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1 郑妈妈手上提着镂空褐色木篮子拐进了千叶园西边的角门后,顺着西门走了略微一盏茶的功夫,就听越来越清晰的嬉闹声传来。 “看到了吗?单是从小库房里支配出来的彩云丰锦与大红锦就不知道张罗了多少匹,腾着算着给这未来的七姨娘做门面,就连去年金隽元娘的夫家,汤家遣人送来带给大太太的上好纺天素锦,竟然早上也都动了剪刀,好像择了三五尺赶着就送出府了。清晨发生的事儿,也不知道这会子大太太收到风声没有,若是知道了,可不得给一头的气吗?” 另一个小丫头扁着嘴也嘀咕起来:“可说是这七姨娘面子大呢,还没进门就不动声的惹了大太太的不快,前些日子都是看到的吧,打从大老爷提了要纳这位新姨娘,大太太就整日的愁着,想来大太太也是不愿这位七姨娘进门的。” “可说不是呢,我听千叶园里当差的百芳姐姐说了,那日大太太进了千叶园,说是心烦郁闷,在小竹桥边上赏赏鱼。可迎面的大老爷就上来了,说了一堆子的怨话,还说外面都知道了大太太不允新姨娘进门的事,都说大太太不贤惠,更威.胁说,大太太要再这么不给他脸子,就将此事告知崇化寺里修行的太夫人,让太夫人出寺做主来算了。” “这大老爷可真不讲理……” 你一言,我一语,几个丫头议论得是热火朝天。连有人靠近都没注意。 郑妈妈一脸的寒气走上来,措手不防的就冲这几个小蹄子骂道:“好这些个贱丫头,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当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主子家的事也是你们可以瞎折腾的?也不怕闪了舌头?” 几个小丫头一见,来人竟是主院儿的郑妈妈,吓得紧跟脚的就躲进了西门的墙头根,一个不怕死的还探出头来,怯怯的问:“郑妈妈怎么今日有空来这西门了?身边也没个打路的小丫头,倒是吓了咱们一跳。” 郑妈妈瞪了她一眼,哼道:“时时刻刻记着了自己的本分,不要逾越了,自然是谁来都吓不着的。” 那小丫头就吐了吐舌头,缩回脑袋闷闷的嚷着:“我们做事去了,妈妈慢行啊。”说完,墙角后头一阵凌乱的声响散开,接着就没了半点动静。 郑妈妈叹了口气,看了看手边的木篮子,心头有些犹豫,却还是再次抬脚走进了西面的拱门,再走了一段子路,便入了一处平素的院子,院子外的匾额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元序厅,三个字。 她刚走进元序厅,左边一道清爽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哎哟哟,这不是郑妈妈吗?今日郑妈妈怎么抽着空来西偏门了?” 郑妈妈蹙着眉扭过头去,就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小丫头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她认得这丫头,是五姨娘身边伺候的,好像叫雪婵。 她就笑着招呼着:“这大冷的天,你倒是在外头候着做什么?” 那雪婵笑眯眯的走过来,一手亲热的搀着郑妈妈的胳膊,嘴上讨笑道:“小厨房该是时候送来五姨娘的药了,可现在还没到,刚巧出来瞅瞅,就见着郑妈妈了,郑妈妈往屋里走,天冷,屋里的炉子坐着的暖和。” 郑妈妈就一脸和蔼的与雪婵进了堂屋。 招呼了小丫鬟给郑妈妈上了茶,雪婵才说道:“妈妈一路过来也是劳累了,先喝口热茶,我这就去让五姨娘过来,妈妈稍候。” 说完就要撩开帘子出屋去,却被郑妈妈一把拦住了。 “不用麻烦了,我就同你一块儿去,五姨娘的腿脚也不太方便,我一个奴.才,怎也不好劳累她走来走去的。”话里的意思虽是说不好麻烦五姨娘,可脸上的得意之意却难以掩饰,那分明是在提醒雪婵,这五姨娘腿上的缺憾曾经是谁给教训的?这府里头,该给尊卑的又是谁? 雪婵权当听不懂,嘴上笑盈盈的应承两句,就搓着手在前头带路往东稍间走去。 探望2 进了东稍间,一撩开帘子就感觉里面暖烘烘的,是炉子燃得旺盛。雪婵一边走向里间。一边嘴上禀报着:“五姨娘,郑妈妈来看了。” 原本正斜躺在睡塌上绣着百花齐放图样的五姨娘闻言抬起头来,一张瓜字初分,皓齿蛾眉的秀脸映入眼帘。虽然过了些年头了,但郑妈妈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五姨娘在模样上还是有些优势的。若是不是这双腿给缺憾了,光是这幅样貌,说不定还会是大太太的一个好对手。 她笑着,嘴上倒是恭恭敬敬的:“给您见安了,五姨娘近日身子可还好?” 五姨娘搁下手边的活计,轻轻一笑,嘴边却满是苦涩:“还谈什么好不好的,半死不活的就这么央着也就过了。” 郑妈妈心底就庆幸,这个五姨娘,果然还是与八年前一样的懦弱、认命。只是她嘴上还是捡好听的说:“这话可怎么说?大太太对五姨娘不也挺倚重的吗?怎么还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回头老天爷听了去,还真当个真事给办了,可如何是好?” 五姨娘本来还纳闷,郑妈妈今日特地独身前来所为何事?现在又听她突然提起,自己现在吃穿算不愁的日子是谁赏赐的,她就更为疑惑。上来三句话不到就谈恩惠,大太太是有事要她办吗? 她转.头,冷着脸朝雪婵吩咐道:“雪婵,就让妈妈这么站着吗?还不去搬个锦杌来让妈妈歇歇脚,再将炉子给凑上来些,让妈妈好好暖暖手,不要被这大冷的天给误了身子。” 雪婵应了“是”便转.头而去,趁着雪婵不在的当口,郑妈妈解下手边一直挂着的木篮子,亲热的放到了床榻边。 笑盈盈的对五姨娘说:“这是大太太特地让我给您捎来的,大太太就知道您这性子,别的消遣可以省了,就是绣这一门的功夫是省不了的,这些个针线都是元娘的夫家,特地给命金隽城内最好的织匠给打造的上品。总共就三十副,择了十五副给咱们送过来,其中十副进了太夫人的臻韵坊,剩下三副入了大库房,剩下的两副本是都入小库房的,可大太太特地匀了一副让我亲自给您送来,说是五姨娘平素幸苦着,自从搬到西偏门后也从来没与正院儿断过,有什么好的绣品总是第一刻拿到彩幽氽来,这些年来,依照五姨娘手造出来的衣裳也着实不少呢。有些绣工,明眼人一看还以为是臻韵坊出的品呢,那叫一个精致。” 这些恭维的话是真是假五姨娘也会分辨,自从腿损了之后,她就被迁到这偏远的西偏门元序厅来,失宠与残废的双重打击,后又染上了恶寒。全府的人都预言她肯定过不了一年就要没,可她却硬是活过了八个年头。 这八年来,初时大太太还想着继续排挤她,后来她示好几次后,大太太也就倦了,许是欺负一个残废人也没什么意思,便放了手,还格外恩典了一些府内的家绣给她操持,反正她是绣娘出身的,做这些也顺手。 一来二往的,她这元序厅虽然清苦,倒也是最平静的。只是,平静却不能是永远,尤其是五娘越来越大后。今日且不管大太太是要她做什么,光看这天上掉下来的机会,若是能将五娘领到正院儿,那五娘的日后的日子,定然是不愁的。 探望3 脸上虽一闪而过烦虑,但她还是勉强撑起微笑的说:“自是多亏了大太太的仁慈,若是没了大太太的福荫,我的日子还不知道该怎么过呢。”话语里就顺着郑妈妈的意思,带了感恩。只是她倒是好奇,大太太有什么事还是需要她来办的? 郑妈妈也顺势接了下去:“这些日子府里府外传来传去的都是七姨娘要进门的事儿,想来也是这么多年,大老爷门下才只留了长哥儿一位男嗣的缘故,当年六姨娘进门,不也是太夫人心怕大老爷门下只有长哥儿一位不牢靠,才给抬了身边的丫鬟做的姨娘吗?只是没想到的是,过了这么些年,六姨娘孩子倒是生了,可却都不是男嗣。” 五姨娘静静听着,脸上闪过些了然。原来是为了七姨娘的事,看来这些年大太太为了杜绝更多的女人进府,可是没少下功夫啊。单看是八年了,除开自己,大老爷才仅纳了一位六姨娘就知道大太太的胸襟多小了。 “大太太本也不是这么不开路,不给脸的人。往上的大姨娘与四姨娘,不就是大太太身边的丫头给特意抬的姨娘做吗?可见大太太不是舍不得那一两个身份。”叹了口气,郑妈妈又说:“只是您是没看着那位未来的七姨娘,人是看着水灵俏人,可背景却不干净啊,年小的时候为了抵债,还给卖进青楼里做过跑腿丫头,虽说只是丫头,但总算是污秽上了。咱们袁府在渝州也算是名门大户,哪里能承载这种不干不净的女人?知道的明白是大老爷的一时贪新,不知道的,还指不定以为咱们袁府是什么三教九流,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领进门呢。” 看郑妈妈说得一脸岔岔不平的,五姨娘就想发笑。大太太不在乎一两个身份?当年自己大了肚子进门时,大太太的眼神可差点没把她给吞了。像是就怕她肚子里怀的是个男胎似的,一脸的警惕。 是,大太太倒的确是亲手抬了大姨娘与四姨娘,可十多年来,大姨娘和四姨娘有分毫的机会怀子嗣吗?就连今年四姨娘终于怀了种,那也是大太太看日子长了,屋子里的确不该只有一位男嗣这般萧条,才特地下了宽裕的。若是大太太自己还有机会怀孕,还能轮到四姨娘? 想到这些,五姨娘就冷笑。这府上府下的,说是穿绫罗绸缎,住前院儿,主院儿的,可却都没有她这么干脆。 西偏门虽然日子苦些,可倒是一片难得的安生地,若是五娘能这么安安静静的过一生也是一种福分,只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女儿家,再怎么也是要嫁人的。那夫家的门,最后还是要由大太太去挑。 “郑妈妈说的是,大太太的仁慈是大家伙都看在眼里的,只是听说大老爷是要势在必行了,这七姨娘进门,恐怕也是进定了吧。”她面露忧色,看起来像是也为大太太不值。 郑妈妈还想乘胜追击,再说什么。屋里的帘子突然又被撩开了,只见雪婵搬着锦杌费力的走了进来,安置好了位处,又给挪了火炉的位置,才拧着眉解释说:“这锦杌,元序厅总共只有三张,两个都有些磨损了,剩下一个好的又放得远,不想委屈了郑妈妈,我这才去找了半天好的一张,也给耽误了时候,妈妈坐吧。” 郑妈妈就坐到了锦杌上,脸上却有些尴尬,刚才的话题说了一半,但她要说的正题还没入点子呢。 探望4 恰好五姨娘也是有话要说的,就朝雪婵使了个眼色。 雪婵也是个有眼力见的,领了眼色,就笑眯眯的说:“瞧我这待客之道,妈妈的茶都凉了,我还不给赶快去加新的。妈妈先坐坐,我去为你换一壶,这茶叶倒也就是公中分下来的,不是什么好货,妈妈不要嫌弃。” 郑妈妈就笑着招呼:“劳累你跑动。” 雪婵摇摇头,端着茶杯出了稍间。待房间里又剩下五姨娘同郑妈妈了,才见郑妈妈稍微缓了缓脸色,却也是一脸的不安,想来一会儿要说的事多半有些难以启齿吧。 五姨娘却还是淡淡的笑,目中闪过些了然。就先提道:“妈妈今日难得而来,要不要见见五娘?”这一句点播,让郑妈妈眼前一亮。 “说眼间,这五娘也有了八岁吧?倒是多长时间不曾看到了。”话题虽有意绕到了五娘身上,却并没有要见五娘的意思。郑妈妈又说:“记得刚生下来,这五娘还是正巧的由我抱过呢,时辰一长,倒是不觉得都过了这些年了。” 五姨娘口气淡淡接道:“可说不是,日子倒是过得快。”面上表情却有些急切。 郑妈妈看在眼里,也了通了五姨娘今日想顺藤摸瓜的意思。五娘说到底也是大老爷生的,却在这西偏门一住就是八年,前些年说是孩子小,西偏门也远,五姨娘腿脚又损了,就不用日日的晨昏定省到主院儿跑动了,也省去了麻烦。后些年,孩子也大了,可正院儿却倒像是忘了这对母女,没人牵引搭路着往正院儿领,事儿自然就被荒废了。 如今自己来求事,恰巧五姨娘又提到五娘,想来是想一报还一报的意思。若是旁的事,她倒是真不敢就这么代替大太太允诺,可这件事非同小可,若是五姨娘真能允了她,不管提什么交换条件,大太太应该都是会答应的。 这下郑妈妈心里也有了底,声音也大了起来:“其实大老爷就是女儿多,看看上头的几个姨娘,除了命薄的二姨娘有这个福分,还有谁能生出男嗣来。后头三姨娘倒是生了一个,可倒是没成想单单的活了十天,就给没了。如今大老爷也是一时没想起五娘来,若是大太太吩咐两声,命人开了五娘晨昏定省的规矩,打的照面多了,大老爷指定还是能想起五娘的。” 果然,一听到这里,五姨娘脸上就大放光彩。她激动的撑着床榻往上挪了挪,手指伸进枕头里,一略手,就掏出了一个素锦帕子包着沉甸甸的东西。她笑着揭开面布,里头黄灿灿的一颗金锭子,虽说不太大,却也有些分量。 这已经算是五姨娘全部财产了,她一推手,将金锭子塞到郑妈妈手里,嘴上承着:“这些个小礼,请妈妈不要嫌弃,以后五娘还由得您多照应呢。” 郑妈妈连连推拒,五姨娘见她表情像是真的不肯要,心中就起了狐疑,收起了动作,却开门见山的问:“今日大太太命了郑妈妈前来,应该也不是就看看我这半要不死的瘸子吧?太太有什么命,妈妈就说,我这命不是还多亏成了大太太的照料吗?” 郑妈妈一听到此,这才起了齿,将今日的来意给说了明白。 认命 一番话说完后,郑妈妈也出了房间。门外的雪婵刚好捧着热茶进来,一见郑妈妈出来,就惊讶的问:“妈妈要走了?也不肯多坐坐,这天冷的,外头走着多寒气啊?” 郑妈妈脸上有些尴尬,摆摆手,就匆匆的绕开她走了。 雪婵狐疑,她刚虽在外面等候,却并没听见里面说的什么。这下看一向高高在上的郑妈妈脸色这般难看,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若说她家五姨娘给气郑妈妈受了,想是不可能的,就算五姨娘真的有意说郑妈妈,也不见得郑妈妈就会乖乖领了责难不反抗,郑妈妈可是正院儿的人,除了大太太指定是没在别人嘴上受过不是的吧。 越想越奇怪,雪婵就撩开帘子,匆匆走了进去。 一进里间就见五姨娘脸色煞白的坐在床榻上,手边的百花齐放绣样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整个人就这么僵直着,倒吓了雪婵一大跳。她急忙问:“姨娘?郑妈妈说什么了?” 五姨娘像是这才从惊愕中醒过来,机械的转过头看了雪婵一眼,背脊骤然松懈,直挺挺的就瘫在了背垫上,声音里竟带着些绝望:“去将五娘带来,我有事要吩咐她。” 雪婵不敢耽误,紧忙又出了东稍间,没一会儿就手牵手,带着一位七八岁模样,粉雕玉琢,唇红齿白,头上梳着小鬏鬓,穿了一身桃红色比袄的小姑娘进来。 五娘先看屋里五姨娘脸色消沉,就觉得不对,待进到里间,脱了雪婵的手,就蹭到了床边。 五姨娘怜惜的摸了摸五娘的头,带着苦涩问:“五娘,姨娘问你,若是进了主院儿,你能好好的活吗?”虽说这话问得有些奇怪,自打懂事以来,五娘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懂事知礼的,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这个当大人的,还没这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想事儿通透。 若是她真有缘分进住院,想来前程一定是不会差的。就是那份稳重,讨得好了,也能择得大太太不少欢心。那往后许婆家的时候,兴许还能如愿的许个好婆家,不求大富大贵,就平平实实,规规矩矩的就成。 五娘面色狐疑,愣愣的看着五姨娘,脱了鞋子就往被窝里头钻:“姨娘是什么意思?大太太做主要开了我的晨昏定省了?” 五姨娘脸色更加难看了。 五娘就觉得不对头,摇着五姨娘的手就保证说:“姨娘放心,若是小五真有命去主院儿,一定不会给姨娘丢脸的。” 五姨娘这才苦笑了起来,随手翻过刚才绣了一半的百花齐放,摩挲着上头的纹路,像是自言自语的就说:“过了年关,想来春天就不远了,这个年,只怕可不好过。真不知道今年内,我能不能将这幅百花齐放绣完。” 五娘有些着急,她从来没见过五姨娘这样的悲悯神色,不禁有些担心。身子顺势往五姨娘怀里蹭蹭,窝在里面就不肯出来了,这个贴心的举动自然惹得五姨娘一阵心窝。她抚摸着怀中小人儿的头,眼神柔了下来。 认命,一向是她的性格。只盼这次的认命,真能换出五娘的好未来。 求亲 郑妈妈穿过千叶园,直直的就进了彩幽氽。撩开帘子,通过堂屋,到了廊子外头,就看到三两个丫头凑在东稍间的门外一起谈说着什么,个个都是一脸的喜气,时不时还总往东稍间里面探头探脑的。 郑妈妈看了眼东稍间的帘子,就问:“屋子里来人了?” 玫乔轻快的走过来,挽着郑妈妈的胳膊,小声气的说:“商州第一首富钱家的人上门提亲了。这会儿筭轩孙斌家的那位,正在给大太太通信儿呢。” 郑妈妈也眼前一亮:“三娘也十一了,是该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卉乔也走了过来:“原是想说三娘的事儿好歹也要等到二娘过门了才会钉上,没成想人家倒找上门了。就是不知大太太的意思了,这不老爷在外头见客,也都遣了人过来寻大太太的意见。”语气里颇有些得意的意思。 前些天为了七姨娘的事,大老爷没少与大太太冷言。但如今府里女眷家的事,不管大老爷再不快,也必须拖了人过来给大太太打招呼,这就是主母的威严啊。都是在主院儿做事的,大太太面上有金,就是她们丫头们面上有金,自然荣辱与共。 正巧这时东稍间的帘子开了,就见孙斌家的一脸平淡的走出来,先看到了郑妈妈,自然是抬脸,堆着笑起来:“是些时候不见了,郑妈妈可好?” 郑妈妈也客气,开口就招呼着:“尚好,尚好。嫂子这是要走了?” 孙斌家的笑眯眯的回:“我家那口子那儿还等着我过去回话,就不留了。今日事儿大。” 郑妈妈也不挽留,看着孙斌家的走远了,才撩起帘子走进东稍间,穿堂进了里间,只感觉周身都是暖烘,她往火炉边靠了靠,搓了搓手,才走到大太太跟前。 大太太脸色却看起来不太高兴,郑妈妈不觉好奇。商州也算是大崇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城,虽说士农工商,商人面头上算起不太细致,可谁人不知商州第一首富钱家,府里可是出了位贵妃娘娘的,也没谁敢将他们看轻了啊。 “不说是钱家命人来提亲了吗?太太怎么倒是一脸的不快?回头若是三娘看到了,指不定还说您存心耽误她的好前程呢。”郑妈妈是大太太从娘家就带过来的,在大太太还是小姐时就日夜相对,多少年的情分,与大太太说话时,她自然就容易多几分自己的性情,大太太也向来很宽裕她。 大太太抬眼看了郑妈妈一眼,语中带着怨气:“什么给三娘求亲的?是给二娘求的。” 这话一出来,郑妈妈也愣了。 “二娘?二娘不是三年前就许给了金隽世袭侯,长孙侯爷家的小儿子了吗?怎么这钱家……”如今二娘可都张罗着准备明年中旬就嫁过去了,为何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来? 大太太胸腔都憋着气,她将手边的茶杯咚的一声搁下,脸色难看极了:“那三姨娘也算是阴险的,九月的时候去了一趟商州看妹妹,回来就给我带这么一个麻烦来,她是见不得我消停两天还是怎的?竟然给我惹上得罪钱家的事。” 郑妈妈这才恍然大悟:“是知道三姨娘的妹妹嫁给了商州知县家,九月说妹妹滑了孩子,千里迢迢的要她这个嫡亲姐姐过去探望,没成想过去的一趟,还带了事儿回来?” 大太太就冷笑:“我倒要看看,老爷要怎么说?为府里带来这么一个祸事,老爷恐怕想偏袒她也不好容了吧?” 现在大太太心情很不好,郑妈妈就为难,关于五姨娘的事,现在是说好,还是不说好? 就在左右不定时,大太太倒先问了:“去了趟元序厅,她怎么说?” 未来 郑妈妈看了眼旁边正给大太太锤肩的晨如,有些拘谨。 大太太也知道这事儿不好让太多人听到,就看了晨如一眼。晨如自然懂事,为大太太铺好了腿上毡子,转.头朝郑妈妈微一笑,站起身就出了屋。 郑妈妈这才叹了口气,幽幽的说:“这事儿也不是一说,指定谁就能同意的,只是看那样子,多说几次,也应该是可以的,就是五娘,怕是……” “她的原话是怎么的?”大太太本就心情欠佳,更不想和郑妈妈慢慢琢磨,直接问了重点。 郑妈妈知道大太太性子急,敛下眉,态度就恭敬了些:“还能说什么?她原也是个有骨头的人,这事儿又是关乎命的事儿。只是没说这事儿以前,她旁敲侧击的提了提五娘,想来若是我们答应照顾好五娘的将来,她兴许也是能答应的。” 大太太思忖片刻,面上露出一丝疲惫:“若是她真肯答应,就允她,往后五娘我就将亲生的带了,让她安心的走。” 郑妈妈笑了起来:“若是真能如此应她,她必然是同意的。想她若不是一心为了五娘,先头的烈骨头也没这么容易屈软,她倒是个为了孩子,肯不惜一切的主。” 这话倒是真的,八年前,五姨娘以绣娘身份,怀了胎进了府,抬了姨娘身份。全世界都巴巴的等着她肚子里能钻出个小金孙来,可到头来还只是个女儿。这还不止,生了孩子,坐月子时又落了病根,越到后头腿越不好使了。大老爷见了心烦,就择了偏远的西偏门元序厅给她住。 这一去,就像是彻底从大老爷心底拔去了根儿似的。可这五姨娘虽然性子弱,却有硬骨头,不求任何人,宁愿吃得清贫,也老实的在西偏门呆着,不站任何一边。 只是后来随着五娘越来越大,她才慢慢开始讨好大夫人,想来也是想为五娘的将来谋个出路。女儿家若是没有一门好夫家,这一辈子可就毁了,而这袁府里头,家里女儿的亲事,最后都是要过大夫人的嘴的。 若是大夫人一时“忘记”了五娘的存在,不小心让她过了适婚的年纪,上了十八、九岁,可就是过龄女儿了,那时,就是许给街头杀猪宰牛的,也是抬举她了。 “好了,若是她肯答应,就将五娘带过来吧。也算还她一个人情,这事,也是难为她把命借出来的事。……行了,没事就下去吧,让晨如进来给我锤锤,天冷,腿就是麻。”看起来大太太是真的倦了。 郑妈妈就恭敬的应“是”,出了屋子。换了晨如正要撩开帘子进去时,郑妈妈在她耳边小声的招呼一句:“太太心情不好,要多劝着点,不要就干看着。” 晨如面上露出一丝亲和,笑着冲郑妈妈点点头:“干娘提醒的是,我知道了。”这才走进稍间。 晨如是郑妈妈的干女儿,也是大太太身边得力的丫鬟。郑妈妈可就是一门心思想将她给培养出来的。如今晨如也快十五岁了,只看在配人之前,若是这孩子能窜上来,指不定大太太还就做主将她划给长哥儿做房了,那时自然就是更大的福气了。 死人 这些日子,袁府里无形中就像有股气流,在不动声色的改变着某些东西。 这几天里五娘也是越来越不安,每次见到五姨娘,她都能从她的眼神,看到一种母狮舍不得稚嫩小狮的依恋之情。那种眼神,竟更像是生死诀别时才该有的眼神…… 生死诀别? “啊。”想到这里,她手里的针不慎错了位,刺到了纤嫩的手指。看着指尖越扩越大的红莲,她的心突然抽了一下。 “哎呀,怎么伤着手指头了?快让我看看。”旁边的雪婵见五娘伤了手,却还一脸的呆愣,不由得有些担心:“五娘,今日怎么心不在焉的?” 五娘抽回手指,呐呐的放进嘴里吮了吮,脑中却有种不好的预感一闪而过。 她不安的望着雪婵,突然说:“今早还没给五姨娘见安,你过去看看,五姨娘醒了吗?”雪婵和另一个叫夏枫的丫头,是元序厅里仅有的两个丫鬟。雪婵进元序厅足有三年了,那夏枫则刚来,前后还不到一个月时间,是顶先前一位老妈妈的位置的。 夏枫人较为虚荣,不光不好好做事,成天偷懒,还总是找到时辰就往千叶园里跑,听说还找过管事儿的赵妈妈好多次,就想调走。所以元序厅里大小的事,几乎都是雪婵一个人在做,而这会儿她在西稍间这边,东稍间五姨娘那头,自然是没人看着的。 雪婵看五娘的脸色很紧张,也被沾染了急气,应了“是”就出了西稍间。 所谓骨肉连心,五娘失神的看着屋内的火炉,上头噼噼啪啪烧得脆响的材枝竟觉格外火红。打从八年前,当她知道自己胎穿到了五姨娘的肚子里后,她上一世的乱心就淀下来了。这是老天垂怜,给了她再活一次的机会。她专心的过现在的日子,专心的将五姨娘当作自己的至亲,当她真的做到时,也就是她现在感到内心一股浓烈不安的时候。 “啊……五姨娘,五姨娘……” 刺耳的尖叫声突然从东稍间传来。五娘心里一咯噔,迅速掀开被子,连鞋也没顾得穿,急急的掀开帘子就跑向东稍间。离开了温暖的屋子,外面的寒气让她感觉周身沁凉。 撩开东稍间的帘子,奔进去时,只见雪婵已经跌在床边嘤嘤的哭了起来。她双眸瞪大,不可思议的看着床边那张惨白到泛青的清秀脸庞,血液似乎在身子里僵固了下来。 雪婵捏这袖子,止不住哭声的转过头朦胧的看着五娘,抽噎着说:“五姨娘她……她……走、走了……” 五娘两眼睁大,显然是还不敢置信的,怎么可能,昨天还好好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就去了?她抬起脚,不顾脚底板的寒凉,一步步的朝床榻走去,走到了床边,她伸手碰了碰五姨娘露在外头的肌肤,已经凉透了。 她偏头看向旁边的火炉,里头已经没有半点火星了。 雪婵也看向火炉,抽泣着说:“昨夜是我续的火料,按理说至少也能持续到今早卯时,如今才辰时不到,没理由灭得一点火星子都不留了。” 五娘闭下眼睛,联想到这些天来五姨娘的失常,心底闪过一丝悲恸。咬了咬牙,才说:“五姨娘……是自杀的。” “啊?”雪婵被她的语出惊人,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自杀?为、为什么?” 为什么?她也很想知道知道为什么? 她霍然睁开双眸,眼中凌厉的寒气让这间原本就静冷的屋子更显一丝凉意,雪婵惊诧,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会有这种骇人的眼神? 只当雪婵想再仔细看清时,一眨眼,五娘却又恢复了平日清淡素雅的表情。只听她慢慢的吩咐道:“雪婵你跑一趟彩幽氽,随便找谁,将事儿告诉大太太知道,无论如何,大太太会派人处理的。” 如今可是死了人,还是自己血脉相连的生母,五娘竟然能这么平静?雪婵不由打从心底里泛起一阵寒意,可看现在这副环境,的确禀报上去是最理智的行为。 她接连又看了五娘好多眼,确定她脸上再没有出现刚才那一刻的寒戾后,才匆匆跑出东稍间,往千叶园奔去。 冻死 彩幽氽内,大太太闭着眼睛假寐着,静静的听着眼前的媳妇、妈妈们禀报着半月一次例会。 突然,堂屋的帘子被人撩开,就见玫乔小心翼翼的走到晨如耳边,凑在她耳朵根说了两句,晨如的脸色闻之大变。挥手让玫乔先出去,自己则看了郑妈妈一眼。 大太太似乎感觉到屋里有人进来又出去,她缓缓睁开眼。晨如就上前一步,声色不安的禀报道:“刚才元序厅传消息过来,说是……今早五姨娘去了,问太太,要如何处置?” 大太太顿时惊讶的睁大眼睛,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回事?前些天不是才让去看望过,说是身子骨也还好?怎么才过多久?人就出事了?” 晨如垂下眼睑,说:“彩幽氽外,元序厅的雪婵正候着,太太要不要仔细问问?” 大太太这才坐回了椅子上,冷声吩咐:“将她带进来说话。” 不一会儿,雪婵就被领进了堂屋。一进来就见满屋子的人,小丫头着实有些心颤,哆哆索索的躬身给大太太行了礼,就听头顶上威吓十足的声音响起:“说清楚,你家姨娘的事为何这么突然?” 雪婵咬着牙,努力止住心头的淬痛,沉沉的说:“回大太太的话,今早五娘要去给五姨娘见安时,一进屋子就发现人不对,这才发现出了事,可至于为什么出的事,……奴、奴婢也不知道。” 大太太叹了口气,指尖扶着额,也是一脸的悲恸,继而她又站起身来,朝外吩咐道:“前头带路吧,我要亲自去看看。” 雪婵心底一惊,竟差点讶出了声,大太太竟然要亲自去看五姨娘?以往的八年,大太太不说亲自进西偏门见五姨娘,就是命人张罗把五姨娘接到外头见一见都不曾有过,今日倒是大方了? 纵然再多的惊讶,她还是只有在前头随三两个彩幽氽的三等丫头一同开路,一路上,浩浩荡荡的人群就移往西偏门。经过千叶园时,不少下人好奇的过来打听,主院儿的小丫头们也都不吝啬,洋洋洒洒的就说了起来。 “五姨娘今早在房里去了,大太太亲自过去看呢……” 一路招摇,到了元序厅,大太太先进去,后头的郑妈妈、晨如、还有一路的媳妇、婆子也跟着随后而进。 撩开东稍间的帘子,就听里间断断续续的哭声传出来,大太太急急的走过去,才见冰冷的房间内,一个光着脚丫,衣着单薄的七八岁小姑娘正趴在床头嘤嘤哭泣着,一边哭还一边抽搐,小小的身子不住的颤抖。 “是五娘吗?”上次见五娘还是在八年前了,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大太太自然是不再认得了。 郑妈妈就怜惜的走上去,拦过五娘娇小的身子,嘴上不住的安慰着:“五娘乖,不哭了,大太太来看你了,快过来见过你母亲。” 