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寿宴 “小姐,小姐!快醒醒。” 朦胧中,洛长歌听见有人正在叫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站着她的贴身丫鬟紫菀。 美梦被吵醒,洛长歌有些不满的揉了揉眼,她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着被子声音慵懒的问道:“怎么了紫菀?” 紫菀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小姐,该起床了,一会儿要是误了为陛下演奏就不好了。” 为陛下演奏? 洛长歌一下子就清醒了,她“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姐,马上就到辰时了。” 辰时?辰时!!马上就要迟到了啊啊啊! 清晨的洛府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洛长歌呐喊着,连忙下床收拾,早就有小丫鬟捧着衣服过来为她穿衣了。 紫菀也在一旁帮忙收拾着,说道:“其他大人们已经过去了。小姐也快些吧。” 穿好了衣服,发髻和妆容也都弄妥当了,洛长歌接过小丫鬟拿过来的古琴以及其他必需之物,就匆匆出了门,上了门口早就停着的马车。 在洛长歌的催促下,马车师傅战战兢兢,几乎是把马往死里赶。而马儿也不负众望,像是它马生中最后一次奔跑一样尽力,扬起四蹄朝着咸阳宫奔驰而去。 半个月前,洛长歌还是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阳光下的好青年。音乐学院民乐系大二的学生,从小就学古琴并一直被大家称为神童的那种学霸。 一次,她在博物馆里趁人不注意,作死的弹了一下馆里陈列的古琴,之后就莫名其妙又俗不可耐的穿越了。等她发现自己离开了现代社会回到了古代之后,不由得对自己的行为一阵后悔。当时为什么手贱的要去弹那台琴呢?那可是文物啊,谁知道弹了之后会出现什么后果。就算是她没有因此而穿越,弹坏了也是要蹲局子的。她当时一定是脑抽了,一定是的。 不过所幸琴没有被她弹坏,而且为了庆祝千年之后的第一次发声,这台琴送了洛长歌一份大礼——大秦N日游。 洛长歌就这么来到了两千年前的大秦。 穿越之后,她成了乐府令里的副令,在乐府令大人鹿之野的带领下率领众乐师讨秦皇开心、并把古代音乐发扬光大的那种不大不小的朝廷命官。 记得她刚到大秦的时候,好像落到了乐府里的排练室里。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里的时候,就听到跪在地上的属下们齐刷刷的喊“副令大人",声音震天响,把洛长歌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洛长歌打算在这里呆上一阵子。好好体验一下在古代做乐官的感受。 不过就算她现在想回到现代去,也无能为力。即便是“解铃还需系铃人",也得先找到那台作妖的古琴才行。 她来到大秦的时间还不长,还没能习惯这里的环境以及自己的身份职责。就连为陛下奏琴这种大事,她都能忘在脑后,需要别人提醒才记得起来。 想到这里,洛长歌懊恼的直扯自己的头发。一旁的紫菀见了,小声提醒道:“小姐,你别扯了,这种发髻梳起来繁琐,扯乱了又要耽误时间。" 洛长歌无语的看了看紫菀,只好安静坐好,把希望都寄托在奔跑着的那匹马身上。 看到自家小姐焦急的样子,直言不讳却又善解人意的紫菀忙劝慰道:“小姐,你别着急。就算迟到了,陛下也不会处罚你的,小姐你现在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啊。” 洛长歌苦恼的摇了摇头,在这件事上,她显然没有紫菀这么好的心态,就是因为在陛下面前十分得脸,所以也了解秦始皇的脾气。所谓“伴君如伴虎”,洛长歌一点都不敢大意。就算她是一个不理国事专门弹琴的乐师,在秦始皇面前伺候的时候也要处处小心。 今天是秦始皇的寿辰。嬴政一直都很喜欢听洛长歌弹琴,所以这次专门安排了她在寿宴上演奏。这原本是一件为乐府令争光的事情,乐府令上下都对副令大人的演奏十分期待。但洛长歌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居然会迟到。事后被鹿之野训一顿还是小事,惹嬴政不高兴才是摊上大事了,天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国君到时候会把她发配到哪个山头上去。 想来应该是到秦宫门口了,马车渐渐停下。洛长歌跳下车,提起裙子,撒开腿就往秦宫里跑。 刚进了咸阳宫的门口,就听见宫廷里奏乐的声音。远远朝大殿里望去,洛长歌发现,现在正在表演的是舞蹈节目,还是昨天她监督着排练的。这意味着她并没有迟到。因为这个节目是安排在她前面的。 洛长歌暗暗舒了一口气,心想天不绝我。她快步去了偏殿,去为接下来的演奏做准备了。 刚从大殿里走出来的乐府令大人鹿之野,看到了不远处正在狂奔的熟悉的身影,远远看去,洛长歌的红衣黑发映着初冬的雪景,分为好看。他轻轻地笑了,而后脸上却又现出了担忧的神色。 时间十分凑巧,洛长歌刚到偏殿没多久,大殿上的舞蹈就结束了。她由偏殿走上前,坐在大殿中央,手指拨动琴弦,琴声就在大殿里回荡开来。 洛长歌一边弹琴,一边用余光向四处张望。周围那些与王同宴的大臣们,正在一边吃喝一边谈笑,丝毫没有听琴的意思。就连殿上的嬴政也是一样。她不由得叹了口气,音乐人在古代果然是不受重视的群体啊。 在这种情况下,洛长歌基本确定,一直到她弹完这首曲子,殿上也不会有人理她。所以她结束弹奏之后,就起身谢礼准备坐到席间自己的位置了。谁知她刚要起身,站在嬴政旁边的赵高却给了洛长歌一个意外的惊喜。 赵高脸上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缓缓开口道:“洛大人的琴艺,似乎退步了不少,不似从前那般耐听了。” 此言一出,坐在席间的鹿之野面色微微一变。虽然赵高和他们乐府之间不睦已久,但他却没有想到,这赵高居然会在陛下的寿宴上给乐府的人挖坑,直接冲着乐府副令就来了。 坐在嬴政不远处的扶苏公子皱了皱眉,他看着赵高,似有不满。 洛长歌正在纳闷,心道我怎么就弹得不好了?我从小到大就没听过这样的话。你要没话找话也不能这么说啊?会不会聊天啊? 这时候,坐在席间的廷尉司大人马知遥也插嘴道:“听赵大人这么一说,洛大人的琴声,好像确实没有之前那样好听了,听来敷衍的很。” 鹿之野心中不平,刚要起身解释,却见不远处的扶苏公子对他摇了摇头,于是只好作罢。而恰恰是这种不作为,就助长了对方的气焰。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丞相李斯大人也开口了:“洛大人,你可知道今日是陛下的寿辰?如果你的琴艺退步是因为别的什么,尚且有情可原,但若是有意为之,洛大人岂非对陛下有不敬之心?” 洛长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有点火,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心想这从何说起啊?我是什么时候同时得罪你们三个了吗? 鹿之野暗暗攥紧了拳头。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洛长歌随时都有可能被这种莫须有的借口中伤。要是还能忍,那就不是他乐府令大人鹿之野了。 他刚要站起来为洛长歌辩驳,殿上的嬴政却在他之前开口了。 如紫菀所说,洛长歌现在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就算她真的犯了什么错,陛下也能原谅她,更何况是现在这种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 嬴政看了一眼刚才说话的三个人,面色有些严峻,半晌,他脸色缓和了些,嗤笑道:“你们能听懂什么?洛卿的琴声,可是我大秦一绝,她要是弹的不好,那就没有人弹得好了。” 原本以为,刚才那几句话就算不能治洛长歌的罪,也会给她在陛下面前抹黑几笔,谁知道陛下居然对刚才的话全然不理,仍然偏袒洛长歌。说话的几个人不禁有些微微诧异,当然对始皇的偏袒也有些不满。 赵高见自己的话没有奏效,只好作罢,转眼间脸上又堆满了笑:“奴才不懂琴,随口一说,让陛下见笑了。” 随后又看向洛长歌,歉意的笑道:“若有得罪,还请洛大人见谅。” 洛长歌虽然对赵高刚才的做法有些纳闷,有些生气,但碍于现在的场合,只好暂时忍下,拱手说道:“哪里哪里。” 寿宴继续进行。一众舞姬上来,随着音乐缓缓起舞。洛长歌抱着琴,来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她有些心虚的看了看坐在旁边的鹿之野,开始为自己接下来的处境担忧。 以她对鹿之野的了解,这次他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这位乐府令大人虽然跟洛长歌的年纪相当,也是二十多岁,一张脸也好看的一塌糊涂。即便如此,他的做事风格却一向严谨,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学究。这样的鹿之野,对“副令大人差点因为迟到而延误了演奏”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姑息。 为了一会儿能够死得好看一点,洛长歌拿起酒壶,给鹿之野满满的斟了一杯酒,然后拿起筷子,一边给鹿之野夹菜,一边狗腿的笑道:“鹿大人,你尝尝这道菜,我听膳房的人说,是楚地的风味……” 鹿之野没有理睬她,只是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就又自顾自的喝酒了。眼神里分明写着几个大字:“你死定了”。 洛长歌心中不由得发出一声哀嚎。 第2章 挨训 “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连陛下的寿宴这么大的事情你都能迟到,你还有没有个副令的样子?” 乐府排练厅里,鹿之野背着双手,紧皱眉头,正在苦口婆心的教洛长歌怎么做人。他的声音虽不大,而且与其说是训斥,不如说是在和洛长歌谈话。但他的话在巨大的室内空间里回荡时,却听得洛长歌一阵心慌。 洛长歌站在鹿之野面前,双手交叠,低着头,默默的忍受着这场暴风雨。不过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服气,于是忍不住小声分辩道:“也没迟到啊……最后那不是赶上了吗?再说不就这一次吗?我下次一定注意……” 听到这个,鹿之野不由得想起了这半个多月以来发生的一些事情,他轻哼了一声,反问道:“一次?真的只有这一次吗?” 听到这句反问,洛长歌微微一怔,她回想了一下来大秦之后自己的“辉煌事迹”,发现自己刚才的话好像是在鹿之野面前给自己挖了个坑。 这半个月以来,洛长歌好像什么都没干,光顾着迟到了。丽妃生辰的时候迟到,扶苏公子门客聚会的时候也迟到,现在越发不像话,连陛下寿宴也开始迟到。这还不算平时排练的时候。如果大秦也有微博,那她早就自己带着“爱迟到的乐府副令”的话题上了热搜了。 想到这里,她心虚的抬起头看了一眼鹿之野,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于是连忙低下头。 迟到这件事,对洛长歌来说,并不是来到大秦之后才有的,而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从小学开始一直到大学二年级,洛长歌就一直稳坐班里“迟到大王”的宝座,不过好在她学习成绩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琴弹得也好,所以老师们对她的迟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洛长歌本以为,世上没有人会对她迟到这件事有意见了,谁知来到大秦不久,就碰上了鹿之野这个完美主义者。 果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在鹿之野这里,琴弹得好不好和守不守律完全是两回事,他并不会因为洛长歌琴弹得好就忽略她爱迟到的事实。 “鹿大人,我这次真的知错了,下次绝不再犯,我发誓。”洛长歌伸出四个手指信誓旦旦的说道,表情看起来十分真诚。 鹿之野看着洛长歌,想了想,说道:“发誓就算了,不如我们订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 “从现在开始,不管乐府里什么事情,只要是需要你参加的,一律都不能迟到。一旦你迟到了,就要去打扫藏书楼。” 这丫头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再不严加管教,只怕以后会惹事。况且现在,没事还要被赵高一党找事呢,真要惹了什么事,不被他们揪着不放才怪。 “什么?”洛长歌吃了一惊,这条件也太没人性了,她连忙反对:“不行不行,鹿大人,不是,”洛长歌拉住鹿之野的胳膊,苦口婆心道:“小野啊,鹿哥,咱们换个条件行吗?” 洛长歌的这种反应也是有情可原的。因为这几年,始皇一直在全国各地搜罗各种书籍,并把这些书都放到了乐府令的藏书楼里。随着书籍的不断增加,藏书楼里的空间也越来越小,在扩建了好几次之后,现在的藏书楼,应该算是咸阳城里占地面积最大的建筑了。当然,除了咸阳宫以外。 而洛长歌迟到的代价居然是去打扫整个大秦面积第二大的藏书楼,这个……只能说,鹿之野改造她的决心太大了。 洛长歌说什么都不会去的。除了辛苦之外,作为副令大人,她也是有偶像包袱的,她的心愿是做一个琴艺超群的乐师,而不是一个满腹经纶但却默默无闻的扫地僧。 看着洛长歌的样子,鹿之野有点想笑,但碍于现在的训话的气氛,只好勉强憋住,说道:“换个什么条件?” 洛长歌试探着说道:“要不,每迟到一次,就扣一定数额的月例?” 鹿之野没有理会洛长歌的建议。他低下头想了想,说道:“嗯,藏书楼太大了,你一个人扫还是比较困难的,” 洛长歌连连点头。 “——要不换成打扫乐器室吧,乐器室比藏书楼小得多,你觉得如何?” 果然还是要做“扫地僧”啊。洛长歌欲哭无泪,但也没有别的办法,谁让鹿之野是她的上司呢。 这时候,排练厅外的侍女走了进来:“二位大人,扶苏公子来了。” 鹿之野看了一眼侍女,说了声:“知道了。”随后对洛长歌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和扶苏公子有要事相商。”说到这里,鹿之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对了,一会儿你去把打扫乐器室的下人调到别处去吧,反正你经常迟到,就当节约乐府里的用度了。” 洛长歌转过身,冲着正笑的灿烂的鹿之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走在排练厅外的大道上,洛长歌心里还在为刚才的约定耿耿于怀。 “真是太欺负人了,居然让我去打扫乐器室。我可是堂堂的副令大人啊,这要让乐府里的人知道了,像什么话嘛……”她一边走一边低头嘟囔着,没顾得上看路,一个不小心,就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 洛长歌抬起头,发现她撞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扶苏。 她回过神,连忙拱手行礼:“扶苏公子,你来了啊。” 见洛长歌噘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扶苏不用猜就知道,她刚才肯定是又挨训了。 扶苏微微一笑,说道:“是长歌啊,你今天琴弹得不错,刚才陛下还向我夸你来着。” 洛长歌答道:“为陛下效力,应该的。” 他也知道洛长歌在今天的寿宴上差点迟到的事情。看到洛长歌手背上有一条醒目的血痕,想来应该是刚才去咸阳宫的时候赶路匆忙才不小心被划伤的。 扶苏从袖间抽出自己的手帕,又拉过洛长歌受伤的手,帮她把伤口小心的包起来。 虽然平日里和扶苏公子关系不错,但是他现在的举动还是让洛长歌感到有点意外,有点受宠若惊。而刚刚因为鹿之野而生出的坏心情,现在随着扶苏的动作也已经烟消云散了。 扶苏一边包扎一边嘱咐道:“你是我大秦第一乐师,要注意保护自己的手才对,以后可别再受伤了。” 包扎完之后,洛长歌有些害羞的抽回了手:“谢谢公子。” 扶苏冲她微笑道:“好了,注意伤口别沾水。”说完,扶苏就朝着鹿之野所在的排练厅走去。 看着扶苏离开的背影,洛长歌摸了摸手上还带着余温的手帕,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大。 “出巡?这消息可靠吗?” “当然,是父皇亲口对我说的。”扶苏端起鹿之野倒好的茶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慢慢说道。 扶苏带来的这个消息,鹿之野当然有怀疑的理由,大秦建立之后,陛下出巡的次数也不少了,但是没有一次带过乐府里的人。 鹿之野表达了他的疑问:“为什么这次要带上乐府的人呢?” “这次出巡,父皇会顺便搜寻一些音乐相关的书籍,让乐府的人跟着,也是为了保险一些。” 鹿之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扶苏继续说道:“这次出巡,我会留在咸阳,替父皇处理政事。虽然丞相李斯和廷尉司马知遥都不会去,但一个赵高就够麻烦的了。你和长歌一定要小心,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注意保全自己。” 人类对权力的诱惑从来都没有抵抗力。无论是在什么朝代,宫里的明争暗斗从来就没停止过。在大秦也是一样。秦皇的两个儿子,扶苏和胡亥分庭抗礼。作为扶苏阵营的鹿之野虽然只是个乐官,但谋略和胆识却一点都不输旁人。蒙恬将军远在北方,此时的咸阳宫里,除了府里的门客们,能帮得上扶苏的,也只有鹿之野和洛长歌了。 胡亥生性纨绔,不管是在个人能力还是威望上,都不足以成为扶苏的对手。马知遥虽然贵为大秦的廷尉司,但他是赵高一手提拔起来的,做事情也全都听赵高的话,完全惟赵高的命令是从,所以不足为患。但胡亥阵营的赵高和李斯却是劲敌,不得不小心。而且有他们两个在,胡亥或许真的有能力和扶苏抗衡。 “公子放心,不会有事的。”鹿之野答道。 对于鹿之野,扶苏自然是放心的,但是洛长歌却让他隐隐有些担忧。这姑娘一向没什么心机,如果赵高一党真要是针对她做什么文章,还是有些棘手的。 “嗯,保全自己,保护长歌。” 想起刚才在大道上,洛长歌的表情,扶苏不由得笑了,又说道:“你刚才是不是又训她了?” 鹿之野挠了挠后脑勺,笑的像个大男孩一样:“没办法,她最近有点自由散漫。” 扶苏笑道:“对待女子,还是不要太苛刻的好。” 说完,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前,说道:“这咸阳城里看似一派祥和,但其中的汹涌暗流又有几人知晓?有时候我倒真想像长歌一样,单纯的活着,不用这么累。” 鹿之野从未听扶苏说过这样的话。在他的眼中,扶苏一直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偏偏君子,待人谦逊有礼,对于朝内那些乌烟瘴气的事情,从不理会也从不参与,只求自保。他没有想到,扶苏对如今咸阳城内的局势居然如此了解。这让他对扶苏的敬佩之心又多了几分。 第3章 乐经 鹿之野这个人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看似不着调,但遇到正事的时候,心思也是十分细腻。听到扶苏的话之后,他思考了片刻,感觉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于是问道:“陛下既然想找一些音乐相关的书籍,直接多带些人把书运回来不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和长歌去呢?” 鹿之野的疑问,扶苏不是没想过,他曾经想了很久,似乎想到了些眉目,但也不太确定:“大概,与《乐经》有关。父皇最近沉迷长生不老术,一直在到处寻找与《乐经》有关的书籍。” 鹿之野更加纳闷了。在他的认知里,《乐经》是一部音乐方面的著作,和长生不老术之间没有一点关系。再说了,《乐经》一直都在乐府的藏书楼里放着呢,而且除了乐府,民间的《乐经》也不计其数。想看随时都可以啊,为什么还要到外面去找呢。 鹿之野不由得问道:“这件事,怎么有些令人费解呢?长生不老与《乐经》有什么关系?” 扶苏提醒他道:“你还记得那个传言吗?关于《乐经》的。” 鹿之野一下子就明白了扶苏的意思。作为在音乐方面无所不知的乐府令,他当然知道那个与《乐经》有关的传言。 自七国争霸的时候,这个传言就已经在各地流传了。 说起《乐经》,不得不提到孔子。三百多年前,孔子是中华大地上有名的学问家,早年入朝堂为官,后周游列国,专心做学问,收过的弟子无数,晚年的时候修订了六经,其中《乐经》就包括在内。后世都以六经为治学的典籍,《乐经》自然也不例外。 后来孔子去世,十几年后,民间开始渐渐出现关于《乐经》的传闻。相传《乐经》并不是一部普通的音乐书籍,因为里面并不单单只有对音乐的记载,最重要的,里面记载着一种得到“千年万年统治天下”力量的方法。 但这也仅仅是传闻罢了,基本上没有人会去相信这么荒诞的事情。后来,随着国与国之间的战事越来越激烈,越来越多的人不甘平庸,都想在战争中追名逐利。在这样的局势下,《乐经》的传闻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后来,秦国统一了天下,《乐经》也被带到了咸阳,收藏于乐府丞的藏书楼内。在这之后,传言才渐渐的平息下来。 不过在鹿之野看来,这个传言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纯粹是一些人为了私欲发动战争而找的借口,他不相信一向唯我独尊的秦皇会在意这种毫无根据的传言,说道:“难道,陛下也相信这个传言?” 扶苏看着他点了点头:“前阵子,父皇不是派徐福去寻找长生药了吗?所以依我看,父皇对这个传言,肯定是相信的。他现在这么喜欢长歌,这么偏袒你们乐府,除了他喜欢听琴之外,肯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难怪,今天在寿宴上,赵高一伙那样诋毁长歌,陛下都对他们毫不理睬。”鹿之野好像有点明白了,若有所思的说道:“所以为了解开《乐经》中的这个秘诀,陛下才对音乐书籍这么重视,出巡的时候,才让两个乐府令一起跟着去?” “虽然还不太确信,但现在也只能是这么想。所以,我想让你和长歌,在出巡的时候,弄清楚《乐经》到底是怎么回事。” 鹿之野点点头,一脸坚定的答道:“是。” 此时,回到家的丞相李斯却是一点都不淡定。他把手上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一脸怒气的说道:“这个洛长歌,不过是一介女子,官职又不高,陛下为何如此偏袒于她?难道陛下传位扶苏公子的传言是真的?” 马知遥站在一旁,满脸堆笑的劝道:“丞相大人别生气啊,您也说了,她不过就是一介女流,官位卑微,所以她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啊。就算陛下偏袒她,又能怎么样呢?” 似乎觉得马知遥的话有些道理,李斯脸上的怒气少了几分,随后脸上又现出些许担忧的神色,说道:“即便如此,她是扶苏公子那边的人,不能不小心。” 马知遥又帮李斯倒了一杯水,条理清晰的分析道:“其实,您大可不必为此动气,陛下偏袒洛长歌,并不是因为他喜欢扶苏,而是为了《乐经》啊。” 说完,马知遥意味深长的看着李斯。 李斯的眼睛一亮,似乎被一语点透,方才的怒气也随之烟消云散。 见丞相大人不生气了,马知遥又继续趁热打铁劝道:“您也知道,想要得到《乐经》中记载的力量,需要作出哪些牺牲吧?所以说,洛长歌只是个无名小卒罢了。而扶苏公子,只怕也是陛下寻找《乐经》的牺牲品,只要我们努力,胡亥公子就有机会。” 李斯的脸色慢慢明朗起来,已是心情大好,慢慢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要趁着陛下这次的出巡,来好好规划一下了。” 来到大秦之后,洛长歌也在慢慢的收集音乐相关的书籍,在这一点上,她跟秦始皇有些相似。不过二人的出发点却完全不一样。 洛长歌对书籍的收集,一来是个人的业余爱好,二来,她读过秦朝的历史,知道不久之后就会发生“焚书坑儒”的事件。历史不可改,所以她能做的,只能是现在趁早多收集一些。能够通过自己的手来为后世多保存下一些人类智慧的结晶,也算是一件功德。 这天晚上,洛长歌梳洗过后,看看时间还早,而她并无睡意,于是她推开门,信步走到书房,随手从书架上拿下一卷《乐经》,又回到卧房,趴在床上漫不经心的翻看起来。 在现代,洛长歌就读的音乐学院里,很多老教授都在研究这本早已经失传的《乐经》。并且绝大多数的研究成果都认为,这是一本记载先秦时期的音乐的书,就跟《诗经》里都是诗歌是一个道理。 看过《乐经》后,洛长歌发现,这本书中记载的果然是秦朝及先秦时期的各种音乐乐谱和文章,与后世对《乐经》的研究成果基本上是一致的。内容涉及的层面十分广泛,对音乐的研究和认识也很深刻。 除此之外,孔子在修订这本书的时候,似乎把《易经》中的一些思想也带入了进来。洛长歌虽然读的一知半解,但却能从字里行间中感觉到那种质朴又深奥的古典气息,这对她来说十分具有吸引力。 看了一半,把书放下揉揉眼睛,洛长歌看着桌上跳动的油灯火苗,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良久,她感慨道:“真是伟大的学问啊。”想到这本书并没有流传到她生活的现代社会,洛长歌又感到一阵失落。 试想如果这本书没有失传,秦朝以后,各朝各代的音乐都能在此书的基础上有不同程度的发展。当历史走到洛长歌生活的现代社会的时候,中国的音乐应该也比较发达了,也不至于因为没有自己的音乐传承和特色,最终导致出现总是跟在欧洲古典音乐和欧美流行音乐后面走的尴尬状态。 再想想现在电视节目中各种毫无营养可言的综艺节目,一帮过气的明星和所谓音乐人在台上作秀博人眼球,洛长歌只觉得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想到这里,作为一个在音乐中浸泡了十几年的学生,洛长歌油然生出一种历史使命感。她暗暗决定,如果以后有机会回到现代的话,一定要把那些在现代已经失传了的东西带回去一部分,而《乐经》,就是她第一个要带回去的东西。 夜深了,整个咸阳宫都沉没在寂静的夜色中,时而有只鸟飞过来,拍拍翅膀落在大树上。夜色中零星可见几个窗户还亮着,其中就有秦始皇的寝宫。 “把墨研好就去睡吧,寡人看完这个奏折就睡了。”嬴政对在旁边研磨的赵高说道。 “是”赵高答应着。 嬴政的目光在案上的《乐经》上停了半晌,他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良久后,他缓缓问道:“你觉得,这《乐经》里的秘诀,到底是何意呢?这本书中,又记载了何种力量?” 赵高何尝不想知道《乐经》的秘密,但是现在他也没办法回答嬴政的这个问题。连嬴政都不知道,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赵高露出他的招牌笑脸,使得他看起来有些亲切,有些讨好的意味。他说道:“这个,奴才也不清楚。” 嬴政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传言既然存在,就必定有它的道理。寡人从不相信什么‘空穴来风’之说,况且,传言在世间流传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人能解开《乐经》的秘密,现在这天下已然是寡人的了。你说,冥冥之中,是不是该由寡人来解开这个秘密?得到这股力量?” 始皇对《乐经》的执着,长久以来,贴身伺候的赵高一直都看在眼里。此时见他这样说,赵高也只好顺着的话说下去,好在他一直擅长这个:“是啊,陛下是上天钦定的天子,这个秘密,当然也只能由陛下您来解开。这股力量,也只能属于您一个人。” 听到赵高的话,嬴政轻轻的笑了,眼中现出势在必得的神色。 第4章 出巡 几天后,出巡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远远看去十分壮观。嬴政坐在马车里,笑容满面地冲百姓们招手。咸阳城里的百姓跪在街道两旁,虽然被士兵拦住,不允许前进一步,但他们还是十分热情的冲出巡队伍招手呼喊,都想一睹天子的容颜。 洛长歌坐在马车里,好奇的朝着外面张望。坐在旁边的紫菀小心的拉了她一下,提醒道:“小姐,还是别看了吧。” “怎么了?”正看得高兴的洛长歌心不在焉的问道,目光依然在外面的百姓们身上,而且时不时地冲外面挥手打招呼。 “越是这种热闹的场合,越容易出乱子,小姐还是小心些为好。” 洛长歌明白了紫菀的意思,满不在乎的笑道:“咳,没事,不会这么容易出事的,再说,真要有什么乱子,那刺客们肯定不会是冲着我来的。” 正在这时,洛长歌在队伍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眼睛一亮。 扶苏骑在马上,在队伍的前面走着。想来应该是为嬴政送行的。看到扶苏,洛长歌又想起了前几天,扶苏亲自为她包扎伤口的事情。不由得有些脸红,但笑意却一点都藏不住。她这个样子看的一旁的紫菀莫名其妙的。 不多时,出巡的队伍就走到了城门口。众人停车下马,做着最后的道别礼。扶苏公子也下了马,跟嬴政告别之后,跪在地上拱手说道:“儿臣恭送父皇。” 不管此次出巡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它的名义是出来游玩,所以嬴政并不急着赶路,一路上走的不紧不慢,一边走一边欣赏沿路的景色,倒也十分惬意。 没多久,出巡的队伍走到了一处地方。这里是一座不知名的山脚下,只有几户散落的人家,虽然偏僻,但和繁华热闹的咸阳城相比,却别有一番清净的感觉。于是嬴政下令停下来就地安营扎寨,暂时在这里歇一歇脚。 嬴政侧卧在帐篷里的软塌上,品着刚刚沏好的茶,感觉十分惬意。这个时候如果有琴声在侧,那就更好了。于是他对身边的赵高说道:“去把洛长歌叫来,为寡人弹弹琴。” 此时的洛长歌并不在帐篷里。她下了马车后,就让紫菀在乐府令帐篷的前面置了桌子,放了茶果。她在桌前席地而坐,享受着初冬暖暖的阳光,,心情十分愉悦,不由得感叹道:“还是古代好啊,空气这么好,没有雾霾,人也少……” 此时,乐府令这边的帐篷已经搭好了,紫菀正在忙进忙出的收拾东西。听到小姐这句话,紫菀感到有些奇怪,问道:“小姐你在说什么?” 紫菀是个两千多年前的古代人,自然不可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洛长歌也知道跟她解释起来有些困难,于是只好说道:“没什么。” “外面冷,小姐还是到帐篷里来吧。”紫菀提醒道。 洛长歌答应着,站起来朝着帐篷里走去。这时候,她看到有人远远的朝着这边走来了。定睛一瞧,发现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陛下身边的赵高。 洛长歌正在琢磨,赵高这个时候来乐府的帐篷这边有什么事,赵高已经走近了。他冲着洛长歌微微一笑,然后双手作揖,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洛大人,陛下请你过去奏琴。” 作为一个乐官,为陛下弹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洛长歌也没想别的,而且,之前在寿宴上被赵高等人为难的事情,她虽然没忘,但对此却并不放在心上。于是很干脆的答道:“好啊,等我拿上琴,我这就跟你一起去。”说完就要回帐篷里去取琴。 “等一下。”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声音虽然听起来温和,但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洛长歌转过身看去,发现鹿之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赵高怔了一下,随即表情又恢复了正常。他笑了笑,说道:“怎么?鹿大人,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鹿之野走近,把洛长歌拉到自己身后,对赵高说道:“赵大人,陛下那里若是有什么事,还是让我去吧。长歌手上的划伤还没完全好,养伤的这几天也一直没有练琴,怕是真的如你所说,琴艺多有退步。” 赵高知道,鹿之野这最后一句话是在暗讽他前几日在寿宴上给洛长歌难堪的事。赵高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一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鹿之野,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刻,既是宫里两股不同势力的冲突,也包含着鹿之野和赵高二人之间的个人恩怨。 但洛长歌并不知道这些。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鹿之野为什么要这样说,洛长歌看了赵高一眼,又扯了扯鹿之野的袖子,说道:“没有啊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你就让我去吧。” 此言一出,在场的另外两个人明显都楞了一下。 鹿之野觉得十分诧异,转过头看着洛长歌。 这姑娘在想什么呢?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难道她不知道自己一会儿要面对的是什么?总感觉最近这姑娘跟往常有点不太一样。 洛长歌看着这两个人的反应,感觉自己好像是说错话了。她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好像也没说错什么。于是一脸无辜的看着这两个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赵高却笑得很开心,眼角的皱纹都缩到一起了。看来乐府令的内部也并不是那么团结一致啊,至少在行动上并不一致。这下他就放心多了。 赵高笑呵呵的说道:“让洛大人去奏琴,是陛下的命令,我们做臣子的,都不能抗命不尊啊。你说是不是啊鹿大人?” 鹿之野没有理会赵高的笑,他轻哼一声,说道:“是啊,我们做臣子的,竭尽全力为陛下效劳,那是应当的,所以长歌即便有伤在身,也要坚持去为陛下奏琴。”说到这里,鹿之野隐隐有些担忧,害怕洛长歌又说出什么不过大脑的话来拆台,心有余悸的向自己身后的人瞥了一眼,然后又话锋一转说道:“但是如果因为这样,导致琴弹得不好让陛下不满意了,到时候龙颜震怒,对你我都不好,我说的对吗赵大人?” 要说大秦最了解始皇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他身边贴身伺候的赵高。对于陛下喜怒无常的暴戾脾气,赵高比谁都清楚。此刻听到鹿之野这么说,赵高的心里也有些犹豫了。 但是赵高在服侍秦皇期间,也学会了不少察言观色的本事。这个时候的鹿之野在担心什么,赵高一看就能明白。他没有被鹿之野的话说动,一改拐弯抹角的方式,直截了当的说道:“鹿大人,你不用担忧。陛下传洛大人过去,只是为了听琴而已,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鹿之野诧异的抬起眼,半信半疑的看了看赵高,说道:“真的只是为了听琴?” “当然了。你想想看,我们现在离着齐地还有一段距离,陛下要到了齐地之后才会收集相关的书籍。所以现在,洛大人肯定不会有事的。”赵高这话却是实话。 鹿之野看着赵高,若有所思。 赵高又说道:“再说了,若事情真的像你想的那样,陛下就不会只传洛大人一个人去了。你们整个乐府令的人,都得去。到时候鹿大人就不怕没有机会见陛下了。”说完,赵高轻蔑的扫视了一下面前乐府里的人。好像在他的眼里,乐府里的人全都是低人一等的奴婢一样,或者说,像是没有生命的什么物件。 赵高最后这句话,明显说中了鹿之野的心事。他暗暗叹了口气,眼中居然闪过一丝悲戚的神色。 赵高在等着鹿之野的答复,洛长歌也只是在注意着面前二人的动向,并没有出声。一时之间,场面十分安静。洛长歌只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快凝固了。 看大家都没有说话,洛长歌伸手轻轻扯了扯鹿之野的袖子,以示询问。 鹿之野没有回头,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去吧。” 洛长歌半信半疑的看了看鹿之野,然后进了帐篷去拿琴了。 她背起了古琴,刚要走出去,却又停下了脚步。略略思索了一下,又转身拿起自己的背包,这才往门外走去。 这个背包,是洛长歌在现代的时候随身背的,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平时必需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她穿越过来的时候,这个包也跟着一起来了。想着出巡的时候也许会用到,洛长歌就把这个包也带上了。 看刚才鹿之野紧张的样子,洛长歌也能对一会儿的情势猜出个大概。无非又是赵高一伙找茬罢了。说实话,她一点都不怕,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自认为有对付赵高的能力。 她走出了帐篷的门,跟在赵高后面,朝着秦始皇所在的帐篷走去。身后传来鹿之野的声音:“你自己小心。” 洛长歌转过身,冲鹿之野笑了笑,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第5章 两千年前的自拍 “陛下,洛大人到了。”赵高向秦皇禀报道。 “进来吧。” 洛长歌进了帐篷,向秦皇行过礼后,取出了古琴,放在早就准备好的低案上。 “陛下想听什么曲子?”洛长歌问道。 秦始皇背对着洛长歌,负手而立,说道:“就弹那首《高山流水》吧。” 洛长歌答应着,手指轻抚琴弦,《高山流水》的琴音就在指尖流淌开来。 似乎是在琴声的影响下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嬴政转过身,慢慢踱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言不发,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感伤。 从现在这个角度看去,洛长歌正好能够看到嬴政的脸。她手上弹奏的动作没有停,眼睛却在时不时的朝着嬴政的方向飘去。 关于秦始皇嬴政的形象,《史记》上有一段“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的记载。因此有人说,秦始皇的长相实在是没办法恭维。但是现在,据洛长歌的观察,嬴政的长相虽然确实有些欠佳,但和史书上的描写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远远没有那么糟糕。他看上去分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西北大汉嘛。其实仔细想想,嬴政的长相也不可能如史书上那样夸张,只是后人的描述有些夸大其词,或者加入了自己对秦始皇的个人好恶罢了,不然秦始皇怎么会有扶苏那种长相英俊性格温润的儿子呢? 但一想到,秦始皇这副普通中年大叔的外表下掩盖的是一副残暴的心肠,洛长歌对嬴政又生出一种“敬而远之”的心态。果然“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一曲终了,室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嬴政依然站在窗前,久久没有说话。倒是站在一旁的赵高这时候走上前来。他眼神闪烁的看了看窗前的秦皇,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洛大人的琴艺,似乎退步了不少,不若从前那般耐听了。” 洛长歌一挑眉,心道不妙,看来这赵高是要在嬴政面前给自己难看啊。从刚才鹿之野对赵高的态度来看,乐府令和赵高之间似乎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关系,但不管怎样都不像是“军民一家亲,共同建设社会主义”的样子。 听到赵高的话,嬴政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转过身,对赵高嗤笑道:“你能听懂什么,长歌的琴声,是我大秦一绝。听她弹琴,总是能令寡人想起很多事。” 赵高见自己的话没有奏效,只好脸上堆笑说道:“奴才不懂琴,随口一说,让陛下见笑了。” 嬴政笑着挥挥手:“行了,你去拿些点心过来吧。” 赵高笑着应了声“喏”,又心有不甘的看了洛长歌一眼,这才退出了房间。 洛长歌心里不由得有点好笑。赵高是想在陛下面前给乐府令抹黑,没想到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通过这件事情,洛长歌基本确定了乐府令和赵高之间的关系,心里也更加有数了。 “洛卿,寡人心里有些事情,一直想不通。”嬴政坐了下来,对洛长歌说道。 洛长歌虽然不是古人,但古装电视剧却看过不少,对“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多多少少懂一些。此时见嬴政开口了,不管一会儿他要说的是好事还是坏事,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着聊下去了。于是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陛下如此烦扰,所为何事?小臣愿为陛下分忧。” 嬴政叹了一口气,说道:“寡人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皇帝,坐拥这万里江山,但唯有一件事情,一直是求而不得。” “小臣愿闻其详。” “现在,这天下是寡人的,天下百姓都认得我,知道我的长相,但是千年万年之后呢?又有谁还会记得我?” “不会的陛下,千年之后,后人都知道,您是天下第一个皇帝。”洛长歌这句话是实话,并不是曲意逢迎。 嬴政叹了口气:“但是他们只会知道有我这个人,却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洛长歌有点不解,说道:“陛下可令宫中的画师为您画像啊。” 嬴政轻笑一声,道:“他们那些人啊,只会一味地讨好寡人。他们给我做的画像,漂亮的都快赶上天仙了,哪里还有我原来的样子?若是让这样的画流传下去,我真实的样子岂不就没人知道了?” 洛长歌忍不住笑了。看来宫里像赵高这样的一味巴结嬴政的人还真是不少啊。 这时候,赵高带着两个端着糕点的宫女走了进来。她们把手上的托盘放下之后就走了出去,只剩下赵高一人在旁伺候。 嬴政担心的这件事,放到现代来说根本就不叫事,因为现代有各种各样的摄影设备。洛长歌想了想,说道:“陛下,您所担忧之事,小臣可以试着帮您解决。” 嬴政抬起眼睛来,半信半疑的看着洛长歌:“真的?你会作画?” 洛长歌摇摇头:“陛下,除了作画可以将您的容貌万古长存之外,小臣还有别的办法,不知能否可行。” 嬴政来了兴趣,说道:“说来听听。” 洛长歌心里暗暗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一个拍立得,说道:“陛下,这个东西能帮您把最真实的自己记录下来。” 嬴政从来没见过这个,忙叫赵高呈上来,拿在手里仔细观看,问道:“此物叫什么?” 洛长歌忍住笑,回答道:“此物名为……’拍立得’,是小臣从家乡带过来的。” 赵高也从没见过这种东西,他好奇的看了洛长歌一眼,然后在一旁细细观察着秦始皇手里的东西。 嬴政对这个“拍立得”十分感兴趣,连忙问道:“怎么用?” 洛长歌上前道:“陛下,让小臣为您示范一下。”说完从嬴政手里接过拍立得,举在眼前,将镜头正对着嬴政:“陛下,您看这边。对,笑一个。” 让他对着一个死物做表情,这让嬴政感到有些别扭,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冲着镜头露出了微笑。 “很好。”说完,洛长歌摁下了快门。 拍照时的“咔擦”声,把嬴政和赵高都吓了一跳。他俩不由得往洛长歌手上的小机器上看过去,眼神里既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又有着一种对陌生事物的防备。 不多时,照片就拍好了,相纸从拍立得里慢慢出来。洛长歌拿起照片看了一眼,满意的笑了笑,然后把照片呈给了嬴政:“陛下请看。” 嬴政接过照片,刚看了一眼,就被惊住了。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看到嬴政的反应,赵高也凑上前去,想看看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稀奇的,结果看到照片后,也被吓了一跳。 嬴政对洛长歌说道:“洛卿,这……怎会如此清晰?寡人看着它,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不,比照镜子还要清楚。” 洛长歌暗暗笑了笑,说道:“陛下,这就是此物的特点所在。您手上拿的东西,叫做‘相片’。除了刚才那种拍照方法之外,您还可以和别人一起合照。” 嬴政不解道:“‘合照’?这又是什么?” 洛长歌走近,和嬴政并排站在一起,然后把手里的拍立得转了个方向,让镜头正对着自己。刚要按下快门的时候,洛长歌往嬴政那边看了一眼:“陛下,往我手的方向看。” 这时候,洛长歌发现赵高也在往这边凑,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轻咳了一声。 赵高只好往旁边挪了挪。 见赵高走了,洛长歌伸出了剪刀手,对嬴政说道:“陛下,您还可以做个手势什么的,比如像我这样。” 嬴政也学着洛长歌的样子,伸出两个手指比在脸前。 “好,微笑。” 随着“咔擦”一声,照片拍好了。洛长歌取出照片,拿给嬴政:“陛下你看,这样的话,相片里就有两个人了。” 嬴政接过一看,发现果然如洛长歌所说的那样。他十分开心,拿着两张相片看来看去,爱不释手。半晌后,他说道:“赵高你过来,帮我把这个保存好。” 赵高应了一声“喏”,接过相片走了出去。 嬴政看起来十分开心,刚才的阴霾也一扫而光。他对洛长歌说道:“洛卿,你刚才说,这个……‘拍立得’,是你从家乡带过来的,你的家乡是哪里?” 洛长歌答道:“回陛下,小臣来自长安。” 嬴政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长安……长安居然有这种东西,寡人以前居然不知道……”他略略思索了一下,对洛长歌说道:“以后为寡人画像的事,就交由你来办吧。”说到这里,嬴政停下来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你们乐府令最近也挺辛苦,这样,从现在开始,乐府令里所有人的俸禄,都比原来涨一倍。” 洛长歌十分开心,连忙跪于地上说道:“多谢陛下,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效劳。” 结束了为嬴政的弹奏,洛长歌背着琴从帐篷里出来,迎面看到赵高正在门口,像是特意在等她一样。 “哟,赵大人,您在这儿干什么呢?” 看到陛下刚才被洛长歌哄的那样开心,最后还大赏乐府令上下,赵高浑身都透着别扭。他阴阳怪气的对洛长歌说道:“洛大人好本事啊。” 洛长歌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她也没生气,微微一笑说道:“哪里哪里,那是赵大人您让着我,您要一出手,谁都比不上您啊。” 赵高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想来他肯定知道,宫里的人都说他善于谄媚逢迎。现在听到洛长歌的话,就更验证了这一点。他也不想绕圈子了,索性把话说明白了:“你现在别得意,陛下对你们乐府令的喜欢都是暂时的。等到了齐地后,你们就全都遭殃了,哼。”说完摇了摇头,十分居高临下的看了洛长歌一眼。 洛长歌也十分担心到了齐地之后的处境,但是即便害怕,现在也不得不在赵高面前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她说道:“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对了,如果您愿意的话,到了齐地之后,我会向陛下推荐您来我们乐府令的。” 说完,洛长歌冲着赵高耀武扬威的一笑,转身走了。留下赵高一个人,恨恨的看着洛长歌离去的背影。 看到洛长歌完好的从秦皇那里回来,大家都有点意外,而鹿之野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听着洛长歌说完她刚才的经历,鹿之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看陛下现在的意思,是要优待乐府令,如此看来,赵高之流应该很长时间之内都不会来找麻烦了。想到这里,鹿之野稍稍松了一口气。 看到鹿之野一脸凝重的表情,洛长歌挥了挥手道:“哎呀,你看你这么年纪轻轻的,总是皱着眉头叹气算怎么回事啊?”说完,她拿起桌上的拍立得,又拉过身边的鹿之野,对他说道:“来,笑一个。” 鹿之野不明所以,扭过头去问道:“干吗?” “看着前面,别看我。” 鹿之野脸上闪过稍纵即逝的害羞,然后转过头看着洛长歌手上那个小玩意儿,不自然的笑了一下。 “好了。”洛长歌拿着照片看了看,又递给了身边的人,说道:“那么,这张相片就叫,‘大秦风光之,乐府令高层的合影’。” 第6章 酒馆里 休息半日之后,秦皇宣布启程,出巡的大部队又开始出发,朝着齐地浩浩荡荡的前进。 这天,他们来到了一座离着齐地不远的小镇。和上次休息的地方比起来,这里好像更有烟火气息。除了小镇上的人口比较多之外,重要的是,他们来的这天,正好是这座小镇开集贸易的日子。 洛长歌没有想到,在两千多年前的秦朝就已经有集市了。她很好奇,想去集市里转转,看看秦朝的物产都有哪些。而且重要的是,来到大秦之后,洛长歌已经很久都没有去逛街了,而且跟现代相比,古人的生活闷的很。原本洛长歌已经算是一个能耐得住寂寞的人,没想到来到秦朝后却第一次有了闷的感觉。现下有了出去透透风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但是鹿之野却不允许她擅自外出,理由是陛下还没有下命令,所以任何人都不能出去。鹿之野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说不可以的事情就是不可以,洛长歌不知道眼神那么温和的鹿之野为什么原则性就这么强,他的外表和心性好像完全不搭边。于是只好作罢,坐下来安安静静的等秦皇那边的消息。 和洛长歌一样等得不耐烦的,还有一位。此时,这位公子哥正坐在洛长歌对面,双手托腮,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的景色,眼神放空,不知道去哪里神游了。 这个人也是乐府里的一员,名叫江纳川。洛长歌对他印象十分深刻。刚来到大秦的第一天,洛长歌就亲眼目睹了江纳川在秦皇面前舌灿莲花的一幕,把秦皇唬的一愣一愣的。洛长歌刚刚对他生出些许敬佩之心的时候,却又被他和小太监撸起袖子上蹿下跳赌钱的情景吓的大跌眼镜。而碍于江纳川在乐府里突出的工作能力,鹿之野平时也不怎么约束他。总之,此人在乐府里是个神一样的存在。而鹿之野考虑到出巡中可能会遇到的种种情况后,为保险起见,就把江纳川也带上了。 没过多久,秦皇那边好像已经安顿好了。赵高出来告诉大家,他们可以去小镇上自由活动,但是不能暴露自己朝廷官员的身份。听到这个消息,洛长歌十分开心,赵高刚走,她就雀跃着奔回屋子,拿上背包就跑了出去。 洛长歌的心情,生长在秦朝的鹿之野和江纳川是不会明白的。他俩只觉得,洛长歌现在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不过相比较而言,还是现在的她比较可爱一点。 见自家小姐走的这样匆忙,紫菀也连忙收拾好东西追了出来。出了门却发现,哪里还有小姐的影子?她正在着急,鹿之野和江纳川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后者拍了拍紫菀的肩膀,对她笑道:“不用着急,你家小姐丢不了,交给我们就是了,你回去吧。” 洛长歌停在一个摊位前,正在仔细的端详面前一个看起来十分陌生的食物。她看得出神,连摊前买东西的群众投过来的疑惑目光都没有注意到。 看着这个看了半天而且光看不买的顾客,摊主大叔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姑娘,你到底要不要买啊?” 洛长歌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指了指面前的食物,问道:“大叔,这个是什么东西啊?” 听到洛长歌的话,摊主大叔诧异的抬起眼睛看着她,眼神里透着新鲜,就像看一头会说话的驴一样。他一边忙活着手里的事情,一边操着山东口音说道:“我们每天都要吃的东西,你居然问我这是什么?你是来找事的吗?” 这时候,鹿之野和江纳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上了她。江纳川跳上前,一把揽过洛长歌的脖子,说道:“你这么着急出来就是为了吃这个?真是没出息,走,跟我喝酒去。” 被江纳川带着被迫往前走,洛长歌皱了皱眉头,掰着江纳川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指头,说道:“你快给我放开。” 走在后面的鹿之野看到这一幕,有点不淡定了,脸上弥漫起淡淡的不快,举起手里的折扇就往江纳川的头上敲去。 “哎呀,你打我干什么?”江纳川放开了洛长歌,一脸不解的看着鹿之野。 鹿之野有充分的理由,但是这个理由却不好说出口。他有点语塞,只好轻咳了一声,强行解释道:“你可是朝廷官员,公共场合,注意言行。”然后装作一副十分端正的样子自顾自往前走去,那模样就像是哪个大官家的公子出门巡视了似的。 江纳川冲着鹿之野的背影撇了撇嘴,然后跟了上去。 三个人来到街边的一个小酒馆,找了个没人的桌子坐了下来。点完酒菜之后,就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江纳川嚷嚷着今天要不醉不归。鹿之野像看小孩子一样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啊,可有一点,一会儿你醉了可得老老实实的啊,不然我们可没办法把你弄回去,到时候由着你在大街上发疯。” 江纳川则是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怎么不老实了?那叫‘解放真我’。” 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江纳川说到这个居然扭捏了起来了,洛长歌好奇的问道:“什么过去什么过去啊?说说看。” 鹿之野看了看江纳川,忍住笑说道:“上次他喝多了,我们几个好不容易把他弄回去,结果到了家门口,他非要跟着大街上的乞丐一起去要饭,谁都拦不住。把江伯父气得够呛。” 想象着这个画面,洛长歌不由得被逗得锤桌大笑。 正在这时候,坐在他们隔壁桌的那个人引起了洛长歌的注意。此人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架古琴,正在自顾自的弹奏着,杯盘全都被扫在一边。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但琴声却有一种超出年龄的成熟,不免显得有些老气横秋。 洛长歌对古琴一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情。每次听到有人弹奏,她都会忍不住去看去听。她的这种习惯,如果在现代叫做“好学”的话,在大秦就得叫做“职业病”了。毕竟她现在不仅是个上班族,而且还是朝廷命官。 洛长歌没有听过这首曲子,于是问身边的鹿之野和江纳川道:“这什么曲子啊?我都没听过。” 话刚说出口洛长歌就后悔了,同时也意识到了那句“少说话多做事”的重要性。因为面前的两个人听到这句话后都不约而同齐刷刷的看着她,那眼神跟刚才那个山东大叔看她的眼神如出一辙。 江纳川瞪大眼睛,夸张的说道:“副令大人,您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鹿之野也有些困惑,认真的说道:“长歌啊,看来回去之后,给乐官们排练的事情得交给别人来做了。” 洛长歌当然知道他们俩什么意思,有些不高兴的噘起了嘴:“孔子都说了,‘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我不知道问问怎么了?你俩居然还嘲笑我,亏你们还是读过圣贤书的。” 这时候,隔壁桌的那位开口了,他撩了一下额前的长发,也没抬头,依旧看着琴弦,慢慢说道:“这是《哀郢》。根据楚国屈原的作品创作的琴曲。” 洛长歌冲他点头示意:“多谢告知。”然后冲着面前笑而不语的鹿之野和江纳川瞪了瞪眼睛。 隔壁桌的大哥又补充道:“在大秦,这首曲子的曲调十分普及,连小孩子都能哼唱。” 洛长歌怔住了,这才知道刚才大家为什么要嘲笑她。她有些懊悔,有些不好意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眼睛看着鼻子,鼻子看着筷子,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不过他刚才说的这首曲子,洛长歌在现代是听过的,而在大秦流传的这首《哀郢》跟现代那首同名曲相比,曲调完全不一样。所以洛长歌猜测,这首曲子可能是在传承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些变化,也可能这首曲子早已失传,现代的版本是后人创作出来的也说不准。 但是隔壁那桌的大哥好像是个吹毛求疵的处女座,他并没有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放过洛长歌,而是停止了弹奏,转过头来说道:“刚才听他们称呼你为‘副令大人’,莫非阁下就是乐府令里的副令,洛长歌?” 洛长歌尴尬的笑笑,冲他点点头:“正是。” 大哥轻哼了一声,冷笑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应该通晓天下音律才对,怎么连这区区《哀郢》都没有听过?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听到这句话,洛长歌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在学校的时候,她是学霸,是从小就学习古琴的“神童”。周围的老师同学对她的评价都很高。一路走来,洛长歌也早已经习惯了身边的鲜花和掌声。没想到到了大秦,自己的一身琴艺和满腹才华却被一个不知名的琴师给否定了。她心里非常不舒服,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愤怒。 鹿之野忍住心里的不快,慢慢站了起来,拱手说道:“这位兄台,所谓‘学海无涯’,知识本就是无穷无尽的,‘通晓天下音律’这话有点过于绝对了吧?阁下就算是自信,这样说也实在是不妥。” 隔壁桌的大哥也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鹿之野说道:“有何不妥?连这么简单的曲子都没有听过,居然还能当乐府的副令,实在是难以服众呢。” 江纳川是个急性子,看到面前这个人明显是要找茬,他一拍桌子站起来说道:“你想怎么样啊?官职是陛下封的,有本事你去找陛下理论啊。” 听到这边的声音,酒馆里的客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整个店里开始被窃窃私语的声音所覆盖。酒馆的老板闻声走了出来,一脸和气的笑道:“各位各位,不要吵,有话好好说嘛。” 隔壁桌的大哥没有理会酒馆的老板,他对江纳川说道:“我没想怎么样,只是对这位姑娘的实力有所怀疑而已。” 洛长歌早就坐不住了,她不想让这么多人为她出头,自己却在一边做缩头乌龟,更不想让别人说她是个没有实力的傀儡官员。 她站起来,对隔壁桌那个人说道:“你既然怀疑我的实力,那我们就来一场比试怎么样?” “好,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第7章 斗琴 洛长歌扬起下巴,冷笑一声:“如果我输了,我就主动请辞。不过,不会有这个可能的。" 鹿之野担忧的看着洛长歌,拉住她的袖子说道:“别……" 此时的洛长歌顾不上理会鹿之野,她对面前的人继续说道:“那如果你输了呢?" 那人看着洛长歌,,额前的长发随风轻轻飘动,他慢慢说道:“如果我输了,我就承认你是乐府的副令。" 江纳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笑话一样,他说道:“这算什么赌注?你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啊。" 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失公平,那人犹豫了一下之后。又改口道:“好吧,如果我输了,我就自戳双目。" 洛长歌有些无语,这位大哥还真是极端啊,就他这种行事风格,似乎比较容易短命啊。 江纳川却十分满意:“这样才对嘛。" 鹿之野也有些无语,江纳川非但不劝架,居然还火上浇油。他拉了一把江纳川,后者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转过头对鹿之野眨眨眼睛,一脸轻松的说道:“没事的。" 对于这位大哥用自残做为赌注的要求,洛长歌也不好劝说什么,因为现在的情势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她只好答应了:“好吧。"她想了想,又说道:“还没请教阁下名字。" “在下商徴。" “商大哥,我们比什么?" 商徴慢慢站起来,走到洛长歌面前:“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琴艺如何,但是你的听曲量是远远不够的,还达不到一个乐府副令该有的水平,所以,"说到这里,商徴看着洛长歌的眼睛,慢慢说道:“我们就比这个,怎么样?" 听到商徴的话,江纳川不乐意了:“你这人也太不地道了吧?怎么专挑别人的短处下手呢?" 周围的围观群众中也有觉得此法不妥的,都出声赞同江纳川的话。 而洛长歌却暗暗松了一口气,甚至不易察觉的笑了一下。 商徴的提议看似对洛长歌不利,但事实上却正好相反。因为,秦人知道的曲子她未必知道,但是她知道的曲子,秦人是永远不可能知道的。谁让洛长歌来自现代社会呢。 这场比试,她赢定了。 洛长歌看了看江纳川,朝他递去一个“无妨"的眼神,又接着商徴的话继续说道:“好,我们两个每人分别弹奏三首曲子,另外一个人来说出曲名,说不出来或者说错的人就算输,三局两胜,怎么样?" 商徴也是个痛快人,没有犹豫就答应道:“好。" 眼看着事情就要越闹越大,鹿之野想要拉着他们两个离开这里已经是不可能了。周围的围观群众早已经自发围成了一圈,关注着酒馆里这场赌局的发展。有好事者甚至已经在另外的桌子上赌他俩谁输谁赢了。 既然是要比试,那么一台古琴是绝对不够的。想到这里,又看了看酒馆里商徴的桌子上仅有的一台琴,鹿之野好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样,顿时眼前一亮。他走上前,对两个要比试的人以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江纳川说道:“既然你们非要比,我不拦你们,不过现在这里只有一台琴,而且还是在人家酒馆里,不仅琴不够,还影响老板的生意。实在不是比试的好时机。如果你们非要比,还是另外约个时间比较好。" 说到这里,鹿之野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酒馆老板,试图从他的眼神里得到肯定,没想到一扭头,却看到酒馆老板正双手捧着一台琴,笑吟吟的看着他。 酒馆的老板走上前说道:“这位公子不用担心,琴我们这里有,至于生意嘛,你看看现在,小店里已经坐满了人了,都是来看比赛的。" 鹿之野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以手扶额,只感觉一丝绝望从心里划过。 酒馆老板绕过鹿之野,走上前,把手里的琴放到了洛长歌面前的桌子上。 “那就商大哥先来吧。" 洛长歌在桌前坐下来,不慌不忙的说道。 坐在对面的商徴也没有客气,他对着洛长歌抱拳示意了一下,而后双手放在琴弦上,一首悲壮又苍老的曲子就在酒馆里弥漫开来。 在琴声的影响下,围观群众也逐渐安静下来,不再交谈,静静聆听商徴的弹奏。 听到这首熟悉却又冷门的曲子,鹿之野不由得有点紧张,忍不住担忧的看了洛长歌一眼。 虽然江纳川刚才表现的十分自信和不羁,但是现在,他的想法和鹿之野是一样的,也在担心洛长歌,到底知不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 实事求是的说,商徴弹奏的这首曲子,洛长歌确实没有听过。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而慌张,而是慢慢闭上眼睛,静静感受曲子里蕴藏的古朴悠远的韵味。 这琴声,似乎是在表达苍生的疾苦。洛长歌似乎看到了曲作者怆然涕下的神情。她不由得想起一首《诗经》上的词,《采薇》。 这首曲子,难道就是《采薇》? 这个灵光乍现的想法,让洛长歌感觉有迹可循。她在心里默默背诵《采薇》的原诗,然后带着诗句,跟着商徴的旋律走,随后她惊奇的发现,这首诗里的句子,居然真的可以和旋律中的音对上。 这让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多时,商徴的弹奏也结束了,他抬起头,看着洛长歌,说道:“洛姑娘可以说了。" 洛长歌也没有丝毫犹疑,直接说出了内心的答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首曲子,名字叫做《采薇》。" 此言一出,在场的另外三个懂琴的人,内心同时跳了一下。 鹿之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一半下来。这么冷门的曲子都能猜到,乐府副令这个头衔,这丫头确实当得起。 坐在桌子上的江纳川,听到洛长歌的话之后,不由得发出一声欢呼,然后对商徴一叠声说道:“你输了你输了。" 商徴的面色有些黯然,看来还是自己太过轻敌了。早知道这小丫头这么厉害,刚才就出难一点的曲子了。 看着周围这些人的反应,洛长歌有点惊讶,心道这都能猜对?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都想嫁给我自己了。 商徴站起身来,说道:“洛姑娘说对了,这局算我输,接下来,由洛姑娘来弹奏。" 洛长歌早就想好了要弹什么,当下一挥手,一道飘逸洒脱的琴声从指尖流淌出来。 听到如此陌生的旋律,鹿之野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在脑海里搜索自己听到过的曲子。 刚才还在和围观群众击掌相庆的江纳川,这个时候也安静了下来。虽然不知道洛长歌弹奏的是什么曲子,但是当他看到同样一筹莫展的商徴的时候,心里就舒服多了。 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这几个人的反应,洛长歌不由得感到好笑。 如果在现代,一个学习古琴的人没有听过这首《渔樵问答》,那都算不正常;但是如果放到大秦,知道这首曲子的人,才算不正常。 第8章 不知为不知 既然现在周围都是正常人,那么这首曲子就没有被猜出来的道理。 于是洛长歌笑的十分明目张胆。 商徵等人见了,只以为是洛长歌对她自己十分自信才笑的,根本猜不到她此时在想什么。 一曲终了,洛长歌停止了弹奏。她一脸轻松的站起来,微笑着看着商徵,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而商徵的回答果然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商徵的脸色微微变了几变,眉头也拧的很深。待到洛长歌的琴声停止的时候,商徵也终于放弃了思考。 “恕在下孤陋寡闻,洛姑娘适才弹奏的曲子,实在是没有听过。” 周围支持洛长歌的群众中间又一次爆发出掌声、惊叹声和欢呼声,而支持商徵的群众看起来却有些泄气。 江纳川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他拍了拍手上的点心屑,看似漫不经心的对商徵说道:“没听过很正常,这不怪你,只能说你的对手太强大了。” 鹿之野无奈,这又不是最终的胜利,才赢了一局而已,江纳川这小崽子就开始忍不住炫耀了。 听到江纳川的话,洛长歌强忍着笑意,对商徵说道:“承让承让。” 商徵这一局虽然输了,但他的求知欲却十分旺盛,又追问道:“敢问洛姑娘,这是什么曲子?” 洛长歌科普道:“此曲名为《渔樵问答》,是明朝……”,说到这里,洛长歌停顿了一下,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是一个叫‘明朝’的人创作出来的。” 商徵默默点头,记下了。 鹿之野却有些疑惑,好歹他也是大秦的乐府令,他怎么就没听说过这个叫“明朝”的人? 洛长歌拍了拍胸脯,暗暗松了一口气。好险,差点说漏了。要是被周围这帮人知道了有“明朝”这么个超出他们认知的朝代,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江纳川虽然也没听说过这首曲子,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他现在的心情。他对商徵说道:“该你了。” 商徵重新坐下,略略思索了一下后,弹起了一首更为冷门的曲子,冷门到那个看起来挺博学的,好像叫什么鹿之野的小伙子都不一定听过。 不过这次商徵猜错了。鹿之野这个乐府令,并不是白当的。 这首曲子确实偏门,鹿之野也只是幼时跟随祖父出游的时候,在一个隐居的山人那里听过,之后就再没有听人弹起过。他自己觉得这首曲子好听,回到家以后曾经在琴上弹过,并尝试着写出了琴谱,但是即便如此,鹿之野也很久没有听到过这首叫做《竹影》的曲子了。 想到这里,鹿之野不由得担忧的朝着洛长歌看过去。 洛长歌的神情却很轻松,看不出一丝紧张,她甚至在一边听琴一边把玩着桌上没来得及撤走的筷子。 难道她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这时候,商徵的弹奏结束了。他向洛长歌投来询问的目光,示意她可以说了。 洛长歌从筷子里抬起头,回答的十分干脆。 “不知道。” 鹿之野吃惊的抬起头看着她。既然不知道,那刚才一脸轻松的神情是怎么回事啊? 江纳川也在暗暗纳闷,这傻姑娘,就算不知道的话,也可以随便蒙一个啊,说不定就蒙对了呢?虽然这个概率实在是有点小。 商徵也觉得有点意外,虽然猜到了她会不知道曲名,但这回答……还真是果断的不像话。 “你说什么?” 洛长歌站了起来,又把自己的答案重复了一次:“我是说,我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她看了看周围的“吃惊三人组”,说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孔子曾经说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商徵的眼中流露出一抹赞赏的目光:“说得好。” 洛长歌也不谦虚:“多谢夸奖,”而后又说道:“现在该我了吧?” 商徵一伸手:“请。” 洛长歌坐下来,略一思索,差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她抬眼看了看周围的人,然后双手轻抚琴弦,一首欢快的曲子就在室内响起来。 来吧,领教一下现代的流行音乐吧。 这曲风转变的有点猝不及防,鹿之野只感觉自己都快跟不上洛长歌的思维了。他索性不再去想曲名了,伸手从桌上拿起一块点心。反正他不知道的曲子,商徵肯定不知道。鹿之野绝对有这个自信。 江纳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回到了桌子上。他随着琴声的节奏敲打着手里的筷子,看上去听得很开心。 只剩下商徵一个人一脸困惑。 洛长歌不时抬起头看看商徵的反应,然后手指上的动作就更加轻快了。 弹奏结束,洛长歌靠在椅背上,看着商徵说道:“商大哥,你可以说了。” 商徵叹了口气:“洛姑娘博学,这一局是我输了。这又是什么曲子?” “不敢当,我自知没有你说的这么博学。至于这首曲子嘛——”洛长歌笑了笑,继续说道:“这是我家乡的一首曲子,叫《牛仔很忙》。” 第9章 特立独行的曲子 《牛仔很忙》? 商徴明显楞了一下,想来在他的古琴生涯中,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特立独行的名字。 鹿之野听到这个曲名之后也觉得有些诧异。他突然间发现,自己对洛长歌,还有很多地方都不了解。 本着“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精神,江纳川凑到洛长歌旁边小声问道:“这是什么曲子啊,好歹我也是咱们乐府令里最有见识的人,居然连我都没有听过。" 洛长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这小伙子怎么这么自恋啊。 对于自己不知道的曲子,商徴一般都会问个明白,这次也不例外:“洛姑娘能否详细说一下这首曲子?" 洛长歌想了想,差点笑出声来,她忍住笑,对周围的人解释道:“这首《牛仔很忙》,是我们家乡长安那边,一个叫做‘周杰伦’的人创作出来的。这首曲子将大秦的音乐和外族音乐融合到一起,是一次了不起的创新。" 商徴不由得心生敬仰:“看来真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真想去拜访一下这位高人。" 洛长歌心想:“确实是高人没错,不过拜访的话,对你来说还是有点困难的。" 虽然这样想,但还是说对商徴笑道:“祝你早日遇见他。" 商徴从一脸的神往中回过神来:“接下来,轮到洛姑娘猜了。" 说完,商徴重又坐下,略一思索后,双手覆上了琴弦。 “是《夙愿》?"听到琴声的鹿之野,不由低声脱口而出。 这首曲子他太熟悉了。因为这首曲子的创作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祖父。 他的祖父,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这首琴曲,也只是祖父身边的几个朋友才知道。这样看来,这个叫商徴的,结识的人倒是不少的样子。 不过此时此刻,比起分析商徴的朋友圈,鹿之野更加在意的是洛长歌的回答。 毕竟这首曲子流传不是很广,至今也只是几个相识的朋友才知道。洛长歌没听过也很正常。 洛长歌早就已经想到了取胜的方法,现在就算她猜不出来对方的曲子也无妨。所以她看起来十分轻松,一点比试的紧张感都没有,倒像是在跟别人玩游戏一般。 江纳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到了鹿之野的身边,他小声问道:“这个叫商徴的,怎么会弹你爷爷的曲子?他路子够野的啊。" 江纳川和鹿之野十几年的朋友,对他家里的事都很了解,当然也知道他爷爷的事情。 鹿之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向来高手在民间。他今天敢向我们挑战,就说明他也是有实力的。" 江纳川深有同感般点点头,刚才那副没正形的样子也消失不见了:“是啊。" 未几,商徴的曲子弹完了,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洛长歌。 这一次,洛长歌的回答依然十分干脆:“不知道,求科普。" 商徴一怔,不由问道:“你说什么?" 想到面前这个古人肯定不知道两千年后的网络用语,洛长歌又换了个说法道:“哦,不知此曲叫什么名字,还请商大哥告知。" 商徴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解释道:“此曲名为《夙愿》,是大秦的一位古琴学者所创作的。" 鹿之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忍不住问道:“你是如何学到这首曲子的,不知商大哥方不方便告知?" 第10章 鹿之野的疑问 听到鹿之野的问题,商徴的笑容略微凝滞了一下。他低下头,好隐藏住他闪烁不定的眼神。过了一会儿后,商徴抬起头,表情又恢复了自然,说道:“是我有一次去山中游历时,跟道观里的一位师傅学的。说起来,我能学到这首曲子,也算是机缘巧合。" 鹿之野若有所思,但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听完商徴的回答,他也不是很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是若要一直追问下去,又有些不妥。只好就此作罢。 洛长歌只以为他们是在聊些与比试无关的题外话,所以并没有很在意。 江纳川也没有多想,催促着:“好了,现在继续比试。" “接下来,就轮到我弹奏了。这也是这次比试的最后一首曲子。"洛长歌摆弄着琴头上的流苏,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商大哥,刚才你已经猜错两次了。如果这次再猜错的话,那不好意思,只能是我赢了。" 说完对商徴露出一个充满自信却又单纯无比的微笑。 看得出,商徴是一个很有些傲气的人。听到洛长歌的话后,他仰头哈哈一笑,说道:“洛姑娘的自信,我十分欣赏,但是现在,距离分胜负,还远的很。" 说完,商徴冲着洛长歌一伸手,说了声:“请。" 洛长歌看着琴弦,略略思忖了一下后,弹起了一首略显悲伤和激进的曲子,颇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和情感在里面。 刚才弹那首《牛仔很忙》,确实存在一些不正当竞争的嫌疑。洛长歌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不着调。但是现在,她决定认真一次了。 这次弹的,绝对是一首正儿八经根正苗红的古琴曲。如果商徴猜不出来,那只能怪他早生了一千多年。 江纳川一边看着洛长歌的弹奏,一边对身旁的鹿之野说道:“这一次,我倒是希望那个叫商徴的能猜出来,他俩比了这么久,只有长歌猜出了《采薇》,这比试看着也挺乏味的。" “那是因为你看热闹不嫌事大。"鹿之野对着江纳川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江纳川“切"了一声,没有理他,转而认真听琴了。 作为一个琴师,除了要具备过硬的弹奏技巧外,还要对音乐有自己的理解和想象。刚才的《采薇》,已经证实了洛长歌的能力。而商徴,显然也并不差。 他闭着眼睛,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上,认真体会琴声中的情绪。 这琴声,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一位早已离开很久的故人,而这位故人离开时的情形,也活生生的在他面前重现。 商徴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想让人看出来。 相对于前面那首《牛仔很忙》,这首曲子有点长,洛长歌也弹的很认真,她的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听到这首曲子,鹿之野吃了一惊。暗暗为洛长歌担心。他在咸阳宫多年,深知秦王的脾性。这种与“行刺"有关的曲子,秦王最是忌讳了。幸亏他们现在并不在宫里,否则,洛长歌就会有麻烦了。 回忆着那位昔日的故人,商徴的思路也被打开了。在他看来,洛长歌弹奏的这首曲子,似乎是在讲述一件什么事,这件事,和那位故人所做之事,只怕是大同小异。 如果这个思路正确的话,那么,这首曲子,就是《聂政刺韩王曲》无疑了。 想到这里,商徴胸有成竹般笑了笑。 未几,洛长歌的弹奏结束。商徴几乎是毫不迟疑,果断的说出了答案。 “洛姑娘弹奏的,想必是《聂政刺韩王曲》吧?" 鹿之野的心一沉,这江纳川真是个乌鸦嘴,居然让他说中了,商徴居然猜出来了。 谁知洛长歌把头一摇:“错了。" 第11章 同曲不同名 对于自己在琴曲方面的修为,商徴向来自负。他不觉得自己这个答案会错,就算是真的错了,也要错的明白才行,于是他追问道:“既然我的答案错了,那么正确的答案是什么呢?" 鹿之野也在等着洛长歌的回答。他从来没听说过,这首《聂政刺韩王曲》还有别的名字。 洛长歌抿嘴一笑:“此曲名为《广陵散》。" “广陵散?"商徴低下头暗暗思索,发现大脑从来就没接收过这个名字。 和商徴一样没听过这个名字的,还有鹿之野。通过这场比试,他好像看到了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洛长歌。 见商徴的眉头紧锁,洛长歌忍不住有些得意,又继续说道:“这首曲子,曾经因为被一个叫嵇康的人弹奏而名声大噪。这首曲子讲的是,在春秋战国时期,韩国的国君被一个叫聂政的人刺杀的故事……" 商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打断道:“洛姑娘,请等一下。" 洛长歌停下来看着他:“怎么了?" 商徴问道:“你刚才说,这曲子说的是聂政刺杀韩国国君的故事?" 洛长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说漏了嘴,回答道:“对啊,有什么疑问吗?" 商徴有些无奈:“我刚才的答案就是‘聂政刺韩王’啊,这个答案并没有错啊。" 洛长歌这才反应过来,她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这首《广陵散》,本来的名字就叫做“聂政刺韩王曲",只不过传到后代的时候,名字才变的。 洛长歌不由得一阵懊恼。要是刚才就想到了这一点的话,就不弹这首曲子了。现在也不至于因为曲名的差异而出现这么尴尬的局面。 洛长歌试图改变目前的局面,当然,也是为了赢,为了争口气,她只能咬紧牙关不松口:“这首曲子,在我的老家,就叫做‘广陵散’,我还从来没听说过《聂政刺韩王》这个名字。"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僵局。两个人都觉得自己的答案是对的,谁都不肯让步。 商徴是断然不会让的,如果这一局输给她了,那么这次比试也就彻底输了。 洛长歌更是不会让步。既然刚才被商徴瞧不起,那么现在,就是要争一口气。 这时候,一直站在人群中“观战"的酒馆老板站了出来。他对洛长歌他们几个笑了笑,透着劳动人民特有的纯朴和亲和:“以我看,这首曲子虽然出现了两个不同的名字,但实质上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们姑且算是商兄猜对了,如何?" 鹿之野很希望洛长歌赢,但是现在周围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如果自己有意偏袒洛长歌,就会为人所诟病,落的个“乐府副令浪得虚名"的说法,最终,还是会害了洛长歌。 倒是江纳川在一旁“不行不行"的,叽叽喳喳个没完,像个耍赖的小孩子。 洛长歌自己心里十分清楚,商徴的答案明明是正确的,自己之所以这么坚持,都是因为想赢罢了。如果因为曲名的不同而算他猜错了,对商徴来说,一点都不公平,自己就算赢了,也有失公正。 洛长歌看了看一脸期待的酒馆老板,又看了看鹿之野他们三个,终于艰难地决定了:“好吧。"又对商徴说道:“商大哥,这次是你猜对了。" 商徴笑了笑,刚要说话,酒馆老板却先他一步,提前庆祝起来。他对酒馆里下注赌输赢的那些人说道: “双方打成了平手,所以是庄家赢!" 第12章 平局 说完跑到旁边的一张桌子前,用力扒开人群,伸出双臂圈住桌子上的一堆钱,尽数装进自己的衣兜里。 刚才参与赌输赢的那些人都是一脸失望的样子。他们一边往外走一边议论着,陆续离开了酒馆。只剩下酒馆老板一个人在那里,一边大呼小叫“我赚翻了"一边数钱。 看到酒馆老板的样子,洛长歌他们几个都觉得有些无语。刚才比试进行到相持不下的时候,酒馆老板还在劝解,当时洛长歌还以为他是为了世界和平,现在才知道他只是为了钱而已。 商徴看着洛长歌,一脸欣赏的笑:“洛姑娘的才学,确实当得起大秦的乐府副令。刚才是我冒犯了,还请洛姑娘不要生气。"说完,拱手对洛长歌作了个揖。 洛长歌连忙扶住他:“哪里哪里,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能认识商大哥这样的世外高人,也是我的福气。" 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江纳川不由得皱了皱眉,说道:“你们两个这样互相吹捧,有意思吗?" 洛长歌冲他翻了个白眼。 商徴哈哈一笑,说道:“这位小兄弟快人快语,也是很可爱啊。" 鹿之野也笑了,说道:“刚才忙着比试,想来商兄也还没吃饭吧?不如我们坐下边吃边聊?" 商徴也不推辞,十分意气风发的说道:“好啊,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鹿之野转头对酒馆老板喊道:“老板,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都端上来。" 刚刚赚了不少钱,酒馆老板看起来满面红光,开心的答应道:“好嘞!" 没过一会儿,他们的酒菜就上来了。老板拿了个算盘,走到他们桌前,刚要算账,却被鹿之野伸手打乱了算珠:“因为我们几个,你今天赚的也差不多了,这桌酒菜,你不得表示表示吗?"说完,鹿之野戏谑的看着他。 酒馆老板扭捏了半天,最终羞耻心战胜了私心,勉强同意了鹿之野的意见。 几个年轻人边吃边聊起来。商徴果真是个琴迷,还在想着刚才“同曲不同名"的事。他表示,自己从来不知道,那首《聂政刺韩王曲》,还有别的名字。 洛长歌解释道:“这首曲子原本是叫这个名字的,但是我的家长那边,都称这首曲子为《广陵散》。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对于洛长歌的这个理由,在座的几个人都是信服的。因为大秦刚刚建立不久,原来的各个六国之间,在很多方面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差异。即便是秦皇推行了“书同文,车同轨"这么久,有些差异,还是存在着的。 自己胡乱编出来的理由,这几个人居然完全相信,没有丝毫怀疑的样子。洛长歌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但还是不由得暗自庆幸。 鹿之野问商徴道:“不知道商兄是做什么的?" “以琴为伴,四海为家。" 洛长歌心里默默补了一句:“一个无业游民,居然被他说的这么诗意。" 江纳川想了想,然后提了个建议:“你这么有才华,不如来我们乐府吧?" 洛长歌也觉得江纳川的提议靠谱,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来来乐府,你的才华一定会有用武之地的。" 商徴看起来有些犹豫:“多谢各位好意,只是,我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突然去做乐官,只怕会不适应。" 洛长歌觉得,他担心的这些都不叫事,于是挥了挥手道:“诶,你做别的官,肯定会不适应,但我们乐府不一样啊。我们乐府可是咸阳宫里最活跃的存在了。" 第13章 新成员 鹿之野点了点头。他在乐府里呆的时间最长,对洛长歌的话深表赞同。 且不说洛长歌这个欢脱的副令,单是一个江纳川,就足够把乐府令从一个中规中矩略显无趣的国家机构变成一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聚会圣地。 再加上秦皇现在十分喜欢乐府令,这完全可以让乐府里的人“侍宠而骄",使整个乐府成为咸阳宫里最炙手可热的存在。 听了他们的话,商徴略显犹豫,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洛长歌不由得暗暗寻思,莫非这位大哥是天秤座的? 江纳川是个急性子,再加上通过刚才的比试,他十分欣赏商徴的才华,于是端起酒杯道:“好了好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来来来,为我们乐府又添新成员干一杯!" 鹿之野和洛长歌也紧跟江纳川的步伐,一边附和着,一边举起酒杯碰在一起。 商徴被他们几个逗笑了,也举起了酒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然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宽大的袖口挡住了他若隐若现闪烁不定的眼神。 洛长歌他们三个丝毫没有发现商徴的异常,都在嚷嚷着今天要不醉不归。最后果然喝到尽兴才罢休。 翌日,秦皇出巡的大部队又开始出发。队伍在路上蜿蜒而行。 鹿之野和商徴骑马而行,洛长歌还是坐在马车里。而江纳川由于昨晚太尽兴,又喝多了,现在正在马车里睡着。 听说乐府里来了新人,赵高早就已经按捺不住了,想过来一探究竟。 他在出巡的队伍里张望了半天,终于看到了骑在马上的鹿之野。于是忙寻了个借口离开秦皇身边,朝着鹿之野的方向走来。 “听说乐府里又多了一个新人,怎么,鹿大人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了吗?才急着找帮手?" 鹿之野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瞟了赵高一眼,说道:“我们是纯粹的以琴会友,没有赵大人想的这么周全。" 赵高才不会相信鹿之野的话,他哼了一声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是老实一些好,要是被我发现了你们在陛下面前搞小动作,到时候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赵高略显威胁的话,鹿之野一点都不害怕,他有点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赵大人,你内心能不能阳光一点?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跟江纳川洛长歌在一起久了,鹿之野说起话来也开始自带逗逼属性了。 洛长歌的马车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走着。听到他们的对话,洛长歌忍不住掀起马车的帘子,对赵高说道:“是啊赵大人,你现在的表现,是内心枯竭的晚期,建议你多听听音乐,或许还能救的回来。" 一旁的紫菀听到自家小姐的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被赵高听在耳朵里,他只觉得这帮年轻人是故意联合起来在对付他。但是他现在也不太想跟他们计较,毕竟在他看来,谁笑到最后,谁才笑的最好。 “你们好自为之吧,别得意的太早。" 说完,赵高沉着脸,一甩袖子走了。 商徴早就看到了这边的对话,拍马赶过来时,赵高已经走了。他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那位大人怎么说走就走了,我还准备和他打个招呼呢。" 洛长歌答道:“没关系,以后,你见到他的机会还多着呢。" 第14章 见秦皇 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出巡的队伍终于到达了齐地。齐地的官员们早就已经得到了今日秦皇到达的消息,一早便出城十余里去迎接秦皇了。 见到秦皇之后,自然是免不了一番嘘寒问暖以及阿谀奉承。 洛长歌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她站在人群中间,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那些官员说着无聊的话,渐渐的,眼皮就有些重了。歪着头打起瞌睡来。 鹿之野既是乐府里的主要负责人,也是朝廷的重要官员。所以在这种时刻,就不能像洛长歌那样自由了。此时的他,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对这种场合应对的十分自如。 在洛长歌看来,江纳川肯定是双子座的。因为他既可以私下里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表现的像个神经病,又能够在这种官方场合表现的像个端庄得体的大家公子。看着此时的江纳川,你绝对不会把现在的他和前几日喝的烂醉上蹿下跳那个人联系到一起,但他们明明就是一个人。 一旁的商徴大约是第一次见到秦皇。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复杂,有些感慨万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他对站在一旁的鹿之野说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陛下?" “我已经跟陛下说了你的事,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招你觐见了。" 说到这个,鹿之野开始给商徴科普关于秦皇的事情。 “陛下喜欢听琴。最喜欢的曲子是《高山流水》。你琴弹的这么好,陛下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不知为何,听到鹿之野的话,商徴的眼神中又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齐地的官员们为出巡的队伍接风洗尘后,又安顿大家休息。秦皇在赵高的陪伴下,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正卧在榻上闭目养神之时,他突然睁开眼睛直起身,像是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情。他对赵高说道:“前几日,鹿之野向我禀报说,乐府里新来了一个乐官。这几天忙的很,一直没得空见他。现在,你去把他叫来吧。" 赵高应了一声“喏",然后退了出去。 不多时,商徴跟在赵高后面走了进来。他依然是一袭白衣,披散着头发,身后背着自己的古琴,看起来像个住在山林中的世外隐士。 商徴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了秦皇一眼,而后跪在地上向他行礼。 秦皇小口酌着杯子里的茶水,问道:“你就是那个新来的乐官?" 商徴低着头,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回陛下,正是在下。" “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小人名叫商徴。" 秦皇盯着面前的人看了良久,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到底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出来。于是暂时放弃了这个想不透的问题,对商徴说道:“你弹琴有多久了?" “小人自幼跟随师父学琴,至今已有二十余年的时间。" 秦皇默默点头,说道:“那就给寡人弹一曲吧。" 商徴答应着,默默打开了裹着古琴的布包,将琴放在面前的低案上。手指触摸到放在琴底的硬物时,他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但是脸上依然维持着原来的表情。他将双手放在琴弦上,弹起了《高山流水》的旋律。 第15章 秦皇的目的 弹奏时,商徴暗暗的告诉自己,尽量不要去想一些与弹琴无关的事情,他闭上了眼睛,把注意力都集中到手指的动作上。 秦皇日理万机,召商徴过来主要是为了听琴解乏,此时,他正沉浸在音乐中,所以并没有发现商徴的异常。他看着窗外,手指轻轻的随着音乐敲打着桌面。 不多时,《高山流水》的弹奏就结束了。秦皇从刚才的琴声中抽回了思绪。他转过头看着商徴,像是有什么话要问他。 除了听琴之外,秦皇召商徴过来,似乎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你的琴弹的甚好,不知你对音乐理论有没有研究?" 商徴不知秦皇想要知道些什么,只好小心翼翼的答道:“回陛下,从小师父就告诉我,音乐理论和弹奏技巧要齐头并进,不能偏重某一个,或者忽视某一个。所以小人在学琴的同时对理论的学习也不敢怠慢。" 秦皇若有所思,随即看着商徴,赞赏的点点头:“做学问,本当如此。"顿了顿后又说道:“寡人这次来齐地出巡,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件事,需要你们乐府的人,帮助寡人一起完成。" 虽然不知道秦皇所说到底是什么事,但商徴还是答道:“小人定当尽心竭力,为陛下效劳。" 秦皇看着空气中的某处,似是在思考着什么,眼神中精光乍现。良久后,他又问了商徴一个问题。 “爱卿学琴多年,一定听说过《乐经》这本书吧?" 听到秦皇问这个问题,商徴终于弄明白了秦皇的真正用意。 虽然秦朝统一六国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但这天下并不像表面上这般太平,各方的势力依然风起云涌。眼下的世道,打《乐经》主意的人有很多,却不曾想,秦皇居然也是这其中一个。 商徴低着头,嘴角浮现出一丝意义不明笑意。 既然知道了秦皇想干什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回陛下,小人在外游历期间,曾经看过这本书,并且通读过很多遍。" 秦皇不由得夸赞道:“爱卿真是博学啊。"而后,又对一旁的赵高说道:“去把寡人书房桌子上的锦盒拿过来。" 赵高答应了一声,又犹疑的看了商徴一眼,这才转身去了书房,不多时,双手捧着一个木盒走了出来。 秦皇从赵高的手中接过盒子,打开,拿出了一幅写着字的绢布。 “寡人这里有一道难题,困扰了寡人许久,不知爱卿能否解答。" 赵高从秦皇的手中接过绢布,递到了商徴的手上。 商徴接过绢布,展开,发现上面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问题,也不是什么治国难题,仅仅是一道与音乐理论有关的知识性的题目。 这对商徴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他笑了笑,再仔细看时,却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这个题目虽然看起来没什么难度,但细看之下,似乎并没有字面上这样简单。 在商徴看来,秦皇的这个问题,似乎是在《乐经》中的某一处,但具体在什么地方,他一时却也想不起来。 不过这也让他对《乐经》这本书有了新的看法。 世人都想将《乐经》据为己有,那么这本书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商徴一向不理世事,如今,也开始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秦皇费尽心思,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商徴握着绢布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第16章 并不难解的题 商徴定了定神,开始在大脑中搜索《乐经》中的相关内容。不一会儿,他就有了答案。 商徴抬起头,伸手取过旁边低案上的毛笔,蘸好墨以后,提笔在绢布上写了起来。 赵高从商徴手里接过写好字的绢布,呈给秦皇。 “陛下请看。" 秦皇展开绢布,一行阔别已久但却依然十分熟悉的字映入了眼底。 距离上次看到这个正确的答案,已经有一年之久了。今天再一次看到,赢政的心里忍不住开始狂喜。他直觉认为,这次的出巡,似乎会有前所未有的收获。 秦皇折好绢布放入锦盒,又吩咐赵高将锦盒放回书房。 “很好,你能来到乐府令,来到寡人面前,实在是寡人之大幸。" 秦皇一点也没有掩饰他此时的兴奋和喜悦。 “微臣惶恐,能为陛下效劳,小人三生有幸。"商徴不知道秦皇在高兴什么,自然无法体会到他的情绪。 古往今来的无数事实证明,“人逢喜事精神爽,爽完就是火葬场"的定律是正确的。因为人在高兴的时候,也是最容易“言多必失"的时候。即便是秦皇赢政,也不例外。 “记得寡人上次看到正确的答案,还是在一年前。那是一个从楚国来的乐官,他对音律十分精通,只可惜……唉。"说起这个,秦皇转过身看着窗外,陷入了回忆中。 听到赢政的这番话,商徴刚刚弹琴时忍下去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他看着秦皇,眼神虽然复杂,但却有一种化解不开的悲痛和仇恨。 商徴的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赢政打断了。 “算了,不说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赢政转过身来,对商徴说道:“想必鹿之野已经跟你说过了,寡人这次出巡,要从齐地带一些书回咸阳。这几天,你就协助乐府令的人,一起做这件事吧。" 商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答应道:“喏。"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鹿之野应该没跟你说过。"说起这件事,赢政的语气渐渐严肃了起来,一改刚才那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这次出巡结束后,回咸阳之前,寡人会在这里祭天。到时候,你,一定要在寡人身边。"赢政伸出食指指着商徴,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任何一个大秦的官员听了,都会十分开心,觉得自己是受到重用了,前途无量了,光宗耀祖了。但商徴却并不这么认为。 一年前经历的事情,让他不再盲目的相信任何人,任何事。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人,或许根本就不值得信任。 于是商徴淡淡的回道:“喏。"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脸上那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然的表情,赢政感到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赞赏,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可惜。 这样的人才,在大秦任何一个职位上,都会做出一番不俗的事业,成为前途不可限量的人。可惜的是,他偏偏出现在乐府令。 既然上天已经这样安排了,那就怪不得我了。 赢政这样想着,脸上又现出那抹志在必得的神色。 第17章 藏书室里 秦皇刚到齐地,第一件事就是吩咐本地的官员,去寻找和搜集音乐类的书籍。在各级官吏的努力下,仅仅几天的功夫,就收集到了不少。书简源源不断的运过来,堆满了原本就不大的藏书楼。而“辘辘"的车轮声还在络绎不绝的响着,预示着运送书简的马车正由远及近的走过来。 藏书室的下人们都在忙着整理地上堆成小山一样的书简。他们的任务是把这些书归置整齐,分门别类的放在书架上。书中的内容,他们是看不懂的,所以,想要按照秦皇的要求,在这些书里找到想要的内容,只有乐府里的乐官可以做到。而乐府令里能做这件事的官员,首当其冲的,便是鹿之野了。 接到秦皇传达下来的书单后,鹿之野来到了藏书楼。他走到一间已经收拾妥当的书室里,关上门后,开始专心寻找书单里的书籍。 他在书架之间来回走动,聚精会神的翻看,丝毫没有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黑影。 洛长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她见鹿之野看的认真,于是轻手轻脚的走到他的身后,想要吓一吓他。 洛长歌坏笑着,伸手刚要拍他的肩膀,不曾想鹿之野一个猝不及防的转身,洛长歌整个人就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鹿之野翻完了手里的书,想要把书放回到身后的书架上。谁知刚转过身走了两步,胸口就撞上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看去,发现洛长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两个人现在的距离这么近,鹿之野的脸瞬间变的通红,一向大大咧咧爱开玩笑的性子,这时却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洛长歌“哎呀"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抬起头冲鹿之野不满的说道:“你走这么急干吗?" 看着洛长歌委屈的眼神,鹿之野连忙安慰道:“对不起对不起,磕疼了吧?我刚才忙着看书,没看到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说着,伸出手帮洛长歌揉她的额头。 洛长歌答道:“早就来了啊,看你挺忙的,就没打扰你。" 鹿之野扶着洛长歌在书架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说道:“你来这边干吗?" “陛下不是给了你书单吗?我们几个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过来看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鹿之野往门口看过去,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人进来,于是有些疑惑的说道:“江纳川和商徴也来了?怎么没有看到他们?" “他俩去了隔壁的书室,我来这边跟你一起找,这样比较快一些。" 洛长歌揉着额头,忍不住抱怨道:“我说你这胸前挂的什么东西啊,这么硬,刚才你要是走的再急一点,我是不是直接就交代在这里了?" 鹿之野从衣服里拿出脖子上佩戴的东西:“你说这个吗?是个玉佩,我家里传下来的。" 此时的洛长歌正被额头上传来的痛感所困扰,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研究鹿之野的祖传玉佩。她对鹿之野说道:“你帮我看下,我额头是不是起了个包啊?我怎么觉得这手感不太对啊?" 鹿之野凑近洛长歌,研究了一下她的伤势,说道:“你放心,没什么大碍。" 他看着洛长歌的眼睛,发现此时两个人的距离有些暧昧。想要离的远一些,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并不听使唤。 第18章 隐约 洛长歌也发现了此时的异常。 她坐在椅子上,身体贴着后面的书架。鹿之野正凑近她,观察她的伤势。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特别近,洛长歌只感觉自己的眼睫毛都可以扫到鹿之野的脸上。 她觉得有些别扭,更多的是慌张,于是站起身来,伸手把鹿之野推开。 “你……你离我这么近干吗?” 因为紧张,洛长歌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鹿之野被推了一下,连忙站起来。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说道:“你头上的包……没什么大碍的……” 这时,藏书室的门口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门被打开了。还没有看到来的人是谁,江纳川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小野啊,你在这儿吗?我才想起来,我手上没有书单啊……” 鹿之野和洛长歌两个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朝着门口看过去。慌乱间,洛长歌扶着书架的手,不小心扫到了几卷书简。 书简落地的声音,在略显寂静的藏书室里,显得十分突兀。 洛长歌忙蹲下来,收拾地上的书简。 鹿之野转身走出书架,朝着门口走过去。 “我说你开门的方式能不能矜持一点,再狂放些,我怕这扇门都会被你拆掉。” 江纳川看到了鹿之野,朝着他走过来:“你果然在这里,看来长歌猜的没错。——诶?长歌呢?她不是过来找你了吗?” 洛长歌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抱着几卷书简,从书架里走出来:“我在这儿呢。” 她走到鹿之野身边,瞟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些不满,有些娇嗔。然后又对江纳川说道:“我刚才看过书单了,陛下要找的书太多了,今天怕是忙不完,你们快过来帮忙吧。” 说完看了跟在江纳川身后的商徵一眼,算是打了招呼,又绕进了书架。 “是吗?我还打算今晚出去和商兄喝酒呢,看来又去不了了。”江纳川噘了噘嘴,脸上一副失望的表情。他叹了口气,然后跟着洛长歌走进了书架。 进门后一直没说话的商徵,发现洛长歌今天看起来有些反常。他看了看一旁满脸无措的鹿之野,感觉这位乐府令大人也明显不在状态。商徵低下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这乐府令里,似乎隐约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不一会儿,他抬起头来说道:“小川啊,没关系的,酒什么时候都可以喝,下次我们再去也是一样的,到时候一定不醉不归,喝到你尽兴为止。” 商徵说着,也跟在两人后面,一起去找书了。 江纳川从桌上拿起书单,一边看一边回答:“你说的啊,可不许反悔。” 商徵摇头微笑,感觉这乐府令里的几个官员,都还是小孩子心性,而江纳川就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一个。 不过他能这么想,大多还是他自己经历太多、太过成熟的原因。 商徵从江纳川手中接过书单,低头快速的在上面扫了几眼,正要转过身去书架上找相关的书目,突然间反应过来,书单上有一些似曾相识的东西。 他再次看过去,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书名就映入了眼底。他有些疑惑,更多的是不敢相信。但是书名下方标注的作者名,真真切切的就是他最熟悉的人。 第19章 琴曲概要 自从进了乐府令之后,在一些事情上,商徴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当他看到这个书名之后,还是控制不住情绪的翻涌。 一旁的鹿之野三人正在一边打闹着,一边忙着找书。没有人注意到商徴这边的异常。 商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他拿起书单,重新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发现整个书单上只有刚才看到的那一本书,是他熟悉的。 他放下书单,开始在书架上寻找这本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书。 可是翻遍了藏书室里所有的书架,都没能找到。 商徴想了想,然后对鹿之野三人说道:“我去隔壁的藏书室里看看。" 鹿之野他们三个不知道正在说什么,聊的正欢。商徴的异常,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听到他的话之后,也没有多想,只是答应道:“去吧去吧。" 在他们三个人面前时,商徴依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得体从容,转身出了门之后,便放下了伪装,满脸急切的冲进了隔壁的藏书室。 这间藏书室还没来得及收拾,很多书都还维持着刚刚搬进来时的散乱状态。 商徴翻遍了所有的书架,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这卷书简。 装着书简的布袋上,落了厚厚的一层尘土。打开布袋后,里面的书简看起来也是十分破旧,到处都是虫蛀和发霉的痕迹。所幸字迹还是很清晰,并不影响阅读。 商徴并没有因为破旧而嫌弃这本书简,而是像找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珍宝一样,整个人看起来悲喜交加。他捧着书简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解开缠绕在书简上的绳子,打开,阔别已久但却极其熟悉的字迹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本书名叫《琴曲概要》,上面记录着很多先秦时期的古琴曲,是倾注了作者毕生的积累和大量的心血才完成的。可是商徴现在完全顾不上书中的内容。他把书简完全打开,想要寻找什么,最后终于在书的末尾,看到了作者的名字。 陈云鹤。 商徴暗道果然,这和他预想中的几乎一模一样。 找到书简之后的商徴,逐渐平静了下来。他闭上眼睛,开始回想书单上的内容,推测秦皇究竟想做什么,以及陈云鹤的离开,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些问题纠缠在一起,看起来错综复杂。想要理出个头绪,是十分困难的。想的越多,心中的疑问也越来越大。商徴思考了半天,也没有得出什么结果。 看来,想要解开心里的疑团,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商徴睁开眼睛,默默的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想起之前秦皇说过的“祭天",商徴突然心中一动。 秦皇这次出巡,除了祭天之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听说再过几天,秦皇就要去泰山封禅了。这事十分重大,到时候,出巡队伍中所有的文武官员都要一同前去,商徴自然也包括在内。所以,这次的泰山封禅,对他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机会。 那么,泰山封禅之后的“祭天"活动,兴许就是他背水一战的时候。 想到这里,商徴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他默默的把书简卷好,装进布袋,重新放回到了书架上。 第20章 商徴的犹豫 洛长歌跟随秦皇出巡已经有将近十来天的时间了。这些日子以来,她除了为秦皇弹琴、看书、出门逛街、跟随秦皇参加各种活动外,无所事事。 洛长歌百无聊赖之时,经常看几个下人围坐在一起赌钱。她受此启发,令紫菀找来竹片,制成了一副扑克牌。然后把鹿之野和江纳川叫来,教他们两个斗地主。 后来来了个商徴,当洛长歌以为她多了个玩伴,终于可以凑够四个人一起打麻将的时候,却发现这位商大哥似乎有些不苟言笑的样子。乐府令里的几个人,年龄都差不多,但商徴的心理年龄看起来比他们几个都要成熟。在洛长歌看来,商徴似乎是天蝎座的,跟他在一起,似乎总是有距离感。 但洛长歌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商徴,确切的说,是放弃打麻将。这天,她把正闷在屋里看书的商徴连拉带拖的带进了藏书室。秦皇早已经下令,整个藏书楼,现在都在乐府令的管辖范围之内。所以洛长歌也就充分利用了这个资源,将其中的一间藏书室改成了棋牌室。 商徴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很久都没有这么放开自己,好好玩过了。在他看来,洛长歌虽然是乐府的副令,但实际上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跟他自己有着本质的区别。因此洛长歌的这份天真,商徴觉得十分难得。洛长歌想玩什么,其实他是很想参与其中的。 到了地方,商徴发现,这间藏书室里一本书都没有,连书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抬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大桌子,以及围绕着桌子的几把椅子。每个桌子上都放着不同的物件,这些物件看起来虽然普通,但商徴却也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他在屋里看了半天,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说起这个,洛长歌有些小小的自豪。这个小型的棋牌室,也算是她在大秦的成就之一了。她带着商徴来到一张桌子前,指着桌上的东西为他解释道:“这个,叫做扑克牌,有很多种玩法,目前,鹿之野和江纳川只学会了‘斗地主’,"又自言自语道:“唉,这两个笨蛋,学了这么久了,居然还是每次都输……" “这个,是……" 看到这张桌子上熟悉的东西,商徴打断了洛长歌的话,说道:“这个我知道,是围棋。" 洛长歌对商徴微微一笑:“看来,商大哥是博弈方面的高手啊,等会儿可要教教我。"说完,洛长歌瘪了瘪嘴:“我棋下的不好,每次都输,鹿之野老跟我叫‘臭棋篓子’……" 商徴看着洛长歌的表情,忍不住被逗笑了。 说完,洛长歌又把商徴引到另一张桌子前,指着上面散落的长方体小石块说道:“这个,叫做麻将,是我刚刚才做好的,等会儿教你们怎么玩。" 看着这一屋子琳琅满目的东西,商徴不由得有些疑惑:“这些东西,我怎么都没有见过?" 对于这种“现代和大秦的差异"的相关问题,洛长歌一向都只有一个回答:“这些都是我家长那边的小玩意。" 这个回答已经经过了几次验证,十分靠谱,所以洛长歌对此也屡试不爽。 商徴年幼时,曾跟随师父周游列国,自以为见多识广,但洛长歌的这些东西,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于是问道:“长歌你家长是哪里啊?" 洛长歌如实回答道:“长安啊。" 在现代,洛长歌是西安人,到了大秦后,说自己来自长安,也算不得说谎。 商徴却更加疑惑了:“长安我去过啊,怎么从未见过你说的这些东西?" 洛长歌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正支吾着想词儿的时候,鹿之野非常及时的走了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长歌,今天要玩什么?诶?商兄也在呢。" 洛长歌瞥了一眼商徴,然后连忙转移话题,对鹿之野说道:“今天,我准备教大家玩一个新的游戏。" 说着,洛长歌抓起桌子上一个画着图案的长方体小石块,冲鹿之野挥了挥,笑嘻嘻道:“麻将。" 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鹿之野一脸茫然:“麻将?是什么?"他想了想,说道:“该不会是一种和扑克牌大同小异的东西吧?" 自从认识洛长歌以来,鹿之野就一直在被迫接受一些本不属于大秦的新鲜事物。如今早就已经习惯,现在甚至已经学会自己推断了。 洛长歌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嘛都学会抢答了。你猜的没错,不过麻将的玩法和扑克牌是不一样的。一会儿等人齐了我教你们怎么玩。" 不一会儿,江纳川也来了。洛长歌连忙招呼大伙儿坐下,然后开始给他们科普麻将的相关知识。 几个人都是学识渊博的聪明人,一学就会。正要进入正题开始玩的时候,鹿之野想起了一个问题,说道:“如果有人输了的话,要怎么惩罚呢?" 在现代,打麻将如果输了,是要输钱的。不过洛长歌不想把这个规定带到大秦来,毕竟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是十分必要的。 洛长歌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就……谁输了,就在谁脸上画画,怎么样?" 几个人都没有异议,于是洛长歌命紫菀把笔墨拿来,放在麻将桌旁边的矮几上。 前面的几把牌,洛长歌还能占据优势,到后来,几个新学的人熟练起来之后,洛长歌就只有被虐的份了。半个时辰下来,几个人的脸上都添了墨印,而洛长歌脸上的墨印是最多的。江纳川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一张黑黝黝的脸,不由得忍俊不禁。 下棋的时候因为技术欠佳被称为“臭棋篓子",现在连打麻将都玩不过他们。洛长歌心里有点愤愤不平。在左边的鹿之野又一次赢了一把之后,洛长歌把面前的牌往前一推,耍赖般说道:“不公平不公平。" 鹿之野不明所以:“怎么不公平了?规矩好像是你定的啊。" 在玩牌的这大半个时辰里,洛长歌通过观察,发现商徴的手气一直很好。她的眼珠转了几转,挂着墨印的小脸上透着狡黠:“我们还没分组呢,之前都是‘个人战’,战斗力有限,现在我们分成两组,怎么样?" 就在几个人还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能性的时候,洛长歌连忙先下手为强,把坐在她右边的商徴拉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对另外两个人说道:“我跟商大哥一组,你们两个一组。" 习惯了人与人之间的冰冷和疏离,商徴一直不喜欢与人亲近。现下被洛长歌这样亲昵的抱着胳膊,他感觉有些不舒服,但心里却并不抵抗。 鹿之野和江纳川默默的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刚要反驳,洛长歌连忙抢在他们前面说道:“好,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鹿之野和江纳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洛长歌抬起头,冲着商徴神秘的笑了笑,然后不管另外两个人,伸手开始洗牌。 商徴心里的冰冷,正在被温暖着一点一点融化。 或许连商徴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有多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可以抛开一切,轻轻松松的笑了。等到后知后觉之时,一向果决的性子,却对明日要做的事情有些犹豫起来。 虽然他来到乐府令的时间并不长,但在这里,他却得到了前半生都没有体会过的温暖。虽然师父待他也很好,但师生情和朋友情终究是不一样的。一时间,那些温暖的点点滴滴,洛长歌的灵透,江纳川的调皮,鹿之野的温润……像过电影一样在他的面前不断出现。 一边是旧日的仇恨,一边是对新生活的向往。商徴被这样的情绪拉扯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傍晚,到了掌灯时分,可是藏书楼里的牌局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意思。洛长歌和商徴组成一队之后,手气好的不得了,几乎是每把都赢。江纳川不服气,嚷嚷着要通宵,一定要把输掉的赢回来。好在鹿之野提醒他,说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江纳川这才罢休。 赵高带着几个随从去秦皇处。路过藏书楼时,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和欢笑打闹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赵高狐疑的朝着藏书楼的方向看了几眼,对身边的随从说道:“去看看,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随从听到命令,朝着藏书楼走去。没一会儿便回来了。他脸色犹豫,对赵高汇报道:“回大人,是乐府的几位大人在里面。" 赵高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这几个人,怕是又聚在一起玩闹。他又问道:“可有洛长歌?" 随从点了点头。 自从这个洛长歌进了咸阳宫,成了乐府副令后,这宫里就经常会发生一些与宫规不符的事情。不过,秦皇每次都念在她琴弹得好,对她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秦皇的姑息纵容下,现在连鹿之野和江纳川都被这个洛长歌带偏了。而这种情况对赵高而言,就意味着这帮乐府的人现在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赵高冷哼一声,朝着藏书楼的方向不满的看了一眼:“哼,年轻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随从跟了赵高这么久,十分善于揣测主子的心思,于是说道:“大人,要不要禀报给陛下?" 赵高摆了摆手:“你还没看出来吗?前几次的事情,陛下摆明了是在偏袒洛长歌,偏袒他们乐府,再说了,现在是出巡的时间,又不是在咸阳宫里,陛下更加不会管他们了。" 随从又道:“那大人准备怎么办?" 赵高答道:“随他们去。明日就是泰山封禅的日子,而泰山封禅之后……"说到这里,赵高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十分解气的事情,冷笑一声道:“我看他们还能跋扈多久。" 第21章 山雨欲来 赵高来到了秦皇处,推门进去,发现秦皇坐于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正看得出神。 赵高走上前去,对秦皇说道:“陛下,肉糜已经煮好了,您先休息一下再看吧。" 说完,赵高命令侍女将肉糜端上来。 秦皇看了一眼赵高,又将目光移回到书上,说道:“不急,寡人先把这本书看完再说。" 见秦皇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好,赵高走上前,说道:“陛下今日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秦皇面带笑意,看了一眼赵高,把书放在桌子上,说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秦皇站起身来,指着桌子上堆成小山一般的书简,对赵高说道:“最近在齐地搜集到的书籍有很多,这些,是寡人前几日命乐府的人,在众多书籍中挑选出来的。" 赵高试探着问道:“陛下可是在书中找到了什么?" 此时,侍女端着肉糜走了进来。秦皇从侍女的手中接过碗,一边用勺子搅拌一边说道:“那几个缺失的音符,寡人已经找到了大半。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能够将它们全部找到。" 赵高听了也是大喜,忙说道:“恭喜陛下。" 赵高知道,秦皇生性多疑,这件事情虽然交给乐府的人去办要简单的多,但秦皇还是选择亲自动手。这样做,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目的和行动。 更何况这并不是什么可以见得了光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对秦皇就越有利。 但秦皇却忽略了赵高这个人,也可以说,这是因为秦皇对赵高过于信任的缘故,这才没有在这件事上对赵高过于防范。 如果秦皇真的这么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音符马上就要被全部找到,《乐经》的秘密也即将被解开。想到这里,赵高的嘴角忍不住弯出一个弧度。 秦皇捧着碗,一边吃东西,一边举重若轻的说道:“行与不行,就看明天的祭天活动了。" 赵高忙奉承道:“陛下为这件事情忙了这么久,上天一定不会亏待陛下的。" 秦皇又何尝不想如此?赵高的这句话,确实是说到了他的心里。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对赵高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今天就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还有重要的事情。" 赵高“喏"了一声,慢慢退了出去,准备回自己的寝房了。 这边藏书室里的牌局也即将告一段落了。洛长歌今晚的“战况"不错。跟着商徴一起,把鹿之野和江纳川虐了个体无完肤。她心情大好,站起来,双手交叉,伸了个懒腰,对三个人说道:“怎么样?"本小姐的技术还不错吧?" 鹿之野面无表情的抹了一把脸上的墨水印,违心的奉承道:“不错,确实是不错。" 洛长歌有些得意:“那你以后可不能再叫我‘臭棋篓子’了。" 说到洛长歌下棋的技术,江纳川忍不住吐槽道:“嗯,麻将技术确实是不错,不过你的棋,也确实是不敢恭维。" 说完,江纳川和鹿之野相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洛长歌气的跳脚,拉住商徴,气呼呼的告状道:“商大哥,你看他们两个。" 商徴也被他们逗笑了,他拉住洛长歌的胳膊,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不用生气,他们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看着商徴这个略显亲昵的动作,鹿之野的心里有些异样,但却不好出声阻止什么。 商徴今天难得玩的高兴,并没有发觉鹿之野的不快。他对鹿之野和江纳川说道:“往后,就由我来教长歌下棋,到时候,你们可要小心了。" 江纳川笑道:“说实话,我还真的挺期待跟长歌下棋的。长歌,等你出师之后,我一定要跟你切磋切磋。" 洛长歌也不甘示弱:“商大哥的棋下的可好了,到时候你就等着输吧。" 见到洛长歌和商徴似乎十分亲近,鹿之野有些不快,说道:“好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明天的事十分重要,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准备准备吧。" 听到鹿之野的话,大家这才想起来,明日就是陛下“泰山封禅"的时候了。于是连忙收拾好残局,准备离开。 赵高提着灯笼刚刚从秦皇那里出来。他路过藏书室,看到藏书室里的灯依然亮着,而天都已经这么晚了,于是忍不住走过去,想看个究竟。 这帮年轻人,到底在干些什么。 他吹熄了灯笼,然后慢慢走到藏书室的窗前,把耳朵贴在窗户上,仔细捕捉着里面的声音。 四个人收拾好以后,就吹熄了烛火,江纳川打开门,第一个走了出去。谁知刚打开门,就发现了站在窗子下面的人影。 江纳川胆子大,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还不至于尖叫。他提着灯笼,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想看看此人到底是谁。 赵高此时是背对着门口的,所以并没有发觉身后的人。他的注意力仍然在里面的动静上。 走近几步,江纳川从身形上判断出,这个听墙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赵高。他低下头想了想,然后怪笑着把灯笼提到下吧处,慢慢走近赵高。 “赵大人,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赵高吓了一跳。他连忙扭头,想看看说话的人是谁,谁料刚刚转过身,就看到一张恐怖至极的黑脸正在冲着自己笑。 这样恐怖的黑脸,旁边还有三张。此时,这四张脸,正在同时看着他。 打麻将的时候,他们几个都被画了一脸的黑道,刚才出来的时候忘记洗脸了,再加上此时灯笼光的作用,整体看起来确实是吓人的很。 赵高不由得叫出声来,他往后跳了一步,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了:“你……你们是谁?是人还是鬼?" 为首的江纳川哈哈一笑:“有句话说得好,‘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看到我们这么害怕,可见赵大人平日里没少做坏事啊。"说完,江纳川冲赵高调皮的眨了眨眼。 借着灯笼的光,赵高这才发现,这几个人是乐府里的乐官。他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说道:“你们这么突然出现想干什么?想吓死我啊?" 江纳川没理他,而是说道:“我还想问你呢,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据我所知,这藏书楼,好像不归中车府令大人管啊。" 赵高虽然理亏,但嘴上却不想吃亏,说道:“你们乐府的人,这么晚了却还在这里大声喧哗,于宫规不符,我就算是进去教训你们几句,也是应该的。" 洛长歌皱了皱眉,说道:“如果我们真的做错了什么,赵大人说几句也是应该的,但是偷听墙角就是你的不对了。" 这个洛长歌伶牙俐齿,赵高说不过她,于是他没有理会洛长歌,而是把矛头转向了乐府的负责人,鹿之野。 “他们胡闹也就算了,你可是掌管整个乐府令的人,怎么非但不阻止,还跟着他们一起胡闹?" 对于这个赵高,鹿之野一直以来抱的都是“趋炎附势的物种注定要淘汰"的看法,根本不想和他多做纠缠,更何况他们一会儿回去还要为明天的事情做准备,所以鹿之野根本就不想理他。 于是鹿之野敷衍道:“赵大人说得对,我们以后一定注意。" 话是没毛病,但鹿之野的语气却和这句话要表达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说完,鹿之野冲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他们看了赵高一眼,就自顾自的离开了。 赵高还在维持着表面的气势,冲着几个人离去的背影“哼"了一声。 洛长歌却有些愤愤不平,她对鹿之野说道:“就这么走了?我还想好好教训他一下呢。" 江纳川也说道:“就是啊,我刚才都已经出了半口气了。" 鹿之野答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没时间跟他一般见识。" 因为刚才洛长歌和商徴的亲昵举动,鹿之野现在对洛长歌还是有些淡淡的。 洛长歌又接着问道:“一会儿回去,你有什么事啊?需要我帮忙吗?" 鹿之野若有所思,如实说道:“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我有些事要跟扶苏公子说。" 洛长歌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而听到扶苏的名字,她整个人都开心了起来:“你要给扶苏公子写信吗?说起来,真是好久没见到他了呢。" 看到洛长歌的反应,鹿之野心中的不快又添了几分。他沉着脸,索性自顾自的加快脚步往前走了。 洛长歌还搞不清楚状况,忙追上去:“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啊?" 走在后面的商徴看着他们,不由得微微一笑。 江纳川不知道商徴在笑什么,他拉着商徴快走几步:“快点快点,我好困。" 回到自己的寝房后,赵高摒退了屋里的下人们。他从床边拿出一个锦盒,把锦盒放到桌子上,打开,拿出了一块只有几厘米长度的绢布。 这块绢布很小,上面只写了四个字:“见机行事。" 想起刚刚在秦皇那里得到的消息,赵高笑了笑,从锦盒里又拿出一块同样大小的绢布,提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不多时,他放下笔,将写好字的绢布折好,装入了一个小小的竹筒内。 他走出房门,来到了隔壁的屋子,从笼子里抓出那只等候许久的白鸽,将手中的竹筒绑在了鸽子的腿上。然后又走出房门,将鸽子放飞。 夜已经深了,鸽子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赵高看着漆黑的天空,若有所思。 这次出巡,丞相李斯和廷尉马知遥虽然没有随圣驾一起来,但是,这并不能成为他们的不利条件,相反,出巡途中所有的消息,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第22章 泰山封禅 关于去泰山的一应事情,齐地的官员早就已经准备妥当。第二天一大早,出巡的队伍就在齐地官员的引领下,朝着泰山进发了。 此时已经是初春时节。虽然天气已经开始回暖,但走在室外也还是冷的。山中人烟稀少,又正值清晨,只会比闹市中更冷。 队伍好不容易走到了山脚下。为显虔诚,秦皇下令,上山时一定要步行前去,所有人不得骑马,或是坐马车。 秦皇由赵高搀扶着,在山路上小心翼翼的行走。走在前边的下人们一边往前走,一边清除路上的杂草和石块,这样,后边跟上来的人,走的就会容易一些。 洛长歌依稀记得,自己上次起这么早的时候,还是“距离高考还有xx天"的时候。后来差不多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即便是当了乐府副令之后也不例外,今天却是天不亮就起床了。她有预感,这次怕是要“早起一次,傻好几天"了。 虽然昨天晚上还在生洛长歌的气,但现在看到她一副迷迷糊糊睡眼惺忪的样子,鹿之野之前的那点不快一下子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山路崎岖又狭窄,鹿之野担心洛长歌不看路会出意外,总是走在路的外侧保护着她,还时不时的为她紧一紧斗篷的领口。 走到半山腰时,一轮红日徐徐从东方的山峰后升起,照亮了天地万物。 看到这绝美的日出风光,秦皇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面向东方,看着眼前的一切,十分意气风发。 “我大秦江山,如此壮美,我大秦王朝,定要传至二世、三世,乃至千世、万世。" 周围的一应官员和儒生听到秦皇的话,纷纷跪在地上,齐声说道:“吾皇英明,上天必佑我大秦!" 正在打瞌睡的洛长歌听到这么多人的呐喊,一下子就醒了。这些人口中的片汤话,她在电视剧中听到过无数次。没想到来了大秦,又听了个现场直播。 她有些无奈,自言自语道:“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然规律如此,又何来‘千秋万世’之说?" 鹿之野忙捂住她的嘴,警觉的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们,这才压低声音对洛长歌说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喧之于口,不要命了?" 洛长歌这才反应过来,她抱歉的看了鹿之野一眼,说道:“不好意思啊习惯了。" 一旁的商徴笑道:“想不到长歌年纪轻轻,却对这天下大势分析的如此透彻。如果是男子,定能有一番作为。" 洛长歌不由得用惺惺相惜的眼神看着商徴。 鹿之野在秦皇身边这么久,深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即便心里是这么想的,也不能全都说出来。否则,就会惹来麻烦。事实上,他又何尝不赞同洛长歌的话? 不多时,队伍就走到了山顶。封禅大典的要用的东西,早已经布置妥当,祭祀的一应物品,也早已准备齐全。已经是万事俱备,只等秦皇了。 只是万事俱备之后,不仅仅是要等秦皇,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早已经有官员发现了这件事情,此人走出人群,拱手对秦皇说道:“陛下,臣有一事要奏。" 秦皇正要准备净手上香,不知道此人要说什么:“准奏。" “不知陛下要用何种礼仪进行封禅。" 所谓封禅的礼仪,指的是封禅过程中的步骤和细节,说什么,做什么,每一步都十分严谨,容不得半点差错。 封禅的相关礼仪,大体上的做法,秦皇上山之前,早已和众大臣商议好。现在这个官员所说的,无非是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罢了。秦皇之前并没有很在意。在他看来,这等小事,负责的相关官员肯定会办好的,于是回道:“以前封禅时用什么礼仪,现在沿用就好。" “以前都是用周礼,但是如今,战乱进行了这么久,大秦也才刚刚统一,百废待兴,识周礼者怕是早已寥寥无几。" 秦皇皱起了眉头,没想到准备了这么久,却还是百密一疏。他思考片刻,看了看面前的儒生们,问道:“你们,谁来给寡人说说,这周礼是如何进行的。" 在洛长歌所处的现代,早就有“文人相轻"一说,没想到在大秦,这个现象也是很严重。听到秦皇的话,儒生们纷纷上前表达自己对周礼的认识。只是众说纷纭,根本统一不了意见。儒生们都觉得自己说的是对的,不肯相让半分。 这件事与乐府的人无关,鹿之野他们几个也乐得清闲,洛长歌更是躲在人群中看热闹,感觉好不过瘾。 听了半晌,秦皇也有些不耐烦。他摆了摆手,喊了一声:“好了,都别争了。" 儒生们的声音渐渐平息,大家安静下来,等着秦皇发话。 赢政站起来,来回踱步,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后,他停下了脚步,说道:“大周早已成为历史,此时若用周礼,怕是不妥,况且尔等中无一人熟知周礼。所以,依寡人看,不如用我大秦的礼仪。" 此言一出,所有官员和儒生都为之震惊。如果真按照陛下的说法来进行封禅,只怕会坏了规矩,惹怒上天啊。 有官员试图上前劝说秦皇,但赢政早已做了决定,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建议了。他挥了挥手,说道:“你们不要再说了,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能由人来更改。寡人是天子,天子的决定,不会错。好了,开始吧。" 众儒生纷纷摇头。有些嘴快的人忍不住低声抱怨道:“这秦皇,怎能如此专制?弃周礼不顾?" 商徴也面色不悦,说道:“这样行事,居然还敢祈求什么千世万世?真是笑话。" 鹿之野忙向商徴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洛长歌接着商徴的话,说了句秦人都不知道的实话:“不急不急,最多就到二世。" 鹿之野忙又拉了洛长歌一下。 商徴听到洛长歌的话后忍不住笑了:“虽然不能确定时间,但肯定长不了就对了。" 洛长歌十分笃定:“信我的没错,真的就到二世,在你有生之年,一定能看到的。" 鹿之野不高兴了:“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收敛一点,非得召来杀身之祸才肯罢休是不是?" 洛长歌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说道:“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江纳川凑了过来,拍了拍鹿之野的肩膀:“我觉得他们说的挺对的。" 鹿之野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江纳川,良久后说道:“我也没说不是啊。" 众官员和儒生虽然并不赞同秦皇的做法,但也没办法阻拦,只好不情不愿的协同秦皇,完成了秦礼。只是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气场。儒生们看向秦皇的眼神,也都透着不满。 惯会察言观色的赵高早就发现了异常。只是,秦皇不可忤逆,而这些儒生和官员,往后只怕会有用到他们的地方,所以也不能轻易得罪。 于是赵高索性什么话都不说,用沉默来保全自己。幸运的是,专制的秦皇,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赵高的建议。 封禅之礼结束后,时间也不早了,太阳早已升的老高,跟随的官员和儒生,大都也因为体力和刚才的情绪,已经变得很累了。 但秦皇似乎还不满足,命赵高拿出了一早就拟好的碑文。 “众卿听旨。" 众人纷纷跪下,听赵高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自寡人登基以来,功绩显赫,先后统一了六国,平定了边疆,造福了百姓……" 洛长歌心里泛起了不适感,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么自恋的,这秦皇,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啊。他要是生在现代社会,绝对可以在“知乎"上混的风生水起,成为一代大V。 四周也逐渐弥漫起了议论声,那些刚才对秦皇心生不满的儒生们,现在更是怨言不断。 乐府令的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圣旨终于宣读完毕,众人起身后,秦皇又将带来的工匠们召集过来,命令他们将圣旨上面的内容,刻在山顶上的一面巨石上。 这又是一个颇为耗时的工程。 众官员和儒生们敢怒却不敢言,只好忍气吞声,陪着秦皇把这场戏唱好唱完。 秦皇全程都是精神十分振奋的状态,即便他察觉到了底下人的不满,也没有心情去理会他们。做皇帝这么久,这个时刻,怕是他整个皇帝生涯中最为得意的时刻。 即便秦皇找来的都是万里挑一的能工巧匠,但是刻碑这件事情,还是耗费了不少功夫。等到全部完成时,已经到了中午时分了。 至此,封禅之事已经全部结束。秦皇宣布大家原地休息。 众人终于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站在商徴身后的一个不知名的官员和他旁边的人说道:“终于结束了。" 另一人回道:“你这话就说早了,接下来还有祭祀活动呢,只怕又有的忙了。" 听到这二人的对话,商徴不由得面色一紧,同时右手握紧了袖子里的匕首。 第23章 祭祀 封禅结束,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了。洛长歌坐下来,伸开双腿,紫菀站在她的身后,正在帮她按摩肩膀和后背。 先是比往常整整早起了一个时辰,然后又马不停蹄的长途跋涉登上了泰山,最后又跪拜了一个上午,洛长歌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现在要是给她一张床,她琢磨着能睡到世界末日。 洛长歌对祭祀之事并不知情,但鹿之野和江纳川是知道的。此时此刻,两个人多少都有点紧张。 想起上次祭祀时候的惨状,江纳川的心中还是会忍不住有些难受。 在昨天之前,陛下没有传召乐府里的任何一个人,也没有给他们任何的音乐题目,这让鹿之野稍稍放心之余,又有些疑惑。 要参与祭祀的人,不是他们四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那会是谁呢? 鹿之野百思不得其解。 商徴完全没有要休息的想法。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接下来祭祀的事情,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了。 秦皇也早已经坐下来休息了。赵高沏了茶水,递到了他的手中,说道:“陛下累了这半日,不如祭祀的事情,改日再说吧,毕竟,龙体最要紧啊。"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秦皇现在虽然确实有些累,但比起他此刻的好心情,这点累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更重要的是,这场祭祀活动,一定要和封禅大典一起进行。 秦皇接过茶水,说道:“无妨。" 祭祀的事情,赵高可是一清二楚。此时此刻,他望着远处乐府令的几个人,笑的十分肆无忌惮。 这次的祭祀活动,是为了借祭祀之名,来解开《乐经》的秘密。之所以和封禅大典一起举行,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只有这样,别人才不会轻易猜到秦皇的目的。 这一点,乐府令里,没有一个人知道。 他们知道的,只是多年以前,乐府令里的一个乐官在祭祀中被杀掉的事。但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会想到。 这次出巡,胡亥一党只派了赵高一个人跟着,并且还这么放心,只怕也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的缘故。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秦皇命令下人们开始搭建祭祀台。没一会儿功夫,祭台、供品以及香火等物品,全部都准备妥当了。 此刻,鹿之野心中的那根弦,绷的特别紧。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秦皇看着自己的文武百官,目光锁定了一个人,然后说道:“洛长歌。" 鹿之野的心开始狂跳。 那个要参与祭祀的人,难道是长歌? 洛长歌对接下来的事情毫不知情,她站出来,应道:“臣在。" “你把这台琴,放到祭台上去。" 鹿之野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看着洛长歌,心中十分紧张。 看到秦皇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台古琴。洛长歌“喏"了一声,然后走到秦皇的身边,双手托起古琴,朝着祭台走去。 赵高笑的十分解气,这个洛长歌,终于可以彻底在他面前消失了。 但是秦皇的一句话,却让赵高笑不出来了。 “洛卿的琴声,是我大秦的一绝,这架古琴,也是万里挑一的珍品。只有她,才配得上这架琴,而祭祀的那个人,哼。" 说完,秦皇摇了摇头。 赵高的心又沉了下去。 洛长歌双手捧着琴,一边往前走,一边观察着手中这台琴的模样。 选材考究,制作精良,甚至在外形上也十分特立独行。 琴头上刻着一排十分古朴的花纹。而寻常古琴,是极少有这种装饰的。 整个琴身看起来也与平常的琴不大一样。简单的说,这琴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死物,就像是一个年过百岁的老人。有着深厚的积淀和阅历。 洛长歌把这台琴观察了一遍,突然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中升起。 这琴,自己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一时半会却也想不起来。 她只好把琴放到祭祀台上,又退了回去。 见到洛长歌只是帮秦皇搬了个琴而已,并没有其他的事情,鹿之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还好不是长歌。 这时候,秦皇命赵高把一早就准备好的锦盒拿了出来。他把锦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块绢布。 他把折的四四方方的绢布展开,看了看上面的几行文字谱,然后冲着人群中招了招手。 “商徴。" 商徴从人群中站出来,拱手道:“臣在。" 鹿之野十分紧张的朝着商徴看过去。 难道,会是商徴? 虽然商徴来到乐府还没多久,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鹿之野早就已经拿他当兄弟看待了。如果参加祭祀的人是商徴,鹿之野也会为此悲痛万分的。 秦皇又说道:“来,到寡人身边来。" 商徴依言,走到了秦皇面前。 “商卿啊,这场祭祀,是为了祈求上天,保佑大秦,来年能够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世间无战乱。对我大秦来说,十分重要。" 商徴跪在秦皇面前,看似认真听着秦皇说话,一只手却在抚摸袖子里的匕首。他正在想着,从哪里下刀,用什么样的招式,会让秦皇一招毙命。 “祭祀之前,为上天弹琴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商卿,你的琴声,是我大秦的一绝,千万不要辜负了寡人对你的期望。" 说完,秦皇将手上的绢布递给了商徴。 商徴放下了袖子里的匕首,接过绢布,叩拜道:“多谢陛下信任,微臣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说完,商徴站起身,朝着祭祀台走过去。 洛长歌完全不清楚现在的状况,还在为秦皇刚刚说过的那句话耿耿于怀,不满的嘟囔着:“大秦的一绝,不是我吗?什么时候又成了商大哥了?" 看着商徴的背影,江纳川十分于心不忍。 这乐府里,又要失去一个好兄弟了。 鹿之野的眼眶,已经开始微微泛红。 商徴走上了祭祀台,站在台上,看了一眼乐府令里的三个好朋友,心中十分不舍。 长歌,之野,小川,遇到你们,是我一生的荣幸,只是现在,我不得不提前离开了。 商徴转过身,在古琴前坐下。他把手中的绢布摊开,看了一眼上面的文字谱,在心中默背了几遍以后,双手抚上了琴弦。 这文字谱虽然看起来十分繁复,但是放到琴上,却只有数的过来的几个音而已,没多久,商徴的弹奏就结束了。 台下的一众官员和儒生们,对此都觉得有些诧异。 什么时候,祭祀之前要弹琴了?难道这又是秦皇制定的新的礼仪? 还有,这琴曲是不是有点短了?只有这几个音吗? 那些之前对秦皇有意见的儒生,这时候免不了又开始冷嘲热讽了。 弹奏结束后,商徴的双手又放入了袖子中。他摸着匕首,心中衡量着此时他和秦皇之间的距离。 面前的古琴这时候却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琴声结束后,琴头上的花纹突然开始慢慢闪出金光。起初,这光线只是淡淡的,并不起眼,慢慢的,光线越来越强,越来越耀眼,周围的人都被这一幕震惊了。 商徴单手挡在眼前,好减轻光线对眼睛的刺激。 秦皇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睛紧紧的盯着正在发光的古琴,期待着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底下的一众官员和儒生,完全不清楚此时发生了什么,一边关注着台上,一边开始议论纷纷。 洛长歌直觉认为,那台琴肯定不简单。 在上一次的祭祀活动里,鹿之野和江纳川并没有看到这样奇异的景象。那么,这次祭祀,发生了这种前所未有的事情,是不是商徴就不用死了? 鹿之野和江纳川都这样期望着。 古琴散发出来的光,闪了一会儿之后,又渐渐的弱了下去。没多久后,就彻底消失不见了。琴头上的花纹又恢复如初,整个古琴还是原来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秦皇盯着古琴的双眼,也渐渐的暗淡了下去。他重新坐了下来,心中的失望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洛长歌一直在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这架古琴。 鹿之野和江纳川也不确定商徴到底会不会死,心中十分忐忑。 见秦皇这么久都没有说话,台下的官员和儒生们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一个个都摒气看着秦皇,整个山顶上突然被巨大的寂静所笼罩。只能听到偶尔飞过的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 良久,秦皇终于回过神来。他看了看台下的官员,又看了看祭祀台上的商徴,眼神复杂。 他对商徴说道:“这次祭祀,商卿的功绩不可磨灭,只是刚才,你的琴弹的怕是有问题。古琴突然发光,此乃大凶之兆,只怕你的琴声,适才已经激怒了上天。" 听到这里,那些对秦皇不满的儒生又开始议论了,只听得有人说道:“哼,秦皇如此专制,现在居然开始在意上天的看法了?" 另一人答道:“这其中,只怕有诈,天知道秦皇到底想干什么。" 秦皇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为了平复上天的怒气,也为了我大秦的平安,商卿,只怕你要牺牲一下了。" 商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问道:“不知陛下何意,还请明示。" 秦皇坚定的看着商徴,说道:“很简单,用你的命,来做上天的祭品。" 第24章 真相 秦皇此话一出,众官员和儒生都被震惊了。他们纷纷议论着这件事情的不可思议和荒唐至极,声音越来越大。 寻常的官员碍于自己的职位,都不敢说出什么过激的话,而儒生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很多都是六国原来的人,在战乱中才逃到了齐地,因此原本就对秦皇有敌意,现在听到了这样话,内心的愤怒与仇恨只能是越烧越旺,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顾忌了。但他们却也不敢直接跟秦皇叫板,只能和周围的同伴交流。 “寻常祭祀,不都是以牲畜来做祭品吗?用活人来祭祀,真是闻所未闻,怎能如此残忍?"一个儒生不满的说道。 旁边一个儒生摇了摇头,叹气道:“唉,造孽啊。人的性命在秦皇的眼中,什么都不是。" 也有沉浸在封建迷信中迷失了自我的,听到两个同伴的对话后,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无论如何,古琴突然发光,这确实不是什么好兆头。为了平息天怒,这个琴师,只有一死了。" 站在他们旁边的洛长歌,听到秦皇要取商徴性命的话,早就着急了,现在听到最后一个儒生的话,心里的怒火终于压不住了,忍不住扭头呛道:“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传统的啊。" 儒生没有察觉到洛长歌的怒火,笑了笑答道:“哪里哪里,这都是自幼爹娘教导有方。" 洛长歌都被气笑了:“是吗?那你家风还挺复古的。" 儒生不知道洛长歌是在骂他,甚至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困惑的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放弃了。 洛长歌不再理会旁边的儒生。她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道:“求陛下收回成命。" 鹿之野和江纳川也纷纷跪下来为商徴求情。 “陛下,古琴发光到底是什么原因,还有待商榷,不能仓促的下定论啊。" “是啊陛下,以人的性命为祭品,与天道不符啊。" 周围一些官员和儒生也跟着跪下来,纷纷劝秦皇不要杀商徴。 商徴站在祭祀台上,看着一众人员为他求情,忍不住情绪有些波动。长期以来,他的心一直都被仇恨所占领,在黑暗中呆的太久,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看着众人中为首的洛长歌,他的眼神逐渐暖起来。在以后很长的岁月里,那抹红色的披风,都是他心中抹不掉的记忆。 专制如秦皇,他决定的事情,向来都没有商量的余地。即便现在有这么多人都在反对他的做法,他也依然坚持己见。 “寡人意已决,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了。" 说完,秦皇冲着站在祭祀台下的刽子手使了个眼色。刽子手提着大刀,就往台上走去。 赵高站在一旁,看着这场大戏,感觉很是惬意。不管今天的结局如何,都对他赵高,对胡亥一党没有任何不利的影响。 初春的风吹拂着商徴的长发,他宽阔的衣襟也随风轻轻飘动。看着刽子手越走越近,商徴之前犹豫的事情终于有了答案。他要改变之前一早就想好的做法。 在“武力"和“沟通"上,他最终选择了后者。 他放下了手中紧握着的匕首。对秦皇说道:“陛下,微臣临死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秦皇眼皮都没抬:“你说。" 商徴看着秦皇,举重若轻的抛出了一个爆炸性的问题,这个问题,足以令秦皇语塞,想不出话来回答。 “陛下要杀我,一定另有原因,跟祭祀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吧?" 秦皇喝着茶水的动作突然停滞了。他抬起头看着商徴,眼神里有恐惧,有疑惑,还有杀机。 “社稷是一个国家的重中之重,你破坏了祭祀,本就该死。" 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商徴不由得笑了出来:“你不用拿这些来掩人耳目,我全都知道了。" 秦皇不由得一阵紧张。如果商徴真的知道什么,并在现在这种场合将其公之于众的话,那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想到这里,秦皇眼色一凛,对商徴道:“你不用故弄玄虚,在寡人看来,这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又连忙命令刽子手:“还愣着干什么呢?" 刽子手听到命令,又提起大刀,抬脚朝着商徴走去。 听商徴刚才的话,这其中,似乎有什么隐情。不过洛长歌也管不了这么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救商大哥的性命。 “陛下,我们不妨听商徴说完,然后再杀他也不迟啊。"洛长歌又一次求情道。 鹿之野和江纳川,还有周围的官员和儒生们,都对洛长歌的话纷纷表示附和。 秦皇有些犹豫了,虽然在他看来,今天商徴非死不可。 商徴借着秦皇犹豫的空当,在文武百官面前,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祭祀,只是个幌子罢了,陛下真正想做的,是想知道《乐经》的秘密吧。"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扔进水里的炸弹一样,它激起了无数水花,也让很多沉在水底不见天日的东西浮出了水面。 先是官员和儒生中间爆发出一阵轰动。很多对《乐经》知情的与不知情的人,都开始和旁边的人表达自己的看法。 “《乐经》?那不是一本音律著作吗?能有什么秘密?" “《乐经》?那不就是个传说吗?无稽之谈而已,怎么会有人相信这个?" “居然连陛下都在寻找《乐经》的秘密,这天下,怕是又要陷入动荡了。" “ 作为大秦的乐府令,鹿之野对《乐经》的了解相对多一些,再加上扶苏公子曾经交代他,出巡时要留意,因此这些日子以来,鹿之野对《乐经》研究的也算是比较透彻了。回想那些他已经知道了的东西,又看了看商徴,鹿之野直觉认为,这其中,似乎有什么错综复杂的事情,等待着他们揭开。 秦皇没有说话,但他微微颤抖的捧着茶杯的手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 赵高对商徴十分不客气的喊道:“放肆,君意也是你能胡乱揣测的?如果你还有半点为人臣的心,就该立即赴死。" 商徴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自顾自的说起《乐经》的事来。 “陛下想知道《乐经》里到底有什么秘密,以及,有关《乐经》的那个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所以,才到处寻找与音律有关的书籍,甚至不惜用无辜之人的性命来掩饰你的目的。我说的对吗?" 秦皇没有说话。自己一心想要隐藏的秘密被公之于众,他的心反而镇定了下来,适才心里的不安也消失不见。 他慢慢的将杯中的茶喝完,并没有针对商徴的话来解释什么,而是再一次命令刽子手,即刻将这个口出狂言的琴师杀掉。 刽子手缓缓举起了大刀,准备向商徴的头上砍去。 商徴微微一笑,根本不把这个刽子手放在眼里。 他自幼就跟随师父习武,像这种只有蛮力的莽夫,别说一个了,同时上来一百个他都能解决掉。 但洛长歌并不知道他会武,更何况他平时总是一副白衣飘飘弱不禁风的样子,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商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于是洛长歌分外着急。她不顾一切的冲到祭祀台下,扑通一声跪在了秦皇面前。 “陛下,商大哥纵然有罪,但罪不至死,还请陛下能够宽恕他,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眼看着乐府里马上就要损失一员大将,赵高十分开心,盼望着时间能够快一点。而他一向不喜欢洛长歌,这时忙抓住机会说道:“放肆,你一个小小的乐官,居然想抗旨不遵?难道你想和商徴一起去死吗?" 说完,赵高得意的看着洛长歌。丝毫不在乎洛长歌眼中迸发出的熊熊怒意。 如果能趁乱把洛长歌也杀了,那也算是个收获。 鹿之野低着头,思考了很久,这时也站出来说道:“陛下,适才商徴的话,言语中有很多有碍陛下清誉的谣言。依微臣看,与其杀了他,不如让他将话说清楚,也好让这天下百姓看看,不至于因为凭空虚构的谣言,而对陛下心生误会。" 鹿之野知道,秦皇虽然不在乎天下百姓,但却十分在乎自己的威望。他对威望的重视,超出了很多其他的事情。从秦皇的这个弱点来入手,说不定就会说动他。 果然,鹿之野的话奏效了。秦皇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松了口。 他对刽子手招了招手,示意他先下去,又对商徴说道:“寡人念你年轻不懂事,说话没有轻重,所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允许你把刚才的话再重新说一次。" 商徴并不想如他所愿,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想为秦皇粉饰太平。此刻他心中想的,是另一个亟待揭开的谜团。 这个谜团,支撑他一个人坚持了这么久,支撑着他来到了乐府令。 “我还有一个问题需要陛下为我解答,说完了这个,微臣定会将刚才的话说清楚。" 秦皇自认为老谋深算,心机无人能比,就算商徴想耍什么花样,也肯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于是点点头,答应了商徴,也算是满足他临死前的一个要求。 “你说吧,什么问题。" “微臣想向陛下打听一个人,咸阳宫里曾经有个叫陈云鹤的琴师,不知陛下可曾听说过?" 说完,商徴盯着秦皇的眼睛,等待他的回答,眼神中充满了悲痛和仇恨。 第25章 讨一个说法 陈云鹤? 秦皇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在哪儿见过。他在脑海中搜索许久,依旧是一脸茫然。 洛长歌进乐府的时间晚,咸阳宫里很多以前的事情都不知道。此刻听到商徵说到了这个名字,而这个叫陈云鹤的人,以前也是咸阳宫里的琴师。这样来看,他肯定也是乐府里的人了。 鹿之野和江纳川却对这个名字,这个人,十分记忆犹新。不单单是陈云鹤琴弹得好的缘故,更多的是,他们两个跟陈云鹤的关系都非常好。陈云鹤比他俩整整大二十岁,平时,陈云鹤会教授两个年轻人一些音律上的知识,给他们讲一些自己在宫外游历时遇到的趣事。虽说三个人都是在秦宫里为秦皇效劳的乐官,但他们的关系却十分亲密,就像师徒一般。 想到陈云鹤的死,鹿之野大脑里的某个地方突然被点了一下。 当时祭祀的情况,和今天的这个场景,竟然惊人的相似。 如果这两件事情不是巧合的话,那…… 想到这里,鹿之野不由得后背一阵发凉。 看到秦皇一脸茫然的样子,商徵笑的有些凄凉:“可怜陈老当时为你鞠躬尽瘁,可惜,陛下竟然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了。” 赵高在一旁小声提醒道:“陛下,陈云鹤,就是上次祭祀的时候,死掉的那个乐官。” 经过赵高的提醒,秦皇突然就想起来了。上次祭祀的事,以及陈云鹤在咸阳宫里的其他琐碎之事,全部涌入了秦皇的脑海中。 陈云鹤虽然是一个居无定所四处游历的闲散之人,却也有一腔炙热的报国之心。当时,秦皇刚刚统一天下不久,宫中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在看到宫外贴出的告示之后,陈云鹤就生出了进秦宫的想法。 后来,陈云鹤进了秦宫,做了乐府里的乐官,十分得秦皇赏识。虽然官职并不高,但却是秦皇身边炙手可热的人。 秦皇虽然喜欢听琴,但相比之下,他更在意的,是如何利用古琴,找到缺失的那几个音符,进而知道《乐经》的秘密。因此,他经常派陈云鹤出宫,在全国范围内寻找与音律相关的书籍,并帮他带回来。 秦皇就这样,在旁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探究着《乐经》的秘密。后来,在陈云鹤的努力下,缺失的那几个音符终于被找到了。秦皇十分高兴,开始着手准备接下来的事情。 在准备的过程中,秦皇发现了一个问题。想要拿到记载着“秘诀”的《乐经》,就必须要有一个技艺十分高超的乐官去弹琴。然而,眼下能做到这一点的,乐府里根本就没有合适的人。当时鹿之野和江纳川还只是刚进乐府的小辈,这两个人,根本不在秦皇的考虑范围之内。 思来想去,秦皇觉得,陈云鹤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选。于是就将正在宫外游历的陈云鹤召回宫。为了防止外人得知他的目的,秦皇将这件事情粉饰成了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并安排陈云鹤在祭祀仪式上弹琴。他告诉陈云鹤,在整个大秦,只有他一个人有资格在祭祀的过程中为上天奏琴。 整个过程,跟今天的祭祀,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陈云鹤没有多想,答应了下来。事实上,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秦皇的任何决定。 接下来的事情,和今天发生在商徵身上的事情大同小异。音符虽然找全了,但并不能完全对上。所以秦皇最后并没有得到记载着“秘诀”的《乐经》。 为了防止外人知道他正在寻找《乐经》,也害怕陈云鹤已经猜到了什么,今后的某一天,说不定会把事情透露出去,秦皇对陈云鹤动了杀机。 于是秦皇以“对上天大不敬,扰乱祭祀”为理由,将陈云鹤斩首示众。 良久,秦皇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看着商徵,心中有些狐疑:“陈云鹤是咸阳宫里的一个乐官,后来触犯了宫规,已经被我处死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商徵刨根问底的说道:“敢问陛下,陈老犯了什么错,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秦皇没有说话,“为什么一定要陈云鹤死”这个问题,以商徵的能力,恐怕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他定定的看着商徵,若有所思,反问道:“你为什么对陈云鹤这么关心?难道你认识他?” 商徵的眼神略有闪烁,他低下头,回避了秦皇的目光,然后又抬起头,说道:“无需认识。世间任何匡扶正义的人,都会为了陈老的死而鸣不平。得道者自然多助。” 秦皇笑了笑,没有说话。 商徵又问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陈老的死,恐怕是和今天的情况相似吧?” 事到如今,秦皇也不打算再为自己寻找《乐经》的事情而保密什么了。更何况,这个可恶的年轻人刚才已经在所有人面前把这件事说了出来,早就已经无法保密了。难道要把这山上所有的人都杀掉吗? 如果真的这么做,朝廷就要失去将近一半的官员,眼下大秦正是用人之际,这样的做法,跟自取灭亡没什么两样。 想到这里,秦皇十分坦然的笑了,说道:“没错,你猜对了。” 他站起来,慢慢走到祭祀台前,对商徵说道:“陈云鹤,是为了大秦而牺牲的,是为了君王而牺牲的。他死得其所,所以,你不用再纠结什么了。” 对于陈云鹤的死,秦皇不仅没有丝毫的悔意,而且还强词夺理,自圆其说,这让商徵十分恼火。他握紧拳头,心想若是早知如此,刚才就不应该选择“沟通”,而是用武力一刀解决了他,这样还来的痛快一些。 秦皇看着商徵,观察着他的模样,若有所思。良久后,他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说怎么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十分眼熟呢,你该不会是陈云鹤的徒弟吧?” 商徵也不想隐瞒什么了,说道:“正是。” “你小的时候,跟陈云鹤来过几次咸阳宫,我们很久之前,就已经见过了。”说到这里,秦皇又想起了一件事,说道:“你费尽心思来到寡人身边,是想为你的师父报仇吧?” 自从灭掉六国,统一天下之后,行刺的事件,秦皇就没少遇到过。现在看到了商徵,想当然的,就将他归到“行刺”的队伍里了。 商徵的回答却让秦皇有些意外:“不,我来,只是为了给师父讨一个说法。” 秦皇有些想不明白了:“你说的‘讨一个说法’,指的是什么?知道他的死因,还是别的什么? 商徵有些无奈,也有些失望。用洛长歌的说法,这个人的“三观”如此不正,是在长期的征战中失了初心,还是他原本就是无耻之徒? 商徵说道:“师父一生行的正坐得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所说的‘触犯宫规’,并不是事情的真相。” 秦皇明白了商徵的意思:“你是想让我,给你的师父正名?恢复他的名誉?” 商徵点了点头:“正是。” 秦皇不由得仰天大笑起来。 想法如此稚嫩,果然是年轻人。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就算现在为陈云鹤正名,也没有什么特别现实的意义了。最重要的是,如果说陈云鹤当年没有触犯宫规,那就等于告诉天下人,他秦皇当年杀错人了。并且这样做,还会让天下人知道,秦皇多年以前,就已经在打《乐经》的主意了。 秦皇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商徵的想法,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想要打发掉这个年轻人,秦皇有的是办法。 他看着商徵,像是看一只即将被自己踩死的蚂蚁:“想要我为你的师父正名,这个容易,只要你现在承认自己扰乱了祭祀,惹怒了上天,并以死谢罪的话,寡人一定按照你的说法,为你的师父恢复名誉。” 商徵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大秦的皇帝,而是一个市井无赖。他看着秦皇,像是看一个拿了乞丐碗里钱的小偷。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你自己心里十分清楚,你根本没得选。”秦皇这话说的十分现实,商徵放弃了原本的行刺计划,选择了“沟通”的办法,本就是一场没有退路的博弈。只不过现在,他输了而已。输了,就要付出代价。 商徵心里的愤怒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不受控制。他瞪着秦皇说道:“我真的是看错你了,你就是一个权力熏心毫无人性的人,为了得到《乐经》,你可以不惜一切手段。” 秦皇听他说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商徵说的并不是他,又似乎,秦皇默认了商徵对他的评价。 看到商徵正在激动的说着什么,赵高忙走到了秦皇的身边,好确保秦皇的安全。他看着商徵说道:“我劝你不要再做没用的挣扎了。” 秦皇对赵高摆了摆手,示意他无妨。 不管怎么说,秦皇正在寻找《乐经》的事情,刚才商徵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出来。现在想要挽回,基本已经没什么可能了。既然这样,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就让他们知道好了。 堂堂大秦的皇帝,想要在自己的国家里找一件东西,本就是十分正常的事情,用不着藏着掖着的。 想到这里,秦皇索性直接跟商徵坦白了。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在找《乐经》,整个大秦都是寡人的,要找一件东西,还要瞒着你们吗?找到《乐经》之后,大秦就会一直在寡人的统领之下,千年万年都不会动摇。” 商徵就像在听一个笑话一样。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秦皇,怕是有些丧心病狂了。 秦皇毫不理会商徵的笑,依然自顾自说道:“只有找到了《乐经》,这大秦才会一直都握在寡人的手中。” 商徵摇了摇头,秦皇,已经无药可救了。 此时,一道清丽的嗓音从不远处响起:“陛下,你错了。” 第26章 陛下,你错了 这句话,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官员和儒生们都唏嘘不已。敢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尤其是秦皇的面前,说皇帝错了,此人已经不能用“胆大包天”来形容了,简直是不要命了。 秦皇回过头看去,发现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一直以来最喜欢的乐官,洛长歌。秦皇有些错愕,有些意外。 他先是做了秦王,后来又成了大秦的始皇帝,这数十年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对他言听计从,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一个不字,更不用说,在大庭广众之下,文武百官面前,指责他错了。他看着洛长歌,居然有点期待着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原本一个商徵就够鹿之野揪心的了,现在洛长歌这里又节外生枝,鹿之野只感觉自己都快精神分裂了。 我这乐府里的人,怎么都这么会惹事啊? 看到说话的人是洛长歌,江纳川也很着急,他忍不住朝着洛长歌用力使眼色:“长歌,长歌……” 鹿之野忙拉住了江纳川的胳膊,掩面说道:“你别说话了,保持安静可以吗?我好害怕一会儿你再捅出点什么篓子。我一个人救你们三个可是很吃力的。” 赵高一副要替天行道的样子,指着洛长歌,怒道:“洛长歌,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快向陛下认错?” 洛长歌一直在祭祀台前不远的地方跪着。商徵和秦皇的对话,她一句不落的都听到了。此时此刻,她对当年陈云鹤的事,以及秦皇的所作所为,也有了自己的看法。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的确是有些作死,但是为了救商徵,她决定冒一次险。 “陛下,微臣想说……” 赵高一心想治洛长歌的罪,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岂有不利用的道理?他打断了洛长歌的话,对秦皇说道:“陛下,洛长歌如此大逆不道,还请陛下治她的罪。” 秦皇没有理会赵高,而是看着洛长歌,道:“你想说什么?” 听到秦皇的问话,官员和儒生们的窃窃私语声都消失了,大家也都想知道这个姑娘会说些什么,他们的目光又回到了洛长歌的身上。 在现代的时候,洛长歌在历史书上得知,秦始皇是一个十分自我、自私、自恋的人。一统天下之后,更是有些忘乎所以。在秦皇看来,他是世界上第一个皇帝,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存在,这天下所有的人和事,都必须为他所用。他想让世界记住他,想让所有人都记住他。 而通过上次给秦皇拍照的事情,以及出巡期间的点滴小事,也验证了洛长歌对秦皇看法的正确性。 极度膨胀之时,如果不能及时悬崖勒马,那等待秦皇的,就只有深渊罢了。这也是为什么秦朝只存在了短短十几年的原因之一。 想到这些,洛长歌缓缓开口了:“陛下,在我家乡那边,有一首歌是这么唱的。您大概没有听过。” 秦皇一挑眉毛:“什么歌?” “歌词是这样的,‘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就算现在人生得意,就算能够一手遮天,那也并不是永恒的,一切终究不过是一场虚无。时间就像是滚滚东去的江水,能够将一切都冲淡,直至消失。 念完了歌词,洛长歌看着秦皇,期待着他接下来的反应,她相信以秦皇的理解能力,肯定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秦皇当然知道洛长歌想说什么。但是,这歌词里的道理,现在的秦皇一点都听不进去。 就像一个久病之人,就算吃药,一时半刻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秦皇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洛长歌,你是在给寡人讲笑话吗?” 洛长歌有些意外,她不敢相信秦皇居然连这么明显的道理都听不出来。 “陛下……” 秦皇又说道:“洛长歌,寡人当然知道,你念这句歌词的用意。但是,这世间的大道理千千万,不能每一条都信。即便要相信,也要选择适合自己的,能够令自己信服的。否则的话,做人很容易陷入迷茫。不是吗?” 洛长歌明白了,对于歌词里表达的道理,秦皇能够理解,但理解并不代表着赞同。 这就有点麻烦了。洛长歌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说服秦皇,不然,商徵肯定性命不保。 她坚定的看着秦皇,缓缓站起身来,准备打持久战了。 “陛下,昔年的大周,何等繁荣鼎盛,现如今也成为了历史,一切转头即空,留给后人的,只有一段回忆罢了。” 秦皇眯起眼睛看着洛长歌,说道:“洛长歌,我大秦刚刚建立不久,你却在这里说这样的丧气话,似乎有些不大合适吧?” 洛长歌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这古人就是不一样,人人都有着或多或少的迷信思维,即便是秦皇也不例外。 一边迷信上天,一边却又想着什么时候能够自己一人独霸天下,这不是很矛盾吗? 洛长歌又继续说道:“陛下,微臣并没有诅咒大秦的意思,微臣是想说,繁华终究是短暂的,一切都敌不过时间。” 秦皇道:“所以寡人才去寻找《乐经》的秘密,只有这样,才能让大秦能够永远屹立不倒,难道这也不对吗?” “陛下,世间并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东西。寻找《乐经》这件事,真的有必要进行下去吗?” 秦皇一挥手,对洛长歌的话不以为然:“如果寡人偏要试一试呢?” “陛下,这世间如果真的有您口中所说的‘秘诀’,那么,怎么会没有一个前人找到过呢?” 似乎觉得洛长歌的话有些道理,也似乎想要质疑,秦皇陷入了沉思。期间,他的眼神闪过一丝自我怀疑的目光。 “洛长歌,寡人和你所说的那些前人都不一样,寡人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始皇帝’,没有什么是寡人做不到的。” 洛长歌追问道:“这真的是陛下的真实想法吗?” 秦皇的眼神一怔,适才有些动摇的内心,这时候似乎又塌下去一块。他想起了年幼时那段黑暗的岁月,那些令人无能为力的事情。这些,似乎并不属于“始皇帝无所不能”的范围。 察觉到了秦皇的迟疑,洛长歌忙趁热打铁,继续说道:“陛下,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的时间,能够做的事情,终究是有限的。与其把精力放在那些遥不可及的事情上,不如转移一下注意力。” 秦皇没说话,而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洛长歌,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洛长歌微微一笑:“陛下,人活着,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去忙着追逐什么,而是要让自己开心。” 到了现在,秦皇真的有些招架不住了。洛长歌的观点,他这一生闻所未闻,但听起来却又句句在理,让人不得不去思考,去琢磨。他默默回味着洛长歌的话,很久都没有说话。 洛长歌和秦皇的对话进行了这么久,山顶上所有的人,也都在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赵高离他们两个的距离最近。听完他们的对话,赵高不由得开始重新审视洛长歌这个人。 一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居然有胆量,有能力和秦皇坐而论道,关键居然还能说的头头是道。他突然发现,自己以前真的是低估了这个洛长歌。如此看来,这个敌人,真的是不可小觑。 商徵的目光一直都在这个侃侃而谈的姑娘身上,从来没有离开过。他有些意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脑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大道理。不过这样的她,似乎更加可爱了,比弹琴的时候,还要可爱。 在这之前,很多官员的想法和秦皇是一样的。他们中的很多人,从记事开始,人生目标就是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最后终于做了官之后,又在朝堂琐事和官场倾轧之中忙的焦头烂额,长此以往,很多人都以为,人生大概就是如此了。而洛长歌口中的“活着就是要开心”,他们似乎很久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久的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鹿之野看着祭祀台上闪闪发光的少女,眼睛也在跟着发光,他心中的某个想法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自从进了乐府之后,江纳川就一心想要做出些成绩来,一方面证明自己的实力,一方面也是为大秦添砖加瓦,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现在,他发现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同僚——洛长歌,内心变得前所未有的振奋起来。能够交到洛长歌这样的朋友,可遇不可求。 秦皇的思绪,慢慢飞到了从前。那时候,他还年轻,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每天都活在身不由己当中,身心俱疲。那时候他总在想,如果自己不是皇帝,而是一个普通百姓,或许就不会活的这么累。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自己喜欢的姑娘相守一生,也是人间美事。 但,可惜没如果。 秦皇从过去的时光里抽回了思绪。他看着洛长歌,眼神已经不再像刚才那般,而像是被洗涤了灵魂一样,清澈了许多。 即便是这样,世间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商徵的性命,也不是一场理想化的辩论就能够救得回来。即便洛长歌的话足以使众人信服,但秦皇毕竟是一国之君,他绝对不能,也不会,舍弃作为一个皇帝该有的尊严。 虽然他早已打消了杀掉商徵的念头,也开始为陈云鹤的死感到些许愧疚,但自己毕竟是皇帝,如果此时收回刚才的话,颜面何存。 思考了半天,秦皇终于说话了:“洛长歌,你既有这样的见识,在寡人身边做个言官,都绰绰有余了。” 洛长歌刚才是抱着把自己搭进去的想法,才说出的那番话。现在看来,秦皇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似乎挺欣赏她的样子,也是有些始料未及。她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微臣惶恐。” 想着商大哥活命有望,洛长歌不由得心跳加快。 秦皇话锋一转,说道:“但是,寡人适才已经下令,要取商徵的性命,你也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 洛长歌的心又沉了下去。她抬起头看着秦皇,担忧的说道:“陛下……” 适才思考了这么久,秦皇的心中也早就有了决断,他继续说道:“寡人有意要放了商徵,但是不知道上天能不能答应。” 又是上天,洛长歌真想送给秦皇一整套“无奈”的表情包,她问道:“那陛下打算怎么做?” 第27章 顺应天意 秦皇在赵高的搀扶下,走下了祭祀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他抬起头看着洛长歌,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上天也答应放了商徵,那寡人就只能顺应天意了。” 见秦皇终于松了口,洛长歌十分欣喜,内心也忍不住开始狂跳。但是秦皇口中的“顺应天意”,洛长歌还是不太明白。 秦皇要用何种方式来“探视天意”呢? 秦皇朝洛长歌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回去,然后又把目光转向祭祀台上的商徵,说道:“商徵,洛长歌和周围这么多的爱卿都在为你求情,寡人只好答应他们,不要你的性命了。但是在这之前,还是要问问上天的意思。如果上天也要你活的话,那么寡人就可以不计较你的过错,放了你。” 商徵看向秦皇的眼神依旧有些淡淡的冷漠:“那我的师父呢?” 秦皇拿起桌上新续的茶喝了一口,头也没抬的说道:“你先顾好你自己吧。如果你能活下来,届时再说你师父的事也不迟。” 商徵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隐约觉得秦皇似乎是松口了,心中也燃起希望来。他一改刚才视死如归的表情,对秦皇说道:“要我怎么做?” 秦皇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早已升到正南方的大太阳,又看了看站在祭祀台一边的刽子手,对商徵说道:“既然寡人适才已经下令要杀你,所以,这刀,你是一定要挨的。如果你能和刽子手过上三招,最后是生是死,都是你自己的事。活下来自然是好,但若是不小心丢了性命,那也怪不得我。” 听到秦皇的这个规则,洛长歌、鹿之野和江纳川,三个人心中同时蓦地一沉。 自从商徵进到乐府以来,他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一副白衣飘飘弱不禁风的样子,除了打理乐府里的事务之外,每天的娱乐活动不是看书就是下棋,要么就是弹琴练字,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会武功,就算他会,在旁人看来,商徵的武功也不过是些不实用的花拳绣腿,根本起不到防身的作用。这一次,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周围的官员和儒生又开始议论起来。那些对秦皇颇有意见的儒生,自然又开始指责秦皇的残暴了。 秦皇这种“探视天意”的方式,和直接将他赐死,有什么区别呢? 看到大家齐刷刷投过来的担忧的眼神,商徵有些困惑。待看到乐府里的三个人同样也是一副担忧的表情时,商徵的困惑又变成了无奈。 本公子自小习武,武功高强,像刽子手这样的选手,我一个打一百个都没问题,敢情你们几个一直都不知道? 他冲着台下的三人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身冲着刽子手伸出右手道:“开始吧。” 秦皇既然记起了陈云鹤,自然也就想起了昔日的商徵。他当然知道商徵从小就跟随陈云鹤习武的事情。所以,他才下了这样的命令,本质上,也是为了放商徵一条生路。 宫里这些刽子手,都是些只会蛮力的武夫,对这些人的能力,秦皇再熟悉不过了。这些人,平时吓唬一下咸阳城里的小商贩倒是绰绰有余,要是和商徵这样的人拼内力,还远远不够格。 于是秦皇慢悠悠的喝着茶水,看起来十分气定神闲。 之前说好的“杀人”,现在却变成了“比武”,不光失去了主动性,而且还会有受伤的危险,刽子手也觉得事情演变的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当他看到商徵一副柔弱书生的样子时,就又恢复了信心。他冲着商徵笑了笑,脸上的横肉都挤到了一处,分外难看。他提起大刀举过头顶,大吼一声,大步朝着商徵跑了过去。 看着刽子手杀气腾腾的样子,商徵一点都不紧张,他站在原地丝毫未动,等到刽子手距离他只有半臂的距离时,他突然伸出右手,结成剑指,迅速在对方身上的几处要穴点了几下,最后还不忘给他一个小太阳一般的坏笑。 身上被点了几下之后,刽子手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似乎有些不听使唤,举着大刀的手也变得很吃力。他的动作不由得变得缓慢起来。这样一来,他这第一招,就全无胜算了。 趁着刽子手放慢速度的功夫,商徵转身就是一个回旋踢。他飞起右脚,结结实实的踢在了刽子手的脸上。 刽子手就这样连人带刀一起飞下了祭祀台。他在地上趴了半天,很久才缓过劲来。 商徵看着台下那三个不知自己会武功的人,抬了抬下巴,似乎在说:“怎么样?本公子的身手是不是还算可以?” 商徵这一招,确实震惊了台下那些观战的人。洛长歌他们三个人这才知道,原来商徵是会武功的。 江纳川说道:“商兄也太不够意思了,会武功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害我们为他担心了这么久。” 鹿之野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他来乐府的时间尚短,平时也没有机会可以展示他的身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这么爱炫耀?” 江纳川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自从上山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洛长歌的心一直都是悬着的。到现在,她终于可以轻轻松松的笑出来了。她对鹿之野说道:“小野啊,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有一样不好。” 鹿之野有点担忧,难道自己给长歌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印象?于是问道:“哪样?” “太爱说实话了。” 说完,洛长歌和鹿之野对视一眼,两个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纳川斜眼看了看他们,嘀咕道:“你们……欺人太甚。” 很多儒生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祭祀台上的两个人,一个弱不禁风,一个膀大腰圆,原本他们认为,这个叫商徵的乐官这下是死定了的,却没想到剧情转变的这么快。 不过看到这样的场景,这些儒生也开始对乐府有了新的看法。原本以为乐府里都是些只会弹琴唱歌跳舞的人,没有什么其他的本事。不过今天,他们不光领教了洛长歌的舌灿莲花,还目睹了商徵的不凡身手。一个个兴奋之情难以言表。有些脑筋活络的儒生,甚至已经开始打听如何进乐府了。 一个儒生慢慢凑到洛长歌的身边,拱手道:“姑娘,在下十分仰慕各位的才华,不知能否进入乐府,和列位一起,为大秦贡献一份力量?” 洛长歌知道,这些儒生,都是经过秦皇精挑细选之后,才跟着一起上山的,都是些能力卓群的人,他们绝对有资格进乐府。于是洛长歌点了点头,对这位儒生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乐府里一个最最普通的琴师,乐府里比我能力高强的人多得是。我十分欢迎你来我们乐府,只不过这件事情我说了不算。”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身旁的鹿之野:“他是我们乐府的总负责人,乐府令大人,你跟他说吧。” 说完,洛长歌把鹿之野拽了过来,跟他说明了事情的缘由。 像洛长歌这样不凡的人,在乐府令里却只是个普通的琴师,那这位乐府令大人的能力,只怕不是他能够轻易揣测的。 想到这里,这个儒生看着鹿之野的眼神,不禁有些望而生畏起来。 江纳川也听到了这边的对话,早就凑了过来。 祭祀台上,商徵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并且这次出巡,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眼下确实不是“纳新”的最佳时机。鹿之野想了想,然后对这位儒生说道:“三日之后,在泰山脚下,有一场正式的招聘,到时候请阁下一定要来。” 儒生的表情顿时舒展起来,对鹿之野连连拱手。 在洛长歌三人说话的时间里,商徵已经第二次把刽子手打趴下了。一招结束后,他摆了个有些拉风的姿势,刚要和台下三人点头示意,却发现他们几个和周围的儒生们聊得正欢,完全没有顾及祭祀台上的商徵。 这让他有些气闷。 于是他把心里的情绪都转移到了拳脚上。在最后的一招中,将那个五大三粗的刽子手打的连连吐血。 至此,三招已经完全结束。而结局也一目了然。商徵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慢慢踱下台来,不再去管那个刽子手。反正他没有用全力,这个刽子手顶多只是些皮外伤,离死还远着呢。 鹿之野三人和儒生们的“招聘事项”也已经谈的差不多了。再次看向祭祀台时,发现台上的三招已经结束,而商徵毫发无伤。几个人都十分高兴。其中江纳川的表现尤其明显,如果不是秦皇还在旁边坐着的话,只怕他就要拍手尖叫摇旗呐喊了。 商徵慢慢走到秦皇的面前,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三招结束了,是时候兑现你刚才说过的话了。” 秦皇并没有因为商徵打败了刽子手而表现的有多意外,商徵的胜利,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商徵,又看了一眼不远处趴在地上吐血的刽子手,缓缓开口道:“好,既然你赢了,寡人就兑现刚才的承诺,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第28章 去留 说这句话的时候,秦皇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这让他周围的那些官员们都没办法猜测他现在的想法。他站起身来,没有再说话,自顾自的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赵高也忙起身,面色十分不悦的扫视了乐府四人一眼,然后也跟着秦皇一起下山了。 原以为今天的祭祀,可以名正言顺的除掉几个敌人,并且还不用他们胡亥党插手,这对赵高来说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由于秦皇对《乐经》的执着,乐府里这几个人可以说已经是煮熟的鸭子摆在面前了,可万万没想到,最后却是这种结果。赵高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的心情就像是被水迎头浇灭的火焰一样。但现在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根本没有办法更改了。 赵高不由得暗暗攥了攥拳头。 先让你们得意着,等回到咸阳,再和你们算账。 见秦皇走了,山顶上的一众官员和儒生也忙起身,跟在秦皇后面往山下走去。 江纳川回过头看了看渐渐离去的大部队,转过身开心的跳了起来。刚才压抑的兴奋之情,这时候可以完全释放了。他抱住了商徵,开心的喊道:“商兄你真是太棒了!” 刚才因为三人不知道他会武功的事,商徵心中出现了一些小小的不快,不过现在都在江纳川的这个拥抱中消失不见了。他笑了笑,又挠了挠额头,故作高冷的说道:“没有没有,今天发挥的不是很好。” 毕竟洛长歌是他们四个里面唯一的女生,没有男生那样胆大,想起刚才的情景,她依然有些后怕,说道:“商大哥,刚才我们几个差点被你吓死,还以为你真的要交代了呢。” 鹿之野拍了拍商徵的肩膀,道:“兄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从祭祀台上完好无损的走了下来,商徵也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是最重要的事情,还依然没有完成,他的心里也没有完全松懈。虽然刚才秦皇貌似已经松了口,但口说无凭,谁知道他下一刻会不会变卦?想到这里,商徵还是有些担忧,他只想马上下山去找秦皇。 不过商徵的担忧,还是有些多余的。 祭祀结束后,秦皇刚刚回到住处,就马上写了圣旨,着人快马送回了咸阳。 等到商徵来到秦皇处的时候,他所担忧的事情,早就已经解决了。 商徵进了屋,跪于地上,对秦皇道:“参见陛下。” 见商徵走进来,秦皇不用猜,也知道他的来意。还没等商徵说什么,秦皇就先他一步,说出了商徵的担忧:“你师父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寡人已经下了旨意,为你的师父正名。” 商徵微微怔了一怔,感到有些意外,来时的路上,他一直在琢磨,怎么劝说秦皇。虽然秦皇之前有意要答应自己的请求,但是实施起来应该并没有那么容易。但没想到的是,居然实现的这么快。 秦皇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商徵,说道:“怎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商徵实话实说道:“是。” 秦皇苦涩的一笑,慢慢踱到窗前,说道:“很多人都在说,寡人严苛残暴,不近人情,这些,寡人不是不知道。但是你们不知道的是,大秦刚刚建立,很多事情都亟待解决。如果不严苛果决一些,你让寡人如何管理这万里江山?你以为皇帝,是这么好当的吗?” 听到秦皇如此掏心掏肺的话,商徵不免有些动容。他觉得之前的自己似乎错了。他只看到了表面的秦皇,只看到了自己的仇恨,并且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仇恨中不能自拔。如今跳出自我才发现,其实人人都有自己的不易之处。即便是万人之上的秦皇,也有他的不得已。 “陛下,微臣……”商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半晌,秦皇整理了下情绪,对商徵说道:“好了。你此番来乐府,为的就是你师父吧?如今你师父的事情已经了了,你可有什么打算没有?是继续呆在乐府,还是回去过原来的生活?” 这次的经历,让商徵的心有了很大的改变。他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的想法。秦皇的这个问题,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犹豫了许久,半晌没有说话。 “不管你作何决定,寡人都尊重你的意见。”说到这里,秦皇顿了顿,低头思考了半天,又说道:“不过,像你这样的人才,流落在外,真的是有些可惜。寡人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为我大秦建功立业。” 此时的秦皇,看起来居然有些贴心,平日里的严苛,似乎并不属于他。 商徵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有人情味的秦皇。一时间,向来习惯与人保持着距离的商徵,居然有些手足无措。 看遍了人间的黑暗和冰冷之后,又再次被温暖包围,商徵一时难以适应这样的情况。 他看了看秦皇,犹豫着,没有说话。 为了庆祝商徵刚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并且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这天晚上,乐府里的四个人又去了那天斗琴的酒馆。 江纳川把整个酒馆都包了下来,声称今天要喝个尽兴,不醉不归。酒馆的老板一看是他们四个摇钱树来了,笑得眼睛都没了。在收了江纳川数量十分可观的酒钱之后,酒馆老板笑眯眯的将店里的其他客人请走了。没过一会儿,店里就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商徵给每个人的酒杯都斟满了酒,然后又举起自己的酒杯,站起身来,对在座的三个好朋友说道:“这杯酒,是我来向大伙儿赔罪的。当初来乐府的目的确实并不单纯,但是我并不是故意要隐瞒你们的。为表歉意,我先自罚三杯。” 说完,商徵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拿起旁边的酒壶准备倒酒。 不料酒壶却被江纳川的手摁住了。 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在白天祭祀的时候,其实他们三个人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所以现在商徵要说什么,他们也都一清二楚。 江纳川道:“你不用说了,我们都知道了。” 看着一向嘻嘻哈哈没正形的江纳川,现在却一反常态的严肃,商徵的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该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 鹿之野说道:“商徵,其实,你不用向我们道歉。” 洛长歌也附和道:“对啊,你又没有对不起我们。为何要道歉呢?” 鹿之野为商徵分析道:“适才你说,进乐府的目的并不单纯,但你是为了给你师父恢复名誉的,又不是进来杀人放火的。” 江纳川拉着商徵坐下,说道:“是啊,作为徒弟,你对你师父有这般心意,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鹿之野又道:“商兄,先前你对我们隐瞒你的事,也有你的不得已嘛。” “对啊对啊,理解万岁嘛。”说着,洛长歌举起了酒杯,对另外三个人说道:“来,让我们为理解干一杯。” 江纳川帮商徵把他的酒杯倒满,而后,几个人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至此,商徵心里最后的那点冰冷和黑暗,已经全部消散。 江纳川尝了一口酒馆老板端上来的烤鱼,忍不住皱着眉头,把嘴里没嚼完的鱼吐了出来。他敲了敲桌子,喊道:“老板老板,出来!” 听到喊声,酒馆老板笑眯眯从后厨走了出来。 “怎么了客官?” 江纳川伸手摸向钱袋,掏出一把铜板放到了酒馆老板的手上:“上次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家的菜,别的都好,就是这个烤鱼,难吃的已经没救了。去,帮我去隔壁店里买。” 拿着江纳川给的钱,酒馆老板无语凝噎。默默朝着门口走去。 说我做的不好吃也就罢了,居然还让我去同行家里买。这也太欺负人了。 刚走到门口,又听到那位难伺候的客人在后面喊道:“等等,先回来。” 酒馆老板只好又走了回来:“客官,还有什么事?” 江纳川指了指桌子上的烤鱼:“先把这个端下去。” 酒馆老板只好照做。 周围的三个人忍着笑,商徵忍不住问道:“他做的不好吃,你不点不就行了?干吗非要为难人家?” 江纳川却有他的一番道理:“不行,别的时候可以凑合,今天可是庆祝你归来的日子,不能马虎。” 这时候,鹿之野问出了那个和秦皇一样的问题:“商兄,眼下,你师父的事情也已经解决了?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三个人都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从秦皇处出来之后,商徵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来乐府之前,自己过着一个人到处游历的生活。虽然无拘无束,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来到乐府令之后,确切的说,是遇到鹿之野他们三个之后,商徵一直都被一种阔别已久的温暖所包围着。 商徵抬起头,看着三个小伙伴,十分肯定的说道:“接下来,当然是和你们一起建设大秦帝国啊。”说完,他冲着三个人邪邪的笑了笑。 三个人明白了商徵话里的意思,都十分欣慰。鹿之野说道:“这样就太好了——昨天我收拾藏书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大箱子,里面都是些残缺不全的琴曲,字迹都看不全了。既然这样,整理抄写的任务就交给你好了。” 商徵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凭什么是我啊?我……” 洛长歌嬉笑着,抢过商徵的话说道:“行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你们……” 酒馆里,四人的嬉笑打闹声还在继续,酒馆外,一轮圆月挂在树梢上,一丝风都没有。明天,应该是个大晴天。 第29章 想起来了 泰山封禅虽然结束了,但秦皇此次出巡,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短时间内并没有起驾回宫的打算。 虽然事务繁多,但是秦皇交给乐府的事情,却远远没有那么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乐府里几个人的任务,依然是整理藏书楼里的东西。 虽然秦皇早就已经找到了音符,但搜集整理书籍的任务,还是不能放弃。 每天,洛长歌都准时出现在藏书楼,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将运进来的书简按照类目摆好,然后修复抄写那些已经破损的书简。虽然忙碌,但由于洛长歌一直以来都喜欢书,再加上一起工作的都是自己的朋友,所以并不会觉得无聊,反而每天都很开心。 唯一让她觉得困扰的事,就是几天前,祭祀台上那架让她十分眼熟的古琴。 这些天,那架古琴的样子,总是出现在她的面前。只要她一闭上眼,古朴的漆色,神秘的花纹,就像是过电影一样,在她面前频频出现。 这天,出去搜集书籍的官员们,带回了一架古琴,并将它放到了藏书室中。 这架古琴虽然已经断了两根弦,但由于选材十分考究,再加上斫琴的技艺十分精湛,所以官员思考再三,没有丢弃它,而是将它带了回来,想看看乐府里的各位有没有办法将它修复。 此时,鹿之野正皱着眉头,认真的研究着面前的古琴。他一边观察,一边不时的用笔记录着什么。不多时,他的眉头舒展开来,似乎想到了修复的办法。 洛长歌在一旁的桌子上,认真誊写着一卷早已破烂不堪的书简。她不时的抬头看看鹿之野,发现他已经为琴身补好了漆,现在正在卷着袖子,小心翼翼的调试琴弦。 洛长歌不由得微微一笑。看来“认真的男人最美丽”这句话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从前她只觉得鹿之野是个只懂得“公事公办”的榆木脑袋,如果非说他有什么优点的话,最多就是长得比较好看而已。现在却发现,这个人似乎还是有些可爱的。 洛长歌低下头去,继续着手上的活。突然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又蓦地抬起头。 从洛长歌这个方向看过去,藏书室里此刻的情景,竟然熟悉的很,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这间藏书室因为要腾出地方来誊写、修琴,所以不能所有的地方都用来放书,因此鹿之野一早就命人将书架移动开来,在屋子正中央腾出一块地方。 所以这间藏书室现在的布局就是,鹿之野和古琴就在屋子的中间,四周是漆黑的书架,洛长歌在靠门的一侧。 洛长歌低下头仔细回想,又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个似曾相识的画面就慢慢出现在了她的脑海。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周围的黑色书架,是博物馆里刷了黑漆、放置其他藏品的橱架,正中间放古琴的地方,就是她穿越过来的时候,放置古琴的位置。唯一不同的是,现在这架古琴的四周,少了一个玻璃罩。 洛长歌十分激动,握着毛笔的右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而结合之前一直困扰她的那个问题,洛长歌的大脑又像是被点醒了一样。 她终于想起来了。祭祀台上那架看起来神秘不已的古琴,就是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弹奏的那架古琴。 想到这里,她已经写不下去了,于是放下笔,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思考着这些事情、这些事物之间的关联。但是她毕竟不是大秦的人,有些在大秦十分普通的事物,或者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洛长歌未必会知道。 看着面前这个有些反常的姑娘,鹿之野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问道:“你溜达什么呢?” 听到鹿之野的声音,洛长歌心中突然一动。 洛长歌自己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人,对大秦的事物并不熟悉,但鹿之野不一样,他可是地地道道的大秦人。 想到这里,洛长歌走到鹿之野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道:“小野啊,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鹿之野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维持着弯腰的姿势修琴:“什么问题?” “上次在泰山上祭祀的时候,你看到那架古琴了吗?” “看到了啊,怎么了?” “你在乐府里呆的时间长,知道那架古琴的来历吗?” 鹿之野用牙齿咬住琴弦的一端,含糊不清的答道:“知道啊。” 洛长歌面露喜色,等着鹿之野继续说下去,但鹿之野此时正一心扑在工作上,说完了上面的三个字后,就没有下文了。 洛长歌等了半天,发现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感到有些无语:“那你倒是说啊。” 鹿之野接好了琴弦,这才反应过来,于是继续说道:“听说那架琴,是很久之前,燕国太子丹送给陛下的。” 洛长歌托着下巴暗暗寻思,太子丹,燕国,那这架琴就是来自河北、北京一带了。 鹿之野又说道:“但是这架琴最初也不属于燕国。是太子丹在一次出宫时,遇到的一个隐士送给他的。后来燕国假意来降,使人送来了这架琴,谁知陛下一看就喜欢上了,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都珍藏着。” 洛长歌琢磨着鹿之野的话,发现这些信息,似乎并不是她想知道的,于是又问道:“还有呢?” 鹿之野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说道:“没了。” 洛长歌依旧不死心,继续问道:“为什么祭祀那天,这架古琴会发光呢?这肯定不是一架普通的琴。” 想起祭祀那天的事情,鹿之野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 看到洛长歌今天有些反常,鹿之野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洛长歌当然不能告诉他“我是两千年后的人我就是因为弹了这个琴才来的大秦”,只好不得不又发挥了高超的说谎技能:“祭祀那天,古琴突然发光,这么奇怪的现象,难道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鹿之野又挑了一根琴弦,双手在琴身上丈量着合适的长度,说道:“原来你是想知道这个啊,那还是算了吧。” 洛长歌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有些着急的问道:“为什么啊?” 鹿之野一边为古琴更换第二根弦,一边说道:“世间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它的道理,古琴突然发光也不例外。这种事情随它去就好,何必非要一探究竟呢。 暗暗思忖着鹿之野的话,洛长歌突然觉得,鹿之野是一个很有哲学思想的人,对他真的有些刮目相看了。 但即便如此,鹿之野的回答还是解答不了洛长歌心中的疑惑。 看来鹿之野是指望不上了,想要知道关于这架古琴的信息,只能去秦皇那里问了。 想到这里,洛长歌眼珠一转,脑海中蹦出了一个办法。 她转身从藏书室角落里拿出自己的古琴,抱在怀里走出了藏书室。 鹿之野的声音远远的在后面飘过来:“你去哪里啊?” 洛长歌答道:“去陛下那里。” 鹿之野又道:“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修你的琴吧。” 洛长歌来到秦皇处的时候,秦皇正坐在桌前,批阅着从咸阳发过来的奏折。看到洛长歌进来,秦皇放下了手中的奏折,问道:“洛卿来了,有什么事吗?” 洛长歌抱着琴跪在地上,对秦皇说道:“陛下看了这么久的奏章,想必也累了。微臣最近新学了一首曲子,特来弹给陛下听。” 洛长歌的猜测没错。秦皇今天确实是马不停蹄的看了一上午的奏章,到了现在已经疲倦的很,确实也想歇一歇了。他命赵高沏茶,然后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的靠在榻上,对洛长歌说道:“学了什么曲子,给寡人弹弹。” 洛长歌答应着,站起来,把手中的琴放在了旁边的低案上。她在低案旁边席地而坐,双手放在琴弦上,一道在现代十分流行的中国风旋律就在室内流淌开来。 来到大秦之后,洛长歌就经常把现代的流行音乐弹给鹿之野他们听,这样做,也算是为不同时期音乐的交流与融合做点贡献。 这样的曲子,秦皇从来没有听过,他觉得这旋律十分清丽,十分特别。几分钟后,疲倦居然已经消了大半。 “旋律十分精妙,寡人甚是喜欢。”秦皇不由得称赞道。 琴声结束,洛长歌回道:“陛下喜欢就好。” 洛长歌看了看正在喝茶的秦皇,心里默默的组织着语言,刚想说些什么,秦皇却先她一步开口了。 自从上次祭祀结束之后,秦皇的心中,总有一些让他想不透的事情,对自己一直以来坚持要做的事情,第一次产生了怀疑。所以,他一直想找洛长歌好好聊一聊。 “洛卿,寡人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正好你今天来了,所以想问问你。” 洛长歌答道:“陛下请说,微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皇揉了揉眉心,一脸愁态的说道:“前几日祭祀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话,寡人认为很有道理。” 洛长歌忙道:“只是微臣愚见,让陛下见笑了。” 秦皇摆了摆手:“不,寡人觉得你说的很对,但是这样一来,寡人现在要做的事情,就不知道还该不该进行下去了。” 洛长歌抬起眼睛,询问道:“不知陛下所说的,是什么事,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第30章 古琴的秘密 秦皇叹了口气,说出了心中犹豫许久的问题:“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那么,寡人寻找《乐经》这件事,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祭祀那天,情况紧急,洛长歌之所以跟秦皇说那样的话,一方面是为了救商徵,一方面,这些话也算是自己的一番看法。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些话会对秦皇产生这样的影响。 秦皇继续说道:“但是,为了这天下,为了好不容易才统一的大秦,寡人好像也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洛卿你来说说,寡人该作何选择?” 洛长歌想了想,对秦皇说道:“陛下,祭祀那天,微臣觉得您说的那句话也十分有道理。世间的大道理千千万,如果非要相信的话,一定要选择适合自己的,只有这样,才不会迷茫。” 秦皇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寡人现在犹豫的很,都不知道哪个才是最适合的了。” 洛长歌劝解道:“陛下,微臣不敢替陛下做主,但是,微臣想说,您是大秦的君主,不管作何选择,为了大秦着想才是第一位的,您的选择,一定要以大秦的利益为出发点。” 秦皇细细思考着洛长歌的话,良久后说道:“嗯,寡人明白你的意思了。”他看着洛长歌,看起来十分欣慰,说道:“寡人每次遇到难题时,帮寡人解开心结的都是你。知寡人者,洛卿也。” 看到秦皇的心结解开了,洛长歌也为他感到开心,忙说道:“为陛下分忧,是微臣应该做的。” 看到秦皇俨然已经拿她当自己人了,洛长歌也觉得她和秦皇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连接下来要问的问题,都感觉没那么难开口了。 洛长歌默默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开口道:“陛下,其实微臣此次前来,是有一件事不明白,所以想来问问陛下。” 秦皇哈哈一笑:“看来我们两个的想法还是挺凑巧的啊。说吧,什么事。” 洛长歌继续说道:“是有关于祭祀那天的古琴的。不瞒您说,微臣很久之前曾经在别处见到过一架一模一样的古琴,而那架古琴,对微臣来说十分重要,所以微臣想问陛下,您可知道这架古琴的来历?” 听完洛长歌的话,秦皇先是一惊,随后表情又缓缓恢复了正常。他看了看洛长歌,慢慢说起了古琴的来历。 “这琴,是多年以前,燕国的太子送来的。寡人看这琴做工精良,十分难得,所以一直都收藏着。不过听说,在这之前,这琴并不属于燕国,而是出自一位隐士之手。所以这琴,大约是这位隐士所斫的吧。而这个人到底是谁,寡人也没有见过。” 秦皇的话,和鹿之野所说的一点差别都没有,不过,却也没有多出来的其他信息。洛长歌又说道:“陛下,祭祀那天,商徵弹完琴之后,这架古琴发出了不合常理的光。微臣对此觉得十分不解。” 听到洛长歌这个问题,秦皇不由得笑了,他对洛长歌说道:“洛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若是寻常古琴,定然不会出现这么离奇的事情,但若是这架古琴,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洛长歌心中一喜,知道秦皇肯定知道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信息,于是连忙问道:“莫非这架古琴真的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寡人见到它发光,已经有两次了。” 洛长歌知道,除了祭祀时商徵那一次之外,另外一次,十有八九就是商徵的师父,陈云鹤了。 秦皇继续说道:“很多人都在寻找《乐经》的秘密。传说中,这架古琴,与《乐经》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但谁也说不出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只是,如果有人在这架古琴上弹奏的话,只要有一个音与琴上的花纹相符合,那么,古琴上的花纹就会发出耀眼的光。” 虽然早就猜到这古琴会和《乐经》有关系,但现在听到秦皇亲口说出时,洛长歌还是在心里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这架古琴,是个如此妖孽的存在。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她绝对不会在博物馆里碰它一下,连远远的看着都会觉得有危险。 不过,在大秦,这古琴和《乐经》之间有一定的关系,那么在现代的时候,自己弹了它几下,怎么就给穿越了呢?这样的情况,并不符合逻辑啊,正常来看,它不是应该在博物馆里随便发个光然后吓坏一帮不知情的吃瓜群众吗? 洛长歌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过,不管怎么说,导致洛长歌穿越的“罪魁祸首”已经找到。也就是说,现在洛长歌想要离开大秦,重新回到现代,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问题就在于,怎样弹奏才能让这架诡异的琴得到正确的指令,送她回现代。 然而,现在洛长歌对这架古琴了解的并不多,因此,想要知道这架妖孽的古琴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需要一番研究。 “虽然寡人一直都想找到完全和花纹对的上的那几个音符,但是费了这么多的周折,却依然没有任何进展。即便每次都有一个或几个音符是正确的,但却不知道是哪几个。要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这寻找《乐经》,看来是一件任重道远的事情啊……” 秦皇的话,洛长歌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了。此时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她趁着秦皇喝茶的空当,对他说道:“陛下,微臣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陛下能够答应。” 秦皇放下了茶杯,缓缓说道:“洛卿,在大秦,你是唯一一个可以和寡人谈心的人。寡人早已视你为忘年之交。你有什么请求,寡人都会答应你的。” 听到秦皇的话,洛长歌觉得自己的请求似乎会很容易就被答应下来,于是她有些急切的说道:“陛下,能否把这架古琴交给我保管?” 对于洛长歌的这个要求,秦皇有些不解:“为何突然这样说?” “陛下,现在很多人都在寻找《乐经》的秘密,那么很多人也都知道这架琴和《乐经》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们肯定会想各种办法,来从陛下身边偷走这架琴。所以,为了陛下的安全,微臣认为,这琴还是交给我来保存比较好。如果将琴放在乐府,我们一定会好好保护它不被人偷走,这样一来,那些觊觎《乐经》的人,也不会因为这架琴而误伤了陛下。” 嗯,这样一来,她就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来研究这架琴了。 秦皇虽然多疑,但现在看洛长歌说的有理有据,他也想不出话来反驳。更何况他现在完全把洛长歌当做自己人来看待,所以也不会对她起什么疑心。他想了想,似乎觉得洛长歌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于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好吧,你说的也没错。那么,就让人先把琴送到你们乐府吧。” 洛长歌十分欣喜,忙跪在地上拱手说道:“多谢陛下。” 就这样,古琴被人从秦皇的身边送到了乐府的藏书楼。洛长歌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单独腾出一间藏书室,专门来安置这台琴。 每天做完了乐府里要打理的事情之后,洛长歌都会来到这间藏书室里,研究这个莫名其妙就将她送到大秦的物件。 这架琴的外观,洛长歌早就已经端详了无数回了。但依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也试着在琴上弹奏几个音,但是琴头上的花纹似乎并不想理睬她,从来都没有亮起来过。 这让洛长歌感觉有些沮丧。 她想把琴翻过来,看看琴的下面会不会有什么线索。但是当她伸手搬琴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十分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架琴太重了,洛长歌一个人完全搬不动它。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上次在泰山上的时候,她也搬过这架琴,那个时候,这琴的重量,还跟寻常古琴没什么两样。 这才过了短短几天而已,这琴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重了呢?难道这琴是个活物,体重也会随着时间增长? 洛长歌摇了摇头,甩掉了这个不切实际的猜测。 不会的不会的,这也太扯了。 她抱着胳膊,站在古琴旁边发呆,思考着怎样才能将它翻过来。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在和一个十分执拗的孩童对峙一般。 听闻洛长歌居然说服了陛下,把这台琴送到了乐府,鹿之野他们三个人也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这天下午,他们处理完乐府里的事务后,就来到了放置古琴的这间藏书室,想一探究竟。毕竟那天古琴发光的事情,确实挺骇人听闻的。 三个人之中,对这架琴最感兴趣的,大概就是江纳川了。不用说,他是几个人中间好奇心中最重的那个。 而鹿之野大概是“道家学派”的忠实拥护者,凡事讲究顺其自然,所以用平常心来看待这架古琴。他来这里,主要是想来看看洛长歌。 商徵就更不用说了。他随性惯了,对这些琐碎的事物并不感兴趣。如果说去藏书室非要有什么原因的话,大概就是那个祭祀时为了他而跟秦皇“舌灿莲花"的姑娘吧。 这个时候,早就过了乐府里下班的时间,藏书楼里的下人们也早已经离开了,白天还十分热闹的藏书楼,现在早已经“人去楼空”。洛长歌想找个帮手都找不到。 正在这时,藏书室的门被推开了。洛长歌朝着门口看过去,不由得心中一喜。 刚才还在发愁没有帮手,现在却一下子来了三个。 第31章 上下册 “你们怎么来了?”说着,洛长歌迎着门口走去。 鹿之野说道:“听说陛下把古琴送到藏书楼里来了,小川特别好奇,拉着我们就过来了。” 商徵意味深长的看了鹿之野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鹿之野是在说谎,因为刚才他在路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刚才可是念叨了长歌半天。 此时,江纳川早就整个人趴到古琴面前了。他睁大眼睛看着这架古琴,一边伸手抚摸琴身,一边赞不绝口道:“我的天啊,果然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说着,就要去拨弄琴弦。 洛长歌推了一把江纳川的头,阻止了他拨弦的动作,说道:“哎哎,不能乱动啊,要是不小心弹了,说不定下一刻,你就在大周了。” 嗯,让古琴带你飞,和我一样,往前穿越几个朝代。 江纳川不明白洛长歌的意思,挠了挠头道:“大周?为什么会去大周?” 洛长歌话里的深意,江纳川自然不会懂,就连另外两个人也不明白。 “既然来了,你们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虽然被警告不能拨弦,但江纳川的眼睛也依然没有离开古琴。 “帮我把这架古琴翻过来。” “翻过来,哦……”江纳川刚要动手,突然反应过来,心中一惊,忙问道:“什么?翻过来?你要干什么?” 洛长歌知道,跟他解释自己的目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她看着江纳川对古琴爱不释手的样子,眼珠一转,说道:“你就不想看看,古琴下面有什么?” 说完,冲着江纳川神秘的眨眨眼。 洛长歌的话果然起了作用。江纳川犹豫着,挑了挑眉毛,似乎发现了什么新的趣事。 “好,那我就帮你把它翻过来。” 说完,江纳川卷起袖子,准备搬起古琴,没想到古琴居然纹丝未动。 几个人都有些纳闷。这琴为什么这么重? 江纳川也不敢相信,又加大力量,尝试着搬了几下,古琴还是没有被挪动分毫。 这情形,看的鹿之野也有点不明白了。他从小就学古琴,自以为对古琴这个乐器已经十分了解了,但是至今还从没见过有一架古琴是这样的。 倒是商徵托着腮,一脸饶有兴味的样子。他自言自语道:“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 “传闻?什么传闻?”洛长歌现在正在琢磨这古琴的古怪之处,一点信息都不肯放过。 商徵看了洛长歌一眼,没有说话。他走上前,伸出双手搬了一下古琴,大概了解了一下它现在的重量。这才开始回答洛长歌的问题。 “传说中,如果在这架古琴上弹奏的音符,不完全正确的话,那么古琴就会发光,相应的,它的重量也会大大增加。” 还有这个设定?洛长歌又开始发挥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了,说道:“这台古琴,不会是墨家的人做出来的吧?里面难道设了什么机关?” 商徵点了点头:“这也未可知啊。” 洛长歌有点想不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里面有什么深意吗?” 商徵回答道:“当然有。如果琴身加重的话,它就不会轻易的从中间断裂开来了。就起到了保密的作用。” 听商徵说话,洛长歌感觉跟听天书似的,每次都有理解不了的东西。 不光是洛长歌,另外两个人也觉得有些不明白。鹿之野忍不住问道:“断裂?为什么会断裂?” 洛长歌也附和着问道:“是啊,又保密什么呢?” 连江纳川看着商徵的时候,也是一脸询问的表情。 商徵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有点惊讶的说道:“不会吧,你们都不知道?” 鹿之野“切”了一声,对商徵说道:“拜托了我的商大人,体谅一下我们这些整天被关在咸阳宫里的小官员好不好?你师父是陈云鹤,你从小就开始学古琴,年纪轻轻的就游遍了全国,你当然什么都知道了。” 被鹿之野这么一说,商徵有点不好意思,对鹿之野的话也感到有些无奈,他分辩道:“你以为从小学音乐就好啊?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做一个大将军,能够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最后怎么样?还不是在师父的威逼利诱下做了琴师……” 鹿之野也不甘示弱,反驳道:“你以为就你身不由己啊,我们家老爷子更严重,自己一辈子喜欢诗书就算了,还非要逼着我也一起踏上诗书的不归路,丝毫不顾及我喜欢音律的现实。要不是我拼死坚持,现在你们在乐府,就看不到我了……” 听着这两个人争辩,洛长歌虽然觉得挺有趣,但还是打断道:“行了行了,你俩的事情,等会儿再说,我们还是先了解下这架古琴的信息吧。”说完,洛长歌冲着商徵一伸手:“商大哥你继续说。” 两个男生安静了下来,商徵看了鹿之野一眼,又继续为大家讲解。他走到古琴前面,像模像样的在琴身上比划着,说道:“如果弹奏的音符完全正确,那么,琴身就会从正中间断裂开来……” 听到这里,洛长歌突然想到了一个关乎她到底能不能回去的问题,于是连忙打断商徵的话,问道:“这架琴这么珍贵,如果就这么坏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商徵摇了摇头:“这架琴的价值并不在琴的本身,而是藏在琴身里面的东西。” 琴身里面? 想起秦皇找《乐经》的事情,洛长歌睁大了眼睛,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 商徵看着洛长歌,说道:“没错,就是《乐经》。” 洛长歌的内心十分激动,但是鹿之野却和她正相反。 鹿之野看了看这两个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的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随手从一旁的书架上拿下一卷书简,扔到两个人面前。散开的书简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乐经。 三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江纳川虽然对古琴感兴趣,但是对他们现在聊的话题并不感兴趣,所以早就已经靠在一旁睡着了。虽然睡姿仙气十足,但他的呼噜声,在这个时候,显得气氛异常的尴尬。 “我说你们两个有毛病是不是?先不说其他的地方,单是这个藏书楼里,《乐经》就有好几卷,你们还找哪门子的《乐经》啊?再说了谁这么无聊,藏哪儿不好非把书藏在琴里面?真是的……” 鹿之野的话虽然听起来也很有道理,但洛长歌还是比较相信商徵的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相信直觉就对了。 再说了,藏在琴里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洛长歌记得,她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里,就是把琴谱藏在钢琴下面的。 商徵拍了拍鹿之野的肩膀:“别急,先听我说完,到时候你再发表意见。”然后又继续说道:“琴身里藏的《乐经》,跟我们现在看到的《乐经》,并不是一回事。” 洛长歌早就已经猜到了答案,她问商徵道:“只怕琴身里的并不是《乐经》,而是陛下一直在找的那个……” 商徵看着洛长歌的眼睛,肯定的点了点头。 听到这儿,鹿之野的表情也凝重起来。虽然扶苏公子命他打探与《乐经》有关的事情,但是商徵说的这些,他还从没听说过。原本只觉得《乐经》就是一部普通的音乐著作,只是被一些玩弄权术的人弄的不正常了而已,现在看来,这里面的事情,似乎相当的错综复杂,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洛长歌觉得后背隐隐有凉意。这件事情有点太过匪夷所思了,她一下子有点儿接受不了。这个斫琴的人得多大心机才能干的了这件事啊。 看着这两个人的反应,商徵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继续说道:“传言中,我们现在看到的《乐经》,是上册,而琴身中的那个,是下册。世间仅此一卷。” 听完了商徵的话,洛长歌不由得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刚才的害怕有些多余,她的表情也渐渐恢复了正常,说道:“也就是说,《乐经》这部书,原本就是上下两册的,只不过因为下册记载的东西有些不同寻常,再加上世间根本没有人看到过下册,所以人们只能猜测下册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因此,传言才这么邪乎?” 鹿之野也觉得洛长歌的话有些道理:“是啊,说不定这下册《乐经》里的记载,根本就不是大家所说的那样,而是跟上册的内容差不多呢?” 洛长歌点了点头,她想说的,正是这个意思,她对鹿之野说道:“哎呦不错哦,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商徵对他们俩的猜测不置可否,说道:“这些都是传言而已,缺乏真实性,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现在,谁都没有看过下册的内容,而且这个古琴的构造又这么不合常理,所以世人那样猜测,也是有情可原的。” 洛长歌和鹿之野默默消化着刚才接收到的信息,一时间,大家谁都没有说话。整个藏书室里十分安静,只听得到江纳川的呼噜声。 鹿之野看到商徵对这架古琴了解的这么多,而之前扶苏公子曾经命自己搜集关于《乐经》的信息,于是他问商徵道:“你刚才说,如果弹奏的音符完全正确的话,那么这架琴就会从中间断裂?” “是啊,怎么了?” 鹿之野又说道:“陛下已经找过两次音符了,但是每次都不完全正确。寻找正确的音符,有什么规律可循吗?” 第32章 音符 洛长歌正在暗暗琢磨,怎样才能阻止别人找到正确的音符,以防他们毁掉这架琴。 要知道,她能不能回到现代,就全靠这架琴了。 没想到鹿之野现在却在问,“如何找到正确的音符”,这让洛长歌一下子紧张起来,她连忙警觉的问道:“干吗?你找音符干什么?” 鹿之野被洛长歌的反应吓了一跳:“好奇嘛,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关于这架琴,商徵知道的信息虽然多,但是找音符的事,他并不清楚。于是他摇了摇头,对鹿之野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商徵思索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又对两个人说道:“不过,有关音符的东西,我好像在别的地方见到过一些,也不知道可靠不可靠。” 洛长歌和鹿之野都一脸期待的看着商徵。虽然两个人的想法完全相反。 洛长歌现在生怕有人找到正确的音符。她认真听着商徵的话,想着知道了音符的线索之后,就去把它找到,然后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就算她做不到,也要把古琴藏起来,不让人破坏它。 而鹿之野虽然对找音符没有兴趣,但他的上司——扶苏公子派下来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所以鹿之野也听得很认真。 商徵想了想,似乎对自己的猜测有些不确定。他转过身,打开自己随身的背包,在里面寻找着什么,没一会儿,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卷书简。 商徵看了看书简上标注的书名,然后笑了笑,像是肯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一样。他把书简扔到洛长歌面前的桌子上,说道:“就是这个,要是想知道音符的线索,可以看一看,或许会从中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看到鹿之野伸出手要拿走桌上的书简,洛长歌连忙抢先一步,将书简拿到了自己的手中。 鹿之野无奈,伸手指着洛长歌:“你……” 洛长歌早已解开了捆着书简的绳子,她冲鹿之野展开了一个完美的微笑,然后又耍赖般吐了吐舌头。 鹿之野无奈,只好凑到洛长歌身边,想看看这本书里到底说了什么。 洛长歌打开书简,看到书名后,念了出来:“琴曲概要?这是什么书啊?” 鹿之野也看到了书名。他不由得问商徵道:“琴曲概要,这本书不是你师父写的吗?” 当年陈云鹤在乐府的时候,就开始着手写这本书了。那时候鹿之野和陈云鹤的关系甚好,所以也算是经历了这本书的创作过程。 商徵答道:“没错。我之前在藏书室整理书架的时候看到的,想着是师父的书,所以就抄了一本,算是留作纪念。” 洛长歌也十分惊奇:“原来这本书是你师父写的啊?”她看了看书的目录,又粗粗的浏览了一下书中的大致内容,顿时感觉陈云鹤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这样精妙却又让人一读就懂的书,洛长歌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过了。 如果陈老还活着就好了,洛长歌一定要拜他为师。 而想到现代社会中,一些沽名钓誉的所谓“教授”, 洛长歌都替他们觉得丢人。虽然他们说起来都是业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却连职称论文都写不出来,还要找枪手帮他们完成。也不知道他们的知识都学到哪里去了。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开始认真阅读手里这本《琴曲概要》。 她读了差不多有一半的内容,却仍然没有发现任何与音符有关的线索。 洛长歌抬起头来,对商徵说道:“你刚才说,可以从这本书里找到音符,但是我怎么都没看到啊?不会是没有吧?” 商徵答道:“当然有了,我不会记错的。音符的事情,事关重大,所以师父不会将它们记在字面上的。你再仔细看看,说不定就……” “等一下。” 正在这时,鹿之野打断了商徵的话。他的眼睛紧盯着书中的某一处内容,好像发现了什么异常。 听到鹿之野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洛长歌忙随着鹿之野的目光看过去,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书上除了一堆文字谱以外,什么都没有。 洛长歌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鹿之野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从旁边拿起一支笔,又翻出一卷空白的书简,在上面写起了什么。 看着鹿之野的动作,商徵微微笑了笑,说道:“看来,咱们两个的想法是一样的。” 洛长歌有点着急,说道:“你俩什么想法啊,我怎么看不出来这书里有什么异常?” 商徵笑了笑,走了过来。他看了看鹿之野正在写的东西,对洛长歌说道:“不用急,等会儿小野写出来之后,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秦朝统一以前,列国纷争不断,百姓们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当时,在百姓间出现了很多民间歌谣,这些歌谣,绝大多数都在抒发民间生活的疾苦,或者表达对统治者的不满,还有就是表达平凡生活中的细节。《诗经》就是这类歌谣的集大成者。 后来国家统一了。人民的生活水平也得到了恢复。但是这种把心中所想编成歌谣的习俗,在很多地方依然存在。 鹿之野正在抄写的,正是陈云鹤记载下来的,战国时期的一首童谣。 想来这童谣当初并没有旋律,现在的旋律,是陈云鹤在写这本书的时候,创作出来的。 不过有没有旋律,都无所谓了。因为重点主要在这首童谣的文字上,跟旋律并没有什么关系。而陈老为这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点的童谣专门作曲,十有八九也是为了掩盖歌谣中要唱出的真相。 毕竟,文字谱和文字夹杂在一起,一眼看上去的话,还是有些凌乱的。 没过一会儿,鹿之野就把整首童谣都抄了下来。 没有了文字谱掺杂其中,整首歌谣看上去十分清爽,意思也是一目了然。 洛长歌朝着鹿之野刚刚写好的歌谣看过去,还是没有发现其中的异常。她对鹿之野说道:“这……什么意思啊?” 鹿之野放下笔,对洛长歌解释道:“这首童谣的大意就是,几个小孩在师父的教导下读书的故事。” 洛长歌皱着眉头思考着:“哦……”随后才反应过来,对鹿之野说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我问的是这个吗?” 鹿之野笑了笑:“开个玩笑嘛,”他把抄写好的书简往洛长歌那边挪了挪,说道:“你再仔细看看。” 洛长歌再次看过去,这一次,她好像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在古代,人们的书写习惯和规律,是竖着写字,而且是按照从右到左的顺序。而洛长歌生活的现代却正相反,大家都是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横着写字。 鹿之野抄写童谣的时候,自然遵循的是古代的书写习惯,但是洛长歌来自现代,所以她看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的横着来看。 而按照这样的方式来看这首童谣的话,它的意思居然也能够读的通。 也就是说,这首童谣的文字,就像是一张网格一样,不论是横着读,还是竖着读,都自有它的意思在里面。 只不过,两种读法读出来的,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意思。 按照古代的阅读习惯,这首童谣表达的意思,确实是鹿之野刚才说的那样,是几个小孩在师父的教导下读书的故事,没有什么特别的。 而按照现代人的阅读习惯,这首童谣,却真真切切的告诉了大家,寻找音符的正确途径。 这首童谣,翻译成现代话,大意就是,“必先通读乐经,方能寻得音符。” 人人都知道,只有找到了正确的音符,才有可能找到正确的《乐经》,但是童谣里却是一种完全逆向的说法。 不过,虽然这句话看起来像是死循环,但童谣中所说的《乐经》,并不是记载着“千秋万载一统江山”方法的《乐经》,而是现在书架上随便一翻就能找得到的普通的《乐经》。 也就是说,秦皇遍寻天下书籍的做法,其实是一种南辕北辙的做法,正确的音符,并不在那些书籍当中,而是在《乐经》之中。大秦任何一本《乐经》中,都能找得到。 好一个“众里寻他千百度,却在灯火阑珊处。” 洛长歌一张小脸不由得变得煞白煞白的。她面有惊恐的看了鹿之野一眼,想从他的眼神中得到肯定。 鹿之野对洛长歌点了点头:“你猜的没错,”又转过头对一旁的商徵说道:“想来,你猜的也没错。我们大家都想到一处去了。” 洛长歌细细品味着这首童谣,着实震惊不已。这样的记录方式,简直堪称奇绝。不仅不会让人发现其中隐藏的真相,还能在孩童的传唱中流传下来。关键是这样的方式,并不是人人都能想到的。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可小觑啊,尤其是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 商徵点了点头,说道:“我之前也这么怀疑过,不过,也只是怀疑。” 鹿之野向来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他对商徵说道:“现在不用怀疑了,我刚才都已经帮你们破解了。” 说着,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关节咔咔作响。 洛长歌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看着鹿之野,又陷入了新的震惊中。 这个鹿之野,居然能在字迹繁复潦草的书中,从一首再普通不过的童谣中,发现这么惊天的信息。简直厉害的不要不要的。 要知道他也才二十多岁而已啊,大家都是年轻人啊。 洛长歌这才发现,她似乎从来没真正的了解过鹿之野。 第33章 意见相左 商徵也深深的被鹿之野的才气所折服。他拍了拍鹿之野的肩膀,说道:“谦虚的说,我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华横溢的琴师。在同龄人中,我还没服过谁,现在,你鹿之野算是第一个。” 鹿之野也跟着他一起贫。他笑了笑,对商徵拱了拱手,道:“商兄此言差矣,在下一直都是这么优秀的,跟我在一起你要习惯这些。” 洛长歌不由得翻了个白眼。现在这乐府里还真是不正之风盛行啊,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自恋。 看到现在已经找到音符的线索了,商徵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他说道:“既然现在我们知道了正确的音符在哪儿,那么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刚刚推算音符线索的时候,进展的十分顺利,所以鹿之野打算一鼓作气接着找下去。他说道:“还用说吗?当然是继续找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洛长歌坚决的说道:“我不同意!” 鹿之野不太明白,洛长歌到底是怎么想的,弄清楚《乐经》的事情,可是扶苏公子派给他们两个的任务,于是问道:“为什么?” “因为……”刚说了两个字,洛长歌就说不下去了。 她有着充分的理由,但是却不能说出口。总不能跟这两个古代人说,自己还得靠着这架琴飞往两千年以后呢吧? 鹿之野又追问道:“因为什么啊?” 虽然不能说,但是洛长歌还是十分理直气壮,她有些霸道的说道:“不管因为什么,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鹿之野就更加纳闷了:“你反对可以,但总得有个理由啊。” 他有些无奈。平时这姑娘的脾气挺好的啊,怎么今天一说起这架古琴,这火一点就着呢? 洛长歌想了想,终于找到一个适合的理由做挡箭牌,她连忙说道:“要是找到了音符,消息传出去的话,你以为我们乐府还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吗?肯定有人会为了找《乐经》,来这里找音符、找这架琴的,到时候肯定会掀起一阵动荡。你负责啊?” 最后这个问句,让鹿之野有点纳闷,他是乐府令,乐府里出了事不都是他来负责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为了这架琴才不同意继续找音符的吧?”鹿之野看问题一向都这么快准狠。 洛长歌的心事被猜中了,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她想为自己辩解,但支吾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个像样的理由。 鹿之野无奈的笑了。他看起来有些生气了,但还是压住了火气,说道:“长歌啊,我们出巡之前,扶苏公子是怎么交代的?是不是要让我们调查《乐经》的事?” 见这两个人起了争执,商徵连忙劝和,他拉住正准备辩驳的洛长歌,说道:“行了长歌,少说两句。”又对一旁的鹿之野说道:“小野,你也别说了。” 想到扶苏,洛长歌的心里犹豫了一下。是啊,还有扶苏公子呢? 扶苏公子的命令十分重要,但是她也是要回现代的,说到底,她并不属于这里。一下子,洛长歌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好像怎么做都不合适。 江纳川从不远处的地板上坐了起来。美梦被吵醒,他有些不满的揉着眼睛,说道:“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大声?我刚才梦见……” 洛长歌狠了狠心,说道:“反正古琴不能动,其他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拦你。” 江纳川还打算跟他们分享一下自己的梦境,结果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他看了看这两个明显情绪不太对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鹿之野气急反笑,不过笑的很是难看。他点了点头,说道:“好,果然是为了这架古琴。洛长歌,算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这种见识短浅的人。” 说完,鹿之野转身走出了藏书室,重重的关上了门。 江纳川忙跟着鹿之野走了出去,边走边喊道:“小野,你等等我。” 洛长歌简直快被气疯了,眼泪也扑簌簌往下掉。凭什么说我是见识短浅?得亏现在是在你鹿之野的地盘,要是在现代,你再这么跟我说话试试? 商徵从袖子里掏出手帕,轻轻擦掉洛长歌脸上的眼泪,说道:“你别生气了,鹿之野说的都是气话,他心里未必是这么想的。” 洛长歌也正在气头上,商徵的话,她根本就听不进去,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道:“商大哥,你不用说了,人在生气的时候,说出的话往往都是真心话。” 商徵他拉着洛长歌坐下来,倒了一杯水给她,说道:“你不能这么说,自从我来到乐府之后,感觉鹿之野对你还是挺好的。” 洛长歌冷笑一声,道:“他哪里是对我好?他满脑子都是上级指令。” 商徵笑了,他对洛长歌说道:“他是整个乐府的负责人,当然要听从上级的指令。只不过,我还从没见过鹿之野对谁这么好过。” 听到商徵的话,洛长歌似是若有所思。 商徵又接着说道:“长歌啊,有些事情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说再多也没用,还得你自己想通了才最重要。” 从商徵的话里,洛长歌隐约像是知道了什么。 鹿之野出了藏书室的门,一个人气冲冲的往外走。江纳川远远的从后面跑过来,边跑边喊他的名字。 “小野,小野,你站住。” 江纳川终于赶上了鹿之野,伸手拉住了他。 “小野,你这是干吗呢?出什么事了?” 鹿之野气呼呼的甩开江纳川的手,说道:“这个洛长歌,简直是没救了。” 江纳川劝道:“虽然我不太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非得吵架,你以前可是最讨厌吵架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鹿之野走到一旁的亭子里坐下,对江纳川说道:“还不是为了找音符。这种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居然说什么,不同意,简直是莫名其妙。”说完,鹿之野生气的捶了一下桌子。 江纳川一脸“原来如此”的样子,说道:“原来是因为长歌啊,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不淡定呢。” 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一样,鹿之野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道:“不是因为她,而是……” 看到鹿之野的表情,江纳川不由得笑了,继续劝道:“行了啊,我还不了解你嘛。不管刚才是因为什么,还是得由你去跟长歌道个歉。” 话音刚落,就被鹿之野一口回绝:“不去,坚决不去。” 江纳川也不跟他着急,他坐在亭子一侧的栏杆上,背对着鹿之野说道:“算了,你爱去不去。不过你俩要是一直这样的话,不光耽误咱们乐府的工作,而且,”说到这里,江纳川凑近鹿之野,小声说道:“像长歌这样的好女孩,可就被别人抢走了啊。” 鹿之野没有说话,听到江纳川最后一句话,他的脑海里居然浮现出了商徵的脸。 不过江纳川的第一句话也没有说错,他俩这样下去,确实会耽误乐府里的正常工作。 第二天,几个人照常去了藏书楼,各自继续着手上没忙完的事情。 进门的时候,鹿之野和洛长歌看到了对方,但是谁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一个翻了个白眼,另一个轻哼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外照进了藏书楼,每个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着各自的事。洛长歌感觉像是回到了学校里的图书馆一样。 江纳川正在对书架上的书籍进行分类放置,他在各个书架之间来回穿梭,像个小书童。 商徵正在校对洛长歌抄写好的书简。他在矮桌前盘腿而坐,手上捧着一卷书简正看的出神。他依然是一副白衣飘飘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哪儿来这么多白衣服。矮桌上的书简堆的老高,也掩盖不了他的仙气。 鹿之野正在藏书室中间的空地上修复一架刚刚运进来的古筝。他卷着袖子,脑门上扎着一根青色发带,腰上还系着个围裙,一副全副武装的样子,正在一脸认真的给古筝上漆。虽然认真干活的鹿之野看起来英气十足,但在现在的洛长歌眼里,他像个……油漆工。 洛长歌正在抄写着那些已经破旧了的书简。她时不时的转着手上的毛笔,像在现代的时候转圆珠笔那样,毛笔上的墨汁随着转笔的动作甩到了她的衣服上,她也没有发现。 这时候,鹿之野的补漆工作终于完成了。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又把油漆桶放在了桌子上,对洛长歌说道:“长歌,帮我拿一下琴弦。” 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刚才光顾着忙了,这才想起两个人现在还闹着矛盾呢。 洛长歌冲鹿之野翻了个白眼,然后不情不愿的站起来,转身从旁边的抽屉里开始找合适的琴弦。 她在抽屉里翻了翻,发现里面除了古筝弦之外,还有一管胶水,想来是修琴的时候用的。因为是粘琴身用的,所以这种胶水的黏性可是相当大,如果要打比方的话,大概跟现代的502胶水差不多的样子。 看着眼前的琴弦和胶水,洛长歌眼珠一转,想出了一个主意。她转过身偷偷的看了看鹿之野,确认他没有看着自己,然后坏笑着拿起胶水,往琴弦上倒去。 “给,你要的琴弦。” 鹿之野看了看笑得正灿烂的洛长歌,又看了看她手上的琴弦,面无表情的说道:“帮我把琴弦缕一下,我现在腾不开手。” 什么? 洛长歌咬牙切齿的盯着鹿之野看了几秒,迟疑了半晌后,只好认倒霉的开始帮他滤清琴弦。 鹿之野忍住笑,维持着刚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一边忙着手上的事情,一边时不时的朝着洛长歌瞟去。 第34章 藏书室灾难 洛长歌不情不愿的把琴弦缕开,递给了鹿之野。刚才倒在琴弦上的胶水,毫无悬念的全都粘到了她的手上,她怕被鹿之野发现,只好把手背了过去。但又害怕手指头都粘到一起,又在背后把五指张开。 洛长歌艰难的维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小心的问道:“还有别的事吗?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嗯,没别的事我就去洗手了。 鹿之野一边为古筝更换琴弦,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等下啊,一会儿再帮我个忙。” 什么? 洛长歌恨恨的看着他,怎么看怎么像是故意的。 鹿之野心里的笑意都快忍不住了,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用这个动作来挡住脸上的笑。 看着鹿之野擦汗的动作,洛长歌突然眼前一亮,又想出了一个妙计,脸上的坏笑也越来越大。 鹿之野啊鹿之野,你就不要再挣扎了,今天这胶水,注定是属于你的。 洛长歌把手放了下来,恢复了正常的姿势,然后对鹿之野说道:“哎呀小野,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我帮你擦一下吧。” 说着,她的手就朝着鹿之野的脸上抹去。 鹿之野心下一惊,暗道不好,连忙上半身向后一仰,勉强躲过了洛长歌的魔爪。他有点心虚的笑了笑,说道:“不用了长歌,擦汗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好。” 洛长歌却笑的十分肆无忌惮,在她眼里,现在的鹿之野就像是一头待宰的羊一样,就等着她“磨刀霍霍向他去”了。 她对鹿之野嘿嘿笑道:“你看你这么忙,擦汗的事,就交给我吧。”说着举起双手,朝着鹿之野的脸挥过去。 鹿之野眼疾手快的向后一跳,逃出了危险范围,洛长歌的诡计又一次没有得逞,鹿之野整个人靠在书架上,不由得暗自庆幸起来。 幸亏本公子身手敏捷,不然,岂不让你欺负了? 看着这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不远处的商徵从书中抬起头,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看来他们两个现在已经和好了。想到这里,商徵又十分放心的低下头去看书了。 洛长歌却一点善罢甘休的意思都没有。她坏笑着走近鹿之野,伸出双手伸开五指,像个正在施法的巫师。 鹿之野此时已经全身都靠在了书架上,躲都没地方躲了。他看着慢慢靠近的洛长歌,笑的十分胆怯:“长歌……不要啊长歌……长歌等一下!” 听到这声呐喊,洛长歌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她放下沾满胶水的双手,问道:“怎么了?” “你看……我长的这么好看,你忍心对我下毒手吗?”说完,鹿之野看着洛长歌,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睛。 洛长歌翻了个白眼:“你长得是好看,但是我今天一定要……啊——!” 洛长歌的话还没说完,鹿之野就瞅准了空当,手疾眼快的抓住了她的两个手腕。他看着洛长歌,坏笑道:“一定要怎么样?” 刚才明明是自己占优势的,现在局势居然一下子扭转了,洛长歌感到有些麻烦了。她扭着双手,想从鹿之野的手中挣脱出来:“你快给我放开。” “放开了,然后让你抹我一脸胶水?” “你放不放?” “不放。”鹿之野态度坚决。 虽然洛长歌的双手向后用力,但是鹿之野的力气比她大很多,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掉。 不过鹿之野也没想难为她。趁着她手上再一次用力的功夫,鹿之野突然一撒手,放开了洛长歌的手腕。 这惯性来的有点大,洛长歌的双手虽然恢复了自由,但整个人还是控制不住向后倒退。 洛长歌后面的桌子上,放着鹿之野刚才用过的油漆桶。里面还剩下大半桶的油漆。而洛长歌的胳膊肘,十分巧合,也是十分不巧的碰倒了油漆桶。 于是下一秒,桶里的油漆就不负众望的,尽数泼到了洛长歌的裙子上。棕色的油漆,染坏了洛长歌的红色衣裙。 洛长歌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脚上的油漆,又抬起头看了看同样呆住的鹿之野。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鹿之野隐约感觉自己好像是闯祸了。半晌,他看着洛长歌说道:“长歌……我觉得,你穿棕色……好像也挺好看的。”说完后,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洛长歌笑了笑,然后瞪着面前这个弄脏自己衣裙的罪魁祸首,说道:“鹿之野,你今天死定了。”说完,洛长歌迅速起身,用力的推了鹿之野一把。 这力道太大,鹿之野都能从中感受到洛长歌的熊熊怒火。 然而,就算洛长歌的力气再大,鹿之野都不会被她推倒,因为他现在整个后背都靠在书架上。 不过虽然鹿之野不会倒,但并不代表着书架也会没事。 鹿之野靠着的这个书架,上面并没有多少书,所以也不是很重。洛长歌在愤怒中释放的“洪荒之力”,全部都像隔山打牛一般,作用到了这个书架上。 只见书架摇摇欲坠的晃了一下,然后就慢慢朝着后面倒去。 两个人看着马上就要倒下的书架,绝望的捂住了双眼。 仅仅只是一个书架倒了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只不过,这间藏书室里有几十个书架,而书架与书架之间的间隔又太短,所以一个倒了之后,所有的书架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 商徵听见了动静,忙抬起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结果被眼前的这一幕惊的合不拢嘴。他看着正在书架中间忙活的江纳川,忙喊道:“小川快跑!” 听到商徵的话,也听到了突如其来的轰隆声,江纳川转身从书架里探出头来,想看看出了什么事,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书架呼啸着向江纳川倒过来。江纳川整个人都慌了,他连忙扔下手中的书简,一个闪身退出了危险范围,然后朝着屋里最安全的地方——中间的空地跑过去。 书架们的“多米诺骨牌游戏”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最后由一个靠墙站立的书架结束了整场游戏。 江纳川刚刚死里逃生,他定了定神,看着眼前的“废墟”,惊魂未定的说道:“我们家……这是差点断了香火啊。” 目睹了整个事件始末的商徵,拍了拍江纳川的肩膀:“小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鹿之野和洛长歌两人,则是抱歉万分的看着他。 江纳川对商徵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洛长歌和鹿之野,说道:“谁能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鹿之野站出来,面色十分沉重的说道:“对不起小川,我们不是故意的。” 洛长歌也站了出来,对江纳川道歉:“对不起小川,我替他向你道歉,他不是故意的。” 江纳川看了看一身油漆狼狈不堪的洛长歌,感觉这场灾难的受害者不光他一个,心里也好受了许多。他对面前的三个人说道:“算了,我去找工匠来帮忙。” 商徵也说道:“我去别的藏书室里叫些人过来帮忙收拾。”说完,两个人就走了出去。留下鹿之野和洛长歌两个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这下好了吧?书架又要重新整理,小川这几天的工作都付诸东流了。刚才谁让你推我的?”鹿之野对洛长歌质问道。 “谁让你先使诈,泼我一身油漆的?”洛长歌反驳道。 “这个纯属巧合,不过,谁让你先要抹我一脸胶水的?”鹿之野也不甘示弱。 “谁让你昨天说我见识短浅的?”洛长歌这句话说的怨气十足,像是终于把心中积压的愤怒都释放了出来。 “我……我并没有说你见识短浅啊。”鹿之野有点茫然。 “还不承认?你昨天说我是为了古琴才阻止你寻找音符的,说我为了一架古琴……” 鹿之野忙打断了洛长歌的话:“没有啊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洛长歌继续为自己伸冤道:“那你什么意思?” 鹿之野连忙解释:“我当时一着急所以口误了,我要表达的意思不是说你见识短浅,而是……”鹿之野满脑子寻找着合适的词汇,说道:“而是……因小失大……嗯,买椟还珠……” 洛长歌生气的说道:“得了吧,都是一个意思。”说完转过身背对着鹿之野,不再理他。 想起昨天江纳川说过的话,鹿之野低头思忖了一会儿,然而正色对洛长歌说道:“长歌,昨天,是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吵架。” 洛长歌转过身看着他,想着自己虽然有不得已的地方,但昨天的做法终究不太对,于是说道:“算了,昨天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鹿之野抬起头看着她说道:“那你是原谅我了?” 洛长歌点了点头。 “就是说,你同意和我们一起找音符了?” 洛长歌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昨天不同意你们寻找音符,是因为我确实有一些不能说的不得已。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我就会告诉你们的。所以现在,如果我们找到了正确的音符的话,能不能暂时先不要破坏那架古琴?它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洛长歌说的十分恳切。 鹿之野想了想,感觉这并不是什么特别难以达成的条件,于是说道:“我答应你的条件。只是长歌,我这么坚持要找音符,都是为了扶苏公子,而这些,也都是我们乐府应该做的。所以你……千万不要记恨我啊。” 洛长歌看了看自己衣裙上的油漆,笑了笑说道:“你赔我衣服,我就不记恨你。” “为什么要我赔你衣服?明明是你自己撞上的油漆桶……” 鹿之野的话还没说完,洛长歌就伸手从衣裙上抹了一把油漆,混着手上的胶水,然后手疾眼快的抹在了鹿之野的脸上。 “不赔也行,只要跟我一样,享受一下被胶水和油漆包围的感觉就好。” 鹿之野一下愣住了,他看着笑的狡黠的洛长歌,然后伸手从脸上抹下油漆,也抹在了洛长歌脸上。 洛长歌瞪大了眼睛,毫不示弱的从衣裙上抹下油漆,往鹿之野的衣服上蹭去。 鹿之野也如法炮制,从自己的衣服上蹭下油漆,抹在了洛长歌的头发上。 然后洛长歌就被彻底激怒了。她大喊着“鹿之野我要杀了你”,一边满屋子追着他跑。 第35章 暗斗 “大人,看守藏书室的人刚才来报,说这几天乐府的人好像是出了什么岔子,藏书室里的书架都倒了,里面一片混乱,好多人都在那里帮忙收拾呢。” 赵高的房间里,一个太监打扮的下人跪在地上,正在跟赵高汇报着他这些天的工作内容。 赵高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茶,正在慢悠悠的喝着。 听完下属的汇报,赵高眯着眼睛盯着空气中的某处看了半天,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这乐府的人,又在搞什么花样? 自从上次祭祀事件之后,赵高就一直对当时秦皇的处理结果十分不满,对乐府的人就更加怀恨在心,所以在这之后,他也一直在派人暗暗的盯着乐府里的一举一动,想着什么时候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找到乐府的把柄,为自己出口气。 后来又听说,陛下居然把那架珍藏已久的古琴,交给乐府的人来保管了。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这让赵高觉得愤愤不平之余,又觉得事情有些匪夷所思。 陛下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乐经》的秘密吗?怎么会把古琴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乐府的人来保管? 今天下属报来的消息,虽然并不能说明什么,但赵高依然不敢大意,良久,他像是拿定了主意一般,慢慢放下茶杯,对下属说道:“继续盯着,有什么事立刻向我汇报。” “是。”属下答应着,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大人,小的近日得到了一条关于《乐经》的消息。” “什么?” 赵高有些惊喜,忙命下属继续说下去。 “大人,这些天,乐府的人已经知道了一些有关《乐经》的消息,现在已经开始着手寻找音符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属下对自己的工作能力十分自信。 赵高却有点不敢相信,毕竟在这之前,关于《乐经》的事情,乐府的人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的。没想到现在居然一下子进展这么快。要知道,既然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准备寻找音符了,那么就代表他们不光知道了《乐经》的秘密,而且已经知道了关于古琴的消息。 如果这消息是真的话,那可就有点棘手了。 从前觉得,这乐府里的人都是些年轻人,想法天真,而且缺少历练,根本就不足以成为他赵高的对手。但是现在,自从出巡之后,这些原本不足为患的年轻人,却一次又一次的威胁到了赵高。 如果再不采取行动的话,他们乐府怕是就要异军突起了。区区乐府虽然不足为患,但他们代表的可是扶苏公子。扶苏公子若是占了上风,胡亥公子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想到这里,赵高的危机意识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他一边思考着接下来要怎么做,一边慢慢的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 寻找音符是吗?那就一起找找看吧,看谁能够先找到。音符这个东西又没有主人,谁先找到,就算谁的吧? 想到这里,赵高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意。 此时的藏书楼外面一片阳光明媚,处处都透着万物复苏的迹象。空气中也开始能闻到春天的气息。而藏书楼里,宫人下属们忙进忙出的景象,也挺符合春天生机勃勃的特点。 这两天,在乐府里几个人以及下人们的努力下,倒掉的书架都已经被扶起、修好。只是书简的类目又要重新整理了。 以前这件事情一直都是江纳川负责的。而鹿之野和洛长歌却因为他们两个的个人恩怨,将江纳川的工作成果弄了个一团糟。为了表示歉意,这几天,鹿之野和洛长歌一直都在帮江纳川整理书籍的类目,到今天,整理工作差不多已经接近尾声了。 书架倒掉的那天,整个事情的原委,江纳川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作为这个事件中最大的受害者,江纳川原本是想和两个始作俑者好好聊聊人生的。但是现在看他们两个态度良好,认错也很主动,干活也积极,江纳川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要做做样子的。此刻,他大刺刺的坐在藏书室中间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两个敲编钟用的乐槌,正在指挥着鹿之野和洛长歌干活。 自从上次被泼了一身油漆之后,洛长歌最喜欢的那套红色衣裙算是彻底毁了。这天,她换上了一套鹅黄色的衣服。这件衣服的颜色,衬着她一脸青春洋溢的胶原蛋白,使得她在春日里看起来显得更加有朝气。 “小野你找什么呢?”看到捧着几卷书简满脸疑惑的鹿之野,江纳川忍不住问道。 鹿之野一脸狗腿的笑:“江乐官,鼓谱要放在什么地方?” 江纳川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而后又虚张声势的说道:“告诉你们多少遍了?怎么还记不住呢?琴曲在左边的书架,鼓谱在右边的书架,筝曲在前,笛曲在后,简单的说,”江纳川挥舞着手里的乐槌,十分意气风发:“就是左琴右鼓,前筝后笛,记住了吗?” 鹿之野默默翻了个白眼,不过马上又换上了笑脸,说道:“明白了。”然后就小跑着去了右边的书架。 正在桌前抄写书简的商徵,不时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好不欢乐。 洛长歌从书架里跑出来,站在江纳川面前说道:“报告江乐官,编钟的谱子已经整理完毕,请指示。” 江纳川笑着夸赞道:“很好,”他看了洛长歌一眼,然后皱着眉头轻咳了几声,说道:“最近的天气似乎干燥的很……”又抬起头观察着洛长歌的反应。 洛长歌立刻心领神会,她走上前去,拿起杯子倒满茶水,双手端到江纳川面前,满脸堆笑道:“江乐官,近日工作辛苦了,喝杯茶解解乏吧。” 江纳川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他从洛长歌手中接过杯子,说道:“要说整个乐府里,还是你最机灵。” 洛长歌嘿嘿笑着,说道:“我觉着也是。” 江纳川正要喝水,听到这句话后,慢慢抬起头来,说道:“长歌啊,即便如此,我觉得人还是谦虚一点为好,你说呢?” 这时候,鹿之野那边也已经完事了。他从书架里走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来到江纳川跟前,说道:“报告江乐官,所有的书目都已经整理完毕。” 江纳川站起来,背着双手,说道:“很好,让本官来检查一下。” 鹿之野上前一步,道:“报告江乐官,刚才我已经检查过一次了。确保不会出错。” 江纳川还没过足瘾,坚持要去检查,说道:“既如此……还是检查一下为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本官的做事风格一向严谨。”说着就一脸严肃的朝着书架走去。 鹿之野忍了一个上午,现在终于忍不住了。他从桌上拿起江纳川放在上面的乐槌,朝着江纳川的头招呼过去:“检查什么呀检查,你还没完没了了。” 上一秒,江纳川还是一副好不威风的架势,下一秒就在乐槌的作用下恢复了原形。他捂着头上被打疼的地方,说话的声调也恢复如初:“小野你干嘛?” 洛长歌忍不住在一旁笑出了声。 鹿之野一边朝着商徵所在的矮桌走过去,一边招呼着身边的两个人:“都过来,我有事要跟大家商量。” 鹿之野叫藏书室里的下人们都退了出去,确保整个藏书室里只有他们四个之后,这才坐在桌前,开始给大家分配接下来的任务。 “上次我们已经在《琴曲概要》里得到了线索,所有正确的音符,并不在其他的书里,而是在《乐经》里面。所以,《乐经》才是我们要重点关注的目标。想必大家对《乐经》都已经很熟悉了吧?” 商徵点点头:“再熟悉不过了,倒背如流。” 江纳川摇摇头:“小野你这个问题问的,太侮辱我的智商了。” 洛长歌忍不住拍手,十分钦佩的说道:“哇你们太了不起了居然能倒背如流。” 商徵和江纳川却觉得洛长歌的这个反应有点莫名其妙。在大秦,《乐经》是每个乐官必读的书目,倒背如流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洛长歌的反应拿到现代来看,就好像是在跟一帮大学毕业生说“哇你们太了不起了居然会背九九乘法表”。 鹿之野对商徵和江纳川点了点头,又问洛长歌道:“你呢?” 洛长歌看了看他们几个,然后一脸讨好的笑着,对鹿之野摇了摇头。 好在他们几个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早就已经习惯了洛长歌的与众不同,所以对她现在的情况,也没有表现的太过惊奇。大家都知道,她该会的不会,不该会的一大堆,时不时还弹几个谁都没听过的曲子,或者说一些他们听都没听过的乐器、音乐类型之类的。 鹿之野也是一副稀松平常的脸,他对洛长歌说道:“好,那么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先熟读《乐经》。” 洛长歌却和鹿之野有着不一样的想法:“《乐经》里这么多的内容,如果只是在里面找几个音符的话,简直有如大海捞针一般,这样就太慢了。” 洛长歌所说的,鹿之野却早就已经想到了,他说道:“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 第36章 郢都乐记 “最近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鹿之野拿出了那本《琴曲概要》放在了桌子上,对商徵说道:“除了你之外,你师父是唯一一个参与过祭祀的人,并且在这之前,他也曾经在宫外帮陛下找过书籍。所以,我总觉得他似乎是知道些什么。” 鹿之野说的这些,商徵不是不清楚,因此他对鹿之野的话也表示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师父对《乐经》的事情不知情的话,那么就不会在书中留下线索。” 经他俩这么一说,洛长歌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从未谋面的陈云鹤,似乎真的可以帮助他们。 江纳川把双手放在后脑勺上,整个人都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他老人家已经走了,不然的话,我们倒是真的可以去求助于他。” 鹿之野和商徵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说道:“现在,也不是不可以。” 江纳川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俩,说道:“现在?怎么可能?你们在说笑吧?” 洛长歌好像明白了鹿之野和商徵的意思,她分析道:“既然陈老知道了关于《乐经》的事情,又把知道的信息写进了自己的书中,那么,他肯定是有意要把这些线索告诉后来的人,”说到这里,洛长歌想了想,又对商徵说道:“商大哥,陈老生前那么博学,肯定写了不止一本书吧?” 鹿之野冲着洛长歌投去了赞赏的目光,看来这姑娘不光脑力见长,而且居然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听了洛长歌的话,江纳川也突然明白了过来。 商徵在大脑里搜索了半天,良久后说道:“当年师父入宫之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其他的我不了解,不过有一本书我是知道的。” 几个人十分期待的看着他,江纳川更是激动的拉着他的袖子,问道:“什么书?” 商徵回答道:“书名叫做《郢都乐记》。” 既然商徵知道书名,那么,距离他们找到音符也就不远了。洛长歌很是欣喜,她拉住商徵另外一只袖子,说道:“太好了,快点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商徵抱歉的摇了摇头:“我身上没有。” 几个人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鹿之野一只手撑着额头,悻悻的说道:“我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洛长歌依然不死心的问道:“那你知道在哪里吗?我们可以去找。” 商徵又摇了摇头。 洛长歌满脸失望,她一只手托着腮,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该怎么办。 商徵接着说道:“师父是楚国人,从小生活在郢都,这本书是他离开郢都的时候,因为思念家乡,所以才写下来的。与其说是记录音律,不如说是一本游记,来的恰当些。” 即便商徵又多提供了一些信息给他们,但鹿之野和洛长歌还是感觉一筹莫展,不知道从哪里入手可以找到这本书。 “而且这本书只有一本,现在还在不在都不一定。”商徵又在几个人的坏心情上点了一下死穴。 但是江纳川听完商徵的话后,并没有十分沮丧,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个人自言自语道:“游记?音律类的游记……” 商徵看着江纳川问道:“小川,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鹿之野也一脸期待的看着江纳川。 来到齐地之后,江纳川就一直负责藏书室里书目的整理。整个藏书楼里都有什么书,分成哪几大类,每本书在哪里,江纳川都大致清楚,虽然不太能够了解的这么详细,但大概的方向肯定是不会错的。 江纳川果然不负众望,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十分肯定的说道:“音律类的游记,在藏书室的三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里面似乎真的有一本叫做《郢都乐记》的书,不过作者是不是陈老就不清楚了。” 他的话刚说完,洛长歌就迫不及待的拉着他们起身:“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几个人连忙起身出门上楼梯,朝着藏书楼的三层走去。 谁知刚走到二楼,迎面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朝着他们走来,几个人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看着这个乐府的死对头,鹿之野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赵高领着几个随从慢慢走了过来,他在几个人的脸上扫视了一遍,乐呵呵的说道:“哟,几位大人,这是要去干什么啊?” 鹿之野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一脸防备的问道:“赵大人怎么来藏书楼了?还真是稀客啊。” 赵高笑了笑:“怎么?我闲来无事,想找本书看看,这也很稀奇吗?” 洛长歌还是头一次在藏书室里看到赵高,她有点不明白,这赵高什么时候突然转了性子,开始喜欢看书了。 听到赵高也是来这里找书的,商徵心里暗道不好,难道赵高知道了什么线索不成? 赵高也没有心情跟他们在这里长聊,确切的说,是有点心虚。他一副急着要走的样子,说道:“几位大人想必还有事情要忙吧?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完,赵高就领着几个随从,慢慢走下楼去。 鹿之野看着赵高一行人慢慢走出大门,然后转身就朝着楼梯上狂奔而去。商徵他们三个也紧随其后。 来到三楼,走到江纳川指定的藏书室门口,鹿之野推开门,急冲冲的往里走去。他找到负责这间藏书室的下人,抓住他的胳膊问道:“刚才赵大人有没有来过这里?” 下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感觉平日里温柔随和的乐府令大人,今天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他有点害怕,小心翼翼的说道:“来过。” 鹿之野又问:“他来这里,都干嘛了?” 下人战战兢兢的回答:“赵大人刚才来借了一本书,然后就走了。” “借了什么书?” “郢都乐记。” 鹿之野的心里咯噔一下,抓着下人的手也松开了。 见这几位大人来势汹汹,下人有些害怕,他连忙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果不其然,还是被赵高抢先了一步。 商徵拿起一旁桌子上记录书籍的册子,翻开来仔细查看,果然在上面看到了《郢都乐记》的名字,而书的作者,就标注在书名的下方,明明白白的“陈云鹤”三个字。再往下看去,是十分醒目的“借出”两个大字。 商徵的心中只有两个字,“晚矣”。 江纳川也十分懊恼,他自责的说道:“我之前要是把陈老的书都放在一处拿到一楼去就好了,我们几个平时都在一楼,这书肯定不会被赵高拿走。” 洛长歌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怎么能怪你呢?你也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啊,别想太多啊。” 商徵也有点后知后觉,说道:“以前看这本书的时候,还在偷偷嘲笑师父矫情,不喜欢这样的书。如果当时我能把这本书多抄几本,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洛长歌没有他们两个这样慌,她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势,对大伙儿说道:“大家先不要灰心,这件事情远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还有回转的余地。” 这时候,鹿之野也已经镇定了下来,他看着洛长歌点了点头,为大伙儿分析道:“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赵高也和我们一样,正在寻找陈云鹤的这本《郢都乐记》。而以赵高的立场来讲,他绝对不会为了报复乐府里的人,而毁掉这本书,他下一步,肯定是会竭尽全力从《郢都乐记》这本书中寻找与音符有关的信息,并且是要赶在我们找到之前。” 要知道赵高可是胡亥阵营的人,他找《郢都乐记》,主要是为了自己的主子,如果单单是为了自己和乐府的私人恩怨,恐怕早就将此书付之一炬了。 江纳川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听完鹿之野的话,商徵不由得笑了,他说道:“小野说的对,以赵高的立场,他肯定不会毁掉这本书。不过,”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以赵高的能力,他也肯定找不到音符。” 听到商徵最后一句话,洛长歌也忍不住笑了,看来并不是她一个人认为赵高不学无术。不过洛长歌却想到了一件令人担忧的事情,她说道:“就算他自己没有找到音符的能力,但不代表别人没有啊。” 江纳川对洛长歌的担忧深以为然。这次来齐地,他接触到的儒生们一个个都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并且这样的儒生还不在少数,其中肯定有为赵高所用的。 江纳川说道:“对啊,到时候赵高随便叫那么几个儒生帮他找音符,那还不是件容易的事吗?” 鹿之野点了点头,说道:“所以这件事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糟,也定然没有那么乐观。现在我们还是要抓紧时间,从赵高那里把书拿回来。” 商徵搓着下巴,思索道:“拿回来,没有那么容易的,需要我们想象办法。” 洛长歌抬起头看着鹿之野问道:“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洛长歌现在对鹿之野的思维逻辑能力十分佩服了,所以第一个问他。 鹿之野想了想,不由得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对洛长歌说道:“办法当然有了,我想到一个办法,需要我们几个一起配合来完成。” 第37章 真的假的 夜已经深了,各处的灯也都已经熄了,外面一片寂静。只有一个房间的灯依然亮着,在漆黑的夜里分外显眼。 此刻,赵高正捧着一卷书简坐在油灯下。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映在了窗户上,显得有些神秘,有些冷清。 虽然这位中车府令大人平日里不喜欢看书,但是今日却是个例外,他坐在桌前看这本《郢都乐记》,已经有将近一个时辰了。 但即便是这么用功,那也是临时抱佛脚,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更何况赵高本就不懂音律,想来这本书,并不是他想看就能看懂的。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宫女端着茶点走了进来。她把手中的东西放在赵高的桌子上,说道:“大人看累了,就歇歇吧。” 看了这么久,赵高确实有些累了。他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的站起身,将手中的书简随意放在桌上。 这本《郢都乐记》拿过来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了。不过,虽然他抢了乐府的先,而且已经研究了这么久,但还是找不到音符的线索。赵高忍不住有些生气。看来这陈云鹤,还真是老奸巨猾啊,一个线索而已,居然能藏的这么深,也真是难为他了。 要是有个懂音律的人能够为我所用就好了。赵高这样想着。 想到这里,赵高突然记起了泰山封禅那天,跟着秦皇和文武百官一起上山的那些儒生。 赵高知道,这些儒生们虽然并没有在朝为官,但却个个都是有才学的人。如果能将他们中的一些人招募过来,为己所用,那肯定能助他一臂之力,但时候这《郢都乐记》中藏匿的线索,也就迎刃而解了。 赵高的嘴角不由得向上扬起。他当即叫来了自己的侍从,把这件事情吩咐了下去。 这时候,虽然已是深夜,但乐府的藏书室里也还亮着灯。鹿之野坐在灯下,手里握着笔,正在写着什么。他一边写,一边想象着赵高看到自己大作时候的心情,忍不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洛长歌也在这里,她坐在一旁正在给鹿之野研磨。 虽然对鹿之野十分信任,但洛长歌却觉得这个办法有些风险。她有些犹豫的问道:“小野,我们这样做,会不会被赵高发觉啊?我总觉得有些不靠谱。” 毕竟他们这次要做的事情,她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而真正的参与其中,现在却是第一次,所以难免有些紧张。 鹿之野向来对自己有信心,这个办法,更是他的得意之作,所以对洛长歌的担忧有些不以为然,他依然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说道:“怎么可能?长歌,你要相信大家,相信你自己。” 洛长歌依然放不下心,说道:“我们几个的分工,我觉得还是要调整一下,你看,你文笔好,负责写这本新的《郢都乐记》;小川口才好,负责去跟儒生舌灿莲花。商大哥武功好,负责半路劫杀,但是我的演技并不好啊,为什么要我去演戏呢?” 鹿之野摇了摇头,说道:“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的天赋到底在哪里,所以我给你创造了这个机会。长歌,”鹿之野停下笔,拉住洛长歌的手,坚定的说道:“一定要把握机会,突破自我。” 洛长歌又问道:“演戏这件事,让商大哥去不是更好吗?毕竟这本书的作者,是他的师父,有师生情分在,他去的话,肯定演的更像。” 鹿之野却和她有不同的意见,说道:“这个任务,商兄怕是来不了。一来,他有别的任务在身,二来呢,他的性子有些孤傲冷淡,我怕他演的不像,万一到时候再暴露了,那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所以,长歌你不用再犹豫了,你就是最佳人选。相信我,不会错的。” 看到鹿之野对她这么信任,洛长歌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任务。默默的去琢磨演技了。 赵高只想到用儒生来帮自己解开线索,但他没想到的是,早在数日之前,泰山封禅结束之后,很多儒生就已经投靠乐府门下了。所以,在这方面,赵高的行动还是晚了一步。 不过虽然晚了一些,还是让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这天,他将自己挑选好的儒生召来,向他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和命令。 儒生听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接过赵高递给他的书简,打开后仔细看了起来。 赵高则是十分期待的站在儒生旁边,等着儒生将线索报告与他。 谁知赵高等来的并不是线索,而是一声惊呼。 儒生翻看了书简没有多久,先是略有些疑惑,随即便大惊失色,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内容。 看着儒生的反应,赵高也被吓到了,他连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儒生忙放下书简,跪在地上说道:“回大人,这本书……它……” 赵高心急如焚,连声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儒生抬起头,眼神十分惊恐:“大人,这本书,并不是《郢都乐记》。” 赵高全然不敢相信:“这不可能,你可仔细看过了?” 儒生恳切的说道:“千真万确,大人,这本书并不是《郢都乐记》,而是一本与《郢都乐记》内容十分相似的书。小人在多年以前曾看过《郢都乐记》,所以断断不会记错。” 赵高不由得跌坐在椅子上。他回想着去藏书室里拿到这本书时的情景,猛然发现,这本书,大有可能是乐府的人早就为他准备好的,专用这书等他去自投罗网而已。 赵高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是真的。他愤怒不已,拿起手边的茶杯,用力掷到地上。茶杯被摔的粉碎,周围的下人们也吓的跪了一地,一个个战战兢兢的,谁都不敢说话。 良久,赵高站起身,颤抖着手指着面前的儒生,说道:“你,拿着这本假书,去给本官烧掉。” 儒生答应着,忙从地上捡起书简,退了出去。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儒生转身出去时,他的嘴角,闪过一丝微笑。 拿到《郢都乐记》的儒生,依然不敢马虎。他刚刚走出赵高的房间,就马不停蹄的来到了乐府的藏书楼里。 他来到一楼的一间藏书室,推开门后,将刚刚从赵高那里拿到的书交给了里面的人。 鹿之野从儒生的手里接过书,对洛长歌笑道:“怎么样?大功告成。” 洛长歌不由得暗暗佩服这个儒生,他的心理素质也太好了,居然能在赵高面前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这是她自己绝对做不到的。 鹿之野又对儒生交代了几句,说道:“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好,等回到了咸阳,我和扶苏公子定然不会亏待了你。你先下去吧。” 等儒生出去之后,鹿之野将手里的书简重新放回到书架上。他对洛长歌说道:“长歌,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这次,我们一定要好好给赵高一个教训。” 有了这个儒生做了个良好的开头,洛长歌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有了信心。 假书的事情才过去一天的时间,赵高的手下又在藏书楼附近发现了新的线索。他连忙往赵高的房间跑去,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报告给自己的主子。 “大人,小人有要事禀报。” 此时,赵高正要去秦皇那里送东西,听到手下的话后,说道:“我现在要去陛下那里,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说着,赵高就要往外走去。 