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日影低垂，斜照在庙宇。 大门两旁斑驳的红柱侵染成萧条的暗黄，白墙残破青瓦断落的残片杂乱的堆在墙角，风掠过树梢像是阵阵诵经声般回响不停。 远处山路终于瞧见了迟迟行来的马车，一匹寻常的棕红色老马，车身也罩着寻常的粗布，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平头百姓。 春碧眼神闪过诧异，但马上又变得了然，看来这位王妃的处境比她想象的还要差些。这位名头不小，但其他的事情她也知道的不多，只是被管事的叮嘱这位夫人犯了错要在这里关上一段时间，不方便带着贴身丫鬟，所以雇了她仔细伺候着。 车到了近前，春碧换上一脸笑，热络的迎了上去。 “奴婢名唤春碧，今后就负责照顾夫人。” “夫人，您当心。”伸过来的手枯黄细长，肉色凹陷，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撰住一串念珠，手臂处的袖子空落落的，一次没有扶到，春碧微微向上抓了一把，摸到了膈人的骨头，她不动声色稳稳的拖住。 春碧小心的搀扶着妇人从马车上缓缓踏下，转头细细打量着昔日名动京城的叶五小姐叶青岚——想当年，五小姐出嫁，聘礼的箱子抬了整整一里地，送亲的仪仗比这座山上的人还要多。豫亲王一身红衣跨在高头大马上，俊眉冷目仿若天神下凡，这京畿之内不知多少小姑娘心生羡艳。 可现在呢？ 明明不过双十年华，发髻却枯黄无光其间夹杂着缕缕银丝，本该是明媚的双眼却眼眶红肿眼窝深深凹陷下去，无神的盯着虚空，面容枯槁形销骨立，哪里还有什么花容玉貌。春碧摇摇头，说不出是叹息多些还是扼腕，侯府小姐又怎样？才华横溢又怎样？被抄了家，灭了族，最终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能送来法觉寺，已经是王爷看在小世子的份上法外开恩。 时值深秋，草木萧瑟，凉风裹着树叶扑面而过。 “夫人，小心台阶。”这一道走过来，这人只是在春碧的搀扶下慢慢前行，瘦弱的影子摇摇晃晃仿若随时要消散，春碧不敢撒手，害怕只要松开，这人便会倒下，随着这满园的枯草随风飘散。 直到进了正殿，叶青岚眉目之间才恢复了些许神采，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春碧迟疑了一下，若是人在她这里出事了她也不是很好交差，抬头却看到那人坚定的双眼，这才道了声：“奴婢遵命”退了出去。 叶青岚燃起三炷香，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用力之大连隔着门的春碧都能听得见响。摇曳的珠钗似乎要从发间坠落，可她仿若未觉。 “弟子叶青岚，自知罪无可恕，唯有一死方可洗刷前罪，未曾赴死皆因有一心愿未了。小儿阿望出生便不足月，如今已经三岁之龄可体虚畏寒柔弱多病，弟子愿诚心礼佛余生青灯长烛，还望菩萨垂怜把弟子余下的岁数留给阿望，保佑他一生康健，富贵安乐。” 言毕，叶青岚举起签筒闭上眼轻轻摇晃起来。 春碧早听了庙里人的低声絮语，不由把门扒拉开一道隙缝向里面瞧去，世人皆道叶六小姐聪慧，她看来却不是这样，明明痴傻的可以，头回听说寿命还能让人，简直病急乱投医。 下下签 曹操遗弥衡投黄祖天边消息应难问切莫私心强妄求若把石头磨做镜精神枉费一时休。 此签安静守旧之象凡是守己则吉千般用计一旦皆空安心守旧不必强求。 下下签，叶青岚撰紧手中木牌，连呼吸都变得凝重，她站起身眼前却一阵阵发黑，“噗通”天旋地转的跌在地板上，手上一直捏着的念珠散落开来，滚了一地。 “夫人！”时刻注意着这里的春碧急匆匆奔了进来，连忙摇晃着她。 叶青岚怔怔的望着捏着断掉的念珠，好像隔绝了声音，眼泪涌动着流淌而落。 自少年时李铮送与她，这念珠一直陪伴了她多年，今日竟然这般断了。可是寓意着他们夫妻缘尽于此。 “断了断了……” 叶青岚喃喃的念着，眼前走马灯一般晃荡过无数人脸。 惊诧的，恐惧的，愤怒的，哭泣的，嫉妒的，求饶的…… 回顾过往，她事事争先分毫不让，全然不顾旁人，到头来，却终究是害人害己。到如今，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吗。 这些天，她为了叶府的事不停奔波，可是那些旧日的闺中密友全数闭门谢客。这倒也罢了，毕竟涉及到皇家，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可是明明与安宁侯府两代姻亲的卫国公府竟然为了保命不惜落井下石。 若不是王爷，恐怕她现在都没有站在这里的机会了。 李铮劝她放下，可是怎么能够！自从生下阿望不小心染了风寒，她便身子每况愈下，时至如今在汤汤水水的灌溉下早已是个装满药草的躯壳。若是在早些，怎么会让他们这么欺负叶家。 种种情绪闷在心口，压得叶青岚喘不过气，她猛的咳了两声，喉咙一甜，溢出鲜血。瘫软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 “夫人！您没事吧，”春碧骇了一跳。一边掏出帕子擦她脸上的泪水，一边又劝慰道，“夫人，您别慌，先站起来，我这就去请城里最好的手艺工匠把串珠接起来，保管还和新的一样。” 叶青岚摇摇头，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断了就是断了，就算再接起来，怎么能和新的一样？回不去了，再回不去了。叶府上上下下百余口被杀，不满十岁的幼儿只能终身为奴为婢。叶青岚心头一颤，再次吐出血来。 一串串的血像是流不尽一般，春碧吓得连退两步，跌在地上。 叶青岚捂着唇，可是嘴边的血似乎流不尽一般，瞥见地上被血沾染了的佛珠渐渐变得焦黑冒起烟气。思绪转回过往 “这佛珠送给你，御医在菩提子内浸灌了药，长期佩戴可以养气安神，强身健体。”树下的李铮一身白衣，冰冷俊美的面孔精致如谪仙，唇角微扬绽开浅笑。 无论对着谁，他总是冷淡淡地板着脸，可是那日，他把她单独叫离了宴会，月梢下那样温柔的笑。 叶青岚仿佛看到昙花盛开，她摸着悸动不已的心脏握紧了念珠。 这一握，就是一辈子。 叶青岚强忍着胸口的钝痛，对着兀立在一旁的春碧道：“走，快走！” 如果念珠早早就被下了毒，她定然是活不过今日。 春碧似乎也反应过来，她咬牙道：“夫人您保重。”说完，便飞快的朝门外跑去。 “咚”眼见着春碧马上要跑出大殿的拐角，却突然委顿着倒在地上，自她背部穿透了出寒光闪闪的剑刃。 一身白衣的李铮露出身形。这大殿里，不是灰扑扑的地面、结了网的房顶，就是沾了血的佛珠，快要死了和已经死了的人。 他一步步走近，周身纤尘不染，面目冷淡，眉间带着皇室一贯的清傲，寒凉的眼掠过春碧又转过叶青岚，不带丝毫涟漪。染血的长剑映着叶青岚红肿的眼。 叶青岚望着他，仿佛现在才认识这个人。站在她面前的人，如此陌生而疏远。 “为什么？”她颤抖着开口，茫然的眼神盯着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又要娶她，为什么要杀害无辜的人，她甚至不敢想侯府突如其来的灾难是不是这个男人一手策划的。 李铮把念珠踏在脚底轻轻一旋捻了粉碎，继而蹲下身，静静的凝视着她惶然的脸，棱角分明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温柔的替她拭净了眼边的泪痕。 原本只是神智恍惚，这下连眼睛也开始模糊了。她不想哭，可止不住泪。 “叶家，挡了我的路，青岚你安心去吧。”低醇的音色轻轻响起，在耳边絮语飘荡，如同情人间最温柔的痴缠。李铮温柔的整理着她鬓边垂乱的发，一点点擦拭着止不住的、烙在衣衫上的血。 这双唇曾经在她枕边说出最动听的情话，而如今却用着同样温柔的语调说着离别。而始终不曾改变的却是浸染着寒冰的双眸，冷漠不带丝毫缱绻。 叶青岚笑了，她笑自己傻，直到今日才发现所托非人。不，也许并不是今日。她这一生自诩聪明绝顶，其实也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傻瓜罢了。 她看着李铮不然纤尘的容颜，心里不甘和愤怒交叠在一起快要把她烧毁。她扑在李铮身上把他压在地上，紧紧抱住他，疯狂的撕咬着他的唇，把鲜血一寸寸的送到他唇边。这种毒是靠皮肤接触，那么日积月累她的血液里一定也是含有毒素。她要死了，也要李铮给她陪葬！不能生同衾，不如死同椁。和一个不爱的人一起下地狱吧。 李铮挣扎了两下毫不费力的推开她，然后唇角微扬，如同摇浆荡开春水的层层涟漪：“你想让阿望没有父王吗？你走了我会照顾好他。” 只一句话，便让叶青岚失去了所有力气，她瘫倒在地上，五脏六腑翻涌着绞痛，微微放大的瞳孔像是失去了探寻的焦距。 见到她没了气息，李铮再次俯下身，白皙的手指盖上了她的双眼：“早些走了何必这么麻烦，我知你心里放不下他，已经早一步叫他去等着你了。” 第2章 侯府 “春桃，回来回来，你是不是又去落枫院了。” “司棋姐姐，你怎么知道？” “你瞒得了旁人可瞒不过我去，那天管事娘子的小公子打我面前过去，我一闻好香啊，可不是苏糖桂花糕，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手艺这么巧，都快赶上我们府里的春桃妹妹啦。” “姐姐！你讨厌。” 女子的低声笑闹回荡着传到耳中，叶青岚愣了愣神，许久才想起这声音似乎是早早便许了人家的她的大丫鬟司棋和突然逃出府去音讯全无的春桃。记忆中这两个人相貌都是模糊的。那时候她还小，一心想着讨好老祖宗，在众姐妹里拔得头筹，全然没顾上其他的事。以至于连司棋嫁给谁，春桃为什么突然逃出府也一无所知。而且那个时候的她，就算是知道了恐怕也不会在意吧。 怎么会想到她们呢？难道往生了的人总是会在轮回路上忆起故人？叶青岚猛地睁开眼，就看到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窗外下着小雨，内室暖烘烘一片，凝神香自青炉中袅袅升起飘散在室内，驱散生疏的寒意。她记得，自出阁后不过月余，她便随着豫亲王去了扬州封地，那里冬日不比京中寒冷，但是潮湿的水汽却始终阴沉沉地刺入骨髓，没有地龙的火气，无论怎么熏香房间里还是潮湿，一场场秋雨层叠着寒气，没多久便染上风寒，虽然性命无忧，身子骨却是大不如前，每每阴天下雨双腿腿骨如针刺火灼。如今怎么全然没了疼痛？ 不，不对，她忘记了，她明明已经死在那个寺庙里。 肺腑之中的疼痛全然消失不见，叶青岚抬起头，缠绕的丝幔打着漂亮的结子自床头垂下，此结名唤平安，叶青岚还记得这是她六岁那年娘亲手把手的教她如何编织系扣。这东西本应挂在叶府她的闺房。 “来人！”叶青岚惊慌地高喊道，她想迫切的知道，语气难免有些急促和失措，抬手时看到自己短短的小胳膊突然就脸色发白的熄了余音，怎么回事？ 她这副模样，倒是吓坏了外间候着的两个丫鬟,她们惊慌之间急匆匆跑了进来，珠帘散动着叮叮当当地发出响动。这声音倒是叫叶青岚回了神，注意到眼前的二人。 她们皆是着着府中下人制式的淡青色裙琚，年纪稍长神态恭谨的是司棋。脸蛋圆圆，清秀漂亮些的是春桃。叶青岚定定神把这些默记在心里，总算是把先前忘记的一些事情和人脸对上了号，只是…… “五小姐。”二人见了礼。 司棋当先踏上前问到：“五小姐，可是做了噩梦？我让春桃给您端碗宁神汤来。” 是了，她在叶府众多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五，家里的吓人都叫他五小姐，不过这个称呼实在是太久没听到了。叶青岚由着她擦掉了额上浸出的汗，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到：“司棋，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叶青岚心中隐隐有个想法，但害怕想岔了，所以便试着迂回的询问，她刚刚才想起司棋出阁的时候是十六岁，正正大她六岁，所以才有此一问，也好确定时间。 司棋手下帕子微微一滞，难道是小姐嫌她年纪大了？莫不是去进学的时候听了那个丫鬟婆子乱嚼舌根，想早早把她打发了？这样一寻思她脸色一肃，心中便有了计较，她跪下来认认真真地给叶青岚磕了个头。 “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小姐。” “你先起来。”叶青岚一看她神色就知道她想岔了，但没有打算解释，也没有过多的询问。司棋的刚刚的举止已经说明了，至少现在她是没有到十六岁的。 难道自己真的回到了小时候？这个想法未免有些荒诞不经，可是心中却已然被突如其来的念头站满，一颗心脏盛满了喜悦和颤抖。 叶青岚撰紧了衣袖，一把跳下床：“司棋，给我更衣，快些，我要去见母亲。” “五小姐，地上凉，可别……小姐，”司棋吓了一跳，今天小姐是怎么了，平时虽然争强好胜些，可都是写小孩子的胜负之心。一切举动看似任性也都在预料之内，今日呢全然不顾礼数，这，实在是。若不是人一直被她好好的看着，她真的怀疑小姐得了失心疯。 “小姐，二夫人嘱咐过了不见你，她……莫不如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您禁足解开了，也该让老祖宗高兴高兴才是。”司棋看着五小姐满脸期待愉悦之色，忍不住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呐呐的住了口，得，这事她劝不了，其实也好，母女哪有隔夜仇啊，兴许二夫人只是一时气闷，她要是把小姐劝阻了岂不是搅合在人家中间，枉做恶人了。 打理好五小姐身上的衣物鞋帽，又替她紧紧系上披风，还是忍不住端过春桃送来的茶水递到叶青岚面前。 “小姐，到了二夫人那里，你可要顺着她说。” 叶青岚这才一愣，经过司棋三番五次的提醒，她突然想起这个时候的“自己”现在还在和母亲冷战呢。若是算算时间，恰好正是弟弟出生不久，百日宴刚过，席间母亲赞了八妹妹两句还踩了一下她。把她气的甩袖离席回到院子里连砸了两个瓷器才消火，父亲也发了火，罚他禁足。这事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幼稚可笑，小时候总是听这帮子丫鬟奴婢碎嘴闲语，久而久之便觉得妾生的八妹妹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下贱种，处处欺负打压她。原本并没有什么矛盾也变的针锋相对起来，究其原因，错处还是在她，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她妹妹，怎么能听人唆使便阖墙相斗，倒叫外人看了笑话。 也不知上辈子八妹妹许了什么人家，这些事合该都是母亲做主的，叶家破落之前，她嫁了豫亲王，作为她的妹妹想必也是不会差吧，虽然分着嫡庶，可她们之间，原也是一衣带水的。 因着母亲带了弟弟，叶青岚便交给了她的乳母平安嬷嬷教养着，先前在母亲青竹苑旁侧的小院。因为叶青岚自己嫌弃小孩子夜间哭闹睡得不好，主动提出搬走，早些年二房无子，祖母连连给爹爹纳了好几房的妾室，二房几乎所有空院子都被那些叫得出名字的姨娘，叫不出名字的侍妾塞得满满当当。最后由祖母出面做主，叶青岚这一搬便只得搬到了四房的院落里，四叔成家较晚，长年外任，借她住住原也是不妨事的。 只是坏就坏在不知谁是有心还是无意，刻意传出二房要侵占四房的宅院，四叔虽然名唤叶文厚，可做人却一点也不厚道，明面上两袖清风高洁傲岸，实际上内里小心思多多，是叶青岚见过的第二有心计的男人，这辈子重来一次，叶青岚可不敢“侵占”人家宅子，至少两年之内要搬出来才行。 否则等人外调回京里，后患无穷，小心眼的文人最为难惹，因为他们行的的小人的做派，却会在大面上把自己伪作的如同圣贤。 一路走来，府中山水花草依然是旧日的模样，西墙矮门上垂落着藤草婀娜摇曳，旁侧的小院子里种满了远道而来的海棠，此时已过了花期，树上缀着沉甸甸的红果，小时候馋嘴偏要丫鬟摘了来吃，酸酸涩涩并不好吃。这些一一对照着小时候的记忆。祖父武将出身，当初建这宅子重顾了气派，反而在细节上失了精巧，比不上扬州的宅院雕梁画栋巧夺天工。 叶青岚转道，去了祖母至善堂的路，她现在住的地方这里离着那里近些，若是禁足解开了还不去给老祖宗请安，叶府没有藏着的秘密，丫鬟婆子口耳相传，到了老太太那里，叶青岚敢保证决计剩不下什么好话。 “五姐姐。”穿过游廊，便瞧见小十妹驱使着丫鬟在小花园里捕蝶，粉嫩的小脸微微扬起玉雪可爱，梨涡隐现微微笑着向她问好。作为长房的嫡幼女，与她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姐姐不同，这位日子过的极其舒坦，也算是出了名的惹祸精，其作死程度不下于自己分毫，现在年纪还小，再过几年便是与叶青岚针锋相对的不二之人。 “十妹。”叶青岚叹了口气，别人家都是一致对外，只有叶府兄弟姐妹争斗不休，偏偏某个老婆子很喜欢看他们这些小辈儿一较高下。加快脚下的步子，也不知道她上辈子是吃错了什么药，一心一意想要讨好这个老太婆。她可记得，自己出嫁的时候这人只是意思意思的送了件五彩锦帛被子“聊表心意”，给十妹妹添妆的时候却是差点掏出了棺材本。当然老祖宗自有她的解释——青岚，你要嫁到王府去，以后不缺这些黄白之物，祖母送你一床被子，祝你们夫妻永结同心。 满堂宾客笑着应，谁敢说半个不字，那个时候叶青岚自己也是个傻的。真以为祖母偏疼自己。如今自己经历过一遭，这才明白，嘴上说些什么都是虚的，实打实的做出来的才是人心，一个人做出来的行动，才是最贴近她本心的想法。 府里人人都道老太婆喜欢五小姐。说着说着，连叶青岚自己都信了，真真落到实处，她才明白，祖母最为偏爱的还是大房，准确的说，是她的大儿子，什么大少爷十小姐都是虚的。祖母喜欢他们，也不过是因为他们是大儿子的儿子和女儿。 至于嫡长女，三小姐叶清月为什么不受宠，一方面是因为她相貌平平，更多的却是因为她是嫡长女，叶府实打实的门面，从小便被宫里的老嬷嬷静心教养着，只等皇位定下来便会送入宫里表忠心用的。 叶府的侯爷爵位是世袭罔替，虽然比不上开国公和晋国公功在社稷，重权在握，但也是随着先皇马背上打下的江山，当年老老实实交了兵权，后辈全部弃武从文。先帝大加赞赏，亲赐下御笔直抒的牌匾现在还在正门头牌挂着。不握兵权不入派系，靠着这一份“荣宠”叶府也算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清贵士家。先祖原意也是极好。只不过有些麻烦实在不是你躲了，就不会找你上门。 既然重来一次。她倒要看看这背后的麻烦究竟是怎么个样子。糊糊涂涂活过一世，现在只打算清清白白的死。 第3章 祖母 秋雨来的快，去的也十分惶急。 “五小姐，您等等，这还下着雨呢” 叶青岚张开手没有接到雨水，再不等后面举着伞慢慢走的司棋，一个人当先走到了前面去。穿堂而过的寒风打透了叶青岚单薄的衣衫，可她却觉得从未这样高兴过。 这里的一切都是原有的模样，如果这不是梦，那她真的重生了？ “五小姐。”褶子上堆满了笑的婆子一伸手挡在叶青岚面前。衣袖的料子是江西云窑，比寻常的官家阔太太还要气派几分。 这人是祖母跟前的使唤婆子，也是陪嫁过来的老人，忠心耿耿可昭日月为了伺候老太太，一生未曾婚嫁，到老了祖母赐她姓氏，脱了奴籍，随着他们姓叶，算得上是半个长辈。 “嬷嬷。”叶青岚老老实实的行了礼。 叶嬷嬷侧身避开，却没像寻常那样提醒她换了衣衫再去见礼，而是摇了摇头说道：“老太太现在正在迎客，五小姐稍坐。” 说完，便安排着祖母身边的两个小丫鬟把她迎到了耳室。 叶青岚一愣，顿时有些吃不准这是什么情况。寻常的外客前来拜访都是在前院大房的人接待，能得祖母接见的必然是一位女眷，并且这位女眷身份和辈分都不能低。才能让叶嬷嬷这么重视的叫她先避开。 叶青岚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起这个时候叶府里来了什么女眷贵客，时间完全对不上号呀,难道她的重生改变了原有的事件脉络？一想到这个可能，叶青岚吓出一身冷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口干舌燥提起一壶茶水就往嘴里灌。 “小姐，这不合规矩，我给您斟茶。”司棋立刻拦住了她。“况且，这茶水都凉了，我叫厨房新做一壶送过来。” 叶青岚停下手中动作，眨眨眼睛，望着她：“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叫厨房新做一壶茶水……” “不对，上一句。” “上一句？”司棋仔细的想了想，不确定的道，“小姐，我给您斟茶？” “对就是这句，司棋，你把衣服脱了，快点！”叶青岚边说边动手去拽司棋身上的衣服，此计甚好，她倒要看看来的是何方神圣。 “……” 祖母不喜熏香，就连淡淡的龙涎香也不成，是以每次进去请安前，他们一众小辈都会在耳室换了一套新衣进去。不然就算是闻了一丁点也会吵嚷着头晕、头痛，这里侍奉的丫鬟更是一点素香也不得沾染，叶青岚曾亲眼见过被打出去的丫鬟只是因为在花园中过多驻足。 而如今，即便是隔着帘子也能闻到浓重的香，那种香气仿佛腻到骨子里。 “你干什么？”低着头端着茶盏向前走的叶青岚还未靠近第二道帘子，便被拦住。 “给五小姐送茶。”叶青岚故意低着嗓子说道。这个借口是早先想好的，毕竟这里的丫头不可能知道五小姐要没要了茶水。 “五小姐在那边，快出去。”丫鬟年纪看着不大，口气却凶巴巴的，秀美一挑把她赶了出去。 叶青岚一直低着头，应了声是，却小心的自帘子掀起的一角瞧见了一块红色的袍角。 本朝陛下公正廉明，仿效先贤重订了古礼，大到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小到公卿侯爷能纳几个妾室，仆人的衣料用什么样的清布，这些东西嫁入王府之前，宫里特意派了礼官教导，比如说刚刚见到那块红布，就是苏织的厚锻，本朝律法，这种布料只能用于男子官服，寻常人家皆不得私用。 就算是在朝里做官的大老爷和她爹，回家了也要立刻脱掉那身锦缎，更不要说穿着进了后宅。 老太太房里突然出现了陌生的男子。 这事可大可小，毕竟是老太太比不得寻常大闺女，忌讳许多，先前叶青岚只是觉得祖母无端拿他们这些小辈寻了乐趣，现在嘛，人老成精，外一人家真真是有其他目的也是不得不防的，毕竟上辈子到了死叶青岚也未曾知道侯府叶家怎么一下子就被连根拔起。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三皇子也是经常和大哥二哥一道出去赏花赛马，大哥叶宗乾作为大房的嫡长子，忠厚中略带傻气，书念了几年学问做的不好，力气蛮大随了先祖可惜未曾习武，二哥叶宗槿是三房的长子平素喜欢拈花惹草，早被三老爷和老太太轮番批评教训，如果不是触到了利益的实处，相信谁也不会去拿两个糊涂臣子动刀子。 这件事，只能烂在肚子里，要叶青岚宣扬出去是绝对不可能的。说出去受影响的不过是三姐的清誉。 印象中，前世也有几次不打招呼就过来的时候祖母对她黑了脸，那时候还以为是教育她不守礼数，现在看来，却是不然，恐怕那个时候就是叶青岚恰巧坏了老太太的好事。只是那个时候她根本不曾在意过这些。 “五小姐，老夫人请您进去。”一个面生的小丫鬟前来请她，身量不高看上去年纪不大。 “你来府里多久了。”叶青岚随口问道。 那小丫头没有答话，只顾默默引路，司棋觉得诧异，刚想开口，叶青岚摇头拦住了她。 这个怕不是府里的人，问的太多反而不好。若是叫躲在暗处的人生了警惕，想再调查就麻烦了。为今之计只得先稳住他们不要打草惊蛇。 老太太喜欢鸟，在檐下立起横杆，杆子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鸟笼，有专门的丫鬟每天伺弄这些小鸟，品目繁多，有的是宫里赏的，有的是下属的官员为了讨好的进献，还有些则是亲眷送的，无一不是珍惜名贵的品种，只是画册上见过，金娇玉贵比起人来还要脆弱许多。 祖父在的时候还经常斥责祖母，后来祖父不慎伤病亡故，大老爷继了位，祖母的各种爱好愈发地肆无忌惮起来。那是侯爷他亲娘，又不是什么无伤大雅的爱好所以也就由着老太太去了。 “五姐儿来了。”老太太满头银丝面容枯瘦，但总是耷拉着眼皮的眼睛里却精亮有光，摆摆手叫叶青岚免了礼，唤她上前，小时候见到祖母那满头白发，加上祖母总是病怏怏的躺着、侧卧着，还以为祖母她时日无多，谁知道，最后满府的人都死了，老太太硬是凭着亡夫挣下的诰命免于一死回了岭南老家颐养天年，也算世事无常。叶青岚记得小时候见她多是倚坐在太师椅上，懒洋洋的斜睨着自己，慈爱祥和。 可是如今再看怎么不见慈爱，只剩斜睨了？ 叶青岚敛起思绪，犹豫了一下想起小时候的样子，笑呵呵奔了过去摇着她的袖子：“祖母，您可要给岚儿做主，我娘亲她太不像话了，她那么喜欢那个贱妾的孩子，怎么不认她做亲生骨肉？我知道祖母您最疼我了，岚儿也最喜欢您，父亲罚了我禁足，这一解禁岚儿便赶过来看您。” “好孩子。”祖母拍着她的手背，掌心温和宽厚，“好孩子你受委屈了，这帮没良心的，他们不疼你祖母疼你。瞧这小脸饿的，祖母可不是要心疼死。” “婉萍，吩咐厨房备饭，时候也不早了你给二房的人传话，说是五姐儿在我这儿留下用饭。” 正这档口，叶嬷嬷打开帘子绕过屏风先是瞧了眼叶青岚，然后低声禀报：“八小姐来请安了。” 祖母立刻敛了眉间的笑，换上一副倦色，却也没看叶青岚，摆摆手道：“让她进来吧。” 若是平时的叶青岚，这时候怕是要大吵大闹一番然后甩袖而走，可是现在吗，她还是想见见她的庶妹的，至少先改善下关系。 叶青岚与叶青梅的明争暗斗，从府宅里延伸到小学堂，她自己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事，便是叶青梅因为妒忌偷偷撕烂了她画的一副杜鹃白鸟，那副画，原是打算在一众姐妹中赢得先生夸赞，然后在祖母大寿之时一展风姿以全了她炫耀的心思可是生生的被叶青梅给毁了，怎么不气。因为那事她还打了叶青梅一巴掌，虽然打过就后悔了，不过既然做了也只得硬生生的挺着气，大抵叶青梅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以至于后来，叶青梅再也不和她说过什么，只与薛姨娘躲在宅院里不怎么出来。最后一次见到，便是她出嫁那天叶青梅怯生生的羡慕的目光。 如今忆起，只余下愧疚。好在现在那事还未发生，现在就算是被毁了画，叶青岚也绝对可以淡然处之。女孩子的名声，可比一副破画重要多了。 虽然是同为侯府小姐，可是八小姐因为是妾生子，身份比之叶青岚低上不少。素色的衣袍花纹甚少略显单薄，身材瘦弱纤瘦，瓜子脸桃花眼，虽然年幼却是出落的端正漂亮，无论眉宇身量完完全全的随了她娘亲薛氏。 “祖母。”先是问了祖母安，到底是小孩子，藏不住心事，转头见到坐在一旁笑望着她的叶青岚，神色僵硬起来。 “五姐姐。” “八姐儿还没用过饭吧，不如留下来给我老太婆做个伴，祖母最喜欢热闹。”老太太一手执起叶青岚，笑眯眯的抓起叶青梅的手。 “是啊，八妹妹就留下来吧，你不来祖母可念叨的紧。”叶青岚乐得如此，立刻帮村道。 “这……姨娘叫我早些回去。”说道一半，猛地瞅见老太太微微向上抬了眼皮，立马把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不过能陪着祖母和五姐姐用饭是梅儿的荣幸” “既如此，叶妈你去吩咐下厨房，添菜加碗筷。” 叶青梅心里一慌，祖母念叨她什么？难道是今日请安来的晚了些被记恨上了？她从小便看人眼色行事，事事不舒坦，所以遇了情况，首先想到的就是坏处，哪里会想到只是叶青岚胡诌的托词。 老太太也是眼皮一跳，今日这五姐儿怎么转了性子，难不成是要在饭桌上吵？想通了关节，老太太再次半阖起眼皮，落座的时候把二人隔了左右手各一个。不偏不倚。 对于往日的叶青岚来说不偏不倚便是最大的侮辱，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祖母那点小心思她看得门清，只是还摸不准这老葫芦里是什么药，所以不打算计较罢了。 一顿饭在叶青岚的刻意奉承，老太太的笑语欢声中结束，三人各自心中有事，所以不久便散了席。老太太和叶青岚自不必说，叶青梅突然对上自家嫡姐的笑脸有些适应不过来，饭菜食之味如嚼蜡，明明昨日还是一片寒霜冰雹，今日却突然换上阳春白雪。有鬼！这其中一定有鬼，这事还要从长计议，待她回府禀告了姨娘再做定夺不迟。 叶青梅懊恼不已，薛姨娘早叫她小心了这对母女，她们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生生把她们母女当猴子戏耍，实在可恶。 第4章 表姐 “八妹妹不如一道随我去二夫人那里请安？”叶青岚看着皱着眉头想问题的叶青梅，热络的邀请着。 “免了。”叶青梅直接脱口而出，待反应过来，立即懊恼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五姐姐，呃，我是说，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过去打扰了。明日……” 说着说着，二人正走到了路口，叶青梅眼前一亮，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姐姐我先回了，你留步。” 叶青岚本也没打算押着她一起去看母亲，只不过是逗她一逗，瞧把她吓得。 母亲跟前儿的大丫鬟名叫含香，老远见了叶青岚带着司棋就面色发苦，犹犹豫豫的说“五小姐，容我通禀一声，您稍等” “不见！”屋内传来一声喊隔着门都听得清晰，含香进去不久就慌慌张张的关门出来，随即屋内传来茶盏摔落的声音，“啪！” 这可真是她亲娘。叶青岚摇摇头，这都过了几天了，气竟然还没消。 “五小姐，刚刚是我不好，忘记一件事，大夫吩咐过夫人产后不能见风，估摸着几个月不能见人，不如您先回去吧。” “好，那就劳烦你代我向娘亲问安了。”叶青岚着实佩服她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只是二夫人还在气头上，为难一个下人实在没什么用处。 这个时候的二夫人好不容易才在婚后第十年生了个儿子——叶宗元，自然是千方百计的疼宠着，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捂着。叶青岚敢在弟弟的百日宴上甩袖而去，二夫人固执的认为这是她不疼爱弟弟，不懂事并且目无尊长，必须要让叶青岚知道教训。 二夫人这番做派倒是另叶青岚想起早就忘记了的一件小事。 前世，叶青岚看着那小小的一张脸孔，发面团子似的小人儿，心里好奇的紧，加上表姐宋秀娥在一旁怂恿她去抱抱弟弟，她便伸手去抱结果没有抱稳，十一弟跌在炕上，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这一哭，立即把屋外的二夫人哭了进来，指着她鼻子一顿臭骂，横眉一挑罚她抄了两个月的佛经。 那事发生的时候因为宋秀娥和她的娘亲——叶青岚的姑姑也在场，不知这二人回了婆家定国公府乱叨叨些什么，总之解禁后的次月初，叶青岚再去赴宴，无意间听两个小姑娘立在假山石后头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她是个恶毒姐姐，容不下亲弟，竟然想要偷偷摔死弟弟。 叶青岚极怒之下，直接一脚一个把两个人都踹下了荷花池子里，虽然荷花池很浅淹不着人，但是跌了下去，鲜艳的衣服难免沾了一身的淤泥，鬓发散乱外衫浸湿，加上天气寒冷，两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立刻冻的又是发热又是打喷嚏，她们那里受过了这般委屈，回家各种告状诉苦。待到二人病好，两家人立即递了帖子找上门，慑于侯府位高，极为隐晦又委屈的指出了叶青岚的不是。 大老爷原是武职，后来弃武从文，性子急躁，最为好面子，这一告状，不得了整个侯府立刻鸡飞狗跳。 于是这一年叶青岚被罚掉了压岁钱，正月一过便被二夫人押送着去各家赔礼。 争了一时之气，却平白搭了许多金银财物又惹来数不尽的麻烦，实在得不偿失。 “司棋，宋家表姐过来了吗？” “未曾，五小姐可是要去找她小聚一下？” 叶青岚摇摇头，算算日子也该过来了，未免旧事重现，叶青岚决定暂时远离叶宗元，至少，现在不要过去。那么娇贵的东西她是一定要远离的，比如叶府的十一弟，比如老太太养的鸟雀，不光是不碰，连看都不要多看。 弟弟小她十岁，因为被娇养的太过，上辈子叶府被抄家满门问斩的时候也是个不太懂事的孩子。可能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死。这帮子丫鬟嬷嬷总是告诉她要对弟弟好，将来她要指望着弟弟，可是这话，她听也就听了，实在没往心里去。 这辈子也依然如此，如果可以，她还想靠自己的力量来保护弟弟，保护父母，保护侯府叶家，尽人事，知天命，重来一次怎么也要牢牢把命运抓在自己手里。 至于下月的小聚会，该去还是要去的，前世推了两个小姑娘下水，叶青岚着实过意不去，为了补救过错，这次怎么也要把表姐推下去才行。 一大早，丫鬟们便服侍叶青岚洗漱更衣，昨日解了禁，那么今天也该去小学堂了。 寻常人家的小姐自然不用上学堂念书什么的，毕竟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官宦人家肯定的专门会教女孩子琴棋书画。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世家小姐虽然不用做学问考功名似的苦学数载，但也绝对不会目不识丁。 叶府的小学堂，就起到了这样的作用，请了女夫子来专门教她们这些女眷识字，除了嫡长女叶青月由专门宫里嬷嬷教导。余下的叶府大房的老十叶青思。二房的叶青岚、叶青梅。还有三房的老七叶青馨。四个小姑娘平日里都在学堂。 夫子教的书画不多，大多是琴棋和礼仪茶道，偏偏叶青岚对书画感兴趣的很，自己专研一番，没费多大气力便碾压的众位小姐，实在不算是她多么才华出众，而是这个时候的人并不重视这些，叶青岚能拔得头筹，也不过算是戳子里拔大个。 这日正轮到了琴艺，琴房设在远离居所的偏宅，四个人里，叶青思和叶青馨年纪太小，胡乱弹奏一汽。叶青梅则好些至少识得五音，奏出的音也可连成一曲，只是混在这穿脑魔音里就算是仙乐也听不出半分。 夫子皱皱眉头，嘱咐她们几个好生练习，人便远远地躲清静去了。 几个小姑娘浑然不觉，依然玩的开心，叶青岚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发呆，从石榭扫到阁楼，又从阁楼转到飞鸟，以为今日就要这么无聊的度过的时候，自垂花门呼啦啦的涌进来一大堆人。 这群丫鬟穿着与侯府下人衣衫制式不同的麻灰色短打，呼啦啦的簇拥着当先的一位妙龄少女，少女一身蓝色的翠烟衫，外罩着翠兰色的清透薄纱，行动之间婀娜款款，虽然不过十二三岁，身姿已初现玲珑曼妙。 这人转过头，发间的珠钗流转微微晃眼，粉黛薄妆，樱红的唇畔溢开浅笑，笑容扩大却不露齿，耳畔的镂空青坠晃荡个不停，语调上扬透出十二万分的喜悦 “五妹妹！”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多么要好。这人向来是这样子，待谁都亲亲热热。 叶青岚眯起了眼睛，也是笑脸相迎露出一口白牙：“宋表姐” “这么久不见，妹妹真是出落的漂亮极了，隔的老远，表姐以为见到了天上的小仙女哩” 好吧，她一开口，叶青岚实在招架不住，这位表姐八面玲珑，见了谁都先是一番盛赞，直夸的你飘飘欲仙，就算知道人家再说假话，也委实记恨不起来。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放着，放着，这是我送给妹妹们的贵礼。”宋表姐一进门便喧宾夺主的坐在夫子的位置上，招呼着一群丫鬟，或抬或捧着一堆东西进来。 第一块红布掀开，她上前捉住了叶青岚一双手：“五妹妹，这是天书院的香墨，寻常可是买不到的，我叫五叔特意从书院带过来给你的，怎么样喜欢吗” “表姐有心了。妹妹非常喜欢”叶青岚如实达道，可不是吗。这个时候的叶青岚就是喜欢书画，送什么其他的她都可以不甚在意，但是这墨确实是她求了好久而不得的东西。宋表姐，真是位有心人。 既然送了叶青岚，自然也不能叫另外几位妹妹看着，不然那像什么样子，对于此，宋表姐显然早有准备。 第三块红布掀开。“八妹妹，这是殿前女乐官常用的琴，据说她弹奏此琴，能令白鸟腾飞，蝴蝶环绕，众位大臣无不交口称赞。” “谢谢表姐！”叶青梅没想到自己还有礼物，欢喜的不得了，不等她编完故事便爱不释手的捧着琴试了试音，脸上按捺不住喜悦，仿佛有了这琴，她也能像女官那样，引来百鸟蝴蝶，得到交口称赞。 叶青岚摇摇头，从这一点上看，她们姐妹都是很像的人，喜欢掐尖儿。但是她是嫡女性子小气暴戾些也有作死的资本，妹妹怎么能像她一样？偌大的叶府有五位小姐，四位都是嫡出，只有她一个庶女，想必心里也是惶恐不安，想要得到某种认同吧。 “表姐，表姐那我呢！”十妹叶青思顿时有些耐不住的问到，她心里想的是按照排辈，要最后一个才到她，那怎么行。 宋秀娥摸摸她的鼻子：“怎么会忘记了你呢，我的小姑奶奶。” “瞧瞧，这是什么？”宋表姐自袖子里翻出一对红布包着的玉镯子，看到那通透玲珑的玉色，叶青思眼前一亮。 叶青岚眨眨眼睛一旁看着，刚刚表姐虽然送了香墨和瑶琴，但说到底，这两样只不过是不值钱的东西，看来到了十妹这儿，似乎要改换一下套路。 “这是普陀山的灵隐大师温养了多年的镯子，玉是活料，会通人性，跟着大师数十年怕是已经有了佛气，十妹带上，可保平安太平。” 听了她的话，十妹立即带上了试“表姐！这镯子太大了。” “哎呦，不好意思，表姐疏忽了，给十妹请个罪，我没有想到十妹太小不能带下这东西，但是玉我已经求了，送回去怕是要折寿的，不如十妹带回去给大夫人。也算是你给娘亲进的一点孝心，岂不妙哉。” “不如你和九妹妹去我带的箱子里挑些东西吧，都是一些外面百姓小孩子玩的新奇的小玩意，希望你们喜欢。” “恩恩，这玉我收下了。”叶青思才不管什么玉，她的目光已经全然被那些小玩意给吸引住了，才管不了旁的事。 说什么灵隐大师把镯子温养了十年！鬼才相信，他一个出家人没事带着镯子做什么，留着送给相好的红颜知己吗？还真当她们几个都是小孩子骗了。 来了！这应该就是宋秀娥真正的目的，她又不是善财童女没事送她们这帮小丫头片子一大堆东西，叶青岚非常了解她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怕麻烦的人，就算绕再大的圈子，只要她自己觉的值得就一定会去那么做，所以她的来意，竟然只是为了送给大夫人一个镯子？ 不知怎么，叶青岚忽地响起李铮送她的佛珠，心绪一时难以平静起来。回想起上辈子，大伯母确实是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难道说这个时候的镯子就是诱因？那时候她因为摔小孩的事，被关了禁闭所以理所当然的错过了宋秀娥的这么一出好戏，实在是可惜啊。 眼见着三个小姑娘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围到宋秀娥的旁侧说说笑笑，竟然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全都被收买了？不得不说，宋秀娥这个姐姐当的比她成功多了。 第5章 玉镯 秋色渐浓，日头也变的偏远，越是这样的天气，身子便愈发困乏。 这天晨起时，叶青岚刚刚在丫鬟的伺候下净了面，司棋便在一旁急匆匆的行了进来，神情有些惊慌，连被朝露染湿的鬓发都未曾打理。 见她这副样子，叶青岚心里立刻就安定了许多。她微笑着吩咐几个丫鬟下去端着姜汤热茶，然后把司棋按在座位上。 “你先休息一下。” 司棋却神色惶惶有些别扭的坐着禀报：“小姐您拖我办下去的事有消息了。” “我知道，你先冷静一下。” 司棋喝了口茶水，神情果然缓和了许多。 叶青岚来了兴趣，把几个丫鬟都打发走，单独留了司棋插上门问到：“现在，说说看。” “玉确实是好玉，但是太医说镯子上浸染了数种毒性强烈的药草，长期佩戴轻则瘫痪，重则殒命。”司棋说完小心翼翼的把一块帕子包着的镯子放在桌子上。 见叶青岚低着头思索的模样，司棋立刻小心的劝了一句：“小姐，你是从哪里弄的这东西，这，这是害人的咱们可不能留着。” “我知道。”叶青岚一面说着知道，一面又眼皮不抬地把镯子收到袖子里，司棋吓得顿时噤了声。 “这件事没有别人知道吧？” “恩，我都是按照五小姐的吩咐，一路上走大道，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跟随。” “那就好，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先出去吧。” “是。”司棋欲言又止的退下了，门扉闭合之后，她的心思开始转了起来：这样的五小姐令她感觉说不出的别扭,给她一种更甚于二夫人的压力。她也算是从小看着五小姐长大的，一个人的性格怎么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这件事往好了想可能令五小姐排除异己地位更上一层楼，往差了想，若是出了事，做主子的肯定是把自己先摘干净了，事情也过了她的手，说不好到时候她就是第一个替罪羊，不行，得赶快在出事之前给自己安排条后路。 司棋心事匆匆地往外走，偶然看到红光满面的春桃一照面忽然低着头小步挪了过去。她立刻心中有了计较。 莲步轻移，挡在春桃面前。 “司棋……姐姐”这声姐姐叫的尴尬，看得出，她是不想在这里这个时候打招呼的。 “事情成啦？”司棋却偏偏拦在她面前不让她走。 “什么成了，司棋姐你别瞎说。”春桃脸色一变，立刻慌张起来。更是让司棋把这件事情笃定了七八分。 “你和落枫院伺候那位。” “这事可不能乱说！我们是……清清白白的。” 这回不用问，春桃自己全都招了，这两人看来是不清不白了。司棋心中有了计较，越发的有恃无恐起来。 “那是，那是，我当然知道，不过姐姐有件事想求你。而且这事，还非得是你办不可，就看你赏不赏姐姐这个面子。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总有些事是身不由己。比如说婚姻大事便是由不得自己的，要主子赐了恩典才行。” 看着春桃愈发颤抖的身躯，司棋眼中闪过不屑，一个奴婢看上一个奴才。就算成了，难道生了孩子不也是个奴才？瞧她这点出息，有胆子无媒苟合，被人发现就怕成这样子？不过这样也好，更便于她行事。春桃如果不是这样胆小如鼠的性子，司棋自然也不敢这么理直气壮的威胁她，至少要换一种委婉的方式。 叶青岚趴在二楼的小窗子上，从头到尾看着这两人，直到她们拐入了角落里。 前世她怎么没发现自己小院子里怎么多趣事？实在是念书念傻了，平白丢掉许多乐趣。 自从察觉到宋秀娥目的不纯，她好说歹说才从十妹哪儿把镯子骗过来，如今验证了猜想，这镯子她更不能还回去。若是当王妃的时候，她手里有钱，大不了让人仿造一个送回去，可是现在财政大权可不在自己手里，手上没有人脉，没有财物，想做什么总是捉襟见肘。 叶府这个时候管家的是十妹妹的娘亲，也就是大房的大夫人，她主管公中的财库。除此之外各方都会有私库。上一世，大夫人死后，没过几年侯爷也就病逝了，嫡长子叶宗乾守不住家业，大房全部被余下几房侵吞了干净，二房便是在叶青岚的背后支持之下咬掉了最大口的肥肉，包括最最重要的爵位也落到她亲弟弟小十一头上。虽然结局落魄，但二房的盛景毕竟也曾艳极一时。 这次叶青岚可不打算这么做。人家的爵位，自己爹娘天天想着抢过来，像话吗？本来就是大房的东西，叶青岚也没打算动，毕竟世上的功名又不单单只是一个爵位，而财产嘛，见识过了一夜之间的抄家覆灭，叶青岚明白一个道理：有命圈钱要有命花才行。 冥冥之中，侯府叶家仿佛被人拢进袋子里，只要袋子口在那个神秘人手里撰着，无论划拉多少金银财宝，人家一收口系紧，想跑也跑不掉，恐怕是收的东西越多，幕后的人越高兴。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这日起床，胭脂色烫金边的帖子端端正正放在桌上，算算时间，也到了年前的那次小聚会了。 “司棋，陈九小姐都把请帖发给谁了？”陈九小姐就是这次小聚会的主办人，也是晋国公府的长房嫡次女，十三岁了还未定亲，根据本朝律法，女子十六岁方可嫁人，但京里流行早一步的相看下聘，这叫小订，不出意外，到了年纪便会择日成亲，若出了意外，也多了一分回转的余地，小订不是真正的订亲，就算一方出了问题也不甚妨碍第二次下订，因此这次的小聚会颇有些相亲的意味，明面上递出的帖子都是宴请各家小姐，可是这些被宴请的小姐，无一不是家中有嫡兄长的，只要请了长辈，聚会的时候公子和小姐分开落座游玩便无伤大雅，本朝律法开明，男女大防虽有，却不必严苛如先朝，自然也没有效仿盲婚哑嫁。 “五小姐！您可真厉害，还没翻开帖子就知道是陈家小姐的请帖。” 叶青岚珉了珉唇，一不小心差点露馅，她瞥了一眼司棋，轻声解释道：“我昨日去看望祖母，听她提起了这事。” 司棋原也是随口一问，顺便夸主子两句，于是不疑有他。立刻回到：“府里的五位小姐皆在受邀之列。” 这样的回答，那便是大姐也会去了，这倒是个意外。前世大姐的婚事可是一直拖到三皇子帝位稳定，才进了宫侍奉皇上，祖母看着大姐姐跟看着眼珠子似得，轻易不许她露面，这次怎么意外了？上一世的宴会，叶青岚唯一敢肯定的，便是大姐绝对没去，这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情况改变了呢。回想着宴会中发生的细节，却再也想不出更多。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已经发生了变化便不能按照上辈子的经验去走，到时候见招拆招就是，再坏也不过就是洗顿冷水澡嘛。 竖日一早，叶青岚早早到了前院偏厅等着人，天气愈发寒冷，披着小毛皮打着哈欠的叶青岚打外头见到了几个月没看到的两个哥哥。 “大哥，二哥？” 叶宗乾搀扶着叶宗瑾一瘸一拐的走，似乎是没想到会被突然叫住，叶宗乾方正的脸上划过一抹尴尬，不太好意思的打着招呼：“大哥忙，一会儿再说。” 他转向这边，离着老远叶青岚都能闻到那股子酒气。 “不要拉我，我还能喝。”被他架着走的叶宗瑾推推搡搡摇摇晃晃的走路。 看来却是很忙，叶青岚挑挑眉，劝道：“大哥你快些走，一会儿这里可要过来人了。” “不用走了！我已经过来了。”平日里在祖母面前唯唯诺诺的三夫人魏氏，这儿会瞧见喝的烂醉如泥的儿子，气怒可畏到了极点。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竟然还赶去喝花酒，明明说好了今日老老实实的去晋国公府做客，给人家留下个好印象。