五娘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蛋慢慢抬起来,一双水汪汪的晶亮眼眸深深的望着眼前身穿枣黄色绣面,粉橘色镶边斜襟袄子的贵妇人,挣开郑妈妈的手,红着眼睛,挂着泪痕,抽噎着就扑进大太太怀里,哽咽着喊:“母亲,姨娘她……姨娘她……” 大太太慈爱的拍了拍她的小肩头,又低头看了看她的一身的单薄,一偏头,厉声朝晨如喝道:“还不快去给五娘拿件厚披风过来,这么冷的天,难道还要冻死一个吗?” 一句话,就将五姨娘的死归咎到“冻死”上头了。 五娘窝在大太太怀里,可手指却紧紧的揣紧。就凭这句话,她几乎可以半是肯定,五姨娘的死定然与大太太有关了。 伶俐 吩咐了多少人张罗,才将五姨娘的遗体送去停放,五年看着五姨娘的尸首被人搬出了东稍间,心里是百感交集。大太太一留竟然就在元序厅呆了三四个时辰,早上原本该去主院儿晨昏定省的姨娘、少爷、小姐们,太太留话今日不需请安了。可许是接到了风声,还是有大批的人蜂拥而至,都挤进了这小小的西偏门。 最早到的是大姨娘,她原是大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后在大太太怀着元娘时,直接抬了姨娘身份。大姨娘没有子嗣,即便是当了姨娘,可生活的全部还是在照料大太太起居身上,做的还是大丫头该做的事。 之前诊出四姨娘怀了身子,四姨娘也是大太太房里出来的,所以这段时日她都紧贴脚的在四姨娘身边照顾,今日是出了事,才暂时安顿了四姨娘,自个儿赶来的。因为四姨娘身上带喜,所以不便一同出现。 “快看看,这就是五娘吧?多少年没见了,怎是也没想到,再见面竟然是这幅光景。”大姨娘一进门就见堂屋的案首边,大太太半搂着身边的小娇人,小人儿脸色看着很是苍白,依靠着胳膊半靠着。 大太太听大姨娘说,就慈爱的摸摸五娘的头,声色略柔道:“这孩子也是可怜,跟着生母长到了八岁大,一口气就眼是黑发送了白发,许是心里头现在还堵得慌,你就别招她了。” 大姨娘笑嘻嘻的走到五娘身边,屈身拿着锦帕为她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轻轻说:“五年别怕,往后有大太太照应你,受不了委屈的,啊。” 五娘使劲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还是颔首,慢慢的谢说:“大姨娘说的是,母亲大量,刚才已不顾我身上脏污,哄了我半天了,有母亲照料着,小五就不怕了。” 大太太唇边一勾,温柔的看着她:“你也累了,让人搬个锦杌来,坐在我边上与我说话。” 手脚伶俐的丫头连忙搬了锦杌来,五娘就乖乖的坐下,半个身子还是靠在大太太身上。远的一看,姿势倒是亲厚。 大姨娘不禁多看了五娘几眼,越发觉得这丫头会说话,三两言的,就将大太太给捧到天上去了。按照袁府的规矩,死了亲娘的孩子,都该是放在正院儿养活的,长哥儿就是个例子。可那是因为长哥儿是长子,二姨娘死的时候又早,那时长哥儿还不会认人,进了主院儿自然与大太太亲厚,连三四五的,大太太也疼惜他,全家人都恨不得将他捧在手心上,简直与嫡子差不多了。 可这五娘,已经养在八岁了,年纪也够大了,心思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了。这样的人,原是指不定大太太会随便分到哪位姨娘的屋子帮着养活就算了。可刚才听她那两三句,这样伶俐的个性,大太太见了心喜,带回正院儿也不是不可能的。 若是真进了正院儿,那就是活生生当嫡小姐养了,往后就是说婆家择人,也会担上一句“在家宠爱是与嫡女无异的,可是家里的金宝贝”,那自然嫁过去也有脸面,不容易让夫家人看轻去。 到齐 紧跟脚的,六姨娘就到了,身边拉着六娘,六娘一进屋子,先给大太太请了安,就小脚蹦着到五娘身边,挤在同一方锦杌上,笑盈盈的开始自我介绍:“我是第一次见到五姐姐吧?我是你六妹妹呢。” 五娘勉强露出一丝浅笑,低低颔首:“六妹妹好。” 六娘倒是自来熟,也不顾五娘笑意中的尴尬,一手就拉过她的小手,亲厚的说:“先头过了七年,都硬是没见过五姐姐一次,往后咱们可要多走动走动了,都是自家里的人嘛。” 五娘看了她两眼,就解释道:“前些年五姨娘腿脚不方便,是母亲垂怜,不想我日日尽跑动,就免去了晨昏定省的规矩,所以才与六妹妹未曾见过。” 六娘就点点头,仰头笑眯眯的望着大太太,就说:“母亲就是一颗菩萨心肠,见不得人劳累、不爽快了。” 大太太自然被哄的眉眼开笑,点了点六娘的鼻尖,转而朝六姨娘说:“也是没见过你这么会带孩子的,一个六娘,这张小嘴是甜到人心坎上去了。” 六姨娘看着六娘的目光也满是疼爱,却还是谦虚的说:“这孩子就是嘴讨喜,别的也没什么本事。” 大人们说什么六娘倒没有管,她只是一双小手从头至尾都拉着五娘的手,无形中给五娘了一股暖意。 五娘心里就想,这个六娘也是个聪明人,方才她仅仅的一句“母亲就是一颗菩萨心肠”就将大太太给吹捧到天上去了。并且她说那句话,过半的意思竟是在帮她。 如今堂屋里这么多人,大太太要是顺势应了她那句“菩萨心肠”,所有人都看着的,也都有个见证,自己将来就算不被带到正院儿养活,好日子也少不了。当然若大太太不应那句话,一屋子的人都会尴尬,可仅从六娘脸上的自信表情就可以看出,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也不会问这句。 五娘听雪婵提过,这六娘跟她母亲六姨娘可说是一个性子,平日淡然自处,不靠拢大太太,也不巴结三姨娘,但是最嘴甜,不得罪任何人。因为六姨娘是太夫人做主抬的姨娘,所以六房的人直挺挺的靠山就是太夫人,既然有了最高权威倚靠,她只要不是太有妄念的人,也没理由去打破这种中立的安稳。 五娘环顾了屋子一圈,除去四姨娘有孕来不了,二娘明年中旬要成亲也沾不得白事。就只差三娘与三房的人了。三娘也是大太太的嫡亲女儿,听说性子高傲,可能不太愿意来也是正常的。不过素闻大太太与三房对峙如仇,不知道三房会不会特地来一趟,给大太太这个脸面呢? 才刚想着,就见门外丫头婆子一大帮的又是一队人进来,打眼一看,最前头的女人,一身明紫斜襟缠枝玉兰长袄,头上一支赤金嵌宝衔珠串三翅斜凤钗,虽说衣着首饰不太鲜艳,但明媚间却有一种贵气。 她的左手边跟着十一岁,冰肌玉骨、皓齿明眸,身穿粉蓝镶边对襟袄子的四娘,即是三姨娘的亲女儿。 右手边牵着的却是一个长得与六娘几乎一模一样的人,虽只是发饰、服装不同,但还是看得出,两人是双胞胎不错。看来这就是七娘了。 早就听说六姨娘生的是对双生子,两个小娘子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只是两人的性子却大相径庭,一个如春日的樱花,一个如冬日的冰风。这七娘就像与天生六房有仇似的,不禁从不多笑,还三天两头就往三房的紫苇滩走,倒是与三姨娘和四娘走得相近。 生疏 看到三房的人来了,一屋子的人瞬间都提了精神。 三姨娘慢慢的渡进来,冲大太太福了个身:“见过太太,今个儿一早就陪老爷去了趟衙门,一回来就听说府里出了这么个事儿。倒是让人惋惜得紧。” 一来就炫耀今早与大老爷同进同出去了衙门。 大太太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四娘与七娘也相伴着唤了一句:“见过母亲。”算是简单的见过安了。 大太太仍旧不置可否,浅浅的嗯了一声,表情并无太大的改变。 三姨娘也不管她,就连走几步上前,半蹲看着五娘,和气的招呼:“多年不见,五娘都长大了。”说着又回头冲四娘与七娘喊了声:“四娘、七娘,还不见过你五妹妹、五姐姐。” 这声唤,乍一听似乎没什么,但大家都看到,六姨娘与六娘的脸色同时沉了下去。 自家生的孩子,却由别房的姨娘牵带这过来问安,这让人家的亲母、亲姐情何以堪? 听了三姨娘的话,四娘就笑眯眯的牵着一脸寒霜的七娘走了上来。“早是听说我还有个标致玲珑的五妹妹,今日倒是才见到真人了,往日里妹妹不常在千叶园走动,咱们也就生疏了,往后日子长的,姐妹之情可是得慢慢续的。” 五娘从锦杌上站起来,朝四娘行了个半礼,眼睑微伏,才说:“四姐姐客气了,往后小五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承担四姐姐提点呢。” 刚才对六娘时,她是半点客疏都没有,爽快的就与六娘坐到了一个锦杌上。如今对四娘,却一路的客套。大太太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满意,看来小孩子还是认熟的,方才她第一个赶来,第一时间彰显了自己的仁慈,这孩子就认住了她的好。请安时,她应允的人,如六娘,她也给好脸色,好亲厚。她不应允的人,如四娘、七娘,她也扯脸子,摆生疏规矩。 四娘自然不知五娘对她是特别的疏离客气,又拉了拉旁边的七娘,招呼道:“还不给你五姐姐见礼?”又抬头小大人似的的对五娘说:“七娘性子就是冷些,人却是挺热诚的,不要觉得不好亲近。” 这话只怕再怎么也该由六娘来说吧? 五娘也没多言,就点点头,朝七娘也行了个半礼,唤道:“七妹妹好。” 七娘仍旧一脸的清冷,只是随意的福了半个身,敛了敛眼眉,可嘴上半下都没开。显然那声“五姐姐好”都要省了的。 五娘也并未表现出什么不悦,见完了礼,回头看了大太太一眼。大太太冲她微微一点头,她就又坐回了锦杌上,依旧携着六娘挤在一块儿,两个小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倒说起了小话。 四娘带着七娘也坐到了旁边的小阢上。 三姨娘就看着大太太问:“之前倒是没听说五房的病又加重了,怎么一转.头人就没了?” 大太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眼中没有半分温气:“我也是一早才听元序厅的奴婢来报知道的,来了一看,五娘哭得不得了,我就一直哄着五娘,倒是还没问事情的过程,既然你来了,就你来问吧。” 五娘心底顿时划过一丝冷意,大太太说是没问过程,可一来就已经将原因钉在板子上了,那句“难道还要冻死一个吗”,可不是就是光明正大的给所有人提了醒。这五姨娘,就必须得是冻死的。 如今她不自己问,却让三姨娘问,为的也就是不想给三姨娘说口舌的机会。若是她自己问,就算问出的结果当真是“冻死”的,可三姨娘回了大老爷那儿,还是可以说“事儿是大太太问的,我们都在旁听着。只是五娘年纪小,大太太随意问了两句,小孩子可能自己也不是真的清楚。” 可若是她自己问了,不管答案是如何,都肯定是完全没有可疑的。 只是,五娘不懂,大太太是怎么来的信心,她会按照她的“吩咐”,乖乖的说出“冻死”的“事实”来? ps:还有一更。 推卸 三姨娘也没推拒,顺着大太太的话,当真蹲下身子。先温柔的冲五娘笑笑,才问:“五娘乖,告诉三姨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五娘面带忧色,眼看眼眶又红了起来。 大太太就在旁边温声劝慰着:“五娘不哭,乖。”说着又眼带怨嗔的瞪了三姨娘一眼:“你也是,婉转着点问就是了,这么直接,也不怕又招她哭?先头我是劝了老大半天,她才肯收住泪的。” 三姨娘连忙直起腰笑了起来:“哎哟哟,瞧瞧我这个没眼力见的人,太太教训得是呢。”复又蹲下身子,脸上更是都能掐出水的笑:“五娘乖乖的,就慢慢说说,今日一早,都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五娘哽咽了两声,还是不肯说话。旁边的六娘就握了握她的手,柔声劝:“别怕,你说,我陪着你。” 五娘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才慢慢的开口:“今日一早,……我正想给五姨娘请安的时候,就听到雪婵的惨叫。然后……然后过来一看。就、就见五姨娘浑身冰冷的摊在床上。”说到这里,一行眼泪又滚出了眼眶。“前些天就听五姨娘说,近些日子身子又见不好了,浑身像是没有力气般,就爱倦。……我们以为是换了药方的关系,大夫说添几味助眠的药对五姨娘的精神能好些。……可却不知道,这一倦,就是冷也不知道起来加炉了……呜呜呜,呜呜呜……” 三姨娘直起身子,偏头扫了后头一排的丫头一眼,问道:“谁是雪婵?” 雪婵哆哆嗦艘的从人群后头钻出来,进府三年,她可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一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三姨娘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她一眼,才问:“五姨娘的火炉子,是你负责的?” 雪婵登时吓得脸色苍白,背脊一股冷汗划过。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的磕了好几个响头,舌头结结巴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奴、奴婢……奴……奴婢、奴婢……” “是夏枫。”五娘突然带着抽噎声横出来一句。 众人不禁都看向她,就见她垂下眼帘,眉色忧愁的说:“前夜我做了噩梦,昨晚就央着雪婵陪我睡。……所以,就吩咐了让夏枫去东稍间为五姨娘照料。” 雪婵一脸震惊,战战兢兢的抬了抬眸,偷偷看了五娘一眼,就见五娘低眉顺受,一脸的哀伤模样,却不像在说谎话。 五娘昨晚并没有要她陪着睡。雪婵知道,现在五娘这么说只是为了帮自己洗脱罪名。她的心里顿时划过一丝暖意,对五娘更是大大的感激。 早上五娘说的那句“她是自杀的”,至今还留在她心里。 五姨娘为什么要自杀这是一个谜,是不是真得自杀也是一个谜。可不管是不是,五姨娘真的是“受了冻”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而她,这个负责添材加火的奴婢,无疑问的,肯定就是第一个要被牵责的人。 可如今五娘却一句话将她撇的干干净净,那可是保住了她的命啊。 只是就将事情推卸到无辜的夏枫身上,会不会太过分了? 三姨娘深深的看了五娘一眼,她当然也能看出她恰时的一句话,明显是在搭救雪婵。但她没说什么,只是眯着眼睛往后又扫了那群丫头们一圈,冷声才问:“谁是夏枫?” ps:今日更完 夏枫 夏枫刚才突然听到主子曝出她,心就瞬间悬了一块,这会儿又听三姨娘点名,更是恍惚得都忘记了反应。 夏枫虽然进府不久,却经常喜欢到底巴结各路丫鬟姐儿,所以当中有些人倒是对她有印象,只听不知谁喊了一声:“夏枫在这。” 所有人的目光都冷不防的横射过去。 夏枫整个人就像掉了魂似的,愣愣的看着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顾盼左右,回神了半晌,才惊叫起来,连忙跪下,大声哭饶着:“太太饶命,昨晚奴婢睡得早,五娘根本没命令奴婢去照料五姨娘。奴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太太……” 夏枫张嘴就是反驳,三姨娘就看了五娘一眼,想知道她要如何反应。却见她竟然浑然冷静,脸上一如刚才的表情,并没有半分的失常。 她的眼神不禁暗了几分,转过头对夏枫喝道:“行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先把事儿说清了。” 夏枫一边打着哆嗦,一边仔细回忆着:“昨晚奴婢不当值,早早的就睡下了……根本不知道什么照料一事。何况……何况,平日这类添材加火的事一直都是雪婵在做,奴婢是碰也没碰过的……” “这话倒是真的。”五娘突然出声,然后整个人就站了起来。 众人的脸色当下就狐疑了,刚才不是五娘自己承认昨夜是夏枫负责照料五姨娘的吗?怎么一回头,又说不是了?那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就连大太太的脸上都多了一分不解,她狐疑的看着五娘,弄不清她到底要说什么? 三姨娘能跟大太太斗这么多年,也不是没理由的,就看现在,所有人都面露疑色,她却还是这般冷静自若。就连大太太恐怕都学不来她的这股定力。 五娘扫了夏枫一眼,偏头才对三姨娘说:“平日里照料我,照料五姨娘的事儿,的确都是由雪婵在做。因为这个夏枫,打从分过来元序厅开始,就没正经的做过一天的事。” 夏枫的脸瞬间白了三分。旁边很多认得夏枫的人,脸上也都露出几分了然。她们知道夏枫的脾性,仗着五姨娘与五娘好说话,在元序厅里,成日偷摸打浑,完全是做不到一个丫鬟该有的本分的。 不免的,旁边有的人就开始议论了:“我倒是知道这个夏枫偷懒是能爬上主子头上了人。” “好几次我都见到雪婵冒着冷在院门口等着小厨房的人送药来,夏枫自个儿却拉着千叶园的姐妹们扯胭脂水粉的议论。” “…………” 一瞬间,夏枫可谓千夫所指。 五娘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她却仍旧咬着唇,隐忍着又将夺眶而出的泪,委屈的对夏枫说:“平日里你要偷懒,要躲事,我都不拦你。你将事儿都推给雪婵,我也不说你。只是昨夜我是有事要找雪婵,她一时腾不开手也是意外,让你帮衬着照料五姨娘一晚,你却也要耍懒子。你可知道……就是你一时的躲懒,就断了一个人的命了。”说到此处,眼泪再也克制不住,又是如滚滚黄水一般滑落了出来。 解决 六娘一脸的动容,站起身来搂过五娘的肩头。五娘就整个趴在六娘肩上,嘤嘤大哭起来。 夏枫这下更是浑身抖如筛糠,这可是关乎人命的指责啊,她怎么能任之听之?被逼急了,她竟然霍然从地上站起来,颤抖的指着五娘,怨问道:“你为何要这么说?为何要冤枉我?我没有接到你的指令,根本没人让我昨夜照料五姨娘,你在说谎,你根本是存心在冤枉我……”越说越激动,整个人眼看都快冲到五娘身上了。 五娘与六娘吓得连连后退,挤在了大太太身边。 “放肆,还要动手不成?”大太太威赫的喊了一声,旁边长得粗壮的婆子连忙扑上来,三下两绑的就要将已经失控的夏枫抓起来。 三姨娘一双好似什么都能看透的眼睛却一直锁在五娘身上,像是希望能从她平稳的脸上,看出一丝纰漏。 四娘闲淡的看着这出戏,嘴角一直挂着冷冷的笑,七娘的表情还是与最初一样死板。大姨娘与六姨娘则挡在大太太及两位小娘子身前,深怕这夏枫疯了,当真动起手来伤了人。 待婆子们终于将夏枫给扣押了,才看大太太一脸的怒气,寒声吩咐道:“都敢动手在主子头上了,来人,禀报了老爷,将这刁奴送官究治。” 此话一处,原本来不停挣扎的夏枫霎时愣住了,她浑身僵硬,脸上早已没有半分血色。 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媳妇就将夏枫强行带走了,房间里这才终于又恢复了平静。三姨娘没再说话,大太太看了她一眼,嘴角荡起一丝鄙笑,对仍旧跪在地上,伏头不动的雪婵轻声喊了句:“起来吧。” 雪婵领了命,应了声“谢”,就乖乖站到一边。 大太太又问三姨娘:“看来事儿,就是夏枫那个刁奴怠忽职守造成的,你觉得呢?” 三姨娘垂头颔首:“太太说得是,依我看也是这么个事儿。”眼角却又撇向了五娘。 五娘只觉得背脊发凉,她怎么觉得,这个三姨娘好像什么都看透了似的? 大太太点点头,回头也看了五娘一眼,见她一脸的余惊未消,就放柔了脸色,宽声道:“五娘看着也累了,这元序厅这会儿沾着晦气,是断然不能让你住的,回头禀明了老爷,再为你安排别的住处,现在先随我到彩幽氽歇息吧。” 五娘福了半个身,感激的说:“小五给母亲添麻烦了。” 大太太笑笑,揽过她的小身子,慈祥的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都叫我一声母亲了,哪有当娘的还嫌女儿烦的?” 看大太太此刻对五娘的态度,再看刚才五娘的表现,丫头婆子们心底都有了底,看来这五娘还是讨大太太欢心的,或许,人就跟随大太太住了彩幽氽也不一定了。 四娘也看出了这个意思,暗自咬牙,看了三姨娘一眼。三姨娘却好像并未看到女儿眼中的急切,只是笑得一派和睦,后又突然恍然大悟,对大太太说:“既然事儿都解决了,那容太太恩准,我就先回去了。老爷那头过了晌午还有事找我呢。” ps:今日更完 土气 在五姨娘的事儿上三姨娘讨不到便宜,杵不了大太太的脊梁骨,临走了却都要拿出大老爷的恩宠来显摆显摆,这个三姨娘,是万事都要与大太太相斗的啊。 果然,听她这么一说,大太太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五娘离她近,竟能感觉到她身上都透露出了寒气。 “既然你这么忙,就去吧。我也不留你。”这句话,大太太几乎是咬牙切齿着说的。 三姨娘就得意一笑,回头拉着四娘、七娘往外走了。 六姨娘见七娘也要走,心里不免有些焦急,眉头紧皱,想上前去喊住她。旁边的六娘却偷偷的拉了拉她的衣角,制止了她的动作。 过了这一早上,就算没有特意宣扬,可五姨娘过世的事儿,还是成了府中的大新闻。并且还宣发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当然,只要大太太不要这事儿收拾,这事儿也收拾不下来。 五娘跟着大太太出了西偏门。她从没进过千叶园,今日一进千叶园,她的眼顿时就看直了,大太太看在眼里,唇角勾出一丝得意的笑。 郑妈妈在一旁看着,就笑着解释:“千叶园里的各处景致,都是太太亲自吩咐的,一手一脚都是太太亲眼料理的。” 五娘忙点点头,语中不免的赞叹:“比雪婵说在嘴里的更好看。” 这一句话,惹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雪婵跟在后面却一脸尴尬,五娘根本不是这么不通世面人,往日里她大咧咧的叙说千叶园的华贵时,五娘还一副不太感兴趣的样子,还常说“再靓丽的景致,也没有自由的天空美”。 既然五娘这么想得开,如今却为何要露出如同乡下人进城,这土里土气的赞美表情呢?再听听旁边人的笑声,要说是觉得好笑,还不如说是在嘲笑,在讽笑。一个当小姐的,却连自己家的园子都没见过,不是很值得发笑吗? “好了,往后你有的是多的机会逛这大园子。”郑妈妈边说,就边推拒着五娘,让她走快些。 一路上,她们一队人仍是招摇过市。好像恨不得让全世界都要知道,五姨娘死了,大太太施展恩典,将五娘接到正院儿去了。 回到了彩幽氽,刚进门就见丫鬟佰乔迎出来,对大太太禀报说:“二娘、三娘、四姨娘都来了,侯了大半晌,太太终于回来了。” 大太太就转过头对郑妈妈吩咐:“将五娘带到东客房去换套衣服,一会儿再带出来。” 郑妈妈面露难色:“这……五娘的衣服都……”五娘的衣服可是没一件上得了台面的,那些货色穿在西偏门也就算了,穿在彩幽氽,就是一个四等丫头也比她好,那能穿得出门吗?就算不得宠的庶出小姐,也容不得被丫鬟比下去吧。 大太太沉吟半晌,也上下打量五娘一圈,才说:“那就拿些往年三娘的衣服给她先换上。三娘屋里的人问了,你说是我吩咐的。” “是。”领了命,郑妈妈才带着五娘转进了东客房。 ps:第一更 怀疑 东客房一片景致,桌子,摆设,就连那不常睡人的厢设客榻都刻了花,雕了事儿。五娘仰着头将整个屋子看了一圈,脸上仍旧露出惊叹之色,可心底却泛着冷然。 彩幽氽里随便一间客房都这么好,这么大,这么雅致。可元序厅里,恐怕两间屋子加一块儿都没这一间屋子的宽敞。 郑妈妈交代了雪婵先照看着五娘,就亲自去三娘屋里要衣服了。三娘向来不喜欢借东西给别人,虽说现在三娘不在屋里,可回头若三娘询问起来,说是郑妈妈亲自去的,也算一个说法。若是随意遣了小丫头去,只怕回过头来三娘会不高兴。 在正院儿里得罪嫡小姐,这不是找死吗?郑妈妈自然是需要小心谨慎着张罗的。 郑妈妈走后,雪婵就开始先为五娘收拾收拾脸容,明明一张粉雕玉琢、蛾眉皓齿的脸,却硬是将自己弄得如花猫一般胡乱。雪婵静静的为五娘擦着脸上已经干了的泪痕,一句话也没说。 五娘扬眉看她一眼,不觉想笑。雪婵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性子,今日自己做了这么多,她纵是心里好奇得要死,却愣是半声也不吭,硬是憋着不问,这的确是太难为这丫头了。 只是若真的出了西偏门,“憋”这门功夫,可就是不止雪婵要学,连她也要学的了。 仔细听了听门外的声响,确定自己若小声点,门外的丫头是听不到她说话的,五娘才拉下雪婵的手,压低声音说:“别管心里多大的讶异,要是你想往后都跟着我,就不要怀疑我。” 这话让雪婵一愣,她有些闪烁的看着五娘,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时门外响起了些声响,看来郑妈妈回来了。郑妈妈要进来了,雪婵也很紧张,她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五娘放心,我想跟着你。”那就是不会再怀疑你的意思。 仅是一句简单的保证就够了,五娘松了一口气,欣慰的看了雪婵一眼,正巧这会儿门帘子也开了,郑妈妈抱着几件沾红挂绿的小衣服进来了。 “看看,这几件看着哪套更合适?” 五娘羡慕的看了那几套衣服一眼,郑妈妈就笑着拍拍她的小肩膀,鼓励道:“这衣服、首饰什么的,都是由太太做主给择算的,别看三娘的多,你要是做好了本分,听话乖巧,太太也是能预备着你的。”这句话说的是衣服,可语中深意讲的却是往后的生活。 今日一天下来,五娘倒是对郑妈妈生起了三分敬意,这郑妈妈虽说都知道是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但今日从早到现在,却没少对她露出体己的心意来,往后若真的能出西偏门,那郑妈妈这头的关系好上了,自是助她的。姑且不管郑妈妈对她的好,是想拉拢一个往后有可能会在正院儿养活的庶女?还是对于她刚失了娘的同情? 总之这份巴衬,她是万万得收下的。 五娘心里有自己的盘算,雪婵在今天一上午里,都没敢正眼看郑妈妈一眼,她不会忘记,五姨娘出事的前几天,郑妈妈来了一趟元序厅,就是郑妈妈走后,五姨娘才开始失了常。 ps:两更完毕。鞠躬,求收藏,求留言。 行礼 穿好了一套浅蓝色斜襟薄绒袄,又换了一双臻韵坊出品的纹新绣鞋,五娘折腾好了这一身,也算是焕然一新了。 雪婵又为她重梳了两团小鬏鬓,下头故意留下几缕青丝,整个人看上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郑妈妈看着五娘这亭亭玉立的容貌,不自觉的就想起来五姨娘刚进门的时候,姨娘进门的仪式都很简单,当年五姨娘的出现还是大太太手里的漏网之鱼,自然更是不得大太太的心,一切更是从简。可是当年的五姨娘,就算薄施脂粉、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一身的灵气。就像现在的五娘一样。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几分失神,五姨娘的事,说到底,她也是帮凶。也就是这份罪过,让她看五娘的眼神更多几分赎罪的心情。 “好了,太太那头要等得心急了,五娘快走两步,都在堂屋里等着呢。”招呼着五娘,三人就要往堂屋走去。 到了门口,还未撩帘子,就听佰乔说:“太太说身子有些疲乏,回了东正间,二娘、三娘、四姨娘也都跟过去了。” 郑妈妈眉心微微一皱,且不说太太是不是真的乏了,就是这第一次在正院儿见的庶女,就让她进里间,这做法也是不太合规矩的。莫非……太太真的决定了要将五娘放进正院儿?是对五姨娘的回罪?还是刚才在西偏门对五娘的表现满意了? 不管怎么样,若是五娘真能进正院儿,也算是如了五姨娘生前的心愿。 郑妈妈就带着五姨娘绕进了东正间,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一堆人嘻嘻哈哈,太太的声音也分外洪亮,哪里有半分疲惫的意思?撩开帘子,里面一堆人的眼就都看了过来。 四姨娘一见五娘这身粉嫩可爱的装扮,介于自己又快做母亲了,更是欢喜得紧,朝五娘就招呼着:“这就是五娘吧,倒真是一副妙模样,过来给我看看,这身衣服可真好看。” 这本是无心的一句话,却让三娘脸色一沉。打从一进门,三娘就看五娘身上的袄子格外眼熟,再仔细看两眼,不正是自己前些年的衣物吗?一股气顿时积压胸腔。 “当真是人要衣装,佛靠金装,五娘,这是你的二姐姐,这是你的三姐姐,这是你的四姨娘,都来见过安。”大太太吩咐道。 五娘就乖乖走上前去,先对一个曲眉丰颊、朱唇皓齿的娉婷女子福身行个了全礼,嘴上诺诺的喊着:“给二姐姐见安。” 二娘清淡的看了她一眼,敛下眼眉,算是答应了。 