手下连忙跪在赵高面前,说道:“大人,是关于真的《郢都乐记》的。” 赵高一下来了精神。他走回屋,连忙命手下说下去。 “禀报大人,小人刚才在藏书楼外,看到了洛大人。” 赵高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看到她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个丫头,不是一直都在藏书楼里打理事情吗?” 手下继续说道:“大人,洛大人此刻,正在藏书楼外看书。” 赵高心中感到有些不妙,连忙问道:“她看的什么书?” “《郢都乐记》。” 赵高心下一惊,随即发出一声冷笑。 果然不出所料。 上次自己拿到的书是假的,洛长歌这本,十有八九是真的。 看来自己上次果然是上了这几个人的当,真正的《郢都乐记》并不在别处,其实就在他们的手上。 上次一时大意,被几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所蒙骗,这一次,一定要把书抢过来。 想到这里,赵高连忙带上一众随从,朝着乐府的藏书楼走去。 洛长歌手里拿着鹿之野一早就写好的“郢都乐记”,坐在藏书楼门口的大树下,正在装模作样的阅读,她时不时的朝着大门瞟过去,想知道赵高到底什么时候过来。 此刻,鹿之野正在藏书室的二楼。他从窗户里往外看去,看到洛长歌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衣裙,正坐在大树下看书。小小的身躯在巨大树影的笼罩下,显得分外可爱。他看着洛长歌的背影笑了笑,然后从地板上捡起一个小石块,朝着洛长歌脚下扔过去。 洛长歌被突然从天而降的不明物体吓了一跳。她看了看落在脚边的小石块,然后抬头望去,发现鹿之野正在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洛长歌不由得噘了噘嘴,她伸手指着鹿之野,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你等着”。 鹿之野被她逗笑了。他刚要说什么,这时候突然看到有人正朝着藏书楼急匆匆的走来。他忙对洛长歌说道:“快点坐好,赵高来了。” 第38章 鹿之野的计策 听到鹿之野的提醒,洛长歌连忙转过身坐好,整理好姿势,然后重新端起书来,假装正在聚精会神的阅读。 鹿之野关上了窗户,闪身躲到了一边。他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商徵,对他点了点头。 赵高带着几个随从,急冲冲的朝着藏书楼走来。远远地就看到了正坐在树下看书的洛长歌。 洛长歌也看到了赵高,她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把书简卷起来拿在手中,迎上前去。 “赵大人好。”洛长歌看着一脸怒气的赵高,对他笑着拱了拱手。 赵高冷哼一声,对洛长歌说道:“洛大人好雅兴啊,不在屋里,怎么跑到屋外来看书了?” 洛长歌想着一早就想好的说辞,对赵高说道:“今天天气好啊,总是闷在屋里,岂不辜负了这么好的阳光了?”她看了看赵高,又说道:“赵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们乐府?难道是前几日借的书看完了?来还书的?”说完一脸戏谑的看着他。 赵高看了看洛长歌手上的书简,说道:“几日前我来借的书,回去之后才发现拿错了,所以我今天来,是想把那本真正想借的书拿走。” 洛长歌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不知赵大人想借哪本书?” 赵高伸手从洛长歌的手中夺过书简,说道:“不巧,正是洛大人正在看的这本,我先拿走了,洛大人不要见怪。” 说完,赵高拿着书转身就要走。 赵高抢走了书,他们的计划就已经算是成功了,不过即便如此,后续工作还是要做好的。 洛长歌连忙装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她跑到赵高面前,伸开双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赵大人,这本书……不能外借的,还请赵大人把书还给我。” 赵高冷哼一声,说道:“不能外借?真是荒谬。这样的托词我还从未听说过,这是你临时编出来的借口吧?” 说完,赵高绕过洛长歌,朝着大门外走去。 洛长歌依旧不依不饶,她跑到大门前,拦住了赵高的去路:“赵大人你听我说,这本书现在还没有整理好,而且整个大秦就只有一本,算是孤本了,如果赵大人非要借的话,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不是你我能担待的起的。” 鹿之野趴在三楼的窗户上,看的好不过瘾。看着沉浸在表演中的洛长歌,他赞赏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嗯,长歌还是很有天赋的。我猜得果然没错。” 一旁的商徵却没有看戏的心情,毕竟下一个就轮到他来表演了。他左手拿着一把细身剑,右手拿着一块布,正在慢慢擦拭。这把剑已经好久都没用过了,也不知道还顺不顺手。 商徵擦完了剑,就地比划了两招,感觉还不错,于是看着手中的剑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凑到鹿之野身边,像个杀手般面无表情的问道:“敢问乐府令大人,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执行任务?” 鹿之野正在看洛长歌演戏,没空搭理商徵,他没回头,漫不经心的说道:“等会儿长歌那边结束了,你就可以出发了。” 商徵慢慢把剑放进剑鞘,继续维持着他那副冷若冰霜的脸,说道:“谨遵乐府令大人的命令。” 感觉商徵的语气有点别扭,现在又听到了剑归鞘的声音。鹿之野不由得扭过头,下一秒就看到了商徵手里的剑。他有点不明所以,愣了半晌,问道:“你拿剑干什么?” 商徵一脸无辜的说道:“当然是执行任务了。” 鹿之野无奈:“大哥,是让你虚晃一招而已,不是去拼命,你要跟朝廷命官动真格的?你不要命了是吗?” 商徵有点失望,语气也恢复了正常:“什么?不能用剑啊?我还以为可以呢。” 鹿之野一脸“我服了你”的样子,然后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的表演。 即便洛长歌如此言辞恳切,赵高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推开洛长歌拉着大门的手,索性把话挑明了:“洛长歌,我才不会相信你的鬼话,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书里有什么。你再拦着我,小心我不客气。” 说完,赵高用力推了洛长歌一把,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洛长歌被推倒在地,她趴在地上,对周围乐府里的其他人大喊道:“不好啦不好啦,快点拦住赵大人!” 喊完这句,洛长歌的任务就算圆满结束了。她目送着赵高离去的身影,忍不住露出了得逞的坏笑。然后扭过头看着三楼的窗户,冲鹿之野比了一个“顺利完成”的手势。 鹿之野远远地冲洛长歌点了点头,转身对旁边的商徵说道:“你可以出发了。” 商徵在一旁早就已经摩拳擦掌了。这时听到命令,从三楼的窗口一跃而下,又朝着大门跑过去。 路过洛长歌的时候,两个人互相点头示意,像接力赛中的两个队员交接了手中的接力棒一样。商徵接替了洛长歌,朝着赵高离开的方向走去。 赵高走在路上,那本《郢都乐记》真真切切的就拿在手中,他脸上的笑意也忍不住荡漾开来。 就算是抢,也要把它抢到手,你们几个年轻人,终究还是嫩了点。 就在这时候,赵高的背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赵大人请留步。” 赵高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去,发现此人是乐府的乐官,商徵。 不用猜,赵高也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不过,他绝不会让他得手的。 不等赵高说话,商徵抢先一步说道:“听说赵大人拿了一本不能外借的书,想必适才洛大人已经跟您说了原因,所以,还请赵大人能体谅我们乐府的工作,把书还给我。” 看到乐府的人居然追到了这里,赵高明显也没什么耐心了。他勉强笑了笑:“一本书而已,你们怎么还没完了?我看完就会还给你们的,不用担心。” 看到赵高有点生气的样子,商徵也就顺水推舟,将他彻底激怒,继续说道:“赵大人,你不能不讲道理啊,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就请陛下来评评理……” 商徵的话确实管用,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高打断了:“你不用拿陛下来压我,这书我今天是一定要带走的,你要是再说下去的话,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商徵仍然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打算继续说下去:“赵大人,你……” 商徵这个样子终于激怒了赵高,他不耐烦的冲着身边一个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领会了主人的意思,走到商徵面前,拳脚就毫无防备的招呼过去。 商徵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一闪身躲开了随从的攻击,跳到一边,一脸为难的继续对赵高说道:“赵大人,你怎么还动手啊?” 商徵这个话唠的样子,让赵高有点无奈。 平日里看着这个叫商徵的人,挺冷淡的啊,怎么他也会说这么多话?真是无端让人心烦。 随从一击不中,又继续对商徵发起了攻击。商徵故意做出一副难以应付的样子,嘴里又对赵高喊道:“赵大人,你这样做可不对啊……” 赵高懒得跟他纠缠,对余下的随从一挥手,一行人就向前走去,渐渐消失在商徵的视野中。 若是在以前,以商徵的脾气秉性和武功,他一定会把面前这个随从打的满地找牙,但是现在既然有任务在身,所以还不是逞个人威风的时候。他只好将力量稍微收敛了一些,然后再假意被随从打倒在地,最后再顺理成章的求饶。 不过被打趴在地上的时候,商徵还是觉得有点愤愤不平。 鹿之野的计划简直没人性啊,凭什么让我来当人肉沙包。 赵高的随从见对手被自己打倒了,心中有些得意。他对商徵说道:“商大人,原本祭祀的时候,觉得你的身手挺不错的,现在看来,不过是些不中用的花拳绣腿而已,哈哈哈……”说罢,随从仰天大笑。 商徵无奈,心里暗暗说道:“现在是特殊时期而已,换个时候,你信不信,我把你打得你妈都不认识你?” 一番耀武扬威之后,随从满意的走了,留下商徵一个人趴在地上。 等到随从走远了,商徵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心中呐喊着:“我这纤尘不染的白衣服啊……”然后一脸委屈的往回走。 鹿之野他们几个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见到商徵回来了,全都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商徵留下一句“顺利完成”就默默进了门,剩下那几个人在门口旁若无人的大喊大叫,抒发着自己激动喜悦的心情。 几个人一边往回走,一边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刚才的计划。一想到接下来赵高那边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鹿之野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纳川问道:“小野你笑什么?” 鹿之野对他们几个说道:“你们猜,接下来,赵高会做什么?” 商徵回过头,说道:“当然是继续在书里找线索啊。” 鹿之野写的那本“郢都乐记”,洛长歌是看过的,知道里面都写了些什么“惨无人道”的东西,所以对赵高接下来的遭遇十分清楚,她对鹿之野说道:“小野,不得不说,你这个办法真是太……好了。” 鹿之野神秘一笑,说道:“好不好的,明天我们就知道了。” 第39章 被坑了 费了这么多周折,最后终于拿到了真正的《郢都乐记》,这让赵高觉得有些疲累之外,还隐隐有一种苦尽甘来之感。他摩挲着手中的书简,心中十分欢喜,越看越不想放手。 有了这本书,他们乐府就算是想找到《乐经》的秘密,怕是也无计可施了。 赵高越想越觉得解气,想马上就把这音符的秘密找出来,给乐府的人一个教训。 几个儒生早就被赵高唤了过来。他们坐在旁边,等着赵高发话。 赵高看了看这几个儒生,笑了笑说道:“今日又要麻烦各位了,几位若是能将这音符找到,本官到时候一定会重重有赏。” 说完,赵高命身边的奴婢,把手上的《郢都乐记》,交到了几位儒生的手中。 儒生们对赵高拜谢之后,接过了书,几个人一起坐到桌旁,细细研读起来。 赵高看着儒生们,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出门去秦皇处了。 见赵高走了,几个儒生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俗话也说“人多力量大”。儒生们虽然个人能力有限,但凑在一起却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他们几个研读这本书仅仅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得出了线索。等到中午赵高回来之后,几个儒生就带着研究成果去向他禀报了。 见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赵高很是高兴,他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说道:“快告诉本官,这书中的线索是什么?” 一个儒生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在下几个人研读了半日后发现,这书中,并没有给出直接的线索。” 赵高有些失望,脸上的笑也有点僵,还以为又出什么差错了,他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见赵高似乎有些不高兴,儒生又连忙解释道:“大人不要着急,书中虽然没有直接的线索,但却有间接的线索。” 间接的线索?赵高心里默默的思考着这句话,又问道:“这又是什么?” 另外一个儒生上前说道:“大人,我们几个人经过推算,最后得出,这本书中,给出的每一条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地名。而音符的秘密,或许就在这个地方。” 赵高忙问:“在哪里?” “回大人,此地不在别处,恰恰就在泰山脚下的一处林子当中。” 赵高听后,心中不由得大喜,看来冥冥之中,真的是有上天在帮忙。这次出巡的地点是齐地,好巧不巧的,音符的线索居然也在齐地,而且就在不远处的泰山脚下。赵高的心中,不禁生出一种天降大任的使命感。 “太好了,你们几个,现在就跟我去泰山下,去看看这个音符,到底是个什么。”说罢,赵高仰天长笑,朝着门外走去。屋里的儒生奴婢等一行人忙跟了出去。 这条山路,上次跟着秦皇去泰山封禅的时候,赵高一行人已经走过了一次,算是熟悉了,所以现在也不用再在路线上浪费时间,走的也更加快些了。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他们终于到达了泰山脚下。几个随从在前面探过路后,又走了回来,向赵高禀报道:“大人,前面就是我们要去的那处林子了。” 赵高朝着前面不远处的树林望了望。看着目标近在咫尺,他的脚下也越来越有力了,适才的疲惫也一扫而光。 他对手下们说道:“你们都在这里等我,我一个人过去。”说完,就独自向前,走向了林子的深处。 几个随从觉得有些不妥,他们害怕赵高一个人去,万一遇到危险的话,身边也没个人。但由于这命令是主人下的,所以他们也不敢违抗,只好停在原地候着。 现在已是初春时节,正是树木发芽的时候。但是由于北方的气候暖的比较晚一些,所以这片树林,看起来依然是一片灰蒙蒙的,没有绿意。山脚下的路高低不平,崎岖不已,赵高一个人走着,也颇有些吃力。 赵高一边往前走,一边观察着沿路的事物。走了没一会儿,他发现前面的矮坡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 赵高一下子来了精神。如果书中的线索没有错的话,那么这个山洞,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他不由得加快脚步,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山洞里到底有什么。 走到洞口的时候,赵高感觉脚底下好像踩到了什么软物,他不由得低下头看去,结果还没看到脚底的东西,整个人就像失去了重力一般,不受控制的往下跌去。同时发出一声受惊的喊叫。 “啊——!” 不知道跌了多久,等到赵高感觉自己不再往下跌的时候,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想看看自己现在到底身在何处,结果在头顶上方看到了一个圆形的天空。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掉到陷阱里了。 赵高忍着身上的剧痛,慢慢站起身来,扑掉了身上的灰尘和枯草,尘土飞到鼻孔里,呛的他直咳嗽。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个陷阱里干净的很,除了同他一起掉下来的那些枯草和树枝以外,什么都没有,那些应该有的,比如诱捕猎物用的食物和枷锁,也一样都没有。这让赵高觉得有些纳闷。 这个陷阱,到底是为了诱捕何种动物? 他再次在陷阱里四处观察,终于这次有了些收获。 陷阱的一个角落里,靠着边缘的地方,正插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牌,木牌上隐约有字迹,像是给人指路用的。 这东西如果是出现在地面上,还好理解,但是出现在陷阱里面,就有些令人费解了,那些被诱捕的动物们也不认识字啊。 赵高一只手扶着腰,一瘸一拐的朝着木牌走过去,想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他走到木牌前,一把将木牌拔起,然后将它凑到眼前,木牌上的字也映入了眼底。 赵高看后不由得勃然大怒,他气愤的将木牌掷到地上,把乐府里的几个人挨个儿骂了个遍。 被扔在地上的木牌,映在了照进陷阱里的一束阳光下。木牌上的一行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显眼。 “乐府令鹿之野携下属向赵大人问好。” 这行字的末尾,还画着一个大大的笑脸,想来应该是洛长歌所作。 赵高这才明白过来,这个陷阱并不是为了诱捕什么动物,而是冲着他赵高来的。 慢慢的回想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赵高这才知道,先前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偶然的,都是乐府的人在设计捉弄他而已。 他攥紧了拳头,眼神也变得十分吓人。 这帮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居然敢跟我使这样的手段,你们都给我等着,你们死定了。 听到刚才那声叫喊,林子外的儒生和奴婢们,都以为是他们的赵大人遇到什么危险了,忙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去。不过到了地方以后,却看不到赵大人的身影。大家都有点慌了,以为赵大人遇到了什么危险,于是忙在四周寻找起来。 “赵大人!赵大人!” “赵大人你在哪儿?” “……” 此时正在陷阱里的赵高,听到了外面的喊声,知道是下属们过来找他了。他连忙朝着陷阱的洞口喊道:“我在这里呢。这里有个陷阱,我掉到陷阱里面了!” 下属们听到声音,又都开始循着赵高的声音找陷阱,没一会儿,就听到一个声音喊道:“大家快过来,大人在这里!” 一群人听到这个声音,又都朝着陷阱的洞口聚集过去。 赵高在陷阱里面向上看去,看到了自己的下属们纷纷露出来的头,于是对他们说道:“快点,你们快拉我上去。” 下属得到命令,忙从随身带着的物品里找到绳子,然后将绳子的一头扔进陷阱,一头握在自己手里,对着洞口说道:“大人快拉住绳子,我们拉您上来。” 这个陷阱原本挖的就深,绳子的长度有些不够;赵高也不会武功,每次爬到一半就没有力气了,如果不小心松了绳子,还要重新来。因此营救任务还是有一点吃力的。最后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赵高从陷阱里救了出来。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 重新得见天日的赵高,坐在陷阱旁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几个奴婢正在赵高身旁,帮他整理被弄脏的衣服,拿手巾给他擦脸,还有的正在帮他按摩刚才摔疼的地方。 几个儒生站在一边,强忍着笑意,一脸关切的对赵高说道:“大人你没事吧?” 赵高摆了摆手说道:“无妨。” 一个儒生又问道:“大人刚才只身前往,可找到了线索?” 提到这个,赵高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他将手中握着的一小节树枝慢慢折断,声音咔咔作响。他瞪着几个儒生,大声吼道:“找什么线索?你们给的线索,全都错了!” 吼完之后,赵高将手中的碎树枝,扔到面前几个儒生的脸上。 儒生们忙将头又低下去几分,连连说道:“大人,小的们该死,没有找对线索,让大人受苦了。” 此时赵高还没有怀疑到他们几个身上来,听到这几个人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他的怒气也平息了许多。于是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不是你们的错。” 想到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乐府,赵高恨恨的说道:“这都是乐府的人干的好事,我一定饶不了他们几个!” 第40章 新的线索 经过了一番折腾,赵高不光没有拿到真的《郢都乐记》,而且还被乐府的人捉弄了一番,这让他着实有些气急败坏。但生气归生气,他根本就没有正当理由去找乐府讨说法。就算他想要为自己报仇,那也得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才行,毕竟那本书是他自己从洛长歌的手中抢过去的,说起来,他不光没有理由,而且还理亏。因此,赵高只能把这件事忍下来。 而乐府这边就不同了。终于拿回了《郢都乐记》之后,他们几个都害怕再出什么事端,所以一刻都不敢耽误。第二天一大早,几个人就来到了藏书室里,寻找书中的线索了。 由于前几天,鹿之野命令洛长歌熟读《乐经》,所以今天她没有参与寻找音符的任务。此时,她正坐在桌前,双手托着腮,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桌子上打开的《乐经》,已经好久都没有翻动了。 鹿之野经过洛长歌的桌前,看到她的样子,宠溺的笑了笑。他伸出一根手指敲了一下洛长歌的头,说道:“想什么呢一大早的?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洛长歌收回了思绪,她看了一眼鹿之野,说道:“没有,我只是在想,赵高已经是个奔四的人了,我们却这样捉弄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啊?那个陷阱挖的也太深了,猎个野猪都绰绰有余,我们却拿它对付一个老人家。” 江纳川手上拿着几本书简,正站在书架前寻找着合适的书目。听到洛长歌的话后,江纳川感到有些不以为然,好像洛长歌说的是什么白痴问题一样。他说道:“什么老人家?我们这么对他,一点都不过分。你想想,之前陛下的寿宴上,他是怎么在众人面前,在陛下面前,给你抹黑的?再想想出巡的这段时间,他又是怎么跟我们作对的?” 洛长歌想了想,感觉江纳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都是赵高罪有应得的。不过还是觉得心中有愧疚之感。大概是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吧。 鹿之野接着说道:“长歌啊,你的同情心还是不要太泛滥了,要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过,”说到这里,鹿之野像是想到了一个什么问题一样,一脸疑惑的对洛长歌问道:“你刚刚说赵高‘奔四’,什么是‘奔四’啊?” 自从来到大秦,每次遇到“语言不通”的时候,洛长歌就抓住机会,给他们科普现代的语言艺术。时间长了以后,再遇到语言不通的情况,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惊讶了。她习以为常的说道:“哦,这是我们家乡那边的说法,意思就是‘年逾四十’。” 鹿之野默默点头,看来今天又学到了新的知识。 这天早上,自从来了藏书室之后,商徵就一直在桌前阅读师父留下来的那本《郢都乐记》,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不过这个时候,他突然开口了,像是在书中发现了什么。 “你们先别聊天了,都过来一下。” 听到商徵的话,几个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往商徵的桌子旁边凑去。 鹿之野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找到线索了?” 商徵把手上的书放在桌子上,指着书中的某处,对大家说道:“你们看,我在书中发现了这个,这个花纹,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洛长歌往商徵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行再熟悉不过的花纹。她感到有些惊奇,说道:“这不就是那架古琴上的花纹吗?” 听到洛长歌的话,原本对这个花纹有些陌生的鹿之野和江纳川,也一下想起来了。他们忙朝着书上看过去,想看看书上写了什么。 商徵冲着洛长歌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师父在书中说,这个花纹,是他去东南沿海的一个小国游历的时候看到的。那里的人们,十分喜欢用这种花纹做装饰。还有,”说着,商徵将书简又打开了一些,露出了里面的内容。 他指着书上的另一幅图说道:“这个国家的人们,特别喜欢在乐器上勾勒这种花纹。” 这时候,江纳川发现了书中图案的异常,他说道:“不对啊,你说他们喜欢在乐器上画画,怎么这个笛子上就没有?还有这个,这个埙上面,也没有。” 商徵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也发现了。所以刚才,我把书中的插图都看了一遍,发现很多乐器上都没有这个图案,唯一例外的就是。” 商徵又把书简打开了一些,露出了最后一幅图:“编钟。” 看着书上那些古朴又神秘的图案和文字,洛长歌感觉自己像是掉入了一个被人设计好的巨大的阴谋里。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鹿之野看着书上的图,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也就是说,他们只会在编钟上画这种花纹。”鹿之野像是肯定了什么。 江纳川依然不理解:“既然他们喜欢在编钟上画,为什么那架古琴上还会有相同的花纹呢?这个道理说不通啊。” 洛长歌突然就明白了书中想要说什么,不过也拿不准自己的思路到底对不对,于是她试探着说道:“难道这个就是陈老留给我们的线索?” 江纳川回过头,一脸困惑:“什么线索?” 鹿之野思考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他们三个,十分肯定的回答道:“在古琴上弹奏的音符,和编钟有关。陈老用这种花纹,将古琴和编钟联系起来,就是要告诉我们这个。” 洛长歌看着鹿之野点了点头:“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鹿之野对洛长歌坏笑道:“看来在我的熏陶下,你的智商已经有所提高了。” 洛长歌瞪着眼睛,伸脚就往鹿之野的腿上踢过去,却被鹿之野非常灵敏的避开了。 经过鹿之野这么一解释,江纳川瞬间就明白了这个线索的意思。他想了想,然后快步走到洛长歌的桌前,把桌子上的《乐经》拿过来,开始在目录中翻找与编钟有关的内容。 商徵若有所思的说道:“《琴曲概要》中说,所有正确的音符都在《乐经》里面。而现在,《郢都乐记》中的线索又表明,音符与编钟有关。那么,这个线索,看样子就是为我们进一步缩小目标了。” 鹿之野和洛长歌的眼神,都在江纳川手中的《乐经》上面。他们仔细的看着书中的每一行字,生怕错过了重要的内容。 商徵又分析道:“如果音符跟编钟有关的话,那就有点繁琐了。” 商徵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寻常的乐器,一般都是用五声音阶,为“宫、商、角、徵、羽”五个音,即便有其他的变音,也用的不多。 但是编钟就不一样了,编钟的音律变化万千,常用的音主要有十二个,即“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仲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 这十二个音,理解起来并不难。将它们放到现代的话,就是“十二平均律”。 这样一来,音符的范围,就又扩大了许多。 想到这里,商徵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刚刚在书中发现花纹的时候,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现在却又觉得,事情好像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 鹿之野却不同意商徵的说法。他一边紧盯着《乐经》中的内容,一边对商徵说道:“不对,音符不可能太过复杂的。你想想看,这个音符,要同时顾及古琴和编钟两种乐器。这样一来,就有了很大的局限性。” 鹿之野说的也没错。古琴和编钟这两种乐器,在音高的范围上是有一定的差别的。他们正在寻找的这几个音符,必须能够在编钟上奏响的同时,还要能在古琴上弹奏出来。一定要同时符合这两种乐器才行。 现在的线索已经将这两种乐器联系到一起,就说明了这一点。 听了鹿之野的话,商徵不由得点了点头,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听到他俩的分析,洛长歌忍不住抬起头来,用十分钦佩的目光看了鹿之野一眼。如果在洛长歌的表情上加特效的话,那绝对是满屏幕的星星眼。 以前她只知道鹿之野有才华,但却没有发现,他居然这么有才华。 没一会儿,江纳川就在《乐经》中找到了编钟的部分,并锁定了书中嫌疑最大的几个部分。 洛长歌看着《乐经》上与编钟有关的内容,又回过头看了看《郢都乐记》上的图案。不由得感到这样太过费事,她索性拿过两本书,然后又拉着他们几个出了藏书室:“跟我走。” 手上的书突然被夺走,思路也骤然间被打断,江纳川忍不住问道:“长歌你干什么?” 洛长歌说道:“跟着我走就对了。” 江纳川又问道:“走?去哪儿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总感觉自己跟不上他们几个的思路。 鹿之野跟着洛长歌,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江纳川解释道:“当然是去隔壁的藏书室啊。” 洛长歌再一次用钦佩不已的眼神看了鹿之野一眼。 这货不光聪明、有才华,而且每次都能猜到她心中所想。 江纳川忍不住掩面说道:“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去隔壁的藏书室干什么?” 走在后面的商徵推着他往前走,笑着说道:“别问这么多,去了你就知道了。” 第41章 终于找到了 来到隔壁的藏书室后,江纳川这才明白了洛长歌的意思。 这间藏书室里虽然并没有放什么书,但门上居然装了一把大锁,锁的钥匙由乐府副令洛长歌亲自管理。 安保工作做的十分好。 不为别的,只因为在这间藏书室里,放着陛下珍藏的那架古琴。 这架古琴被放在藏书室最里面的一个矮几上。以这个矮几为中心,方圆五米的范围内空无一物。不仅如此,洛长歌还在它的周围做了很多的防盗、防破坏措施,如果有可能的话,做个防护结界也不是不可以。可以看出这架古琴对洛长歌的重要性。 几个人见到这阵势后,都不由得叹为观止。江纳川围着这个矮几看了一圈,忍不住啧啧称赞道:“长歌你真让我佩服,你这工作态度太认真了。" 商徴弯下腰,小心翼翼的从脚边拎起一个东西,略显夸张的说道:“可不是吗?你看,连老鼠夹都有,长歌,你这不光是防火防盗,还要防老鼠啊。" 几个男生都忍不住被逗笑了。 这间藏书室,之前一直是由洛长歌来管的,鹿之野从没进来过。此刻看到洛长歌为了这架古琴的安全,居然做了这么多的措施,甚至都有些过头了,鹿之野的心里不由得想起了洛长歌不久前说过的一句话。 这姑娘之前说过,这架古琴对她来说很重要。不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她如此珍视这架琴? 洛长歌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不好意思的说道:“你们快别这么说,我都有点迷惑了,不知道自己被夸了还是被骂了……" 说着,洛长歌走上前,将自己布下的一系列陷阱和障碍一一解除,然后对身后的三个人说道:“好了,现在安全了,你们可以过来了。" 几个人把拿过来的两本书放在了矮几上,又在矮几旁坐了下来。 洛长歌伸手掀掉盖在古琴上的布,说道:“现在不就方便多了?我们可以对照着琴头上的花纹来研究了。" 商徴和江纳川重新打开两本书,找到了他们刚才看到的部分。 “我们刚才说到,音符一定要同时符合编钟和古琴两种乐器的音域范围。那么这样一来,范围就小了许多。"鹿之野说道:“小川,你在《乐经》中有没有发现什么?" 江纳川捧着《乐经》,认真阅读着有关编钟的部分。他眉头紧锁,摇了摇头。很明显,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有所发现,还是很难的。 洛长歌想了想,站起身来,朝着五米开外的书架走过去。没一会儿她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卷《乐经》。 鹿之野刚要伸手从她手里拿过《乐经》,却被一旁的商徴抢了先。 洛长歌也就凑到了商徴那边,两人一起翻看。 这让鹿之野的心中有一丝不舒服。 正在闷头看书的江纳川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子,当他看到商徴手中拿着的《乐经》后,说道:“正好,这本书里关于编钟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光靠我一个人的话要翻好久,你俩跟我一起找吧。" 商徴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啊,我们并没有想看编钟的东西。" 江纳川有些不解,说道:“那你们在看啥?" 洛长歌冲他挑了一下眉,有些顽皮的笑了笑:“古琴啊。" 既然音符同时和编钟和古琴有关,那么除了要研究编钟外,古琴也是一点都不能忽视的。 而一旁正在暗自不开心的鹿之野,这时候几乎和洛长歌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句话。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洛长歌转头对鹿之野笑道:“哎呦这么巧,又想到一起去了。" 洛长歌的这句话,让正在一个人暗暗不高兴的鹿之野心中好受了许多,不过却又让旁边的商徴心情又有些别扭。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去继续看书了。 鹿之野往江纳川那边凑了凑,继续和他一起从《乐经》中寻找编钟的线索。 一时间,大家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谁都没有说话。藏书室里十分安静,只听得到偶尔的翻书声。 最近这段时间,和鹿之野他们几个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洛长歌的思维逻辑能力得到了显著的提升。她一边在书中寻找着线索,一边不时地朝着古琴上的花纹看过去。 自从这架古琴被安放在藏书室之后,洛长歌一直都在研究它身上的秘密,琴头上的花纹自然也看过无数遍了。但是像今天这样,把书中和琴头上的花纹结合到一起来看,还是第一次。而这样的做法,显然可以提高效率。没过多久,她好像就发现了什么。 《郢都乐记》中所记载的花纹,是一种由海藻和海浪的简体画结合到一起后,又经过简化形成的圆形图案,看起来有点像向日葵,虽然在大秦并没有这种植物。而这样的花纹,在古琴的琴头上,一共有五个一模一样的。 洛长歌起了怀疑。这样说的话,那么花纹的数量,其实也是一个线索了。 难道它的意思是,音符一共有五个? 想到这里,洛长歌将自己的疑问告诉了另外三个人。 谁知她刚刚说完,商徴这边就有了新的发现。他把书放在几个人中间,指着书中自己发现的信息,说道:“我刚刚把《郢都乐记》中所有的编钟图案都翻了一遍,结果发现了这个。" 几个人都循着商徴的手指看过去。 “在编钟里面,并不是每个钟上面都有花纹。你们看,甬钟上面一个都没有,所有的花纹,都标注在了钮钟上。" 洛长歌知道,整套的编钟里面,分为“甬钟"和“钮钟"两种,所谓的“甬钟",都是挂在编钟的中下层,音高较低;而“钮钟",指的是挂在编钟上层的那些,音高比较高。她想了想,对商徴说道:“钮钟上面的花纹,你一共发现了几个?" 商徴的回答果然在洛长歌的预料之中,和她在古琴上的发现完全吻合:“一共有五个。" 洛长歌在心中小小的庆祝了一下,他们好像距离正确答案越来越近了。 鹿之野问道:“画着花纹的都是什么音呢?这个能从图中看出来吗?" 商徴点了点头:“这五个音分别是,林钟,南吕,应钟,太簇,姑洗。" 洛长歌在学校的时候,是学过这些古代的“五音十二律"的,此刻听到商徴的话,她连忙在心里默默的将这几个音律的名称换算成现代的表达方式:“如果把这些音放在钢琴上的话,那就是C、D、E……" 而其他几个人就不一样了,听完商徴的话,鹿之野和江纳川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正确答案。 “所以就是‘宫、商、角、徴、羽’咯。"鹿之野轻描淡写的说道。 商徴也同意他的说法:“如果没错的话,恐怕正确答案就是这个。" 鹿之野似是觉得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又问道:音符的弹奏顺序呢?" 这个问题,商徴也早已经想到了,所以刚才在书中也特别留意了一下,他说道:“如果按照书中的信息来看,音符出现的先后顺序就是这样的。宫、商、角、徴、羽的顺序。" 鹿之野看起来很开心,像是终于完成了心中一直记挂的一件大事,他说道:“所以说,各位,现在正确的音符,已经被我们找到了。" 江纳川不但没有特别高兴,反而一拍桌子,颇有些抱怨的说道:“搞什么啊,这么大费周章,最后只是这五个音而已吗?我还以为有多难呢……" 洛长歌非常理解江纳川的想法。这和她在现代的时候解数学题是一样的。出题的人费尽心思,解题的步骤中也充斥着大量繁复的数字和公式,而等这道题解开的时候,你会发现它的最终答案一点都不繁琐,反而出乎意料的简洁----不是零,就是一。 洛长歌有点不敢相信,他们居然就这样找到了正确的音符。在她看来,这应该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没想到现在就这样顺理成章的解决了。 鹿之野笑了笑:“我就说嘛,这个音符涉及到了两种乐器,限制太多,所以肯定不会特别复杂的。如果还有别的条件限制的话,我相信我们肯定早就找到音符了……" 鹿之野的话还没说完,江纳川就打断道:“好了好了不用显摆了,知道你懂的多。"他招呼大家说道:“既然音符找到了,那就赶快吧,在琴上试试。" 说着,江纳川就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朝着一旁的古琴走去。 鹿之野连忙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道:“只怕现在还不行。" 洛长歌知道,鹿之野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之前答应了她。她十分感激的看了一眼鹿之野,冲着江纳川一个劲儿的点头:“现在不能弹,绝对不能弹。" 江纳川十分不理解,问道:“为什么啊?我们费了这么大劲儿,不就是为了……" 鹿之野打断他的话说道:“小川你听我说。找音符的事情,确实是我们几个应该完成的任务。但是找《乐经》的话,恐怕不是我们几个能插手的。我们还是等回到咸阳之后,再请扶苏公子定夺吧。" 说完,鹿之野也对商徴点了点头。 商徴并不知道洛长歌之前不同意找音符的缘由,鹿之野现在说的话,既是对洛长歌履行承诺,也是为了给其他不明情况的人一个说法。 江纳川有些失落,不过也没有办法,只能按照鹿之野的话,回咸阳的时候再说了。 第42章 回到了咸阳 秦皇自出巡后,到现在已经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在这段时间里,他要做的事情也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出巡的大部队告别了齐地,准备启程回咸阳了。 回程的路虽然漫长,但好在途中并未出现什么突发的事件,所以一切还是很顺利的,没用多久,他们就到达了咸阳城。 公子扶苏和胡亥自然是带人出城迎接。城门外又是一片人山人海,这景象,和出城的时候十分相似。洛长歌虽然一直都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今天却有些不一样。 经过了这么多天,她终于又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扶苏公子,心中自然十分欢喜。路途中积攒的劳累似乎也一扫而光了。 秦皇刚刚出巡回来,宫中自然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刚刚回来的官员们,脚还没歇稳,就被秦皇宣进宫里商议国事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乐府里的鹿之野和洛长歌等人。 洛长歌刚进到偏殿里,就在里面看到了很多官员,他们都站在地上等着秦皇发话。这些官员,有在齐地的时候见到过的,还有留在咸阳多日未见的,自然,那个让他们捉弄过的中车府令大人赵高,也在里面。 赵高看到乐府里的一行人之后,笑的有些不友善。倒是乐府里的几个年轻人,大大方方的叫了一声“赵大人好”。 不仅如此,江纳川还十分作死的凑上前,嬉皮笑脸的问了一句:“赵大人,您那本《郢都乐记》看的如何了?看完了记得还回来啊。” 江纳川的话音刚落,鹿之野他们几个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被人提起了不堪回首的过往,而且还是被这些“过往”的始作俑者提起来的,这让赵高心中十分羞愤,只想报仇,给这几个年轻人一顿教训。但是现在碍于秦皇就在眼前,所以只好暂时把这口气忍了下去。 他没有说话,瞪了一眼江纳川,然后就转过头去不再理他们。 没关系,来日方长,这仇也要慢慢的报。 不一会儿,人就到齐了,秦皇也就开始了他“出巡总结及未来规划”的讲话。事实上,洛长歌并不是很喜欢这种会议。在她的眼里,这种会议除了消磨时间外加听领导说空话之外,其他的什么作用都没有。 在现代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她还能够在桌子底下偷偷摸摸的用看书或者玩手机来稍微节约一点时间。但是现在却不行了,虽然手机被放在了包里并跟着她一起来到了大秦,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手机早就没有电了,如今这手机跟一块板砖没什么两样。 除了手机之外,还有一点是至关重要的——现在坐在前面的并不是什么校领导,而是掌握着一切生杀大权的秦始皇。 在学校的时候被领导逮住,也不会有什么事,充其量就是口头警告一下,最多就是写个检讨。但是若被秦皇发现了,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洛长歌虽然平日里不太遵守宫规,但到底还是惜命的。所以在现在这个场合里丝毫不敢儿戏。她在下面站的规规矩矩的,认真聆听着秦皇说话。 “……这次出巡,寡人得到了很大的收获。其中,乐府的人,立功不小,让寡人十分欣慰。”秦皇笑的十分容光焕发。 听到这话,鹿之野和洛长歌几个人忙低了下头,拱手道:“这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秦皇话里的意思,大家不用猜也知道,乐府所谓的“立功”,肯定是跟《乐经》有关系的。 这让赵高心中有些不甘。而听到秦皇接下来说的话之后,就更加不甘了。 “乐府里的编制,也该扩大一些了。这事就交给鹿之野来办吧。另外,乐官的任用也由你们自己来决定,不用来告诉寡人了。” 乐官的任用,一直以来都是由鹿之野决定的,商徵就是这样进的乐府。但是不用报告秦皇,这倒是第一次。 虽说鹿之野手下的乐官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官,与江山社稷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但他们好歹也是一国之臣,是必须由秦皇过一面才行的。 但是现在,秦皇却免去了这个规矩,可见秦皇对乐府这几个领导人确实是重视。 况且秦皇还要扩大乐府的编制,增添新的成员和机构,这样的做法,就更加说明了这一点。 鹿之野和其他乐府的官员忙俯首跪在地上道:“多谢陛下隆恩。” 秦皇点了点头。 说完了乐府,秦皇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他对跪在自己旁边的赵高说道:“这次出巡,赵卿对寡人也是十分尽心尽力。” 赵高忙俯首道:“伺候陛下本就是臣的分内之事。” 说完,赵高等着秦皇接下来的话。按照刚才“论功行赏”的顺序,接下来,也该是赏赐赵高的时候了。 谁知秦皇接下来的话,却让赵高有点哭笑不得了。 秦皇喝了口茶,然后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对面前的一众官员说道:“好了,今日就到这里,你们都退下吧。” 赵高离开了秦皇的偏殿后,一刻也没有停歇,就去了丞相李斯的家中,此刻,廷尉马知遥也早就在那里了。 出巡的时候,丞相李斯和廷尉马知遥并没有同去,但是因为有赵高在,关于出巡中发生的一切事情,他们全都知晓。所以对现在秦皇赏赐乐府的事情,也没有觉得太过奇怪。 赵高一来到李斯的府上,就跟他们说了出巡中发生的事情,当然是有关扶苏一党——乐府的事情。 秦皇如此偏爱乐府的人,赵高一直都看在眼里,心中十分不平,再加上以他一己之力无法与乐府的人相抗衡,时间长了,难免对乐府的人怀恨在心。 对于赵高的情绪,丞相李斯的看法还是比较理智的,他看了一眼赵高,笑了笑说道:“陛下现在太过痴迷于《乐经》了,所以才这么重视乐府的人,这根本用不着大惊小怪的。以后若是陛下找到了《乐经》,或者某一天对这本书没有兴趣了,那时候,乐府的人就完全失势了,赵大人就尽管瞧好吧。” 廷尉马知遥也说道:“赵大人,你尽管放宽心,就凭乐府里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根本不足以成事。你堂堂中车府令,还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还会怕他们几个不成?” 赵高却对这二位摆了摆手,面有艰辛之色,说道:“说得倒是轻巧,你们两个是没有经历那些事,不了解实情,你们现在说的话,终究是隔岸观火罢了。” 看来赵高被乐府的人捉弄的确实有些够呛,想要继续和乐府、和扶苏一党的人斗下去,只怕是有心无力了。 李斯看了看赵高,面有深意的笑道:“现在出巡已经结束了,从前也只能是从前了。” 赵高不解:“丞相此话何意?” 虽然廷尉马知遥素日对赵高和李斯二人言听计从,看起来没什么主见,但好歹也是个有脑子的,他接着李斯的话继续说道:“现在不是已经回到咸阳了吗?从前是赵大人一人单枪匹马在战斗,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赵高明白了他俩的意思,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说道:“你们说的对,现在已经是在咸阳了,除了我,还有你们二位,还有胡亥公子,但是,”赵高放下茶杯,看着两个人说道:“扶苏公子那边,也已经不只是乐府里那几个人了。” 赵高这话,李斯就有点不能理解了,他说道:“扶苏公子那边,根本不用费心,虽然现在朝中很多人都支持扶苏公子,但也只是一帮墙头草罢了,换句话说,扶苏公子在朝中,根本没有什么真心实意拥立他的。” 马知遥和李斯的看法一样,他笑道:“是啊,除了乐府之外,那唯一的一个,还不在咸阳,去了北方,和匈奴作斗争去了。”说完对着二人哈哈一笑。 赵高知道马知遥说的是谁。一直以来,蒙恬将军都是人前人后、明里暗里支持扶苏公子的人,只是现下并不在咸阳罢了。 不过很明显,赵高要说的,和他们两个所想的并不是一个意思,他摆了摆手,说道:“我说的不是蒙恬,你们知道吗?这次出巡,泰山封禅的时候,陛下找了很多齐地的儒生,一同前去。” 李斯点了点头:“知道啊,怎么了?” 赵高继续说道:“这些儒生,现在很多都是扶苏公子的门客。” 马知遥吃了一惊,瞪大眼睛问道:“怎么可能?他们又没见过扶苏公子。” 赵高冷笑一声,说道:“还不是乐府那帮人。在泰山封禅的时候,儒生中的很多人,那个时候正愁报国无门。而鹿之野他们几个,却在所有人面前出尽了风头,自然也吸引了儒生们的目光。你想想,他们不投奔扶苏公子门下,难道投奔你我不成?” 听完赵高的话,李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低下头去摆弄着手上的扳指,半晌后,面色有些严峻的说道:“这样的话,就有点难办了。” 李斯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在大秦,很多民间的有识之士为了一展抱负,都会自荐去做门客。而一个人手下门客的多少,也决定了他今后的发展。 马知遥却颇有些脾气,他站了起来,有些气愤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趁早铲了他们,小小乐府而已,还让他们成了气候不成?” 李斯也慢慢说道:“马大人说得对,乐府里这些人,现在断断是留不得了。” 见到大伙如今已是同仇敌忾,赵高很是满意。他看着这二人,笑了笑说道:“如此,那就有劳二位,和我一起了。” 第43章 秋千下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扶苏公子一直都是一个十分暖心的人。他虽然是皇子,又是乐府的领导,但却半分架子都没有,十分平易近人,对待下属也是一样。这不,乐府的人刚刚和陛下出巡回来,扶苏公子就已经命人在自己宫里备好宴席,为他们几个接风洗尘了。 早在两天前,扶苏就已经打发了下人们去各府里传话,说是过两天,扶苏公子宫里会有聚会,到时候一定要来参加。 接到通知后,洛长歌自然十分开心。出发前,她换了一身青色衣裙,在镜子前精心打扮了一番,这才在紫菀的陪伴下出了家门。 马车在路上走了没多久,就到了扶苏公子的门口。进到屋里时,洛长歌发现现在已经来了很多人了,虽然现在时间还早。 洛长歌站在门口,朝着屋里的人扫视了一圈,发现两边是一字排开的长桌,对着门口正中间的位置,是主位,所有的桌子上都放着餐前的茶果。在两边长桌旁坐着的,除了乐府的乐官、琴师们之外,还有扶苏公子的门客,另外,他们在齐地的时候遇到的那些儒生也在里面。 洛长歌不由得有些感慨。从这些人中,就能看到扶苏公子在大秦的影响力。更何况现在看到的这些人,还只是冰山一角。如果没有胡亥,没有赵高一党,那么扶苏肯定会毫无悬念的成为“秦二世”。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大秦肯定会在他的治理下变得十分强大,最起码不会只存在短短的十几年就灭亡。 洛长歌还站在门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发现身边早就有人过来和她打招呼了。 来人是个看起来和洛长歌年龄相仿的姑娘,是乐府里弹箜篌的一个琴师,自从洛长歌来到大秦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很好。这姑娘伸手拍了一下洛长歌的肩膀,然后冲她笑了,眉眼弯弯很是可爱:“长歌你来了,怎么站在门口啊?” 洛长歌回过神来,看到了身旁的姑娘后也笑了:“是你啊,好久不见了。”说着,洛长歌拉着她,走到长桌前坐下。两个人已经许久没见了,平日里关系也不错,所以现在更是有说不完的话。 不多时,鹿之野和江纳川也到了。他们两个平时交际广泛,用洛长歌的话说,他们俩就是两朵“交际花”。现在在座的这些人中,很多都是他俩的好朋友,所以这时候少不得要忙着在人群中周旋了。 商徵是第一次见到乐府里的其他人,自然也是第一次见到扶苏公子的门客们,即便如此,他也能坐在人群中侃侃而谈,看起来游刃有余。在洛长歌的眼中,商徵一直都是个性格比较冷淡的人,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变了许多。虽然还是钟爱白衣服,但却全然没有昔日里那种孤傲冷淡的样子。 没过多久,这场聚会的主人——扶苏公子就来了。大家看到他进了屋,都停止了交谈,一起行了个礼。 扶苏笑着回道:“今天来的都是自己人,大家不用客气,也无需拘束,就当在自己家里就好。” 众人答应着,待到扶苏公子坐下了,众人也入座。不多时,便有许多下人排着一列长队走了进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盘精致的菜肴。 没多久,菜便上齐了。扶苏倒了一杯酒,然后端着酒杯站起来,对座下的众人说道:“大家平日都很忙,我们也好久没有在一起聚了,我先敬大家一杯。”说完,扶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也一起,端起面前的酒杯敬扶苏公子。 扶苏又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对大家说道:“这次出巡,鹿之野和江纳川,还有洛长歌,当然,还有新加入乐府的商徵,”说着,扶苏看着这几个人点了点头:“你们几个辛苦了,我敬你们。” 说完,扶苏再一次将杯中的酒喝光。 下面的众人也端起酒杯,敬给他们四个人。 敬酒结束,扶苏对大家说道:“接下来,请大家自便吧,品尝一下我宫里的美食。” 大家也不拘束,就又重新坐下来,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谈天说笑。一时间,屋子里弥漫着交谈声和酒杯碰撞的声音。 洛长歌正在和身边几个关系不错的姐妹闲聊着。不知不觉间,酒就喝的有点多了。她觉得这屋里有点热,想出去透透气,于是跟几个好友打了招呼后,就晕晕乎乎的站起来,朝着门外边走去。 出了门,迎面一阵凉风吹过来,洛长歌果然觉得凉爽了不少,她暂时不想回到屋里去,但却想找个地方坐着。她想起了一个合适的地方,于是朝着后院走去。 扶苏公子的宫里,她之前来过几次,所以对这里也比较熟。此刻也是轻易的就找到了地方。她坐在后院那架秋千上,轻轻晃动着双脚。 这时候,一道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长歌,你怎么不在屋里,跑到这里了?” 洛长歌转过头望去,看到扶苏公子正站在自己身后,他的手上还拿着自己的斗篷。 心心念念的人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让洛长歌感到有些无措。她慌忙站了起来,说道:“公子怎么也出来了?” 扶苏冲她笑道:“适才看到你出来了,也没披件衣服,怕你着凉,所以给你送来了。” 说完,扶苏走近,将手上的斗篷帮洛长歌披上。 洛长歌忍不住心跳加快。她伸手扶住斗篷的领口,问道:“公子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扶苏像是想起了什么旧日的趣事,笑道:“我猜的。先前你来我宫里的时候,最喜欢的去处,就是这里了。” 洛长歌也忍不住笑了。她扭过头去看着扶苏,发现与几个月前比起来,现在的他,好像更清瘦了些。于是说道:“数月未见,公子似乎瘦了许多。” 扶苏笑的有些疲惫,说道:“先前父皇不在咸阳,命我帮忙处理一些朝政上的事情。所以会有些忙。” 洛长歌不由得有些心疼,说道:“现在陛下已经回来了,公子也可以轻松一些了。” 扶苏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道:“父皇回来了,就更不可能轻松了。” 洛长歌不解:“这是为何?” 扶苏看着远处的天空,徐徐说道:“这宫里的争斗一日都没有停过,所以根本就没有‘轻松’可言。” 洛长歌一直都不太喜欢这种明争暗斗,用现代的话来说,她的心愿是“世界和平”。事实上,在这方面,她和鹿之野是有一点相似的。而对于扶苏公子的话,她也有些不赞成。 “公子,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扶苏笑的温和,看着洛长歌说道:“长歌,你在我这里,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洛长歌犹豫了一下,说道:“公子,这种宫里的争斗,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 扶苏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争斗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什么。” 一直以来,洛长歌想要的都是那种与世无争、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和扶苏的观念,本质上是背道而驰的。看到此刻的扶苏,她不免有些失望,又说道:“那公子想要得到什么呢?” 扶苏的眼神变得十分坚定,语气虽然缓和,但却透着不容置疑,他没有直接回答洛长歌的问题,但话中却字字都是答案:“不是我想要得到什么,而是这大秦的江山,需要一个有能力的君主。” 洛长歌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她希望扶苏能够继承皇位,但却不喜欢现在这样为了目的争斗不止的扶苏。她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了。再说下去的话,怕是对扶苏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此时,两个人都是各有所思,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秦皇批完了奏折,一时闲来无事,便想去后花园逛逛。经过扶苏公子宫门外的时候,秦皇不经意间一回头,便看到了站在秋千下的扶苏和洛长歌,于是连忙命抬轿的下人们停下来。但是他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只是坐在轿上。他看着宫门里的二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行的赵高也发现了此时的情况,他见秦皇看了良久,于是试探着问道:“陛下,要不要进去?” 秦皇摆了摆手,道:“不了。” 在他看来,秋千下的两个人似乎很是亲密的样子,一直在说笑。洛长歌的红色斗篷衬着扶苏的白色衣衫,在这明媚的春日中十分好看,就像是一幅画一样。秦皇对赵高说道:“看来乐府里的人,和扶苏关系很好。” 赵高笑道:“陛下虽然不常出来,但却什么都知道。” 秦皇笑了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良久后点了点头,像是自言自语道:“洛长歌,很好。” 赵高不知道秦皇此话是何意,试探着问道:“陛下是想?” 秦皇看了一眼赵高,指着宫门里面对他说道:“寡人瞧着,他们两个很是般配。” 赵高一瞬间就明白了秦皇的意思,他笑了笑,迎合着秦皇的话说道:“陛下看事情一向都这么准,奴才却是个眼拙的。” 秦皇没有说话,但却笑得满面春风,好像困扰他的一件大事终于有了解决的办法。他收回了目光,说了声“走吧”。 抬轿的下人们听到命令后,便抬起了轿子,朝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第44章 口无遮拦 洛长歌在秋千下吹了半天的风,这时候也觉得有些冷了。再加上她现在跟扶苏公子已经没有什么想说的,所以便跟扶苏打了声招呼,先回去了。 不知道是洛长歌出去的时间太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等她回到屋里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喝的差不多了,其中的一些人已经先行离开了,还有一些,此时正在和相熟的朋友相谈甚欢,屋里人虽然少了许多,但气氛依然浓郁。 见洛长歌进来了,鹿之野放下了手上的酒杯,冲她招了招手道:“快过来。” 洛长歌不明所以,走到鹿之野的面前,问道:“怎么了?” 鹿之野指了指身边的几个朋友,对洛长歌说道:“一会儿扶苏公子这边结束后,我们几个想找地方接着聚,你要去吗?” 洛长歌明白了,他们这是要换地方续摊儿。刚才和扶苏聊过之后,洛长歌情绪有些沉闷,再加上刚才在酒桌上光顾着聊天喝酒了,也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肚子也有些饿了。于是说道:“好啊,你们要去哪儿?” 一旁的江纳川冲洛长歌挤了挤眼睛,说道:“我们去小野家吧。” 这个时候,走在洛长歌后面的扶苏也进了屋。鹿之野又问扶苏道:“公子要去吗?” 扶苏笑了笑道:“你们去吧,一会儿宫里还有些事情,我就不去了。” 鹿之野也没有太坚持,点了点头道:“好吧,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几个人告别了扶苏公子,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朝着宫外驶去。 不多时,马车就驶到了鹿之野家的门口。说起来,这还是洛长歌第一次来鹿之野的家里,平时虽然跟他们几个相熟,但是像今天这样串门却还是第一次。 现在日头已经偏西,时候也不算早了,洛长歌看了看四周,想起了一个问题。她一边跟着众人一起往里走,一边问走在她旁边的鹿之野道:“这么晚了,我们在这里聚,不会打扰老人家吧?” 鹿之野摆了摆手:“不会的,放心好了。我爹娘不在这边住。” 江纳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拍了拍鹿之野的肩膀,无不羡慕的说道:“还是你家老爷子开明,让你单独出来开府,由着你在外面怎么浪都行。我爹就管的太严了,恨不得我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 说起这个,鹿之野却没有表现的太过高兴,倒像是想起了什么烦心事一样。洛长歌清晰的听见他叹了口气。 显然江纳川的话,鹿之野并不想接下去,他转过头问洛长歌道:“长歌是第一次来我家吧?一会儿我领你去参观下我的乐器室。” 说到这个,江纳川来了精神,他凑近两个人说道:“我听见你们刚才说‘乐器室’了,小野你也太偏心了,我跟你说了这么多次,你都不让我去看你珍藏的乐器,怎么长歌一来……” 鹿之野笑着打断他道:“小川啊,先别说乐器室了,先前你借我的那把十弦琴,什么时候还我?嗯?”说完一只手摊开伸在了江纳川的面前。 江纳川一时语塞,他支吾了一阵,说道:“那个琴啊……你再让我玩一阵儿呗?我借了也没多长时间呢吧?” 鹿之野追问道:“不是吧,我怎么记着有好几个月了呢?” 江纳川尴尬的笑了笑,提高声调说道:“哎呀你别这么小气嘛,十日之内一定还你。” 鹿之野看着他道:“你说的啊?十日之内若还不上怎么办?” 江纳川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过头和旁边的一个乐官姑娘聊了起来。 鹿之野笑着摇了摇头,对洛长歌说道:“你看他,心虚了。” 洛长歌忍不住被这两个人逗笑了,问道:“你们两个认识挺久的了吧?” 鹿之野点了点头:“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我们两个年纪相同,这家伙就比我小两个时辰。” 洛长歌羡慕的说道:“能有个一起长大的朋友,而且一点都不会生分,真的挺难得的。” 几个人边走边聊着,没一会儿就进到了屋子里。而鹿之野也一早就命下人准备好了酒菜,这样等他们来了,就都不用等着了。 这些人都是相熟的朋友,也用不着弄那些虚礼,就都径自坐了。而正因为没了那些客套,所以好多人想说什么,也就都毫无禁忌的说了。如果说他们刚才在扶苏公子那里还有一点拘礼的话,现在可是一点拘束感都没有了。 这样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起码可以拉近众人之间的距离,增加朋友之间的感情。坐在洛长歌后面的商徵,都开始跟那个刚认识的方士讨论山野间的趣闻了。洛长歌琢磨着,他们两个一起,完全可以鼓捣出一本“方术与古琴音乐”的理论书籍来。 但弊端也是十分明显,因为他们什么都说。江纳川看起来应该是酒喝多了,他含情脉脉的拉着一个乐官妹子的手,给人家吟了一首《关雎》,结果妹子有点生气,站起来不告而别了。 这些都还没什么,只是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大家居然开始聊起了秦皇。 只听得一个儒生说道:“在下不才,史书多读了一点,对历史上那些皇帝,也有些了解。” 坐在他旁边的人问道:“那你说说,你对历史上这些皇帝,都有什么看法?” 该儒生喝了口酒,侃侃而谈起来:“好的皇帝自然都是相似的,唯独那些昏君暴君,便是各有各的特色。”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那些来自齐地的儒生,不由得想起了秦皇“泰山封禅”时发生的事情,于是自然而然的接下去说道:“可不是吗?不说别的,咱就说这秦皇,如此不尊周礼,枉顾纲常。这样的君主,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洛长歌正在跟她那位“箜篌闺蜜”聊的正欢,此刻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一时都僵住了。 “箜篌闺蜜”似乎是个“不闻身外事,只管弹箜篌”的人,在尊崇“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大秦,就是一个十分“守妇道”的人。她也听到了儒生们的议论,看到了洛长歌表情的异样,但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于是一脸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洛长歌对她摆了摆手,强行挤出一个微笑来,说道:“没事没事。” 这些人如此口无遮拦,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轻者容易招来恩怨是非,重者那就是杀身之祸了。然而这些人一高兴起来,似乎就忘了“祸从口出”的道理,只管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洛长歌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发现不久之后就是震惊历史的“焚书坑儒”事件。她不由得惊恐的抬起头,看向鹿之野。 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来分析,那么这“焚书坑儒”事件,肯定和他们乐府脱不了干系了。这些人在这里就敢这么肆无忌惮,若是在别处,岂不更是无法无天,什么都说了?若是被秦皇知道了,那还得了?到时候乐府不被他们牵连才怪。 想到这里,洛长歌觉得事态有些严重,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朋友间的聚会了。如果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编排他们乐府聚众谋反也说不定。 洛长歌担忧的看向身边的鹿之野,而洛长歌心中想的,鹿之野也早就想到了,此刻他也是一脸严峻。只见他转过身对那几个儒生说道:“此言差矣,陛下自登基以来,一直都十分勤勉,做了很多利于百姓的事。大秦有陛下这样的君主,实在是众生之大幸。” 说完,鹿之野冲这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告诉他们不要再说下去了。 有的人理解了鹿之野的意思,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是有些出言不逊了,于是慌忙住了口,略带歉意的看了鹿之野一眼。 但有些人就有点情商不在线了,他们居然认为鹿之野说的话不对,反驳道:“你这么说就有些以偏概全了。‘泰山封禅’的时候,你也在场,”说着指了指洛长歌和江纳川、商徵,又说道:“还有你们几个,也都在场,你们平心静气的说说,当时秦皇不顾周礼的做法,对还是不对?” 洛长歌站了起来,有些严肃的说道:“不管陛下如何做,都自有他的缘由,我们并不知道,所以还是不要讨论了。” 也不知道这个儒生是喝醉了酒脑筋不清楚,还是说原本就是个死脑筋,这时候居然和洛长歌较起劲来,他不甘示弱的说道:“他既然是君主,就该拿出些让人信服的样子来,若是一直都这样残暴无理,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洛长歌忍不住掩面无语。后世君王施行的“文字狱”,虽然有些过分了,但也不能完全怪他们,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现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洛长歌都有点理解那些施行“文字狱”的皇帝了。 商徵看了鹿之野一眼,无奈的说道:“小野,我都有点搞不清楚了,我们从齐地带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鹿之野面无表情,说道:“不是‘什么人’,只怕我们带回来的,是后患无穷的‘麻烦’。” 听完这个儒生的话,整个屋里一片寂静。那些先前理解了鹿之野意思的人,一个个都噤了声,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有这个明显不在状态的儒生,还不知道自己作了什么死,依然自顾自的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他见没有人回答他的话,醉醺醺的站了起来,追问道:“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洛长歌他们几个都没说话,因为不知道怎样才能和一个醉鬼讲道理。 如果想要制住一个喝醉了酒的人,最见效的方法,就是让另一个喝醉的人来对付他。因为只有他们之间才能毫无障碍的沟通。 江纳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似乎是觉得这个儒生有些吵,于是,当众人都在和那个儒生理论的时候,他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儒生的背后,一个人默默的打了几分钟的山寨版降龙十八掌,最后一个手刀砍在了儒生的脖子上。 儒生们平时本就是和诗书打交道,疏于锻炼,若真是打起架来,根本就扛不住揍。更何况现在是喝醉酒的情况下。 果不其然,儒生在挨了江纳川那一下之后,翻了个白眼昏了过去,摇摇晃晃的倒下了。 江纳川看着倒在面前的人,口齿不清的笑道:“好了你死了,别说了。” 说完这句话后,江纳川的酒劲也上来了,他摇摇晃晃的坐下来,然后靠在儒生旁边的桌子上睡着了。 这个转变,让在场的人都看的目瞪口呆。等到大伙儿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忍不住朝着江纳川投去赞赏的目光。 看来有时候,不按套路出牌也是解决问题的一个方法。 商徵笑得很无奈,他走到门口,对站在门外的几个侍从交代了几句。没一会儿,伺候儒生的下人和伺候江纳川的下人就走了进来。他们分别将自己的主子背起来走了出去,想来应该是送回家了。 第45章 乐器室里 两个醉鬼被送回家了。席间安静了一阵后,又渐渐恢复了正常,屋里又弥漫起欢笑声和交谈声。洛长歌旁边的几个人,玩起了“即席唱和”的游戏,一时间,屋里变得十分热闹。 在现代的时候,洛长歌曾经在《红楼梦》中看到过类似的游戏,大概就是按照一定的规律联诗,谁作不出来诗就要罚酒。 不过,即便知道游戏的规则,她也不想去凑热闹。洛长歌对自己的实力非常清楚,她在现代的时候,除了学校里要学的知识以外,业余时根本就没读过几本书。而现在场中这些人,每个都是饱读诗书的。这两边不用比,就能知道差距。如果她真的去了,就只有丢人和喝酒的份了。 这边,“即席唱和”的规模越来越大,几乎所有的人都参与到其中了。洛长歌虽然只是坐在一边看热闹,却也觉得有意思的很。 “箜篌闺蜜”在接诗的时候,迟迟说不上来,最后在大家的起哄声中只好端起了酒杯。洛长歌正在一旁傻笑,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发现是鹿之野,笑问道:“怎么了?你不去联诗,躲在这里干什么?” 鹿之野凑在她的耳边,悄悄说道:“这边太吵了,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洛长歌看了看玩的正高兴的众人,然后跟着鹿之野走出了屋子。他俩刚出门,便撞见了正在门口透风的商徵。 “商大哥,你在这里干什么?”洛长歌眼珠一转,笑道:“哦,不会是联不上诗来,被灌酒了,所以出来醒酒的吧?” 商徵微微一笑,说道:“不,恰恰相反,我刚才赢的太多了,感觉这游戏没什么意思,所以就不太想玩了。” 洛长歌起哄似的笑道:“哎呦呦,原来商大哥也这么博学啊。” 商徵摇头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太优秀有时候也是一种烦恼。”而后又哈哈一笑说道:“不开玩笑了,你们俩这是要去哪儿啊?” 说起来,第一次来鹿之野家的人,不光是洛长歌,还有商徵。此刻听到商徵这样问,鹿之野便回答道:“我要带长歌去个地方,商兄也一起去吧。” 商徵想了想,说道:“好啊,正好我觉得这里太吵了,想找个清净的去处。” 鹿之野拉起他们两个就往前走,说道:“放心,没有比这更清净的去处了。” 洛长歌忍不住问道:“是什么地方啊?” 鹿之野继续保持神秘感,说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跟着鹿之野穿过了几道走廊,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道门前。 “就是这里了。”说着,鹿之野从腰间拿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门锁,然后推开了门。他冲着洛长歌和商徵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笑道:“欢迎二位参观我的乐器室。” 洛长歌站在门前,屋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她看着满屋子的乐器,不由得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屋里的乐器种类繁多,并且都按照乐器的属性摆放好了演奏的位置。有在现实中见过的,也有只在书上见过的,看得洛长歌眼花缭乱。 这里怎么能叫什么“乐器室”呢?干脆叫“中国古乐器博物馆”多好。 商徵也觉得十分震惊。自己可是打小就跟随师父四处游历,也算是见多识广了。没想到鹿之野收藏的乐器,比自己见过的还要多。 他从前只是觉得鹿之野博学而已。 鹿之野默默地看着他俩的表情,笑而不语。自己做乐府令都已经这么久了,况且又经常外出游历,再加上他祖父也是爱好音律的,因此家里收集的乐器很多,除了常见的乐器之外,偏门的乐器也不少。这么长时间积累下来,乐器的数量和种类都非常可观,知名的或是不知名的乐器堆满了这间乐器室,有些乐器怕是连皇宫里都没有。 洛长歌是现代人,来到这种古物云集的地方,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少说话,以免因为认不出那些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东西而被别人嘲笑。 但是现在的她已经完全被面前这些琳琅满目的乐器所吸引,早就把那些要注意的事情忘在脑后了。 洛长歌忍不住走进屋里,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最后跑到一个看起来十分陌生的乐器前,伸手碰了碰它的琴弦,问道:“这个,是什么乐器啊?” 果然,此话一出,站在门口的两个男生齐齐睁大了眼睛。 自从来到大秦后,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洛长歌从他们的表情中判断出,自己应该是又问了什么白痴问题。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一些的说辞。她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这……是个什么乐器,我当然知道了,只是……我的意思是说,我不会弹啊。” 鹿之野无情的揭穿了她:“这个不是‘弹’的,”说着,他走到洛长歌的身边,从脚边捡起一个长条形的竹片,递到洛长歌的面前:“是用来‘击’的。” 对着这个竹片呆呆的看了半晌,洛长歌抬起头来,心虚的笑了笑,然后把位子让了出来,说道:“鹿大人博学,不如给我们来一段吧?” 鹿之野笑了笑:“不行。” 洛长歌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然后假意吃惊的说道:“难道你不会?” 鹿之野“切”了一声,有些不屑的说道:“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筑’这个乐器,太过粗犷悲凉,跟个失意的莽夫一样,与我高贵典雅的气质不符。” 洛长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货又开始自恋了。于是洛长歌又问道:“那么,亲爱的乐府令大人,什么乐器才能配得上您呢?” 鹿之野没说话,他慢慢踱到一架古琴面前,双手随意在琴弦上扫了一下,一串随意而又动听的乐音就在室内流荡开来。他冲洛长歌挑了挑眉:“世间的很多乐器,大都是俗物,只有琴,才能勉强与我的气质相配。” 洛长歌翻了个白眼,小声道:“切,自恋狂。” 鹿之野在古琴前坐下来,伸手抚向琴弦。弹起了一首民间流传的不知名的小曲。 来到大秦后,出于各种原因,洛长歌一直都在弹琴,但是好像从未看到鹿之野弹过琴,今天应该是第一次吧。 鹿之野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古琴的琴弦,灵动的旋律应声而出。这首曲子的旋律十分轻快,和古琴那种大气古朴的音色配在一起后,居然产生了不一样的效果。听起来,就像是一个脱离了人间烟火在天地间恣意翱翔的精灵。 自从进门之后,商徵就一直在研究一个看起来像缶但却不是缶的乐器。此刻听到了鹿之野的琴声,便暂时放下了他的“缶”,朝着鹿之野的方向看去。 不光是洛长歌,连商徵也是第一次见鹿之野弹琴。在他看来,鹿之野的琴艺虽然算不得惊为天人,但也是有着相当高的水准。 琴声结束后,商徵忍不住拍手道:“不错不错,居然能把一首乡间小曲弹出这种超然的感觉来,当真难得。” 鹿之野笑了笑,站了起来说道:“随意弹的而已,不值一提,商兄也来弹一曲吧。” 商徵走到一架筝前坐下,双手覆上琴弦,一首大气磅礴的曲子就在他的指下回荡开来。 洛长歌没听过这首曲子,想来又是一首存在于大秦但却没有流传到现代的曲子。不过,比起这首陌生的旋律,更能吸引洛长歌的,就是商徵的弹奏了。 她看着商徵,脸上的表情就跟迷妹看到偶像时一模一样。不过平心而论,商徵的弹奏,确实在鹿之野之上。不过鹿之野的博学也是商徵望尘莫及的。只能说,二人各有所长而已。 商徵的弹奏结束后,洛长歌拼命鼓掌,嘴里一个劲儿的说道:“商大哥弹的太好了。” 鹿之野第一次看到商徵弹琴的时候,是在齐地的酒馆里。当时他就觉得,这个人的琴艺,远在自己之上,现在看到商徵的弹奏之后,他依然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不开心。这世上,本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 不过旁边这个姑娘的反应,就让鹿之野有点无语了。他碰了碰洛长歌,说道:“长歌,长歌,小声点,别弄的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再说你又不是不会弹。去,你也表现一下。” 洛长歌冲他撇了撇嘴,又有些犹豫的说道:“你们俩都这么棒,我都不好意思弹了。” 洛长歌说的确实是实话。拼古曲,她断断是拼不过这两个人的。只有她会的那些现代的、以及大秦之后的曲子,才能勉强让她找回一点自信。 鹿之野继续怂恿道:“没关系,去吧,”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坏笑道:“你弹得不好我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鹿之野!” 洛长歌忍不住拿着手中的竹片,朝着鹿之野身上招呼过去。 鹿之野连忙躲闪着往一边跑,他双手捂着头,边跑便喊道:“长歌你别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正在这时候,守在乐器室门口的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她对屋里的三位大人禀报道:“大人,郑小姐来了,现在在乐器室门外。” 第46章 未婚妻 听到下人的这句话,原本心情正好的鹿之野,顿时脸上笑意全无。就像是一个玩得正开心的孩子突然被家长叫回家写作业一样。 看到鹿之野的反应,洛长歌和商徵不由得有些疑惑,都在想这位郑小姐到底是何许人,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能让一向处变不惊的鹿之野瞬间变了脸色。 以洛长歌对鹿之野的了解,他是那种就算心中有一万只草泥马但脸上也依然保持微笑的人,轻易不会发脾气,也不会变脸。 鹿之野站在原地,半天没说话,大脑中盘算着,怎样才能避免和这位不请自来的郑小姐见面。 半晌,鹿之野抬起头,对站在门口的侍女说道:“你就跟她说,我不在家,让她先回去吧。” 他转过身又对洛长歌和商徵小声说了句:“先帮我顶一下,我避避风头。”就朝着乐器室的里间慌忙走去。谁知还没走出几步,门口就响起了一道声音。 “鹿之野!” 鹿之野停下了脚步立在了原地。他懊恼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来,脸上又恢复了笑容,看起来一点情绪都没有的样子。他对站在门口的郑小姐笑了笑,说道:“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洛长歌朝着门口看过去,发现这位郑小姐是个正当妙龄的姑娘,年龄不过二十岁,长得很漂亮,一张锥子脸很符合两千年后的审美,不过脸上那种任性的表情,使得她看起来好像脾气不好的样子,让人不敢接近。她站在门口,身上的环佩还在随着她刚刚走进来的动作叮当作响。 不过除了这些以外,最吸引洛长歌目光的还是她衣服的颜色。虽说秦朝女子的服饰多以艳丽为主,但郑小姐的衣服,未免也太过艳丽了些。几乎将“紫蓝青绿黄橙红”都占全了,洛长歌还以为她把彩虹穿身上了。她这搭配,放在现代来说,那就是撞色啊。看着她,洛长歌的脑袋里都不由自主的开始循环“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了。 洛长歌又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的青色衣衫,虽说颜色有些单调,但终归还是觉得自己的衣服顺眼些。 听到鹿之野的问话,郑小姐把眼睛一瞪,说道:“别废话,你刚才跟侍女说什么来着?” 鹿之野一脸正人君子的笑,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跟刚才那个慌里慌张要逃跑的鹿之野简直判若两人。他伸手拉过一张椅子,说道:“什么都没说啊,快进来坐,怎么在门口站着?” 商徵小声对洛长歌说道:“你猜,这位郑小姐,是小野的什么人啊?” 洛长歌眼睛正关注着眼前事件的发展,头也没回的对商徵说道:“看上去,好像是妹妹吧。” 商徵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应该不会吧,毕竟他俩一个姓鹿,一个姓郑。” 洛长歌又说道:“说不定是表兄妹呢。” 商徵点了点头:“有道理。” 郑小姐慢慢踱进屋,在屋内环视一圈之后,这才看到了多出来的两个人。不过她并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她慢慢走到洛长歌的面前,一个劲的盯着她看,看起来不是很友善的样子。 鹿之野见状,连忙笑着介绍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乐府的同僚,洛长歌和商徵。” 二人冲着郑小姐笑着点了点头。 鹿之野又道:“这位郑小姐是……” 郑小姐打断了鹿之野的话,自我介绍道:“我是鹿之野的未婚妻,我叫郑暄妍。” 商徵笑着对郑暄妍道:“郑小姐好,”然后又悄悄对洛长歌说道:“你看,猜错了吧?” 洛长歌刚要说话,就听到郑暄妍对她说道:“你也是乐府的?” 洛长歌答道:“是的,郑小姐,我是乐府的副令。” 郑暄妍抬起眼睛,再次认真的打量着洛长歌:“副令?” 据洛长歌的观察,这个郑暄妍应该是个还不怎么懂事的富家小姐,放到现代去说,就是个有钱无脑的富二代。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感兴趣,但是也不想对她现在不礼貌的做法太过计较。 郑暄妍看了洛长歌一阵,终于收回了目光。她在椅子上坐下,对鹿之野说道:“你跟随陛下出巡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我都那么久没见你了,结果你回来了都不去看我,所以我只好来找你了。” 鹿之野端过一杯茶来,递到郑暄妍的手中,笑道:“我一直想去看你,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 郑暄妍接过茶杯,问道:“那你现在在这里干什么?” 鹿之野如实回答道:“如你所见,和同僚在一起弹琴啊。” 郑暄妍撇了撇嘴,有些委屈的说道:“你宁愿跟同僚在一起,都不愿意去看我。” 洛长歌无语,感觉自己像是在看那些无脑偶像剧一样。 这个郑暄妍,还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啊。鹿之野当初选择跟她成亲的时候,是不是没带脑子? 一旁的商徵好像在跟洛长歌思考同一个问题,他轻声对洛长歌说道:“我猜,这门亲事,一定是他们的父母做主的,肯定不会是小野自己选的。” 洛长歌朝着商徵投去了赞同的目光。 不说别的,光看鹿之野对郑暄妍一心想逃却又不得不友好相待的样子,就能知晓一二。 唉,封建包办害死人啊。 鹿之野看起来有些尴尬,洛长歌从来没见过他的脸上有这么丰富的表情,有些忍不住想笑。 鹿之野瞥了洛长歌一眼,一个劲儿的用眼神示意道:“别看热闹了快来帮我!”然后又连忙对郑暄妍解释道:“没有没有,你想多了。” 看到鹿之野如此无助的样子,洛长歌决定帮他一把。于是她走到郑暄妍面前,调动起脸上的笑肌,十分亲切的说道:“妹妹,你真的是想多了,出巡的路上,鹿大人一直都在念叨你呢。” 郑暄妍半信半疑的抬起眼睛看着洛长歌:“你说的是真的吗?” 洛长歌忙说道:“当然了,”她看了一眼旁边明显松了一口气的鹿之野,说道:“今天的聚会,邀请的都是乐府里的同僚,鹿大人就算是想走,也脱不开身啊,你是他未来的妻子,肯定能理解他的。” 郑暄妍低头摆弄着手腕上的镯子,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洛长歌冲着鹿之野比了一个“搞定”的手势。 结果鹿之野还没来得及高兴,新的情况又出现了。 郑暄妍抬起头,刚要向洛长歌问些什么,却发现了一件令她十分费解的事情。 她再次用刚进门时的那种目光看着洛长歌,不过这次她的关注点在衣服上。 洛长歌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发现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有些疑惑的问道:“妹妹在看什么?” 郑暄妍看了看洛长歌,又看了看鹿之野,刚刚才有所缓和的脸色,现在又“晴转多云”了,她问道:“你们俩为什么穿同一个颜色的衣服?” 经她这么一说,洛长歌这才发现,鹿之野今天的衣服居然跟她一样,也是青色的。洛长歌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她只知道现代人有“情侣装”的概念,但没想到这个概念居然在大秦就已经有了。 这要是让郑暄妍误会了,往后肯定少不了要被骚扰,到时候只怕就永无宁日了。 洛长歌看着鹿之野,用眼神示意道:“怎么回事?你今天怎么也穿青色?” 鹿之野也是才发现这个问题,他一脸无奈的摊了摊手,用眼神回应道:“我也不知道啊。”他看向商徵,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睛,向他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商徵看热闹看的正过瘾,本不想理睬鹿之野的,但发现洛长歌也在看着他,只好站出来帮忙。 只见商徵轻咳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说道:“郑小姐不要误会,这个是乐府里的‘官服’,鹿大人特意定制的。这种青色的衣服,乐府里人人都有。” 洛长歌看了看商徵的一袭白衣,心中顿时生出一种生无可恋的情绪。 商大哥平时看起来也不傻啊,怎么现在却找了个这么蹩脚的借口?就算郑暄妍看起来没脑子,那也不能真拿她当傻子啊。 果然,洛长歌猜得没错。商徵刚刚说完,郑暄妍就注意到了他的衣服,问道:“既然他们都穿青色,你为什么要穿白色呢?” 商徵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在说谎:“因为我喜欢白色。” 听到如此强词夺理的借口,郑暄妍怔了怔,一时居然想不到话来回他。 刚刚见商徵的借口太过于弱智,鹿之野还在紧张,但是看到郑暄妍并没有反驳,鹿之野心中又稍稍放松了些。 见郑暄妍没有说话,商徵又面无表情的补了一句:“郑小姐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先请回吧,鹿大人跟我们还有要事相商。” 郑暄妍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一个熟鸡蛋一样。估计从小到大,还没听到过有人这样跟她说话。 鹿之野有些不忍,虽然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女孩子,但这样对待她还是觉得有些过分了,他冲商徵使了个眼神,意思好像在说:“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商徵无奈的努了努嘴,用眼神回应道:“你不是不想见到她吗?我在帮你啊。” 郑暄妍把手上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站起来说道:“那你们继续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就朝着门口走去。 鹿之野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跟在她后面走了出去,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郑暄妍的语气听起来依旧有些生气:“不用了,谁要你送?”但她的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她加快脚步,笑脸盈盈的走了出去。 看着这两个人离去的背影,洛长歌终于松了口气,说道:“终于把个活祖宗送走了。” 商徵也点了点头,坐下来说道:“谁说不是呢,不过以她这样的性情,小野不喜欢她也是正常的。” 洛长歌也觉得商徵刚才那最后一句话有些过分了,说道:“不过商大哥,你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啊?居然那样跟她说话?这姑娘一看就是家里骄纵坏了的,不见得心眼坏。” 商徵笑了笑,说道:“怜香惜玉也是要分人的,再说了,我要是不那么说,她现在还在这儿呢。” 洛长歌一想,觉得商徵的话也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第47章 指腹为婚 鹿之野出去之后,洛长歌和商徵也没有别的事情,便在他的乐器室里随意参观起来。洛长歌还从随身带来的背包里拿出了她的拍立得,把那些在现代没有见过的乐器都拍了照片。 她看着拍出来的照片,十分满意,于是将它们放进包里珍藏起来。想着将来某一天,这些照片如果真的能被带回现代,也算是她洛长歌的一项成就。 早在出巡的时候,商徵就已经见过了洛长歌那个拍照片的小机器,而且也用它给自己拍了不少照片了。他看了看身边这个像缶又不是缶的不知名的乐器,低头想了想,然后招呼洛长歌道:“长歌,帮我拍个合照吧。”说完坐在这件乐器旁边,摆好了姿势。 在洛长歌的耳濡目染下,这些人现在已经养成了很多现代人才会有的习惯。不说别的,现在连商徵都已经喜欢上合照了。若是他去了现代,一定是个自拍达人,天天刷朋友圈的那种。 洛长歌走过去,举起手中的拍立得,帮商徵留了个纪念。 这时候,乐器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二人循声望去,发现是鹿之野回来了。 洛长歌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郑暄妍的性情,洛长歌便知道她不是个好打发的,现在见鹿之野回来的这么快,所以觉得有些疑惑。 鹿之野一副疲惫的样子,像是刚刚执行完了什么艰辛的任务一样,说道:“我把她送上了门口的马车,就回来了。” 商徵从乐器里拔出了视线,看向鹿之野,问道:“你没把她送回家,她不生你气?” 鹿之野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说道:“这位大小姐就是带着脾气来的,怎么可能不生气?多亏我好一通安抚,她终于走了。” 商徵眼珠一转,脸上现出一抹十分八卦的笑意,他暂时丢下了他的乐器,凑到鹿之野身边,问道:“不打算跟我们讲讲你俩的故事吗?我很好奇的。” 洛长歌原本就对他俩的事情感兴趣,现在听到商徵的话,她心中的八卦之火也被点燃了,于是插嘴道:“是啊是啊,我也想听。” 她把手上的相机和相片装进背包里,在鹿之野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托着腮帮眨着眼睛看着他,等着听故事。 从刚才郑暄妍的表现来看,洛长歌觉得,他们两个之间的故事绝对吸引人。这个故事表面上是个无脑偶像剧,深扒一下的话,就会是一个家庭伦理剧,如果再加上点想象力的话,就是一个涉及几世恩怨的大戏了。精彩程度可以想象。 她十分想听。 鹿之野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洛长歌一眼,然后开始跟他俩说起了自己这门无可奈何的婚事。 原来鹿之野和郑暄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二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鹿郑两家之间有着世代的交情,他们早在大周时期就已经结识了,并且两家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鹿之野三岁的时候,郑暄妍的母亲有了身孕,大人们少不得要为这个孩子做些打算。如果这个孩子是个男孩,便也罢了;但如果是女孩的话,便将她许给鹿之野做妻子。 后来郑暄妍出生了,果然是个女孩。于是鹿之野在他自己还不懂事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有了个妻子。 虽然二人有了婚约,但并不代表他们就适合在一起。二人从小性情就不同,确切的说,是有着相当大的差距,一个温厚沉稳,一个飞扬任性,所以鹿之野从小到大并不是很喜欢和郑暄妍在一起玩。但郑暄妍却不一样,虽说小孩子家并不懂得情为何物,但郑暄妍却特别喜欢粘着鹿之野。 听完鹿之野的话,洛长歌觉得有些失望。原本期望自己能听到一个十分精彩的故事,却没想到居然是“指腹为婚”这种俗不可耐的桥段。 不过洛长歌还想继续刨根问底下去。她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起一块点心送到嘴里,含糊不清的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 鹿之野答道:“没有然后了啊。” 洛长歌笑了笑,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其实我觉得她还是挺可爱的,你俩要是成了亲,那家里肯定热闹,不用担心日子过得没意思,这姑娘一个人说的话,能顶十个人的了。” 鹿之野无奈的瞥了她一眼道:“我谢谢你啊,这种热闹我可不想要。她年纪比我小,所以我一直都拿她当妹妹的。再说她那个性子,你们刚才也看到了。我们两个的性情不合,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 商徵比鹿之野他们几个年长几岁,经历的事情又多,因此想事情难免现实一些。他似乎觉得鹿之野的想法有些太过单纯了,于是说道:“你现在说不可能在一起有什么用?两家的大人肯定是不能同意的。” 洛长歌的关注点却和商徵不一样,她说道:“你既然不同意这门亲事,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反抗过吗?” 鹿之野连忙说道:“有啊,我都反抗了好几年了,解除婚约的事跟家里提了很多次,奈何我父亲一直不同意。” 商徵点了点头:“看吧,我就这么觉得,这亲事既然已经早就定了下来,怎么可能因为你一个人说不行就退婚呢。” 虽说在洛长歌生活的现代社会也有家长逼婚的,但大多都是因为子女年龄大了,家长不得已而为之。而像鹿之野这样的情况,已经基本绝迹了,就算有,那也是极其特殊的个例,一旦出现就会上微博热搜的那种。 洛长歌不由得感慨,幸亏自己生活在现代,可以不用经历这种事情。 这种“指腹为婚”的事情,在电视上或者小说中看到的时候,仅仅只是一个故事情节而已。而当洛长歌自己亲眼见到的时候,才会体会到其中的滋味。它并没有小说中描写的那样美好,反而对人是一种束缚,各方面的束缚。 洛长歌拍了拍鹿之野的肩膀,说道:“对于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又叹了口气,道:“幸亏我的父母开明的很,绝对不会这样强迫我。” 对于洛长歌的家乡,商徵一直都有些好奇,因为他经常听洛长歌说起她的家乡与大秦的不同之处,这种不同让商徵有些向往,于是问道:“长歌,你家乡那边,也有这种‘指腹为婚’的习俗吗?” 洛长歌摇了摇头:“不要说笑了,怎么可能。” 从大秦到现代社会,有两千年之久,要是现代社会还是两千年前的水准,那这社会发展的也太差劲了,迟早要完的节奏啊。 商徵继续问道:“那你的家乡那边,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呢?” 洛长歌想了想,将现代的情况做了一个总结,回答道:“我的家乡那边,现在崇尚自由化,全凭自己做主。” 商徵默默点了点头,一脸向往的说道:“你家乡那边果然是个好去处。” 听到商徵的夸赞,洛长歌忍不住有些洋洋得意,说道:“那是当然,我家乡那边的好处多的很,还有……” 他俩的聊天内容,鹿之野听不下去了,无奈的打断道:“现在是聊这个的时候吗?你俩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先?” 洛长歌和商徵的思绪又被拉回了现实,然而对待鹿之野这门亲事的态度,两个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 商徵说道:“我的主意,就是劝你面对现实,”他站起来,在屋里溜达着,时不时地拨弄一下琴弦,或者敲一下鼓:“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十件里有八九件,所以你要看开些。现在才只是一桩婚事而已,以后,这样的事情还多得是。” 鹿之野想哭的心都有了,说道:“你怎么就能预言我的人生就是多灾多难呢?大哥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商徵不以为然的笑笑,脸上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沧桑感:“不是我的预言,算了,我说的这些,以后你会知道的。” 洛长歌却不同意商徵的看法,反驳道:“别的事情倒也罢了,但婚姻是一个人的终身大事,岂能将就?”说罢,她对鹿之野说道:“我觉得,你还是再跟家里大人好好商量一下比较好。不管怎么说,你的父母做任何决定,都是为了你好,如果能好好沟通,还是有希望的。” 鹿之野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样,拉着洛长歌的手,有些激动的说道:“但愿能像你所说的这样。” 商徵用手随意的拨弄着编磬,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长歌的家乡听起来很好啊,你要是能去长安生活的话,那就解脱了。”说完又对洛长歌道:“长歌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你的家乡转转啊?” 说起这个问题,洛长歌就觉得头痛:“说真的,我也想带你们去我家乡做客,但我现在也是……有家难回啊。” 不是“难回”,是压根就回不去。要是没有那个关于《乐经》的传说就好了,那样就不会有这么多人争夺它,自然,那架古琴也就能安然无恙,那么洛长歌回现代的事情,也是指日可待了。 唉,好好的一部音乐著作,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卷进政治争斗中了呢?这本书的命运,还真是坎坷不已啊。 第48章 公子请三思 从陛下出巡回来到现在,时间也不短了。而经过了各种接风洗尘、设宴款待之后,也就到了谈正事的时候。 对于现在的扶苏公子来说,最要紧的正事,莫过于《乐经》了。 这天,下了早朝之后,扶苏公子就召鹿之野和洛长歌二人来到了他的书房,问起了《乐经》的事情。 洛长歌不想让别人破坏那架古琴,但扶苏公子对《乐经》也是志在必得,因此古琴被毁肯定是避免不了的了。洛长歌的心中十分忐忑,不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她坐在椅子上,听着扶苏和鹿之野二人的谈话,自己却一句话都不想说。她摆弄着茶杯的盖子,看上去有些不安。 鹿之野将出巡途中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们知道了《乐经》的秘密、并且已经找到了音符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扶苏。 扶苏听完,精神不由为之大振。这些消息对他来说确实是个了不得的惊喜,因为知道了《乐经》的秘密,就意味着距离皇位不远了。他抬起头来,一脸的意气风发,对鹿之野和洛长歌二人大加赞赏道:“很好,很好,旁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得到的信息,你们几个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全都弄清楚了。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鹿之野也替扶苏感到高兴,说道:“恭喜公子。” 但是洛长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支楞着耳朵,对扶苏接下来要说的话,既期待又害怕。 扶苏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随我去乐器室找那架古琴,解开这其中的谜题吧。” 洛长歌心下一沉,忙起身说道:“公子不可。” 听到洛长歌的这句话,扶苏怔了一下,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长歌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鹿之野看了洛长歌一眼,眉眼一挑,想起了在齐地时她曾经跟自己说过的事情。 这架琴对洛长歌而言十分重要,所以即便他们早已经找到了正确的音符,洛长歌也一直都不支持他们在琴上弹奏。 若是在琴上弹出了正确的音符,那么琴势必会被毁坏。 洛长歌跪在了扶苏面前,解释道:“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扶苏温和的笑了笑:“何事?” 洛长歌顿了顿,对扶苏说道:“公子,只怕眼下,我们还不能在琴上弹奏。” 扶苏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妥当,对他而言,《乐经》已经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了,这个时候不去,还等什么呢?于是问道:“这是为何?” 洛长歌想了想,决定坦诚相告:“公子,实不相瞒,这架琴对我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我不想看着琴被毁坏。” 听完这话,扶苏看起来明显有些不高兴了。在他看来,洛长歌的行为,是在为了一己的利益,破坏他的大计划。 扶苏盯着洛长歌看了半晌,还是耐住性子问了一句:“有什么事,比《乐经》还要重要的?” 鹿之野也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洛长歌。 洛长歌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实情。 自己的身份,暂时还是不要透露的好。若是被他们知道自己是两千年之后的人,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不过人在着急的情况下,大脑的运转也会加快。洛长歌想了想,最后向他们说出了一个听起来可信而又不用撒谎的理由。 “公子,我之所以会从家乡那边来到咸阳,都是这架琴带我来的。如果琴被毁坏了,那,我就永远都回不去了,想要回家探望也是不可能了。” 洛长歌恳求的看着扶苏,说道:“望公子体谅。” 这确实是实情。洛长歌说的恳切,扶苏也有些犹豫了。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洛长歌,半晌没有说话。 出巡的时候,鹿之野选择了相信洛长歌,并帮她保全了这架古琴。而现在,鹿之野的选择依然没有变。此刻他见扶苏有些拿不定主意,也跪下来向他请求道:“公子,现在音符虽然找到了,但是《乐经》的秘密毕竟只是个传说而已,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还望公子三思。” 洛长歌的理由,在扶苏看来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区区小事。况且他知道洛长歌的家乡就在咸阳不远处的长安,如果说古琴毁了就回不去,这个说法未免有些太过牵强了。 扶苏看了看他们两个,不由得笑了,他问洛长歌道:“长歌,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这架古琴和你的家乡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洛长歌正要解释,却听得扶苏又说道:“长歌,为了我们图谋的大计,我什么都可以失去,希望你们也能够不拘小节,助我一臂之力。” 什么? 洛长歌的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担心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 虽然早就知道扶苏公子会这么说,但鹿之野还是有些不死心,又请求道:“公子……” 扶苏一挥手打断了鹿之野的话,说道:“好了,你不用再说了。”又对洛长歌说道:“长歌,回不去家乡,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以后等我登基了,整个大秦就都是我的了,到时候你就是助我登基的肱股之臣,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的。” 扶苏这句话,让洛长歌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次出巡回来之后,她只是觉得扶苏没有以前那样心思纯净了,他的相貌虽然和从前并无半分差别,但神情看起来却十分功利,只怕已经完全失了本心了。 想到这里,洛长歌不由得一阵心灰意冷。 鹿之野叹了口气,对洛长歌十分同情,也为自己不能帮上她而自责不已。 扶苏现在刚刚得知了《乐经》的秘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振奋,因此洛长歌和鹿之野现在的心情,他根本就无暇理会。 扶苏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二人,说道:“行了,都起来吧,跟我一起去乐器室。” 说罢,扶苏也不管他俩,独自大步流星的朝着书房外走去。 鹿之野站了起来,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洛长歌,将她从地上扶起,拉着她一起跟在扶苏后面走了出去。 看着扶苏的背影,洛长歌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难道自己真的要终其一生都要在大秦了吗? 咸阳宫虽大,但乐府的乐器室与扶苏书房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再加上扶苏现在心情急切,走的比平常快了很多,所以没用多久,三人就到了乐器室的门口。 自从上次洛长歌在陛下的寿宴上险些迟到之后,鹿之野为了惩罚她,便将乐器室交由她打扫,而乐器室的钥匙自然也由她保管。出巡的时候,洛长歌将乐器室暂交给乐府里的其他人,出巡回来之后,这件事就又落到了洛长歌的身上。 秦皇将那架古琴交给乐府保管之后,洛长歌不敢怠慢,出巡刚刚回来,就在乐器室中单辟出一间屋子,来专门存放那架古琴。 洛长歌神情木然的带着扶苏穿过走廊,来到了那间放着古琴的琴室前。 扶苏推开门,迎面便看到了那架决定他未来的古琴。他走过去,伸手抚摸琴身,视线也陷在琴身中拔不出来。 洛长歌定定的看着扶苏,眼波微转,她决定再试一次。 虽然扶苏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乐经》上,顾不得旁的事情,但洛长歌还是希望扶苏能念在往昔的情分上,听她一句。 想到这里,洛长歌甩开被鹿之野扶着的手,走到扶苏身边,跪了下来。 扶苏从琴身上收回了视线,看着洛长歌皱起了眉头:“又有何事?” “公子,这琴若是弹了,势必会被毁坏,还望公子三思啊。” 扶苏原以为她会说些别的,却没想到还是为了同样的事情。他心中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道:“鹿之野,把她给我拉下去。” 事到如今,扶苏早已经顾不得他们之间的私交了。 鹿之野虽然心疼洛长歌,但扶苏的命令不可违。他走上前,将洛长歌从地上扶起,轻声劝慰道:“不要太过伤心,传说不可信,琴不一定就会毁坏的。” 洛长歌像是没有听见鹿之野的话一样。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扶苏的动作,泪水在眼眶中滚了几滚,终于落了下来。 扶苏虽然不像乐府里的人一样精通音律,但多少也还是了解一些的。再加上这琴上的音符十分简单,只有“宫、商、角、徵、羽”五个音,因此扶苏不用依靠乐府中的任何乐官,就能自如的在琴上弹奏。 他在琴前坐下,看着眼前的琴弦,目光如炬。片刻后,双手便覆上琴弦,将那几个决定性的音符依次弹出。 乐器室里逐渐被琴音所笼罩。隔壁排练室里传来的丝竹声,也渐渐的被古琴的声音盖过去。扶苏公子每弹出一个音,鹿之野都能感觉出周围气流的变化,衣袖也在无风自动。现在虽然是初春时节,但鹿之野却隐约体会到了一种夏日中“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洛长歌的发丝随着风飘散开来。不过只有五个音而已,洛长歌却觉得弹奏的时间过得十分漫长,像是过了五年之久。她的视线一直都在扶苏的身上,即便感受到了周围的异样,也顾不得去看了。 扶苏弹完了音符,垂下双手,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古琴。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古琴上,都在期待着它接下来的反应。 以往在弹奏时,琴头上的花纹都亮起来过。但是这次弹奏却有些不一样,琴声已经结束了很久了,花纹却丝毫没有要发光的意思。 未几,室内的风声也渐渐停息。古琴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没有反应,恰恰是最大的反应。鹿之野和洛长歌都见过上一次被弹奏时的古琴什么样。两次相比,差别竟然如此之大,两个人都已经不约而同的猜到了什么。 洛长歌叹了口气,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第49章 传闻是真的 扶苏公子的弹奏结束之后,整个琴室里重新归于安静。不久,余音袅袅的最后一个“羽”音也渐渐消失在了空气中,古琴依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扶苏公子等的有些焦心,看着古琴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怀疑。 正在这时,琴室里突然响起了几道“哔哔拨拨”的声音,像是老鼠在啃咬桌椅,又像是木材燃烧时发出的细小的爆裂声。这声音十分细微,如果不留神听,根本就注意不到。但由于三人现在都在屏息凝神的捕捉周围的任何变化,所以这声音,都没能逃过他们几个的耳朵。 他们不约而同的朝着古琴看过去,但古琴依然完好,和刚才没有一点差别。这让扶苏公子不免又失望了一次,不过却让洛长歌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一点下来。 “哔哔拨拨”的声音越来越大,古琴也终于有了些变化,原本完好的琴身,现在已经出现了几道裂痕,像是大旱年间因缺水而龟裂的土地一样。这些裂痕使得原本看起来温静恬淡的古琴变得有些狰狞,如同脱去了美人皮囊之后现出原形的鬼怪。 扶苏睁大了眼睛,一脸期盼的看着面前的古琴,都忘了这个时候要离得远些,免得古琴一会儿有什么异变而误伤了自己。 洛长歌的唇边现出一抹嘲讽的冷笑。在她看来,琴身上那些越来越深、越来越长的裂痕,像极了她自己毫无希望的未来。 琴身上的裂痕渐渐蔓延开来,等到整台琴要完全裂开的时候,却戛然而止,“哔哔拨拨”的声音也在这一瞬间同时消失。然而这停顿不过数秒的时间,下一刻,整个琴室就被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天巨响震的地动山摇。 整台古琴沿着琴身中间一条较深的裂痕突然爆裂开来,同时琴内涌出一股强大的气流,向着四面八方奔涌而出。在气流的冲击下,三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后仰面飞去,整间琴室里也是一片飞沙走石,门窗被吹的“咔咔”作响,窗子上的帘帐也被卷起,在半空中飞舞不止。 这爆裂的动静太大,外面很多乐府的人都被惊动了。他们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循声来到了这间琴室的门口,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互相议论着,脸上都是对未知事情的不安。跟随扶苏公子前来的几个随从都在担心主子的安危,也不时的朝着窗内望去。 刚才那声巨响过后,古琴便再没有了动静,琴室里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如果不是屋子里看起来狼藉一片的话。 洛长歌躺在地上,被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呛的咳嗽了几声,鹿之野忍着身上的疼痛,慢慢站起来走到洛长歌的身边,将她扶起来。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忙朝着古琴的方向走去。 扶苏公子虽然距离古琴最近,但由于刚才闪避及时,所以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他从地上站起来,连身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扑掉,便一脸急切的走向古琴。 原本以为,在刚才的爆裂声中,古琴会被炸成无数碎块,想拼都拼不起来的那种,但当他们走到近前的时候,发现古琴只是在中间被一分为二,琴弦也从中间断裂开来,散落在四周。琴身上那些裂痕都还在,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 洛长歌不由得伸出手去,抚摸那些裂痕,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看起来痛心不已。 扶苏公子也将手伸向了古琴,不过他的目标是古琴中间断开的部分,和洛长歌的截然不同。 古琴断开之后,琴身中并不是空无一物,而是像传说中的那样,放着一卷书简。 看着这卷梦寐以求的书简,扶苏的心简直要从胸口中跳出来。 可能是因为时间久远的关系,这书简的颜色看上去都比寻常书简略深了一些。扶苏慢慢的将竹简拿出,拂去上面的灰尘和木屑,然后将捆着书简的绳索解开,发现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篆,只在卷首上写着两个大字——乐经。 扶苏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笑容,随即仰天狂笑。 “看来,这传说竟是真的,不枉我们这些人费心一场。” 鹿之野本就对这些没有兴趣,现在扶苏找到了传说中的《乐经》,他也随之松了一口气。大概从此以后,他们就不用再跟这本书打交道了,至少短期内应该不会了。 不过现在古琴被毁了,鹿之野最担心的,还是洛长歌。 看着此时此刻对《乐经》爱不释手的扶苏,洛长歌的眼神中闪过一线不易觉察的恨意。 这时候,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这几个人的思绪,一个声音在门外试探着问道:“公子你没事吧?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 扶苏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想来应该是自己的随从听到声音之后不放心,才过来问的。于是冲着门口喊了一句:“没你们的事,都在外面守着吧,不用进来了。” 随从在门口答应了一声,没再问什么。他对站在门口的那些不明情况的乐官和奴婢们说道:“大家都散了吧,公子说了,里面没事。” 几个随从连劝带轰,琴室门口的那些人虽然好奇,但也只得散去了。 扶苏得了《乐经》,心中的喜悦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他大致翻看了一下书中的内容后,就将书简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袖中。他抬脚刚要离开,便看到了一旁的鹿之野和洛长歌,这才想起这琴室中原来还有其他人。 扶苏走过去揽过二人的肩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你们二位,果然是我的肱股之臣。本公子一定要重赏。”说罢哈哈一笑,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洛长歌神情木然的跪在地上,道了句:“公子慢走。” 鹿之野见她有些不对劲,有些心疼,忙扶着她站了起来,说道:“长歌,公子已经走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洛长歌定定的看着鹿之野,半晌后,她推开了鹿之野的手,转身走向古琴。 鹿之野见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看着已经断成两截的古琴,不由得有些害怕,他拉了一把洛长歌的衣袖,轻声唤道:“长歌……” 洛长歌依然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看了鹿之野一眼,说道:“小野,你帮我把琴收起来吧。” 鹿之野只以为她现在因为极度悲伤,有些意识错乱,于是劝道:“长歌,这琴已经毁了,已经很难修复了,还要它来做什么?” 洛长歌叹了口气,道:“就算不能用了,那也要收起来啊,这琴,是陛下下令放在这里的,总不能不回禀陛下,就自己做主就把它扔了啊。” 鹿之野这才明白洛长歌的心中所想,知道她并没有出现自己担忧的情况,这才放了心。他点了点头,转身打开了身后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棕色麻布的琴包,将矮几上的古琴碎块以及琴弦等其他散落的零件收拾起来,尽数装进了琴包里。 鹿之野在做这些的时候,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琴底的凹槽,而他脖子上戴着的家传玉佩,此时也随着这个动作开始荧荧闪光。 这光芒看起来虽然温润,并不是很强烈,但却能量十足。玉佩虽然在鹿之野的衣服里,但这光芒早已透过衣服射了出来。一瞬之后,光芒便消失不见,如同蒸发在空气中一般了无痕迹。 只是鹿之野心中正惦记着洛长歌,所以动作匆忙,没有很仔细查看这架古琴的遗体,即便感觉到了古琴底部不同寻常的凹槽,也没有十分在意,还以为是刚才古琴裂开时弄坏的。而洛长歌此时正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即便她早在出巡的时候就见过了鹿之野的玉佩,现在也没有发现它的异常。 收拾好之后,鹿之野将古琴放进了柜子。他看了看洛长歌,发现她的脸色没有刚才那样差了,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自从上次出巡时洛长歌说过不能破坏这架古琴之后,鹿之野的心中一直都有一个疑问。这琴再怎么珍贵,也不能跟扶苏公子所图谋的大计相提并论吧?再说,这琴原本也不属于洛长歌。 而刚才她阻止扶苏时说出的那个理由,更是让鹿之野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是难以相信。就像刚才扶苏公子所说的那样,古琴和长歌的家乡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想到这里,鹿之野看着洛长歌,慢慢道出了心中的疑问:“长歌,你……为什么要这样保护这架琴?能告诉我原因吗?我知道你之前说过的那些理由,并不是你心中真正的想法。” 洛长歌抿了抿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鹿之野想了想,索性便将心中的想法都说了出来:“长歌,自从认识你之后,我一直都在听你说起你的家乡。”鹿之野笑了笑,又说道:“从你的口中,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了长安是一个如此与众不同的地方,好像跟咸阳,跟大秦是完全不同的存在,跟我之前认识的长安完全不一样。” 洛长歌的心中突然就沉下去一块。她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不过她似乎已经知道鹿之野要问什么了。 “而上次在泰山上祭祀时,见过这架古琴之后,你就一直在竭尽全力的保护这架琴,尽力的程度,让我这个旁观者看起来,都觉得有些费解。所以,”鹿之野看着洛长歌的眼睛,认真的说道:“长歌,你到底是哪里人?” 你到底是哪里人? 洛长歌闭上眼睛,整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第50章 所谓的乐经 鹿之野一脸真诚的看着洛长歌,解释道:“长歌,我并非因为好奇才刨根问底,只是担心你而已,如果你拿我当朋友的话,就告诉我吧,我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听到这话,洛长歌觉心中一暖,想到自己的现状,又苦涩的笑了笑,道:“你都猜到了?我之前并不是存心要瞒着你们,只是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而且……并不符合常理。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我并不属于大秦。等以后时机成熟了,我一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这番话,洛长歌说得恳切。鹿之野虽然听的有些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好。不过,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洛长歌答应着,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看起来有些疲惫。 鹿之野想了想,又说道:“还有扶苏公子,这件事他确实着急了一些,但是在这之前我们都知道他正在寻找《乐经》的事,所以也不能全怪他。况且,我们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都知道他的性情是怎样的,你不要为了今天的事生他的气。” 洛长歌笑的绝然:“扶苏?以前,是我看错他了。我以前只觉得他十分温和,从不与人争什么,现在看来,倒是我看人的眼光有问题。” 鹿之野有些不忍,说道:“你别这样说,即便是争,那也是他身不由己的,这咸阳宫里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你我,也从来没有远离过这宫中的喧嚣。” 洛长歌刚刚经历了古琴被毁的事,整个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因此鹿之野的劝慰,她根本就听不进去。她挥了挥手,冷冷的说道:“算了小野,不要再替扶苏公子说话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中有数,再说了,我们即便和公子的私交很好,但总归是他的下属,公子的命令,我们不管怎样都是要执行的,不管他做什么,我们都应该支持他,即便他毁了古琴,我们就算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也要说他毁的好。” 见洛长歌说的十分愤慨,鹿之野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知道,刚才扶苏的做法肯定对长歌有所影响,只怕一时之间也不好劝解,于是抿了抿嘴,垂下了眼睛不再说话。 洛长歌慢慢站起身,道:“小野,这里要是没别的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说完,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鹿之野的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由得想起了商徵,还有商徵的师父陈云鹤。 现在,这本《乐经》伤害的人已经太多了,除了他们几个之外,那些在寻找《乐经》时被迫受到牵连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 洛长歌走出了乐府的门,离开了咸阳宫。她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一路步行走回了家中。她进了门,正要回自己的卧房,结果被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侍女拦下了。 洛长歌回过神,发现是在外院中做粗活的两个丫头。洛长歌见他们两个欢天喜地的,像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便问道:“怎么了?” “小姐,刚才扶苏公子命人给小姐送来了礼物,请您去厅堂看看。” 另一个也说道:“是啊小姐,奴婢从来没有看到过,扶苏公子给人送过这样的厚礼。小姐您快去看看吧。” 洛长歌冷笑了一声,显然,她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有分毫的喜悦。 先是给人一万点暴击,然后再不痛不痒的赏些东西。她先前从来没发现,这扶苏公子做事居然这么大方。 洛长歌绕过她俩,继续朝着自己的卧房走去,头也不回的说道:“不去了,告诉紫菀,让她收拾一下吧。” 两个侍女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家小姐今天这是怎么了,但由于身份低微也不好多问,如果紫菀在这里就好了。她俩互相对视了一眼,站起来回了厅堂。 扶苏公子终于从古琴里拿到了《乐经》之后,一刻都没有停歇,回到自己宫中后,就钻进了书房细细研读起来。 他读的认真,周围的一切事情好像都跟他没有关系一样。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偏西了。他一心都扑在《乐经》上,没有空闲、也没有心思去吃饭。下人们见状,只好将晚膳端到书房里来,想着公子在读书的间隙,也许能吃一些。谁知,等到他们回来拿碗筷的时候,却发现饭菜一点都没动。 见到扶苏公子全神贯注的神情,几个下人也不好打扰,只好将凉掉的饭菜又端了出来。 “今天也太奇怪了,公子何时这样过?就算有什么事,也不能不吃饭啊。” 看着端着饭菜刚刚走过去的人,一个站在门口的侍女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旁边一个端着茶水的侍女摇了摇头,将手上的东西往前伸了伸,一撇嘴说道:“还说呢,连这茶水,我都已经换过好几回了。这一整天,公子不光不吃饭,连水都没喝一口。” 一直站在门口的那个随从见状,忍不住走了过来。他跟在扶苏公子身边最久,上午的时候也跟着公子去过乐府,因此跟那几个侍女比起来,他对扶苏公子的事情也了解的多一些。 “我说你们几个在这里抱怨什么呢?公子就算有什么事,也用不着你们插嘴,做好你们分内的事就好了。” 几个侍女连忙噤了声,恭谨的站好。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刚想问些什么,眼前的这位大哥又发话了,他瞪着眼睛训斥道:“还站着干嘛?还不快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侍女们虽然心中不满,但也只好端着自己手上的东西离开了。 扶苏公子研读这本《乐经》,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在这期间,他并没有发现那个传闻中的记载,这让他的心中渐渐产生了一个模糊的疑问,即便如此,他也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不是对的。于是只好一遍又一遍的读下去,想在书中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这卷《乐经》,和世间流传的那本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不说别的,单是字数上就有着很大的差别。这本《乐经》的字数很少,大概只有上一本字数的一半。 但是二者在内容上好像并无区别,上面记录的都是与音律有关的知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扶苏已经将手上的书简翻来覆去的看了很多遍,那些减字谱看的他的眼睛都酸痛起来,但传闻中的那个记载,他却一直都没有发现。 矮几上的油灯这时候跳了几下,映的书房里忽明忽暗,看的人有些不安。 扶苏将书简放在矮几上,站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准备休息一下。他在屋里来回踱步,思考着这其中一切的可能性。 记得洛长歌曾经说过,《乐经》的事情,虽然在大秦传的沸沸扬扬,但也仅仅只是个传闻罢了,并没有事实根据,所以即便找到了音符,还是不要对它抱太大的希望。 鹿之野也大胆猜测过,他认为,说不定古琴中藏着的那本《乐经》,并不是传闻中说的那样。再加上这本书中没有什么其他的奇特之处,所以说不定只是《乐经》这本书的下册。至于世间为什么会流传着那样的传闻,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这里,扶苏墨眉一挑,脚步也停了下来。 难道,他们两个的说法是对的? 想到这里,扶苏连忙快步走到书架前,匆忙的在上面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他手中拿着一卷《乐经》,回到了矮几前。 他在矮几前坐下,把在书架上拿来的《乐经》摊开,卷到最末端,又把从古琴中拿出来的《乐经》打开,只翻到开头的部分,开始对比两卷书简上面的内容。 他一边细读着书上的内容,一边思考着什么,眉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皱了起来。 这一切,居然真的让鹿之野说准了,这第二卷《乐经》中,根本就没有传说中的那个神乎其神的记载,有的只是再平常不过的音律知识。 而第一卷《乐经》末尾的内容,和第二卷开头的内容,真的可以联系在一起。也就是说,这两本书,本质上,就是上下册的关系。 扶苏的脸色渐渐严峻起来,在昏黄色油灯的映照下,看起来有些令人害怕。他有些自嘲的干笑了几声,随即气愤的把矮几上的书都扫到了地上,连侍女刚刚送进来的茶水也没能幸免。 不管这个《乐经》的传闻一开始是谁放出来的,那都是和世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茶杯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十分突兀。几个站在书房外的侍女都被吓了一跳。想着公子今天有些异常,此刻也不知道书房里发生了什么,她们一句话都不敢说,也不敢进去看,彼此之间只能靠眼神交流。 仅仅只是下册吗?半晌后,扶苏看起来有些不甘心的样子,他从地上重新捡起那两卷《乐经》,手忙脚乱的打开,想着再重新看一遍。 然而,第二遍的结果与刚才的一样,扶苏又一次失望了,也终于相信了事实。他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第51章 国本 自大秦建立以来,扶苏和胡亥两位公子对峙已久,在这个过程中,很多大臣也慢慢的分成了两个党派,明里暗里的进行争斗。 关于党争的这些事情,秦皇并不是不知道,但不管朝中是何种局面,他从来都不予理会。或者说,对于他们图谋的事情,秦皇早已经心中有数,只是表面上不动声色罢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秦皇开始慢慢的将一些朝政上的事情,交给扶苏去办,看起来似乎有意锻炼他的能力。很多朝臣见此情况,也都见风使舵的开始和扶苏一党套近乎,而扶苏公子确实没有辜负大家对他的期望,他原本就是个各方面都十分优秀的人,经他手处理的事情,每件事都办的很漂亮,这让秦皇也感到很欣慰。对于那些朝中支持扶苏的人,这种状况,自然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而胡亥一党就没有那么高兴了。虽说为了皇位,他们也是费尽了心思去争取,但这种事情跟打群架不一样,并不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它看的是两位公子个人的能力。 和扶苏比起来,胡亥公子尚且年幼,并且资质平平,也没有为大秦建立过什么功绩,因此他在这方面,跟扶苏公子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可比性。他唯一的筹码,便是自己的皇子身份。 最近一段时间,秦皇将几件有些棘手的事情交给了扶苏去办,这几天正是收尾的时期,每次上朝的时候,秦皇都会问起事情的进展,并且时常有意无意的赞扬扶苏办事得力。而赵高和李斯等人在提及胡亥公子的时候,次次都被秦皇一语带过。他们几个虽然心中不快,但也没有什么办法,他们虽然可以在别的事情上努力,但秦皇的想法是他们左右不了的。朝中的这种情况,让很多大臣都开始猜想,陛下对皇位的继承人,是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了。 这天的早朝上,几位大臣都向秦皇禀报了各自的事情。由于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所以秦皇也只是略问了几句。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小事,交给底下的臣子们去办就好。再说,这些朝臣虽然嘴上并没有说什么,私下里恐怕早就已经有了处理的决策。 这些事情说完之后,今天的政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所以接下来并没有人说话,场面瞬间变得十分安静,整个麒麟殿上显得前所未有的空旷起来。 平日里,秦皇几乎每天都跟扶苏公子讨论政事,长此以往,已经变得如家常便饭一般。今天却一反常态的一直都没有点他的名字,而扶苏也一直都没有主动跟秦皇交流的意思。眼见着早朝就要结束了,赵高连忙看准时机,准备宣布退朝。 谁知赵高的“退朝”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大殿中突如其来的一声“父皇”给堵在了喉咙里。 赵高朝着大殿下面看去,发现自己担忧的事情果然发生了。扶苏从群臣中站了出来,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 秦皇向大殿下看了一眼,问道:“扶苏,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看着站在自己旁边面色从容的扶苏,李斯的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虽然先前秦皇命扶苏办的几件事,他和马知遥曾在暗中阻挠多次,但扶苏每次都应对自如,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影响。 “启禀父皇,您前几日吩咐下来的几件事,儿臣已经办妥了。” 此话一出,朝堂上瞬间议论声一片,不过大多数臣子的话,无非是说这几件事情有多难办,扶苏公子多能干而已。这些人做的都是些锦上添花的功夫。听到这些话,扶苏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将它们太放在心上。 秦皇挑起眉毛看向扶苏,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扶苏的话在他的意料之中,但还是十分高兴。他看着扶苏的眼神中也流露着赞赏之情,说道:“很好,吾儿扶苏,深得朕心。” 见秦皇笑了,底下的重臣子们也少不得陪着一起笑。 扶苏忙拱手回道:“替父皇分忧,本就是儿臣应该做的。” 见秦皇如此夸奖扶苏,大殿上的重臣子们几乎一边倒的都在符合着秦皇,说扶苏的好话。有几个扶苏那边的人,像是一早就商量好了一样,这个时候开始趁机试探起秦皇来。 只见一人从人群中站出来拱手道:“陛下,自扶苏公子协助陛下处理政事以来,一直都十分勤勉,而且立功不小,依微臣来看,如若陛下要选太子,在这众皇子中,扶苏公子应是最佳人选。” 此言一出,那些支持扶苏的大臣,这个时候也都纷纷上前进言。 一个说道:“陛下,微臣也是如此认为,陛下虽然正当壮年,但早立国本,也不是什么坏事。” 另外一个说道:“是啊陛下,在扶苏公子的协助下,陛下也可少些辛劳。” 扶苏虽然一直在朝着皇位努力,但现在这些人齐刷刷的站出来举荐他,还是让他感觉有些意外。 秦皇看着这些臣子,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着听他们说。对于他们的进言,他没有应允,却也没有反对。 胡亥一党的几个大臣,将秦皇的脸色尽数看在眼里,这让他们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兵临城下的危机感。如果陛下真的听了这些人的话,将扶苏立为太子,那么胡亥公子岂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他们这些人的努力,也全都付诸东流了。 马知遥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了,他有些焦急的看了看李斯,又对赵高递去了一个眼色。 赵高先是陪着秦皇尴尬的笑了两声,然后趁隙冲李斯努了努嘴,后者点了点头。他在心里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后,便从群臣中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不妥。” 众臣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是丞相李斯,便纷纷住了口,想看看他有什么高见。 李斯接着说道:“陛下,臣以为,此时并不是立太子的最佳时机。大秦刚刚建立不久,在我们国土的边境,还有很多没有平息的乱流。臣以为,此时应该将重点放在平定边境上,不宜早早议论国本。” 见李斯说话了,马知遥也忙站出来,附和着李斯说道:“丞相说得对。另外,陛下现在春秋正盛,若是早早立了太子,被周边那些不安分的叛逆之流知道了,他们少不得会恶意揣测,认为我大秦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强劲。便会更加不安分了。” 这二人的话听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听他二人说完,那些刚刚已经生出立太子的念头的大臣,现在也已经有些动摇了。 而那些对扶苏十分忠心的人,并没有被这两句话而动摇本心,更没有因为说话的是丞相和廷尉司而缄口。他们一早就知道李斯和马知遥是胡亥那边的人,所以只会认为他们这番话是有意为之,并不是他们心中真正的想法。 一个支持扶苏的大臣站了出来,他冷着脸看了看说话的这两个人,看起来明显有些不服气,反驳道:“两位大人此言差矣,早立太子是为了大秦的未来着想,跟你们说的那些,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位大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起来一脸正气的样子。李斯认得他,知道他是个从来不参与党争的中立派。这位老臣虽然官职并不高,但是在群臣中间却颇有威望,他在大秦还没有统一的时候就一直跟在秦皇身边,也算得上是开国功臣了。李斯就算再不服气,但在陛下面前,也少不得要给他留些面子,于是并没有出言反驳他,只是笑了笑,便不再言语了。 倒是马知遥,仗着给自己撑腰的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赵高,所以说起话来也有些肆无忌惮。他有些不屑的看了看这个出声的老者,语气犀利的说道:“大人这话也未免有些武断了吧……” 这些人议论了半天,整个麒麟殿里都在群臣的争辩中变得嘈杂不已。秦皇就算不参与谈论,只是听着,也觉得有些乏了。不等马知遥说完,秦皇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好了,不要再争论了。” 马知遥忙住了口,那几个正准备参与进来一辩高下的大臣,也将准备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他们低下头面向秦皇,恭谨的垂手站好。一时间,大殿里又恢复了安静。群臣的心中想法各异,对秦皇接下来要说的话,也都有各自的期待。 秦皇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停下来说道:“众爱卿的想法,寡人已经清楚了。只是,立太子是一件关乎国本的大事,并不是你们这样争论几句就能决定下来的。” 秦皇想了想,最后说了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今天就先这样,退朝吧。” 虽然适才陛下险些听了那几个搞事大臣的话,但是到最后,立太子的这件事却不了了之,这让原本并没有什么胜算的胡亥一党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对于他们来说,陛下现在在朝上并没有下决定,就意味着他们仍然有机会,胡亥公子,也依然有机会。只是以后,少不得要费些力气了。 第52章 谁是太子 一声“退朝”之后,秦皇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朝着偏殿走去,群臣也陆续离开了麒麟殿。 马知遥跟在李斯身后出了殿门。他一脸焦急的样子,像是有什么话要对李斯说。他看了看左右,确认自己身边没什么人之后,便上前一步拉住李斯的袖子,说道:“丞相,刚才你为何不多为胡亥公子说两句话呢?那个老头子官职又没你我的高,丞相何必怕他?” 李斯不满的看了马知遥一眼,说道:“这么着急干什么?你没听陛下刚才说吗?立太子是件大事,要从长计议。况且这件事最后的决定权在陛下的手上,我们这些人就算吵翻了天也是没用的。” 想起刚才殿上的情况,马知遥就一阵心急。就算陛下刚才并没有急着下决定,那扶苏公子的胜算肯定是大于胡亥公子的,于是又说道:“丞相,现在就算我们想谋划什么,也是不能‘从长计议’的了,我看陛下的意思,这太子之位,陛下还是属意扶苏的……” 李斯也是十分担忧,表情也凝重了起来。他不是不知道马知遥的意思,只是扶苏公子现在在大秦深有威望,能力在众皇子中间,也是佼佼者,而自己一直支持的那位胡亥公子却……想到这里,李斯摇了摇头停下了脚步,对马知遥说道:“你要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扶苏公子一直都太过优秀,而胡亥公子就不一样了,他连拔尖都做不到,又何谈从众公子中间脱颖而出?我们就算想帮他,也得他自己争气才行啊。” 想起那位胡亥公子,马知遥也不由得面露忧色。大秦的党派之争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十分激烈,但胡亥一党这边,却只有几个臣子在苦苦支撑,跟扶苏那边完全没得比。那位胡亥公子从来就没有把皇位当回事。况且这位皇子从小就枉顾礼教,性情飞扬跋扈,做什么事情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这几位支持他的臣子在朝堂上费劲了心思,胡亥公子却从来不在皇位上面费神。他在宫外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每天都和这些人厮混在一起,不是去那些烟花之地就是去喝酒赌钱。不要说皇子的样子了,连普通贵族的公子都比不上。 对此,马知遥的心中一直都有个疑问,现下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里,也没有什么要顾忌的了,于是他便问李斯道:“丞相,既然你早就知道这些,为何当初还选择了胡亥公子呢?”说罢,马知遥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早知如此,我们还不如选择站在扶苏公子那边呢,那样胜算还大些。” 李斯轻笑一声,不以为然的瞟了他一眼,说道:“马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吧,你想想,若你我一开始选择了扶苏,要走的路肯定容易些。等扶苏继承大统后,他也将会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但是这样的话,到时候这大秦还有你我插手的份吗?”说完,李斯意味深长的看着马知遥。 马知遥瞬间就明白了李斯的意思。他暗暗吃了一惊,原来丞相的胃口居然这么大。 胡亥公子本就对皇位没有兴趣。况且以他的能力,不要说做皇帝了,做个亭长都是勉为其难。如果胡亥在他们这些人的谋划和运作下成功登上了皇位,那么到时候,以他的性子,他肯定不会将自己困在漫天的奏折和枯燥的国事里。到时候他们这些扶持他登上皇位的人,就会有隙可乘了。 原来李斯选择站在胡亥这边,最终目标是为了这个。马知遥不由得暗暗佩服起李斯的远见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李斯的目标,未免也太远大了些,想要扶持一个本就没什么希望的皇子登上皇位,本就已经十分困难了。更不用说胡亥还有一个十分强劲的对手扶苏了。这条路并不是像李斯说的那样“艰难了些”,而是基本上看不到什么希望啊。 马知遥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烦人的事情。虽然现状不容乐观,但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况且还有赵高和李斯两位大人在呢,也许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糟。 李斯他们正在操心的事情,秦皇没有理由不操心,而且他的行动力很强,这天午后,他就召集了几位要紧的大臣去了偏殿,说是有什么要事商量。不过即便秦皇不说,很多人也都已经猜到了,陛下这次十有八九是要和他们商议选太子的事情。 几位大臣站在秦皇面前,一个个都垂手恭谨的站好,等着秦皇发话。而秦皇正坐在偏殿里一张矮几旁边,伏案写着什么。矮几上是一摞摞堆的高高的奏折,从中可以看出秦皇日常的辛苦。 不一会儿,秦皇放下了手中的笔,将批完了的奏折推到一边,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面前的臣子。 “今日早朝的时候,好几位爱卿都要寡人立太子。不过,也不怪你们这样说,寡人一早就有了立太子的意思,只是当时考虑到几位皇子年龄都还小,且都没有为大秦做出过什么功绩,这才搁置了下来。不过现在应该是时候了。好了,你们来说说各自的想法吧。” 为首的一位大臣拱手上前,对秦皇说道:“陛下,刚才在大殿上,很多人都说扶苏公子是太子的最佳人选,臣的看法也是一样的。” 站在后面的一位大臣此时也走上前来,说道:“陛下,依臣来看,扶苏公子早就已经开始协助陛下处理政事,并且不仅没出过什么差错,而且经他手处理过的事情,桩桩件件都令陛下十分满意,由此可见,扶苏公子不仅是陛下的得力助手,而且是众皇子的表率。所以这太子之位,也是非扶苏公子莫属。” 秦皇站了起来,背着手在矮几前面踱了几步,看着空气中一缕冉冉升起的檀香烟若有所思。不多时,他又看向了几位大臣,说道:“还有谁有什么意见吗?” 剩下的几个没说话的人,有推举胡亥公子的,也有推举除扶苏和胡亥之外的其他公子的,但这些人都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之处,与太子之位还有好一段距离。因此这些人的提议都被秦皇当场否决了。 大臣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一个个心中都有了些许的想法。既是这样,那么陛下心中早就有了定夺,这太子之位非扶苏莫属了,今日叫他们来,充其量就是走走过场罢了。 几个有异议的大臣见此情况,都很识趣的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秦皇见这几个朝中的肱股之臣中,绝大部分人都支持扶苏,这与他心中素日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况且,除了这些之外,立扶苏为太子,还有更加重要的一个原因。 即便扶苏没有这些人口中所说的这些优点,秦皇还是会头一个考虑他的。不为别的,只因为前几日,秦皇听说,扶苏找到了正确的音符,并且已经在古琴中拿到了《乐经》。 这本书,秦皇已经找了好几年,但是只找到了一些混淆视听的所谓的线索,这些线索也让秦皇觉得自己距离这本书越来越远。而这本在他看来十分难找的书,自己的儿子居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 这样能干的儿子,才是他嬴政最好的继承人啊,太子之位,只能是扶苏的。 想到这里,秦皇突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一件立扶苏为太子之前,必须要完成的事。这件事情他也已经考虑了很久,只是从来没有对臣下说过。 古语有云,大丈夫“修身齐家”后,方能“治国平天下”,扶苏自成年后,一直都在帮着打理政事,现在也是时候娶亲了。 秦皇看了看面前的几位大臣,呵呵笑了笑,说道:“好了,众爱卿的意见,寡人已经都知道了。寡人也早已经属意扶苏为太子,现在我们君臣的想法居然一样。” 见秦皇已经明确表了态,几位大臣忙跪下说道:“恭喜陛下。” 秦皇摆了摆手,道:“众爱卿快起来。只是立太子之前,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各位帮寡人定夺。” “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扶苏的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娶亲了。” 大臣们听到这话,一个个都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秦皇。 秦皇继续说道:“寡人想着,这件事情,要赶在正式册封他为太子之前办妥才好。” 一个老臣说道:“陛下所想是件好事,不知陛下心中是否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秦皇眯着眼睛看着空气中的某个地方,不由得想起了那天在扶苏宫门口看到的一幕,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其实这相似的事情,在出巡之前,他就已经经常在宫中看到了。由此可见,扶苏和洛长歌之间的情谊,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洛长歌的琴艺一直都很好,而秦皇一直以来都爱听琴,因此洛长歌便深得秦皇的喜爱。况且自从上次泰山封禅之后,秦皇也早已经将她视为忘年之交。 从上面这两点来分析的话,洛长歌,确实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秦皇对自己的想法十分满意,于是对几个大臣说道:“你们觉得,乐府副令,洛长歌如何?” 第53章 商议 听到秦皇的话,几位大臣都有些犹豫。他们互相对视了一下,都不想自己做那个违背秦皇意思的人,都想让别人先表达看法,但是等了半天,他们中间一个站出来回答秦皇的人都没有。 因为喜欢听琴的关系,再加上秦皇一直在寻找那本传说中的《乐经》,因此他一向重视乐府,也很喜欢洛长歌。这些都已经是大秦人尽皆知的事情,如果从这方面来看的话,这洛长歌确实够资格做太子妃。 但是如果抛开以上这些东西来看的话,她也不过就是个区区的乐府副令而已,官职并不高,家世也一般,咸阳城里比她优秀的官宦小姐多得是。从这方面来分析的话,洛长歌实在不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众大臣犹豫着,谁都不肯先说。他们都知道,秦皇既然已经开了口提了洛长歌,肯定是早已属意洛长歌做太子妃了,如果这个时候说一些违拗他心意的话,不知道这位性情暴戾的君主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因此为了自己的性命和仕途着想,这些大臣谁都没有开口。 秦皇见此情景,也都猜到了他们的想法。但秦皇做事情一向唯我独尊,再加上他原本就看不上这些老臣的腐朽思维,便冷笑了一声说道:“寡人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洛长歌的身份家世,配不上扶苏。” 为首的一位老臣想了想,上前说道:“陛下,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身份显赫,陛下一定要为扶苏公子好好挑选才行。” 剩下的几个人见有人已经表达了他们的意见,连忙附和着说道:“望陛下三思。” 秦皇看了看这些人,不以为然道的笑了笑:“你们啊,脑袋里装的还是几百年前的那一套。我且问你们,你们既觉得洛长歌不够资格,那,除了刚才说的那些理由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 几位大臣想了想,然后对着秦皇摇了摇头。 秦皇绕过矮几,走到他们面前站定,说道:“除了那些门第之类的外在条件,你们就没有考虑过,洛长歌这个人的人品相貌之类的条件?”说到这里,秦皇顿了顿,随即又说出了一个十分关键的理由,这个理由足以让面前这些腐朽老者闭嘴:“再说了,不管有什么理由,我们在这里说什么都是不管用的,这件事说到底,还需要他们两个当事人同意才行。” 几位大臣虽然还想持着自己的意见对秦皇劝说几句,但听秦皇刚才说的话,似乎也挺有道理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于是只好又沉默了下来。即便是那几个在秦皇面前说惯了实话的人几次想张口,但最后也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秦皇一开始就没有想听他们的意见,只是想知道他们的想法而已,这件事情最终的决定权并不在这些老臣的手上,当然也不在扶苏和洛长歌的手上,而是在秦皇自己的手上。 秦皇不再理会这些臣子,转过身走到矮几前重新坐下,说道:“好了,今天就先这样吧,这件事情,寡人以后会再召扶苏和洛长歌一起商议,你们先退下吧。” 几位大臣虽面有难色,但终究还是不敢违逆秦皇的意思,便只好退出了偏殿。 目送几位大臣离开后,秦皇片刻也没有犹豫,将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唤了进来,对他说道:“去,给寡人把扶苏叫来。” 小太监答应着退出了偏殿,朝着扶苏公子宫里走去。 扶苏跟在小太监后面走着,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上午上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开始提议立太子的事情,这才过了不到一天的时间,自己又被传召,父皇的意图,已经太明显不过了。 而想到自己是唯一一个被传召的皇子,扶苏的心中有些暗喜,有些期待。他长久以来的谋划,似乎已经快要见到效果了。 扶苏进了殿门,见父皇正在伏案批阅奏折,便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道:“儿臣拜见父皇。” 秦皇头也没抬的说了声“起来吧”,他写完了手上的字,这才放下笔,抬起头看了看扶苏,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叫你来,是有件事情跟你商议。” “今日上朝的时候,很多大臣都建议寡人立你为太子,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扶苏忙低头道:“儿臣惶恐,儿臣虽然一直在帮父皇处理政事,但能力实在有限。况且父皇正当盛年,立太子之事,现在来说太早了。” 秦皇摇了摇头,面带笑意说道:“不用再说了,寡人已经决定了,立你为太子。” 这句话像是平地一声雷一样,让扶苏原本平静的心境陡然生波,虽然他早已猜到这太子之位非他莫属,但是秦皇现在这么突然的就宣布了结果,还是让扶苏有点激动。他不由得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吐出了两个字:“父皇……” 秦皇继续说道:“没有什么好惶恐的,你的能力,你的为人,大家平日里也是看在眼里的,在众皇子中,你确实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扶苏拱手激动的说道:“多谢父皇,儿臣以后必定更加努力,定当不辜负父皇对我的信任。” 秦皇笑着打量自己这个各方各面都十分完美的儿子,不禁露出了欣慰的微笑。他走上前去,略搀了一下扶苏的手臂,说道:“你且起来,你的优秀,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听说最近这几日,你已经找到《乐经》了?” 想起那本《乐经》,扶苏的面色沉了一下,对秦皇说道:“父皇,那本书,儿臣确实已经找到了,就在您一直珍藏的那架古琴里面。” 秦皇神色一紧,似是若有所思,随即又笑道:“是吗?寡人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你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了,为父自叹不如啊。” 扶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哪里,儿臣哪里比得过父皇呢,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秦皇拍了拍扶苏的肩膀,问起了那个他一直都想知道的问题:“只是不知道那本书上到底记录了些什么东西?跟传闻中的是不是一样的。”说完,秦皇目不转睛的盯着扶苏,想从他的口中知道答案。 想起那本书上的内容,扶苏脸色又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找到《乐经》的消息肯定会传到父皇的耳中,于是这次觐见的时候,也就把这卷书带来了。 他要将此书交给秦皇,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理由。他早就知道了书中的内容,这内容跟传闻中的相去甚远,因此这书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要与不要,都没什么所谓。于是扶苏从袖口中掏出了那卷《乐经》,双手递交到秦皇的手中。 秦皇接过书,解开了竹简上的线绳,打开看了起来。 扶苏面有难色,说道:“只是父皇,儿臣拿到那本书之后,本想替父皇先确定一下里面的内容的,只是最后却发现……” 秦皇从书中抬起头来看了扶苏一眼,问道:“发现了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 扶苏有些犹豫,他看了秦皇一眼,终于下定决心般说道:“父皇,这本书中的内容…与传闻中的……有些不符。” 秦皇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的看着扶苏问道:“不符?那是什么意思?” 扶苏索性鼓起勇气把所有的信息都说了出来:“父皇,古琴中的这本书……本就是《乐经》的下册,上面记录的全都是音律方面的内容,与父皇的春秋大业,全无半点帮助。” “什么?” 秦皇感到十分意外,他睁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扶苏,不敢相信的说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扶苏叹了口气,说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 秦皇慢慢坐了下来,只是整个人依然处于震惊的状态中,还没能缓过来。 扶苏见状,连忙上前搀住了他,然后倒了一杯茶递到秦皇的手上:“父皇不要着急,龙体要紧啊。” 秦皇垂下眼睛,将手中的竹简慢慢放在面前的矮几上。想不到自己追寻了这么久,到最后却落得一场空,不仅什么都没有得到,反而还让那个不知名的斫琴者着实戏弄了一下。他叹了口气,大脑中一片茫然之余,不由得想起了在齐地时洛长歌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陛下,人活着,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去忙着追逐什么,而是要让自己开心。” 他曾经不相信这句话,也曾经因为这句话而动摇过寻找《乐经》的念头,后来又在与洛长歌的谈心中恢复了寻找《乐经》的初心。不过现在他却发现,洛长歌的这句话说的居然如此有道理,颇有些未卜先知的意思。 现在《乐经》是假的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了。秦皇到底是一国的君主,很快就从刚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神情也恢复如初。他端起扶苏刚才倒的茶喝了一口,说道:“罢了,这本书既是假的,也没有什么别的价值了,不如,就让乐府去保管吧,《乐经》找到了下册,这本书也算是完整了,我们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扶苏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说道:“父皇说的极是。我这就把这本书拿到乐府去。”说完,扶苏拿起矮几上的书简就要往外走。刚迈出两步,就被秦皇叫住了。 “你先等一下。等会儿回去的时候再送去也不迟。”秦皇想了想,又说道:“一会儿,让洛长歌带回去也可以。” 扶苏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他对秦皇说的话有些不明所以,问道:“父皇还有什么吩咐?”又四下里看环视了一遍,说道:“长歌……也在这里吗?” 第54章 父母之命 提到洛长歌,扶苏的话语变得有些迟疑,心中也有些不太自在的感觉,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想起了那天在琴室里毁掉古琴寻找《乐经》的事情。 自从那天之后,他和洛长歌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有些僵,不管是在公事上还是私下朋友的会面,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远了很多,已经很久没有像从前那样轻松自在的交谈了。 只是那天在琴室里具体发生了什么,秦皇并不清楚,扶苏和洛长歌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秦皇也不知道,只以为他们还像自己之前看到的那样亲密无间。他见扶苏的神色变得有些拘谨了起来,也没有太过在意,还以为他这是因为对洛长歌有意心中产生了扭捏的情绪。秦皇不由得笑了笑,不由得对自己洞若观火般的观察能力十分佩服。他对扶苏说道:“她此时并不在这里,寡人一会儿有事情要和她商议,已经命人去宣她过来了。” 扶苏松了一口气,神色又恢复如初,说道:“原来是这样。” 秦皇又道:“只是寡人要和她说的这件事情,和你也有关系。所以在她来之前,先跟你商量一下吧。” 扶苏的精神又紧绷了起来,问道:“不知父皇要商议何事。” 秦皇笑了笑,说道:“虽然寡人已经准备立你为太子,只是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完成。” 扶苏心中有一些不好的预感,忙问道:“什么事情?” 秦皇见他一脸紧张的样子,不由得被逗笑了:“傻小子,你紧张什么?是你的终身大事。” 扶苏一脸不解的看着自己的父皇,道:“终身大事?” 秦皇继续说道:“是啊,寡人打算,在正式册封你为太子之前,先把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你做了太子之后,肯定会更加忙碌,身边没个人照顾可不行。” “只是父皇,这件事情跟洛长歌有什么关系?”说到这里,扶苏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不由得睁大眼睛看着秦皇道:“父皇……难道您……属意洛长歌为太子妃?” 扶苏的惊讶之情全在秦皇的意料之内,他笑着对自己的儿子说道:“对啊,怎么,是不是高兴傻了?” 秦皇这话,让扶苏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忙说道:“高兴?父皇,这话从何说起啊?” 秦皇自信满满的看了一眼扶苏,仍然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胸有成竹的说道:“行了,你不用瞒着我了,寡人早就知道你和洛长歌彼此有意。所以寡人就自作主张,将她许配给你了。” 扶苏立马一脸大事不妙的样子,连忙跪在地上请求道:“父皇,您弄错了,事情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秦皇皱了皱眉,不肯相信扶苏的话,依然坚持己见:“不可能,寡人之前已经很多次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谈天了,不会有错的。” 看着自己这个一向武断的父亲,扶苏有些哭笑不得:“父皇,儿臣和乐府里的人关系一向都很好,这些人里面自然也包括洛长歌。我和长歌……我们只是好朋友而已,父皇千万不要弄错了。” 秦皇眯着眼睛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扶苏,半信半疑的说道:“当真?” 扶苏忙道:“父皇,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不可儿戏,儿臣绝对不会对您撒谎的。” 秦皇这才相信了扶苏的话,不过由于他一直以来都在坚定着自己的想法,而且一早就在自己的想法上设计好了以后的事情,现在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内心总是会有些接受不了,像是有根鱼刺在喉咙里,有一种上不去下不来的不适感。他对扶苏抬了抬手,说道:“你先起来吧。” 扶苏站了起来,依然有些不放心,说道:“父皇,您别着急,这选妃一事,还是慢慢来吧。” 秦皇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做什么事情都习惯速战速决,不喜欢拖沓,自然了,为未来的太子选妃这件事也不例外。扶苏那种温吞的行事风格并不适合他。于是他摇了摇头,说道:“这样绝对不行,慢慢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以寡人看,这洛长歌就挺适合的,你现在跟她之间虽然只有朋友之间的感情,但到底也不算是陌生人,等成亲之后再慢慢培养夫妻之情,也不是不可……” 扶苏心中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听到秦皇的话后,一下子就被点醒了。 父皇说的对啊,要是慢慢来的话,立太子妃的事情就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而且刚才父皇已经明确说过了,一定要自己成亲之后才会行太子的册封之礼。那选妃这件事情,就只有越快越好了。 李斯和马知遥那些人,现在为了给胡亥争皇位,行事已经越发没个顾忌了,谁知道他们以后会弄出什么幺蛾子?要是因为选妃的事情而耽误了太子的册封,在这期间又会发生什么变故也不得而知。所以为免夜长梦多,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要把时间耽搁在选妃上。只有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行太子的册封礼,让胡亥那边的人彻底断了念头。 至于妃子嘛,只好全凭父皇决断了。他的心里一直都清楚,既然生在了帝王家,就绝对不能将儿女私情看得太过重要。 虽然现在并不知道洛长歌的心中所想,但自己对她可是半点心思都没有。不过好在这姑娘并不讨人厌,况且现在最要紧的是,洛长歌是父皇最中意的太子妃人选,所以…… 想到这里,扶苏抬起头看了看依然在滔滔不绝的父皇,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等到秦皇终于说完了之后,扶苏便一改自己刚才的意见,说道:“儿臣刚才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父皇说的有道理,我跟长歌之间虽然只是好朋友,但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再说了,婚姻大事本就是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所以父皇,儿臣觉得,这件事情您拿主意就好。” 秦皇语重心长的说了这么多,现在见扶苏终于同意了自己的说法,心中略觉宽慰:“是吧?寡人的决定从来没有出过错。既然你同意了,那么这件事情就剩下洛长歌一个人的意见了。若是她也同意的话,这件事情明日便可着手去办了。” 听到这话,扶苏的眼睛中闪过一线稍纵即逝的精光。选妃一事若想快点结束,还需要去做一下洛长歌的思想工作。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扶苏一样,为了前程而不顾一切的。 正在这时,门外的小太监走了进来,禀报道:“陛下,乐府的洛大人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扶苏连忙说道:“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秦皇忙出声拦住他:“先别走啊,一会儿把长歌叫进来,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扶苏此时有不得不出去的理由,但绝对不是可以说得出口的理由,只好扯了个谎道:“父皇,儿臣的宫中还有些急事要处理,这件事情,还是父皇先跟她商量吧,等以后得空了,儿臣再和她私下里谈也不迟。”说完也不等秦皇说话,便自顾自的走出了门。 秦皇虽然觉得有些疑惑,但还是由他去了。他对进来禀报的小太监招了招手:“行了,让洛长歌进来吧。” 扶苏刚刚走出偏殿,迎面便看到了洛长歌。洛长歌自然也看到了他,但是由于心中依然对扶苏存有芥蒂,所以并不想和扶苏打招呼,但他又是自己的上司兼大秦的皇子,不打招呼的话又不符合礼制,所以只好不情不愿的上前一步,拱手说了声:“扶苏公子好。” 此时的扶苏早就没有心思去想几日之前发生的事情了,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殿门,见那个传召的小太监正在慢慢朝着这边走来,于是忙抓紧时间凑近洛长歌小声说道:“听着,现在时间紧迫,我要告诉你的是,父皇今天叫你来是想把你许配给我,做大秦的太子妃。” 扶苏这句话里面包含了“立太子”和“选妃”两个重磅消息,这让洛长歌着实吃了一惊,尤其是听到自己居然要嫁给扶苏的时候,大脑中更是一片空白,她睁圆了眼睛看着扶苏,想要说什么,但却像是丧失了语言功能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洛长歌的反应已经足够表示,她对扶苏全无半点心意了,即便原来有,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消磨的一点都不剩。 虽然扶苏将这些全都看在了眼里,不过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思管这些,况且,他原本也并不在意,于是又继续说道:“不管你心中是何想法,都要同意父皇的意见,做大秦的太子妃。”说到这里,扶苏犹豫了一下,索性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想法:“只有这样做,才能助我更快的登上皇位。” 听到扶苏最后这句话,洛长歌毫不掩饰她脸上的冷笑:“为了皇位,公子当真是什么都舍得往里搭啊。咸阳城里比我条件好的官宦小姐多得是,扶苏公子还是放过我吧,长歌虽然平日里有些言行无状,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自觉配不上公子。” 洛长歌这几句话虽然说的妥帖的很,但语气却让人听着有些不舒服。扶苏知道她现在不仅还在为前几日琴室里的事情耿耿于怀,而且更介意的是做太子妃这件事。如今他们二人之间,算是“新仇旧恨”都占全了,别说继续做朋友了,就算是好好做上下级都有些困难。不过扶苏也没有别的办法,对于他来说,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让洛长歌听从父皇的话,就算她不同意,也要想些办法让她同意了才行。 扶苏皱着眉头抿了抿嘴,又抛出了一个重磅信息。他相信这个消息足够让洛长歌对他惟命是从。 “长歌,我劝你还是同意了吧,就算你不考虑自己,也要为你逝去的爹娘着想啊。” 洛长歌脸上的冷笑逐渐转为了愤怒,她怒气冲冲的瞪着扶苏,像是要把他一刀杀了一样。自从她来到大秦之后,还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 扶苏离她这么近,当然能感受到她体内正在燃烧的熊熊怒火。他的脑海中也曾闪过一丝不忍,但是这个想法刚刚生出一点苗头,转瞬之间就被自己心心念念的“大业”淹没的一点都不剩。 第55章 长歌的身世 洛长歌凑近扶苏,恨恨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扶苏,我说句实话好了,你最后肯定不会登上皇位的,你毕生的愿望是绝对不会实现的。怎么样,扎心吧?虽然你弟弟胡亥那个‘秦二世’并没有做多久,但好歹也比你强了不少。” 洛长歌这样说,是想用史实来为自己出口气。但是她说出的这番话,扶苏根本就不会相信,他只以为这话是洛长歌在愤怒中诅咒自己罢了。 不过这也是扶苏第一次听到洛长歌直接叫他的全名,说话的语气中也透着彻骨的冰冷。昔日的友谊如今变成了这样糟糕的样子,扶苏的心中也不好过,但是为了他毕生的大业,他不得不承受这些。他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成大事者的必经之路,不用太放在心上。 扶苏闭上眼睛稳定了一下情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神情便又恢复了正常,他看着洛长歌,面无表情的说道:“长歌,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气话,还是不要说了吧,你只要记得一点,如果你做了太子妃,到时候我一定会找个机会为你的父亲翻案的,不要说我了,父皇也不会让当朝太子妃一直是个‘罪臣之女’。所以,一会儿你在父皇的面前要怎么说,全在你自己了。对了,你心里也不要有太多其他的担忧,只要把这门亲事当做形式上的婚姻就好,因为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说完,扶苏意味深长的看了洛长歌一眼。 洛长歌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冷笑着回呛道:“如果是这样,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因为我对公子你,也是一样的。” 听到洛长歌这样说,扶苏似乎已经放下心来,他略显轻松的舒了一口气,对洛长歌笑了笑:“如此,那就合作愉快了。”说完,扶苏再也没有看洛长歌一眼,便径直走了。 洛长歌的耳中还在回荡着扶苏刚才说的关于她父母的那句话,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眼泪也一滴一滴的砸在了地砖上。从前的那些事情就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来。 洛长歌是从两千年后的现代社会来到大秦的,扶苏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她父母的情况。他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他知道的那些,是有关大秦洛府里老爷和夫人的事情。 洛长歌刚刚穿越到大秦的时候,便成了乐府里的副令。只是这个位置原本并不是属于她的,她只是代替了原本存在在这里的那个人而已。至于大秦那个和她长相相同名字一样的洛长歌到底去了哪里,她也不得而知。 大秦的那个“洛长歌”,也是有父母有家庭的。这个“洛长歌”,是当朝御史大夫洛林的女儿。这个人是个一身正气的主,从来不会畏惧朝廷中那些心术不正行事不端的人,做事情一向公公正正,不求功名利禄,只求心安理得。因此这位御史大夫在朝廷中,一直都是秦皇的得力助手。 洛林的夫人虽然并不是出自什么名门,但和洛林一直情投意合,恩爱有加,性格也是十分沉静温和。 洛长歌刚到大秦的那几天,少不得会有些不适应,经常会想起现代的一些人和事,也会想起自己那两个不称职的父母。洛夫人发现了洛长歌的异常之后,虽然并没有问她心情不好的缘由,但是一直都在劝解她,陪伴她。洛林虽然在外表现的十分刚直不阿,但面对女儿的时候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对女儿可以说的上是言听计从,只要洛长歌想要的,洛林肯定会尽自己所能满足她的要求。这让洛长歌感受到了人生前二十年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温暖,她居然没来由的有些嫉妒大秦那个和她同名的人。 洛长歌从紫菀的口中得知,以前的“洛长歌”十分喜欢音律,自幼便开始学习古琴,并且一直想像男儿一样,为大秦建功立业。因此乐府便成为了她十分向往的去处。但是洛长歌是御史大夫的女儿,身份高贵,对她来说,去乐府里做乐官是一件十分不符合身份的事情。即便如此,洛林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不为别的,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的女儿喜欢。这在大秦这样的封建社会中,是十分难得的一件事。也是洛长歌来到大秦之后,最受感动的一件事。 其实洛长歌在现代社会中并不是孤苦伶仃,她也有父母有家人,只是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离婚之后,两个人虽然在物质条件上从来没有亏待过洛长歌,但是却很少管她,这让洛长歌从小就被迫生活在一个冰冷的世界里。洛家二老的出现,使洛长歌从小就缺失的爱得到了弥补。慢慢的,她也就不再去想现代的事情了,开始习惯了大秦的生活。也因为洛家二老,洛长歌开始越来越喜欢自己现在的身份。 身为御史大夫,洛林的职责便是替秦皇监督朝廷的文武百官,发现不妥之处便要弹劾。因此长久下来,便得罪了朝廷中的不少人。那些已经被秦皇处置但却罪不至死的人,少不得会对洛林生出报复之心,而那些已经作奸犯科但是还没有被发现的人,也会想到要防患于未然。对他们来说,只要洛林永远不会再开口,就会永无后患。于是朝中的这两股势力一碰头,便一拍即合。 洛林一向没什么坏心眼,也不善于和那些心眼太多的人打交道。而以他这样的脾性,在仕途中肯定是走不长远的,一着不慎便着了那些小人的道。 这些人对秦皇的脾气早已了如指掌,他们知道这位性情暴戾的皇帝并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也知道洛林一直都是靠嘴皮子吃饭的,因此他们便结合这两点,因地制宜的编排了一个“御史大夫洛林在背后诋毁皇帝”的事情,在秦皇面前对洛林泼尽脏水,想靠着这件事情让洛林从此翻不了身。 秦皇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果然勃然大怒。当下就把一桌子的奏折全都扫在了地上,下令即刻逮捕御史大夫洛林。 除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之外,这些人还伪造了很多所谓的“物证”,并找来自己的爪牙为这件事情做“人证”,可谓里里外外都做足了功夫。他们想让这件事情更加板上钉钉,再也没有翻案的可能。 洛长歌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扔下了手上的事情从乐府一口气跑到了秦皇的书房,为洛大人苦苦求情。但是洛林的这件事情正好触到了秦皇的逆鳞,况且现在又是他最生气的时候,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洛长歌平日里再招秦皇喜欢,现在也是说什么都不管用了。最后,秦皇只是答应她,这件事情不会牵连到她,让她什么都别管,回去安安心心的做自己的乐府副令就好,其余的便什么也没再说。 像历史上所有的冤假错案一样,事情的最后,总是小人得了逞。御史大夫洛林最后被问斩,洛夫人想不开,在家里三天三夜水米未进,之后便上吊殉情,随夫君去了。一夜之间,整个洛府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有着无限风光的洛府,如今却变得黯淡无光,而从前的那个三口之家,现在也只剩下了洛长歌一个人。 那个时候,洛长歌刚来到大秦不久,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更别说朝廷中那些错综复杂的明争暗斗了。她知道洛大人是被冤枉的,洛夫人的死更是一文不值,但是她却不知道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洛家二老对她的好,她一直都记在心里。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要为他们两个洗清冤屈。 洛长歌从往事中抽回了思绪,她抬起头看着面前那扇门,想着只要迈步走进去,对秦皇说出那些刚才扶苏教过她的话,洛大人的冤情就能化解,洛家二老的在天之灵也能得到慰藉。为洛大人伸冤这件事情,从前是绝对没有可能的,现在做起来却是轻而易举。 但是代价却是要她嫁给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甚至颇有些厌恶的人。虽然权衡之下,这样做,得到的远远比失去的要多,但洛长歌的心中还是对这样的做法有种本能的抵触。她这样做,和那些现代社会中傍大款的女生有什么不同。 那个传召的小太监早已在身边等候多时,现在见洛长歌终于抬起头来,便再一次提醒道:“洛大人,陛下召您进去呢。” 洛长歌回了一声“知道了”,但脚步却一直都没有动。她的心中,依然在做着艰难的抉择。 小太监看了看扶苏公子远去的背影,再看看面前这位洛大人的红眼圈,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事情,但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不是他一个下人能揣测的。他虽然年龄不大,但却深谙这咸阳宫里的生存之道,如果想要在这里活的长久,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该知道的就别瞎打听,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于是他收起了心思,又催促了一句道:“洛大人,那我们快些走吧。” 洛长歌思考良久,终于艰难的做了决定,她抬起头来,眼神中透着理智无比的坚定,但昔日里眼中的清澈与灵气却也减了几分。她抬起脚,朝着前面不远处的那道决定她今后命运的殿门走去。 第56章 不知悲喜 从秦皇的偏殿里出来的时候,洛长歌只感觉大脑中一片空白,好像整个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样。她屏退了几个跟随他的下人,独自从咸阳宫走回自己的家,一路上都在回想刚才面见秦皇时候的情景,以及自己说出的那几句决定自己命运的话。 “洛卿啊,寡人有意将你许给扶苏,不知你意下如何?”秦皇笑眯眯的问道。 洛长歌尽量不去想刚才在殿门外面发生的事情,她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尽量使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然后假意吃惊道:“陛下……” 秦皇又说道:“寡人知道,你父母去得早,婚姻大事上没人帮你做主,所以寡人就直接问你了。” 洛长歌知道,按照正常的流程,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同意还是拒绝,少不得都要自谦几句,于是忙跪在地上,说道:“微臣惶恐,微臣自知自己粗陋浅薄,怕是配不上扶苏公子。” 秦皇笑了笑:“寡人说你可以,你就可以。你别的都不需要考虑,只需要告诉寡人一点,你对扶苏到底有没有意?” 听到如此直接的问话,洛长歌反而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她跪在地上低着头皱了皱眉,想着遵循内心的真实想法直接拒绝或许会干脆些,但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 洛长歌定了定心,然后抬起头来,对秦皇点了点头。 秦皇哈哈一笑,说道:“这样就行了,看来你和扶苏二人的确是彼此有意,寡人猜的果然没有错。”他看了看洛长歌,又说道:“等到你们两个成亲后,扶苏就会被正式册封为太子,到时候,你就是大秦的太子妃。” 刚才扶苏在这里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洛长歌不用猜也知道。一想到扶苏刚才的那副嘴脸,她的心里就有些不适,甚至有些恶心。 不过现在秦皇又告诉了她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太过重大,需要她去给点反应,于是洛长歌便只好又强打起精神来,装作一副震惊无比的样子,然后说道:“陛下,微臣,实在是惶恐……” 秦皇绕过矮几,走到洛长歌面前,将她扶起来说道:“洛卿,”说到这里,秦皇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又改口道:“不,长歌,快起来,寡人也特别希望将你留在身边,往后做了寡人的儿媳,寡人的愿望也可达成了。” 洛长歌谢恩道:“多谢陛下的器重。” 一直到现在,秦皇都没有发觉洛长歌的真实想法,他看着洛长歌,满意的笑了笑,说道:“好了,既然这样,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先回去吧,等会儿,寡人就派人去你府里宣旨。” 听到“宣旨”,洛长歌知道自己的命运或许就这样被潦草的决定了,她的脸变得像是死灰一般。跪下来向秦皇谢恩之后,洛长歌就转身出了殿门。 她一边走,一边失神的想着什么,脚步也难免慢了下来,等到她终于走到家的时候,惊奇的发现自己家里看起来好像与平常不太一样了。 平日里冷清的不得了的洛府,现在却是门庭若市,送礼的太监一拨接着一拨的。她连忙走进去,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发现紫菀正在带领着府里的下人们忙着招呼人。 洛长歌不由得有些纳闷,那个宣旨的太监腿脚再快,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啊,那这些送礼的人是谁派来的呢?想到这里,她忙走进厅堂,拉住紫菀,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还没等洛长歌说话,紫菀倒先开口了。见是自家小姐回来了,紫菀眉开眼笑的说道:“小姐你回来啦?” 洛长歌夺过紫菀手上的东西,交给了旁边的一个小丫头,然后拉着她进了里屋,迫不及待的问道:“紫菀,外面这是怎么回事?” 紫菀不明所以,笑道:“小姐,什么怎么回事啊?” 洛长歌有些急切,追问道:“外面那些东西都是谁送来的?” 紫菀一脸莫名其妙:“小姐,是陛下送来的啊,小姐你该不会是还不知道吧?不过这怎么可能呢?”紫菀一个人自顾自的说着:“不对,现在不应该叫小姐了,应该称您为太子妃娘娘。” 说完,紫菀嬉笑着向洛长歌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 洛长歌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什么太子妃……”说到这里,洛长歌忽然想到不能将自己的情绪暴露的太多,于是又转移话题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个小太监来传旨了?” 紫菀答道:“是啊,他宣读完圣旨刚走没多久,这些人就来了。”看起来,洛长歌成了太子妃这件事情,令紫菀很是高兴,她的话也比平常多了起来:“小姐,你看今天陛下送来这么多的东西,就知道你有多受人喜欢了。” 洛长歌虽然并不习惯这样的紫菀,但还是对她现在的样子表示理解。她知道,紫菀是从小跟随“洛长歌”一起长大的,虽然两个人名义上是主仆,但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像是亲姐妹一般。 自家小姐能有今天,紫菀当然会为她感到高兴了。 正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一个小丫鬟的声音响起:“小姐,刚才扶苏公子命人来给小姐送来了聘礼,奴婢已经帮您收下了。” 洛长歌原本就对这件事情觉得心累,现在再听到扶苏的名字,疲惫的感觉更是呈几何倍增长。她不由得扶住了额头,对门外的小丫鬟说道:“知道了,都放到库房里去吧。” 刚才那个小丫鬟说的是,“扶苏公子命人送来了聘礼”,可想而知扶苏本人并没有亲自前来,想到这里。洛长歌的脸上渐渐浮起一抹冷笑。 扶苏这个人,果然是个做大事的料,足够理智,足够冷血。他知道这些事情原本就是走个过场,根本用不着用心去做,索性就不必亲自来了。不管怎么说,聘礼已经送到,礼数也已经尽到了,旁人也挑不出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来。 不过紫菀却有些犯嘀咕,她像是在问洛长歌,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既然是下聘礼,为什么扶苏公子没有亲自来呢?” 洛长歌疲惫的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说道:“紫菀,现在我们已经收了人家的聘礼,所以就算心里不情愿,也不得不嫁了。” 紫菀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小姐你说什么呢?”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又有些怀疑的问道:“小姐,你……该不会是不愿意吧?” 洛长歌苦涩的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只是在说笑而已。” 紫菀“哦”了一声,心中的疑点也烟消云散,她的表情又恢复如初,笑着说道:“小姐,你现在成了太子妃,洛家现在也是家门重新振兴了。老爷和夫人若是泉下有知,肯定也会为你、为洛家感到高兴的。” 想起洛家二老,洛长歌的心中稍稍感到一些慰藉。是啊,自己这样做,全都是为了给洛大人翻案,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好纠结的。这桩婚事,说到底就是一场公平的交易而已。 直到现在,洛长歌才完全接受了现实,她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既然决定了要走这条路,那就要坚持走下去,这种迷茫犹豫的心思是不能有的。 洛长歌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拉开门走了出去。 自己决定的路,当然要自己去面对。 洛长歌刚出了里屋的门来到外厅上,就被几个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吓了一跳。她稳了稳心神,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小丫头们躬身站在洛长歌面前,禀报道:“小姐,刚才有几位乐府的大人送来了贺礼,奴婢正要向您去禀报。” 听到是乐府的人,洛长歌便想到了那几个一向与自己交好的同僚,于是问道:“是乐府的哪几位大人?” 今天洛府里来的人有点多,这让他们这些习惯了冷清的下人一时也有些忙乱,这个小丫头在应对了几波人之后也有些乏了,一时也想不起来人的名字。不过这几个人的名字连她都记不住,想来并不是那几个平日里和洛长歌走的很近的朋友。她犹豫着想了想,然后从袖中掏出了什么东西,双手递给了洛长歌,道:“小姐,这是贺礼的单子,几位大人的名字都写在上面了。” 洛长歌忙接过来打开,发现上面的名字是几个平时和她关系不远不近的人,她继续在上面寻找,发现鹿之野、江纳川和商徵他们三个的名字,并不在这个单子上。 洛长歌将单子交给了小丫鬟,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行了,你们都去忙吧”。 小丫头走后,洛长歌自己一个人站在原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默默的犯起了嘀咕。 现在陛下要立扶苏为太子的事情,以及自己要成为太子妃的事情,怕是已经在咸阳城里传开了。他们三个人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也不知道他们三个对这件事情到底有什么看法。 毕竟这几个人是她在大秦最要好的朋友,比起他们的祝福,洛长歌更想知道的是他们的真实想法。 若是被他们几个知道这件事情的真实情况,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第57章 我不淡定了 秦皇的做事风格一向都是雷厉风行毫不拖沓。扶苏和洛长歌两个当事人都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秦皇也没有再拖沓的道理,当下就下令开始着手操办扶苏的婚事了。不出一日,扶苏将要纳妃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咸阳城。由于扶苏在百姓间的口碑一直都很好,因此这件事情瞬间就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美谈。大家也都在好奇,那个即将嫁给扶苏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他们谈论扶苏的同时,也少不了要八卦一下洛长歌。 先前早就有乐府里的人来洛家送过贺礼了,可想而知,洛长歌在乐府里的那三个好朋友也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最初得知洛长歌要嫁人的时候,鹿之野是根本不相信的。他自知和洛长歌是很好的朋友,不管她有什么事情,鹿之野肯定会是第一个从她口中知道的,而现在这件事情,却是从路边百姓的交谈中得知的。当时他只是摇头一笑,把这件事情权当做谣言来听。谁知刚刚回府,江纳川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跟他说了这件事。 这消息经江纳川的口中说出,与从百姓交谈中得知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后者基本没什么可信度,但前者就不一样了,江纳川是绝对不会骗他的。鹿之野听到江纳川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一不小心茶杯没拿稳,茶水撒了一桌子,旁边的侍女连忙过来帮他擦桌子,又将茶水重新倒上,他却一点都顾不上,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江纳川,问道:“真的假的?” 江纳川就知道,鹿之野只要一听到这件事情,肯定一点都淡定不下来,现在一看果然是这样,不过他这种不同寻常的反应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对长歌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为了免除不必要的麻烦和谣言,江纳川冲着屋里的几个侍女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先出去,等到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之后,这才对鹿之野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鹿之野依然不相信,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拜托,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你刚才从外面回来难道就没有听说什么吗?” 鹿之野有些后知后觉的说道:“那就是说,那些传言是真的了?” 江纳川冲着他无声的眨了眨眼,一脸“可不是吗”的表情。 鹿之野相信了事实,但还是拧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这件事情怎么这么突然?即便陛下要赐婚,也要慢慢来啊,这可是婚姻大事,绝对不能草率行之。再说了,这件事情以前可是从来都没听长歌说起过,就连陛下那边还有扶苏公子那边,之前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些天鹿之野因公外出,直到今天才回来,因此对这几天咸阳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江纳川就不一样了,他这些天一直都在咸阳,并且原本在咸阳里认识的人就多,趁着鹿之野不在的这几天,他早就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打听清楚了。 江纳川起身去关上了门,然后坐回来,开始将这其中所有的事情慢慢说出。他小声对鹿之野说道:“陛下早就有立扶苏为太子的打算。” 这句话与现在的话题之间毫无联系,这让鹿之野不明所以,他忙又问道:“所以呢?立太子的事情跟长歌有什么关系?” 鹿之野原本是他们几个当中最稳重的人,现在却比江纳川这个急性子还要急。不得不说,爱情是最能改变一个人的东西。江纳川一脸无奈,说道:“小野,你能不能等我说完以后再发言?” 鹿之野只好将自己急切的心情忍下去,表情慢慢放松,最后对江纳川挤出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微笑,说道:“好,你继续说。” “陛下想要立扶苏公子为太子,但却想在行太子册封礼之前,将他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 鹿之野又是一脸不解:“既然扶苏公子要娶亲,为什么不从那些官宦显贵中寻找合适的姑娘,而是偏偏看中了长歌呢?” 江纳川纠正道:“不是扶苏看中了长歌,而是陛下,他一直以来都很喜欢长歌——这个你是知道的,所以就想将她一直留在身边。现在将长歌许给扶苏,对他而言,不正好是件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那长歌和公子会同意吗?恕我直言,这完全是陛下的一厢情愿。” 江纳川叹了口气,道:“你说呢?消息现在既然已经放出来了,那就代表他们两个对这桩婚事没有意见。陛下只不过是在其中牵了个线而已。” 鹿之野还是不肯相信:“不可能的,他们两个我再了解不过了,依我看,这件事情他们两个谁都不会同意的,退一步说,就算是同意了,那也不可能这么快。” “嗯,这个你倒是猜对了。我早就打听过了,听说他们两个好像谁都不同意。” 鹿之野又着急了:“不同意干吗还要成亲?不行,我这就去找陛下,求他收回成命。”说着,鹿之野站起身,拉开门就要往外走。 “哎,你干嘛去!快回来!”江纳川连忙在后面抱住他的腰,将他硬拖了回来。他探出头去朝外面看了看,发现鹿府的下人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外面根本就没人注意他们这边,这才放心的将门关上。 “我说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冲动了?”江纳川拉着一脸愤愤不平的鹿之野重新坐下,说道:“我再说一遍,你能不能听我说完,然后再发表意见?后面还有很多关键的信息,你就不想知道?” 鹿之野被江纳川摁在了椅子上,整个人气呼呼的,说道:“你继续说。” 江纳川有些不放心的看了鹿之野两眼,接着说道:“我听陛下身边那个小太监说,原本扶苏公子是不同意的,只因为陛下说,一定要扶苏成亲之后才立他为太子,这个先后顺序不能变,所以扶苏就改了口,答应了这门亲事。” 扶苏公子的野心,鹿之野一向都清楚,在鹿之野看来,牺牲个人幸福去追求毕生大业这种事情,扶苏绝对干得出来,所以也没有多问,又说道:“那长歌呢?” “扶苏当时在跟陛下商议这件事的时候,刚好长歌在殿门外等着陛下的传召。扶苏公子出来的时候,已经答应了这门婚事。只是他不知道跟长歌说了些什么,后来长歌在陛下面前,也就和扶苏的意见一致了。那个小太监说,他们两个当时好像是吵了几句。” 鹿之野听完,拧着眉头好像是在思考什么。只是他突然不问问题了,这让江纳川居然感到有些不习惯。 良久后,鹿之野缓缓开了口:“不对啊,陛下身边那个小太监我知道的,他的嘴最严了,就连皇后娘娘身边的人都问不出什么来,怎么可能跟你说这么多?” 江纳川一脸自得的笑了笑:“因为我跟他熟啊。” 鹿之野不服:“我跟他也很熟啊,怎么没见他跟我说这么多陛下身边的事情。” 江纳川神秘的眨眨眼:“我经常和他们一起赌钱的,你行吗?” 鹿之野无奈的扶额:“算了,你们玩的那些我不擅长。”他想了想,认真的说道:“不过,若是这个小太监的话是真的,那么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我要去找长歌问个清楚。” 说着,鹿之野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却只是在原地站着,迟迟都没有迈出一步。 这次江纳川也不拦他了,而是抬头看着他,示意他赶紧去。见他迟迟未动,便催促道:“快去啊?怎么不走?” 鹿之野面有犹豫,最终还是坐了下来:“不行,我这么突然间就去了,会不会显得太过唐突,到时候长歌要是疑心我了,那就不好了。”说完,他看着江纳川,试图从好友那里得到肯定:“我说的对吧小川?” 江纳川忍不住笑了:“不会的,我们几个都是这么久的朋友了,你去关心她一下也不为过,况且现在是成亲这么大的事情,对吧?再说了,她能疑心你什么啊?”说完忍住笑看着鹿之野,等着他的反应。 鹿之野认真的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他思考半晌后,抬起头看着江纳川,一脸研究的表情,看的江纳川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鹿之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毫无征兆的说了句:“小川,是不是兄弟?” 江纳川歪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儿,摊手道:“那要看是什么事情了,要是借钱的话……” 鹿之野抿着嘴角斜了他一眼,打断道:“别贫,是兄弟的话,就跟我一起去。” 这下轮到江纳川开始问问题了,不过却是明知故问:“一起?去哪儿啊?” “当然是去看长歌了。你看,我们两个一起去,既体现出了我们同僚之间深厚的感情,也不会显得突兀,长歌肯定不会疑心的。对吧?” 江纳川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说道:“这样的话……确实很妥当,”看到鹿之野的表情放松下来的时候,却又话锋一转:“不过,若是我在那里的话,岂不是耽误你们说正事吗?” 鹿之野冲他翻了个白眼:“什么正事啊?先把隐情弄清楚就不错了。”说着,也不管江纳川的死活,直接拽起他来就走出了屋门。 只是门外远远传来一声惨叫:“啊小野你扭着我胳膊了!” 第58章 我纠结了 自从知道了洛长歌要嫁人的消息之后,商徵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的琴室里没有出来过,到现在已经有整整三天的时间了。这段时间里,他任何人都不想见,甚至连家里的琴童都包括在内。有几个朋友偶尔过来看他,也都被拒之门外。朋友都觉得商徵这几天的行踪有些怪异,但见他心情不佳,也没有办法,只好默默离开了。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商徵一直都在琴室里弹一首相同的曲子,就是那首第一次见到洛长歌的时候弹奏的《哀郢》。从前他怀念师父的时候,经常会弹奏这首曲子,现在因为洛长歌,这首曲子对他而言,便有了双重的意义。 从他见到洛长歌的第一眼时,便开始喜欢这个有点大大咧咧的姑娘。对商徵而言,洛长歌是那个拉他出泥淖的人,是洛长歌让他走出了往昔的阴影,重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温度。这个姑娘对商徵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但即便如此,他心里却明白的很,他和洛长歌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他人生的前二十年中,看过了很多人毕生都没有看到过的精彩,却也经历过很多常人都不能承受的苦难。这样的自己,让商徵时而感到沧桑孤寂,时而又觉得卑微至极,也是他不能、或者说不敢和洛长歌在一起的重要因素。 在商徵看来,自己就像是路边的野草,生命力顽强却也最不起眼。而洛长歌就像是自幼就生长在温室里的名贵兰草。二者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根本就不是同类,又何谈在一起。商徵能做的就是远远的看她一眼,而就是这远远的一眼,他也觉得已经足够了。 但是听到她要嫁人的消息之后,商徵的心里仍然觉得难受至极,就像那株兰草马上就要被移植到别处,永远都见不到了一样。 即便如此,祝福还是要送的。商徵来到咸阳还没多久,但早就已经听说过扶苏公子的大名。他对朝中的争斗从不了解也从不在意,只知道扶苏是个人品能力样样都好的皇子。这样的一个人,应该会让长歌幸福的吧? 他一个人纠结了很久,终于在满屋子的低气压中决定了什么。他从琴桌前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外面的阳光透过窗子将整个琴室照的透亮,他心里的阴霾似乎也在阳光的作用下减少了很多。 他在窗前驻足良久,又走到书架前,从上面拿下一个小小的木盒,这木盒做工精良,上面还镶嵌着一块古玉,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他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件东西放进了袖口,转身就出了琴室的门,朝着大门走去。 正坐在门口打瞌睡的琴童被开门声惊醒之后,抬眼便看到了自家师父。他忙站起身,一边小跑着跟上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师父你出来了啊?师父你去哪里啊?” 商徵头也没回的就出了院门,只是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你不用跟着了。” 琴童应声止住了脚步,只是对自家师父这些天的行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搔了搔头,在门前呆立半晌,又默默回屋了。 只是回屋之后,细心又聪敏的琴童当下便发觉了屋子中的异常。 他走到师父这些天呆的那间琴室里,准备收拾一下,却发现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盒子。他觉得十分眼熟,双手捧起盒子认真看了看,自言自语道:“这不是师父最宝贵的东西吗?怎么居然放在这里?” 他看着盒子紧闭的盖子,起了好奇心。四下瞧了一遍之后,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自己的师兄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于是琴童放心的将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了盖子。 这串珍珠手串,据说是师父从一个南海高人处得到的,是一件十分难得的稀罕物。平日里师父宝贝的很,从不轻易示人,连他们几个徒弟也从来没见过,这手串到底长啥样。 谁知打开盖子之后,盒子里面居然空无一物。琴童失望之余,却也起了疑心。 刚刚师父肯定是拿着手串出门了。这东西他自己是舍不得戴的,一定是要去送人。 琴童不由得默默嘀咕,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幸运。 下定了决心之后,商徵的行动也变得无比迅速,无比果断。他家原本距离洛府是有一段不小的距离的,但是这次他走到洛府却只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在这之前,商徵是洛府的常客,家里的那些下人也早就认识了他。守在大门外的几个小厮见来人是商徵后,忙笑着上前招呼:“商大人来了啊?快里面请。” 商徵一边走一边问道:“我最近有些事,有段时间没来找长歌了,你家小姐最近怎么样?” 小厮笑答:“小姐最近挺好的,正在屋里呢。” 商徵熟门熟路的朝着里面走,扭头和小厮说道:“你去忙你的吧,这里我比你还要熟呢。” 小厮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这位商大人虽然是最近才来咸阳的,却是他家小姐的好朋友,基本上每天都要来家里玩的。于是他也不再客套,给商徵指明了小姐的所在之后,便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商徵答应着,按照小厮指的方向朝着洛长歌所在的屋子走去,谁知还没走到门前,便看到了开门走出的洛长歌。 数日不见,洛长歌看起来有些郁郁寡欢的样子,没有之前那样爱笑了。商徵冲她打了个招呼,说道:“长歌……” 洛长歌见是商徵来了,便像以前一样,笑着上前亲昵的拉住他的袖子,说道:“商大哥你来了?” 在商徵看来,洛长歌是有些粘人的,从这个拉袖子的动作就能看出来。从前,商徵很喜欢她的粘人,但是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初他们刚刚相识的时候了,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动作,现在却让他感到心痛。他苦涩的笑了笑,一边随着长歌往屋里走,一边默不作声的悄悄甩掉了她的手。 “商大哥快坐,我跟你说,这些天我收到了好多贺礼,其中有一件玉笛我觉得特别好,想着你肯定会喜欢,便帮你留下了。”见到了多日不见的好友,自进屋之后洛长歌的话就没停下来过,她对正在倒茶的紫菀说道:“快,帮我把那件笛子拿来。” 紫菀答应了一声,倒好了茶便走了出去,屋里也只剩下了洛长歌和商徵两个人。 商徵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说道:“长歌,我听说你要嫁人了,所以特来祝贺你。” 刚才看到商徵的时候,洛长歌郁闷了好多天的心情终于放松了许多,现在又听到他聊起了这个让她郁闷的话题,刚刚才扬起的笑脸现在又恢复如初了。 洛长歌忍住心里的情绪,露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微笑,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说道:“多谢商大哥。” 商徵并没有发现洛长歌的不对劲,他低下头,从袖中掏出了出门前带出来的东西,握在手上,对洛长歌说道:“长歌……这个是我几年前在南海一带游历的时候求得的,想着周围的人中,你最适合戴,就给你送来了。” 洛长歌和商徵平时嬉闹惯了,这时候也没有太过客套,便伸手接了过来。她将手串放在眼前观察了好一阵儿,最后忍不住赞叹道:“商大哥,这手串好漂亮啊。” 商徵温柔的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商大哥你太好了。”洛长歌也不客气,便收下了。确切的说,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客气”这两个字。她把手串戴在手上左看右看,喜欢的不得了。 商徵抿了抿嘴,笑的有些苦涩,他抬起头看着洛长歌,认真的说道:“长歌,希望你以后能够幸福。” 听到这话,洛长歌已经硬撑了很多天的情绪好像有些忍不住了。适才装出来的兴高采烈的样子也瞬间不见了,她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沉重的对商徵说道:“但愿如此吧。” 见洛长歌提到自己的婚事时,样子并不是很开心,商徵有些微微的疑惑,也有些心疼,忍不住问道:“长歌,我怎么总觉得你有些闷闷不乐啊?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这些天以来,整个洛府里来道贺的人可谓络绎不绝,洛长歌一直都在忙着应付,想找个人把心里的委屈说一说都不能。鹿之野和江纳川这两个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也没见他俩来过。现在见了商徵,也终于有了可以说话的人,洛长歌的心中,忍不住有了倾诉的欲望。 “商大哥……我……” 洛长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商徵更加觉得事情不妙,忙追问道:“长歌,到底怎么了?” 洛长歌的眼眶红了一圈,她看着商徵,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一个字都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只是最近事情太多,有些累。” 原来是这样,商徵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担心的说道:“不要太劳累了,注意休息,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洛长歌又恢复了那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说道:“知道了。” 商徵点了点头,又道:“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不用了,我根本就没事,还要劳动人家走一趟,怪不好意思的。”洛长歌笑了笑,又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就算太医来了,这症状怕也是无药可医的。” 见洛长歌说没事,商徵便放了心。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犹豫着搓了搓手指,终于开了口。 “长歌,我知道你马上就要嫁人了,这些话原本不应该对你说,只是现在不说的话,我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 洛长歌关切的看着商徵,说道:“商大哥你怎么了?我们都是这么长时间的铁哥们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商徵咬了下嘴唇:“长歌……” 他看着洛长歌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长歌,我喜欢你。” 第59章 今天都怎么了 这句话给了洛长歌一个猝不及防,她一直都拿商徵当成自己的哥哥,从来没想到商徵居然会有这样的心思。她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慌乱,脸颊也烧的厉害,不敢看向商徵的眼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商大哥……我……” 商徵打断了她的话:“长歌,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听我说就好了。”他低下头抿了抿嘴唇,认真的说道:“长歌,自从我认识你以后,这一路走来,你都在我的人生中扮演着十分特殊的角色,因为有你的出现,我改变了很多。” “从前,在我的生命中,对我最重要的人是师父,师父离开之后,我曾经一度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对我好了,直到我遇到了你。” 商徵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自从认识了你之后,我一直都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我觉得是老天让你到我身边来开导我的。但是自从听说你要嫁人之后,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虽然这原本应该是件该高兴的事。” 说到这里,商徵有些微微红了眼眶:“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大概……是喜欢你的。” 洛长歌静静的听着商徵的话,心里竟也有些难受。 “但是……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够跟你在一起,对我而言,只要远远的看着你笑,看到你过得好,我也就能够开心了。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幸福才行啊。” 商徵深情的注视着洛长歌,眼眶红红的冲她一笑:“不然我是不会高兴的。” 说完,商徵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故作轻松的说道:“好了,我的话说完了。” 他抬起脚来刚要走,又转过身对洛长歌说道:“还有啊,你一定要记住,以后嫁了人,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到时候我可不管他是不是皇子,往后会不会当皇帝,照样不会轻饶了他。” 说完冲她邪邪的一笑,像是屋子外面明媚澄澈的阳光一样,半点阴霾都没有:“咱得让他知道,你爹娘虽然不在了,但你的娘家并不是没人。” 洛长歌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了。这些天的委屈也都跟着眼泪一起发泄了出来。她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有些哽咽的说道:“商大哥,你真好。” 商徵摆了摆手,一副“那是当然我商徵的为人你又不是第一次见真是大惊小怪”的样子,看起来跟刚才那个无比深情的商徵判若两人。 洛长歌还要说些什么,但话还没出口,商徵已经抬起脚来走出门去了。洛长歌只得把话又放回心里,目送着他越走越远。 这便是商徵吧,像是超脱了凡尘俗世的世外之人,即便被世俗的情感绊住了脚,也会超然洒脱的挥一挥衣袖做最好的告别。 在洛长歌看来,商徵是她身边所有人中能够在“出世”和“入世”之间来去自如的人。 商徵的脚步极快,在洛长歌看着门口出神的空当里,他早就出了大门,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紫菀这时候抱着一个狭长的盒子远远的走了过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屋里只剩下了她家小姐一个人,那位商大人早已没了人影,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小姐,笛子我拿来了,商大人他……” 洛长歌看了紫菀一眼,眼神里有些黯然:“他已经走了。” 紫菀惊讶道:“走了?怎么今天才坐了这么一会儿就走了,这跟平常可是有些不大一样……”她刚要对小姐问些什么,却发现洛长歌的脸色不太好,于是只好闭了嘴,不再说话。 洛长歌也没理她,转身走进了屋里。紫菀看了看手里的笛子,便跟了进去问道:“小姐,商大人走了,这个笛子怎么办?” “交给下面的人,一会儿给商大哥送过去吧。” 紫菀答应着,默默的退出了屋子,朝着大门走过去。一路走一路嘟囔:“也不知道最近这是怎么了,自从小姐要嫁人的消息传出来之后,这家里一直就不太对劲,先是小姐整天闷闷不乐,现在又多了个行为异常的商大人……” 紫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恼人的问题,她走到门口,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一个小厮,对他说道:“去,把这个送到商大人的府上去,他刚才走的急,忘了拿了。” 小厮答应了一声,接过东西正要走,看到了紫菀的满脸愁容,便多嘴问了一句:“紫菀姐姐,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愁眉不展的?” 紫菀苦不堪言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小姐最近有些不大对劲。末了又嘱咐了一句:“好好当你的差事吧。” 小厮若有所思,答应了一声之后,便拿着东西出了门。谁知他刚刚走出没几步,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手里的东西也掉在了地上。 正要进屋的紫菀闻声转过身,见小姐的好朋友鹿大人被撞倒在地上,连忙跑过来把他扶起来,又把小厮掉在地上的装着玉笛的盒子捡了起来。她本是洛府里位子最高的丫鬟,现在自家府里的小厮犯了错,少不得要训斥几句,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若是撞坏了鹿大人,一会儿有你好看的。” 小厮也忙跪在地上,连连说道:“鹿大人恕罪,小的不是故意的。” 鹿之野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面前的二人连连摆手:“没事没事。”说完后也顾不上别的,嘴里一边喊着“长歌”,一边大步朝着院子里走去。 紫菀和小厮一脸不明所以的看着鹿之野,转过头时,又在门外看到了一个刚刚赶上来的人影。 江纳川对着他们两个笑了笑:“哟,你俩在这里干吗呢?”说完也不等他俩回答,忙跟在鹿之野后面匆忙走了进去,嘴里还喊着:“小野你走这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啊。” 目送着江纳川走进了院子,紫菀无奈的说道:“可能,最近真的是有些不对劲。” 小厮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他平日里并不在屋里伺候,所以也不知道自家小姐的事情,于是问道:“紫菀姐姐,什么事儿不对劲儿啊?” 紫菀回道:“这以往这鹿大人是最稳重的一个了,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这么火急火燎的就冲了过来,这江大人今天倒是少有的稳重,”说到这里,紫菀看了看小厮的腿,关切道:“刚才没事吧?” 小厮憨憨的一笑:“没事没事,谢谢紫菀姐姐关心。” “没事就好。快把这东西给商大人送去吧。” 小厮拿上东西出了院门,紫菀看着他出去了之后,便折回来去了外厅。 最近小姐以及她的这几位朋友都这么……不正常,紫菀总是有些不放心。想着这些天一定要多花精神照看一下才能放心。 鹿之野朝着外厅匆匆走去,果然在门前看到了想见的人——洛长歌早就听到了他的喊声,于是便站在门口等着他了。 “小野你来了啊?”待看到远远跟在后面的江纳川之后,又招呼道:“小川,你也来了?” 鹿之野在门口站定,看着洛长歌,却一直都没有说话。此时看到了想见的人,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适才在家里的那种犹豫不决徘徊不定的感觉这个时候又开始来困扰他了。 江纳川拍了拍鹿之野的肩膀,有些尴尬的冲着洛长歌笑了笑:“长歌,他……有话要对你说。” 洛长歌看着他们,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说道:“快进来吧。” 两个人进了屋坐下来之后,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屋里只有紫菀端茶拿点心时发出的脚步声和杯盘碰撞的声音,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洛长歌看他俩谁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忍不住睁大眼睛试探着问道:“你们……今天这是怎么了?” 江纳川看了看不知道为什么又犹豫起来的鹿之野,便不再管他,自顾自的说道:“我俩今天来……当然是来祝贺你的。” 聪慧的紫菀一下就猜到不是真心话,撇了撇嘴说道:“啧啧啧,江大人这话说的,真是让人难以信服呢。我猜,你们一定有别的事情要和我家小姐说。” 江纳川哈哈一笑,有些不自然的说道:“聪明,居然被你猜到了。”他的眼神在鹿之野和洛长歌的脸上扫来扫去,最后看着洛长歌说道:“长歌,我今天的身份只是个旁观者,是小野有话要对你说。” 洛长歌看了看江纳川,然后把目光投向了鹿之野,问道:“小野,你要跟我说什么?” 鹿之野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食指挠了挠头,他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江纳川,见他正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看向洛长歌,说道:“长歌啊,我今天来……”说到这里,鹿之野犹豫着停顿了一下,即将说出口的话突然就变了个方向:“是和小川一起,来祝贺你的。” 江纳川口里的茶一下子就喷了出来。 站在洛长歌身边的紫菀忍不住无奈的扶住额头:“鹿大人,你这话听起来,比刚才江大人那句,更加没有可信度。你们两个说是来祝贺的,但是,贺礼呢?” 说完,紫菀理直气壮的将右手伸在了他们两个面前:“平日里总是和我家小姐称兄道弟的,现在小姐要嫁人了,你们来祝贺居然连贺礼都没带,谁都能看出来,你俩这次来肯定是有别的事情。” 江纳川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说道:“什么都逃不过紫菀姑娘的眼睛。”他又将目光转向来人鹿之野:“说吧,都被人瞧出来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洛长歌也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们:“到底怎么了?” 第60章 误会 看到一向稳重大方的鹿大人变得吞吞吐吐的,紫菀便猜到他们要说的事情肯定非同小可,起码不是她一个下人能够旁听的,于是紫菀十分懂事的笑了笑,说道:“呵呵,厨房里还做着菜呢,我过去看看,”说完又对鹿之野和江纳川说道:“二位大人一会儿就别走了,留下来吃饭吧。” 洛长歌心领神会的看了紫菀一眼,便对她点了点头,还不忘嘱咐道:“让他们再添几个菜。” 紫菀答应了一声,跟几位大人行了个礼,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江纳川见状,也忙站起身道:“小野你们两个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然后对已经出去了的紫菀喊道:“等等我啊。” 紫菀和江纳川两个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鹿之野和洛长歌两个人。 洛长歌被他们两个这神秘兮兮的劲头弄的有点蒙,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到底有什么事,便问鹿之野道:“小野,现在可以说了吧?” 见现在人少了,鹿之野心中的顾虑也跟着少了很多,开始对洛长歌说出了实情:“其实,我今天是为了你成亲的事而来的。” 洛长歌睁大眼睛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然后呢?” “长歌,前几日我并不在咸阳,所以也不清楚这些天咸阳城里发生的事情,我只是觉得,你的婚事来的有些突然,之前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洛长歌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说道:“是陛下赐的婚,我也是突然才得到消息的。” 鹿之野点了点头:“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在想,陛下的赐婚,你真的愿意吗?或者说,你真的喜欢扶苏公子吗?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洛长歌抬起头,看着鹿之野半晌都没有说话。她是真的被这几句话暖到了。这些天以来她在家里接待了不少朋友和客人,每个人来看她的时候都在忙着恭喜她,好像嫁给一个皇子就是无上殊荣一般。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心意,即便是平时关系很好的那些朋友也是一样,就连跟她亲如姐妹的紫菀,也只是在说“小姐成了太子妃洛家就光大门楣了”之类的话。洛长歌也没有想到,第一个这样问她的人,居然会是鹿之野。 她看着鹿之野,眼眶忍不住有些红了。她想不管不顾的对他说出实情,说出心里的委屈和其中的隐情,但是理智又告诉她千万不能这样做。 洛长歌的眼神犹豫了片刻,便又恢复了坚定,她抬起袖口,假装不经意的擦了擦眼角,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说道:“小野,你放心好了,你担心的这些,都不是问题。” 听到洛长歌的回答,鹿之野稍稍放了心,但是却也觉得心痛无比。 原来一直以来,长歌喜欢的人都是扶苏公子。 鹿之野点了点头,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悲伤:“那就好,你既然喜欢扶苏公子,那这门亲事我就放心了。” 洛长歌刚刚努力平复下来的心情,在听到这句“原来你喜欢扶苏”的话之后又变得起伏了起来。她表面上看似平静的很,但心中却是无比的挣扎。她看着鹿之野,一句实话便脱口而出:“没有没有,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喜欢过扶苏公子。” 鹿之野猛地抬起头看着洛长歌,眼神中的悲伤又变成了期待:“长歌你刚才说什么?你真的对扶苏公子没有半点心意吗?” 洛长歌这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她的眼神明显慌乱了起来,大脑中在飞速的盘算着,怎么把刚才说漏的信息圆过去,但是越着急,就越什么都想不出来。 洛长歌一咬牙,索性便将这句话说实了:“对,我对扶苏公子,从来都只有朋友之情。” 鹿之野这就有点不明白了:“你既对他无意,为什么还要嫁给他呢?”想了想之后好像是为洛长歌找到了什么合适的理由:“就因为是陛下赐婚的关系吗?” 刚才已经说漏了,洛长歌绝对不允许自己再说出任何跟事实有关的话,情急之下只好将鹿之野刚才抛出来的话当成救命草:“对,陛下赐婚,岂有抗旨不遵的道理?” 洛长歌这话,鹿之野根本就不相信:“长歌,陛下虽然独断,但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这门婚事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他肯定也不会勉强你的。”说到这里,他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是不是当着陛下和扶苏的面,你不好意思拒绝啊?若真是这样,我替你去跟陛下说。” 洛长歌连忙否定:“你千万别去,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鹿之野都快被她急疯了,问道:“那到底是哪样?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喜欢扶苏,却还要嫁给他?” 洛长歌也被他问的有些急了,再加上心里根本就不想提到这个问题,索性咬了咬牙说道:“不喜欢怎么就不能嫁了?” 这句话让鹿之野着实吃了一惊。他一时之间都想不到该怎么回复她。他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女生,一瞬间竟觉得她有些陌生。他完全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居然是从他一向欣赏的洛长歌的口中说出来的。 “长歌,你知道你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 洛长歌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混蛋到了极点,对一直都关心自己的鹿之野来说也是一种伤害,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便没有再收回来的可能。她能做的,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了。 洛长歌神情淡漠的看了鹿之野一眼,说道:“我是说,‘喜不喜欢’和‘能不能嫁’完全是两回事。” 鹿之野心中一沉:“长歌……” 洛长歌打断了他,继续自顾自的说道:“陛下赐婚,本就是无上的荣宠,更不用说是嫁给未来的太子扶苏了。”她站起来,慢慢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空气,背对着鹿之野说道:“嫁过去我便是大秦的太子妃了,若是以后扶苏登上了皇位,我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样的荣宠,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她的声音听起来极冷,不给鹿之野一点反驳的机会,同样也不给自己一点回头的机会。 鹿之野的反应果然在洛长歌的预料之内。他站了起来,看着洛长歌的背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他颤抖着手指着洛长歌,半晌后终于说道:“洛长歌,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贪恋荣华富贵的人。” 洛长歌的心猛地抽搐起来,就像是被无数根琴弦穿过一般疼得厉害。她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从脸颊划过。 “鹿大人错了,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荣华富贵一直都是我的毕生所求,怎么你一直以来都不知道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半点温暖,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疏离。 鹿之野看不到她的脸,不知道她此刻早已经哭成了泪人,还以为她说的话全都是发自内心的,不由得气愤不已,说道:“好,很好,洛长歌,枉我一直以来都拿你当朋友,现在看来,竟然真的是我看错了。” 洛长歌背对着鹿之野,早已经是满面泪水,她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声音,说道:“鹿大人现在走还来得及。” 鹿之野点了点头,冷笑道:“好,洛长歌,从现在开始,你我恩断义绝,再也不是朋友。” 说完,鹿之野便一甩手走出了门。 洛长歌回过头,看着鹿之野渐渐走远,终于开始放声痛哭起来。她蹲在地上,双肩也随着抽泣的动作一起一伏。 紫菀这个时候从厨房的方向走了过来,见到小姐正蹲在地上哭,忙跑进屋里将她扶起来,问道:“小姐,你怎么了?不要紧吧?” 洛长歌接过紫菀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之后,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说道:“我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聪慧如紫菀,一下就猜到小姐哭肯定跟鹿大人有关系,便问道:“小姐,是不是鹿大人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洛长歌推开了紫菀搀扶的手,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误会而已,等以后我会再向他解释的。” 紫菀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 刚才站在院中的江纳川,将愤然而去的鹿之野和痛苦不已的洛长歌全都看在了眼里。他虽然不知道刚才他们都聊了些什么,但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江纳川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唉,又是一场灾难啊,这俩人怎么一碰到正事就不会好好沟通啊?”说完,便朝着洛长歌所在的房间里走去。 此时,洛长歌在紫菀的安慰下,神色早已恢复如初,至少心里的苦楚不再表现在脸上。她看了看走进来的江纳川,刚要说些什么,对方却先她一步开口了。 江纳川走上前去,安慰道:“长歌,你不用理他。他这几天有点反常,不管他刚才说了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又拍了拍洛长歌的肩膀,道:“我先走了,小野那边,我去摆平,你放心,要不了两天,他就会过来跟你道歉。” 说完,便对两个姑娘一挥手,转身出了门。 洛长歌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对身边的紫菀说道:“紫菀,去送一送江大人。” 紫菀答应了一声,便跟在江纳川身后走出了门。只是心中少不了要嘀咕。 “最近发生的事情真的太不正常了。我是不是需要去烧烧香啊?唉。” 第61章 费思量 扶苏和洛长歌要成亲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咸阳城,对于这桩婚事,李斯和赵高之流没有不知道的道理。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他们几个心中都有些着急,马知遥更是早就坐不住了。这天下了早朝,几个人便来到了李斯的府上商议对策。 刚进了书房的门,李斯连下人都还没来得及屏退,马知遥就忍不住开始抱怨了:“陛下这也太偏心了吧……”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了李斯和赵高投过来的异样的眼神。马知遥连忙住了口,他看了看书房里正在上茶的几个下人,这才知道他们两个刚才是什么意思。 李斯面不改色的对下人们说道:“你们几个先下去吧,我跟两位大人有要事要商量,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 下人们将茶倒好,行了个礼之后,便出去了。 李斯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茶,不满的看了马知遥一眼,道:“马兄,你也太沉不住气了。” 马知遥的脸上现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色,又说道:“李大人,你说说看,陛下是不是太偏心了?” 李斯的脸色看起来也有些严峻,对于秦皇的做法,他虽然反对,但反对无效,心中不免有些生气,说道:“陛下如此偏爱扶苏,竟是连其他的皇子半点都不放在眼里。” 马知遥忙附和道:“谁说不是啊,这扶苏公子就算再能干,陛下也不能这样做啊。” 想起刚才在大殿上发生的事情,马知遥就气不打一处来:“刚才陛下问,扶苏公子的婚礼以及册封礼准备的如何了?当时就有几个人进言,反对扶苏的这门亲事,说洛长歌一个小小乐官根本就不配做太子妃,结果陛下非但不听,还把进言的这个人拉出去打了一顿,唉。” 李斯默默的放下了茶杯,脸色严峻的说道:“陛下此举,就是在杀鸡儆猴,他是想告诉我们,往后不准再在他面前提这件事。” 马知遥一脸义愤填膺:“扶苏的亲事还是次要的,主要是他成亲之后紧接着就是太子册封礼,到时候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了。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他登上太子之位吗?” 李斯紧锁着眉头,没有回答马知遥的话。而赵高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确切的说,从刚才上朝的时候,一直到现在,赵高好像一直都是沉默着的。此刻他正在一只手拄着头,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他们现在正在商议的话题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马知遥忍不住问道:“赵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啊?” 赵高眯了眯眼睛,慵懒的打了个呵欠,看起来和火急火燎的马知遥完全是两个精神状态:“马兄,你这么着急,根本就没什么用。我一直都在御前伺候,对陛下的脾气再了解不过了。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事情,就没有再改变的道理。再说,陛下召扶苏和洛长歌商议这桩婚事的时候,我在旁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所以咱们也不用再在这件事上费什么心思了。”他摆了摆手,又恢复了刚才那个以手拄头的姿势:“没用。” “那以你这么说,这件事情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赵高默默的摇了摇头:“对,任何人劝说都是没有用的,除非劝说之人所说的话真的是说到了陛下的心坎里。” 马知遥一边暗自琢磨,一边自言自语道:“能在不惹怒陛下的情况下说动他……现在在大秦,能做成这件事的,估计也只有洛长歌一个人了。” 李斯口里的茶差点喷出来。他被呛的咳嗽了几声,拿起帕子擦了擦嘴,不满的说道:“马大人,你还真是……想了个好办法啊。” 马知遥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跟废话没有什么区别,只好摇头苦笑,不再说话。 赵高却若有所思的说道:“丞相说得对,马大人确实是想了个好办法。” 马知遥连忙摆手:“赵大人你就不要再笑话我了。” 谁知赵高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说道:“马大人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另外两个人都吃了一惊。李斯皱着眉头开始琢磨赵高的话,而马知遥却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说道:“赵大人,你在说什么?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比我刚才说的更加不靠谱呢?” 李斯琢磨未果,但是总觉得赵高好像知道些什么旁人不知道的事情。他看着赵高,示意赵高继续说下去。 赵高看起来从容得很,全然不似李斯和马知遥那般焦灼。他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这才开始对两个伙伴说出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你们二位先别着急好吗?你们就没听说么?陛下之所以要立扶苏为太子,都是因为扶苏找到了《乐经》的缘故。” 李斯不以为然,说道:“这件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而且我听说,扶苏已经将这本书交给了陛下。” 赵高摇了摇头:“我现在要说的并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说,陛下的赐婚,很可能并没有得到扶苏和洛长歌二人的同意,而仅仅是与《乐经》有关。” 李斯吃了一惊:“当真?” “不,我现在也仅仅是猜测而已。” 马知遥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又被打破,他有些气恼的说道:“这么说,您刚才这番话,一点事实根据都没有?全都是您的推断?” 赵高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只是听说了一件事。陛下在召集扶苏和洛长歌商议赐婚的事情时,有人见到他们两个曾在偏殿的门口争吵,而且在这之前,乐府里也传闻说扶苏和洛长歌二人之间虽然以前关系很好,但不知怎么,自出巡回来之后,两人就开始有些不睦。” 马知遥有点想不通了:“既然他们两个关系并不好,为什么还要答应赐婚呢?” 赵高意味深长的看着马知遥:“是啊,为什么呢?” 李斯皱着眉头慢慢说道:“这其中,恐怕是另有隐情吧?” 赵高对李斯投去一抹赞同的目光:“丞相说得对,所以,在我看来,他们这个亲,多半结不成,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李斯的眉头渐渐舒展,他看着赵高,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见另外两位大人好像有了什么对策,马知遥也放了心。不过他的心里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赵大人,你还记得扶苏公子将《乐经》交给陛下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或许你们说的隐情就在这里。” “陛下和扶苏商议《乐经》这件事的时候,我并不在场,确切的说,是除他们二人之外,其他的所有人都被陛下屏退了。所以,当时在偏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陛下和扶苏之外,谁也不知道。” 马知遥不免感到一丝遗憾。 赵高继续说道:“不过没关系,这本书现在在陛下的手上,等到陛下百年之后,这本书就会传给下一任的君主。” 李斯的眼中现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神色。这本书现在已经被找到,而且寻找音符那样的琐事已经被乐府那帮人干完了,他们也省了不少事。 马知遥的想法和他们二人一致:“那就是说,往后只要胡亥公子能够继位,那么这本旷世奇书就是我们的了?” 赵高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是啊,不过马兄此话说的不免为时尚早。”他苦笑一声,又道:“你们也知道,胡亥公子一向都对皇位没有兴趣。要不是我们几个硬拽着他往前走,只怕现在他就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想干什么便干什么了。” 李斯轻哼了一声,像是对胡亥公子极为不满,说道:“我们现在可以说是,既要‘攘外’又要‘安内’,这位胡亥公子可曾有一刻为自己的将来着想过?每天都跟宫外那帮狐朋狗友一起厮混,从来都不露个人影。你们最近可有谁见过他没有?” 提起胡亥公子,另外两位大人也是一脸担忧的神色,马知遥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确实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胡亥公子了。 赵高也点了点头,说道:“这确实是个不小的问题。如果胡亥公子不配合我们,或者说根本就不愿意争储位,我们几个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的。” 马知遥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做?” 李斯冷笑一声,说话的语气中也透着讽刺:“如何做?我现在只有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目标,希望下次我们几个在这里商议什么的时候,胡亥公子能够到场,”李斯换了个坐姿,翘起二郎腿,继续说道:“我也不指望他能给我们提出什么指导性意见,只希望他能参与到我们当中来。” 见李斯真的有些生气了,赵高笑了笑,劝道:“丞相不要着急嘛,毕竟胡亥公子年纪还小,且正是爱玩的年龄,我们对他也不能太过强求,事情还是要慢慢来。” 大概李斯也是见多了胡亥不成器的一面,心中积攒的怨气也越来越多,少不得要发泄:“慢慢来?那什么时候是个头呢?等到扶苏继承皇位的时候?” 赵高赔笑道:“丞相,这本来就是件大事,切不可操之过急,您先喝口茶消消气。”说着便走到李斯身边,将茶水帮他填满,又递到了他的手中。 不过劝归劝,赵高心中清楚的很,他们现在这样下去根本就不行,看来是时候多关注一下胡亥公子这边了。 第62章 说话算话 三月已经过了,天气也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下过几场小雨之后,天地间的新绿之色也渐渐浓郁起来。百姓们也都在这个时候开始出门踏青游玩,小孩子们拉着风筝在田野间跑来跑去,嬉闹声在山谷间回荡着。 洛长歌在河边驻足良久,看着眼前的景色出神。她虽然一直都很喜欢出门游玩,也很喜欢在游玩的过程中对比大秦和现代的不同,但是现在却一点游春的兴致都没有。她的眼睛看着面前流淌的河水,脑子里面想的却是让她烦心不已的赐婚。 站在洛长歌一边的紫菀帮她整了整披风的领口,关切道:“小姐,这里风大,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小心生病了。” 刚才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路过这里,洛长歌不经意见看到了外面的景色,觉得有趣才从轿上下来看看的。结果下来以后也是没心思玩,在这里枯站半天也没什么意思。于是洛长歌答应了紫菀的话,转身朝着不远处的轿辇走去。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儿?”适才见小姐在河边犹豫了半晌,紫菀只当是她已经变卦了,虽然出门的时候小姐吩咐的是去扶苏公子那里。 洛长歌坐在轿子里,掀起帘子来看了紫菀一眼,紫菀心领神会,对抬轿的小厮说道:“去扶苏公子的府上。” 轿子在城里的街道上拐了几道弯之后,便停在了一处府邸的门前。紫菀上前打起帘子,扶着洛长歌走下轿来,二人朝着门里走去。 以前他们二人之间还没有生出嫌隙的时候,洛长歌经常去咸阳宫里扶苏的住处去玩。后来秦皇允许扶苏在外面开府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却又急速恶化,说起来,扶苏公子在宫外的府邸,洛长歌这次居然是第一次来。 洛长歌刚刚走到门,便看到了正在院中忙活的扶苏。他正拿着一把花剪,挽着袖子,修理面前的一盆不知名的植物,见洛长歌来了,便放下了手里的事情,笑着迎了上去。 “是长歌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洛长歌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想着现在自己和扶苏之间虽然早就没了往日的情谊,但是为了两个人之前的约定,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想到这里,洛长歌也笑容满面的打招呼:“公子好。”又转头对紫菀说道:“我和扶苏公子有事要谈,你在外面守着就行。”说完,便随着扶苏一同走近屋里。 如洛长歌所愿,扶苏进门之后命所有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现在没有了外人,两个人对对方的态度也恢复了自然的样子。 扶苏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听起来礼貌而又疏远:“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洛长歌也放下了刚才在门外时脸上那抹虚假的笑,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前几日你在偏殿门口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可以履行?” 扶苏浅浅的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还要劳烦你亲自跑一趟。你放心好了,我答应过的事情,肯定会做到的。”他从窗前转过身,面对着洛长歌,脸上是一抹莫测的笑:“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便是守信用。” 以现在洛长歌对他的了解,他远远没有自己当初想象的那样好,当初答应自己的,他能不能做到还是个未知数,不然洛长歌也不会跑这一趟了。 她终究是有些不放心,问道:“是吗?那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呢?” “我已经跟几个支持我的大臣商量好了,明日上早朝的时候,就跟父皇提起洛大人的事。”扶苏的语气轻松平常的很,一点都不像是在商议什么重大的事件,倒像是在跟洛长歌说,“现在春天已经到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去郊游”这种生活小事一般。 洛长歌知道,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是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大事,但是在扶苏的眼里,这仅仅是他处理的公事之中的一件,所以他才会是这种反应。 即便如此,洛长歌还是觉得很不放心,她的不放心,本质上是对这件事情根本不敢相信。她原本以为,这件事情会比她预想的要难办的多。 见扶苏公子并没有变卦,依然答应会帮她,洛长歌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说道:“那就好,希望公子能够真的还我父亲一个清白。” 见洛长歌这么不放心,扶苏忍不住被她逗笑了。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横在中间,这个姑娘还是很可爱的:“你尽管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帮你的。” 洛长歌礼貌却又冰冷的笑了笑:“如此,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说完,洛长歌也不寒暄,转身便出了门。 扶苏果然信守承诺。第二天上早朝的时候,便开始了他的行动。 早朝上,众大臣们说完了要禀报的事情之后,还是免不了有人提起扶苏的婚事。这些人的意见,他们即便不说,秦皇也知道,无非就是说两个人不般配之类的。这些天他的耳朵都快被这些话磨出茧子了。 只见一位老臣站出来上前说道:“陛下,微臣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显然,前几日秦皇杖责了一个进言的大臣之后,现在再有人说起这件事,少不得也要犹豫一下了。 秦皇却是一副“爱咋咋地”的表情。你们爱怎么说是你们的事情,只是不管你们说什么,在我这里都不管用。 秦皇看了他一眼,说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得到了同意,大臣便直说了:“陛下,微臣认为,扶苏公子的婚事,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比较好。洛长歌,实在不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秦皇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为什么呢?” 大臣刚要说话,秦皇打断他道:“我来替你说吧,是不是因为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乐官,配不上扶苏?” 大臣犹豫的看了秦皇一眼。很明显,秦皇的话正好说中了他的想法,他说道:“还望陛下三思啊。” 扶苏果然信守承诺,此时见有人开了个头,正是帮洛大人翻案的好时机,便转过头悄无声息的对身边的一位大臣使了个眼色。大臣得到命令,便站了出来,说出了早就和扶苏商量好的话。 “陛下,微臣也是这么认为的。洛长歌的确是个很好的姑娘,相貌才华都是相当出众的。不过,配个一般的王公贵族嫁了也就算了,配扶苏公子,实在是勉强。” 秦皇被这些人叨叨的有些烦,忍不住说道:“怎么?你也认为洛长歌这个乐官的身份配不上扶苏?” 大臣悄悄瞥了扶苏一眼,说道:“不是的,陛下。” 这句话引起了秦皇的注意,他抬起眼皮,看着说话的这个臣子,问道:“哦?那你是如何想的?说来听听。” “陛下,微臣认为,若是没有先前洛林一案,洛长歌完全可以当得起太子妃这个位子。” 此言一出,不仅座上的秦皇吃了一惊,连周围的大臣们也都被吓了一跳。整个麒麟殿里一时被窃窃私语的声音所笼罩。 大臣抬起头看了看秦皇,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继续说道:“陛下,先前的御史大夫洛林因为口出狂言污损陛下清誉而被判以斩刑,洛长歌本就是个罪臣之女,若是立她为太子妃,不仅于宫规不符,更是与大秦律法不符啊。” 之前那些大臣们的进言,无非都是在说洛长歌的人品样貌以及官位。秦皇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起洛长歌的父亲。洛林的事情非同小可,秦皇根本做不到对其视而不见。如果是这样的话,洛长歌……恐怕真的要重新考虑了,但是秦皇一直都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让他收回自己的旨意,只怕更难。秦皇脑子中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但是无论哪一个,都没办法一时半会儿就定下来。他拧着眉头看着空气中的某处,半晌没有说话。 大殿上的私语之声依然没有停息,扶苏见状,也站了出来,说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秦皇的思绪被扶苏的声音拉了回来,问道:“你想说什么?” “启禀父皇,儿臣与长歌之间情谊深厚,并不是那些外在的条件就能束缚的。” 虽然尚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突破点在哪里,但扶苏的话还是让秦皇的心中安定了不少,他看着扶苏,赞赏的点了点头。 这时,已经窃窃私语了半天的大臣们心中也已经有了要说的话。只见一个老臣站出来说道:“陛下,微臣认为,扶苏和洛长歌情谊深重,并且二人已经被陛下赐婚,若此时放弃洛长歌而考虑他人,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啊。” 秦皇点了点头,对他的话深有同感。 站在扶苏身边的另一个大臣站了出来,说道:“陛下,微臣有句冒犯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秦皇对这些磨磨唧唧的大臣简直有些忍无可忍,不耐烦的说道:“快说。” “陛下,洛林一案只不过刚过去了数月的时间,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不难发现当时的事件中是有不少疑点的。洛林一向谨言慎行,且一直敬仰陛下,怎么会犯下这种不知死活的大罪?”大臣悄悄看了扶苏一眼,然后看着秦皇说道:“陛下,洛大人,说不定是被冤枉的。” 第63章 翻案 这位大臣的这句话,说出了不少臣子的心中所想。只是这些人碍于秦皇威严,没有一个人敢冒死说出这个想法,就连说话的这个大臣,也是扶苏授意之后才敢说的。 此言一出,大殿上一下子变的分外安静,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每个人都在屏息等待着秦皇的反应。 数月前洛林的事情,秦皇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有些气愤。事实上,不光是秦皇,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喜欢自己的臣下出言忤逆自己。他面露不悦,对说话的大臣道:“好了,不用再说了,洛林犯上,论罪当诛,他一点都不冤枉,倒是寡人,法外开恩饶了他的亲眷。” 李斯看了赵高一眼,二人相视一笑。看来扶苏一党有意要为洛长歌的父亲恢复名誉,但是看陛下现在的意思,这些人的愿望恐怕没那么容易实现了。 说话的大臣见自己碰了个硬钉子,不免有些害怕,他怕再说下去,自己就要前途不保了,他面有怯色,看了一眼扶苏,便重新站回了人群中,没有再说话。 父皇生气,本就在扶苏的预料之中,这件事情想要办成,想来也并没有那么容易。他早就想好了对策,此时便站出来说道:“父皇不要生气,儿臣以为,洛林犯上,被杀也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秦皇的面色缓和了不少,他先是看了扶苏一眼,而后又扫视了一下众大臣,眼神像是在说:“你们看还是扶苏有觉悟你们都给我学着点。” 扶苏见自己的话有成效,便又继续说道:“只是洛林死便死了,若是因此牵连了旁人,怕是后患无穷。” 秦皇一拧眉,眼神也变得分外凌厉。他已经知道了扶苏的意思了。 “父皇,眼下长歌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妃,但是却被这个‘罪臣之女’的身份所牵绊,不光众位大臣们反对,儿臣的心中也会为长歌感到委屈。” 秦皇的心中不免开始乱了起来。一边是数月前被处死的罪臣,一边又是两个年轻人的婚事,他在心中权衡了半天,仍然想不到合适的对策。 除非为洛林恢复名誉,让洛长歌不再因为这件事而饱受非议。 但是洛林也实在是该杀,没有什么好为他辩解的。 见此情景,马知遥早就按耐不住了,他站了出来,对扶苏说道:“怎么?扶苏公子现在还没成亲,就已经开始在陛下面前袒护未来的太子妃了?这也未免太过儿女情长了吧?” 支持扶苏的一位大臣也站了出来,不甘示弱的回道:“马大人此言差矣,这正说明扶苏公子是至情至性之人。” 马知遥还想再说什么,被李斯一瞪,只好把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他看了看说话的那个大臣,心有不甘的冷哼一声,便又站了回去。 秦皇被这些人聒噪的有点烦,挥了挥袖子说道:“都给寡人住嘴。” 大殿上果然瞬间恢复了安静,一丝声音都没有。 秦皇楞了片刻,心中也已经为这件事情做好了权衡。不管怎么说,这两件事情现在碰到了一起,想要完善的解决,就要有一个人受委屈。 他看了看站在殿下的众位臣子,又看了看扶苏,终于缓缓开口了,他指了指刚才为洛林鸣冤的那个大臣,说道:“不管洛林是不是冤枉的,既然有人为他鸣冤,那就说明,当时的案子确实是有疑点。所以说,数月前,审理洛林一案的人,是谁?” 这声音虽然不轻不重,但听在众位臣子的耳中,却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一般,搅乱了他们的想法,不日也将搅乱大秦上空的风云。 大臣们纷纷抬起头看着秦皇,像是在看什么千年不遇的景观一样。在他们看来,想让固执又独断的秦皇承认自己的错误,那基本等同于不可能,但是现在这个不可能,好像要变了。 扶苏眼神一亮,知道父皇这是松口了,要对洛林的案子重新调查。 李斯和赵高先是一愣,随后脸色便缓和了下来,他们两个相视一眼,又同时把目光投向了马知遥。 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洛林的案子,当时是交给了廷尉司审理。 如此一来,他们想要为洛林翻案,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了。 但马知遥却给他们二人回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站出来拱手道:“陛下,洛林一案,当时确实是交给了廷尉司,” 扶苏和支持他的几个大臣同时都是面色一变。如果真如马知遥所说,那可就有点麻烦了。这件事落在了胡亥一党的手中,他们岂有不从中作梗的道理。 李斯和赵高却面容舒展笑的很开心。他俩看着扶苏,眼神嚣张的很。 只是马知遥的脸色看起来十分复杂,他看了看李斯和扶苏二人,继续说道:“但是后来审理案件和判定刑罚的时候,都是陛下您亲自来的。事实上,廷尉司只是顶了个名头,但是对这件案子却一点都没有插手。” 李斯和赵高正笑的开心,听到这句话之后猛然变了脸色。 扶苏提着的心却慢慢放了下来。他不由得暗自庆幸,想来当时父皇肯定是不放心,才会亲自去廷尉司审理洛林一案。父皇这个疑神疑鬼又较真的性子真是帮了大忙了,看来真的是天助我也啊。 秦皇日理万机,即便真的如马知遥所说,也早已经将这件事情忘了大半。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起来什么。嘴里还嘀咕着:“真的是我审理的?” 马知遥见状,忙说道:“确实是陛下亲自审理的,微臣万万不敢有所欺瞒。” 扶苏之所以在咸阳如此受人爱戴,不是没有原因的。他除了学识渊博待人亲和处事有方之外,最重要的优点,便是反应快。 他抬眼看了看一脸疑惑的父皇,眼珠一转便心生一计。他转过头去,对着身旁那位大臣默不作声的使了个眼色。 后者跟随扶苏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和扶苏培养出了不同一般的默契,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明白他的意思。 大臣面无表情的站了出来,一脸镇定说道:“陛下,臣记得,当时的案件确实是陛下审理的,廷尉司也确实没有插手,”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那几双正在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继续面不改色的说道:“不过这案子的相关资料和信息,却是陛下交由微臣去整理的。” 秦皇揉了揉眉心,疑惑的问道:“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李斯和赵高极为不满的看了马知遥一眼,却也无计可施。 秦皇也懒得想了,既然现在有人站出来了,他也乐得省心,便顺势说道:“好,既如此,你去帮寡人把洛林一案重新梳理一遍,明日去书房找我。” 大臣应道:“喏。”便站了回去,还不忘给扶苏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李斯看了赵高一眼,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陛下的心思,明显是偏袒着那边的,恐怕这次,又要让扶苏一党得逞了。 秦皇既然已经决定了为洛林翻案,那么不管当时的事实究竟如何,他最终都是要为洛林恢复名誉的。毕竟该死的人已经死了,如果因为他而耽误了活着的人的幸福,那秦皇这案子就办的有点得不偿失了。 大臣将数月前的卷宗整理好之后,便马不停蹄的交到了秦皇的书房中。秦皇根本就懒得细看,或者说是没有必要细看。他大致的翻阅了一下,索性将整个为洛林翻案的事件全权交由扶苏处理。他这样做,等于已经将自己的意见昭告天下了。 洛林必须是被冤枉的,而洛长歌,也必须是大秦的太子妃。扶苏的太子之位,必须不可动摇。 扶苏得到命令之后,丝毫也不敢耽误,便开始着手调查。由于此事是秦皇亲自下令要重新调查的,再加上审理的人是未来的太子扶苏公子,当时那几个有意诬陷洛林的人再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唯一能做的便是战战兢兢的等死。有几个不甘心的人已经开始整理家产准备跑路了。 扶苏的办事风格虽然是不紧不慢的温和做派,但是审理这件事情的时候,却颇有秦皇的风度,雷厉风行一气呵成,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想从中作梗也找不到机会。不出三日,扶苏便将洛林一案查的明明白白的,一丝遗漏都没有。 几个诬陷洛林的大臣万万想不到,这件事情还会有翻案的一天,他们原本以为,只要洛林一死,他们便可高枕无忧了。只不过现在,他们已经从昔日的朝廷命官变成了现在的阶下之囚,即便后悔,也来不及了。唯一的收获,便是从这件事情中深深体会了一把“现世报”的感觉。 事情既然已经查明白了,也没有拖着的道理。秦皇当即下令,将这几个在暗中兴风作浪的乱臣贼子处以斩刑,同时写了一道圣旨,不仅恢复了洛林的名誉,还对他进行了追封。如此一来,朝中即便再有人反对扶苏和洛长歌的婚事,也找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了。 洛长歌接到圣旨之后,也是百感交集。洛大人终于沉冤得雪,洛长歌长久以来的心愿如今也达成了,她不由得为洛家二老感到高兴。原本对扶苏早已厌恶至极,现在对他的恨也缓和了许多。 至此,洛林一案便完全结束了。从开始调查到最后结束,前前后后不过用了七日的时间。很多不明情况的人都不由的感叹,这件事情未免进行的也太快了。只不过,只有那几个明白秦皇心意的人才知道原因,也只有他们才知道,这大秦的风,到底朝着哪个方向吹。 第64章 意外 洛林一案就像是掺杂在扶苏和洛长歌婚事中的一个小插曲,这件事情结束后,洛林也很快便被人们遗忘了,大家的关注点又回到了太子的婚事上。只不过现在,再也没有人向秦皇进言,说洛长歌配不上扶苏之类的话了。婚礼正在热热闹闹的准备中,而太子的册封礼也早已经准备好,一切好像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只不过这桩婚事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便如人饮水一般,只有两个当事人才知道了。 洛林一案结束之后,第二天,扶苏便来到了洛长歌的家中。 当日下聘礼的时候,扶苏公子连面都没露,今天看似没什么事情却来了,不免让人觉得反常。洛长歌不知他到底有什么事情,只好出门以笑脸相迎。两个人少不得又要在下人们面前例行公事一样装作关系十分和谐,等到关起门来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便同时恢复了原本对待对方的态度。 洛长歌开门见山的问:“不知扶苏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扶苏刚刚处理完了洛林的事情,这代表着他离着皇位也又进了一步。为此,扶苏这几日的心情好得很,现在见了洛长歌,竟也有心情说笑了。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妻啊。” 因为洛林翻案一事,洛长歌现在也不怎么讨厌扶苏了,但是离着喜欢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现在听到扶苏如此轻松的语气,洛长歌觉得有些不适应,她冷笑一声,说道:“是吗?那公子可真是稀客了。要知道下聘礼的时候公子可都是没有出现,现在却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望我,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呢。” 扶苏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他尴尬的轻咳了两声,转过头去看窗外的花匠们给院中的花花草草浇水,同时转移了话题:“长歌,你家里的花开的不错啊。” 洛长歌端起茶水来喝了一口,笑了笑没有理他。 扶苏看着洛长歌,伸出手指挠了挠头,放弃了跟她闲聊的企图,说道:“好吧,长歌,其实今天我来,是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这就对了嘛,开门见山的多好,有什么事就说吧。”洛长歌摆弄着手腕上的镯子,头也不抬的说道。 扶苏抿嘴笑了笑,说道:“我是想跟你汇报一下,洛大人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 洛长歌抬起头来,道:“嗯,谢谢你了,不过这是我们之前就已经约定好的。” “对,约定好了的事情,不可以反悔,是吧长歌?”扶苏意味深长的问道。 “是啊,怎么了?”洛长歌不知道扶苏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不绕圈子了,既然你要做的事情我已经帮你办了,那么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也不能反悔。”扶苏刚才那副轻松的神情早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还有五日便是你我大婚的日子,我之所以把洛大人这件事办的这么快,也是因为这个,我希望在这五天之内,不要出什么意外。” 洛长歌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放心好了,你既信守约定帮了我,我也要做到投桃报李才行,你担心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说完,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轻笑两声说道:“原来扶苏公子也这么没有安全感。” 扶苏没明白她的意思,一脸困惑的问道:“什么是‘安全感’?” 两个人的关系远近,从这里就能看出来。洛长歌自从跟扶苏之间生出嫌隙后,两个人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坐在一起聊过天。洛长歌经常脱口而出的现代词汇,扶苏也已经渐渐听不懂了。洛长歌少不得要再给他解释一遍:“我的意思是说,你今天特意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扶苏点了点头:“是啊,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我喜欢整个局面都在我的掌控中的感觉。” 扶苏公子一来,紫菀就被洛长歌以出去拿点心为理由赶了出来。紫菀的心中有些困惑,她端着厨房里刚刚做好的点心,朝着小姐所在的房间走去。边走边嘀咕着:“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要紧事,最近这些天,每次小姐和扶苏公子见面,他们都会把所有人都赶出去。” 没一会儿,她就走到房间门口。刚要推门走进去的时候,却听到房间里的人隐隐约约在交谈什么。 紫菀起了好奇心,她转过身朝着四周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便小心的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捕捉房间里的声音。而洛长歌和扶苏接下来的谈话,便一字不漏的都被紫菀听了去。 听到扶苏的话,洛长歌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公子,你们这些成大事者的心思,我们闺中女子怎会了解呢?” 扶苏朗笑几声:“长歌你是不是……过谦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先前那本《乐经》的音符,其中就有你的一份功劳,在我看来,长歌你可是女中豪杰一般的人物,怎么现在要嫁人了,心性也跟着变了吗?竟然开始自称‘闺中女子’了。” 提起《乐经》,洛长歌对扶苏的旧恨又被翻了上来,她也懒得废话了,收起笑容冷冷的说道:“公子,《乐经》的事情,是你毁坏古琴在先,而嫁人的事情,也并非你我情愿,只是各有所图罢了,所以以后,公子还是不要拿这两件事情开玩笑的好。”说完,洛长歌又补了一句:“就算以后你我真成了夫妻,也最好不要这样开玩笑。” 扶苏先是一怔,没想到她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随后又宽和的笑了笑:“好,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说了便是。” 门外的紫菀早就已经被自家小姐的话惊的魂不附体了。她的双手颤抖着,但还是努力端住盘子,免得盘子掉在地上惊了屋里的人。她整个身体无力的靠着墙,大脑里还在回荡着小姐刚才说过的话。 “各有所图……原来……原来是这样……” 紫菀挣扎着站起身,像是逃命一般朝着外面跑去,一个没留神,便撞上了一个正在门外扫地的小丫鬟。 小丫鬟的笤帚被撞到了地上,她看着旋风一般跑掉的紫菀,问道:“紫菀姐姐,你怎么了?” 紫菀还在想着小姐说的那句话,根本就没听到小丫鬟的声音,自顾自的走远了。 小丫鬟疑惑的挠了挠头,见紫菀没理她,只好蹲下去捡起笤帚继续扫地了。 而紫菀没听到的声音,并不意味着别人听不到。房间里的洛长歌和扶苏,听到小丫鬟这一声问话之后,心中都是同时一紧。 以洛长歌的判断,小丫鬟说话的声音就在离着门口不远的地方。而紫菀是自己派了去拿点心的。这样分析来看,紫菀……她是不是刚才在门口听到了什么? 洛长歌在大脑中回忆了一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发现好像所有不该让外人听到的那些,她都说出去了。她连忙站了起来,朝着窗外看过去。但却没有看到紫菀的身影。她的心中也有些慌了,看向扶苏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无助。 扶苏公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面色严峻的看着洛长歌,半晌后说道:“希望你的侍女会懂事。” 洛长歌定了定神,稳定了一下慌乱的情绪,劝说扶苏公子的同时,也是对自己的开导:“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我的侍女怎么了?如果仅仅从刚才那句话里就判断出她偷听的话,那未免也太牵强了,这样对紫菀也不公平。” 比起相信洛长歌的话,扶苏更相信的是自己心中的感觉。虽然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终究是对紫菀不太放心,说道:“不管怎么说,她是你的侍女,要是你刚才说过的话在我们成亲之前被泄露了出去,我就算不想怀疑她,也不得不怀疑她了。” 扶苏的意思,洛长歌心领神会,无非是要自己管教好下人不要生事罢了。她故作镇定的笑了笑,说道:“你放心好了,刚才都说过了,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不会食言。” 扶苏也没有心情和她再聊下去了,他站了起来,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正好,你也赶紧去找紫菀好好聊聊。” 说完,扶苏便自顾自的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紫菀正一个人坐在花房里,手里的盘子被随意的放在桌上,点心撒了一桌子。但是她早就没有心情管这些了,她皱着眉头心不在焉的揉搓着花叶子,心里正在判断到底该怎么办。 紫菀原以为,小姐是心甘情愿嫁给扶苏公子的,她还还为这事高兴了很久,现在却得知,小姐同意这门婚事,竟然是另有原因,而扶苏公子竟也是另有所图才同意了陛下的赐婚。如此说来,两个人都是各取所需,而这桩婚事里,真正高兴的人,居然是陛下。 那小姐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同意了这门亲事呢?紫菀咬着手里的帕子,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比起知道原因,紫菀更在乎的是小姐的安危。毕竟严格说起来,小姐的所作所为,已经构成欺君了,若是陛下知道了这件事,一怒之下会把小姐怎么样,紫菀想都不敢想。 紫菀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和小姐平日里关系不错的人,这个人,说不定能够帮小姐一把。 想到这里,紫菀也不再犹豫了,整个人看起来都比刚才镇定了不少。 “对,我去找他就好了。” 第65章 果然如此 自从上次和洛长歌大吵一架之后,一直到今天,鹿之野都没有见过洛长歌的面。那天他一时生气,便说了几句狠话,如今早已冷静下来,再想起当时的话,不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也为自己当日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不已。他原本是去找长歌问清楚隐情的,结果事情还没谈,两个人就吵起来了,也是让人始料未及。 再加上回来之后,江纳川就一直在他旁边一个劲儿的劝,鹿之野心中的愧疚懊悔之情就更甚了。 鹿之野原本就学识渊博头脑睿智,从洛长歌家出来,冷静下来之后,少不得对洛长歌当时的表现有所怀疑。自从洛长歌担任乐府副令以来,他们的关系一直和睦,吵架吵成这样,还是头一次。 他认识洛长歌这么久了,深知她并不是那种贪恋荣华富贵的人。 她那天故意把自己说的那样不堪,故意激怒鹿之野,将他气走,只怕是为了隐瞒什么。 到底是为了隐瞒什么呢? 那天鹿之野并没有问出什么所以然,思维也卡在了这个问题上前进不得。 “很简单,我们那天为什么去找她,她就是要隐瞒什么。”江纳川坐在排练室的地上,手里正在把玩一个青铜短哨。 此时的鹿之野正跟江纳川一样,胡乱坐在地板上。他们两个的额头上还扎着青色发带。想来是刚才带领乐官们排练歌舞的时候为了擦汗绑上去的,排练结束后忘了拿下来。 乐器室的周围是一排排靠墙而立的大型乐器,靠墙的柜子和橱子上都放着排练时要用到的其他小型乐器以及书简等物。春日的微风从开着的窗户徐徐吹进来,阳光也透过垂柳的树枝照在了墙壁上。 这周围的一切,使得他们看起来像是两个书塾里逃课的无所事事的少年。虽然他们现在早已经过了读书的年纪,已经是朝廷的官员了。 江纳川话里的意思,鹿之野早就已经想到了。只是很多思绪搅在一起,让他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捋顺。 他皱着眉头,咬着下唇,清澈的眸子里是一抹困惑的眼神。 “切,说了等于没说。”鹿之野一仰头躺在了地板上,说道:“你说的这些我早就已经想到了,只不过,我们想要知道的事情,就是长歌要隐瞒的隐情。所以,”他瞥了江纳川一眼:“归根结底,我们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江纳川的心眼却宽泛的很,远没有鹿之野那样钻牛角尖:“无所谓了,反正过不了几天,就是长歌成亲的日子了,我们也没必要想太多。虽然先前我赞同你去跟长歌摊牌,但是现在,我建议你顺其自然,因为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江纳川的话刚刚说完,便被鹿之野一口否决了:“不行,我总觉得,这其中的隐情非同小可。” 江纳川眯起一只眼睛,将手中的短哨瞄准了对面橱子上的一个笔筒:“依我看,还是算了吧,她嫁给扶苏公子有什么不好。现在这还没成亲呢,公子就帮洛大人翻了案,若是换了你,你行吗?” 说完,江纳川将短哨抛了出去,短哨在阳光下划过一段漂亮的抛物线之后,稳稳的插进了笔筒中。 鹿之野的脸色先是有些被说中心事后的不好意思,随后便变得有些黯然。不过听到江纳川说起了洛大人的事情之后,鹿之野的心中好像隐隐约约的想到了什么。 洛大人被处以斩刑的时候,长歌一度十分伤心,还说过“有朝一日一定为洛大人翻案”之类的话。 现在两个人刚刚订婚,扶苏就如此迅速的将这件事情办妥了。 这不免让人心生疑窦。 鹿之野趴在地上,托着腮帮想了半天,越来越相信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便对江纳川说道:“你觉得,长歌要隐瞒的事情,会不会跟洛大人有关?她同意跟扶苏在一起,其实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要利用扶苏为洛大人翻案。” 江纳川先是楞了一下,随后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小野,我承认你确实心思敏捷,学识又远在我之上,但是就算这样,咱也别老显摆行不行?你自己说说,你刚才的想法符合实际吗?长歌那个傻丫头,怎么可能有这种心机?她呀,就会一本正经的给人讲道理。” 鹿之野还想反驳:“可是……” 江纳川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什么好可是的,你想得太多了。你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明日去哪里郊游比较好。”说完冲他挑了挑眉,还不忘呲牙一笑,兴致勃勃的说道:“明天我们去城外钓鱼吧,我连钓竿都准备好了,我知道有一个地方,那里……” 鹿之野无奈的仰面躺倒,不想再理会这个大脑随时跳脱的损友。 这时候,排练室外的走廊上响起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两个人连忙从地板上站了起来,朝着门口看过去。 一个乐府的下人推门走了进来,禀报道:“两位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谁啊?” 下人答道:“是洛府的紫菀姑娘。” 两个人对视一眼,直觉紫菀这次前来肯定有大事。鹿之野忙对下人说道:“快让她进来。” 下人答应着,便走了出去。 鹿之野和江纳川等的有些忐忑。不多时,紫菀便出现在了乐器室的门口。 鹿之野刚想问她些什么,却发现紫菀看起来跟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她看起来慌里慌张的,一张小脸也红扑扑的,气都还没喘匀,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想来是一路从洛府跑到了乐府。鹿之野忙走过去拍着她的后背,又对江纳川说道:“小川,快倒杯茶过来。” 现在事情紧急,紫菀也就不太顾及那些虚礼了,接过茶水来一仰头喝干,脱口便道:“鹿大人,大事不好了。” 鹿之野心头一惊,忙问道:“是长歌出事了?” 紫菀点了点头,她转过身朝外面看了看,然后将门紧紧的关上。 “两位大人,你们听我说,刚才扶苏公子去了我家,然后,我一个不小心,就听到了小姐和公子的对话。” 鹿之野睁大眼睛,急切的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江纳川也问道:“你听到什么了?” “我听到小姐亲口说,这桩婚事,并不是她所情愿的。” 江纳川不可置信的看着紫菀,又转头对鹿之野说道:“小野,你果然猜对了。” 鹿之野却是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只是他觉得事情远远不止这么简单,便又问道:“还有什么?你还听到什么了?” 紫菀便把自己听到的内容原原本本的跟他们二人说了。鹿之野听得认真,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虽然长歌的话中并没有提及洛大人的事情,但是鹿之野却一下子就猜到了,她口中的“另有所图”,恐怕大半是为了洛大人。除了这个,他再也猜不到让洛长歌搭进自己的幸福拼着被别人误会也要去做的事情还有什么。 只是长歌这样的做法,未免显得有些笨拙,颇有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感觉。 扶苏和长歌他们两个既然是“各取所需”,那么除了长歌之外,扶苏公子那边肯定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肯定要比洛长歌的事情更为重大。 若是继续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的话,长歌说不定……是被扶苏要挟的。前些日子江纳川还说,看到长歌和扶苏在偏殿的门口吵架了。 想到这里,鹿之野不由得一阵心疼,一阵懊悔,心疼的是洛长歌为了一些身外之事变得这么身不由己,懊悔的是自己竟然没有早点发现。 “两位大人,紫菀求求你们了,求你们救救她。现在我家小姐很危险,若是事情传了出去被别人知道了,小姐就是欺君之罪,陛下肯定不会饶了她的。奴婢也不希望小姐为了别的事情而委屈了自己。”紫菀害怕极了,她自幼随小姐一起长大,从来都是以小姐的事情为先。而眼下发生的这件事情,是她从未遇到过的。 鹿之野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紫菀你放心,我们不会看着你家小姐嫁给一个她根本就不喜欢的人的。这件事情,我管定了。” 紫菀一脸悲喜交加,感动不已,她跪在地上说道:“奴婢先替小姐谢过鹿大人了。” 鹿之野忙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道:“快起来,长歌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之间用不着谈‘谢’字。” 江纳川面色凝重的问道:“小野,你打算怎么办?”他叹了一口气,道:“长歌这次真是把自己给赶到死路上了。” 鹿之野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比的神色:“不管怎么说,我肯定不会让长歌嫁给扶苏的,只是当务之急,我们要先把这其中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了。”他看了一眼江纳川,说道:“所以,我先去找长歌,把事情问清楚再说。” 说完,鹿之野起身便朝着门外走去。 江纳川忙跟在他后面往外走,一边喊道:“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吗?算我一个吧,毕竟人多力量大。” 紫菀擦了一把眼泪,忙跟在他们二人身后,小跑着出了乐器室的门。 第66章 他担心你 紫菀跟着鹿之野他们两个朝着自己家走去。而这个时候,洛长歌也在满世界的找紫菀。她将整个府中的下人都问遍了,结果这些人都说没有见到紫菀姑娘。洛长歌不免有些生气,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低气压,周围的下人们看了,还以为小姐要发脾气,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候,一个站在大门口的小厮走了进来,他有些胆怯的看了洛长歌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姐,奴才刚才看到紫菀姑娘慌里慌张的跑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奴才也不清楚。” 洛长歌拧着眉头,低气压一点都没有缓和的趋势,她对小厮挥了挥手,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厮原本还怕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多半会变成自家小姐的出气筒,现在得到命令后,不由得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退了出去。 以紫菀的性子,她肯定不会把听到的事情随意跟别人提起。只是洛长歌不知道她这个时候出门,到底是去干吗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洛长歌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屋里等她回来。 没过多久,门口的小厮又进来了,洛长歌见又是他,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怎么又进来了?” 小厮连忙回答:“小姐,鹿大人来了。” 鹿之野?他怎么来了?他现在来做什么? 洛长歌有些疑惑,也有些担心。自从上次两个人吵过架之后,鹿之野一次都没有来找过她,两个人现在还是处于“冷战”的状态,他现在来了,洛长歌期待之余,又感到有些不安,似乎直觉里已经知道他的来意了。 她对小厮说道:“知道了,你让他在外厅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出去。” 小厮退出去之后,洛长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稳定了一下心神之后,便走出了房门,朝着外厅走去。 不管怎么说,他既然来了,少不得要硬着头皮见一面了。 