此时,他仍不明白,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为他而来,还是为她而来? 现在看起来,是两桩事连在一起了? 这三人显然是知道陈家的事的,这三人的地位显然不低,否则不会说什么陈禾还不配认识他们,也正是因为陈禾才让这三人这么快的相信了自己。 张硕的背后有官府的人,按先前的判断,那个人与应奉局有牵连。 对了,张硕姓张,这三人也姓张,有没有关系呢? 可是无论怎么联系,他与许清菡也是风马牛不相及,根本联系不上啊。 那便换一个角度想,许清菡死了对谁最有利? 许家……许清菡的娘早死了,许清菡的外公在京里做着大官,许清菡还有个哥哥在京里。 有人勾结应奉局想要往上爬。 陡然间,他似乎抓住了什么,然后豁然开朗。 这三个人是官府的人,是那幕后之人的手下。 那幕后之人与许诤不对付,想要取其而代之。 所以那人用了两手准备,一手是用书圣墨宝巴结应奉局,有了应奉局的助力,只要许诤能倒,那么这人上位将不会有什么问题。 另一手是斩断许诤的助力,许诤的助力不管来自于哪里,前岳父总是与他的关系很大的,而且还有两个孩子作为纽带。 如果许清菡死了,她外公会怎么想?怎么着,我女儿死了,我连自己的外孙女都护不住?你许诤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护不住?到底你许诤是没有能力,还是因为后娘容不下我外孙女,故意置她于死地? 这里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因为失去了亲人的人是没有理智的。尤其是已经失去了女儿,再失去了已长大成人的外孙女,对一个虽然为官、但年纪已大的老人家,那份打击可想而知! 连死去女儿的骨血都护不住啊! 所以只要许清菡一死,想要她外公继续护持许诤是不可能了,说不定还会对许诤使绊。 陈曦越想越觉得这非常有可能,不,这就是事实的真相! 那个种菜的老头是幕后人安排在许家的奸细,所以那幕后之人可以拿到许清菡的狗。 虽然他今晚的遭遇太过偶然,但人家不需要猜,因为老头亲眼看到了他与许清菡离去了,而且许清菡派人去砸凤鸣阁那么大的动静,只要有心,肯定能打听到原因的。张硕在得知他去府城的消息后也会把消息传到府城。 所以老头只需要简单的分析就能知道他就是陈曦,他与许清菡一起出府显然不是游玩的。 为了什么出府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知道他与许清菡一起出府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在老头把消息递过去之后,那人一定会觉得这是一个手拿把攥的好机会,尽管事出仓促,但以官府的力量去追踪并且杀掉一个二愣子以及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难度?何况老头还可以偷出那条狗! 也确实没有什么难度,但幸好这场大雨打乱了那人的计划,让他与许清菡搏得了一丝生机。 此时他与许清菡确实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死俱死一荣俱荣。 不知道敌人很难受,现在终于知道了原因,他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他慢慢放轻了按摩的力度,直到三人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然后他缓缓拔出了靴子里的匕首。 这就是要杀人了,前世今生第一次杀人,心情有些紧张,这可不比将王进敲晕以及砍人手指头,这是实实在在的杀人啊。 可是那只狗仍旧系在柱子上呢,他恼火之极。虽然看不到,但他可以感受到那只狗一直在注视并且敌视着自己。 但这个机会绝不能错过,而且许清菡还在庙后呆着,若是再等下去,一切都将完蛋! 他握着匕首,默默的估摸着方位。 离他最近的是年纪最轻的一个。他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对准咽喉刺了下去。 能杀一个是一个吧! 第三十一章 破庙惊魂(四) 一剑入喉,绝不留情! 张家老三已经入梦。根本想不到会有这等杀身之祸。此时喉咙上的剧痛将他从梦中惊醒,可是他已说不出话来,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无助的在黑暗中挥动着。 除非能一下子将头割下,否则以此时的条件,陈曦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人一点都不动弹还不发出一丝声音地咽气。 他的心里是很紧张的,不过还隐隐有些嗜血的快感,就像是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魔鬼被勾引了出来。 之所以选择咽喉,因为只要能插进去就是必死。而且咽喉处都是软骨,不像其它地方,万一匕首插进去却被骨头卡住导致拔不出来,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那只狗终于汪汪的叫了起来,叫声极为凶恶。 此时陈曦已经拔出了匕首,并且向着睡在中间的张二刺了下去。 熟睡中的人被惊醒时,反应是很慢的。尤其是这种累极之后又放松下来的熟睡,在惊醒之后,更是很难在短时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张三下意识挥动的手才触打到张二的身上,汪汪的狗叫声这才传出来,张二才睁开迷蒙的眼,那把夺命的匕首已经刺了下来。 这一次刺的不是咽喉,因为张二与陈曦中间隔着张三,距离相对远,而且黑咕隆咚的,脖子太细,很容易刺空。所以他对着张二的胸膛刺了下去。 他的运气不错,这一刺直接刺中了张二的心脏。 张二仍然不是即刻就死,被刺中心脏之后总还能多少活上一小会的。 张大已经被惊醒了。 对于陈曦来说,能一下子解决掉两个,这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匕首再次拔了出来,张二的血似喷泉一般喷洒了出来。 陈曦瞬间成了一个血人,然后他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 必须要在张大反应过来前杀死张大,或是尽可能的给张大以伤害。否则真一对一,以他现在的身体条件仍旧敌不过张大。 若不是那只狗……哎! 如果没有这只狗,张大显然是反应不过来的,可是他匕首刺向张三时,狗就叫了起来。直接惊醒了张大,虽然只是短短两三秒的时间,但已经足够张大这知道有危险了。 陈曦飞身扑下,匕首狠狠的刺向张大。 张大惊恐至及,他根本来不及站起来,只得下意识得向着门口的方向打了个滚。 就是这一滚,让陈曦扑了个空。 前前后后总共也就三四秒的时间, 那只狗仍旧在疯狂的叫着,陈曦扑空之后立刻站了起来,然后向着门外逃去。 与完好的张大贴身肉搏不会有什么机会的。张大这等刀口舔血的人的应敌经验远比他丰富,即使他有匕首也不行,因为他现在根本没有力气。 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凭着记忆中的方位,他向着门外奔去。此时的张大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小子是个扮猪吃虎的畜生! 他上当了,他的两个弟弟的情况肯定很危急,说不定已经殒命了,否则这样的动静下,两个弟弟为什么不动弹? 他已睚眦欲裂,只想将这小子撕成碎片。 他听声辨位的本领是很强的,几乎在陈曦起步的同时,他就已经意识到陈曦要逃。所以他一个鲤鱼打挺,人已站了起来,伸出双手便欲拉住陈曦。 只要能拉住他,那么这小子必死无疑。 可惜与先前陈曦的匕首就差那么一丝落入他的身体相同,他也只差一丝丝就拉住了陈曦,他甚至已经触到了陈曦的衣服,但仍旧被陈曦跑出去了。 他咆哮着追了过去,对于此时失去理智的他来说,这个陈曦即使是天涯海角也必须要追到的。 没有任何其它可能,此时即使是许清菡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会置之不理,一定要杀了陈曦! 陈曦记得门口有一个很破烂的门槛,所以他算准了距离,猛得一跨步,跳了出去。 不过出了门的他立刻摔倒在了地上。 不知是地上太滑还是用力过狠导致摔倒,又或者是他故意的? 张大可管不了这么些,他的眼里只有陈曦。 所以他猛得奔了出去。 咣…… 下一刻,发力过狠的张大觉得自己似乎撞上了某个坚固的东西,将他撞得头晕目眩,然后弹了回去,可地上又很滑,落足不稳的张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是一块门板,破庙的半扇门。 陈曦记得很清楚,那门板是倒在门外的。所以他故意倒了下来。等他握住门板的时候,张大已经奔出门,他便顺水推舟地竖起了门板,果然,张大直接撞上了门板。 虽然他想要搬起门板,扑头盖脸的将张大砸成肉酱,但这显然是不行的。因为这样的结果只能是张大先挨两记打,然后一把握住门板,最后反而是自己被扑成肉酱。 张大摔倒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他握着匕首,飞身扑向张大,而此时,张大才摔坐在地上,时间太短太短了,根本来不及起身。 攻守之势立刻逆转。 他知道陈曦扑过来了,他也知道陈曦手中有利刃,此时他的力气还未提起,不能硬撼。他不能起来,否则会正好撞到利刃上。所以他只能无奈的挪动着身子,期盼着不要伤到要害。 下一刻,陈曦扑到了张大的身上,手中的匕首终于插进了张大的身体。 是小腹,这个位置很尴尬,在这荒郊野外的虽然也很致命。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而且还多少有些行动能力。 他扑到了张大的身上,张大自然不可能再放他走。否则只能被陈曦耗死。 两只手臂如铁箍一般死死环抱着陈曦。 接下来,两个人贴在了一起,在地上翻滚着、扭打着。 陈曦心惊至及,因为张大的身体太强悍了。虽然腹中还插着匕首,但那双手仍旧极有力量,莫说是此时没有体力的他,就是完好时的他,都还不及受了重伤的人家。 很快,他就被压在了身下,张大咆哮着嘶吼着用双手死死掐着他的喉咙。而他的双手则是拼命得将张大向上推,让张大的双手使不上全力。 可是这样仍旧不行啊,虽然这种状态不至于被张大捏碎喉骨,但已经喘不过气来了,时间一长,将会是他被张大耗死了。 第三十二章 破庙惊魂(终) 陈曦很沮丧。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底的挫败感越来越浓。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也许再坚持五秒,也许十秒,也许能更长一些,可都只是苟延残喘罢了。他觉得这个叫张大的似乎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动弹不得。那双手像铁钳一般,钳得他无法呼吸,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珠都要爆出来了。 他已经做了很多了,离最终的成功只差一步,从第一滴雨落下时他便开始计划,其实他很早就已筋疲力尽,但仍旧一直坚持了这么远,坚持到了这里。 他带着她摆脱了很多人、带着她走了很远、带着她过了桥,后来来到了破庙。 其实在雨地里看到破庙然后一头栽倒时,他就已经在盘算着这一刻。他甚至把那块倒下的门板也纳入了计划。他已经接近于成功,张大已经活不久了。可是他想不到的是,张大竟然如此悍勇,能在如此重伤之下还能如此悍勇。 这种贴身肉搏没有任何取巧之处,比得是谁更狠、谁得力气更大。他可以狠,但早就油尽灯枯的他没有力气去支撑他发狠。 这就要结束了么?与许清菡的告别真得一语成谶了么?他很不甘啊。 还有很多事没有做,陈家那一群可怜人还等着他去解救。许清菡还在屋外等着他继续背着她逃亡,虽然结识她才几个小时的时间,但让她陷入了这种状态是源自于他,让她安全是他的责任。 还有这个世界,他还没开始好好感受呢! 所以虽然很沮丧,虽然挫败感很浓,但他的双手依然在下意识的用力顶着张大。 听天由命吧,看是他先窒息而亡,还是张大先支撑不住伤势。 看起来是张大赢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模糊了。 雨仍在下着。忽然间,已经很久未出现的闪电终于再一次出现了。 天地间有了一瞬间的明亮。借着这片刻的光亮,他看到了张大狰狞扭曲的脸。 然后他听到了啪的一声,声音很清脆,他形容不出来是什么声音。 轰…… 一道炸雷在头顶炸响。 张大那如同铁钳般的双手竟然松开了,虽然仍旧掐在他的咽喉上,但已经没有丝毫力道,他贪婪的呼吸着,安抚着快要爆炸的肺。 接下来,张大软绵绵的倒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怎么了? 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他终于看清了。 穿着蓑衣的许清菡正披头散发得站在后面,手里举着一根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粗木棍。 她的动作似乎被定格了,脸色极其惊慌,漂亮的脸蛋甚至有一丝扭曲。随着这一道闪电,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木棍落到了地上,失魂落魄的她抱着头撕心裂肺的尖锐哭喊了起来。 陈曦明白了,在自己即将晕厥的一刹那,是她救了他。那一声啪声是木棍击打在张大后脑上的声音。 她杀了张大,自己也被吓着了。 他推开张大的尸体,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将她搂在了怀里。 许清菡仍在抱着头尖叫着,陈曦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不怕,不怕,我在呢。” 他很能理解许清菡的表现,无论从前的她多么的暴戾,此时的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亲手杀了人。虽然从前的她也经常揍人,但毕竟不是她亲自动手,而且只是打伤,不可能将人打死。那一棍既然能将张大直接打死,显然脑袋被打破了。 那道闪电显然会让她看到张大脑袋里的那些红的白的,这对她心理上的冲击力是巨大的。她今晚受到的惊吓太大了,此时又见到这一幕,不被吓傻了才怪呢。 他一直在她的耳边轻声安慰着,过了很久她的叫声才渐渐轻了下来。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受了伤的小兔子,瑟瑟发抖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将她抱了起来,重新走到了庙里。又将火生了起来,不过用于烧火的东西不多了,所以他将神像拆了一些,放在了火堆上。 火越烧越旺,将庙里照得通红一片。 那条系着的狗在见到许清菡后终于安静了下来,陈曦很想把这条狗宰了,若不是这条狗,怎么可能会这么艰难? 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在她面前可不敢杀她的狗,那刘二因为一只猫被打了个半死,虽然此时她没有还手之力,但这不是让她更加记恨自己么? 借着火光,他将庙里的两具尸体拖出了庙,与张大的尸体摆在一起。然后他想了想,在这三人的身上搜查了一会。 战利品是一些铜钱,最大的收获是四个小银踝子。这对于想钱想疯了的他可谓是一笔大财了,银子可是很贵重的,他掂了掂,觉得这里起码能换到几十贯钱了,家里还差五十贯的亏钱,用这些钱来补上正合适。 然后将三具尸体拖到大树下的杂草丛中,此时的雨仍在下着,过不了多久,张大留下的血迹就会被冲散。 借着雨水将自己身上的血渍洗干净后,他回到庙里,将张二和张三两人的血迹也处理干净。这才走向了许清菡。 许清菡仍旧失魂落魄的瑟瑟发抖着,看来这场惊吓能让她终生难忘了。此时的她是最脆弱、最彷徨无助的时候,不在这个时候给她留下关于自己的不可磨灭的印象,怎么对得起他几乎将命送了的付出? 所以他整理了一下后,拥着她睡到了门板上。 两人的蓑衣都已经脱了,虽然身上的衣裳仍然有些湿,不过靠着火堆很快就能烤干。 他拥着她,虽然怀里是一个能令人神魂颠倒的美人儿,可此时的他没有任何不合时宜的非分之想。 没有所谓的暧昧、旖旎。有的只是对怀中女子的痛恨,她为了救他而吓成这样,岂能不痛惜? 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啊,他如此感慨着。可紧跟着他又感到有些不对劲。 她在他的怀里居然一点都没反抗,这可是很不合理的。只能说明了她根本就没意识到此时的一切,她仍旧停留在那一刻的惊吓中。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若是被吓傻了,那可真是…… 哎……此时的他也毫无办法,只能不停的拍着她的背,轻声的安慰着她。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不可闻。 火光仍在扑闪扑闪的,门板上的两个人不知何时都已睡熟了。 第三十三章 鬼村 天亮了,雨已经停了。终于太阳升了起来,蒸发起来的水气又将天气变得闷热无比。 天才现亮的时候陈曦便已背着许清菡出发,那只险些害死了他的狗一只跟在他的身后。 对于接下来的安排,他觉得还是应该继续逃亡为好,此时不能回头,因为那人肯定会在城门附近的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 对于那幕后黑手,如果他昨晚的判断是准确的话,那人既然有想要取许诤而代之的野心,其势力必定很大,所能动用的人手也很多,也就是昨夜事出突然,让那人措手不及,调动不了太多人手,加上各种机缘巧合之下,调集的人手又被分散,这才让他有了只面对张家三兄弟的机会。 许清菡的情况很不好,虽然似乎是从惊吓中走了出来,但却一直是昏昏沉沉的,而且脸色有些绯红,看起来像是要发烧的样子。 他醒来后曾检查过她的脚踝,发现已经肿了起来,虽然骨头没事,但这样的伤势肯定是不能走路的,所以只能继续背着走。 这也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到她的面容。昨夜的见面毕竟很朦胧,看不太真切。今儿早上一见之下,觉得她真得是漂亮啊,无论哪一处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精致的鹅蛋脸上虽然脸色不太好,但仍旧是绝世风华。 难怪那雷华对其一见倾心,就这副模样,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动心的。 他自然也会,不过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这种女人,正常情况下与他是没有任何交集的可能,她的归宿只能是雷华那等贵族子弟,所以他将自己克制的很好。 可仍旧有些嫉妒雷华,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被你们这些人占了。就因为投了一个好胎? 这是没办法的事,就算嫉妒,也只能深深埋进心底,免得惹人耻笑。 太阳升起来了,他已经背着她走了很远,一路上她都趴在他的肩头沉睡着。直到现在,她仍旧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此时又这副状态,陈曦甚至怀疑她根本还没意识到在赶路逃亡。 他走了很远,经过昨夜的休息,虽然时间短,但毕竟年轻,所以恢复的还算可以。 可是他越走便越心惊,越走越莫名其妙。 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他记得从唐朝时江南便已经开始富庶,等到了这个与大宋类似的大赵朝时,江南地区已成了中国版图上的精华之地。所谓的苏常熟天下足的说法正是由此传开,后世的湖广熟天下足只不过是因为到了明清时,江南地区已经开始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江南的农民纷纷不种粮食,改种经济作物,所以供给华夏大地口粮的重任落到了湖广身上。 他醒来后的短短数日,所闻所见也确实验证了这一说法,苏州地区的民间确实是很富庶,所以在他的想象中,苏州这一片应该是人烟稠密的。 可是眼前所见的一切却颠覆了他的想象,这一路上的人烟越来越稀少。初始还能见着一两个正在小块田地里劳作的农人,可是走到后来却是一个人也见不到,也看不到村落。 没有农田,一眼望去,到外都是杂草丛生。路道倒是有的,不过路上也长满了杂草,若不仔细辩认,甚至于连路道也看不出来。 这不应该的啊,苏州的土地是很肥沃的,这等精华地区的土地为什么会荒废成这个样子?为何没有人居住?这里看起来离苏州城并不远,昨晚走的路程,加上今天走到现在的路程,大概估计着也就三十里左右吧,怎么会与别的地方有这么大的反差? 这里大概可以算作是动物的天堂了,幸好他穿着靴子,否则怕是已经被蛇咬过好几次。 房子倒是有的,但都是很破败,就如昨夜的那座庙,一眼看去就知道已经许久没人住了。 人都哪去了?为什么这里的田没人要? 他的疑惑没有人给他解答,此时只有昏昏沉沉的许清菡与他相依为伴。 不过这样也好,人烟越稀少越容易藏身,在这样的地方,那幕后黑手想要找到他的难度可就很大了,他势力再大又能发动多少人?把动静搞得太大,回到府城的许诤肯定会警觉的。 若是人数太少,到这等地方来找人,简直跟海底捞针差不多。 当然,前提是他与她能克服生活上的困苦。毕竟他的身上没有什么物资,虽然现在身上有了钱,但这种地方有钱也无处可花啊。 日头越来越高,空气越来越闷热,身上的衣裳早已湿透。他已经歇过几次,也检查过许清菡几次,发现她的情况越来越不妙。 她的脸色潮红,额头上滚烫,就连呼出的气息都很热。 人似乎已经被烧昏过去,这不由让他焦急起来。 现在看来,发烧似乎是理所应当的。被他强行绑架了出来,肯定是一直担惊受怕的,后来又淋了半夜的雨,最后又受到了那么大的惊吓,不发烧才怪呢。 可是没有大夫啊! 他想了一下,觉得当务之急是要找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让她先休息下来,总得先把她的体温降下来,否则把人烧傻了可真是万死莫辞了。 所以他又将她背了起来,一路小跑着。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幸好有太阳,他知道自己现在走的方向是在往西北方走, 至于西北方是哪里……前世他又不是苏州人,哪知道苏州城的西北方是什么地方?而且这个时空与后世的时空并不完全相同,知道了也没用啊。 又走了很远,他终于看到了一个小村落。 一个没有人的村落,所有的房子都很破败。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来到了前世的那个封门村,据说封门村炒作的成分居多。但眼前这个小村子可真是实打实的鬼村。 虽然太阳当空照,不过他想到鬼村两个字时,仍旧似乎感到一阵凉意。 有些怕。 不过怕也没有办法啊,他背着她向村子走去。 村子是南北向,紧傍村子的是一条东西向的路。在他踏上这条路上,他发现这条路似乎与先前走过的路不太一样。 路上杂草不是太多,而且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 附近有人?应该不是那幕后黑手的人,因为昨夜下雨了,此时路上还是烂泥。若昨夜到现在有人走过,肯定会留下脚印。但他找不到脚印,那就说明是别的人。 稍安了安心,他背着她走到了离路边最近的一幢屋子。看了一眼后又离开了,往村子深处走去。 因为那间屋子里有人住过的痕迹,此时的他不想暴露自己,自然不会想要与人交往。 第三十四章 擦洗 村子的最西头是一条小河。陈曦便把落脚点放在了河边的一幢小院子里。 很简单的小院子,青砖青瓦,不过都已经斑驳不堪,岁月留下的痕迹很重,院墙上爬满了各种绿色的植物。 院门没有锁,木质的院门早已腐烂,伸手轻轻一推便倒下了。好在才下过雨,倒没有溅起什么灰尘。 背着许清菡走了进去,踏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青石板上没有灰尘,被雨水冲得很是洁净。 不过有很多青苔。 将她放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屋檐下,然后靠墙坐着。她仍旧在昏睡,脸庞已经红得跟个红苹果似得。 耽误不得了,得赶快把体温降下来! 将院子里的所有房间都迅速的看了一遍,都是积了很多的灰尘,而且珠网密布。里面的家具倒是全的,不过有很多都已经不能用。 看起来很多年没有人住了。很显然,这方圆很大一片范围都是出了什么大变故,才导致这般情形的。 在厨房里找出来一个看起来还能用的木盆,这是极有用的,需要用其来盛水,不过锅已经已经锈通。不能用了。那些瓷质的碗啊罐倒是还可以用。 迅速的将碗罐以及木盆清洗一番,然后装了一盆水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他需要热水,但锅不能用,只能用这种笨方法了。 又忙活了一会,将包裹里的衣服什么的都拿出来让太阳给晒晒。然后觉得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于是找到了一个比较大的坛子,又找来一些砖瓦,在厨房里支起了一个简单的灶,在坛子里装上水,找来柴禾开始烧水。 忙活了好一会,总算将水烧热了。他本是打算用温水替许清菡擦身体的,但此时却犯了难,因为他没有毛巾。 没有办法,只能把自己的衣服撕下一块,用热水洗了几次。又在盆里放满温水。然后端着盆走到了她的身旁。 哎……昨夜看到了她洗澡,此时却要替她洗澡,虽然是为了救她,可怎么这么别扭呢? 等她清醒过来,怕是会恨到无以复加了。 可……总是救人要紧啊。 他将自己包裹里换身的衣服拿了出来,铺在了地上,然后让她躺了上去。想了一会后,先是将一直跟着他的狗给赶进了屋子,她的身子……咳咳,暂时狗也不许看。 然后咬咬牙将她的衣服给解了开来。 里面是红色的肚兜,他可不敢解开肚兜,只能让她侧躺着,露出了如凝脂般的后背。 他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咳咳……好诱人的啊。 过了一会,口干舌燥的陈曦用温水在她后背以及腿上、脖子等外擦了起来。 就这般过一会便擦一擦。其实他是很想把肚兜解下来看一看的,毕竟他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不过他不敢看,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从而犯下大错。 若是他占有了她,最后的结局只有一个,包括他在内的陈家所有人都会死光,没有任何例外的可能。 因为他与她的身份相差太大了,她与他没有任何的可能,她与许诤都不可能留下他,陈家也只能面临着被迁怒导致灭口的命运。 当然,若是她与他两情相悦,这又另当别论了。可这可能么?莫说她将他当作了仇人,就是他对她,也不过是因为她生得太美,犯了男人的通病罢了。根本没有哪怕一丝丝的男女之间的情愫,从出城后到现在,两人连一句完整的对话都没有,彼此还是陌生人啊。 他从不信什么一见钟情,两个人只有相互吸引然后相互了解,之后才能生出真正的感情,否则只是空中楼阁罢了。 这是很奇妙的心理,虽然他明知这一切,但仍旧有些独占的心理,想来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看到成年后的她的身子的男人,以后怎么样管不着,但至少在此时,连狗也不许看,只有自己能看! 嗯,就是这样。 在为她擦身体的间歇,他也脱下了她的鞋袜,将她的脚给洗了洗,然后轻轻的揉捏着,为其活筋散血。 没有大夫,没有药,只能用这些最原始的笨办法了。 过了很久,她的身上开始出汗,很多的汗。陈曦这才松了口气,为了不让她再次着凉,他打算替她将衣服穿好,不过此时又犯了难。 经过昨夜的折腾,她的衣服上也很脏,总得要洗洗的,可是她是空手出来的,没有换身的衣服,但总不能一直不换衣服吧?他又想了一会,然后将她的衣裙给全脱了,她的下身穿得是月白色的亵裤,肚兜与亵裤自然是不敢脱的。 他自己包裹里的换身衣服是干净的,虽然昨夜也湿了,不过过了这么久也干得差不多了,加上先前也晒了好一会,此时已经可以穿。所以他将自己的衣服穿在了她的身上。 她仍旧未醒,额头上满是汗水,脸庞上的潮红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白皙,不过有些病态的苍白。 她的皮肤真好,无论是脸上还是身子上,都很白皙,而且跟牛奶一样顺滑…… 嗯,手感真好。 她的情况已经好转,所以他的焦虑也消散了很多。接下来就是要洗衣服了。 好在包裹里还有换身的衣服,他自己的身上也是极为不堪,又脏又臭,还沾着很多血。所以干脆冲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后将两人的衣服一起洗了,然后挂在太阳底下晒着。 接下来又将西厢房中的一个小房间给彻底打扫了一遍。好在小房间里的床虽然坐上去咯吱作响,但还是能将就用的,不过席子早已腐烂,只有床板可无法睡觉。 只能用衣服铺在床板上将就着了,然后又将蚊帐给支了起来。忙完后才将仍在熟睡的许清菡抱到了床上。 终于把一切都安顿好了,此时才感到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这可麻烦了。这荒郊野外的,有钱也买不到吃得啊。 陈曦摇了摇头,觉得应该出去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果腹的东西。 许是他运气不错,此时正是六月,正是水果成熟的时候,村子里有些人家的院子里种着很多的果树,什么桃子啊梨子啊都已经挂满了。 这可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水果,而且江南的水蜜桃是很知名的。 抱着很多水果回到落脚的院子里,洗干净后又来到小房间里,他看了一眼许清菡,发现她仍闭着眼没有动静,便坐在了先前已经擦洗过的一把仍旧可以使用的椅子上,默默的吃水果垫着肚子。 等自己吃得差不多了,他拿出了也已经擦洗干净的匕首,把梨子的皮都削去,然后放到了盆里。 不经意间,他抬头看去,只见许清菡已经醒来,看起来刚醒,因为她的眼神很迷茫。 第三十五章 苦中作乐 她的神情很惊惶,尤其是意识到自己身上衣服的面料很粗糙,擦得她的皮肤很难受时,脸色更是苍白无比,虚弱的眼神中透着几分绝望。 天塌了!此时的她只觉得如五雷轰顶,脑子里乱糟糟的,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在说,说她是如何的脏,说她该去死了,以死来谢所有人、以谢她的清白和名节。 陈曦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他没想到她会如此过激,他本以为她能明白并且理解他的举动。 “你想多了,为什么你就这么不相信自己之前的判断?为什么在你心理,我会是这等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我真如此不堪么?” “你发烧了,烧到已经没有意识,我怕你烧出问题来。可我找不到大夫,也不敢找大夫,只能用最笨的办法,烧水来替你擦背降温。你的衣服脏了,我顺带着将你的衣服洗了晾出去。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做,你可以先感受一下的,我若真得非礼了你,你能感觉得到。” 她缓慢的眨着眼,散去的心气儿在一点点的恢复。 他说得没错,她虽然是一个****的处子,但还是知道一个女子在初夜时会很疼,身子也会不舒服。经他提醒过后,她开始意识到好像确实没被他侵犯过。 那便是误会他了?她随之又想到,怎么能跟一个男人讨论起这种话题?臊不臊得慌?而且这个男人与自己还有那样的深仇大恨。她怎么可以认为是误会他?就算他没侵犯过她,那他总是替她擦过背的,这仍是不可饶恕。 她陡然想起,为什么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被他擦过自己的背,而是在乎说的什么话题什么误会?于是她开始害怕,害怕自己的反应。 她知道,一个人的第一反应往往忠实的代表了这个人的真实态度。那么她是因为什么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给她擦背了? 是因为理解了他,因为他只不过是因为救她而不得不如此,还是因为反正之前已经被他将全身都看遍,所以已经不知廉耻的下意识的不在乎? 她不知道,所以她很纠结、很慌张。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不敢面对她,也不想面对他,可是这里无处躲无处藏。所以她捂住了脸,然后侧过了身,背对着他。 陈曦站了起来,眯着眼无声的笑了起来。 “你睡了很长时间,怕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觉得应该要告诉你,总得让你心里有个数。” 然后后他将这一路上的经历告诉了她, …… “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大概方向是苏州城西北几十里左右。这里没有人,看起来就是一个鬼村。不过先前在村头那里,我看到那条南北向的路上有人走过的痕迹,想来附近应该有人。不过我们尽量不要被人发现,此时敌我不明,免得惹祸上身。” “关于我们的敌人,先前我问过你,但你不肯跟我说话,我无计可施。不过现在不需要了,昨晚张家的三兄弟已经让我大概猜出来前因后果,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人的确切身份,但那人应该是府衙里一个身居高位的官儿,估计八九不离十。” “想必昨晚你也听了出来,对于那个人是谁现在应该明白。你也应该知道,他要杀的不仅是你,也包括我。不过你肯定不会知道为什么会牵连到我,我当然愿意告诉你。但我可不会这样告诉你,我等着你愿意对我开口的那一刻。” 他看着她捂着脸的手似乎抖动了一丝,想着此时她的表情应该是凌乱加痛苦的,心里头有些乐。 人么,不就是应该苦中作乐么? “对于接下来的安排我仍旧未想好,这里既然有人活动,想必离有人烟之处不会太远,另外我们还差很多生活用品,这样生活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我要出去打探一番,顺便买些东西回来,然后再综合判断该怎么办。” “你很长时间米水未进,加上先前出了那么多的汗,身子又很虚。现在应该很饿很渴了吧?这里是我找来的一些水果,很好吃的,很甜。我都洗过了,梨子也削了皮,一会你记得吃一些,别把身体弄垮,别存着用绝食来与我对抗或是与自己较劲的念头。我知道你恨我入骨,也知道你想要对付我报仇,那你不吃东西怎么行呢?你垮了不仅会拖累我,而且将来你怎么找我报仇?” “你的衣裳晾在院子里,应该干了吧,一会我去收进来。你穿我的衣裳肯定穿不惯,而且也不伦不类,看着别扭。我看看能不能再给你买两身衣服回来。” “我本来是想过带着你一起走的,但带着你反而影响更大也更危险。留在这里还相对安全些。我走了以后会把门给掩上,你不要乱走动,免得被人发现又生枝节,还有你那狗要约束好,别再让它乱吠,昨晚差点害死了我。” “我不在的时候,你别生火烧水啊。要生火也得在晚上,否则别人会看到烟的。” 说完后他走出了房间,到院里将她的衣服收了下来,又送到了她的床上。她仍旧捂着脸侧着身,一动不动。 “我这就要走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要记得保护好你自己,如果有了危险记得一定要尽量拖,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他再次走出了房间,不过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停下了脚步,回过了头。 她以为他走了,已经翻过了身,正拿掉捂着脸的手,怔怔的看着他,此时见到他猛得回头,她不由得慌乱起来,急忙再次将脸捂上。 陈曦笑了起来。 “对了,我刚刚忘了说了,你那脚肿得厉害。我先前替你揉过一会,你没事干的时候多揉揉脚踝,这样能好得快一些,别总得让我背着。” 碎碎念了许久的陈曦终于走了,走之前将院门扶了起来,尽量恢复了原状。他端祥了一会,觉得如果不是有心探究,应该不会有人发现这里此刻是住着人的,这才放心的离开。 第三十六章 心思 对于许清菡来说,这是一段梦魇般的经历。 她是非常憎恶她在乎的人进青楼的。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就生了重病,但是在母亲死的那天,她的父亲却因为一场推辞不掉的聚会,在青楼里醉生梦死,导致母亲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便含恨离去。自此后,她恨上了青楼。 她的第三任未婚夫君也是在青楼里染上了花柳病,她对于这个未婚夫君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仅仅是不讨厌罢了。不都是这样的么?有很多人成亲前都未曾见过面,怎么可能有感情?感情不都是结了婚后再慢慢培养的么?等有了孩子,两个人自然就有感情了。 虽然她对这个人的遭遇并不伤心,但对青楼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层。其实她在乎却又能管得上的男人,也就寥寥数人罢了,算起来应该是两个半。 父亲不算,她管不到。哥哥远在京里,只能算半个。只有眼前这个由她带大的弟弟许仲她能管得上,至于那最后一个,那便会是她将来的夫君了。 至于那个雷华,虽然那人是个极出色的男人,虽然包括家人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好她与雷华。奈何她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她可以接受成亲前没感情,但不能接受与一个讨厌的人成亲,所以雷华爱干什么,她根本都不想理会,管都不想管。 可是弟弟终究长大了,情窦初开了,知道去青楼找那个兰兰了。她本来不知道,但她临时有事找他却找不到人,于是打听了一番,老家带来的门房跟她说了下午发生的事,她便明白了,这小子被人怂恿去青楼了。至于那为了攀附权贵不择手段的小人,她也很快调查出来。那刘二本就是杨家送过来请罪的,又怎敢瞒她? 于是小红带着人去了凤鸣阁,将弟弟以及那个叫陈曦的小人一起带了回来。那时她确实是动了真火,她知道许仲到那里只是去听听曲儿,别的什么都不会做。但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将来若真是染上了病,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所以许仲自然是跑不了一顿揍。 对于那个姓陈的,弟弟向她苦苦哀求,说那人是个大才子,说那人家里有冤屈才出此下策。可她不会管那么多,她是打算杀鸡给猴看的,起码要把这人折磨个半死,才能震慑住许仲。 可是许仲在凤鸣阁里受了委屈了,这件事比较重要,加上她要拿陈曦杀鸡儆猴,自然得白天做更能震慑到人。所以她让小红去砸了凤鸣阁以及揍一顿马猴儿。至于陈曦,她让人先吊上一夜,吊个半死再说。 等到小红回来,天已经很晚。她这才开始洗澡。可是……噩梦来了。 在被他看到自己赤裸的身子时,她被吓傻了,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从小到大,她何时受到过这等羞辱,受到过这等打击?她又羞又恼得扇着他的耳光。那时候她想得是,一定要将这个叫陈曦的人碎尸万段!可紧跟着,她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身不由己。 她被他挟持着离开了家,离开了府城,来到了荒郊野外。 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茫然的跟着他走。她听得出自己养得狗的叫声,可是她不知道是谁要想要置她于死地。虽然她得罪过人,但还都不至于到要她死的程度,而且那些人也没那个胆子。还有,为什么追踪的人能拿到她的狗? 她终于慌了,她与陈曦之间的关系也瞬间变得复杂。他看过她的身子、他搂了她的腰、他牵了她的手、他还背起了她。这统统都是她的第一次啊,她已经欲哭无泪了。 他是她的仇人,但却又不得不依靠他。 一路逃亡,她在他的背上想了很多,也看了很多。她看到了陈曦的缜密心思,她不得不佩服他。在那等情况下,仍然能分析然后选择出最恰当的方式。 这人一路上都在试着跟她交流,她知道他存的是什么心思。他想要和解,他想要感动她。她本可以虚与委蛇,但暂时她还不愿意,因为时候还没到,这么快就虚与委蛇,他也不会相信的,所以便依着自己的本心,连一句话都不会跟这个人说。 直到到了庙里,他做出了最壮烈也最正确的决定。 他确实很聪明,在将她送到窗户后面时,与她告别的那一番话,让她生出了很多想法。 听着他在庙里与张家三兄弟周旋的话语,听着他跪地求饶的声音,听着那些话语中透出来的信息,又想起他最后与自己说的那番话。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人虽然是小人,但其实比那些伪君子好多了。他有他的苦衷,若是让她与他换一个位置,怕是也得做出相同的决定。 他的家里是有什么危险的,所以他来到了府城,想通过许仲来搭上爹爹。他知道她肯定会杀了他,所以为了自保,他不得不将她带走。紧接着发现有人追杀,他并没有抛下她,而是竭尽全力的在保护她。 他说,谁若想杀她,得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他兑现了他的承诺,他为了她,为了一个恨不得要将他碎尸万段的人在卖命。 从他的角度看,他什么都没有做错。所作所为甚至还能得到旁人的赞叹。 狗又叫了,紧接着便开始搏命。她很紧张,所以拖着脚来到了庙前,顺手捡了根粗木棍。 他打不过张大,眼看就要死了。其实于她而言,让这两人同归于尽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但身后还有追兵,而且其实她在得知陈曦的动机后,她的态度已经开始在不自觉的软化。 她打死了张大,但自己也被吓傻了,然后她生病了。 这病不严重,主要是被吓的,如今除了身子虚一些,没有什么大碍。 有大碍的是她却穿着他的衣服。 他不仅替她擦了背,还给她洗了脚,甚至还揉了脚。 你这是要哪样?她再次欲哭无泪了,难道你不知道女人的脚连看都不能随便给人看的,更何况还被你给揉捏了?如果说擦背是事急从权,那么捏脚是什么意思?你这不是得寸进尺么? 她再次恨得铭心刻骨,恨得哭哭啼啼。 然后她先是把衣服给换了,尽情的哭了一会后,她觉得很饿很渴,恶人说得对。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想报仇不吃饱怎么行?所以她拿起了桃子与削了皮的梨子,一个接一个的啃了起来。 (上推荐了,试水推,求一下收藏和推荐吧。如果您还喜欢,请收藏和投一下推荐票哦,感激不尽,多谢了。) 第三十七章 惊吓 太阳高高,白云飘飘。 许清菡坐在屋檐下,无聊得托着腮看着天空的白云,看着偶尔掠过的飞鸟,觉得这些飞鸟好可怜啊,这么热的天,这么毒的阳光下,还得出来觅食。 天很热,她觉得身上很难受,她很想洗个澡。可是没有热水啊。恶人吩咐了不能生火,否则有可能会被人发现的。她觉得很对,而且她也不会生火,但总不能不洗澡的呀。 怎么办呢?想要洗澡必须得趁恶人不在的时候洗。于是她又拖着脚去了厨房,发现坛子里还有些水,是温的。她想了想,将水倒在了木盆里,然后端回了房间。 没有毛巾,不过她找到了恶人先前给她擦背的衣裳上的一块布,那便凑合着用吧,虽然不能泡澡,但能擦一擦总是好的。 她像做贼似得迅速擦了擦身子,幸好恶人没有回来。要是再被看一次…… 咳咳,她不敢想下去。 将肚兜与亵裤都洗了洗,然后穿上了外衣。想了想后,又把恶人的衣服穿在了身上。 大了许多,很滑稽,跟个戏子似的。 好在这个天气晾在阳光下的肚兜和亵裤很快就会干,而且恶人说了,会给她带两身换身衣裳。她忽然觉得,此时倒是盼望恶人尽快回来,她实在太不方便,恶人很细心,什么都会为她考虑好。她一个人就不同了,什么都要自己做,从小到大,她还没有洗过衣裳,还没有自己打过水。 跟自己的狗玩了一会,她觉得实在无聊,而且昏昏沉沉的。于是将已经干了的内衣又穿上了身,之后便躺在床上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天已经有些黑了,可是她转了一圈,发现恶人仍旧没有回来。 再次吃了些水果,她已经只能干躺在床上发呆以及揉脚了,因为这个时候的蚊子太多,嗡嗡叫着就等吸血。幸好有蚊帐,说起来若不是恶人细心,想到带蚊帐,这罪可真够受得了。 此时除了有些虚弱以及脚还痛之外,她已经不再有什么不适。 又过了一会,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子里没有蜡烛,没有油灯。偏偏她还睡不着。 恶人怎么还不回来? 她终于开始有了丝心慌,有了丝担心。 恶人不会是遭遇什么不测了吧?他一个人…… 还是他跑了,将她一个人扔下不管了? 她摇了摇头,恶人先前说,要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且于情于理,他也不可能跑的,他不是说了,那群人不仅为了她而来,也是为了他来的么? 那就是碰上危险了? 她忽然开始想到了一个让她极其纠结的问题。 如果他碰上危险了,她希不希望他死呢?死了也好,一了百了,省得她将来麻烦。可他若死了,她怎么办?她能活着逃回家吗? 她嘟着嘴,找不到答案。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整个天地间一点动静都没有,幸好今晚的天气不错,天上有月有星,只要有光线便能让人稍安些心。 可是她的心却越来越慌。 恶人走之前说,这里就像是一个鬼村,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此时此刻,她一个女儿家身处这等方圆数十里都没有人的荒郊野外,怎由得她不怕? 她唤着狗,却得不到回应。这才意识到,先前跟狗玩了一会,把绳子给解开了,这只狗许是饿了,跳出院子找吃的去了。 空荡荡的院子,阴森森的房间,惨淡淡的月光。 只有她一个人。 于是她想起了张大被她打开瓢的脑袋,想起了闪电下的血肉模糊,以及溅出来的脑浆和鲜血,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浑身颤抖。 她怕,她好怕。 她重新回到了房间,坐在蚊帐里,开始瞪着眼胡思乱想,自己吓着自己。 越想越害怕,她很想拿被子盖住自己,但却没有被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接近于崩溃。 她睁开眼,总觉得血肉模糊的张大似乎站在她的面前来向她索命。她闭上眼,总觉得耳边嗡嗡响着,似乎是张大在她耳边吹着气。 她被吓得只想大声哭喊,可是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喊出来,若是引来了人,那就全完了。 此时她终于开始思念恶人的好,万般思念。 如果有他在,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怕,在这里,他就是她的依靠。 可是,他到现在仍旧未回来,想必是永远回不来了。没有了他,她能往哪里逃?莫说逃,这一夜光是吓也得把她吓死了。 我错了,我不该咒你死的啊…… 起风了,有一阵风吹过,风过树叶的沙沙声在这个夜里是那么明显。可在已经草木皆兵的她的耳朵里,这声音就像是恶鬼的哭泣。 她终于崩溃了,开始哭喊起来,捂着自己的耳朵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这大概可以算作她人生中最彷徨、最无助的时刻。她甚至开始呼喊着娘亲,她觉得自己可能很快就会见到自己死去多年的娘亲。 她闭着眼捂着耳朵,拼命的摇着头。 然后……她发现自己被人抱住了。这一瞬间,她还以为是恶鬼真的来了。来了也好,早死早解脱。 “别怕,我回来了。”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她泪如泉涌。 不是恶鬼,而是恶人,恶人没有死,也没有扔下他,他终于回来了,她有依靠了,她可以不用再害怕了。 她被他温柔的拥着,她的头靠着他的胸膛,她觉得好厚实啊。然后她睁开婆娑的泪眼,发现房间里有光亮,是他带回来的蜡烛。 过了一会,她才意识到,这个姿势是很不好的,竟然埋在他的胸膛里好一会了,这让她有些无地自容,觉得自己像是那等不知廉耻的女人。 于是她啜泣着推开了他,然后蜷缩着睡了下来,用后背对着他。 不看他,不理他。她已经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至于不理他,这已经成了她的执念以及维持她最后自尊的方式。 “你先休息,我一会来跟你说,情况有些复杂,比我想象的更加的不妙。” 说完后,他下了床走了。他前脚才迈出房间的门,她便翻过了身,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背影。 她还是有些怕的,想让他再呆一会,可是她开不了口。不过他回来了,想到他就到屋外不远的地方,她总算安下了心,情绪也开始渐渐的平息。 情况复杂?很不妙?她有些诧异,都这等境地了,还能不妙到哪里去? 第三十八章 天花 陈曦端着稀粥、咸菜以及馒头,将其摆在了一张小桌子上。在许清菡惊讶的目光中,又去厨房端了一碗鱼汤过来。 桌子是放在睡觉的小房间里的,因为小房间里没有窗户,蜡烛的光不会散出去。 两张椅子,两双碗筷。 “别看了,吃吧。别嫌简单,有的吃就不错了,我跑了大半天才弄来了一些。” 许清菡犹豫着握起了筷子,发现自己的手有些不听使唤。 倒不是手有问题,也不是嫌饭菜简单,她知道得来的不易。而是太别扭了,前一刻还吓得魂飞魄散,后一刻却吃上了热腾腾的粥,而且还是跟恶人同桌吃饭,更何况还只有她与他两个人。这反差也太大了。 他大口喝着稀粥,被烫得呲牙裂嘴,却仍乐此不疲,一个白面馒头被他几口就吞进了肚子里,也不知他那嗓子是怎么长得,就不怕被咽着? 看来他是真饿了,这一路上肯定是很辛苦的。 不知不觉间,她对他的看法在悄然转变,这一切,连她自己都还未意识到。 他瞄了一眼她,拿起了一个馒头塞到她僵硬的手中。 “你再不吃,可就被我一个人吃完啦。” 额……她低下了头,抿着唇看着手中的馒头和筷子,终于决定不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她可没有陈曦那般粗鲁,那种吃相是她所鄙视的。她低着头小口喝着粥,没有丝毫声响,小心翼翼地小口咬着馒头。 忽然间,她发现自己的面前多了一碗鱼汤,虽然有些腥,但仍是很香,令人食指大动。 “这是特意给你准备的,你此时身子弱,莫说肉食吃不得,便是能吃我也弄不到。这条鱼跟我斗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我赢了,所以就便宜你了。不过没什么佐料,只有盐,可能会有些腥,可莫要嫌弃啊。” 她愣愣看着鱼汤,心中暗道,怪不得这么晚回来,原来是跟鱼呕气去了,难道不知道我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的么? 