五娘又对二娘下首的三娘行了个全礼,同样的姿态喊着:“给三姐姐见安。” 三娘却一脸的深沉,“哼”了一声,偏过脸去。 五娘也并未在意,又走到四姨娘身前,只是微微曲腰,并未行礼的喊道:“见过四姨娘。” “乖了,乖了。”四姨娘满嘴的和气。 一路请安下来,大太太的脸上一直带着笑,算是对五娘的行礼方式满意了。 只是大太太哪里知道,对嫡亲长辈行全礼,对庶长辈行半礼,对姨娘不用行礼。这些行礼方式,五姨娘已经不知对她耳提面命了多少次,她又怎会失礼? 试探 果然,大太太对五娘满意后,就回头对二娘说:“你是个当姐姐的,妹妹给你见礼,也上点心不是,何苦又这么冷冷冰冰的?”虽说言辞在责备,可语气里却是藏不住的纵容。 二娘微微冲大太太点了点头,回过头看着五娘颔了颔首,算是比刚才的敛眉更大程度的让步了。 五娘忙受宠若惊的又福了个全礼,大太太一笑。又看向三娘:“你也是,平日里倒不见你是这么不通人性的人,今日怎么倒跟你二姐学上了?” 三娘显然是被宠惯了的人,可不听大太太的气,站起来指着五娘的衣服就怨说:“谁让她穿我的衣服。” 大太太扑哧一笑:“怎么?母亲拿你两件不穿的衣服给你五妹妹做人情,你还要跟母亲算不是?” 三娘脸颊一红,却仍旧恨着五娘,阴阳怪气的道:“母亲说的哪里话,女儿只是觉得,五妹妹一个庶女身份,穿上这上好的衣服,不会不习惯吗?” 这赤果果的讽刺,让五娘脸色瞬间惨白下来,郑妈妈也是一脸为难,如此将话讲到这个份上了,可让五娘怎么下台? 大太太瞪了三娘一眼,不再说话,大太太一不言语,房间里也安静了下来。二娘脸上泛起一丝鄙夷,斜了五娘一眼,又转过头去,四姨娘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睛也是瞟向别处。 大太太的意思,明摆着是将火头直接扔给五娘,让五娘自己化解。五娘看透了大太太的心意后,就感觉,自己若是能将此事化解好了,说不定进主院儿的事就定了。若是化解不好……她眼角偷偷瞥了四姨娘一眼。……有可能自己就是要跟着四姨娘去静香潭过活的了。 找了四姨娘过来,又让自己穿三娘的衣服,当着面让她与三娘相遇,激起了三娘的怒气,依照三娘的性子,定然会说出难听的话。千方百计的设计这一出,就是为了试探她的程度。大太太也算煞费苦心了。 五娘脸上的惨白,因为想通的这点,就收敛了起来。不可否认,刚才对二娘的“受宠若惊”,对三娘话语的“尴尬愣然”都是她装出来的,既然现在大太太是打定了主意要试她,那继续装,无疑就是断自己后路了。 她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衫,满脸光荣的说:“就是庶女,穿了这好衣服,才会像山下的猴子,碰到天上的云彩了般雀跃。若是三姐姐要收回小五这份雀跃,小五回头就将衣服脱了,为了这些事,扰了三姐姐的心情,就是小五的不是了。” 活脱脱的一句话,就把三娘的衣服碰上了天。 三娘的性子大抵是与大太太差不多的,只是断然没大太太这么沉得住气罢了。这会儿既然对方都服了大软,也算对方是个识趣的,她肚里的气也就消了一大半。却仍一脸高高在上的说:“给你穿污了的衣服,拿回我屋里做什么?当擦地布吗?算了,就赏给你了,别说我这个做姐姐的小气了你。” 五娘仿佛没听到她口中的讽刺,仍是笑容满满:“真的?那谢谢三姐姐的慷慨,小五长这么大,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呢。”说着,又喜滋滋、小心翼翼的摸摸衣服上的纹路。 三娘哼了一下,转过脸去时,却一脸的得意。 ps:两更完毕。鞠躬,求收藏,求留言,求留言啊……都不留言,是很难看吗? 先住 大太太脸上仍是一派温润,她看向郑妈妈,吩咐道:“收拾出西稍间,这些时日先让五娘在我这儿委屈着,等我回头与老爷商量了,再安排五娘的彻底住处,去吧。” 五娘松了一口气,福身就朝大太太谢了礼:“谢母亲照料。” “好了,你先随郑妈妈去,一会儿再支派几个丫头去将你的东西都从西偏门搬腾过来,五姨娘的身子也是要让老爷亲自下令才能处置的,西偏门带着晦气,你人小的,就不好一直去。一会儿自己就不用动身了。”吩咐完,就朝她挥了挥手。 五娘敛下眉,转身才随郑妈妈出了东正间。 郑妈妈一脸和气的边带着五娘往西稍间走,边张嘴絮叨着:“倒算是定下你的去处,虽说要得老爷应允,可太太说了有的事儿也就定了。回头让雪婵带着玫乔、环桥、卉乔、佰乔一块去将你的东西拾到过来,安生了地方,就好摆饰物品了。” 五娘急忙摆手道:“母亲只说暂时先由她照应着,并没说往后的事,这么快就将地方摆饰了,会不会,不太好?” 郑妈妈回过头,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小肩膀:“可算你也是个知心的,怎么却看不开太太的心意。都允了你去收拾行李了,还会将你往外撵?” “可是……”毕竟大太太没有明说,若是回头大老爷真的不同意,那她不是自作多情了吗?也逾越了晚辈该有的规矩。 郑妈妈见她面露难色,脸上就兴起了不悦:“算了算了,既然五娘不信我的话,我也不好强说什么。五娘要怎么就怎么吧。” 五娘连忙解释:“不是不是,小五绝没有不信妈妈的意思,只是小五初来正院儿,很多事……也不敢妄动。请妈妈体谅小五的心意,小五只想遵循母亲的吩咐,母亲说一步,才动一步。”看她说得可怜兮兮的,郑妈妈也不忍得再为难她。 叹了口气,又继续往前走。五娘在后面紧跟脚的随着,雪婵走在最后,小小的拳头在袖子里捏得满满的。以前在西偏门,虽说穷苦,倒是没让五娘一位小姐受过这些下奴的气,果然正院儿的狗都比人强,就算这郑妈妈是大太太身边最体面的妈妈,也不该对五娘这般过分说话,许是一位小姐还真要看她的眼色不成? 三人到了西稍间,房间挺大,自然是怎么看都比西偏门的好。里间是金描银镂空雕花嵌宝的厢式小姐床,比上西偏门的正塌床,自是高贵多了,床的上梁刻了吉祥如意的多重图志,看上去自是另有一派精致。 “这里原是三娘的房间,自打二娘搬到鹣澜后,她就搬到了东稍间,这儿就空腾了出来。”一听郑妈妈这主动的解释,五娘就笑了起来。 想着郑妈妈也算原谅了她刚才的冲撞,这下心里头有什么想法,也好再说了。 “郑妈妈,母亲让我一会子不要去元序厅,可有些个东西,我也想自己个儿去拿,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倒也是喜欢的绣物,怕雪婵没个眼力见儿给弄脏污了。”虽说她与五姨娘的母女情分不算多少,可到底也是她十月怀胎,将她带出这个世界的,多少也想见见她最后一面。 加上回头不管大老爷怎么处置,她作为晚辈,又是怕忌讳的小孩,是万万没有机会再见到五姨娘的尸首的。 老爷 本以为算上她的可怜之处,郑妈妈也是会同意的,可未曾想她竟然扳起了脸,一脸不虞的说:“刚才听五娘说要按照太太的编排,好好过日子,怎么一回头又自打嘴巴了呢?” 五娘一愣,噎住了半晌。 郑妈妈声色多了三分清冷:“以为五娘真能看透这份规矩呢,却原来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啊。即是如此,那五娘刚才就不该这么应允着太太,自说你想再见见五姨娘不就得了?” 五娘只好笑着仰起头:“妈妈笑话了,什么见不见的,也不是一品二品的绣物,雪婵一会儿小心着点就是了。”说着就回头去继续新奇的观看各色摆置了。 郑妈妈摇了摇头,想她毕竟孩子心境,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是没错的。虽然大太太平日是和气的,可她服侍太太几十年,还能不了解太太心底的心性?五娘能不能在正院儿住下,过了第一关,后头可还有第二关,第三关。这么快就松懈了,还露出本性,这样的“单纯”的人,大太太可是不收的。 招呼了四乔与雪婵去了西偏门,她看了看天色,快是摆膳的时辰了,随意知会了两个二品丫头过来照应,她就匆匆走了。 到了晚上,大老爷来了。先是经过七姨娘进门的事,又是经过三姨娘找来商州钱家麻烦的事,这还是这小半个月来,大老爷第一次进彩幽氽的门呢。 “老爷过来用膳也不早些时候说,我好派人去张罗点清肠胃的。只是幸好,我的晚膳了本也定了些白粥。”大太太边说,边亲自走到大老爷身边,为他接下身上的裘子。 大老爷走到火炉边烤了烤手,待坐到了椅子上,才随口的问:“备清肠胃的做什么?” 大太太就笑得一脸贤德,走过去挂好裘子,又支派丫头们将火炉移到大老爷身边,才说:“前些日子听孙斌家的说,老爷最近有些湿热,看着脸色不太好,就想若是老爷哪天来了,就给老爷熬点清淡的,也好养养肠胃。” 大太太说得一股温柔,脸上虽笑着,可也掩盖不住嘴角的苦涩。 说来可不是吗,自己的丈夫,择了多少天,还要巴望巴望着,才肯过来见妻子一面,这是何等的心酸。 大老爷见大太太如此,也有些动容。脸上的神色也舒缓了些:“商州钱家的事,我都打发了,云莲也与我解释了,都怪她一时口无遮拦,与自家的亲妹子多说了点自家屋里得体的小姐的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让妹妹钻了空子。回到渝州没多久也收到了妹妹的来信,说是与一方夫人们聊天时不小心提到的,钱家的大夫人听了,可是忙不迭的高兴得不得了,也不询问询问,三两下的就派人来问了礼。也是听我后来一说,才知道二娘已经许了婆家的。” 大太太面上虽仍旧笑得亲和,可心里早已愤得滴血了,说了这么久还不就是在袒护着三姨娘?“三妹出去走门子,还能提到我家的二娘,也算是二娘给她的印象深了,自然是做母亲的教导得好。我也有光荣。今日难得老爷过来,既然事情都解决了,先好好吃饭吧,不谈这些扫兴的了。” 今日两更完毕~~我要留言,要留言。 吵架1 大老爷就随之入了餐桌,丫头端了净盆来,净了手,他边擦边又说:“我听说五房去了。” 大太太手指一顿,复又恢复如常,面上带着忧色:“今早去的,三姨娘查的原因,吃了安眠的药,半夜本就是不醒的效力,可照料的丫头躲了懒,怠忽了主子。一夜下来,竟然就这么活生生的给没了。”说到这里,还是满脸的惋惜。 “什么奴.才?连主子也能怠忽吗?”大老爷一向注重规矩,听了这话,自然容不得这种连起码规矩都忽视的恶奴。 大太太为大老爷拂拂胸口,劝道:“人也都送官究治了,不要气了。只是这人走得太过仓促,也给往后留下了不便。”说着,又不禁面露愁色。 大老爷拧眉:“此话和解?” 大太太就放拿起勺子,一边为大老爷乘着粥,一边说:“眼看也快过年关了,遇上这事儿本就是不是吉利,我本是想着二娘的婚事会不会受影响,再后一算看,二娘是明年中旬出嫁,大崇的规矩,家里出了灾,除非添丁冲解,别的什么喜事都不能办,否则办了也要受晦气。这不是幸好吗?二娘刚好就在半年后才办事,一掐一算正好躲过了灾劫的日子。” 听大太太这么一说完,大老爷的脸顿时黑了。只听他“咚”的一声突然重拍桌子,吓得大太太手上的粥都差点洒了。 “哼。”他冷哼一声,眼里像灌了火似的瞪向大太太。“你倒是算好了时辰,也怕是对五房的事,你不忧反还喜吧?” 大太太被吓了一跳,却也尽快恢复,递上盛好的粥,满脸笑容:“老爷你说什么呢?我可是真真的可惜五房这大好的年纪呢。” 大老爷霍然站起身,挥开停在半空中的粥,生烫的粥水就这么直直的洒在了大太太身上。 旁边的伺候的丫头吓得花容失色,连嘴的喊着:“快来人,净帕,凉水,快快快。” 外面人听了,连忙急急忙忙的拿了每餐前都要备好以免意外发生的盘子,盘子里就放着大量的净帕与一整盆的凉水。 大老爷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却没有半分消气,仍是一脸的不快。 大太太也来了怒气,挥开晨如、湘亭几个丫头,站起来就与他对视:“这算什么个意思?你倒是说说看。” “你自己的心思,你自己清楚。”大老爷喝道。 大太太是万万没料到大老爷的反应会这般激动,她脸也垮了下来,一股由心底散发出来的委屈饱满了双眼,她看着大老爷,哽咽了鼻气,难受的说:“现在府里可是死了个人,虽说你对五房已经不待见多少年了,可在这时候当口的,你还满心满意的惦念着你未过门的七姨娘,你说你还有点良心吗?” 其实对大崇国的男人来说,良心又算个什么?只是俗话说,宁被认知,莫被人说。说出来了,就不好颜面了。 大太太迅速转.头看了晨如旁边的湘亭一眼,湘亭也是个灵巧的人,一见吩咐下来了,连忙出了堂屋,小跑着就往厨房正手把手熬着大老爷补身汤的郑妈妈而去。 第一章~~ 吵架2 郑妈妈看湘亭慌慌张张的,也紧张起来,果然,一过来湘亭就忙忙的说:“老爷与太太吵起来了,老爷一怒之下还将热粥洒在了太太身上,这会儿还吵得凶,妈妈你看……” 还不等湘亭说完,郑妈妈就将手中的火炉扇子塞进湘亭怀里,叮嘱着:“这汤好好的顾着火,回头老爷还要用呢。” 湘亭一脸焦急:“都吵到这个份上了,还用个什么呢。” “小丫头,别管这么多,放心好了,太太自是准备好了的,不会让事儿真的闹得不可开交。”说完,也不管湘亭还是一脸的愣然,自个儿就匆匆跑向西稍间去了。 到了西稍间,四乔与雪婵正张露着收拾东西,虽说五娘的东西少,可在西偏门住了八年了,多少也还是有些。看到郑妈妈心急火燎的来了,四乔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好奇的迎上去问:“妈妈,出什么事了?” 郑妈妈东张西望一番,直接问:“五娘呢?还没用膳吧?” 五娘本在里间拾到五姨娘生前的绣品,听到郑妈妈的声音,连忙放下手边的东西,出到门外一看,就见郑妈妈一身围裙竟然都没解下。当即她也紧张起来,会是什么事,能让郑妈妈这么匆匆忙忙的? 看她出来了,郑妈妈就勉强扬起笑,拉过她的手说:“五娘,太太说,今日难得老爷过来,你也一块儿去吃。” 五娘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郑妈妈已经拉着她往堂屋跑去了。 一路小跑,郑妈妈还不忘叮嘱:“五娘你也是个聪明人,一会儿该做什么,多少你也明白。若是你不明白……”她突然停下脚步,严肃的转.头看着她:“回头恐怕你的东西,就又要搬回西偏门了。” 五娘心里一咯噔,我知道自己的考验绝对不止一个,只是没想到,第二个来得这么快。 堂屋外面一片的乱,五娘在郑妈妈格外凝重的眼神下,慢慢走过去。有小丫头为她撩起帘子,她心里紧张,慢慢的迎头走了进去。一进去,就见里面气氛一片压抑。 不止气氛压抑,就是情况也有些混乱。大太太一身的粥污,一脸痛心的看着旁边身穿金褐色盘蛇锦缎袍子,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五娘猜测,这个中年男子,恐怕就是大老爷吧。 可这样的场景,她突然出现要做什么?莫非大太太还是想……让她缓解这个状况? 天啊,她连是什么状况都分不清,要如何缓解? 像是给她提示一般,大太太看到她来了,突然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晨如、黛绒、粉憧三个一等丫头连忙迎过去,紧张查看大太太有什么不适。 突然就听大老爷冷笑着说:“还有什么可装的,说到底,你的心意就是不想我纳七房进门。我也是奇怪,往日里你与五房的关系也不亲厚,为何这次她的死你这般伤心,还非要弄得全府人尽皆知不可。你说我不顾良心,你又能担得起多少良心了?利用一个死人,冯月秀,我是怎么娶你为妻的?” ps:第二章哈,八过没完,今天清明节,是中国传统节日,所以有加更。 二关 这活生生一句话,激得大太太都快晕过去了,眼里包了良久的泪,终于一颗一颗滚了出来,整张脸惨白,手扶着额,吃力的靠在晨如身上,脸上已不是面如死灰可以形容的了苍白。 五娘看在眼里,先望望大太太,又看看大老爷,最后想到五姨娘临死前对她的叮嘱——“五娘,姨娘问你,若是进了主院儿,你能好好的活吗?”又想到刚才郑妈妈的警告——“五娘你也是个聪明人,一会儿该做什么,多少你也明白。若是你不明白,回头你的东西,就怕是要再搬回西偏门了。” 突然,她“咚”的一声跌在地上。 旁边的丫头见了,忙冲上去喊:“五娘,来人啊,五娘晕了,五娘晕了。” 大太太艰难的撑起半边身子,不再看向大老爷,在晨如的搀扶下快速的朝昏倒的五娘渡去,到了边上才差点失声痛哭起来:“这又是怎么回事?谁把五娘带来的?小小的孩子怎么能让她见这样的场面?” 郑妈妈悔恨的走过来,垂下头内疚的说:“是五娘听说八年不见的父亲要来,吵着嚷着要我带来见见,也是今日出了大事,本就是虚弱的身子,这才一不留神就给倒了。” “这可怎么是好?来人啊,来人啊,快出府去找大夫,快去快……”话还没说完,一双纤嫩的小手软软的攀上了她的手背。 大太太住下了口,垂头一脸怜惜的看着幽幽醒来的五娘,抱在怀里就哭着:“吓死母亲了,这头府里才有人出了事,我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哪里还经得住再受刺激?” 五娘轻轻挣扎了两下,惨白的笑着从大太太的怀里钻出来,抬头望一旁仍然站得笔直的褐袍男子,小声的问:“那是……父亲吗?” 一大帮丫头、妈妈们搀着两位主子,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大太太就带着五娘的肩朝大老爷指过去,却仍是一脸郁气,闷闷的说:“快过去见过你的父亲,上一次见,你才刚出生而已,一回头都八岁了,倒这才是第二次见面而已。” 五娘就呐呐,一步三回头,小心翼翼的朝大老爷走过去。听了大太太的话,大老爷也有些动容,一直用眼睛深深的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却一片陌生的亲生女儿。 走到离大老爷一臂远的地方,五娘就停了下来,躬身朝大老爷行了个全礼,声色娇柔的唤道:“小五给父亲大人见安。小五这些日身子不大好,一进来就莽撞了父亲,是小五的不对。请父亲责罚。”说着,还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大老爷不禁倒吓了一跳,看着五娘这张陌生又羞怯的脸,脑子一涌,竟然想到了曾今的荒唐。自己一时的贪欢,有了这个孩子,却从她出生过后一次也没正眼看过这个孩子。刚才又经大太太说到五房去了,他还没良心的一直惦记着七房进门的事,从头到尾倒是一直忽略了这个亲生女儿,现下也生出了一分愧疚。 ps:加更的第三更,今日完毕。求留言,留言太不给力了。呜呜呜。 过关 他坐下椅子,难得的躬身亲手将五娘从地上扶起来,带到跟前,脸色放柔了些:“身子不好就让丫头们熬点好东西吃上补上,你母亲也是个贤惠持家的人,往后规规矩矩的在彩幽氽随你母亲住着,也不会有谁委屈了你。” 五娘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谨慎的看了看还是在晨如的搀扶下,才能勉强站稳大夫人。又回头看了看大老爷。 大老爷咳了一声,松下眉宇,冷声对大夫人唤道:“当着孩子的面,今日就不说扫兴的话了。你也张罗了一桌的东西,过来坐下吧。”虽说是临时起义过来的,但大老爷看在眼里,大太太这桌饭菜里大部分竟都是他喜欢吃的菜,说是早算到他今晚会来也不奇怪。 大太太面上还是带着委屈,却也是在晨如的搀扶下坐在了副位。虽说看在五娘的面子,两人半是休战了,但场面也还是有些尴尬。 五娘知道就这样的程度应该还不算满足大太太的希望,她想了想,突然挣扎着要从大老爷的怀里解脱。 大老爷疑惑的看着她:“怎么?还不要父亲抱着?” 五娘连忙急急的摇头,又匆匆的跑到大太太的身边:“母亲的身上好脏,小五想先陪母亲进房换件衣服。” 大老爷看了大太太身上的一片琳琅,想到自己刚才一时气不过,动作真的大了点,还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虽然那些话也都是事实。但说句不好听的,当年若不是大太太的父亲提拔,他如今也坐不到渝州盐运使这个好位置上。加上现在岳父还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更是巴结的跟不上的人物。 大太太有娘家的福荫,不管怎么样在夫家都不该受这些委屈,若是大太太去向父亲告了状,那他未来的日子,恐怕也免不了长辈的一番唠叨,最重要的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唠叨,这里头可就是有关乎官权的问题了。 想到这些客观因素,大老爷才升起一些后悔。他勉强柔着眼神,叹了口气,口上对这着五娘,心意却是朝着大太太的说:“不用你一个小人人陪了,父亲陪就是了。” 大太太眼眶就有些快红了,轻轻“嗯”了一声,就由大老爷搀着步出堂屋。 屋里大大小小的丫头、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郑妈妈转.头就朝外面吩咐:“厨房的补身汤许着火候也差不多了,好了就让湘亭端上来。还有,这头的乱污快给整理了,桌角、地上的残粥也快收拾了。”回头又对五娘说:“五娘身子还虚弱着,刚才又跌了地,身上也不算干净。粉憧,先带五娘回去换身衣服,尽快回来,最好能赶在老爷、太太回来之前。” 粉憧领了指示,牵着五娘的手就出了堂屋。临走时,五娘试探性的看了郑妈妈一眼,就与郑妈妈含笑的双目对视了一下。 看来,这第二关,是过关了的。 ps:今日的第一更。 说话 她们主屋今日是耽搁了,用膳的时辰也晚了,可大老爷陪同大夫人出来后却心血来潮,说叫同在彩幽氽的三娘、长哥儿一同也过来吃了。 郑妈妈就笑着说道:“老爷也是糊涂了,这都多大时辰了,三娘、长哥儿那头早布了饭都吃过了,这会儿过来,别耽误了两个小人人休息。” 大老爷想了想,也觉得有点突兀,只是就这么看着五娘用膳,他倒真有点不自在。毕竟这个女儿,也是今日才“相认”的。 一餐饭倒是安安分分的结束了,晚上大老爷并没在彩幽氽过夜,说了有事要批阅就回了筭轩。当然,说是这么说,回了筭轩想到事儿也可明日做,顺势去了紫苇滩三姨娘那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听大老爷找这样一个借口,大太太心底就泛起冷意。就连五娘这个第一日才进正院儿的人,都能感觉到话中的敷衍。 待大老爷走了,大太太招呼了五娘,让陪她去东正间做着说说话。五娘应了诺,跟随着就进了东正间。东正间是大太太的寝房,自然什么时候都暖暖和和的,看到那发烫的炉子,五娘就不自觉的想到以前西偏门里头,若是它去了东稍间,西稍间的炉子是一定要立刻就灭了的,公中分配下来的用度每房都有上限,可不敢胡乱使用。 今晚大太太许是真的累了,也没在正坐上坐,直接就进了里间,里头几个二等丫头正张罗着铺床暖被,大太太随意挥了挥手,几个丫头撤了去,就由晨如、湘亭接手,给大太太脱了鞋,大太太躺进了被窝里,靠着枕垫上,就叹了口气。 五娘走到床边,立在床跟前笑眯眯的就问:“母亲叹气什么?” 大太太看了晨如一眼,吩咐道:“搬个锦杌来给五娘坐下。” 晨如应了“是”,转.头就搬了个故意设高团垫的锦杌过来,五娘坐上去,高度上刚好能与大太太平视。她又再说:“今夜看父亲对母亲也是不少体贴的,母亲就不要愁心了。” 大太太轻勾了勾唇,疲惫的看了她一眼,才悠悠的吐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你父亲的心思你又怎会没看出?” 这话指的是大老爷借故去三房屋里的事儿?还是刚进门时,她听到的关于五姨娘的事儿?五娘猜不准,只得打着哈哈,笑说着:“父亲看着也不是不讲恩情的人,母亲为了父亲,可是熬了好多年,多少年的夫妻情谊是减不了的。” 大太太许是真的累了,轻嗯了一声,竟然就闭上了眼睛。旁边的晨如伸头过来看了两眼,见大太太呼吸匀称,看来是真的困了,就朝五娘使了个眼色,五娘在湘亭的搀扶下,轻手轻脚的下了特地垫高的锦杌,两人再走出里间,在外间说起话来。 “对不住五娘得很,太太就是这个心性,睡前喜欢找人陪着说说话,往前都是元娘陪着,元娘嫁人后就是二娘陪,二娘搬到鹣澜后好似就戒了这个脾性,唤着三娘来陪着说过几次,久了也没这种吩咐过了,今日是五娘第一次进正院儿,又是多年不见的,多是想与您好好说说体己的话,可未曾想今日的事儿真是堆着来,劳累了太太的身子,自然不自觉的就闭了眼。” 今日第二更,好了,今日完毕了。 问话 五娘乖巧的摇摇头:“自是母亲的身子重要,像湘亭姐姐说的,我是第一日来,多少带着兴奋气息,又见了父亲,自是更激动,本是睡不着的人,陪着母亲说说话,也是我的福气。” 湘亭眼神一闪,又说了两句场面话,湘亭就发现这个五娘倒是有心机的。按说能讨好了太太,讨好了老爷,也是不用对她一个丫鬟解释太多的,可侃侃而谈的,竟然还能与她聊上两三句,能将心思都动到大太太身边丫鬟头上的,自然是设想得能全面的人。晨如那头服侍了大太太睡好后,吹了灯,就朝两人使了眼色。 “我送五娘回去吧,这大晚上的。”晨如笑着说。 五娘越过她看了床上已经睡得平静的大太太一眼,婉拒道:“晨如姐姐还要照料母亲,还是换个人好了,我这儿过去几步路,也不远。” 晨如不禁笑道:“五娘小人精的,连我的名字都记住了。” 五娘羞涩的垂了垂头:“今日搬呈行李的四位乔姐姐嘴上可是心心念念的把几位姐姐挂记着呢,我在旁边多少听了点。” 湘亭就插嘴道:“也亏五娘能分得清谁是谁。” 五娘不好意思的搔搔后脑勺:“我也是猜的,也怕说错话,可好幸的四位乔姐姐说话解释倒是清清楚楚,还让我倒是留了印象。” 晨如眼看时辰虽说不是太晚,但大太太都睡下了,一直在大太太房外头说这些也不太好,打发了湘亭送五娘回去,自个儿又回进了里间。 黑漆漆的屋子里,大太太一双眼睛睁得亮亮的,看到晨如进来了,彼此眼中都没有惊讶。 晨如找了个垫子,为大太太靠好。收拾妥当了,重新点好灯了,大太太开口就问:“你觉得这孩子的话,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 晨如因为是郑妈妈的干女儿,打从一进正院儿就是最受大太太器重的丫头,郑妈妈不在的时候,陪着大太太说话的多少也是晨如。 晨如就皱着眉沉吟半晌,才说:“真假奴婢倒是没看出来,只是若是假的,那也是很会装扮的。”言下之意就是看着有七八分是真心的。 大太太不置可否,思索一会儿,才问:“刚才带她回屋换衣服的是谁?” 晨如连忙回答:“是粉憧,要传见吗?” 不一会儿,今夜本来不值晚班的粉憧就来了,她谨慎的看了晨如一眼,晨如却没看她,她的心里就有些紧张。粉憧在正院儿的时辰也不久,之所以能坐上一等丫头的位置,多少也是晨如在私底下帮衬的,两人算来算去倒是同乡的情分。 这会儿晨如却三缄其口不给暗示,粉憧就担心,是她做错了什么事儿晨如也不能帮忙说情了?还是这事儿是她自己能解决的,不用她帮衬? 这头心里乱糟糟的想着,那头大太太就发问了:“陪着五娘回屋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觉得什么不对的?” 粉憧脸色一沉,仔细回忆了半天,想着就是四乔和雪婵在帮着收拾东西,她也就陪着五娘换了件衣服就出来,倒不觉得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第一更。 寒意 晨如看她傻愣愣的摸样,又想到这丫头平时就是不太有眼力的,所以四个一等丫头中,就数她最不能为大太太分担事,多少的事,太太吩咐黛绒也不会想到她,平日做事就跟二等丫头差不多的行径。她不免提醒道:“看到了什么,就仔细点说,都仔细点。” 那个“仔细”二字,她说得格外浓重。 粉憧这下才恍然大悟,感激的望了晨如一眼,才说:“回禀太太,这事儿来看,奴婢本也是好奇着的。按说五娘听到了关于五姨娘的事,又提到老爷说的什么利用不利用的,该是有点反应,至少有点好奇的,可一路上她却自然得很,脸色也没有难看,换衣服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问我,选红衣服好,还是黄衣服好,那摸样当真像是雀跃要见到父亲时的表情似的。” 她说完,大太太就垂下了眼睑,细细的思索起来。 晨如朝粉憧挥挥手,粉憧就告了退,等人走出了东正间,晨如才小心翼翼的对大太太说:“会不会是……人本来就没往那方面想?” 其实就五姨娘这件事,虽然郑妈妈和大太太希望不要泄漏太多,就是对晨如也保留了很多,但是她毕竟跟着大太太亲近,又与郑妈妈有母女缘分,多少也能有自己的揣测。并且……大太太的心到底有多狠,她原没调到正院儿前可就是见识过的。 