洛长歌推开了外厅的门,迎面便是三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她后知后觉的笑了笑,这才知道紫菀刚才去干吗了。 但与此同时,她也知道了鹿之野的来意,心中不由得一沉。 又是一场艰难的应付啊。 洛长歌把心里的情绪忍下去,换上一副完美无缺的微笑,热情而又活泼的说道:“小野小川,你们来了?”随后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紫菀一眼,道:“紫菀,还不快去倒茶。” 紫菀被自家小姐的眼神吓的一哆嗦,赶紧答应了一声,随后小跑着出了门。 自从进门之后,鹿之野就一直都没有说话,就连刚才洛长歌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也是一样。他看着洛长歌,眼神里透着一股不符合他年龄的深邃。 洛长歌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心里却在打鼓,她在鹿之野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小野,你们两个可是好久都没来了。” 见这两个人看起来都这么不自然,江纳川便自发开始和稀泥——反正这一直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只见他尴尬的笑了两声,说道:“这不……小野怕你还在生他的气,所以不敢来嘛……” 江纳川本想用这句话来调节一下气氛,结果话说出口之后,两个人谁都没反应,依然在沉默着互相对视。江纳川便只好作罢,他有些委屈的看了看另外两个人,便不再说话,捧起紫菀刚倒的茶来默默的喝着。 紫菀害怕一会儿小姐又要用眼神“凌迟”她,况且她知道,他们几个一会儿要说正事,所以给几个主子倒完茶之后,紫菀便悄声退了出去。 良久后,鹿之野开口了,只是一改平日里的温和方式,开门见山的说道:“长歌,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洛长歌并不想这么快就缴械投降,还打算挣扎一下,于是装傻问道:“什么事情?你又知道什么了?”说完,她默默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紫菀。 鹿之野不打算理会她的装傻,也不想陪着她绕圈子,直直的说道:“你成亲的事情。” 洛长歌心虚的低下头去,不敢看向鹿之野,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用什么话来回答他。 鹿之野继续说道:“长歌,你到底答应了扶苏什么条件?” 很关切的语气,洛长歌听来也是感动至极,但是她依然坚持着自己的理智,不肯放松一丝一毫,冷冷的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自从进门之后,洛长歌就一直在装傻,鹿之野也没了耐心,便直接将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了:“长歌,你不用再瞒着我了,你并不喜欢扶苏,但还是答应了要嫁给他。你之所以这样做,都是为了给洛叔叔翻案,我说的对不对?” 洛长歌的眼皮一跳,心中暗叫“完了完了”。她原本以为紫菀只是听到了“嫁给扶苏并非情愿”的话,而紫菀去告诉鹿之野的时候,肯定也只是将这些并不完整的信息带给他。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鹿之野居然早就已经知道了。 洛长歌心惊胆战了一会儿,念头一转,心境却又慢慢放松了下来。既然这样,她也就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继续装傻的话,也是半点作用都没有了。 况且现在扶苏已经为洛大人翻了案,她的心愿已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就算鹿之野知道了事实,也不能怎么样了。 洛长歌索性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脸,说道:“你猜对了,我就是为了这个,”末了又回问了一句道:“有什么问题吗?” 江纳川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着急的说道:“问题大了,长歌,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这么傻……” 洛长歌理直气壮的瞪了他一眼,江纳川见洛长歌气势逼人,便只好就此打住,将剩下的半句话吞了回去。默默的抿着嘴唇,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洛长歌。 鹿之野的表情既心疼又心痛,说道:“长歌,你想为洛叔叔翻案,这无可厚非,但是也不用这样把自己全搭进去吧?” 洛长歌赌气似的别过头,说道:“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们管。” 鹿之野不理会她的小情绪,继续逼问道:“长歌,扶苏公子那个人,我们都对他再清楚不过,他根本就不喜欢你,却同意了陛下的赐婚,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这样做,全都是为了皇位。我说的可对?”说完,鹿之野盯着洛长歌的眼睛,等着她的回答。 洛长歌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虽然没有直接说“是”还是“不是”,但她的话已经很明显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还来问我干什么?” 鹿之野继续说道:“答应了这桩婚事之后,你可以为洛叔叔翻案,而扶苏可以马上登上太子之位,离着他的宏图大业就又近了一步,可以说是两全其美。但是,”他看着洛长歌的眼睛,认真的说道:“长歌,你有没有想过,为洛叔叔翻案以后的日子?你真的打算和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吗?” 鹿之野说的话,洛长歌何曾没有想过,但是当时陛下的赐婚来得突然,扶苏又逼得紧,她根本就没有思考的时间和余地,好在答应赐婚后能够给洛大人翻案,还他一个清白,也不算全无收获吧。 洛长歌反问道:“不然呢?这件事情现在根本就没有转圜的可能了,我和扶苏在陛下面前可都是答应了的,岂有再反悔的道理?况且再过五天就是大婚的日子了,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她叹了口气,昔日的阳光活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浑身都透着消极,“大概这就是命运吧。” 看样子,洛长歌已经放弃了自己,但鹿之野的心却依然坚定,他对洛长歌说道:“不会的,来得及,肯定来得及。我现在只想听你说一句话,你现在到底想不想解除这个赐婚?” 看着鹿之野认真的神情,洛长歌的眼圈慢慢湿润了,她没有说话,半晌后,冲着鹿之野点了点头。 鹿之野的面容便舒展开来,说话的声音也轻松了许多:“好,既然你不想嫁,那别人也没有逼迫你的道理。陛下虽然独断,但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洛长歌有些不敢相信鹿之野,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有恢复自由的可能。她睁大眼睛看了看鹿之野,随后又脸色黯然的说道:“就算有可能,那也是微乎其微了,小野,你肯帮我,我很感谢你,但是现在再去求陛下的话,肯定已经没用了,你不要为了我,再去惹陛下生气。到时候若陛下不高兴了,再牵连到你就不好了。我心里也会不安的。” 鹿之野的心早就坚定了下来,洛长歌这番话,并不能动摇他半分:“你尽管放心好了,在这五天之内,我一定竭尽全力,”说到这里,他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说道:“我不敢不尽力啊,这件事情可是关系到一个花季少女的一生幸福。” 洛长歌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听到这句话之后,忍不住破涕为笑。她看着鹿之野,有些动情的说道:“小野,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鹿之野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一向都是这样的,古道热肠嘛,哈哈……你不用放在心上的。” 江纳川正捧着茶杯喝的不亦乐乎,此时听到了鹿之野的话,忍不住撇了撇嘴说道:“切,别听他废话,他这是担心你。” 鹿之野忙伸手从桌上拿过一块点心,不由分说的就塞进了江纳川的嘴里堵了个严严实实。 洛长歌笑了笑没有说话,心中却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第67章 计划 虽然鹿之野答应了洛长歌一定要为她去向陛下求情,但是现在他才刚刚知道所有的事实,具体怎么做他根本都还没来得及筹划,所以现在依然是一筹莫展。 若是此时跟陛下说明实情,根本就是在自寻死路,陛下肯定会龙颜大怒,治洛长歌的欺君之罪,但是如果想在不说明实情的情况下解除陛下的赐婚,那难度可就太大了。 江纳川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长歌这次真的是把自己赶到一条死路上了。 但是鹿之野的头脑一向灵光,这件事情虽然难办,但还不至于难倒他。从洛长歌处回去之后,鹿之野的计划就已经渐渐成型了。 想到那些从齐地带回来的儒生们,鹿之野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抹庆幸的笑。 幸亏出巡的时候有先见之明将他们带了回来,也幸亏这些儒生们有着不分时间场合地点而口出狂言的缺点。这样的缺点如果能够善加利用,有时候比优点的作用还要大。 鹿之野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乐府令,但却深深懂得“物尽其用”的道理。 只是这一次为了长歌,少不得要让扶苏公子受一下委屈了。即便扶苏是鹿之野的顶头上司也是一样。 回到府中以后,鹿之野就马不停蹄的找来几个可靠的下属,将几项任务交给了他们。 这样一来,鹿之野接下来要做的只是静等就可以了。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两天,他的计划就会有成效了。 鹿之野的想法果然没有错,只是他预料的是两天时间,而事实却比他预料的还要快,第二天的下午,就已经有消息从民间传到宫里了。鹿之野高兴之余,也深深体会到人言的确可畏。 鹿之野的整个计策,江纳川都是知情的。听到下人进来禀报之后,不免为两个好友感到高兴。两个人正在鹿之野的家里下棋,江纳川一高兴,连棋盒子都不小心打翻了,黑白棋子滚了一地,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便看到鹿之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朝他丢过来一个白眼。 鹿之野和江纳川正在紧锣密鼓的实施自己的计划的时候,商徵却并不在咸阳。这些天,他奉扶苏之命去了濮阳寻找一本秘谱,今天才刚刚回来。 只是他刚一回来,打算在离家不远的酒馆里歇歇脚的时候,便听说了一件令他震惊的消息。 “你们知道吗?再过四天,便是扶苏公子大婚的日子了。”隔壁桌的几个人正在兴高采烈的聊着天。 另一个人不屑道:“这件事情就不要提了好不好,这都是咸阳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你却还拿着它当新闻说。”跟他们围坐在一起的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哄笑。 听到他们的对话,商徵不由得摇头笑了笑,有苦涩,但更多的是释然。 先前说话的那个人又故作神秘的说道:“有一件事情你们肯定还不知道吧,”他左右看了看,然后将几个朋友拉近,低声说道:“我昨天听说,乐府的那个姑娘,洛长歌,据说一开始并不同意赐婚,全都是扶苏公子逼迫她的。” 此言一出,那几个听他说话的朋友先是一愣,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人说道:“你快别胡说八道了,这怎么可能?” 另一个也说道:“就是啊,扶苏公子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你这谣言就有点过分了啊。” 说话的这人原本性子就急,再加上喝了酒的缘故,就有些较真了,他瞪大眼睛说道:“你们爱信不信,我昨天是听扶苏公子的一个门客亲口说的,这还有假?” 这下轮到几个听的人傻眼了,他们看着说话的这个朋友,像是在看一个先知一样,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探究,便围着这朋友开始盘问了起来。 被问的那个人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便开始得意洋洋的跟同伴炫耀起来。 坐在他们隔壁的商徵,听到这些议论后,先是觉得不可相信,后来便觉得事情确实有蹊跷。当他听说此事跟扶苏公子的门客有关的时候,便觉得这个消息真实无疑。 商徵不由得心中一阵急切,想即刻就找到长歌问个清楚。他连忙拿好随身的东西,唤来店小二结了账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奔了出去。 出了门之后,商徵原本想去找洛长歌的,但是想到这个消息是扶苏的门客散播出去的时候,他又改了主意,在一个路口转了个弯,朝着鹿之野的家里走去。 商徵进了门后,见到鹿之野和江纳川正在气定神闲的下棋,摇了摇头笑道:“现在整个咸阳城马上就要大乱了,你们两个倒是挺清净,我不得不怀疑,整个大局现在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啊。” 说完,商徵便在他们两个旁边熟门熟路的坐下,拿起桌边的茶壶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鹿之野正拿着一枚棋子举棋不定的看着棋盘上的局势,他看了看商徵,笑得有些高深莫测:“商兄看来已经知道了。” “扶苏公子里那几个门客当时可是跟着我们一起从齐地回来的。对他们我可是再了解不过了。别的不敢说,但若是让他们传播点什么事情,简直太容易了。” 江纳川仍有些不解,问道:“那你怎么就能肯定是小野做的呢?” 商徵笑了笑,说道:“他们既然是扶苏公子的门客,肯定不会搬起石头来砸自家主子的脚,无中生有的去捏造对扶苏不利的事情。这些人一向自大,又都是有抱负的,最看不惯那些不公不正的事情。所以只能是听说了什么确凿的消息,然后就不分场合的义愤填膺了。至于到底是何人传播的消息,只看这个消息传播出去之后对谁有利,便一清二楚了。小野,我说的可对?” 鹿之野将手中的棋子放在了选好的位置,对商徵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商兄。只是商兄是如何得知这件事情对我有利的?” 提起这个,商徵的表情有些微妙,他勾唇笑了笑,道:“出巡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小野,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如果扶苏和长歌这亲结不成,你就会有机会了。” 鹿之野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有些羞涩的挠了挠头,没有说话。在这方面,他虽然早已过了加冠之年,但表现的却像个舞勺少年一般,让人不免觉得可爱。 商徵想了想,问道:“只是有一件事我尚不明白,这到底是你和长歌两个人的意思,还是你一个人的意思?” 江纳川抢先说道:“当然是他们两个人的意思了,”江纳川的话刚说完,就看到了商徵疑惑和探究的眼神,他顿了顿,又解释道:“一开始长歌答应这门亲事的时候,一方面确实是受了扶苏公子的强迫,另一方面,是想为洛大人翻案,”他摊了摊手,道:“所以事情就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了。” 商徵点了点头。原来事情竟是这样。他原本还以为长歌真的是对扶苏有意才嫁的。只不过朋友有难,他居然一直都不知道,不由得心中一阵愧疚,他看了看正沉迷棋局的二人,说道:“这件事情,算我一个吧,现在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江纳川自信满满:“在我看来,小野这个计划简直天衣无缝,我们两个从昨天开始什么都没做,事情现在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了。所以说,我们基本上什么都不用做,商兄你就等着看好戏就好了。” 鹿之野温和的笑了笑,说道:“小川你这想法也太简单了,”他看了看商徵,说道:“如此说来,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商兄帮忙解决。” “什么事情?” “明天,我们两个兵分两路,你去扶苏公子那里,我去长歌家。” 商徵还不清楚鹿之野所有的计划,所以也不清楚他们此去的目的何在,问道:“去做什么?” 鹿之野解释道:“现在传言已经在咸阳城里传开了,扶苏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他肯定会以为这消息是长歌传出去的,少不得会去质问她。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他看着商徵,认真说道:“去和稀泥,然后趁机把事情闹大,一定要让这件事情传到陛下耳朵里。” 江纳川光听就觉得明日的行程十分精彩,但却没有听到自己有什么事情,忙问道:“那我呢?我去做什么?” 鹿之野狡黠的一笑:“你啊,明天留在乐府。” 这样一来,江纳川就不干了,站起来问道:“我为什么要留在乐府啊?不行,我要跟你们一起……” 鹿之野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打断他说道:“江大少爷,长歌现在回家准备结婚去了,我跟商兄明天也不在乐府,那么请问,明天的舞曲排练谁来负责?嗯?你忍心看着乐府里的一众老小群龙无首?” 江纳川这才明白过来,不过留在乐府并不是他想做的,但却是他必须要做的,所以一脸不开心的重新坐了下来,无声的同意了鹿之野对他的安排。 看着江纳川的样子,商徵不由得忍俊不禁。只是要跟着鹿之野这样做,商徵的心中多少都有些不忍心,说道:“我们这样做,对扶苏公子岂不是有些不公平?说起来我们都是扶苏一党的人,现在这样扯他的后腿真的合适吗?” 鹿之野在策划的时候,早就想到了这里,只不过现在长歌的事情才是当务之急,即便得罪了扶苏公子,也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他有些愧疚的弯了弯嘴角,说道:“先把长歌的事情解决了吧,大不了到时候去向公子请罪去。” 第68章 分头行动 鹿之野传播出去的消息,就像是一场瘟疫一样,迅速的在百姓间蔓延开来,并且有朝着王公贵族中蔓延的趋势。 紫菀一早上街买东西的时候,也听说了这件事。只不过紫菀的反应就和别人有点不一样了。那些不相干的旁人都是揣着一颗八卦之心,对这种事情津津乐道。而紫菀却是真真切切的跟这件事情有关联的。她先前就把自己听到的消息跟鹿之野他们说起过,现在还以为这件事情是因为她才传出去的,不由得惊恐不已,为自己接下来的处境担忧,更为小姐的将来担忧。她不由得六神无主起来,索性连东西都不买了,提起裙子撒开腿就朝着府里跑去。 “小姐,不好了。”紫菀慌里慌张的推开门,对正坐在屋里看书的洛长歌说道。 洛长歌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简正看的认真。听到紫菀的话后,她从书简中移开视线,平静的看了紫菀一眼,慢慢开口道:“什么事啊,别着急,慢慢说。” 紫菀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自己在闹市里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小姐。 洛长歌心下一惊,连鞋袜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站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忙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小姐,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我们该怎么办啊小姐?”紫菀十分着急,虽然犹豫,但还是心一横跟自家小姐交了底,跪在洛长歌面前说道:“小姐我发誓,那天你跟扶苏公子说的话,我只跟鹿大人和江大人提起过,外面的传言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行了行了,你快起来,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洛长歌将书简丢在桌上,拧着眉头思考良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她慢慢对紫菀说道:“别慌,依我看,这件事情多半是小野做的。” 紫菀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说道:“是鹿大人?不可能的,鹿大人上次还说过他要帮你的。” 知道是鹿之野之后,洛长歌的心中也渐渐安定了下来,她坐下来舒了一口气,看了看依然惊慌失措的紫菀,笑道:“对啊,他这就是在帮我啊。” 紫菀睁大眼睛,不明所以,问道:“小姐,紫菀不明白。” 洛长歌摆了摆手,拿起一旁的外套披在肩上:“不明白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现在对我来说,外面的传言是有利的,就可以了。” 见小姐这样说,紫菀放心了不少,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忙上前去帮着小姐穿衣服。 只是这传言虽然对她脱身有利,但对别人就不是这样了,洛长歌一边系上腰带,一边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只怕扶苏知道了以后要发疯了。” 这时候,外面有人来报:“小姐,鹿大人来了,现在在外厅等您。” 洛长歌回了一句:“知道了。”然后便穿上鞋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着外厅走去。 “我是不是来早了?”鹿之野见到洛长歌后,笑问道。 洛长歌不知道他何意:“什么来早了?” 鹿之野邪邪的一笑,他双手放在后脑勺上,仰面靠在椅背上,像个玩世不恭的少年一样,一偏头看着洛长歌说道:“我还以为我现在来,能够看到未婚夫妻之间吵架,现在看来,”他环顾四周,又道:“扶苏公子好像来的比我还要晚。” 洛长歌伸手拍了一下他的额头,凶道:“你这是拿我打趣呢?” 鹿之野捂着额头,嘻嘻笑道:“不敢不敢。” “外面的消息不会真的是你传的吧?”现在鹿之野来了,洛长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他求证。 鹿之野答道:“是啊,怎么样?是不是效果显著?” 洛长歌点了点头:“的确,不过,如果你能在行动之前跟我打个招呼,就更完美了。” 鹿之野挠了挠头,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好吧,你说得对,我现在跟你汇报一下吧。我这样做,是想让你在一个安全的范围里摆脱这门亲事。事实上,你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其他的事情有我们呢。” 洛长歌心中一阵感动,冲着鹿之野点了点头。 鹿之野却是一脸轻松,看起来对自己的计划颇有信心:“我们等等扶苏公子吧,他也快到了。” 鹿之野这样做,虽然有可能会帮助洛长歌脱离泥淖,但是对扶苏公子不免有些残忍。况且前几日扶苏还特别叮嘱过洛长歌,但现在事情却并没有按照扶苏的计划在发展。以扶苏的性子和他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他肯定不会放过洛长歌的。 想到这些,洛长歌有些不安的问道:“等下扶苏来了,肯定会以为这传言是我传出去的。定会认为我是过河拆桥的不义之辈,我该怎么向他解释呢?” “长歌,你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在担心会得罪别人。”鹿之野叹了口气,道:“姑娘,同情心虽好,但不是这么用的。再说了,这件事情本就是他不义在先。”他冲洛长歌眨了眨眼睛,说道:“你只管放心,把事情交给我就行了。他能来最好,我还担心他不来呢。” 洛长歌咬着下唇思考了一会儿,还是不明白鹿之野这是什么路子,不过她对鹿之野是完全信任的,此刻见鹿之野这样说,便也放下心来。 …… 商徵按照昨天鹿之野的安排,一大早就去了扶苏公子的府上,将自己在濮阳找到的秘谱交给了他。 扶苏将书简接过来,翻看了一下,面色十分愉悦,而后便哈哈大笑起来,看上去十分满意。他合上书简,对商徵赞赏的说道:“你办的不错,这正是我要找的东西,这一趟辛苦你了。” 商徵颔首道:“为公子办事,是我分内之事。” 商徵抬起眼,悄悄观察了一下扶苏的情绪,见他仍然沉浸在找到秘谱的喜悦之中,毫无警惕。于是商徵语气平常的说起了一件不平常的事:“公子,属下昨日回到咸阳的时候,在外面听说了一些事。” 扶苏的注意力都在秘谱上,他翻看着手中的书简,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什么事?” “公子,眼下您和洛长歌的婚期在即,但是现在民间却传闻……”说到这里,商徵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犹豫着不敢再说下去。 扶苏显然还没有听到这个消息,他皱了皱眉,将目光从书简上移到了商徵的身上,问道:“传闻什么?” “属下不敢说。”商徵故意做出的一副怂样,真的骗过了扶苏的眼睛。 和洛长歌的婚事,扶苏原本就十分敏感,现在见商徵吞吞吐吐的样子,他也着了急,生怕还没到成亲的日子便出了差错,问道:“快说,传闻什么?” 商徵低着头,嘴角不易察觉的弯了弯,说道:“公子,原本在百姓间,都是把您的婚事传为美谈的,但是现在却不知道怎么了,大家都在说,这桩婚事并非长歌自愿,而是……” 听到商徵的话,扶苏早已经气的脸色都变了,语气急切的追问道:“而是什么?” “而是受了您的逼迫。”商徵平静的说完了这句话后,抬眼悄悄注意着扶苏的反应。 扶苏的心底闪过一丝绝望。没想到千防万防,这消息还是走漏了。这下事情可就糟了,若是能撑到成亲的那天倒还好,但若这消息在成亲之前传到了父皇的耳朵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他在心中稍稍镇定了一下,面色又恢复了正常,对商徵说道:“简直可笑,传言怎可当真?” 商徵忙低头顺从的说道:“这种无稽之谈,公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他抿了抿嘴,继续说道:“过不了几天就是公子的大婚之日,到时候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商徵这句话本是不痛不痒的劝慰之语,扶苏也并没有多做理会。他此刻满脑子都在想,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不过,想来想去都只有一个答案。 那天紫菀冒冒失失的从房门外跑了出去,他和洛长歌的谈话多半是被她听去了。但是紫菀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绝对没有胆量将这种不利于她家小姐的消息随意说给外人听。 那么这件事情,恐怕是她们主仆联手所为。洛长歌现在已经达到了为洛林翻案的目的,但是她根本就不想真的嫁人,所以才想出来这个办法。 不过洛长歌这样做,便是置他们二人之间的约定于不顾了。扶苏自认见过的人不少,但像洛长歌如此阴毒的女子,却是第一次见,但就是这一次,便一不留神就跌入了她的陷阱中。 扶苏越想越生气,脸色也变得铁青。他只恨自己太过相信洛长歌,也太过大意。咬着牙说了一句:“是啊,只是从现在开始,这几天怕是不会好过了。” 扶苏的声音极低,像是说给商徵听,但更像是自言自语。商徵假意没有听清,问道:“公子您在说什么?” 扶苏将手中的秘谱重重的摔在桌上,没有回答商徵的话,他快步走出书房的门,对左右两个小厮说道:“随我去趟洛府。” 小厮应声,便匆忙跟在自家主子的身后走了出去。 留在书房里的商徵转过身看着扶苏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大。至此,商徵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不过任务的另一半,就要在长歌家里完成了。 商徵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跟在扶苏公子身后,远远喊道:“公子这是去做什么?属下陪您一起去吧。” 第69章 质问 扶苏一路气冲冲的来到了洛府,进了大门之后便朝着洛家的书房走去。 自从二人订婚之后,扶苏虽然并没有对洛长歌多出一丁点的爱意,但却对她的生活习惯有了很多的了解。他知道洛长歌这个时间肯定正在书房里看那些无关紧要的闲书,现在要找她的话,来书房准没错的。 谁知刚走到书房的门口,便被守在门口的小丫鬟拦住了。 小丫鬟挡在扶苏的面前,行了个礼后说道:“公子是来找小姐的吗?” 扶苏虽然生气,但在下人们面前,还是要装作和洛长歌关系十分融洽的样子,于是便忍住一腔怒气,尽量表现的平和一些,说道:“是的。” 丫鬟答道:“回公子,有客人来了,小姐此时正在外厅。” 扶苏自顾自的推门走进了书房,对身后的小丫鬟说道:“去回你家小姐,就说我在书房里等她。” 小丫鬟答应了一声,刚要走,又听到里面的扶苏公子补了一句:“让她快些,说我有要事跟她商量。” …… 鹿之野和洛长歌正在外厅里聊的正欢,不知鹿之野讲了个什么趣闻,洛长歌听了以后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形象。但即便是这样的洛长歌,在鹿之野看来也是可爱至极,他看向洛长歌的时候,满眼都是爱慕。 这时候,一个下人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聊天。此人正是守在书房门口的那个小丫鬟,她禀报道:“小姐,扶苏公子来了,现在在书房等您。” 洛长歌的面色变了变,最后勉强的扯起嘴角露出个笑容,对丫鬟说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丫鬟退出去之后,洛长歌忙向鹿之野求助:“怎么办?一会儿扶苏肯定要质问我,我应该跟他说什么?” 鹿之野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说道:“没关系,到时候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再说了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你做的。只不过,”鹿之野眨了眨眼睛,笑道:“千万不要把我供出去就好。” 听到鹿之野的话,洛长歌稍稍放了心,她一面往门外走,一面说道:“怎么可能你当我傻啊?” …… 洛长歌推门进到书房的时候,扶苏正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花花草草出神。因为洛长歌平日里爱看书的缘故,所以她把书房布置的相当舒适。书房的面积很大,靠在四面墙上的书架都和墙面一样高,看上去像是把墙壁打成了书架的样子。一袭白衣面冠如玉的扶苏,配上洛长歌家这古朴厚重的书房,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幅画一样,十分养眼。如果现在开门进来的不是对扶苏厌恶至极的洛长歌,而是咸阳城里随便一个仰慕扶苏的妙龄姑娘,只怕这姑娘是要两眼冒桃心了。若是将这场景放到两千年后洛长歌生活的现代社会,只怕扶苏将会收获一群数量可观的迷妹,成为新一届的所谓“国民老公”。 洛长歌一脸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语气也是平常的很:“公子久等了。” 听到开门声后,扶苏转过身来,见洛长歌只是一个人进来,身边并没有侍女,便不再拘束,开口直奔主题:“宫外的传闻你听说了么?” 洛长歌假装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眨了眨眼问道:“什么传闻?” 扶苏今天明显没什么耐心,冷笑一声道:“我听说,你嫁人是被逼的。”说罢一脸嘲讽的看着洛长歌,好像在等着她招供一般。 洛长歌换上一副困扰的神情,应对自如:“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我也听说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居然传播这种谣言。” 扶苏早就料到她会否定,但是根本就不想陪着她绕圈子,直接说道:“你不用再掩饰了,你那个好侍女紫菀呢?不会听说我来了,便躲起来了吧?” 扶苏这话说的阴阳怪气,让洛长歌一下子便想到了那天紫菀听到他们谈话的事,忙为紫菀澄清说道:“不许你污蔑她,这件事情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扶苏“哦”了一声,明显不相信洛长歌的话,冷声道:“既然不是紫菀做的,那就是你们两个合伙做的。洛长歌,你想要做的事情我已经帮你办成了,但是你却没有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刚达到目的就想要过河拆桥,洛长歌,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种阴狠的女子。” 扶苏一步步走近,一向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嗖嗖的冒着寒气,让洛长歌不寒而栗,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一边解释道:“扶苏你听我说,这真的不是我做的,你误会了。” 扶苏走了几步便停住了,他盯住洛长歌的眼睛,喝道:“不是你还会有谁?” 洛长歌对此时咄咄逼人的扶苏也有些不耐烦起来,原本在这件事上扶苏也没占什么理,现在却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洛长歌气不过,一改刚才的畏缩,挺直腰板冲着扶苏一瞪眼,中气十足的说道:“我他#妈怎么知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难道传闻里说的不对吗?我他#妈压根就是被你逼迫的。” 扶苏一怔,抛开她说的最后一句实话不谈,他没想到洛长歌居然会否认的这么理直气壮。在他看来,洛长歌是个一根筋实心眼的姑娘,若事情真的是她做的,那么在他刚才的威逼之下,洛长歌早就丢盔弃甲供认不讳了,根本一点都瞒不住。而现在的情况明显并不在扶苏的预料之内,这让扶苏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想法了。他终于觉得有些理亏,看了洛长歌一眼,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的转过身去,慢慢走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想起扶苏刚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洛长歌依然有些后怕,同时也对扶苏有了新的认识。原本毁坏古琴和逼迫她成亲的事情就已经让洛长歌对扶苏刮目相看了。但是这样的扶苏,在那些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却是温润大方,谦虚有礼,仿佛挑不出毛病的完人一般,典型的“三好青年”的代表,也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洛长歌站在原地,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扶苏,不敢也不想上前去理他,只在原地抱着胳膊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扶苏思前想后,仍然想不出除洛长歌以外的嫌疑人。但刚才洛长歌的反应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这件事情跟她应该没有关系。 难道是胡亥一党所为? 想到这里,扶苏眼皮一跳,像是看到了新的突破口一样。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越来越觉得自己思路是正确的。 若是自己在婚事上耽搁太久,那么太子册封礼也就会更加遥遥无期,这样一来,胡亥一党便会有机会翻身了。到时候自己处理婚事上的事情都已经焦头烂额了,根本无暇顾及胡亥那边的动向,那个时候,就是胡亥他们大展拳脚最好的时机了。 那这个办法到底是他们之中的谁想到的呢?马知遥脾气暴烈,是个直肠子,这样的办法,根本不是他这样的粗人能想出来的。若不是他的话,那就有可能是赵高和李斯其中的一个了。 扶苏忍不住捶了一下桌子。这帮人,居然能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采取这样的行动,还真是不能小觑了他们。 洛长歌远远的瞧着扶苏,看着他的脸色一会儿一变的,更加不敢上前去了。她噘着嘴对着扶苏“切”了一声,便就近在身边的书架上取下一卷书简来,伸手拽过一把椅子,坐下来慢慢翻看。 既然他不出声,那我也没必要陪着他浪费时间。 思来想去,扶苏终于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如何应对胡亥那边射过来的暗箭,还需要从长计议。他揉了揉眉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打算回去找门客和大臣们好好商量。 抬眼看到正坐在门口看书的洛长歌时,扶苏不由得楞了一下。洛长歌一袭淡绿色衣裙,披着一头浓密的长发,手里捧着一卷书简正读的认真,远远看去像是从云深不知处的缥缈仙境中下来的仙子一般,她明明就在眼前,但不知怎的却又觉得距离很远,脸上那副不问世事的神情居然让扶苏自惭形秽起来。大概是自己沉溺于争斗太久,现在看到这么清心寡欲的人,便有些不习惯吧。扶苏这样安慰自己。 洛长歌感觉到有一束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忍不住抬起头,见扶苏正盯着自己看,便浑身不自在起来。她把书简卷起来放在腿上,问道:“怎么了,你看着我干什么?” 洛长歌的目光转过来的那一刻,扶苏的神情便恢复了正常。他的脸上恢复了先前的淡漠,冷冷的说道:“我要走了。” 洛长歌笑了笑,问道:“怎么?想到外面的谣言是谁干的了?” 扶苏冷笑一声,似是而非的做了个模糊的回答:“既然不是你,那整个大秦能跟我作对的还能有谁?” 这个回答让洛长歌感到有些意外,扶苏不仅没有追着自己问个不休,反而怀疑到了胡亥一党的身上。不得不说,鹿之野这个计策也太过精妙了,这简直就是“一石二鸟”的打法啊。洛长歌偷偷笑了一下,顺着扶苏的意思说道:“原来是胡亥一党干的,那公子就无需跟他们客气了。” 扶苏点了点头:“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你还是好好为四天之后的婚礼做准备吧。我先回去了。” 洛长歌重新打开了书简,头也没抬的伸手指了指外面:“公子走好。” 扶苏无奈:“你的椅子挡着门,我怎么走?” 洛长歌左右看了看,这才发觉自己真的是拿椅子堵在了门口,还跟门神似的坐在上面。她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忙起身将椅子拉开,又帮扶苏把门打开,说道:“公子请。” 第70章 江纳川的任务 目送着扶苏越走越远,最后终于消失在视野中,洛长歌便将手里的书简卷好放回了书架,出了书房,朝着外厅走去。 只是刚走到外厅门口的时候,便远远地看到里面多了一个颀长的身影。走近之后才发现,此人不是别人,竟是多日未见的商徵。 看到商徵,洛长歌便想起了他送给自己的手串以及他那天说过的话,心底升起一种一样的感觉。笑得也有些别扭:“商大哥什么时候来的?” 商徵的神情却是十分自然,从他的脸上一点都看不出他此时的想法,仿佛上次和洛长歌深情表白的人不是他一样。他看着洛长歌,笑了笑说道:“刚才跟着扶苏公子一起出来的,结果走到你家门口的时候,扶苏便不让人跟着了,于是我就拐进了外厅来找小野。” 洛长歌睁大了眼睛,感觉在这件事情中自己就像是被闷头蒙在了麻袋里一样,什么都看不见,急忙问道:“你怎么知道小野在这里?难道,你也参与了小野的计划?” 两个男生点了点头。 洛长歌想了想,又环视四周,问道:“不应该啊,按理说应该还有小川啊,怎么没见到他呢?” “小川今天有别的任务,所以没在这里。” “是吗?他去哪里了?”洛长歌不由得有些好奇,从刚才扶苏在书房的反应来看,鹿之野的这个计划简直堪称完美,她也开始脑补江纳川的任务到底是怎样的。是依靠身手去深入虎穴,还是运用口才去舌灿莲花。谁知鹿之野的一句话,便将她想象出来的美好画面给打破了。 “他呀,今天哪儿都没去,留在乐府里带领一众歌舞姬排练呢。” “什么?”洛长歌不相信他的话,睁大眼睛看着鹿之野。想着乐府里的事情不能没人做,便又理解了鹿之野的安排。不过想象一下江纳川得知这个安排之后的憋屈表情,洛长歌不由得笑出声来:“你们居然把他留在乐府,他……他愿意吗?” 鹿之野顽皮的笑了笑,像是个捉弄了同伴的孩童,说道:“不愿意也得愿意,谁让我是他的顶头上司呢?” 不过既然现在他们三个人都已经参与到这件事情中了,江纳川也没有理由被排除在外,洛长歌不相信鹿之野真的会这样安排,便问道:“小野,你该不会真的让他留守乐府不带他玩吧?” 鹿之野的脸上又现出那抹高深莫测的笑:“不会的,既然现在扶苏公子已经回去了,就该轮到他出马了。” “所以他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啊?能不能提前透露下?”洛长歌不明所以,看了看鹿之野,又把目光投向了商徵。 商徵冲她摊手说道:“我也不知道啊。” …… 宏伟而又森然的咸阳宫,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巍峨不凡。一队队穿着铠甲的士兵经过宫门前,正在为接下来的换班做交接。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在距离宫门不远的一个偏僻处,却传来了一阵阵和这肃然的气氛完全相悖的说话声和谈笑声。 在一处不起眼的墙角,一群小太监正围坐在一起赌钱,只是其中不知为何有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俊秀身影。一阵骰子落在碗里的清脆响声过后,原本安静下来的几个人又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江纳川一边欢呼着,一边伸手将每个人面前的钱币划到自己这里:“我赢了我赢了!给钱给钱!” 几个小太监却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有几个甩了甩袖子,一边站起身一边说着:“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是你赢。” 江纳川今天的手气很好,一连赢了好几把。他兴奋的满脸通红,此时见几个赌友不开心了,便眨了眨眼睛笑道:“哎呀你们别这样嘛,不就是输点小钱吗。” 几个小太监听到这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中一个回道:“输点小钱?江大人这话说的也太轻巧了,我们辛辛苦苦每个月就那点月例,跟您这种富家少爷可不一样。” 江纳川一想,这人说的也没错,见他们几个心意不平的样子,他笑着从腰间解下了自己的钱袋,将刚才赢过来的钱又悉数还给了他们:“给,我今天赢钱了,请大家喝酒的。” 这些小太监平日里和江纳川的关系不错,此刻见他要请客,也不客气,便伸手接了过来,说道:“谢谢江大人。” 江纳川看了看他们,眼珠转了几转,看似漫不经心的挑起了一个话题:“不用谢我,我这点儿算什么,过几天就是扶苏公子大婚的日子了,到时候你们的赏赐多得是。” 内监小卫在秦皇身边伺候已经有很多年了,只要是与秦皇有关,与宫里有关的事情,他都清楚的很。现在听到江纳川的话,摇头撇嘴说道:“江大人,扶苏公子这婚事,怕是会有变故啊。” 看来宫外的传言已经传进来了,只是有没有传到陛下的耳中就不得而知了。江纳川故作不知情的样子,惊讶道:“什么变故啊?不会是陛下……” 见有内幕可以听,几个小太监也都围了过来。 小卫继续说道:“跟陛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现在宫外都在传,说洛大人根本就不同意这门亲事,都是扶苏公子要挟她的。” 几个小太监明显没听到过这个消息,此刻都是一脸震惊的样子,只是小卫的消息一向都十分准确,在陛下身边伺候的时间又长,因此对小卫说出来的消息,他们都深信不疑。 江纳川一脸平静道:“这个我也听说了,咳,原本都是些无稽之谈,不用放在心上的,”他看了看正在专心听自己说话的几个小太监,煞有介事的说道:“不过,原本我是不信的,只是我听说,今天上午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扶苏公子和长歌——洛大人大吵了一架,我猜呀,多半是因为这个传言。” 小太监们都被江纳川唬住了,满脸都是“此事非同小可”的样子,有几个脑筋不通透的,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便问道:“既然是传言,他们为什么还要吵架啊?” 江纳川解释道:“还能为什么,扶苏公子恼羞成怒了呗,可见传言不假。”说完一脸“大事不妙”的样子看着他们几个,又叹了口气说道:“唉,原本我是十分看好扶苏公子和长歌的婚事的,谁知道现在居然会变成这样。” 江纳川虽然是咸阳城里的富家少爷,还是乐府里掌事的乐官,但平日里却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和他们这些下人都能玩到一起。因此小卫分外珍惜和江纳川之间的友情,他说的话,小卫从来都深信不疑。现在听到这样重大的消息,小卫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意识到了其中的严重性。扶苏公子的口碑一向都很好,现在却因为成亲的事情出了这种谣言。而江大人素来和洛大人、扶苏公子关系密切,他刚才透露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所以说,不管外面的谣言因谁而起,此事都非同小可。看来回去之后,一定要将此事禀报给陛下才行。 江纳川偷眼看了看小卫的表情,见自己的话颇有成效,心中便忍不住想笑。但是现在并不是能笑的时候,因此江纳川忙忍住了想要笑出来的冲动。至此,江纳川的任务也完成了。同时,这也是鹿之野所有计划中最后的一轮。 …… 果然不出江纳川所料,小卫回去之后,头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将他中午听到的事情禀报给秦皇。 而秦皇现在担忧的事情,和听小卫说起的事情,竟然如出一辙。他翻看着一本奏折,对里面的内容感到十分头痛。 良久后,秦皇从奏折里面抬起头来,对站在身边的小卫说道:“你刚才说,扶苏和洛长歌吵架了?” 小卫低着头回道:“奴才也是听乐府的江大人无意中提起的,江大人平日里和洛大人关系甚好,他的话,应该比别人说的要可靠些。” 秦皇笑了笑,道:“这就太巧了。今天送来的奏折里,十本有八本都在说同一件事,”秦皇将桌上摞在一起的奏折一本本拿下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他们都在说,宫外现在的谣言传的厉害,一个个都来问寡人的看法。” 小卫一点头:“陛下,这个消息,奴才先前也听说过。” 秦皇的脸色渐渐不太好看了。他用手撑着头,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问道:“依你看,这传言是真是假?到底可信不可信?” 小卫虽然平日里总是以秦皇的意见为先,但在这种时候,也是有自己的主见的,便说道:“回陛下,奴才不懂这里面的事儿,只是既然现在宫外有传言,而宫内,扶苏公子和洛大人之间现在也已经不睦,这其中,只怕另有隐情啊,还望陛下明断。” 秦皇认同般的笑了笑,说道:“寡人早就猜到了。只是扶苏的为人……并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寡人相信他。而洛长歌的人品,也是没什么可挑的。但是现在宫外的传言,也不能坐视不理。现在他们二人大婚在即,绝对不能让这种谣言影响了婚礼。”说到这里,秦皇转头对小卫说道:“去把扶苏和洛长歌两个人给寡人叫来,寡人要当面问清楚。” 小卫答应着,退出了书房。 第71章 到底怎么回事 小卫的腿脚倒快,没过多久,洛长歌和扶苏便被传到了秦皇的书房外。只是两个人见了面,打了招呼之后,谁都没有多说话,心思各异的等着秦皇的传召。 扶苏脸上一副担忧的样子,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什么。现在宫外的谣言传的厉害,而父皇在这个时候同时传召他们两个,是不是说明,父皇已经听说了什么? 鹿之野的计划现在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只要洛长歌在陛下面前说出实情,那么以秦皇的性子,定不会让洛长歌在这门婚事中迁就的。解除婚约就是近在眼前的事。但是洛长歌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反而内心有些忐忑起来。 若是趁机向陛下说出实情,自己肯定会摆脱这门婚事,恢复自由,但是如果这样的话,扶苏公子接下来的情况肯定不会很好。她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想这些实在是有点 ……不合时宜,但还是忍不住。 若是鹿之野也在这里,并且得知了洛长歌现在的想法的话,肯定又要说她“同情心泛滥”了。 不一会儿,小卫一挑帘子从书房里出来了。他看着面前这对十分登对的璧人,想着若是他们能够结为夫妻,定会成为一段佳话。谁知现实情况和想象中实在不符。想到这里,小卫略感遗憾的摇了摇头,走上前去向他们二人传达了秦皇的意见。 “洛大人,陛下召您进去。” 扶苏眼睛一跳,看向洛长歌的眼神也变得岌岌可危,忙拉住小卫问道:“父皇只传她一人进去吗?” 小卫有些为难的回道:“公子不要急,陛下说了,要你们一个一个的进去。”说完,小卫左右看了看,又低声向扶苏提醒了一句:“毕竟这宫外的传言非同小可。” 说完,小卫便跟在洛长歌的身后,进了书房。 扶苏的心猛地一沉,拉着小卫袖子的手也颓然垂下。 看来这次,真的是一点都瞒不住了。父皇之所以要他们一个一个的进去,就是想要听真话,不想他们两个因为旁边的人而有所顾忌,从而隐瞒了什么该说的。 扶苏并不指望洛长歌能够在父皇面前替他说话,毕竟他对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还是有理智的判断的。 只要洛长歌不过分落井下石就已经是万幸了。 …… 洛长歌进了书房,跪下来行了个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秦皇伸出右手在虚空中往上一抬,示意洛长歌平身:“起来说话。” 洛长歌虽然早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但还是明知故问了一句:“不知陛下召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秦皇放下批阅奏折的笔,看着洛长歌问道:“想必宫外的传言,你已经有所耳闻了吧?” 洛长歌如实答道:“是。” “哦?那你对此,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没有?”秦皇认真的看着洛长歌,问道:“你觉得这传言到底有无根据?” 鹿之野整个计划的成败,就在洛长歌现在的回答了。洛长歌虽然心疼扶苏的处境,但现在最要紧的是自己先脱身,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于是狠了狠心,将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包括自己原本对扶苏并无感情,以及扶苏当日在偏殿外跟自己说过的话等事情。只是洛长歌只是想解除婚约而已,并不想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害怕事情再次节外生枝,便在话语中隐去了替洛林翻案一事。 事实上,洛长歌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洛林本就是被冤枉的,现在也已经真相大白,所以现在说与不说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洛长歌在做陈述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一点自身的情绪,仿佛她现在所说的都是与己无关的事情一样。只是即便如此,她的心中仍然有些不安,说完之后,便小心的抬起头看着秦皇的反应。 然而秦皇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反应,这让洛长歌不由得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站在一旁的小卫就不这么想了。他在秦皇身边呆的时间不短,深知这位皇帝的脾性。洛大人话中表露出的事实,早已经令秦皇气愤不已,他现在一脸淡漠的样子,只是在隐忍不发罢了。 不过一会儿扶苏公子进来的时候,只怕就要遭殃了。秦皇定会将心中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他的身上。 再说了,这件事情本就是扶苏公子做得不对。 秦皇虽然看似十分不悦,但也没有对洛长歌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洛长歌出去了,顺便让她将扶苏唤进来。 …… 洛长歌出了门,如释重负一般舒了一口气,走路时感觉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她走到扶苏的面前,说道:“公子,陛下喊你进去。” 虽然早已经猜到了这件事情的结局,但扶苏仍旧有些不死心,问道:“父皇刚才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洛长歌轻松的表情中,透着解气,她冲扶苏笑了笑,如实答道:“哦,陛下问我,宫外那个关于太子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扶苏忙追问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洛长歌偏头一笑,毫不躲闪的回答道:“如你所想。” 扶苏心中了然,这件事情到现在,恐怕已成定局了。此刻进去,少不得要面临一场暴风雨了。 不过到了这种兵临城下的时刻,扶苏反而淡定了下来,如同悬在头上的砍头刀在摇摇欲坠了很久之后,终于落下来了一样。他并不记恨洛长歌,只将这所有的一切都算在了胡亥一党的头上。 扶苏平静的看了一眼洛长歌,抬脚便进了书房。 …… “儿臣参见父皇。” 秦皇拿着毛笔,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个最为引以为傲的儿子,满眼都是失望和气愤,他冷笑一声说道:“你还当我是你的父皇?” “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本就是人之常情。秦皇一直都对扶苏寄予厚望,结果扶苏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秦皇怎么能不生气。 扶苏听后不禁大惊,忙跪在地上说道:“不知儿臣做错了什么,还请父皇明示。” 秦皇将手中的毛笔一丢,冷着脸说道:“你来给寡人解释解释,既然洛长歌并没有同意这门婚事,那你为何要强迫于她?” “儿臣……儿臣只是……”扶苏刚才在门外明明已经想好了说辞,但是现在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妥。 秦皇一脸“家门不幸”的样子,瞪了扶苏一眼,说道:“我来替你说吧,你就是不想在立妃一事上多做耽误,好尽快把成亲的事情办妥,然后早点成为太子,是不是?” 听到父皇这么说,扶苏便知道了,刚才洛长歌进来的时候,竟是半点都没有隐瞒,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他的心里也明白了,现在不管怎么否认都没有用了,还不如乖乖认错来的痛快。 于是扶苏半句辩解的话都没说,而是直接说道:“父皇,儿臣错了,还请父皇原谅。” 见扶苏终于认错了,秦皇也不再压抑心中的怒气,他冷笑一声道:“你没有错,是寡人错了。” 扶苏心下一惊,不知道父皇到底要说些什么,忙抬起头来看着他。 秦皇的脸色早已经被气的发白了,说话时的语气也由“说”变成了“喊”:“是寡人错了,寡人若是不将你立为太子,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你也不会因为这太子之位,而做出这种无耻的事情来。” 扶苏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着秦皇,感觉他马上就要给自己判死刑,脸上慢慢渗出了冷汗:“父皇息怒。” 秦皇发完了脾气,又重新坐了下来,他撑着头想了想,说道:“宫外的传言虽然不足为患,但也不能坐视不理,这样,”他抬眼看了看扶苏,说道:“既然你根本就不喜欢洛长歌,那就不要耽误人家姑娘了。” 说完,秦皇又对身边的小卫说道:“传下去,扶苏公子因为身体不适,婚礼延期举行。” 小卫答应了一声,又满脸担忧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扶苏,便准备出门去宣旨了。 秦皇却又在后面叫住了他:“不急,一会儿还有旨意,等会儿一起传下去也不迟。” 小卫又走了回来,只是不知为何,脸上的担忧之色更加严重了,仿佛已经猜到另一道旨意是什么了。 扶苏不知父皇口中的“延期举行”到底是何意,不由说道:“父皇……” 秦皇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答道:“你放心,你和洛长歌之间既然彼此对对方都无意,我也不会逼迫你们,现在宫外流言正盛,延期只是一种安抚的手段而已,等这件事情的风头过了,再取消婚约。” 扶苏这才松了一口气:“多谢父皇。” 秦皇瞪了一眼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终于说出了那句令扶苏担忧的话:“你现在的情况,与太子之位还有不小的距离,所以立太子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说完,秦皇便又交代了小卫另一件事:“传下去,就说扶苏公子因为身体不适,太子的册封礼也延期举行。” 扶苏大惊失色,忙向秦皇请求道:“父皇,儿臣知错了,还望父皇收回成命啊……” 小卫看着扶苏公子,实在心中不忍,不由得开口替他求情:“陛下,这太子的册封礼延期,只怕会影响到朝局……” 秦皇此刻正处于盛怒之时,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见小卫为扶苏求情,厉声喝道:“闭嘴,去传旨!” 小卫只好闭嘴,转身出了书房。 扶苏跪在地上,不再做多余的挣扎。只是由此及彼的想到了自己那个好弟弟胡亥,同时眼中一道凌光一闪而过。 第72章 宫里宫外 召见了扶苏和洛长歌之后,秦皇便同时发下了两道圣旨。只是这两道圣旨所针对的,都是扶苏公子一人。再加上这一阵子宫外的谣言,朝廷上下不免开始揣测这两道圣旨中的深意。 数日之后,秦皇的旨意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咸阳城。原本扶苏和洛长歌就处于风口浪尖之中,这下城里的百姓们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议论,他们的茶余饭后又添了新的话题。即便是在大街上,闹市中,也能不时的在人们的对话间听到扶苏和洛长歌的名字。 “你听说了吗?陛下下令,扶苏公子的婚礼现在延期举行了。”一个刚刚成亲的小媳妇模样的女人挎着菜篮子站在一个菜摊前,一边对着面前的菜挑挑拣拣,一边对卖菜的小姑娘说道。 “早就听说了,虽然说是延期,不过在我看来啊,过不了多久,这婚约就取消了。”卖菜的这个小姑娘不过十七八岁,看起来也是个实在人,想什么就说什么。 “诶?你们这菜可以瞎买,话不可以乱说啊,陛下既然下旨说是延期,那就是延期,你们瞎猜什么啊。”旁边的一个男子看起来像是买菜小媳妇的丈夫,看他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样子,就知道他不喜欢女人之间的八卦。 卖菜的小姑娘愤愤不平道:“你懂什么,在我看来,这延期,就是取消。”她不满的看了面前的男子一眼,而后又双手握在一起举到胸前,脸上是一副无比向往的神情:“不过取消了也好,我们扶苏公子这么完美,若真是娶了那个叫洛长歌的乐官,那才真是白瞎了。” 男子见这姑娘提到扶苏时一脸的花痴表情,忍不住摇摇头,丢下一句“无可救药”,就拉着自己的媳妇离开了。 路过菜摊的一个年轻男子听到小姑娘这话后,有些不满意的皱了皱眉。他想了想,还是后退了两步返回到小姑娘的面前,有些不客气的说道:“怎么说话呢?洛长歌怎么了?她可是我们音律学者的榜样,我们都叫她‘洛神’。像她这么完美的人,真要嫁给扶苏那样的纨绔子弟,那才叫白瞎了。” 这个年轻男子看起来和卖菜小姑娘年龄相当,看他说话的语气和内容,便知道他是个洛长歌的崇拜者。 小姑娘不甘示弱,回道:“还‘洛神’,我呸,不过是个乐官而已。扶苏怎么了?扶苏可是大秦最完美的男子……” 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位大婶,她在摊子上挑了一把葱,称好了正要走的时候,听到了两个年轻人的对话,忍不住插嘴道:“行了行了,那都是别人的事情,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吵得倒凶,”她对卖菜的小姑娘说道:“扶苏公子不娶洛长歌,难道娶你这样的土鸡啊?” 小姑娘一时语塞,指着大婶气结道:“你……” 旁边的年轻男子正幸灾乐祸的笑着,大婶又回过头来,对他说道:“还有你,洛长歌不嫁给扶苏,难道嫁给你这样的土狗啊?” 年轻男子也瞪圆了眼睛,指着大婶“你你你”了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买菜的大婶“路见不平一声吼”之后,便挎着菜篮子消失在了人流中,徒留两个年轻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 虽然宫外议论的厉害,但宫内相对来说却平静的多。几个经历了这件事情的当事人,此刻正聚集在一处,为先前计划的完成在庆功。 此时,鹿之野、江纳川和商徵都在洛长歌的家里,他们四个人正围坐在一个四方矮桌边,远远看去,和出巡的时候几个人在藏书楼里打麻将的情景如出一辙。 不过桌子上并没有麻将牌,有的只是一桌子丰盛的酒菜。几个年轻人端着酒碗碰在一起,整个屋内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洛长歌双手端着一碗酒,站起来一脸激动的对三个伙伴说道:“谢谢大家帮我脱离苦海,大恩不言谢,我先干为敬了。” 说完,洛长歌端起酒碗凑在嘴边,将碗里的酒一仰头喝干。 在座的三个人也纷纷端起了酒碗来干了。鹿之野笑道:“长歌,祝贺你终于恢复了自由。” 江纳川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啥,说道:“陛下的旨意不是说婚礼延期吗?小野,你这话是不是说早了?” 商徵笑着拍了拍江纳川的肩膀,说道:“陛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延期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不出一月,陛下就会下令取消婚约。” 鹿之野也赞同商徵的说法,道:“是啊,小川,你平时挺聪明的,现在怎么连这个都想不到?” 江纳川看了看鹿之野,面有深意的说道:“好吧,看来是我多虑了。” 除了江纳川之外,洛长歌心里也有一些担忧,只不顾她心里想的和江纳川所说的并不是一回事。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取消婚约之后,我也算是有‘前科’的人了,这往后怕是没得混了。” 鹿之野问道:“什么叫‘没得混’?” 江纳川思维跳脱,对洛长歌经常脱口而出的现代汉语十分熟悉,他为鹿之野解释道:“就是以后没法嫁人了,没人要了。”只是这意思难免有所曲解。洛长歌的原意只是不想被别人议论而已。 果然,江纳川的话刚说出口,洛长歌就挥舞着筷子准备解释了,只是她嘴里还含着满满一口菜,现在只好甩动腮帮子狂嚼,嚼完才好腾出嘴来说话。 鹿之野非常自然的接着江纳川的话说道:“怎么没人要了?我……” 江纳川知道鹿之野下半句要说什么,连忙伸手夹了一大块肉,满满的塞在鹿之野的口中,将他没说出来的下半句话堵在了嘴里。 鹿之野一脸不明所以的看了看江纳川,嘴里呜呜的说着什么,只是谁都听不出来他的话。他只好也像洛长歌一样,甩开腮帮子狂嚼,准备消灭这块肉之后再说话。 商徵将这几个人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说道:“小川,你理解错了吧,长歌的意思是不想成为大家议论的对象,跟你说的不是一回事。” 洛长歌已经嚼完了嘴里的食物,连连点头,说道:“就是就是,商大哥说的对。” 洛长歌的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事似的,她伸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说道:“哎呀,我忘了一件事。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现在去取,等着我啊。”说着便站了起来,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轻快的跑去。 商徵看了看刚才表现的有点异常的江纳川和鹿之野,想着他们两个可能是有话要说,便对他俩说道:“我去帮她拿。” 江纳川忙不迭的点头:“去吧去吧。” 商徵出了门以后,鹿之野也终于嚼完了嘴里那块肉,他有些不解的看了看江纳川,说道:“你堵我干嘛?”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刚才那句话不该说而已。”江纳川拿着筷子扒拉着碗里的油菜,正色说道。 鹿之野却和他的意见不同:“怎么不该说了?” 江纳川提醒道:“现在长歌虽然已经恢复了自由,但是你却不能和她在一起,所以以后不管是在言语上还是在行为上,你还是收敛一些比较好。” 这句话说到了鹿之野的痛处,他的脸色也黯然了下来。 “你可别忘了,你是个有婚约在身的人。若是你的想法被郑暄妍知道了,你猜她会怎么样?” 鹿之野和郑暄妍从小一起长大,对她的脾性了解的很。若是自己对长歌的心意被她知晓了,她除了会不给自己好脸色之外,更会处处和长歌作对。这样的情景只是想想就觉得麻烦。 看着鹿之野突然黯淡下来的脸色,江纳川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继续说道:“所以啊,你现在最好先低调一点。不要表现的太过明显了。先不要让郑暄妍知道你的心意。” 正当他们两个聊的渐入佳境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什么心意啊?” 听到这声音之后,鹿之野和江纳川都不约而同的变了脸色,而后僵硬的抬起头,朝着门口看过去。 江纳川暗暗的叹了口气,心中懊悔不已。果然在背后不能说人。 郑暄妍扶着门框,一脚在前一脚在后的跨在门槛上,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啊?” 鹿之野和江纳川对视了一眼,同时摆手连连否认:“什么都没说。” 郑暄妍却欢快的跳了进来,走到鹿之野身边,亲昵的说道:“我刚才明明都听见了。” 江纳川呆愣了半晌,连忙伸手从桌上拿过一只鸡腿塞到嘴里,避免了说话的可能,也避免了被郑暄妍拷问的可能。 看着突然大吃特吃的江纳川,郑暄妍有些不解,她两只手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对鹿之野说道:“他今天怎么了?” 鹿之野呵呵干笑了两声,说道:“他早上没吃饭,现在正饿着呢。” 郑暄妍的目光仍旧在江纳川的身上,一脸的叹为观止,说道:“仅仅是早饭没吃,也不至于饿成这样啊。” 鹿之野充分发挥了自身的想象力,回道:“我的意思是,他不光是今天没吃早饭,前面的好几天都没吃饭,所以才这么饿。” 郑暄妍摇了摇头,看向江纳川的目光里满满的都是同情。 见郑暄妍的注意力都在江纳川的身上,鹿之野只以为她已经忘记了刚才进门的时候问的问题,于是暗暗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来了?” 郑暄妍娇笑一声,回道:“当然是过来找你啊。”她见鹿之野旁边有个空位,便走过去坐了下来:“你还没告诉我呢,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什么心意啊?” 鹿之野无奈的一低头,把脸转了过去。这姑奶奶怎么还记着这茬儿呢。 江纳川在这个时候非常及时的咳嗽了起来,咳的惊天动地的,另外两个人的注意力全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鹿之野忙伸手替他拍着后背,郑暄妍同情而又嫌弃的看了江纳川一眼,从旁边的桌子上端过一杯茶来,给他递了过去。 江纳川接过茶水,从咳嗽的空当里沙哑着嗓子挤出一句:“谢谢啊。”便大口喝了下去。 鹿之野明白了江纳川的意思,拍着他的背说道:“小川你慢点吃嘛,又没人跟你抢。” 郑暄妍虽然性格跋扈了一点,但并不傻,这时候见江纳川一会儿狂吃一会儿又狂咳的,不免起了疑心,对他们刚才聊的那个什么“心意”,也更加起疑了。 “来来来,快看我给你们准备了什么礼物。”洛长歌的声音远远的从门外传来,下一秒,她便和商徵出现在了门口,两个人的手中都捧着大件小件的礼物,笑的很是开心。 只是当他们看到郑暄妍的时候,就笑不出来了。 这姑娘的个性,他们两个上次在小野家的乐器室里已经领教过一次了,深知她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这姑娘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不用说,肯定是来找小野的。 郑暄妍看到洛长歌的时候,也突然变了脸色。她慢慢走上前,说道:“哟,这不是乐府的副令吗?上次见过的。” 江纳川这时候也不咳嗽了,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原来你们早就见过了啊。” 鹿之野也笑着打圆场:“是啊是啊,早就认识了。” 洛长歌虽然对这姑娘的性情感到有些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笑着打了声招呼:“郑小姐好。” 郑暄妍对待洛长歌可就没有这么客气了。她蹙着秀眉盯着面前这个姑娘看了半晌,扬着下巴说道:“洛长歌,最近真的是经常听到你的名字呢。怎么?婚礼刚刚延期,就忙着庆祝啊?”说罢用帕子捂住嘴,咯咯笑了起来。 鹿之野忙起身走了过来,拉了郑暄妍一把,沉着脸道:“小妍你怎么说话呢。” 洛长歌虽然心中不快,但也不退让,笑了笑说道:“是啊,我原本就不喜欢扶苏公子,现在庆祝一下也挺正常的吧?” 郑暄妍没有理睬劝架的鹿之野,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恨恨的看着洛长歌说道:“你不喜欢扶苏公子吗?依我看,只怕是心中另有其人吧?” 洛长歌有些无奈的看了看面前这个无理取闹的小女孩,说道:“郑小姐,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要不是现在是在古代,需要在语言上有所控制,洛长歌真想在句末加个“OK?”来增加气场。 郑暄妍平日里骄纵惯了,从来没听过一句硬话,自从认识了鹿之野这帮朋友之后,便经常受到他们的言语挑战。上次在乐器室里那个叫商徵的家伙是一次,现在这个叫洛长歌的又是一次。 她气不过,上前伸手用力推了洛长歌一把。 洛长歌完全没有防备,事实上她也没有想到郑暄妍居然会动手,一下子重心不稳便朝后倒去。 好在鹿之野就在他们两个旁边,见到这一幕之后,眼疾手快的伸手扶住了洛长歌。 原本郑暄妍平时怎么跟他闹,他都不在意的,只是她现在居然得寸进尺的开始欺负他身边的人,这他就不能忍了。他皱着眉头一脸气愤的看着郑暄妍,大声喝道:“你干吗啊?!” 刚才进门的时候就听到鹿之野和江纳川正在聊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现在看到鹿之野又这么护着洛长歌,郑暄妍的心下便更加不痛快了。她委委屈屈的一撇嘴,眼泪便扑簌簌的往下掉,伸手指着鹿之野骂了一句:“鹿之野你混蛋!”便跑出了门。 鹿之野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郑暄妍离开的背影,又有些不放心,于是放开了洛长歌的胳膊,对三个小伙伴说了声:“我去去就来。”便跟在郑暄妍身后出了门。 屋里的三个人也是十分无奈。江纳川解释道:“你们千万别见怪啊,郑暄妍平时就是这么个人。”又对洛长歌说道:“长歌你千万别生她的气啊。” 商徵和洛长歌平静的对视一眼,又看向江纳川,不约而同的说道:“我们已经见识过一次了。” 回想了一下刚才郑暄妍的样子,洛长歌宽容的笑了笑,说道:“怎么会生气呢,依我看,她就是个还不懂事的小孩子,我跟一个孩子生什么气。”说完默默在心里又补了一句:好歹我也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怎么可能连这点胸襟都没有。 见洛长歌这么说,江纳川也稍稍放了心。只是想到鹿之野现在的尴尬处境之后,又不免为自己的好友担忧起来。 第73章 乘胜追击 秦皇的两道旨意下来之后,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胡亥一党的几个骨干人物——赵高、李斯和马知遥了。这次他们根本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扶苏那边就自己把自己拌了个跟头,这对他们胡亥这边来说,算是一个巨大的意外收获。 这次事情的结果,与赵高之前的预测完全一样。这让原本持半信半疑态度的李斯和马知遥在高兴之余,更加对赵高钦佩有加。 “哈哈哈……没想到,赵大人的预测居然这么准,陛下御赐的这门亲事,居然真的没成。”书房里,李斯捋着胡须笑的满面红光,对着坐在对面的赵高连连点头。 “是啊,陛下因为扶苏的事情大动肝火,他们那边,看来要消停很长时间了。”马知遥也附和着李斯说道。 “二位谬赞了,我原本也只是瞧着洛长歌和扶苏之间有些不对劲而已,”赵高一摊手,笑道:“没想到居然让我瞧准了。还有,陛下免了他们的婚约也就算了,居然一气之下连太子的册封礼也免了,这个就算是意外之喜了。” 赵高说罢,三个人不由仰头大笑起来,一时间,书房内外充满了小人得志的气息。 “说到底,还是赵大人的眼光犀利,能看到常人不能看到的地方。”马知遥赞道。 赵高笑着摆了摆手:“只能说,扶苏他们那边内讧还是很严重的,若是他们内部的问题一直解决不了,那他们还图谋什么大业啊?简直就是笑话。” 听到赵高的话,李斯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若说洛长歌不同意陛下的赐婚算是内讧的话,那就有些牵强了,毕竟. 赵高摇头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丞相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李斯眉头微皱,问道:“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李斯都想不明白的事情,马知遥就更不明白了,此刻李斯一问,马知遥也是一脸疑问的看着赵高,等着他的回答。 赵高神秘的笑笑,说道:“丞相可知,陛下是因何取消的赐婚?” 李斯如实答道:“自然是因为宫外传言不断,陛下起了疑心. 李斯的眼神微恙,说话也变得有些迟疑了起来,而后眼皮一挑,说道:“赵大人的意思是说,这传言是他们自己传出来的?” 赵高点点头,补充道:“扶苏公子养了这么多的门客,看似追随者众多。可是他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栽到这些门客的手里。扶苏的婚事原本就为民间所热议,这传言只要往外一传,那还不跟长了翅膀似的,一夜之间飞遍咸阳的大街小巷啊?” 马知遥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默默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李斯挑眉一笑,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看来扶苏是给自己养了一堆祸害啊。” 赵高继续说道:“门客的事情就够扶苏烦恼的了,而他跟洛长歌之间,不管之前是什么关系,现在也与仇敌无异了。” 想起洛长歌那个颇得盛宠的小姑娘,李斯也连连点头,看起来对洛长歌的印象极好:“那丫头我见过几次,看起来有些血性,倘若是男子,必能建一番功业。如果这次真的是扶苏逼迫她的,以她的性子,怕是恨极了扶苏了。” 马知遥听完了两位大人的对话,总结似的说道:“如此看来,扶苏他们那边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短时间内,看来是翻不起什么浪来了。” 马知遥的话,李斯深以为然,点头道:“马大人说得对。” 赵高看了看他们两个,面带深意的说道:“那么,现在的情况对我们来说就太有利了。” 听到赵高的话,马知遥激动的拍了一下桌子,道:“是啊,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大干一场?” 李斯会心一笑,说道:“赵大人现在可有什么想法?” 自从听到了陛下的圣旨之后,赵高的计划就已经在脑海中成型了,只是这个计划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他看了看李斯,说道:“想法虽有,但是单凭我们几个是完不成的。” 马知遥一听说有计划,热血沸腾的站起来道:“赵大人有什么担忧,只管说出来便是,不管怎样,我们这次一定要好好的干一场。” 李斯没有说话,他垂着眼睛想了想,而后对赵高说道:“赵大人说的是胡亥公子吗?” “正是。现在是个难得的机会,胡亥公子若还像以前一样不问政事,只顾着在宫外胡闹,那就太过分了。”说到胡亥,赵高面有愠色,像个恨铁不成钢的家长一样。 说起胡亥,李斯也有些为难。他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这位公子了,也不知道这位生性爱享乐的公子又去哪里闲逛了。胡亥是陛下最小的儿子,平时也最得陛下的喜爱,只是这位公子占着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却一点都不知道珍惜,从来没想过要争皇位,这也是让李斯他们几个最为发愁的地方。 “嗯,既然这样,我们还是要让公子参与到我们的计划中来,慢慢的他就会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了。”李斯的建议虽然见效慢,但对现在的情况来说,却是个最好的办法。 赵高一点头,同意了李斯的看法,他对马知遥说道:“马大人,一会儿把公子寻回来,就说午后陛下要见他。” 马知遥正在为他们新的计划摩拳擦掌,此刻领到任务,信心满满的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 午后,秦皇睡醒了午觉,便又去书房里批阅奏折了。桌上的奏折就像是春日的野草一样,割掉一茬,就会又长出来一茬,永远都没有批完的时候。 只是今天的秦皇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面前摊开的这本奏折,他已经看了很久,却迟迟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站在一边的赵高,早就发现了秦皇的异常,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今日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秦皇有些疲惫的抬起头来看了赵高一眼,叹了口气道:“不是不舒服,”他把奏折扔在桌子上,说道:“只是这烦人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虽说早就处理完了,只是寡人这心里,依然烦的很。” 赵高劝解道:“陛下,既是烦人的事情,就不要想它了,只要处理完了,就把它放在哪脑后,岂不更好?” 秦皇笑笑:“你倒会宽慰人,只是这件事情,寡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不想它。” 秦皇心中的烦恼,赵高心知肚明,便问道:“陛下担忧的,可是扶苏公子?” 秦皇哈哈一笑,指着赵高说道:“你这眼睛,也太毒了。” 赵高也跟着笑,说道:“陛下,若是为扶苏公子,大可不必。” 秦皇不解,抬起头问道:“你这是何意啊?” 见秦皇有兴趣听,赵高暗暗提起了嘴角。他咽了咽唾沫,开始为秦皇娓娓道来:“陛下,虽说您前几日下令取消了扶苏公子的婚约,连带着太子之位也一起取消了。可这在微臣看来,并不是件坏事。” 秦皇皱了皱眉。颇为不满的看了看赵高,道:“你说的这是什么?什么叫不是坏事?” 赵高忙说道:“陛下且听微臣说完。”他抬眼看了看秦皇的反应,见他什么都没说,便继续说道:“陛下,扶苏公子虽然优秀,处理政事也能力非凡,只是现在到底还年轻,陛下若此时立扶苏为太子,只怕公子会因为身份的原因而多少有些膨胀,不思进取。陛下这样做反而会耽误了公子。” 说到这里,赵高又抬起头看了看秦皇,小心的观察着他的反应。 听完赵高的一席话,秦皇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见赵高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便说道:“你继续说。” 赵高得到允许,便又继续说道:“若是扶苏公子因为这次的事情能够对自身有所反省,那就再好不过了。再过几年,公子的阅历也增长了,心思也沉淀了下来,到时候再将他立为太子,也不迟啊。” 秦皇想了想,觉得赵高的话确实在理。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皱在一起的眉头也舒缓了不少。 赵高见自己的话有了成效,便趁热打铁的说道:“反正陛下现在最中意的太子人选就是扶苏公子,即便是再过几年,这个人选也不会变。陛下也不用担心到时候会出现什么变故。只是多给扶苏公子一些成长的时间而已。” 秦皇呵呵一笑,心头的结似乎已经被赵高这一番话解开了。他长舒了一口气,慢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如此说来,寡人这次对他的处罚是正确的?” 赵高俯首点头道:“陛下的决断,自然不会有错。” 秦皇轻松的笑了,说道:“既如此,那就让扶苏再历练几年。”说罢又摇摇头:“只是长歌这孩子,这次是委屈她了。”他看向赵高,不解道:“寡人的赐婚有错吗?为何他们两个谁都不同意呢?” 对于太子妃的事情,赵高也有话说:“陛下,两个人结为夫妻,贵在两情相悦,若是其中任何一人不愿意,那也是不行的,外人也无法干预。倒不如过一阵子,让扶苏公子慢慢挑个自己喜欢的。” 对于这门婚事,秦皇虽然觉得遗憾,但也不好多加干涉,只能随他们去了。他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重新坐下去批奏折了。 赵高看着秦皇的表情,知道自己的劝说起了效果,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第74章 以尽孝道 书房外不远处的长廊上,一个身着墨色衣服的挺拔身影正坐在栏杆上,百无聊赖的哼着小曲儿。似乎是在这里等了很久了,他有些不耐烦,于是吐掉叼在嘴里的草叶子,翻身一跃从栏杆上轻快的跳了下来,转身就要走。 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侍从见状,忙走上前挡在了他的面前,躬身问道:“公子要去哪儿?” 此人眨了眨眼,似乎觉得侍从的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理所当然的答道:“自然是回去啊。”说罢绕过侍从,又要自顾自的往前走。 侍从忙又往前快走了几步,挡在了此人面前:“公子,您现在还不可以走。” 此人有些烦躁,一贯多动的性格现在在这里已经等了有两个时辰,他似乎已经很难耐了,问道:“怎么了?” “赵大人说过了,让您在这里等他,他没出来之前您都不可以走。” 看着眼前这个烦人的侍从,此人只想依着自己的性子,痛痛快快的挥拳揍他一顿,但好歹还顾及着自己的身份,再说不远处就是父皇的书房,少不得要安静约束些。所以只是扬起拳头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又把手放了下去。 “也罢,反正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那就再等他一会儿。”说着又转过身去,走到台阶前大刺刺的坐了下来。 见公子又安定了下来,侍从的心里也稍稍放了心。不过这位公子的难伺候是出了名的,他现在也是小心翼翼的在伺候着,同时盼着赵大人能够早些从陛下的书房里出来。 秦皇今天要批阅的奏折似乎特别多,从午后一直到傍晚都没有传召任何人。眼看着要到传膳的时间了,等在书房外的公子也没了耐心。他颇为不满的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这赵高要干什么,让本公子在这里白白等他一个下午。”说着便从台阶上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侍从看到了,忙起身追了上去:“公子你去哪里?” 公子已经走到了走廊的拐角处,“吃饭”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一个从拐角处突然出现的人撞在了身上。 公子被撞的往后退了几步,不满的问道:“谁啊这么不长眼睛.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终于确定了此人的身份:“赵大人?” 见胡亥急着离开的样子,赵高也已经明白了一二,便说道:“让公子久等了。” 胡亥不满的别过脸,小声嘀咕道:“等的也太久了. 他看了看赵高,又看了看他手上端着的东西,问道:“赵大人不是在书房吗?怎么从这个方向过来了?” “现在已经到晚膳时间了,我去膳房将陛下的吃食端了过来。对了,公子现在可以进去见陛下了。”说完,赵高将手上的托盘交到了胡亥的手中:“进去之后,就说这粥是你亲自看着人熬好的。记住,嘴一定要甜一点,陛下不喜欢的话不要说。” 胡亥接过托盘,在傍晚昏暗的光线中低头看了看托盘上的东西,说道:“知道了知道了。”说完转身朝着秦皇的书房里走去。后面那些端着其他饭菜的下人们也忙跟在胡亥的身后。 赵高看着胡亥一副不耐烦又不稳当的样子,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 . “儿臣参见父皇。” 秦皇正拿着毛笔伏案奋笔疾书,头也没抬的说道:“起来吧”。 胡亥起身,走上前躬身说道:“父皇您批阅奏章辛苦了,现在已经到了晚膳时间了,您先歇一歇吧。” 秦皇“嗯”了一声,这才从奏折中抬起头来,他看了看胡亥手中的托盘,问道:“你拿的那是什么东西啊?” “父皇,这是儿臣命人为您熬的粥,您尝尝看,合不合胃口。”说着,胡亥便将手上的托盘放到了桌上。 听到胡亥的话,秦皇似乎对这粥产生了些兴趣,他放下了笔,接过了胡亥递过来的勺子,舀起一勺尝了一口,感觉似乎还不错,便慢慢吃起来。 “你平时似乎不怎么在这些生活小事上用心,今日这是怎么了?” 胡亥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儿臣见您近日批阅奏折辛苦,想着自己不能像皇兄那样在政事上为父皇分忧,便只好在这些事情上下功夫,以尽孝道。” 秦皇听后,对胡亥的话很满意,他很快便将粥喝完,又命其他端着饭菜的下人将东西放在桌上,对胡亥说道:“皇儿今日就和寡人一起用膳吧。” 胡亥欢欢喜喜的一笑,便坐了下来:“谢父皇。” 秦皇对着面前的胡亥端详了半天,见昔日里的舞勺小儿如今已经长成了翩翩公子,心中十分欣慰,一脸慈祥的问道:“吾儿最近都看了些什么书啊?” 胡亥心道不好,父皇每次问起书来,都要说上半天,以往常的经验来看,他今天要在这里耽误很长时间了,就算他今天还想出宫去晃荡,只怕也没有空闲了。 不要啊父皇,百花楼里那个头牌还等着我过去呢. 胡亥欲哭无泪,一想到今日让他过来的人是赵高,便恨恨的咬了咬牙,不过脸上的表情却一丝没变,对秦皇笑道:“父皇,近日师傅教了很多,儿臣都已经会背了. . 胡亥进了书房后,在外面长廊上等着的人就变成了赵高。他想着等胡亥一会儿出来之后,和他商量接下来的行动。虽说他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去吃晚饭,只是又担心胡亥出来之后便一溜烟消失的没影了,所以只好在这里等他出来了。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长廊上的灯笼也被宫女一一点亮。在灯光的作用下,远处的人和景色都变得清晰可见。 赵高正百无聊赖的看着远处一队队经过的宫女,突然一个混在宫女中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此人的衣服和头饰均与那些宫女不同,因此辨认起来也是十分容易的,赵高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看着此人在侍女的跟随下朝着长廊这边走来,赵高的脸上现出一抹得意的冷笑。 “洛大人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啊?” 洛长歌也早就看到了赵高,此时见他说话了,便笑了笑回道:“丽妃娘娘要听琴,传我过去呢。”说完也没有多余的话,像是完全不想搭理赵高一样。 赵高却想接着跟她聊一会儿,出了取消婚约的事情之后,洛长歌就不像从前那样得陛下喜爱了。从前那个趾高气扬的乐府副令如今登高跌重,赵高很想上前踩一踩。 赵高笑了笑,又道:“想不到现在洛大人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到处溜达,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呢。” 洛长歌一挑眉,知道赵高说的是前几日婚约取消的事情。只是洛长歌原本就没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因此赵高这句阴阳怪气的话也不能伤她分毫。 洛长歌不卑不亢的回道:“不知赵大人何出此言,我洛长歌虽然比不得赵大人的官职高,但是去给丽妃娘娘弹琴本就是我的本分。”她看着赵高,反问了一句道:“难道我此时出现在这里,是耽误了赵大人的什么事吗?”她故意朝着左右看过去,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样,“赵大人是有什么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吗?”说完睁大眼睛看着赵高,一脸好奇的样子。 赵高一怔,没想到踩人不成反被扎了脚。他忽略了洛长歌最后那句话,仍然抓着取消婚约的事情不放。只是见洛长歌对自己先前的话一直在装傻,于是索性便将话挑明了说。 他冷哼了一声,道:“洛大人只怕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吧?取消婚约这么大的事情,这才过去了短短几天的时间,想不到洛大人的心情丝毫没有被这件事情影响,还能够兴致勃勃的出去弹琴,真是让在下佩服啊。” 看着笑的正开心的赵高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洛长歌默默的在心里用现代社会的语言习惯骂了一句“草泥马”,然后脸上带笑说道:“取消婚约原本就是我所希望的,如果说真的有什么被影响的,那就是心情比以前更加好了。难不成为了配合你这种掩耳盗铃的想法,我还要假装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不成?” 赵高皱了皱眉,没想到几日未见,这个小丫头的口齿是越发伶俐了,他指着洛长歌,眼神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你. 洛长歌打断了他的话,继续在言语上挖苦他:“只不过赵大人,你这么关心我的婚事,这么盼着能够取消婚约,到底是在意我呢,还是在意扶苏公子?”说到这里,又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了,赵大人对我一向都是不怎么客气的,如此看来,你在意的人就是扶苏公子咯?也不知道赵大人您这份心,扶苏公子到底知不知道,他知道了以后又是什么反应呢. 紫菀在一旁,听得直想乐。虽然平时见自家小姐和鹿大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妙语连珠,但远远没有现在这样看着赵高一脸气闷的样子来的痛快好玩。 见这小丫头越说越离谱,赵高又急又气,但是口齿却一点都比不上她,只好干脆利落的吼了句:“洛长歌!” 这个时候,洛长歌也说够了,早已过足了嘴瘾。她见赵高真的有些急了,便打算结束这场谈话,于是总结道:“好了赵大人,我得赶紧走了,晚了怕是丽妃娘娘要催了。” 说着绕过赵高就往前走了,紫菀抱着古琴也紧紧的跟在自家小姐身后。赵高转过身看着洛长歌的背影,嘴里嘀嘀咕咕的恨骂了一句。 “这个死丫头!" 第75章 月出皎兮 佼人僚兮 书房里,胡亥仍在陪着自己的父皇吃饭。只是他心中还惦记着别的事情,所以这一顿饭吃的有些不情不愿,食不知味。不过现在并不是他可以随意表现自己情绪的时候,父皇就在他面前。所以胡亥只好把情绪装在心里,把笑容挂在脸上,应付着父皇的发问。 秦皇就不一样了。平日里难得见到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今天他又这么懂事的送来了晚膳,秦皇不禁老怀大开,饭量见涨的同时,也开始拉着胡亥问东问西。等到两个人吃完了晚饭,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秦皇的奏折还有很多没有批完,即便还想和胡亥聊下去,也不得不结束了。况且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于是秦皇便吩咐下人们开始收拾碗筷。他看了看胡亥,笑道:“好了,你且回去温书吧,寡人还有很多事要做。” 胡亥听了,心中十分开心,像是被解了禁足一样,忙对父皇躬身说道:“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秦皇笑的十分慈祥:“去吧去吧。” 胡亥规规矩矩的退步,转身大步出了书房。只是刚出书房门的时候,便又恢复了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赵高在长廊上等的焦急,此刻见胡亥终于出来了,便赶紧迎了上去,问道:“公子,如何?陛下可还高兴?” 想起刚才父皇拉着自己唠唠叨叨的样子,胡亥一脸的苦不堪言,有些抱怨似的说道:“高兴,父皇可高兴了,跟我聊了半天,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才出来?” 赵高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样子,但还是难掩心中的狂喜。若是果真如胡亥所说的那样,那他们接下来的计划就方便多了。他拉着胡亥,想要跟他说说接下来的计划,只是现在看胡亥并不是很想听的样子,所以只好长话短说的交代了几句。 “公子,往后你要常来陛下这里,你看陛下这么喜欢你,你若是能经常来陪陪他,他会很高兴的。” 胡亥不耐烦的道:“知道了知道了。”说完又不满的看了赵高一眼:“你怎么也这么唠叨?” 赵高也不再多说,他看了看书房窗户里透出来的烛光,对胡亥说了句:“我去看看陛下那边有没有什么差事。公子先回去吧。”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又嘱咐了一句:“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 胡亥皱着眉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 赵高便将胡亥一个人留在长廊里,自己朝着秦皇的书房里走去。 胡亥原本就不想再听他废话,此刻见他去了,顿时感觉清静了许多。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一轮圆月已经升了起来。现在虽然有些晚了,不过此时去百花楼的话,走快些应该能到。想到这里,胡亥便一叠声的催促跟在身后的侍从快点走,嘴里还嘀咕着:“晚了就来不及了。” 谁知胡亥刚要走时,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几声女子的谈笑。 他觉得有些惊讶,这里不远处就是父皇的书房,不管是谁经过这里,都要保持安静。连他自己来这里的时候都不敢造次,此人经过这里却敢如此大声喧哗,难道是哪个受父皇宠爱的公主? 胡亥心中好奇,忍不住停下脚步,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瞧去。 “小姐,想不到丽妃娘娘也是个有趣的人,而且,奴婢刚才看她跟您谈论琴艺,似乎也是对音律很精通的样子。”紫菀拉着洛长歌的胳膊兴致勃勃的说道。 洛长歌却是很平常的一笑,说道:“是啊,不仅如此,脾气也很好呢。” 站在胡亥身边的侍从感到有些不解。刚才还听公子说要急着出宫,现在公子却不走了,他搔了搔头,问道:“公子,我们是现在就走吗?” 此时胡亥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正朝着自己走来的这位姑娘所吸引。洛长歌生的漂亮,谈笑间又有着寻常女子所不具备的英气,胡亥的目光一时都舍不得移开。他好像没有听到侍从的话,只是眼神热烈的看着洛长歌,缓缓说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侍从不识字,所以并不知道自家公子在说什么,还以为是回答他先前的问话,于是便追问了一句:“公子在说什么?” 胡亥摆了摆手,说道:“没跟你说话。” 侍从只好闭嘴不言。他顺着公子的目光看过去时,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之处,只看到了那个咸阳宫里十分著名的乐官洛长歌,也不知道公子突然这是怎么了。 洛长歌正在边走边和紫菀说笑。经过胡亥面前时,见这位陌生的公子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不由得感到有些不自在。而看到这位公子的打扮并不像是寻常人,倒像是个皇亲国戚,于是少不得要停下来打招呼。 只是洛长歌并不知道他是谁,只好先行了个礼,又问道:“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 胡亥回了个礼,对自己的身份也不隐藏,大方说道:“在下胡亥。”他看着洛长歌,又问道:“还不知姑娘芳名。” 原来胡亥长这样子,洛长歌心道。 自从她来到大秦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从前便听说,这位公子最得陛下喜爱,平日里很少在宫内走动,反而在宫外玩的时间比较多。大概这就是洛长歌从没见过他的原因吧。 她仔细打量着胡亥,发现这个历史上著名的昏君“秦二世”,与那些电影电视剧中塑造的形象并不十分符合。在洛长歌看来,眼前这个年轻人长相十分俊美,举止也是挥洒自如,看起来少年感十足,神采飞扬的脸上,不时闪过一丝狡慧。 现代社会中,对于古人,人们能够相信的只有史书中的记载,而史书中对亡国皇帝向来都没有什么好的评价。所以人们将胡亥理解成一个昏庸无能只知道享乐甚至是有些傻气的人,也无可厚非。但现在洛长歌真真切切的看到了真人,才发现这个胡亥真的是被写历史的人坑了。 洛长歌也大方一笑,回道:“原来是胡亥公子,在下洛长歌,是乐府的副令。” 胡亥对洛长歌也是早有耳闻,最近这段时间,这姑娘和他的大哥扶苏公子的名字总是一同出现。胡亥好奇之余,也时常在想,这个叫洛长歌的到底是怎样一个姑娘,居然敢拒绝父皇的赐婚,而且还是和扶苏的赐婚。要知道,现在咸阳城里的很多小姑娘,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可都是对扶苏倾慕不已。听说扶苏要娶亲的时候,她们可都是羡慕死洛长歌了。后来又传出了洛长歌拒绝赐婚的消息,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原来站在眼前的这个姑娘就是洛长歌。胡亥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声。若是拒绝了赐婚的是这样一个明艳动人姑娘,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原来是洛姑娘,早就听说姑娘琴艺了得,对音律十分精通。”胡亥笑道。 洛长歌谦虚的一笑,回道:“不敢不敢,公子谬赞了。” 胡亥第一眼见到洛长歌便被深深吸引了,此时更是不想轻易放她走,说道:“在下平时也很喜欢古琴,不知洛姑娘现在可有时间,指教一二?” 一旁的侍从听了,不禁有些纳闷。刚才胡亥公子还嚷嚷着要赶紧出宫呢,现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了?他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一句:“公子,我们还去不去百花楼了?” 胡亥心中一惊,将侍从以及他的亲眷全都骂了一遍,随即又转过身,伸手给了随从一记暴栗:“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百花楼那种地方,是我一个皇子该去的吗?” 听到“百花楼”三个字的时候,洛长歌眼皮一挑,此时见到胡亥的表现,便心中了然,她不由得低下头笑了出来。 洛长歌经常出门闲逛,对外面的事情也知之甚多,自然听说过“百花楼”这个咸阳城里最著名的风月场所。 胡亥教训完了随从,又忙转过脸来,一脸真切的对洛长歌解释道:“洛姑娘,你千万不要听他瞎说。” 洛长歌忍住笑,抬起头说道:“公子,微臣很愿意和您交流琴艺,只是现在时间太晚了,再过一会儿,恐怕宫门就要上锁了,不如等以后有时间了再切磋吧。” 胡亥虽然不想让她走,但洛长歌的说法确实没毛病。洛长歌又不住在宫中,若是一会儿耽误了时间,过了宵禁回不去的话就麻烦了,于是胡亥只好说道:“好,洛姑娘慢走。” 洛长歌冲他一点头,便绕了过去,朝着长廊的另一头慢慢走远了。 胡亥看着洛长歌离去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去。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洛长歌,洛长歌…。。” 虽然现在才是第一次见面,但胡亥的脑海中已经在盘算下次见到她时该说些什么了。 身后的随从在看到了自家公子的反常以后,原本并不清楚原因的,后来头上挨了一拳头,现在又看到公子这么深情的眼神,即便再傻,也了解了公子的想法。 良久后,胡亥转过身来,冲侍从说了句:“走吧。” 虽然知道了公子的心意,但却不知道他现在是何想法,侍从便问道:“公子,我们去哪儿?” 还去百花楼吗? 胡亥一甩袖子,大步往前走了:“回宫。” 第76章 燕国余孽来袭 四月,是春日正盛的时候。咸阳城外的田野中,漫山遍野的都是绿色,不时可见几簇开的灿烂的桃花。微风徐来,吹在脸上也是暖暖的,空气中都是阳光的气息。 只是这样一幅美好的春景中,突然闯进了一个拍马疾驰的黑色身影。他急切的挥动着手中的鞭子,催促的胯下的马儿飞快的向前奔跑不止,朝着咸阳城而去,徒留路上被马蹄踏起的尘土飘在半空中久未消散。 这天,秦皇早早就来到了书房中批阅奏折。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似有不安,右眼皮也跳的厉害,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陛下,外面有人求见。” 秦皇抬眼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小卫,又低下头去看折子,不满的说道:“你在御前的时间也不短了,现在怎么连话都说不明白了?何人求见啊?” 小卫惶恐的一低头,道:“陛下,是蒙恬将军麾下的一个士兵,他快马从边防赶过来,说是有要事要禀报陛下。” “是蒙恬?”秦皇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这蒙恬一直在北方镇守边防,抵御匈奴,并且一向骁勇善战。去北方还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便在一场战役中大败匈奴,还将他们驱逐出了一百多里。自此以后,蒙恬将军的威名便在边防传了开来,令匈奴闻风丧胆。这样的蒙恬,从来都没有向朝廷说过“请求支援”之类的话。今天却一反常态派人回来报信,定是出了什么非同小可的事情。 秦皇心中感到不好,对小卫说道:“快传!” 小卫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陛下这么着急的样子了,虽不知是什么事,但也隐隐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忙出去将等在书房门口的士兵唤了进来。 “末将参见陛下。” “快说,出了何事?” 士兵从身上掏出了一块叠的四四方方的绢帛,双手呈上,说道:“陛下,蒙恬将军让末将将此书交给陛下。” 小卫从士兵的手中接过了绢帛,快走几步交到了秦皇的手上。 秦皇接了过来,捏住绢帛的一角“刷”的一下甩开,开始快速浏览上面的内容。只是刚刚浏览了几行之后,他的脸色就变得严俊起来,眼神看起来十分可怕,随后忍无可忍的一巴掌拍到了面前的矮桌上。 “真是岂有此理!” 想起最近在军中发生的事情,士兵的声音略有哽咽。他伏在地上对秦皇说道:“陛下,现在北方出现了一伙燕国余孽,他们和匈奴联合到一起,同时对我们发动攻击。他们来势汹汹,我们单靠蒙家军完全撑不住,所以蒙恬将军才令末将前来请求支援。” “真是笑话,一帮亡国之人,他们还真以为自己能成什么气候?”秦皇的眼神中像是要喷出火来。他捏了捏拳头,对小卫说道:“去给寡人把李斯叫来。” …… 不出一个时辰,士兵从北方边防带回来的消息便传遍了朝野,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扶苏公子。此刻他正在书房里,和几个门客商讨这件事情。整个书房中都弥漫着一股严肃沉重又紧张的气氛。几个平时深得扶苏喜爱的门客,正围坐一周,讨论的十分激烈。扶苏坐在他们中间,听着他们的进言,不时的点点头,或者插几句话。 “公子,此时若是向陛下主动提出去北方御敌,定能重新获得陛下的喜爱,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一个门客向扶苏提议道。 坐在他身边的人却不同意他的说法,反驳道:“公子不可,现在这波余孽来势汹汹,听说他们已经跟匈奴结盟了,势力及其壮大,连蒙恬将军都奈何不了,公子您从未带过兵,若是贸然前去,只怕会有危险啊。”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公子,此战听来十分凶险,定不是短期内就能结束的,依我看,三个月之内肯定结束不了,倘若公子现在离开了咸阳,胡亥公子那边,定会趁着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争夺储君之位,到时公子不在咸阳,肯定是要吃暗亏的。” 扶苏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听着他们的话。前一阵子的婚约之事以及太子册封的事情让他的心里始终拧着一个结,虽然这段时间里他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心中总想着做些什么来改变先前父皇对他的看法。而就在这个时候,便好巧不巧的传来了燕国余孽来袭的消息。对于他来说,不管这件事情危不危险,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更何况蒙大将军就在北方,根本不会让他有危险的。 几个门客的话虽然都有各自的道理,“去”与“不去”的理由也都辩的头头是道,但扶苏的心中,还是更倾向于“去。” 他轻咳一声,朗声说道:“好了,各位都不要说了。” 众门客便安静了下来,纷纷看着扶苏,想知道他到底要作何决定。 “诸位说的都很有道理,只是现在去北方,于我来说,终究是利大于弊的。我已经决定了。” 坐在扶苏身边的一个门客,有些担忧的道:“公子……” 扶苏又道:“你们不用担心,我虽然从未带过兵打过仗,但是我从小就研读兵法,早已经对那些战场上的事情熟烂于心,再说除了我之外还有蒙恬将军呢,若有他的指点,我肯定不会有危险。凯旋归来我不敢说,但退敌的话,把握倒是大的很。” 门客中虽然还有想说话的,但是见扶苏已经有了决定,便只好将自己的想法装在肚子里,不再言语。 支持扶苏去北方的几个人见状,说道:“公子若已经拿定了主意,最好是尽快去见陛下。这样做的话,一方面能显示出公子的忠孝之心,另一方面,若是去晚了,只怕陛下已经听了丞相的建议,派了别人去也说不准。” 扶苏点头:“知道了,众位先请回吧,我自有主意。” 小卫领着丞相李斯走在长廊上,匆匆朝着秦皇的书房走去。李斯心中略有疑惑,问道:“公公可知,陛下现在召见我,所为何事?” 虽然小卫只是一个内官,对国事了解的并不多,但是想起刚才那个士兵的话,他的心中也开始担忧了起来。他看了李斯一眼,小声说道:“跟蒙恬将军有关。” 李斯眼皮一挑,顿觉事情不简单。蒙恬是扶苏一党的人,本应该提起警惕,只是现在他人并不在咸阳,而是在北方驻守边防,并没有什么好让李斯担心的。 那么陛下现在找他商讨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小卫继续说道:“奴才听说,北方有一伙流窜的燕国余孽,此时正跟匈奴联合起来共同进攻我大秦。” 李斯默默点头:“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件事情跟党争没什么关系,陛下现在召他过去,想来应该是商讨抗敌的办法。想到这里,李斯便放了心,坦然跟着小卫往前走去。 刚到书房,秦皇便屏退左右,将事情告诉了李斯。秦皇的话,与刚才小卫在路上所说的并无二致。李斯听完之后心中了然,也开始想办法。 “这次,朝廷要派人去北方支援蒙恬,丞相可有推荐的人?” 李斯的心中原本是有几个备选之人的,只是这几个人,现在都已经用不上了。大秦建立初期,这些人就被陛下以各种莫须有的由头陆续除掉,现在突然想找出个可用之人,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到。 李斯想到的那几个人,秦皇也早就想到了。只是他原本以为,“狡兔死,走狗烹”之后便可在皇位上高枕无忧,永远不用担心造反之事。谁知现在新的可用之人还没有培养起来,敌人就已经近在眼前了,这样的情况如何让他不着急。 李斯犹豫了一会儿,面有为难的说道:“陛下,臣以为,论带兵打仗,现在朝中没有人能够和蒙恬将军相提并论。” 秦皇锁着眉头说道:“你说的寡人都了解,只是眼下情况紧急,总要选出一个人带兵去协助蒙恬。” 李斯想了想,脑海中蹦出一个妥协之策,说道:“陛下,若是此时启用几个小将,也未尝不可,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历练……” 李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皇打断了:“不可,小将原本在军中就没有什么大的威望,对六国余孽自然也起不到震慑的作用。他们能做的,只有在作战实力上下功夫。若是他们在带兵打仗上也不行的话,那用他们就太冒险了。” 既然陛下都这样说了,李斯也只好放弃了这个办法。只是听到陛下说“对六国余孽有震慑”的时候,李斯的心中,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此人一向颇有威望,若是由他去协助蒙恬,必定能够令军心大振,除此之外,对胡亥公子争夺储君之位,也会有很大的帮助,可谓一举两得。 李斯越想越觉得此人合适,脸上的担忧之色渐渐消减,轻松意得之笑慢慢浮现。他信心十足的对秦皇一拱手,说道:“陛下,臣刚才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若由此人前去,必定能够震慑余孽,还未交手之时就令其闻风丧胆。” 秦皇忙问道:“到底是何人,快说。” 李斯信心满满的看着秦皇,徐徐说出了一个名字。 第77章 最佳人选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丞相你在说笑吗?”听完李斯的话,秦皇一个劲儿的摆手,果断的拒绝了他的提议,语气十分坚决,看起来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李斯已经猜到了陛下会反对,早就准备好了说服他的说辞:“陛下,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在朝堂,扶苏公子都是颇有威望的,况且他是陛下的长子,若是让他带兵去援助蒙恬将军,定能够振奋军心,进而大破敌军。” 沙场凶险,武器不长眼,到时候扶苏若在御敌之时一个不小心受点什么伤,或者时运不济战死沙场,那他们胡亥一党可就是不战自胜了。这样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李斯岂有不充分运用的道理。 秦皇既然拒绝了,肯定也有他的理由,听完李斯的话后,秦皇说道:“不行,扶苏从来没有带过兵,若是现在给他个可有可无的职位让他历练一下倒还可以。只不过,现在肯定不行。这一仗我们要的是必胜,半点模棱两可都不能有。” 知道秦皇心疼儿子,李斯也就没再说啥。只不过他心里清楚的很,现在朝中并没有可用之人,陛下就算再不愿意,也是会稍稍考虑一下扶苏的。除此之外,明日的早朝上也会有人推举扶苏,到时候陛下会做什么决定,谁也说不准。 见李斯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秦皇只好把这件事情先搁置起来,想着到了明天的早朝上再和众大臣们商量。他揉了揉眉心,面有烦琐的说道:“好了,你先回去吧。” 李斯又宽慰了秦皇几句,劝他不要太过在意这帮逆贼,这才从书房中退了出来。 …… 第二天的早朝上,整个麒麟殿都处于一种十分安静的尴尬氛围中,几个大臣不时的交换一下眼神,然后继续保持沉默。 秦皇也觉得有些纳闷,按照以往的情况来看,这些大臣昨日肯定已经听说了北方余孽的事情,有贤能者也肯定早已想好了对策,但是现在问到他们的时候却一个说话的都没有,秦皇也不知道这是为何。 而大臣们不说话的原因,昨日李斯也早已向秦皇暗示过了。先前,朝中有能力的武将陆续折损,大家不说,也都知道是秦皇所为。导致现在要剿除一伙逆贼,都找不出合适的人来。 一个老臣抬头看了看秦皇,又看了看身边的几个缄口不语的同僚,上前说道:“陛下,老臣以为,除蒙恬将军外,现在朝中并无老将,不如趁此机会提拔几个新人,也好为我大秦培养新的人才。” 这样的话,昨日秦皇在书房里早就已经听李斯说过一遍了。此刻听到一样的进言,先前的决定也有些动摇,他冲着大臣可行可不行的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说话。 几个没说话的大臣见秦皇不语,以为刚才进言的那位同僚所说的与陛下的想法不谋而合,也忙说道:“是啊陛下,这样既能够退敌,同时也是对新人的历练,可以一举两得。” 秦皇却慢慢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他站了起来,看着殿下的一众大臣,说道:“众爱卿可知,现在我大秦虽看上去一片太平,但潜伏在各处的六国余孽并不在少数,此次的事情只是一个开端,如果我们不能将这伙燕国余孽除掉,只怕其他的人会以为我大秦外强中干,便会闻风出击,那时便会更加危险。” “所以说,这次出征,只许胜不许败。”秦皇眼神坚定的看着大臣们,下达了他此次作战的目的和要求。 现在大秦周遭的情况,众大臣都了解,只是陛下的这个命令,让他们都感受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一时间殿内更是无人说话。 一早就已经拿定主意的扶苏,此刻站了出来,上前对秦皇说道:“父皇,儿臣愿意前去。” 原本安静无比的麒麟大殿中顿时一片哗然,大臣们齐刷刷将目光投向扶苏,眼神中有好奇,有不解,还有惊喜。 这惊喜的眼神就是从李斯那里发出的,原本以为向陛下推荐扶苏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但是他没想到扶苏会自己往坑里跳,当然觉得惊喜了。 秦皇顿时想起了昨日李斯向自己推荐扶苏的事情。他抬眼看着扶苏,并没有急着出声拒绝,而是问道:“你想去?” “是的父皇,现在大秦有难,儿臣作为皇长子,当然有义务为父皇分忧。” 扶苏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听来让人顿觉精神振奋。秦皇也赞赏的点了点头,只是行军打仗,并不是想去就能去的。秦皇正要出声拒绝,这时候,李斯站了出来。 “陛下,臣也觉得,这一趟让扶苏公子去最为合适。” 扶苏觉得有些意外。这李斯本是胡亥那边的人,今日怎么开始帮着自己说话了? 赵高和李斯对视一眼,当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此时也站出来附和道:“陛下,臣以为,这次去北方剿杀燕国余孽,非同小可,派去的人,一定是要能够代表陛下的人,这样才能对敌军起到震慑的作用。而最能代表陛下的人,便是皇长子扶苏公子了。” 李斯也道:“陛下,赵大人说得对,若陛下亲自前去的话,怕是让人觉得我大秦对这伙逆贼十分重视,平白让敌军长了志气。” 此二人的话听起来不无道理,几个大臣纷纷点头同意赵高和李斯的说法。只是除他们之外,还有几个人隐隐有些担忧,其中一个站出来说道:“陛下,微臣觉得,虽然扶苏公子是最适合的人选,只是公子从未上过战场……” 李斯和赵高正在满脑袋想怎么和说话的这位大臣辩驳,谁知还没张口,便有一个人替他们说话了。 “父皇,儿臣以为,从未带兵打仗并不是不能去的理由。儿臣从小就熟读兵法,缺的只是实战经验而已。这一点,还请父皇放心。” 李斯和赵高彻底放了心,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心照不宣的一笑。 虽然不知道扶苏为什么坚持一定要去,但是这次扶苏的想法和做法却和他们的完全相同,他们也就省了心,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了。 另外一个和胡亥党意见相同的大臣说道:“陛下,微臣也以为,扶苏公子是最能代替陛下前去的人选。况且先前……”说到这里,他面有犹豫,偷偷地观察了一下秦皇的反应,又继续说道:“况且先前,扶苏公子还是太子的最佳人选,若这些情况被匈奴和燕国余孽知道,他们不会不害怕的,这样的情况,对我们也十分有利。” 秦皇原本对先前发生的“婚约”一事还有所忌讳,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看向扶苏的眼神依然透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只是觉得大臣这几句话,说的也是很有道理。秦皇心中的顾虑也正在渐渐的瓦解中。 在这件事情中,即便扶苏有诸多不适之处,可眼下能用的人,也只有他了。不管怎么说,既生在了帝王家,为国冒险甚至是牺牲都是在所难免的。到时候为他多派些精兵一同前去,这样也可稍稍安心。再说到了北方之后蒙恬会和他一起上阵,扶苏不会有危险的。秦皇这样安慰自己。 到现在,李斯和赵高完全不用再操什么心了。支持扶苏的大臣并不在少数,扶苏自己也是主动提出要求要去北方,现在陛下的意见虽然不明,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陛下同意扶苏的请求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秦皇开口了:“既然众爱卿的想法一致,那么,”他看向扶苏,说道:“扶苏,就由你前去援助蒙恬。” 扶苏高兴的忙跪在地上谢恩:“谢父皇。儿臣一定不负众望。” 李斯赵高也和扶苏一样高兴,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个人相视一笑,要不是现在在上朝,只怕就要击掌相庆了。 谁知这个时候,居然有一个十分不开眼的大臣出来了。像是觉得秦皇的决定有所不妥一样,他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不妥,扶苏公子虽然是太子的最佳人选,但那也是之前的事情了。一个‘将立未立’的太子,只怕不能够让众将士心服口服啊。” 大殿上众人的心,又随着这句话被提了起来。 最不好过的便是扶苏了。即便这话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但说的也是半点都不客气,扶苏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他面色暗淡的低下头去,又偷偷抬眼看了看秦皇的反应。 秦皇怔住,心中也是一恼。原本这件事情他就不太想提,现在却偏偏有人不长眼的提了,还说的这么不客气。 李斯和赵高转过身看了说话的大臣一眼,眼神中尽是不满。 说话的大臣原本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现在看到这么多人都在用一种不是很友好的眼神看着他,心里也有些没底,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现在就是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李斯先开口了:“不管先前的事情如何,扶苏公子毕竟是陛下的长子,这是旁人都无法替代的。”说完忙对着刚才说话的那人使眼色,意思是说你小子要是还想走仕途的话就赶紧随着我的意思说。 说话的大臣一时六神无主,他看了看李斯,又看了看秦皇,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 第78章 让扶苏去吧 见秦皇黑着脸不发一言,刚才说话的大臣更加害怕了。他想起了刚才李斯看向他时的眼神,只觉得自己仕途不保,顿时心中生出一阵绝望。他不由得闭上眼睛,开始回想自己在朝为官的这些年,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还有家乡的妈妈…… 这时候,他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啪”给拉回了现实。他朝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发现是秦皇一巴掌拍在了椅子上。 大臣们吓得都不敢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扶苏还以为父皇是在生自己的气,忙低下头,默默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 “现在大敌当前,边防危机,你居然还在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秦皇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语气中透着一股子冰冷,大臣们都像是被钉住了八字一样心生恐惧却又动弹不得。 刚才说话的大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叠声的求道:“陛下,是微臣说错了话,微臣该死,求陛下饶恕。” 扶苏的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父皇的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皇在心中权衡良久,最后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他的脸色虽然看起来不好,但是跟刚才想必却缓和了许多:“算了,起来吧,你既然提到了这个,那肯定有你的道理。” 扶苏的心蓦地一沉,只以为父皇要收回刚才的命令了,不由得抬起头看着秦皇:“父皇……” 李斯和赵高也是内心一阵恐慌,生怕已经定下来的事情再出现什么变故。 说完了这句话,秦皇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几个大臣的名字,让他们午后去书房议事,便自顾自的走去了偏殿。 小卫一脸紧张的看了看秦皇,又无可奈何的看了看地下跪成一片的大臣,尖声宣布道:“退朝——” 大臣们边走边议论着,慢慢走出了麒麟殿。 “这……就退朝了?陛下还没说扶苏到底能不能去呢?” “我看啊,悬。” “午后不是要议事吗?到时候你们几个问问陛下不就知道了?” “唉,圣意难断啊。” …… 午后,几个在上朝时被点到名的大臣来到了秦皇的书房。几个人的心中都有些疑惑,不知道接下来要商讨的是何要事。 “臣等参见陛下。” 秦皇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来了?”他丢掉手里的毛笔,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上朝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你们几个怎么看?” 几个大臣不用猜也知道,秦皇问的是上午那个不长眼的小臣所说的话。他们几个互相对视一眼,不知道秦皇到底是怎么想的,都害怕说错话得罪了君主,所以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秦皇看了看他们一个个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摇了摇头嫌弃的说道:“不用瞒我,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其中一人想了想,站出来实话实说道:“陛下,臣以为,那位大臣的话虽然不中听,但确实是实话。前阵子扶苏公子的事情可是闹的沸沸扬扬。这件事若是被军中得知,怕是会有不好的影响。” 秦皇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大臣的话,确实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又问道:“那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办才好?” 大臣面有难色,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只怕是……派别人去要好些。”说完看着秦皇,观察着他的反应。 秦皇烦躁的跺了跺脚,在书桌前踱来踱去,心中思考着刚才听到的话。 现在北方告急,朝廷一定要在短时间内派人去支援,若是在这件事情上一直都拿不定主意,那最苦的就是边关的将士和百姓了。 但是现在好不容易决定下来的人选又生了变故,这怎么能让秦皇不着急? 见秦皇难以决断,又有一人站出来出谋划策道:“陛下,其实也不用换别人。” 秦皇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陛下,既然现在已经定了扶苏公子了,再换的话,就会耽误时间,现在北方的情势可等不了这么长时间了。” 秦皇冷哼一声:“你说的寡人何尝不知道?只是这扶苏……”秦皇一只手拍在桌上的一卷书简上:“也太不争气了。” 大臣继续说道:“其实这件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这样严重。若是有人在意扶苏公子之前的事情,陛下大可以为扶苏处理了这件事,这样一来,我们就都不必为这件事困扰了。” 秦皇不解,问道:“处理?如何处理?事情是他自己做下的。唉,原本扶苏可是寡人心中最合适的储君人选,若是过个几年,等这件事情彻底平息了,寡人将他封为了太子,他倒是可以带兵去北方打上一仗。但是现在这个情况……”秦皇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只怕是真的要换人了。” 说话的大臣没有直接回答秦皇的问题,而是又旁敲侧击的说道:“陛下,既然扶苏公子一直都是您最为中意的储君人选,所以迟早都是要立为太子的,那么,早立和晚立又有什么区别呢?” 秦皇楞了一下,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但是细想之下,好像又猜到了他的意思,于是有些犹疑的问道:“你是说……现在就立扶苏为太子?” 李斯原本是抱着打酱油的心态来书房里走一圈的,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几个同僚在说。他有些困,站在角落里直想打盹。此刻听到要重新立扶苏为太子的话,他一下子精神振奋了许多,刚才的困意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看着说话的那位同僚,心中顿时生出一股焦虑感。 大臣肯定的点头:“正是。陛下,现在立扶苏公子为太子的话,能够恢复扶苏公子的威望,而且这样一来,扶苏公子去北方,就再也没有了什么可担忧的事情。” 仿佛是心中的一个死结终于解开了一样,秦皇的心中顿时豁然开朗,感觉呼吸之间,空气都清新了许多。他朗笑一声,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他看着窗外,眼神渐渐坚定了起来。 趁着秦皇还没有正式下达命令,李斯连忙上前,说道:“陛下,臣以为,此时万万不可立扶苏公子为太子。” 秦皇刚刚得到了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心中正高兴,见李斯又有了不同的言论,不由得有些不满,问道:“为何?” 李斯劝道:“陛下,此时立扶苏公子为太子,虽然可以解燃眉之急,但是陛下也不能因此而弃长远于不顾啊。” 见秦皇和诸位同僚都在看着他,认真听着他的话,李斯便继续说道:“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扶苏公子依然是太子,这样一来,皇子间就无法平静了,臣只怕,到时候扶苏公子会成为众矢之的,又会涂生事端。” 秦皇已经下了决心,不打算听取李斯的进言了,说道:“先把眼下这一关过了再说以后,这次,就让扶苏去吧。” 李斯睁大眼睛看着秦皇,想着再说些什么让秦皇改变主意,但是看面前这位君主的意思,是不打算继续听下去了。 李斯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只好不再说话,后退两步站好。 真是欲哭无泪啊,没想到扶苏居然能趁这次的机会翻身。 秦皇已经拿定了主意,也不再多说什么,吩咐几个大臣道:“好了,你们先回去吧。”而后又将小卫唤进来,对他说道:“去给寡人把扶苏叫过来。” …… 扶苏有些不安的跟着小卫来到书房。上朝的时候就见父皇一脸的犹豫,此刻被宣进书房,扶苏只以为父皇决定要换人了,不由得担心的很。 “儿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秦皇还是想要问问扶苏的想法,而不是简单的给他一个通知:“今日上朝的时候,那些大臣的话你也都听到了,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扶苏想去北方抗敌的心意丝毫未改,即便有人反对,他也要尽力争取这个机会,此时见父皇问了,连忙说道:“父皇,不管他们怎么说,儿臣的心意都是不会变的。” 秦皇又问道:“本来寡人也是同意你去的,但是后来有人说了我才想起来。之前的那两道圣旨,对你的影响可是不小啊。” 扶苏面露难色,父皇说的是事实。但如果仅仅因为这个就不让他去北方的话,那扶苏就有点冤了。 “他们说的对,一个‘将立未立’的太子,听起来确实不太好听。” 扶苏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秦皇看了扶苏一眼,继续说道:“这样吧,既然先前的传言不好,那就把这个传言打破就好了。” 扶苏不解,抬起头看着秦皇:“打破?” 秦皇看着扶苏,一字一句说道:“公子扶苏,为人宽和,做事勤勉,自今日起,立为大秦太子。两日内上路,去北方和蒙恬将军一起抵御外敌,不得延误。” 扶苏有些不敢相信,但看着父皇的样子却又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惊喜来的太快,他一时之间都没办法适应。扶苏的嘴唇翕动着,半晌后才跪在地上说道:“儿臣,定不负父皇厚望。” 想起之前那两道圣旨的事情,秦皇的声音里却多了些沧桑:“扶苏啊,其实上次婚约的事情,你完全没必要那样做的。” 扶苏不知道父皇为何突然又提起了这个,心中略觉疑惑。 “所有的皇子中,你一直都是最优秀的那个,这太子之位,寡人一直都是属意于你的,从来都没变过。所以,你根本没有必要去动那些歪心思。认真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扶苏心绪翻涌,哽咽道:“父皇……” 秦皇摆了摆手:“行了,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动身吧。” 扶苏跪在地上,眼泪也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懊悔和愧疚。原本他是要费尽心机夺得储君之位的,却没有想到父皇一直都是如此用心待他。 扶苏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时,满眼都是坚定:“父皇放心,儿臣定当不辱使命。” 第79章 抓住机会 扶苏去了北方之后,整个扶苏一党可以说是群龙无首。对于胡亥一党来说,这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若是他们有能力抓住这个机会并且成功运用的话,那他们也就离着胜利不远了。 只是李斯总觉得现在的局面糟心的很。先前扶苏被陛下连下两道圣旨同时取消婚约和太子之位的时候,他本以为扶苏再也翻不了身了,于是这次便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说服陛下让扶苏去北方御敌。等到扶苏去了北方以后,他们再趁机斩草除根,这样就永无后患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远不是他们能够预料的。扶苏这次虽然去了北方,但却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陛下居然借着这个机会将他立为太子。这样的局面,李斯除了觉得痛心之外,还对扶苏的主动感到有些纳闷。 他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赵高,问道:“赵大人,你可知道,扶苏这次为什么要主动请求去北方?” 赵高一早就看透了扶苏的想法,对李斯说道:“扶苏的意图太明显不过了。他这是想借这次的机会赶紧建功立业,好消除之前取消婚约给他带来的那些不好的评价。” 李斯不同意赵高的推断,摇了摇头道:“北方那边是场硬仗,匈奴和燕国余孽同时攻击,凶险异常。扶苏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即便如此,他也要跟陛下主动请求前去,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难道他为了自己的名声,连性命都不顾了?” 赵高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着李斯道:“丞相难道忘了,北方还有谁啊?扶苏一党的蒙恬啊,蒙大将军宁可自己战死,也不可能让扶苏出一丁点危险的。再说了,我们看到的扶苏,或许是个温润书生的样子,但是你可别忘了,他可是从小就学习剑术,熟读兵法,陛下给他找的老师都是大秦最好的。他现在只是帮着陛下处理政务,所以并没有展现自己身手的机会,若是真有了机会,你觉得他会闯出什么成绩呢?” 李斯仔细思考着赵高的话,越发觉得扶苏对他们来说是个劲敌:“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虽然赵高刚才说的头头是道,但他自己心里清楚,扶苏本来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眯着眼睛搓了搓下巴,慢慢说道:“现在扶苏已经离开了咸阳,他手下的那些留在咸阳的人只怕是不太好协调了吧?对付起来也容易的多。” 李斯想了想,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先从哪些人开始?” 说到这个,赵高头一个想起的便是乐府了。说起来,赵高早就看乐府那帮人不顺眼了。先有一个在陛下面前十分得脸的洛长歌,又有一个心思缜密头脑过人的鹿之野。后来在出巡的时候,乐府里的几个人又一起找到了藏在古琴中的《乐经》,可以说是战斗力十足。 除了这些之外,乐府的人还公然和他赵高过不去,洛长歌那个丫头平日里口齿刁钻些也就罢了,可恨的是连鹿之野在洛长歌的影响下也开始欺负他,居然在出巡的时候挖了个陷阱让他跳。这件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如今再想起来,赵高依旧感到十分气闷。 这乐府虽然看起来十分不起眼,在大秦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存在,但是这几个乐官的能力却不容小觑。 哼,这些人这么能干,职位却只是区区乐官,未免也太委屈他们了。 赵高阴笑一声,说道:“我们不妨先从乐府开始。” 李斯早就知道赵高和乐府那几个年轻人之间的恩怨,此时听到赵高这样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那就依你所言,只是你现在可有什么确切的计划?” 既然一早就想拿乐府开刀,为自己报仇,赵高也早就将乐府里那几个骨干人员的底细都调查清楚了。有句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调查结果,对李斯说道:“他们那几个人,我都已经查过了,先从破绽比较多的人身上入手吧。” 虽然赵高最想报复的人是洛长歌,但是这个丫头身上却毫无疑点可寻。祖籍长安,世代为官,若说从前她的父亲洛林一案还值得挖掘一下的话,那么现在却一点都不可行了。 鹿之野就更不用说了,家世远在洛长歌之上不说,而且家族势力盘根错节,远远不是赵高这样的人能动的了的。江家和鹿家是世交,江纳川那个小兔崽子自然就更不能动了。 查到这里的时候,赵高不禁有些疑惑,这些人明明家世如此显赫,却一个个都想不开的来乐府当乐官,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赵高查来查去,最后发现他们能动的人,居然只有那个在齐地来到咸阳的商徵。 想起查到的商徵的背景和资料,赵高不由得提起嘴角十分得意的冷笑了一声。看来鹿之野他们将商徵从齐地带回来,居然是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这次可给他赵高帮了大忙了。 商徵平日里行事比较低调,再加上他对自己过去的事情一直都隐瞒的很好,所以根本不会有人对他产生什么怀疑,只是他所隐瞒的事情非同小可,一旦被揭露出来,那就是杀头的大罪,乐府那帮人,少不得会受到牵连。到时候看着这帮年轻人为了性命仕途和朋友而忙的焦头烂额,也是一件挺开心的事。 “丞相可听说过商徵这个人?” 李斯平时不喜好音律,所以乐府的很多人他都不认识。即便是那些在大秦很有名的几个乐官,他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只是听说过几次,但是从来没见过,似乎是最近刚刚来到乐府的人。怎么了?” 赵高笑了笑:“丞相以后会经常听到他的名字的。这个人,可是乐府那边送给我们的一份大礼。” 李斯了然,意味深长的看了赵高一眼。二人不由得同时笑出声来。 只是笑着笑着,李斯突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情,于是止住笑,对赵高说道:“这些天胡亥公子可还听你的话吧?” 不管怎么说,胡亥才是他们这帮人忙活的重点。若是公子不配合或者完全不作为,将所有的事情都撒手交给他们来完成,那他们也就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提起胡亥,赵高的笑也止住了。他一脸一言难尽的样子,对李斯说道:“最近这些天,我安排他经常去陛下那里走走。” “这样很好啊,扶苏现在不在咸阳,胡亥公子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多在陛下面前表现。况且他原本就很得陛下的喜爱。” 说到这个赵高就发愁,现在得到了机会,便开始对着李斯倒苦水:“谁说不是啊?我让他去陪陛下,本意也是如此。只是胡亥公子他现在玩心很重,动不动就往宫外跑,而且一刻也坐不住,想让他在陛下那里多呆一会儿他都不愿意。一次两次的倒还行,若是次数多了,他就不高兴了,最近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已经好几天没有露面了。” 赵高说完,朝着李斯一摊手,一脸气闷的拿起茶水来猛灌了一口。像是要把心头的火浇下去。 这样的情况,也在李斯的意料之中。他安慰赵高道:“算了,他能听你的话,去陪陛下一会儿,已经算是大有长进了,跟以前比已经好了太多不是吗,我们现在还是不要对他太过严苛。毕竟他年纪还小,一切还是慢慢来比较好。” 李斯这话也是有道理的。毕竟胡亥从前可是从来不听别人的话的,又对皇位没什么渴望。他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李斯已经很知足了。 赵高却并不知足,他现在只想毫无顾虑的大步往前,所以对胡亥现在的状态和做法才如此的不耐烦。他冷哼一声,反问道:“慢慢来可不行,丞相可有什么办法没有,让胡亥公子安静下来听从我们计划的办法?” 李斯皱眉想了一会儿,说道:“首先要做的,是掌握公子的行踪吧,毕竟他这么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们想找他都找不到,其他的事情就更别提了。” 对于胡亥的行踪,赵高也不是没查过,也掌握了胡亥经常去的一些地方。只是地方虽熟,却还是拿胡亥没办法。毕竟胡亥是他们要辅佐的人,所以也不敢多说什么。况且有些地方和场合,并不适合赵高这样的人进出。 “不知道为什么,公子最近经常去百花楼。我见公子进去,也想跟进去探个究竟,只是考虑到进去之后多有不便,思考再三,只好作罢。”说到这里,赵高有些不好意思,同时也为自己的行动受限而感到一丝不快。 李斯明白了他的话,赵高本是阉人,烟花之地岂是他能够随意进出的地方?只是跟赵高比起来,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胡亥年纪轻轻的,去哪里玩不好,偏偏喜欢出入这种场所?还经常去?可真是给大秦的皇室长脸啊。也不知道自幼读的那些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李斯生气的一拍桌子,说道:“他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这位公子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简直是,一刻都不让人省心啊。” 赵高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拿起桌上的茶杯来默默喝水了。 第80章 百花楼内 “哎呦赵公子,您可是很久没露面了啊,快里面请!” “这不是钱公子吗?今天还是莺姑娘对不对?” “孙公子孙公子,走得这么急干什么啊?进来喝杯茶呗?” “李公子来了?姑娘们都念叨着您呢。” …… 咸阳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一座修建的十分高大气派的建筑门前,更是显得十分热闹,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正带着几个和她打扮相似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热情的招揽客人。二楼朝外的栏杆内,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妙龄姑娘,也正挥舞着手里的帕子,向着楼下经过的男宾媚笑着招手。大门上悬挂一匾,上书“百花楼”三个大字,在太阳下熠熠闪光。 门外是这等光景,门内自不必说,也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调笑声、丝竹声以及杯盘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而楼上的雅间相比之下,声音就小了许多。因为和一楼相比,这里的消费价格不菲,伺候客人的姑娘们也都是在咸阳城十分有名的名ji。能够来这里的人大多非富即贵,百花楼的老板用十分悬殊的价格和服务档次将楼上楼下彻底打造成了完全不同的风格。 此刻,在二楼的一间雅间内,几个漂亮姑娘正围坐在一个年轻公子的身旁,用尽浑身解数在讨好。这位公子是他们百花楼的常客,每次来都是出手阔绰,花钱没数,这些姑娘们自然丝毫不敢怠慢。 “古月公子,我给您倒酒。” “古月公子,我给您弹个曲儿吧。” …… 胡亥在这几个姑娘中间,半卧在榻上慵懒的浅笑着,正在一边喝酒一边和姑娘们调笑,他看着这些姣好的面庞,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些提不起兴致来,他记得自己原来可不是这样的。 大概是百花楼的头牌清羽姑娘现在还没来的缘故吧。胡亥这样想着。 刚才在大门口招揽生意的中年女人现在来到了二楼,路过胡亥的门口时往里看了一眼,随后便朝着胡亥一步三扭的走了进来,话还没出口时就先堆了一脸的笑。 “古月公子,让您久等了啊,清羽姑娘马上就过来了。” 胡亥轻笑着点点头,对身边的几个姑娘说道:“你们先出去吧,让清羽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 中年女人闻言,便对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招手道:“姑娘们,都出来吧。” 姑娘们闻言,便将手上的酒杯乐器等放下,跟着中年女人一起退了出去。 不多时,一个姑娘推门走了进来,她看到胡亥以后甜甜一笑,声音轻柔的叫了声:“古月公子。” 胡亥点了点头,冲着姑娘招手浅笑道:“过来。” 姑娘依言走了过去,挨着胡亥的身边坐了下来。胡亥打量着她,与那些平常的姑娘比起来,清羽不仅外貌出挑,身上更是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她今日的打扮与往日有些不同。一改平日里的浓妆艳抹,只是略施粉黛,看起来如刚出水的芙蓉一般。这样的清羽让胡亥顿觉眼前一亮,同时也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 他看的清楚,那个在月下抱着古琴的姑娘,也是这样的。那晚的月光像水一样倾泻下来,洛长歌的一颦一笑像是摇曳在晚风中的莲花,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适才还是一副懒懒的样子,现在看到清羽姑娘后,胡亥却提起了兴趣。他伸手摸了摸清羽的脸,邪邪的一笑,问道:“清羽,你会弹琴吗?” 清羽点头:“略会一些,小时候跟着师父学过。” “好,给本公子弹一曲。” 清羽走到旁边,在放置着古琴的矮桌前坐下,轻轻的拨弄了几下琴弦,问道:“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胡亥便又想到了洛长歌。她是大秦最出名的琴师,该是什么曲子都会弹吧。只是胡亥对音律了解的并不多,琴曲里也只知道一首流传甚广的《高山流水》。他想了想,便对清羽说道:“别的我也没怎么听过,就弹那首《高山流水》吧。” 清羽既是这百花楼的头牌,肯定也是有一番见识和本领的。刚才说的“略懂”只不过是一句谦虚的话,她的名字既叫“清羽”,可见她对音律是相当精通的。听到公子要听《高山流水》的时候,不由觉得有些意外,这古月公子每次来了都出手阔绰,谈笑间不仅十分有趣,更是博闻广识,怎的在音律上居然是个白痴?只识的这烂大街的《高山流水》? 清羽不免对胡亥有些瞧不上,但也没有表现出来,伸手抚在琴弦上,便开始弹奏。 清羽虽然瞧不起不通音律的胡亥,但她自己也不是没有缺点。在烟花之地待久了,人就会慢慢的受到影响,这再高雅的曲子经她弹起来,多少总会有一股风尘气息在里面,失去了曲子原本的韵味不说,更是多了一种逢迎造作之态。 胡亥虽然对琴曲知道的不多,但是很会听琴,很多曲子即便没有听过,听完之后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而且还说的头头是道。 之所以让清羽弹琴,是因为胡亥原本指望着在清羽的琴声中能够想到洛长歌的,但是琴声响起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清羽还在自顾自的弹着,胡亥却早已经有些不耐烦,不想再听了,于是出声打断了她:“好了好了,就弹到这里吧。” 清羽正弹的兴起,突然听到胡亥叫停的话后有些不解,但还是停下了弹奏。她将双手覆在琴弦上,那些回荡在空气中的余音便也消失了。 “怎么了公子?” 胡亥端起酒杯凑到唇边一口喝掉,而后提起嘴角,开玩笑一般说道:“清羽啊,不是我说你,你这琴……是不是跟教数学的师父学的?” 清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得秀眉微蹙。她哼了一声站了起来,故意把矮桌弄出很大的声响,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姑娘本是咸阳城里最大妓院中的头牌,见惯了男人们和姐妹们对她的讨好,多少有些气傲。况且她本就对古月的音律修养有些轻视,现在却听到他说自己琴艺不好,不免有些生气。娇嫩的脸上渐渐笼罩上一层冰冷的气息。 “公子,我自小就开始学古琴,到现在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了,像公子这种只听过《高山流水》的人,恐怕还没有资格评价我的琴艺吧?” 胡亥虽然性格不羁,但是在大事上还是十分谨慎的。他常在宫外混,深知不能暴露自己皇子的身份,以免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为了方便,就用名字的第一个字,给自己取了个化名。清羽姑娘自然不可能知道胡亥的真实身份,她只知道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叫古月,其他的便一概不知,所以才敢在这里对他甩脸子,毫不客气。 胡亥也不恼,反而觉得很有趣,像是看到一只在老虎面前亮出蹄子的小牛一样。他笑了笑,像个撒娇的少年一样说道:“清羽姐姐不要生气嘛,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清羽脸上的愠色少了几分,但还是一脸冷冷的样子。她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肯跟胡亥说话。 胡亥见状,端起了一杯酒,走到清羽面前,还是那副邪痞的样子,笑道:“清羽姐姐,我错了,我自罚三杯可好?” 说完将酒杯凑到嘴边一饮而尽。喝完后,胡亥将杯底亮给清羽看,又伸手朝着酒壶摸去。 看到胡亥笑着道歉的时候,清羽就已经不生气了,此刻脸上的淡漠表情本就是装出来的,现在看他又要喝酒,便再也绷不住了。她伸手按住了胡亥拿着酒壶的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亮晶晶的眼睛看了看他。 “好了好了,不要喝了,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儿上,本姑娘原谅你了。” 胡亥放下酒杯,笑嘻嘻的伸手揽过清羽的肩膀,亲昵的环住:“早就听说清羽姐姐脾气好,现在一看,传闻果然不假。” 清羽柔声嗔笑,撒娇似的轻轻捶了一下胡亥的胸口。 胡亥却意兴阑珊。清羽没有一点不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却没有当初那样喜欢她了。 百花楼这个地方,原本是姑娘们陪着客人笑的,现在胡亥却觉得自己像是那个讨好别人的人,他觉得有些没劲,便放开了抱着清羽的手。 清羽不解,问道:“公子怎么了?” 胡亥冲她笑笑:“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在她的脸上轻啄了一下:“在这儿乖乖等我哦。” 清羽笑了笑,乖巧的点了点头。 胡亥转过身,拉开门便走了出去,同时放下了脸上的笑,恢复了一脸心事的样子。 守在门口的两个侍从正在百无聊赖的坐在地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刚才见公子最喜欢的清羽姑娘进去了,还以为要等很久公子才会出来,谁知竟然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出来了。 两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站好,问道:“公子,要回去了吗?” 胡亥头也不回的一个人往前走,说道:“上厕所。” 两个侍从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忙跟了上来。谁知还没走几步,便又听到公子远远的说了声:“不用跟着了。” 侍从只好停住脚步,又返回了房间的门口。 第81章 盗谱计划 正午喧闹的大街上,洛长歌和鹿之野正坐在街边的一间小饭馆里补充能量。饭馆的对面,就是咸阳城里那个著名的百花楼。洛长歌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灯红酒绿的场所,想到一会儿自己就要去这里,将自己的女儿身彻底隐藏,然后去跟里面的一帮姑娘和嫖客打交道,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异样的别扭。 百花楼二楼一个眼尖的姑娘注意到了正朝着这边看的洛长歌,于是用帕子遮住半张脸,浅笑着朝着她抛去了一个媚眼,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洛长歌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等到她想起自己现在的装扮之后,终于领会了姑娘的意思,同时心中感到一阵恶寒,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她转过头看了看正坐在自己对面吃的不亦乐乎的鹿之野,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犹豫着说道:“内什么……我们一定要去吗?” “是啊,怎么了?”鹿之野咬了一口鸡腿含糊不清的说道。 “没事。”洛长歌慢慢的拿起了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碗里的饭:“我是想说,那个谱子,我们不一定要用偷的吧?” “不是吧,你都犹豫了一路了,现在居然还没拿定主意?”鹿之野将手中的鸡骨头放在桌上,开始对洛长歌进行思想教育:“我跟你说,那个谱子是孤本,世间仅此一卷。知情的人都知道它的重要性。原本我是想将它买下来的,谁知还没出手,这谱子就让一个姑娘抢先一步买走了。” “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能偷啊。”洛长歌撇了撇嘴,对鹿之野今日的做法有些不耻:“你出个高价,再从那个姑娘手里买回来不就得了?” 鹿之野摇了摇头:“买不到的。这姑娘自小学习音律,比我们还想要那个谱子,现在好不容易得了手,岂有再拱手送人的道理?” 洛长歌总想绕过偷窃,依旧在想些能够正大光明得到谱子的办法:“你别忘了,我们可是朝廷的人,那姑娘即便是百花楼的头牌,也只是个平头百姓而已,既是宫里要,她岂有不给的道理?” 看着洛长歌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鹿之野有点忍不住想笑,他伸出手朝着她的头摸去,说道:“你这想法未免也太天真了。” 洛长歌见他满手的油,忙手疾眼快的抱住脑袋往后一仰。 鹿之野的手在半空停留了一会儿,见偷袭未成,只好又把手放了下来,继续说道:“我们又没见过那谱子,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内容。若是这姑娘不想给,而我们又给她施压的话,到时候她给个假的我们都分辨不出来。” 洛长歌咬着筷头琢磨着鹿之野的话,发现确实有道理,于是抬起头,一脸认真的看着鹿之野道:“也对啊。” “所以啊,我是迫不得已才用的这个办法。”鹿之野拿起桌上的一块抹布擦了擦手,又道:“不过我发现你穿男装也挺好看的。” 洛长歌今天穿了一袭湖蓝色衣衫,抛开了昔日繁复的发髻,梳了个清清爽爽的马尾,看起来确实英气十足,只不过因为皮肤太白身材又有些瘦弱的原因,导致她看起来像是个白面书生一般。 “是吗?”被鹿之野夸了那么一句,洛长歌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忙脸红着岔开话题道:“不过一会儿进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想起自己的安排,鹿之野忍不住笑出了声,而后兴致勃勃的开始跟洛长歌分享自己的计划:“我这几天都打探好了,已经大致知道了那个姑娘的房间方位。你听我说啊,等会儿进去之后,你就点名要那个头牌姑娘陪着,然后我趁机潜入她的房间去拿谱子,再然后……” 洛长歌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打断道:“先等等吧,什么叫‘我点名要那个头牌姑娘’?” 鹿之野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解释道:“就是让你拖住她,掩护我的意思。” 洛长歌一摊手,急着要解释什么,但却不太好开口,半天才红着脸说道:“我是个女的,你派我去拖住她?到时候我一不小心暴露了,被她发现我是女的怎么办?”说完双手叉着腰,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鹿之野偏着头想了想,发现这确实是个问题。 “还不如让小川或者商大哥跟你来呢。”洛长歌有些不满的叨叨着:“来这种地方,你居然叫了乐府里唯一一个女的出来,还真是……深谋远虑啊。” 鹿之野也是有苦说不出:“哎呀他们两个今天都脱不开身嘛,我也只好找你了。”他看了看洛长歌今天的行头,发现并没有她自己刚才说的那样夸张,于是建议道:“你不要太没自信了。这样,你一会儿跟那个头牌姑娘在一起的时候,尽量跟她保持距离,装的冷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应该就不会被发现了。等我给你发信号的时候你就撤,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得手了。” 来到大秦之后,洛长歌一个女的从没进过这种场所,所以只好运用自己在现代时看过的古装剧来脑补。想象着那位头牌姑娘坐在自己腿上一边喂水果一边甜笑的场景,洛长歌的鸡皮疙瘩又起了一身。而这样的场景此刻并不是在电视剧中,也不光是存在在她的想象里,而是极有可能发生的,洛长歌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捂住脸,生无可恋的趴在了桌子上。 突然,洛长歌像是想到了什么更好的办法,她起身看着鹿之野,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 鹿之野问道:“哪样?” “咱俩交换一下任务。我去偷谱子,你来色诱……哦不,你来掩护我。”洛长歌眨着眼睛,挥舞着手势说的极其认真。 鹿之野想了想,最后勉为其难的说道:“那好吧。”又不放心的叮嘱道:“那个姑娘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一会儿进去之后我指给你看,还有你去拿谱子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别让人发现了。若是不幸真的被发现了,要机灵点,能蒙混过去最好,若是不行的话就赶紧跑。” 见鹿之野答应了,洛长歌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不仅不再抵触,而且居然有点期待接下来的行动了。她看了看对面那个像个中年妇女一样唠叨个没完的人,拉住他的袖子就往外走:“知道了知道了,所以我们快点进去吧。” 鹿之野被洛长歌拉着起身,把饭钱放在了桌子上就出了门。 …… 在大门口招揽生意的中年女人又注意到了新的目标。站在她面前的这位,一看就知道那种有钱人家的公子,衣服和配饰都是价格不菲,并且整个人也气质不凡,站在这位身边的那个虽然瘦弱了一些,个子矮了一些,但脸蛋却漂亮的很,有一种阴柔之美,肯定也是个非富即贵的。于是忙上前去,哈哈笑道:“二位公子快里边请,想找哪位姑娘啊?二位看着面生,想必没怎么来过,我们这里的姑娘……” 洛长歌强装镇定,跟在喋喋不休的中年女人后面往里走。她偷眼看了看旁边的鹿之野,发现他居然一点紧张的样子都没有,而且还伸手朝着二楼栏杆上的姑娘们笑着打招呼,看起来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不知怎的,洛长歌总觉得心中有些不痛快,于是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完全不想搭理他。 中年妇女引着他们二人上了楼梯,来到了二楼一间空着的雅间中。鹿之野跟姑娘们打完招呼,终于想起了正事,对中年妇女说道:“不知清羽姑娘现在是否有空?” 中年妇女转过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遍,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色再明显不过。鹿之野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从腰间解下了钱袋,也没打开,直接将整个袋子丢给了她。 于是中年妇女审视挑剔的目光一下子就变得缓和起来,她掂了掂钱袋,感觉分量不轻的样子,于是堆起一脸笑容,一叠声说道:“有有有,二位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叫她。”她刚要走,又回过头问道:“二位可还需要别的姑娘?” 鹿之野默默嘀咕了一句:“这样也可以?”说完看着洛长歌,像是在问她一样。结果洛长歌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冲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鹿之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现在中年妇女就在他们面前,也不好问,于是便自作主张说道:“随便来两个吧。” 洛长歌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中年妇女笑的花枝乱颤的,一叠声的答应着,扭着腰离开了。 中年妇女离开之后,屋子里就剩下了鹿之野和洛长歌两个人。刚才进门的时候,洛长歌的心情就有些不痛快,刚才鹿之野说过那句“随便来两个”之后,洛长歌就更不想跟鹿之野说话了。她在桌边坐下来,伸手拿起茶杯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鹿之野坐在她旁边,并没有察觉到洛长歌的坏心情,随口说了一句:“也不知道这个叫清羽的长什么样子?到底漂不漂亮……” 洛长歌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她勉强把嘴里的水咽下了去,但还是呛的直咳嗽。鹿之野见状,连忙凑过来伸手拍着她的背,一脸关切的说道:“你没事吧?怎么喝个水还能呛着?” 洛长歌的咳嗽渐渐止住,但还是咳的满脸通红。她扭头看了一眼鹿之野,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鹿之野挠了挠头,搞不明白洛长歌为什么要瞪他。刚要问些什么的时候,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第82章 分工合作 二人循声望去,发现进来的是两个打扮和穿着都十分艳丽的漂亮姑娘。 姑娘们进来之后便笑脸盈盈的朝着屋中的二人走去,然后紧挨着他们坐了下来。 洛长歌冲着自己身边的姑娘勉强咧嘴一笑,然后默不作声的往外挪了挪身子。鹿之野倒是大方的很,不仅没有一点不自然,而且看上去对两个姑娘的殷勤挺受用的。 洛长歌看见现在的鹿之野就来气,她伸手从面前的盘子里抓了一颗坚果,壳都没剥就扔进嘴里,“嘎巴嘎巴”嚼的十分解气,像是把鹿之野放嘴里嚼了一样。 坐在洛长歌身旁的姑娘见状,被逗的咯咯直笑,说道:“公子,这个不是这么吃的,来,我帮你剥皮吧。”说着,姑娘伸出涂着红指甲的一只嫩手,拿起一颗坚果去掉外壳后凑到了洛长歌的嘴边,柔声说道:“公子,来。” 另外一个姑娘也被洛长歌的样子逗笑了,拿帕子遮住脸笑道:“这位公子不会是第一次来,有点紧张吧?” 鹿之野听到“嘎巴嘎巴”的声音之后觉得不对劲,忙转过头来。见洛长歌面色似有不悦,但也没有多想,还以为洛长歌是故意这样做来逗两个姑娘的,于是鹿之野便对她身边那个姑娘笑道:“快,伺候着。” 洛长歌两眼冒火的看着鹿之野,只想把嘴里的碎壳吐他脸上去。 见洛长歌有些迟疑,伺候她的那位姑娘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摊开放在洛长歌的面前,示意她把嘴里的壳吐出来。 虽然洛长歌很生鹿之野的气,但现在并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同时她也怕身边那位姑娘听了鹿之野的话后,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亲密举动,只好暂时将情绪压下来,低头把嚼碎的壳吐在姑娘手上,又衔住姑娘剥好的坚果吃了下去。 在这样的场合中,鹿之野虽然比洛长歌表现的要自然,但也是有自己的底线的,俩姑娘进来之后,他不仅没有亲密动作,说话也是很有分寸。但洛长歌正沉浸在自己的负面情绪中,根本想不到这一点,也对鹿之野那些表现好的地方选择性的视而不见。 …… 二楼另外的一间雅间里,清羽姑娘正一个人坐在里面,等着古月公子回来。这时候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清羽满怀期待的看过去,发现进来的人并不是古月公子,不免有些失望。 中年女人走进来,在房间里左右看了看之后,发现房间里只有清羽一个人,于是问道:“怎么只有你自己?古月公子去哪儿了?” 清羽起身回道:“不知道,说是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了。” 中年女人眼珠转了转,肥腻的脸上现出一抹市侩的狡猾,说了声:“那正好。”拉起清羽的手腕就往外走:“跟我出来一下。” “怎么了?”清羽不明所以。 中年妇女拉开门,看了看守在门口的两个侍从,想了想又把门关上了,转过身拉着清羽往屋子里面走了走,离着门远了些后,才小声对清羽说道:“刚才来了两个公子,出手特别大方,他们点名让你过去。正好现在古月公子不在,你就过去略坐一下,一会儿再回来也行,这样两头都不耽误嘛,是不是?”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清羽。 清羽明白了,她这是想两边的钱都赚。虽然感觉这样做有些不太合适,但中年妇女的话,她不敢不听,犹豫了一下之后,便点了点头,跟着中年妇女出了门。 出了屋门,中年妇女对两个侍从交代道:“清羽有些不舒服,要回房间去吃药,等下再过来陪古月公子。” 侍从也没怎么在意,答应了一声“知道了”,中年妇女便放心的带着清羽走了。 …… 洛长歌和鹿之野所在的房间内,此时气氛正好,鹿之野和两个姑娘聊的火热,三个人中间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并完成任务,洛长歌少不得要陪着一起笑,只是不经意间看向鹿之野的眼神里,此刻正嗖嗖的往外射刀子。 鹿之野啊鹿之野,平时看着挺正经的,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天生的交际花啊,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她越发受不了现在这种状况了,只想着那个清羽姑娘能够赶紧过来,她好出去执行任务,到时候看不到鹿之野了,正好眼不见心不烦,省的生气。 这时候,那个经不住念叨的百花楼头牌终于现身了,她从外面推门进来,对着里面的两位公子浅浅一笑。 鹿之野抬起头,睁大眼睛对清羽的美貌做了个“叹为观止”的表情,忙说道:“是清羽姑娘吧,快进来坐。”说完,又一个劲儿的给洛长歌使眼色。 长歌,快,你该出发了。 看到鹿之野的表情,洛长歌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简直想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 清羽走到鹿之野的身边坐下,先前进来的那两个姑娘便十分知趣的起身退了出去。 洛长歌正沉浸在自己的负面情绪里,自然抽不出空闲来观察清羽是个何等美女。只是见到鹿之野身边又换了个漂亮姑娘之后,心里总有些酸酸的。 特么的,这小子还挺有艳福的。 洛长歌接收到了鹿之野递过来的眼色,她在鹿之野和清羽正拉开架势谈天说地论音律的时候,便起身说道:“我有点不舒服,去上个厕所。” 清羽冲她微笑道:“公子请便。” 鹿之野点了点头:“去吧,赶紧回来啊。”说着冲她挤了挤眼睛。 洛长歌答应着,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出了门之后,洛长歌先是做了几次深呼吸,将情绪平定了下来,而后又大骂了几声鹿之野,这才朝着清羽的房间走去。 二楼的人原本就少,房间也少,所以洛长歌在走廊里溜达了一会儿之后,便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清羽的房间。她故作不经意的溜达到清羽的门前,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她,便连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是刚一进门,洛长歌便被屋子里的陈设给震惊了。 这清羽姑娘虽说是个风尘女子,但却是个与众不同的风尘女子。房间整体的颜色是粉色的小公举风,在细节处都能看到清羽非同寻常的品味和气质。 最主要的是房间收拾的很整洁,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因为洛长歌在知道物品的摆放情况和规律之后,才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到乐谱。 她也不做耽误,略观察了一下房间的布局之后,就连忙在房间中翻找了起来。 鹿之野虽然早就跟她说了那卷秘谱大致的样子,但洛长歌找了一会儿之后,根本见不到秘谱的影子。 看来这清羽姑娘真是个有心人啊,知道这谱子会有被盗的危险,早早就将它藏起来了。 洛长歌没有气馁,又继续在房间里翻了半天,可是依然没有见到秘谱的影子,她忍不住有些着急了。在费尽心力打开了一个看似很有嫌疑的木盒之后,却发现里面除了一些首饰之外,别无他物。洛长歌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将盒子在矮几上随手一扔。 只是这一扔的力气过大,盒子向着墙面的方向滑了过去,碰到墙面之后,发出了不大不小的一声空响。 洛长歌愣住,突然发觉这样的声响并不是正常的墙面应该发出的,木盒碰到的这个地方,里面应该还有一个空间。 这面墙上,挂着一副不大不小的刺绣,使得原本就藏的隐蔽的秘谱又多了一层保护屏障。 藏的这样好,难怪刚才洛长歌没有发现,不仅是洛长歌,换了谁都不可能想得到这里面会藏着东西。 洛长歌伸手将挂着的刺绣取下来随手扔在了床上,然后在墙边蹲下来,轻轻在墙面上叩了几下,确定了里面的空间大小之后,便拿起矮几上那个木盒,冲着这块空心的墙面用力的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墙面应声被砸开。断开的木片和木屑立时四散飞溅。原来这墙壁的表面,竟然只是一层薄薄的木头,这么轻易的就被砸开了。 从这个被砸出来的洞口往里望去,似乎可以隐约看见里面的情景。洛长歌扑了扑溅在身上的木屑和尘土,将那些洞口边依然连在墙上的木板折了下来,清理好洞口之后,又拿过来一盏油灯,点燃之后凑近洞口。 在油灯的光亮中,洛长歌朝着洞口里看去,发现在这个小小的暗箱里,居然真的有一个用麻布包裹的圆柱形布包。 洛长歌心中的想法越发坚定,这个布包里面,十有八九就是他们要找的那卷秘谱。 只是这清羽姑娘也真是有意思。为了防盗,居然将谱子封死在墙里,这样一来,就算她自己想看也看不了。她这样做,大概是想着等风头过去一些之后再拿出来吧。这样的方法,怎么想怎么有点同归于尽的意味。 她将布包取出来,拍掉上面的木屑,而后将布包放在床上轻轻打开,一卷竹简便出现在洛长歌的眼前。 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将竹简上的绳索解开,粗粗的看了几行里面的内容之后,发现跟鹿之野说的并无二致。她兴奋的笑了笑,将绳索重新捆好,又将竹简装进布包,放进了自己宽大的袖口中。 现在鹿之野交给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洛长歌也可以安心走了。只是刚要起身离开时回头看了一下屋子,顿时心中觉得有些不妥。 虽然洛长歌这次做了小偷,但却是为了乐谱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她今天的行为,说起来也是个孔乙己口中的“读书人窃书算不得偷”,所以这案发现场弄的太过狼藉也不好。 她只是来拿谱子的,跟清羽姑娘本人可是一点仇都没有啊。 洛长歌倾听了一下门外的动静,感觉自己现在还是安全的,于是又返回去,准备将翻的有些乱的房间收拾一下。 她将刚刚摘下来的刺绣又重新挂在了墙上,挡住了刚刚砸出来的那个洞口,又将翻乱的衣服首饰稍稍归整了一下,这才拍了拍手准备离开。 第83章 我说的是真的 百花楼二楼另一侧的栏杆处,是一个视野极佳的地方,站在这里,不仅能够看到门口和楼下的盛况,甚至整个二楼的一切也都尽收眼底。 胡亥在这里驻足良久,看着眼前的声色世界正在出神。 这个世界看似热闹无比,但是再怎么热闹,好像都与他无关。这世间的繁华他看似置身其中,又好像相距甚远。胡亥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往日神采飞扬的脸上,今天竟现出一抹寂寞的神色。 或许把自己扔进人群中,才能溺死孤独吧。 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回了房间。 刚要推门时,两个侍从说话了:“公子,清羽姑娘说她身体不舒服,回房间吃药了,让您稍等片刻。” 胡亥推门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才放了下来,说了声:“知道了。” 他在门口百无聊赖的踱着步,想了想,便抬起脚朝着清羽的房间走去。 …… 洛长歌收拾好了清羽的屋子,然后检查了一遍墙上那个砸开的洞是不是掩盖好了,最后摸了摸袖口中的秘谱,这才放心,于是转过身拉开门,准备离开。 只是门被拉开之后,发现门口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人。此人还举着一只手,看上去像是个攻击的姿势,把洛长歌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她来这里原本就是做贼的,做贼者大都心虚,而这个突然凭空出现的人更是给了她不少惊吓。 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慌忙后退了一步,让自己和面前这个人保持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后,这才来得及看清来人的长相。等到反应过来此人是谁的时候,洛长歌便又受了今天来自同一个人的第二次惊吓。 胡亥的一只手仍旧停留在半空,保持着那个敲门的动作,只是面部表情看起来相当复杂。 心心念念的姑娘居然就这么凭空出现了眼前,这让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胡亥用力揉了揉眼睛,将面前的人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还是不敢确定,开口问道:“你……是洛长歌?” 洛长歌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胡亥公子?” 头一次听到有人在宫外叫他的真实名字,胡亥心中一惊,冲着洛长歌比了个“嘘”的手势。他转过头朝外面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这才放了心,于是进了屋把门关严。 “在宫外就不要叫我的本名了。叫我古月吧。” 洛长歌点了点头,想到现在虽然是在宫外,但此人确实是皇子,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于是洛长歌规规矩矩的福了一福,说道:“参见公子。” 胡亥本就不是很在乎这种虚礼,况且现在跟自己行礼的人是他牵挂了很久的姑娘,他伸手拉住洛长歌,说道:“又不是在宫里,这种虚礼就免了吧。就当咱俩都是普通百姓。” 大家都是年轻人,再说洛长歌平日里也是挺大大咧咧的一个人,于是也不客气,拱手笑道:“是,公子。” “只是,公子为何会在百花楼?” 胡亥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地方和洛长歌见面。于是轻咳了一声说道:“内什么……是几个朋友非要拉着我一起来……” 洛长歌看着胡亥的表情,忍俊不禁道:“哎呀公子,没什么的,理解理解,男人嘛。”说完还伸手拍了拍胡亥的肩膀。 被洛长歌这么一说,胡亥更加觉得局促,他红着脸看了看洛长歌,连忙转移话题道:“长歌你又为何在此呢?”他上下打量着洛长歌的男装,又道:“还穿成这个样子?” “额……这个嘛……额呵呵……”洛长歌挠着头傻笑,大脑却在飞速的旋转,寻找着合适的借口。 胡亥戏谑的一笑,忍不住想逗逗她,于是有些夸张的说道:“难道长歌你……喜欢女人?” 洛长歌急了,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她想了想,终于模棱两可的说道:“其实我也是被朋友拉过来的。”末了又十分真诚的补了一句:“不骗你。” “哦,这样啊。”胡亥摩挲着下巴,眯着眼睛笑,好像对洛长歌的话一点都不相信一样。 看到洛长歌之后,胡亥便把清羽完全忘在了脑后,满脑子都是要和洛长歌说什么。 洛长歌咬着下唇,也开始想着转移话题, 看着洛长歌红着脸着急的样子,胡亥的心像是被一片羽毛划过一样,感觉痒痒的,又故意问道:“你怎么会在清羽的房间?” 洛长歌大脑转的飞快,听到这句话,便急中生智道:“你说什么?这个房间的主人叫清……清羽?” “嗯哼。”胡亥一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那我大概是走错房间了,公子,先告辞了。”洛长歌双手抱拳像个江湖人士一样,说完后,便飞快的朝着胡亥身后的那扇门跑去,谁知刚跑出去没两步胳膊就被拉住了。她转过头去,便看到了胡亥的笑。 “先别走嘛。” 洛长歌疑惑,停下脚步问道:“公子还有事吗?” 胡亥松开了拉着洛长歌胳膊的手,想了想说道:“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洛长歌更加疑惑了。算起来,她今天是第二次和胡亥见面,两个人原本就没什么交情,这胡亥公子哪儿来的话要对自己说。于是问道:“你想说什么?” “是一件很重要的是。”胡亥低着头踟蹰了很久,最后抬起头来时,便换上了一脸的坏笑:“想问你,你……推掉婚约的事情是真的吗?”说完后,胡亥眨着大眼睛无辜的看着她,像个正在问“十万个为什么”的小学生。 洛长歌扶额不语,感觉十分无奈。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有人在问,还能不能翻篇儿了? “当然是真的了。”说完像个长辈一样双手扶住胡亥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扶苏是你的皇兄,你平日里应该多关心关心他啊,对你皇兄来说,取消婚约可是件大事,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洛长歌的这个动作,出发点是要教育年纪尚小的胡亥怎么做人,但无奈的是,胡亥比她要高很多。洛长歌身材娇小,在胡亥面前更显的矮了些,所以她这个动作看上去非但没有“教育人”的气势,反而给人一种撒娇的错觉。 “不是不知道,是想再跟你确认一下……” 洛长歌不解:“确认?你确认这个干什么?难道你觉得当时的事情有假?” 胡亥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满脸的严肃认真中又带着一些忧郁,问道:“你真的是因为不喜欢我皇兄,才取消的婚约吗?” 洛长歌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当然是了。” 胡亥的眉头便舒展开来。他看着窗外轻轻的舒出一口气,像是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来一般,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起来,又开玩笑道:“我哥哥可是皇子啊,你居然敢退婚?” 洛长歌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们这帮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优越感普遍都不差啊。于是不满的说道:“皇子怎么了?皇子我就要对他言听计从吗?既然不喜欢,当然不能在一起了,你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胡亥“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吧。” 洛长歌不耐烦道:“我可以走了吧?还有别的问题吗?” 胡亥心中虽纠结,仍眼带笑意,道:“没事了。” 洛长歌便绕过胡亥,手刚碰到门框时,又听到背后传来一句话。 “等一下,我有件事忘了说了。” 洛长歌虽然不耐烦,但还是忍住脾气回过头,问道:“什么事?” “如果你不喜欢我皇兄,那就考虑考虑我呗?”说完冲着洛长歌邪邪的一笑。 胡亥的笑容,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青葱无比,透着单纯却又有那么一股顽皮的坏。洛长歌便想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第一次喜欢的人,操场上的阳光,女生在风中飘起的长发,男生打球时挥洒的汗水,黑板上的音符,琴房…… 但遗憾的是,记忆中的年少时代早已不在,最重要的是,胡亥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告白,说是开玩笑倒有几分可信度。 洛长歌转过身,笑道:“公子,我念你是个还没领到身份证的未成年人,所以这次就原谅你了。但是以后请别这么开玩笑了知道吗?” 胡亥的脸色黯淡了下去,有些委屈的说道:“我说的是真的,没骗你。” 看到胡亥这么委屈巴巴的小眼神,洛长歌的心里也跟着软了下来,慢慢相信了他的话。 如此看来,胡亥的话竟是真的?那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才见过两次面而已啊,这也太神速了根本就不科学啊。 洛长歌正在满脑子跑问号,胡亥上前一步,一脸真诚的看着她说道:“可以吗?” 洛长歌笑的有些为难,因为胡亥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那段在现代社会的青春回忆到此为止。洛长歌宽和的笑了笑,像个大姐姐一样在他的胳膊上拍了一下,狠了狠心说道:“对不起。” 胡亥的心蓦地一沉,随后便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抖动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洛长歌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就算看不到也能想象他此时的心情。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也知道表白被拒的滋味并不好受。于是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但是苦于自己身高有限,便退而求其次的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没一会儿,胡亥便抬起头来,只是脸上一点忧伤的情绪都看不到,反而是一脸阳光明媚的笑,好像刚才那个告白是个恶作剧一样。 “好了好了,我没有问题了。” 见胡亥的表情换的这么快,洛长歌都有些分不清他的表白是真是假了:“那我先走了。” 胡亥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了句:“对了,一会儿出去之后千万别跟人透露我的身份。出了这个门,我是古月,你是来这里……寻乐的富家公子。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我是皇子,而你是那个差点嫁给我哥的乐官,那就有热闹可看了。而且父皇的脸色一定比这场热闹本身更精彩你信不信?”胡亥说着说着,脸上那抹邪痞的表情不知不觉的又回来了。 洛长歌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说完拉开了门,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之后,便走了出去。 你说的我当然信了,我特么连穿越这么狗血的事情都摊上了,并且还被历史上著名的昏君“秦二世”给表白了,还有什么不能信的?不要说你父皇的脸色了,你现在跟我说你父皇是只蛤蟆精我都信。 第84章 长歌救我 那边洛长歌去了清羽的房间偷乐谱,这边鹿之野也一点都没闲着。从清羽姑娘进门的那一刻,鹿之野就在找话题跟她各种狂侃。 为了这次的“盗谱计划”能够一举成功,来百花楼之前,鹿之野就已经提前做好了功课,早就摸清了清羽这个人的底细,做到知己知彼,才能够百战不殆。 据鹿之野了解,清羽姑娘虽然是个青楼女子,但与那些一般的青楼女子还不太一样。除了有着绝色的美貌之外,品性和学识也都是那些庸脂俗粉们难以望其项背的。这样的一个姑娘,若是生在好人家,肯定也是个大家闺秀一般的人物,只可惜命途不济,居然沦落到这风尘之地。也是让人唏嘘不已。 不过碰到这样的一个人,也让鹿之野觉得庆幸。清羽有学识又懂音律,鹿之野正好也擅长于此,所以鹿之野完全可以跟她从这两个话题开始聊,用这个办法来拖住她,给洛长歌争取更多的时间。但若是让他碰到外面那些其他逊色于清羽的姑娘,他倒是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了。 难道真的要宽衣解带?别开玩笑了。 果然不出鹿之野所料,他和清羽聊起天来完全不用担心冷场,也完全不用担心找不到话题。对他们两个来说,无论是什么话题,只要提起来了都能够说上几句。 再加上鹿之野在应酬交际方面一直都应对自如,而清羽的身份也让她不得不懂得交际,所以二人的聊天还是十分愉快的。 估摸着洛长歌那边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清羽的房间,并且已经找的差不多了,鹿之野微微笑着,不动声色的把话题扯到了音律上。 不管二人的身份如何,他们都是自小开始学习音律的,所以音律便是他们两个最有共同点的话题,同时也是最能够拖延时间的话题。 “早就听闻清羽姑娘才艺了得,自小便开始学习音律了,是大秦难得一见的才女。” 清羽轻轻一笑,眼波微转,妩媚又不失清纯的样子确实十分动人:“才女不敢当,只是比旁人略多学了一些而已,不值一提。” 鹿之野笑道:“姑娘谦虚了。” 从刚才的聊天中清羽就已经得知,鹿之野是个很有见识和学识的人,现在听他提到了音律,不由有些好奇:“公子如此博闻广识,想必在音律上也很精通吧?” 见清羽被引上钩了,鹿之野的嘴角现出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回道:“精通不敢说,只是了解一些而已,远远比不了清羽姑娘。” 在百花楼里呆了这么长的时间,清羽见过各种各样的男人,其中也不乏一些十分对她胃口的,但像鹿之野这样有才华、长相俊秀又谦虚的人,她却还是第一次见。再想想刚才那个只知道《高山流水》的古月公子,清羽只觉得今天能够遇到鹿之野,实在是她的幸运。 她的心中也慢慢起了些想法。 若是能将此人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那就再好不过了。 鹿之野有些得意的弯了弯嘴角,准备拉开架势狂侃。却不知他在想办法给清羽挖坑的时候,清羽早就转到他的背后伺机而动了。 后来这件事情结束了很久,他又再次想起的时候,总觉得一阵后怕,若是中午和长歌分配任务的时候坚持那么一下下就好了,自己也不至于落到被一个女人逼迫的地步。 只是清羽虽然想将鹿之野留在自己身边,但却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并且以她的身份、了解和经验来看,想要留住一个男人,有一种最常用的办法。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办法对鹿之野来说未必有效。 因为鹿之野今天来这里的主要任务就是偷乐谱。从这方面来看,他和清羽之间还是敌对的关系。 更重要的是,他对清羽完全没兴趣,而让他十分感兴趣的那个人,现在正在另一个房间里像秦兵过境一样翻箱倒柜。 鹿之野刚要说话的时候,清羽姑娘先他一步开口了。 “我们今天不说音律,还是聊点别的吧。——刚才看公子对诗书十分精通,要不,”清羽凑到鹿之野的面前,笑道:“我们玩‘即席唱和’怎么样?” 鹿之野没想到她会突然转换话题,但好在她提到的这个游戏,鹿之野还算擅长,对付她一个小姑娘应该不成问题,于是爽快的答应了:“好啊。” 清羽狡黠的一笑,说道:“只不过今天的规则,和平时的不一样。” 鹿之野明显还没有发觉清羽的小心思,茫然问道:“什么规则?” 清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一样,用帕子遮住嘴,抬起眼睛羞涩的看了鹿之野一眼,说道:“谁输了,谁就要脱一件衣服。” 鹿之野只觉得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他从来不知道“即席唱和”还有这么……非同寻常的玩法。 这姑娘怎么完全不按照基本法来啊?刚才都说跟你聊音律了结果你现在非要玩这么……的游戏…… 鹿之野艰辛的把嘴里的酒咽了下去,还想着再挣扎一下,说道:“清羽啊,其实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换个别的规则你看怎么样?比如谁要是输了,谁就……” 清羽已经打定了主意,完全不理会鹿之野的建议,一噘嘴娇嗔的说道:“公子,我们百花楼里都是这么玩的啊。你现在既然来了这里,还是遵循我们的规则吧。”说完又拉住鹿之野的胳膊娇声道:“好吗?” 鹿之野简直欲哭无泪。 长歌啊你偷完了没偷完了快点过来救我啊我快坚持不住了…… 我为什么要找那个谱子?世间的孤本多了去了,找哪本不好啊偏要找它…… 我今年才二十多岁我的人生不能有污点…… 见鹿之野不说话,清羽又追问道:“好吗好吗?” 鹿之野看了一眼清羽,随后别过头去绝望的闭上了双眼,一脸生无可恋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好。” 清羽雀跃着从椅子上跳起来,像个初长成的未经世事的闺中小姐。对这个游戏,她十分有自信。别的不敢说,在这百花楼里,这“即席唱和”的游戏她还从来没输过。当然了,以她的能力,想输想赢还不是全都握在她的手中。 鹿之野既然答应了,那就离着清羽的目的不远了,剩下的就都只是时间问题了。 “那就我先来,”清羽端正坐好,慢慢的吟了一句诗。 鹿之野强打起精神来,默默的接过了清羽抛过来的诗句,并且又对了一句新的诗出来。 清羽听到后,故意做出一副费解的样子,银牙咬着手中的帕子,皱着眉头在想诗。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小女子才疏学浅,这局算我输了。” 什么?鹿之野睁大眼睛看着她,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以他对清羽的了解,这句诗怎么也得连他十来个回合方肯罢休,怎么这才第二句就接不下去了? 难道…… 鹿之野的大脑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了些什么,突然就明白了清羽这么做的目的。 这姑娘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鹿之野胆战心惊的看了看清羽,发现她正在一脸媚笑的看着他,并且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将外面的大衫脱了下来。脱衣服的动作跟她的笑一样都透着妩媚和诱惑。 “公子,我们继续。”清羽一脸志在必得的笑:“这次你先来吧。” 你今天跑不掉了。 鹿之野从小听多了“非礼勿视”之类的训言,现在有点不敢看脱了外衣的清羽。他用手撑着下巴,将脸别了过去,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诗。 这句太容易了,你这次要是还输,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谁知清羽居然毫不犹豫,脱口便将诗句接了下来。 鹿之野刚想继续接下去,突然发现清羽这句诗难度极大,就算他饱读诗书,也要想上一阵子才能对的出来。但是现在并不是他一个人在书房里读书的时候。“即席唱和”的游戏是有时间限制的,若是在规定的时间里对不出来,那就只能接受惩罚了。 鹿之野一边飞快的开动大脑,一边恨恨的想:这姑娘,一定是故意的。 果然,见鹿之野开始犹豫了,清羽便拿起了桌上的筷子,一下一下的敲在酒杯上,嘴里还在跟着数数。只不过这声音在鹿之野听来,跟丧钟别无二致。 清羽的最后一下也敲完了,鹿之野的诗句仍然没有对出来。清羽把筷子扔在桌上,拍手娇笑道:“公子你输了。” 鹿之野艰难的“嗯”了一声,慢慢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腰带。 父亲母亲对不起,我让家族蒙羞了…… 如何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长歌我对不起你…。。。 只是一想到洛长歌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心意,鹿之野的心中就更难受了。 谁知这个时候,清羽突然坏笑着扑了过来,两只手也伸向了鹿之野的胸口。 鹿之野大惊,忙伸手挡在胸前,同时往后退了一步,喝道:“你干嘛啊?” 清羽咯咯笑道:“公子你怎么这么慢?要不我帮你吧。” 鹿之野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劈了:“不用,我自己来。” 清羽收回了手,笑嘻嘻的说道:“好。” 鹿之野这副局促不安的样子,让清羽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第85章 被发现了 告别了胡亥之后,洛长歌出了门便朝着鹿之野所在的房间里走去,只是跟刚才进去的时候相比,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胡亥对她说过的话。 就这么把他给拒绝了,是不是有点太狠心了?其实刚才可以说的委婉一些的。可是如果不拒绝的话,对他才不好吧?当然对我自己也不好。 她烦恼的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了,拒都拒了,还想这么多干什么,再说了你根本就不喜欢他,拒绝了不是正好吗,永绝后患。 这时候,清羽房间隔壁的门被推开了,里面走出来了一个小丫鬟。她手里拿着笤帚,像是刚刚打扫完卫生的样子。洛长歌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不小心碰了她一下。丫鬟看了看她,不由得起了疑心。 清羽姑娘的房间在这条走廊的最里面,这个人既然是从这个方向走过来的,那么十有八九是从清羽的房间出来的。可是小丫鬟刚刚才打扫过清羽的房间,知道里面并没有人。 小丫鬟犹豫了半天,转过身对着洛长歌的背影叫了一声:“公子。” 洛长歌闻声回头:“怎么了?” 小丫鬟狐疑的眼神在她的身上来来回回的打量,问道:“公子刚才去了清羽姑娘房里是吗?” 洛长歌的神色稍稍凝滞了一下,随后面不改色的回道:“没有啊,我从那边走过来的。”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 只是洛长歌随着自己的手看过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刚才说错了话。那里分明是一堵墙,哪里有什么走廊。 洛长歌有点慌了,想了想说道:“不是……我刚才出来溜达了一圈,正好走到这里。”说完对丫鬟一笑:“姑娘你忙,我先走了。” 说完便转过身加快脚步往前走。谁知一个不小心,袖子里的乐谱居然掉了出来。洛长歌一脸绝望,连忙蹲下来捡起乐谱,重新放入袖中。 这也太倒霉了吧? 小丫鬟更加怀疑了,大喊了一声:“你是小偷?” 不好,被发现了! 洛长歌一惊,头也没回的撒开腿就开始跑。 这下小丫鬟就肯定了。要不是做贼心虚,为什么要跑?于是她把笤帚一扔,跳着脚冲着四周尖叫道:“有小偷大家快抓小偷啊!”同时双手提着裙子朝着洛长歌逃跑的方向追去。 听着身后那声叫喊,洛长歌脚下生风,跑的更快了。 小丫鬟的嗓门倒亮,这一喊,整个二楼的人都听到了,很多一楼的人也朝着上面好奇的张望。正在一楼的中年女人听见了,神色一变,对身边那个黑衣劲装的男子说道:“上去看看。” 男子答应着,蹬蹬蹬的上了楼。 被迫和清羽“即席唱和”的鹿之野正在苦不堪言的应付着,此刻外面这声叫喊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救星。他“噌”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我去看看。” 眼看着自己的目的就要达到了,清羽绝对不可能现在放鹿之野走的。她一把抓住了鹿之野的手,一脸不容拒绝的笑:“不就是个小偷嘛,没关系,外面会有人照应的。快坐下,我们继续玩。” 鹿之野笑了笑,坚持道:“你们百花楼的打手虽然多,但如果这个小偷武功高强怎么办?”说完迈开脚步就要走。 清羽不由分说的拉着他的衣角不松手,然后双手按着他的肩膀,试图让他重新坐下:“那也没关系,反正你现在不许出去。” 鹿之野犹豫了一下,想着洛长歌现在可能还没得手,自己如果现在走了,她就会有被发现的危险,于是只好放弃了要出去的打算,由着清羽把他摁在椅子上。 “好吧,清羽啊,这次谁先来?” 清羽也不说话,大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冲他绽开了一个魅惑无比的笑容,同时一只手有意无意的抚摸着自己的肩带。可能是刚才喝了酒的关系,清羽的脸看起来红扑扑的。此刻的她看起来十分撩人。 即便是这样,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也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清羽有些失落的同时,对鹿之野的印象又好了很多。现在这种情况,若是换了其他的男人,早就已经把持不住了。 鹿之野尴尬的别过脸去,不敢看她,就像面对着女儿国国王的唐僧一样,坚定又局促。在刚才的游戏中,清羽已经输了好几次了,几件脱下来的衣服放在桌子上,身上只剩下了最后一件肚兜,两条白嫩的胳膊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鹿之野十分害怕,接下来的这一把,她要是再输了,那就没衣服可脱了吧?到时候自己就死定了。 胡亥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推门出来,却发现刚才在走廊上说话的人已经不见了,往远处看去,十几个百花楼的打手正在抄着木棍追着一个蓝色衣服的年轻男子满二楼在跑。 胡亥定睛一瞧,瞬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这不是洛长歌吗?怎么成了小偷了?难道她刚才是来这里偷东西的? 胡亥连忙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想法。 长歌怎么会偷东西,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胡亥是百花楼的常客,知道这里的打手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洛长歌一个小姑娘若是落入了他们的手中,那还得了? 不行,我一定要帮她逃走。想到这里,胡亥坚定的冲出了门,直接从栏杆上一跃而下,连走楼梯的功夫都省了。 洛长歌虽然打架不行,但跑路还是很快的,很快就将那些追赶她的人远远的甩在了后面。她跑到鹿之野所在的房间门口,一脚将门踹开,准备叫上他一起走。 谁知门被踹开之后,就被眼前看到的一切惊呆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屋里的这两个相对而坐的年轻男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鹿之野只是脱了外套,身上的其他衣服还是好好的,看上去倒还是规矩的很。这个原本就没什么好说的,乐府里的几个人平时聚会的时候,鹿之野也经常脱外套。 而那个清羽姑娘就有点过分了。身上的衣服都快脱光了,就算是夏天也不该穿的这么清凉啊,况且现在离着夏天还有好几个月呢。洛长歌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社会青年都觉得她脱成这样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要是自己进来的再晚一会儿,她是不是就…… 清羽姑娘被如此粗暴的开门声吓了一跳,她尖叫一声,有些紧张的看了看洛长歌,同时伸手拉过桌子上衣服的一角遮住了胸前一大片白嫩的皮肤。 洛长歌又把目光转向了鹿之野,后者一脸无辜的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求救的信号。 洛长歌很想相信他,只是看到他和穿着暴露的清羽这么坐在一起,心里很是不舒服。于是又很想骂他一顿,但现在情况紧急,根本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她暂时忍下了怒气,冲鹿之野喊了声:“快走。” 鹿之野心里十分清楚,她现在已经得手了,于是完全不顾清羽,拿起桌上的外套就跑了出去。 清羽站起身来看着鹿之野的背影,很想追出去拦住他,但想了想还是走到门前将门关上了。若是就这么衣不蔽体的冲出去,若是被人看见了,自己百花楼头牌的脸要还是不要? 清羽一跺脚,气急败坏的“哼”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衣服匆匆往身上套。 二楼的走廊里,原本一个逃跑的身影现在变成了两个。洛长歌对鹿之野说道:“谱子到手了,我被发现了,现在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不然被人家抓住,明天就得上陛下那儿去解释了。” 被抓住之后的各种可能性,鹿之野不是没想过。他自然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于是也加快了脚步。二人跑到楼梯处,三步并作两步的跃下。 “给我站住,别跑!” “他们在那儿,快抓住他们!” “敢来百花楼偷东西,简直不要命了!” 整个百花楼里已经乱作一团。其中充斥着姑娘们的尖叫声,百花楼打手们的叫喊声以及杯盘落地的清脆声响。而百花楼里的客人们有忙着追贼的,有忙着躲避的,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人正伸着脖子在看热闹。 清羽匆忙穿好了衣服,从房间里跑出来,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有点想不明白,这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小贼进来偷东西。 “姑娘,姑娘,不好了。” 刚才发现洛长歌的那个小丫鬟见打手们都出来了,便放心了许多,于是放弃了追赶,跑来跟清羽报信。 清羽秀眉微蹙:“怎么了?” 小丫鬟刚才追了半天,现在气都还没喘匀,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回道:“有……有贼……” 清羽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转移到一楼正在逃跑着的两个人身上:“知道了知道了,那不就在楼下呢么。” 小丫鬟面有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姑娘……我刚才看见……这个小贼是从你的房间出来的。” 清羽眼皮一挑,看着小丫鬟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姑娘,那个小贼是来偷你的东西的,我亲眼看见的,绝对不会有错。” 清羽心中顿时一紧,匆匆朝着自己的房间赶过去。小丫鬟也忙小跑着跟在她的后面。 第86章 百花楼逃亡 自己的房间里有什么招贼的东西,清羽的心中十分清楚。这东西她十分珍视,并且得来不易,若是真的被偷了,那还得了。虽说藏的十分隐蔽,一般人肯定发现不了,但是为了偷这东西混进百花楼里的人,也不会是普通人。 她匆匆走回自己的房间,推开门便发觉到了异常,里面的陈设和自己出门的时候不一样了。虽然一点都不乱,但很明显就是有人来动过。 小丫鬟跟在她的身后进了门,看到屋子里一点都不乱,于是放了心,随即又有些愧疚,小声说道:“原来是我看错了,我还以为刚才那位公子是小偷呢。” 清羽没有说话,她走到房间最里面的墙边,伸手将挂在墙上的那幅刺绣取下,墙上一个黑漆漆的洞赫然出现在眼前,十分刺眼。 清羽的脸色也变得跟这个洞一样难看,她气愤的将手中的刺绣一把摔在地上,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连往日的端庄秀雅也顾不得了,劈着嗓子喊了声:“这该死的小贼,我要跟你拼命!” 小丫鬟也看到了墙上的洞。一边佩服清羽姑娘居然会想到把东西藏在墙里,一边又感慨那个小贼也真是聪明,藏在这里居然都能找到。只是这样一来,这事情就有些蹊跷了。被偷的东西,看样子并不是什么寻常珠宝,这其中的事情,也不是她一个小丫鬟能够掺和的。 清羽冲到房间外面的栏杆上,冲着楼下喊道:“快给我抓住那两个小贼!” 百花楼的打手们听到清羽的声音,便知是她丢了东西。于是抄着木棍追的更凶了。百花楼的众多客人中,有不少都是清羽的倾慕者。现在这个情况,对他们来说,可是向清羽献殷勤的好机会,于是他们也纷纷上前,跟着打手们一起追贼。只是这些人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惯了,即便是有习过武的,体力上也比不了那些打手。追了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和那些打手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当然更追不上洛长歌他们两个了。 中年女人站在一旁,黑着脸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恨恨的哼了一声:“今天这生意,居然被两个小毛贼给搅了。” 胡亥站在她旁边,笑的一脸和气:“姐姐,给个面子,这二位是我带来的。他们是第一次来,不懂这里的规矩,我回去一定好好说他们。你就看在我古月的面子上,放他们两个一马吧。” 中年女人回过头瞥了胡亥一眼,面色似有缓和,但毕竟现在事情闹的这么大,单凭他古月一句话也是没办法解决的。于是冷冷的说道:“公子,不管怎样,还是先把他们追到再说吧。” 胡亥来这里原本用的就是化名,这里的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个中年女人也只拿他当个普通的富家公子,所以说话也并没有太客气。 胡亥忙又笑道:“别啊,这两个都是我的好朋友,人品我能保证,他们绝对不可能偷东西,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中年女人想了想,一拂袖子转身折回了房间,道:“先抓住再说。” 胡亥跟在中年女人后面朝着房间走去,边走边说道:“别啊姐姐,要不这样,咱们先……” 中年女人进了房间,随手便关上了门,将身后那个烦人的小公子关在了门外。胡亥站在门口,无奈的耸耸肩,只好放弃了替洛长歌求情的打算。他转过身看着正在一楼大厅里狂奔不止的两个人,默默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现在只好自求多福了。” 只是原本被追赶的人只有洛长歌一个人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多了一个。胡亥到现在也没看清楚多出来的人到底是谁。 他眯着眼睛观察着眼前的一切,终于看清了另外一个人的面孔。只不过看清之后,心里又多了一重吃惊和疑惑。 “鹿之野?怎么会是他?” 刚才听到说丢东西的人是清羽,而现在正在被追赶的洛长歌刚才就是从清羽的房间里出来的。那么长歌偷东西的事情,怕是真的了。 现在跟她在一起的人又是乐府令鹿之野。那么他们两个,到底是为了什么东西才来这里呢? 据胡亥所知,鹿之野虽然在朝中只是个乐府令,但家世极其显赫,家教也很严格,鹿之野一直都被教育的很好,从小到大都没有来过百花楼这种地方,可以说是咸阳城中所有富家公子的榜样和楷模。真是因为这样,现在的情况才令胡亥十分不解。 那边,鹿之野正拉着洛长歌一路狂奔,后面追赶的人越来越多,前面不时跑来几个人前来阻拦,两人便一拳头或者一脚上去将其解决之后继续跑。 只是一楼的大厅里桌椅密集,走廊也不是很宽敞,他们逃跑的路也不是十分通畅。 鹿之野因为是从小习武的关系,所以这一路跑下来并不感觉吃力。而洛长歌就不行了,她小时候的体力还算是好的,也算是有些运动细胞,只不过都被扼杀在应试教育中了。现在的她不光战斗力有限,体力也不行。到现在已经气喘吁吁的,完全被鹿之野拖着往前走。 不知是谁冲着他俩扔了一把椅子过来,洛长歌眼睛尖,头一个看到,但是以她的能力和所站的方位来看,都不足以解除这个危机,于是吓得尖叫了起来。鹿之野一脚踹翻几个人之后,听到了洛长歌的尖叫,转过身去又用手隔开了飞过来的椅子,随后拉着洛长歌朝着大门跑去。 感觉到洛长歌的手握的紧了些,鹿之野不由得微微一笑,:“长歌啊,虽然你平日里看起来嚣张跋扈,但没想到却是个纸老虎啊,这样的场面都能给你吓成这样。” 此时前面又飞过来一个茶碗,正朝着洛长歌而来,她的头往旁边一偏避了过去,分辩道:“咱俩可不一样啊,没有可比性,我再怎么嚣张跋扈,我也是个弱女子啊。” 鹿之野忍住笑:“好好好,你是弱女子。” 大门一早就关上了,门口也早就聚集了十几个穿着黑衣的打手,专等着他们过去。鹿之野远远的看到了,衡量了一下敌我之间的战斗力之后,发现双方相差十分悬殊,于是便在半路改变了路线,转了个弯,拉着洛长歌往百花楼后院的方向跑去。 洛长歌回头看了看,身后跟来的那帮人和聚集在门口的人让她心里的担忧又多了几分,于是对鹿之野说道:“小野,咱们今天,怕是凶多吉少啊。” 鹿之野边跑边回道:“现在说这话,还为时尚早。” 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们要往外跑,便都聚集在门口处了。这样一来,他们往回走的路上并没有什么人阻拦,没一会儿就将身后的人甩的远远的。穿过走廊拐过一个弯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远处观战的胡亥终于稍稍松了口气。照这情景,他们两个完全可以从后门溜出去。 虽然甩开了追赶的人,但是鹿之野他们又面临着新的问题。二人现在所处的位置,左边是一排房间,右边是小花园,而面前却是……一堵墙。青砖砌成,两人多高,翻出去怕是不太可能了。 两个人相视一眼,洛长歌的眼神中有一丝绝望的味道:“怎么办?” 没有了喊叫声和脚步声,这代表他们现在已经将那些人甩开了。鹿之野稍稍松了口气,安慰道:“没关系,我们现在算是比较安全的。” 结果话音刚落,就传来了几道声音:“跑哪儿去了?快追!” 洛长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道:“安全?” 鹿之野挠了挠头,左右看了看,然后急中生智的推开了旁边房间的门,拉着洛长歌躲进了屋子里,又将门紧紧的关上。 鹿之野喘着粗气道:“我刚才说错了,现在才是‘暂时安全’。” 刚才在外面跟狗似的狂奔不止,现在终于可以停下来歇会儿了,洛长歌喘着粗气在地上胡乱坐下,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从脸上滚落,掉在地上。 这屋子看起来像是百花楼哪个姑娘的。只是屋子里的装饰和陈设都比一般姑娘的要好很多,倒像是清羽这样的头牌才会有的陈设。 鹿之野擦了擦脸上的汗,环视一周,庆幸道:“还好是间空屋子,可见天不绝我。” 刚才在逃跑的过程中,洛长歌一直都紧紧的握住秘谱,生怕半路掉了,丝毫不敢大意。此刻暂时安全了,便把谱子从袖中拿出来,递给了鹿之野。 “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谱子?” 鹿之野接过来,将外面的麻布包打开,拿出秘谱大致翻看了一下,对洛长歌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个。” 洛长歌将谱子收好,又重新放入了袖中:“那就好,万一我拿错了东西,咱俩今天这一顿跑岂不是太冤了?” 两人刚刚歇了一会儿,又听到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同时伴随着几声叫喊:“人呢?怎么不见了?” 屋里的两个人再次紧张起来。看着窗户上映出的人影,洛长歌压低声音,几乎是用嘴型问道:“怎么办?” 鹿之野在屋子里左右看了看,发现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原本他想着,实在不行就往床下躲,可是这里的床……下面居然是实心的,根本没有躲藏的空间。柜子也特别小,根本容不下人。并且这屋子里除了床、柜子以及梳妆台之外,并没有其他可以藏身的摆设和空间。 “这下糟了,我们可能要被抓住了。”鹿之野看着洛长歌,叹了口气说道。 第87章 我有些账要跟你算 洛长歌心跳得厉害,她坐在原地一点声响都不敢出,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有两个眼珠来回转着,一脸紧张的看着窗户上映出的人影,以此来判断外面的情况。经过刚才一通奔跑之后,她现在已经满身大汗,头上脸上的汗水不断流下来,整张脸都红彤彤的。 虽然他们现在跟危险只有一门之隔,几乎马上就要被发现了,但鹿之野依旧不死心,一双眼睛在屋里环视着,继续寻找能够藏身的地方。突然间,屋子里的一处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鹿之野的眼睛盯着这里看了半天后,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躲藏的好办法。他大致目测了一下这个地方和门之间的距离,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合适,于是不由得对自己的机智有些佩服。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洛长歌,想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她。 门外的人还在寻找他们,混乱的脚步声踩在地面上“咚咚”的响,提着棍子的人影在窗外不断经过,这时候外面突然有个人说话了,听起来像是打手们的头目:“人不在这儿,我们去那边找找。”紧接着便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窗户上的人影来回攒动,最后这些人便都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没过多久,外面便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 洛长歌长舒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道:“吓死我了,还以为真要交待了。” 鹿之野也放下心来,当然,他刚才发现的藏身之处现在也用不上了。他抬起袖子擦了擦脸,随意坐在地上,说道:“好了,现在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里了,等外面平静些了,我们再回去。”说着伸手整理了一下衣领。刚才从清羽房间出来的时候,外套穿的匆忙,跑路的时候又着急,现在身上的衣服看起来都有些凌乱。 洛长歌看了看他的手指和衣领,便想起了刚才踹开门之后看到的一幕,紧接着又想起了刚进百花楼的时候的情景,以及进了房间之后他和两个姑娘在一起时的情景。刚刚在逃跑时忍下的怒气又翻涌了上来。她对鹿之野冷哼一声道:“谁跟你‘我们我们’的,我跟你可不一样。” 洛长歌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开玩笑,是真的生气了,鹿之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有些紧张的问道:“你怎么了?生气了?” 洛长歌皱着眉头看了看鹿之野,沉默了半晌后不满的说道:“现在暂时安全了,我有些话要跟你说……哦不对,我有些账要跟你算。” 鹿之野一愣,不知道洛长歌什么意思,问道:“算什么账?”又低下头默默嘀咕了一句:“我最近好像没跟人借钱啊?” “从刚才进了百花楼的门开始,我就发现你不正常了。跟小姑娘们打招呼挺热情的哈?进了房间之后也是,跟两个姑娘玩的挺开心啊,还有刚才,你跟清羽聊的挺投机的啊,进展的也挺快啊都已经‘坦诚相见了’。我刚才是不是进去的不是时候啊?是不是特别打扰你们啊?”洛长歌一口气将堵在心里半天的话说了出来,她停了停,又说道:“其实我觉得我们今天根本不应该来偷乐谱,清羽姑娘看起来挺喜欢你的,你应该多来这里找她,时间长了,她自然就心甘情愿的把谱子给你了,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的……” 鹿之野一脸委屈的说道:“不是的,”他伸手拉住洛长歌的袖口,解释道:“长歌你误会我了,我正想跟你解释这件事呢,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这下轮到洛长歌发愣了,难道其中另有隐情?她想了想,然后一脸疑问的看着鹿之野:“你说吧,我听你的解释。” 鹿之野忙说道:“长歌,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我是被迫的。” 洛长歌冷笑着“切”了一声,很明显一点都不相信他的话。 鹿之野继续解释道:“长歌你听我说,刚才你出了门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办法拖住清羽,一个劲的找话题跟她聊天,这样的话能帮你多争取点时间。谁知道聊着聊着,她突然就要玩游戏,我也没办法,就只好陪着她玩,可是谁知道她们的游戏规则根本就跟我们平时玩的那些不一样啊,我只能硬着头皮入乡随俗,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看到了,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跟她做。”鹿之野也是急着澄清自己,一番话连标点符号都不带,一口气都不喘的就说了出来:“你刚才进来的简直是太是时候了,长歌你就是救人于水火中的神,你刚才也看见了,清羽她……她要是再脱的话……我就真的没脸回家了。” 鹿之野一口气解释完,随即痛苦的用双手捂住了脸。他现在的痛苦是来自多方面的,由于刚才清羽的事情,他受到了内心的谴责,同时还觉得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洛长歌,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孔子…… 刚才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洛长歌的心里确实十分生气,不过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发现自己确实误会鹿之野了。她跟鹿之野认识这么久了,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她误会的那些事,根本就不会是鹿之野这样的人能够做出来的。 再说他这样做完全是任务需要。如果他不去跟清羽聊天,不去拖住她,那他们还偷什么乐谱? 听完鹿之野的解释,自己又想了这么多之后,洛长歌的怒气已经消了大半,剩下的那一小半,因为自尊心的缘故,暂时还没办法完全散去。 她的脸上现出几分理亏的神情,沉默了半晌后,说道:“好吧,姑且相信你。” 鹿之野正一脸紧张而又期待的看着洛长歌,听到这句话后终于松了口气:“好了,你终于还我清白了。” 洛长歌依旧冷着脸,转过头去不看他,但神情早已恢复如初。 鹿之野想了想,感觉事情有些不对,便问道:“长歌,你今天……是不是也有点反常啊?” 洛长歌转过头看着他:“什么反常?” “你干嘛这么生气啊?”鹿之野看着她,试探着问道。 洛长歌张口刚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啊,自己刚才为什么这么生气啊,现在可是在大秦,百花楼这样的地方原本就是合法存在的,鹿之野一个单身男青年,就算真的时不时来这里玩,那也无可厚非啊。为什么自己看到他和那些小姑娘们在一起就这么容易生气呢? 洛长歌也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生气,她想了想,终于找到了一个说得过去的,似乎跟事实很接近的理由,于是急忙说道:“我……是怕你学坏嘛,现在在大秦,像你这样的好孩子可不多了啊,再说了,我今天是跟你一起来的百花楼,自然有义务看着你不去做坏事,不然回去之后,我怎么跟你的父母交代?”说完扬起脸看着鹿之野,一脸义正辞严的样子十分有说服力。 鹿之野却明显不信,他拉长声音“哦”了一声,语气中还带着些许的玩笑,反问道:“是吗?” 洛长歌瞪大眼睛强行证明道:“当然。” 鹿之野低下头偷偷笑了一下,满眼都是暖意,然后鼓起勇气,凑近洛长歌轻声问道:“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所以才这么在意我跟别的姑娘在一起,所以从我进了百花楼的门开始就在生气。 洛长歌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她愣在原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因为连她自己都不清楚,鹿之野说的到底对不对。 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他?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洛长歌是不知道说什么,鹿之野一直在等着她的回答,时间像是突然静止了一样,但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却让人感觉暖暖的。 此时,窗外的一声喊叫打破了屋子里的平静。鹿之野和洛长歌两个人一惊,便知道外面的人又找过来了。他们忙从地上站起来,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藏,而现在冲出门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外面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已经越来越近了:“刚才他们就是跑到这里不见的。” “这里已经找过了,根本没有。” “别的地方也没有,再去给我找,一定要把这两个小贼给我抓住,清羽姑娘的东西就是他们偷走的!” 话音一落,刚才已经消失了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洛长歌紧张看着鹿之野,拉着他袖口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问道:“怎么办怎么办,他们又回来了,我们这次是不是死定了?” 从外面的说话声来判断,这些人今天肯定是要抓到他们两个才罢休。上一次来这里没有找到,那么这一次,势必会找的更加仔细。 鹿之野冷笑一声。清羽真的挺在乎这卷秘谱的啊,居然这么下功夫在找他们两个。不过即便是这样,鹿之野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们既然已经把东西偷了出来,就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大不了将乐谱带回乐府之后,再送她一份手写的,这样一来也不算欺负了她。 鹿之野又想起了刚才找到的那个适合躲藏的地方。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看了看洛长歌,说道:“别慌,有我呢。”说着拉起洛长歌的手:“跟我过来。” 洛长歌跟着他往房间里面走去,问道:“你找到能藏身的地方了?” 鹿之野点了点头:“嗯。” 第88章 藏身之地 距离鹿之野所说的藏身之地越来越近,洛长歌却渐渐开始有些疑惑了,她甩开了鹿之野的手,问道:“你确定要藏在这里,可是床上怎么藏的了人啊?” “一会儿跟你解释。”现在时间紧急,鹿之野也没时间多说什么,只好先藏起来,回头再跟她说了。他重新拉过洛长歌的手,轻轻一拉就将她带进了怀里,然后一只手环住她的腰,稍一用力便将她扔在了床上。 洛长歌的头撞在了床边的墙上,被摔的眼冒金星。她躺在床上揉着被磕痛的后脑勺,想喊出来却又怕外面的人听到,只好冲着鹿之野怒瞪双眼,压低声音问道:“鹿之野你干什么!?” 鹿之野却没有理会她,他拉过洛长歌的双脚,将她的鞋袜脱下来丢在旮旯里,然后坐在床上将两边的帷帐用力一扯,又在洛长歌旁边仰面躺倒,伸手拉住床上摊开被子的一角,一翻身便将洛长歌压在了身下,同时扯过来的被子也将两个人裹了个严严实实,只剩下两个人的脚露在外面。 鹿之野这一套动作几乎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洛长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鹿之野困住了。这么近的距离和这么暧昧的姿势让她有些接受不了,她推搡着鹿之野的胸口,红着脸瞪着他:“你快给我起开!” 鹿之野将她的双手扣在床上,同时用力压制住身下不断扭动的姑娘,“嘘”了一声,轻轻说道:“闭嘴。” 洛长歌动弹不得,刚要说话,门外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她瞬间便明白了鹿之野刚才说的“藏身之地”是怎么回事,虽然觉得这个方法有些不妥,但外面的人分分钟就要进来,若是藏不好就麻烦了。洛长歌只好屈服于门外的黑暗势力,乖乖闭嘴,安静下来不再挣扎。 不过虽说现在是非常时刻,但是他们俩这个姿势……实在是有些羞涩啊。 这一次追来的人果然找的仔细,两个人刚藏好,房门便“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洛长歌十分紧张,心跳的特别快,她闭上眼睛,全身上下一点都不敢动,感觉像是僵住了一般。 鹿之野也竖起耳朵,认真捕捉屋里的声音。 门被推开后,一个提着棍子的黑衣打手站在门口,他在屋里扫视了一遍,打算去里面搜查一圈,结果一眼便看到了床沿上的两双脚,以及被子下面两个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他在百花楼里呆的时间不短了,哪个姑娘的房间在什么地方,他都知道,而宫里的哪位重要人物来了之后喜欢找哪个姑娘,他也清楚。现在这间屋子,原本就是他不该,或者说,以他的身份不能进来的,而床上的人影更加说明了这一点。 若是里面的大人物今天心情不好,自己的小命可就不保了。想到这里,他收回了迈进门里的那只脚,刚才的杀气此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趁着里面的人还没有说话,也趁着自己现在还没有被床上的人看到,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了。”说完连忙退了出去将门关好。退到走廊里之后,他朝着别的伙伴打了声招呼,指了指这扇门,又摆了摆手,最后又在自己的脖子上横着比了一下。大家见了都心领神会,心照不宣的开始撤退,没过一会儿,这些人就再一次全都消失了,走廊上又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听到门被关上了,洛长歌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看来鹿之野的办法虽然不是那么妥当,但还是挺管用的。只是现在房间外面的情况还不明朗,洛长歌丝毫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依然乖乖的保持原姿势,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 听到有人关上门推出去的声音后,鹿之野不由得轻轻笑了一下。看来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这个房间,的确是宫里的“重要人物”的专属房间,刚才进来的那个打手,若不是今日的情况特殊,怕是根本没有资格进来吧,就算是一个不小心冒失的进来了,也少不了一顿打。 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鹿之野便知道他们两个这次是彻底安全了。只是身下这个姑娘还在一脸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一点要起来的意思都没有。鹿之野也就不忙着起来了,他看着洛长歌的脸,宠溺的笑了笑。 自从认识以来,两个人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此刻,洛长歌的体温淡淡的熨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脸也渐渐烧起来。 看着洛长歌的脸,鹿之野的目光有些不舍得离开。因为今天要扮男装的关系,所以洛长歌没有化妆。没有了脂粉的装饰,整个人看起来清纯淡雅了许多。修长的眉毛不画而黑,白里透红的脸颊像是刚刚成熟的水蜜桃一样,十分诱人。 洛长歌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大眼睛不时的眨动一下,红唇微启,呼出的气息热热的喷在鹿之野的脸上,让鹿之野不由得凑得更近了些。他看着面前这个秀色可餐的小姑娘,只想不管不顾的狠狠吻上去。 听到外面重新归于寂静,洛长歌终于确定那些人都走了。她轻轻抽出被鹿之野摁住的手臂,推了推他的胸口,说道:“他们好像都走了。”说着便要起来。 鹿之野被她一推,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说道:“嗯,好像是走了。”说完,恋恋不舍的掀开被子,起身坐在床上。只是脑袋里还在回想着刚才的情景,脸上的红晕一时之间也没法褪下去。 洛长歌起身,拿起旁边的鞋袜穿好。只是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洛长歌总觉得有些想不明白,问道:“我还以为今天死定了呢。刚才他们都已经推开门了,结果却没进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完蹬上最后一只鞋子站了起来。 这里面的事情,鹿之野虽然没见过,但却听说过一二。他笑了笑解释道:“别的房间还可以,只是这间,并不是他们这些打手能够轻易进来的。” 洛长歌想了想,还是不太明白:“这房间有什么特别的吗?”她扬起头四处观察了一下,说道:“我也没发现这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啊。” 鹿之野拍了拍她的头:“你当然不知道了,你又不是这里的常客。” 洛长歌戏谑的看着他:“那你呢?” 鹿之野一时语塞,知道这姑娘又给自己挖坑呢,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想什么呢?我只是听别人说起过而已,从来没来过好不好?” 洛长歌笑着点了点头:“哦,知道了,那你就把你听来的那些说说,这房间,到底怎么个不一样?” 鹿之野说道:“百花楼是咸阳最大的烟花之地,朝中那些官员、大臣们,岂有不来的道理?” 洛长歌对古时候的青楼文化并不了解,对现代的边缘工作者们也不了解,自然不太懂鹿之野的话,说道:“他们来就来呗,我知道,像百花楼这种地方,在大秦很普遍。” 鹿之野笑道:“是啊,不过他们来了之后,总不能跟咸阳城里那些百姓们坐在一起吧?” 洛长歌想了想,说道:“我懂了,这个房间就是专门招待他们这些人的,对吧?” 鹿之野轻轻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完全正确。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房间。属于他们的地盘并不只有这里。” “原来是这样。”洛长歌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我们今天也算是有老天帮忙了,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鹿之野对洛长歌的话深有同感,说道:“是啊,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洛长歌嘿嘿一笑表示赞同,她站起身,说道:“现在外面应该平息了,就算不平息的话,他们也应该去外面找我们了,我们现在回去,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鹿之野估算了下打手们离开的时间,感觉现在也差不多了,于是站起身道:“好,我们走吧。” 二人走到门前,拉开门刚要出去,却发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此人像是来了一会儿了,只是没有敲门,也没有进去,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门前一动不动,把走在前面的洛长歌吓了一跳。 听见开门声,此人转过身来看着他们二人道:“他们现在都去外面找了,你俩赶紧趁此机会离开吧。” 鹿之野和洛长歌两个人同时脸色一变,异口同声道:“胡亥公子?” 他俩同时半跪在地上,行礼道:“参见公子。” 胡亥伸手将他们两个拉起来:“行了,在外面就不要行礼了。还有啊以后在外面见到我千万不要叫我的本名,叫我古月就行了。”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洛长歌一眼。 鹿之野早就听说过胡亥经常出宫玩,所以也没说什么,只是觉得胡亥现在出现在这里有些奇怪,于是问道:“公子怎么在这里,又怎么知道知道我们在这里?” 洛长歌低着头轻笑了一声,抬眼看了看这两个人,没有说话。 胡亥只是想着帮洛长歌逃出去,没有想到鹿之野居然会问这个问题,他轻咳了一声,道:“说起来,今天并不是只有我来了这里,我们三个今天都在这百花楼。你不用问我,我自然也不会问你们。” 聪明如鹿之野,从胡亥的反应和话语中便听出了些什么。再说他今天偷谱子的事情并不是可以公开来讨论的,于是笑了笑,说道:“是。”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胡亥说道:“外面现在一个人都没有,这里离着百花楼的后门很近,我让侍从带你们过去吧。” 三人当下便不再耽误,出了房间后,便朝着后门的方向走去。 第89章 扶苏归来 扶苏去了北方以后,宫里那些明争暗斗的事情就少了许多。与以前相比,日子也平静了不少。在这段时间里,洛长歌的生活过得简单又自在,与现代时在学校里上学的样子有些相似。秦皇或者宫里的嫔妃们要听琴的时候,洛长歌会去奉命弹奏。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因为北方战事的关系,宫里为了缩减用度支援前线,所以并没有什么大型的宴会,这样一来,乐府里的排练什么的也就省了。 最近的这一个月里,每天早上,洛长歌起来收拾好之后,就去乐府里处理一应事宜,抄谱子、排练舞曲,以及创作新的曲子。拿到自己觉得不错的书籍时,便安排几个人抽空抄一遍,然后将抄好的书放在自己家里的书房中,用来收藏和保存。下午的时候,会时不时的和鹿之野他们几个出去春游踏青,要么就和乐府里的几个女伴出去逛街。时间长了,之前她和扶苏之间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也就在脑海中渐渐淡化了。 扶苏这段时间里虽然人不在咸阳,但咸阳的百姓间却还流传着他的传说。不同的是,大部分的“传说”现在都已经从“婚事”转向“战事”了。对于扶苏去北方打仗的事情,咸阳城里的百姓们也是猜测不断。有的人说,扶苏只是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带兵打仗根本就是自寻死路,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也有的说扶苏从小便文武全才,这场仗对于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还有的人持中立态度,认为只有北方的战事有了结果之后才好下定论。 宫外是这样的情况,宫里就更不必说,只是大部分人的心中虽然挂念着北方的战事,但却不敢对这件事情多加妄言,因为此次战事不仅关乎党争,还关乎国运,此时多言,必定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天,秦皇照例像往常一样去上早朝。昨晚批奏折批的有些晚了,秦皇听完了大臣们的禀报之后,便觉得有些乏,他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一脸疲惫的说道:“众爱卿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就退朝吧。” 话音刚落,一位老臣说道:“启禀陛下,老臣还有一事禀报。” 秦皇心不在焉的冲他点了点头,满脑子都在想着赶紧退朝好回去睡个回笼觉:“说。” 老臣看起来心情很好,笑的红光满面的:“陛下,昨日从北方传来消息,扶苏公子和蒙恬将军大败敌军,不仅将燕国余孽全数歼灭,而且还杀死了匈奴的首领,并取其首级,还俘虏了很多匈奴士兵。现在,公子已经从北方启程准备回咸阳了,估摸着这几日就要到了。” 秦皇听完,哈欠打了一半就打不出来了,他张着嘴看着大臣愣了半晌,随即仰头大笑,脸上的疲倦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一扫而光。他一手激动的拍打着龙椅,说道:“好,太好了。” 殿内的大臣们也十分高兴,一个个跟左右的同僚们议论不止。而那些扶苏一党的大臣们看上去明显要更高兴一些。相比之下,李斯、赵高以及马知遥他们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这件事情对大秦而言是喜事,他们自然为此感到高兴,只是这次打败敌军的人是扶苏,跟他们胡亥一党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样一来,扶苏一党就会更加受陛下的重视了,相比之下,他们支持的胡亥公子,在陛下心里就更没什么地位了。 …… 几日过后,便是扶苏到达咸阳的日子。秦皇早就命令胡亥去城门口接应扶苏。这天,胡亥一大早便带着几个人在咸阳城的城门外等候了。他骑在马上,时不时地朝着远方眺望一下。没过多久,远远的就看到一支队伍朝着这边走来。胡亥眼睛尖,一下便认出来者是他的皇兄。他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冲着远方的身影用力挥了挥手。 扶苏也认出了胡亥。他扬起手中的鞭子,催促着马儿跑得快了些。 “皇兄你终于回来了。”扶苏到了城门口,胡亥下马迎了上去,亲昵的拉着他的胳膊说道。 扶苏身着黑色战袍,看起来十分英武。一个月不见,他脸上的皮肤都比原来粗糙了不少,也晒黑了不少,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刚毅,可以想见边关的环境以及沙场的残酷。这样的扶苏与昔日里的白衣公子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两人。胡亥看着眼前的哥哥,不由得有些感慨。 只是想到洛长歌差点嫁给自己面前这位明显比自己优秀不少的哥哥的时候,心里总会莫名的酸一下。 扶苏摘下了头盔,冲着胡亥笑了笑,道:“我不在的这一个月里,你们大家都好吧?父皇呢?” 胡亥像个孩子似的拉着扶苏的胳膊往城门里走,说道:“我们都好,只是大哥你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扶苏笑道:“沙场不比宫里,这都是在所难免的。” …… 到了秦皇的书房,胡亥第一个跑了进去,不顾小卫“公子小心别摔着”的提醒,跳进门里欣喜的说道:“父皇,你看是谁来了?” 秦皇最喜欢的就是胡亥身上这种成年人所没有的纯真率性的感觉,自然不会对他刚才的做法出声责怪。此时他正站在书架边上,手里拿着一卷书正翻阅着。听到胡亥的声音后,便将手中的竹简卷起来放在书架上,转过身对胡亥笑了笑:“如果寡人没猜错的话,是你哥哥回来了。” “父皇猜对了。”胡亥兴奋的冲着门外招手:“皇兄你走快些。” 扶苏走进书房,跪在地上道:“儿臣参见父皇。” 看着面前这个年轻有为的儿子,秦皇的眼神中流露着赞赏与宠爱:“快起来。” 扶苏站起身,开始向秦皇汇报这次战役的情况:“父皇,儿臣与蒙恬将军已经将北方的燕国余孽全数歼灭,除此之外,还除掉了匈奴的首领,俘虏敌军数百名。” “你先前派人传来的消息,寡人早已经知道了。”秦皇冲扶苏招了招手:“快坐下说话。” “是,父皇。”扶苏依言在一旁坐下。 “扶苏,你真是给大秦立了一大功,寡人先前只知道你肯定不会打败仗,却没有想到这一仗居然大获全胜,真是给了寡人一个大惊喜啊。”秦皇无不赞叹的说道。 扶苏虽然也感到很高兴,但听到父皇这么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脸受之有愧的说道:“父皇,快别这么说,这些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扶苏非但没有居功自傲,反而如此谦虚,这让秦皇对他更加喜爱了。他对扶苏说道:“扶苏,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出来,寡人都能答应你。” 扶苏惶恐道:“父皇,儿臣现在……没有什么想要的。” 秦皇感到有些意外,扶苏的这个回答,让秦皇心中的某些想法,也就越加坚定起来。他想了想,说道:“现在没有也没关系,寡人先帮你记着,若是以后你有了什么想法,再来告诉寡人也不迟。” 扶苏笑道:“多谢父皇。” “嗯,奔波了这数天,想必你也累了,赶快回去休息吧。”看着扶苏的脸色明显比走的时候差很多,秦皇有些心疼的说道。 扶苏起身道:“那儿臣就先告退了。”说罢便退了出去。 胡亥一直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们说话,此时见扶苏要走了,也起身说道:“父皇,儿臣也先告退了。” 秦皇点了点头:“嗯,去吧。” 胡亥便和扶苏一起走了出来。只是想到刚才在书房中看到父皇对大哥如此器重的时候,心里又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从前他对皇位、政治什么的并不感兴趣。平时见大哥为替父皇处理政事跑动跑西的,也没有什么感觉。在他看来,大秦的皇帝现在是他的父皇,以后会是他的皇兄。他自己只要做个无忧无虑的皇室贵族就好。人生苦短,所以把时间浪费在那些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上,是一种莫大的浪费。所以他才常年混迹于宫外,做什么事情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虽然“胡亥公子”这个人在大秦也为人熟知,但那个“古月”的名字,大概比他的本名“胡亥”叫的还多。 但是现在,确切的说,是遇到洛长歌之后,胡亥对自己原来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因为大哥这么优秀,所以父皇才会把洛长歌指给他为妃吧。 若是换了自己,只怕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了。先不说自己的年龄尚小,若有朝一日真到了指婚的年纪,父皇也不会将洛长歌指给他。 再想想自己这些年在宫外的胡作非为,胡亥的心中忍不住一阵后悔。 扶苏转头看了看胡亥,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太对劲。自己这个弟弟,平日里可是最闹的,今天从书房出来后,却反常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于是他忍不住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胡亥一惊,连忙否认道:“没有啊,只是最近睡的晚了些,白天就没有精神。” 扶苏笑了笑,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你该不会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吧?” 自己的心事被大哥一语道破,胡亥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但嘴上却依然坚持道:“怎么可能,大哥你别瞎说。” 看着弟弟这样的反应,扶苏心中了然。但还是笑了笑,说道:“好,看来是我猜错了。” 第90章 各有心事 现在已经到了暮春时节,天儿也越来越长。秦皇便下令,将宵禁的时间往后延长了一个时辰。也许是天气渐渐暖起来的缘故,与冬天比起来,开春以后的咸阳城里热闹了不少,不管是街道边的铺子里还是平常百姓家,都是如此。 这天,天已经擦黑了,夕阳的余晖只剩了最后一缕挂在天边,街上的店里大多开始掌灯了,但路上的行人依然没有减少,整个咸阳城中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人间烟火的气息。 此时,在咸阳城中的一处酒楼里,一群年轻的小伙子正聚在一起喝的兴高采烈,他们一边嬉闹着一边大声聊着天,看起来既恣意张扬又无拘无束,引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在这种热闹的氛围里,胡亥却一反常态的没有跟着他们闹。虽然平时喝酒的时候他是最能闹的那个。 他已经喝的半醉了,此时正趴在桌子上端详着手里的酒碗,时不时地发出一阵笑声,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围的喧闹好像都跟他没有关系一样。这样的情景,看的旁边的两个侍从心里一阵担忧。 其中一个先开了口,他看着自家主子趴在桌子上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样子,忍不住对身边的同伴问道:“也不知道公子最近是怎么了?明明二十岁不到的年纪,看起来却像个心事重重的成年人。” 另一个倒是看得透彻,回道:“还能怎么,心里有事呗。” “咱公子什么时候有过心事?”说到这里,他眨了眨眼睛,脸上一副八卦的神情,问道:“难道你知道些什么?” 回答的这个侍从,就是那个曾经在秦皇的书房外和胡亥一起见过洛长歌的人,所以对自家主子的心事,多少也能揣测一二,他回道:“以前没有,并不代表以后没有啊,看公子的样子,应该是有了爱慕的人了吧?” 另一个“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道:“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正在这时,刚才还在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胡亥,突然把酒碗放在桌上站了起来,伸开双手对着满桌的朋友气沉丹田的吼了一句:“停一下!” 一桌子人被吓了一跳,于是停住了聊天和打闹。他们不知道古月要说什么,一个个都安静的看着他。 结果胡亥身子摇晃着说了一句:“你们喝,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也不顾同伴异样的神情,便自顾自的转身朝着门口走去,站在门边的两个侍从见状连忙停止了聊天,跟在胡亥后面走出了门。 几个朋友原本还想着拦住他再喝一会儿,结果看到他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便只好由着他去了。他今天虽然喝的有点多,但看他今天出门带了人,回去的时候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就放心了。 回去的路上,胡亥依旧是不发一言,只是一个人在前面摇摇晃晃的走。两个侍从虽然担心,但也不敢问什么,只好紧跟在后面。 不知不觉,三个人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从这里往左拐,便是胡亥在宫外的住处,向右拐的话,便是洛长歌的家。 他现在并不想回家,而是想去一个早就想去的地方,找一个早就想见的人,但又不想让人跟着,于是对两个侍从说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去找个朋友聊聊天。” 两个侍从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觉得把公子一个人丢在宫外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况且他现在还喝醉了。二人抬起头看着胡亥,面有难色的说道:“公子……” 胡亥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解释道:“没事的,”他伸手朝着十字路口的右边指了指,又道:“看见没,他们家就在那边,我去去就回,不用担心。” 侍从虽然觉得不太妥当,但胡亥是他们的主子,主子说话,下人哪有不听的道理。再说,公子刚才所指的方向,好像就是洛大人家。侍从好像是猜到了什么,看来刚才他们两个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于是答应道:“是,公子。” 看着两个下人朝着宫门走去,胡亥轻轻一笑,转过身快走几步,拐了个弯便不见了。 …… 扶苏大胜回来,对整个大秦来说,都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但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为他回来而感到高兴。 自从得知扶苏回到咸阳的那一刻起,洛长歌的心情就像是春日里刚刚盛开的一朵迎春花突然间遇到了寒潮一样。 她是讨厌扶苏的,订婚的时候是,解除婚约的时候是,现在依然是这样。他去了北方之后,两个人暂时见不到面,洛长歌暂时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现在他回来了,以后肯定会有见面的时候。洛长歌的心中便又紧张了起来。虽说她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现在真的到了要去见扶苏的时候,心里总归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今天,扶苏邀请了很多好友去他宫外的宅子里聚会。洛长歌本想着,以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扶苏定然是不会邀请自己了,谁知扶苏居然派下人过来传话让她过去。洛长歌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去,便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将前来传话的下人打发了。 他今天请的都是朋友,而如今他们之间,可还当的起“朋友”二字?既然连朋友都不是了,那就更没有必要去凑这个热闹了,省的大家都尴尬。 傍晚掌灯时分,洛长歌吃过晚饭后,就去了书房,趴在地板上翻看一卷诸子百家的言论集。谁知刚看了没几行,那个中午的时候被自己打发走了的下人又来了。她被紫菀带进了书房,对洛长歌禀报道:“洛大人,扶苏公子命奴婢来传话,让您戌时三刻去公子府中,公子有要事要和您相商。” 洛长歌忍不住一阵头疼,看来一味躲起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管怎样肯定是要见,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答应道:“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她想了想,又问道:“扶苏公子可还召了别人?” 下人答道:“回大人,还有鹿大人、江大人和商大人。” 原来是这样,只要不是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扶苏,洛长歌就放心了。她对来传话的姑娘笑了笑:“知道了。” 她叹了口气,将竹简卷好放在一旁的书架上,起身出了书房。收拾妥当之后,便由紫菀陪着,去了扶苏的府中。 洛长歌原本以为扶苏要问一些胡亥那边的事情的。谁知这么晚了,扶苏召他们几个过来,居然只是要问一下乐府里这个月都干了啥。洛长歌不禁感到有些无语。 大哥你明天再问不行吗?就这么几个时辰都等不了?还有啊你至于把整个乐府里的头脑都召过来吗?这种事情你问鹿之野一个人就好了啊。 她隐隐觉得,扶苏今天的做法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到底想干什么,洛长歌也猜不出来。 还好,鹿之野他们几个对扶苏要问的东西对答如流。相对于其他几个人来说,洛长歌平日里和后宫的嫔妃们走得比较近。在交代了自己这个月为后宫娘娘们奏琴的事情之后,洛长歌便不再参与他们的谈话,一个人在角落里发起呆来。 扶苏的问话倒也简洁,或者说,这个月乐府里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所以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四个人在扶苏的书房里停留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所有的事情便说的差不多了。见时间不早了,扶苏也不再留他们,几个人便告别了扶苏,准备离开书房了。 洛长歌也匆匆行了个礼,跟在他们三个后面准备离开。正在洛长歌心里庆幸着“终于结束”的时候,背后传来的一道声音却毁掉了她的好心情。 “长歌你先等一下。” 洛长歌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僵硬的转过身:“公子还有什么事情吗?” 鹿之野也狐疑的转过头,又担忧的看了洛长歌一眼。 扶苏笑了笑:“我在北方的时候得了些好物件,想着丽妃娘娘可能会喜欢,麻烦你下次去丽妃娘娘处的时候,帮我送给她。我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可能会不得空,怕是进不了宫了。” 听到扶苏这么说,鹿之野悬着的心放了一半下来,他看了洛长歌一眼,便走出了书房。 “公子客气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原本就是我分内的事情。”扶苏这话说的有理有据,让人没法儿拒绝,洛长歌不得不留下来。 扶苏笑了笑,然后上前几步关上了书房的门。 洛长歌不想跟他兜圈子,见现在也没有旁人了,于是开门见山的问道:“公子留我,恐怕不是单纯的要让我帮忙给丽妃送东西吧?” 扶苏也不掩饰,笑道:“没办法,今天中午的时候你推脱不来,我只好用这种办法请你过来了。” 洛长歌冷笑一声,看来自己刚才猜的没有错,说道:“公子找我到底有何事?” “一别数十天,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 洛长歌忍住要踹他的冲动,说道:“没有。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扶苏楞了一下,随即笑道:“别这样啊长歌,我可是有话要对你说的。” 洛长歌将胸口中翻涌不断的脏话忍下去,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比较平静:“公子有什么事还是快说吧,我怕一会儿宵禁了就回不去了。” 第91章 别太过分了 “无妨,用不了多久。”扶苏背对着洛长歌,负手而立,说道:“我只问你一件事。就是你现在的站队问题。” 洛长歌不解:“什么站队?” 扶苏转过身来,直视着洛长歌问道:“上次婚约的事情之后,我知道我们的情谊早已不复从前。所以才会问你这个问题。在党争中,你从来都是站在我这边的,现在不知道是何想法。” 洛长歌心中一紧,知道这个问题非同小可,这是关乎自己生死存亡的大事。从前历朝历代都有那种事例,牺牲在党争中的无名小卒简直不计其数,洛长歌实在害怕自己也成为这无数人中的一个。 虽然她现在暂时还不能回到现代去,但是她也不想死啊。再说了,现在朝中只有两个党派,若是不在扶苏这边了,就只剩下“中立”和“投奔胡亥”两个选项。但是不管哪一个,最后肯定都逃脱不了被扶苏除掉的危险。 历史上哪一个统治者不是心狠手辣的? 于是洛长歌几乎一点都没有犹豫的说道:“当然还是站在你这边了。” 保命要紧啊。 扶苏感到有些意外:“为什么?” 洛长歌将个人的利益抛在一边,又仔细想了想,良久后才叹口气说道:“坦白说,我现在十分讨厌你,一点都不想见到你,这也是我为什么中午没有来的原因。如果按照我的意愿,可能就会离开这里,寻个偏僻些的地方住下,远离纷争,再也不过问朝中的事情。” 扶苏一脸意料之中的样子,他点了点头,问道:“然后呢?” “但是大部分时候,人的理智和情感要分开来看的,并且情感是要受到理智的支配的。你虽然为了得到皇位而不顾一切,连伤害身边的人都在所不惜,但不黑不吹……平心而论的说,在陛下这几个公子中,你是最优秀的那个,对于天下黎民百姓来说,你也是最适合做皇帝的那个。胡亥年纪尚小,并且他的心思从来就不在皇位上,他们那边只是李斯和赵高几个人在做无用功而已;而其他的公子,比如公子高,庸才一个,与你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扶苏的眼神中现出些许的愧疚,他低下头,有点不敢看洛长歌的眼睛。 自己从前那样伤害她,她居然一点报复的心都没有。 “所以,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我一个人受些委屈又有何妨?” 虽然早就知道你最后并没有登上皇位,但是人生在世,是有“变数”这个说法的。既然“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让我碰上了,那别的事情,也会有发生的可能吧。 “长歌……”扶苏看起来有些哽咽。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扶苏抬起头,看向洛长歌的眼神无比真挚:“长歌,我……对不起。” 洛长歌的神色微微一暖,垂下眼睛说道:“既能道歉,说明你本性并不坏。”她笑了笑,又说道:“公子,有些时候,你总是过于紧张,其实这朝中的局势,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水深火热,也并不需要你用力去争什么。陛下不是一向都很喜欢你,并且已经立你为太子了吗?” 扶苏深吸一口气,将胸口中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尽量不让自己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红了眼眶。 上次父皇,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 扶苏抬起头来,说道:“谢了,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支持的。” 洛长歌笑了笑,转身拉开门,走进了夜色中。 看着洛长歌离去的背影,扶苏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他回想着洛长歌和父皇对自己说过的话,回想着这么长时间以来发生的这些事,总觉得自己好像走得太快,连最要紧的“吾日三省吾身”都已经忘了。 …… 刚才在书房里和扶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先前压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被清除了,洛长歌也觉得心中痛快了不少。走在回家的路上,也觉得脚步轻快了许多。 紫菀不知小姐今天为何这么高兴,便问道:“小姐,今天可是有什么喜事发生吗?” 洛长歌笑道:“虽算不上是喜事,但也值得开心一下。”她见今晚的月色正好,若是就这么匆匆走回去,好像有些可惜了,于是说道:“紫菀,你先回去吧,吩咐下边的人帮我煮个夜宵送到书房里,我一个人溜达溜达,看看月亮。” 一直以来,照顾小姐以及保证小姐的安全都是紫菀的职责所在,听到小姐的话自然觉得不妥,当下便回道:“不行啊小姐,现在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洛长歌坚持道:“没关系的,你看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前面走不了一百步就是家门口,能有什么危险啊?再说了,你要相信天子脚下的治安,快回去吧。” 紫菀目测了一下从这里到家门口的距离,感觉也不是很远,更重要的是她拗不过自家小姐,只好不情不愿的同意了:“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一会儿做好夜宵就出来找你。”说着便一个人加快速度朝着家门口的方向走去。 洛长歌在月光下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慢走到门口,在大门旁边的一块砖石上坐下来,托着腮看着月亮出神。 一个声音突然从她左侧不远的地方传来:“洛姑娘今天真是好雅兴啊。” 洛长歌被吓了一跳,忙起身后退两步,看着那边的黑暗,警惕的说道:“谁?” 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了两步:“长歌,不认识我了?” 洛长歌睁大眼睛凑近一瞧,认出了来人是谁,她吐出一口气,刚才绷起来的神经线也放松下来:“原来是胡亥公子啊。你怎么在这儿?” “兴之所至啊,”胡亥笑了笑,大大咧咧的在砖石上一坐,又伸开两条长腿,道:“你也过来坐啊。” 洛长歌“哦”了一声,依言过去,在胡亥旁边坐下。只是心中仍然对他先前的表白有所芥蒂,所以并没有与他离得太近。 胡亥笑着看了看她,然后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自己往洛长歌那边挪了挪。 洛长歌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便将胡亥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了下来。 胡亥眯起眼睛笑着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洛长歌用力嗅了嗅,发现空气中全都是酒精的味道,于是皱了皱眉,问道:“你喝酒了?” 胡亥挽住洛长歌的胳膊,又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回道:“嗯,不过没喝多少。” 洛长歌忙用力往外抽自己的胳膊,一脸紧张的说道:“公子,别这样……” 胡亥却又抱的紧了些,口中喃喃说道:“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 洛长歌的力气远没有胡亥的大,只好放弃了挣扎,任由那条胳膊被他抱着:“你说的啊,一会儿就起来。” 胡亥的脸色看起来没有了先前的顽皮和飞扬,在月光下,脸部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神情也变得有些忧郁,像个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子。 洛长歌看着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心中也有些不忍。他这个样子,该不会是自己上次拒绝的太狠的原因吧? 胡亥睁开了眼睛,看着月亮附近飘过的一片云彩,说道:“长歌,” 胡亥这么久都没有说话,洛长歌只当他睡着了,她答应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洛长歌一怔,来到大秦后,她好像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从前在现代的时候,洛长歌一直很喜欢会弹钢琴的男生,用小女生一点的说法,这样的男生是“钢琴王子”,只不过现在她来到了大秦,而这里根本就没有钢琴,更不用说什么“钢琴王子”了,不过“古琴王子”倒是不少的样子。 洛长歌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便随口说了一句:“会弹琴的。” 胡亥有些失望,说道:“可是我根本不会弹琴啊。” 洛长歌无语,伸手推开了胡亥的脑袋:“又来了。” 胡亥并不理会洛长歌的反应,自顾自的说道:“你说我现在去学还来得及吗?” 洛长歌虽然不想再次伤害他,但是也不想伤害自己,于是说道:“来不及了。” 胡亥转过头:“为什么?师傅们都说,我学东西很快的。” 洛长歌抽回了胳膊,狠了狠心,再次拒绝了他:“因为我并不喜欢你啊。” 胡亥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暗淡了下去。像是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颗星星突然间陨落了一样。洛长歌实在不忍心,对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又是一阵后悔,想着说点什么解释一下。 胡亥却先他一步开口了:“可是我喜欢你啊。” 洛长歌心里正乱着,胡亥猝不及防的凑过来,在她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洛长歌整个人都愣住了,像块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一时间没有任何反应。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便有些生气了,先前的不忍心和后悔立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胡亥是怎么回事?难道年纪小就可以胡作非为吗?仗着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现在怒火攻心,早已经忘了,这里并不是现代,而是大秦,哪里来的什么《未成年人保护法》? 她“噌”的站起来,伸手给了他一耳光,眉头紧皱,气愤道:“公子,别太过分了。” 说完便转身走进门去,又重重的关上了门。 胡亥愣在原地,他看着紧闭的大门,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佳人已去,就算他说了什么,怕也是没人听到了。 第92章 亲自出马 胡亥到了李斯家书房的时候,几个大臣已经在里面议事了。他才不管他们在说什么事情,以及这些事情自己到底能不能听,只管推门进去,挑了一个看起来最舒服的软塌坐了下来,又将两条腿搭在前面的矮几上,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看起来悠闲得很。 刚才的谈话随着胡亥进来便中断了,几个大臣看了看他,又互相对视一眼,一时间,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赵高干笑了两声,问道:“公子今日怎么来了?” 胡亥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这书房里面的人都有谁。另外还有说话的这个,他再熟悉不过了,回道:“赵大人不是经常让我过来的吗?怎么我今天来了你还不高兴?” 赵高的眼中现出些许的欣慰之色,又道:“来了当然是好,只是下次提前跟我们打声招呼就更好了。” 胡亥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但还是答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们继续说你们的吧,不用管我。” 胡亥当然不是外人,李斯他们几个也就继续之前的讨论了。只不过今天他们的谈话,是这个月以来最为沉重的一次。导致出现这种局面的原因,自然是扶苏了。 “原以为北方那边是场硬仗,扶苏若是去了,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才能回来,可谁知道他居然才去了一个月,还是打了胜仗凯旋归来的。”马知遥是他们几个中间最沉不住气的,拍着桌子直着嗓子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李斯的脸色也有些凝重,他也没有想到朝中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在他的印象中,扶苏公子不管是在体格还是气度上,都没有大秦男儿的健硕和粗犷,倒是颇有几分楚人的阴柔之风。在他看来,扶苏公子平日里舞文弄墨倒还可以,但舞刀弄剑的肯定就吃不消了。这一次能打胜仗,多半是运气好,于是说道:“马大人不用太过着急,这一次,不过是有蒙恬在而已,扶苏远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能干。” 马知遥正在琢磨李斯的话,却听到房间的另一角突然传来一声轻笑。这笑声在气氛沉重的书房里显得有些突兀。在座几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他们朝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见胡亥正靠在软塌上,翘着两条腿,嘴里叼着一根草叶子,笑的有些轻狂,有些不屑。 李斯不解,问道:“公子为何发笑?难道我刚才说错什么了?” “当然说错了。我笑丞相在朝中这么多年,却还不知道我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刚才那番话,未免也太小瞧他了。” 李斯作为大秦的丞相,他说的话向来都是十分有分量的,平日里除了秦皇,还从来没人这样跟他说过话。可是今天他却被一个未及弱冠的小孩子当众反对了,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怎么说胡亥也是他的主子,也不好说什么。 这三个大臣中,平时和胡亥关系最好的要数赵高了。赵高的话,胡亥总是会听一些。此时见到这种情况,赵高便笑着出来打圆场道:“公子,丞相的说法也是有道理的。”说完又转向李斯,冲他眨了眨眼,示意他别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于是胡亥和李斯谁都没有说话。赵高言归正传,接着李斯的话说道:“原本我们是要在乐府里那个叫商徵的乐官身上下手的,谁知道还没来得及,扶苏居然就回来了。” 听完刚才胡亥说的话,马知遥长了个心眼,他将最近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盘点了一遍,这才说道:“这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与其抱怨扶苏回来的早,不如说我们的行动力不足。” 胡亥将身体灵活的转了个方向,把头冲着另一边说道:“嗯,马大人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 胡亥今天突然造访,本就让李斯有些不适应,结果来了之后还要时不时的插一句嘴,将他们的谈话打断,李斯慢慢的有些不高兴了,他看着胡亥皱了皱眉,铁青着脸冷哼了一声。 原本自己的观点被胡亥肯定了,马知遥心中略觉高兴。但是欣喜的表情刚做了一半,就看到了拉着脸的李斯。他夹在公子和丞相两个人中间,都不知道怎么好了。 赵高干咳了一声,走到胡亥身边,弯下身子说道:“公子,我们是在聊正事,挺枯燥的,若是觉得这里实在无趣,就去丞相家的花园里转转吧。” 胡亥依然保持着那个翘着腿的姿势,转过头看了赵高一眼,说道:“不去,我觉得听你们说话挺有趣的。” 他从软塌上下来,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踩在矮几上。看了看李斯和马知遥,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赵高,笑了笑说道:“只不过,我能不能说两句,表达一下我的意见?” 三个大臣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意外。尤其是赵高,这位从来对党争对皇位都不上心的公子,如今居然要对朝局发表他自己的看法,赵高简直都有些受宠若惊了。他连声说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李斯也把刚才不太友善的脸色收回,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胡亥慢慢踱到书房中央的地上,说道:“不是我说你们,你们想从一个小小的乐官身上做文章,是不是有点不得要领?” 赵高想了想,没觉得自己的建议有什么不对,问道:“如何不得要领?” “你们说的那个乐官,就算他身上再有什么把柄,那他也只是个乐官,你们想用一个乐官扳倒太子,是不是有点不切实际啊?” 赵高说道:“可是商徵是洛长歌他们从齐地带回来的,而且是以扶苏公子的名义。况且那商徵来咸阳以前,曾经……” 听到洛长歌的名字,胡亥打断了赵高的话,问道:“等等,你刚才说洛长歌?” 赵高不知道胡亥为什么要问这个,答道:“是啊,就是洛长歌,还有鹿之野,就是他们出巡的时候从齐地把商徵带回来的。” 胡亥想了想,又问道:“洛长歌为什么要以我大哥的名义带回了那个乐官?” 李斯明白了他的疑问,笑了笑说道:“公子怕是还不知道吧,这整个乐府里的人,都是扶苏公子那边的。” “是吗?”胡亥睁大眼睛看着李斯,看起来以前是真的不知道。 李斯点了点头:“没错。” 胡亥低下头沉默半晌,向后一仰又躺在了软榻上,胸腔中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惆怅感。 原来乐府的人都是支持大哥的,这样说的话,长歌也是大哥那边的人了。 良久,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跳到地上,一脸兴奋的问道:“如果我们这边将大哥打败了的话,是不是他那边的阵营,就可以任由我们来调配了?” 赵高默默感叹了一声胡亥的单纯,说道:“这个自然,到时候若是你成了大秦的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你的,曾经那些支持扶苏的人,比如洛长歌,”赵高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等到胡亥即了位,他头一个就要除掉这个姑娘:“你若是觉得她碍眼,当然可以除掉了。” 听完赵高的话,胡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了声:“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胡亥坐在矮几上,冲他们几个招了招手:“过来过来。” 赵高等人不知他何意,便将椅子挪过去一些,说道:“怎么了?” 胡亥看了看他们三个,说道:“你们几个为我筹划了这么久,现在呢,却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李斯不平,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胡亥说的也没错,从最开始到现在,他们好像真的没做出过什么成绩。 “现在看来,本公子不亲自出马是不行了。” 这句话虽然看似平常,但在李斯和赵高听来,却如同一声春雷一般,给了他们巨大的惊喜和希望。要知道胡亥以前可是从来都不在这上面费心思的。 赵高哈哈一笑,说道:“公子能有这种想法,真的是太好了。” 李斯也十分欣慰,问道:“只是不知道公子现在有何打算?” 胡亥显然还没什么打算,他只是听到了洛长歌的名字才决定参与进来的。若是能够打败大哥,那么乐府的人就会成为他这边的人,他也早就想好了对洛长歌的“处置”。 只不过这样一来,就意味着要跟自己的大哥站在对立的方向。但胡亥也没有别的办法,为了长歌,只好对不起大哥了。 胡亥还没有什么周全的规划,但想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垂下眼睛思索了一会儿,便说道:“若是想要打败一个人,就必须要从对方的弱点着手。” 几个大臣不解,李斯问道:“公子想怎么做?” 马知遥一脸费解的神情:“扶苏公子……有什么弱点吗?” 对于李斯和马知遥的话,胡亥表示有些惊奇,瞪大眼睛说道:“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们居然连这个都还不知道?”他叹了口气,说道:“我说的当然不是我大哥本人了。” 赵高还在坚持自己原来那个想法,说道:“从乐官入手,有什么不妥吗?” 胡亥摇了摇头:“在大秦,乐府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小机构,不管乐府里出了什么事,对朝局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赵高想了想,觉得胡亥的说法有些道理,想要拿乐府开刀,从前倒还可以,只是现在那本《乐经》已经被找到了,乐府对于陛下而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重要性了。 只是除了乐府,赵高一时也想不起其他的人。 胡亥神秘的挤挤眼睛,说道:“现在给我大哥出谋划策的,都是那帮门客。我们就从他们开始入手。” 赵高不明白胡亥的意思,问道:“这里面……能做什么文章?” 自己的想法不被他们理解,胡亥有些着急,道:“你们真是在宫里呆久了,什么都不知道。我大哥那帮门客,最大的特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有啥说啥。这里面能做的文章大了去了。” 赵高一瞬间便明白了胡亥的意思,神情也变得豁然开朗。他顺着胡亥的思路想了想,随即便笑了起来,满脸都是势在必得的样子。 第93章 悬杪楼事件 咸阳宫外东南角的不远处,有一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山丘,山丘四面的空地上种满了树,一到春天,各种各样的树木都长出了嫩叶,山林间也开出了各种颜色的小花,山丘下的小河开化了以后也开始流淌起来,不时有赶着牛羊的孩童从这里经过。远远看去,像是一幅“世外桃源”景一般。 有人见此处地理位置难得,便在山丘上开了一家饭馆。这饭馆既在咸阳城里的繁华地段,同时又闹中取静偏安一隅,与城里其他的饭馆相比,平添了许多的雅致和情趣,因此吸引了很多朝中的官员以及文人雅士前来。 由于这家饭馆的位置特殊,不管你身在咸阳的什么位置,都能看到它,再加上山脚下周围都是树木的关系,远远看去,这座建筑像是建立在树梢上一般,给人一种视觉上的错觉,由此,这家饭馆便得名“悬杪楼”。 起初这悬杪楼里是谁都能来的,只要能付得起钱,便能在这里吃饭。而那些付不起钱的乞丐来了,老板也会将一些饭菜施舍与他们。后来,饭馆的老板见城中很多非富即贵的人经常来光顾,心中便打起了算盘。他将饭馆做了一些整改,不光扩大了饭馆的规模,同时在菜品和消费上也提升了很多,这样一来,这家饭馆便成了寻常百姓们来不起的地方。时不时来这里乞讨的乞丐们被追打过几次之后,渐渐的也都不敢来了。从此以后,这个地方就专为达官贵人们效劳了。 那些在朝为官的或者官员的亲眷们自然是经常光临此处的。而那些曾经贫困如今阔绰起来的,便将此地当做他们显示身份的地方,这些人群中,自然就包括扶苏公子的门客们。 这天,扶苏公子的几个门客闲来无事,便一起来到了悬杪楼吃饭。几个人慢慢踱进门,在店家的招呼下进了二楼的一个包间,点了酒菜后,就边吃边聊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与他们隔着一条走廊的那间包间里也来了几个人,他们要了酒菜坐下之后,并没有将包间的门关上,而是大开着门在谈论着什么,高谈阔论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也吸引了门客们的注意。 只听得一人拉长着声音说道:“我看啊,秦皇要是这么下去,这大秦也没几年好过了。” 另外一人将话头接了过去,语气听起来似是颇有怨言:“谁说不是啊,在下不才,也算是多读了些史书,我还从没见过,做皇帝做成了他这样,国家还能长治久安的。” “唉,大秦要完,迟早要完啊。” 对于秦皇的暴政,几个门客虽然也偶尔觉得不满,但也只是私下里和相熟的人说一说,倒完了腹中的苦水后,还是要该干嘛干嘛。他们还从来没有在公众场合发表过这种言论,就算是听别人说,今天也是第一次。 几个人都对对面的人感到有些好奇,他们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然后将一只眼睛贴在门缝上,朝着对面看过去。 那边包间的几个人并没有察觉,仍然自顾自的在讨论着。 然而对面的人看起来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几个门客瞧了半天,也分辨不出他们的身份。 他们将门重新关好,互相对视一眼,最后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其中一个端起酒碗来猛灌了一口,徐徐说道:“看来秦皇的暴政,影响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如今连这悬杪楼里,都开始有人不满了。” 另一个接道:“是啊,从前我们几个在齐地,日子虽然潦倒,但好歹胸中是有理想的,来了咸阳之后,本想着能够一展抱负,结果却是现在这么个局面。” “还说呢,秦皇去泰山封禅的时候,你们不是都对他不满吗?都说秦皇独断专行,又对祖宗之法视而不见。可到了最后,你们一个个不还是都来了咸阳?” “来了咸阳才有机会看到别的事情啊,前一阵子扶苏公子的婚事,听说就是他一手包办的,结果两个年轻人谁都不愿意。只不过我们扶苏公子仁孝,没有忤逆他父皇,谁知最后居然落了个逼迫人家小姑娘的罪名。” “听说那丽妃娘娘原本来自楚地,并且一早就已经许了人家。结果秦皇看人家姑娘生的漂亮,就非要娶进宫里做妃子。” “唉,一言难尽啊。” 几个人喝了酒,都觉得屋子里有点热,一个个陆续将外套脱了下来。 这时候,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店小二端着两盘菜走了进来:“几位的菜齐了,请慢用。” 店小二出了门,刚要帮他们把门关上的时候,门内一人冲他摆了摆手:“别关门了,这屋子里有些热,透透气也好。” “是。”小二便放下了要关门的手,退了出去。 见店小二出去了,几个人便又继续刚才的谈话。 “听完几位的话,真的是……于我心有戚戚焉啊。”说着举起了手里的酒碗,几个人的酒碗碰在了一起。 酒喝多了,言语间也就越发不知道遮拦,几个人一开始只是在说秦皇的暴政,后来慢慢的就跑了题,居然开始讨论下一个皇帝是谁这样的事情了。 他们所处的时代,是距离现代社会有两千多年的大秦,若是他们出生在晚清,定然听说过“莫谈国是”这几个字,晓得“祸从口出”的严重性,肯定就不会这样放纵自己的口舌了。 在几个门客的隔壁,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武将模样的人,他坐在矮几前,小口轻酌着碗里的酒,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只是听到隔壁包间的对话后,他的唇角弯成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将碗里的酒一口气喝干后,他站了起来,推开包间的门走了出去。 “几位真是好兴致啊,听了你们的话,在下都想进来跟几位谈天说地了。” 几个门客转过头纷纷朝着门口看过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人,正一手撑着门框笑看着他们。 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让几个门客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些。他们从此人的话中也得知了自己刚才的言语似有不妥,人也变得警惕了起来,问道:“你是谁?” 门口的人笑了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的回道:“不好意思,在下廷尉司马知遥。” 几个门客的脸色同时一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从同伴的眼神中看到了绝望,身上都冒出了一层冷汗,被灌进窗户的冷风一吹,又不禁打了个寒颤。 马知遥看到了他们几个的反应,却依旧不慌不忙的说道:“今日偶然进了这悬杪楼,又不小心听到了几位的对话,怕是要给各位带来一些小小的麻烦了。” 为首的一个门客,擦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马……马大人……刚才我们几个说的那些……只是醉酒后的话……当不得真的,马大人千万不要在意……” 另外几个连声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下次肯定不会犯这样的错了……” 马知遥用手里的短刀“啪啪啪”的打在门框上,示意他们不要聒噪:“停停停!” 几个门客果然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都看着他。 “你们在这里跟我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还是跟我回去,在陛下面前去分辩吧。” 说完拿出了镣铐,上前将几个门客锁了起来。 门客都被吓傻了,连反抗都忘记了,任由马知遥将他们几个锁上。事实上,以他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想要反抗一个武将出身的人,只是白费力而已。 这一群吓傻了的人中,终于有一个最清醒了过来,说道:“马大人,刚才对面的人也在说,并且说的比我们还要眼中,大人应该也将他们抓起来才是,若只是绑了我们,只怕是有失公允。” “哦?是吗?我怎么没有听到?” 嘴上虽然说着没看到,马知遥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 他当然知道对面那帮人了,因为那些人就是他派过来的。若是没有他们,他又如何能这么顺利的抓住这些门客呢。 “不可能的,他们那么大的声音,你居然没有听到……”说着,几个人纷纷朝着门口看过去,却发现对面的包间早已空空如也,里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走光了。 马知遥拴好了镣铐,将镣铐的另一端拿在手上,说道:“行了,都别挣扎了,大丈夫要敢作敢当才行。刚才聊的那么痛快,现在却想着把事情推给别人,是不是有点无赖啊?” 几个门客虽然觉得事情有蹊跷,但还是都闭了嘴。正如马知遥所说的,大丈夫要敢作敢当,虽然此刻被抓,但读书人的气节还是要有的。 马知遥拉着他们几个下了楼,跟老板交代了几句后,便出了门,直奔咸阳宫而去。镣铐的声音打在地板上叮当作响,引得悬杪楼里的众人纷纷侧目。而这些宾客中大多数在朝为官的,要么就是城里的富贵人家,或者官员的亲眷们。这样一来,“门客在悬杪楼口出狂言辱骂陛下”的消息,就会在咸阳的士大夫阶层中间传开,而马知遥这一路上定然会经过寻常百姓们的住所,所以这件事情又会经百姓之口传遍整个咸阳城。过不了几天,此事就会在咸阳里传的沸沸扬扬。 而这,便是胡亥想要的结果。如今看来,他的目的似乎马上就要达成了。 第94章 勃然大怒 现在的节气正处于春夏之交,天气变化的也比较快,前一日还是风和日丽的,第二天便毫无征兆的降了温,还下起小雨来。最近这几天,秦皇日日批奏折到深夜,渐渐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原本并没有将它放在心上,可谁知今天早上起床时却突然发起烧来。宣太医来诊过之后,说是感染了风寒,虽没什么大碍,但还是要好好静养几日。于是秦皇下令,今日的早朝就免了,大臣们若是有要紧的事情,就来寝宫里禀报,若事情不急的话,等过几日上朝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小卫带着秦皇的旨意去了麒麟殿。大臣们得知今日不上朝的消息后,便陆续走了。赵高和李斯也随着人流走出了大殿,临出门时还不忘给马知遥递去一个眼色。 马知遥早就想好这件事情要怎么办了。等大殿中的人走的差不多了,他便拦住了即将出门的小卫,叫了声:“卫公公请留步。” 小卫停住了脚步,一看是马知遥,便问道:“马大人还有什么事?” “卫公公,我有件紧急的事情要跟陛下禀报。” 小卫想了想,说道:“马大人,请随我去陛下的寝宫吧。” …… 寝宫里,秦皇刚刚吃过药,正半卧在软榻上养神。他的额头上敷了一块冷毛巾正在降温,身上盖着毯子,只穿着一件寝衣。虽然生病了有些难受,但由于是他最宠爱的丽妃侍奉在侧的缘故,所以秦皇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小卫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禀报道:“陛下,廷尉司的马大人说是有要紧的事情禀报,此时正在偏殿等候。” 秦皇冲他扬了扬手:“知道了,告诉他,寡人这就过去了。” 小卫答应着出了寝宫。秦皇拿掉了头上的毛巾,刚要起身,就被旁边的俏丽身影拦住了。丽妃将手上的一碗热茶递到秦皇的手中,柔声说道:“陛下,太医说您现在不宜走动,要不让马大人进来禀报吧,臣妾先告退就是了。” 秦皇呵呵一笑,见丽妃如此温柔体贴,心中更加喜欢了,根本就不想放她走,于是不顾丽妃的阻拦,掀起了身上的毯子,径自起身,说道:“没事的,哪儿就这么娇气?”说完伸手摸了摸丽妃的脸,笑道:“爱妃不许走,寡人一会儿就回来了。” 丽妃也只好听从秦皇的话,为他披上外衣,目送他去了偏殿。 …… “臣参见陛下。” “你匆忙赶来,到底有何急事?”一遇到外面的冷空气,秦皇便觉得身上有些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马知遥抬眼看了看秦皇,见他的脸色确实不太好,有些病恹恹的。心里便有些犹豫起来,总觉得这个时候跟他说一件让他不高兴的事情有些不太好。但转念一想,这件事情对胡亥公子来说意义重大,若是此时不报,那先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于是便只好如实说了。 “陛下,臣昨日在悬杪楼里抓到几个暴民。” 秦皇原以为马知遥真的有什么大事,结果却是为了几个暴民。不由得心中一阵无奈,但还是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平静的说道:“几个暴民而已,按照廷尉司里的程序走就是了,以后这样的小事不用来回寡人。”说着就要往外走。 马知遥继续说道:“陛下,这几个人并不是一般的暴民。臣见到他们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说一些不堪入耳,忤逆圣上的话。” 秦皇眼皮一挑,眉头也蹙了起来,他停住了脚步,问道:“他们在外面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见到秦皇的反应,马知遥心中暗道果然,胡亥公子对自己的父皇还是有所了解的,这个消息果然让秦皇不高兴了。 “陛下,臣昨日在悬杪楼吃饭的时候,听到隔壁有几个人正在高谈阔论着什么,臣凑过去一听,结果……结果他们说的那些话,把臣吓了一跳。” 秦皇沉默了半天,脸色越来越严峻,问道:“你可听到了他们在说什么?说的具体些。” 马知遥犹豫半晌,支吾着答道:“臣……臣不敢说……” 秦皇一拍桌子,怒道:“叫你说你就说,寡人不会迁怒于你的。” 马知遥吓的又将头低下去几分,连声答道:“是是是。” “陛下,臣听到他们几个说……说陛下您是独断专行的暴君,自从即位以来,施行了很多暴政。还说您在泰山封禅的时候不尊祖宗之法,包办扶苏公子的婚事,还强抢民女为妃……” 秦皇听到一半就听不下去了,他将面前的矮几一脚踹翻,矮几上的书简奏折以及茶碗等物也都被掀在了地上,偏殿里发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马知遥见秦皇勃然大怒,忙住了口不敢再说下去了,连连磕头说道:“陛下臣罪该万死啊陛下。” 站在门口的小卫对里面的谈话也听到了一二,这时候听到秦皇掀桌的声音,忍不住为这位马大人开始担忧。 “去给寡人查,这几个人是何来历,到底为什么要说寡人的坏话。”秦皇的声音听起来虽然很稳,没有一丝愤怒的成分,但眼睛已经红了,像一头被惹怒了的野兽一样。而昨天那几个惹了事的门客,现在就像是待宰的羔羊。 马知遥伏在地上战战兢兢,说道:“陛下,臣昨日从悬杪楼里将他们带回后,便连夜审问,现在已经查清楚了这几人的来历。” “快说。” “陛下,这几个人都来自齐地,今年年初来到的咸阳,后来便投在了扶苏公子的门下做门客,平日里虽然……” 听到“扶苏”二字,秦皇抬起眼睛来看着马知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等等,你刚才说,这些人投到了谁的名下?” 马知遥抬起头悄悄看了秦皇一眼,小声重复道:“是扶苏公子。” 秦皇口中呢喃着:“扶苏……是扶苏……” 此时的秦皇看起来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马知遥便大着胆子又重复了一遍:“陛下,确实是扶苏公子。” 秦皇心中的怒火渐渐的有些忍不住了,他抬起脚来想踹点什么,奈何矮几早已经被他踹翻了,而书架又太过高大,踹起来不太解气。他看了看脚边堆在一起的几卷书简,一脚踢了上去,竹简被踢的四散纷飞,有的连竹签都被踢下来了,散的满地都是。 “重复什么?寡人又不是聋子!” 马知遥欲哭无泪:“陛下,臣该死。” 再一次听到偏殿中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小卫脸上的担忧神情又重了几分。 唉,也不知道马大人今天还能不能活着从里面出来…… 丽妃在寝宫的大殿中也听到了些动静,有些不放心的赶了过来。走到门口的时候,便被小卫拦下了。 “娘娘,陛下现在正在盛怒中,您还是先别进去的好,省得被陛下迁怒。” 丽妃被挡住了,没办法进去,便问小卫道:“小卫,里面出什么事了?马大人到底跟陛下说了什么?” 小卫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之后,便将自己听到的如数告诉了丽妃:“唉,马大人昨天晚上抓了几个人,据说是扶苏公子的门客。