故意的么? 她不由为自己的蛮不讲理感到不好意思。此时她终于意识到,经过这一次惊吓后,她对他的态度开始变了。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能逃出生天,两个人之间总归是要做个了结的,如果还是改变不了对他的看法,他也不会放她,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至于是真的对他改变看法直到最终谅解他,还是与他虚与委蛇,他这么聪明个人,是能看得出来的。 总不能一直抗拒他,得要试着和解了。她觉得很可笑,先前还恨不得食其肉,经过一场惊吓后,却开始想着跟他和解了。 那便……喝吧? 她拿起勺子,小口小口的喝了几口。如他所言,确实很腥。若是寻常她肯定入不了口,不过此时条件简单,她确实虚弱,需要补身子,最重要的是确实饿得慌,此时再腥也是美味啊。 那便喝上几口吧。 然后她将碗推还给了他。 陈曦笑着将碗再次推给了她。 “我不喝,我喝不下,实话跟你说吧,我的嘴可挑了,若是给我佐料,我烧出来的菜怕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厨子也及不上我。” 她仍旧低着头,已经撅起了嘴,怪不得他这么好心,原来是喝不下。不过……她记得这是他第二次说“这个时代”这四个字了,为什么总是说这么怪的话呢?说得好像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似得。还有啊,什么最顶尖的厨子也及不上你?这牛皮吹得可真够大的,怕是你连酒楼还没去过吧! 若她此时在注意陈曦,想必能发现陈曦在推还鱼汤时那脸的肉痛。 终于吃饱了,那条鱼被她吃了一大半,汤只剩碗底的一些了,吃完后她想着得要擦擦嘴巴,不过眼前这条件……还是算了吧。 她重新躺回到床上,继续胡思乱想起来。 陈曦则开始收拾碗筷。 许清菡躺在床上,听着屋外偶尔传来的乒乒乓乓的声响。过了一会,又听到了哗哗的水声,想来是他在洗澡。又过了一会,他终于进了屋。 此时她开始紧张,这孤男寡女的,难道你打算跟我睡一个屋? 可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一来她知道别的屋子都没收拾,根本没有办法住人。二来她开不了口,不跟他说话是她维持自尊的唯一方式了,她打算永远不跟他说话来着。 “我肯定得住这里的啊,总不能让我睡院子里吧?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控制得住自己,若是真想对你做什么早做了,还能拖到现在?” 她背对着他,暗暗叹了口气。总是没有办法的,权宜之计,权宜之计啊。 她正想着,忽然感到自己的腰上被他拍了一记,不由得吓了一跳,尖叫着蹦了起来。 这才说不会做什么,这就来了? 额……原来他拿着一张草席,是打算给她铺在床上的,倒又是误会了他。 再次重新睡下。陈曦也拿着另一张草席铺在地上,然后和衣睡在了上面。 好多蚊子啊,他可怜兮兮的看了一眼蚊帐,他能寻到草席,这蚊帐却怎么也寻不到。 好想进去啊,不过这也就是想想罢了。可是……这一夜可怎么过? “从这里往南,我一直走了大概十数里的样子,这才看到有人,不过人仍是不多,有一条小街,没有几家商户,卖得东西也少得可怜,有钱也花不出去。” “我总算知道了这里为什么没有人。因为这里数十年前曾犯过天花,死了很多很多人,所以方圆数十里的人逃得逃死得死,所以这里变成了一片鬼域。虽然如今天花早消失了,但是却没人敢来了。” “关于天花你不用担心,那时的官府控制得力,没有波及开,加上又这么些年,咱们应该染不上。” 陈曦看着屋顶的珠网,猛得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举起手,一只吸饱了血的大花蚊子已经被他拍扁了。 “我先前说情况很不妙,是因为这里其实是有人的,不过不是普通的人家,而是这里已经成了贼匪的根据地,这里有三窝贼匪,已经在这里很长时间了。直到现在依然会有犯了事的贼人跑来入伙。所以这里即使没有了天花,也不会有普通百姓敢来安家。” “听说官府也有剿过的,不过这些贼匪很精,在官府里有内应,或者说官府里有人在养着这些人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所以官兵还没到,贼匪便跑光了,久而久之,这里已经无人管无人问。” “若仅是贼匪,咱们小心些倒也罢了。可惜的是,今天官府里有人过来在那条街上与贼匪见面,那贼匪是这三拨贼匪里势力最大的一支,匪首叫李蛮子,手下有上百号人。” “我觉着他们的见面跟你我有关系,养着李蛮子的人或许就是那幕后黑手。这里这么大,那人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不过这些贼匪可不一样,所以,若我是那人,必然会把自己的人手放在外围,慢慢向里推进,逐渐缩小包围圈。至于里面则交给李蛮子。如此里外夹击,总能将我们逼出来的。” 第三十九章 听你的 陈曦的表情很严肃,很慎重。 “此时你或许会认为我太过杞人忧天,你是不是觉得这么大一片地方,就算再加上一百来号人又能如何?只要我们安心躲起来,等你爹爹回来,他总能觉察到的,到时所有魑魅魍魉全都得退散?” “可我要告诉你,你错了,错得离谱。” 许清蒸微张着红唇,神情有些委屈。 我什么时候觉得你杞人忧天了?难不成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白痴,连这等关节都想不明白?我好歹也是知府家的千金,打小也是看着各种算计长大的,可不是那等柔弱的大家闺秀。我之所以不发言,纯粹是我不想跟你说话而已,而且这一路上你做得所有选择都很正确,我有必要掺合么? 陈曦没有觉察到她的委屈,仍旧自顾自的说着。 “我们从东边过来,张家三兄弟跟其他人失去了联系,虽然我把搏斗的痕迹都处理了,但他们的消失仍旧会让人知道我们是选择了哪个方向。那人今天找了李蛮子,这便是已经知晓的明证。” “我们两个人,而且你还是女子,又能走得了多远?所以此地虽大,但其实已经可以排除掉一大半的地方了。再加上我背着你一路过来,虽然已在尽力掩饰,但不可能完全不留下路过的痕迹,所以照此寻来,我们很快就会无所遁形。” “那人的人手会卡住外围的要道,里面会让李蛮子的人搜寻,他们人很多,即使耗也能将我们耗死,所以按这样发展下去,我们最终只能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李蛮子的人逮到,另一种是不堪折磨,慌不择路之下选择往外围逃,那人在外围的布置现在或许会有纰漏,但我们敢不敢拿命去赌?而且随着时间越久,他的布置就会越严密。 “至于你爹,我不知道他回来的时间,但想必那人既然敢发动,肯定是知道你爹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而且即使他现在已经回来,也应该想不到你落入了这等境地。知道你事的只有小红与那老不死的,小红为了维护你的清誉,不可能说出来的,老不死的更不可能说。所以你爹短时间内意识不到,等过了数日发现不对劲时,怕是已经晚了。” “他会知道有这样一场追捕,但他不会知道逃亡的是你。那人肯定按排好了,会拿什么追捕江洋大盗亡命之徒的理由来骗他,他不需要骗太久,数日即可。” 陈曦抬起头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许清菡已经坐了起来,正在看着他。 灯光下,她的脸色没有什么惊讶与慌张以及什么绝望,只有些许的幽怨。 他想了想,然后哑然失笑。 这一路上,他一直是将她当成了一个弱女子看的,他很强势、很蛮横的安排了一切。但现在看起来,他或许是小看她了,她有她自己的看法和主意。 或许,应该听听她的意见? 她决定跟他说话了? 于是他向她挑了挑眉。 她眨着眼,然后抬起了手,在床上不知画着什么。 陈曦很莫名其妙,站了起来后发现她在写字。这是仍然不打算说话,用文字跟他交流? 可是虽然有烛光,但毕竟是昏暗的,而且即使是白天这样写也看不懂写得是什么啊。所以他自然而然的掀开了蚊帐,然后爬了进去。 对于这个得寸进尺的、不要脸的恶人,许清菡对他的举动显然是极不满的。只见她的柳眉竖了起来,眼神中险险透着寒光。 然后她抬起脚,想要将他踹下去。 可没想到的是,她抬起的却是伤了的那只脚,这一使力,又疼的眉头紧锁。 总算是踹上了,不过这样的踹跟挠痒痒也没啥区别。 她带着哭腔哼哼着把脚缩了回来,然后苦着脸拿手指在草席上写着字。 自找的,这都是自找的。为什么要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为什么要显摆自己其实是明白他说的这些的,自己又不打算跟他说话,这不是自讨苦吃么?安安静静的背对着他听他说不就行了? 她虽然在深深后悔自己不明智的举动,但仍旧一笔一划的写了三个字。 额……陈曦挠挠脑袋,没看明白。他觉得应该是因为面对着才让自己看不明白,所以他挪到了她的旁边,与他靠在一起 许清菡叹了一口气,她并没有将这个恶人赶走,只是往外面挪了挪,不与他贴得很近,然后再次写下了那三个字。 陈曦继续挠挠脑袋。 “嗯,你的手指真好看,很修长、很纤细、很白净……”感受到身旁传来的杀气,他急忙开始改口。 “我就看明白了第三个字啊。前两个你再写一次?” 第三个字是“的”,某某的?他确实想不明白。 许清菡再次长出一口气。 仲儿不是说这个人是个大才子么?那首雁丘词仲儿也背给她听了,能写出这种词的人确实得算一个大才子,而且是很大的那种才子,可这……只看明白了一个“的”?这算哪门子的才子? 她再次写了一遍,写得很慢很慢。 “你的?”陈曦疑惑说道。 某你的?第二个字是“你”。但第一个字他仍旧没看出来,笔画很多的啊,他意识到这应该是一个繁体字,难怪他不认识了。若是白纸黑字的写下来,繁体字他还是能认识的,但这样的难度太高了啊。 他第三次挠着脑袋,苦恼道:“去你的?滚你的?我猜不到啊我的姑奶奶,您老那张嘴比皇帝还金贵了,就不能开一下尊口?打算就这样一直跟我打哑谜?” 许清菡仰着头翻着白眼,只觉得似乎一口气快要接不上来。 这是故意的吧?我偏不跟你说话,叫姑奶奶也没用,就算叫祖宗也没用,永永远远都别想我会对你说话。 她自然不知道陈曦确实没看明白第一个字,她哪会知道陈曦打小便用得简体字?不过她想了想后觉得,还是应该尽早把这个恶人打发掉,否则孤男寡女的挤在一张床上成何体统? 她打算再写一次,忽然间,恶人的手心摆到了她的面前。 “在这儿写,这儿写啊。” 哦,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调戏我? 果然是故意的,她的柳眉再次竖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陈曦没有被她吓住,而是不满的哼哼着。 “不写拉倒。那就在这儿等着吧,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落到土匪窝里,嘿嘿,可有好戏看了。” 她茫然的眨着眼,然后没好气的笑出了声,不过紧跟着又忍住了。 居然跟她耍小性子?这……太阳从西边出了?这认识也一天一夜了,她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一面? 不过想到落入土匪窝的下场,她开始不寒而栗。此时可不能跟他呕气误了正事。再说,这种关头,她仍不跟他说话,其实是她的不对的。 所以她抿着唇,在他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字。 “听你的!”皱着眉思索了好一会的陈曦这才明白,原来她想表达的是“听你的”。 虽然她对他的信任让他有些意外,不过这说了也等于没说,还以为她有什么好主意呢!他呼了一口气,然后故作无意的躺了下来。 下面蚊子真得很多的呀。 许清菡愣了愣,脸色陡然冷了下来,掀开蚊帐便走了下去。 陈曦哎了一声,只得坐了起来,招呼着她赶快回来。 还是自己睡地上吧。 (成绩不好,不过没关系,我打算坚持写下去,因为我写的很嗨啊,就算是自娱自乐吧,或者说给自己一个交代,我挺喜欢这个故事。虽然我估摸着是没有读者追看的,所以这段话基本上算是自言自语了,但万一有那么一两个呢?如果有书友在追看,还请留个言。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独行。) (我要把这个故事写完,就这样,谢谢。) 第四十章 王剑锋 …… “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我们现在就走,一路往南,我白天也探过路了,大体上心里有数,这样一来可以摆脱掉令人不寒而栗的土匪。但是我不知道那人在外围的布置,运气好的话,我们有可能逃出生天,运气不好的话只会是自投罗网。” “我不想这样做,因为风险太大了,而且一旦被发现,将没有任何转还的余地。而且你的脚还伤着,我背着你又能逃多远?” 他瞥了一眼睡在床上、侧着身子背对着自己的她。 “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我一直在想,到底咱俩谁是天煞孤星呢?你的运气不好,嫁了四次都没嫁掉,被人说是克夫命。我的运气也不好,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莫名其妙的牵扯到这么多的破事。所以,到底是我因为结识你受到了拖累,还是你因为结识我受到了拖累?” 她猛得坐了起来,冷冷的盯着他。 这是她的伤口,而且是还未愈合的伤口。他却这么轻描淡写的就提了出来,让她很疼、很难受、很愤怒。 陈曦摇摇头,笑了笑。“你怎么不听我说完呢?” “看起来咱俩的命都不好,所以也就别说谁拖累谁了。不过我一直都觉得,就算命不好,也不能听天由命,总得奋力抗争。所以我一直都是在迎难而上,不到咽气的那一刻绝不放弃。” “虽然我生活在阴沟里,但依然有仰望星空的权利。我不甘心命运对我的捉弄,所以我会竭尽全力,我等待着否极泰来的那天。” “危机危机,有危也有机,我觉得这是命运对我的考验,或者说是命运给我的机会。你的转变我都看在眼里,可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情分还差那么一些,还未能真正感动你。” “这时候,李蛮子扭扭捏捏的来了。这便是命运再一次给我机会了,我想着,如果我们真能逃出生天,凭着我们这么些天同生死同患难的情分,你应该能原谅我了吧?” “于我而言,我的机会来了,完全感动你的机会来了。可于你而言,我不敢妄言这意味着什么,只能你自己慢慢品味,将来你总有得到答案的那一天。” “虽然你我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不过我仍是要说一句,请敞开心扉,与我一起面对。” “无论多么有多少艰难险阻,我们一起面对!” 她愣愣着许久,神情很复杂。最终她张开了嘴,无声的说了起来。 陈曦看着两排贝齿中间那两颗俏皮的虎牙,笑了起来。 他看明白了,她说得仍是那三个字。 “听你的。” 他点了点头,轻声道:“如此,便睡吧,下半夜赶路。我仍是那句话,谁要想对付你,必须得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蜡烛熄了,床上的呼吸渐渐的平稳。 陈曦用衣服盖着头,阻挡着恼人的蚊子。 禽兽不如,禽兽不如啊,没想到他也有这么一天,床上躺着那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他却不得不扮演柳下惠。 禽兽不如的故事发生在他身上了。 …… …… 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大地,微凉的风扑面而来。 此时夜已深,陈曦背着许清菡孤独的向北走着。 茫茫天地间,清淡月色下,两人一狗,一路向北。 这便是他先前所说的第二条路。不向南,而是一路向北,去寻那一丝生机。 仍旧是昨夜的模样,陈曦的脖子里挂着包裹,背上则是与他捆在一起的许清菡。 白天辛辛苦苦弄回来的东西,只用了一次便不得不留下了,他带不走。比如锅,比如草席等等。 所以他将带不走的东西藏了起来,或许将来会用得上,但他不希望用得上。 “这三窝土匪中,势力最小的匪首名叫孟一发,我们现在去的方向,大概是往孟一发的老巢去的。” “只知道大概的势力方向,事实上土匪的老巢一定很隐蔽,肯定是打听不到的。” “另外两窝土匪的老巢,一个在西,一个在西北。我之所以选择势力最小的孟一发,是因为这一帮土匪与那两帮土匪不一样,孟一发以及他手下的人,都是些前些年逃难到苏州的流民。另两帮人则都是本地以及附近的亡命之徒。” “流民出身的话总是相对好对付一些的。而且这三帮人都是土匪,为了抢地盘争利益,手上肯定都沾着彼此的血。那人选择了势力最大的李蛮子,而不是让三家都去,似乎是因为这人最相信李蛮子,对另外两家不怎么放心,我觉得这给我留下了浑水摸鱼的机会。” 陈曦站住了脚步。喘了一口气。 许清菡立刻将水壶塞到他的嘴里。 配合的很好,很默契,很行云流水。 稍稍休息了一会后,他再度出发。 “话虽如此,但对于孟一发会如何,我也无法保证。尤其是你长得太好看了,我最担心的便是,如果能顺利见到那些土匪,他们会不会见色忘利?虽然走之前你把自己弄得丑了些。可天姿国色掩不住啊,连我这个柳下惠看了都心动,更何况是那些无法无天的、想女人想疯了的土匪?” 但凡是女人,没有人不喜欢被别人赞叹长得美的。只是这时候的美可不是什么好事,许清菡只能无奈的抿着唇蹙着眉。 就生成这样了,我能怎么办?总不能让我给自己的脸上划几刀吧? “把你身上的那把刀藏好,别被发现了。另外,我想问明白,如果最后事不可为,你我都难逃一死时,那么你是愿意随我一起死,还是愿意苟且?以你的姿色,那些土匪未必下得了手去杀你!” 许清菡没有丝毫犹豫,抬起手在他的后颈上写着字。 依旧是三个字。 “杀了我!” 陈曦点了点头。 紧接着,她又在他的后颈上写了三个字又两个字。 陈曦疑惑的感觉着。 “王剑锋?通判?” 她把手伸到了他的眼前,竖起了大拇指。 陈曦哭笑不得的看着她白皙的指头,心道您倒还是真倔,说不说话就是不说话。 他大概也知道,不与他说话,已经是许清菡唯一能维持自身尊严的方式了。她应该是很倔的,从她动不动就鼓着嘴跟她自己较劲就看出来了。 她身份尊贵,应该是一个很骄傲的女子。一个既骄傲且倔的她拉不下脸面来跟这个看过她身子、并且还与她有那么多身体接触的他说话。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形势而被逼无奈的,她能做主的,唯有自己不跟他说话而已。 这是她在表明她在乎,她很在乎。 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只有用时间、用感动来慢慢让她接受他。 王剑锋王通判?看来她已经判断出来那个幕后黑手的身份。 王贱疯?这个名字不错。 第四十一章 借刀一用 真相大白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个黑手是个当官的,而且官位还不低,比知府也就差那么一丢丢,算是实权派人物了。 这个贱疯兄的野心不小啊,想着这个人的作为,陈曦觉得这才叫真正的不择手段。自己的手段与这个人相比,简直弱爆了。 无毒不丈夫! 走了很久,仍旧是万物俱寂,只间或传来一些动物们的叫声。 许清菡的狗倒是很乖巧,一直默默的跟着他的脚步。 他不知道孟一发的老巢到底在哪里,只能按照打听到的方向,一头撞过去。 在他看来,这三群土匪之间既然不和,肯定会有人放哨,难道不怕在睡梦中被人一网打尽么? 仍旧没有动静。那看来是还没有走到地方吧。 他继续背着她走着。 “我家……我家在河新村。”陈曦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然后又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觉得是时候把自己家的情况告诉她了。 因为她开始改变,如先前所言,她确实在试着敞开心扉。 “我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我有一个哥哥是傻子,被人算计了,戴了一顶很绿的帽子。我有一个姐姐很漂亮,她嫁人了,不过姐夫对她不好,三天两头打她。” …… “那李小小被我吓到了,暂时她不敢玩什么花样。那王进被我切了一只手指,短期之内应该也不敢到我家找茬。但前提都是我不死,如果我死了,我那一家怕是得家破人亡。” “如果我不去你家,我家能有活路么?我能拖七天,却拖不了更久,我怎么斗得过一个通判?现在你觉得,我接近许仲,算是不择手段么?现在你觉得,我被你关起来,不应该试着逃么?我只有七天时间,或许还更短。” “我真得算是小人么?难道我就只能看着我家人一个个的被逼死?” 她伏在他的背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许久后,她轻轻地哎了一声。 陈曦听着她难得发出的一次声音,笑了笑,不过笑容很苦。 “已经过了两天了,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但愿我能把王通判的精力全都牵扯住,让他一时半会想不到或者腾不出手去为难陈家。” “我不能死,但凡有一丝希望,我都不能死!” 陈曦不再说话,因为他忽然发现了远处似乎有若有若无的火光,于是他加快脚步,向着传来火光的方向走去。 许清菡的心也陡然揪了起来,看来快到了,两个人会有什么结局很快就会明了。 他不想死,她又何尝想死? 可是……如他所说,他真得失忆了?失忆了还能知道这么多?还能这么有条理、这么算计? 她疑惑的看着这个背着她的男人。 于她而言,这个天下的苦人家多了去了,比他家还可怜的不知凡几,她的同情心没这么泛滥。所以,能让她的内心起波澜的、能吸引她注意的,只有眼前这个已经与她有了很多纠葛的男人。 …… 火光在一棵大树下,火光前有人影。 陈曦停下了脚步,因为在树上,有一人搭着弓,对着他。 这就是说,至少有两个人。 他本来是不知道树上有人的,他的目光只放在了火光旁,是背上的许清菡在他的腰上掐了一记,他这才反应过来,恰巧一阵风吹来,吹歪了火光,也吹开了树叶,月光让树上的那人现出了身影。 火堆旁的那人看起来有些瘦,似乎是在烤东西吃。至于树上那人他还没有看清。 他高高的举起了双手,然后一步步的向着那棵树走去。 “我要……”他才开口说了两个字,陡然听到一阵破空之声响起,然后就见到月光下,一支箭向着他奔来。 他大吼一声,猛得一蹦,趴在了前方的草丛中。 幸好离得比较远,箭速没那么快,这才让他躲了过去。 他忽然觉得来错了地方,这些土匪恁得暴戾? 但是回不了头了。 他站了起来,轻声的问着背上的许清菡有没有伤着。许清菡在他的肩上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问题。 摔在草丛里的,而且还有他做肉垫,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陈曦稍想了想,继续举起了手,向着大树走去。 这便是告诉对方,我不是路过,否则会知道此路不通。也没有恶意,否则会失足狂逃。 我是为尔等而来。 果然,树上那人跳了下来,但仍旧搭着弓,警惕地着看陈曦。 烤吃的那人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迎向了陈曦。 陈曦停下了脚步,看着迎过来的这人。 这人有些瘦,个子不高。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劲装,腰间别着一把刀。脸色看起来有些阴沉。若有若无的笑容总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眼睛有些小,似乎总是在不怀好意的窥测着什么。 许清菡在第一时间将头埋了下来,紧紧贴着他的肩膀、他的脖颈。 其实这是一个极暧昧、极不雅的姿势,除了真正的夫妻之外,大概不会有男女能做出这等动作。但形势比人强,尤其是面对土匪,由不得她不如此。 陈曦继续举着手,向着来人笑了笑。 “我要见孟一发。” 这人围着陈曦转了几圈,然后猛得抽出了刀。 呛啷一声,夜里的拔刀声很清脆。 “把你背着的人放下来!”这人尖细的声音伴随着拔刀声一起响了起来。 陈曦继续笑着。 “绑着了,死结解不开,借你的刀一用?” 这人的脸上阴恻恻的笑容又出现了。眯着眼的他提着刀走向了陈曦,然后挥刀向绳。 一男一女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 却没想到,他还没割到绳子。下体就被陈曦狠狠踢了一脚,他顿时就倒在了地上,捂着下体倒吸着凉气,连喊都喊不出来。 那把刀落在了地上,被陈曦捡了起来。 “没眼力见儿的东西!一条看门狗而已,智商不足却又狗仗人势!你也配与我对话?你与树下那人差远了。” 陈曦又呸了一声,然后一把将那刀甩开,继续举着双手,向着树下那人走去。 第四十二章 自投罗网? “我叫陈曦,我要见孟一发。” 树下那人也很瘦,但却是精瘦,个子很高,脸庞很瘦削,给人一种很有精气神的感觉。 “为何要伤我兄弟?” “我先前说了,他只是一条看门狗,不配与我对话。” “你怎么看出来我配?” “因为你没射第二箭,因为你从树上跳了下来。” 那人默默点了点头。 是的,他们是放哨的。他射出的第一箭警告的意味更重,但若是射中也就射中了,在这等地方,人命本就如草芥。 他警告了陈曦,但陈曦仍旧走了过来,这就证明了陈曦是为他们而来,而且陈曦背着一个女人,不可能是来找茬的,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的,所以他跳了下来。 因为放哨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排查一切危险的因素,也要避免可能带来的危险。 “你俩便是李蛮子要找的人?” 陈曦怔了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看来这些人之间果然仇恨极深,彼此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对方。 那人收起了弓,沉默了许久后。再次开口说道:“我叫老二,我兄弟叫三十一。” “跟我走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陈曦回头看了一眼三十一,然后摸索着找到背上女子的手,握住了。 其实他也很紧张,先前的张狂都是做出来的。若不如此,怎能震慑住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怎么能有与对方谈话的资格? 就像先前那般,他若是不打倒三十一,许清菡便曝光了,然后在那沉鱼落雁的姿色下,发生些什么他根本控制不了。 只是几息的功夫,他的手心里便全是汗。 被他握住了手,她是想拒绝的,但在触到他掌心中的汗时,她犹豫了,然后松拳成掌,任由他握着。 他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只是需要支持、需要身边的人以这种方式让他心安、帮他分担压力而已。 与那老二一前一后的默默走着,月光将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对于孟一发这一帮人,他所知不多,只知道这帮人都是流民,有数十人,是三拔人里势力最小的一个。 看来这里的人都以数字相称,带路的这人叫老二,那便是孟一发一人之下、其他人之上了?那被他打倒的叫三十一,那便是说,这些土匪里太过良莠不齐,这等目光短浅之人都能排到三十一?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之前都是一群流民而已,又能有什么见识? 或者说,孟一发手下的人手实在是少?虽说是数十人,但九十人也是数十,二十人也可称作数十。 一路披荆斩棘,走过多处半人多高的杂草,老二停在了一处土丘前。 他的面前有盖子,掀了起来后,里面露出了灯光。 陈曦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人的老巢是安在了地下。几十人一起住在地下,这工程显然不小。 有梯子竖着,他跟着老二缓缓下了梯子。并没有传说中的蒙眼不让知道路道以及藏身之处的行为,看来老二很拎得清,若是友,则没有必要,若是敌,根本就出不去,何必多此一举。 他把狗系在地下的一根柱子上,这一路上,这条狗都很乖。 地下很凉,很潮湿。挖得并不算高,应该不超过两米。但很宽敞,墙上间隔不远插着一支支火把,让这个地下室很亮堂。 关于什么如何防水如何支撑之类的话题,他没有那么好奇,只是低着跟着前方的老二走而已。 许清菡倒是似乎有些好奇,他感觉到她似乎抬起了头,在打量着什么。于是他松开了手,在她的大腿上轻轻拍了一下。 她急忙将头再次埋进他的脖颈间,不过对他的行为似乎很不满,因为她在他的腰上又轻轻的掐了一下。 此时是深夜,路过的房门都紧闭着,显然大多数的人都已熟睡。一路上他只见到过一个人,那人跟老二打了个招呼,然后老二伏在那人的耳朵旁说了几句,那人看了陈曦一眼后,便离开了。 他一直跟着老二来到了一个相对比较大的房间中。 其实应该算是厅堂,此时这个厅堂里很黑。老二将插在墙上的火把引着后,熊熊的火光顿时让厅堂变得火红一片, 老二走了,去喊孟一发去了,临行前吩咐他不要乱走也不要乱动。 那他便不动,只是背着许清菡静静站着。 厅堂里有椅子有桌子,两堵墙边摆着架子,架子上有兵器。在他所面对的那堵墙的正中间,摆着一张太师椅,看来那是孟一发的位置了。 过了一会,终于有脚步声传了过来。他知道,孟一发来了。 然后他再次握起了许清菡的手,许清菡不明白是为什么,先前的紧张不是已经过去了么?此时应该展现出谈笑风生、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呀,若是握着手不是会被人看轻么? 她不明白,不过想着他应该是有用意的,所以她任由他握着。 孟一发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光头,脸上有一道斜长的刀疤,左眼是瞎的,用眼罩斜吊在脑袋上。 看起来很是狰狞。 他在看着孟一发,孟一发也在打量着他,他发现孟一发的眼神很耐人寻味。 老二也紧跟着走了进来,陪在了孟一发的身旁,低声跟其说了几句什么,孟一发点了点头,然后自顾自的坐到了那把太师椅上。 “你所为何来?” 孟一发的声音很粗豪,若只听声音会让人心生好感,只觉得这会是一个义薄云天之人。这大概与古往今来那些令人交口称赞的所谓义薄云天的匪首差不多。可在陈曦眼里,无论你是如何的义薄云天,你都是一个土匪,只要你杀过或者抢掠过无辜的百姓,那你便是土匪,莫要说什么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因为你们不配! 即使是劫富济贫,难道这个社会不该有富人?大家就该一样都吃不饱饭?难道所有被劫的富人都是为富不仁? 有本事,你们去抢官府、去杀官军啊,你们不喜欢这个世道,扯大旗造反啊。可你们却像一只蝗虫般为祸世间,这算哪门子的替天行道? “为救尔等前来,也为双赢而来。” 孟一发脸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脸色露出了几分好奇。 “口气不小,我等如何需要你救?又如何双赢?” “王通判找了李蛮子,这便是我说的我来救你们。” 孟一发眯起了他的独眼,哈哈大笑。 “可是你自投罗网,此时我把你俩的头砍下来,送到王通判那里,这岂不是大功一件?” 第四十三章 当局者迷 陈曦笑了起来,不过笑容很冷。 “何必诈我?若是你要杀,何必亲自见我?若是你会杀我,你又怎能坐得到老大这个位置?” 孟一发饶有意味的看着他。“你且说说看,我为何不会杀你?” 陈曦摇了摇头。“王通判这么重视、用了这么大的阵仗要对付的人,身份岂能简单?李蛮子是因为王通判找到了他,他推辞不得。可你却不一样,王通判不找你,显然是有问题的,而且你杀了我什么好处都得不到,还会惹下不该惹之人,若是你还这点关节都想不透,怎么可能坐得住这个位置?” 孟一发眨了两下眼,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陈曦背着的许清菡。 “她是谁?” 陈曦笑着用另一只手向其竖起了大拇指。 “果然是老大,这便想透关节了。没错,让王通判大动干戈的正是她。” “她是我的妻子。”他举着与她握着的手。 许清菡伏在他的肩颈之间,忽然觉得羞到了极致。 妻子?虽然她曾许过四个人家,但那都是没过门的呀,所以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成了别人的“妻子”。 怪不得他要握着她的手,原来是打得这个算盘。 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另一只手在他腰间又轻轻的掐了一记。 陈曦不动声色的道:“她是我的妻子,不过她还有另一层身份,她是知府许诤的独女。” 孟一发终于慎重起来,脸色上的惊讶怎么也掩不住。 “继续说下去!” 陈曦又笑了起来,很惬意的笑着。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出身贫寒。可却与她两情相悦,我那老泰山显然是不肯把她许给我的,可我离不开她啊,她也离不开我,那怎么办呢?那就只能私奔了。” “我的泰山大人出了府城公干去了,嘿嘿,我便把她拐出来了。可是却被王通判知晓,接下来便是一路追杀,直到我夫妻二人逃到了这里。” “他为何要追杀你二人?” “因为王通判心有不甘啊,他不甘心知府的位子被我的泰山大人给坐了。所以他得运作啊,恰巧我妻子的身份有些特殊,我的真正岳母早就死了,可我妻子的外公却在京城做着很大的官。” “说到这里应该明白了吧?如果你是那位老人家,女儿早死了,可女儿的骨血却在苏州被人杀死了,偏偏许诤还是一府之主,那么你会怎么看许诤这个曾经的女婿?远在京城的不明就里的老人家会不会将此与后娘联系起来?” 陈曦看着孟一发有些迷惑的目光,继续道:“还没完呢,若仅靠这般,也动摇不了许诤的位子的,毕竟我还有一个大舅哥在京城呢,所以震怒的外公最后只可能是短期内不再继续给许诤撑腰。” “接下来就要说王通判的另一手了,王通判得了一件宝贝,通过应奉局送上京了,怕是现在已经在赵佶手中。你说王通判先是让许诤失去了助力,然后再通过卖身投靠的应奉局运作,在朝中胡编乱造地参上许诤一本。” “治理好一个地方难,搞乱一个地方却很容易。没有人撑腰的许诤怎么斗得过应奉局?最后会怎样?” “等到许诤下台,王通判不就自然而然的上位了?” 不知何时,孟一发已经张着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许久后才猛得一拍大腿。 “这……这些官儿,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没一个好东西!” 陈曦笑了笑。“孟大哥此时还觉得,该将我夫妻二人的人头送给王通判么?” 孟一发猛得站了起来,表情有些急躁。 “你为何事而来,速速道来。” 于孟一发而言,若陈曦所言都是真的,那这两人还真杀不得,这娘们的后台太硬了,莫看他现在在这里做着山大王,可若是交出人头就肯定会被京里的那人知道,到时弄死他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若是不交人头呢?偷偷摸摸的杀了埋掉? 似乎还是不行,若是偷偷杀掉这两人,他不仅什么好处落不到,而且最终无论许家和王家谁赢,他都落不得好,万一曝光,可就全家死光光了。 而且那个李蛮子还在虎视眈眈呢。 至于陈曦所言的真假,明日使人去府城一查便知。想来应该不假的,否则这两人闲得没事干来送死来了?尤其是这种理由,只要一调查,结合几条线一查便能判断出真假,这小子看起来是极有条理的,断然不会傻到编这种理由。 “似乎孟大哥还未意识到大祸临头了?” 顿了顿,他看着孟一发莫名其妙的目光,继续道:“孟大哥想一想,那王剑锋王通判让李蛮子出手,得许他什么样的好外?” “若是王通判升了知府,与李蛮子有血海深仇的你们,还能有活路么?” “天下虽大,还能有你们的容身之处?” 随着陈曦一句一句的说出来,孟一发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凝重,直到阴沉得似乎能拧出水来。 他确实还没想到这等关节,他知道李蛮子在为了王通判寻这两人,他本以为这与他是没有关系的,不掺合进去就行了。此时被陈曦点透,他这才意识到,若是让李蛮子得到这两人,怕是将来天下虽大,真没有他兄弟的藏身之处了。 他现在发现,这两人杀又杀不得,否则自己很快就会死。交出人头或是不交结果都一样的。放也放不得,放了肯定会被李蛮子得到,将来自己仍旧会死。这可怎么办?难道自己只能包庇这两人,让这两人藏在自己这里? 他想了很久,然后悲哀的觉得,自己似乎只能这么办。 他如此认为,陈曦却不这么认为。 “孟大哥,我猜你现在一定要想着,你要将我夫妻二人藏好,将来等事态平息后,将我二人送出去,如此王通判上不了位,李蛮子还拿你没办法。并且你还得到了知府的女儿与女婿的交情,将来说不定能让你翻到李蛮子的头上去。” 听闻此言,孟一发迷惑不解的看着陈曦。是啊,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可听这陈曦的口气,这样想似乎是不对的,这样难道不对么?他还能有什么高见? 此时的孟一发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在完全跟着陈曦的节奏走了。 陈曦摇了摇头。 “你想得倒也没错,人之常情么,换作我也会这么想。可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呀,你把王通判给忘了,所以此时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第四十四章 分歧 其实若是就此为止,已经足够了。 在许清菡看来,这样足够了。这个土匪头子显然被他唬住了,此时莫说杀掉她与他,相反还可能会被奉为坐上宾,然后尽心尽力的护送她与她的“夫君”逃出这个鬼地方。毕竟李蛮子虽然人手多,但要找人,人手必定是分散的。王通判那边同样如此,所以有了这些穷凶极恶的地头蛇帮助,打一个时间差,两个人逃出生天的把握大了很多。 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分出人手去通知她的父亲,到时所有难题都迎刃而解了啊。 他一直没有跟孟一发说,其实他和她出来的很仓促很偶然,王剑锋也没有准备好,大家都是错进错出,现在时间还不长,王剑锋没那么快便把所有地方封锁住,所以外围应该会有很多纰漏,两个人肯定是不能去冒这个险的,但是多了这些地头蛇相助可就不一样了。 可是她在听到陈曦的转折、听到陈曦再次提到王通判时,才陡然惊觉到,陈曦想的不仅如此,他还想要更多。 他先前跟她说,要她与他一起面对。她的答复是“听你的”。 可她没想到,他竟然存的这个心思!她已经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可是她不想听他的了,因为这太冒险。放着唾手可得的逃命机会不要,却拿命去搏那未知的东西,这太不值得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冒这个险,是与陈家有关?还是另有目的?可此时时间太短,她还参不透这里的关节。 这便是你说得一起面对? 两个有着各自立场的人,终于出现了分歧。 可是此情此景,她却无法直接拒绝,否则将前功尽弃。但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她拖向水中,所以情急之下,她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陈曦猛得咽了一口口水。 很疼,好疼啊,这臭娘们,先前还一直说听他的,这才多久,就反悔了? 反正你开不了口,咬就咬吧,我还就不信了,你还打算把我耳朵咬下来? 所以他脸色不变的道:“孟大哥可曾想过,王通判如此大的阵仗,实则已经是孤注一掷。若是被我夫妻二人逃了出去,到时他岂不是全部玩完了?” 孟一发狐疑的点了点头。 陈曦忍着痛继续说道:“所以若你是王通判,你会怎么做?外围一定会被他围得水泄不通。可若李蛮子始终找不到我俩,王通判一定会想到我俩被藏起来了。所以最后肯定会怀疑到你们这里,所以发疯了的王通判一定会出手助李蛮子将我夫妻二人以及你们都一网打尽。” “在我看来,你们能一直维持着不被李蛮子灭掉,这里应该也有王通判的功劳。他想要控制住李蛮子,必然要有制衡,你们与另一个帮派应该是王通判用于制衡李蛮子的棋子,否则有了王通判早就放手让李蛮子灭掉你们了,可是现在已经是这等局面了,王通判怎么可能还顾忌到你们这些棋子?” 他又强调道:“棋子本来就是用来牺牲的!” 孟一发与身边的老二相视一眼,然后开始大惊失色。 关于他们如何能生存至今,陈曦说得并不完全对,但也不能说错,只是原因不仅如此罢了。 此时的孟一发已经完全被带了节奏、被陈曦牵着鼻子走。 这……有道理的啊,陈曦分析的很有道理,这可如何是好? 把人交给王通判不行,把人杀了不行,把人藏着还不行。这…… “所以……”陈曦觉得耳朵越来越疼,于是背过手在她的屁股上狠狠掐了一记。 “所以李蛮子得死,他不仅得死,还得全军覆没!如此才能打王通判一个措手不及,才能让我们坚持到许诤回来。” 许清菡被他“袭击”了一下,不得不幽怨的松开了他的耳朵。 他已经说出来了,回不了头了。 她还吃了个闷亏,她又开始欲哭无泪了,她又开始恨起了陈曦了。 一直不言不语的老二忽然跨出了一步。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就算你说的都是对的,我们又如何灭得了李蛮子?他有上百号人,我们到现在只有三十六个兄弟,早前我们人比现在多的时候都打不过他,更何况现在得了王通判之助的李蛮子?” 陈曦看着老二笑了笑。 “以前你们打不过他,不代表现在打不过。很简单,因为你们现在有了我啊。” “你们想想,若我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能把知府家的千金给拐出来?” 说完他解开了绳子,带着显摆的神情将许清菡放了下来。 虽然化了丑妆,但是脸色暗淡的许清菡仍旧清丽无双。虽然她外面套着陈曦颜色暗淡的粗布衣服,但在她的身上,似乎不适用人靠衣装这句话。 陈曦看着对面两个紧紧盯着许清菡的男人,轻轻咳了一声,然后搂住了她的腰。 “对于将来怎么做,我自有主意,孟大哥肯定是要验证我俩的身份的,实话说,我二人现在没有什么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事实上即使有也没用,都是可以伪造的。但我觉得孟大哥肯定有办法的。所以我俩就等着孟大哥验证后的结果了。到时是杀了我俩还是与我合作双赢,全看孟大哥如何抉择了。” 他顿了顿后,继续道:“夜色已深,贱内已疲惫不堪,能否烦请孟大哥安排个房间,让我夫妻二人先安顿下来?” 贱内…… 许清菡已经生无可恋。虽然妻子与贱内其实是一个意思,不过她固执的认为这不一样。形势所逼之下,他称她为妻子,这她勉强可以接受。但贱内完全是两回事了,你是卑贱的,但凭什么让我陪着你一起卑贱?因为我不卑贱的啊。更重要的是,“贱内”比妻子更加不拿她当外人。 这完全是故意的啊。 于是她凌乱了,但还没来得及凌乱多久的她就被陈曦拦腰抱起,她觉得这时候的她,就像那被土匪抢去的压寨夫人。 可无论她有什么想法,都只能深深埋进心底,因为她是鱼肉,而陈曦是刀俎。哪怕明知道陈曦再一次将她拖入水中,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去反抗他。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到底到何时他才能放了她? 她被他抱在了怀里,她的头靠着他的胸膛上,她甚至能听到他胸膛中的那有力跳动,她有些好奇这个人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有明显的逃命机会不要,却执着的去冒险?而且是利用她的身份去冒险! 尽管对陈曦再次利用她非常不满,但她所能做的,无非是再一次跟自己较劲、再一次恨起陈曦而已。 第四十五章 鄙视 如果排除掉潮湿因素,夏冬的时候住在地下其实是非常舒服的。比如此时,无论白天是如何炙热,但只要有一来到地下,都会觉得似乎瞬间就换了一个世界。 陈曦觉得,在这个没有空调的时代,将来自己一定要建一个地下室,如此才能笑看烈日炎炎,笑看火风肆虐。 跟着老二走了一圈,发现这个地下世界其实并不大,想来孟一发还有其它的居处。这不奇怪,俗话说狡兔三窟,若是孟一发连这些都不知道,显然不会是一个合适的老大。 以流民的出身,把这些人活着带到现在,看起来孟一发还是多少有些能耐的。不过毕竟是流民出身,有其局限性,加上两方信息的不对等,所以孟一发被他带了节奏。 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是打着让孟一发护送他与她逃离、同时使人去通知许诤的想法,如此里外安排,逃出生天的难度不大。但在他发现孟一发被自己带了节奏后,陡然间他开始想要更多。 人心总是不知足的,一个男人若没有了野望,与咸鱼有什么区别? 在凤鸣阁中时,雷华那高高在上、理所当然的态度对他的触动很大,他不喜欢有人用这种态度面对他。因为他觉得,我不比任何人少长一只手或是一只眼。我想要平等,我努力争取平等,这不过分吧? 若想要别人平等相看,没有自己的势力怎么行? 尊严从来都不是靠别人的怜悯得来的,而是得靠自己的双手挣出来。 更重要的是,陈家还那么危险,虽然他能感受到许清菡的变化,但他估计将来她顶多就是不追究他罢了,想要让她出手去帮助陈家?以目前来说,仍是不切实际。 而且女人都是善变的。谁能保证逃离之后,她会不会生出新的想法?若真如此,到时候依靠谁呢? 毕竟,他看过她的全身,他与她还有很多极为暧昧的、少儿不宜的触碰。 若是孟一发再聪明一些,他不会敢冒这个险。只能老老实实的祈祷着许清菡不会变卦、不会翻脸。可偏偏孟一发上当了。这时候,他惊喜的发现,有一个天赐的良机摆在他的面前。 如果他能掌握住这样一支力量,会怎么样? 这些土匪最擅长的是杀人,因为死亡永远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在他生出这个想法时,他迅速的在心里盘算了一番,最终决定要冒一次险,而且这也是一个值得冒的险,但他却忽略了许清菡的感受。 她生气了,她真得生气了。 看来,女子无才便是德真的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为什么你要有意见?安安心心的跟在我后面,不好么? 我跟你说过的,我会护着你的啊。 你说过的,你说听我的。而且我总要为我的将来和我的家里考虑,我又不是为你活着的。 她睡在床上,背对着他。 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房间里的陈设也极为简单,一张小床,一张桌子,一把凳子,仅此而已。 一盏油灯扑闪着发出微弱的光芒,间或会噼啪一声,打扰着屋内的安静。 他跟老二寒暄了一会,原来老二叫孟二发,是孟一发的亲弟弟。不过看起来不像的啊,孟二发精瘦,孟一发却膀大腰圆。 看来孟家兄弟的父母想发财想发疯了,老大叫一发,老二叫二发…… 孟二发倒是很客气,能满足他的都满足了。比如他要盆和热水,因为女人总是要洗洗的。比如他还要了笔墨纸砚,他本没有抱什么希望,因为这群流民出身的土匪怎么会有文房四宝呢?但出乎意料的是,过了一会,孟二发竟然真的全拿来了。 不过都沾满了灰尘,看起来尘封已久了。想必是之前打劫某家的时候,顺手牵羊给一起带来,但又没人用,就此闲置了下来。 孟二发走了,门关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生着闷气的许清菡,而后走到桌前默默磨着墨。 然后他提起笔,在笺纸上写了几个字,端祥了一会后,他的脸有些红。 繁体字大多数都是会认却不会写,只能写一些简单的、笔画少的繁体字。而且写惯了硬笔字,毛笔字写得歪歪扭扭的,跟个鬼画糊似得,连自己都不忍直视。 其实虽然前世用得少,但好歹也不至于歪歪扭扭到不能见人的程度,纯粹是因为他很多天都没接触过纸笔了,这是第一次用,而且还是毛笔,自然会不适应。 他将字迹吹干后,拿着笺纸爬上了床,然后嬉皮笑脸的与她面对面躺着,将笺纸铺在了自己的脸上。 许清菡骨碌着坐了起来,然后下了床。可她却无路可去,只得坐在那把唯一的凳子上,发着呆生着气。 她眼角的余光终究是发现了陈曦写得那行字,想了想后,她扭头看去。然后嘴角抽搐了几下。 写的是“你不是说会听我的吗?” 这九个字里,“会和听”的繁体字陈曦不会写,只能用简体字代替。虽然是简化了的字,但结合前后,许清菡还是明白他写得是什么的。 让她嘴角抽搐的原因是,这字写得有够难看的。 这就是仲儿口中的大才子?这么简单的字都不会写,而且还写得歪七扭八,怕是上过几天私塾的孩童也不会如此不堪吧? 怪不得先前她写了好几次,他才把一个“听”字给认出来。倒是不是他有意的,而是他确实不认识。 那雁丘词哪来的?抄得呗,一个字都写不好甚至不会写的人,还敢抄这等词,可真够贻笑大方。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只要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人不会将此奉为至理。对于读书人,所有人都会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尊敬。相对应的,对于目不识丁的山野村夫,而且还是一个打肿脸充胖子,拿别人的东西来装自己的村夫,这被人鄙视和不齿也就难免了。 毕竟这是个知识掌握在极少部分人手中的时代,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是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文盲。所以对于掌握知识的人来说,即使性子再平和,骨子里的优越感仍是避免不了的。 她也不能免俗。 尤其是在这等才被他利用过的气头上,不生气才怪呢,所以此时的她,开始深深的鄙视着、不齿着陈曦。 因为这已不仅关乎在知识,也关乎到一个人的品性了。 她没有了回应他的心思,你要躺床上便躺着吧。她挪了挪凳子,然后趴在了桌子上,闭起了眼。 陈曦摸了摸鼻子,苦笑了起来。饶是他再能算计,也算不到因为恨屋及乌,他因为这几个字弄巧成拙了。 他哪知道之前的自己成了一个大才子? 不得不下了床,再次写了起来,这一次写得稍好些了。 他拍着她的肩,她咬着牙呼了一口气,恨恨的又看了一眼。 这一次写了两行字,字数有些多。 “我们和解吧。” “让我告诉你原因,好吗?” 她不屑的嗤笑了一声,然后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纸,扔在油灯上,烧掉了。 之后她重新趴回到床子上,闭着眼不再理他。 陈曦自然能听出她嗤笑中的不屑之意,这是很伤人自尊的嗤笑。所以他愣愣了好一会,却仍旧不明所以。 第四十六章 谁先怂谁是小狗 哟嗬,挺有个性啊。这还看不起我来了?有本事……有本事你别吃我的鱼啊,辛辛苦苦抓了条鱼,自己都舍不得吃,省给你吃了,什么好都落不着,反而落得个被你看不起了? 他现在觉得,女人正在气头上时,越低三下四,她的头反而会昂得越高,纯粹是自取其辱而已。 陈曦嗒巴着嘴,默默的看了她好一会。然后蛮横地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 床上有盖的薄被子。但她肯定会嫌土匪的东西太脏,不会用的。所以陈曦从包裹里取出了自己的衣服,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仍旧闭着眼,但睫毛抖动着,脸色看起来很冷淡。