大太太闭上眼睛,沉沉的嘘了一口气:“这大宅子里的事儿,几笔是说的清楚的。”复又睁开眼睛,像是提醒,又像是自言自语的:“那孩子聪明得很,一个眼神就能看懂我想要什么,若说她的心思能就这么单纯,我还真不信。只是若说她能深到哪个程度,我也不信。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娃儿。” 晨如心头一惊,竟好似从大太太口中听到了些寒意。那句“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娃儿”让她想起了当年她也对二姨娘说过一句类似的话——“毕竟,只是个生过儿子的姨娘”。记得大太太当着千叶园里多少人说完这句话后,没一个月,二姨娘就因病,香消玉殒了。 如今为何提到五娘时要露出这句话呢?是暗示吗?若是五娘忤逆了她的意思,或是抱着不该有的心思来进这个正院儿,她就会……斩草除根吗? 想到这里,晨如竟有些后悔,这些内宅里乱七八糟的事,果然是知道得越少越好。郑妈妈千方百计的拉拔她,不过是为了能在长哥儿行冠后,分到了别的院子后将她带过去,跟了长哥儿房里的话,那就意味着,抬小是早晚的事儿。 郑妈妈一心并不想让她沾惹太多大太太的污秽事,只想她安安生生的过几天半主子的日子。而大太太是知道郑妈妈的心意的,从她进屋的第一天,她也是被当作长哥儿未来的小姨娘而培养着的,她的心里只能停着长哥儿的事,别人的事儿,都不该是个事儿。什么五娘、五姨娘,更不是她需要考虑的问题。 第二更,两更完毕…… 打赏 想到了这里时又回头看了大太太一眼,见大太太也是真的有些累了,挥了手,遣了她熄灯出去吧。为大太太掖好被角,晨如这才转身出了房间,外头的冷气飕飕灌来。她仰头看了看天上雾蒙蒙的一片,想着,今年的冬天,是不是不下雪了? 五娘回到西稍间也没即可睡下,床上满是的绣品,有的是她绣的,有的是五姨娘身前绣的。抚摸着手上的百花齐放花样的绣品,她微微摩挲,这幅,是五姨娘还没绣完的,其实多少也不差其他了,就是几片叶子与纹边了,若是五娘动手,不到半个月也能完工,只是这幅绣品,她却一点不想动。 仔仔细细的将绣样叠好,放进个独立的柜子里,她轻轻的将柜门关上。 就在这时,雪婵走进来,一脸为难的看着她,五娘不解的看她半天,她才吞吞吐吐的说:“四位乔姐姐说是差不多了,也要回去复命了,可是……”说着手指捏了捏衣袖。 五娘当即醒悟过来,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拉开第一个抽屉,里面稳稳的放着一个尚算精致的首饰盒,打开盒子,上层是两三件二三品的钗样,下层就是五姨娘以往每个月放用度银两的地方。 今日初五,月例才发不过五天,按规矩,带了小姐的姨娘房里,每月的月银是十两,没带小姐的是六两,这才过没几天,按理说里面就算没有十两也该有七八两,可看看里头凋零的四个小锭子,五娘就泛着一股艰难。 五姨娘身子一向不好,体弱多病,如今又是严冬,自然更是容易沾惹病痛,每日的药材与劳累小厨房帮忙煎制都是一天天的算打赏,四五天下来,就损去了六两银子。每月到了月中以后,五姨娘都让雪婵偷偷的往府外带些绣品去卖,可也帮补不了多少,加上五娘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东西断然不能太荒废,慢慢的就算稳稳能过一个月,也是掐着算着的。 往日在西偏门,打赏的不过是厨房的人,可如今到了正院儿,丫头婆子一堆堆的,你能看到我,我能看到你,帮着做了什么,不打赏怎么也说不过去。 想到这里,她就咬咬牙,拿出二两银子,递到雪婵手里,说:“匣子里也不多了,不能一分钱不剩,凑出二两银子,委屈四位乔姐姐,一人半两,成吗?” 雪婵眼眶立马就红了:“要不我去跟四位姐姐说说,先欠条着?” 五娘噗笑了出来:“这事儿也有欠条的?”想了想,捏了捏拳,回头又往首饰盒里拿了剩下的二两,一同放进雪婵的手心:“是大太太身边当差的人,想来想去也不好太难为了她们,这搬搬抬抬也算是力气活,一人一两不为过,去送过去。” 雪婵有些不忍,推了两下,见五娘一脸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回头打发了赏银,送了四乔走,才回房看着五娘说:“几个姐姐都走了,可是五娘,一分钱也不剩了,明日后日怎么办?才过发月例五天而已,还要等二十五天,可怎么过?” 今日第一更,今天有四更哦。 意图 说着说着,眼泪吧嗒吧嗒的就落下来了,虽说才进正院儿一天,可雪婵却是从一开始就闷着脸到这会儿的,这正院儿的日子,她是真的不想过,还不如在西偏门过贫苦呢,至少日子清淡干净,哪里有这里这么多乱事的规矩?如见想着往后还有更多的辛苦等着她们,就止不住泪的大哭了起来。 五娘看她这样子,顿时有点啼笑皆非,拉着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保证道:“雪婵,谁都不是一出生什么都有的,靠自己的手争取来的,才是属于自己的。” 雪婵不太服气的反驳道:“元娘、二娘、三娘就是一出生就什么都有,凭什么五娘你就要靠自己去拼?再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拼?” 五娘就笑了起来:“不同的地方,自然有不同的方法。”她拉着雪婵到了床沿,坐到床边,才又说:“傻丫头,还有什么好哭的?如今就你我二人了,我们该做的是相互扶持,一起走远,一起变强,而不是这么哭哭啼啼的,你这么没出息,往后我可怎么指望你?” 雪婵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五娘这么聪明,还能有指望我的地方?” 五娘却格外认真的说:“聪明也不见得就能避过所有的灾劫,如果我笨一点,也说不定可以大富大贵终身。”前世的她就是太聪明了,竟然不顾后果的揭穿婆婆与丈夫联合的蒙骗,所以,才落得被婆婆、丈夫、小三,联合推出马路的下场。 呵,若是她能选择的话,宁愿当个傻子,至少,无忧无虑。 雪婵见五娘眼中透露出满满的悲痛,不禁有些不忍,想来五娘是舍不得五姨娘吧。一想到五姨娘,她才突然想起来:“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没机会说,五娘,关于五姨娘的死……” 五娘回神,见雪婵一脸凝重,她也拧起了眉:“五姨娘的死?你知道什么?” 雪婵从床上站起来,来回在床前走来走去一阵,突然决定了似的,猛一转过头,看着五娘说:“五姨娘出事的前几天,郑妈妈来过,她见过五姨娘之后,五姨娘就开始频频出现奇怪的举止,然后又过了两天就……” 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五娘如蒙天震,霍的也从床上站起来:“这话你怎么不早点说?”她是从大太太特别举止和那句古怪“冻死”上揣测出大太太的嫌疑的,只是若早知道郑妈妈曾今来过,她就不会这么不确定了。 这下看来,五姨娘的死,多半就是大太太的阴谋了,只是为什么?大太太图的是什么? 脑中突然闪过今日在正院儿时大老爷说的那句话“利用一个死人”,她对大老爷这样的旧时代男人很看不起,当时她就以为那是大老爷小肚鸡肠,竟然没想到这或许是真的。 那么,依照这样来看,五姨娘的死就是为了成全大太太的阴谋?可是,就仅仅是不愿意七房进门的事儿吗? “雪婵,你可知道那个未来七姨娘的事儿?外头的丫鬟们有没有传过什么流言?” ps:今日第二更,接着还有两更。 开始 雪婵仔细想了想:“我曾听夏枫与千叶园的几个姐妹提到过,说那七姨娘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小时还被卖进过青楼当过跑腿丫头,身世的确说不上干净,只是听说人倒是个贤德的,街里街坊的边上人都说是个热心肠、好脾气的漂亮姑娘。” 热心肠、好脾气的漂亮姑娘?漂亮?若说单单是七姨娘的漂亮让大太太防范到不惜用五姨娘的命去换的地步,也的确太过了点,那么那个七姨娘又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有这样的威力,让大太太心恐她到这步田地? 话到这里,五娘竟然不自觉的有些期待见到这个七姨娘了,只是如今大太太利用五姨娘的丧事,有了晦气的说法,大老爷要想平安的让七姨娘年关时候进门,想怕是不太可能了吧。 五娘突然有些激动,真想看看大老爷还要使出什么招数来抵对大太太?她嘴角扬起一抹窃笑,回过头见雪婵正一脸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她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盯着我做什么?笑一笑,还犯了王法?” 被她这么揶揄,雪婵就红了脸。 五娘走到床边,择了两三套五姨娘身前已经完工的绣品,放到雪婵手上:“这些明天则个时辰就带出去卖了,要不咱们就真的一穷二白了。” 雪婵有些不忍心的垂下头,咬着唇半晌才说:“这些都是五姨娘的念想,给卖了是不是有点……” 五娘叹了一口气:“要是五姨娘看到咱们日子都要过不去了,还谈什么念想?何况,真正的念想,有一副就够了。”说着,眼睛看向了那个已经被自己阖上的独立柜子,那副未绣完的百花齐放,就是她们的念想了。 雪婵点点头,嗯了一声。 打发了雪婵到隔壁的耳房收拾睡去,她就爬上了床榻,软软的触感比西偏门的确好上太多倍,但是那股平实的感觉,如今却一分不剩。 好吧,明日开始,就是她正正经经的正院儿生活了,一切,终于要开始了。 ———————————————————————— 第二天一早,雪婵就打了水收拾五娘梳洗装扮,折腾了没一会儿,换上衣裳,两人就往堂屋去了,本说五娘就在彩幽氽住,大可像三娘、长哥儿一般,去东正间陪伴着大太太一同再出现。可自己也才刚来,突然间犯这种风头也怕别房说闲话。 规矩的到了堂屋,里头六娘、七娘这对一模一样的双生姐妹早到了。昨日上午几人离了别,昨晚上五娘又收拾行李获了恩准不用去请安,所以这倒是三人第二次见面。 “五姐姐昨日睡得可好?”六娘还是这么热情,眉宇间始终带着浅笑。 五娘点点头:“全赖母亲照料,昨夜睡得安稳极了。” 六娘就调笑道:“五姐姐才来彩幽氽一天,心里念的说的就已经是母亲了,可看是个与母亲亲厚的性子。” 五娘点了点她的鼻尖,笑哼道:“就你揶揄我。” 仅第二次见面,两人竟好似有了多久的情分般自然。这就是六娘的魅力之处,让人情不自禁的只要与她在一块儿,就浑身亲近。 今日第三更哦,这一更是弥补昨天的,昨天以为没有推荐,可是下午一看,竟然有,可是昨天下午更新的话太晚了,也没有编辑审核,所以只好到今天一起更。 挑衅 五娘与六娘笑得火热时,七娘则冷冰冰的独自坐在一边,也不言语,静悄悄的让人好似发觉不到她的存在。 五娘就拉着六娘到边上去问:“为何七妹妹都不太爱说话?”这话里放满了好奇与小孩子该有的天真,倒也不显得五娘是故意在问。 六娘偏头看了七娘一眼,正巧这时,四娘来了,七娘一见四娘进屋,小步子不禁的就挪到了四娘身边,四娘却直接看着五娘,笑眯眯的问:“五妹妹刚移居,还习惯吗?” 五娘笑着行了个半礼,才说:“见过四姐姐,我倒是习惯得很,母亲对我是极好的。” 四娘又看了六娘一眼,也客套的说:“听说昨晚,六姨娘亲手做了醋溜鱼片,听得我馋液都出来了,六妹妹真是好福气,有个懂烹调的姨娘带着。” 六娘听到这儿,眼睛悄悄的扫了七娘一眼,七娘却没看她。“谁说不是,六姨娘别的不拿手,就是厨艺还真不是我口头上说的。”这话里五娘却听出了半分苦涩。 谁不知道六姨娘是太夫人房里的大丫鬟,精通的就是膳食,张罗着太夫人的吃食方面可是一等的好手,抬给了大老爷当姨娘后,每年太夫人回府,她也没断过亲自去服侍太夫人用膳,府里常常有人说,六姨娘就不该当姨娘,当个厨娘倒是一绝,正好可以与五姨娘这个绣娘拼成一对儿。 这一大早的,四娘就故意来挑茬。虽说这府里除了大太太,别房的人都说是没有太大颜面的背景,可却唯有三姨娘,多少也算得上是个官宦之女。当年大老爷还是黔州盐运使从七品经历时,迎娶了黔州盐运总使的嫡女儿,也就是大太太冯氏过门。 有了老丈人的帮衬,过了不到四年,大老爷就从从七品的小经历,升成了楠州五品盐运副使,而那时,黔州知县为了祝贺大老爷升迁,临行前就送上自家的庶女,也就是三姨娘容氏进门做小。 那时府里本才纳了二姨娘,加上整府人又要迁居楠州,大太太就有些不愿意大老爷收这个礼,可奈何黔州是袁家的祖籍,老太爷生前与黔州各处官员也相交着不少,太夫人自小就见过容氏,这会儿大了,也觉得人看着顺眼,出面就压过了大太太,准了三姨娘进门。 上头的二姨娘是大老爷的表妹,家里只能算书香世家。后头的四姨娘是大太太的陪嫁丫头,五姨娘是贫苦绣娘出身,六姨娘也充其量不过是太夫人的心腹丫头。所以算来算去,除了大太太,整个府里背景最好的,可就是三姨娘了。 如今四娘一句话诋毁了六姨娘的身份,六娘纵然心里有气,也无从发泄。只得可恨的看着七娘,想着自家的亲娘被说闲话,你个当女儿的还认贼作父,切切是太过分了些。 况且,她们小禅院吃的什么膳食,又怎么会流传到紫苇滩去呢?想来还不是七娘告的谜,生女儿,生女儿,六姨娘却好好的生了个白眼狼。 ps:因为今天也有推荐,所以初画言而有信,也加更了今天的部分。所以一共是四更。发完四更时间是早上七点四十四,如果审核完,可能是十点过……亲们周六愉快哦。 反驳 六娘心里结了郁气,脸上也就没有之前的欢快了。五娘不禁抬眼看向四娘,却见四娘也正看着自己,眼中深深的警告,好像在说——若是与我作对,别管你是不是放在正院儿养活,你的下场,也顶多与六娘一样。 好狠的挑衅。五娘细细审视着四娘今日的装扮,突然眼眸一闪,就不怒反笑的走到四娘,看着她手上的紫玉玲珑透亮的镯子,赞叹道:“四姐姐的镯子真好看。” 四娘弄不懂她的意思,但女儿家爱美的心思肯定是有的,就笑眯眯的回道:“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也就这么回事,前些日子三姨娘随父亲出街看到了,觉得与我匹配,顺手就给买回来送了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嘴上谦虚,心里却仿佛要冒泡泡般的窃喜着。 五娘也笑了笑,跟着却说:“我倒是看岔眼了,竟觉得玉上好像有些杂质。” 四娘一愣,连忙抬起手,左右翻转看看,并没有一丝不妥。就冷下脸,虞笑着:“我怎么眼睛就有问题了?倒是一点不对也看不出来,是不是五妹妹看不过姐姐有这好东西?存心说酸话呢?” 五娘突然讶异的捂住嘴,咬着唇差点要笑出来了。 四娘脸色一白:“五妹妹笑什么?” 五娘当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一脸无奈的说:“昨日我见三姐姐随手套的,都不止这样的分量,原来四姐姐心头掂量的好,就只是这样的程度。” “扑哧……”旁边的六娘这下是解了气了,登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七娘横看了五娘一眼,一直没说半句话。 四娘气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顺手脱下镯子,憋着一脸的羞怒回头将镯子塞到七娘手中,愤愤的说:“妹妹说得不错,这样的分量的确算不了尚好,前些日子七妹妹提过喜欢,七妹妹,姐姐就借花献佛,送你了。” 七娘仍未言语,默默的点头致谢了,就将镯子收进袖子里。 正巧这时帘子外郑妈妈的声音传了过来:“太太,可小心的看着脚下的栏子。” 这一声提醒,让四位小姐都停下了不快,规矩的按辈分站好了位置,恰好大太太也进门了。扶着大太太左手边的是三娘,右手边的是二娘,后头就是郑妈妈,再后头就是一行的丫鬟们。 五娘好奇的望了望,倒是来了一日,都没见着长哥儿。 二娘、三娘将大太太扶上正座后,也走到下面,规矩的站好,然后一同朝大太太行了全礼:“给母亲见安了。” 听着这整整齐齐的声音,大太太也是一脸的和气。别家的主母若是没这么有规矩的,也有就在寝间儿见人的,哪个小姐来了,直接进去道了安就过了。可大太太是个重礼仪的,觉得女儿家就应该有规有矩的,所以她定的是,集合了全部人一同行安,这样也免去了她三三两两的打发人这么劳累。 “都起来,坐吧。”说着又看向四娘:“多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说什么这么高兴呢?” ps:今日第一更。 支派 其他几个小姐就分位置,按长幼坐了。四娘则微微上前一步,福了个身才说:“母亲不知道,五妹妹嘴刁得很,揶揄了我,让她说得我不好意思,连镯子都脱了,正与七妹妹调笑呢。” 看她说得一派轻松自然的,好像真只是姐妹间的玩笑般? 三娘不置可否的冷哼一声,从自个儿的位置上下来,走到大太太身边,轻手轻脚的为大太太锤起肩头来。 四娘看她的举动这般自然,大太太也像是应允了,心里更有些不舒服。都是请安的人,也都是请安的时候,就算要显摆你们亲生母女的好情分,也不该这么明目张胆的锤肩捶腿的,这给被人看了?大太太偏心也偏得太直接了吧? 大太太好似并未注意到四娘看三娘的眼神,笑着点点头说:“姐妹间好脾气的玩笑开了也就开了,若是动了真格,可是不允的。”又回头对五娘说:“昨晚商讨了一下,你往后就跟着我在正院儿常住了,你那头走了个丫头,我也就派一个给你。粉憧,进来。” 朝外头喊了一声,一身蓝裳的粉憧就走了进来。 大太太看着她,吩咐道:“往后你就留了五娘屋子,也好尽心服侍主子,切切不要步了夏枫的后尘。”提到夏枫时,她脸上划过一丝严厉来。 粉憧福了个礼,规矩的应承道:“是,奴婢知道了。” “好了,出去吧。”堂屋里,通常是不会有各家小姐的丫鬟,就连大太太的一等丫鬟,也不是个个都能进来的,除了晨如、湘亭,黛绒和粉憧都是差了人的时候才能进来候。 大太太又对二娘问说:“喜事要用的东西都备份好了吗?绣品也都织上心了吗?年前后的时候是最忙的,太夫人也要回府过年,到时候,你指定是没有多少时间做这些的。” 二娘声音还是冷冷淡淡的,点点头,一一的应禀道:“嫁衣是早早的就绣好的,盖头也差不了多少了,里里外外的算上去一个多月也就能成了,废不了多少事了。” 大太太刚笑了一下,又像是想到什么,回头又对三娘问:“你的字呢?说是给我交一百个大字,丫头们说也没见着你真心的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什么时候我才能见到真东西?” 三娘脸颊一红,抓着大太太的衣袖就开始撒娇:“前几天本是要写的,长哥儿却来扰我,嚷着要我陪着玩,我拧不过他,陪了一天,耽搁了多少时候。” “保不是天天都来找你吧?”大太太就点了点三娘的鼻尖:“就属你爱找借口,这几天老爷抽长哥儿功课抽得紧,他还能有空来烦你?下个月太夫人回来,他若是背不出去年应承太夫人的整篇孝经,可是要挨手心的。” 说到这里,四娘就笑着接口:“我怪说长哥儿这几天都不见人影,合着在忙着临时抱佛脚了。” 大太太脸上就生出些慈祥:“就这一个宝贝儿心肝的,他要想熬着夜的背书,我还不答应呢。” ps:今日两更完毕,没有推荐,没有特殊原因,因此今天只有两更,亲们周末愉快哟。 东稍 六娘也从椅子上跳下去,走到大太太另一边,挽着大太太的胳膊,笑呵呵的说:“就属母亲心疼他得紧,我也怪觉得,这些日子他也不来小禅院儿嚷着六姨娘要吃枣糖糕了。往日里,三天两头可就要差下头的人来要东西呢。” 四娘也不知不觉走进了大太太些:“倒是孝经这么长,要真给背下来,别是太辛苦吧,身子可要掂量着,不能胡乱不顾及。” 情况到这儿,五娘就发现,大家都去了大太太跟前,剩下没去的,除了自己,就是二娘与七娘了。两人都是冷冰的性子就不说了,可她这么突兀的坐着,是不是也显得生疏? 手指动了动,刚想也跟着过去时,不小心竟瞟到旁边二娘正满是轻蔑的看着她,她回头去看时,二娘的目光已经移开,只是这小小的眼神让她顿时止住了。 在二娘眼里,她大概也是费力想巴结大太太的其中一员吧。所以才有生出这样鄙夷的眼神。二娘这样清高的性子,倒难怪不以苟同。 只是她好歹是大太太的嫡亲女儿,就算这样的不巴结大太太,还是能结下一门好亲事。可是别的小姐,若是得不到大太太的欢心,那往后的亲事上,可是要出大事儿的。 请安过后,出了堂屋,外头是雪婵与各家的丫头们正在说话,看到她们出来了,丫头们自然都散了。雪婵提着裙摆跑过来,五娘就笑着揶揄道:“看来你与她们还能是亲厚的。” 雪婵没说话,这时从她们身边擦肩而过的正好是四娘与七娘,七娘目不斜视,稳稳的往前走,四娘却在五娘的身边顿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这么立了一下,好似在警告她,又好似在说“今日,你得罪我了”。 两人走后,接着出来的是三娘、六娘,六娘看到她就唤:“五姐姐,我要去三姐姐屋里看大字,一起去吧。” 五娘就看了三娘一眼,三娘脸色倒少了昨日的刻薄,但对她也还是冷冷的,轻微的点了点头,就走在了两个妹妹的前头。 五娘连忙对雪婵吩咐了两句:“母亲择了粉憧到我屋子,你带她先过去,也与她说说话,我晚些再回来。”说完才伴着六娘往前小步子追向三娘。 落在三娘后面一小截,六娘就悄悄贴着五娘耳朵根儿说:“早上你对四姐姐说的话,三姐姐都听到了。” 五娘惊讶的睁大眼睛,当时她的确是没算时间随意说的,只是想着,这是一句话不得罪正院儿的人,倒是没想到能这么好运的让三娘恰好听到。 难怪她今日对自己的态度好了很多。 到了三娘的东稍间,五娘发现,轮格局来看,东稍间竟要比西稍间大整整一倍,东稍间旁边附了四间耳房,左边的打通做了三娘的书房,三娘不喜欢书物都搁在正房里,剩下的两间是两个贴身丫头含绘、淳芮的。其实就那两间小的耳房,也比西稍间的里间大。 习字 三娘屋子里摆的也都是上好的装饰,墙上挂的都是当代名家的好画、好字,几上摆的也都是官窑、汝窑烧的上品陶制,这上头的随便一件东西,也是少说值市价几百两的。 六娘小声气对五娘说:“三姐姐最爱的就是这些字画什么的,古物什么的,所以摆饰看来就多了三分书卷气。比不得四姐姐屋子里的花瓶、水晶这般艳气。” 当着三娘,就算说了四娘的不好,也不会有什么。加上今早六娘又受了四娘的郁气,自然话就多了些。 三娘没说什么,进了书房去拿大字。六娘却突然一把拉住五娘的手,笑着道谢道:“一早的事儿,谢谢五姐姐了。” 五娘也露出微笑:“哪里有这么严重,都是姐妹,四姐姐的做法我也是有点不舒服。”其实表面上四娘说的是六姨娘,可暗里的意思加了五姨娘诋毁也是肯定的,所以她才尤其的气不过。人都死了,还要拿来做风做雨的,有什么意思? 正巧这时三娘从书房出来,将一篇整整的大字递到六娘手中,又不知对谁的,突然说了一句:“本分这东西,可是要择人的看法的。” 本分?五娘捻眉。 六娘抬眼看了三娘一眼,三娘却正专心致志的看着自己的大字,看到某些地方就嘟囔起来:“好像写得太宽了。” 六娘捧着整篇大字,故意走了两圈,佯装学究的说:“我看三姐姐的字,有点欧阳询的味道。” 三娘横了她一眼:“为了字,你被先生打得手心还少?你的话还能作准?”又转.头看了五娘一眼,却欲言又止,想来一个还没学过字的人,问了更是白问。 却不料六娘却伸手将大字递到五娘眼前,嘟囔着问:“五姐姐觉得如何?”说完才想到五娘一直在西偏门,还没上过家学,连忙就改口:“看字也不是一定要会写字的,当作花样子看,说不定还能看出好坏呢。” 五娘微笑了一下,才说:“虽说倒不见得学了多少,可字我还是多少识得些。” 三娘、六娘都惊讶的向她。她又解释道:“原先元序厅照顾我的妈妈曾今也是个富家小姐,只可叹家道中落才下嫁了农人,后头相公进了袁府外院,她也才跟着进来的。五岁的时候妈妈也就教我习字了。” 三娘收回了惊异的眼神,才问:“那你觉得这字怎么样?” 五娘想,自己若说字好,虽然巴结了三娘,但三娘特地拿出来看,又质疑了六娘的吹捧,那她要的就不是敷衍话。可要说不好,又不免打击了三娘的自尊心,这可是断断不行的。 想了会儿,她只好说折中的话:“六妹妹说得倒不错,我看着也有欧阳询的味道,只是欧阳询的正楷,向来骨气劲峭,法度严整,而三姐姐的字,却多了一分女儿家的柔气,自然没有男人的手笔,那么劲力。” 三娘重新拿回字好好看了一会儿,竟发现果然如五娘所言那么贴切,她看五娘的眼神就多了分审视:“你也临的是欧阳询的字?” 五娘却摇摇头:“我临的颜真卿的。” 测试 以前元序厅里,夏枫没到之前,是有个妈妈,那位妈妈也的确曾是富家小姐,只是却没教过自己写字。这颜真卿的字,那还是五娘上辈子留下来的老底子呢。当年大学的时候,教授看上她为人悉心耐心,便推荐她习画或者习字,当时她就选了习字,最初的意思本是画自然比字难,又要构图,又要填色,所以就选轻巧的。 没想到,倒为现在的生活,奠了基础。教授推荐她习字的时候,她可是想到写字唯一的好处就是能修身养性而已,没料到如今还能是武器。 三娘就是个典型的拿字当武器的人,一个富家小姐,又是嫡女,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也少说要能擅长一两样,而三娘就是在“书”字上下了功夫的,别说是字,就是古典古籍的书,她也没少看,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么注重书房的原因了。 听说二娘擅长就是画,一手水墨绘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 元娘好像会的就是棋,古今上下的棋谱背得滚瓜烂熟,什么残局都能让她破解一二。 三个嫡女,大太太自然是花了大心思教学的,而别房的小姐可就没这么好的兴致教养了,都是跟着先生逢四轮一的下午教学,自个儿学的。六娘擅长刺绣,四娘擅长抚琴,七娘……未知。反正就是各式各样的,也不抢别人的本分,自己就专注于自己的专长。 只是如今多了一个五娘,事儿可能就有些难办了。 果然,六娘憋没了多久就发问了:“没想到五姐姐在西偏门还能自个儿学着,倒惹得我也想看看五姐姐的字,劳烦写一个出来我也见见。” 五娘连连摆手:“当着正经大鲁班的面,我还敢抵着门前卖斧头吗?六妹别取笑我了。” 不料三娘竟然也怂恿道:“也是自家姐妹,见识见识也没什么不好的。” 五娘就有些为难,都过了多少年了,她曾学过的字也好久没用了,这会儿写,写出来不是让人看了见笑吗?只是说不定,三娘就是想见这一回的笑,至少知道她不会与她选同一门专长,少了个对手,自然自己就多了条出路。 “还是等入了家学再写吧。这几天,我好再练练。免得失礼了姐妹们。”她推拒着。 六娘却索性召唤旁边三娘的丫鬟含绘,客气的道:“劳烦含绘姐姐给拿上纸笔过来,就看纸笔到了眼前,五姐姐可写不写。而且,如今都入腊月了,先生辞馆回乡过年,好歹也要年后才能回来,那一连可是好几个月的事儿呢。我可一刻都不想等了。” 含绘看了三娘一眼,见三娘朝她点点头,就进了书房拿了纸笔,笑眯眯的将笔递到五娘跟前,跟着劝说道:“五娘就写了吧,六娘的缠功夫可是到家的,你要一天不如了她的愿,她指定不放过你。”言下之意就是,想看你写字的只有六娘,没有她们家三娘。所以,也不是三娘最想试探她的功力。 粗活 如今可真是骑虎难下,五娘面露苦色,却还是接过那支笔。 简单的写了几个小楷,看上去却甚是普通,三娘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嘴上淡淡的评论着:“的确只到写得的程度。” 六娘却不禁蹙紧了眉头:“五姐姐写字不成事没关系,女儿家织绣上能织出能干也是好的,前些年择五姨娘帮忙绣的屏风,现在还在我们小禅院用着呢,上头的绣样可真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五娘能像五姨娘那样的绣功,也算是一类拔萃了。” 六娘的专长就是绣功,而如今五娘出来,还是绣娘的亲女儿,若是比轮绣事的话,她指不定也是要落败的,自然要格外上心的问清楚了。 五娘就想,在这个豪门大院儿里,虽是自家的亲兄弟姐妹,虽说关系好得也能渗人,可那自然是在对方不会侵略你利益的前提之下。就像现在的试探,就是再好的姐妹,若是需要相比相轮,那两人自然不可能是朋友,只能是敌人。 “五姨娘倒是绣得好,可我却不行。”