抓到的时候,他们几个正在说陛下的坏话。陛下刚才听到了扶苏公子的名字,一时大怒,便摔了东西。” 丽妃一个深宫女子,对朝政上的事情并不了解,但听了小卫的话之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对秦皇,她再了解不过了,他最恨的就是别人在背后议论他。 丽妃秀眉微蹙,想了想说道:“不管在背后非议陛下的人是谁,他都难逃一死了。” “可不是吗?依我看,这几个门客现在肯定是必死无疑了,但是扶苏公子会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丽妃抿了抿嘴唇,坚定说道:“我看我还是进去劝劝陛下吧。” 小卫拦住了她,苦口婆心道:“娘娘您就听奴才一句吧,现在千万不要进去,我这么说也是为了您好。” 两个人正在门口争执的时候,突然听到偏殿里又传出了一道清脆的声响,像是花瓶被打碎了。秦皇的吼声紧随其后:“回去接着审,看看有没有同党,有没有人指使!” “终于可以走了。”马知遥心里松了一口气,忙一叠声的答应道:“是,陛下。”说完便慌忙起身朝门口走去,连踩在花瓶碎片上时脚底传来的痛感都顾不得了。 出了偏殿的门,马知遥在门口站了半天,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脸色苍白的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又长舒了一口气,最后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次胡亥公子派下来的任务,根本就不是人干的。 半晌后,他才看到了门口的丽妃和小卫,于是上前给丽妃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了。 小卫的脸上现出些许的心疼,对着马知遥的背影说了句:“马大人慢走。” 偏殿里又传来了秦皇的一声吼:“来人啊!” 小卫一个激灵,连忙小跑着进去,见偏殿的地上一片狼藉,除了碎茶碗碎花瓶之外,居然还有断掉了的竹简,他看了看背对着门口的秦皇,说道:“陛下。” “你去把扶苏给我叫来。” “喏。”小卫虽然心疼秦皇,想着劝说几句,但也怕正在盛怒中的秦皇迁怒于他,于是决定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当下接了命令就走了出去。 第95章 父与子 掀翻在地的矮几,满地的书简和奏折,中间还掺杂着茶碗花瓶的碎渣,以及香炉里洒出的香灰。父皇正躺在房间里面的软榻上,虽然闭着眼,但脸上的怒气未消,看起来有些令人生畏,丽妃娘娘站在旁边,正在帮他盖上一张毯子。 这是扶苏来到偏殿之后所看到的一切。 刚才在来寝宫的路上,扶苏就已经从小卫那里听说了门客的事情,觉得这次怕是不太好应对了。这几个门客也真是该好好说说了,管不好自己的嘴不说,居然还好死不死的让马知遥撞见了。先不说父皇会怎样,胡亥那边肯定是要抓住不放了。 丽妃娘娘安慰似的看了看扶苏,然后对秦皇轻声唤道:“陛下,扶苏来了。” 秦皇微微睁开了眼,见扶苏正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他冷哼一声,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扶苏忙跪在地上道:“儿臣参见父皇。” 秦皇起身,丽妃帮他抻了抻衣角,整理了一下领口,便知趣的退了出去,一旁的小卫也跟在丽妃后面,出去后将门也关上了,偏殿里只剩下了秦皇和扶苏父子两个人。 见父皇现在生着病,还在操心自己的事情,扶苏觉得心中愧疚,也觉得自己办事不周,对不起父皇,于是关切的问道:“父皇,您身体好些了吗?” “在你惹事之前,我可是好得很。” 扶苏听得出这是反话,为了父皇能够早些平息怒气,便低着头,默默的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 秦皇坐在软榻上,一只手激动的拍打着毯子,说道:“你啊,你看看你,养的都是些什么人?” 扶苏忙道:“父皇,这都是儿臣管教不周,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训诫他们。往后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秦皇颤抖着手指着他,厉声说道:“以后?这样的事情你还想着有以后?”想了想又十分不解气的说了句:“你堂堂一国太子,怎么净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厮混?” “父皇,他们也都是有口无心,父皇不要生气了。”扶苏的大脑在急速的运转着,想着怎样才能把这件事情推给胡亥那边:“再说,事情的详细情况我们都还不了解,若是当时只有马大人一人瞧见了,恐怕是证据不足啊。父皇,这件事情其中是否有蹊跷还不得而知。” “行了,你不用为他们开脱了。大概的情况我都已经知道了,”说到这里,秦皇愤怒的抬高声调,指着扶苏怒道:“整个悬杪楼的人都看见了,他们忤逆犯上出言不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是不是要寡人把这些人都找来,为那几个门客作证,你才肯罢休?” “儿臣不敢,”扶苏忙道:“只是不知父皇想要怎样发落他们?” 吼了几句后,秦皇出了一口气,心里也好受了许多,见扶苏认错态度良好,便说道:“关起来的那几个,寡人已经命令马知遥,严查这件事情,若他们的行为真的像马知遥说的那样,一律格杀勿论,这样也不算是冤枉了他们,” 扶苏心中一惊:“父皇……” 秦皇继续说道:“还有,你回去之后,马上把你门下的那帮门客给我遣散,让他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件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扶苏:“父皇万万不可啊。这些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他们都是我的得力助手,绝对不可以遣散啊。” 当然不能遣散了,不管是扶苏登上皇位前还是后,都需要这帮人给她出谋划策。若真的依照秦皇的意思将门客们遣散了,他扶苏就相当于断了臂膀,连基本生活都不能自理了,还谈什么登上皇位,治理国家。 秦皇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听他的,听到扶苏的话后冷笑一声道:“不遣散?你留着他们,好让他们以后继续在外面诋毁我?让天下百姓看我的笑话?” 扶苏无奈,忙说道:“不是的父皇,我回去以后一定会好好说说他们,这样的事以后肯定不会发生了,如果再有下次,不等父皇处决,我会第一个处置了他们的。” 自扶苏进了偏殿的门,就一直认错态度良好,秦皇心里的气也渐渐平息了许多,他坐下来,端起丽妃刚刚熬好的肉糜来吃了几口,又看了看扶苏,说道:“别跪着了,起来吧。” 扶苏一听,便知道父皇不生气了,最起码没有刚才那样生气了,于是站了起来。但想了想刚才父皇说的话,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先不说牢里那几个人的安危,若真的将自己的门客全部遣散,那他扶苏往后怕是没得混了,肯定要被胡亥那边的人牵着鼻子走。 扶苏想了想,又偷偷看了看秦皇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开口了:“父皇,那几个在悬杪楼里犯了错的,儿臣不敢,也不想替他们说话,若是查清楚之后,发现他们真的在外面口出狂言诋毁父皇,就算他们真的被处死了,也是他们罪有应得的。” 秦皇三两下便吃完了肉糜,他将碗放在一旁,拿过一旁的手帕来擦了擦嘴,对扶苏点了点头道:“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说明你的脑袋还没有受这些人的荼毒,想法还是正常的。” 扶苏又看了秦皇一眼,笑了笑说道:“父皇,我外面府里的那些门客,他们现在并没有什么罪状,一个个都规矩的很,若是此时毫无缘由的将他们遣散,怕是外面会有非议啊。” 秦皇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有些犹疑的看了看扶苏,没有说话。后者虽然胆怯但还是强作镇定的和秦皇对视了一眼。 良久,秦皇开口了:“有非议?能有什么非议?他们现在就已经是闯了大祸了。悬杪楼事件现在还没有查清楚,你府上那些人有没有参与其中,现在还不得而知。即便没有查出来,他们也逃不了干系,没有牵连他们已经算是寡人开恩。只不过,若他们还想安然无恙的待在咸阳,恐怕是有点不太可能了。” 秦皇说的很有道理,正是因为这话几乎没有反驳的余地,扶苏才特别着急,他分辩道:“父皇,不是这样的,您实在是想多了,这些人和朝堂上的官员们并不一样,他们一向都是嘴比脑子快,有时候连自己不经意间说了什么、得罪了人了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就是偶然为之,根本不可能有同党啊。” 秦皇摆了摆手,语气也是坚决的很,不容分辩的说道:“既然他们连自己的嘴都管不好,那还能成什么大事?你养他们,岂不是养了一群废物?”又一挥袖子说道:“听寡人的,回去之后就把他们都给我赶出去,一个都不许剩。” 扶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摊上这么个独断专行的父亲,他有时候也是挺无奈的:“父皇,这些人虽然管不好自己的嘴,但脑子里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们对儿臣很有帮助,”扶苏想了想,又说道:“其实他们只是偶尔管不住自己的嘴,大部分时候还是很有分寸的,并且他们说的话,一向都是有些道理的,并不都是妄言。” 秦皇有些狐疑,嘴里重复着扶苏刚才说过的话:“他们说的话一向都是有些道理的?”随后便冷笑一声,看向扶苏的眼神里也多了些怒气:“你的意思是,昨日那些人在人群密集的悬杪楼里诋毁寡人,其实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扶苏大惊,心里直为自己刚才的话后悔,忙跪在地上解释道:“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是说……” 秦皇刚刚平复下去的怒气此刻又被烧旺了,他静静的看着跪在面前的扶苏,手一扬就把旁边的碗丢了出去,陶碗砸碎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丽妃娘娘已经回了自己的寝宫,偏殿的门口现在就只有小卫一个人。今天他已经是第三次听到里面摔东西的声音了。忍不住心里有些担忧。 这件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他一个小奴才并不想知道,他只希望这次的事情能够快些过去,不然自己这差事怕是没法当了。屋里那位皇帝的脾气他再了解不过,这段时间里,若是自己伺候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惹他不高兴了,怕是死了以后连个全尸都没有。 秦皇摔了碗以后还有些不解气,他冲到扶苏面前,扬起手来想给他几巴掌,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从刚才进来起,你就一直在为这些人说话,你可曾有一刻为你的父皇想过?” 若是扶苏此刻向秦皇低个头认个错,乖乖听他的话,才是最好的选择。暂时先将事情缓一缓,回去将门客们都赶出去,等过段时间这件事情平息了之后再寻个由头,求秦皇把那些门客们再召回来,也是一个曲线救国的办法。 但是原本进退的当的扶苏,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知道怎么居然固执了起来,一定要说服他的父皇才行。大概是这些门客对他来说太过重要的原因吧。 “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 不管扶苏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件事情终究是触到了秦皇的逆鳞。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完全听秦皇的话,否则的话很有可能连自己都保不住。 果然,秦皇怒不可遏的打断了扶苏的话:“以寡人看,你现在的脑筋不是很清楚,去个清净地方静一静才好,等过段时间,再回来跟寡人一一解释,你到底错在哪儿了。” 扶苏心下一沉,隐隐感觉这不是什么好话,父皇怕是又下了什么决定。 “现在咸阳也渐渐热起来了,北方倒是凉快,你去北方给我静一静吧,有蒙恬将军陪着,还能时不时的开导你。” 扶苏大惊,他刚刚从北方立了战功回来,现在却因为门客的事情被贬谪过去,心中实在不甘,于是连忙跪在地上求情:“父皇不要啊,儿臣知错了。” 不管扶苏怎样求情,奈何秦皇决心已下,他决定了的事情,如果不是他自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话,是从来都不会有什么转圜的余地的。 秦皇冲着门外喊了声:“来人。” 小卫忙跑了进来,还没说话,就听见秦皇下令了。 “传令下去,扶苏公子言行无状,顶撞圣上,被罚去北方驻守边关,非召不得回来。” 小卫一听,也觉得不妥,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扶苏,想了想说道:“陛下,其实……” 秦皇谁的话都不想听,见小卫开口,多半是为扶苏求情,当下一挥袖子厉声道:“快去!求情者与扶苏同罪!” 小卫打了个哆嗦,心想这个时候还是自保要紧,连忙闭嘴,领了命令就出了偏殿。 第96章 怀疑 秦皇在盛怒下所作出的决定虽然仓促,但执行的却相当快。命令传下去的第二天,扶苏便被安排妥当,踏上了去北方的道路。紧接着,投奔在他门下的那些门客们也都被遣散,不管他们有什么过人的才华,或者之前做出过什么功绩,秦皇一律都不管。 三日之后,这些人便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个留在咸阳的都没有。除了几个和乐府里关系比较亲厚的人走之前和洛长歌他们几个打了招呼之外,其他的人都走的静悄悄的。 有几个心思比较单纯又具有反抗精神的门客,在被驱散的时候采取了一些比较激动的表达方式。他们走在大街上,面对着围观百姓们的时候,居然情绪激烈的高呼秦皇的暴政以及自己的冤屈,引得众人纷纷驻足围观。然而他们这样做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最终的结果也只是被随行的官兵们一刀解决掉,死的一文不值。 那些被驱逐的门客们已经算是运气好的了,虽然他们没有犯任何错就被莫名其妙的逐出了咸阳,但好在性命无虞,不管想做什么,以后都还有机会,但那几个在悬杪楼里被抓住的人就不一样了。 马知遥审问的过程极其顺利,和那些在朝为政的官员们相比,这些门客们的心思要单纯的多,问起事情来也就简单明了。况且这件事情根本就不用审,证据确凿,又犯在了政敌的手上,马知遥根本就用不着落井下石,他们的罪名就已经坐实了。门客们在牢里的这几天,也早已经想到了自己的结局,追悔都已经晚了,只剩下了心如死灰。 审理结果很快就下来,秦皇过目之后,轻描淡写的对马知遥说了一个 “杀” 字,便不再管了。马知遥对秦皇的意思心领神会,翌日便将这几个人斩首示众,并且将处决的地点选在了人群最密集的闹市。这个地点还是秦皇授意马知遥的,在他看来,这样做既能惩治暴民,又能震慑一下咸阳城的百姓们,防止以后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可谓一举两得。只是百姓们虽然嘴上什么都不敢说,但心里对秦皇不是没有看法的。这样的看法一时之间并不会太多,不过若是一点一滴的积累起来,那也是相当可怕的。 这些事情不过发生在三五日间,乐府里的几个人虽然早就听说,但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的发生,毕竟跟手握实权的丞相、廷尉比起来,乐府的力量还是太小了。 作为乐府里的最高管理者,鹿之野此刻是最着急的那个人。扶苏公子前一阵子刚刚从北方立了战功回来,现在连太子的位子都还没有坐热,就因为忤逆的罪名被处罚,又去了北方思过。鹿之野为扶苏感慨之余,也觉得秦皇这次的做法实在是有些严苛了,毕竟这次处置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亲儿子。 这天,歌舞排练结束后,排练室里的一众舞姬还没有走光,鹿之野就急不可耐的发牢骚了。 “真是不知道陛下到底怎么想的?对亲儿子都这样……”他坐在地板上,手上拿着一方不知哪里来的手帕,无意识的将帕子的一角卷在手指上甩着玩,面无表情的说道。 江纳川觉得有些不妥,他担忧的看了看周围那些舞姬,还好,她们都在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江纳川把鹿之野拉的近了些,冲他眨眨眼,小声说道:“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你的情绪?难道你也想跟那几个门客一样,去廷尉司里做客啊?” 经他这么一提醒,鹿之野提起了注意,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江纳川,便不再言语。心中正在暗自庆幸没有人听到他的话时,眼前的地上却出现了一双小巧的鞋子。 鹿之野只觉得脖子一梗,心中也紧张了起来,他顺着鞋子慢慢往上看去,发现一个舞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鹿之野心中紧张,脸上的笑也极其不自然,他冲姑娘打了个招呼,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鹿之野的表情不自然,面前的这个姑娘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有些扭捏的抓着自己的一缕头发,脸上还带着羞涩的笑:“鹿大人……你……”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指了指鹿之野的手:“鹿大人,我的帕子……怎么在你这里?” 顺着姑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鹿之野发现自己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方手帕,他刚才只顾着想事情,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来的。他瞬间就理解了姑娘脸上的红晕是怎么回事,于是连忙将手帕递给姑娘,像是丢出去一个烫手山芋一般,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这是你的,还给你。” 鹿之野举着手帕的手就伸在姑娘的面前,不过姑娘并没有伸手接,表情看起来也有些失望。她犹疑了一会儿,还是默默的接过了帕子,跟面前两个男子打了声招呼后,就离开了排练室。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鹿之野终于松了一口气。 江纳川在一旁看的挺过瘾,姑娘走了他居然还有点舍不得。他坏笑着拍了拍鹿之野的肩膀,道:“差不多就行了啊,自从你来了乐府,这里的小姑娘们一个个都被你迷的七荤八素的,能不能手下留情,给我留几个?” 鹿之野刚从紧张无措的情绪中缓过来,没兴致跟江纳川开这样的玩笑。他瞪了江纳川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他转过头在排练室里环视一周,发现所有排练的舞姬都已经走了,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和江纳川两个人,于是便放下心来,又继续自己刚才想的那个问题:“扶苏公子又去了北方,连门客们都已经离开了咸阳,这才几天啊,事情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江纳川远远没有他这么忧国忧民,笑了笑说道:“扶苏公子还真是跟北方有缘啊,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去了两次了。” 鹿之野推了他一把:“你这好像是看热闹的态度啊。” 江纳川连连摆手否认道:“怎么可能,我只是在想,这件事情里,会不会有什么隐情啊?” 鹿之野若有所思道:“起先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偶然发生的几率比较大。” “你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江纳川明白他的意思,扶苏公子那帮门客一向是出了名的喜欢口出狂言,这个特点,他们早在出巡的时候就知道了,并且回到了咸阳之后,也时不时地体会一把。前阵子为了搭救长歌,鹿之野还充分利用了他们的这个特点,在咸阳城里传播流言,并且利用的很成功。 这时,一道清丽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不过,你们不觉得这次是有人效法而行之吗?” 二人闻声不约而同的朝着门口看过去,见洛长歌正倚着门框,手里拿着一卷竹简看着他俩。 “长歌,你来了?” 洛长歌走进去,将手上的竹简交给鹿之野:“抄好了,回头找个空当,把这个抄本还给清羽吧。” 鹿之野不禁对洛长歌的办事效率十分佩服,他接过竹简,说道:“才这么几天,你居然已经抄好了?” “不是我一个人完成的啊,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几天的时间里抄这么多本,是商大哥跟我一起抄的。”洛长歌在他们两个身边的地板上坐了下来,说道:“这本谱子我们一共抄了六卷,原谱和抄本现在分别放在了藏书楼里不同的位置,我又自己抄了一卷用来保存,还有两卷是给你俩的,放在藏书楼了,喜欢就拿去,另外的就是这一卷了,要还给清羽姑娘的。” 鹿之野将竹简放进了自己的袖口,想起刚才洛长歌在门口说的话,他有些狐疑,问道:“长歌,你刚才说,这次的事情是有人效法而行之?” “是啊,你们就不觉得蹊跷吗?事情怎么就这么巧,他们说那些话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马知遥?真的只是巧合吗?” 顺着洛长歌的思路想下去,鹿之野也觉得有些蹊跷:“是啊,这些门客们的秉性,早就已经在咸阳出了名了,知道的并不是只有我们几个,想到要利用他们的也不是只有我们。” 江纳川摇了摇头,发出了和秦皇一样的感叹:“唉,扶苏公子养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个都是惹事的高手。” 鹿之野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凌厉:“现在纠结扶苏公子的识人水平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有人捣鬼,肯定是胡亥公子那边的人做的。” 洛长歌点点头,接道:“没错。只不过,现在扶苏公子已经去了北方,他们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接下来的目标是谁。” 江纳川收起了刚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大脑运转起来一点都不输鹿之野:“平时赵高他们几个最恨谁,现在就该轮到谁了吧。先前陛下到处寻找《乐经》的时候,咱们乐府的人可没少欺负他们。”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互相对视,脸上几乎完全相同的神情里分明写着几个字:“要有大麻烦了。” 平时在这种事情上,鹿之野是最没有危机感的一个。因为他的家世摆在那里,赵高他们根本就不敢动他。他虽然觉得事情接下去不会太妙,但想了想后觉得还是没有那么严重:“我们几个身上也没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上啊。” 江纳川也表示赞同:“是啊,就算有,以赵高的能力,还不能把我们三个怎么样。” 洛长歌低头沉思,默默说了句:“这个……不见得吧。” 两个男生有些疑惑,洛长歌抬起头,看着他俩解释道:“我是说,虽然他们根本不能将我们三个怎么样,但是乐府里其他的人,可就说不准了。” 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屋里的谈话也被打断。三个人循声望去,发现来人是商徵。一瞬间,三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像是看到了炸药堆上那个微弱的火苗。 商徵却是一脸放松的笑:“诶?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去郊外钓鱼吗?怎么都在这里呢?” 三个人笑的却很不自然,连忙起身道:“这就走这就走。” 第97章 纠结 从扶苏去了北方的那天起,胡亥就一直在宫外没有回去过,到现在已经有三天三夜了。秦皇最近忙着处理政事,其他的事情什么都顾不上,更不用说关心小儿子的行踪了。赵高他们几个大臣也不管他,只以为他又去找宫外的那帮朋友们去玩了。似乎在大家的认知里,胡亥一直都是一个生性不羁行踪不定的人。 要说整个大秦中最了解胡亥的人,并不是秦皇,而是赵高。他猜的确实没错,胡亥这些天里一直都和宫外那帮相熟的朋友们在一起,吃饭、嬉闹、喝酒。事实上,这帮年轻的小伙子在悬杪楼里已经喝了整整三天了。 悬杪楼里的主顾一直都是宫里的皇族亲贵,以及朝中大臣,所以这里的老板对宫里那些面孔都熟悉的很。虽然胡亥来这里的时候用的是化名,但他也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就是秦皇的小儿子胡亥。所以现在即便这帮年轻人在他这里折腾了这么久,老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去。若是外面的寻常饭馆,胡亥他们几个恐怕早就已经被轰出去了。 一道急切的脚步声由二楼的楼梯中急转而下,店小二端着一摞用过的杯盘下了楼,进了后厨没多久后,又端着几盘刚出锅的菜“蹬蹬蹬”的跑上楼去,一点都不敢耽搁。饶是这样,楼上包间里的几个年轻人还要催促不止,操着醉醺醺的嗓音喊道:“我们的菜怎么还没好啊,能不能快点……” 大概是因为这几天都在下雨的关系,悬杪楼里的客人比较少,小二今天一整天几乎都在伺候二楼包间里那几个醉醺醺的年轻人。听到这些催促的话后,他尽量忍住心中压抑的火气,让自己看起来态度温和,不要和包间里那几个活祖宗产生冲突。几趟下来后,店小二也觉得有些不耐烦了,少不得要跟老板抱怨几句。 “老板,他们几个都来了好几天了,到现在连钱都还没给,还一个个比谁都难伺候……” 老板冲他温和的笑了笑:“算了,不要计较太多,干好手里的活就行了。” 小二心中的意气难平:“老板……” 老板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可知道这几个年轻人的来头?不该说的就别瞎说。好好干活少说话。” 小二也是年轻气盛,说道:“管他是谁?难道还能是皇子们不成?” 老板宽和的笑了笑,拍了拍小二的肩膀,最后冲他点了点头。 小二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愣了半晌之后,默默拿起抹布去擦桌子了。 …… 二楼的包间里,几个喝多了的年轻人正围坐在桌前玩着什么游戏,喧闹声几乎都快把房顶掀了。 在这种气氛下,似乎和他们一起玩才不会显得突兀,但是胡亥却并没有参与到其中去。此时他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手里抱着一个酒坛子,眼睛看着半空中的空气默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原本叫这帮朋友过来是为了找找安慰,想尝试着用热闹冲散心里的阴霾,结果人越多心里反而越乱了。胡亥想静静,但这帮朋友闹起来,他的脑袋里就像是被塞了浆糊一样。胡亥终于明白了,这帮朋友平时一起玩闹还可以,想跟他们聊聊心事的话,根本一点都指望不上。 自从胡亥记事以来,他和大哥扶苏的感情就十分要好。虽然二人并不是一母所生,但却胜似亲兄弟。胡亥的母亲去世得早,父皇又经常见不到,只有这个大哥经常陪着他。在胡亥的生命中,扶苏应该算是跟他最为亲近的人了吧。 他从小生在帝王家,对那些所谓的政治斗争也有所耳闻。先前宫里都在传说他和大哥分庭抗礼争夺皇位,对于这件事,他从来都不信,那些有意如此的臣子,比如赵高和李斯他们,要他做什么,他也从不参与,只顾着一个人在外面开心。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主动害过人,结果这次不仅破了先例不说,并且矛头对准的还是他最喜欢的大哥。 听到大哥要去北方的消息之后,胡亥连为他送行的勇气都没有,便只好逃避一般拉着一帮朋友来到了悬杪楼,并且一连好几天都不想出去。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他并不想参与到宫里这些纷争中的,他只想做个富贵闲人罢了。在他看来,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最重要。 只是现在他既然已经出手了,已经算是一只脚踏进了这个肮脏的圈子,再想过以前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唯一能做的,便是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了。 他将目光收回来,看了看桌前那些喧闹的人群,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朝着桌前走去。因为酒喝多了的缘故,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晃晃的。 那些年轻人见他过来了,以为他也要参与到游戏中来,便稍微挪了挪身子给他腾了块地方。 胡亥打了个呵欠,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桌上的局势,摇了摇头,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抱着空酒坛独自朝着门口走去。 站在他旁边的小伙子见状问了一句:“古月,你去哪里啊?” 胡亥头也没回的拉开门:“回家。” 这下桌前的几个人都停下了游戏,一个个转过头来看着胡亥离开的方向齐刷刷的说道:“别忘了把账结了!” 胡亥的身子一怔,脚步也停了下来,他苦笑了一声,手一扬将酒坛子扔进了包间:“滚。” 结果酒坛被人轻轻松松的接住了。几个小伙子七嘴八舌的说道:“不结账不许走啊。” “不结账也行,等会儿我们走的时候把账记你名下……” 胡亥不再搭理他们,独自扶着栏杆下了楼梯,朝着门口走去。路过店小二的时候,随手将自己的钱袋扔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小二正在擦桌子,见到突然朝自己飞过来的钱袋,慌忙丢下抹布接住,朝着门口看过去时,发现正是自己伺候了整整三天的皇子,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他捧着钱袋琢磨了一会儿,最后冲着胡亥的背影喊了句:“客官慢走”。 …… 胡亥已经在悬杪楼里呆了三天,期间已经将随身跟着的两个侍从打发走了,现在出了门,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回去的路上。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雨后的空气中透着树木和花草的清新,夜晚的凉风徐徐吹来,胡亥的酒也醒了不少。先前那些令他头疼的事情,也好像想开了许多。 沿着城中的大街往回走,到了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时,胡亥停下了脚步。他想了想,并没有朝着回家的方向走,转了个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现在还没有到宵禁的时间,洛长歌家的大门还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的,几乎所有的房间里都是亮的,门口悬挂的两盏大灯笼,将门里门外的一片区域照的亮如白昼。 胡亥忍不住笑了笑。洛府里现在就住着她一个人,这姑娘还真是有些铺张浪费啊。 他站在门口,朝着里面看过去,左右寻找不止,心中抱着一线希望,想着能够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胡亥张望了半天,最后朝着左边的鱼池看过去时,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俏丽身影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闯进了他的视线中。 洛长歌正站在大门不远处的鱼池前,手里拿着鱼食正在喂鱼。紫菀站在她的旁边,两个人正在聊着什么。由于光线的问题,胡亥虽然能够看得到洛长歌,但是在洛长歌所站的方位,根本就注意不到胡亥的存在。 不知道她们主仆两个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洛长歌被逗得哈哈直笑。见她笑得开心,胡亥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在胡亥看来,洛长歌的笑像是夏夜中迎风而立的一株荷花,让人心生爱怜。他忍不住想走进去,跟她打个招呼,但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住了。一只脚都已经迈进了门槛,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还是不要打扰她了吧她现在看起来心情很好,若是见到了我,恐怕会不高兴吧。 先前发生的事情,她肯定还在生气。 想到那天在洛家门口发生的事情,胡亥心中就一阵懊悔。自己那天一定是被鬼使神差了。他捶了一下自己的头,只想揪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扔进鱼池里喂鱼。 不久,洛长歌大概是喂完了鱼,跟紫菀两个人在鱼池边上看了一会儿之后,便朝着院子里面走去,过了一道门拐了个弯,便消失不见了。 胡亥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他对着洛长歌消失的地方注视了很久,随后自嘲的笑了笑,便转身走了。 只是见了这么短短的一面,胡亥持续了三天的坏心情就在洛长歌的笑靥中瞬间烟消云散。脚步也轻快了很多。 见过了洛长歌,胡亥那些纠结在心里的烦心事,也渐渐的明朗了起来。 为了长歌,这一次只好对不起大哥了。 现在大哥已经去了北方,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乘胜追击了。 原本要回家的想法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又发生了变化。胡亥脚步匆匆,在街边的路口转了个弯后,又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第98章 下一个目标 最近这些天,秦皇感染了风寒正在养病,早朝已经好几天都没有上了。这天天快亮的时候,下起了小雨,到了早上雨也没有停,淅淅沥沥的雨声听在耳中颇有催眠的效果。不上朝的日子可以不用早起,李斯本打算今天睡个懒觉,结果辰时还没到,外面就有侍从在叫门了。 “老爷,老爷,您醒了吗?” 李斯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对这大清早扰人清梦的噪音颇为不满。他不想说话,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外面的侍从没有听到回音,停了一会儿后又开始叫门。 “老爷,老爷?” 李斯不耐烦,冲着门外喊了声:“有什么事吗?” 侍从道:“老爷,胡亥公子来了,现在正在书房里等你。” 李斯的觉醒了一些,他皱了皱眉,开始思考这位小公子来这里的所有可能性。 是他?他今天怎么如此反常,居然主动过来了?并且还选在这么早的时间?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不对啊,若真出了什么事,赵高应该早就知道了,并且早就已经通知我了。 李斯有些纳闷,不知道这位小公子到底有什么事。他想了想,还是翻身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对门外喊道:“知道了,你让他等一会儿。” 侍从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老爷,胡亥公子已经在书房里等了一夜了。” 什么? 李斯更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他应了一声“知道了”,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收拾好之后,拉开门朝着书房急匆匆而去。 刚才传话的侍从跟在他的旁边,一边小跑着一边禀报道:“老爷,昨天晚上胡亥公子就已经来了,只是他来的时候,老爷已经睡下了,公子也不像是有什么急事,所以奴才就没有通报。现在这个时辰,公子怕是还没有睡醒……”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书房的门口,李斯伸手一推将房门推开,迎面就看到书房的里间里有一个人,他定眼一看,此人不是胡亥又是谁? 此刻,胡亥躺在软榻上睡得正酣,身上胡乱盖着榻上放着的一张毯子。地上是一排歪歪扭扭的带着泥的鞋印,只是经过了一夜的时间后,地上的泥水早就已经被吹干了。 李斯不由问道:“你说他昨天晚上就来了?” 侍从回道:“是,昨天公子来的时候像是喝醉了,进来就说要找老爷,径自就来了书房,没一会儿就趴在榻上睡着了。” 李斯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去厨房,吩咐他们把早饭端到书房里来,再去赵大人和马大人家,请他们二人快些过来。” “是。”说完,侍从便退了下去。 …… 赵高和马知遥到了李斯家的时候,胡亥已经醒了。此刻,他正坐在榻上津津有味的吃着摆在他面前的早饭。李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正翻着一卷书简。 刚才在路上的时候,赵高就已经听李斯家的侍从说了胡亥的事情。他走进书房里坐下,看了看胡亥,又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李斯,不知道胡亥今天这行动如此匪夷所思,到底要干吗。 没多久,胡亥便吃完了早饭。他将碗筷放下,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嘴,冲站在身边的小丫鬟招了招手,丫鬟便走过来,收拾好桌上的一应餐具,端起来走出了书房。 今天的胡亥远没有前两天那样萎靡,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神采飞扬,看起来元气满满的样子。他站了来伸了个懒腰,便准备开始说正事了:“几位大人,我有些事情要跟你们商量。” 赵高看了看李斯和马知遥,对胡亥笑道:“不知道公子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胡亥走到旁边的矮几旁,坐在上面伸开两条长腿,说道:“我大哥现在已经去了北方,说明我们先前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他拿起矮几上放着的一只大号毛笔,像舞刀弄剑一般,拿在手里玩了一会儿,说话的语气也稀松平常的很,像是在跟这几个老头商量一会儿去哪儿喝酒一样:“接下来,几位有没有什么想法没有?” 赵高和李斯的表情都是为之一振,他们没有想到,胡亥今天,不对,昨天来这么早,居然是为了他们共谋的大计。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胡亥对这件事情这么积极,纷纷睁大了眼睛表示不可思议。胡亥最近的表现,实在是令他们刮目相看。 马知遥也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喜色,对胡亥连连夸赞道:“这次公子这一招,真的是戳中了扶苏公子的要害,我们这还是头一次这么顺利。哈哈哈哈……没想到公子第一次参与大计,我们就……” 胡亥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把手里的毛笔往矮几上一扔,打断他说道:“行了行了,这对本公子来说不是很正常的吗?我们还是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李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扶苏公子现在已经在我们千里之外了,不管我们现在做什么,他就算是想管也是鞭长莫及,再说还有陛下的旨意在呢,扶苏这下干什么都不大方便了,现在就看我们的了,我们现在自然是要乘胜追击。” 赵高顺着胡亥的话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比较好,说道:“公子,对于支持扶苏公子的那些人,我们自然是要逐个击破。不过在这所有人中,乐府应该是最容易处理的。” 听到乐府,胡亥的睫毛几不可见的颤动了一下,脸上还是那副不羁的笑:“赵大人,上次我们已经说过乐府了,一个小小的乐府,收拾了又有何用。他们原本就难成大器,我们还是换个别的吧。” 赵高自然有他的理由:“公子可知,乐府里那个叫商徵的乐官,他未进宫前是做什么的吗?就算抛开我们的大计不谈,商徵这个人也留不得。再说了,先前陛下为了得到传说中的 《乐经》,对乐府那般重视,然而,乐府对江山社稷并无什么实质性的功绩。可见这乐府,实在有祸国殃民的势头。” 胡亥先前对赵高还是颇有些好感的,现在见他句句都针对乐府,不禁有些不耐烦:“那以赵大人来看,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将乐府连根拔掉?”说完一脸戏谑的看着赵高。 “就算我们不把乐府里的人全部除掉,那个商徵也是万万不能留下来的。” 胡亥见他态度如此坚定,又不好跟他吵,便只好仔细想了想他的建议。良久后,他皱着眉头,对赵高询问道:“对于乐府,我们其实用不着大费周章,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们归顺到我们这边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赵高不由得一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前认为胡亥不是那种太较真的人,而乐府在朝中又是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机构,想来自己的建议,胡亥能够轻松的答应下来。没想到现在,他们居然为了这个问题讨论了这么久。更让人想不明白的是,胡亥,他居然要把乐府争取到他们这边来。 赵高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若真的依了胡亥,那他赵高往后就真的跟鹿之野洛长歌之流在同一屋檐下了。昔日的仇敌成了战友,到那时候,赵高恐怕就要被自己心里的冤仇憋死了。 李斯也觉得有些纳闷:“公子为何想要乐府?他们那几个人,除了琴弹得好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的过人之处,但是我们这里现在并不需要琴师啊。” 胡亥笑了笑:“丞相错了,我怎么听说,我父皇找那本《乐经》找了好几年都没有什么进展,后来,那几个乐官却轻而易举的拿到了这本书。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这……”李斯语塞,他从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马知遥不由得开始对胡亥另眼相看了。他们几个从前都是盯着朝中的动向,却没有发现,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里,也是卧虎藏龙的。 在“乐府”的问题上,赵高和胡亥二人的意见是有分歧的。不过赵高虽然想要坚持己见,但却不能明着跟胡亥较劲。他心里清楚得很,胡亥年纪虽小,那也是他的主子。 于是赵高将自己与乐府之间的私人恩怨暂且放下,对胡亥说道:“公子分析的有道理,只是公子打算如何做呢?” 胡亥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赵大人可有什么建议?” 赵高眼珠一转,心生一计,想出了一个两全的法子:“公子若是想把乐府争取过来,还是要除掉商徵。” 胡亥不解,忙问道:“为何?” 赵高徐徐说道:“公子,若是陛下知道了商徵的事情,势必会大发雷霆,不光商徵会死,连带着整个乐府都会大伤元气。若是公子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能够为乐府做点什么,在陛下面前为他们求个情,另外,我和其他几位大人再在别的地方下下功夫,他们肯定会感激公子的搭救的。想必这乐府,过不了多久就会归顺到我们这里。” 胡亥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甚好,于是同意了他的建议:“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赵高笑了笑,答应道:“是,我回去就安排下去。” 若是真的照这个法子来办,那他们能够除掉的不只是商徵,还有洛长歌,或者连鹿之野都有可能受到牵连。 等陛下知道了商徵的身份的时候,必然会震怒,此时若是赵高在一旁吹吹风,洛长歌和鹿之野他们,必然也留不住。到那个时候,赵高和乐府间的仇,应该也就能两清了。 想到这里,赵高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这还真是一个一箭双雕的办法啊。 第99章 大事不妙 下了这么多天的小雨,今天终于天晴了。地上的积水在太阳的照射下逐渐蒸发,地上的花花草草在这几天雨水的滋润中似乎也长高了不少,就连乐府的藏书楼下那棵大树的枝叶看起来也浓密了很多。 处理完今天的事务之后,乐府里的乐官以及下人们都陆陆续续的回家了。洛长歌看了看时间,发现现在还早,刚刚过申时,他们几个回家之后也都表示没什么事,于是洛长歌便提议一起下棋,其他几个人也欣然同意。 只是洛长歌的这个提议虽然好,但对她自己却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除了她之外,另外的三个人都是博弈的高手。 鹿之野的黑棋将洛长歌的一片白色棋子包围起来之后,洛长歌这局便又输了。从一开始到现在,她已经连续输了好几局了,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沮丧。坐在她对面的鹿之野正在慢慢将围死的一片棋子慢慢捡出棋盘。洛长歌看着他,噘着嘴不想说话。 鹿之野一边忙着手上的动作,一边笑着说道:“长歌啊,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以来,你的棋艺居然能保持的这么稳定,实在是难得啊。” 鹿之野这话说完,旁观的江纳川和商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洛长歌看了看他们几个,有些不开心了:“有你们这么说话的吗?我知道我的棋下的不好,但是你们也没必要这么挖苦我吧?” 说完,她将棋盘上的所有棋子拂下去,说道:“重来重来,我就不信我赢不了你。” 商徵笑道:“长歌啊,我看你这个心愿应该是完成不了了。” 洛长歌心中不平道:“商大哥,怎么你也跟鹿之野一样?” “诶,我们两个可不一样,你跟他现在是对手,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帮手。”商徵提议道:“长歌,要不这局我来替你下?一定能替你赢回来。” “真的吗?”洛长歌看了看商徵,又看了看对面一脸坏笑的鹿之野,而后站起来将座位让给了商徵:“好,商大哥,这局就交给你了。” 鹿之野却道:“长歌,你这样就算是耍赖了,你找帮手帮你就算了,关键是你还找一个棋艺远在我之上的人帮你,你们两个对我一个,这就有点欺负人了吧?” 几个人又被逗得大笑不止,洛长歌怒视着鹿之野,后者见情况不妙,忙从位子上跳起来跑开,洛长歌追在后面,嘴里喊着“鹿之野你给我站住”。 正当洛长歌追上了鹿之野,正要给他一顿修理时,排练厅的门口处突然传来了几声敲门声。 几个人循声望去,发现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小卫正站在门口。几个人停止了打闹,叫了声:“卫公公好。” 小卫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几位大人好,商大人,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小卫这话一出,在场除了商徵以外的三人都是面色一变,像是一件很久之前就已经预测到了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样。 商徵却不觉得有什么,笑道:“好的,我马上就去。”说着就要跟小卫走。 洛长歌在他身后拉了拉他的袖子,商徵不明所以,停住脚步问道:“怎么了长歌?” 鹿之野和江纳川也站了起来,对小卫说道:“除了商徵以外,陛下还有没有传召其他人?” 小卫如实回答:“只传了商大人一人。” 鹿之野想了想,越来越觉得今天的事情不妙,他眼珠转了几转,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原本有件事情要跟陛下禀报的,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洛长歌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连连点头,说道:“小野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你说的那件事情我也有参与,你一个人去不合适,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 说完对小卫笑了笑说道:“卫公公,我跟他们两个一起去。” 江纳川也忙道:“是啊是啊,还有我,带上我吧。” 商徵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觉得这几个人的反应有些异常,刚才小卫明明说了,陛下只传他一个人,于是笑问道:“你们今天怎么了?怎么一下子都有事?” 洛长歌在后面猛地抻了一下他的袖子,商徵虽然心中疑惑,但也觉得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于是闭了嘴不再言语了。 小卫刚才还在为他们担心。若是商徵一个人去了,肯定没办法应付有备而来的赵高。若是这四位大人一起去的话,商大人应该会少吃些亏。于是他没有反对鹿之野的提议,说道:“好的,几位大人随我来吧。” 几个人跟着小卫,朝着秦皇的书房走去。路上,商徵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便问道:“卫公公,陛下可说了是什么事?” 小卫的脸色告诉他,这次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小卫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什么人,便停下脚步对四个人说道:“商大人,适才中车府令赵大人来找陛下……” 洛长歌咬着嘴唇,心中费解:“赵高?他到底要干什么?” 鹿之野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别打断,让小卫继续说下去。 小卫继续说道:“赵大人要向陛下揭发商大人,他的手上有商大人预谋行刺的证据。” “什么??” 这下他们四个人都震惊了。商徵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离谱的传言一样,并没有觉得自己冤屈,而是哈哈一笑说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刺客,他又哪里来的证据?真是好笑……” 洛长歌他们三个虽然早就已经猜到胡亥那边近期要对商徵动手,却也没有想到他们的行动这么快,以及手段会这么绝。 陛下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行刺的事情了,这在秦宫里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这样的事情一旦出现,必定是震惊宫内外的大事。除了行刺者本人外,很多无辜的人也会受到牵连。倘若这次赵高真的得逞了,倒霉的不仅仅是商徵一个人,恐怕整个乐府都会处于动荡之中。 小卫刚刚从秦皇的书房里出来,想必已经见到了赵高,并且已经知道了陛下对这件事情的意见,听到商徵的话之后,小卫忍不住劝道:“商大人,这件事情不是你到底做没做的问题,而是在于陛下到底相信谁。” 洛长歌皱了皱眉,不太同意小卫的话:“卫公公,陛下一向英明,怎么会连‘事实’和‘构陷’都区分不出来?” 小卫在秦皇身边伺候了这么久,对秦皇的性子再了解不过。洛长歌的这个想法,实在是有些天真。陛下最在意的,一向都是他自己的想法。他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洛长歌,说道:“洛大人,这话虽然是没错,但也要顾及实际情况对不对?就算商大人并没有要行刺,但赵大人那边确确实实是有证据的。如果不能推翻这个证据,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鹿之野一直都没有说话,听完小卫的话之后,他想了半天,说道:“卫公公,你刚才在书房,可看到了赵大人手里的证据是什么?” 小卫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赵大人只是说他自己有证据,但却并没有马上呈给陛下,说是等商大人到了以后才能拿出来。” 洛长歌气的一跺脚,恨恨的说道:“这个赵高,也太可恶了。” 这边他们三个着急成这样,商徵却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他笑着安慰几个朋友:“你们先不要担心,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去了就知道了。再说了,我根本就没有要行刺,哪里来的证据呢?我行事光明磊落,不怕他诬陷。” 洛长歌抬眼看了看商徵,笑得极其别扭。 这位大哥你还真是心大啊,别人都要置你于死地了,你怎么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 鹿之野点了点头,说道:“卫公公,那我们就赶紧走吧。” …… 由于他们几个心中都急切的想弄明白这件事,所以脚步也比平时快了许多,几个人没多久就来到了秦皇的书房。 相比于前几天的病容,今天秦皇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想来病已经全都好了。这书房里看起来也与平时不大一样,矮几上的奏折多了不少,堆了好几堆,都摞的高高的。看样子是秦皇生病的这几天积攒下的。 此时秦皇正坐在矮几前面,手里端着一杯茶慢慢喝着。似乎是在等着商徵的到来。 赵高坐在下首,见商徵来了,冲他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而见到同商徵一起来的另外三个人之后,赵高的笑就变得有些不大自然了。 这个小卫也太不会办事了,说了只传召商徵一个人,怎么还多带来了三个人来? 这三个人中,洛长歌心直口快,有啥说啥;鹿之野心思缜密,分析能力极强;而那个江纳川表面上虽然爱装疯卖傻,但其实是最精明的那个。先前自信满满的赵高,突然发觉事情似乎有些难办了。他不由得默默攥紧了拳头。 洛长歌看到赵高以后,也没有表现的多客气,不仅没有打招呼,而且还冲他翻了个白眼。他们两个在私下里早已经是撕破脸了,现在更是连表面的功夫都省的做了。 四人跪下来,向秦皇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秦皇放下茶杯,冲跪在地上的四人挥了挥手:“都起来吧。” 鹿之野看到秦皇疑惑的眼神,忙解释道:“陛下,适才卫公公去传话的时候,正好我们几个都在,想着还有些事情要向陛下禀报,所以就跟着一起来了。” 秦皇点了点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知道了。”他看了商徵一眼,满脸都是防备、警觉以及狐疑。商徵不卑不亢的迎上秦皇的目光,冲他颔首一笑。 秦皇又把目光投向赵高:“赵高,人已经到了,有什么话,你现在都可以说了。” 第100章 谁是刺客 赵高攥了攥袖子里那块绢帛,然后将其取出,上前交到了小卫的手中,小卫接到后,又快走两步交给了秦皇。 “陛下,臣在一次外出的途中,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封信,发现里面的内容是两个人在密谋刺杀陛下,臣觉得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于是就在暗中调查,终于被臣查出了这两个人的身份。” 秦皇一边听着赵高的话,一边仔细研究着那卷绢帛。但是除了内容以外,其他的也看不出什么线索,于是只好放弃,将绢帛放到一旁。 赵高扫视了一下书房里的几个人,说出了那两个名字:“陛下,以臣看来,这两个通信的人,其中一个名叫荆明,是刺客荆轲的儿子,而另外一个,”赵高指着商徵,一字一句的说道:“就是乐府里这位乐官,商徵。” 洛长歌气愤不过,也不管现在是在秦皇的面前,便气冲冲的说道:“赵大人,你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一定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啊。” 除了洛长歌的情绪比较激动以外,乐府里另外三个人看起来倒是镇定许多。尤其是江纳川,听完赵高的话之后,居然没忍住笑出了声。他颇为无奈的看了看赵高,说道:“赵大人如此费心,真的是辛苦了,我先前都不知道,原来赵大人也像宫外那帮年幼的小姑娘们一样,这么关注我们乐府里这位相貌不凡的商琴师。” 赵高原本就对今天这种“一对四”的局面没什么信心,现在被江纳川调侃了一番之后,思路更是乱了起来,同时也对江纳川的话有些生气,他看着江纳川冷笑一声,有些不客气的说道:“江大人这话,是该在陛下面前说的吗?做臣子的,怎么连基本的礼制都不懂。” 赵高抬出了秦皇来压制他们,江纳川却一点压力都没有,他上前一步,俯首对秦皇说道:“陛下圣明,臣刚才只是为了查清楚真相才那样说的,绝非藐视天威。” 秦皇现在也急于弄清楚事实真相,这些小节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于是对着江纳川点了点头:“嗯。” 江纳川踱到赵高的面前,不紧不慢的说道:“赵大人,你刚才也说了,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所以一定要拿出切实的证据来才行,千万不能空口说白话,恣意捏造。就算商徵能忍,我们几个也是不能忍的,当然了,陛下也不会姑息您这样的行为的。” 赵高虽然心中有些发虚,但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自信,笑道:“当然有证据了。”他转过身俯首对秦皇说道:“陛下,臣已经找到了荆轲之子荆明的住处,只可惜他现在已经逃到了城外,不知所踪。不过他的几个邻居倒是还在,想来对荆明的事情会知道一二,臣便将他们几个找了过来。” 秦皇面无表情的说道:“快传。” 小卫出了书房的门,将候在门口的几个人唤了进来。 这几人都是平民装扮,见了秦皇后便跪在地上行礼道:“草民参见陛下。” 不等秦皇说话,赵高便问道:“你们几个,可知道荆明的事情?尽管可以说出来。陛下面前,可不能有一句假话。” 跪在地上的几人诚惶诚恐的点了点头,为首的一个人便开腔了。 “陛下,各位大人,小人家隔壁确实住了一个名叫荆明的男子,看起来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只是他平日里基本不和我们来往,倒是经常有人去他家里拜访。后来在他离开咸阳之前的那几日里,总是见到一位年轻的白衣男子去他家中。再后来,荆明便不声不响的搬走了,跟谁也没有打招呼。” 赵高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位白衣男子,是不是你身后的这一位?” 说话的人转过身看了看商徵,回答道:“正是。” 赵高跪在秦皇面前,说道:“陛下,此人是荆明的邻居,他的话必定不会有假。这商徵,必定是在和荆明密谋行刺。” 秦皇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一个茶碗一言不发。洛长歌冷笑一声道:“赵大人,单凭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的几句话,以及一封不知道真假的信件,就断定商徵预谋行刺,这恐怕是有些牵强吧。” 赵高怒道:“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洛长歌轻笑一声,说道:“表面看来确实是人证物证俱在,但是好像这两样,都不怎么管用呢。没有一个是实实在在能够作证的。” 赵高气结,伸手指着洛长歌:“你……” 秦皇最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争吵,不耐烦的打断道:“好了,都别说了。” 赵高和洛长歌便住了嘴,几个人纷纷将目光向秦皇投去等着他开口,不知道他到底会相信谁。 秦皇慢慢站了起来,看着商徵面无表情的问道:“商徵,你有什么想说的?” 从进了书房以来,商徵一直都沉默着,现在有了辩驳的机会,便上前说道:“回陛下,这件事情实在是子虚乌有,微臣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叫荆明的人。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荆明’,其实是微臣的一个做生意的朋友,名字叫做秦明,我们平日里确实有来往,但是因为他前几日由于生意上的事情回了老家,所以就没有联系了。至于这几位邻居为何要这样说,以及赵大人的手中为何会有那样一封信,微臣实在不知,还请陛下明察。” 秦皇看了看赵高,又看了看商徵和其他几个乐官,顿时觉得有些头疼。赵高是他素来最信任的臣子,而乐府也是他最为重视的,更不用说洛长歌是他的忘年之交了。现在几个人各执一词,他还真的不知道要相信谁好,而这件事情现在是奔着他自己的安危而来,他自然是十分重视,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见秦皇似乎是相信了秦皇的话,赵高连忙又解释道:“陛下,这封信上确实是荆明和商徵的亲笔,如若您不信,可以现在就比对一下笔迹,真相自然就能大白了。” 从进门以来,鹿之野就一直在观察着这件事情的动向,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大脑一刻都没有停下来过。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只是赵高一手策划出来的,那些所谓的证据和证人都是他找来的。商徵的性格和为人他再清楚不过,说他退隐倒有几分可信,若是刺杀,实在是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赵高现在是有备而来,既然他提议要比对笔迹,肯定在笔迹上也是做了手脚的,那字迹定是跟商徵的极其相似,甚至可以达到混淆视听的地步。不过他现在已经提了出来,如果拒绝了他的话,肯定会落了话柄,说商徵是因为“做贼心虚”才不敢去的,到时候更是什么都说不清楚。 想到这里,鹿之野不由得默默叹了口气。看来这次,商徵真的要栽了。 此时此刻,江纳川的想法和鹿之野是一样的,他转过头来看着鹿之野,眼睛里的暗淡神色和鹿之野的如出一辙。 倒是洛长歌,一向心直口快并且坚信正义永存,听到赵高的话后便毫不犹豫的说道:“比就比,商大哥根本就没有写过那些东西,自然不怕你的任何挑衅。” 听到洛长歌的话,鹿之野和江纳川几乎是同时叹了一口气。 秦皇盯着他们几个看了半晌,皱着眉头说道:“那么,商徵就写几个字来看看吧。” 商徵看了看赵高,又看了看秦皇,知道自己这一回怕是真的逃不掉了,于是只好答应了:“喏。” 小卫早已经将一方矮几挪到了商徵的面前,又拿来了笔墨和空白的竹简放在矮几上。秦皇拿起旁边那张绢帛递给了小卫,对商徵说道:“你就照着这个里面的内容,随便写几个字就好。” 小卫接过绢帛,将它放在了商徵面前的矮几上。 商徵默默上前,拿起毛笔蘸满了墨水。他看了看绢帛上面的字,发现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其中的一种,商徵从来都没有见过,而另外一种,跟他自己的极其相似,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是别人模仿的,还以为真的是商徵自己所写。 而绢帛上面的内容,尽是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言辞极其狠毒,看起来恨不得当下就置秦皇于死地,而绢帛上面之所以这样写,实际上是为了置商徵于死地,可见赵高的心之狠毒。任商徵再好的脾气,看到这些之后也有些生气了,他往旁边看去,见赵高正在一脸咄咄逼人的看着他。 商徵怒瞪了赵高一眼,便不再理他,提起笔来开始写字。即便他的心里知道,这次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不久,商徵便写完了字。小卫将带有商徵字迹的竹简和绢帛一起拿起来,交到了秦皇的手中。 “陛下请看,商大人已经写好了。” 赵高一脸志在必得的笑,看着乐府四人的眼神也变得嚣张了起来。 洛长歌眼睛巴巴的望着竹简和绢帛,又看了看秦皇的脸色,心中总有些提心吊胆的。 鹿之野和江纳川虽然人在秦皇的书房,但是心早就已经飞到宫外的某处,为商徵寻找证据了。 秦皇将竹简和绢帛放在一起比对着看。他是很想相信商徵的,先前陈云鹤的事情,商徵完全可以像赵高今天说的那样,直接行刺,为他的师父报仇,但事实上商徵并没有那样做,足以见得商徵根本就没有行刺的念头。 但是这字迹现在就明明白白的摆在面前,若是秦皇依然选择相信商徵,怕是不能了。按照大秦律法,这两份笔迹,已经基本能够判定商徵就是行刺未遂。 秦皇将面前的两份笔迹推开,面无表情的说道:“乐官商徵,预谋行刺,押到廷尉司去细细审问。” 洛长歌心下一惊,忙跪下来求情道:“陛下明察啊,商大哥根本不可能行刺的。” “洛大人还是面对事实吧,这两份笔迹明明是一样的,商徵就是刺客。”赵高的心中早就已经笑开花了,面上却还要保持一副为秦皇铲除奸佞的正义面孔,也真是难为他。 早就有候在书房外的士兵进来,将商徵带了下去。 洛长歌还要继续求情,被鹿之野和江纳川拉住了。洛长歌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俩,只见到了二人意味深长的眼神。 洛长歌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闭了嘴不再说话。 第101章 寻找证据 商徵被带去了廷尉司后,第二天,朝堂上几乎所有的官员都知道了这件“预谋行刺”的事件。为了尽快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秦皇下令,在调查期间,整个乐府暂时停止一切活动,所有的乐官都要待在家里听候传召,不得随意外出。 命令传下去之后,乐府里所有的事务即刻全部停止,官员们都回家待命了,几个要紧的乐府官员的家里,甚至都已经被安排了侍卫守在门口,除了下人们可以随意外出之外,乐官是绝对不被允许出门的。这件事情搞得大家人心惶惶,朝中上下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咸阳城里似乎又要陷入一场新的血雨腥风之中。 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似乎就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要去,默默地等待风头过去。但鹿之野他们几个不甘心看着商徵就这样被诬陷,看着整个乐府的人都被这件事情所连累,所以他们几个根本不可能按照秦皇的意愿乖乖待在家,也不可能按照赵高的意愿束手就擒。 这天傍晚,天刚刚擦黑,距离宵禁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咸阳城的街道上还是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此时,洛府的紫菀、鹿府的玄明以及江府的天冬不约而同的选择在这个时候出了门。由于此时正是下人们外出频繁的时刻,所以守在门口的侍卫们也都没有阻拦,由着他们出去了。只不过此时天已经黑了,出入门口的人又多,所以侍卫们只能大概看清楚人的装束,至于长相,那就不太好分辨的出来了。 几个人出了门之后,便神色匆匆的往前走。他们从城中不同的方向而来,最后集中在城中一个小饭馆的门口。 见到其他两个人的装扮之后,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不由得开始对同伴尽情的嘲笑起来,洛长歌笑看围着他俩看了一圈,说道:“啧啧啧,你俩扮成这样……我第一时间还真没认出来。” “还说呢,也不知道是谁出的这个主意,好像非要扮成下人才能出的了门一样。天冬现在正穿着我的衣服在书房里幸福的打瞌睡呢,唉,真是难为他了。”江纳川也说笑着,取下头上的方巾,整理了一下后又仔细戴好。 鹿之野笑道:“长歌这样建议,也是为了我们好嘛,再说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了。快走吧。” 几个人朝着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什么异常,一路走过来似乎没有人跟着,便放了心,朝着秦明的家里走去。 走到大道的十字路口处,几个人拐了个弯走进了一条小巷,在小巷子里蜿蜒前行了数十米后,便看到了几户人家。 “按照商徵家里书童的说法,应该就是这里了。”鹿之野走到一户人家门口,抬起手敲了敲门。可是等了半天之后,门里面也没有回应。 “没人吧?不是说这个叫秦明的早就已经搬走了吗?”江纳川踮起脚,越过低矮的围墙朝着院子里张望着。 鹿之野想了想,然后伸手一推,门便被推开了。几个人不敢贸然进去,在门口查看了一会儿。 “看来确实是没人。”鹿之野带头,几人便摸黑朝着院子里走去。 只是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别说找证据了,连看路都有些困难。见实在是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洛长歌便停了下来,将出门时带出来的灯笼重新点燃,一团淡黄润莹的光线从灯笼里散出,瞬间将周围一片区域照亮。几个人就着灯笼里发出的光,看清了院子里的情形。 这院中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与咸阳城里寻常的百姓家中并无二致。鹿之野提着灯笼在四周环视了一圈,感觉线索不会在院子里,便提议大家一起去屋子里找一找。 虽然知道赵高极有可能早就已经来过了这里,并且将所有能够找到的可疑物件都毁掉了,但是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可能还会藏着些别人轻易看不到的东西。这也是他们三人今天要来这里的目的。 鹿之野提着洛长歌手里的灯笼,走在最前面,伸手推开了房间的门。 只是迎面看到屋子里的陈设时,几个人未免都有些失望。他们有些不甘心的在余下的各间屋子里都看了看,结果都是一样的,秦明的家像是被洪水洗劫过了一样,什么都没剩下。 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早就已经被搬走了,只剩下了四面光秃秃的墙壁。商徵的书童曾经说过,因为生意的原因,这个叫秦明的先生会经常来咸阳,这里是他在咸阳的久居之地,即便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需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秦明也不会将这里的东西全部都搬走。 那么现在他们看到的这幅景象,无疑是赵高的杰作了。赵高害怕这房间里会有什么自己没有想到的东西会成为为商徵翻案的证据,于是索性就将这里的东西全都搬空,永绝后患。 江纳川靠在墙壁上蹲了下来,整个人都泄了气:“看来赵高早就先我们一步来过这里了。” 鹿之野依旧不死心的提着灯笼在各处寻找着,墙角、门后以及窗台的缝隙都不放过,希望能够在这种不被留意的地方找到赵高不小心漏下的什么东西。 “赵高先我们一步来过,其实未必是坏事。”鹿之野一边忙着找,一边回道。 洛长歌笑了笑说道:“是啊,不然现在这里肯定会有赵高的人在暗中看守,我们绝对不可能进来的这么顺利。” 江纳川想了想说道:“这倒也是。” 洛长歌跟在鹿之野的身后,借着他手上灯笼的光线,正在钻研对面墙壁上那个不同寻常的白色光点是什么。 鹿之野提着灯笼转过身来,面对着洛长歌,他将灯笼放在地上,活动了一下手臂。 灯笼照射的角度变了,洛长歌正在观察着的白色光点出现了新的变化,她急于要看清楚,便抬脚往前走去。 洛长歌走得急,没有注意脚下,结果被一块挡门用的砖石绊了一下脚,整个人便突然失去平衡朝着前面栽过去。她心下一惊,已经做好了摔个“狗吃屎”的准备了,她害怕的闭上了眼睛,准备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谁知摔到一半居然停住了。她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正靠在鹿之野的胸口,整个人都被他抱在怀里。 原来刚才鹿之野见她要摔倒,忙手疾眼快的上前将她抱住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脸红,鹿之野抱着她问道:“长歌……你没事吧?” 洛长歌心跳得厉害,整个人都有些僵,红着脸不敢看他:“嗯……没事。” “没事就……” 正在这时,院中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十分的突兀。 “谁在里面?” 屋中的三个人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不知道外面来的人是敌是友。鹿之野提起灯笼吹灭,没有回答外面的话,而是静等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洛长歌是这三人中唯一的女子,对现在出现的这种情况多少有些害怕,她默默抓紧了鹿之野的衣角,一点都不敢动。 鹿之野感受到了衣服上传来的触感,在黑暗中丝毫不控制自己脸上的笑意。 江纳川警觉的朝着外面看过去,站起来走向门口,想看看来者是谁。 见屋里没有人回应,但刚才确实是看到了屋里忽明忽暗的灯火,外面的人又喊了一声:“到底是谁在里面?” 江纳川推开了门,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依稀可见是个矮胖的身影,提着灯笼正朝着屋内张望着。他的旁边并没有其他的人,这让江纳川心中的警惕放下了不少。 听见了江纳川的推门声,鹿之野拉住洛长歌的手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三个人出了门。门外的人也走到了门口,他将手里的灯笼举在面前,打量了一下这三个年轻人,眼神里也充满了警觉。只是不管怎么看,这几个人都不像是来偷东西的,衣服首饰都远在寻常百姓家之上,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公子小姐,而他们的相貌气度皆不凡,若说他们是贼,实在是有些牵强。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黑灯瞎火的在别人家里翻箱倒柜的,实在是不得不让人生疑。 来人眉头舒展了许多:“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小偷呢。” 离近了一看,才发现此人是个上了些年纪的老伯,须发皆白,左手一个灯笼,右手一个拐杖。鹿之野几人这才放下心来,想来此人是住在这附近的邻居。晚上回家的时候经过这里,才过来看看的。 听到老者的话,江纳川的脸色有些尴尬,他挠了挠头笑道:“老伯您说笑了,我们怎么可能是小偷呢?再说了小偷怎么会来这种家徒四壁的地方偷东西……” “那几位来这里是做什么的?”老者一听,顿时觉得哪里不对,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家徒四壁?” 江纳川答道:“是啊,我们是秦明的朋友,今天是来找他的,结果来了才发现他早就走了,连家里都搬空了,什么都没剩下。” 老者提着灯笼进了屋门,在屋里环视一圈之后,发现果然如这个年轻人所说。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对三个年轻人说道:“唉,原本秦明托人给我送信的时候,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他是真的走了。” 三人刚才在屋里寻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什么线索,现在多少有些灰心。一听这话,鹿之野心中又升起了希望的火苗。 听这位老者的意思,他那里肯定有关于秦明的线索。于是忙问道:“老伯,您刚才说,秦明临走之前给您写了信?” 老者答道:“是啊,只是,他的信送来很久了,我都还没来得及看……” 江纳川也依稀感觉到了,这件事情的转圜,说不定就在这位老伯这里,于是追问道:“为什么还没看啊?” 老伯提着灯笼走出了屋门,颤巍巍的走到院子中,说道:“我们这附近啊,只有我儿子一个人识字,每次有人来信,都是我儿子帮忙念信的,只不过,我儿子这几天出远门了不在家,所以这信我还没看,等我儿子回来再……” 洛长歌心中一喜,拉着鹿之野上前道:“老伯,这位朋友是识字的,要不就让他帮您念信吧。” 老者正在为不能看信而发愁,听到这位漂亮小姐的提议后,顿时面露喜色,笑道:“真的吗?” 鹿之野看着笑得灿烂的洛长歌,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对老者说道:“愿意为您效劳。” 老者笑的胡子一颤一颤的,脸色看起来都红润了许多,说道:“那真是太谢谢了,几位随我来吧。” 第102章 新的发现 洛长歌他们几个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跟随老者来到了他的家中。 进了门后,老者为他们几个都倒了一碗茶,这才进了里屋去拿信。没过一会儿便从里屋走了出来,手上多了一卷竹简。 “这个就是秦明先生给我的信。”说着,老者将竹简递到了鹿之野的手中:“烦请公子帮忙看一下。” 鹿之野放下茶碗,双手接过竹简,打开看了起来。 他一直都坚信,商徵是被赵高冤枉的,既然如此,那就一定会有证据。 信的篇幅并不长,鹿之野一目十行的看完,也没用多久。信的内容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不过是秦明要告诉这位老者,自己要离开咸阳一段时间,让他保重身体。信中的言语十分亲切,说话又不拘小节,可见秦明和这位老者的关系十分深厚。 鹿之野将信上的内容念了出来,老者听完,心绪有些起伏,坐下来依着拐杖说道:“秦先生在我们家隔壁住了很久了,我儿子不在家的时候,先生对我颇为照顾,这次他走,居然走的如此匆忙,又如此彻底,连家里都搬空了,大概是不会回来了吧……” 江纳川问道:“老伯,秦先生有没有跟你说他去哪儿了?” 老者摇了摇头:“没有,最近这几天都没有见到他,直到隔壁的一个总角小儿送来了这封信,我才知道他真的走了。” 洛长歌皱着眉头暗暗寻思了一会儿,问道:“老伯,您说过,秦先生以前也给你写过信对吗?” 老者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洛长歌和江纳川对视一眼,感觉他们千辛万苦要找的东西马上就要找到了。不由得心中十分欣喜。 鹿之野念完了信之后,便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研究手里的竹简。 前几日在秦皇书房中,鹿之野他们几个都见到了赵高手中的所谓证据。那张绢帛上面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当时赵高说,这两种字迹分别是秦明和商徵的。 为了在秦皇面前指认商徵是刺客,赵高特意找了人模仿商徵的笔迹,又让商徵当着秦皇的面写字去比对,这样的话,就算商徵不是刺客,也百口莫辩。但秦明就不一样了,他离开的比较及时,赵高没有找到他本人。所以说,将秦明提到秦皇那里去检验笔迹,也不太可能。所以绢帛上另外一种笔迹,赵高十有八九就不怎么上心了。毕竟他这次是冲着乐府来的,只要秦皇相信了商徵是刺客,那赵高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实在没有必要把旁人也牵扯进去,省的再节外生枝。 既然如此,那绢帛上的另外一种笔迹,就是他们寻找证据的突破口。只是眼前只有这一卷,实在是说明不了什么,若是能多找到几封秦明写的信,就能看出他的笔迹了。 想到这里,鹿之野抬起头看了看两个同伴,又对老者说道:“老伯,从前的那些信,我们能不能看一下?” 老者有些疑惑,眼神中也多了些警惕,问道:“你们要这个干什么?” 洛长歌也不隐瞒,将事实真相全都告诉了他:“老伯,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来,其实是为了秦先生的安危。” 老者一听,便坐直了身子,面色也严峻了起来:“难道秦先生出了什么事?” 洛长歌继续说道:“老伯,秦先生不小心得罪了人,现在有人要害他,诬陷他刺杀陛下。我们几个今天来,就是为了寻找证据。” 江纳川接过洛长歌的话说道:“是的老伯,就是因为这件事情,秦先生才不辞而别的。如果我们不帮他的话,先生不仅回不来,而且还会有生命危险。” 老者激动的扶着拐杖站了起来,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心中虽然怀疑,但面前这三个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行骗之人,重要的是,秦先生确实是不见了,这是事实。 三个人看着老者,眼神无比真挚:“千真万确。” 老者有些急了,说话的声音都比刚才高了许多:“这绝不可能,秦先生只是个本分的生意人,跟宫里一点纠葛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去行刺呢?” 洛长歌扶着老者坐下,继续说道:“就是说啊,我们也相信秦先生是清白的,他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只不过现在有人捏造事实,还仿照先生的笔迹写了一封信,信中写的都是些密谋行刺的事情。这些人这样做,就是要置先生于死地。” 老者也是个性情中人,估计年轻的时候也是叱咤一方的,听到洛长歌的话之后,眼神中居然隐约露出些凌厉之色,他有些气愤,一手拍在桌子上说道:“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居然有人会做这种无耻之事?大秦的律法是做什么的,不就是要惩治这种人的吗?” 洛长歌忙端起茶碗来递到老者面前,说道:“老伯您喝口茶消消气。” 江纳川也上前帮忙抚着老者的后背,继续说道:“老伯,如果您这里有任何与秦先生有关的物件,不管是信件还是什么的都好,这对秦先生来说,或许都是有力的证据。” 老者接过洛长歌端过来的茶喝了两口,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秦先生跟我家有很多年的交情了,他留在我们家的东西……”老者想了想,良久后说道:“你们等着,我去拿。” 说完,他扶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看起来有些吃力,洛长歌和江纳川见了忙扶着他,老者站起来之后推开了他俩的手,便一个人朝着里屋去了。 三个年轻人留在屋里,一个个看起来都兴奋不已。江纳川对两个伙伴笑道:“商兄看样子在廷尉司里住不了几天了。” 鹿之野虽然高兴,但心中知道此刻距离商徵无罪释放还有很长一段路。他们这边在找证据,赵高那边也未必会闲着,于是说道:“现在未免高兴的太早了些,我们还是看看这位老伯手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再下定论吧。” 不久,老伯便拿着一个竹篮子从里屋走了出来,他将竹篮放在矮几上,又慢慢在矮几前坐下。 三个年轻人见状都围了过来,坐在老者旁边,等着他说话。 竹篮里满满的都是书简,看起来沉甸甸的。老者取过最上面的那卷,慢慢打开,说道:“篮子里的这些,都是这些年秦先生写过的信,平日里我都放在一处,现在找起来也方便些。除了信以外,别的东西找起来不太容易,天又黑了,你们先看着,我去慢慢找……”说着将打开的那卷书简递给了鹿之野,就要站起身来。 几个人连忙将他扶住,连连说道:“老伯,现在天黑了,找起来不方便,明日再找也不迟。” “是啊是啊,您这些信就够我们研究一段时间的了。” 老者问道:“你们不急是吗?” “不急不急,老伯您坐下,注意身体。” 老者只好坐下了,说道:“也好。这些信的内容也不少,你们先看着。” 鹿之野接过老者递过来的书简,打开后,和最开始那封信放在一起比对上面的字迹,发现两卷不同的书简上面,字迹是一样的,绝对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看起来一目了然。 洛长歌和江纳川分别坐在他的左右,和他一起看着书简上的内容,二人的发现,和鹿之野的一模一样。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从竹篮中拿起另外的书简,拆开,比对,结果字迹完全一样。鹿之野眼睛看着书简,头也不抬的说道:“小川,快,发挥你非同寻常的记忆力,帮忙想想,前几日见过的那张绢帛上,字迹是什么样的,跟现在的这些,有无分别。” 江纳川托着下巴思考起来。他闭上眼睛,那些几日前见过的字迹就像是春日里水面上游泳的一群鸭子一样,乖乖的排着队,依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良久后,他睁开了眼,对绢帛上出现的另外一种笔迹已经心中有数。由于那个笔迹和商徵的笔迹相差太大,所以记忆还算深刻。 在江纳川看来,那种笔迹,像是一个多年习武的人写出来的,透着一股苍劲,气势恢宏。如果是写在竹简上的话,根本就看不出什么,但是写在绢帛上就不一样了,力道大的墨水都渗透了过去。 但是眼前的这一个就大不一样了。秦先生是个生意人,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和气生财,所以以江纳川看来,这位秦先生定是个心宽体胖的面善之人。所谓“字如其人”,他的笔迹也像他的人一样,看起来字体圆润,笔画也没有那么挥洒,字里行间都充满着人间烟火的气息。 于是江纳川冲着鹿之野和洛长歌绽开一个意味深长却又自信满满的笑。 另外二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鹿之野将桌上打开的几卷书简卷起来,又将上面的绳索重新系好,对老者说道:“老伯,这些信是十分重要的证据,我们需要带回几卷去,为秦先生洗刷冤屈。” 老者爽快的答应道:“好,好,你们拿走吧,既然能为秦先生翻案,这几卷书简算得了什么。” 几个年轻人将书简收好,拜谢了老者:“那就多谢老伯了。” 第103章 信口雌黄 鹿之野说的果然没错。他们三个在为商徵寻找证据的时候,赵高根本就没闲着。 扶苏刚刚被发落,现在乐府里又出了事,这些天里,秦皇一直都在为此发愁不已,头发都快被他自己揪光了。 而秦皇的状态直接影响着他身边的人的状态。这些天,小卫几乎是把自己的脑袋拎在手上在当差,每天呆在秦皇的身边都让他觉得战战兢兢的。丽妃娘娘虽然也为此觉得揪心,但是由于自己身份的关系也不好多参与,毕竟在大秦,后妃不能干政。她能做的,除了照顾好秦皇的饮食起居之外,其他的也坐不了什么了。 对其他人来说,现在这种情况或许是件不好的事情,但对胡亥一党来说,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秦皇现在因为乐官的事情生气了,就代表着他们的计划进展的十分顺利。 即便这样,赵高却并不满足于此。若依着胡亥公子的意思,他们只要借着商徵的事情将乐府拉下来就好了。但赵高的心里,还有另外的想法。 以鹿之野为首的那几个乐官,跟赵高不睦已久。若是借着这次的机会将他们几个全都一网打尽,岂不是件痛快事? 赵高并不满足于扳倒一个商徵,他想看到的,是他们乐府四人全都进了廷尉司。况且商徵的事情还有很多有待发掘的细节,这些细节若是不用的话,岂不是太过可惜了? 这天,秦皇召了几个大臣去了书房商议政事。赵高虽然并不在其中,但是也跟着众大臣去了书房。等到秦皇要商议的事情处理完毕、众大臣都退下之后,赵高便走了进去。 “臣参见陛下。” 秦皇将一卷书简放回书架,又从上面拿下了另外一卷,头也没抬的说道:“起来吧。你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赵高起身,说道:“回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说。”秦皇翻阅着手上的书简,依然没有抬头。 “陛下,商徵的事情有进展。” “哦?”秦皇墨眉一挑,转过头来看着赵高,手上翻书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有何进展?他招了?” 赵高回答:“陛下,商徵没有招,是臣找到了行刺事件新的线索。” 秦皇将书简扔在矮几上,问道:“什么线索?” 赵高犹豫了一下,将早已想好的话条理清晰的说了出来。 “陛下,臣这些天一直在想,商徵原本是一介平民,仅靠他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从齐地来到咸阳,又进了乐府,并且还成了乐府里一个掌事的乐官。 “上次陛下出巡的时候,曾经带了乐府里的三个乐官一同前往,这三人便是洛长歌、鹿之野和江纳川。也就是在这次出巡的时候,他们三个在闹市中遇见了商徵,并把他带回了咸阳,并入乐府的编制中。” 赵高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秦皇的反应,又道:“陛下,您不觉得,这件事情看上去太过顺利了吗?像是……像是早就串通好的一样。” 秦皇在矮几前踱着步,皱起眉头不发一言,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让赵高颇为满意。毕竟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赵高继续说道:“陛下,不论臣子的官职是大还是小,官员的任命一向都是陛下亲自来决定的,而这个商徵来到了乐府之后,授予他官职的居然是那个乐府令鹿之野。从这方面来看,鹿之野是不是有包庇的嫌疑呢?” 秦皇虽然很想弄清楚事实真相,但是也对这种捕风捉影的恶习十分反感。原本要处理的政事就已经够他头疼的了,偏偏身边还时不时地有人没事找事。秦皇停止了思索,皱着眉头看了看赵高,说道:“这件事情已经交由廷尉司去办了,你一个中车府令,怎么对一件本不属于你管辖的事情这么上心?” 原本见秦皇已经开始疑心了,结果秦皇却给出了与刚才完全不一样的反应,也是赵高始料未及。他有些错愕,支吾了半天后,说道:“陛下,臣也是担心您的安全,若商徵真的是刺客,又这么顺利的混进了宫中,我们不得不防啊。” 秦皇心中的天平开始摇摆起来。他相信商徵,相信洛长歌,但是赵高的话,他也不得不信,一时之间,秦皇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坐在矮几前沉默了半晌,一句话都没说。赵高也一直在观察着他的反应。 半晌后,秦皇抬起头来,说道:“行了,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寡人已经交给了马知遥,现在等他的审问结果就好。乐府里那几个孩子,寡人信得过。”他停顿了一下,有些犹疑的抿了抿嘴唇,还是说道:“依寡人看来,商徵多半是被冤枉的。若说他是来行刺寡人,实在是有些说不通。他进乐府,原本就是为了他的师父。先前在出巡的时候,他明明有机会对寡人下手,但他却选择了其他的解决办法,可见行刺一词根本就说不通。” 秦皇冲着赵高态度坚决的摆了摆手,这话既是说给赵高听,同时也是在努力说服他自己。 原本赵高的说辞准备的十分充分,而且以他对秦皇的了解,不等他说完,秦皇就会完全相信他的话,并且为之震怒,进而将乐府里那四个乐官全都发落了。而现在秦皇的这番话,却给了赵高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赵高也有他的过人之处。做中车府令之前,在秦皇身边伺候的那些日子,并不是白费的。 见这种说法不能够完全说服秦皇,赵高便又换了另外一种方法。 听完秦皇的话,赵高想了想,说道:“陛下,这件事情恐怕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简单,怕是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 秦皇有些不耐烦了。他一直都觉得赵高伺候他十分尽心尽力,但是洛长歌也是他的忘年之交,这两边他都不想失去,更不想看到两他们相互攻击。于是说道:“赵高,这件事情,恐怕是你多虑了。” 赵高依旧不放弃,坚持道:“陛下,请容臣说完。” 秦皇白了他一眼,忍住了想轰他出去的想法:“说。” 见秦皇真的有些听不进去的样子,赵高便尽力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说道:“陛下,商徵从一开始进了乐府的时候,便是有预谋的。他一开始,就是准备要向陛下行刺的。但若是直接贸然行动的话,又怕打草惊蛇,计划不成功。于是只好用了迂回一些的办法。一开始,他说是为了他的师父向陛下讨个说法,用这种方式来解除陛下对他的警惕性。如果陛下同意为他的师父恢复名誉,那么商徵的计划便推进了一步。” 听到这里,原本有些不耐烦的秦皇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挑起眉毛看了看赵高,又仔细回想了出巡时发生的事情,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 赵高继续说道:“陛下,陈云鹤在乐府里任职,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就算商徵真的是他的徒弟,现在也没有办法查出来。若是有人看准了这个空子,想要利用它做做文章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秦皇的思路完全被赵高带着走了,他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商徵其实并不是陈云鹤的徒弟?” 见秦皇似乎是相信了,赵高心中一阵狂喜,忙道:“陛下,为了您的安全,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情,实在需要我们提高警惕啊。” 秦皇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他将商徵来到乐府之后的事情前前后后的缕了一遍,越发觉得赵高的话是对的。他托着下巴思考良久,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看样子,这个商徵的确是很可疑。” 秦皇现在几乎已经相信了商徵是刺客,赵高今天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他继续说道:“陛下,现在商徵的身份已经很可疑了,那么当初将商徵带进宫来的那几个乐官,恐怕也需要好好调查一番。” 秦皇想了想,说道:“如果商徵本意是想混进来行刺的话,那么他肯定要在行使计划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乐府里的那几个人……说不定是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赵高的想法却和秦皇的不一样,忙解释道:“陛下,洛长歌、鹿之野和江纳川在乐府的时间也不短了,您对他们三个有何看法?” 秦皇看着赵高,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赵高得到了秦皇眼神的肯定,便继续说道:“陛下,在臣看来,这三人聪明绝顶,且天资过人,若是不做乐官,在朝中做个言官都是绰绰有余。” “嗯,你说的对。”秦皇对这句话十分赞同。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三人的表现,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赵高又说道:“商徵一个人混进宫中,做任何事情都是单打独斗,肯定会有顾不到的地方,破绽不可能一直都没有。以洛长歌他们三人的能力,看穿商徵的把戏是很容易的事情。再说他们现在都是乐府的乐官,每天朝夕相处,臣不信,商徵能一直瞒着住他们。这根本就说不通,唯一的可能,便是洛长歌他们三个,一直都在替商徵隐瞒,恐怕更严重的便是,他们四个,其实自始至终都是一伙的。” 秦皇的眉头拧的越来越深,如果真的像赵高所说的话,那么这里面的事情可就大了。他堂堂始皇帝,不仅没有看出这些刺客的真面目,居然还将他们视为重臣。抛开自己的安全问题不说,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自己这个始皇帝,不得被天下人耻笑啊? 想到这里,秦皇开口了:“小卫,你去把洛长歌、鹿之野,还有江纳川,都给我叫过来,寡人要好好问问他们。” 小卫一脸敬而远之的看了看赵高,领了命令后,便出了书房。 第104章 各执一词 小卫再次回到书房的时候,只带了两个人回来,一个是洛长歌,另一个是鹿之野。秦皇抬眼一瞧,发现缺了一个人,便问道:“江纳川呢?” 小卫回道:“陛下,江大人家中有些事,所以会来晚些,奴才已经差人跟着了,想来马上就能到。” 秦皇点点头:“好。”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二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赵高,面无表情的问道:“寡人叫你们来,是有些事情想要核实。” 鹿之野和洛长歌他们正在为找到了证据而高兴,就算秦皇今天不传召他们,他们也会过来将证据呈给秦皇,为商徵洗刷冤屈。只是现在秦皇是有事才传召的他们,所以要以秦皇的事情为先,证据的事情还是过一会儿再提比较好。 只不过他们现在已经找到了证据,所以与前几日在书房里的时候相比,心情已经轻松了不少,面对此时明显心情不佳的秦皇,也一点不觉得心中沉重。 赵高并不知道他们寻找证据的事情,此刻他在一旁看着,笑得很得意,以为这一次肯定能够将乐府的人一网打尽。 “鹿之野,寡人问你,当初你们几个是怎样把商徵带回来的?” 鹿之野心中暗忖,陛下怕是还对商徵有所怀疑,所以才这样问的。于是便解释道:“陛下,是在上次出巡去齐地的时候。当时我们几个外出时遇见了商徵,因见他琴弹得好,而那个时候乐府里正需要添几个乐官,所以微臣就自作主张将他带了回来。” 秦皇揉着眉心,依旧面无表情,但话问得却十分尖锐:“就因为琴弹得好,就带了回来?” 鹿之野不知道秦皇到底想问什么,便如实答道:“是。” 秦皇怀疑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了鹿之野的身上:“当时你就没有想到其他的?比如,如果商徵其实是有目的的接近你们几个,那该怎么办?”说完这句话,秦皇紧盯着鹿之野的反应。 那天在闹市中的小酒馆,商徵确实是有意接近他们三个的,但商徵费尽心思进了乐府,目的并不在行刺,而是为了给他师父平反冤屈而已。这话商徵曾经自己是说过的,鹿之野他们几个也早就知道。 而秦皇现在的话,摆明了是觉得商徵是混进来的刺客,鹿之野心中有些无奈,只好将事实全都说给秦皇听:“陛下,如您所说,商徵认识我们几个的时候,确实目的不纯,” 秦皇墨眉高挑,等着鹿之野的下文。 赵高却心道不好,难道鹿之野已经察觉了陛下的意思,这就急于划清和商徵之间的界线,撇清自己了? 鹿之野继续道:“但是商徵的本意,是要为陈老师父平反冤屈,并不是要行刺陛下……” 不等秦皇表态,赵高先忍不住了,问道:“他的想法,你为何知晓的这么清楚?” 鹿之野瞥了一眼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赵高,目光中颇有轻蔑之意,回道:“这是商徵亲口对我们说过的,我们几个人都知道。” 洛长歌也附和道:“没错。”说完趁秦皇看着鹿之野的功夫,给了赵高一个大大的白眼。 秦皇点了点头,他的想法,跟鹿之野所说的是一样的。可见刚才赵高的说法并不准确。 只是为了保险起见,秦皇还要问几个问题:“那么商徵来到乐府以后,你们可曾发现他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不同寻常的地方嘛……”鹿之野想了想,说道:“这个,微臣倒是没发现什么。” 秦皇的大脑中默默的分析着鹿之野的话,对先前赵高的话产生了一些怀疑,但现在却不能对这件事情贸然下定论,毕竟不管他们几个怎么说,那绢帛上的字迹,确实是商徵的,根本没办法抵赖的。 赵高嗤笑一声,有些不客气的说道:“怎么可能没有发现?我看你们几个是要故意替他隐瞒吧?鹿大人,在陛下面前说话可要注意,若有什么不尽不实之处,那可就犯了欺君之罪啊。” 自从进了书房的门开始,洛长歌就一直瞧不上赵高脸上那种小人得志的样子,现在听到他的话,有些忍不住了,迎上赵高的话说道:“不知道赵大人为何这样急着判定商徵是刺客,连事实根据都顾不得了,不过您这样着急是没有什么用的。光凭一张嘴,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洛长歌说话一向都是这么一针见血,这也是赵高不喜欢她的原因之一。现在洛长歌的话中也是说出了赵高的心中所想,他有些恼怒,急道:“洛大人,陛下面前,还是不要这么信口开河的好。” 洛长歌丝毫不怕他,回道:“彼此彼此吧。” 秦皇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个头绪,偏偏这个时候面前还有两个人在吵嘴,他心里更加烦躁了,喝了一声道:“行了,都别吵了。” 洛长歌和赵高都噤了声不再说话,书房里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 秦皇思考半晌,看了看洛长歌,又问道:“洛长歌,鹿之野没有发觉什么异常,那么你呢?” 洛长歌从来都不相信商徵会是刺客,秦皇的问题让她莫名觉得有些抵触,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回陛下,微臣也没有发现过。”说完,她想了想,又大着胆子为商徵辩驳了两句:“其实,如果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有发现商徵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就足够说明,商徵其实并不是刺客吧?”说完看着秦皇,期待他能同意自己所说的话。 不等秦皇说话,赵高抢先说道:“洛大人,光凭一张嘴,可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这话可是刚才你自己说的。”他笑看着洛长歌,然后从自己袖中拿出了那张绢帛,说道:“这封密谋行刺的信,可是商徵亲笔写的,难道你想抵赖吗?” 赵高现在有这封逆信在手,对洛长歌他们几个颇为张狂,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一般。如果现在秦皇不在场,赵高怕是就要将“你们这次死定了”之类的话宣之于口了。 洛长歌刚想说什么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赵大人这话,有些不太准确吧?” 书房里的几个人都朝着门口看过去,只见江纳川搀扶着一位老者出现在了门口。洛长歌定睛一看,这位老者并不是别人,而是他们先前寻找证据的时候见过的那位,秦明先生的邻居。 洛长歌不由的叫了一声:“老伯?” 赵高不知道江纳川这是演的哪一出,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江纳川搀着老者走了进来,两人跪在地上向秦皇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 “草民参见陛下。” “起来吧。”秦皇从未见过这位老者,也不知道江纳川此刻将他带过来目的何在,便问道:“江纳川,你这是要做什么?” 江纳川看了看身旁的两个伙伴,笑得十分坚定,又对秦皇说道:“陛下,关于商徵是否行刺的问题,我们讨论了这么久都没有结论,不如听听别人的意见。” 说完,他指了指身旁的老者,介绍道:“陛下,这位是秦明的邻居,秦明在咸阳的时候,一直都跟这位老先生十分亲厚,老先生的话,肯定更加可信。” 秦皇点了点头,对江纳川的做法十分满意,他看着老者,说道:“你来说一说。” 老者俯首答了一声“是”,便开始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 “陛下,最初听说秦明先生预谋行刺的时候,草民是震惊的,在草民看来,这件事情一点根据都没有。秦明先生一直都是我的邻居,他是个本分的生意人,虽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但却从来没跟宫里的人打过交道。那位乐官,也是在入宫之前认识的秦先生。” 秦皇认真听着老者的话,问道:“叫商徵的乐官,你之前见过他吗?” “回陛下,商徵先生确实去过秦先生家里几次,但那都是朋友间的走访而已。况且这位商大人看起来十分随和,绝对不像是预谋行刺的人。” 秦皇听着老者的话,没有说什么,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倒是赵高着急了,说道:“江大人,这个人的话可信吗?我们大家都从来没见过他,现在这种时候,我们怎么能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胡言乱语?” 江纳川笑了笑:“这位是秦明的邻居,赵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查一查户籍,到时候就什么都清楚了。” 赵高见一击不中,便又抬出了那个让人根本无法反驳的证据:“不管怎么说,现在有证据摆在眼前,商徵根本就逃不掉他是一个刺客的事实……” 秦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实在是不知道该相信谁。但是这件事情一直这样的话也不是办法,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相信证据了。 见赵高的手上拿着那张绢帛,秦皇点了点头。他实在是不想把时间和经历再浪费在这件事情上了,此刻,秦皇比谁都要期待马知遥那边的审问情况和结果,若是商徵真的招了,那这件事情就算是结束了,他心中也就痛快了。 秦皇不胜其烦的揉了揉眉心,喝了一声道:“你们谁都不要说了。” 几人纷纷看着秦皇,正在说话的也住了口,都想知道他此刻到底相信哪一边。 秦皇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享受这难得的一刻安静,片刻后说道:“你们各执一词,谁都有道理,但是这件事情不是你们怎么说就能怎么样的,所以,我们还是相信证据吧……” 赵高脸上那副得逞的笑刚刚展开,还没来得及蔓延到眉梢,一直没有说话的鹿之野这个时候突然开腔了。 “陛下,证据,我们这里也有。” 第105章 两败俱伤 听到鹿之野的话,赵高脸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笑的很有底气。早在多日以前,他就已经将秦明的家里都“收拾”的“一干二净”,什么都没剩下。就算鹿之野他们几个想找证据,也无从下手。他倒是想看看,鹿之野口中的所谓“证据”,到底是哪里找来的什么东西。 秦皇早就被这几个人烦的头昏脑涨烦不胜烦了,现在只想着让这件事情尽快结束。此时听见鹿之野说他有证据,便赶紧说道:“快,呈上来。” 鹿之野拿出随身带着的一个布包,放在地上打开,只见里面放着好几卷竹简。他拿起其中的一卷,将上面的绳索解开,然后走上前交到秦皇的手中,说道:“陛下请看。” 秦皇接过去,一目十行的扫了一眼,发现是一封信,抬起头刚要问,就听见鹿之野又说道:“陛下,这是秦明曾经写过的信,只要将赵大人手上那张绢帛上面的字迹和这竹简上面的比对一下,就能真相大白了。” 洛长歌在原处,将剩下的竹简一一拆开,然后全都交到了秦皇那里:“陛下,这些都是秦明先生写过的信,字迹都是一样的,请陛下过目。” 赵高心里开始有些忐忑不安起来。他原先只顾着“清理”秦明的家,却忘了别的地方也是需要清理的。 如果这个突然出现的老人真的是秦明原来的邻居,而他的手上刚好有什么有力的证据的话,那这次可就真的糟了。 秦皇从洛长歌的手中接过竹简,对赵高一挥手道:“把绢帛也拿过来。” 赵高心中虽然忐忑,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将手中的绢帛呈到秦皇的手中。 秦皇将绢帛铺开,和竹简上的字大致比对了一下,便发现了端倪。 “这字迹为何不一样?”秦皇抬起头,看着呈上证据的鹿之野和赵高问道:“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鹿之野答道:“陛下,这些竹简,都是秦明平日里写给自己好友的信件,定是他自己的字迹。这样看来,那张绢帛上的字迹,肯定就不是真的了。”说到这里,鹿之野意味深长的看了赵高一眼,说道:“不知道赵大人是从哪里得到这张绢帛的,又为何如此笃定的认为,这上面就是秦明和商徵的字迹呢?” 秦皇将目光又转向赵高,问道:“赵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高开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眼神也变得有些闪烁不定。他心里清楚的很,现在这种情况,是已定的败局。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能输的太惨。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合适的措辞, 说道:“陛下,这张绢帛,确实是他们二人密谋行刺的证据,至于这字迹为何不一样,臣实在不知。” 秦皇瞪着赵高看了半天,缓缓说道:“不是你不知道,恐怕是你知道,但却不好说出来吧?” 赵高心中大惊,忙跪在地上求道:“陛下,虽然这证据可能存在失误,但臣这么做,全都是为了陛下的安全啊。” 见此情景,鹿之野知道事情的真相已经明了,此刻最为重要的便是将商徵从廷尉司里救出来,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于是说道:“陛下,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商徵是无辜的。” 秦皇点了点头,满脸愠色的看了看赵高,对小卫说道:“小卫,去廷尉司宣旨,行刺一案证据不足,商徵无罪释放。” 小卫领了命令出去了,乐府三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赵高满脸都是冷汗,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秦皇。 现在商徵的冤屈已经被平反了,是时候给敌人一次有力的反击了。洛长歌瞅准这个时机,上前说道:“陛下,若是这几天我们没有找到证据,商徵肯定就要被冤枉了,情况乐观一点,会受尽刑罚,若是情况不乐观,现在肯定已经枉死狱中了。” 江纳川也说道:“是啊陛下,这件事情,肯定是有人预谋的,商徵平日里行事低调,为人也很谦和,在乐府里非常受欢迎,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赵大人,微臣在这里替商徵给大人赔个不是。”他拱手朝着赵高行了个礼,又继续说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次终究是赵大人不对在先,平日里再怎么不和,都不该下此狠手。” 赵高看了看洛长歌,又看了看和她一唱一和的江纳川,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口中重复着:“没有……我并没有预谋要害商徵啊……” 秦皇盯着赵高,丝毫不隐藏眼神中的厌恶之色。赵高忙请求道:“陛下,臣这次虽然做错了事,但臣一心都是为了陛下好啊。臣确实是怀疑商徵,无奈之下除此下策。但是如果不加防范,再因此酿成大祸,到时候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了。” 秦皇脸上的怒气稍减了些,但是看上去心情依然不佳。毕竟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可能光凭赵高几句话就能平息怒气。 秦皇看了看他们几个,越发觉得厌烦。这次的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都是让他们几个给无中生有弄出来的。只是可怜了商徵,无端受了一番牢狱折磨。 秦皇轻咳了一声,并没有被赵高的话所打动,面无表情的说道:“行了,你以后不再无事生非,寡人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赵高一惊,心中顿生绝望。知道这次不仅没有扳倒乐府,反而栽在这几个乐官的手里了。 乐府三人终于出了这口恶气,听到秦皇如此说,心中十分快慰,想知道这次秦皇会如何发落赵高。 只见秦皇缓缓说道:“赵高,寡人看,你这中车府令做的实在是挺闲的,闲到有事没事就来寡人这里搬弄是非口舌。既然这样,你这中车府令还是暂时让给别人来做吧,你呢,就去下面养两天马,也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反思一下。” 赵高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陛下……” 秦皇早已经懒得理他,转过身去说道:“行了,快出去吧。” 赵高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了,他慢慢的站起来,朝着书房门口走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秦皇对他的处罚,经过乐府三人的时候,都顾不得理会他们了。 处置了赵高,这件事情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秦皇的心情舒展了些,他对着乐府三人以及江纳川带来的那个老者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几个也下去吧。” 说完,秦皇便坐在了矮几前,端起茶碗来准备休息一下。 江纳川带着老者拜别了秦皇,便将他送出了书房的门口,交代候在门口的天冬,让他把老人好生送回去。自己却又返回了书房。 秦皇揉了揉眉心,准备小憩一下。刚才被这几个人整了这么一出,秦皇不免有些神思倦怠。他不经意间抬起头,被站在面前的三个人影吓了一跳。 乐府里那几个年轻人依然跪在原地,并没有离开。秦皇有些纳闷,问道:“怎么了,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鹿之野说道:“陛下,臣等还有一件事要说。” 秦皇心中哀叹一声,强行支撑着精神说道:“快说。” “陛下,在今天这件事情发生以前,微臣就已经听说,商徵不日会有危险,后来事情果然发生,好在现在有惊无险。可见这事确实是人为。” 秦皇点了点头,皱起眉头问道:“嗯,确实是这样?所以你要说什么?” 鹿之野想了想,说道:“陛下,先前扶苏公子出事的那几天,微臣也觉得蹊跷,扶苏公子的门客们个个都是优秀的,气度学识自是不必说,绝对不可能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商徵的事情刚刚结束,鹿之野便想着将扶苏公子的冤屈一并洗刷了,只是不知为何,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总觉得秦皇有些不太想听。 秦皇确实是不想听他说话,确切的说,是不想听任何人说话。他只想回到寝宫里好好睡上一觉养养神。 秦皇叹了口气,冲着鹿之野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好了,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情本就是扶苏做得不对,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乐府三人却不打算放弃,洛长歌接着说道:“陛下,扶苏公子原本什么都没有做,最后却受了处罚,微臣觉得,这其中定是有人在后面恶意捣鬼,就像今天的事情一样。” 秦皇揉着眉心,心不在焉的问道:“所以呢?” 江纳川继续说道:“陛下,当然是揪出此人,为扶苏公子洗刷冤屈。” 洛长歌接着道:“是啊陛下,扶苏公子什么都没做,却被逐去了北方苦寒之地,微臣实在是为公子感到不平。” 原本扶苏的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现在这几个人却偏偏要提出来。秦皇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天将扶苏赶去北方的事情,心中的怒火又慢慢被点燃。 现在这三个年轻人,说起话来这么的不加考虑。不过是碰巧将商徵救下了而已,真当这书房是他家了? 他极为不耐的看了看跪在面前的三人,站起来慢慢踱到他们面前,说道:“所以说,你们的意思是,寡人那样处罚扶苏,是寡人对他太苛刻?” 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秦皇的想法似乎不太对,刚准备分辩,却被秦皇的一声吼打断了。 “大胆!你们几个居然敢指责到寡人头上来了?” 几个人忙俯首说道:“陛下,微臣不敢……” “你们不敢?哼,”秦皇冷笑了一声,说道:“赵高已经去马圈思过了,以寡人看,你们几个也需要反省一下自己。” 三个人心中都是一惊,不知道接下来秦皇会说什么。 “既然你们觉得扶苏在北方十分艰苦,不如你们几个去陪陪他吧。” 鹿之野忙道:“陛下……” 秦皇不等他说话,便将门外的侍卫喊了进来,下了命令:“乐府的鹿之野、洛长歌还有江纳川,御前言行无状,去北方边关思过。非召不得回来。” 第106章 大意了 秦皇的决定没人能反对,就算洛长歌他们几个再怎么求情,也都是没用的。这边的命令一下,那边的圣旨也就已经跟着传了下去。用不了多久,这件片刻前在秦皇书房发生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咸阳宫。 只是这件事情在朝臣以及宫中的影响实在是太大,很多人听说之后都为之震惊了。这次被处罚的两边都是秦皇平日里最重视的臣子,怎的在这么会儿功夫里,就一个被贬职、另外一边全体被贬谪了呢?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自从这次的计划开始实施了以后,胡亥就一直都在关注着这件事情的发展,关注着赵高的行动,以及洛长歌的动向。如果他的计划成功的话,整个乐府的人都是需要他去拯救的,他一直在等着需要他出马的那一刻,等着将整个乐府拉到自己阵营的那一刻。当然,其实他最想拉过来的,只有洛长歌一个人。 只是事情的结果让人太过失望,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这次他们不光没有扳倒乐府的人,就连堂堂的中车府令赵高也搭进去了。胡亥一听到事情是这个结果,整个人都慌了。连忙马不停蹄地去了秦皇的书房,想要向他的父皇求情,收回之前的命令。 …… 这边李斯和马知遥也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也是急的不行。打听了赵高现在的所在之处后,便找了个人流较少的时辰赶了过去,想要问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他们所料,原来在秦皇面前红极一时的中车府令大人,现在已经成了太仆中最平凡最普通的一个养马的下人,那些稍有职位的小吏,都能对他大呼小叫的。二人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赵高正在给马圈中牲口的投食料草,他穿着一身暗青色麻布衣服,头发也乱糟糟的。只不过虽然赵高被贬了职,但脸上除了有些沮丧的神情之外,并没有一丝萎靡颓败之相,可见对于他们的大计以及自身的前途,赵高的心中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赵高喂完了马,准备坐下来歇一歇,他看了看正在埋头吃草的这匹马,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随后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刚刚转过身去,准备在不远处的休息处坐下,便看到了门口站着的李斯和马知遥两个人。 赵高迎上去,问道:“二位大人怎么来这里了?” 看着赵高如今的情形,李斯和马知遥不免有些唏嘘,同时也觉得秦皇这次的决定实在是是有些狠辣。二人走上前去,和赵高一同在马圈旁边的休息处坐下。李斯说道:“看样子,陛下这次真的是被惹怒了。” “是啊,大怒特怒了,”赵高苦笑着摇了摇头:“当时你们二人并不在书房,不知道里面的情形。乐府里那几个年轻人,实在是可恨。” 马知遥虽然为赵高觉得可惜,但对他这句话却有些不解,问道:“陛下不是也处罚他们了吗?可见他们其实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情况比我们这边还要糟糕,赵大人为何要这么说呢?” 赵高瞥了马知遥一眼,冷哼一声道:“弄成现在这个样子,那是他们自己作死。‘行刺’的事情,被他们找到了证据之后,商徵就被放出来了。这个时候,原本已经没他们什么事了。可是他们几个虽然聪明,但却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非要不自量力的在陛下面前提扶苏公子,想着趁这个机会为扶苏求情。哼,他们是真不知道陛下的性子,还是太过天真啊?” 说着,赵高拿起石桌上的茶壶来,给他们几个人都倒了一碗茶,叹了口气,又说道:“这件事情,其实是我们低估他们了。陛下已经将乐府里的乐官们都禁了足,他们连家门都出不去,居然还能在这种情况下为商徵找到证据。这种情况,我是万万没想到啊。我先前明明都已经把那里清空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赵高停了停,又总结似的说了句:“在我看来,这次咱们并不是冲着乐府发起的攻击,而是搬起石头砸了我们自己的脚。”说完,赵高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来一饮而尽。 见赵高说的情绪激动,李斯不免心中有些难受,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放心,陛下只是一时生气而已,他不是说了嘛,只是让你在这里暂时待几天而已,过一阵子等他气消了,就会让你官复原职的,不必太过忧心。” 赵高摇了摇头,说道:“丞相误会了。我说的这番话,并不是为了我如今的遭遇,而是为了我们的大计。这次的事情,最初谋划的就很不成熟,所以才导致的失败。唉,终究是我们大意了。” 马知遥向来大大咧咧的,没有他们李斯和赵高想的这么细,这件事在他看来,其实并不是什么太过要紧的大事,他冲赵高摆了摆手说道:“诶,无妨,赵大人远不必这么想,这次的事情虽然看上去严重,但是根本就不会动摇我们半分。其实刚才李大人说得对,官复原职只是时间问题,再说了,我们还有胡亥公子呢。只要公子去陛下面前求个情,基本上就没什么事了。” 李斯和赵高想了想,觉得马知遥这次说到了点子上,都深表赞同的点了点头。 不过,就算他们再怎么料事如神,这次也猜错了。胡亥确实是去了秦皇的书房,也确实是为了这次的事情去求情了,只是他这次并不是为了赵高。 …… 书房里,秦皇正在埋头批阅奏折。处置了乐府和赵高之后,秦皇的心情似乎没怎么受影响,看起来神色如故。不过,想来也是政事过多的原因,让他根本没有闲工夫去想之前发生的事情。 胡亥进来之前,已经在书房外跟小卫聊了半天,也跟他打听了秦皇今日的心情。少时,他进了门,行了个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秦皇从奏折里移出视线,瞟了胡亥一眼,视线便又移回了奏折上。他拿起毛笔来在奏折上飞快的批了一笔,说道:“起来吧,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胡亥笑的神采飞扬的,一脸无忧无虑的样子像是五月里明媚温和的阳光。他走上前去,说道:“儿臣看父皇这几日实在是辛苦,所以过来看看您,”说着,胡亥绕到秦皇的后面,开始帮他揉肩膀。 秦皇笑的很是舒心,这个小儿子,一向都是最能让他开心的。他一边看折子一边和胡亥聊天,连语气都变得轻松了许多:“吾儿还真是孝顺啊。你来了,父皇就一点都不累了。” 胡亥卖力的讨好着他的父皇,手上的动作一点都不敢怠慢。随后便看似不经意的提起了一件事。 “父皇一心都扑在朝政上,难免会累,还是应该抽时间多多休息才对。” 秦皇笑了笑,眉眼间却又起了淡淡的愁态:“哪能说休息就休息啊,现在不仅朝政让人头疼,就连那些个大臣,现在也不让寡人省心。” 胡亥心中十分清楚,父皇口中所说的,就是这两天被贬职的赵高以及被贬谪的乐府三人。他想了想,笑道:“若是他们错了,直接罚就是,若是对了便赏,父皇何必跟他们置气呢?” 听着胡亥的话,秦皇的心中慢慢冒出一个想法,现在扶苏并不在身边,能帮他处理政事的人除了朝中大臣之外,也没有几个,现在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让胡亥帮忙出出主意?于是便问道:“亥儿啊,父皇问你,前几日那几个乐官,还有赵高,寡人这么罚,是不是有些过了?” 胡亥手上的动作一点都没停下,说道:“父皇一向赏罚分明,这次分明就是他们几个做的过分了,这都是他们罪有应得的。” 秦皇的心稍稍定下了些,又听得胡亥说道:“只是儿臣觉得,那几个乐官本就没什么大错,何苦要让他们去这么远的地方?” 提起这个,秦皇的脸色阴沉了许多:“哼,这几个年轻人,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该给他们一些教训才对。” 胡亥一早就已经知道,洛长歌他们几个是为了给大哥求情才弄成现在这样的。而先前大哥的事情,在父皇看来就是一件难以饶恕的过错,也难怪父皇会生气。 此刻,他偷眼看着秦皇的反应,发现此刻为他们几个求情实在是件难办的事。搞不好还要惹父皇生气。于是权衡再三,只好放弃了,说道:“是儿臣的想法太过简单了。”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忧虑的,父皇的脾气他清楚,乐府里那几个人一向深得父皇重视,这次就算惹怒父皇被罚了,在北方也呆不了多久。过一阵子,父皇就会寻个由头,将他们几人召回来的。 只是从此以后很长时间之内都见不到长歌了,胡亥的心中忽然又觉得落寞至极。 此时的胡亥满心里装的都是洛长歌,早已经忘记了要为赵高求情的事,也早已经把“赵高才是他们这边的人”这个事实抛在了脑后。 过了明天之后,便是乐府三人启程去北方的日子,也是洛长歌要离开的日子。他能见到洛长歌的日子,也只有一天的时间了。想到这里,胡亥的心里就猛地一揪。虽然他人还在书房,但是心早已经飞到了洛长歌那里去了。 第107章 送别 这一年的春日,雨总是特别多。这对于本处于北方的咸阳城来说似乎有些异常。前些天的雨水还没有干透,今天就又下起雨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场小雨随着和风飘落,滋润着天地间的万物。而这个落雨的早晨,似乎也在默默诉说着别离。 这个时辰,咸阳城的百姓们大多都还在梦乡,距离他们一天中开始的时辰还太早。街道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街边的铺子都紧关着门,摊位也还没有摆起来。整个咸阳城在雨丝的笼罩下,看起来像是尚未苏醒的样子,依旧在沉睡。 而这个时候,却有一辆马车出现在咸阳城的街道上,马蹄声和车轮的“辘辘”之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十分突兀。在马车的后面,几个小吏正在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骑在马上,不急不慢的往前走着。这一队人在大街上走了许久,最后在城中的十字路口转了个弯后,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商徵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城门还没有打开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商徵站在城门外不远的地方,不时朝着里面看过去。他依旧是永恒不变的一袭白衣,手中握着一柄黑色的大伞。雨丝伴着微风飘落下来,落在伞面上,商徵的长发和白衣也被轻轻吹起。在他的身后,站着跟他一起来的两个徒弟。这两个人看起来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都梳着两个总角。师徒三人站在城门外的风景中,远远看去,像是一幅初春的水墨画一般。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天渐渐亮起来了,也到了开城门的时间。城门处虽然也和城中一样冷清,但终究是零星有几个行人了。 商徵的目光锁定在一辆渐渐驶过来的马车上,马车越来越近,商徵的目光也变得确定起来,随后脸上渐渐浮起一抹微笑。 马车出了城门,往右一拐就要加快速度前进,而这个方向,也是商徵站立的方向。他上前拦住了马车的去路,刚要对赶车的伙计说些什么的时候,后面的几个骑马的小吏便走了过来。几个人都下了马,为首的那个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商徵,眼神中也透着十分的不客气。只是他见商徵的穿着打扮和气质并不像是什么普通人,脸上那些不客气的神情便减了几分,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商徵躬身行了个礼,对小吏说道:“这位大哥,我是这几位的好友,今日专程前来送行,还请行个方便。” 商徵的两个徒弟正站在远处,其中的一个见状早已经走了过来,将手上的钱袋交到小吏的手上。 为首的那个小吏接过钱袋,在手上掂量了一下,感觉分量不轻的样子,不由得对商徵开始另眼相看。又想着马车里这几位也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这送行的自然也必定是非富即贵。即使马车里的已经是受了贬谪的人,但这也只是眼下的事情而已,以后的事情会怎么样,谁都说不清楚。 他们这些官员,虽然官职并不高,但在仕途中呆的时间也不短了,对于那些“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的官场中的道理了解的十分透彻。于是小吏一改刚才的“横眉冷对”,对商徵笑的十分温和,说道:“先生请。不过时间不要太久,免得误了时辰。” 说完,为首的这个小吏便招呼着后面的几个弟兄,几个人牵着马朝城门外走去,停在一处空地上远远的等着他们。 洛长歌他们三个早就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见来送行的人是商徵,高兴之余,心情也都有些复杂。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要出发,若不是我今天来得早,恐怕就要错过时间了。”商徵迎上去,对三人笑着说道。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几个人都没来得及道别。他们四个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秦皇的书房中。后来商徵就被发落去了廷尉司,虽然后来被放了出来,但洛长歌他们三个却紧跟着又被处罚了,如此就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 商徵虽然在廷尉司里受了几天刑罚,但是现在看起来却并没有什么大碍,脸上不但没有憔悴之色,身上也见不到什么明显的伤痕,一袭白衣看起来还是那样纤尘不染。鹿之野看着这样的商徵,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看来赵高最开始在诬陷商徵的时候,心中便十分有把握。几乎已经笃定商徵肯定是死定了,所以当商徵进了廷尉司的时候,马知遥也就没有太过难为他。那个时候在他们看来,商徵已经是将死的人,根本不用在他的身上浪费不必要的功夫。谁知后来的事情并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也是始料未及。 洛长歌迎着商徵走了过去,亲昵的拉着他的袖子笑道:“没办法啊,陛下的旨意,谁都违抗不得。”她拉着商徵的袖子,对着他打量了半天,脸上的担忧之色渐渐退去,换上了几分疑惑,随后便说出了一个和鹿之野不约而同的想法:“商大哥,你在廷尉司的这几天没事吧?马知遥有没有为难你?” 商徵淡淡的笑,然后摇了摇头,他的回答也在鹿之野的推测之内:“他们太过大意了,觉得此次一定会成功,所以没太拿我当回事,所以啊,我只是换了个地方睡了几天觉而已,不用担心我。” 这话说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商徵又继续说道:“倒是你们几个,才让人担心。这次一去就是这么远的地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那北方边关之地又极其艰苦,还不知道去了之后会是什么情形,唉。”他皱着眉头,对三个同伴接下来的境地十分担忧。 江纳川笑的无忧无虑,说话也有些苦中作乐的感觉:“没关系,我们就当去体验边关生活了,这点苦还难不倒我们。” 乐府里三个掌事的乐官同时遭到贬谪,这意味着在他们三个走了之后,乐府里就会变得群龙无首。好在商徵还在,事情也不会变得太过糟糕。 秦皇听说了乐府里的情况之后,便又下令,让商徵代替鹿之野为乐府令,暂时代管乐府里的大小事宜。这样,乐府里的众人才算安心下来,乐府里才不至于变得混乱。 这件事情,他们四个也早就已经知道了。鹿之野上前拍了拍商徵的肩膀,笑道:“商兄,这一次,整个乐府就交给你了。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 商徵被他逗笑了,说道:“再重也是应该的,况且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难好不好?我一定帮你料理的好好的,等你回来的时候,肯定会对整个乐府刮目相看。” 几个人都被商徵逗笑了。只是笑过之后,心中的愁绪便又涌了上来,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江纳川朝着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凑上前去,将手中的一个布包交给了商徵,同时口中大声说道:“商兄啊,我走了以后,我这副骰子就交给你保管了啊,这可是我最珍爱的东西,你一定要替我保管好了,不能弄丢了或者弄坏了。” 说完了这句话,江纳川又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商徵的耳边说道:“我们走了以后,乐府里就剩下你一个人留在咸阳了,你一定要小心赵高那边的人。以多欺少的事情,他们不是做不出来。” 江纳川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但商徵却并不这么想,他微微一笑,接过了江纳川递过来的布包,小声对江纳川说道:“你放心好了,赵高现在已经去马圈里养马了,他再也不是什么中车府令大人了。这次的事情,我们两边可以说是两败俱伤,短时间内他们根本不敢再有什么大的行动。他们自保都还来不及呢,别的事情根本无暇顾及。” 江纳川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关键时刻却细心的很,想问题也周到的很,又说道:“不管怎么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总之,要小心。” 说完,江纳川便站远了些,恢复了刚才的姿势。商徵将布包小心的揣在怀里,像是里面真的有什么东西似的。 他看了看面前的三个伙伴,眼神也从刚才的温和变得有些谨慎和警觉,他保持着刚才同江纳川说话的音量,说道:“倒是你们几个路上要小心,这次赵高这么急不可耐的对我们下手,想必是要趁着扶苏公子不在咸阳的时候,急于除去扶苏公子的羽翼。但是他这次的计划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把自己也搭了进去。我害怕胡亥一党会因此狗急跳墙,在路上给你们设下埋伏。” 商徵的这番话听得洛长歌心中一紧。她想了想,觉得商徵所说的很有道理,甚至极有可能会发生,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脸上也挂上了几分害怕的神情。 倒是鹿之野爽朗的一笑,说道:“商兄不必多虑。对于胡亥公子那边的人来说,他们的目标是扶苏公子,而我们只不过是扶苏公子的附属而已,眼下扶苏公子已经去了北方,他对我们下手只是为了削弱扶苏公子的实力。但是现在我们已经被贬谪了,虽然没有达到他们的计划,但也和他们的预期相差不远,想来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 这话让洛长歌心中安定了许多,她不禁朝着鹿之野投去了安心的目光,其中仿佛还带着几分依赖,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罢了。 第108章 只瞒着我一个人 虽然洛长歌自己并没有察觉自己的目光,但是旁边却有人敏锐的捕捉到了这种非同寻常的感觉。 “鹿之野!” 一听到这熟悉却又令人头疼的声音,鹿之野不用回头去看,就知道是谁来了。他不由得心中一惊,有些无助的看了看周围的三个伙伴,嘴里喃喃的说道:“她怎么来了……” 此刻江纳川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鹿之野那样严重,但同他也是如出一辙。他十分同情的看了看鹿之野,再转过身去的时候,就换上了一脸再正常不过的笑容。 “是暄妍啊?你什么时候来的?哈哈……几日不见,你又变漂亮了。”江纳川的语气也很夸张,连郑暄妍本人听了都觉得有些不适,皱着眉一脸嫌弃的看了看他。 先前见到郑暄妍的时候,洛长歌只是觉得这个姑娘有些跋扈任性不懂事而已,即便郑暄妍从前对她有些不太客气,洛长歌也念在她年幼不懂事,不跟她计较,而且看在鹿之野的面上对郑暄妍很好。但是现在再见到她,总觉得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绝对不是什么好感,受心理的影响,洛长歌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商徵倒是淡定的多。如何应付这种小姑娘,商徵深谙此道。上次在鹿之野家的乐器室里就已经验证过了。 随着郑暄妍的到来,几个人聊正事的气氛被打断,不过好在他们的话也已经说的差不多了,现在也可以腾出时间来,帮着鹿之野应付这个小姑娘了。 “我早就来了,只是你们几位情谊深重,并没有发现我而已。”郑暄妍快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她的侍女子苓也小跑着跟在她的后面。 郑暄妍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若有若无的朝着洛长歌瞟过去,看起来,这话倒像是说给洛长歌听的。 鹿之野刚才那副能言善辩又神思敏捷的样子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连说话都开始有些结巴了:“暄……暄妍啊,你怎么来了?” 郑暄妍走到他们的面前,拉住江纳川的胳膊将他扯到一旁,然后自己站在了离鹿之野最近的地方。 “我怎么就不能来?我可是你的未婚妻啊,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也就算了,现在就连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要不是我在外面听到了传言,我居然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听到那句“我可是你的未婚妻啊”后,洛长歌的面色暗淡了下去。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对年轻男女,突然发现他们是那样般配。 郑暄妍的打扮依然是那样色彩斑斓,但是现在看起来,却和这城外的春景相映成趣,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突兀。而她身上那种正青春的感觉,和鹿之野身上散发的勃勃英气也是般配的很,二人俨然是一对璧人。 洛长歌的心中无端生出一丝自卑的感觉。她轻咬下唇,不自觉的抬起脚往外挪了两步,离着他们二人远了些。 鹿之野挠了挠头,终于想出了一个理由,虽然这个理由听起来一点可信度都没有:“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 郑暄妍不理他的茬,气势冲冲却又脑筋清楚的分析道:“你少来这套,你的事情,伯父伯母都已经知道了,你身边的那些朋友们也都知道了,整个乐府上下更不用说,合着你就瞒着我一个人对吧?” 原本这些天里发生的事情就很多,让人应接不暇。别说告诉别人了,鹿之野连自己都差点顾不上,更不用说郑暄妍这个原本与他就没有什么情谊可言的名义上的“未婚妻”了。 但是这个姑娘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现在就算与她说这些,她也未必听得进去,如果说些别的,他一时又实在想不起来,扯个谎?他说谎的功力一向都不怎么样,经常是刚说出口就被人识破了。他挠着头,越着急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最后索性把心一横,实话实说了。 于是鹿之野言简意赅却又语出惊人的说了一个字。 “对。” 郑暄妍完全不敢相信鹿之野的话,她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漂亮的棕色瞳孔渐渐涌起一丝水汽,眼眶也跟着红了。 虽然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很要好,但是自从订了婚之后,鹿之野待她就不似从前那般亲密了,有时候甚至会故意疏远她,这些郑暄妍都能感觉得到。她虽然跋扈,但并不傻,时间长了,她也渐渐的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但却还在心里自欺欺人,总觉得只要自己尽力抓住他,他就会喜欢自己,等以后二人成了亲,他就自然而然的会面对事实、会喜欢自己了。 但是郑暄妍终究还是太年轻,她不知道,感情的事情,从来都是勉强不得的。 现在鹿之野说的话,无疑戳到了郑暄妍的痛处。她终于知道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心是对的。 郑暄妍的心中充满了失落和失败感,整个人的气场都弱下去不少。 见这二人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一旁的江纳川善解人意的拉过旁边的洛长歌和商徵,然后对鹿之野说道:“小野啊,你们有什么事赶紧说啊,我们几个先去那边等你了。” 说着冲着鹿之野一挑眉,便转过身,朝着城墙的檐下走去。 洛长歌的心中仍然纠结,走也不是,留在这里更是不妥,便只好由着江纳川替她做决定,被江纳川拉着走远了。 这次已经打算跟郑暄妍摊牌了,鹿之野便不再是刚才那副手足无措惊慌不已的样子,看向郑暄妍的神情也恢复了正常,他正色说道:“暄妍啊,父母长辈的意见,我们反对不得,就算是自己有别的想法,想反对也反对无效。这么多年以来,你都在尽自己的全力,来维持我们之间的关系,即便心中再怎么委屈,也都不在意。这么长时间以来,其实是我做的不够好。我应该跟你道歉的。” 听到鹿之野这么说,郑暄妍的心情慢慢平复了很多,对他话中的很多想法,似乎也有几分赞同。 停顿了一会儿,鹿之野又继续说道:“暄妍啊,你现在不要顾及其他任何人的想法,我只问你一句话,父母们的意见,你真的赞同吗?” 郑暄妍面色一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显然,这个问题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长久以来,她只不过是在维护一段世俗意义上已经确定了的关系,而自己的感情和想法,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将它们放在重要的位置上。 “你自己的想法呢?暄妍,你不应该只围着一个你并不喜欢的人转,你应该有自己真心喜欢的男子,而不是随着父母的意思,把自己禁锢在一方狭小的范围中。” 鹿之野这番话说的语重心长,全然没有了平时那种敷衍和逃避的样子。 郑暄妍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身上那副飞扬跋扈的样子也消失了,像是认真在思考鹿之野说过的话。 半晌后,她抬起头来,眼神看起来明亮了许多,看着鹿之野的神情也没有了刚才的气愤和不解。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洛长歌,见她披着红色的披风,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正站在檐下,仰着头研究一只爬在藤蔓上的蜗牛。 郑暄妍平日里虽然总拿着这个副令当成假想敌,对她的态度也十分敌对,但是现在,心中那种敌意却减轻了很多。 郑暄妍笑了笑,收回了目光,对鹿之野说道:“所以说,你现在已经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子了?” 鹿之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暄妍,我刚才那样说,是希望你日后能够真的幸福。”他自嘲的一笑,又说道:“还有啊,我现在都已经是被废黜的人了,前途未卜,就算我们真的按照父母们的意愿成了亲,你以后也不会幸福的,只会被我拖累,不是吗?” 郑暄妍弯了弯嘴角,握住他的手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已经习惯了。”她停了半晌,最后抬起头来,说道:“让我好好想想吧。” 鹿之野能理解她现在的想法。今天能够把自己心里积压了很久的话都说出来,他的心里轻松了许多,他相信,等到郑暄妍想明白了之后,也会和今天的自己一样的。 鹿之野点了点头,说道:“好。” 郑暄妍叹了口气,将刚才那股有些压抑的情绪甩掉,弯起嘴角,一脸轻松的笑道:“好了。我今天是来给你们送行的。我虽然没去过北方,但是也听说,那里比咸阳冷的多。你们几个是被贬谪过去的,陛下肯定也不会允许你们带太多东西。” 说完,她转过头去喊了一声:“子苓,过来。” 子苓依言走了过来,她的手上还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只是包袱看起来虽然大,但子苓一个小姑娘抱着也不是十分吃力。可见里面装的是御寒的衣物了。 郑暄妍从子苓的手上拿过包袱,交到了鹿之野的手中:“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说完,郑暄妍又从随身背着的一个小包里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匣子,也一并交到了鹿之野的手上:“出门在外,短了银钱可不太方便。这些钱都是我攒的,现在送给你了。” 鹿之野抱着这些东西,心中感激,但也有些为难:“暄妍啊……” 郑暄妍小手一挥,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们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东西太多反而累赘。但是,”说到这里,郑暄妍凑近鹿之野,不容拒绝的说道:“这是我的心意,你,必须收下。” 鹿之野顿时觉得哭笑不得。这姑娘,真的是彪悍的有些过分啊。他只好不再多说,收下了她的东西。 “如此,那就多谢了。” 第109章 你怎么来了 许是觉得这送行的时间有些久了,那几个送他们去北方的小吏等的有些不耐烦:“几位,好了没啊,快点上路吧,一会儿误了时辰我们几个可担待不起……” 小吏说着,就朝着鹿之野和郑暄妍的方向走去。 江纳川和商徵见状,忙赶了过来,拦住了小吏,又挡在他的面前,笑道:“差大哥,好说好说,他们马上就说完了,再稍等一会儿……” 大秦的律法中,对时间控制的很严格,连底下那些办事的小官员都丝毫不敢怠慢,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听令办事的小吏了,一旦出了差错,可不是好担待的。 小吏害怕受刑罚,不依不饶的嚷嚷道:“不行不行,该走了……”说着就要绕过挡在面前的江纳川和商徵,直奔着鹿之野的方向而去。 商徵早就知道鹿之野和郑暄妍的关系,现在见他俩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想必是在说什么要紧的事情,这个时候不该打扰他们的。可是这个押送的小吏看起来并不像是好说话的样子。 商徵暗暗叹了口气,伸手入袖,拿出了一个鼓鼓的钱袋,交到了小吏的手中,又指了指鹿之野说道:“这位大哥,他们二人有要紧的事情在商量,还请通融一下。” 小吏虽然心中担忧,害怕错过时辰,但攥了攥手里的钱袋,权衡了一下之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好好,不过,你让他们快点啊。”说完,小吏就一边掂着钱袋,走回了几个兄弟的身边。 商徵和江纳川连声说道:“这个自然,耽误不了多久的。” 两个人担心他们几个一会儿还会再过来,打断了鹿之野那边的谈话。更重要的是,商徵今天出门就带了这两个钱袋,到时候连为同伴挡枪的盾牌都没有,而江纳川是被贬谪的人,即便家世显赫,也不允许带太多的东西,银钱更不必说。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朝着几个小吏的地方走去,想找他们聊聊天,为鹿之野争取一下时间。 只是他们两个心中难免有抱怨。 江纳川边走边嘀咕道:“小野他们两个也不知道说什么呢,居然这么久……” 想起郑暄妍的性子,商徵不由得笑了笑,说道:“想必是那位郑姑娘要说的话比较多吧。” …… 鹿之野和郑暄妍正站在不远处说话,商徵和江纳川也去了小吏那边,城墙的屋檐下只剩下了洛长歌一个人。她看完了藤蔓上的蜗牛,觉得有些无趣,百无聊赖的踢着脚下的一颗小石子,朝着四周的景色张望着。 此时,一只手突然从洛长歌身后的城墙拐角处伸出来,一把拉住了她没拿伞的那只手,用力一拽就将她拉进了城墙拐角处的黑暗里。 洛长歌尖叫了一声,然而声音并不大,不足以引起周围人的注意,而且这个时候,几个同伴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根本就没人发觉洛长歌这边的情况。 在被拉进去的那一瞬间,洛长歌的心中闪过无数个可能,其中最有可能的那个可能,便是赵高那边派人来除掉他们了。 她心中害怕的不行,这才刚出城门,难道就要交待了吗? 这个时候,她的脑子里又想起了很多历史书上说过的那些春秋战国时期的英雄故事,什么卧薪尝胆、胯下之辱之类的。这些故事无一都和现在这种情况极其相似。洛长歌选择保命为先,于是闭着眼睛靠在墙壁上,双手挡在脸前,对拉她进来的那个人不断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只不过是一个遭到贬谪的乐官,杀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的……” 说完这些求饶的话之后,洛长歌便等待着对面这个人的反应,然而好像并没有反应。洛长歌觉得有些奇怪,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想看看此人的面目。结果却发现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根本就不是她想象出来的什么杀手,而是未来的秦二世,公子胡亥。 胡亥穿着一身暗色劲装,将头发高高的绑起来,看起来英气十足。他并没有打伞,任由雨丝飘落在他的身上和头发上。此刻。胡亥正抱着肩膀,站在洛长歌的面前看着她笑。 洛长歌松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挡在脸前的双手也放了下来,没好气的问道:“胡亥公子?你怎么来了啊?吓我一跳……” 胡亥依旧笑的一脸灿烂,看起来跟这阴雨绵绵的天气不太符合,他将一只手撑在墙上,凑得近了些,说道:“我来给你送行啊,昨儿一整天都没办法见到你,所以只能今天在城门边堵你了。” 虽说他们两个早就认识了,但两人的关系却并不明朗。洛长歌曾经拒绝过他两次,在那以后,胡亥就再也没来找过她,想来对她已经灰心了。所以在她看来,他们两个的关系属于不远不近的那种,勉强说得上是朋友。但是即便如此,胡亥还要来为她送行,洛长歌的心中多少觉得有些意外,有些扭捏的说道:“谢谢关心。” 看见胡亥,洛长歌便想起了前两日听说的,他在秦皇面前为他们几个乐官求情的事。虽然秦皇并没有听胡亥的意见,将他们几个赦免,但洛长歌的心中还是对胡亥有所感激,说道:“前两日,多谢公子为我们求情。” 胡亥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暖色,但还是维持着那副吊儿郎当的做派,手一挥说道:“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再说了根本也没帮到你们……” 根本就没救出你。 洛长歌坚持道:“那也要谢谢。” 胡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后便看似开玩笑,实则认真的说了句:“唉,一想到今天之后很长时间内都见不到你了,还真是有点……失落呢……” 一听这话,洛长歌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从前只觉得胡亥对她已经死了心,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洛长歌脸上的神情一瞬间有些凝固,稍后便正色说道:“公子,咸阳城是大秦最为繁华的所在,有趣的人也很多,公子大可不必将注意力都放在我一个小小的乐官身上。” 胡亥歪着头,看似很认真的想了想洛长歌的话,又皱着眉摇了摇头,表情一瞬间竟有些落寞:“那估计不行,这些天里我一直都没有见到你,但还是每天都会想起你。” 胡亥这番话说的太过热情和直接,洛长歌有些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公子,你……” “好了,我刚才都是开玩笑的。”胡亥笑着挥了挥手,打断了她的话。随后便朝着四周警觉的看了几眼,又盯着洛长歌的眼睛,压低声音正色说道:“现在时间不多了,我来是想告诉你,这次赵高没有一举将你们乐府击破,心中十分记恨,已经让马知遥在路上设好了埋伏,准备将你们几个灭口……” 洛长歌心中一惊,心道商徵刚才的话果然没错。她心中害怕,眼睫毛都微微颤抖了起来,看着胡亥的眼神都有些不安。 见洛长歌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胡亥的心中顿生爱怜,说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了人跟在你们后面了,他们会一直护送你们几个到北方,绝对不会有人伤到你一分一毫。” 洛长歌有些不敢相信,她睁着大眼睛看向胡亥,眼神中的不安和无助还没有完全褪去:“你说的……是真的吗?” 胡亥认真的点了点头。 洛长歌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只是在她看来,胡亥这样的做法多少有些不合逻辑,但到底怎样不好,她一时半会儿却也想不起了来。 只不过,虽然胡亥能够确保洛长歌暂时的安全,但是在短时间内,却也没办法再见到她了,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也说不好。一想到这里,胡亥就没办法压住自己内心的情绪,脸上那副无虑的笑容也被落寞的神情彻底取代。他将另一只手也撑在了墙上,将正在胡思乱想的洛长歌圈在自己的胳膊中间。 洛长歌正在为这件事情想东想西,胡亥却突然毫无征兆的凑了过来,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被吓了一跳。胡亥的脸距离她特别近,看起来只有不到五公分的距离。虽然她刚才在想的那个问题还没有弄明白,但是对现在胡亥的想法再清楚不过。 “胡亥,你……” 她有些害怕,下意识的便往后躲,无奈身后是一堵坚实的墙。想往两边逃,可是路已经被胡亥的胳膊挡住了。她只好退回来,整个身体紧紧地贴住墙壁,把头偏向一侧,害怕的闭上了双眼。 胡亥的脸在距离洛长歌只有五公分的地方停住了,他犹豫了半天,见到她脸上害怕的神情,心中也难受的很。 这样的神情不会是装出来的,不管怎么样,她现在仍然不喜欢我。 胡亥也不勉强,他虽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退了回来,恢复了最初的站立姿势,双手抱肩看着洛长歌,脸上难受酸楚的神情只是刚才的事情,只不过一瞬间,脸上便已经恢复了他那副招牌的笑容。 “吓唬你的。当真了?” 洛长歌慢慢睁开眼睛,胡亥那张邪邪的笑脸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有些气恼的蹙起秀眉,伸手指着他道:“胡亥,你……” 她那副气鼓鼓的样子实在可爱,胡亥忍不住被逗笑了。他蹲下去,将洛长歌掉在地上的黑伞捡起来,将伞柄送进洛长歌的手里,说道:“好了,我该走了,路上记得注意安全。” 说完,胡亥便不再流连,转过身大步走进了雨中。 第110章 驿馆惊魂 洛长歌木然的握住胡亥递过来的伞,看着他走向雨中。胡亥已经消失在路口的拐角处的时候,洛长歌的大脑依然是蒙的。她用力摇了摇头,刚才一直都没想明白的那件事情一瞬间便有了答案。 赵高是胡亥那边的人,既然赵高已经打算要在路上除掉他们几个了,为什么胡亥还要特意跑过来见她?不但将路上有埋伏的事情告诉了她,还派人保护他们的安全? 洛长歌再傻,此时也已经明白了胡亥的心意。只是感动之余,心中又觉得十分愧疚。 胡亥对她的这片心意,终究是要被她辜负了。 她叹了口气,慢慢从拐角处走出来,抬头见三个同伴都在马车处,郑暄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想来大家都在等自己一个人。于是洛长歌便加快了脚步。 江纳川正在左顾右盼的寻找着什么,头一个见到了走过来的洛长歌,说道:“长歌,你去哪儿了?我们都等你半天了。” 洛长歌勉强牵起嘴角笑了笑,说道:“刚才遇到一个朋友,想着自己会很长时间不在咸阳了,所以便和他多聊了几句。” 他们乐府的乐官平时没事的时候经常来外面闲逛,认识外面的朋友也不足为奇,所以洛长歌这个现编出来的借口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几个小吏翻身上马,催促道:“几位大人赶紧上车吧,我们该出发了。” 几个人便告别了商徵,上了马车,朝着城外而去。 斜风细雨的春日,咸阳城外那片辽阔的天地,都被或浓或淡的绿色所渲染,其中还点缀着大片的粉色白色的花。一条灰黄色的大道将这幅春景一分为二,朝着远方蜿蜒而去。一乘黑色的马车正在其中,一路向北疾驰。在阴雨天的衬托下,马车倒像是奔跑在一幅泼墨山水画中。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然而雨还是没有停。洛长歌在马车上昏睡了一路,此刻已经醒了过来。她掀起车上窗边的帘子,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形,结果只听到了那个小吏一句中气十足的话。 “三位大人,现在天色已晚,我们今天就歇在这家驿馆中吧,明日一早再赶路。” 鹿之野和江纳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下去了。洛长歌也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撑着伞和他们一起走进了驿馆。 洛长歌自己一个房间,在她的隔壁,鹿之野和江纳川两人一个房间,那些负责押送的小吏,就由为首的那个去安排了。这个驿馆的环境看起来还算不错。他们几个现在都是被贬谪的臣子,能有这样的待遇,已经让洛长歌感到很意外了。 从进到驿馆开始到现在,这段时间虽然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但洛长歌却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盯着她,有几次猛地转过头去看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即便如此,她心中还是一阵紧张,总觉得赵高的人已经准备出手了。 虽然白天的时候,胡亥曾经说过会派人保护他们的安全,但洛长歌到底还是心中紧张,想着不管怎样还是自己多加小心为好。 几个人在驿馆的大堂里吃过晚饭,又说笑了一会儿,便上了楼,各自休息去了。洛长歌的手放在房间的门上,犹豫了一下后,对旁边两个正要进门的同伴压低声音说道:“今天晚上,要注意安全,别忘了白天的时候商大哥说过的。” “知道了。”鹿之野和江纳川二人点了点头,只是看起来对洛长歌的话有些半信半疑,毕竟在鹿之野看来,商徵的话原本就属于多虑。 洛长歌进了屋,稍微洗漱了一下,又换了身衣服。因为下雨的关系,白天穿的那套已经有些潮了,还溅上了不少泥水。今时不同往日,紫菀现在并不在她的身边,所以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好在她在现代的时候还算勤快,如今到了大秦,也还算不得生活不能自理。 她收拾好一切,准备和衣而睡。刚要吹熄油灯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下了床,从包裹里拿出了一把匕首放在了枕头下。 鹿之野虽然并不同意白天商徵的说法,但却也不能不提高警惕,再加上刚才洛长歌在门外说的那句话,鹿之野更是觉得今晚隐约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尤其是长歌还在隔壁,更要保证她的安全。于是他和江纳川商量好,两个人轮流守夜。江纳川一直都相信鹿之野的推断,现在见他这么提议,也就答应了。 窗外一丝杂声都没有,只有淅淅沥沥的落雨声,十分有助于安眠,但洛长歌心中紧张,此刻也毫无睡意。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耳朵一直在不自觉的捕捉着窗外的动静。 江纳川倒是心大,并没有将那些遇刺之类的推断放在心上,脑袋一沾枕头就鼾声四起。鹿之野一个人坐在桌前,觉得有些无聊,于是便从包裹中拿出一卷书简来随便翻看。 时间慢慢过去,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子时。鹿之野的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书简上的字也越来越模糊。到后来他实在困得不行,索性将书简放在一旁,趴在桌上准备小憩一会儿。 洛长歌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即便心中不安,也已经迷迷糊糊的睡去了。只是一只手一直都伸在枕头下,握着那把匕首。 窗外的雨声还在继续,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异常。鹿之野桌上那团昏黄的灯光,被夜风摇晃的忽明忽暗。 此时,一道破窗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同时还伴随着几声呐喊和刀剑相碰的金属声。在寂静的雨夜,这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让人觉得恐惧,只是细听之下,声音的来源并不在他们这边,依稀像是在距离他们有些远的对面的客房中。 江纳川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嘀咕了几句,却没有完全醒过来,而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鹿之野原本睡的就很浅,一下子便被外面的声音惊醒。他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洛长歌,于是想都没想拉开门冲了出去,几步便来到了隔壁的门前。 洛长歌翻身从床上起来,握着匕首想要冲出门去,刚走到门边,想了想又折了回来。心里正在想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门口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洛长歌心中一惊,听到门外一道声音说道:“长歌,你在里面吗?你没事吧?” 听到是鹿之野的声音,洛长歌松了口气,冲着门口回了一句:“我没事。”说着上前拉开门,说道:“外面是怎么了?” 鹿之野闪身进来,又把门紧紧关上,说道:“不知道,我们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先听听动静。” 从窗子里朝外看去,对面的客房外有几只火把正在不规则的移动,同时叫喊声和打架声也一直都没有停歇过,不时传来几声兵器砍中人之后的钝响。 奇怪的是,那边再怎么乱,那些人始终都没有往他们这边来过。看起来似乎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对着一个目标下的手。出手也是快准狠,那些被砍中的人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就死掉了。如此看来,这些应该是赵高派来的人无疑。洛长歌不禁在想,若是今晚被袭击的是他们几个,他们应该早就没命了吧。想到这里,她拿着匕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们的行动看起来虽然训练有素整齐划一,但袭击的目标却是错误的,想来应该是得到的信息有偏差。看来胡亥不仅派人在保护他们,而且还给了赵高那边错误的信息。 一想到这里,洛长歌的心中又觉得对胡亥十分亏欠。 几个小吏听到外面的声音,早就紧张的跑了过来。他们是负责押送的,若是几个乐官在路上出了什么差错的话,先不说几个乐官会不会有什么损伤,他们几个肯定是要掉脑袋的。 几个小吏守在洛长歌和江纳川所在的房间门口,朝着里面喊道:“大人,几位大人,你们没事吧?” 洛长歌朝着门口喊了一句:“我们没事。” 见其中一个房间有了回音,小吏稍稍放下了心,只是另一个房间迟迟不见有人说话,小吏心下一惊,以为出了什么意外,便一脚将门踹开,端着刀冲了进去。 眼前的画面让几个人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刚才紧张的情绪都被江纳川的睡相给驱散了。 此时江纳川正抱着被子睡得正酣,鼾声震天响,一个鼻涕泡随着呼噜声时大时小。江纳川原本就长相俊秀,甚至可以说有些可爱,用洛长歌的话说,若是放在现代,江纳川就是个祸水小鲜肉。而他现在这个睡相,更是让他看起来像个小孩子。 领头的那个小吏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他在屋子里四下观察,并没有看到鹿之野的影子,于是朝着几个手下挥了挥手小声道:“这间屋子里留两个人看着,其他的人跟我来。”说着就领着一队人冲出去,准备去找鹿之野了。 听到小吏们过来了,洛长歌和鹿之野便拉开门走了出去,迎面便撞见几个小吏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鹿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虽说问者无意,但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微妙,鹿之野一瞬间有些语塞,说道:“刚才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总觉得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洛大人。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几个都没事。” 领头的小吏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而且看起来并没有多想:“如此,那卑职就放心了。” 外面的那场厮杀虽然听起来分外激烈,但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想来是赵高的人发现杀错了人,就算现在得到了正确的情报,再下手也为时已晚,所以便急急忙忙的撤退了。 这场厮杀来的快,去的更快,不一会儿,外面便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唯一不变的是淅淅沥沥的落雨声。 ……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起来,下楼去吃早饭。刚一下楼,就看到驿馆的老板正在激动的对客人们说着什么。 几个人挑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听着驿馆老板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昨天晚上,先是来了几个蒙面的杀手,破开窗户就跳进了屋子里,我刚要喊,他的刀就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当时想着,这次恐怕真的要完了。你们猜怎么着?从窗户里又跳进来几个黑衣人,一刀就砍在要杀我的那个人身上。再后来,这两拨黑衣人就互相厮杀起来了,我坐在床上,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在听故事的围观群众都十分认真,毕竟在他们这个小镇子里,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惊心动魄的故事。 江纳川扬声插了一句嘴说道:“诶,您可以上去劝劝架嘛,让他们不要打了。” 围观的群众有些失声笑了出来,还有些在催促着驿馆的老板,让他赶紧接着说下去。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再看看眼前的情形,洛长歌便放了心,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鹿之野说话:“看来我们这一路上都会安全了。” 鹿之野的想法却和她正相反,他一脸担忧,几乎是和洛长歌一同出声说道:“看来我们这一路上都不会安全了。” 二人说完,都莫名其妙的看了对方一眼。 旁边的江纳川才不管这么多,他昨晚睡得很好,现在也早已经饿了,此刻正在对着面前的饭菜大吃特吃。 第111章 不可思议的知己 洛长歌三人出城的那天,下了整整一天的雨,第二天,天就彻底放晴了。但胡亥的心情却跟这天气一点都不搭,或者说的矫情些,今天的天气一点都不懂得配合胡亥低落的心情。 从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会找几个宫外的朋友陪他出来喝酒,但是后来慢慢发现,这些朋友根本不是最好的倾诉对象。所以这次胡亥也就没有找他们,而是选择一个人去酒馆里喝个痛快。 这几天,悬杪楼里的生意好的不得了,来这里吃饭的人络绎不绝。虽然悬杪楼经过数次整改后,已经比原来小了很多,能够容纳的客人也少了很多,但即便这样,店小二一个人楼上楼下不停地来回跑,也还是忙不过来。 此时,小二正在二楼收拾上一拨客人的残局。还没等他收拾完,对面包间的胡亥就“刷”的一下拉开门,醉醺醺的冲小二笑了笑,口齿不清的说道:“再给我来一坛酒……” 看到胡亥,小二心中有些好奇。他只是个咸阳城里再普通不过的小老百姓,活了快二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那些咸阳宫里的皇亲国戚,虽然悬杪楼是为这些人开的,但经常来的也只有那些官员和大臣们。现在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小皇子站在他的面前,自然觉得新鲜。他打量了护胡亥半天,答应道:“好的客官,请您稍等。” 只是这个“稍等”的时间实在是有些漫长。楼下的客人太多,小二下去之后就一直在忙,就把胡亥这茬给忘了。而胡亥却也难得的没有催。因为他跟店小二说过那句话之后,就靠着门板,身子慢慢往下滑,最后就以一个半坐的姿势靠在门上睡着了。 小二这一忙就到了晚上的宵禁时间。悬杪楼里的客人们陆续离开,到最后终于没人了。老板交代了几句之后也离开了。小二收拾好店里的一切,准备关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楼上还有一位,进而就想起了那坛至今都还没送上去的酒。 他一拍大腿,心道坏了,然后就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跨步上楼,朝着胡亥所在的那间包间而去。 小二拉开包间门的时候,胡亥依然靠在门板上睡得正香。只是门被拉开之后,胡亥没有了可以倚靠的东西,整个身体都滑落在地上,后脑勺“咚”的一声就磕在了一旁的桌角上。 他醒了过来,龇牙咧嘴的捂着后脑勺,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场事故的始作俑者——店小二,满脸不满的从地上坐了起来。 小二跨进门后才看到的胡亥,听到“咚”的一声响之后,小二整个人都吃了一惊。若是这位小皇子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被磕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自己这小命怕就没有了。他连连道歉:“对不起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胡亥倒吸了几口凉气,揉了揉后脑勺,对小二摆了摆手:“没事没事,还死不了。” 小二战战兢兢的看了看他,见他不像是有事的,便稍稍放了心,又小心的提醒道:“公子,我们现在该关门了。” 胡亥有些讶异,他转过头朝着窗外看了看,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怎么又黑了?这也太快了……” 小二心里默默嘀咕:“你都睡了半天了,能不快么……” 胡亥揉了揉眼角的眼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只是因为酒精还没有完全散去,这个懒腰也伸的摇摇晃晃的。 他看了看小二,心中觉得有些好奇,便问道:“你刚才说,你们要关门了?” “是的公子。” 胡亥把头一歪,眯着眼睛又问道:“据我所知,你们老板一般都是关门之后回家,那你呢?” 小二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如实答道:“我睡楼下,留在这里看店。” “哦。”胡亥的眼珠转了几转,随后墨眉一挑,看着小二说道:“反正你也是哪儿都不去,我是哪儿都不想去,不如这样,你陪我喝几杯可好?” 小二很想答应下来,毕竟他心中一直对胡亥都很好奇,况且下午忘记送酒的事情让他有些内疚。但是心中仍有犹豫,若这件事情被老板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到时若是因此丢了饭碗,那可就亏大了。 胡亥想是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没关系,你老板那边我去说,不会有事的,你就只管放心陪我喝酒就是了。” 小二想了想,答应了下来:“好,”说完后,小二便想起了下午胡亥要的那坛酒,又说道:“公子你稍等,我去楼下拿一坛酒上来。” 胡亥笑的很满意:“好。” 小二下了楼梯,胡亥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走出门冲着下面喊了一声道:“再弄几个菜上来。” 二人对坐,饮过几大碗酒后,就都放松了下来。小二也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好奇的问道:“公子你可是我们店里的常客了。只是不知为什么每次来都要喝的大醉。就算是高兴,这么喝酒对身体也不好。” 小小年纪就经常出来买醉,看来皇子的生活也不是很有趣啊。 胡亥笑的有些落寞,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最先看出自己心事的居然是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 不过看这小二跟自己年龄相仿,想来也是个比较好的倾诉对象。而自己出门在外一直都是用化名,就算是跟他说些什么,想必也不打紧。 想到这里,胡亥呵呵笑了几声,说道:“小二啊,你叫什么名字?” “纯生。” “纯生啊,你……”胡亥一闭上眼,洛长歌言笑晏晏的样子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子啊?” 纯生刚喝进去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他勉强咽下嘴里的酒,咳了几声,清了清溅进气管里的液体。 这小皇子怎么一上来就聊这样的话题? 纯生勉强定了定神,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后,顿时觉得有点害羞:“当然有了。” “哦?”胡亥来了兴趣,他凑近纯生坏笑道:“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纯生没说话,而是朝着对面窗外瞄了一眼。 胡亥何等聪明,一下子就猜出了纯生心中所想。再说了,他经常跑到宫外来玩,悬杪楼又是他最常光顾的酒馆,自然对这一带很熟悉:“让我猜猜看,那姑娘是不是对面布庄里的?” 纯生的脸变得通红,但是并没有否定胡亥的话:“你猜对了。” 他抬眼看了看不知道在笑什么的胡亥,说道:“也让我猜一猜,公子今天来这里喝酒,也是为了你喜欢的女子吧。” 胡亥没有说话,默默的点了点头,仰头灌下一大碗酒。 纯生又问:“你们吵架了?” “要是能吵架就好了。”胡亥摇了摇头,自嘲的说道:“我喜欢的那个姑娘,并不喜欢我,” 纯生不禁“啊”了一声。他可是皇子啊,哪家的姑娘有这么大胆子,居然连皇子都敢拒绝? “并且,她已经拒绝了我两次了。” 纯生睁大了眼睛,表示不相信:“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跟你说,就昨天,我去给她送行,结果……”胡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说道:“唉,算了。”说完又端起刚刚倒满了的酒碗一饮而尽。 纯生的好奇心起,追问道:“是不是送行的时候又被拒绝了一次?” 胡亥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一只手拄在桌子上撑着头:“差不多吧。你说,是不是我太过差劲了,她才拒绝我的?” 纯生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你差劲?你可是皇子啊。 说起洛长歌,胡亥就有些滔滔不绝起来,再加上喝了酒的缘故,所以话就有点搂不住了:“她拒绝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你知道吗,我大哥,那么优秀的人,她也拒绝过,更别说我了……” 纯生有些不解,挠着头思考起来。 你大哥……是谁?你是陛下最小的皇子,你前面的那些兄长,都是你大哥。你说的到底是哪一位? 胡亥又继续口齿不清的说道:“那个时候我大哥都已经跟她订婚了,结果距离婚期还有几天的时候,这小丫头就非要解除婚约……我跟她表白,两次被拒绝……第三次……也跟拒绝差不多了……你说,世上有她这么狠心的人吗?” 听到胡亥最后这番话,纯生整个人一个机灵,酒都醒了。 先前扶苏公子和乐府副令洛长歌的婚事在咸阳城里传的可是沸沸扬扬的。难道胡亥口中的这个姑娘,就是洛长歌? 刚才他还说什么“送行”,纯生可是一早就听悬杪楼里的客人说起过,陛下一怒之下将乐府里的三个掌事乐官全都发落了。昨天就是他们离开咸阳去北方的日子。这样一来,他去送行的那个人,无疑就是洛长歌了。 一瞬间,纯生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的内心震惊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宫廷秘闻一样。不过这震惊也就是一会儿的事情,片刻后,他就安定了下来。 扶苏公子正是适婚年龄,订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而面前这位胡亥小皇子,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上一个女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不过那个洛长歌,居然能让两个皇子同时喜欢她,想来肯定是个绝世女子了。 见胡亥似乎很是伤心,纯生便宽慰道:“公子,被拒绝很正常,你不用这么灰心。” 胡亥不禁抬起头来看着他:“怎么?你有经验?” 纯生便想起了对面布庄的姑娘,他笑得有些羞涩,但还是说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这过程越艰辛,最后肯定就越圆满。” 胡亥一怔,像是大脑中的某个点突然被点到了一样,眼神也越发清亮起来,嘴角弯起的弧度也越来越大。他提起酒坛,将二人的酒碗倒满,说道:“哎呦,《诗经》读的挺溜啊。”说着端起自己的酒碗,和纯生的碰了一下,一仰头喝光。 纯生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哪里哪里,纯粹是经验之谈。” 因为纯生一句话而想通了的胡亥,现在看起来精神焕发了许多,刚才那副萎靡的样子已经不见了。要不是因为喝了酒站不稳,他一定要站起来转上几圈。 “看在你今天跟我喝酒还听我胡言乱语的份上,以后等你和你那位‘布庄姑娘’成亲的时候,我一定过来,给你一份大大的礼金。” 纯生也有些醉了,况且他们两个聊了这么多,纯生早就不再当胡亥是皇子,而是一个和自己同龄的玩伴,说起话来也就没有那些顾忌和拘谨了,于是笑着说道:“那就一言为定啦。”他举起了酒碗,说道:“希望你可以早日追到你心中的那个女子……” 胡亥眯着眼睛笑的迷糊又开心:“那就借你吉言了。” 第112章 匪夷所思 子时已经过去,整个咸阳城都被笼罩在巨大的寂静中。虽是万籁俱寂的时辰,但丞相府的书房里却还亮着一团小小的灯光,李斯正在桌前独坐,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年轻男子轻轻一跃便上了房顶,他踩着瓦片快速前行,虽然速度很快,但脚底下发出的声音却十分细小。男子在房顶上奔走了数十米,最后一跃而下,朝着前方那个还亮着灯光的房间而去。 “丞相,请恕属下无能,几个乐官现在已经不在我们的掌控之内。”男子的语气听来十分愧疚,也有些羞愤,像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权威被挑战了一样。 “什么?”李斯不可思议的睁大了双眼。这次派出去的这队人,是他府中最为精英的一部分,对他们来说,杀掉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乐官简直易如反掌。李斯本来就没有把这件事情的结果太放在心上。可谁知最后他们居然意外的失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切的想知道原因。 “丞相,我们一直尾随他们出了城门,又进了驿馆。可是我们得到的情报是假的,我们袭击的房间里,住的根本就不是那几个乐官。弟兄们发觉了之后,刚要撤退,外面又来了几个蒙面杀手,看起来根本就不是我们的人。他们像是早就预谋好了一样,对我们袭击,出手又快又狠,我们防不胜防,好几个兄弟都因此牺牲了。”说到这里,男子的声音有些哽咽。那些死掉的兄弟都是曾经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现在却离他而去,心中难免觉得难受悲伤。 “怎么会这样?”李斯一下变了脸色,他扶着桌子无力的坐下,怎么想都觉得这不可能。这些发动袭击的人的身份,现在还未可知。但是他们那边却早就知道了李斯这边所有的计划。先前那些假的信息和情报,十有八九是他们在从中作梗。 李斯的后背不禁渗出一股凉意。自己的这番计划本来就是不可为外人道的,但现在不仅被人知道了,而且自己的人还在半路被人截杀。李斯的心里万分紧张。杀不杀乐官现在已经变成了次要的,若这些人拿到了证据,在陛下面前参上一本的话,不要说前途不保了,脑袋能不能保还是个大问题。 不过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根本已经不能挽回了,他能做的,只能是尽力止损。李斯定了定神,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手下,稳了稳声音说道:“知道了,既然跟丢了,就不要再跟了。最近这段时间,你带着你手下的人好好养伤,行动不要张扬。” 年轻男子回道:“是。”便迅速起身出了门,消失在夜色中。 。 第二天,赵高像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来到了马圈中。他先是将料草投入每匹马的食槽,随后便拿起了放在墙角的扫帚,开始打扫马圈。他现在的生活,就像个咸阳城中的普通百姓,也像个山林中的隐居者。但是只有赵高自己心里知道,他现在只不过是迫于形势而韬光养晦罢了。 日头渐渐的越升越高,也已经到了下早朝的时间。李斯和马知遥从麒麟殿出来之后,便马不停蹄的来到了赵高这里。 二人的脚步极快,到了赵高面前的时候,李斯已经开始有些微微喘气了。马知遥是个武将出身,体力上比李斯好的不是一点半点,这一路走下来竟是半点异样都没有。 见李斯这么着急,想来是外面出了什么事。赵高放下了手中的簸箕,上前问道:“李大人,这是怎么了?” 李斯在石凳上坐下,气都还没喘匀,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道:“行动失败了。” 赵高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这个计划,当初还是赵高向李斯提起的。他当下脸色就变了,坐在李斯旁边的那张石凳上,问道:“失败了?到底怎么回事?” 李斯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他。听完李斯的话,赵高的心中开始紧张起来,他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但却越发觉得不安。暗杀这种事情,只能成功。失败就已经很危险了,若是失败了之后再传出去,只怕这次他们死的不要太难看。 不过和李斯比起来,赵高还算是思虑比较周全,心思也比他镇定的多。他想了半天,说道:“丞相不要着急,依我看,这件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糟糕。” 李斯虽然不解,但还是有些期待的看着赵高,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见解。 “那些半路截杀的人,肯定不会是陛下派出去的。否则,当他们抓到你派出去的那些杀手的时候,肯定就直接将他们带回咸阳,继而彻查此事。我们此刻也根本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李斯虽然也这么想过,但却不敢太过确定。现在见赵高的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心中也安定了几分。他端起石桌上的茶碗来,将碗里的水大口喝光,整个人看上去也镇定了不少,又问道:“那依你之见,他们会是什么人呢?” 赵高慢条斯理的分析道:“他们的人先是给了假的情报,后又将你们的人重创。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他的行动。你觉得,他们的目的何在呢?” 马知遥不假思索的答道:“这还用说吗,自然是阻止我们的暗杀了……”他的话刚说完,自己也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一脸恍然大悟的看着赵高。 李斯也明白了赵高的意思,登时眼神也变得清亮了许多。 “只是为了阻止我们的暗杀而已。并没有想把我们怎么样。况且现在距离计划失败已经过了几天了,若是他们真的想借此干点什么,肯定早就去陛下那里告我们的状了。” 顺着赵高的思路往下想,李斯默默的点了点头,伸手一捋胡须,说道:“照你这么说,这些人,很可能是扶苏那边的人,为了保证这几个乐官的安全,才这么做的?” “虽然不是十分肯定,但也八九不离十。不是扶苏那边的人,就是这些乐官的什么朋友做的。毕竟这几个乐官的人脉和家世,还是不能小觑的。” 李斯点了点头,对赵高的话表示赞同。但片刻之后,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既然是几个乐官那边的人,为什么他们会对我们的行踪知道的这么准确?这个就不太好解释了吧?” 赵高拧着眉头,食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石桌,思考着李斯说过的话。 马知遥也觉得事情有些费解,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小声嘀咕了一句:“总不能是我们这边的人做的吧?” 这句话,让赵高和李斯二人都为之一振。三人对视一眼,越想越觉得马知遥的话有道理。 马知遥从这两位的眼神中看到了肯定,但他自己却不敢肯定。他挠了挠头,说道:“我们这边的人,谁会去做这样的事情啊?” 李斯没有再言其他,而是直接给马知遥下了命令:“回去之后,要留意一下我们的人,看是不是有奸细。” 赵高却对李斯摇了摇头:“不用,这样做太过繁琐。” 李斯和马知遥二人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想法。 “这次的事情,他们掌握的信息这么精准,手段又这么狠辣,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绝对不是一般人派出去的杀手。况且一般人也没有这个能耐。” 说到这里,赵高抬眼看了看李斯,说道:“丞相你要明白,你派出去的人可是你府中的精锐,这样的精锐在那些人的面前都败下阵来,你觉得这些人会是谁派出去的呢?” 赵高这一番话,让李斯不觉得朝着一个方向想去。照这样说的话,那此人的身份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若真是如此,那事情可就难办了。”李斯苦着脸,摇头道。 赵高也是这么认为的,此刻他的脸色并没有比李斯的好到哪儿去。他在这里喂了半个来月的马,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胡亥公子了。 赵高不禁问道:“你们两个最近见过胡亥公子吗?” 二人都摇了摇头。自从赵高被贬官后,胡亥也从没在他们两个的视野中出现过。 赵高不禁有些生气。这胡亥每天吊儿郎当没个正行也就算了,这些本应该负起责任的臣子却没有一个人关注他的行踪。如此下去,他们的大计到何年何月才能实现? 李斯却道:“前阵子我派人跟了他几天,发现他还是跟从前一样,用化名在咸阳城里乱串。只是从先还好些,现在出门连个侍从都不带,每天都跟宫外结交的那帮朋友们在一起厮混。他可是自在的很呢,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听到李斯的话,赵高的脸色缓和了些,随后却又面色一紧,挑高了眉毛:“现在出门不带侍从?” “是啊,一点皇子的样子都没有,倒像个地痞混混……”李斯说着说着,也觉得事有蹊跷:“他不带侍从,难道是怕别人发现他的什么事情?” 马知遥想不明白:“胡亥公子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呢?” 赵高摇了摇头,脸色严峻的说道:“那就只能问他了。” 话说到这里,三个人心中对这件事情都大概有数了。李斯对马知遥下了命令:“回去之后派人跟着胡亥公子,一有情况就向我报告。” “是!” 第113章 新的环境 自从上次在驿馆里遇到了一场看起来比较乌龙的刺杀之后,洛长歌他们几个这一路上都十分顺利,什么麻烦都没有遇到,而且除了第一天之外,接下来的几天全都是大晴天。这样一来,他们前进的速度也就比原计划快了不少。一路上,洛长歌还能欣赏沿途的风景,感觉比在咸阳的时候有趣的多。而那几个押送的小吏,一路上也没有为难他们。 洛长歌他们几个都是被贬谪的小官员,就算从前受到陛下的重视,如今也已经风光不在。小吏们能做到这份儿上也实属难得。不过在洛长歌看来,他们几个,十有八九是受了胡亥的什么好处,这才没有对他们太过落井下石。 不出五日,他们便到达了北方,来到了蒙恬将军和扶苏公子的驻扎之地。 在咸阳做官的官员被贬谪至此,并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情。即便来了,也不至于让人大张旗鼓的欢迎。况且军中的风气向来是以军功看人。几个乐官不要说军功了,能不能拿得动刀剑还得另说。 即便如此,蒙恬将军却并没有给他们为难,而且还亲自出帐迎接。看来蒙恬将军为人仁厚这一点,并不仅仅是传言。这一点和传闻中的扶苏公子倒是相似的很。 洛长歌他们几个下了马车,和蒙恬将军见过面之后,便由军中的几个底下的军官带领,去了早已安排好的住处。至此,那几个负责押送的小吏便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们稍作停留后,并没有要歇息一下的意思,即刻便启程返回了。 洛长歌他们几个刚刚风尘仆仆的抵达,少不得要在各自房间里收拾一番。此地环境艰苦,不同于繁华鼎盛的咸阳。为了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够行动方便,洛长歌当初收拾行李的时候就没带几件长裙,她的包袱中,更多的是一些颜色偏暗裙子偏短的中性装束。她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好之后,换上了一件便于行动的稍短些的衣裙,为了抵御北方尚有些寒冷的天气,又在外面加了一件墨色交领短袄,更衬得她肤色如玉。她又将头上那个略显繁复的发髻散开,将头发梳顺之后,绑了个清清爽爽的马尾——从前在咸阳的时候,紫菀最擅长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发式,每天都要给洛长歌梳不重样的。洛长歌虽然深恶痛绝,但紫菀却对此十分感兴趣,说起自己的手艺来也是如数家珍。 做完了这些之后,洛长歌便出了门。鹿之野和江纳川早已在帐篷外等她了。他们二人也早已换了衣服。看起来丝毫没有了在咸阳时那副翩翩公子的形象,倒颇有几分粗糙和沧桑。 三个人在军官的带领下,去了蒙恬将军和扶苏公子此刻所在的帐篷。到了门外,军官停住了脚步,对他们三人抱拳说道:“几位大人稍等片刻,蒙将军和扶苏公子此刻正在帐内谈论军中大事。” 几人对着军官点了点头。军官便走进了帐篷,大约是去通报了。不出片刻,军官又出了帐篷,对洛长歌三人说道:“几位大人里面请。” 洛长歌他们几个便掀开帘门进去。帐篷中只有蒙恬将军和扶苏公子两个人在。三人进去对帐中的二人行礼道:“公子,将军。” 扶苏和蒙恬上前,将三人扶起。扶苏道:“快起来。” 蒙恬:“这是在军中,三位大人无需多礼。” 洛长歌说不上来有多长时间没见到扶苏了,只知道已经很久很久了。扶苏公子在这边关呆的时间长了,整个人都黑了一圈,皮肤看起来也粗糙了许多,身材更显得健硕了。虽然不见了那副富贵公子的样子,但身上却添了一股硬朗的男子气息。 对洛长歌来说,相对于扶苏公子,蒙恬将军就显得陌生的多。她并没有在历史书上见过关于蒙恬的画像。即便有也早已经忘了。虽说刚才已经在外面见过一次,但是直到现在,洛长歌才有时间细细打量他。眼前的蒙恬,看起来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夫。身材高大不说,气场也很强,站在蒙恬面前,洛长歌自觉都矮了半个头,连看他的眼睛都是勉强。 扶苏笑的很宽和:“早就听说你们三个会来。这一路上还顺利吧?” 几人再次见到扶苏公子也觉得很开心,说道:“劳公子挂念,路上很顺利。” 一番寒暄之后,几人便落了座。蒙恬将军又继续他刚才的事情。帘门正对着的墙上,正挂着一张地图。细看下去,是一张北方的军事战略图。此刻蒙恬正在地图前,对坐在下面的扶苏公子讲述不日之后的战略部署。 洛长歌一向对军事不感兴趣,蒙恬将军口中的那些古代才有的军事专业术语她也听不懂。但有一件事情她却再明白不过。那就是这边关,此刻并不太平。 在平时来说,军事部署和上阵杀敌都是他们武将的事情。洛长歌他们几个只是乐官,他们的职责跟这些舞刀弄枪的事情并不沾边。但是现在他们正身处边关,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未来的很长时间内,这里的一切都将和他们息息相关。于是洛长歌便强迫自己去听蒙恬将军的讲解。就跟在现代的时候上课听讲如出一辙。 只是听着听着,洛长歌的问题便来了。她弱弱的举了举手,问道:“蒙将军,不知为何现在要如此紧急的部署,先前那些匈奴和燕国余孽不是都已经被打退了吗?” 蒙恬将军气场虽强,看起来杀气很重,但对小姑娘笑起来还是很温和的。他对洛长歌说道:“你说得对,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先前那些燕国余孽虽然来势汹汹,看起来比较难对付,但本质上却并不是什么强敌,根本不足为据。但匈奴就不一样了。他们在这边关早就已经扎根生活多年,不管是攻击还是防守都要强很多。上次被我们一口气赶出百余里之后,就一直不死心,经常派一股流窜势力来骚扰,他们来的经常让人防不胜防,每次也并不多做停留,抢完东西就走,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干,就是单纯的来捣乱,实在是让人头疼。” 洛长歌慢慢点了点头,道:“看来上次失败之后,这些匈奴人并不甘心啊。我觉得,捣乱只是次要的,他们的主要目标,应该是试探。” 蒙恬用肯定的眼神看着她,其中依稀还有几分赞赏:“洛大人分析的很对,所以我们才要加强防范,一点都不能大意。” 在这之后,洛长歌并没有再说话,心中似乎是有些什么想法。 讲解完毕之后,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为了给洛长歌他们几个人接风洗尘,扶苏和蒙恬一早就吩咐下去,做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 由于在座的大部分都是相熟的人,而那些不相熟的人又都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军人,所以洛长歌在饭桌上也还算是放松,鹿之野和江纳川就更不必说了,他们两个一向善于交际,鹿之野是个不折不扣的“交际花”,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而江纳川,用现代的话来说,那活脱脱就是个“人来疯”。若是不知情的人进来看到了他们吃晚饭的场景,还以为做东的人是江纳川。 酒过三巡之后,大家也都比较熟了,玩游戏开玩笑的也渐渐多了起来。但是由于扶苏公子和蒙恬将军在场,所以他们也不敢太过放纵。 只是不管再怎么开心,明天都还要起早。蒙恬将军一早就已经将战略的部署任务交代了下去。那些军官们即便喝的再高兴,此刻也不得不早早的结束。 江纳川一向都是逢酒必喝,逢喝必醉。这次有扶苏和蒙恬在,所以他也没敢太造次,不过出门的时候,也已经摇摇晃晃的,走路都有些不稳了。蒙恬见状,一边笑着说道:“这位江兄弟真是真性情啊。”一边叫过来一个军官,将他送去房间休息。 洛长歌没忍住笑了,大概蒙恬将军也是头一次见到江纳川这样的“奇才”吧。 和扶苏以及众位将士告别之后,洛长歌便准备回房休息了。大家也都渐渐散了,各回各的住处。 洛长歌从几座帐篷中间穿过,走到了自己的住处,刚要进门的时候,发现鹿之野正站在帐篷的不远处,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发呆。他的衣袖不时随风飘动。在月光的照射下,他颀长的背影像是从传说中走出的那些不凡少年一般,让人心驰神往。 洛长歌走上前去,轻轻推了他一把:“还不回去睡觉,干吗呢?” 鹿之野扭头一看,见是洛长歌,便暖暖的一笑,说道:“如此月色,若是去睡觉的话,岂不辜负了?” 见他说得有些迂腐,一点都不像个乐官,倒像是先前扶苏公子的门客,洛长歌忍不住一笑,索性揽起裙子坐了下来。 这下轮到鹿之野发问了:“还不回去睡觉,干吗呢?” 见他直接搬了自己的话来,洛长歌不由觉得好笑,答道:“如此月色,若是去睡觉的话,岂不辜负了?” 鹿之野看似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着在洛长歌的身边坐下:“那就一起吧。”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谁都没有说话。半晌后,鹿之野看着月亮没有回头,轻轻的说道:“长歌啊,我们就这么从咸阳来到这里了。” 洛长歌点了点头。夜风将她的长发轻轻吹起,她的侧脸在月光下,变得如同画中的女子一般温润如玉,缺少真实:“是啊,”她扭过头看着鹿之野,坏笑道:“你该不会是想家了吧?大少爷?” 鹿之野面无表情的扭头看了她一眼,又嗤笑一声:“听你这么说,我怎么觉得我像是一个没出息的酒囊饭袋啊?” 洛长歌哈哈一笑,说道:“开个玩笑嘛。” 此后便又是长久的沉默。洛长歌刚才喝了些酒,现在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渐渐的,她有些支撑不住,不由自主的合上了双眼,头也一低一低的。 鹿之野轻轻揽过她的肩,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洛长歌半睡半醒之间,感觉自己的头有了倚靠,和刚才相比也省力了很多,便不自觉的靠在上面蹭了蹭,片刻后,呼吸渐渐沉稳起来。 看着洛长歌的睡颜,鹿之野小声却又坚定的说了一句:“不管是在咸阳还是在北方,只要有你在,我便安心。” 第114章 秦朝的奶油蛋糕 这天吃过午饭后,洛长歌回到房间,翻出了几卷从咸阳带过来的书简,翻看了一会儿之后,觉得有些无聊,便放下书走出了帐篷。在附近转来转去,最后拐进了厨房。 做饭的大婶洛长歌早就认识了。除了她之外,厨房里还有一众士兵在忙活。 洛长歌在厨房里转了转,发现今日的食材大多是匈奴人尝吃的。她有些不解,对大婶说道:“五婶,今天怎么这么多牛肉啊?” 五婶是个地道的北方妇女,矮胖的身材,头上裹着一块粗麻质地的头巾,因为年龄大了加上北方气候又干燥,她的脸上已经有了很多皱纹了。五婶手上的事情半点也没停,说道:“咳,前些日子打了胜仗,俘获的牛羊不计其数,一时吃不完,就养起来了慢慢吃。”五婶说着,将下巴朝着门外的一处栅栏一扬:“都在那边呢。” 相对于栅栏里面的牛羊,洛长歌更感兴趣的是今天的伙食。她看了看五婶手上正在忙着的活计,问道:“您这是要做什么好吃的啊?” 五婶将牛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穿在早就准备好的签子上:“烤肉。” 这些天的伙食都是以烤肉居多,而且制法简单粗暴,味道也欠佳。洛长歌害怕再这么吃下去,她就要对牛肉留下心理阴影了。她放弃了跟五婶的交谈,朝着厨房里面走去。几只放在地上的大木桶又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走上前去,将木桶的盖子掀开,发现里面满满的都是牛奶。于是转过头朝着外面喊了一声:“五婶,这牛奶是准备做什么的?” 五婶觉得疑惑,咸阳来的丫头就是娇贵,什么都不知道。这牛奶还能做什么?于是答道:“一会儿快吃饭的时候把它们熬开,就可以喝了。” 洛长歌期待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 蒙恬将军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但对伙食的要求真的是一点都不高啊。牛奶都喝了这么多天了,居然一点都不觉得腻。 洛长歌蹲在木桶旁边,托着腮帮想了想,又看了看墙角处木架子上一袋袋的粮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又问道:“五婶,我们的牛奶还多吗?” 厨房的那边又传来了答案:“你看栅栏里那么多牛就知道了。这牛奶每天都要喝,总是怕浪费,但每天都要浪费……” 洛长歌心中一喜,说道:“五婶,我能要一桶吗?” “洛姑娘,你要这么多做什么?”要这么多能喝完吗? 洛长歌神秘的笑笑:“我帮您做饭啊。” 五婶有些讶异,这姑娘看上去娇娇气气的,一双手白嫩的跟水葱似的,一看就是被伺候惯了的,居然还会做饭? 五婶还没说话,洛长歌已经挽起袖子朝着里面的木桶走去了。她提起一只木桶,将它挪到了灶边。又将手伸在木桶和灶膛的中间试了试温度,觉得尚可,便站起身来朝着墙角的木架子走去。 五婶不解,问道:“洛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洛长歌将半袋粟子提了下来,说道:“五婶,你叫我长歌好了。我做些点心给你们尝尝。” 看着在灶台前忙碌的小姑娘,五婶便想起了家中自己的女儿。她宽和的笑了笑,便由着洛长歌去捣鼓了。 想起晚上就能出锅的奶油蛋糕,洛长歌心中就一阵窃喜。算起来,这已经是继“拍立得”和“棋牌室”之后,她带到大秦的第三个现代物件了。如果奶油蛋糕能够成功做出来的话。 秦朝并没有把粮食磨成粉的习惯和条件。洛长歌想出了一个办法,她直接将粟子蒸熟,然后取出来放在容器里,将它们搅拌成糊状,又加了些糖水,敲了几个鸡蛋进去,搅拌好之后,又上锅蒸了一遍。 洛长歌在做这些的时候,周围的士兵们早已经做好了自己手上的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离开了,想必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五婶也已经麻利的穿好了牛肉,交代了几句之后,也离开了。整个厨房里只剩下了洛长歌一个人。 粟米第二次蒸好的时候,鹿之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他轻手轻脚的走到洛长歌背后,看着她忙忙叨叨的,凑在她耳边掐着嗓子说了句:“在做什么好吃的?” 洛长歌被吓了一跳,她正在将蒸好的粟米糕切成片,慌乱中差点将菜刀扔在地上,她扭过头去一看,发现是鹿之野来了,拍了拍胸口,又蹙起双眉亦怒亦嗔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吓我一跳。” 鹿之野拿起案台上的一个野果咬了一口,说道:“刚进来,刚才陪着扶苏公子聊了半天,这会儿口干舌燥的,过来找点水喝。”鹿之野的视线被洛长歌正在鼓捣的东西所吸引:“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洛长歌神秘一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做好了你就知道了。” 鹿之野略带担忧的看了看那些颜色不太正常的粟米糕,十分认真的问了句:“有……有毒吗?” 洛长歌直起身子看了看他,面无表情的说了句:“有,做好了第一个给你吃。” 鹿之野怕她不开心,忙解释道:“长歌,我不是不信任你的厨艺,我只是不太信任这些……粟米。” 洛长歌笑着瞪了他一眼,说道:“少来,快,过来帮我个忙。” “什么忙?”鹿之野求之不得,却皱着眉头慢慢说道:“一会儿我还要去书房呢,你可得快点。” “放心,很快的。”弄好了粟米糕,洛长歌走到灶台边,将木桶的盖子打开,观察着那些牛乳。 虽然才过了两个时辰,,但是因为现在天气早就变暖了,再加上灶火温度的作用,牛乳已经发生了变化,洛长歌将头凑近木桶里,耸了耸鼻子,觉得味道也差不多了。她从案台上找到一根长度粗细都比较合适的木棍,用清水洗了洗,递到了鹿之野的面前:“帮我搅拌下牛奶呗?” 鹿之野接过棍子,看了看地上那桶牛奶,不解道:“搅拌它干什么?” 洛长歌笑的神秘:“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快去吧。” 鹿之野只好依言将木棍的一端放入桶中,按照洛长歌说的,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搅拌。 多了个帮手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轻松了许多。洛长歌将案台上那些叫不上名来的野果切成均匀的小块,装在一个大碗里。做好这个之后,她的奶油蛋糕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奶油了”。 鹿之野停下来将袖子挽起,又继续搅拌:“长歌啊,你能不能透露一下,这么做到底有何用?搅半天,不还是牛奶吗?” 洛长歌掰下来一小块粟米蛋糕尝了尝,觉得味道还不错:“当然不是了。” 觉得火候也差不多了,洛长歌便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大碗和勺子,蹲在木桶前:“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 说着,洛长歌用勺子撇出木桶上方已经凝成固体的奶油,放到大碗里。做这些的时候,洛长歌笑得一脸满足,像个正在储存过冬食物的松鼠。 鹿之野提起木棍,看了看上面的奶油,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用手指蘸下一点,放到嘴里尝了尝,感觉味道很一般,有些失望的说道:“这个也……没有太好吃啊。” 洛长歌盛好了奶油,端着大碗回到案台前:“是吗?等我做好了你再尝尝?” 鹿之野丢下棍子,凑到洛长歌身边,看着她对着一堆食材兴致勃勃的捣鼓,不经意间,瞥见了她脸上的几粒粟米。 “别动,你脸上这是什么?” 洛长歌停下了动作,看着鹿之野道:“怎么了?” “别动。”鹿之野抬起袖子,轻轻的将她脸上的粟米拭掉:“可能是什么时候不小心粘上的。” 洛长歌一动不动,微微扬起头,由着鹿之野帮她擦掉脸上的东西。此刻他们二人的脸只有不到五公分的距离。洛长歌看着鹿之野的脸,便想起了那天晚上半睡半醒中听到的那句话。 “只要有你在,我便安心。” 洛长歌便不自觉的红了脸,心跳的厉害。她想站的离他远一些,但是身体却像是被禁锢住了一样,半点都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等他擦完,却又听到一句:“等等,头发上也有……”洛长歌又觉得头上传来一阵轻柔的触觉。整个身体像是从头顶到脚底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一般。这感觉虽然有些害羞,但却令她痴迷。 好不容易等到他擦完,洛长歌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结果却听到鹿之野说道:“等下,这边脸上还有……” 洛长歌觉得有些不对劲,直到脸上传来滑腻腻的触觉之后,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她伸手朝脸上一抹,发现果然是奶油。原来鹿之野刚才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用手指在木棍上蘸了奶油,就等过来之后给洛长歌搞一出恶作剧了。 洛长歌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就被一脸怒意抢了先:“鹿之野!你干吗?” 鹿之野忍住笑,一脸无辜的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但是已经晚了,鹿之野的话还没说完,洛长歌已经将手指伸向碗中,迅速的蘸了奶油,涂在了鹿之野的脸上。 鹿之野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有点懵。洛长歌笑的像朵迎春花一样,蹲在地上仰起头看着她。 鹿之野无奈的笑笑:“幼稚……”转身欲走,而后又突然转过身来,趁洛长歌不备,迅速的蹲下身,将手上没用完的奶油满满的涂了她一脸。 “鹿之野!”洛长歌大喊一声,皱起眉头怒视着他,想以此吓唬住他,但是现在的洛长歌满脸奶油,配着她今天穿着的鹅黄色衣裙,显得她分外可爱,这一喊不仅没有起到震慑的作用,反而使她看起来像只虚张声势的小奶猫。鹿之野越看越觉得喜欢,只想把她摁在怀里揉搓一番。 江纳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他看着厨房里打闹的场景,轻咳一声说道:“二位,打扰一下。” 洛长歌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门口看去,鹿之野心里的念头被这一道声音打断,他转过身问道:“怎么了小川?” 江纳川忍住笑意,说道:“扶苏公子有事要找你们。” 洛长歌有些不好意思,慌忙拿了抹布过来擦脸,还不忘丢一块抹布给鹿之野。二人收拾好后,便跟着江纳川出了门。 第115章 春暖花开 如今已经是暮春时节。这个时候的咸阳,天气怕是已经有些热了。而北方的天气总是比咸阳来的要晚些,现在北方虽然也已经到了春日,但这个季节,恐怕持续的时间要很长。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此时正是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绿色,其间还零星点缀着各色的小花。洛长歌的短靴略过草丛,随着她的迈步发出规律的“沙沙”声。她不时抬起头,看看此刻身处的景色,便想起了当初离开咸阳时的情形。前者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而后者早已有了初夏的气氛。两下一比较,洛长歌只感觉时间像是倒流了一样,心中也不由得想起了一句唐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白居易这诗写的虽好,只是现在的情景,需要将诗句中的地点换一下。如此,就变成了:咸阳四月芳菲尽,边关桃花始盛开。 鹿之野的声音突然在一旁响起:“长歌你看,那边就是关哨了。” 洛长歌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驻扎场所。于是二人转了个方向,朝着关哨走去。 洛长歌摸了摸腰间的一块木简,有些疑惑道:“扶苏公子为什么要让我们两个去给蒙将军送信啊?随便派个人骑着马用不了多久就到了,我们两个步行前去,岂不是慢得多?” 鹿之野摇头笑道:“原本是要骑马的,只是,”他双手放在后脑勺上,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一脸惬意:“我不愿意。” 洛长歌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目光中还有些嫌弃。 “公子说过,这木简上在一个时辰之内送到就好,我看他也不像是着急的样子,况且我们就算走着过去的话,连半个时辰都用不了,完全来得及。” 洛长歌“切”了一声:“那你怎么不早说啊,”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的蛋糕还在厨房里没做好呢……” 鹿之野收起了刚才的玩笑面孔,说道:“我随便一说。其实扶苏公子的意思,是让我们两个借送信之名,来熟悉一下这个关哨附近的情况,看回去之后能不能在御敌上想出些办法。骑马速度太快,只能迅速向前,根本无暇顾及身边的地形。” “好吧好吧。”不管怎么说,路都走了一半了,洛长歌只好放下心里的意见,默默赶路。 送信的任务其实很简单。二人没用多久就到了关哨的门前。守门的士兵见是前不久新来的两个乐官,想来是找蒙将军的,于是便放他们二人进去了。 将扶苏公子的木简交给了蒙将军,二人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回去的路上,也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此时正是午后阳光最好的时辰。微风不燥,阳光正好。洛长歌仰起头看着天边那几丝白云以及那一整块纯净的蓝色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混合着花香的空气,不由得心情大好。 想起厨房里那个只剩下几个步骤就能完工的蛋糕,洛长歌也不着急了,只要晚饭之前做出来就行了,不急在这一时。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光做蛋糕似乎还不够,还想着再做点别的什么现代的菜。 但是现在厨房里食材有限,不管做什么,都不能缺了合适的食材。洛长歌低着头,目光不经意间扫到几株野菜。她大脑中灵光一闪,已经想到要做什么了。 洛长歌摸了摸随身的东西,见没什么可用的,便脱下了穿在外面的一件大衫,铺在地上,又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开始挖野菜。 鹿之野对她突如其来的行为感到有些不解,问道:“你挖这个做什么?” 洛长歌脸上带着一抹兴奋的笑,头也不抬的说道:“做好吃的啊。” 鹿之野便又想起了刚才在厨房里看见的那块变了颜色的粟米糕,以及从牛奶桶中搅拌出来的不明白色固体。前者让人望而生畏,不过后者,好像……还挺好吃的。 鹿之野对她的厨艺起了好奇心。这姑娘的棋艺虽然不敢恭维,但厨艺好像……还是挺有特色的。于是他也从腰间拔出匕首,蹲下去帮洛长歌了。 洛长歌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干什么?” 鹿之野正对着面前一株根系比较发达的野菜磨刀霍霍:“想吃好吃的啊。”说着便将挖出的野菜丢在了铺在一旁的大衫上。 洛长歌没忍住笑了,她看了看鹿之野挖出来的野菜,拎起它的一片叶子,将它甩了出去。 “你干嘛?”鹿之野不解:“我好不容易挖下来的。” “这个不能吃,”洛长歌知道,鹿之野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肯定不认识这些野草野菜的。她从大衫上拿起一棵自己刚刚挖出来的野菜,举在鹿之野面前,说道:“这个叫‘马齿苋’,你照着它的样子去找就行了。” 鹿之野盯着这棵菜研究了半天,记下了它的特征后,认真的答应了一句“哦”,便开始在草地上寻找和它一样的野菜了。 这里本就是一片草地,各种叫的上名叫不上名的草本植物正在春日里疯长。没用多久,两个人就挖了很多。洛长歌将野菜包好,又将大衫牢牢地打了个结,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 除了野菜之外,洛长歌还摘了很多叫不上名来的小花。她将它们缠在用柳枝编成的圆环上,做了个花环戴在头上。 二人仰面躺在草地上,旁边放着那个临时用大衫改成的包袱。 洛长歌闭上眼睛,感受轻轻拂过脸颊的微风。复又睁开眼睛,看着这幅春暖花开的景色,又扭过头看了看身边正在闭目养神的鹿之野,一抹淡淡的笑意掠过嘴角。 若是时间能够停在这一刻就好了。没有朝廷的纷争,也没有郑暄妍。 鹿之野慵懒的声音飘了过来:“长歌啊,” “嗯。” “你看我干吗?” 洛长歌连忙收回了思绪,也收回了目光,忙解释道:“我没看你啊,我明明是在研究那边的地势,只是你碰巧在那边而已。我还没说你阻挡了我的视线呢。” 平稳的语气,鹿之野却听出了些心慌的味道。他轻轻一笑,睁开了眼睛,转过头看着洛长歌,一本真经的说道:“哦,我还以为你觉得我好看,所以想趁着我休息的时候,一饱眼福。” “我呸。”洛长歌随手扯起几片草叶子扔在了他的脸上:“做人不能这么自恋的。” 鹿之野被落在眼睛上的草叶子弄的有点痒,但又懒得抽出手来,于是一口气将它吹掉。依然维持着刚才的慵懒声调说道:“长歌啊,你这么蛮横,小心没人敢娶你。” 洛长歌转过头去,冲鹿之野翻了个白眼,双手并用拔下来更多的草叶子,手一扬就扔到了他的身上:“蛮横吗?”撒完以后还不忘冲他展开一个笑脸。 鹿之野无言的从后脑勺上抽出一只手,将脸上的草叶子拂去,淡淡的一笑:“不蛮横,长歌是咸阳城里最温婉的女子了。” 洛长歌温柔的一笑:“这就对了嘛。”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心虚的,看就看呗,我又不收你钱。” “鹿之野你……”洛长歌有点不淡定了,转过头怒视他。 按照鹿之野对洛长歌的了解,她这突然提高的声调,表示她下一步就要动手了。鹿之野连忙一个机灵从地上站起来,扭头一看洛长歌也已经起来了,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心道果然,然后就开始撒开腿往前跑。 “鹿之野你给我站住……” 鹿之野一边不时的回过头看她一眼,躲避着她扔过来的草叶子,一边说道:“我为什么要站住?等着挨打吗?” 两人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不知不觉的,便跑上了前面的一处小山丘上。 鹿之野上了山丘,便再也跑不动了。他停住了脚步,气喘吁吁的求饶道:“女侠饶命,我错了。” 洛长歌也跑不动了,她用手中的一根狗尾草指着他,单手叉腰,喘着气说道:“看在你认错积极的份儿上,这次我就原谅你了。若是还有下次……” 鹿之野双手合十,忙接着说道:“保证没有下次。”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真诚无比的看着她。 洛长歌满意的点点头,将狗尾草随手往旁边一抛,刚要发表“大佬的感言”,鹿之野的手指猝不及防的伸向了她的腋下。 洛长歌最怕的就是痒,被鹿之野这么一闹,整个人的战斗力顿时丧失。她一边笑一边挣扎着阻止鹿之野的动作,说道:“鹿之野你出尔反尔,我告诉你……啊!” 洛长歌不自觉的往后倒退,躲避鹿之野的时候,一脚踩到了一块比较松软的泥土上,整个人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仰面朝后栽去。 这个小山丘虽然看起来比较低矮,但若是从上面滚下去,那也不是闹着玩的。 鹿之野手疾眼快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又奋力向前一拉,洛长歌便脱离了刚才的险境。只是鹿之野这一拉,劲头有些大,洛长歌刚刚摆脱了危险,下一秒整个人就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鹿之野的胸口上。 洛长歌还没从刚才的惊慌中缓过神来,就又陷入了现在这种场面,她整个人有点懵,但是因为顾及自身安全又不得不紧紧的抓着鹿之野的衣服,她的腰上传来鹿之野手的温度,脸“唰”的就红了。 她不敢看鹿之野的眼睛,于是低下头去,看了看脚下,确认自己安全了之后,便往旁边挪了两步,同时松开了抓着鹿之野衣服的手。 鹿之野留恋的看着她,很想不管不顾的一把将她拉回来抱在怀里,但是不知为什么,这姑娘好像总是有所顾忌,鹿之野也只好依依不舍的放开她。 洛长歌整理了一下思绪,为了掩饰惊慌,手一直在不停的拨弄鬓边垂下来的一缕头发。 鹿之野帮她整理了一下头上的花环,说道:“刚才是我不好,害你差点摔下去。我向你道歉。” 洛长歌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转过身背对着他说道:“我原谅你了。” 鹿之野不可思议的说道:“这么痛快?” 洛长歌看着眼前的一片辽阔的地势,回道:“嗯。”她尽量不去想刚才的事情,将思绪都转移到现在眼前的事物上来。 只是这个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却让她有了其他的发现,她的视线随着地势而起伏。眼神也越发清亮起来。 “西起临洮,东到辽东,绵延万余里……” 第116章 抵御匈奴的办法 鹿之野没听清她的话,凑上前去问道:“长歌,你在说什么?” 洛长歌指着眼前看到的,对鹿之野说道:“你看这里,有没有觉得地势很眼熟?” 鹿之野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没有啊。” 洛长歌正在为自己的发现兴奋不已,听到鹿之野的话不由得一呆,这才想到鹿之野是秦朝的人,他是不可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的。 洛长歌便试着启发他,说道:“你上午不是跟扶苏公子聊了很久吗,这附近有什么,你肯定比我清楚啊。” 鹿之野想了想,还是不知道洛长歌的意思:“这一代的东西可多了,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先前六国还在的时候,这附近的国家,肯定在这里修建过什么吧?那些建筑其中的一些,并没有随着六国的覆灭而消失,而是留了下来。”说完,洛长歌一脸期待的看着鹿之野。 “从我们所处的位置来看,这里附近曾经有燕国和赵国……”鹿之野试探着说了一句:“你说的是长城吗?” 洛长歌点了点头:“燕国和赵国都曾经修建过长城,现在匈奴屡屡进犯,若是我们将这些留下来的长城进行扩修,整合修建成一道完整的长城,肯定能够抵御匈奴,将他们隔绝在外。” 鹿之野的思绪一下子豁然开朗。他想了想,又说道:“还不止这些,先前昭王也曾修过长城。” 鹿之野说的这些,洛长歌当然知道:“是啊,将这几段长城连起来,匈奴人再想来,肯定就困难重重了。” 鹿之野的眼神中射出几缕精光:“这个工程,想来十分巨大,不过若能真的抵御匈奴,也算是功劳一件了。” “那就要看扶苏公子和蒙将军怎么看了,我们现在就回去。”洛长歌等不及,拉着他便下了山丘,提起地上的包袱就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 只不过他们在外面耽搁的时间有些久了,回到营地之后,就到了晚饭的时间。吃过晚饭之后,扶苏公子和蒙恬将军因为有要事相商,所以一早就离开了。洛长歌跟着五婶在厨房里收拾好一切,将挖来的野菜择好洗干净,就去做白天没做好的那个蛋糕了。 她先是铺了一层切成薄片的粟米糕,在上面抹了一层奶油,涂抹均匀后,又在奶油上铺了一层粟米糕,如此反复了几次后,在最上面的粟米糕上均匀的抹了一层奶油,最后在奶油上错落有致的撒上切好的野果。如此,她的蛋糕就算制作成功了。 虽然卖相上稍微逊色了一些,但现在这个蛋糕并不需要拿去卖,只要吃起来可口就行了。洛长歌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拿过菜刀,准备将蛋糕切开。鹿之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他也像洛长歌一样,端详了一会儿案台上这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东西,说道:“看起来好像味道不错的样子。” 洛长歌默不作声的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不满道:“你似乎挺喜欢从背后突然出现吓人一跳。” 鹿之野笑了笑:“没有,我只是不想打扰你嘛。”鹿之野看着这个蛋糕,好像颇有胃口的样子:“我能尝尝吗?” 洛长歌拿着菜刀,正在比划从哪儿下手比较好:“好啊。”她将蛋糕从中间切开,最后切出十几块扇形,每一块上都有一块小巧的野果。 她将这些放在一个大大的盘子中,又从里面拿出了两块,一块递给了鹿之野,一块送到了自己的嘴边:“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鹿之野接过来咬了一口,脸色从未知到犹疑到惊奇到欣喜,最后夸赞道:“长歌,手艺可以啊。怎么做的,能教教我吗?” 洛长歌颇为得意道:“那是。不过这是独门手艺,绝不外传。” 说着端起盛着蛋糕的盘子走出了厨房,鹿之野跟在她的身后,不时偷偷从盘子里捏起一角蛋糕,然后招来洛长歌的一声嗔骂。 二人进到了一座帐篷里,此时蒙恬和扶苏正在讨论着什么,江纳川也坐在一旁。进了帐篷之后,二人便停止了打闹。洛长歌将盘子里的蛋糕分别在几个人旁边桌子上的托盘里放了几份,自己在鹿之野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扶苏公子和蒙将军大概是在讨论些御敌之策,只是二人的想法都有些不太圆满,所以经过商讨之后,都没有被采纳。帐篷里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刚才还在讨论不止的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了。 鹿之野冲着洛长歌挤挤眼睛,向她示意。 洛长歌明白他的意思。她站了起来,轻咳了一声,打破了空气中的安静,笑着说道:“我刚才在厨房里做了些小点心,大家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从晚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大家也都有些饿了。经洛长歌这么一提醒,只觉得饥饿的感觉更甚,于是纷纷拿起了桌上的蛋糕。 蒙将军笑着夸赞道:“先前只听说长歌琴艺高超,如今来看,这厨艺竟然也十分了得。” 洛长歌谦虚的笑了笑:“哪里哪里,蒙将军过奖了。”稍作停顿之后,洛长歌便说起了那件十分重要的事:“蒙将军,扶苏公子,今天我和鹿大人去送信的时候,路上研究了这附近的地形,便想到了一个御敌之策,不知能否可行。” 他们现在讨论的就是这件事,只是现在还没有得出一个适合的方法,所以局面有些僵。听到洛长歌这么一说,在场除了她和鹿之野之外的另外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她。蒙将军有些意外,有些犹疑,向她一伸手,说道:“说说看。” 洛长歌信心满满的看了看蒙恬和扶苏,将那个修建长城的想法说了出来。 扶苏公子一早就知道,洛长歌聪明的很,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此刻听她说有御敌之策,便听的十分认真。 而蒙恬将军虽然也对这御敌之策十分期待,但是见她只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并且之前还是做乐官的,并不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只是看在扶苏公子的面上,让她说一说罢了。 可是听完洛长歌的话之后,蒙恬将军就有点对刚才的想法有些后悔了,同时也开始对这个修长城的计划仔细考虑起来。他一只手端着一块蛋糕,另一只手捻着嘴边的一抹胡须,眼神深不可测,但脸上的笑容已经将他的想法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了。 扶苏公子的想法可没有蒙恬这么乐观,相对于抵御匈奴,他更关心的是其他的事情。这么大的工程,要耗费多少人力才能修建成功? 江纳川虽然早就知道洛长歌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子,但是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她的才华只是在音律上,没想到今天,她居然提了个这么惊人的建议,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洛长歌说完了自己的计划后,帐篷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蒙恬先开口了:“长歌这个计划,不仅解了边关的燃眉之急,而且从长远来看,对抵御匈奴也是十分有帮助的,真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 洛长歌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飘起两朵红晕:“蒙将军过奖了,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鹿大人也给了我很多建议。” 扶苏公子揉着下巴上的胡茬想了很久,洛长歌的话音刚落,他就开口了:“这个建议固然很好,不过,还是要考虑一下现实问题。” “现实问题?”几个人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扶苏。 “是的。先不说这么大的工程要费时多少,何时完工,单说人力,就是个不小的数目。如今大秦刚刚建立不久,百姓们还没有经过充分的休养生息,若此时就实施如此巨大的工程,恐怕会引起民怨。” 洛长歌刚才还在为自己的建议被采纳而感到高兴,听到扶苏的话之后顿时神色一僵。扶苏说的没错。这个工程确实会劳民伤财,历史书上写的明明白白的。 扶苏的顾虑,鹿之野先前就已经考虑到了,不过他在权衡了片刻后,还是决定偏向洛长歌这边,说道:“公子,修长城确实会劳师动众,不过综合来看,还是利大于弊的。” 扶苏看了他一眼,依然犹豫不决,只是见蒙恬这么高兴,心中的天平便向着他这边偏了一下。蒙将军戍守边关这么多年,军事是他的专长,若他觉得这个办法合适,肯定有他的理由。 扶苏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写一封奏折给父皇,看他是何想法。无论如何,就算我们几个都同意了,也还是要过问父皇的意见。” 几个人都没有异议。于是扶苏将站在门口的奴婢唤进来,令其拿过笔墨后,便不再耽搁,提起笔就在一封空白的书简上奋笔疾书起来。 蒙恬开始对洛长歌有些刮目相看了。这姑娘,外表看起来与一般的官小姐没什么不同,但会的东西却不少,先是琴艺高超曾经令秦皇十分重视,到了边关后,不仅厨艺了得,如今更是想出了抵御匈奴的法子。蒙恬一脸赞赏的看着洛长歌,说道:“长歌啊,陛下考虑你的意见时是站在整个大秦的角度来看的,所以你的法子能不能被同意还未可知。只不过在我边关看来,你的建议十分可行。”蒙恬顿了顿,话说的犹疑,但语气却十分肯定:“你虽然是个小女子,但却有大智慧。本将军相信,若你是个男子,定能建立一番功勋。” 蒙恬将军毫不吝啬赞美之词,洛长歌觉得自己有种沽名钓誉的负罪感,她心里有些发虚,这个法子并不是她想出来的,只是借了历史书的光。她也想知道,如果她没有穿越来秦朝,这个修长城的想法,到底是谁第一个提出来的。 她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说道:“蒙将军谬赞了,我只是异想天开突然想到了这么个法子,但是具体的实施我却不懂,还是要靠公子和将军来把这个事情想圆了去做。要说有大智慧的,其实是你们二位啊。” 蒙将军一捋胡须,哈哈大笑起来,扶苏见洛长歌这话说的乖巧,也笑着朝她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第117章 此法可行 秦皇坐在书房的矮几前,正在埋头处理堆成小山一样的奏折。这些天朝政上的事情不少,虽说并没有什么特别难解决的事情,但也还是让秦皇忙碌不堪。四十多岁的年纪,身体也开始有些微恙,这更加让他力不从心。 他将一卷阅过的奏折重新卷好,放在了矮几的一边。重新又从另一边拿起一封奏折,打开来细细查看。 他看着看着,疲倦的脸上慢慢变得有些精气神了。等到将这封奏折全部看完的时候,秦皇不由得一脸振奋。他不由得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晴朗的天空,朗声大笑起来。多年前那个荡平六国气势无双秦始皇似乎又在这笑声中重现了。 “小卫,去,给我把李斯叫过来。” 小卫在门口处听到了秦皇的笑声,虽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以他的经验来看,这次肯定不会是什么坏事。于是忙不迭的接了命令跑出去了。 这个时辰刚刚下早朝没多久,李斯也还没走远。小卫在咸阳宫外的大道上追上了还没走远的李斯,将他带到了秦皇的书房中。 见了李斯,秦皇满脸笑容的将自己刚才看过的那封奏折递了过去:“爱卿看看,此法是否可行。” 李斯双手接过奏折,打开来将上面的内容扫了一遍后,不由面容一紧:“陛下,这是……” 秦皇笑道:“没错。前几日我们在朝上还在讨论,蒙恬一直驻扎在北方,但却不知为何,这匈奴却还是要屡屡进犯。你可还记得当时寡人是怎么说的?” 李斯回道:“陛下,您当日所说,和这奏折上的内容,一模一样啊。” 秦皇捋了捋胡须,满面红光的笑道:“很多大臣都说,修长城的工程巨大,实施起来实在不易,但是寡人却不这么认为。如今,蒙恬也和寡人想到一起了。他常年在北方,对边关的情形比我们这些一直待在咸阳的人要了解得多,如果连他也这么认为的话,可见这个方法确实是可行的。” 秦皇的想法,李斯不敢反对。事实上,这个决策,他是赞同的。不光是李斯,朝中绝大部分的臣子,都是支持秦皇的这个决定的。只是朝中总有那么一两个老臣在反对。这些老臣的意见虽然放在整个朝堂来看并没有什么分量,但因为这几位都是开国功臣,他们的话,连秦皇都要顾忌几分,更不用说其他的臣子了。所以秦皇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而这个修建长城的工程也就搁置了下来。谁知过了没几天,蒙恬将军居然就写了这么一封奏折过来。 这封奏折无疑是推翻那几个老臣的意见的最重要的东西,在修长城这件事上,秦皇也终于可以说服那几个老臣了。与此同时,这个工程也终于可以启动了。 李斯注意到,这奏折虽然是扶苏公子亲笔所写,内容也确实是扶苏的口吻,但提出这个办法的人,好像是那个叫洛长歌的乐官。而蒙恬,确实是对这个办法十分看好。 他的面皮骤然一紧。这几个乐府的人,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本以为他们被赶出了咸阳之后,就没什么好折腾的了。如今看来,他们真是到哪里都能够发光发热啊。当初还真是小看了他们几个。 秦皇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也急需要其他人来分享自己的喜悦,于是对李斯说道:“爱卿觉得,这方法如何?” 把那些对乐府的私人情绪暂且放在一边,李斯将前几日上朝时讨论过的意见都综合起来,权衡了一下之后,便得出了结论,于是对秦皇说道:“陛下,以臣看来,修长城虽然看起来工程不小,但却是一件造福后世的事情。我们应该把眼光放长远,而不是光拘泥于眼前的利益,所以这长城,还是修的好。” 李斯这话正说到了秦皇的心里去了。他看着李斯赞赏的点了点头,笑道:“事不宜迟,这工程现在就开始动工吧。现在冬日也早已过去,天气也正合适。” 出于对朝政敏锐的嗅觉,李斯觉得这件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至少他可以在这件事情中做点什么。于是便问道:“这个工程,不知陛下打算交给谁来做呢?” 秦皇想也没想的说道:“当然是蒙恬了。他驻守北方这么多年,对那里十分了解,并且现在他人就在那里,派他来做再合适不过了。”他的语气又冷下来几分:“除了蒙恬之外,扶苏也在那里,对他来说,这也是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李斯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心中一直在琢磨秦皇最后那句话。 看样子,陛下还没有完全放弃扶苏公子,若是这次修长城的事情能够顺利完成的话,说不定扶苏就会被召回咸阳,继续做他的太子。只不过到那时候,他们再想对扶苏一党使什么手段,就远远没有现在这样容易了。况且那个时候,扶苏肯定又会成为朝中最炙手可热的公子,他们胡亥一党这边不仅不能对他做什么,而且还有可能受到来自扶苏那边的暗击——他们先前吃的那些亏,自然不会白吃。到那个时候,胡亥一党这边能够自保就已经很不错了。 李斯一点都轻松不起来。刚才看奏折时被洛长歌的提议刺到,现在又听到秦皇提到了扶苏,可见陛下虽然发落了扶苏和乐府的人,但心里却并没有完全放弃他们。现在的这种情况,对于李斯来说,或者对胡亥一党来说,远远没有看上去那样乐观。 想到这里,李斯心中一直以来的那个想法便浮了上来,他想了想,对秦皇说道:“陛下,此次工程巨大,单凭蒙恬将军和扶苏公子两个人,恐怕是难以完成。” 秦皇伸手一指李斯,笑道:“你说得没错。他们那边只负责修建就好。后方的人力、工具以及石料,还是需要其他人来负责。” 说到这里,秦皇停顿了一下,皱着眉沉思起来,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人选,片刻后,秦皇又说道:“这样吧,修建以外的事情,就由你来负责。” 秦皇的这个决定,让李斯的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下,这个结果,正是他想要的。现在将修建长城这件事情争取过来对他们胡亥一党来说十分重要。只不过,现在的状况还远远没有达到他的预期目标,李斯上前一步,说道:“臣多谢陛下信任,臣一定不遗余力做好这件事情,让蒙恬将军在边关没有后顾之忧。” 秦皇听他说的恳切,不由对他点了点头。 李斯话锋一转,又说道:“只是陛下,这次的工程确实十分重大,若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恐怕无法顾全,为确保万无一失,臣觉得,还得需要一人来协助。” 他说的这些,秦皇刚才也想到了,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想到合适的人选,于是问李斯道:“你觉得派谁比较合适呢?” 李斯早就想好了,就等着这个机会,来说出这个人的名字:“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的中车府令,赵高。” 听到这个名字,秦皇的眉头皱了皱,刚才那封奏折带来的好心情似乎也被影响了,声音也冷下去了几分:“赵高现在早已不是中车府令了,他现在……不是在养马呢吗?朝中这么多人,你怎么想到赵高了?”说完,秦皇神色一冷,看了李斯一眼,似乎对李斯刚才的举荐有些不满。 李斯忙道:“陛下,这修长城需要做的准备,说简单也简单,左不过就那几件事情,但说难也难,是一点马虎也出不得。赵高从前伺候陛下的时候一直十分细心,后来做了中车府令之后,也精明能干,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对于这次修长城的事情,赵高实在是最佳的人选。” 当时那件疑似行刺的事情,如今想起来,秦皇已经没有当时那样生气了,如今理智的想来,当时的事情确实处罚的有些过了,不仅仅是赵高,还有乐府里那几个年轻人。想到这里,秦皇有意想要解了他们几个的处罚。 如今李斯为赵高求情,这对秦皇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他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来宽恕了赵高,并令其官复原职。 至于乐府里那几个年轻人,等那边修长城的事情一有起色,就立即将他们连同扶苏一起召回,并且官复原职。只有两边都宽恕了,才算的上公平。 思考良久,秦皇的心中已经有了定论了,他看了李斯一眼,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见秦皇没有刚才那样生气了,李斯提着的心放下了些,不过秦皇迟迟不说话,却让李斯心中有些忐忑,于是忙又请求道:“陛下,赵高养马多日,每天都十分勤恳,不敢有所怠慢,如今给的惩罚也够了,况且当日的事情,赵高那样做全都是为了陛下的安全着想,实在不是什么大的过错。况且如果现在让他负责修建长城的一些事务,也是个让他将功补过的机会。想来赵高能完成的更好。” 李斯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秦皇,等着他说话。 听了李斯的话,秦皇最自己刚才的想法就更加肯定了。他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茶碗来喝了一口,对李斯说道:“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秦皇冲着旁边的小卫一招手,说道:“赵高自在太仆养马以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今令其官复原职,并负责协助丞相李斯,负责修建长城的后勤事务。” 李斯喜不自胜,忙跪在地上谢恩道:“臣替赵高多谢陛下。” 第118章 两手准备 秦皇的圣旨下去之后没多久,赵高就从太仆的马厩里放了出来。恢复了自由并且官复原职之后,赵高并没有表现的十分高兴,倒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似的。他回了家之后,打算好好休息一番。谁知刚进家门,便看到了正坐在前院亭子中的李斯和马知遥。 赵高咧嘴一笑,大步上前去,笑道:“二位大人来的好早。” 李斯见了他,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惊喜,毕竟赵高这场惊喜本就是他向秦皇求情才得来的。马知遥的神情看起来和李斯差不多,这是因为早在赵高还没回来之前,李斯就已经将这件事情的始末全都告诉他了。 李斯笑了笑,拉着赵高说道:“赵兄,我们屋里说话。” 见李斯神色有异,赵高便知道他们二人这是有事相商。进了会客厅后,赵高将厅内的下人们全都屏退,又将屋门关上,这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见赵高神情有些忐忑,李斯笑着宽慰了一句:“赵兄不必紧张,这次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赵高一听来了兴趣,挑起眉毛问道:“什么好事?” “刚才去太仆传旨的人是怎么跟你说的?”李斯引导着他的思路说道。 赵高想了想,知道了李斯话中的意思:“难道你指的是……修长城的事情?” 李斯点了点头,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赵高。 赵高一边回想,一边继续说道:“陛下让我官复原职,协助你一起为修建长城的事做准备……” 赵高笑了笑:“若是为了庆祝我官复原职,丞相肯定不会这么说的。” 李斯朗笑几声道:“不管是你官复原职还是这件事情,都值得我们高兴。而后者,对我们的大计来说,确实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他站起来,慢慢踱到赵高面前,说道:“上午我在陛下的书房里,亲眼见到了扶苏写来的奏折。哼,想不到这个修长城的事情,居然是那个叫洛长歌的乐官提出来的。” 赵高心里吃惊不小,先前陛下提出要修建长城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只是当时他早已不是先前的中车府令了,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更不用说跟陛下提什么建议了。 后来陛下的这个想法并没有得到几个老臣的赞同,所以就搁置了下来,陛下也没有派人将这个消息传给蒙恬。令赵高惊讶的是,连蒙恬和扶苏都没有想到的御敌之策,居然让一个小姑娘想到了。这真是让人意料不到。 不过赵高并没有为洛长歌而感到高兴,“惜才”是陛下要做的事情,而他要做的,是怎样除掉这个“才”。 李斯注意到了赵高的表情,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只是不管要怎么做,都要把话听全了再作打算。李斯又继续说道:“陛下看蒙恬极力推荐这个御敌方法,而这个方法又跟他自己的不谋而合,于是龙颜大悦,当下就决定要修建长城。这才命我来为长城的工程管理后勤之事。我极力向陛下推荐,这才把你从那马圈里救了出来。” 赵高越听越觉得事情不妙。只觉得上次没有在路上将这几个乐官杀掉,真是太可惜了。这些人不管身在何地,只要一得空就要来抢抢风头。听到李斯说的最后那句话的时候,赵高心不在焉的说了句:“丞相这个人情我领了,日后定当重谢。” 李斯摆摆手:“咱们之间的事情好说,只是我现在要说的不是这个。陛下既然已经把你放了,就说明他现在已经不太看重先前行刺的那件事了。这说明什么?说明用不了多久,那几个乐官也会被召回,然后和你一样官复原职。如果这次他们在督造长城的时候立了什么功,只怕陛下会更加看重他们,这也是我为什么急着来找你的原因。” 李斯的话和赵高心中想的一样。只是如何阻止这些人回来,他的心中还没有什么对策。他在马厩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外界和朝堂上的信息,有时候未免会接收不到。长此以往,就容易和现实脱节。如今再次面对朝中风云的时候,他的思维一时还不太能适应,只好对李斯说道:“那怎么办?你有什么对策没有?” 李斯说完了上面一番话,轻舒了一口气,又看了看另外两位同僚,便把自己想法说了出来:“不用担心,我们还有机会扳回一局。如果这次的计划成功了,我们就永绝后患了。” 马知遥亟不可待的问道:“丞相,到底是什么计划?” 李斯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对赵高说道:“好在,除了蒙恬和扶苏以外,这次修建长城的工程里,还有我们两个。若是能够用这件事情做一做文章的话,还是可行的。” 马知遥的思维远远跟不上另外两个人,事实上,在胡亥一党里,马知遥也只是在李斯和赵高商讨好了对策之后,负责将对策落实的存在。所以他听不听得懂,其实并不是很重要,只要知道最后应该怎么做就行了。 李斯的话说到这里,赵高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但马知遥还是一脸不解,说道:“那么丞相打算怎么做呢?” 李斯继续说道:“现在北方边关那里那些人,全都是扶苏那边的,若是这件事情办成了,不仅那些爪牙会死,连扶苏公子能不能回得来都不一定。所以这次我们一定要抓住机会。” “既然修建长城的一应事物都是我们来安排,那么这件事情我们就取得了主动权,若是在这些东西里面稍稍做些手脚,到时候根本不用我们费什么心思,他们自己就会自乱阵脚,运气不好的,还会被埋在砖石之下,成为孤魂野鬼,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咸阳。”说到这里,李斯的眼神变得狠辣又坚定。 马知遥是武将出身,曾经带兵打过仗的,李斯话中所描述的场景,他曾在战场上见过无数次,心里早就已经麻木了。现在听到李斯这么说,马知遥心中并没有什么不适,他的注意力只在计划能不能成功上。心中也振奋起来,说道:“这个办法甚妙,杀掉他们几个,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啊。哈哈。” 赵高的反应就不一样了,他虽然明白了李斯的意思,可是不管他在党争上再怎么心狠手辣,现在遇到这样的事情,也还是会犹豫。几个政敌虽然让他头疼,但若是杀掉政敌的同时还要殃及其他不相干的人,就有点于心不忍了:“此事干系重大,肯定会伤及无辜。况且修建长城肯定要征用很多平民百姓,我们如果真的在石材上动手脚,能不能除掉扶苏他们还不一定,但伤亡最多的肯定是这些百姓。” 李斯呵呵笑了笑,解释道:“赵兄稍安勿躁,先听我说完。” “石料和工具不合格的话,建造的城墙也不会合格的,若他们运气好没有被倒下的城墙砸到也不打紧,因为不管砸到了谁,他们几个都脱不了干系。到那时,他们远在边关,陛下这边他们根本就说不上话,更不用说为自己求情了。朝中那几个老臣肯定就会像苍蝇见到臭肉一样紧盯着他们不放。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看他们怎么被处置就好了。” 赵高依然犹豫不决,这办法虽好,但他始终都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他一脸担忧的看了看李斯,没有说话。 李斯知道赵高正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也想让他尽快结束这场在他看来十分不必要的心理斗争,于是劝解道:“赵兄不要忘了,现在我们不管做什么,全都是为了我们的大计着想,那些人,也是为了大秦的将来才牺牲的,他们并不是一文不值,他们死得其所。”说完一只手重重的拍了拍赵高的肩膀。 赵高心里的天平正在慢慢的朝着李斯这边倾斜,此时李斯的话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在天平上放了一个决定性的砝码一样。赵高不再犹豫,心里慢慢的坚定了下来,最后看着李斯点了点头。 正在赵高犹豫的这段时间里,马知遥却想到了一个问题:“两位大人,这计策看似不错,不过,若是到时候一个不慎将我们也卷进去了怎么办?” 马知遥虽然不太懂李斯和赵高打的那些哑谜,但若是直接说给他听的话,他的思维也是很快的。 李斯一惊,连忙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计策里有没有什么漏洞,但并没有发现什么,于是问道:“马兄何出此言?” 马知遥说出了他的疑问:“这修长城的材料是我们准备的,到时候出了事,陛下一怒之下宣布彻查,我们肯定瞒不住的。” 李斯想了想,发现这确实是个问题。 不等李斯说话,赵高已经想到了对策,说道:“这个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完全可以在准备石料的时候做两手准备啊。” 李斯疑惑道:“什么是两手准备?” 赵高笑了笑,从桌上拿起一个喝茶的茶碗,将它举到李斯面前,说道:“这个,是我们要给边关送去的,”说着,又拿起了一个茶壶,和刚才的茶碗一起举到了李斯的面前:“这个,是我们自己给自己留的证据。” 李斯瞬间恍然大悟,笑道:“果然还是赵兄想得更周全啊。哈哈。” 马知遥也难得的看懂了两个同伴的哑谜。他自言自语道:“也对啊,到时候所有有问题的石料都被送到了边关,我们这里便只剩下了那些没问题的,若是陛下查起来,我们也不怕。”说到这里,马知遥心中便轻松了,也不由得跟着李斯笑了起来。 第119章 表白 这天吃过晚饭,酉时已经过了。洛长歌没什么事,像往常一样陪着五婶在厨房收拾好之后,便钻回了自己的帐篷,从行李中翻出一卷《乐经》来,坐在桌前慢慢翻看。 离开咸阳时,洛长歌衣服带的不多,但书简却带的不少,其中自然也包括乐府藏书楼里那两卷《乐经》。她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想趁着“流放期”,好好研究一下这本著作。 自从出巡结束回到咸阳之后,洛长歌的身上以及她的周围就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根本就无暇顾及《乐经》的事情,以及那架古琴的事情。 古琴被毁坏之后,秦皇就从没提起过它,好像先前将它视若珍宝的另有其人一样。也难怪,秦皇珍惜这架琴,主要目的在于其中的《乐经》,后来《乐经》找到了,古琴自然而然的就被丢弃了。 洛长歌有一段时间十分沮丧,她总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回到现代了。后来静下心来偶尔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又觉得有些不死心,总是隐隐觉得事情还没有那么糟。而想要找到修复古琴的方法,必然要在这两卷《乐经》中寻找线索。 自从来到北方之后,洛长歌就在偷空研究《乐经》。只不过,她虽然对音律很有研究,但对那架古琴却几乎可以说是束手无策。因为她至今都没有在书中寻找到任何与那架古琴有关的线索。 今天也没有任何例外。她坐在桌前对着面前的《乐经》翻看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是没有任何的发现。她有些懊恼的将书简丢下,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颈椎,伸了个懒腰之后,就揉着眼睛出了帐篷。 月色如水般投向大地,将帐篷附近的这一片草地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洛长歌朝着帐篷不远处的一个小土丘走去,远远望去,土丘上似乎有一个人影。 这个身影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洛长歌不用猜就知道那是谁。她走过去在人影的旁边坐下,看着前方轻轻说了句:“鹿之野,你最近……好像很喜欢往我这里跑。” 鹿之野扭头看了看她,笑道:“你这么说就有点强词夺理了吧,这个土丘又不是在你帐篷里面。” 洛长歌那句话本也是开玩笑,现在见他这么说也就笑了笑不再说话。 不过洛长歌刚才那句玩笑话却真真切切的说到了鹿之野的心里。 洛长歌还没来乐府的时候,鹿之野就早已听说过这个姑娘。那个时候只知道她是御史大夫洛林的女儿,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看法。后来这姑娘来到了乐府,又成了乐府的副令,鹿之野和她的交流也渐渐多了起来,结果却发现二人竟是难得的志趣相投,鹿之野便开始把她当成自己的好朋友。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鹿之野发现自己开始喜欢这个有些与众不同的姑娘了。也许是在她和扶苏订婚的时候,也许是在他们一起寻找《乐经》的时候,也许是出巡的时候,也许更早…… 虽然他有婚约在身,但是在他的心里,郑暄妍从来都不是他喜欢的人。即便这样,他也一直在被婚约所束缚,即便他心里喜欢的人是洛长歌,也不能轻易的表现出来。在自己有婚约的情况下将另外的姑娘牵扯进来,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对洛长歌来说,也不公平。 上次在咸阳城的城门外,鹿之野将心里话说给了郑暄妍之后,心里的束缚就少了许多,来到北方之后,也渐渐能够正视自己内心的情感了。他今天来,本来是想找到洛长歌,将自己的心意全都告诉她的。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去帐篷里找她,她就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土丘上经过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后,洛长歌忍不住说道:“小野,你怎么都不说话?不会是有什么心事吧?”说完一脸坏笑看了看他。 被她这么一问,鹿之野忍不住笑了,扭头看向她说道:“这你都能看得出来。” 洛长歌只不过是单纯的想要找个话题而已,没想到却被她说中了什么。她有些讶异的看了看鹿之野,说道:“看不出来啊,你一天天这么嘻嘻哈哈的,居然也会有心事。” 鹿之野换了个坐姿,将两条长腿伸开来,双手向后拄在地上,朝着月亮扬了扬下巴说道:“那是当然,月亮还有个阴晴圆缺呢,更不用说人了。” 洛长歌便问道:“那……你有什么心事?能告诉我吗?”说到这里,洛长歌又换了一副俏皮的口气,说道:“兴许我能帮你解决呢?” 鹿之野沉默半晌,刚想把自己的心里话全都告诉她,结果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话锋一偏说道:“长歌啊,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啊?” 这样的问题,洛长歌在现代的时候跟自己那帮大学同学经常谈论的。那个时候,他们这些尚未步入社会的小女生的回答,无非就是长得好看,或者唱歌好听,或者会弹琴之类的。 洛长歌托着腮,看着远方说道:“嗯……我喜欢会弹琴的。”这话和她在现代的时候的回答并没有什么区别。 鹿之野呵呵一笑:“那这范围可就大了。”心里却默默的说了句:“好在我也在这个范围之内。” 洛长歌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反问道:“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这话才一出口,洛长歌就后悔了,她一直都知道鹿之野有婚约的,现在居然把这茬给忘了。于是连忙为自己刚才的话补救:“啊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已经有婚约了。” 说完,洛长歌还是一脸懊悔的表情,紧张的一直在拨弄自己耳边的头发,像是刚才碰了一个不能碰的雷区一样。 听到洛长歌这话,鹿之野的心里并不好受。这说明,不管洛长歌对他是什么心意,都在时时刻刻记着他有婚约这个事实,丝毫不敢越了规矩。 鹿之野的神情有些复杂起来,他叹了口气,说道:“长歌,我喜欢的女子,并不是郑暄妍那样的。” 虽然鹿之野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痛痒,但是洛长歌的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起来,说话也有些结巴:“额……呵呵…。。是吗?”说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哦对了,你之前跟我们说过的。” 洛长歌心中懊恼不已,怎么今天说起话来都不过脑子啊?难道是刚才书看多了? “长歌,”鹿之野转过头来,看着洛长歌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喜欢你。” 看着鹿之野那双干净的像是一泓清泉一样的眼睛,洛长歌的心跳就这么漏了一拍,随后心跳就越来越快,她有点想逃,但鹿之野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热烈,洛长歌的动作便有点不听使唤。 良久后,她垂下眼睛,伸手去拨弄耳边的头发,红着脸干笑几声道:“你开什么玩笑,我……” 虽然鹿之野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但还是有些不高兴,打断她道:“我没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洛长歌有些慌乱的搓着自己的衣角,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鹿之野一直都在看着她,想得到她的回答。 良久后,洛长歌的心境渐渐平复下来。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她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这个场面,如今真的如愿以偿,她觉得自己应该会很高兴的,但是现在,她整理了一下内心感受,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不对,是根本就没有高兴。一想到鹿之野刚才说的那句话,洛长歌的脑海里总是会不自觉的迸出一个画面。 画面中两个年轻男女站在咸阳城外,正在说着什么。二人的身影笼罩在清晨的小雨中,看起来十分般配。两个人交谈的样子看起来亲昵的很。那个穿着花花绿绿的姑娘在说话的空隙中,还时不时的转过头来朝着这边看上几眼,目光中尽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防备。这姑娘虽然性格跋扈,还有些刻薄,并不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人。但不知怎的,洛长歌总是十分羡慕她,甚至有些嫉妒。 洛长歌轻叹一声,对鹿之野说了一句话,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可是我不喜欢你,”说完,她转头看向鹿之野:“我说的也是真心话。” 鹿之野的心蓦地一沉,眼神也黯淡了下去,像是住在眼睛里的星星突然陨落了一样。 看到他这个样子,洛长歌心里一揪,但还是坚持着把眼神放冷,说道:“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洛长歌站起来,转过身就要走。 手却突然被身后的人抓住。洛长歌心中情绪涌动,眼眶也渐渐红了,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为什么?”鹿之野的声音中带着些清冷,听在洛长歌的耳中,却时时刻刻在动摇着她的心。 洛长歌不动声色的甩开他的手,声音出奇的冷静,像是在回答一个“晚上不想去喝酒”那样平常的问题:“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说完便径直走回了帐篷。 鹿之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中有疑惑,有不舍。 洛长歌回到自己的房间,又将门紧紧关上。她靠在门上喘着气,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许久,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第120章 为什么 扶苏请示要修建长城的奏折,秦皇看过之后,已经同意了。圣旨传到边关的时候,大家都为此感到十分高兴。不出几日,李斯和赵高便将修长城要用的一应事物全都准备好,同时还在全国的百姓中征调大量民夫,和石料一起送到了边关。 如此,修建长城的事情就这样如火如荼的开始了。蒙恬将军在军中调集了一批人手过来,用来监督民夫并时时查看工程的进度。只是蒙恬将军的这番安排,并没有将洛长歌他们三个乐官考虑在内,这让洛长歌心中有些不快。 修长城和秦始皇泰山封禅一样,都是有着重大历史意义的事件,她若是不参与进去,这趟大秦不就白来了吗?她急忙找到蒙恬,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舌灿莲花”之术,求他给个机会,让她自己也能去看看修建长城时的景象。 蒙恬也不知道该如何决定,他们三个是乐官,在咸阳的时候归秦皇管,现下到了边关,扶苏公子也在这里,怎么也轮不到他蒙恬来管。再说洛长歌根本不曾习武,鹿之野和江纳川即便会些功夫,也和真正的将士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若是派他们去督造长城,蒙恬的心里还真的有些犹豫。 还好洛长歌找来的时候,扶苏公子就在一旁。接收到蒙恬有些为难的眼神之后,扶苏笑了笑,说道:“蒙将军,要不就让他们试试吧,实在不行的话你再让他们几个退下来,换别人去。” 扶苏对自己这几个心腹一直都很有信心。以他们几个的能力,在乐府里做乐官委实有些屈才。这督造虽然不是什么太大的官职,也不需要什么过人的能力,但对他们几个来说也没有什么坏处,也算得上是一番锻炼。 得到了扶苏公子的肯定,蒙恬也不再说什么,对洛长歌点了点头。 洛长歌秀眉一挑,心中顿时乐开了花,笑道:“多谢公子,多谢将军。”出了帐篷之后,洛长歌忍不住开心的小跑起来。若不是要顾及周围那些来来回回的士兵,洛长歌只想翻上几个跟头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有了扶苏公子的意见,蒙恬也不再为难了,他在地图上聚精会神的看了片刻,在一道象征长城的地标上画出了三个相连的地段,然后将洛长歌、鹿之野和江纳川的名字标在了上面。 初次看到修建长城的情景时,洛长歌的心中是兴奋的。她来到工地上的时候,一众民夫正在干活,他们这些人在工头的指示下分工合作,有的正在运输那些早就切割好的大块砖石,有的正在用石灰搀着糯米汁搅拌砌石用的材料。 看着眼前这一片热火朝天的情景,不知怎的,洛长歌心里的热情一点一点的消失了,脸上兴奋的表情也渐渐被忧国忧民的神情所取代。 这些人,都是从大秦各地征调过来的百姓。在历史书中,这些人中的大部分,最后都没能活着回到自己的家乡。但万里长城却在这些人的努力下完成了,不仅抵御了外族的入侵,而且历经两千多年都没有消失,成为了最能代表中国的建筑之一。 想到这里,洛长歌心中五味陈杂,不由叹了口气。 身后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好好的叹什么气啊?” 洛长歌回过头,看了突然出现的鹿之野一眼,没有说话。对他突然在别人背后出现的习惯,洛长歌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来干吗?”洛长歌面无表情的问道。 那天晚上拒绝了鹿之野的表白之后,洛长歌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所以只好把自己变得冷傲一点,尽量让两个人的距离远一点。 鹿之野看起来却很正常,好像那天跟洛长歌表白的人并不是他一样。他笑了笑说道:“闲来无事随便走走,结果就遇见你了。看来蒙恬将军将我旁边这一段长城的督造任务交给了你。” 洛长歌抱着胳膊,看着眼前这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脸色却是冷冰冰的:“是吗?那又怎样?” 鹿之野提起嘴角,笑的一脸邪气:“那我就可以经常过来找你了。” 洛长歌的心中到底还是有芥蒂的,若是像从前那样和鹿之野交谈,她现在还做不到。只好叹了口气,看了看鹿之野说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鹿之野沉默片刻,收起了刚才那副开玩笑的样子,正色说道:“当然有事了。” “我有话要问你,”他看着洛长歌的眼睛,认真的问道:“长歌,为什么,为什么拒绝我?” 鹿之野一向都没什么烦恼的,这次却因为被洛长歌拒绝的事情变得有些消沉起来。只是数日不见,洛长歌便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几许忧郁和憔悴。她有些不忍,避开了鹿之野的目光,说道:“那天我不是说过了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为什么。” 鹿之野苦笑,语气却很坚持:“长歌,喜欢一个人,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对我的心意?” 心事被他说中,洛长歌不由得有些慌乱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别过身去不理他。 鹿之野扳过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长歌,为什么?”他见洛长歌有逃避之意,心中不快,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顾忌,能不能把你的想法告诉我,我们一起来面对?” 洛长歌依旧沉默不言,想用这种方式让鹿之野知难而退。但鹿之野从来都不是什么轻言放弃的人,见她沉默,心中有些急了,说道:“长歌,你什么时候告诉我都行,只不过在那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片刻不离。” 洛长歌无奈,见他这话虽然说的有些小孩子脾气,但眼神却是认真的很。洛长歌有点害怕他真的会这么做,到时候不仅会耽误长城修建的进度,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还会传到扶苏和蒙将军那里去。洛长歌只好妥协,说道:“好吧。” 她轻轻推开鹿之野的手,走到一旁的一块巨大砖石上坐下,将心中的顾虑全都说了出来:“小野,不管我到底是什么心意,我们两个都是不可能的。” 鹿之野不知她这话是何意,忙问道:“为什么?” 洛长歌看了他一眼,虽然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她的心却在滴血:“小野,你已经订婚了,即便你再怎么不喜欢郑暄妍,你们也是有婚约的。再说,这婚事是你的父母一早就为你定下的。” 见她终于肯说了,鹿之野也变得平静了下来,静静的听着洛长歌的话。 只是听到她的顾虑竟然只是自己的婚约,鹿之野的心中有些生气,也有些好笑,问道:“还有呢?” 鹿之野看起来虽然平静,但洛长歌的心中却早已情绪翻涌,说道:“这还不够吗?” 鹿之野走到洛长歌的身边坐下,说道:“离开咸阳之前,我已经将我的想法全都告诉暄妍了。” 洛长歌心中一动,便想起了那天郑暄妍突然出现在城门外的事情。原来他们那天说的事情,居然是解除婚约。洛长歌忍不住想知道郑暄妍的想法:“那她是怎么说的?” “不管她怎么说,我跟她之间的婚约迟早是要解除的。”鹿之野的语气很坚定:“而且我相信,她肯定会明白我的。” 听到鹿之野的这番话,洛长歌心中的顾虑少了几分,细想了一下之后,心中居然升起一些小小的希望。 鹿之野继续说道:“我跟她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情谊,这个你是知道的。我也已经将我的想法全都告诉她了。如果这个时候我还没有权利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那我的人生也真的挺可悲的。”说完,鹿之野自嘲般的笑了笑。 和刚才相比,洛长歌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听了鹿之野的解释之后,她心里的顾忌渐渐消失,人也变的轻松起来。 “我们两个同甘共苦了这么多,我以为你会了解我的。”鹿之野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居然有些落寞。 洛长歌从砖石上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啦,我了解你。你若是早一点把这件事情告诉我,我就会更加了解你的。” 听她这么说,鹿之野心中顿时明亮起来,问道:“那么现在呢?” 鹿之野只说了五个字,但洛长歌知道他在问什么。现在想起那天晚上他对自己表白的话,洛长歌还是会脸红心跳不已。对于鹿之野的问题,她早就有了答案,这答案就在嘴边,但她却不好意思说出来。 鹿之野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工头突然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块木简,像是有什么事情拿不准,所以过来请示洛长歌,说道:“洛大人,您看一下,这里……” 洛长歌正在犹豫,工头来的简直太是时候。她感激的看了工头一眼,忙将木简接过来,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仔细查看木简上的内容。 鹿之野一呆,完全没想到会突然生出这么个变故。 洛长歌看完了木简,对鹿之野说道:“我先过去一下。”说完也不等鹿之野的回答,便和那工头去了前方堆积着石料的地方。 “哎……”鹿之野刚想说些什么,洛长歌的身影已经远去了。他恨恨的瞪着那个工头的背影,一脸怨念。 第121章 我帮你 自从边关开始修建长城之后,洛长歌的生活逐渐变的规律又充实起来,每天的督造任务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时间。 长城的修建是个庞大的工程,实施起来不易,但蒙恬将军规划有方,工程的进度一点也不慢。不出几日,工程就已经大有起色。那些原材料逐渐变成巍峨的一段段城墙,用不了多久,这些在地图上只有一个点的城墙就会逐渐加长,连接在一起,最终形成一道完整的长城,在崇山峻岭间蜿蜒不绝。 除了督造之外,每天晚上,洛长歌都会抽出点时间来翻看那两卷《乐经》。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回到现代的线索。只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了,她的研究还是没有什么进展,这让她觉得有些急躁,一直以来的坚持也有些动摇。 《乐经》的上册已经快被她翻烂了,只不过除了对里面的内容更加熟知以外,一无所获。和上册相比,下册的内容就有些抽象了,里面都是一些诸如“笛音悠扬可绕梁三日”、“琴声穿梭千年而不灭”之类毫无用处却只能令她心生绝望的描述。 洛长歌有些灰心的将书简拂在一边,伸开双臂趴在桌上。刚刚看过的那几句话不断的在脑海里出现。 琴声穿梭千年而不灭…… 穿梭千年而不灭…… 等等,穿梭千年?这和她从两千年后通过一架古琴来到秦朝的事情怎么这么像呢? 她“蹭”的一下从桌上爬起来,拿过书简,匆忙翻到刚才看过的位置,继续在上面寻找线索。 她的心中激动不已,好像长久以来正在寻找的东西就要找到了。 不过书里的内容还是让她失望了。那里除了一句“琴声穿梭千年而不灭”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明显的描述了。只不过刚刚找到了些线索,让洛长歌大受鼓舞,心里的希望之火又燃了起来。她继续在书中翻找着,希望能在里面发现些别的线索。 翻到“乐器篇”的时候,里面的一句记载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句话出现的有些突兀,和上下文都没什么联系,甚至和正常的逻辑也没什么联系,因为这句话是这么说的: 古琴不会随便就被毁坏,若因外力或人力而遭到毁坏,亦不会失去它的风骨,只消一物便能将其复原…… 正常的古琴可没有这种特性,也不会有人做这样的描述。 洛长歌的心中大为震惊。这句话的出现和先前古琴被毁坏的事情竟然十分契合,二者像是一个榫卯结构一样,结合的天衣无缝。 洛长歌的心狂跳不止,她思考片刻,又埋头看去,却发现这句话的后面什么都没有了。下面的段落里所说的,就是另外的东西了。 她将整卷书简全都打开,将这句话后面的所有内容都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看了个遍,结果还是没有任何的发现。 即便如此,今天晚上已经接连有两个线索了,不管怎么说,这都让洛长歌感到高兴。书中的这两句话就像是茫茫荒原中钻出土地的两棵嫩苗,给了洛长歌莫大的希望。 她咀嚼着刚刚看到的两句话,心里也在琢磨话里可能存在的深意。 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洛长歌冲着门口心不在焉的说了声“请进”,鹿之野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卷书简。 洛长歌一看就知道了他此行的目的。前几日他从这里借走了一卷书简,这次应该是来还书的。 因为刚刚从书中得到了些实质性的线索,洛长歌很是开心,先前面对鹿之野时的那股别扭劲儿也被冲淡了许多。她热情的招呼他坐下,然后倒了一杯茶给他,又将桌上盛着糕点的盘子往前推了推。 自从洛长歌成功做成了“奶油蛋糕”以来,以后的日子,她时不时的就会做上一块,用来改善边关的伙食。除了“奶油蛋糕”之外,洛长歌还用边关战士们去年收起来的水果和山间的野果做了些果酱,这样做蛋糕的时候,就多了很多可以选择的口味。 鹿之野将书简放到桌上:“这个我看完了,还你。”说着在洛长歌的旁边坐下,从盘子里拿过一块蛋糕放进了嘴里。 不管是借书还是还书,鹿之野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这次来,其实是想知道洛长歌的想法。 他先前问的问题,洛长歌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给出答复。 洛长歌将面前的《乐经》下册卷起来,连同鹿之野刚还回来的书简一同放到桌子的另一边。她给鹿之野倒完了茶水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对鹿之野说道:“怎么样?觉得这本书如何?” 洛长歌借给他的这本书,并不是什么传世著作,而是她自己写的。来到大秦之后,洛长歌受古时的琴谱启发,想将现代那些她觉得还不错的流行音乐记录下来,这样做也算是一段跨越千年的古今文化交流。于是她便抽空将这些旋律用文字谱记下,写成后,又将此书在身边好友之间极力推荐。由于此书成书的时间比较晚,而这个时候她身边的好友只有鹿之野和江纳川两个人,所以便只好先从他俩开始下手了。 鹿之野喝了口茶,点点头,说的有些敷衍:“还不错。”事实上,这本书他拿回去之后并没有细看,只是略翻了一下而已。反正他借书又不是用来看的。 洛长歌有些小小的得意,这本书毕竟是她写的,能够得到别人的肯定,心中自然高兴。她低头啃了一口蛋糕,兴致勃勃的说道:“除了你借过的那本书之外,我这里还有其他的——都是我自己写的,你要看吗?” 鹿之野看着她的脸,宠溺的笑笑:“好啊。” 洛长歌走到墙角,从一个藤箱中翻出一卷书递了过去:“给,这个。” 鹿之野接过书简,略翻了一下便放在桌上。他的心思并不在书上,从前借书的时候是,现在也是。 洛长歌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刚刚从《乐经》中发现了线索,现在自己的书又受到别人的追捧——她自己这么认为,她的心情好的很。 鹿之野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但只要看到洛长歌心情好,他也就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他看着洛长歌的笑颜,凑近了一些,终于步入了正题:“长歌,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啊?” 洛长歌在大脑中搜寻片刻,并没有发现什么,便问道:“什么事情?” 鹿之野一手撑着额头,一手玩着面前的书简上冒出来的一段细绳,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上次我问你的问题,你好像还没有回答我。” 洛长歌一怔,瞬间便知道了他说的是什么,只是还要故作不知:“哦……我早就忘了,你当时说的什么来着?” 洛长歌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朵,这个反应和她话里的意思好像并不是很符合。 这姑娘虽然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却是个容易害羞脸红的。这样的洛长歌,若是不被人逼一把,很难让她主动说出自己的心思。 鹿之野宠溺的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一脸坚定道:“你知道的。” 洛长歌抬起头看了看他,依旧嘴硬道:“我真的忘了。”说完将手里剩下的小半块蛋糕塞进嘴里,另一只手拨了拨耳边的头发。因为心里紧张,连奶油蹭到了嘴角上都没有发觉。 洛长歌的心思,鹿之野再明白不过,只是这丫头先前总是在顾忌,现在又总是害羞,鹿之野的心里有些不耐,看着她红着脸低着头的模样,又觉得心痒,忍耐也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看着洛长歌嘴边的那一抹奶油,鹿之野心中一动,说道:“长歌,你嘴边有东西。” “是吗?”洛长歌伸出手指往嘴角边抹去,却估错了方向,奶油并没有被抹掉,依旧挂在她的嘴边。 鹿之野站起来靠近她,轻声道:“别动,我帮你。” 听他这么说,洛长歌便把自己的帕子递了过来:“给,用这个。” 鹿之野却没有接,而是抓住了她拿着帕子的手,将她往前一带,趁着她站立不稳的时候顺势环住她的腰,另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一偏头-吻-了上去。 洛长歌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这么个帮法。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狂跳不止,红着脸慢慢闭上了眼睛,因为紧张,眼睫毛都在剧烈的颤动。 鹿之野将她嘴角的奶油-舔-去,感受着她温润美好的唇瓣,片刻后便有些不耐的撬开了她的牙关,辗转深入。呼吸间奶油香甜的味道,诱的他更加不想放开,环住她的手也不自觉的收紧了些。 洛长歌感受到了腰间传来的温度,整个人有些站立不住,她不自觉的伸手去扶桌子,却将放在桌角的两卷书简碰落在地,发出清晰而又突兀的“啪嗒”声。 鹿之野轻轻放开了她,看着她眼神慌乱脸颊通红,低声唤了句:“长歌……” 感受到鹿之野渐渐松开的手,洛长歌向后挪了挪,抬眼看了看他,心中慌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想着快点逃开这里:“我……我要去给蒙将军和扶苏公子送点心了。” 说完,洛长歌拨开腰间鹿之野的手,走向了门口,拉开门走进了夜色中。 第122章 范喜良 北方的夏天虽然来的晚,但终究也是到了。入夏之后,雨水也渐渐多起来。长城的修建工程却一点都没有因为下雨而停滞,只是苦了那些民夫,不但不能休息,还要在大雨中劳作赶进度。 蒙恬将军将长城的修建划分了很多段,每一段的施工地点旁边都搭起了一个帐篷,为的是给督造官们遮风挡雨。在这个帐篷的不远处,是一溜看上去要小很多的简易帐篷,这些都是为民夫们搭建的。此时,洛长歌正坐在帐篷里,一脸担忧的看着门外滂沱大雨和在雨中干活的民夫。 一个运送砖石的民夫因为被大雨迷了眼睛,看不清路,再加上石块又重,所以一不留神便滑倒了,万幸没有被石料压住,但小腿却被路上锋利的小石片深深地划出一道伤口,血水混着雨水流下来,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 眼尖的工头发现了这边的异状,撑着一把大黑伞大步走了过来,扬起鞭子就往倒在地上的民夫身上抽过去,一边抽一边喊道:“是不是想偷懒?啊?!” 民夫被打的痛叫连连,忙从地上站起来,不顾腿上的疼痛,搬起石块来继续前行,只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行动比之前要慢了很多。工头见他磨蹭,又是一顿鞭子。 洛长歌听到了声音,出了帐篷便看到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伞都没打就冲了上去。 工头见洛长歌来了,忙把自己的伞撑在她的头上,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神情早已不见。他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说道:“洛大人,这么大的雨,您怎么出来了?” 洛长歌横了他一眼,说道:“我若是不出来,恐怕还看不见你做的好事。” 工头脸上的肉褶哆嗦了一下,又笑道:“洛大人,他趁着下雨想偷懒,我只是要教训他一下……” 工头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着洛长歌的反应。周围正在干活的民夫们虽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但眼睛和耳朵都在捕捉着这边的动向。 洛长歌并不理睬工头,她蹲下来,对着地上的民夫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的伤口有些深,鲜血正不断地往外流,伤口里还嵌着几粒泥沙。除了这道伤口之外,他的身上也有几处紫红色的鞭痕。这个民夫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相貌俊朗,看向工头的眼神里时不时流露出几许雪亮的恨意。 洛长歌伸手将他扶起来,轻声问道:“没事吧?能不能站起来?” 民夫看了她一眼。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他见过,她就是这段长城的督造。见她比那个工头要温和许多,民夫眼神里的警惕也渐渐放下。他在洛长歌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回道:“多谢洛大人关心,还死不了。” 这话虽然有些冲人,但也只是年轻气盛,并无恶意。洛长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范喜良。” 长得这么帅,却取了这么个名字,真是白瞎了……等等,他叫范喜良?! 洛长歌心中一怔,看向范喜良的眼神中也有些复杂。 范喜良?该不会就是孟姜女的夫君吧?那孟姜女的故事,竟然是真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活生生的人,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洛长歌的心情有些沉痛。 沉默了片刻后,洛长歌终于开口了,她对工头说道:“你搀着他去我帐篷里休息一下,里面有止血的药膏,给他敷上些。还有,等他伤好了再干活。” 工头觉得不妥:“洛大人……” 洛长歌不想听他说话,上前几步对着正在干活的所有人朗声喊道:“雨天不便施工,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先收工,回去好好休息,等明日放晴了再说。”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这些民夫们有点不敢相信,但是看说话的不是别人,而是长城的督造官,于是一个个喜出望外的放下手里的东西,感激的看了看洛长歌,便回了帐篷。 “哎,你们……”工头看着眼前这帮人迅速作鸟兽散,心中十分着急,但这命令是洛大人下的,他根本就没有阻止的权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民夫离开工地钻进帐篷。 “洛大人,您……您这是干什么?这样不妥啊。”工头不能对民夫发火,便只好向洛长歌问个明白,焦急的嗓音中还透着些憋屈。 洛长歌凌厉的眼神扫向他:“你没看见下这么大雨吗?你觉得不妥,那你去大雨里搬石头试试?尝尝雨中干重活的酸爽感?” 这二位上司还没有商定主意,范喜良也就无处可去,只好站在原地。听着洛长歌这话,他线条分明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一脸幸灾乐祸的看了看工头。 工头也很无奈,急着辩解道:“洛大人,这进度是蒙将军设定的,若是耽误了进程,我可是要挨罚的……” “蒙恬将军那里我去说,你先扶他回帐篷上药。” 工头见她把责任都扛下了,心里的不安和焦急减少了几分,只好按照洛长歌的指示,搀起范喜良的胳膊朝着帐篷走去。 三个人进了洛长歌的帐篷,工头拿过药膏,有些敷衍的敷在范喜良的伤口上,便寻了个由头回了自己的帐篷。 因为一早就知道了这个人的生死,洛长歌也对范喜良的生平有了些兴趣,自他进了帐篷之后,就一直在打量他。范喜良从怀里拿出一枚荷包放在手心里慢慢摩挲的动作,也都落在了她的眼睛里。 “这荷包是心爱之人送的吧?” “嗯。”范喜良看了看洛长歌,笑容中涌起些许暖意。 洛长歌又问:“你妻子?” 范喜良点了点头,他低下头去看着手里的荷包,说道:“她叫孟姜,” 听到这个名字,洛长歌心道一声果然。 “我们才成亲不久,我就被征调来修长城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范喜良说的平静,但洛长歌却听的有些心酸。 范喜良并没有看透别人心思的本事,也没有预知未来的本领,所以对洛长歌此刻的想法和他自己不日之后的遭遇并不知情。他依然沉浸在回忆的美好中,坚定的说道:“不过我知道,她肯定会等我的。若是等不到,她定会来寻我。” 平日里这个洛大人就对他们这些民夫不错。和那个满脸横肉的工头比起来,范喜良对这个洛大人还是有几分好感的,话也多了起来。 洛长歌现在满脑子都是这对苦命鸳鸯的结局,心里正在盘算,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范喜良活下来。 她想起了工头,问道:“工头平时对你们怎么样?” 范喜良抿起嘴角笑了笑,说道:“洛大人,您每天都在这工地上,这里的一切您肯定比我们清楚。” 洛长歌知道,他这是不想说工头的坏话,但心里却早就对他不满了。于是说道:“若是你们都觉得他太苛刻,我可以将他换掉。” 听到洛长歌的话,范喜良的笑容里有些苦涩,说道:“洛大人,换与不换都是一个样。” 洛长歌不解:“为什么?” 民夫的征调是有一定的方法的。拿洛长歌负责的这个路段来说,每次有新的民夫被征调过来的时候,那些在这里干了很久的民夫就要离开,他们会按照指示,沿着长城往远处走,去那里继续做修建的活计。而这些民夫去了那边的路段之后,在那里干活的民夫就要顺着长城往更远处走去。如此这般反复。这样一来,那些新来的人也就省去了长途跋涉,将他们要走的路平分给了那些不相识的人,同时也省下时间来,为长城的修建赶进度。 范喜良正是这样,在一个地方干了一段时间后,就去下一个地方,给那些新来的民夫腾位置。这一路走来,不说别的,这些工头们的脾气和嘴脸他都看的差不多了。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一样的,所以他才觉得洛长歌的话有些天真。 范喜良为洛长歌稍作解释,将整个大环境的状况说了个大概,见她只是个没见过什么黑暗面的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便将那些太过不平的事情省去了,省得她难受。 他说的很平淡,但洛长歌的心里却不太好受了。她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忍不住将手里的茶碗扔出了帐篷。陶碗砸在门外的砖石上,瞬间粉身碎骨,同时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看着洛长歌的反应,范喜良便知道她本性纯良。他笑了笑,脸上并没有太多悲戚之色,仿佛刚才所说的都是别人的故事一样。他慢慢站起来,说道:“洛大人,这些事情在这里再正常不过,您不必为此感到愤怒。”劝慰了几句之后,范喜良又说道:“洛大人,明日会有新的民夫征调过来,到时候我们这一批人就要去更远的地方了。”说着,他将荷包重新揣在怀里,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璎珞,走上前来,将璎珞交给了洛长歌:“洛大人,若孟姜来此寻我,麻烦您将此物交给他,就说我在前面等她。” 洛长歌接过范喜良递过来的东西,冲他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范喜良坚毅的古铜色脸上现出一抹笑意:“洛大人,保重。”说完,他便拖着伤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第123章 珍惜眼前人 在这之前,洛长歌只是在历史书上见到过与这些民夫有关的事,不过书上也只是寥寥几行字而已,不痛不痒。见过了范喜良之后,洛长歌终于亲眼见到了民夫们悲惨与无奈的命运。一想到修建长城的提议是她自己向蒙将军和扶苏提出的,洛长歌的心中就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和自责,像一座大山一样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在这件事情里,任何人都没有错。陛下同意修建长城,只是为了抵御匈奴,也是为了大秦的百姓着想,蒙恬将军将修建的进度催的这么紧,无非也是如此。工头对待民夫如此严苛,也是为了自保——军法严苛,若是拖了进度,首当其冲要受罚的人就是他们。而处于最底端的民夫,便成了最“鱼肉”的存在。 洛长歌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这几十万民夫的命运吧。 她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况且这修建长城的工程早已开始,就像是一个已经缓缓开始运转的轮盘,任何人力都无法使其停下。 现在洛长歌能做的,也只有尽量发挥自己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在蒙恬将军和工头与民夫之间周旋,力图减轻这些民夫的痛楚以及自己心里的愧疚。 事实上,洛长歌一早就收到了蒙恬将军差人送来的木牍,上面写着关于民夫调配的事情。范喜良说的并没有错,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要启程前往下一个路段了。好在这两段相差并不远,而那边的督造官又是鹿之野。想来如果孟姜女来的及时的话,还能见到她的夫君,只不过,应该会是最后一面了。 送走了上一批民夫之后,洛长歌这几天几乎什么都没干,只在帐篷前的一处高地上朝着四处观望不止,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大雨下了几天之后便渐渐停了,不多时,太阳就从云层中冲了出来。洛长歌将前几日用来御寒的黑色披风脱下,朝着帐篷走去。 身后传来的一道声音却让她停住了脚步。 “这位小妹,” 工地上除了洛长歌就没有其他的女子了,这声音定然是在叫她。洛长歌转过身,见面前站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当的女子,一身村妇打扮并没有让她的美貌减色分毫,她的手里拖着一个大包袱,对洛长歌笑道:“这位小妹,请问这里是在修建长城吗?” 洛长歌的大脑中一瞬间闪过了什么,她等的人,不对,应该说是范喜良等的人,大概已经来了。 洛长歌忍住心里涌动的情绪,回答道:“是的,姑娘有何事?” “我夫君来这里修长城,我过来看看他。” 洛长歌忙又问道:“你夫君……他叫什么名字?” “范喜良。” 果然不出所料。洛长歌几乎脱口而出,问道:“你是孟姜女?” 被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女子认出来,孟姜女却并没有表现的很惊讶。她千里寻夫,沿着长城这一带已经走了很久,每次遇到那些修长城的民夫,她都会停下来,向他们打听夫君的下落,有时候还会帮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久而久之,孟姜女的名字就在民夫们之间传播开来,又随着民夫们的迁移传去了更远的地方。恐怕孟姜女这一路走来,早就遇见过类似的事情,现在再被人认出来,也就见怪不怪了。 她笑着对洛长歌点点头。 洛长歌的内心狂跳不止,颤抖着手摸向腰间,将那枚璎珞拿了出来,走近孟姜女说道:“孟姑娘,你看,此物你可识得?” 孟姜女从她手中接过璎珞,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这璎珞上的花样她再熟悉不过,而这绣法也确实是自己所擅长,孟姜女一看就知道,此物便是夫君临行前,自己送他的。 