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在纸上写了一行字,然后吹灭了油灯,走到门后,一屁股坐了下来。之后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开始休息。 小样儿,我还就不信治不了你了。不理我是不?我看你会不会主动找我。还羞辱我?哼哼,有本事你就一直这样! “谁先怂谁是小狗!” 这也是他在纸上写下的最后一行字。 …… 虽然是坐在地上靠着门睡的,但许是地下太凉快,这一觉睡得陈曦觉得极为舒坦。 醒来时先是伸了个懒腰,接着再打了个呵欠。然后状若无意的瞄了一眼。 许清菡坐在床上,正一脸复杂的看着他,见他的目光扫过来,她的眉头皱了皱,然后低下了头。 陈曦心中暗乐,看来她已经看到留给她的那行字,因为油灯被她点起来了。虽然现在应该是在白天,但地下可没有光线,不分白天黑夜。 他站了起来,走到床前把自己的衣服拿了回来。然后铺在了门后,又躺了上去。 “谁先怂谁是小狗啊。”他自言自语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闭起了眼,继续休息。 反正此时也没什么事,孟一发肯定在吩咐人出去调查他,在这一段时间,他哪里也去不了。那就睡觉养精神了。 又过了一会,他听到她正朝着他走过来,于是闭开眼睛,发现她已经来到自己身旁,正怒气冲冲着举着凳子打算砸向自己。 他不屑的笑了两声,指着自己的头,嗤笑道:“朝这儿砸,千万别留情。谁先怂谁是小狗。” 许清菡是真想砸下去的,可是……形势比人强,就算砸死了他,那她怎么办?所以最终她只能不甘的放下了凳子。 然后她坐到了凳子上,开始啜泣。 一哭二闹三上吊来了,陈曦不理她,直接转了个身,学着她之前无数次对待他的样子,背对着她。 她哭了许久,发现没有效果,于是不得不站了起来,走到桌前,扭扭捏捏地写了几个字。 她拿着纸蹲到陈曦身旁,伸出手犹豫了几番,终于还是触碰到他的肩上,轻轻的推了一下。 没反应。 再推。 陈曦甩了一下胳膊。 “别闹了,你不是嫌弃我看不起我的么?我在反思呢,别打扰我啊。” 许清菡的唇抖了几下,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 陈曦急忙坐了起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不想活了?若被那些人听到,指不定会怎么想呢!” 许清菡唔唔着委屈的看着他,不堪的俏脸上胀得通红。 陈曦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不能再逗了,否则会出事的,所以他松开了手。 看着她手中那只纸上写的字后,他顿时开心不已。 “谁先怂谁是小狗,你得告诉我,是你怂了还是我怂了?” 许清菡想了想,委屈的指着自己。 “不行,你得写下来,明明白白的写下来才行。” 她瞬间又换了副咬牙切齿的神情,不过仍是乖乖得走到桌前,按照陈曦的要求,再次扭扭捏捏写了一行字。 陈曦将两只纸都接了过来,用夸张的得意的神情看着她的“真迹”。 字写得真好看,很娟秀。确实比他写得好看多了。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纸上的内容。 第一张纸写得是:“我要方便。” 第二张纸写得是:“我怂了,我是小狗,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志得意满的看了一脸不堪的她一眼,然后将纸折了起来,塞进了怀里。之后才收拾好衣服,打开了门。 “需要我陪你去?” 她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虽然恶人可恨,但与土匪相比还是好多了。若是方便的时候再被土匪偷看了,她真有可能会自行了断的。所以必须要有个人在门外看着。这个人只能是恶人。 陈曦摇摇晃晃地吹着口哨带着她找到了一处可以方便的地方。 这个样子很吊儿郎当,不过没办法呀,谁让他此时春风得意呢? 斗败了她,怎能不得意?而且“证据”已经收藏好了。看你以后还敢跟我横挑鼻子竖挑眼?还敢瞧不起我?玩不死你! 除非你没有三急,除非你没有求着我的地方了。 很快,他又牵着她的手,大摇大摆的往房里走去,许清菡重又恢复了清冷的模样。 她甩了几下,不过没甩掉,于是只能没好气的低着头走着。 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心里的感受,大概只能用哭笑不得来形容了。 至于先前的生气……一来气头也过了,二来连她自己都承认怂了,还怎么摆着脸? 不过仍是鄙视以及不齿他的,她默默肯定着,必须要! 重新回到了房里,她又拿起一张纸,写了几个字。 “打水来,我要洗澡。” 先前孟二发送来的水早已凉了,于是陈曦又屁颠屁颠的跑去打水。 等一切准备好,他被赶出了房间,守在门口,充当着她的守护神。 听着屋里哗哗的水声,无聊至及的陈曦开始想着那天晚上看到的那完美的胴体。 额……好美的呀!也不知将来谁有这等福气呢。他心里不免有些酸,于是觉得应该换一个角度去想,别人家这么美的老婆被他看得这么彻底,而且还摸了那么多地方,是他占了大便宜才是呀,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正想着,门开了,他又成了搬运工,去倒水去了。可等他倒完水回来,却傻眼了。因为门被关起来了。 她不让他进屋了。 她开始反击了…… 就在此时,他见到空荡荡的走道上出现了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是孟一发,另一个则是陌生人。 这个人不是孟一发手下的土匪,因为孟一发对这个人很客气,甚至于有些谄媚。 他知道,考验来了。 第四十七章 杨老二 来人穿着一身很罕见的纯黑色绸袍。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个子跟他差不多高,不过比他壮多了。 不是胖,而是壮,看起来很有力量感。这人的脑袋很大、脸也很大,脸上的肉很多,有几分歹相,但更多的是戾气。这人的眼睛很小,小到打量着他时,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丝。 所谓居移体养移气,虽然这人看起来不是善类,怕是跟孟一发的身份也没多大差别。但同样不是善类,这人的气度孟一发可是远远比不上。 这人的身份应该不简单,陈曦不由得暗暗警惕起来,这等人可不好对付,若是被这人看出了蹊跷,可真追悔莫及了。 得要打起精神来应付了。 那人一直看着他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眼中的考量意味更重。在他身后半个身位的孟一发见陈曦站在门外,而门却是关着的,不由笑着问陈曦是怎么回事。 陈曦挠挠头,苦恼道:“跟贱内闹了些小矛盾,被关在门外不让进屋了。” 孟一发眨着独眼,神情有些好奇,有些轻视。 陈曦摆了摆手,无奈地大声道:“孟大哥啊,我知道你会瞧不起我,自己的娘们儿都搞不定,还算什么男人?可你知道的,我家这位……哎,我确实搞不定她啊。” 孟一发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了,那位这等身份,虽然屈尊纡贵下嫁陈曦,陈曦也虽然抱着美人归,但这罪也肯定受得不轻,两人身份地位差这么大,夫纲如何振的起来? 终于门开了,门里露出了许清菡心不甘情不愿的神情,这才找到机会把这恶人怼了回去,还没来得及享受一番胜利者的喜悦,就被这讨厌的孟一发给搅局了。 陈曦摸着鼻子大笑三声。向二人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贱内虽然会跟小弟我耍耍小性子,不过……不过都是些闺房之乐嘛,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孟大哥切勿以那等眼光看我啊。” 孟一发也是心领神会的哈哈一笑,看来对于陈曦强行不要脸的行径深感佩服。 不过孟一发并未进屋,而是目视着那人进屋后,这才对着陈曦拱了拱手。 “孟某人是粗人,所以有些地方不明白,这便请了杨……杨……这位杨兄前来帮忙参谋参谋,还请陈兄弟与杨兄多聊聊,多聊聊哈。” 说完他便走了,陈曦的眉梢抖了抖,也跟随着这位杨兄进了屋,然后顺手带上了门。 屋里只有一只凳子,自然是给“客人”坐了,陈曦只能坐在床沿上,与许清菡并排坐在一起。 不过从进屋后,那位杨兄的目光从未停留在他的身上,而是一直紧紧盯着许清菡。 许清菡也不看那人,而是面无表情微微低头。 陈曦重重咳了一声,对于这位杨兄的表现他很不满。 哪有这么盯着一个女人看得?莫说此时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即使不是,这也会让他觉得不满。 不过他正想开口提醒这位杨兄,许清菡却先开了口,打破了屋里的平静。 “杨福如,你若要谈,滚到外面与陈曦谈,别打扰我清静。” 此时一出,陈曦惊讶的微微张开了嘴巴。 滚到外面?看起来是认识的,可在如今这种情况下,什么样的仇怨能用得上一个“滚”字? 男人与女人能有什么仇怨?陈曦的脸色渐渐不好看起来。 杨福如终于低下了头,自嘲的干笑了两声,然后站了起来,向着许清菡拱了拱手。 “倒不是有意冒犯姑娘,只是杨某人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姑娘,一时不敢相信,以为见错了人、或是有人假冒。此时姑娘开口,杨某人再不敢冒犯,先赔个不是了。” 许清菡若有若无的哼了一声。 杨福如又向着陈曦拱了拱手,说道:“陈兄切勿多想,没你想得那回事儿,我……我儿子都不小了。” 顿了顿后,杨福如再次说了起来,不过这次的声音小了很多。 “许姑娘让我滚出去,可我觉得,你家这位未必希望出去跟我谈啊,毕竟外面人多耳杂,若被听到了什么,与您二位可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陈曦的神情陡然严肃了起来。 孟一发参不透的东西,可这杨福如似乎早就参出来了。不过看来他虽然看透,但并没有把这里的关节告诉孟一发。 看起来,这杨福如与孟一发之间的关系也令人寻味,或者说,杨福如也是另有目的啊。 杨福如看着陈曦的严肃表情,重又坐回到凳子上,然后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不过他虽是笑着,可这笑容总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陈兄数日前还与许姑娘素不相识,怎么这短短数日,便成了许家的乘龙快婿了?这可真是奇哉怪也!” 陈曦瞥了一眼许清菡,发现她正低着头,默默卷着衣角玩。于是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杨福如,然后说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这两天刘二可还跪着?” 很显然杨福如是知道他的,可他在府城里的时间极短,知道他的人寥寥无几。而且那有数几个知道他身份的人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所以就只可能是那刘二。 记得那日刘二说过,他的主家姓杨,眼前这人也姓杨。而且那天他曾疑惑过,这杨家为什么要将知府家打听得这么详细,详细到让人怀疑其别有用心,此时一见果然不假,这杨福如既然与孟一发混在一起,显然是别有用心。 此时看来,许清菡的发飙或许只是借着猫的由头,并不是因为一只猫死了才将刘二打得半死?刘二的跪地请罪也不是因为猫,但身为下人的刘二是不知道的,这里的关节,也只有这杨福如和许家清楚。 杨福如又是呵呵一笑。仍旧低声道:“我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我叫杨福如,人称杨老二,陈兄也可叫我老二,切莫杨兄杨兄的,听着见外。” 哦,重新强调一下名字,这便是有结交之意?看来事有转机啊。这等人物能多结交一个便多结交一个,总没有坏处的。 所以他也是呵呵一笑。 “我叫陈曦,人称陈二郎,二哥叫我二郎即可,切莫叫我陈兄陈兄的,听着见外啊。” 第四十八章 二货 “既然二哥都知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不瞒二哥,我确实另有所图。” 陈曦看着杨福如,露出了坦然的目光。 “我二人这一路逃来殊为不易,而且菡儿的脚还伤了走不得路。之前就险些丧命于张家三兄弟之手。不过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又或者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此时到了这里,最好的方式便是如二哥所想的那般,使人去通知许诤,再集中力量送我二人逃走。如此风险最小,毕竟菡儿跟我吃了很多的苦,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让她受苦受惊。” 说到此处,许清菡也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先前她恼他,然后她怂了,后来又怼了回去,所以一直没有时间去细想,所以直到此时,她仍旧不能完全猜到他究竟是打的什么算盘。 原来你知道我会受苦、会受惊的么,那你干吗还不体谅我? 陈曦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回头,再次说道:“二哥先前说,我数日前还与菡儿素不相识,怎么现在就成了这等关系了?” “其实很简单,我俩是怎么出来的就不必说了,这涉及到我二人之间的私密。就说这出来以后,我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我不是柳下惠,放着这样的她在我身边,我能忍得住?当然得把她收入我的房中,她是我的人啦。” “这便是我与她的关系了。” 杨福如眨着小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许清菡。 许清菡羞红了脸,她根本无法反驳,即使她说她仍是清白的,陈曦并没有对她做出那等禽兽之事,可……这有人会信吗? 更何况她此刻根本不能否定陈曦,只能任由他满嘴跑火车,偏偏他还做出那等坦然的无耻样子。 陈曦嘿嘿一笑。接着说道:“这便是我要冒险的原因,她现在是我的人,是我打算娶回来镇宅的陈家主母。可是……可是我出身寒门,又是一介白身,这辈子也不可能有什么功名,我那老泰山能同意我么?根本不可能的,可我又不想菡儿嫁给别的人,那我能怎么办呢?” “我只能争取。我要证明我的能力,我要证明我配得上她,我要让许诤看明白,我为了他的女儿,让一个上百人的黑帮覆灭了。若他还敢阻我,那我便再杀,杀到他怕,杀到他同意为止。” “我不仅要杀,我还要掌握属于我的力量,我要收服孟一发。他们会是我的第一支力量,我会用他们去打天下,去争地位,去让自己配得上菡儿。她一日不嫁,我一日不娶。但她若敢嫁,那我便杀,杀到她不敢嫁!” “除了我,她谁都不能嫁,哪怕是皇帝老子也不行!” 额…… 他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表态让许清菡和杨福如都是目瞪口呆。 虽然许清菡知道他是在演戏,毕竟他与她根本没有那等关系,说他是为了她才做出这等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可陈曦的戏演得太过逼真,吓得她心跳不已。 若是……若是将来真有这种情况发生,而且那人真采取这种方式,那她到底该怎么办?她不自觉得想到了这种可能,然后觉得这根本不现实,因为她不可能看上这种脑子缺根筋的人。 但始终仍是有些让人感动的,她如此觉得。如果一个女人能得一个男人如此对她,怕是这辈子也值了。 杨福如的表情可比她精彩多了,太阳穴不停的跳着,满脸的不可思议。想来他也觉得这小子太愣、太二、太疯狂。 活灵活现的一出癞蛤蟆要吃天鹅肉啊。 先莫说能不能收服孟一发等人,就算收服了,拿三十六个土匪去打天下争地位这是可以的。可你难道不知道,这些人根本见不得光?另外你以这种手段得来的地位越高越会让许诤看不起你,许诤是饱读诗书的官儿,怎么可能同意让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人? 而且你若是跟这些人沾上了边混在了一起,还能有多久可活?许诤可是知府啊,也就是现在根基未稳,有个地头蛇王剑锋总跟他作对,等将来他掌握了实权,怕是这些土匪都是秋后的蚂蚱。 他看着陈曦一脸的大义凛然以及隐隐透出的狂傲,心道许清菡怎么会看上这等不知所谓的人?随之他又恍然大悟,显然是这小子用强了,许清菡终究是女人,失了身的她又能怎么办? 看来是被挟持出来的。 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带着这种想法,杨福如呵呵一笑道:“跟二郎相比,看来我确实老了。这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我是自愧不如啊。” 陈曦嘿嘿一笑,虽然他听得出来杨福如表面夸赞实则是挪谕的口气,但还是连称过奖不敢当。 因为杨福如是知晓他的底细的,所以他只能用这种借口来搪塞。不得不将自己扮成一个二愣子。 杨福如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着眉问道:“二郎先前说,险些丧命于张家三兄弟之手?” “是啊。” “那张家三兄弟呢?” “死了啊。” 杨福如的脸色终于有了些慎重,然后再次向着陈曦拱了拱手。 他一个人带着行动不便的许清菡,在那场瓢泼似的大雨中能逃脱王剑锋的追踪,并且还以一人之力杀掉了张家三兄弟,这都是官府中的老手啊,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性命的人! 之后还一路逃到了这里。最终又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这不是运气可以解释的。 而且若他真那么不堪,就算许清菡失身于他,以她的精明,又怎会心甘情愿的被他控制?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二愣子? 虽然许清菡确实是天鹅,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癞蛤蟆? 这个人没有说实话啊。 而且就算他是真存着利用孟一发等人去拼地位从而争许清菡的心思,怕是也不可能轻易的让自己陷入险境。否则他没有理由放着现成的逃命机会不要,去冒这个看起来没有价值的险。 “失敬了。” 陈曦仍旧嘿嘿一笑,依然是那有些愣有些二的样子。 许清菡忽然站了起来,拖着腿走到桌子前,背对着两个人写了一行字,然后又回到陈曦的身旁,将纸交给了他。 陈曦看了一眼,愣了一会后,笑着将笺纸收到了怀里。 “二哥啊,小弟有不情之请,还望二哥能出手相助呢。” 第四十九章 永远不 杨福如走了,相助陈曦的“不情之请”去了。临行前他告知了一些外面的情况,按他的说法,王通判发慌发疯了,尤其是接近城门的地方,封锁极严,有很多暗梢都在盯着,不仅有官府中人,更多的是黑道的人。若不是在黑道上还有几分薄面,怕是连他一个人都进不来。 也就是陈曦运气好,因为事出突然,又是深夜,等王通判集结好人手,陈曦已经走远,加上大雨,这才阻止了追踪的脚步。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而且是运作了很长时间的地头蛇,若不是经此一事把其引出来,怕是将来许家也落不得好。 在陈曦看来,王贱疯大概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因为一时贪心出了手,本以为手拿把攥,可等到发现错判时已经无法收手,所以不得不发疯。 杨福如走之前又慎重的询问了陈曦,到底有多大能成事的把握,陈曦答之至少有七成。他便拍拍屁股走了。 七成不少了,若连有七成把握都还畏首畏尾,那干脆回家抱孩子吧。 他并未质疑陈曦凭什么认为有七成把握的,因为许清菡递纸给陈曦以及陈曦这一路上的经历,已经让他没有必要再去问这种弱智的问题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为了各自的目的奔忙着。杨福如自然也是,他的目的在许清菡的那寥寥数字上已经无处遁形。 “杨老二是庶子,正与其兄相争。” 很简单的几个字,却将其勾勒得很立体。 他是庶子,正与其兄相争,争得自然是家产。正常情况下庶子肯定争不过长子嫡孙,所以很显然杨福如比其兄要强悍一些,但差距不太大,所以一有能力一有身份的兄弟俩势均力敌,所以许清菡用了“争”之一字。 既然势均力敌,那么双方必然需要找外援,许诤空降苏州,加上后台极硬,所以杨福如看上了。他想抱上许家的大腿,但许家是不想牵扯到这些的,所以杨福如故意用狗咬死许清菡的猫想借机来搭上她,但许清菡直接将刘二打了个半死,用之警告杨老二,让其死了这条心。但杨福如不死心,通过刘二的下跪请罪继续争取。 孟一发与杨老二相识,所以请来了杨老二来一探真假。对于许家事了如指掌的杨老二并未在第一时间拆穿陈曦,因为他要看,要看许清菡的真假,以便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毕竟雪中送炭可是比锦上添花有意思的多。 虽然杨福如与孟一发相识,但天下嚷嚷皆为利往,真涉及到他的利益时,可怜的孟一发也只能落得个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命。 杨福如在乎的,只是能否搭上许清菡。陈曦只是添头罢了,所以在许清菡将那张纸交给陈曦、然后陈曦又说出那句话后,他便知道了,许清菡用这个举动告诉他,她是支持陈曦的。 陈曦的不情之请是请杨福如出面,去当一次说客,会一会这天花之地三大势力中的最后一个势力。 霸刀帮。虽然名字很霸气,但也只是一个有七十来人左右的土匪窝罢了。 匪首姓贺,名叫贺霸,使双刀。 陈曦觉得。杨福如并未在第一时间把计划中的破绽告知孟一发,而且孟一发对其很谄媚,这便代表了杨福如的身份,加上杨福如的面相,这人显然也是黑道出身,而且昔日地位不低、势力不小,只是后来洗白了而已。 所以他应该与这三伙势力都有交情。用其去当说客,是再也不过的了。 天上掉下个杨福如。 这省了他很多手脚,原本他打算自己亲自去的,但许清菡不好解决,他和她都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土匪窝里,可带出去也不行。如今有了杨福如出面,更是事半功倍了。 于杨福如而言,去做一次说客只是举手之劳,顶多旅途多辛苦些罢了,但这微不足道的辛苦却能换来陈曦的友谊。如果将来陈曦成功了,那么他的投资就成功了,即使陈曦失败对他也没有任何影响,无非是回到从前的状态罢了。 所以便有了陈曦的“不情之请”。 接着便有了杨福如的“甘之如饴”。 只是杨福如临行前特地叮嘱,称孟一发这里他也会尽力帮忙周旋,但孟一发也有自己的诉求,虽然不会再怀疑陈曦的身份以及目的,但想要孟一发出手,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关于代价,这是应有之义,因为虽然孟一发看似不得不拼命,但孟一发还有选择的余地,比如惹不起躲得起,重新换个环境之类。 但若是情非得已,他们肯定不会愿意抛弃这等“风水宝地”。不过陈曦如果想让其卖命,肯定也得付出能让其满意的代价。 他默默想了一会,然后抬起头,却发现原来与他并排坐在床沿的许清菡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那张凳子上,正垫着胳膊趴在桌子上。 他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身后,默默看着她。 她的头发洗过不久,此时已经干了,过肩的长发如绸缎般柔顺、如夜空般黑亮。他看得很动心,不由伸出了手,拈起了几根发丝,轻轻揉搓着。 误会她了啊,她虽然脾气不好,但不至于暴戾到一言不合便伤人的地步。她使人打刘二,是因为要用其警告杨福如的,看起来她是极讨厌杨老二这个人,可刚才她却帮他站台了。 如果没有她的那张纸,他也不可能知道杨老二的过往和目的。虽然她帮了他也等于是为了让她自己早日脱离苦海,但仍旧应该感谢她的。 他揉搓头发的举动终于惊动了她,她站了起来,远离了陈曦两步,然后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对不起,谢谢你。” 看到她的神情有些疑惑,陈曦笑了笑道:“刘二的那顿打……是我误会你了。” 她没有什么表示,面无表情的重新坐回到了凳子上。 陈曦捏了捏鼻子。默默从怀里抽出了一张纸,然后放到了她的面前。 是她亲手写的“我怂了,我是小狗。”的那张纸。 她捂住了脸,过了一会儿,拿起了笔,写了七个字。 “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陈曦皱了皱眉,也来到桌前,拿起了笔。正打算写的时候,发现写毛笔字实在别扭,于是将笔转了过来,将木质的笔头蘸了墨水,在她那行字的下方也写了一行字。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话?” 她愣愣的看着那行字,然后扭头看着陈曦,目光中的惊讶怎么也掩不住。 不是因为内容,而是因为字迹。 陈曦虽然用得是笔,但其实就是一细木棍罢了。她还从未见过能用细木棍写出这等好看字迹的人。 这不是什么有艺术韵味的字。纯粹是因为写得太多导致的熟练,笔迹中的转折有行云流水之感,字迹的结构也掌握得非常好,一看就知道非一日之功,而且是写了很多年。 可他用笔尖写的字却连孩童都不如,而且他的字迹都是简化过的。她能看得懂,但她没有见人这样用过。 好奇怪的一个人啊。她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已经无法再拿这个去鄙视和不齿陈曦了。 她咬着牙,接过了笔,在他的那行字的下方接着写了三个字。 “永远不!” 陈曦有些恼,从她的手里把笔抢过来,在纸的空白处再次写了一行字。 “谁先怂谁是小狗。” 然后他将笔塞到她的手里,她正怔怔看着这行字发呆。 是啊,在这里,她要用得到他的地方太多了,若是他下次逼着自己亲口说出她怂了她是小狗怎么办? 不是若是,而是肯定是啊,想到这等悲惨之事,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然后哆哆嗦嗦的握住了笔。 “我错了,您高抬贵手好么?别逼我,我还没想好。” 陈曦这才呵呵笑了起来,这么说还能接受的。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因为无聊的时候跟她斗一斗很有意思的啊。可还未开口,却听到敲门声响了起来。 哦,应该是孟一发要与自己谈判了。 第五十章 贺霸 贺霸的帮派名字叫霸刀帮,李蛮子的帮派名叫虎啸帮,都是一些很俗气的名字。但总归是有名号的,唯有孟一发的帮派至今仍然没有名字。 看得出来,孟一发很低调,低调到已经藏到了地下,低调到他这个用于会客的厅堂是如此寒碜。 陈曦昨夜已经来到一次厅堂,此时的厅堂与昨夜时一模一样,依然是孟一发坐在主位上,孟二发立在一旁。而他则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火把噼噼啪啪的烧着,陈曦有些心疼,这没日没夜的烧着,要浪费掉多少火把? 孟一发咳了一声,通红的火光映在他狰狞的面容上,看起来更加狰狞。 “方才杨老二已经与我谈过。我们兄弟又商议了一番。陈兄弟是聪明人,我孟一发是个粗人,不喜绕弯子也不会绕弯子,所以咱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 “陈兄弟先前说,有了你就不一样了。所以敢问陈兄弟,你是打算如何将李蛮子一网打尽?” 陈曦将双手搭在自己的膝上,他的表情很严肃。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开头,他便定下了主基调。 “此时乃这片土地多年未有之变局,等此事一了,无论是许诤赢还是王通判赢,这片土地都不可能还维持之前的格局。所以,如果你们还想留在这个地方,必然要求变。” “这里的利害关系想必发哥也考虑的很清楚,小弟不再赘言。我要说得是,我的目标不仅是李蛮子,而是李蛮子与贺霸一起。” “我希望我们是渔翁,让李蛮子与贺霸做那鹬蚌。” 孟一发点了点头,表情上没有什么意外。毕竟这是每个人都能想到的东西,他们只有三十六个人,怎么可能去与李蛮子硬撼?而且后面贺霸还在虎视眈眈,不把两家都灭了,如何安心? 陈曦接着说道:“杨老二受我之托,已经去说服贺霸了。发哥觉得杨老二出马,贺霸点头的可能性有多大?” 孟一发的脸色有了些动容,显然杨福如在他心中的份量还是很重的。 陈曦暗道一声杨福如确实够可以,果然把这桩事留着让自己与孟一发谈判时讲出来,孟一发初次听到,冲击必然是很大的。 “想必如今贺霸也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当然不希望李蛮子得手,所以他在得知我与菡儿在这里时,他不可能坐视着兄弟们与我夫妻二人全部死在这里,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不会不懂。” “他帮得不是我们,而是他自己,因为有了王通判首肯的李蛮子不可能会留下虎啸帮。” “所以加上杨福如的份量,贺霸与发哥结盟,两家联手对敌是可以预料到的。毕竟天下虽大,但大伙儿的手上都沾着血,真要离开这等天赐的绝妙之地,都得做好大半兄弟死在路上的准备。” 孟一发再次点了点头。 陈曦又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来到了发哥这里,这便是天意,所以我只会在乎三十六个兄弟。什么贺霸什么李蛮子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在我眼里,他们都必须得死。” “所以,我的计划是,我们表面上与虎啸帮结盟。李蛮子人手虽然多,但他要搜寻我夫妻,必然是化整为零,人手分散的很开。而且王通判催得急,所以李蛮子会倾巢而出。” “这时候我们的机会便来了,我们与虎啸帮一起,集中力量猎杀李蛮子的人手。但时机要把握好,因为我们要的是与永绝后患,必须要将李蛮子与贺霸一起消灭,如此这片地方将来才能完全属于发哥。” “在我看来,贺霸的心思也不会单纯,怕是也会打着与我相同的主意。因为他不可能看着发哥得到知府家的助力,这于他的结局仍是一样的。所以李蛮子灭亡之时,便是贺霸对发哥下手之时。” 不知何时,孟一发的独眼已经眯了起来,脸上露着思索的神色,许久后才意识到陈曦已经停住了,于是诧异的看着陈曦道:“陈兄弟继续。” 陈曦笑了笑。 “不过最开始的时候,贺霸不会对发哥动手。这便是我之前说的,我们要把握好时机。三家甫一接触,便是你死我亡的结局,所以都会倾巢而出,家里必然是空虚的。” “这时候,发哥使人趁其不备,先去将贺霸的老窝端了,再将其嫁祸给李蛮子。引贺霸与李蛮子拼命。到时再将我夫妻在贺霸家的假消息传给李蛮子,李蛮子怎能不去找贺霸玩命?他不会怀疑三家中啊孱弱的你们。所以若是时机掌握得好,发哥还可以将李蛮子的老窝给端了,那两家无论老弱妇孺,都需要死个干净,如此两家不发疯才怪。” “贺霸的人手与李蛮子相差不多,所以发哥可以坐山观虎斗。等到两败俱伤之后,岂不就可坐收渔翁之利?” 孟一发又想了许久,然后露出意犹未尽的神情。 “就这么简单?” “是啊,就这么简单。只要发哥手下的兄弟能把握好时机,不让那两家发现是发哥下阴手,那两家怎么可能不火拼?” 孟一发与身旁的孟二发相视一眼后,孟二发跨出了一步。 “李蛮子不知道你夫妻在我们这里,但贺霸知道,若是贺霸也学着这招攻过来怎么办?” 陈曦摇摇头道:“有我在呢啊,贺霸的确有可能会偷袭,但他只可能是为了我夫妻二人而来,他当然想要抢功。以此来独霸这块地方。但在形势明朗之前,他不会存着将发哥一网打尽的心思,因为他一家打不过李蛮子啊,所以发哥可以将我二人藏起来呀。” “藏起来?” “是啊,发哥可别告诉我没有秘密的藏身之地?狡兔还三窟呢!我看地下就挺好。两个人也不需要多大的地方,现在挖也来得及。只要备好足够的生活用品。到时将入口锁好封住,只留些许出气口,贺霸难道还能把这块地翻过来?他一击不中,再想第二次可就难了,因为那时发哥应该也会发动了。到时那两家都火拼起来了,哪还有功夫再顾得上我们?” “如此,我们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将来这里全都是你们的,这还不算好处?过不了多久,说不定菡儿的肚子就会大起来,许诤能耐我何?有我护着你们,还有谁会不长眼的来对付你们?” “这太遥远,再说,到时若你变卦呢?” 陈曦摊开手,继续讨价还价。 “若是你们信我,一言即可,若不信我,即使立下字据也没用啊。” 第五十一章 人间地狱 与孟氏兄弟的谈判结束了,虽然陈曦许下的都是空头支票,这肯定是无法让孟氏兄弟满意的。但陈曦并不担心,因为在他看来,孟一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孟一发并未当场给他肯定的答案,这是必然的,毕竟是要把三十六号兄弟的命搭上去,总该仔细考虑,再与众兄弟一起商议才能决定。 回到房里,无聊至及的陈曦又开始逗他的“哑巴夫人”,直到逗的她鼓起嘴巴握着拳头跟她自己较着劲时,陈曦这才哈哈大笑,然后从怀里掏出那张纸。 这应该得算是许清菡这一辈子都洗不去的污点了,被一个男人逼得写出“她怂了,她是小狗,她以后再也不敢了。”这样的话,若是日后这张纸流传出去,她还有脸面见人么? 所以她看着那张纸,眼睛里生出了渴望,想要“毁尸灭迹”的渴望。 陈曦自然不会让她这么容易得手,所以在她张牙舞爪的扑过来时,他很迅速的将纸收回到自己的怀中。于是气愤难平的许清菡气鼓鼓的睡到了床上,侧着身子捂着脸背对着他。 之后无论陈曦怎么逗,怎么用言语挑拨,她就是不松开手。 如果这样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没有阴霾、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那些压在心头的沉重的巨石,那倒也是挺好的,这样身份、这样姿色的女人,莫说今生,就是前世的他也是想也不敢想的。 他很开心,每当与她单独相处的时候,都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可以不用想那些烦心事,只是单纯的撩拔她,看着她恨恨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是很赏心悦目的。 可是这样的心情未持续多久,敲门声再次响起,他去开了门,发现门外是孟二发,与孟二发简单交谈几句后,他回到了床前,俯在她的耳旁,轻声说道:“想来他们是商议出结果了,我得再去一次,我不在的时候,你记得保护好自己。” 说完他便施施然走了,许清菡转过了身,透过指缝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将门带了起来。然后坐了起来,随手抓起身边的一件衣服,气鼓鼓的扔到了地上。 是他拿来给她当被子盖的衣服。 哎……她想了想,下床将衣服又捡了回来。否则一会被他看到,还不知又被怎么撩拔呢。 这个恶人,没事的时候就知道撩拔她,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 …… 陈曦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的沉下来,直至坠入深渊,心开始痛。 他从未见过这等人间炼狱。 他跟着孟二发见了孟一发,又跟着孟一发在这个地下世界里转了几圈,然后在一处几乎不可能之处掀出了一处密道,他又跟着孟一发下了密道。 密道里很黑,唯一的光源便是孟一发手中举得火把。密道里很潮湿,也很温暖。 最终,两间地牢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与世隔绝的地牢。 两间地牢的面积都不大,一共关着大概二十来个蓬头垢面的人。 都是女人。 他知道的,这叫**。 这些女人年纪最大的三十来岁,年纪最小的还一脸青涩。 这些女人毫无例外的都是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生气,只能用行尸走肉来形容。 没有哪个女人的衣裳是完整的,都是衣衫褴褛,甚至有好几个都是赤着身子。但这些受尽折磨的女人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羞耻之心。袒胸露体的她们对于有男人到来似乎没有任何感觉,相反对孟一发手中的火把很有兴趣。 陈曦注意到,有好些女人盯着火光的目光很诡异,诡异到让他心里发怵。 地牢里的气味很不好闻,甚至还令人作呕。但他却似乎根本没有闻到,因为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心被揪了起来,很痛,痛到似乎无法呼吸。 他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的有为青年,幼时虽然家贫,但日子并不是过不下去。等来到这一世,即使经历阴暗,但那依然是关于所谓的人性贪婪的合理争斗。 前世今生,他连想都不敢想,有一天自己也能亲眼见到这等悲惨。 与易子相食不同,那只是因为外界的因素逼迫的人性扭曲。而此时的所见,纯粹是将人性的阴暗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到底是得有多阴暗,才能做得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他看着这些女人,想了很多。 他想起孟一发带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分析了一会之后,又想起了杨福如提醒的那番话。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目的和诉求,孟一发也不外乎如是。这个代价还真是不小,挺大的。 杨福如知道有这个地方和这些女人么?应该不知道,否则他一定会提醒自己注意。 看起来,这应该是孟一发的最大秘密。他看着那些女人,心头越来越悲哀。 这些女人不止是**这么简单,他看到那些女人在蓬头垢面之下,其实有好些人都面容姣好,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烂不堪,但若仔细分辨,面料都还是上品。 都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女眷。 看起来有好些都已经被关了许久了,这样脏兮兮的形同行尸走肉的的女人已经失去了**的用处了。孟一发仍旧把这些女人关在这里养着,显然是另有目的的。 勒索?看起来也只有这种可能了。毕竟这附近已经十户九空,这些土匪已经抢无可抢,但他们总要维持生计,所以这大概便是孟一发他们维持生计的手段吧。 这些女人的家里看来是都不愿意出钱来赎的,可是杀了又可惜,或者是孟一发不敢乱杀? 孟一发在他耳旁悄悄说几句话,他皱眉听着,认真想着。 与他先前猜想的完全一致,这些女人都是绑架来但家里不愿意来赎的,不过孟一发已经感觉到危险了,所以问他该如何解决。 危险还是来自这些女人,虽然这些人的家里不愿意赎回一个已经被土匪遭塌了不知多少遍的亲人,但肯定不会咽下这口窝囊气的,所以这么多大户人家会一起向府衙施压。所以孟一发现在不敢杀这些女人,但更不敢放掉。 可以预见的是,若是没有这一次的变故,很快孟一发就会无所遁形,因为在这么大的压力之下,官府一定会出手的。 孟一发问他如何解这道难题,怪不得先前谈判时,孟氏兄弟一直称他许下的空头支票太过遥远,原来他们做下这等人神共愤之事,到时候自己即使想护也护不住啊。 已经引起众怒了。 一群畜生! 可是他是必须把这道题解开的,否则他知道了这等秘密,就算他有驸马的身份也没有任何用处。 不由自主的想到,若是许清菡也落到这等境地……他不寒而栗,连想都不敢想下去。 第五十二章 不信抬头看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陈曦觉得自己的眼睛里似乎有泪水要流出来,这些女人的遭遇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他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好人,算得上自私自利。但心中一直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便是他的准则之一,不过到了这鸟不拉死的地方,经过这一段时间那么多的触动后,他的准则已开始慢慢改变,那贺霸便是明证。 贺霸与他没有任何交集,但他打得是要将连同贺霸在内的七十多人一起杀光的算盘,并且对此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因为他觉得那些人都是土匪,作恶多端的土匪。无论有着多么鲜艳的旗帜、无论喊着多么响亮的口亮,你依然是土匪,作恶多端为祸百姓的土匪。 张家三兄弟杀了也便杀了,没有任何心理负担,那是为了自己搏命。 人皆有恻隐之心,他也不例外。若是他未亲眼见到这些女人的境遇,怕是也不会如此义愤填膺。这道理大概就类似于那些易子相食的苦命人儿,以及历史上熟知的那些饿死的无数百姓。 都是很可怜的人,可对于普通的人来说,也就是历史书上的事件以及一串串冰冷的数字罢了。但当他真正目睹这一切时,才知道所谓的眼不见为净是多么的正确。但他却见到了,他被触动了。 他的心在颤抖,在滴血。 所以他想起了后世的那句话。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天不收你,我来收你! 或者说,我就是老天派来收你们的。 陈曦扭过头,看着孟一发,古怪的笑着。 笑得孟一发似乎有些发怵,讪讪笑道:“陈兄弟,你这是……?” 陈曦见他如此,笑得更加的古怪。 “这就难住你们了?” 孟一发愣了愣,而后大喜。“依陈兄弟之言,莫非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法?” 陈曦一甩袖子,再次瞥了一眼那些可怜的女人,然后负着手向着洞口缓缓走去。 孟一发亦步亦趋的跟着。 “发哥啊,我若出手,必然是手到擒来,可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孟一发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觉得地牢里的女人应该已经听不到他们的对话。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道:“陈兄弟若能出手替我解决这等棘手之事,李蛮子与贺霸那里,我兄弟三十六人必定不负所望,哪怕是三十六人全部死光,也绝无怨言!” 陈曦抬着头看着那黑乎乎的洞口,幽幽的道:“你们为我卖命我自然看在眼里,所以我许你们将来可以独霸此地,而且不会有人来对付你们。” “事实上你们并不仅是为我卖命,也是在为你们自己卖命。如果你们不出手,你们也只能逃,可是多了这么多女人,你们怎么逃?如果你们要逃了,其实杀了与不杀其实是一样的。先前我觉得,你们大概是能逃出去,到别的地方落地生根的,但至少要死上一大半的人。不过现在看来,你们一个都逃不走,你们招惹了那么多的大户人家,让人家颜面扫地,人家不盯着你们才怪呢!” 孟一发想了一会后,脸庞渐渐扭曲起来。 陈曦的脸色也寒了起来,冷笑道:“怎么?发哥打算也对我夫妻动手了?” 孟一发怔了怔,似乎被陈曦也惊醒了,不由得缓了缓面色,继续讪笑道:“岂敢岂敢,陈兄弟误会了。我老孟在想,我三十六名兄弟除了一条命,别的什么都没有,不知还有何处能入陈兄弟的法眼?” 陈曦嗤笑了一声。 “若我出手,不仅能解决掉你们的难题,并且还附送尔等一条财路。从此后尔等不需要再做土匪。等时间长些,尔等也可以慢慢洗白,去做那享清福的富家翁。你看如何啊?” 额……孟一发急不可耐的搓着手,一会愁眉苦脸、一会又惊喜莫名,看起来纠结不已。 “陈……请陈兄弟放出话来,只要我兄弟能做到,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陈曦负着手,看着那黑乎乎的洞口似乎有些出神。 “我要你们将来跟着我,而且是没有任何异心的跟着我、听命于我。作为回报,我自然会护着你们。可能做到?” 原来是这么简单的要求啊……孟一发终于松了口气。 这不仅称不上是要求,而是抱上了一条大腿了。本来他们已经是惶惶不可终日,过一天赚一天。此时发现不仅有了活路,并且还能脱离这土匪的身份,将来洗白后还能去做富家翁,这可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 所以孟一发已经喜笑颜开。 “只要陈兄弟说到做到,将来但凭陈兄弟吩咐,从此后风里雨里,陈兄弟一声令下,哪怕是皇帝老子,我老孟也敢去将他拉下马来。” 陈曦点了点头,扭头看了一眼稍远处的地牢,一个女人正神情呆滞的扒着铁栏杆,他鼻子一酸,赶紧将头再扭了回来。 “只要你答应便行,我也不需要立什么字据,那玩意儿根本就是唬人的。我也不怕你们有异心,因为我有的是手段,跟着我的人我从来不会亏待,若是有人敢背判我,我保证这人会比这些女人可怜千倍万倍!” 说到后来,他已是声色俱厉。抬着手指着孟一发,开始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愚蠢的土匪,你们真蠢啊!你们怎么就能做得出这等事!你们怎么就特么这么蠢?” 他喘了口粗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尽量舒缓着自己的语气。 “这些女人是能随便乱碰的么?一个两个还问题不大,想必你开始时也是尝到甜头,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发现已经身陷绝境时,却已无路可走。” “土匪也分好多种。你们这些只能算是最差一等,稀里糊涂的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我且问你,城里那么多的黑帮,为什么人家活着就没事?为什么杨老二可以活得那么潇洒,而你们只能可怜的窝在这里还惶惶不可终日?这就是差距啊!” “今儿我给你上一课。这黑道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黑道,这是避免不了的,这玩意儿就像韭菜,割了一茬还会再长出来。所以官府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不过分不离谱,他也不会没事找事干。这中间的平衡一定要掌握好,否则早晚是给人送功劳的命。” …… 陈曦痛快的说了很久后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来,因为他想起了许清菡还一个人呆着呢,这些土匪都是没脑子的人,可别出什么事。 “罢了,我便告诉你方法。等外面的事一了,你把这些女人都放了,放之前让这些女人都写下东西按上手印。” “要写的是她们在这里的经历,所受到的羞辱,以及经过了多少次糟塌和如何糟塌的,只要这些东西留在你的手上,这些女人敢乱说?不拼命维护你们才怪?” “如此一来,这些女人的家里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因为只要你们一出事,她们的事就会曝光在所有人面前,这些大户人家能不要脸面么?到时不仅不会要求官府打击你们,相反还会在官府面前维护你们,官府自然会乐得个顺水推舟,民不举官不究这是至理。而且只要这些女人活着一天,不就是你们稳定的财路么?但要掌握好,别做那竭泽而渔的蠢事!” 第五十三章 苍天饶过谁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陈曦回到房里后,拿起笔在纸上悲愤的写下了这一行字,然后啪得一声扔掉了笔。 这声响动惊动了假寐中的许清菡,她不由得睁开眼,不解的打量着满脸铁青的陈曦。 在她的印象中,陈曦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神情,哪怕是在面临生死关头时也不至于如此。 这是……怎么了?跟土匪闹崩了?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有些着急,因为这跟她也是有很大关系的,所以她下了床,静静走到陈曦的身旁。 在看到那行字后,她的神情更加迷惑不解。 片刻后,她举着一张纸,蹲在了他的身旁。 “需要我帮忙吗?” 陈曦一直在沉思着,好一会才看到她举着一张纸,待看清内容后,他努力的挤出了一丝笑容。 “不用担心,没什么事。” 顿了顿后,他继续说道:“我先前说过,我会把你完完整整的带回去,你相信我么?” 许清菡点了点头。 “那便好。”他接过她手中的纸,和自己先前写的那张纸,一起放在油灯上烧掉了。 然后他拍了拍手,掸去了手上沾着的纸灰。 “你别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我真的没事。不过是看到了一些不想看到的东西,受到的冲击比较大。另久,接下来我可能还要去经历一些考验,否则他们不会这么轻易的相信我。” “不过估计难度不大,我不会让他们为难你的,你少一根头发都不行。” “关于发动的时间,我估计着也快了,应该也就这几天的事。因为家里的事,所以我拖不起,因为王贱疯会去找麻烦的,但王贱疯同样拖不起,所以一旦开始发动,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你的苦日子快要到头啦,等到我们脱身的那天,我会有一个礼物送给你。” “干嘛老是这副质疑我的神情?我说有那就肯定有啦,我藏着呢,等分别的时候会送给你的。” 她撇了撇嘴,仍旧是有些不相信他的神情。 陈曦笑了笑。“我对你这么好,这么艰难还惦记着送礼物给你。难道你就不能勉为其难的跟我说句话?我这么自言自语的,落在别人眼里还以为我是疯子呢。” 她摇了摇头,张开了嘴。 陈曦看着她的口形,眨着眼睛道:“永远不?如果你始终不肯原谅我,那即使这里结束了,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她再次摇了摇头,抿着嘴笑了起来。 陈曦弄了很久才弄明白她的意思。 她想表达的是,如果能逃回去,那么看到这些经历的份上,她不会对付他,但不代表她不记恨他。 切……这不是一码事么?于是他不屑的小声嘀咕道:“怕也就是死鸭子嘴硬罢了。” 她的脸色开始有些不好看。 陈曦急忙摆了摆手。“对了,你的脚好些没?” 她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然后点了点头。 “需要我帮你揉揉吗?” 她急忙摇头,一脸警惕的退后几步,坐到了床上。 陈曦哈哈大笑。“那便好,你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想。” 许清菡重新躺回到床上,间或会偷偷地瞄他一眼,发现他一会严肃、一会咬牙切齿、一会又脸色阴狠。不由得暗自猜测着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仍旧是有些淡淡的担心的,因为他太反常了。