她说着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年幼时总不爱在这地方上心,更喜欢缠着以前那位妈妈给说故事,说趣事,上了六岁,妈妈就开始教导写字,就更是荒废了织绣的功夫。” 这么一说六娘也是放下了半颗心,却还是不依不饶着:“那等重新上了家学,五姐姐可一定要绣绣给妹妹看,妹妹也好见识见识。” 五娘娇笑了一声,两姐妹又说了几句调笑话,三娘便说要赶字了。五娘、六娘识趣,自然不能再留了,结伴告了辞,一同就出了东稍间院子。 边走,六娘边随意的问:“五姐姐要不要去小禅院儿坐坐?六姨娘今晚做的有酱香肉丝,五姐姐喜欢吃吗?” 五娘眼看天色也不早了,又想着今天是粉憧第一天到西稍,也不好多耽搁了,再说六娘问这句话的时候,姿态随意,显然也不是强制非要她去的。 就推拒了一下:“西稍来了一天,我倒是还没多少功夫好好看看,有些东西也没摆度清楚,毕竟才来,还有许多额外事要做的,今日我就不去了,都是一屋子的姐妹,往后定然有机会的。” 六娘也不勉强:“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两人道了别,六娘由着贴身丫头夏诗、柳书服侍着离开了东稍院儿。 出了院子,五娘也就知道怎么回去的路了。一路行去,路过的丫鬟们倒是都给她福了安,她也都点头一一应承,看来她这个五小姐出山了,这一消息整个彩幽氽都已经知道了。回到了西稍院儿,雪婵远远的就迎了出来,眉色却有些不对。 她也没问,走进了屋子,就看到粉憧正手把手的拿着擦布整理着桌上桌下的灰尘。 这个情况是吓了她一跳的,她忙喊着:“怎么敢劳累粉憧姐姐做这些粗重活?雪婵,还不把抹布拿过来。”她声音严厉,喝得雪婵也是一头委屈。 “我都劝过了,可是粉憧姐姐非要动手,我是拦都拦不住。” 支开 粉憧却笑眯眯的走过来,恭敬的给五娘见了安,才说:“五娘房间里配的丫头不多,贴身的只有两个,做粗重的小丫头和妈妈都还没配下来。这屋子的乱,如今不是雪婵妹妹做,也是我做,没有什么好强分的。” 这不是分不分的问题,而是,一个从正屋下发到庶出小姐屋的丫头,本身就应该是带着怨气了,可这会儿还要低头下脸的做这些粗活,不是更责难人家吗? 况且,这个粉憧好歹是大太太屋里出来的人,试问大太太为何要将自个儿身边的人下发下来呢?这本就是有想头的问题。若说这粉憧不是来监视的,谁又能信? 她是五姨娘的亲生女儿,五姨娘的死本来就藏着多重疑问。从昨天到今天,虽然只是短短一天,可中间她却经历了很多人的试探,大太太的试探,郑妈妈的试探,晨如、湘亭的试探,几位小姐们的试探,可面对这些,她竟然能一一应对,那就说明她不是个笨人。既然不是个笨人,那就很可能已经发现了五姨娘之死的疑点。 大太太是个小心谨慎,心思细密的人,为了怕她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派人监视着她,也是正常的。 这么想着,她更是觉得现在粉憧越纡尊降贵,就越是想讨好她们,打入她们内部,侦查消息。“这说的是什么话,以前在西偏门,雪婵做这些是做习惯的,而粉憧姐姐你总还有个适应阶段,就算往后真的有要你动手的地方,也断断不是现在。”说着又看了雪婵一眼,雪婵趁粉憧失神之际,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抹布。 还笑眯眯的把她请过来,和气的说:“我说什么来着,五娘是定然不会让姐姐做这些事的,姐姐还不信,非要我和争,这下好了,咱们两人都糟了五娘的数落,可也算同甘共苦了吧。呵呵。” 被雪婵越请越远,粉憧的脸上却始终带着淡淡的失落。五娘看在眼里,却将她的失落当作是讨好战略失败的失落。 中午吃过午膳,五娘在屋里小睡了片刻,醒来后就若有所指的看了雪婵一眼,雪婵当然记得今天要出府变卖五姨娘的绣品,可是如今粉憧在这儿,她就不大好行动了。 五娘知道她的为难,就对粉憧说:“粉憧姐姐到了我屋里,也是难为了姐姐,只是就算我屋里没什么事,我还有有些话想与姐姐说说的,姐姐不要嫌麻烦就是了。” 粉憧连连颔首:“五娘您说就是了,奴婢自当听从遵守。” 五娘就失笑:“倒是没有这么严重,姐姐也不用太客气,这西稍虽然小,但姐姐也放心大胆的将这儿当自个儿的家就行了……” 两人废话的说了一阵子,五娘又突然唤来雪婵:“昨日搬东西的时候也是有的纰漏,元序厅院子里头的盆栽香草是不是给忘了?” 雪婵想了想,发现好像真的忘了,不禁面露歉意。 五娘面带宽容:“好了,这会儿我要与粉憧说说话,你就去将香草给带过来吧。”说着又看着粉憧,解释道:“泡茶的时候加两片香草,茶香里都能弥漫出香草的清新味,喝着也算畅快,多少年来,我是喝惯了。” 长哥 粉憧笑着点点头,眉心却露出一番苦涩。其实五娘没必要什么都与她交代这么清楚,大太太将她择过来,纯属临时起意,恐怕是想着她在正院儿也帮不了什么忙吧。事前大太太也好,晨如也好,都没跟她说提醒过什么,想来也不是让她来做奸细的。因此五娘如今这样的疏远她,倒让她一肚子冤枉了。 雪婵进了自己的耳房,藏好了绣品在身上,就悄悄出了西稍院儿,为了前后证供一致,她一路笔直的去了西偏门。西偏门后面有个后门直通外院儿,再能外院儿绕出府是最保险的路线。并且就算被人看到她匆匆的出正院儿,她也能真的解释是去西偏门拿未拿完的东西。 西稍间里,粉憧与五娘还是天南地北的胡乱聊着,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什么事儿?这么吵?”正院儿是府里最严谨的地方,加上如今又是晌午,正是吃过饭小睡的时候,这会儿大太太保不住都还在歇息,怎么会纵容下人在院子里弄这么大声响? 粉憧去外头探头看了一会儿,就笑眯眯的回头来说:“是长哥儿,呵呵,与几个姐姐许是玩捉迷藏,竟然玩到西稍院儿这边来了。” 长哥儿,正经请安的时候没见着他,倒是在午间耍乐的时候见着了。 五娘理了理衣襟,出了房间往外头去看,果真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翻石攀爬的寻找着什么,嘴上还一边嚷嚷着:“我看到你们了……” 五娘看长哥儿玩得起劲,身上的衣服都弄污了也不碍事。就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在这会儿上去见礼,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 “粉憧,和咱们一块儿玩吧。”远远的看到粉憧,长哥儿就热络的喊着。 粉憧看了五娘一眼,五娘微微点点头:“既是长哥儿叫的,就去吧。” 粉憧就开开心心的跑了过去,长哥儿皱着眉问了粉憧两句,粉憧指了指她,答了两句,就见长哥儿竟然走了过来。 “你就是五妹妹吧?你出生的时候我还见过你呢。”近距离看,长哥儿的脸型倒是与大老爷不太同,脸型偏如瓜子,面如傅粉,偏偏俊朗,这样的姿态,却不大像是与女儿家们玩乐耍浑的人,更像该与别家富公子一同吟诗作乐才符合身份。 “见过大哥。”她笑着行了个全礼。 长哥儿倒是规矩,也回了个半礼。又说道:“昨日的事我也听说了,只是昨日一天都与父亲在外头,倒是没空闲去看看你。听说母亲允了你往后在正院儿过着,正院儿的姐妹们倒是个个都心好,你也都见过她们了吧?” “都见过了,就是大哥倒是这会儿才见。”她忍不住笑说两句。 长哥儿却很洒脱,笑起来显出三分爽快:“哈哈,这会儿已算是长久见的了,等年后,我出了彩幽氽,到时候才真是要见的时候更短了。” 长哥儿今年都十四了,过了年后也就步入了十五的关卡,虽然大崇国男子二十岁行冠礼,可与母亲、姐妹分住却是从十五岁开始的。 只是长哥儿是家里的独苗苗,倒是不觉得大太太会将他的新住处安排在外院儿,恐怕就算是分开,也是在千叶园里头吧。 借人 “长哥儿,老爷来了,询问你功课呢。快去换套衣服,见人了。”远远的,一个头梳着两颗粉苞头儿的小丫头急急的喊着。 长哥儿一听老爷来了,脸上也露出一分焦急,匆匆告别了五娘,又往院子里的丫头们说了一句:“今日暂停,容后再来,容后再来……”就快步朝那粉苞头儿丫头跑去了。 粉憧又回到五娘身边,嫩白的脸上生起两团红晕,五娘就故意揶揄的问:“是与姐妹们玩累了?” 粉憧的脸更红了。五娘也就心照不宣了,看了刚才长哥儿的样貌,正是这个时代女人们最喜欢的样板,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性子又极好,人也爽快,即便对待她这个刚进正院儿的庶女,竟然都能找到话攀谈几句,而且眉目间也没有一星半点的不屑,这样讨人喜欢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引得一堆丫头春心荡漾呢。 回到了房间,过了好一会儿雪婵才回来,端着一盆看着也有些斤两的盆栽,头上有些薄汗。 “唉,以前的瓷盆子太沉了,只好去外院寻了一个轻巧的小盆子,换了土,这才抱回来。”大大冬天,竟然能累的头上都出汗了,可见她是多花了力气的。 粉憧领她去净房洗手擦洗,五娘却忍不住盯着香草感动。这香草的盆子竟然当真换过了,又要赶着换盆子,又要赶着出府再回来,还得则算了正常的一去一回西偏门的时间,可想一出了府,雪婵定然是飞快的跑着去绣铺,卖了东西,再跑回来的。 下午的时候,大太太院儿里的凼若突然来了,凼若是二等丫头,五娘见过她两次,也知道大太太屋里,近身伺候的是一等丫头,走动伺候的是二等丫头,稍嫌粗重的就是三等丫头在伺候,更粗重的,自然有更下别的粗使婆子、丫鬟。 “给五娘见安,我是大太太房里的凼若,今日特地想问五娘您借个人。”凼若笑眯眯的说着。 大太太屋里的狗放出去都是比人强的,五娘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凼若姐姐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凼若就看向粉憧:“粉憧姐姐与我们几个姐妹的关系也都亲厚,如今她调职了,往后见面的时间自然没有以前多,几个姐妹们算着,想请粉憧姐姐今晚过去吃了饭,也算给她践行了。不知五娘这边可同意?” 说是践行餐,也有可能是大太太要找她问话。五娘自然不可能不同意。“我这儿事少,这会儿又不到忙,让雪婵伺候着就行了,人你就领去吧,别难为你们姐妹间的感情。” “那可真真的好呢,谢过五娘了。”凼若说完,牵着粉憧的手,欢快的就跑了。 都是十几岁的小丫头,行事自然活泼,五娘笑眯眯的看着眼里,目送两人身影不见了,脚步声也渐行渐远了,她才唤过雪婵,怜惜的拉过她的手,心急的问:“跑得是不是太快了?你可是不太流汗的体质。” 为难 雪婵眼眶也有些发红,她做了什么,做了多少,五娘都是看在眼里的,这说明五娘是真的关心她。就像昨晚说的,往后的日子,就是她们两人相扶持而过了。荣辱都是一起了。 她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红钱袋,钱袋不算沉,却也有些分量:“外头的人好像也听到了五姨娘出事的消息,绣铺的老板说,恐怕这也是最后一次收到五姨娘的绣品了,所以里头加了点人情银,给得比往日多了很多。” 五娘打开钱袋,兜镂着一算,竟然有十两之多。她不禁也惊讶:“这也太多了吧?”平日一副最多三两,两副也才六两。可这竟然有十两,就算是人情银,顶多一两也就够了的,老板竟然如此慷慨。 “老板是个实诚人,念旧。”雪婵也是一脸的兴奋:“刚掂量后,我也吓了一跳,可老板说,给了就给了,屋里少了个大人,剩余的人就更为难了些。”老板不知道五姨娘的身份,但是每个月都用自己的绣品来换取银两过活,这样的人,多少也会想到是富贵人家的。 因此老板给得比较多,也是说得通的。 粉憧出了西稍院儿,整个人就吐了一口气,凼若却一脸的愠怒,狠狠的瞪她一眼:“就没见过你这么窝囊的,好歹你也是太太屋里出来的,犯得着这么不通脸面吗?还特地拖了长哥儿身边的红宜,让我算着雪婵回来的时候,过来将你借走。你要想给她们主仆说体己话的机会,直说不就好了,何必这么藏着掖着的。弄不好了,她们现在还说你是惦念着我们这些旧姐妹,跟她们不交心呢。” “雪婵是跟了五娘三年了,我一个刚去的,自然要留有余地。”粉憧挽住凼若的胳膊,语带酸涩的说。 凼若在府里的时间虽说不是太长,但也与粉憧差不了一二,这会儿听她这么说,想到自己的处境,也有些唏嘘了:“做丫头的就是这样,主子把你给谁,你就给了谁……”说到此处,脸色还有些难看。 粉憧想到前些日子听到的一些传闻,不禁问:“程妈妈也快回来了吧?” 凼若的表情更深沉了:“说是在太夫人前头,保不准这个月中旬就要回来。”顿了一下又感慨的说:“像是你倒算好的,多少去了五娘那儿,婚事做主上,就由了你家新主子,倒不用太太说什么了,可看我……” 粉憧知道凼若指的是什么,程妈妈是太太身边的红人,早就看上了凼若亲善和睦,人缘又不错,性子也活泼,想将她给要过来配给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侄儿。 凼若当然不愿,可碍于程妈妈是千叶园里是数一数二的妈妈,又是有大太太存心关照。一来不能得罪,二来大太太这个做主子的,都半应允了,她一个丫头又能起什么风波? 粉憧跟着叹了一口气,挽着凼若的手更是紧了些,嘟嘟囔囔的看着天,突然说:“我看今年冬天是不会下雪了。” 凼若也不觉看向半空:“渝州的天气,不下雪的冬倒是不怎么见着,这可都入了腊月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慢慢的就往正院儿走去了。 践行1 今日大老爷去了正院儿长哥儿,因此小丫头们想聚会自然要躲着点走。凼若与粉憧看准了没人,才吱遛一声,跟耗子似的钻进三等丫头们的大通房里。 房间里只有四个白天不执勤的人。玫乔、环乔上来就拉住粉憧的手,牵扯她坐到炕上:“粉憧姐姐是今日的主角,自是要坐上位的。” 苪若一脸温润的看着。婵若摇摇头,失笑一记:“都是自己家的姐妹,哪里分什么上坐下坐?” 玫乔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大通房里一贯寒酸,聚会安排这这里,就怕委屈了姐姐们。只是想着,总还是好过去大厨房找谭妈妈借接客间的好。正钱给了,还孝敬不少礼数不说,却容咱们都是二三品的丫头,就算给够银子,也不见得做得出好菜来。想来还不如算好了银粮,咱们自己筹办的划算。” 玫乔这话一说出来,一屋子却突然安静了下来。玫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提到谭妈妈看不起二三品的丫头,这不是上赶的戳到了粉憧的脊梁骨吗?粉憧一个原生生的一等丫头,被放逐出去,想来本就是不开怀的,这会儿自己竟然还抵她的晦气,若不知道的,还指不定以为她是故意幸灾乐祸呢。 意识到这句话的严重性,她才连忙改口:“瞧我这嘴说的是什么话,本是想诋毁谭妈妈两句,抱怨她的做法,可倒是不小心胡乱言语倒是惹了粉憧姐姐的忌讳了。天地良心,姐姐看清了,我可真不是故意的。” 粉憧本就没觉得调走算什么,如今又见各家姐妹都这般小心翼翼的,更觉得小题大做,唯有和气的说:“都是为主子们办事的,哪里分得这么细?太太既然一心将我择给五娘,我尽心为五娘分忧解难也就是了。” 众人一时都不说话了,只觉得粉憧这强颜欢笑,撑得有些过头了。 “哎呀哎呀,说了是践行餐,怎么一来倒说些沉重的话头?算算时候,再忙活一阵,就能提前吃了。正经忙事了,咱们可都还得值班呢。”凼若一席话,可算解了尴尬的气氛。 小丫头们聚会本就要算着时辰,如今申时过半,通常丫鬟们用餐的时间都是申时末到酉时初,趁着太阳还没落山,赶紧的吃了也好去服侍主子们。 婵若、苪若陪着粉憧聊着天,玫乔、环乔、凼若就去忙着准备餐具,过了一会儿,收了礼的小厨房周妈妈也派人送来了菜肴。张罗好了餐桌,环乔才跑去叫大伙。 没一会儿,其他几个正屋丫头也都来了,四乔到齐了,居然连四若也到齐了。粉憧不觉惊疑:“今日没人值班吗?”值班的通常是二等丫头中的一位,粉憧原以为是蓓若值班,可没想到她竟也来了。 蓓若笑眯眯的回道:“是黛绒姐姐好心,知道咱们今日有践行餐,就帮了我的班,让咱们姐妹好好聚聚。” “黛绒姐姐仗义。”牵扯了一等丫头的事,大伙儿自然怎么也要说两句场面话。 菜布好了,大家也都入了席,玫乔端着酒杯就朝粉憧敬了一杯:“多的话我也不会说,就祝粉憧姐姐往后的日子顺顺当当,与新主子妥妥当当吧。” ps:今日的更新晚了,不好意思,早上有要事出去了一下,本以为中午能回来,没想拖沓到下午了。还有一更,马上送上。 践行2 话才刚说完,帘子突然又被撩开,大家偏头一看,只见晨如伴着湘亭,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一屋子的丫头们先是一愣,后连忙站起来。婵若、蓓若前脚后脚的为她们腾位置,添碗筷,凼若急急拉着环乔到一旁,吩咐道:“去小厨房让周妈妈别忙着收柴……”又从怀中掏出三两银子,塞到环乔怀里:“加点银子再多添两个热菜,多少对付一下。”说到这儿她不觉又叹了口气:“往日里这么忙的,谁能想到今日她们竟然会抽空来咱们的聚会?” 环乔点点头,拿着银子紧脚的就跑了出去。 在一堆人的折腾下,晨如坐到了首位,按理说该湘亭在副位,粉憧在第三位,可湘亭却拉过粉憧,非要她坐到副位去,粉憧拧拗不过,只好坐下。 待大家都坐定了,才听晨如噙着笑,轻轻的说:“倒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唐突,扰了大家的兴致了?” 大家连忙挥挥手:“晨如姐姐说的哪里话,今日本就是给粉憧姐姐践行所举办个小餐罢了,还劳累晨如姐姐跑动,早知姐姐光临,倒还是去谭妈妈那儿借接客间的好。” 湘亭笑着摇摇头,一派和气的道:“谭妈妈那儿的东西可不好借,借得好的是体面,借不好的,可是自个人吃闷亏。” 这一句话倒是说出了好多人的心声,一时间气氛还算热诺。不消一会儿,环乔端了食盒回来,凼若正想着怎么这么快时,就见里头足称的四喜丸子、八宝香鸭,都是上好的贵菜。大伙儿一时都惊呼了起来。 凼若也是一脸惊讶:“周妈妈倒是突然想开了,三两银子竟然给做这么好?” 环乔笑眯眯的看了晨如一眼,才从袖子里掏出原封不动的三两银子,递还给凼若。 凼若一脸茫然,环乔就笑着说:“我一去小厨房,周妈妈就招呼我坐着等会,我还一派茫然,一问才知道,原来晨如姐姐已经招呼过了小厨房的人,加上两个好菜,算在晨如姐姐账上的。” 大伙儿顿时齐齐看向晨如,粉憧更是一脸的感动,虽说只是两道菜,可兴许也是要七八两银子才能拿的下来的好分量。再说晨如一个一等丫头,肯来参加她们这些小丫头的聚会,已属是给面子了,却还破费,哪里的道理? “姐姐来了已经是给咱们颜面了,怎么还要你动银子?”凼若是几个二等丫头中最为识大体的,心里是着实觉得让晨如付这个钱不好,可又不能小气寒酸的掏银子还给人家,人家一个一等丫头,当着这么多的人,也是断然不会收的。 正在她为难的时候,晨如看了粉憧一眼,拉过她的手对大家说:“也别怪说你们外生我,粉憧就不是我自家的妹子了?给她践行我出不了力,加点菜,大家吃得高兴,也是续咱们的好缘分。粉憧这回虽然调得也不远,但跟了小姐的丫鬟,往后小姐嫁了人,也是要跟过去陪嫁的,往后的日子能见着面可都算是珍惜了,见不着也是早晚。既然如此,如今的珍贵时候,我出点小银子大家乐呵乐呵,你们还要与我计较了不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觉得晨如说的有道理,只是经她的嘴这么一谈,好像粉憧这一去就是生离死别一般,众人心里倒是一阵酸楚。其中尤其凼若最为触景生情。 ps:两更固定的完毕了。可是答应亲们会加更的,所以第三更还会送上,稍等哦。 安排 一席餐也没吃多少时候,过了酉时二刻,黛绒就过来唤说太太传话布餐了。 大家本也是吃得差不多了,留下卉乔、佰乔收拾桌子,别的人就急急忙忙出了房间。粉憧与晨如走在最后面,刚出屋子,晨如就从后面拉住粉憧,一脸笑容的问:“去五娘那里还习惯不习惯?” 粉憧先是一愣,急忙回道:“五娘待我不错,雪婵对我也挺好的,算是习惯,谢姐姐惦记着。” 晨如往前走了一步,依旧一脸的笑意:“习惯就好,太太也是知道你的脾性,才派你去五娘处扶持着,五娘初来彩幽氽,多少地方不熟悉,你是正院儿的长丫鬟了,辈分资历也算深,太太放心你才将五娘交给你,你可懂这个道理?” 粉憧这才恍然大悟,她就觉得奇怪,往日的小聚会晨如这等大丫鬟多是不会来的,今日不止来了,还带着礼,原来是想疏她的心啊。唉,为何大家都觉得她被调走一定会心有不甘呢?其实她的性格本来就不习惯在人多的地方做事,反换了清静地儿,倒是难得的安宁了。 “姐姐说的我都懂,姐姐对我的照料我心里也一清二楚,切切都是记着姐姐的好的。至于五娘那儿,我自然会全力服侍,不会给太太丢脸。” 晨如点点头,却继续叮咛:“五娘年纪小,很多地方都要你提点,往日在正院儿马马虎虎也就算了,到了五娘处,可是就要学着独当一面了,你的责任不止是不能丢太太的脸,还不能丢五娘的脸。知道吗?” 粉憧一一受教,两人又说了几句,正屋就传来大太太遣散晨昏定省的小姐们的声音。粉憧这才告别了晨如,快步走到正屋门口,与五娘碰了头,两人正想一同离开,后面却传来郑妈妈的声音。 “五娘留步。”郑妈妈快走两步追上来。 五娘疑惑的停下脚步:“郑妈妈走这么急,有事吗?” 就见郑妈妈满脸和气的说:“太太早前吩咐了我,让我尽快给西稍院儿的人事安排妥当,今日有些晚了,自是不能安排了,明日辰时过后,我要去赵妈妈处亲自张罗。五娘想要什么样的人,最好先与我说一声,不要回头安排妥当了,五娘又说人不如意,那可是不好撤换的。” 以前在西偏门,五娘、五姨娘母女基本上是被放逐的,分配了贴身的服侍人,后面的粗使婆子都给直接省了。如今五娘也不太清楚到底后面的人事配备是如何的。 可现下郑妈妈这么问了,五娘又不能表现出茫然不知的样子,那不是就显得寒酸了吗? 正在五娘左右为难之时,粉憧一双清澈的眼眸先看看垂头蹙眉的五娘,又看看一脸等待的郑妈妈,想到之前晨如的叮咛,平日向来不太抢白的她,却也脱口而出:“五娘是不好决定该要年长些,有经验的妈妈好,还是要年轻些,有体力的媳妇好吧?不如就一样掺半,要两个上了四十的妈妈,三个三十出头的媳妇,另外粗使的丫头四个,这样可行?” 五娘感激的看粉憧一眼,转.头抿唇笑对郑妈妈问道:“不知这样的一样掺半,会不会为难了妈妈?” 郑妈妈若用所思的看了粉憧一眼,她自然也是看出粉憧在为五娘解围的。心里不禁赞赏的点点头,嘴上也客气的道:“也没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倒是只要五娘人用的活泛就是了。” ps:这算是加更的。今天的更新正式完毕。 实验 “妈妈哪里的话,只图不要劳累了妈妈才好。”随意再客套两句,郑妈妈才转身回了屋,五娘也才带着粉憧离开。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粉憧不禁垂头想,自己刚才那么说是不是太莽撞了?就算自己是想帮五娘,可也不知五娘会不会以为她这么做是故意的讨好卖乖,可疑的拉拢她? 回到了西稍院儿,雪婵已经将饭菜布好了,三个热菜,一个凉菜,一个汤,公中分布下来的,不算大好,也不算差,至少比以前西偏门要好上多了。 吃了两口五娘便说没胃口,将饭菜撤了,雪婵去忙外头的事儿,房里只留了五娘与粉憧,五娘躺在里间的斜塌上,边上燃着火炉,本是歇息歇息,可眼睛就刚好不偏不移的看到外室还在忙来忙去的粉憧。 西稍也是有餐室的,只是五娘嫌麻烦,也不好一直搬搬抬抬的劳累这两个小丫鬟,便将餐布在寝房的外屋就是了,也免去了走动麻烦,再说,这样的天气入了夜就更凉了,外头走着的确是折磨人的冷? “粉憧姐姐。”她突然喊道。 粉憧回过头来,疑惑的看向她,等待她的吩咐。 五娘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珠子转了转,噙着笑:“我这人不太会说话,也不太热诺,许是与你在正屋招待的人不大一样,自然更是与太太不相径庭,只是日后相处得罪姐姐的,姐姐莫要见怪。”这突然见外的话是什么意思?是丑话说在前头吗? 将话这么明摆着摊开,连遮掩的力气都省了。任凭粉憧脾气再好,也有些怒了。她放下手边的活计,不悦的踏进来:“奴婢哪里有资格见怪五娘去,五娘这屋里的雪婵顶的也是个大人儿,做事办活儿的一把手我也是看着的,五娘器重雪婵更是自然。奴婢过来就是顺旁的给五娘置办置办外己的事,五娘只管吩咐奴婢也就是了,何必说这些分心的话?” 哟,这丫头脾气还挺冲。 五娘刚才这句话本是故意排喧她,想看她如何对言应对,借此试探试探她的底气罢了,却不料这丫头脾气还不小。 其实刚才在正屋外头关于分派粗使婆子的事,她是记住粉憧的好的,可那不代表她就可以信任她了。她要得到大太太的信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个粉憧想得到她的信任,自然也能太简单。 分派婆子的事,五娘拿不准,粉憧只是随心的帮她一把,还是她与郑妈妈串通,故意上演一出戏? 因此她才想试试这丫头,如今这一问,虽试出了她的劣性子,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证明了她的本质真实。若自己这般刻意针对,她还一点怨气都没有,那就只能证明这丫头的城府比她想象的还深了。 这次实验结果,总体来说她是很满意的。 粉憧一腔话冲口而出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话中的不妥,脸上露出尴色,又见五娘沉下眼眸似乎不想再谈,便闷闷的报了一句“做事去了”就退出房间了。 待帘子撩开又放下,五娘才抬起清眸,唇边带着笑意。心里想着,既然这个粉憧不是那么难对付,那她若是足够努力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将她留为己用。 ps:今日第一更。灰溜溜的继续爬去码字。 分歧 进了腊月,那也就离过年不远了,府里自然也热闹了起来,剪红纸的,挂灯笼的,户户的院儿门口都簪着喜庆的物件。 彩幽氽的所有装饰按理说都该是由大太太特地安排的人打理,可三娘却偏要生事,非说那红腾腾的帘子挂着扎眼,非要换成粉红的,这事儿大太太自是坚决不同意,素知大太太与大老爷一样,是个重规矩的人,行事做派向来都不会落人口舌,再说太夫人快回府了,到时候为了过个团圆,黔州的二老爷,金隽的三老爷,都要来渝州过年,到时府里乍然多了这么多客人,若是让二太太、三太太看了笑话去,那大太太的脸还往哪里放? 晨昏定省上,三娘的脸色就一直不好,六娘看在眼里,悄悄往五娘身边靠了靠,小声气的说:“听说昨晚母亲骂了三姐姐。” 五娘就看了三娘一眼,只见三娘垂着脑袋,乖乖的站着也不说话,往常三娘与二娘可都是陪着大太太一同出来,今日这样,着实显得冷清。 过了一会儿四娘来了,还是一如既往的笑脸迎人,只是那笑中却带着浓浓的不屑,张口就说:“父亲昨夜在紫苇滩好像提到,这个月中的时候二叔二婶就要来了,月底三叔三婶也会到。去年二叔家的两位堂哥都跟来了,可就是三堂姐没来,今年不知堂姐来不来了?” 一来就显摆,像是谁不知道昨夜大老爷又去了三姨娘处似的。六娘吧唧吧唧嘴巴,继续与五娘交头接耳的说话,五娘看了四娘一眼,见她眉色一直鲜艳,似乎并不为她们不捧场而面露滞气。 七娘见四娘来了,就跟在四娘身边,好像四娘才是她的嫡亲姐姐似的。六娘看在眼里,脸色也开始不好了。五娘就噙着笑戳了戳六娘的腰间。 六娘“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引来大家的瞩目。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回头嗔怪着瞪了五娘一眼:“就属你爱捉弄我,看回头我怎么收拾你。” 两个丫头正打闹着,屋外就传来郑妈妈的声音:“程妈妈昨日半夜就回来了,看着一身的疲倦,就去睡了,说是醒了就过来给太太回话。” 一听大太太来了,五位小姐都站规矩了,接着帘子打开,就见二娘搀着大太太步了进来。二娘一双美眸淡淡的扫了三娘一眼,三娘自也是看到她的视线,却并未回应,只是兀自咬着唇垂下头去。 待大太太上了主位,六位小姐请了安,也都落了坐,才听大太太板着脸对三娘说:“换帘子的事我是决定了的,你也甭再多说了,这张脸要丧着也随便你,只是别让你太奶奶回来看在眼里给我丢脸就是了。”