刚才还是一脸笑容的孟姜女一下便紧张起来,拉住洛长歌的手问道:“这是我夫君的东西,姑娘可是见过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么长时间找下来,都没有找到,孟姜女的心里怕是在往什么不好的地方想。洛长歌了解她的心意,忙说道:“他现在很好,前几日就在我这里,只不过后来征调令下来,他又去了别处。” 见这姑娘谈吐和气度都不凡,孟姜女早已猜到,她就是这一路段的督造官。她说的话肯定不假,这才放了心,刚才紧张的情绪也缓解了不少。 洛长歌继续说道:“他一早便猜到你会来找他,所以便托我将这枚璎珞交给你。如此看来,”洛长歌打趣道:“你们夫妇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孟姜女低下头去,笑的一脸甜蜜。 二人正在说话,鹿之野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他和洛长歌负责的这两个路段虽然相邻,但路途却不近,每次鹿之野来找她都要骑马过来,路过边关军的大营之后,还要直行数里才能到达。 他下了马,将缰绳拴在帐篷边的木桩上,远远的便看见了洛长歌,她的面前,还有一个陌生女子。 “长歌!”鹿之野渐渐走近,冲洛长歌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他看了看孟姜女,笑问道:“这位姑娘是?” 洛长歌转头看去,见是鹿之野,整个人莫名紧张起来,双腿不自觉的朝着远处挪去。刚要撒开腿跑开的时候,手腕却被孟姜女拉住了:“姑娘你这是去哪儿啊?” 孟姜女朝着鹿之野扬了扬下巴,说道:“那个人是来找你的吧?” 被人发现了,洛长歌连躲都不能躲,便只好放弃了逃离的企图,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算了,不管什么暴风雨都坦然面对吧,不就是接了个吻嘛,至于那么怂?我可是洛长歌啊。 孟姜女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道:“公子好,我叫孟姜女,来这里找我夫君。” 鹿之野略一点头,将手里的布包塞到洛长歌的怀里:“哦,找到了吗?” 洛长歌扭捏着不肯接。 孟姜女笑道:“还没有,不过已经知道他在哪里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了。” “嗯嗯,祝你成功啊。”说着,鹿之野又一次将布包递了过去,只是洛长歌还是没有接。 鹿之野也不生气,他知道这姑娘心里又在自己跟自己别扭上了,她这个别扭劲儿,多半跟上次还书时发生的事情有关系。他笑了笑说道:“长歌,这是你几日前借给我的书,你这般推让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想要自己的著作了?”他抽回了拿着布包的手,作势要扔掉:“不要的话,我就替你扔了吧,反正写的也不怎么样。”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眼睛却在一直朝着洛长歌这里瞟,眼神里尽是宠溺和爱意。 “写的不怎么样你还看……”一听这话,洛长歌便伸手拽过了布包,噘着嘴不满的看了鹿之野一眼,有些躲闪的问道:“你……这个时候过来还书,那边路段上的事情你就不管了?” 鹿之野背着双手,笑道:“当然不是啊,那边的事情有小川在帮忙照看。” “哦,”洛长歌拢了拢耳边的头发,说道:“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他一个人照看两个路段肯定顾不过来。” 鹿之野轻轻皱眉,笑道:“我才刚来,你就要赶我走?” 洛长歌连忙解释,好让自己刚才的话看起来更加合情合理:“不是赶你走,我说的都是事实啊。” 知道她是在找借口,鹿之野还是顺着杆子爬上来了,说道:“哦,那你就不是赶我走的意思咯?” 洛长歌心中又羞又恼,索性横他一眼,说道:“你爱走不走,我要去工地上了。”说着抬起腿就要走。 这个时辰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她现在去工地,无异于自讨苦吃。不过她并没有打算真的要去,只是借此逼走鹿之野而已。 鹿之野忙拉住她的胳膊:“好了好了,你别去,我这就走。”被洛长歌这么拒绝,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他轻叹一声,深深的看了洛长歌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向木桩,骑上马便走了。“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远。洛长歌忍不住朝着鹿之野离开的方向看过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孟姜女轻笑一声,问道:“姑娘,这位不会是你的夫君吧?” 洛长歌“刷”的红了脸,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孟姑娘你理解错了,他怎么可能是我夫君……” 见她这个反应,孟姜女便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不是夫君的话……那以后肯定会是的。” 洛长歌一着急,声调都提高了:“以后也不会是。” 孟姜女笑笑,并不理睬她的解释,而是说道:“姑娘,不管怎么说,我看你二人似是对彼此有意,但却不知姑娘为何要躲他?” 洛长歌轻咳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说道:“这个……其中另有缘由。” 孟姜女拉过洛长歌的手,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不论是什么缘由,还是不要太过计较的好。你们二人年龄相符,又情投意合,为何不能趁着大好的时光在一起呢?” 孟姜女虽然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村妇,但这番话说的却让洛长歌无法反驳。 孟姜女提了提手里的包袱,又说道:“姑娘,珍惜眼前人吧。若是等到连面都见不到的时候再珍惜,那可就有些难度了。” 最后这句话,是孟姜女的个人经历,也是她在男女之情方面的经验。说到这里时,她的语气有些凝滞,便停住了没再说下去。她松开了洛长歌的手,将那枚璎珞小心的揣在怀里,又将包袱背在身上,笑道:“姑娘,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后会有期。” 洛长歌冲她笑着招招手:“后会有期,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夫君。” 看着孟姜女的背影慢慢走远,洛长歌的心里还在想着她刚才说过的那番话,心情不免有些复杂。虽然大道理她都懂,但是此刻的小情绪却没办法自我控制。 回到帐篷里,洛长歌的大脑不受控制的想了半天,还是没个头绪。她有些气恼,将脱下来的披风往榻上扔去。 算了算了,不想了,由得它去吧。 第124章 天人永隔 雨过天晴不过是半天的时间,晚上临睡的时候,一场瓢泼大雨又不期而至。狂风挟着豆大的雨点在这片草原上肆虐,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帐篷顶上,听的帐内的人心中一阵不安。 洛长歌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心也突突的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第二天清早,洛长歌照例来到了工地上。民夫们也早就起来了,此刻正在工地前排队站立。工头一手拿着一张啃了几口的饼,另一只手拿着一卷书简,正在点名。 每天早上例行的事情做完了,民夫们也开始了一天的劳动。洛长歌昨晚没睡好,她打了个哈欠,在帐篷前的一块砖石上坐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洛长歌整个人精神了一下,还以为是鹿之野来了,回过头看去时,发现骑在马上的人并不是那个她熟悉的身影,而是江纳川。 洛长歌有些讶异,也有些失望。她不知道江纳川为什么来,也不知道鹿之野为什么没来。 江纳川翻身下马,将缰绳拴在木桩上,朝着洛长歌走了过来。见洛长歌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笑道:“怎么?没睡好?” 洛长歌点点头,嗯了一声,见他手上有一块木牍,便伸手拿了过来。不用说,一定是蒙恬将军差人送过来的信息。 江纳川打趣的说道:“不会是‘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吧?”他这句话,别人可能不懂,但洛长歌却知道其中的意思。若是他说给鹿之野听,鹿之野也会明白。 洛长歌“呸”了他一口,说道:“胡说什么?昨晚下雨才没睡好的。”她将木牍举到眼前,快速浏览了一下上面的内容,脸色也随之一变。 “什么?长城坍塌?” 江纳川收起了那副玩笑的表情,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道:“嗯,就是今天早上的事情。” 洛长歌心中隐隐不安,急忙问道:“在什么地方?” “离你这里不远,就在小野负责的路段那边。” “什么?”洛长歌心中一急,问道:“小野没事吧?” “怎么能没事呢——”江纳川见她这么紧张,故意把话说的悬乎,让她着急:“我今天一整天都还没见过他。” 他看着洛长歌逐渐焦急起来的神情,满意的笑了笑。这个表情正是他想要的。这个时候,他才缓缓说出了实情:“他带着人正在营救那些压在砖石下面的民夫,忙了一天了都。刚才我把我那边的人拨了些送去他那边帮忙,想来现在人已经全都救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洛长歌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想了想,对江纳川说道:“我们也过去帮忙吧。” 江纳川摇了摇头:“不用,我那边已经停工去帮他们了。蒙恬将军的意思是,你这边就不要再耽误了,他让我过来,是想提醒你注意雨后塌方的事情,小心施工,注意安全。” 洛长歌答应了一声,突然想起来先前见过的两个人,算算日子,他们两个这个时候应该都在鹿之野那边的路段上。问道:“小野他们那边的人,真的都救出来了?” 江纳川皱着眉头想了想,说的有些不确定:“救是都救出来了,只是肯定会有人受伤,蒙将军已经派了医员过去帮他们医治了。不过能不能活过来就不知道了。”他看了看洛长歌,双手一摊说道:“那么大的石块压在人的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洛长歌心中不安,前几日那对先后出现在这里的夫妻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见面了没有。她急于想去看个究竟,走到木桩前将拴马的缰绳解开,翻身上马就要走。 江纳川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上前拉住缰绳,问道:“你去哪儿?” “我过去看看。”说着,洛长歌便扬起鞭子在马臀上一抽,马儿便挣开了江纳川向前奔去。 江纳川急了,朝着洛长歌远去的方向挥舞着双手喊道:“你把马骑走了我怎么办?” 洛长歌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我马上回来,你帮我看顾一下。” 江纳川呐喊未果,只好放弃,不过他负责的路段现在已经停工了,就算他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他只好在帐篷门口的一块砖石上坐下来,伸开两条长腿看着眼前干活的民夫们发呆。 一旁的工头见了,端着一盘粟米糕走了过来,一脸讪笑道:“江大人,吃点心吗?” 洛长歌骑马赶到的时候,整个工地上看起来忙忙碌碌的,伤员们都被抬进了帐篷里,医员和士兵们匆忙进出。帐篷外,那些救人的士兵和民夫正在外面忙来忙去,看上去虽然有些混乱,事实上却是有条不紊,可见鹿之野处理的很好。 洛长歌朝着远一些的城墙看去,那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不过好在被压在城墙下的人已经全都救了上来。她松了一口气,又大步朝着帐篷里走去。她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既希望在伤员中看到范喜良的脸,又害怕看到他。 若见到的是活人还好,但如果见到的是医治无效的尸体…… 她走到门口,看到鹿之野正在里面,跟几个士兵模样的人在说话,想必是在下达什么命令。洛长歌的心安定了不少,刚要迈步进去时,突然听到了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声。只是这哭声……听起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并不是从帐篷里面传出来的。 洛长歌心中一惊,忙回过头看去,在不远处的一段残垣边,此时正围着一圈人,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声音的源头,就是这里。 洛长歌隐隐约约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她快步跑过去,奋力扒开人群往里面走。周围的士兵以及民夫大多见过她,知道这个姑娘也是长城的督造之一,便自觉退往两边为她让开一条路。 洛长歌走到最里端,发现地上赫然停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盖着一块麻布,上面沾满了泥水,其中隐隐可见一个人形的轮廓。担架旁边一个女人,正伏在尸体上痛哭不已。 这个女人,洛长歌是见过的,她就是孟姜女。那么担架上这个人…… 洛长歌上前,一把掀开麻布,范喜良的脸赫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洛长歌一下子站立不住,无力的坐在地上。她看着满脸泪水的孟姜女,心情十分复杂。 他们夫妇,终究还是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吗? 站在人群内围的工头小心翼翼走过来,禀报道:“洛大人,这里尚未清理完毕,随时还会有坍塌的危险,大人还是去帐篷里吧。” 洛长歌没有理他的话,问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工地上出了人命,工头不敢隐瞒,如实回答道:“洛大人,此人原是几日前被征调去了别处的民夫,因为坍塌事故,早上临时被调过来帮忙的。” 洛长歌看了工头一眼,也就是说,范喜良已经去了江纳川负责的路段,原本已经脱离了危险区的。 “后来呢?”洛长歌继续问道。 “本来人都已经救出来了,范喜良是最后一个从塌坑里出来的,”工头回想着不久前发生的事,说道:“他出来的时候,上头的一块石料已经是不堪重负,随时都有塌下去的危险,只是他才上来,身上的什么东西就掉了下去,他又下去捡,石料这个时候就塌了下去。这一次……范喜良没能活着上来。” 即便工头和民夫们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天然矛盾,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个工头也哽咽了。 洛长歌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她压着嗓子,尽量不让人听出她的情绪,问道:“他掉了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连命都不要了都要去捡回来?” 工头没有说话,他看了看洛长歌,又朝着孟姜女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洛长歌随着工头的视线看过去,孟姜女的手上正握着一个荷包,上面沾满了泥水,勉强可以分辨出上面的花色。这个荷包,洛长歌几日前还见过,分明就是范喜良曾经拿在手上的那个。 洛长歌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转,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看着痛哭不已的孟姜女,洛长歌的心情十分复杂,来到大秦之后第一次说了粗口:“他他-妈也太傻了……” 半晌后,洛长歌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拍着孟姜女的后背,安慰道:“逝者已去,你要节哀啊,不要太过悲伤了。” 孟姜女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不能自拔,根本就没听见洛长歌的声音。 工头并不知道洛长歌认识他们夫妇俩的事情,擦了把眼泪说道:“这姑娘是范喜良的妻子,一直在长城这一带找她的夫君,昨天晚上才走到这里,可那个时候,范喜良已经去了前面的路段,这位孟姑娘听说了以后,今天一大早就启程赶过去了。她刚离开,这里就出了事故,江大人便临时调了人手过来,其中就包括范喜良,他们夫妇二人,就这么在路上错过了……”工头说不下去了,吸了一下鼻子,抬起袖子来在脸上擦了一把。 洛长歌心里难受的很,她伸出手去想要将孟姜女扶起来,但这姑娘似乎执拗的很,甩开洛长歌的胳膊,依旧不管不顾的痛哭。 罢了,死去的人是她的夫君,她心里的痛苦,旁人是无法体会的,就让她在这里哭一会儿吧,把心里的苦都发泄出来,说不定会好受一点。 这个时候,孟姜女可以哭,但他们这些人却不能被情绪左右,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洛长歌站起身来,对工头说道:“好好的城墙,为什么会突然坍塌?” 工头知道,这里的负责人除了鹿之野就是他了,一旦出了事情,他们两个谁都逃不了干系,他战战兢兢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修建长城的材料都是从别处运过来的,我们也是按照图样来修建的,断然不会出错。”工头对自己的专业技能很有信心,这番话说的十分坚定。他想了想,有些犹豫的说道:“会不会是……” 洛长歌眼神一凛,问道:“是什么?” “洛大人,这几天一直都在下暴雨,卑职想,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洛长歌嗤笑一声:“修建长城是用来抵御匈奴的入侵,若是几场暴雨就能将它冲塌,那我们修它还有何用?” 工头忙不迭的说道:“是是是……”他心中懊悔,此时正是洛大人心情不佳的时候,自己这个时候多嘴,真是自寻死路。 洛长歌思来想去,都找不到长城坍塌的缘由。看来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要回去跟蒙恬将军商讨才行。 第125章 还以为你死了 长城坍塌的事情,并不是洛长歌一个人在着急。这天晚上,扶苏公子连晚饭都来不及吃,就将蒙恬将军和乐府几人叫了过去。只不过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并且几乎没有任何缘由,几个人研究了半个晚上,依旧没有什么进展。最后大家只好商定,由扶苏公子写一封奏折送到咸阳,看看能不能从后勤那里找找原因。 回到帐篷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这一天的经历,让洛长歌疲倦不已,头刚沾到枕头,眼皮就沉重的再也抬不起来,不多时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只是睡梦中总觉得孟姜女的哭声在耳边环绕。 早上起床的时候,洛长歌的眼皮就狂跳不止,她试了很多方法,到最后眼睛都让她揉红了,还是没能让它停下来。洛长歌的心绪又有些不宁,不会今天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吧? 不过她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到了工地上,工程进行的有条不紊,一点差错都没出。洛长歌暗暗安慰自己,这次可能是自己多虑了。 这一天相安无事,到了傍晚,洛长歌这边刚要收工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她转头望去,见一匹快马正朝着这边奔来。马上的人是江纳川。 洛长歌有些疑惑,小川这么着急过来干什么?若是送信也不该这个时辰来啊。 江纳川还没下马,就一脸焦急的对洛长歌喊道:“前方路段长城坍塌,速速调人去支援!” 什么?又塌了? 洛长歌怔在原地,眼皮这个时候却也不跳了。她愣了几秒后,急忙对工头说道:“快!快去调配人手!”说完便快跑几步赶到了江纳川的马前,被上面的江纳川一拉一拽便上了马,两人朝着事故地点疾驰而去。 在路上,江纳川将事故的情况跟她说了个大概:“出事的还是小野那边,只不过这次比昨天要严重的多。” 听了这话,洛长歌心中更加焦急,她没有说话,抢过江纳川手里的马鞭,在马儿身上用力的抽了一下。 江纳川见她一言不发,动作又狠又急,忙劝道:“长歌你别着急,也不要多想,以我的了解,小野肯定不会有危险的。” 这话既是劝洛长歌,也是在劝他自己。他和鹿之野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担心并不比洛长歌的少。 洛长歌不理他,红着眼睛又挥了一下马鞭。 江纳川说的没错,这次比昨天的确要严重很多,他们还没有到帐篷前,远远的便听到了交杂在一起的哭声和喊声。 二人翻身下马,匆匆朝着事故地点赶去。 这次的事故来的突然,坍塌的面积又大,所以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将现场完全清理好。那段修好的长城已经倒了下去,埋在地下的砖石翻了上来,给大地留下一段丑陋的裂痕。整段长城看上去像是一条死去的巨蟒一样,翻着肚皮躺在地上。 二人刚要冲过去找人,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哭声。他俩朝着声音的发源地看过去,见孟姜女跪在倒下的长城前,嘴里哭喊着范喜良的名字。 洛长歌一呆,问道:“她怎么还在这儿?” 按照正常的逻辑,孟姜女此刻应该已经料理了范喜良的后事,带着他的骨灰踏上了回家的路了。 江纳川刚才早就来过这里一次,对孟姜女的事情也有所了解,回道:“她在这里哭了一天一夜了。” 洛长歌便想起了那段传说,不过她现在顾不上别人。她将孟姜女的事情在脑海里扫开,加快了脚步。 洛长歌先是冲进帐篷找了一圈,没有看到鹿之野的踪迹,她又大步冲出帐篷,随手揪住一个走过来的士兵,问道:“看见鹿大人了吗?” 士兵面色为难的看了看她身后的江纳川,却见江纳川也在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他支支吾吾的说道:“鹿大人他……” 洛长歌厉声喝道:“他到底在哪儿?” 士兵被吓了一跳,估计是从没见过洛长歌发这么大的脾气,连忙伸出手朝着长城脚下指了指:“那里……” 洛长歌撒开了他,大步奔过去。 在倒下的长城边上,很多民夫和士兵都围在那里,他们正拿着工具,小心翼翼的将砖石和泥土挖开,不时有人被救出来,然后被抬上一旁的担架,抬进帐篷里。 洛长歌挤进人群,左右看了个遍,都没有发现鹿之野。 她看了看面前正在挖人的队伍,又想了想刚才那个士兵的话,大脑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就要站立不住,好在江纳川及时扶住了她。 她的心中隐约闪过一丝不好的感觉,来的路上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有想到事情居然真的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洛长歌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她从旁边一个士兵的手里抢过一把镐头,朝着面前的石块和泥土挖去。 “小野,你不能死……”洛长歌一边挖,嘴里一边喃喃的低声重复着这句话。 看着她的样子,江纳川心中十分不忍,一想到生死未卜的鹿之野,心里又一阵难受。 周围的民夫和士兵们愣在原地,都不知道这位洛大人突如其来的动作是要干什么。 此刻现场急需要人来把控大局,洛长歌已经被自己的情绪左右了,鹿之野又下落不明,唯一能指望的人就只有江纳川了。他尽量忍住心里的悲伤,对停下动作看着洛长歌发愣的民夫和士兵们下了命令,这些人便又开始继续刚才的动作。 江纳川又拉过一个靠谱的士兵,交代他看好洛长歌,便朝着帐篷走去。那些被埋在地下的人要挖,那些幸存的伤员也不能不管。 所有在场的人中,唯有孟姜女一直在那里哭她的夫君,外界发生的事情丝毫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洛长歌手里的动作一直没停,镐头的手柄有些粗糙,她又从没干过什么粗活,所以挖了没一会儿,手心里便起了血泡。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她早就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她的大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一直挖下去,直到找到鹿之野。 民夫和士兵们的动作比她快比她有技巧,他们挖掘的那边不断找到了被埋在地下的人,洛长歌这边却一无所获。每次附近有人被挖出来,洛长歌都要赶过去看看,发现不是鹿之野之后,就又回到原地去继续刚才重复的动作。脸上的汗水不断流下来,她胡乱的抹掉,脸上便粘上了泥水和血泡破裂之后的血水。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一旁响起。 “长歌,你在那里干什么?” 这声音洛长歌再熟悉不过,她一下子愣在原地,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像一尊石像一样呆呆的站了半晌,这才转过头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止住了哭泣,嘴唇翕动着,弱弱的问道:“小野,真的是你吗?你去哪儿了?” “当然是我啊。这里人手不够,我回营地带了一队人过来帮忙。”鹿之野见她句话问的有些反常,神情也有些不对劲,便又把刚才的问话重复了一遍:“你干嘛呢?” 洛长歌盯着鹿之野看了半天,终于确定了他并没有死。刚才紧绷着的神经线一下子放松下来,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听起来分外的委屈。 周围的士兵和民夫们虽然手上的动作都没停,但眼神却都往这里飘。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个洛大人可是个开朗又不失端庄的人,哭成这个样子还是第一次,这声音怕是连孟姜女的声音都盖过去了。 孟姜女也听见了这边的声音,她停止了哭泣,转过身朝着这边看过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她一哭,鹿之野以为她伤到哪里了。这里现在的情况这么混乱,受伤简直太正常了。他一脸紧张的冲了过来,扶住她的双肩,在她身上左右查看,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到哪儿了?” 洛长歌丢掉手里的镐头,双手紧紧抱住鹿之野,靠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你他-妈-好好的玩什么失踪啊?我赶过来没看到你还以为你死了……” 鹿之野瞬间便明白了一切。他心疼不已,紧紧的抱住她,将她的头摁在怀里,吻着她的头发连连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 这两个人孟姜女曾经见过的,她早就看出他们二人对彼此有意,现在八成是摒除了先前的小矛盾终于在一起了。孟姜女满是泪痕的脸上现出一抹欣慰的神情,只不过这个神情并没有停留多久,下一刻她就想起了自己死去的丈夫。孟姜女看看眼前的一对璧人再想想自己,不由得悲从中来,又放声哭了起来。 江纳川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不知所以的从帐篷里出来,就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原来小野没死,江纳川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无力的靠着身后一块巨大的砖石慢慢坐下,眼眶也慢慢的红了。 他真想把鞋脱下来扔到这小子身上,然后狠狠地质问他:“你他-妈-死哪儿去了?” 刚才给洛长歌指路的那个士兵这个时候捧着一罐药膏走了过来,他蹲下来对江纳川说道:“江大人,这个药膏是不是止血的?” 他是被临时叫过来帮忙的,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里头那些医员又都在各忙各的,他实在不知道该问谁。见江纳川坐在这里像是没什么事情,就只有来问他了。 江纳川略瞟了一眼,对他点了点头。士兵刚要走,江纳川喊住了他,问道:“刚才是你给洛大人指路的?” 士兵很自然的答道:“是啊,怎么了?” 江纳川只想把眼前的药膏罐子扣在他脑袋上,不过并不能真的这么做。他稳定了下情绪,问道:“是你告诉她,鹿大人被埋在了砖石下?” 士兵一脸茫然的眨眨眼,答道:“不是啊,我当时冲着那边指了指,是想说,鹿大人回营地去调人了……啊!” 他话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一记暴栗,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江纳川打完了,仍旧有些不解气,说道:“下次说话给我说全了,听见没有?” 士兵像鸡啄米似的点头,隐约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惹了什么乱子。他战战兢兢的立在原地,不敢离开,不知道江纳川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江纳川看了他几眼,想着现在不是发泄的时候,便冷冷的对他吐出几个字:“去吧去吧。” 士兵如蒙大赦,忙捧着药罐子进了帐篷。 第126章 端倪初现 连续在同一个长城修建路段发生两次重大的坍塌事件,这在大秦的建筑业中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扶苏公子和蒙恬将军听说了这件事之后都十分震惊,顾不得天黑路滑,匆忙带人赶了过来,想尽快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蒙恬将军在半山上那些废墟前,研究了已经有将近半个时辰了。他举着火把,来来回回的边走边看,不时蹲下去抚摸那些裸露在外面的砖石,几个士兵跟在他旁边,随时听候他的差遣。 晚上的光线太差,虽然点着火把,但光线也随着火苗的跳动而跳动,晃的人眼花。蒙恬伸手朝着一块砖石的棱角摸去,那些平圆粗糙的触感让他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异常。 他将火把拿的近了些,凑近了仔细看,顿时浓眉紧蹙,脸上刚毅的线条也绷的更加紧了。 “再添两只火把。”他对一旁的士兵说道。 一旁的士兵按照吩咐又拿过来两只火把,突然增强的光线,让蒙恬把眼前的情形看的明明白白的。 这些砖石从咸阳运过来的时候,都是四四方方棱角分明的,不过下过几场雨后,棱角居然都消失不见了,整个砖石看起来也比那些还没砌起来的小了一圈,看上去像是被扔在西北荒漠里风蚀了好几年一样。 他不由得吃了一惊。如此看来,是有人在砌墙的材料里做了手脚了? 蒙恬的眼神变得越发凌厉,他转过头,对身边一个士兵说道:“快去叫扶苏公子过来。” 帐篷里,鹿之野跪在扶苏面前,面色沉重的说道:“微臣办事不利,才造成了连续两次的坍塌,请公子降罪。” 鹿之野作为督造官,自知难辞其咎,虽然现在长城坍塌的原因还没有找到,但他依然十分自责,只好主动向扶苏请罪来了。 扶苏是知道他的能力的,每次交给他办的事情,从来都没出过任何差错。再说,这个督造官本就是个闲职,只是为了监管长城的进度和修长城的民夫才设立的。那些开山挖石的差事都是民夫们在做,至于修建的图样和更加专业的建筑上的差事,都有从咸阳派过来的专业人员在负责,这次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怪不到鹿之野的身上来。 扶苏的脸上并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他伸手从地上将鹿之野拉起来,说道:“快起来,这件事情并不是你的责任,降你的罪干什么。” 鹿之野垂着头,一脸自责的说道:“若不是我,就不会死这么多人。” 想起停在帐篷外面的那些盖着麻布的尸体,扶苏的心里也很沉重,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已经死了,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查到长城坍塌的原因,只有这样,才不会让他们死的不明不白。” 一个士兵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公子,蒙将军那里有发现。” 扶苏双眉一挑,忙站起来急匆匆走出帐篷,鹿之野也赶紧跟了上去。 看着眼前这些面目全非的砖石,扶苏的心只有“触目惊心”四个大字。蒙恬在一旁说道:“公子,臣刚才已经查看过,”蒙恬朝着这片废墟伸手一指,说道:“这片倒塌的长城,露出来的砖石,几乎全都是这样的。看上去太蹊跷了,以臣之见,长城根本不是因为暴雨才坍塌的,只怕另有原因。” 扶苏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的景象说道:“你的意思是,这场灾难,是人为的?” 蒙恬犹豫了一下,说道:“恐怕是这样。” 洛长歌知道鹿之野没事之后,便跟着医员们去给给伤员做包扎了。这个时候刚刚忙完。她出了帐篷,来到了扶苏一行人身边。 眼前这些面目全非的砖石着实让她吓了一跳。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初中化学实验课上被盐酸腐蚀了的大理石,见到眼前的情景之后,洛长歌便先入为主的朝着腐蚀这方面想了。听到蒙恬将军的话之后,洛长歌若有所思,随后说道:“公子,蒙将军,我有一个猜测……” “快说。”扶苏心里着急,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说。 “这土层里会不会有什么腐蚀石块的东西?”她转过头,朝着帐篷附近那些还没有被砌上去的砖石看了一眼,说道:“土层里那些有腐蚀性的东西平时不会发挥作用,但是一遇到水,就会发生变化,进而开始具有腐蚀石头的特性。” 洛长歌的这个猜测马上就被否定了。一个在山中生活了很多年的军官说道:“这不可能,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每次下雨,这山上的石头都会受到腐蚀,久而久之,这山不就成了平地了吗?” 洛长歌一想也是,便放弃了自己刚才的想法,不再说话了。 二人的说法都有道理,扶苏也暂时没想明白,未置一词。 蒙恬将军却是个彻底的行动者,这件事情干系重大,他不想放过一丝一毫能查清楚的机会。洛长歌这个建议虽然看似漏洞不少,但多少也算是个思路。于是蒙恬吩咐了下去,让那些咸阳来的建筑技工去调查这里的土层。 几个技工得到命令,忙拿出工具,在士兵们的协助下,开始研究坍塌方位的土质。 蒙恬的神经线跟他脸上的线条一样紧绷,他看着这些忙碌的技工,期待他们能有一些发现。 调查很快便有了结果,几个技工纷纷不约而同的表示,这里的土,没有任何问题。 蒙恬泄了一口气,冲几个技工失落的摆了摆手,让他们回去了。 扶苏突然面色严峻的问道:“砖石查过了没有,问题会不会出现在它们的身上?” 蒙恬摇了摇头:“臣已经查过了,砖石是没有问题的。” 扶苏又问道:“石灰和糯米呢?” 蒙恬再次摇了摇头:“这两样都是从咸阳运过来的。不会有问题。” 听到这里,鹿之野的心中有了些疑问,上前道:“公子,糯米是从咸阳运过来的,但糯米水却是在修建的时候现场熬煮的,并且煮好以后直接放入石灰搅拌,再用作砌墙。所以臣觉得,会不会是这个过程出了纰漏。” 鹿之野这番话听起来有些道理,众人都不言语,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鹿之野从士兵的手里拿过一柄火把,走到一块从废墟中搬出来的砖石前,将火把伸在砖石一旁,好让大家都能看清砖石的样子:“大家看这砖石,被腐蚀的都是几个平面和棱角,看上去很均匀,可见腐蚀物是被放在了砖石的四周。” 众人凑过去一看,发现果然如鹿之野所说。 “如果是土层的问题,砖石根本不可能会是这样的形状,应该是不规则的形状才对。砌墙的时候很少用到泥土,就算是偶尔沾到一些,也不会这么均匀。” 扶苏公子点了点头,觉得鹿之野分析的十分有道理。他搓着下巴上的胡茬,慢慢说道:“所以说,问题可能会在石灰或者糯米上面。”说完,他将目光投向了身边两个低等官员身上。 两个官员后背渗出一股寒意,齐刷刷跪在了地上。 一个说道:“公子,这两样东西确实是我们负责的,不过我们从没做过什么手脚啊。” 另一个忙附和道:“是啊公子,还请公子明察。” 扶苏眼神一凛,说道:“不管怎么说,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你们两个都是有嫌疑的。”扶苏又朗声说道:“来人啊,先把他们两个给我关起来。” “是!” 两个士兵上前,将两个官员牢牢擒住,然后拉了下去,求饶和喊冤的声音不断传来。 不过虽然这两个人身负嫌疑,但现在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况且石灰和糯米也都是猜测而已。扶苏的脸色并没有半分缓和,依旧皱着眉头想着什么。 两个官员的喊声越来越远,一个女人的哭声却又不断飘过来。扶苏的思绪被打断,有些烦躁的问道:“什么声音?” 洛长歌面色一紧,随后有些无奈的说道:“公子,是孟姜女在哭。” “孟姜女?她是谁?” 饶是孟姜女再令人同情,她在这里日苦夜哭的也不免让人心烦。洛长歌心里有些不忍,犹豫着要不要说,旁边的工头却先开口了。 “回公子,这是前几日长城坍塌时一个死亡民夫的遗孀,得到丈夫的死讯之后就一直在哭,已经在这里哭了好几天了。” 扶苏的耳边不断传来“喜良啊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之类的句子,再听到工头的话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现在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若是长城倒塌的事情不能够及时解决,恐怕这里会出现成千上万个“喜良”。 扶苏皱了皱眉,说道:“先把她带下去。” 工头有些犯难:“公子,她不肯走,试过很多次了……” 扶苏有些不耐烦,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底下的人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他抬高声调,对工头厉声喝道:“不肯走就打晕了带走,这样的小事还需要本公子亲自教你吗?” 工头被吓得一哆嗦,连连答应着,起身去办事了。 没过一会儿,孟姜女的声音便消失了。大家的耳边又恢复了平静。扶苏思考半晌,说道:“那些石灰和糯米是从咸阳运过来的,若真是这上面出的问题,经手的肯定不会是一两个人。” 蒙恬点了点头:“公子说得对,这次恐怕要从咸阳开始查起了。” 鹿之野的心中开始隐隐不安起来,他总觉得,这件事情跟胡亥一党脱不了干系。扶苏现在人在北方,他的那些门客又都被驱逐出了咸阳,可谓羽翼大伤。就算朝中几个大臣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跟胡亥那边相抗衡。若是他们想趁着这个机会做点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扶苏道:“我回去写一封奏折给父皇,查一下后勤那边。”他低头思忖了片刻,想法和鹿之野是一致的。他勾唇一笑,眼神却是极冷,冷哼一声说道:“怕是赵高他们几个又闲不住了吧?” 第127章 外来语言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大家在工地上折腾了半宿,回到营地的时候,亥时已经快过了。扶苏即刻写了奏折,命传信的士兵连夜骑快马奔往咸阳。 大家简单的用了些晚饭,便准备回各自的房间休息去了。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明日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每个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话也少了起来。 吃过饭,洛长歌像往常一样进了厨房,帮着五婶一起收拾碗筷。她的双手刚刚浸入洗碗的水中,手心上立刻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洛长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忙把手从水中拿出来,朝着手心里看去。只见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好几个大血泡,有的已经破了皮,露出了血肉,两只手看起来惨兮兮的。 她突然就想起来了,这大概是下午拿着镐头挖地的时候磨伤的,当时情况紧急,完全顾不得疼痛,现在闲下来才发现。 洛长歌在现代的时候从来没干过什么粗活累活,这双手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弹琴,到了大秦之后也是一样。今天下午应该是第一次用农具干活。刚才在工地上发生的事情太多,先是拿着镐头挖了半天地,后来又光顾着救治伤员了,到最后的时候,居然忘了给自己的手上涂些药膏。 她把手放在衣袖上蹭了蹭,想把水擦干净,却不小心又碰破了一个血泡,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自从知道洛长歌每天都要帮五婶洗碗之后,鹿之野每次从扶苏那里出来回自己房间的时候,都要习惯性的朝着厨房门口看一眼,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今天的洛长歌看起来有些异样,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洗碗,而是看着自己的手心不知道在干什么。鹿之野有点担心,脚下不由得转了个方向,朝着厨房走去。 “长歌,怎么了?” 鹿之野走上前,拉起洛长歌的双手。结果一下子碰到了她的伤口,鹿之野的力气又大,随着他的动作,洛长歌的手心上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叫。 鹿之野心中一阵紧张,看到她手上的伤口时,就更紧张了,忙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洛长歌小心的抽回手,蹙着眉头说道:“没什么,下午在工地上不小心弄伤的,一会儿回去抹些药膏就好了。” 她怕被鹿之野笑话,故意没有说怎么弄伤的。 鹿之野在工地上看惯了民夫们干活的手,现在看到洛长歌手上的血泡,再想想下午看到她时候的情景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捧起她的手,一边轻轻朝着手心呵气,一边说道:“嗯,只不过,下次不要再拿镐头了,那个东西挺重的,你用起来不方便。”说完坏笑着看了她一眼。 洛长歌一下子脸红到了脖颈。 鹿之野环过她的肩,朝着厨房外走去:“走,我帮你敷药去。” 洛长歌红着脸,由着他拥着自己出了门。 洛长歌的房间一直备有药箱,为的就是这种“不时之需”的时候。她的手现在不方便,于是将药箱的地点告诉了鹿之野,让他帮忙把药箱搬过来放在桌上。 鹿之野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盛着药膏的小罐子放在桌上,又拉过洛长歌的手,说道:“你忍着点啊,可能有点疼。”说完,他用一个小竹片从罐子里挖出些药膏,小心翼翼的在她的伤口上擦拭。 这种伺候人的活,鹿之野还是第一次做。他的动作看上去有些笨拙,但神情却很认真,仿佛擦拭的是他的家传玉佩一样。 洛长歌感受着手心上传来的凉凉的触感,看着鹿之野认真的脸,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 淅淅沥沥的落雨声从外面传进来,桌上的油灯时不时的摇晃一下它的火苗,鹿之野就坐在她的对面。两个人虽然谁都没有说话,但洛长歌却觉得此刻十分美好,她奢侈的想着,若是时间能够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这个场景,让洛长歌有些突如其来的少女心。她看着鹿之野的脸,很久都不想移开目光。 鹿之野涂好了药膏,又拉过了她另一只手开始涂抹,突然头也没抬的说道:“看够了没?” 洛长歌正沉浸在自己的少女心里,结果鹿之野一句话就打破了此时的意境。洛长歌慌忙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她还没来得及辩解,就又听得鹿之野说道:“看就看吧,反正眼睛长在你身上,我有什么办法。”他抬起头,冲洛长歌展开一个迷死人的坏笑,又低下头去继续手上的事情,说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贪图我的美色……” 话还没说完,恼羞成怒的洛长歌就伸出脚去踢在了他的膝盖上,鹿之野痛呼一声,连忙住了口。 鹿之野把她的两只手都敷上了药膏,又从药箱里拿出一卷布条,轻轻的将她的伤口缠起来。 洛长歌看着缠好布条的一只手,发现自己这样有点像木乃伊,手也厚的像熊掌。好在鹿之野并没有将手指裹进去,只裹了手心,这样,她还能做些基本的穿衣服、吃饭的动作,接下来的几天里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 不过还是觉得这样有些大惊小怪了,洛长歌说道:“你给我裹这么多层干什么?明天还要做事情呢,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伤,不至于裹成这样吧。” “当然至于了,这样你明天就可以不用去工地了。”鹿之野将她的另外一只手裹好,又将布条打了个结,说道:“建长城的材料被做了手脚,工地上现在随时随地都有危险,而我不希望你有危险。” 刚刚用一句话就破坏了气氛,现在却又突然深情起来,洛长歌对这个时而玩笑时而正经的男朋友真的有点招架不来。 想起今天的经历,洛长歌有些担忧,如果那些材料真的在咸阳就被人动过手脚,那十有八九是赵高他们所为。边关都已经是这样了,咸阳更不必说,那边现在肯定是他们在一手遮天了。她看了看鹿之野,眼神里闪动着不安:“不知道那些人这次的目的又是什么。” 鹿之野将小药罐盖好盖子,放回药箱,又将药箱的盖子盖好,说道:“不管他们什么目的,见招拆招就好。” 洛长歌的心里稍稍安定下来一些。 稍稍停顿了一下,鹿之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只要有你在,我便安心。” 话虽然是早就说过的,但两次的情况不同,说出之后的效果也不同。洛长歌靠在鹿之野的怀里,抱住他的腰,脸上不安的神情消失了许多。半晌后,她仰起头看着他,说了一句鹿之野完全不懂的话:“Ditto。” 鹿之野一愣:“什么?” 洛长歌轻轻的一笑,解释道:“这是我们家乡那边的一句外来语。” 鹿之野想了想,然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哦,”突然又反应过来,问道:“‘外来语’是什么语言?” 洛长歌解释道:“就是说,这句话并不是我们家乡当地的方言,而是从其他地方传过来的。” “原来是这样啊,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啊,听起来这么怪……不会是匈奴语吧?”鹿之野好像明白了,又问道:“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洛长歌绯红着脸,说道:“就是‘我也是’的意思。” 鹿之野心里一暖,这姑娘还真会制造些小惊喜。 不过这句话也让鹿之野想起了洛长歌的家乡长安,不由觉得有些费解:“长安……好像真的挺特别的啊。” 洛长歌得意的笑道:“那当然了。” 鹿之野紧了紧手臂,将怀里的人儿抱的更紧了些,笑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说‘大秦语’呢?故意说这种让人听不懂的话,是要考我吗?” 洛长歌笑了笑,又仰起头,看着鹿之野说道:“没有没有,你这么博学,我就算想考也难不倒你啊。” 鹿之野稍稍低下头,她弯弯的笑眼近在咫尺,她的发香不时飘进鼻孔,她的身子正软软的靠在自己的怀里,这些都让鹿之野有些情不自禁。他不由得低下头,轻轻的吻-上了她的唇。 洛长歌不由得害羞的闭上了眼睛。她的手不方便使力,只好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轻轻的环着他的腰。感受着后背上他的手传来的温度,洛长歌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的力气像是被他抽走了一般。 这些天的事情会很多,而且今天本来时间就已经有些晚了,鹿之野本打算浅尝辄止,放她好好休息的,结果却是情难自禁。他一只手控住她的后脑勺,不断深入的吻着他,另一只手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又向上抚上了她的后背,用力收紧了手臂,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怀里一样。 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半晌后,鹿之野依依不舍的放开了她,轻声说道:“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明天就不用去工地了,我帮你跟公子说一声。”因为刚才的那个长吻,他的嗓音有些低沉的沙哑。 洛长歌大脑有些混沌,她红着脸微微的喘着气,冲着鹿之野点了点头。 鹿之野不舍的在她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拉开门迈进了夜色中。 第128章 调查结果 修建长城是大秦的一件大事,扶苏派人送到咸阳的每一封奏折都牵动着秦皇和朝臣们的心。最近这几天里,居然一下子从北方连续送来了两封奏折,朝臣们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动静,但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在关注着秦皇的一举一动,想知道这次边关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次扶苏传回来的的确是件大事,大到秦皇在弄明白这件事情之前,都不太敢在朝臣们面前提起。因为这次不是匈奴来犯,也不是六国余孽来袭,而是自己正在兴建的长城……居然塌了。 从大秦建立到现在就从来没出现过这样丢人的事情,这件事如果贸然传出去,他始皇帝的脸还要不要?大秦的脸还要不要? 秦皇自然是生气,他在书房里批阅奏折时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一着急,大脑有些晕眩,险些站不住——本来最近这段日子,他的身体就不太好,而今入了夏,天气炎热,又容易中暑,身体越发吃不消。 这件事情现在还不能让朝臣们知道,所以就不能在上朝的时候说,所以秦皇只好把修长城的相关人等召到书房中,问个究竟。李斯和赵高自然是首当其冲。 “你们谁来给寡人解释一下?” 赵高和李斯一进书房,就见一封奏折迎面飞过来,“啪”的一声落在了脚边,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对面坐在矮几前一脸怒气的君王。 两人不知所以,互相用询问的眼神看了对方一眼,但没有未得到结果。二人只好跪了下来,捡起了奏折。 匆匆扫了一遍奏折上的内容之后,两个人的表情看起来都有些复杂,是那种明明打心眼儿里高兴但还要装出一脸惊恐、一脸“大秦有难”的复杂。 李斯上前说道:“陛下,这……恐怕是上天在向大秦传递什么信息,是个不好的征兆……” 饶是秦皇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求仙问道,现在听到李斯这句话还是想骂人。他一拍桌子,怒视着李斯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说这种没用的话?堂堂一国宰相,就是这么做事的吗?” 李斯这句话原本是想顺着秦皇的想法给他些安慰,没想到却挨了骂,真是……伴君如伴虎啊,只好垂下头不再言语。 赵高不动声色,上前说道:“陛下,修建长城的事情,是整个大秦的大事,我们在准备石料和工具的时候都十分小心,万不敢出什么差错,可现在没想到,一场大雨却将修好的长城冲塌了,是不是修建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赵高这样说,一方面是想把自己和李斯摘干净,一方面又把责任全推到了扶苏蒙恬以及那几个乐官的身上。 秦皇瞪了他一眼,冲他伸手一指喝道:“奏折上已经明明白白的写了,‘现已怀疑是石灰和糯米上出了差错,请求查明经手之人都有谁’,你却在这里说些推卸责任的话?” “臣万万不敢。”赵高伏在地上说道,看上去惊恐无比。 李斯又说道:“陛下,此次事件关系重大,若贸然传出去,定会有损我大秦颜面。所以一定要查清楚。不仅我们这里要严查,边关那里也不能放松。”说着,李斯从地上捡起那封奏折,在上面扫了一眼后,又说道:“扶苏公子现在只是说‘疑似’,可见他们现在还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臣觉得,现在到底是哪边出了问题,还不得而知,所以这一次,边关和咸阳这边,都要严查,一点都不能疏忽。” 李斯这番话跟他刚才所说的“鬼神论”完全不一样,不仅注重现实,而且分析的有理有据,这让秦皇的气消了一些。 秦皇思考良久,然后点了点头说道:“边关那边,自有扶苏和蒙恬在忙,寡人今天叫你们来,就是要你们把咸阳这边的事情查清楚,修建长城的后勤工作,可是你们二人在负责。这次的事情,你们二人不是没有责任。” 李斯连连点头:“是。” 见秦皇没有刚才那样生气了,赵高忙笑了笑,顺着秦皇的意思说道:“陛下,如此说来,扶苏公子和蒙恬将军现在已经查到了些眉目,我们现在应该配合他们,将出错之人揪出来,绝对不能姑息。” 秦皇看着赵高冷笑了一声,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什么评价,冷哼一声说道:“李斯赵高,寡人命你二人尽快把之前那些接触过石灰和糯米的人都给我调出来,一个人都不能漏下,务必把那个出错之人给我找到。” 底下跪着的两名臣子连忙应声:“是。” 秦皇冲他们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的说道:“快去办吧。”他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看上去十分难受。站在一旁的小卫见状,忙走上前,将托盘里刚刚熬好送来的汤药端了过来。 李斯和赵高从书房里出来后,因为是在宫里,所以不得不做出一副恐惧和着急的样子,只是一出了咸阳宫的门,二人紧绷着的脸立时就松懈了下来,恢复了正常的神情。 李斯捋了捋胡须,笑道:“没想到事情进展的会这么快。” 赵高回道:“是啊,说起来,这都是陛下催的紧,蒙恬那边少不得要赶进度,结果修的越快,塌的也就越快。” 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李斯想了想,有一个疑问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问道:“不过现在陛下让我们找出那个出错之人,刚才问话又那般严厉,是不是说明,他现在已经开始对我们有所怀疑了?” 赵高却摇了摇头,笑道:“不会的,这件事情这么严重,陛下也只是着急生气而已。他若真的对我们起了疑心,现在就不会让我们两个去调查了,肯定就会派别人来调查我们,你我二人现在还能在这里谈笑吗?” 李斯一想,觉得赵高说的也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赵高的眼前又出现了那封奏折上写的内容,他皱了皱眉头,目光里露出些许恨意:“不过我没想到的是,那几个人的运气居然这么好。我安插在长城工地上的探子来报,几个乐官现在是长城的督造,需要时刻在工地上看管长城的修建,这次长城倒塌的时候不仅没有砸到他们,而且他们在这次的事情里居然没有伤到分毫,哼,真是浪费了我们对他们这么好的谋划。” 李斯十分能够理解赵高此刻的情绪,说道:“这次是他们命大,下次可就不一定了。我们又不是只为他们谋划了这一次。”说完他看向赵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想到这个计划的后续进行,赵高也是咧嘴一笑,说道:“是啊,一时的好运气没什么用,我就不信,他们下次还能躲的过去。” 长城倒塌的事情虽然并没有完全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但好歹也算是给扶苏和几个乐官制造了麻烦,至于后面的事情,他们早就已经计划好了,完全用不着担心。 回去之后,二人就派人将这次后勤的人名单拿了过来,仔细查看后,又将那些接触过石灰和糯米的人找来一一盘问,故意做出声势浩大的景象,看上去忙碌不已。不过这样的景象,他们只是要做给秦皇看而已,调查的结果,他们早就已经想好了。 数日之后,二人已经有了调查的结果,又一次去了秦皇的书房。 只不过他们的调查结果并没有解决秦皇心中的疑问。因为他们带来的结果是,一切正常。 人员正常,石料正常,石灰和糯米,自然也是正常的,后勤为边关准备的所有的东西都是没问题的。 与此同时,扶苏那边又派人传来了一封奏折,奏折上说,前段时间修建的所有路段,都不同程度的出现了倒塌、墙裂的迹象,但是现在仍旧没有找到出事的原因。虽有人员伤亡,但并不是很严重,为防止再次出现事端,长城的修建现在已经暂时停工。 如果说前两封奏折带给秦皇的是“震惊”的话,那么后面的这封,就可以说是致命一击了。秦皇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李斯和赵高的调查上,结果他们二人的调查并没有给这件事情带来丝毫的进展。 事情便陷入了一场尴尬的僵局。秦皇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看来,任何事情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生,都有它的原因。既然有原因,就没有理由查不到。他在矮几前踱来踱去,白头发看上去比之前又多了几分。 看着正在烦恼不已的秦皇,已经禀报完毕的李斯和赵高互相对视了一眼,神情隐约都有些不安。 虽然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但是见秦皇现在的反应,似乎是在怀疑什么。在计划成功之前,他们丝毫不敢大意。 秦皇如今上了年纪,最近这些日子身体又不太好了,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在秦皇面前,李斯和赵高完全不敢掉以轻心。 秦皇思来想去都没有头绪,不过他相信扶苏的判断,既然他认为问题出在石灰和糯米上,那么这两样东西里面肯定能找到线索。为今之计,能做的,只有是重新查一遍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秦皇揉了揉太阳穴,对面前的两个臣子又下了一道和昨天完全没有差别的命令。 他挥了挥手,略显疲惫的说道:“去,再把接触过石灰和糯米的人查一遍,记住要仔细,一点遗漏都不能有。” 李斯和赵高应道“是”,但心里同时“咯噔”了一声。看样子,秦皇已经开始对这两个地方起疑心了。先前只是扶苏一个人这样认为的。秦皇也只说过要查,但是并没有透露他的想法。但是现在却要重新查这两项,是不是说明他已经起了疑心? 赵高心中惴惴了一阵,想起自己早就做好的“两手准备”,心中又安定了下来。 第129章 原来如此 秦皇最近身体不好,胡亥已经在他身边陪了好几天了。每天都陪着秦皇说笑,服侍他吃药,这天一早更是去了膳房,盯着御厨为秦皇做好了莲子汤,又亲自端到了书房里来。 只是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胡亥就被站在门口的小卫给拦下了。 胡亥不知为何,问道:“卫公公,怎么了?” 小卫摆了摆手,拉着他往远处走了些,说道:“公子,陛下正在跟两位大人议事呢,您还是等会儿再进去吧。” 胡亥朝着书房里望了一眼,冲小卫笑笑,“哦”了一声,端着汤羹和小卫一起站到了屋檐下。 初夏的气温虽然还远远赶不上盛夏,但在中午也已经很热了。秦皇的书房是坐北朝南的方向,在这个时辰,门口的屋檐正好面对着太阳,一丝荫凉都没有。胡亥一向散漫惯了,出门也经常不带随从,现在身边就连个为他打伞的人都没有。 小卫见这日头越发毒辣,而书房里的两位大人还不见出来的迹象,于是便吩咐底下的一个小太监取来一把伞,撑在胡亥的头上。 胡亥原本性子就急躁,加上外面天气炎热,就更加等不了,他不时的朝着书房里面望去,却迟迟不见两位大人出来。于是忍不住问道:“卫公公,里面到底是谁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小卫便和这位小公子聊了起来:“是丞相和赵大人在里面。”他朝着书房里面看过去,有些忧心的叹了口气。 “是他们两个?”胡亥一愣,又问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事啊?怎么说这么久?”说着,胡亥跺了两下脚,不自觉的摇晃着身子,看起来一点都坐不住的样子。 书房里正在商议的事情,小卫刚才在门口听了一些,知道一些大概的情况,不过他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不敢轻易对外面的人说。胡亥不一样,他是陛下最喜欢的小儿子,小卫对他没有什么戒心,便把自己刚才听到的都说了出来。 “咳,公子,这次的事情可有点大了,连陛下都觉得棘手,两位大人进去这么久还不出来,也是有原因的。” 胡亥等不及,又催着问了一句:“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小卫朝着四外看了看,拉着胡亥凑近了一些,小声说道:“正在修建的长城出事了,前些天北方下雨多,可谁知道,一场暴雨,居然把刚建起没多久的长城给冲塌了。” “什么?”胡亥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睁大眼睛看着小卫,声调也不自觉的提高了:“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奴才还能骗您不成?”小卫一脸信誓旦旦的表情,十分具有说服力。 胡亥震惊不已,洛长歌可是还在北方呢,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有危险。胡亥一只手端着汤羹,腾出一只手来抓住小卫的胳膊,急切的问道:“那个……有没有人员伤亡?” 小卫只以为他在担心扶苏公子的安危,毕竟他们兄弟二人的感情一向要好,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是看在眼里的,便继续说道:“扶苏公子并没有大碍,所有的人都没事,只是那些修长城的民夫们就有点惨了,唉,也不知道死伤多少。”说完,小卫痛心的摇了摇头。他也是平民出身,在宫外也有自己原来的朋友,深知那些民夫生活的不易。 胡亥一听到“所有的人都没事”这句话便放了心,抓着小卫的手也慢慢松了下来。这么说来,洛长歌应该是没事。 小卫又继续说道:“这次长城的修建,陛下交给了两部分人去做,北方的扶苏公子和蒙恬将军——当然还有乐府的几位大人,他们负责修建。另外一部分人就是身在咸阳的丞相李大人和中车府令赵大人,他们二人负责的是后勤,修长城要用的一应工具和材料,都是他们二人在准备。” 小卫只是在自顾自的说着,全然没有发觉胡亥的脸色已经渐渐地变了。 胡亥皱起浓眉,喃喃的说道:“是他们两个?” 小卫说道:“是啊,”他看了胡亥一眼,这才发觉自己今天的话有点多了,于是忙住了口,想了想又说道:“公子,这件事情关系重大,陛下现在都不敢在群臣面前轻易提起,奴才只对你一个人说,您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 胡亥自小生长在宫中,对这种皇家的事情再了解不过,他了解其中的厉害,便对小卫点了点头:“知道了。” 胡亥不再说话,不过大脑一刻都没有停下来。洛长歌现在并不在咸阳,边关那里现在又这么危险,他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突然,胡亥又抓住了小卫的手,问道:“你刚才说,负责后勤的人是李斯和赵高?” 听他声调这么高,小卫一阵担忧,生怕这话被别人听了去,忙对着胡亥“嘘”了一声,见周围没人,便冲着他点了点头。 胡亥担心洛长歌的处境,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关于长城的事,虽然人还在这里,但心早就已经飞到了边关的长城脚下了。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响了,李斯和赵高走了出来。二人的面色看起来有些沉重,像是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们身上一样。 见他们二人出来了,胡亥便迫不及待的想上去问问关于长城的事情,但是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宜,只好暂时忍住。 二人一出门,便看到了屋檐下有一处太阳照在大伞上投下来的黑影,胡亥正站在伞下,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一看就是来给秦皇送吃食的。 二人只当胡亥是来看望秦皇,便没有多想,对胡亥行了个礼后便离开了。 小卫一俯身,说道:“二位大人慢走。”目送着李斯和赵高离开后,又对胡亥说道:“公子,进去吧。” 胡亥心中等不及,迈开大步冲进了书房。 父皇的样子和他想象中差不多,一脸愁态。胡亥十分理解,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父皇和哥哥现在怕是要急死了。 胡亥的心中也着急,他将手中的汤羹放在矮几上,跟秦皇略说了几句话后,便出了书房,急匆匆的出了宫门。 他知道赵高他们经常在李斯家的书房里商议事情,所以出了宫门便朝着李斯家里走去。 只是李斯家距离咸阳宫的距离不短,这样走过去的话,怕是要费不少功夫,胡亥心中又着急,便想了一个便捷的办法。他仗着自己武功好,“蹭”的一声窜上了旁边的一道院墙,快走几步之后,又轻轻一跃,上了旁边一户人家的房顶。这样一来,他去李斯家里就可以走直线,不必在街上拐来拐去了,能节省不少时间。 李斯和赵高离开咸阳宫后,便叫上马知遥,一起来到了李斯家的书房里。秦皇交代要再次调查后勤的事情,无形中给他们两个增添了不少心理压力,他们急需要和同伴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做法。 胡亥跃上李斯家的房顶时,三位大人刚好进了书房,胡亥向下轻轻一跃,就跳到了院子中。几个奴婢见胡亥急匆匆朝着书房走去,都没有阻拦,她们这些人早就见过了胡亥,知道这就是陛下最喜欢的那位小皇子,也都知道他经常来这里找她们家老爷。 胡亥走到书房门口,刚要推开门进去,便被书房里几个人的交谈声吸引了。他慢慢放下了手,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这次长城的事情,秦皇并没有对百官说起,只告诉了李斯和赵高两个当事人,马知遥也是刚刚才知道,他表示很惊讶,同时也有些遗憾,说道:“长城坍塌的事情原本就在我们的计划中,只不过那几个乐官居然一个都没被除掉,真是让人心有不甘啊。”说完,他像喝酒一样把茶碗中的茶水一口气喝干,又将茶碗重重的放在了桌上,发出清晰的“啪”的一声。 赵高呵呵的笑声传来:“马兄的想法,与我当初刚刚知晓这件事时的想法一模一样,只不过我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接下来的这个是李斯的声音,只听得他说道:“他们只是运气稍微好了一点而已。不管怎么说,长城的倒塌他们是要负责任的,这下,牢狱之灾怕是躲不过去了。” 马知遥顿时明白了李斯的意思,他哈哈大笑几声,说道:“你们二位的计划真是缜密啊,如此看来,这次他们岂不是插翅难逃了?” 赵高抿嘴一笑,有些嘲讽的说道:“诶,到时候他们进了牢房以后,我和李兄就管不了了。那个时候他们是生是死,还不是你廷尉司大人说了算的吗?” 话音一落,屋里几个人同时发出了经久不息的笑声。 这笑声在胡亥听来,就像是地狱深处传来的魔鬼的笑声,他不由得暗暗攥紧了拳头,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他几次想要踹开门冲进去,把里面那几个道貌岸然的人臣揪出来暴打一顿,但想了想,终究还是把这股怒气忍了下去。 他虽然是皇子,但也不能这样胡作非为。即便他知道了真相也奈何不了他们。现在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没用。就算是动手,终究也不占理,只能惹出不必要的祸端。 再说了,这些人现在都是支持他胡亥的,他们这样做也都是为了胡亥有朝一日能够登上皇帝的位置。这次的事情若是真的能如他们所愿,那么哥哥肯定首当其冲是要获罪的,到时候太子的声望就会日渐下降。几个乐官也会受到责罚,再顺理成章的落到马知遥的手里。用不了多久,扶苏就会彻底失势,到时候整个朝堂,就会是他胡亥的了。 胡亥从来都没有和哥哥争皇位的心,赵高他们平时做什么,胡亥也从不过问也不参与,但是这次就不一样了。 听着屋里那几个人的笑声,胡亥不由得握紧了双拳,同时眼底寒光四起,刀片一样射进了书房。 这一次,他不打算不闻不问了。 这些人唯一的错,便是把洛长歌搅了进来。 第130章 夜探丞相府 夜已经深了,早就过了宵禁的时辰。咸阳城的大街上一片寂静,一个行人都没有。绝大多数的百姓家里也都是漆黑一片——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进入了睡眠。此时唯一在散发光亮的,便是天边那一轮明月。 月光下,一个矫捷的黑色身影正在城墙上急速奔跑,不多时,又向前轻轻一跃,窜上了更高一层的屋顶继续前行。他的速度虽然快,但脚底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脚下的瓦片对于他来说,就像是柔软的棉花一样。他整个人像个黑色的幽灵般在月光下自由游荡。 不过他的行动并不是漫无目的,一直都在朝着一个目标在直线前进。跑了没多久,他就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脚步停了下来。 踩在他脚下的那间屋子里,此刻也是一片漆黑,全无半点人迹。他蹲下身,单腿跪在地上,俯身朝着这家的院子里看去。他的大半张脸遮蔽在黑色方巾下,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双狭长的眼睛,几不可见的弯了一下。 他轻轻一跃,便从屋顶跳到了院中,朝着早就计划好的一处地方轻车熟路的走去。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那“吱呀”的开门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有些突兀,不过好在现在整个宅院也都笼罩在一片寂静中,所有人都已经睡了,并没有人会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胡亥走进书房,将门轻轻关上,有些急躁的将遮面的方巾扯下来,由着它挂在脖子上。李斯的家里他经常来,而这间书房又是他来的最多的一个房间,因此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他朝着书架的方向走过去,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里停下,蹲下身开始翻找起来。月光透过窗格照了进来,带来了微弱的光线,更方便了他的行动。 白天的时候,他曾经在这间书房的门外清清楚楚的听到李斯本人说,这次行动的所有证据,都放在了这间书房里。 这句话对李斯来说,只是同谋者之间的沟通,他根本不会想到,这句几乎能够将他治罪的话,居然会被其他的人听到。 胡亥按照李斯给的提示,很快就在书架的一个暗格里找到一个小小的木箱。他把木箱拿出来放到了地上,发现上面挂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锁头。不过这对胡亥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伸手摸向腰间,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钳子,在锁头上一夹,随着轻微的一声“咔擦”,锁头便应声而断。 胡亥打开箱子朝里看去,里面的东西不多,但零零散散的也有些不太归整。他大概翻了一下,最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卷厚厚的竹简。 他走到窗边,解开系在竹简上的细绳,竹简上的字迹在月光的照射下,清晰的呈现在了胡亥的眼前。 他仔细的看着上面的内容,一双眼睛犀利的在竹简上来回扫着,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线索。 渐渐地,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原来如此”的神情,嘴角也弯了起来,只是眼神里却是一片冰冷,带着一丝嘲讽的恨意。他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拳砸在地上,把书房的地板都砸出了一道小小的裂痕。 这时候,丞相府执勤的侍卫刚从茅房里出来。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慢慢穿过书房前的走廊,朝着自己执勤的方向走去。现在已经是子夜时分,侍卫已经困倦不已,看起来也松懈了许多。 侍卫路过书房,继续往前走。就在这个时候,“咚”的一声轻响突然从书房里传出。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足够被侍卫的耳朵捕捉到。 侍卫半睡半醒的状态一下子消失不见,眼神一瞬间变得雪亮而又犀利,整个人霎时开启了防御状态。他转过身,抽出腰间的佩刀,弓起身子,慢慢接近书房。 胡亥对外面发生的情况浑然不知,他将竹简重新系好,放进了随身的布袋里。这卷书简上记录的东西太过重要了,对于李斯和赵高来说,是几乎能够杀头的大罪,但对于扶苏一党来说,却是防止被贼人暗算的有力证据。 刚要离开时,胡亥又觉得有些不放心,遂转回身来,走回到木箱旁边,检查了一下木箱里剩下的东西。这些东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可以作为证据。但是胡亥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这些东西和竹简被一并放在这里,不是没有嫌疑。胡亥也不管它们有没有用,全都一股脑的倒了出来,装进了自己的布袋。 他将木箱盖好,又重新放进书架上的暗格里,最后将暗格整理好,还在上面放了几卷竹简来掩盖,看上去一点被人打开过的痕迹都没有。这样,李斯他们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发现东西丢了。 他转过身,刚要走出门,却发现窗格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人影,在月光的照射下,人影看上去十分清晰,那映在窗格上的衣服和头盔,分明是个侍卫的模样。只见人影正在朝着书房的门口慢慢移动,想必他的目标就是书房。根据他和书房门之间的距离来判断,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进来。 胡亥心中一惊,停住了脚步。虽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如果现在出门的话,肯定会和这个人撞个正着。虽说身份败露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但自己这次的计划就会完全泡汤。 想到这里,他快速的一闪身,来到了门边两个书架之间的区域中藏了起来。 胡亥刚刚匿身在书架的黑影下,书房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侍卫端着刀,并没有急着进来,他站在门口,四下里谨慎的扫视了一圈。书房里安静无比的气氛让他有这么一瞬间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他慢慢的朝里走着,眼睛和耳朵都在捕捉着里面一切可疑的动静。 透过书架上的缝隙,胡亥能够清楚的看到侍卫的位置。他轻轻向后挪动脚步,最后在书架的另一端绕过去,站在了最外面一排书架和墙壁之间的空隙里。而此时的侍卫正在慢慢往书房的里面走,距离胡亥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远。 胡亥的目光越过书架上的缝隙,看着侍卫的背影嘲讽的一笑。看来这丞相府的安保,也不怎么样嘛。 胡亥此时的位置,距离书房的门特别近,他轻轻一笑,迈开步子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门,只是脚下依然半点声音都没有,像个幽灵一般翩然离去。 从丞相府里出来后,胡亥便施展他的“梁上功夫”,不一会儿就回到了自己在宫外的宅邸。 此刻他的宅子里也是一片安静,下人们都已经沉沉睡去。这些人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的主子居然会半夜一个人出去,只以为他和所有人一样,早就已经在房里休息了。 装着竹简的布袋随意扔在地上的一角,里面的东西也已经被悉数取出放在了桌子上。胡亥的一身夜行衣也早就已经换了下来,此时,他正身着一袭绛红色的短衫,坐在桌前仔细研究着桌上摊开的竹简。油灯的火苗不时的跳动一下,让他的表情有些扑朔迷离。只是暗暗攥紧的拳头已经暴露了他此时的内心反应。 刚才在书房里没有来得及自己查看竹简上的内容,所以很多东西他也是现在才看到。 油灯的光照在竹简上,上面的笔迹,一看就是出自赵高之手。上面的记录,都是跟长城修建有关的。虽然这样的记录,秦皇的书房里也有,只不过这份竹简上的,才是最为真实的。秦皇那份,是赵高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行为而伪造出来的。 “石料,细沙,石灰,糯米……” 胡亥一边翻看书简上的内容,嘴里一边喃喃的念着。这些内容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他匆匆一扫而过,将书简又抻开了些,继续查看里面的内容。 突然,一个略显异常的词语闯入了胡亥的眼里。这个词出现的有些猝不及防,就像是吃饭的时候突然咯到牙的那颗小石子。 胡亥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醋?”他百思不得其解:“修长城会用到醋吗?” 在他的认知里,醋只是一种调味品而已。纯生曾经跟他说过,熬煮肉糜的时候,可以多放些醋,这样会使肉糜的味道更好。肉糜本身十分油腻,但是多放些醋的话,就会使里面的油腻减轻很多,肉的腥味也会淡化,吃起来就不会…… 胡亥一怔,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摇了摇头,把脑子里这些突然出现的奇怪的东西甩掉。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在想些什么啊?” 他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头,又继续查看竹简上的记录。 只是书简上其他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异常,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他思来想去,思绪又回到了“醋”这里。 直觉告诉他,这个“醋”肯定跟赵高他们的阴谋有关。只不过,他对修长城的工序并不了解,这无疑成了他破解这次阴谋的一个障碍。 不过,说起对醋的了解,纯生肯定比他知道的要多,只要找到纯生问一问,就知道赵高他们用醋是做什么了。 刚才在李斯家一番折腾,回来又研究了大半宿的竹简。不知不觉间,夜晚已经过去了大半。此时,天空已经有些微亮,东方的天边已经出现一丝鱼肚白的颜色。想来此时的悬杪楼已经开门了。 胡亥心中担忧,虽然折腾了一宿,但他却一丝睡意都没有。他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放在房中一个略显隐秘的地方,便出了门,直奔悬杪楼而去。 第131章 醋 就在胡亥忙着寻找证据的时候,也有一个人正在和他做同样的事。因为和北方那边的好友们联系密切,因此他一早就得知了北方修建长城时发生的事情,恐怕比胡亥知道的还要早,但是他在寻找证据的时候却明显没有胡亥那样顺利。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乐府令,来咸阳的时间也比较短,在朝中认识的人也不多。不过还好,朝中支持扶苏的人并不在少数,他只要把事情跟这些人一商量,便有大把的人愿意帮他。 这天,商徵约了几个朝中的老臣来悬杪楼吃饭,为的就是联合他们,一起寻找长城坍塌的原因和线索。 现在正是早朝时分,几个老臣去上朝还没有过来。商徵一早便到了悬杪楼,点好了酒菜,在包间里等着他们。 楼梯上突然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这脚步声便朝着二楼走廊的深处而来。商徵不由得朝着门口看过去,便看到了在门口急匆匆走过的胡亥。 商徵是早就听说过胡亥的。这个小皇子在咸阳城中可是交友甚广,经常和一些宫外的朋友们一起玩,倒是不怎么在宫里呆着。看样子今天也是约了朋友来这里吃饭了。 胡亥朝着旁边那间没有关上门的包间里面看过去,看到一袭白衣的商徵正端坐在矮几前自斟自饮。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商徵冲着胡亥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胡亥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倚在商徵的门前笑道:“这不是新晋的乐府令商徵大人吗?” 胡亥的笑容很干净,商徵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与党争有关的情绪。他站起身来,冲胡亥行了个礼道:“公子好。” 胡亥一摆手,爽快的说道:“在宫外就不要讲这些繁文缛节了,叫我古月就行了。” 商徵早就听说过胡亥在宫外用化名的事情,也不多问,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是。” 纯生端着胡亥刚才点好的酒菜上了楼,抬头见到胡亥,便说道:“公子,你的菜来了。” 胡亥转过头应了一声,又对商徵一挥手道:“商大人,我先走了。”说完也不等商徵的回话,便揽住纯生的肩,朝着自己的包间走去。 悬杪楼里早上的客人并不多,一般都是从下午开始才陆陆续续的上人,并在宵禁前达到高峰。老板也是吃过中午饭才会过来看生意。现在整个饭馆里只有纯生带着几个下面的杂役在干活。 胡亥一关上门,便迫不及待的问道:“纯生啊,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纯生并不忙着下楼干活,自从上次两个人喝过酒之后,关系已经拉近了许多,他一边帮两个人倒上酒,一边说道:“你说啊。” 胡亥跪坐在矮几前,上身前倾,凑近纯生问道:“你知道醋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纯生知道胡亥的身份,皇子肯定是不用自己亲自做饭的,所以不认识这些厨房里的调味品很是正常,他没有表现的太过惊异,直接回答道:“做饭啊。” “这个我知道,除了做饭呢?”胡亥眨着眼睛想了想,又说道:“比如,建房子的时候会用到吗?” 纯生抬起头,惊诧的看了他一眼:“盖房子?盖房子为什么要用醋?” 胡亥在大脑中想了一遍建长城要用的材料,继续解释道:“假如啊,我是说假如,你们家里要盖房子,用了石料,细沙,石灰什么的,这个时候,还会用到醋吗?” 纯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回道:“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要跟醋过不去?”他把酒坛子放在矮几下,说道:“既然用了石料,为什么还要用醋,你是想让这房子塌的快一点吗?哈哈。” 想到了长城坍塌的事情,胡亥的心中顿时一紧,拉住纯生继续问道:“用醋为什么会让房子塌的快呢?” 见胡亥光顾着说话,纯生便帮他夹了些菜,说道:“当然了,醋有腐蚀的作用,能够将石头腐蚀掉,你盖房子用了石料还要用醋,可不是想它快些塌吗?” 胡亥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在心中默默的琢磨着,试图将得到的所有线索联系在一起。他想了半天,发现竹简上记录的那些只是原料,而运送到北方的物资记录中,却并没有醋的存在。 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竹简上记录的醋的数量并不少,如果没有运到北方的话,又会被拿来做什么呢? 纯生依旧自顾自的说道:“不过,寻常的食用醋对石料的腐蚀性并不大,经过提纯的那种就不一样了。我听说啊,有人用醋做原料,进行提纯,做成白色粉末状的东西,这样可以方便携带,也会减少运输途中的洒漏。”他喝了口酒,又说道:“哎,我听说,这样的醋纯度特别高,只要一点点……” 纯生这番看似没有什么目的的闲扯却给胡亥带来了新的思路,他看着纯生,眼神变的雪亮:“白色粉末状的东西?长什么样子?你见过吗?” 纯生摇摇头:“没有,我们饭馆里用的都是食用醋,我怎么会见过那个?” 胡亥隐约觉得这是个重要的线索,继续问道:“你知道这东西哪里有吗?” 纯生自小生长在咸阳,这个城市里的一切他都十分熟悉,说道:“西市那边卖什么的都有,等下我陪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胡亥一听便从矮几前弹起,飞快的穿上鞋子,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说着拉开门,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楼梯处。 纯生看着包间门口呆愣了半晌,然后摇摇头,又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出了悬杪楼的门,胡亥再一次施展“梁上功夫”,在屋顶和墙头上不断跳跃前进,不一会儿就跳到了西市。 他在西市转悠了半天,最后在一家门店门口停了下来。他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觉得这里可能会有他想要的东西,于是走了进去。 店家热情的招呼道:“这位公子要买点什么?” “有醋吗?” 店家迎了上来,笑道:“有的,公子要买什么醋?” 胡亥眉头一皱,显然,老板的这个问题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醋……有很多种类吗?” 老板见他气度不凡,一身绛红色的短衫看上去虽然不是很起眼,但是身上的配饰看起来很名贵,便知他不是寻常百姓,问出这个问题也就不奇怪了:“当然了,醋的种类很多,用不同的醋做出来的食物,味道也有差别。” 胡亥走近老板,问道:“不知有没有那种……经过提纯的……粉末状的?”胡亥小心翼翼的描述着,把纯生告诉他的那些转述给了老板。 老板自信满满的一笑,说道:“当然有了,不管什么样的醋,我们这里都有。”说着,老板走进柜台,弯下腰从柜台里拿出了一个陶罐。 “你说的是这种的吗?”老板从货架上拿过一块布将手掌包住,这才把手伸进罐子里,抓出一把白色粉末来。 这粉末看上去和胡亥想象中的并不一样,他先前以为会跟石灰的样子差不多,现在看来,这东西倒是有些像细沙。 胡亥不由得伸出手去,想抓过些粉末来仔细瞧瞧,谁知手指快要触摸到粉末的时候,却被老板喝住:“公子且慢。” 胡亥停住动作,一脸茫然:“怎么了?” 老板小心翼翼的将粉末重新放回罐子里,将缠在手上的布解下来缠到了胡亥的手上,说道:“这东西会伤手,接触它的时候,手上一定不能有水,否则的话,轻者腐蚀皮肤,重者连骨头都会被销蚀,公子要小心啊。” 胡亥不太明白:“老板,这样说就有些危言耸听了吧?这东西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怎么可能会伤手?” 老板笑而不语,伸手从柜台里拿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鹅卵石——他的店里经常会准备几块这样的石头,就是为了给胡亥这种对醋不太了解的人来做演示。 老板从桌上拿过一个茶碗,重新在手上缠了布,将罐子里的粉末捏出来一些放进茶碗里,又在茶碗里倒了小半碗水,说道:“公子看好了。” 说完,老板拿起鹅卵石,放进了茶碗中。 接下来的这一幕,着实让胡亥吃了一惊。鹅卵石刚刚落到茶碗中,里面的水就像是沸腾起来一样不断冒泡,同时还发出连续不断的“嘶嘶”声。胡亥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茶碗。 没过多久,茶碗里的动静就渐渐消失了,鹅卵石早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茶碗里的水也变得浑浊了起来。 老板看着胡亥惊诧的表情,忍不住得意的笑了笑,然后端起茶碗,将里面的水泼在了门前的大街上。 胡亥惊的合不拢嘴。倒不是因为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他只是在想,这么危险的东西若是被洛长歌碰到了,那还了得? 他有些紧张的拉住老板的胳膊问道:“你刚才说,这东西一定要与水接触之后才会具有腐蚀性?” 老板点点头:“是啊,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他断定面前这个贵公子没见过这么新奇的东西。 胡亥没理他,他的大脑中不断的闪过一些词语。 长城倒塌,下暴雨,固体状的醋,有腐蚀痕迹的砖石…… 他朝着大街上看去,对面那架店里,现在正在整理门口铺路的砖石。工人们将砖石小心翼翼的铺平,最后在砖石缝隙中撒上了一些细沙。 看着这些,胡亥的大脑中不由得闪过一幅画面:修建长城的民夫们将城墙砌好后,为了使城墙更加稳固,在砖石缝隙中撒上了一些细沙,他们不知道,这些东西其实就是固体醋。一场大雨来临后,砖石中开始冒出阵阵白烟,城墙也摇摇欲坠。夏季的雨水一场接着一场,城墙就这样猝不及防却又不出意料的倒了下来。 如此,一切就都说得通了,胡亥的脸色从费解变得明朗起来。他兴奋的抓住老板的手臂,说道:“谢谢你啊老板。”说完撒开老板的手臂,又一阵风似的旋出了门。 老板的声音从店里传出来:“公子你买一些再走啊……” 第132章 街边对话 商徵在悬杪楼里等了半日,终于等来了几个约定好的老臣。只不过商徵刚说了北方的事,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就开始推脱,直说这件事情如何棘手,牵连太多,陛下现在还没下令不能贸然行动等等的话,再然后就借口有事离开了。 商徵极力挽留,但最终未果。原本以为这些大臣都是大秦的肱股之臣,如今看来都是些在官场中混久了的老油子,遇到棘手的事情就唯恐避之不及。 除了这些人以外,只有少数几个人愿意帮忙查看一下,但看上去也不是全心全意要帮忙的意思。离开了这里之后,他们到底会不会查,或者说查了又能查出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送走了这几个人,商徵不由得有些神经疲惫。不过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他在大脑中把那些平日里支持扶苏的臣子们都盘点了一遍,觉得希望还是很大的。于是他打起精神,走出了悬杪楼,决定一一去拜访这些人。 奔走了一个下午,商徵终于找到了几个愿意全力帮助扶苏的人。他内心的希望又燃起了不少。只是现在的情况依然不允许他放松。距离事实真相被查出还有好一段路要走。 与此同时,胡亥已经找到了长城倒塌的关键所在。他回到家里,找出从李斯书房里拿出来的那些东西,又在上面发现了他们存放固体醋的地点,除此之外,那些为了掩人耳目而准备的完好无损的砖石也都被他找到了。 胡亥的内心十分激动,现在,只要他拿着这些东西找到秦皇,长城倒塌的真相就能够水落石出。只是胡亥激动之余,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李斯和赵高这样做,全都是为了帮他争夺皇位,他非但不帮忙,而且还要在背后捅刀子。这样做的话,岂不是对他们太不公平? 虽然赵高他们这次的做法实在是有些见不得人,但出发点总是好的。 胡亥在房间中呆愣了半晌,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不想看着洛长歌陷入危险,但也不能亲手将李斯和赵高送进监牢。 这个一向没什么烦恼的小皇子,头一次发起愁来。 “可是我根本就不想当什么皇帝啊。”胡亥坐在地上,手里捏着桌布垂下来的一角一脸困惑的喃喃说道。 半晌后,他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但心中的困惑依旧没有减少半分。他将桌上的东西收拾起来,准备去找纯生,让这个不可思议的知己来开导他一下。 只是一想到上午去悬杪楼里找纯生的事情,胡亥的脑海中就蹦出了一个白色身影。他脸上的困惑越来越淡,表情逐渐明朗起来。他将桌上的东西全都包在一起,又背在背上,迫不及待的冲出了门。 商徵从最后一位大臣的家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脸上依旧写满了担忧和紧张。刚才那位大人,既没有明确表明要帮助他,却也没有拒绝他。商徵的心里清楚,此人十分精通官场上的人际关系处理,现在这样做,无非是觉得扶苏这次可能真的要倒了,用不了多久,胡亥就会取代扶苏成为朝堂上最炙手可热的皇子。一件能看到结局的事情,他实在是没有掺和的道理。 就在商徵正在感叹希望渺茫的时候,街道的拐角处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这引起了他的注意。 人影慢慢走近,像是冲着商徵来的。不过从他的速度和气势来看,并不像是要找商徵的麻烦。 商徵站在原地等他,人影慢慢走近的时候,商徵借着旁边一家店门口的灯笼看出,这个人并不是别人,而是白天在悬杪楼里见过的那位小皇子,胡亥。 胡亥看着他,突然咧嘴一笑:“商大人,又看到你了。” 商徵有些忍俊不禁,这个小皇子明明就是找自己有事的样子,被他这么一说,倒像是偶遇。 商徵心中有事,不打算和他绕圈子,笑了笑说道:“公子找下官,可是有什么事?” 胡亥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打算跟这个无趣的中年人计较。他从身上解下一个狭长的黑色包裹,一扬手就冲着商徵扔了过去。 商徵稳稳地接过了包袱,放在手里捏了捏,只感觉里面是什么硬物,于是问道:“公子,这是何物?” 既然商徵选择开门见山,胡亥也就不打算绕圈子了,说道:“我知道你今天去干什么了。” 商徵心中一紧,看向胡亥的眼神里也多了些警觉。难道赵高他们已经发觉了自己的行动? 商徵的表情没有逃过胡亥的眼睛,他笑了笑,说道:“你放心,这次的事情,我站你们这边。” “什么?”商徵十分不解。扶苏和胡亥分成对立的两个党派在朝中分庭抗礼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次长城倒塌的事情几乎是可以决定这场党争胜负的关键。这个小皇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胡亥不理他,继续说道:“赵高他们这次做的太不人道,他们的做法,我原本就不同意。” 商徵的回答简单明了:“我不信。” 胡亥“切”了一声,没什么耐心跟他掰扯这些,说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我是那个唯一能够救你朋友、救我大哥的人。” 胡亥只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看起来没什么心机,况且自从商徵来到咸阳以来,从来没听说过胡亥参与赵高他们的事情,在商徵的眼中,胡亥一直都是个在咸阳城中闲晃的浮浪少年——他几乎连咸阳宫都不怎么回去。商徵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他是不会看错的。 商徵将信将疑的看了看他,问道:“你打算怎么救?” 听到商徵的话,胡亥不由得提起唇角笑了笑。虽然商徵还没有对他完全放下戒备,但看样子对他的印象没有赵高和李斯他们那样坏。 胡亥说道:“你们猜的没错,这件事情就是赵高他们做的。” 这话商徵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从一开始他就是这么认为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这才到处奔走。 “他们在修建长城的材料中动了手脚,长城的倒塌就是他们一手策划的,他们想用这个来伪造成修建时的自然事故,把责任都推到扶苏的身上,借此来除掉他们看不顺眼的人。”胡亥接下来还想说“排除异己”的,但是因为自己才是这件事情中最大的受益者,觉得说出来会有些尴尬,所以话到嘴边又忍了下去。 商徵看着他,期待着他继续说下去。不知为何,他现在开始有点相信面前这个少年了。 胡亥指了指商徵手上的那个黑色包袱,说道:“那里面装的,全都是你想要的证据,”既然说都说了,胡亥也不怕他知道的更多一点:“我从李斯的书房里偷出来的。” 商徵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你现在就可以拿着这些去找我父皇,指控赵高和李斯的罪行,解救我大哥和……你那些朋友。” 商徵想了想,始终不能理解胡亥的做法,虽然他相信胡亥的为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胡亥把头偏向一边,说道:“我刚才说了,赵高他们这次的做法,我不同意。北方那边的人……我不想看着她陷入危险。” “原来你是在担心你大哥,”商徵以为胡亥所说的这个人是扶苏,于是更加不解:“不过,既然你有这个想法,为什么还要和他争呢?” 胡亥笑的有些无奈,在灯笼光线的作用下,看起来居然有些凄凉:“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争,我父皇喜欢他,我很替他高兴,他当上了太子,我也替他高兴,将来他若是做了皇帝,我自然也是高兴的。还有,”胡亥抬起头看着商徵提起嘴角一笑:“我并没有说那个人是我大哥啊。” 这话令商徵更加费解,难道北方现在除了扶苏,还有其他的皇子在吗?如果有的话,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胡亥这么在乎这个人,又是为什么呢? 商徵看了看手里的包袱,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胡亥,心中冒出一个疑问:“既然你不同意赵高他们的做法,为什么不一早制止他们呢?如果你早早采取行动的话,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情了。” 胡亥靠着墙,一只脚踩在街角的大石上,看上去就像个不良少年,感觉他随时会对街边经过的妙龄姑娘吹口哨,只不过现在时间已经晚了,街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根本不会有什么小姑娘经过:“你能这样说,说明你不了解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平日里都是他们做他们的,我玩我的,”他看向商徵:“这件事情,我并不比你知道的早。” 听了这么多,商徵对胡亥一党的看法不由得改变了许多,对胡亥这个人的印象也改变了许多。只是胡亥这一趟来得突然,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又问道:“你已经有了证据,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陛下,而是把证据给我呢?”商徵想了想,有些犹疑的问道:“难道是怕赵高他们发现是你做的?” “发现了又能把我怎么样?”胡亥笑着摇了摇头:“他们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我,我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我懂了。”商徵心中了然。这个少年虽然看上去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但事实上,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见商徵已经相信了自己,胡亥便不再多做停留,冲商徵笑了笑,转身就走了。 商徵将胡亥扔给他的包袱收好,看着胡亥离去的背影,冲他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次都要谢谢你。” 胡亥没有回头,举起一只胳膊挥了挥,算是做了回应。 第133章 这所有的一切 秦皇吩咐下去的第二次调查意料之中的没有结果。李斯和赵高再一次回禀,说他们负责的后勤并没有问题。不仅如此,他们还向秦皇建议,从北方那里开始查起恐怕会比较有效果。 前几天秦皇命令他们彻查后勤的时候,心中已经开始隐隐有些怀疑了。什么都查不到的话,这件事情会不会出在管理后勤的李斯和赵高的身上?第二次调查的结果出来之后,秦皇心中的疑窦也越来越大。于是开始派人暗中调查李斯和赵高。 原本以为这次能够查到什么的,然而事实却再一次让秦皇失望了。他派出去的人在费了一番周折之后也没有什么收获。这些人在调查的过程中并没有惊动赵高和李斯那边的人,并且找到了很多先前没有发现的线索,只不过查到最后,这些线索都是清白的,并没有一点端倪。他们甚至找到了那些还没有来得及运送到北方的砖石,检查了一番之后,依然没有任何问题。 秦皇百思不得其解。越是没有问题,他就越觉得事情蹊跷,但是现在事情的调查陷入了僵局,秦皇对此也是一筹莫展。 北方的问题一天不解决,秦皇就一天不得踏实。这些天里,因为身体不好再加上碰到了棘手的朝政,秦皇的脸色都憔悴了许多,看上去像是老了几岁一样。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休息,依旧在书房里忙着批阅奏折。 小卫从外面跑了进来,禀报道:“陛下,乐府令商徵大人求见。” 秦皇看着奏折,眼睛都没抬的说了句:“宣。” 商徵刚一进书房,秦皇便瞧见了他手中拿着的黑色包袱,问道:“爱卿拿的是何物。” “陛下,微臣前来,是有要事要向陛下禀报,”商徵扬了扬手上的东西,说道:“这个,就是最关键的证据。” 秦皇心中疑惑,问道:“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商徵的眼神认真又坚定:“陛下,是关于长城的。” 秦皇眼皮一挑,盯着商徵说道:“快说。” “陛下,微臣最近听说了长城坍塌的事情,因为此次事件事关重大,不仅关系着大秦的颜面,还关系着北方边关的安宁。微臣心中着急,便在暗中做了调查,事先没有请示陛下,还请陛下赎罪。” 这件困扰了秦皇这么久的事情现在终于有了些进展,秦皇顾不上别的,再说商徵的行为本就对这件事情有益无害,秦皇高兴还来不及,因此治商徵的罪更是无从谈起。他从矮几前站了起来,迫不及待的说道:“无妨,快讲。” 只见商徵从容的说道:“陛下,长城的倒塌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说着,商徵将手里的黑色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了几张小小的绢帛:“微臣的几个好朋友也在北方,这是他们传给微臣的信,信中说,长城倒塌的时候,曾经砌好的砖石上有大量被腐蚀的痕迹。这些砖石就是有利的证据。若真的是天灾,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再说了,寻常人家建房子都不可能塌的这么快,要说刚刚修建好的长城仅仅因为下了几场暴雨就倒塌,实在是说不过去。” 小卫从商徵的手中接过绢帛,交到了秦皇的手中。秦皇认得洛长歌的字,他在绢帛上匆匆扫一眼,便知道这信是出自她的手。可见商徵所言非虚。 秦皇点了点头,说道:“你接着说。” “所以微臣想要查明白。北方山高路远,从那里的线索入手,对微臣来说有些不现实,况且那边有扶苏公子在,不管那边有什么事情,公子都会一一查清楚的。所以微臣便从咸阳这里入手,从长城修建的后勤除入手。果然被微臣找到了些线索。”说着,商徵拿起了包袱中那卷书简,交到了小卫的手中:“这卷书简是微臣机缘巧合下得到的,里面记载的是长城修建的时候后勤准备的所有东西。” 秦皇从小卫的手里接过书简匆匆一看,便发现了不对的地方,虽然这卷书简和他之前看到的那些一样,都是赵高所写:“这上面的记录,怕是和先前赵高给我看的那些,不太一样吧。” 商徵答道:“正是。陛下请看,这卷书简上的记载,与修建长城该准备的东西有些不太符合。有些东西明明是不需要的,但却出现在了这卷书简上,微臣想了很久,实在是不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作何用途。” 秦皇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有些费解的说道:“醋?他们准备这个做什么?” “所以微臣怀疑,说不定这个东西,就是长城倒塌的关键所在。这样推断下来,那些被腐蚀的砖石,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秦皇虽然久居皇宫,除了出巡以外,基本上从来没有和平民百姓接触过,但是对于百姓们的生活,他还是了解一些的,他当然知道醋是什么,所以觉得商徵的推断有些不太合理:“醋这个东西,做菜肴中的调味品还可以,但是想要用它来腐蚀砖石,是不是有些牵强了?” 商徵解释道:“陛下,醋的种类有很多,而这卷书简上面的记载只写了一个字,并没有说明到底是哪种醋。”他在包袱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陶罐,交给了小卫:“醋的种类有很多,并不全都是用来吃的,比如这种,是将醋做过提纯之后的产物,酸性极大,腐蚀性也很强,这东西跟寻常醋不一样,根本不能直接食用。” 秦皇打开盖子一瞧,只见陶罐里面是一些白色的颗粒状的东西,虽然说是醋,但闻起来一点酸味都没有,看起来也有些像细沙。若是没人告诉他这东西是什么,他根本就想不到这个罐子里装的东西居然是醋。一想到长城的倒塌跟这个东西有关,秦皇的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厌恶感,摆了摆手对小卫说道:“快拿下去。” 小卫便上前将盖子盖好,又将陶罐还给了商徵。 “这种醋在固体的状态下并不能怎么样,但是只要遇到水,就能产生强烈的腐蚀性,若是人的手上沾有水的话,绝对不能轻易的触碰它。而长城正是在下过几场暴雨之后才出现的倒塌的情况,这就足以说明,长城施工的时候肯定是用了这种东西。” 看着秦皇若有所思的样子,商徵又说道:“想来,李大人和赵大人在准备细沙的时候,一定是不小心将这种东西混了进去,一同运往北方了。北方的将士们不知情,将这种醋当成了细沙,修建完成之后用它来填堵砖石缝隙,这才导致出现了后面的事情。” 说完了这些,商徵看着秦皇,期待着他的反应。他之所以说出最后那段话,是想让秦皇自己去怀疑李斯和赵高。若是由他说出李斯和赵高是罪魁祸首,效果肯定不如前者来得好。 秦皇皱着眉头思忖良久,脸上也渐渐笼罩上一层怒气:“果然不出我所料,事情就出在这两个人的身上。” 他一掌拍在桌上,对小卫怒道:“快把李斯和赵高给我叫过来。” 小卫一点不敢耽搁,忙领了命令出了书房。 此事事关重大,小卫在传话的时将刚才在书房发生的事情向李斯和赵高说了个大概。两个人听说以后瞬间便变了脸色,危机感顿生,片刻也不敢耽误,赶紧跟着小卫进了宫。 在这期间,商徵已经将事情的一些细枝末节跟秦皇说了个明白。秦皇细思之后,也已经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想通了。 没过多久,李斯和赵高来到了书房。两人一进门便看到秦皇盛怒的脸色,心知不妙。只是看到商徵的时候,二人的眼神中都闪过一丝疑惑。难道这个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商徵,就是查到事情真相的那个人? 二人虽然心有不甘,但事实现在就摆在眼前。这次的事情,不管他们谋划的有多好,终究还是败露了。他们跪在地上,默不作声。在秦皇说话之前,他们丝毫不敢开口。 秦皇看着他二人冷笑一声,说道:“你们两个,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赵高忙说道:“陛下,这次是臣疏忽了,才导致了长城修建时的事故,请陛下降罪。” 秦皇怒瞪了他一眼,说道:“赵高,这次的事情,恐怕不是失职这么简单吧?寡人命你们查了两次,居然什么都没有查到,若说不是在有意欺瞒,实在是说不过去。” 赵高心中一紧,面色也顿时变得煞白。秦皇说的这些他当然知道,所以刚才才捡了一个罪过比较轻的来说。 秦皇现在这么说,说明一早就已经开始怀疑他们了。若没有商徵在,秦皇也会派人暗中调查他们,早晚都会查到,商徵的出现,只不过是加快了调查的进度而已。 赵高双眼一闭,心中生出一股绝望。看来这次真的是要栽了。 “陛下,” 就在这时,一直都没有说话的李斯突然开口了。赵高不由得转头看去,心中又升起了一些小小的希望。或许李斯那里还会有办法。 只是李斯接下来的话,不仅让赵高彻底死了心,还在他彻底熄灭的心火上浇了一盆混着冰碴的水,让他从头凉到了脚。 李斯声泪俱下,不停说道:“陛下,请陛下明察,这件事情臣丝毫不知情,臣只是稍微查看了一下后勤准备的进度,一应事情都交给了赵大人去做,这所有的一切,都与臣无关,都是赵大人一人所为啊陛下。” 第134章 不是我 赵高脖颈僵硬的转过头去看向李斯,眼神里写满了惊恐和不可置信。 商徵也回过头去看向李斯,只不过在他看来,李斯只是在垂死挣扎。这件事情现在证据确凿,不是靠他一面之词就能够抵赖的。他相信秦皇会做出明确的判断。 秦皇何尝不知道里面的猫腻?这件事情关乎大秦的颜面,更关乎大秦边防的安全,这些人非但没有尽力去做好这件事,反而还利用它来为自己谋利,无端生出这么多事来。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幕后的罪魁祸首,秦皇只想把涉及到这件事情的人全都发落了,上到丞相下到杂役,一个都不能放过。 李斯的求饶让秦皇更加反感,只是见李斯的言辞中像是真的有什么隐情,不让他说完恐怕会有冤屈,于是秦皇说道:“李斯,事到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明了,你这番说辞,若是没有证据,便是罪加一等。” 秦皇的语气听起来虽然严厉,但这对李斯来说,就是又给了他一次为自己辩驳的机会,于是李斯连忙说道:“陛下,臣有证据,这些事情确实都是赵大人一个人在办,那些交与圣上的记录也都是出自他之手,臣从来没有参与过。” 赵高心中猛然一惊,脸上的冷汗直往下掉。李斯说的没错,那些竹简上的记录确实全都是他写的,如果秦皇真的信了李斯的话,那他这次千真万确是逃不掉了。只是当初写这些东西的时候,全都是赵高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才亲自动手,没有想到最后这些东西居然成了将他打入牢狱的关键证据。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李斯为了自保,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毫不犹豫毫不心软的踩他一脚。 秦皇走到矮几前,将竹简拿起来又扫了一眼:“嗯,没错,确实是赵高的字迹。” 听秦皇这话,看起来像是有意要宽宥李斯,商徵心中一急,忙说道:“陛下,单凭这竹简上的字迹,并不足以证明李大人的话,这后勤记录谁都可以写。再说了,他们完全可以分工合作,碰巧只是赵大人负责写记录而已。” 赵高感动的都快哭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激过乐府里的任何一个人。 李斯却是咬准了这个唯一的救命稻草绝不松口,说道:“商大人此言差矣,你又没有参与过后勤的事情,怎么会对我们的分工如此了解呢?” “你……”商徵眉头一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看向李斯的眼神里充满了怒气和鄙视:“作为一国丞相,居然如此无耻!” 李斯现在为了自保可以说是不择手段了,刚才想把赵高拉下去,现在这话,又在往商徵身上泼些莫须有的脏水。就算不能自保,也要拉几个人做垫背的。 不过不管他怎么说,秦皇的心中对这件事情早就有了决断。他这番垂死挣扎看起来起不了任何作用。 只是商徵刚才的话提醒了秦皇。不管怎么说,李斯都是大秦的丞相。现在大秦刚建立不久,正是用人之际,若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而折了丞相,往后朝堂上恐怕会出乱子。 秦皇的心里顿时苦恼不堪。以他的性子,只想着尽快把这两个人关进大牢,但是为了大秦着想却又不得不再三考虑。 见秦皇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商徵急了,忙跪下说道:“陛下,此二人这次不仅蓄意破坏长城的修建工程,而且还在奉命调查期间知情不报,有欺君之嫌,实在是罪大恶极,若是不惩治,不仅有损陛下颜面,而且会对边关的将士们不公啊。” 秦皇点了点头,对商徵的话深表赞同。但是秦皇是一国之君,他要考虑的不是只有边关的事情,更要考虑整个大秦。 半晌后,秦皇悠悠的开口了:“没错,李斯,商徵说得对,你可是一国的丞相啊,你怎么能够纵容下属犯这种错误?” 秦皇这话,在书房里无疑产生了爆炸性的效果,底下跪着的三个臣子纷纷抬起头来看着他,就连站在角落里的小卫也都不解的转过头来。 商徵不解,他不明白秦皇为何要宽宥李斯,忙说道:“陛下……” 李斯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连忙跪着向前走了几步,连连说道:“陛下,是臣疏忽了,臣罪该万死,希望陛下能够给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赵高的脸色像是死灰一般,半晌后,他转头看了看李斯,眼神里是满满的恨意。 秦皇又继续说道:“李斯啊,寡人本想饶恕你的,可是这不是别的事情,而是长城的修建工程啊。这种非同小可的事情,你理应自己去办,没想到你却把事情全都交给了下面的人来做,连出了差错都查不出来……” 秦皇还在自顾自的说着,商徵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没有想到,自己费了这么多周折找到了证据,本以为可以治李斯和赵高的罪,却没想到秦皇最后是这么个发落的办法。 听着秦皇的话,李斯的神色越发安然起来。就算那个叫商徵的乐官找到证据了又能如何?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秦皇并不会治他的罪,只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赵高一个人的身上。其实细想之下,在这件事情上,他李斯就算是被治了罪也不会伤筋动骨。他再有什么过错,都是一国的丞相。 如今的朝堂上,差不多的功臣都已经被秦皇杀完了,若是再没了丞相,整个大秦怕是会有动荡。就算秦皇对李斯的死毫不可惜,也会顾着大局而饶恕了他。 赵高心中的恨原本只是冲着李斯一个人的,现在看来,秦皇似乎是有意要留下李斯,让他赵高一个人来担这个罪责。他抬起头看着依旧在自顾自说话的秦皇,脸上是记恨而又不解的神情。 终于,秦皇的话开始收尾了,他看了看三个面色各异的臣子,说道:“好了,这次长城的事情,商卿的功劳最大,”他想了想,说道:“还有,自从你代替鹿之野来做乐府令以来,基本上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秦皇冲着商徵点了点头,赞赏的说道:“所以一定要重赏。” 商徵略一俯首,语气中似乎透着些情绪,说道:“臣愧不敢当,这都是微臣应该做的。想来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边防那边定然是伤了元气,陛下不如将微臣的赏赐折给边关吧,也算是微臣的一番心意。” 商徵这么说,一方面是他不爱钱财的缘故,另一方面,是在这个时候故意提起边关,希望秦皇一会儿处置李斯和赵高的时候,不要忘了边关的皇子还有将士们。 “既然商卿这么说了,那就依你吧。”秦皇略一思考,便同意了商徵的话。他当然明白商徵的意思。他看起来虽然有些情绪,但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看着商徵,秦皇便不由得想起了乐府里的那几个掌事乐官。他们这几个年轻人,都是很有些能力的,从前洛长歌和鹿之野他们在的时候,就经常帮助秦皇排忧解难,现在这个商徵,也在为了长城的事情殚精竭虑,并且能力突出,凭一己之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了有力的证据。与其让他们几个人做乐官,秦皇更愿意将更重要的职位交给他们,让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和才华。只不过他虽然有这个想法,但现在毕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还是等长城的事情过去之后,再作打算吧。 秦皇继续说道:“李斯,这次的事情终究是因为你的渎职才造成的,自己去廷尉司领六十大板吧,长长记性。” 李斯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已经算是性命无虞了。他不动声色的朝着旁边的赵高看了一眼,然后对秦皇说道:“臣多谢陛下。” 李斯起身谢恩后,就退了下去,临走前,还不忘丢给商徵一个有恃无恐的眼神。 商徵的心里在冒火,若不是在秦皇面前,他几乎就要冲上去对着李斯一顿暴打了。他想跟着李斯出去,和他理论一番,但是现在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人没有被发落,商徵想亲眼看着赵高被下狱,所以只好忍住了心里的冲动,依旧站在原地。 秦皇拧着眉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赵高,深吸了一口气,厉声道:“赵高,上次因为故意诽谤乐府官员的事情,寡人曾经令你去马圈思过,后来念你本性不坏,又将你提出来并委以重任。没想到你居然没有一丝悔改,不仅蓄意要对修建长城的工程不利,而且在寡人几次下令调查的时候都故意隐瞒不报,实在是罪大恶极,死上几次都不足惜。你先去廷尉司里好好思考自己的罪过,到时候等蒙恬回来了,你再向他一五一十的说出你做的那些事!” 秦皇的这番话,让商徵听的颇为解气。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像是不日就要召边关的那些人回咸阳。商徵的心里猛的跳了一下,心中狂喜不已。 赵高跪在地上不发一言,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了。 秦皇也根本没想听他辩解什么,话说完之后,秦皇冲着书房门外喊道:“来人啊!” 门口的几个侍卫听见喊声后连忙进来,听候秦皇的命令。 “给我把赵高带下去,送去廷尉司!” “是!”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搀起赵高带了下去,动作十分粗暴。 果然不出商徵的预料,秦皇刚刚发落完了赵高,就又对小卫说道:“传寡人的旨意,令扶苏、蒙恬还有洛长歌、鹿之野、江纳川他们五个人,即日出发返回咸阳,不得延误。北方暂由蒙毅主事。” 商徵的心脏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小卫平日里和那几个乐官交好,听到这个消息也十分高兴,忙领了命令下去了。 第135章 归来 商徵的飞鸽传书比秦皇的圣旨来的稍微早一些。扶苏和洛长歌他们在圣旨到来之前就已经得知了此前在咸阳发生的一切。听说这件事情是赵高主使的时候,几个人都情不自禁流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情。 不过这次他们也多亏了商徵,多亏了他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到处奔走,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若是晚一些的话,他们这些人谁都免不了牢狱之灾,一个都别想跑。就连扶苏的太子之位,怕是也坐不了多久了。 秦皇的圣旨传到北方以后,扶苏一行人便踏上了回咸阳的归途。为了给北方的将士们一个交代,秦皇指明要蒙恬来审理赵高,所以蒙恬也随他们一起回了咸阳,北方的一应事情,便都交给了他的弟弟蒙毅来打理。 只不过,洛长歌的心里总是在犯嘀咕。她总觉得这件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顺利。 他们几个来了北方之后,扶苏眼看着就要失势。除了那些对扶苏十分忠心的臣子之外,咸阳那些朝堂上的官员们肯定少不了见风使舵的人,见到此种情况后定然是对扶苏以及扶苏阵营的人躲得远远的。这段时间内,商徵一个人在咸阳的境况可想而知。想来商徵在为他们寻找证据的时候,能够真心实意帮助商徵的人肯定少之又少。 所以,若说那些证据是商徵一个人找到的话,实在是有些牵强,洛长歌无论如何都不太相信。 只是她思来想去都想不到合理的解释,只好放弃了,想着到了咸阳之后,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在洛长歌的印象中,修建长城在历史书上有着一段很长的记载,就算她现在对大秦的朝堂上的事情不了解,也能够知道,这长城的修建对大秦来说是一件大事。赵高平时坏一点也就算了,这次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这上面来,也难怪秦皇会生气。看来这次,赵高想要翻身,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前阵子刚刚确定要修长城的时候,洛长歌很是生气,因为秦皇把赵高放了出来,不仅让他官复原职而且还委以重任,让他负责长城修建的后勤。洛长歌心中不忿,想着以后等有机会回到咸阳的时候一定要找机会给赵高一个教训。结果现在还没过多久,赵高就因为自己作死而把自己作死了。洛长歌心中不由得有些解恨。秦皇这件事情办的,真是大快人心。 只是便宜了李斯。虽然从前那些针对乐府的事情都是赵高办的,但是李斯和赵高都是胡亥一党的,从前那些事情,李斯肯定也没少帮他出主意。不过秦皇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他既然把李斯留下了,自然有他的道理。洛长歌也就不计较什么了,毕竟这次赵高肯定是死定了。 回程的路上还算顺利,不到五日,他们几人就回到了咸阳。这些人从被贬到被召回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在这段时间里收获了不少东西。远的事情以及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不说,眼下就有一件——刚到咸阳的时候,那些从前拒绝过商徵的官员就纷纷来扶苏家里拜访,看上去与扶苏亲热有加,像是做了多年好友一般。扶苏刚回到咸阳,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要忙着迎来送往的事情。即便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前程如此大费周章,但扶苏的心里依然十分清楚,这些人当中,一个靠得住的都没有。往后也不可能会重用他们。 得知洛长歌从北方回来了之后,整个洛府上下高兴的不得了。原本这洛府里就只剩下了这一个主子,洛长歌走后,他们这些下人们就都提心吊胆的,总觉得洛家怕是要从此没落了。有些熬不住的人,早就已经离开洛府去另谋生路了。但好在大部分人都还在,洛家也还算不得没落。 洛长歌还没走到家门,就看见紫菀带着底下的众多女婢侍从杂役小厮们一起在门口等着她。让洛长歌感动不已。 鹿之野和江纳川那边的情况和洛长歌这里差不多,都是大同小异。但唯有一样不太正常,自从鹿之野回来之后,郑暄妍就还没来找过他,并且一点关于她的消息都没有,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过鹿之野并没有觉得这是件不好的事情,反而心中在暗暗高兴。在他看来,暄妍这姑娘,在这段时间里怕是已经想开了些什么。自己离开咸阳时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总算是没有白说。 蒙恬将军稍做打点之后,就急着要处理赵高的事情,但是距离秦皇原定的日期还有两日,所以蒙恬也就只好耐心的等待,趁着这两日的时间,与在咸阳的亲友们小聚。 在这两日之内,赵高在廷尉司的监牢里过得很冷清,平均每天过来探望他的人数,四舍五入后基本为零。原来那些在朝堂中对他奉承巴结的人,现在纷纷对他唯恐避之不及。这些都是官场中的常态,赵高也早就已经习惯了。比起这些,赵高更在意的是自己还能不能脱身。 这天,空荡冷清的监牢中,突然远远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赵高并没有十分在意,只以为是狱卒在走动。只是这声音越来越近,而且脚步声有些杂乱,听起来并不像是一个人的。 赵高心中起疑,转过头朝着门口看去。但却看到了他现在最恨的人。赵高不想见他,冷哼一声之后便又转过了头来。 在李斯的吩咐下,狱卒把门打开后,便走了出去,只留下李斯一个人在监牢中。看样子,李斯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对赵高说。 “赵兄这几日可还好?”李斯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又朝着监牢的四面观察了一下,觉得酷热难当。 监牢里常年阴暗潮湿阳光稀少,此时虽然是正午时分,但监牢里只有最上面那扇被钉死的窗户缝中射进了几缕阳光,加上夏天气温又高,整个监牢里既闷热又潮湿,像是一个蒸笼一般。 赵高身上只穿着一件无袖的囚衣,即便如此,也是一身的汗水。他冷哼了一声,依然没有回过头去看向李斯,说道:“如你所见,这都是托丞相的福啊。” 李斯知道他心中气愤,对他的话也不生气,又笑道:“赵兄,你千万别生气,那天在陛下的书房里,我之所以那样说,都是不得已的。” 赵高依旧坐在原地,既不起来也不转过头去看他,回道:“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丞相大人的不得已,无非是要保命而已。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差别。” 李斯的脸上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赧色,仿佛被赵高说中了一般,但随即面色又恢复了正常,笑道:“赵兄此言差矣,我并不是要单纯的为我自己着想,而是为着我们的大计啊。” 这番话,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像是说动了赵高,他心中略一迟疑,便转过头来,问道:“为了大计?” 见赵高终于肯和他好好说话,李斯忙走到赵高跟前,蹲下身子:“是啊,”说着,他拉着赵高起身,两人一起在墙根下的一处石板上坐下,李斯解释道:“我知道,这次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实在是委屈你了。但是赵兄你想过没有,若是我当日没有那样做,这件事情就会损失我们两个人,到时候,胡亥公子这边就只剩下了马兄一个人在支撑,这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李斯的话听起来貌似很有些道理,但是在赵高看来,倒像是强词夺理一样,他横了李斯一眼,说道:“话虽如此,但是当时你为什么不向陛下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呢?” 李斯一怔,刚要解释,就听到赵高说道:“你根本就是想自保吧?” “不是的赵兄,”李斯忙又解释道:“如果你是胡亥公子,若是让你在我们两个人中间选一个留下来的话,你会选谁?” 李斯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赵高,他相信赵高会做出明确的判断。 赵高思忖良久,脸上的神色忽明忽暗。其实李斯和赵高在朝堂上相差十分悬殊,一个是一国丞相,另一个虽然得秦皇多年宠信,但终究官位不高,只是个中车府令。所以说,两个人的存在在朝堂上的影响是不一样的,自然了,胡亥公子这边留下谁,对胡亥以后的影响也不一样。若是有丞相支持,胡亥以后登上皇位的概率就大一些。但若是只有赵高和马知遥的话,希望就要小的多。 赵高略一思考便得出了答案,只是这答案对他来说十分不利。 他转头瞥了李斯一眼,虽没有说话,但显然已经开始对李斯的话有几分相信了。 李斯见自己的话有了些效果,便继续趁热打铁劝道:“所以我当日也是迫不得已才那样做的。不过尽管如此,我却并没有想要弃赵兄于不顾,” 赵高心中一动,有些疑惑的看向李斯。难道他早就想好了脱身之计? 李斯继续说道:“我早就想好了,在陛下面前,终究是你最得宠信,在我看来,陛下肯定不会真的杀你的。他虽然生气,但也只是那一会儿的事情,等到他气消了,就会想起你的好处来,到时候我再去向陛下求情,到那个时候,赵兄不就能够出来了吗?” 李斯的办法听起来一点破绽都没有,赵高也不得不相信。但是他的心里终归有些不舒服。李斯若是早前跟他打好招呼,将这计划提前跟他商量一下,倒还有几分可信,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才来说,不管是不是真的,可信度都会大大下滑。 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对赵高来说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脱身。刚才李斯已经许诺会让他离开这监牢,赵高便选择暂且相信他,其他的事情,就等出去以后再慢慢说。 想到这里,赵高冲着李斯点了点头,说道:“多谢李兄为我打算。” 见赵高终于相信了,自己这一番嘴皮子也没有白费,李斯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然后拍了拍赵高的肩膀:“赵兄,你就安心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吧。” 第136章 车裂 两日过后,就到了蒙恬审理赵高的日子。这件事情因为早就已经有了证据,再加上赵高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任何辩解,所以审理起来也十分顺利。 在审理的过程中,赵高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一方面是想看看李斯到底是不是能够把他救出去,一方面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辩解的,这件事情他本就参与了大部分,更何况现在证据确凿,就算他想辩解,也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 蒙恬是个武将,做事果决,毫不拖泥带水,再加上赵高这次的做法确实是伤害到了北方将士的利益和安全,甚至还要对扶苏公子不利,所以蒙恬为了将士们着想,也是为了扶苏着想。便更加没有手软,在审理的时候摆事实说证据,不想伤害了扶苏公子也不会冤屈了赵高,一切都按照最公平的来。最后按照大秦律法直接将赵高判了车裂。 听到这个审理结果的时候,赵高的内心不是没有恐惧的。如果几日前李斯没有来监牢里找他,他现在也就安心赴死了,但李斯的那些话让他看到了些许希望,现在心里少不得会有些纠结。 那天李斯在监牢中许诺赵高会帮他求情,后来也打算去找秦皇的,但是现在审理结果出来了,他也开始觉得不太妙了。他思来想去,总是隐隐觉得秦皇似乎已经打算放弃赵高了,不然根本就不可能由着蒙恬将他判了死刑。除此之外,直到现在李斯都没有听到秦皇有意宽宥赵高的任何风声。 那个“处以车裂,五日后执行”的消息一直在李斯的耳边环绕,他思考再三,还是决定放弃为赵高求情的打算。 李斯暗暗觉得对不住赵高,只不过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赵高死后多帮他烧点纸钱了。 自从扶苏一行人从北方回来之后,长城坍塌的事情就自然而然的被朝中百官知晓了。而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所以秦皇也就不怕被他们知道了。原本这些人中的大部分人都觉得这次扶苏一党怕是要出事情,也早就猜到了这次的事情大多是胡亥一党的人在暗中作怪。 很多人为了自己未来的仕途着想,都在风口观望消息,好决定亲近哪一边才对自己最有利。但令这些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居然这么快就被找到了。而秦皇对这个人也丝毫没有手软。朝堂上的这些官员见胡亥这边马上就要失势,便开始准备倒向扶苏这边了。 自从胡亥把自己找到的证据交给了商徵之后,人就消失了。接下来的很多天之内,他都没有在咸阳宫里露过面,每天都在宫外和自己的那些酒肉朋友们混在一起,即便如此,他总是对宫中的事情放心不下,处处留意宫中的消息。 得知洛长歌已经从北方安全回来之后,他顿觉欣慰,但听说赵高马上就要被处以极刑的时候,心绪又在拉扯个不停。想找个人说说心里的话,但又不能对宫外那帮朋友露出身份,纯生倒是能开导他两句,但这件事情终究是宫里的,不能轻易向外说,就算说了,纯生也未必懂。 蒙恬将审理结果报给了秦皇后,本以为秦皇会表现的很高兴,毕竟先前秦皇可是对赵高所做之事勃然大怒并且指明要蒙恬来审理的。没想到秦皇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那句“知道了”也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蒙恬不由得有些疑惑,秦皇的反应,与他素日的脾气并不符合。蒙恬也摸不准秦皇到底是何想法。但不管什么想法,秦皇最后也是什么都没说,蒙恬便只好按照原来的计划,准备五日之后将赵高施以车裂之刑。 赵高的事情出来之后,整个朝堂上可以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若说在这件事情中最为开心的,非乐府莫属了。对他们来说,那个平时最会兴风作浪的对头如今马上就要被正法了,他们如何能不高兴? 这些天里,乐府里几个主事的乐官聚在一起的时候,都会谈论这件事情。只是他们几个对这件事情的看法都不一样,所以各自的心情也都不尽相同。 商徵只是觉得气愤。秦皇有意放了李斯的那件事情他一直都不能理解。胡亥曾经亲口对他说,那卷书简是在李斯的书房里找出来的,如果说李斯没有参与到其中,实在是没法相信,至少商徵不会相信。但因为胡亥的原因,商徵不能在秦皇面前说出这卷书简的来历,再加上秦皇看起来实在是有意要放了李斯,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斯堂而皇之的出了秦皇的书房。 鹿之野和江纳川都觉得蒙恬将军的审理公正的不能再公正了。抛开以前的事情不说,这次的事情,赵高确实是罪有应得。实在是应该为了这件事情去好好的喝一杯。 洛长歌却不像他们几个那样,她的心情不悲不喜,像是开了上帝视角在俯视人间一样。 “依我看,你们还是先别高兴的太早了。” 洛长歌的话音刚落,几个伙伴都纷纷转过头来看着她。江纳川有些不解:“为什么?” 洛长歌可是两千年后穿越过来的人,她当然知道赵高最后是怎么死的,现在赵高的这种情况,明显和历史上对不上号。所以说,即便这次赵高被蒙恬将军判了车裂,最后还是会因为一些原因被赦免。 除了这个之外,他们不仅不应该高兴,还应该为以后发生的事情担忧。就是因为蒙恬审理赵高的这件事情,让两个原本没有什么交集的人就这么结下了梁子,确切的说,是赵高单方面恨上了蒙恬。等过几日赵高从监牢里一出来,肯定要处处找蒙恬的麻烦。 但是洛长歌知道的这些,绝对不能跟这几个伙伴说一个字,若是说了,肯定会暴露自己的来历,就算暴露不了,也会引起大家的怀疑。再说了,就算她真的说了,他们也根本不可能相信。 所以洛长歌只好顺着现在的实际情况分析道:“陛下平时有多宠信赵高,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有大秦律法,有确凿的证据,甚至有蒙恬将军的审理结果,但是只要陛下一句赦免的话,赵高立刻就能恢复自由。” 几个人都知道秦皇平日的脾气如何,现在听了洛长歌的解释,便都隐隐有些担忧起来。 鹿之野点了点头,说道:“长歌说得对,以陛下的秉性,这样的事情不是不会发生。” 洛长歌冲他微微一笑报以肯定。但她没说出口的话是:“不是‘有可能发生’,而是一定会这样。” 江纳川不由得有些遗憾,这次如果能够除去赵高,实在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结果现在却得知,这件事情并不是板上钉钉的,是存在变数的,并且变数还很大的样子。 但是江纳川也知道,秦皇的心意任何人都是不能左右的,只要是秦皇决定了的事情,他就会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办,至于那些其他的客观因素,大秦律法、民心、朝臣建议什么的,全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江纳川默默叹了口气,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茶。 商徵本就在为了李斯的事情而气愤,现在听了洛长歌的分析之后,心里更觉得堵了,说道:“依你这么说,陛下不仅仅是要放过李斯,现在连赵高都要放出来。那这次的长城,估计要白塌了。” 商徵平时说话都是比较温和的,现在却满含讽刺,可见他的心情。洛长歌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商大哥,不要这么悲观,我刚才说的只是推测而已,准不准的还不一定。” 鹿之野也说道:“是啊商兄,这次陛下有意要放过李斯,也是有他的道理的。现在朝堂上的可用之人并不多,而现在大秦又处于用人之际,若是这次的事情真的把李斯折进去了,对我们来说自然是十分公平,但对大秦来说,就是折了百官之首。一国的丞相若是没了,朝堂上肯定要陷入混乱。” 听了鹿之野的话,商徵的脸色比刚才好了一些,只是心中仍然有些气闷,一时之间还有些难以接受。 洛长歌看了看商徵,脸上现出一抹疑惑,问道:“不应该啊,若是证据确凿,李斯肯定是难以逃脱的,陛下到底是怎样把事情都推到赵高一个人身上的?” 商徵抬眼看了看三个人,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若是真的证据确凿,李斯根本就是逃不掉的。” 三个人纷纷起了疑心,都凑了过来,听着商徵的下文。 洛长歌原本就对“商徵一个人找到了所有的证据”一事有所怀疑,现在见他要说,也就仔细听着了。 “那卷记录着证据的竹简,虽然是赵高亲笔所写,但却是从李斯的书房里找到的。但是我却不能告诉陛下,这卷书简的来历。” 这话显然惊到了另外三个人,江纳川问道:“不是吧商兄,你别告诉我,那卷书简其实是你去李斯的书房里偷来的,所以才不能说。” “怎么可能。”商徵摇了摇头,便把那天见到胡亥的事情跟他们几个说了。但为了保险起见,省去了胡亥那句“为了此时身在北方的一个人。” 商徵一直都有些怀疑,胡亥口中的这个人到底是谁。既然胡亥已经亲口说过了不是为了扶苏,那么肯定是他们三个人其中的一个。话说完了之后,商徵便开始观察着三个人的反应,想从中发现一些端倪。 听了商徵的话,洛长歌先前的怀疑便都得到了解答。只是胡亥的做法令她有些无力承受。先前胡亥派人暗中保护他们几个到了北方的事情,就已经然让她觉得心有所愧了,这次胡亥更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为了她的安全去寻找证据,洛长歌的心里更加觉得对不住他了。只是她心中虽然难受,但是现在周围的几个伙伴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现在也不是告诉他们的最好时机,所以洛长歌只好装傻,端起茶来凑到嘴边挡住半张脸,掩盖自己的情绪。 江纳川和鹿之野只是在感叹胡亥的做法以及他这样做的原因,看起来并无异常。商徵观察着他们几个,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便只好放弃了这个思路。 第137章 放了他 行刑的这天,刑场周围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这些都是咸阳城里的百姓们,赵高这个名字太响,他们自然是都听说过的。如今听说他被判了车裂之刑,都纷纷过来观看。这些人围着整个刑场,自发的围成了一个圆形。官兵们为了防止出现事故,早早的在刑场四周放置了一人多高的木质栅栏,现在栅栏的里侧又有官兵把守,百姓们只能从外朝里看,丝毫不能往前走一步。 放眼望去全是布衣的百姓中间,却有几个着装有些显眼的青年男女。这几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乐府的几个掌事乐官。他们都觉得洛长歌那天的分析有些道理,秦皇赦免赵高并不是没有可能,不管秦皇是临时起意也好还是思考多时也好。因此他们几人不放心,这才来了刑场,要亲眼看着赵高行刑才能彻底放心。 赵高跪在刑场的中间,整个人被五花大绑着。他穿着一件破旧肮脏的囚衣,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看起来丝毫没有了往日的荣光。在他旁边不远处,是一早就被拉过来的五匹马。几个小吏正在给它们套好缰绳,为接下来的行刑做准备。用不了片刻,这些套在马身上的缰绳,另一端就会分别拴在赵高的双手双脚以及脖子上。 蒙恬坐在监斩台上,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马上就要到午时了,等会儿可不能误了时辰。 看着眼前正在忙碌的一切,以及周围朝着他指指点点的百姓,赵高这些天的纠结也越来越大。李斯曾经说过要救他的,怎么现在都快要行刑了,事情还不见转机?若是再晚一会儿,他赵高可就真的要交代了。 不行,这个时候就不要想着依靠别人了,还是自救吧。 想到这里,赵高双眉一蹙,对着坐在他面前不远的蒙恬喊道:“我要见陛下。” 现在距离午时没有多长时间了,赵高现在说这话无疑是在垂死挣扎拖延时间。蒙恬根本不理他,回道:“赵大人,现在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且不说陛下愿不愿意见你,若是因为通报而误了时辰,我可是担待不起的。” 赵高气愤的瞪着蒙恬,后者也毫不畏惧,一脸正气的看着他。 …… 秦皇正在书房中批阅奏折。只是他心中有事,面前的奏折已经看了很久了都没有翻动。他不时的叹上一口气,引得一旁的小卫也开始担忧起来。 长城的事情早就已经审理完毕,今天就是赵高行刑的日子。事情真相大白之后本应该高兴的,但秦皇也只是高兴了一时,接下来的几天却都处在犹豫之中。 赵高从进宫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了。在这期间,他一直都伺候在秦皇的身边,不仅在秦皇的饮食起居上照顾的十分细致,而且还颇能揣测他的心思,为他排忧解难。秦皇的后宫人数虽多,但却没有一个能像赵高这样懂得秦皇的心思的。秦皇和赵高两人虽然是主仆的关系,但在秦皇看来,赵高对他来说,就像是最好的朋友一般。 如今这个人马上就要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秦皇的心中既痛惜,又觉得惆怅。他思来想去,最后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他站起身,将面前的奏折“刷”的一声卷起来,大步朝着书房外走去。小卫见状连忙跟了上去,问道:“陛下这是去哪儿啊?” “摆驾刑场。” …… 赵高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蒙恬,他被一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刽子手拉到刑场中央,身上又被几个小吏七手八脚的拴上了缰绳。五匹马现在已经分别在五个不同的方向站定,将赵高围在最中间,每一匹马的旁边都有一个持着鞭子的士兵。等到蒙恬一声令下,他们就要驱赶着马不停地往前走。一直到场地中央的那个人在巨大的拉力下被分尸为止。 赵高呈一个“大”字躺在刑场中央,在绳子的拉力下,他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但是他依然没有放弃,仍然锲而不舍的盯着蒙恬,喊道:“我要见陛下!” 赵高的喊话依然没起到任何作用,蒙恬冲他摇了摇头,看向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些悲悯:“赵高,事已至此,你还是认命吧。这车裂之刑看似残忍,实际上痛苦却不多,死的会很快的。到了下一世,争取做个好人,不要再……” 蒙恬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拉着长音尖叫。 “陛下驾到!” 蒙恬心中疑惑。陛下这个时候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要亲自看着赵高行刑吗? 刚才见到行刑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蒙恬的一声命令,赵高就会被五马分尸。谁知陛下居然在这个时候来了。洛长歌几人的心中都是“咯噔”一声,暗叫不好。秦皇这个时候来,怕是真的来赦免赵高的。 这声音对赵高来说,就像是救命的稻草一般。他挣扎着转过头朝着秦皇到来的方向看过去,眼神中充满了希望。 听到这声尖叫之后,周围的人,包括百姓、士兵、小吏、监斩台上的蒙恬以及混在人群中的洛长歌等人,除了赵高之外,所有的人都纷纷跪了下来。 秦皇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都起来吧。”说着,他自顾自的往前走去,登上了监斩台。蒙恬上前,抱拳说道:“陛下您怎么亲自来了?刑场不吉,陛下若有什么指示,派个人来告诉微臣就好了。” 秦皇眯着眼睛看了看刑场中间的赵高,一向不怒自威的凌厉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符合君王身份的温情。 “都准备好了?” 蒙恬答道:“回陛下,都已准备就绪。” 秦皇却摆了摆手,说道:“先把他放下来吧。” 蒙恬不明白秦皇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还是依着秦皇的命令去做了。他朝着底下的几个小吏一挥手,说道:“松开绳子。” 小吏闻言,纷纷小跑着去解绳子了。不多时,赵高的手脚和脖颈被松开,整个人便暂时恢复了自由。他坐在地上活动着手腕,这动作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的。这些天的牢狱生活以及刚才缰绳的摩擦,让他的身上受伤不少。 几个乐府的人看着场地中间的赵高,一个个都开始担忧起来。陛下一来,赵高就被松了绑,这情况真的不太妙啊。 蒙恬忍不住上前问道:“陛下,原定的行刑时辰是午时,现在时辰马上就要到了,是不是先……” 秦皇摇了摇头,说道:“蒙恬,不忙,寡人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来的。” “陛下……”蒙恬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他。 秦皇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他的话却真真切切的表达了他的意思:“蒙卿啊,寡人这些天思来想去,总觉得这次的审理有些不妥。” 蒙恬问道:“如何不妥?” “太过严苛了。”秦皇上前几步,坐在蒙恬监斩官的座位上,说道:“这件事情虽然严重,但终究罪不至死,判了‘车裂’就更加苛刻了。” 蒙恬觉得不解,又有些着急,说道:“陛下,此事关系到边关将士的性命,再说,那欺君之罪根本是不可饶恕的。判为‘车裂’已经算是陛下的恩赐了。” 洛长歌几人站的地方距离监斩台有些远,现在只能看得到台上的人在说话,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却是一句都听不见。 只不过,那些话他们根本不需要听清楚,秦皇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刑场上已经说明了一切。洛长歌他们几人现在都是一脸“果不其然”的表情,看起来失望至极。 和周围这些人相比,赵高的位置是距离监斩台最近的,台上两个人的对话,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只是他也不需要听清楚什么,看到秦皇来到的那一刻,赵高心中已经十分确定,自己现在已经安全了,起码死罪已经可以免了。 蒙恬的话听起来有理有据,但秦皇并不打算听他的,说道:“赵高这个人本性其实并不坏,他只是这件事情没有做好而已,或许,我们该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秦皇这话里并没有提及一个赦免赵高的字,但听起来字字句句都是要放了赵高。蒙恬顿时明白了秦皇来到这里的意思。只是想着边关的将士,以及扶苏公子,蒙恬的心中终究是不平,忙说道:“陛下,若是放了赵高,边关的将士们怕是会心寒啊。” 秦皇叹了口气,说道:“将士们的辛苦,寡人一直都知道,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寡人一定会犒赏他们。只是赵高,他在寡人身边已有十多年了,看在他伺候寡人这么长时间的份上,寡人实在是不忍心杀了他。” 蒙恬急道:“可是……” “蒙卿,寡人知道你的意思,”秦皇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蒙恬走近了些,说道:“不如,这次就放了他,免了他的死罪吧。” 蒙恬忙跪在地上,话说的也很坚决:“陛下,若是免了他的死罪,怕是心寒的不只是将士们,还有庙堂上的百官,江湖中的百姓们。” 蒙恬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激动,看起来有些不合礼数,但秦皇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也就没有出声呵责,说道:“所以,为了能够服众,赵高可以免除死罪,但活罪难逃。” 蒙恬愤愤不平的心情好受了一些。 秦皇又继续说道:“至于这活罪到底该如何判,赵高这人要怎么罚,寡人就交给你了。” 说完,秦皇重重的拍了拍蒙恬的肩膀,匆匆走下了监斩台,上了马车。卫公公的一声“陛下起驾”之后,秦皇的马车便朝着街角而去。 第138章 活罪难逃 蒙恬对着秦皇远去的方向看了良久,心中气愤但却无处发泄。他转过头来看了看坐在刑场中间的赵高,眼神里像是要喷出火来,拳头握的“咔咔”直响。赵高见蒙恬正看着自己,不慌不忙的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目光,有恃无恐的看着他。 秦皇刚才的话,赵高在一旁听了个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这次救他的人是李斯还是秦皇,但现在的情况就是,自己的命已经保住了。至于事情里其他的细节,等出去以后再说也不迟。 看着台上蒙恬的反应,站在台下的乐府四人不禁隐隐有些担心,害怕蒙恬因为一时的怒火做出什么不妥的举动。虽然赵高这个人很可恨,但若是因为他而连累了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 洛长歌也在担心,只是她担心的事情与另外三人的不一样。蒙恬将军虽然在战场上杀伐果决,但待人却很宽厚。这样的一个人,在面对朝堂中的风云时,肯定会有些不太得心应手。她并不担心蒙恬会因为这一时的气愤对赵高怎么样,而是在担心这件事情结束之后,赵高会对蒙恬怎么样。 赵高心胸狭窄,素爱记仇,蒙恬这次将他判了死刑,他肯定是要报复的。 蒙恬虽然气极,但好歹还是有大将的气度,并未当众对赵高怎么样。他坐在监斩台上,扬手一招,示意站在下面的一个小吏上来。 小吏快步跑上台阶,俯首道:“将军有何指示?” 蒙恬浓眉紧蹙,语气中透着些许的无奈:“陛下有旨,免除赵高的死刑。” 小吏一听也十分震惊,睁大眼睛问道:“将军,这……” 这小吏跟随在蒙恬身边多年,自然对赵高这个人曾经做过的一切都是十分了解。这次执行死刑的人里面能有他,他还觉得很高兴来着,没想到现在将军居然下了这么个命令。 蒙恬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只能摇头苦笑:“这并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事情,是陛下亲自前来下的命令,还是照做吧。” 小吏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接下命令,下了监斩台,朝着刑场走去。 不多时,赵高便被重新捆起来拉到了一边,由几个侍卫看守,几个赶马的士兵也将马牵走了,整个刑场瞬间变得空了很多。 周围的围观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纷纷议论着场中的变化。但因为栅栏内有很多提着刀的士兵在看管,他们也不敢议论的太大声。 江纳川看着忙碌的小吏,对周围的几个伙伴说道:“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他对着场中伸手一指,说道:“这人都要被放了。” 鹿之野却摇了摇头,说道:“不一定。若真的这么完好无损的放了他,陛下是没办法和群臣以及边关将士们交代的。” 洛长歌赞同的说道:“是啊小川,一会儿还会有戏,只不过跟车裂比起来,没有那么血腥而已。” 江纳川便明白了他二人的意思,商徵也笑道:“看来,赵高这次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 蒙恬走下了监斩台,来到了赵高面前,死盯着他看了许久,说道:“赵高,这次算你命大。” 赵高咧嘴一笑,原本就干裂的嘴唇随着他的这个动作渗出了一缕鲜血:“哪里哪里,这都是托蒙恬将军的福。” 蒙恬丝毫不理会他的笑,恨恨的说道:“不过你虽然暂时不用死,但活罪还是要受一些的,这样才能够稍稍弥补一下你之前犯过的错。不然的话,我怕那些死在边关的民夫和士兵,会来找你。” 赵高笑的很轻松,对蒙恬的话丝毫不感到畏惧,好像蒙恬说的是一个什么哄孩子的笑话一样。他看了双目通红的蒙恬一眼,说道:“他们会不会来找我,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等我出去之后,我会经常去将军府找您喝茶的。”说完,赵高向蒙恬展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蒙恬听出了赵高话中的深意,但却一点都不怕他,说道:“你还是先想想自己怎么从这刑场走出去吧。不过依我看,你应该是走不出去了,爬回去的话,应该可行。” 赵高的瞳孔骤然一缩,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他瞬间就明白了蒙恬刚才说过的“活罪”是什么。秦皇刚才来的时候,赵高就已经设想过这些,心里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现在蒙恬亲口说了出来,赵高还是感到一阵害怕。 蒙恬笑看着他,扬手往旁边一招,一个小吏忙跑了过来。 “将军,有何指示?” 蒙恬头也不回的说道:“去,给赵大人准备一下刖刑要用的物件。” 小吏快速的应一声“是”,便匆匆离开了。 所谓“刖刑”,是砍掉犯人双脚的一种酷刑。在大秦的律法中,“刖刑”是一种十分严重的刑罚,是仅次于死刑的存在。秦皇刚才说过,赵高的这个“活罪”交给蒙恬来办,而且他走之前也没有说明到底给赵高用何种刑罚。所以蒙恬便在这秦律所有的刑罚中,为赵高挑了一个最好的。这原本就是蒙恬的职责所在,并没有任何的不妥之处。 赵高心中不由得一紧,看向蒙恬的眼神中也多了些恨意。他原本以为,秦皇既然已经要饶恕他了,蒙恬少不得会看在陛下的意思上,给他用些轻一点的刑罚,走个过场就行了,用不着太过认真的,没想到这蒙恬竟然如此不识趣,居然要废了他的双脚。 赵高虽然生气,但自己现在的命运全都掌握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自己能不能完好的走出这刑场,还要看蒙恬的决定。 赵高想了想,说道:“蒙恬,你这样做,就有些不太妥当了吧。” 蒙恬看向赵高的眼神中多了许多泄恨之后的快意,仿佛赵高的双脚现在已经断了一样:“如何不妥?这是我的职责,若是办的不好,陛下肯定会生气的。”他知道赵高肯定会把秦皇搬出来,早就想好了怎么对应:“毕竟陛下刚才只是免除了你的死罪,至于‘活罪’如何,他并没有说。” 赵高眼珠一转,笑的胸有成竹:“你也知道陛下刚才下旨免除了我的死刑,不过你要注意的不应该是这个。”他凑近蒙恬,说道:“陛下并没有命人来传旨,而是亲自过来向你说明。” “那又怎样?” “怎样?陛下亲自前来就已经说明了问题了。”说着,赵高凑近蒙恬,为他解释秦皇的意思:“陛下既不想让我丢了性命,同时也不想让我有任何的闪失。蒙恬,你不要不识趣啊。” 蒙恬不禁仰头哈哈一笑,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上了战场之后才会出现的强大气场,双目一凛说道:“赵高,你不觉得你这番话简直就是无中生有吗?” 看着蒙恬的双眼,赵高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不由得有点想要放弃。但是为了保全自己,他不得不继续坚持:“蒙恬,我从进宫以来到现在,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了,我对陛下的了解,比那些后宫的娘娘们还要多,这些,想必你也听说过。论揣测圣意,我还是比蒙将军略胜一筹的。”说完,赵高按捺住心中对蒙恬的畏惧,尽量做出一副自然的神情。 蒙恬依旧面不改色,但心中已经开始嘀咕了。赵高说的没错,论揣测圣意,宫中没有人能比得上赵高。若是自己这次真的将他判的重了,日后陛下不高兴,再从自己这里迁怒到扶苏公子身上,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蒙恬古铜色的脸上现出了犹豫的神情,不知道这“刖刑”到底该不该实施。 见蒙恬不再说话,赵高心中便有了把握。他知道蒙恬已经被自己说动了。 蒙恬和赵高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行刑一直都没有开始。洛长歌有些不安,对鹿之野说道:“也不知道蒙将军会给赵高什么刑罚。” 鹿之野对现在的局势也有些拿不准,皱着眉头盯着场中的变化:“再看看。” 不久,刚才那个小吏跑了过来,禀报道:“将军,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蒙恬抬起头来,转头对小吏说道:“好,准备行刑吧。” 赵高脸上的笑瞬间收回。他刚才以为自己已经说服蒙恬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 几个士兵拉扯着赵高,朝着刑场的中间走去,那里除了有一整套“刖刑”的刑具之外,还有一个扛着大刀的魁梧刽子手。 赵高死命的挣扎,口中大喊道:“蒙恬,你这样做,小心你自己的前途!” 士兵们将赵高固定在刑具上,又在他的身后用力摁住他的肩膀。赵高保持着一个伸直双腿坐在地上的姿势,半分都动弹不得。但口中依旧在对蒙恬大喊着什么。 蒙恬不理他,面无表情的对刽子手说道:“行刑。” 刽子手得到命令,瞄准了赵高的脚砍了上去。 赵高绝望的闭紧了双眼。他先是感到脚上一凉,随后一阵巨大的疼痛便从双脚直冲大脑,几乎快将他疼死过去。 赵高忍不住“啊”的惨叫出声。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脸色也刹那间变得惨白。 洛长歌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行刑场面,虽然心中好奇,但终究还是有些害怕的。好在,鹿之野早就想到这里了。他一手搂住洛长歌的腰,另一只手在刽子手的刀落下去之前,及时的蒙住了她的双眼。 赵高睁开了眼睛,朝着自己的脚上看去。只是眼前的景象让他悬着的心陡然一落,刚才的担忧和惊恐瞬间减轻了大半。 刽子手并没有在他的脚腕处下刀,只是分别砍去了他的两个小脚趾。此刻他的脚边淌着两滩鲜血,地上还有两截断掉的脚趾,脚上的伤口还在汩汩的往外流血。 这样来看,蒙恬刚才明显就是被赵高说动了。但心中有恨,便想用这个吓一吓他。 赵高喘着粗气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蒙恬,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惨白的嘴唇不禁向上一弯。 “蒙恬,算你识趣。” 蒙恬并没有理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对小吏吩咐了接下来的一应后续事情,便迈开大步离开了刑场。 场中所有的状况都没能逃过乐府四人的眼睛。这刑罚对赵高来说简直太轻了,他们几个人心中不是没有遗憾。不过,这旨意是秦皇下的,他们也没有办法。 第139章 民间故事 这天刚刚下了早朝,扶苏就跟随秦皇来到了书房。他心中有一件要紧的事情,一定要对秦皇说。 秦皇自然知道他是为什么事而来。刚才上朝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位朝臣提过这件事情了。但秦皇却并没有给他们任何明确的回答。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件事情终究是他做得不对——秦皇虽然专治,但起码的是非观还是有的。 刚刚进了书房的门,扶苏就跪在地上,言辞恳切的说道:“父皇,儿臣有事要跟您商量。” 秦皇走向摞着高高的奏折的那张矮几,手一扬说道:“起来说话吧。”他皱着眉头一脸忧心的样子,看来这件事情对他产生的困扰确实不小。 扶苏依言站起来,说道:“父皇,这次长城倒塌的事情,北方的将士们损失惨重,民夫死伤不计其数,若不是儿臣和乐府几位大人命大的话,此刻也早已经埋在那山石之下了。那个罪魁祸首赵高,理应被处死,不知父皇您为何要宽恕他。” 大概因为这件事情刚才在麒麟殿上商讨未果,扶苏说的有些激动,看向秦皇的眼神也十分坚定,满脸都是“一定要讨一个说法”的样子。 秦皇坐在矮几前,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手里一直在揉搓着一个玉石把件,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定。 “扶苏啊,你说的这些,寡人都知道,只是那赵高,虽然这次的事情他没有做好,但他伺候寡人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没出过什么差错。我们还是给他一个机会吧。”秦皇语重心长的说道,看起来虽然是对儿子让步了,但话语中的意思却是半分忍让都没有。 自从得知赵高被赦免了死罪之后,扶苏就猜到了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 扶苏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亲虽然贵为皇帝,但是身边却没有几个能说心里话的,这赵高算是难能可贵的一个。若是从孝道出发来看,扶苏今天本不应该来书房里找秦皇商量这件事情的,但说到底,这件事情并不是小事,父皇也应该从全局来考虑才对。 扶苏心中不平,话说的也十分坚定:“父皇,那些死在边关的战士和民夫,也需要一个机会,只是他们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秦皇叹了口气,看向扶苏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不满:那依你之见,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办?赵高已经受了刖刑了,算是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了。” 秦皇的话中没有半分的忍让,扶苏也很无奈,只好将语气放缓,说道:“父皇,不管怎么说,那些在这件事情中死去的人们,都需要一个说法。” 如何安抚民心,对于一国之君来说,是一件相当要紧的事情。秦皇不是不知道。他略思考了一下扶苏的话,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问道:“我听说,修建长城的时候,有一个女子曾经去工地上寻找自己的丈夫?” 孟姜女的事情太过震撼,扶苏他们一行人回到咸阳的时候,自然也将这件事情跟周围的人提起过,秦皇也听到过。只是当时对这件事情并没有十分在意罢了。 扶苏不知道父皇为什么突然提起了这件事,有些疑惑:“是啊父皇。” 秦皇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问道:“那个女子,是不是叫什么……”他一脸费解的看着扶苏,显然是想不起来了。 扶苏忙提醒道:“叫孟姜女。” “对,这个孟姜女,现在何处?” 扶苏更觉得奇怪了,他们现在在讨论赵高的事情,父皇突然问起孟姜女是要做什么? 扶苏大脑中的问号越来越多,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儿臣听说,她的老家就在咸阳下边的村子里,所以早就已经命人将她和她夫君的尸体送回去了。” 听到扶苏的话,秦皇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你办的不错。” 扶苏忍不住将话题拉回到对赵高的惩治上面,说道:“父皇,孟姜女的丈夫就是被倒下来的长城砖石砸死的,若是被她知道,害死她夫君的人现在并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想必更是要伤心欲绝吧。” 秦皇的脸色却渐渐明朗起来,刚才的担忧和烦闷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满是褶皱的眼角居然漫上了几丝笑意,他没有回答扶苏的话,而是又问道:“扶苏啊,我问你,孟姜女寻找他夫君的事情,是不是在修建长城的那一带传的沸沸扬扬的?” 扶苏想了想,说道:“确实,孟姜女和她夫君的名字,早就已经在民夫和士兵们中间传开了——不过父皇,您问这个做什么?” 秦皇笑了笑,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要给天下百姓和朝中百官们一个交代吗?寡人想,这个故事就不错。” 扶苏何等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秦皇的意思。安抚民心的事例,他不仅在史书上看到过很多,而且这些年协助父皇处理朝政的时候,也亲眼见过不少。现在见父皇将赵高的事情和孟姜女的事情联系到一起,他便明白了父皇的想法。 扶苏试探着问道:“莫非父皇是想,用这件事情来堵住天下万民的悠悠之口?” 秦皇点了点头:“没错,百姓们大多喜欢民间故事,那孟姜女和她夫君的故事如此凄美,如此传奇,想来肯定会在百姓们之间流传开来的。” 说着,秦皇将手上的玉石把件轻轻向上抛了一下,又接在手里,看样子对自己这个想法颇为满意。 扶苏明白秦皇想做什么,但却猜不到他的具体做法,问道:“不知父皇打算怎么做。” 秦皇看了扶苏一眼,说道:“夏天的雨水虽然丰富,但是你什么时候见过北方下这么大的雨?事出反常,必有古怪。” 扶苏一脸期待的看着秦皇,认真的听着他的解答。 “那孟姜女和她的夫君如此恩爱,所以并不放心他去修长城,这才沿着长城一路找下去,想要见她的夫君。没想到在找到之前,她的夫君就已经死了,人也被埋在了长城的砖石下,挖都挖不出来。那孟姜女伤心欲绝,便在长城脚下哭了三天三夜,哭的上天都为之动容。” 扶苏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父皇的意思,接在他的话后面说道:“所以,老天被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谊感动了,这才连下几场暴雨,将已经修好的长城劈开,露出她夫君的尸骨,让他们夫妻得以团聚?” 秦皇笑着看了看扶苏,颇为赞赏的说道:“吾儿说得对,寡人就是这个意思。” 扶苏的心中却觉得有些不妥。这方法虽好,但却终究不能为那些死去的人们争取到一丁点儿的补偿。 尤其是孟姜女,她夫君的死不仅没有得到任何的补偿,反而还要为这件事情背黑锅。扶苏忍不住说道:“如果这样做的话,对孟姜女和她的家人来说,岂非太过不公?” “怎么会不公平?这件事情在百姓间传开之后,大家的注意力都会停留在这个故事的离奇和凄惨上,根本不会想其他的。再说了,劈开长城,本就是上天的意思,和孟姜女又有什么相干?那些人根本就不会对孟姜女一家人怎么样。” 秦皇笑了笑,又说道:“再说了,若她的事情真的被传成了民间故事,她的名字就会百年千年的传下去。这对孟姜女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秦皇说的有理有据,扶苏也没办法反驳,但心中总是觉得不妥,这样大的事情,光靠一个明显就是编出来的故事,就算过去了? 不管故事传出去之后大家信不信,扶苏总是会为那些死去的人们觉得冤屈。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父皇……” 这件事情如今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扶苏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秦皇也不打算听他的解释:“扶苏啊,你也不用觉得不妥,这次的事情能够用这样的方式解决,已经算是最好的了。若是以你的办法,杀了赵高,只怕整个朝野都不会平静的,徒增事端。” 扶苏协助秦皇处理政事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息事宁人”的好处和可贵之处,秦皇想到的这个办法,虽然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但却是唯一一个耗费最小但却收获颇丰的办法。 扶苏犹豫半晌,最后叹了口气说道:“父皇,既然您已经决定了,那儿臣自然是同意的。” 说完,扶苏便朝着秦皇一拱手,转身离开了书房:“儿臣告退。” 数日之后,一个用民间故事编成的童谣便在咸阳城中的孩童们之间传播开来。没有多久,“孟姜女哭长城”的事情就传遍了咸阳的大街小巷,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都已经熟知了孟姜女的故事。不出一个月,这个故事就像是长了脚一样,传遍了整个大秦。 前阵子因为长城倒塌的事情,百姓间还怨声载道的。谁知这个故事传播出去之后,人们居然都渐渐消停了。不仅不再对秦皇有所埋怨,反而还觉得老天仁义,认为是老天看不得人间的相思和离别,这才劈开了长城,让孟姜女他们夫妻二人团聚。 站在咸阳城的大街上,听着周围的孩童口中传唱的童谣以及周围大人们的议论,这一刻,洛长歌只觉得,百姓们其实都是愚蠢的。 第140章 赵高的怀疑 赵高虽然受了刖刑,但他的职位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依然坐在他中车府令的位子上毫不动摇。满朝的百官都知道,秦皇为了赦免赵高,亲自去刑场给蒙恬将军下了命令。从前他们只是对秦皇宠信赵高的事情有所耳闻而已,出了这件事情之后,这些人便开始对这个传闻深信不疑了。 知道了秦皇的想法,很多尚在观望中的朝臣便又开始来讨赵高的好。赵高受刑之后,来他家里探望的人络绎不绝,一时间,赵高的家里门庭若市。赵高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刚刚受过刑的样子,倒像是立了功一样。 到了傍晚时分,来探望的官员们也都走的差不多了,赵高的床前,只剩下了李斯和马知遥两个人。 这个时候,为赵高换药的两个医女走了进来。她们拿着药箱,蹲在赵高的床前,将断趾上缠着的布条解开,轻轻的在伤口上重新上药。赵高虽然受的是刖刑,但因为秦皇的缘故,蒙恬将军特意手下留情,所以他的伤并不严重。医女们的动作也很熟练,没用多久,二人就换好了药,端起药箱退了出去。 赵高朝着医女离开的背影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李斯和马知遥二人,然后扶着床沿慢慢坐起来,打算和这两位大人说些正事了。 李斯没有想到赵高居然真的能活着出来。除了吃惊之外,他不禁想起了前几天自己为了自保没有在秦皇面前替他求情的事情,看向赵高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心虚和不安。他不清楚赵高是不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如果他知道了的话,那么他们之间以后可就没那么好相处了。不仅连盟友都没办法做,甚至很有可能演变为仇敌。 李斯偷眼朝着赵高看去,发现他的面色如常,一点都看不出跟自己生气的样子,心中的忐忑也少了几分。他干笑了两声,端起一碗茶来,起身到了床前说道:“赵兄喝口水吧。” 赵高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他伸手接过茶水来喝了两口,说道:“这次的事情,真的要谢谢李兄了,若没有你为我奔走,恐怕现在我早已经被处决了,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赵高这么一说,李斯的心里就更忐忑了,脸上的笑看起来也十分不自然:“哪里哪里,我们之间,哪里说得上这样见外的话。” 李斯说完,还等着赵高的下一句。但赵高似乎并没有要和他继续聊的意思。他将茶碗放在床头边的矮几上,准备说正事了:“我今天将二位留下来,是有事情要和你们商量。” “这次的事情,我们的计划可以说是万无一失,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失败,那本书简上面虽然确实记录了些东西,但它是被放在丞相府的,根本不可能被人发现。不知道何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丞相府偷东西?” 这件事情发生在李斯家的书房里,李斯自然是不能等闲视之,他一早就派人查过了,但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那卷书简像是长了脚自己走出去了一样。李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说道:“丞相府距离咸阳宫近的很,就算安保不是很严格,料想也根本不会有人把主意打到丞相府来,可是这一次……终究是我们失算了。” 马知遥也摇了摇头,一脸困惑与茫然。连赵高他们两个都想不出来的事情,马知遥就更想不到了。 赵高继续说道:“我在监牢里的这些天,你们有没有查过那个商徵?”刚刚换过药的伤口现在有些微微的疼痛,赵高忍不住皱了皱眉:“那几个乐府的乐官虽然一个个看起来都挺能干的,但是那个时候,咸阳城中只有商徵一个人,单凭他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么关键的证据。” 赵高的疑虑,李斯不是没想过,只是在这些天之内,他已经把能查的东西都查过了,但却无一例外的都没有结果。 出了这样的事情,李斯也觉得有些丢人,有些生气,人都跑到他家里的书房为所欲为了,而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干着急。 “那个商徵,我查过了,这个人的行踪正常的很,再说,他平日里跟我们这边的人也没什么交集,想要查他的话,根本无从下手。所以依我看来,商徵的证据定然不是他自己弄到手的,肯定是有什么人偷到之后交给他的。” 赵高点了点头,他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想了半天,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是你家里出了家贼啊?这个人不仅可以轻而易举的出入你的书房,而且还能在拿到东西之后走出丞相府。” 李斯的回答很笃定,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事情一出,我最先排查的就是我府里的人。我很确定,他们当中没有人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 赵高相信李斯的办事能力,他说不可能,那就是真的不可能了。这样一来,他的眉头锁的更深了:“这就有些令人费解了……如此说来,只能是外边的人混进了丞相府,但这人又是谁呢?” 马知遥也挠了挠头,说道:“是啊,能够混进丞相府的人可不多啊,他首先要对丞相府里的布局十分了解,从这一点上来说,混进书房偷东西的人,一定是在丞相府里经常进出的人。” 李斯若有所思的想了想,一脸头疼的说道:“这个范围可就太大了。” 先不说府里的十几位主子们,单是下人就有一大把,更不用说每天都要进出丞相府里送粮食送瓜果蔬菜的商民了。 除了这些人以外,很多一同在朝为官的人也经常去丞相的家里拜访。这些人当中,很多跟李斯都有很好的交情。自然也知道他们家的书房在什么地方。 “他偷出这卷书简,本意是为了扶苏他们几个人。所以说,李兄,你只要查一下,这些人当中都有谁和扶苏那边走得近,就能知道个大概了。” 赵高这个办法听起来虽然好,但工作量也不小,这样查起来的话,只怕是要颇费些功夫。只怕等到他们查到了之后,此人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只是赵高的这番话,倒是让马知遥想起来了什么。他的脸色微微一变,对赵高说道:“赵兄,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或许我们能够从这里得到一些线索。” 赵高和李斯同时抬起头来看着他:“快说。” 马知遥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为难,似乎他对自己此刻的想法也是相当怀疑:“前些日子,我们在驿馆里的埋伏被人袭击了,赵兄不是让我去查胡亥公子吗?” 听到马知遥的话,赵高一下子便想起了这件事。他确实是对胡亥有些怀疑,也令马知遥跟着查过他,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让人应接不暇,他居然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赵高直起身来,看着马知遥问道:“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马知遥一脸的为难,但还是冲着赵高点了点头。 “我们的人在驿馆受到重创,那些袭击我们的人……不是别人,全部都是胡亥公子派出去的。” 赵高的面色为之一变,随后有些颓然的仰面躺倒在身后的枕头上:“果然是他,果然不出我所料啊。” 李斯从来没有怀疑过胡亥,听到马知遥的话后,他一脸的不可置信,问道:“这……这怎么可能?” 马知遥双手一摊,表示他自己也不相信:“李兄,此事关系重大,若不是确确实实的查到了,我也不敢欺瞒你们二位啊。”马知遥又挠了挠头,喃喃的说道:“只是……唉,胡亥公子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赵高又坐起身来,十分肯定的说道:“若上次的事情真的是胡亥所为,那么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李斯也是想不明白:“我们之前做的事情,胡亥可是从来都没有参与过啊,怎么这次……唉,”李斯叹了口气:“我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目的何在呢?” 李斯不明白,赵高也不明白,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胡亥跟扶苏那边的人有什么交情,就算他跟扶苏之间兄弟情深,那也没有这么帮的啊。何况他们兄弟二人在朝堂中早已分庭抗礼多年,这个说法根本就说不通。 赵高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什么,说道:“马兄,除了这些之外,你最近跟着胡亥公子,可有其他的收获?” 马知遥想了想,说道:“公子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宫外,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马知遥一边想一边说,最后又想起了一些什么别的东西,说道:“倒是公子最近总是一个人去喝酒,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赵高冷哼一声,说道:“他做了这些事情,能不心事重重吗?如今我在家里养伤,他可是从来没露过面。” 赵高最后这句话听起来颇有些不满,他平日里和胡亥的关系很好,虽然非亲非故,但胡亥公子却对赵高相当依赖,倒像是父子一般。 胡亥公子最近行为异常,赵高看上去明显生气了,马知遥忙说道:“赵兄,要不要我把胡亥公子叫过来,我们……” 赵高想了想,然后冲着马知遥点了点头:“很多事,确实应该当面问问他,只不过……毕竟胡亥年纪还小,我们也不能操之过急。” 第141章 竟是因为她 看着坐在床榻上的赵高,胡亥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说些什么比较好。他扭捏了半天,最后只好冲赵高笑了笑。 长城的事情水落石出之后,他原本准备在宫外躲些日子的,谁料到那个可恶的马知遥,居然跟他说父皇在赵高家里,现在有事情要找他。胡亥不知道有诈,听到消息后就匆匆赶来了,谁知来了才发现,居然是这么个情况。 等会儿出去的时候,一定要好好骂他一顿解解气。 赵高看起来却像是丝毫不知情,他看着坐在面前的小公子,笑道:“这些天也没见到公子,不知最近在忙什么。” 胡亥笑道:“只是跟几个朋友在一处玩,没有什么好忙的。”他看了看赵高缠着白布的双脚,又连忙说道:“不过因为朋友那里有些事情,所以才不得空回来探望大人。” 赵高点了点头,虽然看得出他在说谎,但却无意揭穿。他现在想问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另外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咳,我的伤没什么的,况且公子的事情也很重要。”见胡亥不安的面色似乎有所缓和,赵高便像拉家常一般,放松了语气,步入了正题:“我今天叫公子过来,其实是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胡亥眼皮一跳,心中感到有些不妙。该不会是他去丞相府偷证据的事情被他们知道了吧?若真是这样,胡亥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 赵高继续说道:“前些日子,陛下令乐府的几个乐官去了北方。听说他们在半路上遇到了劫杀,几人险些丧命,不知公子可曾听说过这件事?” 听到赵高的话,胡亥心中稍稍缓和了些。但现在赵高所说的这件事情,他也丝毫不敢怠慢。只是赵高的话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什么“险些丧命”,根本就是“有惊无险”好不好? 胡亥回答道:“嗯,听说了一些,只是了解的不多。“又反问道:“怎么了?” 赵高继续道:“追杀他们的那些人,手段极其狠辣。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几个乐官根本就是死路一条,只是眼看这些人快要得手的时候,不知从哪里跑来了另外一些人,将追杀他们的那些人一举杀退,几个乐官这才保住了性命。不知公子是否也听说了这件事情。” 胡亥虽然年纪小,但却聪明的很,听到赵高这么说,他心下便明白了。自己上次帮助乐府几人渡过难关的事情,赵高十有八九已经知道了。 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说的这么拐弯抹角的?胡亥的心中有些无奈,也觉得有些好笑。这件事情他并不害怕被赵高知道,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将他胡亥怎么样?他害怕的是,赵高知道以后会去找洛长歌的麻烦。胡亥虽然是有身份的人,但也不能时时刻刻保护在洛长歌的身边——当然了,如果洛长歌能够答应跟他在一起,就会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这个自然也是听说过的,不知大人今天为什么要问这些?” 赵高叹了口气,跟年轻人说话果然不能太过拐弯抹角的,他们根本就不懂得配合啊。他换了个思路,直截了当的说道:“那些追杀他们的人,就是我们的人。” 胡亥原本还想在赵高面前演上一阵的,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没有那个必要了。他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惊讶,仿佛赵高说的这些他一早就已经知道了似的,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说了个“嗯”字,又说道:“那么赵大人知道,那些给乐官们帮忙的人又是哪里来的吗?” 赵高不想跟他兜圈子,开玩笑般的说道:“总不会是公子你吧?” 胡亥点了点头,丝毫没有否认的意思,脸色也变得沉郁起来,分明是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没错,赵大人说对了。” 胡亥的爽快让赵高吃了一惊。原本他觉得胡亥可能会抵挡一阵子的。他先是一愣,随后仰天哈哈大笑几声,说道:“公子还真是真性情啊,很好。” 胡亥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赵高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在夸赞他。他已经准备好要跟赵高“舌灿莲花”了,大不了就跟他撕破脸,也没什么的。现在这种情况让他有些意外,他都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赵高继续说道:“我能不能问一下,公子为何要这样做?” 胡亥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我也想问一下,赵大人为何一定要让他们死?就算你们要对付我大哥,也没理由针对他们几个,对几个已经失势的乐官下手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 赵高在床榻上换了个姿势,也不打算对胡亥隐瞒什么,说道:“他们几个是扶苏的得力助手,就算已经失势,也难保不会再得势。去北方的路上,明显是对他们下手的最好时机。那么公子呢?公子为什么又要护着他们?” 赵高的话让胡亥有些生气,他不明白赵高为什么会把这种杀人的事情说的这么理所应当、稀松平常,仿佛杀一两个人对赵高来说就像是吃个点心似的这么简单。他说道:“人命关天,我既然知道了,就不会坐视不管。” 赵高冷笑一声,说道:“公子,你要知道,如果你不杀他们,他们终有一天会杀到我们头上来。” “不可能,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他们?”赵高面色一变,仿佛听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问道:“公子说的‘他们’,难道是那几个乐官?你什么时候跟他们几个关系这么好的?” 胡亥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只是他这么一说,很明显把赵高的思路带偏了。赵高并没有往洛长歌这里想,而是一并怀疑了他们四个人。胡亥心里稍安,他对赵高的怀疑也不否认,说道:“在宫外的时候难免经常遇到,所以就认识了。” 赵高点了点头,知道自己猜对了。只是细想一下之后,又开始怀疑起来。以他对胡亥的了解,这位小公子肯定不会为了几个乐官做到这种地步。 他对别人的事情从来都不怎么上心的,这次居然因为几个并不怎么熟识的人这么尽心尽力,实在是不太正常。 赵高想了想,决定将这件事情先按下,又继续说道:“好吧,这么说的话,前几日你去丞相家里的事情,也都是因为他们几个了?” 他并没有问胡亥那件事情到底是不是他做的,而是直接问为什么。一来是不想绕圈子,二来,他是想用这种办法,逼胡亥承认。 胡亥知道他的意思,但并没有想要否认,回道:“看来赵大人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我也不隐瞒了,那书简,确实是我从丞相的家里拿出来的。” 赵高并没有生气,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生气也没有什么意义,况且与“生气”相比,他心中更多的是不解。 胡亥继续说道:“我刚才说过,这样的事情只要被我知道了,我就不会坐视不管。况且这件事情比上次的暗杀还要过分,因为你们的阴谋,北方死了多少民夫你知道吗?” 胡亥说的激动,但赵高知道,他说的这些,与他做的那些事情,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赵高冷静的看着胡亥,说道:“成大事者,不能拘泥于小节,这些都是应该付出的代价。只是公子,你三番两次破坏行动,每次都是因为几个乐官,若说是出于行侠仗义,怎么都有些说不通吧?” 自始至终,赵高的语气都是十分缓和的,并不像是在质问胡亥什么,倒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在与他友好的沟通。胡亥想跟他撕破脸都有点不合气氛。他想说些什么,但除了一口咬定自己的初衷并没有问题之外,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赵高在大脑中分析了半天,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有可能的结论,那就是这乐府四个人之中,有一个人是胡亥一直在惦记的。 这样想的话,那问题就明朗多了。这四个人里面只有洛长歌一个姑娘,除了她还能有谁? 这个想法未免有些胆大。在赵高的眼中,胡亥一直都像个小孩子一般,不懂得男女之情。他从没见过胡亥对哪个女子用过心,也从没见过胡亥和洛长歌之间有过什么交集。所以赵高对自己的这个想法,确实是没什么信心。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试一试。赵高瞟了胡亥一眼,试探着说道:“那洛长歌生的漂亮,人也聪明,又弹的一手好琴,确实是很多年轻公子们心中的‘窈窕淑女’。” 赵高看似不经意的话语,却让胡亥“刷”的一下红了脸。他原本以为赵高只是知道了他先前做过的那两件事情,却没有想到,赵高连这个都已经知道了。 赵高瞥见了胡亥通红的脸,不禁微微笑了一下。看来自己这次的推断是对的。 心中略一高兴之后,便又开始担忧起来。胡亥喜欢谁不行啊,为什么偏偏喜欢这个洛长歌?如此一来,他要除掉洛长歌的事情,岂不是要难上加难了? 赵高忧心忡忡的放下茶碗,眉头皱的越来越深。 胡亥一着急,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怎么知道?” 赵高抬起头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说道:“公子,没想到你做的这些,竟全都是因为她?” 胡亥虽然害羞,但并没有想要否认:“有什么不可以的?” 赵高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如今这胡亥一党的阵营里,真是越发混乱了。先有李斯为了保命弃他于不顾,现在连胡亥都开始搬起石头往自己人身上砸了。 不过他毕竟是赵高,这些事情虽然棘手,但还不至于难倒他。胡亥的事情看似难办,但他终究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还是比较好控制的。 他既然喜欢洛长歌,那就让他去喜欢吧。这样的话,赵高只要略一使计,便能够轻而易举的除掉洛长歌了。 想到这里,赵高的脸上现出一抹阴谋的笑:“当然可以啊。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只不过,公子你好歹要跟我们打一声招呼啊,以后我们再有什么行动,就不会再伤到洛长歌了,也不会出现像上次那样的事情了。” 胡亥一怔,随即心中一暖,看向赵高的眼神透着感动和亲切:“赵大人……” 赵高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茶,心中早已开始默默的布置一大盘棋了。 第142章 异光 “只消一物便能将其复原……” 上午的阳光从开着的窗户里射进来,照在四面巨大的书架上。洛长歌趴在自家书房里的桌子上,满脑子都在琢磨《乐经》下册里那句让人半懂不懂的话。书桌的一旁放着一个大大的陶盆,里面满满的都是碎冰块,上面飘着几丝氤氲的白汽。紫菀见小姐一大早来了书房,便匆忙将冰块送来了,用来消暑。 赵高受刑之后,长城倒塌的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秦皇终究是因为心中有愧,再加上他早就有让扶苏一行人回来的意思,所以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便没再让他们回去。扶苏继续在咸阳做他的太子,协助秦皇处理政事——秦皇的身体早就已经大不如前了,扶苏留下来也算是给他添了个帮手。 乐府里的三人也顺理成章的官复原职。洛长歌继续做她的乐府副令。事情渐渐平息之后,洛长歌的生活步入了正规,她心思便又开始转移到《乐经》上来。 毕竟大秦再好,她都是现代社会的人,没有理由一直在这里呆着。只不过她的研究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依然停留在先前在《乐经》下册上看到的那句让人半懂不懂的话里。 上次在北方的时候,她也是看到这句之后就卡壳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突破。 她从桌上爬起来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拄腮,看着半空中的空气绞尽脑汁的想着。突然她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站了起来走向书架,把与《乐经》有关的书籍全都搬到了桌子上,一卷一卷的翻看,想从这些后人对《乐经》的研究中发现些什么。 一个时辰之后,搬下来的书卷被她翻了个遍,但是一点相关的资料都没有被查到。洛长歌不由得有些气馁,她悻悻的将书简全部卷好,又一一放回了书架。 外面的日头渐渐的越升越高,门口已经有小丫鬟在叫她吃午饭了,但洛长歌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她想了想,决定从古琴身上找找线索。即便古琴现在已经断成两半了,但那上面说不定会有些发现,毕竟它才是让洛长歌回去的关键。 想到这里,洛长歌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对守在门口的小丫鬟说了句:“中午不用等我吃饭了。”就冲出了大门。 …… 说起来,洛长歌已经很久没来藏书楼了。虽然阔别已久,但藏书楼里似乎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她进了藏书楼,找到了那间放着古琴的房间,推门走了进去。 以前《乐经》下册还没有被找到的时候,这个房间是上锁的,因为这架古琴是秦皇交代了放在这里的,十分金贵,再加上乐府副令洛长歌的重视,所以乐府里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如今古琴已经断裂,那本传说中可以搅弄风云的《乐经》也已经被找到,这间房间也没有上锁的意义了。所以从那以后,这间房间身上的光环就渐渐消失,如今跟其他的藏书间半分区别都没有。 洛长歌推开门进去,熟门熟路的找到存放古琴的那个柜子,将断裂的古琴从里面取了出来。 现在正是午饭时间,藏书楼里的官员下人们都去吃饭了,中午的时候本来人就稀少,再加上这间房间也不用特意看管,所以就更加没有人了。而这也方便了洛长歌的行动。若是这里另外有人在,总是要跟他解释些什么。 她从琴包里将断裂的琴一块块取出来,放在矮几上摆好,细细的观察着断琴上的每一处。如果秦朝有放大镜的话,洛长歌肯定不会错过这个工具。 正当她在认真的看着琴身上的一处花纹时,房间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洛长歌猛地抬起头看过去,发现进来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鹿之野。 “小野?怎么是你啊?吓我一跳……” 鹿之野冲她笑笑:“按照执勤表,你今天休假,但我们三个可是要上班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洛长歌这才想起来。 鹿之野朝她走来,笑道:“刚才出来路过这里,看到你来了,怎么?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来上班?” 洛长歌冲他翻了个白眼,回道:“少贫,我有事。” “哦?有什么事?”鹿之野靠近她的脸,坏笑道:“该不会是想我了吧?” 洛长歌正在低头研究古琴上的一处细节,鹿之野突然凑近的脸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伸手朝着鹿之野的脸上不轻不重的一推,将他推远了些,眼睛依旧没有离开古琴,说道:“别闹,我忙着呢。” 鹿之野被推开,悻悻的咳了一声来掩饰刚才的尴尬,他看了看矮几上的古琴,问道:“你突然翻出这架断琴是要做什么?” 虽然洛长歌还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跟任何人提起过,但鹿之野毕竟不是外人,古琴的事情也不需要瞒着他,于是洛长歌说道:“我在想,用什么办法可以修好这架琴。” 鹿之野一怔,随即便想起了先前洛长歌求扶苏不要破坏这架琴的事情。本以为这件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洛长歌会渐渐忘记,没想到她倒是挺执着的。 鹿之野走近了,看了看古琴的断面,又看了看锁着眉头一脸认真的洛长歌,说道:“长歌,你光这么看,肯定看不出来怎么修它。” 鹿之野做了多年的乐府令,除了琴弹得好之外,修琴也是一把好手。听到他这么说,洛长歌的心里多了些想法。说不定这琴,鹿之野能够修好。 她扭过头,看着鹿之野问道:“那你说怎么才可以?” 鹿之野对自己的专业技能十分有信心,一脸自信的说道:“这琴,是桐木做的,需要……” “切。”洛长歌一脸无奈,不等鹿之野说完便打断了他:“拜托,这琴跟普通的琴不一样,自然也不能用普通的方法来修。” “是吗?”鹿之野有些困惑的挠了挠头:“那我就没办法了。” 洛长歌刚要回过头继续研究矮几上的断琴,但是面前突然出现的一幕却让她移不开眼睛。 鹿之野脖子上戴着的一块玉石,像是突然被某位神仙抚摸过一样,发起光来。 这间房间处于藏书楼的阴面,平时很少见到阳光。所以光线有些暗。不管房间里有任何的光源,都能轻而易举的被看到。洛长歌记得,上次江纳川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颗夜明珠,虽然光线跟现代的灯泡没得比,但放在这间屋里,还是照亮了一整个屋子。 如今已经到了盛夏的时节,大家穿的衣服都比较薄,所以玉佩发出的光便能够轻而易举的穿透衣服,被人看到。 洛长歌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盯着鹿之野胸口上的玉佩看的目不转睛。 鹿之野见她反应有些异常,问道:“怎么了长歌?” 洛长歌伸出手指着玉佩,说道:“你……你的家传玉佩……” “玉佩?”鹿之野不由得低头朝着自己胸前看过去。玉佩上发出的光让他惊诧不已。这玉佩他戴了已经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奇异的景象。他呆愣在原地,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洛长歌。然后将手伸进衣服把玉佩拿了出来。 没有了衣服的阻挡,玉佩发出的光看起来更加强烈。洛长歌忍不住伸出手,朝着玉佩触去。 玉是白玉,大小适中,洛长歌一只手刚好能握住,玉佩上面雕刻着祥云的形状,这些祥云在莹润的白色光线的照耀下,看起来亦真亦幻。 “这是怎么回事?”鹿之野最先反应过来,不由得问道。 洛长歌也觉得惊讶,不过既然鹿之野都不知道,她就更没有知道的道理:“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的玉佩,你问谁啊。” 玉佩的光线并没有持续很久,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光线就开始一点点变弱,渐渐消失,最后恢复了正常,看上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诶?怎么没有了?”洛长歌捧着玉佩,抬起头问道。 鹿之野的脸色看起来极其复杂,父亲将这块玉佩传给他的时候,好像并没有说过这些啊。若玉佩真的有什么异常之处,父亲肯定一早就交代他了。 鹿之野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摇了摇头,放弃了思考,说道:“看来,这事儿得回去问问我家老爷子了。” 洛长歌将玉佩小心的放到鹿之野的手里,大脑快速的旋转着,想着一切的可能性。 鹿之野从洛长歌的手中接过玉佩,重新放到了衣服里。见洛长歌面色有些紧张,便想着活跃一下气氛,问道:“哎,想什么呢?” 洛长歌秀眉微蹙,忧心忡忡的说道:“你该不会是……要飞升了吧?” “飞升?”鹿之野有些哭笑不得:“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眼珠一转,冲洛长歌眨了眨眼睛,煞有介事的说道:“我爹将这玉佩交给我,是想让我在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的时候,可以送给她。所以我在想,它刚才的反应如此不同寻常,”说到这里,鹿之野凑近洛长歌,笑道:“该不会是找到它的主人了吧?” 洛长歌的脸变得通红,呸了一口,亦嗔亦怒的说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她满面通红的转过头,背对着鹿之野,脸上却是笑意盈盈的。 第143章 长生之术 夏日的午后,阳光炽烈的炙烤着大地。天地间一片酷热,偶尔有一丝风吹过,也是热浪一般袭在人的脸上,半点凉爽都没有。树上的蝉叫得正欢,吵得人连午觉都睡不好。秦皇刚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吵醒了。 小卫坐在书房门口的阴凉处,正靠着门框打盹儿。门内突然传来的几声咳嗽让他的觉一下子醒了。他忙站起身,推开门走进了书房。 秦皇的脸色看起来极差,像是突然间苍老了很多。他半睁着眼睛歪在床榻上,胸口起伏的厉害。小卫忙端起一碗水送过去,说道:“陛下,您喝口水。” 秦皇从小卫的手里接过碗,勉强喝了几口,问道:“徐道长在哪儿?快唤他过来。” 秦皇口中的这个徐道长名叫徐福,是一个为秦皇炼丹的方士。最近秦皇的身体越来越差,吃药休息都没有什么效果之后,便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了这些长生方术上,对那些丹药有着极大的兴趣。只是虽然秦皇对徐福颇为依赖,但秦皇周围的人却都在为他担忧。这丹药听起来效果很好,但还是有危险性的,长期服用的话,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小卫一愣,看起来有些担忧,又有些为难,说道:“陛下,您昨日刚刚服食过丹药。若是频繁服用的话,奴才害怕……” 秦皇将眼睛全部睁开,不满的看了小卫一眼,说道:“你管的事情越来越宽了。” 小卫连忙住了口,他知道,秦皇肯定是不会听自己的话的——好几位公子和娘娘都劝过,但还是一点用都没有。小卫只好打消掉劝的念头,俯首道:“是,陛下,奴才这就唤他过来。” 说完,小卫便退出了书房。 不多时,小卫带着一个道士模样的人进了书房。那道士穿着一袭白色的道袍,一部长须看起来极具仙风道骨。一双精烁的小眼睛嵌在瘦长的脸上,看起来市井的很,并不是修道之人该有的精气神。 徐福跪在地上,行礼道:“参见陛下。” 秦皇伸出手去向上一抬,示意他起身,问道:“丹药带来了吗?” 徐福回道:“回陛下,带来了。”说着,徐福伸手入袖中,掏出来一个黑色的小木盒。打开后,里面是几颗摆放整齐的金黄色球形丹药。徐福从中取出一颗,上前道:“陛下。” 秦皇接过,仔细的端详了一下手里的丹药,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了许多,他将丸药送入口中,端起茶碗来喝了口水,将丸药送了下去。 徐福说道:“陛下服食丹药的这些日子,脸色看起来大有好转,看来这丹药确实是发挥了作用。” 秦皇的脸色看起来仍然虚弱,但精气神却比刚才好了很多,笑道:“是啊,这都是你的功劳。”顿了一顿后,秦皇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抬起头问道:“上次寡人交代你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听到秦皇的这句问话,徐福的脸色不易察觉的变了一变,随后便恢复了正常,笑道:“陛下,那蓬莱之地确有仙迹出没,但却凶险万分,若是凡人想要去那里寻找长生不老之药,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秦皇这个时候虽然正在服食丹药,但这药毕竟是凡夫俗子炼制的,远不及仙人亲赠的来得有效。这段时间,秦皇正在命人到处寻找长生不老药,徐福就是其中的一个。秦皇对这件事情颇为上心,不仅赏赐了徐福很多钱财,还为他准备了三千童男童女——在大秦,祭拜上天的时候都是需要祭品的,求仙问药的时候自然也不例外。 徐福只是个普通的道士,他修道并不是出于个人爱好,而是迫于生计——从七国之乱到现在,民间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徐福家里本就拮据,家乡经历过一场战乱之后,父母俱亡,他没有办法,只好上山做了道士。机缘巧合之下,便进了宫,开始为秦皇炼丹。那些长生之术,除了是他在古书上看到的一些,大部分都是自己信口诌来,并无事实根据,但秦皇就相信这个,他也只能投其所好了。 听了徐福的话,秦皇有些疑惑,问道:“怎么?现在还没准备好?” 秦皇暴戾成性,三千童男童女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但徐福却十分不忍心让这些孩子去送死,便编了个理由说道:“陛下,已经准备就绪了,只是有一事还不明。那三千童男童女,委实有些多了,求仙问药并不需要这些人。” 在这方面,徐福是专业的,他既说不要,那肯定就是用不到,只是这次的行动对秦皇来说很重要,他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若徐福此行不能将仙药带回来,他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将那些童男童女带上,肯定会为这次寻访增加成功的几率。 于是秦皇说道:“无妨,还是带上吧,以防万一嘛。既然已经准备就绪了,那就不要再耽搁了,寡人命你,明日就启程。” 这是秦皇亲自下的命令,徐福也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是,陛下。” …… 洛长歌来到秦皇的书房外的时候,徐福已经离开了。秦皇服过了丹药,感觉自己的精气神足了不少,便开始一边等洛长歌一边批阅奏折。 今天热的厉害,即便紫菀一路为洛长歌打着伞,也还是热的不行,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便将带过来的一卷书简双手递了过去:“陛下,您要的书,微臣带来了。” 秦皇放下笔,从洛长歌的手中接过书简,书简最外面两个大大的篆体“乐经”分外显眼。 除了长生药之外,秦皇最近也开始打这卷《乐经》的主意了。这书刚刚被找到的时候他并没有十分在意。那个时候,这书经过扶苏以及几个乐官的确定,被认为是《乐经》 的下册,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音律书籍。 如今细细想来,秦皇总觉得这事情蹊跷的很。若此书真的只是寻常的书简,是《乐经》的下册,谁会这么大费周章的将它藏在一架古琴里面?所以这样来看,这书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这书里肯定有什么非同寻常的记载。 秦皇沉迷于长生之术,不仅开始服食丹药,还令徐福东进,开启求仙问药的旅程。除了身体上的长生不老之外,秦皇最在意的,还是大秦的国运。他一手创立的国家如果也能跟他一样长盛不衰,那可就是天下第一美事了。 于是秦皇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投向了这卷来历十分传奇的“乐经”。 这卷《乐经》中到底有没有记载与国运有关的东西,洛长歌早就已经知道了。若书上真的有绵延国运的办法,大秦根本不会在数年之后覆灭。与秦皇比起来,洛长歌更关心的是,这卷书简上是不是记载着回到现代的办法,这也是她最需要的东西。 为此,这卷书简被放进藏书楼的第一天,洛长歌就命人抄了好几卷,好让这本书不再是孤本,这样她研究起来也方便很多。现在秦皇手里拿的那卷虽然是最初的版本,但洛长歌的心中也不担忧,相同的书,她的书房早就已经有了,而乐府的藏书楼里,只怕会更多。 秦皇慢慢的翻开书简,略看了一下之后问道:“长歌啊,你是乐府的副令,琴弹得好又学识渊博,寡人问你,你对这书可有什么研究没有?” 洛长歌略一俯首,说道:“陛下夸奖,微臣愧不敢当。这书微臣也看过,只是上面只有一些与音律有关的记载。其他的,微臣还没有见到。” 洛长歌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这样说可能会让秦皇不高兴,于是又连忙补了一句说道:“可能那些东西,并不是臣这样的微末之人能够看得到的。但陛下是天子,若是由您来看的话,肯定就不一样了。” 这几句话说的秦皇的心里十分舒服,同时心里的防备也放下了许多。这绵延国运的秘诀只能让一国天子找到。若是被一个小小的乐官找到了,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他笑了笑,说道:“没错,你说的对。”他翻开书,开始浏览那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文字和文字谱。 洛长歌见秦皇看的认真,想来是没什么要跟她说的了,于是说道:“陛下,没什么事的话,微臣就先告退了。” 秦皇头也没抬的说道:“嗯,去吧。” 洛长歌刚刚站起身要走,便听到秦皇又说了一句:“等等。” 洛长歌转过身来,问道:“陛下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秦皇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洛卿,寡人在想,若只是单单研究这一卷《乐经》,恐怕会有单论之嫌,不便于找到。如果将两卷《乐经》放到一起来看,可能找到的几率会更大一些。这样吧,你再将那卷上册《乐经》给寡人拿过来一下。” 洛长歌点了点头:“是,陛下。” …… 出了书房的门,小卫有些担忧的对洛长歌说道:“洛大人,陛下最近沉迷于方术与丹药,谁都劝不得,奴才担心,这样长久下去,根本就不是办法啊。” 小卫说的,洛长歌早就有所耳闻了。世上到底有无修仙之术,洛长歌并不清楚,若真的有的话,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像秦皇这样,前半生在凡尘俗世中摸爬滚打了这么久,如今老了才想起来要修仙,无异于临时抱佛脚。他的做法不仅对自身毫无益处,反而会被丹药伤了身子。先不说凡人,单是那些修行了一辈子的道士中,得不到长生的也大有人在。 想起历史书上记载的“短暂的秦王朝”,洛长歌笑了笑,对小卫说道:“是啊,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陛下这个样子,连公子和娘娘们都劝不得,你我就更加没有办法了。”她朝着身后书房的门看了一眼,说道:“你看,如今除了长生之术,陛下都开始从《乐经》中研究如何绵延国运了。我只是个小小的乐官,人微言轻,能做的,只是听从圣命罢了。” 洛长歌知道,秦皇虽然宠信她,但终究伴君如伴虎。秦皇连亲生儿子都能发配到边疆去,更何况他们这些可有可无的乐官了。所以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洛长歌说的句句在理,小卫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好叹了口气,将洛长歌送了出去。 第144章 你要说什么 按照乐府里的执勤表,这天是鹿之野休息的日子。因此,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早早的起床,而是准备趁着这难得的休息天睡个懒觉。 夏天的气温高,鹿之野睡觉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寝衣,那条薄被子也早就被他踢到了床的角落里。 一个小厮冒冒失失的朝着鹿之野的房间跑了过来,还没进门就大声喊道:“公子,公子您快些起来吧!” 小厮的嗓门大的很,鹿之野一下子被吵醒。他不满的皱了皱眉,仍旧闭着眼睛,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问了句:“怎么了?” 小厮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站在地下气喘吁吁的说道:“公子……您还是快些起来吧。” 鹿之野慢腾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盘腿坐在床上,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这么火急火燎的,出什么事了吗?” 小厮一脸惊慌的伸手指着门外:“郑……郑小姐马上就要进来了,奴才刚才在大门口拦了,可是根本就拦不住啊……” “什么!?” 听到郑暄妍的名字,鹿之野猛的睁开了双眼,一个机灵就跳下了床,匆忙拿起旁边衣架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郑暄妍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典型的被宠坏的大小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她想进来,别说他现在正在睡觉了,就算他现在不着寸缕的在洗澡,这丫头肯定也是说进来就进来。 鹿之野刚穿好裤子,门外便响起了一声高过一声的高喝:“鹿之野!鹿之野!” 鹿之野和小厮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数秒之后,不约而同的开始行动。小厮连忙用身体紧紧地将门堵住,鹿之野又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 他急的满头大汗,匆忙套上最后一件大衫,又将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刚刚穿好衣服,房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粗暴的推开了。郑暄妍推门的力道太大,若是门后有人,非得受伤不可。小厮见自家公子已经穿好了衣服,及时的跳开了门的开合范围,幸免于难。 鹿之野嘴角轻搐,勉强笑了笑,惊魂未定的说道:“暄……暄妍,你……好早啊。” 郑暄妍站在门口,看了看衣服完好但却顶着一头乱发的鹿之野,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发抖的小厮,慢慢走了进来,说道:“鹿之野,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好吧,你要说什么?”鹿之野挠了挠头,眯着眼睛看了看门外还没上树梢的太阳,说道:“不过……一定要这么早吗?” 郑暄妍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就往外走:“不早了,你看外面太阳都这么高了。” “哎…暄妍……”鹿之野被她拉着朝外走了几步,挣扎了几下后甩开了她的手,扶着门框说道:“到底有什么事情,我们还是在这里说吧,再说了,你看我现在刚刚起床,总得容我收拾一下再出去吧?” 郑暄妍自小就被骄纵惯了,想事情很少去考虑别人。经鹿之野这么一说,她才反应过来,于是说道:“好,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快点去。” “好,”鹿之野刚要走,又停下来问道:“你总得跟我说一下是什么事吧?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郑暄妍抱着胳膊,仰着头一脸傲气的说道:“等会儿跟我去伯父家里。” 郑暄妍说的“伯父”,便是鹿之野的父亲了。鹿之野很早之前就已经自己开府,出来一个人住了,他的父亲母亲还住在鹿家的老宅里。 “去我父母那里?”鹿之野有些疑惑:“干什么?” 郑暄妍的神色顿了一顿,声调也下调了好几度,看着鹿之野正色说道:“鹿之野,我要跟你解除婚约。” 她的神色看起来无比认真,不像是开玩笑,也不像是在耍脾气,就是在很正经的说一件正事。只不过这副正经的样子跟她素日以来的样子相距甚远,让她看起来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这件事情简直太过震惊,鹿之野有点不太敢相信,他看着郑暄妍,问道:“暄……暄妍,你刚才说什么?” 郑暄妍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件事情是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下的决定,根本不可能后悔。她看了一眼鹿之野,眼神中透着坚定:“虽然我也不太敢相信,但这是我思考再三之后决定的。所以,你必须配合我,无条件配合我。” 这姑娘就算是正经说话也是这么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鹿之野不禁有些无奈。 “暄妍,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鹿之野虽然也很想和她解除婚约,但现在这件事情来得有些突然。他刚从北方回来的时候,郑暄妍消失了很久都没有露面,就算是想找她都不知道她在哪儿。如今她刚刚出现,就要跟他说一件这么令人震惊的事情。郑暄妍的节奏太快就像龙卷风,鹿之野明显跟不上。 见这阵仗,刚才来通报的那个小厮早就已经识趣的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了将门关上。 郑暄妍低下头想了一阵,复又抬起头说道:“小野,这些天里我想了很多,那天你在城门外跟我说的那些,我都想明白了。” 她叹了口气,脸上却是一点愁态都没有,眼神中也是一派清明,像是想通了一件困扰她很久的大事:“这些天里我整理自己的内心情感,发现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你。只是因为从小跟你在一起玩闹惯了,所以我才错误的认为,我们长大以后也会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不会分开。但这只是我心理上的一种惯性罢了,像是对兄长那样的。” 她冲鹿之野笑了笑,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的样子:“我早就想过了,如果真的让我嫁给你,我们以后怕是一天太平日子都不会有,每天除了打闹之外不会有别的了。再说,你总是躲着我,这对我来说也不公平,是吧?” 听到郑暄妍的最后一句,鹿之野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有些愧疚,他笑了笑,说道:“那么,你是真的想清楚了?” “是啊,”郑暄妍坚定的点了点头,又调皮的笑道:“我现在年华正好,为什么不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呢?再说了,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我这么漂亮的姑娘,喜欢我的公子多得是,比你好的人也多得是,我干吗非要一直想不开,揪着你一个人不放呢?” 见她并不是一时兴起在闹小孩子脾气,鹿之野便放心了许多。听到她能说出这么一番话,鹿之野的心里多少有些感动,也有些欣慰。他拍了拍郑暄妍的肩膀,冲她点了点头。 以郑暄妍这么多年来对鹿之野的了解,她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于是冲他笑笑,说道:“诶,我可不需要你赞赏我啊,我知道我一直以来都很优秀的,用不着你说。” “你能想明白,我真的挺高兴的。”只不过,想起双方那四位比较传统的家长,鹿之野又有些担忧。为了解除婚约的事情,他之前可是费劲了浑身解数,但每次都无一例外的说服不了他们。现在就算自己这边多了一个人,也不一定有把握。即便这桩婚事的当事人是他们两个,其他人并没有干涉的道理。 鹿之野又问道:“你想好跟父亲母亲怎么说了吗?” “这个还没想好。”郑暄妍答的很干脆:“不过也不需要想吧,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呗。” 鹿之野无奈的笑笑:“那你觉得,我们这次的行动会成功吗?” 鹿之野并不是那么冲动的人,他心思缜密,做什么事情之前都会考虑万全。在这件事情上,鹿之野之前做过努力,但并没有成功,如今再说起这件事,少不得会变得小心翼翼的,不敢贸然行动。 但是郑暄妍不一样,她生性骄纵。横冲直撞了这么多年,还没怕过什么。她在他们家里一向受宠,就算是什么无理的要求,她的父母都会依着她。但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知道郑家二老知道了以后会怎么想,还会不会像平时那样顺着女儿的意思。 郑暄妍扬起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一定会成功的啊。我们两个才是这桩婚事的主体,别人的意见都是做不得数的。” 这话说的大胆,但却十分在理。鹿之野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所以说,在你看来,我们今天只是去通知他们一声,并不是要跟他们商量?” “是啊,”郑暄妍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不然呢?” 鹿之野有些担忧。他有点害怕,等会儿去见双方家长的时候,会不会因为想法上的差异而出现什么冲突,最后让事情变得更加恶化:“暄妍啊,话虽如此,不过到时候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还是要缓一点,不然的话,我怕你会……” 或许是真的对鹿之野担心的那些不屑一顾,或许只是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郑暄妍毫不在乎的挥了挥手,打断了鹿之野的话:“诶,别这么悲观嘛,相信我,这一次,我们两个都会恢复自由的。” “总是犹豫的话,效果就会差很多,”说着,郑暄妍从桌上拿起一个茶碗来,扔到地上摔的粉粹:“看,就是要这样势如破竹才行。” 鹿之野看着地上的碎片,一时间有些无语,这姑娘的性子,还真是……势如破竹啊。 第145章 解除婚约 “你们…你们简直荒唐!” 鹿家老爷气得一拍桌子,把正在倒茶的几个女婢吓了一跳。几个人纷纷跪在地上,低下头去,一句话都不敢说。 鹿家的会客厅里,鹿之野和郑暄妍两个人刚刚把解除婚约的事情跟家里人说了。此时正并排跪在地上,听着面前这位长辈说话。二人虽然看起来恭顺的很,但内心早就已经十分坚定了。 鹿老爷是个文官,但举手投足间总是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这一点倒像是个武将。听了这两个年轻人的话后,鹿老爷立时浓眉倒竖,整个人都透出一种封建大家长的威严,着实让人害怕。若是换了胆子小一些的人,恐怕早就被他的这股气势吓退了。 鹿夫人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但因为保养的很好,所以看起来很年轻,倒像是三十几岁的样子。打扮的雍容得体,长相貌美,一看便知年轻时是个美人儿。想来鹿之野长相俊秀,多半是遗传自母亲。 听了两个年轻人刚才的话,鹿夫人顿时觉得惊骇不已。她的思想比较传统,实在没办法理解这两个孩子此时的想法。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被下人知道了说闲话可就不好了。于是她将几个丫鬟遣了出去,会客厅里只剩下了他们四人。 鹿之野早就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不过这次就算父母会生气,他也一定要解除这个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从来没有问过自己意见的婚约。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父亲母亲,说道:“爹,娘,孩儿早就已经想好了。希望父亲母亲可以同意。” 鹿老爷怒视着自己的儿子,厉声喝道:“荒谬!婚姻是人生大事,向来都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依你一人之言?况且这婚约是一早就定下的,你现在说要解除,让我们鹿家的脸往哪放?先不说我们,你对得起暄妍吗?” 郑暄妍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只要自己下了决定,然后再跟双方父母打个招呼,就可以了。鹿老爷的反应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想法,并且开始同意鹿之野先前的说法。她觉得这事儿有些麻烦了,连忙开口道:“伯父,伯母,并不是小野一个人的意思,这次,想要解除婚约的,不只是他,还有我。” 鹿老爷只知道,自家儿子先前不止一次的提过解除婚约的事儿。所以这次,便自然而然的把事情算在了鹿之野的头上。 “当真?”听到郑暄妍的话后,鹿老爷不由得一怔,随后一脸疑惑不解的看着郑暄妍,语气比刚才训斥自己儿子的时候缓和了几分:“他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他一起胡闹?!” 郑暄妍一脸恳切的看着鹿老爷,说道:“伯父,我们这不是胡闹。”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小厮率先走进来,禀报道:“老爷,夫人,郑家二老请到了。” 郑暄妍心里的忐忑又多了几分。她不禁抬起头,朝着门口望去,便看到了正走进来的父亲母亲。 原来刚才鹿夫人将几个下人遣出去的时候,命其中的一个去了郑府,将郑家二老请了过来。 郑夫人一进门,顾不上跟鹿家人打招呼,便火急火燎的朝着郑暄妍走去,她面带急切之色,拉住郑暄妍的胳膊说道:“妍儿,怎么了这是?” 刚刚见到了鹿老爷大发雷霆的样子,现在见了母亲,郑暄妍有点儿不敢开口了。连鹿老爷都那么生气,母亲知道了肯定会更加着急。 和郑夫人比起来,郑老爷看起来倒是镇定许多。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两个孩子,最后把目光投向了鹿老爷,问道:“鹿兄,到底出了何事?” 鹿老爷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担忧的叹了口气,眼神中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对郑家二老说道:“先坐下吧,我们慢慢说。” …… 鹿之野和郑暄妍又将他们两个的意思跟郑家二老说了一遍。一时间,会客厅里陷入了可怕的安静中。 郑暄妍看着父亲母亲,脸上是一副期待的神情。以前不管她向父母提什么样的要求,都会被答应的,她希望这次也不要例外。 郑老爷的回答很干脆,没有片刻的犹豫,他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不行。” 这婚约早在两个孩子还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郑老爷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们要解除婚约,心里自然是不舒服,当下就一口回绝了。 郑暄妍急道:“爹爹…” 郑夫人心中担忧:“妍儿,你怎能如此?” 郑暄妍又撒娇一般对母亲说道:“娘,我已经决定了。” 对于这桩婚约,现在的情况是,双方的父母都不同意解除,只有鹿之野和郑暄妍两个人在坚持。如此看来,两个年轻人的想法就变得有些一厢情愿,有些任性妄为。 鹿夫人看了看在场的这几个人,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先不说暄妍那孩子,这解除婚约的事情,自家儿子已经提了很多遍。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事情。与其直接否定,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倒不如先听听他们两个的想法。 想到这里,鹿夫人的面色缓和了不少,她笑了笑,对在场的几人说道:“我看我们先别着急,还是先听听他们两个怎么说吧。” 鹿老爷和郑老爷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鹿夫人领会了他们两个的意思,上前几步将跪在地上的两个孩子扶了起来,说道:“坐下慢慢说。” 见鹿夫人这么和蔼,郑暄妍心里的不安减轻了许多,刚才消失的勇气又回来了不少,她整理了一下内心的思绪,说道:“伯父,伯母,爹,娘。我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要解除婚约的,并不是我一时任性。当初,你们要我嫁给小野,我便听你们的话。但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并不是这样的。我跟小野虽然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要好,但我只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哥哥,仅此而已。” 郑暄妍说的恳切,两家大人脸上的怒气也减了几分。郑老爷的神情似乎有些恍然。在他的印象里,女儿一直都是个不太懂事的小女孩。他竟不知,这姑娘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郑夫人只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女儿家最重要的是名声。若这次真的依了她,解除了这桩婚约,等这件事情传出去以后,妍儿还要不要嫁人了?一想到这里,郑夫人的心里就一阵难受。 听完郑暄妍的话,鹿老爷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然后冲着鹿之野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说说自己的想法。 得到父亲的允许,鹿之野便开口说道:“我和暄妍的想法是一样的。我只当暄妍是我最亲的妹妹。” 他见父亲母亲没有刚才那样生气了,便把早已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说到底,这桩婚事,是我们两个人的,如果我们没有一个人同意的话,那这婚约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父亲,母亲,郑叔叔,叔母,当初,你们为我们订下这桩婚约,也都是为了我们好,这些我们都知道,也非常感激。只不过,在婚姻中,两个人在一起合不合适才是最重要的。婚约固然重要,但除了礼法之外,我们也不能忽视‘人’,是不是?” 鹿夫人最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他心思缜密又能言善辩,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鹿老爷就算不同意他的看法,也会慢慢的被他说服。 解除婚约的事情,鹿夫人起先也是不同意的。只是事到如今,光以着他们几个老人的想法,怕是要行不通了。与其用婚约束缚他们两个,不如随他们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说了,当初她和鹿老爷,不就是先有的“个人意愿”,才有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果然,鹿老爷并没有呵斥鹿之野。他虽然思想比较传统,但并不是不讲道理的。儿子这番话说的句句在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说服了。 他沉思了片刻,又朝着郑老爷看去。后者的脸色也早就已经缓和了下来,一脸犹豫不决的样子。鹿老爷知道,他这也是被说服了。他之所以犹豫,只是没有想好一会儿要怎么说而已。 没过多久,郑老爷说话了。他略显沉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既然你们两个都不同意,我们再坚持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他看了看鹿老爷,说道:“不如,我们就依了他们吧。” 听到这句话,郑暄妍开心地朝着父亲看过去,一张小脸儿神采奕奕。她就知道,自己的请求一定会被答应的。 鹿之野的唇边也现出一抹笑意。原本这件对于他来说很难办的事儿,现在居然就这么解决了。他一脸期待的看向父亲,只等着父亲说出最后的决定。 鹿老爷冲着郑老爷点了点头,遂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儿子。他面无表情的走上前,依旧维持着脸上的威严,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往后,你好自为之吧。” 鹿之野知道,父亲一向严厉,就算他不生气的时候,也是不笑的。虽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但说出来的话已经足以表达他的想法了。 他笑了笑,有些激动的冲父亲点了点头。 第146章 跟她少来往 解除了婚约之后的鹿之野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一般,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乐府的几个伙伴准备晚上去悬杪楼聚餐的,结果鹿之野临时提议去他家吃饭。对于乐府里下面的小官员来说,乐府令大人请客吃饭是一件很难得,也很值得高兴的事,几个伙伴也就十分愉快的改了行程。 到了鹿之野家里之后,有人提议要亲自下厨为大家做菜。这个提议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并且有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做菜中。鹿之野见大家高兴,便将女婢和小厮们都遣了出去,他们一行人自己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这些乐官虽然官职并不是很高,但也都是家里的主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下厨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苦差事,反而更像是一个有趣的游戏。好在他们的厨艺都是有专人教过的,所以做出来的饭菜一点也不比鹿之野家里的厨子差。几个年轻人在厨房里鼓捣了半天之后,一桌丰盛的饭菜便做好了。大家便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吃过饭以后,时间还早,洛长歌提议大家一起玩游戏,说着,便让紫菀拿出来了一个布包袱,行动间,那包袱里似乎有石块相撞的声音。 见此情景,鹿之野、江纳川和商徵三个人不禁失笑。有的人没有见过,便问道:“这是什么?” 洛长歌冲大家神秘的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将包袱放在了桌上,打开之后,一堆同样大小的长方体小石块出现在大家面前。 洛长歌“刷”的一声将包袱抽出来,那些石块尽数被留在了桌子上。她盘着双腿坐在榻上,一袭水绿色的短裙让她看起来有点儿英姿飒爽的感觉。她挥舞着手上的布,像个女劫匪一样,开心的喊道:“今天,我来教大家,打麻将!” …… 鹿老爷吃过晚饭后,便来到了书房。他手里拿着一卷书简,一边踱步,一边慢慢翻看。只不过,书上的字他一个都看不进去,白天鹿之野跪在他面前说的那番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说实话,若不是今天郑暄妍那丫头也同意解除婚约,他是断然不会同意的。他不明白,小时候玩的好好的两个年轻人,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样?他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很少了解儿子的想法,从前鹿之野在家里的时候就是这样,而自从鹿之野搬出去之后,他们父子二人之间的距离就更远了。 果真是缺少沟通啊。 鹿老爷这样想着,便将手上的书简放在了桌子上,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现在虽然还没到宵禁的时间,但也已经不早了。鹿老爷一边走一边在想,鹿之野现在会不会已经睡了。结果刚走到大门口,便听到了宅子里面传来的喧哗声。 鹿老爷停下脚步,朝里面望去,见整个宅子灯火通明,仿佛白昼一般。正对着大门的一间房间里人影晃动,不时传来几声交谈和尖叫。 提着灯笼的小厮见此情景,便知道老爷看到这些肯定会不开心,忙上前两步说道:“老爷,要不要去…” 鹿老爷自然是生气的,同时又有些疑惑。在他的印象中,儿子一向遵守礼法,乖巧懂事,眼前这样的景象,和自己的儿子是不会有关系的。刚才他甚至还以为,自己是不是走错了,直到大门里跑出来一个眼熟的小厮,他才终于确定,他并没有走错,这就是他儿子的住处。 小厮上前行了个礼,说道:“老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鹿老爷压制住内心不满的情绪,对小厮问道:“里面这是在做什么?” 小厮回道:“老爷,是公子和几个朋友正在聚餐。” “朋友?哪里的朋友?” 鹿老爷有些忧虑,里面这架势,一看就不像是什么正经朋友。 “老爷,是乐府里的几位大人。” “哦?”鹿老爷稍稍放了心,抬脚朝里走去。走到几个人聚餐的门口前,便停下了脚步。 小厮见状,忙问道:“老爷,要不要告诉公子?” 鹿老爷想了想,冲小厮摆了摆手。他刚想推门进去,又停下了动作,轻轻走到窗前,从窗户缝里朝房间里进去。 小厮刚才说的没错,里面的几个人都是他以前见过的,确实是乐府里的人没错。鹿老爷终于放了心,刚才心里的狐疑也得到了解答。他一捋胡须,安心地笑了笑,准备离开了。谁知这个时候,房间里一个姑娘的行为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姑娘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裙子,气质出众,看起来也是文静的很。从鹿老爷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就算是以前见过,一时也分辨不出来她的身份。如果不是正好看到她一脚踏在桌子上欢呼尖叫的话,鹿老爷对她的印象几乎是满分。 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不懂礼数。如果鹿之野身边有这样的朋友,那还得了? 鹿老爷皱了皱眉,对小厮说道:“让公子来会客厅找我。” 小厮不知道老爷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是从他脸上的表情以及刚才屋里传来的动静来看,十有八九是那位欢脱的副令大人让老爷不高兴了。 …… 房间里的气氛渐渐热闹起来了,几个人围坐在桌子旁边,玩儿的很是开心。这时候,一个小厮突然走了进来,来到鹿之野的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鹿之野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后便起身跟着小厮出了房间。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牌局中,基本上没有人发现悄悄走出去的鹿之野。洛长歌在出牌的间隙朝着鹿之野离开的背影扫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疑问。 …… “爹,您怎么来了?” 鹿老爷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他坐在榻上,把手里的茶碗缓缓放下,说道:“我若是不来,恐怕还不知道,你都交了些什么样的朋友。” 鹿之野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说,不解的说道:“爹……” 刚才通传的小厮对着他一个劲儿地使眼色,但小厮的动作并没有给鹿之野带来任何有效的提示,反而引起了老爷的注意。 鹿老爷不满的轻咳一声,冲屋子里的两个下人说道:“你们先下去。” 两个小厮离开后,鹿老爷问道:“怎么你这里今天这么热闹?” 通过父亲的脸色和刚才说的话,鹿之野基本判断出了他现在在想什么。父亲十有八九是把今天来的这些人当成了什么狐朋狗友。于是如实回答道:“只是乐府里的几个朋友,趁着今天都有空,大家聚一下。不会太晚的,他们马上就要走了。” 鹿老爷放了心,儿子的回答与刚才自己见到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想起刚才那个举止有些疯癫的姑娘,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小野啊,我问你,刚才屋里那个穿绿衣服的姑娘,也是你们乐府的官员吗?” 鹿之野略一思索,便知道父亲刚才肯定是在窗外见到了他们聚会的情景,所有的人中,只有长歌一个人的衣服是绿色的。父亲所说的这个人,肯定是长歌了。 鹿之野本想将洛长歌介绍给父亲认识的,但是现在明显不是最好的时机。一来是今晚父亲的心情好像有些差,二来,他白天才刚刚解除了婚约,这么快就将洛长歌介绍给家里人认识,终归是有些不太好。况且,鹿之野直觉认为,父亲肯定是误会了什么才会这样问。 “父亲,她是乐府的副令,名叫洛长歌。”鹿之野害怕这样说,父亲可能会不知道她是谁,便又补了一句:“是前御史大夫洛林的女儿。” “原来是那孩子啊。”鹿老爷若有所思。他和洛林虽然曾经同朝为官,但私交并不是很密切。对于这个叫洛长歌的姑娘,也并不是很熟悉,只是在这孩子年幼的时候见过一次。 鹿老爷依稀记得,这姑娘小时候还是文文静静的,不知为何长大了之后竟然这般的…疏狂。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想起洛长歌的官职,鹿老爷又摇了摇头,对她的好感度又下降了几分。 寻常人家的姑娘,哪有像她这般抛头露面的?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才是一个姑娘家该做的。只不过这官职是秦皇定下来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先前和扶苏订婚又取消婚约的人,也是这姑娘。这件事情当时在咸阳城里可是传得沸沸扬扬。作为一个朝廷命官,鹿老爷当然知道这件事。 一个姑娘家,竟如此离经叛道,视礼数为无物。幸亏这孩子不是他的女儿,若是的话,他还真不知该怎么管教她。 见父亲那么久都没有说话,鹿之野小心翼翼地问道:“爹,长歌…怎么了?” 父亲大概是第一次见到洛长歌。只是从父亲刚才的反应来看,他对长歌的印象,似乎并不怎么好。鹿之野心中有些不安。父亲该不会不喜欢她吧? 鹿老爷收回了思绪,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说道:“你以后还是跟她少来往吧。这姑娘看起来不是那样安分,别把你给带坏了。” 鹿之野心中蓦地一沉,连忙说道:“父亲,长歌不是这样的,您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 鹿父面对儿子的时候,一贯是强硬和专制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容不得别人反对。此刻对鹿之野的话也是不以为然:“你知道什么?为父年纪这么大了,看人比你要准的多,你只管听我的话就对了。” 鹿之野一脸无奈,说道:“父亲,您不能光凭第一印象就判断一个人的好坏,这对长歌来说根本就不公平…” 鹿父冲他一瞪眼,说道:“行了,你那些大道理还是少说一点吧。听我的话,跟她保持距离。” 鹿之野心中不平,堵了一肚子的话要说,犹豫了半晌后最终还是忍了下去。父亲素来专制,不喜欢被人反驳。若是他现在一定要和父亲争个高低的话,怕是会有损父子感情。 只不过,父亲的这个要求并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他和洛长歌两个人,分别是乐府令和乐府副令,先不说私下里怎么样,工作中肯定少不了要见面的。 想到这里,鹿之野安心不少。父亲这里,不如现在先答应下来,以后还是慢慢地说服他。 于是他说道:“是,父亲。” 第147章 差点说漏嘴 鹿之野的推测没有错。虽然父亲交代了让他和洛长歌保持距离,然而因为他们两个人职位的关系,父亲的这个命令根本就是无法实现的。他和洛长歌见面的机会只会多不会少。这天刚刚下了早朝,秦皇就派人将他们两个叫去了书房。 二人不知道是何事。路上问了小卫才知道,原来秦皇拿到《乐经》之后,就在没日没夜的研究。可能是因为身体不好的关系,再加上国事繁多,精力有限,所以他的研究没有丝毫进展。今天让他们两个过去,就是为了要听他们讲经。秦皇虽然是一国之君,但是在音律这方面,两个乐府令知道的,肯定要比他知道的多。 听了小卫的话,二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两个既然是乐府令,对《乐经》肯定是再熟悉不过了。那上面有什么内容,他们也是一清二楚。所以他们知道,秦皇要找的东西,那书里面根本就没有。再说了,就算那书里面真的有什么玄机,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被他找到——若是连大秦的两个乐府令都看不出来,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然而他们也知道这位皇帝的性子,轻易劝不得。在秦皇面前,最好的选择就是少说话多做事。所以他们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跟着小卫去了书房。 讲经并不是件难办的差事,这句话适用于乐府里任何一个官员。但因为现在是要给秦皇讲经,所以半点都马虎不得,除了经书的内容之外,还要把握好说话的度。 此时,秦皇正在书房里批阅奏折。见他们二人来了,满脸的病容立时消失了一半。他将奏折放到一边,开始和两个乐府令一起研究《乐经》。 全神贯注地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刚刚来的时候不过是辰时,现在一晃就到了中午。传午膳的太监进来的时候,《乐经》上册只讲了一半。秦皇今天看起来很高兴,想要留鹿之野和洛长歌他们两个一起在书房用午膳——秦皇这样做,主要是想尽快弄清楚《乐经》里面的记载。不想在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秦皇的意思,两人不敢违逆,便只好答应了。 谁知,传膳的下人们刚刚端着托盘走进来,就有一个小太监抢在他们面前跑了进来,好像是有事情要禀报。 “启禀陛下,徐天师来了,正在偏殿等您。” 秦皇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说着,就跟传旨的小太监一起去了偏殿,小卫也跟着走了出去。不过片刻,书房里就只剩下了鹿之野和洛长歌两个人。 目送着秦皇出了书房,洛长歌不由得叹了口气,想起前几日听说过的事情,心中担忧地说道:“徐天师这个时间过来,大概是给陛下送仙丹来了。” 她曾经在历史书上看到过,这个徐天师其实就是徐福,带着三千童男童女为秦皇寻找仙药的那个人。不知为什么,她似乎对这种人的印象不是很好。不过,念在徐福后来做的一件好事上,洛长歌也不算是特别讨厌他。 鹿之野满眼宠溺地看着她笑了笑,说道:“嗯,来的不太是时候,耽误我们吃饭了。” 洛长歌在跟鹿之野说话的时候比较放松,一个不留神把一些不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我听说,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去东方为陛下寻找仙药了,你猜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鹿之野想了一会儿,说道:“应该没有确切的日期吧,找到了自然就回来了。” 洛长歌脱口而出:“他回不来的。一直到陛下驾崩的时候他都没有回……” 洛长歌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连忙将后半句咽进了肚子里。她偷眼观察了一下鹿之野的反应,觉得大事不妙。 书房里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洛长歌满脑子在找话,想把自己刚才失口说出来的信息圆回去。 几秒钟后,鹿之野面带怀疑的看着她,说道:“哦,是吗?你为什么说得这么肯定?” “额…呵呵…”洛长歌笑着打圆场:“是我猜的嘛,随口一说,不要当真。呵呵…” “徐福回不来的事儿可以随口一说,但是你又怎么知道陛下何时会驾崩?” 洛长歌心中着急,但是越着急大脑里就越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她看了鹿之野一眼,不满的眼神似乎是在说,干嘛非要这个时候较真啊你这个毛病真的需要改一改… 就在洛长歌觉得穷途末路的时候,鹿之野忽然一笑,说道:“你该不会是饿糊涂了吧,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没吃东西。” 洛长歌心中一动,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顺着他的意思说道:“是啊是啊,你是怎么知道的?”说着语气忽然一软:“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快饿死了…” 鹿之野夹了一块牛肉放到她的碗里,说道:“现在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先吃一点吧。不过,你那个不吃早饭的毛病,怕是要改一改了。” 见刚才那个有点儿危险的话题被转移了,洛长歌如蒙大赦,连忙拿起筷子闷头吃饭,一边对鹿之野说道:“你说的对,一定要改,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心里一边在想:“真的是好险啊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鹿之野一只手撑着头看着面前的女孩,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徐天师这个时候过来,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吧?” “大概是吧,”洛长歌回答道:“你听说了吗?前阵子,陛下好像交给了他一个什么任务。” “嗯,听说这位徐天师,正在奉陛下之命,满世界的寻找长生不老药。”秦皇对长生不老一事很执着,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对那些邪门歪道之事持不屑态度的鹿之野也有所耳闻。 而相对于鹿之野在这方面的迟钝,洛长歌早就掌握了事情的最新进展:“是啊,我听说,徐天师马上就要外出寻药了,就是这几天的事。” “哦。”鹿之野点了点头,淡淡地答道。他对这些事情,实在是不怎么关心。 洛长歌冲他一招手,神秘的眨了眨眼,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你大概是没有听说过。我听说,这次与往常很不同。徐福并不是一个人去。” 鹿之野淡淡的看了看她,猜测道:“不是一个人的话……大概是会带着徒弟去吧。” 洛长歌无奈:“带着徒弟去不是很寻常的事儿吗?拜托你有点儿想象力好不好?” 鹿之野不知道这姑娘要说什么,便随口一猜说道:“能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呢?不会是要…带些童男童女一同前去,等遇到神仙的时候好上祭品吧。” 鹿之野的确是随口一扯,毕竟用活人做祭品是一件寻常人所不能接受的事情。他活到现在,也只是在上次去泰山出巡的时候经历过一次而已。 听了这话,坐在他面前的洛长歌激动的一拍桌子,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该不会是一早就听说了吧?” 这下轮到鹿之野震惊了,他睁大眼睛看着洛长歌,满脸的不可置信:“难道……他们这次真的要用小孩子做祭品?” “千真万确。骗你干什么?”洛长歌笃定的回答道。 鹿之野不由得怔在了原地。秦皇此人确实是暴戾成性。这些年来鹿之野听说的事情以及经历的事情都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即便如此,用小孩子做祭品这件事,还是让他无法接受。事实上,上次在泰山的时候,秦皇执意要用商徵来祭天的事情,他也是没办法接受的。 而洛长歌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更加不能接受了。 “而且徐福带过去人,并不是小数目,所有的童男童女加起来,一共是三千多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洛长歌的心里也有些畏惧发寒。这件事情,在历史书里只不过是一句话的记载,而只有亲身经历过之后,才能体会到其中滋味。 鹿之野的眼底渐渐凝起一层怒气。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这种君王,真是大秦百姓的悲哀。 秦皇这样做,简直就是伤天害理。且不说那仙丹到底有没有,就算被他找到了,也不会保他长生不老的。 对于这件事情,不仅鹿之野生气,洛长歌也是一样。只不过因为她一早就在历史书上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心理上也有了一个缓冲,相对于刚刚得知这件事情的鹿之野,终归是要平淡一些。 鹿之野沉默了半晌,情绪也渐渐恢复了平常。他看了看洛长歌,说出了心里的想法:“还是要想办法阻止他们,不管怎么说,那些孩子总是无辜的。” 洛长歌看着一脸正气颇有担当的鹿之野,无比喜欢他现在的样子。她柔声劝道:“你不用担心,我看那个徐天师并不是什么残暴之人,在这件事情上,他的想法跟你我很有可能是一样的。” “你是说,他会想办法放了那些孩子?” 洛长歌点了点头:“不是没有可能。” 鹿之野有些犹豫:“可是…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会不会不太稳妥?” 洛长歌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可是眼下,我们也只能这样。陛下对于寻找丹药的事情十分重视。想要在他的眼皮底下救出这些孩子,怕是会很难。若是被他发现了,你猜,他会不会把祭品换成我们两个?” “可是……” 洛长歌又劝道:“真的不用担心,你若不信,我们只管走着看。” 经历了刚才差点说漏嘴的情况,洛长歌现在嘴巴严的很,徐福后来把三千童男童女放了并且自己也没有回来的事情,她万万不敢跟鹿之野说一个字,便只能这样劝他。好在鹿之野相信了她的话,没有再继续说什么,洛长歌也放了心。 第148章 送行 洛长歌之前得到的消息没有错,第二天,宫里就传来了徐福要离开的消息。不仅如此,秦皇还要亲自去为他送行,可见秦皇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 这件事情,秦皇本没有和大臣们说,但朝中很多官员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都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的出现在了秦皇的身边,以显示自己和君王同心。 和这些官员一同出现的,还有鹿之野和洛长歌两个人。只不过他们此行的目的,与那些官员的完全不同。 在秦皇书房里的时候,洛长歌虽然劝住了鹿之野,但那只是暂时的事情。离开书房之后,鹿之野终究是不放心,便和洛长歌说了自己的想法。 洛长歌将自己知道的历史知识以及民间传说与鹿之野的计划结合起来考虑,发现他的计划似乎具有一定的可行性。那徐福说不定会乖乖听从他们的话。于是洛长歌便答应了鹿之野,准备在送行的时候和他一起去见徐福。 城门外,徐福的队伍早已经整装待发。随行的人除了三千童男童女之外,还有他的一众徒弟。秦皇为了确保队伍出行的安全,还派了一支军队随他们一同前去。 此时,徐福站在城门外,对着城门里的秦皇,深深的行了个礼。他依旧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不过脸上却是一副阅尽人间沧桑的神情。 童男童女们整齐的站在徐福的身后,一同向秦皇行礼。他们穿着各色衣服,头上都扎着两个总角。这些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岁,最小的也才五岁。穿着铠甲的士兵们则站立在他们的四周。所有人的后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马车和坐骑。 在他们的对面,是秦皇和一众送行的大臣们。城外的风比较大,秦皇的病躯受不了这样的大风,不时的咳嗽几声。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许多,眼神也没有以前有精神了。秦皇看起来,俨然是一个形容枯槁的小老头了。 “微臣拜别陛下。”徐福双手一拱,深深的弯下腰去。 秦皇伸手将徐福扶起,一脸期待的看着他说道:“天师啊,此行,你一定要将寡人想要的东西带回来。万不要辜负了寡人对你的期望啊。” 徐福的脸上现出几许几乎很难察觉的难色,但说话的语气却是十分的坚定:“微臣定当不辱使命。”他抬起头看着秦皇,关切的说道:“陛下要保重龙体啊。” 秦皇点了点头,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日头,见时辰已经不早了,便说道:“好了,你且上路吧。” 拜别了秦皇和各位大臣,徐福便上了马车,三千童男童女也依次上了各自的马车。这支庞大的队伍在军队的护送下,开始缓缓前行。 队伍逐渐远去,最后终于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大臣中有人不时的在和秦皇说着什么。洛长歌不听也知道,这些人无非是在说些拍马逢迎的话。她不屑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对身边的鹿之野说道:“他们已经走了,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鹿之野的脸上带着得体的笑,跟不远处相识的同僚们打着招呼,小声对身边的洛长歌说道:“等陛下他们走了,我们再骑马追过去。他们人多,又有那么多孩子,自然是走不快的。” 这天的风有些大,城外既没有什么建筑,也没有高大的树木,几乎是一马平川,再加上城门是一个风口,风吹到这里的时候就变得尤其大。众官员都知道秦皇的身体不好,不能吹风,送走了徐福之后,便以“龙体为重”为由请求秦皇快些回去,秦皇也不再多做停留,便带领众臣子回去了。 洛长歌他们两个一早就将马匹藏在了城门的不远处,现在见他们都走了,便不再多做耽搁,迅速上马朝着城门外疾驰而去。 缓步慢行的徐福队伍,在速度上自然是不能够跟他们相比的。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两个人便追上了他们。 领头的军官十分敏锐,当下便发觉了队伍后面突然出现的两个人。他目光一凛,对身边的一个心腹士兵说道:“去看看是什么人。” “是!” 士兵答应着,拽着缰绳转了个方向,双腿一夹马肚子,便朝着后面奔去。 他渐渐走近,一下子便认出了马上两个年轻男女的身份。这不是咸阳宫里的二位乐府令大人吗?他连忙用力勒了一下缰绳,然后下了马,单膝跪在地上说道:“两位大人好,不知二位大人出现在此处,所为何事。” 鹿之野和洛长歌都认得此人,知道他就在护送徐福的队伍中,现在过来,多半是奉了上头的命令前来查看。他们二人也下了马,鹿之野上前,对士兵说明了来意:“适才送行之时到了晚了些,没有见到徐天师,想着再见到时就不知道是什么年月了,所以想过来和他说几句话。” 士兵刚才见到他们二人时,便已经放下了警惕,现在听到这话,自然是半分怀疑也没有,说道:“二位大人请随我来。” …… 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年轻男女的时候,徐福着实发了好一会儿愣。他在咸阳认识的人不少,也对这两个乐府令有所耳闻,但自己却从来没有跟他们两个有过什么交情。所以这送行,便多少有些尴尬。他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鹿之野瞧出了他在想什么,靠近他小声说道:“天师不用担心,我们两个有些事情要跟您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徐福心中虽困惑,但还是依了他。他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军官,说道:“贫道和旧友交代几句话,马上就回来。” 说完,徐福便随着两个乐府令往前走了一段,待到他觉得后面的人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后,他才停了下来:“二位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鹿之野朝徐福一拱手,说道:“时间紧迫,我就直说了。徐天师,这次出行,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孩子?” 徐福的脸上先是一怔,随后又很快恢复了正常,笑着答道:“还能怎样?自然是听从陛下的安排了。” 洛长歌上前说道:“天师修道多年,自然知道杀生乃修行之大忌。若是真的听从陛下的安排,怕是于修行不利,更遑论要寻找长生药了。” 徐福眼中现出一抹异样的神情,他看了看他们两个,说道:“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鹿之野紧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徐天师大可以说说心中的真实想法。实不相瞒,我们两个是为了这些孩子来的。”他朝着不远处的马车队望去,很多孩子都下了马车,在附近玩耍,或是追跑着打闹,看起来单纯又快乐。他们对自己未来的命运,似乎一无所知。而这一幕,更加剧了鹿之野心中的悲哀:“他们都还太小,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天师就不会觉得心痛吗?” 刚才面对秦皇时露出的难色,此时又出现在了徐福的脸上,他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跟两个乐府令没什么交情,心中还存有一定的警惕,便问道:“所以说,二位是见不得这些孩子送死才来的?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吗?” 他在秦皇身边呆的时间不算短,咸阳宫里的风云,他虽然没有参与过,但也耳闻过不少。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向来以利为先,若说眼前的这二人现在的行为没有什么私心,实在是说不过去。 捕捉到了徐福眼中一闪即逝的精光,洛长歌说道:“徐天师,我想你肯定是误会了什么。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只是单纯的为这些孩子而来。”她顿了一顿,看了看鹿之野,又说道:“其实想要弄明白这一点,再简单不过了。天师只要想一想,放了这些孩子对我们两个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事情自然就明朗多了。” 徐福心中暗暗一琢磨,随即恍然一笑,方才的猜忌也消失了。他冲着鹿之野和洛长歌二人赞赏的点了点头。如今大秦局势这么乱,这二位的赤子之心显得尤为可贵。 见徐福卸下了心防,鹿之野便继续说道:“天师,你并非大奸大恶之人,让你带着这些孩子去寻找丹药,你的心中肯定也会不忍。” 徐福决定将自己心中早就谋划好的事情告诉他们二人:“两位大人,实不相瞒,你们担忧的事情,也是贫道一直以来都在担心的。” 此话一出,鹿之野和洛长歌二人同时看向他。 “陛下的意思我不能违逆,但孩子们的安危我也不能坐视不管,每思及此,几乎夜不能寐啊。唉……” “天师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办法?”鹿之野问道。 徐福回过头朝后看去,见几个军官正在管教几个顽皮的孩子,暂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我早就想好了,上路之后,先想办法将这些官兵甩掉,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将孩子们送去沿途的人家里。最后带着徒弟们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洛长歌心中了然,徐福此次的决定,似乎与传说中的十分相似,起码这些孩子是不用送死了。 鹿之野看着徐福的眼神也变了。原本洛长歌跟他说的时候他还不相信,如今他才发现,自己这一趟应该是白来了。徐福,是个可以相信的人。 想到那个民间传说,洛长歌心中一动,说道:“天师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可以找一个没有人事烦扰的地方,带着这些人定居下来。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这么多孩子,若真的要一个一个送养,怕是会很难,若真的都送出去了,肯定会惊动陛下的。到时候你们师徒,肯定没有那么容易跑得掉了。” 洛长歌的这个提议似乎给了徐福新的思路,他想了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的去处。不久,他抬起头来说道:“二位的好意,贫道不胜感激,那些孩子若是知道了,也定会感谢你们的。若是以后有机会再见的话,贫道定不会错过你们这两个朋友。” 鹿之野和洛长歌知道了徐福的打算后便放下心来。鹿之野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也有些感慨,说道:“往后我们有缘再见,希望天师此次远行,能够安好。” 徐福握紧了他俩的手,激动道:“世事无常,我们各自安好罢。” 第149章 心魔 为了能够长生不老,秦皇最近弄出了不小的动静。两个乐府令讲经的事情还在继续,徐福寻找长生药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咸阳城。 前阵子因为扶苏公子的门客在酒楼里出言不逊的事情,秦皇一怒之下驱逐了咸阳城里所有的儒生。不久之后,又将城中的大批方士赶了出去。一时间,咸阳城里的读书人几乎人人自危,不管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如今徐福的事情一传开,那些曾经被赶出去的儒生和方士似乎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线索。咸阳城中的政策,似乎与先前大不一样了。 此后,城中的方士和儒生们又渐渐多了起来,很多官员们也开始重新招募门客。城中似乎恢复了以往的热闹。秦皇忙着研究长生不老,对这些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管了。当然,这都是在方士和儒生们不生事的前提下。 最近,秦皇在研究《乐经》之余,心中总是回想起徐福临走时跟他说过的一句话。那似乎是一句很有深意的话——起码秦皇是这么认为的。他想了很多天,都不知道徐福到底要告诉他什么。 “死即是生,生即是死……” 秦皇反复咀嚼着这两句话,心中一点头绪都没有。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喃喃的抱怨了一句:“这些方士就是麻烦,说话总是遮遮掩掩,没个痛快……” 这个时候,秦皇的身边是不会少了赵高的。见秦皇如此烦恼,他在心中思考片刻,便有了宽慰秦皇的办法。于是上前说道:“陛下,徐天师这句话,微臣或许可以解答。” “哦?”秦皇问道:“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高知道秦皇现在最在意的就是长生不老的事情,想要让他开心,就要投其所好,于是说道:“陛下,徐天师大概是想说,若陛下寻找到了长生的诀窍,便会进入无生无死的状态,这句‘死即是生,生即是死’的意思,描述的大概就是成仙之后的状态。” 秦皇先是困惑了一阵,随后像是明白了赵高的话,他仰头哈哈一笑,说道:“对了,你说的对,徐天师就是这个意思。” 他在书房里兴奋的踱着步,说道:“寡人明白了,徐天师的意思是,寡人现在是大秦的皇帝,等到老去之后,依然是大秦的皇帝,生生世世都会是大秦的皇帝,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始皇帝。” 赵高略一皱眉,觉得秦皇似乎是会错了意,不过不管怎么说,秦皇现在已经不像刚才那样不高兴了,赵高也就没说什么。 想明白了这句话之后,秦皇的心情变的大好,他对赵高说道:“我是生生世世要做皇帝的人,所以,就算是在地下的时候,寡人也是一国之君。如此说来,”秦皇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修建皇陵的事情就丝毫不能马虎。” 听了秦皇的话,赵高突然觉得有些不妙,修建皇陵的事情已经在进行了,并且是赵高在负责。若是这位始皇帝临时又灵机一动想出了什么新的点子,那之前的工程岂不是要全部推翻,然后重新来过了? 赵高不禁一阵头疼。 不过这样一来,秦皇批下来的银钱就会更多。作为督造,赵高拿到手的银钱自然也会水涨船高。这样一想,赵高又觉得没有什么了,反而对秦皇接下来的命令有些期待。 果然,秦皇发话了:“赵高,皇陵现在修的怎么样了?” 赵高忙上前回禀道:“陛下,全部按照正常的进度在进行,一切有条不紊。” 秦皇满意的捋了捋胡须,说道:“嗯,很好,皇陵的图样在哪里?拿过来。” 赵高从袖口中抽出一卷黄白色的羊皮,上前道:“陛下,您请看。” 秦皇接过画着图样的羊皮卷,在上面快速的扫了几眼,便不满的摇了摇头。他快步走向矮几,提起笔来在上面圈圈点点,不一会儿,图样上便又多出了好几处新的建筑。 他看着图样,满意的点了点头,将羊皮卷交给了赵高:“按照这个新的,重新制一张图样出来,皇陵的修建,也按照新的图样来。银钱上你不必担心,只管去申领就是了。” “喏。” 赵高连忙接过羊皮卷,看了看上面新添的东西,嘴角弯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弧度。若是按照秦皇的意思来修建皇陵的话,那这花费绝对不会少。赵高拿到手的银钱,可以翻好几番了。 只是这样一来,国库恐怕会有很大的负担。不过这并不是赵高需要担心的事情。 赵高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位正沉浸在兴奋中的君王,心中着实担忧了一下。 为了能够长生不老,这位皇帝,怕是已经生了心魔。 …… 弄明白了徐福留下来的那句话后,秦皇在那么一瞬间有一些意气风发,很像他年轻的时候带领大军攻城略地的模样。 赵高刚刚离开,小卫便进来通报道:“陛下,二位乐府令大人到了。” 自从决定要研究《乐经》中的记载,寻找绵延国运之法后,秦皇便定下了一个时间,让鹿之野和洛长歌每天的同一时间来到御书房为他讲经。 秦皇神色愉悦,对小卫说道:“快让他们进来。” 若是世上还像从前那样只有一本《乐经》的话,那么鹿之野和洛长歌现在的任务早就已经完成了,只是如今又多了一本《乐经》下册,两个人的任务还得持续几天。 他俩像往常一样分工,每人说半个时辰。鹿之野翻开了《乐经》下册的书卷,准备接着昨天的内容继续下去。 和“上册”比起来,这本《乐经》下册虽然出现的时间比较晚,但是,他们两个作为大秦的乐府令,一早就已经将这本书倒背如流了。现在讲起来也是十分顺手。 坐在对面的秦皇自然是听得无比认真,一个字都不肯错过。现在徐福天师留下来的那句致为关键的话已经被他破解了,若是现在再破解了《乐经》中记载的“绵延国运”之法,那么他就会是天底下最强大的人了,没有之一。 “……待到琴破之时,方能得其精髓,至此,天地便能为己所用,随心所欲亦能无虞也……” 秦皇面色忽的一变,打断了鹿之野的话,问道:“那句‘天地便能为己所用’,到底是何意?” 鹿之野解释道:“陛下,这句话是说,奏琴的时候,要心无旁骛,才能够体会到琴的精妙之处,‘天地为己所用’说的是,对琴这一乐器完全精通了之后,便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随意演奏。其实依臣来看,这话多半不实,有夸张之嫌。” 秦皇摇了摇头,显然并不同意鹿之野的说法,想到刚才的第一句话,他又问道:“书上说,‘待到琴破之时’,这个是什么意思呢?琴破之时又是什么时候?” 鹿之野继续解释道:“陛下,琴破之时,并无定数,意思是练琴的时候要刻苦……” 秦皇再次摇了摇头,这一次,鹿之野的话又没有说到他的心坎里。对于刚才的这句话,秦皇自有自己的理解。 “恐怕不是这个意思吧。这本书,是从一架古琴里找到的,以寡人看,那‘琴破’,说的其实是那架藏有这卷《乐经》的古琴。” “这话,怕是大有玄机啊……”秦皇捋了捋胡须,说道:“‘琴破’……那台琴不是已经毁坏断裂了吗?‘待到琴破之时方能得其精髓,至此,天地便能为己所用,随心所预亦能无虞’,这话,十有八九跟国运有关吧。” 洛长歌心中一阵无奈。秦皇现在就是典型的“心里想什么周围就都是什么”。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尊重客观事实的啊,想什么就是什么,未免也太过唯心了。 鹿之野并不同意秦皇的解释,也觉得他这样想实在是有些危险,若是哪天他灵机一动想要“以乐治国”……那画面,鹿之野简直不敢想。于是委婉的说道:“陛下,这个章节的内容,说的都是古琴,若是硬要牵扯到其他的东西上去,怕是有些牵强,有些过度解读了。” 秦皇心中默默的思考着书中的这段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理解是对的,这本书原本就不是什么寻常的书,上面的记载肯定也会非同寻常,根本不能用平常的思维去理解。所以鹿之野的思路,根本就是错的。 秦皇抬起头来看着鹿之野笑了笑,说道:“鹿卿,你虽然对音律十分精通,但这书也不能往腐了读,理解上还是要稍加变通的。不然就变成了死读书。” 鹿之野一怔,显然没有料到秦皇居然这么说。错就错了,居然还错的这么理直气壮。他只好俯首附和道:“陛下说的对,是微臣理解错了。” 洛长歌看着眼前的二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秦皇倒是十分高兴,他低下头去,看着书上的这段话仔细的念了一遍,对自己刚才的想法就更加的确信了。他仰起头来哈哈一笑,说道:“这,就是寡人要找的‘绵延国运’之法。” “‘琴破之后便能随心所欲’,看来,那架古琴被毁坏确实是天意啊。从前寡人还没有将它太过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冥冥中,上天一直都在帮助寡人。” 周围的几个小太监见此情景,纷纷跪下来齐声喊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鹿之野和洛长歌两个人先是对视了一眼,然后忙转身朝着周围的下人看去,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碍于现在书房里的大势,二人也只好跪了下来,但心里对现在这个情景是极度排斥的。 秦皇倒是很享受下人们的这些恭维,看来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不仅破解了徐天师留下来的那句话,现在连《乐经》中的记载的“绵延国运”之法也被他找到了。当真是千古喜事啊。 随心所欲也能一切无虞,说的不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想到这里,秦皇的内心不由得大喜,感觉身上的病痛都消失了,整个人瞬间都年轻了不少。上天对他还真是不薄啊。 洛长歌抬起头看了看秦皇,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以后他们两个就不用来书房里讲经了。不过面前这位君王看起来,神色极其的不对劲啊,不会是钻了什么牛角尖,生了心魔了吧。 第150章 劝说未果 皇陵的修建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一切看起来都是有条不紊的样子。整个工地上都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民夫们正在工头的安排下,各自做着手上的工作。他们大多数都赤膊,个个都是汗流浃背的,额头上绑着一条擦汗用的布条或者毛巾,古铜色的脊背就这么暴露在烈日之下。在他们的努力下,皇陵的地基已经现出雏形了。若按照现在的进度来看的话,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一座巍峨的建筑就会在这里拔地而起。 站在皇陵这里的一处高地上向远处望去,会发现另外一座正在兴建的建筑,它和皇陵之间隔着一条几十米宽的河,因为距离有些远,那边的建筑规模看上去要比皇陵小,但在施工和用料上却比皇陵精致华丽的多,一看便知秦皇在这所建筑上没少花钱。 扶苏眺望着那边的建筑,眼神里满是担忧和愤怒。若不是他查看了国库出账的银钱,发现对不上账,他根本就不知道,父皇居然正在斥巨资修建一座可有可无的宫殿。国库本就空虚,这两年更是有些入不敷出,这些父皇不是不知道。也不知道他现在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天气炎热,加上心里着急,扶苏脸上的汗水一层接着一层的往外冒。刚刚用手巾擦掉,没多久就又渗出了一层细小的汗珠。一个小厮站在扶苏的旁边,帮他打着伞,以阻挡一些盛夏的阳光。另外一旁的女婢手里拿着帕子,时不时地帮扶苏拭去脸上的汗水。 扶苏看着眼前这两处正在施工的现场,沉默了很久,半晌后,嘴里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回宫。” …… 寝宫里,秦皇正卧在榻上,品尝着刚刚运进宫的时令水果。房间的四壁处,几个叫不上名字的底层乐官正在演奏着手里的乐器。在寝宫的正中央,有几个美貌舞姬正在随乐翩翩起舞。外面热的厉害,这寝宫里却是凉快的很。秦皇看起来十分舒适惬意,虽然依旧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但精神上倒是好了许多。寝宫里看起来一派其乐融融,扶苏板着一张铁青的脸进来的时候,着实有些破坏气氛。 “儿臣见过父皇。” 见他这个样子,秦皇问道:“怎么?谁惹你了?” 扶苏依旧保持着刚刚进门时的表情,说道:“父皇,儿臣有话要对您说。” 秦皇冲着下面挥了挥手,奏乐声和舞蹈便同时停止了。舞姬和乐官们依次退了出去。方才还十分热闹的寝宫,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 “什么事,说吧。” 扶苏跪在地上,直奔主题:“父皇,儿臣听说您现在正在修建一座新的宫殿。” 听了扶苏的话,秦皇咧嘴一笑:“是阿房宫。”他还没有意识到扶苏提及这所宫殿到底是要说什么,还想着要跟扶苏分享自己对这所阿房宫的喜爱。 扶苏对宫殿的修建本就持反对态度,对它的名字就更没兴趣了。 “父皇,儿臣要说的就是阿房宫。” “阿房宫怎么了?难道是修建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听到儿子要说这个,秦皇关切的问道。 “没有,一切无恙。”扶苏一阵无奈,心里的怒气又添了几分:“父皇,儿臣想问,您为何要修建这座宫殿?” 秦皇满脸无所谓的样子,回道:“阿房宫是寡人一直以来都想要修建的,只不过现在才动工而已。” 扶苏锁着眉头担忧的说道:“父皇,这宫殿消耗巨大,眼下国库又空虚,实在不是修建的最好时机啊。” 扶苏说的这些,秦皇当然知道。从前他一直摁着没有修建阿房宫,也是因为这个。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徐福说,他可以生生世世做皇帝,连《乐经》上都说了,他现在想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扶苏的话说的并不对,现在才是修建阿房宫的最好时机。 他又想起了前阵子在《乐经》中得到的那句能够“绵延国运”的话,心情一阵大好,说道:“随心所欲亦能无虞。扶苏,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鹿之野和洛长歌为秦皇讲经的事情,扶苏一早就知道。那天秦皇曲解《乐经》中的意思,鹿之野和洛长歌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便早早的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扶苏,希望扶苏可以劝一劝他。 扶苏的性子直,再加上现在的情况紧急,他想不了那么多,于是就直接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父皇,那《乐经》只不过是一本记录音律的书籍,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万不可执着于此啊。” 秦皇用徐福的话和《乐经》中记载的话,为自己编织了一个无比美好的梦,现在正沉浸在美梦中,任何人都没办法唤醒他。扶苏的这一番话自然也没起任何作用。 秦皇不屑一顾的看了看扶苏,儿子脸上那副忧国忧民的神情在他看来像是个笑话一般。他现在心情好,也不想跟他计较什么,说道:“扶苏啊,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寡人心中自有分寸。” 说完,他便准备打发扶苏离开,继续刚才的享乐:“你且去吧,不过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留在这里跟寡人一起看看歌舞也可以。” 刚才的话没有劝动秦皇,扶苏还不打算放弃,又说道:“父皇,方士的话不能全信,《乐经》只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音律书籍,若是因为这些就不顾及实际情况而大兴土木,势必会动摇国本。还请父皇三思。” 秦皇刚刚端起酒杯的手又放下了,他看着扶苏,眼底现出些许不满。扶苏向来性子比较直,又心存天下,这是秦皇喜欢他的原因,但是他现在表现的又有些过了,实在是招人厌烦。秦皇现在的好心情也被破坏了,也罢,正好趁着现在好好教教扶苏,怎么做太子,怎么做人。 “扶苏啊,只是一座宫殿而已,怎么就涉及到国本了呢?你这样说就有些严重了吧,况且这宫殿是寡人一直都打算要修的,早修与晚修只是时间的问题,有什么区别吗?再说了,徐福的话只是参考而已,寡人在你的心中,当真就是这么昏庸无能的吗?” 秦皇语重心长的声音让扶苏的心底略过一丝不忍,父皇现在尚在病中,自己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来跟他说些这样的话。 再加上秦皇刚才话中的后半段,扶苏的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愧疚。 只不过父皇现在的做法确实是不对的,扶苏作为太子,本来就有义务来劝解他。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坚定了许多。 今天一定要说动父皇,停止修建那个什么劳什子的阿房宫。 …… 刚才为秦皇奏乐跳舞的那些人,本来应该由洛长歌手底下的一个乐官带过来的,这个乐官是个弹奏箜篌的姑娘,平日里和洛长歌的关系很好。为秦皇演奏的事情本来昨天就已经确定下来了。但是这位箜篌姑娘家中临时有事,便向洛长歌请了假回家了。事出紧急,乐府里一时也找不到人来代替她,洛长歌只好亲自来带队了。 刚刚舞姬和优伶们被赶出来的时候,洛长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拉住一个舞姬问了几句,才知道是扶苏来了,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和秦皇商量,秦皇这才令寝宫里的闲杂人等都退了出来。 洛长歌心中总是隐隐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不放心,一个人来到寝宫门口,悄悄听着里面的动静。 这一听不打紧,竟然将秦皇父子二人剑拔弩张的对话全都听到了。洛长歌心中大为紧张,生怕扶苏一个不小心惹恼了秦皇,也害怕秦皇一怒之下将扶苏怎么样了。 此时,几个女婢正朝着寝宫门口缓缓走来。她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托着一个水果托盘,显然是为秦皇准备的。 见她们越走越近,洛长歌心生一计,抬腿朝着女婢们的方向走去。 …… 寝宫内,秦皇和扶苏的对话仍然在继续。因为二人的对话,整个寝宫里都好像弥漫着硝烟,仿佛下一刻就要吵起来。 就在秦皇想要将桌上的酒杯扔到扶苏脸上的时候,寝宫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洛长歌带着几个女婢走了进来,他们手上的托盘中都放着各色的新鲜水果。 “没叫你们怎么进来了?”秦皇不满的看着洛长歌问道。 洛长歌笑道:“陛下,您和太子商讨大事,微臣本不该进来的,只是现在天气炎热,纵然有什么大事,还是保重龙体最为重要,陛下先吃些东西消消暑,再和太子谈论也不迟。所以微臣就自作主张进来了,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秦皇脸上的怒气稍稍退减,冲着洛长歌一招手:“拿过来吧。” “喏。” 洛长歌带着几个女婢将水果放在了秦皇面前的矮桌上。 扶苏不知道洛长歌这是要干什么,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刚要接着说下去,便看到了洛长歌朝他投过来的目光。那眼神分明是在说,现在时机不对,让他赶紧离开,劝说不急在这一时。 洛长歌的意思,扶苏又何尝不懂,只是他心中别扭,实在是难以忍受,这才对父皇大加劝阻的。但是很明显,父皇根本就听不进他的劝告。 “父皇……” 秦皇刚刚变得平和的面容在扶苏说的这两个字下又怒了几分,浓眉倒竖怒视着扶苏说道:“嗯?” 洛长歌此时正站在秦皇的身后。她看着台下的扶苏,一个劲儿的冲他眨眼示意。 扶苏看了看台上朝着自己投过来的两束截然不同的目光,默默的说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洛长歌的心中长舒一口气。扶苏终于开窍了,自己这番努力看来没有白费。 “去吧。”秦皇的脸上也松泛了不少,说道:“记住,往后控制一下你的脾气,对你有好处。” “……” 这一次,扶苏和洛长歌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第151章 儒生与书 扶苏离开之后,优伶们的奏乐和歌舞便又继续,寝宫里又恢复了刚才那种安逸享乐的气氛。只不过秦皇的脸色跟之前比变得有些差,看起来明显没有扶苏来之前那样高兴了。显然,他刚才虽然看上去对扶苏的话满不在乎,但实际上还是听了进去。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修建阿房宫对于大秦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因为徐福和《乐经》,秦皇对自己的行为还是很有自信的,他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忧全都不足为惧,反而是有一些其他的事情需要他立刻去做。 从前不管他做了什么决定,那些自以为有一些治国才华的儒生们,便开始对他的行为指指点点,或者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在百姓间产生很不好的影响。这大概是从前六国还尚在的时候产生的不良风气——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才华和能力可以和一国的君王相提并论,并且都在努力让周围的人知道自己能力。 很多百姓对他的评价都不高,想来就是因为这些儒生。一想到那些侃侃而谈自高自大的读书人,秦皇的心中就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厌恶。这一次他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试一次,看看这徐福和《乐经》中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只不过前提是,秦皇不想看到有人对他评头论足。 思忖片刻后,秦皇想出了一个不错的办法。他对身后的小卫交代了几句话。小卫领命后,便走出了寝宫的门。 虽然刚才好不容易将扶苏劝走了,但洛长歌这里也丝毫不敢放松。若是这位喜怒无常的国君一会儿发起脾气来,她一个小小的乐官可没法儿招架。于是洛长歌着人去请了丽妃娘娘过来,想着有她在秦皇身边好生劝着,秦皇肯定就不会那样生扶苏的气了。 优伶们开始演奏的时候,丽妃娘娘也来到了秦皇的寝宫。果然不出洛长歌所料,秦皇见到了自己平日里最宠爱的妃子之后,便把刚才的不快忘到了九霄云外,笑呵呵的和丽妃聊天,似乎刚才扶苏根本就没有来过一般。 如果不是马知遥突然出现了的话,恐怕秦皇今天会一直都这么高兴。 马知遥一向都是在麒麟殿或者书房里见秦皇的,突然让他置身在这么一片声色犬马之中,他一下子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进门之后,看到寝宫里的盛况,他的脚步稍稍滞缓了一下,随后便跪在地上,说道:“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寡人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情要交代于你。”秦皇看似漫不经心的看了马知遥一眼,收起了刚才玩乐的状态,说道:“我听说,最近咸阳的儒生又多了起来。他们没生什么事情吧?” 马知遥知道,儒生们一直都是秦皇最忌讳的群体,他作为廷尉司的首领,自然时时刻刻为秦皇监察着这方面的事情。听到秦皇的话后,马知遥答道:“回陛下,咸阳的儒生虽然有渐多之势,但情况一直都在微臣的控制之中,一切都无恙,请陛下放心。” “那就好。”秦皇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道:“只是这帮读书人虽然看似文弱,但是嘴却厉害,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多费些神,不要让他们再次闹出什么乱子来才好。” 马知遥听到秦皇口中的“再次”,便知道他说的是上次在悬杪楼里抓到扶苏门客的事情。知道秦皇对这些儒生真的是十分厌恶,便说道:“陛下放心,微臣定当尽心竭力。” 将要退出去的时候,马知遥朝着洛长歌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是觉得秦皇刚才给他下的命令会对扶苏有什么不利的影响,他看向洛长歌的眼神中也多了些嚣张,笑了笑说道:“原来洛大人也在这里,刚才居然都没有看到。” 洛长歌正忙着消灭面前的一盘野果,头也没抬的冲马知遥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儿,谁还没个眼瞎的时候。” “嗯?” 感受到秦皇、丽妃以及马知遥三个人投过来的目光,洛长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平时跟鹿之野他们耍贫嘴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现在一个不小心居然在秦皇面前也这么说了。不过还好对象是马知遥,若是秦皇的话,她今天大概是不会直立着走出寝宫了。 洛长歌忙解释道:“哦,我是说,马大人一心扑在工作上,顾不上其他的也很正常。”她看了看秦皇和马知遥二人,又补了一句说道:“马兄对工作如此上心,实在是我们这些官员的表率啊。” 秦皇笑道:“你们都是寡人最得力的助手。” 马知遥听出来了,洛长歌刚才说的第一句话,摆明了是在讽刺他,他想说些什么给她点教训,但现在秦皇都发话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将那口气生生的忍了回去。 也罢,以后教训她的机会多的是。 秦皇又对洛长歌说道:“寡人刚才给马卿安排了事情,你这里自然也不能闲着。” 洛长歌忙站起来,说道:“自当为陛下效力。” “前些日子,寡人已经得到了《乐经》中的精髓,所以……” 洛长歌眼皮一跳,隐约觉得秦皇要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起码对百姓来说不是。 “所以,寡人觉得,《乐经》这东西,还是不要留在民间的好,若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看了去,容易出乱子。归根结底,这书是属于皇家的,百姓们也没有看的必要,这书,留在咸阳宫里也就足够了。” 洛长歌心中一惊,心中隐隐现出四个血淋淋的大字,“焚书坑儒”。 秦皇依然在不紧不慢的说着:“所以,寡人想让你和鹿之野两个人一起,带人去民间,将百姓中的《乐经》都收上来。”他想了想,又说道:“这样吧,还是把所有与音律有关的书籍全都收上来吧。” 听到秦皇说只是收书,而且并没有说要将书烧掉,洛长歌悬着的心又落了下来。看来这次是她想多了。 “是,陛下。” 秦皇思考了片刻,似乎是觉得仅仅这样还是不够,又说道:“还有,除了与音律有关的书之外,其他的书也要收。” 洛长歌的心被秦皇这几句话弄的七上八下的,她不放心的问道:“陛下,其他的书都是包括哪些呢?请陛下明示。” “……太多了。”秦皇略一思忖,说道:“不如这样吧,寡人命令太常寺的人和你们一起前去,一来你们能够互相协作,二来,他们也能够帮你们减轻些负担。再说了,这其中很大一部分书并不是你们乐府在负责管理。太常寺是专门管理书籍的,交给他们正合适。你们乐府只管负责音律相关的书籍就好。” 洛长歌刚刚提起来的心又放了下去,她暗暗松了口气,害怕秦皇一会儿还要说什么,于是赶紧回道:“是,陛下,微臣这就去准备。” “去吧。”秦皇点了点头,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叫住洛长歌道:“等一下。” 洛长歌抬起的脚有些僵硬的放下,转过身问道:“陛下,您还有什么事?” 大概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也有可能是病还没好,脑筋不太清楚,秦皇一时竟忘了自己刚才想要说什么,他愣了一会儿,依旧是想不起来,最后有些烦躁的摇了摇头,说道:“罢了,你先去吧。回头等寡人想起来的时候再说。” 洛长歌有些疑惑的看了看秦皇,答道:“喏。” 从寝宫里出来之后,洛长歌便顶着大太阳离开了咸阳宫,朝着乐府的方向走去。