那可是国公府，只要搭上了这门亲事，就算将来分了家，也要依仗仰望着他。她千叮咛万嘱咐地，一定要儿子想办法讨好陈九小姐。 她这样考虑也是有依仗的，叶宗瑾做事跳脱，可是相貌确实是一等一的好，只要不开口，站在那里也称得上是翩翩公子。至少从外形上，是绝对不会叫小姑娘讨厌的类型。加上两家家世也算门当户对，晋国公简直是万金难求的好亲家。 枉费她昨夜精心考量了如何与国公夫人搭话，如何生动有趣又委婉的夸赞陈家小姐，如何……可现在呢，魏氏听见了心碎的声音。所有的如何都被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生生给毁掉了，这叫她如何不气。 “来人！请家法来”三夫人厉声一喝，把站在一旁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前世有没有这一出大戏，叶青岚实在是不记得了。 第6章 宴会 三夫人想要教训儿子，可是二哥早就醉的人事不知。 “呵呵。”不知道是九妹还是十妹在叶青岚身后低笑了一声，三夫人魏氏的脸色立刻变得青白交加，因为她竖着典型的妇人盘头，额头上一片片凸出的青筋十分抢眼。 “跟我回去！”似乎是憋着火气无处发泄，三夫人拽着九妹，吩咐着下人把二公子抬回去。 与前世不同，这次参加小宴会的人少了一个九妹，多了一个大姐。 不知道这样的变化会带来什么。 上了马车，叶青岚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十妹谈着天，八妹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听到感兴趣的也会竖起耳朵然后偷偷的打量他们两眼。 十妹拖着腮，人小鬼大的说道：“五姐姐，你猜猜这陈九小姐为什么赶巧不巧要在这时候开宴会？虽然借了赏花的由头，可是这个时节哪有什么花可赏啊，我才不信哩。” 叶青岚斜睨了她一眼，这个时候倒是聪明起来了，怎么别人送点好东西就如此不设防，想起自己上辈子还跟十妹较着劲，忍不住叹息着摇摇头。 不过十妹说起这个话，刚好可以和她聊聊，未免她又死磕到镯子上，现在叶青岚还真是不知道怎么给她。 “姐姐，你瞪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叶青思双手掐腰，小嘴一撅腮帮子鼓鼓的挑起眉毛。 这幅样子，还真像大夫人，当然大夫人不会如此失态，可那双生气的眼睛瞪起来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难怪前世大夫人偏疼她比她姐姐多些。 “十妹说的当然对。”叶青岚掐了把她的小脸蛋，笑着应和。 “喂，五姐姐，你做什么。”叶青思一把打掉她的手，提起裙子避到了叶青梅身后。可怜兮兮的揉着被捏红的脸蛋，又用一双控诉的眼睛望着她。 叶青岚心里笑开了花，那时候她怎么会见到这样的十妹妹。两个人小时候生疏，长大了又见面就掐。这回好了十妹长的小小的一团，简直是随便她怎么欺负都行。 “陈九小姐这不是要小订吗，你也知道她和咱们三姐姐都是十三岁，过了年也该定下来亲事。”叶青岚随口回着，突然想到三姐，便问到，“说到这儿，怎么不见三姐？” 叶府的排辈是男女一起排的，叶青月排第三，所以叫三姐，是长房的嫡长女。 “三姐，她……”叶青思揉着自己发疼的脸颊，瞪了她一眼，“我偏不告诉你！” 这厢打闹，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晋国公府，马车直接进了侧门。穿浅灰色衣衫的仆人七手八脚的在马车下摆好凳子掀开帘子，一个个地扶着她们下车。叶青梅最先下去，然后是叶青思，她脚都踏出去了，突然又迈回来。眼珠一转，笑嘻嘻地对叶青岚说：“姐姐，你先下去。” 叶青岚没有戳破她的小心思，也不谦让，当先向下走。这时候叶青思，又身形一动挤开她，踩着她的裙子，跳了下来稳稳落在地上，不管旁边惊呼的下人，挑起眉毛仰着头得意的看着她，仿佛在说：“让你敢欺负我，知道厉害了吧。” 叶青岚默默地看了眼印着一个大印子的裙摆，这……确实是知道厉害了。人还是那个人，不过因为年纪小，手段稚嫩了太多。 叶青岚站直身，刚想调笑她几句，却见到后头突然进来一辆朱顶马车，侧壁上印着皇家特用的金龙徽记。她敛起笑，脸色发白，心脏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 未必是那个人，叶青岚这样安慰自己，她定定神，转头问着晋国公府的下人：“那马车上是什么人。” “是十二皇子。小姐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十二皇子，便是豫亲王还未封亲王时候的排辈。想不到竟然这么早就能见到他。 叶青岚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轻声应是，仆人立即引着叶府的众人从游廊走向内院，虽说本朝男女大防并不严谨，但是今日宴客因为来了不少的姑娘小姐，自然不能与男子一道在前院。现在晚宴还未开始，大约会做些赏花游园的安排。 晋国公陈府比叶府气派很多，当年叶府倒台的时候，跟着受牵连的是保皇党开国公府，反而是支持三皇子的晋国公在今圣即位后相安无事。若是说这之中没有猫腻，叶青岚是不信的。 不知道今日六皇子会不会到。当年，谁会想到皇权斗争的最终胜者不是长子三皇子，不是嫡子八皇子，反而是生母贱妾的六皇子继位？世事无常莫过于如此。 六皇子继位后，以铁血手段练练斩杀了多个曾经参与皇权斗争的兄弟，仅有十二皇子和十七皇子幸免，皇帝寻了个为灾民祈福的由头把刚刚三岁的十七皇子被送去庙里出家。十二皇子李铮当年没有参与皇位的争斗，加上性情寡淡，不喜言辞。皇帝一时抓不到什么把柄，便把他打发到了扬州去。还有一点，李铮看上去清清冷冷不食人间烟火一样，怎么会参与这些俗事。直到现在，叶青岚也无法想明白，如果他从十几岁开始谋划这场局，那么是怎么瞒天过海培养自己的势力？这一切都是个谜团。 当年，许多家族被连根拔起。那个时候两大国公府和叶府安然无恙，想必是已经与皇帝达成了默契。本来她不确定，不过李铮说的那句让她怀疑叶府的事，也是他搞的鬼。 二十四岁的李铮，叶青岚是斗不赢的，不过十四岁的倒是可以一试！为了将来叶府的安全，她必须要找出问题的根源，以及想办法弄死李铮。 “五姐姐，回神了，在想什么？陈小姐叫你几声了，你这样可真失礼。”叶青思拽着她的裙子用力扯了扯。 这裙子看来是不能要了，又是踩又是揪的，布料都被她扯变形了。叶青岚神游了一会儿，歉意的对着远处被女孩子们簇拥着的陈九小姐笑了笑。 陈九小姐立刻拨开围拢在身边的女孩，缓缓向她走了过来，她今日身穿石蓝底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逶迤拖地芙蓉色短襦裙装，每走一步浑身上下像是开屏的孔雀，牢牢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如凝脂的手臂微微拢了拢乌亮的秀发，别致的朝月髻下玉色的耳坠子晃动摇曳，看得出，这身打扮实在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青岚。”黄莺似的娇软声音喊的叶青岚浑身一麻，她的闺名不是不能叫，可是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和这个人交情这么熟了，况且这声音实在令人听之忘俗。 “呀，语冰姐姐。”幸好来的时候听司棋嘀咕过一句，这小姐名字奇奇怪怪的叫什么陈语冰，想起这茬，为了掩饰刚刚停顿了一会儿的尴尬，叶青岚立马亲热的扑了过去，抓住她双手。 “青岚妹妹好久不见了，上次见到你的时候还只有我腰高，现在竟然到我肩头了，模样也越来越漂亮了。” “语冰姐姐才是呢，隔着老远我都不敢认，以为是画中仙子从天上下来，这满园的花朵也比不上姐姐你的美色啊。” “青岚妹妹真会说话。呵呵呵呵”一边说着，陈九小姐再次拢了拢头发。 叶青岚顺着她的手一瞅，立刻补充道：“语冰姐姐你这耳坠好漂亮啊，这玉质这成色，更衬的姐姐肤白如雪，貌胜嫦娥。” 陈九小姐笑弯了眼睛，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叶青岚转头就看到一旁叶青思傻傻地望着她问道：“五姐姐，她来做什么呀，怎么就突然又走了。难道只是为了听你夸她的耳坠好看？” “是啊，不然你以为呢？”叶青岚中肯的回答， “夫子要是知道你把书中学的那些遣词造句都用在阿谀奉承上，一定会骂死你”叶青思恶狠狠的说道。 这个陈九小姐，叶青岚在后来的印象里根本就不记得了，估计不是早夭便是远嫁。陈府数得上号的小姐唯有一个，是后来做了三王妃的陈十小姐。可比这个女孩儿厉害的多呢。实在看不出二人有半分的一母同胞关系。无论是姿色还是手段。 此处是未及笄的小姐们单独玩耍的地方，因为没有长辈的管束，聊天的话题也比较随意。大家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开心。 八妹叶青梅打见了她就觉得不自在，能离开，自然是第一个走，急急切切地，仿佛有人在身后要留他一般。开始的时候，十妹叶青思一直紧盯着她，但见她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只顾着坐在小花厅里喝茶吃点心，觉得无趣就随着众人去花园子里玩闹去了。 前世的时候叶青岚也是这样和众人一起，结果在小院子里听到了别人在背后偷偷说她的坏话，一怒之下把人踹进池塘里，接下来的晚宴也没有参加就早早地回家了，而如今自然没有什么意外，不多时，便有丫鬟匆匆找见了她。 “小姐久等了，宴会马上开始，请您入席吧。” 第7章 后院 小丫鬟在前面带路，叶青岚在后头跟着，不过一会儿便远远的听到那边人声鼎沸。有男有女。 叶青岚微微露出诧异。 见叶青岚在后面停下，小丫鬟似乎是知道她的顾虑，笑着解释：“小姐不必担心，男宾和女客隔着湖坐着，况且众目睽睽，不会有人乱说闲话。” 她这一说，叶青岚才想起前世听说陈府引了河水，在院子里凿筑成一个巨大的人工湖。一直不曾得见，想不到竟然派上这个用场。 转过回廊，宴席终于浮现在眼前。 数丈高的杆子上挂满了灯笼喜庆万分，湖的边缘修了双层的红西木围栏，每隔着数尺便在栏杆上镶嵌一颗夜明珠，点点流火布满了湖面。与垂与中天的明月交相辉映照亮了半边的天空。 自栏杆处向后延展摆放着一排排的长桌，蜿蜒环绕在湖的两侧。桌上摆着的多是一些应急的小食和瓜果，因为对面坐着的是男子，女孩子们收敛许多，有些掩着唇偷笑，有些则是小口小口的用着面前的吃食。 在往后便是长亭，长辈们坐在那里远远地看着，这种宴会他们就算来参加，也只是个陪衬，还不如远远地躲着通暖的长亭里。 叶青岚望着硕大的夜明珠摇头笑了笑，陈府这次可真是用心。只不过是个小女孩办的宴会竟然就能动用这么多钱财，看来这些年，陈录之在户部没少捞了银子，得了便宜，还要这么大张旗鼓的炫耀，后世被抄家，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叶府怎么说也算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世家，位置放在了恰恰好的第二排，既能观景，也可以不太打眼醒目。 十妹叶青思拘谨的坐在“花丛中”，板着小脸，身板挺的笔直。 叶青岚觉得好笑，随手把捧在手中的手炉塞到她怀里。 兴许是被这群“名门闺秀”的做派给镇住了，十妹妹说话也不见平时的高声。见到叶青岚，她立刻捏着一个小荷包低声向叶青岚告状：“五姐姐，你怎么才到，刚刚陈九小姐发了荷包，大家都有，我问那丫鬟能不能帮你拿个，她竟然敢摇头，说什么每人一个，全凭运气，未到者不得领。一个下人竟然敢对你不敬，五姐姐，你可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说完，指了指一旁端着托盘的丫鬟。 叶青岚瞧了眼她手里绣工精致的小荷包，笑道“难为你还惦记着姐姐。” 左右扫了扫，不见八妹的人影，不由奇道：“叶青梅呢？” 她不是很看重这次宴会，特意打扮了好久。怎么临了开席，人却不见了踪影？ “问她做什么，讨厌鬼。”十妹气哼哼地扬起头，叶青岚再怎么问，她却只顾着低头吃果子再也不回答了。 这俩人是吵架了？叶青岚摸不着头脑，索性就不想，她又不算是叶青梅亲姐姐，就算是，九岁也算是该懂事的年纪了，自己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她管着她，这样反而会招小姑娘厌烦，左右是在陈府里也出不了什么大事，随她去了。 不过这件事，却真叫她这个乌鸦嘴猜对——叶青梅确实是被事情绊住了。 时间倒回，离开了两人的叶青梅本想去结识些名门小姐，为了这件事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无论是衣着钗饰绝对不比这些贵族小姐差，甚至比上家里不富裕的千金小姐犹有胜之，本来计划都很顺利，大家听说她是叶府的小姐，攀谈愉快，几个漂亮姐姐还邀请她隔日去赏花。 可是后来走过来了一群不认识的生面孔，大家互相嬉笑着攀谈，不知怎么就谈到了她身上。 其中一个穿紫衣的姑娘忽然来了一句：“叶府我只听说过三小姐、五小姐、九小姐和十小姐，什么时候有位八小姐？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叶青梅低下头，脸上发烧，一阵阵诧异的目光，羞得她只想钻进地洞里去。都怪二夫人，从来宴会只带着叶青岚出去，让别人根本不知道她。 她这样这样的反应叫刚刚还和她把臂言欢的小姐们站远了些。 “我就说嘛，瞧着面生。敢情是个假冒的！” “是啊是啊，叶三小姐风华绝代，怎么会有这样姿色平平的妹妹” 叶青梅不可置信的看着接话的黄衣少女，刚刚这个姐姐可还夸她皮肤细嫩将来必定倾国倾城。怎么转眼就变成这样，况且大姐哪里好看了，红口白牙说着假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我想起来了，叶侯府是有位庶女，名字叫什么，不会就是她吧。” 此言一出，叶青梅感觉周围这帮小姐的眼光更加奇怪了，一群人把她像稀罕物似得瞧着，评头论足仿佛要用眼光生生在她身上戳出洞来，更有甚者，眼神仿佛就在瞧什么脏东西。 她终于受不了这样的压力，掩面跑走了。 身后的人甚至此时还在津津有味的谈论着：“瞧瞧她，脸皮多厚。” “是啊，土鸡就算披上了五彩霞衣也做不了凤凰。” “贱妾生的东西就是上不了台面！” 叶青梅边走边抹着眼泪，一个没看路还磕到了石头上刮花了裙子。她不明白怎么好好的事情就变成了这样，为什么这群人比五小姐母女还要恶毒。难道仅仅因为她的身份是庶女，可是出身又不是她能决定的，谁不想投个好胎。这群人只会用身份来压她，诅咒她们下辈子都从狗肚子里爬出来。 想到这里，叶青梅心里好受了些。她渐渐止住哭泣，却发现自己早已经在偏僻的地方走的太远，完全不记得路。 本想循着原路走回去，可一抬脚，心里立刻犹豫起来。 现在回去还要见到那群狗东西，她们还要在五姐和妹妹面前说她的坏话。 想到那种冷眼和嘲笑，叶青梅坚定的向着更为荒僻的地方走去。到了时辰，自然会有人来寻她，现在，打死也不回去。 绕过了一作院墙，这里明显更加荒僻，夜色渐深，她还有些害怕，忍不住又向假山移了移身子，那个空隙刚刚好够她坐到里面，叶青梅提起刮花的裙子钻了进去。 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吧。小脑袋靠在山壁上，静静的听着草丛里悦耳的虫鸣，凉风习习，在这洞中观赏一线月色也别有一番风景。 叶青梅安慰着自己，打算站起身揉揉发麻的腿，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谈话的声音。 是两个年轻男子，他们特意压低了声音在说话，断断续续遮遮掩掩。 “年弟可拿好，这是主子的第二道命令。今晚……” 良久，才听到一个公子声音答道：“我知道了。” 开始的声音不见什么稀奇，但这后来应答的人，音调清雅，如琴音悠悠绵远。叶青梅屏住呼吸，真想见见这样声音的人长成什么样子。 叶青梅见过的男子不多，除了父兄，就只剩下满府的下人。相貌俊俏者如二哥，但二哥品行不端实在难以令人产生什么遐思。温良忠厚者如大哥，可大哥一张国字方脸，完全没有继承他母亲的丝毫美貌，比着书中的谦谦君子面如冠玉实在差的不止一星半点。 这一刻，她忽然想见见外面的人，只偷偷看一眼就好。今晚受了太多的磨难，若是能见到美玉公子，也算是得到了小小安慰，只偷偷的看一眼。 她屏住呼吸，轻轻站起身，扒住假山偷偷摸摸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月色下，一身红衣的公子背对着她站立，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挺拔如松的背影，乌墨的发悬垂而下，披散直至腰际。纤瘦的腰用长长的红绸布系起，看起来略显怪异。这种绸布大多是节庆的时候用来装饰，叶青梅从来没见过有人穿在身上。也从来没见过人随随便便就能把一块破布穿的这样好看。单单一个背景，便叫人觉得风华绝代，若是回转过头…… 他一直望着那个方向，叶青梅也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一瞬间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一个全身黑衣的人躺在地上，那人的胸口绽开的红色像是被侵染成最深的红色绸布，流淌涌动着越来越大染透了身旁的泥土。 他，是死了吗？ 叶青梅小心翼翼的低下脑袋，再也不敢向外看上一眼。 这个黑衣人是最先说话的人吗，是谁杀了他？ 这里只有三个人，红衣公子，黑衣人，叶青梅。不是她杀的，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叶青梅感觉浑身发抖。这里荒僻废弃，若是被这人发现了她躲在这里，会不会杀她灭口，这人眨眼之间就杀了一个壮硕大汉，想要杀她不过是易如反掌。冷汗浸透了内衫，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那人未必会发现她。她躲的很好…… 过了许久，不见外面有其他动静，叶青梅安定下来，那人终于是走了，她要赶快离开这里。 身子一动转向外面却在假山的缝隙里见到一块红色的绸子和轻便的黑底快靴。 悦耳清润的声音在头顶高扬起尾音：“小姑娘，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第8章 李铮 “小姐请。”先前被叶青思骂过的丫鬟此时笑意盈盈的把托盘送到叶青岚面前。托盘上放着一个个绣工精致的荷包。 “这是什么？”叶青岚问。 “我家小姐为了这次宴会特意招人做的彩头，里面有各种的小物件，小姐稍等，后面自然会揭晓谜底。”丫鬟解释道。 摆放整齐的一个个荷包，样式各异，叶青岚随意拿了个绿色的握在手里。 “五姐姐，快打开看看。”叶青思盯着她的荷包显得有些迫不及待，这实在叫她诧异。 抽开系线的带子，里面是一个精巧的玉锁，背面刻着祥云的图案。拿开了锁，有一张小纸条掉了出来。 叶青岚把放下锁，把纸条捏着手里展开，上面列着整齐的数码，一个二字。 叶青思见到是锁，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五姐姐，你的怎么也是锁呀，我还以为是钥匙，这样就能试试能不能打开它了。” 她边说，边掏出荷包里的玉锁。看上去与叶青岚的锁差不多的模样。 叶青岚拿过来看，发现里面并没有纸条，忍不住问到：“你这荷包里没有纸条吗。” “有的啊”叶青思点点头，把荷包翻来覆去的倒过来找，愣是没有发现，顿时急的小脸通红。“明明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 “找不到就不要找了。”叶青岚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姐姐这个给你。” “哼，谁要你的东西。”虽然这样说着，叶青思还是一把把她的荷包抢了过去。脸上终于露出欢喜。 叶青岚只好摇头笑了笑。又是锁又是钥匙的，也不知道这陈九小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叶青岚眼光放远，望向小湖的对面。 那边显得热闹的多，夜色中人影纷乱觥筹交错。隔着夜色，看人的时候有些模模糊糊，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李铮。 稚嫩的侧脸已经依稀可以窥见熟悉的轮廓，皮肤白皙的仿佛透过光，清俊的眉眼淡淡然的望着那些喧哗的人，又仿佛什么都没看，墨发拢在脑后只用玉带随意的系住。周遭的热闹仿佛全然与他无关，冷冷淡淡的独酌着酒。突然似有所觉地抬头望了过来。 叶青岚狼狈的转开眼。压抑住心脏不停翻滚的钝痛。 李铮向来是不喜欢热闹的，甚至是不喜欢人，他的宅子下人很少，清清冷冷的空旷一片。 记得还未去扬州时的一天夜里，他喝多了酒又吹了风，神志不清的躺在榻上辗转反侧痛苦呻-吟，叶青岚被他吵醒，听到了好多梦话。 他神智不清的抓着她的手叫着：“母后，不要走，母后别走……” 流淌的汗水浸透了他的鬓发，总是轻轻蹙起的眉毛此刻痛苦的扭曲着，漂亮的薄唇干裂吐出的音色带着嘶哑。 李铮的生母是曾经盛宠一时的何淑嫔，可惜红颜薄命，早早便亡故了，他一直寄养在皇后的膝下，先前叶青岚只是觉着他与八皇子情同手足。如今却才知道他如此依恋皇后。 可是，他们成亲当日进宫请茶时，她怎么觉得皇后好像并不喜欢这个从小养到大的十二皇子呢？还是说，只是讨厌她？ 还不得思索出结果，李铮伸手像只铁钳子一样紧紧撰住她的手臂。 疼，叶青岚吓了一跳。她试着扳开李铮紧紧握住她的手，缓缓的一下下的摸着他的手背。 “我不走，不走。永远不会走的。” 这样说着，他抓住她的手力量终于是小了些，叶青岚感觉挣脱出来手臂，发现一圈胳膊全都青紫了。 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还是滚烫。她取下毛巾出去端了盆凉水。 这些事情，本该是丫鬟做的，可是因为李铮不喜欢人多，成亲之后她便顺着他的喜好，把随身的一个丫鬟浣碧便被送回了叶府。以至于现在这些琐事都要亲力亲为才行。 叶青岚推开门，就见到刚刚还脆弱不堪，昏迷诉说着痛苦男人，此时站起了身，仿佛清醒着，门被打开时，那人抬起头用一种阴冷的眼神盯着她。 “王爷，你醒了？”叶青岚觉得背后发毛，干干涩涩的问。 “我方才……”他垂下眼，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烙下暗色的阴影，只是那种阴冷的神色不在，另叶青岚松了口气。 “王爷，你喝醉了，有些发烧。” 他望了眼叶青岚手中的水盆和毛巾，神色忽而缓和起来，语气飘渺而清远：“辛苦你了。” “没事，这是……”叶青岚对着这样的人，不免的心脏又开始发堵，成亲这么久，他们之间连称呼都是客气疏离的，他们是夫妻，可是相处却总是如此的相敬如宾。连多余的话都不曾有。 “先休息，明日随我去扬州。”李铮说道。 叶青岚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他不会告诉她为什么，也不会用命令的语气强迫人去服从，他甚至不想听过多的解释，只需要说好还是不好就足够了。 只是为了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叶青岚背井离乡随他去了数千里之外，那里没有亲人朋友，逢年过节，下属的节礼堆满了前厅。王爷人呢？ 一个被贬谪的王爷那里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被皇帝赏了个甜枣，然后踢出了权利的中心。 他只是不想见她罢了。 叶青岚可悲的认清这一点，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像那些可悲的弃妇一样悲春伤秋顾影自怜，也不允许她像个娇娇儿一样写信向家里抱怨。 每次传去的飞鸽都是喜庆的编撰着二人如何恩爱。母亲看了也许会开心吧，虽然她们关系不好，可是母亲还是会想她吧。 叶青岚，每天抄着佛经，修身养性，收敛了早些年的脾气。 望儿也在这时候出生，小小的孩子不像寻常的小孩胖乎乎的，反而瘦的像只柔弱的小猫，哭的时候经常哭着哭着就没了力气。叶青岚心疼的不得了，都怪自己身体不好，连累了孩子。 望儿的眉眼像极了李铮，长长的睫毛，黑碌碌的眼睛，经常盯着她莫名其妙地就笑了，漂亮的瞳孔闪着潋滟的星光。看得多了，不由得恍惚起来，这双像极了李铮的眼笑起来如此好看，李铮…… 想起许多年前，那时他立在树下，微风卷起华纹的袍角，树荫婆娑在墨发和肩头，眉宇间的淡漠层层褪去，初融的春水漫上唇角，而后瞬间划开轻蹙的眉，少年清浅的笑意，刻在心底。 李铮很美，但因为太过冷淡，总是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冰封，仿若隔着云水天的谪仙。 就是那笑，另叶青岚不顾一切飞蛾扑火的争了上去。 那时的叶青岚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哪怕是粉身碎骨…… 叶青岚轻轻仰起头，再睁开眼，气息已经平稳下来：好在错过的事，不会再错一次。 这边厢聊得开心，湖中心处亮起一簇焰火，拖着尾焰腾上天空，及至末端绽开巨大的花冠。然后一束接着一束的火焰花不断盛放在空中。这番盛景倒是不常见到，众人屏住呼吸，凝视着天幕。 焰火过后本以为表演到此结束，谁知道这时自远处水波深处慢慢划过来一艘画舫全身都用红色的薄纱罩住。巨大的光亮从船的中心亮起照耀着四周。如同江面上燃起的火焰，静静的盘旋绽开在中心。 光亮倒映着一个个人影，身姿轻盈的舞女自画舫内鱼贯而出，每名婢女皆着着红色的绸衣，长长的水袖醉着舞姿旋转摆动，柔美动人。 隔着重重灯火，叶青岚再次打量起对岸。 李铮因为是皇子，身份尊贵，坐在首排，他身侧的几个人，前世也都算是熟人。 第一排最右边是皇长子李琁，他年过而立，面如冠玉气势端庄，一身深黑烫金边的蟒袍，庄严不失尊贵，气派十足。若不是前世知道这人，可能真会被他威严的样子骗了过去，他性格最为懦弱，客卿说什么就信什么。李琁做为长子，出身不算低微，品行也较为敦厚，这样的人本该早早立为太子，可是皇帝一是看出了长子不堪大用，二是他还想多活几年并不想早早放权，不死心的天天寻仙问道，大兴土木建了引仙台，供养了数个老道给他炼制“升仙丸”。 前世他就是这样，听信了客卿的谗言，给皇帝进献了老道士，结果献药的时候出了岔子，试药的小太监死了。皇帝震怒，一纸诏书把李琁贬为庶民发配岭南，永不录用，从小就是金枝玉叶的李琁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半路上便客死异乡了。 尸骨运回京城的时候正是中秋，叶青岚随着众多皇亲国戚在御花园赏月。皇帝对着载歌载舞忽地流下泪来，拂袖而去，此后，再也无人过问这事。 那时候还不觉得，如今想起，这李琁怕是被人陷害了吧。 第9章 皇子 只是不知道陷害的人，是他身边哪位呢？ 他的身侧向左，依次论资排辈坐着四皇子李琮、六皇子李珩、七皇子李琅、八皇子李玥和十二皇子李铮。 这几个人中最为熟悉的便是李玥。他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和李铮从小便一起长大，二人私交甚笃。其人容貌阴柔昳丽性格更是张扬无匹。 记得成亲那天，叶青岚坐在轿子里，听到外面传来男子的轻笑：“听说十二弟娶亲，我这个做皇兄的怎么能够不来看看呢。” 吵吵嚷嚷，不多时只听见外间一阵惊呼，她头上的盖头被人一把挑起。 锦衣华服，俊美过分的男子唇角上扬勾出玩味的笑意：“弟媳还不错。” 叶青岚气的涨红了脸。抓在手中的平安玉脱手砸了出去：“滚出去！” “赏赐我就收下了，喜酒下次再喝。”李玥抓住玉，挤眉弄眼朝她笑了笑。不等叶青岚再次发怒，他便合上轿帘。外间响起马匹的嘶鸣声，来去匆匆，风一般地走了。 这实在诸多不合礼数，可到底没人敢斥责他。长子不肖，凭借着母族的根基和兵权，那时的八皇子李玥是皇位呼声最高，最受朝臣推崇之人。 哪怕是李铮知道了这些，也只是清淡的劝道：“他向来这样，委屈你了。” 叶青岚也是由此才知道这二人兄弟情义非比一般，她一心想着李铮，自然是不想让他为了自己去得罪权贵。于是转移了这个稍显尴尬的话题。 然而这时的李玥到底还不是后世那个纵马游街的纨绔。月华下乌发白肤的少年相貌阴柔稚嫩，胳膊倚在桌上斜支着脑袋，懒洋洋的歪斜着身子，与一旁正襟危坐的李铮相映成趣。很难想象在同在皇后的教养下，两人竟然性格迥异千差万别。 在八皇子身旁，端坐着七皇子李琅，他生母是淑妃薛氏，承袭了皇家一贯的好相貌，身材修长，英俊儒雅。因为出身不高所以一直投靠着长子李琁，李琁倒台后才渐渐对皇位露出那么一丝觊觎。可惜还未付诸实施便含恨而终。 至于六皇子李珩，实在算得上是个传奇人物，他相貌平平，才学疏浅，生母又是贱妾宫俾，无论怎么算，这皇位可都不该是他做。无论叶青岚怎么想，也实在想不出他是如何暗地里得到了晋国公府的支持。 前世，她因为把几位官家小姐推下水罚了数月的禁足，不过那时也曾听丫鬟提起，陈十小姐与三皇子的轰动一时的订亲。晋国公明明是选择了皇长子李琁，怎么又会勾搭上六皇子李珩？难道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是又不像，陈十小姐她见过，精明的很，怎么会被随随便便卖了出去。 至于这位四皇子李琮，母亲是征西大将军的爱女，他本人更是承袭了先辈的血统，是一名典型的武将，封王之后更是长年在边关驻守，叶青岚前世接触并不多，如今一看倒是十分出挑，与几位文弱的皇子不同，他身材俊挺，华服锦缎掩不住昂藏的身躯，剑眉微扬长眸微眯，流露出一派嚣张英武。烨然如天神。 前世她隐隐听说过，这位是在西越抗击外敌时被下属出卖含恨而终，据说死的很惨，那些野蛮人把他的头挂在城墙上示威，尸体都被马蹄踏碎，如今见到了英武不凡的李琮，叶青岚难免心生叹惋。 也许出卖他的不是外敌，而是自己身后拼命保护的那个。 江面的表演还在继续，叶青思在一旁拍手叫好，早忘记了先前的拘谨，惹得周围小姐一再侧目。 “五姐姐，你快看，她们飞起来了。”叶青思拉着她的袖摆激动地喊着。 叶青岚定睛一瞧，只见这些舞女，一个个摆着造型，叠成楼梯，一人合着韵律踩着众人一步步地跳上了画舫顶端然后轻轻跃下，因为红衣和长袖不断的旋转舞动，给人以飘飞九天之观感。 这份演出确实是有心了，叫见惯了戏班子杂耍的京中小姐们也连连纳罕，惊奇不已。 叶青岚却毫无观赏的心情，虽然看似在望着画舫，心思却全神贯注的扑在对面。 见到对岸的六皇子李珩突然起身离席，她也告了声罪，离开了湖岸。 --- 一旁的长亭里，大夫人聂氏见到起身的叶青岚眼神微微一动，用涂满丹蔻的手指轻轻掩住红唇，对二夫人姜氏劝道：“青岚坐不住啦。外面天冷，青月，快去叫妹妹到这边来。” 叶青月没动，娘亲虽然口中叫的的自己的名字，可是却一直望着二夫人，可见这话并不是说给她听的，也更不用她去做。 二夫人抬了抬眼皮，心里愈发不快：这个死丫头，十妹妹那么小都能坐住，她却偏偏如此多事，实在是不像话，看来回府了还要叫老爷把她多关上些时日，好磨磨性子。 虽然心中如此想，但二夫人还是温婉的回以一笑：“我家五姐儿就不劳您操心了。” 大夫人本就是顺势一推，也没想着她能直接跳进套子里。闻言也不失望，她没有别的意思，老二家不舒服，他们大房才能过的更舒心，二夫人无子之前，她总是会有意无意的夸赞起乾哥儿多么多么懂事孝顺，然后静静等着二夫人笑面渐渐破碎，或是强颜欢笑暗吞泪水。 如今，这二房也有了嫡子，这人说话都硬气了三分。实在是可怜可笑，那么小的孩子，有和没有又什么差别呢。反正无法和乾哥儿争爵位，她就是心里舒坦。 三房的瑾哥儿倒是个碍眼的，只是他自己也不争气，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想到早上那出闹剧，她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闹吧越闹越好，我们大房只需要守着这一对乖顺儿女，便能老老实实地得到爵位，何乐而不为呢。 --- 这里的地形叶青岚并不熟悉，本打算找人也没有寻到，却在走到一处假山时听见两个人女子的窃窃私语。 叶青岚觉得这里有些眼熟，刚想细细查看却马上被二人的谈话吸引了注意。 “你说那个丫头跑到哪儿去了，这里这么黑会不会不小心失足跌到湖里。” “哼，谁知道呢，这个时候天冷，水鬼怨气重，专门拖小姑娘下水。谁叫她冒充侯府小姐，明明不过是个下贱的庶女，也敢来参加这样场合的宴会，真是不知羞耻。咱们不教教她，她都不知道什么叫嫡庶尊卑。” “呀！王姐姐你可别吓我，我胆子小。” “没事咱们先在这里多一会儿再回去，然后告诉陈九小姐没找到人不就得了。” 难怪觉得这里熟悉，这不是前世她把人推下水的地方吗，这两个人声音和名字也熟悉。难道还是她们两个？这倒是巧了。 好嘛，上次是说自己的坏话，这次是说她妹妹的坏话，叶青梅就算再怎样不好，那也是她妹妹。若是她没碰上不知道也就算了，但是碰上了，今天是合该你们二人倒霉了。 叶青岚从后面突然现身，大喊一身：“鬼啊。”趁着两人惊慌尖叫，一脚一个全都踹进湖里。 “救命，救命！”两个人在不满腰身的水里扑腾来扑腾去。高声嘶喊着。 有了前世的经验，叶青岚趁着下人未到，赶快离开了作案现场，反正不会淹死人，她留下这里只会被人当场抓包。她可以想出一大堆方法叫这两个小丫头混不下去。但是今日事今日毕，还是这种方法最为解气。 想起这二人刚刚的谈话内容，似乎是她们把叶青梅欺负跑了。这个八妹妹她了解得很，受了委屈肯定的自己躲在哪里抹眼泪去了，只会窝里横，出了门就是一受气包。 叶青岚失了继续追踪六皇子的想法，毕竟，这也只是临时起意，若是人家密谋已久，这些保密工作定然是做得滴水不漏，轻易被她发现实在是太过于异想天开。她转道，走向了另一边，先去问问那些小姐们才好知道八妹妹究竟是去了哪里，再让陈府派些下人，这里是晋国公府不是叶侯府，她自己抹黑瞎找实在无异于大海捞针。 第10章 寻人 两位小姐被救起，被下人安置到了别苑。 “九小姐，您可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蒙着被子瑟瑟发抖的张姓小姑娘探出头。 “做主？你们看清是谁推你下去了？”陈九小姐语气不太好，这两个蠢货搅乱了她的宴会，她才没工夫搭理她们。 此时天黑，又有外男在场，实在诸多不便。想到这茬，王小姐立即说道 “没，是我们自己掉下去的。” “王姐姐！”另一个小姑娘可不依，她连忙出声问询。刚刚明明是有人推她们才掉下去的，这王家姐姐为什么说是自己掉下去的。 天太黑了，根本没看清人，不这么说怎么办？王小姐瞪了她一眼，只是钗环散乱实在威势不足：“今天的事不过是个意外，还希望九小姐不要声张。” 陈九小姐抚了抚鬓发，眉心舒展开来，不管这人是怎么想清的。总之不声张却是正和合意。于是脸上渐渐露出笑，对着一旁咬牙发抖的小姑娘劝道：“张家妹子，你可想想，今天这到场的不单单是女眷，你要是看清楚了推你下水的是个女人还好说，要是……” 九小姐的未尽之语叫张小姐白了脸，垂下头去再不提追查的事。本朝虽然不重男女大防，可是被陌生男子推落水中实在于名节有损，她年纪小还不重看这事，但是王小姐确是不一样，马上就要议亲的她必然会受到很大影响。 “多谢九小姐了。”王小姐想要起身行礼连忙被扶了回去。 “两位妹妹受惊了，到底是我陈府慢待了二位，大夫马上就到。我让丫鬟备了些薄礼，待宴会结束就会派人送到贵府，小小心意，还望笑纳。” 结过礼单一扫，兀自发抖的张小姐最后一丝不满也压到了肚子里。她也不是啥都不懂的千金小姐，银票的额度还是看的清的，这上面的诚意是另人无法拒绝的数字。 --- 事急从权，叶青岚直接找到了管事说明情况，带着一队下人提着灯笼出发了。 方才她问清了，叶青梅是在西苑那里独自跑开的，顺着那个方向找，总会寻到些蛛丝马迹。 一群人一边走，一边喊着叶八小姐。连路过的草丛都翻了个遍，愣是没有见到人影。 “怎么样了？”看到另一边寻人的队伍走过来，叶青岚连忙问道。 打头的丫鬟呈上来一枚珠钗。叶青岚拿在手里转了一瞧，好像是叶青梅早上戴着的那支。 “在哪里找到的？快带我过去。” 翻过草丛，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恰好瞧见了一块碎布衣摆，这块布料分外眼熟，好像就是叶青梅身上穿的，这片草地刚刚被压过，她应该没有走太远才是。 叶青岚指着另一边对着后面的人说道：“你们去这边找找，我去那边看看。” “小姐。”管事娘子突然皱起眉毛叫住了叶青岚，“那里废弃很久了，杂草丛生，天色晚了不如您先回去歇着，就让奴婢们继续寻找吧。” “那边不能去？”叶青岚诧异道。她才不信什么天色较晚，都找了这么久现在叫她回去，要说一点情况没有是绝对不可能的。 管事嬷嬷神情一僵，露出了有些拘谨的笑：“是，那边是国公府的禁地。别说是叶小姐就是我们这些下人平日里都是不允许进去的，八小姐绝对不会误入的。还请小姐放心……” “客随主便。”叶青岚点头表示了解然后暗暗把这里记了下来。 管事嬷嬷似乎是没有想到叶青岚这么好说话，她侍候人多年，这些个主子一言不合就要打要杀的，轻易不敢开口违逆了她们的心意。若不是这里国公爷下了死口，她也不敢壮着胆子拦人。 想到那位走失的八小姐只是个庶女，她心中渐渐勾勒出了大概，怕是这位看着爱护妹妹的贵小姐也不过是明面上做做样子，想到这一茬，她再开口，面上多了几分笑意：“小姐请，这边往东还有一个角门和马厩，兴趣是小姐没见过这些躲在那边玩耍。” “不了”叶青岚正了正衣襟，容色淡淡地说：“有嬷嬷办事我放心，宴会还在继续我再待下去实在失礼，这就回去了。八妹妹的事就劳烦嬷嬷了。” 自以为洞悉了叶府小姐的想法的管事嬷嬷立刻露出和蔼的笑：“小姐，您放心。”保管教您满意。 叶青岚瞅着那一脸奸诈的笑容，额角跳了跳，不耐烦的走了。跟这些下人实在纠缠不得，不让进去？那她只好偷偷进去了。这叫先礼后兵。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人，她有□□成的把握人就在那个所谓禁地里面。 --- 叶青梅抬起头，就见那人光洁的下颌被月色镀上了虚浮的光，深刻的五官棱角分明，狭长的眼睛浸着笑意，长刷似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白皙的肌肤带着些许病态，精巧的锁骨插入红色的衣衫里隐没不见。她看着看着渐渐就红了脸。 “小姑娘你是哪家的？嗯？” 他开口音色依然清润，却令叶青梅惊醒，她往山洞里缩了缩。 “别怕啊，告诉我你躲在那里多久了？” 他说完，竟然伸手进来捞人，叶青梅吓坏了。怎么办这要是被抓到了她会不会被灭口？虽然这里比较偏僻， “救命——” 还没喊完，声音已经隐没在那人的手心里。他，他是怎么进来的？还没等她想清楚这人是怎么通过狭小的洞口钻进来，外面突然想起熟悉的声音 “叶青梅，你在哪？我知道你在这儿快出来。” 是叶青岚的声音，平时听到了就厌烦，现在却犹如天籁。这个家伙不过比她大了几个月，处处都是一副看不起她的模样，可恶的很，如今这个讨厌的家伙竟然来救她了，叶青梅心里复杂激动，挣扎着就要喊出声。 “唔……唔。” 她的挣扎似乎惹怒了那人，这里空间狭小，男子动了动身，把她压在里面，双手把她的嘴紧紧捂住，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到叶青梅一抬脑袋，就能碰到那人的下颌，后背也紧紧抵着那人的胸膛，温热的呼吸萦绕在整个空间。 “别动！再动就杀了你。” 叶青梅听到耳边的话，渐渐停了挣扎。眼神垂到两人纠缠的发，面色一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孔紧绷着，不知道这人打算如何处置她。 这个废院有些古怪，前世她可没听说过更没见过这里。 “再不出来姐姐可走了！”叶青岚眼见一排草丛压过的痕迹隐没到假山后头，却故意这样说。先稳住这丫头，省得她一会儿又跑了找不到人。 叶青梅一动不敢动，生怕惹怒了身后那人，他突然暴起痛下杀手。心脏紧紧的提起，既希望五姐姐找到她又不希望她找到，听着脚步声渐渐变远，她莫名地松了口气。 “别出声！她没走。”男人皱起眉在她耳边低声道。 没走？可是她明明听见。好吧，这人连她藏的这么隐秘都能找到。不用眼睛也能看到外面吗？ “八妹妹。”叶青岚轻手轻脚的走到假山石后头，本以为能看到气急败坏的八妹妹。却没想到是两个脑袋一齐抬起来望着她。 叶青梅自然是在意料之中的，可是剩下这个…… 第11章 红衣（捉虫） 前世，叶青岚曾经听说过关于晋国公府的三房的小少爷陈元厄的一些传闻，比如说他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娘亲，三岁又克死了自己的父亲，而后有高人算出他命中带煞，欲化解此劫必须斩断尘缘，随他去山里修行十数年，陈府巴不得送走这个灾星，立即把人从族谱上除名，三房的一干财务也被余下几房瓜分殆尽，之后此人便被渐渐遗忘了，只剩下小辈排行的名号缺了个七公子，算是空出了这人。 直到京城兵变的时候，这人更是贴身互着六皇子，帝位稳定后，国公府曾经求他重回族谱，被这人一口回绝了。 叶青岚曾经远远看过一眼，绝对不会记错。 这人相貌俊美世间少有，堪与李铮媲美。 “小姐认识我？”陈元厄眉峰一蹙。 叶青岚意识到自己发呆的太久，不由微微笑道：“公子龙章凤姿，是小女失礼了。不知可否先……放开八妹妹。” 这份镇定倒是叫陈元厄一时失语，任他怎么想，寻常的大家小姐见了自己妹妹私自幽会陌生男子这一幕，不是应该惊慌失措？至少应该害怕才对。 叶青梅瞪了她一眼，察觉到禁锢变松，立刻飞快的爬了出来，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 紧接着身后那人一晃身，人已经闪身到了外面。 叶青梅察觉到背后有声音，立刻像只惊慌的兔子一样躲到了叶青岚身后。紧抓着她的袖子不肯放手 陈元厄笑出了声，实在是此时的情况有些好笑，两个小丫头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个还母鸡护小鸡一般挡在另一个身前。 叶青岚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私情肯定不会，一个年讲弱冠的公子哥和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娃，可能吗？况且前世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能叫八妹妹怕成这样也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于是向前跨了一步行礼：“舍妹不慎走失，多谢公子相助。只是此际深夜，孤男寡女多有不便，改日必奉厚礼相赠。” 陈元厄眉眼一舒，双手环在胸前：“谢礼就不必了，你让她过来，我有话要问。” 叶青岚吃不准是什么事，只是现在八妹妹害怕的紧紧扯着她袖子还往后躲了躲。明显是不想正面面对这个人。 “她受了些惊吓，公子莫怪。我这妹子胆子小的很，做梦梦到的事都会很快忘记。”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陈元厄唇角上扬，他真是闲到了才和一个小姑娘说这么多废话。 他拔剑，寒光略动，剑心指着叶青岚的眉心，微有一缕断发垂落下来。 叶青梅惊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几乎想要逃跑，可是又害怕她一跑掉，那个杀神会把她当做优先的处理目标。她吓得面色发白，身体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地。 陈元厄却没理会她，只是狭长的眼微沁出笑意：“你怎么没动，是笃定我不会下手？刚刚若是偏了一分，你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可就要遭殃了。” 明知道剑刺过来还一动不动，不是吓呆了就是心理镇定，看见这小姑娘的面色，陈元厄猜测是后者，这个年纪能有这份定力，实在叫人刮目相待。 叶青岚没动，她甚至没去看那正对着她眉心的剑。依然面色平静的盯着他的眼睛：“我信公子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这话，其实叶青岚说来也没有几分底气，她只是想起前世宫变的时候躲在轿子里，望见陈元厄救下了险些丧生于马蹄之下的孩童，能心怀善念，至少不是大恶之人。 陈元厄一怔，忽然想到她没见到自己随手杀人的模样。 “况且，我们是侯府叶家的小姐，杀了我们总会给公子添些麻烦。您若有要事，总会被耽搁一二。” “可是这里荒废已久，在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你们，怎么可能会查到在下头上。”陈元厄道。 “在来之前我已经禀告了娘亲，她见我久不回去，一定会来这个废院的。陈府把这里列为禁地，自然也是有些原因，若是细究起来……” 陈元厄吸了口气，因为她说的没错，这里被陈府列为禁地，就是因为这里曾经是三房的院落。后来因为闹鬼被封为了禁地。想到这里他的神色渐渐冷肃起来，一张俊颜不断在阴晴之间变换。 见到这二人来来回回都在讨论死，叶青梅慌乱的很。就怕五姐姐一下子把这个恶人惹怒了。想到刚刚她见到的事，脸色越发苍白，她毕竟看到了那样可怕的事，真的能逃过一死？ 不如趁着这二人都在愣神，她偷偷逃跑。 心中念头一经升起，立马变的不可抑制起来，她趴在地上小步小步的往外爬，这里草丛厚，一定不会被发现。 “我劝你断了逃跑的念头，如果你非要试试是我的剑快还是你爬的更快。”清清淡淡的声音却叫叶青梅从心底生出绝望，慌乱的站起身，裙子上沾满了泥土。 “求大侠饶命，我不会说出去的，一定不会的。”她小声的辩解着，控制不住的流出眼泪。 “哼！你要感谢你有个好姐姐。”陈元厄神色不耐地道。 他回过头，对叶青岚道：“今日就放过你们，若是我知道你们回去了乱说话。” “请公子放心。”叶青岚也是在心底松了口气，前世她接触这个人不多，只不过远远的望见几次，今日之事，实属万幸。 “先别忙着应”陈元厄甩了甩腰间的缎带，忽而勾起一抹笑，艳若桃李，“你说道禁地，在下恰巧有一事要小姐帮忙。” 