听这生硬的口气,还将这等事拿到这么多人面前说,到底大太太只是为了给三娘最后一次警告呢?还是顺道也做个杀鸡儆猴的做派给另外的几位小姐看看? 五娘心底就冷笑一下,别管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闺女,遇到该利用的时候,利用起来也是不手软的。 ps:表示,两更完毕。亲们周六愉快哦。 提醒 三娘没有说话,依旧闷闷的垂着头。二娘看她一眼,闲淡的眨眨眼,露出半分不耐烦来。 大太太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话题顺到二老爷身上:“若是时辰没错,月中的当口你们二叔二婶就该到了,届时个个可都规矩着,失礼了客人不打紧,损了自家人的面子可才是要紧的问题。” 袁府是个讲究门面规矩的豪门大院,大老爷又是三兄弟中官职最大,人面最广的,这次又是自家在办席,自然就更是一点错漏都不允许的,若是大太太出了纰漏,让人看了笑话,那失礼的可就是她在大老爷心中的地位了。 二娘见大太太虽在朝大家说话,但眼睛还是有一下没一下的瞟着三娘,都是母女亲情,她自然知道平日母亲对三娘的娇惯,这次她虽也觉得三娘做得太过分,如今时局敏感,本就不是该耍性子的时候。可作为自己的亲妹妹,她自也不愿看到母亲与三娘反目闹盾。自己是即将嫁人离走了,若是三娘还是这副不通世面的德行,那迟早被底下这群庶女都欺负上,也是早料的事。 尤其是四娘,她与三娘年纪本属接近,加上三姨娘与母亲的斗争更是一刻都没停过,她在的时候还能给三娘提醒保护着,等她走了……唉,想到这里,她眉心就微可不见的蹙了起来。 “事儿都听懂了吗?就算你们与二叔二婶倒算亲厚,可月底三叔三婶来的时候可就不同了。都知道你们三叔是金隽里头当京官的,行事做派自然更有京里人的味道,你们三婶又地地道道的是天子脚下出生的贵家小姐,府里自然与咱们地方家的门户不同,反正遑论如何,个个都小心着是没错的。” “是,女儿知道了。”众小姐齐齐答了应,大太太才颔颔首,眼尾又扫了三娘一眼,才挥手让大家都退下了。 待所有人都出了正屋,雪婵提着裙子迎来,五娘就与六娘道了别,六娘临走前还贼兮兮的凑到她耳朵根,嘟囔一句:“许我猜的没错,二姐、三姐都留了下来,指定是自家母女才亲厚呢。” 五娘笑了一下,六娘眼珠子一转,偷偷挠了五娘的腰间一下,五娘怕痒叫了出来,才见六娘笑得一派天真,拉着丫鬟夏诗忙忙的就跑了。 五娘失笑一下,这才回头又看了一眼正屋的帘子,帘律已停,果然二娘与三娘都没出来。她心里就冷笑一下,如六娘所言,到底是自家的亲女儿啊。 回到了西稍,粉憧殷切的迎上来,一脸的笑意掩盖不住。 五娘正纳闷,就听她雀跃的说:“今晨您刚走,长哥儿房里的红宜就过来了,说是奉了长哥儿的命,给五娘送了东西来,红纸包着的,稳稳当当,看着也厚重。” 长哥儿送东西给她?距离上次见他已经过去了两三天了,期间五娘也都没在正屋晨昏定省时看过他,后来才听六娘说,长哥儿过了年就是十五了,按照规矩,如今虽然还不用搬出母亲的院儿,却也该懂礼的与姐妹女眷们避忌点了,因此他请安的时辰与女儿们的时辰给岔开了。如此,她与长哥儿就见过一面,他又为何要送自己东西呢? ps:今日第一更,继续爬去码字中…… 回礼 回到房里,果真看到桌子上稳稳的放着一个红纸包着,呈长方形的东西。 “雪婵将东西打开。”她吩咐一声,雪婵这就拆开了包装,竟见里面是一本女儿家上家学启蒙时会用到的《幼学琼林》。 她讶异的睁大眼睛,就听粉憧一脸痴迷的说:“倒是长哥儿心细,还记得五娘还未上过家学,虽说过了年后先生就会回来继续授课,却只怕五娘到时候程度跟不上,先就让五娘预习一下,到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了。”一遇到长哥儿的事,粉憧就变得不像平日的自己了。 五娘倒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先点了点头,而后才狡黠一笑,盯着粉憧问:“还劳累长哥儿惦记着,多少我也是要回个礼数的,粉憧你倒是帮我看看,回什么礼合适?” 粉憧先静了一下,又仔细想了一会儿,才兴致勃勃的说:“若是名贵的物件,长哥儿有的比太太都全,咱们拿出去也是班门弄斧,只是早前听红宜提过,说长哥儿这几日天凉惹了些寒气,大夫虽然看了没大碍,却到了半夜还是会咳嗽两声,不如五娘就送些薄荷叶过去,泡上茶是一流的通嗓,也算回了关心。” 五娘噙笑着点点头:“那就送薄荷叶好了,雪婵去包一盒公中分下来的薄荷茶,一会儿粉憧替我送过去。” 粉憧却眉心一蹙。 五娘继续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问:“怎么了?不是你说的薄荷茶吗?” 粉憧就面露难色,像是这才想到了最重要的一点,表情尴尬下来了。“公中分下来的茶叶含有杂质,并不纯正,况且,既然是分下来的,那自然……长哥儿那儿也是没落下的。”言下之意就是别人那儿都有,又何必你来借花献佛? 五娘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仍旧笑得一派温润:“我这西稍在外头人眼里看着是什么样,那就是什么样。我这儿也只有公中分下来的东西,不送这个,我又去哪里找更好的?” 粉憧被生生噎住,脸一红,不再说话。 五娘又看向雪婵:“去包上茶叶。”雪婵虽然也觉得恐怕不妥,但是如今她对五娘的命令早已不会心存任何怀疑了,便看了粉憧一眼,出了屋子。 待她拿着包好的茶叶进来,五娘才对粉憧说:“就劳烦粉憧姐姐你跑一趟了。” 粉憧手指微颤,又是“劳烦”又是“姐姐”的词汇堆上,果然五娘还是生疏着自己的,虽然早就料到了,可这会儿心里却仍是堵得慌。 待她退出屋子了,雪婵才一脸同情的说:“是不是太可怜了?这些天与她相处下去,倒不觉得她摆着正屋的谱,再说,那公中分下来的东西,的确不好拿去送礼。” 五娘轻笑:“可那是粉憧提议的。” 雪婵叹了口气:“她指定也是一时没想起来,以前在太太屋里,送东西考虑心意就好,哪里想过要考虑银两?一时没适应过来也是自然的。” 五娘却笑着摇摇头,看雪婵的眼神竟然露出一种“你还太小”的意味。雪婵猛一滞,想着,五娘一个八岁的娃娃,用那种眼神看她是不是太奇怪了? ps:今日第二更,嘎嘎嘎,继续码字去。 甜话(为小笨笨一枚而加更) 正屋里,已经过了用膳的时间,桌上的一切却还纹丝不动。郑妈妈心疼的看着大太太,轻声劝着:“今夜许是老爷不会过来了,太太先吃吧,别饿坏了身子?” 大太太没说话,沉吟了半晌才拾起筷子,顿了一下,却又放下筷子,却问:“程妈妈怎么还没过来?” 正说着,外头就传来一阵喧闹,先是湘亭的声音:“程妈妈可算回来了,去了一趟远门,可给咱们带东西了?” 后就听程妈妈笑嘻嘻的与湘亭抵对道:“往日里不见你对我这般讨好和气,指着有东西送才给我个爽快脸色,可是个见礼眼开的势力人呢。” 接着就是大伙儿的一阵笑闹,而后帘子撩开,就见身材圆润,满脸笑容的程妈妈搓着手,哈着寒气走进来,一进屋那声音登时透出豪迈的气度:“给太太见安了,哟,看看这一桌子的好菜,别是特地给我留的吧?” 大太太瞪了她一眼,哼道:“亏得你还记得我这个太太,说是头半夜就回来了,睡一睡就来见我,巴巴的让我从早上等到晚上,你倒是还好意思要赏吃的?我不打你,已念你老骨头一把的客气了。” 程妈妈却并无半分害怕之意,依旧笑得见牙不见眼,辩说着:“哪里是我特地不来,我可是一睡醒就紧脚的打算过来的,可是那孙斌家的切切的把我堵住,说是老爷要我先去回话,惦记着太夫人呢。” 大太太脸色一厉:“还搬出老爷来压我了,我看你是分不清谁是你该效忠的人了?” 程妈妈这才止住笑,悄悄看了郑妈妈一眼,就见郑妈妈拼命的冲自己摇头,她这才醒悟过来,顿了一下,却又开始哈哈大笑:“哪里是我不懂礼数,可是老爷非要询问清楚太夫人的身子才罢。后来老爷还说同我一路过来您这儿呢,却想着这时辰也过了,恐怕太太也吃好了,再过来就又要闹腾一阵,也叨扰了一帮子人。这才刹住了脚,草草的让孙斌安排就在筭轩吃点就行。早知道太太还没动筷子,可还累得老爷吃了一顿简餐呢。” 大太太眼睛霍然一亮:“你说的是真的?老爷在筭轩吃的?” 程妈妈连连点头:“是是是,我还能骗您不成。我是亲耳听着老爷吩咐的,一碗白饭,一碟青菜,一份清炒,就这样对付过去就算了。” 大太太放下一颗心,这下才终于笑了出来,憋了一晚上的气也给疏通了,拿起筷子,盯着程妈妈看了一会儿,才说:“看你也忙活了一阵的份上,坐下一道吃吧。” 程妈妈立刻又恢复了那佛陀似的笑脸,“暧”了一声,就坐了下来。 郑妈妈就吐了一口气,羡慕的看着程妈妈,想着虽然自己与太太多年主仆,却还是不敌程妈妈了解大太太的心。再说程妈妈嘴甜,而她顶多就是老实,板板正正的做正经的事,吹嘘吹捧,那可是难倒她了,哪里及程妈妈八面玲珑。 待程妈妈简略的报告了太夫人回来的时辰,又说了些太夫人身体好,日子逍遥的欢畅话后。大太太才回头看了郑妈妈一眼,突然问道:“我听说,长哥儿送东西给五娘了?倒是不知道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ps:今日第三更,为“小笨笨一枚”而加……祝各位亲,周末愉快哦。 询问 郑妈妈心尖徒然一抖,这事她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已经传到大太太那儿了。 她笑了笑,就解释道:“本也是听几个小丫头提起过,说是长哥儿玩耍,跑到了西稍院儿,这才与五娘见了面,两人客套了一阵,也算是兄妹间的身份,倒是没什么怪的。” 大太太已经吃罢晚膳了,拿起晨如奉上来的解气茶,酌了一口,才又问:“那礼呢?见了一次的面,倒还到了送礼的情分,倒不知道两人竟是这般投缘?” 郑妈妈噎了一下,关于这送礼的问题,她倒还不知道,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说谈。 程妈妈见郑妈妈面露难色,又深知大太太平日对各家也算客气,可唯独遇到了长哥儿的事,就极不冷静了,想来也是,长哥儿是家里的金叵罗,又是大太太亲自抱养长大了,与亲生的没一点分别,自然比几个嫡亲的女儿,还劳大太太上心。 “说到这事儿,我来时的路上,倒是听说了。”程妈妈突然说了一句,却又捂着嘴笑了起来。 大太太看她一眼:“听了就说,老是卖些关子。” 程妈妈这才道:“来时路过千叶园,就看见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谈笑什么,说是从彩幽氽西稍传来的笑事。我顺耳听了两句,也是觉得荒唐得很。……说是上次见了一面,长哥儿就记着了这么个新妹妹,特地择了人送去开蒙的《幼学琼林》,说可以让新妹妹预习预习,也别年后开课了,什么都落下一大截……” 大太太脸色平淡,看不出喜乐。却冷冷的嘟囔一句:“这事儿我可听不出什么好笑的。” 程妈妈忙又说:“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吗?您细细听着,好笑的这就来了。”顿了一下,才又道:“按理说人家送了礼,回礼过去什么,那就是自己的身份是什么,可谁能料到,五娘回礼的,竟然是公中分下来的薄荷茶,这可如何说她好?到底是进了正院儿的人,手上来往的可都代表着太太的脸面,这公中分下来的东西,可如何拿得出送人?” 程妈妈笑完了,却见大太太表情清冷,也不说话,只是低头沉吟着。程妈妈就看了郑妈妈一眼,都是在太太身边伺候的,她与郑妈妈一向亲厚,你出错了我帮衬,我出错了你帮衬,如今她特地缓言两句,也是报了刚才来时,郑妈妈的提点之恩。 郑妈妈微微颔首,投以感激一笑,才听她对大太太顺藤而道:“倒是不觉得长哥儿与五娘能有什么私交,要说只是一两样东西,也不贵重,恐怕就是聊表心意罢了,毕竟是个当哥哥的,长哥儿又是出了名的温润大方,对谁都一视同仁,和和气气。这也是太太教导得好。” 听着这吹捧,大太太才松了松脸色,又酌了一口茶,就将杯子搁下了。 程妈妈告了退说屋里还有些事等着处理,大太太放她走了才回头朝郑妈妈又问道:“五娘这几天穿的什么?” ps:额,好吧,今天有点晚,因为我睡懒觉了~~ 体面 郑妈妈心里明亮,笑着回道:“都是三娘的旧衣服,来来回回我择了三套给她,换着换着,穿了这么几天。” “戴的首饰呢?” 郑妈妈就一笑:“哪里有什么首饰?一个素银的镯子,一个牡丹样式的簪花,镯子是五姨娘身前的遗物,牡丹簪花还是去年二太太来,给各房的小姐们都带的花样,按规矩,也有五娘的份,就送去西偏门给她的。倒是没想到,这会儿还留着。过几天二太太来了,说不定还能看个亲切。” 大太太表情就沉了下来,起身却往朝屋外走。丫头们连忙撩上帘子,待出了屋,她又一路直往东正间走。郑妈妈在旁边贴身跟着,本以为大太太还要说点什么,却不料她一句话不说。 郑妈妈心里就犯了嘀咕,按理说,话都到这份上了,大太太多少也该有点表示不是。虽说她不是故意要为五娘博什么,却也的确觉得过些日子客人就来了,就算大太太对五娘真的心存怀疑芥蒂,也不宜当着客人的面发作不是,就像大太太老挂在嘴边的“损的面子,可不是自个儿的面子,那是袁府的面子”。 回到了东正间,经过一番洗漱整理后,大太太就上了床,静躺了一会儿,待事物都打理好了,也该熄灯清房了,才听大太太声色清淡的从床上传来:“明日叫上方妈妈,派人去给五娘置办几件体面的衣饰,别让她失礼了人。”顿了一下,又问:“五娘这个月的用度,还是按照庶小姐给的吗?” 郑妈妈愣了一下,才点点头:“发俸银的时候五姨娘还活生生的没过气,这规矩就照常了。” 就听大太太疲惫的请嗯一声,加了句:“往后就按正院儿嫡小姐的俸银给发吧,过来正院儿了,银子的用法也不一样了,多预备点,省的还要掐着算着的。” 郑妈妈心里一乐,想着,倒算是五娘来的是时候,若是不遇着这来客的节日,那说不定大太太还要冷落她多长时间呢。反正对大太太来说,一切可以彰显她主母气度的事,她都可以不惜成本的挣这个颜面,唉,这就是富贵人家当家的做派啊。 应了“是”,出了屋子,外头的天地一片漆黑。搓了搓手,郑妈妈才慢慢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路过西稍院儿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扭头往里瞅了一眼,竟见里面灯火通明。 她微微蹙眉,心里嘀咕一下,脚已经自动往里走去。 还未到门旁,就见雪婵正巧从旁边拿着一只粗圆的新蜡烛过来,一见郑妈妈倒是吃了一惊,忙招呼道:“妈妈怎么这个点而过来了?恰巧的五娘也没睡,妈妈要不要进去坐坐?” 郑妈妈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顺路过来看一眼,倒是怎么这么晚了,你这手里怎么还拿着新蜡烛?” 说到这里,雪婵就叹了一口气:“妈妈您来一趟也好,顺道也帮忙劝劝五娘,这都多少时候了,偏要抱着那本《幼学琼林》看个不停,非说早日熟悉了,也怕若是年生的时候家里亲戚们来,顺道问两句答不出话来,就给太太丢脸了。说是太太就是她的母亲,如今又给她这么体面的院子住,就算是报恩,也不能容太太有一丁点让人看不起的。” ps:今日的二更,还有一更——咳咳,貌似我最近的速度真的很慢。顶着锅盖头爬走。 做戏(为期待没有的而加更) 郑妈妈面色一滞,缓了一会儿才说:“五娘倒是懂事得紧。” 雪婵却叹了口气:“虽说想法是好的,可也不能这么盲目的操持着自己?再说了,这看书白日看不是一样的吗,何必晚上熬更守夜的看?”想来雪婵是真心疼五娘的身子,毕竟只是八岁的小人人,熬这些夜,到底是受不住的。 郑妈妈笑了一下,顺眼往屋里看了一眼,转头就对雪婵说:“回头让五娘快些睡了,明日还有得忙呢。” 雪婵双眸一睁:“忙?” 郑妈妈笑着就说:“太太吩咐了,这些天一直忙着过年的事儿,倒是将五娘冷落了,衣饰用度的都还没折腾过来,如今想起了,明日一并就给办了,也省的过些日子又忘了。” 见雪婵好像还没听懂,郑妈妈又道:“就是让五娘准备着,明日得量身裁衣,还得挑选头面首饰,可是一阵的忙碌,这会儿就别看书了,早些歇息才是要紧。” 这次雪婵听懂了,脸上喜色掩都掩不住,郑妈妈就拍拍手,退了两步说:“好了,我也该回去歇息了,替我给五娘带个好就是了。”说完,转身走了。 雪婵带着满满的欣喜推开房门,撩开帘子,里头五娘还静静的坐在外屋的桌上点灯看着书。她喜滋滋的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五娘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慢慢朝里间渡去。 雪婵一愣,放下蜡烛急忙跟去,边走边说:“刚才我在外头遇到了郑妈妈,她说……” “听到了。”五娘噙笑着打断她:“人就在屋外说话,隔着一扇门我还能听不见?” 雪婵面上一红,随着五娘进了里间,替她解着衣衫,嘴上就问:“五娘怎么知道今夜郑妈妈一定会过来?还提前吩咐我要说那些话?”说着看了一眼外屋桌上摊放着的《幼学琼林》。“就连这书的时辰,也算得恰恰的好。” 五娘轻笑一记:“是因为有了这本书,才有了后头的事儿。” “什么意思?” 五娘瞪了雪婵一眼,想着这丫头的确太没心眼了。却也道:“早晨长哥儿送了礼过我这儿来,这事儿就算咱们不说,长哥儿不说,屋里也大把的人知道。既然如此,那我何不顺水推舟,回送一盒公中分下来的东西,让那些有心窥视的人知道两点……” “哪两点?”雪婵忙问。 五娘换下衣服,缩进被窝:“第一,我回送了东西,那就说明我与长哥儿的关系到底也算普通兄妹,深厚不到哪儿去。第二,我回送的是这么寒酸的礼,那也说明我就算有心想巴结长哥儿,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点到即止,说到这个份上,雪婵若还是不懂,那她就该考虑放弃这个丫头了。 幸好雪婵也不是儍,经这一提点,她也恍然大悟过来,脸上顿时笑得一派崇敬,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五娘聪明。” 如何能不聪明,仅从这一小小举动,一来告诉了大太太,五娘与长哥儿关系浅薄,让她不用担心。二来又提点了大太太,这西稍日子寒酸,就连个像样的回礼都拿不出来。如今时局这么敏感,过些日子亲戚们来了,若是让二太太、三太太看到大太太如此刻薄她一个没了娘的孩子,不知道得有多少闲言碎语呢。大太太重面子,自然不可能让这样的危险发生,所以对五娘的宽裕,也就早晚的事了。 而郑妈妈这一来,她们做的这一出戏,就更是告诉了大太太,五娘对大太太是存着感恩的,是一心一意都为大太太着想的。 一个八岁的孩子竟能想得这么通透,怎能让雪婵不佩服? ps:今日第三更,这一更是加更的,提前为“期待没有的”庆祝生日。 有事 平平稳稳的歇了一夜,第二日早上按规矩给去大太太房里晨昏定省时,三娘的脸色还是不太好,昨个儿请安后她与二娘都没出来,原以为大太太多少给安抚了,却没想到还是这样。 待大太太来了时,五娘敏锐的发现今日后头多跟了个上了年纪的妈妈。六娘就悄悄附在她耳旁提醒道:“程妈妈果真回来了,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太奶奶也要回了。” 程妈妈? 看着那程妈妈排行的位置竟然与郑妈妈差不多,甚至还走在晨如的前头,看来这程妈妈也是个在大太太身边有脸面的人。想到这里,五娘的眼神不觉深了些,将这程妈妈看得更仔细了些。 程妈妈一进屋自然也看到了这多出来的一位小姐,标致的模样,精灵的眼眸,就是身上的衣饰有些寒酸,簪花的样式有些老套,不过却无碍她的通身灵气,这就是五娘啊,倒的确有几分多年前五姨娘的影子。 请安后,大太太挥手就让各家都退下。今日三娘第一个冲出去,二娘想唤,却已经来不及了。放下帘子时,五娘隐隐约约听到身后大太太的声音带着浅浅的不耐,喝着:“那丫头要真这么不懂事,就让她自个儿闷着去,别管她。” 五娘浅浅一笑,想来,三娘是还不肯妥协吧。其实只是个帘子的颜色,哪里至于僵持到这步田地,不过就是因为三娘从小是被娇惯多了,因此才受不了一刻的委屈,这种大小姐的气派,着实显得太不懂事了,也难怪大太太发怒。 出了正屋,今日在外等候的是粉憧,五娘却见粉憧表情愣然,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般,看到她来了也不迎接,反而是旁边人唤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这才急急的冲过来。 “怎么了?”五娘就问。 粉憧挣扎了一下,像在犹豫到底该说不该说。过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尽量恢复了脸上的生气,道:“没事,只是昨夜里没有睡好,不碍事。” 既然人家不爱说,五娘也不勉强,转身就走在前头。粉憧在后面跟着,走了两步,却又回头往正屋方向看了一眼,满脸的担忧。 回到西稍,雪婵已经布好的早膳,五娘静静的吃了两口,突然抬眼看着粉憧,吩咐道:“今日下午恐怕会开始忙,若是有事,现在去办吧。” 粉憧愣了一下,看着五娘,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五娘过虑了,我真的没事。” 五娘放下筷子,支起下巴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儿,才问:“是程妈妈吧?是看到程妈妈你才担心什么吧?” 粉憧顿时脸色煞白:“五娘……” 五娘无所谓的笑笑,继续说:“今日正屋外头看守的都是平日里常见到的人,你与我一同到时,还满脸笑容,可我一出来你就脸色大变,而今日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一个程妈妈,所以我猜,你担心的事一定与程妈妈有关。如今时辰还早,要做什么也还有时间,晚了,只怕你想去都去不了了。” 粉憧咬了咬牙,秀拳紧握,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却又急忙解释道:“以前还在正院儿的时候我倒是找程妈妈借了几两银子,这会儿我也调了职,若是再不还,人家就当我躲债了。” 五娘噙笑:“嗯,去吧。” ps:第一更哈,继续爬去码字~~~ 掩饰 吃过早膳,刚收拾好桌子,郑妈妈与另外一位敦厚模样的妈妈就过来了,后头还跟着五六个端着尺盘的小丫头。五娘猛然一惊,还以为量身裁衣多半也是下午的事了,怎料早上竟就来了? “五娘,可用好膳了?”郑妈妈一来,就乐呵呵的问。 五娘下了椅子,亲自迎上去,笑着道:“用了用了,昨晚儿上雪婵同我说了妈妈要来,倒是不知道竟是这么早。” 郑妈妈又将身边的敦厚婆子推上来,介绍道:“这是方妈妈,是小库房的管事妈妈,今日是特地与我过来,特地为五娘给量身的,太太说了,前些日子事儿多,倒是把你给荒废了,这该有的派头、门面,倒是一样都没分给你,这是她的不是,所以趁着这会儿想到了,尽快的给置办了,也免得过些天亲戚们来了,看了笑话去。” 五娘满脸欣喜,张罗着就朝雪婵说:“还愣着干什么,去给两位妈妈倒茶去。”趁着雪婵没走,又连忙补了一句:“叫粉憧别在下头忙活了,过来招待两位妈妈来。” 雪婵脚下一愣,面露难色,垂下头突然不说话了。 郑妈妈偏头蹙眉问:“怎么了?” 雪婵才不好意思的说:“恐怕粉憧姐姐倒是走不开。下头的粗使丫头有两个是新来的,今个儿一早浆洗衣服的时候,倒了一室的水,这会儿粉憧姐姐还带着她们收拾。怕就怕沾湿到了备房里的火料,要不这一整个月咱们都别想暖暖和和的过了。” 这挑选粗使丫头的是郑妈妈,这会儿丫头出了这么个错事,郑妈妈自然有些难辞其咎,加上冬日里火料都是分了数的,这五娘房里的大半月的火料要是毁了,若是这事儿传到太太耳里,太太一问,知道是她安排的人做错的事,指不定也是要责骂她两句的。 见郑妈妈面露不虞,半信半疑,五娘忙又朝雪婵吩咐道:“哪里让你在这儿找借口,粉憧没空那你就多跑两趟去,还不快去。” 雪婵应了声“是”,这才连忙跑开。 五娘连忙回头又对两位妈妈和气招呼道:“妈妈们先坐着,刚早膳,两位也该缓缓,别肚里留了气。” 方妈妈赞许的看了五娘一眼,又看向郑妈妈,不禁说道:“倒是不知道五娘是个嘴甜到这份上的,模样也长得好,要是换好一套精致的衣物,可是自然更亮眼的。” 郑妈妈但笑不语。 没一会儿雪婵就回来了,几人又寒暄了两句,正准备开始量身了,就见粉憧急急的从后院儿绕进来,一进门就一脸的喘意,裙角还沾着水渍滴滴答答的下滴水。开嘴就说:“也不知妈妈早晨就要来,早知我就叫丫头们下午浆洗了,也省得这会儿给忙活了去。” 方妈妈与粉憧倒也熟悉,上了年纪的人自然对小辈儿心疼,看着粉憧一脚的水,忙说:“这大冬天的,还是快去换件衣服吧,别给受了凉,回头把病传给屋里的主子,倒是更不好,又逢着过年过节的。” 郑妈妈见那一脚水,似乎终于信了,沉吟一会儿,也说道:“我们也不需要怎么招呼的,你忙你的去。” 粉憧就看了五娘一眼,面露为难。五娘噙笑,挥手道:“两位妈妈都心疼你了,我还能不许吗?快去换换,也别冷着了。” ps:两更完毕……明天我会早点更新,大家就不用等这么辛苦了。哇咔咔。 交情 粉憧急急的去换了衣服,再回来时,方妈妈已经手脚老练的为五娘量着身了,过了一会儿,大太太身边的环乔来找郑妈妈,说太太找她有事儿。 郑妈妈放下手边的事急忙就赶去,等郑妈妈走后。方妈妈倒是与五娘亲厚了些,不时间两人还能说上两句。五娘先还觉得奇怪,后听方妈妈提到一句:“以往五姨娘的手艺那叫一个说不出的好,如今我那儿还存着几套她绣制的被套,虽说二娘的嫁妆上多半都是臻韵坊的产物,但这几套倒是太太也看上眼,特意为二娘留着添妆的。” 原来方妈妈与五姨娘有交情。 五娘不禁就想起前些年,有段时辰,五姨娘从早到晚的忙着绣被套,那会儿她还问,是不是外头的绣铺有客人特意定做的?当时五姨娘没回答,如今算算时辰,那也是二娘刚定亲的时候。而也是过了那次,五姨娘才开始对大太太讨好卖乖,想来,是触景生惊,想到她往后的婚嫁之事,才愿委曲求全的吧。 方妈妈见五娘有些失神,又淡淡开口:“以前我也算是千叶园里唯一与五姨娘捻熟的,这会儿想来,倒好像还是昨个儿的事。” 五娘这就好似捕捉到什么,同样的意思,提一次是告知,提两次那就是别有意味了。她不禁垂眼看了方妈妈一眼。 方妈妈抬头笑的依然一派温厚:“五娘再抬抬手,我给量量前襟的多少。” 五娘抬起双手,方妈妈拿着卷尺量了一阵,又压低了声音,凑着她耳边笑说了句:“五娘放心,这小库房的料子倒都是我做的主,给你张罗一套好料子的,也是该的,你就等着穿大好的衣服吧。” 五娘顿时就懂了。脸上先是惊讶,后就是大大的感激,在这样敏感的时候,她又是刚入正院儿,按理说就算有什么人想巴结拉拢她,也得先看好大太太的方向,如今大太太对她的态度不明,时好时坏,按说别的妈妈都不敢轻举妄动才对,可方妈妈却凭着与五姨娘往日的交情,竟是愿意帮她。 正在她开心之际,屋外突然一阵喧哗。五娘娥眉轻蹙,偏头望向屋外…… 粉憧、雪婵连忙过去,刚准备撩开帘子往外看,就见一团风风火火的三娘冲过来,后头跟着含绘、淳芮,皆是一脸慌张,急急忙忙的想拦住自家主子,可又碍于主子的火气。 五娘实在不知道这突然之间,三娘为何要这副摸样到她这儿来。只得设起心神,一脸灿笑的朝她走去:“三姐姐怎么今日想着过来我这儿了?我这儿……” 话还没说完,就见三娘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冲到那几个端着尺盘的丫头面前,小丫头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吓得面无人色。 三娘却回过头,一脸寒气的指着尺盘上的一批桃红色的彩云丰锦,冷哼道:“既然是通院儿的都不许用粉红,那这桃红的算什么?前有母亲的警告,看来五妹妹的新衣服也是置办不上了。” 五娘忙看向方妈妈,就见方妈妈一张憨厚笑脸又堆了上去,笑眯眯的冲着三娘说道:“三娘也别急,这料子的色也是太太亲自挑的。” 三娘脸色更厉了:“许她用就不许我用?这是什么道理?到底谁才是她的亲女儿?” ps:表示,果然用“定时发布”最可靠,可以早早的就发文出来,不用大家等。 欺压 谁能想到三娘竟会说这样一句话,含绘、淳芮忙赶到主子身边,五娘看了一眼屋外,又朝雪婵、粉憧吩咐道:“去外头看看,郑妈妈回来就只会声。” 