这一段时间,只要是他与她两人单独相处,他都一直是嬉皮笑脸的欠揍模样,而且不断的撩拔她,此时见他忽然正经了,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又过了一会,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他去开了门,她看到他在门口与那孟二发低声说了几句,然后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似乎……有一丝绝望!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之前哪怕是那么危险,他都从来没有绝望过。 她的心里有些异样的难受。 局面很棘手么? …… 局面确实有些棘手,这是陈曦预料得到的,他知道了孟一发这么大的秘密,不交出投名状孟一发怎会安心? 他想过这个投名状是什么,一般来说无非是杀人,但这里能找到的人只有土匪和那些女人。如果杀了土匪只会让人拍手称快,如果让他杀女人……就算他照办了,但他的“夫人”是知府的闺女,而且知道陈曦是被逼无奈之下做出的选择,所以就算最终他与土匪闹翻,这个投名状仍伤不到他的根本。 结合他先前给孟一发出的主意,所以在他看来,这个投名状大概会是要他选一个女人,做一次这些土匪曾做过的禽兽之事,事后再留下“字据”,对于孟一发眼中的陈夫人来说,这样的杀伤力显然比杀一个人更大。 就算**是被逼的,但终究是做出这等事来了,对夫妻感情能没有影响么? 其实这看起来似乎仍有些儿戏,但此时的孟一发除了如此选择,他想不出还有其它的选项。 总是聊胜于无的嘛。 至于那绝望的眼神……他既然已经大概有数,又怎能真的绝望?不过是薄得佳人的同情心罢了。 事情的走向果然如他所料,孟一发焦急地搓着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吱吱唔唔的表达了要陈曦去选一个女人的意愿。 陈曦故作目瞪口呆的看着孟一发,脸上的不敢置信与为难以及纠结的表情不时更替,看起来很是精彩。 许久后,他似是下定了决心,咬着牙恨恨道:“我虽然不喜欢被人逼,但能够理解,所以我同意你们。不过太脏的我不要,万一让我染上病怎么办?另外,若是谁敢让菡儿知道,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既然要装,当然得装得像一些。反正这一关是逃不过去的,他先前就考虑过,他等不起了,时间每多过一分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家里那等情况,能不急么? 孟一发愣了愣,因为陈曦的要求却有些不太好办,暂时肯定是没有人傻到告诉许清菡,但陈曦要求不太脏的,可那些女人哪个不脏?三十几个土匪这么久的泄欲对象啊,怕是比那些半掩门的表子还脏。 孟一发犹豫了很久,才一脸肉痛的道:“前两日才掳回来一个,之前还是个处子,不过抓回来的当晚就已经被俺老孟破瓜了,但俺只做过一次而已,因为这两天正好碰到陈兄弟的这档子事,之后就没顾得上。” “那姑娘生得水灵,俺本来是打算将她收作房里人的。不过陈兄弟言之有理,若是将陈兄弟染上病可就得不偿失了,俺老孟肯定是没病的,敢拍胸脯保证。所以便把那姑娘交给陈兄弟,还望陈兄弟莫要介意,毕竟这会儿让俺去找一个处子,到哪去找?” 陈曦吸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第五十四章 拙劣的演技 陈曦觉得自己并不算是一个特别正经的人,前世的他因为陪客户和陪朋友,洗浴中心那等场合也是去过几次的,但他有自己的原则,不该碰的女人从来不碰,尤其是那些有夫之妇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因为他不是饥不择食的野兽,他有他的原则。 即使是谈女友,也都是抱着以结婚为目的去谈的。不会轻易的占有一个好女孩,因为他有严重的处子情结,以己及人,他不喜欢他的老婆之前有过别的男人,想必很多男人也是如此,所以不愿意自己喜欢过的女人,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将来的婚姻不幸福。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要求自己的老婆是个处子,但他就是这样想的,并且认为理所当然,这大概就是男人的普遍心理吧。 孟一发口中很水灵的姑娘果然很水灵,才十五岁左右的年纪,能不水灵么?身子还没完全发育好,眉眼还没完全长开,脸庞也有些青稚。 虽然在这个时代,这个年纪的女子或者已经许了人家或是嫁人了。但在他的眼里,这还不能称为女人,而是应该称为女孩。 因为若是在前世,还是个没上高中的女孩。可就是这个还未上高中的小女孩,此时却不得不又一次痛苦经历着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她的皮肤很白皙很嫩,怕是能跟许清菡相提并论了。她有两个很浅的小酒窝。他喜欢浅浅的酒窝,但那是微笑下的酒窝,而不是因为惊恐和绝望让脸庞扭曲时现出的酒窝。 她的脸色很苍白,她的眼神很绝望很无助,许是因为陈曦看起来不是凶神恶煞的坏人,所以她的眼神中现出了一丝祈求,但她没有开口,想来是被打怕了。 他看到她的脖子里有血红的鞭痕。 她被折磨怕了。 地牢里的气氛很压抑。 他看着这个小女孩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孟一发显然是打算要目睹一场活春宫的,这他很明白。在答应下孟一发时,他考虑了很多,因为他很怕孟一发塞给他一个奸细,到时又是横生枝节。但是在见到这个姑娘时,他知道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不是所有人都是影帝,孟一发也不可能提前准备好一个挨过打的姑娘来试探他,这个姑娘一看就是大家闺秀,而且看模样和气色的确是才掳来的,不太可能是与孟一发串通好的奸细。 所以他改变主意了。 先前他打算先看看,如果他认定是奸细,那么勉为其难的在这么些人面前做一次,让孟一发放下心,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发现是这个小女孩后,他不得不改变主意。 若是对这个小女孩做出这等事,会遭天谴的。而且良心上也过不去,他自认还算是一个有良心的人。 所以他一脸悲愤的吼了起来。 “发哥你是什么意思?” “你要我在你以及这么多女人面前做?这怎么可能!你做这等事能让人围观么?被你们这么些人看着,劳资连硬都硬不起来,还怎么做?” 看着他的悲愤,正在地牢中对那些女人上下其手的孟一发停下了手,然后站了起来,为难的挠了挠眼罩,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陈曦的话确实是有些道理的,哪有人做这等事还能被人看着的?可是不看着怎么知道你是真做还是假做?若是你唬弄我呢? 看到孟一发有些犹豫,陈曦的语气也柔和了些。 “若要我做,必须给我找一个单独的房间,这没得商量。你若不信我咱们就一拍两散,大不了我去找另一家,我不信你敢杀了我夫妻二人!” 孟一发开始烦躁的走动着,脸上的纠结神色越来越明显。 陈曦再次放软语气。 “我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这等水灵的女人谁不动心?男人不都一样,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么?此时你若是想推开她我还不愿意呢。不过当着你们的面肯定不行,我没有这等怪癖。” “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所以在完事后我会把这次经历留个字据给你,如此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我理解你,希望你也理解我!” 许是这字据之说打动了孟一发,虽然彼此都心知肚明要有这么一出,但由陈曦主动提出来,似乎显得他确实是有“诚意”的。所以烦躁的孟一发终于停下了步子,应下了陈曦的要求。 …… 灯是熄着的,房间里漆黑一片。 陈曦和衣躺在床上,身旁躺着的是那个女孩。 女孩的呼吸有些急促,听起来很紧张。不仅女孩有些紧张,他自己也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窘境。 只因为自己的良知,自己竟再次成了前世那个禽兽不如的故事的主人公。 想了想后,他摸索着探到了女孩的耳朵,然后俯了上去。 他能感觉到女孩的身体变得很僵硬,但并未抗拒。想必她也意识到了。 “我不会告诉你我的名字,你也别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不想知道。” “也别求着我放了你,我办不到。若你不想再被污辱,就乖乖的配合我。若是你敢连累我,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而且死之前一定会让你痛不欲生!” 他的声音很轻,因为门外说不定有人在偷听。 “开始叫吧,你揣摩一下应该怎么叫。应该是……先是哀求我放过你,我会扮演淫贼的角色,然后是我得脱你的衣服,但你是不愿意的,所以你得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接着应该是我揍你,接下来是你要痛骂我。” “再接着应该是我进入你身体了,所以你得哭,哭得撕心裂肺才行……” 对于这个女孩来说,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窘的时刻。 可陈曦说得对,就算她再窘,又怎么能不叫呢? 所以片刻之后,好戏上演了。 “惊慌失措”的声音已经开始了,然后两个人开始装模作样的打架,床上响起了咚咚咚的挣扎声,而后陈曦开始无聊的拍着手,拍到手掌生疼,充当女孩挨揍的声音。 嗯,女孩的叫声很刺激…… …… 终于将这场戏演完了,虽然地下很凉快,但这等劳心劳力,可比真枪实弹的干一场更加累人。 满头大汗的陈曦点起了灯,然后喘着粗气躺在床上,看起来倒真有几分进入“贤者模式”的样子。 过了一会,他下了床,看了一眼缩在床角“瑟瑟发抖、衣衫凌乱且一脸绝望”的女孩,然后笑了笑,打开了门走出了房间。 演技挺不错,配合的挺好…… 孟一发果然正坐在门外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 他要来了纸笔,刷刷的写了几行字,然后借着墨水按了一个黑色的手印。 这大概可以算作结束了,但他的表演还未结束。于是他想了想,做出了自认为此时最适合自己的举动。 他的神情有些癫狂,受到刺激后的癫狂。 “拿好了,接下来劳资要杀人了。” “杀吧杀吧,杀他个血流成河,杀他个天昏地暗……” …… 之前的那首歌好像没有唱完,那就接着唱吧,得癫狂的唱,歇斯底里的唱。 …… “天空也闭上眼不想看见不想听见” “流浪的风在呐喊雨在哭泣泪在山间” “他对你身体迷恋吻那么甜心却不管” “我画着麻木的脸对这世界早已看扁” 第五十五章 贺霸来了 “蹦吧蹦吧跳吧舞吧” “只剩这点儿缝隙啦” “痛吧喊吧睡吧哭吧” “一起都升天吧” “吹吧散吧骗吧痴吧” “一切不如意啊” …… 陈曦的歌声由远及近,许清菡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进了屋,她看着他,他有些“悲怆”,有些“歇斯底里”。 他看着她,她的眉头紧锁,脸色清冷,似有寒霜。 她是女子,但却不是那等柔柔弱弱只知琴棋书画女红以及相夫教子的大家闺秀。她有她的骄傲,她有她的坚持。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躲在陈曦身后,因为陈曦展现了他的能力,向她证明了他可以兑现他的承诺,所以她可以安心的由他护着她,任由他为她遮风挡雨,她没必要去插手,而且她也不方便。 可是陈曦遇到麻烦了,此时她与他是生死与共,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而且……她很痛惜。 她与他的纠葛,将来一定会处理,但这只能是她与他的私事。你们这些土匪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将他逼成这个样子? 她知道他的心性,若非遇到了极大的冲击,他绝不会如此癫狂! 所以她站了起来,她的脚已经好了一些,虽然行动仍是艰难,但已可以拖着脚一瘸一拐的走。 陈曦猜到了她想干什么,吓得赶紧堵住了门。 想了想后,他觉得既然装了,还是得装到底的好,一来可以避免露馅,二来让她永远也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是最好的,因为这样可以感动她…… “已经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勿要再横生枝节。”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很感动,你知道护我这个小犊子了。” 她冷冷看着他,许久后才重新坐回到了床上。 不一会。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他打开了门,门外依然是孟二发。 “杨老二与贺霸来了,贺霸一定要见你夫妻二人。” 陈曦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未招呼她,而是向她挤出了一丝笑用来安抚她。 然后他跟着孟二发再次来到厅堂中。 坐在主位上的孟一发,坐在下首位的杨老二,以及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眼神阴戾的粗壮汉子。 贺霸,霸刀帮帮主。 他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贺霸,贺霸也在打量着他。 “你就是陈曦?”喧宾夺主的贺霸的声音很粗豪,语气居高临下,目空一切。 “如假包换。” “我说过了,我要见许清菡。”贺霸的语气有些重,神情有些不满。 于贺霸而言,这个要求似乎是理所应当。毕竟他肩负着七十多个兄弟的命,谨慎一些是必须的。杨福如的面子虽然大,但贺霸肯定是要亲眼见到许清菡,并且得到某些承诺才能放心。 只是他很霸道,很直接,直接到丝毫未将陈曦放在眼里。 这大概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了,同样的信息摆在不同的人面前,基于各自的立场能得出不同的结论。比如杨福如会看得很远,他会看到陈曦一路逃亡背后的东西,然后想着一个能成事的陈曦所能给他带来的利益。比如蠢笨到惶惶不可终日的孟一发只能被陈曦牵着鼻子走,当然孟一发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小伎俩是有的,但这无关大局。 再比如贺霸,贺霸会看到一个天之骄女与草根私奔,但这草根却将骄女给引入了绝境,这个草根有几斤几两不问可知。 所以看起来信奉简单直接粗暴的贺霸此时已直接忽略了陈曦,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打算看重陈曦。 要一些好处是一方面,或者说只是个幌子,毕竟都是口惠,将来能不能兑现谁能保证?他最重要的目的便是亲眼看一看陈曦,看一看许清菡。 陈曦想了想,觉得贺霸与孟一发不一样,所以应该换一种方式。 委曲求全是不行的,贺霸虽然看起来简单直接,但其实并不简单。可莫被他看出端倪,然后生出异心。 看来当初选择孟一发的决定无比正确啊。 对于横的人,绝不能示弱,否则他会更嚣张。横得怕不要命的,所以你得比他更横,如此才能慑服他。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时间了。 所以他轻轻笑了起来。 “有我在就行了,内子不见客,而且,内子的名号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喊的,请贺帮主尊重些。” 不让见?一直说一不二的贺霸讶异的扫了陈曦一眼,终于嗤笑起来,神情中的轻视之情越来越浓,且毫不掩饰。 这不就是个狂傲无知、不高天高地厚的二愣子么?打算让我兄弟为你们卖命,居然连让她跟我见一面都不同意?或者说是你根本不敢把她拉出来见人? 就这样的蠢货也能得到许清菡的青睐?说出来鬼才信!什么私奔?怕是挟持才差不多,杨老二竟然也没看出来? 贺霸也有他自己的算盘,这头功已经被孟一发抢走了,他的兄弟去卖命,可不能只落得个别人吃肉他们喝汤的结局。而且若是让孟一发坐大,将来他同样危险,别看现在客气,只要没有了共同利益,转眼间两人就能拔刀相向。 如何抢功?眼前这不就是机会么?既然许清菡是被这二愣子挟持出来的,那么待两家一齐发动,他便使人将这两人都抢走,许清菡自然是当姑奶奶一样供起来。但这陈曦么,肯定是一刀了结,有了给知府家遮丑的功劳,孟一发如何争得过他? 什么孟一发什么陈曦,都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都是他的跳板。 对于陈曦这样的二愣子小丑,若是平时便是一刀砍过去了。可偏偏现在砍不得,而且许清菡还在这二愣子手里,二愣子坚持不让她出来,他又能怎么办? “你算什么东西?你配与我谈么?浪费时间!”简单粗暴的贺霸不再有耐心,轻蔑的瞥了一眼陈曦,然后扭头看向杨福如,不满道:“老二啊,我兄弟因为你才决定卖命的,如今却因为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让我见不到许家娘子,我见不到她,还卖个劳什子的命?干脆把兄弟们都遣散算了。” 杨福如有些尴尬的看了陈曦一眼,他没弄明白,怎么才一见面,这两人就杠上了? 不仅杨福如不明白,陈曦也不明白,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被人羞辱了?本来他是打算比贺霸更横,可没想到贺霸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啊! 关于“你瞅啥、我瞅你昨地”的段子并没有按他的计划出现。 其实于情于理,都应该让许清菡出来见一见贺霸。可是一来许清菡目前的情绪似乎有些不稳定,虽然他很感动许清菡愿意护着他,但情绪不稳定的时候能不出来便尽量不出来。二来他还未来得及与许清菡对过口供,万一两个人的说辞不一样,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他便未喊上她,因为他觉得自己一个人足够了。可没想到的是,贺霸竟然不依不饶怼上了他。 第五十六章 行动 只要是红尘中人,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喜欢被人当面羞辱,陈曦自然也不喜欢,尤其是被一个作恶多端的土匪头子以这种方式羞辱。 数日前被雷华羞辱,他后来原封不动的将羞辱悉数奉还。可面对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土匪头子,他觉得似乎无计可施。 那便算了吧,倒也没有什么憋屈的感受,纯粹是人争一口气而已,所以他觉得自己还不够淡定。 他稍想了想,组织了一下措辞,正打算跟贺霸说些什么,一抬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正一瘸一拐的向着他走过来的许清菡。 她站到了他的身旁,他看着她,有些讶异。 她看了看他,有些嗔恼。 贺霸看着她,眼睛直了。 许清菡抬起头,扫了一眼贺霸,恢复了清冷的模样。 “贺霸,你若再敢多看一眼,我保证将来将你的眼珠子剜出来,并且让你自己吞下去,你信不信?” 贺霸满脸的横肉抖动着,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个貌若天仙的娇滴滴的大美人竟然能说得出这等恶毒的话儿。 贺霸虽然简单直接,但那也是看人下菜,事实上无论谁都是如此,见风使舵乃是人之本能。他可以对陈曦不敬,因为他认为陈曦是个不值一提的二愣子,并且是个还没几日可活的二愣子,他自然会不假颜色。但面对许清菡时可就不一样了,他有何德何能敢与许清菡闹腾?不想活了么? 只是……可惜了,从未见过这等绝色的女子,见到了她,再想起自己的那些女人,只会觉得味同嚼蜡。若能与她一夜,那得是何等个销魂滋味?即使短寿十年也愿意啊。 他虽低下了头,但心里头的龌龊念头仍在不断的冒出来,只是此情此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造次啊。 “贺霸,你觉得陈曦不配?” “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说他不配?” “一个丧家之犬的土匪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真以为自己是个大人物了?不过就是别人用来牵制李蛮子的一条狗,靠着别人的施舍才活到今天,谁给你的勇气趾高气扬?” “真以为离了你,我们就成不了事了?以为卖几条命就能要挟我了?若你抱着这种想法,趁早滚蛋!” “你可以滚回去袖手旁观,也可以滚去帮李蛮子,更或者你带人打过来。路在你脚下,你自己选!” 一番痛骂过后,许清菡施施然走了。 留下面面相觑的一屋子大男人。 杨福如是领教过她的厉害的,当初使狗咬死猫,虽说听起来简单,但其实当时的情况很复杂,饶是以他,当时也是心惊肉跳。 贺霸闹了个老大的没趣,已经被骂到怀疑人生,可偏偏还发作不得,只得愣愣得看着许家娘子离去。 这算怎么回事?难道他猜错了?她真是跟这二愣子情投意合?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至于孟氏兄弟,这大概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千金大小姐说话,虽然声音很好听,不过这脾气也太暴了些。陈兄弟……陈兄弟这罪估计也没少受啊。 所以两人都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了“夫纲振不起来”的陈曦。 陈曦摸了摸鼻子,心里有些暗爽。 “贺帮主啊,内子的脾气不太好,多担待着些啊。” “时间太紧,再拖下去怕是不妙。我想着今天得把计划制定好,今晚必须要行事。贺帮主若是打算与我们合作呢,还请留下来一起商议,若是贺帮主另有想法,还请尽早离开。” 事到如今,贺霸还能有什么选择?他若是有选择,也根本不可能来这里。 此时无论他如何选择,都会落不得好。唯今之计,只能与孟一发联手,伺机将这两人绑回去,最终将李蛮子与孟一发一网打尽,如此一来,所有的功劳都将是他的。 贺霸不再有异议,所以五人开始商议起了行动计划。 初定于夜间行事,双方约定所有人手都同时出去,务必尽量猎杀李蛮子散出去的人手。 孟一发与贺霸都心怀鬼胎,所以双方都很默契的选择了分别行动,人手不混在一起。 将所有的细节商议妥当后,贺霸便离开了这里、完成使命的杨福如也找了个借口告辞了,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接下来的厮杀他不可能插手,因为他不可能将筹码全下在陈曦身上,否则若是王通判赢了,他一样没有好果子吃。 接下来便是陈曦与孟氏兄弟单独商议了,关于如何端了贺霸和李蛮子的老窝并嫁祸给彼此。陈曦不能亲自指挥,毕竟有许清菡要照顾,所以只能尽量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 接下来便是转移了,如陈曦所料,孟一发果然有不被旁人知晓的秘密之处,而且确实是在地下。 在爬出梯子之前,孟一发的人手已经散开,严密监视着周围。直到一个一个安全的消息传过来,陈曦这才扶着许清菡走到了地上。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此时是下午两三点钟的样子,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毒辣的阳光照的人头晕眼花。 仍旧是来之前的打扮,脖子里挂着包裹,背着许清菡,一路小跑跟着孟一发在杂草丛中穿行。 走了好一会才到达目的地,原来是在一处小树林的深处,那藏身之所在一棵参天古树下。孟一发奋力扒着泥土,不一会现出了一块树板,将木板掀起来后,里面露出了黑乎乎的密道。 已经有人将一些生活用品和吃食送了进去,陈曦看了看忙碌着的帮众,然后对孟一发拱了拱手。 “那些女人也需要尽快转移,我观那贺霸似乎有想法,必须要防。要等到此事一了再将这些女人放走。” 孟一发应了下来。 陈曦又交待了几句,然后再次拱手。 “如此我便等发哥的好消息了,如今我与你荣辱与共,发哥务需小心,先前的计划虽然周密,但仍须随机应变,若是事有转变,务必需要与我前来商议。” 说完后他背着许清菡走到密道前,密道太低矮,他得带着她,所以他只能趴下来,缓缓爬了进去。 第五十七章 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大概可以算作是真正的与世隔绝了,除了些许通气孔之外,两个人与外界再无任何接触。 简单的两个小房间,一个是给人住的,一个是茅房。毕竟是在地下,空间又狭小,没有茅房的话能将住的人熏死。 生灶做菜肯定是不要想了,烟都无处可出。好在带进来很多干粮,水也是充足的,虽然简单,但只是维持生存的话,还是可以坚持很长一段时间的。 这样的生活与先前争分夺秒的逃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不再有勾心斗角的算计,只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的舒坦,以及相对无言。 若是一个人,怕是能将人给憋疯,幸好是两个人,相互为伴。 许清菡用于排遣寂寞的方法是写字,她端正的坐着,一本正经的写写画画,此时的她很像一个淑女,看起来就像是一幅赏心悦目的仕女图。 无所事事的陈曦便去偷看,想去看看她写得是什么,但每次都会提前被她给发现,然后在她的怒目之下,讪讪地退后。 最终陈曦只能乖乖的去做俯卧撑,他的身高虽然还可以,但太单薄了,连一个受了重伤的张大都打不过,可想而知身体素质之差。此时终于有了时间,便锻炼锻炼身体吧。 他已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想来应该已经天黑了,外面的厮杀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两百多号人在厮杀,还会有更多的人为此殒命,他这个始作俑者却躲在这里,逍遥的做着俯卧撑,这很不可思议。 其实他是很想出去的,与孟一发他们站在一起,去杀人放火,去端人老巢。想像着那血肉横飞以及大火映红半边天的情景,他便浑身颤抖。 多想去看看自己亲手炮制出的场面啊。 可惜他有些怕,因为太危险,别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命给丢了。二来许清菡也需要人陪着。不过人虽然在这里,心却依然在飞翔。 想到此处,他忽然大惊,怎么自己变得这么暴戾冷血了?竟然想要去看血肉横飞和老弱妇孺被烧死的场景? 这不就是一个杀人魔王吗? 急忙停了下来,他喘着气坐在地上沉思不语。 是最近受到的刺激太多,压力太大了?还是自己的本性就如此,前世只不过是被压抑了? 看来得要把心态尽快调整过来。 过了一会,许清菡似乎发现了他有些异常,于是拿着几张纸走了过来。 陈曦看着她手中的纸,第一张上写的是“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怎么办? “能怎么办?不怎么办,等啊。” “先前杨老二走的时候,我已经让他去通知你爹了,估计着最晚明天你爹就能得到消息。你爹的身边肯定有王剑锋的人,所以只要你爹一动身,王剑锋这边明面上的力量就会撤回去。” “但是以那些城里的混混组成的暗地里的力量肯定仍旧在盯防着的,不过这些人的危险已不大。而且你爹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必然是来救你,想来到那时,这里的战斗也结束了,你便可以跟着你爹回家了。” 许清菡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看来与她的想法差不多。 “不过我觉着,纵使你爹回来,他能做的也就将你救出去而已。因为王剑锋肯定已经投靠了应奉局,有应奉书的护持,外加你爹手里没有真凭实据,想要以此扳倒王剑锋怕还是不够。不过经此一事,王剑锋的实力肯定会受到很大的削弱,否则你爹也不配做这个知府!” 许清菡再次点了点头,然后翻出了手中的第二张纸。 “你为什么一定要收服孟一发?” 陈曦想了想,露出了一丝稍显古怪的笑容。 “等你回去之后,你还会再杀我么?” 许清菡怔住了。 会不会把他杀了呢?她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是下不了手的。虽然此事是因他而起,但这也是阴差阳错,而且他毕竟做了那么多,所有的一切她都看在心里,从她答应他要敞开心扉时,其实她就知道自己将来是杀不了他了。 不过仍是不甘的,她因为他受了这么多的苦、她被他看了身子、她还被他擦了身子、她成了她的“夫人”,她甚至还与他有那么多的亲密接触,被他背的时间长到她已经快有了心理障碍了。 陈曦看着她怔怔的神情,嘴角渐渐露出了几分嘲笑的笑味。 “你看,你开始犹豫不决了。其实我知道,你短时间内大概是不会杀我的,因为我对你太好了,好到几乎将我的心捧出来给你吃。可我这么辛苦换来的只是你仍犹豫不决,那么将来呢?等这些情分淡了以后,你能保证一辈子都不会杀我灭口?” “你保证不了的啊,那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傻等着你来杀我吧?我总得自保,可我只是一个小农民,一个无钱无权无势无才的小农民,我想要自保只能尽可能的握着一些隐秘的力量。” “而且我家里还面临着那么危险的局面,王剑锋虽然势力会被削弱,但他倒不了也死不了,他仍旧是通判,他是一定会找我家的麻烦的。你连会不会杀我都还犹豫,难道我还能指望着你来替我出头?” “你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哪知我家疾苦?我不趁此机会将孟一发这些人握在手里,我拿什么去跟王剑锋斗?” 许清菡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终于要结束了,先前的两个人是同生共死,所以可以齐心协力。到了此刻,两个人的分歧终于摆上了台面。 她举起了第三张纸。 “他们全都要死。” 陈曦摇了摇头。 她毫不示弱的看着他。 陈曦再次摇了摇头,神情也很严肃。 “在你爹来之前,他们会躲起来。若是你不想你我的事曝光在世人面前,请不要动他们。他们是恶人、他们该死、他们该下地狱,但在我利用完他们之前,谁都不能动他们。如果因为你动了他们,导致我家里出了变故,那么只要我还活着,下一次可就不会是以礼相待了。” 针锋相对的目光持续了许久,最终许清菡低下了头。 她要杀孟一发等人,只是因为害怕她与陈曦的事曝光。但这却与陈家的安危牵扯在了一起,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她举起了第四张纸。 “不要太出格,别把情分早早败光了。” 见她认可了,陈曦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又挂上那淡淡的嘲讽笑容。 “你看你啊,你早就知道了,连字都写好了等着我,非还不死心的要跟我来这么一出,好玩不?” 许清菡恨恨的看着他,对于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很不满。 第五十八章 厢军 结束了。 结束了么? 陈曦本以为应该结束了,他甚至已经开始考虑将来,从而与许清菡接近于撕破脸皮了。虽然最终以许清菡的妥协而告终,但他付出的代价也挺大,已经逼得许清菡写出了“情分”二字,显然已经动到情分了。 可是地下不知日月,加上心中有事,所以度日如年的感觉愈加强烈。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是很长时间了,但仍旧没有动静,没有预料中的有人打开木板,笑眯眯的招呼他出去,然后他会呼吸着炙热的空气,大呼一声生命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 可是,似乎出了变故了? 能出什么变故呢?他陷入了沉思中。 虽然不知道时间,但可以肯定已经过了很久了。若是一切正常,孟一发应该已经凯旋而归,既然没有出现,那么肯定出了问题。而且这个时间段,许诤应该也回来了。 又等了一会,他已越来越急躁,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出去看一看,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因为他最害怕的结果是,若是孟一发失手被擒,到时候把他给供出来,那可真是瓮中捉鳖了。 是不是之前太过自信了? 他看向许清菡,许清菡的眉头紧锁,显然也意识到了异常。 “我出去看一看?” 许清菡的脸色几番变幻,似乎始终下不定决心。 陈曦走到她的面前,紧紧看着她。 “怕是有什么变故,现在你自己选,是我自己出去让你是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走?” 许清菡眨着眼,看起来有些为难。 若是跟他一起走,如果正巧被歹人捉到。那便是自投罗网。可如果一个人留在这里,若是孟一发将其供了出来,那死得更惨。 最坏的结果都是死,那么是选择与他一起死,还是选择一个人死? 终于,她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 肯定是出变故了,留在这里很大可能是等死,还不如出去碰碰运气。因为她想到之前的逃亡,他是很有主意的,说不定出去能海阔天空呢? 于是她写了一行字,送到了他的面前。 “男人很臭,记得先杀了我。” 陈曦重重点了点头。 既然决定要走,那便事不宜迟,陈曦什么都没带,只是检查了一下靴子里的匕首。然后拿起绳子,扶着她走向了入口。 木板是被一层泥土盖着的,他花了很大力气才将其顶开。而后两个人站到了那棵古树下。 是夜里,有月亮,不过月色很淡,且时不时的被乌云遮挡,让世间很暗。 一眼看去,茫茫杂草和树木,看不到任何人,也听不到任何人类弄出的声响。 昨夜已经过去了,这是第二个夜里了。 真的出事了。 他默默蹲了下来,她伏上了他的背,勾住了他的脖子,他用绳子将两人紧紧系在一起。 如同那个永生难忘的雨夜。 虽然昨天两人还险些撕破险,但转眼间,两人又重新站到了同一阵线上。 他护着她,她依赖着他。 心照不宣。 陈曦默默走着。 不多时,遥远的西方现出了一道火光,陈曦看着那道火光,心里盘算了一番,然后向着火光走去。 按照方向分析,那应该是李蛮子的地盘。那么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火,他都想去看看,这里不能久留了。 毕竟这是第二夜了啊。 如果孟一发赢了,那么过去也没问题。如果李蛮子赢了,那么很快就会有人摸过来,所以必须要往西,李蛮子一时半会只会在他先前的藏身之处搜寻。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场火烧了一会便越来越小,之后竟神奇的熄灭了,不过方位记住了,找到那里问题不大。 可是……火被人扑灭了,局势已经被控制? 是李蛮子赢了?如果是这样,那么更要过去了,必须趁此时李蛮子才控制住离开这里,再晚一会就会被包围了。 他停下了脚步,想要咨询背上女子的看法。 她抬起了手,指向了西方。 陈曦笑了起来,看来她与自己想的一样,而且已经受够煎熬了。 杨老二出事了?否则不可能许诤还没动静。 默默小跑着,那场火虽然看着近,但其实很远,不过路再远总有到达的时候。 等到鼻间嗅到淡淡糊味时,陈曦知道已经离目的地很近了。 这种地方好就好在到处是杂草,且有很多半人高的各种草,夜间弯着腰在草中窜行根本不会有人发觉。 焦糊味越来越重,陈曦的脚步也越来越慢,行动越来越小心。因为若是他猜得没错,外围肯定会有暗梢。 远远的,一幢占地面积很大的宅子出现在他的眼前,宅子四周长着很多大树。宅子里有火光透出。 陈曦就此趴在草中一动不动,任由蚊虫叮咬。 他想去看看,虽然这很疯狂,但他很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而且先前的火透着诡异。 到了这种距离,不可能没有暗梢。所以一定要等,既然是暗梢,总会有换岗或是现身的时候。 他一动不动的等了很久,终于看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跳下了一个人,那人似乎很急,背对着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草丛中然后蹲了下来。 额……人有三急? 陈曦迅速的解开绳子,将许清菡藏在了草中,然后猫着腰,在草丛中穿行着。 那暗梢似乎是闹肚子,正哼哼着使着劲,间或响起一声声稀里哗拉的声音。 陈曦摸到这人的身后,悄悄将匕首递到了他的咽喉上,然后迅速捂住了嘴。 杀是不会杀的,在得到想要的消息之前是不能杀的。 逼供很顺利,这人很怂,而且裤子都还没穿上,他的匕首总是有意无意的指向他的档,但凡是男人,便没有不怕的。 很快陈曦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外加上先前的线索一分析,便理出了大概的经过。 但这些消息实在算不上好。 这人是厢军。 王剑锋的手很长,连军队都能请动,虽然只是战斗力跟土匪差不多的厢军,但始终是军队啊。 不过只来了四十名厢军,估计是财帛动人心? 与四十名厢军一同到来的,是王剑锋的儿子,王恒远。 贺霸的人已经死光了,不过贺霸没死,而是快死了,因为贺霸积攒下的财宝还没交出来。 李蛮子基本上也成了光杆司令,先前被猎杀了很多。加上贺霸的垂死挣扎又让李蛮子的人手消耗殆尽。 孟一发的行动成功了一半,没能完全成功,因为四十名厢军虽然不算多,但忽然出现在那等场合几乎是决定性的。所以孟一发只能逃。 没成功的孟一发今天潜伏了一天,今晚再次发动,想来孟一发见李蛮子没有人了,而且厢军的人也不算多,所以想放火引起混乱从而浑水摸鱼,可惜却被这个王恒远设了局,被人擒住了。 失策了啊,陈曦觉得自己也很蠢,他先前以为,王剑锋的手下只会有一些核心骨干知道要杀的是许清菡,其余人只会以为追捕的是一男一女两个江洋大盗。他的核心骨干又能有多少人?外面那么大的地方,纵然是只用一个知情的人去带着一队不知情的人,也能让他捉襟见肘了。 却没想到他请动了厢军。不过这也是好事,说明王剑锋怕了,也越来越乱了,更说明他孤注一掷了。 陈曦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是王剑锋是怎么做,最终发现很难办。因为先前的错判,已经让其骑虎难下。若是不能不动声色的杀了许清菡,而是让她安然回到府城。就算最终应奉局能保住他的命,但他将来必然是举步维艰,而且总有一天会死于非命。 第五十九章 王恒远 王剑锋的儿子名叫王恒远,与这四十名厢军一起来到了这里。王恒远今年二十出头,似乎是个颇有能耐之人,因为今晚设局擒下孟一发的就是他。 四十名厢军,死了数个,伤了数个,作为暗梢撒在外面的有十多个。目前那幢宅子里还有二十来个。 至于杨福如的消息倒是没问出来,不过想来杨福如应该是被控制了,所以许诤那里是指望不上了。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的匕首顺势一滑,那人至死都没能穿上裤子。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陈曦默默想着。 那王恒远的确很厉害,生生隐忍了一个白天,只为吸引孟一发上勾。显然王恒远已经知道他与许清菡被孟一发藏了起来,所以把突破口放在孟一发身上。 走不了了啊,因为贺霸与李蛮子都成了光杆司令,已经威胁不了孟一发,所以孟一发被擒后很有可能会反水的,王恒远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初他能把孟一发说动,那么王恒远也能说动孟一发。 王恒远会告诉孟一发,他陈曦身上藏着宝贝,只要能把陈曦与许清菡杀了,王剑锋便能扳倒许诤,之后这块地方会留给孟一发,因为没人跟孟一发争了。 如今的局面比先前更恶劣,如今他已经暴露了,能藏身的地方就这么大,等到明天白天,外面的人必然蜂拥而至,他必然无所遁形。 现在走?能往哪里走?他背着个人又能走多远?而且还有很多暗梢,他可不知道都分布在哪里,不可能都有这一次这么好的运气。而且即使走出去也于事无补啊,没吃没补给,还背着个人,能坚持多久? 他抬头看着远处那幢透出火光的宅子,脸上现出了一丝决绝。 既然逼得我无处可走,总得搏一把! 他重新潜回到许清菡的身旁,静静看着她。 “把刀拿好,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除非见了我的人头,否则不要轻言放弃。” “保重。” “再见。” 他捧起了她的脸,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没有任何猥琐的念头,只是他觉得已经到了生死关头,用这种方式告别而已。 这一去,或许是海阔天空,或许是同归黄泉! 她看着他重又猫着腰回到那具尸体旁,看着他扒下尸体的衣服套在他的身上,又看着他在地上抓着泥往脸上擦,然后直起腰,大摇大摆的向着那幢宅子走去。 她知道他的打算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是,他能成功么? 虽然他的计划出了意外,若是先前他不贪心,此时说不定已经脱身。但那并不怪他,没有人是神,他能赤手空拳的将她带到这里,已经很出色了。 怪他么?应该多少要有一些的!不过在看着他的身影时,她却生不出丝毫怨恨他的念头,因为他已经竭尽全力,而且若她是他,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说过,他与她的命都不好,他说他虽然站在阴沟里,但依然要仰望星空。他还说要等着否极泰来的那一刻。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变小,她出奇的觉得自己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多少几分壮烈的感觉。 她握紧了手里的刀,那是她留着成全自己的。 已经看不到他了,她往草丛深处挪了挪。 这煎熬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全看你啦。 …… 陈曦觉得身上的衣服还算合身,不过稍显臃肿。腰间挎着的那把刀让他觉得很别扭,总是晃啊晃的,所以他用手按着。 这幢宅子应该是之前某个大户人家的府邸,后来成为了李蛮子的老巢。看起来李蛮子也没有修缮,宅子的围墙已经破败的一塌糊涂。 虽然穿了人家的衣服,但正门肯定是不敢走的。所以他绕着围墙走了一会,发现了一个破洞,然后钻了进去。 外面虽然月色暗淡,但多少还能分得清谁是谁。此时到了宅子里,到处是遮挡,根本就看不清,只能依稀看到是个人。 脚下是石子路,他穿的靴子踏在石子上,发着咯吱咯吱的声音。 总算是碰到了一个与自己穿着相同衣服的厢军,站在屋檐阴影下的他很坦然的与对方点了点头。 对方没有丝毫怀疑。 无论那王恒远有多能算计,也绝算计不到他此刻竟然敢现身在这里。对此他很有信心。 大概这才算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路过了一个亭子,他看了一眼,亭子的四个角已经只剩下了一个,亭子里的石桌已经倒在了地上。 又路过了一个池子,池子里开着花儿,不过池子里的水很臭。 然后进了一个走廊,又顺着通道一直向前走着。 宅子里都是黑灯黑火的,只有前院有灯光和人的声音,所以虽然他不认识路,但一直向着那个方向走总不会错。 又走了一会,他已经接近前院,此时耳边传来的喝斥声越来越清晰,他知道已经快到了,于是放慢脚步,分辨了一下方向,然后停在一个破败的窗户前,看了一眼。 这户人家的围墙很大,所以前面的院子很大,声音与火光俱是从前面院子里传过来的,眼前的这间屋子是必经之路,好在屋子里没有人,看来人都在前院里。 他推开后门,轻手轻脚的向前走着,终于到了门口,门是大开着的,他瞥了一眼院子,躲到了门外。 那扇开着的门恰好将他隐藏了进去。 背对着他的是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色袍子的人,这人的头髻极高。 这人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厢军,其他的厢军则是围成一个大圈子,且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支火把。 不时传来一声声拳打脚踢之声。 “孟一发,你手下的所有人都已经归附于我,我不明白你为何还执迷不悟?许清菡能给你许下什么?值得你如此死心塌地?而且她许给你的只是一张画饼罢了,莫不是她将身子许给了你?若是如此倒也难怪,那个女人确实有些姿色,能将你迷得神魂颠倒也不足奇。” “可此时的形势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所有一切都已尽在我掌握,不出片刻,你家的老三十一便会与我的人将那两个贱人带回来,我会当着你的面将那贱女人凌辱到死,你还能有什么指望?” “若非看你还有一丝用的份上,我早已一刀剁了你喂狗。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仍执迷不悟,休怪我对你兄弟俩无情!” 第六十章 蠢蠢欲动 说话这人便是椅子上的白袍男人,听声音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那么这就是那王恒远了? 只是孟一发到现在还未反水,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他自认与孟一发没有什么交情,孟一发不可能为了他死扛的。 那么是孟一发还心存幻想?还是有别的原因? 暂时没有答案,因为门外终于有人进来了。 来得是老三十一与五名厢军。 陈曦觉得好险,若是之前未意识到,怕是真的已经被人剁了喂狗。 在这几人吱吱唔唔的说出扑了个空,陈曦两人已经提前逃走后。场间终于传来了孟一发咳嗽的声音,看来孟一发被揍的不轻。 “你将我家老二打得生死不知,我身为哥哥,怎能与他的仇家同流合污?” “你说的没错,那娘们儿确实有姿色,我老孟虽然想但却得不到手,你知道为啥?因为老孟不敢啊,拿一条命就为了爽那几息功夫,值得不?” “兄弟们已经都投奔你了,也不少我一个,人各有志,我不怪他们。我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会做到!即使你要杀我,我还是这句话。” 孟一发的话乍听之下很硬气,很能让人佩服。可陈曦却知道,孟一发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那么孟一发是为了什么? 孟二发被打得生死不知,这算一个好借口,弟弟被你打成这样了,我还能反水投奔你? 但这也只是借口罢了。孟二发生死不知,此时不更应该归顺王恒远,来为孟二发医治么? 他到底打着什么心思?陈曦沉思片刻,终于恍然大悟。 孟一发身为一个土匪头子,虽然并不是十分的出色,但也有他的优点,比如他的小聪明很多,之前能想到逼着自己下水就能看出来了。 孟一发说兄弟们都投奔了王恒远,不少他一人。又一直撑到老三十一回来才说出这等看似硬气的话,原来这是打着两边下注的打算,毕竟孟一发不知道谁能赢。昨日与杨福如分别的时候,他是当着孟一发的面,请杨福如去通知许诤的。孟一发可不知道杨福如说不定已经被控制了。 若是老三十一真将许清菡带了回来,孟一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归附。虽然晚了些,但不妨事,王恒远不会杀他,因为王家总还是要用人的,没有孟一发,这些土匪不好控制。 若是没带回来,王恒远还是不会杀他,因为王恒远需要这些地头蛇土匪带路。那些与孟一发生死与共很多年的土匪如何能容忍得了孟一发被杀? 这样一来,若是知府最终赢了,孟一发可以以自己的忠心为他的兄弟们向陈曦求情。若是王家赢了,他的兄弟们会拿功劳为孟一发求情。 陈曦意识到了此处,那王恒远似乎也意识到了此处。只听到王恒远嘿嘿冷笑着。 “孟一发啊,我倒是小瞧了你,到了这等境地还能存着脚踏两条船的心思!我有那么笨,到了现在还看不出来?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让我知道了杨老二果然有问题。” 他顿了顿,言语中露出了几分不耐。“也罢,我没有时间跟你说透这里的关节,你慢慢打着你的算盘去吧。我得去把那个贱人拿回来,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让她体验一下活活被男人弄死的感觉!” 说罢他手一挥,吩咐周围的厢军将所有人都召集过来。 这便是要安排如何围堵了。 到了此刻,陈曦知道再也不能等下去,因为王恒远很快就会发现少了一个人,到时惊动起来,再想制住王恒远可就难如登天。 他从门后走了出来,低着头,向着王恒远小跑而去,一边跑一边压着嗓门,惊惶失措的喊着。 “快看外面,不好了不好了,许诤带人打过来了。” 他与王恒远大概有二十步的距离,若想不惊动旁人来到王恒远的身旁,风险很大,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搏一把。 对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院子里的人都很陌生,可是一瞥之下发现似乎是自己人,而且也根本不会有人疑心陈曦竟然敢跑到这里来,加上他惊惶失措的表情以及话语中的内容太过惊悚,所以大伙儿都是先看了一眼陈曦,然后看向门外。 即使有人会觉得陈曦很眼生,可是这是夜间,陈曦从黑暗中冒出来,他们却是在火光中站了很久,只会觉得是一时半会眼花看不清,之后别人又都紧张的看向门外,也只能一起看向门外。 毕竟许家的震慑力太大了。若是许家真来了人,他们一个都活不下去。 所以……陈曦终于来到了王恒远的身后。 终于是王恒远最先发现了异常,因为陈曦先是小跑,等众人都看着门外时,他开始狂奔,只是二十来步的距离,几秒钟的时间而已。等王恒远扭头看到陈曦的脸上竟然沾满了泥巴时,陈曦已经到了他的身旁。 那把匕首已经横到了他的脖子上。 终于制住了王恒远,陈曦很开心。 有什么能比翻盘更开心的呢?有什么能比已经陷入绝境却又柳暗花明更开心的呢? “喂喂,别看了,许家的人在这里,在你们的后面。” “就是我啊,一群蠢驴……” 陈曦咧着嘴笑着。 王恒远的脸有些长,嘴唇很薄,脸庞很瘦削,脸色很苍白很阴沉。 薄唇在颤抖着,显然很愤怒,可却无计可施,因为他的命却被陈曦握在了手上。 陈曦拍了拍那张长脸,将王恒远拉着倚到了墙角,继续咧着嘴笑道:“王公子啊,这里应该不会有弓箭手能射到我了吧?现在咱们来谈谈,是同归于尽、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呢?” 那些厢军举着火把都围了过来,虽然手里都拿着兵器,可却都投鼠忌器,只能面面相觑。 王恒远咬着薄唇,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似乎在做着什么极其艰难的决定。 终于,他大声喊了起来。 “兄弟们别管我,我死不要紧,别误了爹爹的大事,务必要将这两个贱人一起杀了!” 