叶青岚略显诧异的道：“请讲。” “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当当正正的身份。” “这……你想进叶府？”若她真是个小姑娘，这种事必然没法子办到，府里的下人都需要层层把关，有专门的人的来负责每一层，况且叶府仆人众多，已经好些时候没用过外人。可是叶青岚却还是真有一法子能将他弄进府。 “不，小姐误会了。我说的是堂堂正正的身份。可不是你叶府的下人。” “公子放心，三日内必有消息。”叶青岚展眉一笑，他这样解释，反而叫叶青岚放心起来，至少这人不是对叶府有所图谋。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或许是个威胁，但是威胁用好了也算是一大助力。“不过……” “可是有些麻烦？”京畿的户籍名牌看管的很严，他自从被陈府除名之后，身份一直是黑户，若是有了户籍也便于他行事。原本也不过随口一问，问出口便摇了摇头，一个小姑娘而已，怎么可能。 “不，是公子的容貌实在出挑……” “这，在下知道，必然会乔装改扮一番。”陈元厄摸摸鼻子，被一个小姑娘这样一本正经的夸赞容貌出挑实在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你们走吧，今日之事……” 叶青岚马上接口：“十妹妹后院走失，不慎摔倒昏迷，幸好我找到了她。” 陈元厄甚为满意的点点头。 “公子。”叶青岚叫住了转身欲走的人，“请帮忙把这里面的东西仿制一份。” 陈元厄摸了摸帕子里面，似乎是玉镯一类的东西，不由轻笑：“你这小丫头倒是不吃亏。” 说完却是把物件收进了怀里，显然是默许了这份交易。 在他想来，这里面的东西无非就是小女孩子喜欢的首饰玉佩之类的，仿制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见他这样，叶青岚稍稍提醒道：“制作的时候叫工匠千万别碰到我的玉镯。” “放心。”陈元厄应道。急匆匆的走了，身影隐没入夜色。 “姐姐，他真的走了？就这样放过我们了？” 叶青岚转望着渐渐升至高处的圆月，这次被放过了，那么下次呢，陈元厄会放过她们也在意料之中，从前世的种种迹象来看，至少他们不会是敌人，因此，这也是叶青岚放心地把镯子交给他仿造的原因。 “你能站起来吗？”叶青岚转身去扶她。 “别碰我！”叶青梅想到自己出丑的一幕全都被看到了，不由得怒意勃发。甩开了她的手，自己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想到姐姐答应的事，不由埋怨道：“你怎么把一个杀人犯放到咱们府里去啊！” “闭嘴！”叶青岚喝道。“今天你什么都没看到，知道吗？” 叶青梅垂下头，不服气的鼓着腮帮子，絮絮低声道：“人都走了，你还敢狐假虎威？我才不怕你。” 叶青岚额角一抽，努力压下一脚把她踹翻的冲动，劝道：“我不答应他怎么办，咱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在这里被一网打尽？今天的事你都给我忘了！回家不许再提，就连你姨娘也不行，听到没有，可别怪我没告诉你，若是被他知道你到处乱说，说不定连你姨娘一块杀了。” 叶青梅脸色一白，咽下了反驳的话。闷声道：“知道了。” 叶青岚揉揉脑袋，她的八妹妹还是害怕的拉着她衣角不敢动弹的时候比较可爱。 第12章 荷包 “呦~二位表妹，这是去哪儿了。我找了好久都不见你们。” 还未曾见到人，远远地便有声音传了过来，叶青岚神色一正，打量着远处款款而来的人，宋表姐还是一份粉衣外罩着绒毛裘袍，妆容比起平时略显庄重精致，手里拢着雕锦地龙纹八宝手炉，笑意飞扬，她走路很快虽然略显得没有千金小姐的从容淡定，却给人爽朗毫无做作之感。 “表姐。劳您费心了”叶青梅笑盈盈的打了招呼，小步跑了过去，亲热的很。叶青岚只好也跟了过去。 宋秀娥亲热的招呼着两人，眼角却时不时的瞟向一旁，先是与她们客气的寒暄夸奖了几句，而后便说道：“你们快些回去，十妹妹小，见不到了你们该着急了。” 叶青岚本无意和她虚虚实实的唠上一番，自然乐得回去，可这时，远处传来的一道声音却叫她停下了步子，转过头去亲亲热热的挽起了宋表姐的手臂：“我与表姐多日未曾见面不叙叙旧怎么行了呢，让青梅先回去照看着十妹，我们去那边的凉亭里坐坐。” 说罢，伸手指了指声音传来的方向。 看到她伸手指的方向，宋秀娥终于变了脸色。但那样和蔼的表情只是撕裂了一瞬间便又修补的毫无缺漏。 “好，既然妹妹有兴致，咱们不妨把臂同游一番”她笑容灿烂避开了凉亭那边，抓着叶青岚就要带向另一个方向。 她这样阻挠，叶青岚还反而要留下了，她低敛起眉眼。刚刚听到的声音叶青岚可不会忘，虽然略显稚嫩了些，但定是李铮无疑。这一世，她和李铮还不曾认识，按理说，这人的阻挠，实在是没有道理。 叶青岚甩开了她：“我听到那边好像有声音。” 说完，不等宋秀娥阻拦，径直向凉亭的方向走了过去。 “唉，你……”宋表姐一跺脚，赶忙追了过来。 ----- “十二殿下，都说了天太黑了找不见的，殿下，您快起来” 远远的便听见一个小厮的声音劝着，听声音并不是前世熟悉的侍从。李铮一身白衣，单薄，却在夜色下分外醒目。 白色的身影伏跪在地上，手指在泥土草地里一寸寸的翻过，鬓边的长发落在一旁，显得略有些狼狈和落魄，冰冷的面孔未有表情，只是漆黑的瞳孔略透出惊慌。 “殿下，您快起来，这些我们下人做就行了。”一旁的侍从还在孜孜不倦的劝着。 叶青岚眯了眯眼睛，踏步走了过来，脚底却突然踩到一个硬物，她蹲下身捡了起来。 玉佛的红色系带断开了，叶青岚拍落掉上面松散的沾上的泥土。把东西握在手里，唇角勾出笑。她正愁怎么才能和李铮搭上话，如今这个机会却是正正合适。 李铮很宝贝这东西，哪怕是合衣就寝也没见他摘下来过，这不是什么贵重的玉石，只不过这东西似乎对于李铮存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公子，您是在找这个吗？” 头顶传来的声音令李铮一愣，他恍若如梦方觉的扬起头，就见到俏生生的立着的小丫头站在那里，粉嫩的手中举着他寻了好久都不见的东西。笑容更是可爱粉雕玉琢的像是小仙女。 他愣了一瞬，冷淡的面孔瞬间融化，瞳孔划过喜色，一把抓过玉佛，连摸到叶青岚的手都未察觉到，只一门心思的把弄着玉佛，四处检查着哪里有没有缺失。 “爷，您先起来。”小厮赶忙把人扶起来，又连连向着叶青岚道谢，“多谢这位小姐，这玉佛是公子亡母的遗物，此次失而复得，公子他一时惊喜太过，失了分寸，小姐莫怪” 前世李铮身边可没有这个多嘴的小厮，叶青岚自然也无从知道这东西的来历。她一直觉得李铮对于皇后太过爱戴，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若是在皇后那里过的一切都好又怎么会时时刻刻地把亡母挂在心上。 毕竟他母亲死的时候，李铮才三岁，三岁的孩子，能有什么记忆。 “不妨事，不要再弄丢了。”叶青岚淡淡笑了笑，伸手就这这个姿势万分自然的摸了摸他的头顶。状似安抚的轻轻拍了拍。 李铮愣了，小厮也愣了。只有刚刚追到近前的宋秀娥脸上露出不可察觉的阴沉。 宋秀娥快步走上前，笑了笑，抓过叶青岚的手：“快些回去，表妹，莫要失礼。” 然后转过头，对着李铮轻柔一笑：“殿下，打扰了。” 叶青岚没空看这些，说完话，早就转身走了。 李铮站在那里瞳孔中神色涌动，终究归于平静，他沉静的脸上再如雪山冰峰：“常峰，咱们回去。” 竟是连理都未理宋秀娥。 宋秀娥一双玉指紧捏着手炉，眉间的愤怒渐渐敛淡于无。 好，好个叶青岚，你给我等着！ ------- 想不到，这第一次的见面竟然是这样。叶青岚未免有些唏嘘。 夜色深寒，宴会却还在继续，回到那湖边灯火潋滟的人群中，才发现这里早就有不少小姐躲到了远处的长亭里。人影稀稀疏疏地早不复刚才那般热闹。 叶青思见到叶青岚，先是抱怨了几句，而后看着一旁的叶青梅，不明所以地问：“你上哪儿去了怎么还换了身衣服。” 叶青梅瞪了她一眼。气哼哼的坐到了一边。见到面前小桌上放着的锦缎帕子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是那个荷包啊，就剩下你没领了，人家丫头特意丢给你的。看看土黄色和你多配。”叶青思仰起头，不客气的嘲讽道。 “你……” “好了好了，别吵了。”叶青岚赶快拉开这两个，“消停点儿，大夫人和二夫人瞧着呢。” 此言一出，二人当即转过头互不搭理。谁瞧谁也不顺眼。 陈九小姐这时候搓着双手走出来对着众人说道：“各位记住了号码就把荷包连带着里面的物件呈上来。” 她话还未说完，当即有些小姐就皱起了眉头，怎么送出去的东西还带往回要的，合着就是放到她们手上给他们查阅一番？国公小姐难道就这么小气，连件玉石做的小礼物都送不起。 似乎是看出了众人的不悦，陈九小姐立刻笑着补充说道：“这东西我收上去，一会儿还会送还回来。” “我给众位小姐们发了玉锁给对头的公子们发了钥匙。这钥匙和锁恰好是一一相对，那边的公子开了锁会把荷包送还回来，并可缚上自己亲书的墨宝。大家大可猜猜是哪位公子送的。” 这倒是雅致。避开了私相授受，还全了一众女孩儿们的心思。不过这办法着实也大胆的很，看来，这位九小姐实在是个受宠的，不然一般的女孩子谁敢开这种玩笑。 国公府权势盛极一时，一位小姐的小宴会连众位皇子都买面子前来，现在，又弄出了这种乱七八糟的名堂来。 此时稀稀落落的人渐渐坐回了宴席，虽然面上都露出不情愿的模样，但实际上这种活动大家还是乐于参加。 十妹连忙写了字塞进荷包里，交到丫鬟手里，还特意嘱咐道：“放在显眼的位置。” 叶青岚觉着有趣多看了她一眼，叶青思立即挡住了她的视线。 咦，十妹妹这么小难道也开始思-春不成，还特意塞了字进去。 须臾。 江面对岸也是一番忙乱，不多时。 玉锁终于被打开，里面刻着一个心字，传递回来的荷包里多了一张纸，上面用墨笔点了一块，并未写下什么。叶青岚翻来翻去看了一圈也未找到什么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表妹，快来看看我这个，啊哈哈真的有趣的紧”宋表姐摊开手，手心多了一块字条，只有四个字——山清水秀。 叶青岚扫了她一眼，有些猜不透表姐的意思，四个字罢了，有什么有趣的。 她故作神秘的笑了笑：你仔细看看。 叶青岚没空和她猜这些哑谜，只好依言把字条取过来查看。这字迹，倒像是李铮的。 前世李铮倒是说过若有一天定会归于田园，纵情山水。那个时候不明所以的叶青岚只笑骂他傻，如今来看自己才是傻子，那么利欲熏心的人怎么会想着山水。 怕是久思而不得之下的丧气话。可怜她还信以为真，现在怕更是如此，这人定是怕野心被发现，落人口实。 “岚表妹可看够了？这可是天定的缘分。”宋表姐见叶青岚愣怔了半晌，缓缓露出微笑，涂满单蔻的手指一张一抓把字条抢了回去。 “表姐这是？”叶青岚掩饰住心底的震惊，装作疑惑的问道。表姐怎么会知道她认识李铮的字迹？ “表妹心中清楚就好，少得我多做解释。”宋表姐把字条拢在怀里，紧了紧狐裘外袍，明媚的眼波微挑，直视着一轮明月。她忽地转过头，发髻上的钗环摆动摇曳，面孔微微低下，贴近了叶青岚，极小声一字一句的道，“是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东西，莫要手长。” 叶青岚低下头，向后退了半步，“这句话原话还给表姐。” 原来宋表姐喜欢人竟然是李铮，这实在是另人哭笑不得的事，前世，恐怕也是如此。怎么就没有早些发现呢。 第13章 三姐 由于刚刚叶青岚和宋秀娥的互动声音很小，就连一旁的叶青思和叶青梅也未听到。 叶青思把一张纸条翻来覆去的看，欢喜的不得了。 而叶青梅则是因为受了一番打击，加上心里有事，怏怏不乐的连荷包都没有拆开就匆匆地收到了衣袖里。 宋秀娥莲步轻移，笑着走到二人面前问道：“叶家妹妹们，我能坐在这儿吗。” 她素手一扬，轻轻点了点二人中间的位置，这里原本该坐着叶青岚的。 “好啊好啊。”叶青思很开心的答应了。 “这……”叶青梅飞快的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叶青岚，无声地点点头。 叶青岚也不恼，坐到一旁给自己添了碗茶水。她倒要看看表姐还要做些什么。 还不待二人说话，宋秀娥当先开口。顺手把手里端着的暖炉塞到叶青梅手里：“八妹妹，你看这天气这么冷，你竟然穿的这么单薄，要不回长亭那里换件厚衣，待会儿冻着了鼻涕一流，实在折损了美貌。” 叶青梅一听她说的有理，本来这件新换的衣服已经比来时穿的要略厚些，但是表姐这么一说她竟然真的感觉有些冷意。“多谢表姐提醒，我这就去要件外袍。” 宋秀娥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亲亲热热的挽起叶青思的手。 “十妹妹，自从上次一别之后，多日不见了，表姐心里时时挂念着你。” “我也想着表姐啊。”叶青思赶忙把荷包收到袖子里。玉雪可爱的小脸上露出漂亮的酒窝，“姐姐这次送我什么礼物。” 宋秀娥噎了一下，接下来要顺嘴说出去的话都咽了回去。 一旁的叶青岚更是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敢情就是想着礼物啊，十妹妹真是好生直白。 宋秀娥轻轻拧了拧手中的帕子，面上继续勾勒出笑意，十妹妹太小，她这次决定直白一些：“十妹，我上次送你的玉镯……” “玉镯？”叶青思眨眨眼，突然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因为不是送给她的。她也没什么兴趣，险些忘记了这玉镯还在叶青岚手里。 “那个镯子啊……” 叶青思说到这里，突然就见到一旁的叶青岚喝水居然都呛到了，拼命的咳嗽，更神奇的是一边咳嗽还一边冲她翻白眼。 叶青思心思一转，收住了话，改口说道：“我已经给我娘亲了，你问这做什么。她的首饰太多了，每天戴哪个我也说不上来。” 宋秀娥点头微笑：“表姐自然知道。这不是快要过年了嘛，表姐寻思着若是那镯子不合心意就在送一件。” “表姐有这份心意，母亲定会觉得开心，不过这些年节礼还是他们大人来做就好，咱们小辈不好插手。”叶青思眼睛一亮。连忙拉住宋秀娥转口说道：“表姐，我想姑母了，不如过些天我去到你们府上玩吧。” 说完，又觉得意图太明显，羞涩一笑：“正好看看小表妹。” 叶青岚在一旁偷笑，叫十妹妹去做客，她不把国公府搜刮的底朝天。这小丫头仗着年纪小，胆量可能撑破了天，哪次去别人家做客也没得空手回来的时候。 宋秀娥皱起眉，万分遗憾的说道：“如今刚添了妹妹，母亲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是抽不出身来接待你啊，不如改日。” “哦，那可真是遗憾了。”叶青思叹了口气，语气的热度也淡了下来。 怕叶青思再生出什么别的央求，而她又不好拒绝，宋秀娥连忙推说着自己还有事。避到了长亭。 叶青梅这时也回来了，外罩着一件黑色长裘，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却多了一个。 那人身量年岁约莫与宋秀娥相仿，面上罩着纱巾，遮住了面孔，只露一双杏眼，身体也紧紧包裹在白色狐裘之下。虽不开口，可三人都猜出是一道出来，却做了夫人们马车的三姐姐，于是纷纷见了礼。 “大夫人说天气太冷，这宴会实在无趣，叫我们几个先行回转。” 她轻轻缓缓的说出这句话，明明年岁不大，可是叶青岚几个见到她时就像是见到了大人一般。 几人纷纷应是。夜深了，也是该回去。不少小姐都提前离了席，现在留下来了也只能在陈府厢房里小住。 ------ 马车不大，去的时候三个女孩儿，回来的时候变成四个。 三人聚在一起挤挤，默契万分的远离了罩着面纱的三姐。 她们二房的两个与三姐不亲热便罢了。小十妹和三姐一母同袍，能生疏到这个地步也是在另人费解。 在上马车的时候还见到了也打算回转的宋秀娥，她撇开了其他几人，独独冲着叶青岚笑。 那笑另她发毛，心中猛然生出惊慌。 或许是因为多了个人，马车拉不动，不知为何，叶青岚总感觉车走的慢了些。 上了车，叶青岚靠到马车侧壁上。手里转着玉锁，好半天才寻思过味儿来。 不对呀，就算她喜欢李铮，那也不该知道她和李铮…… 除非表姐也是重生了？ 叶青岚整理着脑海中记得的线索，她记得这个表姐最后远嫁到了淮南，成为了淮南王的续弦，淮南王李弼是当今圣上的亲弟，为人宽和亲善，虽说年纪略大了些，可是这门亲事也算门当户对，而且这个人选听说是她自己挑的，按理说不该…… 再说当年如果她开口了想嫁李铮，哪里还有自己什么事。国公府的门第比侯府还要好些的。 所以，她看上李铮应该是大婚之后的事，淮南。 李铮确实去过淮南。那是在被发配之后的事。淮河涨水，官员监督不利，那时正逢淮南王大病，属地群龙无首，于是他便修书一封叫了封地不远的侄儿前去代为处理政务。 难道那时候两个人就勾搭上了？ 叶青岚皱皱眉，她是怎么也想不出这两个人怎么会搭上号的。李铮性格清冷，几乎不近女色。更不喜与人言谈，心思深沉。宋秀娥长袖善舞，威风八面，听人说起就算是在婚后，也是顶着王妃的派头把几个比她自己年纪还大的儿子们管的服服帖帖。 这两个人？ 优劣互补，倒是可称为绝配。 这样想着，叶青岚笑出了声。 “五姐姐，你笑什么？”一旁的叶青思不由问道。宴会就这样散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失望，但十妹妹却仿佛十分开心，抑制不住的喜悦从眼角眉梢展开。 叶青岚没有应她的话，反而纳罕的瞅了她一眼，恰好瞧见她的手中紧紧抓着的荷包，从回来之后十妹妹便一直握着那小荷包不肯松手，倒是叫她好奇起来。 “十妹妹，里面是什么，给我瞧瞧？”叶青岚调笑道。 叶青思却信以为真，连忙把荷包藏到怀里，藏好之后似乎反应过来，秀眉一挑双手叉腰，怒道：“姐姐先给我看看你的。” 说着便扑过来抢。隔在中间的叶青梅连忙闪开躲到大姐身后。 叶青岚连连求饶，却还是被从怀里翻出来东西，一把抓了过去。 叶青思耀武扬威的举起手中的荷包，得意万分的冲叶青岚挤眉弄眼。还拿着东西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荷包自然是不重要的，但是叶青岚看不惯她这么嚣张，再次扑过去抢。 叶青思没站稳，荷包竟然脱手顺着轿子窗飞了出去。 十妹眨眨眼，露出个无辜的笑：“姐姐，是你偏要追我的。可不能怪我” 叶青岚嘴角抽了抽，瞧她这幅样子，竟然还真以为她的小身板可以和自己抗衡了。 “恩恩，不怪你。” 这边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数量还不少。 “发生了什么事？”一旁安安静静当着吉祥物的三姐出声问询道。 还不待车夫回答，便听到一声沉稳有力的声音高声“京兆卫追查犯人，闲杂人等回避。” 追查犯人？大晚上的有什么犯人。 这个时间还在街上走的，肯定是宴会散后的各家小姐马车，来查什么？叶青岚肃起耳朵细细听着，马车像是被一群军马团团围住。 叶青岚一转头，却瞧见叶青梅脸色发白，若有所思的伸手轻轻拍了八妹。 “你没事吧。” 叶青梅却吓得抖了下，她想起在废园中见到的那个人。京兆卫要捉犯人，莫不是来抓他。 这可怎么好，见到的事如果说出去了，那人会不会杀了她。越想越怕却猛地被人从思索中拉了出来。 叶青梅看着面孔温和的五姐姐正关切的看着她，不由地就紧紧握住了那双手。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五姐姐。” 叶青梅刚想开口，蓦然想到三姐和十妹还在一旁，立即住了口。只是泫然欲泣的看着她的五姐姐，模样可怜极了。 见她这副样子，叶青岚哪里还有不知道的，肯定是与后院的那个红衣公子有关，叶青岚赶忙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放心。” 八妹妹容貌娇俏，即便是年纪还小，眼眶微红也有一番梨花带雨的风情。使人见了说不出什么狠心的话。但是她这副仿佛是她自己杀了人一般的心虚是怎么回事？ 这群人难道无凭无据的就敢捉一位千金小姐去审问？实在是过于小心了。叶青岚拉住她的手，冲她笑了笑。 十妹不明所以，也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于是问道：“五姐姐，你……不然我下车去给你捡过来吧” “对啊，还是捡回来吧，万一叫别人捡了去，于你名声不好”叶青梅脸色稍好了些，一旁附和道。 这边闹成这样，三姐的也只是一直皱眉毛静静看，直到听见这话，这才出声提醒到：“五妹，不要出去。” 第14章 马车〔捉虫〕 叶青岚摇摇头，觉得大姐说的很对，如今这个情况自然是不能出去的。 叶青梅心慌意料，突然摸到怀中有一个硬物，打开一看正是刚刚忘记看的小荷包和玉锁。 她先是摸出了玉锁，打开一瞧，上面刻着一个“年”字。 想不通是什么含义，便放下了，又拿起小纸条 展开纸条，叶青梅突然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端着纸的手都在不停的颤抖。她神情惊慌的拉了拉叶青岚的衣袖 “姐，姐姐。” 像是丢一个烫手山芋一般把纸条扔到了叶青岚手里。 叶青岚皱起眉。展开纸一看，也不由变了脸色。 上面寥寥草草只有数个字，飞扬的连在一起，看的出是匆忙之中写下的。 “小姑娘，借你马车一用。”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陈元厄就在这马车上？可这车厢里这么小，怎么藏都会被看到。不在车里，那就是在车外面了，借马车一用，这几个字。车顶是万万不能藏人的，就算天黑，那上面站了一个人也一定会被发现。 车底，倒是…… 难道说，那人现在就藏在车底？这样一想叶青岚愈发肯定起来。肯定是陈元厄杀了什么人，现在事情败露了，他抓着外府马车的底座，顺道逃出了府。 这原本算是个好主意，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就是抓着她们的马车？留字条就是刚刚的事，看得出还是早先就预谋好了。是怕自己办不到答应的事？可是现在这样，要平白添上多少麻烦。 真是胆大，叶青岚心中气恼，若是一出府就离开也便罢了，怕就怕这人现在还在马车下面，指望着顺着马车进了叶府。听着外面阵阵而过的马蹄声，叶青岚仿佛觉得踩在了自己心上。这人要是被发现了，她们几个全都脱不了干系。不管算什么千金小姐，窝藏了罪犯，到时候慎刑司走一遭，一准也要完蛋，不管有罪没罪，他都能让你认出罪来。 “卑职是京兆卫督捕司总兵和飞光，奉八殿下之命特来追捕犯人。打扰了诸位小姐，请问可曾见到一名身着红衣的暴徒当街掠过？” “胡言乱语！这里只有我和姐姐们几个，都没出过马车，哪里能见到暴徒？”叶青思心中无鬼，加上胆大包天，不等三姐开口便出言训斥道。 三姐立刻出声训斥了她。然后平平缓缓的慢慢答道：“总司大人辛苦，我十妹妹年纪小性子又急，心直口快还望大人不要往心里去。” “只是她虽然是一时急言，但道理却还是在的，这里只有我们几个小姑娘，实在不方便大人验看一番，大人说的暴徒，我们确实未见，如若见到，恐怕定无法如此全须全尾的和大人说话了。” 和飞光本就是职责所在，也根本没想过犯人会在这里，所以告了声罪。就打算撤去。 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叶青岚和叶青梅对视一眼均是松了口气。车夫扬起马鞭，马车再次走了起来。 “等等！”一道声音叫住了车夫。 这声音听着十分年轻，像是位年纪不大的少年公子，语音清越如玉器鸣奏，懒懒散散的尾音听着有些熟悉。但仔细回忆又十分陌生，没等叶青岚想出这到底是谁，就听见原本走远的军马又“得得”的走了回来。 “八殿下。”和总兵一语道破了少年的身份。 想到这人前世嚣张跋扈的模样，叶青岚的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探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里面的小姐说是没见过那贼人？那么能解释一下这马车旁的新鲜血迹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叶青岚第一反应就是，这下坏了，陈元厄竟然受伤了，单单受伤也便罢了，竟然还流血了叫人家拿捏了把柄，怕什么来什么，怎么办？ 三姐却是不知内情，闻言也是皱了皱眉头。这就是要进来搜查了，本来也是不怕被查的，毕竟她们心中无鬼，可是几个女孩子叫陌生男子查探一番，传出去实在不太好听，这里有这么多兵丁，人多口杂的，保不齐哪个就喜欢嘀咕些闲言絮语。 她刚想敷衍过去，就见到一旁的叶青岚拔下发钗给自己手指划了一道口子，“五妹妹，你。” 不等她出声阻止，就见到叶青岚立即掀开车门帘子迈步跨了出去。于是便老老实实坐了回去，如果不用她出面，五妹妹就能解决这事，实在再好不过。 恍惚中回过神的叶青梅伸手拉了一把，却只是虚抓住了一片裙摆。 叶青岚怕了，哪怕是知道表姐重生她也没这样怕过，她却是知道，别人做不出来的事，这位可什么都不顾。闯进几个小姑娘的轿子搜查这些别人不敢，只要他说了，就一定会这样做。 实在很久没有见到这这样被士兵包围的场景了，叶青岚定定神站在马车上望着一众铁甲簇拥着的李玥，宴会上隔得很远看不清晰，如今瞧着只见那跨在白马上瘦瘦弱弱腰条分明的身板像极了小姑娘，一张浸着笑的脸嘴角高高扬起笑意，略略冲散了几分女气，飞扬的眉毛隐约可见前世纨绔公子的风采，长长的睫毛掩不住眼底潋滟的波光。 黑白分明的瞳孔亮闪闪的看着她，仿佛见到了新奇的玩具。叶青岚有一瞬间的愣，她以为要对峙一番的，可没想到这人完完全全地超出了她的预料。叶青岚已经不记得前世李铮是否有这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对上这样的眼神，她忍不住就把划破了的手藏到了袖子里，准备好的话也梗在喉咙里。 这个人经常到王府做客，每次与李铮都要东扯西扯些乱七八糟的事，非但如此，一聊就能对坐上大半天，有的时候叶青岚也会出来问了礼，经常被叫住一起吃饭，数次下来也算熟悉，就算这样叶青岚也完完全全的摸不清楚他心思，叶青岚自问自己看懂了所有人，可是李玥这人无论做的哪件事都完完全全地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就像前世没有想到这人会突然掀开轿子闯了进来——李玥，当真是个活得恣意潇洒的人。 “八殿下。”叹息过后也便罢了，叶青岚向他行了一礼然后又问安了身后的督捕司总兵。“和总兵。” 李玥拍马上前，走近了她细细瞧了一番，明明年纪不大却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样，虚张声势实在有趣的紧，他笑容渐渐扩大，和煦如骄阳。 叶青岚被他瞧的有些心虚，可实在看不出这人有什么算计的意图，可是为了不露底，叶青岚还是挺直身板任他打量。略略扬眉，故作不耐烦的道：“殿下是要问血迹的事？” 被她提醒，李玥似乎如梦方觉：“哦，对呀，是有这么回事。” “殿下是要听我解释吗？”叶青岚拖延着问到，她在心里暗暗的安排好说辞，不单单要在李玥和总兵这里说的过去，最好也不叫三姐和十妹她们察觉出什么。 “本来是要听的，现在见了人，觉得不必了。”李玥笑嘻嘻的回答。 这话是什么意思！叶青岚皱起眉瞪着那张笑脸，险些就喝问出声。 没等叶青岚询问，李玥便掉转马头，对着一旁的和总兵吩咐道：“贼人如此猖獗，竟然敢暗杀我王府的亲卫，劳驾总兵大人，您受累护送几位小姐回府吧。路上遇见了也是缘分，若是几位小姐出了意外，本宫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卑职遵命。” 八皇子当即拍马走了，把叶青岚弄的一头雾水，人做事总是要有个目的吧，可是搞这么一出，这人意图何为？ 马车继续行走，不过周围多了数十名兵卫，哒哒哒的马蹄像是纷乱的雨落声，踏在青石板上扰的叶青岚忽地有些心绪不宁。 “他就这样走了？”叶青梅难以置信的问道，她总算是松了口气，拍拍胸脯把心脏揣回了肚子里。 “恩”叶青岚应道，低着头沉思。从刚刚的情况来看，京兆卫约莫是八皇子的人手无疑了。至于这个大麻烦陈元厄，叶青岚一直以为他的六皇子手下，现在看到，似乎还与八皇子有些牵扯，不知是敌是友。 此番把人弄进府，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待辨明了他的立场才好谋定而后动。不过暂时看来，人还是可以用的。 “这八皇子，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算是个好人呢”叶青思摸摸下巴，如是评价道。 三姐斜睨了她一眼，然后瞧了瞧叶青岚手上的伤口，若有所思的垂下眼。 “等一下，停车！”叶青思突然喊道，然后下了马车，向回走了几步，抹黑在那里看来看去，还不时的蹲下身查看。 “妹妹！你做什么，还不快上来。”三姐口气有些恼了，平时闹也就罢了，当着这么多外人做什么洋相。 叶青思缩了缩脑袋，到底没敢反驳她，悻悻地走了回来，对着叶青岚叹了口气：“好像找不到了，我把玉镯赔给你吧，不用还我了。” “没事，找不到就不找了。”叶青岚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反正那上面没有字，就算被人捡去了也不怕的。” 第15章 小猫 进了府，在此间等候的众多丫鬟随即簇拥着围了上来。 “你们先回去，今夜月色正好，青岚在院中走走。”叶青岚掩住了手中伤口。 “我陪五姐。”叶青梅踌躇着向前跨了一步，脸上虽然露出怯色但目光却坚定。 她会留下倒是叫叶青岚有些意外。 三姐叶青月深深看了她们两个一眼，沉吟着对丫鬟道：“春桃和春荷，你们陪着两位妹妹可要寸步不离，前院人多，不要逗留太久，留心碰到什么贼人。” 然后转头叫走了叶青思：“十妹妹，我们走。” 这话倒是……看来三姐发现了什么。 早些时候还有月亮，现在却被乌云挡住了，四周的星子越发明亮，叶青岚寻了个观星的由头把春桃春菏支开。 和叶青梅迫不及待的转回马房看了看。马车下面空空如也的一片，叶青梅简直就差钻到车底下看了。 “快起来。”叶青岚一把把她拉了起来。 “怎么就不见了呢？姐姐，你说他留下的纸条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在诓骗我们。”到底是年纪小，叶青梅忍不住就慌乱气恼起来，难道只是平白无故受了这番惊吓？ 叶青岚指了指马车车辙一侧留下的暗色血迹“人已经进府了。” 叶青梅咬咬唇，懊恼的抱怨道：“都怪我，要是那个时候不乱跑到废院去就……” “不怪你，”叶青岚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就算你不去也保不齐他会搭上咱们的马车，麻烦想躲可是躲不掉的。你放心一切有姐姐呢，他既然答应了咱们就断不会失信于小孩子的，这件事千万不要对外人提起。” 叶青梅见鬼似得盯着叶青岚看，她就觉得今天哪里不太对，刚刚慌乱之中都忘记了，如今想起来越发奇怪，她的嫡姐何时变的这么亲善了？ 心情复杂之下，她有些不自在的向后退开一小步，红着脸呐呐地道“我知道了” 叶青岚却未发觉什么：“咱们也走吧。” ----- 次日一早洗漱完毕，正去家学的路上，见到了昨晚被揪回去的九妹。怏怏不乐的冲她打了招呼，许是还在为没去成宴会纠结着。 二人同路而行，一路无言，叶青岚当先，叶青馨缀在后头。 小学堂里，早有两人等候着。 八妹揉了揉青黑的眼眶，不自然的冲她打了招呼，一旁的十妹叶青思却是神采奕奕，眉飞色舞的向她说起刚刚听到的趣事 “五姐姐，刚来的路上，我听徐阿婆讲昨日栓在外院的大黄晚上叫个不停，全府的仆人都提着灯笼去找，你猜最后寻到了什么？” 徐嬷嬷是八妹的乳娘，因为大夫人比较忙，生了八妹不怎么照料，这位嬷嬷从小到大一直跟在八妹身边，算同半个亲娘 “寻到了什么？”九妹打起精神好奇的问到。 “是野猫，有这么大一条野猫。毛色花黄，瘦得可怜”叶青思一边比划着一边讲到，“那野猫不知从哪里跑进来，身上划了一道口子，有这么大，皮肉外翻很可怜呢，喵喵叫唤还藏在树上不肯下来。” “那猫现在呢？”叶青梅也忍不住问道，小脸露出担心的表情。 “叫我四哥捡回落枫院丢给下人养着了。” 叶青梅还欲再问，外间却传来一声清咳，女夫子已经背着手走了进来，这位教她们诗书的夫子，原是宫中熹妃身边的女官，陪着大公主进学，后来公主远嫁，这位年纪大了不适合随行，便讨得恩赐出宫，被送到了叶府。熹妃是祖母的外甥女儿，也就是她们的姑姑，年岁比大夫人还要稍涨些，在后宫里安分的很，算是个清清静静的贵人。 这位夫子也十分随和，平日只要写字还算过的去，就不会为难与她们。今日也是如此，布置好了功课早早下了学。 几人都没走，吵着要叶青思带路去看看小猫。 叶青岚没什么兴趣，她还要想办法找到府里藏着的陈元厄，或者等着这人自己来寻她。所以摇摇头道：“你们去吧，我有些困乏要回去睡个回笼觉。” “小姐，真的不去吗？四公子刚刚得了宋阁老的墨宝，小姐不想看看？”春桃听见叶青岚不去，顿时有些惶急，急匆匆的劝道。五小姐平日最喜欢这些书画，更别提是阁老大人，这样说了她料定小姐会改变主意。 本打算劝叶青岚一起去的叶青思此时瞪了春桃一眼，不高兴的道：“你怎么知道我四哥房里多了墨宝，难不成你还进去过。” “奴婢不敢。”春桃知道自己失言，吓了一跳，连忙掩饰到，“奴婢是听人说。” “哼，听谁说的？”叶青思突然调高音调，神色露出厌烦，“以后我要是发现你在我四哥的院子里就叫人打断你的腿，省得满府乱跑。” 春桃脸色又青又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叶青岚若有所觉，她记得刚刚醒来时听见司棋和春桃的对话，说是落枫院……想来这丫头心里惦记着情郎，只是这样也太明显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心怀不轨。 “春桃，你先回去。”听见叶青岚这样说，春桃知道自己是肯定不能跟着了，不由有些失落，随即也松了口气。 “五姐姐，你还袒护她！”叶青思有些不满，她最讨厌这些心眼儿多的丫头，所以自己身边跟着的都是木木讷讷的春花，笨是笨了些，可是实在的很。 “快走吧，八妹和九妹还等着看小猫呢。”叶青岚笑着拉过叶青思的双手。 ------ 叶府大房在东侧院落最好的位置，从地下河挖出一条小池环着垂柳绕过堤岸，此际天寒地下的暖道都通了火，在游廊里缓缓走过也不觉得太过寒冷，小池的浮光斑驳的印在顶子上，一晃一晃平添几分趣意。 大哥平时都去书院里读书，虽然现在只过了童生试，连个秀才也没考上，他要承爵，不在乎这些功名。为了大老爷的面子才不得不每天做做样子。 四哥叶宗灵今年十二，也在进学，书读的不怎样，不过去年已经过了童生试想来是比大哥略强些，不同于大哥方正的脸，他的相貌随了大夫人，虽比不得二哥那么出挑，但也气质清爽，端端正正的少年人眉间投着英武之气，使人看了感觉可靠又不会太过于脂粉气。 远远见到她们过来，笑意盈盈的放下书，互相见了礼，便让小童引路，边走边道：“我就猜妹妹们一定会过来，现在天冷了，我这里人少，难免有照看不周，若是喜欢可以带回去你们养着。” 言毕，推开门，就见到瑟瑟发抖的小猫被拴在桌子腿上，可怜兮兮的趴在毛毡窝里，见进来这么多人，吓得往后躲了躲。 “呀，哥哥你怎么绑着它。”叶青思吓了一跳，几个女孩儿也纷纷露出不解的神色。 “现在天冷，跑到外面会冻死了。”叶宗灵挠挠头，“而且它受伤了，拴住才能老老实实的养着。” 刚刚没有看到，进了屋才见到小猫肚皮的一侧敷着伤药布带散在地上，都被它自己挠掉了。伤口有些骇人，似乎是它自己乱动又染出来血迹。 几人纷纷皱起眉，四哥是男子，虽然心地善良可难免有思虑不周全的时候。 接下来，叫了大夫换药，小猫总是凶巴巴的，虽然身上有伤口但还是戒备的看着她们，加上十分瘦弱毛色也没有光泽，并不能称得上可爱，开始过来想看看可爱物什的叶青思也皱起眉，这要是带回去还要照顾它，她才没有这么多空闲时间呢。 叶青馨也摇摇头，她不过是来看看，虽然有点想带回去养，不过若是真拿回去，三夫人最讨厌这些小动物，她一生气会做出什么事简直无可预估，除了臭骂她一顿，直接把小猫丢出去冻死都有可能。 “不如我拿回去养吧。”见众人都没开口，叶青梅小心的询问道，目光透出渴望。然后见到大家都看她，便又添上一句，“我去会好好照顾它的。” “好，那你养着吧。”叶青思松了口气，找了个台阶下。 叶宗灵静静等着几个小女孩儿商议完毕，得了结果，便对吩咐小童到：“把金疮药和猫窝也一并拿着，都给八小姐包好了。” 闻言，小童却跪下磕了个头：“公子恕罪，昨日我明明放好的金疮药不知怎么就丢了。” 叶宗灵露出不解的神情，却也不求甚解的道：“丢就丢吧，大夫还没走远了，去找他再开一些。” 几个女孩没当回事，府里丢东西了定然不是外人做的，叫管事查查就好，犯不着她们操心。 叶青岚却是留了神，哪里有这么巧，昨天陈元厄受伤进了府，府里就多了受伤的小猫，说不定这猫还是他弄伤的，真是好算计。 陈府死了人，刺客还受了伤，京兆卫定会看守住各家药铺，严格控制这类药物。现在弄伤了猫，叶府开药也算名正言顺，毕竟大夫就可以作证，算是开药有名。 如今他得到了药，估计也死不了。左右人在哪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忙着养伤应该也动不了什么坏心思，叶青岚打定主意，静待这人找上门。 第16章 来客 宴会过了几日，也不见有人追查凶手的事，包括被叶青岚推下水的两位小姐，事情向是往湖里投进了石子，涟漪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这日清晨，叶青岚收拾好一切，正打算去家学，司棋匆匆走进来向她行了一礼。然后把黑色的小匣子呈上来给她看。 “小姐，这是大房送过来的。” 叶青岚不由有些纳罕。叶府掌家的是大房，大夫人主管公中财务，快到小年，会先给各房的女孩子添置些衣物。布匹锦缎和头面首饰都会统一下发，这单独给她送了东西过来，是个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 司棋摇摇头回道：“司画姐姐说是宴会上的小姐单独送给你的，她们大房只是转送过来。” 宴会上的小姐？难道那两个人知道是被她推下去的了，所以送东西过来报复？这未免太过幼稚了，况且当时天黑，叶青岚被发现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没有其他的话吗？” “哦，对了，奴婢刚刚忘记说，司画姐姐说吕夫子有事远行了，要年后才能回来，故而家学暂停。小姐们也从今日开始放假。” 叶青岚眉头一皱，吕夫子正是那位女官，主教她们诗书的夫子，远行？前世她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压下心底的猜疑，她懒懒洋洋的依靠在椅背上，正好这些天日日早起也有些累了，可以好好休息一番，顺便捋一捋这宅院里的事，她吩咐司棋打开匣子。 匣子里端端正正的放在昨日丢掉的荷包，叶青岚伸手拿了过去，然后又朝司棋挥挥手：“你先退下。” “是，小姐。” 打开荷包的系带，里面正是玉锁和字条，不同的是那原本只是墨点的纸条，在墨迹旁又多了一行飞扬的字。 “这次别再弄丢了。” 叶青岚认出来这字迹正是出自李玥，记得那日遍寻不见，她还以为是丢了，想不到是叫这人捡去了，不过这字是什么意思？难道原本这个墨点也是他画的？ 这倒像是李玥的作风。 仔细想想，李玥小时候的乳名好像恰恰就带一个心字，这实在是太巧。巧到叶青岚都忍不住叹了一声，她起身在屋子里踱步，走了一圈，想到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把这些东西毁掉，字条可以烧，但是这玉。 正在她思考的间隙，窗边忽而传来一阵扣响。 “谁在哪里？” 得亏是早上，加上叶青岚胆子大，要是晚上还不吓死人了。 话音刚落，就见到，窗户突然无风自动的打开了，一个灰扑扑的影子，身子矫捷的翻窗而入，那人稳稳落在地上，咧开嘴大大的冲她笑，正是李玥。 他穿着叶府下人统一的制服，足底却还踏着华贵的青云靴，头发不是那日恣意飞扬的华冠束带，散散乱乱的竖着扎在一起，也不知道谁给他打扮，若不是这鞋子，还真活脱脱像个俊俏的小厮。 看到小姑娘瞪圆眼睛的样子，李玥扬唇一笑，瞳孔闪着光亮，开口就是问：“你收到我给你的东西了吗。” 叶青岚完完全全的愣住了，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李玥为什么在这里。哪怕翻窗进来的是陈元厄都算是靠谱一些。 她左右四顾瞧了瞧，发现四周没人，起身就欲插好门栓。 李玥马上说道：“放心，人我都支走了。” 叶青岚僵住身体，转过头，看着面孔精致如画的少年定定的望着她，一时竟然失去了言语。 “殿下……来做什么，还打扮成这幅样子？”叶青岚后半句没有问出口，来找他做什么，究竟有什么意图。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李玥笑了笑然后补上一句。“那日匆匆一别，我心里惦念的紧。这就过来赔罪了，希望你不要介意那日的事。你若因此受了惊，我实在担心。” 一口一个“我”，一口一个“你”，她们有这么熟悉吗？叶青岚抽了抽嘴角，她不介意那日的事，可是她介意今天的事啊。今天要是被人发现了，他们两个一起完蛋，李玥还好点，她恐怕就得早早定亲嫁给李玥了。 “殿下，东西我已经收到了。这就请回吧。”叶青岚说道。 “不着忙，你今天不是用不着去家学吗，我给你带了东西，你一定喜欢。”他故弄玄虚向叶青岚招手，精致的眉眼饱含着笑意，伸手拿下了腰间的小袋子献宝似的递过去。 李玥的手指很漂亮，如同他的人一样精致而美丽，十年后的李玥是个俊美嚣张的纨绔，但现在的李玥相貌柔美，笑容却分外温暖，令人不忍生出拒绝之意。 叶青岚鬼使神差的伸手接过东西，一层一层的拆开包裹的油纸，里面的东西透出热乎乎的温度。 拆到最里面，露出了几个圆圆乎乎的糕点。糕点飘散出的味道很熟悉，闻到的一瞬间，叶青岚就闻出来这是她最爱吃的福生记的杏花糕，前世自从离开京城便再也没有尝过了，这杏花糕还带着温热，看的出是早上刚刚做好的。 她一时僵在那里，觉得拿在手里的东西有些烫手，忍不住地迟疑的瞧着李玥，语调微微硬气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用去家学？你到底来做什么。” “我把那个姓吕的女官骗回老家了，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李玥笑嘻嘻的答道，从刚刚跳窗进来，两人始终保持着一丈远的距离，这番递了糕点，叶青岚发现两个站的有些近了，这个距离一抬起头，叶青岚就能看到他垂落下来的长而纤细的睫毛。 她动动身，不自在的向后小退了一步。 李玥有些委屈的皱起眉毛，柔声道：“你放心，我只是来看看你，顺道给你送些吃的，我知道你喜欢这些，特意买来给你。” “多谢殿下。”叶青岚再次退了一小步，然后屈身行礼。 “一定要这样吗？”李玥俊颜闪过一抹失落，向后退了一步，“我知道是太过唐突，可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见到你都好也就放心了，我，这就告退，京城冬季寒冷，上次见你还穿着单衣，我实在担心……你记得多穿些衣服。这是我的令牌，我放在这里，你随身带着吧，见到了令牌这京城里没人敢欺负你。” 叶青岚看着他翻窗消失，终于松了口气。再望向桌子上留下的黑青色令牌，深深地皱起眉毛。 却不料那人再次从窗外探出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睛一错不错的望着她：“李铮为人狡诈，你离他远点不要上了当。” 叶青岚一愣，点点头。 见到一直板着脸的叶青岚这时才对着他稍缓了神色，李玥满意的笑了笑，飞扬的眉毛上挑，连瞳孔都带着喜色。 “等一等。” 叶青岚忍不住地叫出声，说完之后连她自己都愣住了。见到李玥期待的望着她，就随手抓了一旁的毛皮披风，走到窗前，递给了他。 “外面确实冷了，这个给你。” 叶青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看到李玥脸上的喜悦就忍不住不想让他失望。 李玥来时扮着下人的衣衫，确实是单薄的很，这样说倒也是没什么不是，只是，一个女孩子这样送男子东西实在是不太好，但是话已出口，东西也送过去，万万不可能再要回来了。 李玥很是惊喜的拿了过来，这是叶青岚平时穿的披风，即便他身形很瘦，但是穿在身上还是有些小的。李玥披在身上，扯了扯一旁短的地方，笑嘻嘻的说：“正合适呢，我很喜欢。” 叶青岚一时有些羞窘的不知如何是好，饶是她两世为人，也没见人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这么厉害，叫她无措的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提醒道：“殿下该走了。” “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被他的眼神盯着实在有些不自在，叶青岚偏过头，轻轻应了一声。 “我会再来看你的。” “别再来了。”叶青岚反驳道。再抬头，人已经不见了，怕是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就算是听到了，恐怕也不会放到心里去。李玥是个恣意妄为的人，此番幸好没出什么差错。 叶青岚回转过身就见到安安稳稳放在桌上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玥字，是本朝皇子们一人一个的贴身令牌，因为见过李铮的，所以她一眼就分辨了出来，这东西很重要。见此令牌如见本人，李玥竟然随手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她。还真是狂妄无畏啊。 李玥这个人，她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想到上一世，似乎李玥也是死的不明不白，叶青岚不由暗暗有些惋惜，原本贵为天之骄子却死的凄惨落魄，这样想着叶青岚不由生出不舍之感。若是可以就叫李玥避开西山那次围猎吧。 第17章 落雪 深夜时，终于迎来了京中第一场雪，初时只是零零散散的几簇，待到叶青岚清早起床，雪渐渐大了起来，鹅毛一般飘飘洒洒，扰乱了视线，院落中唯一翠绿的青松也挂上银装素裹。 