两人点头应了“是”,连忙去院儿外守着。 房里,三娘似乎也惊觉自己说了多严重的话。她虽是嫡小姐,可这个嫡也是建立在大太太的喜爱上的,就像长哥儿,即便不是大太太亲生的,可是只要大太太喜欢,就能给他比谁还要好的待遇。这就是当家主母的魄力。 如今虽说三娘是大太太亲生的,可一旦她不乖了,惹大太太气了。按照大太太认面子,不认人的脾气,就算废了她也是不怕说的事。就如之前晨昏定省时大太太将三娘当面吵骂的事,即便是亲生女儿,遇到该利用的时候,还是可以利用的,这就是大太太的性格。 而现在,若是大太太知道三娘竟然任性到,不惜在庶女面前去说母亲的不是了,那往后三娘恐怕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三娘是大太太的亲女儿,可大太太想培养一个女儿还不容易吗?现成的六娘各项条件也都优厚,又不讨大太太嫌,加上六姨娘背后还是太夫人做靠山。六娘顶替三娘的地位,根本绰绰有余。 三娘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也紧张了起来,方妈妈叹了一口气,看了五娘一眼。五娘也是额头冒汗。虽然三娘来找她茬,她该是生气的,可又念她一个十多岁的娃娃,有了气随便抱怨两句也是人之常情的。 所以今日的事,五娘并不打算说出去,只是她的这个好意,三娘能接受吗? 果然,只见三娘似乎沉吟了半天,表情突然又凶厉起来,看着五娘冷哼一声,道:“怎么?抓到我的痛脚了?好啊,你去母亲那儿揭发我啊,我就不信母亲真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责罚我,我可是母亲的嫡亲女儿,你算什么。一个偏房的庶女,活了八年,连西偏门都没出过,你算个什么东西?母亲才不会信你说的……” 一句句尖酸刻薄,五娘却只是微笑以对。 自己这样骂她,她竟然还能笑的出来,三娘气得瞪大眼睛。 方妈妈也是一脸惊讶,定神的看着五娘,她以为五娘会回嘴,可见她竟出奇的冷静自若,为什么呢?以前的五姨娘虽说也认命,可并不是这种缄默无言的态度啊。这个五娘,好像和五姨娘不太一样…… 见三娘不说了,五娘才轻启唇瓣,道:“三姐姐也是一时之气,我自然是知道的,母亲不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责罚于你,我也是知道的。因此,这事儿我肯定也不会自取其辱的往外去说了,是不是……” 见三娘脸色难看,她顿了一下,又柔声说:“三姐姐一路过来也累了吧,刚才又一连串又说了这么多话,要不要坐下喝杯茶,润润喉也好。虽说我这西稍东西普通,却也是能招待出手的。” 这算什么意思?戏弄她吗? 只听“嘣”的一声,三娘一掌重重拍在桌上,霎时,桌上的物件都震了一下,旁边的几个小丫头则早已经害怕的躲到角落。 “不要以为母亲给你做衣,你就可以得意了。我告诉你,你只是个庶女,就算嫁人也顶多嫁给人做妾的庶女。今日的事,你最好不要多说一个字,否则,我会让你连西偏门都呆不下去。”说完,她又恶狠狠的看向方妈妈与那几个小丫头,本想也说几句威胁的话,可转念一想,谅她们也没胆子乱嚼舌头根,就只哼了一声,转身准备走人。 ps:两更完毕……现在八点钟,我一定还没起床,哈哈哈,翻身继续睡觉。 隐瞒 见她要走了,五娘却突然从后淡淡开口问了句:“三姐姐喜欢桃红吗?” 三娘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一眼,浑身透寒气的回了句:“我喜欢粉色。”说完带着两个丫头气势汹汹的就走了。 到人彻底走远了,才见五娘偏过头来,看着方妈妈认真的说:“今日的事,妈妈就当什么都没看到,都没听到好不好?” 方妈妈愣了一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默默的点了点头,却还是满脸担忧:“这才刚进正院儿,就惹出这等子事,皆知三娘性子较为刚烈,五娘也是忍得辛苦。” 五娘摇摇头,微微一笑,又朝那几个早已在旁吓得动都不敢动的小丫头交代一句:“望各位姐姐也都不要多说什么,就算小五欠各位的人情了。” 几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说:“哪里哪里,五娘不要这样说,我们……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五娘这才舒了一口气,脑中闪过三娘临走前倔强的眼神,其实三娘也只是想要那面粉色的帘子吧?所以才气不过自己用了桃红,而她没有。 唉,想到这里她不觉叹了一口气,这深宅内院的,其实每个人都不好过。一个嫡小姐,却连自己想用什么颜色的门帘都无法做主,这还有什么意思? 今日的事,她本可一字不漏的告诉大太太,可如今她刚进正院儿,若想在正院儿立足,那三娘就不该是她的敌人,只有倚靠这个嫡亲小姐,她或许才能在这里活出一片天来。 量身量了一阵,又去小库房挑选了一套整的银料头面,五六个样式精致的首饰,这一上午才算歇了气。回到西稍的时候,粉憧带着小丫鬟已经布好了餐,五娘坐上椅子,还没开吃,就见粉憧一脸扭捏的捏着衣角,仿佛有话想说又不好说。 五娘看她一眼,故意笑着揶揄道:“粉憧姐姐的事儿都忙完了吗?” 粉憧面颊一红:“忙……忙完了,忙完了。” 雪婵噗笑一声,靠着粉憧的肩头,淘气的戳戳她的脸:“粉憧姐姐害羞了,脸红了,脸红了……” 粉憧气恼的推她一下,转头就见五娘一脸温润浅笑的看着她们,心里一股顿时暖流划过。想来,如今既然五娘原意帮她,在不了解是什么事的情况下,还愿意为她掩饰,那是不是说明五娘已经有些接受她了?若是自己努力一点表达自己的忠心,那五娘是不是也会像信任雪婵一样信任她? 这样想着,她心里就豁然开朗起来,就如凼若说的——有了新主子撑腰,多少事只要不到那个份上,至少是不用过太太的嘴的,这也算一份福气吧。 见粉憧与五娘和睦了些,雪婵也是高兴,可突然想到上午发生的事,她的脸色又沉了下去,犹豫的看着五娘,问道:“今早的事,五娘打算告诉太太吗?” 五娘边夹菜,边摇头:“自然不打算。” 粉憧脸上露出一丝赞同,雪婵却觉得很不公平:“为什么不说?三娘今日的做法也太过分了,明明是太太安排给五娘置办衣饰的时辰,活生生让她这一闹腾,像什么样子了?” 能耐 五娘就叹了一口气:“雪婵,你怎么总是这么得理不饶人,这脾气可得改改。” 雪婵见五娘好像不耐,就闷着嘟囔一声:“我哪有……”后,也不再多说什么。 晚上的时候,照规矩小姐们也还要去正屋请个安的,可还不到时候前,佰乔却过来了:“太太说,今晚不用去请安了,五娘按时辰用膳就得了。” 五娘心中奇怪,就朝粉憧看了一眼。粉憧领了意,拉着佰乔往旁边走了两步,悄悄问道:“太太屋里出什么事了吗?” 对着粉憧,佰乔也不隐瞒,老实回答:“好像是关于七姨娘的事。” 粉憧不禁蹙起眉:“五姨娘逝世,家里出了丧事,那七姨娘不是已经不让进门了吗?还能有什么事?” 佰乔吐了一口气,表情看来有些无奈:“昨个儿程妈妈回来,恐怕是看着太太昨晚心情不佳,有个事儿就没给报告,今儿一晨才说,太夫人是带了口信回来的,虽说这话过了程妈妈的嘴,多少收敛了些,可好歹的意思也听得出,是责怪太太多少年了,屋里还只有长哥儿一个男嗣的事儿。” 那就难怪了。 粉憧心中有了分寸,又与佰乔寒暄了两句,送走了她,回来才对五娘报告道:“多半是七姨娘进门的事又起了波涛……” 五娘抿唇轻吟:“七姨娘?”想到七姨娘,她不禁又想到五姨娘死前郑妈妈去的那趟西偏门,前后一连贯,她脑中一个大胆的假设竟然勾勒出来,莫非……大太太就是不愿七姨娘进门,才指派郑妈妈不知对五姨娘说了什么,才使得五姨娘自杀的? 想到这里,她心口猛然一震,一股莫名的恐惧占据内心…… 天啊,她怎么会想到这个层面上? ………… 莫非,五姨娘,真是因为这件事而死的? 稚嫩的小拳头紧紧握着,她抬眼看了雪婵一眼,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 自从进了正院儿,五娘就像一夕之间成长了般,外面懂规矩,晓礼仪,回来也是一脸的精明,完全不像个八岁的孩子该有的稚气,因此这刻的慌张,竟是这么多天来,雪婵第一次所见到的。 初到正院儿五娘不慌,面对太太、老爷五娘不慌,面对三娘叫嚣五娘不慌,面对任何事五娘都好像不会慌,可为何如今听到一句“七姨娘”竟已经面露滞色? “那个七姨娘……到底有什么能耐?”不自觉的,雪婵竟然嘀咕出声。 粉憧垂下头装作没听到。奴婢按理是不能议论主子的事的,就算这七姨娘还没进门,妄自讨论也容易惹祸上身。 五娘也没说话,她静静的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就疲惫的朝两个丫头吩咐了句:“去布餐吧。”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就前后出了屋。 当房间里只剩五娘一个人了,才见她轻轻嘟囔,自言自语:“有什么能耐?还没进府已经能害死一条人命了,我也想知道……她还有什么能耐。” ……屋外的天空,几滴冬雨飘落,缓缓慢慢,加深了这个无雪寒冬里的一分凉气。 逐客 翌日一早,还没到请安时候,五娘也还刚起床,正在雪婵的伺候下穿衣洗漱呢,突然,就见粉憧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五娘面色一敛,雪婵也提起精神,吩咐了外屋收拾的几个粗使丫头都出去,就一把将粉憧拉到里间,小声问:“什么事?” 粉憧看了她一眼,走到五娘面前,表情严肃的道:“筭轩传来消息,太夫人提前回来,最多三日后就到,届时……”顿了一下,才缓缓吐道:“亲自主持七姨娘进门婚事。” 五娘双眸一瞪,这个消息的确够震惊的,她豁然起身,直问:“母亲那边状况如何?” 粉憧不敢耽误,忙回道:“知道这消息后,二娘火速赶到了东正间去了,这会儿还没出来……” “只有二娘?”按理说三娘不该也尽快赶去吗? 粉憧点点头,面上也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屑气:“含绘通的消息过来,说是三娘像是还在恼那帘子的事,死活竟是不到请安时辰,断不提前出门的,其实多少也隔得没多几步路就到东正间了,却愣是不肯先去。” 事情到这步田地,还只是惦记着自己的私事?三娘真的有这么蛮横吗?素知三娘私下虽然刁蛮任性,可在人前却向来保持大家风范,从不曾在外人面前给正院儿丢过一次脸,这也算是她的本事。加上经过了昨日一事,按理说三娘无论如何也该尽快哄好大太太,免得昨日之事东窗事发后,她在大太太面前,彻底失了恩宠啊。 想来疑窦重重,五娘低眉沉吟片刻,便以最快速度穿戴完整,连着小跑,一路直接疾步向东正间而去。 今日出了大事,郑妈妈、程妈妈这等品阶高的妈妈都在里头陪着大太太,反倒是晨如、湘婷、黛绒这等一等丫头给放在外头守门了。 见着五娘来了,晨如先是一愣,后笑迎上去,和气着招呼道:“五娘今日起的好早,要不先去主屋候一会儿,太太马上就出来了。” 果然亲疏有别,就算是在彩幽氽里住着了,可到底是庶出小姐,哪里有资格与嫡出小姐一般,伴着主母身边一同进出内外。 五娘脸上却并无滞气,笑看着晨如,也场面话说着:“今日倒的确起的有些早,想着早了出门也是闲着,不如顺道过来看看母亲这儿可有我打下手的份儿,如今一看,的确是我莽撞了些。” 晨如见她好像听懂了自己的逐客令,脸色就温润下来:“说得可没这么严重,若是没什么要事,就让黛绒先伴着五娘过主屋候着吧,也看太太就快动身了。” 黛绒一步踏前,亲热的笑了两下,顺道也与跟在五娘后面的粉憧打了个招呼:“粉憧妹妹跟在五娘身边倒还习惯?五娘倒是好福气,粉憧妹妹可出了名的细心体贴呢。” 粉憧附和般的笑了下,算是承赞了。 五娘却斜眼扫了东正间门上,那深垂着的大红厚棉帘子,用里面绝对能够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时辰倒是的确有些早,不如我先去三姐姐那儿伴着她一路好了。……三姐姐昨日倒是与我说了说过年看着粉红帘子,自个儿心头就舒畅的话,我本想着,若是能请母亲旨意,不如就专制一面对外是喜艳大红的色儿,对内是粉嫩娇红的色儿的双面帘子,也算是如了两方的意,倒让三姐姐也不至于成日闷闷不乐了。” ps:今日三更完毕。 吸引 晨如自然听出了五娘言语中的提示意味,眼角不禁也偏向门帘处,门帘深垂安详,并未有任何波动,也就是说五娘这句话,并没有得到太太任何反应。 黛绒犹豫的看了晨如一眼,似在是不是立刻就送五娘走。晨如微微颔首,黛绒便不再恋地,拉过五娘的小手,催促着说:“若是五娘想去三娘处,奴婢带路就是。” 五娘眉心微蹙,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特地跑来出头,无非就是想告诉大太太,她不止可以解决三娘的问题,还可以帮她分忧她的难处。 七姨娘的事算是一个天赐的机会,若是能借此得到大太太的信任,打入大太太内部,那她便离为五姨娘报仇又进了一步。虽说现在她还不完全确定此事是大太太主谋,可多接近一步,总归能详细调查清楚也是好的。 想来若大太太真仅以私欲,便要了五姨娘的一条命。那么……单凭念在五姨娘对她的养育之恩,她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喜红色的门帘仍旧毫无波动,莫非大太太对她的警惕根深至此,竟然宁愿冒着七姨娘进门的险,也不要她这颗多出来想办法的脑袋? “五娘,走吧。”黛绒唤了一声,便拉着五娘的手往东稍院儿方向而去。 刚走了两步,身后细弱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接着便是程妈妈圆润温和的声音传来:“是五娘过来了吧?既然都来了,就进屋同你母亲一同走路得了。” 五娘唇角翩然一勾,她就知道,目前为止,哪怕是一丝微乎其微的机会,大太太也不会放弃。毕竟为了不让七姨娘进门,她连收买人命的事儿都做了,可见她的决心。如今临门一脚却出了纰漏,到底她也是不会甘心的。 五娘就由程妈妈带着走进了东正间。里间里,大太太坐在床榻边,满脸的疲惫正闭目养神。二娘轻垂着头,站在她身边,正有一下没一下的为她捶着肩头,见五娘进来了,也没抬头看她一眼。旁边还站着郑妈妈,今日难得的是,一大早的连孙斌家的都到了,看来筭轩大老爷那儿有什么消息,都是靠孙斌家的从中传话的。 程妈妈领着五娘一进来,就对太太说:“刚巧您也听到五娘的说法了,我倒是觉得是个好主意,三娘图的也就是一时的畅快,这会儿不舒心的也就是这口气,要不就命人给特意做一扇别样的帘子给她挂上就是了?” 程妈妈这话有些询问的意味,虽说她是大太太身边得意的,但是倒是不及郑妈妈那几十年顺下来的感情深厚,即便做事上郑妈妈不及程妈妈,郑妈妈却也占了多数情谊分,因此,若是这话由郑妈妈说出来,大太太否决的可能性可就小了一大半。 大太太没吭声,微微睁了睁眼眸,闲散的看了五娘一眼,继而又倦怠的揉了揉鬓角处穴位,态度不明。 程妈妈就看了郑妈妈一眼,郑妈妈敛神低头瞅向大太太,随着附和道:“只道是三娘脾气大,却不想这可正是大户人家女儿家的架势,若是往后进了夫家,做事想法都由了别人做主,那还成什么样子了?正小姐就该有正小姐的气势,只是这次有些逾越罢了,回头说说也就过了,难道还真要看着她顶着一张不爽快的脸,做给往后回来的亲戚看?” 此话一出,大太太表情就动了动,程妈妈暗自失神,果然面对郑妈妈的话,大太太就容易接受多了。 全力 二娘今日本就欲在陪同,太奶奶亲自为七姨娘主婚一事传到她耳朵里后,她急急赶来并不是打算出谋划策,只是做了女儿该有的本分,在危机时刻陪着母亲身边,彰显嫡小姐的用处。如今听到话题不自觉转到三娘那儿,她本就对三娘诸多疼爱,自然也是想着母亲能与三娘和好最好。 于是也启唇劝了两句:“三妹做事冲动,却也是自己本分大,身份大,排行也大的份上,倒是从不曾地下妹妹作势过什么,这次与母亲撒撒娇,倒是没想成落到这步田地,里外不是人的,倒还与母亲生分隔阂了起来,如今给她一个台阶下了,自然也是最和平的。” 大太太知道二娘疼爱三娘,就算念在二娘快嫁人的份上,她也不会博了女儿的面子,便就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可天知道,她脑中从头到尾想到却都不是这件事。 得了她的允,二娘一向清冷的脸上就露出了一分喜色,程妈妈、郑妈妈,就连孙斌家的也是乐见其成,不禁都笑了起来。 大太太没再看她们,而是将目光投在五娘身上,以三娘的事做诱饵,引导她的注意力,那她就看看,这五娘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办法? “今日天色尚显冷寒,五娘站得这么远,可冷?”这句话倒不是真的关心她冷不冷,只是提醒一下大家,如今不是真的在谈三娘的事,她们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计谋。 果然,经她这么一提醒,程妈妈立刻反应过来,也不等五娘回答,就拉着她走到火炉边,搓着她软绵绵的小手,笑说道:“这小人人的,大过年的惹了风寒可不好。” 五娘抿嘴一笑,回过头一脸乖巧的就对大太太问道:“母亲别怪我寒碜,今日一早听丫头们说,太奶奶快回来了是吧?我倒是从没见过太奶奶,心里惦念得紧呢。” 大太太心里冷笑,听丫头说?这筭轩传来的风,一般丫头是谁都能这么快听到的吗?想来不是粉憧提的,还能有谁?嘴上却还是仍是一脸倦怠,疲惫的道:“你太奶奶倒是见过你,没准儿这会儿也还有记忆。” “太奶奶见过我?”五娘满脸惊讶。 大太太颔首,程妈妈就接过笑道:“哪里有祖母连孙女模样都没见过的?那时候五娘只怕还刚学会哭呢。” 五娘就不由得脸红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说:“那倒是的确没甚印象了……”顿了一下,她又有些神伤的说:“我没见过太奶奶,也是与我常年在西偏门的缘故,这会儿倒是出来了,还乘了母亲的恩情住进了正院儿,只是五姨娘空养我多少年,倒是一天福都没享过。想来如今我还是带孝之人,不如太奶奶来时,母亲先容我回西偏门,等太奶奶走了我再出来,也怕是沾染了晦气,触了太奶奶的霉头。” 听她这段妄自菲薄,大太太却眸光一闪。五娘竟想以身试法,利用五姨娘的病故之事,亲自和太奶奶对上,不让七姨娘进门…… 大太太先一惊,后转念又想,可为何这丫头竟愿意用这种方式帮她?太夫人养育了袁府三位老爷,一位小姐,劳苦功高,娘家上又是与大崇国皇家说得上关系的亲戚,当年她的父亲愿意将她这冯家嫡小姐嫁给还一文不名的区区从七品经历袁肃,也是想到这层关系上。因此即便她如今坐了袁府大太太多年,也一向忌惮太夫人威严。 而这个小丫头,竟然愿意用这种自毁前程的方法,来助她抵制七姨娘进门?为何呢?是真的……念在她的一片照应吗?那么之前她的诸多猜测,都是想多了吗? 计谋 如今时态危机,就算心里有再多猜忌,大太太也只得先容忍下来。 何况五娘好歹也只算个八岁的小娃娃,行事作风就算有些知情识趣,也是有限度的,如今更是一心想把巴结自己,加上她与太夫人未曾谋面,自然不知太夫人的威严。想来如今她原意冒这个险,只怕也是只求她一番侧目而已。 想到这里,大太太心里就冷静了下来。其实刚才她就想过,利用之前拿五娘对付老爷那招,再来故技重施对付太夫人也未尝不可。可又想到,太夫人老精明了一辈子,哪里有老爷那么好打发,再说她也不确定五娘愿不愿意,因此正想另谋出路。 却不料人家竟然主动送上门可,既然如此,那她还客气什么?有了这张王牌在手,就算太夫人不服软,也至少有所忌惮,毕竟若事儿闹开了,外头的说法也就不好听了,这渝州地面上袁家也算是名门望族,虽不是百年世家,却也根基稳固。这样的丑事若传扬出去,那可是有碍门楣的。就算太夫人丢得起这个脸,袁府的上下老小可却丢不起呢。 想到此处,大太太面上轻微一笑,心底却已半是胜券在握了。看五娘的眼神也柔和了些:“这算什么规矩?这是你八年来头一次见你祖母,还要躲着不出来,你这袁府五小姐也不是做假的,有何不能露面的?” 五娘继续面露难色:“可是……五姨娘逝世没多久,若是要我装作若无其事,与大家欢笑打闹,与各路亲戚笑脸相迎,只怕我也未必做得出,再说……” “再说什么?”大太太眉峰一挑。 五娘低垂着头,小心翼翼的搅了搅衣角:“再说听闻过了年家里要进新人,我这带丧的身子,哪里敢往人家喜事上冲撞?”说完一副小可怜的姿态,惹得程妈妈频频蹙眉。 “快看看这小人人的,还想这么长远。倒是也难为你了。”程妈妈一口的心酸,末了又回头望着大太太,道:“五娘真真切切的也是个千金,就算要回避,自然也不是她回避的,太太您可得为她做主,这孩子心气小,什么事都只能想到退让,没了您这母亲顶半个天的护着,还不给人欺负了去?可好歹也是个主子身份啊。” 大太太自然知道程妈妈这席话是顺水推舟,程妈妈的老谋深算,她还能不清楚。自己故作思索的沉吟半分,就抬头朝五娘挥挥手,将她招到身边来,语调坚定的道:“你哪儿也不用去,既然你叫了我一声母亲,我也收了你的尊重,那咱们便是亲母女,做母亲的自然切切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若是有人看着你的身份嫌弃你,要赶你走,那母亲跟你一道走,看看这袁府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五娘面上感动得一塌糊涂,说话间就埋进了大太太怀里。可心底,却暗暗冷笑。大太太以为她不知道太夫人的为人吗?虽说只是刚出生时见过太夫人一面,但她一个穿越女,即便刚出生也带着前世的智商记忆,莫非还记不住一个人了?她如此信誓旦旦的敢拿自己作饵,自然是有太夫人不会责骂她的把握,哼,认为这场仗是险象环生的,恐怕也就只有大太太一人了。 谢意 随后五娘便自然陪着大太太一道去主屋,一路上,二娘频频对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就连孙斌家的的临走前都看了她好几眼,程妈妈自是把她当宝贝疙瘩的一路护着,只有郑妈妈,与平日无异,乖乖的扶着大太太,走在最前头。 掀开帘子踏进门栏,五娘立刻就对上六娘一双澄清的幼眸,她如往常一般朝六娘示好一笑,却不料六娘只是敷衍的回笑一记,便转过头去了。四娘冷冷的看她一眼,七娘在她身边依然一脸漠然,三娘则有些吃惊的看着五娘,心里一阵着急,莫非这丫头真有胆子去给母亲告状了?那此刻她随着母亲一道过来,莫非是母亲信了她的话? 想到这里,三娘连忙慌张的看向大太太,可大太太却并没看她,目不斜视的直接往主位上走,三娘不死心,又看向二娘,但二娘此刻心神恍惚,似乎也没注意到三娘的目光。 今日一早的气氛,因为五娘的出场方式,而变得有些微妙。 请了安之后,几位小姐都坐了位,三娘不敢耽搁,第一个站起来,规规矩矩的半福身朝大太太说道:“昨晚女儿在屋里想了半夜,最终还是觉得自己之前的任性行径,着实有些妄为。而大过年的,户户都挂喜红帘子本也是常事,女儿却为了这等小事扰了母亲的心,女儿现下知错了,还请母亲责罚。” 僵持了多少天,竟然这会儿认错,四娘面上的冷笑更加深重了,转头清淡的扫了五娘一眼。看来……五娘成为三娘的威胁了,呵呵,这出戏,变得有意思了。 大太太看她一眼,淡淡的道:“知错是好,母亲也不是小气的人,倒不用说责罚这么严重。” 不责罚?还一句责骂都没有?三娘的心却更慌了。自己先认了怂,按照大太太的脾气,多少也会随意说道两句,也彰显了自己的主母威严,可如今竟然一句话都不说,莫非……她已经对自己失望透顶了? 想到这里,她脸色猛然煞白,做梦也没想到只是一番任性,竟然会落得恐怕万劫不复的下场。 心里对五娘的怨恨更加重了一层,全都怪这个死丫头,看今日的情况,多半这丫头拿她的黑状当人情,不止陷害了自己,还讨了母亲的喜爱,哼,她和这丫头的仇算是结下了。 五娘自然看到了三娘眼神里的怨恨,她轻松的跳下椅子,一脸欢欣的走到她身边,娇笑着说:“三姐姐不用太过自责,母亲已经答应为你专门定做一面里外两层,外看喜红色,内看粉红色的帘子了,届时三姐姐在屋子里看到的,就能是自己畅快的颜色了,如此可好?” 三娘一愣,偏头目露疑惑的看着她。 五娘又是一笑,却没再说什么。 二娘见三娘干愣着一副傻样,不禁蹙眉,开口催促:“三妹还不谢过母亲。” 三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对大太太谢道:“蒙母亲费心了。” 大太太轻嗯一声,随意着看了五娘一眼,才道:“你五妹妹说你昨日与她说了些只是想看看粉色,图了心畅的心里话,如此看来你态度愿意软和,自然也是知错了。既然如此,那如你的心愿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难为你五妹妹为你特地想出这么个一举两得的法子。你是不是也该谢谢她?” ps:两更完毕 规劝 还要谢谢她? 三娘的脸色又难看了些,她紧抿唇瓣,小小的拳头在袖中凝聚,侧过身来,极其不愿的对五娘颔了颔首,细微的道了一句:“谢过五妹妹。” 五娘忙双手搀扶,笑道:“你我姐妹一场,何谈这些伤感情的话。” 三娘没再说话,只是面色上已明显不虞,低头静默着渡回自己的座位上。 大太太又训话一两句,便让大家都散了。解散后六娘走在最前头,五娘想去追她,可后头程妈妈却喊了一句:“五娘留步。” 五娘只好停步,回身时,正好撞见二娘,如此相近的距离,她清楚的看到二娘眼中的警告,似乎在说“若你想谋夺什么,得先过了我这关。” 五娘好脾气的冲她点头致意一下,二娘没理她,昂首挺步的离开屋子。后面跟着是四娘、七娘,七娘就不说了,自然还是一成不变的默然,而四娘,则冷冷的哼她一声,眼中尽是不屑。 走在最后头的是三娘,今日的事,三娘算是实打实的记在心上了,与五娘的仇也算是就此结下了,两人四目相对间,她对她投去憎恨的目光,而后才随着离开屋子。 程妈妈自然也看见了几位小姐对五娘的态度,她堆着一脸温厚笑意,圆滑的攀着她的肩头,道:“二娘与三娘素来姐妹情深,今日的事,她们若是误会也定是两人一块儿误会去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多相处些日子,两方熟了,什么误会都能解决。四娘与七娘你就更不用管了,都是眼看着别人置气的主儿,管她们还损了你自个人的心情呢……” 五娘点点头,乖巧的道:“承蒙妈妈惦记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程妈妈就满意的看她一番,拉着她的小手,边走边说:“五娘聪明人,自然懂我说的什么,一会儿太太定然是有话要同你说的,也别说妈妈没事前提点你,多少事你年纪小看不通透,我说了你也别嫌我多嘴。” “妈妈只管讲。”大太太没叫她一路回东正间,却特地让程妈妈伴着她走这段路,自然是有些自己不好交代的事,要由别人的嘴先交代清楚。 两人出了正屋,外面粉憧正候着,五娘就对她说:“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自个儿回去就是。” 话音刚落,却听程妈妈笑眯眯的开口,语气自然,也不经过五娘的同意,就似下命般的吩咐道:“也不用回去了,粉憧去了五娘那儿,倒是与正屋的姐妹们疏远了,这会儿也有时间,去看看你凼若妹子吧,这两天看她也心情不佳,倒是大过年的,有什么好板着脸的。” 粉憧脸色当即一白,凼若为何心情不好她还能不知道?如今程妈妈这一动作,分明是让她去劝凼若,让她安心嫁给她的败家侄子算了。 五娘见粉憧脸色古怪,就斜眼看了程妈妈一眼。程妈妈与五娘对视,敷衍似的说:“凼若这傻丫头多少事想不通,让粉憧去劝劝,开解了也免得在太太身边做事时总是不上心。” 迎接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五娘就看了粉憧一眼。粉憧知五娘也不可能得罪程妈妈,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的确是有些日子没在姐妹中间走动了,我倒是可趁机躲个懒子了。” 五娘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目送粉憧离开后。