看着围着的厢军蠢蠢欲动的神情,陈曦哼了一声,闪电般的抬起手。 下一刻,王恒远的一只耳朵已经落到了地上。 第六十一章 手起刀路 手起刀落,鲜血溅了出来,王恒远的嚎叫延后了数秒才传出来。 紧跟着,他的嚎叫变成了喉头的呜咽。 因为陈曦觉得嚎叫很刺耳,所以用胳膊掐住了王恒远的脖子,匕首则是对着王恒远的心脏。 “跟我玩硬气?”陈曦的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 “你不是想死么?很简单,把你的舌头伸出来,用你的两排牙齿狠狠一咬,你的舌头就会断了,你感觉到的是比切耳朵还强上十倍的痛苦,不过不要紧,因为只是一小会而已。” “或许你的舌头没能完全咬断,还会有一层皮粘着,那你还需要用牙齿磨一磨,把你的舌头完全磨断。接下来,你的血会喷出来,有点咸、有点腥的血会充满你的口腔,你有可能会痛死,也有可能会被自己的血呛死,你会不停的咳,你会越来越喘不过气,最终就像离开了水的鱼,抽搐着挣扎着死去。” “如果觉得嚼舌自尽这个死法很残忍,你狠不下心,那么你可以换一种死法。看到我手里的匕首没有?正贴着你的心脏呢,你可以用力一挺胸膛,用你觉得最帅的方法,然后匕首会插进你的心脏,你会感觉到一阵剧痛,让你只想捂着自己的胸口。” “你能感到血在流出来,你还会咳嗽,因为血得顺着你的喉咙找出路。你虽然会大口大口的吐血,但你的头脑会无比清醒,你甚至还能很清晰的听到你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然后你的心跳和呼吸会慢慢衰弱,你仍会抽搐和挣扎,然后像一条死鱼一般死去。现在气温很高,你的尸体会很快腐烂,这里有很多野狗,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只剩下一堆白骨,将来被人看到,会觉得你的骨头太煞风景,于是一脚将你的骨头踢飞,你彻底成为一个孤魂野鬼。” “嘿嘿,你是不是觉得不会的,你爹会来替你收尸下葬?那你就等喽,等着你爹与许诤到底谁赢。不过你肯定是看不到啦。” “怎么了?你发什么抖啊,你怕了?选择一下哪种死法啊,劳资成全你!” 王恒远胀得满脸通红,因为陈曦掐着他的脖子,已经让他窒息。他的眼神里满是绝望和恐惧。 此时莫说是他,就连围着的那数十名厢军,也被陈曦描述的死法吓得背脊发凉。 死是很简单的一个字,可在陈曦的嘴里说出来,这种痛苦…… 陈曦稍松了松胳膊,王恒远立刻贪婪的大口喘着粗气,此时的王恒远不敢有任何动作,很怕胸膛撞上匕首,更莫说嚼舌自尽了。 蝼蚁尚有偷生之念,何况是人?更何况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 先前的王恒远脑子一热,说出了那等话,其实也有攻心的意思。可是紧跟着耳朵就没了一只,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觉得心都揪了起来,紧接着的窒息与陈曦的这番描述已经彻底击垮了他的心防。 死,没那么简单。 陈曦哈哈大笑。 “原来你不敢死啊?那你充什么硬汉?丢人现眼的东西!敢情你在吓我啊?浪费了我这么多的口水。” 说完后他瞥了一眼围着的厢军,拿着匕首拍了拍王恒远的脸,继续说道:“让你的人把手里的兵器都扔到门外去?” …… “怎么着?不听?很好,我看你能有多硬气,我数到三,你的另一只耳朵也保不住了。接下来是手指头,有十根呢,慢慢砍,砍完之后,如果你不被痛死,咱们就试试阉割的滋味?试过蹲着嘘嘘是什么感觉不?” 说完后,陈曦在王恒远的衣服上割下了一块布,将王恒远的眼睛蒙了起来。 这是一个很莫名其妙的举动,没有人知道蒙眼的目的是什么。 被蒙住眼、什么都看不到的王恒远开始无比纠结。 打死他也想不到,怎么在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这个叫陈曦的就莫名其妙的冲过来了?他还来不及反应,便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 他怎么就逃出来、并且摸到这里的?并且他竟有胆子过来? 眼看就要胜利了,他甚至还在得意洋洋的打算怎么让脚踏两条船的孟一发后悔,转眼间就被陈曦一个人给扳了回来。 他只有一个人啊,就这么简单的扳了回来? 太简单了啊,简单到三岁小孩也能想到的事,他却失手了! 他的心里充满了挫败感,他的脑袋里一片混乱,此时的他根本没有办法恢复正常的思维,因为陈曦根本不给他时间去安排、去示意,他只能被动的跟着陈曦的节奏走。 他被陈曦的果决吓到了,陈曦逼着他选择自己的死法,并且描述得那么耸人听闻。他知道陈曦只是在吓他,陈曦根本不会想他死,但他没有办法,因为陈曦一言不合就切耳朵,这已经击垮他了。 这场攻心之战,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别试图挑战我的耐心。” “一。” …… 王恒远已经绝望了,陈曦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地狱中的恶鬼在召唤。他不得不承认,在被切了一只耳朵、他仍没有选择死的勇气时,一切就结束了。陈曦用切下他一只耳朵的方式来警告自己,他敢于再切下自己的另一只耳朵、以及十根手指,甚至于男人的宝贝。 他只能妥协,因为他不想死,也不想如此痛苦的死。至于陈曦最后会不会放过他,或者说最终的走向,他根本想不出来,更无法安排,因为陈曦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 再强硬的人,当心防被击垮之后,一样的脆弱,一样的懦弱。 他只能忍着痛,苦涩的向着面前挥了挥手。 “都将兵器扔出去吧。”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很沙哑、很无力,有从未有过的低落。 那群厢军仍在面面相觑,并没有听从王恒远的命令,看起来很不甘。 必须不甘,一群人面对一个人,怎会甘心认输? 那声“三”并未喊出来,脸上挂着冷笑的陈曦再次手起刀落。 王恒远的另一只耳朵也落在了地上。 王恒远终于崩溃了,嚎淘大哭的声音响彻夜空。 “你们这些贼配军,我爹许了你们那么多好处,还拿了我家那么多钱,竟然连我的话也不听,你们想逼死我么?” 厢军仍在面面相觑、犹豫难决。 陈曦举起匕首,戏谑的笑着。 “王公子啊,既然这些贼配军不听话,那么就只能委屈你喽,接下来就是手指头。我看看先切哪一根……我觉着右手大拇指比较好,要不咱们就要从大拇指开始?” 第六十二章 发哥,动手啦 说罢陈曦举起了匕首,仍旧戏谑笑着。 “一。” “二。” “三……” 尾音拖得很长,匕首慢慢的落下,在厢军所有目光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的落下。 然后陈曦懒散说道:“发哥,动手啦。” 魂不守舍的王恒远猛的一震,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怪不得陈曦要将他的眼睛蒙起来,原来陈曦早就打算好了。 虽然他看不到,但他已经知道结果了。 陈曦故意将“三”字拖得很长,故意将匕首一点点的落下,并不是在折磨他,也不是在吓他,纯粹是在吸引厢军的注意力。 不问可知,他带过来用来扳回局面的四十名厢军面临着什么样的结局。 陈曦扯开了他蒙着眼的布,他看了一眼,低下了头。 孟一发的人每人手里都是一把兵器,已经抵住了所有厢军的后背,只是刹那间,所有厢军都已经被制住。 厢军先前有几个死伤,又有十多个被当作了暗梢放在了外面,此时这里只有二十来个人。而孟一发的人一个都没有死,只是有数人伤了。 他先前太托大,设计擒下孟一发后,想着要利用这些土匪地头蛇带路,所以没有杀人立威。 他错了吗?他没错,这些土匪已经相依为命很多年,若是杀了其中的哪一个,必然会引起反弹,到时会影响大事的。事情也确实在按照他设计的方向走,他擒住孟一发,成功的让其余的土匪都放弃了抵抗,又成功的让孟家兄弟俩之外的所有人都归附了自己。 他知道孟一发这帮人帮助许清菡只是为了在这个局面下自保,以及将来尘埃落定后能有一片栖息的地方,许清菡能给他们的,自己也能给。 可是现在他输了,这些土匪自然会再次反水。因为这些土匪的眼里只有利益。 陈曦的匕首并没有落在王恒远的手指上,而是诡异的笑了起来。 “一……二……三!” 这一次很干脆,三字刚落,匕首便抹上了王恒远的喉咙,与此同时,院子里的所有厢军也一齐扑通倒地。 全都死了。 王恒远抽搐着瞪着眼,努力的想要看清云层背后的黯淡月亮,他知道,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月亮了。 一次错判,葬送了自己的性命,王家也将从此沦为应奉局的走狗,不仅积聚多年的家当沦为了他人的嫁衣,而且终将不得善终。 如果从头再来,他会不会支持父亲做出追杀这两人的决定呢? 他的意识已经接近模糊,但依然意识到,恐怕他与父亲仍旧会这样做。 这个机会很难得的啊,若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就算这两人插上翅膀,也飞不出那么多官府老手的手掌心。可偏偏天意弄人,一场雨浇灭了王家的所有希望。 这两人逃走了,他与父亲慌了,不得不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去围追堵截,终于,王家的希望又死灰复燃了。 他带着厢军来了,许诤还被应奉局拖在外地,胜利已经在向他招手。只要今夜一过,明天这两人将再也无所遁形,他想不出这两人还有什么翻盘的希望,只能被动的躲躲躲,不停的躲,最终筋疲力尽的被活捉。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莫名其妙地在阴沟里翻船了,他死了。 难道这便是天意? 他带着这个念头断了气,身体终于不再抽搐,但仍旧圆睁双眼。 直到临死,他还死得很不甘,因为他不该输的,而且输得这么窝囊。 与他一同断气的,是这些厢军。 …… 陈曦眯着眼看着讪笑着的孟一发,孟一发的脸上有些瘀青。 除了已经分出去救治孟二发的人,孟一发其他手下都一起讪笑着,显然对这情景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陈曦伸出了手,阻止了孟一发想要解释些什么的欲望。 “不用说了,你们没有做错。我不会怪你们,相反应该感谢你们。” “如今我们彻底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以后我不会再允许背叛!” “对了。”他看着搓着手的孟一发,继续说道:“为什么人家都有名号,而我们没有名号?” “这是不行的,他们叫虎啸帮和霸刀帮,我也来取一个响当当的俗气的名号。” “就叫……飞龙会吧!” 如今他说的话,自然不会有人反对。他们合力杀了王恒远与这么多的厢军,确实已经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而且他的表现以及他的“身份”自然会让这些土匪唯他马首是瞻。 “李蛮子与贺霸呢?”陈曦皱着眉问首孟一发。 孟一发终于不再讪笑,而是露出了面对杨福如时的谄笑。 “贺霸被绑起来了,李蛮子一直在逼着贺霸要财宝。先前这么大的动静李蛮子都没出来,估计已经逃走了。” 陈曦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李蛮子成了光杆司令,已经没有任何去与孟一发争的本钱,只能离开这里逃亡去了,临走前想要一些财宝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这个李蛮子将来有可能会是一个后患啊,可惜李蛮子想要逃,他却没有任何能力去拦。 “贺霸的人以及家眷都死光了?” “死光了。” “虎啸帮的人以及家眷呢?” “虎啸帮的人全死了,家眷都被王恒远关起来了。” 陈曦皱了皱眉,寒着脸做出了决定。 “那些人……都放了吧。” 孟一发有些诧异,不过在看过陈曦的坚决时,还是应了下来。 陈曦使劲嗅着空气的血腥味,觉得有些恶心,然后痛快的吐了几口。 先前计划是要将这些老弱妇孺杀光的,但此时已经没有必要了。此时这些人生命已尽皆掌握在他手中,他本可以决定将这些人都杀光以绝后患,但……始终下不了决心。 虽然心里很恶心,吐得很厉害,但吐得很痛快,吐得很开心。 我不是一个坏人,我不是坏人啊,呵呵。 吐完后,他抹了一把脸,发现都是粘稠的血,想来都是王恒远的血。 静静想了一会还有什么未尽之事,发现应该差不多了,这才与孟一发一起走进了屋,去见那贺霸。 第六十三章 礼物 贺霸被五花大绑的绑在一根柱子上,小腹上插着一把短刀,血已流了一地,头已耷拉了下来,已经死活不知。 即使没死,也活不下来了。 陈曦有些可惜,若是李蛮子不插这一刀,说不定能把贺霸的财宝给逼出来。 孟一发举着火把,陈曦托着贺霸的下巴,将贺霸的脑袋抬了起来。 贺霸的眼睛缓缓睁了开来,不过眼神浑浊目光涣散,脸色也苍白如纸,显然已经进入弥留状态。 在发现面前的是陈曦时,贺霸的脸上陡然现出了一丝红晕,眼神也终于聚焦,变得恶毒无比。 陈曦哼了两声,嘴角挂上了几分讥笑。 “贺老大,此时你觉得我配不配?” 回光返照的贺霸牙关紧咬,咯吱咯吱作响。 “贺老大啊,又不是我杀得你,是那李蛮子杀的啊。你该恨那李蛮子才是,怎么反倒对我咬牙切齿来了?真是莫名其妙!” 说完后他松开手,然后拍了拍,不再管贺霸,向着门外走去。 这种状态,肯定是逼不出来了。今晚见了很多死人,已经快要有心理障碍了,他可不想再吐一次。 如今外面还有十多个放哨的厢军,不过这些人已经不足为患,有作为地头蛇的飞龙会在,这些人要么死,要么连夜逃走。 他接过了孟一发手里的火把,一个人默默向着许清菡藏身的地方走去。 脚步很轻,四周很安静,只有蛐蛐儿在不知疲倦的叫着。 然后他蒙了。 人呢? 那丛草被压弯了,可是她人呢?先前走的时候她明明就在这儿的啊? 他慌了,猛跑了几步仍旧看不到她,终于鼻子一酸,便有想流泪的冲动。 这么辛苦,仍旧丢了你? 这么舍生忘死,仍旧护不住你?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为何会如此失态。此时他只知道自己很失落、很难过。 到底是谁?是李蛮子还是放哨的厢军? 正当他失魂落魄时,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喊声。 “喂……” 他转过身,发现她正站在草中,原来她挪了地方了,他先前找的正好是反方向,难怪没有找到她, 猛得跑了起来,跑到她的身旁,扔掉了火把,将她抱了起来,疯狂的转着圈儿。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啊。” “我说过的,我说过我会保护好你的。” “终于结束了,我们终于不用再逃亡了,我们不用再躲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在的站在阳光底下了。” “你开心不?” 她被他转得头晕目眩,不过仍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终于,他放下了她。他看着她清丽的容颜,笑了起来。 “你说的情分……又加上了一笔了么?” 她笑了,看着他脸上沾着的血,笑着点头。 陈曦看着她的笑,张开了手臂,想将她拥入怀中。 “还是不够让你开口吗?” 她推开他,背着手默默向着那幢宅子走去。 “我说过永远不的。”她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着。 陈曦苦笑着摇了摇头,踩熄了火把后,追上了她。 …… ……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飞龙会的帮众分成两人一组,开始追杀散落在外的厢军。而折腾了大半夜的陈曦与许清菡则回到了孟一发在地下的老巢中。 仍旧在之前两个人呆过的房间。 那只狗儿摇头摆尾的趴在许清菡的脚下。 这是一只灰色大狼狗,很凶恶。虽然之前与陈曦有“过节”,但如今已经熟识,所以对于陈曦的抚摸显得很温顺。 陈曦觉得许清菡的品味很独特啊,一般女子应该都是喜欢萌萌的小狗小猫来着,她却喜欢凶恶的大狼狗。 逗了一会狗,他拍了拍手上沾上的狗毛,然后站了起来。 “厢军肯定会有人能逃出去,加上逃走的李蛮子以及放走的虎啸帮的老弱妇孺,王剑锋很快就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不过他虽然人多势众,但到这里人生地不熟,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所以他应该不会再那么疯狂的来围剿了。” “不过他儿子被我杀了,人类中从来不缺疯子,所以也不能以常理度之。但只要我把该做的准备做好,在现在的这片地儿,除非王剑锋能把军队调来,否则他占不了任何便宜。” “以常理计,我觉着王剑锋应该无法再坚持下去了,否则他积攒下的人手都得死光。如果没有了忠心于他的力量,你爹能把他一家慢慢玩死,所以他得想着如何收尾保命了,” 陈曦想了想,接着道:“如今之计,他只能将大部分的人手撤回去,但肯定不会甘心的,所以还会有一部分你爹不知道的人留在外面,乞求能够撞大运,能够碰上我们。” 许清菡一直端坐在桌子前,始终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不过握着的笔始终未落下,笔尖上的墨水滴在笺线上,化成了小块的墨团。 “先前我说过,我会完完整整的将你送回去,不过看起来要食言了。因为我不想冒这个风险,所以在发现王剑锋收缩后,我会派人去通知你爹,让他带人过来接你。” 她沉默着,一直没有什么表示。桌上的油灯将她的影子拉的老长。 陈曦注视着她的影子,过了很久才看到她微微点了点头。 她的情绪看起来很低落,似乎在决定着什么为难之事。陈曦猜不出她在想什么,毕竟有句话叫女人心、海底针,女儿家的心思太细腻,她又一直不开口,神仙也下不了手啊。 “估计也就这两天了吧,到时我们就得分别了。这一段经历……你就当成是一场噩梦吧。” “我先前说过,会送你一件礼物,我记着呢。” …… 已经快要天亮了,许清菡终于睡熟了,陈曦依然睡在地上,与大狼狗作伴。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他悄悄的爬了起来,点亮了油灯后,在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了一把剪刀,然后偷偷摸摸的爬上了床。 大狼狗是醒着的,正睁着狗眼摇着尾巴看着陈曦,陈曦对其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拿起了剪刀。 第六十四章 飞龙会 许是今晚的许清菡太过劳心劳力,这一觉睡得很沉,加上陈曦又没弄出任何动静,所以她一直没有醒过来。 她的睫毛在微微抖着,看来是做到了什么不好的梦。 陈曦拿着剪刀,伸到了她的额头前,轻轻地将她的刘海修剪了一番。 剪的很整齐,也剪稀疏了些。 他很喜欢这种发型。 这便是他送给她的“礼物”。 剪完后,他顺势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礼物已送,等你回家后便知道是什么了。” 这里可没有镜子的啊。 …… 天亮了,陈曦起来的时候发现许清菡仍在熟睡中,便未叫醒她,而是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飞龙会的帮众大都是一夜未睡,在荒野上与厢军追逐了一夜,最终只让五个厢军成功逃了出去。 此时大多数人都才睡下,陈曦转了一圈,与孟一发交谈片刻后重新回到了屋内,点起了油灯,然后坐在桌前。 不一会,他拿起了笔开始写字。当然,他是用笔杆子写字的。 边写边想,一页纸写满了,便再换一页纸…… 不知何时许清菡已经起床,正站在他的身后,一脸的莫名其妙。 陈曦觉得,她应该是看到他留在床头的那张纸了。此时应该正在奇怪所谓的“礼物”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指着桌子上的饼子和水,示意她这便是她的早饭。 她默默的吃着,他默默的写着。 过了一会,她看着他,脸色有些羞红。 陈曦眨着眼,想了想后,试探性的问道:“要方便?” 贝齿咬着红唇,神情稍有些羞恼的她点了点头。 哦……陈曦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怪不得了,想见她脸红可是很难得的,除非是碰到这些难以启齿的私密事。 他放下了笔站了起来,带着她向门外走去。 许是他那声“哦”太意味深长,勾起了许清菡某些不好的记忆,她的嘴巴揪得有些长。 当初她曾留下了“她怂了,她是小狗”的字据。 过了一会,陈曦又带着她去洗漱。忙完后重新回到了屋里,再次拿起笔,开始奋笔疾书。 桌子被陈曦霸占了,许清菡想要看看他在写着什么,于是走到桌旁,好奇的看着纸上写的内容。 陈曦停下了笔,笑了笑。 “没什么好看的,我现在写下的是关于如何立正、如何齐步走的一些资料。” “我要写的有很多,比如吃饭啦、训练啦的一些规矩都要写。” “将来他们是要派上用场的,不过他们的战斗力太差,我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便死马当活马医,先折腾一番看看。若是有效果再深入些。” “本来我是想着跟他们一起训练的,这样效果肯定会好。但我没有时间,家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拖不起。等你爹一来将你接走,我便要回去,这些东西会留给孟一发,让他带领飞龙会的人训练。” 解释完后,陈曦继续皱着眉,一边思考,一边写写画画。 许清菡看了许久,脸色开始有些怪异。 训练……是这般训练的?走路谁不会?跑步谁不会?睡觉吃饭还要训练? 而且,您写得这些字,简化了这么多,就连她都要结合上下文才能认出来,这群大老粗能认识才怪! 不过虽然如此,许清菡觉得,眼前这个陈曦越来越神秘,他的一举一动,包括他的写的字以及他哼的曲儿,都让她觉得很稀奇,也很莫名其妙。 就这般写写画画,等完工之后已经过了正午。两人匆匆用完饭,陈曦便走了出去。 此时飞龙会的人已经全部起来,除了受伤的、出去给许诤传信的以及在外面放哨的,一共还有二十四个人。 伤势最重的是孟二发,不过这些土匪多年来也积攒了一些自救的本领,而且孟二发的身体好,虽然伤重,但还算问题不大,卧床静养罢了。 经历了这么大的一场变故,霸刀帮已经全军覆没,虎啸帮也已经土崩瓦解,唯有势力最小实力最弱的飞龙会一个人都没死,不得不让人感叹世事弄人。 在陈曦的带领下,二十四个人一起来到了地上,来到了烈日炎炎之下。 虽然日头很毒,不过好在有些风,并不闷热。 陈曦站在最前,看着依着他的吩咐排成六人一队一共四排的飞龙会众人,清了清嗓子。 “所谓冬练三伏,夏练三九,要想成为人上人,就必须要吃得了别人吃不了的苦。” “我跟发哥说过,将来我要让你们慢慢脱离土匪的身份,等洗白后你们就可以进城,去安然的度过下半辈子。不过在此之前,你们需要努力,不努力怎么可能洗得白?不努力怎么可能做一个富家翁?” “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很苦,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若是有人不想吃苦,趁草站出来,我不为难你。但若是你不站出来,之后你敢叫一声苦,我会抽你十鞭子。” “至于我们的关系……孟一发永远都会是你们的老大,你们可以叫我……教官!” 他扫了一眼,虽然已经被太阳晒出了汗,但眼前的二十四个人没有一个人离开,而且脸上都带着期待。 也没有人反对、没有人不满。 因为陈曦之前展现的手段、因为陈曦的身份、因为陈曦许下的愿景、也因为陈曦与他们已经有了事实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没有人愿意做一辈子的土匪,若是可以选择、若是有一条活路,他相信这些人宁愿会选择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 可是这些人回不了头了,做下了那么多天怒人怨之事,只能继续往前走,若是不走,他会拿起鞭子狠狠抽。 对于这些人的表现,陈曦很满意。 他的确是打算把这些人培养成类似于后世飞龙的特种战士,但这肯定是做不到的。但让这些土匪脱胎换骨、将战斗力提升一个档次,应该还是可以的。 飞龙会的对手不会是军队,而是土匪。 地牢中的那些女人已经被放走了,短期内用这些女人来维持飞龙会的生计问题不大。至于将来……他不可能总是呆在河新村里,总要走出去。他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上千年的知识,若是连这三十多号人都养不活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第六十五章 改头换面 他口中所称的训练,其实不过就是后世的军训罢了,他能拿出来的也就这些。 …… “我再重复一遍。什么叫立正?立正就是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向外分开约六十度,两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体正直,微向前倾;两肩要平,微向后张;两臂自然下垂,手指并拢自然微屈,拇指尖贴于食指的第二节,中指贴于裤缝;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下颔微收,两眼向前平视。” “什么叫六十度?对对,大伙儿都看发哥,发哥的动作很标准。” “就这个姿势,先站半个时辰。” “三十一,你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嫌苦了?” 啪的一声响,那是鞭子抽到皮肉的声音。 三十一有些慌,本想说些什么,可是想到先前订下的规矩后。猛得举起了手,敬了一个礼。 “报告教官,三十一不觉得苦。不苦,一点都不苦。” 陈曦嗯了一声,示意三十一继续立正。然后半眯着眼冷笑着转了一圈。 动作都已经标准了,他便扔掉了鞭子,站到了孟一发的旁边,也开始立正。 烈日当空,虽然有风,但仍很快便汗流浃背。 陈曦一动不动,他不动,其他的人便不敢动。 许清菡坐着一棵树下的登子下,手里捧着一盆子的桃子。这都是陈曦摘给她的,此时她一边啃着甜美的桃子,一边好奇的打量着陈曦。 她才不会去看那些奇形怪状的土匪,连一眼也不会多看。 微风拂过她的清丽脸颊,拂过她一直未拢起的长发,拂起她此时仍未发觉的整齐的刘海。 此时的她很好奇,看他一脸煞有其事的样子,难不成就在太阳底下站上一个时辰,就能让这些土匪脱胎换骨? 若如此简单,那大赵朝何至于一直被北方的辽国压制? 许清菡表示怀疑,土匪们自然也会怀疑,所谓的训练,就是这样如同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难道训练不是弓马拼杀么? 不过陈曦也身体力行的陪站在一旁,所以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否则那鞭子可是真会抽的。 先前为了把这立正的姿势站好,每个人都吃过鞭子了。与鞭子抽在身上那火辣辣的痛感相比,显然还是晒太阳更合算。 就这样,每个人都一丝不苟的站了半个时辰。直到陈曦的一声“稍息”喊出来时,每个人都瘫倒在了地上。 陈曦再次举起了鞭子,露出了魔鬼般的笑容。 “我说稍息,你们却坐到地上,难道这就是我先前说的稍息?” 二十四鞭,每人一鞭。每个人都哆嗦着站了起来,忙不迭的摆好稍息的姿势。 又过了一会,陈曦这才挥手示意可以暂时休息了。 除了孟一发,二十三个人蜂拥着挤向了地下。 站了这么久,出了那么多的汗,早已渴极,此时自然要去补充水份的。 陈曦与孟一发站在一起,拿着鞭子指着那些帮众道:“发哥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样做,其实是儿戏,不过是少年心性,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孟一发没有接话,只是讪讪笑着。 陈曦笑了笑,拍了拍孟一发的肩膀。 “你如此想,我不会怪你。这是新生事物,你一时半会想不通也是正常,毕竟接受起来总归要时间的。” 他带着孟一发走到树下,在许清菡的盘子里抓了两个桃子,与孟一发一人分了一个,美美的啃了起来。 “发哥啊,你可知对于一个武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勇猛?” “没错,是勇猛,也要有机智。勇猛是悍不畏死,机智是如何保证自己不死,而让对手去死。” “那么,对于一群武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孟一发眨着独眼,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陈曦呵呵一笑。 “对于一群武人,最重要的……规矩!” “你没听错,就是规矩!对于一群人来说,个人的勇猛虽然有用,但作用并不是很大,因为双拳总难敌四手。” “一群人中,总有力气大的和力气小的,总有胆儿大的和胆儿小的,还有一个想往东一个想往西的。如果没有规矩,这样是不是就乱了套呢?” 孟一发露出了若有所悟的神情。 陈曦继续说道:“我举个例子,咱们这边挑二十个人,在禁军中也挑二十个人,两方对垒,你觉得哪方胜算更大?” 孟一发苦笑着挠挠头。“应该是……禁军会赢。” 陈曦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远方被风拂动的树梢。 “是啊,禁军会赢,那么为什么禁军会赢呢?同样都是二十个人,若是一对一,我相信你们不会处于下风。但为什么人一多就不一样了呢?为什么一个人是条龙,二十个人就变成了一条虫呢?” 许是陈曦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让他变得很唏嘘,语气有些悲怆,语速也很快。 “这还只是禁军,若是北方的辽人、西北的西夏人,更或者是崛起的女真人。我们就更加打不过了。可为什么会这样呢?大家同样是两个眼睛一个脑袋,凭什么就打不过人家?” “凭什么人家打来的时候,我们就只能做任人屠杀的猪狗?以前还被人家称为两脚羊,为什么我们连自己的家都保不住呢?” 说到此处,他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于是做了一个深呼吸。 “我觉得啊,这说到底就是规矩二字。当然这不是与蛮夷相比,而是与禁军相比。” “如果我们有了规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每个人都知道身边的人不会抛弃自己,那么是不是就可以与禁军有了一战之力呢?至少不会输的太难看。或者不与禁军比,而是与其他土匪比,是不是会比其他土匪高出了一个档次?” “我让你们练习立正、练习稍息。接下来还要练习走路、练习跑步、练习吃饭、练习睡觉、这些练习,都是为了规矩。” “我要你们在睡得最深的时候用最快的速度起床,用最快的速度集合,然后出去跑上十公里。我要将来的你们能三十六人进退如一人。” “我要我喊向前的时候,哪怕前方的刀山火海,你们也得毫不犹豫的踏过去。我要我喊停下的时候,哪怕前面有女子脱光衣服叉着腿招呼着你,你也得给我停下来。我要我喊杀的时候,哪怕对面是皇帝老子,你也得给我把兵器递过去。我要我喊撤的时候,所有人都能够各就其位,按照计划,一个不拉的撤走。” “这便是我要的规矩,这便是从立正开始,所能习到的规矩。” “改头换面,从今日始。” 第六十六章 谢谢你 孟一发的威望显然是陈曦比不了的,飞龙会帮众对于陈曦的“儿戏”大多是口服心不服。但由孟一发开口,效果可就不一样了。 立正、稍息、齐步走…… 陈曦很想留下来,陪着这些土匪一起训练,他想亲眼看看这套方法到底有没有用。可惜他是必须要回去的,只能将所有的方法写下来,再交给孟一发,由孟一发操持。 这便是务必要把孟一发的工作做通的原因,否则他一走,仍旧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孟一发是个不识字的大老粗,不过陈曦已经将每一条每一点都很仔细的说透。而且飞龙会中总会有人识字的,这样两下对照,将来他离开的时候,孟一发也算能按照他的要求把训练带起来。 终于,夕阳西下,彩霞漫天。 陈曦握着拳,迎着西下的夕阳,一路小跑着。 他的身后,是整齐的四支队伍。 一二一的喊声,在旷野上显得很悠远、很雄浑。 …… 训练是很单调很枯燥的,不过这在陈曦看来很有成就感,看着自己拿命换来的东西在自己的手下发展,就像一颗小种子一般,已经种在了土里,等待着发芽的那天。 这种感觉很好。 终于,撒出去的人手陆续回来了。 王剑锋还没有疯,而是撤回了人手。许诤那边也成功的搭上了线,很快就能过来将许清菡接走。 每每想到王剑锋,陈曦的心便会一点一点的沉下去。王剑锋肯定会受到许诤的打击,但许诤一时半会扳不倒王剑锋,因为许诤拿不出证据,而且还有个应奉局。不问可知,王剑锋肯定已经将全家老少都卖给了应奉局。 只要王剑锋不倒,他暂时仍是通判。虽然掣肘会很大,虽然实力会大受削弱,但王剑锋的核心骨干仍在,再跟许诤争肯定不现实,但仍然是人上人,对付一个陈家仍是绰绰有余。 王剑锋肯定会去找陈家的麻烦的,无论是那幅并不存在的书圣真迹,还是王恒远的死,双方都已经是死仇。 从前的王剑锋不敢声张,因为要瞒着应奉局和许诤,但如今王剑锋已经成为了应奉局的一只狗,自然不会还羞羞答答,肯定会张起獠牙,向着陈家一口咬过来。 王剑锋对陈家动手了么?陈曦觉得如果之前没有,那么在王恒远死后,一定会等着他回去一起收拾,因为会怕他跑掉。 那么他逃走?那肯定不行的,王剑锋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如果他一直不出现,王剑锋的屠刀便会举起来,没有任何助力的陈家只能引颈受戮。 时间紧迫啊,若是能再拖一段时间,等孟一发这里形成了战斗力,趁着某个夜黑风高之夜,去将王家连根拔起,你不是会玩简单粗暴么?我也会玩,并且玩得比你狠! 可惜现在还不行,否则有可能会全军覆没的,暂时只能拖。 这如何拖,是门学问啊。陈曦对此愁眉不展。 已经是第二天过了中午了,孟一发已经带着飞龙会的所有人出去避一避了,因为许诤快要到了。 对于许诤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尤其是许清菡为何会出来,他觉得这不需要自己操心,若是他与许清菡之间还有情分,那么她会解决好的。 这便是他前夜问许清菡那句话的原因。 “这情分,又加上一笔了么?” 她点头了。 不是怕她杀他,因为之前的情分足够让她缩手缩脚的了,她不会再对付他。而是怕她不在许诤面前维护他。 更或者,能否让她在许诤面前开口,承下那并不存在的书圣真迹已经在到了许家? 这是他最初始来府城的目的,如今他仍然需要完成这个目的。 他扬着眉,看着坐在床沿上默然想着心事的她。然后拿起笔,刷刷的写了四个字。 写得是“书圣真迹” 然后交给了她。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递在她面前的纸,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过了很长时间,她仍是不置可否的神情。 这些天一直都是他在拿捏她,如今尘埃落定,落了毛的凤凰即将重新插上翅膀,而他仍旧是那个农民的儿子,自然换成了她拿捏他。 看着她不置可否的神情,陈曦自嘲的笑了笑。 看来自己是太得陇望蜀、太自作多情了。 他缩回了手,将那张纸放在了油灯上,看着油灯将那张纸引燃,小小的火苗打着卷儿将泛黄的纸变成黑灰,很快便即将侵蚀到他写着的那四个字。 他觉得这把火虽然小,但为什么烧得自己这么苦涩? 一只手伸了过来,将纸从他手中夺了过去。 她吹灭了火,然后将纸折了起来,又向他伸出了另一只手。 陈曦有些不明所以,这是要跟他利益交换的意思?可是他有什么能值得她看得上的? 所以他用讶异的目光看着她,直到她的神情开始羞,然后脸色开始红。 她何时会脸红、会害羞? 陈曦这才知道,原来她打得是自己一直藏在怀里的那张纸的主意。 她不提起来,他差点都忘掉了。写着“她怂了、她是小狗、她再也不敢了”的那张纸可是她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污点。 陈曦乐呵呵的从怀里掏出了那只纸,有些不舍的交给了她。 许清菡“验明正身”后,先是将“书圣真迹”给收了起来,而后将她的污点放在火上给烧掉了。 “谢谢你。”陈曦诚恳说道。 她没有理他,也没有表情。 “这段时间虽然短,不过是数日而已,可我却觉得恍若隔世。” “我们做了很多事,吃了很多苦,委屈你了,对不起。” “终于要结束了,我们本来该是两条平行线,永远没有相交的可能,可是阴差阳错之下,却一起经历了这么多,这是一段宝贵的经历,或许这便是命吧。” “我记得先前说过,我和你的命都不好,但愿经此一事,我们都能否极泰来。” 陈曦皱眉想着还有什么未交代清楚之事,片刻后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于是笑了笑道:“那就这样吧,该说的都说了,估计着也差不多该来了。我们出去等吧,虽然我不能把你送到家里,但是送你上车还是可以的。” 第六十七章 风言风语 许清菡终于走了,许诤亲自带着两队人马过来接的她。在许诤现身的那一刻,许清菡带着狗迎了上去。 陈曦坐在大树下,看着她与她的父亲交谈、看着她爬上了马车、看着马车缓缓开动。直到马车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也没有跟他打过一声招呼。 一直目送着她离去的陈曦觉得,其实算起来,她是一个挺不错的人。 不过紧接着想起她的“光辉往事”,他觉得这样似乎有失偏颇,于是改成了“至少她对他还是不错的”。 她对他确实是很不错的,她被他挟持出来,她失去了那么多东西,最终仍旧不计较了,惩罚或者叫报复只是不跟他说话而已。最后还帮了他很大一个忙,把并不存在的宝贝给揽到了她自己身上。 他与她有很多纠葛,现在看来,这大概只能算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醒了,便该散了。 不一会,孟一发出现在了他的身旁。陈曦想了想,与孟一发交待了几句后,便收拾起了自己的小包裹,踏上了回家的路。 包裹里有一把剪刀,那是曾为她剪刘海用的,也不知道她回家发现这个近乎于恶作剧式的“礼物”后,到底是该哭呢还是该笑呢? 数十里的路程还是挺远的,所以他加快了步伐,一路向着官道走去。 王剑锋应该还是会有一些暗梢留着的,不过陈曦并不担心,因为此时他只有一个人,而且根本就没有人认识他,只要走出这一片渺无人烟的地方,之后哪怕他大摇大摆的走过暗梢的身旁,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算了算日期,最后很惊奇的发现,今天竟然刚刚好是第七天,这难道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虽然这个第七天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处,无非就是一个还钱的日期罢了。若是对手要做些其他什么,根本不会考虑什么七天不七天的。但这也算是一个强烈的暗示了。 对于欠的债,如今已经没有问题,从张家三兄弟身上拿到的银子以及李小小的一百五十贯,已经足够还债。 接下来,王剑锋会如何发难呢? 他一路都在盘算着这件事。 直到大概到了下午五点钟左右的时候,他才走到了官道上。走在铺着石子的平整地面上,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辆,间或会有奔马哒哒着从身旁跑过。 人家有马,他还有二十里的路程,可却只能靠两条腿。 将来有钱了,一定要买一匹马,出门只能靠腿的日子可算是受够了,他暗暗下着决心。 可紧跟着又想到,自己竟然还不会骑马,看来得先学会骑马才行啊。 就这样一路走着、有一着没一着的想着,直到一辆驴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驴车很熟悉,正是王老汉的驴车。他恍然大悟,王老汉是用给人拉货来维持生计的,这府城基本上每隔一两天就要跑一次,看来今天的运气不错,正巧给碰上了。 在王老汉乐呵呵的招呼下,陈曦跳上了车坐,与王老汉并排坐在一起。王老汉又挥起鞭子,驴车重又动了起来。 “二郎啊,这些日子你可去哪儿了?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你爹娘可急坏了,托着老汉我打听呢,可府城这么大,你跟个泥牛入海似的,我一个老头子又人生地不熟,打听了几次也打听不出来,最后只能安慰你爹娘吉人自有天相了。” “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你爹娘总算能安心啦。” 陈曦咧着嘴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王老汉的这番话已经说明了,家里并没有什么事,这大概算是最好的消息了。 “王爷爷啊,我经历了很多,就像做梦一样,不过好在回来了。对了,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王老汉抖了一下缰绳,接着陈曦的话道:“你不是与那些人家约了个七日之期么?今儿是最后一天,钱可准备好了?” 陈曦点了点头。 “那便好。”王老汉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欲言又止的道:“倒是没什么大事,你家里人都还安健,就是……就是……” “就是前两天,村子里忽然出现了几个面生的混混,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过来的。老是在你家周围转着,看面相都不是什么和善人,你爹娘都吓得不怎么敢出家门了。” 陈曦轻轻嗯了一声。 与先前他所料的没有差别,王剑锋先前只顾着去围追堵截自己与许清菡,加上他是号称把宝贝送给知府家的,虽然王剑锋肯定会怀疑他是真送还是假送,但陈家在河新村跑不了,显然是他与许清菡更加重要。所以王剑锋并未分出本已捉襟见肘的人手去对付陈家,也没有通知张硕去为难陈家,因为暂时没有必要。 或者说,先留着陈家用来威胁他更合适。 在他杀了王恒远后,这仇已经不共戴天。 那些混混的目的应该是要盯着陈家,不能让陈家的人逃掉,以此来胁迫他回家。除非他可以放弃家里,否则他是必须要回去的。 接下来王剑锋会怎么做?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剑锋会遭到知府的猛烈打击是肯定的,但作为应奉局的一条狗,对付一个小小的陈家仍绰绰有余,而且还有一个张家做为打手。 他许久未说话,王老汉便知道那些混混肯定代表着什么,虽然王老汉不知道陈家究竟面临着怎样的风险,但他知道,这里的水很深、很浑。 所以他担忧的看了一眼陈曦。“二郎啊,若事不可为,为何不去报官呢?” 报官?陈曦哑然失笑,无凭无据的谁理你?而且这官府向着谁还不一定呢。 “王爷爷不用担心,我先前说过,我能把陈家撑起来,不管什么样的难关,无非是兵来将档、水来土淹罢了。您看那李小小与王进,不也是被我收拾的服服帖帖了么?” 王老汉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事,我想着或许是我想多了,但觉着总是应该要告诉你,免得万一有什么变故,打你个措手不及,毕竟你家如今全靠你了。” “你走后没两天,村子里以及附近的村子都有些风言风语,说你不是从前的陈二郎了,说是从前的陈二郎已经被孤魂野鬼占了身子。这等鬼神之说虽然是无稽之谈,但若是有人拿来做文章,你也不得不防啊。” 陈曦深吸了一口气,向着身旁的老汉道了声谢。 当初他何尝不知道要慢慢转变,否则难免会让人看出端倪?可是根本就没有给他时间啊。他醒来后不过四五天人家就发动了,不使出浑身解数如何将这个家撑起来? 这等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于那西游记并不重要,最开始他就自承是一个叫吴承恩的人写的,只不过机缘巧合被他看到了而已,天下孤本多了,谁敢说全都看过?重要的是他的性格和处事的转变确实太大了些。但是一个失了忆的人怎么就不能改头换面了呢?所以这全看旁人如何理解罢了。 若是一切如常,谁会传这等闲话?连陈家自己都不在意,你外人多什么嘴?初始的四五天不也没人说什么么?但如今不一样,陈家有很多仇家。说不定真是有人在拿这事在做什么文章! 一老一少一路说着,聊了很多。就这样,一直到天色渐晚时才到了往河新村的岔道口。陈曦请王老汉停了车,然后跳了下来。 “谢过王爷爷了,二郎得在这里等些朋友,还请王爷爷路过我家时先知会一声,让家里不要出来找我,就说我一会回去。” 王老汉赶着驴车走了,陈曦则蹲在岔道旁等着。等到天色渐黑,又等到天色全黑,又过了好一会,才依稀见到一行攒动的熟悉身影。 他笑着迎了上去。 第六十八章 李小小 已经很晚了,河新村里有许多人家已经熄了灯火。而陈家仍旧是灯火通明,院门大开着,李三娘不时的走出院门,向着门外的路上探望着。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如今儿子眼看着就要到家,却稀奇古怪的不回家,说一会回来,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萧三娘一时想着那些不怀好意的混混,一时想着儿子这几天肯定吃了不少苦,然后又想着会不会碰上那些混混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偏偏儿子又特意关照不要出去找他,所以陈格与萧三娘夫妇都急得团团转。 一家人都没吃晚饭,都在等二郎呢。若玲把饭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却总不见他回来。 终于,在萧三娘快要失去耐心,险些逼着陈格出去找儿子时,陈曦这才出现在了门口。 萧三娘立刻迎了上去,握着儿子的手,左看右看,眼里的泪珠儿终是流了下来。 儿子黑了很多,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啊。 陈曦笑着拍了拍萧三娘的手背以示安慰,然后打量了一眼家里。 家里没什么变化,仍旧是老样子,那条大黄狗出奇的不咬他了。父亲搓着手乐呵呵的看着他,傻哥哥跑了过来搂住他的肩膀,姐姐系着围裙站在桌旁笑意盈盈。 这是他这一世的家人,这是属于他的天伦之乐。无论吃再多的苦、无论面临多么大的危险都是值得的。 任何人都不要想把这些东西拿走! 只是……似乎少了一个人? “李小小呢?” 陈若玲看了一眼她的傻哥哥。“嫂子身子有些不舒服,已经歇息了。” 陈曦哦了一声,也没什么表示,而是自顾自的坐到了桌旁,捧起碗开始吃饭。 七天了,这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像个人在吃饭啊。 一家人在一起吃晚饭,这是很寻常的场景。但在此时的陈曦看来,这场景却让他倍感温馨、倍感欣慰。 想要维持这样的局面,还不知要死上多少人啊。 爹娘自然会问起他这七天经历了什么,陈曦觉得这些事还是不要让老人家知道为好,否则怕会吓着他们的,所以吱唔着搪塞了过去。 然后便会谈起这两天一直阴魂不散的混混。 “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他夹起了一块肉送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还差那五十贯钱我已经带回来了,估计明天一早那些人就会过来拿钱,与李小小的那一百五十贯凑在一起,先把欠债给还上。” 陈格与萧三娘相互看了一眼,这七天挣五十贯钱…… 不过陈曦一直在搪塞他们夫妻,这他们也看得出来,儿子长大了,不说便不说吧,看起来这个家早晚是要给二儿子来当的。 “若玲那里,那王进被你切了一根指头,这几天倒是老实了许多,听人说他一直在家里闭门思过。那……这样拖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啊?” 陈曦丢下了筷子,打了个饱嗝,看着陈若玲有些慌张的眼神道:“难不成还把姐姐送回去不成?要我说就先这样吧,等把这些事都解决了,我会再找王进算账。” “关于李小小,日后我会去找她谈,仍旧得是把燃眉之急解决了才行。” 陈曦一口一个燃眉之急,惹得一家三口面面相觑。 他笑了笑。“那幕后黑手是府衙里的王剑锋王通判,前因后果也不用讲了,如今这宝贝的事已经解决,许知府帮咱家扛下了。” “如今的问题是,这几天里我杀了一个人,而且这人是王剑锋的儿子,这便是我说的燃眉之急。” 咣当一声,萧三娘手里的碗摔得粉碎。 杀……人了! 陈曦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一家四口,摆了摆手。 “他要杀我,我自然得把他杀了,难不成还由着他杀我么?不妨事的,官府不会追究,不过与王家也算结下死仇来了。” “外面的那些人也正是为我而来,是在拿你们逼我回家呢。今天夜里你们只管蒙头睡觉,无论有什么动静都不要管,也不要开门,权当没听到。” 说完后他饶有意味的看着爹娘。 “听说这几天一直有风言风语,在说我是什么孤魂野鬼,二老是怎么看啊?” 陈格将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脸色迅速的胀红了起来。 “这些人欺人太甚!我陈家向来与人为善,却仍被人算计,亲近的堂弟居然也帮着旁人算计我。如今就连我儿子也开始有人算计,这些人是想着把我一家逼死么?” 他喘着粗气又道:“爹爹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老实人,不过别的不敢说,若是有人打算在这上面打什么主意,除非将我逼死在他们面前!” 陈格的反应有些大,看起来这里应该隐藏着什么,陈曦眯着眼想了一会,然后安慰了几句。 晚饭吃完了,陈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睡到自己的床上。此时陈家已经熄了灯,已是一片寂静。他却翻来复去的睡不着。 从明天开始,又是一个多事之秋开始了啊。 迷迷糊糊间,他只听到门外似乎有轻轻的的脚步声传来,于是摒住呼吸,静静听着屋外的动静。 不一会,门开了,一个身影隐了进来。借着淡淡的月色,他发现来得竟然是他那个便宜嫂子。 李小小的身上洒了香粉,人还未至,香味已先至。 “嫂嫂这是打算行刺呢还是另有目的呢?”陈曦坐了起来,冷笑道。 李小小似乎没想到他醒着,于是怔了好一会,似乎在决定着什么。之后继续走到床前,掀开了蚊帐后坐到了他的身旁。 “嗯……小小这才知道叔叔回来,想着应该来看望看望叔叔,于是便来了。” 看望我?有这么看望的么?陈曦哼了一声。 李小小摸索着寻到他的手,然后将他的手拿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胸前的一对软肉上。 陈曦猛得捏了一把,在李小小的痛呼中,他抽出了手,狠狠扇了李小小一巴掌。 啪得一声,耳光声很清脆。 “不要脸的贱货!我先前是怎么警告你的?这才几天就全忘了?” “你是不是打算再去告我一个**嫂嫂的罪名?或者是过一会儿便有人闯进我家,将我这个连自己嫂嫂都不放过的畜生淫贼打翻在地,然后有人失手砍了我的人头?或者把我拉去见官?接下来陈家就任你们拿捏?” 李小小顿时花容失色,忙不迭的跪在床上,不停的向陈曦磕着头。 “叔叔误会小小了,小小不过是念着肚子里的孩子。姐姐知道了小小已有身孕,如今这家里所有人都看我不顺眼,小小无人可以依靠,这便想以身相许,只求叔叔能念在小小还薄有姿色的份上,让小小把孩子生下来。” 陈曦冷笑着看着磕头如捣蒜的李小小。不屑道:“无论你这些话是真是假,或者是真存着我先前说的念头,我都不在乎,我连王通判的儿子王恒远都给杀了,还在乎你李小小跟我玩心眼?