穿着一身毛皮大衣的叶青岚自窗边伸手出去接了一颗，雪花漂亮的边角慢慢融成水，凉凉地浸在指尖，轻轻用绢帕擦了手，叶青岚吩咐道：“司棋，天气冷了，把窗户封起来。” “是奴婢大意了，这就找工匠来做。” 叶青岚满意的点点头，含笑说道：“我出去赏雪，你不用跟着。” “是。” --- 太阳刚刚出来，早有不少丫鬟打扫着庭院前的薄雪。 叶府也算不小，下人们忙活的热火朝天。一边扫，雪还在一边下，叶青岚走过去，她们纷纷行礼。 待走到拐角，一位梳着双簪的小丫鬟提醒道：“小姐，那边还没扫。” “不妨事。”叶青岚摆摆手，却没打算调头，这条道走的人少，薄雪覆了一层，棉靴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到了二房。她独自搬离去外面住，但这二房实在人口不少。正院里只住着她娘亲和经常宿在官邸的爹，冷冷清清的，如今添了弟弟，算是忙上一阵，热和不少。侧院比正院大了许多，原本是小些的，后来她爹的妾室越纳越多，装不下了才占了西边一块柴房，新建了围墙，如今这里面，装着她爹的众多妾室。 快到了正院，叶青岚想起娘亲可能还在生着气，于是停下脚，转道去了侧院。 一路上见了不少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姨娘，也纷纷穿红戴绿出来赏雪，互相见了都没个好脸色，看到叶青岚才微微笑着行礼。这些人是后进门的，年岁看着约莫都在双十年华，她们没有独自的院落，只是零散的房间分布在两旁，约莫是比下人的待遇好些。 “五小姐是来看大夫人的？那要往这边走”一位姨娘贴着叶青岚跟上来，“好心”的指点道。 “我是来看八妹妹的。”叶青岚说完。扫了她一眼，似乎是姓王的姨娘，记不太清了。她继续向前走去。 周围看热闹的几位立刻露出哂笑。 王姨娘认识到这位五小姐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停下脚，神色露出忿怒，紧捏着怀里的暖炉：哼，得意什么，不就是你娘生了个儿子，这下好，现在连女儿也开始得意。还有里院的那个老贱人，生了个庶女就当自己是主子了，竟然敢单独住一个院子，凭什么，一样是下人就她金贵，吃得好，住的好，等自己得了宠，早晚叫你们好看。 叶青岚当然不是来看那些小妾的，只是想起八妹妹也住在这儿，那日的事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和薛姨娘提起。 她爹的子嗣单薄，纳了这些个姨娘，也只有薛姨娘才生了叶青梅，其他的美人如花似玉的年纪偏偏生不出孩子。 虽然只是得个庶女，可是薛姨娘也算母凭女贵，身份地位上稳稳压下这些人一头。 叶青岚吩咐众位丫鬟不用见礼，她快步进了屋子，没看到叶青梅，却见薛姨娘斜倚在美人榻上，素手摆弄着手中的花瓶，一朵朵的花束拿起来再插|下去，她年岁看着比母亲年轻些，鬓上的朱钗摇曳，点点珠光映着细腻的皮肤，如花朵一般娇美。 见到她进来，有些意外的直起身，匆匆放下手边的花，朝叶青岚颔首：“五小姐。” “姨娘好兴致。”叶青岚虚扶了一把，虽然按身份自己是要高些，可是她还是微微偏过身，没有受这一礼。 薛姨娘笑着叫她随便坐下，含笑回道：“不过兴之所至，等到雪落之后，再漂亮的花也要被压在泥里，不如我早早把它们折下，既可得这满室芬芳，又能留住这瞬间的美景，何乐不为呢？” “姨娘说的在理。”叶青岚挑起眉应道，“八妹妹呢，今日不用进学了，我怕下人没有通知到，特意过来寻人。” 提起叶青梅，薛姨娘美眸滑过亮色，轻快的答道：“前些日子不知道从哪里弄回只小猫，现在八小姐每天都去逗猫玩儿呢。不过是小孩子瞎胡闹，倒是叫五小姐见笑了。” “真巧，正好我也去看看小猫。姨娘请便，□□荷给我引路，我自去寻她。” 薛姨娘也不推辞，叫了春荷，嘱咐道：“看着些八小姐，别让她瞎胡闹。” --- 叶青梅是主子，本该有个单独的院落，可因着二房实在紧凑，便和薛姨娘住在一处，比起叶青岚现在住的院子小上不少，但是胜在热闹些，春荷引着叶青岚，不过转了个拐角，便到了。 叶青梅正拿着一个拴着绳子的线团，逗着小猫，听到门响也没回头，只是说道：“春荷，快关上门，它怕冷。” 叶青岚示意春荷不要出声，春荷点头，默默地带上门。叶青岚打量着屋内，屋子有些小，但是五脏俱全，对着门的地方遮上了屏风，传过珠帘的内侧就是卧室，侧对着床的地方放着一张书桌，上面没有笔墨纸砚却摆着崭新崭新的瑶琴。 房间正中放了一块毛皮毯子，此时叶青梅和猫都蹲在地毯上，玩耍到一处。 那猫儿比上次见到好了不少，伤口长上了新毛，虽然短了一块但将养些时日估计就会大好，粉嫩粉嫩的小鼻子小嘴，毛茸茸的毛经过一翻打理越发招人喜爱，乌黑黑的眼睛透着懵懂的光，不像上次那么怕人。 看得出似乎是与叶青梅混的很熟，还会用软毛蹭着她撒娇。 叶青岚站在身后露出笑意，这猫儿也算是好命寻到了个心善的主人，京城里很多贵女也喜欢养这些小动物来打发无聊的时光，只是很多人总是因为一时的喜爱，过不了多久就渐渐遗忘，散了最初的兴致，丢给下人或者干脆就遗弃，能有这份耐心实在不容易。 “五姐姐，这么早你怎么来了？”叶青梅一回头，见到她吓了一跳。 “昨天得了消息，说是从今天起都不用去家学，我怕来晚了你白跑一趟，特地赶过来告诉你。” “这个我知道，昨晚大房差了下人过来说了。” “呀，你身上。”叶青梅惊讶的看着她肩膀上还未融化的雪花，兴致勃勃地问道，“外面下雪了吗？” 还不等叶青岚应，她便抱着小猫推开了门。 “小猫小猫，这是你见的第一场雪呀。”叶青梅说着，瞳孔中闪着光，露出憧憬的神色。 叶青岚摇摇头，八妹妹还是小孩子心性。 “行啦，姐姐这就不打扰你们俩赏雪了。”本来还想问问叶青梅有没有和别人提起陈府废园中的事，不过如今看来应该是没有，得了新的玩物，怕是早就把惊吓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叶青梅也没留她，她现在还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嫡姐，心里复杂的很。厚着脸皮把人送出了门。 “春荷帮我送送五姐姐。” 叶青梅关上门，回过身把小猫放在地上说道：“你一定是饿了，等春荷姐姐回来，我叫她给你带好吃的。” “我也饿了。” 这声音……叶青梅寒毛竖起。清润悦耳，可听着怎么像是那日见到的红衣杀手。 她偷偷抬头还不敢抬起太多，看了眼面前地板上陌生的黑靴子，觉得眼前发晕，紧紧抱住猫咪，缩了缩脑袋。 “小姑娘你怎么不抬头啊。” 还真是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语气，令她害怕极了。叶青梅胆怯的又抬起头，瞅清了那人面孔，深刻的五官，狭长的双眼，还真是！不敢多看，叶青梅讯速地把头低下去。 这人今日穿了一身黑衣，衬着深刻的眉峰越发显得冷峻。 “大侠，大侠饶命。”叶青梅快哭出来了，怎么又碰到他了。她蹬蹬蹬向后倒退三步，也许趁着这人不注意就能偷偷逃出去。 “站住，你开门我可拔剑了。”陈元厄摇摇头，他有这么吓人吗，别的小姑娘见到他这张脸可就扑上来了，只有这小家伙这么怕他。 听到这话，叶青梅腿一软，蹲了下去，把小猫也放在地上。 “八小姐？”门外春荷似乎听见了声音，听着脚步是要向这边走过来。 陈元厄皱起眉低声道：“把人支走。你也不想把丫鬟搭进来吧。” “我没事，春荷，我在逗小花玩呢。”叶青梅含着泪说出这句话，天知道她现在只想大喊救命。可是春荷一定打不过他啊，身高力壮脾气还不好。 小花就是猫咪的名字，春荷信以为真，嘱咐道：“八小姐，你小心些，不要被猫咪抓伤了，虽然它小，不过爪子也锋利。” “知道了。你先去我姨娘那边吧。”叶青梅佩服自己没有晕倒，倘若她晕倒了也不用在这里强自镇定的瞎编。 “过来，坐着。”陈元厄指了指身旁的梨花木凳。 叶青梅老老实实的坐到他手指的位置。屁股还没坐热就见到那人歪过头，僵硬着脸皮笑肉不笑的冲他露出寒光闪闪的白牙：“你刚才说我是小猫，嗯？” 叶青梅捂着漏跳了几拍的心脏，小心的看了一眼陈元厄，又低头看了一眼小猫，飞快地解释道：“不像不像，一点都不像，大侠您英俊神武，风流倜傥，面如冠玉，才貌双全……” 叶青梅差点咬掉自己舌头，都怪她平日里没有好好念书，现在夸人的话竟然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半句了。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第18章 正月 “油嘴滑舌。”陈元厄皱起眉说道，“你放心，答应了你们的事我自然不会食言。” 叶青梅松了口气。 “但是，你把这猫救了的事，咱们来好好算算账。” “算账？”叶青梅小心的抬头瞅了他一眼，却见这人一本正经毫无戏虐之意，立刻吓得抱紧了小猫，抖着嗓子说道，“算，算什么帐？” “我的伤还没好，没有了药，你要怎么赔给我？” “我……” “我本来是来你们府中做客的，却睡了三天的马房，现在天气冷了，马房实在不合适，你给我找个地方住吧。” “我……” “我看你这里就不错，又暖和，明天你搬出去，我住这里！”陈元厄自顾自地说完，发现叶青梅漂亮的小脸蛋似乎 划过不满神色，不由地就抬起眉毛，轻飘飘的问：“怎么，你有意见不成？” 说罢就用那双狭长的眼睛轻轻瞟了她一眼。不含任何威慑地，但是叶青梅还是下意识的吓得心里一跳。 “没意见。”叶青梅只坚持着对视了一秒便败下阵来，内心泪流满面，嘴上却应答道，“大侠，您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去叫你的丫鬟给我弄些吃的，对了。再来一壶酒，吃的要肉菜，不要海鲜。酒要烫好的。” “知道了。”叶青梅应着，站起身揉了揉发麻的双腿，明明坐着也会吓得发麻，看来她的双腿比她本人更加诚实些。 “等等，猫留下当人质。”陈元厄指了指她怀里的猫，“省得你不听话。” “这。”叶青梅万分不舍的看了眼小猫，把它放在地上，仍然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陈元厄：“你别虐待它。” “快去快去。” 叶青梅拔腿就走，天呐，她是造了什么孽了。这人算是赖上她了。 --- 到了正月官员都会放假，叶府两位老爷原本也只是闲职，所以告了假打掉好关系便要提前回来了。 这番休沐加上二房新添了男丁，二老爷心情上佳，特意修书一封决定在年前把二房的众人拢到一起小聚一下，乐呵乐呵。这种内宅小事自然轮不到他操心，一个意见表明，二夫人立刻揽过了这个差事。 二老爷要回来了，二夫人的病自然就好了，心情愉悦地赏了不少财帛。二房上下喜气洋洋，丫鬟仆人得了实在好处，脸上都带着笑。 想比之下，叶青岚这个别苑里可要冷清不少。 数日未曾见过的二夫人在给老太太请安回来的路上，忽地想到自己还有个不孝的闺女，于是转道去看了眼叶青岚。 丫鬟通报的时候，叶青岚正提着袖子在宣纸上练着大字。前世她的字就不错，可是因为现在的身体力气小，握笔总是不稳，想要恢复前世那么飘逸的字体还需长长身体，练练手劲。 她擦擦额头上的汗看着自家亲娘徐徐地走过来，连忙把毛笔放下，匆匆行礼：“青岚给娘亲请安。” 二夫人鹅蛋脸孔，面上透着温和雍容，隐约可以窥见年轻时的美貌，只是岁月的波纹偷偷溢上了眼角，厚重的妆容留不住年华的流散，鬓发上满头珠翠摇曳争辉，却透出凄冷。 即便有着笑纹和娴雅的气质，经历过一世，叶青岚知道自家娘亲不是什么真真正正温柔恬静的淑女之辈，这位面上温温和和，心里憋着狠呢。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五姐儿有话要谈。”众多丫鬟纷纷退下。 “你爹回来了，不许再给我添乱子。”二夫人姜氏自顾自地坐在一旁，揉了揉眉心说道。她不放心把源儿交给丫鬟婆子们养着，生怕出了半点差错，于是日日夜夜地看护着，到底是比不得年轻人，这番操劳过度劳神费心，染上了心慌气短的毛病。这么几步路走着也觉得微微晕眩。 叫了大夫，却说二夫人只是心情郁结，需要静养着。可她哪里能静养？这一个两个地，不懂事瞎胡闹，后院里的那些妖精也不肯老实，哪里能静养。 “是，孩儿一定听话。”叶青岚应和着，已经肯和她好好讲话，看来娘亲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二夫人苦口婆心的劝道：“明天早点去，要记得让着弟弟妹妹们，你是咱们二房的长女，要有个长女的样子。” 二夫人实在是不放心叶青岚，这是她自己的女儿能不熟悉吗，争强好胜，好大喜功，粗鲁地不像个贵女。 若不是命数千金，怕是还不如市井小户的小姐们。说实话，她这个女儿，二夫人实在是不满意，极其不满意。她一生好强，怎么就生了个这么个不懂她心事的人。 “知道了，娘亲。我……” 看着低眉顺眼的叶青岚，二夫人心里发愁，觉着这丫头明显是在敷衍她，火气一上来心口堵的慌。抬手止住了叶青岚要说的话，抢先道： “好了，娘亲知道你不愿意瞧见我，娘亲也不劝你，只是哪有儿女跟父母置气的，给你们请了那么些个夫子，就是这么教你礼数的？自己好好反省反省。”说完，二夫人沉痛地拉下脸色，捂着心口缓缓向外走。 看着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想法里的娘亲，叶青岚不由扶额道：“司棋，快去送送二夫人。刚下完雪，路滑别摔着了。” “小姐，你这么关心夫人怎么不自己去送送。”司棋多嘴问了一句。 “不，她现在还不想和我说话。”叶青岚本以为二夫人自己过来是和她好好沟通冰释前嫌的征兆，没想到却是这么一番境况。这要是去劝了岂不是更加的气得慌。 算算时间，这次的家宴怕是不会消停，叶青岚还想过个安安稳稳地好年，还需得先做些准备。 --- 因为要开家宴，二房一直对叶青岚关着的门也敞开了。母亲有吩咐的早点去，叶青岚自然不敢忘，她一大清早就顺道叫上叶青梅一起去给二夫人请安。丫鬟含香迎上来，把她们安置在侧室道了声：“五小姐，八小姐，你们稍后片刻。” 叶青向帘子里望去，隔着八宝屏风，只见一个接一个的姨娘小心翼翼地进去，面色灰暗的出来。她是知道母亲有一套管理这些个姨娘们的手段，以至于这么多年来，母亲虽然没生下儿子，却也稳稳地把持着后院。当年一直不了解详情，今日见了，觉得惊奇万分。 “这是做什么呢？”叶青岚忍不住问出声。 含香老老实实地答：“回五小姐的话，这是二夫人在给她们做规矩，晨昏定省。” 叶青岚嘴角抽了抽。天天这么折腾，好人也能折腾出病来，娘亲可真是……不嫌麻烦。叶青岚转头问向一旁的叶青梅：“八妹妹，薛姨娘也天天来请安吗？” 没有得到回应，叶青岚转头去看她。八妹妹眼圈青黑似乎没睡好，眼皮怏怏地搭拉着，手拄着头趴在桌子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喂喂喂，你怎么睡着了？在这里睡当心着凉了。”叶青岚轻轻推了她一下。 叶青梅被她吵醒，不满地打个呵欠。昨日暂居府上那位实在毛病多多，大晚上还要热汤沐浴，估计丫鬟都被她倒腾的不耐烦了，而叶青梅也因为换了床和薛姨娘一起睡，有些认生，折腾的大半夜也没睡着觉。 若不是今日二老爷回来，叶青梅怕是现在这时候还在会周公呢。 “姨娘她早些时候来过了。现下回去准备衣裳了吧。”因为叶青梅没睡好，连带着薛姨娘也没有好好休息，大早上的恰好过来请安。 衣裳，这倒也是，想在满院子莺莺燕燕中一拔头筹，实在少不得锦衣玉钗。只是每个妾室月例银子都是有数的，能添置什么好衣服？光是打点折府中下人恐怕就是捉襟见肘。 二老爷养的妾室，一部分是祖母赐下的，其他则是官员和姻亲送来的，这些人本就是外人。多出来的开支都要在二房的私库里出，公中不会报销这笔银子。 二夫人用私产养了这批人这么多年，早就肉痛极了，如今有了财产继承人叶宗源，小虽小了些，可也已经不再需要她们。 前世，记得就是这天，她娘亲抱着叶宗源，旧事重提，逼着爹休掉这些人。二老爷本来高高兴兴的回来吃饭，结果闹了个不愉快，发了脾气。弟弟哭，姨娘闹，鸡飞狗跳的一片，饭没吃好，事也没办成，反倒叫夫妻之间生了隔阂。 人自然是要解决的，可是不能那么明刀明枪地来。否则岂不是拿瓷器碰了瓦砾，自己也落不得好儿。 除了生了八妹妹的薛姨娘实在没办法送走，其他的人，叶青岚自有办法。 第19章 小聚 叶家的四房老爷，除了外任的四老爷，剩下几个全都不成气候，大房的叶文宽现在是侯爷，早年沾染了不少武人的臭毛病，为人鲁莽冲动易怒，死要面子。叶青岚的爹爹二老爷叶文和为人却有些中庸小心谨慎，无甚才华，当的官也是托了早年老侯爷留下的人脉，在礼部补了个闲差。三老爷叶文忠虽然谋职在户部算是个肥差，不过若论人品则更逊色一筹，常言道儿子随爹。二哥叶宗瑾能变成现在风流成性的样子，一半的功劳都要归在他这位爹身上。 叶文和一身墨色裘袍怀中正揽着刚刚月余大的叶宗源，满面笑意地坐在主坐，右手边是二夫人，一边给他斟满茶水一边逗弄着怀中小儿。 左手边则是叶青岚和叶青梅二人。再往下去就是叶文和的一众侍妾，因为屋子大，房间的四角丫鬟都升起了炭火，所以也不算寒冷。 四周的丫鬟纷纷向长桌上摆着菜肴。还未到用餐时间所以菜肴多是一些干果蜜饯。 “老爷，难得今日二房齐全。五姐儿和八姐儿跟着吕夫子进学已经一年有余，学了不少本事，都吵着要来老爷面前表现一番呢。”二夫人见气氛正好，面含笑意的说道。 听到这话，叶文和立刻兴致盎然的摸摸蓄着短须的下巴，转头看着自己水葱似的一对女儿。前些年没有儿子，越看这两个愈加喜欢不起来，现在却是一改往日苛责眼光，眉间俱是欢喜。他的闺女就是好看，瞧着气质模样，再待两年定可许个好人家。 就叶文和本人来说倒是并不看重儿子，可是经不得老夫人还有众同僚天天念叨，背后议论，如今也算是人生圆满儿女双全。 “青岚，青梅？你们准备了什么节目，让爹爹看看。”叶文和把叶宗源递往二夫人手里。 叶青梅吓了一跳，叶青岚扯着她站起来的时候还没回过神，就听见叶青岚说道：“我们新学了诗经，八妹妹弹琴，我来赋诗。” 弹琴？叶青梅被这突然弄出来的一出吓得有些僵硬，可对上二老爷鼓励欣赏的目光，不由地鼓足了几分底气。四个人一起进学，只有她弹的最好，应该也算是不错吧。 “去把八小姐的琴抱来。” 叶青岚对于母亲的临时起兴倒是很是配合，诗经忘记了大半，捡了首临时想起的樛木。叶青梅琴艺也是平平，因为事先招呼都没打，二人配合的不算默契。 二老爷虽然文采不佳也不甚通晓音律，可也不会揪着女儿们的错处，只约莫听着是夸赞他福乐安康，琴曲也明亮欢快，便抚掌大笑道：“好，好都有赏。”然后挨个夸奖了两人。 二夫人看气氛愈发火热，就想着趁热打铁把想要提的遣散后院的事委婉的说一说。 这时，却见坐在下首的王姨娘越众而出。 早上见礼问安的时候她穿了一件厚厚的外袍。现在这么冷，她却只穿着一件月白色印花雨丝锦裙，外罩一件薄纱罗衫，连夏天也不见得穿这么轻薄，乌黑的墨发也从寻常的样式换成了别致的双环望仙簪，珠玉发钗晃动，衬着年轻貌美的面孔，整个人如同出水芙蓉一般俏丽夺目。王姨娘盈盈下拜，道：“妾身也想为老爷献艺一番。” 顿时场面安静极了，有人先是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也有的则的瞧好戏一般望着坐在上首的二老爷和二夫人。 二夫人双手紧握，面上笑容渐渐僵硬，看来给这些个下人的月钱还是太多了。她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表象温和的笑来。 二老爷如未有所觉一般，兴致勃勃地说道：“准了。” 话音刚落，就见王姨娘水蛇一般的腰肢偏偏舞动起来。灵巧的身体简直不输给从小就□□过的舞女，恰到好处又极尽妩媚之能事。 众人都沉默了，这王姨娘好大的胆子，明目张胆的争宠。这曲艳舞也亏得是家宴，若是稍稍端庄些的场合，实在上不了台面。可是老爷没有喊停，众人也不敢多做造次，只得继续“欣赏着”舞蹈。 瞧着这只狐狸精不断地对二老爷暗送秋波，二夫人强自压下这口气，打定主意不能叫这人称心如愿了。 王姨娘当然也看到了二夫人阴沉的面孔，只是她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想到昨日晚间连五小姐身边的丫鬟都瞧不起她，胆敢当面拂她的面子，她就愈发的愤怒起来。 不过是向厨房要了碗羹汤调理身体，也被人一顿冷嘲热讽，这种日子她简直受够了。她要当主子，要当姨娘，而不是任人欺压，随意发卖的下人。 抱着这个念头，王姨娘花光了积蓄托人在府外买了求子药，只要此番计成，老爷肯留下她，她定可以生下孩子，到时候有了孩子她就可以站稳脚跟，连二夫人也拿她没辙。二夫人那种半老徐娘怎么比得上她。 王姨娘有自信她苦练了这么久的迷舞定能得到二老爷青睐，这是最好的机会，决计不可错过。 一舞终了，没有喝彩和掌声，王姨娘壮着胆子前行了几步，到了跟前小喘着气，一脸娇羞的下拜。红彤彤的面孔愈发娇艳欲滴。本就轻薄的衣衫更是半遮半掩，道不尽的风光迤逦。 “跳完了？” 听到这声辨不清情绪的话，王姨娘心中惴惴，但还是应声道“是，二老爷，妾身已经舞完了。” “来人！把她拖出去。”二老爷高喊道。 王姨娘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刚刚还一脸笑容的老爷现在面色铁青的怒目望着她，完全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连叶青岚她们姐妹二人那么蹩脚的表演都能拍手叫好，为什么就。 她跪着想了一会儿，见到走进来的下人，才算是慌了神：“老爷，我只是……” “拉出去，拉出去。”二老爷叶文和面色阴沉，简直毫无转圜之意。下人见此，硬生生的把鬼哭狼嚎的人拖了出去。 先皇后曾经一舞倾城，但因着英年早逝，陛下早就下令除伶人之外禁制舞蹈，如此无知妇人，岂不令家族蒙羞，叶文和怒极了，打定主意，明天就把这人悄悄送走。 虽然这禁令早就下了，可真正实行的地方实在不多，多数官员都家中照常，是以严格执行的人也不多。叶文和便是那位数不多的人之一，他小心谨慎了一辈子，怎么能在正要享受天伦之乐时被人抓到把柄。这种事情，向来是不举不查，但若是真查了，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对外人提起！”叶文和越想越气，一眼扫过寒颤若噤的众人。说罢，甩袖而去。 “老爷，老爷。”二夫人抱着叶宗源叫了两声，没有留住人。她连忙跟了上去，到了门边才想起还有一群人，停下步子。站在此处环望着众人。待见到叶青岚平静的面孔与叶青梅惊吓的模样时，深深的蹙起眉头。 “二老爷身体不适。你们吃好了便回去吧。”说道此处，顿了一句转望着叶青岚，“五姐儿，你过来我有话问。” 叶青岚跟了上去，微一偏头就看到满屋子浓妆艳抹的莺莺燕燕都是特意穿着新衣裳，也难怪母亲会生气，只是这气怕是要撒在她身上了。 ---- “是你做的？”二夫人坐了内室唯一一个大椅子，也不叫叶青岚坐下，开门见山便问到。 叶青岚只好装傻：“娘亲在说什么呀，孩儿不懂。” “不懂？王氏献舞这事，是不是你在背后捣的鬼。” 叶青岚默了一下，她没想到娘亲这么快猜到是她，于是模棱两可地说：“王姨……氏为人骄纵易被激怒。” “所以你就设计了这么一出？” “孩儿只是派丫鬟去激了一下她，其他的事，是王氏自己……” “够了！”二夫人气得直接摔了茶盏，杯盏碎在地上，碎片飞了一地。“我和你说过什么。你爹回来了千万不要给我添乱子！你当时是怎么答应我的？” “我……”叶青岚到底没有说出口，她就是为了不出乱子才弄这么一出，也没有说出口原本这天会发生什么事。因为她没办法解释，她是重生而来的事。 二夫人怒气冲冲的指着叶青岚的鼻子：“孽障。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个机会我等了多久？” 似乎是因为二夫人骂的声音太大，外间的叶宗源也跟着吓得哭了起来。奶妈哄孩子的声音传了进来。 二夫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手揉着心口，指了指外面：“你给我去佛堂跪着好好反醒！连你刚出生的弟弟都知道心疼娘亲，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 佛堂是早年祖母吃斋的时候建的，如今年事已高，换在至善堂请了佛身，日日礼拜，此处便空置下来。 送走了司棋，叶青岚跪在蒲团上，愈发觉得孤冷，这里人烟稀少，是府中难得的僻静处，没有了吵扰却依然心中郁郁。 因为人迹罕至，大殿之内没有地火，也没有熏香，这样的天气里冰冷的地砖自蒲团透到膝盖上，恍然中让叶青岚觉的她还在前世，那个细雨绵绵湿寒阴冷的夜里，独独对着灯花，数着天上的星星。 轻轻叹了口气，叶青岚揉揉发麻的双腿，忽然间就听见原本沉静的大堂多了细微的响动。 那响声渐渐清晰，像是一处窗户在轻轻扣响。 难不成是司棋又回来了？ 第20章 翻窗 叶青岚走到窗边，拿掉窗户上的木栓，就见到乌黑黑的一个人影。 有些意外又仿佛就在情理之中，李玥笑意盈盈地站在雪地里。他穿的很厚，大衣外面还披着一身厚厚的黑色裘皮外袍，直拖到膝盖，锦缎束起的墨发上落着许多银亮色的雪，飘飘洒洒的雪花前是暖意洋洋的笑容。 “你……”这人真是把叶府当成自己家了，想来便来，想走就走。叶青岚一把关上窗，却被李玥伸手挡住。 “天气这么冷，不请我进去坐坐？”李玥仿佛没看到叶青岚明晃晃的拒绝之意，笑嘻嘻的问道。 “殿下随意吧。”反正挡也是挡不住，叶青岚向后退了几步把人让了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李玥灵巧的翻身跳了进来。 叶青岚蹙起眉毛：“八殿下，怎么每次都是有正门不走非要翻窗。” “正殿的门锁了。”李玥一边解释，一边抖落身上的雪花。 叶青岚想起含香走的时候的确是在外面把佛堂的门锁了，一时不由沉默。也不知道这人总是来寻她做什么。上次是送杏花糕，那么这次……叶青岚扫了眼他空空的双手，眉间不由浮现出疑惑。 这番开窗冷风倾灌进来，把原本冰冷的大殿又拉下些许温度。叶青岚紧了紧身上的衣物说道：“殿下先把窗子关上。” 李玥回身合上窗，然后立即转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专注的望着她，漂亮的长眉上挑，语气轻快地问：“你刚在说我总是翻窗？” 叶青岚挑眉看他。 “不如这次咱们一起翻好了。”李玥伸过手，亮晶晶的眼睛饱含期待的看着她。 “什么意思。”叶青岚愣愣的问出这句，这样的眼神令她不敢直视。 “字面上的意思。”李玥跨进了一步，把叶青岚拉在怀里，用大衣捂住，因为离得很近，他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起来，略显低沉柔美，“这里这么冷，难不成你还打算在这里过夜？跟我走吧。” 厚厚的裘袍温暖，叶青岚甚至可以感受到紧贴着的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她沉溺与温暖，一时竟然舍不得离开。 “我……不冷。”叶青岚打算推开，却被再次拽了回来。 “还说不冷，你看看你身子都冻得僵硬了。”李玥一边说着，一边把她紧紧裹在袍子里面，只露出一个脑袋。 靠得这样近，叶青岚吓得不敢动弹，两世算起来，除了李铮，她还从未和人这么亲近过。不，就算是李铮大多数时候也是清清冷冷，不会像火炉一样烫人。叶青岚再次挣扎了一下，红着脸小声问道：“殿下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李玥弯弯眼睛，轻笑出声：“当然知道。不过那是些俗人的讲究，咱们不需要，早晚是一家人。” “你说什么？”叶青岚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现在时间恰好，出去了还能赶上西城的夜市。正是热闹的时候，你不是喜欢吃杏花糕，那里有好多卖杏花糕的，还有梅花糕，桂花糕，有捏糖人儿的还有买小木偶的。咱们偷偷地出去，再悄悄的回来，没人会发现。”李玥眨眨眼睛，语调平缓温和像是诱骗小孩子一般。 叶青岚额头划过黑线，若是她现在真的十几岁，说不定还真被李玥这番说辞骗出去了。不过有一件事李玥说的对，她确实不打算在这里过夜，冷得要冻死人，现在的身体比前世好的多，但要是真跪上一夜肯定是要生病的。 似乎是看到了她眉宇间的动摇，李玥继续说道：“出去散散心，回来才能睡个好觉。” 叶青岚确实有些意动，不过还是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问到：“殿下怎么好像对我们叶府发生的什么事情都特别熟悉？” 这种事情，如果不是特意去关注怎么会知道。熟悉的简直比叶青岚这个亲身经历者还要了解。 “略有耳闻。”李玥毫不害臊的编着瞎话敷衍过去，继续转移到了刚刚的话题，“怎么样，我们出去？” 叶青岚沉思了一番：前世李玥虽然有些不着调，但没有听说过做出什么强抢民女的勾当，况且自己这副小身板，强抢也不是抢她这个样子的。也许人家真的只是想要交个朋友，是她多心了。 “好。” “等一下，外面冷，你先披上这个。”李玥说着把披着的裘袍解了下来，不由分说的系在她身上。长长厚厚的黑色袍子快要拖到地上，内里还带着李玥身上的余温。 叶青岚咬了下唇，没有问出那句，那你怎么办。 但李玥却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担忧，精致俊美的面孔透出眉飞色舞的爽朗：“放心呀，我可是练家子，身体好着呢。” 叶青岚抽了抽嘴角。 衣服太重，她先是笨笨的翻了窗，而后又跟着李玥做贼一般的避开巡夜的下人。这番体验堪称新奇，悬着心怕被看到的感觉像在做贼一样。 李玥在前面走，还不忘顾到身后的叶青岚注意脚下路滑别摔着了。 直到二人站在叶府一处矮墙前，叶青岚彻底黑了脸色。 “这么高要怎么过去？”难不成李玥两次来府里都是翻墙过来。这，实在是…… “当然是翻过去！”李玥的回答印证了她的猜想，似乎觉得这个答案略显单薄。李玥接着说道，“你们叶府只有这里的墙最好翻。外面连着一颗粗壮的老树。顺顺当当就能爬进来。” “那要怎么出去？” “你抓紧我，我带你出去。”还不等叶青岚表达出拒绝的意愿，李玥一把拉起人纵身一跃跳上了墙头，叶青岚吓得闭上眼，紧紧抓住他。待感觉到似乎已经稳稳地落在平地上，这才睁开眼睛，红着脸松开手。 “好了，别怕，已经到外面了。” 叶青岚噎了一下，一时间忘记说出斥责的话来。 李玥一只手熟稔的扯过叶青岚外袍的袖子。另一只手则遮在唇边吹了声口哨。 立刻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响起，不远处的街角跑过来一匹高大挺拔的白马。跑到了两人身前，稳稳地停住。 “它叫雪驹，是我的坐骑。怎么样漂亮吧？”李玥拍了拍马上的鬃毛，很是得意的说道。“你可以摸摸它，它很听话。西城还远，咱们一路过去还要靠它。” 白马神骏，四肢修长且富有力量和美感，马鞍上还有着繁复的花纹布饰，叶青岚把手贴在马头上轻轻摸了一下，马儿大大的眼睛翻了翻，鼻孔喷出热气，吓得她赶紧缩回手。 “咱们两个都骑马，它能驼动吗？”叶青岚略显抗拒地说道。这个家伙看上去可脾气不是很好。 “要不然我骑马，你在后头跟着跑也是一样的。”李玥笑意清朗，清亮的眼神闪过戏谑。 叶青岚大窘，忽而反应过来她竟然被一个小公子给调戏了。这人可真是不着调，年轻时候如此，长大了也依然这样。 “放心吧，肯定可以的。”李玥当先跨上马，微低下身，向她伸出手，“来把手给我。” 叶青岚这次学乖了，反应已经出府了，转转再回去也是不妨事的，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她伸过手抓住李玥修长温暖的手掌，一旋身，人已经出现在马背上。 似乎对于身上突然多出来的重量有些不满，雪驹向后退了两步，又向前走了几步。 这番晃动，吓得叶青岚抓住马脖子，身体赶紧往身后靠了靠。 “别怕，它很老实的。这次是见你面生，吓吓你。”李玥说着，又补充道，“也有可能是你太沉了，我刚刚拉你上来费了好大力气。” 叶青岚瞪了他一眼。 “肯定是衣服太沉了，你这样坐着袍子的后摆放不下叫它不舒服。”李玥干脆解下了她身上的大袍子，把两个人一起罩在里面，双手从两侧拉过缰绳，恰好把叶青岚环住，她周身被温暖包围，只露出小小的脑袋。 “这样就好了，不会害怕你掉下来，咱们还暖和。”李玥低头笑着，自胸膛传来的震动令叶青岚没了反驳的念头。 月亮被遮挡着，雪色映衬的黑夜不再是暗色，纷纷落下的雪积在马儿的头顶，雪驹就会摆摆头，打上一个响鼻，就像李玥说的，真的是老实极了。 漫天风雪之中，马走的很慢，因为已经入夜，快到东城这边的宵禁。街道上偶尔可见几个裹着厚厚衣物匆匆走过的行人，间或抬头看上一眼白马以及马上的人。 实在怨不得人家会奇怪。这个时间，还在漫天大雪中悠悠行走的人总是会让人多瞧上两眼。 神骏异常的高头大马和马背上漂亮却略显“魁梧”的人。 第21章 夜行 越走人变的越少，看来真的是夜深了。稀稀落落的飞鸟啾啾的叫着划过长空。 温和宁静的夜色，仰头就能看到天幕下洒下的白雪 这份宁静没有持续多久，就见一人骑着马带着一队巡夜的兵士走过，这种天气还要穿着铁甲巡逻实在辛苦，眼看着这些人走近，似乎正奔着他们过来，叶青岚拽了拽衣袍挡住脸，怕被看到。 李玥不由莞尔。 “卑职京兆卫督捕司总兵和飞光参见八殿下。”打头的一人下马叩拜，声音中气十足。听来有些熟悉，幸好躲的早，不然怕是真的要被认出来了。这人正是先前见过要追查犯人的和总兵。 “不敢当此大礼，总兵请起吧。” “八殿下，这么晚了是要去哪？陛下严令，亥时以后不得出城。” “你怎么知道本宫要出城？”李玥轻笑道，“和总兵不去查案，改行要算命了吗。” 和飞光被噎了一下。老脸一红，羞愧地低声道：“八殿下别为难卑职，如今正是多事之际……殿下若有闪失，卑职万死难辞。” “行了行了，本宫自有分寸，叫母后多多放心吧。”李玥不耐烦的说着，掉转马头，绕开这队人。“天冷了，总兵早点回家吧，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是挺好嘛，跟着我做什么。” 低下头轻声对叶青岚说道：“抓紧我。” 还不待叶青岚回应，雪驹便狂奔起来。 眼见着“一人一骑”消失在眼底，和飞光摇摇头叹息着：这位八殿下，怕是完全不在乎那个位置的，反正话也带到了，该劝也都劝了，料想后宫那位也不会怪罪于他。 和飞光瞧了瞧站得笔直的兵士，大手一挥：“收队，回家睡觉。” --- 过了好一会儿，雪驹才慢下来，李玥低声道：“让你见笑了，和总兵是我母亲家的表哥，虽然年纪看着比我大上不少，自幼一起长大，别看他现在一口一个卑职，小的时候我没少叫他哥哥，如今算是扬眉吐气了。母后太过于担心我的安全，狠不得时时刻刻把我绑到她眼皮子底下。” 叶青岚摇摇头，这有什么好笑的，未来储君，自己的儿子当然要挂在心上。若真的好笑，那她可不是要天天笑死。叶青岚随口答道：“皇后她担心你也是情理之中的。和大人也是奉命行事。” “她担心的可不是我。”李玥嘲讽地笑笑。瞳孔闪过稍纵即逝的光芒。待叶青岚细看时却消失不见，大概只是她的错觉。 叶青岚没有细想，只是记起刚刚他与和总兵的谈话，迟疑着开口问道：“最近朝中有什么事发生吗？” 李玥看了她一眼，沉吟着说道：“今年霜降太早，河内欠收，最大的一股灾民快要涌到京城来了。虽然有守卫日夜严防死守，可难免会有人混进来。你，若是出门记得……不，尽量少出门吧。” “我没事，不会出去的。” “这就好。” 灾民？这件事隐约还有些印象的。上辈子她只记得出了年关时候办宴会的陈小姐就定下了亲事。那次宴席，有几位小姐便谈起了灾民一事，因为生养在闺中根本不曾见过，大家说说笑笑便就过去了。直到后来叶青岚随着李铮去了属地，临近的淮南遭了水灾，无数难民逃了过来。她才真真切切的见到，那是怎样一番惨烈。 没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是无法了解到的。想着这些，叶青岚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 “怎么，害怕了？你放心，那些事情烦不到咱们头上，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李玥扬眉望着远处，声线越发清透，“更何况，就算天真的塌下来，还有我呢。” 叶青岚觉得他这话别有深意，转过头去，正好瞧见少年璀璨如火焰般的瞳孔定定的望着她，语气虽轻可也不乏认真地说道：“天塌下来了，我就来做这天。不求千秋永固，但定会互你周全。” 这意有所指的话叫叶青岚忍不住皱起眉偏过头去，轻声提醒道：“殿下慎言。” 哪知不过过了一转眼的功夫，这人又嬉皮笑脸的和她谈起西城的小食，坊间的趣事。 可是刚刚的事到底还是烙在心底，叶青岚瞅着李玥也渐渐生出怪异的感觉。 生为皇子，并且还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对那个位置有所企图……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两世算起来，李玥也不像是对那个位置上了心的模样，这人活的潇洒，好像事事都不放在心里，加上性格张扬，人人都不看在眼里。 也不知道他是抽了什么风，才三番五次的对她说出许多另人误解的话。这当中必有蹊跷，可是她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按捺下猜测，继续听李玥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 因为路上耽搁了时间，卖糖人儿的已经收摊走了，不过还是如愿买到了许多新出炉的糕点。和大多住着官宦的西城不同，东城多是百姓庶民，夜间也没有宵禁，因为临近年结，出来的人都是喜气洋洋的，衣裳也是崭新整洁的。 二人混于人群中，时不时的瞧瞧这个看看那个。 还有许多大人带着小孩子出来采买。白日里忙碌的人在夜晚都得到了一分轻松惬意。 人们的欢声笑语冲淡了冰雪装点的夜空，喜庆的气氛感染着每一个人。 有些小孩子在一旁空出来的摊位点起了爆竹，噼里啪啦的声音合着叫卖声嬉闹声缠在一处。 这样才算是过年啊，欢乐的享受丰收的喜悦。侯府往年也会守岁，不过是老太太看着她们一众小辈熬到天亮。叶青岚对于过年最为深刻的印象就是各府之前没完没了的递着飞帖，礼单。官宦人家基本不会上门走亲戚，有什么事，不论轻缓重疾都要先递了拜帖。唯一相同的怕也只是祭祖了。 叶青岚整整装满了一个大包裹，除了好多没有见过的糕点，她还给妹妹们买了好些小物什，这些在寻常百姓家都是孩子们常常玩的，只是贵人家里不常见，觉得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直到夜晚的人散的差不多了，叶青岚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她怕是再没有这样的机会晚上出来游玩，未免留下遗憾，所以不免多买了些东西，好在李玥带够了银子，付钱就不需要她来操心。 此次夜行，收获颇丰。 回来的路上，依然是两人共乘着一匹马慢慢地走，马后面还背负着大大的包裹。此刻雪已然停了，月明星稀，映着楼宇飞檐层层叠叠的银白。静谧的四周只能听见马蹄起落踏在雪上。 温热的呼吸环绕吹拂在头顶。叶青岚略有些困意，和李玥在一起感觉十分随意自然。不必像前世和李铮在一起时，时时刻刻注意言行谨小慎微的做个举止完美的淑女，拘于礼节。也不会太过生疏，就像点到即止的陌生人。好像他们之间本该就是如此一样，这一点，实在另人费解，明明前世也不过只是熟识的陌生人罢了。 这一路倒是短了许多，不过一会儿雪驹就停在老树下。 李玥带着她越过墙头，稳稳落在地上。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倒是少了许多惊吓，多了几分惊诧。前世她倒是没有注意过李玥会不会武功，只是知道大概是武艺不佳，不然也不会被人暗算了。她心中暗暗下了决定，除了保护家人以外，也要让李玥好好的活着。 叹了口气，一转头就见到李玥蹲在墙上不肯走。晶亮的眼神望着她，也不知道等她回头等了多久，这人实在是好笑，顽劣又固执。 李玥说道：“你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来时候穿的严严实实，回去却着着一身单衣，加上瘦削的小身板儿，叶青岚见了都替他感觉冷，这副样子实在可怜，叫皇后知道了指不定怎么伤心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叶青岚把大衣解下来递了过去：“拿好，我走了。” 李玥伸手接过。唇角勾起喜悦的弧度。 这人可真是，自己的东西拿回去了也这么开心？叶青岚瞅着他笑，忍不住也笑着摇摇头。 “还有，不要再来了。”叶青岚想起来，不忘记补上这句。 李玥敛起笑容，神神秘秘的冲她眨眨眼，回答道：“暂时不来了，咱们不久还会再见的。” 叶青岚看着他隐没在墙头，眼皮跳了跳。 第22章 拜帖 叶府虽然没有朝中两个国公府那么深厚的根基，但也算得上世家大族，逢年过节少不得许多投奔而来的穷亲戚。但凡沾亲带故的找上门，叶老爷碍于面子总是吩咐管事能帮则帮。 这日府外却来了个奇怪的人。打扮的像是个走方买药的江湖郎中，衣衫破破烂烂，面孔漆黑一片看不清楚脸蛋，身量倒是挺高，口音听着也是外地的，操着一口土话，吵吵嚷嚷非说是叶府的亲戚。 管事已经忍无可忍，若不是看在这人能亲口叫出两位小姐的名讳，早就把人哄了出去。好言安抚着，给了粗使丫鬟使了一个眼色。 丫鬟匆匆忙忙的去内院去请五小姐。 司棋拦住了她，说道：“五小姐还在安睡，非有要事不得打扰，请回吧。” 丫鬟看了眼大亮的天色，到底没敢说什么白跑一趟的怨言，谁让人家是主子自己是奴才呢，她行礼告退，匆匆转去找另外的小姐。 管事说了两位，一位……还在安歇，那么请另外一位过去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 今天一早，叶青梅终于发现鸠占鹊巢的那位大侠不见了，连随身带的东西干干净净的都没留下什么。 叶青梅心中高兴，但总是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明明人已经走了，为什么还是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呢。 “那人非要见小姐呢，说是咱们叶府的亲戚。”外院的丫鬟跪在身前，老老实实地说着她所见到的。 “八小姐，万事小心切莫强出头。”薛姨娘在一旁小心的叮嘱着。昨天被赶出府的王姨娘她还记在心里呢，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多生是非，说不定有人可就千方百计的盯着她们娘俩儿出错呢。 “姨娘放心，孩儿知道。” 薛姨娘点点头，松了口气。那日去参加宴会回来八小姐换了身衣服，小脸煞白，可叫她心疼。准是叫人欺负了去，只可恨她身份低微不能给孩子讨回这份公道。只好抱着她默默安慰着。 谁知道经此一事，八小姐长大不少，不会和嫡姐争风吃醋了，也不练那穿脑魔音的瑶琴了。每天喂着屋子里的小猫，就连晚上也知道跟她一个被窝说些悄悄话，薛姨娘心里宽慰不少，这几日叶青梅的表现还是叫她放心的。 她哪里会知道，叶青梅是养了只“大猫”在屋子里头，迫不得已才腾出了地方。 叶青梅皱眉，谁会认识她们姐妹两个？她匆匆穿好外衣跟了过来。 管事当先迎了出来，行礼说道：“八小姐不必怕，那个狂徒嚣张的很，指名要见两位小姐，小人已经将他制服，小姐别走的太近，当心被他暴起伤到了。” “您只需要隔着屏风看上一眼，若是不熟，咱们立刻把他扭送官府。让京兆卫打他五百杀威棒。” 叶青梅点点头，管事大人办事还是比较妥当的，这番思虑就十分周全。 她在屏风一边偏过头，小心的向那边瞧去，就看到一个男子穿的破破烂烂的乞丐也不如，身量修长，这个人被绑在椅子上。 瞧着好像是不认识的，她继续往上瞧结果一下子对上那人深邃的眉宇，狭长的眼睛还带着威慑，面孔虽然涂满了污泥，可是这五官轮廓，化成灰她都认识！就是这些日子把她当做使唤丫头来用的恶魔。 天啦，怎么把这人绑住了，不过就是一晚上不见，这人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叶青梅手一抖，帕子险些掉在地上。 她颤抖着嘴唇说道：“快快，快……” 管事讨好的一弯腰：“可是他太过丑陋脏了八小姐的眼？您别怕，我这就把他送到官府去。来人” 还扭送官府？真是不知者无畏，叶青梅看了眼老管事，这人丝毫没察觉自己的脑袋刚刚在刀尖上滚了一圈。 叶青梅紧咬着银牙，拍着胸脯一字一顿地说道：“快给贵客松绑！” “什么？”管事又问了一遍，他怀疑自己年纪大了耳朵不好。 “快松绑，这是夫人老家的亲戚……年公子。”叶青梅实在想不出编些什么，只好随口胡诌了姓氏。 夫人？他怎么不记得二夫人什么时候多了个姓年的亲戚，可是既然八小姐已经说了，他也只好吩咐着小厮赶紧解开绳索。 陈元厄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算你小丫头识相。 叶青梅吓得一抖，吞吞吐吐说道：“管事，您先给年公子安排梳洗一番，找间宽敞的客房，我去去就回，去去就回。” --- 眼见着房间里走出位俊美不凡的翩翩公子，管事惊讶的眼珠子差点没脱框，他以询问的眼神看了眼一旁的小厮。 小厮也是不可置信的点点头比划着，说道：“这位确实是，刚刚那个。” 可怕，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这洗了个澡是大变活人了吗，进去了乞丐变出来个贵公子？这人瞧着可比侯府里那几位公子贵气多了，联想到刚刚的失礼，管事仍然回不过神，他看人这么多年这次竟然看漏了贵人。 料想能与叶府有亲戚身份也该不低，管事连忙一躬身行了礼：“刚刚多有得罪，希望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公子这边请，请您稍后片刻。” 陈元厄斜睨了他一眼，叫管事背后寒毛一竖，冰冷的目光，看着就不是个好相处的。 管事心里忐忑，害怕被开罪担了责任，连忙去请了小姐。 --- 叶青梅正在赶往找叶青岚的路上，府里多了人，可总是要想想这人来历该怎么说吧，五姐姐定然有办法。 叶青岚因为昨晚折腾了一宿，加上此番不用进学，也不用问安，乐得自在，放着性子睡了一上午才起来。快到晌午的时候才刚刚起身，就见到叶青梅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八妹妹进来先把司棋支了出去，然后解释清楚来意。 叶青岚听了事情大概，也不慌神，一点点把热毛巾敷在脸上，舒服的叹了口气。 “快跟我走，都火烧眉毛了。”见到她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叶青梅有些头痛起来。 “急什么，他肯出来，还冒充咱们亲戚，那就更不用慌，先前我还想着他若是一直藏在暗处实在是不方便。” 叶青岚微笑着，一边擦着手，一边说：“你不是说了，他是夫人那边的亲戚，年公子嘛，二夫人可不会记得自己有哪些穷亲戚，更何况她自己还烦着呢，咱们认下亲戚她也不会过问的。现下正好有个机会，你去叫管事给他安排到齐庄管账去，支的远远的，烦不到咱们。” 待听到最后一句，叶青梅应和了一声，把人叫走是最好的办法了，她见到陈元厄就想起他杀人不眨眼的模样，一想起来，双腿就不由自主地发抖。 --- 叶青梅得了计策，心中稍安，壮着胆子跟着丫鬟回去了。 陈元厄穿着一身水蓝色长衫，端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不知何时变出来的长剑。叶青梅目光触到，心里一慌，来时反复揣摩，早就在心里滚瓜烂熟的话语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向后退了半步，拉住打算屏退出去的丫鬟，小声斥责问道：“你干什么去，留你家小姐和陌生男子共处一室？” 小丫鬟仓皇的瞥了一眼面色不善的男人，早上的事情她可是经历的一清二楚，她又不傻，留下来等着被骂吗。 “八小姐别怕，男女不可共处一室，开着门就可以了。” 说完，丫鬟觉得自己机智极了，故意把门留下缝隙，自己躲了出去。 “方才管事多有得罪了。”想到丫鬟可能还在门外听着，叶青梅壮了壮胆子，没有狗腿的低头求饶。 可所有勇气再那人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化为乌有，叶青梅扶着墙，挪着发软的双腿坐在了离他最远的椅子上。 陈元厄道：“坐那么远干什么？” “大侠，这边凉快。”叶青梅解释着，然后反问道，“您不是走了吗，我早上看到你的东西都不见了。” 陈元厄轻哼了一声：“怎么会，我像是那种不告而别的人吗。” 他说着忽地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补上一句：“我来的时候不就是先递了拜帖？” “拜帖？”叶青梅重复这两个字，差点没咬掉舌头，明明拆开来她都认识，怎么合在一起她愣是不明白其中含义。 陈元厄长眉一挑，眉峰紧紧蹙起：“我记得你看到了我写给你的拜帖，马车上的时候，你还叫你姐姐给我打了掩护。” 他这么一说，叶青梅才算反应过来，自己收到的荷包里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小姑娘，借你马车一用。” 可是那东西怎么能叫拜帖？这人脸皮真是厚的没边了。可偏偏，他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些，实在是叫人反驳无力。 这番打岔，叶青梅的惧意消退不少，想起自己的来意，壮着胆子说道：“你的身份就是二夫人的远方亲戚，管事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差事，是去齐庄管账。可有意见？” 第23章 称病 叶青梅说完，低下头静静等待着回应。 “好。”陈元厄一边应着一边抬起手放到桌子上，“这段时间承蒙小姐照顾。” 随着他的手抬起，叶青梅听到什么东西搁在了桌子上的一声脆响，连忙拒绝道：“多谢，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就不必破费……” 她抬头看着放在桌子上的玉镯，未落下的尾音立刻收回了肚子里，这东西怎么有点眼熟……像是，宋表姐送给十妹妹的那个，后来五姐姐托给他叫他仿制的镯子。 感情不是要送她礼物感谢她呀。那人深刻肃正的五官和疑惑的眼神仿佛是在嘲笑她自作多情，叶青梅忍不住的红了脸，太丢人了。 “这是？”她再次低下头开口，声音细弱蚊蝇。 “那个小丫头拖我做的，我已经办好了。” 叶青梅恩了一声，把镯子收好。连忙地说道：“我会交给她的。没，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说完，她急匆匆的向外走去。 “等等。” 叶青梅顿住身形，转过头去小心的望了他一眼。 陈元厄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来无形的压迫，他一步步的走近直到叶青梅面前，舒展开眉宇伸手把一个草扎的小蚂蚱塞在叶青梅手里。 “感觉你总是怕我，这个送给你玩，其实我也没那么可怕对不对？” 陈元厄放轻了语气，嘴角牵起僵硬的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捏她粉嫩嫩的小脸。如风一般当先走了出去。 叶青梅愣愣的接过，然后摸了摸脸上被捏红的印子，傻傻的仰头看着他走远。 如同那夜见到的风华绝代的背影。宽肩窄腰，长身玉立，倾泻着的墨发披散在朴素的蓝衫上，背后一片皑皑白雪，不在画中，却胜过画卷。 叶青梅手指摩擦过小蚂蚱，久久不曾回神。 --- 叶府老太太年纪实在大了，自己不愿意折腾，却不想落人口实，今年去祭祖她想到了个绝妙的主意——称病。 叶府实际的财政大权牢牢都掌握在祖母手中，大夫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流水的管理者，只是处理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这么多年来，她勤勤恳恳的当着侯爷夫人，祖母的大儿媳妇，表面看着风光万丈，背后的心酸却只有自己知道。这老太婆免了其他几个媳妇和孙辈的请安，却独独叫她天天去见礼。 明着是汇报府里的大小事务，暗中的波涛汹涌却恐怕只有她们自己清楚。 “病了？”大夫人挥挥手，示意丫鬟下去，她手中拿着绣绷继续一针一线的绣着，那上面摊着一副牡丹花开，还未大成，但鲜艳的颜色勾勒在素白的布面上仿若徐徐展开的画卷，美不胜收。她轻轻揉了揉眉心看向一旁端坐的少女。 “三姐儿？你怎么看。” 叶青月正值妙龄，乌发白肤，五官平平极不出彩，只有一双眼透露着不符合年纪的沉静。柔荑交叠拢在身前，坐姿也极为端正。听到大夫人问话也只是徐徐的偏头过来，发钗都不曾摇晃半下。 “青月觉得。祖母这是有意放权给您，这是一件好事。” “好事？”大夫人冷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孩子，你不明白。你祖母要是想放权，早十几年我嫁过来的时候就不会三番五次的为难我，当年若不是我肚子争气，进门数月就有了宗乾，你祖母还指不定怎么折腾人。我原也是不想和你提起这些。不过你也一天天地长大了，也是时候该知道这些后宅的龌龊。” “娘亲让你延迟议亲，三姐儿可曾怨我？” 叶青月纳罕的看了大夫人一眼。说道：“娘亲怎么会这么想。” “前些日子的宴会，你妹妹们一人拿了一个荷包，你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怕也是想过的吧。” 叶青月手指微动，缓缓说道：“孩儿不敢。” “三姐儿，你要记住，你跟她们都是不同的，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为娘受过的气，断不会再叫你受一次。”大夫人眼光烨烨生辉，透露出不可掩饰的野望。 “孩儿听娘亲的。”叶青月对上这样的眼神，马上垂下眸子，老老实实的端坐着。 大夫人松了口气，满意的继续手中的活计。这块绣图虽美，可到底比不过皇家绣坊里的技艺精湛，大夫人端详了一番，长叹了一口气，唤来了丫鬟含羞：“拿去烧掉。” “是。” 叶青月抬起头，不明白娘亲此番用意，只是惶惶然的开口问道：“娘亲为何要烧掉，那毕竟是您绣了数月的……” “技艺不精，留着徒增笑料。” 大夫人话语中的果决听得叶青月心头一颤，愣是没敢接话。 “三姐儿可要好好跟着嬷嬷学习礼数。这宫里啊规矩最多了。”大夫人轻轻念叨着，慈爱的目光落在自家闺女身上。 “但凭娘亲吩咐。” --- 叶府虽大，消息传的分外灵通，传到叶青岚这里的时候，也不过只过了几个时辰。 “司棋，收拾一下，咱们去见祖母。” “是，小姐。” 至善堂的院落算是最大的，老人年纪大了事情不少，下人也多。光是丫鬟拢共起来就有七八个。进进出出的在屋子里穿来穿去。 叶青岚一进院子就瞧见了同样闻讯而来的，三夫人和七妹妹叶青馨。 “五姐儿留步，老太太不见客呢。这不，我俩都被拦在外头。”这边正说着，随后而来的大夫人、叶青月、叶青思也带着丫鬟进了院子，二房的二夫人最后也带着丫鬟姗姗来迟。 几个人相互寒暄着见礼。十数个人站在院子中竟不觉得拥挤。 现在天寒，原本挂在廊下的鸟楼都收到了屋子里特意扩建的暖阁。 即便隔着屋子，也能听出来屋里传出各种小鸟的叫声，在寒冬里越发清亮。天天听这么多鸟一起叫唤，偏偏祖母也不觉得闹的慌。 叶嬷嬷总算是姗姗来迟的走了出来：“众位请回吧。” “老太太最喜欢的杜鹃走了，这会儿正难过着呢，不想见人。”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叶青岚好半天才想起来“杜鹃”不是指人，而是指鸟儿。 还是二夫人反应最快：“娘生病了，怎么不请太医。”老太太承着先夫，也就是老侯爷的恩泽，是圣上钦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这个名头只是虚衔，但带来的好处却是实实在在，比方说，生病了可以随时请太医来问诊。 叶青岚闻言望去，见她又比前些时候清瘦些许，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娘亲这是跟自己怄气呢。 叶嬷嬷道：“太医方才来过了，说老夫人年老体虚，加上伤心过度，积劳成疾，需要好好休养数月。不宜下地走动。” “这……”大夫人沉吟着问到，“不能走动，那就是不能去祭祖了？” 叶家的宗祠在东山，路途遥远，要走上两个日夜，往年都是祖母随着众多叶家众多男丁前去以示庄重。今年……日子还早。老夫人却早早撂了挑子。 “自然是不能去了。”叶嬷嬷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老夫人说了，这次祭祖就由老大媳妇代为操持大局。” 大夫人脸色一变，这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凡是祭祖都是用最为德高望重的长辈主持中馈，她代做，像什么样子，不说别的，那些旁系，庶系就第一个站出来不服。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大夫人压下了心头火笑意满面的说道。 叶嬷嬷只是和善的笑着，并不应答。 “老夫人身体向来康健，此等小病，不日便可痊愈，祭祖这样的大事还是老夫人亲自执掌才能慑服众人，媳妇不敢越俎代庖”大夫人说道。她是想主持祭祖，但那是她儿子继承了爵位之后。如今这样，就算是老夫人生病临时顶上也实在难以服众。 “夫人言重了。” 叶嬷嬷只是微笑，可见这事还是老夫人在背后授意定下来的。不然她哪儿来这么大胆子。这件事，也就只能这样定下来了。 叶青岚记得前世也是有祖母生病不去祭祖这件事的，大夫人不敢明着和祖母作对，暗地里，却把阖府众人全部拉去祭祖，算是壮了声势。粗略算算时间还要在陈小姐小订之后。 时间上也是不急的。 第24章 佛珠 经过一番千挑万选，陈九小姐终于定下了人选——礼部尚书崔阙的嫡长子崔宁。不错的亲事，一来门当户对，二来崔家宅院干净的很，庶子女一个没有不说，更重要的是除了崔大人再没有其他嫡系长辈，人丁简单，实在再好不过。 因为是小订，大人来的不多，只有寥寥数个，反倒是小一辈的积极性很高。 叶府这次除了三姐和八妹，女孩子们全数到了。男子则只有四哥到场。 由于出了上次的事，叶青梅对于这些宴会能避则避，害怕再一个不小心，受了嘲笑。 叶青岚对于宴会也没有太大兴趣，但是前世可是比较喜欢，来这里也是为了一一对照看看会不会和前世有什么变动。 陈九小姐今日只穿了件素丽的黄衫，大抵是因为许了人心中高兴，虽然没有上次的满头珠翠也显得人比花娇，一颦一笑都带着洋洋喜气。这是她最后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了，小订之后就要收敛了性子，待着闺中候嫁。 因为天冷，宴会开在室内的大屋子里，各家小姐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男宾们的宴席在另一处，所以这次，各位官家小姐都十分放得开。 有人提议击鼓传花，立刻得到众人的附和。几人七嘴八舌的推举了陈小姐做“敲鼓”的人。花球传到哪里，那个人就要起来献曲一首。 叶青岚自知五音不全，未免失败了还要遭受惩罚，她早早避到了外侧的暖阁。 那边玩的正是热闹，各位小姐的嬉笑声和欢呼声远远地传了过来，叶青岚随手翻着书架上的杂书，却见门外一个小厮走到这边，远远地纳头便拜。 “我家公子请您长亭一叙。” 说完，这小厮抬起头，冲她笑了笑。 叶青岚微愣，这人不是那日见到跟在李铮身边的那个常峰？那他说的公子应当是——李铮？ 李铮竟然还会参加这样的宴席？ 叶青岚神色复杂，略一思量跟着小厮向前走去。直到一处清静的院子，小厮停住脚步，躬身一礼道了声：“请。”然后缓缓退开。 一身白衣的李铮独坐在亭子下的圆桌前，他穿的十分单薄，衬得身影瘦削，气质清华。眉目舒朗，宛如寒冬中徐徐绽放的新梅，又像是天宫贬责的仙人，不食人间烟火，又与人世格格不入。见到叶青岚望了过来，李铮瞳孔中褪去一层冰冷，淡淡然向她点了点头。 叶青岚压下心底的波动，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请坐。” 叶青岚在他对面坐下。这亭子位置很好，正处于松林和池塘旁侧，既可以赏景也可以取暖，一侧的下人在炭盆里拨了拨火，取下上面温着的酒壶，从托盘上放下几杯还带着热气的酒水，躬身退下。 倒是享受的很。 叶青岚眼神在他执着酒杯的手指和冰雪般沉静的容颜上转来转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前世她可没有早早地见到李铮，也就更加没有这次的单独邀约，唯一的一次也是在两年之后，她很好奇，现在的李铮想说些什么。 “你生的很漂亮，这个送给你。” 虽然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但李铮奇迹般的说了和前世相同的话。他说完，云纹的衣袖一寸寸的擦过桌面，白皙的手放在桌上一串佛珠，轻轻推了过来。 叶青岚微微抿起嘴角压下心底奇异的感觉，前世她可不是就被这句话夸的飘飘然。 她看了眼桌上的佛珠，没动，嘴角却勾起笑意。 “这是？” “这串佛珠，御医在菩提子内浸灌了药，长期佩戴可以养气安神，强身健体。”李铮温温和和的解释着，见到她望过来，忽而扬唇露出笑意，冰封的面孔层层解冻，如蜻蜓在池塘微微一点，浮光晃动的波纹闪烁，璀璨耀目。 叶青岚扣紧了双手。她以为会有怨恨，却不想内心只是一片平静。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时候的懵懂少女，昙花依旧惊艳美丽，可到底是少了那份觊觎之心。李铮也不是那个时候的李铮，并不懂得把所有的情绪都藏进心底。 叶青岚从他眼神中看到了迫切和渴望。于是平静的伸手接过了佛珠，寒凉的指尖触到还带着热气的佛珠，心中微不可查的一动。 “多谢殿下，青岚很喜欢。” 李铮微微蹙起眉，这人嘴上说着喜欢，实在感受不到喜欢的样子。他略显艰难的解释道：“那日……多谢，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若是……” 叶青岚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局促不安的解释，眉毛轻轻挑起说道：“这礼物我收下了，若无要事青岚这就告辞了。” 李铮抿起唇角，没有出声挽留，只是漂亮的眼神略显出慌乱。 叶青岚有一瞬间的心软，但是捏到手中的佛珠，她终于沉下心转身走了。 叶青岚不想和李铮有过多的牵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而且，毕竟是曾经放在心里的人，她害怕再呆下去就会动摇，做出一些另她自己后悔的事。 既然这东西已经送了过来，李铮会对叶府动手的态度显然已经明朗。她要狠下心才能保护好家人。 收下了佛珠，先稳住这人。这件事情提前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导致其他事情接踵而来。 这段时间过的实在太多于安逸，使她忘记了曾经悬在头上的利刃。叶青岚吐出一口沉重的呼吸，她实在太弱小了，想要改变还需要借助其他人的力量。 比如说……八皇子李玥。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态度，不过有他帮忙，定然比她自己一个人抓瞎要好得多。 “五姐姐，你去哪儿了，大家都在叫你一起玩呢。” 叶青思脸孔红彤彤的看上去玩得开心，这丫头疯起来，头发乱乱的都不知道。 叶青岚轻轻拢了拢十妹耳边的碎发，重新用朱钗别住：“你去玩吧，五姐还有事。” 叶青岚看了一眼欢声笑语的各位小姐，深吸了一口气。 转到外面，去寻了丫鬟司棋。 因为都是各家小姐疯闹，所以丫鬟下人早早被支到了别处。 找到司棋时，她正和着另外几个丫鬟说说笑笑打着桥牌，一抬头望见自家小姐，立刻慌慌的奔了过来。 “小姐？怎么了。” 叶青岚把包裹递给她，吩咐道：“这些东西，不要打开，丢掉。” 司棋愣了愣。伸手抓了一把包裹里面是个衣服，最里面好像还有着很硬的东西。她眼神闪过慌乱，但还是低头，应了声“是。” “不要被人看到，你知道怎么做的。” 这话吓得司棋接包裹的手一抖，她马上把东西紧紧抱在怀里。 “我知道的，小姐。”司棋重重的点头。 --- 陈府很大，司棋来了两次也没有摸清楚路，她心里回想着小姐的话，神色不安的匆匆走着。 一个转角，突然就撞到了人。 她摔在地上，没管疼痛，赶忙去捡地上的包裹。 “你没事吧，我帮你捡起来。”这是一个小厮的声音。 司棋吓得一惊。立刻抢过包裹，然后紧紧抱在怀里。 “对不起，主子吩咐我去温酒，不小心走的急了些，撞到了你。” 司棋检查了一下，包裹没被打开。她抬起头，看着小厮一脸笑意的解释，轻轻地松了口气。 “我没事。” 司棋心中着急，也没有过多的停留，马上匆匆走了。 --- “主子。”常峰跪在地上，向着凉亭里的人叩首。 “事情办好了？”李铮面无表情地问道。 “幸不辱命。”常峰走上前，在桌面上放下一串佛珠。 李铮端着酒的手臂僵在那里，沉声说道：“退下吧。” 常峰却没有躬身告退，立在哪里，忐忑的看了一眼李铮。 李铮轻轻的把佛珠拿在手里，然后一点点握紧，瞳孔中浮现出一片阴霾神色。他的东西就如此弃如敝履，连一刻钟也等不了就要丢掉？ 常峰欲言又止，发现主子正低垂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出声打扰。 李铮沉静的面孔仿佛与周遭的素白草木融入画卷。 良久，李铮像是回过神。看了一眼小厮然后说道：“咱们回去吧。” 常峰连忙应诺，自从今日突然急匆匆的要赶来这个宴会他就觉得奇怪。殿下向来不喜欢热闹，怎么会上赶着往上凑呢，上次，若不是李旋执意要来，并且吩咐过他们都不可缺席，主子也不会…… 可是今天，众位皇子中，唯有主子来了。不与一众宾客寒暄，却独独坐过来吃酒，还叫他请叶家五小姐过来，这之中的曲折实在是另人费解。 想起自从那夜见了叶家小姐，主子便吩咐他查探的详详细细，这次来赴宴竟只为了送人家一个礼物，常峰不禁皱起眉，主子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被儿女情长所扰。 更何况……他眼神转到桌上的佛珠，这位小姐怕是无意于殿下，这番变数实在是。 此事还要禀告阁老，再做定夺。 “是，殿下。”常峰心事重重的跟着他走远。 主子做事，从来不喜欢别人问为什么。 第25章 司棋 叶青岚没有走远，她一直跟在司棋后面，直到她出了府才缓缓转道回来。 刚刚的一幕自然也瞧见了——常峰。 细想想，这绝对不是巧合，也许李铮已经发现了什么。 她该怎么办？ 这件事的提前，让叶青岚感到了时间紧迫，她自打回来之后一直过的安逸，现在该有的准备也该是时候提上日程。 司棋回来的时候见到五小姐正站在廊下，面对着一些杂乱的枯枝发呆。她连忙上前行了一礼。 “小姐，东西我已经扔掉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叶青岚仿佛被她这话语惊醒，懵地的抬起头，然后又低声说道：“你先下去吧。” “是，小姐。”司棋松了口气。 她约了其他几位丫鬟打牌。现在正要去呢，若是小姐留她，这边不知道怎么解释。 叶府的丫鬟是按名字排下来的，铁打的名字，流水的丫鬟。叶府有四位小姐。她们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名字分别是司琴司棋司书司画，司棋是家生子。从小打到认识的人也大多的府内的。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也要好好和这些外府的丫鬟们沟通沟通。 同样是丫鬟，陈府丫鬟们的穿戴足可以赶得上官宦人家的小户小姐，她一身粉衣内衬着棉绒里子，脸孔擦了薄薄的粉黛，头配钗环，手带玉镯，瞧着比二房的姨娘还有体面，实在另人羡艳。难怪陈府的下人们都傲气几分。 几个穿着青衣的丫鬟围坐在炕上，其中一位年纪尚小的眼尖瞧见司棋回来，立刻给她让了个位置。 “你回来了，咱们继续玩吧。” 司棋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有些没了玩耍的兴致，但又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加上刚刚赌钱她已经输了不少，盼望着能够时来运转，便点点头，坐了下来。 已经输了那么多，这次不会再输了吧？ 司棋平时倒是不怎么玩这个东西，无奈今天被这些人拉住，加上她有些想和坐在里侧的陈府丫鬟交好，便懵懵懂懂的陪着她们玩，谁知道竟然连赢三局。 她也渐渐的摸透了规则。可是在那三局之后便是一直小输。 在司棋不曾看到的时候，打牌的另外三个人对了对眼色。 “这不可能。” 司棋眼看着年纪最小的丫鬟把她压在案几上的珠钗赢走，仍然感觉自己还在梦中。她明明感觉这次要赢了，怎么回事。 “珠钗先押我这儿。姐姐什么时候把钱换上我再还给你。” 余下几人纷纷附和着。 “珠钗押给她了，司棋妹妹你可还欠着我的，不要忘了。” “对，还有我的。” 司棋迷茫的看着这三个人。不过一会儿功夫她带在身上的钱竟然都输光了，这下可怎么办好。 “一共是二两七钱。你在这里按上手印。” 二两七钱！司棋听到这个数字吓了一跳，她一个一等贴身丫鬟的月钱也不过是七钱，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就把一旬的月钱都输完了。 司棋额头上冒出冷汗，这样要是回家了，肯定要被她老子娘骂。 司棋看着面前的人从背后掏出的纸，立刻有些反应过味儿来。这几个人该不会是合起伙来骗她吧！ “你们耍我。”司棋愤怒的把纸撕碎了。“当心我让小姐来评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运气不好怪得了谁呢？” “就是就是。” “我不签！”司棋怒极了。在叶府里头从来都是她占着大丫鬟的身份欺凌其他人，想不到终日打雁，反倒叫雁啄了眼。她柳眉一竖，胆子大了起来，“我不签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妹妹可别生气。” 先前几人争吵，这位陈府的丫鬟一言不发。现在倒是淡淡然的开口。司棋哼了一声，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假惺惺的故作姿态。 “不签也可以，但你要帮我办件事才行。” 司棋咬着牙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从来都是她威胁别人。 “事情办妥了，我就让大家把银子都还你。就当是误会一场，交个朋友。” 司棋心中微微一动。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谁敢和你这种人做朋友。 “这件事情简单的很，妹妹附耳过来。” 司棋虽然满心的不愿意，但还是伸头过去听了。三两银子，对于她来说已经很多了。 粉衣丫鬟细细的嘀咕了几句。 “就这么简单？”司棋诧异道，然后皱着眉开始思考。 “是，事成之后所有物件原物奉还。” 司棋心中有些不高兴，她忍不住的说道：“这原本都是我的东西，是被你们用计策骗了去。现在拿这些算作报酬实在不算做生意的态度。” 粉衣女子眼睛一亮，司棋这么说，她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半，没有拒绝就是意动，没有答应则是因为利润不够，粉衣丫鬟眼珠一转，从手上褪下一对镯子塞到司棋手里。 “宝剑赠英雄，胭脂配美人，这镯子配妹妹你正合适。” 司棋满意了。接过镯子，细细打量一番还放在唇边吹了吹气。 “你们有事情要我做，早说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司棋迫不及待的把玉镯戴在手腕上，继续说道：“行了，你们等我的好消息吧。” --- 这次宴席散的早，不过申时，人都走了七七八八。九妹妹和十妹妹玩得尽兴回去的一路上都在吵吵嚷嚷，叶家虽然教条不甚严苛，但是能供小孩子玩的玩意太少。 难得这次遇上这么多的同岁者。 再赶上其他的宴会，就算是有陈小姐那么大的面子，也绝对没有她那么大的排场，叶青岚印象深刻的是几年后的一次公主出嫁，圣上最宠爱的掌上明珠，也是唯一一位没有外嫁的公主，她是前皇后所出，据传容貌像极了那位故人，圣上打心眼里喜欢着。 几位青年才俊经过层层筛选，最后由公主亲自选定的驸马爷。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相貌不凡，才华横溢的驸马正是宋秀娥的哥哥，定国公府长房的嫡次子宋定远。 这次小宴会，叶青岚曾经远远看了一眼男宾客，这人正在列位。 宋定远来了，十二皇子也来了，可是宋秀娥竟然没来，实在令人奇怪。 叶青岚压下心底的不安。 这种不安，在司棋回来的时候愈发扩大。 “小姐。”因为叶府这些主子要走，她们做下人的只得马上赶了过来。 虽然司棋有意遮掩，叶青岚还是一下子眼尖的看到了她袖子下面陌生的玉镯。 也许应该算是熟悉。在拿到宋秀娥送给大夫人的玉镯之后，叶青岚曾经在上面做了一个只有自己可以察觉到的记号。拿给陈元厄仿制之后便一直没有送还回来，所以现在这东西按照常理分析应该是在陈元厄手里。 就是不知道经历了怎样一番曲折，现在又回来了。 原原本本的出现在她的面前，以另一种方式。 叶青岚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司棋。 司棋却未有所觉一般，老老实实的低着头，比起前几日乖顺多了。 --- 次日清早，收拾着叶青岚穿衣的司棋突然小心的说道： “小姐，我告个假。” “告假？”叶青岚反问了一句。司棋是家生子，父母爹娘兄弟姐妹都在这里。告假上哪里去。 “老家来信说是爷爷病重，我即日启程定然能在月末时候赶回来。” “准了。” 叶青岚正愁没办法往府里安排些人手呢，这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送走了司棋，叶青岚把春桃唤进了屋子。 “司棋请了长假，今后可能由你来照顾我了，劳烦多多费心了。” “春桃不敢当。”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可是春桃嘴角还是露出笑意，府中有明文规定，就算是暂代这段时间的月钱也是按照一等大丫鬟来的。“多谢小姐赏识。” “过些天就要动身前往西山祭祖，你提早收拾好东西吧。” “奴婢知道了。”春桃急匆匆的出门，还差点在门槛绊了一跤。可是她心中高兴，傻愣愣的冲着五小姐笑。 既然是祭祖，全家都会去的，四公子会去，在落枫院当差的那个自然也会去。春桃想着就不由傻笑起来，她已经好久没见到那人了。 第26章 祭祖〔捉虫〕 因为这次祭祖的人多，叶府的所有人几乎都要去，打从天蒙蒙亮起便是沐浴更衣好一番折腾。 在这片忙碌里，至善堂实在是难得的安生之地。 叶青梅因为前几日告病没去参加宴会，祖母派人过来嘘寒问暖一番赏赐，今天正要出门，也不好继续装病，早早起来。早上去请安的时候被叶嬷嬷回了声：老太太还在睡呢，便给打了回来。 临走出院子，叶青梅却见到小厮引着一个熟悉的背影一闪而过。 虽然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打扮的像个郎中，可是她还是一眼认出来这人就是陈元厄。 不好好当杀手要给人看病了吗，他去找祖母做什么。 因为赶着时间，也只得强行按捺住心底的疑惑。 --- 叶府的侯爷叶文宽、二老爷叶文和、三老爷叶文忠还有众多小辈，除了刚刚生养了孩子的二夫人需要避讳，称病的祖母不能质疑之外，其他人全都要去。马车足足装了十七辆， 除了这些主子，还有祭祀的物品，众多的丫鬟小厮，随行的护卫簇拥着长长的车队出发了。 这么庞大的队伍，城里走的时候就被人争相围观，出城之后总算得了清净。 在靠末尾的第三个车厢里，装着叶青岚她们姐妹几个。 因为思衬着旅途无趣，叶青岚带了不少的杂书。一边吃着十妹妹带来的新鲜瓜果，一边看的入迷。 前世多看些论语大学孟子之类，甭管考不考秀才，算是装了一肚子的墨水。如今自然不用再强迫自己看一次，她这些天收拢了不少的话本还有人物小传，故事有趣的很。 一边看书，一边拿着盘子里的葡萄，一伸手，突然抓了个空。 抬起头，就见到叶青思把盘子移开到一旁，小脸上满是促狭的笑意。 “出来就知道吃吃吃，那是我的，知道吗你。” 叶青岚抿了抿唇角，刚想数落这小孩子不懂得谦让姐姐，转头就见到叶青梅魂不守舍的模样，于是收敛了心思问到：“你怎么了。” “刚刚去给祖母请安，路过小树林的时候，我看到鸟儿乱飞，恐怕这一路上不会太平。”叶青梅决定委婉一点的说出来她看到的事。毕竟有点害怕陈元厄对祖母不利。 “没事咱们这么多人呢，会出什么事。”叶青岚放下手中的书，拍了拍她的手臂道，“反倒是祖母，今日不去祭祖也不知祖宗知道了会不会怪罪。” 叶青梅似懂非懂。 叶青思却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你们在打什么哑谜，祖母怎么了？” 而另一旁安安静静的九妹这时也小心的开口说道：“姐姐们不要说祖母的坏话。” 叶青岚笑而不语，抓过叶青梅的手在手心里画了个“放心”二字。她猜到八妹妹早上可能看到陈元厄了，所以用这种方式来叫她安心。 人是她叫过来的，这次府里所有人都走，正是个机会。她倒是要看看祖母究竟藏了什么。就算是见不到人，能找到一些旁证也是好的。如果连旁证都没有，那直接就吓吓她好了。慌忙之中会出错也未可知。 佛珠的事叫叶青岚感觉到了急迫，她不能急速的建立属于自己的利益带却可以提前知道一些情报网。 既然打定了注意要站队八皇子，报上这条大粗腿。那么对立面的六皇子，连带着其他人最好是全部一网打尽才好。 首要目标就是闷声不响坐上帝位的六皇子李珩，以及挖掘出李铮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叶青岚相信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如今手下可用之人太少，不放心的又不敢随意委托实在是件难事。 --- 入夜，整顿好车马，一行人宿在馆邑，把小小的馆邑住满了。 更声敲过之后众人都睡的沉了，叶青岚心中有事，浅眠，却被外间的吵闹声弄醒， 她披上对襟长衫合衣而起。 倚在栏杆上向楼下望去。邑丞的对边站着一位衣着破旧的蓝衫书生和一位年过花甲的驼背老妇人，二人风尘仆仆，像是赶了很远的路。 邑丞正横眉怒视着两人，说道：“都说了这里已经住满了，你们再往前方五里自会碰到客栈。不要再胡闹，惊扰了大人你一个小小的翰林院孔目怎么担待的起？” “家母病重，夜间行路难免出了差错，还望大人通融则个，林某感激不尽。” 这个时间还是外地口音姓林的，去往京城的，该不会是那个人吧？记得六皇子登基后的第一任丞相就是年方弱冠的公子，身份低微出身寒门，曾常任翰林院孔目。 也不知这人暗地里为六皇子做了些什么，六皇子甫登大宝便一路从没品级的小官跳到了大的不能再大的一品大员。关系亲密，估计是为六皇子出生入死过吧。 “本官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西厢还空置着一件下人房，若是不嫌弃，你们今晚就宿在那里，等上头来的大人走了，我再给你调换了屋子。” “这……”林望书为难的看了一眼老夫人，说道，“下官是没什么问题，但是老母她……” “不妨事，不妨事。”一旁的老夫人佝偻着背，说出这话似乎费了好大的气力，止不住的喘着气咳嗽。叶青岚皱起眉，这要是晚上受了寒估计可不大好。 林望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当即说道：“老烦大人给我换匹快马，我们再赶赶路去前面的客栈吧。” 按理说靠近京城，不会如此荒芜，可这条路是通往山道向来人烟稀少些，林望书从对边过来，也不知道是去做了什么。 “且慢，邑丞大人不必为难，我把房间让给这位婆婆吧。我与妹妹挤一下就行了。” 林望书惊讶的看着二楼缓缓走下来的女子，她年纪赏小，衣着单薄，头发也只简简单单插了一支素色的钗子。 想到自己这么晚了把人吵醒，不觉微微有些尴尬，难怪邑丞不肯留他们二人，如果这里面住的都是女眷，有些不便也在情理之中。 “多谢小姐。”林望书长辑一礼，收下了这番好意。 趁着他低头，叶青岚略略打量了一番未来的丞相，温润儒雅仪表堂堂，看着像是个正人君子。 “不必，老人家年纪大了就改好好的颐养天年，怎么好带着四处走动呢。”秀眉微挑，带上责备。叶青岚责备是假，想探探虚实是真。大老远的这人跑到山里做什么。 “惭愧，我和家母是来拜祭亡父的。” 父亲能葬在这里看来这个姓林的也不是什么实打实的寒门子弟。叶青岚仔细看了一眼老妇人，约莫是病的太久，早已一副药石无医的枯槁之像。实在也无法猜出是不是都城里哪位高官养着的外室。 心念电转，道了声请。她带的东西少，也不必多做收拾。 林望书再三道谢，并且把身上的一个玉牌解了下来递给她，说是有事就去京中林府找他。 叶青岚随手把玉牌接过，放在身上，林望书再厉害也是十年后的事情了，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翰林院孔目，叶青岚还麻烦不到他身上，只是她不好折了人家心意，于是转言道：“夜深露重，多有不便。大人留步，我这就回去了。” --- 这番插曲，除了深夜被拎起来让开一个床位距离的叶青梅，再没有惊到更多人。辰时洗漱完毕用过早餐后，发现昨夜宿在这里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估计他们卯时或是更早便动身离开了。 临近山脚，实在不能期待府里的山珍海味。早饭是简单的鸡汤和几张薄饼。 叶青思没动筷子，她还有很多水果，一点都不想吃这些。 除了她，众人都吃得津津有味，这些东西偶尔吃感觉分外清爽新奇，但若是天天吃恐怕就不会觉得美味了。 车队继续行走，山路盘旋陡峭，特别是下了雪后。马走的很慢，摇摇晃晃的车辙颠簸不停。 一棵棵参天大树撑开树冠，若是在夏季会遮天蔽日的盖住太阳，但现在这个时节，树叶全部掉光。干枯的枝丫向外延伸，实在称不上美景。 山麓间具是白茫茫的一片，这种景色看多了难免乏味。叶青思向远处望去，发现远处裸露出来的岩石忽然动了一下。 岩石怎么会动呢，难道是眼花了？她揉揉眼睛又看了一眼。 没有错，确实是有东西在动，看着像是个人的脑袋，不不，那哪里是一个人，好多好多人，叶青思拽了一把旁边的叶青岚，急切的说道：“五姐姐，五姐姐，快看那是什么。” 叶青思胆子很大，很少会这么失态，叶青岚意识到状况有些不对。 还没等她向窗外看去，一支掠过的飞箭就射在它们这顶轿子的轿顶上。 叶青思吓得慌张的后退，差点摔倒。 “快趴下。”叶青岚也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了，随着飞箭射了过来，外面登时乱做一团。有喊杀声，有喝问声，也不知道是多少人扑了过来。兵刃的交击的震动声与马儿的嘶鸣缠在一处。 第27章 遇刺〔捉虫〕 叶青岚抬头，只见轿顶被射透的地方穿过一个寒光闪闪的箭头。从下方的轿壁燃起了一簇火焰，外面的马似乎受了惊，撒开蹄子跑向远处，晃动剧烈的车厢来回的摇晃。 “让开，快让开。” 几个家丁赶过来想要阻拦住惊马，却在见到马不管不顾的向这边冲开的时候纷纷躲开。 三四百斤的马被踏上一下，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些府中的侍卫哪里见过真正的杀手场面，见到如此众多的人蒙着脸，虽然衣着破旧些，也另他们一个个未战先怯。 剧烈的颠簸把车厢里矮桌上的杯盘晃到地上，随着一声声脆响，几个小姑娘吓得脸色发白，动都不敢动。 这是一枚火箭，叶青岚蹙起眉。有人在箭的尾端点上了火，冥冥之中有种预感，这些人怕是奔着她来的。 这样下去可是十分不妙，这帮人不知道来意为何，场面虽然混乱但还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但是马受惊了，跑到没有家丁护卫的地方恐怕就要任人宰割。 叶青岚当机立断，扯下一侧没有烧到的车帘扑灭了火舌。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马儿受了惊，一时半会儿怕停不下来。 车夫惶急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小姐们，马车停不住了。现在外面混乱，你们躲着不要出来。” “你能带妹妹们先走吗。” “小人……”车夫脸上闪过焦急，但是还是摇摇头，“小姐，现在的情况只能跳车逃脱了，请小姐们当机立断。” “这……”要她自己跳车，叶青岚是不害怕的，就是害怕妹妹们出了什么闪失。车夫也是吓坏了，前一句还说躲着不要出来，后一句就叫她们跳车。 叶青思虽然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是中气十足的说道：“我不跳，要跳你们跳，我不……” 叶青梅和叶青馨虽然未有表示，可她们是吓得呆了，并不代表有跳下去的勇气。 这边僵持着，眼看马车已经脱离了大队伍，从对面路上突然出现了一队银骑，打头的一人身材瘦削，容貌不凡，正是李玥。 慌乱中李玥脚下一蹬纵身而起，扯住了马的缰绳，他夹着马肚子，喊了好几声，也不见马停下。回头冲着她们喊了一声：“抓住，不要乱动。” 然后立即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扎进了马的脖子。 那马四蹄一软歪倒下来。前冲的惯力使得马车微微一顿倾斜着杵在地上。 车厢没有倾倒，几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爬了出来。 “你没事吧。”李玥扶起了叶青岚，前后左右的四处查看着。 “没事，多谢殿下相救，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叶青岚看着他，银光闪闪的铁甲趁着白皙的肌肤，秀丽的眉眼上扬带着独属于少年人的桀骜，虽然年轻，可是峥嵘尽显，英姿勃发。心头微微涌现怪异，前世她从没见过李玥穿着铠甲的样子，哪怕是前几次见了李玥也多是嬉笑，见到这副模样，不免心中微微震撼。 “这马被动过手脚。”李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凝目望着已经倒下口吐白沫的马。继续说道，“怕是有人给它下了毒。” 叶青岚微微愣住了。府中的马屁都是统一养在马房，如果她这匹马被动了手脚，那么其他的马呢。难道是陈元厄？他是有机会动手，但是他不可能知道叶青岚会坐着那一辆马车出门。提前动了手脚就更加的不可能。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身边的人，车夫或者是春桃。 想不到司棋刚刚告假就出了这样的事，司棋……想到司棋，叶青岚微微顿住，仔细想起来，能做到这件事的，应该还要多上一个司棋。特别是她前些天就告假回家了，尤其，值得怀疑。 叶青岚内心复杂，司棋毕竟也算陪伴了她多年，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是不敢想象的。 三个妹妹从马车里出来，叶青梅和叶青馨见了这阵仗略显的害怕，只有叶青思直直的望着李玥说道：“谢谢你救了我们。” 她这一说，另外两人回过味儿来，也连忙跟着道谢。 叶青梅好奇的瞧了眼似乎与五姐姐关系甚秘的少年皇子。又看了一眼五姐，细细一想，扶住额好像是明白了什么。 “不必客气，不过是顺便。”李玥语气淡淡，有些不情愿的松开抓着的手。 叶青岚微微向后退了半步。 刚刚李玥过来救她们，他的卫队已经先一步，赶去援救被围困的叶府众人，此刻那位一身铠甲的将领回来复命。 他单膝跪地，一稽首到：“末将赶到时，那群贼人已经跑了，末将已经吩咐部分人前去追击，其余人等留守在叶大人身侧，万幸的事，没有人受伤。” “据探子回报，今日这番拦路抢劫是难民们的自发组织的，很难找到元起何处。” 怎么可能是难民，叶青岚皱起眉，这明显是有人乘了东风。假借难民之手，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单单说那箭，也绝对不是普普通通的难民可以得到的。 幕后主使者至少要身份显赫才能负担的起高昂的造价。 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嗖——”的一声响，一直利刃划破长空，从身后的角度朝叶青岚射了过来。 “小心。”几乎声音落下的同时，叶青岚感觉身体旋转，倒在地上。李玥压在她身上，沉闷的像是一座大山。 “殿下！” “五姐姐。”身边尽是高喝声。 叶青岚却好像完全听不到了。占满了整片视野的人此时压在她身上，她却动都不敢动。 叶青岚听到了破空声，还来不及闪避人就已经被李玥扑到了。铁甲并不能阻止箭刃的穿透，不知道他伤到了哪里。 李玥原本殷红的唇变得浅淡，张扬的笑也因为牵扯到痛楚显得牵强，只是双眸仿若潋滟的春水，语调温柔还带着宠溺，他因为靠得太近，他的呼吸还带着灼热的温度：“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的卫队首领立刻走过来，扶起李玥。 “我没有，你别说话，等御医过来。” “你没有受伤吗？你看你衣衫都红了。”李玥迟疑了一下，挥开身侧的部下，“快去把御医叫过来。” 叶青岚傻傻的摇摇头，鲜血染红了甲胄然后又染红了她的衣服，他都不知道疼吗。 “傻瓜，这是你的血。” “没事。有你在我就没事。”李玥混不在意早就吓傻了的一群人，轻轻的笑着，咳嗽了一下，忽然从嘴里溢出鲜血。 叶青岚慌了连忙上前扶住他，她傻傻的伸手去擦掉那红色，看着指缝里全是血迹忽然就红了眼眶，重生后第一次感觉如此无力，她没办法，没办法。这箭明明是射她的，谁知道，他竟然就这样傻傻的挡过来。她多希望中箭的人是她自己，李玥要是出什么意外，她会愧疚一辈子的。 “对不起，对不起”叶青岚说着，忽然想到那天夜里，李玥和她说过最近不要出门，她当时应了，但是根本没放在心里，因为前世祭祖根本没有发生这些。她到底还是犯了错，太过于轻信前世的事让她变得疏忽大意。 看着李玥精致柔弱的眉眼，漂亮的面孔此刻莹白如纸，叶青岚害怕极了，这人明明再过几年就会成为京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恶霸，可是现在……记得前世，李玥也是死在西山，难道她的改变会让李玥提前…… 叶青岚不敢想，只要一想，心里就害怕极了。 看着李玥漂亮的眼睛似乎要闭上，叶青岚吓了一跳：“你别睡，坚持一下，御医马上就要到了。” “乖，别吵我，我就睡一下。”李玥似乎有些累了，合上眼，语气也越来越轻，站着的身体也开始摇摇晃晃，似乎随时要倒下。 御医终于赶到了，西山的另一侧就是皇家围场，有许多驻扎在此的守卫，万幸这其中就有一个随队的御医。否则就算快马加鞭，从京城出发，三四个时辰也无法折返回来。 直到被部下抬走的时候，李玥意识已经昏迷，但还是紧捏着她的手不肯放下。 “一起带走。”随着御医一道来的人也穿着一身相同的铠甲，斜眼看到两个人交叠的手，拧起眉毛睨了叶青岚一眼。 第28章 殿下 山间荒草从积雪中透出来漫到了膝盖，兀立的帐篷在这片土地上极为显眼，看得出，帐篷都是临时搭建好的。 叶青岚被御医赶了出去。只好守在门前，盯着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众多兵士微微出神。 好久也不见帐篷里有什么声音，叶青岚内心渐渐地慌乱起来。 到落日时分，长舒了一口气的太医终于走了出来。 叶青岚连忙迎上去问：“八殿下，他怎么样了？” 老太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没有给她什么老脸色，转身走了。幸好命是保住了，不然他不但要丢了官位，恐怕连项上人头都不保。 一旁等候的几位将领立刻迎了上去，问到“太医，殿下如何了？” 太医捋了捋胡须，神色稍缓，自怀中掏出药方之递给领头的将领，说道：“按这副方子去抓药，早晚各一副，不日即可痊愈，但在痊愈之前，不宜随意走动，过三天，抬回宫中静养就可以了。” 叶青岚紧咬嘴唇站立着，听得李铮无碍，这才送了口气。 不久，刚刚得到八皇子受伤消息的父兄也都摸索着赶了过来，他们从下人口中获悉，难免信息不全。 见到站在门口的叶青岚。叶文和立刻斥责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竟然让八殿下受了伤，若是殿下出了意外如何是好？” 那神情，简直是在控诉，为什么受伤的不是你呢。 “就是，八殿下可是皇后的亲子。出了事把十个你买了都赔不起。”俊朗不凡的二哥也附和着，只是一开口，话语就不太中听。他长期混迹花楼，说出话来总是带着三分轻佻之气。 “八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叶青岚低眉顺眼的回到，她现在也只能等待了。 见她这副样子，大伯叶文宽也忍不住说道：“这次多亏了八殿下，你们姐妹几个才能化险为夷。” 叶文和胆小怕事，于是想了个绝妙的主意：“若是殿下出了意外，青岚，你就去长生庵替八殿下念经吧。” 叶青岚瞬间说不出话来。这可真是个好主意，既保全了家族，又不得罪皇室。只是殿下还没什么事呢，这几个人倒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哪有盼着人家出事的。 还没等一人一句的数落说完，帐篷的帘子掀开，走出来个陌生的书童打扮的小厮。 “八殿下请您进去。”书童向叶青岚行了一礼，右手一伸，道了声请。 “殿下醒了？” “殿下醒了” 一群人围了过来，不止是叶府的几个，还有一些等候在外的身披铁甲的将领，这八殿下，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跟着他们出来的时候出了意外，这些人心里悬着呢。 侯爷叶文宽伸手挡住了他们：“青岚，你快进去照顾殿下。” 一掀开帘子，厚重的药味儿传了过来，暖意洋洋的火炉，烤的室内微微熏热，升腾起的气息叶青岚心脏瞬间提起来。 转过屏风，就看到李玥腿上盖着被子，光|裸的后背缠满了厚厚的绷带，原本束的整齐的长发此刻微有些散乱，漂亮的眉眼紧紧蹙起透露出疲倦的神色，面色莹白如纸，一只手臂耷拉在床下晃荡着，双目微闭，约莫还在昏迷着。 叶青岚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用手轻轻抹开李玥紧蹙的眉心。 李玥睁开眼，黑亮亮的瞳孔望着她，对着她的手心吹了口气。 叶青岚赶忙松回手。微微羞窘的看着他。 “你来了。”李玥笑着弯了弯眼睛很是欢喜的模样。 “我……”叶青岚有些无措起来。她转过眼不敢看他，问道，“谢谢殿下救了我。” 当时，她完完全全没想到李玥竟然真的去挡那一箭。此际望着他的眉眼，心情就愈发复杂起来。 “光谢可是没用，本殿下半条命都没了。”李玥一脸失血过多的病容，却还是没心没肺的笑着。 “那殿下的意思是？”叶青岚认真的问到，这李玥三番五次意图不明的来找她，如今又为她挡了箭，说是什么意图没有，决计是不可能的。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漂亮的瞳孔闪着光彩灼灼的望着她。 叶青岚一愣，想不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连她自己都没打算过嫁人呢。 “殿下这算挟恩图报吗？”叶青岚没有当真，当他是说了句玩笑话，反正这人总是如此嬉笑胡闹。 “难道你不应该知恩图报？”李玥虚抬起手，指着受伤的后背，“我都痛死了，你好没良心。” 叶青岚被他逗笑了，紧张担忧的心情也不由舒缓起来：“刚刚御医把箭头拔出来的时候可没见殿下喊疼。” “不喊可不是因为不痛，而是我喊了也没人心疼，刚刚我若是大喊大叫，叫帐篷外面的部下听了去，他们这些粗人只会嘲笑我。这群莽夫，等着看我笑话呢”李玥无奈的说道。 “殿下不好好在宫里念书，跑出来做什么。” 李玥全然不应这话，嬉笑道：“我想你了，就来看看你。也亏得我来了，若是不来，你就惨了。”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叶青岚摇摇头，对着李玥实在是辩不过他。 李玥微微正色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听说了你出城就连夜追了过来。” 叶青岚深吸了口气，一时不该怎么回答这话，李玥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透明，眼神专注的望着她。 若说先前不明白，大概只是因为刻意忽略，如今想来，却是明白了三分，李玥恐怕对她有意。这个念头一经升起，便越发的不可抑制起来，联系到李玥种种的怪异行为似乎算是有了解释。 叶青岚错开眼神，她现在还不想谈这些。上一世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全心全意。 这对李玥是不公平的。而且李玥不过是少年心性，实在是变数太多，现在说些什么，只怕为时尚早。 “多谢殿下，我还需要再想想。”叶青岚沉吟着说道。 自从明白了这份心情，她就有些不敢面对面前的李玥。于是继续说道： “殿下先休息吧，青岚告辞。” 李铮闷闷地道“好，一定要再来看我。” 叶青岚没应声，她欠这人的，欠的太多了。长痛不如短痛。 回家之后自然是被父亲叶文和一番询问，如何认识八皇子，如何得了八皇子青眼。 叶青岚一一照实说出，当然隐去了李玥两次翻墙进府的事，这种事不太光彩，自然不能说给外人知道。 叶文和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还是欣慰的说道：“难得八皇子心系于你，青岚可要多出去走走。咱们侯府比较开明，不一定要你三姐儿先订亲的。” 叶青岚抽了抽额角，走？上哪儿走。 父亲也实在是太理想化了，如今皇位未明，贸然订亲只会让侯府提前划归了立场，若是成事也罢了，她至少也能混个嫔妃当当，但如若不成，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实在株连甚广。 --- 回去的路上还没到家，一道旨意过来，皇后便宣了叶青岚进宫。几位妹妹有些担忧的望着她。 叶青岚安抚道：“别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如今，这些长辈们打定了主意坐视不理，一个个都唯恐避之不及，也只有这些小人儿会担心她了，叶青岚心中稍稍得到了慰藉。 室内的龙涎香淡淡散开，带走潮气，驱散寒冷。 只是此时那珠帘后头的人目光中却带着一丝冷意。即便不抬头，也感受的到的冷意。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此事，到底还是惊动了皇后，叶青岚跪在层层阶梯下，金光闪动的帘子遮住了后面人的身影，只能听到声音。 但依照这前世的记忆，叶青岚还是知道那里面坐着一个怎样华贵桀骜的女人。 黑黄两色交织成的凤袍。青葱似得手指带着金光闪闪的指套。那便是她对于这个女人全部的记忆。 “你过来，叫本宫看看。”单单这声音就显得雍容华贵。 叶青岚打开珠帘略抬起眼就见到皇后斜倚在美人榻上，精致的免控仿佛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完全不像是一个已经有着十六岁孩子的女人。 皇后拄着头，长眉斜飞拿眼瞧着叶青岚，这副样子还真是像极了李玥。 叶青岚愣住，像是第一次见一般。 上一次大婚之日来过这里，因为总是低着头，跪拜着，倒是叫她忘记了皇后的相貌 皇后的傲气与李玥很像，但却少了李玥清澈的眼睛和清静的心。 “样子倒是不错。” 皇后淡淡然的赞道，只是眉宇间清冷的神色，实在不像是夸奖。 叶青岚恭顺的低声应“是”。 “你是叶家的？排行第几，可有兄长。年方几何，可曾许了人家？” 这番咄咄逼人的语气，叫叶青岚一时不知该从何答起。 第29章 赐婚 “我在家中排行第五，有三位兄长。今年十二岁了。” 皇后冷淡的点点头，还拿着巾帕的手点了点下首，说道：“来人，赐座。” 立刻有宫女搬过梨花木凳。 叶青岚道了声谢，依言落座。 “五姑娘平时有什么爱好吗？”皇后问着，仿佛是在与她闲话家常。 “民女平时多是看看书，下下棋。”叶青岚记得前世皇后酷爱下棋，所以不忘记带上这个。 皇后微微颌首，吩咐道：“来人，去把棋桌搬上来。” “冬日里没甚多娱乐，本宫平日窝在宫里，酷爱左右互弈一番，寻些乐趣，但苦于无人相陪，今日难得见到棋友，不妨切磋一番。” 叶青岚哪里感应，连连推辞道：“青岚棋艺微薄，恐难登大雅之堂，切磋实不敢当，但请皇后指点。” 皇后没说话，涂满丹蔻的手青葱莹白，一子子的落在棋盘上。 叶青岚心思不在下棋上，皇后叫她进宫觐见，却只字不提八皇子，另她心里微微怪异起来。 这些皇室的人心思转了八转，也不知道是要做些什么。 因为一心二用，初时还能拖延残局，到最后却一步步的失了大半城池。 直到棋局结束，皇后也只字未问，认真的眉宇专注的凝视着棋局，似乎，真的只是传她进宫下棋。 “我输了。”叶青岚低头道，“皇后娘娘棋艺高超。” “你心不在焉，志不在此。”皇后合上棋碗，素手轻轻揉了揉眉心，语调凉凉地说道，“不过说输了却是未必。” “皇后恕罪。”叶青岚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先行告了声罪。 “何罪之有？本宫向来相信棋品如人品。你的棋优柔寡断，你的人想必也是温柔和顺。” 蓦然听了半褒半贬的夸奖，叶青岚心里复杂。 “我知道皇儿出宫的时候是去了叶府。既然他喜欢，本宫也无意棒打鸳鸯，你们年纪尚小，先小订下来，待到及笄，若无变动，事情便这样定了。” “皇后！”叶青岚惊怔的望着她。 “怎么，可是对我的皇儿不满意？”皇后皱起眉，一张本就面无表情的脸上更显得威严。 “青岚不敢高攀。”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宫觉得合适，等过几日再与你母亲商讨一番。” “是”叶青岚心里复杂，但碍于皇后威严，只得先应了下来。 “退下吧，回去好好准备，严冬酷寒，这宫里也该添件喜事。” 皇后话音刚落，房间转角处就传来珠帘的珠子掉落到地上的声音。 叶青岚一愣，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里面有人，马上起身行礼告退。 待她退下之后，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子翩然闪身而出，拉住皇后的一只手臂：“姑母，您就这么答应了？还给他们赐婚！” 女子约莫十三四岁，她穿着宝蓝色云扣直领锦衣，素色的裙子披散着流苏，乌黑的青丝挽起云鬓，趁着莹白如玉的细嫩肌肤。虽然年纪尚小，已经隐约可以窥见倾国倾城的容貌。 此刻她神态焦急，抓着皇后的手摇晃个不停，看着像是快要哭出来。 “不过是小订，离成亲还远着呢，姑母难道还会向着外人不成？”皇后皱着眉头说道，“婉儿急什么？一个小小的侯府女就叫你害怕了吗。八殿下将来可是要有满园的妃嫔，你这个样子怎么管的了六宫？” “我不想管什么六宫，我只知道玥哥哥为了这个该死的女人挡了一箭，现在受伤了生死未明。” 婉儿说着语气渐渐急促起来“而姑母你竟然不问表哥的伤势，反而和这个女人在这里谈婚论嫁。” “放肆！”皇后轻轻撂下茶碗，这声音吓得婉儿连忙住嘴。 “本宫的决定还轮不到你来质疑。你现在就回国舅府去，没有本宫的召唤不得再来。” “姑母。”婉儿从没见过姑母生过这么大的气，吓了一跳，晶莹的大眼睛里几乎快要落下泪水。 “跪安吧。” 婉儿跺了跺脚，她知道姑母是个心思坚定固执的人，已经决定的事情，再劝也是无用。只得行礼转身告退。先回家去，叫母亲再来想办法劝劝姑母。 “婉儿知错了，这就告退。” 室内重新恢复沉静。 皇后揉了揉眉心，一寸寸玉指拂过这盘棋。 宫女打了帘子进来低头说道：“婉宁群主已经走了。娘娘可要撤下这盘棋？” “不。”皇后挥退了她。低声絮语道，“她是在让我。” “你去找人查查这位叶五小姐。”皇后吩咐道，眉眼看不清神色。 “娘娘，奴婢不是已经查过了——这位五小姐家世清白，但为人傲慢无礼。”宫女微微有些讶异。 “那你觉得刚刚她的表现像是个傲慢无礼的人吗？”皇后反问，脸上表情不变地说道，“再去查，详细的查！” “是，奴婢告退。” --- 叶青岚找到了等候在宫门外的春桃，二人缓缓顺着宫墙走向外门。 此时天色已晚，见到一队队的宫女太监打着灯笼过去，间或在中间拥着一位贵人。 二人都是低头避让在一旁，不久却见一位贵人的车辇在她们身边落下。 一个叶青岚从未见过的美貌女子从车辇上下来，款款走到了她的身前。 叶青岚和春桃赶忙行礼。 “这宫里的奴才真是太没有规矩了，见了我婉宁郡主，都不知道叫人了吗。” 春桃踏前一步刚想反驳，被叶青岚压了回去。她虽然不是奴才，但在这些眼高于顶的人看来也并无什么差别。在宫里起了争执，她总归是落不得好的，倒不如顺着这个嚣张跋扈的小姑娘。 “给郡主请安，郡主万福。”叶青岚低眉顺眼的立着。心中默默想起，婉宁郡主好像是皇后哥哥的闺女，也就是国舅爷的女儿，上一世，倒是不曾见过这么号人。 “哼”婉宁用鼻子嗤笑一声。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货色，现在一看，家世不如她，姿色比不上她，连性格也像是泥捏的，没有半点火气，那里有一点比她好。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些生气，八皇子殿下怎么看上了这种人。 “免礼平身吧。”婉宁明知故问地说道，“这么晚了来宫里做什么。” “得知八皇子出了意外，皇后宣我进宫问问情况。” “玥哥哥现在怎么样了？”话说到这里，婉宁神色焦急，总算是暴露了她的意图，她快步来截住人，一是想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二是问清楚李玥的伤势，比起找麻烦，李玥更加重要些。 “已无大碍，现在就在西山的军帐里静养着，过几日便可回宫。”瞥见婉宁紧张的神色，叶青岚心中了悟，至少算是知道话改怎么说了。 婉宁松了口气，无事就好，随机她看着眼前静默立着的叶青岚，蓦地就想到自己是来找麻烦的。神色不善的问道：“八皇子是怎么受伤的？你当时在场可看清楚了。” “回禀郡主，八殿下及时救了我们叶府众人，自己却反遭贼人暗算。” “只是这样？”婉宁蹙起眉，这话怎么和她听到的不一样。 “是”叶青岚颔首应答。 婉宁眉宇间敌意褪去三分，若真是如此，难免是因为那些人口口相传捕风捉影，把事情传的添油加醋。这种事情她也是经历过的，早上她打了个喷嚏，贴身丫鬟去厨房要了碗姜汤，结果伙房的丫鬟就误以为是她生了病，又传给了娘亲房里的丫鬟，等到娘亲来时，还以为她害了风寒大病不起呢。 也许，真的只是误会。毕竟这人她瞧着，实在没有什么出挑的地方，男子倾慕颜色，她这么漂亮又和李玥连带着表亲，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行了，你走吧。”婉宁放过了她，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回转过去，在宫里小宿一宿和姑母再谈谈。 许是姑母也误会了呢？ --- 叶青岚回府时天色已晚，轮番见了侯爷和父亲，好一番盘问，就连大夫人也在一旁帮腔，只是没见到二夫人。 听到皇后要让她和八皇子小订，原本面容严肃的几人纷纷神色露出喜色，绝口不提要叶青岚去带发修行的事。 这可是一门好亲事，至少能够抱上皇家的大腿。八皇子可是嫡子，只要能坐上正妃，以后八皇子上位，何愁…… 这些人瞬间就忘记了刚刚对叶青岚的连番斥责，又是夸奖，又是赏赐，叶青岚一一接下，只推说有些累了，带着东西告辞 天色已晚，她打算明日再去拜见祖母，回到小院子的时候，灯火通明。 叶青梅等在这里，趴在她的桌子上背后有规律的呼吸着，叶青岚走近就见到，她闭合着眼，眉间带着困倦。 这几天不光是把她折腾坏了，她的妹妹们怕是也都受了不小的惊吓。 问了守在外面的丫鬟，说是小姐们很早就过来等着了，只是天色渐渐晚了，其他人都回去了只有八妹妹执意留在这里。 叶青岚神色一暖，出了这番事情，她所面对的大多是质问和质疑。也只有妹妹们才是守着一片赤子之心，实实在在的担心她。 所谓亲人，莫过于如此。 第30章 探病 早上从春桃口中得了消息，祖母还是“病者”，拒不见人，叶青岚倒是省得麻烦，直接转路去拜见了二夫人。 好在这次，没有被拒之门外。 院中的青松盈盈而立，枝头挂满了寒霜，雾凇映着晨光，微微浮动着七彩的光。 大清早，就有许多丫鬟忙来忙去的在扫雪。大丫鬟含香站在廊下，双手拢到袖子里嘴里吐出哈气。 “五小姐来啦，二夫人等您好久了，快里面请。”含香见了叶青岚连忙热络的迎上来，替她除下棉帽，解下外袍。“夫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可惦记着你，知道您今儿个要过来，特意准备了您最爱吃的桂花糕。” 叶青岚进门一侧身，就看到门框上十分醒目的，上次被二夫人摔杯子砸出来的印痕。 二夫人的院落里，因为弟弟出生，总是吵吵闹闹。 因着这次叫叶青岚过来，二夫人特意把叶宗源交给了奶娘带一会儿，避开了她。 多日不见的二夫人鬓间似乎又多了些许银发，端着瓷碗的手略显得枯瘦。 听了下叶青岚的叙述，她的眉心一蹙问到：“皇后娘娘真是这么说的？” “是，孩儿也十分奇怪。”叶青岚满脸不解。 “那，你可是对八皇子有意？”母亲轻轻抿了口茶。 这话叫叶青岚顿住声，过了须臾才轻声应道：“青岚……” “若是无意，娘亲帮你推掉这门亲事。”二夫人看不惯她那副犹犹豫豫的样子，接过了话茬，继续说道，“虽然只是小订，但若是订了下来最后不成，白白浪费了时间，反倒是耽误这几年的议亲。咱们侯府也算有头有脸的世家，就算皇宫贵胄高攀不起，也定会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好儿郎。” 叶青岚纳罕的瞅了娘亲一眼，像是刚刚认识她一般。大家都劝着她赶快答应，侯爷和大夫人就差合计嫁妆了。娘亲竟然是在劝她放弃？这些天她们一直在冷战，蓦然变得这么关心她，她还有点不适应。 “我知道了，娘亲。”叶青岚颌首说道，“娘亲做主吧，不要与皇后硬来。” 二夫人满意的笑了笑：“五姐儿，你变得懂事多了。” “多亏二夫人教导。”叶青岚笑着应下了这句夸奖。难得二夫人竟然对她好脸色，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 过了晌午，叶青岚正等着陈元厄，久不见人，却在看书时听到一旁的窗户有异响。 叶青岚心里一跳，这大白天的，李玥竟然过来了？伤还没好，他是不要命了？ 叶青岚上次已经吩咐下人从里面封住了窗子，李玥这回想从窗子翻进来，怕是不能。 一旁的春桃正修剪着室内橘子树的枝杈，叶青岚寻了个由头，把她支出去了 “春桃，你去后厨给我要碗鸡汤来，要清淡些的，放些滋补的药草，你且亲自去看着。” “是。” 叶青岚急切的转到门外，顺着小径绕过墙角，就见到了一个一身叶府家丁打扮的女子向她行礼，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眼神透着爽利，明明女子却穿着男装，英气不凡，不是李玥。 叶青岚掩饰住眼底的失落，警惕的问道：“你不是我府里的下人，你是谁？” “回禀小姐，奴婢叫静巧，是宝山居的下人，八殿下叫奴婢过来请您。” 叶青岚皱起眉毛看着她，对她这番话还有些半信半疑。 “八殿下拖我带话，上次匆匆一别您答应了过去看他。这几日不来，他惦记的紧。” 印象中好像没有这回事，但看到这个女子笃定的神情，叶青岚开始有些不确定起来，或许她是说过这话？宝山居是八殿下京城的一处别苑前世她也曾经听说过。这么看来此人确实是八殿下的人手。 “好，你待我收拾一下。” 叶青岚皱起眉想了一下，她是该去看看八殿下，顺道去后厨催了下鸡汤，带着礼物去，才好谈事情。 叶青岚发现自己越来越疯狂了，除了深夜幽会，偷溜出府，现在还敢大白天的去人家家里。 静巧连忙擦擦额头上的汗，今早八殿下兴冲冲的接见了她还以为是有什么新的紧急任务，比如找到刺杀的凶手什么的，却没想到是要她来当传情话的信使，可怜她做了死士这么久还未嫁人，竟然就被派来做这种任务。 刚见到叶青岚是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她还以为这事要费一番力气，因为殿下说了不能伤了人也不能吓到她。没想到这小姑娘和八殿下一样胆子大得很，怪不得殿下喜欢呢。 --- 跟着静巧一番飞檐走壁，到了外面就见到了一辆乌蓬的马车，罩的很严实，这样走在路上也是不怕了。 从外头看，宝山居这里不过只是个寻常富贵人家的院子，但是进了内里，才感觉到不同之处。 整个院子不算大，但是十分清幽，打扫了十分干净，不见一点积雪。 甬道两旁是青翠的竹子合拢着站立，向上望去，竹叶上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落雪，煞是好看。在这样的天气里养活这么一片竹子可不是容易事，想必破费了不少。 地龙烧的很热，房间里窗子还开着也不觉得寒冷。窗口正对着竹林，清幽秀丽，简单的布局，但错落有致。 李玥此时已经能够坐起身，后头靠着软枕，手中拿着一本杂书，见她进来，连忙撂下书，“你来啦。” 叶青岚凝神一望，此刻看起来他气色好了不少，墨发半拢，风姿卓雅。 见到叶青岚，他秀丽的眼尾上扬露出明艳的笑，除了略显得苍白的脸孔，他看起来早已恢复了昔日翩翩公子的风采。李玥身上还穿着锦袍外套，隔着厚厚的衣料，叶青岚忍不住想，难道他伤口都好全了，竟然这么快？ “殿下觉得如何了？” 叶青岚在桌子上放下食盒，人已走近，立在床边。 她伸出手虚探着李玥的胸口，问到：“这里，还疼吗。” 李玥扬唇一笑，抓住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疼，疼的要死呢，你给我揉揉。” 叶青岚瑟缩着抽回手，脸孔一红。李玥这家伙，不出三句话就现了原型，实在没个正经。 “可惜我伤还没好全，不能骑马翻墙去见你，只好叫下人把你请过来。”李玥笑嘻嘻的说道，“茅屋简陋，你随便坐吧。” 叶青岚闷闷的想：她有那么难见？还要骑马翻墙。她转过身打开了放在了桌子上的食盒。 李玥每次都带着礼物来，那么她来了也不好空着手不是。 从食盒里取出了还冒着热气的鸡汤，放在桌子上。 “真香。”李玥夸张的吸了吸鼻子，眼神一亮问到，“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是乌鸡汤，补身体用的，感谢你救了我。”叶青岚解释道。 “快端过来给我尝尝，天天喝那些劳什子汤药，没病也要喝出病了。” 叶青岚略一迟疑，他有手有脚的，为什么喝个鸡汤不能自己喝？可是想到这人是为了自己才变成如今的样子，顿时心中有些愧疚，连带着刚刚的腹议也显得太过斤斤计较。 叶青岚端起了鸡汤，坐在床边，舀起一勺喂到他嘴边。 李玥先是试了试温度，然后优雅的喝光了汤，眉眼弯弯，大赞道：“比宫里的御厨做的还好。” 虽然知道是假话，可到底听着令人开心，让叶青岚眉眼一松，嘴角也隐现笑意：“这可不是我做的，你要是喜欢，赶明儿我把厨房的张大爷送过来。” 李玥无辜的眨眨眼，抿起红唇只喝汤不说话了。 难得看到李玥无话可说的样子，叶青岚开心极了，喂鸡汤的手就更加勤快。 直到喝完了一碗，叶青岚才反应过来，就算是不能下地走动，那么受伤的是胸口，怎么连手也不能用了？ 忽然想到刚刚进来的时候李玥还在端着杂书翻阅，想必这家伙是装的喽。 李玥咂咂嘴，恋恋不舍的望着空碗，也不知道在回味什么。 “要是你能天天喂我就好啦，我情愿每天都受伤。” “殿下说什么傻话。”叶青岚把空碗放在桌子上。 “皮肉之苦又罢了，怎么抵得过心上的伤。” 这话叫叶青岚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俊美的面孔苍白瘦弱，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溢满了说不出的神色，而那神色仿佛感染了她一般，连带着心也跟着颤抖。 这种莫名的感觉叫叶青岚心烦意乱，她垂下眼避开了李玥的目光。 叶青岚道：“殿下身份尊贵，小小年纪哪里会有什么心伤呢。” 再抬头去看，李玥早已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侧靠在软枕上，嘴角扬起漫不经心的笑。 第31章 李玥 呆了这么久，叶青岚身上的冷意早已经被内室暖烘烘的气氛烤的热热的。 心中揣着事情，她还在踌躇着该不该把那件事情说出口。 李玥看出她的忐忑，长眉一挑，循循善诱的笑道：“你会来，怕是还要说些其他的事？” “殿下怎么知道？” “若不是有事，你现在不是该告辞了”李玥心中微酸，她好像向来是这么不待见他。 这样的语气，让叶青岚微微愣怔，差点忘记了该说什么。 “这件事，是母后太过唐突，你若是不愿……”李玥面容平静的开口，嘴角还带着笑意，眼神不带波澜。 叶青岚松了口气，原来他已经知道了，这样就比较好说了，她试探着接话道：“殿下同意退亲了？” “退亲？你果然是这么想的。”李玥神色有些僵硬，漂亮的脸上划过无奈。 叶青岚忽略心底那一丝细微的心疼，低头应了声“是。” 一阵沉默过后，就听到簌簌的衣料摩擦声。 叶青岚抬头就见到李玥掀开被子，挣扎着要起身。他疯了吗，胡闹。叶青岚快步走到近前把人按了回去。 “殿下要保重自己身体，莫要耍小孩子脾气。” “小孩子脾气？”李玥俊美的脸上划过笑意，问道，“你不是要退亲？我不起来怎么去宫里找母后？” 叶青岚小心的看了他一眼，确实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奇怪的是，他竟然还能笑的出来。 这话叫叶青岚哑口无言。 “好了，阿岚别生气。一切都依你。”李玥自然的牵过她的手扣住，语气放软，像是在道歉一般。 “只是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出乎我意料之外，若真的退亲，再见到你恐怕难了。我实在舍不得你。” 手心划过李玥纤长的睫毛，最后贴在他白玉一般的脸上，叶青岚微微缩了缩五指，想要抽回来，掌心的热度有些烫人，瞧见李玥眷恋的神情，叶青岚不知不觉脸红了。 要道歉的明明是她才对，李玥救了她，现在来退亲简直像是过河拆桥。叶青岚早有预料李玥听了这番话会大发雷霆。可是李玥竟然非但没有生气，还反过来安慰她，这叫叶青岚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之间的关系，若说是恋人，似乎还欠了什么，可说是朋友，又实在高于朋友良多。 “这件事，我答应你。”李玥恋恋不舍的放开手，似乎下定了决心，“我不会强迫你做不愿做的事。” “我……” “伤口有些痛了，阿岚帮我看看好吗？”李玥精巧的眉眼浮现出虚弱。 “好”叶青岚忍不住答应了，但又忽然想到，这要怎么看？她又不是大夫，于是连忙接上一句，“我去帮你叫大夫过来。” “阿岚连小小的心愿都无法满足我吗。” “这……好吧”叶青岚迟疑的答应了。 “你转到那边有个小桌子，上面放着的药箱拿过来。”李玥井井有条的吩咐着，在叶青岚看不到的时候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笑。 叶青岚依言而做，取了药箱子，转回来的时候发现李玥已经除下了外袍，老老实实趴在床上，单衣渗出血迹。 她神色一慌，急忙走近了瞧，大惊道：“这真的没事吗，不如我叫御医过来。” 李玥坐起身，背对着她说“没事，你轻轻的，帮我上药。那些粗人笨手笨脚的。” 叶青岚闻言，放下药箱，轻轻的开始脱着他的里衣。然后慢慢的一层一层的解下纱布，不知道是不是碰疼了他，李玥轻轻的哼着喘气。这场景真是暧昧极了，叶青岚脸越发红了，做贼似的往窗外瞅了瞅，好在这里没有人，不会被瞧见。 宽肩细腰，身材轮廓极为漂亮，乌绸似的墨发披在一旁，凝脂一般的皮肤像是煮熟了的鸡蛋被剥掉了壳子暴露在暖和的空气中，狰狞的伤口横亘在上面扎眼的很。许是因为刚刚动作过于用力，伤口撕裂开了，看着叫人心疼。 她不敢用力，动作极慢，一边上药手还一边抖，生怕毁了这羊脂白玉一般的皮肤，。 心中的愧疚蔓延开来，李玥从小娇生惯养，要星星绝对不会给月亮，哪里吃过这般苦，遭过这般罪，可是，为了她……她终究是亏欠良多。 “你在做什么？”李玥回头问到，不知是不是错觉，叶青岚总觉得他的声音似乎变了，不再是清越的编钟，反倒低沉的如同手鼓。 刚刚有些走神，想了许多的事，叶青岚手不由就偏开了些许，摸到了一旁的背脊上，还摸了好久。叶青岚意识到这个事实慌乱的收回手，脸孔瞬间红了个彻底，像是煮熟了的虾子，或是悬在枝头沁透了光的苹果。 此刻，因为刚刚解开了绷带，二人的距离很近，李玥回头时墨发微动，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面孔上，如蝶翼一般的睫毛下清透的眼瞳里倒映着她的轮廓。 叶青岚撞进这样的眸光里，再也无法挪开，直愣愣的望着他。 李玥看到总是板着脸做严肃大人状的叶青岚总算是可爱的像个小姑娘，那一份瞳孔总是带着的疏离也褪去，心里欢喜，眉眼浮起飞扬的笑意，在叶青岚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偏过头飞快的在她脸上啄了一口。 “殿、殿下”叶青岚缓过神，退开了些，努力的板正脸孔，可是心里早已经乱了一片，或许是因为屋子里烧的太热，脸上的红色也迟迟无法褪去。 “喜欢吗？” 叶青岚傻傻的摸着左脸，愣愣的抬头看着神色透着张扬喜悦的李玥，迟疑的说道：“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李玥反问。 是啊，为什么不能，他们订亲之后就算是未婚夫妻，为什么不能呢。 叶青岚想不出所以然来，觉得脑袋里原本竖着的琴弦突然崩断了，迷迷糊糊的转不过弯来，垂下眉毛，小声说道：“我……” 李玥眉眼弯弯笑得十分得意：“你看了我的身子，又被我盖了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退亲的事，不要再提。” “殿下让我再想想。”叶青岚想先用用缓兵之计。 李玥蹙起眉心不满道：“还想什么呢，这样便宜的事打着灯笼都难找第二家了。” “好。”叶青岚眨眨眼睛迷迷糊糊的应了。 直到被一脸促狭的笑着的精巧送到轿子里的时候，叶青岚依然感觉脚底踩着棉花，魂游太虚。 刚刚为什么没把人推开？ 她怎么就答应了呢？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似乎心里还有点小开心？ --- 陈元厄来时恰好赶上叶青岚出去，他在府中转了一圈，想到和自己共处了几日的小姑娘，交给她也是一样的，立刻提起轻功掠向二房后院。 因为落下的职业病，陈元厄没有从正门进去，反而踩在房檐上，从屋顶的瓦片间扒开了缝隙。 一身绿色罗裙的小姑娘趴在地毯上逗弄着猫咪，两个人开心极了，就差一起在地上打滚。 陈元厄忽然想起印象里，小姑娘乌亮亮圆溜溜的大眼，每次见到她都像是猫儿一般瞪的滚圆。 这样想着，冷峻的脸上扬起一抹笑。 他摸着下巴思衬着，怎么样才能让小姑娘不害怕他呢。 陈元厄摸了摸身上，出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斜眼瞥见屋顶上的一片还带着绿色的叶子，眼前一亮。 叶青梅正和小猫咪玩的开心，忽然就发现有什么东西忽然砸在她的后脑上。 捡起来一瞧，是只树叶折成的蚂蚱，她心有所感，抬头望去。顺着屋顶的缝隙，就见到一口寒光闪闪的白牙，手一抖，吓的扔掉了蚂蚱。 天啦！这人又回来了。 怎么办躲在哪里？叶青岚慌乱的打量着房间，有些小，没有可藏身的地方。 她忽然福灵心至，想到小花总是蹲在床底下玩，她……不如钻到床底去。 只是还没等行动落实，大门忽然敞开，一只手把叶青梅捉住拖了出来。 “小姑娘，想我没有？”陈元厄露出自认为最亲善的笑来，还贴心的蹲下身，给她拍了拍裙子上沾着的灰。 叶青梅被他的大手拍的腿一软，就势坐在床上，粉雕玉琢的小脸扬起，乌亮的瞳孔警惕的瞪着他。嘴里却奉承着：“大侠。” 瞧见小姑娘比前些天似乎又胖了些，陈元厄笑了笑，他自顾自的坐在桌子旁，给自己斟了一碗茶水。 “听说你们去祭祖的时候出了意外？没伤着吧。” 叶青梅把这话理解为关心，感激涕零的道：“我没事，多亏八殿下救了我们。” “哦？”陈元厄一挑眉，感兴趣的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你过来，详细说说。” 叶青梅未免旧事重现，老老实实地坐过去，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路上遇见了刺客，好在大家都没事，当时过于慌乱，具体的情况我也记不起了。” 陈元厄提醒道：“你不是说是八殿下救了你们？” “对，马车发了疯，在一片混乱中跑了出去，若不是八殿下及时赶到，可能我们姐妹几个都要掉下山崖呢。”叶青梅回忆起旧事，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 “那辆马车上除了你们还有谁？” “没有别人了，只有我们。”叶青梅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问。继续说道，“八殿下为了救五姐姐还受了伤。” 听到这里，陈元厄忽然笑了：“你说的五姐姐，不会是叶青岚那个小丫头。” “是啊。” “那定是你还没听说了，我这一路从山庄那边过来行人们都是在说，八殿下为了救一个女子，不惜性命，皇后感动于是就给他们赐婚了。” “什么？”叶青梅吓了一跳，这事她还真不知道。也不见家里这些人和她提起过，不由出声问道，“可是三姐姐还没订亲，这样不和规矩。” “皇家的事，就是规矩，礼法再打也大不过天王老子。” 叶青梅蹙起眉，神色略显的不安。 “怎么，不高兴？攀上这门皇亲，可叫你们叶家更上一层楼”陈元厄嘲讽的笑笑。 “我怕事情没这么简单，一些大事我是想不明白懒得去关注，可是这次的事情实在蹊跷。” 陈元厄纳罕的看了小姑娘一眼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懂。” 叶青梅壮着胆子瞪了他一眼。 第32章 回转 回来的路上，依然是那辆乌蓬的马车，所不同的是，叶青岚带了好一大包的点心，据李玥说是吩咐厨子做的。 但叶青岚却看出来，有不少都不是京中的糕点，也不知道是拐了多少个厨子做出来的。 恍恍惚惚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叶青岚皱起眉问道：“静巧，外面出了什么事？” “叶小姐稍安勿躁，外面是一些偷偷逃进城里来的难民，被京兆卫抓到了，奴婢打发走他们。”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静巧出声应道。 听到“难民”二字，叶青岚心里一跳，上次遇刺的事犹在昨日，那些伪装成难民的人明显是有备而来，早早埋伏好了又计算好了撤退的线路，刚刚得到了消息，刺客没有抓到，唯一留下的几个活口在昨日全部畏罪自尽了。那些肯定不是真正的难民，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叶青岚从帘子里撩开一道缝隙，向远处望去。 只见一群衣衫破烂单薄的乞丐，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有些端着破碗，有些拄着拐杖。这些人被官差驱赶着拖行在雪地里。此时正值隆冬，天气寒冷，这些人背井离乡，所得来的却是被城墙拒之门外。 越到年节，百官越要渲染太平盛世，说到底，皇上所见也不过是奏章上的万里江山，怎么会知道民生疾苦。 叶青岚斜眼就看到了一旁的点心包裹。拿起来，递给静巧。 “把这些拿给他们分了吧。” 她早已不是个小孩子，虽然贪嘴，但口腹之欲或可有可无，不如转手送人，也许这些东西可以解人燃眉之急。 “叶小姐，这可是……” “我知道，所以咱们转头回去再要些”叶青岚笑着回答。 静巧爽利的应了声是，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静巧递给小厮，吩咐了一下把点心送给外面的人，并让官兵好生把人送出城。 小厮晃了晃手中的牌子，有眼尖的官兵连忙应声。 不理会这边的千恩万谢，小厮见到一头巷子里的马车竟然掉头走了，连忙推脱开这些人，快跑着跟了上去。 “小姐，您心地真好。” 叶青岚摇摇头：“既然碰上了，举手之劳罢了。” “八殿下知道您回去一定很开心。” 叶青岚笑，没有应声。心里却在想着，但愿他不要闹心就好，刚刚碰到了这些难民，让她想起了一件事，这件事办成了好处多多，可是要大费一番气力，还非得李玥不可，谁叫他有钱呢。 --- “你特意回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李玥长眉一挑，佯装不满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是想我了。” 叶青岚扶额，这才多大一会儿，就算是想，也不会这么快呀。 “坐近些，靠过来我就答应你。” 叶青岚才不上当，她努力板正脸色，心虚的说道：“赈灾也是一件大功德，殿下如果做成了，圣上想必也会赞赏于你。” “不错嘛，为我考虑的很周全。”李玥笑意洋洋的说道，“这确实是件好事，可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好事可不会轮到我的头上，三哥四哥自然会去抢。” 叶青岚不解的问：“怎么会？” 李玥懒懒的说着：“本来我无意说这些的，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就像是耗子争食打架总也没个消停。不过说了也好，你可以认清立场，早早远离不必要的麻烦。” 叶青岚抽了抽嘴角，把众多文武百官比喻成这个，李玥怕也是独一份了。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她还以为李玥是那种嚣张的二世祖，靠着身份作威作福，招猫逗狗。没想到…… “三哥后头有晋国公府，上次宴席名义上是陈家九小姐的小宴会。实际上则是三哥的选妃宴会，你看出来了吗？” 叶青岚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互相传递荷包有些古怪，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席。” “三哥养了众多的客卿，那些人名为客卿，实际上是不知道从哪里跑来招摇撞骗的神棍，他笃信占卜，那次要众多的人一起玩荷包游戏也不过是为了扰人耳目，实际上真正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在陈府总多的小姐里选出一个命数相合的。” 叶青岚听的目瞪口呆，记得上一世是陈十小姐和三皇子……她还以为是十小姐手段过人，想不到其中的缘由竟然是这样。 “最后选到了吗？” “当然，是陈家的十小姐。”李玥显然不打算多提这事，继续说道，“因为他早就与陈国公有旧，晋国公府代表的众多文官显然都是支持三皇子。” 李玥笑得得意说道：“原本我是不信这些的，可是我写了字的纸条竟然到了你手里，是不是说咱们是天定的缘分？命数相符，连老天都要把咱们凑做一对” 叶青岚白了他一眼。李玥如有所觉，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而四哥的母族就是定国公府，现下没有战乱，代表武将的定国公府有些势弱。但是绝不代表他们会屈从。” 叶青岚回忆起那日宴会上见到的剑眉俊目，英挺不凡的四皇子李琮的确是典型的武人。很意外的这样的人竟然和宋表姐还连着亲。 前世李琮死的早，以至于她还不曾知道这层关系，看来定国公府的破败和李琮的死有着直接关系，这样就很好解释了。 叶青岚点点头表示听懂。继而问道：“那么殿下呢？八殿下背后的想必也有人支持着才是。” 若论起身份，皇后的嫡子李玥和长子李琁身份相当。本该是他们争的最厉害才是。 “我？”李玥笑着摇头说道，“孤家寡人一个。” “国舅府只是外表看着金碧辉煌，内里早就不像样子，怕是除了京兆卫再无可用之人。何况我这嫡子的身份真要细究起来还是差了一层。”李玥老老实实的坦白说着，“我母后并不是父皇的原配。先皇后在孕育之时出了意外过世了，哦，也就是我母后的堂姐。” 先皇后过世的事，叶青岚是知道的，不过堂姐这层关系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那么李铮呢？你先前曾经和我说要离他远一点。”叶青岚装作不经意的问出这句。 李玥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这眼神仿佛知悉了一切，叫叶青岚心里漏跳了半拍，李玥怎么会知道，她安慰着自己，肯定是错觉，但还是心虚的垂下眼睛。 “李铮与我年纪相若，从小我们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李玥轻飘飘的说。 叶青岚也是这样感觉的，却没想到李玥接下来的话完全推翻了她的看法。 “大家都这么说，说的多了，连我都信了。我没有亲生兄弟，所以一直当他为手足。”李玥语气渐渐变轻，眼神望向远处似乎在回忆什么，语气也停顿下来，飘忽的神情有些伤感。 “李铮，他……是前朝余孽。” “你说什么。”这话叫叶青岚惊呆了。 “小声些。”李玥微微上扬的眼尾懒懒的扫了她一眼，瞳孔中神色不明，“虽然我这院子清幽，你喊这么大声音，难保不叫墙外面的人听了去。” “你说的是真的？李玥怎么会是……他的母亲是何淑嫔啊”叶青岚注意到自己失态，连忙压低声音询问道。她一直以为李铮的生母是个寻常的美人，身体柔弱，香消玉殒在这后宫中，没想到竟然另有蹊跷。 李玥没有答话，反而眼神盯着叶青岚抓着自己手臂的手。 眉毛拧起，语调凉凉的说道：“你就这么关心他。” 叶青岚缩回手。神色窘然的解释道：“在晋国公府曾经见过一次。” “见过一次就记得这么深了？”李玥追根究底的反问。 “我……”叶青岚无力反驳，她实在不知道李玥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这种事情向来是越描越黑，她还是选择不说话吧。 “哼。”李玥轻轻用鼻音哼了一声，“我说的有些渴了。” 叶青岚会意，立刻端过桌子上的茶水递了过去。见李玥没接，便轻声劝了一句：“要不要我喂你。” 他红唇轻轻抿了口茶，揉了揉胸口，神色略显得倦倦。 “何淑嫔可不是他的生母。我七岁的时候曾经在中元节的时候偷偷见李铮拜祭过一个排位，他还偷偷和我说不要告诉别人。”李玥扬起唇角笑了笑，那笑带着冷意。 前世，李玥当然是没有告诉别人，稀里糊涂的死了才发现自己到底是得罪了哪位。 “那牌位上写着临安公主，这个封号，想必你也不陌生吧。” 当然知道，这位公主是前朝皇室后裔，据传相貌艳美，倾国倾城，跳舞之时，能引得蝴蝶绕身。只是前朝覆灭之后便失踪不见了，怕是已经死于战火铁蹄之下。 还有许多文人为了悼念这位未曾谋面的公主，写了好多辞赋。民间多传说这位公主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此番经历了劫难，重新羽化成仙，百日飞升了。 这当然只是人们美好的祈愿，叶青岚小时候听到的故事多是第二种说法，公主偷偷逃跑然后做了出家人，从此六根清净，浮华尘土，不理俗世。 这个人是李铮的母亲？这样一想，他出色的相貌似乎也有了解释。 叶青岚想不到自己还有机会了解这样的皇室密辛，惊呆的望着李玥。 “后来我找人调查了当年的事，父皇攻破京城的时候，立刻扑去了后宫。” “然后见到了这位闻名于世的大美人服毒自尽，因为发现的及时，人是救了回来，可是变成了哑巴。父皇自觉面上无光，建了未央宫把人金屋藏娇了。何淑嫔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一颗棋子，可惜她福薄命短，无法消瘦这人间富贵。” 叶青岚沉默了一会儿，好一会在接受下这些，低声问道：“临安公主，她还活着吗？” 话问出口，有些后悔的抿紧唇角：她真笨，如果活着怎么会出现在牌位上。 “死了，听说是夜里上吊，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算算时间约莫是在我七岁那年。”李玥摇摇头，神色有些莫名。 第33章 小叙 听了李玥的解释，叶青岚心有所悟。 想起那夜宴会，李铮满地在找一个玉佛，那东西应该就是静安公主留下的旧物。想起，曾经烧的糊涂的时候李铮在夜里一直喊的母后别走。她一直以为是在喊当今皇后，原来是在喊他的生母，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是母后二字了。 李玥七岁的时候，李铮年纪约莫与他相若，想必是那个时候丧母受了不小的打击，才致使后来的性格阴沉冷漠。 “阿岚，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怀疑我，也不准离开我。” 一旁的李玥未绾未系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恣意的垂落，修长白皙的手一把扣住她的，嘴角玩世不恭的笑着，眼神里却透露着认真。黑白分明的眼神映着微微浮动的光带着勾魂的潋滟，他开口，轻启浅淡的薄唇道:“这个世界上，你可以怀疑任何人，唯独不能怀疑我。” 叶青岚似乎被美色所迷惑，沉醉在那眼神里，只知道傻傻的看着李玥抓住她的手指，修长白皙的手指掌心还带着略有硬度的薄茧，奉若珍宝一般把她的小手拢在手心里。他精致的唇擦过她细嫩的手指，稳稳的落在手背上。 自手掌交握处传来温热，瞬间暖遍了全身。 心底似乎滑过什么东西，不过待要想去察觉却转瞬即逝。 “我信你”叶青岚偏过头，避开了他滚烫的目光。心思也随着视线偏到了窗外，透过一片碧绿的青竹恰好看到越升越高的暖阳，光线折射着剔透玲珑的雪，晃得人眼睛微微目眩。 也许嫁给李玥也不错？至少他前世虽然嚣张纨绔，却没听说什么好色的传闻，甚至直到他死的时候也没有娶过任何的王妃。叶青岚摇摇头，实在想不通这人怎么就对她青眼有加。 不过这个疑问也只得盘桓在心底，问出来难免尴尬，于是她转开话题问到：“殿下能否帮我查一个人。” “谁？” “是晋国公府三房的七公子，名字叫做……” “陈元厄？” 叶青岚诧异的看着满脸戏谑的李玥，他怎么会知道陈元厄的名字，瞧着他熟稔的口气，似乎还十分熟悉的模样。叶青岚想了半天，也没想起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陈元厄，是六皇子的人啊，怎么会和李玥勾搭上？ “这个人武功不错，是个可用之才，那次在陈府你大概已经碰上他了吧？”李玥得意的笑笑，补充了一句，“就是脾气太大。” “你认识他？可是上次不是派人抓捕他。” “此一时彼一时。”李玥笑得十分爽朗。 叶青岚一头雾水，难道她重生改变了这么多事。 “你还记得那天早上一大清早我去看你，还带了杏花糕？” 当然记得。那天她没有他什么礼物回赠他，只好随手拿了小披风凑数。 “我往回走正打算翻墙的时候就见到陈元厄在你们厨房里偷拿东西吃。可怜的很，本殿下心情好，赠了他些银子。谁知道他这人死板的很，非是不肯收，顾全什么名节面子，不食嗟来之食。” 叶青岚点点头，这确实像是陈元厄说出的话。 “真是可笑，当时我就问他，不能平白无故拿银子，难道就可以平白无故偷东西吃了吗。他倒是说了些歪理，最后强调，他不是白拿了我的银子，他可以帮我做事，你说好笑不好笑。” 叶青岚松了口气，没有察觉到李玥眼底的光芒，只是想到陈元厄和六皇子的关系，有些不安起来。 “八殿下觉得六殿下李衍如何呢？” “李衍？”李玥此时才诧异的看了叶青岚一眼，前些时候没有发现，面前的小姑娘不像是印象中刁蛮无理张牙舞爪的模样，更像是后来沉默寡言的豫王妃。 细细思索着今天叶青岚问过的问题，李玥心中有个猜想，可是话到嘴边，略有些不敢问出口。 “李衍这个人，我接触的不多。这些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就好”李玥心念电转，避开了这些话，“最近京中不太平，好生待在家里，等着咱们订亲。” “好。”叶青岚小声的应了一声，疑虑却久久的盘桓在心底。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李玥接着说道：“过些时日，去宫中赴宴的时候小心些，可能会有些麻烦。” 经过他的提醒，叶青岚才想起不久之后就是皇宫中的家宴，本来是与她无关的，但若是订亲了就要以准皇子妃的身份去露上一面。 “没事。”叶青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刚刚说的话影响到了，毫不担心的说道，“我哪里也不去，就跟在你身边。” “如此甚好。”李玥露齿一笑，眉眼弯了弯，乌黑的眸子璀璨如星。白皙的手指轻轻拨开叶青岚鬓边散落的一缕发丝。吐出的语调低沉且温柔缱绻，另温热的室内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也显得旖旎万分。 “真不想让你走。” 叶青岚再次被近在咫尺的美貌恍了神，站起身呐呐应道：“我该走了。” 李玥：“……”他好像是多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路上小心些。”李玥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不如你就把静巧带在身边，她虽然笨了些，但是是我舅舅家从小培养的一批死士，武功不错，人十分可靠，忠心的很，免得……” 李玥的未竟之语，叶青岚也听了出来，仔细想想她身边真的好像还没什么信得着的人。司棋现在人还“告假”不见踪影。春桃又心心惦记着落枫院的那个，心思估计是也不在自己这里。 叶青岚轻声道谢，收下了这番好意。 李玥絮絮叨叨的继续说道： “一会儿我让管家跟你去支些银子。难民的事，我不宜在父皇面前争风头，免得这几个家伙合伙来挤兑我。但是你去做却是不妨事的。” “有什么事，不要想着亲自去。叫静巧帮你做，她定能办的妥当，有她护着你，我也放心些。” “还有，以后不认识的人不能随便再跟着乱走” 李玥说道这里，话语带上嗔怪，语调微微扬高：“万一不是带你来见我怎么办？行刺的事已经查出了些眉目，但是幕后主使还龟缩在壳子里。在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之前，你不要再出来了。” 叶青岚愣是没插上话。听他顿了一下，才有些不服的辩解道：“你叫我出来，现在却来责怪我？” “我的错。”李铮似乎刚刚才记起来这些，小心的赔笑道，“以后我伤好了，想去看你自然就会过去，这次是我不好，以后再有陌生人叫你千万别出去了。” 李玥说完，似乎还有些不放心的蹙起眉梢。眼波望向置于花梨案桌上的青炉，袅袅的龙涎香向上沿着镂空的雕花窗桕融入阳光里，青铜雕刻的瑞兽本是代表着喜庆祥和，但是现在却无端的另人感觉到不安，看着的被薄光罩住的瘦小身影像是幼嫩的小刺猬，用冷漠的外表来包裹自己，他轻轻抿抿唇角，叶府太不安全了，他要加派些人手过去。 静巧在明，暗卫在暗，这是办法其一。 其二嘛，得想个办法早点把人弄到手。看在眼前，抱在怀里，才是最为妥当。 只是他离开府还差了几年，叶青岚也尚未及笄，急于一时反而不美。 要先趁着这两年把该铺的路全部铺好，该做的事，全部做完。 思虑不过片刻，全部想好，他定定望着叶青岚，只是笑，不带任何含义的笑。 叶青岚瞅着他在这片刻中，一点点神游然后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她。小心的后退了半步，不知道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一般情况下，李玥话都很多，甚至关心起人来的时候还有点絮絮叨叨的，但是每次他一安静下来，叶青岚就莫名觉得有点慌。 “哈哈哈。”回应她的是李玥爽朗的笑。 --- 另一边，交谈了半晌的两人。 陈元厄打听到了想要的消息，这就起身打算走了。 低头就看到小姑娘眼巴巴的瞅着他。 他觉着有趣，倾身上前用信封刮了刮小姑娘的鼻子。说道：“我还有些事，就不久留，这个是你姐姐拖我查的，直接交给她就是了。” 叶青梅有些好奇的捏了捏牛皮纸，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挺厚的，好像是很多张纸。愣愣的问道：“我能打开看看吗？” “最好还是不要……你看了会吓到的。”陈元厄略略勾起唇角，来去如风，这就走了。 叶青梅看着他的背影，把小猫拎到了面前揉着猫耳朵问道：“你说他还会再来吗？” “喵”小花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若有所觉的叫了一声。 “嗯，真乖。” 第34章 贺礼 回到府中的时候，已近正午。 叶青岚安顿好静巧，换下外袍，听见丫鬟禀报，连忙急急迎了出来。 这日天好，风朗气晴，旭日高照。叶青梅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绒边小袄子，下面衬着浅绿色的罗裙。头顶翠玉的钗子映着光显得玲珑剔透，白玉一般的面孔透着光，灵秀可爱。 “五姐姐好。” “进来坐吧。”叶青岚见到出落的越发明艳的妹妹心里高兴，嘴上带着笑，赶忙扶了一把，把人迎了进去。 “这是那位……托我带给你的。”叶青梅直言道出来意。 想必是祖母那边的事情已经调查出了结果，叶青岚杨手接过信封。 令人意外的是，陈元厄性格不羁，字迹却十分工整漂亮，也许是因为习武，字体苍劲，自成一派气势。 叶青岚快速扫了一遍，吩咐春桃端过来炭盆。 春桃只以为小姐们冷了，也不曾细问，只是依言照做。 叶青岚把信连带着信封一点点的填进炭盆里，看着缓缓升腾起的青烟，眸光明灭不定。 “八妹妹可曾看了信？” “没，没有。”叶青梅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那人告诉她最好不要看，她就没有看过。 叶青岚沉吟说道：“幸好，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信上说，她们走了的第二天，祖母确实见了一个男人，是个看上去年老的大夫，陈元厄却一眼就看出他十分年轻，只是易容成这样子，那人有武功，陈元厄摸不清虚实就没有靠近，瞧着那大夫进去，等了许久却不见人出来。等他去屋顶查看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只有老太太一个人。 那个大夫他看上去有些眼熟，似乎是见过的。 之后再去蹲守，那人就没有来了，似乎是有所警觉。 信件到这里就结束了。 令人奇怪的是，为什么人突然就消失不见了，这已经不是武功高强的范畴了。难道说，叶府有密道，可以偷偷通出去？ 叶青岚百思不得其解，暗暗把这事记在心里。留待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再行查探一番。 --- 叶青岚和二夫人表明了态度，二夫人虽然眉宇有些担忧，但订亲的事到底还是定了下来。 因为还没有接到圣旨，侯爷示意各房不宜声张。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到底还是长腿一般飞了出去。不单单是京城，周边的州府竟然也都得到了消息。 定亲的消息传出去，立即如同在热油里倒进了一滴水。 早些时候因为侯府没落，拜年的飞帖礼物比起其他勋贵之家也略显得寥落。现在仅仅不过是风声，就另许多许久不曾联络的居于各地的远亲都送来了贺礼。有些小礼物还指定了是要送给叶府的五小姐。 更有甚者，都是上门拜访。 笑意盈盈的大夫人聂氏，都是好生招待着把礼物收下，然后又欢声笑语的把人送出门去。大部分礼物都扣下了留在公中，只有小部分哄小孩纸的玩意才送了过来。 这些客人虽然没见着五小姐，但这些人也都是满意而归，认为自己已经在贵人跟前打了转，心意到了也就是了。 因为新鲜，八皇子订亲的风头甚至压过了刚刚传出与三皇子定亲的陈十小姐。 这些天里，叶青岚更是成为了各府小姐宴会的宠儿，一直是邀约不断，有赏花的，游园的，踏雪的，寻梅的。由头是假，想要见见人才是真。毕竟这些人可是听说了这位叶五小姐，品行无状，傲慢无礼。能被八皇子看中，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亲眼见见才能瞧个乐趣不是。 而作为正主。叶青岚没给她们看吉祥物的机会，她避开风头，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经过李玥一番提醒，她算是学乖了，侯府虽然防卫不力，总有些强人进出，但是比起外面还算是最为安全的所在。 往日里，因为独居一处院子，叶青岚这里清净的很，静巧来了之后院子里越发热络。 这天叶青岚正在连着大字，手腕有些酸痛，她那了绢帕擦擦额头上的汗。就听见远远的门外传过来声音。 “春桃，帮我捡起来那个盒子。”才来了几日静巧俨然已经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使唤起人来毫无压力。 “静巧姐，您慢着点。我帮你拿一些。” “不用不用，你那点小身板能拿动什么？” 正说话间，静巧捧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礼盒，堆放到了地上。 叶青岚放下了练字的毛笔，饶有兴趣的看着地面堆满的小盒子，和满脸喜气的静巧。 她高高兴兴的冲叶青岚笑道：“叶小姐，这里面东西可多呢。早些时候我听到有客来见，特意去大夫人那里蹲着，这回东西可没叫她扣下，哦，前几次的东西也叫我拿回来了。” 叶青岚乐了，这静巧真是个活宝，能从大夫人手底下拔毛实在是厉害，当然，这些东西比起聂氏多年聚拢的财务不过九牛一毛，只是要她把吞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就好比生生剜掉一块肉，指不定现在怎么心疼呢。 “大夫人没为难你吧。” “她怎么敢？”静巧英气的眉毛一竖，神气极了。 叶青岚哑然。她倒是忘记了，静巧可会武功，而且这性格估计是吃不了什么亏的。而且她说是送来给叶青岚做丫鬟，可毕竟是皇家的人，大夫人就算胆大包天也不敢动她。 或许是因为常年习武，静巧身量比寻常女子高上不少，加上这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大夫人不算矮小，但是比上静巧，首先气势就弱了三分，他们指不定是谁吃亏呢。 “你去歇着吧，这些天辛苦了。”想到八面玲珑的大夫人也会吃哑巴亏，叶青岚强忍着笑着说道。 “不忙，不忙。还有一些呢，小姐，您先瞧着，我把东西都搬回来。”静巧看到叶青岚笑，觉得越发有了动力。她觉得这差事还不错，不用打打杀杀的，看好主子的未婚妻就行了。 如果一切顺利，等叶小姐和主子成亲了，她就求个恩典找个人嫁了生个小娃娃玩，她从小进皇宫被训练的时候可从没想到过自己能活上这么久，现在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还不待叶青岚答话，静巧风风火火的走了，这家伙的个性实在有几分率直可爱。 闲来无事，叶青岚挪步走到了那堆礼物前。 拆盒子总是另人高兴的，她放着这些东西也不是办法，不如挑一挑，值钱的卖了换成银票，好玩的分给妹妹们，便宜的就赏给下人。正好过年的，她还没准备犒赏的礼物。 静巧又捧回来一堆盒子搁在了一旁，叶青岚眼尖的瞧见一个青花色的盒子被震落到地上，因为没有绑紧，盒子微微开了一个口子。 叶青岚一伸手捞到了面前，打开的一瞬间，脸色忽地变了变。 那里面的东西比起这些钗环首饰，再平凡不过——是一串佛珠。 叶青岚心底一沉，把佛珠拿在手里，细细打量，恰好是自己叫司棋丢掉的那个。 失而复得的东西，却没有另叶青岚感觉到丝毫开心，她用力撰着佛珠，力气之大，连骨节都开始泛白。 “小姐？”静巧见到情况不对，立刻伸出手去抓叶青岚的手。 “小姐，你没事吧？” 仿佛是被从噩梦中唤醒，叶青岚惨白着脸，低声说道：“没事。” “去帮我查查，这是谁送来的。”叶青岚回过神，这才赶紧把佛珠放回到盒子里。 “小姐？这佛珠很重要？” 叶青岚点头，没有答话。如果是李铮送回来的，那么现在恐怕是有些麻烦了，因为他很可能知道了是自己吩咐丫鬟把这个丢掉。凡事总是要做最坏的打算，这东西十有*就是李铮送回来示威的。 李铮送这佛珠回来，是想做什么？一次不成还想害她第二次，第三次。 叶青岚压抑不住情绪的翻涌，心中有些火气涌动起来。 随手拿了一个盒子，叶青岚进内室翻出了，原本那个淬了毒的镯子，先前叫陈元厄找工匠仿制了一个，后来她把原本的带毒的镯子也要了回来。 把镯子放进盒子里，牢牢系好。 平复好心情，把小盒子递给了静巧。 “你去问问是谁送来的，告诉那人，我很喜欢这佛珠，把这个回赠了。”叶青岚敛住眼底的波澜，平平淡淡地道，“顺便带上一句话，美玉养人，我希望他天天戴着这玉镯。” 静巧疑惑的看了叶青岚一眼，刚刚她的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这番说辞实在太奇怪啦。不过主子不说她也不问，得了令，照做就是了。 第35章 所求 订亲的日子实在不宜仓促，满打满算也要出了正月。所以进宫觐见便要赶在前头。 宫中的新年宴会，按照惯例，日子正在三天之后。 这几日李玥忙着陪同皇上一起祭天祭地祭祖宗，还未得出空闲，她这小院子，倒少了许多烦扰。 昨夜刚下了雪，早上略微有些冷，门外的雀鸟唧唧咋咋叫个不停。 许是大雪盖住了草谷，它们找不到食物。 叶青岚打开门向外眺望，原本是看着树上来回乱跳的鸟儿，却不想被从远处月亮门里乌嚷嚷涌进来的一群人牢牢地锁住了目光。 打头的人，披着一身薄薄的粉色棉绒外袍，风雪盖不住窈窕的身姿，这样的天气里实在有些美丽冻人。 她俏丽的眉眼高高扬起，略显嫌弃的看了眼院子里光秃秃的树，眸光流转到站在门前的人时，脸上瞬间笑逐颜开。 还离得很远，就听到这人高声叫嚷着：“五妹妹，表姐好生想你！” 人未到，声先到。 叶青岚没有看一脸热络的宋表姐，先是转眼望向后头跟着的众多捧着盒子的丫鬟。 目光再转到宋秀娥脸上的时候就带了一丝丝的玩味儿，这是要做什么？送礼物吗。 “表姐，这是什么风把表姐吹来了？”叶青岚扬起笑，高挑着尾音应道。叶青岚还真相看看前几天还在警告她不要动不该有的念头的表姐。现在怎么把话圆下去。 “外面冷，咱们进去说。瞧你，就穿了这么一点。”宋秀娥却丝毫不觉得尴尬，好像和叶青岚闹崩了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叶青岚摇头只是笑，但也把人请了进去。这家伙可真会找话说，恐怕是自己冻的不行了，却非要说成是好像关心她一般。 宋秀娥毫不见外的端起茶杯，给自己添了一杯。 涂满丹蔻的手端起茶杯，碰到嘴边稍稍沾了一下，眉毛蹙起，命令道：“那个小丫鬟，把茶水换了，有点凉了。” 可是她使唤谁不好，偏偏点了静巧。 静巧闻言没有马上动作，抬头看了眼叶青岚。 叶青岚没有出声，只是眨眨眼。 静巧立刻会意，装作去端茶水，然后不小心把茶打翻到了宋秀娥的裙子上。 “混账！你想烫死我吗。”宋秀娥一边用手绢擦着裙子，一边怒骂道。 “奴婢该死。”静巧先是告罪，然后反问了一句，“可是您不是说茶水凉了吗，怎么会被烫死！” “你！” 宋秀娥狠狠用眼刀剜了她一眼。五指扣在桌上狠狠拍了一下。转头对叶青岚怒道：“你教的好丫鬟！做错了事竟然还敢直矗矗的站着，这是哪家的规矩” 她原本是希望叶青岚能帮着她惩罚这个胆大无礼的家伙，可是叶青岚的反应注定叫她失望了。 “姐姐这话可是冤枉我了，静巧是八皇子派过来的，算上今日也不过才三天，她的规矩自然是皇家教的。” 宋秀娥哑然，但是在听到八皇子时，隐忍没有发作。叶青岚的话叫她想起了今日来见不是为了来示威的，而是为了来做另一件重要的事。 “妹妹早说啊。”宋秀娥脸上堆砌起笑容，目光阴冷的盯着低头的静巧，“原来是八皇子殿下的人，怪不得原来从未见过，瞅着眼生，心思倒是机智灵敏。” 叶青岚着实佩服她一秒变脸的功力，不打算和她在这些事情上绕来绕去挥挥手吩咐静巧下去，然后开门见山地道：“表姐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这话正中宋秀娥下怀，她的笑容越发扩大，都快溢出脸孔去了。 “几日不见，五妹妹越□□亮了，人比花娇含苞待放，只是脸色略微暗沉了些，我托人从东海那边特意买回来了胭脂，色泽鲜正，昨日刚刚坐快马回来了，今日姐姐就送了过来。快试试看颜色如何。” 叶青岚轻轻舒了口气，她口中的正事和表姐口中的正事显然不是一个样子。不过应该是快说了吧，表姐谈话之前先送礼仿佛已经形成了习惯了。 “试就不必了，我自然相信表姐的眼光。”叶青岚淡淡说道，“春桃，把宋表姐带来的礼物都好生收起来。” 宋秀娥嘴角的笑僵硬了下，不过她立刻端起茶杯遮住了僵硬。 少顷过后，宋秀娥问到：“听说，你与八皇子订亲了？”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姐姐不要听外面的人乱嚼舌根。” “妹妹就不要害羞啦，我可听说你们连庚帖都换了，只等出了正月……”话说到一半，宋秀娥又拿起帕子，掩住唇笑了起来。 “我这里先恭喜妹妹好事将近。” “那就谢过表姐了。”叶青岚这算是承认了，的确，都传成这个样子了，再多加掩饰也没什么用。 “在列为皇子之中，表姐只对四皇子李琮熟悉些，就是不知道这八皇子为人如何？可为良配？” “八皇子，生的俊秀。”叶青岚回忆着那人，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话来总结，于是只好颇为中肯的评价了一句。 闻言，宋秀娥大笑，有些控制不住的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两圈。 妙极，妙极！这个亲事订的真是太及时了。若非如此，恐怕叶青岚这小丫头还会把李铮抢了去，真是天助我也！碍事的原配和短命的公子哥儿凑到了一起，李铮，没有人抢，刚好落到自己手里。虽然她有把握就算是有人抢她也不怕，但是如今的情况实在是最好。别说是一箱子礼物，十箱子也都送得。 “姐姐忽然想起今日带的礼物有些单薄，这就回去再给妹妹准备些。” 叶青岚看着宋秀娥像是失心疯了一般带着一大帮丫鬟走了。这是做什么呢？来这里转了一圈，只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订亲了？略一寻思，想到李铮这一层才算明白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表姐她，真是下了功夫了。 还没等叶青岚从座位上站起身，就见到表姐一人又独身回来了，奇怪的是，这次没有带丫鬟。 猜不准她要做什么，叶青岚没有当先开口。 “表姐走的匆忙，实在是忘记了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 在叶青岚疑惑的眼神里，宋秀娥娓娓道来：“昨日我梦见了姑姑，梦里她说好生想念我，叫我进宫去看看，四皇子早就立了府，想必姑姑一个人在宫里太寂寞了才会托梦给我。” 说道此处，宋秀娥动|情的用绢帕抹了抹眼泪。 “那你就进宫去见她呀，和我说什么。”叶青岚反问道，她当然知道她们这些人没有宣召是不得入宫的。还编了托梦的鬼故事，端妃又没死，拖什么梦。 宋秀娥被噎了一下，但丝毫不恼地继续厚脸皮说道：“姐姐没有诰命在身，有没有传召，轻易不得进宫，但是妹妹你不一样呀。你很快就是皇家的人了。” “行，我会去帮你探望端妃的。”叶青岚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说道。 眼见着叶青岚不跳下套子，宋秀娥心里有些急了，脱口便道：“再过几日就是宫中的家宴，表姐希望你能带我一道去。这样我既能见到端妃姑姑，也不会因为私自进宫触犯宫规。实在是一举数得的好事。”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叶青岚看了她一眼，皱起眉头。不过她想进宫做什么呢，难道只是为了看看李铮？ 宋秀娥见到她皱起眉，心里一横，拿出了早就备好了放在衣服内衬里的纸张。 “还望妹妹行个方便，以全表姐一片孝心。”宋秀娥从来秉承的信条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她相信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既然现在二人目标互不冲突，互相行个方便实在也不是什么大事。 叶青岚轻轻瞟了一眼，是汇通钱庄的银票，数目可不少。 “这个嘛……” 见到叶青岚眉眼似乎有些松动，宋秀娥再次从衣衽里拿出了一叠纸。 是田契和地契，真是财大气粗，宋秀娥拿着这些东西的时候简直像是随手拿着不值钱的草纸。 叶青岚双眼放光，她现在已经穷疯了，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她低下头，掩住眼底的精芒立即点头说道：“好，难为表姐一片赤诚之心，我这要是横加阻拦不是枉做恶人了。” “静巧，还不快把表姐的小礼物收起来。” 宋秀娥捻了一把空空的手指，叶青岚答应的太快，叫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吃了大亏，可是随即想到只要进了宫见到那人，她的计划就可以顺利实施，到时候…… 叶青岚看着她闪烁不定的眼底，知道她进宫去了恐怕不会那么老实。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她这边出了事，担责任的也是端妃，料想她也不敢太过放肆。 第36章 进宫 好不容易送走了宋秀娥，次日晌午就见到静巧匆匆走了进来。 “小姐，大夫人求见。”静巧面色古怪地说道，难不成是这家伙吃了亏，想来算账？想到这里，她立马补上了一句，“莫不如我打发她走。” 叶青岚摇摇手，说道：“不，快把人请进来。” 大夫人聂氏还不至于为了一点小钱财和晚辈闹红了脸，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会来，估计是有什么其他的事。 “五姐儿呀，你明日进宫带着你三姐姐一起去可好？” 大夫人敞亮多了，开门见山直抒来意，抬手说道。 “昨日我听说你答应了带着你宋家表姐一起进宫，左右带一个也是带，带一双也是带，不如就带着三姐儿一道去。她年纪大些也好照看着你们这些小辈，省得你们惊了圣驾，有她一道去我这个做长辈的也放心些。” 叶青岚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她用袖子掩饰了一下，轻声说道：“想不到大夫人日理万机，对于我这小小的院子里发生了什么竟然也了如指掌。” 她的院中就只有这么几个丫鬟竟然也有人走漏了风声？还是原本这几个丫鬟里就有人是大夫人的人呢。 “是啊，这侯府人丁虽少，可是心思各异，我得时时刻刻体察着各房的动态才能打理好这偌大的宅院”大夫人听她说破，没觉得尴尬，反而大大方方的认了。 聂氏承认的如此痛快，倒叫叶青岚有些语塞。这皇宫里真就那么好，一个两个的，都想往里面钻？ 天刚亮，遍有朱红色的轿子停在府外。 管事连忙把人请进院子，层层通报，等候在暖阁的三位小姐立即鱼贯而出。 官差看着有些奇怪，他看上去是个男子，声音却显得尖细，肤白无须应该是宫里常见的宦官。 只见他手捏着兰花指冲着对面的三个小姑娘问到：“哪位是叶青岚叶小姐？” “我是。”叶青岚微微福了福身子说道，“参见这位公公。” “呦~这可不敢当。皇子妃折煞老奴了。” 公公侧过身避开了半礼，虚扶了一把，叶青岚借势站直身。 “老奴姓苏，宫里都叫我苏公公。” “小姐这就走吧。”苏公公扫了一下拂尘，轻轻虚点着马车。 另外两人有些慌了，这苏公公看似平和有礼，却从头到尾就没把她们二人放在眼里。那么进宫的计划岂不是泡汤了？ 叶青月尚且能够忍住不发怒，宋秀娥可没那么好的修养。 她跨到公公面前，挡住了他，说道：“这位公公，我们两个是五妹妹的姐姐，这次进宫未免妹妹害怕，侯爷夫人特意叫我们两个跟着去。” “你们？”苏公公斜眼看了看这二人，又看了眼一旁点头的叶青岚。 “那就跟着吧，别怪我话说的不好听，这宫里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丢脸的是侯爷。两位去了去了，可要安分些。” “啰嗦。”宋秀娥绕过他，趾高气昂的进了马车，临走进去，不忘记轻轻哼了一声。 叶青月则是仿佛对他一番不太友善的猜测不以为意，微笑着冲公公点点头说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叶青岚没有理会这番暗流汹涌，她托着腮，出神的望着窗外，不知道李玥现在如何了，伤口应该好多了吧。 --- 宫女引着叶青月和宋秀娥去了另一侧。独留在房间里的叶青岚注视着房间里的名人字画，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忽地有些紧张起来。 她向外面望去。 不同于以往的随意穿着，今日的李玥穿了一身端庄的正黄色礼服外罩着一身黑色的裘皮披风。在长袍的衣摆和袖口处皆用金黄色的丝线绣着腾飞的四爪金龙。 这身衣服明明肃正极了，可穿着李玥身上，虽然端庄却毫不严肃，整齐的墨发被金丝玉带高高束起，俊美的脸孔上飞扬的眉宇噙满笑意，一见到她，薄薄的唇角立刻高高扬起笑，贵气中带着洒脱。微微上挑的眼角挑出一派风光旖旎，明艳更胜于冰雪。 他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欢喜的拉过叶青岚的手，扣在手心里搓了搓，漂亮的眼定定望着叶青岚问到。 “冷不冷？” “几日不见了，想不想我？” 叶青岚只是看着他白玉一般的脸孔终于恢复了红润，唇色也不再是苍白的病态的，而是充满了鲜艳的活力，不知为何就被那话语中的喜气感染，弯起唇角笑着摇摇头。 “怎么是摇头？是不冷还是不想我？你说话呀，别总是叫我说。”李玥不满意，蹙起眉毛，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叶青岚努力板正脸孔，使自己严肃一点，清咳着说道：“不冷，也不想你。” “什么？”李玥竖起眉毛，微微哼了一声道，“小没良心的，我可是想你了。” 李玥一边说，一边抓起她的手摸着自己的脸：“这几日我茶饭不思，日日夜夜念着你，看不到你我简直寝食难安，你摸摸我的脸，感觉到没？瘦了一大圈。” 叶青岚抽抽嘴角，用力摸摸李玥光滑的皮肤，瘦倒没有感觉到，反而下颌胖了一圈，可能是生病这几天吃的太好了。 “胆子不小，几日不见，你竟然都敢调戏我了。”李玥挑挑眉毛，长臂一伸把人揽在怀里。温热的呼吸吐在叶青岚的头顶上。 叶青岚还未做声，门外面便响起了通报声：“八皇子，八皇子妃，宴席已经备好了，请提前过去恭候圣驾。” --- 寒风中，广场的两侧，不少宮侍冻的锁着脖子，但还是排列整齐的举着銮驾仪仗。正殿的屋檐下面有数位皇家乐师端坐于编钟，玉磬之前，统一制定的乐服整齐明艳，只等宴席一开，礼乐便源源不断，声不绝耳。 有不少宫女整齐的列队端着一个个样式漂亮的青花盘子，一个接一个的摆放在罩着明黄色桌围子的宴桌上面，此刻宴席还未开始，摆放的杯盘也多是些凉菜、点心、干果。 地毯是西番进贡的式样，不知是用何种方式染成，上面花纹华美色泽艳丽，巧夺天工。 分位较高的人总是姗姗来迟，皇帝排的上名号的妃嫔坐在左侧，作为陪客进来的叶青月和宋秀娥则是坐在最后面，各位皇子和三皇子妃坐在右手，李玥和叶青岚因为在小厅里面腻歪了一会儿，来得稍显有些迟了。 李玥携着叶青岚踏在地毯上，甫一进来，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二人眉目间皆流露着喜气，男的俊，女的俏，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众人心中暗暗衬度着。 李玥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些目光，坦然携着叶青岚落座。右手边的身材魁梧高大的李琮也穿着端庄的正服，板正的坐在旁侧，没有出声，只是向李玥微微点头示意。 叶青岚看出来，这座次的顺序，似乎不完全是按照排辈来的。 三皇子坐在上首，其次是四皇子，然后却到了八皇子。之后才是六皇子，七皇子，还有十二皇子。 李铮离得最远，见到叶青岚望过来，幽暗的眸光瞥到两人在桌下交扣的双手，暗沉了些。不过他总是清清冷冷的不说话，就算是情绪有什么波动也无人察觉。 三皇子带着陈十小姐过来打了招呼。这二人也只是订亲，不过他们年纪大一些，成亲定会敢在李玥她们两个前头。 李琁先前见过，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此时才刚刚订亲想必也是有些着急的。 因为先前见过李琁，叶青岚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素未谋面的陈十小姐脸上。 十小姐模样出挑，鹅蛋脸杏花眼，眉宇之间透着一抹灵气，一看就比九小姐机灵许多。她欢喜的拉过叶青岚的手，说道：“叶家姐姐好生漂亮，怪不得八皇子会喜欢。” “不敢当，妹妹才漂亮呢。”叶青岚寒暄了一句，不欲与她多说话。 陈十小姐算起年岁还虚长她两岁。按辈分还是按出生年份，都不该是叫她姐姐呀。何况叶府与陈府并不沾亲带故，这声姐姐，简直莫名其妙。 一身黄色礼服的李琁却没有看出这之中的暗流汹涌，他的眼帘还带着一圈青黑，下巴上隐约冒气了胡茬，看上去比李玥这个病人还有憔悴些许，“失礼了，愚兄昨夜去内务府批改折子，天将将亮了才回来。” 李琁隐忍的太久，对皇位的觊觎之心早就昭然若揭，这个差事，也是他求了好久才被皇帝批准的。 李玥挑起眉毛，笑道：“恭喜皇兄得偿所愿。” “哪里哪里，愚兄还未恭喜贤弟觅得佳人。”三皇子正说话间，眼神偏到了叶青岚身上，目光如刀，仿佛要把人看出个洞来。 李玥眉间略显得不满，拉过叶青岚，侧身挡住了李琁放肆的眼光。 “这位便是叶府的五小姐？早先听说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李琁不以为意，如有所思的说道。 叶青岚只是笑，并不应答。 第37章 开宴 “三皇兄谬赞了。皇兄与陈小姐才是天造的一对儿，地设的一双。”李玥笑着应道。 这番夸奖，还不见李琁应答，陈十小姐便福了一礼，大大方方地答道：“多谢八殿下夸奖，也祝殿下早日完婚，与姐姐共结连理。” 也有不少人注意着这边的情况，往日皇宫里都是一家人，今日的家宴陛下却特意叫来了两位未过门的三皇子妃和八皇子妃，未尝不是存了考效一番的念头，就算不是如此，可这二人同时出现在一起，难免被人放在一起比较高下。 陈十小姐年岁稍长，虽然个子略微矮些，但胜在娇俏可爱冰雪聪明。叶青岚略高些，沉稳不失气度，看着倒更像是久居深宫的人。单单从相貌气质，二人算得上各有千秋，平分秋色。 但见她们一来一回的答话，高下立见。笑语盈盈的陈十小姐显然要比沉默木讷的叶青岚高上不止一筹，在宫里呆的久了，心思便多了许多弯弯绕绕，她们心里明白今天再陛下面前出彩的怕就要数这位陈十小姐了。 寒暄结束，叶青岚落座，打量着殿中众人，准确的说，是皇帝的各位嫔妃，因为同一侧坐着的皇子她大抵都认出个*不离十。 唯独对于这些嫔妃了解甚少。 名字都知道的，但是名字后头对应的脸孔，却一概不晓。宋家的那位贵妃，以及这宫里头大大小小的各个品阶的妃子。 皇帝和皇后还未到，可宴会已经接近了满席。那么坐在最上首的应该是宋贵妃，她容貌艳丽，身材丰满，冷艳的眉毛倒竖而起，不笑的时候，自有一派冷艳的气度。将军家的大小姐，果然是非同凡响。这便是宋秀娥的姑姑，此时正端正的坐着，与坐在斜后方左右四顾，神色焦急的宋秀娥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叫人不由感叹，就算是同一家的，性格也是千奇百怪，一样米养百样人。 再往下，转头的空隙正好瞧见坐在对边的一位身穿着高领对襟宫装的中年美妇正向陈十小姐微微颌首，这位妇人实在是老了，已经生出许多褶子的脸孔牵扯着肌肤露出僵硬的笑，枯黄的头发有些单薄，于是被巧手的宫女聚拢在一起，竖起了高高的发髻，盘扎在头顶，这人看上去实在比不过众多年轻貌美的妃嫔，更加的比不过皇后，荣华色衰，看着年纪实在不小，她的座位还十分靠近圣驾，看得出位份很高，能在这时候冲陈十小姐微微颌首的，这人大概是李琁的生母？ “那位是三皇兄的生母，萧贵妃。”李玥捏了捏她的手印证了她的猜测，继而问道，“饿不饿，早上都现在都没吃过吧，不如尝尝这个？” 李玥说着，拽过一个小碟子放到了叶青岚面前。还不断的往叶青岚面前的小盘子里添着样式各异的小点心。 叶青岚来者不拒，心中想着，准是刚刚说他胖了不高兴了，要她吃这么多，大概是想把她喂肥了，其心可诛。 “皇上还没到……这。”怕是不太好吧。叶青岚婉拒， “不必管父皇，他向来知道我这样，不会怪罪的。”李玥毫不在意继续把盘子推到了叶青岚面前，继续说道，“你尝尝看，这个是御厨新研究出来的点心，还有这个，这个，特别好吃。”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叶青岚终于受不住诱惑夹起一块小点心缓缓放到嘴里， 冰玉一般的皮儿软软糯糯，入口即化，里面甜美的馅料还带着汤汁。叶青岚从未吃过，觉得鲜美，又再咬了一口。 好吃。 李玥见到叶青岚笑，也微微弯起唇角，絮絮叨叨说着一些杂事：“这位萧贵妃原是父皇还未继位时，府里的一名贵妾，专门教皇子通晓人事的那种，却不想一次陪寝没有服下避胎药，这就怀了孩子。” “是三皇子？”叶青岚一边往嘴里塞着东西，耳朵也没落下功夫，含含糊糊的问到。 神奇的是，李玥竟然听懂了。 “当然不是，那个孩子因为当时萧贵妃身体太差没能保住。后来父皇登基，感念旧事，心怀愧疚，便封了她贵妃之位。直到后来三年后才为皇帝诞下长子。” 想不到还有这么一番往事，难怪这妇人看上去很老了，怕是年纪要与皇帝差不多，约莫五十岁上下。 叶青岚咽下了口中的吃食，从那年老的贵妃身上回转过目光，望着李玥忽然福灵心至的问到：“你刚刚说，萧贵妃是你父皇的贵妾？专门……” 李玥轻应了一声，漂亮的眼神流转过她的面孔，“是啊，怎么了。” “你该不会也有这么一个贵妾吧？”叶青岚一把从李玥手中抽出手，横眉一挑，面色不悦地问道。她还真不知道这么个规矩，怎么没听李铮说过？压下心底那一丝不舒服，叶青岚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按照祖宗的礼法规矩是要有的。”李玥调笑着答了一声，见到叶青岚似乎真的生气了，这才慌乱起来，连忙捉住她的手，赔笑道，“但是你知道我这人向来不讲什么规矩的，别生气，我活了这么大连丫鬟的小手都没拉过。” 真是不正经，叶青岚脸色一红，连忙甩开他的手。 李玥黑白分明的瞳孔溢满了慌乱无措，他急急的解释道：“是真的，阿岚你要相信我的清白呀。” “和我有什么关系。”叶青岚哼了一声，但却没有再甩开手，这么多人在这里，闹起来实在不像话。 李玥总算听出来她是赌气，连连笑着在她耳边吹气：“好好好，和你没关系，你摸也摸了，看也看了，还打算不负责不成？那我可饶不过你。” 叶青岚脸红的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还好他说的声音足够小声，不然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为什么原本平平常常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层意思？ 室内烧的很暖，加上人太多，熏得叶青岚脸色越发红了。 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连吃了两个点心。拍脸的时候好像终于感受不到那层的热度。 若有所觉的，叶青岚向下首望去，猝不及防的撞进一双幽暗的眼睛。 刚刚她们嬉笑，注意到的人不算多，而李铮恰好是其中之一。 他早上刚刚收到了叶青岚送回来的回礼。原以为是她回心转意，却想不到现在竟然就看到她和自己的皇兄亲热。 李铮平淡无波澜的心底，第一次生出些许的愤怒。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愤怒，她们是未婚夫妻，本就该如此，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事情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陌生的感觉另他周身的气场越发冷凝，寒冰一般的眉眼，所望之处人皆避开目光。 但这些避开眼光的人，不包括叶青岚。 虽然有些意外，但叶青岚还是大方的冲他笑了笑，点头示意，而后挪开目光，就像是宫中寻常的一个招呼问候。 毕竟李铮现在还没有对她的家人下手，她万一表现的太过，说不定会刺激到这个人，到那时候会发生什么就不在预料之中了。 但就是那笑，刺痛了李铮，李铮握住衣袍的袖角，紧紧的捏着，捏到骨节发白，袍袖的衣角扬起露出了一方玉料。 虽然叶青岚第一次选择丢掉了他送的佛珠，可是那不重要，最后不还是收下了？李铮最终选择了戴上镯子来见她，表达诚意，即便是在知道李玥和叶青岚订亲之后，他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虽然这镯子是为女子准备的，可他年纪小，带上也十分方便 李铮紧抿起唇，冷凝的眉眼低垂着，从小到大，他放弃了太多的东西,不断的放弃，不断的有人在对他说，不可以，只是这一次，他突然不想放弃。 就算是为了叶青岚三分肖似他的母后的五官。 无论如他都不会放弃。 李铮一只手转着手脖子上的玉镯，嘴角牵扯出凉薄的笑来，平生第一次，他看着游手好闲的皇兄，生出了厌恶和杀意。 李铮迅速的敛下眉眼，藏住情绪。 再抬头去却无意中发现一个人也在暗暗的看着他。 李铮疑惑的思索起这个女孩儿的面孔，竟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能来皇宫参加宴席，其身份一定不低。 他抬头，冲那女孩儿笑，然后指了指外面，当先就走了出去。 身份不低，用好了就是最棒的旗子。 叶青岚自然也见到了李铮离席，余光一撇还看到宋秀娥也赶着一起离开了，她的眉宇间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神情。 看来她猜得没错，这两人，果然早就勾结在一起！ 第38章 唱戏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监通传禀报着。 众人立时停止了交谈，屏住呼吸，向殿外望去。 只见众多宫女太监举着仪仗，人群簇拥之中，两个明黄色的身影相携着走近。一位是早先见过的，面容艳丽端庄，神色高贵桀骜的皇后，或许的因为宫装华服过于沉重，她走的很慢，步履款款，更多的是顾盼向右侧，小心的搀扶着行动不便的皇帝陛下。 虽然不过五十岁左右，可是皇帝早年随先帝打仗，腿上落下了病根，年轻时候没有怎样，到老了，这才发作起来，有些不良于行。 李玥见她面露疑惑，便小声的解释道：“父皇的腿疾发作了，前几日刚刚宣了太医进宫去看，想不到现在还没看好。” 按照前世的时间来算，这位看起来年纪五十岁上下的老皇帝好像没有几年可活了，如今瞧着，虽然行动不便，但身体还算硬朗，看着也不像是中毒，也不知道前世是谁使了什么手段才令老皇帝突然重病殡天。叶青岚轻轻嗯了一声，这事却是不打算对李玥说的。 皇帝虽然年过半百，但保养得当，短须修剪的整齐得体，满头黑发只夹杂着几缕白斑，面孔严肃，剑眉鹰目。几位皇子之中只有四皇子与他最为肖似，其余几个，大概全都随了母亲。 在他们迈进门槛的一刻，李玥拽着叶青岚随着呼啦啦的人群跪了一地。 若是家宴，本不必行此大礼。但是因为正赶上年节，礼不可废。 皇帝和皇后就这么慢慢悠悠的走到主座上。 其间沉静极了，针落可闻。 少倾，才听到上首传来的威严男声：“都是一家人，诸位免礼平身吧。” 皇帝靠在座位上，眉宇中带着倦意，吩咐了太监陈词，之后便轻轻揉着额头。 按照礼法，这次家宴要先由钦天监的太监朗诵一番祈祷词并且宴会节俭为主，不可浪费一桌一饭，才能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要这帮皇亲吃饭菜样式少的，那怎么可能。祖宗法度上说是如此说，只是实施下来，难免还是有空子可钻。 该做的饭菜一道都不会少，若是剩下了，就叫太监们去派发给各位大臣，意为派福，皇帝赐下来的东西，哪个敢不要。所以这也算得上是毫无浪费了。 酒菜总算是上了桌，这次，李玥可没先动筷子。 皇帝不动，谁也不敢动。 皇帝如鹰眸一般的眼扫过四座，拿起筷子，复又放下，显然对于面前鲜美可口的汤膳毫无兴趣。 “可是这参汤不可心？陛下，臣妾叫他们撤掉了重做一份。” “不必了，朕只是胃口不佳。”皇帝执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满了一碗，一饮而尽。 “来人，宣戏班子上来。” 皇帝喝的太急，说话的时候，重重地咳了好几声。 皇后见状连忙拍扶着他的后背。皇帝伸手止住了她：“朕没事。” 一群皇子，一群嫔妃，全都猜不透这皇帝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就连皇后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么个戏班子。 戏班子很快就上来了。一个满脸抹得油头粉面的男子穿着一身儒士的青衫，咿咿呀呀的唱着。 叶青岚心底生出奇怪的感觉，她回头看了李玥一眼，只见李玥也蹙起眉毛，说道：“好像是七步诗。奇怪，大过节的不唱五女拜寿，弄什么七步诗……” 是呀，皇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没人清楚。 皇帝一边摸着下巴的短须，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大堂里寂静极了，只有戏子在哪里咿咿呀呀的唱着。 待到一曲毕。 皇帝抚掌大笑：“好。” 由他起头，众人也都纷纷拍手称赞起来。只是那脸上的笑十分僵硬。 “你们觉得好？”皇帝喝了口茶水，然后拭了拭唇角，脸孔严肃，仿佛刚才的大笑从未存在过。 他这样画风突变，倒是叫众人心里忐忑起来。 “老四，你说好，那你说说好在哪里？” 皇帝点了名，四皇子李琮立即起身一礼，沉重浑厚的声音道：“孩儿不知，琮只知道舞刀弄剑，这些艺伎您说好，那便是好了。” 皇帝面容不变，也不说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手臂扬起，手腕下扣示意他坐下。 “老三，你来说说好在哪里，刚刚朕看到你跟着笑了。” 被点到名的三皇子脸色略微变了变，但还是举止有礼的站起身，思虑了半晌，沉吟着说道：“此戏曲告诫人们要兄弟和睦，不可阖墙相斗。” 倒是个中规中矩的回答，皇帝深深蹙起眉毛，轻轻的放下手。而后端起酒杯问道： “老八，你说呢。” 李玥被点名，既不慌张也不严肃，大喇喇的站起身行了一礼，懒懒洋洋地说道：“儿臣觉得这戏不妥，大喜的日子不该演这种戏。应该把唱戏的人拖出去砍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不管八皇子是戏言还是有心，这戏是皇帝安排的，胆敢如此直白的指出皇帝的不是，普天之下怕也只有这一位了。 那唱戏的戏子还未退下，听得此言，瞬间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噗通一声的膝盖磕在地板上。 “哈哈哈”皇帝终于是露出了笑，但那笑却皮笑肉不笑，带着无边的压迫，叫人呼吸不敢多喘一声。 这笑叫叶青岚也有些慌神，担忧的看了一眼面色镇定如常的李玥。 李玥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笑过之后，那张脸孔僵硬起来，皇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道：“伤势如何了？可有大碍？” “劳父皇挂心了，儿子伤势已经大好了。” “这就好。”皇帝似乎只是随口问问，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继续说道，“动筷吧，饭菜都凉了。” 一翻暗流涌动瞬间归于平静。 因为先前的一幕，众人吃的极为小心，连筷子都不敢碰到杯盏。 叶青岚虽然不至于风声鹤唳，但也着着实实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圣意难测，对待自己家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外人呢。 李玥坐下以后，轻声在她耳边絮语道：“别紧张，父皇这是在问呢，估计是怀疑西山遇刺的事是针对我。于是探了探三哥和四哥的口风。三哥说兄弟和睦，就是说自己没做，四哥说听父皇的，就是指此事与他无关。” 