马知遥也几乎跟她一同出来,不远不近的跟在她的后面。 “洛大人请留步!” 洛长歌就知道马知遥不会善罢甘休,她转过身,脸上保持着不卑不亢的笑。 秦皇交给乐府的任务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和赵高那个“皇陵督造”的任务根本就没法比。而且与马知遥“监督儒生”的工作比起来要累的多。综合来看,这任务根本就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马知遥傲慢的看了洛长歌一眼,说道:“洛大人辛苦了,陛下交给你们的任务有些重,也不知道洛大人这小身板到底能不能吃得消。” 洛长歌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而已。除此之外,大概是想报一下刚才在秦皇面前自己那句无心之失的仇。 洛长歌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有些不耐烦的说道:“马大人,你倒是生的这么人高马大的,但是你的心眼却一点都没跟上啊。我听说习武之人多半心胸开阔,如今见了马大人才知道,这古人的话也不能全信啊,总是会有例外的人出现的。” 洛长歌本就口齿伶俐,跟能言善辩的鹿之野在一起后,这方面的功力似乎有所见长。一番话噎的马知遥说不出话来。 “……哼,好男不跟女斗。”马知遥自知说不过她,便一甩袖子快走几步离开了。 洛长歌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不再想其他的,开始思考秦皇刚刚命令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完成。 按照秦皇的意思来看,他们乐府这次的工作任务看起来不小的样子。若是在咸阳城里倒还好说,关键秦皇为他们划定的范围是整个大秦。 将整个大秦国土上所有与音律有关的书籍全都收上来,不得不说,这位皇帝的野心真的不小。 这任务,他们恐怕得在外地待上好几个月都不止。说真的,如果秦皇没有派人帮助他们的话,他们这个任务几乎可以做到秦皇驾崩的那天。 从前洛长歌只是对“太常寺”这个机构有所耳闻,知道这个机构是大秦中管理书籍的所在,并且规模宏大,人员戎多。想来由他们帮忙,乐府的任务就会变得轻松许多。 只不过洛长歌跟那位太常大人并不算相识,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而已,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依稀记得,那位太常大人是个年龄跟她差不多的公子。 重要的是,太常寺并不涉党争,是朝堂中为数不多的保持中立的机构。想到这里,洛长歌对“乐府”和“太常寺”这两个机构的合作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第152章 我要进乐府 “暄妍……你先下来行吗?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何至于此啊……” 鹿之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有些恐慌,还有些颤抖。他仰头看着面前这个站在三楼窗台上的姑娘,双臂伸开随时准备接住她。 乐府的藏书楼本就修的比其他建筑要高,郑暄妍现在又是在三楼,如果她一不小心摔了出去,不用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鹿之野想上前去拽住她的衣服将她拉下来,但又怕贸然接近她会发生什么意外,只好在她两米开外的地方好生相劝。 “不行!你先答应我,我才下来!” 对于鹿之野的劝说,郑暄妍一点都听不进去,她推开窗户,两手拽着窗帘,还将一只脚伸到窗外的半空中,看上去危险至极。但这姑娘的脸上却一点害怕的神情都没有。还转过头来看着鹿之野,冲他威胁的笑。 洛长歌刚走近乐府的大门,迎面便看到了站在三楼窗台上的姑娘,以及院中看热闹的人群。 “出什么事了?”洛长歌拉住旁边一个舞姬问道。 舞姬头也没回,依旧看着三楼的窗台说道:“还不是郑小姐闹起来,非要进咱们乐府,鹿大人不同意,她就以死威胁……” “哦……这样啊……”洛长歌点了点头。 舞姬不经意间回过头,发现旁边站的人不是刚才和自己聊天的姑娘,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副令大人。 舞姬大惊失色,忙站好俯首道:“洛……洛大人,您回来了。” 听到她这一声喊,周围的围观群众纷纷朝着这边看过来。待看到真的是洛长歌回来了之后,一个个都停止了议论,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洛长歌在周围这些人身上扫视了一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该干嘛干嘛去,有什么好看的?” 不出一分钟,原本站在院中的乐官歌姬舞姬书吏,还有女婢小厮杂役等所有人纷纷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上,整个院子一下变得空旷了不少。 洛长歌走向藏书楼,径直上了楼梯,朝着三楼走去,迎面便看到了大开着房门的事故发生地点。 她走到门口,便看到了惊慌知错的鹿之野,当然了,还有窗台上站着的郑暄妍。 “怎么了这是?” 听见洛长歌的话,两个人都转过头来看着她,鹿之野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对她说道:“长歌,你快过来劝劝她。” 洛长歌皱了皱眉头,他们两个之前不是已经解除婚约了吗?郑暄妍今天这是闹的哪一出? 这个时候,闻讯赶来的江纳川和商徵也气喘吁吁的出现在房门口。郑暄妍见人渐渐多了起来,知道自己的行为成功的引发了众人的关注,于是越发不依不饶,一定要鹿之野答应了她。 洛长歌抱着肩,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听闻郑小姐要进我们乐府?” 对面的两个人忙点头,不同的是地上这个是一脸求助的表情,窗台上那个则是一脸威胁。 “哦,”洛长歌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不紧不慢的说道:“若是鹿大人不同意,你就要从这里跳下去,对吗?” 郑暄妍威胁的冲她瞪了瞪眼睛。不过这一瞪并没有达到她预期的效果,反而让她看上去像虚张声势一般。 洛长歌的声音十分平静:“好啊,那你跳吧。鹿之野你起开,别拦着她。” 郑暄妍冲她瞪大了双眼,对洛长歌的话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她现在可是要自杀诶,若是在郑府,现在所有的人都会围着她转的好不好? 郑暄妍忍不住冲洛长歌喊道:“喂,你有没有人性啊,我现在是要自杀,你不拦着也就算了,居然还让我去死!?” 洛长歌料定她不敢跳,笑道:“你既一心要寻死,我们怎么拦都是没用的,快跳吧,晚了我们这儿就要下班了。” 江纳川和商徵忍不住一阵偷笑,他俩知道郑暄妍只是做做样子,也知道她绝对不是洛长歌的对手,便放下心来。 郑暄妍一脸心虚,但还是硬撑着说道:“你让我跳我就跳啊?凭什么要听你的啊?我现在心情好,不想跳了,哼。”说着,她转身轻轻一跃,从窗台上跳到了地上。 她看了看洛长歌,想到了一个主意,于是走到洛长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说道:“我知道你是乐府的副令,所以这件事跟你说也行。”她依然保持着那副傲慢的神情,轻咳了一声,说道:“我要进乐府。” 洛长歌眼皮一挑:“不好意思,现在乐府里不缺杂役。” “你……”郑暄妍气结,伸手一指洛长歌:“太可恶了!”她站起身,坐到软榻上,放开嗓门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你们今天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走了。” 这位郑大小姐磨人的本事,让洛长歌不禁感到一阵头疼。她转头对站在身边的鹿之野悄声说道:“要不……让她考考?实在不行的话,考题出的难一点,让她知难而退。” 鹿之野面露难色:“没用的,她跟我一样,自小学习音律,那些乐官的考试题目,根本就难不住她。” 洛长歌无奈的扶住了额头,没有说话。 半晌后,她抬起头,对郑暄妍问道:“郑小姐,你为什么要进乐府啊?” 郑暄妍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怀里抱着软塌上的一张毯子,头也没回的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现在并不是随口问的,乐府里的每一个乐官,进来的时候都是要填写一份个人档案的,那档案上就有这个问题。” 说到这里,洛长歌朝着郑暄妍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目光:“你懂的。” 郑暄妍一听,便知道自己的要求似乎有希望,忙从软塌上弹起来,冲到洛长歌面前,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的说道:“自然是要在‘术业有专攻’的领域,建立一番自己的事业了。” 洛长歌看着她认真又稚气的眼睛,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她勉强将口里的水咽下去,说道:“嗯……郑小姐果然好志气……” 郑暄妍一开始说要进乐府的时候,鹿之野只当她是一时兴起闹着玩的,听了她现在的话,才发现她似乎是认真的。 “还有别的问题吗?问完了之后,我是不是就可以进乐府了?”郑暄妍总是容易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嗯……”洛长歌想了想,又问道:“你父母同意吗?” 郑暄妍的回答很干脆:“自然是同意的,否则我也不会来这里找你们了。” 洛长歌再一次陷入了沉思。半晌后,她想到了另外一个拒绝她的理由,说道:“你进乐府可以,只是乐官的任命,向来都是陛下……” 郑暄妍似乎早料到了她会这么说,回道:“你不用拿陛下唬我,我早就知道了,乐官的聘任,陛下早就交给你们两个乐府令了。” “……”洛长歌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三位兄弟,顿时感到一阵词穷。她回过头来看着郑暄妍,面露难色:“这个嘛……” 郑暄妍见洛长歌似乎有松口的迹象,便准备一鼓作气让她同意。于是郑暄妍抛弃了刚才的“骄傲与倔强”战术,突然俯小做低,抱住洛长歌的胳膊,柔声撒娇的说道:“姐姐,你就同意了吧……好嘛?歌歌姐姐……” 说着,郑暄妍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洛长歌。 看到郑暄妍的这个样子,洛长歌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身上也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是受不了郑暄妍现在这副娇滴滴的样子,而是没有想到,她居然可以在“强悍”和“娇弱”之间这么自由的切换。 洛长歌轻轻抽出自己的胳膊,说道:“你……稍等一下,这事儿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我去跟鹿之野商量一下啊。” 说完,洛长歌转过身拉着鹿之野的胳膊走到了墙角处。 “要不……就让她在这里玩几天?”洛长歌压低声音问道。 鹿之野坚决拒绝:“不行,她会把这里闹翻天的。” “到时候给她安排一些枯燥无趣的工作,让她自己知难而退不就行了?她现在再这样磨下去,咱们几个谁都招架不住。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其他的我们慢慢来,可好?” 鹿之野想了想,发现这确实是个好的建议:“这样……也不是不行。” “我这里就有个现成的苦差事,”想起刚才秦皇交代下来的事情,洛长歌说道:“刚才陛下下令,让我们俩带着乐府的人去民间收集与音律相关的书籍。我们出发的时候,带上她不就行了。” 去民间收集书籍的事情,鹿之野以前做过一些。这种差事,定然免不了舟车劳顿和长途跋涉。如今又是盛夏,条件只怕会更加艰苦。郑暄妍从小在家里养尊处优惯了,肯定受不了这样的苦,鹿之野料定,不出三天她就会哭哭啼啼的回家,从此再也不提做乐官的事。想到这里,鹿之野点了点头道:“就这么办。” 二人商量好,便又回到了桌前。洛长歌看了看郑暄妍,故意做出一脸难色,说道:“原本,我们这里的政策是不允许的,但是考虑到郑小姐报效大秦的一腔热血,我们决定,答应你的请求。” “真的!?”郑暄妍兴奋的一蹦老高,然后抱住洛长歌说道:“谢谢歌歌姐姐!” 听到郑暄妍这么称呼自己,洛长歌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到底是哥哥还是姐姐啊……以后你还是叫我长歌吧。” 郑暄妍松开抱着她的手,很干脆的笑道:“好!长歌。你以后就叫我暄妍吧,叫郑小姐……总觉得有些生疏。” “好啊,”想到刚才和鹿之野商量好的事情,洛长歌忍不住偷笑了一下,然后又正色说道:“暄妍啊,陛下刚刚给乐府下达了一个命令,令我们明日启程,去民间收集音律书籍,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去吗?” 这是郑暄妍来到乐府之后的遇到的第一个差事,岂有不去的道理,她想都没想,就答应道:“当然去啊。” 洛长歌和鹿之野相视而笑:“好,那就一言为定了,明日辰时一刻,我们准时在乐府门口集合。” 郑暄妍正处在刚刚当上乐官的兴奋中,并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她的是什么,笑着答道:“好。” 第153章 谢谢你 得到了两位乐府令大人的允许,郑暄妍终于达到了她的目的。在洛长歌告诉她明日要去民间寻书的时候,郑暄妍表示对这个任务很感兴趣,随后便忙着回家为接下来的任务做准备去了。看着郑暄妍离开的背影,洛长歌他们几人的心里终于放松了下来。 送走了郑暄妍,洛长歌便把秦皇下达的命令告诉了几个兄弟。鹿之野快速的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形势,最后决定让江纳川和商徵留在咸阳,主持乐府的事务。他和洛长歌一起去寻书。 鹿之野将乐府里的事务跟江纳川和商徵简单说了一下,又令洛长歌从乐府中挑选要带去的人,做完这些之后,他自己便去了太常寺。毕竟这次的任务是要乐府和太常寺共同完成的,很多事情都要和那位太常寺大人商量。 鹿之野走后,洛长歌也一刻都不耽搁。她和江纳川、商徵两个人商量了一番之后,慢慢敲定带去的人名单,最后确定了大约五十来个人。下午酉时过后,就到了乐府下班的时间。洛长歌让大家先走,让名单中那五十来个人留下来,将寻书要注意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一下,这一番折腾之后,一个多时辰又过去了。等洛长歌忙完了这些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她将收拾行李的事情交给了紫菀去做,吃过晚饭后,洛长歌一个人来到了书房,准备带上那卷《乐经》下册,路上有空的时候继续慢慢研究。谁知手刚刚碰到书架,便看到了窗边的人影。 她吓了一跳,朝着人影怯怯的喊了一句:“谁?” “是我。” 这声音有些熟悉,洛长歌心里的戒备放下了一些,再次朝着窗边看过去的时候,那个人影已经转过身来,胡亥的脸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胡亥?你怎么来了?”洛长歌刚才猛然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刚才自己回来的时候,下人们并没有说过有客人来了,洛长歌便知道他不是从大门里进来的,于是又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胡亥朝着她走过来,笑道:“你家的安保未免也太差了,我从屋顶上跳到墙上,又跳进院子里,最后进了书房,这一趟下来居然没有一个人拦我。我觉得吧,作为洛家唯一的主人,你还是要在安保上多费费心。” 胡亥吊儿郎当的说着自己这一路如何进来的,听起来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之处。 洛长歌无奈的扶住额头,说道:“……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帮我测试我家的安保?”她站直身体,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说道:“公子,你一路‘跳’过来,真是辛苦了。”只是话虽然听着不错,语气却是充满了戏谑。 胡亥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居然认真的摆了摆手说道:“不辛苦,举手之劳而已。” “……”洛长歌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问道:“你今天来,该不会是单纯的为我测试我家的安保问题吧?” 胡亥以一个帅气的姿势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说道:“当然不是了。” 下一秒,胡亥那副开玩笑的神情便消失了,正色说道:“我听说,你明天要离开咸阳,为我父皇去民间寻书,所以特意来为你送行。” 洛长歌点了点头:“嗯,你消息倒是挺快的。” “嗯,跟你有关的消息,我知道的都挺快的。”胡亥这句话说的很自然,自然的就像,他俩一早就是情侣一样,洛长歌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不过说到这里,倒是让洛长歌想起了之前长城坍塌的那件事。她一早就知道了,当时那关键的证据,就是胡亥找到之后交给商徵的。她一直都想当面谢谢胡亥,但却一直都没有见到他。说起来,今天居然是她从北方回来之后第一次见到胡亥。 “上次长城的事情……谢谢你帮我们寻找证据。若不是因为你,我们恐怕是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了。” 胡亥既然将证据交给了商徵,自然想到过,商徵肯定会把这件事情跟洛长歌说的。所以洛长歌现在跟他道谢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他冲洛长歌一笑:“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胡亥笑的自然,语气听起来也十分轻松,但洛长歌还是觉得一阵心酸。为了她的安全,胡亥肯定是拼着得罪赵高和李斯的风险才去偷证据的。 洛长歌的脸色可没有胡亥那样轻松:“你跟李斯他们……现在没事吧?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胡亥却是狡然一笑,凑近洛长歌问道:“你这么说……是在关心我咯?” 洛长歌顿时一恼,这个问题这么严重,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居然还能说出这么轻佻的玩笑。洛长歌没有理会他,锁着眉头认真的说道:“胡亥,我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么多的。那李斯和赵高都是支持你登上皇位的人,你为了我一个小女子而得罪他们,真的不值得,你这是在拿你的前途开玩笑你知道吗?” 见洛长歌这副神情,胡亥也收起了说笑的状态,对洛长歌说道:“你和皇位之间,比较重要的那个是你,所以……我这么做,还是值得的。” 胡亥这番话,让洛长歌的心中瞬间一暖,暖过之后却又是满心的愧疚。胡亥对她这么好,而她却早已心有所属,不论胡亥为她做什么,洛长歌终究都只能亏欠他了。 想到这里,洛长歌狠了狠心,说道:“不值得,胡亥,我……真的不喜欢你。你为了一个从来没喜欢过你的女子做这么多,真的不值得。” 胡亥的眼神暗淡了下去,他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卷翘着,神情忧郁,很久都没有说话。 洛长歌又是一阵心疼。 半晌后,胡亥脸上的忧郁渐渐散去,他抬起头对洛长歌笑道:“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坚定,洛长歌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不用担心我,我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我知道,李斯和赵高他们绝对不敢拿我怎么样的。我毕竟是陛下的皇子,他们哪里敢为难我?” 虽然胡亥这番话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听起来确实是很有道理,洛长歌也只好信了。 “好吧,姑且相信你的话。” “不是‘姑且相信’哦,”胡亥笑了笑,说道:“我上次去偷证据的事情,赵高现在已经知道了,我为什么偷证据他也都知道了。他已经跟我保证了,从现在起,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伤到你一分一毫。” 这话肯定是假的,洛长歌不用想都知道。以赵高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放过她洛长歌?就算他真的跟胡亥这么说过,肯定也不是实话。如果腹诽能杀人,洛长歌肯定在赵高手底下死了几万次了。 听了胡亥的话,洛长歌没忍住笑了,说道:“怎么可能?那位赵大人这么恨我,怎么可能会答应不伤我?” 胡亥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笑着往洛长歌身边站了一步,碰了碰她的肩膀,说道:“自然是因为我啊。” 见洛长歌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胡亥又劝道:“好了,不用想这么多。这次你们离开咸阳,他肯定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派杀手跟着你们了。你若是不信,等着看就是了。” 胡亥这句话,洛长歌真的连标点符号都不信。她一脸无奈的看着胡亥,说道:“如果这是真的,我真想给赵高上一炷香,叩谢他的不杀之恩,以及他的大慈大悲之心。”她叹了口气,说道:“然而这并不是真的,看来我还是自求多福比较靠谱一点。” 胡亥被她的话逗笑了。他知道赵高和这姑娘之间的纠葛,自然也能体会洛长歌现在的心情。他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好了,你既不放心,我便派人暗中保护你,若是赵高真的有什么动作,你也不会有危险。” 洛长歌连忙拒绝道:“不用麻烦了,这次除了乐府之外,太常寺的人也会一起去,想来赵高就算是想对我下手,也会因为顾及太常寺的人而不敢妄动。” 胡亥不听她的话:“太常寺里都是一帮读腐了书的书生,除了拿的动笔,他们还能拿动什么?就这么定了,我派人跟着你们,暗中保护你。” 洛长歌拒绝的很干脆:“绝对不行,每次都这么麻烦你,我……” 洛长歌的话还没说完,胡亥便捧住她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将她的后半句话堵在了嘴里。 洛长歌挥舞着双手挣扎,最后终于推开了胡亥,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问道:“你干嘛啊?!” 胡亥的话听起来理所当然:“你话太多了,吵得我头疼……” “胡亥你太可恶了!” 话音刚落,洛长歌的拳头就像雨点一般打在了他的身上。胡亥一惊,连忙跳开,朝着书房门口逃去:“你干吗啊……” “你这姑娘看起来这么娇弱,怎么下手这么重……” “哎你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胡亥一路逃着,最后冲出了书房门,将门从外面紧紧拉上,将洛长歌关在里面。 “胡亥,你给我进来!你躲什么?” 胡亥坚决不进去:“我不躲,难道站在那里让你打吗?” 说完这句话,胡亥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好像有些大了。他朝着四周看过去,有点害怕自己此行会惊动洛府里其他的人。况且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该说的话也都跟她说了。 想到这里,胡亥冲着门里说道:“我走了,你明天路上注意安全。”说完这句话,胡亥便“蹭”的一声跳上了房顶,之后,院中便是一片寂静再没有了声音。 洛长歌怒气冲冲的拉开门,发现门口空无一人,胡亥早已不知去向。她恨恨的甩了甩袖子,噘着嘴低声怒骂了几句。 …… 书房里,赵高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在他的身后,正跪着一个一身夜行衣的蒙面男子。 “你真的看到胡亥公子从洛长歌的家里出来了?”赵高不紧不慢的问道。 “千真万确。奴才守在屋顶,见公子和洛长歌在书房里说了很久的话。” “好,太好了。看来我之前的推断不假。”赵高笑着转过身来:“明日便是洛长歌他们离开咸阳的日子,若不趁着这个机会做点什么,还真的有点可惜了。” 第154章 准备出发 一大早,郑暄妍尚在睡梦中,便听到自己的丫鬟站在一旁低声轻唤。 “小姐,小姐,该起床了。” 郑暄妍被吵醒,抱着被子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继续睡:“别吵我。” 丫鬟的声音却依旧在耳畔:“小姐,今天可是去乐府的第一天,小姐您可千万不能迟到啊。” “乐府?”听到丫鬟这话,郑暄妍猛地睁开双眼,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忙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了,小姐。” “哎呀……还早,我再睡会儿。”说着,郑暄妍又重新躺倒在床上,翻身冲着里侧,准备睡个回笼觉。 现在距离洛长歌所说的辰时一刻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现在起来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多睡一会儿。 “妍儿——快点起来,等会儿迟到了就不好了。” 然而,随着郑夫人的一声喊,郑暄妍睡回笼觉的愿望落空了。她打了个呵欠,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满的撒娇道:“娘,你怎么进来了?” 先前郑暄妍说要进乐府的时候,郑夫人是一百个不同意。一来,她舍不得放自家宝贝女儿出去,二来,她总觉得乐官不是什么正经差事。不过郑暄妍非要去,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同意了,不过附加条件是要郑暄妍去的时候多带几个下人。 知道今天是郑暄妍去乐府的第一天,郑夫人便早早的起床,来帮着女儿收拾准备。此时的郑夫人,正拿着两件衣服朝着郑暄妍的床榻走来。 “妍儿,快起床,你看这两件衣服穿哪件比较好?” 郑暄妍歪着脑袋,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她挠了挠满头的乱发,说道:“娘,这些让下人们来就好了。” 郑夫人满眼宠爱的看着女儿,将手上的衣服交给了一旁的丫鬟,说道:“好,好。”她走到桌前,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碗盘依次端出来,说道:“妍儿,娘已经将早饭拿过来了,你洗漱好之后就趁热吃吧。” “知道了娘。” 见母亲这么忙碌,郑暄妍也就不好再赖床了。她磨磨蹭蹭的下床穿鞋,坐到梳妆台前。一旁的小丫鬟拿起梳子开始为她梳头,另一个则在为她试首饰。早已经有下人将洗漱用的水准备好了,放在梳妆台的一边,水盆中还飘着一层花瓣。 郑暄妍不紧不慢的收拾好,吃过早饭后,在郑夫人的唠叨中出了家门,上了早就停在门口的马车。马车后面还跟着十几个随从——不用说,这自然是郑夫人安排的。 …… 与此同时,乐府里也是一派热闹的景象。太常寺的人早已经赶到了乐府跟他们会合。所有的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着乐府令大人的命令了。 出发前的一刻钟,洛长歌将所有人集结在院中正在点名,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院中的人们不由得朝着门口看过去,想看看到底是谁来了。 “扶苏公子?”见到骑在马上的白色身影后,洛长歌有些惊讶:“您怎么过来了?” 扶苏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了随从,朝着院中走来,对洛长歌等人笑道:“这么大的事情,我自然是要来了。” 鹿之野被扶苏这话弄的有点摸不着头脑。院中其他的乐府群众也开始小声议论,不知扶苏此行到底是要做什么。 扶苏走进院中,便朝着最近的一间会客厅走去。路过鹿之野、洛长歌以及太常寺大人的时候,跟他们说了句:“你们随我来。” …… 会客厅里,三个人听完扶苏的话,才知道了他今天的来意。 最近这段时间,秦皇自以为得到了徐福的真言,以及《乐经》中的所记载的秘诀,便开始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一味肆意妄为。长城刚刚修完,秦皇就迫不及待的开始修建皇陵,并且在不跟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开始大肆修建阿房宫。旁人大概还不知道,但扶苏却十分清楚,父皇这一番动作下来,国库已经日渐空虚,整个大秦虽然看上去强盛依旧,但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作为一国太子,扶苏看不过去父皇这一连串的行为,便上谏劝阻,结果秦皇非但不听,还对扶苏大加训斥。那天若不是洛长歌在场,他们父子恐怕就要吵的不可开交了。 回去之后,扶苏左思右想,觉得父皇做的确实不对,但是他自己又什么都做不了。听闻父皇要派乐府的人去民间收书,扶苏便自请与他们一同去。与其待在咸阳助纣为虐,倒不如去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秦皇居然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了,扶苏便来了乐府。 “原来是这样啊,”洛长歌点了点头,又问道:“陛下就这么爽快的答应了?” 扶苏苦笑一声回道:“是啊,反正我留在咸阳,也是招他老人家的不待见。他巴不得我现在赶紧离开这里呢,他也清净。” 洛长歌无奈:“好吧。” 既然现在扶苏来了,那么此行一切就要听他的指挥。即便鹿之野和太常寺的人已经商量过了,还是要以扶苏的意见为主。鹿之野便问道:“公子,这次出行,您是否已经有所计划了?” 扶苏显然是早就做过准备,他看着鹿之野点了点头,说道:“嗯,这一次,我准备兵分三路。” “你们乐府的人是一队,太常寺的人一队,加上我一共是三队。我们分别朝着大秦的东、西、南三个方向前行。我将全国所有的郡县划分成了三个部分,每个队伍都有各自负责的郡县。”说着,扶苏拿出一副地图,铺在桌上,招呼他们三个过来看。 “南边就由你们乐府负责,北边我来,西边的郡县,就交给太常寺的人。同时,为了确保能够顺利执行任务,我们每个队伍中,都要安排进几个另外两个队伍的人。这样一来,我们的人员配备上都是均衡的,寻书的时候也不至于抓瞎。” “是。” 洛长歌朝着地图上乐府负责的区域看过去,依稀看到几个历史书上见过的地名。她觉得眼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地方。 “好了,没什么其他的事情,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几个人出了会客厅的门,迎面便看到了停在乐府门口的马车,以及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姑娘。 这姑娘打扮的十分娇俏,配上她如花似玉的面孔,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清新气息,让人在炎炎夏日中感到一阵神清气爽。 “不是吧?暄妍怎么到现在才来?”鹿之野一阵头疼。 看到这丫头身后那十几个丫鬟随从之后,洛长歌也是一阵头疼:“这丫头带这么多人过来做什么?”她惊讶的倒抽一口气,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难道是我昨天没跟她说清楚?她该不会以为我们是去郊游的吧?” 扶苏朝着远处的俏丽身影打量了半天,近日来因为与父皇有分歧而产生的火气都消了大半。他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是身处咸阳宫,而是置身在一片秀水青山之间。 扶苏问道:“这也是乐府的人吗?” “是,她是昨天新来的。”鹿之野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没什么底气,害怕扶苏会因为郑暄妍而生气。 扶苏却带着一脸的笑意往前走去,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觉得不妥的地方。 鹿之野也忙上前,走到郑暄妍面前说道:“暄妍啊,我们这次不是去郊游的,不用带这么多人。”说完这句,他又凑近郑暄妍的耳朵,小声说道:“这次扶苏公子也会去,你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过招摇了?被他看见了可不太好。” 郑暄妍虽然自小被家里人娇惯的厉害,但她本人却并不想一直这样下去,否则也不会自请来乐府里做乐官了。往常出门,郑暄妍一向都是有大把的人跟着,她早就习以为常。现在听到鹿之野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她转过身正对着丫鬟随从们,朝着一个贴身的丫鬟和近身的侍卫指了指:“你们两个留下,其他的人都回府吧。” 听了鹿之野的话后,郑暄妍举一反三的想了想,又对几个下人说道:“你们几个,把车上一些不必要的行李也拿回去,只剩下必备的东西就可以了。” 下人们便开始按照命令各自行动。没过一会儿,他们便收拾妥当,告别了郑暄妍,拎着东西回了郑府。 见郑暄妍一点也不娇气,反而服从命令听指挥,洛长歌不禁对她有些刮目相看起来。从前她只是觉得郑暄妍是个没什么大脑的富家小姐,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扶苏见她大刀阔斧的减了不少行李,笑着说道:“这位姑娘,大秦的南方现在可是很热的,收拾行李的时候,还是要仔细考虑啊。” 郑暄妍以前跟扶苏公子有过几面之缘,但也都是在人群中远远的看一眼而已,像今天这样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是头一次。她对扶苏行了个礼,说道:“扶苏公子好,小女子……额,微臣是乐府新来的乐官,郑暄妍。” 听到扶苏的话,郑暄妍有些不解道:“南方?”她看了看鹿之野,说道:“我们要去南方吗?” 鹿之野冲她点了点头:“所有乐府的人都要去南方。” “啊?”郑暄妍一瘪嘴,满眼担忧的看着鹿之野:“现在可是盛夏,连咸阳都这么热,更何况是南方了。” 郑暄妍习惯了我行我素,一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现在一着急,便将心里的话脱口说了出来,完全忘了眼前正站着一位皇子。 扶苏却并没有觉得她无理,反而觉得她是小女孩心性,可爱的紧,笑着说道:“现在南方确实是很热,不过北方却很凉爽。郑姑娘可以自己做选择。” 郑暄妍抬起头看着扶苏,问道:“真的吗?” 扶苏冲她点了点头:“当然。” 刚才在会客厅里的时候,扶苏曾说,每个队伍里都要有其他队伍的人。如此,让郑暄妍去北方也是符合规定。只不过鹿之野依旧有些纳闷,他总觉得,今天扶苏对待下属似乎格外宽容。 郑暄妍没有犹豫:“那我选北方。” 扶苏一脸得逞的笑:“好。” 出发前得知了这么个重要的消息并快速做出了最好的决定,郑暄妍不由得暗暗庆幸,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陷入了什么人设好的陷阱里了。 第155章 蠢蠢欲动 “你说什么?扶苏也跟着乐府的人一起去寻书了?”赵高问的急切,看起来一脸震惊的样子。 “属下刚刚见扶苏公子带着人去了乐府,又和他们一起出了城门。”书房里,赵高的一名手下跪在地上,正在向赵高汇报自己今天的工作成果。与晚上穿着夜行衣出去的手下不同,这个人是一身农夫的装扮,想来是一名替赵高在大街上监视政敌的暗桩。 听了这条消息,赵高有些犹豫了。乐府的人出去寻书,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机会,但扶苏加入之后,一切可就说不准了。他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暗暗的琢磨扶苏此行的目的。 这个时候,赵高府上的一个侍从走了进来,行过礼后说道:“奴才有事禀报。” 赵高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以为是府上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便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先下去,有什么事情一会儿再说。” 侍从却没有走,他知道自家老爷与扶苏那边的人一向不睦,所以刚才在宫门口的侍卫那里得到了些重要信息后,便急着跑回来向老爷禀报。自己这个消息,一定是老爷现在最想知道的,他继续说道:“老爷,奴才要说的不是一般的消息。奴才听说,扶苏公子在陛下眠面前自请,与乐府的人一起去民间寻书了。” 赵高先是一愣,随后看着侍从说道:“你还听说什么了?快细细说来。” “奴才刚才在看守城门的守卫那里听说,陛下昨天给乐府和太常寺的人下了命令,昨天晚上的时候,扶苏公子就去了陛下的书房,自请和乐府的人一起出宫去寻书,陛下答应了。” 原来是这样。赵高的眉头舒展了些。前阵子因为修建阿房宫的事情,扶苏和陛下生了龃龉,想也知道陛下现在必定是十分不喜欢扶苏,想让他离自己远一些,扶苏的请求正合了秦皇的意,他如何会不答应? 只不过扶苏的动作太过突然,他的加入,给了赵高一个措手不及。赵高已经掌握了乐府一行人接下来的行走路线,他原以为按照路线走肯定没错。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扶苏加入后,他们的人数增多,路线肯定也会有所调整,势必会跟原来的不一样。这样一来,赵高的计划就没办法继续推进了。 为今之计,只有在暗中紧紧跟着他们了。 赵高刚要给暗杀者们下命令,大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扶苏也去了……” 赵高一只手揉搓着下巴上的胡茬,心中想着对自己更为有利的行动。赵高隐约觉得,这一次,他或许可以做比原计划更大的文章。 眼下秦皇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虽然他正在想办法延年益寿,但服食丹药并不能带给他真正的长寿,反而让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就在不久的以前,秦皇还能够在书房里批一整天的奏折,但是现在却连两个时辰都坚持不了。大家都不太看好秦皇的身体,连太医把过脉之后都说,这后事怕是要预备下了。 这个时候,各位公子们都去寝宫里侍疾了,那些不在咸阳的公子们,也正在快马赶来的途中。这一切,无非都是为了皇位,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在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扶苏公子却反其道而行之,选择离开咸阳。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对于扶苏的性子,赵高早就有所了解。以前这位公子为了争夺皇位,可以说是不择手段。为了登上太子之位,他甚至不惜选择和自己并不喜欢的洛长歌成婚。后来不知怎的,竟然渐渐不再关心皇位的争夺,只是专心做好秦皇交给他的每一件事。如果他现在的心性没有变的话,那么他此次离开咸阳,就是单纯的为了去寻书了,若是又恢复到了以前那样,可就不好说了。 不管怎么说,在皇位的争夺中,扶苏始终是对胡亥公子最有威胁的那个,若是他此次能够一去不复返的话,胡亥公子登上皇位的概率就会大很多。不,不是大很多,而是胜券在握。 想到这里,赵高便下达了命令,他令暗杀者们紧紧跟上扶苏一行人。除了太常寺的人之外,其他的全部杀掉。 …… 出了咸阳城之后,扶苏他们一行人便在城外的一条十字形官道上分开了。太常寺的人一路西行,扶苏向北,乐府向南。当然了,郑暄妍是跟着扶苏走的。 赵高的人在暗处紧紧的跟着他们。见他们分开走了,领头的暗杀者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分开跟的话,他手上的人员一时也不够,再说了,现在出现的情况,无论如何都要跟赵高禀报一下。只不过,当他发现向西而行的一伙人中并没有他们的暗杀目标时,心中便暗自庆幸。当下便干脆利落的将手下的人分成了两个组,分别跟着扶苏和乐府的人而去。 扶苏的队伍,仍然在有条不紊的赶路中,他们对跟踪的暗杀者们浑然没有知觉。他们出发的时间比较早,现在的天气还没到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为了尽快赶到下一个地点,扶苏下了命令,趁着现在天气凉爽,所有的男子皆骑马而行,女子乘马车。这样一来,可以提高队伍前进的速度。 只不过扶苏这样安排之后,乘马车的人就变成了郑暄妍和她的婢女两个人。原本扶苏的队伍中就没有女子,而太常寺以及乐府那边派过来的人也清一色的都是男子。放眼望去,整个扶苏队伍中,就只有郑暄妍和她的婢女两人在乘马车。 郑暄妍坐不住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像是被特殊优待了一样,再加上现在根本不是在家里,她浑身都透着别扭。她之所以进乐府,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现在自己终于当上了乐官,本想着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结果现在却是这么个局面。 她趁着队伍中途休息的时候钻出了帐篷,找到扶苏对他说道:“公子,一会儿要不我也跟你们一样,骑马前行吧。马车跑得慢,怕是会耽误大家前行的速度。” 听了郑暄妍的话,扶苏温和的笑,然后拒绝了:“不行,现在天气炎热,你若是骑马,万一中暑了怎么办?还是听我的,回马车里吧。” 郑暄妍还想说什么,但考虑到扶苏才是他们这一队的首领,自然是要什么都听他的。郑暄妍只好默默点了点头回去了,脸上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哦,那好吧。” 他们休息的地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郑暄妍刚才从马车处走过来时,头发上落了一片树叶。她自己浑然不觉,但扶苏却早已经发现了。 “等等。” 郑暄妍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公子?” “你头上有片树叶。”扶苏上前两步,伸手见她头上的那片落叶摘了下来,又将她有些凌乱的刘海轻轻弄好。他看着郑暄妍的眼睛,轻轻地笑:“好了。” 郑暄妍从前就听说过,扶苏公子是个很温和的人,如今一见,便知道传言非虚。 只不过,他们二人今天才算是正式认识的,彼此之间并没有那样熟,突然这么近距离接触,郑暄妍难免有些不适应,只是扶苏的笑看起来好温和,帮她理头发的动作又好轻柔,郑暄妍不免感到有些害羞。她揉搓着手里的帕子,有点不敢看扶苏的眼睛:“谢谢公子。” …… 跟扶苏他们那边不一样,南下的乐府队伍中,有两个乐官都是姑娘,再加上她们各自的婢女,一共就是四个人。只不过她们在乐府呆的时间长了,没有那些大家闺秀那样娇气,赶路的时候,速度自然就快了许多。这也是她们这边跟扶苏那里不一样的地方。 但一样的地方,也都是一样的。赵高的人紧紧的跟在乐府队伍的后面,片刻都没有跟丢。为了队伍的安全考虑,鹿之野做了相对应的行进措施,但即便这样,他们还是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常。 不知不觉间,距离他们离开咸阳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路过一座茶棚的时候,他们决定停下来歇一歇脚。 洛长歌下了马,坐在茶棚里的一个凉凳上,不紧不慢的喝着碗里的茶。鹿之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在她身边的位子上坐下。 “长歌,你看,从这里一直往南走,今天晚上之前,我们差不多就可以赶到下一个郡了。” 洛长歌看着鹿之野所指的方向点了点头:“那正好啊。” 鹿之野的话有些没来由:“不好。” 洛长歌不解:“什么不好?” “赶路的时候,你一直都走在队伍的后面,我一个人走在前面,都看不到你,当然不好了。” 洛长歌微微一笑,带着些许的甜蜜。她看着鹿之野的眼睛,说道:“我们出发的时候不是说好的吗?你打前锋我殿后,这样才能确保整个队伍的安全啊。” 她朝着周围的人一指,说道:“你看,我们这个队伍里所有人当中,也就是扶苏派过来的人有些功夫,但是光靠他们也顾不了太多。太常寺那些人,一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脑力活他们在行,但是赶路就不行。只好我们两个多费些力气了。” 鹿之野一手托腮,神色看起来有些寂寞:“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我还是很想你,怎么办?” “嗯……”洛长歌眼底涌起一丝坏笑:“那你就——想吧。”说完,她站起来转过身,作势要走。 鹿之野哭笑不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长歌……” 洛长歌轻笑了一下,她转过去俯下身子,凑近鹿之野,飞快的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匆忙离开了。 洛长歌离开了之后,鹿之野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感受着唇上尚未消失的温度,鹿之野只觉得全身的疲惫都消失了。他看着洛长歌离开的背影,笑的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甜蜜。他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朝着附近正在喝茶休息的队伍喊了一声:“大家集合!” 第156章 遇袭 赵高派出去的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跟踪的过程中又小心谨慎。这让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被别人发现。 但被跟踪的人也并不是那么的迟钝。没过多久,乐府的人就发现了异常。 这天天快擦黑的时候,乐府的人便按照原计划到达了与咸阳毗邻的一个郡。他们顺利找到驿馆,将整个队伍都安顿好,一切都相安无事。只是晚上临睡的时候,洛长歌总是觉得窗外有人在盯着她看。那种感觉让人特别的不舒服,与上次去北方的途中遇到暗杀时的感觉极其相似。 只不过上次因为有胡亥的人跟着,他们才没有出危险。这次应该也会没事的吧。虽然洛长歌说过不用胡亥派人保护她,但看胡亥的样子,似乎不会听她的。 她将梳子放在桌上,躺下去准备睡了。枕头下依旧放着一柄匕首,以备不时之需。但愿今晚可以相安无事。 乐府一行人来这里之前,已经派人跟郡里的地方官员打好了招呼。第二天一早,便已经有官员来驿馆里和他们见面了。 地方官员见他们是从咸阳来的人,又是陛下亲自派下来的,自然是不敢怠慢,寻书的时候十分积极,加上这个郡并不是很大,命令发出去之后,两天之内,书就已经收齐了,并陆续的运送到了官署里。接下来,他们只要派人将书运回咸阳就可以了。 晚上休息的时候,地方官员设宴款待他们一行人。虽然说官场上的交际对于乐官来说是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这一天下来,洛长歌已经有些累了,实在是没有精力陪着他们说笑。强打着精神应付完了那些大人们之后,洛长歌便寻了个借口早点回去休息了。见她要走,鹿之野也跟在座的官员们打了招呼,陪着洛长歌回了驿馆。 回去的路上,洛长歌又感觉到了身后盯着她的目光。她猛地一回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见她神色异常,鹿之野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洛长歌左看右看,没有发现任何人,街道上除了他们两个之外,一个人都没有。洛长歌摇了摇头:“没什么,兴许是我看错了。” 洛长歌将脑袋里的想法甩掉。就算是真的有人跟着,大概也是胡亥的人吧。不管怎么说,凡事还是要往好的方面想。 突然,一个黑影从他们身边急速的略过,留下了几下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后,便又消失在了黑夜中。鹿之野精准的捕捉到了身旁的气息,双目一凛,喝道:“什么人?!” 黑寂寂的胡同中回荡着鹿之野的话,但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回话,回答他的,是劈破黑夜的一柄弯刀。 持刀的黑衣人快速的朝着他们掠过来,雪亮的刀尖直冲着鹿之野的胸口,下手又快又恨,鹿之野手疾眼快的推开洛长歌,自己向后一闪,堪堪躲过了这一刀。 刺客一击未中,但并未放弃。下一刻,黑夜中又冲出了十几个与他一样一身黑衣手持弯刀的人。他们站在鹿之野和洛长歌的面前,虽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但凛冽的杀气显而易见。 洛长歌抽出了腰间的匕首,紧紧的握在手中,做好了应战的准备。眼前的这些人,显然并不是胡亥的人。看样子,乐府的人这次离开咸阳,赵高那只老狐狸便又坐不住了。 如此说来,昨天晚上在驿馆中的,也是赵高的人了。 想到这里,洛长歌一阵懊悔,若是昨天晚上就提高警惕,现在也不至于陷入此等困境中。 鹿之野也抽出了佩剑。他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对方的来意已经很清楚了。想到上次他们在去北方的途中也差点遇刺,鹿之野便猜到了,这次袭击他们的人,十有八九是赵高派来的。 刚才冲着他们来的那一刀,分明就是要取他们的性命。这样狠辣的招式,若不是赵高的人,倒有些说不过去了。 …… 黑暗中,一直都有人在密切的关注着大街上发生的变故。只是这变故让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主子明明交代过了,要他们好生保护下面的那两个人,同时不能暴露自己的踪迹。那……刚才跳出去的那帮弟兄,是不是今天喝多了,连敌友都分不清了? 眼前的情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想出去将那帮小子揪回来,但若是这样做的话,自己的行迹就会暴露。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先看看情况,再决定怎么做。那帮小子若真的喝多了,肯定会不堪一击的,那两个乐府令必然不会有危险。 十几个持刀的黑衣人并没有给洛长歌他们多少反应的时间,纷纷提着刀扑了上来。一时间,刀剑相撞的声音在街道上响起。 鹿之野因为有功夫的底子,所以应付起来并不算难,但洛长歌就有些吃力了。她在现代的时候根本没学过功夫,现在这一招半式也是来到大秦之后才学的。平时耍耍帅还可以,但若是应敌的话,根本就派不上任何用场。 洛长歌那点功夫,鹿之野自然是知道的,他一手挥着剑抵挡冲上来的黑衣人,另一只手牵着洛长歌,保护着她不被挥过来的弯刀伤到。 黑衣人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功夫自然在他们之上。鹿之野抵挡了一阵之后,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但那些黑衣人却像是杀不完一样,倒下了几个,便会从旁边又冲出几个补上他们的缺。 这样打下去根本就不是办法,就算不被他们杀死,也会被他们的战术累死。但是现在的情况,他们也只能拼命抵挡,别无他法。 这个郡县本来地方就小,虽然宵禁的时间与咸阳一样,但这里的人休息的都非常早,而那些巡夜的士兵们也乐的偷懒,早就不知去哪里喝酒赌钱去了。不然的话,鹿之野他们在这里打斗了这么久,早就该有人过来了。 目睹了眼前激烈的战况,躲在黑暗中的人越发的不淡定了。这帮人的打法狠辣无比,怎么看都不像是喝多了的人干出来的,刀刀直击致命要害,一副不杀死他俩绝不善罢甘休的样子。 “头儿,这应该不是我们的人吧。”一旁的一个弟兄瞧出了些异常:“我刚刚点过人数了,我们的人一个都没少,下面那些,明显不是我们这边的。” “靠!不早说。快跟我下去!” 随着领头人的一声令下,胡亥派出的人跳下了屋顶。他们将暗杀者与洛长歌他们二人隔开,和赵高的人厮杀在了一起。 这局面变化太快,鹿之野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些人是来帮他们的。摆脱了刺客们之后,鹿之野便将战场交给了刚刚从天而降的那帮家伙们,自己拉着洛长歌退到了不远处的安全地带。 见到眼前的局面,洛长歌瞬间便知道了,这些后来出现的人才是胡亥派来的,刚才那些肯定是赵高的人。胡亥的人虽然来得晚,但也算是及时,赶在还没出乱子的时候出现,实在是他们两个的幸运。 “长歌,你没事吧?”鹿之野关切的问。 洛长歌摇了摇头,又问道:“你呢?” “我也没事。刚刚要杀我们的那些人,我看十有八九是赵高派来的。只不过现在突然出现的这些,又是什么人?” 鹿之野的问题,洛长歌知道答案,但是却不能说。若是被鹿之野知道了这些都是胡亥的人,以鹿之野的头脑,肯定会猜出胡亥对她的心意。到时候,以鹿之野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我也不知道。” 洛长歌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这样才能世界和平。至于胡亥那边,回去之后还是要好好跟他谈一谈才行。 “那些人既然要帮我们,为什么还要穿成刺客的样子,是要掩盖什么吗?” 纵然洛长歌不说,鹿之野已经启动大脑飞快的分析了,只不过因为缺少足够的线索,他的分析也没有什么结果。 洛长歌摇了摇头,表示对他说的这些完全不清楚。他知道鹿之野现在在想什么,也知道鹿之野一向脑力惊人,若是真的被他猜到了什么,恐怕会生出什么变故,洛长歌只好试着混淆他的思路,说道:“一会儿等他们那边结束了,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洛长歌的话还没说完,那边的打斗已经结束了。刺杀者们没有捞到任何便宜,而且还因为这些突然杀出来的不速之客损失了好几名弟兄。见今天的任务明显已经完不成了,而且恐怕已经暴露了身份,他们便不再逗留,迅速撤退,消失在了黑夜中。 洛长歌走上前去,准备跟人道谢,谁知这些帮他们的人像是约定好了似的,赵高的人退走之后,他们便也跟着消失了。 “诶?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走了?”这是要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吗? 洛长歌走到刚才打斗的地方,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这些人不仅消失的快,而且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赵高的人虽然消失了,但并不代表他们马上会走的远远的。一个黑衣人从街角探出了头,见现在时机难得,朝着洛长歌将手中的弯刀丢了出去。 “长歌小心!”鹿之野的警惕还没有完全放下的时候,便看到了半空中朝着洛长歌飞过来的弯刀。 洛长歌抬起头,见一柄弯刀直直的朝着自己的胸口而来,速度奇快无比,她想躲开,但明显已经来不及。 不会吧刚才大风大浪都已经过来了,现在这是要阴沟里翻船吗?我不会真的要交待在这个无名小郡里了吧?我的大秦之旅这就要结束了吗? 鹿之野飞快的跑过来,拉住洛长歌的袖子朝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扯。马上就要碰到洛长歌的刀尖扑了个空,刀刃贴着洛长歌胸前的衣服擦了过去。 “靠!怎么这么难缠!”胡亥的人躲在黑暗中,本打算离开的,谁知现在又横生变故。他有些气闷,朝着那个偷袭者甩出一把刀去,直插向他的胸口。随着一声闷哼,偷袭者便歪倒在了墙边,胸口的血汩汩的往下流。 “长歌,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鹿之野扶着洛长歌的双肩,一脸紧张的左右查看着。刚才那刀来势凶猛,他很担心。 第157章 受伤 “我……大概是没事的。”刚才突如其来的弯刀没有完全伤到她,只是将她胸前的衣服割开一道不小的口子,胸口的皮肤也渗出了鲜血。不过洛长歌并没有觉得十分难受,只是觉得皮肤疼得很,想来这伤应该是皮外伤。 被割开的衣服随着地球引力的作用慢慢垂下来,露出了胸前的伤口以及一片白嫩的皮肤,洛长歌不由得伸手将垂下来的衣服抚上去。为了防止它再次掉下来,便用一只手挡住了胸口。 鹿之野并没有看到她的伤口,但却看到了她的动作,以及衣服上刺目的一片鲜血。他不由得心中一阵紧张,以为洛长歌的动作全是因为伤口疼痛,忙说道:“是不是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洛长歌虽然觉得疼,但还是能够判断出这是轻伤。不过鹿之野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又是一片淋漓的鲜血,所以难免会被他误会。但出血的部位有些不尴不尬的,洛长歌一时之间也没办法跟他解释,只好说道:“你放心,我没事的,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现在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并且一片漆黑,敌人又刚刚离开,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像刚才那样搞偷袭。现在实在不是查看伤口的时候。鹿之野点了点头,说道:“对,我们赶快回去。你坚持住啊长歌。” 说着,鹿之野将她打横抱起来,飞快的朝着驿馆而去。 洛长歌见他这么着急,心中一阵愧疚,说道:“你不用着急,我真的没什么事的。只是伤口有点疼而已,并没有伤到筋骨和内脏。” 洛长歌的话,虽然确实是实话,但实在是缺乏说服力。鹿之野只以为她说的是安慰人的话,心里更加紧张了,脚下的速度也越发的快。 到了驿馆,鹿之野抱着她一路奔上楼梯,走向洛长歌的房间,一脚将房门踹开,走进去将洛长歌放到了床上。 鹿之野的这一番动作,把房间里的紫菀吓了一跳,她抬起头刚要说些什么,便看到了自家小姐一副浑身是血的模样,顿时大惊失色,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忙扑到床边,问道:“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洛长歌冲她笑笑:“没事的,去,帮我把药箱拿过来。” 紫菀依言拿过药箱,将能用到的尽数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鹿之野目测了一下她的伤势,刚要帮她脱掉外衣,这才发现伤口的部位似乎有些尴尬,但洛长歌苍白的脸色正在告诉他现在止血刻不容缓,他略犹豫了一下,说道:“长歌,现在是非常时期,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洛长歌就打断他说道:“小野,我真的没什么事的,你不要被我满身是血的假象误导了,真的只是皮外伤,没什么的,让紫菀帮我处理就好了。” “不行,我不放心。”鹿之野满眼担忧的说道:“我要确认你没事才行。” 洛长歌无奈道:“你相信我的话,我不会骗你的,”她脸色苍白的一笑,说道:“放心好了,这事关我的生死,我不会拿着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 鹿之野想了想,说道:“好,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喊我就行。” 洛长歌点了点头。 紫菀被吓坏了。洛府在咸阳里是名门,她虽然只是个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但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什么时候见过这种血淋淋的场面。她颤抖着声音问道:“小姐,鹿大人,我们……要不要去请个大夫……” “不行。”鹿之野和洛长歌几乎是同时出声拒绝了。现在去请大夫,肯定会惊动这里的地方官员,那些躲在暗处的杀手肯定会知道洛长歌受了伤,定然会趁机制造新的麻烦。 紫菀现在早已没了主意,洛长歌说什么她就听什么。鹿之野出去之后,紫菀一刻也不敢耽搁,她将洛长歌伤口处的衣服剪开一部分,开始清理伤口。 见到小姐身上的伤口后,紫菀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这伤口真的如小姐所说,只是些皮外伤而已。 确认了小姐没有危险后,紫菀的心便放了下来,手上的动作也稳了许多。以她的能力,处理个皮外伤口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没过一会儿,紫菀处理好伤口,又敷上药,最后用布条绕过后背,将伤口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紫菀将小姐身上染着血的衣服脱下,为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自己抱着脏衣服走了出去。 守在走廊里的鹿之野听见了开门声,忙上前问道:“她没事吧?” 紫菀答道:“鹿大人,你放心,真的只是皮外伤,我刚才已经为小姐敷过药了。”她指了指自己怀里的脏衣服,说道:“您进去吧,我去把这个扔掉。” 鹿之野终于放下心来。他对紫菀说道:“你辛苦了,去吧。我进去看看她。” …… 看到鹿之野进来,洛长歌便想起了他刚才那副担忧着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笑,你有没有良心啊?”鹿之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见到洛长歌现在的样子,鹿之野才知道,刚才的确是一场虚惊。他坐在床沿上看着洛长歌,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没事就好,刚才真把我吓坏了。还疼吗?” 洛长歌点了点头:“有一点。” 见鹿之野的眉头又拧了起来,洛长歌忙又说道:“不过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放心吧,我的愈合能力很强大的。肯定不会拖慢行程。” 鹿之野略带嫌弃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现在都这样了,居然还惦记着行程。”不过说到行程,鹿之野也想起了什么,说道:“明日你就不用出去了,在这里好好养伤吧,寻书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说着,鹿之野走到桌边端过来一杯热茶,递到了洛长歌的手上。 洛长歌接过茶杯,摇了摇头笑道:“我可没这么娇气,只是被划了一道小伤口而已。” 说着,洛长歌便要起身,向鹿之野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不过,她的身体状况并没有鹿之野说的那么严重,却也没有她自己说的那样乐观。腰上刚一用力,伤口上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手一松,手上的茶杯就要掉下去。她慌忙用手去接,但角度却不对,茶杯被她的手打了一下后朝外翻去,里面滚烫的茶水尽数泼洒而出,然后一滴不剩的全都……洒在了鹿之野的胳膊上。 “啊——”鹿之野慌忙站起来,将冒着热气的袖口挽起,里面是同样冒着热气的一只胳膊。他冲到桌前,将一壶凉茶倒在胳膊上,试图降低胳膊上的温度。 “你不要紧吧?”洛长歌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眼前的一幕惨剧,笑道:“这确实是个悲剧,但我还是笑了出来,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噗哈哈哈哈……” 紫菀刚才帮洛长歌换药时拿了一条湿毛巾,刚才她走得急,东西没有收起来,不过现在也正好派上了用场。鹿之野将那条湿毛巾拽过来,敷在自己的胳膊上。 好在刚才他倒的茶并不是刚刚烧开的,否则的话,他的胳膊现在已经被褪了一层皮了。 “你居然还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鹿之野没好气的看了看洛长歌,说道:“既然受伤了就好好养伤,你这样不安分,是想再添一名伤员是吗?” 虽然是无心之失,但洛长歌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开玩笑的说道:“嗯,你受伤了,就可以陪着我一起养伤了啊。” 鹿之野用湿凉的毛巾在胳膊上敷了一会儿之后,疼痛感渐渐消失。他将毛巾取下,将袖口放下来,说道:“嗯,到时候咱们两个都歇了,那些追杀的人更加不会放过我们了。” 想起刚才在街上发生的事情,鹿之野有好几个疑问:“刚才很明显,那是两拨不同的人。你发现没有?” 提起这个问题,洛长歌也收起了玩闹的心,说道:“是啊。太明显了,要不是后来出现的那拨人,咱们两个今天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那些要杀我们的人,是赵高派过来的。”鹿之野判断道。 “你也这么认为是吧?看来赵高是要趁着这次的机会将我们全都除掉。”洛长歌想了想,有些担忧的说道:“现在我们这里都是这副光景,也不知道扶苏那里怎么样了。” 鹿之野也是一阵担忧。赵高这次的目的肯定是意在扶苏的。现在陛下病重,正是议储的时候,他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了扶苏,胡亥就可以登上皇位了。而除掉乐府的人,对赵高来说只是顺手而已。现在连他们乐府这里都是这么凶险,扶苏那里就更不用说了。 “只不过,现在我们再担心扶苏,也帮不上什么忙。”鹿之野理智的分析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弄明白帮我们的那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他若是在帮我们,肯定也会帮扶苏的。” 洛长歌心中一紧,小声说道:“不会……就是扶苏自己派过来的吧?” 她当然知道不是扶苏,这么说,只是为了引开鹿之野的注意力,不让他怀疑到胡亥。 以鹿之野的能力,还是能够分辩出这些的,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太可能是扶苏,若真的是他,临行前他就会告诉我们了。” 洛长歌见自己的小心机没有得逞,便点了点头,附和着鹿之野说道:“你说得对。” 鹿之野将朝中扶苏这边的人以及乐府令里里外外的朋友全都想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附和逻辑的人。 “到底是谁呢?”鹿之野看着洛长歌,紧锁着眉头喃喃的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洛长歌。 洛长歌被他看的一阵心虚,忙说道:“连你都看不出来,我就更不知道了。” 鹿之野叹了口气,现在这些人仅仅是出现了一次而已,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他也不能从这里面分析出什么。不过下一次,一定要好好问个清楚。 第158章 套路 在鹿之野看来,扶苏他们这边要比乐府危险的多,但事实上……好像并不是这样的。扶苏一行人走了整整一天,都没有遇到任何异常的情况。傍晚,他们到达了与咸阳毗邻的北边一个县城后,得到了当地官员的热情迎接。 赵高自然知道,他这次行动最大的目标是扶苏公子,正因如此,他才不敢对扶苏轻易下手,一旦下手,就要一招毙命,不能让他有反扑的机会,所以下手的时机十分重要。所以他的计划是,一定要等到扶苏到了距离咸阳很远的地方再动手,扶苏的势力都在咸阳,到了那个时候,山高皇帝远,就算扶苏察觉了赵高的动作,也是无能为力。 另外,扶苏是太子,不论是在咸阳还是在地方,都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对付区区一个赵高,自然不是一件难事。若是一击不中,扶苏定然会报仇,以赵高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和扶苏正面对抗。况且现在正处于陛下病重的节骨眼上,任何不在预期内的情况,对于立储都有着很大的影响。所以赵高万不敢轻举妄动,只在暗处伺机待发。 “扶苏太子亲自前来,我们倍感荣幸,因为您的到来,小镇简直是蓬荜生辉啊。” “哈哈哈是啊,太子殿下一路过来辛苦了吧,下官已经备好了饭菜,来为殿下接风洗尘……” “殿下快里面请……” 这几个地方官员见是扶苏来了,一个个都大献殷勤。扶苏脸上挂着得体的笑,一边跟围在他周围的一众官员交谈,一边往前走去。 郑暄妍跟在扶苏的后面,听着这些对她来说索然无味的对话,不时的冲着几个地方官员的背影翻个白眼。 这些官员……就没觉得自己的话恶心吗?官腔打的真是太自然了,比吃饭喝水还要自然。 郑暄妍初次接触这样的场面,难免会觉得不适,但扶苏生来就是皇子,从小就跟大秦的官员们有接触,当上太子之后,又替秦皇处理了很久的政事,所以跟官员们打起交道来,还是游刃有余的。 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以及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相处的时候,时间仿佛格外的漫长。只不过陪着扶苏应酬了一下这几个地方官员而已,不过一两个时辰的时间,郑暄妍就觉得像是过了一年之久。从官员的私邸出来的时候,郑暄妍居然有一种重获新生的错觉。 从咸阳带一起过来的其他官员早就被扶苏遣开了,他们有的回了驿馆,有的在当地官员的陪同下去了别处继续喝酒。现在跟在扶苏身边的,只有郑暄妍一个人。 这当然是扶苏有意为之。 二人走在回驿馆的路上,扶苏温和磁性的声音突然响起:“现在是不是感觉轻松多了?” 郑暄妍正在缓解因为长坐带来的颈椎不适,她转动了几下脖子,发出了几声“咔咔”的响声。听到扶苏的话后,郑暄妍略感意外的“啊?”了一声,她好像一直都没有跟扶苏说过自己在想什么,他是怎么知道的? “还……还好啊。”郑暄妍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太自然。 刚才在席间的时候,扶苏一早就看出了郑暄妍在想什么。来的这一路上,他早就已经向手下的人把关于郑暄妍的一切都打听好了。知道她从小就是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的,像今天这样的局面,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于是扶苏为了照顾郑暄妍,便早早的离席,告别了那些地方官,带着她出来了。 “他们那些人就是这样的,你不用太过放在心上。现在出来了,就把它忘了吧。”扶苏笑道。 见扶苏都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郑暄妍也就不再扭捏,便把现在心里想的话都说了出来:“嗯,还好我们出来的早,现在忘的都差不多了。” 这姑娘说话这么耿直,扶苏不由得一笑,问道:“是啊,现在时间还早,不如,你跟我去个地方吧。” 白天赶了一天的路,刚才吃饭的时候又听了这么些油腻的话,郑暄妍早就已经累了,她觉得自己现在碰到枕头就能睡着。听到扶苏说今天的事情还没结束,郑暄妍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不去了,我都累死了,现在只想着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去吧。”郑暄妍实话实说道。 扶苏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也早就想好了应对她的说辞,他抿嘴一笑说道:“可是现在这件事情很紧急,必须在今天之内完成。再说了,我现在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你若是不跟我去,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说完,扶苏看着她,希望她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但是郑暄妍明显没有听出来,说道:“那就你一个人去吧,快去快回啊。”说着,郑暄妍便加快了脚步,朝着驿馆的方向走去,看起来并没有跟扶苏一起去的意思。 “诶,你先别走。” “怎么了?”郑暄妍懵懵懂懂的回过头。 “额……”扶苏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这姑娘怎么会想不到呢:“我的意思是,太子的身边若是没个人跟着的话,是不是人身安全有点没保障啊?” 扶苏说的委婉,但郑暄妍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了,她想了想,说道:“嗯,你说的也对,这样吧,我回去之后帮你把你的随从叫过来,你觉得如何?” “……那样太麻烦了,还是你跟我一起去吧。” 郑暄妍皱眉摇头道:“不行,我一个弱女子,也保护不了太子的安全啊,你说是吧?你看看你,长得比我高,力气比我大,你根本用不着我保护啊。” 这姑娘看起来娇娇气气的,嘴上功夫却是一点都不弱啊,刚才还真是小看她了。扶苏想了想,又说道:“好吧,就算这样,太子的身边总得有个女婢吧?” “什么?” “刚才那些地方官设宴款待我们,想必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我们的身份了,我一个太子出门,就算不带随从,也要带个女婢吧。这样吧,你就临时扮演我的婢女,如何?” 扶苏的话听起来却是有那么些道理,郑暄妍再不满,也只能听从他的话,没办法,谁叫他是太子呢。 “好吧。”郑暄妍不情不愿的答应道:“我陪你去。” …… 片刻后,郑暄妍看着包间四面墙上华丽的装饰,以及桌上的酒菜,对扶苏刚才跟她说过的话十分怀疑。 但眼前的公子正在拿着酒杯和酒壶自斟自饮,看起来一点儿要听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郑暄妍忍不住问道:“公子,你说的‘重要的事’,就是来这里喝酒?” 扶苏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不然呢?” “……”郑暄妍愣了愣,站起来就往门口走去:“我要回驿馆。” “不行。” “凭什么不行啊?你说有重要的事情,结果把我骗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喝酒。”郑暄妍又累又困,现在又积压了一肚子的火气,说起话来也没轻没重了。 “喝酒也是一件重要的事啊。”扶苏却不生气,也不搭理她的话茬,而是说起了其他的事情:“你酒量怎么样?” 郑暄妍气鼓鼓的站在原地,抱着胳膊不理他的话。 扶苏看了看她,说道:“别这样嘛,来都来了,还是喝两杯再走吧。再说了,你要是现在走了,我一会儿喝醉了,一个人怎么回去啊?” 郑暄妍的神情微微变了变。 扶苏继续说道:“若是我一个人回去的时候,一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那……” “哎呀好了好了,我陪你就是了。”郑暄妍气鼓鼓的重新坐下,说道:“你快点喝。” 扶苏见目的达成了,嘴角不由得轻轻上扬。他将郑暄妍面前的杯子倒满了酒,说道:“来,别光我一个人喝啊。” 郑暄妍不满的看了扶苏一眼,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把酒杯“咣”的一声放在桌上。 扶苏见她生气,突然想要逗逗她,又将她的酒杯倒满,说道:“我刚才听店家说,这酒是他们店里的招牌,也是这里的特产,要多尝尝。” 郑暄妍现在根本不想听他说话,于是又端起酒杯来一仰头喝光。 此时若是有不知情的人路过他们包间的门口,看到了里面的那一幕,肯定会认为他们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年轻爱侣,想来这位公子刚才是惹姑娘不开心了,现在正在哄。他们根本想不到这个陪着笑脸倒酒的是大秦的太子,而坐在他对面这个板着脸的姑娘只是个朝臣的女儿。 郑暄妍不知道这酒到底是不是本地的特产,她对这酒唯一的感受就是,后劲太大。 她原本酒量就小,刚才只是喝了两杯而已,现在就有些上头了。加上原本就又累又困,大脑更是一片晕晕乎乎的。 “现在可以走了吗?”郑暄妍醉眼朦胧的问。 见到郑暄妍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扶苏有些后悔起来。他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和郑暄妍单独相处的,他也没料到这姑娘的酒量居然这么小。早知道就带她去别的地方了。 扶苏放下酒壶,有些担忧的看向郑暄妍,说道:“可以了可以了,这就走。” 说着,扶苏从腰间摸出钱袋扔在了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扶起郑暄妍,将她背在背上下了楼。 第159章 别不开心嘛 第二天一早,郑暄妍起床的时候,感觉头特别疼,像是走在街上突然挨了一记闷棍一样,嘴里也干的不行,像是好几天没有喝水。她从床上爬起来,准备下去拿水喝。 她顶着一头乱发从床上坐起来,薄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了她身上半截袖的睡衣。大概是因为睡觉的时候不老实,睡衣的系带开了一些,半个雪白的肩膀正暴露在空气中。 肩膀上传来微凉的感觉,让郑暄妍猛然就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整个人一下子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水一样,一下子就精神了。她连忙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整理好。开始回想昨天晚上的事情。 她记得,昨晚从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地方官员的私邸出来之后,便陪着扶苏去了酒馆。然后喝了扶苏倒的两杯酒,再然后…… 糟了糟了,怎么后面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低下头,仔细查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衣服是她从咸阳带过来的睡衣,她抬起头看了看,房间也是驿馆里她的住处,一点都不陌生。 郑暄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提着的,她冲着门口喊道:“落霞,落霞!” 她的贴身婢女听到喊声之后,忙推开门走了进来:“小姐,你醒了?” “我问你,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郑暄妍一脸紧张的问。 落霞如实说道:“小姐,是扶苏公子把您送回来的啊。”她见小姐神色有些不对劲,又问道:“怎么了小姐?” “我们是……什么时辰回来的?”听到扶苏的名字,郑暄妍已经在往最坏的地方想了。 “小姐,您昨天回来的挺早的,您昨天陪着扶苏公子和众位大人们去吃饭,奴婢还以为你回来会很晚呢。” 郑暄妍想了半天,最后问了一个、也是她觉得最重要的问题:“我的衣服怎么回事?谁帮我换的?” “奴婢帮您换的啊。您昨天回来之后一身的酒气,醉的不省人事,所以我就帮你换了。” 郑暄妍终于放下心来,她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神情也恢复了正常:“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落霞一脸疑惑,不知道自家小姐在想什么,说道:“小姐,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起床吗?”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午饭?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姐,已经中午了,您昨天醉酒,回来就睡了,一直睡到现在。” 郑暄妍忙跳下床,拿起自己的衣服往身上套,说道:“早上你怎么不叫醒我啊?寻书第一天就迟到,一会儿肯定要被扶苏骂死了……” 见自家小姐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落霞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没有告诉小姐,于是忙说道:“扶苏公子昨天晚上过来的时候交代了,让您今天好好休息,寻书的事情有他们在忙。” 郑暄妍穿衣服的手停了一停:“你是说,扶苏昨天就说过,让我今天不用去了?” “是啊小姐。”落霞虽然只是个传话的奴婢,但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说起来,扶苏公子认识小姐还不到两天的时间,怎么现在就对小姐格外关照呢?实在是有违常理啊。 郑暄妍的表情却严肃了起来,她系好外衫的系带,说道:“不行,我一定要去。” 落霞伺候了小姐这么久,对她“说一不二”的性子自然十分了解。小姐既然说了要去,那肯定是要去的。于是她应了一声说道:“是小姐,奴婢马上准备。” …… 昨天晚上和那些地方官员吃饭的时候,郑暄妍就听他们提起过,寻书的命令今天一大早就会发下去,而收上来的书籍,都会运往这里,也就是他们吃饭的那家官员的私邸。郑暄妍收拾好之后,便沿着已经有些熟悉的路赶了过去。 她刚刚赶到的时候,府邸中正是一副热闹的景象。门口停着很多形制不一的马车,好几个小厮正在从马车上往下搬箱子,还有的正在往上面装箱子。不用猜,这些箱子中装的肯定是从民间收集上来的各种书籍。 郑暄妍没有理会门口的喧嚣和忙碌,径直朝着大门走了进去。迎面便看到了正站在院中的扶苏。他身上的一袭白衣衬着他挺拔的背影,看的郑暄妍一阵心神荡漾,刚才心里的不满和火气也消减了许多。饶是如此,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此时扶苏正背对着门口,指挥着小厮们将箱子放在院中各处,十几个书吏正蹲在地上,将收上来的书籍进行分类,然后分别装好。 “扶苏!” 听到这一声喊,院中的大小官员包括小厮都回过头来,朝着声音的发源地看过去,都想看看说话的人是谁。 毕竟能够直接唤太子殿下名字的人并不多。难道咸阳又来人了?而且还是什么大人物? 而当他们发现此人是昨天跟着扶苏一起来的姑娘后,心中便多了几分疑问。这姑娘和扶苏什么关系?居然敢直接叫他的名字?扶苏公子听到了,肯定会生气的。 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扶苏根本就没有生气,他带着一脸温和的笑转过头去,说道:“暄妍,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让你今天好好休息吗?” 郑暄妍朝着扶苏走过去,丝毫不理会周围那些各种意义的眼神:“我今天为什么要休息啊?” 扶苏理所当然的说道:“因为你昨天太累了啊。赶了一天的路,可不是要好好休息吗?” 这话乍一听是很有道理,但却是最没道理的,郑暄妍回道:“话是没错,可是,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休息,你们都在忙?” “因为你是我们当中唯一的女子嘛。” “不行,我作为一个光荣的乐官,是要跟你们一起寻书的,怎么能休息呢?”郑暄妍对于扶苏的安排,多少有点生气。事实上,从昨天开始她就对扶苏的安排有些不满,当时所有的人都在骑马前行,只有她一个人被安排坐进了马车,现在所有的人都在忙,扶苏又只安排她一个人休息。她总有一种身上攒了一股劲但却没处使的感觉。 “你不要生气嘛,”扶苏一点也没有恼,仍然挂着一脸温和的笑。他似乎是忘了,他才是这个队伍中的最高领导者和指挥官,没必要跟自己的一个手下这么温和的。他说道:“我原本以为你会累,才安排你休息的,既然你现在不想休息,那就加入进来吧。” 周围的小厮书吏以及官员们虽然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但耳朵和眼睛的余光都在关注着扶苏这边的动静。 郑暄妍朝着周围忙碌的人群看了看,那些正在扭着头看他们的人便慌忙转过头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好啊,”郑暄妍不理会他们,听到自己终于可以做事了,脸上泛着积极的光,问道:“公子,现在有什么可以做的?” “嗯……”扶苏朝着周围看了一圈,最后指着墙根处的一个藤箱,说道:“那边的都是与音律有关的书籍,你去那里看看,把里面的书都记录下来,然后跟乐府里的书名册对照一下,书名册上没有的就装好,已经有的,就放在另外的箱子里。”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郑暄妍领了任务,刚才的坏心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开心的朝着墙根处跑去。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扶苏笑的一脸宠溺。 而这一幕,被一旁一个穿着官服的书吏全都看在了眼里。见到此种情景,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终于忍不住上前问道:“殿下……” 扶苏正在核对手上的书册,听见他说话,还以为是要禀报什么公事,便头也没抬的说道:“怎么了?” “公子,”小书吏说道:“郑姑娘正在收拾的那个藤箱,是小人刚刚收拾好的,现在准备装车运往咸阳了。不知公子为何要下令重新收拾一遍。马车正在外面等着,若是再收拾一遍的话,时间怕是来不及了。” 他说的这些,扶苏当然知道,现在整个局面都在扶苏的控制之下,他如何会不清楚? “我知道,只是她现在非要找活干,我只能给她派些事情做,不然这姑娘肯定要发脾气。”刚才郑暄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引起周围的人的猜疑了,现在扶苏又这么说,好像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对郑暄妍的心意似的。 “……”小书吏一阵无语。自己刚才耗费的一番心血,现在都被扶苏拿去哄姑娘开心了。不过这些还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现在运送的马车就等着这最后一个藤箱了。若是再等下去,就来不及在天黑之前赶到咸阳了,也不知道扶苏会怎么安排。 “其他要运到咸阳的书呢?”扶苏的眼睛依旧看着手上的册子:“准备明日运走的那些。” 小书吏回道:“公子,那些已经准备好了,全部在书房里放着呢。” 扶苏点了点头:“嗯,先去运送那些吧。”他朝着郑暄妍的方向看了一眼,见这姑娘正蹲在地上,一脸认真的核对着书箱中的书简,她额头两边的碎发随着轻风不时飘动着,看起来十分动人。 扶苏不由得轻轻的笑了,对书吏说道:“那个箱子,等明日那一趟再运。” “也对哦。”书吏这才想过来。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冲扶苏笑了笑。 “……”这下轮到扶苏无语了。看来人还是不能整天都对着书本啊,容易变成一根筋。 小吏朝着扶苏行了个礼,便转身去忙了。他叫上了几个小厮,和他一起去了书房。 第160章 不期而遇 “小野,我们……距离下个地方还要走多久?” 洛长歌骑在马上,有气无力的问道。现在天气炎热,洛长歌又受了伤,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她总是觉得伤口有些不适,感觉刚刚愈合不久的伤口生生被撕开了一样。整个人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连嘴唇都是一片惨白的颜色,额头上渗出一片密密麻麻的汗珠。 见她现在这个样子,鹿之野自然是十分心疼,但是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遮阳的树荫都见不到一片,他的内心焦急,想尽快赶到下一个地方,让洛长歌休息一下,查看一下伤口,但是她现在的情况根本就走不快。 鹿之野紧锁着眉头思考半晌,之后对身边的一个副官说道:“你先带领大家往前走,我们稍后就赶到。” 副官是扶苏派下来的人,也是鹿之野从接触过的,对于这个人的能力,鹿之野还是放心的。 副官领命:“是,大人。”说完,副官便驱马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带着大家继续向前。 鹿之野勒住缰绳,转身朝着队伍的后面洛长歌的方向疾驰而去。他帮洛长歌将马拉住,然后将她抱下了马。 为了掩饰自己的伤口,不让队伍中的人看见,洛长歌今天特意穿了一件深色的衣服,谁知这一路走过来居然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整个人都在大太阳下暴晒,这件深色的衣服帮忙吸收了不少的热量,让洛长歌的大脑一阵阵的发晕。 许是因为刚才一路颠簸的原因,她的伤口现在又开始往外渗血了。鹿之野伸手往她的额头探了探,只觉得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他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对一旁的紫菀说道:“药箱呢?” 紫菀将药箱拿了过来,从里面拿出了几样要用的东西。 鹿之野刚要接过去,紫菀却说道:“鹿大人,我来吧。” 鹿之野反应过来,只好背过身去,他想了想,朝着拴马的地方走去,将水壶拿了过来。 紫菀扶着洛长歌走到路边的草丛处,让她背对着的大路的方向坐下,然后将她的上衣解开,开始为她换药。 “你们放心吧,我没事的,就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见他俩都是一副紧张的样子,洛长歌宽慰着笑道。 “你现在说的话,我正在考虑要不要相信。从最开始受伤的时候,你就在说你自己没事,可是你看看现在,哪里是没事的样子?”鹿之野将紫菀刚才交给他的药丸泡在水里化开,端着药送了过来。 紫菀已经将伤口重新裹好了,洛长歌将衣服的系带系好,接过了鹿之野递过来的药送到嘴边。 “本来已经快好了,谁知刚才赶路太急,伤口又裂开了。”洛长歌生怕他俩担心,忙又说道:“你们放心,过了今晚之后,肯定就没事了。” “我说过,关于你受伤的这件事,我不会再相信你的话了。”鹿之野嫌弃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伤口可以在一夜之间愈合的。你对你的恢复能力未免也也太有自信了吧?” 紫菀也是一脸担忧的样子,说道:“我们一会儿赶路的时候还是要骑马,这样下去,伤口肯定会再次裂开的,怎么办啊鹿大人?” 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大路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和马车的“辘辘”声。几个人循声望去,见一行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见到他们的马车后,鹿之野心中一动,对两个姑娘说道:“等我一下。”说完,便朝着迎面走过来的队伍而去。 “这位大哥,我们这里有人受伤了,能否请大哥帮个忙?”鹿之野说着,伸手朝着洛长歌的方向一指,示意这位大哥看过去。 骑在马上的中年男子下了马,朝着鹿之野所指的方向看了看,便看到了两个姑娘,其中最明艳动人的那个,现在正是一副受了伤的虚弱模样,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 男子对鹿之野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鹿之野知道,他这么问是想知道双方是不是顺路,便回答道:“大哥,我们此行要去沛县。” 中年男子笑道:“是吗,我们也要去沛县,正好顺路,快扶这位姑娘上车吧。” “多谢大哥。” 洛长歌被紫菀和鹿之野扶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位对他们施以援手的人。 此人身材壮硕,相貌堂堂,看上去一脸正气的样子,一双狭长的眼睛不怒自威,倒有几分枭雄的气质。洛长歌向他点头致谢,便上了队伍后面的马车。 他们这个队伍不过十来个人,大概是为了尽快赶到目的地,所有的人都在骑马前行,马车便空了出来。 接下来的路途,是洛长歌自上路以来头一次没有骑马前行。她靠在马车的后壁上,因为发烧的缘故,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想睡一会儿但又睡不着,隐隐作痛的伤口撕扯着她的神经。为了转移注意力,洛长歌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马车外面的对话。 “还没请教大哥名讳。”这是鹿之野的声音。 “江东项羽,贤弟你呢?”大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雄浑。 “在下鹿之野,从咸阳过来的。” 马车外的交谈还在继续,但洛长歌已经没心情听下去了,她现在满脑子都回荡着刚才那位大哥的话,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有些震惊的看着紫菀。 “怎么了小姐?”紫菀看起来有些紧张,还以为小姐是哪里不舒服了。 “你听见了没有?他说他是项羽。”洛长歌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兴奋。 紫菀却是一脸不明所以:“小姐你说什么呢?”紫菀挠了挠头,猜测的说道:“难道小姐认识这位公子?” 洛长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激动又说了大秦人听不懂的话,于是忙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紫菀困惑的看了看她,随后神色一下便变得紧张起来。 她家小姐……不会在说胡话吧? 紫菀紧张的伸手抚上洛长歌的额头,只觉得触手一片滚烫,这下,紫菀更加相信自己刚才的推测了。她将手上的帕子沾了水,然后敷在了洛长歌的额头上。 见到她这一翻动作,洛长歌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有些无奈的从额头上将紫菀的手拿下来,说道:“你放心,我真的没事。” 紫菀仍是一脸紧张:“小姐,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逞强了。” “……”洛长歌只好乖乖闭嘴,由着紫菀为她冰敷。她将刚才得到的那个惊人消息放进肚子里,左右脑各饰一角一个人交流。 …… 除了鹿之野他们三个之外,洛长歌受伤的消息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副官也不知道鹿之野刚才突然停下来是怎么回事,他带领整个队伍一路前行,虽然刻意减慢了速度,但还是没有等到鹿之野他们。副官便只好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一路到了沛县,将所有的人安顿在计划好的驿馆里。这样一来,鹿之野他们直接来驿馆里找他们就行了,不用担心走失的问题。 鹿之野他们先是在原地耽误了许久,后来搭上了项羽的队伍后,速度也慢了许多。到了沛县之后,天已经快黑了。 洛长歌还担心,这次搭乘项羽的车会耽误他的行程。不过好在项羽也准备在沛县停留一个晚上,洛长歌心里的愧疚便减轻了许多。 进了城门后,项羽将自己的队伍停在一处宅邸门前,洛长歌他们三人也下了马车。 “多谢项大哥仗义相助。” 项羽摆了摆手,笑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经过刚才在马车上的休息,洛长歌现在的精神好了不少,烧也退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但是看在项羽的眼里,却还是一副柔弱无力的样子。 他盯着洛长歌看了半晌,说道:“这位姑娘看上去,像是受了刀伤。正好我这里有一些专门治疗刀伤的药,送给姑娘疗伤吧。”说着,项羽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陶制药瓶。 刚才被项羽一番注视,洛长歌正觉得有些不自在,现在他又要送自己东西,洛长歌就更觉得不好意思了,连忙推辞道:“谢谢项大哥,我现在已经……” 鹿之野检查过药箱,他们从咸阳带过来的药里,并没有专门治疗刀伤的药。沛县又是个小地方,想要找到好点的药怕是没什么可能。如此,长歌的伤就会好的格外慢。在这个时候有人要送药,岂有拒绝的道理?当然是收下的好,也不知道长歌这个傻丫头在想什么。 洛长歌拒绝的话还没说完,鹿之野就走了过来。他打断了洛长歌的话,接过了项羽递过来的药瓶,对项羽连连致谢:“多谢项大哥。” 洛长歌转过头冲他翻了个白眼,刚要说些什么,对面的项羽又说话了:“不知几位可有歇脚的地方?若是不嫌弃,可以来我这里。” 听到项羽的话,洛长歌便明白了,看样子刚才在路上,鹿之野并没有对项羽说出他们的身份。于是说道:“我们一个朋友已经先我们一步来到了这里,帮我们订好了驿馆,就不多打扰了。” 项羽也不多留他们,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如此,那就告辞了,以后有缘再见。” “告辞。” 第161章 难缠 “小野,我真的已经没事了,你就让我去吧。好吗?” 沛县驿馆的房间里,洛长歌正抱着鹿之野的胳膊,一脸讨好的笑着,她的语气里一半请求一般撒娇,不过即便这样,鹿之野也还是没有同意她。 “不行,你忘了你昨天还在发烧吗?你今天哪儿都不许去,给我老老实实的在驿馆睡觉。” 鹿之野看了看一旁的紫菀,说道:“紫菀,给我看好她。” “是。”紫菀一早就对洛长歌说过,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好好休息,但洛长歌并不听她的,执意要跟着鹿之野他们一起去寻书,现在听到鹿之野的命令,紫菀当然乐的接受了。 “我昨天确实是在发烧,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不信你看。”说着,洛长歌拿起鹿之野的一只手覆上了自己的额头:“怎么样?是不是完全退烧了?” 鹿之野的口气虽然温和,但仍是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那也不行,刚刚退烧,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若是现在不好好休息,以后复发了怎么办。”鹿之野抚了抚她的手,轻轻地吻了吻她的秀发,柔声说道:“听话,啊。” “嗯……那好吧。” 洛长歌噘了噘嘴,只好不情不愿的同意了。她知道鹿之野的脾气,只要是他决定了的事情,别人很难改变。 她顺从的躺在床上,将薄被盖好,对鹿之野说道:“你快去吧。” 鹿之野见她终于肯听话了,便放了心,又交代了紫菀几句话之后,就离开了洛长歌的房间。 洛长歌躺在床上假寐了半晌,确认鹿之野真的走了之后,她睁开了眼睛,轻声唤道:“紫菀,紫菀。” 紫菀推开门走了进来:“小姐,你醒了?” 洛长歌揉了揉眼,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说道:“嗯,鹿之野他们回来了吗?” 紫菀回道:“刚才鹿大人派人来传过话了,中午沛令要请鹿大人他们一行人吃饭,就不回来了。” 洛长歌点了点头,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哦。” 紫菀又问道:“小姐,你饿不饿?奴婢刚才煮了些粥,要不要吃一些?” 洛长歌摇了摇头,说道:“这两天总觉得嘴里苦的很,你去帮我买些红枣来吧。” “是。”紫菀丝毫没有察觉什么异常,见小姐胃口好了起来,很开心的出去了。 紫菀离开后,洛长歌光着脚下床,从门缝里看了半天,见紫菀出了驿馆的大门后,便急急忙忙的穿好衣服,梳好头发,拿起自己的背包离开了驿馆。 她一早就知道,沛县是汉高祖刘邦的故乡。现在既然来了,岂有不出来逛逛的道理。她刚才执意要跟着鹿之野他们出来就是因为这个。但鹿之野因为她有伤在身,死活不带着她,没办法,洛长歌只好出此下策了。 这沛县虽说不久之后便会出现一位开国皇帝,但因为现在正处在暴秦的统治下,所以并不是很繁华。洛长歌在街道上转了一圈后,没有什么显著的收获。现在到了午饭时间,洛长歌便寻了一家饭馆,准备吃过饭后就回驿馆了。 她一个人逛的不亦乐乎,丝毫没有注意,在她的身后,已经有两个形迹可疑的人跟了她一路了。 两个农夫打扮的人停在一个菜摊前,朝着洛长歌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互相使了个眼色。 “上次就差一点,就可以要了这小妞的命,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遗憾呢。”其中一个说道。 “放心,她现在受了重伤,身边也没个人跟着,这次一定可以除掉她。”另一个对这次的行动很有自信。 “上次帮他们的那些人还没查清楚身份,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头一个人看起来明显要理智的多。 洛长歌在街道上寻了一路,找到一个在她看起来还不错的饭馆,刚要进去的时候,身后跟了他一路的两个人瞅准了这个时机,攥住袖子里的匕首急匆匆的朝着洛长歌走来。 走到饭馆的门口,洛长歌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这么巧?”她笑了笑,刚要开口打招呼,谁知一个“项”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突然就感觉到身后袭来一股疾风。 洛长歌猛地转身,侧身躲过了朝着她刺来的匕首。看到这两个手持匕首的人,她一下子便猜到了他们的身份,调侃的说道:“挺难缠啊,都追到这里来了,你们家赵老爷给你们发多少钱啊?” 洛长歌胸前的伤口因为刚才那个略显猛烈的动作再次被撕开,衣服上已经可以看到斑驳的血迹了。她伸手捂住胸口,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一下子变的惨白。只是现在敌人就在眼前,不得不应战。她忍住疼痛,从腰间抽出了匕首。 对面的人见一击不中,又袭了过来。短兵相接之时,他们看到了洛长歌胸前衣服上的血迹,心中不由得一喜。 看来这小妞的伤势不轻啊,这次要是还杀不死她,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想到这里,两个人的招式越发狠辣起来,一副不要了她的命誓不罢休的样子。 门口的打斗声惊动了饭馆里的人,只是这样的场面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还是太震惊了,绝大多数的人都慌忙逃走,生怕不明不白的丢了小命。这条街上原本人就不多,现在几乎已经跑光了。 项羽从饭馆中走出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在打斗的三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项羽的心中掠过一丝疑惑:“这姑娘,到底什么来历?据我判断,她的伤口可是刀伤……” 洛长歌受了重伤,又是以一敌二,很快便体力不支,两个男子刺过来的匕首一次比一次狠辣,洛长歌躲闪不及,胳膊被结结实实的刺中了。 见眼前的事态紧急,项羽来不及多想,从腰间抽出短刀就加入了战斗中。 还是先救下这姑娘再说吧。 洛长歌原本以为这次真的会凶多吉少,看到项羽后,便知道自己这次死不了了。对项羽来说,收拾掉这两个无名小卒简直是易如反掌。 “项大哥?” 项羽一刀隔开了杀手刺过来的匕首,对洛长歌说道:“你退后,他们两个交给我就好了。” 洛长歌是知道项羽的身手的,若是自己留在这里,反而会给他拖后腿,于是便不做推辞,闪身退到了一边。她胸前的伤口正在汩汩的往外冒血,上身的襦衣已经被染红了大半。胳膊上的一道伤口深可见骨。洛长歌疼的浑身直冒冷汗,脸色也是一片惨白。明明早上感觉还没什么的,怎么现在像是马上就要死掉了一样? 两个杀手在项羽的手下没过几招,就被踹翻在地。他俩虽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眼前的局势已经相当明朗了。若是现在还不走,恐怕被杀的就会是他们。二人从地上爬起来,恨恨的看了项羽和洛长歌一眼,转身跑进了巷子中不见了。 项羽将短刀收起来,转身朝着洛长歌走去:“姑娘,你没事吧?” 洛长歌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说道:“我没事,多谢项大哥。这次要不是遇到了你,我恐怕就要交代了。” “不用客气。”项羽打量了一下她的伤势,担忧道:“姑娘,你的伤得赶紧处理一下了。”说着,项羽从身上拿出了一方帕子,将洛长歌胳膊上的伤口轻轻包扎好。 似乎从昨天遇到项羽开始,就一直在接受他的帮助。先是搭乘了他的车,后来又接受了他送的药,现在项羽不光为她打退了杀手,还为她包扎伤口,洛长歌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了。”项羽将帕子打了一个结,最后将洛长歌的袖口轻轻放下。 想起刚才的打斗,项羽虽然犹豫,但还是开口问道:“刚才那两个人,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鹿之野昨天并没有跟项羽说出他们的身份,肯定是有他的想法,洛长歌也只好继续隐瞒下去,编了个谎,淡淡的说了两个字:“仇杀。” 他们乐府确实是因为跟赵高结了仇才被追杀的,严格说来,洛长歌这话并不是一句谎话,只是有所保留,没有完全说出来罢了。 项羽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再多问,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他们才刚刚认识,过问这样的问题,多少有些唐突。于是项羽转移了话题,说道:“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胸口上的伤口又传来一阵剧痛,看来要马上回去处理一下了。洛长歌疼的大脑一阵晕眩,强忍着疼痛说道:“项大哥,我……” 话还没说完,洛长歌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诶,姑娘……”项羽手疾眼快的伸出手,将即将倒下的洛长歌牢牢的抱在了怀里。他细细的查看着她身上的伤势,眼中渐渐漫起担忧。 胳膊上是新添的伤口,刚才已经简单包扎了一下,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碍。她胸前的那片血迹,多半是旧伤,应该马上止血,想来这伤才是最为重要的。不过这伤是在胸口,男女有别,自己一个男子,不方便为她疗伤,得找个女医才行。 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她住在哪里,项羽想了想,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最要紧的是先找地方为她疗伤。想到这里,项羽便不再犹豫,打横抱起她,朝着自己的住处飞奔而去。 第162章 消失 洛长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睁开眼睛,看着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心中一阵忐忑,总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赵高的人抓到了。她想支撑着从床上起来,但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像是魂魄被人钉住了一般,半点都动弹不得,挣扎了几下仍旧未果之后便只好作罢。 一个女声从旁边响起:“姑娘,你醒了?” 洛长歌慢慢转过头去,见说话的是一个模样清秀的姑娘,一身丫鬟的打扮。洛长歌轻轻问了句:“这是哪里?” 姑娘还没来得及回答,房门突然“吱呀”一响,一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洛长歌朝着门口看过去,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她放下心来,看来自己并没有被赵高的人抓走,而是被项羽带回来了。 “醒了?怎么样?感觉好些了没有?”项羽走过来坐在床边,轻声的问道。 “还好,就是没什么力气。”洛长歌如实回答道,声音里透着虚弱。 从咸阳走到这里,一路颠簸劳累,除了赶路之外还要随时提防被人追杀。半路上又受了伤,饶是这样,她还不知道休息,现在新伤旧伤一起袭来,就算洛长歌是个铁打的身子,现在也支撑不住了。 项羽是个习武之人,平时难免受伤,所以家中各种各样的金疮药应有尽有,再加上女医的医术精湛,所以洛长歌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她的身体最近消耗实在太大,所以休息了这么久之后还是会觉得累。 项羽的手轻轻覆上洛长歌的额头,发现她的额头已经不烫了,知道她现在已经退了烧,便放了心。他将薄被的被角轻轻掖好,说道:“女医说,你的伤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是要注意多多休息才行,最近这段时间就不要出门了。” 洛长歌点了点头,说道:“多谢项大哥出手相救,长歌感激不尽。” 项羽这才知道她的名字:“原来你叫长歌?” “洛长歌。” 她这才反应过来,项羽居然在不知道她名字的情况下就帮了她这么多,心中顿时一暖。这样的一个人,若是最后没有输给刘邦,而是做了皇帝,想必肯定会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 “项大哥,这里是你家吗?”洛长歌问道。 项羽笑了笑:“不是,这里是我一个朋友的家。我们这次是要回老家,路过沛县,半路上得知我这位朋友现在在家,许久未见,便来找他一聚。” 洛长歌点了点头,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什么时辰?”项羽觉得有些好笑。看来这姑娘以为自己只是昏迷了不久,根本不知道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了:“嗯……现在是辰时三刻,确切的说,从你昨天昏迷到现在,已经过去大约十二个时辰了。” “什么!?”洛长歌一惊,便要坐起来,谁知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她顿时觉得胸口一阵疼痛,下意识的想用手撑在床沿上,结果这个动作又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口,痛的她直冒冷汗。 “你伤还没好,千万不要乱动。” 项羽连忙扶住她的肩膀,让她慢慢躺在床上。 “项大哥,我已经消失了整整一天了,我的朋友们找不到我,肯定急坏了,我得赶紧回去。” 说着,洛长歌就又要起身,结果肩膀被项羽摁住了。 “不行,你现在伤势未愈,就算是要回去,也不能一个人贸然走动。”项羽知道她口中的“朋友们”,便是昨天见到的那个男子,以及照顾她的那个女婢。他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吧,我派人去给他们报个信,也好让他们放心。” 权衡来看,这确实是最合适的方法,洛长歌点了点头:“如此,那就有劳项大哥了。” 项羽笑了笑:“不用跟我客气。” 洛长歌将自己所住的驿馆名字告诉了项羽,项羽便叫了个小厮过来,交代了几句后,就派他去了驿馆。 …… 洛长歌消失了整整一夜,可以想象鹿之野有多么着急了。他派人在沛县里找了个遍,除了乐府里的人之外,整个沛县里的大小官员也都被他调过来找人了。但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没有找到洛长歌。鹿之野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慌的感觉。 刚刚得知洛长歌失踪的消息时,鹿之野当下便怀疑是赵高的人所为,找了一天一夜都未果之后,鹿之野怀疑的对象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赵高的目的现在已经很明确了,他只是想直接取了两个乐府令的性命,并没有将他们抓起来先聊聊人生再杀掉的闲情逸致。若长歌真的遇到了赵高的人,现在已经凶多吉少了。 但是除了赵高之外,鹿之野再也想不到他们还有什么仇敌。对于他们这些咸阳来的人来说,沛县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洛长歌在这里也不会有亲戚和朋友。 等等,朋友? 想到这两个字,鹿之野的脑海中瞬间便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项羽。 他们原本在沛县是没有朋友的,不过,前天在来沛县的路上,不是正好认识了一个吗? 早上出门的时候,长歌就一直想要出去,八成是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一个人偷偷溜了出去。赵高的人一直都在跟着他们,见到一个人上街的洛长歌,岂有不下手的道理? 想到这里,鹿之野紧张的攥紧了拳头。也不知道项羽是在什么时候遇到的长歌。是赵高的人下手前还是下手后。若是前者的话倒还好,但若是后者,就不太乐观了。起码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是不乐观的。若是长歌没事,怎么可能现在还没回来? 想到这里,鹿之野便毫不犹豫的将目标定在了项羽的身上。他找到沛令,请他将前天进城的人员登记册调了出来,又调查了项羽在沛县的人际关系,如此这样一路查下去,便查到了项羽的住处。 就在鹿之野正准备带人去找项羽的时候,紫菀慌慌张张的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看起来很激动,也很兴奋,眼圈都有些微微泛红了。 “怎么了紫菀?”鹿之野问道。 “鹿大人,小姐找到了。” “在哪儿?” “刚才有人去驿馆里传话,说小姐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仇杀,被一位叫项羽的公子所救,现在正在他的府上疗伤。” “果然如此。”鹿之野点了点头,他的推断没有错。听到紫菀说“疗伤”两个字的时候,鹿之野的心下一紧,问道:“疗伤?她伤的严重吗?” 紫菀的眼泪正在眼眶里打转:“鹿大人,你放心,传话的人说,小姐的伤并无大碍。” 鹿之野紧锁的眉头并没有舒展的迹象,他现在没见到洛长歌,不管旁人怎么说,总是放不下心来:“走,随我去项羽家。” …… 终于得知了洛长歌的下落后,鹿之野心中对项羽充满了感激。在路上,他已经在心里准备了很多感谢项羽的话和其他方式。谁知到了项羽的家里后,鹿之野心里的感激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敌意。 眼前的这一幕,虽然不知是项羽有意还是无意,都深深地刺痛了鹿之野的心。 洛长歌一脸虚弱的靠在床上,伸出被子的一条胳膊上,正缠着布条,布条上隐隐可见血迹。项羽坐在床边,正在喂洛长歌吃药。他的神情和动作看起来温柔的很,鹿之野的心和眼睛同时被他刺痛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胸腔中的情绪暂时压了下去,说道:“长歌,原来你在这里。”说着,便抬脚朝里走去。 洛长歌抬眼看向门口,见鹿之野来了,眼神顿时变的一亮——这个反应让鹿之野的心中好受了不少。 “小野,你来了。”说着,洛长歌推开了项羽伸过来的勺子,撑起身子就要下床。 大概是很少生病受伤的缘故,自从洛长歌这次受伤以来,她似乎总是容易忘记自己的伤口。这个起床的动作让她的伤口猛的一痛,整个人便支撑不住,结结实实的摔在了靠垫上。 项羽将手里的药碗放下,一手捞住洛长歌的后背,另一只手将靠垫重新整理好,又将她轻轻地放下。 “小心些。”项羽温柔的嗓音在鹿之野听起来也是极其的不舒服。 一个长得这么五大三粗的汉子,说话居然这么温柔,身上的鸡皮疙瘩还完好吗? 鹿之野刚刚勉强忍下去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听到洛长歌刚才的话,项羽也朝着门口看了过来,对鹿之野笑道:“鹿公子。” 鹿之野勉强扯起嘴角冲他笑了笑,然后走上前横在了洛长歌和项羽中间,直接坐了下来。 项羽被鹿之野挤的往后错了错身子,他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位鹿公子今天看上去有些莫名其妙。 “长歌,你没事吧?我找了你一整天,急死我了。”鹿之野坐下后,扳着洛长歌的双肩左右查看着。 见到鹿之野,洛长歌也很开心,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她用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抱住鹿之野,笑道:“小野,我没事。多亏项大哥救了我。” 感受到腰上传来的温度,鹿之野刚才的醋劲小了不少。他仔细的查看了洛长歌的伤势,发现除了胸口上的旧伤以及胳膊上的新伤之外,其他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大碍,他悬了一整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确认洛长歌没什么大事之后,鹿之野转过身来,看了看项羽,对他一拱手说道:“多谢项大哥仗义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紫菀的脚力没有鹿之野那样快,这才到了项羽的住处,一进门,她就看到了半躺在床上的小姐,一时间,心里的情绪再也忍不住,扑上去哭道:“小姐!总算找到你了。” 洛长歌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个突然跑进来的姑娘,项羽也是见过的。他笑着拍了拍紫菀的肩膀:“姑娘不必担心,你家小姐无恙。” 鹿之野心里的酸劲儿始终过不去,他也拍了拍项羽的肩膀,说道:“项大哥,借一步说话。” 从刚才鹿之野进来的时候,项羽就觉得他有些不太对劲了。现在见他有话要对自己说,心里更觉得疑惑,答应道:“好。”便随着鹿之野出了房间。 第163章 我们成亲了 两个人出了门,站在房间门口的不远处。项羽问道:“鹿公子到底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鹿之野轻咳了一声,大概是因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的缘故,他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首先,要感谢项大哥的救命之恩。” 项羽微微一笑,说道:“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们已经谢了我好几次了,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鹿之野忙一摆手:“要的要的,我们这一路过来,承蒙项大哥多次出手相救,自然是感激不尽。” “好吧。”项羽看的出,鹿之野和洛长歌他们两个都是知恩图报的人,便不再多说什么。他略一思忖,说道:“鹿公子特意将我叫出来,该不会是单纯的要感谢我吧?” 鹿之野轻笑道:“当然了,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鹿之野刚想把想好的话说出来,心思突然转了一转。他顿了顿,脸上现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情,他有些得意的看了看项羽,仿佛对自己刚才突然想到的主意十分满意。他轻咳了一声,说道:“我和长歌刚刚成婚没多久,便从咸阳一路南下,过来……” 说到这里,鹿之野突然有点卡壳,他挠了挠头,大脑突然闪过一缕灵光:“过来度蜜月,可是现在南方的天气比咸阳要热得多,我娘子素来怕热,所以才……” 刚才在房间里的时候,项羽还对鹿之野的反应表示很疑惑,出来听他说了这么一番不知云里雾里的话之后,他隐约明白了鹿之野要表达的意思。怕是刚才在房间里喂洛长歌吃药的时候,这位小兄弟就已经觉得心里不舒服了。只因为顾及着自己是洛长歌的救命恩人,所以才忍住了没有发作。 见鹿之野仍在滔滔不绝,项羽打断道:“所以,你是想说,你和洛长歌早就已经成亲了?” 鹿之野用眼角的余光瞟了项羽一眼,嘴角不易察觉的往上扬了扬,心中暗暗感叹跟聪明的人说话就是好。说道:“你说得对,我们确实已经成亲了,不过呢,我要说的不是这些……” 鹿之野还要避重就轻的扯些别的话,让自己的这番话看起来尽量自然,想要表达的信息尽量不露痕迹。不过鹿之野的话刚开了个头,项羽已经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鹿之野一愣,问道:“你笑什么?” 项羽回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鹿小兄弟赤子之心,十分可爱。” “……”鹿之野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是被夸了还是被骂了。 这位鹿小兄弟,现在心里大概是醋意横飞吧。看来要尽快跟他把话说清楚。想到这里,项羽说道:“鹿兄请放心,我这几次都是恰好遇到洛姑娘而已,并非有意接近,为她疗伤喂她吃药也是完全出于人道,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若是那天我遇到的不是洛长歌,而是其他的什么人,也会照救不误的。鹿兄不要多想。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数日之后我们大家都离开了沛县,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又何须计较这么多?” 听到项羽亲口说出这样的话,鹿之野的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心里的担忧也渐渐放下了,看来刚才的确是自己多虑了。 …… “小姐,你的胳膊是怎么回事?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房间里,紫菀见洛长歌的胳膊上添了新伤,想来胸口上的旧伤也不乐观,她始终不放心。 胳膊上的新伤倒也罢了,重要的是胸口上挨的那一刀,可是离着心脏近的很,一定要好好注意,千万不要留下什么病根。 洛长歌笑道:“我没事的,紫菀,你放心,这都是些小伤。” 洛长歌说得虽然轻巧,但现实却在眼前摆着,她挨了这两刀之后就一直昏睡到现在,期间还一直处于失踪的状态,如何能让人放心。 紫菀想了想,说道:“不行,我还是去问问项公子吧。他救你回来的,肯定对你的伤势很了解。” 说着,紫菀便起身推开门出了房间。洛长歌“哎”了几声也没能留住她。 紫菀出了门,见项羽和鹿之野正在门口说话,便走上前去,向项羽福了一福,问道:“项大哥,我家小姐的伤可有什么危险?” 项羽回过身看了看她,说道:“姑娘放心,洛姑娘的伤虽然看上去凶险,但却都是些皮外伤,没有生命危险,不过,” 听到“不过”这两个字,紫菀的心又悬了起来。 “不过,现在天气炎热,伤口不易恢复,平时还是要多注意。” 紫菀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说道:“那就好,吓死我了,我家小姐才刚刚二十岁出头,还没嫁人呢,若是现在就受了重伤,落下了病根,以后可怎么好。” “诶你……”鹿之野一听这话,立时紧张的睁圆了眼睛,他指着紫菀,但却说不出话。这姑娘怎么就出现的这么及时呢?该不会是刚才在门口听到了他和项羽的对话,现在特意赶过来拆台的吧? 紫菀问清楚了,终于放了心。她对二人俯了俯身,便连忙转身进了屋去看小姐了。她现在满心都是她家小姐,根本没有注意到鹿大人的表情和反应。 紫菀离开后,项羽一脸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鹿之野,最后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鹿兄刚刚不是说,你和洛长歌已经成亲了吗?怎么她的婢女却说,她家小姐还没有嫁人?” “鹿之野一下子语塞,他的大脑急速旋转,但最后说出的那个理由也还是牵强的不像话:“那是因为我们现在虽然已经成亲了,但是还没有办喜事,所以紫菀并不知道,这很正常嘛。呵呵。” 鹿之野这番话说的漏洞百出,一听便知道不是真的。项羽笑了笑,回道:“哦,你是说,洛长歌现在已经成亲了,但是她的贴身侍女现在却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嗯……贴身侍女都不知道的话……”他点了点头,揉着下巴上的胡茬,笑道:“这还真是挺……不可思议的啊。作为一个贴身侍女,却对自家小姐的终身大事毫不知情,有这样的情况吗?” 说完,项羽看着鹿之野,等着他的回答。 鹿之野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项羽这话该怎么接下去。最后索性说道:“哎呀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反正她现在已经名花有主了就是了。” 鹿之野和他谈话的目的十分了然,项羽早已经看出来了,虽然刚才那个谎言说的不是很顺利,还是可以看出鹿之野对洛长歌的心意。 刚才在房间里的时候,洛长歌见到鹿之野时表现的那样亲密,项羽也从中看出了些什么。以他的推测来看,这二人现在多半是情侣的关系,但是并没有成亲。鹿之野之所以编出来这么一个谎言,全都是为了赶走他这个假想敌。 想到这里,项羽笑了笑,说道:“鹿兄,你不用多说了,项某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而我的想法,刚才也已经对你说了,你现在应该没有什么顾虑了吧?” 项羽说话毫不绕圈子,这让鹿之野也少费了不少脑子,省的去想那些弯弯绕绕。他拍了拍项羽的肩膀,笑道:“和项大哥说话真是痛快,遗憾的是,我们这次只是路过沛县,并不多做停留。若是我在这里常住的话,定要交你这个朋友。” 话都摊开了,也就没有什么好别扭的了。项羽也挺开心。不过,听到鹿之野说到“路过沛县”,他倒是想起了一件旁的事情。 “鹿兄,冒昧的问一下,你们此次出行是为了什么?” 鹿之野原本并不想把自己是朝廷官员的身份随便说给旁人,现在听见项羽这么说,心中一阵疑惑,不免有些怀疑他问话的用意,问道:“项大哥问这个做什么?” “你放心,我并不是要过问你们的私事。只不过,我前天遇见长歌的时候,看到她正在和两个人打斗,招招都是要人性命的狠辣。女医说,她身上的两处伤口,都是刀伤。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身上居然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伤口。所以我才有此一问。你们回去之后,还是要多加小心。” 鹿之野点了点头,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想多言,便说道:“多谢项大哥提醒。” 项羽见他的神情闪过一丝严峻,便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是件很严重的事情,于是说道:“若是你们在沛县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项某人虽然能力有限,但身上还是有些功夫的,身边也有不少弟兄。若是有人欺负你们,尽管来找我。有我在,定然不会叫你们吃亏的。” 鹿之野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冲他一拱手,表示感谢。想起赵高的追杀,鹿之野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赵高派来的杀手,现在出没的越发频繁,想来是觉得乐府一行人距离咸阳越来越远,现在下手的话比较容易得手,所以才这样做。在接下来的路途中,鹿之野他们必须要多加注意才行。 另外,最重要的是,现在洛长歌伤的这么严重,当务之急是养好伤,如此一来,他们在短期内肯定是不能赶路了,少不得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免不了要经常跟项羽接触。有他在,想来赵高的人在沛县还不敢太过猖狂。 第164章 我错了 回到驿馆后,洛长歌便被鹿之野和紫菀塞进房间里去休息了。紫菀拿着女医开的药方,去了药店抓药,回来之后又去了厨房煎药去了。鹿之野准备了一份不大不小的谢礼送去了项羽处,回来之后,就一直坐在洛长歌的房间里,眼看马上就要到终于了,可是他看上去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洛长歌半躺在床上,仰躺在身后的靠垫上正在闭目养神。只是她的心绪看起来并不安宁,不时朝着鹿之野偷瞄过去。就在她第七次看向鹿之野的时候,后者终于不再板着脸,对她施舍了一个笑容。 洛长歌也笑,说道:“小野,你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鹿之野神色如常,坐在桌前,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说道:“哦,你想睡就睡吧,不用管我。” 洛长歌知道他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无奈笑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的。我这次肯定不再乱跑了,我发誓。”说着,洛长歌举起了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冲着天伸出三根手指,信誓旦旦的说道。 鹿之野看也没看她:“我不信,你那天早上也是这么跟我说的,结果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跑出去了。” 洛长歌一脸理亏的样子,语塞了一会儿,小声解释道:“其实……我那天是想出去看看这沛县有什么好玩的。一时没忍住,所以才……” 和洛长歌认识了这么久,鹿之野对她的性子再了解不过了。这姑娘平时没事的时候,最喜欢到处逛,从前在咸阳的时候就是这样。如今到了一个陌生地方,她更是闲不住了。 “好了,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鹿之野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刚才板了这么久的脸,现在终于肯和她论一论了:“只不过,赵高的人已经跟了我们一路了,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鹿之野自从进了洛长歌的房间之后,就一直保持着冷傲冰霜的姿态,现在终于肯搭理她了,洛长歌心中一阵期待,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 鹿之野冲她瞪大了眼睛,音量也大了不少:“知道还你一个人出去乱跑?” 洛长歌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抿了抿嘴,小声说道:“……我错了……” “你那天要是想出去玩,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呢?我可以派人跟着你啊,总比你一个人溜出去要强。” “我不是怕你不同意吗,”洛长歌嘟着嘴,眨着大眼睛扮可怜状,柔声说道:“小野,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看在我是个病人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好吗……” 现在的洛长歌,胳膊上缠着的布条,胸口上也缠着布条,脸色白的像纸一样,整个人像个伤兵一样靠在床上。鹿之野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又是一阵心疼,见到她那副讨好的表情后,又忍不住笑了。说道:“好吧,看在你受伤了的份上,我不跟你多计较。” 洛长歌冲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鹿之野无奈的笑笑,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挨着洛长歌坐下,说道:“我一点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快急死了,下次一个人出去一定要跟我说一声,知道吗?” 洛长歌点点头,一脸坚定:“保证听你的话,保证下不为例。” “嗯,这就对了。”鹿之野拍了拍她的头,脸色温和了许多。他并不是真的要生她的气,只是这姑娘这次实在是有些不像话,总得让她长长记性。 见他不生气了,洛长歌笑着伸出那只没受伤的胳膊,撒娇似的想去揽他的肩膀,结果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胸口上便又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不由得轻哼了一声。 鹿之野皱着眉头看着她,眼神中一半责怪一半心疼:“受伤了就不要总是动了,看你要痛几次才能记住……” 说着,鹿之野起身,一只手托住洛长歌的后背,另一只手将她身后的靠垫整理了一下,让她靠的更舒服一些。 “我们已经来沛县有三天了。”洛长歌说道:“小野,我们的书,收的怎么样了?” “收书的事情你不用管,放心,有我在呢。”鹿之野安慰的说道。 话虽如此,但他们来沛县三天,有两天都在寻找洛长歌的下落,收书的事情自然就搁置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下一个地方呢?” 鹿之野叹了口气,说道:“姑奶奶,这些事情你暂时就不要操心了。等你养好了伤,我们就启程。” 洛长歌心中一阵失落,一阵愧疚。因为她一个人,现在耽误了整个队伍的行动。 鹿之野知道她心里难受,安慰道:“没事的,你昨天失踪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找你,现在整个队伍都知道你受伤的事了。我已经跟大家说过了,我们所有的人在沛县休整几天。一来是为了你的伤,二来,如今天气炎热,大家从咸阳出来之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这样安排也是给大家一段休息的时间。” “那好吧。原来你是这样打算的,我还以为整个队伍都被我拖累了呢。”洛长歌这才放心了。 鹿之野看了她一眼,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沉重:“最重要的是,现在赵高的人对我们穷追不舍,而且我们离着咸阳越远,他们的动作就越频繁。我们现在休息的话,也可以在这几天之内想想御敌的办法。” 说到这个,洛长歌也开始担忧起来。她从来没见过赵高这样急不可耐的要置他们于死地。看来最近这段时间,咸阳城里怕是有异变啊。她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掰着指头开始算起来。而计算的结果也让她有些担忧。秦皇的身体,现在怕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鹿之野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有些疑惑,问道:“长歌,你在干什么?” “我算一算,陛下还有多长时间……”与鹿之野相处的这些日子,洛长歌早已经不再拿他当外人,说起话来也经常不经过大脑脱口而出,时不时的就会出现像现在这样的情况。 她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连忙住了口。 好险,差一点就要把秦皇驾崩的日子说出来了。要是被鹿之野知道了,恐怕会被他怀疑。上次她一不小心说出徐福的消息的时候,鹿之野就追问了半天。若是这次她把这么重要的“国家大事”说了出来,并且这“大事”最后应验了的话,鹿之野肯定要怀疑她的身份。 她的声音停了一停,最后说道:“……还有多长时间……痊愈。” 对于这个回答,鹿之野还是表示有些疑惑:“你又不是御医,再说了,现在陛下的身体,连御医恐怕都治不好,你又如何知道陛下何时会痊愈呢?” 洛长歌的大脑飞速的旋转,并且很快便想到了回答他的话:“现在赵高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除掉我们,肯定是为了皇位了。这说明陛下现在的病情肯定又加重了。” 她这么分析似乎很有道理,鹿之野点了点头,说道:“所以说,陛下的病若是好了,赵高的动作也就不会这么大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可能知道陛下的病什么时候会好啊。” 洛长歌“呵呵”的干笑了两声,说道:“我只是推算嘛,可能没有那么准。大概……”洛长歌在心中快速的计算了一下日期,说道:“陛下的病虽然严重,但也是时好时坏的,虽然不会在一时之间大好起来,但是……等天气凉爽些的时候,大概就会减轻许多。” 鹿之野偏头看着她,笑道:“是吗?你说的有这么准?” “我也不知道,到时候我们等着看就好了。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抵住这一波暗杀。” 鹿之野点点头,心中若有所思。 洛长歌保持着这一个姿势呆了这么久,难免会感到有些累,所以想换个姿势,然而现在的她,正处于生活基本不能自理的状态。她看了看鹿之野,说道:“小野,你能不能帮我一下?”说着,她指了指身后的靠垫。 鹿之野心领神会,他站起身,一手捞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将她身后的靠垫撤走,将枕头放好,然后将她轻轻的放下。 洛长歌一只胳膊轻揽着他的腰,被鹿之野托着躺在了床上。她看着鹿之野,心里的依赖突然不受控制,冲破了坚强的外壳。离开咸阳后,她就一直处于高度的精神消耗和体力消耗中,每天除了赶路就是躲避追杀,自从受了伤之后,心里更是有些难受。刚才在项羽的家里看到鹿之野的那一刹那,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竟是如此依赖。 “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说着,鹿之野便要放开她。他刚要离开,却感受到腰上传来一股力道,让他没办法起身。 “长歌?” 两个人的距离现在只有不到五厘米,洛长歌樱红的嘴唇就在他的面前。她现在的样子虚弱无力,看起来十分惹人爱怜,她身上的香料味道夹杂着药香一起不时的飘进他的鼻孔。鹿之野看着她黑玉一般的眼睛,很想不管不顾的狠狠吻上去。但因为顾及着她的伤势,鹿之野只好忍住。 洛长歌柔软的嗓音恰好在这个时候响起:“你别走,留在这里陪我吧。你不是怕我像上次那样一个人溜出去吗?” 说着,洛长歌轻轻地仰起身子,慢慢凑近他,揽着他后腰的那只手抚上了他的后背,又攀上了他的肩膀。像个小孩子抱着大人在撒娇一样,不管怎样都不松手。 就在鹿之野准备什么都不管的低头吻上去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房门便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了。 两个人一紧张,同时推开了彼此。为了掩饰刚才的动作,洛长歌捂着嘴轻咳了一声,鹿之野则拿过一旁的薄被子,轻轻为她盖上。 洛长歌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紫菀进来了。 紫菀看起来并没有发现刚才他俩的小动作,她走进屋,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桌子上:“小姐,药煎好了,起来吃药吧。” 她朝着床边看过去,只见到了鹿之野为她家小姐掖被角的情景:“诶,鹿大人也在呢?” 两个人笑的都有些尴尬。鹿之野上前端过药碗,对紫菀说道:“你去忙,我来喂她吃药吧。” 第165章 较量 悬杪楼里,胡亥依旧像往常一样,置身在一片纸醉金迷中,但他现在一点作乐的心思都没有。手下刚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让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又着急又生气,把酒杯用力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钝响,木质的地板被青铜的酒器砸出了一个不小的坑。 “不是我说你们这么多人,怎么连一个姑娘都保护不好?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跪在地上的手下又把头往下低了低:“属下无能,请公子降罪。” 胡亥现在并没有心思惩罚他,站起身来急着说道:“现在还不是降罪的时候。我问你,她现在有没有事?” “回公子,洛姑娘所受的都是些皮外伤,并没有大碍。现在整个乐府的队伍都已经停在了沛县,想必是在等洛姑娘养好伤才启程。” 胡亥一巴掌甩在了手下的头上,怒道:“整个队伍都停下来了,你还跟我说她没事?!” “小的不敢欺瞒公子,乐府的人确实停在了沛县,已经好几天没有动静了,但洛姑娘的伤确实是外伤。” 胡亥知道,手下的人不敢对他说谎,听到他说洛长歌的伤没有大碍,这才稍稍放了心。他思考片刻,又问道:“那些要暗杀他们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你有没有查到?” 对于这个问题,胡亥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这次准备暗杀洛长歌的人,肯定是赵高派出去的。不过,虽然他这么想,但心中还是存有疑虑,毕竟赵高曾经答应过他,以后不会再针对洛长歌,胡亥有点不太相信赵高会出尔反尔。所以不敢轻易的下结论,一定要查到确凿的证据之后才肯相信。 手下说道:“公子,属下已经派人查过了,我们当时从咸阳出去的时候,就发现了那拨人。这些人一直跟着乐府的人,跟我们的行程一模一样。起初,属下以为他们是公子派出去的另外一拨弟兄,所以并没有在意。后来发现他们居然对乐府的人出手,这才发现事情不太对劲,为了洛姑娘的安全着想,属下便开始着手调查他们的来历,结果……” 说到这里,手下有点不敢说下去了,这接下来的信息太过令人震惊,公子未必能够接受。 胡亥见他迟疑,问道:“是赵高的人对不对?” 手下一脸犹豫,说道:“现在还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但是很多迹象都表明,这件事情确实是赵大人所为。” 胡亥的脸色愈发暗沉:“果然是他。” 他一甩袖子,“刷”的一声拉开了包间的门,刚要离开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一顿,对属下说道:“继续跟着乐府的人,万不可再出现什么闪失,若是洛长歌再出现什么意外,你就不用回来了,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 “是。”属下的声音里透着紧张。他抬起头看着公子离开的背影,心中的一股疑虑始终消散不去。 那乐府副令洛长歌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公子这般费心? …… 胡亥气冲冲的推开门的时候,赵高正躺在房间的软塌上休息。上午的时候,他去了秦皇的寝宫里去看他。秦皇的病情虽然有所好转,但并没有痊愈的迹象,想来已经没有办法根治了,所以赵高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 只是一觉醒来,赵高便看到了胡亥阴沉着的脸,他淡淡的问道:“怎么了这是?”他从软榻上起身,不紧不慢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拿过旁边衣架上的外衣披在身上。 胡亥瞪着他,也不跟他废话,直接问道:“赵大人,那些人是你派出去的吧?” 赵高手上的动作忽的一滞,但脸上还是保持着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问道:“什么人?” 胡亥怒道:“你明知故问。” 赵高继续整理外衣,然后起身将鞋子穿好,仍是一副不知就里的神情:“公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胡亥毕竟只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跟赵高这样的老狐狸过招,根本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他见赵高一直都在装傻,心里的怒气再也忍不住,上前几步指着赵高,音量也大了不少:“别装了,你当初曾经答应过我,不会对洛长歌出手的,现在为什么又这样做?” 赵高收起笑容,又在脸上挂出一丝疑惑,问道:“怎么了?难道是洛长歌那姑娘又出什么事了?” “你知道乐府的人要奉父皇的命令去民间寻书,所以才派人一直跟着他们,想趁机除掉他们吧?洛长歌的伤,都是你的人干的吧?” 听到胡亥的话,赵高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他把整个行动在脑子里细细的过了一遍,生怕露出什么马脚被胡亥发现,毕竟他曾经答应过胡亥,不会再对洛长歌下手。若是这件事情被胡亥发现了,往后怕是没有办法控制这位皇子了。 赵高依旧挂着一副对所有的事情都不知情的笑,但略微颤抖的嘴角已经暴露了他现在的想法:“哦,你是说,洛长歌在收书的路上,受伤了?怎么样?严不严重?” 胡亥正在盛怒之下,没有发现赵高表情上的细微变化,冷笑一声说道:“你的那些手下早就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了吧?你现在肯定高兴地不得了吧?”胡亥语气一变,又说道:“哦,不对,你现在大概不是在高兴,应该是遗憾,为什么自己的那些手下这么不中用,居然只是刺伤了她,并没有要了她的性命。” “公子,你到底在说什么?洛长歌受伤,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血口喷人啊。”赵高这一副惊诧的表情十分到位,虽不能说以假乱真,但是想要偏过胡亥这样的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胡亥气极,见到赵高死不承认的样子又无奈的笑了:“赵大人,你好歹也是个大秦的中车府令,做了的事情怎么能不承认呢?有点担当行不行?” 赵高继续硬撑着,说道:“公子,你这样平白诬陷我,可有证据?” 听到赵高这话,胡亥突然一愣。刚才向自己汇报的那名手下明明白白的说过,虽然事事都指向赵高,但他们现在并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 见到胡亥的反应,赵高的心中已经明了,刚才的忐忑也渐渐消失,脸上紧绷的神情也渐渐放松下来。胡亥现在并没有证据,只是在猜测而已,那他赵高还有什么可怕的?一口咬死自己没做就是了。 赵高笑了笑,说道:“公子,没有证据就来血口喷人,这可不是一个皇子该有的风度啊。” 胡亥没有说话。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是做错了什么。若是找到证据之后再来找赵高,肯定就不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了。但是换一个角度想,现在没有证据,或许自己冤枉了赵高也说不准。 知道了胡亥并没有证据后,赵高便一点担忧都没有了,说道:“我知道,洛长歌受伤,在任何人看来,都像是我做的。你怀疑到我这里,也实属正常。这件事情放到以前,我肯定会做,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慢慢踱过来,走向胡亥,说道:“我上次既然已经答应过你了,肯定就不会出尔反尔,对我你还信不过吗?” 刚才被赵高一句话问住之后,胡亥一时间有些犹豫,现在听到赵高的话,心中的天平更加大幅度的摇摆起来。他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该相信谁,也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坚持自己的想法。 犹豫了半天,胡亥终于说道:“赵大人,洛长歌的事情……真的不是你做的?” 赵高笑得一脸坦然,说道:“当然不是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公子的心意,我就断断不可能再伤害她。就算她是扶苏那边的人,我也会放她一马的。” 胡亥看向赵高的眼神依然存着些距离,显然还是不太相信他。 赵高见状,又说道:“公子,我能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看着心爱的女人被人跟踪暗杀,而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这种感觉确实很难受。”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一凛:“现在我大秦国泰民安,世风朗朗,但是大秦的乐府令居然被人明目张胆的跟踪和暗杀,若是此人被我捉住,到时候不论他是谁,我都要好好的让他张长记性。” 赵高这番话既站在胡亥的角度设身处地的感叹了一番,又站在大秦的角度表了一把忠心。胡亥心里的那点疑虑正在慢慢的消失。但是他唯一坚定的是,不管赵高怎么说,都不会相信他。 胡亥低着头思忖半晌,想到了一个主意。这次的事情不管是不是赵高做的,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找他质问是半点效果都没有的。为今之计,还是不要和赵高撕破脸比较好。若是能够利用这一点,让赵高收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胡亥脸上的表情温和了几分。他对赵高说道:“好吧,赵大人,刚才是我不对,是我没弄清楚事实就过来叨扰你,实在抱歉。” 赵高弯起的嘴角看上去十分大度,掩盖了他现在得意的心情,他上前略微的扶了一下胡亥的胳膊,说道:“没关系,你这是关心则乱嘛。我知道你对洛长歌有情义,所以这次得知她受伤,心里肯定不好受。” 胡亥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我这次一定要抓到那些伤害洛长歌的人,不知赵大人可有什么办法?” 说完,胡亥便定定的看着赵高,那架势就好像,赵高若是不说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来,他就不移开目光。 赵高搓着下巴上的胡茬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派人去乐府所在的地方查看一下,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线索。若是抓到这些兴风作浪的人,我定然不会放过他。” 胡亥抿了抿嘴角,赵高能这样做,他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他现在在赵高面前这么一闹,然后再说出让赵高帮忙的话,赵高肯定会为了保险起见而令手下的那些人收手,最起码短时间内他们是不可能有什么动作了。 或许在赵高看来,胡亥还只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小孩子,但是赵高不知道的是,这个他眼中的小孩子,现在也已经开始学会怎么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了。 第166章 吃饭不给钱 这些天里,洛长歌在沛县安安稳稳的养伤,身体恢复了不少。乐府的人没有赶路,也没有再遇到过追杀,更没有其他的公事。这些天里,赵高的人一次袭击都没有对他们发出过。鹿之野和洛长歌都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洛长歌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赵高的人放弃了行刺,多半跟胡亥那边有关系。想到这里,洛长歌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根本就不喜欢胡亥,但现在欠他的越来越多,将来不知道要怎么还。 在洛长歌养伤的前两天,鹿之野已经带领所有的人,和沛令一起,将沛县中的书籍全部收了上来。整理好之后,便差人运去了咸阳。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们这个队伍就彻底的没有后顾之忧了,可以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了。 鹿之野知道洛长歌喜欢外出闲逛,她养伤的这段时间,整日都闷在屋里,肯定把她憋坏了。现在见洛长歌的伤势好多了,便带着她出来散散心。 此时,他们二人正坐在街边的一家饭馆里。洛长歌心不在焉的扒拉着碗里的饭,有些不满的撅起嘴,对坐在对面的鹿之野抱怨道:“你不是说陪我出来逛街的吗?我们为什么要来饭馆里啊?” 鹿之野为她夹了些菜,说道:“因为你饿了。” 洛长歌心里的不满稍稍减轻了些,她夹起碗里的一片肉放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那,等我们吃完,我们去郊外玩好不好?” 鹿之野点了点头:“好,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我随时奉陪。” 洛长歌小小的雀跃了一下,开始愉快的吃饭。 这时候,一个中年男子慢慢踱进了饭馆,他在鹿之野他们旁边的空桌子前坐下,大声喊道:“小二,给我上一盆你们这里的招牌狗肉。” 小二应声道:“好嘞。” 洛长歌朝着旁边的中年男子看过去,见他的穿着打扮甚是随意,头发也没有束起来,而是随意的披在肩上。秦人男子的打扮大多如此,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洛长歌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并没有十分在意。 过了没一会儿,小二便端着一盆狗肉走了过来,放到了中年男子的桌上。中年男子并没有动筷子,只是朝着盆里看了一眼,便对小二说道:“不好意思,我刚才说错了,我要的并不是狗肉,是鸡肉。” 小二不满的看了看他,但还是保持着笑脸对他说道:“没关系,客官请稍等,我这就去帮你换。”说完,小二便端起狗肉回了厨房,片刻后,又端着一盆鸡肉走了出来,放到中年男子的面前。 中年男子这次并没有说什么,他对小二笑了笑,拿起了筷子。 洛长歌啃完了最后一只鸡腿,擦了擦手说道“小野,我们走吧。” 鹿之野叫来小二结了账,两个人刚要走的时候,身后传来的争执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二人回头看过去,见刚才坐在他们旁边的那个中年男子正在和小二说着什么,两个人都是一脸不满的样子。 “这位客官,你现在不能走,你的账还没结呢。”小二说道。 中年男子推开桌上的一堆鸡骨头,站起身说道:“什么账?” 小二翻开记账簿,念道:“你刚才在我们这里点了一份鸡肉,”又抬起头看着中年男子道:“您不能赖账啊。” 中年男子缕了缕耳朵两边的长发,不慌不忙的说道:“我怎么赖账了?我刚才吃的鸡肉,是我用狗肉换的。” 小二无奈的笑了笑:“这位客官,就算是狗肉,您也得付账啊。” 中年男子站起身来,脸上一点羞赧之色都没有,仿佛吃饭不给钱在他看来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狗肉我并没有吃啊,没吃你干嘛跟我要钱?” 小二一阵语塞,说道:“……可是你刚才吃了鸡肉啊。” 中年男子又说道:“嗯,鸡肉是我用狗肉换的。” “狗肉您也得付账啊。” “狗肉我也没吃啊。” “可是你刚才……”小二挠了挠头,跳开了这个有点邪性的对话循环,说道:“不管怎么说,你吃了饭就要付钱。” 中年男子知道自己这个办法已经难倒了小二,还准备用相同的办法对付他,问道:“嗯,那你说说我刚才吃什么了?” “你刚才吃了鸡肉……” “鸡肉是我用狗肉换的。”中年男子一脸得逞的笑。这方法屡试不爽啊。 “……”小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位客官,你怎么耍赖呢?” 中年男子不理他,作势就要往外走。小二挡在他的面前,说什么都不让他离开。 现在正是中午,饭馆里吃饭的人不少,周围很多人都在围观这场纠纷。 中年男子的把戏,洛长歌一眼就看穿了,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心想原来网上曾经流传的那个梗在秦朝就已经有了。她想了想,便朝着人群中间走去。 鹿之野见前面围了这么多人,害怕其中会混有赵高的人,为了洛长歌的安全着想。便拉住了她不让她过去。洛长歌感受到后背兜帽上传来的拉力,回过头对鹿之野摇了摇头,笑道:“没事的,走,过去看看。” “不行……”鹿之野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洛长歌拉着走进了人群中。 洛长歌推开了小二,自己挡在了中年男子的面前:“这位公子,吃饭可是要付钱的,您要是这么走了,可就是欺负人了。” 听到洛长歌最后那句话,小二深以为然的猛点头。 中年男子也真是有点定力,这么多人围观他吃饭不给钱的事,他居然还是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这么个小姑娘,准备还用刚才那一招对付她:“姑娘,我吃什么了?” 洛长歌知道,他这是还打算用刚才的把戏,但是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对策,不慌不忙的指了指桌子上的鸡骨头:“你这不是点的鸡肉吗?” “是鸡肉没错,可这鸡肉是我用狗肉换的。” “狗肉您也得付账啊。” “狗肉我也没吃啊。” 洛长歌笑了笑,说道:“狗肉你确实是没吃,但是首先,这狗肉必须是属于你的东西,你才能用它换别的东西,若不是你的,你就不能换。” 中年男子对洛长歌的话表示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道:“狗肉就是我的啊。” “狗肉怎么能是你的呢?明明是店家的。” 中年男子开始被洛长歌的思路带着走了,说道:“怎么不是我的?明明是我进来之后点的。” 洛长歌眼珠一转,笑道:“你既说了狗肉是你点的,也说这狗肉是你的,那你就得付钱,不然的话,你就不能用它换别的东西,不过现在你已经换了,所以一定要付账的。” “……”中年男子一阵语塞,隐约觉得自己被这小姑娘套了话。 周围的围观群众见此情况,也都纷纷附和着洛长歌的话。 “就是啊,吃饭怎么能不给钱呢。” “唉,总是这个样子。吃个饭都要赖账。” “谁说不是呢,这刘邦啊,一向都是这么赖皮,人又懒,和他的大哥比,可是差远了。” 洛长歌的耳朵精准的捕捉到了周围群众间的议论声,心中一惊,重新打量起面前的男子来,说道:“你是刘邦?” 刘邦刚才在唇舌上败给了她,没好气的拿出腰间的钱袋,从里面拿出些钱,拍到了小二的手上,不满的对洛长歌说道:“怎么?你认识我?” 洛长歌心想岂止是认识,我特么还背过你的生卒年月呢,原来你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满世界的耍不要脸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却不能这么说,洛长歌淡淡的回道:“嗯,略有耳闻。” 刘邦知道,自己在邻里间的风评不是很好,想来这小姑娘口中的“略有耳闻”,就是坊间的那些闲话。他也没有跟她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付了饭钱后,便闪出人群离开了。 这局面看的鹿之野一阵莫名其妙。洛长歌从来没有来过沛县,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来了之后就一直在养伤,基本上没有出过门,现在怎么会认识沛县的人,而且还是个吃饭不给钱的无赖? 鹿之野存了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她,但现在周围这么多人,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便拉着洛长歌出了店门。 小二收了钱,对这位仗义相助的姑娘十分感激,见她要走了,便冲她挥了挥手:“多谢姑娘。” 洛长歌冲他扬了扬下巴,便随着鹿之野走出了饭馆。 刘邦不紧不慢的往前走,鹿之野他们的脚步比他快的多,没一会儿就赶上了他。刘邦见到他们俩,并不想跟他们说话,便自顾自的往前走。 洛长歌快走两步,叫了一声:“刘……刘大哥!” 刘邦瞥了她一眼,问道:“姑娘还有事吗?” “你真的是刘邦?”洛长歌头一次见到活的汉高祖,自然感觉十分新鲜。 “当然了,”刘邦停下脚步看了看她,说道:“怎么,你对我的名字很感兴趣?” “是啊是啊,久仰大名。” “……”洛长歌这话在现在的刘邦看来,就像是个笑话一样,他刘邦的名声这么不好,现在突然冒出个小姑娘对他说“久仰大名”,怎么听怎么想笑。 “姑娘,你这么说,是在笑话我吗?”想起刚才的事情,刘邦也是一肚子气:“你要是真的敬仰我,刚才就不该替那个店小二说话。” 洛长歌忍不住笑了,说道:“大哥,就算我敬仰你,我基本的三观还是有的,倒是你,吃饭不给钱,反而一副挺有理的样子。” 刘邦不想跟她计较这个,回过头不满的瞥了她一眼,加快脚步往前走了。 洛长歌还想说些什么,但刘邦已经走远了,她“哎”了几声,前面的人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便只好作罢。 第167章 心乱如麻 “切,看不出来,这刘邦还挺有脾气。” 看着刘邦离开的背影,洛长歌自言自语了几句,冲他撇了撇嘴,然后拉上鹿之野,继续往前走了。 “走啦小野,你刚才不是说要陪我去郊外吗?” 鹿之野却停住了脚步,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洛长歌不解,问道:“怎么了?” 鹿之野一脸疑惑的看着她,问道:“长歌,你……就没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见到鹿之野现在这个反应,洛长歌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刚才一定是又说了一些超出秦朝人理解能力的话。尤其是刚才和刘邦说话的时候,肯定说漏了不少。毕竟刘邦现在还只是个小镇混混,并不是什么大人物。自己刚才不仅说认识他,还说什么“久仰大名”,鹿之野肯定起了疑心了。 想到这里,洛长歌一阵心虚,笑道:“呵呵,你……想知道什么事啊?” 鹿之野皱着眉头,丝毫不理睬洛长歌讨好的笑,将自己内心的疑问说了出来:“据我所知,你在沛县根本就没有亲戚朋友,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养伤,没怎么出来过,那你是怎么认识刚才那个人的?” 洛长歌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笑,但大脑却在急速的转动着:“那不是……刚才在饭馆里认识的吗……” 鹿之野无奈的笑了笑,并不打算放过她:“你不用想着蒙我,你刚才不是说,早就听说过那个人的姓名了吗?你是如何知道他的?他只是沛县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百姓而已,你刚才说的‘久仰大名’又是怎么回事呢?” 洛长歌想了半天,不知道这件事情该怎么告诉鹿之野,半晌后,她脸上讨好的笑变成了神秘的笑:“好,我告诉你,但是,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啊。” 鹿之野点了点头:“嗯,你说吧。” 洛长歌勾起嘴角,一脸恶作剧的笑。她朝着四处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然后凑近鹿之野的耳边,说道:“有件事情一直都没跟你说过,其实……我……会看相……” 鹿之野无奈的看着她,然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能不能找个像样点的理由?看相?这不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吗?” 洛长歌知道,自己现编的这个理由太蹩脚了,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能听出来她在撒谎。更不用说聪明绝顶的鹿之野了。 她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对他决定说实话:“好吧,我就把原因告诉你,但是,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啊。” “一定。” “其实……”洛长歌眨了眨眼睛,说道:“小野,我不瞒你,这件事情,是一个秘密。” 鹿之野转过头来,睁大眼睛看着她:“什么秘密?” 洛长歌看着鹿之野的眼睛,表情变得无比认真,说道:“这个秘密,事关重大,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任何人,等到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我肯定会说的。” 鹿之野扶住她的双肩,问道:“连我也不能说吗?” 洛长歌一阵沉默,然后点了点头:“小野,你给我点时间。等以后时机成熟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鹿之野看着她,知道她并不是在玩笑,也没有撒谎。大概,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吧。 鹿之野轻叹一声,脸上的神情既无奈又心疼,说道:“好吧。” 见鹿之野终于不再问了,洛长歌心中终于松了口气。自己是现代人这个消息,对鹿之野来说实在是件天方夜谭的事情,一定要找个好点的时机告诉他,至于现在,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鹿之野牵起洛长歌的手,二人朝着郊外的方向走去。这一路上,两个人的话都不约而同的变得少了起来。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自从来到秦朝之后,洛长歌从没向任何人说出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来历,她不确定自己的身份被秦朝人知道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毕竟“穿越”这种事情只是存在在小说中,真要发生在现实中,肯定没人会相信的。 更重要的是,现在鹿之野只当她是洛府的小姐,是前御史大夫洛林的女儿。若是将来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到时候还会不会喜欢自己? 再说了,现在古琴还没有修好,就算修好了,能不能回到现代去还是个事儿。若是她以后都不能回去了,是不是就没有必要跟鹿之野说这些了? 一想到这些,洛长歌的心里就成了一团乱麻。她咬住下唇,一只手无意识的揉搓着自己的袖口,秀眉也微微的蹙了起来。 听了刚才洛长歌的话,鹿之野心里的疑问不仅没有得到解答,反而又新添了不少。事实上,鹿之野心中的疑问一早就已经有了。上次在秦皇的书房里,洛长歌不仅说出了徐福一去不回的消息,而且还透露了秦皇驾崩的事情。 原本这些,鹿之野并没有太在意。现在看到洛长歌对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路人说什么“久仰大名”,他心中的疑问也渐渐成型了。 他的思维渐渐朝着一个非同寻常的方向而去,难道长歌,知道不久以后会发生的事情?这到底是一种超乎常人的能力呢,还是她确实知道这些事情?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曾经说过,她的家乡在长安,后来跟随父母一起搬到咸阳的。但是她口中描述的长安,与鹿之野所知道的长安,半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她经常说出一些大家都无法理解的话,说完以后,总是免不了为大家解释一番。她甚至有一些旁人从没见过的小玩意儿,那些东西十分精妙,恐怕墨家的人也造不出来。 想到这里,鹿之野转过头,眼神复杂的看了身旁的洛长歌一眼。 长歌,希望你能够履行今天说过的话,跟我说出实情。 …… 洛长歌一心想去郊外玩,但是今天的天气实在炎热,根本就不是出游的最好时机。再加上刚才因为遇见刘邦的事情,两个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太舒服,原本刚出门时的游玩心情已经所剩无几。二人在郊外的小河边走了走,洛长歌便借口有事,拉着鹿之野回驿馆了。 虽然洛长歌说自己有事,但回到驿馆后却也没什么事。至少在鹿之野看来是这样的。 此刻,鹿之野正坐在桌前,吃着紫菀刚刚洗好端过来的桃子。洛长歌正坐在他的旁边,聚精会神的看着摊在桌前的一卷书简。这书简,就是那卷古琴中掉出来的《乐经》下册,对这本书,鹿之野再熟悉不过了。与《乐经》上册比起来,这本书中记载的东西极少,他早就已经倒背如流了。想来身为乐府副令的洛长歌也是如此,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随身携带,并且时不时的还要拿出来看。 想到这里,鹿之野心中的疑问就又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很多已经淹没在记忆中的东西也开始慢慢重现。 这本书,是在陛下的那架古琴中掉出来的。记得当时扶苏公子要毁掉那架琴,拿出这卷书简的时候,长歌可是强烈反对的。鹿之野还记得,她说这架琴,与她的家乡有着密切的关系,若是琴被毁坏了,那她就没办法回去了。 当时鹿之野还对这句话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看来,这多半和洛长歌的身份来历有关系。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的身份来历,和古琴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乐经》下册中,并没有什么太过引人注意的东西,长歌为什么总是在看这本书?难道除了古琴之外,与她的家乡也有关系的东西,还有这本书? 还有出巡的时候,他们在酒馆里遇到了商徵,鹿之野记得,当时商徵弹奏了几首大秦人耳熟能详的乐曲,但洛长歌却一首都没有听过。这实在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要知道,她可是大秦的乐府副令。 对了,他们寻找音符的时候,长歌好像对《乐经》上册这本书也很陌生。 这些记忆和疑问在鹿之野的大脑中绕来绕去,最后绕成了一团解不开的乱麻。鹿之野看了看洛长歌,几次想开口问她,但每次都是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他犹豫了半晌,最后终于缓缓开口了:“长歌,在看什么呢?” 洛长歌头也没抬,抻起了书简的封面给他看,说道:“《乐经》下册,闲来无事,翻着玩玩。” 鹿之野轻咳了一声,将手中的桃核扔在盘子里,拿起一边的手巾擦了擦手,换上了一副轻松的神情:“这书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是,你作为大秦的乐府副令,连这最基本的《乐经》都还没有通读?” 洛长歌的眼睛依旧没有离开书简,她嗤笑一声,说道:“怎么可能,我都能倒背如流了好不好?你这话说的,未免有些瞧不起人。” “是吗?既然都能背过来了,为什么还要看?那多没意思啊。有这时间,还不如看一些没看过的。” 洛长歌抬起眼睛看了看他,伸手从面前的盘子里拿起一个桃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说道:“但是我觉得有意思啊。” “好吧。”鹿之野还想问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他的心里一直在挣扎,不知道自己该信任洛长歌,还是相信自己的内心。 洛长歌低下头去继续看书了,她的眼睛盯着书简上的字,但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刚才又一次对鹿之野说了谎,心中一阵忐忑。也不知道这样的谎言能坚持到几时。恐怕鹿之野现在早已对她的话起了疑心,只是不愿多问而已。 第168章 家传玉佩 很多事情在刚刚发生的时候,经常会让人想不明白。但若是将这件事情暂时放下,过一阵子再拿起来思考的话,往往就能想出头绪来。 洛长歌心不在焉的翻看着桌上的书简,不知不觉的就翻到了上次看过的那个地方。她记得自己上次就是看到这里才找到的与古琴有关的线索。但现在那架古琴已经断成了好几截,就算想从中得到什么消息,也得先把琴修好再说。 况且现在他们人在沛县,但古琴却在咸阳,要是想修好琴,也得先回了咸阳再说。 想到这里,洛长歌突然想到了那天在乐府藏书楼里发生的事情。那天,她在观察古琴的“遗骸”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鹿之野,并且他的玉佩居然毫无征兆的发光了。 当时洛长歌只是觉得问题出在玉佩上,并没有想到其他的可能。现在再想起来,她直觉认为,玉佩发光肯定跟那架古琴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洛长歌抬起眼睛看了看鹿之野,说道:“小野啊,问你个事。” “你说。” 洛长歌指了指他的胸前衣服里隐隐约约透出的玉佩形状:“你这个玉佩,是家传的?” 鹿之野低头看了看玉佩,说道:“是啊,我爷爷给我爹的,我爹又交给我的。怎么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洛长歌托着腮,一脸探究的神情:“除了这个,关于这块玉,还有没有其他的信息?” 鹿之野想了想,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坏笑:“当然有了。” 洛长歌一脸期待的拉住了他的手,急切的睁大眼睛问道:“真的吗?是什么?” 鹿之野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说道:“我爹曾经跟我说过,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块玉其实并不是给我的,而是传给鹿家未来的儿媳妇的,等到将来我成亲了,就可以把玉交到她的手里了。” 洛长歌一听,总觉得这话不太对劲,这跟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明显不太一样。刚想继续问些什么,却听到鹿之野又说道:“长歌啊,你打听这块玉干什么?难道是……” 鹿之野俯下身子,看着洛长歌,笑道:“你该不会是,惦记这块玉很久了吧?” 洛长歌现在满脑子都是修复古琴的事,听到鹿之野这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洛长歌顿时脸上一红,“呸”了他一口,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是想知道一些关于这块玉的信息,仅此而已。” “好吧。”鹿之野又坐了下来:“不过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我对这东西都没这么大兴趣……” “我只是想问问而已,你哪儿来这么多为什么……”洛长歌拉住他的手,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跟一脸坏笑的鹿之野形成了明显的反差:“哎呀你别闹了,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好,你想说什么?”见洛长歌这么严肃,鹿之野也就收起了刚才的玩笑心态。 “上次在乐府藏书楼的时候,你这块玉不是莫名其妙的发光了吗?你还记得吗?” 洛长歌这么一说,鹿之野便想起了那天的事:“当然记得了,头一次遇到这么诡异的事情,能不记得吗?” “那你知道它为什么会发光吗?”洛长歌追问不舍。 鹿之野挠了挠头,一脸困惑:“我也不知道,那天之后,我也觉得很奇怪,就去问了我父亲,结果我父亲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你有没有去问你娘呢?” “没有,玉佩发光原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我父亲根本就不相信,差点以为是我没事干拿这个打趣他,险些挨他一顿骂,我也就不太敢问了……” 鹿家老爷的性情,这么长时间以来,洛长歌也从鹿之野这里听说了不少。以他的性子,肯定会觉得是鹿之野在没事找事。 洛长歌看了看鹿之野,冲他投向了同情的眼神:“真是为难你了。” 鹿之野早就习惯了他家老爷子的性情,对父亲之前的反应并没有太过在意,所以对现在洛长歌的话也就没有在意。他想了半天,说道:“你说……会不会有这么一个可能?” 洛长歌急于知道玉佩与古琴的关系,听到鹿之野的话,忙问道:“什么可能?” “我觉得吧……这玉既然是祖上传下来的,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现在到了我这里,肯定已经有了些许的灵性了。出现一些不同寻常的现象,也不是什么怪事了。” 对于鹿之野这番话,洛长歌并不敢苟同。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玉佩和古琴之间肯定有关系。她反驳道:“那你这灵性未免也太‘灵’了吧?如果以后它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光了,或者灵性又增加了,新添了别的什么毛病,比如突然说话了,到时候周围不知情的围观群众不得吓死啊?” 鹿之野十分配合她,惊诧的睁大了眼睛,说道:“你说的也对啊。看来我得把它放好。”说到这里,鹿之野冲她神秘的笑了笑,声音忽然低了下来:“长歌,如果我把玉佩放到你这里的话,你会不会害怕啊?” 洛长歌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推开他的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揍你了。”说着冲他扬了扬拳头。 “好好好,女侠,我闭嘴。”说完,鹿之野一脸顺从的闭上了嘴,将下巴搁在了桌子上,翻着大眼睛看着洛长歌,样子乖的不得了。 两个人现在讨论的这些都不太符合实际,鹿之野也懒得去想这些天方夜谭的东西。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自己脑子中刚才的想法甩出去,说道:“长歌啊,我们现在就不要讨论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了。说不定那天是我们看错了呢。” 看上去,鹿之野对这块玉知道的,并不比洛长歌知道的多,她只好暂时放弃了追问。再说,问的太紧了,小野肯定会怀疑什么。 洛长歌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不问了。”她又低下头去,研究桌上的书简了。 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紫菀走了进来。 “小姐,鹿大人,有个沛县的读书人前来拜访,现在正在楼下等候。” 乐府一行人在沛县停留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自从他们来的那天起,就有很多人知道了他们的身份。现在有人来拜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知道了,我们这就下去。” …… 驿馆里来了客人,早就有伙计沏了茶水送到了桌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坐在会客厅里,等待着鹿之野和洛长歌二人。他一身素衣打扮,眼神很有光,气质看起来有些不俗。 不多时,洛长歌和鹿之野便下了楼,进了会客厅。年轻人站起来行了个礼,说道:“早就听说过二位乐府令大人了,今日能得一见,实在是我的荣幸。” 洛长歌却走到年轻人对面的座位上大大咧咧的坐下,对年轻人挥了挥手:“不用客气,快坐快坐。” 年轻人一见这乐府副令的性子这么随和,心中的紧张也减轻了不少。他坐了下来,对两个乐府令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在下早就得知二位大人精通音律,所以今天来,是想跟二位请教些音律上面的知识。” 鹿之野冲他点头笑道:“但说无妨。” 年轻人转过身,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了一卷书简,交到了鹿之野的手中,说道:“在下虽然是墨家弟子,但平时对音律也很感兴趣,空闲时间里经常自己研究。这本书是我写的一些关于琴的心得,还望二位大人能够指点一二。” 鹿之野拿起了书,翻开卷首略读了一读,不禁赞赏的点了点头。他发现,这年轻人确实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对琴的研究也很透彻。鹿之野相信,如果他进了乐府的话,肯定会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乐官。 洛长歌凑了过来,拉过书简的一边,和鹿之野一起看。她略扫了一眼,发现书中对琴的研究和描写十分详细,想来这个年轻人真的是个爱琴之人。她对这个年轻人有了些兴趣,便问道:“你刚才说,你是墨家的弟子?” 年轻人略一颔首,回答道:“是。”他一脸认真的看着洛长歌,想知道这位乐府副令对自己的书有没有什么高见。 “我听说,墨家的机关术十分了得。”洛长歌从前对墨家的东西只是有所耳闻,现在居然见到了一个活的墨家弟子,自然十分感兴趣,不知不觉的就抛开了刚才的音律话题。 年轻人回答道:“前辈们的手艺确实了得,不过,到了我这里就逐渐没落了。” 洛长歌点了点头,知道年轻人是什么意思。她在历史书上读到过,墨家在春秋战国时期是十分兴盛的。后来,秦朝统一了六国,尊崇法家,从此以后,其他很多诸子百家的学说因为得不到有利的支持,所以开始逐渐没落,墨家学派自然也不例外。 说起墨家的东西,年轻人仿佛很有兴趣,又说道:“墨家很多的机关巧术,从前都是能够看到的,不过现在也只能从前人留下来的记载里得知一二,实在是遗憾。” 洛长歌的关注重点显然并不在音律上,她将自己的椅子往前拉了一点,好离着这个年轻人近一些,问道:“那,墨家比较著名的都是什么机关术呢?你能不能说几个?” 洛长歌的谈话重点与年轻人的书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年轻人本意是想听听她对音律的认识,便只好把话题往音律上扯,说道:“其他的倒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些大家都知道的东西,只是有一个我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是什么?”洛长歌迫不及待的问道。 年轻人要说的这个,并不是为了聊天的话题临时编造的,而是确确实实存在过的,他说道:“我听说,在很多年前,曾经有一位墨家的前辈,运用毕生所学的机关术,造出了一台世上从没有过的琴。” 说完,年轻人期待的看着洛长歌,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话,说一说与古琴有关的东西。 机关术?古琴?? 洛长歌的心中忽的一动,看向年轻人的眼神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她隐约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正在寻找的东西,这个年轻人这里或许有答案。 第169章 传说中的古琴 洛长歌看了看对面的年轻人,试探的问道:“哦?是一台什么样的古琴呢?” 话题终于被拉到了音律上,年轻人看起来很高兴,终于放了心。说道:“这琴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也没有见过,只是我听前辈们说起过,另外,很多墨家的书上也有一些相关记载。” “不过这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这琴与普通的琴有着本质上你的区别。听说这琴是一位墨家前辈将周易和机关术结合在一起制作出来的。其中有着普通的琴没有的机关。” 洛长歌心中暗暗记下了年轻人说的话,又问道:“只是一台琴而已,为什么要设这么多机关呢?难道……这位前辈是把武器做成了琴的样子?” 大概年轻人对这架琴也很感兴趣,洛长歌稍稍一问,他就侃侃而谈了:“大人有所不知,之所以要设这么多机关,都是要保护这台琴不受损坏,因为这琴有一个十分特别,十分……匪夷所思的特点。” 洛长歌的食指轻敲着桌子,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什么特点?” 年轻人只当洛长歌是对古琴才感兴趣才这样问的,于是便十分爽快的回答了她,再说,洛长歌现在问的这些东西,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虽然大部分人并不知道,但在墨家弟子的群体里,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斫琴的前辈在机关中加入了周易的东西,传说中,如果有人能够触发正确的机关的话,就能够脱离时间和空间的限制,简单的说,就能穿梭时空。” 年轻人的话音刚落,洛长歌敲击桌子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与此同时,旁边想起了鹿之野的笑声。 年轻人说的正兴起,见乐府令大人突然发笑,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鹿之野将手上的书简轻轻放在了桌子上,说道:“墨家的机关术十分了得,这个我从前也有所耳闻,也是世人公认的东西。不过,你刚才说的这个传说就有点悬乎了,根本不足以让人相信。大概这架琴中的机关十分精妙,令人叹为观止,人们便以讹传讹,越传越离谱,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说法。” 鹿之野说的没错,就算是传说,也要按照基本法,若是脱离现实太远,未免让人生疑。 这架传说中的古琴,年轻人也没有见过,他现在所说的,都是他在墨家朋友那里听来的,并不能够确保消息的真实性。他自学音律,对这两位乐府令大人仰慕已久,现在听见鹿之野这样说,自然十分相信,于是点点头说道:“鹿大人说的有道理。” 但是,洛长歌的看法和鹿之野的完全不一样。站在普通人的角度来看,如果说鹿之野是现实派的话,那么洛长歌就是属于幻想派了。 洛长歌暗暗地咽了一口唾沫,心跳渐渐加快,因为过于兴奋,两只眼睛都开始放光了。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年轻人口中的这架古琴,就是带洛长歌来秦朝的那架琴,至于跟乐府藏书楼里断裂的那台是不是同一个东西,现在还不太能确定。 年轻人见鹿之野并不太喜欢这种脱离实际的东西,便准备放弃刚才的那个话题,说点其他的,他刚要开口,一旁的洛长歌突然说话了。 “小野,话不能这么说嘛,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没见过的东西,并不代表不存在啊。” 鹿之野想了想,然后转过头对洛长歌宠溺的笑了笑:“嗯,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洛长歌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冲他眨了眨眼睛,继续刚才的话题:“关于这架琴,你还知道些什么?” 刚才鹿大人对这个传说还持否定的态度,怎么现在洛大人一句话,这鹿大人就改主意了?真是让人弄不明白。年轻人搔了搔头,只好陪着这位乐府副令大人把古琴继续聊下去。 “嗯……其他的……我也不太清……” 见他说的实在是有些慢,洛长歌不等他的话说完,就打断道:“那你知道这架琴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从前只听说过洛长歌对音律十分精通,倒是没听说过她是个话唠,年轻人见洛长歌这么能聊,有点招架不住。听到她的话,年轻人先是一怔,随后回答道:“这个我不清楚,这琴已经消失了很久了。” 洛长歌失落的低下头去,年轻人又说道:“从前,这个斫琴的前辈将这架琴保护的很好,后来战事越来越频繁,这位前辈在战争中也不知所踪,那架琴也跟着一起消失了。然后……” 洛长歌抬起头来,问道:“然后什么?” 年轻人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了洛长歌,说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洛长歌无奈的看了看他:“好吧。” 鹿之野本就对这些没有现实根据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刚才就准备跳过这个话题和年轻人聊些别的,现在见洛长歌对古琴的事情这么感兴趣,拉着年轻人问个没完。鹿之野的心中不由得起了一些疑惑。 洛长歌从前的那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也在这个时候浮现在他的面前,鹿之野不由得转过头去,看了洛长歌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探究和担忧。 “对了,”想起乐府藏书楼里那架断成几段的古琴,洛长歌又问道:“这琴既然被传说的这么邪乎,墨家言论的书中,肯定对它有不少相关记载吧?” 年轻人点了点头。 “那,与这架琴有关的其他的东西,你还知道吗?”洛长歌看了看年轻人,试探的问道:“那位墨家前辈斫琴的时候,正值战乱,想必,他在设置机关的时候,肯定考虑到修复古琴的办法了。” “修复?”鹿之野不由得问了这么一句。 “是啊,”洛长歌并没有察觉到鹿之野话语中包含的深层含义,说道:“既然是战乱年代,肯定免不了损坏,这么精妙的古琴若是毁坏之后没有办法修复,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鹿之野看向洛长歌的眼神中又新添了几分复杂。听到洛长歌提到了古琴的修复,他突然就想起了秦皇十分珍视的那台琴,藏有《乐经》下册的那台琴,也是扶苏执意要破坏的那台琴,长歌曾经说过千万不能破坏的那台琴,现在正放在乐府藏书楼里的那台琴。 鹿之野的大脑中掀起了一阵足以席卷一切的风浪,他开始思考这其中的可能性。 长歌,跟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这么关心这架古琴? 鹿之野的异样,旁边的两个人并没有发觉,一个正在兴致勃勃的发问,另一个在挖空脑海的回答。 “应该……有吧。”年轻人回想着自己之前看过的与这架古琴有关的所有东西,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回答道:“哦对了,” 年轻人话中的这后三个字,对洛长歌来说就像是兴奋剂一样。她一脸期待的看着年轻人,希望他能够说出些她想知道的东西。 “我在书上看到过,在制造这台琴之前,前辈就已经想到了很多的可能性。穿梭时空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若是每个人都能利用这台琴穿越到别的地方别的年代,势必会出乱子。但是这琴是前辈的心血,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琴被毁坏,连修复的办法都没有。” 洛长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年轻人继续说道:“所以,很多人都说,前辈将穿梭时空的机关藏进了古书里,至于修复古琴的东西嘛……有人说根本就没有留下来,也有人说,修复的方法是一个什么物件,只要找到了这个东西,不管古琴被破坏成什么样子,都能恢复如初。” “机关在古书里,修复的方法……不确定吗?”洛长歌看着桌子上飘着水汽的茶杯,喃喃的说道。她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发问。 “是啊。”年轻人开始动起了小脑筋。经过刚才那一番对话,他已经十分确定了,这位乐府副令最喜欢的乐器应该是琴。这样的话,下次过来的时候,就知道给她送什么东西了。 这个突然造访的年轻人,无疑给洛长歌带来了大量的有效信息。她现在距离自己回到现代又近了一步,不对,是近了很多步。 那个藏在古书中的机关,洛长歌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东西,她来到大秦的时候,就是在古琴上弹了一串音符之后过来的。不过因为当时情况特殊,再加上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洛长歌早就忘记了自己当时弹奏的究竟是哪几个音了。 还有修复的方法,说了等于没说嘛。这架古琴本就特殊,不能用寻常的方法修复。洛长歌本想从年轻人这里知道古琴的修复方法,谁知,能够修复古琴的,居然是个……物件? 如果是物件的话,又会是个什么东西呢?难道两千年前的古人就已经知道怎么制造遥控器了? 我去我在想些什么啊? 洛长歌甩了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了大脑。 鹿之野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大,大的几乎要没办法继续憋在心中,几乎要问出来。不过现在并不是时候,坐在对面的年轻人还等着他点评这本书呢。想到这里,鹿之野便又拿起书简继续看了。 虽然洛长歌今天得到的有效信息不少,但一时之间也没办法想通什么。不过她已经确定了,想要找到回去的办法,墨家才是关键。她再次将希望寄托在面前的年轻人身上,问道:“你既然是墨家弟子,家中肯定有不少这方面的书籍吧?能不能借我看一看呢?” 年轻人求之不得,连忙回道:“当然可以,大人既然想看,我下次过来的时候帮您带过来。” “好,多谢了。” 他正巴不得和这两位大人结交,洛长歌要借书,他自然十分开心:“大人您太客气了。” 鹿之野只想尽快打发掉这个拜访者,然后跟洛长歌好好说说心里的疑问。他把摊开的书简放在桌子上,对年轻人说道:“好了,我们现在来谈谈你这本书吧。” 第170章 协理朝政 子夜时分,咸阳宫内,各处宫殿都笼罩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只有秦皇的寝宫里,仍然亮着烛火。寝宫的门正大开着,太监和婢女们忙进忙出,看起来急匆匆的样子。就连门口几个闲着的下人,现在也是一副着急的模样。 一个白色身影从咸阳宫深处急匆匆而来,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为数不少的下人。这些人很快就走到了秦皇的寝宫门口,他们刚要进去,便被站在门口的小卫拦了下来。 “丽妃娘娘,太医正在里面呢,您先稍等片刻再进去吧。” 丽妃娘娘一脸担忧的拉住小卫的胳膊:“陛下现在怎么样了?” 就算小卫不说什么,丽妃也早已经对秦皇的身体状况心知肚明。只不过,自从秦皇生病以来,对身体都格外注意,平时都在遵守太医的嘱咐按时吃药,注意休息,虽然不见大好,但病情却也没有再恶化,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到底怎么了,突然发病,居然连夜叫了太医过来。 小卫也是满脸的担忧,他叹了口气,说道:“娘娘,奴才也说不好。今天陛下早就已经歇下了,可谁知半夜突然开始咳嗽,止咳的药还没服下去,竟然咳出血来。” “啊?”丽妃顿时心里一惊,整个人都六神无主了,拉着小卫胳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她朝着寝宫门内看了一眼,焦急地说道:“不行,我要进去看看。” 小卫拦住了她,劝慰道:“您千万别着急,还是等太医的消息吧。”他朝着屋里扬了扬下巴,说道:“现在胡亥公子正在里面,赵大人听说了消息也过来了,不会有事的。” 丽妃知道,就算自己现在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只好去了偏殿,不安的等待着。 大概一刻钟之后,几位太医走了出来,知道丽妃娘娘过来了,便去了偏殿回话。丽妃连忙起身问道:“怎么样?陛下的病情如何?” 为首的一个太医俯首回道:“娘娘不用担心,陛下现在已无大碍。刚才服了药,已经睡下了。” “晚上突然咳嗽起来是怎么回事儿?” “回娘娘,陛下最近这段时间的病情一直都很稳定,从前吃的药也都是以温补为主,并没有什么大碍。至于突然咳嗽,在微臣看来,大概跟时节有关,除此之外,”说到这里,回话的太医看起来有些为难,说道:“陛下最近除了按时吃药之外,还在同时服食丹药。陛下突然咳嗽,跟这些丹药也脱不开关系。” 秦皇服食丹药的事情,丽妃一直都知道。只不过,秦皇对长生之事十分执着,她也劝不了什么。若是想让秦皇在短时间内放弃这些,恐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不过得知秦皇暂时没有大碍后,丽妃提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推开偏殿的门,脚步匆匆的去了秦皇所在的房间。 此时,秦皇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胡亥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条湿毛巾为秦皇擦去脸上的汗。这屋子里实在是热,赵高正在命令几个下人再去取些冰块来。 见丽妃走了进来,二人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向丽妃行了个礼。 “你们两个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丽妃说道。 “是,”赵高想了想,对丽妃说道:“娘娘,陛下虽然脱离了危险,只不过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需要卧床静养,身边怕是不能离开人了。” 丽妃点了点头:“那就安排各位娘娘轮流侍疾吧,至于朝政,就交给公子们来打理。不过现在时间已经太晚了,还是等明天一早,再宣布下去吧。” “是,那微臣就先告退了。”说完,赵高便退了出去。 “儿臣也先告退了。”丽妃在这里守着,胡亥也很放心,便和赵高一起离开了寝宫。 …… “赵大人,你说,我父皇会好起来的吧?”胡亥一脸不安的对赵高问道。 他实在是担忧,在他的印象中,父皇的身体一直都好的很,上了年纪以后虽然经常生病,但也并没有什么大碍。今天晚上这情形,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秦皇的身体状况,赵高再清楚不过,如今这病势缠绵,只怕是不会好了。不过现在,他并没有向胡亥说出实情的打算。想要控制住这位小皇子,让他为己所用,就不能对他说实话:“公子你放心,陛下肯定会好起来的,刚才太医都说没事儿了,他们的话你总该信吧。” 胡亥点了点头,仍旧皱着眉,说道:“你说的我都懂,但是…我刚才看到父皇的脸色,实在不是太医们所说的那个样子。我怕……” 赵高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公子,这就是你多虑了,太医们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说谎啊。” “你说的倒也对。”胡亥心中的担忧少了些。 见到胡亥现在的样子,赵高不由得想起了一件事儿,一件曾经被胡亥百般阻挠的事儿。如果没有他的话,赵高就可以专心去对付自己的政敌,洛长歌现在早就已经死了几百回了。 如果胡亥不再理会这件事,那么赵高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大展拳脚了。 想到这里,赵高不由得笑了,秦皇的病,来的也太是时候了。一来,赵高可以摆脱胡亥的牵制,放手去干掉扶苏和乐府那些人。二来,胡亥也可以借这个机会,逐步接近皇位。对他们胡亥一党来说,这种一举两得的机会,实在是可遇不可求,既然遇到了,其有不抓住的道理? 要知道,现在几乎所有的公子,都不在咸阳。虽然前阵子陛下刚刚生病的时候,好几位公子都曾经闻讯回到了咸阳,但不久之后,就又都离开了。大概是他们见到秦皇的病并没有大碍,觉得现在还不是争夺皇位的时候吧。他们走了以后,咸阳城里就只剩下了胡亥一个皇子,所以现在,协理朝政的人,非胡亥莫属。 “公子,有太医们在,陛下的身体你就不用担心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什么事情?”胡亥抬起头看着赵高,不解地问道。 “公子,眼下陛下虽然生病了,但是朝政不能没人把控。你是陛下的皇子,自然要在这个时候负起责任来。”赵高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说到朝政,胡亥觉得有些意外,赵高的意思是要让他协理朝政,胡亥便更觉得意外了。他虽然是个皇子,但却从来没有接触过朝政。印象中,做这件事情的似乎一直是他的大哥扶苏。 “赵大人,你没说错吧?你是说,让我来协理朝政?”说这话的时候,胡亥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不敢相信的,除了赵高刚才说的话,还有他自己。 “是啊。”赵高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理所当然。 “这恐怕……不太好吧?”胡亥犹豫的说道:“从小到大,我可是从来都没有接触过朝政。” “这有什么不好的?没有接触过,可以学啊。”赵高极力怂恿。 “可是……协助父皇处理朝政的人,一直都是大哥啊,现在不也应该是他吗?” “公子,扶苏公子现在并不在咸阳,若是现在召他回来,根本就来不及。”赵高这话说的很对,再说了,就算真的要召扶苏回咸阳,赵高也会命人百般阻挠,不让他回来的。这个协理朝政的机会,只能是胡亥的。 “就算我大哥回不来,也可以让其他的公子去吧,我可是父皇最小的皇子,协理朝政这种事情,怎么也轮不到我来做呀。”胡亥的想法,可以说是非常难能可贵了。若是换了别的公子,肯定早就削尖了脑袋去争取协理朝政的权力了。 赵高叹了口气,看来胡亥对于现在的情势还不是很了解啊。于是赵高条理清晰地为他分析道:“如今,除了你之外的所有的公子,都不在咸阳,而距离咸阳最近的公子高,也得三天之后才能回的来。谁知道这三天之内会发生什么事?” 胡亥仍旧犹豫不决,赵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公子,你大概是还不明白,现在已经不是你想不想,或者说,能不能做的事了,而是必须要去做。” 胡亥不由得转过头来看着赵高,他没有想到,事情已经有这么严重了。 “公子,这是大势所趋,你一定要负起这个责任,如今,当以国事为重。”赵高一副十分严肃的样子,看起来不容拒绝。他的脸色在月光的照射下,充满了正义感和责任感。胡亥渐渐被他说动了。 “好吧,赵大人,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试试吧。” “好,”见胡亥终于答应了,赵高很高兴,说道:“不过公子,既然要做,就要竭尽全力。要知道,这些是国事,不是儿戏。” 胡亥点了点头,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事情要怎么做。他没有看到赵高脸上流露出来的得逞的笑,也没有想到,自己这次终究还是被赵高这个老狐狸给算计了。 和胡亥一样,赵高也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事情了。秦皇的病,少说也要十来天才能好,而在这十来天之内,胡亥就要一直帮助秦皇处理政事,根本不可能有空闲和精力去管赵高做的事。 想到这里,赵高的笑变得越发明目张胆起来。洛长歌的运气虽然一直不错,但是这一次,恐怕没那么容易逃过去了。若是能够连扶苏一起除掉,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171章 告诉我 事情的进展,和赵高想的一模一样。秦皇卧床养病之后,胡亥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协理朝政的不二人选。赵高自然十分开心,连夜便给那些守在沛县的手下飞鸽传书,命他们继续执行先前的任务,这次务必要把扶苏和两个乐府令杀掉。 这段时间里,赵高手下的人虽然没有得到杀戮的命令,但他们一直都在密切注意着两个乐府令的行踪。如今重新得到了命令后,任务的进展也十分顺利,他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二人的下落,并制定好了追杀的计划,在他们落脚的驿馆以及驿馆周围布好了人手。等到有了合适的时机,就一举冲下去将他们二人杀掉。 自从前阵子,那个年轻人来驿馆里拜访过两个乐府令之后,最近这几天,洛长歌跟那个墨家弟子之间来往十分频繁。前几天她刚刚从他那里借了不少书回来,没日没夜的翻看。今天把书还回去之后,又从他那里搬回了更多的书。 洛长歌这几天的行踪,鹿之野都看在眼里。他心中的疑问已经忍了很长时间了,直到今天,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 这天吃过晚饭后,洛长歌抱着几卷书简哼着小曲儿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不用说,肯定是要去找那个墨家年轻人。 她刚要下楼梯,鹿之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拉住了她的手腕。 “长歌,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事儿啊,等我回来再说吧,我这会儿要……”洛长歌漫不经心地推开鹿之野,准备下楼去了。 鹿之野心里着急,干脆挡在了她的面前,一脸严肃的说道:“是急事儿。” 说完,不由分说将洛长歌拉进了他的房间。 “诶你慢点儿,我书都快要掉了……”洛长歌手忙脚乱的抱紧怀里的几卷书简,被鹿之野拉着走了。 进了房间,鹿之野将房门关好,然后把洛长歌摁在了椅子上,自己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见到鹿之野这阵仗,洛长歌的心理不由得有些发慌。总觉得一直在担心的一些事情,就要发生了。她朝着鹿之野看了一眼,心中有些忐忑。不过,没容她忐忑多久,坐在她对面的鹿之野就说话了。 “长歌,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你说啊。”洛长歌心里在打鼓,脸上却尽量装出一副十分自然的样子。 “你最近,跟那个墨家的年轻人,走的很近啊。” 洛长歌一听,不确定的看了鹿之野一眼。 不会吧?难道他不是要问我的来历?仅仅只是因为那个年轻人在吃醋? 洛长歌嘿嘿一笑,将手里的书简放在桌上,拉着鹿之野的手,脸上挂着一副讨好地笑:“小野…我最近确实是经常找他借书看,不过你别担心,我们两个之间只是朋友关系。” 说完,洛长歌一脸坚定信誓旦旦地看着鹿之野。 “……”鹿之野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丫头明显会错意了,他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 “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说这个,”鹿之野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对墨家传说中的那台琴,好像很感兴趣吧?你跟那个年轻人,最近也一直在聊这个,你在他那里借的书,也都是跟琴有关的。” 说着,鹿之野伸出手,拿起桌上的一卷书简,漫不经心地翻开。 洛长歌心里猛地一沉,已经能预测到鹿之野接下来的话了。她稳了稳情绪,故作平常的说道:“是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为什么要找这台琴?还有,你跟这台琴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鹿之野盯着洛长歌的眼睛,一脸严肃的问道。 洛长歌原本想等知道了古琴的下落以后,再决定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但是现在的情况……好像已经不允许她撑到那个时候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也要先把现在的这一时撑过去。 鹿之野的眼神有点可怕,洛长歌不由得移开了目光,盯着桌子上的桌布的一角,小声问道: “小野,你为什么这么问?”说这话的时候,洛长歌的嗓音都有些发抖。 鹿之野依旧盯着她,说道:“长歌,我也不想这么问的,只是很多事情……实在是蹊跷,我已经到了不得不问的地步。” 洛长歌忍不住心跳加快。 “你口中的长安,跟我认识的长安,并无半点相似之处;你是大秦的乐府副令,但却从来没有看过《乐经》;你身上的很多东西和特质,并不是大秦人该有的。” 洛长歌定了定心神,硬着头皮回道:“就算是这样,又能说明什么呢?哪里有什么蹊跷的?” 鹿之野的心里有些不忍,毕竟他现在怀疑的是自己最喜欢的女子。但是为了两个人的以后,现在的这些问题,他不得不问。 “这些事情原本是不能说明什么呢,可是其他的事情呢?在徐福离开咸阳之前,你就已经知道他不会回来了。还有,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那天我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叫刘邦的人,不久以后,应该会是个了不起的人吧。这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鹿之野说这些话的时候,洛长歌的心里是煎熬的。她只想到了鹿之野可能会在怀疑她,但却没有想到,鹿之野居然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在怀疑她了。她有些语塞,鹿之野的这番话,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她的大脑极速旋转着,半晌后,她对鹿之野说道:“小野啊,你说的这些,大概……都是巧合吧。我当时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后来就真的应验了,呵呵呵……” 鹿之野笑得有些苦涩,无奈的说道:“长歌,你不用再瞒着我了,上次我们在街上遇到刘邦的时候,你曾经跟我说过,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以后你会告诉我的。现在,可以说了吗?” 洛长歌低着头,手里无意识的揉搓着桌布的一角,大脑几乎已经死机了。鹿之野的这番话,来势汹汹咄咄逼人,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 也罢,既然没法招架,那就告诉他好了。现在的情况这么尴尬,就算洛长歌想继续编些理由来骗过去,以鹿之野的头脑根本就不可能相信她的话。 想到这里,洛长歌把心一横,抬起头来说道:“好吧,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鹿之野点了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正在这时,窗户上映出的一个人影引起了鹿之野的注意。那个人影,俨然就是一副夜行装扮,鹿之野十分熟悉,他的心中心中顿时一紧。 赵高派过来的那些人,已经跟了他们一路了。自从他们停留在沛县之后,不知为何,这些人就不再行动了,乐府一行人也因此得以好好休息一阵子。鹿之野从一开始就知道,赵高没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就算他们能够消停一时,往后也会很有可能重新杀过来。如今,这个站在窗外的人,就很好的验证了鹿之野的猜想。 窗外的人并没有在门口停留多久,确定了屋里的人确实是两个乐府令之后,他提起手里的弯刀朝着窗户用力一挥便破窗而入。 鹿之野没有半点犹豫,一只手拉住洛长歌的手向前一带,另一只手拿起一卷书简朝着桌上的油灯用力一扫。整个屋子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他和洛长歌两个人就势一滚,逃到了房间的里侧。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可能黑衣人自己也没有想到,鹿之野居然会这么快发现他,并且瞬间就做出了应对。 房间里虽然是一片漆黑,但是窗外的楼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盏灯笼,借着窗外灯笼的光线,黑衣人很快就发现了鹿之野他们的藏身之处,然后提着弯刀杀了过去。 鹿之野将洛长歌朝着门口的方向用力推了一把,抓起桌上的一卷书简,勉强应付了一下黑衣人砍过来的弯刀,然后闪到了门边,拉着洛长歌逃了出去。 赵高既然一心要置他们于死地,不可能只派一个人过来。鹿之野他们刚刚冲出门,便碰到了埋伏在门外的其他黑衣人。 有人公然在驿馆这种公共场合持刀行凶,住在这里的人们早就已经乱成了一团。那些原本就呆在房间里的人都关紧了门窗,一点声音都不敢出,那些在大堂里的人,则尖叫着跑开,拼命逃往安全的地带躲了起来,没用多久,整个驿馆里的客人就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洛长歌被鹿之野拉着往前冲。他们不时停下来,将挡在他们面前的黑衣人解决掉,然后继续往前,朝着驿馆的大门跑去。 那些黑衣人见他们两个要往外逃,便抽出几个人,早早的守在了门口处。只等着他们两个过去。 在刚才的打斗中,鹿之野和洛长歌从黑衣人的手中抢到了两柄弯刀,战斗力和刚才相比增强了不少。远远的看到了守在门口的黑衣人,两个人的心中都是一阵担忧。 门口的人,要比刚才和他们动手的人多的多,看来这些人早就已经猜到他们要往外跑,提前就已经布好了人手。 “怎么办?”洛长歌踹开一个杀过来的黑衣人,对鹿之野问道。 鹿之野朝着门口看过去,不由得眉头一皱。 以他们两个的能力,想要将门口这十几个人全部杀掉,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如果不能将这些人解决掉,他们就只能做瓮中之鳖。 洛长歌看到了鹿之野脸上的神情,心里的担忧成几何倍的增长,绝望一点一点的从心里渗出来。 连鹿之野都没了主意,恐怕这次,他们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第172章 躲过追杀 鹿之野挥刀将纠缠在他身边的几个黑衣人杀退,然后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想要看看除了大门之外,周围还有没有其它的出口。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鹿之野左边的不远处,正有一扇紧闭的窗户。这座驿馆在不久之前曾经大修过一次,在这之后,这窗户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但驿馆的老板并没有将它封死,而是用一幅垂下来的巨大布幔将其遮住。这样的装饰,在整个驿馆里随处可见,如此一来,这窗户就变得不是那么显眼。不知情的人,肯定会以为被布幔遮住的这个地方和其他地方一样,后面都是坚实的墙壁,根本不会想到布幔的后面藏着什么。 这些黑衣人显然属于不知情的那一类。他们只是在门口以及那些能够看得到的窗口旁边布置了不少人手,这个被布幔遮住的窗户下,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鹿之野冲着洛长歌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二人佯装败退,然后突然改变了前进的方向,转身朝着左边的墙根下跑去。 周围的黑衣人都是一愣,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他们逃跑的方向,明明是一堵墙啊。等到鹿之野和洛长歌用刀劈开布幔破窗而出的时候,他们这才反应过来。 这个变故完全不在黑衣人的预料之内。为首的黑衣人瞪着他们逃离的方向,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从嘴里吐出一个字:“追!” 鹿之野他们二人逃出驿馆后,沿着驿馆外的大道一路向前狂奔。大路上不像驿馆里那样阻碍重重,他们的速度也快了很多,只不过黑衣人依旧在后面紧追不舍,并且有越来越逼近的趋势。 洛长歌一边跑,一边不时回过头查看一下敌情,对鹿之野说道:“怎么办?还是甩不掉!” 听到洛长歌的话,鹿之野不由得转过头朝着身后看过去,就在这个时候,路旁边的一户人家引起了他的注意。 和咸阳不一样,沛县的百姓晚上都歇的很早。现在的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如果在咸阳的话,街道上可能仍旧是一副繁华的景象,和白天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现在的沛县已经完全被黑夜和寂静给笼罩了。 他们两个刚才一路跑过来,都没有见过什么亮光,周围的百姓家都是一片漆黑,而眼前的这家却仍旧亮着灯。在一片漆黑的环境里十分引人注目。 鹿之野来不及多想,拉着洛长歌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拐了个弯,暂时逃离了黑衣人的视线后,二人便翻身一跃,跳进了这家的院子。 未几,黑衣人便追到了十字路口,只是这个时候。已经看不到那对男女的身影了。刚才马上就要到口的猎物一瞬间居然消失不见了,为首的黑衣人不由得有些急躁。他在路口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在短时间内做出了判断后,便下达了命令,对身后的弟兄们一招手,说道:“这边!” 黑衣人的判断并没有错,他们追击的方向确实是鹿之野他们逃跑的方向,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那对男女并没有继续逃跑,而是躲了起来。 鹿之野只判断出这家的主人还没有歇息,但是并不清楚他们的实际活动情况。所以,当他们看到一位提着灯笼的姑娘正站在面前时,结结实实的被吓了一跳。 姑娘受到的惊吓并不比他们两个少,见到这两个突然跳墙进来的不速之客,姑娘手里的灯笼应声落地,张开嘴就要尖叫。 鹿之野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姑娘的叫声被堵在了嘴里,只发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墙外,数十名黑衣人脚步杂乱的跑过。墙内,三个人一起躲在墙根下,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 不久后,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后彻底消失不见,整个街道又重新归于寂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确认了墙外的情况后,鹿之野终于松开了手,将姑娘放开。 恢复了自由之后,姑娘并没有尖叫,她站起来,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看向对面的两个年轻男女,一脸冷静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来这里?” 从刚才墙外的动静来看,这两个人似乎是在被什么人追杀才逃到这里来的,虽然现在还不能判断出他们这两拨人谁好谁坏,不过,站在面前的这两个看起来并不像是坏人的样子,姑娘权衡再三,最后选择暂时相信他们。 对面的一对男女也已经站了起来,男子上前,对她一拱手,说道:“姑娘,我们二人遭到贼人追杀,逃至此处,刚才情况紧急,在下不得不那样做,万望姑娘不要怪罪。” 姑娘想了想,刚要说话,墙外的脚步声又一次卷土重来。一阵嘈杂过后,又重新归于安静,听起来,所有的人像是集中在了墙角。 “可恶,居然让他们给逃掉了!”为首的黑衣人怒不可遏的说道。 墙内的三人又一次屏住了呼吸,想等这些黑衣人离开后再说话。 可是黑衣人们听起来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首领的话音刚落,旁边有个小弟怀疑的说道:“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肯定跑不远,所以,他们会不会跑到什么地方藏起来了?” 小弟的这句话提醒了大家。为首的黑衣人想了想,最后将怀疑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一堵围墙上。 墙内的三个人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一阵紧张,尤其是洛长歌和鹿之野他们两个。 他们还没有想到对策,就听到墙外的黑人又发话了。 “给我一家一家的去搜!今天晚上务必要把他们找出来!” “是!” 墙外,嘈杂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姑娘看了看他们两个,小声说道:“跟我来。” 鹿之野和洛长歌跟着姑娘穿过院子,便看到了一进房子。姑娘走到一间房间门前,伸手将门推开,带着他们二人进了屋。 “这是我的房间,你们二人先在这里避一避吧。” 刚才院子中一片漆黑,洛长歌并没有看清姑娘的长相,现在到了光线明亮的地方,再加上现在跟刚才比起来也相对安全了不少,洛长歌也终于有机会看清姑娘的样子了。 这姑娘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跟他们两个的年龄差不多,脸蛋看上去虽然并不是很漂亮,但却有一股独有的气质,是一种长久浸泡在书香中熏陶出来的气质。她的一双丹凤眼不怒自威,全然不似一般的闺中少女。 洛长歌打量了她一阵,然后上前拱手说道:“多谢姑娘仗义相救。” 姑娘摆了摆手,对她笑道:“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话音刚落,大门处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男子粗鲁的叫喊。 “开门开门!” 姑娘的脸色一瞬间有些尴尬,又有些为难,在自己刚才的话后又添了一句:“好像……并不是举手之劳呢。” 看到她这个反应,洛长歌不由得觉得好笑。想到现在敌人就在门外,洛长歌心里又是一阵紧张。 这个时候,他们隔壁的房间突然传来了一阵开门声,脚步声朝着大门走去,不久之后,又传来了木门被打开的声音。 “是我父亲。我们谁都不要出去,等我父亲去交涉就好。”姑娘看了看这两个惊魂未定的人,安慰道:“放心好了,有我父亲在,那些人不敢怎么样的。” 见到这位姑娘一副放心的样子,洛长歌的心里也稍稍安定了下来。看这姑娘提到她父亲时候的反应,洛长歌猜测,她的父亲似乎是本地一位德高望重的人,连官府的人也不敢轻易得罪的那种。 ……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门口,面对着一众杀气腾腾的黑衣人,一脸镇定地说道:“列位,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为首的黑衣人很不客气地说道:“老头儿,我问你,刚才有没有两个人到你家来?一男一女。” 老者依旧面不改色的说道:“没有。小老儿刚到此地没多久,在这里认识的人并不多,再说了,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的。列位还是请回吧。” 一听这话,站在后面的几个黑衣人向前走了两步,准备推开老者进去搜查。 为首的黑衣人一挥手,拦住了后面冲上来的几个小弟。他见这老头虽然其貌不扬,身上倒是有几分儒雅的气质,说起话来也与那些山野村夫不一样。于是心中起疑,多嘴问了一句,道:“你是什么人?” 老者淡淡一笑,回答道:“小老儿不才,是本地一家书院的教书先生,大家看得起我,叫我一声吕公。” 黑衣人脸上的杀气顿时消失了一半,这老头儿既是教书先生,在这附近肯定颇有威望。若是强行进去搜查的话,恐怕会惊动官府。 他们的任务本就是暗杀,如果在没有杀掉目标之前就弄得满城皆知,对他们就太过不利了。 想到这里,黑衣人的脸色渐渐的温和起来,最后对老者抱歉的笑了笑,说道:“呵呵,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进去了。老先生如此德高望重,肯定不会窝藏罪犯的。” 他对着面前的老者一拱手,说道:“打扰了,告辞。” 老者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回道:“不送。” 不一会儿,十几个黑衣人便消失了。老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中起疑。刚才墙外的动静,他也听到了一些。黑衣人口中的那“一男一女”,该不会逃到这里来了吧? 想到这里,他关上了门,转身朝着院中走去。 第173章 遇见吕雉 听着门外的动静果然渐渐消失了,洛长歌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看了看坐在她对面的姑娘,说道:“这次多谢姑娘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姑娘莞尔一笑,回道:“我姓吕,单名一个雉字。” “哦,吕雉,”洛长歌答应着,过了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整个人像是被门缝夹了手指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吕雉?!你是吕雉?!” 对面的姑娘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疑惑的问道:“是啊,怎么了?你……你认识我?” 听到吕雉这个问题,洛长歌便想起了从前遇到刘邦时发生的事情,脸上兴奋的神情突然一滞,然后讪讪的一笑,挠了挠头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说着,洛长歌偷眼朝着鹿之野看过去,发现他果然在看着自己,不由对自己刚才的冒失暗暗懊悔起来。 鹿之野冲洛长歌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然后站了起来,对吕雉说道:“吕小姐不要见怪,她这是因为被人追杀,太过紧张才会这样的。”说完,冲着吕雉抱歉的笑笑,然后揽住洛长歌的肩膀将她摁在了椅子上。 “哦哦,好吧。”吕雉点了点头,也没怎么在意。她笑了笑,问道:“还没请教二位的名字。” 鹿之野答道:“在下鹿之野,”说完指了指刚刚说错话现在不敢开口的某人,说道:“她叫洛长歌。” 鹿之野想了想,觉得说出他们二人的身份,对现在的处境更有利,于是又补了一句,说道:“我们两个是从咸阳过来,收集书籍的。” “哦,”吕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道:“难道……你们就是不久前来到沛县的两位乐府令大人?” 鹿之野点了点头,回答道:“正是。” 吕雉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一丝惊喜,笑道:“原来是你们二位。”说完,上前郑重的行了个礼,说道:“久仰二位大名,今天居然见到了,实在是吕雉之幸。” 见她突然行礼,洛长歌有点坐不住了,连忙站起来扶住她的胳膊,说道:“不敢不敢,吕…吕姑娘客气。” 那句“久仰大名”,应该是我说才对吧,毕竟你以后可是西汉王朝的国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大秦现在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我只是大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乐官而已。 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三个人的谈话。随后,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 “雉儿,你睡了吗?” 刚刚死里逃生的鹿之野和洛长歌二人,听到这话,同时紧张起来。 吕雉看了看旁边两个人,小声对他俩说道:“不用担心,是我父亲。你们坐,我出去看看。” 说完,吕雉拉开门走出了房间,又将房门轻轻关上,对站在门外的父亲说道:“还没睡呢,怎么了父亲?” 吕公问道:“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两个人进来?” 吕雉刚想说是,只是话到嘴边时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不是”。 “没有啊,怎么了父亲?” 刚刚逃进来的两个人虽然是大秦的乐府令,但是现在追杀的事情还没有问清楚,吕雉不得不谨慎行事。不论这件事情到底是怎样的,在弄清楚之前都不能将家人牵扯进来。 若是将这件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定会好生照顾两个乐府令,明天再好生将他们送回驿馆。这样一来,几乎整个沛县的人都会知道,这天晚上两个乐府令藏在了吕家,那些暗杀者肯定也会得到消息,并且肯定不会放过吕家的。他们吕家来到沛县还没多久,尚未站稳脚跟,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意外。 吕公说道:“刚才有人来敲门,问有没有一男一女逃进了我们家。我看他们来者不善,也不像是官府的人,害怕出什么乱子,所以过来问问你。” 吕雉的脸上依旧维持着刚才的神情,看不出一丝异常,对父亲说道:“父亲放心,我刚才一直在房间里,什么都没看到,想来那两个人并没有逃进来,而是去了别处。” 见女儿这么说,吕公放了心,说道:“没见到就好,现在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吕雉点了点头,笑道:“知道了父亲,您也早点歇息吧。” 看着父亲渐渐走远,吕雉转身推开门进了房间。 “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应该安全了,不会再有人来了。”吕雉一脸轻松的说道。 鹿之野摇了摇头,说道:“恐怕还不行,”他走到窗前,朝着外面看了几眼,夜色中的杀气十分明显。他转过身,对两个姑娘说道:“刚才在外面的时候,你们听到那些人说什么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鹿之野一脸严峻的神情让他的俊脸又增添了几分不一样的魅力,任何小姑娘看了,都会被他深深吸引,吕雉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吕雉早就听说过鹿之野的大名,如今见到真人,对他的好感度几乎是直线上升。 吕雉正在看着鹿之野发呆,洛长歌已经开口了,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话时又是一副开玩笑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苦中作乐的味道:“人家都撂下狠话了,今天一定要把我们两个干掉,不得手绝不罢休。” 鹿之野点点头,说道:“现在外面虽然看起来一片风平浪静,但他们肯定在这附近做好了埋伏,专等我们出去呢。” 洛长歌回道:“和我想的一样,你猜,如果我们现在出去的话,是会被射成刺猬还是被砍成薯条?” 听到他俩的对话,吕雉这才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心头涌上一股未知的恐惧。幸亏她刚才多留了个心眼,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吕雉想了想,说道:“我能不能冒昧的问一下,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你们?” 吕雉的问题并不冒昧,她今天救了他们两个,这个问题是应该问的,就算鹿之野他们两个将真相告诉了她,也没什么的。只是这件事情涉及到党争,牵扯进来的东西太多,鹿之野他们不敢,也不能轻易将事情告诉其他人。 洛长歌只好开了个玩笑,说道:“咳,人生那么长,谁还没得罪过几个人啊?呵呵。” 鹿之野一愣,随即便被洛长歌这句话逗笑了。 吕雉又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得罪那些人了?他们为什么非要杀了你们?” 鹿之野脸色一正,但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模棱两可:“吕小姐懂的,朝堂之上,总会有政见不和的人。” 吕雉读过的书不少,尤其以史书和治国策略最为擅长。鹿之野的话虽然听起来有些模糊,但她已经明白了七八分。看样子,那些刺杀他们的人,十有八九是乐府的政敌。这些人想要趁着他们离开咸阳行单无援的时候,一举将他们除掉。 吕雉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这样的事情,从前只是在史书中读到过,如今居然真的被她碰上了。看来,这大秦的国运还真是日渐衰微啊。 吕雉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明白,这样的事情知道的太多,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外面的情况现在还不能确定,为了安全起见,二位今天就先歇在这里吧。明天一早再想办法回去。” 洛长歌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只好答应了,过了一会儿,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你呢?你睡哪儿?” 吕雉冲她笑笑:“我去我妹妹的房间。只不过,现在外面情况还不明朗,你们也不能出房门,只好委屈二位在一间屋子里将就一下了。” 现在是生死关头,这些小节已经无需顾忌了,鹿之野冲吕雉一拱手,说道:“哪里哪里。” “那,二位就早点歇息吧。”说完,吕雉便拉开了门,走了出去,临走时还略显羞涩的回过头看了鹿之野一眼,后者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洛长歌还在思考“原来吕雉还有个妹妹”这样的问题,等到意识到自己要跟鹿之野一整晚共处一室的时候,吕雉已经走了。 “哎吕姑娘你等等……”洛长歌这话说的晚了些,吕雉怕是已经离开好远了,根本就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转过头看了看鹿之野,鹿之野也在看着她。 “不早了,赶紧睡吧。”半晌后,鹿之野先开口了。 洛长歌在屋子里环视一圈,说道:“嗯,可是好像只有一张床。” 鹿之野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说道:“嗯,确实是有点挤。”说着,来到床边坐了下来。 “哎你……”洛长歌急了,脸一阵白一阵红,指着鹿之野气道:“你,下去,今天打地铺!” 鹿之野摇头,很坚决的拒绝了:“不行,现在是夏天,地下太过潮湿。” 洛长歌气鼓鼓的回道:“那我打地铺!” 跟洛长歌比起来,鹿之野的声音就平静多了:“不行,你伤口刚刚长好。若是再着了潮生病就不好了。” “生病就生病咯,反正又死不了人。”说着,洛长歌便站起身来,将床上的床垫薄被子拿下来,在地上铺好。 鹿之野不干了:“喂,你这样,我还怎么睡啊?” 洛长歌一脸坏笑:“你刚才不是说要睡床吗?那,床不是还在那儿呢吗?” 鹿之野上前,将洛长歌刚刚铺好的东西一股脑抱起来,朝着床边走去。 “哎你干吗?!”洛长歌连忙上前,抓住被子的一角用力往回拉。 只是她的力气太小,根本就没法跟鹿之野抗衡。她又不肯松手,只好像个小狗一样被鹿之野一路拉着走。 快走到床边的时候,洛长歌瞅准时机,突然松开被角,快跑几步,向前一跃,便躺到了床上,冲着鹿之野得意的笑。 鹿之野刚才一直在用力扽着身后的被子,现在身后的那股力突然消失,因为惯性,他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前冲去,然后结结实实的扑到了洛长歌的身上。 洛长歌脸上的笑持续了不到三秒钟就消失了。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虽然他们两个早就在一起了,但是像现在这么亲密的距离……好像还从来没有过。她用力推搡着鹿之野,急道:“你……你快给我起来!” 第174章 我不是大秦的人 见她害羞了,鹿之野眼珠一转,坏笑着翻过身,紧挨着洛长歌躺在床上,一只手撑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他离得她很近,眼睫毛几乎都要扫在她的脸上。 洛长歌身上的重量突然减轻,整个人也重获自由。她连忙起身,红着脸逃的远远的,站在地上怒视着鹿之野。 鹿之野一脸得逞的笑,翻过身仰面朝上,整个人大大咧咧的躺在床上,又枕着一只胳膊,对洛长歌笑道:“既然你这么客气,那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洛长歌的脸依旧红的像个熟透了的苹果,她气鼓鼓的瞪着他,伸手指着鹿之野说道:“你……” 鹿之野的眼神毫不躲闪,冲她扬起下巴,满脸都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神情。 洛长歌瞪他一眼,问道:“你起不起来?” 鹿之野一动不动,说道:“不起。” 洛长歌气急,说道:“不起来是吧?好,那我去找吕姑娘睡了。” 说着,洛长歌朝着门口走去。就在她的手刚刚触到门的时候,身后鹿之野服软的声音响起:“哎别别别,你千万别出去啊我的姑奶奶,”鹿之野从床上弹起,几步上前拉住洛长歌的胳膊说道:“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拿着自己的小命儿开玩笑啊。你要是现在出去,我们两个,包括吕家所有的人,都得玩完。” 洛长歌停下了脚步,但还是一副执拗的样子,站在门前不肯挪步。 鹿之野又说道:“别生气了,不就是一张床嘛,让给你好了。” 洛长歌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怎么可能真的出去,见鹿之野上当了,洛长歌笑着转过身,说道:“这才对嘛,”说着走向床边,抱着枕头坐下来,笑的很得意。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同意把床让给你,但是你得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洛长歌一边哼着小曲儿收拾床铺,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对这位吕姑娘,该不会也是‘久仰大名’吧?”鹿之野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正经起来,刚才打闹的状态瞬间收回:“我刚才在驿馆问你的话,你好像还没回答我。” 洛长歌整理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她想了想,转过身坐好,对鹿之野说道:“好,我回答你。其实,这件事情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只是事关重大,而且听上去不太容易被人相信,所以不能随便说给旁人,我一直都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 鹿之野点了点头,然后挨着她坐了下来。 “其实,我并不是大秦的人。” 洛长歌的这句话本就在鹿之野的意料之内,所以他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惊讶,仍旧认真的听着洛长歌说话。 “而且,我也不是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的人。” 鹿之野有些疑惑了,既不是大秦的人,也不来自其他的国家,那会是哪里的呢? 洛长歌继续说道:“两千年以后的世界。” “两千年以后?真的假的?”鹿之野反问了一句。 洛长歌冲他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鹿之野接受这个事实用的时间,明显比洛长歌预料的要短,他想了想,将之前接收到的信息在心里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说道:“所以,那个时候的世界,大秦早已经覆灭,你之所以会认识刘邦,认识吕雉,都是在历史的记载中认识的?” “是啊。那个时候,大秦的一切都成为了历史。我知道的这些,包括徐福,包括陛下,都是在历史中有记载的人和事。” 鹿之野的心里有无数的疑问,他挑了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道:“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话刚说完,鹿之野便想起了从前的一些蛛丝马迹,于是又补了一句道:“难道……真的是因为一架琴?” “没错,只不过,在两千年以后,那里的人们在这个乐器的名字上添了一个字,叫‘古琴’。” 鹿之野心领神会,那个时候,琴这个乐器已然经过了两千年,自然就成为“古”琴了。 洛长歌继续说道:“那个时候,很多已经消失在历史中的东西,被人们陆续的从地下发掘出来,这些东西,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十分贵重。它们都被放到一个特定的地方,供人们参观。这样的地方叫博物馆,而我就是在那里,见到的那架古琴。” 鹿之野听的认真,洛长歌的经历,实在是有些离奇。 说起这件彻底改变了她生存环境的事情,洛长歌有点儿激动,将那天在博物馆里发生事情也告诉了他。 “当时,那架古琴刚刚发掘出来不久,我去博物馆参观的时候,因为好奇,趁着没人的时候,便在琴上弹了几下,可谁知,弹完了之后,我就来到了大秦。并且还成了乐府的副令。” 鹿之野隐约想起了什么。那天他召集了很多乐府里的乐官,一起谈事情,洛长歌突然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掉了下来,是的,是掉了下来。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让鹿之野感到奇怪的是,她摔下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并不是大秦人该有的穿着,问她什么也都说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乐府副令。当时,鹿之野只以为这姑娘又在玩什么新鲜的东西,并且因为掉下来的时候摔蒙了,所以才会穿着奇怪的衣服,并且一问三不知。如今来看,原来那个时候的她,就已经不是原来的洛长歌了。 想到这里,鹿之野的大脑里浮出一个大大的疑问:“所以说,你原本的名字就是洛长歌,那么,你来到大秦之后,原来的洛长歌去哪里了?” 这个问题,洛长歌也曾经想过,只不过,没有想出任何的头绪来。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时空出现了异常,那个原本的乐府副令,十有八九是跟我互换了身份,去了两千年之后的世界,变成了那里的我。” 这样的事情,鹿之野从前只是在书上或者传说中听到过,事实上,对于这些天方夜谭的事情,他是从来都不相信的。现在听了洛长歌的话,他才发现,原来很多传说和记载,并不完全都是空穴来风。 洛长歌继续说道:“自从我来到了这里,就一直在寻找回去的办法。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没有头绪。直到最近,我才对那架古琴了解的多了些。” “是……那个墨家的年轻人?”从前鹿之野心里的很多疑问,现在仿佛都得到了答案。 “是,我最近才知道,原来我来到大秦,并不是一件偶然的事,那古琴原来真的存在。” 鹿之野又问道:“两千年以后,大秦已经覆灭,所以,很多眼下还没发生但是不久之后就会发生的事情,你也都知道?” 洛长歌点点头:“大事件是知道的,一些历史中没有记载的小事,就不清楚了。” 鹿之野的好奇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过,一脸期待的问道:“那,你有没有从历史中看到过我的名字?” 洛长歌摇头:“没有,我仔细的回想过了,历史上对于大秦乐府令的记载,好像很少……” 鹿之野期待的神情变成了失望:“好吧。本以为像我这么完美的人,肯定会留芳千古,唉……终究是世人有眼无珠啊……” “……”洛长歌一阵无语,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好了,不光是你,很多在大秦名噪一时的人,最后都没有被历史记住。包括大秦的末代皇帝,子婴,历史上对他的记载,少之又少。” 鹿之野的神情舒展了许多:“看来并不是我的问题,而是这个时代的问题。” “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后世都称‘秦’为暴秦,可见一斑。” 问完了自己的身后名,鹿之野又有了别的疑问:“长歌,两千年以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洛长歌来大秦的时间太久了,现在再想起从前的事情,恍惚中竟然有种前世的错觉:“这个嘛,一句话是说不清楚的,总之,跟大秦比起来,那个时候,很自由。”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挺想去两千年后的世界看看。” 洛长歌笑了笑:“穿梭时空这种东西,远观一下还是可以的,若是亲身经历的话,还是算了。”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你既然能来大秦,我自然也可以去你的世界了。” 鹿之野这话说的理所当然的样子,洛长歌听起来,心头不由得一暖,同时也想起了那件一直以来令她担忧的事情。 “小野,我并不是大秦的人,对于大秦来说,我确实是个异类。”洛长歌叹了口气,看了看身边的鹿之野,说道:“好了,你问我的话,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了。现在,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鹿之野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她。 “这件事情,我之所以会一直瞒着你,就是怕你知道后,会对我有看法。”洛长歌侧过身子,看着鹿之野的神色有些忐忑,也有一些害怕:“现在,关于我的一切,你都知道了。所以现在,你还会像以前一样,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我会在大秦呆多久,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找到那架古琴后能否真正的回到现代去,很多事情对我来说都是不确定的,也许对你来说,选择一个正常的大秦女子,会好的多……” 第175章 道出天机 听到她的话,鹿之野微微皱起了眉头,看起来不太高兴了。 洛长歌依旧在自顾自的说着:“毕竟你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应该有正常人的生活,如果……” 鹿之野不耐烦的叹了口气,打断了洛长歌的话,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对于两个人目前的情况,洛长歌有些无奈,她并没有听出鹿之野的情绪,重复道:“我觉得,你应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鹿之野的吻堵在了嘴里。他吻的霸道又蛮横,极富侵略性。洛长歌不由得往后躲去,但鹿之野显然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一只手牢牢的扣着她的后脑勺,让她无处可躲,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胸前,掌控住她的柔软,隔着薄薄的衣料用力的揉捏。所有的动作都在无声的宣示洛长歌的所有权。 洛长歌透红着脸,两手轻推着他的胸口,试图推开他,结果却被面前的人控的更紧,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半晌后,鹿之野终于放开了她,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冷的可怕。洛长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样的鹿之野,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小野……” “往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鹿之野声音冷冷的向她下了命令。 “可是……” “没有可是,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才跟你在一起,现在你居然让我去找别人,洛长歌,你的心未免也太狠了些。” “洛长歌,你听着,我喜欢你,跟其他的任何外界因素都没关系,只是喜欢你,不管你从哪里来的,都是一样。” 洛长歌顺从的点点头,低下头去有点儿不敢看他,心里的甜蜜满的快要溢出来。 原来小野霸道起来也是蛮可爱的。 听了鹿之野这番话,洛长歌的心里安定了不少,她被鹿之野抱着,靠在他的肩头,很想让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但是时间并不会静止,回到现代去的事情始终摆在她的面前。 洛长歌的脸上又渐渐现出了担忧的神情,她想了想,面带纠结的仰起头,看着鹿之野说道:“小野,如果,以后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回到属于我的世界了,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好趁现在,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了。”鹿之野紧了紧手臂,将她圈的更紧了些。 这话听的洛长歌既感动,又有些心酸。也罢,既然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最好的做法,就是珍惜当下吧。 …… 赵高的人在这附近埋伏了一夜,两个乐府令一直都没有出现。虽然这些人已经隐约猜到自己的计划被对方猜到了,但还是不死心,一直抱着一线希望,等他们两个出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东方得天空渐渐现出鱼肚白。沛县的百姓们睡得早,起的也早,这个时候天刚蒙蒙亮,大街上已经开始有人在活动了。赵高的人害怕继续等下去会暴露行踪,只好放弃了埋伏,准备撤离。至于那两个追丢了的乐府令,只有等以后再找合适的机会下手了。 这天早上,吕雉起的也很早。第一次见到两位大秦的乐府令,她自然十分开心,早早的起来吩咐下人们准备了丰盛的早饭,想留他们二人吃了早饭再走。只是,留客的话刚刚说出口,就被对方二人双双拒绝了。 昨天晚上的事情来的太过突然,他们两个虽然逃出来了,但乐府的大部队都还在驿馆里。洛长歌担心驿馆里那些属下的安全,急着回驿馆看看,这个时候,实在没有时间和心情留下来吃饭。 鹿之野的想法自然和她是一样的,只不过和她比起来,鹿之野的担心又多了一层。 这个吕小姐虽然昨天晚上救了他们两个,但在鹿之野看来,吕雉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闺中女子。胆识谋略都很不一般,若是个男子的话,定能建立一番事业。也难怪这个人会留在历史中,并且还流传了两千年之久。 想起昨天晚上吕雉看他的眼神,鹿之野的心中就一阵尴尬,实在不想再在吕家逗留,连忙委婉的拒绝了她。 除了这些之外,洛长歌昨晚上还曾经告诉过他,这个吕雉,往后可是一国的皇后,不管怎样,还是离她远一些比较好。若是真惹上了什么是非,不管往后的天子是谁,他都惹不起。 见他们二人都没有留下来的意思,吕雉也只好作罢。她知道,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现在整个乐府的队伍都是一团乱,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们两个回去。他们此刻的心情,吕雉还是能够理解的。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强留二位了,二位请。” 吕雉将他们两个送到了大门口,先是依依不舍的看了鹿之野一眼,又亲昵的拉住洛长歌的手,笑道:“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你们”。 洛长歌大大咧咧的一笑,答道:“吕姐姐别这么伤感嘛,我们在沛县还要呆一段时间的,有空了自然可以聚啊。” 吕雉的眼中升起一抹希望,笑道:“那,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去驿馆找你们吗?” 洛长歌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道:“当然可以啊。” 鹿之野的心里陡然一惊,整个人都是拒绝的,但是现在当着吕雉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和洛长歌一起,冲吕雉客气的笑笑。 吕雉一脸的惊喜,随后又略带羞涩的看了鹿之野一眼,看的鹿之野越发不自在起来,只想尽快结束现在的谈话,尽快远离吕雉。 “那一言为定咯。”吕雉并不想把这次的谈话内容当做客套话,而洛长歌一向爱结交朋友,所以她刚才说的话也并不是在客套。 “当然了。”洛长歌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看着这两个一见如故的姑娘,鹿之野几乎欲哭无泪。 看在吕雉昨晚救了他们两个,以及和她这么聊的来的份上,洛长歌决定送她点什么东西。 她想了想,拉着吕雉的手,对她笑道:“吕姐姐,我先前学过一些相术,为了报答你昨晚的仗义,我来替你相个面如何?” 吕雉一方面很想和这两个乐府令结交,一方面确实是喜欢洛长歌的性格,于是答应道:“想不到洛妹妹如此多才多艺,不仅对音律十分精通,连相面之术都会,那就劳烦妹妹了。” 洛长歌忍不住有些想笑,她哪里会什么相术,只不过是读过些历史,而恰好吕雉又是个历史名人罢了。而她要送给吕雉的,就是历史书上的一句话,只不过,这句话中所描述的事情还没有发生,所以在现在看来,这句话就算是天机了。 洛长歌装模作样的对着吕雉的脸一阵研究,又一本正经的思考了一阵,最后冲吕雉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看来吕姐姐是天生的富贵命。” 鹿之野差点笑出声。她明明是在历史书中得知的这一切,却要对吕雉说成自己会算命。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假装正经的孩子。 “哦?富贵命?”吕雉有些欣喜,又有些疑惑,她不解的看着洛长歌,问道:“此话何解?” 洛长歌背起双手,像个坐而论道的老夫子,只不过,那副强装出来的少年老成和她略显稚嫩的脸蛋配在一起,反差有些大。 洛长歌冲她神秘的眨了眨眼,解释道:“姐姐,我就直接和你说了吧,你以后会嫁给一位君王,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说完,洛长歌看着她的眼睛,期待着她接下来的反应。 吕雉一怔,愣了几秒钟之后,突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她用手里的帕子遮住嘴,笑的弯下了腰去。 这反应,让洛长歌有些意外。她看着吕雉,总觉得她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按照正常的逻辑,吕雉现在不是应该高兴,甚至是欣喜若狂吗?现在突然发笑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知道了自己以后的身份,高兴坏了? 洛长歌不由得问道:“姐姐,你…你笑什么?” 吕雉好容易止住了笑,长舒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刚才的矜持端庄。她对洛长歌说道:“妹妹,我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小镇女子,你的断言,距离我现在的情况,差出了十万八千里。就算以后我真的能有一番成就,那也不可能是皇后啊。”她用帕子掩着嘴,满眼笑意的说道:“妹妹,你这相面之术,实在是不太准呢。” “……”洛长歌无语,冲吕雉笑笑,说道:“好吧,原来姐姐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鹿之野也忍不住笑了,他凑近洛长歌,小声对她说道:“她说的没错,你现在跟一个籍籍无名的姑娘说她以后会当皇后,就像对一个刘邦那样的市井无赖说他日后会当皇帝一样,太不实际。” 洛长歌不由得斜着眼睛看了看鹿之野。他刚才说的这句话,放现代来说应该叫“神预测”吧。 不过鹿之野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对于吕雉来说,洛长歌刚才的话,实在有些“超纲”了。洛长歌本想把这个消息当做礼物送给她,现在看来,自己好像是送错东西了。也罢,既然她不相信,那就让她以后自己去经历好了。 洛长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呵呵,我相面之术也是刚刚才学的,经常算不准,姐姐不要在意啊。”她看了看鹿之野,又对吕雉笑道:“那,我们就先走了,以后有空常聚啊。” 说着冲吕雉一拱手,又伸手一拽鹿之野,两人便离开了吕家,朝着驿馆而去。 第176章 焚书 秦皇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当时他突然半夜咳血,着实让他周围的人受惊不小。很多人都在暗暗猜测,说陛下这次估计是熬不过去了。谁知后来,在太医们的悉心治疗下,秦皇的病居然渐渐的开始好转,虽然并没有完全好,但病情也十分稳定,没有再复发过。这下,丽妃胡亥之流自然是十分高兴的,而其他那些盯着皇位的人不免十分失望,他们的希望又一次落了个空。 养病的时候,秦皇一个人想了很多事。他自己的身体,自己肯定是最了解的那个。虽然他一直都相信世上有长生不老药,也派徐福出去寻药了,但是以眼下这个情况来看,他似乎是等不到徐福回来的那天了。如此一来,他剩下的时间就没有多少了,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也不知道在剩下的时间里,还能不能做完,看来,要加快速度了。 秦皇的病好了之后,处事之风似乎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朝堂上的大臣们明显的感受到了这一点。上朝的第一天,秦皇就一连下了数道圣旨。包括差人出去寻找徐福的下落;加快阿房宫和皇陵的修建速度;另外,还令乐府、太常寺和扶苏他们一干人等尽快结束这次的寻书任务。 秦皇这次的动作看起来雷厉风行,再加上胡亥已经不再协理朝政,重新做回了无所事事的公子哥,赵高便不敢再轻举妄动,将那些派出去的人全都召回了咸阳。 只不过这次的行动中,赵高不仅全无收获,反而还折损了不少人手。他当然知道,那些阻止他的人都是胡亥派出去的。只不过这件事情,他根本就不能跟胡亥说,只能去找李斯和马知遥,跟他们二人吐吐苦水。 这几天里,所有的朝臣都感受到了秦皇与从前不同的处事风格。众人不免都开始猜测圣意。不过众说纷纭,大家一时也都不太能确定秦皇的用意,也不知道接下来秦皇还会有什么动作,一个个不免都有些忐忑起来。 这天早朝,秦皇在小卫的搀扶下慢慢从偏殿走来,坐在了龙椅上。他慢慢的抬起头,朝着下面站着的臣子们扫视了一圈。 见秦皇来了,有臣子准备上前禀报自己的事情,谁知刚刚迈出一步,就见秦皇冲他一伸手,示意他稍候。 臣子只好又退了回去。其他的众位大臣见此情况,便知道秦皇这是有要事要宣布,便都抬起头来看着秦皇。 “寡人病了这些天,多亏有众位爱卿和亥儿在,国家大事才不至于被耽误。” 胡亥一向自由惯了,再加上上早朝需要起很早,但是他起不来,所以这天的早朝他并没有来。底下的众位大臣听完,纷纷跪下来,齐声说道:“为陛下效力,是臣等的职责。” 秦皇冲着地下一伸手,笑道:“众位爱卿快起来吧。”顿了一顿,秦皇便将他想了很多天的一件事,说了出来。 “现在扶苏正在带领太常寺和乐府的人,在整个大秦的范围内,寻找书籍,他们的任务,现在也已经快完成了。” 一听这话,大臣们便知道秦皇这是有事情要宣布了,一个个都屏息认真听着。尤其是胡亥一党的几个人,听到“扶苏”和“乐府”之后,对秦皇接下来要宣布的事情便更加在意。 “在他们的努力下,现在,整个咸阳城里的民间书籍,已经全部被收上来了。他们做的,都很好,”秦皇不紧不慢的说道:“在寡人看来,百姓,不需要看那么多书,每天按时劳作,安居乐业,过简单生活,才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秦皇依旧在自顾自的说着,只是这番话一出,已经有一些大臣开始面露疑色了。这样的言论,听起来实在不该是一国之君说出来的。 秦皇不理会几个大臣向他投来的目光,继续说道:“……差不多的书,太常寺和乐府,已经全都收上来了,只是民间难免会有手抄本,他们以后还会将书籍继续手抄,继续传阅下去。所以,寡人现在有一个想法,” 李斯和赵高都抬起头来看着秦皇。对他的这个想法隐隐有些期待。毕竟这件事情,和扶苏乐府都有着密切的关系,说不定,秦皇的这个想法,又是一个让他们除掉扶苏一党的机会。 秦皇一只手拍了拍龙椅,眼神里闪过一丝凌厉之色:“将那些民间私藏的书籍,全部除掉。” 此言一出,众位大臣都是一惊,虽然不知道秦皇口中的“除掉”,到底是何种手段,但这个词表达的,明显不是什么好事。 一位老臣站出一步,将大家都在疑惑的问题说了出来:“不知陛下打算怎样将这些书籍除掉?” 秦皇笑了笑,似乎对自己的想法很是满意,只是具体的办法,他还没有想好,于是问道:“你觉得,用什么方法除掉,比较合适呢?” 老臣一脸担忧,双手一拱,准备反对秦皇的主意,这个时候,旁边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陛下,微臣以为,若是想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让这些百姓永远都不可能再有继续读书的可能,烧掉是最可靠的。” 众人朝着声音发出的源头看过去,发现说话的人是廷尉司马知遥。 刚才准备说话的老臣连忙上前,颤抖着声音说道:“陛下,此法万万不可啊。” “哦?”秦皇眼眉一挑,问道:“难道,你有什么好一些的办法?” 大臣连忙否定:“不,陛下,老臣所指,并不是马大人的办法。陛下,民间的书籍,毁不得啊。” 此言一出,周围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大臣纷纷附议:“是啊陛下,万万使不得啊……” 秦皇皱起了眉头,有些疑惑的问道:“为何?” “陛下,大部分的百姓虽然都是普通人,但他们之中也是会有人才的,万万不可因为毁书的事,耽误了这些人的前程。” 秦皇的目光一凛,对这个老臣的话十分不满,轻哼一声,说道:“人才?算了吧,就是因为百姓读书太多,所以才有了那些自以为是的读书人,那些门客和方士才会在市井间,大放厥词,说寡人的坏话。他们这些人如此放肆,定是读书太多,自以为知道的东西不少了,对天子,也敢指手画脚了。” 另一位大臣站出一步,说道:“陛下,那些人只是极少数,并不能代表所有的读书人,若是真的以偏概全,怕是会冤枉很多清白的百姓。” 说到这里,大臣抬起头看了看上面的君王,发现自己这番话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君王的脸色仍旧阴沉。想起昔日扶苏公子奉劝秦皇时发生的事情,大臣慌忙闭了口,将即将说出的话咽了下去。若是再说下去,只怕自己就前途不保了。 果然,秦皇对着整个大殿中的人怒视了一圈,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声音响彻整个麒麟殿:“以偏概全?这些‘偏’都已经令寡人头疼不已了,若是再遇到那些‘全’出来生事,那还得了?” 马知遥见状,连忙上前,笑着说道:“陛下说得对,这些读书人,虽然看起来不足为虑,但终究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所以,微臣觉得,民间的书,还是毁掉的好。” 李斯和赵高都知道,以秦皇的脾气,根本不可能听从那些谏言大臣的话。秦皇的想法虽然并不对,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顺从秦皇的意思,才是最为明智的。马知遥虽然平时脑子不太灵光,但是他始终都明白这一点。 果然,马知遥的话刚刚说完,秦皇的脸色就缓和了不少。那些大臣中的墙头草之辈见到这种情况,都纷纷上前,附和着马知遥的话,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很明显,秦皇就是吃他们这一套,不过片刻的时间,秦皇的脸色已经转怒为喜了。那些准备谏言的大臣可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一些人看着殿上的君王,听着周围同僚言不由衷的话,只觉得大秦的江山,似乎有些坐不稳了。 刚才出言相劝的那两个老臣见此情景,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要说的话存在心里,然后对殿上的君王违心的说道:“陛下说得对,老臣刚才实在是多虑了。” 秦皇看着他们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更加高兴了。他又重新坐了下去,脸上是一副满意的笑。他伸出双手,在半空中微微一按,底下那些臣子的说话声瞬间便停了下来,整个麒麟殿里变得安静无比。 秦皇笑着缓缓说道:“既然众位爱卿都没有异议,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办吧。” 他朝着大殿中的一处地方挥了挥手,说道:“马知遥。” 马知遥面露喜色,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微臣在。” “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寡人令你在十天之内,将整个咸阳城中百姓间的藏书,全都查出来,并焚毁。一本书都不要遗漏。” “是,臣定当尽心竭力。”马知遥跪在地上,满脸的意气风发。 李斯和赵高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如今的大秦,早已经是摇摇欲坠了。秦皇现在的做法,无疑是在压垮大秦的重量上,又添了一些上去。 只不过,李斯和赵高并没有出言劝阻,一来,秦皇不一定会听,二来,这大秦越乱,他们才越有可能在乱中取得皇位。 第177章 多管闲事 洛长歌原本以为,他们还可以在沛县停留一段时间的,谁知她和鹿之野刚刚离开吕家回到驿馆,便收到了咸阳发过来的旨意,秦皇令他们加快寻书的速度,尽快回咸阳。 由于洛长歌半路上受伤的缘故,他们寻书的进度慢了不少。若是按照从前的速度,他们肯定不能在原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 作为大秦的乐府令,鹿之野自然对秦律十分清楚。任何一个任务的执行者,不论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在原定的时间内将上边派下来的任务完成,不然就只能接受严酷的刑罚。 当时洛长歌受伤的时候,鹿之野经过一番审时度势,将整个乐府的队伍重新整理,把部下分成了几个小组,分别派往剩下没去的几个郡县,让他们代表整个乐府去收集那里的民间藏书。这样一来,就算他们暂时停留在沛县养伤,也不会耽误寻书的进程。 所以,即便他们现在收到了咸阳传过来的旨意,也不会因为任务没有完成而手忙脚乱。 回到驿馆后,鹿之野对其他几个郡县的任务进行了汇总,发现他们这次的任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扶苏给乐府划定的范围内,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小县了。鹿之野决定,将这几个小县的任务交给几个手下的人去做,大部队的人,则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回咸阳了。 这次的任务中,所有的书都在当地收集完成后被乐府和当地官府的人运回了咸阳,所以乐府的大部队回去的时候,并不需要带上什么东西。既然是轻装上阵,他们的行进速度自然很快,不出几日,乐府的队伍就到达了咸阳。 咸阳城门外,正午十分,乐府的队伍正缓缓朝着城门驶来。与此同时,一大波百姓正迎着他们的方向,从城中陆陆续续的出来。这些百姓中,有的带着一家老小,还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有的只身一人,怀里紧紧的抱着一个包袱,个个都是神色张皇的样子。不远处的城门口,守卫看起来比几个月前整整多了一倍,每次有人出城的时候,这些守卫都要对他们仔细盘查一番,看起来十分严格。 看着眼前的情景,走在队伍前头的鹿之野和洛长歌不由得露出担忧和疑惑的神情。 “是不是咸阳出什么事了?”洛长歌问道。 鹿之野摇摇头:“不清楚,等我们回去了,一定好好查查才行。。” 商徵和江纳川早就已经得到了乐府的人回来的消息,估摸着他们今天会到,所以一早就在城门处等着他们,看到乐府的队伍渐渐接近,二人骑马向前走了一段,结果队伍前面的二位好友像是没有发现他们一般,只顾着看这些逃出城的百姓。 鹿之野的话音刚落,旁边就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长歌猜的没错,你们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咸阳确实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骑在马上的鹿之野和洛长歌都是一惊,看到就在旁边的商徵和江纳川时,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这句回话,无疑是江纳川说的,商徵才不像他这样无聊,躲在一边吓人。 江纳川驱马向前走了几步,笑道:“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对我俩选择性的视而不见?” 洛长歌笑着上前,回道:“对不起啊小川,我们只顾着看这些逃难的百姓了,你像一朵安静的白莲花一样躲在一边,不太容易被人发现。” “……”江纳川一阵无语,不知道洛长歌用的是什么破比喻。但这话听起来像是夸他的样子,于是江纳川也就不太计较了。 “这些百姓并不是在逃难,”商徵面带担忧的回过头看了看那些百姓们,说道:“不过,跟逃难也差不多了。” “为什么?出什么事了吗?”洛长歌迫不及待的问。 “还说呢,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江纳川左右看了看,害怕祸从口出,压低声音说道:“陛下正在命马知遥,全城搜寻百姓间的藏书,所有被找到的书,现在都被集中到一处焚毁了。”他朝着周围的百姓看了看,说道:“这些人,都是家里有藏书,但不想自己的书背焚毁,所以才逃跑的。” “什么?”鹿之野刚才一直没说话,听到江纳川的话,心中顿时一惊,随即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么做,实在是太不人道了。”想到乐府的人离开咸阳前做的工作,鹿之野心里又有些疑惑,问道:“我们…我们离开之前,明明已经把所有的书都收上来了啊,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 商徵一脸高深莫测的笑,说道:“那是因为,我们乐府的办事风格和廷尉司比起来,实在太过仁厚了。” 鹿之野瞬间便明白了商徵的意思。想起那位做事狠辣的廷尉司大人马知遥,鹿之野不由得冷笑一声,说道:“看来,把整个咸阳搅乱的人,是马知遥。” 几个人带着大部队慢慢朝着城里走去。刚进了城门,一个城中的百姓便从街道的拐角处猝不及防的冲了出来。洛长歌正走在最前面,她的马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惊了一下,扬起前蹄向后仰去,同时发出一阵嘶鸣,洛长歌来不及准备,整个人差点被掀下马。好在这匹马跟她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并且训练有素,并没有将洛长歌摔下去,总算是有惊无险。 刚才突然在街角出现的人,此刻正浑身是血的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抱着一个包袱。他抬起头,面前几个骑在马上的人看起来都是官府的打扮。一瞬间,他的心里有些绝望。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看来这次真的是逃不过去了。 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后,他整个人看上去居然镇定了不少,和刚才慌里慌张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时候,后面那些追他的人也来到了街角处。为首的并不是别人,正是乐府几人刚刚提起的廷尉司大人,马知遥。 洛长歌看了看马知遥,轻笑一声,对三个伙伴说道:“看来背后果然不能说人啊,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马知遥自然也看到了他们。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可怜虫,又冲着身后招了招手,两个手下得到命令,便走上前,将这个抱着包袱的年轻人抓了起来。 “哟,几位大人,回来了啊?这次的寻书之行,可还顺利?”马知遥上前几步,对几个乐府的同僚打了个招呼。 鹿之野和洛长歌当然明白,他说的是赵高派人追杀两个乐府令的事情。洛长歌冲他冷笑一声,说道:“托马大人和赵大人的福,我们一切顺利,劳您挂心了。只不过,数月未见,马大人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依旧在靠欺压别人为生啊。” 江纳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马知遥刚才还是一副戏谑的神情,听到这句话,明显觉得脸上挂不住了,不客气的回道:“数月未见,洛大人的口齿依旧伶俐啊。” 洛长歌冲他摆了摆手,笑道:“马大人过奖了。我并没有您说的那么好,只不过是您太过笨嘴拙舌,所以才觉得我口齿伶俐。” 马知遥不由得冲她瞪圆了眼,不过考虑到自己根本不可能说得过她,只好轻哼一声,就此作罢,不再跟她计较。 刚才那个突然冲出来的年轻人虽然被马知遥的手下粗鲁的擒着手臂,但还是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包袱。他冷眼看着眼前的情景,发现这些人似乎并不是一伙儿的。他的眼底又升起了些许的希望。 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洛大人”时,年轻人心中一惊,不由得抬起头,朝着马上的年轻女子看过去。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位洛大人,十有八九就是那位乐府副令洛长歌。 年轻人心里刚刚升起的希望又多了不少。素闻这位副令大人是个难得一见的女中豪杰,看来这次,自己真的逃命有望。 鹿之野看了地上那个年轻人一眼,见他一直在盯着洛长歌看,心中不免有些不自在起来,上前问道:“不知马大人如此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所为何事?” “他私藏书籍,有违大秦律令,自然是要抓起来的。”有秦皇的圣旨在,马知遥这番话说的理直气壮:“怎么?鹿大人还不知道陛下的圣旨吗?” 鹿之野微微一笑,回道:“陛下的旨意,我自然是清楚的,只不过,马大人的做法未免太过粗暴了些,”他朝着那个浑身是血衣冠不整的年轻人看扬了扬下巴,说道:“把人打成这个样子,好像并不符合大秦的律法吧?” 马知遥一噎,显然,鹿之野这句话正说到了他的痛处。不过没过多久,他的神情便又恢复了正常,笑道:“鹿大人这么说,是想为他打抱不平吗?” 鹿之野还没说话,洛长歌便说道:“马大人,首先你要弄明白,我们这并不是在打抱不平,而是秉公执法。” 马知遥现在虽然是以一对四,但因为自己现在手上有秦皇的圣旨,所以并没有将他们几个放在眼里,轻哼一声说道:“秉公执法?我看,你们纯粹是多管闲事!” 他冲着两个手下一招手,果断的说道:“把他押下去!” “等等!”洛长歌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整个人挡在那个被抓的年轻人前面,对马知遥说道:“你不能带他走!” 第178章 放过他吧 洛长歌虽然和马知遥不睦,但她终究是大秦的乐府副令,她既然挡住了去路,马知遥的两个手下根本不敢前进一步。 江纳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转过头对鹿之野说道:“小野,长歌也太冲动了,我们要不要劝……” 江纳川的话还没说完,鹿之野就已经翻身下了马,朝着洛长歌的方向走过去了,可见刚才鹿之野并没有认真听他说话。江纳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看着鹿之野的背影,摇了摇头说道:“重色轻友,重色轻友,哼。”说完,他转过头看了看一边的商徵,说道:“商兄,怎么办?” 商徵看着眼前的状况,对江纳川说道:“长歌确实是太过冲动了,” 江纳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们赶紧把他们两个拉回来,赶紧回去才行。” 商徵又接着说道:“只不过,马知遥也确实欠揍,陛下只是让他收缴书籍而已,并没有让他烧杀抢掠,打砸抢烧,我们现在要是不管,那个年轻人今天就死定了。还有,整个咸阳城也会被他搅的鸡犬不宁。再说了,你刚刚也听到他对我们的挑衅了,这个时候要是走了,你能咽得下这口气?” 说完,商徵也下了马,朝着洛长歌那里走去了。 “哎……”江纳川想要伸手挽留商徵,但后者显然并没有要跟他站在一起的意思。 江纳川犹豫了片刻,面无表情的说道:“好吧,说真的,我咽不下这口气。”他一边嘀咕着,一边下了马,快步朝着自己的几个伙伴走去了。 马知遥有些生气,这些手下明明都在自己的管辖内,现在居然不听自己的指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洛长歌只不过吼了一句,他们就不敢动了。 马知遥不由得生气的催促道:“快走啊,你们到底听谁的指挥?” 两个下人犹豫起来。下命令的两个人,一个是廷尉司,另一个是乐府副令,他们一时之间还真弄不清楚该听谁的,所以只好停在原地。 洛长歌对着两个下人满意的笑了笑,又对马知遥说道:“马大人,切不可对属下发脾气,他们不过是听差办事,你就别为难他们了。有什么不满的,跟我说。” 说完,洛长歌冲马知遥露出了挑衅的微笑。 “都给我下去!”马知遥几步上前,推开两个下人,冲着洛长歌一挺胸,说道:“好,洛大人,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不能带他走?” 那个年轻人身上的伤口不少,看来刚才逃过来的路上没少挨打,洛长歌一手扶住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后一推,自己正对着马知遥,毫不退让的说道:“他受伤了,而且是在你们的围追堵截中受的伤。按理说,你们廷尉司应该赔偿人家的损失,不过,我们这次就大度一点,放你们一马,这赔偿,我们就不早了。另外,马大人想问什么话,想从他手上拿到什么书,还是等他的伤痊愈了再说吧。” 说完,洛长歌抓住身后年轻人的手腕就要走。 马知遥心中一急,上前也抓住了洛长歌的手腕,说道:“洛长歌,你这么做,就是不把陛下的旨意放在眼里,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把这次的事情禀报上去,陛下会怎么处置你们乐府?” 洛长歌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顾着为别人打抱不平,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了,马知遥的手上是有秦皇的圣旨的。这个马知遥和赵高他们都是一路货色,一向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仗着圣旨对百姓大肆掠夺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用圣旨来要挟她。 以洛长歌的脾气,她是最不怕要挟的,只不过马知遥这次是把秦皇搬了出来,一时间,洛长歌也有些犹豫了。 马知遥一脸得逞的笑了笑,他知道洛长歌这是害怕了。 正当他准备拉起那个年轻人离开时,感觉拉着洛长歌的手腕突然一疼,他想松开手,但却动弹不得。 马知遥抬起头,见鹿之野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鹿之野擒住马知遥的手,冷声说道:“怎么?说不过就要动手吗?马大人这样做,可就不对了。我知道你是个武将,但不能做任何事都想要用武力解决。” 马知遥疼的龇牙咧嘴的,忙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刚才脸上那副得意的神情也消失了。 鹿之野拉住洛长歌的手,将她往身后拉过去,自己挡在了马知遥的面前。扬着下巴看着他,毫无畏惧之色。 马知遥缓了缓手上的疼痛,恨恨的看着鹿之野,伸手指着他道:“你……” 鹿之野面不改色的看着他,眼神似乎在说:“你能怎么样?” 只不过,马知遥的手中毕竟有秦皇的圣旨,洛长歌不敢拿他怎么样,鹿之野自然也是如此。他虽然在气势上略胜一筹,但却知道,要想救出这个年轻人,就不能跟他硬碰硬。 鹿之野想了想,说道:“马大人,你对这个年轻人这么穷追不舍,肯定是想要得到他手上的书吧?” 马知遥冷哼一声,说道:“正是这样。” “那么,是不是,只要他把这本书给了你,你就可以放过他了?” 马知遥不由得抬起眼睛看着他,不太敢相信他的话。要知道,这个年轻人可是个十分顽固的性子,这本书已经跟他要了很久了,什么办法都用上了,可这个年轻人一直油盐不进,无奈之下,他只好出此下策,直接上手抢了。可这个年轻人为了自己的书,居然连命都不要了。马知遥也不知道,除了硬抢之外还有什么有效的办法。 现在这个鹿之野的意思,明显就是要帮他把书从年轻人的手里拿过来。马知遥自然是乐意的。 他不由得笑了出来,说道:“你说的没错,只要拿到了书,我自然就会放过他,不再找他的麻烦。” 鹿之野点了点头,说道:“好,”他转过身,伸手抓住了年轻人手里的包袱,对他说道:“把书给他,保命要紧。” 谁知年轻人并没有准备听从鹿之野的意思,反而把包袱抱的更紧了些。他几乎是用嘶吼的声音,果断的回绝了鹿之野:“不行,这本书是我祖上传下来的,绝对不能落入外人之手。” 他虽然身上多处受伤,衣衫不整,因为逃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但整个人的志气却并没有因此消融半分。 鹿之野顿时有些犹豫起来,他的性命固然重要,但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也是不能随意丢弃的。若是想要两全,只怕要费一番功夫了。 鹿之野想了想,然后走近年轻人,问道:“能否告诉我,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年轻人知道,这两个乐府令是来救他的,所以对他们两个并没有隐瞒,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包袱,说道:“这书,是《楚辞》,是我的祖上从楚地搬到咸阳的时候带过来的。” 鹿之野微微皱了皱眉,对年轻人说道:“这《楚辞》,现在很多地方都有,为什么非要执着这一本?” 鹿之野的意思,年轻人十分了解,《楚辞》现在的确有很多,但这本书也的确是他的祖上传到他的手上的,若是就这么被烧了,他以后如何有颜面去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 年轻人果决的摇了摇头:“不行,这书是我家里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绝对不能交给他,交给他,他就会把我的书烧掉。” 听到年轻人最后这句话,马知遥冲他一瞪眼,说道:“烧掉怎么了?这是陛下的旨意,难道你想抗旨不遵吗?” 鹿之野一阵无语,这个马知遥,出了把圣旨搬出来吓人之外,还有没有点其它的招数? 他索性不去理会马知遥,继续做年轻人的思想工作,对他说道:“他说的对,这是陛下的旨意,若是跟他硬拼,对你真的没有好处。” 年轻人丝毫不惧怕,说道:“我已经想好了,这书若是被烧了,我也就不活了。” 他说着说着,竟然落下泪来。 见他这样,鹿之野也不好再劝他了。看来这个年轻人果然是铁了心不会把书交出来了。 既然这样,便只能做马知遥的工作了。 鹿之野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对马知遥说道:“马大人,他的手上,只是一本大秦随处可见的《楚辞》而已,不论是乐府的藏书楼,还是太常寺里,这本书都多的是。所以,”鹿之野凑近马知遥,说道:“要不,就这么算了吧,放他一马。” 马知遥是个武将,平日里对诗书并不感兴趣,鹿之野所说的什么《楚辞》,他就算是听说过,也从没看过。他追着这个年轻人到处跑的时候,也从没问过他手上的书到底叫什么名字。 现在听到鹿之野的话,马知遥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困惑,说道:“楚……楚辞?” 鹿之野点了点头,说道:“确实。” 马知遥知道,秦皇不喜欢民间的百姓看太多书,所以,就算咸阳宫里早就有了这本书,这个年轻人也得把书交出来,没什么好商量的。 想到这里,马知遥拒绝了鹿之野的建议,说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陛下不允许民间的百姓读书,所以,这本书,我今天一定要拿回去烧掉。” 洛长歌听了半天,早就忍不住了,冲上前冲马知遥一瞪眼,对他说道:“我看你拿一个试试?” 第179章 他不识字 马知遥有圣旨在手,根本就不怕她搞事。他不甘示弱的上前一步,瞪着洛长歌说道:“我今天不是要试试,而是必须要拿走,必须,知道吗?” “你……”洛长歌气急,伸手指着马知遥,还要跟他争高下,被鹿之野一扯袖子,拉到了他的身后。 “长歌,别意气用事。”鹿之野小声叮嘱道。 看到鹿之野的神情,洛长歌便知道,他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于是便乖乖站到了他的身后,马知遥就交给鹿之野去对付了。 这个时候,商徵和江纳川也过来了。三个人同时出现在面前,马知遥不由得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你……你们要干什么?以人多欺负人少吗?信不信我给你们禀报上去?到时候叫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江纳川无奈的暼了他一眼,说道:“马大人,好歹你也是个廷尉司,能不能用自己的能力解决问题?不要每次都把陛下抬出来,他老人家很忙的,没有时间时时刻刻都保佑你。” 年轻人抱着包袱站在他们身后,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马知遥真真切切的听到了他的笑声,顿时觉得有些羞赧,想要把他抓过来给他点颜色看看,但又害怕眼前这几个乐官会有什么举动,只好隔着一道人墙冲着那个年轻人干瞪眼。 经过刚才这一番争论,在他们的周围,已经渐渐围起了一帮不明情况的吃瓜群众,虽然百姓们对马知遥这几天的严苛执法都有些害怕,不太敢靠的太近,但看到乐府的人也在,他们也就不害怕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条通往城门的大道上也越来越拥堵。 商徵看了看周围的百姓,清咳一声,上前说道:“马大人,我们在这里争执不休也没什么用,不如这样,你说个条件,我们答应了你的条件,然后你就把这个年轻人放了。” “好啊,让他把书留下,我一定放他走。”马知遥干脆的答道。 洛长歌抓住包袱,有些看不惯这个磨磨唧唧的年轻人,说道:“给他给他,不就是一本书吗?” 年轻人再次死死的抱住包袱:“不行,这书,我死都不能给他。” “……”洛长歌无奈的叉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刚才马知遥说的话里,鹿之野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想了想,然后试探着问道:“马大人,你刚才说,陛下这次令你彻查咸阳百姓中的藏书,本意是不想让大家读书,对吗?” “是啊。”马知遥皱了皱眉,心想这个乐府令一向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现在一句话要问这么多遍? “也就是说,如果他没办法读这本书,就算这书在他的手中,也根本没什么用吧?” 秦皇的旨意中并没有说的那么细,听到鹿之野这句话,马知遥一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一般,鹿之野轻轻笑了笑,说道:“马大人不用犹豫,按照陛下的旨意来看,我这个说法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马知遥细想了片刻,也没想出什么漏洞来,于是回道:“你说的对。不过,鹿大人所说的,‘没办法读这本书’,是几个意思?” 鹿之野胸有成竹的一笑,说道:“我的意思是,”他朝着身后的年轻人看了一眼,说道:“他不认字。” 年轻人顿时心领神会,这位乐府令大人是要让他装作不识字,逃过这一劫。 “哈,”鹿之野的话音刚落,马知遥就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鹿大人,你认识这个年轻人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你怎么知道他到底认不认字?” 对于这个略显刁钻的问题,鹿之野早就有准备,说道:“马大人,虽然我是刚刚才认识他,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据我的观察,他肯定是不识字的。” “哦?何以见得?” “很简单,这本书是他的家传至宝,如果他认字的话,肯定早就对书中的内容倒背如流了。如果没有,那他定然是不识字。”鹿之野转过身去,冲着年轻人丢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继续对马知遥说道:“马大人大可考一考他,若是他背不出来,那就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马知遥有些犹豫起来,素闻这位乐府令大人博闻强识,看过的书几乎能用“汗牛充栋”来形容,所以现在他用这个要求自己的办法来要求别人,听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而且他的建议好像…是个好办法。 年轻人简直有些欣喜起来,他不知道这位鹿大人是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的。这个办法听起来确实不错。他虽然读过一些书,但对辞藻华丽的楚辞却一直都喜欢不起来,所以只读过楚辞中的几首比较有名的词,至于其他的,就完全是一片空白了。即便他认字,那些没读过的,他也是背不出来的。 马知遥仔细一琢磨,便听出了漏洞,说道:“这个办法,乍一听是不错,不过,”他一脸怀疑的看着鹿之野,说道:“如果他认字,但却装作不认识,那怎么办?” 鹿之野故作困惑的抿着嘴,眯起眼睛想了想,说道:“那……我就没办法了。” 洛长歌心里一急,拉住了他的袖子:“小野……” 年轻人刚才还是一脸的笑,以为自己能够脱险了,现在听到鹿之野的话,脸上顿时一僵。 江纳川却明白了鹿之野的意思,他上前一步,抱着胳膊,一副随意的样子,对马知遥说道:“马大人,这个办法,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你刚才也看到了,这个年轻人可不是好对付的,这个办法如果不用,那我们也没辙了,到时候,恐怕马大人真的要把他打死,才能得到他手里的书。” 年轻人的脸色越发僵硬,但他并没有一点惧色,反而是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 马知遥却犹豫了起来。他之所以拿这个年轻人没办法,就是因为不能真的把他打死。他受秦皇的命令彻查民间藏书以来,虽然手法确实严苛了一点,但他还没有蠢到伤及百姓性命的地步。鹿之野的办法虽然说不上严谨,但从眼下来看,已经是很不错的办法了。 马知遥斜着眼睛看了看鹿之野,不情不愿的说道:“好吧好吧,那就依你的意思办。” 鹿之野勾唇一笑,说道:“马大人英明。” 洛长歌转过身,对身后的年轻人点了点头,伸手拿过了他的包袱。 年轻人知道,这次自己真的活命有望,他相信乐府的人,便把包袱交给了洛长歌。 洛长歌将包袱放在地上解开,只见里面除了几件衣服和一些盘缠之外,还有几卷装在布袋里的竹简。看来他这是收拾好准备逃离咸阳了。而这些竹简,肯定就是《楚辞》了。 洛长歌随手拿出一卷,解开绑在竹简上的绳子,将竹简打开。她看了看周围的围观群众,又看了一眼马知遥,对他说道:“马大人,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事到如今,马知遥隐约想明白了,这个年轻人,恐怕是不得不放了。考验他是不是认字什么的,根本就是在走过场而已。 他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对洛长歌摆了摆手:“有劳洛大人。” 洛长歌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伙伴,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对年轻人的考试。 她从竹简上的文章里随意挑选了一句,说道:“‘若有人兮山之阿’,下一句是什么?” 年轻人连忙摆手,不假思索的回答:“回大人,小的不知道。” 马知遥从没读过这些酸腐文章,洛长歌在说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饶是如此,他还是看出了些异常。因为这个年轻人否认的太快了,看起来一点都不正常。 不过现在,争论这些根本就没有意义了。洛长歌想救下这个年轻人,而这个年轻人对马知遥来说,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如果这次,乐府的人真的帮他把这个麻烦解决掉了,马知遥高兴都来不及。再说了,如果到时候陛下问起来,他大可以把责任推到他们乐府身上。这样一来,不仅能解决问题,还不用担责任,何乐而不为? 洛长歌点了点头,随即冲年轻人努了努嘴,皱起眉头小声说道:“太浮夸了。”随后又把书简抻开了一些,朗声问道:“‘高辛之灵盛兮’,下一句是什么?” 年轻人心领神会,故作一脸困惑,说道:“洛大人您说什么,什么…‘之灵’?我只听说过灵芝。” 洛长歌了然,用竹简掩住左手,冲他伸出了大拇指。然后又故作生气的样子,睁大眼睛问道:“不会吧?你连这个都没读过?” 年轻人装作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答道:“洛大人,小的家境贫寒,连饭都吃不饱,家里实在没钱供我读书,您问的这些,我实在是不懂。” “好吧。”洛长歌脸上的怒气缓和了一些,将手里的竹简慢慢卷起来,重新系好绳子,交到了年轻人的手中,转过身对马知遥说道:“马大人,你都看到了,他是真的不识字。” 马知遥看他俩演了这么半天的戏,整个人都尴尬的不行,感觉他俩像是拿自己当什么低智商的动物一样在戏耍。只不过,现在洛长歌得出了“年轻人不识字”的结果,意味着这件事情终于可以划个句号了,马知遥也不想再计较太多,对洛长歌说道:“我知道了。”