而且你觉得我会是那等色迷心窍、猪狗不如的畜生?能这么就轻易上了你的当?” 屋里太黑,陈曦看不到李小小的神情,只见到她不停的磕着头,听到她不停的告着罪,许久后才下了床、出了屋。 第六十九章 怒极反笑 夏季时天亮得早、黑得晚。天才蒙蒙亮时,陈曦便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了院子门口,百无聊赖的看着远方还若隐若现的人家和农田。 七天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床上安稳地睡了一夜,此时他精神很足。想到今天要遇到的事,他有些亢奋。 昨夜的李小小让他开始警惕,加上先前的风言风语,让他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对于如今的陈家来说,他是顶梁柱,如果他倒下了,那么一切全完了。 李小小的说辞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她有她的目的,但就算有一丝使坏的可能也不能放过。可惜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李小小与王进毕竟属于家事,总是要往后排,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处理,这等关头上可别节外生枝。 七天之期满了,要债的人今天一定会上门,这些人会采取什么手段呢? 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止要钱这么简单。 他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灰色长衫,托着腮沉默的看着远方渐渐明亮的天空。 陈家另外的五口人也陆续起床了,陈若玲与萧三娘在厨房里忙活着早饭,陈格则与陈旭将自家菜园子的草拔一拔,平日里的他们太忙了,顾不上菜园子。 李小小则是坐在前院厅里的椅子上,眼神飘忽的看着如同石雕似得坐在门口的陈曦。 今天的陈格与萧三娘没有下田,他们也知道讨债的人今天一定会上门,大概从今天开始,陈家就要陷入风雨飘摇中了。 能不能度过这个难关,只能依靠这个谜一样的二儿子。 太阳还未升起,早饭便已准备好,陈若玲系着围裙开始招呼着一大家子吃饭。正当她走到陈曦身旁,打算轻声提醒弟弟时,却发现门口的那条东西路上,来了一行人。 陈曦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讥笑。 “姐姐啊,来人了,来得这么早,看来很急啊,连咱们的早饭都吃不安生。” “也罢。”他拍着手站了起来。 “先把这些人打发掉吧,姐跟爹娘说一下,你们都别进屋,由我一个人处理,多了你们反而碍手碍脚!” 一行七人来到了院门前,领头的正是那个断了手指的陈禾。 陈曦坐到了厅堂中的主位上,在他的下手位,正是眼神仍旧飘忽的李小小。 七个人……陈曦想了一下,记得自家是欠了六户人家的钱,那么多出来的一个人是谁?等到这七人都进了院子,陈曦才发现,原来多出来的一个人是李小小的父亲,名叫李进。 于是陈曦转头看向李小小,笑道:“我的好嫂嫂啊,你可要想清楚了,只要开了弓便没有回头箭了。” 李进今年四十多岁,不过面相显老,人也很瘦,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其有一个大嗓门,而且嗓音很难听,说是破锣嗓子也不为过。 一进了院子,李进便快走了几步,当先走进了厅堂,不善的眼神不停的在陈曦身上瞥着,然后破锣嗓子在陈家喊了起来。 “我的乖小小,你昨夜回家,非要爹爹今天一早过来,是所为何事啊?” 李小小的神情有些慌乱,脸色有些苍白。两手相交着站了起来,看着她爹,咬着牙小声道:“爹爹且莫着急,一会……一会儿再说!” 李进清瘦黝黑的脸庞上现出了几分诧异。 是因为与之前的约定不一样? 到了此时,陈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来这是早就制订好的计策,就等着他回家呢。没想到事到临头,被他警告了的李小小开始害怕、开始犹豫,所以只能打着拖的主意,先看看陈曦与陈禾这对叔侄交锋的战况再说。 至于李小小昨夜是不是打算假戏真做,如今已不重要。在他看来,李小小肯定是打算拿到什么证据的,不过幸好他没有入套。 李进意识到出了什么变故,但这是在陈家,没有由头也由不得他放肆,所以只能闷闷的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一脸狐疑的打量着陈曦与自家女儿。 紧跟着进来的是陈禾,这个曾被陈曦砍了一根指头的叔叔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是在探寻着什么,在看到坐在主位上的陈曦后,陈禾的目光立刻定格,并且变得恶毒无比。 之前他吃了那么大的亏,可不仅报不了官,还反击不了,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对陈曦恨之入骨也是人之常情。 其他人也陆续走了进来,不过都是将不解的目光放在李进身上,但李进却有苦说不出,他也不知道女儿到底打得什么算盘,为何与先前的计划不一样了? 没人开口说话,气氛很沉默,也很诡异。 终是陈禾最先憋不住,大摇大摆的搬了张椅子,坐在了陈曦的对面。 “钱可准备好了?” 陈曦面无表情道:“两百贯,一文钱都不会少你们。” 陈禾瞪着眼哼了一声,看来对于陈曦能在七天内筹到两百贯有些意外。 想了想后,陈禾的嘴角稍稍弯了起来,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两百贯?不够啊!” “不够?”陈曦冷冷道:“我爹娘先前与尔等六家约定的是一年时间,我按的是青苗法中最高的三分利。如今才多久?我仍是按照年利三分结给你,正好是两百贯,这已经是暴利了,如何不够?” “要不,咱们算算实际的利息如何?” 陈禾又哼了一声,恶毒的神情再次出现在脸上。 “当初我六家见你家可怜,你危在旦夕,于是大伙儿都打着帮衬着你家的主意借钱给你家。却没想到好心没好报,救回来的竟是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偏偏你爹娘还被你灌了迷魂汤,不仅不知恩图报,反而纵容你这畜生砍断我这叔叔的手指,这笔账岂能不算?” 陈曦慢慢眯起了眼,此时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荒唐,什么叫厚颜无耻、颠倒是非和睁着眼睛说瞎话! 之前他的心情一直还算平静,此时终于被陈禾的故意歪曲给激怒,然后怒极,直到怒极反笑。 第七十章 人面兽心 紧跟着,陈曦意识到,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李进与李小小父女俩的诡异,陈禾无耻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加上先前关于他是孤魂野鬼的风言风语,看来这都是王剑锋的手段啊! 不过这也是好事,这说明王剑锋也有所忌惮,忌惮的是什么呢?他觉得还是应该跟许诤有关。 无论到哪天,许诤跟王剑锋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今王剑锋只是应奉局的一条狗,若是闹大了,应奉局大不了随手将狗丢出去。所以他肯定得夹着尾巴做人,因为他也怕有把柄落到许诤手上,现在的许诤能不拿着放大镜盯着么? “陈禾啊,你可知恬不知耻四个字怎么写?” “你还有脸说你六家有心帮衬?你等不过是左手换右手罢了,凭白无故得了两百贯钱,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你以为我家都是傻子,任由你唬弄?” “我爹爹可是与你最近的堂哥,你连老实本分的堂哥家都算计上了,你还有脸说人面兽心这四个字?到底谁是人面兽心?” “还有你们另外五家,你们做了什么伤阴德的龌龊事你们清楚,我也清楚,这整个村子的人都心知肚明,都看着你们呢!难不成你们将来就一直不求人了?” “这世间事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明天的事谁也说不准,甚至下一刻的事也说不准。我想着将来或许会有那么一天,你们这几户人家都会像一只狗一样趴在我爹娘的脚底下痛哭流涕,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无论你们如何后悔,都晚了。” 陈曦看着站在陈禾身后的五个村夫,五人的脸上俱是红一阵白一阵,看起来这五户人家与陈禾还不一样,还知道点廉耻,或者说,这五户人家被张硕利用王剑锋的权力威逼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陈禾忽然站了起来,不耐的盯着已经坐立不安的李进。 “姓李的,先前你怎么说的?你说你闺女被这小畜生给欺负了,要让我六人为你撑腰,怎么现在反倒连一个屁都不敢放了?” 李进吱唔着将目光投向李小小,惴惴不安的李小小只能将目光投向陈曦,发现陈曦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李小小不由得更加慌乱,然后又看向陈禾,发现陈禾也正恶毒的盯着她,李小小顿时觉得似乎要崩溃了。 过了一会,李小小的情绪似乎安定了一些,此时陈曦慢悠悠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念在你是陈家长媳的份上,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耐心,已经给过你两次机会了,这是第三次。如果你自己作死,可别怪我心狠!” 这对于李小小是极为犹豫难决之事,陈曦的狠她是知道的。但她自认深知陈家的底细,对于今天张家的计划她也知道。此时依她看来,陈家光凭陈曦一个人根本扳不回局面,这几天她的异常和不配合已经让张家很不满,加上她的主要目的是想保住孩子,可就算她向着陈家,最终陈曦也不可能容忍她把孩子生下来。 之前她一直想等等,让陈禾先冲,看看结果再说。但此时已经逼到她头上。所以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无非是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罢了。 于是她鼓足勇气,做出了一副眩然欲泣的神情。 “爹……爹爹,就在两个多月前,女儿被二郎玷污了!” “如今小小已怀上了他的种,他还逼小小嫁给他的傻哥哥,他说将来陈家的家产总是要分一半给陈旭的,这样一来,将来陈家的所有东西就是他一个人的了,而且还可以与他长相厮守,他……他……小小不敢不听他的,怕遭他毒打……”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就连李进也呆若木鸡。 陈曦也是惊愕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 李进的表情说明了李小小没有按照他们的剧本走,昨晚李小小爬上他的床确实是另有所图。这也说明了李小小之前所言为真,确实没有人知道她有了身孕,先前她出了一百五十贯钱是为了买通陈曦,想保住孩子,如今她的目的大半还是为了保住孩子。 陈曦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小看李小小,没想到她竟然能打这样的主意,也敢打这样的主意! 这样一来,只要坐实了他的罪名,将来李小小虽然仍是声名狼藉,但她肚子里的孩子顺势推出来了。不是她自愿的啊,是被恶贯满盈的陈曦强报的,她能有什么办法?到时只要她不愿意,没人可以逼着她打掉孩子,至于保住孩子的借口不是很好找么?比如是她身上的肉,她舍不得啊之类的。 李小小已经掩着面假惺惺的哭了起来,哭得花枝招展,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反应过来的李进勃然大怒,破锣似的嗓子又吼了起来。 “你……你这畜生!你……跟我去见官,非要将你这畜生浸猪笼不可!” 陈曦哈哈笑了起来。 “见官?就凭你们?” 然后他站了起来,看着陈禾冷冷道:“你呢?打算用什么借口带我去见官?” 陈禾阴恻恻的道:“七天前你对我行凶,砍掉我的手指,事后你便逃匿了,如今将你捉了个现行,如何能饶得了你?必须要将你带去见官。” “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你先强报李小小,致使她怀了你的孽种。又为了图谋家产以及长期占有李小***着她嫁给你哥。可怜你的傻哥哥就这样被你算计了,你这等人,不是人面兽心又是什么?” “青天大老爷慧眼如炬,朗朗乾坤下怎能还容得下你这伤天害理之人来祸害世间?一定会将你关入大牢,秋后问斩!” “还有吗?” “没有了?那便我来替你说吧,将我带去见官,那王剑锋虽然失了势,但在官府里的影响力还是有的。先安我一个罪名投入大牢,说不定狱卒就是他的人啊,到时随便再安一个暴动或是斗殴的罪名将我乱棍打死,这便算结束了。” “只要我一死,到时候陈家就是任你拿捏的软柿子。可是陈禾啊,我一直没弄明白,我爹爹究竟有何对你不住之处,为何你非要将我家致于死地呢?” 第七十一章 人棍 陈曦的好奇没有得到陈禾的回应,包括他一直没有头绪的、关于他是孤魂野鬼的传言,对手打算拿这个做什么文章的疑惑也没有得到展示。 不得不说,对手的这番布置还是很完美的。先占住个理字,陈禾被他砍了个手指头,这是事实,莫说河新村,连附近的村子都知道。之前的陈禾不敢闹大,但现在不一样,因为王剑锋已经没有顾忌,只是想要他死,只要他一死,陈家还不是任人揉捏? 陈禾要纠他见官的理由合情合理,李小小的理由也合情合理,至少编得合情合理。要不然李小小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傻子?无论是不是冤枉了他,总也得见了官,让青天大老爷来明辨是非才是呀。 这叫双管齐下?从表面上看来,他还确实无计可施。人家占着理,所以村子里的其他人家根本不会插手。他又双拳难敌四手,七个大男人纠他一个人去官府能有什么难度?难道还能让他跑了?而且他也不敢跑,否则这一家子他能放心? “陈禾啊,我看你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是不是觉得稳操胜券了?” 陈禾身后的那人已经从腰间抽出了一根绳子,抖动着眉头走到陈曦的身旁,开始将他五花大绑。 陈曦没有反抗,仍旧淡淡的笑着。 “你们这些蠢货啊,都是些自以为是的蠢货!你们就不会用脑子想一想,我既然敢回来,就必然有应付的手段!可笑你们还这一点都看不透。” 绑绳子的那人的手抖了抖,动作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陈曦继续笑道:“你们难道就没想过,我把宝贝都送给知府了,知府会怎么做?王剑锋再大能有知府大?” “想必你们也不知道王剑锋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因为你们根本不够资格,如果说张硕是王家的一条狗,那你们连狗都算不上!都快把自家性命搭上了,还在这里洋洋自得?” 他接着摇头叹道:“因为王剑锋的儿子被我杀了,但我仍然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这说明了什么?你们明白吗?” “你们不明白!因为你们还不配明白,府衙里张家三兄弟也是死在我的手里,在张家三兄弟的眼里,你们连只蚂蚁都算不上。可他们死了也就死了,我还是安安稳稳的坐在家里。” “一群蠢货,我倒要看你们能耐我何!”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小小,李小小先前本就是在犹豫,此时被陈曦点透关节,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绑绳子的村夫终于停了下来,惊恐的回头看着陈禾。 陈禾的脸色阴沉得似是要拧下水来,嘴角不停的颤抖着,显然也在经历着极大的心里挣扎。 陈曦继续笑道:“可是你们都回不了头了,比如李小小啊,她与哥哥成亲那天我给过她机会,昨了也给了她机会,先前我又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我觉得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可奈何自己把握不住,这能叫我怎么办?” “再比如你们五位,我先前已经点明你们了,若是你们那时便出去找我爹娘拿上你们的钱走人,将来我不会太为难你们,毕竟你们跟陈禾不一样,你们是被逼的!可你们自己错过了机会,能怪得了我么?” “这么跟你们说吧,其实我是一个很仁义的人,我很为此骄傲啊。前两天我杀了王恒远、杀了几十个厢军,又杀了一百多个土匪,最后反而把土匪的家眷给放了,你们觉得我是不是一个很仁义的人呀?” 陈曦的语气很淡然,就像是在唠家常,可每一字每一句都象重捶一般重重敲打在这些人的心头。 紧跟着,他的脸色严肃了起来,语气也变得冰冷。 “你们难道不想问问,我是凭什么杀了这么多人?我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我为什么杀了这么多人仍然敢回家,并且安安稳稳的搬张凳子坐在门口等你们上门?” “一个王剑锋就让你们觉得是天了?一群拿根鸡毛当令箭的蠢货!”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陈禾。最不堪的是李小小,此时她已摇摇欲坠,不得不靠在李进的身上。 没有人知道陈禾在想着什么,只见他眼珠在快速的转动,片刻之后,疯狂的大吼了起来。 “这畜生最是花言巧语,若是他真有那等本事,还需要窝在这小村子里?还需要等着我们上门?他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他砍了我的手指,这没错吧?他强报还强迫了小小,这没错吧?他犯了罪还能翻出天来?咱们不怕他。” “绑,给我狠狠的绑起来!把他的嘴也给堵上!” 得了他的吩咐,那村夫愣了一会后,又开始手忙脚乱的绑着绳子。 陈曦看着门外忧心冲冲的家人,仍是一动不动。 “井底之蛙罢了,一群不自量力的东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府城里的人也是你们能掺合的?你们配么?” “陈禾!你不是说我是故弄玄虚么,你且回头看看是谁来了。” “喏,这便来了哦。接下来你们自己慢慢体会哦。” 所以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陈家的院门,只见门口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惊惶失措的跑了过来。 来得是陈禾的儿子,也是陈曦的堂弟,陈付。 在那个雨夜中,他正是冒充陈付的名字,最终与许清菡联手杀了张家三兄弟。 许是陈付太过于急切、太过于慌张,在经过院门时,竟然被门槛绊了个狗啃泥。 陈禾心知不妙,急忙跑了出去,扶起了陈付。陈付顾不上疼,而是焦急地握着陈禾的手,慌张道:“事情有变,不能继续了。” “那……那薛二……五个人,都死了。” 陈禾张大着嘴,一脸的不可思议。 “都……死了?” “死了,五个人全死了!被削成了人棍,就是把两只胳膊和两条脚都剁了,只留一个脑袋和上身啊。死得可惨了,而且残肢和身体都被扔到了张家后院的井里了,张家下人打水时才发现一水井的尸体,当场被吓晕了,后来才被人发现。” 第七十二章 仁义 如今仍是太平年代,大体上人命并不如草芥,除非是那等土匪聚焦之地。 在河新村这样的小村子里,莫说如此惨烈的凶杀案,就连陈曦砍了陈禾的手指头都惹起了很大的风波,之所以被压了下来,只不过是陈曦与陈禾都不想声张罢了。 可是凶杀案来了,死得是之前张家花大价钱请来看着陈家的五个混混,昨天还活蹦乱跳人见人怕的五个人,今天却已成为了人棍,还被扔在了张家的水井里,这里的意义不言自明。 是示威也是警告,更大的作用是震慑。 这是陈曦的准备,原来就是打算以此来震慑张家和陈禾等人的。他不是太喜欢勾心斗角,若非实力不济逼不得已,他宁愿用这种简单直接粗暴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杀人啊,无论是现在还是后世他曾生活过的那个年代,这都是最让人恐惧之事。所谓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管是陈禾还是张家,显然都会怕不要命的。 说杀就杀了,你能怎么着? 是谁杀的?必须是陈曦啊,但肯定不是他动得手,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杀得掉这五个人?所以他背地里有人啊,能在夜里不声不响的把五个人给杀了,又不声不响的进了张家,这得是多少人以及是什么人? 其实不是什么高手,不过是名叫飞龙会的一群土匪罢了,这些土匪遇到正儿八经的军队肯定是作鸟兽散,但用来杀欺软怕硬的混混、以及潜入人家做坏事可是再合适不过的,这便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重要的是,不知情的张家和陈禾等人会如何看待此事?他们会意识到,陈曦没有故弄玄虚,他确实可以杀人,并且不用偿命。 他的特权是哪来的? 他们不会知道这里的斗争,只会天真的将其视作是知府给予的特权。 还带他去见官?笑话,这些村夫敢么?莫说能不能走到官府,各自的家里能安生么?怕是今晚就得被破家灭门。 其实这些人与后世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斗争都是维持在一定限度内,顶多吵吵打打。即使是王剑锋想要陈曦死,张硕也不过是顺着王剑锋使出这等“阳谋”对付陈曦,没有人敢趁着夜黑风高去杀人,谁都怕牵扯到自己,都是拖家带口的,谁愿意放着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而不想活了? 可以对陈曦使出这等手段的王剑锋却被许诤牢牢看着,不得不缩手缩脚。 陈曦打破了常规,直接用这等暴戾的手段震慑住张家,若你王剑锋还想为王恒远报仇,那请你亲自下场。 杀了这五人有问题么?有,若是这些人家要报官,官府一定会介入的,但是到哪里缉拿凶手?而且这等命案最终一定会放到许诤的案头,许诤只要一过目便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可死的是让人恶心的混混,而且还是王剑锋的人,说不定还会暗自心喜呢,所以最终也只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桩事大概会成为十里八乡最大的新闻了,当然前提是张家打算将其曝光。 此时的陈禾已经面如死灰,不仅是陈禾,来的所有人都是面如死灰,就连依了陈曦的吩咐、一直在门外默不作声的一家三口都是吓得脸色苍白。 过了许久,陈禾才转动着僵硬的脖子,面带惊慌的看着仍旧淡淡笑着的陈曦。 在他的眼里,此时的陈曦大概就是一个魔鬼,一个笑眯眯地将五个人砍成人棍的魔鬼。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头干涩,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嗬嗬着发出一些单音节,听起来就像是在呻吟。 手里还拿着绳子的村夫终于回过神来,忙不迭的解开了绳子,然后逃也似得奔出了门外。 陈曦活动了下肩膀,也跟着来到了院子里。 “我的二叔啊,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咦,你先前不是很猖狂很嚣张的么?要带我去见官的呢?怎么又反悔了?” “对了,你先前不还是大言不惭的说你们是帮衬着我家,我家恩将仇报的么?怎么不说了?钱不够的呢?也不谈了?” 陈禾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不是气的,而是吓的。 他将堂哥家得罪的这么死,能不怕么? “二叔啊,在你早前生出这龌龊心思的时候,做出这伤天害理之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 “现在你怕了?把你的嚣张劲儿拿出来啊!” 陈曦哼了一声,又把目光投向了另外五人。 “你们这五家啊,我给过你们机会,可你们一门心思走到黑,不到黄河心不死说得便是你们吧?这将来啊,有的是你们后悔的时候。” “算了,虽然你们坑了我家,但我不少你们的钱,因为我仁义啊。你们几家拿着钱赶紧给我滚蛋!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那五人如释重负,此时哪敢要什么钱不钱的?连一刻也不敢多留,说不定那些凶神就藏在陈家附近啊,所以得了吩咐后,都是小跑着离开了陈家。 陈禾也想带着儿子走,不过却被陈曦的一个严厉眼神给瞪住了,只能尴尬的站在院子里。 陈曦又把目光投向李小小,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念着你有我嫂嫂的名分,我给了你三次机会,可你仍旧死不悔改,看来好人做不得。” “如今我仍旧不为难你,赶紧跟着你爹给我滚蛋,从此以后你与陈家没有任何关系,你被休了!关于你肚子里的野种,不管你想什么办法,都必须要把奸夫的名字让世人知晓,否则休怪我无情!” 说完后他不再管李小小,而是再次将目光停留在了陈禾身上。 “滚去给张硕带句话,我光脚岂会怕穿鞋的?如果他想玩阴的我奉陪到底,我看他有多少家产够得上抚恤死者!” “若是他不想家破人亡,就让他给我老实些!” 面如死灰的陈禾愣愣地嗯了一声,然后后抽着鼻子拉着陈付的手,就此离开了陈家。 很快,先前还剑拔弩张的陈家便陷入了沉寂。 陈曦看着陈禾父子远去的身影,久久无言。 第七十三章 借刀杀人 终于曲终人散了,不过这只是开始,短暂的平息之后将会引来更大的暴风雨。 对于陈禾等人今天的发难,陈曦是预料到的。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李小小,之前的李小小在陈家一直到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示人,甚至就在昨天夜里,还楚楚可怜的要对他“以身相许”。却不曾想,仅仅过了一夜的时间,竟然也借势阴他,想拿他当替死鬼并踩他一脚。这不得不让他感慨人性真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 不过好在最终的结局还是不错的,他成功地借势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李小小赶出了陈家,将来又少了一桩为难之处,否则若李小小一直这般楚楚可怜,那么他无论怎么处理都会背上很大的舆论压力。 如今已经将她休了,接下来的事情他不用管,父亲会去操作的。 包括陈禾在内的六户人家,连钱都未敢拿便吓跑了。不过这钱省不下来,总是要让母亲送过去的,否则陈家会被人戳脊梁骨。 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呢?这六家被震慑住了,底下就轮到张家,相比之下张家发达些,眼界肯定也不一样。不过在暴力的威慑下,张家也只能与那六家一样,乖乖的做缩头乌龟。 之后哪怕王剑锋说破天,只要他还活着,这些人家不可能再主动出头,因为无论什么样的利益都比不上全家的性命重要。 所以张家最可能的做法便是尽快将这个消息递给王剑锋。 对于王剑锋会如何发难,从与许清菡分别时,他就一直在考虑,最终觉得王剑锋手段应该只有三种。 第一是借刀杀人,用张家以及这些村民与自己打擂台。他可以隔岸观火,只要能把自己逼到衙门里便可以了。 这是最合情理的手段,事实上王剑锋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不过自己成功的借着那五条命,吓退了这些村民以及张家。自己的目的是要逼王剑锋亲自下场。 若不是用张硕请来的那五个盯陈家梢的混混来震慑住这些人,怕是今天还真收不了场! 目前看起来王剑锋已经不得不下场了,除非他可以不报王恒远的仇。 第二种手段便是玩阴的,类似于自己斩杀那五人的手段。不过他觉得短期内这不太可能,因为有许诤在。 如今正是在风口浪尖上,许诤怎么可能不紧盯着王剑锋?在他看来,许诤一定有人手埋伏在陈家附近,就等着王剑锋犯错呢。只要王剑锋敢买凶对付陈家,凶徒就有可能落入许诤的手里,到时将王剑锋给供出来,哪怕是应奉局也护不住。 也可以说许诤在用陈家作饵,引王剑锋上勾。所以他觉得王剑锋短期内应该不会做出这等蠢事,毕竟风险太大。即使要做也是等这一阵风头过了才行。 第三种手段便是明着来,就如同今天陈禾与李小小使的手段。王剑锋以官府的名义出面,这样许诤也无话可说。只要能安一个罪名把他带到府衙大牢里,到时想把他玩死岂不是就很轻松了。 陈曦觉得,被来乍到的许诤对于府衙的掌控力显然不如王剑锋强,否则也不至于王剑锋闹下那么大动静,身在外地的许诤连女儿身陷绝境的消息都不知道。 依照现在的情势,王剑锋采用第三种手段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因为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可是,真将王剑锋逼下场后呢?他并没有什么可用的主动手段来应付,王剑锋可不是那些村民,飞龙会根本震慑不住人家。 但不逼又不行,因为这是必然的结果。除非他不回来,但是他不可能不回来,因为许诤不可能长期使人盯着陈家,总会松懈的。难道他能看着将来家里人一个个死于非命? …… 用了早饭,陈格与萧三娘便出门将早上的事收尾,陈曦则是出了门,先是去了一趟王老汉的家里,与年迈的王老汉谈了一会。然后向着王进家附近的小树林走去,因为飞龙会的人暂时藏身在那里。 飞龙会一共来了十五个人。昨天忙活了大半夜才将那五个在陈家附近的混混给宰了、以及送到张家后院的井里,此时除了放哨之人,其他人正处于熟睡中。 孟一发正躺在草地上,见陈曦过来,便坐了起来,与他简单打了个招呼。 “二郎啊,那五人可曾给你带来麻烦?”孟一发的神情有几分得意。 陈曦拱了拱手,赞道:“兄弟们的手尾极为干净,如今那张家已经被吓懵,暂时已不敢再造次。” “那……解决了?” 陈曦摇摇头。“还不曾,这不过是才把张家吓住,正主儿还没下场呢。我杀这五人的目的也正是要逼正主儿下场,否则早晚得被他阴死啊。” 孟一发有些奇怪道:“二郎啊,不是哥哥说你,你既然已经与许家娘子以夫妻相称,也早已生米做成熟饭,为何不求助你老泰山,反而由着自己这么辛苦这么危险呢?” 陈曦挠了挠头,苦恼道:“我与我家那位是私奔出来的啊,不曾想被王剑锋盯上了,最终还不得不求助老泰山把人给接回去。如今许诤莫说助我,怕是连杀我的心都有,若非菡儿在其中竭力维持,后果可想而知。” 这倒也是实情,把人闺女拐出来了,还陷入到那等境地,无论哪一件哪一桩都是不能容忍的,许诤不恨他入骨才怪呢!所以孟一发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那……等那王剑锋下场,你打算如何与他斗?兄弟们要如何做呢?” 陈曦抿着嘴想了想。“兄弟们暂时都见不得光,所以那等场合兄弟们肯定不能出现。而且王剑锋是吓不住的,如今我的凭借还是只有我那老泰山了。” 孟一发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这先前才说过许诤怕是连杀他的心都有,怎么现在又指望着人家了? 陈曦笑了笑。“发哥你想啊,我与许诤无论有多大的恨,那都是家事。他跟王剑锋的仇可不一样,如今怕是王剑锋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在他的眼里。只要王剑锋一有对付我的动作,许诤必然会知晓,所以我打算赌一把,赌许诤会不会维护我。” “毕竟一个活着的我比一个死了的我的价值大多了,我死了无非是消他心头之恨。但若我活着可就不一样了,在面对王剑锋时,我与他可是同仇敌忾啊。他不方便做的事,可以让我来。所以只要许诤出手护我,那么王剑锋也拿我无计可施。” 孟一发继续迷惑不解的挠着头,迷糊道:“为什么许诤护着你,王剑锋便会无计可施呢?他明着不行,难道来阴的也不行?” 第七十四章 后会有期 陈曦哈哈一笑站了起来,负着手看着从茂密树叶中穿透下来的阳光。 “如今许诤与王剑锋都无比希望对方死,但一个身为知府、一个投靠了应奉局,都拿彼此没办法。因为现在要拿下对方的代价太大,大到他们都承受不了,所以都是在等破局的那一天,如今是尽量避免鱼死网破的情况发生,以及抓对方的失误。” “王剑锋并不知道我与菡儿如今的关系是怎样,如果我能逼得许诤出手护我,那么王剑锋便吃不准我在许家人的心中到底有多大的份量。若我是许家必保之人,王剑锋难道不怕许诤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以许家的后台,许诤最多也就是丢了乌纱帽,但王剑锋有可能付出的是满门皆亡的后果。他现在不清楚,加上有儿子的仇,所以会向我发难。若发现我很重要,根本动不得,那他就得掂量掂量到底是为儿子报仇重要,还是活着的一家老小更重要!” “若你是王剑锋,你会怎么选择?” 孟一发愣愣着想了好一会,才竖起了大拇指。 陈曦继续道:“所以啊,我不仅在逼王剑锋下场,也在逼许家表明态度。” 他仍旧看着散碎的阳光,思绪却已飞了起来。 虽然跟孟一发说得是要逼许家表明态度,其实他能逼什么?他在许诤的心里有个屁的重要性? 他所希望的,不过是如先前所说,期望许诤能将他当成一条会咬人并且聪明的狗,将来用之于与王剑锋争斗,毕竟他在之前七天里的表现很不错,或许能打动许诤,让许诤抛却挟持许清菡的成见,转而利用他。 但这并没有多大的把握,如果许诤根本不需要或者看不上他这条狗呢? 可是尽管他明知这一切,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行此险招,因为他面对的是死局。 走也走不得,这么大一家子往哪里走?所以他只能指望许诤。另外他心里也有一个很卑微的、不切合实际的妄想。 她会看着他被王剑锋带走,然后活活被玩死么? 她会出手么? 若冷静想一想,连他知道都觉得不太可能。可人在绝境中有了一丝希望时总难免会将其放大,他在飞龙会时便考虑到了今天,所以一剪刀剪了她的刘海。 他说这是送给她的“礼物”。 她很聪明,她会明白这一剪刀的含义。 他希望她每天清晨坐在铜镜前打扮时,看到刘海便能够记起他,记起他在那七天中为她做的一切。 虽然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但他确实在尽心尽力的维护她,并且相待以礼。 念在我为你出生入死的份上,你愿意再一次护我么? …… 思绪飞了许久,他终究觉得自己还是太痴心妄想。想来现在的她对自己是避之唯恐不及吧?连一句话都不曾跟他说过,还指望着她是他的架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 “如今兄弟们还留在这里的意义不大了,还有可能会暴露,为免节外生枝。兄弟们还是择机离去吧。“ “在府城里安插下人手,如果王剑锋亲自出面,那么看看半路上有没有什么刺杀的机会。不过我估摸着王剑锋应该不会亲自出面,即使亲自出面,他知道我有你们相助,身边的护卫必定严密。所以若是事不可为务必不要出手,免得将兄弟们都栽了进去。” 孟一发应了下来。 陈曦又道:“若是我最终没能斗得过王剑锋,一命呜呼了,那便是我与兄弟们的缘份薄,日后发哥带领着兄弟们将我留下的东西都操练好,将来总是多了一分保命的本事。” “若是我有幸能挺过去,将来总是要到府城去的,而后将天高任我飞、海阔凭我跃,我答应下兄弟们的东西会一一兑现!” 这已经是交代后事了?孟一发一愣,然后便跨了一步,打算安慰陈曦来着。在他看来,再不济还可以一起躲到飞龙会去嘛,何必这么悲观? 他却不知道,陈曦纯粹只是抱着利用他们的心思,让他带着全家去与这些土匪同流合污?那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那地牢中的场景仍时不时的会在他的梦里出现,每每梦见时,都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而且陈家其他人也不可能愿意去土匪窝里藏身的。 陈曦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所以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向其拱了拱手,又向着周围兄弟作了个揖。 “只要我再次藏到飞龙会,那么王剑锋必定会大肆宣扬,将来我将寸步难行,这辈子都只能窝在飞龙会,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所以我不会选择去飞龙会,宁愿拼死一搏,靠双手搏出个未来。”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兄弟们后会有期。” 他再次抱了抱拳,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留下了怔怔莫名的飞龙会众人。 …… 出了小树林,他看了看天色发现已是天至正午,今天早饭吃得晚,此时还未觉得饿。他想了想后没有回家,而是向着河新村附近的那条小街上走去。 就是他醒来后说书的那条街。 此处离那条街已不远,所以他便顶着日头步行而去。 不一会,之前说书的茶馆已出现在他的眼前。 此时是骄阳似火的六月,所以正午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相反茶馆里倒是爆满,都是附近村子以及路过来此纳凉的行人,一文钱一大碗的茶水,再买上些糕点,一边吃一边聊着天显得很惬意。 见陈曦迈进了茶馆的正门,馆中顿时闹哄了起来。之前陈曦说了三天故事,正把人的胃口调起来,却又消失不见了,一连七天都不见人,如今再次见到陈曦,如何能不让人闹哄起来? 陈曦拱着手与相熟之人说笑了几句,然后抱着拳说着“先容自己垫垫肚子,一会便会开讲”。 立刻有人让了一张凳子出来,陈曦叫了碗茶以及糕点,简单吃了些后便客气地与掌柜打了个招呼,然后站到了七天前曾站过的茶馆中间。想了想故事情节后,便开了讲。 “这一章回啊,咱先不讲大圣,因为大圣正歇息着呢。就先说那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王母娘娘开蟠桃大会自然也会请菩萨前去,她老人家与徒弟一路飞到了瑶池……” 第七十五章 家族 “大圣爷被玉帝老儿给捉住了,玉帝老儿会怎么办呢?他当然是要杀了大圣的。所以他命着手下人将大圣押至斩妖台,誓要将这只闹得他颜面全无的泼猴给碎尸万段!”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陈曦扫了一眼鸦雀无声的茶馆,发现众人都面露紧张,犹自沉浸在大圣爷的“悲惨命运”中。想到自己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来讲故事呢,这下回分解还不知道得等多久,可不能这么吊人胃口,于是笑着对众人又解释了几句。 “这大圣爷可是神通广大的,二郎先给诸位小小透露一番。” “无论那玉帝使什么手段,愣是杀不了大圣,大圣站在那里不动任他杀都杀不了,你们说说,这可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了么?” 众人这才哈哈大笑,心满意得的点着头附合着陈曦。 陈曦拿起一只碗,便开始下场收钱,一瞥之下,发现门口坐着一位老汉,正是那孤苦无依的王老汉,此时王老汉正若有深意的看着他,陈曦便向其微笑示意。 听故事的人大都是老熟人,知道他的规矩,所以都乐呵呵的每人你两文我两文的将钱放进了碗中。 陈曦低着头,不经意间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于是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敞着胸,露出胸口浓密胸毛的男子正打着嗝,酒味正是从这男子口中传出来的。 他看了一眼,发现这人竟是那天被他威胁过的田庆。不过两人并没有什么仇怨,只是寻常的口角罢了,而且是不过夜的口角。 此时的田庆已经醉眼朦胧,正半睁着眼打量着陈曦,见陈曦在看着他,又打出了一个酒嗝。 陈曦不由捂住了鼻子,这个时代还没有白酒,光靠黄酒或米酒就把自己灌成这种模样,到底是酒量太差还是太贪杯? “二……二郎啊。”田庆的口齿很不清晰,不过还算能让人听明白。 “你今儿讲得故意很不赖,我……我很喜欢。听说你嫂子今儿早上被你休了?” 消息传得还真快啊,既然这个事已经传到这里,那么就是说死了五个人的事被张家给压下来了?毕竟死了五个人的事更具爆炸性,要不然这些人还能这么乐呵呵的看着自己? 知道这个事的只有自己家、来讨债的六家加上李家,以及张家,张家若想压下消息还是不难的。 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他的名声肯定是坏了,会变成人见人怕的大魔头。陈家也会被孤立,没有人家敢与自家来往。 这是个好消息,说明张硕怕了,已经不敢声张,也说明王剑锋将要下场了。 “对啊,那个贱人与别人把肚子搞大了,欺负我哥是个傻子,来找他接盘。我家既然知道,又如何能容得下她?不把她浸猪笼算是客气的。” 田庆眨着醉眼,又打了一个嗝。“什么你家?不就是你容不下么?你还真够傻的,那李小小的姿色在附近几个村都排得上号!要是我啊,一定留下她,用来泄火也值啊。” 陈曦苦笑一声,这个田庆真是精虫上脑,三句话离不开女人。不过今天与七天前不同,那时候李小小是他的嫂子,自然不能让人污辱,如今什么关系都没有,别人再怎么说荤话他也管不着。 “对了。”田庆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 “你陈二郎可真是个怪人,你问问这在坐的,有几个大老爷们愿意把李小小拱手放走的?也就是你罢了,莫非人家传你是孤魂野鬼沾了陈二身子的说法是真的?要不然你为啥这么怪?” 陈曦没好气的道:“看来你没喝醉啊?” 说完后他心中一动,问道:“到底是谁在传这瞎说八道的玩意儿?子不语怪力乱神没听说过?你们见过哪个孤魂野鬼能沾了人的身子的?这不是瞎扯蛋么!” 田庆摆着手道:“反正不是我传的,一个时辰前你河新陈氏族里的人还在说这事儿。” 族里…… 一语点醒梦中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直到此刻,陈曦才明白这传言代表着什么。 先前他一直在想,若是这传言是对手故意散布的,目的何在?看起来不痛不痒的。此时被田庆一句“族里”点醒,原来对手是在拿陈家家族搞事。 也不怪他之前参不透,他一个后世之人哪里能意识到家族在此时的分量?在这个时代,无论是谁都离不开家族啊,甚至于在有些偏远之处,家族里的话比皇帝的话更管用。 这是打算要以此将自己开革出陈氏家族? 可是这对于对手有什么好处呢?之前才分析过,张硕已经怕了,还玩这一出有什么用? 他不动声色的收着钱,一边暗暗盘算着。结束后又要了一碗茶,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默默想着。 这传言并不是今天才出来的,之前他不在家的时候便有了,如果这是对方的布置,那么说明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前就有了准备。 但是一个时辰前陈氏家族里又有人提及了此事,按时间算,正是早上的事结束之后的决定。 是了,他默默笑了起来。 张硕与陈禾是怕了,但并不会甘心,所以效仿他之前的“祸水东引”之策。这些人不出头,并且还故意将死了五个人的消息压制了下来,如此一来,他已根本没有必要去对付张硕和陈禾。 陈氏家族适时地被推了出来,你陈曦不是嗜杀么?可你能把整个陈氏家族都屠了?连法都不责众,你能杀谁?你敢杀谁? 族里要将你这个孤魂野鬼逐出陈氏家族,谁能阻拦?陈格要保儿子?肯定会保的,可是族里已经一致决定了,你陈格要保儿子,那便连你一家都逐出去。从此后,陈格一家与陈氏再无任何关系。 看起来这与张硕等人没有太大的好处,不过是将陈家孤立了起来,算是在为将来打算。但这里又掺杂了陈氏家族的利益,这可就不一样了。 先前陈家的遭遇家族无法插手,因为都是本村以及本族内的争执。但若是有外人要来对付陈家可就不一样了,到时家族要不要管?肯定是不想管的,可是不管怎堵悠悠众口? 他能猜到族长的想法。如果不管,他将来还有什么资格坐族长这个位子?连本家被外人欺负到这等程度都不出面,族人心里能没有想法么?整个家族都会被十里八乡指指点点。 可是对头是府城里的官员,族长也不敢管啊,正好有了这么个借口,族长自然会顺手推舟。 于他而言,什么劳什子家族?劳资离开你还不活了?巴不得离你越远越好,免得将来拖累我、多出来一大堆莫名其妙却还推托不掉的穷亲戚!可这对于陈家来说这可就不一样了。 陈家被开革出家族了,将来陈格如何做人?将来连祖坟都进不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可不就是真成了孤魂野鬼了么? 想到此处,陈曦气得双手颤抖。 第七十六章 王进 今天的陈曦只赚了一百文钱左右,因为是多日后重新开讲,听众还不是很多,而且今天他只说了一场。 因为他实在没有心气再去说第二场乃至第三场。 关于陈氏家族,他倒不是怕,无非是彼此划清界线罢了。让他没有心气的是因为对方选择在此时落井下石。 世态炎凉啊。 孤立无援的陈家很弱小,可对手却似乎是全世界。 当初做错了么?他不应该祸水东引去府城?不,如果能重新回到那一刻,自己还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因为孱弱的陈家并没有其他选择。 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是糟糕的,尤其是将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从未谋面且一定恨己入骨的许诤身上,更是荒谬。可他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时间太短了!就像当初醒来时,明知道自己应该徐徐图之,可危机转眼即来,他根本无法去当一只鸵鸟。如今也是如此,若是能多给他一些时间去运作处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出解决办法,而不是只能被动的等着人上门。 见招拆招只是说来好听,不过是掩盖被人占了先机的托词。因为与之对应的,还有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他闭着眼睛想了很久,等再睁开眼时,抱着茶碗的手已经不在颤抖。 怨天尤人或者自哀自怜永远是弱者的行为,在逆境前就算嚎陶大哭又能起什么作用?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没有人会同情你,弱肉强食永远是主旋律,所有的一切都得靠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 他需要冷静,需要对策。 或许自己之前的决定会有瑕疵,但他已经尽力了,为了这个家真的已经殚精竭虑,哪怕最终事不如己愿,他也可以问心无愧。 他站了起来,穿过扰攘的茶客来到了门前,深深看着坐在门前凳子上的王老汉。然后对着王老汉恭敬施了一礼。 “王爷爷,那人应下来了么?” 王老汉的脸上有些紧张,毕竟他只是一个农村里心肠好些的孤寡老人,并不是什么隐世的高人。虽然经了一辈子的风雨,但早些陈曦拜托他的事干系重大,由不得他不紧张。 “应下来了,说是按计划行事没有问题。不过……真如此艰难,连你也无力回天了?” 陈曦笑了笑。“倒不是无力回天,只是我不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自己总得要做些打算,否则到时候若是两眼一抹黑,我这条命可就真交待了。” “可是……若真到如此田地,你那一家子怎么办呢?” “相信我王爷爷,我会安排好的。” 王老汉怔怔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仍是有些紧张。 陈曦笑着拍了拍王老汉的肩膀,再次拱了拱手,然后便出门而去。 都是假的,早上在面对陈禾等人时,他把自己装成了一个地下皇帝式的人物,是因为他想要吓住这些人。 之后在面对孟一发等人时,他的一番说辞已经接近于他的打算,但为了不让飞龙会知悉自己与许清菡的真正关系,仍旧添加了水分。 如他之前所言,他不可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许诤与许清菡身上。这赌注太大了,是得拿自己的命以及陈家全家人的性命去赌的,这赌局也很大,他把如今自己所有能动用的人都利用上了,虽然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助力。 没有在面对孟一发时不成功便成仁的慷慨激昂,他只不过是不想与肮脏的土匪再混在一起。陈家是重要的,他很在乎,但毕竟不是亲生父母。若是跟他自己的性命比起来,显然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一些。他怎么可能不给自己安排下后路?怎么可能就这般孤注一掷? 事到如今,他确实已经无力回天,所有的安排都只是为了保命而已,若是逼不来许家,他只能开始自保。 但愿不至于吧,但愿别将他的保命手段逼出来,一旦逼出来,他的这辈子也将完了,所有的一切,就看即将到来的这场交锋了。 出了茶馆,他晃晃悠悠的在街上逛了一圈,将今天赚得钱全部买成了菜。然后又晃晃悠悠的往王家走去。 他的姐夫王进的家。 王家的门虚掩着,他也未敲门,径直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王家很安静,这会大概是在睡午觉的?他看了一眼前院,没有出声,而是向着后院走去。 大摇大摆的拎着肉菜走到了王进的房间前,然后一脚踢开了门。 声响惊动了正在睡午觉的王进,他的这位姐夫猛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迷糊且惊愕的看着来势汹汹的小舅子。 陈曦搬了张椅子,坐到了床沿前。然后嘿嘿冷笑着看着这位姐夫。 许是他的神情让王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所以王进看起来有些虚、有些惊恐,眼神中似乎还有一丝愧疚。 陈曦就这般盯着他,盯了许久。 “姐夫啊,一别数日,可还安好?手还痛么?听说你这几天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 王进往床里缩了缩,然后点了点头,神情也越发的凄惶。 陈曦一拍自己的大腿,呵呵一笑。 “你知道么,我最看不起动手打自己妻子的人,妻子是谁?那是与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来、要与你共度一世的女人,是要为你生儿育女的女人,是要为你操持这个家、伺候你的女人。” “可你看看你是怎么做的?你特么的竟然不知足!我姐姐那么贤惠的女人,无论是容貌还是品德,哪点配不上你这个畜生?就你特么的还有脸有资格动手打我姐?也就是从前的我太浑,否则早已弄死了你。” “如果我能有机会娶到这样的女人,我巴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着。