才继续与程妈妈往东正间走去…… 一路上,程妈妈继续说:“太太虽然不愿这个节骨眼上屋里出喜事冲撞白事的乱子,害得七姨娘进门就沾染五姨娘的晦气,可更不愿因自己的一片好意,而倒与老爷不通心,心生了间隙。哎,太太过日子也不容易,当家主母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原来是要提醒她,在袁府生起波涛时,最好不要令大老爷与大太太反目,哼,倒是想的美好。想吃羊肉,还不想惹得一身骚。但置身其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五娘静静的听着,转眼两人就到了东正间,晨如远远看到她们过来,就撩好帘子恭候好。五娘心底冷笑,如今竟然劳动一等丫头亲自为自己伺候了,这正屋的人可势力得够彻底的。 进了屋子,里头暖和和的,外间的圆桌上正在布着今晨的早膳,不过看那一碗一筷的摆设,显然是没预备五娘的。 五娘倒不介意,才刚表明忠心,要这么快就将她当自己人还一同用膳,也的确不可能。 “五娘过来。”大太太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程妈妈就带着五娘一边笑得和睦,一边疾步走到大太太身边,将人带到了,转身就朝正在忙碌的郑妈妈喊道:“这时辰也差不多了,大厨房那边是不是送饭的丫头又不够了,怎么粥来没来……” 待程妈妈走远后,硕大的里间就只剩下五娘与大太太两人了。大太太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就道:“太夫人三天后就会回来,这次是你第一次见你太奶奶,往年出城迎接的都只是长哥儿一人,今年你随着一同去吧,也让太夫人见见摸样。” 五娘点了个头,没什么意见:“这是我的福气。” 大太太又继续说:“之前也听说你与你大哥算是见过面了,到时候只有你们两人,一路上也不要闷着了,随你大哥聊道两句,彼此也加深些兄妹情谊,到时候见了太夫人,有你大哥帮着介绍,你也不至于太尴尬。” 五娘就皱起了眉:“母亲不一同去吗?” 大太太笑了一下:“素来迎接的活计都是晚辈做,往年是你大哥一人,今年也就算上你,我与你父亲都不同往。” 让她单独与长哥儿相处?还让她与长哥儿多多接触?按理说大太太不是应该忌惮她巴结上长哥儿,往后仗着长哥儿的身份,松脱她的钳制吗?如今竟会如此好心,创造大好的机会给她? 大太太操控袁府后院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的心思深重,即便五娘是穿越女,可两辈子加起来也不及大太太算计的日子多。因此大太太的心思,自己自然尚不能揣测清楚。便只好随口附和一句:“小五定然不会给母亲丢脸的。” 大太太轻淡一笑,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ps:两更完毕 劝慰 彩幽氽里,二等丫头是有两人一间,有单独的房间的,不用像三等丫头那般睡的是大通房。 粉憧面色沉重的走到凼若的房门外,撩开帘子,里头蓓若正在凼若床边,捂着她的手似在劝什么。看到她来了,立刻活脱脱的松了一口气,抱怨道:“可算来了个能说准话的人,粉憧你可得帮着好好劝着你这丫头,什么事儿这么过不了气的,要说程妈妈的侄子虽说差点,可也不至于因这个事儿,弄得在太太面前扫眼的程度不是。” 感情不是让她去嫁! 粉憧心里对蓓若向来没多少好看法,这个蓓若,虽说表面上与大家都亲厚,可私底下,四个二等丫头中,数她最想往一等丫头的门子里钻,平日打点人时,出手也向来不简单,是很有野心的一个人。 粉憧面色淡若的走过去,当着蓓若的面,多少心里话她也不好明说,只得随口敷衍两句:“是不该有什么不通气的,扰到太太面前了更是不好。” 凼若一门心思都在即将嫁给程妈妈那不成器的侄子身上,闷闷的垂着头也不言语。 前两天程妈妈从太夫人那儿回来,就旁敲侧击的问了她好几次婚事的想法,先头她还能沉住气不吭声,后头可憋不住了,昨个儿更是当面的就拒绝了程妈妈的一番意思。 许是话说得也重了些,程妈妈在大太太身边可还是有头有脸的,哪里受过这等气?一扭头就直接找上大太太做主,大太太之前对这事儿就没多大意见,这会儿程妈妈又求她担这个话,她也就顺水推舟,直说过了年,事儿都完了,就把事儿办了。 大太太点头应允的事,自然是铁板子钉钉的,哪里容得凼若再翻腾,因此凼若这就像被判了死刑般,彻底失望了。 其实昨日发生的事,又只是下人间的事儿,本来也没这么快传到别的院子去,可事儿落成后,程妈妈生怕谁不知道似的,卯足了劲到处宣扬,因此这事儿,昨个儿晚上粉憧这边也是就有耳闻的。 今日本是伴五娘晨昏定省时,她也是想趁机找找凼若。可不想她今早不值班,倒不想后头程妈妈竟出那个口,放她这个行。 “哎,粉憧你先说说她,我那儿还有一堆子的事儿没做,我得先走了……”一大清早的,一个二等丫头能做什么事?不过既然她自动请缨要走,粉憧自然也不留。 目送蓓若离开后,粉憧才松了半口气,轻轻坐到凼若身边,握住她的手就说:“我知道你不如意,可咱们是奴婢,婚事上自然是主子做了算,要怪就怪咱们命不好,可你这头的气,能气出什么五六七的?还不如省口气,趁这段时日,该吃吃,该喝喝,好歹也是年后的事儿了。” 凼若紧抿唇瓣,整张脸煞白,显然是已经心如死灰了。 粉憧一咬牙,前后左右看了看,确定房间里真的没有别人了,才俯下身子,贴着凼若耳朵说了两句…… 听完她说的,凼若立刻双眸发亮,整个人顿时鲜活起来:“你说的是真的?”她一脸的不敢置信。“五娘……真的有可能把我要过去?可是她不是已经有你和粉憧了吗……” 拉拢 粉憧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心翼翼往门外看了看,确定没人听见,才压低声音嗔道:“你倒是敢这么大声,我还没说完呢,你也不怕别人听见。” 凼若自知有错,脸颊红了红,继续听粉憧说。 “你也知道今年这年关肯定是不好过的,而我看五娘的样子,是铁定要趁这个乱子做些作为的,到时候若是事儿能成,她得了太太的宠爱,求太太多分一个丫头给西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五娘会要我吗?”凼若还是满脸担心,噼里啪啦一堆问题:“若是太太没允下程妈妈年后成婚之前,或许五娘还能开这个口,可如今要是她真的对太太说了,这不是变相的得罪程妈妈吗?五娘好不容易能在正院儿立足了,会这么傻为了我一个没关没系的别房丫头,去得罪太太身边一等一的领头妈妈吗?况且……就算五娘当真说了,到时候太太却不放人,那府里还不传开‘太太疼一个妈妈,胜过疼一个女儿’的话,这么多危险,五娘会冒这个险吗?”越想越担心,霎时间,她又恢复了一张苦瓜脸。 粉憧不禁抚了抚额,一拳头敲在她那不灵光的小脑袋瓜上,哼道:“说你笨,你又聪明得怪。说你聪明,你的想法又这么短浅。” 凼若傻乎乎的摸了摸脑门,纳闷的看着粉憧。 “跟你说了年后的事,毕竟还有几个月,多的是机会转变。若是五娘真入了太太的心,到时候不管五娘有什么要求,太太定然都会同意,因为……”她轻勾唇角:“二娘要嫁人了。” “二娘要嫁人?”凼若先是一愣,后转一思量,似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你的意思是……太太身边绝对不止只需要一个女儿,而届时,一个女儿的身份就定然比一个妈妈重。” 袁府外头来看倒是和谐,可里头一屋子的乱,凼若自然也是看得明白的。袁府里大太太并不是只手遮天,她一要考虑大老爷的感觉,二要防范三姨娘的忌惮,三还有太夫人的权威。因此大太太手底下供她差遣的棋子自然就不能只有三娘一颗,元娘嫁人的时候,大太太就开始对六房的人拉拢,虽不求六姨娘与六娘转头她的门下,至少靠着六房与太夫人的关系,她在太夫人面前印象不至于太差。而如今二娘即将嫁人了,若是不能成功虏获六房成为她的羽翼,那必然就要另辟人选,而这个时候五娘出现,正是出现得恰到时机。 再加上三娘之前又出了那么个错,在大太太面前的印象大打折扣,而趁这个机会,五娘想在大太太的心目中崛起,自就更是事半功倍了。 见凼若总算想通了,粉憧想着时机到了,微微一笑,认真说道:“凼若,你我姐妹关系向来比别人好,这次我能帮你,你应该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弦外音就是,我可以让在五娘在赢后出面帮你一把,可前提是五娘必须得赢,而要赢,正院儿就少不了眼线,咱们如今是各取所需,就看你是想安安分分的嫁给一个没出息的男人,还是跟个有魄力的主子,往后能有更好的打算。 凼若目光幽深看着粉憧,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早有所觉的话:“往年你的庸碌是装出来的吧?不过装了这么久,却为五娘而破功,她真值得你这么做?” 粉憧但笑不语。值不值得,她自有想法。 ps:两更完毕。前两天我的电脑就出了问题,22号彻底死机了,我自己修了三个小时好不容易暂时修好了,表示现在各种忧桑~~~~~ 寒暄 成算好了时间,就这两日太夫人就要回了。 第二日晚上,大太太特地让人传了话,请大老爷今晚务必过来用膳。 暮后请安完,她又留下了五娘与长哥儿,两兄妹这还是头一回正式见面,自然免不了一番礼数。大太太看了笑了笑,招了长哥儿到身边,眉目含慈的问:“这几日我倒是没多少管你,听你屋里的人说,孝经都是背好了?” 长哥儿虽说行事大方豁然,却到底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加上又是从小给大太太捧在手心长大的,面对夸赞,自然也不懂多少谦虚,径直就给实话实说了:“背好了不算,我还倒背如流了,别说是整篇背诵,就是太奶奶择中胡乱抽背,我也背得出来。” 看他那得意摸样,太太笑得更加亲切:“数你就能干,还学会给我显摆了,你五妹妹在这儿,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去。” 长哥儿却置若罔闻,看五娘一眼,一副闲散的表情:“自家屋子的事,当着五妹妹又怎么了?五妹妹不是也是母亲的女儿吗?加说又是进了彩幽氽的,自然更是一家人。” 一句话不禁在五娘面前讨了好,承认了她是自己人,还顺带的对大太太表达了自己的忠心,意思就是,进了正院儿的才是他的自己人,而她也是看在大太太的面子,才给五娘好脸色。一举双得,两方讨好。 五娘面上羞颊一笑,心里却道,原来长哥儿也会溜须拍马这套功夫,原以为倚靠他独子的身份本是不需要多做什么,可不想,庶出就是庶出,不靠各色小手段巴结好大太太,即便他是独苗,也容易前途忧虑。 大太太面上的喜色更深了,可却故意斥口责骂两句:“哪里有这么多区分,这一家人还有当假的?出了彩幽氽,别房的妹子就不是妹子了?” 长哥儿不再说话,大太太又看五娘一眼,也朝她招招手。 五年乖巧的走过去。大太太搂住她的小身子,就对长哥儿吩咐:“明日你就同五娘一块儿去城外迎接你太奶奶去。” 长哥儿即便如何冷静,也不禁眉心一蹙。 大家族里,这迎接长辈的活计,向来都只有长子或次子才有资格做。以往就是三娘想去都去不成,这次大太太竟然慷慨允了五娘同去?只怕这事落到三娘耳朵根下,免不了又是一阵心眼了。 况且五娘到底是个女儿,虽说还不到及笄,却也不好随意抛头露面,大家里的女儿向来都是养在深闺,三步不出闺门的?此次大太太这番动作,着实长哥儿他不解其意。 大太太却好似没看到他脸上的疑惑,继续叮咛道:“你五妹妹虽说年纪小,也到底是女儿家,届时让她在马车上等着就是了,别让她下地。自然也别让外头的乌目鼠眼玷污了身份。” 长哥儿筹措一阵,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听他声色很小,五娘就主动笑着招呼上:“还请大哥多多照顾。” 长哥儿微微敛眉,转眼面色恢复正常:“好说好说。” 见两人面上和谐,却不大亲热,大太太就故意笑着揶揄道:“倒是听说你们俩私底下见过面,还互送过礼,怎么当着我的面,倒是拘谨了不少?” 委屈 被大太太这一调侃,长哥儿也只好压住心思,与五娘打趣道:“我送五妹妹《幼学琼林》本是不想她开课了落后进度,被先生责骂。倒不想她还回礼了。且还花了心思送的薄荷茶,虽说质地不算上乘,但心意我是知道的。” 五娘微微一笑:“东西不好,幸亏大哥不嫌弃。”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晨如突然撩开帘子走进来。大太太看她只身一人,脸色不自觉沉了下,似料到她要说什么。 果然,晨如下一句便道:“老爷临来之前被金隽传下的公文耽搁了,传话过来,说太太就先用膳吧,他晚些再过来。” 大太太深吸一口气,阖了阖眸,脸色看来并没半丝不悦,她冷静的站起身子,抖了抖裙衫的皱褶,淡淡哼了一声,才朝长哥儿、五娘吩咐道:“你们先去餐间儿备着,我去看看你们父亲到底有什么忙碌,次次叫都不来人。” 晨如脸色大变,她知道这次大太太是真的生气了。 自从之前五娘当众上演了一出“好戏”,让大老爷顾忌五姨娘,无法如愿迎娶七姨娘后,这些日子大老爷都刻意躲着不来彩幽氽。就算偶尔来两次,也定不会留下用膳,顶多指导指导长哥儿的学业,就走了。 昨日太太就差人传话,让老爷务必晚上过来一趟,本是要商讨让五娘与长哥儿一同出城迎接的事,可老爷差说身子乏了不想动,一转眼却是听说去了紫苇滩三姨娘那儿。 如此作为,不是明摆着给大太太下面子吗? 昨日太太压住了火气,忍下了怨气。今日沉下心,又命人传话,太太向来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但凡有脑袋的人都猜到,她如此三番两次请老爷过来,必然是有要事商量。却不想老爷竟还是不通人性,死活就是不来。 如今可好,气煞了大太太,要找上门去了,若撕破脸皮,大家可都难看了。 长哥儿了解大太太脾气,也了解大老爷脾气。知道若让母亲过去撞见父亲个正着,必然会引起一番波涛,连忙上前挽住大太太的胳膊,轻声劝道:“不过是吃顿饭,先吃就先吃,晚些父亲过来也是一样的,母亲何必劳累一趟,外头这么冷,走着可还冻得慌呢。” 大太太冷哼一声,偏头扫他一眼:“晚些过来?晚些恐怕他身子也该疲了,索性留宿紫苇滩算了。” 长哥儿手臂一顿,虽知道结局多半也的确这样,可作为长子,该劝的,他必须得劝。 这么想着,他索性直接把大太太推回椅子上,拽紧她的手,蹙紧了眉道:“谁能不知道父亲的心意,可若母亲现在找上门去,话头明日传到太奶奶耳朵里,必然是母亲的不对,到时候难免给了有心人士借口。若是母亲今晚忍下这口气,明日一并再问太奶奶讨回来,不是更加保险吗?” 讨回来?大太太脸色一沉,心里万千委屈就要涌出来。要是真能讨回来,她现在倒懒得出这个手了。 看大太太的表情,长哥儿也猜到她在想什么。府里人都知道,太奶奶向来喜欢三姨娘、六姨娘胜过喜欢大太太,虽说大太太是个主母,可在太夫人这个顶尖的权威人士手底下,她却什么也算不上,若一不留神出了错,恐怕还会让太夫人给罢免职任。 丈夫给了苦头,不止没有婆婆帮忙,还得自己吞委屈。即便如此,还要容忍府里姬妾的放肆,打理着大家大业还不能马虎,出了丁点的错,唯恐连这主母的身份都要被卸下…… 有时候长哥儿也是挺同情大太太的,毕竟一个女人要担这么多担子,还一担就是近二十年光景,心性弱点的,只怕都得垮下了。 两更完毕,太夫人快回来了,高潮要来了。再剧透一下,一起回来的,不止太夫人哦…… 好戏 大太太颓然的坐在红木扶手椅上,心里不禁一阵怨气。 郑妈妈听了湘亭的传话,连忙赶进来。刚撩开帘子,就正好看到大太太那副目露寒光,咬牙启齿的表情。她吓了一跳,连忙移开长哥儿,以身体挡住两个孩子的视线,侧身对大太太唤道:“餐都布好了,太太若是现在不饿,两位小人人儿的也该饿了。” 大太太这才如梦惊醒,自觉失态,没再说话,谨慎的看了郑妈妈一眼,面色尽量恢复如常。 郑妈妈见大太太好歹回过神了,忙回身对晨如吩咐道:“带长哥儿与五娘先去用膳,太太这边没什么胃口,一会儿再吩咐。” 晨如应了一声,就推拒着长哥儿与五娘出了房间。 待房间里只剩下大太太与郑妈妈两人了,才听大太太大吐了一口气,再也憋不住了:“我倒是哪里对不起他了?只是让他过来商量商量五娘的事,他有这么不愿见到我?一二再,再而三的躲着我,我是带病还是带丧了?这么招他怨恨?” 郑妈妈一个劲儿的轻抚着大太太的后背,边给她顺气,嘴上也边劝着:“老爷也是一时不得空,没有这么严重,太太别自己吓自己了……” 大太太哼了一声,表情依旧难看:“是不是一时不得空我看得出来,倒像是我欠了他袁家似的,也不看看若是没我冯家的扶持,他袁肃到底能不能走上今日的官位上……”一生气,倒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了。 郑妈妈服侍大太太几十年,自然知道她说的都是气话,平日她随口敷衍两句也就过去了,可今日,她却像是真滞了气,铁了心般,得理不饶人了,嘴上也喋喋不休起来。 “我也不管这么多,今日是他先不给我这个面子,到时候也别怪没提前告诉他。一个三房,再加一个没进门的七姨娘就把他迷得晕头转向,他到底还记不记得谁才是他的结发妻子……”话是一句重过一句,门外的湘亭黛绒见这阵势收不了,早已带着小丫头退开了老大远,不愿听到太多不该听的话。 彩幽氽这边是气氛压抑,人人自危,可这头紫苇滩却是另一番光景。 三姨娘的大丫鬟娇楠细细的在主子耳边呢南了数句,抬起头时,一张巴掌大的俏脸早已满是得意。 三姨娘听完她的话,嘴角轻勾,哧了一笑,确定似的再问一遍:“消息没错?她真打算让五娘明日同长哥儿一路出城去迎接太夫人?” 娇楠自信的点点头:“绝对没错的,这是我安插在彩幽氽的眼线亲口告诉我的,主子放心。” 三姨娘那张本就三分冶艳的脸上,当即浮现出淡淡的刻薄,噙笑一记,冷声朝娇楠吩咐道:“既然太太这么一心的以为老爷来了我这儿,那我也就如了她的心意。你这就去筭轩告诉老爷,我找他有要事相商,让他忙完了事儿就过来一趟。” “主子打算……”娇楠跟三姨娘也有些年头了,倒也算是了解三姨娘的心性。 三姨娘冷哼一声,唇角斜勾:“没错,既然太太这么诚心诚意的要上演一出好戏给咱们看,我这个老爷身边最亲近的人给她点助力,让这出戏变得更火辣,也不是什么难事。” 娇楠眼珠一转,心头已基本勾勒主子的意图了,呵呵,看来这次有大戏看了。 银子 第二日风清气爽,年关将至,今日倒是了难得的艳阳日。 一大早,小库房那边就送来了锦布遮着的几套衣服,撩开一看,竟件件都是彩云丰锦的好料子,颜色更是别致鲜艳。粉憧金贵的上前一一检验,回过头来也是满脸惊喜:“本说这衣服恐怕顶多请府里的绣娘赶制,却不想手工竟都是臻韵坊的出品。” 雪婵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臻韵坊的名号却是整个渝州都再熟悉不过的。她也忙窜上去,将衣服摊在手里看了老半天,跟着惊呼起来:“这手工与五姨娘绣的竟不相伯……”话未说完,她就见五娘的脸色闪了一下,她猛然惊觉自己提了不该提的话,忙默默缩到一边不再吭声。 这里虽然是西稍,可到底是彩幽氽的位置,随意提一个晦气的人,若是被有心人士听见了,免不了就是一阵麻烦。况且五娘这才刚在大太太面前露了丁点头,时局敏感,更是不应多生枝节。 粉憧见场面有些尴尬,忙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小库房的丫头还在外头等着,五娘,这打赏……” 五娘看了雪婵一眼,雪婵咬了咬牙,从袖里掏出几两碎银子递给粉憧。粉憧掂量了一下,觉得分量也差不多,就匆匆出去打发人了。 这头她刚走,那头雪婵就一脸肉痛的望着五娘,闷声说:“上次卖绣品的十两银子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眼看这个月还剩一半,若是下次要用银子,可能就得用前几日太太送来的那些了。” 方妈妈给五娘量身的那天,不止让她挑选了首饰,晚上太太还派人送了一盘银子过来,清清楚楚一数,竟然有五十两之多。本来有了这么大笔救济,这个月她们就不用担心了。可五娘却当即吩咐,不到万不得已,切切还是不要用这些银子,虽然这是大太太对她的补偿,是她们应得的,可用五娘的话说,这些银子,也是用五姨娘的命换的,用下去还是有点下不去手。 可是这会儿她们是真的山穷水尽了,加上太夫人就要回来了,过几日黔州的二老爷,金隽的三老爷也都要相继过来,届时用钱的地方自然比往常更多,恐怕那笔钱就是不想用,也不得不用了。 五娘也知道这个道理,她吐了一口气,才轻轻道:“若是实在不行了,就用吧。只是,能拖,就先拖着吧。” 两主仆这些话,却正好叫打发完小库房的丫头,正回房的粉憧听到了。她俯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面正挂着一只通透玲珑的八宝琉璃镯,这镯子本是她的传家之宝,是她被卖到渝州袁府来之前,母亲特地给她戴在身边保命的。 看着镯子上清澈反射的光圈,她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过了卯时,房门外传来湘亭的催促声:“五娘准备好了吗?马车已经在府外候着了。” 房里雪婵代为应了一声“马上出来”,不到一会儿,就见一袭浅蓝滚边,桃红色彩云丰锦绸面对襟袄子的五娘,头上梳着个大方得体双平鬓,一张小脸粉雕玉琢,发间插了个前几日挑得的红宝石坠型玉簪,缓缓踏步出来。 今日两更完毕。么么大家哦~~ 坐车 湘亭双眼瞬间一亮,即使看多了各位小姐、姨娘的派头,还是忍不住惊艳:“到底是人靠衣装,佛要金装,换上一身行头,五娘可是出脱水灵多了。” 五娘捂着袖子半是娇笑,湘亭看时辰不早了,往后看了一圈,最后视线定睛在粉憧身上,对五娘提议道:“多数的丫头都是长哥儿房里的,五娘这边带一位贴身的就够了,就让粉憧跟着吧,粉憧也是见过太夫人的,说起话来多少能帮您定住身份。” 五娘点点头,回头吩咐雪婵照看好院子,就带着粉憧一路向外走。 来了这个异世界八年,五娘却还从未当真见识过府外的景象,想着今日出门时定然能见识见识,可一到大门口,湘亭就取了个丝面的女儿家特制的斗笠给她带上,才放她出门,这一遮掩,她看什么都是朦胧,哪里还说什么见识? 虽知道古代的小姐出府都是需要遮掩的,不得让外面的市井看到自己的摸样,而有损清白。她以前没遇到过还有几分不信,今日,她算是信全面了。 出了府,外头一行金镶铝边的车队早已静候多时,最前头的马车边,长哥儿毅然站立着,看到她出来了,上前招呼两声,就道:“按理说五妹该有单独的马车,可临行前母亲特地吩咐,让这一路我多给你说些太夫人的事儿,也好你不用一会儿一无所知,不如去的时候,你就与我同乘一辆马车,到回来再分开吧。” 五娘回头示意般的看湘亭一眼,见湘亭朝自己微微笑着,点点头,她这才敢应:“那就麻烦大哥了。” 说话间,两人就进了最前头的锦绸车厢内,粉憧与长哥儿的贴身丫鬟红宜并坐在马车外头,不一会儿,车队就叮叮玲玲的起步了。 马车内,长哥儿先还有与五娘隔得较远,可马车行至颠簸,两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五娘仰头,看长哥儿一张脸因距离而有些尴尬,垂头娇笑一记,长哥儿的脸更红了。 “年纪大了,倒是好久没与哪个妹妹触这么近了,五妹可别笑话我。” 五娘想到前世里,小时候自己与弟弟也是常常挤在一个沙发里,吃东西,抢鸡腿也是毫不客气,不禁有点想念当时的生活。当时的她无忧无虑,怎么会想到成年后会嫁给一个负心的男人,还因此而搭上自己的一条命呢。如今后看,自然忍不住唏嘘。 “其实当年五姨娘进门,还是太奶奶搭的桥,只是不知年事久远,太奶奶还记不记得了。”长哥儿见两人气氛尴尬,连忙提起最紧要的话题。 五娘神智拉回,努力回忆记忆力太夫人的样貌,大概轮廓她是记不得了,毕竟当年也只是匆匆一撇,可她不会忘记太夫人当时那双眼,虽说因为年纪而沾染些皱褶,可那双眼却精明得根本不像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那样的明镜,那样的通透,好像世界上什么事都逃不过那双厉眼。 只是那双眼睛虽然犀利,但当看到自己时,却露出一分怜惜,也就是因为那一分的怜惜,让五娘这次原意赔上前途,助大太太赌这一局。 男主+入v公告 马车一路匀速未滞停半分,长哥儿也不管五娘听进没有,只管一个劲儿的说:“太奶奶性子倒是与一般的老人家没什么差别,甚至比不少年轻人来好相处,一来没有父亲食古不化,二来不若母亲那般小气难惹……”说到这里,他还若有所意的看了五娘一眼。 五娘惊讶,这长哥儿竟然对着她说大老爷、大太太的不是,他不怕她去告状吗? 似是为她解惑,长哥儿径又笑着说:“父亲食古不化,母亲小气难惹,都是太奶奶去年回来当着满府的人说的,我这可不是嚼舌头根,五妹可不许说我的不是。 五娘忙摇摇头,目光坦然:“大哥说的哪里话,就算小五千万个心思,也不敢将念头动到大哥头上。”说完不等长哥儿细思,又可怜巴巴的嘟囔起来:“这府里人人都有一副玲珑心思,小五不像别人那么本事,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就好,只想安安心心的吃口安乐饭,大了容母亲许个殷实的人家,也就过去了。” 这番说词长哥儿也不知信是不信,只是又笑了两下,打趣道:“我只是戏弄你一下,你何必当真呢。” 五娘没因他这句话而放松,反而继续低垂着头,看她这不像假装的神伤摸样,长哥儿先是一愣,后才半信半疑。若是这五娘能当真安安分分,不要起什么波涛,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马车稍停,没到一会儿外头就响起红宜的禀报声:“长哥儿,五娘,地儿到了。” 两人撩开帘子,果然见马车已停在了城外石坡的迎送亭边,两人先后下车,顺着石坡往下俯视,只见一片黄土之中,当真一列车队缓缓而来。 “太奶奶来了。”长哥儿用不知喜乐的声音,轻轻诉道。 五娘脸色未变,唇庞轻笑,轻轻嗯了一声:“终于来了。”是啊,太夫人不来,往后的戏可都无法开场呢。 眼看着那对雍容华贵的车队由远而近,慢慢攀山而来,越来越近,车队最前面的帘子撩开,露出一张三四十岁的婆子脸来。 粉憧显然是见过这位婆子的,不禁唤出了声:“是唐妈妈,没想到唐妈妈今年跟太夫人一同回来了。” 再看后面车队里也纷纷露出女眷脸面,红宜也惊呼起来:“还不止呢,香染姐姐和青竹姐姐也回来了,这倒是稀奇,往年两位姐姐回来一位都难得。” 说话间车队已经近在咫尺,五娘细看,这车队最后面,装阀好的竟然是大大小小的箱子,再看这浩浩荡荡一队人,这哪里是回来过年,分明是整个儿搬回来了嘛。 车队停好,最前面车厢的喜红色车帘撩开,唐妈妈踏步下来,朝车内抬手恭迎,五娘屏住呼吸,想着太夫人就要现身了。 可不想,马车内却传出个清润浑厚,却略带稚嫩的男声:“唐妈妈不要客气,我自己下去就好。”话音刚落,车厢内,一个清新俊逸、仪表不凡的翩翩少年便钻了出来…… 他下到车边,理了理衣襟,一双如玉净透的双眸微荡淳色,看着长哥儿就唤道:“少航世弟,可还记得世兄我?” 长哥儿先一愣,后是掩盖不住的满脸喜色,疾步迎上,激动不已:“天皓世兄,好久不见。” ps:铛铛铛,太夫人虽然重要,但怎么也不抵咱们的男主重要,哈哈哈,男主登场咯。 嗯,明天就要上架了,如果有因为要付钱收看,而放弃初画的亲,初画也谢谢你们之前的一路跟随,有你们,才有我写下去的动力。而愿意始终相伴初画的另一部分读者,初画也只能说,我会用我最大的努力来回报你们的支持,告诉你们,你们的选择没有错。 好吧,虽然人家告诉我,应该写点剧透引诱读者继续跟文,可是剧透什么我真的不擅长,只能择中的说点重点了。 第一,男主华丽登场,绝对俊美腹黑,满足你的YY欲。 第二,七姨娘到底能不能顺利嫁进袁府?七姨娘与大太太打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大太太这么恨她?七姨娘又有什么能耐,能劳动太夫人亲自做媒?七姨娘……哎,反正七姨娘疑点重重哦。 第三,五娘的计划会不会成功?五姨娘的仇能不能报?粉憧的秘密,正院儿的诡计,三姨娘的野心…… 五娘要从一无所有,到什么都有,还得收复各路牛鬼色神,前路难行,她要如何踏步? 好了,说多了就不珍贵了,大家尽管往下看吧……此文签约并唯一发表于【言情小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