他冲年轻人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你走吧。” 年轻人一脸大喜,收拾好包袱,对乐府的几位大人道了谢,转身便钻入了人群中。 第180章 书房里的暗间 乐府一行人回到咸阳后的这几天,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他们除了要进宫面见秦皇,将这次出行的任务结果禀报圣上之外,还要应酬那些许久未见的同僚和朋友们。几天下来,大家都觉得累的不行。好在有商徵和江纳川以及乐府的留守人员在,他们还不至于应接不暇。 回到咸阳后的这些天,事情虽然有点多,但最令洛长歌记忆深刻的,还是第一天回来时,在大街上碰到马知遥的事。 那马知遥现在正在整个咸阳的范围内大力搜寻百姓间的藏书,找到之后全部焚毁。洛长歌隐隐觉得,历史上那件流传了两千年并将继续流传下去的“焚书坑儒”事件马上就要开始了。事实上,自从秦皇派他们出去寻书的时候,洛长歌就已经开始怀疑了。如今马知遥的行动,更让她确信了这一点。 洛长歌想了很久,最后决定把这件事跟鹿之野商量一下。毕竟现在整个大秦范围内,鹿之野是唯一知道她身份的人。 这天下午,乐府的事情一结束,洛长歌便不由分说的拉着鹿之野去了她家里。 路上,鹿之野被她今天的状态弄的有点迷惑,不由得问道:“长歌,你这么着急,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所以洛长歌不能在路上跟他说,只好含糊其辞地说道:“一会儿到了我家你就知道了。” …… 洛长歌进了家门,拉着鹿之野马不停蹄的一路去了书房,交代了紫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进了门之后,又紧紧的把房门关上。 见到她这阵仗,鹿之野除了疑惑之外,还隐约觉得有些害怕。他看着洛长歌,小声问道:“长歌……你这是要做什么?”他认真的想了想,突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说道:“你该不会是……要跟我密谋造反吧?” 洛长歌上前,面无表情地朝着他的头拍了一下。 鹿之野见她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猜中了,心中更加忐忑,说道:“不会吧?你真的要造反?!” 洛长歌无奈,冲他翻了个白眼之后就不再理他。她走到书房的一个角落里,蹲下来将书架上的一摞书搬了下来,不一会儿,书架上的一个格子就完全空了出来,露出里面墙上的一个不大不小的转轮。 鹿之野仍然在自顾自地说着:“长歌啊,我有点儿想不通啊,你为什么要造反?”他慢慢的走近洛长歌,说道:“陛下不是对你挺好的吗?再说了,还有……” 他走到了洛长歌的跟前,看到了藏在书架格子里的转轮,突然就停止了说话。他对着这个转轮看了半天,半晌后问道:“长歌,这是什么东西?” 洛长歌依旧不理他,伸出双手扳住转轮,用力一转,转轮缓缓转动,与此同时,书房左边的一面墙壁中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隆声,鹿之野抬头看过去,发现整面墙壁沿着中间一条笔直的线一分为二裂了开来,同时两面墙壁朝着相反的方向开始缓缓移动。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鹿之野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等到墙壁停止了移动时,里面的一切更是让他大吃一惊。 从远处看来,墙壁的里面也是一间书房,只不过里面的书房比外面这间要大的多,从鹿之野这里看过去,居然看不到头。他看着面前的一切,朝前走了几步,有些感叹,又有些疑惑的说道:“原来这里面,另有乾坤啊,长歌,你什么时候弄了一个暗间出来啊?这么大的工程可不容易弄……” “走,进去再说。”洛长歌没有回答,而是拉起了他的手,朝着书房的暗间走去。 二人进去了之后,暗间的门又缓缓的合上,恢复了刚才一面墙壁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密道。 进到暗间里面之后,鹿之野这才有机会仔仔细细的观察其中的构造。这个暗间比外面的书房大的不是一点半点。也是四面墙壁都是书架的设计,另外,中间的空地上也整齐的排列着密集的书架。沿着墙角的旋转楼梯往上看,整个暗间大概有三层楼的高度,上面的墙壁上,也都被砌成了书架,书架上也都密密麻麻的摆着竹简。 “我的天啊,长歌,这些书,都是你收藏的?”鹿之野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洛长歌拉着鹿之野,在屏风后面的软榻上坐下,认真说道:“小野,接下来,我要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鹿之野很好奇。刚才被长歌不由分说的拉着走过来,又看到了眼前这个令人惊叹的书房暗间,现在洛长歌又一脸严肃的看着他,鹿之野隐隐觉得,这一定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 “小野,你知道的,我是两千年后的人,大秦的历史,我都清楚。不久之后,大秦马上就要有大事发生了。” 鹿之野眼皮一挑,问道:“什么大事?” 洛长歌低下头想了想,郑重说道:“焚书坑儒。” “那是什么?”鹿之野皱着眉头问道。 “陛下先是令我们在整个大秦的范围内寻书,再又令马知遥在咸阳城里寻找那些漏网的书籍,而且还要烧掉。这说明,焚书的事件已经开始了。” 鹿之野不太能理解到她话里的严重性,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不过,也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 洛长歌继续解释道:“现在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开始而已,过不了多长时间,整个大秦就会迎来一场浩劫。民间所有的书,都会被付之一炬。很多大秦以及大秦之前的书,都没有流传到后代去。这件事情造成的损失,根本就是无法估量的。” 鹿之野有些困惑,说道:“陛下这样做,只是不想让民间的百姓们读太多的书。他的做法,也只是将所有的书集中到了咸阳,并没有毁掉先人的东西啊。” 洛长歌摇了摇头,紧蹙双眉说道:“现在来看或许是这样,不过陛下将所有的书都集中在咸阳,对书籍,也是另外一种程度上的毁坏。” 鹿之野对那些尚未发生的事情不太能理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打个比喻好了,如果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到了一个篮子里,万一这个篮子出了什么意外,那会发生什么?” 鹿之野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被集中到咸阳的书,会被人毁掉?” “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很有可能被全部毁掉。陛下现在的做法,实在是太过危险。”洛长歌担忧的说道。 鹿之野低着头想了半天,忧心忡忡的说道:“既然不久的之后会发生那样的事情,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洛长歌抬起头来,对着整个暗间的书籍扫视了一圈,说道:“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在事情发生之前,尽量抢救世间的书,每多救出一本,对后世人来说,都是莫大的功德。” 她站起来,慢慢朝着一面墙壁的书架走过去,继续说道:“自从我来到大秦以后,就开始做这件事了,这个暗间里的书,都是我这段时间以来收集的。” 鹿之野终于明白了洛长歌的用意,从前每次乐府里得到了什么新的书籍或者乐谱,洛长歌都会抄很多本,同时放到乐府和太常寺的藏书楼里。如今想来,她这么做,竟是有原因的。 他站起身,跟着洛长歌的后面走过去:“原来,你一直在抄书,竟是因为这个。长歌,你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那样,我就可以帮你分担一些了。” 他看了看周围,暗间里的书越多,他心里的愧疚也就越大,说道:“你一个人,是怎么在这么短的世时间里,寻找到这么多书的?我都不敢想象。” 洛长歌心中一暖,笑了笑之后说道:“对于大秦的人来说,我的身份不太能令人接受,所以,早一些的时候,我不敢跟任何人说起我的身份,寻书的事情,自然也不能跟别人说。只好一个人努力了。” 傍晚的夕阳从窗口中照进来,正落在洛长歌脚下的地上。从鹿之野的方向看过去,洛长歌整个人都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中,她看起来像一个从天上下来拯救世界的天神一样。 暗间里沉默了许久,鹿之野开口道:“长歌,‘焚书坑儒’事件的始末,你最清楚,所以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洛长歌转过身来,看着鹿之野说道:“陛下性情武断专行,他做的决定,旁人根本就不能改变。所以,我们只能尽自己的能力,来尽量减轻这次事件引起的损失。‘焚书坑儒’事件中,除了这些书之外,那些留在咸阳城里的读书人、方士以及门客们,都会有危险。” 鹿之野若有所思的说道:“所以说,我们不仅要抢救这些书,还要在事情发生之前,尽量将咸阳城里的读书人遣散。” 洛长歌点了点头,回道:“你说的没错。” 鹿之野想了想,又问道:“现在距离事情的发生,还有多长时间?” 洛长歌思考片刻,回道:“具体的时间,我并不清楚,我唯一能确定的是,现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鹿之野抬起头,说道:“现在就开始准备吧。” 第181章 毫无人道的律法 洛长歌准备救助那些咸阳城中的读书人,是因为她一早就已经知道了“焚书坑儒”的事情。可是如今,整个咸阳城被马知遥这一番动作搞的面目全非,很多读书人即便不知道以后发生的事情,也早就已经准备逃离咸阳了。每天一大早,城门刚刚开启的时候,门口都会有很多拿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人在等着出城。几天下来,咸阳城中的书籍没有查出多少,但人已经少了很多了。 上次和乐府的人交手的事情,因为马知遥确实是从中得利了,所以他并没有将事情禀报上去。只是自从那件事情之后,马知遥便从中知道了什么道理,下一次面对不听从官府指挥的百姓时,手段便狠辣了许多。而这样一来,咸阳城中的百姓们,就更加怨声载道了。 洛长歌将即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鹿之野后,二人就马不停蹄的开始了行动。 这个时候,扶苏公子还没有回来。但是他府里那些门客们,鹿之野已经非常熟悉了。即便扶苏不在,他也可以将这些门客约出来,共同商量些什么事情。 在鹿之野看来,这些门客们共同的缺点,就是太过自负,以及管不好自己的嘴。从前为了救洛长歌,他就已经利用一次这些人,如今,他还是打算这么做。 若是由这些门客们将逃离咸阳的消息散播出去,效果肯定要好得多。 果不其然,鹿之野将最近发生的事跟这些人一说,当下便引起了他们的共鸣。鹿之野再顺势引导着谈话的话题和他们的思路,事情就这么顺利的谈成了。 在这些门客们的帮助下,不出两日,出城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虽然大多数人都愿意带着自己的藏书离开咸阳,但并不代表所有的人都会这么做。这几天,鹿之野冷眼看着城中的变化,发现那些离开的,大多是在城中没有背景没有依靠的人,而那些有组织有势力的读书人,比如从前那些诸子百家的子弟们,看起来就淡定从容多了。马知遥确实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那些有背景有组织的读书人,他几乎不怎么碰,而是专挑软柿子捏。这也难怪,那些出城的人都是些普通百姓了。 可即便是这样,马知遥总有顾不到的时候。这天上午,他就触了霉头。 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年轻人进城的时候,在城门口被例行盘查,结果包袱里的几卷竹简被搜了出来。 这个时候,马知遥正好带着人在城门口附近转悠,看到这边有状况就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马知遥一说话,周围的围观人群就自动的为他闪开了一条路。他慢慢的走近那个被搜查的年轻人,从城门侍卫的手中拿过了他的包袱。 “回大人,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书。”侍卫如实回答道。 马知遥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看了看包袱里的书简,又扔给了侍卫,漫不经心的说道:“带回去。” “是。”侍卫接过包袱,动作粗鲁的拉扯着年轻人的胳膊,准备把他扭送到廷尉司去。 年轻人浓眉一蹙,轻轻一挣,就挣开了侍卫的手,说道:“为什么要抓我?” 寻书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大秦,这个年轻人就算从前不在咸阳,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啊,侍卫有些困惑,但还是说道:“你私藏书籍,犯了秦律。” 年轻人冷笑一声,说道:“就是不允许百姓读书的那条吗?这样毫无人道的律法,有什么执行的必要吗?” 侍卫一怔,原来他知道最近咸阳城中发生的事情。不过,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明知故犯?并且刚才言语中还间接冒犯君上?要知道这可是死罪啊。 马知遥刚刚准备转身离开,听到年轻人的这句话,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冲年轻人笑了笑,像是在看一只不知死期将至的蚂蚁,眼神中充满了讽刺和怜悯:“你刚才说什么?” 年轻人毫无惧色,迎着马知遥的方向走了两步,说道:“若是那位君王的能力只能管理不认字的百姓的话,我觉得皇帝这个位子并不适合他,或许,他可以试试去放羊。” 马知遥并没有因为年轻人的这一番话而生气,脸上的笑意反而更大了:“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如果我把你的话据实禀报上去,你可能就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他朝着左右的手下看了看,吼了一声道:“给我带走!” “是!”左右几个手下上前,将年轻人的手臂粗暴的扭住,拉扯着他就朝前走去。 这个时候,人群里走出了几个人,他们来到年轻人的身边,拦住了几个手下的去路,问道:“出什么事了?” 见有人阻拦,几个押着年轻人的手下粗鲁的推开他们,说道:“让开让开!” 突然出现的这几个人并没有打算让开,看上去,他们几个好像是年轻人的同伴,是来城门这里接朋友的。他们几个不理会马知遥手下的话,依旧挡在他们前面,说道:“几位大人,要抓人,总得说清楚原因吧。” 听到身后的动静,马知遥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不耐烦的看了看突然出现的几个人,不屑的轻哼一声,说道:“他不仅私藏书籍,还出言犯上,这两个原因还不够吗?” 几人中的一个走上前,脸上是不卑不亢的神色,他对马知遥说道:“这位大人,刚才我兄弟的话,也没什么不妥的啊,恕我直言,这不允许百姓读书的律法,实在没什么人性可言。” 马知遥不由得瞪了瞪眼睛,自从他执法以来,这哥们儿的话,他还是头一次听到。实在觉得新奇,觉得震撼。除此之外,心里还有点纳闷。这几个人,不会是故意来找茬的吧? 马知遥并没有教他们做人的心情,他冲身后几个手下招招手,说道:“来人,把他们几个也给我抓起来!” “是!”手下的人领命,朝着几个闹事的人走去。 年轻人的同伴见状,并不打算束手就擒,伸手就朝着冲过来的几个人招呼上了。 几个人的身手都不差,没用几招,就把几个要抓他们的人全都撂倒在地。 马知遥的手下抓几个手无寸铁的百姓还行,遇到这种有功夫底子的人,就全无招架之力了,几招过后,纷纷倒在了地上,捂着被打伤的手脚呻吟不止。 看着一众躺在地上呻吟的手下,马知遥觉得有点慌了,他不由得朝后退了几步,问道:“你……你们,要干什么?” 这时候,周围的围观百姓中有人认出了他们,有些诧异的说道:“你们是…桃李社的人?” 刚才险些被擒的年轻人走上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这下,马知遥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桃李社是一个咸阳城里的读书人结成的组织,也是人数最多的组织。这个社的名字听起来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里面的书生个个都是文武双全的,虽然他们没什么势力,但胜在人多和武力上。很多官府的人都会多多少少卖他们一点面子,马知遥自然也不例外,自从查抄书籍以来,就一直在躲着他们,没想到今天一着不慎,居然还是跟他们的人结下了梁子,刚才该骂的话都骂了,该打的架也都打了,现在就算想好好说话,也为时已晚。 想到这里,马知遥的心里不由得一阵哀叹。 咸阳城里最近的这番动静,桃李社的人早就看不下去了,现在既然已经跟朝廷的人撕破了脸,索性就把早就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年轻人冲着周围的百姓环视了一圈,朗声说道:“各位,这些天咸阳城里发生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也都亲身体会到了。读书学习本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现在,他们不仅不让我们读书,居然还要把我们的书收缴烧掉,朝廷这样做,天理何在?” 桃李社在咸阳本就是一个很有名望的存在,如今他们的人发声了,百姓们自然十分激动,心中那些积怨也被年轻人这几句话激发了出来。个个都开始振臂支持年轻人的说法。 一时间,咸阳城门口人声沸腾,人群中还有一些愤怒至极的人,拿起身边带着的鸡蛋菜叶子土坷垃之类的东西,朝着马知遥以及他的手下丢过去。 “把书还给我们!” “焚书天理不容!” “……” 城门口附近的百姓大多都是准备带着书逃离咸阳的人,听了刚才那个年轻人的话,可以说是悲愤交加,呼喊的声音也越来越高。 马知遥用手臂格开朝他丢过来的菜叶子,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来,往前一指厉声说道:“都他吗给我闭嘴!” 可是周围百姓的声音比他的要高的多,马知遥的声音刚刚冲出口,就被淹没在周围的一片声浪中了。同时,朝着他们丢过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这些百姓们把这段日子积压下的怒气似乎全都发泄了出来。 马知遥今天出门带的人并不多,碰见现在这种情况,明显是吃亏的,再说了,他也不能将这些闹事的百姓真的杀掉,所以现在他的情况明显处于劣势。 他和几个手下稍微抵挡了一阵,就慌忙朝着城门里面逃跑了。可周围的百姓并没有打算善罢甘休,纷纷追着他们跑去,手里的东西也一刻不停的丢到他们的身上。 第182章 示威游行 上午城门口发生的事情闹的太大,不出半日就传遍了整个咸阳城,秦皇那里,自然很快就知道了。他愤怒的一拍桌子,将矮几上的奏折全都拂到了地上。 “放肆!放肆!这些刁民,他们的眼里还有没有朝廷了?”秦皇满脸的愤怒,不出片刻,他的脸上突然变得一阵扭曲,随即整个人无力的坐了下来,伸手捂着肚子,看起来十分痛苦。 这个变故,把跪在地上回禀情况的马知遥吓了一跳,他连忙走上前去半蹲在地上扶住了秦皇,一脸紧张的问道:“陛下,您没事吧?” 得知了今天在城门口发生的事情,赵高也连忙赶到了秦皇这里。现在正准备在秦皇面前给马知遥说说情,谁知秦皇竟然被气的发病了。 赵高连忙上前,将一旁桌子上的药碗端过来,服侍秦皇喝药,又喂了一碗水下去,秦皇的喘息这才渐渐平息下来。 “陛下,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赵高问道。 秦皇半闭着眼睛,冲他俩摆了摆手,说道:“这群刁民,寡人一定要给他们点惩罚才行。” 马知遥和赵高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起来。 秦皇素来武断残暴,这次百姓们的行为惹怒了他,也不知秦皇会怎么处置这些百姓。 秦皇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长舒了一口气,盯着升在半空中的檀香烟,眼神里透着一股毒意:“把那些不服从命令的人,给我通通杀掉。” 他重新在软榻上坐好,拍了拍马知遥的手,说道:“这件事情,还交给你去办。” 马知遥不由得有些恐慌,抬起头问道:“陛下,微臣愚钝,不知该用什么刑法杀掉他们。” 秦皇的眼神一凛,口中缓慢又坚决的吐出来两个字:“坑杀。” 马知遥心里猛地一哆嗦,朝着赵高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他虽然是个武将,但起码的三观还是有的,同样都是杀人,但上阵杀敌和坑杀百姓在他看来是有本质区别的。 赵高也觉得有些不妥,上前说道:“陛下,这样做,是不是有点……” 秦皇虽然身体情况越来越差,但脾气却一点都没有改变,他做的决定,旁人很难说服他。他瞪了赵高一眼,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替刁民求情者,与他们同罪。” 赵高碰了一鼻子灰,只好住了口,不敢再说话,和马知遥一起退出了秦皇的书房。 …… 与此同时,咸阳城中百姓间的声音越来越沸腾,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内,他们居然已经组织了好几波人,同时在城中几条重要的大道上进行游行示威。秦皇“坑杀刁民”的旨意还没下来的时候,整个咸阳已经是一片大乱了。随处都能看到情绪高亢的人,振臂高呼着那些口号。 洛长歌走在街上,被这些百姓的阵势弄的有点害怕。她知道秦皇的性子,百姓们闹的越厉害,秦皇的手段就越狠辣。看样子,那场“焚书坑儒”马上就要来了。现在百姓们的行动,无疑是山雨来临前的飓风。 鹿之野一手揽住洛长歌的肩膀,好不让她被人群挤到,另一只手分开人群,奋力往前走去。 只不过现在街上的人太多,他们刚刚从一群人中挤出来,就又不由自主的挤进了另外一个人群。这些人乍眼一看虽然很多,但却像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一样,多而不乱,队伍排列的也很整齐。鹿之野看清楚这些人的队伍规律后,便拉着洛长歌来到了街道的角落里,终于躲开了人群。 看着这些狂热的群众,洛长歌有些担忧,想到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马上就要被坑杀,心底又升起一股惧怕,她对鹿之野说道:“小野,我们现在还是赶紧回去吧。” 鹿之野点了点头,揽住她的肩膀说道:“好。” 他们两个靠着街道的边角往前走,尽量避开这些狂热的群众。洛长歌的家里距离咸阳宫不远,鹿之野打算先把她送回家,然后自己再回去。谁知这一路走来,路上的百姓居然有渐多的趋势。到了洛长歌家的那条街道上更是如此。 洛长歌不由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鹿之野回想了这一路的情况,又朝着百姓们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顿时觉得不妙:“不好了,他们这是朝着咸阳宫去了!” “什么?”洛长歌有点不敢相信,秦皇的烧书政策确实不太人道,但百姓游个行示意一下也就差不多了。秦皇说不定会收回之前的命令,再颁一道旨意抚恤百姓。可是百姓们如果真的因为这个去攻击咸阳宫的话,那就与造反无异了。他们就算再怎么愤怒,也不该走这一步,这无疑是不要命的走法啊。 “那我们现在赶紧过去看看吧。”洛长歌说道。 鹿之野想了想,对洛长歌点了点头:“走。” 鹿之野猜测的果然没错,这些百姓确实是在朝着咸阳宫的方向前进。他们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鹿之野他们二人心中着急,索性不再走路,纵身一跃,跳上了街边一户人家的房顶。然后顺着屋顶和墙头快速前进。 不出片刻,洛长歌他们二人便来到了宫门口。门口的景象让他们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这些游行示威的百姓已经到了咸阳宫门口。正整齐的排列着,继续喊着那些喊了一路的口号。 宫门外有重兵把守,这些百姓并不敢离宫门太近,但就算是远远的站在门口示威,也足以令人震惊了。 “怎么办?”洛长歌对鹿之野问道。 鹿之野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的,这里有重兵把守,这些百姓并没有带着武器,手无寸铁,不会怎么样的。” 洛长歌摇了摇头,一脸担忧的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有危险的,是这些百姓。” 洛长歌的话音刚落,咸阳宫紧闭着的大门,便缓缓打开了。马知遥和赵高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朝着大门看过去,刚才那些正在喊口号的百姓也渐渐停了下来。宫门前的声音渐渐小了不少,最后居然完全没了动静。 马知遥的手上拿着一卷圣旨,他不紧不慢的走到百姓们前面,展开了手里的圣旨。 “圣旨到。” 百姓们虽然情绪比较激动,但并没有造反的心思,听到马知遥的话之后,便纷纷跪了下来,听他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现令所有百姓速速回到自己家中,不得生事,不听令者,以及带头闹事者,杀无赦。” 这道圣旨的最后三个字,明显比较有震慑力。马知遥宣读完圣旨后,这些百姓渐渐开始交头接耳,来的路上那股气势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了。有些人怕死,站起身后慌忙离开了。 看着面前的情况,洛长歌稍稍放了心。她盼望着这些百姓能够全部离开,不要跟朝廷硬碰硬,尽量避免发生流血牺牲的事件。 在这段时间内,咸阳宫门口的侍卫也多了好几重。他们手持武器站在百姓面前,身上的杀气显而易见。如果哪个百姓看起来有违抗圣旨的意思,他们手上的武器就会毫不犹豫的冲他刺过去。 百姓们陆陆续续的站起身,离开了咸阳宫门口。洛长歌不由得伸手抚住了胸口,和刚才来的时候比起来,她放心了不少。 鹿之野也露出了笑容,说道:“好了,现在应该不会有事了,我们回去吧。”说着,鹿之野冲她伸出了手。 洛长歌点了点头,拉住了鹿之野的手,二人刚刚转过身,身后突然传过来的声音却让他俩心头猛地一惊。 “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讨伐暴秦。为什么要离开?”一个站在队伍前面的百姓不紧不慢的说出的这句话,无疑像是一颗炸弹,看似平静的宫门口被这句话激起了一层不小的涟漪。 他的话说出后,周围那些尚未离开的百姓间也出现了犹豫。 赵高的双眼一眯,朝着这个说话的百姓看过去。 马知遥眼睛一瞪,对说话的人说道:“放肆!你不要命了吗?” 若按照平常的情况来,这个说话的人已经被一刀杀掉了。只是马知遥心中依旧有所顾虑,不忍心把自己的武艺用在屠戮百姓上面。想吓一吓他,让他自己知难而退,省得把命丢在这里。 可这个百姓已经是不要命了,他没有领会到马知遥话里的深意,依旧自顾自的说道:“如果陛下不收回焚书的成命,我就算是活着,也会继续活在水深火热中,那样的日子,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一出,那些没有离开的百姓就更加坚定了。他们纷纷站了起来,朝着说话的人聚拢过去,一起振臂高呼着他们的口号。丝毫不畏惧面前凶神恶煞的侍卫和刚才的圣旨。 马知遥又是生气又是无奈,他命令那些侍卫向前走近一些,逼退这些百姓。 侍卫们手持武器向着百姓们的方向走了几步,但这些人看起来毫无惧色,居然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候,赵高不动声色的走了过来,从一名侍卫的手中拿过弯刀,慢慢走到刚才说话的那个百姓面前,乘其不备,突然用力朝他捅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又因为现在人多杂乱的缘故,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赵高的行踪。直到那个情绪激动的百姓胸口插着尖刀倒下来的那一刻,宫门口的人们才发现了这个变动。 第183章 躲过坑杀 洛长歌不由得失声叫了出来:“赵高你干什么?!” 马知遥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赵高,以及他手中还沾着血的弯刀,说道:“赵兄,你……” 刚才还亢奋不已的百姓们,现在明显都有些慌乱起来了。游行示威的领导者已经倒在了血泊中,百姓的士气受到了严重影响。只不过仍旧有少数几个人想冲上前去,为刚才被杀的同伴报仇,还没走两步,就被侍卫一刀砍倒。不过片刻的功夫,宫门口已经倒下了好几个百姓。 剩下的百姓见状,一个个慌里慌张的退后数步,最后转身撒开腿朝着街角狂奔而去,生怕走的晚了些被人杀掉。 刚才的咸阳宫门口还人声鼎沸,没过多久就变得门可罗雀。除了周围的侍卫以及地上的几具尸体之外,宫门口就只剩下了洛长歌、鹿之野、赵高还有马知遥他们几个。 赵高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弯刀丢在地上,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帕子,把手上的血慢慢擦干净。 马知遥质问道:“赵兄,你怎么能这么做!?” 赵高擦着手,头也不抬的回道:“不然呢?等着他们冲进去吗?” “可你也不能杀人啊,都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把他们驱散了不就行了吗?” 赵高把沾满血污的帕子丢在地上,说道:“这些刁民,若是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怎么会知难而退?” 洛长歌从未像现在这样同意过马知遥的话,她冲上前问道:“赵高,你这是强词夺理!” 赵高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两位乐府令大人,现在人都死了,”他伸脚踢了两下尸体,说道:“说这个还有什么用?跟这些素不相识的刁民比起来,二位还是操心一下扶苏公子那些门客吧。” 他走近洛长歌,小声笑道:“陛下的旨意,你们刚才也听到了,那些长舌头的门客,这下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洛长歌一脸愤怒的盯着他,刚想说话,被鹿之野一把扯了回去。 “赵高说的没错,现在事情闹的这么大,陛下肯定已经开始采取措施了,刚才那道圣旨,仅仅是个开始。现在跟他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洛长歌虽然生气,但理智还是在线的。她狠狠地瞪了赵高一眼,然后被鹿之野拉着,离开了宫门口。 …… “我们去哪里?”路上,洛长歌问道。 “去太子府,通知那些门客赶紧离开咸阳。” 洛长歌不由得皱了皱眉,说道:“不是前些天就已经告诉过他们了吗?为什么现在还没走?” 对于那些门客们的想法,鹿之野也很无奈,说道:“别提了,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傲气,都说了让他们赶紧离开,他们居然说什么‘不畏暴秦,誓死捍卫读书人的尊严’。” “……”洛长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转念一想,这可能就是他们的宿命吧,就算他们提前知道了以后会发生的事情,也不可能躲得过去。 鹿之野又说道:“不过现在他们肯定会走了,圣旨都已经下来了,什么样的坚持,还能比性命重要?” 鹿之野猜的果然没错。扶苏府里的门客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出城了,剩下的那几个,也都在忙着收拾行李。看来他们已经听到了圣旨,知道现在再不走,就彻底走不了了。 这个时候,太子府的一个下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不好了!几位先生,现在千万不能出去。” “怎么了,出了何事?”有人问道。 “廷尉司正在奉旨逮捕那些闹事的百姓,还有城中的读书人。你们快找地方躲躲吧。” 好几个门客已经没了主意,少数几个硬气些的,把包袱往地上一扔,扬头说道:“抓就抓了,我看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 下人素日熟知这几位门客的脾气,劝道:“先生,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很多读书人已经被坑杀了。” “什么?”几个门客同时变了脸色:“那怎么办?” 鹿之野知道,现在城门肯定关了,不能出城,廷尉司的人已经开始履行陛下的旨意了,他想了想,说道:“还是先找地方躲一躲吧。等风波平息下来,再出城也不迟。” 洛长歌摇了摇头:“不行,廷尉司的人一向办事严苛,加上这次陛下又生了这么大的气,不管躲到什么地方,都不会安全。” “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吗?”一个门客问道。 洛长歌思忖片刻,说道:“我倒是有个藏身的好去处,几位要是信得过我,就跟我来。” 两个乐府令在门客中的口碑并不算差,再说了,如今他们已经是走投无路,除了相信他们,也没别的办法。 几个门客很快便想好了,说道:“好,洛大人,我们跟你走。” 片刻后,几个门客换上了下人们的短装,又经过了一番乔装打扮,便在洛长歌和鹿之野的带领下,出了太子府。 “长歌,这样做真的安全吗?”鹿之野有些担忧的问。 洛长歌点了点头:“放心吧,藏他们几个,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我是说,你那个书房的暗间,除了你我之外,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现在带他们去那里,会不会有些不妥,不如我们另外再找一个地方吧。” “没时间了,他们几个平时在太子府很受重用,马知遥肯定面熟,如果只是乔装打扮一下的话,肯定会被认出来的,为今之计,只能藏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可是那些书怎么办?如果被别的人知道了,岂不是会很危险?” “不会的,放心吧,我们救了他们的命,他们没有理由出卖我们。” 现在咸阳城一片大乱,廷尉司的人正忙着抓那些游行示威的百姓和读书人,顾不了其他,洛长歌和鹿之野带着几个门客,轻而易举的穿过了人群,进了洛府的大门。 “我听说这几日,廷尉司的人正挨家挨户查找那些读书人,你们先在这里躲上几日,等风头过去了再出城。”进了书房,洛长歌对他们说道。 现在安全了,几个门客都松了口气。见洛大人的家里居然有这么一个书房,几人都是惊叹不已。那些装着书简的袋子上,都系着一小块木简,上面写着书的名字。他们朝着书架看过去,居然看到了很多已经绝迹的书。 一个门客羡慕的说道:“洛大人的藏书,还真是丰富啊。” 洛长歌并没有打算将书房的秘密告诉他们。毕竟这件事情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于是编了个借口,说道:“这都是家父的藏书,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的。” 正在这时,紫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洛长歌将这些人交给鹿之野,走出了书房。 “小姐,可找到你了。廷尉司的马大人正在会客厅,说要见您。” 洛长歌心中疑惑,匆匆来到了会客厅。 “马大人,真是稀客啊。您现在不是应该很忙吗?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马知遥放下了手里的茶碗,对洛长歌说道:“是啊洛大人,我现在很忙,就不跟你客套了,刚才有人看到,你带着太子府的几个门客回来了,所以我过来看看。按照陛下的旨意,他们几个是要被抓起来,坑杀的。” 洛长歌的心里虽然有些忐忑,但还是强装镇定说道:“你是说刚才?我只是从太子府带回了几个下人,我家的贮藏室最近正在整修,正好太子府有几个懂装修的,我就把他们带过来了。这有什么不妥吗?” 马知遥并不相信她的话,说道:“洛大人,你就别蒙我了,太子府的那些门客,我都面熟,就算他们扮成下人的样子,我一样能认出来。” 马知遥有圣旨在手,理论上,他是可以搜查洛府的,但洛长歌并不怕他,就算他搜,也肯定不会搜到书房暗间去的。 不过若是他从此盯上了洛府,只怕以后会麻烦不断,为了那几个门客的安全,现在必须打消马知遥对洛府的怀疑。洛长歌思忖片刻,说道:“是吗?我刚才命他们几个去西市买材料了,马大人若是不忙,可以等他们回来,随意搜查。不过,”洛长歌走到一张椅子旁边坐下来,继续说道:“回到咸阳的这段时间,我可是对马大人刮目相看啊。” 马知遥有些疑惑,他和洛长歌之间,从前并不怎么和睦,更无交情可言:“何出此言?” “从前我以为,你只是跟在赵高后面的跟班,他说什么你做什么的那种,不过最近却发现,你还是有一些自己的人性的,不然,赵高在宫门口杀掉那个百姓的时候,你不会是那种反应。” 洛长歌这话说的很直,马知遥听着前半段有点不高兴,但听着后半段心里却又有些复杂。他和洛长歌本是政敌,突然听到政敌说自己的好,马知遥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身上那股敌对的气场也正在慢慢发生着变化。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见到马知遥的反应,洛长歌知道自己拿准了方向,说道:“所以,坑杀那些百姓和读书人,肯定是你不愿意做的。” 心里的想法被别人猜出来,而且还是被自己的政敌猜出来,马知遥的心里有些别扭,说道:“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好了,”洛长歌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我虽是政敌,但在大秦完好的情况下,我们的这个关系才成立。现在咸阳这么乱,大秦有难,若是你我之间还要再斗下去,那可真是国家的不幸了。” 马知遥有些坐不住了。 洛长歌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已经明里暗里放走了不少人,现在来我这里,无非是想趁着这次的事情打压一下扶苏一党,并不是针对那几个门客。只不过,外面还有很多读书人等着去解救,马大人实在不该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说完,洛长歌看着马知遥,等着他的反应。 马知遥“蹭”的站起来,面无表情的说了声“告辞”,就大步走了出去。 洛长歌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朝着门外喊了一声:“紫菀,好生送马大人出去。” 第184章 修复古琴的东西 马知遥离开后,很多天之内都没有再来洛家生事。看来洛长歌那番话,确实起了不小的作用。不过即便如此,门客们依旧不能离开洛府。这里虽然平静,但并不代表整个咸阳也是平静的。 这天一早,洛长歌刚刚准备去乐府,一个门客突然急匆匆找到她。 “怎么了先生?”洛长歌见他一脸着急的样子,问道。 “洛大人,是这样的,我刚才整理行李,发现少了几本书,想来应该是那天收拾东西忙着离开咸阳,匆忙间不知丢到了哪里。” “是什么书,我帮你找找。” 门客双手递过来一块绢布,说道:“这是书名,我现在没办法出门,只好麻烦洛大人了。” 洛长歌拿过绢布扫了一眼,发现是几卷民间都十分少见的典籍。这书若是真丢了,实在是可惜的很。洛长歌将绢布收好,放进了袖子里,说道:“这几日,整个咸阳城都被洗劫了一遍,太子府虽然搜查的力度不大,但肯定也被搜过了,你的那些书肯定已经不在了,这样吧,我去乐府的藏书楼里找一找,那里肯定有。” 门客有些感动,也有些迟疑,问道:“洛大人,藏书楼里那些,可都是国家的书,真的可以拿出来送我?” 洛长歌笑了笑,说道:“你放心,当初整理书籍的时候,恰好多出来很多书,你丢的那些书,我也看到过,现在正好拿出来送你了。” 其实,洛长歌所说的“多出来的”,都是她平时派人多抄下来的那些。从前想着,若是“焚书坑儒”的事情发生了,这些书肯定会派上用场,如今果然应验了。 门客信以为真,自然是十分欣喜,双手一拱,对洛长歌说道:“洛大人,大恩不言谢。” “不用客气的。”洛长歌冲他笑了笑,说道:“等我的好消息吧。” …… 洛长歌到了乐府,第一件事就是去藏书楼,寻找绢布上写的那几本书。 “一层…全都在一层吗?”她查过了书录,一边嘀咕着,一边朝着一楼的一个房间走去。 “长歌。你去哪儿啊?” 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洛长歌转过身来,回道:“我去找几本书。” 鹿之野快走几步,赶上了她,说道:“这么巧,我也要去找书,一起吧。” 进了藏书室的门,两人开始在不同的书架上寻找各自要找的书。洛长歌要找的书都在最外面的书架,所以很容易就找全了。她用一个包袱将所有找到的书抱起来,然后关上了书柜,注意力却被旁边的那个书柜吸引了。 她走过去将书柜打开,一个熟悉的琴包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心中一动,把琴包拿出来,将那几段古琴的碎块倒出来,放在了桌上。 鹿之野的书也已经找到了,他把书装好,刚要叫上洛长歌一起离开,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他循声走过来,发现洛长歌正在研究几块古琴的碎块。 “长歌,你……找到修复这架琴的办法了?”他问的有些小心翼翼。自从知道了洛长歌的身份后,他就一直在担忧,害怕她会突然离开。 洛长歌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我只知道,修复它的,是个什么物件,除了这些,一点线索都没有。” “哦。”鹿之野松了一口气:“不要急,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到底会是个什么物件呢?”洛长歌捏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她从桌上拿起古琴的一块,放到眼前仔细研究。手指触摸到琴底时,摸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凹槽。她觉得奇怪,这样的凹槽,在普通的古琴中是没有的。她把琴翻了过来,想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凹槽是个长方体的形状,跟她来到大秦后做的那些麻将牌差不多大小。朝着这个凹槽的深处看过去,还有一个小一些深一些的,只不过它的形状看上去,就要复杂多了。 难道这个凹槽,就是放置那个物件的地方?这样看来,这个东西并也并不是很大嘛。 不过这个凹槽看上去这么复杂,那个修复古琴的东西,必须要跟它的形状完全契合才行,否则的话,根本就没办法放进去。除了这些能用眼睛看到的东西之外,肯定还有材质之类的要求,只有全部符合了这个凹槽的条件,古琴内部的机关才能完全被触发,古琴才能被修复。这就说明,这个修复古琴的东西绝对不能用其他的东西来代替,世间只能有一个。 如此看来,当初斫琴的人,真的很了不起,这琴,当是巧夺天工之物。 洛长歌盯着这个凹槽看了很久,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可是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她挠了挠头,努力的回想了半天,依旧什么收获都没有。她只好叹了口气,准备向别人求助了。 “小野,你……”洛长歌转过头去,想招呼鹿之野过来,可是眼神刚刚扫到鹿之野的胸前,就看到了一副奇异的景象。 “怎么了长歌?”洛长歌一直在盯着他看,鹿之野觉得奇怪,问道:“你在看什么?” 洛长歌没说话,伸手指了指他的胸前,然后朝他走了过来。 鹿之野低下头看去,发现自己胸前的玉佩居然又在发光。虽然衣料将玉佩的光隔绝了不少,但仍旧十分引人注目。 “怎么回事?它怎么又亮了?”鹿之野把玉佩从脖子上摘了下来,拿在手里,一脸疑惑的看着它。 洛长歌走上前,只是对着玉佩瞄了一眼,便突然知道了什么。 玉佩的形状,和琴底那个凹槽的形状,简直如出一辙。 这一刻,曾经在沛县时,那个墨家年轻人说过的话像涌泉一样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玉佩第一次发光时的情景,也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鹿之野的家传玉佩,每次和这架毁掉的古琴同时出现,就会发光,难道……修复古琴的东西,就是鹿之野的玉佩? 这样推测着,洛长歌激动不已,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她慢慢走上前,从鹿之野的手上拿过玉佩,仔细的端详着,越看越觉得它像极了琴底的凹槽。 她看了看鹿之野,说道:“小野,我……好像,知道怎么修复这架琴了。” “是吗?”鹿之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也顾不得研究玉佩了,问道:“如何修复?” 洛长歌把玉佩举在他面前,尽量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修复古琴的东西,应该…就是这块玉佩。” “什么?!” 鹿之野的心突然就沉了下去。 自从他知道了洛长歌的身份后,就一直在忐忑。他害怕洛长歌找不到回去的办法,那样,她会回不到自己的世界,见不到自己的家人和原来的朋友。就算她在大秦有了朋友,也跟自己身处的社会有着本质的区别。 他也害怕她找到了回去的路。那样,等她回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办法见到她了。毕竟这不是简单的空间相隔,而是时空相隔。想要再见到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知道,长歌一定会找到修复这架琴的办法,他一直在忐忑的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可是这一天终于来到的时候,他的心里却更加的忐忑了。 谁能想到,修复古琴的东西,居然就是他随身携带的家传玉佩? 上天还真是会开玩笑啊。 鹿之野的嘴唇翕动着,半晌后问了一句:“真…真的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洛长歌拉着他的手,来到放着古琴碎块的桌前,指着桌子中间的那块,对鹿之野说道:“你看这里,跟你的玉佩是不是形状完全一样?” 鹿之野低头看去,发现果然如洛长歌所说,这琴身上的凹槽,完全就是为了他的玉佩量身定做的。看到这个,他更加确信了洛长歌的判断,心里也更加难受了。 “你的玉佩上次发光,也是在这里。而且每一次,都是在这架琴被拿出来的时候。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如今看来,居然是这么一回事。” “哦,原来是这样,真替你高兴。”鹿之野的声音听上去冷冷的,一点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洛长歌转过身,正对着鹿之野,正色问道:“所以小野,这玉佩,你能借我用一下吗?只要修复了这架琴,我就能够回去了。” 鹿之野迟疑起来。他想点头,却又不想放洛长歌走。这一刻,他有很多话想对洛长歌说,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玉佩递了过去。 “好,给你吧。” 洛长歌伸手接过玉佩,正要放到古琴的身上,突然发现了鹿之野脸上那副落寞的神情。 “怎么了小野?”她拉着鹿之野的袖子,不放心的问道。 “长歌,我在想,若是你真的离开了大秦,回到了属于你的世界,那么…” 洛长歌知道他在想什么,扳过他的肩膀,冲他笑道:“你放心,我只是要修复这架琴,并没有打算这么早就回去。” 她抱着鹿之野的胳膊,亲昵的靠着他的肩膀,说道:“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鹿之野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他回过头,看着洛长歌问道:“哦?都有什么事情呢?能不能告知一二?” 洛长歌看着他,神秘的笑了笑:“很多,现在,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不过,这些事情,需要你陪我一起去完成,你愿意吗?” 第185章 卡住了 说完,洛长歌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鹿之野的心渐渐的安定了不少,他点了点头,说道:“自当奉陪。” 洛长歌冲他笑笑,放开了他的胳膊,拿着玉佩来到了古琴前。 这个时候,玉佩和古琴之间的距离,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近的,同时,它身上散发出的光线也越发强烈,照的洛长歌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洛长歌拿着它,就像拿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一般。 她看了看琴底的凹槽,将手里的玉佩调整好位置,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然后就蹲在原地,仔细的观察着它的反应。 鹿之野站在她的身边,一直在看着她的动作。此时此刻,他想起了当日扶苏公子为了得到《乐经》而毁掉这架琴时的情景。那时这架琴的反应可并不温和,险些将整个琴房都拆掉。 玉佩被放进去后,身上的光亮在一瞬间变得十分强烈,之后就慢慢的暗淡了下去,没过多久,就恢复了当初最普通的样子。古琴沉寂了数秒钟后,它的内部突然开始发出一阵阵的“卡擦”声。这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但却异常有力。洛长歌不由得凑近它,把耳朵贴了过去,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动静。 “小心!”鹿之野一把将洛长歌拽过来,拉着她退后了好几步。 “怎么了?”洛长歌问道。 鹿之野还没说话,洛长歌就听到古琴那里发出了更大的“卡擦”声。同时,整个藏书间里掠过一阵强烈的风,窗幔也跟着飘动不止。 她突然就想到了什么,看着鹿之野,有些惊恐的问道:“这玩意儿该不会是要故技重施吧?” 鹿之野拉着她一直往后退,最后躲到了墙壁拐角处的一扇书架后面,说道:“很有可能。” 话音刚落,古琴的“卡擦”声突然停止,随后而来的是一声巨大如雷霆一般的响声。窗幔飘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书架上的书简都掉了不少下来。整个藏书间像是被龙卷风洗劫了一般。 洛长歌有些无语,那位斫琴前辈的喜好,还真是有点……喧嚣啊。不论是修复还是断裂,让它安安静静的自己来不好吗?不打扰任何人的那种。 刚才那一声霹雳般的声响过后,藏书间里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片刻后,便恢复了最初的平静。窗幔也一动不动的垂下来落在窗台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好了吗?”洛长歌从书架的缝隙里看过去,发现桌上那几个古琴的碎块居然沿着断裂的痕迹奇迹般的组合了起来,恢复成了最初的古琴模样。 两个人从墙角那边走出来,扑掉刚才落在身上的灰尘,朝着古琴的所在之处急匆匆走去。 洛长歌在桌子前蹲下身,仔细的观察着面前重又“复活”的古琴,觉得兴奋又新鲜。 从前古琴身上那几处断裂的地方,现在已经恢复如初,一点裂痕都没有留下,令人惊奇的是,琴弦居然也被接好了。 洛长歌轻轻抚摸着完好如初的琴身,感叹道:“巧夺天工,简直是巧夺天工啊。” 鹿之野也附和道:“是啊,想来这位斫琴的前辈,定是个了不起的匠人。” 洛长歌深表赞同。如今这架琴真的被修复了,说明她的思路是正确的,想来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找到回去的办法了。 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同时一个声音传了进来:“二位大人,里面发生什么事了?不要紧吧?” 他们两个不用出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上次扶苏毁掉古琴拿出《乐经》下册的时候,可是吸引了不少乐府的人前来围观。这次修复古琴又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门外肯定早已经聚集了一帮不明情况的乐府群众了。 洛长歌站起身,朝着门口喊了一句:“没事,”她看了鹿之野一眼,说道:“刚才鹿大人把书架撞倒了。” 鹿之野冲她翻了个白眼,又补了一句,冲门外的人喊道:“你们不用进来了,都回去做自己的事吧。” “是。”知道里面没出事,门外的人说完这一个字后,就离开了。 洛长歌冲鹿之野笑笑,又看着面前的古琴,重新蹲下来。小心翼翼的绕过它的琴弦,把手伸向了琴底的凹槽处。 她刚才还在担心,若是古琴被修复的同时,玉佩也被毁掉了怎么办,当她的手指触摸到琴底一点温润的材质时,终于放了心。如此看来,这古琴的“修复工具”并不是一次性的。以后若是这琴再出现什么意外,依旧可以用玉佩修好。 她拽住穿着玉佩的细绳,想把它从凹槽里拿出来。可是不论她怎么用力,玉佩居然纹丝不动。 洛长歌有点慌了,手上一边用力,嘴里一边嘀咕道:“怎么回事?” 鹿之野见她姿势奇怪的从琴底掏着什么,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洛长歌转过头,笑的有些心虚:“没什么,你再等等,我马上就拿出来了。”说完,洛长歌又低下了头,跟琴底的凹槽抗争去了。 几分钟后,这场抗争以洛长歌的失败告终,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酸疼的手臂,准备蹲下来继续。 鹿之野倒是看出了什么,淡淡的说道:“长歌,不用拿了。” “为什么不拿?那可是你的家传玉佩啊,弄丢了弄坏了,我可赔不起。” 说着,洛长歌重又蹲下身去,拽住了穿着玉佩的细绳。 “长歌,别费力气了,依我看,这玉佩十有八九是拿不下来了。”鹿之野那么聪明,关于这架琴的事情他也知道很多,稍微一琢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洛长歌费了这么半天劲,知道鹿之野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她松开了玉佩的绳子,悻悻的站起身,一脸担忧的问道:“那怎么办?这可是你的家传玉佩啊。” 鹿之野无奈的一摊手,说道:“我也没办法啊。” 洛长歌不死心,她蹲下来,将整个古琴翻了过来,让琴底露在外面。看到凹槽里的玉佩时,她终于弄明白为什么玉佩拿不下来了。 和刚才古琴没被修好的时候相比,凹槽里又多出了几个横竖相间的木杠,将玉佩牢牢的锁在了里面,木杠的材质一看就十分特殊,虽然细小,但想要将它打破,需要费一番不小的功夫。再说了,若是将玉佩拿出来,古琴还会不会完好还说不准呢。 洛长歌愣了半晌,转过头看着鹿之野,说道:“小野,卡…卡住了。” 鹿之野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洛长歌的心里更加忐忑了,说道:“你‘嗯’是什么意思啊?” 鹿之野若有所思的看着古琴,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洛长歌,你得赔我的玉佩。” 洛长歌叹了口气,正色说道:“应该的,你的玉佩本来就是因为我才拿不出来的。说吧,要我怎么赔?” 鹿之野的嘴角不宜觉察的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脸上仍旧维持着淡淡的神情,说道:“这玉佩在我家已经传了很久了,根本就是其他的东西无法代替的,洛长歌,你这次真的闯了大祸了。” “那怎么办?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见他说的严重,洛长歌心里忐忑不已,扬起脸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鹿之野用眼角的余光暼了她一眼,清咳了一声,故作为难的说道:“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为今之计,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一听到有办法能解决,洛长歌心里升起一线希望,忙问道:“什么办法什么办法?” 鹿之野走到榻上坐下来,洛长歌小跑着跟着他,在他身边蹲下来,一直看着他,认真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古琴肯定是不能破坏的……”鹿之野假意沉思半晌,撑着额头说道:“这样吧,你跟我回家,去见我父亲,把玉佩的事情跟他说,求他老人家原谅你。” “那,伯父会原谅我吗?”对鹿之野这个建议,洛长歌心中真的没底。 “难说。”鹿之野脸色艰难的摇了摇头,说道:“我父亲这个人,思想有些传统,为人有些严苛。玉佩的事情,在我看来就已经很严重了,到了他那里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洛长歌无力的坐在了地上,心头掠过一丝绝望。对鹿家老爷,她从前也算有所耳闻,知道这位老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你还让我去见你父亲?这无异于找死啊……” 鹿之野一脸为难的说道:“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嘛,这件事情,迟早要让他老人家知道的。” 洛长歌坐在地上,大脑飞速的旋转着。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去见他老人家的时候,把洛家值钱的东西带上一些作为赔礼,兴许伯父的心情会好一些,就不会追究我的错了。” 鹿之野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点头道:“这个办法……可能会有点用……不过到时候只能看他老人家怎么想了,我们现在都说不准。” 鹿之野点头了,说明这个办法还是可行的,不管怎么样,总比没有强。洛长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回去,准备赔礼。” 说完,洛长歌便拿上装着书简的包袱,匆匆朝着门口走去。 鹿之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远远的冲洛长歌喊了一声:“三日之后酉时,藏书楼里会和,一同去我家。” 洛长歌头也没回的冲他挥了挥手里的包袱。 第186章 什么时候回咸阳 “眼下乐府和太常寺的人都已经回到了咸阳,出外寻书的人,只剩下公子您这一支了。” 蒙恬手里捏着刚刚从咸阳送来的书信,有些担忧的说道。 扶苏劝道:“将军不要急,这一路上,我们每到一处,都会将收集好的书派人送回咸阳去,回去的晚些也不碍事。再说了,我寻书经过你这里,正好碰到匈奴再次来袭,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扶苏说的没错,匈奴这次来势汹汹,若是有扶苏在这里,对匈奴也能起到震慑的作用,蒙恬也不再说什么。只不过,若是扶苏自己在这里也就罢了,关键他这次还带来了一个小姑娘。 “公子,旁的也就罢了,那位郑姑娘看起来娇弱的很,在边关这种苦地方呆久了,恐怕会受不住。” 说起郑暄妍,扶苏的脸上现出一抹暖意,笑道:“将军说得对,这确实是个问题。所以,我们要尽量在短时间内击退匈奴,这样,我们就能早点回到咸阳了。” “既然公子已经决定了,那就这样吧,我现在给陛下写一封信,把事情告诉他。” 扶苏点了点头,说道:“好。”他把茶碗放下,起身离开了帐篷。 郑暄妍站在帐篷外,有些气愤的跺了跺脚。扶苏和蒙恬的话,全都被她听到了。刚才那个送信的士兵进来的时候,她就觉得不正常,便躲在帐篷外偷听,结果发现竟然真的被她猜对了。 她想冲进去和扶苏理论一番,却见帐帘忽然一动,扶苏从里面走了出来。 “诶,暄妍,你怎么在这里?”扶苏问道。 郑暄妍刚才还一肚子气,现在偷听被抓了个现形,倒觉得有些理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我路过这里,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扶苏笑道:“没事,没事。” “我…我还没问你呢,你前阵子还说,这几天就回咸阳,可是现在居然出尔反尔。”郑暄妍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全然忘了自己刚才偷听的事情。 扶苏仍是一脸好整以暇的笑,说道:“哦,所以说,你刚才并不是路过,而是特意留在这里听我们说话。” 郑暄妍一下就没了刚才理直气壮的架势,不过她毕竟是被宠大的郑家小姐,怔了一下后,神色立马恢复了正常,甚至比刚才还要有理,说道:“我只是不小心听到的,谁让你们说话声音这么大?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听一下又怎么了?” 扶苏宠溺的笑笑,并没有打算跟她计较,说道:“嗯,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郑暄妍有些不满的看了扶苏一眼,说道:“我问你,是不是暂时真的不能回咸阳了?” 扶苏有些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 郑暄妍虽然知道是这个结果,但现在听到扶苏亲口说出来之后,还是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说道:“你前几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扶苏一脸抱歉,说道:“对不起暄妍,前些日子确实是可以回去的,只不过,现在匈奴又一次进犯边关,我作为大秦的太子,不能坐视不管。” 郑暄妍有些委屈的噘起了嘴,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只不过,我这是头一次离开家这么久,我家里人肯定想我了,我也想他们了,我想我娘做的饭了……”说着说着,郑暄妍不由得蹲在地上,小声抽泣起来。 见她哭了,扶苏有点乱了方寸,连忙蹲下来,小声劝道:“暄妍,你别哭了,我……” 郑暄妍不理他,她这是第一次离家,而且还持续了这么久,早知道外面的世界这么无奈,她当时就不出来了,她越想越伤心,这些天积压在心里的委屈全都涌了出来,哭声也越来越大,刚才还只是小声抽泣,最后竟成了嚎啕大哭。 扶苏看着她,很想说些什么劝劝她,可是见她哭的这么伤心,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是大秦的太子,陛下的皇长子,从小就是众星捧月般的长大,就算是和姑娘在一起的时候,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一向风度翩翩口才了得的扶苏公子,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郑暄妍的哭声有些大,引起了附近士兵和下人们的注意。因为扶苏公子正在这边,所以他们并不敢过来围观,只是眼神会时不时的朝着这边飘过来。 “暄妍,我们去帐篷里说好不好?”扶苏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些士兵和下人,小声对郑暄妍说道。 郑暄妍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哪里有心情听他的话,哭声依旧嘹亮。 扶苏无奈,整个人都无措起来,他挠了挠头,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或许能劝的了她,说道:“要不这样,我派几个人先送你回咸阳,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看行不行?” 郑暄妍的声音停了一下,似乎是想了想这个建议的可行性,随后便又继续哭了起来。很明显,扶苏的这个建议,她并不赞同。 “你居然放心让我一个人回去…呜呜呜…” 她的哭声比刚才又高了一个调,朝着这边看过来的人更多了。 扶苏无奈,只好拉起她,准备去帐篷里和她好好说清楚。 帐篷门口的动静,蒙恬早就听到了,只不过那是他们二人的事,蒙恬装作没听到,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这次扶苏来到边关,还带了个小姑娘,蒙恬就已经看出了些什么。他怎么也想不到,如此完美的大秦太子,居然栽到这么一个娇娇气气的姑娘身上。先前那个乐府副令那么优秀,都没见他动过心。 郑暄妍抹着眼泪,跟着扶苏来到了他的帐篷里。 “暄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眼下有两个办法,貌似可行,” 一听他有办法,郑暄妍不哭了,问道:“什么办法?” “第一,我派人送你回去。第二,”说到这里,扶苏的语气软了下来:“你再忍耐些时日,等匈奴退兵了,我再带你回咸阳,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郑暄妍哭了这么久,情绪发泄的也差不多了。她瘪着嘴想了半天,说道:“好吧,为了避免我一个人回去遇到危险,也为了你的补偿,我选择第二个选项。” 扶苏见她不哭了,终于松了口气:“好。” “不过,”郑暄妍说道:“那个‘补偿’,条件一定要由我来提。” “没问题。”扶苏笑着,伸手为郑暄妍擦去脸上的泪痕,说道:“暄妍,以后我们有事情要好好沟通,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郑暄妍歪着头想了想,这个要求对她来说,似乎有一定的难度,她说道:“你的话确实有道理,不过对我来说就太苛刻了。我要是忍不住了怎么办?” “嗯……”扶苏一手抱着胳膊,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 “忍不住想哭的时候,过来找我。” 郑暄妍不屑的一笑,说道:“找你?能解决问题吗?” 扶苏笑道:“怎么不能,你看现在不就解决了吗?” “……”郑暄妍这才反应过来,她有点儿不好意思,撅着嘴冲他翻了个白眼,红着脸小跑着出了帐篷。 …… “陛下,这是蒙恬将军从北方发来的加急信件,请您过目。” 书房里,秦皇正在矮桌前批阅奏折,头也不抬的说道:“拿过来吧。” 小卫走上前,接过信件,送到了秦皇的手中。 秦皇将竹简打开,略略一扫,便知道了信件的内容。 赵高刚才来书房向秦皇禀报一些事情,刚刚准备离开了,现在见秦皇眉头紧锁,于是上前问道:“怎么了陛下?” 秦皇将竹简放在桌上,说道:“匈奴南下,边关告急。” 赵高说道:“匈奴只不过是个边陲小部落,竟然屡屡进犯我大秦,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陛下,要不要趁这次的机会,从咸阳派兵过去增援蒙恬将军,一举把匈奴打回老家?” 秦皇冲他摆了摆手,说道:“这个办法,寡人也曾想过,只不过,现在不用这么麻烦了。” “哦?”赵高心中起疑,问道:“陛下难道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不是,扶苏寻书时向北而行,经过北方边关,正好赶上了匈奴来犯,所以他写信给我,说是要晚点回咸阳,协助蒙恬一起抗击匈奴。” “哦,那就好,有扶苏公子在,那些北方蛮夷根本就成不了什么气候。”赵高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己经开始位自己盘算了。 现在秦皇的病这么严重,太医们都说,他已经时日无多了。而因为最近“焚书坑儒”的事情,咸阳城又出现了一场不小的混乱。再加上陛下的几位皇子都被派到了大秦各地,甚至连扶苏都去了北方,现在所有的公子中,唯一一个在咸阳的,就是胡亥。若是在这段时间里,陛下或者咸阳城发生什么意外,能继承皇位的,便只有胡亥公子一人了。 再说了,就算陛下将皇位传给了其他公子,赵高也可以联合李斯马知遥,一起趁乱将胡亥推上皇位,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秦皇点了点头,扶苏的能力,他一直都很放心,这次也不例外,所以就算这次匈奴来势汹汹,他也用不着太过担忧。击退匈奴,只是时间问题。 第187章 玉佩送人了 洛长歌回到家后,一头扎进库房里左挑右捡,最后挑选了几个自己看着还不错的礼物,又将这些东西装在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里。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去赔礼道歉的那天。 三天的时间过的很快,这天傍晚时分,乐府下班之后,鹿之野就准时出现在洛长歌的面前。 “长歌,走了。” 洛长歌有点不安的看了看他,答应了一声道:“哦,来了。”便匆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木箱。 鹿之野有些好奇,也不知道这个木箱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宝贝,问道:“长歌,你都准备了些什么啊?能不能让我看看先?” 提到这个,洛长歌心里更加不安了,她也不知道把这些东西送给鹿家老爷后,能不能得到原谅,毕竟那块玉佩可是人家家传的东西,有特殊意义在的,自己这些不管再怎么名贵,都没办法真的弥补。现在鹿之野既然提到了,洛长歌便想着,不如让他帮忙看看,毕竟和她比起来,鹿之野对鹿老爷是最了解的。 她将木箱重新放在桌上,打开,拿到鹿之野的面前:“呐,你看看,顺便给我透露一下,这些东西能不能收买你爹?” 鹿之野朝着箱子里看去,撇了撇嘴说道:“你……这赔礼,也太多太厚重了些吧,”他伸手入箱中,点数着说道:“东海的珊瑚,南海的夜明珠,西域的玉器,北方的貂裘……” 鹿之野把箱子盖好,说道:“这岂止是‘收买’?我爹会被你吓到的。” “如此一来,是不是你爹会因为盛情难却,然后原谅我?”洛长歌乐观的说道。 “算了算了,这个办法不好,”鹿之野摇了摇头,拉起洛长歌说道:“还是什么都别拿了。” “不行不行,一定要拿。”洛长歌不同意,什么都不拿的话,自己获得原谅的几率就更小了。 见拗不过她,鹿之野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拿一个好了。” 他打开箱子,随便从里面抓出一件什么东西,看也没看,就拉着洛长歌朝着门口走去,顺便交代了乐府的一个下人,让他帮忙把箱子送回洛府去。 一路上,洛长歌整个人都提心吊胆的。关于道歉的话,她足足想了三天,但是到现在依旧没有决定好怎么说。 鹿之野的心里也徘徊了几日。前阵子他邀朋友在家里聚餐的时候,恰好被父亲看见这丫头踩着桌子吆喝的模样,并且从此以后对她印象不佳。以后的时间里,父亲时不时的就会对他说,就算现在跟郑家解除了婚约,往后成亲的时候也要慎重,像洛家丫头这样疯疯癫癫的,绝对不行。 鹿之野琢磨了很久,才想到了这个办法。只有让他们见了面,互相接触了,当初的坏印象肯定就能消除了。 再说了,那玉佩,他早就已经想好了要送给洛长歌的。后来被这丫头拿去修琴,居然拿不出来了,也算是天意。就算父亲要反对,恐怕也是无能为力了。 鹿家和乐府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他们走了没多久就到了。鹿之野拉着洛长歌进了大门,将一些随身的东西交给了门口的下人。 虽然洛长歌经常去鹿之野的府上玩,但鹿家老宅,她还是头一次来。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她心里的紧张就又添了几分。 “这个时候,我娘应该在后花园里,我们先去见她吧。”鹿之野说道。 洛长歌点点头:“好啊。” 鹿之野拉着洛长歌沿着一条走廊朝着后院走去,没一会儿就到了后花园。洛长歌朝前看去,果然看到一个中年妇人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赏花。 花园里的花开的很热闹,洛长歌置身其中,闻着飘过来的香气,看着周围的这些五彩缤纷,紧张的情绪也舒缓了一些。 “娘,我回来了。”鹿之野远远的冲着中年妇人喊了一声,大步走到了她跟前。 鹿夫人转过头,有些嗔怪又有些惊喜的笑道:“总是不着家,今天要回来,也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 鹿之野笑道:“这不是,要给您个惊喜嘛。”他指了指洛长歌,说道:“娘,这是我朋友,洛长歌。”又看了看身边的姑娘,对她说道:“这是我娘。” 洛长歌上前一步,行了个礼说道:“鹿夫人好。” 鹿夫人打量了她一阵,将她扶了起来,笑问道:“可是从前御史大夫洛林的女儿?” 鹿之野说道:“是啊娘。” 鹿夫人笑的有些惊喜,说道:“原来是长歌啊,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呢,一晃都长这么大了,成大姑娘了。今晚留下来吃饭吧,一会儿我吩咐厨房,给你做好吃的。” 见鹿夫人这么平易近人,洛长歌放松了不少,笑道:“谢谢夫人。” “娘,等会儿你们再聊,我先带长歌去见父亲。” “去吧,你父亲在书房呢。” 鹿夫人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个年轻人离开。从前她就有所耳闻,自家儿子正跟乐府的副令在交往。她对洛长歌的印象不错,也就默许了。如今见到了这姑娘,确实觉得她讨人喜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老爷会对她有成见。恐怕一会儿在书房里,这两个年轻人会受到不小的考验啊。 洛长歌跟着鹿之野又走了不远的路,就到了鹿家的书房。 听到“登登登”的上楼声,正在楼上看书的鹿老爷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臭小子,终于肯回家一趟了。 “父亲,我回来了。”鹿之野说道。 鹿老爷的眼神依旧没有离开书,说道:“读书重要的是凝神静气,听你这脚步声,实在是浮躁。” “对不起啊父亲,”鹿之野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又笑道:“我今天带朋友回来了,您就先少看会儿书呗。” 鹿老爷抬起头,朝着儿子看去,发现他身边果然站着个姑娘,仔细看去,竟是洛家那个丫头。他的神色不由得冷了一些。 洛长歌有些忐忑,上前行礼道:“鹿老爷好。” 鹿老爷“嗯”了一声,就又低头研究书本去了,说道:“早就听野儿提起过你,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虽然不太喜欢这个姑娘,但鹿老爷也并没有想要为难她。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洛长歌发现,这鹿老爷虽然人冷淡了些,不过也还好,至今为止,还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想来一会儿跟他说起玉佩的时候,会好沟通一些。 她鼓起勇气,从袖子中拿出了礼物。这是刚才在乐府里鹿之野随手从木箱中拿出来的。出了门之后她才知道,他拿出来的是颗夜明珠。 “鹿老爷,初次见面,这是我送您的礼物,希望您会喜欢。” 洛长歌双手捧着盒子,放在了鹿老爷面前的书桌上。 虽然这颗夜明珠也很名贵,但洛长歌能不能得到原谅,现在还不好说,于是她决定,先把礼物送出去,再说玉佩的事儿。这样一来,就算鹿老爷会因为玉佩的事情不高兴,看在夜明珠的份上,也不会太为难她。 鹿老爷点点头,终于冲她笑了一下。 洛长歌稍稍松了口气。 鹿之野在一旁说道:“爹,你打开看一下嘛,这是长歌为了拜访您专门准备的。” 鹿老爷看了看他俩,然后将盒子拿过来打开,看到了里面那颗十分罕见的夜明珠。 鹿老爷先是一怔,有些意外的看了洛长歌一眼。他知道,洛林生前极其清廉,况且他也不喜欢这些身外之物,去世后留给女儿的东西恐怕不多。但这夜明珠极其难得,想必对这姑娘来说,一定是件挺贵重的东西。他忍不住有些狐疑的看了看两个年轻人,以他看来,他们两个肯定是有什么事要求他,才会这样做。 想到这里,鹿老爷将夜明珠的盒子轻轻盖上,对洛长歌笑道:“丫头,这东西太贵重了,真是难为你了。” 洛长歌摆摆手,笑道:“您喜欢就好。” 自从她当了乐府的副令之后,秦皇十分喜欢她,也会经常送她东西,时间长了,洛长歌家的库房里就渐渐满了起来。洛老爷生前为官清廉,这些东西,都是洛长歌后来慢慢攒起来的。 鹿老爷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说道:“这次突然回来,是,有什么事吧?” 被父亲说中了,鹿之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硬撑着笑道:“没有啊,没事我就不能回来看看您和母亲了吗?” 鹿老爷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他,那足以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的鹿之野心里一阵发毛。 鹿之野撑了没多久就败下阵来,毕竟他还年轻,在看人心这方面,他跟他爹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好吧,爹,其实我这次回来,确实是有件事情跟您说。”鹿之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 鹿老爷一脸“果不其然”的表情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洛长歌也开始提心吊胆的。这鹿老爷怎么看的这么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爹,事情是这样的,”鹿之野收起了刚才那副没正形的样子,正色说道:“您送我的那块家传玉佩,我送人了。” 鹿老爷的脸上现出一抹淡淡的笑,看来儿子这是有了意中人了。只不过他的笑并没有维持多久,下一个瞬间,他就猜到了什么。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在两个年轻人的身上来回扫着,半晌后,对儿子说道:“是吗?送了何人?” 第188章 你居然骗我 鹿之野伸手指了指洛长歌,说道:“送给长歌了。” 鹿老爷心道果然没错。他渐渐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事儿有些难办了。 从前他就看这个洛长歌疯疯癫癫,没有礼数。姑娘家家的,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居然抛头露面,还做了乐府的副令。跟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知道避讳男子,玩的比那些街头无知的傻小子还要疯。以他来看,这个洛长歌身上真是没一点好的,也不知道儿子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姑娘。 不过她今天登门,表现的还算不错,并没有出现那天在儿子家里看到的画面。这让鹿老爷对她那些不好的看法稍稍减轻了一些。 鹿老爷的心里想了很久,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他看着两个年轻人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话,对儿子的话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而是说道:“一到盛夏,后花园里的花就竞相开放,十分好看,洛姑娘是头一次来,小野,你带人家去逛了没有?” “早就想去了,只是刚进门就来找父亲了,还没来得及。” 鹿老爷点点头,说道:“嗯,现在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你们可以去逛逛。” 鹿之野也有些忐忑,父亲这不同意不拒绝的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抬头看过去,发现父亲已经在低头看书了,并没有要继续跟他们说话的意思。于是鹿之野只好把问题暂时当下,拉着洛长歌,退出了书房。 …… “小野,你父亲,该不会是不打算原谅我吧?”后花园里,洛长歌一点赏花的心情都没有,满脑子都是刚才在书房里的画面。她面前那朵不知名的粉色小花开的好好的,愣是被她无意识的一片一片揪掉了花瓣。 父亲的意思,鹿之野也拿不准,但还是安慰她道:“没事的,你别想太多,我爹这个人一向都是这样的,从来不跟旁人说出他的心思。不过他刚才没有立即发飙,就说明他不是很生气。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再跟他好好说说,应该就没事了。” 洛长歌稍稍放了心,想起鹿之野在书房里说的话,洛长歌又有些诧异,说道:“还有啊,刚才你为什么不直接把玉佩的事情告诉他呢?说的这么模棱两可,还‘送人了’,万一你爹没明白你的意思怎么办?” 鹿之野坏笑道:“肯定明白了,你放心。” 洛长歌想了想,说道:“不行,你只是说玉佩送人了,又没把情况说明白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得把情况好好跟他说说。” 鹿之野一听,连忙说道:“不行不行,不能说。” “为什么啊?”洛长歌不解。 “你想啊,玉佩是被你拿去修琴,才被卡在里面拿不出来的,若是说了,父亲肯定要过问那架琴的事情,到时候你打算怎么解释?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他?” 洛长歌陷入了犹豫。古琴的秘密不能告诉第三个人,所以玉佩的去向自然也不能说出去。可是如果不说的话,那该怎么对鹿老爷解释呢? 鹿之野好像能明白她的心思似的,说道:“所以我刚才才对父亲说,把玉佩送给你了,这样我爹就不会怀疑了。” 洛长歌点了点头,恍然大悟,指着鹿之野说道:“原来,你一早就想好了?” 鹿之野笑得有些得意,说道:“不用佩服我,谁让我这么聪明呢。” 一时间,洛长歌有些蒙,她想了好一会儿,说道:“那……为什么你刚才说玉佩送我了,伯父还是一脸的淡定?”说完,有些怀疑的看着他。 鹿之野忙说道:“那…那是因为,你刚才不是送了他东西吗?两下一比,就抵消了。” “抵消了?”洛长歌若有所思,说道:“我还以为你的玉佩多么金贵呢?原来用别的东西是可以抵消的……” 见她相信了自己的话,鹿之野稍稍放下心来。至于这其中的事情,等一会儿送她回去的时候,再跟她解释吧。 …… 刚才跟鹿之野聊过后,洛长歌发现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可怕,不过即便如此,她的心里总是在忐忑着什么。吃饭的时候,她依旧心神不定,话不敢多说,连菜也不敢多夹。不过,这样的她看起来并没有显得不自然,反而平添了一些大家闺秀的淑女范。另外,她作为乐府副令,平时少不得要跟在陛下身边,应酬百官,场面上的事情她也算是游刃有余,所以这一顿饭下来,洛长歌表现的还算不错。 鹿老爷冷眼看着她,对她的好感度又增添了不少。好感度一上升,宽容度也就跟着上去了。那天在儿子家里看到的景象,可能是因为那天聚餐的人都是相熟的,所以这姑娘才会那样放浪形骸吧。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好诟病的。况且正因为这样,才能看出这姑娘是一片赤子之心,虽然做了这么长时间的乐府副令,但并没有因为在官场多年而失去了自己的本心,实属难得。 想到这里,鹿老爷心里的负担又放下了不少。 洛长歌这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好容易吃完,又听到鹿老爷对他俩说道:“随我到书房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两个内心忐忑的年轻人跟在鹿老爷后面上了楼梯,又进了书房。 鹿老爷坐在书桌前,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年轻人,目光最后停留在自己的儿子身上,说道:“玉佩的事,你既然已经送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还是要你自己来做主。” 鹿之野刚才还在害怕父亲会不同意,现在听到这番话,心里忍不住一阵狂喜,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父亲说道:“真的吗?父亲,你真的同意了?” 鹿老爷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不过这样就足以让鹿之野的心彻底放下来了。 倒是洛长歌站在一边,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们父子两个在说什么,也根本插不上话。不过从他们的谈话看起来,那玉佩的事,十有八九已经过去了。 鹿老爷站起身,走到他们两个的面前,对洛长歌说道:“长歌啊,我这个儿子虽然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但其实缺点不少,往后你可要多担待啊。” 洛长歌有点反应不过来,鹿老爷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她跟鹿之野的事,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洛长歌想了一下,没有想到,只好含糊的冲他笑了笑。 鹿老爷有些无语,刚才见她表现的还挺好的,怎么现在又不会说话了?唉,现在这些年轻人,也不知道都是怎么回事。 鹿老爷拍了拍他俩的肩膀,说道:“行了,你们出去吧,我要忙了。” 洛长歌稀里糊涂的出了书房,跟鹿夫人聊了些家常后,看着时间不早了,便告别了鹿家二老,跟鹿之野出了门。 回去的路上,洛长歌始终有些想不通。刚才鹿之野和他父亲在书房说的话,她总觉得不太对劲。 “小野,伯父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洛长歌不解的问道。 现在危机已经解除了,鹿之野的心情也是一片大好,回道:“哦,没什么,我父亲的意思是说,他同意我们两个的事了。” 洛长歌仍旧不懂:“你不是说,还没告诉家里人的吗?伯父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才我们聊玉佩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啊。” “什么?”洛长歌开始回想从进鹿家开始发生的事情。把这一切缕了一遍之后,她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洛长歌睁大眼睛看着鹿之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的推断。 鹿之野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难怪,原来是这样。”洛长歌嘟嘴瞪着他,说道:“所以,你从前说,这玉佩要送给……都是真的?” 鹿之野点点头,说道:“对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听洛长歌这话有些不对,问道:“难道你一直都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难道不是吗?” “……”鹿之野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洛长歌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从前到后缕了一遍,恍然间全都明白了。原来,这件事根本就是鹿之野借玉佩的事拉她过来见家长的。 “鹿之野!” “怎么了?”鹿之野有点莫名其妙,这丫头刚才还是一副乖巧可爱的样子,怎么一转脸就发起脾气来了? “你居然骗我?!”说着,洛长歌伸手就要去掐他的脸。 鹿之野眼疾手快,在她没袭来之前就牢牢的抓住了她的双手,说道:“我何时骗你了?” 洛长歌一边挣扎着,一边说道:“明明说好了是来解决玉佩的事情,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 鹿之野的力气比她的要大很多,他轻轻松松的攥着她的手腕,无论洛长歌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他看着挣扎的一脸通红的姑娘,冲她坏笑道:“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洛长歌的脸更红了:“你欺负人,提前告诉我一声不行吗?这样我也能有所准备,刚才的表现肯定糟透了。” 鹿之野松开她的手腕,解释道:“没有啊,你刚才的表现棒棒的,我父亲母亲都很喜欢你。” 洛长歌冲他翻了个白眼,一个人气鼓鼓的往前走。 鹿之野连忙追了上去:“好好好,是我错了……” 第189章 我怎么不知道 洛长歌回到家,习惯性的走进了书房,准备去拿一卷书,回到卧房的时候翻看,她刚推开书房的门,就感觉出了一些不太对劲的气场。她朝着四周看过去,却没有发现不正常的地方。她想了想,然后无奈的一笑,说道:“胡亥,是你吗?别躲了,出来吧。” 话音刚落,墙角的一个书架里便闪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没劲,居然被你发现了。”胡亥撇着嘴,一脸悻悻的样子。 洛长歌被他的孩子气逗笑了,说道:“幼稚不幼稚?这样的游戏,你居然玩不腻?你这次来我这里,不会就是为了跟我玩躲猫猫的游戏吧?” 胡亥上前几步,走近洛长歌,忙说道:“当然不是了,我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出事。” 说着,胡亥便扯住洛长歌的袖子,将她拉过来,对着她上下一顿检查。 “喂,你干嘛?”洛长歌明显被他这个动作惊到了,连忙将袖子从他的手中揪出来,然后抱着胳膊跳开好远。 上次离开咸阳前在书房里发生的事情,洛长歌还没忘,她可不想重蹈覆辙。 “……”胡亥一怔,然后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说道:“能跳这么远,看起来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样我就放心了。” 洛长歌余悸未消,仍旧躲得他远远的,抱着胳膊说道:“你现在确定了,是不是就可以离开了?” 胡亥笑道:“当然不是,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不过在这之前,我还要跟你讨论一下在沛县发生的事。” “你想讨论什么?” 自从进了书房之后,洛长歌的眼皮就一直在跳,总觉得胡亥这一次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 从鹿家出来的这一路上,鹿之野对洛长歌好一顿劝,姑娘这才不生气了。送到家门口的时候,两个人自然又是一番卿卿我我,鹿之野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只不过,刚刚离开洛家门口不久,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上仍旧捧着那个从家里带出来的木盒。这是母亲送给洛长歌的礼物,出门时一直都是鹿之野在抱着,刚才光顾着劝生气的洛长歌了,到了她家的时候,居然忘了把盒子交给她。鹿之野只好又折回去,朝着洛长歌家门口去了。 还好,现在距离宵禁还有一段时间,鹿之野走到洛家门口的时候,她家也还没有关门。他和洛长歌在一起这么久,对她的生活习惯十分了解,知道她现在十有八九在书房里,于是便进了门,熟门熟路的径直朝着书房而去了。 他走到书房门口,刚要敲门,突然听到里面传出了说话声。鹿之野觉得蹊跷,准备敲门的那只手慢慢放了下来。这几日“焚书坑儒”的事情稍稍平息了下来,那些躲在洛长歌家书房暗间里的门客们,早已经被他们送出了咸阳城。所以现在和洛长歌说话的人,肯定不是那些门客。现在时间这么晚了,里面到底是谁呢?而且从声音来判断,是个年轻的男子。鹿之野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 …… 胡亥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是在沛县的时候发生的追杀的事情。我一开始怀疑过,那些要杀你们的人是赵高派去的,可是根本找不到证据。” 洛长歌不以为然道:“这件事情不需要证据,那些杀手摆明了就是他派过去的,除了他,还能有谁,对我们乐府这么痛恨?” 胡亥点点头:“好吧,不过好在你并没有大碍,这样我就放心了。” 洛长歌抬起头看了胡亥一眼,刚才对他的防备减轻了不少,她放下了胳膊,说道:“我知道,那些保护我们的人,都是你派过去的,谢谢你啊胡亥。要不是因为你,不光是我,我寻思我们这一整支寻书的乐府队伍,都会死在赵高的手上。” 胡亥摆摆手,说道:“你千万别跟我说‘谢谢’,太见外了,我不爱听。” 洛长歌笑了笑,说道:“好吧,那你只能当我没说了。” …… 胡亥和洛长歌的这几句对话,被门外的鹿之野听了个正着,他顿时觉得有些慌,他想了很久,从前积压在记忆中那些关于险些遇刺的事情便通通出现在眼前。 当时在沛县的时候,赵高派来的人对他们穷追不舍,每次当他们马上就无法招架的时候,就会出来一队同样蒙面打扮的人来帮他们把赵高的人赶走。一次两次倒还好,但次数一多,鹿之野便开始起疑了。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哪里来的,什么身份,是敌是友,他曾经问过洛长歌,但洛长歌的回答是,不知道。 可是从现在来看,这丫头明显就是知道的,而且还知道的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可是,这个人居然是胡亥,他是什么时候和长歌认识的? 鹿之野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有必要连我也瞒着吗?她这样做,到底将他鹿之野放在何处? …… 胡亥的语气突然正经起来,一脸关切的说道:“我听说,在沛县的时候,你受伤了,伤在哪里?要不要紧?” 洛长歌无奈的笑道:“早就痊愈了好不好?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要是还没好,那我也太弱了。” 胡亥松了口气,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也许是因为玉佩的事情今天一整晚都在提心吊胆,现在的洛长歌觉得有些困了,她急着把胡亥打发走,然后赶紧回卧房睡觉去,于是说道:“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要是没有的话就赶紧走吧,我要回去睡觉了,今天太累了。” 胡亥不满的噘着嘴,说道:“隔了几个月刚刚见到你,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吗?” “……”洛长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吧,你还想说些什么?胡亥公子?”洛长歌特意将最后那四个字说的特别重。 胡亥清了清嗓子,一脸大尾巴狼的表情,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其实吧,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 洛长歌气结,顿时觉得自己被他耍了:“你……” 下一个瞬间,胡亥一个箭步冲上前,将洛长歌牢牢的抱在了怀里。 “——那是不可能的,”胡亥坏笑道:“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洛长歌千防万防,最终还是重蹈了覆辙,她用力推搡着他:“你快给我放开……” 听着书房里的对话,看着窗户上映出的两个重叠在一起的身影,鹿之野的心里几乎是崩溃的。他握紧拳头,几次想冲进去,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个时候,紫菀已经将洛长歌的卧房收拾好了,她来到书房门口,准备叫小姐赶快回去睡觉。远远的就看到了站在书房门口的鹿大人。 紫菀觉得奇怪,便喊了一声道:“鹿大人,您是来找我家小姐的吗?她就在书房里呢,您怎么不进去啊?” 鹿之野朝着紫菀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但他此刻的眼神却让紫菀猛的打了个寒颤。 紫菀有些不解,这鹿大人是出了名的温和公子,从没见过他黑过脸,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和小姐闹矛盾了?那也不可能啊,他们俩的关系一直都挺好的,从来都没吵过架。 听到门外紫菀的话,洛长歌像是被电到了一样,整个人一机灵,猛地将胡亥推开。 胡亥刚才还是一脸轻松的神情,现在却是满脸隐忍的委屈,他看了洛长歌半晌,说道:“你是害怕被他知道吧?” 胡亥派人保护洛长歌的那段时间,知道了不少的信息,自然包括她和乐府令鹿之野在一起的事情。最初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的心里很难受。现在见洛长歌听到那个乐府令的名字之后是这样的反应,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是不是不管他做什么,在她的心里,自己都比不上那个乐府令? 洛长歌整个人都处在震惊中,她隐隐觉得,刚才她和胡亥之间的对话,鹿之野十有八九是听到了。她没空搭理胡亥的话,满脑子都在想一会儿怎么跟鹿之野解释。 见她不说话,胡亥的心里就更难受了。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转过身去,说道:“好吧,我先走了。” 说完,胡亥几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向外一跃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洛长歌尽量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但她的手还是颤抖着的,她拉住书房的门把手,缓缓拉开门。抬起头便看到了鹿之野。 “小野,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洛长歌沉默了半晌,终于艰难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鹿之野忍住心里的情绪,面无表情的递上手里的盒子,说道:“这个刚才忘了给你,所以回来了。” 正在门外的紫菀见到自家小姐的神色也不正常,心里顿时觉得有些不妙。看来,自己猜的果然没错,鹿大人和小姐果然是闹矛盾了。现在这个场合,自己若是还在这里,对他俩修复关系可是不利的。 想到这里,紫菀连忙说道:“小姐,鹿大人,我突然想起来,炉子上的水现在可能开了,我先下去了。” 说完,紫菀也不等洛长歌说话,便转过身匆匆离开了。 洛长歌根本就没听到紫菀的话,她伸出一只手接过鹿之野递过来的木盒,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鹿之野深吸了一口气,蹙着眉头,缓缓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胡亥的?我怎么不知道?” 洛长歌不由得攥紧了衣角,大脑里一片空白。 第190章 我听你解释 洛长歌沉默了半晌,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她抬起头,见鹿之野仍旧在紧紧盯着她。心头不由得掠过一丝慌乱。 她攥着衣角的手指骨节都开始微微泛白了,说道:“我……” 鹿之野见她这么紧张,心里有些不忍,但并没打算放过她,依旧紧追不舍。他走进书房,又将书房的门关上,看着洛长歌的眼睛,问道:“回答我。” 洛长歌抬起头,一脸恳切的说道:“小野,你不要误会,我跟胡亥只是……” 洛长歌的话,显然并不是鹿之野此刻想要听的,他声音平静的继续问道:“回答我的问题。” 洛长歌深吸了一口气,只好按部就班的回答他提的问题,说道:“早就认识了。” 这个回答明显对他们两个的关系不利,洛长歌刚刚说完,就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但她没办法,这是鹿之野想要问的。 “是吗?”鹿之野笑了笑,但眼神却又冷了几分下去:“难道比认识我还要早?” 洛长歌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小野,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好,我听你解释。”鹿之野将心里的情绪忍了忍,给她解释的机会:“你跟胡亥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野……”洛长歌稳定了一下心里的情绪,又把要说的话在心里整理了一下,这才缓缓开口了。 “我是在一次进宫给丽妃娘娘奏琴的时候,认识胡亥的。我只是拿他当皇子来看待的。谁知他竟不这么看待我……” 说到这里,洛长歌停住了。她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来,但鹿之野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心里的怒气稍稍减轻了几分。长歌的话,他自然是信的,她既说和胡亥之间什么都没有,那肯定是这样的。再说了,他的长歌这么优秀,有几个爱慕者也是很正常的事。他只是不能理解,这件事情,洛长歌为什么要瞒着他。 洛长歌继续说道:“从那之后,胡亥就对我百般照顾,”说到这里,洛长歌想到了之前在沛县发生的事情。刚才她和胡亥聊到了这个,她害怕鹿之野会因为这件事情误会什么,连忙解释道:“还有啊,上次,我们出去寻书之前,胡亥就已经怀疑到,赵高可能会在路上布下埋伏,对我们不利,所以才派人跟着我们。每次我们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来救我们的那些黑衣蒙面人,就是胡亥派来的人。” 想起刚才胡亥临走前给自己的那个熊抱,洛长歌心里懊悔不已,而一想到这一幕很有可能被鹿之野看到了,她只想一头撞在书架上,死了算了。不过她现在还不想死,所以不能真的去撞墙,只能想办法好好解释。 想到这里,洛长歌小心翼翼的说道:“还……还有啊,小野,刚才……我不是故意的。都是胡亥……” 洛长歌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面,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终于说到了鹿之野一直想听的东西。他看着洛长歌,问道:“你刚才说,那些保护我们的人,都是胡亥派来的?” 洛长歌连忙点头,自己的确没有说谎。 鹿之野继续问道:“所以说,我们离开咸阳之前,你就已经知道了那些人的身份?是吗?” 洛长歌低下头去,默默的说道:“嗯。” 鹿之野眉头紧锁,说道:“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告诉我?!” 洛长歌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说道:“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我本来想着,等回到咸阳的时候再跟你说的,谁知一回来就这么多事儿,所以就耽搁了…” 说完,洛长歌眨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希望自己这一番实话能稍稍平息他心里的怒气。 但她的希望还是落空了。鹿之野冷笑一声,说道:“笑话,我自己的女人,我自己保护不了吗?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找存在感了?就算他是皇子又如何?是皇子就能肆意妄为了?” 洛长歌连忙说道:“小野,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生气了吧?”说着,洛长歌下意识的揪住了他的袖口。 鹿之野看了看她,叹了口气,眼神里依旧是一片化不开的冰冷:“长歌,我生气的,不是胡亥的所作所为,而是你的所作所为。你既然早已经知道了胡亥的行动,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呢?还是说,” 说到这里,鹿之野凑近了她,说道:“你觉得我没有办法护你周全?” 洛长歌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小野,你别误会,当时出发之前,我也曾拒绝过他,让他不要派兵,但后来我们到了沛县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拒绝好像并没有起作用……” 鹿之野冷笑道:“这么说,这件事情并不是你的错?全都是胡亥一厢情愿的?” 洛长歌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她知道鹿之野现在正在盛怒中,不论自己说什么,都会被他误解。她的神色也渐渐冷了下来,刚才自己解释了这么半天,仍旧被他误会,她的心里不是不疼的。 洛长歌想了想,说道:“小野,我看,我们还是先各自冷静一下,然后再沟通这个问题,因为现在不管我说什么,在你看来好像都是错的。” 鹿之野甩开了袖子上她的手,转过身背对着她说道:“好,既然你解释不清,那我就给你时间,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跟我说吧。” 说完,鹿之野拉开门,大步离开了洛家。 看着鹿之野离开的背影,洛长歌整个人都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眼泪也终于夺眶而出。 …… 马上就要宵禁了,悬杪楼里早就已经没有客人了,整个酒楼只剩下纯生一个人在收拾,他把桌椅板凳全都摆好,然后拿起门栓,准备锁门回家了。他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身影。 纯生被吓了一跳,直到门口的人影走进来的时候,他才看清楚来人是胡亥。 “古月公子?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纯生上前问道。 胡亥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径自上了楼梯,进了自己经常去的那个包间,问道:“还有酒吗?” 纯生见他的脸色不佳,知道他大概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于是回道:“有,我这就去拿。” 纯生拿了一坛酒,又端上来几个胡亥平时经常点的酒菜。 “怎么了公子?我看你,心情不是很美妙啊。”纯生在胡亥的对面坐下来,准备充当他的情绪垃圾桶了。 胡亥一言不发,提起酒坛子就往碗里倒。然后大口灌了下去。喝完一碗之后还不够,又给自己满满的倒了一碗。 纯生见状,忙将他的酒碗按住,说道:“公子,这酒太烈,你要这么喝的话,很容易出事。” 胡亥不听他的,拍开他的手,又把酒灌了下去。 纯生劝不住他,只好一个劲的帮他夹菜,问道:“怎么了公子,有什么烦心事儿,跟我说说。” 胡亥给自己灌了几大碗酒,这才停了下来,从盘子里抓了几颗坚果扔进嘴里。 “纯生啊,你跟你那个姑娘,进展如何啊?” 纯生笑的有些羞涩,但看起来却是一脸幸福。不过他并没有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忘了眼前这个人,问道:“公子,你这难道是…被拒绝了?” 提起刚才的事,胡亥除了觉得心里难受,还觉得特没面子,他把脸别了过去,小声说道:“不,比这还要惨。” 纯生想了想,又说道:“难道是……被她父母拒绝了?” 说到这里,纯生暗自摇了摇头,不可能吧,哪个姑娘的父母有权利拒绝一位皇子啊? “切,”胡亥白了他一眼,笑道:“被她父母拒绝的前提是,能经过她的允许,见到她的父母。” 纯生困惑了:“所以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我实在是猜不出来了。” 胡亥苦笑了一声,声音平静的说道:“我去找她的时候,被她男朋友看到了。” 纯生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确实挺惨的。” “而且她为了不让男朋友误会,居然下死力气推我,然后把我轰出来了。” 纯生摇摇头,深表同情的说道:“教科书般的惨。” “最要紧的是,她那个男朋友,哪点都比不上我,但这姑娘就是爱他爱的死心塌地,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不会正眼看我。” “史上最惨。”纯生叹了口气,给两个人都倒满了酒,然后举起了自己的酒碗:“啥都别说了,喝吧。” 胡亥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你说,我该怎么办?” 纯生撑着额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姑娘对她男朋友,绝对是真爱。” 胡亥忍不住冲他头上拍了一下:“谁让你说这个了?” “哦,”纯生反应过来,现在自己要做的,应该是安抚这个小皇子,他又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吧,你应该是没希望了。” 胡亥不由得抬起了头,怔怔的看着他。 纯生解释道:“不是我打击你,你刚才都说了,你哪哪儿都比那个男的好,但是姑娘就是不喜欢你,那…还能有什么办法?你说是不是?” 胡亥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了他的话,这纯生每次都能说到事情的关键。 “但是我不想就这么放弃,所以,我该怎么办?” 纯生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棘手,与其自己给他支招,不如让他自己想想明白,于是说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他拿过酒坛子,给两个人倒满了酒,说道:“今天我就陪你,一醉方休。” 胡亥这次来,本就是来买醉的,纯生的做法正合他意。于是也举起了酒碗,和纯生的碰在了一起。 第191章 卫国余孽与桃李社 盛夏的时候,咸阳的气温一直都高的离谱,到了半夜,白天的暑热才会渐渐退去,空气中的温度也渐渐降了下来,病中的秦皇也终于能在这个时候,睡的安稳一些。 只不过,作为一国君王,有些时候,是连休息的时间都不能自己来决定的。 夜色中,一个小太监从寝宫的大门处急匆匆的跑来,穿过空旷的庭院,朝着寝宫而去。不出片刻,秦皇的寝宫里便响起了一道划破夜空的喊声。 “陛下,不好了,城外一支乱党正在连夜攻城,守城的将士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险些抵挡不住,请求支援。” 刚刚才睡的安稳些的秦皇被禀报的声音惊醒后,立时便没了睡意,急忙下床去了偏殿。 过了没多久,几个朝廷重臣便被连夜召进了宫,去了秦皇寝宫的偏殿一同议事。 “陛下,这股乱党虽然来势汹汹,但他们人数有限,况且又是在仓促中起事,固,难成气候。”这是赵高的声音。 自从上次发生了焚书坑儒的事件以来,赵高一直都想在乱中谋取皇位,他巴不得这咸阳城中再乱一点儿,好方便他行事。所以这一次,他自然也不支持秦皇攻打这一波叛贼。 只不过,他这一番心思早就被那些忠于秦皇的老臣看破了,一个老臣不满的看了赵高一眼,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赵大人说的不妥,这些反贼虽然人数不多,但却略过了其他城池直接攻打咸阳城,又是在守卫最为松懈的时候发起攻击,可见他们是有计划的在行事,不可小觑啊。” 老臣的话音刚落,就收到了一众大臣的附和之声。 秦皇坐在榻上,听着这些臣子们说话,心中也渐渐有了主意,说道:“现在这股势力虽然暂时被压下去了,但距离全部围剿还有一段距离,你们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法子?” 一个臣子站出两步,拱手说道:“陛下,臣已经查清楚了这些人的来历。” 秦皇大手一挥,冲他说道:“快说。” “陛下,这些人虽然武艺超群,兵法运用也很纯熟,但却都是些读书人。” 秦皇不解,问道:“何以见得?” 说话的臣子继续道:“守城的将士已经审问过那几个抓获的叛贼了,这些人,全都来自昔日咸阳城中的一个叫做‘桃李社’的组织。” 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马知遥听到这三个字,立时打了个机灵。 赵高和李斯也不满的看了马知遥一眼。 “桃李社?”秦皇捏了捏眉心,问道:“这是个什么组织?” “陛下,桃李社原本是咸阳城中的读书人自发结成的组织,他们这些人平时不仅注重书本,更注重强健体魄,所以社中的成员都会习武。” 这个组织,刚才那个说话的老臣从前也听说过一些,现在听到有人说,便想了起来。不过他也更加不解了,问道:“据我所知,这些人一向都遵纪守法,他们造反,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马知遥想了很久,终于站了出来,回道:“陛下,桃李社造反,很可能与前阵子发生的事情有关。” “什么事?”秦皇问道。 “前阵子,微臣在奉命收缴百姓中的藏书时,无意中和桃李社的人产生了冲突,守城的侍卫在他们的行李中发现了好几本书,按照律法是要收缴上来的,可是这些人不仅不伏法,还对我们的人发起攻击。可能……” 马知遥猜测道:“可能就是那个时候,他们对朝廷生了不臣之心。” 马知遥这样一说,秦皇立时就想起来了,他站起来一拍桌子,怒道:“原来是他们,上次那些百姓跑到宫门口来游行示威,全都是受了他们的鼓动。” 马知遥附和道:“是的陛下,那几个带头闹事的桃李社成员,前几天刚刚被斩首示众。” 秦皇冷笑一声,说道:“如此说来,这些人是要为他们死去的同伴报仇了?” 上次在城门口发生的事情,马知遥总觉得心中有愧,于是主动请缨道:“陛下,微臣愿意带兵去除了这帮叛贼。” 秦皇一脸赞赏的看了看他,说道:“好,寡人就将这剿除奸佞的任务交给马卿去办。务必将他们整个桃李社全部歼灭。” 马知遥一脸坚定的会道:“微臣定当不辱使命。” 自从进门之后,李斯一直都没有说话,现在见马知遥给自己揽了这么大一个烫手山芋,心中不由得一惊,连忙上前说道:“陛下,臣觉得,此事还有待商榷。” 李斯是大秦的丞相,他既开口了,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信息,秦皇便问道:“丞相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御敌的策略?” 李斯不满的暼了马知遥一眼,上前说道:“陛下,这个桃李社,臣这些天也有所耳闻,据臣所知,这些人并不是些简单的读书人。桃李社的背后,有当年的卫国余孽在撑腰,我们这次除掉了桃李社,那些卫国余孽还会培养出另外的桃李社,所以说,究其根本,还是要除掉他们背后的卫国余孽才行。” 听着李斯的话,秦皇的眼神越发凌厉起来。他一拍桌子,怒道:“卫国余孽在咸阳潜伏了这么长时间,你们这些人居然毫无察觉,寡人要你们何用?!” 底下站着的众臣子纷纷跪在了地上,齐声说道:“臣等该死,请陛下恕罪。” “现在还不是要你们死的时候,只要你们除掉了这些卫国余孽,寡人自当免了你们的死罪。” 一听这话,李斯连忙上前说道:“陛下,这些卫国余孽并不简单,若是单派一个廷尉司去,恐怕不足以和它抗衡。以臣看,还是另外派人去比较好。” 马知遥你个笨蛋,谁让你不经过我的允许就自己揽事了?你这么做不仅会拖累我们,而且对大计毫无帮助好不好? 秦皇却是轻蔑一笑,说道:“当年区区一个小小的卫国,寡人都不曾放在眼里,如今只是几个余孽,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陛下……”李斯刚想继续请示些什么,却被秦皇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马知遥,寡人命你十日之内,将这些余孽全部除掉。” 马知遥坚定道:“微臣领命。” …… 卫国余孽来袭的事情,瞬间便传遍了咸阳城。鹿家自然也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按常理,这事与他们并无关系,领兵出战的都是廷尉司的人。可即便如此,鹿夫人已经被这件事情困扰了好几天了。 鹿夫人的想法,鹿之野自然也是清楚的。他害怕家里出什么事,所以这几天忙完乐府的事情后,就跑回鹿家老宅陪父母,一点不敢怠慢。 “小野,你说这次,他们想要干什么?卫国都已经灭国这么久了,难道他们还想复国不成?” 鹿夫人坐在自家后花园的石凳上,但却无心赏花。 鹿之野走到走廊的一角,从侍女手中接过送来的点心,放到了鹿夫人的石桌前。 “娘,您就不要操心这个了。卫国曾经确实辉煌过,不过,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不管现在这些人想做什么,都翻不起什么浪来了。您放心,咸阳不会有事的。” 说完,鹿之野从盘子里拿起两块点心,一块放进自己嘴里,另一块递给了母亲。 鹿夫人接过点心,白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说道:“臭小子,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鹿之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娘的意思,我当然知道了。只是看您这几天心里不痛快,所以逗您开心一下。” 鹿夫人从石桌前站起来,慢慢踱到窗前,一脸忧心的说道:“小野啊,不论我们在咸阳如何,卫国毕竟是我们的母国,现在那些母国的同胞又出事了,这让我如何不担忧?” 鹿之野无奈的摇摇头,自己这个母亲哪儿都好,就有一样不太好,传统又念旧。 他叹了口气,对母亲正色说道:“娘,您所说的那些同胞,平日里跟我们并无来往,他们也压根就不知道,我们鹿家曾经是卫国的皇室贵族。这也是我最庆幸的一点。如果被他们知道了,或者说我们曾经跟他们有一星半点的来往,这次的事情,我们说什么都逃脱不了干系。” 听了儿子的话,鹿夫人略显迷茫的眼神变得清醒了许多。细想一下,又觉得有些后怕。看来自己真的是想太多了。 幸亏她从前并不知道这个桃李社的底细,如果知道了,以她的性子,肯定会想办法和他们的人取得联系。鹿家和卫国余孽之间有联系的事情一旦被秦皇知道了,等待他们的只有满门抄斩一条路。 想到这里,鹿夫人对儿子说道:“小野,你说的对。” 鹿之野走上前,揽住娘亲的肩膀,笑道:“娘,这种事儿您就别想了,卫国早就已经覆灭了,不管我们从前是什么身份,现在都是大秦的人。再说了,那些人现在这样生事,除了添乱之外,并不能给大秦,给百姓带来一点好处。我们为什么要和他们为伍呢?” 鹿夫人的脸上渐渐浮起几分轻松的笑。鹿之野也很开心,说道:“好了娘,我们去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鹿夫人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说道:“好。” “娘,我今天让厨房的人做了一道新菜,叫宫保鸡丁,您绝对没吃过。” 鹿夫人笑道:“你这孩子,又从哪儿学的这些?” 鹿之野刚想说什么,一想到洛长歌,心里又是一阵痛。他嘿嘿笑了两声,并不回答。推着母亲的肩膀朝着厨房走去。 第192章 合适的人选 昔年秦皇带领大军攻打卫国时,十分的意气风发,当时的卫国与秦国之间也确实实力悬殊,所以才在短时间内被秦国以雷霆之势所灭。时隔多年,如今,当年的秦国虽然已经统一了全国,但英锐之气却丝毫不能与当年相较。卫国被灭之后,那些有志复国的人便迅速的抱团,共同谋划,到现在,他们虽然仍旧是一支没有任何名分的力量,但他们的实力已经不容小觑。马知遥奉命攻打卫国余孽多日,仍旧不见起色,那些叛贼虽然暂时退出了咸阳,但却将咸阳不远处的长安作为据点,和马知遥的部队相抗衡。马知遥是武将出身,但这些年一直呆在廷尉司,上战场上打仗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这次又急于立功赎罪,几次发兵均不得要领,因此那些余孽只是被赶出了咸阳,并没有被全数剿灭。这一场仗,马知遥打的十分艰难。 李斯和赵高趁势劝解马知遥,让他赶紧趁机将这个烫手山芋甩给别人。万一到时候砸在自己手里,捞不到任何好处不说,还要受到秦皇的训斥。 他俩预料的不错。上早朝的时候,秦皇知道了最近的战况,自然是十分震怒。在秦皇的眼中,大秦从来都是强兵铁骑,不把任何的敌对势力放在眼里。怎的现在连这样一帮乌合之众都奈何不了? 马知遥站了出来,拱手说道:“是微臣无能,陛下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将这些余孽全部剿灭。” 秦皇还没说话,李斯趁机上前,说道:“陛下,这些卫国余孽固然可恨,可是以大秦现在的情况来看,根本不适合长时间征战。” 李斯的话刚说完,便得到了一众大臣的赞同。最近这段时间,大秦先后修建了长城、皇陵和阿房宫,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从前的强秦经过这几件重大的事件后,底子日渐空虚,前些日子更是发生了“焚书坑儒”的事情,引的百姓们怨声载道。如果这个时候再长时间征战,对国本实在是不利。 秦皇没有说话,但李斯的意思他都懂。他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四处踱着步,一只手捏着眉心,一脸的烦忧。半晌后,他抬起头看着下面的众位臣子,问道:“既然这样,那你们谁有好一些的办法?比打持久战要好一些的办法?” 秦皇的话一出,底下的大臣们都开始窃窃私语,跟左右的人议论着什么。 李斯虽然不想让胡亥一党的人去冒这个险,但国家大事也是不能耽误的。如果能将棘手的国家大事丢给那些扶苏一党的人,岂不是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李斯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拱手说道:“陛下,臣有一个法子,不知管不管用。” 秦皇冲他一伸手,说道:“快说。”他现在急着要除掉这帮余孽,不论什么办法,他都要听一听,何况李斯是本朝丞相,他的办法,应该不会错。 “陛下,若是不战,就只能讲和了。”李斯不紧不慢的说道。 “讲和?这万万不可。我大秦,如何能跟一帮乌合之众讲和?”秦皇还没说话,一个老臣便站出来反对了。他是从前跟着秦皇一起打天下的,大秦昔年多么强盛,横扫六国都不在话下,如今怎能对一帮六国余孽低头讲和? 秦皇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他思考了很久,众位臣子们都在等着他说话。 秦皇的神色变了几变,半晌后,终于平定下来,他重新坐在了龙椅上,平静的说道:“昔日的大秦确实强盛,现在也依旧如此,只不过,现在的情况不同,所以要和当年区别对待。” 听秦皇这话,似乎有讲和的意思,李斯不禁面露喜色。 秦皇抬起头看着麒麟殿外面的天空,一时间神情有些复杂。 “就按丞相说的办吧,和他们讲和。” 很多老臣虽然不同意,但现在君王都发话了,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况且现在国情就在眼前摆着,就算要战,勉强将那些卫国余孽剿灭,也会令大秦大伤元气。 秦皇又问道:“众爱卿,谁愿意代表我大秦,去和卫国余孽讲和?” 偌大的麒麟殿里,秦皇的声音回荡了许久,很多臣子都在议论着派谁去会更合适,但并没有人出来毛遂自荐。 刚才李斯这几番话下来,赵高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他想把这个烫手山芋甩掉,那就全力配合他好了。 况且以赵高看来,这件事如果不甩给扶苏的人,那就太可惜了。 想到这里,赵高从众位大臣中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臣觉得,当属言官最为合适。” 秦皇想了想,问道:“言官的范围太大,有没有确定的人选?” 李斯和赵高互相对视了一眼,上前说道:“若说能言善辩、口齿伶俐、思维敏捷,当属从前的御史大夫,洛林了。” 秦皇和底下的大臣都是一愣,这洛林早就已经去世了,现在提他的名字,又有何意义? “丞相,洛林早已经不在了,你提他做什么?”秦皇不满的看了李斯一眼。 李斯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陛下,洛林虽然不在了,但是他的女儿洛长歌却秉承了父亲的心思敏捷能言善辩的特点,若是由她代表大秦去和叛贼讲和,肯定能一举将他们击退。” 秦皇有些不满的冷哼一声,说道:“洛林虽然是御史大夫,但洛长歌并不是言官,而是乐官,又是女子。洛长歌的口才是没问题的,不过若是真的派她去,只怕会被那些叛贼耻笑我大秦无人。” 听完秦皇的话,那些心高气傲的老臣立时点头如捣蒜。 “是啊,洛长歌只是个乐官,怎么能担此大任?” “还是另外选人吧。” “……” 李斯不理会那些老臣的意见,不慌不忙的说道:“陛下,臣倒是觉得,派洛长歌去,再合适不过了。” 秦皇不解,问道:“为何?” “陛下,那些叛贼只是从前六国的余孽,站在我大秦的角度来看,连区区一群蚂蚁都算不上,若是派那些朝中重臣前去讲和,只怕会让人觉得,大秦对这帮乌合之众太过看重,如果派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前去讲和,就说明,大秦并不曾将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李斯这番解释有理有据,众位大臣听了之后,也都改变了刚才的想法。就算有几个不同意的,见这么多人都被李斯说服了,也只能将自己的想法放在心里,闭口不言。等着秦皇发话。 听完李斯的话,秦皇一边想,一边默默点头,眉头也渐渐展开了。半晌后,秦皇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对李斯说道:“若是讲和成功了倒还好,但若是失败了呢?又当如何?再说了,那些卫国余孽做事不择手段,若是真的只派一个小姑娘去,我担心,洛长歌会有危险啊。” 秦皇的想法,很多臣子都能体会。洛长歌是陛下最为看重的乐官,也是整个大秦为数不多可以听秦皇说心里话的人。若是洛长歌因为这次和卫国余孽讲和的事情而出了什么闪失,只怕陛下会很痛苦。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顺着秦皇的意思想。赵高就巴不得洛长歌一去不回,正好借这个机会除了这个眼中钉。 李斯和洛长歌之间虽然没有发生过正面冲突,但她既然是帮扶苏做事的人,那就是他们胡亥一党的敌人。把敌人往危险的地方推的同时,又对自身没有丝毫影响,何乐而不为? 赵高上前说道:“陛下,如今外敌来袭,我们每个人都有保护大秦的义务,洛长歌自然也是不例外的。再说了,陛下每天都在为了大秦而殚精竭虑,洛长歌付出一下也没什么,跟陛下您根本就不能相较。若是她真的一去不回,也算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了,我们都会记住她的。” 这几年,扶苏一党和胡亥一党的争斗就没停止过。那些持中立态度的老臣冷眼看着现在的情况,不由得替洛长歌开始担忧。 这个赵高在这里信口开河,就是欺负洛长歌今天没来上朝,不能为自己说话。 那些站在扶苏这边的大臣,也不由得开始为洛长歌感到不平。只不过因为秦皇现在还没发话,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把想法放在心里。事实上,如果这法子是秦皇自己想出来的,或者由那些中立派的老头子们提出来的,他们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秦皇想了很久,诸位大臣也都在等着他说话,麒麟殿中一时安静无比。 对于秦皇来说,洛长歌既是大秦一流的琴师,也是能少数能和他谈心的人。她虽然只是个乐官,但却是个很重要的乐官,这次前去讲和,她能平安归来自然是好,但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就糟了。 不过,现在大敌当前,刚才几位大臣的进言都很有道理,恐怕这次,只能派洛长歌前去,和那些卫国余孽讲和了。 想到这里,秦皇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对众位大臣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派洛长歌前去,和叛贼讲和。” 众位大臣纷纷跪在地上,齐声说道:“陛下英明!” 赵高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既然陛下同意了让洛长歌前去,那他赵高就有能力让她一去不回。 第193章 不能让她去 “你说什么?陛下派长歌去讲和?!” 乐府空旷的排练室里瞬间被这句话的声浪所充满,鹿之野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没法淡定了。 坐在他对面地板上的江纳川却远远没有他这么震惊,而是一脸早就得知事实之后的淡然与无奈,还有一丝疑惑。 “是啊,你不会才知道吧?长歌没告诉你吗?” 鹿之野用一个点头同时回答了他这两个问题。他想都没想,就又问道:“为什么要派长歌去啊?大秦这么多的言官放着不用,派一个乐官去?!” 江纳川从随身带着的布袋里掏出一把坚果来,一边嗑一边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那天陛下说这件事的时候,正好咱们乐府的几个人都没去上朝,所以错过了。不过我后来听人说,是赵高和李斯他们两个联手向陛下举荐的长歌。” 鹿之野听完,冷笑一声道:“我就知道,果然是他们几个干的。” 江纳川从地板上站了起来,把刚才嗑出来的一堆果壳放到了对面的桌子上,说道:“你跟长歌怎么回事啊?这两天看你们俩谁也不理谁的,干吗?冷战啊?” 鹿之野刚才那副手刃赵高的狠劲被江纳川问没了,他看了江纳川一眼,声音平静的说道:“没什么,过阵子就好了。” 江纳川是最了解他这个朋友的,虽然看上去挺温和的,但却是个倔脾气的人。如果他之前真的跟长歌闹了什么矛盾,唯一能让他们两个和好的办法,就是长歌先站出来道歉,不过长歌是女孩子,一向又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动道歉的几率不大。所以,他们两个这场冷战,估计要持续一阵子了。 不过,作为他们两个共同的朋友,江纳川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既然他们两个自己没办法和解,那就只能借助旁人的力量了。想到这里,江纳川笑了笑,说道:“你不用瞒着我,我都知道了。”说完,冲着鹿之野眨了眨眼睛。 鹿之野正在收拾排练室里放的一片错乱的乐器,听到他这句话,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看了江纳川一眼,说道:“你知道什么?” 江纳川朝着他那边挪了两步,碰了碰他的肩膀,说道:“还能有什么?胡亥公子啊。” 鹿之野睁大眼睛看了看他,一脸嫌弃的冲他挥了挥手:“去去去,别烦我。”然后拿起不知道谁扔在地上的一对鼓槌朝着墙角的橱柜走去。 江纳川没有走,反而跟在他的身后,继续说道:“依我看,这件事情,是你错怪长歌了。” 鹿之野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但也没有出言回复江纳川的话。 江纳川又自顾自的说道:“依我看,胡亥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皇子,喜欢就去追了,不会想太多,诶对了你知道吗?” 他朝着鹿之野又走了几步,说道:“胡亥一党听上去虽然挺让人生畏的,但其实他们那边,胡亥根本就什么都不管,都是赵高跟李斯在谋划。” 鹿之野收拾乐器的动作依旧没停,问了一句:“这些我当然知道了。” “但是扶苏公子这边就不一样了,不说别人,长歌的立场可是很坚定的。” “所以呢?”鹿之野只想赶紧收拾完,然后离江纳川远一点。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只能是胡亥主动来找长歌的。再说了,长歌可是大秦第一琴师,有几个爱慕者那不是跟正常吗?” 听完他的话,鹿之野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了。” 江纳川就不明白了,问道:“既然都知道,那你现在别扭什么呢?” 鹿之野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之后,放下了手里的活,对他说道:“你知道吗?我们出去寻书的时候,赵高曾经派人追杀我们。” “这个你跟我说过啊,我最近还谋划着好好教训一下赵高呢。”江纳川依旧一脸不解的样子。 “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说过。就在赵高派人追杀我们的同时,胡亥也派出了一拨人跟着我们,就是为了保护长歌。” 江纳川挠着下巴想了半天,说道:“这有什么问题吗?胡亥一向不理会赵高他们的计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问题不在胡亥这里,而在长歌这里,胡亥的这个行动,长歌一开始是知情的,但是她一直都没有告诉我,直到我们回了咸阳,我才知道的。” 江纳川被鹿之野这番说辞迷惑了半天,最后忍不住笑了,冲他一摊手,说道:“所以呢?” 鹿之野一脸无奈,连声调都跟着高了不少:“你不觉得,在这件事情上,长歌对我是有意的欺瞒吗?” 说了这么半天,江纳川终于明白两个人为什么闹矛盾了。 不过,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鹿之野是被自己的情绪困住了,所以才会看不透,而作为旁观者的江纳川却看的再明白不过。 “小野,我觉得吧,长歌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因为多心而担心。” “可是她不告诉我,我才会多心。” 江纳川笑着看了看他,问道:“这样吧,假如你们当初在沛县的时候,她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了,你想想,那个时候你会是什么反应?” 鹿之野顺着他的话往下想了想,说道:“如果在沛县的时候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我肯定就不会多想了。” “切,”江纳川略带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现在肯定会这么说,真若是那样,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那个时候你们不仅身负寻书的重任,还要躲避追杀,光是忙着这两样就已经够应接不暇的了。所以说,长歌的想法并没有错。” 鹿之野懒得想这么多,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眼下发生的事情上。 “算了算了,事情都过去了,现在说再多也没用了。”鹿之野有些心烦的挥了挥手,准备跳开了这个话题。 江纳川忙接道:“你看你看,你自己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你就更不应该别扭了。”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鹿之野有些担忧的看了江纳川一眼,说道:“和这个比起来,我现在担忧的是,长歌被派去讲和的事情,她一个姑娘,又是独自一人,绝对不能去那样危险的地方。” “这件事,我看你还是别想了。这是陛下已经决定了的事,不管我们说什么都没用,再说了,长歌明天就要去长安,代表大秦深入卫国余孽了。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鹿之野想了想,说道:“不,不晚,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 见鹿之野突然一副认真无比的神情,江纳川不由得有些害怕,问道:“你打算怎么办?”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跟她一起去吧?” 鹿之野摇摇头:“不是,我是想去求陛下,把她换下来,我去和卫国的人讲和。” 江纳川当即跳了起来:“你疯了吧?!”他朝着排练室大开着的门看过去,正好看到几个乐官从门前经过。他放低了音量,小声说道:“你这样做,如果被赵高和李斯知道了你的身份,会发生什么事情,你想过吗?” 鹿之野轻轻笑道:“我什么身份?我当然是大秦的乐府令了,还能是什么身份。” “小野,听我的,你千万不能去,若是那帮卫国余孽狗急跳墙,拥立你做他们的君主,到时候你想回都回不来了。” 鹿之野脸上的笑意更大了,说道:“怎么可能,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江纳川则是一脸认真的说道:“我没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放心好了。我的身份,陛下是知道的,就算因为这次的事情被赵高和李斯知道了,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再说了,若说去和卫国的起义军讲和,我这个卫国皇室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也最容易成功。我去求陛下的话,陛下肯定会答应的。” “小野啊,听我的,千万别去。你可以去求陛下,派别人去,但是你自己绝对不能去。” “为什么?” “你就算是为了长歌,也得顾着你自己吧?就算你是卫国皇室,又能如何?那些卫国余孽来势汹汹,战斗力又这么强,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回不来了,伯父和伯母怎么办?长歌怎么办?” 鹿之野把江纳川罗列的这些可能性想了想,说道:“不会的小川,你放心好了,就算讲和不成功,我也一定会完好无损的回来的,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如果他们真的这么没底线,我也可以亮出我从前的身份,多少会管点用。” 江纳川摇了摇头,觉得这个好友今天似乎是疯了。他的身份隐瞒了这么久,从来都没人知道,现在却因为这些卫国起义军,不得不透露出自己从前的身份。能让这些起义军退兵依然是好,但若是不能的话,到时候会出现什么情况?江纳川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头疼。 “小野啊,咱……咱放弃这个想法不好吗?或者,我们可以想想别的法子。不如,”江纳川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不如我们去求陛下,让赵高或者李斯去讲和怎么样?再不然让马知遥去也行啊。” 鹿之野笑着看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话,拿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外衫就走出了排练室。 “喂,小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江纳川连忙追了上去。 第194章 一起去 秦皇眯起眼睛默默的看了看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将手里的奏折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站起来踱到了他的面前。 “你真的愿意代替洛长歌,去和叛贼讲和?” “陛下,臣已经想好了。”鹿之野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坚定。 秦皇宽和的笑了笑,说道:“你能有这份心,寡人已经很高兴了,只不过,你的身份太过敏感,寡人担心,那些叛贼知道了你的身份后,反而不会退兵。你懂吗?” 说完,秦皇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鹿之野当然明白秦皇的意思,他的担忧,和刚才江纳川跟他说的一模一样,都在害怕那些卫国余孽知道自己的卫国皇室身份后,会拥立自己做君主,然后名正言顺的和大秦对抗。 鹿之野忙说道:“陛下,您尽管放心,微臣绝对不会被贼人利用,若真到了身不由己的地步,微臣自会一死以谢天下。” 秦皇看着书房窗外的天空,思绪又飘到了鹿之野刚来大秦的那个时候。 “当年卫国刚刚被灭国的时候,你的父母家人迁到了大秦。你父亲虽然是卫国的皇室,但却有心向秦。寡人看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便准他留在大秦,并身居要职。等到你长大成人后,寡人对你自然也是一视同仁,令你做了大秦的乐府令一职,若不是这些卫国的人又出来作乱,寡人竟不觉得,如今一晃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秦皇虽然看似是在回忆旧事,但聪明如鹿之野,也一下子就猜透了他的心思。 鹿家自从来到大秦后,就一直很听秦皇的话,由此也平安度过了这么多年。即便如此,多疑的秦皇依旧对他们不放心。 鹿之野顺着秦皇的意思说道:“是啊,时间过得真的很快,不过,”鹿之野抬起头看了看秦皇,说道:“陛下依旧像微臣小时候那样年轻。” 您和大秦如今都是春秋鼎盛,那些叛乱之徒自然不是您的对手。 秦皇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可是,就算是这样,如果只派你一个人去,寡人终究也是不放心啊。若是你遇到危险,寡人如何向你的父母交代?早知道,你们鹿家,可就你一个儿子。” 秦皇这样说,就说明,刚才他担心的问题已经得到了很好的解答。现在这样说,除了客套,还隐含着暗暗的要挟。 鹿之野的心也放松了下来,说道:“陛下,若无国,焉能有家。如今大秦有麻烦,微臣自然是要以国为重。” 秦皇龙心大悦,对鹿之野夸赞道:“很好,很好,鹿之野,以你的能力,做个乐官实属大材小用了。”他想了想,又说道:“但是,就算如此,你一个人去也实在是有些危险。要不这样吧,寡人就命你和洛长歌一同前去。你们二人虽是乐官,但能力却远远在乐官之上,这些年,寡人一直都看在眼里。你们两个一同前去,寡人就放心多了。” 秦皇是放心了,但鹿之野的心却提起来了。他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不让洛长歌去,谁知,不知情的秦皇居然让他们两个一起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鹿之野忙俯首说道:“陛下,臣一个人去就够了。若是带上洛长歌,人数一多,怕是会互相拖累。” “怎么能是互相拖累呢?你们二人的能力都不在话下,此次一同前去,应该是互相帮助啊。”秦皇说道。 “可是陛下……”鹿之野还想说些什么,但抬头看去时,发现秦皇正在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他心中一凛,顿时便明白了秦皇此举的意思。 无论如何,鹿之野都是去和卫国余孽讲和的最佳人选,却也是最危险的人选。秦皇既然答应了派他前去,就要把危险性降到最低,只有这样,整件事情才能在秦皇的把控下,他才能够放心。 在刚才的对话中,秦皇刚才先是提醒鹿之野,不要忘记这些年大秦对他的好,然后又用他的父母来暗暗要挟,最后居然要让洛长歌跟着他一起去。 作为大秦的皇帝,秦皇对朝中官员的事情都十分清楚,自然早就知道了鹿之野和洛长歌之间的关系。他现在这样做,表面上是为了给他添个帮手,但实际上却是给他添了情感上的负担。为了能让洛长歌平安回来,他一定会全力以赴,说服卫国余孽,完成秦皇交给他的任务,而不是被那些叛贼策反。 既然秦皇的意思已经这么明确,鹿之野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若是说的多了,说不定会被秦皇误解为别有用心,反而不好。 他暗暗叹了口气,对秦皇说道:“陛下,微臣没什么要说的了,这次出征,臣定当不辱使命。” …… 第二天,洛长歌起了个大早,将昨晚收拾好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这才拿起东西出门。 可是刚出了自己房间的门,就被站在门口的紫菀拦下了。 “小姐,你…这就要走了吗?”紫菀问的小心翼翼。 “嗯,走了,记得好好看家啊。”说着,洛长歌就绕过了她,径自沿着走廊朝着大门走去。 “小姐,”紫菀伸开双臂拦住了她,眼圈有些泛红了。 见她要哭,洛长歌停下了脚步,把背包从肩膀上拿了下来,一脸关切的问道:“怎么了紫菀?” 紫菀一把抱住了她,哭道:“小姐,奴婢舍不得你。” 洛长歌先是一愣,随后又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别哭别哭,紫菀,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紫菀的哭声更大了,抱着洛长歌不撒手,说道:“小姐,那里可是敌营啊,那么危险,陛下为什么要让小姐一个人去?” “说明我能力超群啊,朝中那些重臣们可是都比不上我呢。”洛长歌尽量轻松的说,缓解离别的伤感。 “小姐……奴婢害怕,害怕你……” “害怕什么?”洛长歌松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轻松的笑道:“尽管放心好了,我怎么可能会回不来?” 就算洛长歌这么说,紫菀依旧不放心,说道:“小姐,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洛长歌当即拒绝了她,说道:“不行,陛下只让我一个人去,你要是跟着我去,那不就成了抗旨了吗?再说了,你一定要留在家里的,不然的话,我们两个都走了,留下这一家大小怎么办?” 紫菀想了想,觉得小姐的话似乎也对,只好顺从的说道:“好吧,小姐,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洛长歌点了点头,笑道:“好,你也要好好看家啊,等我回来的时候,给我做好吃的。嘿嘿。” 紫菀点点头,红着眼睛说道:“嗯,小姐,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跟紫菀告别之后,洛长歌便走出了家门,朝着门口一早就准备好的马车走去。她刚刚踏出大门,抬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鹿之野。整个人不由得一愣。 自从上次他们两个吵架以来,一直到现在,两个人都是处于冷战的状态中。若不是有必要的事情,他们谁都不会跟对方说话,只有在乐府的时候才会好一点。 今天是洛长歌去叛军军营的日子,鹿之野居然来了这里,难道,是为了给她送行? 洛长歌在原地想了半天,才继续向前走,来到了鹿之野的面前。 “谢谢你来给我送行。”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打个招呼。 鹿之野依旧维持着从前冷战时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与平日里温和的样子大相径庭。他说道:“你想多了,我并不是来给你送行的。” 洛长歌不由得皱了皱眉,心里刚刚被温暖的那一点又冷了下去。 “既然这样,那,刚才的话,当我没说。” 说完,洛长歌便干脆的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鹿之野的心里感到有些好笑。他只是故意逗逗她,结果这丫头居然一逗就急了。 “长歌,你等等。”说着,鹿之野大步朝着她走来。 洛长歌停下了脚步,也学着他的样子,板起一张脸,转过身对他说道:“还有什么事吗?” 鹿之野走到她的面前,说明了来意:“我奉陛下的旨意,和你一同去敌营,与叛军讲和。” “是吗?”洛长歌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是陛下的旨意,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晚上,陛下才下的旨,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鹿之野解释道。 “我不相信。”洛长歌这四个字说的很倔强。 “……”鹿之野无奈。这丫头犯起倔来,一点都不比我差啊。 他伸手入怀中,拿出了一个竹卷,拿在手里冲洛长歌晃了晃,说道:“圣旨就在这里,信不信由你。” 洛长歌正准备上马车了,听到鹿之野的话,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朝着鹿之野看过去。 圣旨的样子与一般竹简有着很大的区别,洛长歌只消一眼,就知道鹿之野手中的,确实是真的圣旨。 “陛下真的派你和我一同前去?” 鹿之野将圣旨重新放入怀中,淡淡的说道:“虽然我并不想和你一起去,但陛下的旨意违背不得,所以只能过来了。” 说完,鹿之野轻轻一跃,跳上了马车,一只手拉起缰绳,冲着洛长歌一歪头,说道:“上来吧,再耽搁下去,误了时辰可不好。” 第195章 好久不见 洛长歌暼了他一眼,想了想,感觉自己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好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两个人虽然都有心和好,但心里总是别着一股劲儿,所以一路上仍旧谁也不理谁。事实上,如果他们两人其中的任何一个先低头,另外一个肯定就会顺势和好,只不过谁也不愿意做那个先低头的人。 长安距离咸阳并不远,他们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便到达了叛军大营前。两人下了马车,朝着长安城门步行而来。 “什么人!?”见有两个陌生人走过来,而且身着官服,守城的士兵警觉的操起了武器。 这样打扮的人,除了大秦的官员,还会有谁? 鹿之野走上前,对左右两个士兵笑道:“两位,我们是大秦派来的使者,还请通报一声。” 两个士兵互相看了看,有些半信半疑。正好这时,他们的头领走了过来,见此情况,便上前问道:“什么事?” 一个士兵小跑两步上前说道:“头儿,这两个人自称是大秦派来的使者。” 头领听了,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鹿之野和洛长歌。前些日子,秦皇派来的那个马知遥和他们苦战数日,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已经撤兵了,这几天一直都没什么动静。如今派使者过来,多半是来讲和的。原来,昔年不可一世的秦国也不过如此嘛。 小头领笑了笑,对鹿之野和洛长歌说道:“二位请跟我来。” 跟着这个守城侍卫走了没多久,他们便进了一处看起来十分宽阔的宅院,一看就知道,这个地方是这些卫国余孽的“政治中心”。那些人的头领,此刻正在这个地方。 侍卫将他们带到院中一个房间的门口,先进去禀报了一声,没多久后就走了出来,对他们两个说了声“请”。 进了房间的门,鹿之野和洛长歌一抬头,便看到了座上那两个熟悉的面孔。几乎同时吃了一惊。 从前在咸阳的时候,洛长歌因为经常出门的缘故,所以咸阳城中的很多人,不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她都认识。桃李社在咸阳的时候何其有名,洛长歌对这个组织自然是知道的,并且对他们社里的几个领导者也都面熟。 而面前坐的这一位,就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些人之一了。 只不过,在他身边倒茶的那位,才是最令他们没有想到的。 倒茶的姑娘也认出了他们,有些微微的诧异,睁大了眼睛问道:“怎么是你们?” 洛长歌笑了笑,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清羽姑娘,好久不见啊。” 见到她,鹿之野瞬间便想起了从前的那些尴尬场面,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清羽看了一眼洛长歌,说道:“原来,你竟是女子?” 现在再想起百花楼里发生的事情,洛长歌依旧忍不住想笑,虽然那天的经历中,惊险占了大部分。 “当日之事,都是不得已,还望姑娘能够谅解。” 清羽看了看洛长歌,暂时不理会她,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一边的鹿之野。 她曾经是百花楼的头牌,从来都不用主动向客人示好,即便这样,也会有一大帮人前赴后继的冲着她来,点名要见她。可是对这些人,清羽一个看上的都没有。她只对鹿之野一个人主动过,可就是这唯一的一次,就让她丢了尊严。 那天之后,清羽曾经暗暗发过誓,再让她见到这两个人,尤其是鹿之野,一定不能轻饶。大概是上天见她确实可怜,如今竟把这两个人送到她的面前了。 见清羽没有理会自己,洛长歌有些微微的差异,而见到她的目光一直在身边的人身上流连时,她不禁有些生气,但现在这样的场合又不好发作,只好用带着怒气的眼神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见清羽的目光一直都在自己的身上,鹿之野不由得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原来是清羽姑娘。” 座上那个年轻男子见这情况,问道:“你们几位,认识?” 清羽放下了茶壶,恨恨的冷笑着,眼睛依旧在看着鹿之野:“是啊,是老朋友呢。” 年轻男子并没有看到清羽脸上的神情,只以为她说的都是实话,便轻松的笑了,看来这次真是天在助他。不仅起义成功了,秦皇派来的两个使者,竟然是自己女人的朋友。 看来,推翻秦王朝,指日可待啊。 鹿之野不想和清羽继续聊当时的事情,便把话题迁回到了正事上,他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在下鹿之野,这位是洛长歌,是陛下派来的使者。” 一旁的洛长歌也拱手行了个礼。 年轻男子冲他们二人伸了伸手,笑道:“二位请坐。” 清羽看着他们二人,恨恨的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鹿之野坐了下来,伸手入怀中,掏出了一封写在绢布上的书信。 “这是陛下写给阁下的信,请过目。” 年轻男子接过绢布,展开看了看,脸上逐渐现出一抹意气风发之态。 鹿之野暗道不好,如果面前的这个男子是起义军的领导人的话,那么这次的讲和多半会泡汤。 秦皇的书信,鹿之野并没有权力看,不过他从这位年轻男子的脸上,也能大概知道信中都写了些什么。想来秦皇不过是略略放低了些姿态,却被这年轻男子当真了,觉得他们这次的起义胜利在望。 果然,年轻人放下了书信,再次看向他们二人时,眼神中便多了一抹掩盖不住的轻视。 “二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喝口茶吧。” 年轻男子的心思,洛长歌自然也看出来了,想要讲和成功,就一定要挫掉他的锐气。鹿之野的风格太过温和圆润,这一局若是由他出马,肯定没什么效果。他和洛长歌平时虽然都口才不凡,但洛长歌的风格却和他不一样,聊天时总是直击要害,不留情面,尤其是面对敌手时,更是如此。这种说话方式,在洛长歌出生的现代社会,被称为“尬聊”,不过现在是大秦,这里并没有这样一个形容词,洛长歌这种聊天风格,在对付某一类人时,也颇有成效。 而面前的这位年轻男子,明显就属于“某一类人”的范围。 想到这里,洛长歌微微一笑,说道:“不辛苦,咸阳距离长安原本就不远,也不算是远道而来。” 年轻男子原本想着客套两句再奔正题,不曾想遇到这么一个不会聊天的姑娘,口里的茶差点喷出来。他清咳了一声,用来掩饰尴尬,然后笑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聊聊,这封信的事儿吧。”说着,他拿起桌上的绢布,冲他二人扬了一下。 鹿之野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说道:“这封信的内容,想必阁下都清楚了,陛下此次派我们二人前来,是想告诉阁下,如今大秦国泰民安,百姓们都安居乐业,若是这个时候发生战事,最苦的不是别人,而是百姓。所以,陛下想让我们告诉阁下两个字,息战。” 听完鹿之野的话,年轻男子不禁仰头哈哈一笑,仿佛刚才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说道:“国泰民安?安居乐业?你不是在逗我吧?如今的大秦,徭役赋税这么重,百姓们个个苦不堪言,偏偏秦皇还不知道收敛,还要大兴土木,去修建什么阿房宫,长城。都是因为他,民间现在才越发的民不聊生。” 洛长歌面无表情的说道:“就算如此,阁下也不应该聚众谋反啊。” 年轻男子正说的动情,被洛长歌这句话这么一噎,思路都有些被打乱了,同时情绪更加激荡,说道:“就算是聚众谋反,那也是被他逼迫的。”他看着洛长歌,伸手朝着窗外一指,宽大的袖袍随着这个动作发出列列声响:“徭役赋税重一些,也都还可以忍受,可是你看秦皇现在又做了什么?他为了奴化百姓,居然不让我们读书。试问这样的君王,还有什么辅佐的必要?现在不推翻他,难道留着过年?等他到时候借着过年的名义再在百姓身上搜刮一波民脂民膏?” 年轻人这番话说的义愤填膺,而且几乎没有反驳的余地,几乎句句都是实话。说的洛长歌都有点赞同他了。同时心中油然生出一种给傻逼老板打工的耻辱感。 只不过她现在是来讲和的,若是对他的话表现出一丁点赞同,那就有点尴尬了。 讲和再困难,也要坚持着撑下去。 见他这么激动,洛长歌顿时觉得,此人似乎没什么心机,只要她和鹿之野用点计策,肯定能说服他。想到这里,她轻轻咳嗽了一声,笑道:“阁下不要激动嘛,话我们可以慢慢说。” 鹿之野不由得皱了皱眉。原本他打算刚才在路上和洛长歌商量一下对策的,可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还没消除,又谁都不理谁,所以,就连这至关重要的准备他们都没来得及做。现在面对这个情绪亢奋的对手,总觉得心里没底。 他早就已经查过这个桃李社社长的底细了,也已经根据此人的性格特点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出来,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和洛长歌沟通而已。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这个。所以,鹿之野打算把洛长歌叫出去,互相通个气。 想到这里,鹿之野轻轻碰了碰洛长歌的胳膊,然后冲她使了个眼色。 洛长歌本就聪敏,和鹿之野之间又有着超出旁人的默契,当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196章 旧怨与新仇 她站起身,对着年轻男子一拱手,说道:“阁下这么激动,我们也不好议事,不如这样,你先冷静一下,稍候咱们再继续聊。正好我们两个也出去透透风,今天这天气,实在是热的很。” 年轻男子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还以为洛长歌是个周到的人,便对她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你们对这里也不太熟,不如让清羽陪你们在这里逛逛。” 鹿之野和洛长歌的心中都是一惊,同时表现出了自出城以来的第一次默契——他俩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随便在廊下转转就好。” 可是,拒绝无效,清羽已经朝着他们走过来了,笑道:“那怎么行,你们是客,我们岂有怠慢的道理。” 见实在不好推辞,他俩也只好同意了,大不了先答应下来,到时候再想办法支开她。 三人刚刚到了廊下,清羽便开门见山的说道:“你们两个,居然是官府的人。”说到这里,又冷笑一声说道:“我只当是两个我的仰慕者,没想到居然是冲着乐谱来的。” 她上下打量着洛长歌,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个乐府副令洛长歌吧?” 洛长歌在咸阳城里名气太大,清羽认识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当时偷乐谱的事情,全都是鹿之野一个人策划的,洛长歌充其量也就是个帮凶而已。为了保护洛长歌,鹿之野忙说道:“清羽,当时的事情跟她没有关系,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洛长歌不由得心里一暖,这些天因为冷战而结下的寒冰似乎融化了些。 清羽一脸高傲的看着鹿之野,没有理会他的话,说道:“她既是副令,那么你就是乐府令了?两个乐府令专程跑到我那里去偷乐谱,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虽然嘴上这样说,可是她的神情看起来跟“荣幸”一点关系都没有。 洛长歌气不过,上前一步说道:“清羽,你就算发脾气,也差不多了吧?那乐谱,我们不是后来给你送回去了吗?” 见洛长歌这么振振有词的,清羽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秀眉微蹙,冷笑一声说道:“还好意思说?你们给我送回去的乐谱,根本就是手抄的,假的。你们把真的乐谱偷走,再扔给我一个假的,居然还想让我息事宁人?” 洛长歌才不怕她,说道:“不息事宁人你打算怎么办?就算你纠缠下去我们也不怕你……” 这两个女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鹿之野害怕讲和的事情还没完成,就又节外生枝,连忙将两个人拉开,说道:“好了好了。”他把洛长歌挡在身后,对清羽说道:“清羽,那个乐谱,本就是陛下在找的,就算我们不去偷,总有一天陛下会令人去百花楼里拿,我怕到时候伤及无辜,所以才出此下策。” 清羽根本就不买账,那乐谱可是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到的。自己还没来得及看,就突然被两个莫名冒出来的人偷走,她如何甘心? “哼,现在乐谱已经在你们的手上了,自然是由得你们说了。” 她这样想,鹿之野也很无奈,只不过,乐谱的事归根结底是他不对,再说,如果这姑娘因为当日的仇有心报复,搅了他们两个今天的大事,那可就糟了。不论如何,都要先把这姑娘的情绪安稳下来再说。想到这里,鹿之野叹了口气,上前说道:“清羽,即便你还在对乐谱的事情耿耿于怀,乐谱现在都已经拿不出来了。前阵子因为焚书的事,陛下已经命人严格看守乐府的藏书楼,就算我是乐府令,也没有权利从里面把书拿出来送人。” 清羽看了看他,觉得他这话也不像是假的,只好勉为其难的说道:“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就算不信,也没别的办法。” 虽然与鹿之野多日未见,但清羽一直都对他念念不忘,如今见了他,心里的爱慕之情更甚。这次他作为大秦的使者过来讲和,清羽有心留他下来,不再让他回咸阳。 清羽低下头想了想,眼珠一转,心中便生出一个念头。 她抬起头来,又恢复了刚才那副冷傲的神情,说道:“既然这样,乐谱的事算你欠我的。” 鹿之野一听她有松口的意思,忙答应道:“好,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清羽姑娘有任何事需要帮忙,只管找我。” “好,”清羽瞬间转怒为喜:“你可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 “当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鹿之野心中庆幸,只要这姑娘这次不搅局,以后的事情都好说。 洛长歌站在一旁看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心中隐约有些不舒服。清羽的小心思她一眼就看穿了,女人在这方面的直觉可是很准的。看样子,这姑娘多半是上次在百花楼的时候,就对鹿之野有情了。 洛长歌咳嗽一声,将他俩的对话打断,挑起了另一个话题:“清羽姑娘,你之前不是在百花楼里做花魁吗?现在怎么跑到叛军营地里来了?” 洛长歌因为心中不舒服,所以这话说出来也不大好听。 清羽的笑颜瞬间僵在了脸上。她蹙起秀眉,暼了她一眼,最后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 反正刚才鹿之野已经答应她了,其他的,也就懒得计较了。 再说了,他们如今在这里见面,很多事就没有办法瞒着了。既然他们问了,索性就告诉他们,那也没什么。 想到这里,清羽冷笑一声,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百花楼的花魁,不过,那只是我表面上的身份罢了。” “表面上的身份?”洛长歌吃惊道:“难道……那不是你的真实身份?” “哼,当然。” 鹿之野看着她俩,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猜,清羽姑娘其实是桃李社的人吧?” 清羽脸上的冷冽之气减轻了些,笑道:“你猜的没错。” 洛长歌更不懂了,说道:“你既然是桃李社的人,为什么还要去百花楼那种地方?” 清羽白了她一眼,笑道:“都说大秦的乐府副令聪明的很,可是依我看来,却是笨的很呢,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懂。” “哎你再给我说一次试试……”洛长歌立时瞪圆了眼睛,扬起手就朝着清羽走了过去。 鹿之野见状,连忙拉住洛长歌的手,整个人挡在两个姑娘中间。 “好了好了,不要吵。” 两个姑娘看了他一眼,又互相怒视着冷哼了一声,决定暂时息事宁人。 鹿之野无奈的摇了摇头,女人真是一种麻烦的生物。他又把两个人拉的远了些,省得她们两个一会儿一言不合又动起手来。 他看了看清羽,说道:“清羽,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眼神扫过两个姑娘的脸,说道:“百花楼,其实也是桃李社的地盘吧?” 刚才在清羽还没说话的时候,鹿之野就已经猜到了一切。 清羽感到有些意外。她刚才那样说洛长歌,只不过是气她能在鹿之野身边呆着而已,并不是真的在说她笨。事实上,对这件事,她很自信,她觉得,这件事如果不是她亲口说出,别人是没办法猜到的。 没想到,鹿之野除了长相俊秀、才华横溢之外,居然还这么聪明。清羽对他爱慕之情又深了不少。 她扬起头,对鹿之野笑道:“没错,百花楼确实是桃李社的,我只不过是奉命去那里坐守,顺便获取情报而已。” “情报?”鹿之野皱起了眉头,说道:“既然这样,百花楼就是桃李社的眼线了,如此说来,”他盯着清羽的眼睛,说道:“桃李社的这场叛乱,绝对不是偶然,怕是蓄谋已久的吧?” 清羽捂着嘴,娇笑几声说道:“你想多了,我的乐府令大人,桃李社这么大的一个组织,想要好好运营下去,当然需要各方面的情报。” 鹿之野一脸狐疑的看着她,根本不相信她的话。 看着鹿之野这严峻的表情,清羽不由得一阵心神荡漾。她的鹿之野,不论是什么表情,都可以这么迷人。 她笑了笑,继续解释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的话,你大可以去咸阳城里打听打听,很多百姓都知道百花楼和桃李社的关系,这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百花楼是风月场所,自然什么样的情报都会有,所以社里才会派我过去。再说了,百花楼里并不是只有我一个桃李社的人。” 鹿之野依旧一脸狐疑的看着她,半信半疑的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我为什么要骗你啊?”清羽不假思索的说道。 洛长歌在一旁看着他俩说话,自己却插不上嘴,不由得有些气闷。听到清羽这句话,忍不住接道:“哎,这可说不准,你骗我们的理由可太多了。” “你……”清羽怒视了洛长歌一眼,说道:“你给我闭嘴。” 洛长歌自然是不甘示弱,瞪眼说道:“你凭什么命令我啊?” 鹿之野无奈的扶住额头。 谁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的?明明两个就可以。 他趁着两个姑娘还没动手的时候,连忙将她俩拉开。 “好了好了,一言不合就要吵……”他看了看两个姑娘,最后对清羽说道:“清羽姑娘,麻烦你帮我个忙。” 鹿之野开口,清羽自然是乐意的,问道:“什么忙?” “我刚才把背包忘在房间里了,我对这里不熟,如果我一个人去的话,可能会迷路,能不能请你帮我拿出来一下?” “好啊。”说完,清羽转过身,轻快的朝着刚才的房间小跑着去了。 第197章 谈判 看着清羽离开的背影,鹿之野暂时松了一口气。 以他的能力,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将路记住了,他知道这里距离刚才的房间并不算太远,清羽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所以一定要抓紧时间,和洛长歌把讲和的攻略简短的沟通一下。 “跟我来。”鹿之野抓着洛长歌的胳膊,拉着她往远处走了些。 原本因为之前冷战的事情,洛长歌心里就在别扭着,刚才因为清羽和鹿之野说话的事情,心里又添了一层堵。这个时候根本就不想跟鹿之野说话。 “你给我放开,你拉我干什么?”虽然洛长歌整个人都在不由自主的跟着鹿之野往前走,但嘴上却一直在反抗。 鹿之野拉着她到了一个看起来比较隐蔽的小花园,这才放开了她。 洛长歌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冷着一张脸,问道:“你拉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鹿之野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人,说道:“当然是有事啊。” “有事就快说。”洛长歌抱着胳膊冷冷的说道。 鹿之野知道时间宝贵,也就不跟她纠结别的事,真的开门见山的说道:“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个年轻男子,名字叫韩括,是桃李社的领导者之一。为人没什么心机,这一点你刚才已经见到了。我们这次讲和的对象是他,算是我们的幸运。” 原来鹿之野是要与她商量对策。洛长歌脸上别扭的神情稍减,认真听着鹿之野的话。 鹿之野继续说道:“虽然这些人十分顽固,不太好一举攻破,但是,来之前,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弱点。” “什么弱点?” 鹿之野从袖子中掏出一卷地图,展开放到了洛长歌的面前。 “你看,他们现在虽然占据了长安,但这个地理位置对他们来说并不利。” 鹿之野一边指着地图上的几处地,一边说道:“现在陛下已经在暗暗调动陇西郡、汉中郡、河东郡以及南阳郡的兵马,到时候四面围攻,他们肯定没有活路的。” “所以呢?” 鹿之野将地图收起,重新卷好放回了袖子中:“所以,这就是我们成功说服他的关键。” 洛长歌想了想,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来之前也对他们做了一些了解,可能跟你的有些不太一样。” “愿闻其详。” 洛长歌看了看他,说道:“陛下要是真的能派兵,就不至于派我们来和他们讲和了。依我看,就算这几个郡真的能发兵,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还是得看我们的。” “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他们这次的起义不是蓄谋已久的,那么就好说。他们无非是被上次焚书坑儒的事情给逼的。所以,还是要从这里入手。” 鹿之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看刚才清羽的意思,他们这次的行动并没有什么事先的谋划。以我看来,也是如此,从古至今,没有哪一支起义军在首都附近起事的,这不是找死么。” 听见鹿之野提起了清羽,洛长歌又有些不开心了。只不过现在是在讨论正事,论轻重缓急,都是讲和的事情比较重要,所以便忍了下来。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从焚书的事情入手。如果他们不同意讲和,就把陛下正在调兵的事情告诉他们,给他们施加一下压力。” 鹿之野点点头,说道:“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我觉得,这个韩括肯定会同意讲和的,现在不过是摆出一副嚣张态度来虚张一下声势罢了。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根本就不足以和大秦对抗。接受讲和的话,起码还能保命。” 洛长歌叹了口气,说道:“也不尽然,你冷眼看着这大秦,现在的起义已经闹了好几波了,虽然都被镇压下去了,不过以后的事情还多着呢,这些人都是被逼到没有活路了才会不得已走上造反的道路。要是生活过得去,谁愿意干这种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的事儿?” 鹿之野知道,洛长歌生活的年代和他自己相差了两千年,她读过的历史肯定比自己要多的多,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慨。他不由得把手放到了她的肩上,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洛长歌从自己肩膀上拿起他的手放了下去,冷声说道:“干吗?我可还没原谅你呢……” 鹿之野一愣,这才想起两个人现在还在冷战,刚才不过是在讨论一些不得不讨论的事情。他有些宽和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刚要说什么,突然看到了不远处清羽的身影。 清羽拿了包袱走过来,远远的看见鹿之野和洛长歌两人有说有笑的,心里顿时就不高兴了,连忙快步走上来,喊了一声道:“鹿之野,你的东西我拿来了。” “多谢了。”鹿之野抬起头冲清羽笑笑,又低下头小声对洛长歌说道:“走吧,一会儿进去按计划行事。” …… 三个人又在花园里走了走,便回到了韩括处。 刚刚坐定,洛长歌便开门见山的对韩括说道:“韩公子,我听说,上次你们在咸阳损失的书不少。” 韩括伸出一根手指,冷冷的对洛长歌说道:“不多不少,整整一万卷。” 洛长歌并没有参与焚书的事情,想也知道,百姓间的书大多毁于此。不过听到韩括说出的这个数字时,还是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 韩括看到了洛长歌脸上的表情,满意的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些数字,对于我桃李社来说,原本算不得什么,只不过,这里面有很多书都是孤本,毁掉了就没有了,这种损失根本就是不可估量的。” 鹿之野问道:“那么韩兄想怎么做?书已经被烧掉了,不论怎样都是找不回来了。你想让大秦做何赔偿?” 韩括虽然是个读书人,长相也是一表人才的,但这脾气却暴躁的不像话,才说了没两句,就又开始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怒道:“怎么做?我想让秦皇以命相抵,行吗?” 洛长歌忍住了想要骂他的冲动,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说道:“韩公子,请你提一些切合实际的条件好吗?” 韩括被洛长歌这句话一噎,也明显感觉到了她身上的不善。他冷哼一声,说道:“那么在洛大人看来,什么才是切合实际的条件?” 洛长歌站了起来,说道:“这样的条件很多的,比如,和朝廷讲和以后,你可以求陛下,让他继续允许桃李社留在咸阳,继续之前的生活。” 韩括笑的有些凄惨,说道:“洛大人,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鹿之野说道:“既然回不去,那么我们谈谈未来如何?” “未来?” “是,”鹿之野站了起来,说道:“你们桃李社的人,大多来自濮阳,我可以求陛下,让你们回到老家过安稳日子,对这次叛乱之事不予追究,你觉得怎么样?” 韩括陷入了沉思。这样的条件,对于现在的桃李社来说,实在很吸引人。 他们虽然确实有无法平息的怨气,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这次的行为都够株连九族的了,如果朝廷真的对他们不予追究,还准许他们回老家,这样的条件,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韩括的想法,鹿之野早就预想过了,见他开始权衡利弊了,也不打扰他,只端起面前的茶,慢慢细品,等着他的回答。 半晌后,韩括抬起头来,有些半信半疑的对鹿之野说道:“鹿兄,你可不要信口开河啊,以秦皇残暴的性子,会答应这样的条件?我不信。” 鹿之野笑道:“韩兄放心好了,我们今天来,能够答应你的条件,都是可以兑现的。” 见韩括有被说动的迹象,洛长歌又补充道:“韩公子,你们桃李社原本就是人才的集结地,若是都在这次起义中折损了,不仅是你们的损失,也是大秦的遗憾。” 韩括的心里顿时一喜。他们这次的起义,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真的能和朝廷握手言好,简直求之不得。 只不过,桃李社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够说了算的,还是要和其他兄弟商量一下,才能做决定。 想到这里,韩括对他们二人说道:“这样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让厨房做了楚菜,也不知二位喜不喜欢,请二位移步厨房用餐吧。” 早就有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走了进来,对洛长歌他们二人说道:“请。” 看着鹿之野和洛长歌在下人们的带领下出了门,朝着厨房的方向去了,韩括也准备出去找桃李社其他的兄弟,商议一下刚才鹿之野提出的条件了。 他刚刚踏出门,就被跟在他身后的清羽喊住了。 “韩大哥,等等我!有事跟你说。”说着,清羽小跑着跟上了他。 “怎么了清羽?”韩括转过身问道。 清羽这姑娘虽然名义上是他的未婚妻,但韩括却不太喜欢她,尤其是她这一惊一乍的性子,哪里像个才女该有的性格。 不过好在清羽也不喜欢他,两个人只是在外人面前扮演着情侣的形象。这也让韩括放心不少。如果真让他娶这么个妻子,对他来说还真的蛮有挑战性的。 清羽跳到他面前,笑的神采飞扬的。 “韩大哥,有件事儿,你可一定要答应我。” 韩括想了想,说道:“什么事儿?说来听听,要是不过分的话,我可以考虑帮你办了。” 第198章 不接受讲和 清羽看着鹿之野的背影羞涩的笑了笑,又对韩括神秘的眨了眨眼,然后凑近他,在他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韩括只当她又要说些什么小女儿的心愿,并没有特别在意,谁知她这次说的,好像并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事儿。韩括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说道:“你说什么?!” 清羽亲昵的拽住他的胳膊,说道:“行不行嘛?”她见韩括犹豫的很,又补了一句,说道:“你要是同意了,咱们两个就不用再继续假装情侣了。以后你有了喜欢的姑娘,也可以大胆的去追求了。”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条件。看来他韩括今天的运气还不错。自从这两个讲和的人来了之后,他遇到的事情都是对他有利无害的。 只不过清羽提出的这个条件有些难办而已。 “清羽啊,这个……你韩大哥做不到啊,你想把他留下来,可是你问过他的意见吗?再说了,我们桃李社不久之后就要回濮阳了,又不是一直在长安,难不成你想让那个鹿之野留下来给你压寨?” 清羽一脸失望,问道:“什么?回濮阳?什么时候决定的,我怎么都不知道?我才不要回去呢。” 韩括想了想,说道:“虽然还没决定下来,但是基本已经确定了,与其想那些不实际的事情,还不如去收拾收拾行李。” 说完,韩括转过身就要走。 “不许走!”清羽连忙快走两步挡在他的面前:“你今天必须答应我。” 说真的,韩括也想答应她,只是…… 唉,她看上谁不好,为什么是这个秦皇派来的使者?这不是给他添乱吗? “大小姐,你饶了我行吗?”韩括无奈道:“要不这样,我去和他们商量一下,看看大伙儿怎么说,到时候再说你的事儿。” “好。”见他答应了,清羽也很干脆的放开了他。 ……… 餐堂里,鹿之野正在吃饭,突然感到右眼皮剧烈的跳动了几下。 “奇怪,是昨晚没睡好吗?” 洛长歌暼了他一眼,见他一个人嘀嘀咕咕的,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刚才和韩括的对话,鹿之野说道:“你觉得,对这次讲和,他们是什么态度?” 餐堂里只有他们两个,几个下人也都站的远远的,鹿之野这话声音又不大,所以他很放心,自己的话不会被人听了去。 洛长歌想了想,说道:“我觉得,这个韩括肯定是被我们说服了,至于其他人,就不知道了。你了解的,这个桃李社又不是只有他一个领导者。不过,” 洛长歌思考了一下,又说道:“我觉得,大概有五成的胜算吧。” “嗯,只有五成而已,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吗?”鹿之野漫不经心的说了这么一句。 洛长歌冲他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别跟我说话,我可还没原谅你呢。”说完,她扶着碗往旁边挪了挪,又把鹿之野面前的几道菜往她自己这边划拉。 “……”鹿之野愣了半晌,也学着她的样子往另一边挪了挪,不甘示弱的说道:“这话应该是我来说吧?毕竟犯错的人是你。” “你……”洛长歌朝着左右看了看,几个下人都在这里,她不想让人看笑话,只好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不过她可没想就此息事宁人,她伸出脚,在桌下狠狠地踢了鹿之野的膝盖一下,上半身依旧维持着正常吃饭的样子。 鹿之野痛叫一声,放下筷子伸手指着她道:“你……” “我?”洛长歌冲他笑道:“我怎么样?” 鹿之野皱着一张脸,揉了揉被踹痛的膝盖,说道:“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 洛长歌的“五成胜算”终究还是说的有点早。只不过过了个吃饭的功夫,韩括就变卦了。明明刚才他还是同意的态度。 “二位大人,实在对不住,我刚才和桃李社的几位弟兄商量过了,你们的条件虽然很好,但他们现在并没有要和秦皇讲和的意思。我一个人的意见,也代表不了大家的。” 洛长歌皱了皱眉,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不过还是对韩括笑道:“怎么?他们派韩公子一个人前来谈判,却不采纳你的意见吗?” 韩括说道:“洛大人,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不会采纳任何一个人的意见,只会商量出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对策。” 鹿之野问道:“所以,你们那个‘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办法,是什么?” 既然大家现在都是把事情摊开放在桌面上来说,韩括也就没什么好掖着藏着或是打哑谜的必要。他笑了笑,对鹿之野说道:“鹿兄,有一个事关桃李社生死存亡的消息,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前,我是同意你的建议的,不过现在,我只能说抱歉了。” 洛长歌不打算放弃,继续问道:“我能不能问一下,是什么消息?” 韩括还没回答,鹿之野已经猜到了什么。心里暗暗道了一声不好。 他既然说了,是关乎桃李社生死存亡的消息,那么十有八九跟卫国有关。 不等韩括说话,鹿之野便问道:“韩兄要说的消息,不会是跟卫国有关吧?” 韩括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意外,笑道:“这个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鹿之野看着他,说道:“确实一早就知道了,不过,你现在要说的,肯定也跟卫国有关吧?” 韩括哈哈一笑,说道:“秦皇派你来,真是选对人了。你猜的没错。” 鹿之野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们早就已经知道了,我们桃李社都是卫国的旧部。就算身份敏感,我们也从未做出过什么违抗秦皇的事情,也并没有复国的念头。只不过因为反抗秦皇焚书,就被冠上了‘卫国余孽意图谋反’的罪名。” “所以呢?”鹿之野问道。 “兄弟们的意思是,既然我们已经被冤枉了,那么,就反他一下,又何妨?” 鹿之野说道:“又何妨?韩兄不要忘了,以你们的实力,跟大秦的强兵铁骑硬碰硬的话,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胜算。” 韩括不以为然道:“也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吧?上次那个马知遥带领的军队,可是不堪一击呢。” 鹿之野冷冷的笑了笑:“韩兄,实话跟你说,马知遥是我大秦最差劲的武将,没有之一,他许久不上战场,居然能跟你们打个平手,这也是我们没有意料到的。” 韩括不信他的话,说道:“鹿兄,当时我们可是差点就攻进了咸阳城,秦皇怎么可能会派一个能力不足的人来应战?” 洛长歌笑道:“韩公子,这个你应该知道的啊,说明陛下从没将你们这些起义军放在眼里。” “……”韩括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刚才的神色,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讲和已经没有必要了。” “怎么没有必要?我接下来的话,韩公子还是认真听一下比较好。”洛长歌站了起来,继续说道:“现在,陛下已经开始从咸阳周围的四个郡调动兵马了。你们这次起义的人并不多,并且都在长安,若是等这四个郡的人马都到齐了,到时候将你们四面包抄起来,你说,你们杀出重围的几率能有多少?” 说完,洛长歌一脸自信的看着他。 韩括果然被这番话吓到了。刚才他和社里的弟兄商量的时候,的确有人提到过这一点,不过被大家驳回了。现在看来,这确实是关乎他们生死的一点。 不过,除此以外,刚才其他兄弟的话,也很有说服力。 想到这里,韩括的神色瞬间恢复了正常,笑道:“洛大人,我们桃李社的人,讲究‘气节’二字,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也算是死得其所。再说了,先前卫国国君虽然被秦皇贬为庶人,但也还是我们的国君,我们现在拥立他反了秦皇,也算是师出有名。” 鹿之野不以为然的一笑,轻轻松松的击碎了他这个筹码:“卫国国君吗?可是据我所知,他已经在一年前抱病身亡了。” 韩括的瞳孔剧烈的抖动了一下,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鹿之野,问道:“卫国的事情,你如何知晓的这么清楚?” 洛长歌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鹿之野笑了笑,说道:“我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国君虽然早已经不在了,但这个消息我们并没有放出去,”说到这里,韩括警惕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韩兄不要紧张,我只是大秦的乐府令而已,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不过你刚才说的,拥立国君反抗大秦,恐怕是不能实现了。” 韩括有些气闷,这都被他识破了,那他手上可就一点筹码都没了。 鹿之野继续说道:“你们想要师出有名,但卫国国君去世的消息,陛下早就已经知道了,你们若是强行起兵,到时候这个消息不小心泄露了出去,那这仗可就不好打了。” 韩括硬撑着说道:“国君去世了,但他的子嗣也可以继承王位。” 鹿之野脸上的笑意更大了:“据我所知,他并没有子嗣。而这位国君唯一的胞弟,也早就已经归顺了大秦。你们从哪里找到人来继承王位呢?” 此言一出,房间里的另外两人——洛长歌和韩括,同时朝着他投来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韩括站起身,慢慢朝着鹿之野走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199章 你到底是什么人 鹿之野淡淡的笑道:“我刚才都说过了,我只是大秦的乐府令,刚才说的那些,只不过是对卫国略微有些了解罢了。韩兄又何必太过在意呢?” 韩括不相信他的话:“不可能,国君的消息,你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二位既然是来讲和的,有些话,我们大可以放到明面上来,说清楚。” 鹿之野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次,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都要暴露了。刚才不过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本想灭了他们复国叛乱的念头,谁知……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脑海里这样想着,但他依旧面不改色,抬起头看着韩括说道:“韩兄,我刚才都已经说过了,对于卫国,我只是比旁人的了解多一些。你若是追着这个不放,也没什么意思。你说对吧?” 作为桃李社的领导者之一,韩括的头脑精明的很。虽然鹿之野的头脑和语言都是一等一的好,但韩括显然也不是吃素的。 听了鹿之野的话,韩括朝着面前两人看去,不住的观察着他二人的反应,没多久就发现了破绽。 那个女官看起来,明显也是吃惊的。可见自己的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看来,这个叫鹿之野的人,身上真的有一些可以挖掘的东西。 想到这里,韩括对鹿之野笑了笑,说道:“鹿大人,您若是不说的话,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他朝着门口喝了一声道:“来人!把他们两个给我拿下!” 这个房间是桃李社和秦使议事的地方,门外自然有重兵把手,若是里面出了任何变故,也好及时控制局面。 守在门外的士兵们听到韩大人这句命令,立时冲了进来,将鹿之野和洛长歌他们两个团团围住。 对于这帮突然冲进来的士兵,洛长歌并没有什么惧意,她仍旧在看着鹿之野,心里的期待和韩括是一样的。 鹿之野慢慢的喝光了茶碗里的茶,这才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周围的士兵他看都没看一眼。他对韩括说道:“韩兄,这么做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知不知道,两军交战,不伤来使啊?” 韩括也冲他笑了笑,说道:“自然是知道的,我原本并不想这么做的,奈何鹿大人并不配合我的谈话,我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了。”说完,韩括对士兵们喝道:“带下去!” “是!” 清羽听到了这里的动静,连忙冲了进来。见到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得一阵大惊。 “韩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韩括一时有些错愕,问道:“清羽,你怎么进来了?” 清羽走到鹿之野身边,把周围的几个士兵喝退,对韩括说道:“韩大哥,你不能伤他!” 一时间,除了清羽之外,房间里的另外三人都是一惊。 现在本是和秦使谈判的时候,韩括不想将儿女私情牵扯进来。他本想着,给鹿之野他们二人施加一些压力,好为自己这边多争取一些利益。可没想到清羽居然在这个时候进来了,生生打断了他的计划。 就在刚才,鹿之野还在心里暗暗寻思,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谁知韩括才刚刚下了命令,事情就出现了转机。清羽对他的心思,他一早就知道,再加上上次在百花楼里发生的尴尬事,所以一直以来对她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可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或许他们可以利用清羽脱身,也说不准。 洛长歌的心里就不是那么自在了。刚才还在为鹿之野的身份而起疑,现在又冒出个清羽,当着她的面公然对鹿之野示好,这让她如何能接受?她对着清羽怒视了几秒,又看了看鹿之野,眼神里都是委屈和不解。 韩括忍了忍心里的怒气,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对清羽说道:“你先出去。” 清羽平时和韩括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些刁蛮任性,但她好歹也是个通读诗书明白事理的姑娘,她明白这个时候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该进来的,但她就是忍不住。 被韩括这么一说,清羽心里的理智又回来了,她看了看他们几个,一拧身转身走出了房间。 原本韩括想将他们两个关几天,挫一挫他们的锐气,可是清羽刚才进来这么一闹,让他的想法又发生了变化。 看着洛长歌满脸别扭的神情,韩括好像又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嘴角不由得向上勾了勾。 这秦皇可真有意思啊,差使者来讲和,不派言官派乐官也就罢了,居然还送了一对鸳鸯过来。 韩括皱了皱眉头,心中便想出了一个计策。他对洛长歌笑道:“不好意思洛大人,得罪了。” 说完,韩括冲手下喝道:“把她带下去。” “是!”几个士兵扭住洛长歌的胳膊,有些粗暴的将她带了下去。 离开房间的时候,洛长歌的心情是复杂的,不过最多的一种就是绝望。 那个清羽只不过进来闹了一闹,他们就把鹿之野放了,被抓的人就变成了自己一个。 她很想大哭一场,看样子这一趟,她很有可能把自己的性命连同鹿之野一起弄丢了。 鹿之野朝着洛长歌离开的背影看过去,满脸都是不放心的神情。而他的神情,也全都落入了韩括的眼中。 韩括笑的胜券在握,对鹿之野说道:“鹿兄,现在可以说了吧?”说完,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你的女人现在已经被我控制了,我们可是一帮正在被朝廷剿杀的叛贼,什么都做的出来的,就算杀了她也不会怎么样,要不要配合我,看你自己的了。 鹿之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皱眉看向韩括,随后便笑了出来,目光一瞬间冷的可怕:“韩兄的眼光果然犀利。” 韩括也不谦虚,笑道:“谢谢夸奖。” “好,我说。”知道自己这次躲不过去了,鹿之野反而淡然了。 韩括走到鹿之野对面的矮桌前坐了下来,等着他说出自己想听的东西。 鹿之野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和你们一样,也是卫国人。” 韩括先是有些意外,随后便是一脸“原来如此”的神情。他想了想,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便问道:“不是卫国的普通人吧?若是普通人,怎么可能知道国君的消息?” 事情正在朝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面发展,并且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组织它的发生,鹿之野心中不由长叹了一声。 “你猜的没错,我确实不是普通的百姓。” 韩括的大脑快速的转动着,将得到的信息在心里快速的整合,最后得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卫国国君卫角只有一个胞弟,当年娶的是卫国贵族鹿家的女儿,没过多久,秦国来袭,卫国覆灭,国君胞弟一家在战争中不知所踪。你又姓鹿,难道你……” 鹿之野佩服他的头脑,点了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难道你是鹿家的后人?所以才对卫国的事这么清楚?” “……”鹿之野一愣,刚刚才对韩括生出的欣赏瞬间消失了一半。 他自己都把条件罗列的这么清楚了,却还没想明白,他是猪吗? 鹿之野清咳了一声,说道:“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确实是鹿家的后人,嗯,你说的也没错。” 韩括又说道:“可据我所知,鹿家因为誓死不顺从秦国,当时就已经被灭门了,你不应该姓鹿啊……” 韩括沉浸在鹿家的家谱中不能自拔。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大脑死角中的东西被扫了出来,看向鹿之野的眼神都变了,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难道……你就是?” 鹿之野期待的看着他,希望他这次能够说对。 “难道你就是国君角的侄子?国君胞弟之子?” 鹿之野笑了笑,说道:“没错。” “可是你不应该姓卫么?”这是韩括唯一一个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鹿之野淡淡的说道:“家母姓鹿。” 韩括一愣,觉得其中似乎还有些什么自己没想到的东西,随即又问道:“你为何不用自己原本的姓氏?” 鹿之野皱了皱眉,觉得韩括对自己的家事有些解读过度了,回道:“小时候觉得卫姓不好听,所以自己改了,随了母亲的姓。” “……”韩括还等着听个大新闻,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 鹿之野看了看一脸认真的韩括,忍不住笑了笑,站起来说道:“你刚才分析的都没错,我确实是卫国国君的侄子。” 听到他亲口这么说,韩括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变得不一样了起来,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信仰一样。 鹿之野继续说道:“对了,我还有一块家传玉佩来着,大约也是卫国皇室的东西,你若是看了,肯定会更加相信我的身份,不过,”鹿之野朝着门口的方向暼了一眼,说道:“那玉佩,我已经送人了,真是遗憾,你可能看不到了。” 韩括这么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那玉佩肯定在洛长歌的身上。 鹿之野这话的意图很明显。他这是在告诉韩括,若是想继续知道些卫国皇室的事情,就要好好对待洛长歌。 韩括自然知道鹿之野的想法,笑道:“您放心,我不会对洛大人怎么样的。” 鹿之野淡淡的笑。韩括已经把对他的称呼改成了“您”,说明他们这次讲和的成功率上升了不少,情况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扭转了。 剩下的,就是怎么好好利用自己的身份,来说服这些人了。 第200章 不情之请 鹿之野正在组织语言,想着怎样才能更好的将韩括说服,坐在他对面的韩括突然猝不及防的跪了下来。 鹿之野一惊,忙上前将他扶住,说道:“韩兄,你这是做什么?” 韩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秦使竟然是卫国的皇室。他满脸都是激动的神情,扬起头对鹿之野说道:“公子。” 鹿之野将他扶起来,笑道:“韩兄,不用这么客气的。卫国早就已经覆灭了,没有国君,也没有公子,你我都是平等的,你自然也不用跪我。” 鹿之野这话也是在告诉他,拥君谋反的事情就不要想了,起码我是不同意的。既然你已经承认了我的身份,所以,我的话你必须要听。 韩括站起身来,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道歉。 “公子,刚才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 鹿之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摇摇头说道:“没事没事,只不过,那位洛大人现在还关着呢……” 鹿之野的话还没说完,韩括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连声说道:“对对对,”他朝着门口喊了一声:“来人啊,把洛大人放了。” 门口的士兵得到命令,便下去了。没用多久,洛长歌就被带了过来。跟刚才的粗暴相比,这些士兵已经是客气多了。 就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洛长歌经历了好几次心情上的大起大落,刚才被士兵带下去的时候还是万念俱灰,现在进了房间,看到韩括对鹿之野、对自己这副客气的样子,洛长歌的心里又升起了希望。虽然她对眼前的情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没事吧?”见到洛长歌,鹿之野迎了上去,关切的问道。 洛长歌冲他摇了摇头:“放心,我没事。” 见洛长歌没什么事,鹿之野便放了心。现在,他可以专心对付韩括了。 那韩括见到洛长歌,忙走上前来,小心翼翼的赔礼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洛大人,刚才是我有眼无珠,我卫国的皇族就站在面前,我竟然不知道。” 韩括这话让洛长歌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从他这几句有些颠三倒四的话里,她倒是听明白了。她和鹿之野两个人之间,有一个是卫国的皇室。她对洛家很了解,知道这个人肯定不是她。 难道,鹿之野就是韩括口中的这个“卫国皇族”? 刚才她离开之前,就已经在怀疑了。鹿之野虽然通读诗书博闻强识,但有关卫国国君的事,并不是谁都能知道的,就算他来之前做了一些准备,也不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想到这里,洛长歌转过头去,看着鹿之野,想听听他自己怎么说。 但洛长歌并没有听到鹿之野的解释,只看到了他抱歉的眼神。 洛长歌一下子便明白了,原来,韩括的话是真的。 接下来的谈判,基本上都是鹿之野一个人在把控,鹿之野的身份,对洛长歌的心理影响太大,她很想稳定心神去面对这个韩括,但她试过了,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她跟鹿之野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听他说起过他家里的事情。从前,洛长歌也想当然的以为,鹿家就是她看到的那样。 可如今看来,事实并不是她认为的那样。这个自己爱了这么久的人,并不仅仅是大秦的乐府令,还是卫国的皇族。 洛长歌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这么长时间以来,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说,他一直都在有意瞒着她不让她知道? 这个念头一出来,洛长歌的心里就不可遏制的开始胡思乱想了,更加心烦意乱。 鹿之野在和韩括说话的间隙,不时的朝着洛长歌看过去,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心里的愧疚就更深了。可现在并不是向她解释的时候,还是先把这个韩括解决了再说吧。 可是鹿之野还没来得及说话,坐在他对面的韩括就开口了。 “公子,”韩括的神色看起来隐隐有些纠结:“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鹿之野淡淡的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公子,既然您是国君的侄子,您的父亲又是国君的胞弟,当年为什么要归顺秦皇呢?” 洛长歌正在胡思乱想,听到韩括的这句话,心里又是一惊。 他居然是卫国国君的侄子?!可是,这个卫国的国君已经死了,而且没有儿子,如果卫国还在的话,那么鹿之野…岂不就是卫国的下一任国君了? 鹿之野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这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的事我并不清楚,不过我想,家父之所以这么做,多半是为了安定吧。” 他的这个说法,韩括并不能同意:“可是那个时候,卫国被秦国所灭,作为皇族,要做的第一件事难道不是复国吗?” 鹿之野笑了笑,看来,这韩括虽然头脑过人,但对有些事情的看法,还是很局限。 “韩兄此言差矣,卫国国小,战斗力远不及秦,强行复国根本就没有任何希望,只会带来更大的伤亡。” “可是……”韩括还想说些什么,但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反驳他。 鹿之野继续说道:“韩兄,不管生活在卫国,还是秦国,和平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和平自然是重要的,不过,‘气节’二字也是不可少的。” 鹿之野无奈的笑了笑,没有继续回答他。在这方面,他们二人的分歧好像挺严重的,不然桃李社也不会反了。而秦皇也不会派他来与叛军讲和了。 韩括想了想,又说道:“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 韩括要说的话,鹿之野已经预料到了。而且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他。 果然,韩括并没做让鹿之野失望,他郑重的说道:“公子,我们桃李社的情况,您刚才已经知道了,卫国国君早已经不在了,而他也没有子嗣,所以,能不能请公子来,做我们的新国君。” 这话虽然在鹿之野的预料之中,但洛长歌却事先并不知情。听到韩括的建议,她越发觉得事情不可思议。 鹿之野仰头大笑几声,十分干脆的拒绝了他:“不行。陛下派我前来,就是来和你们讲和的,韩兄不觉得自己这个建议,有点不切实际吗?” 韩括在说出这个建议之前,就已经想到过会被拒绝。不过,他也早就想好了说服鹿之野的话。 “公子,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只不过,这么长时间以来,您和家人都在大秦低调的过日子,丝毫不提起当年的事情,可是心里真的会甘心吗?” 鹿之野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说道:“会。” 和洛长歌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鹿之野也学会了这种怼人的方式。 韩括不死心,继续说道:“我不相信。您是卫国皇室唯一的血脉,我不信您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 韩括这样说,摆明了是想用激将法,逼鹿之野听从自己的建议。但鹿之野一早就看破了他的手段。 “韩兄,你想多了,这些年我在大秦过得好好的,并没有你说的那些……心理上的不适,事实上,不论我生活在哪里,都会是这样。拘泥于这些,根本就是徒劳无用的,不管是皇族还是百姓,生活在哪个国家,安定才是第一要义。” 韩括想了想,继续劝说道:“公子,这次桃李社的起义被人说成是卫国余孽意图谋反,而秦皇居然派了您过来讲和,您不觉得,冥冥之中,是有缘分在的吗?让卫国的皇室与百姓不期而遇,或许这就是天意呢?是老天觉得,卫国不应该亡。” 对于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鹿之野从前是不相信的,但自从他知道了洛长歌的真实身份以后,就开始多多少少的相信这种事情了。韩括的这番话,让他的心里也起了些涟漪。 见鹿之野有些犹豫了,韩括又继续趁热打铁的说道:“再说了,公子,您看看这如今的天下,大秦的气数已经尽了,遍地都是起义军,这个时候依旧站在大秦朝廷那边,并不是明智的人该有的选择。” 洛长歌的胡思乱想暂时告一段落。她回过神来听着韩括的话,觉得他这个建议危险至极。 造反起义本就是掉脑袋的事儿,再说了,她知道秦朝覆灭之后的历史,秦以后是大汉的天下,根本就没卫国什么事儿。现在确实遍地都是起义军,但能成功的又有几个?绝大多数还不是都成了炮灰? 鹿之野还没说话,洛长歌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韩公子这话可不对劲儿啊,我怎么听着有股歪理邪说的意思?” 韩括说道:“洛大人,韩某并不是在胡说,你是大秦的官员,大秦现在什么样,你还不了解吗?” 洛长歌笑道:“当然了解了,无非就是当朝者残暴无道,朝臣之间明争暗斗,百姓民不聊生,遍地狼烟四起。” 韩括对她这番概括相当满意,说道:“那么,这样的大秦,还有什么独辅佐的必要?” 洛长歌想了想,一脸赞同的对韩括说道:“确实没有辅佐的必要了。” 韩括心中不由得一喜,看来这个洛长歌比鹿之野要容易说服。 “既然这样,洛大人何不放弃大秦,来我们这里,共谋大业?” 说完,韩括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第201章 我答应你 “好啊,”洛长歌看似答应的很爽快,但随后便话锋一转说道:“可是,韩公子,你们这次起义,摆明了根本不会成功,是个人就能看出来。与其起义失败之后被砍头被株连九族,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做我的乐官更加靠谱,你说对不对?” 韩括有些气闷,既然要拒绝,那刚才说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耍着他玩吗? 一旁的鹿之野差点笑出声。这个丫头,真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啊。 说了这么多,这两个人依旧是油盐不进,韩括原本脾气就暴躁,现在更是忍不住了。 “你……”韩括怒指着洛长歌,对门口的士兵说道:“来人,给我把她抓起来!” 几个士兵冲进来,扭住了洛长歌的胳膊。 洛长歌先是一惊,随后神情便恢复了正常,对韩括笑道:“韩公子,你这一言不合就抓人的性子,可是不太适合做个领导人呢。” 韩括笑道:“是吗?那,我把这个社长的位子让给鹿公子来坐,你看行不行?” 鹿之野缓缓站起来,说道:“韩括,同样的招数,用多了可就不管用了。” 韩括一脸自信的笑道:“不会,这次依旧管用。”说完,他朝着一个士兵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对着洛长歌的后脖颈就是重重的一记手刀。 洛长歌本就没习过武,身体素质远不如他们这些文武双全的桃李社成员,一下便晕了过去。 韩括道:“带下去!好生看管!”说到“好生”二字时,韩括特意加重了语气。 鹿之野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一双手握的骨节“卡卡”作响。他看向韩括,眼神中迸出勃勃杀机。 韩括不理会他的眼神,笑道:“公子,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谈继位的事了。” 鹿之野冷笑道:“没什么可谈的,我不会同意的。” 韩括笑道:“你会同意的,因为,若是你不同意的话,那位洛姑娘,可就性命不保了。” “她若死了,我定然不会独活,卫国的皇室如今可就我一人了,你可要想清楚。” 韩括不怕他以死相逼,笑道:“公子,那姑娘有什么好的?有清羽的一半好吗?清羽一直倾慕于你,若是你肯留下来,不仅整个桃李社都是你的,清羽也会一直伴你左右。这不比跟着秦皇那个老头好多了?” 刚才的话没管用,长歌又被他们关了起来,现在这个局面可以说是比预料的还要差。鹿之野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半晌后终于说道:“好,我答应你。” 看来,想要说服韩括并不容易,还是从他的手下入手吧。 韩括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激动的说道:“好,请公子移步偏厅说话。我去将兄弟们都唤进来。” …… 不久后,桃李社中要紧的人员都被聚集到了偏厅中。有韩括在,大家很容易便相信了鹿之野的身份。这些人中,有好几个都是当年卫国宫中老人的后人,对卫国皇室的事情多少都知道些。鹿之野的一切,与他们了解的那些都惊人的相似。于是这些人更是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大家在偏厅的室内站了一屋子,看着坐在面前的鹿之野,等着他为大家说些什么。 鹿之野看了看面前这些人,并没有急着跟他们说些什么,而是对门口的士兵们喝道:“来人,给我把韩括拿下!” 士兵们虽然不解他要干什么,但还是听从了鹿之野的意思。 韩括不解,挣开胳膊,对鹿之野说道:“公子,你这是何意?” 鹿之野横了他一眼,抬高声调,说道:“是何意你自己还不清楚吗?带下去关起来。” “是!” 韩括被带出去后,偏厅里一时充满了窃窃的议论声。鹿之野清咳一声,说道:“众位,那韩括平日里是不是跟你们说过,要拥立皇室成员,反抗大秦,为卫国复国?” 为首的一人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公子,您说的没错,可是,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鹿之野暼了他一眼,浑身透着威严,让他的演说更加的服众,说道:“当然不对,这个时候复国,无异于自取灭亡。韩括为了能够复国,连大家的性命都可以不顾,自然是要抓起来,给他些教训。” 为首的人不解,问道:“属下不懂。” 其他人也附和道:“是啊公子,为何不能复国呢?” 鹿之野站了起来,负手而立,对一众手下说道:“先不说别的,我们现在有多少人?秦军又有多少人?光是人海战术,我们就只有被秦军碾压的份儿。” 底下的一人不服,说道:“公子,人数不是问题,前阵子我们刚刚把秦皇派来的人打退了。可见秦军并没有传说的那样可怕。”鹿之野一挥手,说道:“秦皇的残暴,我想不用我多说,各位都知道,他怎么可能只派那一支军队来?就在我们说话的这个功夫,他已经在长安周围的四个郡调动兵马了,到时候四面围攻,我们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你觉得,我们杀出重围的几率有多少?” 这话一出,刚刚还自信满满的桃李社成员们纷纷没了声音。 鹿之野见自己的话有效,忙趁热打铁的说道:“我知道,上次因为焚书的事,各位才不得已的走上抗秦的道路,但是,你们有没有从长远考虑过?” 偏厅里更加安静了。 “韩括肯定跟你们说过了,准备拥立卫国皇室正式走上抗秦的道路,可是现在,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一个都不占,想要成功,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说,有了新的国君,大家就师出有名了,就会成功的话,那么当初的大周就不会覆灭了。韩括之所以这么说,全都是为了满足他的一己私欲,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他这样做,会牺牲多少无辜的同伴和百姓。” 说完这些话,鹿之野就不再发声,而是看着面前这些人,等着他们做出自己的选择。 果不其然,偏厅里经过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一名成员站了出来,问道:“以公子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他的话说完,其他的那些成员纷纷抬起头来,一脸期待的看着鹿之野,等着他的回答。 “很简单,四个字,休养生息。只有把自身发展壮大了,才会有和秦军对抗的资本。” 刚才说话的成员问道:“公子说的固然有道理,可是现在,休养生息对我们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我们这次抗秦,秦皇那老头儿肯定已经憋足了劲儿要把我们全部剿灭。连保命都成问题,又如何休养生息?” 其他成员也附和道:“是啊公子。” “眼下不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吗?”鹿之野笑了笑,说道:“秦皇有心和我们讲和,所以,我们何不借这个势,既给我们自己争取了活路,又给足了秦皇面子,如此一来,往后的时间内,只要我们低调行事不引起秦皇的注意,他就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既然这样,公子,那我们也只有这样了。”有人说道。 也有的人在暗自庆幸,秦皇在这种时候来讲和,可见上苍是有心要保全卫国。 也有人在觉得可惜。这次的起义,本是个很好的机会,没想到还是不能抓住。 鹿之野故作无奈,长叹一声说道:“是啊,为了保全我们的实力,这是唯一的办法。我知道,你们肯定会觉得可惜,可是现在我们自身的实力不足,强行起义只会被秦军吊打。” “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那我们都听公子的。” “对,听公子的。” “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 偏厅里的整个风向都朝着鹿之野这边刮过来了,这意味着鹿之野已经将这些叛军完全说服了。剩下的,就是如何将这些人妥善的安顿好。 鹿之野伸出双手朝着虚空里向下一压,示意大家停一停。 偏厅里又重新归于安静。鹿之野说道:“各位,我有一个办法,想说给各位听。大家可以先回到濮阳老家去,安稳下来,发展我们自己的势力。我回到秦宫,将大家同意讲和的消息带给秦皇,这样,他便不会为难于你们。” 有人问道:“那公子你呢?还要回咸阳吗?” “公子,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回濮阳吧?” “公子,你回去之后秦皇为难你怎么办?他肯定会知道你的身份的。” “……” 鹿之野笑了笑,说道:“大家不用担心我,我肯定是要留在咸阳的,一方面,是为大家随时监视秦皇的一举一动,将必要的信息带给大家,这样,也能对我们今后的行动有帮助。另外,我的家人朋友都在咸阳,若是一走了之,秦皇定不会放了他们。” 有人不放心的说道:“公子,你回去之后,身份暴露了怎么办?秦皇会放过你吗?” 鹿之野安慰他道:“放心,只要你们大家不说,我的身份就不会暴露。” 大家齐声坚定的说道:“公子放心,我们定当守口如瓶,不给公子添麻烦。” “如此,我就放心了,”鹿之野一脸宽慰,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卷竹简。 “这是停战书,我的身份不能暴露,所以只能由你们中的一位来签这个字。” 韩括是社长之一,但他已经被关起来了。社中另外一个领导者走上前,从案上拿起毛笔,在砚台上舔了几下后,便在竹简上龙飞凤舞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待墨迹晾干,鹿之野将竹简慢慢收好,对大家说道:“如此,那大家就收拾一下,准备回濮阳老家吧。我回去向秦皇复命。对了,韩括一定要关几天再放出来。不给他点惩罚,日后,他定然还会鲁莽行事。” 刚刚签字的那个副社长一脸坚定的说道:“公子放心吧,社里的事情,我们一定处理好。” 第202章 历史上的家乡 走在长安县的街道上,看着周围来来去去的百姓,洛长歌还是有些恍神。她有点不敢相信,这次居然就这么脱身了。可是刚才她被带下去的时候,局面还是一片黑暗的。 她本不想理睬鹿之野,但实在疑心,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你刚才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鹿之野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就是随随便便讲了些大道理,他们就被我说服了。” “切,怎么可能,又胡说八道。”洛长歌笑着暼了他一眼。 “骗你干什么,一顿舌灿莲花下来,他们就都丢盔弃甲了。”鹿之野一脸淡然,仿佛刚才经历的那些对他来说都算不得什么。 心里虽然不相信,但洛长歌已经看到了签了字的停战书。这趟任务,他们就算是圆满完成了。洛长歌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前几日两个人从咸阳出来的时候,还是冷战的状态,这两天的时间里又顾着讲和的事,所以并没有时间和合适的时机来处理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现在终于空了下来,鹿之野打算趁这个时候,跟洛长歌道歉。 前阵子他还是生气的,经历了这两天的事情后,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两个人能够从茫茫人海中认识并相互喜欢,这是多么难得的缘分,更何况长歌是从两千年后的时空里穿越过来的,所以更是难得。 洛长歌被韩括手下的人打晕带下去的那一刻,鹿之野的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愤怒。若是长歌真的有什么危险,他不敢想想自己会对韩括做什么。 所以,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那么就珍惜现在。 想到这里,鹿之野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洛长歌。 洛长歌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鹿之野说道:“长歌,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经过了来敌营讲和的事情之后,洛长歌心里的想法和鹿之野是一样的。见他道歉了,也很想原谅他,只不过,在她弄明白心里的两个想法之前,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洛长歌傲慢的把头偏向一边,说道:“你态度不错,不过我暂时还不能接受你的道歉。” “为什么?”鹿之野不解。 洛长歌轻哼一声,说道:“那个清羽,是怎么回事啊?说清楚。” 鹿之野信誓旦旦的说道:“长歌,我和她只是在百花楼里见过一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上次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吗?” “我是都知道啊,可是这次呢?她怎么会这般对你念念不忘啊?嗯?” 鹿之野无奈:“我也不知道啊。” “哦,”洛长歌故意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都是清羽一个人一厢情愿?” 知道她最后这句话是在报复他误会她和胡亥的事,鹿之野顿时哭笑不得,正要解释,却见清羽远远的朝着他们走来了。 洛长歌看到了她,笑着说了一句:“哟,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清羽走到他们面前,直接略过洛长歌,对鹿之野说道:“鹿之野,你就这么走了?” 鹿之野对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说道:“是啊,怎么了?” 清羽嘟着嘴,说道:“你为什么不留下来?” “……”鹿之野被她问的一愣,反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留下来?” 清羽想说什么,但终究羞于说出口,犹豫了半天,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鹿之野了,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因为我啊。刚才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鹿公子,何不跟我一起去濮阳?” 鹿之野无奈地看了看她,叹了口气说道:“清羽,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清羽顿时一怔,不可置信的问道:“真的假的?她是谁?” 鹿之野揽过了洛长歌的肩膀。虽然他并没有说话,但他们只是这样站在清羽面前,一切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洛长歌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看着眼前的一切,清羽有些后知后觉的说道:“原来……我早该知道的。上次就是你们两个一起去的百花楼……” 鹿之野有些抱歉的说道:“清羽,你这么漂亮,又这么有才华,有的是比我优秀的人在等着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清羽很伤心,但仍旧强撑着笑道:“那,再见了。” 说完,便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看着清羽离开的背影,洛长歌不禁有些感叹,甚至有些心疼她。 “长歌,现在,你还疑心我吗?”鹿之野揽着她肩膀的手又收紧了些。 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力度,洛长歌伸手将他的胳膊拿开,说道:“不疑心了,但是,”她看了看鹿之野,一脸不满的说道:“还有一件事没了呢。” 鹿之野无奈的看着她:“姑奶奶,你还有什么事儿啊?” 洛长歌连忙摆手:“您可别这么叫我,您可是卫国的皇位继承人,我如何担得起你这个称呼?” 鹿之野一听,便知道她为什么在生气,忙劝道:“长歌,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身份的事情,事关重大,我跟谁都不敢提起。” 洛长歌问道:“也包括我吗?” 鹿之野连忙解释道:“不是,我只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说到这里,鹿之野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就像你的身份一样,你不也是寻找了一个合适的时机,才告诉我的吗?” 洛长歌一想,觉得他说的好像也对,稍稍矜持了一会儿后,便原谅了他。 “好吧,看在你的身份这么敏感,以及你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我就原谅你了。” 鹿之野笑着拥住她。只是他脸上的笑还没维持多久,便听到了洛长歌接下来的话。 “可是小野,我根本没有想过,你居然是卫国的皇室,卫国如果还在的话,你就是下一任的国君了。简直……细思极恐。” 鹿之野摆了摆手,说道:“卫国早就覆灭了,也早就没有国君了,所以,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再说了,这有什么可害怕的啊?” 洛长歌继续说道:“当然值得害怕了,我突然发现,我居然是在和国君谈恋爱,若是一不小心惹你生气了,我会不会受到什么刑罚?” 鹿之野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说道:“放心,你若是表现好的话,我可以适当考虑,不对你严惩。” 一听这话,洛长歌转过身对着他就是一通拳头:“你还真敢说啊?!” 鹿之野连忙跳开,一边躲一边求饶道:“长歌,别…别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两个人追着跑出了一段路,终于停了下来。 刚刚开完了玩笑,洛长歌又开始担忧起来,说道:“小野,你这敏感无比的身份如今已经曝光了,等我们回到咸阳的时候,陛下会不会为难你啊?” 鹿之野摇了摇头:“不会的,放心吧。” 秦皇的性子,洛长歌太清楚了,况且历史上从来就没有“卧榻之上容他人酣睡”的道理。秦皇若是知道了鹿之野的真实身份,肯定会想方设法除掉他的。 “我不信。”洛长歌索性停下了脚步,说道:“若是我们回到咸阳之后,陛下因为这个对你怎么样的话,我们干脆就不要回去了。” 鹿之野转过身来,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突然想逗一逗她:“不回去了,你打算去哪儿?” 洛长歌回道:“去哪儿都行,姐姐我带你浪迹天涯去。” 鹿之野感动的点点头,说道:“长歌,你能这么说,我很感动。但是,我们不能这么做。” “是担心你的家人吗?”洛长歌问道。 “也不全是。” “难道还有其他的原因?”洛长歌睁大眼睛问道。 鹿之野忍住笑,说道:“长歌,我的身份,陛下一直都知道。所以,我们不需要浪迹天涯这么辛苦。” 洛长歌冲他翻了个白眼,说道:“鹿之野,你耍我是不是?!” 说着,洛长歌快跑几步赶上他,对着他又是一通拳脚。 “别别别,长歌,别打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洛长歌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问道:“那你什么意思?” 鹿之野将她拥在怀里,紧紧的收住双臂,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长歌,以后我们之间再有任何矛盾,一定在当下就要说开,不要再这样僵持了好不好?” 现在大秦这么混乱,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就像刚才在面对韩括时,长歌突然被他们抓起来一样。再说,她并不属于大秦,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回去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本就不多,所以,就更不应该浪费在冷战上面。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好好的。 洛长歌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双手圈住了他的腰,说道:“好。” 许久后,鹿之野才放开了她。两人朝着长安县城里面走去。 洛长歌不解的问道:“小野,我们不是要出城吗?为什么又往回走?” “长歌,这次我们也算是来到你的家乡长安了,可是,这里跟你所说的,好像并不是同一个城市吧?” “当然不一样了,我之前说的,那是两千年以后的长安,跟现在当然有差别了。” 鹿之野点点头,拉起她的手,说道:“走,带你去看历史上的家乡。” 洛长歌跟着他向前小跑着,一路上撒下一串串笑声。 第203章 遗诏 回到咸阳之后,洛长歌和鹿之野便第一时间去了秦皇的书房,准备将停战书交给他。 可是刚刚进了咸阳宫的门,两个人就不约而同的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整个皇宫都被一股无形的紧张感所笼罩。所有的人看起来都很忙碌。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加快脚步,朝着秦皇的书房而去。 到了书房他们才知道,原来秦皇的病情又加重了。刚刚还在没事人一样批阅奏折,突然就咳嗽起来,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书房偏殿里,下人以及各位娘娘们挤了一屋子。都在等着太医的诊断结果。现在这个情况,并不是禀报的时候,鹿之野和洛长歌询问了几句后,便退出了书房。刚刚出了书房的门,便在门口看到了赵高。 “好久不见啊二位大人。” 鹿之野停住了脚步,笑道:“赵大人来这里,是来看望陛下的吧?” 赵高摇了摇头,有些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不是,陛下刚才传胡亥公子过来协理朝政,但是胡亥公子这个时候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所以,我只好代他过来了。” 赵高说的冠冕堂皇,洛长歌一下就听出了他的意思,忍不住说道:“赵高,你该不会想趁乱谋权吧?” 赵高冲她一笑,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而是说道:“洛大人就不要管这么多了,你在沛县时受的伤,现在痊愈了吗?” 洛长歌冷笑一声说道:“我现在这不正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这还真是托了您的福呢。” 鹿之野瞪了他一眼,不想跟他多废话,拉着洛长歌便要走。 赵高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他们,对鹿之野说道:“鹿大人别着急走啊,我还有事没说呢。” 鹿之野面无表情的说道:“有什么事,请赵大人快些说。” 赵高笑了笑,说道:“鹿大人,你们二位临走前,陛下是不是说过,若是你们成功说服了叛贼,便要重赏你们?” 鹿之野看了看他:“的确如此,怎么了?” 赵高哈哈一笑,说道:“那还真是不巧啊,陛下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呢?看来你们二位的赏赐要泡汤了呢。” “关你什么事。”鹿之野自然知道赵高是什么意思。这件事自然有陛下来定夺,他不想跟赵高多废话,推开赵高的胳膊,拉着洛长歌便离开了。 …… 书房里忙碌了好一阵子,最后太医给秦皇服了药,各位娘娘又留下了侍疾的人在这里照看,书房里的人这才渐渐的散了。没过一会儿,整个书房的偏殿里便只剩下了秦皇、丽妃和赵高三个人。 秦皇吃了药,又睡了这么久,现在已经醒了过来。侍疾的丽妃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赵高有事要跟秦皇说,便以让丽妃休息为由,将她支开了。 丽妃出了书房后,偏殿中就只剩下了秦皇和赵高两个人。 秦皇面容枯槁,半睁着眼睛看了赵高一眼,问道:“徐福回来了没有?” 赵高俯首说道:“回陛下,没有消息。” 秦皇不死心,抬起颤抖的手朝着桌子上指去,眼睛也在朝着那边看。 赵高对秦皇的意思心领神会。他将秦皇的手按下去,放进了被子里。 “陛下,您刚刚吃完药,太医交代了,您不能再服食丹药了。” 秦皇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坚持着自己的意见,又把胳膊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朝着桌子上指去。 赵高看了看他,走到桌前,将盛着丹药的黑色锦盒端了过来,又从里面拿出一颗药丸,放到了秦皇的嘴边。 秦皇吃过丹药,便安心的躺在床上。他闭上眼睛稍稍歇息了一会儿,又问道:“洛长歌呢?把她叫来。” 赵高不动声色的问道:“陛下您叫她来做什么?” 秦皇不睬他,说道:“我刚才听见有人说,她和鹿之野已经回来了。” “陛下,”赵高起身,将被角掖好,说道:“洛大人刚才确实来过,现在已经回去了。” 秦皇又急切的重复道:“叫她过来。” “陛下您叫她做什么?” “弹…弹琴。”说完最后这几个字,秦皇终于支持不住,喘着气闭上了眼睛。 赵高的脸上一瞬间竟有些动容。只是没过多久,他这一抹真情便被他的面具掩盖的一丝不剩。 “陛下您累了,先休息吧,等您病好了再听琴也不迟。” 秦皇知道自己现在病重,连正常说话都成问题,根本不可能还像从前那样,完全依着自己的性子来,便只好听从了赵高的话,闭上眼睛休息了。 “陛下,”赵高想了想,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先前您令胡亥公子处理政事,可他现在并不在咸阳,微臣已经差人去寻了。” 秦皇没有睁开眼。 赵高又说道:“陛下,除了胡亥公子之外,咸阳城里已经没有可以协理朝政的公子了,所以这段时间里,朝政的事情,微臣就代劳了。” 秦皇忽然间将眼睛睁的老大,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赵高,你……” 赵高满脸冷漠,秦皇此刻的挣扎在他看来,根本就不足以为惧。 “陛下,您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惩治我,等养好了病,一切都好说。” 秦皇知道,自己的病多半不会好了,所以赵高说话行事才会这般肆无忌惮。 只不过,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平日里这么看重的臣子,居然存了这样的狼子野心。他从前居然毫无察觉。 “来人……来人……”秦皇想要叫人进来,无奈病中连声音都不是自己的,听起来沙哑又虚弱。 赵高笑了笑,说道:“陛下,门口的下人都已经被微臣遣退了,有什么事,您吩咐微臣去做就行。” 秦皇想要硬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但终究体力不支,又躺倒在了床上。他喘着粗气,问道:“赵高,你到底想做什么?” 赵高笑道:“既然陛下已经看出来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微臣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秦皇看了他一眼。 赵高继续说道:“陛下,既然您现在病重,那么就不得不考虑一下身后事了。” 秦皇转过头来看着他,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赵高毫无惧意,说道:“微臣知道,您早就已经拟好了遗诏,不妨让我先看一下,然后再宣读给众位公子和大臣。” 秦皇伸出颤抖的手,抓起枕边的锦盒,奋力朝着赵高丢过去。 赵高不理睬他,起身朝着书桌边径直走去。从众多奏折中翻出来一个红色的木盒。他拿起木盒,冲秦皇扬了扬:“应该就是这个吧?” 秦皇何时拟诏,何时又将诏书放在了何处,赵高一直都知道,唯一不能确定的,便是这诏书的内容了。 “赵高……你混账……” 赵高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来一卷竹简,慢慢展开,秦皇的遗诏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眼神在诏书上迅速的浏览着,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越来越严峻,随后冷笑一声说道:“陛下,您果然把皇位传给了扶苏。” 秦皇绝望的闭着眼,不再理睬赵高说过的任何一句话。 “陛下,在你心中,胡亥公子真的就这么差劲?半点都比不上扶苏吗?您在诏书中,竟然一句都不曾提过他。” 秦皇依旧没有睁眼。 不过赵高也没有想要与他理论,只是多说了几句,表达了一下他现在的心情罢了。 他仔细的查看了诏书中的几个要紧的地方,然后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 秦皇半天没听到动静,这时睁开眼,正好看到赵高握着匕首,正在往下刮竹简上的字。 “赵高,你……”秦皇虚弱沙哑的声音对赵高起不了任何作用,他只有无力的捶着床头,眼睁睁的看着赵高修改了诏书。 赵高将诏书中“扶苏”的名字悉数刮去,又提起袖口,将刮下来的竹末擦去,提起毛笔,在桌上的砚台中舔了几下,仿照着秦皇的笔迹,在刚才刮过的地方写上了胡亥的名字。 待墨迹晾干,赵高从桌上拿起修改后的诏书,端在眼前浏览了一遍,随后便仰头大笑。 “真是完美,丝毫修改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秦皇几乎将能够到的东西全都扔到了地上。因为心火翻涌,一缕鲜血渐渐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这个时候,偏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赵高的神经线一下子绷的紧紧的,他快速将诏书卷好,朝着门口喝了一声道:“谁?” “赵兄你也在这里?”看到赵高,李斯觉得有些意外:“我刚才还在纳闷,陛下病重,怎么门口连个奴才都没有,连小卫都不知道去哪儿了。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 见来人是李斯,赵高便放了心,重又将诏书放在桌上,仔细卷好。 见到李斯,秦皇像是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口中一边叫着李斯和赵高的名字,一边伸手指着赵高。 李斯看到秦皇嘴边的鲜血,心头一惊,忙上前去,将秦皇安顿好。然后才按照秦皇的意思,去看看赵高到底在干什么。 见到那个放着诏书的红木盒子,李斯又吃了一惊,瞬间便明白了赵高在做什么,忙问道:“赵高,你这是在做什么?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赵高将诏书慢慢卷好,准备放进木盒里,却被李斯一把夺了过去。 第204章 国丧 李斯快速的浏览着遗诏的内容,瞬间便知道了赵高刚才干了什么。 他一直都知道,陛下最中意的继承人是扶苏,可是这遗诏上却对扶苏只字不提,只说明了将皇位传给胡亥。不是赵高干的,还能有谁。 “赵高,你修改了诏书?” 赵高用眼神肯定了他的问话。 李斯大惊,他扭过头去看了看秦皇,发现他已经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李兄,陛下马上就要不行了,还能有谁会来治我的罪?”赵高施施然回答道。 “可是,这样做,终究是大逆不道啊。”李斯一脸惊恐的说道。 “放心,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和李斯比起来,赵高一点紧张的情绪都不曾有过。 “可是……”李斯终究还是不能接受赵高这样的做法。 “没什么好可是的,”赵高转过身来,劝道:“李兄,我们一直以来在做的,不都是要让胡亥公子登上皇位吗?我现在这样做,也都是为了我们的大计。” 赵高的做法,李斯始终不能接受。就算赵高的话听起来有些道理,他也是半句都听不进去。他当即回道:“可是我们的大计,是要陛下同意才行,绝对不是修改诏书!” “可是陛下根本就没有把皇位传给胡亥,如果不修改诏书,我们的大计就失败了,你知道吗?” 听了赵高这句话,李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知道修改诏书的严重性,也一直都在为自己的大计所奋斗着,但是,当这二者撞到一起时,他却不知道该做何选择了。 赵高看了看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李兄,想开些,成大事,是需要舍弃一些东西的。不论如何,这诏书我已经改了,等陛下驾崩之后,胡亥公子就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皇帝。再说了,朝臣们都知道,你和我是支持胡亥公子的,若是我修改诏书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了,你肯定也逃脱不了干系。李兄,你可要想想清楚。还有,自从我们支持胡亥公子以来,扶苏那边给我们使了多少绊子?难道你就不想报仇?” 赵高知道,李斯读书太多,思想中的仁义道德也早已经根深蒂固,他能接受朝中狠烈的争斗,但却不能接受“弑君”“篡位”之类的大逆不道的事。想要让他站在自己这边,就必须将两个人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出卖自己。 李斯的内心挣扎了好久,他闭上眼睛想了半天,最后看了看赵高,终于艰难的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不说出去。” 赵高的神色也终于放松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轻松的说道:“现在,我们准备准备,让胡亥公子登基吧。至于陛下,”赵高朝着床榻上的秦皇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估计是撑不过今日了。” …… 秦皇的病由来已久,并且每次发病都比上一次要厉害,而这一次,他终究没有撑过去。死在了这一年的夏末。 一时间,咸阳城中满城缟素。那些曾经被秦皇奴役过的、做过民夫的、被秦皇烧过书的百姓们,也要为这位残暴的君王披麻戴孝。不得不说有些讽刺。 那些被秦皇派到全国各地、以及被赵高有意挡在咸阳城外的公子们,也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到了咸阳,为秦皇守丧。当然,除了守丧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决定继承人。秦皇生前虽然立了扶苏为太子,但并没有明确的说过,要让扶苏做皇帝,所以这个问题,还是值得商榷的。 另外,国丧多日,扶苏仍旧没有回到咸阳,这也让大家都觉得有些意外。 最让大家不满的是,秦皇病重的这些日子,唯一留在咸阳的胡亥公子居然不知所踪,暂理朝政的人,居然是赵高。 有的公子忍不住了,站出来对赵高说道:“赵高,你一个臣子,为何要在父皇病重的时候把持朝政?这好像并不是你该做的事。” 赵高誓把厚脸皮进行到底,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道:“陛下病重期间,任何一位公子都不在宫中,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这个时候如果没有人来处理朝政,那大秦不就一团糟了吗?所以我只好冒着被大家骂的危险,出来掌控一切了。” 公子高怒道:“简直是胡说八道,父皇几次生病,你都找各种借口不让我回来,你敢说,这不是你故意为之?!” 此言一出,那些被赵高用同样手段对付过的公子们便纷纷出声附和。厅堂里一时乱作一团。 一道凌厉的女声突然响起,将厅堂中的声音全部喝断。 “够了!都别再说了!” 众人朝着声音发源地看去,见一身素服红肿着双眼的丽妃正怒视着他们。 “陛下尸骨未寒,你们就在这里争论这些,还有没有一点为人臣、为人子的样子?!” 厅堂里立时沉默一片。片刻后,公子高说道:“丽妃娘娘莫要生气,我们也都是为了父皇,为了大秦好。只是,现在这样争论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作用,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快让扶苏和胡亥他们二人回来。” 丽妃也点了点头,说道:“赵高,现在除了扶苏和胡亥之外,所有的公子都已经回到了咸阳,协理朝政的事情,还是交给公子们来做,你只要做好你分内的事就行了,其他的不用你管。” 赵高心中虽然不服,但也只能点了点头,俯首回了一声:“喏。” 丽妃继续说道:“另外,尽快差人去北方,让扶苏回来。胡亥那孩子多半是去什么地方玩了,赶紧把他找回来。” 公子高俯首说道:“是,娘娘,儿臣马上就去办。” 赵高刚刚装完了顺从的臣子,下一刻便又嚣张了起来。他拦住了刚想出去的公子高,说道:“不用去差人找扶苏了。” 众人不解,公子高问道:“为何?” 赵高朝着室内环视一圈,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他满意的笑了笑,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卷绢布,上面是秦皇的亲笔字迹。 公子高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问道:“这是何物?” …… 一只羽毛雪白的鸽子从遥远的天边飞过来,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后,便落在了帐篷门前的草地上。 扶苏走上前,将鸽子抓起来握在手里,从它细细的脚上解下一个小小的竹筒。 他把鸽子放开,打开竹筒的塞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卷小小的白色绢布。 郑暄妍凑上来,把头靠在扶苏的肩头,朝着绢布上看去:“嗯?是鹿之野的字,上面说的什么啊?” 绢布上只有八个字:“陛下驾崩,速回咸阳。” 扶苏握着绢布的手颤抖了起来。短短的八个字,他看了好几遍,才敢确定上面的内容。 郑暄妍也一下子紧张起来,陛下驾崩?她没看错吧?她好像才离开咸阳几个月的时间,陛下怎么就驾崩了?明明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不过这个时候,最难过的就要数扶苏了。郑暄妍偷眼看了看他,见他早已经是满脸泪水。 郑暄妍心疼的拦腰抱住他,安慰道:“公子,你别伤心了,世间的生老病死,从来都没停止过,陛下他年事已高,又经常生病,所以公子,你要节哀啊……” 这个时候,蒙恬正好从帐篷中走了出来。发现了扶苏的异常。 “怎么了公子?”蒙恬上前问道。 扶苏没有说话,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个人情绪中。蒙恬见他手上握着一卷绢布,便拿过去看了看。 “什么?!”蒙恬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随后便朝着南面方向“扑通”一声跪下,失声哭道:“陛下……” 扶苏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突然挣开了郑暄妍的手,转身走进帐篷,说道:“我要回咸阳。” 在边关呆了这么久,郑暄妍也早已经熟知了这里的情况。如今匈奴的进攻一次比一次要猛烈,扶苏若是在这个时候离开了,势必会引起军中不必要的混乱,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郑暄妍跟在扶苏的后面,急着劝道:“公子,你现在不能回去。” 扶苏不理她,依旧急匆匆朝前走去。郑暄妍心中着急,从背后拦腰抱住了他。扶苏也终于停下了脚步。 “暄妍,你不用劝我,我一定要回去的。” 郑暄妍不撒手,说道:“公子,你要想清楚,现在边关的将士不能没有你。若是你回去了,只怕匈奴就要攻进大秦了。” 这句话,让扶苏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愣在了原地,心里在痛苦的挣扎着。 半晌后,他擦掉眼泪,长叹了一口气,终于下了决定。 “是啊,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匈奴人知道父皇驾崩的消息后,势必会更加猛烈的进攻……” 郑暄妍一听,忙松开了手,绕到扶苏面前,对他说道:“是啊公子,虽然陛下不在了,可是我们依旧要为他守住这大秦的河山,不是吗?” 扶苏点了点头,将郑暄妍拥在怀里,半天没有说话。 郑暄妍担心他,弱弱的叫了一声:“公子……” 扶苏终于开口了,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可是,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他不是最骁勇善战的吗?不是最武断专横的吗?怎么能说走就走了?” 郑暄妍轻轻的抚着他的后背,没有说话,只给他最无声的安慰。 第205章 赐死扶苏 众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赵高手中的那卷绢布上。 赵高不紧不慢的将绢布展开,说道:“陛下旨意,各位公子娘娘,请接旨。” 众人皆纳闷,为什么陛下的遗诏会在赵高的手上,而不是在某个公子或者宠妃手上。 但赵高马上就要宣读圣旨了,众人也只好跪下。 “…太子扶苏,秉性叛逆,意欲和蒙恬勾结谋反,实属罪大恶极。念在其二人曾经有功于大秦,故令其二人自尽,以谢天下。” 赵高念完,朝着站在下面的李斯使了个眼色。 这道所谓的圣旨,其实并不是出自秦皇之手,而是他们两个人模仿秦皇的笔迹写的。 秦皇死后,按照遗诏上的内容,应是胡亥公子继承大统。那些胡亥一党曾经的政敌,都该死。这两个人,只是第一波而已。 赵高刚刚宣读完绢帛上的内容,跪在地下的公子娘娘还有大臣们纷纷表示不满。 “怎么可能?” “陛下不可能下这样旨意…” “大哥何曾有意谋反,父皇定是听了小人之言…” 底下反对和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大,赵高却一点慌乱都不曾有。不得不说,抛开正邪来看,他确实是个天生的政客。 等这些人抱怨完了,赵高伸出手朝着虚空里向下一压,说道:“大家静一静。不管怎么说,这都是陛下的旨意,我们就算不同意,不理解,也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按照旨意来执行。” 公子高几步上前,一把抢下赵高手上的绢帛,他看了好几遍,发现这上面确实是父皇的笔迹,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他就是觉得哪里不正常。 “不行,我大哥不能就这么死了。”说着,公子高转身大步朝着厅堂外走去。 不等他走出门,赵高的声音及时在他身后响起。 “公子可要想清楚,只要你踏出了这道门,就算是抗旨了。” 公子高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的手扶住门框,心里在剧烈的纠结着。这道圣旨看上去虽然确实出自他父皇之手,但怎么看都不是父皇的意思。 丽妃这么聪明,一眼便看出了这道遗诏中的猫腻。只是如今,陛下已去,赵高把持朝政,他们这些人能做的,只有自保。若是和赵高硬碰硬的话,吃亏的只会是他们。想到这里,丽妃扭过头,对站在门口的公子高喝了一声: “回来!” 公子高心中不平,转过头刚要对丽妃说什么,一眼就看到了她带着深意的眼神。 丽妃冲他暗暗摇了摇头,说道:“你父皇刚走,你就要造反不成?!” 公子高虽不明白丽妃是何意,但也知道她是为了他好。于是便听从了她的话,慢慢从门口折了回来。只是脸上仍旧是那副不服气的神情。 赵高笑得很是得意,朗声说道:“卫公公,马上将陛下这道圣旨发往北方边关。” 厅堂中的事情,小卫一直都看在眼里。以他对陛下的了解,陛下绝对不会下这样一道旨意,相反,让扶苏尽快回来继承皇位倒是很有可能。 但就算是不相信,他也没办法,在场的众位公子娘娘们都奈何不了赵高,他一个下人就更没办法了,只好“喏”了一声,从公子高的手里拿过绢帛,退了下去。 …… 万里长城修建好了以后,匈奴果然就收敛了许多,从前,他们经常时不时的派出一支队伍,来到大秦将士这里打游击。后来,这种现象就被彻底消灭了。他们这些马背上的游牧民族越过长城都成问题,更不用说越过来之后与大秦将士作战了。 可是边关的太平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匈奴人便想到了破解长城这层屏障的办法——扮成汉人不知不觉的潜入进来。 第一波匈奴人过来的时候,大秦将士根本没有任何的防备,结结实实的挨了匈奴一顿打,损失惨重。 在这之后,蒙恬便派人开始积极防备。但匈奴人一击得逞之后士气越发高涨,几次战役下来,大秦的将士都没捞到什么好处。匈奴人更加得寸进尺,竟然在长城脚下的边关内设了自己的根据地,和大秦的将士们对抗。 眼见着将士们有些撑不住了,扶苏心里着急,准备亲自上阵。 郑暄妍自然不放心,说什么都不让他去,如果他一定要去的话,她就跟着他上战场。 扶苏当然不同意,但郑暄妍已经铁了心,怎么劝她都不管用。扶苏没有办法,只好先答应了她,暂时稳定住她的情绪,等临走时再告诉她不能去,并派人看着不让她出门一步。 对一般的小姑娘来说,扶苏的这个办法或许会管用,但对郑暄妍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 被强行软禁在帐篷里之后,她先是发了一通脾气,随后便冷静了下来,想办法将几个下人支开,自己顺利的溜出了帐篷。 郑暄妍到达战场的时候,扶苏他们正在跟一波极其难缠的匈奴交手。几个身手了得的匈奴人,正在围攻扶苏一人,而这个时候,蒙恬蒙毅二人也正在被敌方分别围攻,根本就没办法过来援助扶苏。 几个匈奴人和扶苏打了半天,其中一个瞅准空子,朝着扶苏的胸口直直的刺了过来。 扶苏忙于应付其他几人,没有发现他的动作,等看到朝着自己刺过来的弯刀时,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支箭,毫不留情的射进了这个匈奴人的胸口。他手上的弯刀也停在了半空。 扶苏趁机一脚将他踹开,又杀退另外几个纠缠着自己的匈奴人,这才有空转过头来,查看那只箭的来源。 “暄妍?你怎么来了?我不是不让你来吗?”扶苏诧异又紧张的说道。 一身铠甲的郑暄妍看起来十分英姿飒爽。刚到达战场,就杀掉了一个匈奴,她看起来十分意气风发。只是一想到自己杀掉的这个人险些就要了扶苏的命,她的心里又担忧不止。 她快跑两步来到扶苏身边,说道:“我要是不来,你刚才不就危险了吗?你没事吧?”说着,拉住扶苏的手左右看着他。 “我没事。你快回去。” 扶苏依旧冷着一张脸看着她,郑暄妍冲他一瞪眼,说道:“我刚才救了你,你不应该这么看着我。” 扶苏的脸色缓了缓,说道:“好,不过这里可是一点都不好玩,安全起见,你退后,后面都是我们的人,他们会保护你。” 郑暄妍撅起了嘴,不满的说道:“我不,你这是小看我的武功吗?” 扶苏无奈,正要说话,旁边又有几个匈奴人朝着他们扑来,他一把将郑暄妍拽在自己身后,挥刀把几个敌人砍退,对郑暄妍说道:“我怎么会小瞧你呢?你刚才可是救了我。” 郑暄妍高兴起来,说道:“那好,我和你并肩作战。” “不行,要是在营地,随便你怎么玩,可这是在战场。”扶苏很坚决的拒绝了。 扶苏正说着话,没有发觉身后袭来的刀风,郑暄妍手疾眼快,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在对方的弯刀砍下来之前结果了他,然后看着扶苏笑。 扶苏略觉诧异,转过头去一看,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郑暄妍得意的笑道:“你看,我又救了你一次,你还要让我退后吗?” 扶苏无奈,刚才要不是跟她说话,他怎么可能会被人偷袭。 只不过,这丫头的武功和反应能力看起来并不差,既然说服不了她,那就让她留在这里杀几个匈奴,让她高兴高兴。 想到这里,扶苏勉勉强强的冲她点了点头,最后还不忘叮嘱:“注意安全。” 郑暄妍眉开眼笑:“知道知道。” 扶苏身边突然多出一个秦兵,虽然看起来有些羸弱,不过他的身手却并不差,好几个武功高强的勇士都已经被他刺伤了。如此扎眼的人,匈奴人早就已经盯上了他。几个身手不凡的匈奴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同时朝着郑暄妍而来。 郑暄妍正杀的痛快,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些朝着自己冲过来的匈奴是何目的。等到自己的头盔一不小心被他们打掉的时候,她这才隐约感到有些不安。 扶苏心中一阵紧张,大喊一声道:“暄妍,后退!” 郑暄妍从未见过战场上的残酷,对扶苏这句话也就没听进耳里。不仅没有后退,反而越战越勇。 看着这个秦兵飘在空中的长发,远处骑在马上的匈奴首领不由得一笑。 这么能打,居然是个娘们儿,有意思。 他朝着左右两个侍卫看了看,说道:“给我把她抓回来,记住,要活的。” “是。”两个侍卫驱马上阵,朝着郑暄妍去了。 见到这两个人出动了,扶苏、蒙恬以及蒙毅都是脸色一变。 他们在北方呆的时间长,匈奴的几个大将,来来回回的就是那几张脸,他们早就记得了。 这二人是匈奴首领身旁的近身侍卫,身手十分了得。不知他们两个突然出来要做什么?不用保护他们的首领吗? 蒙毅眼睛尖,一下便看出这二人是冲着扶苏的方向去了。 蒙恬也大喊一声:“保护公子!” 蒙毅得令,杀退了自己身边的几个人,便飞身去了扶苏的身边。 可是这一次,大家的判断全都错了。那两个匈奴首领的近身侍卫看上去虽然是朝着扶苏的方向去了,但近了之后才发现,他们的目标,居然是郑暄妍。 第206章 我不相信 扶苏也看到了这一变故,只是他这个时候正受制于几个纠缠着他的匈奴,根本无法抽身去帮助郑暄妍。只好祈祷这丫头这次能听他的话,冲她喊道:“暄妍,快后退!” 郑暄妍对扶苏的劝告不以为然,甚至逞强一般,迎着两个侍卫走去。 蒙毅大叫一声:“郑姑娘小心!”同时向前一跃,挥刀朝着两个侍卫身下的马蹄砍去。 两个侍卫并不睬他,飞身下马,提起郑暄妍的衣领,轻轻松松的将她带上了马,顺便一脚踢开了蒙毅手中的刀。 此时此刻,从距离上来看,有希望救回郑暄妍的人只有蒙毅一人。蒙毅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并没有放弃,没了武器,他从一个匈奴的手中抢过一柄刀,飞身朝着正在离开的两个侍卫而去。 郑暄妍趴在马背上手脚并用的挣扎,嘴里大喊着:“放我下来!你们这些混蛋!” 侍卫笑了笑:“姑娘放心,一会儿到了匈奴大营,一准儿把你放下来!哈哈…”话刚说完,便发现了跟在身后的蒙毅。 “真是的,这小子,阴魂不散啊。” 侍卫说着,双脚一夹马肚子,加快了速度。 另一个侍卫回道:“这不是蒙恬的兄弟蒙毅吗?正好,送上门来的,干脆一起带回去,有这两个人做人质,蒙恬肯定会退兵的。” 蒙毅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在路的拐弯处,抄近路迅速接近他们,飞身跃上了侍卫的马。 “不愧是蒙家兄弟,身手果然不错。” 话虽这样说,但两个侍卫一点都没有怠慢,见蒙毅上了马,掏出绳子毫不犹豫的朝着他一甩。 在侍卫的手里,绳子像是有生命一般。绳子在蒙毅的身上绕了几圈后,便牢牢的将他缚住了。侍卫拽住绳子的另一头用力一拉,蒙毅就像郑暄妍一样,整个人身不由己的趴在了马背上,丝毫动弹不得,只能被匈奴人带着跑。 饶是这样,他还不忘安慰郑暄妍:“郑姑娘不用怕,有我在呢。” 郑暄妍还没说话,侍卫就笑道:“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小子。” 蒙恬军中的两个重要人员突然被敌军虏走,前前后后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在这之后,匈奴首领便下令收兵。匈奴人飞快的退走,又是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除了战死的人之外,所有的匈奴都没了踪影。 蒙恬怒视着匈奴离开的方向,又转过头看了看刚才艰难应战的弟兄们,咬牙切齿的说道:“收兵!” …… 回到营地之后,扶苏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匈奴营中救郑暄妍出来。 蒙恬死活不同意,拉住他说道:“公子,你千万不要冲动,你一个人去,根本不可能将郑姑娘救出来,反而还会落入匈奴人的手中。” 扶苏一向是很顾全大局的一个人,现在居然难得的没了理智,说道:“冲动?我们要是不去救她,她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想到这里,他又懊悔不已:“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她去,我应该多派些人看着她的,让她没办法离开营地才行。” 蒙恬叹了口气说道:“事已至此,公子就不要再自责了。” 这个时候,扶苏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一个劲儿的懊悔道:“我当时为什么要纵了她上了战场呢?” 蒙恬劝道:“公子,你千万不要着急,我们……” 扶苏打断他道:“我怎么可能不着急?” 蒙恬停顿了一会儿,说道:“公子,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蒙毅可是我的亲弟弟啊,我比你还要着急。可是,眼下我们要做的,应该是想办法救他们回来,而不是冲动行事。” 扶苏很想镇静下来,冷静的想想该怎么办,可是现在他的内心根本就没办法安静下来。他对蒙恬说道:“你想到什么办法没有?” 蒙恬摇了摇头。于是扶苏更加急躁。 这时,帐篷门口有士兵禀报道:“公子,将军,咸阳来的使者求见。” 扶苏冲着门口喊了一声:“让他进来吧。” 使者虽然是下人打扮,但气势很足。进了帐篷门,就从袖子中掏出一卷竹简。 “扶苏蒙恬接旨。” 扶苏和蒙恬对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好跪下来听着他宣读圣旨。 …… 匈奴的部队在回去的路上,并没有来的时候那样顺利,最拖累他们进度的,就是那两个刚刚俘虏来的人。 蒙毅虽然被绳子捆住了全身不能动弹,但大脑却一刻都没停下来,一直在想脱身的办法。 他将手慢慢的伸向腰间,拔出了匕首,趁着匈奴人不注意,悄悄的用匕首割开了捆着他的绳子。 他仍旧保持着趴在马上的姿势,眼睛却朝着四处不停的看去,并且等候着脱身的时机。 自从被匈奴人捉住之后,郑暄妍的嘴就没闲着。她人不能动,就只能动嘴,将匈奴人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个遍。首领虽然很喜欢这种暴脾气的女子,但却不喜欢别人骂他,只好令人用布堵住了她的嘴。 这下,郑暄妍人不能动,连话也不能说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束缚感袭上心头。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回想着自己离开家之后的种种不幸的遭遇,郑暄妍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首领见她掉眼泪,有些不忍心的说道:“喂,小丫头,你要是能保证不再骂我,我就把布从你嘴里拿出来。”说完笑着看她。 郑暄妍一边抽泣,一边冲他翻了个白眼。她不能说话,但却用眼神明确的告诉他:“你做梦。” “哟,还挺倔,哈哈哈…” 首领一笑,周围的侍卫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蒙毅瞅准了他们放松的时机,握着匕首朝着马脖子狠狠的扎了下去。 马匹受惊,嘶鸣不止,猛地扬起了前蹄。马上的侍卫没有一点防备,险些被摔下去,他连忙伸手去够缰绳,蒙毅瞅准这个时机,飞起一脚将他踹下了马,拉住缰绳狠狠的夹了夹马肚子,便朝着首领的方向冲去。 这个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首领还没反应过来,自己马上的小姑娘就被掠走了。 蒙毅拉住郑暄妍用力一拽,将她拉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匈奴是游牧民族,善于养马,首领近身侍卫骑的马,更不会是劣马,蒙毅朝着马屁股狠狠地甩了一鞭子,须臾间,马就跑出好远。 刚才蒙毅那一番动作,将匈奴的队伍彻底搅乱,远远看去,一副人仰马翻的样子。等到队伍稍稍恢复了一些之后,蒙毅他们二人已经朝着来时的路跑出很远了。 几个侍卫刚要追,就见首领举起一只手朝他们示意。 “别追了。” “为什么?”侍卫不解。刚刚逃跑的那两个人,一个是扶苏的女人,一个是蒙恬的兄弟。若是有他们做人质,就不愁秦军不退兵。眼下他们并没有跑远,肯定能追的回来,但首领居然不让他们追。 首领看着消失在远处的两人一马,面无表情的说道:“放心,这姑娘,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见。” 侍卫无语,原来首领想的,居然是这个姑娘。 …… 听完圣旨的内容,扶苏和蒙恬惊诧不已。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秦皇居然会在临终前特意留了这道旨意,就是为了赐死他们两个。先不说蒙恬将军多年以来镇守边关的功劳,单说扶苏公子,他一直都是秦皇最喜欢的公子,前段时间,秦皇更是将他封为了太子,令他协理朝政。这也就是说,秦皇有意将大秦交到他的手上。 如此一来,这道旨意看起来十分蹊跷,绝对不像是秦皇亲手所写。 扶苏喃喃的说道:“不可能……我不相信,父皇怎么可能想要杀了我?” 蒙恬站起来,大步上前,伸手粗鲁的抓住咸阳使者的衣领,粗声质问道:“你说!这旨意果真是陛下亲手所写的吗?!” 传旨的只是个下人,只负责传旨,与旨意有关的其他事,他一无所知。现在被大秦第一将军像只小鸡一样拎在半空,他早就已经怂了,他双手抓着自己脖子上蒙恬的手,颤抖着声音说道:“将…将军饶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蒙恬虽然盛怒,但也知道,这些事跟这个下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想来,真实的情况应该是,陛下死了之后,咸阳城里出了什么大变故。这道圣旨,多半被人动了手脚,甚至都有可能不是秦皇所写,而是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模仿了陛下的笔迹,存心要置扶苏于死地。 想到这里,蒙恬一扬手,将这个下人扔在了地上,对他喝道:“滚出去!” 咸阳使者终于恢复了自由,他一脸惊恐的转过头看了蒙恬将军一眼,随后便连滚带爬的出了帐篷。 蒙恬看了一眼正在发愣的扶苏,对他说道:“公子,这绝对是一道假的圣旨,你千万不能相信。咸阳一定是出了大事情,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回到咸阳,将这所有的一切弄清楚。” 扶苏的眼神渐渐清明。他看着蒙恬,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你说得对,我们应该把事情弄清楚再说。”他想了想,突然皱眉,坚决的说道:“是赵高和李斯,一定是他们两个!” 蒙恬虽然一直在边关,但咸阳城里的争斗,他也都清楚。现在见扶苏怀疑赵高和李斯,心中也开始这样怀疑了。 第207章 这不可能 “事不宜迟,公子,你还是即刻出发回咸阳吧。”蒙恬说道。 “我走了以后,边关这里怎么办?暄妍和蒙毅生死不明,若是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匈奴势必会更加肆无忌惮。”扶苏终于恢复了些理智,考虑事情也全面了许多。 “可是,‘被陛下赐死’也不是小事啊,公子你就别管我了,若是担心边关,就尽快查清楚圣旨的事情,早去早回。”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蒙恬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扶苏想了想,答应了蒙恬的话:“好,我这就走。” …… 听了首领的话,两个匈奴侍卫不免有些失望,真的就这么放他俩回去的话,那也太可惜了,这可是送上门来的鱼饵啊。 二人一脸失望,正要驱马继续赶路,首领突然发话了,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派人打扮成汉人的样子,去蒙恬军中报个信。” 侍卫不解,问道:“报信?” “对,就说,让蒙恬主动后退三百里,不然就杀了这两个人。还有,你,赶紧追过去,给我把他们追回来。” “是。” 侍卫这才明白首领的意思,挥鞭抽了一下胯下的马,朝着二人逃离的方向去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蒙毅已经跑到了刚才两军交战的地方。不过匈奴侍卫显然也不是吃素的,没一会儿便追了上来,并且距离他们越来越接近。 侍卫心里清楚的很,这两个人必须要抓活的,可是蒙毅的身手他是了解的,那个姑娘明显也不差,若是直接跟他们硬战,恐怕要耗费不小的功夫。他虽然自恃身手不凡,但却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上面。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办法。 想到这里,侍卫抽出刀,朝着前方甩了出去。 弯刀准确的朝着马匹的下方飞去,并削断了马匹的四蹄,蒙毅和郑暄妍毫无防备,结结实实的从马上摔了下来。 侍卫停在他们面前,翻身下了马,笑道:“二位不要再做一些徒劳无功的事了,乖乖的跟我回去吧。” 郑暄妍从地上站起来,说道:“别说这么多没用的,决一死战吧。” 侍卫忍不住笑了,说道:“你这姑娘挺有意思,难怪首领会喜欢。”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侍卫手上的动作一点都不含糊,抽出腰间的绳子就朝着郑暄妍甩了出去。 这样的招数,蒙毅已经见识过一次了,早已经有了防备,见匈奴人又一次使出了这一招,当即上前,及时的拉过郑暄妍,躲过了绳子的攻击。 侍卫一击不中,操使着绳子变了个方向,卷起地上的弯刀拿在手里,下一刻就朝着郑暄妍他们二人冲了过去。 三个人正在厮杀时,战场上一个浑身是血陷入昏迷的秦兵被这声音吵醒了。他艰难的睁开眼睛,发现战场上的人绝大多数已经退了,只剩下三个人还在交战。他伸手抹去糊在脸上的血,勉强把眼睛睁大,朝着声音的发源处看去,发现竟是蒙毅公子和郑姑娘在对战匈奴首领的侍卫。 他很想起来去帮他们两个,但他现在身受重伤,能站起来就已经很勉强了。更何况自己的武艺远在他二人之下,贸然冲上去不仅不会帮到他们,还会拖后腿。于是,他慢慢站起来,悄悄躲到一个小土包的后面,一边观察着眼前的战况,一边寻找机会逃走。 侍卫以一敌二,对方又都是武艺超群的人,他明显不占上风。想要打败他们,将他们带回去,速战速决怕是不能了,只能用些计策了。 他从腰间摸出一包东西拿在手里,趁着二人不备,猛地朝前一挥。一时间,空气中漂浮起一片白色粉末。 对面的二人明显没有防备,被粉末攻击了个正着,不出片刻,粉末便发挥了作用,蒙毅和郑暄妍对此毫无招架之力,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侍卫得意的笑了笑。这两个人看上去虽然不太好对付,但是,也不过如此嘛。 躲在一旁的秦兵看到眼前这一幕,结结实实的被震惊了。 他们一个是扶苏公子的女人,一个是蒙恬将军的胞弟,大秦骁勇善战的勇将,他们……他们居然就这么死了,死在了匈奴人的毒药上。 士兵被吓的魂不附体。连忙跌跌撞撞的朝着营地而去。 扶苏准备出发的时候,从战场上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士兵也终于回到了营地。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回来,一到门口,便倒了下去。 众人见他浑身是血,连忙跑过来,准备将他带下去疗伤。 可士兵明显不配合,嘴里一直在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透过帐篷的门,扶苏也看到了不远处的这一幕,他走上前去,蹲下身来,看着士兵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说?” 见到扶苏公子的士兵,情绪更加忍不住,两行泪冲出眼眶,一张脸血泪模糊。 扶苏一见,心中更是生疑,便将耳朵凑到了他的嘴边。 士兵含混不清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在扶苏的耳边。 “郑…郑姑娘和…蒙毅将军……” 扶苏心中一阵紧张,忙问道:“他们两个怎么了?” 这时,蒙恬听到消息,也已经赶了过来。 “他们……他们两个…被匈奴人杀了…” 用尽力气说完这句话,士兵终于体力难支,昏厥了过去。 周围的人连忙七手八脚的将士兵带下去治疗了。 扶苏整个人不由得跌坐在地上。他的耳边依旧回荡着士兵刚才的话。他没办法接受郑暄妍已经死了的事实。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蒙恬没有听清士兵的话。见扶苏是这样的表情,不由得紧张的问道:“公子,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说,”因为过度的震惊和悲伤,扶苏的神情已经有些发木了:“暄妍和蒙毅,被匈奴人杀了…” 说完,扶苏木木的站起来,险些站不稳,被身边的一个士兵搀扶着,走进了帐篷。 “什么…?蒙毅被杀了?”蒙恬怔怔的看着士兵被抬走的方向,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可能……以蒙毅的身手,怎么可能对付不了那几个匈奴人…” 蒙恬的副官不忍见他伤心,劝慰道:“将军,这是刚才那位弟兄亲眼所见,不会有错,将军还是节哀吧。” “也许是他看错了呢?”蒙恬冲着副官大吼一声。 “将军……”副官红着眼圈,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了。 “不行,我要去看看,刚才回来的弟兄伤的这么重,很有可能是看错了。”说着,蒙恬转身大步走回帐篷,准备拿起武器出去寻找蒙毅他们二人。 谁知,蒙恬刚一进门,便看到了正在发呆的扶苏。 扶苏怔怔的坐在榻上,手里握着一柄匕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公子,你……” 扶苏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仍旧在想自己的心事。 “公子,”蒙恬叹了口气,上前推了推他的肩膀,说道:“公子,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扶苏木木的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见他正拿着刀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便说道:“蒙将军,你要做什么?” 蒙恬答道:“我要去找找蒙毅和郑姑娘,他们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扶苏早就是一脸的绝望,听到蒙恬的话,轻轻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蒙将军,他们真的还活着?” 蒙恬的伤心绝对不亚于扶苏,扶苏失去了恋人,但蒙恬也失去了兄弟。只不过,他并不甘心就这么服从了命运,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扶苏眼睛看着半空,说起了另外一件事:“父皇一心要我死,现在连暄妍也离开了我,我想,这一次,上天真的是要放弃我了……” 蒙恬一听这话,顿时觉得不妙,连忙拉住扶苏的手,摁住了他的匕首,说道:“公子,你千万不要这么想,这两件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就算要死,也要死的明白才行。” 这个时候的扶苏,早已经是万念俱灰,蒙恬的话固然有道理,但是现在。谁的话他都听不进去。他默默地推开蒙恬,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呵呵冷笑了几声,然后拔出了匕首。 蒙恬连忙跟在他的身后,生怕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来。 这个时候,一个士兵走了进来,对蒙恬禀报道:“将军,马匹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蒙恬的眼睛依旧看着扶苏,心不在焉的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士兵有些犹豫,他没有退出去,而是又向前了一小步,小声说道:“将军…” 蒙恬皱眉,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将军,刚才回来的那位弟兄,因为伤势严重,已经不治身亡。” 蒙恬心中一紧,转过头去看着他,同时朝着他走了几步问道:“你说什么?他死了?” 士兵默默的点了点头。 蒙恬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场战役虽然没有令匈奴人前进一步,但自己这边的损失也很惨重。不仅折了很多弟兄,就连蒙毅和郑姑娘也……唉…… 蒙恬看着半空发了好一阵子愣,这才回过神,对士兵挥了挥手,说道:“知道了,将他送回家乡,好生安葬。你先下去吧。” “是。”士兵刚准备离开,这时,帐篷内突然响起了一道刀剑划过肉\身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钝响。 蒙恬和士兵同时转过头。朝着声音的发源地看过去时,不由得同时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第208章 扶苏之死 见两个人都中了自己的迷药,侍卫十分得意,他弯下腰,准备将两个人拎起来扔到马上,然后带回去送到首领面前。 就在他弯腰拉起郑暄妍的功夫,躺在他身后的蒙毅突然间睁开了眼睛,同时摸出腰间的匕首,朝着侍卫的后背狠狠刺去。 侍卫刚刚将他们两个击败,正是警惕放松的时候,根本没有发觉身后突然袭来的匕首。 下一秒,匈奴侍卫的胸口就被匕首结结实实的扎透了。 他的面孔极度扭曲,捂着胸口慢慢的倒了下去。临死前,他睁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蒙毅。 蒙毅的嘴角勾了勾,对他说道:“我在北方边关呆了这么多年,你以为我会看不透你们这些匈奴人的把戏吗?” 蒙毅知道他疑惑,打算让他死个明白,他蹲下来,凑近了侍卫的脸,说道:“不管你们的办法有多厉害,可是用多了,也就不太管用了。” 听完这最后一句话,匈奴侍卫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 蒙毅站起身,将昏迷的郑暄妍扶起来放到了侍卫的马上,然后翻身上马,朝着秦军营地奔去。 …… 蒙恬和士兵朝着声音的发源地看去,发现刚才还站在他们旁边的扶苏公子已经倒在了地上,他的脖颈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手里握着的匕首上也是一片血迹。 两人大惊,连忙走上前去,将扶苏扶起来。蒙恬将扶苏抱在怀里,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又急忙对士兵说道:“快,快去请军医过来!” “是!”士兵连忙跑了出去。 “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怎么可以寻短见呢?”蒙恬哭道。 扶苏虚弱的说道:“他是君,我是臣,他叫我死,我不得不死。” “公子,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要回咸阳查清楚圣旨的事情,你怎么…” 扶苏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暄妍都离我而去了,就算查清楚了圣旨的事情,又能怎么样?我一个人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蒙恬悲痛的哭道:“公子,就算陛下要你死,就算郑姑娘不在了,你也要活下来承担一切啊,你可是大秦的太子。” 扶苏脸色苍白的笑了笑,说道:“太子?你以为,我这个太子当的,有外界看起来的这么快乐,这么风光?” 这时,军医背着药箱冲了进来,他伸手搭上扶苏的手腕,又看了看扶苏脖子上的伤势,脸色变得越来越差。 蒙恬急急的问道:“怎么样?” 军医看了蒙恬一眼,摇了摇头说道:“公子他……” 蒙恬怒目圆睁,说道:“怎么样,你倒是快说啊!” 军医被他这么一吼,连忙说道:“公子他只怕…命不久矣。” 蒙恬不愿意相信这样的话,可是他是武将出身,久在边关,这样的伤口,他一看便知道是什么情况。虽然军医的话听起来让人生气,但他说的确实是事实,蒙恬只是不愿意接受事实罢了。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的响起,最后停在了大营前。 大营中正在忙碌的人们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骑在马上的人,居然是蒙毅将军。 众人大喜,纷纷放下了手上的事情上前围住了他。 “蒙毅将军回来了!” “蒙毅将军没有死,太好了…” “郑姑娘也没事,还好有惊无险…” 刚刚在回来的路上,蒙毅给她喂了些解药。到达大营之前,郑暄妍就已经醒了过来。 两个人下了马,听到大家的话才知道,刚才有人回来报信,说他们两个已经死了。两个人同时心中一紧,对围在他们周围的人同时问道: “蒙将军在哪儿?” “扶苏公子在哪儿?”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出了同一个答案:“在蒙将军的帐篷里……” 二人急匆匆的朝着帐篷走去。他们两个消失了这么久,扶苏和蒙恬又被错误的消息所误导,现在一定急坏了,得赶快让他们放心才行。 可是刚刚推开帐篷的门,二人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扶苏,以及他身边的蒙恬和军医。 二人皆是大惊,连忙走上前去。 见到他们两个,蒙恬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嘴里喃喃的说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不会死…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回来的。” “是的大哥,我们没事,我们回来了。”蒙毅说道。 郑暄妍顾不上安抚蒙恬的情绪,她一脸紧张的看着扶苏,问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她抱着扶苏的头,又颤抖着手朝着他脖子上的伤口摸去,哭喊道:“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扶苏的眼神却是一亮,但是这样的眼神,在现在扶苏身上看来,却更像是回光返照。他松开手里的匕首,握住郑暄妍的手,对她笑道:“暄妍,你回来了?难道,我已经死了?所以才会看到你?” 郑暄妍紧紧的抱着他,哭道:“公子你在说什么傻话?你不会死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蒙恬叹了口气,说道:“陛下下旨,令公子自尽,圣旨刚刚传到没多久,又传来了你们两个战死的消息,公子他一时想不开,就……” 听了蒙恬的话,郑暄妍的哭声更大了:“扶苏,你怎么可以这么傻?!” 扶苏的伤口正在汩汩的往外冒血,他轻轻一咳,就是满口的鲜血。他虚弱的冲郑暄妍笑了笑,说道:“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就算现在我死了,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可是看到你这样,我一点都不放心!你一定不能有事,知道吗?”说着,郑暄妍拉扯着旁边军医的袖子,冲他哭喊道:“你快点给他治,要是治不好,我要你的命……” 军医大骇,以他对郑暄妍的了解,她既说的出,就一定做得到。于是忙跪在地上说道:“姑娘饶命啊,公子这伤势……就算天上的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了。我上有老下有小,要是家里没了我,他们就……” “我不管!你必须给我治好他!”郑暄妍哭喊着说道。 看着这一幕,蒙毅的眼圈也渐渐红了,而蒙恬的脸上,早就已经泪水纵横。 “郑姑娘,你就别为难他了,扶苏公子他……唉。”说到这里,蒙恬说不下去了。 扶苏握紧了郑暄妍的手,冲她笑了笑,另一只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说道:“暄妍,你别哭了,等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的回到咸阳,找一个能让你开心的人,一起厮守……” 郑暄妍痛哭道:“我不我不,你别死好吗?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扶苏笑道:“暄妍,有你这句话,我扶苏便不枉此生了。” 说着,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际,手指勾勒着她的脸庞,渐渐的,他的手便停在了半空,最后,像只被箭矢射中的鸟一样,突然落了下去。 郑暄妍突然停止了哭声,她看着扶苏已经闭上了的眼睛,不敢相信他真的已经离她而去了。半晌后终于接受了事实,又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 一只羽毛雪白的鸽子从空中落下,拍拍翅膀在屋檐下踱着步,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它的脚上,正栓着一个细细的小竹筒。 站在廊下的赵高看到了它,走过来将鸽子一把抓在手里,然后从它的腿上解下了那个竹筒。 他将鸽子放开,打开竹筒,将里面的绢帛拿出来展开,上面虽然只有四个字,但却足以令他开心一阵子了。 雪白的绢帛上,端端正正的写着四个大字:“扶苏已死。” 看到赵高笑的开心,一旁的李斯走了过来,问道:“赵兄,可是有什么好消息啊?” 赵高将绢帛递给他,笑道:“自然是好消息。” 李斯接过绢帛,只是一扫,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那道赐死扶苏的圣旨,当初可是他和赵高一起拟的。现在收到这样的消息,本就在他的意料之内。扶苏是个耿直的人,从来不会违背陛下的意思,除了一死,他并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对于胡亥一党来说,这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大喜事,可是不知怎的,李斯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心里反而更加慌乱了。 赵高哼着小曲儿回到廊下,继续侍弄他的花花草草。 “怎么,李兄看上去好像并不高兴。” 李斯皱着眉头说道:“杀害皇子这么大的事情,我一时半刻接受不了。” 赵高轻笑一声,说道:“李兄放心,胡亥公子已经在准备登基的事儿了,这天下,已经是你我二人的了,没什么好纠结的。”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知道你于心不忍,可是,如果不趁现在杀掉他,难道要等着他从咸阳回来夺位吗?现在的这一切,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这个节骨眼上,必须心狠手辣。” 李斯只好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只不过,”他抬起头来看着赵高,问道:“扶苏公子,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吧?我们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再杀人的话,也没什么必要了。” 赵高将几枝花枝轻轻掐掉,扔在地上,慢悠悠的说道:“不急,加上那个不愿赴死的蒙恬,一共还有四个,往后,就再也不杀人了。放心好了。” 说完,赵高笑着拍了拍李斯的肩膀。 放心,下一个就是你,等你死了,自然就不用为这些事烦心了。 李斯并没有看出他话里的深意,只以为他说的都是先前扶苏一党的人,心中也稍稍安定了。 第209章 难以服众 秦皇的丧事刚刚办完还没多久,北方边关就传来了扶苏已经自尽的消息。宫中上下无不震惊。尤其是公子高。 父皇的丧事一过,他就在暗中偷偷的调查那道圣旨的真假,并暗中派人去边关告诉扶苏,千万不要轻信了圣旨上的内容。可谁知,他还没有查出结果,自己派出去的人也还没到边关,扶苏就这么死了。 “怎么可能?我大哥根本就不是那种愚忠之人,那圣旨一看就不像是真的,他怎么可能会相信那道圣旨?”公子高十分不解:“我们得到的会不会是假消息?” 丽妃摇了摇头,说道:“那应该不会,消息是蒙恬将军亲手所写,不会有假。”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大哥岂不是太傻了?”公子高有些急了。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还有那道遗诏。” 说起这个,公子高更加生气了。就在昨天,他们发现,父皇在遗诏中居然将皇位传给了胡亥,丝毫没有提到曾经作为太子的扶苏。 扶苏本就是太子,多年以来一直协助父皇处理朝政,朝中臣子的明争暗斗虽然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但大多数人都对扶苏夸赞有加,百姓间就更不必说了,除了和洛长歌取消婚约的事为人诟病之外,其他的基本没有。扶苏这个人,堪称完美。 可是胡亥就不一样了。他是公子高最小的弟弟,也是所有的兄弟姐妹中最不着调的一个。自从父皇令他单独开府在宫外居住后,他就一直在跟宫外那帮狐朋狗友们厮混,就没怎么在宫里见过他。除了父皇病重咸阳无人的那段时间里以外,从没听说过他在朝政上有过什么表现。 所以,在公子高看来,这道遗诏太不正常了。 “我甚至在怀疑,那遗诏到底是不是我父皇所写。” 丽妃对这个也很不解,说道:“以我对你父皇的了解,那遗诏上的确是他的字迹,但遗诏上的意思却并不是他的。我也不清楚,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我们怎么办?”公子高问道。 丽妃虽然是个深宫妇人,但却是个很有主见的深宫妇人。她知道,宫中如今的情形十分不妙,若是不好好查清楚,日后大秦就没有宁日。她想了想,说道:“现在遗诏在赵高的手上。他说过,今日会在麒麟殿商议新帝登基的事,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 公子高点了点头。 …… 午后的麒麟殿集中了很多人,除了宫中的公子们、要紧的娘娘们之外,还有很多朝中重臣。赵高站在龙椅的一旁,手里拿着一卷竹简。龙椅依旧是空着的,胡亥也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赵高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陛下的遗诏,想必大家都清楚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今天召大家来,是想说一说,新帝登基的事。” 话音刚落,麒麟殿里充满了窃窃私语的声音。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在殿中响起。 “新帝登基的事,还是稍候再议吧,我们先把遗诏的事情说清楚。” 众人纷纷看过去,见说话的人正是公子高。 赵高笑了笑,说道:“高公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是,”公子高上前一步,说道:“这道遗诏上所写的,恐怕不是父皇真正的意思。” “哦?是吗?”赵高笑道:“遗诏本就是先皇亲手所写,若这个还不足以表达先皇的意思,那么,你告诉我,先皇真正的意思,现在何处?” 公子高语塞,父皇死后就只留下了两道圣旨,一个赐死了扶苏,一个让胡亥继承大统。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发现秦皇留下的其他旨意。公子高这些日子虽然在暗中调查,可直到今日也都没有结果。 赵高就知道他没有,胸有成竹的笑了笑,说道:“既然没有,那高公子为何对遗诏一直持怀疑的态度呢?” 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臣站了出来,说道:“赵大人,这并不是公子高一个人的意思,遗诏的内容实在无法服众,我们大家的想法,和公子高都是一样的。你若是想服众,好歹拿出一个像样的证据。” “就是啊,”一个年轻一些的臣子站了出来,附和道:“陛下的遗诏一直以来都是在你的手中,况且陛下生前从未说过有遗诏的存在,实在令人怀疑;更何况,自从陛下驾崩以后,胡亥公子一直没露面,扶苏公子又远在北方,其它众位公子也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回不来。不过,就算如此,也不该你一个外臣来把持朝政。” 这个官员想来是刚上任不久的,说话还比较耿直,不懂得官场的说话方式,直言不讳的说出了很多人不敢说的话。不过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他这样的声音。他的话刚刚说完,就收获了一片赞同的声音。大家对赵高也更加的不满。麒麟殿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指着赵高直接声讨他。 赵高不发一言,只是朝着这些人默默看过去,将他们的名字一一记下。 反正遗诏只有一封,你们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等胡亥继了位,有你们这些人好受的。先容你们嚣张一阵吧。 李斯见状,忙站了出来,说道:“各位静一静,听我一言。” 见丞相出来了,大家纷纷停止了议论,等着他说些什么。 “大家之前早就已经看过遗诏的内容了,也都确信了,那上面的确是先皇的笔迹。既然如此,就应该谨遵先皇的旨意。你们大家现在这样,实属抗旨不遵啊。” 众人一听,渐渐的冷静了下来。李斯的意思他们都明白,只是遗诏内容根本不能服众,再加上赵高一个外臣把持大秦朝政,这样的局面,任谁都看不下去。说到底,他们的不满和怀疑,大部分都在赵高的身上。 刚才说话的老臣有些接受了李斯的意见,不过心中仍有顾虑,说道:“丞相说得对,只不过,立胡亥公子为国君,只怕难以服众。” 赵高知道会有人这么问,早已想好了对策:“胡亥公子虽然不曾理政,但凡事总有第一次,先皇既然能够放心把江山交给他,自然有他的道理。更何况,还有诸位同僚一同辅佐,李丞相和我,也是随时都在。” 众人的议论声渐渐低下去。公子高想了半天,心中终究意难平,但如今的这个场面,也没有别的办法能挽救了。 直到现在,他才看清楚了事情的根本,那就是,不论他们有什么意见,心中如何想,那道遗诏都是最无声、也是最有力的存在,谁都别妄想把它推翻。 他看了看丽妃,她的眼中分明写着“算了”两个字。 公子高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 经过麒麟殿中的议事后,赵高和李斯力排众议,让胡亥做了大秦的皇帝。