莫说动手打她,就说旁人哪怕对她一丝不敬、有一丝冒犯我都得跟这人拼命。” “你赌钱,你在外面跟别的女人鬼混,这是你打她的理由么?张家逼你,这是你打她的理由么?归根结底还是你心里没有她,如果你心里有她,你怎么可能出去鬼混?哪怕这是你从前做出来的浑事,你跟她说,难道她能不谅解你?” 第七十七章 孤魂野鬼 “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柔柔弱弱的可怜的女人啊。她选择了你,她把一辈子都许给了你。只要你心里有她,只要你日后对她好,她怎么可能不谅解你?怎么可能不一心一意的为你着想?” 陈曦的心很疼,为自己可怜的姐姐不值。脸色很冷,为眼前这个男人而不齿。 许是被陈曦的这番言语所触动,此时王进的眼眶里竟然有泪珠在打转儿。 陈曦冷哼了一声。继续道:“你把她打得遍体鳞伤,你怎么就下得了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难道她在你的心里,连草木畜生都不如么?” 王进眼里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陈曦摇了摇头。“后悔了?被切了手指头后恍然大悟了?知道自己错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晚了啊,你悔悟的太晚了。这个世界不是为你而存在,有些东西,你错过了,那便永远错过了。” 王进忽然大声嚎陶了起来,拿着自己的拳头拼命往头上砸。 陈曦不为所动,而是站了起来,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说道:“在我之前的计划里,你是必死的。可是我回家后听说这些日子你有悔悟的迹象,再加上今天你的这几滴马尿,让我记起了一些事,算是救了你的命。” “我不会再杀你,挑个日子去官府把这桩婚给和离了,她被你输掉的嫁妆一文都不许少,全部得还回来。” “虽然看起来你有重新做人的迹象,不过我仍是得警告你,莫要再存着什么龌龊心思,否则会有人收拾你!” 走出了王家,想着王进的泪水,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呵!人啊,都是这样,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后才开始追悔莫及。 前世的时候,他曾经历过与王进一模一样的一个人,一样的花天酒地,一样的赌钱将家产输光,一样的将老婆不当人。最终娘家把女儿带走了,并且将这人打了个半死。 之后才幡然醒悟,按那人的说法,那一段时间他似乎魔障了,自己就像行尸走肉一般,等老婆走了才醒觉自己真是一个罪该万死的畜生!而后为了挽回老婆,他在岳父家门口跪了几天,加上有孩子的存在,最终得到了岳父家的谅解。 在他离开时,那人一家已经聚在一起生活了好一段时间,而且说是将老婆捧在手心里毫不为过。 这样的事例毕竟少见,他原来觉得,王进已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之前的王进确实是上了他的必死名单中。可是在回家的那天晚上,在提到王进时,姐姐的慌张眼神是被他记在心里的。 终究是他的妻子,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加上今日一见,王进确实有悔悟的迹象。这让他想起了前世的那个人,心也不知不觉的软了下来。 还决定要把王进杀了?他已经觉得不太合适、这等事由姐姐自己处理吧,他能做的,是先把这桩婚事给离了,给姐姐充足的思考时间,是重新开始还是就此一刀两断,都由姐姐自己来决定。 若王进真有挽回的那份心,就乖乖到陈家门口跪着去,先跪个几天请罪。然后看看姐姐会不会原谅他。 要不然,难道姐姐那么好的一个女人,还嫁不到好人家了? 至于王进敲自己闷棍的事……这是一笔糊涂账,没法算,毕竟之前的那个陈曦不是自己。而且与姐姐的幸福相比,这件事可以忽略不计。 他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沉重,有些不开心。于是停下了脚步,看着道旁的农田,默默想了一会。 哈哈哈,我真是一个仁义的人啊。他用这个理由安慰着自己,试图让自己开心一些。 我确实是仁义的啊,我放了土匪的家眷,我给了李小小那么多机会,抓不住是她自己的原因啊,而且我还没有为难她的肚子,难道我不够仁义吗?我又放过了王进,甚至我还决定给他机会,这更是仁义啊。 像我这么仁义的人,世间能有几个? 哈哈哈…… 他像个傻逼似的大笑三声,然后提着肉菜往家里赶去。 等到了家,已经是傍晚,西天的火烧云就像是一条条赤红的绸带挂在天上,看起来煞是好看。 可是陈家却是愁云惨淡。 欠得钱已经送过了,陈禾家一整天都是大门紧闭,所以未曾送出去。另外五家倒是已经收下,不过利息都没有收,只是收了本钱。 关于李小小的荒唐事如今已是全村皆知,这个大赵朝虽然女性的地位并不算低,也没有理学的束缚,但对于女子未婚先孕仍旧是让人不能接受的。 之前的李小小便是那墙头的红杏,哪边有风往哪边招。这虽然让人鄙视和不齿,但这样的人无论哪朝哪代都不缺少,所以仍是在可容忍的限度中,毕竟这等事都没有证据啊,李家都不管或者是管不住,旁人多什么事? 可这未婚先孕就不一样了,这是极为严重的有伤风化的行为,莫说李家从此抬不起头来,整个李氏家族都会为此丢尽颜面,接下来肯定会有人找她麻烦的。 这也是今天陈曦要把李小小赶走的原因,他先前的确没想到李小小能玩这么一出,李小小提前发动,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王剑锋既然要从明面上来向他发难,那必须是要事出有因的。若是王剑锋以李小小之事为突破口,那到时他跳进长江也洗不清。所以一定要趁着早上的机会把李小小赶走,并且逼着惊吓过度的李小小澄清事实,这样一来等王剑锋来时便没有了再以此发难的借口。 让陈家愁云惨淡的原因是关于陈曦是孤魂野鬼的流言,或者说这已不是流言。 今天一天的时间,在有心人的操弄下,这桩事在急速发酵。此时莫说陈氏家族,整个河新村的人都已经明白有人要拿此来对付陈曦了。 已经有话传出,明天一早要开宗族大会,商议如何处置这个占了陈家儿郎的孤魂野鬼。 第七十八章 聊胜于无 此时,一辈子老实巴交的陈格是悲愤的、无力的。 悲愤源自于他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儿子,在昨晚陈曦回来时,他便已经表明了态度。对于陈格来说,他肯定也怀疑陈曦,但终究是他的儿子,无论别人怎么看,他都不可能放弃他的儿子,哪怕真是孤魂野鬼占了儿子的身子。 这一段时间儿子拼了命的维护自家,他都一一看在眼里。所以他与三娘夫妻二人哪怕有怀疑,也一直有意不往这方面牵扯,万一儿子真不是自己的那个儿子,他夫妻二人如何处?还不如就象现在这般,总还抱有是儿子改头换面的希望。 毕竟是自己儿子的身子,他情愿就这样懵懂的过一辈子,不去探根究底,否则夫妻二人都受不起那等打击。 可惜现在他却连自己的儿子都快保不住了,他怎能不悲愤?想到儿子即将面临的遭遇,他又怎能不无力? 在他眼里,一个男人若是没有了家族,那活在这世上便是一片无根浮萍,连死了都没有祖坟可进,那可就真成了孤魂野鬼了!他如何对得起陈家的列祖列宗?将来他如何死得瞑目? 一个男人,哪怕再有出息、或者是做再大的官,没有家族也永远会被人指指点点。被开革出家族一事更是会成为其一生中永远抹不去的污点。有时候,这些污点会让你寸步难行。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虽老实但并不傻,自然知道族里的意思,而且比陈曦知道的更多一些。但他能做的只是再一次扛起做父亲的责任。 既然是要开革我儿子,那便将我家一起开革了吧! 他知道族里的意思,族里也知道他的意思。或者说,这就是族里想要的结果。 开革之后,自家就将成为真正的孤魂野鬼,这个污点从此就将跟自己一家人相伴一生! 他却无计可施。 可在陈曦看来,他甚至还巴不得如此。除了难堪一些,还有将来父母留在家里会被人孤立之外,他并不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毕竟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尽管明白,但却无法真正理解家族对于陈格的意义。他觉得,如果能留下来最好,免得让自家难堪,若是最后留不下来,那也没什么多不了的。 “若是要将咱家开革出家族,需要做些什么?” 此时正是吃晚饭的时间,一家人围坐在桌旁,了解了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后,陈曦顺势问出了这个问题。 陈禾放下了碗,想了想后说道:“肯定要当着族里众人的面证明你是孤魂野鬼,当然这只是走过场,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然后要到祠堂里,再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把我家开革,应该也要我家在场,毕竟这里还得牵涉到一些财产的分割。” 财产分割…… 陈曦微微点了点头。 “这桩事咱家确实无计可施,族里想要与我家撇清关系,众口一词之下我们确实扛不了。所以咱家也学今天的陈禾,明天闭门不出,全家抱病。没有我家的人在场,他们做出的决定不算数。” “或者明天全家外出?不行不行,我估摸着明天王剑锋的人也该来了,若是在外面被搜到会出事的。那便先这么拖着吧,只要能拖过这一段时间,只要能把王剑锋那边解决了,族里的事也将迎刃而解。” 拖?陈格愣了愣,然后点头表示认可。 大概也只能如此了,虽然拖肯定是拖不下去的,但此时无计可施,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 …… 事实证明,聊胜于无果然只是聊胜于无,陈曦的拖字诀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院门便被拍得咚咚作响,陈曦轻手轻脚的走到院门前,透过门缝看到门外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皮肤有点黄、脸有些大、脸上有点肉,看起来有些横,而且有些眼熟。 他想了一会才终于想起,来人名叫陈贤,是族长爷爷的孙子,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地痞,难怪看起来很横。这人与从前的陈曦算是比较玩得上来,不过人家混得比那个二愣子陈曦好的多,他只有跟人屁股后拍马屁的份儿。 在陈曦鸠占鹊巢后自然会与这等人断了来往。当时在村里闲逛时曾与之有过一面之缘,难怪自己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想起来。 既然是全家装病不开门,那必须是不能理会的,所以在记起陈贤的身份姓名后,他又轻手轻脚的回到了房里。 不一会,敲门声停了。 又过了一会,太阳终于爬上了树梢。咚咚的拍门声又响了起来,拍门的仍是陈贤,这一次的动静很大,显然陈贤被激怒了。 前一次还可以用来得太早,还没有起床来解释。但这一次太阳都这么高了仍关着门,显然是故意的。 所以陈贤很生气,一个比较有地位的地痞生气了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所以陈曦的拖字诀失效了,因为院门硬生生的被陈贤给踹开了。 嘎蹦一声,门闩断了。怒气冲冲的陈贤走进了院子,头上捂着毛巾装病的陈曦也从屋里走进了院子。 四目相对,陈贤脸上的横肉抖了起来。 “陈二郎,你现在有能耐了啊?连我叫门你都敢不开,谁敢你的胆儿?” 陈曦向来看不起这种只敢在窝里横、只能在老实人头上作威作福的小地痞,所以对于陈贤的嚣张很不爽,既然不爽,当然不愿打交道,就连话也不愿意多说。 “我全家都生病了,走好不送。” 说完后他径直回到了屋里,将陈贤接下来要说的话全堵了回去。 陈贤大概已经气得鼻子冒烟,从前的小跟班竟然敢给他甩脸子了?竟然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就走了,把他一个人晾在了这里? 陈贤的气息越来越粗,可对于陈曦的不配合却无计可施,他能踹开门见到陈家人,可这家人都说病了,难道他还能把人绑了带走? 爷爷吩咐他务必要把陈格与陈曦二人请过去,还着重说了个“请”个,毕竟是要开革这一家的,在开革前可不能闹得太僵,否则到时会落得个仗势欺人的名号。 他本以为这种事有什么难的,不是手到擒来么?陈曦算什么东西?一个没脑子的二愣子而已,连给他提鞋都不配,他自然也听说被砸了脑袋的陈曦忽然浪子回头改头换面了,不过后来陈曦又砍了陈禾的手指头,那叫什么浪子回头?不还是那个狗改不了吃屎的没脑子的二愣子? 可是这个二愣子今天却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一时间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咬着牙退了出去。 第七十九章 应奉局 陈贤怒气冲冲的来,怒发冲冠的走。在陈贤走后,陈曦便招呼着家人起床,因为已经没有必要装下去了。 等于是已经告诉了族长,我家拒不配合,你们打算怎么办随你们,反正我家就这态度。 很无赖是么?我就无赖了! 虽然这样从根本上没有任何作用,只会让族人更反感,以为不敢对质。但陈曦要的只是拖时间,能拖多久拖多久,至于别人认为无赖,那就认为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得罪了陈贤……一个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地痞而已,有什么好在乎的? 如昨天一样,吃了早饭后,他搬着一只小凳子坐在了院门外,托着腮默默看着远方。 所有人都只是跳梁小丑而已,正主儿是王剑锋,只要能把王剑锋应付过去,其它的事都不算事。 王剑锋今天会来么?他觉得会,毕竟他多活一天对王剑锋都是多一天的折磨。而且看族里的举动,显然是知道了什么,这才火急火燎只用了昨天一天的时间来发酵,今天便仓促上场,全然没有看看风声的打算。 他拖不起,王剑锋更拖不起。不早些把他拿下,王剑锋怎会甘心? 飞龙会的人现在应该埋伏在半道上了吧?虽然知道没什么希望,但他无比希望王剑锋能出门,并且在阴沟里翻船,被飞龙会的人给斩了脑袋。 虽然那五个人被飞龙会杀了,但王剑锋肯定还有暗梢隐在附近,许诤也肯定有人在盯着。能不能将许诤或是许清菡逼出来,就看今天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又渐渐少了,他一直在等的人仍旧没有出现。 顺着路过的行人,他将目光一直投到远处路的尽头。 如果要等的人一直不出现,那么到时路的尽头会出现一个人,那是他最后的手段,用来保命的手段。 这便是他的所有安排。是大难不死还是亡命天涯,今日便知分晓。 族长这个老不死的是在商议还是在等待呢?其实很简单,陈家不去,那便把族里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家都带到陈家来,当着陈家的面“宣判”不就行了?反正是走过场嘛。 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来,是族长良心发现了?怎么可能!最大的可能是族里被激怒了,想要让陈家更难堪、更丢脸。 人多的时候,自然更难堪更丢脸。什么时候人会多?是在等着王剑锋的人出现么?是等着看热闹的人出现? 又过了一会,河新村的各家各户已经升起了炊烟,已经开始准备中午饭了。他家自然也是如此,萧三娘与陈若玲也步入了厨房,开始准备陈家的中午饭。 他昨天带回来一些菜,还一直留着,能用水泡着的蔬菜便用水泡着,猪肉已经洗干净,不过他不让母亲和姐姐动这些菜,让这两人很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这个二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端端的把买回来的菜留着干什么?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西面跑了过来,跑到门口时停下了脚步,看着端坐在门口的陈曦怔怔出神。 陈曦看了看来人,然后回头朝厨房里喊了一声,姐姐系着围裙走到院门口,一见之下便是脸色煞白。 来得是王进,脸色苍白的王进。 许久之后,王进终于咬着唇开了口。 “二……二弟,他们来了,你快些带着玲玲她们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这是良心发现了?陈曦有些好奇,于是打量了一眼王进。 “然后呢?走了以后呢?” 王进抽了抽鼻子,看起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那些人来了没什么好事,你扛不住,你带她们走。这里我来顶着。” “就算……就算是我赎罪来了!” 陈曦觉得一时之间不怎么好处理这个王进,虽然他仍记恨着这人虐待过姐姐,可此时王进是来帮自家的,而且看起来确实已经悔悟,此时再声色俱厉的喝斥甚至是惩罚似乎不太合适。所以他闭起眼,深吸了一口气。 “这里你掺合不上,站到路边看着吧。” 王进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陈若玲,又抽了抽鼻子,然后走到路边,蹲了下来。 炊烟袅袅的飘着,又散了,接着消失了。午饭终于做好了,路东的大队人马终于出现在视线中。 终于来了。 距离有些远,看不真切。又过了一会,他眯着眼打量着越来越近的人群。 最前方的应该是族里的五个老不死的,与五个老不死并排走着的是一个手拿桃木剑的道士,看来这个道士就是族里请来判定他是孤魂野鬼的了。在道士的身旁正是之前来踹过门的陈贤。 在老不死的身后有两排人,看起来人很多,看打扮都是衙役,或者叫公差?不过服色有所不同,看起来应该是两拨人。 在那两排人的中间,有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似乎是被人称为张员外的张硕?能让张硕为其驾车,车里坐着的应该是大人物吧? 这是什么意思?陈曦有点奇怪,陡然间想起了王剑锋如今的身份,这才算明白了过来。 一帮是府衙的衙役,这是用来对付自己的。至于另一帮是应奉局的人手?用来对付陈家的? 将他带走之后,陈家的其他人怎么对付呢?这便是应奉局的用处了。 应奉局不就是拆家的么?借口有皇帝看中的奇石将房子给拆了,一家子又被逐出家族,这日子还怎么过?无论离不离开这里,将来总会被折磨到死。 想到此处,陈曦嘿嘿冷笑起来,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只要许家出面就行,若是许家不出面,应奉局不来也是一样的结局。 至于马车里……会是王剑锋亲至么? 看热闹是国人的天性,这样的阵势自然会引来很多村民的好奇,所以陆续有很多村夫村妇出现在了视线中,跟着这一大帮人缓缓走着。 终于,一大帮人停在了院门口的路上,当先的五个老不死的和那个道士以及陈贤走了过来。 陈曦仍旧那般坐着,看着迎面而来的对手没有任何表情。 这是排好顺序了?先由族里出面宣布将陈曦或是陈家逐出陈氏家族,接下来由府衙的衙役出面将自己带走,最后应奉局出面拆房破家? 第八十章 叹息 这是河新村多年来没有出现过的一幕,一个满头大汗的道士一本正经的在陈家门口跳着大神,口中煞有介事的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舞着的桃木剑还不时虚点向坐在小凳子上的陈曦。 托着腮的陈曦觉得很无聊,本想讥讽两句,可肩上却被重重按了一下。他抬头看去,发现按他的是陈格,而陈格的脚步未作丝毫停留,径直向着五个族老走去。 于是他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虽然于事无补,但他仍是乖乖的闭上嘴巴。 陈格在告诉自己,他是父亲,是一家之主,这些压力本应该是他应该一肩担起的,这是属于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这会儿该他出面了。 他看着单枪匹马的父亲走到族老们的面前,面红耳赤的与老不死们争论着。接着他瞥了一眼道士,然后又把目光投向那辆马车,他想要知道马车里坐着的究竟是谁,然而马车里的人始终没有下车,似乎在与他比着耐心。驾车的张硕已经下了车,并且站在车厢旁擦着汗。 最后他将目光投向了路的尽头,眼神变得散乱没有焦点。 除了赶过来看热闹的村民外,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人。 如果来,那应该已经到了呀,现在还没有来,那便是自己痴心妄想? 他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一股叫苦涩的味道在心头萦绕。 我太过于高看自己了么?许诤根本不需要他这样的狗?在许诤的心里,保下他所能带来的利益比不上以他作饵让王剑锋留下把柄的利益大? 跳大神的道士已经结束了,得出的结果不问可知。父亲仍面红耳赤的与人争论着,可即使是他父亲也知晓这样的争论是徒劳的,无非是想要为自家挽回一点可怜的尊严罢了。 终于,那位族长严肃的大声宣告冥顽不灵的陈格一家被逐出河新陈氏,从今后陈格家所有一切都跟河新陈氏没有任何关系。 尽管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陈格仍旧瘫倒在了地上,终于变成了现实的结局对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的打击是巨大的。 他投向父亲的目光渐渐定格,他看到了母亲和姐姐哭泣着想要去拉起父亲、看到了陈禾在人群中阴险的笑、还看到了一个胖胖的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正擦着汗一脸谄媚的站在马车旁。 那个被他看不起的名叫陈贤的混混大摇大摆的走到了他的身前。 “陈曦啊陈曦,你早上不还是挺拽的么,怎么这会儿焉了?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呢,原来是猪鼻子里插大葱,装象啊。” 陈贤指着陈曦哈哈大笑,笑声很刺耳、很嚣张。 陈曦仍安静的坐在小凳子上,对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无动于衷。 许是对陈曦的无视感到不满,陈贤的脸上现出了几分痞意。 “从前跟一条狗一样舔我的脚,今天竟然敢给我摆脸子?你看你这一家有几个有出息的?你哥是大傻,你是二傻,还有你姐也是个贱人,活该被夫家打。幸好你家今天被逐了,否则我河新陈氏……” 陈贤的羞辱并未完成,因为一直蹲在路边的王进咆哮着冲了过来,猛得将陈贤扑倒在地。接着两个人便翻滚着厮打起来。 若只论打架,稍显瘦弱的王进显然不是身为混混经常打架的陈贤的对手。但王进的气势足,且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咬、掐、捶等手段都使上,一时间倒把陈贤给压住了。 这个场景让围观的村民都懵了,王进不是与陈家早结下梁子了么?怎么这会儿却维护起陈家来了? 这场“闹剧”并未持续多久,毕竟陈贤有一群狐朋狗友,且都是些横行乡里的小地痞,怎么可能看着陈贤吃亏?所以最初的惊愕过后,便有人冲了过来,明着拉架,实则是拉偏架。 王进吃了几记闷亏,但他似乎不知道痛,继续像困兽般嚎叫着。可是他终究是一个人,又怎是人多势众的陈贤的对手,所以很快便被陈贤压在了身下。 院子里忽然又响起了一声嚎叫,那是被称为陈大傻的陈旭,拿着一把菜刀的陈旭咆哮着冲了出来,如同猛虎一般砍向陈贤。陈贤等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站了起来,躲到了人群中。 “陈大傻持刀意图行凶,意图行凶啊!”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人群中高声喊着。 …… 陈曦抿着唇,仍旧苦涩的淡淡笑着。 又等了这么久,还能有什么指望?所有的希望都已破灭了啊。 是我连累了这一家人么?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与母亲以及姐姐抱在一起痛哭的父亲,又看了一眼与王进站在一起的傻哥哥,此时的郎舅二人面对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小混混,大概可以被称为困兽吧? 他托着腮,将有些好奇的目光投注在王进的身上。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在等人,可人家却没来,所以我输了,输得很彻底。可是你为什么这会儿要冲出来呢?是真的良心发现浪子回头了么?” 王进转头看了一眼正与陈格抱头痛哭的陈若玲,然后咬着唇抽着鼻子,一滴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你那晚说,我们是团结一致、荣辱与共的一家人,本该共同对外的,可我却被猪油蒙了心。这几天我一直在家里反思,我发现我真特么不是个东西,我再不悔悟我还是人么?我对不起若玲,又怎能看着她看着陈家被陈贤这等畜生羞辱?” “我先前让你走,你不走,你说这事我掺合不上,我知道你应该有后手。可现在你输了,那我该出来了,无论怎样,一家人就该站在一起!” “就当是我……赎罪吧!” 陈曦轻轻哦了一声,扫了一眼众人,又将目光最后一次投向远方。 围观的人群中幸灾乐祸者有之,代表人物便是陈禾与陈贤等人。同情可怜者有之,便是那些没有切身利害关系的村民。 谁不知道陈格家被人欺负了?可是就算再同情又能如何?官府都来了,陈氏家族都已经撇清关系了! 马车上的人依然没有下车,肥头大耳的张硕依旧站在车旁擦着汗。 路的尽头依旧没有他想要看到的人。 深深的一声叹息,他终于站了起来。 第八十一章 走了? “好啦,你俩退后吧,别被人家找着借口一网打尽了。”这是他向着陈旭和王进说的。 “若你真有心悔过,我不在的时候,记得照顾好这一家。”他向着王进强调道。 他走到父亲面前,蹲了下来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表示安慰。 “其实没必要太在乎什么家族,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跳梁小丑而已,就这些小人还值得留恋不舍?” 顿了顿后,他继续道:“儿子要走了,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会很长时间回不来,不过将来一定会回来的,谁敢对咱家不敬就都记下来,将来我回来后再一笔一笔的算账。” 然后他在母亲与姐姐的背上都拍了拍。 “保重,无论多么苦多么难都要等我回来,我不会放弃你们,你们也不要放弃希望啊!” 说完后他站了起来,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向着衙役走去。 “你们头儿是谁?哦哦是你啊,看你倒是一表人才哈。” “我输啦,所谓愿赌服输,可我愿赌却不服输啊。接下来是什么安排呢?就是说……嗯,你要把我带走,总得有一个理由的不是?” 那被他称赞一表人才的衙役确实一表人才,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足有一米八的个头,身材匀称、面庞方正,浓眉大眼,看起来很阳刚。 “你与土匪勾结祸害百姓,这个理由够不够?” 陈曦缓慢的眨着眼道:“证据呢?” “有了些线索,所以要将你带走调查,这个理由够不够?” 陈曦哦了一声,然后饶有意味的看着衙役头上戴着的青黑色交脚幞头,眼神中露出了几分鄙视。 都什么品味?太难看了! “你是谁的人啊,知府大人的人?王贱人的人?” 衙役的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的道:“在下不是谁的人,而是大赵朝的人,谁是我上官我就听谁的,秉公办事是我的原则。上官说你与土匪有牵连,也确实有了些线索,那我便带走你去调查。除此之外与我无关。” 陈曦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笑了笑。 “你觉得我将来能回来不?” “这不是我考虑的事,我只负责将你带走。” “你觉得你能带走我?” “我不觉得有带不走你的可能。” “你果真能秉公办事?” “自然。” “那便好……”陈曦开心的笑着,指着远方笑着。 “你看啊,我犯下的罪可多哩,要我伏罪的人可不止你哦。” 所有人都回头看向他指着的远方,只见路头现出一个大摇大摆的身影。与站在这里的衙役穿着差不多式样颜色的衣裳,手里拿着方形木枷,等走得近些,众人甚至还能听到木枷上铁链的哗哗声响。 这是什么意思?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谁也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出。 片刻之后,终是那衙役头头先明白了过来,转过头狠狠盯着陈曦,说道:“这便是你说我带不走你的原因?” “是啊。”陈曦摊着手无辜道:“您是府衙的,可是县官不如现管,这是叫平江府,可是直接管这里的是吴县啊。我在吴县犯了罪,按程序来说是不是应该吴县的捕快来把我带走呢?” 那衙役迟疑道:“你还犯了什么罪?” 陈曦指头已经来到面前的捕快道:“你问这位兄台喽。” 来的捕快有一张极具喜感的脸,笑起来就像弥勒佛似的,看上去才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但挺着的肚子甚至把衣裳都撑的圆滚滚的。 “哟哟,这不是罗起罗兄弟么?巧,太巧了,怎么罗兄弟也对我的这个犯人有兴趣?”弥勒佛同志眯着眼说道。 那位罗起兄铁青着脸,不过表情却很古怪。 “肖胖子,你不该出现的!” 肖胖子仍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老好人笑容。“罗兄弟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什么该不该出现?人都说你铁面无私秉公办事,就不许我也铁面无私秉公办事了?这小子在我吴县的地头上犯了罪,难不成我还不该把他带走接受法律的制裁?” “他犯了什么罪?” “有民妇称河新村的陈曦强报了他,对于这等欺凌妇女毁人一生的恶人,难道不该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吗?”肖胖子很义正辞严。 “他与土匪勾结祸害百姓,这人应该我来带走!” “有真凭实据没?” 罗起皱着眉无奈摇了摇头。 “有苦主没?” 罗起继续摇头。 “那就是了。”肖胖子一脸严肃的接着又道:“你那里只是有线索,要他协助调查,可我这里是有苦主的,咱得按程序走不是?现在这里是吴县的辖境,他犯了事我必须得带走啊。你若想要人,日后按程序到县衙提人喽。” 罗起怔了怔,而后咬着牙道:“这人有问题,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你若是敢放了他,我跟你没完!” 肖胖子昂着头,伸出手指挖着鼻孔。“那可说不准哩,我得先把这小子带回去与那民女对质,先确定到底是不是他,万一苦主记错了人哩?所以啊,你得尽快回去拿公文,否则过时不候啊。” 说完后他举着木枷,慢条斯理的将陈曦套了起来,然后笑眯眯的拍了拍陈曦的脸。接着一拉铁链,哗哗声响中,陈曦踉跄着走了起来。 所有的人仍是目瞪口呆,而且鸦雀无声。 怪不得他先前跟一家子说出那等话,这便是他保命的后手啊!他先前还与王进说在等一个人却没等到,看来他早就准备好了,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事到如今,谁还不知道这是陈曦玩的鬼把戏?可知道又如何?府衙里的人又怎么可能想到他会玩了这么一出,现在知道也无计可施啊。从明面上来说,此时的他们确实没有办法跟肖胖子争。 如今的府衙中人最疑惑的便是,一无所有的陈曦到底靠什么说动了肖胖子?这个肖胖子可是个人精,没有足够大的利益肖胖子怎么可能出手?这可是赤祼祼的站队啊。 而且他在等谁呢?这是很多人都好奇但却得不出答案的问题。 罗起不甘的大喊了起来。“陈曦,若你真有罪,即使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 陈曦停下了脚步,带着哗哗的铁链声响转过了身。 终于落到这等田地了,他的心里百味杂陈苦涩不堪。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一走将来会落得个何等下场!家人怎么办?他的将来怎么办? 他若走了,这一辈子就完了。王剑锋一定会给他按上无数罪名,可他却不能露面,久而久之,他便只能成为类似于飞龙会众人那等见不得光的穷凶极恶之人。可他能怎么办?如果被府衙的衙役给带走,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得出结果。 家里……应奉局出面了,今天家破是肯定的,将来呢? 至于罗起的威胁,此时可以忽视。 所以他看着罗起,用严肃的神情答非所问道:“曾有人问我。既如此,当初何必回来?” “我的回答是,这不一样的,很不一样。当初我回来,是因为魑魅魍魉太多,我必须要先打发了。” “现在呢?只要我活着,魑魅魍魉还敢上窜下跳么?至于那位贱人,他会用我家人逼我,焉知我不能反击?” 虽然明着是回答罗起,但其实这一段话是送给在场所有的人听的。 说完了,他的心里仍旧是无比失落并且悲愤难平。 第八十二章 那个叫小红的悍妇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然后悲愤的大吼了一声。 这一走,这辈子就完了!可他却不得不走。 他重又转过了身,苦笑着看了一眼初次见面的肖胖子,然后挑了挑眉。 肖胖子会意,扯着铁链向前行着。 哗哗声响中,围观的人群让出了一条路,步履蹒跚的陈曦只觉得脚步重愈万斤,似乎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身后传来了一阵阵得意的嚣张的笑声、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他甚至还听到母亲与姐姐失魂落魄的哭泣声。 对不起,可是我尽力了啊,我真的尽了全力了,你们真的要保重好自己,我一定会回来的! 另一队公差已经动了起来,这便是应奉局的人打算拆房子了? 拆吧拆吧,不破何以立? 穿过围观的人群,他看到陈禾阴险的笑变成得意的笑,还看到陈贤小跑着来到他的前方,对他伸着舌头眨着眼,甚至还有人在往他身上吐着口水。 终于尘埃落定,他要走了,这个用了十数日时间让人刮目相看的陈二郎就要走了。他的对头们终于松了一口气,身后令人不堪的污言秽语或是风凉话也多了起来。 “黄鼠狼下崽,一代不如一代!陈家走到今天终于完了啊。” “早就该完了,我可是听说那个宝贝可是连皇帝是稀罕的东西,家里这么苦竟然还不声不响的藏着。现在好了吧,白送给知府还什么都没落着,这不是自己作死么?活该!” “要我说啊,这就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陈二郎能是什么好东西?莫说从前,就说这几天吧,他连他叔叔的手指都敢砍,不就是一个二愣子么?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呢,竟然还敢与土匪勾结!这不就是报应来了么?” “你们可拉倒吧,都是一群见人倒霉就说风凉话的东西,早怎么见不到你们敢说这等话?见不得别人家的孩子有出息?” …… 这便算是墙倒众人推了吧!无论前世今生,这片土地上从不缺少这等龌龊的升斗小民,也不缺少能仗义直言的心直口快之辈。 他默默想着,默默走着,走到了那辆马车旁时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他很想知道,马车里的人究竟是不是王剑锋?所以他一直紧紧盯着车厢,可是车厢里没有任何动静,他什么都看不到,也不可能有人给他答案。 沉默片刻后,他抖了抖链子,有气无力的道:“有劳肖兄了,走吧。” 铁链声又响了起来。 “额……好像有人来了。” 陈曦抬起头,眯着眼打量着远方。有一辆驴车出现了路尽头,正向着自己赶来。然后他笑了笑。 “肖兄啊,这是王老汉的驴车啊,你不会你舅舅不认识了吧?” 肖胖子冷哼一声,轻声道:“我自然认得,你且看看车后跟着的是谁?你莫不是连他也不认识了?” 陈曦这才注意到,驴车后确实有一个人小跑着。 虽然离得很远,但那人的衣裳很好辨认。 一身黑色的绸袍,除了杨老二还能有谁?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原来是他,可是他来也无济于事啊。” 紧接着他忽然怔住了,艰难的扭动僵硬的脖子,不可思议的看着肖胖子。 然后心中狂喜。 肖胖子也在看着他,两人同时疯狂大笑起来。 能请动肖胖子出手,得益于王老汉,肖胖子正是王老汉的远房外甥,之前王老汉还觉得陈曦会与他的捕头外甥一样有出息。不过毕竟是远房舅舅,想请动人家光靠王老汉可不行。所以他又请了王老汉去了一趟府城,找到了杨福如。 昨天在茶楼里他问王老汉那人是否已经应下,问得便是杨福如是否愿意出面去请肖胖子出手,王老汉回答已经应下,他这才敢安心的在家里守着,赌这一局。 在杀王恒远之前,王恒远说看来杨老二果然有问题,他是一直记着这句话的。但最终杨福如并没有死,连王剑锋都只能暂扣杨福如,而不敢下手杀他。虽然这跟王恒远没有把消息递出去有关,王剑锋并不知道杨福如的确有问题,他只是怀疑,但已足可见杨家势力的恐怖。 杨福如愿意出面,说动肖胖子便问题不大。一来杨老二的面子够大,二来连杨老二都在暗地里站队了,王剑锋也已经日落西山,肖胖子这等人自然知道如何取舍。 可是杨老二现在却出现了,他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因为他的露面不仅无济于事,而且更会让王剑锋记恨,因为王剑锋并不会知道是杨老二出面请动的肖胖子。 可是他偏偏出现了。 陈曦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因为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了。 王老汉的驴车里坐着谁?有谁能让杨老二明知会与王剑锋交恶却仍旧心甘情愿的露面站队?有谁能让杨老二心甘情愿的跟在破旧的驴车后跑? 除了她还能有谁? 一辆拉着她的驴车说明了很多东西,比如说其实她早来了,不过是一直呆在王老汉的家里看着这里的热闹。比如说她很能装啊,舍弃自己的坐驾却坐上了王老汉的驴车。还比如说她终于露面了,会让她收到很多流言蜚语,她的声名会不可避免的受到很大影响。 可是她来了,就像之前自己在受到贺霸的污辱时,她拖着腿跑出来,对着土匪头子发狠说要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并且逼着他吞下去。这一次,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又出现了。 她真的没有那么坏,至少她对他是极好的,好到会让很多人嫉妒。 可是……你不卖关子要死啊?看着我受这么多委屈你很开心是不? 可是这一点小小的怨念很快便烟消云散,他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一家人,开心的笑了起来。 刺眼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笑容看起来很阳光。 驴车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王老汉的笑容就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咚的一声,驴车的车厢里跳下了一个人,一个身披红色披风的“女人”。 那个手拿两柄大铁锤名叫小红的“壮妇”,或者叫“悍妇”。 第八十三章 已经注定的结局 小红的脸色很冷,看也不看戴着枷锁的陈曦,看起来对陈曦的成见非常深。 似乎要将对陈曦的怒气发泄出来,小红咚咚地踏着步子握着锤,大步来到那架马车旁,抡起大铁锤对着马头就是一锤。 可怜的马儿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马血瞬间就流了一地。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所有人都鸦雀无声,连窃窃私语都不再有。 应奉局的人已经进了陈家的院子,小红哼了一声,大步流星的赶了过去。 片刻之后,进了院子的公差都哀嚎着抱头逃窜。 但凡是府城里的人,尤其是这等公差,大概没有人不认识这个名叫小红的悍妇,这个娘们与她家的小姐一样蛮不讲理。 比力气比打架?等闲三五个壮汉近不了小红的身。比权势比后台?要不要去跟悍妇身后的大小姐谈一谈? 所以但凡是小红出现的场合,无人敢撄其锋,否则被揍了也是白揍。 就如此时这般,应奉局的公差在百姓家可以张牙舞爪,但面对小红也只能落得到四散逃窜的份儿。 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跑光了…… 这场变故来得太快太突然,快到还有很多人未反应过来,结局便已定了。 尤其是以河新村众人为甚,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这个这么热的天还执着的披着披风的女人到底是谁,怎么她一出面,连高高在上的应奉局的公差都得逃?要知道这些人可是连保长都得巴结奉承的啊。 怎么她连公差都敢揍?怎么她能这么彪悍? 这就是陈二郎一直在等的人?终于等来了?可这女人……人见人怕啊! 莫说已经惊到噤声的众人,就连陈格一家都是呆若木鸡。 二郎的这个帮手……是帮自家的,可怎么帮的人这么心惊胆颤的呢? 此时包括陈禾等人以及先前风言风语的村民都已面如死灰,连应奉局的公差都吓死了,这悍妇的后台不问可知啊。 受惊最重的其实是一直站在马车旁的张硕,从一出现时张硕就在古怪的擦着汗,到了此时更是汗流雨下,脸颊的肥肉不停的颤抖。 短暂的平静过后,人群中响起了一声惊喜的欢呼,而后有人奔向了驴车。 “二哥,原来是二哥啊。什么风把二哥吹到河新村这个小地方来了?” 来得是陈贤,他身为混混,自然是知道杨老二的,不过他与杨老二的档次差得可太远了,如果说从前的陈曦是拍陈贤的马屁,那么陈贤是属于连杨福如马屁都没资格去拍的档次。 难得碰到这样一次机会,他岂能不急着过来巴结?” 可惜他的殷勤却只能让杨老二微微点头示意,做不出别的表情,因为杨老二的脸在不停的抽搐着,看起来小红的暴戾让他想起来什么令其心悸的往事。 片刻后,杨老二终于心有余悸地迈着步子,陈贤腆着脸亦步亦趋地跟在杨老二的身后。 “二……二哥呀,小弟陈贤,家离这里不远,一会去小弟家坐坐?”陈贤很小意的说着,在他看来,杨老二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无论是因为什么来到这个小村子,他都得抓住机会。 这不仅能让他在日后有了吹嘘的本钱,而且万一他招待的好,与杨老二有了些许的交情,对于他的将来可是了不得的。 可杨福如对于他的小意奉承却惘若未闻,因为肖胖子已经将陈曦的枷锁给打开,哗哗的铁链声响中,陈曦先是向肖胖子谢了一声,然后又向着他拱了拱手。 杨福如也拱了拱手,然后面露不堪。 “呵……呵呵,倒是让二郎见笑了,这小红……哥哥实在是怕!” 陈曦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小红正威风凛凛的站在自家院门口,手握两柄大铁锤的她看起来颇有一妇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想起当日在凤鸣阁中的小红,他不得不心有戚戚焉的投去一个“我懂的”的目光。 “今日劳烦二位哥哥甚觉愧疚,所谓大恩不言谢,这份人情小弟记下了。” 说完他恭敬的向着二人行了个礼。 二人连称不敢当,又匆忙回礼。 陈曦有自知之明,知道对方的客气源自于何处,所以他接着又道:“小弟如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自认唯有些许厨艺尚可见人,还请二位哥哥家中稍坐,今日你我兄弟不醉不归?” 杨福如与肖胖子相视一眼,然后苦笑道:“二郎盛情心领了,改日,改日吧。” 说完他凑到陈曦面前,指了指身后王老汉的驴车,小声道:“说起来哥哥该谢你才是,若不是有你这桩事,哥哥哪能有这么好的机会把那只死猫给解决了?” “哥哥倒是想与你把酒言欢,可是那位不喜欢啊,有她和小红在,哥哥们只能束手束脚,所以便改日吧。” 陈曦愣了愣,然后堆起了惭愧的笑容。“哥哥所言极是,倒是小弟思虑不周。那便改日吧,小弟早晚是要去府城的,到时再宴请二位哥哥。” 杨福如与肖胖子连连点头。 “对了,你可别怠慢了那位,早日把人家请到家里才是,这么热闷在车厢里,可别闷出气来。” 杨福如与肖胖子搭着背施施然远去,临行前还给陈曦提醒了这么一句。 陈曦愣愣着目送渐渐远去的二人。 为了他,她牺牲了很多东西啊…… 与陈曦面对面站着的陈贤也是愣愣站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陈曦先前口口声声跳梁小丑,他一直认为陈曦不过是气急败坏之下逞口舌之快罢了。从早上到现在,陈曦连正眼都没瞧过他,他认为陈曦不过是心虚胆怯所以故作清高。可是到了此刻,他发现人家不是心虚胆怯,而是在人家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把他当一回事。 他厚着脸皮去巴结杨老二,因为杨老二在他的眼里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大人物不搭理他是应该的,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转眼间,这个大人物却与陈曦以兄弟相称,而且人家就是为帮助陈曦而来。 不仅如此,看杨福如的言语,甚至还对陈曦极为客气。什么时候杨老二也需要对人如此客气了?并且是一个不久前还跟在他屁股后面吃灰的陈二愣子? 第八十四章 大人物 陈贤觉得,这似乎是一个让他看不明白的世道。杨老二的身份地位以及手段摆在那里,所以他会心甘情愿的去谄媚,就像曾经的陈曦对他一样。可对于陈曦,他却始终无法改变心态。 毕竟反差太大了,一个不久前还拍他马屁的二愣子仅仅消失了七天时间,竟然能让杨老二如此,这是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此时陈贤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觉得站在这里的自己就是个跳梁小丑,只想找条缝钻进去,省得丢人现眼。 紧接着他又想到,他先前对陈曦如此不敬,陈曦会不会对付他?以陈曦与杨老二那等交情来看,捏死他简直是易如反掌。所以他不由得惴惴不安。 让他意外的是,从杨老二走后,直到此时陈曦向着那辆驴车走去,陈曦仍未拿过正眼瞧过他哪怕一次。所以在陈曦与他擦身而过时,他不由得自嘲的笑了起来。 人家从来就没把他当回事。 他陡然想起了杨老二临行前留下的那番话,似乎驴车里还坐着一位了不得的人物,连杨老二都要巴结的了不得的人物,而且这等人物还与陈曦有莫大的关系。 这人的一个打手都能让应奉局的公差避之唯恐不及,那这人有着怎样的身份?想到此处,他将惊恐的目光投向了他的爷爷,那位河新陈氏的族长。 族长爷爷与他的目光一样的惊恐。 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啊,今天成了笑话的不是陈格家,而是鼠目寸光的河新陈氏! 今日之后,河新陈氏将成了十里八乡的笑柄。 …… 陈曦走过那辆一直没有动静的马车时,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好奇。一把扯开了车帘。 车厢里空空如也。 车旁立着的是仍在擦着汗、讪讪笑着的张硕。 于是他明白了,这王剑锋啊,也算计得太狠了些。 这是用一辆空的马车以及驾车并且伺候在一旁的张硕做饵,想要将飞龙会一网打尽呢! 怪不得张硕一直在擦着汗,感情不是热的,而是吓的。若是飞龙会真不顾一切的前来刺杀,身为诱饵之一的张硕能落得了好? 幸好飞龙会不在此处,幸好安排下了肖胖子出面,否则身为困兽的自己怕是真有可能孤注一掷地让飞龙会出手。 他又走了几步,绕到了驴车的后面,然后掀开了遮挡阳光的帘子。 他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他。 她正嘟着嘴,气鼓鼓的握着双拳跟自己较着劲。 今天的她是打扮过的,与前些日子一直穿着他青灰色的外套的她有明显的区别。 一件由软烟罗织就的藕色凤纹大袖衣让她白皙的鹅蛋脸更显艳丽,头发已经盘了起来,发髻上插了一支猫眼绿的步摇,若是她不鼓着嘴,这样的打扮想必是很端庄的。不过如此一来,倒显得俏皮了许多。 那被他剪得很整齐的刘海正垂至眉间。 他着重瞄了一眼刘海,然后嘿嘿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 虽说分别才三天,不过这三天他经历了太多,多到让他应接不暇,的确有如隔三秋之感。 她仍旧鼓着嘴,握着一块葱绿绿的手帕在额头上擦了擦,然后白了他一眼。 陈曦哦了一声。“不想见外面的这些人?明白了!” 他放下帘子,而后跳上车坐与王老汉说了几句,驴车重又开动了起来,向着陈家的院子里驶去。 陈贤仍旧忤在那里,不死心的想要看看这位“大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可是陈曦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当然没有胆子去掀开帘子一窥究竟。 驴车缓缓行着,陈曦面无表情的一一看过眼前的所有人。 那位已经白了头发的族长和那几位族老一脸的羞愧难当,那些说过他风凉话的围观群众一脸忐忑不安,罗起手下的衙役一脸的惧怕,至于陈禾……已经不见了踪影。 更多的是一脸艳羡。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罗起身上,罗起也在看着他,目光很冷。 驴车驶过,他看到自己的家人正抱在一起相拥而泣,然后他笑了起来。 权势真是一个美妙的东西啊,一个曾经无比依赖他的弱女子就因为有了身后的权势,他使尽全身解数都无法破解的难题被她轻飘飘的化解了。 将来呢?这一次是她替他摆平了,日后如果还碰上这一类的事,他还依靠她?莫说这不现实,就算她肯,他也不愿意。 一个大男人,依靠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今天无论她是为了什么出面,总是他欠她的情分,将来会还的。 一定会还的,他默默想着。 然后驴车驶进了院子,陈家的人也跟着进了院子,接着……罗起也跟进了院子。 陈曦跳下了车,觉得有些好奇。 “罗兄可真是阴魂不散呐?” 罗起板着毫无表情的脸,冷冰冰的道:“我说过,我要带你去接受调查。如果肖胖子要带走你,我无话可说,但肖胖子既然放了你,那你就得跟我走!” 陈曦哼了一声,本想讥讽两句,可是在看到罗起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模样时,又将到了嘴巴的话语给咽了回去。 想了想后,他说道:“我不喜欢你的风格,你这不是秉公办事,而是在助纣为虐!” ?“我不在乎你或者别人喜不喜欢,我只知道,你有与土匪勾结祸害百姓的嫌疑,所以我要带走你。” “你知道我跟你走的后果,难道你所谓的秉公办事就是要让我自寻死路?