胡亥登基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出现什么足以让旁人抓住不放的大事件。再加上胡亥登基之后,采取了很多措施来安抚那些从前反对他做皇帝的人,时间一长,遗诏之事也就渐渐的过去了。 只不过,当初众人的猜测并没有错,从前胡亥做公子的时候,过的就是纨绔公子的生活,如今虽然当了皇帝,但习惯一时之间没办法改,仍旧爱玩。虽然在朝政上很有天分,但却缺乏应有的耐心,每次遇到棘手的问题,都是甩给赵高或者李斯了事。而赵高和李斯正巴不得他能这样。渐渐的,朝政上的事情,竟然大部分都落到了赵高和李斯的手上。 胡亥当了皇帝后,洛长歌也开始隐隐担心起来。她一边在想,古琴将她传送到大秦,究竟是何用意,自己来到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使命,自己是不是该对赵高做些什么,一边又在想,赵高把持朝政之后,整个乐府的人,以后恐怕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不仅他们乐府,当初那些支持扶苏公子做皇帝的人,只怕都会被赵高一一除掉,一个都别想逃。 先不说别人,眼下就有一个赵高意欲除掉的人。 想到这个人,洛长歌不由得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千万别来咸阳,自投赵高的罗网。 赐死的旨意到达边关后,只有扶苏公子一个人遵守了旨意。蒙恬对这道旨意一直存有异议,并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死去。安顿好扶苏的后事之后,蒙恬便马不停蹄的从边关一路南下,几日间便到达了咸阳。 只不过,蒙恬来的太晚了。一切已经成为定局。就算想查些什么,也已经查不到了。 而蒙恬来到咸阳,也给了赵高一个意外之喜。秦皇刚刚驾崩的时候,宫中上下一片混乱,赵高忙着争权夺利,也顾不了许多。就算蒙恬不肯就死,赵高也奈何不了他。边关距离大秦太远,即便赵高把持了朝政,对蒙恬也是鞭长莫及。 从前,赵高还以为,蒙恬现在不肯就死,定是对圣旨有疑心,他日定会带着他的蒙家军杀进咸阳,向他讨说法。可谁知,蒙恬居然没有这么做,而是孤身一人来到了咸阳。 得知这个消息后,赵高忍不住发出了得意的笑。看来上天确实是在帮他。这一次,只要除掉了蒙恬这个心腹大患,他就可以继续把持朝政,并且高枕无忧。 当初修长城的时候,被蒙恬审问判了死刑的事情又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看来这次,报仇的机会来了。 第210章 圣旨是我伪造的 书房,是秦皇生前呆的最多的地方之一,他几乎每天都在这里处理奏折。世人都说他残暴专横,但他为大秦也确实做了很多。始皇帝一生,可以说是功过参半了。 胡亥虽然是秦皇的儿子,但在这一点上却一点都不像他的父皇。每次他来到书房,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心中就会油然生出一股抵触的情绪,就算强迫自己坐下去翻看几本奏折,最后也会趴在桌子上睡着。 这天,他刚刚翻开一本奏折没多久,上下眼皮就又开始打架了。他干脆把手里的奏折丢掉,直接趴在桌子上,心满意足的打起盹来。 没过多久,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起来,最后到达了书房。接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参见陛下”直接把胡亥从桌子上惊了起来。 胡亥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勉强把魂定了下来,这才有心思去看突然出现在书房里的人。 当他看清楚了来人的相貌时,不禁眼前一亮。 “蒙大叔?是你?”胡亥有些惊诧的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说着,胡亥站起身绕过矮几,走到蒙恬的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蒙恬对胡亥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他站起来之后,先是冷眼打量了他一下,又对着整个书房环视了一圈。明显对胡亥做皇帝这件事没有那么放心。 胡亥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转过头对书房里的下人说道:“来人,给蒙将军倒茶去。” “喏。”两个丫鬟答应着,一俯首便出去了,不一会儿便捧着茶具走了进来,给胡亥和蒙恬都倒了一杯茶。 胡亥对蒙恬的印象还停留在孩提时代。那个时候,胡亥还是个不懂事的单纯小儿——当然他现在跟从前也差不多——这次见到蒙恬便格外高兴,要不是顾忌着自己皇帝的身份,早就跳起来拥抱他了。 “蒙大叔,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见到许久未见的故人,胡亥拉开了长聊的架势。 “回陛下,臣今日到达咸阳,便赶着来宫中面圣了。” 蒙恬也很喜欢胡亥这孩子,但是如今,早已经今时不同往日。蒙恬时刻不忘君臣之礼。 胡亥自小就知道,他们这些人一向都只这样的,虽然嘴上客气,但未必就真的是生分了。所以对蒙恬的话也没有太过在意。更何况,胡亥一直都是不拘小节的。 “辛苦辛苦,一会儿回府里一定要好好休息。”说着,胡亥想到了什么,问道:“现在边关怎么样了?” 蒙恬道:“回陛下,匈奴人虽然猖狂,但,前不久修建的长城为抵挡匈奴起了不小的作用。再加上微臣的一些微薄力量,他们暂时还不敢怎么样。”说到这里,蒙恬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如果扶苏公子还在的话,就更好了,他在边关一直都很有威望,匈奴人也很忌惮他。” 说起扶苏,胡亥脸上的笑突然就消失了,刚才见到蒙恬生出的喜悦也消散无几,他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我大哥……唉,不知我父皇为何要这样做,我大哥,他到底做错了什么?父皇一定要杀了他?” 说着说着,胡亥的眼圈渐渐红了。 蒙恬观察着胡亥的反应,发现他现在的表现并不像是装出来的,更像是真情流露,一时间,蒙恬的心里也有些不懂了。 他从北方来到咸阳的这一路上,听说了遗诏的事,早就知道了胡亥做了皇帝的消息。他也一直都在思考,如果是胡亥当了皇帝的话,那么之前赐死扶苏的旨意十有八九跟他有关系。 扶苏从前一直怀疑,这事情是赵高所为,不过在蒙恬看来,这件事更像是胡亥命令赵高做的。 但是,蒙恬心中的想法开始动摇了,胡亥对圣旨的事情,明显就是不知情的。 况且,现在的胡亥看起来,明显就不是那种有心机的样子,和小时候那个单纯的孩子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胡亥擦了一把眼泪,叹了口气说道:“蒙大叔,我大哥的尸首,现在何处?” 蒙恬说道:“已经安葬在北方边关了。” 胡亥回道:“我想去看看他,蒙大叔,你带我去看他。” “陛下,您现在已经是一国之君了,不能像从前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胡亥的眼中一阵失落。 蒙恬想了很久,最终把所有的怀疑都转移到了赵高的身上。 守在门外的丫鬟进来禀报道:“陛下,赵大人求见。” 蒙恬抬起眼睛,看了看丫鬟。 胡亥说道:“让他进来。” 蒙恬刚刚进了咸阳城,赵高就从手下人那里得到了他的消息,急着就赶过来了。 “臣参见陛下。”赵高走进来,俯首行礼道。 “赵大人请起。”胡亥冲他伸了伸手。 赵高抬起头来,看了看坐在旁边的蒙恬,笑道:“这不是蒙将军吗?真是好久不见啊。什么时候从北方边关回来的?” 蒙恬站起身来,拱手道:“多谢赵大人记挂,今日刚到。” 赵高在书房里慢慢的踱着步,仿佛这书房是他的地盘一样,仿佛旁边的胡亥根本不存在一般。 “蒙恬将军一直都在北方边关抗击匈奴,现在突然回咸阳,不知所为何事?” 蒙恬正想说这个,没想到赵高先提起来了,这也好。蒙恬笑了笑,说道:“赵大人,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问你。” 赵高看了看他,说道:“莫非,与先帝的圣旨有关?” 蒙恬笑道:“看来,赵大人知道的不少,既然这样,想必你一定知道跟这圣旨有关的事吧?” 赵高横了他一眼,冷笑道:“跟这道圣旨有关的事不少,不知道蒙将军想知道哪一件?” 蒙恬是个武将,说话做事一向是直来直去。他懒得跟赵高绕圈子,直接说道:“赵高,赐死扶苏,赐死我的那道圣旨,真的是先帝下的吗?” 说完,蒙恬盯着赵高的眼睛,等着他的回答。 赵高面不改色心不跳,对蒙恬笑道:“当然,难不成,蒙将军对此有什么异议?”他想了想,又笑道:“呵呵,你自然是有异议了,不然,你早就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一死以谢天下。而不是抗旨不遵,还跑回咸阳来刨根问底。” 说到最后的这句话,赵高突然提高了声调,语气也狠辣了不少。 蒙恬并没有丝毫的惧意,他一点都不害怕赵高,相反,还对他有些轻视。在蒙恬看来,“上战场奋勇杀敌”与“居朝堂争名夺利”是有着本质区别的。这次要不是因为圣旨的事情,蒙恬是不稀罕和赵高这样的人说话的。他笑了笑,说道:“赵大人说的没错,我本就对这圣旨有异议,所以,赵大人若是知情,不妨告知一二。” 如今秦皇早已不在了,统领大秦的人是胡亥。朝堂上的风云,早就已经变了。赵高不怕他知道圣旨的事,而且,就算他知道了,也未必能怎么样。 赵高笑道:“既然蒙将军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胡亥也睁大眼睛看着他俩,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大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赵高怎么可能会忘记胡亥的存在,他看了胡亥一眼,说道:“陛下,您看了这么久的奏折,想必早就已经累了,不如去偏殿休息一下。” 胡亥不依,说道:“我不累。” 赵高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说道:“陛下。” 胡亥撅了撅嘴,不满的答应道:“好,我去休息。” 说完,胡亥不放心的看了他们一眼,便出了书房的门。 看着这一切,蒙恬的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胡亥对赵高这么言听计从,大秦,恐怕是要出事啊。他看了赵高一眼,说道:“好了,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别人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赵高点了点头,说道:“蒙恬,你怀疑的没有错。” 蒙恬急切的说道:“那圣旨,果然有问题?” 赵高捋了捋胡须,说道:“对,想要杀死你们的,并不是先皇。” 蒙恬冷笑一声,回道:“果然如此,伪造圣旨的人,该不会是你吧?” “没错,就是我。”赵高终于承认了。 赵高说的这么干脆,让蒙恬不由得一怔,他想了半天,最后仰天大笑,说道:“赵大人,我该说你什么好呢?直爽?敢作敢当?” 赵高笑道:“蒙将军用这么多好词形容我,真是不敢当。” “哼,”蒙恬冷笑道:“真当我是在夸你呢?” 说着,他快步走向赵高,挥起拳头朝着他的脸狠狠的砸了过去。 “卑鄙小人。” 这一拳来的猝不及防,蒙恬的力气又大,赵高整个人瞬间被打飞出去。 他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嘴角淌着鲜血,冲着蒙恬阴气森森的笑。 “蒙恬,别做这些徒劳无用的事了,你现在也只能打我两下出出气,但是你,依旧会死。” “哼,我现在就把你刚才的话告诉所有的人。”蒙恬气愤的说道。 “你还有这个机会吗?”赵高从地上站起来,说道:“蒙恬,扶苏都已经死了,你一个人挣扎还有个什么劲?还是速速自尽吧。” 蒙恬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不怒自威的脸上看起来杀气十足。 不等蒙恬说话,赵高冲着书房门口喝了一声道:“来人啊!” 第211章 一个一个的除掉 随着赵高的一声令下,书房门口冲进来一波侍卫。只不过,他们刚进来的时候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到蒙恬将军后,一个个都凶不起来了。 “愣着干什么?给我把他拿下!”赵高施令道。 打头的几个侍卫为难的看了看赵高,只好对蒙恬说道:“蒙将军,对不住了。” 蒙恬面色凶狠的看着赵高,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高从袖子中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笑道:“蒙将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蒙恬一瞬间便明白了,他和扶苏,不过是这些人朝堂争斗的牺牲品罢了。 只是,他和扶苏这些年为大秦做的一切,终究是白费了。 尤其是扶苏,死的太不值了。 蒙恬的心里涌起一股悲凉。他伸手夺过一个侍卫手中的刀,朝着赵高劈了过去。 赵高慌忙向后一闪,堪堪躲过了蒙恬这一击。 几个侍卫见状,连忙冲上来挡在蒙恬的前面,护住赵高。 赵高对蒙恬笑道:“蒙将军,你这样闹,一点用都没有,还是乖乖的就死吧。” 蒙恬冷笑,眼神中透着绝望,说道:“死之前,也要先杀了你。” 说完,蒙恬的刀毫不留情的劈了过来。 侍卫们也没办法,虽然他们和蒙恬有旧交,但他们现在都是听命于赵高的。他们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迎战蒙恬了。 看到蒙恬眼中的寒光,赵高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战。在侍卫的掩护下慌忙逃出了书房。同时叫来了更多的侍卫。 “蒙恬意欲行刺陛下,快来护驾!” 听到陛下有危险,侍卫们纷纷赶了过来。 去了偏殿的胡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去书房里听一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可是刚一出门,便看到了大队的侍卫冲进了书房。 胡亥觉得有些不妙,匆匆朝着书房奔了过来。可刚走到半路,就被几个下人拦住了。 “陛下,听说蒙恬将军意欲行刺,您没事吧?” “什么?!”胡亥连忙推开了他们,朝着书房走去,可没走几步就被几个侍卫拦住了。说什么都不肯放他过去。 “陛下,书房里危险,陛下千万不要过去。” “放开我!”胡亥奋力挣扎。但这些侍卫明显都是听命于赵高的,再加上书房里现在的确很危险,所以都拼命的拦住了胡亥不让他进去。 这些侍卫的战斗力明显和蒙恬不是一个段位的,没一会儿,蒙恬就杀出了书房,四下里搜寻赵高的踪迹。 赵高哪里会等他杀过来,逃出书房的时候就已经喊了弓箭手过来。蒙恬刚一出书房的门,便看到了面前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纷纷拉满了弓对准了他。 “蒙大叔!”胡亥被侍卫们挡着,仍旧不放心的看着他。 赵高对蒙恬冷笑一声,说道:“蒙恬,放弃吧。再怎么挣扎都是没用的。” 自从刚才得知了真相之后,蒙恬就已经决心要把赵高杀掉,而他自己,也没打算活着出去。 “赵高,你以为这些人能困住我吗?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胡亥挣扎了半天,仍旧没有冲出侍卫们的保护圈,他来到赵高的身边,急切的问道:“赵大人,让他们把武器放下!” 赵高丝毫不理会胡亥的话,说道:“陛下,这里危险,您还是去别处避一避吧。” 说完,赵高冲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两个侍卫得到命令,一左一右搀起胡亥,不由分说的将他带走了。 “放箭!” 一时间,箭矢像雨一样朝着书房的方向射过来,蒙恬知道,以自己一人之力根本没办法抵挡这么多的箭,只好一个闪身进了书房,躲在安全的地方。 透过窗户往外看,蒙恬发现,外面除了刚才那些弓箭手之外,侍卫又多了好几层,而且正趁着弓箭停歇的空档朝着书房奔过来。 赵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叛贼蒙恬,抗旨不遵,并意欲行刺陛下,杀无赦!” 蒙恬的眼神中迸发出骇人的杀意。他冲出门,和那些奔过来的侍卫们杀在一起。 蒙恬的身手虽然了得,但却敌不过赵高的人海战术,侍卫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但却有更多的侍卫扑上来。书房门前逐渐堆积起一堆尸体,蒙恬的体力也渐渐不支。 就在这时候,赵高对几个弓箭手使了个眼色,没一会儿,几只带着寒光的箭矢就对准了蒙恬。乘着蒙恬不备,这几只箭便朝着他“嗖嗖”的射了过去。 蒙恬闷哼一声,捂着胸口慢慢倒下。他身旁那些侍卫见此机会,纷纷上前,手起刀落,一时间,书房门口一片血肉横飞。 “啧啧,”赵高别过脸去,说道:“太残忍了。” 一代将军蒙恬,就这么死在了佞臣的手上。 …… 蒙恬死在陛下书房的事情,一时间惊动了整个朝野。不过,赵高一早就已经放出风去,说蒙恬不仅违抗先皇的旨意,而且还意欲行刺当今圣上,死不足惜。 如此一来,朝中的风向也渐渐控制住了。那些原本还在为蒙恬觉得可惜的人,也渐渐的没了声音。虽然仍旧有人觉得,蒙恬的死多半与赵高有关,但如今的大秦,陛下基本上不理事,赵高一人一手遮天,就算他们想说什么,也会被赵高驳回。 但李斯就不一样了。他的话,赵高还是要考虑一下的,但具体怎么考虑,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赵兄,那蒙恬,当真是你杀的?”李斯问道。 赵高缓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是啊,怎么了?” 李斯皱着眉,说道:“那蒙恬,可是镇守边关的大将,你居然就这么把他给杀了,如今朝中无人能接替他,你置边关的安危于何处?” 赵高不以为然的说道:“怎么会没人呢?再说了,就算真的没人,我们也可以提拔一些小将上来嘛,江山代有才人出,大秦总不能一直靠着他蒙恬一个人。” “可就算如此,”李斯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但仍旧急切:“那蒙恬本就是无罪的,你我都知道,可他现在居然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 赵高笑了笑,说道:“李兄,你这是怎么了?那道圣旨可是你我一起拟的,现在目的达到了,你却后悔了?” 李斯叹道:“扶苏和蒙恬,都是大秦的人才,我是为他们觉得可惜,为大秦觉得可惜。” 赵高眉毛一挑,看着李斯说道:“那么,李兄的意思是…?” 李斯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没事,我只是…略有感慨罢了。” 赵高也没追问,只是一脸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同时想起了一件过去的事。 上次在修建长城的事情中,李斯为了保命,不惜把事情全都推到赵高一个人的身上。不仅让赵高在狱中吃尽了苦头,而且还害他丢了一个脚趾。这样的仇,赵高可是一直都记着呢。 既然现在李斯已经有了不配和他的苗头,那么赵高也就可以顺水推舟的除掉他。 如今这大秦,已经在他赵高的掌控之下了,当初曾经为难过他的那些人,如今,他要一个一个的除掉。 想到这里,赵高笑了笑,对李斯说道:“李兄,你这个丞相的位子坐了很久了吧?” 李斯点了点头,说道:“怎么了?” 赵高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说着,赵高站了起来,继续说道:“如今新帝继位,朝堂中的臣子们,也该换换水了。” 李斯不解,心中隐隐觉得不妙,问道:“换水?” “是啊,你看现在扶苏和蒙恬都已经死了,当初支持扶苏的那些人,肯定是要换的。” 李斯十分担忧,说道:“难道,你的意思是说,像除掉蒙恬一样除掉他们?” “有何不可?”赵高笑了笑,看似不经意地拿起了桌上的一柄匕首,放在手里一边把玩一边说道:“他们这些人,当初可是没少为难我们,杀了他们有什么可惜的?” “可是,”李斯一脸担忧的回道:“这些人当中,很多都是朝廷重臣,不可或缺的,若是一下子全部处理掉,我怕一时半刻找不到可以填补空缺的人。” “李兄你放心,这个我早就已经想到了,那帮老东西下去了,有的是人可以填补。”说着,赵高拿着匕首慢慢踱到李斯的身后,说道:“比如我。” “你?”李斯不解的说道:“你现在不是中车府令吗?” “对啊,可是现在,我想换个官当了。”赵高的眼中寒光乍现,用手里的匕首从后背狠狠地插进了李斯的胸口。 李斯还要说什么,突然感觉胸腔一凉,顿时所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低下头,看着胸口冒出来的刀尖,和汩汩直流的鲜血,僵硬的转过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赵高。 “为…为什么…?” 赵高冲他恶狠狠的笑,说道:“李兄,这一刀是想告诉你,做人要讲义气。” 李斯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自己到底何时得罪过他。 看来,多半是因为赵高上次入狱又差点被车裂的事情。 “可是……”李斯想说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难临头各自飞”之类的话,但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赵高“刷”的一声将匕首抽了出来,对李斯笑道:“对不住了李兄。不过你别担心,你的家人都会好好的,还有,”他弯下腰来看着已经倒在地上蜷缩着的李斯,说道:“你的丞相位子,我会好好坐下去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好好的去吧。” 李斯恨恨的瞪着他,最后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第212章 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 胡亥登上皇位后,洛长歌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秦皇曾经将民间所有的书都集中到了咸阳,这样的做法本来没什么坏处。而之后发生的焚书坑儒的事情虽然给大秦带来了动荡,但在洛长歌和整个乐府的努力下,已经将损失降到了最低。不知情的人可能以为毁掉了不少的书,但这些书如今都在洛长歌的书房里,损失根本就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重。 她担心的是书房里的那些书,胡亥的皇位根本就坐不了多久,等项羽杀到咸阳之后,不论她做了多少努力,都会被他的一把火付之一炬。 所以,自从胡亥登基之后,她就日夜赶工,在自家的后花园里建造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室。这个地下室的空间丝毫不逊色于她的书房暗间,并且做了很多防火防盗防水防一切的措施。 这些天里,她一直在忙着和鹿之野一起,将书房暗间里的书挪到地下空间里去。 没办法,谁让她当初做那个书房暗间的时候,忘记考虑历史的进程了呢。现在只好多了一个工程。 这天晚上,忙碌了一整天的洛长歌进了书房,准备点数一下剩下的书就回去睡觉,可是刚进去还没多久,就听到了一声异响。 洛长歌一惊,抬起头朝着发出声音的那个角落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她怀疑是不是胡亥来了,但想起上次在书房里发生的事,便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再说了,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自由了。 她又低下头去继续整理书单了。 角落里的声音只响了一声,之后就再也没有响起过。洛长歌正聚精会神的查看书单,冷不防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她的心头猛地一惊,慌忙转过身,见身后的人果然是胡亥。 “你干吗?”洛长歌被他吓了一跳,声调都高了,后退两步颤抖着声音喊道。 胡亥不理她,上前两步又抱住她,霸道的力道不容她拒绝。 洛长歌挣扎了一会儿,实在是挣脱不开。 胡亥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长歌,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洛长歌觉得他今天的情绪好像不太对,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胡亥静静的抱着她没说话,半晌后,终于说道:“长歌,我想蒙大叔了。” 蒙恬的事,洛长歌已经听说了。她除了唏嘘感叹,也没什么好说的,好做的,毕竟这是历史的进程。只是一想到曾经在北方边关的那段日子,洛长歌的鼻子就酸酸的。 “我知道,你别伤心了,他人已经走了,你还是节哀吧。”洛长歌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他道。 胡亥继续说道:“李丞相也死了。在家中暴毙身亡。” “哦是吗?”洛长歌说道:“那可太好了。” 她知道李斯早晚会有一天死在赵高的手上,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胡亥放开了她,一脸不解的问道:“长歌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洛长歌连忙否认。 胡亥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迷茫,他说道:“人人都想当皇帝,可我不知道当皇帝有什么好,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这些天,我几乎夜夜都做噩梦。” 洛长歌看着他的脸,发现他和以前比起来,憔悴了不少。明明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可看起来却像是经历了一番沧桑的中年人。就算洛长歌对他并无爱慕之心,也不由得对他有些心疼。 “就是啊,做皇帝未必是一桩好差事。看起来似乎是拥有了一切,但做任何事情之前,也都要考虑这一切,皇帝,其实就是一个担着最大的责任有着最多的束缚但却无人诉说的,孤独的存在。” 听了洛长歌的话,胡亥苦笑一声,说道:“是啊。你说的好有道理。” 洛长歌继续说道:“现在你已经是皇帝了,就不得不独自面对这些。公子,这是你的责任,你的宿命。” 洛长歌说的这些,胡亥一直都知道,自从赵高和李斯拥立他做皇帝的时候,他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他现在并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 “长歌,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洛长歌问道。 胡亥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洛长歌认真的说道:“长歌,随我进宫吧。” 洛长歌没明白,问道:“进宫?做什么?”她想了想自己的职业,说道:“弹琴吗?” 胡亥摇了摇头:“不是,进宫…陪我。”说完,他认真的看着她,期待着她的回答。 洛长歌刚才还以为他要说着朝堂上令他不明白的那些事。谁知他说的,竟然……是这个。 她低下头,转过身去说道:“胡亥,你知道我不会同意的,何必多此一问呢。” “为什么?”胡亥不死心的问道:“是因为鹿之野吗?” 洛长歌点了点头。 胡亥不解。他刚刚认识她的时候,正是她和大哥解除婚约的时候。很多人在传,大哥是为了皇位、为了顺应父皇的意思,才和她订婚的。那个时候他以为,她其实并不是不喜欢扶苏,而是觉得扶苏对她的心思并不纯粹。所以才会解除婚约。 一直以来,他都是真心待她的,可就算是如此,自己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他知道她和鹿之野的事,但他不明白的,是鹿之野到底有什么好。 “为什么是鹿之野?”胡亥扳过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没有为什么,如果非要找到一个原因,那大概就是,缘分吧。”洛长歌答道。 “缘分?呵,”胡亥冷笑一声,说道:“我和你之间难道没有缘分吗?”说着,胡亥不由得抓紧了她的肩膀。 洛长歌的肩膀被抓的生疼,她想挣开他,但胡亥的力气比她的大的多,她的挣扎根本就没什么作用。 “你放开我……” “不放!”胡亥一脸霸道的看着她。 “胡亥,我们之间是有缘分,不过是普通朋友的缘分,现在更是君臣的缘分,你懂我的意思吗?” “不懂,我这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 胡亥说的霸道又孩子气,好像他在她面前,仍旧是曾经那个无拘无束的小皇子。 洛长歌终于挣开了他的手,说道,红着脸气喘吁吁的往墙角的方向靠了靠,说道:“那倒不会,只不过,我不会喜欢你。” 她整理了一下刚才因为挣扎而有些凌乱的衣衫,说道:“胡亥,你现在是一国之君,你可以有很多选择,实在是没有必要在我这里耽误时间,浪费精力。” 胡亥朝着她后退的方向走了两步,将她完全逼到了角落里,态度坚决的说道:“不,我放弃那些选择的权力,我只要你一个人。” 洛长歌无奈,说道:“可是我已经有鹿之野了。” 胡亥的眼中闪过精光,说道:“那也没用,我要定你了。” 说完,胡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 洛长歌靠在墙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一阵忐忑。不知道胡亥要做什么。 ……… “你说什么?你想让洛长歌进宫,还要让她做皇后?!”赵高拍着桌子站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胡亥一脸坚定:“没错。” 赵高拒绝的也很坚定:“不行,绝对不行。” 胡亥不解:“为什么?” 赵高解释道:“陛下,难道你忘了?洛长歌,连同乐府的那帮人,从前都是支持扶苏的,你不防着他们也就是了,怎么还把他们放到自己身边啊?唯恐天下不乱?!” 胡亥一向很听赵高的话,但是现在却一反常态,说道:“赵大人,你多虑了,我大哥已经不在了,时过境迁,根本没有必要防着当初支持他的那些人了。” 赵高还是头一次见胡亥不听从自己的话,总觉得自己今天遇到了一个假的胡亥。他叹了口气,说道:“陛下,你一个人这么想,不代表他们也会那么想。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洛长歌,但是,你真的了解她吗?那姑娘看着是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但本质就是个害人精。你可千万别被她的表象迷惑了啊。” 胡亥仍旧不听他的话。他喜欢了洛长歌这么久,知道她不是赵高所说的那样:“赵大人,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已经决定了,还是快快吩咐下去,准备迎她入宫的事情吧。” 赵高眼皮一挑,顿时感受到了一股危机感。 胡亥从前一直对他言听计从,可是现在一说到洛长歌的事,就有了他自己的主见,不管对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甚至还命令起自己来了。 若是真的让洛长歌入了宫,恐怕这孩子就更加不好控制了。 再说了,洛长歌那丫头鬼精鬼精的,一张嘴又能说会道,跟自己又素来不和,若是她成了大秦的皇后,那情况可就不太妙了。他赵高好不容易才扶持胡亥继位,成了辅佐皇帝的最重要的人,这一切可不能让一个姑娘来破坏了。 所以,洛长歌绝对不能进宫,她甚至不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扶苏和蒙恬已经死了,李斯也已经死了,接下来,就轮到乐府的这些人了。 想到这里,赵高对胡亥笑了笑,说道:“好的陛下,我这就去准备。” 刚才因为和赵高意见不合,胡亥有些生气,现在见他同意了,不由得有些意外,高兴的说道:“赵大人费心了。” 第213章 抗旨不遵 “洛长歌接旨。” 自从昨晚胡亥离开之后,洛长歌的眼皮就一直在跳,就在刚刚,赵高来到洛府并说出刚才那几个字之后,她的眼皮居然不跳了。 洛长歌隐隐觉得,这道圣旨上写的,多半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赵高的声音在洛长歌听来依旧讨厌,但他这次是来传旨的,洛长歌只得老老实实的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乐府副令洛长歌贤淑大方,品貌出众,着封为皇后,迁入宫中居住,钦此。” “……”洛长歌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一声晴天霹雳。 入宫?还皇后?胡亥这是要干什么?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原来他昨天离开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不是气话?是认真的? 赵高不情不愿的读完了圣旨上的内容,暼了跪在地上正在发愣的洛长歌一眼,说道:“起来吧,怎么,高兴坏了连谢恩都忘了?” 洛长歌回过神,起身接过圣旨,听了赵高的话,不知怎么的特别想骂他:“高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高兴了?” 赵高一直都知道洛长歌和鹿之野的事。胡亥这次的行为,是想直接将他们两个拆散啊。洛长歌接到这个旨意,心里肯定会不高兴。赵高刚才故意那样说,不过是为了刺激她罢了。这个时候不踩上一脚,实在不是他赵高的作风。 他笑了笑,说道:“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圣旨已经下来了,你还是收拾收拾赶紧进宫吧,那个鹿之野,”赵高摸了摸胡须,说道:“就别再想了。” 洛长歌没有心情和他废话,瞪了他一眼说道:“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 说着,洛长歌把手里的圣旨又扔回了赵高的手中。 “难道你想抗旨不成?”赵高接过圣旨,看着她说道。 “我要去找陛下。”洛长歌知道,这事跟赵高说不清楚,也就不再跟他废话推开他就要出门,打算进宫找胡亥说清楚。 赵高伸出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洛大人还是接旨吧,陛下九五至尊,根本不会收回旨意的。你这样做根本没用的。” 洛长歌一把推开他的胳膊:“让开。” 刚才来的路上,赵高还在想,如果洛长歌真的安安静静的接旨了怎么办,看来,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只要她有抗旨的意思,赵高就可以拿住这个把柄做文章,到时候事情闹大了,连胡亥都保不住她。 洛长歌刚要踏出房门,赵高的声音在后面说道:“洛大人可要想清楚,你今天只要出了这个门,就算是抗旨不遵了。抗旨的严重性不用我跟你多说吧?” 洛长歌嗤笑一声说道:“别拿抗旨吓唬我,这是我和胡亥之间的事,你给我闭嘴好吗?” 赵高继续说道:“洛大人,公子如今已经是一国之君了,你直呼陛下的姓名,该当何罪?” 洛长歌瞪了他一眼:“……赵高你个傻…” 洛长歌很想痛痛快快的骂他一顿,但想到自己现在在大秦,很多现代的粗口他都听不懂,再说了,在这里跟他计较这些是没用的,于是不再搭理他,转身走出了房门。 赵高没有追出去,他现在巴不得她能抗旨,然后去找胡亥理论。这样一来,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 书房里,胡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怒气冲冲的姑娘,对于她的来意早已经心知肚明。 胡亥看了看书房里几个下人,轻轻的说道:“你们几个先下去吧。” “喏。” 没一会儿,书房里就只剩下了胡亥和洛长歌两个人。 “胡亥,你什么意思?”洛长歌气冲冲的问道。 胡亥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什么意思,你不是知道吗?我一早就对你说过了。”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洛长歌质问道。 “我只是想留住自己喜欢的姑娘罢了。” 洛长歌呼出一口气,忍耐着心里的火气,对他说道:“胡亥,感情这种事讲的是两情相悦,你就算强迫我进宫,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胡亥看向洛长歌的眼神中透着委屈不解,但更多的是蛮横任性:“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等你进了宫,你的想法慢慢的就会转变的。” “胡亥,你能不能成熟点?好歹也是做了皇帝的人了。一味的强迫是不会达到目的的。”洛长歌已经无奈到极点。 “什么是成熟?放你和鹿之野在一起就是成熟吗?”胡亥反问了一句。 洛长歌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胡亥,我的意思你一直都知道的,为什么你就不能面对现实呢?你以为用一道圣旨就能束缚住我吗?” “难道不能?”胡亥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她了:“你要是抗旨的话,想过会出现什么后果吗?” “胡亥,你……”洛长歌气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现在的胡亥,已经不能跟他讲道理了。 她知道,抗旨不遵,最坏的结果就是株连九族,可是洛府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而且最近因为处理书房的事情也已经遣散了很多下人。就算真的到了这一步,她也不怕,起码不会连累别人。再说了,胡亥未必舍得这么做。 她想了半天,心中决定了什么,终于说道:“胡亥,你还是别坚持了,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跟你说过,等我说完,你或许就能改变你现在的想法了。” 胡亥疑惑,问道:“什么事?” “我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并不是大秦的人,” 洛长歌知道,她早晚有一天会回到现代去的。不如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也好让他放弃现在强迫她进宫的打算。 胡亥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你从前是哪国的人,很重要吗?只要现在是大秦的人就行了。” 洛长歌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其实,我是两千年以后的人,因为一架琴不小心才穿越回了历史,回到了大秦。” 胡亥不信,说道:“你该不会是为了说服我编造出来的吧?” 洛长歌蹙起眉头,摇了摇头说道:“我有必要骗你吗?这件事鹿之野也知道,不信的话,你大可以去问他。” 胡亥有些半信半疑的看着她。洛长歌继续说道:“我既然不是大秦的人,定不会一直在这里呆下去,以后的某一天肯定要回到我自己的世界的。或许这一天,马上就要到了。” 胡亥眼皮一挑,问道:“真的?” 洛长歌点点头,说道:“关于你昨天跟我说的‘缘分’的问题,事实上,我和大秦的缘分虽然很奇妙,没办法用常理解释,但终究是不能持续的。相应的,我和你们的缘分也是一样,包括你,包括鹿之野,包括我在大秦遇到的所有的人。和我真正有缘分的,是那些和我生活在同一个时空的人,是两千年以后的人。” 胡亥处在震惊中,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说的认真,他没办法不信。可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他根本就没办法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洛长歌的话仍在继续:“所以胡亥,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一个飘忽不定的存在,你没有必要在我的身上花这么多心思的。”她叹了口气,说道:“我是不会进宫的,我知道帝王的圣旨没办法收回,所以,你还是尽快写一道处罚我的旨意吧。” 说完,洛长歌转身,大步离开了书房。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胡亥内心复杂的情感像汹涌的潮水一般拍打着他的心。 她居然不是大秦的人,她甚至不属于这个时空。可就算如此,她的心依旧在鹿之野那里。就算她留在大秦的日子不多了,她也不愿意和自己多相处哪怕片刻的时光。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喜欢她,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胡亥想不明白。他有些无力的坐在了榻上。 …… 深夜,悬杪楼里正准备关门的纯生迎来了他最后一个顾客,不过,以这位顾客的特性来看,他很有可能是明天的第一个。 胡亥熟门熟路的进门上楼,又进了自己常去的包间,大声喊了一句道:“纯生啊,把你们店里的酒都搬上来。今天我要不醉不归。” 纯生挠了挠头,提了两坛酒上了楼:“公子,酒喝多了容易伤身啊。再说了,你哪次不是‘不醉不归’啊?” 胡亥笑了笑,没有理会他,伸手提过一个酒坛,打开了封口。 看到胡亥略显憔悴的神色,纯生不由得吓了一跳。现在距离上次他来悬杪楼,并没有过去多久,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看来,做皇帝和做皇子终究是不一样的。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酒菜上齐了,纯生坐在他的面前问道。 以纯生的经验来看,这位曾经的皇子每次来这里,肯定心情都不佳。不过反过来一想,也没什么好说的,人只有在最不开心的时候才会想要一个人来喝酒。 胡亥喝光了碗里的酒,苦笑道:“一言难尽。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掏空了。” 纯生又帮他倒了一碗酒,笑了笑说道:“公子还是看开些吧,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都要你操心。” 胡亥端起酒碗的动作蓦地一停,定定的看了纯生几秒,随后不禁放声大笑起来,说道:“这么说,我的身份,你早就知道了?” 第214章 挽回局面的办法 纯生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说道:“也并没有很早,也就是……前几天的事。” 胡亥恶作剧的一笑,说道:“不许瞒着我啊,现在要是不说实话,可就是抗旨了。” 纯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说道:“不敢不敢。”说着,将另一坛酒也打开了。 胡亥刚刚笑过,现在脸上就又被愁云所笼罩,说道:“你不敢,所有的人都不敢,可是,她就不一样了。” 纯生知道他说的是谁,也知道胡亥为什么会不开心了。 “是……洛大人的事?” 胡亥冲着他苦笑一声,说道:“你都知道了。” 纯生笑道:“之前听你说过。” 胡亥一直都拿他当知己的,所以并不跟他计较这些。就算纯生不知道,胡亥也打算告诉他的。 “你猜的没错。”说完这句,胡亥就不打算再继续多说,端起酒碗仰起头一饮而尽。 胡亥这次来,不仅人沧桑了不少,连话也不愿意多说了。看来,这次的事情,肯定比以往困扰他的那些都要棘手。 不过他现在是一国之君了,纯生也不太好多问,他虽然只是个酒楼的店小二,但“伴君如伴虎”这样的话他还是听过的。 他既心情不好,那就陪着他好好喝酒就是了。 想到这里,纯生便不再多问,举起酒碗和胡亥的碰在一起,准备陪他一醉方休。 …… 赵高从洛长歌家里出来之后,便把胡亥要娶洛长歌的事情以及洛长歌抗旨不遵的事情传了出去。不过才两天的时间,这件事就传遍了咸阳城。这下子,就算赵高不做什么,那些朝中的老臣也会磨破了嘴皮去求胡亥,杀掉抗旨不遵的洛长歌的。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等着洛长歌被杀的消息了。 消息传到鹿之野这里的时候,他正在乐府的藏书楼里查看书单。几个碎嘴的下人在一旁正说些有的没的,正好说到了最近咸阳城里流传的事,没想到全被乐府令大人听了去。 鹿之野心中顿时一紧,扔下手里的书简,拉住了旁边的小书吏,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书吏一看是鹿之野来了,虽然害怕,但不敢欺瞒,只好如实说道:“鹿…鹿大人,小的听说,陛下要封洛大人为皇后,可是洛大人并不同意,现在几乎全城都在传,要陛下赐死洛大人……” 鹿之野抓着他的力道又重了几分,问道:“当真?” 小书吏连忙点头,说道:“小的不敢欺瞒大人。” 鹿之野推开他,大步离开了藏书楼。 …… 胡亥正在书房里,把自己扔进奏折堆里试着磨练自己的性子,突然听到了书房里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臣参见陛下。” 胡亥抬起头,看到鹿之野的脸后,眼里的温度瞬间冷下去几分。 “是你。”胡亥放下了手中的奏折,说道:“起来吧。你来,有什么事吗?” 鹿之野站起身,面无表情的回道:“自然是为了最近发生的一件热闹事。” “你的来意,我早该猜到的。”胡亥笑了笑,说道:“所以,你是来求我,不要杀掉洛长歌的?” 鹿之野没有点头也没有否定,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淡淡的看了一眼胡亥,说道:“陛下,你明知道她肯定不会同意进宫的,为何还要逼迫她,故意下那样的旨意?” 胡亥的神情一瞬间有些晦暗难明,说道:“你可以喜欢她,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鹿之野回道:“那么,陛下认为,怎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呢?” 胡亥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道:“喜欢一个人,当然是要和她在一起了……” “所以你就要强迫她?”不等胡亥说完,鹿之野便打断了他。 胡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没有说话。 鹿之野说道:“我就问陛下一句,若是她真的同意进宫了,但却因为陛下的做法而整天不开心,冷漠对待你,你觉得,你会因此而感到开心吗?” 在朝政上,胡亥还是个小孩子,而在感情上,他也没有成熟多少。鹿之野的这句话明显把他问住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将来的事情,他只是觉得,自己对洛长歌的爱得不到回应,所以有些难受。情急之下,就下了那样的旨意。 事实上,咸阳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也让他头疼不已。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知道该如何妥善的去解决。他绝对不会杀掉洛长歌的,但是那些老臣的意见却也不能不顾。这个时候,连个帮他出主意的人都没有,赵高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一直都不露面。他这两天其实也并不好过。 胡亥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不开心,虽然,她拒绝我的时候,朕很难受,但是现在的局面更令我难受。以后的事情,我还没有想好…” “陛下,您是一国之君,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考虑后果的。就拿现在来说,若是想堵住那些悠悠之口,长歌就必须要死,但我知道,你当初那样做,并不是想要让她死。” 鹿之野这两句话直接说到胡亥的心里去了。胡亥看了看他,虽然很不想同意他的话,但还是问道:“你说的对,这种两难的境地,确实是我没有想到的。” “所以,陛下打算怎么办?”鹿之野紧盯着他说道:“可有解决的办法?” 胡亥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看起来有些茫然,有些难受。 鹿之野就知道他会这样。他叹了口气,说道:“臣有一个办法,不知能否可行。” 这个时候,谁向胡亥来进谏都行,但鹿之野的办法,却让胡亥本能的抗拒,他本不想听的,但为了洛长歌的安危,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说来听听。” 胡亥的想法,鹿之野一直都看在眼里。从前与胡亥没有接触过的时候,他只是单纯的把他当成自己的情敌,如今看来,胡亥,只是个不怎么成熟的孩子而已。 “我的办法很简单,但是需要陛下和臣一起来完成。” “快说。” “陛下可以先下一道旨意,赐死长歌,让那些喋喋不休的老臣闭嘴……” 听到这里,胡亥顿时一惊,不等鹿之野的话说完,就打断道:“什么?赐死长歌?” 鹿之野无奈,说道:“陛下,听臣说完好吗?” 胡亥冲他摆摆手:“好,你接着说。” 鹿之野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当然不是真的要长歌死,圣旨下来之后,臣再暗中将长歌送到濮阳去避一段时间。对长歌来说,臣的祖籍濮阳比咸阳要安全的多,在那里,长歌肯定会没事的。陛下觉得这个办法如何?” 这个办法听起来好像很管用,胡亥不由得眼前一亮,说道:“真的可以吗?” “虽然有风险,但也只能这样了。”这个办法,鹿之野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现在情况紧急,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们多想,也只能这么做了。 胡亥想了想,突然觉得这个办法虽然乍一听很好,但却有点不太妥当,说道:“可是这样一来,长歌岂不是一直都要呆在濮阳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鹿之野点了点头,说道:“至少从现在来看,是这样的。” “不行,”胡亥当即拒绝了:“不能这样做。”他看了鹿之野一眼,笑道:“你这么做,是想让长歌远离咸阳,远离朕,让她永远在你的身边吧?” 鹿之野确实有这个私心,但既然胡亥已经看出来了,也不怕被他知道:“没错,不过,陛下你想过没有,对长歌来说,如今的咸阳,如今的陛下,真的没有什么安全性可言。” “……”鹿之野这话说的简单又粗暴,胡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皱了皱眉,说道:“不行,朕不同意你这么做。” “那陛下还有其他可行的办法吗?”鹿之野问道。 “说实话,并没有,”胡亥坦然的说道:“不过,为了长歌,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鹿之野有些狐疑的看了看他,不知道胡亥到底有什么办法。他对这个年轻的小皇帝并不放心,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又搞出什么大事情。到时候不仅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又让局面变得更加糟糕,更加棘手。 胡亥的这个办法,也是被鹿之野和那些大臣们逼出来的。不过在他看来,他的这个办法,比鹿之野的要好很多。 他自小生在帝王家,虽然对朝政不怎么上心,但对其他的事却耳濡目染。 他看了鹿之野一眼,说道:“我先拟一道圣旨,让长歌去廷尉司呆些日子——她对国君不敬,吃些苦头是在所难免的——那些大臣们都是这么想的,朕也只好满足他们。” “然后呢?”鹿之野问道。 “朕哪里会真的让她吃苦,去廷尉司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过段时间,等事情平息一些,就放她出来了。想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鹿之野放了心,他细想了一下,觉得这个办法也不错。既挽救了皇家声誉,又可以保住长歌的性命,同时也不用搞出太大的阵仗,让事情闹的更大。 他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就按照陛下的法子来吧。只不过,长歌出来之后呢?陛下可有什么想法?” 鹿之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是想问胡亥对洛长歌到底有没有死心。 胡亥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法言说的悲伤。就算这样,他在鹿之野的面前,也已经很克制了。 想起那天长歌对他说过的话,胡亥轻叹一声,说道:“除了成全你们,还能有什么想法?” 第215章 论功行赏 赵高的算盘打的不错,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的。胡亥果然顶不住那些老臣的压力,下旨惩处了洛长歌,发落她去了廷尉司。 虽然没有直接杀了她,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胡亥能这样做,已经很令赵高满意了。 而管理廷尉司的人是马知遥,是赵高的人,廷尉司自然也是赵高的地盘。就算胡亥没有要杀她的意思,赵高也会使些手腕,让她多吃些苦头。 可是令赵高没有想到的是,胡亥居然已经打点好了廷尉司里的一切,甚至连狱差都交代好了,让所有的人都不许为难洛长歌。 接到这样的命令,廷尉司里所有的人都明白了陛下的意思,自然不敢为难于她。这姑娘现在虽然是阶下之囚,但说不定明天就是大秦的皇后,再不济也是宠妃,但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会是远远凌驾于他们这些人之上的存在,为了自己以后的发展考虑,他们不敢得罪了这姑娘。 看到进了牢狱的洛长歌,马知遥的心情是复杂的。先帝在时,他和她是政敌,曾经明里暗里多次交手,但在大秦有难时,两个人却又曾联过手。他知道洛长歌进廷尉司都是赵高一个人在后面推动的。所以一时间,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不知道该听命于赵高,给她些苦头,还是按照胡亥的命令,好生对待她。 不管怎么说,洛长歌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出来了。虽然和预期的目标不太符合,但也足以让赵高暂时收手了。接下来,赵高就有功夫专心对付乐府里其他的人了。比如鹿之野。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上次鹿之野和洛长歌去和卫国余孽讲和并成功归来时,先帝曾经说过要重赏他们。谁知后来秦皇竟病来如山倒,而且这一病,居然就没再起来。曾经说好要给鹿洛二人的赏赐也就搁置了。 如今新帝已经登基,当初的一些事,也该料理一下了。 …… 早朝上,众位大臣正在有条不紊的说着各自要禀报的事,但胡亥无心听这些,只有赵高在一旁听的认真,并且时不时的给出些指导性意见。自从胡亥决定要放过洛长歌,成全她和鹿之野,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和从前不大一样了。就像一棵生机勃勃的树苗遇到了足以伤其根本的寒潮,就算日后天气暖和了,也再不会精神起来。现在的胡亥,不仅不理会朝政,而且连出去游玩的兴致都没了。 正当胡亥一个人在神游的时候,几个大臣争吵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的神识也被拉回了麒麟殿。 只听到赵高说道:“从前先帝在时,卫国余孽妄图侵犯大秦,好在有廷尉司的马大人在,带领部下奋勇杀敌,那些叛贼才没有得逞。后来,先帝驾崩,大秦陷入多事之秋,这件事情也就被搁置了,如今陛下早已继位,也终于可以为马大人论功行赏了。” 有些老臣听出了赵高话里的异常,站出来说道:“据我所知,击退卫国余孽,好像并不是马大人一个人的功劳吧。乐府的鹿之野和洛长歌可是作为使者去了敌营讲和,若要论功行赏,他们二人是第一位的。” 不少大臣也附和着:“是啊,深入敌营可是一件危险的差事。他们二人功不可没。” 听着大殿中越来越大的议论声,赵高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他站在胡亥的身边,朗声喊道:“大家先静一静。” 大殿中安静下来,赵高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说道:“洛长歌如今已经在狱中了,虽说功过可以相抵,但她这次的罪过,可不是一个‘成功退敌’就能抵消的……” 听到这里,胡亥突然抬起了眼睛。 “赵大人,当时卫国余孽来势汹汹,我们大家都看到过,也知道那次战争的凶险,能够将那样的敌人摆平,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啊。” 胡亥说着,冲台下几个老臣使了个眼色。 几个臣子领会了胡亥的意思,同时,他们也觉得陛下的意思难得的正确。就算那洛长歌前几天抗旨不遵,但从前立下的功劳是真是存在的,是不能含糊过去的。于是他们当即说道:“陛下说的极是。” 胡亥满意的笑了笑,对赵高说道:“赵大人,如此一来,这洛长歌就算是功过相抵了,朕虽然有心惩罚她,但也不能视大秦的律法为无物。如此……” 胡亥故作为难,想了半天后,终于说道:“还是放洛长歌出来吧。” 赵高本想趁着这件事把鹿之野和洛长歌的恩宠夺了,进一步打击乐府,可没想到,自己这个看似不错的行动,居然意外的为洛长歌脱身了。简直为自己的做法感到一阵目瞪口呆。 他这才反应过来,胡亥本来就没有要杀洛长歌的意思,就算没有今天的事情,过不了几天他也会寻个借口把她放了。可是自己这件事情提的也太是时候了,刚好被胡亥抓了个正着。 赵高突然有点想哭,但却没有眼泪。 “可是陛下……”他想再说些什么挽回局面,但这个机会对胡亥来说太过难得了,根本就不会放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胡亥打断了。 胡亥一脸惊喜的看着他,说道:“这件事就交给赵大人去办吧。” “……”赵高又一次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喏。”赵高俯身行礼说道:“早朝结束我就去。” 议事继续进行。洛长歌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就是马知遥和鹿之野。 刚刚在自己的“百密一疏”以及胡亥的“灵机一动”下吃了个大亏的赵高,现在有些气闷。一边有些懊恼,一边又对胡亥和这些反对他意见的大臣有些不满。 作为唯一一个协助君王处理朝政的人,赵高总觉得自己的威严似乎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他轻咳了一声,一方面是掩饰刚才的尴尬,一方面又是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提前清一清场。 “洛长歌已经功过相抵,那么马知遥和鹿之野两个人,也要论功行赏。” 他看了底下的人一眼,说道:“只不过,这两个人的功劳,也是分先后的。” 解决了洛长歌的事情后,胡亥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一个人开心的去神游了,不再理会这些老头子们又说了些什么。 有人不解,问道:“什么先后?” 赵高不紧不慢的说道:“当初要不是马大人拼死一搏,将那些卫国余孽杀出咸阳,赶到了长安,也不会有后来的讲和成功。马大人率领攻打的那几次,结结实实的伤到了卫国余孽的根本,而讲和,只不过是给他们的一个台阶罢了。所以说,马大人的功劳,其实是排在鹿大人之前的。” 很多大臣都觉得纳闷,鹿之野和洛长歌深入敌营的时候,明明是先帝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出的下下策,怎么现在到了赵高的嘴里,事情就变了。 有的臣子站出来质疑了:“赵大人,你这么说有些不对吧,明明是马大人无力抵抗叛军,先帝才派洛大人和鹿大人去和他们讲和的,若要论功行赏的话,鹿大人和洛大人才是头功啊。” 话音刚落,周围就传来了一片附和的声音。 “就是啊。” “赵大人该不会是记错了吧?” “不管怎么说,退敌的都不会是马大人啊…” “……” 赵高皱了皱眉头,渐渐的没了耐心,突然说道:“所以,你们是要质疑我吗?” 赵高这话说的有些让人不舒服,语气更加令人不舒服,好像坐在龙椅上的人不是胡亥,而是他一样。好像下面的这些臣子都必须要听他的话一样。 众位大臣蒙了一会儿,然后,一个年轻一些的臣子站了出来,有些不服气的说道:“赵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的话有什么不能质疑的权威吗?” 以赵高现在的身份,根本没有命令群臣的权力,但是他的心里并不这么想。他可是协助君王的唯一人,他应该有这个权力。 但是现在他不敢轻易的这么说,他需要先解决掉鹿之野的事情,然后另外找一个时机,让群臣明白一下,他赵高对于大秦的重要性。 想到这里,赵高将心里的情绪暂时压下,换上了一副笑脸,继续说道:“不敢不敢,我的意思是说,鹿之野和洛长歌二人虽然代表大秦与叛军去讲和了,但是马大人依旧功不可没。” 底下马上就有臣子说了:“马知遥确实功不可没,但如果没有鹿之野和洛长歌的话,叛军根本就不会退军,这三个人的功劳,孰轻孰重,赵大人难道分辨不出来吗?” 话音刚落,又有一人站了出来,说道:“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明白,以赵大人的能力,不应该吧,难不成,赵大人是有意这样做的?” 心里的想法被人看了出来,赵高有些恼怒,说道:“简直胡说八道!我怎么会这么做?” 反正话都已经说到这儿了,跟挑明了说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一个年轻官员索性站出来,把心里想了很久但却没说的话说了出来:“你怎么会这么做?你和乐府的人不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你这样公报私仇,以为我们大家都看不出来吗?” 年轻的官员丝毫不惧怕他,说完了上面的话,目光坦然的看着赵高。 赵高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手指关节已经握的泛白了。 他看着说话的臣子,很久都没有回应,半晌后说道:“退朝。” 第216章 指鹿为马 赵高想要在新的国君统治下,拥有属于自己的权柄,与那些平常的人臣完全不同的权柄,几乎可以和君王平起平坐的权柄。从他决定要拥立胡亥做国君的那一刻起,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无奈想法很好,但现实却总是跟不上。现在在朝堂上被群臣发难的情景,就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 他心里清楚的很,若是不能让这群大臣对自己心服口服,那么他以后的路就会走的非常艰难。想要继续掌管大秦的一切,就要想些办法,来管管这些不太听话的臣子。 他琢磨了很久,终于,他想到了一个看起来不错的办法,一个一举两得的办法,足以让群臣闭嘴,将鹿之野除掉的办法。 …… 第二天的早朝,胡亥依旧是一副什么都不管的样子,准备将所有禀报上来的朝政尽数推给赵高,他只要安安静静的坐在龙椅上就好。 可是今天的赵高,好像比以往时候来的晚一些。众人虽然觉得有些异常,但还是什么都没说。见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大家也都开始像平常那样,准备上奏国事了。 谁知,赵高刚刚在胡亥旁边站定,就先所有人一步开口了。 “大家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现在,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大家商量。我一个人总是拿不定主意。” 昨天在大殿中公然和赵高对抗的那个年轻官员轻哼了一声,小声嘀咕了一句:“难道还有你拿不定主意的事儿?” 赵高漠然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朝着门口看了一眼,然后拍了拍手。 几声清脆的击掌声过后,大殿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这声音听来有些乱,而且轻重不一,不像是一个人发出来的。 众臣子不由得转过头,朝着大殿门口看过去。只见一个小太监从门口走了进来,他的手中还牵着一根缰绳。而跟在他后面走进大殿来的,居然是一头鹿。 众人有些惊诧,不知道赵高要干什么。 “最近,我从南方得了一个稀罕物,我养了它几天,总觉得它长得有些奇怪,想请众位同僚帮我看一看。” 几个向来看不惯赵高的臣子不禁面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这不就是一头鹿吗?有什么好奇怪的。该不会又要搞什么鬼把戏吧。 “看什么啊?”有人问。 一人一鹿渐渐走到了大殿中央。赵高淡淡的笑了笑,说道:“请大家帮忙看看,这到底是一头鹿,还是一匹马呢?” 说完,赵高的眼神扫过众人的脸,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听了赵高的话,人群里顿时发出一阵不以为然的笑声和议论声。 “这不就是一头鹿吗?” “就是说啊,有什么好看的啊?” “……” 听着这些议论声,赵高只是默默的笑,最后等大家议论的差不多的时候,提高声音,一脸费解的说道:“你们都说是一头鹿,可我怎么觉得,它越看越像一匹马呢?” 赵高的话刚说完,群臣中又爆发出一阵议论声。 “赵大人该不会是眼睛花了吧?” “赵大人,身体不好赶紧找太医。” “……” 渐渐的,大家的议论声小了下去,最后,整个大殿都归于平静。 因为大家逐渐反应了过来,先后都明白了赵高此番举动的意思。 昨天的早朝上,大家刚刚就鹿之野和马知遥论功行赏的事情进行了一番不怎么愉快的讨论,最后以赵高提前退朝而告终。原本他们觉得没什么的,可是很明显,赵高并不这样认为。并且有报复大家的倾向。 而鉴于新帝登基后赵高的一系列举动,很多人都已经看出来了,坐在龙椅上的人虽然并不是他,但他却有凌驾于群臣之上的想法。 现在命人牵来一头鹿的做法,摆明了就是要刺探大家对他的看法。并且要根据这些看法,来决定今后对待他们的方式。 一时间,刚才还议论不休的大殿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内心都在纠结着。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条,是置现实和心中的是非观于不顾,顺着赵高的意思,说这是一匹马。虽然这样做违背了自己的内心,但可以保住官位,甚至是性命。 第二条,是坚持自己内心的想法,不屈服于赵高的淫威。这样做,可以秉持心中的原则,但缺点是,从此被赵高视作仇敌,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赵高寻个借口杀掉了。 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群臣,赵高心里很满意,他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等着他们做决定。 胡亥的瞌睡突然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后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没一会儿,他就发现了异常。大殿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头鹿。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得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敢回答。赵高冲他笑了笑,说道:“陛下,没什么,只是我有一个问题不太明白,所以想请教一下众位同僚。” 胡亥提起了一些些的兴趣,问道:“问题?什么问题?” 赵高回道:“臣不太明白,”他伸手一指大殿中央的那头鹿,说道:“这到底是一头鹿,还是一匹马。” 胡亥并不知道赵高这样做的深意,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道:“赵大人,这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这当然是一头鹿了。” 说完,胡亥看了看大殿中一个个犹豫不决的臣子们,说道:“众爱卿,你们说呢?” 大臣们抬起头看了看他,还是不太敢开口。 有几个人有些蠢蠢欲动了,他们见胡亥都说这是鹿了,便打算跟着胡亥的意思来。 毕竟,赵高再想一手遮天,也要考虑一下胡亥的存在。 于是,有人站了出来,对赵高说道:“赵大人,这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头鹿啊,不知为何你会将它看成是马。鹿和马虽然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但还是很容易将他们区分出来的。” 赵高的眼睛朝着他的方向暼了一下,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然后淡淡的说道:“是吗?” 说话的臣子看了胡亥一眼,又将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没错,这就是一头鹿。” 听到他的话,周围的大臣们不由得替他捏了一把汗。这已经不是在拿着自己的仕途开玩笑了,而是性命啊。 一丝淡淡的笑容渐渐浮现在赵高的脸上,他看了一眼说话的人,眼神中像是带了一丝赞赏,他甚至“呵呵”的笑出了声:“很好,你的判断很好。” 但随后,这一切就都消失了。赵高的脸色蓦地一沉,冲着大殿门口喊了一声道:“来人啊!” 这一声喊,在有些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让这些臣子的心头渐渐弥漫起一丝恐惧。 胡亥略显惊诧的看了一眼赵高,问道:“赵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他说的不对吗?” 赵高笑着摇了摇头,对胡亥说道:“当然不对了,陛下,您先别说话,看着就好。” 几个侍卫听到命令后走了进来,问道:“赵大人有何吩咐?” “给我把他拿下。”这一次,赵高的声音和刚才那一声喊比起来,要低的多,但听起来却比刚才还要吓人。 刚才说话的那个臣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原来一味的跟随陛下的脚步,也不见得会保住自己。 他有些惊恐,有些惊诧,睁大眼睛看着越走越近的几个侍卫,瞳孔越发颤抖的厉害。他突然跪了下来,颤抖着声音说道:“赵大人,别杀我,别杀我啊……” 对于他的求情,赵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任由侍卫们将他带了下去。不用赵高发话,侍卫肯定是将他带去了廷尉司,而廷尉司那边,赵高早就已经交代好了,马知遥不会手下留情,这个说错话的官员,可能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侍卫们下去之后,大殿中瞬间安静的可怕。虽然大家心里的想法是不尽相同的,但害怕和震惊的情绪占了大部分。先前那些对赵高把持朝政而有些不满的人,这个时候也都纷纷不敢说话了,甚至心里的念头也不敢再多转动一下。 不过,大秦的臣子中,还是有硬骨头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怒哼了一声,说了一声:“卑鄙小人。” 这话声音不大,听起来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聊以泄愤,但却被赵高的耳朵精准的捕捉到了。 他转过头去,看着说话的老者,问道:“您刚才说什么?” 老者并没有因为他这一问而畏缩,挺起胸膛,目不斜视的将刚才的话又字正腔圆的重复了一遍,并且还加了很多后缀。 “赵高,想用这样的办法让大家对你心服口服?你可知道防人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 赵高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是一副和善无比的神情。看上去,倒像是怕了这位老臣一样。但他接下来的话,可半点这样的意思都没有。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今天之后,朝堂上就不会有您这么一号人了。” 老臣并不怕他,怒视着他说道:“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要说句公道话。”说到这里,老臣似乎是想起了曾经的岁月,颇有感慨的说道:“想我大秦曾经多么繁盛,现在居然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赵高面无表情,对门口的侍卫说道:“带下去。” 老者被侍卫带去了廷尉司。赵高看着这些丝毫不敢说话的大臣,笑道:“各位,现在看明白了吗?这是一头鹿,还是一匹马?” 高低不一的声音渐渐响起。听到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说“马”的时候,赵高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而刚才还在不解的胡亥,早就已经趁乱踱去了偏殿。丝毫不想理会这些。 第217章 重大发现 赵高在朝堂上“指鹿为马”的事情过后,群臣之中便再没有反对他的声音。而他们就算对赵高仍旧有意见,也不敢轻易喧之于口。自此以后,赵高就成了朝堂上的第一人。 可是这样的结局,并不是赵高的初衷。虽然得到权力也是他的目的,但这次,他的本意是除掉洛长歌和鹿之野,但这个目的并未达到。反而把洛长歌从牢狱中放了出来。 那个鹿之野,这次只是削了他的赏赐,对他本人并没有什么伤害。想要除掉他,只怕很艰难。 他的父亲在大秦是个很有威望的人,除此之外,赵高还在先帝留下的一些东西中知道了,鹿之野竟然是卫国的皇族,只要他们想反秦,鹿之野就能成为卫国国君的那种。天知道他的身后有着怎样可怕的势力。目前,赵高还不想触碰这些。他的好日子刚刚来,他不想作死,只想做有把握的事。 还有那个洛长歌,抗旨的事闹的这么沸沸扬扬的,胡亥居然都能放了她,可见,胡亥这次对洛长歌可是动了真心了。有胡亥在,想要除掉洛长歌,只怕比除掉鹿之野还要困难。 赵高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去乐府转转,看看能不能在那里找到一些线索,能够帮他除掉两个乐府令的线索。 …… 最近这些天,乐府里正忙的不可开交。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收拾藏书楼里的书,很多孤本或者传世比较少的书,也都在加紧安排抄写。虽然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是两位乐府令大人下的命令,他们只要执行就可以了。 此时,洛长歌正在藏书间,托着腮看着面前的古琴出神。鹿之野在她身后的书架上,正在核对这间藏书室的书目。他回过头看了看洛长歌,问道:“长歌,你在看什么?” 洛长歌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们古人真是挺能折腾的。” 鹿之野不由得笑了,说道:“何出此言?” “你看啊,这个斫琴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造这个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鹿之野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说道:“大概是为了保护那卷乐经吧。” “可是那卷乐经根本就没什么特别之处啊。有什么好保护的?” “你说的这些,我也没想过,所以,没法回答你。”说着,鹿之野转过身进了书架之间的空隙,继续工作去了。 洛长歌又自言自语道:“难道,它把我从两千年后带过来,是需要我完成什么使命?” …… 进了乐府的大门,一派忙碌的景象就出现在赵高的眼前。他本打算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去查找一些东西,可是现在看来,这个打算怕是不能实现了。 果然,他在门口刚站了没多久,就被几个经过这里的乐官发现了。 “赵大人,您找谁?” 赵高看了他们几个一眼,问道:“洛大人和鹿大人在什么地方?我找他们两个有点事。” “在藏书楼,小的带您过去吧。” 赵高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说着,赵高便按照乐官指给他的方向而来。 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他刚要推门进去,突然听到里面传出一阵说话的声音。赵高的心思一动,收回了推门的手,准备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可房间里的对话太过令人震惊,赵高听了之后,不由得渐渐睁大了眼睛。他怀疑自己在做梦,大概是因为自己太想除掉洛长歌了,所以才会听到这些,他朝着自己的胳膊用力一掐,可是疼的很,说明他现在并不是在做梦。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里面的谈话声持续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在围绕洛长歌的身世进行,声音也并不模糊,他根本不可能听错。 赵高的心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他万万没有想到,洛长歌,她居然不是大秦的人,她居然是穿越了时空才来到这里的人。而且是在那架琴的帮助下才来的。 他看了一眼门口,决定先走为妙,这个消息可以说是十分震惊了,他得回去缓一缓,然后才能有精力想对策。 回到家中的赵高,先是喝了整整一茶壶的水,又在廊下来来回回的走了十几圈,过了很长时间之后,才从刚才的震惊中平静下来。 而平静下来之后,他的大脑中也开始不由自主的琢磨除掉洛长歌的办法了。 既然她不是这里的人,那么,总有一天会回去的,既然她早晚都要走,就让我来帮她一把吧。她肯定会感激我的,再说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让她走可比杀了她容易多了。 赵高扶着廊下的栏杆,一只手摸着唇边的胡茬,脸上慢慢浮起一丝笑意。 既然洛长歌是因为那架古琴才来到大秦的,那么,古琴里掉出来的那本《乐经》中,肯定会有将她送回去的线索。 想到这里,他连忙转身,大步朝着书房的方向去了。 先帝曾经研究过这本《乐经》,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发现。他放弃了研究之后,对这本书的管制也并没有放松,不仅严禁民间抄写此书,连朝中的人也不能拥有,如今这本书只有乐府和胡亥的书房里有,而前不久,赵高刚刚把胡亥书房里那本拿过来。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本书还能派上大用场。 进了书房,找到那本《乐经》后,他便有些迫不及待的翻看起来。 拿着这卷书简,赵高不由自主的便想到了之前,秦始皇为了得到这本书几乎无所不用其极的样子。不禁有些感慨起来。 从这本《乐经》出现到现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不少事情,曾经先皇在世的时候,这本书在他的手上,如今先皇去世,胡亥继位,但他的手中并没有实权,真正把控大秦的人是赵高,而现在,他的手中就有这么一本《乐经》,不得不说,传言果然是没错的。虽然乐经中记载的“绵延国运”之法至今没有找到,不过,他似乎发现了一件什么事情,那就是,这本书在谁的手上,谁就会是一统天下的那个人。 …… 时间过得很快,鹿之野的书目刚刚对完,又将需要抄写的书交代给了下边的人,就已经到了乐府的下班时间。洛长歌将古琴重新装进琴包里,将它背在背上,准备把它带到自己的书库里存起来。这琴早已经毁过一次了,先皇也再没有提过它,直到临去世的时候也是如此,很明显,他早就已经放弃了这架琴。再后来,这琴被鹿之野的玉佩修好了,虽然可以继续放在藏书楼里,但如今时局动荡,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这琴又关系到洛长歌能否回到现代,她思考再三,决定把它带回自己的书库中,这样才保险。 回去的路上,洛长歌看了看走在她身边一言不发的鹿之野,不禁想到了最近朝堂上发生的事情。 “小野,你……没事吧?”洛长歌小心翼翼的问道。 鹿之野转过头看着她,回道:“没事啊,你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我看起来像……有事的样子?” 洛长歌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只是觉得,赵高的做法未免太过分了。” 鹿之野这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之前上朝的时候,赵高故意将本该属于他的赏赐硬生生的算到了马知遥的身上,而且为了不让群臣反对,居然将一头鹿牵到了麒麟殿,跟群臣玩起了“指鹿为马”的游戏。 鹿之野对洛长歌笑了笑,说道:“确实太过分了,只不过,他这么做,对我根本没什么影响啊。” 洛长歌疑惑的抬起头看着他:“怎么可能没有?” “无非就是些赏赐而已,再说了,公道自在人心,就算他要一意孤行,群臣不也反对他了吗?可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们两个为大秦做过的那些,有人记得就好。” 洛长歌还在担心,可这事从鹿之野的嘴里说出来,好像并没什么。她仍旧有些不放心,说道:“可是,赵高现在都已经明目张胆的这么做了,谁知道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如今朝堂上他一手遮天,胡亥基本上什么都不管,自从他把控朝政以来,那些曾经得罪过他的人,基本已经被他杀光了,如今就剩我们乐府这几个人,我有点担心,为了除掉我们,他会想尽一切办法。” “他也只能想想,”鹿之野把双手被在后脑勺上,一点担心的样子都没有:“他既然这么关心我们,肯定早就暗中把我们几个人的底细都查的明明白白的了。既然查清楚了,肯定就不敢贸然出手。” 洛长歌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问道:“你是说……” 鹿之野冲她一笑:“没错,上次我们两个去长安的事,他怎么可能会不调查?如此一来,我的身份他肯定也已经知晓了。若是在大秦繁盛的时候,他倒是有可能指认我是叛贼头目,可如今,大秦上下动荡不安,光是稳定朝局就够他忙的了。卫国的旧部本没有反意,他这个时候来招惹,岂不是太过愚蠢?” 洛长歌后知后觉的点点头,这才发现了其中的利害。同时对鹿之野也更加佩服了。她没有想到,他居然能把局势分析的这么透彻。听完他的话,洛长歌的担忧也就少了许多。 第218章 奇怪的姑娘 最近这些天,乐府里搞的工程看起来不小的样子。每天,这里的人们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好在天气渐渐凉爽下来了,他们劳作的辛苦也可以少一些。 看着大家这么辛苦,洛长歌虽然觉得抱歉,但也没有别的办法,现在大秦局势越来越动荡,距离历史上的“秦朝灭亡”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洛长歌心里着急,担心这些被聚集到咸阳的书会毁于战火,只好加快速度,能多存一本是一本。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乐府里就面临着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人手不够。 她粗粗算了一下,就算现在整个乐府所有的人什么事情都不做,光整理这些藏书,也要三年的时间。可是现实的情况是,还有一年多的时间,项羽就要杀进咸阳,纵火屠城了。按照他们现在的速度,根本就来不及。 为了能够在短时间内保存下更多的书,洛长歌和鹿之野商量后决定,要扩充乐府里的人数。 胡亥虽然不理朝政,但好在,乐府的事情他还是上心的。招收乐师的奏折一递上去,马上就被通过了。赵高为了除掉洛长歌,最近正在研究《乐经》,顾不上其他的事情,况且招收乐师的事情对他也构不成什么妨碍,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榜单贴出去之后,乐府里迎来了很多前来报名的人,经过一轮一轮的筛选后,乐府里又新添了几十个乐师。 在这之后,鹿之野又向太常寺里借了不少人手过来,一同帮忙做这件整理藏书的事。 所谓“人多力量大”,乐府里的人多了之后,做事的效率自然而然就上去了。看着自家地下书库里的书越来越多,洛长歌心里的成就感也随着增添了不少。 可是乐府里的人一多起来,问题也就随之而来。除了管理上需要费些神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问题。比如现在,洛长歌的耳边就有一个人在跟她告状。 “小姐,你有没有发现,那个刚来乐府的乐师有些奇怪啊?”紫菀给洛长歌的杯子添上茶水,提着水壶在一旁说道。 洛长歌放下了手里吃了一半的点心,说道:“刚来的乐师多了,你说的是哪个?他又如何奇怪了?” 紫菀干脆放下了水壶,将袖子往上挽了挽,说道:“还能有谁,就是那个经常戴着面纱的啊。” 紫菀这么一说,洛长歌便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从报名的时候开始,这个姑娘就是蒙着面纱的。来到乐府之后,依旧是每日蒙着面纱,时间一长,这面纱几乎都成了她的标志了。以至于大家喊她的时候,都不叫她的名字,而是叫她“面纱姑娘”。 不过,虽然她打扮上奇怪了些,但性格却并不讨人厌,相反很招人喜欢,也不知道紫菀对她哪一点不满意了。 “哦,你是说她啊,她怎么了?”洛长歌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紫菀的神色有些困惑,说道:“我最近发现,她和小姐特别像。” 洛长歌差点笑出声来:“隔着面纱你都能看出她长什么样子?还是说,你看到过她的脸?” 紫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你们没见过,我就更没见过了。只不过,我总觉得她跟你特别像。” 洛长歌觉得有趣,问道:“是吗?哪里像了?” “哪里都像。比如,你们做同一件事的时候,动作都是一样的,还有,对很多事的看法都一样,甚至开玩笑时说的话也一模一样。” “是吗?我好害怕啊。”洛长歌有些夸张的说道。 “是吧小姐?你也觉得奇怪了吧?” “我不是害怕她,是害怕你。” “我?”紫菀不明白了:“为什么?” 洛长歌放下茶杯站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把我研究的这么透彻了?” 紫菀连忙辩解,说道:“没有啊小姐,我只是伺候你的时间长了,自然就对你有所了解了嘛。” 洛长歌点了点头,一脸不信的笑着看她,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说道:“是这样吗?” 紫菀忙说道:“当然了。小姐,你就不对那个姑娘感到奇怪吗?” 洛长歌重新坐了下来,右手拿书左手拿点心,漫不经心的说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人与人之间,某个地方相似很正常。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紫菀挨着洛长歌坐了下来,说道:“可并不是一个地方相似,几乎完全一样,是真的小姐,紫菀没骗你。还有啊,现在不光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很多乐府的乐师都有这种看法,包括鹿大人,他也知道。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他们啊。” 洛长歌想了想,觉得紫菀并不是那种爱背后嚼舌根的人,她既然这么说,肯定有她的理由。难道,那个戴着面纱的姑娘,真的有这么奇怪? 想到这里,洛长歌对紫菀说道:“行,那我明天去乐府的时候好好观察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 紫菀满意的笑着点头。 …… 原本洛长歌并没有对紫菀的话太过在意,当时的怀疑只是暂时的,过去之后就忘的差不多了。可是第二天的时候,她却发觉,紫菀的怀疑,好像并不是空穴来风。 事情是从鹿之野下的命令开始的。第二天到了乐府后,鹿之野居然让她和那个“面纱姑娘”一起去太常寺另外抽调人手,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一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洛长歌扭过头去,悄悄的看了看一旁的“面纱姑娘”,她的脸上唯一没有被遮住的地方就是眼睛。结果这一看不要紧,洛长歌还真的从她的脸上发现了一处相同的地方。 洛长歌左边眉头的上方有一颗黑痣,生来就有的。而这个姑娘的额头上居然也有一颗黑痣,连位置大小都一样。 她开始对紫菀的话有些相信了。同时心里也在暗暗的琢磨。难不成,这姑娘就是……大秦的洛长歌? 不对啊,既然现在她来到了大秦,那么原本在大秦的洛长歌是没有理由和她同时出现在同一个时空的。那……这个姑娘和她只是单纯的相似吗? 洛长歌正在恣意的发散她的思维,一旁的姑娘突然说话了。 “洛大人,我们一会儿要调多少人过来?” 洛长歌忙抽回了思绪,听到了她的问题后连忙回答道:“哦,大概二十个吧。” 洛长歌想了想,笑着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这一次乐府招收的乐师太多了,一时记不住所有人的名字。” 一旁的姑娘回道:“叫我三千就好了。” “三千?”洛长歌有点疑惑,呵呵笑道:“还真是个有特点的名字。” 刚刚说完这句话,洛长歌突然发现了什么,心里的震惊就更多了。 她突然发现,这姑娘的嗓音,和她居然也迷之相似。结合之前紫菀和她说过的那些,再加上她刚才自己的发展,洛长歌突然觉得,这个三千姑娘,就像是她的影分身一样。 她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道:“三千啊,我能不能冒昧的问一下,你为什么要一直戴着面纱吗?现在虽然已经到了夏末,但中午的时候,气温还是很高的,总是戴着面纱的话,肯定会很热吧?” 说完这句话,洛长歌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该不会真的和她长得特别像,为了防止引起什么混乱,所以才用面纱遮面的吧? 三千笑了笑,说道:“我小的时候因为好奇,拿着烙铁玩,结果一个不小心,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了脸,后来伤口虽然好了,但脸上的疤痕就很难去掉了,所以才戴了面纱。省得吓到别人。” 说完这句话,三千还对洛长歌笑了一下,好像她刚才说的并不是什么伤心事,而是别人的故事一样。洛长歌也并没有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变得尴尬。她有些抱歉的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啊,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三千说道:“没事的。” 洛长歌朝着她的脸看去时,正好一阵微风吹过,将她脸上的面纱吹来了一些。洛长歌的眼睛不由得朝着她露出来的脸看过去,居然又发现了一个相同的地方。 洛长歌右边嘴唇的上方也是有一颗黑痣的,她刚刚发现,这姑娘脸上相同的地方,和她一样,也有一颗痣。 一时间,洛长歌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位叫三千的姑娘好像是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连忙岔开话题,说起了乐府里最近发生的一件新鲜事。 洛长歌便放下了心里正在琢磨的事,和她聊起了别的。 只不过这一路上,洛长歌都在有意无意的观察着这个叫“三千”的姑娘,同时暗暗的在心里把她和自己做着比较。 从太常寺调了人手回到乐府以后,这一段时间里,洛长歌已经将这位“面纱姑娘”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个遍,同时,她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了,这姑娘肯定和她自己之间,定然有着什么关系。只不过,她一时之间还想不到,他们之间的那层关系,到底是什么。 这个姑娘若是出现在现代社会的话,洛长歌肯定会对此不以为然,但是自从她穿越到大秦之后,对那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也开始接受了。没办法,谁让她在一夕之间成了“穿越时空”的当事人呢。 第219章 病 比那些匪夷所思的相似之处更让洛长歌惊讶的事,是这位“面纱姑娘”的病。 就在洛长歌开始怀疑三千和自己的关系,并且准备着手调查的时候,三千突然生病了。 她的病来的虽有些突然,但听她自己说,是旧病复发,所以算不得什么急症,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不管乐府的事情有多着急,人的身体肯定是最重要的。听到三千在藏书楼突然晕倒的事情之后,洛长歌便给她放了几天假,令她在家中好好休息。 三千虽然来到乐府不过半月有余,但因为性格开朗,又懂得为旁人着想,所以她在乐府的人缘不错。这次生病,很多乐府的同僚都去家中看望她。 而作为整个乐府的第二管理人,于情于理,洛长歌都应该去看看她,更何况,她的心里还憋着一团毫无头绪的疑问,所以,不管怎么说,她都要走这一趟。 洛长歌到了三千家中的时候,正是乐府里一天中最为忙碌的时刻。洛长歌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来,就是要避免和乐府里其他人一同前来。因为,她有很多话想问三千,而这些话,是断断不能被旁人知晓的。 三千家与乐府的距离并不远。洛长歌按照下属给出的地址,轻而易举的便找到了这个地方。 沿着大道在十字路口的地方向前走了不远,洛长歌便看到了一所宅院。这宅院看上去,和周围普通百姓的民居相差无几,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走上前,轻轻推开院门,朝着房间走来。 进了房间,洛长歌并没有看到三千的身影,想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卧房中休息。一个丫鬟模样的小丫头正在堂前忙碌着。见到洛长歌,她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对洛长歌行了个礼,说道:“洛大人好。” 洛长歌将带来的礼物交到了小丫头的手上,问道:“你家小姐的病情可好些了?” “回大人,小姐好多了,多谢大人记挂。” 洛长歌摆摆手,说道:“她现在在何处?我去看看她。” 顺着丫头的指引,洛长歌去了左边的房间,一进门,便看到了正躺在床上熟睡的三千。 如洛长歌所料,就算是在病中,就算是在睡觉的时候,她脸上的面纱也并未除去,仍旧遮住她大半张脸,只剩一双眼睛和半个额头,没见过她的人,也只能从这些上面,来推测她面纱下真实的长相。 洛长歌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凑近她的脸,认真观察起来,看着这个和自己如此相似的姑娘,洛长歌心中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抻住了面纱的一角,犹豫着要不要将她的面纱扯下来,看一看她的脸。 就在这时,三千的睫毛突然颤了几下。感觉像是要醒过来的样子。 洛长歌连忙抽回了手,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三千的眼睛慢慢睁开。 看到洛长歌的时候,她连忙支起身子,像是要起身的样子,洛长歌连忙摁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动。 “你现在身体不好,就躺着吧,咱们之间就不要闹那些虚文了。” 三千只得重新躺好,招呼道:“洛大人快请坐。”又对着门外正在忙碌的小丫鬟喊了一声:“倒茶。” 洛长歌在她床边坐下,两人寒暄了一阵之后,洛长歌故作不经意的说出了看望病人时最常说的话:“我听你说,这病是旧症,年纪轻轻的落下这样的病根多受罪啊,要不去请宫中的太医来瞧瞧,趁着这次发病,将这病根一并除去才好。” 三千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虚弱,她对洛长歌摇了摇头,笑道:“多谢洛大人费心,我这病,除不了根的,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平时好好注意,一个不慎发病了就好好将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洛长歌心中起疑,问道:“到底是什么病啊?听起来这么严重。” 三千虚弱的笑了笑,说道:“是胎里带来的弱症,我自落娘胎起,就有脾胃虚弱之症,大夫们都说,这病去不了根的。不过好在也不是什么大病,平时多注意些也就行了。” 听着她的话,洛长歌的心里又一次起了波澜。只顾着一个人去发呆了,丝毫没有听到三千后面说的那些话。 脾胃虚弱,这几个字凑到一起组合而成的名词,对于洛长歌来说,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因为这个名词,是导致她小时候各种吃药打针输液的罪魁祸首。听妈妈说,她生下来就脾胃虚弱不爱吃东西,所以她小时候的照片,看上去都是瘦瘦的样子。不过好在现代社会医疗发达,而她一直以来又在注意治疗,所以长大以后,这病基本上没怎么复发过,几乎已经全好了。 可是她现在却听说,这个和她十分相似的姑娘,身上的病症居然和她从前一样。 大概是古代的医疗条件没有现代的好,所以她这病迟迟去不了根,竟然拖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完全好。 可是,除了行为动作以及身体上的细微之处以外,这姑娘连生的病都和她是同款,洛长歌能不震惊吗? 她想了很久,越发觉得离奇,看向三千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锋利。 三千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不由得停下了说话,小心翼翼的拉了一下洛长歌的手,对她说道:“怎么了洛大人?” 洛长歌看了看她伸过来的手,看到了两个人手指上的相似之处后,已经无力吐槽了。 因为小时候刚刚学写字时捏笔太过用力的缘故,洛长歌的右手中指最上面的那个关节是有些细微的变形的,总是朝着无名指的方向偏过去一点。就在刚刚,她发现三千伸过来的右手,中指也是这样的。 洛长歌越来越没有耐心,她急于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奇怪姑娘和她自己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甚至开始朝着一些不太明朗的方向在思考了,总觉得这个姑娘是在有意接近自己。或者,是被人指使了之后有意接近自己。 想到这里,洛长歌将她覆上来的右手不客气的拿开。 三千一脸惊诧的看着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说道:“洛大人……” 洛长歌盯着她的眼睛,慢慢的说道:“三千啊,你要用化名,也好歹取个像样些的吧?” 三千不解,说道:“洛大人你在说什么?” “你的真实名字,真的是三千吗?肯定不是吧?” 病榻上的姑娘,眼神在这一瞬间有些晦暗难明。但嘴上依旧不肯服软,说道:“洛大人在说什么,我的名字确实是真名字啊,都已经被叫了这么多年了,洛大人何以这么问?” 洛长歌轻哼一声站了起来,说道:“还在装傻,说吧,你到底是谁?” 三千仍旧是一脸委屈不解的柔弱模样,她直起身子,困惑的问道:“洛大人您在说什么?我是三千啊。” 洛长歌锋利的眼神扫过她的面纱,说道:“姑娘,来到乐府的这些日子,想必你也已经发现了,你和我之间的相似之处,并不是一点半点,你敢说,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或许是因为生病的关系,三千的模样看起来依旧弱不禁风,但脸上的神色已经变幻了好几次了。 “洛大人,你这次来,就是为了要问我这些的吗?” 三千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怒意了。 洛长歌本想等她的病好一点了再跟她说这件事的,可是现在,她有点等不及了。 若这个姑娘真的是朝堂上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派来的,只怕等不到这姑娘痊愈,洛长歌就已经遇到危险了。 听到三千的话,洛长歌并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说着自己的疑问:“我们两个谁也不要打哑谜了,说吧,是不是赵高派你来的?趁着这次乐府招收乐官的事,有意的接近我。赵高给你安排的任务,跟上次一样,是暗杀吧?” 说完,洛长歌的一脸怒气中已经染上了点点杀意。 三千的脸色闪过一丝意外,她回想着自己来到乐府的这些日子,没有发现自己露出过什么破绽,不禁说道:“洛大人为什么要这么说?那赵高,我从前也是听说过的,难道,你和他之间有什么嫌隙?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他啊,洛大人为什么要说我是他派过来的?” 洛长歌眯着眼睛看了看她,眼神里充满了考究。听了三千的话,她有些犹豫,有些摸不着头绪,她对自己的怀疑很有把握,可是这个姑娘的表现,也不像是一个卧底杀手该有的样子。 若她真的是赵高派过来暗杀的,应该早就已经出手了。这里又没有旁人,只有他们两个人,刚才洛长歌说出那些质疑她身份的话之后,她完全有机会趁着洛长歌出这个门之前将她灭口。 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难道…… 洛长歌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推测了。 她正在暗自思量,三千的笑声突然在一旁响起。这声音中透着几分嘲笑,几分轻松,甚至还有些愉悦,把洛长歌吓了一跳。她不由得转过目光,看着突然发笑的姑娘。 三千掀开被子,起身下了床。站在地上抱着胳膊看着对面的洛长歌。如果洛长歌没有看错的话,她的眼神里此刻有一种叫做“好久不见”的感慨之意。看的洛长歌心中稍稍轻松的同时,也感到了一阵莫名其妙。 第220章 一模一样的脸 三千又说道:“不错啊洛长歌,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看出端倪,不愧是我……” 洛长歌正在期待着她接下来的话,三千的声音突然在这里停住了,她笑了笑,又说道:“不过,我跟赵高那个人,半点瓜葛都没有。这一点,你还是猜错了。” 这姑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全然不似洛长歌那般急躁,而她这样的态度,让洛长歌更加的急躁。 洛长歌实在没心情和她这么你来我往的说些不相干的话,一甩手皱着眉问道:“你到底是谁?” 三千姑娘笑了笑,伸手摸向自己的耳边,慢慢摘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了她遮在面纱下的脸。 看到三千终于露出来的脸,洛长歌的神情一时间有些凝滞,不仅如此,她甚至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已经凝固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盯着三千的脸看了好久,心情都没有彻底平静下来。而对面的姑娘却像是早就猜到了她的反应一样,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出现在面纱后面的,是一张和洛长歌十分相似的脸,相似到洛长歌只觉得自己在照镜子一般。除了脸型五官十分相似以外,连那些细微之处都是一样的。 洛长歌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 看到她一脸惊奇堪称惊恐的样子,三千笑了笑,问道:“怎么样,穿越时空的感觉如何?” 洛长歌又是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三千脸上的笑意更大了,她放弃了继续逗弄洛长歌的意图,正色说道:“既然我们长相一样,举止相同,自然是一个人了,洛大人刚才那些问题问的好生奇怪,我是谁?我当然是你了。” “你是我?”洛长歌艰难的消化着这三个字,发现自己有点消化不良,只好抬起头,朝着三千投去不解的目光。 “好了,不逗你了。你刚才问,为何我的名字叫三千,那是因为,我和你之间,相差了三千年。” 洛长歌迅速在心里做着加减法,不可置信的抬起头,说道:“难道……你是……” 三千笑笑:“没错,我是。” “你真的是我的前前世?”不等她亲口说出,洛长歌总是不能相信。 三千点头。 洛长歌不解:“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生活的年代距离现在已经有一千多年了,可你为什么还是一副年轻人的样子?半点衰老的痕迹都没有?” “衰老?”三千咯咯的笑,说道:“拜托,都一千年了,你居然用衰老这个词形容我?” “我知道你活的久,可是,总不能用‘成精’这个词吧?”洛长歌反问了一句。 三千笑了笑,抬起了她的左手,轻轻将洛长歌耳边的碎发抚上去。在她伸手过来的时候,洛长歌清晰的看到了她左手大鱼际上的一颗黑痣。洛长歌左手的同样部位,有一颗同样的痣。 “我不是不会衰老,也不是成精,我只是,一道不愿意进入轮回的残念而已。” 洛长歌知道,三千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她没有说话,等着三千继续说下去。 “我在等一个人,也在等一件事情的完成。” “什么人?什么事?” “自然是你和你的事了。”三千拉着洛长歌坐了下来,准备将这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 “当年,我是大周的一个乐官,我的父亲,一生习周易,有一次他告诉我,他算出了大周将来的国运,也算出了大周之后的国运,并且发现了一道非同寻常的坎。大秦的皇帝,会做出一件祸及后世的事情。” “若是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的话,那将会是一场浩劫。命已注定,运不可改,这样的道理我早就知道,但是为了这天下,也只好拼死一试。但是因为自己生活的年代距离大秦太过遥远,就算想插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我运用毕生所学,斫了一台琴出来……” 洛长歌若有所思,说道:“我穿越过来的时候,弹奏的那台琴是你斫的?还有,那琴真的如传言所说,有穿越时空的能力?” 三千用眼神肯定了她的话:“是的,你能来到大秦,全都是因为那台琴。那琴身里面,我放了一本《乐经》进去。只等着日后能够有有缘人出现,帮我完成未竟的使命。” “可是,”洛长歌想到了什么,说道:“为什么会是我,而不是生活在大秦的那个洛长歌?” 三千继续说道:“我的这道残念并没有随着本体去投胎,而是留下来观察着后世的一切。我发现,大秦的洛长歌是个循规蹈矩的姑娘,虽然琴艺出众,但并不是完成这个使命的最佳人选。” “所以你就选择了我?” 三千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一道虚无的残念,哪里有这么大的神通。你之所以能够通过那台琴穿越过来,大概,是历史的选择吧。” 洛长歌若有所思,听她这意思,大概是现代的自己要比大秦的自己强很多。 这句话,被夸的是她,被骂的也是她,洛长歌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自从你来到大秦后,我一直都在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说到这里,三千似乎有些感慨:“历史的选择果然没有错,如果发生在大秦的这道坎真的让你给挽回了,我费了这么多的心思,也值了。” “我亲眼看着你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既斗的了奸臣,又怼的了君王,还能得到周围伙伴和一方百姓的肯定和喜欢。就连拯救那些即将毁于秦火的书籍时,还能捎带着谈个恋爱…” “三千……”听到这里,洛长歌被她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亦嗔亦怒的叫了她一声。 三千笑了笑,继续说道:“你最近正在修建的那个书库,就关系着你的使命能否真正完成。” 洛长歌接道:“所以,你说的那道坎,就是先帝‘焚书坑儒’的事情?” 三千点了点头,说道:“秦皇表面上已经完成了他想做的事,但并没有,他本打算要烧的那些书,如今都在你的书库里。” 听到三千这么说,洛长歌终于放了心,看来自己这一番努力没有白费。 不过,关于三千这个人,洛长歌有很多的问题想问。 “是不是等我安顿好了这些书,我就可以回到现代社会去了?” “你随时可以回去,只不过,这要看你的机缘和你的意愿。” “可是,我要怎么样才能回去呢?古琴已经被我修好了,但是回去的音符我还没有找到。” 三千看着她笑:“那琴,果真是你修好的吗?是借了别人的东西才修好的吧?” 洛长歌点了点头,说道:“确实,若是没有小野的那块玉佩,那琴说什么都不会修好的。” “鹿之野吗?说起来,你们两个也是有缘分在的,不然,你来到大秦根本不会碰见他。”想到自己年少时期遇到的那个和鹿之野一模一样的少年,三千有些感慨的说道。 “这个自然了,相遇即是缘。”洛长歌说道。 “不,”三千摇了摇头,又说起了另外一桩事情:“我说的是他手中的玉佩,当年我刚刚将这台琴斫好,费尽了心思,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合修复琴身的东西,可是,我刚刚用玉佩做好了琴身中的机关,我家就突生变故,不仅全家被抄,琴和玉佩也不幸被收了上去。再后来,琴不知所踪,这块玉佩被不知情的君王送给了有功的臣子。流传到现在,就到了鹿之野的手中。” 洛长歌想了想,说道:“玉佩被大周的君王送给了有功的臣子,却传到了鹿之野的手中,而鹿之野又是卫国皇室,也就是说,大周国君,当年把这块玉佩给了卫国的开国君王康叔,既然是这样,你生活的年代,国君就是周文王。而鹿氏一族就是源于姬姓,出自康叔的……” 缕清楚这一条线,洛长歌突然感觉自己的七窍都被打通了。 三千一脸赞赏的看了看她,笑道:“可见你和鹿之野,是上天定的缘分,不过,看不出来嘛,你史书读的不少。” 洛长歌没有被她夸赞的飘飘然,而是想到了刚才就想问的一个问题:“可是,当年你家为什么会被抄?你为什么不向文王说明你正在做的这一切呢?” 想起从前的事,三千有些感慨,却也知道曾经的那些东西早就化成了过往的云烟,不值得挂怀,她已经活了一千年,还有什么事情是想不开的。 只是想起自己家里曾经的变故,和那个与鹿之野一模一样的少年,三千的眉间还是涌上一丝淡淡的愁意。 “君王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再说了,这一切,不论我说不说,不论他信不信,都没办法改变什么。毕竟大秦和大周相差的时间太长了。在时间的面前,我们什么都不是。” “也对啊,”洛长歌点点头,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她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如此弱不禁风的姑娘,居然有这么大的心气。可转念一想,这个姑娘就是当年的她自己,又颇有些飘飘然。 “还有,关于你回到现代去的事情,这琴是我斫的,我有把握它能够送你回去。” 看着三千笃定的眼神,洛长歌没来由的心安,问道:“是吗?我怎么样才能回去呢?” 第221章 跨越时空的会晤 三千平静的说道:“很简单,回到现代的关键,就在那台琴和琴身中掉出来的那卷《乐经》中。现在两样东西你都有了,所以不用发愁回去的事情。” 洛长歌道:“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可是,我总是找不到回去的音符。” 三千笑了笑,似乎这件对洛长歌来说十分重大又棘手的事,在她看来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也是,洛长歌这场穿越就是她一手操办的,她当然觉得没什么了。 “回去的音符,等到你真的能回去的时候,你自然而然的就找到了。” 洛长歌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三千说道:“你来到大秦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在这之前,你还不能离开,所以,音符没有出现,是很正常的事情。” 洛长歌瞬间心领神会,也就是说,等到她能离开的时候,那些音符自然而然的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她现在要操心的,并不是音符、古琴与《乐经》的事,而是怎么把救回来的那些书保存好。 “我明白了,你放心三千,那些书,我一定会好好安顿,一定不会让它们被人毁掉的。” 洛长歌一脸坚定的说道。 三千放心的冲她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完成的。” “可是,”洛长歌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你刚才说,你之前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我们,那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三千咯咯的笑,说道:“不愧是我的后世,居然跟我一样聪明。” “……”洛长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么自恋的话从三千的嘴里说出来,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三千笑够了,对她说道:“你猜的没错,我出现在你面前,确实是找你有事。” 洛长歌洗耳恭听。 三千继续说道:“你是我的后世,可是我们两个却在同一个时空里见面了,你说,这样的情景,是不是挺难得的?” 洛长歌想了想,发现确实如此,于是深表同意的对三千点了点头。 “所以啊,”三千摆弄着自己手腕上的一个白玉镯子,说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见见你。我们两个这样不同寻常的人,这样不同寻常的见面,就是平行时空里的两个人。” 洛长歌不由睁大了眼睛,说道:“三千,你怎么连平行时空都知道?你真的是大周的人?大周居然就有‘平行时空’这个词语了?” 三千一脸少见多怪的样子看了洛长歌一眼,说道:“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的一切,而你又经常跟鹿之野他们说些现代社会才会有的新鲜词汇,时间长了,我自然也就知道了一些。” 洛长歌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她不由得对着三千竖起了大拇指,说道:“三千,你学习能力挺强大的啊,都过了一千年了,这记忆能力不减当年啊。” 三千笑道:“那是当然,我可是大周第一乐师,不光记忆力,各种能力都是拔尖的好不好?” 就在洛长歌准备聚精会神的听听她那个遥远时代的故事时,三千突然收敛了笑容,说道:“不过,我们两个能在这里,完成一场超越时空限制的会面,这就说明,” 不能她说完,洛长歌抢道:“说明,这是千百年可遇不可求的奇遇?” 三千的神色顿了顿,想着洛长歌的话也没有错,又勉强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这样的奇遇并不是人人都会遇到,也就是说,有这样奇遇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这话听的洛长歌心头一惊,她连忙问道:“代价?什么代价?” 三千缓缓说道:“你、我,还有大秦那个洛长歌,本该在三个不同的时空里,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扮演自己的角色,但是现在,她不见了,你我却来到了本该属于她的时空……” “也对啊,”这话提醒了洛长歌,她说道:“也不知道那丫头去哪儿了,不然我们三个有空还能一起见个面。” “……”三千满头黑线,说道:“听我说完好么?” 洛长歌不好意思的笑:“好,你说。” “既然我们两个在她的时空出现了,而她又不知所踪,这就说明,现在的时空是不准确的,这一切都是不正常的。所以,”三千顿了顿,像是特意提醒洛长歌注意她接下来要说的这句话。 “所以,等我们完成了这件事,一定要让时空恢复正常才行。” “如何恢复?”洛长歌问道。 三千说道:“很简单,你利用《乐经》和琴回到现代去,而我,也应该离开这个世界了。到那个时候,大秦的洛长歌自然会回归原位。一切也就都正常了。” 听到这里,洛长歌的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三千虽然只是一道残念,但也是已经存在了千年的,如今更是能现出本体的人形而不是一道虚无的影子。她早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若是想让时空恢复正常,将时空中的裂痕和凸起全部抚平,三千,是一定要消失的。 洛长歌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虽然才认识没几天,虽然这些天里他们没怎么交流过,但面前的这姑娘,是这个世界上与她渊源最深的存在。她不舍得让她消失。 可是,除了他们之外,不同的时空里,还会有其他的洛长歌,若是三千不消失的话,这些人就都不会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中。 洛长歌虽然不舍,但从理智上来看,三千必须要消失。 洛长歌不由得走近她,握住了她的手,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何时会离开了?” 三千并没有因此而觉得伤感,她存在了一千年,只是为了心中的一个执念。事实上,她已经很累了。对于她来说,结束,就意味着下一段旅程的开始。这并不是一件坏事,相反,她甚至有些期待。 三千冲着洛长歌点了点头,说道:“自然是知道的。” 洛长歌有点紧张,问道:“什么时候?” 三千笑道:“等我放下了这份执念,我自然就会离开了。”她看到了洛长歌脸上的异样,笑道:“怎么,舍不得我?” 三千这句话听起来是在开玩笑,但洛长歌却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三千叹了口气,说道:“长歌,别这样,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在其他的时空里见面的。” 想着刚才她说的那句话,洛长歌便明白了,三千离开之前,势必会看着自己把书库和书完全安排妥当。那个时候,她才会放心的离去。 洛长歌想留她在这里呆的久些,但是书籍的整理一刻都不能慢下来,否则就会因为不能按时完成而前功尽弃。 洛长歌惨然的笑。三千这是给她出了个难题啊。而且还是名副其实的“世纪难题”。两个人相差了三千年,不是“世纪难题”是什么? 见她伤心,三千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好了,没什么的,这一千年里,我看惯了生离死别,反而觉得没什么了,这些,不过是这个世界正常的运行规律。” “这样,我送你个礼物吧。”说完,三千放开了洛长歌的手,将自己手腕上的那个白玉镯子拿了下来。她将镯子举到洛长歌的面前,说道:“这个是文王曾经赏赐给我的玉镯,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说完,三千把镯子放到了洛长歌的手上。 洛长歌低下头看着手上上好的蓝田玉,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三千笑了笑,说道:“快收好,这东西在大周的时候,一般达官贵人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到了大秦更是了不得,等你回到了现代,这东西过了三千年,只能用‘价值连城’来形容。” 洛长歌攥着玉镯,一把抱住了三千,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三千知道她在想什么,只不过为了活跃气氛,只好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怎么?不喜欢啊?” 洛长歌果然被她这句话逗笑了。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放开了三千,说道:“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会有不喜欢的道理,只是我生活的那个年代,国家好像不允许贩卖文物,不然的话,我就可以卖了它,做个有钱人。” 这下轮到三千着急了:“喂,洛长歌,你还真敢把它卖了啊?!” 洛长歌破涕为笑,摇了摇头,又抱住了三千,说道:“才不会呢。” 她想了想,将背上的背包取了下来,将玉镯放进背包,又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看起来很新奇的东西。 三千不解道:“这是什么?” 洛长歌笑着介绍:“这是现代的东西,叫拍立得,可以拍照的。我们两个的会面如此难得,少了拍照怎么能行?” 三千心领神会。早就看洛长歌用这个东西给鹿之野他们拍过照,知道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洛长歌将拍立得整理好,然后一手揽住三千的肩膀,一手将拍立得举在眼前。随着连续的“卡擦”声,两张相纸相继从小机器里慢慢出来。 洛长歌拿出相片,举到了三千的面前。 “送给你了,以后想我了,可以看看照片。” 说完,洛长歌拿着另外一张照片,看着上面完全一样的两张脸,颇为感慨的说道:“怎么可以这么像……” 第222章 结束即开始 经过这次会面后,洛长歌和三千的关系更为密切了。平时不论做什么,都要一起去。俨然一副好姐妹的样子。紫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乐府群众更是不知,但洛长歌心里却是清楚的很,她要把握住三千为数不多的时间,给她这一世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为了她,同时也是为了自己。 只不过,不管她如何费心思,离别的那一天终究都是要来的。 整理书库的任务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鹿之野不明白洛长歌和三千之间颇有深意的姐妹情深。作为任务的执行者之一,他一心只想让任务进行的再快一些,所以,他的计划看起来十分的大刀阔斧。不仅将整个乐府的人调度的极其合理,而且还做到了效率最大化。同时还将太常寺里的人手调了很多过来,将整个任务的速度都提高了。 如此一来,整理的进度就大大加快了。按照现在的进度来看,用不了几个月,他们的任务就能完成了。 从前的洛长歌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但是现在,因为三千的关系,她有点惧怕这一天的到来。 不论她怎么想,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书库被封存的那天,洛长歌将乐府里和家里所有的无关人员全都遣了出去,只剩下了她和鹿之野两个人。毕竟,他们两个是这件事情的唯一知情者,绝对不能告诉第三个人,若是被别人知道了,书库的安全性就会大大下降。 不过这天,洛长歌却邀请了三千一同前去。 鹿之野自然要阻拦她,不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做。 洛长歌没有多说,只是告诉他,三千是个关键的人,她一定要在场。 这段时间,洛长歌和三千姑娘的亲密,鹿之野都看在眼里,他知道洛长歌这次把三千带过来,肯定有她的道理。于是便不再阻拦,任由洛长歌将三千带到了她的后花园书库的前面。 三人在书库中最后浏览了一圈,最后沿着阶梯走上地面,洛长歌摁了机关的按钮,巨大沉重的门缓缓合上,最后闭拢的严丝合缝,看上去十分完美。 鹿之野摁了另外一道机关的按钮,一道经过特殊设计的门复又闭上,将刚才的那道门完全覆盖住。这样一来,从外面根本就看不出任何可疑的地方。这块土地看上去,与一般富贵人家的后花园别无二致。 至此,修建整理书库的任务就全部结束了。在这之后,洛长歌会在后花园这个地方的上面,建上几座亭子。到时候就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站在一旁的三千一直在看着书库,直到最后一道门完全关闭的时候,她的视线仍旧停留在上面,久久不愿离开。 她坚持了一千年,就是为了看到这个画面。 如今,终于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感觉身上的重量都轻了不少。 洛长歌开心的冲她笑:“你看,我是不是没有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三千开心的抱住她,用力的点头。 只是,拥抱过后,就到了离别的时刻。洛长歌心中早已经有所准备,但不知不觉间还是红了眼眶。 “长歌,我要走了。”三千的声音响起。 洛长歌点了点头,擦掉眼泪冲她笑。 三千的神色如常,她伸手摸了摸洛长歌的头发,说道:“别伤心,等时空恢复正常了,我就有可能不是洛长歌了。” 洛长歌不解,问道:“为什么?” 三千笑道:“我一个身份用了一千年,难免觉得闷啊,等到时空恢复正常了,我要好好放松一下这紧绷了千百年的神经。” 洛长歌表示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言论,一时间连伤心都忘了:“还可以这样?” “怎么不可以,如果这些书真的都保存下来了,我对历史是有功的,不管怎么说,老天都要对我好一点。” 虽然不知道三千的这个说法能不能实现,但洛长歌还是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希望你能够实现你的愿望,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姑娘,过一段无忧无虑的人生。” 三千调皮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哦,说不定以后我会以新的身份和你重逢的。到时候,你可要用最好的状态欢迎我哦。” 这两个女孩的对话,若是被旁人听到了,定会令人震惊不已,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鹿之野一早就知道洛长歌的特殊身份。现在听到了她们二人的对话,便多少猜到了,这个三千姑娘的身份,肯定也是不一般的,而且很有可能跟长歌是一样的。 而想起最近这段时日,两个姑娘的亲密关系,鹿之野便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看着三千姑娘的身体在阳光下变得越发透明,鹿之野对她的身份几乎已经确信无疑。 “三千……”洛长歌紧张的握着三千的手,看着她的身子越来越透明,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三千也紧紧的回握她,笑道:“长歌,我走了,以后,真的是有缘再见了。只不过,恐怕那个时候,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了。” 洛长歌的眼泪无声的落下来。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抗拒这个世界,让三千留下来,只能默默的为三千祈祷。 她冲着不远处的鹿之野嫣然一笑,透过他的脸,三千仿佛看到了那个自己爱了一整个青春的少年。 “鹿哥,要对我们长歌好一点哦。” 一阵微风吹过来,三千脸上的面纱随风飘落,露出了一张与洛长歌一模一样的脸。 不需要多说,鹿之野已然明白了一切。 不论这个姑娘是何身份,都与洛长歌有着密切的关系。 他对着三千笑了笑,眼睛里是看透一切却又无比珍惜的神情:“我会的。” 三千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最后在风中化成了无数闪亮的碎片,就像是天上的星光都聚集到了一处一样。 洛长歌再也握不住她,这些碎片像是融入了风中一样,化成一缕柔光,向着天边飞去。 洛长歌仰头看着三千化成的柔光,看着她最终消失在了天边,仍旧仰着头,不肯收回目光。 微风渐渐停止,阳光依旧明媚,刚才的一切,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鹿之野慢慢走到洛长歌的身边,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不要哭,她现在应该是很开心的。你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洛长歌转过头冲他笑,眼眶里的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下来。 鹿之野伸出手,轻轻为她擦掉脸上的泪珠,满脸心疼的将她拥入怀中。 “长歌,世间的悲欢离合,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三千,只不过是这些人、这些事中最普通的一个罢了。” 洛长歌的双手紧紧的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颈间,像是抱着她在这个陌生世界唯一的依靠一样。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只不过,情绪没办法自控。今天是三千离开我,以后就会是你。这些事情,我真的没勇气想。” 听到洛长歌的话,鹿之野的心中也是一痛,抱着洛长歌的手也不自觉的收紧。 半晌后,洛长歌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些。但仍旧抱着鹿之野的腰不肯撒手。 鹿之野低头看了看她,终于说出了他心中担忧的事情。 “长歌,虽然你没有对我说过关于三千的任何事情,但是关于这个人的身份,我也已经猜出了七八分。我想,你现在最应该担心的,不是三千,也不是我,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洛长歌听不懂他的话,她松开了手,看着鹿之野说道:“什么意思?” 鹿之野看着她说道:“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我自己?”洛长歌不解,连忙问道:“为什么?” 鹿之野想了想,说道:“三千既然已经离开了,这时空,怕是已经有了异变。” 听了他的话,洛长歌若有所思,问道:“时空异变……” 鹿之野点点头,一脸担忧的看着洛长歌,说道:“我担心你,会因此受到影响。” 洛长歌回想着三千之前对她说过的话,隐隐觉得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她抬起头,想对鹿之野说些什么,突然,一阵头疼欲裂的感觉像潮水一般向她袭来。 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洛长歌站立不稳,整个人便软软的倒向地面。 “长歌!” 鹿之野惊叫一声,连忙上前,将她抱住。 “长歌,你没事吧?” 洛长歌忍住身体上的极度不适,勉强睁开了眼睛。看到鹿之野的脸时,她不安的神情渐渐疏解,随后脸上便泛上安宁的神色。 “小野,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说着,洛长歌强撑着不适的身体,想要站起来。 可是,整个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不论她怎么用力,都没办法挪动半分。 鹿之野一脸紧张的抱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头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无助的感觉。他一向聪明睿智,思路周全,任何在别人看来无法解决的事,到了他的手上都会顺利解决。就好像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但洛长歌的事,是他唯一没有把握的事。 “长歌,长歌……”鹿之野轻声呼唤着她。 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洛长歌的脸色就变得如同白纸一样。她脸色苍白的冲他一笑,再也支撑不住,靠在鹿之野的肩头晕了过去。 第223章 只能要我一个 初秋的雨淅淅沥沥的落下,顺着屋檐落在地上,在门前形成了一道珠帘。天空一片沉暗,轰隆的雷声让心情本就不好的鹿之野更加不安。 紫菀通红着眼眶,正在忙进忙出,其他的丫鬟下人也是一副紧张的模样。一向欢乐轻松的洛府,头一次笼罩上了沉重的气氛。 洛长歌仍旧不省人事,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须发花白的太医正坐在床前给她号脉,脸上的神情叫人猜不透。 片刻后,太医出了卧房,进了前厅。 见他出来,鹿之野忙迎了上去,紧张的问道:“怎么样?到底是什么病?” 太医沉着脸色,对鹿之野摇了摇头,说道:“鹿大人,说实话,我做太医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样复杂的病症。” 鹿之野担心的问道:“严重吗?” 太医摇头叹气,说道:“洛大人得的病看起来很复杂,是一种……一种我从没见过的病。” 鹿之野拉住他的袖子,问道:“那能治好吗?” 太医略显遗憾的看了看鹿之野,说道:“鹿大人,请恕老朽无能为力啊,还是请其他太医来看看吧。” 说完,太医整理好药箱,出门离开了。 这样的结果,鹿之野曾经做过设想,可是,真的听到太医这样说时,心里还是无法接受。 洛长歌身体很好,从来都没生过什么大病,这次的病来的这么突然,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十有八九与那个消失了的姑娘三千有关。 而这样的病,恐怕也不是普通办法能够治好的。 正想着这些,紫菀的声音突然响起:“鹿大人,小姐醒了。” 鹿之野忙进了卧室,坐到床边,握住了洛长歌的手。 “长歌,你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 在太医看来,洛长歌的病虽然复杂,但从表面上却看不出一点生病的样子。此时的洛长歌,就像是刚刚睡了一觉。只是脸色苍白了些。 她坐了起来,背靠着枕头,看着鹿之野摇了摇头,安慰似的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我没事了,小野,可能就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看着看屋里的下人们,对他们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和鹿大人有话要说。” “是。” 片刻后,屋里就只剩下了洛长歌和鹿之野两个人。 鹿之野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问道:“是不是跟三千有关?” 洛长歌点了点头。 “你猜的没错,记得三千临走前,曾经跟我说过类似的东西,” 她拉住了鹿之野的手,说道:“小野,三千离开后,时空发生了变化,不久以后,我……可能要回去了。” 鹿之野眸子暗了下去。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但,就像洛长歌接受不了三千的消失一样,鹿之野同样不能接受洛长歌的离开。 洛长歌知道他不舍,她的心情与鹿之野是一样的。 她弯了弯嘴角,扯出一个笑脸,对鹿之野说道:“小野,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我走了以后,你能不能帮忙照看一下这个书库?” 鹿之野强压着心里的痛,说道:“这个自然了,不用你说,我肯定会守护好它的。” “用不了多久,大秦就会是一片战火,到那个时候,书库可能会有危险。我们在沛县碰到的那个项羽,如果你以后遇到了他,不管你们关系有多好,都不能把书库的事情告诉他,知道吗?” 鹿之野知道,她说的“危险”,定然与这个项羽有关。 “你交代的,我一定谨记。” 鹿之野吻着她的手,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床单上。他拥过洛长歌,紧紧的将她抱在了怀里。 洛长歌的手也环上了他的腰。 卧室里沉默了很久,两个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后,鹿之野松开了她,问道:“长歌,你在离开前,有什么想做的没有?我一定帮你实现。” 洛长歌轻松的笑,尽量缓解离别前的悲伤,说道:“反正现在书库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个最大的心愿已经了了。剩下的,”她转了转眼珠,说道:“就是好好玩咯。说起来,自从来到大秦后,很多地方我都还没去过,很多事情也都没有尝试过。平时在乐府里工作就够占时间的了。根本没时间出去玩。若是就这么回去了,这一趟也实在是有点冤。” 鹿之野也冲她笑:“好,既然如此,我就陪你好好逛逛大秦。” 想到现如今的大秦,洛长歌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滞。 “现在我们能去的地方,恐怕是很有限了。若是几年前的大秦,倒是有可能。” 如今的大秦遍地都是起义军,没有起义军的地方,也是各种民不聊生。除了咸阳之外,其他的还真没什么好去的。 “也是啊……”鹿之野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他想了想,眼神忽的一亮。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你肯定没去过。” 说完,冲洛长歌挑了挑眉。 “哪里?” “长歌,我们去看海吧。” 鹿之野记得她曾经说过,她自小生长在长安,从来没有看到过海。若是能去见识一下海的辽阔和湛蓝,想必是极好的。 果然,鹿之野的话音刚落,洛长歌就连连点头。 “好啊好啊。”洛长歌想到了什么,又轻轻皱了皱眉,说道:“可是,咸阳也没有海啊。” 鹿之野敲了一下她的脑门:“笨,我们去齐地看海。” “哦,也对啊,呵呵,”洛长歌这才反应过来,冲着鹿之野不好意思的笑。 “那我们明天就出发。” 洛长歌看着他傻傻的笑,用力点了点头。离别的伤感也被冲淡了许多。 …… 洛长歌和鹿之野将乐府里的事情交代好,第二天一早,便踏上了去看海的旅途。他们出了咸阳,一路向东,朝着齐地进发。 他们走的这条路,与当年秦皇出巡的路线有些相似。走在这条路上,看着周围那些久违的风景和建筑,洛长歌心中的感慨颇深。 那个时候,她还是刚刚穿越到大秦,她虽然是乐府副令,但却是一个连《乐经》都没看过的乐府副令。那个时候,他们在齐地遇见了商徵,那个时候,鹿之野还是个特别有时间观念的“小刻板”,那个时候,洛长歌还有点怕他。 想到这里,洛长歌不由得轻轻笑了。 一旁的鹿之野精准的捕捉到了她的笑容,问道:“在笑什么?” 洛长歌冲他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世事变迁真的挺令人感慨。当年我们随先帝出巡的时候,何曾想过以后会发生什么。” 鹿之野看了看周围,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微微一笑说道:“不论发生什么,只要有你在,对我来说,都是美好的。” 洛长歌佯装生气的板起脸,斜睨了他一眼,说道:“是吗?我可还记得,你教训我要有时间观念的事情。” 鹿之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有点紧张的看了看她,说道:“你不会,对此很生气吧?” “嗯,有一点。”洛长歌实话实说道:“当时是有一点。” 鹿之野忙问道:“现在呢?” “拜托,都过了这么久,我要是还生气,我得多小心眼啊。” 一路边走边说笑着,他们离着咸阳越来越远,离着海边也越来越近。 往前走了没多久,两人便来到了一个小镇里。虽然现在大秦遍地都是战火,但这个小镇却是难得的和平之地,大家好像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样,仍旧像从前一样过着自己的日子。而且令人惊奇的是,他们这个地方居然还有集市。 来之前,他们原本没有抱这方面的希望,没想到,这里居然给了他们惊喜。 洛长歌忍不住快跑几步,融入了集市的人群中。 鹿之野小跑着跟在她的身后,满脸幸福的笑。 洛长歌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了一阵,然后脚步在一个摊位面前停了下来。 “糖人!卖糖人了!” 摊主正在大声叫卖,招呼生意。见摊子前突然多了个漂亮姑娘,连忙笑着招呼道:“姑娘,买个糖人吧。这都是刚捏好的。” 洛长歌冲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便低下头去看那些五花八门的糖人。 她挑了半天,不知道该买哪个好,这些看起来都好漂亮的样子。 鹿之野赶了过来,见她挑了半天都拿不定主意,便问道:“怎么了?” 洛长歌左手拿着一个小兔子模样的糖人,右手拿着一个小鹿模样的,一时不知道该要哪个好。 鹿之野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两个都要了岂不好?” 说着,鹿之野便要付钱。 洛长歌出声制止了他:“不行,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只能吃一个。” 鹿之野笑了笑:“那好吧,”他凑近了,看了看她手里的糖人,然后伸手拿过了那个兔子模样的,插回了摊子。 “就要这个吧。” 洛长歌不解的问:“为什么啊?” 鹿之野暼了一眼那个糖人,又看着她挑眉轻笑:“很简单,你只能要我一个。” 洛长歌还在纳闷,看了一眼手上仅剩的那个鹿状糖人后,瞬间便明白了他的话。随后笑的一脸羞涩,却又洋溢着幸福。 摊主见这两人的模样,一下便猜到了他们的关系,十分机灵的说道:“二位真的是郎才女貌,般配的紧啊。” 第224章 看海去 鹿之野付完了钱,两人继续前行。 洛长歌这次真的是一副要好好玩的样子,手里举着糖人,又跳到了另外一个摊子前。买完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就又跳到了其他的摊位边。 鹿之野一脸宠溺的笑,跟在她身后帮她结账。 他们这次出来并没有带任务,只是单纯的游玩,所以并不急着赶路。两人在小镇上逛了很久,等到要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我们先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赶路吧。”鹿之野怀里抱着一堆在集市上斩获的战利品提议道。 洛长歌笑道:“听你的。” 二人在小镇上找了个驿馆,住了下来。 吃过晚饭后,鹿之野坐在桌前,认真看着图纸,规划着他们的旅程。 洛长歌趴在他的肩头,两手抱着他的腰,看着他在地图上写写画画。 案上的油灯有些晃,灯光也有些暗了,洛长歌拨了拨灯芯,将油灯调的亮了些。 鹿之野感受到了光线的跳动,他从地图上移开视线,转过头,见她红润的脸颊在油灯的光照下更显得可爱。刚刚洗过的半湿长发披散在肩上,头上没有戴首饰,看起来就像一朵出水芙蓉般,简单又美好。 鹿之野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笔,凑近她的脸颊,轻吻了一下。 洛长歌抬眼看他,脸颊微红,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你怎么不写了?” 鹿之野冲她笑了笑,说道:“有美人红袖添香在侧,说实话,我有点分心了。” 听了这话,洛长歌的脸变得通红,站起来就要走。 “那我不打扰你,你慢慢写。” 鹿之野不舍的拉着她的手,看着她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刚刚坐下,洛长歌不经意间抬起头,见鹿之野又在盯着她看。 “怎么了?”洛长歌不解的问。 鹿之野轻轻转过去,倾身靠近她,然后撒娇般的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并闭上了眼睛。 洛长歌的脸红的就像刚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苹果,她小心翼翼的凑近鹿之野,快速的在他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她刚想撤回去坐直身子,鹿之野的大手猝不及防的扣在了她的后脑勺上,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让她贴向自己,重新又贴上了她的嘴唇,轻轻在她的唇上摩挲。 洛长歌闭着眼睛,感受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双手不自觉的环上了他的脖颈。 白天的时候,他们又是赶路又是逛集市,所以没有时间和精力想太多,晚上休息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便想到了不久之后的离别。 鹿之野刚才看地图的时候,没有一刻不在想这个问题。现在抱着洛长歌,脑海中再次出现与离别有关的事,心中一痛,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的就加重了。 他紧紧揽着她,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扣着她头的手渐渐往下,轻轻抚上了她胸前的柔软。 洛长歌被他吻的意识渐渐混沌,口中也不自觉的轻哼了几声。 听到自己的声音后,洛长歌的脸更红了。理智也瞬间上线,轻轻的推了推他的肩膀。 鹿之野只得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她。 “小野……”她轻唤他的名字。 “嗯?” “我……去帮你洗苹果。” 说完,洛长歌逃也似的离开的房间。 看着洛长歌一脸羞涩离开的样子,鹿之野笑了笑,心头却涌上了更多的苦涩。 洛长歌冲到了隔壁的房间里,拿出白天在集市上买的苹果,放进水盆里洗。 她手上的动作没停,眼圈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两行眼泪也顺着清秀的面庞流了下来。 她和鹿之野两个人,虽然一路上说说笑笑,看似很开心,但两个人的心里始终都在想着不久之后的离别。嘴上不提,但心里都是难受的。 ……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离开了小镇,朝着齐地前行。很有默契的,谁也没有提昨晚的心事。 但也是因为昨晚的心事,两个人前行的速度就更快了。想着尽快完成这个心愿,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能够做更多的事情,创造更多的回忆。 而鹿之野心里徘徊了很久的那个想法,也渐渐的坚定了下来。只等着回到了咸阳,和长歌商量着,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 路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村庄小镇,翻过了几座山之后,两个人终于到达了齐地。在距离海边不远的一个小镇休息了一天后,两个人便朝着这次出行的终极目标——大海进发了。 路上,鹿之野挽着她的手,感受着不时吹过来的带着咸味的海风,看着身旁长发飘飘的洛长歌,又将她的手握的紧了些。 终于到了海边,两个人站在一个小山包上,洛长歌用手在额头上搭起凉棚,朝着远处看过去,入眼皆是一片碧蓝。海和天在很远的地方相接,便再也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 原来海是这样的。若此刻他们是在现代的话,洛长歌一定要在这里多玩几天。可是现在她在大秦,时间宝贵。能够来到这里,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看着近处白色的沙滩和拍在沙滩上的白色海浪,洛长歌迫不及待的从山包上冲了下去,甩掉了鞋子,光着脚丫在沙滩上奔跑。 鹿之野跟在她的身后,笑着说道:“长歌,你小心点,别摔着了。” 为了这次的出行,洛长歌特意带了几身短装,方便在海边游玩。此时,她的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裙,并且短裙长度刚刚到膝盖,在刚刚没到小腿的海滩上,刚刚合适。 鹿之野将带来的东西放在距离海水远一些的地方,也学着洛长歌样子脱掉了鞋子。将裤脚卷了起来。 温和舒适的海风、碧蓝无际的大海以及脚底下软软的细沙,能够暂时让人忘记心中的不快。洛长歌在海滩的沙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后,终于停了下来。 鹿之野跟在她的身后,不解的问道:“怎么了长歌?” 洛长歌没有说话,她蹲下身来,双手掬起一捧海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捧在手心里静静的看着。 鹿之野有点紧张,连忙凑上前去,问道:“长歌?是不是不舒服?” 洛长歌不动声色的用余光暼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鹿之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就被结结实实的泼上了一捧海水。随之而来的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他连忙退后一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抬起袖子擦掉脸上的水珠。一脸不解的看向洛长歌。结果只看到了一个得逞后的坏笑。 对面的女孩捂着嘴看着他笑,说道:“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鹿之野笑了笑,默默的脱下了身上的外衫,佯装生气的冲对面的女孩说道:“洛长歌,你今天死定了。” 说完,鹿之野就朝着她冲了过去,嘴里一边喊着:“别跑!” 洛长歌惊叫一声,连忙转身朝前跑去。她时不时的回过头,看看鹿之野,然后趁机弯下身子,把海水往他的身上撩去。鹿之野也用同样的办法来对付她,不一会儿,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就湿了一大片。 好在他们为了这次的旅程做了很多准备,洛长歌更是充分发挥了她的创造力,将现代衣服的行制与大秦的衣服相结合,给鹿之野和她自己做了几身适合在海边游玩的衣服出来。这样的衣服,不仅看上去美观,而且更适合室外活动,并且还不会像现代的泳装那样暴露。简直就是出家旅行之必备。 两个人的泼水游戏,在洛长歌坐在地上笑着求饶之后,终于结束。 看着坐在地上的女孩,鹿之野伸开五指冲她摇晃着,笑问道:“长歌,到底是谁厉害?” 洛长歌咯咯的笑,连声说道:“你厉害,你最厉害了。我错了,刚才不该招惹你的。” 鹿之野一脸傲娇的“哼”了一声,说道:“知道就好。” 说完,他便挨着洛长歌在海边坐了下来。两个人的双脚向前伸过去,每次浪花涌过来,都会冲上他们的双脚,并带来一些海水中的小生物。 洛长歌从沙地上捡起一只小小的螃蟹,又捡起了一只海星。随后,她发现了不少的贝壳。接着往远处看去时,很多贝壳都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 刚刚光顾着追跑打闹了,竟然没有发现这一地的贝壳。 从前洛长歌就想着,等有机会去了海边,一定要捡很多漂亮的贝壳回来。今天到了海边,一时间居然把这个想法忘了。 等等,忘了? 她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健忘这个词跟她从来都不沾边。可是如今,她居然连这么强烈的愿望都忘记了。 想到这里,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难道是……时空的力量吗? 如今,她来到大秦最重要的事情——整理书库已经结束了。这就意味着,她这次穿越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而在这之后,三千姑娘也已经去了她该去的地方。相应的,洛长歌也应该离开大秦,回到现代去了。 若是到了时间却没有马上离开的话,定然会出现很多对她不利的事情。先前的晕倒算是一件,如今的健忘,又是一件。若是她一直停留在大秦,类似的事情,往后只怕会更多。 想到这些,洛长歌看着贝壳的目光有些发直,连手上的小螃蟹爬走了都没有察觉。 第225章 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这样的状况,不禁让她往最坏的方向去想。若是她一直停留在大秦,那么最终等待她的,大概就是死吧。这样的死,与生在大秦的普通人是不同的,她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突然间就英年早逝了。她没有三千那样的能耐,就算死了还能保留一丝神识。像她这样不按照时空规律生存却又没有相关生存经验的人,最后只能被时空抛弃吧。 鹿之野见她神色有些异常,问道:“怎么了长歌?” 洛长歌收回思绪,冲他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里有这么多漂亮的贝壳,我今天要捡很多回去。” 鹿之野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好啊,我陪你。” “还有啊,”洛长歌抻了抻他的衣角,说道:“我听说海边的日出很漂亮的,要不我们今天就在海边搭帐篷,明早看日出吧,怎么样?” 听了她的话,鹿之野一挑眉,指了指身后他们带来的东西,说道:“我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的,你看,帐篷什么的,我都带来了。可你现在居然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洛长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着身后看了看。听到他说早就带了帐篷之后,脸上闪过一丝惊喜,撒娇般抱着他的腰说道:“小野你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这个真的是惊喜啊,一点都不打折扣的那种。” 听她这么说,鹿之野脸上的失望一下子被暗喜所取代。 两人在海滩玩了一整天,最后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抱着很多战利品回到了岸上。 鹿之野把要搭帐篷的东西拿出来,在海边找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将帐篷搭好。 洛长歌把下午在海边捉的鱼虾收拾了一下,点起火堆,把鱼穿在树枝上,架在上面烤。 做完了这些之后,洛长歌把他们之前在集市上买的其他食物拿了出来,准备一同收拾了晚上吃。 许久之后,鹿之野的帐篷终于搭好了。他把刚才绑在胳膊上的额带解了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就在这时,一丝焦煳的味道飘进了他的鼻孔,依稀像是烤鱼的味道。他朝着火堆的方向看过去,便知道了这味道是哪儿来的。 他小跑几步来到火堆跟前,把架在上面的鱼拿了下来,只见几缕青烟从鱼身上飘出,同时,整只鱼身都是漆黑的颜色,已然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很明显是烤糊了。 这时候,闻到焦煳味道的洛长歌也已经走了过来,看到两根树枝上焦黑的鱼后,脸色一时有些不甚明朗。 鹿之野冲她笑道:“长歌,你这烤鱼的手艺,挺特殊啊,” 他把两条烤糊的鱼放到一边,又拿起另外几条生鱼,重新架到了火堆上,又在火堆上添了些树枝。 鹿之野这话很明显是在开玩笑,但洛长歌的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她知道,鱼烤糊了,与她的手艺没有半点关系。 这健忘的毛病,真的是来势汹汹啊。光是今天一天,就已经露出了这么多破绽。 到了明天,后天呢? 洛长歌不敢想了。 见她正在发愣,鹿之野走到她的面前,从她手里拿过一个野果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招呼着说道:“长歌,走了,开饭了。” 洛长歌回过神来,牵起嘴角勉强冲他笑了笑,跟着他一起走到了火堆旁边。 海边的夜晚,与咸阳有着很大的不同。没有车水马龙,也没有灯红酒绿。海潮声和风声轻轻划过耳边,天上的星星像是被人擦过似的,看起来格外亮。置身在这一方静谧中,感觉神经都放松了不少。 也就是在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洛长歌才发现,原来咸阳和现代一样,都是有光污染的,晚上的时候根本看不到这么多星星。她以前从没注意过,细想之下才发现,原来咸阳有那么多的灯笼。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健忘,洛长歌的心里就一阵不安。这顿晚饭也吃的食不知味。 吃过晚饭,收拾好之后,两个人在火堆旁靠在一起,一边看星星,一边不时的聊天。 听老人说,天上的每一颗星星对应着地上的一个人,如果这个人离开了,那么星星也会掉落下来。 看着这些眨眼睛的星星,洛长歌不禁想到了她自己。 像她这种穿越了时空的人,属于她的那颗星星,应该跟其他的会有所不同吧。 或者说,她的星星原本并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现在的经历与一般人比起来有些特别而已。 夜色越来越深,周围的温度就越来越低。再加上明天一早还要早起看日出,两人便早早的进了帐篷。 鹿之野把自己的外衫披在了洛长歌的身上,一个人抱着肩膀先进了帐篷,临走前一边嚷嚷着“冻死了”,一边不忘交代洛长歌一会儿进来的时候把火堆灭了。 洛长歌嘴里答应着“知道了”,可是一转脸就忘记了。过了很久之后,鹿之野不经意间抬头一看,发现外面的海滩上仍旧闪烁着一片火光。 他觉得有些奇怪,连忙出来一看,见火堆仍旧亮着,洛长歌却不知所踪。他心中一紧,朝着洛长歌的帐篷大步走去。 “长歌,你在里面吗?” 洛长歌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怎么了小野?” 鹿之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又问道:“我进去了?” 得到洛长歌的允许后,鹿之野进了帐篷,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洛长歌不明所以,仰起头问道:“怎么了小野?” “我刚才出门没看到你,可火堆还亮着,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洛长歌抱住他安慰道:“你放心,我没事。” 想到鹿之野刚刚说的火堆,洛长歌不由得一惊,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小野,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忘记灭火了,让你担心了。” 鹿之野轻抚着她的后背,说道:“你没事就好。” 可听到她说“忘记灭火”的时候,鹿之野的心里不禁起了些怀疑。 他的长歌,一向都是聪慧伶俐的,从来都不是那种丢三落四的人,可是今天,却一连两次忘事。 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长歌,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鹿之野何等聪明,一下子就怀疑到了关键的点上。 洛长歌的眼神略显惊慌的看了看他,然后转过身去,整理着床铺,故作不经意的回道:“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鹿之野扳过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长歌,是不是时空的影响?” 洛长歌抿了抿嘴唇,心中不禁一软。 她抬起头看着鹿之野,很想不管不顾的抱住他痛哭一场,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直到现在,洛长歌才发现,原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坚强。 可是,不论是否坚强,很多事还是要一个人面对的。 她咬着下唇,心中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扬起了笑脸,对鹿之野说道:“不是的,你想多了,真没有,我是谁啊?时空也不能总影响我。有一次也就够了。”她生怕鹿之野不相信,顿了一顿后又补充道:“我只是进来拿些东西。你看,” 她指了指脚边的几个棕色野果,说道:“听说这个用火烤着吃味道很好,我就进来拿几个,打算埋进火堆下的沙地里煨一下。可一着急就忘了灭了火再进来……” 鹿之野半信半疑的看了看她,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真的?” “当然了,不然呢?你觉得会是什么?” “我还以为你……”说到这里,鹿之野有点不敢说出口,他放开了洛长歌的肩膀,说道:“没什么,是我想多了。”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洛长歌冲他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看着鹿之野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洛长歌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两行泪也流了下来。 片刻后,她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出了帐篷,将火堆灭掉,又将几个野果扔进火堆埋好,这才回到帐篷准备休息了。 仅仅是这样,就够让她难受的了。可是,时空的影响还远远不止这些。 上,床之前明明还困的很,然而一躺下就分外精神,毫无睡意。 她平时很少失眠的,今天却不知道是怎么了,翻来覆去了将近一个时辰都睡不着。她一开始还以为是换了地方的缘故,但后来却发现不是这样。 她的身体明明累的很,一动都不想动,连伸伸手指头都嫌累。可是大脑的状态却是如日中天,跟身体的状态呈现出两个极端。 难道……时空的影响又加深了?这一次居然是不让她睡觉吗? 她心里“咯噔”一声,猛地坐了起来。 她揉了揉太阳穴,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始满脑子搜寻那些抵抗失眠的办法。 有了! 她拿过一旁的背包,拿出了一卷竹简,抻开看了起来。 她在现代的很多同伴都说,睡觉前看几页书,能提高睡眠质量,重要的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她从没遇到过失眠的状况,也不知道这个办法是否有用,但不管怎么说,都要试一试。万一要管用了呢? 这样做的结果是,她越看越精神,更加不想睡了。最后居然看了一整夜。几乎把这次出门带的几卷书简都看完了。 这样的情况让她无语又无奈。 第226章 来自时空的惩戒 这个时候,天边已经现出鱼肚白了。昨天和鹿之野说好了,今天要看日出的。她只好把书简放下,用冷水洗了把脸,开始换衣服。 鹿之野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长歌,起床了,再不起来太阳都出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洛长歌匆忙套好衣服,考虑到初秋早上的温度,又在外面加了一件外衫,这才出了帐篷。 虽然一夜没睡,但此时的洛长歌看起来竟然没有一丝疲倦,精神十分矍铄,跟好好休息了一夜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鹿之野本来还有点紧张她,但看到她一脸红润精神充沛的样子后,也就放心了。 早上的海风还是有些冷的,不过,天已经逐渐亮起来了,东方的鱼肚白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一轮红日慢慢的浮出海面,没用多久,太阳就从最初没什么光芒的蛋黄样子变成了天地间最耀眼的存在,天边的云彩也被太阳染红了。巨大的海面上也倒映着一片火红。 想起昨晚上看了一晚上书的尴尬情景,洛长歌又在为时空的惩罚开始担忧,自然便想到了不久之后的离别。她转过头去看身边的鹿之野,从现在起,他任何时候的样子,她都要记住。她缓缓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轻轻的一吻。 鹿之野转过头笑着看了看她,不明所以。 洛长歌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帅。” 鹿之野摸了摸下巴,说道:“是吗?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准确啊?” “怎么不准确?”洛长歌问道。 鹿之野转了转眼珠,笑道:“准确的说,我不仅帅,而且还特别可爱。” 洛长歌没忍住笑了,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要不要这么自恋啊你……” 两个人正在笑闹,洛长歌突然感觉心脏的部位一阵不适,有些难忍的皱起了眉,右手也捂住了胸口。 鹿之野对她的状态原本就隐隐有些担心,现在看到她的样子,一颗心猛地悬了起来。 他连忙扶住他的胳膊,问道:“长歌,怎么了?” 洛长歌忍着扎心的疼痛,扬起脸对他笑了笑,说道:“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今天又起的太早了,所以才会有些不适,等会儿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刚想扶着鹿之野的胳膊站好,心脏的部位又是一阵绞痛袭来,疼的她几乎站不住,脸色也一瞬间变得煞白,嘴唇也是一丝血色都没有。 “长歌,长歌!”鹿之野担心的拉住她,见她情况不对,又连忙打横抱起她,匆忙进了帐篷,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 “长歌,你怎么了?” 洛长歌一只手捂着心脏的部位,疼的几乎说不出话。鹿之野拿出水壶拧开盖子,小心翼翼的把壶口凑到她的嘴边,喂她喝了几口水,另一只手帮她轻轻的揉着后背。 许久之后,洛长歌终于从疼痛中缓解了过来,刚才那种绞痛也再没有出现。她喘息片刻,脸色也渐渐恢复如常。又过了一会儿后,她便恢复了正常时候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生病的样子,好像刚才那个突然心脏绞痛的姑娘不是她一样。 见她没事了,鹿之野终于放了心,他的神色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但随即又被一层更深的担忧所笼罩。 洛长歌害怕鹿之野担心,拉着他的手对他笑道:“我没事,可能就是……这些天有点累的缘故,好好休息一下就行了。你别担心。”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若是旁人听了,肯定会相信她的话,但却骗不了鹿之野。 “长歌,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鹿之野凝着眉问道。 洛长歌没有说话,她低着头,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片刻后,她抬起头来,说道:“小野,我没有……” 鹿之野不打算听她解释,打断了她的话:“长歌,你实话告诉我,时空对你的影响,到底是什么?” “三千离开时你晕倒的那次,我只以为,那是你回去的信号,并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可是现在,你的身体状况接连出问题,我实在是担心。” 洛长歌朝着他看过去,见他一脸都是愧疚的神情。那是一种不知该如何保护她才有的神情。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生气,是对洛长歌对他有所保留的生气。 洛长歌的心不禁一暖。她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她,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重复着之前的话。 “小野,你想多了,我真的没事。” 洛长歌硬撑着说出这句话,希望鹿之野这次能放过她。 鹿之野何等聪明,他既然已经说出了这些怀疑,就一定是在心里想好了的,已经确定了的,不管洛长歌如何隐瞒,都没办法瞒住的。他既然已经问了,肯定就要问出答案来。 鹿之野有些烦躁的脱下了外衫,扔在一旁,说道:“是吗?那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些天你出现的状况都是怎么回事?” “状况?什么状况?” 洛长歌继续心虚的硬撑。 “你一向是乐府里记性最好的人,健忘这种事跟你从来都没有关系。可是,为什么昨天晚上,你会忘记了烤鱼的事情,又忘记了灭掉火堆?你是那种丢三落四的人吗?” 说完,鹿之野紧盯着她,期待着她的回答。 洛长歌还想编些理由来稳住他,但是看到他眼神中不容拒绝的气势后,心里的话迟迟说不出来。 “你的身体一向很好,我认识你这么久了,从未见你生过什么病,可你现在却……长歌,我实在担心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好吗?说出来,不论多难的事,我们一起面对。” 洛长歌被他逼问的没有办法,终于决定要说了。 “小野,其实,我……之前不告诉你,是害怕你担心。” “你不告诉我,我才担心。” 洛长歌抬起头看了看他,叹了口气后说道:“好,我告诉你。你说的没有错,我这些天的健忘,还有刚才的不适,其实,都是时空的影响。” 鹿之野拧着眉头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我和三千,都不是属于大秦的人,她走了以后,时空就相应的发生了变化。到了现在,这场变故中,唯一没有回到原位的人,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所以呢?”鹿之野的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是一种比知道了洛长歌不久之后就要回去更加不好的预感。 “事实上,她离开的时候,也是我应该离开的时候。可是我并没有按照时空该有的规律离开,所以……”她抬眼看了看鹿之野,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就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听到这里,鹿之野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她口中的“惩罚”,多半就是她身体上承受的这些痛苦。 鹿之野将这些东西在大脑中做了一番整理,说道:“若是惩罚一直这样下去,最后会怎么样?” “我也不清楚,可能,”她早就已经想过,若是自己的使命完成之后一直留在这里,最后的结局,大概就是死,但为了不让鹿之野担心,还是说道:“可能,应该就是小小的惩戒一下就没什么了。” “洛长歌,什么叫小小的惩戒一下就没什么了?拜托你说实话好吗?”鹿之野一脸痛心的看着她。 洛长歌下定决心一般看了看他,又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据我的分析,应该…会死吧。” 鹿之野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除了这些之外,恐怕还会引起新的时空波澜。”洛长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道。 鹿之野低下头去,额前的几缕碎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的脸,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晌后,鹿之野抬起头来,说道:“长歌,为今之计,你还是快些回去才行。” 洛长歌摇摇头,一脸坚定的说道:“我知道,我现在是时候离开了,但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在我走之前,一定要做完这些事才行,你不要这么快赶我走。” 鹿之野痛心的望着她,说道:“长歌,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走过来坐在床上,拉住了洛长歌的手,说道:“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想让你留下来,一直留在大秦,一直留在我身边,一直和我在一起,我想和你白头偕老,我比任何一个人都不想让你走!你知道吗?” 他的眼神中是一片浓的化不开的心痛,看的洛长歌心碎。 “可是……如果你一直留在大秦,你会死的,可我不想让你死,我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能够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生活在属于你的那个世界里,我只要知道你在那个世界里生活的很好,就算我看不到你,我也已经很满足了。比起两个人在一起,我更希望你能够安好。我不希望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机会,是你抛弃一切之后才换来的。这样的话,我会更加心痛。” 洛长歌的眼泪已经流了一脸,这件事情她已经在心里压了一路,一直不敢说,如今听到鹿之野终于把所有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心里也舒展多了。只不过,鹿之野的话虽然令她感动的无以复加,但是现在的她,与鹿之野的想法并不一样。 “小野,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只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走,我们马上回咸阳,好吗?” 第227章 尚未出现的音符 两个乐府令不在咸阳的这段时间,赵高已经将两本《乐经》看了个遍,简片都快被他翻断下来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并没有从中发现任何与洛长歌或者与穿梭时空有关的信息。 他百思不得其解,如果那天他在乐府听到的那些信息无误的话,那么,让洛长歌离开大秦的办法,肯定就藏在这两本书里面。可找了这么久都没有,实在是匪夷所思。 书房里,赵高一边无意识的轻抚着《乐经》书简那微凉的竹面,一边思考着其他有关的可能性。 难道,除了这两本《乐经》之外,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信息?这信息又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赵高的眼神突然一亮。 这本《乐经》的下册,原本是没有的,是后来从先帝十分珍视的那台琴里面掉出来的。 如此说来,这台琴也是很关键的东西了。改天要去乐府找一找。 这时,书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低粗的声音突然响起。 “大人,您找我?” 赵高抽回了思绪,他抬起头看了看跪在面前的心腹下人,问道:“我派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大人,奴才在乐府里的这几天,并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洛长歌的消息,很多乐官对此都完全不知。以奴才看,可能,洛大人的这件事太过重大,就算是乐府,知道的人肯定也是寥寥无几。” 他说的犹豫,当时赵高跟他交代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是不信的,谁能想到,那个素来在朝中在咸阳甚有名气的乐府副令,身份居然如此特殊,穿越了时空才来到的大秦,听起来,居然有点小帅,让他对这个乐府令居然有点喜欢了。 赵高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嗯,此事没有那么容易知道,你继续盯着乐府那边,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我。” “是,大人,”跪在矮几对面的下人抬起了头,又说道:“奴才听说,这两天,洛长歌和鹿之野去了齐地,现在还没回来。” “齐地?知道他们为何要去吗?”赵高目光一紧,连忙问道。 “奴才不知,不过奴才听说,两个人去的急,像是匆忙间下的决定,连江纳川和商徵都是在他们临走前一天才知道。而且,就在两人动身的前一天,洛长歌因为身体不适晕了过去。奴才和太医院的人打听过,洛长歌好像是得了什么比较罕见的病症。” 赵高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狐疑,他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想了许久,随即对跪在地上的心腹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 看完日出之后,洛长歌和鹿之野的看海之旅便草草结束。鹿之野担心洛长歌的身体状况,所以回去的路上,便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两个人去的时候是很闲适的边走边逛,回来时的速度整整快了一倍有余。按照这速度来看,目测他们用不了三天就能回到咸阳。 离开齐地之前,洛长歌曾说过,她在大秦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事情,所以暂时还不能回去。鹿之野心有疑虑,当时虽然没有问,但赶路的这段时间心中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半路上,一处风景极好的山坡下,两人一马在这里稍作休息。鹿之野扭转头看了看身侧的洛长歌,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 “长歌,你在大秦还没完成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告诉我,我陪你一起完成。” 但洛长歌却只是定定的看了他数秒,笑着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还是我自己来吧。我既然是来自大秦以外的人,很多事,别人是帮不上忙的,你懂的。” 鹿之野隐隐猜到,或许她的那些事,关系着很多他未知的东西,不能说也不方便说,于是只好叹了口气没有多问。 “好吧,如果有需要,随时跟我说,记住,我一直在你的身边。” 洛长歌点了点头,靠在他的肩头没有说话。 我哪里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不过是想趁着离开之前,能多几天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片刻的歇息之后,两个人便又开始赶路了。他们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便从齐地回到了咸阳。 鹿之野十分清楚的知道,洛长歌的病情,并不是那些寻常的医术和药材能够医治的。但是为了让她能在短时间内以最好的状态做完剩下的事,他还是为洛长歌寻了名医和名药,只为了能够缓解她的病情。当然也存了些私心,能够让她晚些离开的私心。 认识洛长歌之前,他对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并不相信,如今他不仅信了,而且还生出了与之搏斗的心。 洛长歌来自现代的事让他知道了,世事并不像他之前认识的那么绝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和它斗一斗来搏一线生机呢? 鹿之野这样做的意思,洛长歌都知道,虽然知道这可能没什么用,但还是没有拒绝。乖乖的接受了他送来的名医和药材。 鹿之野回到咸阳之后做的事情并不止这一件。 在乐府忙碌的间隙,鹿之野经常去那个普通却又特殊的藏书间。 看着面前完好无损的古琴,鹿之野就不自觉的想到那天洛长歌用玉佩修复古琴的情景。 那个时候,他就在隐隐担心,日后的某一天,洛长歌肯定是要离开他回到现代去,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居然来的这么快。 思绪不受控制的慢慢飘远,门口突然响起“吱呀”一声。 鹿之野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他转过头去,发现进来的人是洛长歌。她看到了他,不禁疑惑问道:“小野,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还以为鹿之野此时正在排练室里,本想趁着这个空档来这里,找一找回去的音符,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了鹿之野。 鹿之野冲她笑了笑,说道:“排练室那边结束的早,我也没什么事,就来这里看看。” 洛长歌转过身将门关上,走到鹿之野的面前,见他果然拿出了那台琴。 藏书间里沉默了一会儿,洛长歌先开了口。 “小野,你……看它做什么?” 鹿之野苦笑一声,回道:“我想问问它,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的长歌留在这里别回去了?” 听了这话,洛长歌的内心被甜蜜和苦涩同时填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它告诉你什么了吗?”半晌后,洛长歌问道。 鹿之野笑道:“它说,它跟我还不熟,就算有办法,暂时也不能告诉我。真是奇怪,为了能够修好它,我把玉佩都给它了,可它居然说跟我不熟。” 洛长歌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说道:“这般苦中作乐,我听都没听过。” 鹿之野一摊手,笑道:“就是什么都不能改变,所以才苦中作乐一下。我本以为,这样的人生智慧,应该得到些夸赞的,没想到居然挨了一下。” 说着,鹿之野夸张的皱着眉摸了摸刚才被洛长歌捶过的地方。 门外,刚才尾随洛长歌过来的下人听了两人的对话,不禁一阵无语。 好了好了,整个咸阳都知道你俩是情侣,但是这样虐狗真的好吗? 他似乎是忘了,他是自己跑过来找虐的。而且还是奉命。 藏书间内的对话仍在继续,然而这次的对话内容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潜伏在门口的下人听了这么半天,也终于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 因为刚才的玩笑,藏书室内的气氛与刚才相比轻松了不少,鹿之野想了想,之后问道:“长歌,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来到大秦的时候,就是因为在这台琴上弹奏了音符才来的。” 洛长歌点头,说道:“是啊,只不过,时间隔的太远,当时发生的事情又太过离奇,那几个音符又是信手弹来,早就忘了弹的是什么了。” 想起自己这趟来藏书间的目的,洛长歌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再说了,这来的音符和回去的音符未必是一样的。如此一来,就更不好找了。” 鹿之野的眸子一紧,皱起了眉头。 长歌现在的情况就够危险的了,若是在短时间内找不到音符,那岂不是更加雪上加霜? 鹿之野的神情被洛长歌尽数看在眼里,她摸了摸古琴琴头上的花纹,故作轻松的说道:“三千临走前曾经跟我说过,到了我离开的时候,音符会自然而然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不需要找就会出来的那种。所以,你不用担心的,现在音符还没出现,就足够说明,现在还没有到我回去的时刻。” 洛长歌这样说,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可鹿之野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轻松半分,说道:“可是,既然是这样,你的身体为什么会这样?” 他问的这个问题,洛长歌也不清楚,她也曾经想过,但却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既然用这种方式提醒她该回去了,为什么又找不到音符呢? 洛长歌摇了摇头,说道:“很多事虽然并不清楚,但只要顺应命运的指引走下去就好,我们现在想太多,终究是没用的。既然音符还没有出现,我们何不珍惜这难得延长的时间呢?” 鹿之野虽然疑心,但洛长歌说的也没有错,只好叹了口气将她拥在怀里,没有再说什么。 门外,听到两人对话的下人悄然离去。这信息太过令人震惊,他要尽快去禀报。 第228章 造谣一张嘴 “你说什么?和那台琴有关?” 听了心腹的禀报,赵高不禁心中大喜,不由得捏紧了矮几上的《乐经》书简。 “是的大人,奴才听的一清二楚的。洛长歌来到大秦,是因为一台琴,并且,他们现在正在寻找回去的音符。不过至今为止,他们好像还没有什么进展。” 赵高从矮几后面站了起来,抓着一卷《乐经》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居然真的和那台琴有关,看来我果真没有猜错。”他抬起头来看着前来汇报的下人,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他们正在找能够回去的音符?” “是的,大人,”想到他家大人素来对洛长歌的敌意,心腹下人建议道:“大人,我们要不要也去找一找这音符?这样,就能让洛长歌早点离开。” 赵高想了想,冲他摇了摇头,说道:“用不着这么麻烦。” 下人一脸不解的看着他。这赵大人不是卯足了劲要除掉这个乐府副令吗?怎么现在得到了线索却犹豫着不行动了? 赵高继续说道:“他们两个是乐府令,在音律方面自然是比我们懂得多,这点子力气我们就不要浪费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下人不禁问道。 赵高睨了一眼这个头脑不甚灵光的下人,说道:“你刚才不是说,他们也在找音符吗?那就说明,洛长歌已经在准备回去了。我怀疑,她这么急着回去,多半与她那疑难杂症有关。” 下人瞬间便明白了赵高的意思,问道:“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什么都不用做,让他们自己找到音符,洛长歌自然而然的就回去了?” 赵高满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猜对了一半,音符自然是要让他们自己去找,不过我们也并不是什么都不做。” 赵高一脸志在必得的笑了笑,说道:“他们不是还没找到吗?我们就要在后边给他们施加点压力,让他们能够快点找到音符。” 下人抱拳说道:“大人英明,不过,我们怎么给他们施加压力呢?” 赵高冲他挥了挥手,笑道:“这个我自有办法,你先回去,继续盯着乐府那边,不要放松。” “是。”下人答应一声,起身推开门消失在了夜色中。 …… 胡亥已经很久没有上早朝了,这天不知为何突然就来了,不过他依然没有给众位大臣带来什么惊喜,一点要听政的意思都没有,一只手拄着额头,靠在龙椅上打着瞌睡。大殿中议事的声音,好像完全不能影响他。 赵高和平常一样,站在君王一侧,正在和大臣们议论最近大秦发生的要事。等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的时候,大家都准备好了要退朝了,却见赵高并没有要宣布退朝的意思,而是说道:“各位,本相还有一事要说。” 今天的赵高看起来有点奇怪,从前上朝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说话,今天怎么挪到最后一个了?实在是少见。难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大事? 龙椅上的胡亥眼睫毛微动,睁开惺忪的眼睛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姿势后就又闭上了眼睛。 赵高看了看台下的众位大臣,说道:“各位不要急,我要说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可能关乎着咸阳甚至整个大秦的气数。” 众位大臣左右看了看旁边的人,纷纷表示疑惑。 最影响大秦气数的人,除了你赵高,难道还有别人? 龙椅上的胡亥依旧是一副瞌睡的样子,耳朵却几不可见的动了动。 片刻后,赵高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最近,我夜观天象,发现咸阳城中有异象,似乎是有妖气。” 话音刚落,大殿中就被一阵不屑的议论声所笼罩。 你赵高还懂天象?开什么玩笑?你的话我们连标点符号都不信的好吗? 这些反对的声音,赵高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朝着下面扫视了一圈,不出片刻,议论声就消失了。 赵高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道妖气,正好落在了乐府所在的方向,我心生怀疑,便追查下去,果真让我发现了端倪。” 朝堂上的大臣们依旧不太敢说话,只默默地听着赵高在说。 这个时候,胡亥突然睁开了眼睛。但依旧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道妖气,居然来自大秦的乐府副令,洛长歌。想来,我们大秦现如今这么动荡,遍地都是起义的战火,皆是因为她的缘故。” 此时的大殿中,群臣的议论声一阵高过一阵。 那洛长歌可是先帝最喜欢的琴师,不仅在民间收书时立下了功劳,还在大秦危难之际去了叛军的敌营与其讲和,如此女子,是多少男子都比不上的,现在赵高居然在说她是扰乱大秦的罪魁祸首? 这样的言论,不仅朝中大臣不信,就算是放到民间,也不会有人相信。当然,那些爱慕扶苏、胡亥以及鹿之野的姑娘们除外。 一位老臣站出来,不满的说道:“那么,丞相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还请明示。” 赵高笑了笑,说道:“大周时,有狐妖妲己化作人形潜入宫中,伴君王身侧,迷惑君主,扰乱朝纲,更断送了一个朝代。如今,恐怕是历史又重演了。” “你是说,洛长歌是…是狐妖?” 说话的大臣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仿佛赵高刚才说了一个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虽然她并没有进宫陪伴君王身侧的福气,但,十有八九是狐妖。” 刚才说话的大臣一拂袖说道:“简直胡闹!丞相,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赵高伸开双臂笑道:“我说的就是证据,怎么,您不信?” 这个说法,不仅反驳的老臣不信,任何一个人听了都不会相信,除非那人已经没有了基本的是非观。或者那人是赵高的脑残粉,不管赵高说什么都无条件相信的那种。 他这话,简直就是莫须有嘛,随随便便说两句就是证据?看来造谣的成本不是一般的低啊。 胡亥仍旧保持着瞌睡的姿势,但他早就已经醒了,赵高的话他也已经尽数听到了。他不动声色的朝着赵高的方向斜睨了一眼,并没有说话。 赵高对洛长歌的恨,胡亥一直都知道,他原本以为,如今赵高已经是监国的身份了,曾经的事情也就会慢慢放下,可他没有想到,赵高的目的,居然是要把从前得罪过他的那些人尽数除去,洛长歌,自然就是其中之一。 赵高想除掉谁,胡亥都不太放在心上,但洛长歌就是不行。 虽然洛长歌并没有答应和胡亥在一起,胡亥也决定了成全她和鹿之野,但,就算如此,他也看不得洛长歌受欺负。 赵高不是不知道胡亥对洛长歌的心思,就算这样,他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他的禁忌,真当胡亥是个什么事都不管的傀儡君主吗? 群臣的议论声再次响起。就算赵高用“指鹿为马”的办法压制住了朝堂中的声音,但,人的口舌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控制的。 继刚才那个老臣之后,又有人站了出来,说道:“丞相这话好生奇怪,单凭你一个人几句话,就说乐府副令是狐妖,实在难以服众。” 听了他的话,赵高并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说道:“既然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他朝着门口的侍卫喊了一声道:“来人!” 听到喊声,两个侍卫走进了大殿:“在!” “请这位大人去廷尉司喝茶。” “是!”侍卫应声,一左一右拉住刚才质疑他的那个臣子,不由分说的拉了出去。 群臣对此虽然多有怨言,但看到这一幕,也是敢怒不敢言。 赵高满意的看了看这些不敢说话的人,说道:“现在,还有谁要说什么吗?” 大殿中一片可怕的寂静。 赵高仰天笑了几声,说道:“如此一来,众位便是没有异议了。洛长歌确实是狐妖,此妖若是不除,大秦定然会毁在她的手上,所以,”他看了看群臣,随后目光转移到了胡亥的身上,说道:“臣恳请陛下下旨,处置洛长歌。安定我大秦。” 赵高早就已经想过了,如今胡亥已经成全了洛长歌和鹿之野,并且在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和洛长歌见过面,可见,他终于放下了。那么,现在就算要他下旨除掉洛长歌,他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就算有,赵高也要想办法除掉这些异议。自胡亥登基以来,就十分听话,对他,赵高已经很放心了。如今赵高几乎可以放心的说,胡亥已经完全被攥在他手里了。 果然,胡亥没有辜负赵高的期望。他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故作不明的又问了一句:“丞相刚才说什么?” 赵高只当他刚才睡着了,便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胡亥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这样的事情,就交给丞相去做吧,朕没有什么想说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胡亥的脸上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这让赵高十分放心。 他大笑了几声,说道:“好,既然陛下已经同意了,那么,此事就交给廷尉司马知遥去做,即刻将洛长歌抓起来,尽快除掉。” 马知遥从群臣中站出来,刚要领命,大殿中突然响起一声高喝。 “且慢!” 第229章 突然被捕 刚才因为赵高让人带走了那个反驳他的臣子,所以大殿上一时十分安静。如此一来,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大殿中就显得十分突兀。 众人皆朝着发出声音的人看过去,发现说话的人不是别人,却是公子高之子,子婴。 赵高做了丞相,又协助胡亥处理朝政后,手上便有了实权。从前那个带头反对他的公子高,他一早就找了个理由除掉了。当时群臣虽然为此不平,但赵高搬出胡亥做挡箭牌,众人只以为是赵高奉胡亥之命除去那些对皇位有威胁的人,毕竟先皇刚驾崩的时候,公子高搞出的动静并不小,肯定引起了胡亥的警觉。 可赵高后来的行径让群臣明白了,除掉公子高只不过是他一个人的意思,跟胡亥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也不知道胡亥是怎么想的,居然由着赵高杀掉自己的亲生哥哥。 不过,以赵高的能力,他杀掉公子高之前,肯定是做了胡亥的思想工作,在胡亥面前把公子高说成什么不堪之人,胡亥这才默许了赵高的行为。 公子高去世后,子婴定然记恨于赵高,如今他站出来反驳赵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赵高本以为没人会反驳他,听到子婴的话,顿时有些意外。 不论赵高如何位高权重,这江山归根结底并不是他的,那些大臣的话他可以不听,但皇族人的意见,他还是有所顾虑的。 “原来是婴公子,你为什么觉得不可呢?这事儿,大家可都没有意见。” 子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人虽小,但气势却很足,他一双星亮的眼睛盯着赵高,站出来说道:“谁说大家没有意见了?你以为,用此等龌龊法子堵住大家的嘴,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赵高一怔,看向子婴的眼神更加意外。随即又一笑,说道:“哦?婴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子婴迎上他的目光,说道:“赵大人为何会认为,那乐府副令洛长歌是狐妖?可有证据?” 赵高捻着嘴唇上摸一抹胡须,说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的话就是证据。” “如果你说的不是事实的话,那么洛大人岂不是要受苦了?”子婴反驳道。 胡亥的目光不动声色的移到了子婴的身上。 方才赵高并没有把子婴放在眼里的,想他一个孩子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可是现在,他觉得问题有些棘手了。 “婴公子的意思是说,我造谣?” 子婴的星眸闪过一丝笑意,说道:“是啊,毕竟造谣只凭一张嘴,辟谣却要跑断腿。这样诬陷旁人的手段,当是成本最低的了。” 子婴还只是个孩子,并且是个说话不懂得拐弯抹角的孩子,他这几句话一出,就把赵高这样做的目的全都暴露在群臣的面前。即便他想用别的借口来掩饰,也是不能的了。 赵高脸上的笑有些艰难了,说道:“难不成婴公子以为,我是在诬陷洛长歌?” 子婴道:“难道不是吗?” 赵高不可能像刚才那样把子婴抓到廷尉司去,所以只好笑了笑,说道:“婴公子,我看你是误会了,我都是为了大秦着想,所以才会要除掉洛长歌。” 子婴耿直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若真的是为了大秦着想,就应该从君王身侧走下来,到你该去的地方去。” 此言一出,群臣的议论声逐渐在大殿中响起。龙椅上的胡亥也在密切的关注着他俩的对话,连瞌睡的姿势都忘记保持了。 赵高哈哈一笑,说道:“婴公子,恐怕这些,不是你能左右的。我念你是陛下的皇孙,不跟你计较这些。”说完,他朝着门口再次喊了一声:“来人啊。” 群臣顿时一惊。难道,赵高真的有胆量把子婴关起来?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他们看了看赵高,又看了看子婴,最后把目光投在龙椅上的胡亥身上。 胡亥也有些紧张的看向赵高。 子婴却丝毫不惧怕,不仅神情没变,连站立的姿势都没变。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那里。 门口进来了两个侍卫,说道:“在!” “带婴公子回寝宫里好好歇一歇。”赵高说道。 群臣同时松了一口气。 “是!”两个侍卫走向子婴,不过动作远远没有刚才那样粗鲁。 “公子,请吧。” 子婴知道,以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撼得动赵高。就算现在跟他死磕,也不会有什么,反而还会出现很多对自己不利的情况,所以只能顺势而为。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对赵高“哼”的一声,一拂袖子,转身朝着殿门走去。两个侍卫连忙小跑着跟上。 见子婴离开了,胡亥又重新闭上眼睛,恢复了刚才瞌睡的姿势。不再理会群臣和赵高。只是,心中一个计策开始悄然成型。 见婴公子被侍卫带了出去,群臣便更加不敢说话了。赵高对子婴虽说比较客气,但终究还是强制他离开了。连陛下的亲侄子都被赵高如此对待,他们就更加不敢说什么了。 赵高朝着大殿下扫视一圈,说道:“令廷尉司马知遥即刻逮捕乐府副令洛长歌,不得有误。” 马知遥从群臣中站出来,躬身道:“微臣领命。” 赵高满意的点了点头。眸光一转,心中升起一丝顾虑。 先帝驾崩的时候,那个公子高带头反对他,如今他儿子也这么不让人省心。当真是父子一脉啊。 看来,这个子婴也是留不得了。 …… 下午的乐府,正是一天中最为忙碌的时候。洛长歌把几个乐府里的骨干叫到了议事厅,正在不动声色的交代身后事,突然,大门口响起的一阵喧哗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不仅是她,几乎所有的乐府群众都被这阵声音吸引了。大家朝着门口看去,见马知遥正带了一队侍卫,朝着议事厅而来。 廷尉司的人来这里做什么?洛长歌一阵纳闷。 大门口的下人本想拦,可一见他们穿的都是官服,带头的又是廷尉司的马知遥大人,便只好把阻拦的话换成了询问:“马大人来乐府,是有什么事吗?” 马知遥朝着大门里看了看,问道:“乐府副令洛长歌何在?” “洛大人正在议事厅和各位大人议事,大人您不如先在……” 不等他把话说完,马知遥就不耐烦的一把推开他,朝着议事厅的方向走去。 片刻后,廷尉司的下人们将整个议事厅团团围住,洛长歌所在的房间,更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见到站在门口的马知遥,鹿之野的神色顿时一凛。 他知道,马知遥出现在这里,十有八九是赵高派来的。从前赵高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乐府的麻烦,也不知道今天他们打的是何主意。 “洛大人,”自从上次在廷尉司的大牢中见过洛长歌之后,马知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不过,他对这个姑娘的态度,早就不像从前那样敌对了。如今赵高令他来逮捕洛长歌,他的心里也是矛盾的。 “陛下有旨,洛长歌身份不祥,屡次扰乱朝纲,实为我大秦之祸害,着将其关押至廷尉司,听候发落。” 说着,马知遥拿出了逮捕令,朝着厅内众人展示了一下,又神色沉重的看了一眼洛长歌,对她说道:“洛大人,请吧。” 江纳川心中一急,几步走到了马知遥面前,问道:“马大人说清楚,什么是身份不祥,何为不祥?长歌怎么不祥了?” 被他这么一问,马知遥也挺无奈的。要是今天的早朝,这些乐府的人能去一个,也不至于对这件事如此后知后觉。 “赵……赵丞相说,洛大人身份不祥,是……” 马知遥有点不太敢说下去了,毕竟赵高这次好像……真的玩大了。 江纳川一向是个急脾气,见马知遥如此吞吞吐吐,又追问道:“你但是说啊。” 鹿之野的眼睛眯了眯,眸光也冷了几分下去。 马知遥一脸为难,想他一个武将,还从来没有在抓人的时候这么被动过。他犹豫了一刻,终于说道:“赵丞相说,洛大人是毁坏大秦基业的狐妖。” 江纳川的神情愣了一愣,随后仰天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转过头对洛长歌说道:“长歌你听到没,他说你是妖。” 洛长歌点点头,故作一副无奈的神情,说道:“我听到了。这赵大人对我还真是关心啊,居然如此费心去查我的底细,可惜,还是没查到点子上。” 连商徵都笑了:“我还从未听到有人把谣言说的这么义正辞严。” 这些人中,没有一个人把这道圣旨当回事,居然还在开玩笑,马知遥比他们更加无奈,说道:“各位大人,你们……当真就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吗?不仅不着急,还拿这个来打趣?” 这时候,一直沉默着的洛长歌终于开口了。 “马大人,还请把话说清楚些,赵高这么说,可有证据?” 赵高这么编排她,她也很意外,虽然她已经在为了回到现代去做准备了,但还是接受不了赵高这么造她的谣。 马知遥看了她一眼,说道:“赵丞相那个人,我想你们一定都清楚,就不用我多说了。” 洛长歌了然,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仅凭赵高一个人的话,陛下就下了逮捕令?” 今天朝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但提炼一下,确实是洛长歌所说的那样。马知遥于是点了点头。 第230章 音符来指路 “洛大人,我只是个听差办事的,有什么话,还是去和陛下说吧。” 说完这些话,马知遥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洛长歌。 主意是赵高出的,圣旨是陛下拟的,你和陛下的关系又非同一般,自然是去和陛下商量最有效。 洛长歌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并不愿意去麻烦胡亥。 而赵高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无非就是要她的命。收拾完了她和鹿之野,乐府剩下的那些人,还不就是任他摆布了? 可是,赵高或许不知道,她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离开大秦回到现代。赵高这个造谣,根本就不足以杀死她。 她转过身,给了江纳川和商徵一个“放心”的笑,说道:“我去去就回,你们不用担心。” “可是长歌,”江纳川并不放心,说道:“你这一去,可就……” 洛长歌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的笑道:“没事的,相信我,廷尉司的大牢我又不是没去过,哪次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 洛长歌的能力确实非同寻常,但遇到这等性命攸关的事,任谁都不会放心的。 安慰完了江纳川,洛长歌朝着鹿之野看了一眼,从他的眼中,洛长歌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想法,她的心中不禁一暖。 来到大秦,能得此知己,也不算白来了。 她转过身,对马知遥说道:“走吧,马大人。” 说完,她不动声色的从桌上抓了一卷书简放入袖中,径自路过马知遥,出了议事厅的门。 马知遥本以为,这次洛长歌入狱,陛下肯定会像从前那样,交代好一切的,可到了廷尉司的大牢,他并没有收到任何的秘令。狱中的一切,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的,狱卒对犯人们说起话来也是一如既往的粗声粗气,对洛长歌自然也是一样的,全无半点照顾的意思。 马知遥有心要照顾她一下,好让她一个弱女子在这种折磨人的地方但既然陛下并没有这个意思,他也不好擅自做出些什么大的动静,只好在那些自己能做主的事情上,给洛长歌提供些优待。 …… 白天的事情,赵高成功的将洛长歌再次送进了大牢,并且这次,赵高并不打算给她任何活着出去的机会。 只不过,除了诬陷的手段之外,赵高也并不打算放弃其他赶走洛长歌的机会。比如音符。 这天晚上,赵高像平时一样,来到了书房,从书架上取下上下两部《乐经》,放在案上细细研读。 怀疑的目光在《乐经》上部上停顿了不过数秒,赵高就把这卷书简放到了远处,伸手拿过那卷从古琴中掉出来的《乐经》下部,解开系在上面的绳子,摊开读了起来。 与此同时,廷尉司暗不见天日大牢中,一身白色囚衣的洛长歌也正在研究一卷书简。 白天她离开乐府的时候,藏在袖中的那卷书简,就是《乐经》下部。 不过,与赵高那本不同的是,她手中的《乐经》的是真的,而赵高手中的,不过是后来的手抄本,甚至这个手抄本,还是乐府的人做的。 想来赵高并不知道这些,还以为任何一本《乐经》中都能找到音符。否则也不会抱着一本假的研究个没完了。 初秋的夜晚已经有些凉了,而廷尉司牢房里面更是阴暗潮湿。饶是洛长歌一向身体很好,还是觉得周遭的湿寒正不断的往身体里面钻。让她觉得身体的每个关节都不舒服。 她朝着房间里面环视一周,将床上的被子拖过来,扯住被角用力抖了抖,将上面的尘土和蟑螂抖落在地上,又将被子披在身上,整个人在床上盘腿坐下,将书简摊开放在面前继续阅读。如此一来,身上就暖和多了。 书简一行一行的看过去,又一寸一寸的被抻开。洛长歌和赵高两个人在不同的空间看着同一本书,但收获却全然不同。 夜越来越深,赵高的书房周围也越来越安静。窗外的墙角边偶尔响起的蛐蛐叫声,并不能够打扰赵高分毫。 和赵高的书房相比,如果忽略掉偶尔路过的老鼠和墙上爬过的蟑螂以外,监狱中的环境只有更好。周围一丝声音都没有。许是因为洛长歌是重犯的原因,所以牢狱的房间中只有她一个人,是单独的房间,而且隔壁的房间也没有人,如此一来,就没有什么人能够打扰洛长歌寻找音符了。她盘腿坐在床上,聚精会神的研究《乐经》。 偶尔有一丝风吹过,晃过她面前的油灯,在书简上留下一段摇晃不定的影子。 夜越来越静,书简被断断续续的抻开,虽然里面都是些曾经读过无数遍的文字,但赵高一点想要放弃的样子都没有。 他的眼睛瞄过一行再熟悉不过的文字,便停了下来,并没有继续读下去。 这行文字看起来,似乎与音符有些关系,但细看的话,却又没什么特别的。写的十分模棱两可。赵高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一阵突如其来的凉风吹过,案上的油灯也跟着剧烈的晃动了几下,整个书房里的光线一时明暗交汇,看起来透着些诡异的气氛。 但赵高并没有闲心去管这些,他的全副身心都在《乐经》和音符上面。 他站起身来,从书架上拿下几卷与音律有关的书,开始在上面寻找与这行文字有关的东西。 很久之后,赵高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将几卷书简又放回了书架。一时间神情有些茫然。 一无所获。 他坐下来盯着这行文字,不由得有些恼。他提起笔,在砚台上舔了几下笔尖,在这行文字的下方标注了一下,便扔下笔,继续去看后面的内容了。 先往下看,等日后把这些可疑的内容放到一起,一同研究,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与此同时,洛长歌这边仍旧是一无所获。 她本想趁着在牢中的这段时间,好好找一找回去的音符。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睡意像潮水一般向她袭来,眼皮也越来越重。 她的头渐渐垂下,不时往下一点,又抬起来,复又低下去。 这个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凉风吹过,猛烈的晃动着油灯。洛长歌暴露在空气中的那部分身体也感觉到了寒意,让她顿时睡意全无。 她睁开眼睛看了看油灯,双手下意识的裹紧了被子。然后将面前的书简拿的近了些,抗着睡意继续看。 正在这时,书简上的一行文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行文字是一句文字谱,洛长歌一看,便知道这是哪几个音,放在古琴上是什么样的旋律。 这行文字,她之前研究这本《乐经》的时候也见到过,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可今天却不知怎么了,居然觉得它有些可疑。 她盯着这行文字看了几秒,左手抻着书简的一侧,慢慢展开了后面的内容。 这个动作之后,下一行的文字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正要往下看去,突然发现刚才让她怀疑的那行文字,居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洛长歌不由得一阵紧张,她不知道现在正发生着什么,能做的,只是紧紧的盯着它的变化。 那行文字的墨迹越来越暗淡,不出片刻,就已经全部消失了,竹片上居然一片光滑,好像上面从来没有写过字一样。 洛长歌的心跳不由得渐渐加快,脸颊也因此变得红了起来。 因为,那行文字消失之后没过多久,一行新的文字正在慢慢的显现。虽然出现的速度远远没有刚才消失的时候那样快,但洛长歌还是能感觉到它的变化。 这次的时间用的久了些,但这行新的文字终究是出现了。洛长歌在心中默念,发现这也是一行文字谱。 只不过,现在的文字谱,和刚才的已经不一样了。 洛长歌快速的将文字谱换算成旋律,并轻轻的哼唱出了音高。 她一边唱,大脑一边高速的运转着,最后得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猜想。 难道,这就是她找了很久的音符? 虽然这样想,但洛长歌并不能确定就是它。 不过,书简的这番变化并不会给她带来任何疑惑,因为下一刻,书简就给了她答案。 文字谱的下一行文字也在渐渐消失,之后,又是一行新的文字慢慢出现。 这次消失和出现的,并不是谱子,而是一句叙述。 “归路虽渺渺,音符来指路。” 这话通俗易懂,只有十个字,但对于洛长歌来说,却重若千金,不,是千金难买。 洛长歌脸上的神情渐渐舒展,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那一切是真的。她双手捧着书简,把刚才出现的那两行字看了又看,终于确定了它的真实性。 她忍不住将书简紧紧的搂在了怀中。同时,也想将这个消息告诉所有的朋友。 但是,一想到这些,洛长歌脸上的神情又被落寞所取代。 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并不多,掐两个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而这两个人,都是不能说的。 胡亥?他早就放弃追求她了,更何况那天她对胡亥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全都是为了拒绝他,所以他们两个之间,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鹿之野?他们两个之间,现在最敏感的就是这个话题。她若是贸然提起,肯定会让两个人都不开心。 她想了半天,脸上的落寞更加严重。最后只好叹了口气,拿起书简,去默默背诵那句刚刚出现的音符。 第231章 是钥匙也是锁 自从洛长歌家后花园的书库封闭之后,那台古琴就又被她放回了乐府的藏书楼里。因着乐府里并没有人知道古琴的秘密,再加上这琴是由洛长歌亲自看管,所以更不会有人来打它的主意。所以,在乐府里,这琴的存在感可以说是很低了。 洛长歌被廷尉司的人抓走后,鹿之野并没有停下乐府里的工作。到了晚一些的时候,大家都陆陆续续的回去了,鹿之野一个人留了下来,去了藏书间里整理东西。 白天忙碌了一整天,现在一闲下来,鹿之野的大脑就不受控制的开始想洛长歌的事。 他担心她在监狱中会吃不好睡不好,会受狱卒们的欺负,担心赵高的人会对她用私刑。她现在音符还没有找到,况且狱中也没有古琴,根本不可能让她回到现代,躲开这次的劫难。 而他在外面,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她的。 他曾经听洛长歌说起过,回去的音符只有可能在两本《乐经》里面,除此之外,根本不会与别的音乐书籍有关系。 而且最重要的是,手抄本的《乐经》是根本没有用的,音符只有可能存在在真的《乐经》中。 洛长歌今天离开乐府的时候,鹿之野清清楚楚的看到,她把那本从古琴中掉出来的《乐经》带走了。很明显,她是想趁着在狱中的时间来寻找音符。 如此一来,鹿之野除了替她干着急,基本没什么能做的。 可鹿之野并不是等闲人。既然不能救她,也不能替她寻找音符,便只好从其他地方入手了。 整理好那些剩余工作后,他来到放着古琴的藏书间,准备从古琴的构造上入手。 鹿之野自小就博览群书,人又聪明,他有信心把古琴的构造研究出来。 只要知道了它的构造,便知道它是如何逆转时空的,如果真能得知这些的话,就算没有那些音符,长歌也能平安回到现代去。 任何事情只要专心致志的做起来,就会容易忽略掉时间的存在。他一边查看古琴的构造,一边在一幅绢布上画出了它的结构图。同时时间也在一点一滴的流逝着。虽然鹿之野没有空闲去看时间,但从外面越来越静的情况来看,时间肯定已经不早了。 他蹲下身,一只手轻扶着琴身,另一只手拿着平时用来修琴的工具,聚精会神的观察着。 这个时候,窗外突然吹进来一阵凉风,油灯的火苗被剧烈的晃动了几下后,绢布的一角也被它掀了起来。鹿之野站起身来,将油灯挑亮,又将绢布重新铺好。 他刚准备拿起笔,在绢布上添上些什么,藏书间内突然传来了几声突兀的“咔咔”声,像是什么木结构的东西断开了一样。 鹿之野很确定,声音就是从古琴的方向传来的。他刚要抬腿过去,却又听到一声清脆的“咣当”声。 这一声,同样是在古琴的方向传过来的。 鹿之野的眸光一紧,直觉告诉他,这两道声音都与古琴有关。 他回身端起油灯,大步朝着古琴的方向走去。 古琴并没有被放在橱柜里,上次长歌来的时候,就将它放在了案上,此后就没有人再动过它。也是因为这样,没有任何东西的阻挡,方才那两道声音听起来才这么突兀。 他走过去,将油灯放下,目光在案上快速的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疑惑的神色在他的脸上只是一闪而过,下一秒,他就想到了问题的所在。 他蹲下身去,朝着古琴与桌面的缝隙看过去。果然被他发现了声音的源头。 这台古琴的底座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凹槽,与其他的琴并不一样。方才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之所以有这么明确的判断,是因为,鹿之野在凹槽下方的地方看到了几根筷子形状的琴木,正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而这些琴木的旁边,正静静的躺着自己的玉佩。 鹿之野眸光一紧,登时一阵紧张。这古琴,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可是,刚才鹿之野并没有动它,这藏书间里一向打扫的很干净,根本不可能会有什么蛇虫鼠蚁出来闹出些动静。 那这个突发的变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转了转眼珠,将所有的可能性都在大脑中过了一遍。突然眉眼一皱,瞬间想到了什么。 长歌走的时候是带着《乐经》去的。不论是赵高还是胡亥,都不会在这个时间对她审问。所以这个时候,她应该是独自在书中寻找音符。 难道…… 难道音符已经被她找到了? 仅仅是想到这个可能,鹿之野的心跳便不由得加快了许多。很多疑问也在大脑中盘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顾不上别的,也不敢贸然将古琴装起来,便吹熄了油灯,出了藏书间,朝着廷尉司的方向而去。 …… 阴暗的地牢里,几个狱卒正靠坐在门外的石墩上打着呵欠。鹿之野的到来,让他们顿时精神起来。 狱卒没有见过鹿之野,但见他身上还穿着官服,便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于是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便收起了那些粗鲁的架势,对鹿之野客气的说道:“这位大人,深夜来此有何事?” 鹿之野看了看他们几个,不慌不忙的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冲几个人展示了一下,说道:“乐府令鹿之野,来探监的。” 几个狱卒一下便心领神会。他既是乐府令,肯定是来看洛长歌的。 陛下只是下旨将洛长歌关起来,并没有禁止探监,几个狱卒向两边站了站,为他闪出一条道,躬身说道:“鹿大人,请。” 顺着黑暗潮湿的大道往里走去,同时眼睛在朝着左右两边的房间看去,没一会儿,便找到了洛长歌所在的房间。 他快走几步,借着墙壁上火把发出的光线,他看到洛长歌正坐在床上,身上披着被子,眼睛正在研究手里的一卷书简。 见此情景,鹿之野便更加确信自己先前的推算了。 他走到门口,轻声唤道:“长歌。” 洛长歌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后,抬眼朝着门口看去,发现果然是鹿之野来了。 她一脸欣喜,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朝着门口几步奔过去。 “小野,你怎么来了?” 鹿之野朝着她一番打量,双眼不禁漫上一层满满的心疼。 “长歌,你受苦了,我帮你带了些东西。” 说完,鹿之野从身后拿出一个大大的包袱,从栏杆的缝隙里塞了进去。 他转过头朝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一个除他们两个之外的人,于是放心的说道:“这是些衣服和食物,过些时日,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带出去。” 洛长歌接过包袱,对他说道:“小野,我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的,你千万不要担心。对了,”她想起了刚才自己在书中的发现,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跟鹿之野说一声。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鹿之野的眸光一亮,说道:“我也有事情要跟你说,或许,我们两个要说的,是同一件事。” 洛长歌没听懂他的后半句话,问道:“同一件事?” “是的,”鹿之野看了看洛长歌,压低了声音说道:“我问你,你刚才是不是从书中找到音符了?” 洛长歌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 听到她的话,鹿之野的脸上登时一亮,看来自己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洛长歌便把自己刚才的经历告诉了他。 鹿之野听完后,也把自己刚才在藏书间的发现告诉了她。 洛长歌听完,心下疑惑了一阵,有些不敢确定的说道:“难道……方才我找到音符的时候,就是玉佩掉下来的时候?” 鹿之野点了点头,说道:“从时间上来看,十有八九是这样的。” “那……玉佩为什么会掉出来呢?先前不是被几根突然出现的横木卡住了吗?”洛长歌甚是不解。 鹿之野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想,古琴刚才发生的事情,肯定跟音符有关系。” 这一句话点醒了洛长歌,令她突然间就想通了什么。 “所以说,”她试着分析道:“从前一直找不到音符,是因为古琴没有修好的缘故。古琴修好了之后,音符才会出现。” 鹿之野对她的分析深表赞同,接着说道:“也就是说,那个玉佩并不是属于古琴中的构造,只是暂时被锁在了古琴中,等你找到了音符,玉佩自然而然的就被解放出来了。” 经过他的一番分析,洛长歌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接着说道:“这样说来,这一切繁复的机关,都是三千早就设计好了的,等到我们把这些都弄明白的时候,她的目的,或者说,我来到大秦的任务,也早已经完成了。” 听到她的话,鹿之野的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问道:“也就是说,从前玉佩没有掉下来的时候,不论在琴上弹奏任何的音符,都是没用的。这台琴都不会表现出穿越时空的特性。也就是说,对这台琴来说,玉佩既是修好它的关键之物,同时也是能锁住它的一把钥匙。防止有人在这期间不小心在琴上弹出了音,引起不必要的时空错乱。” 听了他的分析,洛长歌先前的那些疑惑,顿时全部豁然开朗。 第232章 叔侄合谋 洛长歌说道:“现在玉佩已经自己掉下来了,那么就意味着,古琴穿梭时空的特性已经被解开了,从现在开始,我随时都可以利用得到的音符,回到现代去。” 虽然鹿之野很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但她的分析并没有错,他也只好点了点头。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各自了解的东西说出来,长久以来,古琴身上的秘密,就这样被他俩解开了。 这样的谈话虽然看起来轻松,但却是他们经历了好一番周折之后才总结出的。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只是,知道了这一切之后,洛长歌的心中并没有多少高兴的情绪,反而有些复杂。 若是她找到音符的时间能够早一些,早到她还没有喜欢上鹿之野,她一定会因为今天的事情而兴奋不已,然后开开心心的利用古琴和音符回到现代去。 可是现在,即便她找到了音符,她回到现代的想法并没有当初那样强烈了。虽然理智在告诉她,一定要回去,但感情上的事,她还没有完全处理好,或许对她来说,永远都不会处理好。 鹿之野知道她在想什么,此时此刻,他的心中也早已经被苦涩填满。鹿之野想说些什么,但突然发现,他说什么好像都是苍白无力的。沉默了半晌后,鹿之野终于说道:“长歌,你放心,古琴我一定会为你保管好的,你在狱中好好照顾自己,这种地方湿气重,你要小心,不要着凉。我一定会努力救你出去的。” 洛长歌神色不明,她抬起眼眸,对他点了点头。 走在回去的路上,鹿之野暗暗攥紧了拳头。想到赵高,他一向温和的眼神中,竟迸出了几分杀机。 …… 白天的早朝之后,子婴成功的在朝中引起一阵不小的波澜,众位大臣虽然当着赵高的面不敢说什么,但背后却早就说翻了天。不过,虽然大家说的厉害,但大部分的言论都是向着子婴,抨击赵高的。这些流言,子婴也听说了一些,只不过,他从来都对这些流言蜚语感到不屑,也从未放在心上。 到了晚间的时候,胡亥身边的小太监去了子婴那里传话,令他去御书房里,陛下有事要跟他说。子婴虽觉得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去了。 胡亥召见子婴,名为教育小孩子要好好说话,但实际上却并不是这么回事。 这个,子婴在刚一进门的时候,就已经看透了。 一来,书房中只有胡亥一个人,那个几乎长在了君王身侧的赵高赵丞相,并不在他的身旁。二来,他这位皇帝叔叔的面容看起来,并不是像外界传的那样,想要好好教育他的凶巴巴的样子,倒是温和的很。 想归想,礼数还是不可少。子婴进了门,快速在书房里观察了一圈并得出刚才的结论后,便跪在地上向胡亥行礼。 “臣侄参见陛下。” 胡亥一脸悠然的坐在矮几对面的软榻上,那样子就像对子婴早已等候多时了。他冲子婴抬了抬手,说道:“无需多礼,起来吧。” 说完,胡亥对着书房里的几个下人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几个先下去吧,不叫你们别进来。有人来的话,就说朕在和婴公子说事情,让他们换个时候再过来。” “喏。”下人们应声,躬身行了一礼后,便退了出去。 子婴问道:“不知陛下有何事要与臣侄说。” 胡亥从榻上站了起来,缓缓说道:“自然是为了白天的事情。” 子婴相信自己刚进门时候的判断,但还是故意问了一句道:“陛下是觉得,臣侄做错了?” 胡亥抬起眼睛,对上子婴那双星亮的眼眸,笑道:“白天的事,你觉得你的做法如何?” 子婴一脸不卑不亢的神情,说道:“我觉得我没做错,就算让我再重新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的。” 话音一落,胡亥便发出一阵笑声,说道:“好,很好。” 子婴听到他的笑声,并没有觉得害怕,更没有觉得自己刚才说错了,仍旧维持着刚才的神情看着胡亥。 胡亥又问道:“你对赵高这个人,早已是这般看法?” 子婴略显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陛下,那赵高不仅设计害死我父亲,还杀了很多皇族和有功之臣,如今更是不顾自己的身份,把持朝政,控制朝臣的言论,视陛下于无物。像他这样的臣子,人人得而诛之。” 胡亥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于是对他说道:“子婴啊,我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和朕来一起完成。” “愿为陛下效劳。”子婴说道。 胡亥绕过矮几,慢慢走到了子婴的面前,说道:“和我一起,除掉赵高。” 听了胡亥的话,子婴并没有感到一丝意外,也并没有对他的建议感到害怕,依旧维持着刚才挺拔的站姿,神色如故的说道:“多谢陛下给臣侄这个机会,臣侄求之不得。” 所谓少年英雄,可见一斑。 胡亥这些年见惯了赵高的种种行径,深知他的手段。此刻见子婴这样说,不免觉得他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胡亥一阵失笑,说道:“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朕深感欣慰,只是,赵高这个人,并不是那么好除掉的,若是有那么容易,朕一早就将他杀了,根本不会拖到现在。我们需要有一个完善的计划才行。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听到这里,子婴却是有些意外了。从前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位皇叔只是个不理会朝政,只知道自己玩乐的昏庸皇帝。可如今一看,他这幅样子竟然全都是装出来的。 如此,这个皇叔就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般,而是为了一些原因,不得已才装成的那副模样。 想到这里,子婴的精神不禁为之一振。对除掉赵高的想法更加志在必得。 “如此说来,陛下定然想到了什么好的计策。”子婴说道。 胡亥看了看他星亮的眸子,笑道:“你倒猜的不错,我确实想到了办法,不过,需要你来配合我。” 顿了一顿,胡亥又继续说道:“这次的计策,我们要速战速决。洛长歌如今被关在廷尉司的大牢中,若是晚了,她定然性命不保。所以,我们要赶在赵高对洛长歌有下一步行动之前,将他杀掉。” 子婴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自己这位皇叔的风流事,他从前也听说过一些,那洛长歌,就是从前那个抗旨不遵、拒绝做皇后的姑娘,也是这次被赵高诬陷为扰乱江山的狐妖的姑娘。 如今陛下急着除掉赵高,最担心的人也是这位姑娘。可见他对她的心思并不一般。 子婴的眼珠子机灵的转了转,瞬间便把这件事情想的通透。他知道这个是陛下的私事,他一个晚辈,在众人眼中又是个孩子,自然不方便和胡亥讨论这些。于是他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又说道:“陛下说的对,若是不及早除掉赵高,遭殃的不仅是洛大人一个,朝中百官和天下百姓,都会深受其害。” 胡亥一脸欣赏的看了看子婴,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明日晚上,我会在寝宫中设宴,只请几个心腹大臣去。到时候,你和赵高,还有乐府令鹿之野都要去。这样的夜宴,我从前也经常设的,赵高也是每次都会参加。想来这次,赵高并不会对此感到疑心。到那个时候,我们几个就趁机联手,将赵高杀掉,永除后患。” 说到这里,胡亥的眼中也现出几分决绝的狠色来。 从前他并不知道赵高这个人有多可恶,可是自从他开始喜欢洛长歌的时候,他对赵高的看法就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从前,他当赵高是个亲切的长辈,可到如今他才发现,赵高不过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笑面虎。而这只老虎,就是他胡亥在不知不觉中养起来的。 想要除掉赵高,他这个“养虎人”,自然是第一人选了。 子婴的眼神中也有复仇火焰在燃烧,想到自己死去的父亲,以及赵高曾经对他们做过的那些事,子婴就恨不得亲手手刃了赵高。胡亥的话刚说完,他便跪在了地上,双手抱拳,声音坚定的说道:“臣侄明白。” 想起狱中的洛长歌,胡亥又一脸柔情的说道:“为了不让赵高心中生疑,这次,朕并没有交代马知遥,让他好生照看长歌。宫中的人都是会拜高踩低的,廷尉司里的人也不例外。被赵高诬陷成妖女,又被关了进去,长歌在狱中定然会吃苦。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廷尉司大牢那样的环境,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受得了这些?” 说完,胡亥有些担忧的叹了口气。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对子婴说的,但从音量上来看,更像是自言自语。子婴即便听到了,也只能保持沉默,不敢擅自去接他的话。 更何况,他的话题又这么敏感,就算子婴接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能造成尴尬的局面。 胡亥自叹了一阵,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子婴还没有离开。自己刚才的话,应该被他听到了。 想到这里,胡亥的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羞赧,连忙对子婴说道:“你且退下吧,回去明日晚上的宴会做好准备。” 子婴答应着,又躬身行了个礼,转身出门离开了御书房。 第233章 铲除奸佞 次日,戌时,胡亥寝宫。 晚宴的准备早已经做好,几个胡亥的心腹大臣也早已落座。胡亥坐在首位,赵高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上。按照胡亥的吩咐,子婴不动声色的坐在了赵高的对面。而鹿之野,则是坐在了赵高的下首。如此一来,在位置上,赵高就处在他们三个的包围圈中了,等会儿他们三个便可以利用位置的便利来对赵高下手。 自从胡亥登基以后,这样的晚宴经常会有,而且每次出席的人中都会有赵高。所以这次的宴会,赵高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至少从现在来看是这样的。只是看到鹿之野和子婴之后,赵高的脸色不由得沉下去不少。 陛下向来和子婴不亲近,而鹿之野更是从前扶苏的人,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出席晚宴,而且还和胡亥坐的这么近。 他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上次在早朝上发生的事情。胡亥要安抚子婴的情绪,这才如此安排。 但鹿之野来这里,他就不太能理解了。毕竟胡亥有太多理由不喜欢鹿之野。从前是因为扶苏,如今因为洛长歌,只怕两人的关系会更差。 这个疑惑刚刚冒出头,赵高便想到了从前的一件事。那鹿之野的身份极其特殊,虽然在大秦只是个小小的乐府令,但后面却有庞大的卫国余孽做后盾,此人看起来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若是把他惹怒了,会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如此看来,胡亥这次邀请他来,十有八九是有意拉拢他,安抚他身后那帮不安分的造反起义军。 分析了这么半天,又得出了这样一番结论,赵高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脸上浮起一抹轻松的笑。 一队宫女迈着聘婷的步子走了进来,将手里捧着的菜品放在各人的桌上,后面又有一队太监跟在宫女身后,捧着另外的菜品走了进来。 等所有的酒菜全都上齐了之后,胡亥冲着下人们挥了挥手,让他们全都下去了。 赵高的心头划过一丝异样。从前晚宴的时候,胡亥从来没有让所有的下人们全都离开过,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有要紧事要说? 正想着这些,胡亥突然说话了。 “各位爱卿,今天只是寻常的聚会,不谈国事,所以不要拘束,开怀畅饮就好。” 赵高更加纳闷了。既然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下人都遣出去呢?看起来怪渗人的。 他抬起头不动声色的朝着室内环视一圈,发现在座的这些臣子们,无一例外的都没有带下人过来,偶尔有带了下人的,也都留在了外面等候。 今天的晚宴,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没什么特别的,但赵高就是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他的心里渐渐生出些警觉,不管一会儿是否会发生什么,保命都是最重要的。 胡亥正在和周围几个大臣一边喝酒,一边大谈风月,大殿中传出一阵接着一阵的谈笑声。赵高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对胡亥说道:“陛下,臣突然想起,家中有些事还没有做完,先行告退了。” 说完,不等胡亥点头,赵高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 从前不论什么时候,赵高若是想做什么,只要跟胡亥说一声就行了,不管他答不答应,赵高都从来不管,谅胡亥也不敢说什么。 不过今天却有点不一样。赵高刚走出几步,胡亥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丞相且慢,那些不怎么要紧的事就交给下人们去做吧,今天还没有喝尽兴,时间也还这么早,丞相就要离开,可有些扫兴啊。” 胡亥的话音刚落,周围的几个大臣便出声附和,纷纷要赵高留下来。 “是啊赵大人,这么早回去做什么?” “赵大人,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啊。” “……” 更有甚者,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走几步走到赵高身边,将他拉了回来。 这些人看上去很热情,并没有什么不妥,但赵高总是觉得哪里不正常。 因为,像今天这样的事,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大家都这么热情,赵高也不好当下就撂脸,只得随着拉着他的人回到了座位上。 胡亥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危机感。等赵高回了座位之后,他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从前赵高想做什么,都是跟他打完招呼就走。从来不听他的话,胡亥也没有把握,今天能不能留住他。 白天的时候,鹿之野接到胡亥的密令的时候,下定决心一定要趁着这个大好时机一举除掉赵高。 所以,刚才看到赵高险些要离开的时候,鹿之野也暗暗的握了一把汗。现在见他回来了,便不再犹豫,当机立断的站了起来,说道:“陛下,微臣从前听说过一件趣事,想说与大家听一听。” 胡亥冲他一笑,说道:“爱卿请说。” 鹿之野绕过自己面前的矮几,说道:“这个趣事,是与音律有关的。从前,” 鹿之野一边说,一边慢慢踱步,朝着胡亥和赵高座位的中间地带走去,继续说道:“一户人家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生下来就有一种怪病,她的脸上,有几根肉须,不论用什么办法都没有办法除去。” 赵高没有心情听这些,拿着面前的酒杯心不在焉的喝着酒。 鹿之野接着说道:“请了很多的大夫来看,也都说治不了。大家都说,这是娘胎里带来的热症,没办法治,只能这样一直带着。” 鹿之野的脚步离着赵高越来越近了:“就这样,这个姑娘长到十六岁,一直都是带着面纱的。后来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个跛脚的和尚,说他有办法帮姑娘除掉脸上的肉须。” 众人都在听着鹿之野的故事,不时的出声问几句话,赵高心中虽然觉得今天的宴会有些不正常,但受现场气氛的影响,并没有往其他的地方想。仍旧一个人不紧不慢的喝着酒。 鹿之野的声音还在继续:“和尚的办法很简单,他给姑娘喝了一点符水,一只手在她的眼前一挥,姑娘脸上的几根肉须便落了下来,脸上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 席间又有人问了:“后来呢?” 鹿之野冲着说话的人微微一笑,同时又不动声色的朝着赵高的方向走了几步,说道:“后来啊,和尚将姑娘脸上掉下来的这几根肉须带走了,她的家人念在和尚对他们有恩,也就没说什么。可是后来,就又出事了。” 众人听故事听的津津有味,赵高的警惕也没有刚才那样高了,他甚至眼含期待的朝着鹿之野看了一眼,希望他接着说下去。 鹿之野感受到了赵高投过来的目光,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波澜,继续说道:“和尚刚走没多久,就有人来敲门了。” “这个人自称是天上下来的神将,奉命来到这户人家。他朝着姑娘脸上一看,发现她脸上的肉须已经不见了,连忙问是怎么回事。姑娘的爹娘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鹿之野已经走到赵高的身后了。他的一只手不动声色的摸向腰间,握住了匕首。 而这一切,赵高并没有发觉。 “来人一听这个,顿时大惊。把自己的来意跟他家说了。” “原来啊,姑娘脸上的肉须并不是先天性的残疾。当初天上的两个乐官因为犯了天条,被贬下凡间,化作了姑娘脸上的肉须。天帝说了,要让他们在民间吃些苦,再接他们回去。如今已经到了这个时间。自己就是天帝派来接他们二人回去的。谁知,自己竟然来晚了一步,两个乐官先自己一步被旁人带走了。” 众人中间发出一阵哗然。这一阵声音,再一次吸引了赵高的注意力。他朝着面前的几个人看了一眼,脸上浮现起一丝轻松的笑。 趁着赵高放松的这个瞬间,鹿之野快速拔出了匕首,毫不犹豫的狠狠的从赵高的背后插了进去。 赵高突然感觉胸口一凉,一阵无法承受的剧痛从胸口蔓延全身。他举着筷子的手都开始颤抖了起来。最后连筷子也握不住了。啪嗒一声落在了桌上。 赵高低下头去,不可思议的看着冒出胸口的刀尖,和汩汩流出的鲜血。脖颈僵硬的向后转过去。便看到了鹿之野凌厉的目光。 “你……”赵高一说话,口中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外冒血。 鹿之野目光一凛,握着匕首的手突然用力一转,匕首在赵高的胸口里重重的一搅,更让赵高说不出话。 他复又回转过头来,不可思议的眼神扫过每一个臣子的脸上。 而这些臣子的眼神,居然无一例外的冷静,仿佛自己现在遭受的这一切,他们早就知道一样。 赵高突然就明白了,刚才自己心里那股怀疑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又投向了坐在首位的胡亥,而他脸上的神情,与那些臣子并无二致。 原来,这一切,都是胡亥一早就设计好的,今天到场的这些人,也都知道胡亥的计划,并且都是来帮他忙的。 他也知道胡亥为什么要邀请鹿之野来这个晚宴了。为了洛长歌的事,这个鹿之野怕是早已经恨透了他赵高,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岂有放过的道理。 原来,今天的这个宴会,就是为了他赵高一个人来设的。 第234章 储君的最佳人选 想到这里,他很想发出一声冷笑,但喉咙里早就已经堵满了鲜血。只能发出一阵不清楚的“咕噜”声。 就在赵高的意识慢慢模糊的时候,鹿之野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赵大人,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讲那样一个故事吗?” 赵高靠着不甚清醒的大脑,思考了一遍,并没有想出些什么,他的眼睛十分不甘的看着鹿之野,同时还带着几分疑惑。 鹿之野冲他笑了笑,带着报仇雪恨的快意,说道:“其实,我讲这个故事的用意,只是为了分散你的注意力而已,这个故事本身并没有什么深意,赵大人就算琢磨出来了,也属于过度解读。” 说完这些,鹿之野“刷”的一声将匕首拔了出来,一手扶住赵高的肩膀,轻轻一推,赵高便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子婴走了过来,背着双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赵高,面无表情的说道:“赵大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便替我死去的父亲觉得心安了。这下,他定能够安息了。” 对于除掉赵高这件事,鹿之野和子婴两个人都有着很明确的动机,但是胡亥呢?他应该跟他们两个不太一样吧。 这么长时间以来,赵高不论做什么事,都会将胡亥瞒的好好的。他做的那些事,胡亥哪次都没有意见。自从他登基以后,赵高就在替他处理朝政,而一向不喜欢这些的胡亥也乐的清静,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在这件事上对他不满呢? 赵高的目光渐渐转到了胡亥的脸上,想听听他的想法。 胡亥早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和子婴站在一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赵大人,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好糊弄?你以为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吗?” 赵高的意识虽然已经不太清醒了,但还是想清楚了胡亥这几句话里的意思。 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胡亥表现出来的那副昏庸无道的样子,居然是做给他看的。一直以来,他都是在扮猪吃老虎。 赵高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胡亥居然能有这个能耐。从前他只是觉得胡亥是个没有心计没有谋略的傀儡君主,如今看来,竟是自己错了。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么这大殿中的所有人中,胡亥应该是那个最恨他的人了。 他想说些什么,但身体此时的状况已经不允许他说话了。他有些不甘的看着周围的这些人,终于脑袋一歪,缓缓闭上了眼睛。 看着赵高的脸,胡亥的眼圈渐渐的红了。他对赵高的感情,用“又爱又恨”四个字来形容最为恰当。 赵高是这咸阳宫里最了解胡亥的人,却也是利用胡亥争权夺利的人。胡亥视他为自己最亲切的长辈,但却一直对他从前和现在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 想着从前的那些事,胡亥的泪腺便更加不受控制,他转过脸去,半晌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胡亥擦干眼泪,转过身来,仍旧是刚才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声音平静的说道:“来人。” 门口走进来了两个侍卫,两人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顿时吃了一惊。 那不是赵高赵丞相吗?怎么倒在地上了? “刚才席间,赵大人突然暴毙,你们两个把他送回家去吧。告诉他的家人,念其对大秦有功,朕会拨一笔安葬费给他。” 就这血流满地的情景,用一句“暴毙”就遮掩过去了。死的人是大秦的丞相,陛下却没有打算追究,此事的任何一个细节都很耐人寻味啊。 两个侍卫虽然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何事,但隐约也猜到了什么。 这赵高虽是丞相,但做人做事都太过僭越,陛下对他生了杀心很正常。 他们两个只是听令办事的侍卫,想这些根本就没用。于是便上前,从血泊中抬起赵高,走出了大殿。 胡亥对着底下的几位臣子扫视了一圈,朗声说道:“今日的事,各位都辛苦了。朕会重赏你们。你们都是我的心腹,是真正意义上的大秦功臣,以后的日子,也希望大家能继续像现在这样,为我大秦效力。” 几个臣子跪在地上,齐声说道:“为陛下效劳,是臣等的应该做的。” 胡亥看了一眼子婴,对大家说道:“今天晚上你们也辛苦了,就先回去,早点歇息吧。子婴,你留一下。” 听到胡亥最后这句话,鹿之野不禁抬起头来看了看他,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片刻后,那些臣子便都离开了,大殿中只剩下了胡亥和子婴两个人。 “皇叔留我,有何事?”子婴问道。 胡亥冲他笑了笑,但眉宇间的疲态却是遮掩不住的。 “自然是有重要的事了。”胡亥说道:“我已经从太傅那里了解过了,他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呢,说你是诸位公子中最聪慧最勤勉的一个。” 见他突然提起了自己的功课,子婴不知是何意,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看着子婴认真的小脸,胡亥忍不住笑了,继续说道:“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子婴大惊,跪在地上说道:“皇叔叔你……正年轻,这么早考虑立储的事情做什么?再说了,按照祖制,储君之位应该由您的孩子来接替,其他的人就……” 胡亥笑了笑,没有说话,半晌后发出一阵长叹,说道:“子婴啊,做皇帝,并不是天底下最令人开心的事,你知道吗?” 子婴不解的看着她,很明显不知道。 “从前我与你一样大的时候,每天都在咸阳城里溜来逛去,毫无忧虑,那个时候的我,感受不到这天底下任何一点不开心的事。可能……皇帝这个职位不太适合我,自从我登上皇位以来,就没有一天开心过,那种感觉,很令人不爽啊。这样的日子,并不是我想要的。” 子婴年纪小,胡亥经历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还处在不记事的年纪,所以自然听不太懂他这番话,问道:“皇叔叔,既然你不喜欢做皇帝,当初为什么还要同意皇爷爷的旨意呢?” 想起当年的事情,胡亥忍不住发出一声苦笑,叹道:“子婴啊,生在皇家,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就像今天之前,我们没有一个人喜欢赵高,但却不得不忍受他一样。你明白吗?” 子婴毕竟年纪小,没有胡亥这么多的人生感慨,也没有那么多瞻前顾后,他英眉微蹙,说道:“皇叔叔,身不由己虽然在所难免,但我们还是要努力克服这些身不由己,不然的话,怎么能叫活着呢?” 胡亥一脸赞赏的看着他点了点头。看着子婴,他总是容易想起从前的自己。子婴刚才那番话,也是他以前的想法。 只不过,从前的他向往着这样的精神状态,并且认为自己肯定能做到这样。而现在,他对此依然向往,但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做不到了。 “你说的对,”胡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我很欣慰,作为将来的一国之君,必须有这样的魄力才行。” 子婴不太敢接受胡亥的这番意思,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做皇帝。他有些犹疑的看着胡亥,说道:“皇叔叔,我……” 胡亥知道子婴的犹豫,但他现在早已经决定好了,不论如何,这皇帝,他是不想当了。而方方面面都很优秀的子婴,无疑是最适合接替他的那个人。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朕心意已决。” 子婴想了想,便不再犹豫,一双星眸坚定的看着胡亥,说道:“既如此,那,臣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胡亥很高兴,说道:“好,那你就赶快回去收拾收拾,准备明天登基的事宜吧。”说着,居然从身后的榻上拿过一个黑色锦盒,交到了子婴的手上。 子婴大吃一惊,说道:“明天?!” 看到手里那个盒子的时候,子婴甚至连声调都提高了不少:“皇叔叔,这……” 这个盒子他曾经见过的,是大秦独一无二的存在,里面装的不是别的,是传国玉玺。 胡亥这一连串的动作太过令人震惊,子婴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脸上顿时现出几许少年人才会有的好奇和不解的神色。 “皇叔叔,您这么着急,是不是有什么事赶着要去做啊?” 胡亥笑看他一眼,一手拍在他的头上,说道:“小小年纪,不要八卦。” 子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道:“哦,”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忙问道:“对了皇叔叔,那……臣子们那边,您准备怎么交代?毕竟明天就……还是有些突然。他们肯定会有所怀疑的。” 那些臣子,还是不怎么好对付的。一提到他们,胡亥就无奈又烦恼。 不过,他既然已经决定要把皇位传给子婴了,就一定想好了对策。 “他们嘛,”胡亥挠了挠太阳穴,说道:“就让他们去怀疑好了。” 子婴忙道:“别啊皇叔叔,你走之前……怎么也得让我服众不是?不然的话,我还真没多大的信心去摆平他们。” 那些臣子们什么样,子婴向来清楚。对于未来,他虽然有一腔热血,但终究稚嫩,而他却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刚刚登基的力量,肯定不能与那些在政治中摸爬滚打了这么久的臣子们相抗衡。 第235章 恢复自由身 “嗯……”胡亥挠着头皮想了想,说道:“要不…要不这样吧。”他令门口的一个小太监拿来笔墨,在一封竹简上龙飞凤舞的写了起来。 子婴不知道他在写什么,好奇的走过去,站在胡亥一旁,凑近竹简,看着上面渐渐出现的字迹。 “罪臣赵高,罪大恶极,意欲在晚宴上行刺于朕,子婴拼尽全力护君,终将赵高斩于刀下,但救驾有迟,令奸臣得手。朕自觉性命难保,便将传国玉玺交于子婴之手,令他接替皇位,望众位爱卿能够尽力辅佐新君……” 胡亥的字写的有些潦草,虽然大秦并不流行草书,但胡亥现在的字迹居然像极了草书,除此之外,看上去竟然还有几分快意在里面,可见他对隐退之后的生活十分向往,对这皇位,并没有什么留恋与不舍。 子婴一边看,一边将竹简上的内容念了出来。明白了胡亥的意思之后,子婴的心也渐渐的放了下来。他思考了一会儿,感觉好像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又问道:“皇叔叔,这道圣旨上面的内容,要是他们不信怎么办?到时候说不清都算是好的,我就怕这些人会误会是我杀了你,毕竟这种事,从前不是没发生过。” 胡亥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嘴角勾起几分轻松的笑意,说道:“不用操心太多,刚才晚宴上在座的那些人,到时候都会为你说话,放心吧。往后,他们就是你的心腹大臣,你可以放心把要紧的事情交给他们去做。” 说着,胡亥大手一挥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一道“临终圣旨”便一气呵成。他放下笔,将圣旨上的内容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而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待到竹简上的墨迹晾干后,胡亥将竹简慢慢卷起,和装着传国玉玺的木盒一起,放到了子婴的手上。 “好了,圣旨和玉玺你拿走,回你自己的宫里去吧,好好准备登基的相关事宜。朕这就令他们去传消息。” 说着,胡亥拍了拍子婴的肩膀,说道:“子婴啊,往后这大秦,就交到你的手上了,无论你做什么事,都要以天下百姓为先。知道吗?你皇爷爷太过专断,我又没怎么管过朝政,所以,如今落在你身上的这副担子并不轻松,你要做好充分的准备,知道吗?” 子婴从胡亥的手中接过圣旨和玉玺,又将两样东西小心翼翼的揣好,看着胡亥认真的点了点头:“皇叔叔,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尽我所能,好好守护大秦。” 胡亥冲他放心的一笑,然后便背着双手,脚步轻松的出了大殿。 出了大门以后,胡亥便在廊下拐了个弯,朝着寝宫的里面走去。谁知他刚刚拐过去,便被拐角处突然出现的一个黑影吓了一跳。 他惊呼一声,慌忙间后退了几步,有些害怕的瞅着前面仍旧纹丝不动的黑影问道:“是谁?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给我出来?” 鹿之野对胡亥的反应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于是向前迈了几步,站在廊檐的灯笼下,说道:“陛下,不用怕,是我。” 胡亥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确定了对方这么多是鹿之野以后,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怎么是你啊?” 看着这个小皇帝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鹿之野没忍住笑出了声,说道:“臣有话想对陛下说,所以特意在这里等候,没想到居然吓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胡亥冲他挥了挥手,说道:“没事没事,我没这么娇气,再说了,我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你不用叫我陛下了,就拿我当成一个普通人就行。” 胡亥的打算,鹿之野刚刚从大殿中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几分,现在见他这么说,心里的想法就更加确定了。 “你真的把皇位传给了子婴?”鹿之野问道。 胡亥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很久以前就听说过,乐府令鹿大人头脑过人,十分聪明。可我怎么从前就没发现呢?居然退了位才看出来,还真是后知后觉啊……” “……”鹿之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胡亥这话听上去既像在夸他,又像是在骂他。考虑到胡亥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鹿之野很想认为是前者,但一想到两人从前是情敌的关系,又认为是后者。 不过想到胡亥的本质还是个孩子,鹿之野便不打算跟他一般见识。 胡亥并不知道鹿之野在想什么,接着说道:“你猜的没错,我确实把皇位传给了子婴。我终于可以摆脱皇帝这个位子了,鹿之野,你是不是应该替我高兴?” “嗯,恭喜你,”鹿之野略显敷衍的点了点头,又说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准备做什么?” 胡亥说道:“我早就已经想好了,往后要隐姓埋名游山玩水,足迹遍布大秦的每一寸土地。我生命的前二十多年,一直都在咸阳,除了这里,我哪儿都没去过,实在是太冤了。” 鹿之野笑道:“这个想法,当真好的很。” 且不论胡亥是怎么想,鹿之野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能够隐居山林做个自由之人。此刻见胡亥的打算居然是自己的梦想,终究有些羡慕。 “是吧?你也这么认为。”胡亥略显自得的看了看鹿之野。 “后面的一切我都准备好了,给子婴的遗诏上也已经写的很清楚了。明天过后,大概就能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或者,以你这么聪明的人,肯定早就猜到遗诏的内容以及以后会发生的事情了。所以,我想对你说的是,以后,希望你能好好辅佐子婴。”说到这里,胡亥的神色变得认真了起来。 鹿之野点了点头,对他说道:“你放心好了。不论殿上的君王是谁,我都会尽力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必不让圣上担忧。” “嗯……还有,”胡亥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忧郁,语气听起来也和刚才不大一样了:“鹿之野,虽然你是我情敌,按理说我应该讨厌你的,可是现在,我心里并没有那种情绪,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想让你好好待长歌,不要让她受委屈,知道吗?不然的话,我是绝对不会甘心的。以后要是叫我知道你欺负她了,我说什么也要回来将她抢走。” “这是自然的。”鹿之野的声音和神情一如既往的坚定:“不管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多久,我都会好好待她。” 听了鹿之野的话,胡亥便想起了洛长歌那不同寻常的身世。或许以后的某一天,这姑娘就回到她所在的时空中去了,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一转身就是一生。 他想了很久,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就算是你,能够跟她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呢。鹿之野,我们两个就此别过吧,我要去见长歌最后一面。” 鹿之野知道胡亥的意思,这一次难得的没有吃醋,点了点头说道:“好。” …… 晚宴结束后没多久,沉睡在夜色中的咸阳宫就被一则惊天动地的消息给惊醒了。 子时的夜空如墨色一般笼罩着大地,但咸阳宫里各处都被灯笼照的亮如白昼,愣是将夜色冲淡了不少。在胡亥的授意下,几个心腹太监去了宫里各处传达消息,不过几刻钟的时间,赵高刺杀胡亥,子婴为护驾杀了赵高的新闻便在各处传开了。整整一个晚上,咸阳宫里的人,包括大秦的众位大臣们,都没能睡好觉,并且一直持续到胡亥安葬的那天。 为了协助子婴,胡亥少不得要陪他们演好最后一场戏。他早已提前交代好了可靠的太医,令他为群臣提供“确凿”的消息。让自己的“死讯”看起来真实无疑。 接下来的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胡亥在床上躺了几日,装了几天的尸体。等到国丧期一过,便按照先前的计划,偷梁换柱从皇宫中逃了出来,去了一早就安排好的落脚点。 幸运的是,整个过程中,并没有人对他有所怀疑。 也许是众位大臣对胡亥这样的昏庸国君没什么好感,也有可能是他们对子婴这样的年少英雄十分看好,或者是,赵高这个令他们深恶痛绝的人终于被除掉了,他们十分开心。不管是哪一样,胡亥“驾崩”的事情,居然就这么顺利的过去了。和胡亥的“丧事”相比,大臣们迎接子婴登基倒是积极的很,个个都是一副衷心为主的样子。这情景,胡亥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已经是自由之身了。天下人虽然知道大秦的皇帝是个叫胡亥的年轻人,但并没有什么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这一点让胡亥十分安心。若是他不在大秦,而是处于洛长歌的现代社会,那可就有点惨了。不要说云游四海了,连出门打酱油都要全副武装。因此,只要胡亥用化名出去云游天下,仍然是行得通的。 恢复自由之身以后,胡亥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洛长歌的家里,去和她告别,见她最后一面。 洛长歌不属于大秦,而皇位不属于胡亥,他们两个所走的路,终究是不一样的。此番相遇,只不过是互相路过而已。所以胡亥才说,这是他们最后的一次见面。 第236章 最后一次见面 距离洛长歌离开大秦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忙着交代自己离开以后的事。不过,饶是如此,她从前养成的一个习惯并没有改变。 每天晚上去书房读书,是她雷打不动的一个好习惯。从前在现代的时候是这样,来到大秦之后,这个习惯也就保留了下来。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后,她像从前那样,信步来到书房,从书架上拿下一卷书简,放在矮几上慢慢翻看。 一阵微风从窗口吹了进来,案上的油灯被晃动了几下,洛长歌抬起头看了看油灯那越来越小的火苗,便伸出手去拨了一下,将火光调的亮了些。 这时候,她的目光突然暼见一个人影,在油灯的光亮下,显得特别清楚。 洛长歌心中不由得一惊。这夜深人静的,怎么会有人悄无声息的进来而自己还没有发觉? 难道这个影子并不是人? 想到这里,洛长歌更加害怕了,身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壮着胆子,扭头朝着影子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她居然看到了前几天刚刚驾崩了的胡亥。 洛长歌被吓的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挪不开,一声尖叫从她的嗓子里发出来,吸引了整个洛府下人的注意。 “胡亥…你…你…你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啊…”洛长歌哆嗦着问道。 胡亥没忍住笑了,说道:“长歌,别害怕,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信,你……不是已经驾崩了吗?我亲眼看到你……再说子婴都已经登基了,你骗谁啊?” 胡亥向前走了几步,捉住她的手,摁在自己的胸口上,问道:“你自己看看,我是人还是鬼?” 胡亥碰到她手的那一刹那,洛长歌的害怕几乎到了一个临界点,但是,当她触摸到胡亥身上微凉的衣服、感受到他的心跳时,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由得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你……你没死?!怎么可能?”洛长歌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胡亥笑道:“如你所见,我真的没死,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这个时候,听到洛长歌尖叫的下人丫鬟们已经聚集到了书房的门口,紫菀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小姐,你没事吧?” 洛长歌朝着门口喊了一声道:“没事没事,刚才不小心把灯油撒在书上了,已经处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洛长歌的话音一落,门外便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渐的,外面便安静了下来。 洛长歌转过头,拉着胡亥前前后后的看了一遍,问道:“怎么回事?” 胡亥冲她神秘的笑笑,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前几天听到赵高和胡亥同时被杀死的消息,洛长歌还有点不敢相信。因为她听到的消息,与历史中的并不一样。她刚想了解些什么的时候,丧事就已经开始办起来了。见群臣中没有一个怀疑的,甚至连一向聪明的鹿之野都没有发出任何的疑问,洛长歌也只好把心里的这些疑问暂时压下。可是当她抽空去问鹿之野的时候,鹿之野居然说,往后你就会明白了。 这样模糊不清的答案,看上去像是劝洛长歌看清事实的意思。她也就朝着这个方向想了。如今看到胡亥,再想想当时鹿之野的那句话,倒像是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一样。只不过当时没有告诉她。 而没有告诉她的原因,如今洛长歌也已经隐隐明白了。十有八九是胡亥授意的。 那天的晚宴,鹿之野是参加了的,胡亥肯定是在那个时候,将这所有的一切告诉他的。 洛长歌轻抚着胸口坐在了矮几前的软榻上,说道:“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刚才还吓我一大跳,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说完,洛长歌蹙眉不满的看着他。 胡亥笑道:“好,是我错了。我不该吓你的。” 洛长歌冲他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问道:“这么晚了,你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我的书房里,不会就是为了要吓我吧?” “当然不是了,”说着,胡亥在书房里环顾一圈,找到一个位子,半卧着坐在上面,看起来舒服极了。 “我今天来,是想找你玩啊。”胡亥笑道。 “……”洛长歌的额头上挂下三根黑线,说道:“……玩?据我所知,咱俩好像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你这突然来找我,是要跟我玩什么呢?我的太上皇殿下?” 听到她给他的这个称呼,胡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看你说的这么严重干什么?咱俩好歹也是有旧日的交情在的,我过来看看你,也没什么的吧?” “你要早这么说不就行了?”说着,洛长歌倒了一杯茶,送到了胡亥榻前的矮几上,说道:“对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没有?要知道,如今世界上可没你这号人了。” 胡亥端起茶杯喝了几口,看着茶杯里缓缓冒出的热气,说道:“长歌啊,如今子婴已经登基了,而天下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所以,我准备去云游四海,然后找个合适的城市隐居,做个富贵闲人,也是不错的。” 洛长歌对这样的生活十分向往,说道:“你这岂止是不错啊,可以说是相当好了。” 胡亥一愣,问道:“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洛长歌并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情,一脸茫然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说‘也’?难道之前还有人这么说过?” 胡亥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不情愿的样子,说道:“还能有谁,自然是鹿之野了。” 听到鹿之野和自己的想法居然不谋而合,洛长歌的心中升起一丝甜蜜,可是当着胡亥的面,她也不太好意思多说什么。 洛长歌略显别扭的轻咳了一声,说道:“那什么……你这个想法虽然是不错的,但是现在大秦遍地烽火,你要到哪里去玩呢?” 胡亥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者可以说,他认为这个问题并不值得考虑,所以没想过。 “自然是信马由缰,乘兴而去了。做太多的打算,反而不好,你知道吗?” 洛长歌颇有些羡慕嫉妒,冲他吐了吐舌头,说道:“像你这种有钱又有闲的人,自然是怎么做都可以的了。” “但是我今天的行动,却是早就计划好了的。”胡亥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什么行动?”洛长歌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并没有想到胡亥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只以为他白天的时候做了其他的事情。 “当然是来看你的事情了。”胡亥的嗓音听起来温柔又认真。 洛长歌抬起头看了看他,对他的话有些害羞,也有些生气,说道:“胡亥,从前你不是说过吗?成全我和鹿之野,可是现在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 见她这么认真,胡亥突然想逗逗她,笑道:“是啊,那样的话我的确是说过,只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 洛长歌猛地把后背挺直了,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胡亥噗嗤一笑,说道:“长歌,你别这么紧张好吗?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好歹我也曾经是一国之君,说话怎么能出尔反尔,再说了,我都已经打算去云游四海隐居山林了,若是带上你,那多累赘啊。” 洛长歌终于松了口气,也不管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否难听了。 她的态度,胡亥一直都了解,再加上自己从前不懂事曾经伤害过她,所以,洛长歌现在这样的反应,胡亥也不觉得惊奇。 他轻叹了一声,一改刚才开玩笑的语气,说道:“长歌,你从前跟我说过你的身份,我知道,你并不属于大秦。鹿之野曾经说过,你马上就要回去了。所以我今天,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以后,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到咸阳,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你还在不在这里,所以长歌,今天也许真的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洛长歌听他说的伤感,不由得为之动容。她抬起头朝着胡亥看过去。他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放在现代社会,还是个没有毕业的大学生。但是他的脸上看起来却有一种看遍了繁华历尽了艰难的神情。让人没来由的心疼。 回想着从前的一切,洛长歌的心中不由划过一阵感伤。这种感伤,并不是“再也不见”,而是“再也没办法见”,与洛长歌当年高中毕业时候的别离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那个第一次见她就吟诗作对的胡亥,那个拼了命要保护她的胡亥,那个悄无声息就出现在她书房里的胡亥,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被爱是一种运气,洛长歌很庆幸,自己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擦掉眼泪,笑着冲胡亥张开了双臂,说道:“在我们那里,离别的时候要拥抱一下的。” 胡亥笑着朝她走去,将她一把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是吗?看来你们那里真的是个不错的地方。要是在大秦也能这样,我就天天出远门,然后每次离开前都过来跟你道别。” 洛长歌哭笑不得,捶了一下他的后背。 半晌后,胡亥轻轻放开了她,从腰间解下了一块玉佩,放到了洛长歌的手上。 “这是我父皇在的时候,送给我的。现在送给你当离别礼物吧。” 第237章 回去吧 洛长歌一愣,心想你们怎么都喜欢送玉?先前三千是这样,如今胡亥也是这样。 她低头看了看玉佩,见是一块上好的白玉,不论成色质地还是做工,都是上乘的。这样的玉在大秦都是难得一见的东西,只有皇家或者咸阳贵胄才会有的。若是让她带回了现代,就成了历经千年的古董,更加贵重了。想到这里,她有点不太敢收。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胡亥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不容分说将玉佩塞到了她的手中,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你必须收下,不准推辞。” 洛长歌抬起头,看着胡亥那坚定的目光,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胡亥说道:“怎么?是不是觉得对我有所亏欠?” 洛长歌抬起头冲他翻了个白眼,刚要说他两句,胡亥又开口了:“要是实在觉得对不住我,”他在书房里环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桌上的一卷书简上。 “就把这本书送给我吧。”说着,胡亥伸手将书简拿了起来。 这本书是洛长歌手抄的一本《诗经》,之前整理藏书楼的时候抄写的。今天也是没事干,才拿出来翻看,不知道胡亥为什么会喜欢它。 洛长歌犹豫着说道:“一本《诗经》?而且还是手抄本?你确定要它?” 胡亥点了点头,看了看书简上娟秀的字迹,又慢条斯理的将书卷好,认真的说道:“是啊,虽然看似普通,但却是你抄写的,于我来说,却是无价。往后见不到你的时候,我还可以睹物思人啊。”说完,冲她咧嘴一笑。 胡亥已经把书简装进了书袋,并没有打算得到洛长歌的同意似的。洛长歌也只好由他去了。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胡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最后说道:“长歌,等你回到了你的世界,记得不论何时何地,一定要开心,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知道吗?” 洛长歌深深地看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你也是,我们,各自安好罢。” 胡亥冲她一笑,转身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 虽然洛长歌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处理身后事,但因为被赵高诬陷导致在廷尉司关了两天的缘故,所以还是耽误了些时间。 而因为在牢房里吃了些苦的原因,她最近原本就不太好的身体就更加吃不消了。与胡亥告别之后,洛长歌本想多陪鹿之野几天,无奈身体确实是不允许。几天下来,她甚至连基本的工作都没办法进行了。 这一切,鹿之野虽然担心,但因为洛长歌瞒的比较好,他也没有发觉太多,直到有一天,洛长歌因为体力不支,在排练新曲的时候晕了过去,鹿之野这才明白了一切。 鹿之野先是安抚了一下排练厅的乐官,告诉他们洛长歌只是这几天太过劳累,让他们不要担心,最后在众乐官担忧的眼神中,将洛长歌抱出了排练厅,进了放有古琴的那个藏书间。 片刻后,洛长歌终于悠悠醒转,紧张了半天的鹿之野也终于松了口气。 “小野,我…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洛长歌环顾一周后,对鹿之野说道。 鹿之野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看着她苍白的脸,问道:“长歌,如今书库已经修好,赵高这个大祸患也已经被我们除掉了。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 洛长歌笑道:“有啊,陪着你啊,” 鹿之野的眼神一暖,随即又涌上一丝苦涩。 洛长歌的语气又低落了下去,说道:“可是,这个心愿,可能……不会完成了吧…”说着,洛长歌苦涩的笑了笑。 鹿之野沉重的叹了口气,说道:“长歌,你的身体……真的不能再拖了。”他抬起头来,正对上洛长歌的眼睛,温和却又不容拒绝的说道:“长歌,事到如今,你必须回去了,不然的话,你肯定会有危险,你知道,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是不会独活的。” 洛长歌还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但听到他后面的话,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眼圈也有些泛红。 “长歌,走吧,只要我知道你在属于你的那个世界生活的很好,我就知足了。”鹿之野的眼睛湿漉漉的,幽深的眸子透着千般不舍,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割舍掉这种不舍。 洛长歌忍着眼泪,长叹一口气,没有说话。 鹿之野递过一枚玉佩,说道:“长歌,这个玉佩,还是你拿着吧。往后若是想起了我,还可以看看它。” 洛长歌抬起头一看,见是修复古琴用的那枚玉佩,也就是鹿之野的家传玉佩。 洛长歌连忙拒绝:“小野,不可,这是你送给将来的妻子的,我不能收。” 鹿之野不由分说掰开她的手,将玉佩放到了她的手中,又将她的手合上,说道:“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我的妻子,不论何时,不论何地。” 洛长歌看着他的眼睛,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了下来,又流到了毫无血色的嘴唇上。 “小野,你再这么说的话,我可就不走了啊,留在大秦,一直一直赖着你……” 离别的气氛太过伤感,洛长歌很想活跃一下气氛,但这句话还没说完,剩下的就被鹿之野堵在了嘴里。 他的吻仍旧像从前那样霸道,那样不容拒绝,他怜惜的捧着她的脸,像是捧着一件无价之宝。洛长歌闭上了眼睛,呼吸间全是他的气息,她深情的回应他,双手渐渐环上他的腰。 半晌后,鹿之野终于放开了她,他站了起来,拉着洛长歌走到了放着古琴的矮几边,将她摁在了椅子上。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说道:“长歌,排练厅那边……我去看一下。” 说完,他抬起脚,大步走出了藏书间。 长歌,我不忍心看着你离去,所以原谅我,让我先走。 洛长歌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她知道这一天终究要到来,所以……便是今天了吧。 半晌后,她轻轻的掀开盖在琴身上的琴布,闭上眼睛,将那几个音符在心里默默的背诵了一遍,最后伸开双手,覆上了琴弦。 那种感觉,像来的时候一样,每弹出一个音,周围的气流就会强烈一分,等到所有的音符全部弹完的时候,洛长歌就像是置身在台风眼中一样,身边是汹涌的气流,但自己却没有任何的感觉。 片刻后,一道白光突然从天而降,像一道雷电般劈中了她。洛长歌一阵晕眩,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 “姑娘,姑娘?快醒醒。” “这是怎么了?” “还说呢,那本书也不知道谁放的,居然掉了下来,正好砸她头上。” “我已经打了120了,救护车估计是在路上堵着呢,这么半天都还没到,真是让人着急。” 周围的对话声渐渐清晰,洛长歌慢慢的睁开眼睛,一道阳光正好从窗户射进来,照在天花板上,让洛长歌的眼睛不由得一阵刺痛。 她轻轻的扭过头,发现这里是一个不大的休息室,布置的很简单,旁边有两个穿着工作服的姑娘,正在看着她,见她睁开了眼睛,两个姑娘同时笑了起来。 “你终于醒了,刚才可吓死我们了。”其中一个姑娘说道。 头上传来一阵阵的疼痛,让洛长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另一个姑娘说道:“你刚才在场馆里,正好有一本厚厚的古书从书架上掉了下来,正好砸到你的头上。你才晕了过去。” 洛长歌忍着头上的疼痛,起身坐了起来,说道:“古书?什么古书?” 两个姑娘因为洛长歌的醒来而高兴不已,这样他们两个的责任就小了很多,毕竟顾客在自己负责的场馆里出了事,而且还是因为自己的工作疏忽导致的。若是洛长歌真的被砸出了什么毛病,她们两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就是一册古籍,不用太在意啦,总之,你醒了就万事大吉了。” “我睡了多久?”洛长歌在大秦呆了这么久的时间,可是从现在她身处的环境来看,她晕倒的时间,好像并不长。 一个姑娘说道:“你都睡了快半个小时了,可把我们吓到了。”说着,她端过一杯水来,送到了洛长歌的手上。 也许是时空穿梭太耗费精神的缘故,洛长歌现在口渴的很,接过姑娘手里的杯子就“咕咚咕咚”的喝起来。 姑娘笑道:“慢点喝,别呛着。” 洛长歌放下杯子,对姑娘道了一声谢,头脑这才清醒了起来。她知道,她这是真的回到了现代。眼前这两个姑娘,就是博物馆的两个工作人员,从他们的对话来看,自己刚才是被一册束之高阁的古书砸到了头,这才晕了过去。 可是,自己离开的时候,明明是在古琴的陈列馆里啊,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古书。 想到这里,她急忙问道:“古琴呢?古琴没事吧?我只是好奇才弹了那么一下下……” 话没说完,对面的那个姑娘就说道:“古琴,什么古琴?” 洛长歌一愣,对她的话表示听不懂。 两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说道:“你昏过去的时候,并不在古琴陈列室啊。” 洛长歌心中不由得一惊。 难道,这趟大秦之旅,只是她的一个梦吗? 第238章 初次见面 两个工作人员也不敢多留她,害怕一会儿馆长来了,会挨批评,弄不好还要丢饭碗。于是对洛长歌又嘘寒问暖了几句之后,就连忙将外套和背包替她拿上,带着她离开了休息室。 洛长歌的大脑中风暴汹涌,正在回想着自己在大秦发生的一切,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两个姑娘送到博物馆的后门门口了。 她抱着自己的东西,一脸茫然的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曾经的那些画面如此清晰,洛长歌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梦。 她的目光落在了背包上,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打开鼓鼓囊囊的背包,迫不及待的朝里一看,发现里面除了现代的那些东西之外,还有满满当当的竹简,小野的玉佩,三千的玉镯……这些,都是她准备带回现代的,没想到居然真的被她带回来了。洛长歌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真的是去过大秦,她并不是做梦。她忍不住抱着背包,蹲在马路边哭了起来,看着背包里的东西,想了想又突然觉得好想笑。 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告诉了师傅自己学校的名字,便窝在后座愣神。 洛长歌仍旧在回想着大秦的那些事,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洛长歌的思绪被打断,她接起电话,那边是好基友的声音。 “长歌,一会儿中国音乐史的课你还来不来了?” 洛长歌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不去了,我现在只想回宿舍好好睡一觉。” 刚准备挂掉电话,基友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了,还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声。” “什么事?”洛长歌心不在焉的问。 “你还不知道吧?就今天上午,辅导员居然说,让一个刚刚转学过来的人做班长,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要知道这个人可是连一节课都没跟我们上过,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叫啥,以及长啥样…” 洛长歌眼皮一挑,问道:“辅导员的意思是,撤掉我这个班长吗?” “也不是,他…他让你当副班长…长歌,你别往心里去,可能这两天辅导员大姨夫来了心情不佳,过阵子就…” 洛长歌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下午的中国音乐史课我一定要去,记得帮我占位子。” “好嘞。” 挂掉电话,洛长歌的思绪又被强迫着拉到了现实中。刚刚去大秦游玩了一番,这才刚回来,怎么就有人要抢她班长的位子?实在是蹊跷。 …… 洛长歌和几个基友走到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已经打响了,可因为老师还没到,所以她并不惊慌,不紧不慢的朝着教室门口走去。 远处,占座的那个基友已经在冲她们打招呼了,洛长歌刚要朝着那边走去,冷不防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并且挡在了她们的面前。 “你们迟到了,记下名字再进去。” 他们确实来晚了,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好不得不在点名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洛长歌听到了这个人的话,但并没有抬头,依旧在低着头看手机,对她来说,迟到什么的太正常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辅导员才看不下去,要撤了她班长一职吧。 “你叫什么名字?”来人问道。 洛长歌头也没抬的回道:“洛长歌。” 面前的人大概是在翻看花名册找她的名字,片刻后,却开始对她出声责备。 “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又迟到了?你还有没有一点班干部的样子?你这名字后面的‘迟到’俩字,连起来都可以绕地球一周了……” 洛长歌划着手机页面的动作突然一滞,整个人都愣住了。这句对白太熟悉了,她在乐府的时候也经常迟到,鹿之野每次说她,都会是这个开场白。要不是这里是教室,她险些以为自己还在大秦,还在鹿之野的身边,从来都没有离开。 她不禁抬起头,朝着面前的人看过去。一张和鹿之野一模一样的脸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洛长歌不由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她怔怔的看着他,一时百感交集,眼圈渐渐的红了,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字。 虽然长相相同,但他的穿着,与鹿之野的却完全不同。看这通身的打扮,倒颇有几分潮人明星的样子。洛长歌不由得在想,若是鹿之野这样打扮,一定也会很好看吧。 对面的人也在看着她。看到洛长歌的正脸,他一时有些挪不开眼睛。这个姑娘,怎么这么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洛长歌的基友站在一旁,看着他俩深情凝望的样子,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她伸手在男生的眼前挥了挥,说道:“干嘛呢?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啊?” 男生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眼神中带着些许的羞涩。他踯躅半天,终于朝着洛长歌伸出手去,自我介绍道:“你好,洛长歌,我是新来的转学生,也是音乐学院二班的班长,我叫鹿晗。初次见面,以后请多指教。” 洛长歌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冲他笑了笑,心中在想,不仅长得像,连姓氏也和他的一样呢。 原本听着他的前半段介绍,洛长歌的几个朋友还有些不屑,透着几分为洛长歌打抱不平的情绪,但听到他的名字之后,方才的那些情绪瞬间就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和尖叫。 “你真的叫鹿晗?” “是不是跟那个明星同名啊?” 鹿晗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这也没什么的,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 他说的确实是事实,洛长歌的几个朋友兴奋了一下下之后,情绪又恢复如初,不过,他们之前对这位空降班长的敌对情绪,明显少了很多。 正在这时,头发花白的音乐史老教授拿着水杯和教案走了进来。几个人连忙停止了交谈,回到了各自的位子上。 老教授催眠的声音渐渐袭来,洛长歌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她想趴在桌上好好睡一觉,但总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不时的在看她。她忍不住回过头,正对上几排座位后面鹿晗的眼睛。 洛长歌不动声色的回过头。身体却下意识的端正坐好。 坐在洛长歌左边的男生不知为何收起书本去了后面,洛长歌忍不住看过去,发现他是跟别人换了座位,而那个正朝着自己走过来的人,不是鹿晗又会是谁。 洛长歌轻咳了一声,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坐在她右边的几个基友却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和他小声聊了起来。 这时候,讲台上的教授突然提高了嗓音,同时打开了大屏幕开始播放ppt。 “这个新闻还是前阵子刚出的,说是在我们的隔壁市,发掘出了一个巨大的地下藏书室,里面的书全都保存完好。是考古界和音乐界的重大发现。据推算呢,这个藏书室建在秦朝,里面的书也全都是先秦时期的。为什么和音乐界有关呢?因为这些书里面,居然就有失传已久的《乐经》,这绝对是震惊全国,乃至震惊世界的惊天发现,两本《乐经》,现在市面上已经有了,感兴趣的同学可以……” 洛长歌身旁的一个基友小声抱怨道:“是不是说,以后我们考试的内容,要加入这个《乐经》了?那多难背啊,而且还是上下两册。” 洛长歌却是莞尔一笑,看来,鹿之野果然守住了这个书库。她说道:“这有什么的?这两本书我早就看过了。并且倒背如流。” 一个正在低头翻阅《红楼梦》的基友嗤笑一声,说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它?” 另外一个人也附和着说道:“就是啊长歌。博学并不是你吹牛的理由。” 洛长歌知道,跟她们说这些,她们根本就听不懂,也根本不会相信。于是便闭口不言。 一旁的鹿晗却不同意几个基友的话,他对洛长歌说道:“这么冷僻的书你都看过?真是太博学了。” 有那么一瞬间,洛长歌真的以为旁边坐的不是什么空降班长鹿晗,而是大秦的乐府令鹿之野。 她转过头好奇的看了看他,突然对他很有兴趣,问道:“鹿晗啊,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你说啊。”鹿晗看向她的目光,一如鹿之野的那般灼热。 “辅导员…为什么要让你当班长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天应该是头一次跟我们一起上课,并没有任何的群众基础啊。” 鹿晗笑了笑,随后略显神秘的对她说道:“你真的想知道?” “当然。” 鹿晗想了想,说道:“这个暂时还不能说,不过,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下了课一起去体育馆打羽毛球吧,到时候告诉你。” 看着他有些羞涩有些无措的神色,洛长歌鬼使神差般的说了句:“好。” 一旁基友的耳朵灵敏的捕捉到了这边的对话,坏笑着揽过洛长歌的肩膀,对鹿晗说道:“你说什么?去打羽毛球吗?我也要去,带我一个吧。” 鹿晗正在为难,另外那个正在翻阅《红楼梦》的人头也不抬的说道:“人家两个人去,你凑什么热闹。乖,下了课跟我去图书馆。” 一开始说话的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好悻悻的说道:“好吧。” 洛长歌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将她的《红楼梦》合上,说道:“胡说什么…” 基友低声尖叫着抽回手:“我靠你打我手了…” 说着,冲着洛长歌飞过来一个“老子是在帮你你居然恩将仇报”的眼神。 一旁的鹿晗看着她们,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