或者说,你敢不敢保证如果最后证明我无罪,还能将我安全送回来?” 罗起没有说话,而是抿着嘴苦苦想着,渐渐的,他的脸胀得有些红。 陈曦又哼了一声。“你保证不了是吧?你看,你不过是打算拿我的命来成全你所谓的秉公办事,看来你是以所谓的秉公办事自豪吧?可在我看来,你这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秉公办事,而是是非不分,黑白不辨!” “你有什么好自豪的?还什么狗屁上官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王剑锋让你去杀了外面的无辜百姓,你杀不杀?” 不待罗起回答,陈曦接着道:“别跟我扯什么他不会这样要求,我问得是如果他这么要求你做不做?” “你这种人,跟我家养的那条狗有什么区别!” 罗起仍旧抿着唇,不过脸色已经胀得非常红。 过了一分,正僵持不下之时,车厢里终于传来了一道清冷清脆的声音。 “罗起,你回去吧,他与土匪确实有勾结。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他没有祸害过任何百姓。” “如果你将来发现他有丝毫祸害百姓之处,你来找我,我亲手把他交给你。” 罗起的脸色终于慢慢褪散,默默对着车厢拱了拱手,一言不发的离开了陈家。 院门终于关了起来。隔绝了仍旧围观着的探究目光。 第八十五章 那个像仙女儿的姑娘 陈家的午饭先前已经做好,但还没来得及吃。可是有贵客来了,萧三娘与陈若玲觉得家里吃得太寒碜,会怠慢这位对陈家有再造之恩的贵客的。这时她们发现,陈曦先前一直不让她们动的昨晚买回来的肉菜竟然派上了用场。 怪不得二郎不让动,原来他等着就是这位天仙般的姑娘,这些菜是他用来招待人家的。 这位姑娘真是美啊,就像画里的仙女儿一样,陈若玲也算是附近有名的美人,不过与人家一比,仍会自惭形秽。 但有两点这个姑娘肯定比不上她,那便是这个姑娘一看便知是娇生惯养惯了,而且太冷太矜贵,肯定没有她温婉、没有她会持家。 今天陈家最高兴的大概便是陈若玲,家里的麻烦终于解决了,而且她的夫君也浪子回头了。 她本来打算与娘亲一起尽快把饭菜烧好,别让人家姑娘饿着,但是二郎神神秘秘的把她俩都赶走了,他说要让一家子都尝尝他的厨艺。 她看了看那位天仙般的姑娘,觉得自己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于是俯耳跟娘亲说了几句,然后拉着娘亲离开了厨房。 不一会,所有人都很“默契”的把前院让了出来,只留下系上了围裙的陈曦与那位冷冰冰的姑娘坐在厨房里。 就连小红都被陈若玲连拉带拽地拉到了后院,言称要跟这位巾帼英雄好好交流交流,免得将来还会被人欺负。 陈曦蹲在地上择着菜,她背对着他坐在凳子上,托着腮默默看着远方的天空。 其实她是很想走了的,谁想在他家吃什么劳什么子的饭?可是她既然来了,总得好人做到底,若是她走了再起反复怎么办?总得做做样子,也好让那些人死心。 而且她也有些话想要跟他说,免得他误会了什么。可是她总是做不到去跟他说话,只要一想到要与他开口,曾经的那些事便会像一根深藏在心底的刺再次翻了起来。 “那天晚上我做过一次饭给你吃,不过咸菜和馒头都是买的。唯一的菜便是那条千辛万苦弄来的鱼,可是那会只有盐,只能简单弄了弄。倒是委屈你了。” “记天那天我跟你说过,我说只要能给我足够的佐料,我烧出来的菜怕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厨子也及不上我。记得那会你一副很鄙夷的神情,显然是不相信我的,今天便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在吹牛皮啊。” 他在碎碎念着,她无动于衷的托着腮看着天空,就像那七天中两个人的相处一般。 可是她并不是真的无动于衷,她的心里一直都有波澜。就像那七天中,她虽然不言不语,虽然清冷如水,但她将每一点、每一滴都记在了心里。 就比如他说的那条鱼,她吃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吃不下了。虽然他说味道太差他吃不下,但剩下的那一小半仍旧被他偷偷吃掉了,这她是知道的,她不仅知道这些,她还知道很多。 所以那天他被孟一发威逼着做出她仍不知道是什么的事后,她看到他歇斯底里却又不得不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时,她生出了护犊子的欲望,所以在她看到他被贺霸污辱时,她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痛惜,拖着腿痛骂了贺霸一顿。 在他杀了王恒远的那个晚上,她拿着笔想要写些什么,但始终写不下去,只能盯着墨团发呆。那时他不知道她的情绪为何会很低落,其实她只是在为难,因为那会儿已经确定脱难了,她自然得要考虑将来,那便会不可避免的考虑到他,于是想到他的难处,于是她在决定到底要不要出面帮他一把。 那时他说:“他会送她一件礼物,他一直记着呢。”。就是这句话,让那时候的她决定要帮他一次。可没想到,这礼物让她啼笑皆非,甚至还很有些恼。 这叫什么礼物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懂的么?女儿家的头发能是随便让一个男人剪的么?可是他一直都那么莽撞,他不知道的事多了,她想生他的气也生不起来。 在回到家后,她在看到自己的刘海后便明白了,他是想用这个所谓的“礼物”来提醒她,他需要她的帮助。 她也是一个俗人,哪怕她生得像画里的仙女,但依然不是仙女,仍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 她来了,有三分之一是因为曾经的那些纠葛、纯粹想要帮他,还有三分之一则是因为她需要他去杀了王剑锋,至于最后的三分之一……她还有一些私心,现在还不确定到底要不要利用他去做。 王剑锋让她这么惨,虽然源头是因为陈曦,可是谁让她对付不了这个恶人呢?所以她把怒气都撒在了王剑锋身上,爹爹会不可避免的缩手缩脚,还不知道得等多久才能等到摊牌的那一天。她不想让王剑锋活那么久,就像王剑锋不想让陈曦活那么久一样。所以她要救下他,用来杀王剑锋。 她相信他会去做,因为他与她一样,都无比希望王剑锋死,就像那七天中一样,两人再次站在同一阵线上,互帮互助。 她相信他能做到,他用了七天证明了他的能力。还有今天,其实她来了有好一会了,她是让杨老二带她来的,不过一直隐在那个王老汉的家里,她想要看看王剑锋到底能把他逼成什么样子。 肖胖子的事她并不知道,杨老二也一直未告诉她,直到她看到肖胖子出现,才明白他打得是什么主意。 这一手很漂亮啊,虽然这里面肯定又有利用她的成分,不过她不介意,反正也介意不起来,杀不得打不得骂不得,何必自寻苦恼? 从与他分别的那天就决定要用他了,他与别人不一样,她面对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可奈何。所以这样很好啊,送你一个扬眉吐气的先抑后扬,你将来不会还总是撩拨我了吧? 至于为什么要用他,而不是用别人……到底是她在利用他还是他在利用她?或是她有什么别的想法,她不敢想,一丝丝的都不敢想。 在涉及到他时,她的心一直很乱。她只知道自己想要这么做,那便这么做了。依着本心去做,这有错么? 嗯,我没错。她这样想着,然后转过凳子,静静看着他。 终于不得不与他开口说话了,她好紧张啊。 那便少说一点,能少说便少说,言简意赅最好。 “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曦正在切着鱼,这句很突然的话让刀削上了他的手指,顿时鲜血直流。 第八十六章 得寸进尺 鲜血从伤口中流了出来,然而陈曦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手拿刀一手握鱼的姿势保持了很久。 他的唇终于抿了抿,但并未说话。许久后,他将伤口处理了一下,而后继续专心的切着鱼。 他一直想要她跟他说话,因为只要她愿意与他说话,便代表曾经的事在逐渐的放下。可她终于开口了,他却没有办法回应。 许清菡默默看着他,心中的好奇心更盛。 她在王老汉家呆了好一会,与王老汉谈论的话题自然是从前的那个陈曦,所以知道了从前的他,她与他几乎寸步不离的度过了七天,所以了解了现在的他。这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即使把失忆当成是新生,这转变也太快太大了! 在她看来,他身上的谜团很多,他与这个环境的相处好像有一些生硬。正如陈氏族老们的判定,他似乎的确有问题。 不过她是不会认同什么孤魂野鬼的说辞的,怎么可能呢?太荒唐了,都是些唬弄愚夫村妇们的托辞。 人总是好奇的,她也不例外,她很想知道,既然人还是那个人,那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没有回应,是不方便说还是不想骗她?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将鱼切好、将猪肉洗净切成小小的方块,又将素菜整理了一下。然后他便在灶下架起柴禾生火,接着他站到锅前,念叨着什么“没有辣椒酱油之类的。” 终于开始烧菜了,原来他会做炒菜啊。她当然是吃过炒菜的,她家就有一个会做炒菜的厨子。不过炒菜现在可是不传之秘,他怎么会的?而且他一个男人居然会做菜,这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的,她的神情很怪异。 一个大男人,怎能在厨房里打转呢? 油烟很快便漫布了整个厨房,从小到大她都未曾闻过油烟味,所以咳了几声后,她将凳子搬了出来,坐到了屋檐下的阴凉处,继续托着腮看着远方的天空。 这一顿饭忙活了很久,她饿得肚子早已咕咕叫,总算看到他招呼她。 她再次走进了厨房。 他解开围裙,眯着眼笑着。 “我醒来后的某一天,出门闲逛时碰到了一个游方道士,我与他一见投缘,他教给我很多东西,这些菜啊以及讲的故事啊什么的,都是道士教给我的。如果有人质疑我,记得给我解释。” “即使是我家里人问起,你也得帮我圆场,哪怕你说是你带给我的也行。” 这是他给她的解释?听起来似乎还是很荒谬,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更能站得住脚的理由来解释他身上的变化了。所以她面无表情的眨了眨眼,想了想后,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陈曦再次笑了笑。 忙活了这么久才只做了三个菜一个汤,清蒸鱼、东坡肉以及麻婆豆腐,汤是青菜豆腐汤。 少了很多调料,做出来的菜自然少了很多味道,但也算差强人意了。 没有酱油,用得酱汁代替。没有辣椒,用得是花椒。 他将三盘菜各自分出了一小半,又将那一大半连同米饭一一送到了后院,然后重新回到了厨房。 厨房里有一张小桌子,摆着剩下来的菜。 “我想着你应该是不喜欢跟他们一起吃的,所以便开个小灶,我陪着你在厨房里将就一顿。” 她没有反对,她确实不愿意与除他之外的别的男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而且按道理来讲,她是女人是不能上桌的,不过她的身份摆在这里,而且对陈家有再造之恩,如何安排真是一桩难事,他这样的安排倒还真合她意。 两人坐定后拿起碗筷,陈曦夹了一块红得透亮、色如玛瑙的东坡肉放到她的碗里。看到她皱着眉头咬了一口之后露出的一脸惊喜,不由得呵呵一笑。 “软而不烂,肥而不腻,挺好吃吧?我猜你肯定没吃过!” “这道菜名叫……东坡肉。”陈曦想了想,觉得这个名字已经深得他心,那便还将此命名为东坡肉吧。 “这玩意儿吃起来好吃,就是做起来太费时间,所以才让你等了这么久。” 她没有理他,而是埋着头小口小口的吃着他做的饭菜。 “之前我跟你说过,我和你的命都不好。我一直在等着否极泰来的那一天,现在看来,被我等到了。” “昨天在街上的时候,我想到若是能安然迈过这一次的难关,那么便是否极泰来了。若想安然度过,必然是要你家出手的。” 这不是两个人第一次同桌吃饭,所以两个人都很自然,没有扭捏。 仍旧是陈曦说着话,她埋头不发言。 “我最希望的便是你能来,但一直觉得是痴心妄想,可又止不住的生出希望。天可怜见,你果然来了,所以我昨天买的这些菜终于派上了用场。” “你一定会很疑惑,为什么外面都说我是孤魂野鬼,但我为什么还要不管不顾的做出这些异于常人的举动?就比如说这菜,我若是不烧,也没有人知道我会,但我还是烧了,你可知这是为何?”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下头小口吃着饭。 “因为啊,我之前就想到,若是我输了也就输了,日后也没什么念想。但若是我赢了呢?如果你真来了呢?我总得要考虑将来,所以我一手安排了杨福如与肖胖子,另一面也准备了这些菜,若是你真来了,便亲手烧给你吃。” 他看了看她,接着道:“我打算去苏州,去开一家小食肆。” 她不由的抬起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陈曦呵呵一笑。“你可是我的第一个客人,怎么样,我的厨艺开一家食肆绰绰有余了吧?” 她愣了愣,从他的表情中嗅到了危险的味道。迅速扔掉了筷子,然后站了起来便打算走。 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她怎会还不明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你要开食肆那是你的事,别跟我扯在一起。还不管不顾的烧菜?这不就是打算利用我么? 太得寸进尺了,得走,赶紧走。 第八十七章 歪理 话已出口,陈曦自然不可能放她走,所以他堵在了门口,摆出了一副无赖的神情。 他是会烧菜的,前世的时候曾独自一个人在外地生活了很长时间,也曾对着菜谱学过一些菜,所以一些简单的菜还是会做的,当然与饭店里的厨子肯定没法比。不过在这个把炒菜还当做传男不传女的不传之密的时代,这些家常菜还是能派得上用场的。而且他并不是要开什么大酒楼,只是一个小食肆而已,他自认自己的厨艺够用了。 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未来做一个规划,他自然也不例外。从在这个世界醒来后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也不愿意一辈子都窝在这个小村子里种田,可当他真静下心来思考时,却想不出什么适合现在的自己做的事。 能做什么呢?他并不比这个时代的那些聪明人聪明,不过是多了近千年的经验。他也知道做发明创造是来钱最快的行当,可是他并不懂关于肥皂啊玻璃啊等等现在还没有的物件是怎么造的,前世的时候只要花钱买就是了,他才不会没事干去关心这些东西是怎么造出来的。 现在的他,可以说是一没技术二没本钱三没渠道,拿什么去造现在没有但后世烂大街的东西? 所以他无奈的想到了这个主意,民以食为天,先靠一个小饭馆赚第一桶金貌似还是可以的,加上与现在的形势结合,他越想越觉得从一个小饭馆起点是最合适的。 至于为什么要找许清菡……她可是现成的粗大腿,等她回家后怕是再见一面都很难,此时不抱更待何时?而且即使是开一个小饭馆也需要启动资金,现在的他一穷二白,拿什么去启动? 他已经堵住了门,慢了一步的许清菡自然是走不了的,看着他一脸无赖的神情,她愣愣了好一会,然后重新坐回到了小凳子上,然后将头埋在了双腿间。 他的目的并不简单,因为若仅是开一家小食肆,要这么郑重其事的跟她说干吗?这苏州城里的小店家不计其数,只要老老实实、与人无争地做买卖,哪里需要找她? 除了摆开这副姿态,此时的她还能怎么办呢?难不成还能把小红喊来拿锤子砸死他? 你说吧,我听你说,看你能不能拿出点实在的东西说动我,若只是想依靠她的权势去仗势欺人,那便免谈。 陈曦嘿嘿一笑,蹲到了她的身旁。 “我知道你会疑惑,开一家小食肆而已,要找你干嘛?也确实是,若仅是如此,自然不需要找你。” “对于我的过去,你可能了解的比我自己都多。对于现在的我,你大概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难不成我会是那等狗仗人势之人?我要找你,是因为我开得不只是一个小食肆,我有很多想法。” 顿了顿后,他继续道:“我要通过这个小食肆赚钱,初步的想法是,我不打算卖多贵,而是先将声名打出来,之后以外送的形式送餐上门。” 许清菡抬起了头,迷茫的眨了眨眼。 “城里有的啊!” 陈曦点了点头,虽然她只说了五个字,但这是她与他说的第二句话,还是很让他开心的。 “我知道有,你的意思是人家也有,那凭什么我会成功?” “这便是我今天烧菜给你吃的目的了,你想啊,这炒菜现在是稀罕物件吧?都是些大酒楼里才能尝到的,那些大酒楼愿意送餐给没身份没地位的升斗小民么?那些小食肆倒是愿意送,但有炒菜这等手艺么?” 她渐渐露出了明了的神情。 以他今天展现的厨艺以及之前的那些手段来看,用外送的方式将一家小食肆做大似乎是可以预见的,但这会对整个行业都造成冲击,那时就免不了会遭人忌恨,那这便是找她当后台的原因? 她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显然她是不想掺合进去的。 陈曦笑了笑,继续道:“我家被逐出了家族,可我走得了,爹娘却走不了,因为他们的根在这里,虽然被你扳回了局面,但将来仍是免不了被人孤立受人白眼。这便我的目的之二,是因为将来做大之后,需要的食材是很多的,我要让爹娘在村里负责采购食材,无论是米面、蔬菜还是鸡鱼肉蛋,我这样一个有长期需求的大主顾还不被人巴结么?” “等时间一长,这个村子会慢慢成为我的食材供应基地,到时候到底是我家被孤立了,还是那些龌龊小人被孤立了呢?” 许清菡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多大个事啊,值得跟个小孩子一样这么记仇? 陈曦撇撇嘴道:“您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这些愚夫村妇之间的腌臜事你怎会知道?我自然是不在乎的,可爹娘在乎啊。” 想了想后,他正色道:“前面说的都是说我能得到的利益,接下来就说说你能拿到的好处了。” “将来一旦成型,这个村子甚至于附近的村子都会受益,百姓的收入肯定会提高。另外,城里的外送可是需要很多人手的,我打算用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以及福田院中的孤儿。我不仅要让他们能自食其力,还要教他们识字读书,这是不是善举?” “令尊可是知府,治下民众安居乐业不正是他的追求么?” 她眨了眨眼,抿了抿唇,虽然仍旧没有什么表示,但总算没有先前的不以为然了。 陈曦见火候到了,接道道:“还有,我知道你希望我能干掉王剑锋,可飞龙会的那些人都见不得光,连进个城都得藏头露尾,怎么对付得了一个通判?除了飞龙会我一无所有,这一点你比谁都知道,这样的我怎么斗得过他?我只能这样慢慢积攒自己的力量,有朝一日堂堂正正的斗倒他。” 她开始怔怔的看着他,眼中的狐疑之色越来越浓,似乎在思考也在分辨他话语中的意义。 陈曦与她对视一眼,然后吸了一口气。 “我最后的目的,其实也是为了你。” 许清菡不由得微微张开嘴,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怎么又扯到我了?费尽心机又想出什么歪理了?可这……为了我?怎么也想不出来,开个劳什子外送的小食肆是为了我什么啊? 第八十八章 重要的决定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胡说八道,以为我是像在忽悠孟一发他们一样的忽悠你?我告诉你……” 这段话没能说完,因为许清菡用深以为然的眼神以及使劲点头来表示认可,让他为之气结。 哎……难道忽悠孟一发不也是为的是你么?至少有一半是为的你吧?现在嫌弃我了? 他苦恼的挠挠头,重新组织了一个说辞,然后没好气的道:“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你也不例外!” 看到她渐渐瞪圆的眼睛,他急忙道:“你想啊,虽然你嫁了四次都没嫁出去,但你将来总是要嫁人的对不对?总是会嫁出去的对不对?” 许清菡微微侧着头,一脸狐疑的点了点头。 “这就是了,你嫁到别人家后就是一家主母。那时候的生活与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时候你爹你外公什么的都帮不了你太多,你得操持一大家子,对不对?” 她再次点了点头。 “你嫁的人家自然不可能差,但你嫁了人后肯定要生孩子,说不定还会生上好几个。将来孩子长大后,女儿出嫁要嫁妆吧?儿子长大后总归要分家吧?用钱的地方多呢,所以这钱总归是越多越好。” “你若是攒下一些私房钱,女儿嫁人多塞一些,将来女儿在婆家腰杆也硬一些不是?儿子分家也都塞一些,也让儿子惊喜不是?还是那句话,哪有人嫌钱多的?” 许清菡不由有些恼火,这哪跟哪啊,你莫名其妙的扯什么嫁人什么儿子女儿的? 陈曦伸出手,做出了一个向下压的手势,示意她莫急着上火。 “先前说的是正常情况,所谓富不过三代,因为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分啊。而且若是不正常呢?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家道败落,到时一文钱也能逼死英雄汉啊。”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万万不能。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得趁着现在为自己的后半辈子考虑啊,若是家道不败落,那便是锦上添花,若是家道败落,那便是雪中送炭。所以我说你头发长见识短,难道不是么?” 她终于笑了起来,不过却是没好气的笑了起来。 这脸皮也真够厚的,这样的胡说八道也能摆出这样一本正经的模样。绕了这么大个弯子,无非就是说要拿他赚的钱或者说送些干股来贿赂她、让她做他的后台呗! 若是真想用这种方式敛钱,我需要找你么?只要我松口,愿意给我送钱的人不还得排着队?你一个做外送的食肆再大又能有多大?能赚几个钱?我是傻了么,劳心劳力的就为了你这几个钱? 陈曦淡淡一笑。“我大概能明白你想的是什么,可你要想清楚了,我说的是投资,投资讲究的是未来,而不是眼前的些许利益。” “投资不是投机倒把,投资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我觉得是人,你得看清楚人才能投资,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就像那应奉局朱家,现在的风光无限其实是用作死换来的,将来呢?”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如果你觉得我不值得投资,那就当我这些话没有说过,你今天的恩情我仍会记着,将来总会有机会报答,但这与投资无关。” 她的没好气的笑容也渐渐敛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沉重。 是的,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他的那三个“眼见”说的很有意思啊。 平心而论,目前看起来他算是值得投资的。她家也不傻,自然也会投资,从前有现在有将来也会有,可这世上值得投资的人多了去了,怎么着也轮不到你这个一穷二白还是一介白身的农家子弟吧? 可是他与她是不一样的,所以他很没有“自知之明”的找上了她。 不知为何,想到此处她的心里泛起了淡淡的伤感,也许是先前被他提起的什么嫁人以及儿子女儿惹出来的? 未来,总是如浓雾一般的存在,只能走进去才能一窥究竟,在走进之前,你只能未雨绸缪,尽量避免雾中可能存在的陷阱。 到底要不要帮他?其实平心而论她是不愿意的,她不想沾上这些东西。可是他很在乎,他一定是在乎的,她能理解他想要改变命运的渴望。两难之下,她竟然出奇的生出了无法开口拒绝的无力感,但也有无法答应他的抵触。 这是为什么?只是因为她不想沾上这些东西才抵触的么?她开始苦苦思索。 然后她再次将头埋进双腿中。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经过了怎样的心里挣扎,她终于再次将头抬了起来。 她的脸色有些冷。 “你想清楚了,若你选择经商而错过了读书的机会,你这一辈子就只能是商贾!” 读书?陈曦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 在她的心里,似乎对他还有更高的期许? 商贾虽然不是人下人,但也不是人上人,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只有士人才能是人上人!商贾虽然有钱,但始终是被高高在上的士族鄙视的。 然后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 看着他的犹豫,她继续道:“爹爹其实不希望我出面,但我还是出面了。有三个原因,第一个是因为曾经的那些事,第二个是我想要你去对付王剑锋,至于第三个,我之前一直没想好到底要不要你去做。” 她顿了顿。继续面无表情的道:“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一直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其实你知道到最后我大概是开不了口拒绝你的,但我也说服不了自己去帮你。所以我刚刚想了一会,觉得如果你执意要做,那么就用一个交易的方式来说服自己接受你的这番说辞,这样你利用我,我也利用你,彼此谁也不欠谁的。” “至于我打算要你做什么,暂时无法告诉你,要么你自己猜,要么等你到了城里自然会明白。” “该说的我都说了,接下来该你决定了,到底是去做一个商贾还是去读书!” 她将征询的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目光很严肃。 第八十九章 爱这片土地 爱得深沉 虽然只是在一个简陋的农家厨房,但此时在这个厨房中的谈话却是一次关乎陈曦终生的谈话,在这个并不庄重的场合中,他将要决定自己将来人生的方向。 在许清菡先前抛出那句话后,他开始犹豫,开始渴望。 虽然她的语气很冷,但他能听出她话语中隐藏的意思,她希望他去读书科举,去完成鲤鱼跳龙门的壮举,他只有跳过了龙门,才能真正的大展拳脚。 如果说投资,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投资,互利互惠的投资。因为他若能闯出片天地来,无论对于她或是许家都是有极大助益的。 其实最大的受益人仍是陈曦,这大概便是她对于他口中的情分二字最好的诠释吧。她希望他能出人头地,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若想被主流社会所接纳,若想真正的展翅高飞,只有科举这条路。 她确实是很看重、很关心他的,为了他,她不仅拗着她的父亲来为陈家出面,甚至于在他抛出自己关于未来的打算时,她还主动放弃了先前要他去与王剑锋相怼的计划。 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要他去读书! 陈曦知道,只要自己按照她的要求做,只要自己努力些,将来跳过龙门的难度似乎真不太大。毕竟她的父亲是知府,她的外公在京里做着大官,开个后门提携他没有多大问题。 他愿意读书科举么?当然愿意,否则他怎会犹豫? 有了她的帮助,读书其实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坐在家里抱着书本摇头晃脑、读累了跑到街上调戏调戏大姑娘小妇人,在才子云集的诗会中装装逼打打脸,惹来嫉妒的眼神以及赞叹声一大片,或许会得到某个大人物的赏识,更或许还会有哪位大家闺秀眼冒星星的哭着喊着求着要被自己泡。 对于这样惬意的生活,他心向往之。可是现在是政和三年,这个大赵朝与他熟悉的那个北宋一样,周围群狼环伺,辽金西夏以及将来的铁木真都对这片富庶的土地虎视眈眈,现在的他有两个选择,要么逃,要么奋起抗争。 如果是前者,那么现在读书确实是好选择,等女真人打过来时逃就是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如果是后者,读书显然不是一个好选择,即使有后门也需要时间啊,等他考上了,再等有了合适的身份,说不定女真人都打过来了。 至于她说什么要利用他做些什么事,这他倒完全不在乎,他本就想抱紧这条大粗腿,只要不是让他送命,什么事都可以。心甘情愿让她利用的人多了去了,别人抢都抢不到,他自然是甘之如饴。 这确实是一个很难做的决定,毕竟这关乎到自己的一生。 抗争?他确实早就想过,数日前在飞龙会与孟一发谈论那些训练时,他便曾感慨过。其实最开始打算收服飞龙会也有着积攒经验与力量的目的,可在此时,当她抛出这么大的一个饵时,他不由的犹豫了。 如果听她的,那么他可以先是很惬意的过上几年,功成名就之后说不定还能把天姿国色的她真弄成自己的夫人,毕竟他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优势,而且身份地位也算勉强能让许家接受。至于将来,在女真人打过来时,他可以带着全家往南逃。以那一世历史上南宋的国祚,他可以很舒服的过一辈子。 我死之后,管它洪水滔天? 这大概是一个普通人的正常想法,他也不例外,所以在想到此处时,他竟然有了一刹那间的心动。 然后他的心有一丝刺痛,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两句话,两句在后世广为流传的话。 每一个兔子都有一个大国梦啊! 我们的征途是那星辰大海呀!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他的心忽然强烈的的跳动起来,然后……一股名叫惭愧的情绪在他的心头弥漫。 他站了起来,转身看着屋外那湛蓝的天空。 他来自于后世,那是一个属于民族主义的时代。 曾经,他以自己的血统为荣,因为他的祖先创造了灿烂的文明,所以每当读到这两句话时都能让他热血沸腾。 这是多么有朝气的两句话啊,多么让人充满干劲的两句话呀。与之相对应的,这两句话出现的时机正是国力蒸蒸日上的时候。 我们要复兴,我们要重新夺回属于龙的子孙的荣誉! 此时他脑海中浮现出的,不仅是那能让人心向往之的惬意生活,还有曾经读到过的那些历史,那千年风华。 文人墨客在引亢高歌。 然后清明上河图在那金戈铁马之下粉碎。 狼烟四起,妻离子散,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岳少保的血泪,杭州岳王庙里的秦桧跪像。 直把杭州当汴州的纸醉金迷。 高喊人生自古谁无死的文天祥。 …… 还有很多,很多画面交杂在一起,让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封建社会下的中国在这里达到了最后一个顶峰,自此后,老天跟华夏子孙开了一个又一个玩笑。 然后他又想起了被称为黄祸的蒙古铁蹄,想起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大明,再后是宁予友邦不予家奴的我大清。最终,他想起得是九一八和七七,在东瀛人的枪炮下颤抖的华夏大地…… 那是离的最近的历史,他曾为之心痛莫名。 现在,他正站在历史里,站在这千年前的风华里,虽然这是个叫大赵朝的朝代,其实与那个大宋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那些让人扼腕叹息的悲剧还未发生。 他来了,他站在了这里看着天空,湛蓝的天空下白云朵朵。 难道你想就这么窝囊的逃一辈子?曾经的高谈阔论呢?曾经的激昂文字指点江山呢?当初你曾不可一世口沫横飞的指责这个指责那个,为什么真正轮到了你,你却只想着要逃? 你与战场上的逃兵有什么区别?你打算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再一次的重演?难道你不会内疚一辈子吗? 将来你的子孙会如何看你这个祖先?你会是他们引以为傲的祖宗吗? 他的双手在不由自主的颤抖,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了头脑。 螳臂当车吗?那又如何?人活一世,总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一味的苟且除了浪费年华,还有什么用? 胸怀在激荡,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我是龙的子孙,即使是死,也得死得有价值一些!即使是不自量力,也得为这片土地尽一份力! 因为我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第九十章 我没有钱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当遐想与激情退却后,留给他的只有苦笑。 一个接近于赤贫的农民的儿子,却想要去扭转整个历史的走势!饶是他自己,也会觉得恍惚,觉得似乎太不切实际,太过于痴心妄想。 结局大概正会如先前遐想时想到的那般,他只能是车轮下的螳螂吧?被压得连个渣都不剩,车上的人甚至都还未感觉到。 不过既然想到了这里,那就不可能再回头。 这条命算是卖出去了。 幸好那个开小饭馆的主意与这个“宏大的理想”并不冲突,甚至可以将成当成是自己的第一块敲门砖,总算是没有白费工夫。 总是要站稳脚跟,总是要积攒钱财,总是要积蓄力量,还有很多总是,路得一步步的走啊。 冷静下来后,他不由自嘲的笑了笑,这拯救天下苍生的愿景暂时还是深藏在心里吧,总得先把王剑锋那边解决了不是?别一个不慎把小命丢了,岂不是贻笑大方了么? 甚至于眼前就有一桩小小的麻烦,如何才能拒绝她的好意并且不伤她的心?要知道她可是他的贵人,没有了她的帮助,什么杨福如肖胖子,怕是连瞧都都不会多瞧他一眼。 甚至于他连一个小饭馆都开不起来,因为他没有钱啊。 她会伤心么?肯定会的,她把话都说到那种程度了,他怎会还不明白?她是在提携他啊,这种好事别人想都不敢想,他却拒绝了,她会怎么想? 他缓缓转过身,她的那张俏脸仍是一脸的严肃,他看着她,歉意的笑了笑。 小巧的红唇微微张开,露出了洁白的贝齿,因为她有了一刹那的诧异,紧跟着,发髻上的步摇抖动了几下,俏脸上现出了一丝掩不住的失望。 是的,她很失望。 她以为,她抛出的东西是他根本没法拒绝的,莫论是他,怕是谁也拒绝不了吧? 我把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是听不懂么?不,你是懂的,否则为什么向我道歉?既然你懂了,那你为什么还要拒绝我? 为什么我给了你做人上人的机会,你却偏偏要做那劳什子的商贾?难不成你以为我在利用你?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有什么好利用的?要不是看在你曾有几分苦劳的份上,我吃饱了没事干操这闲心? 只是辛苦几年罢了,你却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得,钱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么? 这便是烂泥扶不上墙?看来一个农户的儿子,就算再出色,格局终是太小,只顾着眼前的绳头小利,却因为一棵小树放弃了整片森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这么大的怨气,反正她现在看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她甚至觉得自己都快气急败坏了。 于是她深吸了口气,重新摆出了一副端庄的面容,理了理衣服后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道:“我知道了,那便这样吧,先前我答应过你的……我不会反悔,你且慢慢去送你的外送去。” 她的反应似乎太过激烈,说完话后便已迈开步子往门后走去,陈曦只能无可奈何的摊摊手,然后继续堵住门。 见她脸色煞白,似乎有要动真怒的迹象,陈曦只能苦笑着再次抬手压了压。 “有些事现在是没有办法跟你说明白,但请相信我的选择自然有我的道理。” 顿了顿后,他继续道:“还记得在孟一发那里,你与我闹别扭么?就是那次你莫名其妙的嫌弃我,然后被我制服的那次。” 见他提起曾经的事,而且提起的是最让她不堪回首的往事,这让她即将动起的“真怒”被打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羞恼。 她怎会忘了那桩?那可是她毕生的污点,那次他也是这样堵住门,内急的她不得不留下了“她怂了她是小狗”的罪状。 这是打算打感情牌了?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说道! 虽然没有了先前那般的一肚子怒气,但她仍是生气的,所以她嘟着嘴,握着拳跟自己较着劲。 陈曦笑了笑。道:“其实后来我是想过的,你生气就生气吧,那我是可以理解的。但你为什么会嫌弃我呢?最终我得出结论,似乎是因为我先前写的字太难看,加上那时候你正在气头上,所以让你瞧不起我。因为后来我倒过了笔写字,发现竟然将你镇住了,所以我便大概明白了。” “我说起这桩事的目的是,我想告诉你,其实有时候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更何况你是用猜的?” 陈曦看着她鼓起的嘴巴渐渐小了下去,又笑道:“你不了解的事多了,有时候你觉得对的并不一定是真的对。我既然做出了决定,那自然有我的理由,先前说了暂时不能告诉你,确实不方便告诉你,无论是谁都不行。” “但请你相信我,我既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能让别人做梦都想要的东西,我的所图必然是比你所允诺的更大的。也许将来我会失败,甚至会把性命搭进去,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的选择没有错。” “我要做的事,比你所能想到的更崇高。” 她怔怔了好一会,终于发现自己先前的脾气发得好像是有些莫名其妙,他确实不是那等目光短浅的人啊,可自己为什么连想都不愿意想,就蛮横的怒其不争了呢?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他拒绝了她的安排会让她这么恼火呢? 她轻轻咬着唇,开始觉得心里有些乱。于是她理了理头发,故作矜持道:“我知道了,现在可以让我走了么?” 陈曦有些难为情的摇摇头。“暂时还不行……” 许清菡的呼吸又急促起来。 看着这头易怒的母暴龙又要开始发火,陈曦狠了狠心道:“不是故意刁难你,而是因为我没有钱……” 她震惊的眨着眼,片刻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忽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敢情你开个小食肆,我不仅得包庇你护着你,还得我拿钱出来?这算哪门子投资?合着你出一个人就行了,别的什么都得由我来? 你这跟抢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不干脆明言,要让我盘下一间店铺送给你? 她开始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来错了地方。 正当她气愤难平时,陈曦的补刀适时而至。 “你先前答应过我不反悔的,你想想除了你,我还能到哪里弄钱去?你总不会看着我去找杨福如借吧?” 第九十一章 尘埃落定 不满归不满,其实在他张口的那一刻,许清菡便知道,虽然她会不可避免的恼火,但她仍是拒绝不了他的。 先前她可是连供他读书并且给他开后门都允诺了,知道她底线的他怎会不得寸进尺?不过也确实,如今他家里的条件与他能动用的资源,她在王老汉那里知道的一清二楚。她不帮他,难道还真看着他去跟杨福如借?欠下的人情不还得算在她的头上么? 他的身上已经深深的烙上她的印记。 她的私房钱虽然不多,但让他起步一个小食肆也绰绰有余了,而且她的钱放着也用不上,她是很少出门的,在家里锦衣玉食也用不着花钱。就算要用钱,到家里账上支就是了,谁还能拦着她拿钱不成? 再者,他说了赚得钱有一半是她的,这样一想就舒服多了。 她如此安慰着自己,竭力让自己掏钱掏得心甘情愿些。因为她记得他说过,女人不能老是生气,否则会老得快。 只是无论如何安慰自己,心里的憋屈感一时半会总散不去。 或许真不该来,看着他逃亡岂不是好?这可好,日后的麻烦还不知得有多少。 仍旧是怨念罢了,之前在决定时,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被他看过身子的羞恼,而是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已经筋疲力尽却还取笑她的他,那个与张大拼命的他、自己一个人被吓傻时忽然出现的他、是只身去杀了王恒远然后带着满脸鲜血却疯狂找她的他,还有趁着自己睡熟,将她头发剪掉却还称恬不知耻的称这是礼物的他。 至于她曾在他面前赤身露体之事,与后来的那些惊心动魄以及带给她的感动相比似乎也淡了,而且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从不提起,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那便这样吧,帮陈家活了命,再帮他把他的心愿达成,她大概也能把他的那些苦劳给还清了?之后便可以心安理得的与他一刀两断了? 她是这样打算的,然后看了看天色,觉得应该要回去了,于是咬牙切齿的允了下来,要他先统计好,然后到府城后使人去许家找她,之后又交代了一些关于王剑锋的事,她便打算离开了。 “咱们以后……能多一些理解么,别老是闹别扭,成么?” 虽然说得客气,不就是变相的说她蛮不讲理么?可面对着堵着门的陈曦的小心翼翼,她也只能别扭地捏着鼻子嗯了一声,这才让这个门神终于让开了门。 先前她是坐着自家的马车来的,不过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在官道上便下了车,而后跟着杨福如去了王老汉家。这会已经尘埃落定,自然不需要再辛苦自己步行了,于是她招呼着小红将车夫喊来,她则恢复了清冷的模样,托着腮坐在凳子上默默等着。 这是她寻常用来见人的模样。 又过了一会,她上了马车。车夫扬起鞭子,马儿便撒开蹄子,往府城方向赶去。 他一直送着她,但两条腿终究是跑不过四条腿的,她只能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对于他这个人,她傻傻的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该怎么面对他。 她忽然觉得有些惆怅,看着他挥着双臂追着马车的身影,忽然有些想流泪的冲动。她开始有些怀念那七天的时光,虽然她肯定不愿意再次经历那样的事,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七天很惊险、很刺激,也很充实。那种感觉不是在家里绣绣花读读书能体会到的。 这大概便是他曾说过的“犯贱”吧,她默默想到。 …… 世人没有真正高冷的人,缺的只是能暖她的人! 带着这样的想法,陈曦愣愣了好一会,然后回到了家里。 如今已经尘埃落定了,对于未来要做的事也已决定,整个陈家都将要为此转向。 先前的余波还要处理,首当其冲的便是王进,可是这个王进却让他生出了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他对于王进的芥蒂肯定是有的,毕竟之前姐姐吃了那么大的苦,可是王进看起来已经悔改,并且今天在那种情况下仍不管不顾的冲出来,这让他陷入了两难。 之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够翻盘,王进就更不可能知道,所以排除了王进见风使舵的可能性。至于王进有没有可能是对手故意落下的伏笔……他觉得虽然有可能,但并不至于。 因为王进犯不着去冒足可让他全家送命的风险,来为对方冒这个不值得的险。 若是没有先前王进的为陈家挺身而出,他的想法是先让两个人离了。至于日后……那便日后再说吧,日后再看姐爹娘和姐姐的意思。 可是王进的这一露面,如今莫说陈家人,怕是外人对他的观感都会彻底改变。 只能能王进的悔改太及时,来得太是时候。 浪子回头?别人能接受你陈二郎浪子回头,为什么你不能接受王进的浪子回头?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掺合进去的好,还是如先前所想,由着姐姐自己决定吧,他只需要看着,在一旁冷冷看着就行。 听其言,观其行。 回到家里,他发现王进已经与陈若玲和解了,他觉得有些悲哀,这个时代的女人大抵上都是类似于陈若玲这样的女人,任劳任怨的持着家,没有过多的奢求,所求的不过是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就比如她与王进之间,若是她犯下了什么错,那必然会遭遇口诛笔伐,从此再也没有面目见人。可王进犯了错,却简简单单的就让她原谅了他,这样的婚姻其实是不对等的。 可是他却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告诫王进几句。 看着王进的一脸忐忑,他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那便这样吧,他无奈的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尊重爹娘和姐姐的决定。 接下来便是对家里的安排,他想了想后便让全家都集中起来,一起商议着。 说是商议,其实大抵上也就是他说,别人听罢了。 连知府家的如仙女般的千金都为了他替陈家出面了,家里人还能有什么异议? 第九十二章 不敢忘 陈曦并不喜欢如今这样的相处方式,许是陈格与萧三娘夫妇的性格太过老实木讷,生活的重担又早已磨光了夫妇二人的所有锐气,加上他苏醒后的表现太强势,导致爹娘在他面前甚至有些唯唯诺诺。 这种现象在许清菡走了后表现的更明显,无论他说什么,家里人都没有任何反对意见,这让他觉得很憋屈,有说不出的难受。 他宁愿如今的爹娘能强势一点,哪怕蛮不讲理也行。就像前世他真正的父母,就算最终发现误会了他什么,但仍是板着脸摆出父母的威严,在他长大后,其实是很享受这样的感觉的。 可惜眼前的二人终究不是那一对生他养他的亲密无间的父母,隔阂肯定是有的,当真正闲下来时,尴尬也是有的,毕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他可以为了眼前的二人卖命,但却无法让彼此都打开心结。好在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他很快就要去苏州了。 但愿时间能冲淡隔阂,能让彼此都真正熟悉,能真正的成为一家人,他觉得应该可以,毕竟这是一个父为子纲的社会。 按照一家人商议的结果,陈格与萧三娘夫妇会带着陈旭留在河新村里,待陈曦将小饭馆运作起来后,家里能提供的就家里提供,家里不能提供的就从村里或者其它地方收购。毕竟河新村离城里只有二十里左右,往来还算是方便的。 他本打算一个人去城里,不过最终在全家的坚持下,他答应了由姐姐陈若玲陪着他一起去,家里人的意思是这样也有个照应。他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他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而且他不可能一直去做一个厨子,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都教给姐姐也能让他放心,不至于会秘密外泄。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细节末节的东西了,比如调料,辣椒这个时候应该还未传进来,所以他没有办法,但是酱油是必须要有的,好在他前世也是出身农家,知道制作土酱油的方法,并且与这个时代的酱的制作方法差别不大。 前世的时候他是很喜欢吃这种酱的,尤其是吃蛋炒饭时吃上一些,那滋味很好,所以他对制作方法知道的很清楚。虽然这种土酱油的品质算不上好,但也算差强人意了。 一家人用完了晚饭,又说了好一会,然后便是各自洗漱回房休息。 陈曦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如同前些日才回来时的那个晚上,在床上翻来复去的睡不着。 那天晚上李小小爬上了他的床,最终李小小被他赶出了陈家,似乎听说李家已经与把李小小肚子搞大的那人在闹,估计无论如何,李小小最终也落不得什么好。 这大概便是一步错步步错吧,同样是被利用来对付陈家的两个人,王进在最后关头悔悟,得到了陈若玲的谅解,李小小却错失了陈曦给她的机会。 如今在陈家其他人的眼中,这场风波大概算是尘埃落定了,毕竟知府家的千金都已经出面,还有什么麻烦解决不了?陈曦也在顺水推舟的故作轻松,并未挑明还有个一定会与他你死我活的王剑锋。 直到此时一个人睡在床上,才感到沉甸甸的压力。 王剑锋始终是他绕不过去的一个坎,到了城里后可算是跟这人正面对上了,他没能成为许诤的狗,却成了许清菡的一把刀,最终的结果算是殊途同归。 这几天他一直在与王剑锋斗智斗力,所有的一切全是靠猜的,直到下午在许清菡那里才算了解了王剑锋的一些情况。 自许清菡回城后,王剑锋便被许诤压得很死。虽然王剑锋将命卖给了应奉局,但是王剑锋的势力仍不可避免的急剧衰弱,手下的精干力量被许诤给拔出了一大半,如今说王剑锋是苟延残喘也不为过。 与先前他的预料差不多,王剑锋并不敢下阴手。正在风头上,许诤岂能不等着这一着?在那五个负责盯梢陈家的混混被飞龙会剁了后,王剑锋连混混也不敢指使,生怕被许诤的人给拿住,到时把他供出来可不就是正好将自己的把柄送给许诤了么?所以不甘心的王剑锋只能鼓动罗起,以他与土匪勾结的由头要将他带走。 依许清菡所言,那个叫罗起的确实谁的人都不是,那就是一个认死理的人,谁有罪就抓谁。王剑锋用了他与土匪勾结的由头,罗起岂能不来?这样一来许诤也无法干涉。 毕竟李蛮子手下那么多的老弱病残都被放了,还逃了几个厢军,世人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他与孟一发“狼狈为奸”的事根本压不住,罗起身为官府中人,肯定能听到风声。 也正是因为此,陈曦误打误撞的通过杨福如与王老汉请动了肖胖子,认死理的罗起在肖胖子出面后,很干脆的放弃了要带走他去调查的目的。 他翻了个身,继续思考着将来王剑锋会如何以及自己该如何应对,想着想着终于睡熟了。 第二天一早,他很早就起了床,与家人交代了几句后便背着一个小包裹上了路。 去的是飞龙会,那是他如今唯一能紧握在手里的力量。尤其在自己向自己许下了那么大的愿景后,飞龙会就更承载着他巨大的希望了。 总是得去一起呆上几天的,他要亲眼看看自己的那一套到底能起多大的作用。 等到过了正午,他才重新回到了那片没有人烟的地方,然后见到了孟一发,见到了飞龙会的每一个人。 孟二发的伤势已经好转一些,在整个飞龙会中,孟二发是给他印象最好的一个土匪,但也只是矮子里面挑将军、只是印象稍好些罢了,孟二发手里沾的血以及做下的缺德事一点也不少。 对于当初地牢里的那些女人,他一刻不敢忘,一直深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