叶青岚回转过头望着言笑晏晏的李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难道这出戏是李玥安排的？ 面对着叶青岚疑惑的眼神，李玥笑而不语。 叶青岚忍不住低声询问道：“那你呢，你说的意思是什么？” 李玥扬起唇角，清澈的瞳孔闪过一丝晦暗的光，他轻启薄唇说道：“这还用说，我告诉他一定把这事追查到底。” 叶青岚没有出言阻拦，不查到底，那他就不是李玥了。可是在皇帝面前公然表明态度，实在是略微有些不妥。 好在这种紧张的难以下咽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皇帝也许是心情不佳，早早撂下了碗筷。 叶青岚很明显听到左手边长呼一口气的声音，她转头望去，正看见七皇子拍着胸脯，显然是真的有些吓到了。 而他身侧的六皇子，则是端庄的坐着，面容沉肃，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怎么缺了人，还有谁未到？”皇帝擦擦嘴角，抬首望去的时候才发现在皇子这一侧的最下方空出一个位置。 七皇子用手肘敲了一下六皇子李珩，李珩站起身，怯生生的说道：“回禀父皇，十二弟刚刚出去了。” 皇帝拧起眉毛，好半天才想起来站着说话的人是自己的哪个儿子，他沉声说道：“实在是不像话，宴会哪里有提前离席的道理。” “皇后，你是怎么管教皇儿的。” 这番责备出了口，皇后俏丽的面孔微微泛白，立刻低下头告罪道：“是臣妾管教无方。” 这种场合，她自然不能违逆皇帝的意思，即便是要解释，也只能等宴会之后，不过这只是一件小事，单独拿出来解释未免显得没有气度。 不过在心底，皇后却着实对李铮生出些许不满之意，到底不是亲生的，养不熟。 李玥倒是嘴角噙着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瞧着像是个没心没肺的。 叶青岚忍不住多嘴问道：“你不担心她吗。”毕竟是你亲娘。 “皇后厉害着呢，怎么会吃亏？”李玥毫不在意，只是眼神望向殿外，思绪也跟着飘远。 这人是干什么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幸亏今天叫了京兆卫的人盯着，若是李铮上套，他正好收网。 今夜没有雪，月色却显得寒冷。在重宇中镀上一层冷光，远处的景物也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晰。 第39章 密谋 一队巡夜的侍卫穿着盔甲走过，领头举着灯笼的侍卫忽而瞧见从一旁一前一后走过去的两个人。冬季天沉的早，隔得远了看不清到底是谁。 这两人有些奇怪，一人在前面走，一人在后头跟着，像是同路，却不相互交谈。 “卫队长，咱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一旁的兵士见他忽然停下脚步，自然也察觉到了异常。 “不，继续巡逻。”卫队长交待下命令，人却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瞧着那两人来的方向，似乎是万寿宫，今夜在万寿宫的可都是些贵人主子，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不过既然八殿下有吩咐，这事还要向上头禀告才好。 --- 宋秀娥跟着李铮，出了大殿，一路走过来，却见前面的人一直没停下，她的心中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 难道是会错意了？随即又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个手势一定是对着她做的。 宋秀娥刚想出声唤住前面的人，却发现他终于已经停了下来。 这时，她才有空打量着周遭，发现这里已经离万寿宫很远了，地方还有些偏僻。 “你跟着我做什么？”李铮开口，反客为主地问道。 宋秀娥抬头望去，就见一身白衣的李铮仿佛要融入画卷，清俊的面孔上墨色的瞳孔如幽深的井底，语调平缓无波无澜。 她屏住呼吸，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难道不是殿下叫我过来？” 李铮微微颌首，说道：“本宫要你帮我做件事，把这个东西加到八皇子的杯子里。” 宋秀娥接过一个小药包，油纸包裹着里面是白色的粉末。 她把东西收好，然后抬眼望着面前的人，嘴角浮现出志在必得的笑意。 跨进了一步，看着面前身材欣长的男子，轻启朱唇道：“十二殿下这是答应我了？” “答应什么？”李铮或许对于这忽然拉近的距离有些不满，眉头皱着仿佛能夹起苍蝇。 “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些事，实在有些难度。”宋秀娥粉黛的眉头轻轻蹙起，“难道今夜殿下叫我出来，不是答应了我先前的条件？” 李铮皱起眉，好半天才想起，他确实是见过面前的女子的。 在陈府的时候，一次是陈九小姐的赏花宴，一次是九小姐的订亲宴。 第一次只是匆匆一面，而第二次，因为被佛珠的事气得心情不佳，李铮也没有和她过多交谈。 只是隐约记得，这个女人最后被常峰赶走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说了一句“你会后悔的。” 后悔？后悔什么。 “你说说看，本宫不记得了。” 这样毫不以为意的态度，另宋秀娥心中郁结，她微微扬高了语调：“殿下，你答应娶我。” 李铮一愣。还没等他询问出声，便听到这人继续往下说道： “殿下，你应该早作打算，你早晚会被叶青岚那个女人害死，千万不能心慈手软。” 李铮眸光微低，正好瞧见她开开合合的红唇，不由喝道：“住口，休得胡言。” 他想起来了！ 由于小时候夜里总是惊悸，噩梦连连，太傅会单独给他服用一种药物，这种药另他经常丢失一些记忆。某种诱因的触发下又会记起来。他也因为药物的作用渐渐沉默寡言。 刚刚这个女人的话，叫他想起来，那日她说的事。 ——叶青岚会和李玥成亲，到时候联手起来对付他。李铮当然不会信她的无稽之谈，就算这两人会成亲，为什么会对付他？李铮随即让常峰把人轰了出去。 “今日之事，你愿做便做，不做便罢！”李铮略显痛苦的揉着头，他总是感觉他还忘记了些很重要的事。 “十二殿下”宋秀娥恨铁不成钢的拽住李铮的衣袖，却无意中摸到一个玉质的镯子，这镯子模样熟悉，看着像是…… “殿下快摘下来。”宋秀娥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天知道这东西怎么到了李铮手上，她千算万算，想不到漏算了这里。“快摘下来！这镯子上有毒。” 宋秀娥一着急，扑过去就去争抢那个镯子。 然而她毕竟只是女子，力气也小。 李铮一挥手，甩开了她。 “疯子。”李铮看着已经被挠出几道血痕的手腕，冷冷的丢下这句话，甩袖走了。 宋秀娥跌倒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看到掉在地上的药包，眼神忽然坚定起来，这坚定中透着一丝的疯狂。 李铮，你不仁，但我不能对你不义。 宋秀娥撑在地上的手紧扣起来，眉宇带着一丝恨意：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都是叶青岚，若不是他们，李铮怎么会死。 第一次的刺杀，因为事出突然，准备不够充分。 这一次，决计不会失手了。 --- 灯火辉煌的宴会，觥筹交错后的面孔带着笑，但心里想着什么可不一定。 宋秀娥悄悄的回到了座位上，因为坐在第二排，这里位置不显眼，从她的角度偷偷看向对面，正巧见到八皇子和叶青岚两人有说有笑的边吃边闹。 她深深的蹙起眉，只因为距离有些远了，想要下药过去，实在不算一件容易的事。 宋秀娥的回归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除了叶青月。 她坐的很近，刚刚宋表妹出去，她还是知道的。此番见到人回来了，发髻有些散乱，眼神也一直盯着对面发呆，这在寻常时候可是不常见到的，叶青月不由暗暗地留了心，问到：“宋表妹可要些茶水润润喉咙？” “不，不必了。” 这声音惊扰宋秀娥回过神，她警惕地看了眼叶青月，见她面色如常，似乎是没有发现些什么，稍稍放下心。 茶水。 经过叶青月的提醒，一个念头突然在她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 李铮回来的时候，显而易见的受到了皇帝一番责问。 李铮面色如常，恭敬的告罪。 退回座位的时候，不忘记看了一眼宋秀娥。刚刚她的话，到底还是对自己产生的影响，难道叶青岚真的会害死他？ 想起那夜举着玉佛对她笑着的小女孩儿，李铮不知为何，总感觉这女孩儿的眉眼特别熟悉，看着就想另人亲近。这种感觉是他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 也许在他丢失了的记忆里是见过这人的。 不管宋秀娥说的是不是真的，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他都不会伤害叶青岚。 至于八皇子。 从小到大的便宜皇兄，一直都是傻愣愣的不算碍眼，净做些蠢事，可是今年开始却突然防备起他了。李铮目光转向嬉笑着的李玥和叶青岚，感觉似乎被女孩儿脸上的笑刺痛了某根敏感的神经。 不知道为什么，李铮相信那个疯女人一定会听他的，把药下了。 这药不会让人死，却会另八皇子名誉扫地。 让他离叶青岚远点。在没有查清楚那种熟悉感是因何而来的时候，谁都不能碰她。 叶青岚如有所觉的抬起头，正看到李铮清清淡淡收回去的眼光，心里涌起一阵阵不安。 但之后的宴会，顺顺利利，并未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叶青岚也只得按捺住心中的疑惑。 宴席吃好，也该谈事。匆匆派人去寻十二皇子，皇帝想起这次家宴的两个儿媳妇立即笑着叫二人走到近前看看。 皇帝收敛了外露的锋芒，脸上露出了和缓的笑容。 “你是哪家的？” “家父是晋国公府的长子，民女排行第十。”陈十小姐彬彬有礼的回道。 “十，倒是个好数字，十全十美。哈哈哈”皇帝哈哈笑着，赐下了许多财帛礼物。 “朕这半生戎马。当初随□□一起打天下的老臣，就有你的爷爷，如今他已经四世同堂，而朕还没抱到长孙。”皇帝这番话，缓和了不少气氛。 “朕这就亲拟圣旨，赐你们早日成亲。朕能否在有生之年抱到孙子，可就看你了。” 这番话说的略显粗俗，但也不乏拳拳关心。 陈十小姐脸孔微红，感动不已地说道：“多谢皇上。” “你是侯府的？”皇帝又转眼望向叶青岚。 “民女侯府叶青岚。” 叶青岚回答道，好久却不曾听见陛下继续询问，不由疑惑的抬起头，向上看去。 正对上皇帝凌厉的眼神，完全没有面对陈十小姐的和善，反而是震惊中带着警惕，仿佛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叶青岚被这气势压迫的喘不过气来，只得稍稍低下头。 “你这相貌生得好……倒像是朕的一位故人。”瞥见叶青岚疑惑的眼神，皇帝却不打算细说。 “朕看你面相定是有福之人，知足惜福，方可永世安平。” 这话里似乎透着什么不寻常的意味，待到叶青岚想要细细琢磨，皇帝继续开口：“赏，赐白银万两。” 这一开口，价值已然不菲，先前赐了陈十小姐虽然物件不少可是就算加在一起，也远远比不过万两白银。 叶青岚只得叩拜谢恩。 第40章 下药 两道赐婚的圣旨拟好，皇帝便说是困倦了，早早摆驾回了寝宫。 皇后也跟着一起，临走的时候，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叶青岚。皇帝的故人，她怎么没见过呢。 宴席还未散，七皇子刚刚敬完三皇子的酒，现在正走了过来。这原本只是礼节上的客套，可是瞧着他端了那么大一壶酒，叶青岚眼角一抽。 李玥正想接过喝了，却被叶青岚打掉了手。 她低垂着眉眼，温言细语的劝道：“殿下，伤害未好，还是不要喝酒了吧。” 虽然是低声的劝，可那话语里，摆明了不是商量的意思。 “我只喝一点，难得大家高兴。”李玥扬起唇角，轻声解释着。 叶青岚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把酒壶抢了过去。实在是不听劝，伤还没好竟然想喝酒。 李玥嘴边笑容扩大，抑制不住的笑出声。 “七哥，你也看到了，今天恐怕是喝不成了，不如改日？” “好好好，难得准弟媳是情性中人，这杯酒，就敬你了。”李琅生的清俊，文质彬彬的面容带着读书人的书卷气。他一脸淡笑的转头向她说出这句话。“皇弟我先干为敬。” 叶青岚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好，八皇妃海量。”李琅笑着退去。 李玥：“……” “不让我喝酒，你自己却喝上了。”李玥笑问道。低头去看，却见到叶青岚白皙的面孔透出微微的红色，人比花娇。不由紧紧的扣住了她的手。 宫里的酒不算烈，但因为是冬日，特意暖过了一遍才上桌。酒味的醇香挥发出来，刚刚喝的时候不觉得怎样，这一下肚晕乎乎的感觉飘了上来。 叶青岚觉得有些飘飘然，前世她的酒量虽然不算太好，但是也不至于一杯就醉。这次好像是个意外，不过她醉了总比李玥醉了要好些，人家都先干为敬，总是要喝的。 “以后不许喝酒了，听到没有。”李玥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膜。 叶青岚老老实实的点头，脑袋有些晕晕的，眼睛也看的不太清，难道真的是醉了。她靠着李玥的胸膛，就像贴着一棵大树，老老实实的趴着，这大树还有心跳。 平时叶青岚总是张牙舞爪的，要不然也是冷眼相对的。难得她现在这么乖觉听话，柔柔弱弱的依靠着他，让李玥的心脏软了一块。 李玥一手摸着她的长发，一手执起她的手，一个一个揉搓着手指，思量着，是不是应该早点回去了。正当他打算起身时。 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恭喜八皇兄觅得良缘。”李玥顿住身形，抬头看了眼站在面前的人。 与宴会格格不入的白色长衫，苍白的脸孔上深若寒潭的眼睛。 “十二皇弟。”李玥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轻佻的看着他举着杯子的手，玩味的笑了笑，说道“皇弟不知道我受了伤，不好饮酒？” 李铮眼神扫过叶青岚，复又垂下。 “只是茶水。” “不必了，本宫已经准备送皇妃回府了。” “皇兄不可厚此薄彼。”李铮坚持着说道。“只是一碗茶水，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皇弟吗。” 李玥不欲与他过多纠缠，确定了是茶水，便一口气喝了，用绢帕擦了擦唇角。末了，还把杯子翻过来扣了扣，问到：“这下可行了。” “十二皇弟的好意我心领了。天色已深，本宫不便久留。”说完便撂下被子，牵着醉熏熏的叶青岚走了出去。 李铮看着这二人的背影，嘴角上扬，缓缓地浮现出阴冷的笑。 --- 出了宫门，李玥连忙把酒都吐了出来。 冷风一吹，叶青岚清醒了不少，她拍了拍李玥的背：“你既然不信他，干嘛还喝他的茶水。” 李玥拭净唇角，摇摇头没有解释。只是说：“我没事，他想害我还没那么容易。” 他是个骄傲的人，不想在叶青岚面前露出怯懦，所以明知是有陷阱，也必须迎头而上。 叶青岚似乎捉摸出什么，摇头叹息着：这人还真是爱逞强。 上了马车，李玥靠在车厢上，忽地感觉有些不对。 若是寻常的□□，现在他都用内力化的差不多了，可是现在身体越来越热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了。”叶青岚也察觉到不太对，连忙着急的问道。 “车夫，转道去别府。”李玥皱起眉，呼吸急促起来，他原本打算先送叶青岚回府，再自己回府。 却没想到，被这一杯茶水打乱了计划，这茶水里似乎有东西，不是□□一类的，具体是什么，还要请御医看过了才知道。 寒夜里，就见一辆马车飞驰着奔跑在大道上。身后劈开一片风雪。 --- “劳烦小姐先出去。”因为李玥伤口还没好的完全，别府这里，有专门的御医一直候着，他到的很快，几乎是刚刚听了消息就马上带着药箱子过来了。 御医脸孔严肃，待看到李玥的情况的时候第一句话便是叫叶青岚出去。“您在这里，我不能专心为殿下诊治。” “我……坐在那边可好？”叶青岚担忧的瞧了一眼李玥，她不想离开他，于是指了指右侧，隔着一层帘子离得很远的椅子。 “请小姐不要出声打扰到我。”御医默许了她在场。 叶青岚隔着帘子，伸长脖子往里面看。 御医手搭在李玥手腕上。 “是春|药，殿下伤口还未痊愈，下这种虎狼之药实在操之过急。”御医平平淡淡的看了一眼帘子外头的叶青岚。 李玥有些无奈的笑道：“张御医，可有办法解了这药？” “殿下应该比我更清楚。”御医摇摇头，收起药箱子，这就打算离开了。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这药是李玥或者叶青岚他们自己下的，用作闺房情|趣之物。 “张御医，你误会了，这药是别人下的。” 御医停住脚步，看李玥神情不似作伪，便放缓了语气：“此药无解。三个时辰之后，药效可自行散去。殿下莫要憋坏了身体，人不风流枉少年。” 一句话，把厚脸皮的李玥都说的耳根子发热。 外间的叶青岚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话，并且还收获了一枚上下打量的眼神。估计这老太医连她也怀疑上了，这这要怎么解释。 她至于下药来对付自己的未婚夫吗？这老太医脑子里是些什么。 叶青岚不管这些，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李铮为什么要下春|药？ 因为御医刚刚还检查了伤口，此时李玥亵衣半敞着，皮肤如若凝脂，静巧的锁骨下是缠着绷带的胸膛，因为药物的作用，他面色驼红，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李玥看着叶青岚走近，不由屏住呼吸。寻常时候不曾察觉，现在他五感灵敏极了，面前的叶青岚像是一块巨大的磁铁，牢牢地吸引着他，即使离得这么远了，她身上幽暗的体香也清晰地传了过来。 “你，先出去。”李玥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天知道他是多费力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叶青岚站的稍稍远些，看着他漂亮的眉眼难受蹙起的模样，觉得心疼极了。她没有贸然靠近，只是问到：“殿下，我去给你打盆水来？” “出去。” 叶青岚没有出去，反而靠近了些，大着胆子坐到了床沿上。 “殿下，太医说了，此药无解，不如我们……”叶青岚说道这里话语顿住，轻轻的伸手去探他滚烫的额头。 不如……什么？李玥紧盯着那不断开口说话的唇，咽了咽口水，看着她突然靠近过来，下意识的向床后缩了一下。离得太近了，近到叶青岚身上的气息围拢过来，环绕在这里。他怕伤害到她。 “快，出去。” 叶青岚有些遗憾，看到他这副样子她心中难过，既然已经认定了要做夫妻，就算是提前……也未尝不可。 叶青岚站起身，转身打算离开，既然李玥执意忍过去，那么她留下来，显然不是件好事。 还没等她迈出一步，李玥忽地站起身，拉住她的手把她带到床上，整个身体压在上面。 天旋地转间，压在身上的李玥手掌是灼热的，呼吸也是烫人的。他的瞳孔深沉如墨，里面倒映出叶青岚愣怔怔的轮廓，微微翘起的唇角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散乱的墨发随意披散着。 他合上眼，虔诚的低下头，双手胡乱的摸过她的脸颊发丝，颤抖的唇瓣轻轻擦过她的睫毛。 叶青岚闭上眼，身体酥软，几乎沉溺在醉人的温度里。 耳边轻轻响起一声话语，近乎于喟叹：“我要给你最好的。” 李玥说完，深深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还没来得及感受什么，身边的热度都消失。抬眼望去，只剩下空空敞开的大门。 叶青岚坐起身，盯着那门愣怔许久。 第41章 温泉 这座宅院不算大，并没有拐来拐去的回廊，叶青岚在下人的指引下很容易就找到了李玥。 前面的院落多用作休息办公，后院用的不多，在正中的房间挖了一个温泉池，疲乏的时候多小憩在此，舒缓疲劳，荡涤污垢。在这样寒冷的冬季，泡温泉算得上的一件很舒服的事，只是现在浸泡在温暖里的人却不那么舒服了。 前面传来潺潺的水声，转过屏风，叶青岚就看到李玥正握着池边，衣袍紧紧裹在身上，面色被氤氲的水汽熏成剔透的粉色，总是张扬的锐气十足的双眼此时泛着迷蒙的水雾。 见她站在池边，李玥仰起头，略微动了动唇，薄薄的唇色深红，墨发全部披在脑后，垂到水里，本就白皙的脸孔越发莹白如玉。 “殿下好些了吗？”叶青岚蹲下身，与他平视，语调不自觉带上心疼。 李玥低哑着应了声：“好多了。” “快出来，你的伤还没好。”叶青岚说完，伸出手。“我拉着你上来。” “你先出去，稍等片刻。”李玥看着她面上毫不掩饰的关心，心里滑过感动。犹豫了一下，还是如此说道。他不想让叶青岚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叶青岚没有走，反而把手伸长了些：“把手给我，拉你上来。” 李玥勾起唇角，笑道：“我有些饿了，不如你去给我弄碗鸡汤来喝。” 刚刚吃过晚饭就饿了？叶青岚哪里肯信，伸手过来拉扯他。 李玥伸手，本想把她推回些，却没想到被叶青岚一把抓住。他急忙缩手，哪知叶青岚并不肯放开，一拉一扯之下，扑通一声水花溅起，叶青岚落到了池子里。 李玥连忙把人捞起来，抱在怀里，感觉到怀中人冰凉的身子，不由再次抱紧了些。低低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多危险，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此刻虽然两人穿着衣衫，但是经过水的浸泡，紧贴在身上，和没穿也没什么区别了。 紧贴着的胸膛是炽热像是一团火，叶青岚眨眨眼睛，看着李玥近在咫尺的面孔，漂亮的轮廓白白嫩嫩，像是从水里挖出来的藕子，脆生生的细嫩，让人想咬上一口。 心中想着，她跳起来，环抱上李玥的脖子，嘴唇贴上他的脸颊，本打算咬上一口，可触到那细嫩灼热的皮肤，实在有些些舍不得，于是便改咬为吻，用力亲了一口。 李玥瞬间脸红透了，只是因为先前就很红所以也不太明显，从来都是他调戏别人，没想到今天反被调戏了，到底是谁吃了药啊？ 叶青岚眼尖的瞥到他发红的脖颈，觉得受到了鼓励。 李玥紧紧抱着叶青岚，本打算回吻过去。没想到叶青岚忽然用力把他按在了池子边，后背靠上池壁，正磕到伤口，李玥吃痛，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把叶青岚唤回神，看到他紧蹙起的眉眼，旖旎的思绪全数散去，心中涌起歉疚，刚刚太过，忘记了面前的还是个病人。 叶青岚自责，觉得自己有些禽兽不如，趁人之危。 反思过后她主动离开了李玥的怀抱，爬上池壁。 “快上来，是不是碰到伤口了，我不是有意的。”叶青岚歉疚的说道。 经过一番乱折腾，李玥药散了大半。跃上地板，招呼着下人送来两套新衣服。 “不叫太医过来？”叶青岚拧干头发上的水，转到另一件内室看着换好了衣服，只穿着中衣的李玥。 “太医刚走……”李玥揉了揉额头，他实在是有些怕了太医了，这个时候再叫过来见他药效解了，他们两人又衣衫不整的模样，指不定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想不到厚脸皮的李玥也会害羞，叶青岚觉得甚为有趣，熟门熟路的在小柜子里找到药膏。 “不用太医，那就我来吧。”叶青岚说着“殿下躺好，把衣服|脱了” 拎过来药箱子，发现里面又多了些瓶瓶罐罐，有白瓶子的，蓝瓶子的还有圆肚大口瓶的。 “这些都是什么药，要用哪个？” 叶青岚一边说着，抬头望过去，发现李玥早就脱好衣服裸着后背，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下手，也算是知道轻重。 “用那个大瓶子的，对，就是那个”李玥偏过头，指挥着说道，“刚刚纱布泡了水，全部不能用了，你先用黑色的药膏涂上一层，等干了之后，再抹绿色的，最后缠上纱布。” 使唤起人来倒是挺顺手，因为这次是她有错在先，叶青岚为了表现出认错的诚恳，认认真真的一一照做，拿着药膏走近。 抬眼去瞧，就看到李玥背后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都撕裂开来，而且因为泡了水，边缘的地方显得肿胀起来，白玉般的皮肤上面却横亘着碍眼的伤口，这要是留了疤痕可怎么办。 叶青岚瞧着心痛，不敢下手，“不如还是叫御医来看看吧。” “没什么大事。”李玥却满不在乎的笑着，刚刚换衣服的时候他用铜镜瞧过了，没有感染没有化脓，还在可以自行处理的范围之内，这点小事就不必总是劳烦御医了。 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叫叶青岚有些气恼，她扬高了声调道：“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在乎了，还指望别人会担心吗？” 李玥笑得眯起眼睛，得意洋洋的说道：“这不是还有你关心么，在这世上，你还念着我就够了。” 叶青岚伸手，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果然正常了，她说道：“怎么，现在是好了，又会说话了，嘴巴倒是挺甜。” 李玥轻轻嗯了一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叶青岚拿他没办法，伸手挖了些药膏，细细涂抹着。 她不敢下手太重，所以动作很轻，一边涂着，还一边问道：“疼吗？” 李玥嗯嗯应着，不说疼，也不说不疼。 他突然这么安静倒是叫叶青岚不适应起来，想也应该是很疼的。这一箭原本是射向她的，还有下药，若是没有她，李铮又怎么会下药？李玥说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做什么手脚，却没想到李铮也是利用了李玥的这种心理。因为她，李玥实在是连番遭受了好多无妄之灾。 叶青岚心中愧疚，这番情谊，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偿还。 感受到后背的手指动作顿住，李玥猜她又在胡思乱想，不由笑着问道：“是不是我的皮肤太好，你忍不住多摸几下？” 叶青岚瞪了他一眼，说道：“以后看你还敢不敢逞强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李玥自有一番歪理，“我只知道，咱们现在是幸福的。” “做事情，想的太多，反而容易瞻前顾后，裹足不前。只要觉得差不多，顺着心走就对了。” 李玥的性格，说好听了是跳脱率直，说不好听那就是鲁莽冲动。 这番话虽然有些粗糙，但叶青岚倒是听在了心里，她确实是因为重生回来，提前知道了结果，想要从源头扭转几乎是不可能的，很多事情都想尽善尽美，但是做到最后却都没有做好。 思考的太多，劳神费力，反而不见成效。 无论将来如何，她都会和李玥一起面对。 “答应我，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叶青岚劝解着说道，她还真的怕李玥这样作死的性格提前出了什么意外，再也无法成为记忆里那个嚣张跋扈的俊朗青年。 “好，我答应你就是了。”李玥看着她蹙起的眉毛，柔声说道。 叶青岚仍旧有些不放心，但话已至此，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她柔声说道：“殿下要爱惜身体，咱们年后便要小订，到那时，青岚希望看到你好起来。” “放心吧！”想到订亲的场景，李玥眉眼浮起笑容。再次重复了一句，“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爱惜好自己的。” 叶青岚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示意李玥起身，该缠绷带了。 --- 天色渐晚，上好了药，已经是掌灯时分。 此时再回叶府，少不得要解释一番，还不如就在这里歇息了，只是这严格意义上来讲，算得上是这一世，叶青岚第一次独自一人夜晚不在家中度过。 她睡的不安慰，半夜的时候起身，推开门走了出来。 挂在天上的凉月映着静谧的假山石头，把小小的院子照的通亮一片，月上中天，远处屋顶上的积雪反射着月亮的光。 别苑里下人很少，显得幽静，但是因为院子小，没有王府那种森严冷沉。 窗沿上打着络子，小门上贴着福字，前门不知道是做样子还是什么，挂着一串平安结，比侯府还要有几分年味，若是不说出来，谁能想到，这看上去就像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宅院能与八皇子扯上干系？ 大隐隐于市，若是能长居在此，实在别有一番幽逸闲适。 第42章 小订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些天里，叶青岚除了吃就是睡，偶尔练练字。 司棋不知去了哪里，到了请假的时间终究也没有能回来。叶青岚更加偏向于相信她是真的被事情绊住了而不是畏罪潜逃。 毕竟待在一起久了，静巧虽好，可是因为性格有些粗枝大叶，用起来不如司棋顺心。 静巧能够独当一面，适合派到外面做些事情，这不，叶青岚在李玥那里要了不少银子，再加上皇帝的赏赐，数目也算不小。 她粗略算了个数目，叫静巧采买些粮面，棉衣，争取派发到灾民手里。 这次的水灾，还未曾传到皇帝耳朵里，赈灾的事自然也无从谈起，与其等着圣命下达，众位皇子抢功，不如她就先把该做的做了。 功绩和名望倒是次要的，钱财不过身外之物，能帮到人，便是用得其所。 春桃也小心翼翼的问过她，关于司棋的下落，叶青岚含糊的应答着，只是推说司棋家中有事，恐怕以后不会回来了。 春桃得知了消息，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这倒是叫叶青岚诧异，她还以为春桃会因为曾经被威胁过，现在少了限制而开心，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 这日午饭，春桃难得喜气洋洋的端着食盒进来，一叠叠盘子，码在桌上。 懒懒洋洋走出来的叶青岚数了数盘子，足足有七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虽然侯府不缺银钱，但大夫人推行节俭，她每日所用的，也不过四菜一汤。 “这是怎么了，府里要办喜事吗？”叶青岚看着盘子里竟然还有鱼，啧啧赞叹着说道。 因为河面都结冰了，冬季难得吃到的鲜鱼，北河专门有凿冰网鱼的活计，出产不多，供不应求，就算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想要吃鱼，也要提前交了订钱，若是没有喜事，侯爷才不会平白做这些麻烦事。 “小姐怎么这么问，小姐的订亲不算是喜事？”春桃把餐具摆好，不解地问。 小订怎么算，不过是几个贵女小姐简单聚一聚，连长辈们都不出面。 侯爷虽然高兴攀上一门亲事，可是断不会为此事大费周折到细枝末节。 叶青岚疑惑的说道：“我就是好奇，怎么突然多了好几道菜。” “小姐不知道？今年生鱼突然低了好几吊银钱，比不得往年金贵。大夫人采买的时候难免叫人多买了一些。又害怕放在会坏，特意叫厨子做好了送来各房尝尝鲜。” 凿冰网鱼，单单听名字也是一件极其困难和危险的事，这样还会低价？ 果然，就听得春桃继续说道：“具体的缘由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人说，城外的难民不让进城，他们自发组织着在西山山脚挖了山洞住，没有吃的，便全部都去河里网鱼。” 叶青岚听着，不由抿起唇角。也不知道这几日静巧办的怎么样了。 --- 次日一早，便是小订，按照礼法，从小订之后直到成亲之前，叶青岚和李玥不宜见面。 与陈九小姐的小订差不太多，依然是男女宾客分外院和内院，各自相聚。 好歹算得上宴会的主角，叶青岚早早起床，沐浴更衣，穿了略鲜艳色的衣服，由着春桃把她的头发从上到下倒饰了一番。 最后再叶青岚的再三要求下，总算是没有抹许多厚厚的胭脂。 叶青岚感受着头上的重量，好说歹说把头冠换掉配了个簪子。 “小姐，您真好看。就是妆太素了，不能艳压群芳。” 对于最后的模样，春桃如是评价道。她还想再往叶青岚头顶上安些钗环。 叶青岚挑了挑眉，她要艳压群芳做什么又不是小姑娘了还要争风吃醋，两辈子加起来，年纪也算不小，对于这些虚浮的争斗看淡了许多。 请帖的事，都是大夫人一手操办的，事实上，叶青岚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有面子，连慧荣小公主都到了，这位小公主是惠妃所出，她膝下无子只得了一位公主，因为是年纪最小的公主，皇宫内都奉为掌上明珠。 与公主同来的还有国舅府的婉宁郡主，也是皇后的娘家弟弟的嫡长女，从小便有封号。 宾客略多，这两外贵人可不能怠慢了，大夫人把人请到内室，连忙叫来叶青月和叶青思陪客。 这原本是好意，因为这两位公主郡主身份尊贵，大夫人把女儿都叫来，自然是存了三分巴结的心思。 叶青月就不说了，她算是比较稳妥的一个，虽然叫人觉得无趣些，可慧荣公主从小就娇生惯养，早就习惯了在宫中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做派，所以也没觉得怎样。 但是叶青思嘛，虽然大夫人耳提面命叫她少说话，一切都听三姐姐的，可是她那张小嘴，哪里肯耐得住消停。 不过闲了一会儿，蓦然看到和她年岁相仿的慧荣公主学着大人的样子说话。虽然知道她是公主，不过心中也略略别扭。叶青思做惯了混世魔王，心里还记着大夫人的吩咐，只好伪装成乖乖女。 看着她纠结着抽搐的小脸，公主还未说什么。 婉宁郡主翻了翻帕子，笑呵呵地说道：“这位小妹妹看着面生，怎么脸色不好。” 慧荣公主略带责备地看了婉宁一眼，其实她本是不想来的。是婉宁偏偏说要来凑热闹，这下可好，没有热闹可看，大家都来看她的热闹了，那个老太婆整这么两个榆木疙瘩往这一杵，连句囫囵话都不会说，真是惹人厌。 大夫人叫她不要多话，可是公主都发话了，她是不是也该回些什么。“公主殿下，我是叶府长房的嫡十女，我叫叶青思。” 中规中矩的回答，本来是没事的。可是她话一出口，叶青月来不及拦住她，就知道事情要糟。 来得太过匆忙，忘记把这两人一一介绍一下了。 慧荣公主哼了一声，当即挑眉拍了拍桌子责问到：“大胆！你叫谁是公主？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公主在这儿呢。” 慧荣公主心里正憋着火气，叶青思撞到枪口上来，就怨不得她了，她是宫里的老小，众位哥哥姐姐们都让着她，皇帝皇后也都喜欢她，真真正正的掌上明珠，从来没有一个人胆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婉宁手指拖着茶杯底座，翻开盖子，吹吹热气，轻抿了两口茶水，眉宇间神色淡淡地，露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看来叫上小侄女果然是对的，现成的枪使，好用得很。 婉宁自衬身份尊贵，来这里参加小订实在是有*份，叫上身份更加尊贵的公主，一来是为了减小瞩目程度，省得落人口实，二来就是慧荣的性格了，一点就着，比她亲自找麻烦要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叶青月拽了拽叶青思，两人跪在地上。 叶青思完全懵了，在府里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别说是下跪，就连说句重话的人都没有半个，虽然这个小姑娘是公主，可是竟然因为她叫错了人，就敢这么说她？ 她心里憋着火气，实在是不服，虽然跪在地上，可还是梗着脖子。 婉宁淡淡地劝解道：“不过是件小事，妹妹何苦生这么大的气。让她磕头认个错就算了。” 叶青月感激着，刚想道谢，却不想没拽住身边的人。 听到磕头，叶青思脸色一变，火气蹭的一下冒到头顶，她站起身，个头不高，却直直的对视着金枝玉叶的公主。 “不过就是认错了人，我又没见过你，谁知道你是什么婉什么慧公主。还是门外乱吠的野犬。”叶青思不管不顾的骂道，她早就憋着火气，一经发作起来，早已把大夫人先前的吩咐忘在了脑后。 “大胆！”慧荣公主气的发抖，这个舌尖嘴利的丫头竟然敢把她比作是野犬，盛怒之下拍了桌子的梨花硬木，觉得手有些阵痛，慧荣面色不渝的揉着发红的手。 “大胆？不敢当，我是胆子大，总也比公主的小心眼强多了。”叶青思反正也不怕了，怒气冲冲的反问道。 婉宁郡主乐得看戏，虽然有些遗憾这人不是叶青岚，但反正这些人都是一家的，同气连枝，打到一个必可以株连多个，想到那晚竟然被叶青岚给糊弄过去，婉宁心中有气，只想找找她的麻烦。 “十妹年纪小，出口无状，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念在她年幼的份上，宽宏大量。”叶青月跪着就没敢起来。十妹年纪小胡闹惹事，可不代表她也是无知，皇家的人向来是不好惹，得罪了一个，闹不好就要株连九族。 “年纪小，难道比我年纪更小吗？”公主气的从椅子上站起身，刚想拍桌，却想到发痛的手，改为执起杯子砸向了地面。 “咣当。”瓷器撞击着地板碎裂的声音。 此时，叶青岚正走到门外，听着里面的声音就知道大事不好，赶紧吩咐丫鬟去外院找李玥。 第43章 劝说 “你就是我八皇嫂？”见到门外这个陌生的少女，慧荣凭借的某种直觉问出了声。 婉宁听得憋气，这都八字没一撇的事呢，竟然就叫上皇嫂了！岂有此理。 叶青岚环顾了屋内的情况，叶青月跪在地上，面色担忧。叶青思站在地上，脸色通红。一个陌生的小女孩也是站着，她模样娇俏，玉雪漂亮，身着着一身亮黄色的锦裙，外罩着鹿皮小袄，头发整齐的扎起，别致的佩戴着掐金丝的发带，整个人看上去贵气漂亮，只是好看的小脸此时紧绷着，面容铁青，看来是真的气到了。 叶青岚侧过眼，就看到先前见过的美貌艳丽的婉宁郡主，她笑容温婉，面容和煦，端庄有礼的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 在叶青岚打量女孩儿的同时，她也微微斜过视线，打量起叶青岚来。 模样一般，身段一般，看着也没多出一个鼻子一个眼睛嘛，八哥看上她哪里了？ 叶青岚没有注意到她的眼刀，因为就算是注意到了也断然不会理会，她走了几步，把地上跪着的叶青月扶了起来。又拉住还在气闷着的叶青思，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八皇嫂。”见到叶青岚竟然错开视线，慧荣有些愠怒的再次强调了一句。 “参见慧荣公主，婉宁郡主，青岚给你们请安。”叶青岚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这声八皇嫂，她听着还很是高兴呢。 慧荣一愣诧异的瞅了婉宁姐姐一眼，这位叶小姐怎么和婉宁姐姐说的不太一样。因为婉宁姐姐曾经和她提起过，说这位叶家小姐，要貌无貌，要才无才，胸无点墨，粗鄙无礼。 她还以为是多……差。也许是因为心里期望值定的太低，现在蓦地一瞅，竟然觉得还算是不错，至少基本的礼数都是懂得的。有了先前叶青思的对比，慧荣对着貌似很有礼数的叶青岚挑不出错处来。 想到这人以后还算是她的长辈，慧荣脸色稍缓。 “叶……姐姐客气了，不必多礼，以后都是一家人。” 叶青岚听她语气放软，觉得事情也应该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她温和地劝说道：“公主妹妹，既然你都说了咱们是一家人，那就饶了她这一次吧。她向来如此鲁莽，其实心里没有什么坏心思。” “这……”慧荣生过气，气怒极盛而衰，其实到现在也散了不少，再听叶青岚一说软话，眉眼松动，打算正好顺着台阶下了。 “公主殿下！”这时候，正看到门外匆匆来了一队人，好些丫鬟下人尾随着健步如飞的大夫人，平时她最讲礼数，如今火烧岛眉毛上也顾不得许多了。 “殿下恕罪呀！是臣妾管教无方，要罚就罚奴婢吧。” 大夫人眉眼惶急，匆匆地把叶青思拉过来看，见她全手全脚的总算是放下了吊着的心。 慧荣脸色变了变，这是干什么？她欺负到别人了？若是小辈之间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在场都不会传扬出去，事情偷偷地了了。但现在，该死的奴才竟然把长辈叫来了，这要是传扬出去，她威信何在，皇家颜面何存？ 叶青岚见到公主脸色不停的变化着，最终归于阴沉，就知道事情不好。 果不其然，公主下一句话把几个人都吓得变了脸色。 “来人，去请慎行司的人过来，问问看辱骂公主是个什么罪名？” “公主。”大夫人陪着小心，但看到慧荣公主小脸上不容置疑的神色，还是吓的心惊肉跳，她是皇上御封的诰命夫人，这位小公主都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难道真的要侯爷亲自来说情了吗。 就在这僵持的时候，门外忽地有个小厮敲门进来。 他看了一圈人，冲叶青岚点点头，然后走到公主当前跪下。 “奴才是八皇子殿下的小厮，闻得公主在此，八皇子殿下特意来请。” 慧荣略微舒缓了些怒气。 听到八皇子三个字，首先坐不住的就是婉宁，她站起身，整了整衣袍，尽量克制着说道“那还等什么，妹妹，咱们快去吧，别让八皇子久等了。” 她这么热络的态度叫叶青岚有些不舒服，先前是不在意，如今把人放在心上。被别人惦记着，实在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好，你头前带路。”慧荣立即颌首，平心而论，她还是挺喜欢这个不怎么着调的八皇兄，至少不会想其他的皇兄一样，总是拿她当小孩子看。 “八皇子殿下只请了慧荣公主。”小厮低眉顺眼的补充说道。 “什么？”婉宁郡主又问了一遍，怎么会，难道八皇子哥哥不想见她？瞧着毕恭毕敬的小厮，婉宁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这是殿下的原话，请郡主行个方便。”小厮笑眯眯的说着。 “废话少说，快带我去吧。”慧荣公主实在不耐烦他们拉拉扯扯。只见她一个怎么了，又不是少见了一面就会掉块肉，婉宁姐姐实在太过有失风度。 李玥今日在陪外客，说是外客，其实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官家子弟。 当然，也不光是京里头的，他们也有些是从外地赶过来特意参加三皇子和陈十小姐的小订，结果却不想恰巧八皇子的订亲提前了，两件订亲赶到一起，正好一块参加了。这些人也许还不能走，三皇子年纪太大，这边刚刚订亲，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亲了。 今日来得不管认不认识都是来道喜的，不喜的人自然也没来，这样很好，省得还要想些办法防备着他。李玥心中高兴，多喝了些酒水。 叶青岚使唤小厮来报的时候，他喝的正欢。 李玥去外间抹了把脸，听了事情经过，笑出声道：“去回禀一下你们主子，就说没事不用担心，我那位妹妹从小娇宠惯了，只是嘴上嚣张。对了，把她叫过来，我劝劝她。” --- “你打她一顿板子就能消气？”看着气的圆鼓鼓的慧荣，李玥轻笑道：“对待这种不服你的人，最好不要打骂她们，不然她们会越发觉得自己是正确的。”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那依八哥所言，该如何是好？”慧荣懵懂的问到，就像是个乖宝宝，完全不见刚刚的嚣张。 李玥笑着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说道：“你附耳过来。” “……” 慧荣公主听李玥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与其把人打的鲜血淋漓毁了八哥的订亲，不如把人带回去，好生调|教一番。 叶青岚本来还以为要大费周章，没想到，公主回来时，面孔带着笑，肉呼呼的小脸蛋带着两个酒窝。 年纪本来就小的慧荣公主显得可爱万分。 叶青思狐疑的望着与她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小公主，刚刚她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这位小阎王爷正朝着她笑呢。叶青思板着小脸，向下撇着嘴角，若不是这些人都向着公主，她定然扑过去抓花公主的脸。 也幸亏她没有那么做。慧荣公主的下一句话叫她彻底愣住了。 “今日的事，是本公主不对，本宫大人有大量，决定不和你一般计较。” 呦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公主竟然先向她道歉？ 不和她计较，那就是放过她了？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一旁的婉宁郡主眉毛蹙起，丹凤眼微微一眯，也不知道是不是八皇子说了什么。 叶青思警惕的瞪着慧荣公主，她才不相信有这样容易，只听公主接着说道： “不过，鉴于你也犯了冒犯皇家威仪之罪，本宫宽宏大量，决定小惩大诫。罚你进宫在我身边做个伴读。好生跟着嬷嬷们学习礼仪。” 大夫人差点把手中的帕子撂到地上。她刚刚也吓坏了，虽然就她个人来说，对于三姐儿的期望更大些，但是十姐儿再不懂事，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会不心疼呢。 这位姑爷可真是厉害，三言两句就叫小公主改了脾气，大夫人颤抖着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感激的看了李玥一眼，虽然李玥没瞧见就是了，今天的事，还是得多谢五姐儿。 公主伴读，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好多小姐争破头也抢不到进宫侍奉的机会呢，十姐儿性子太刚硬，打磨一下也好，就算是这次没有吃亏，那么以后自己和三姐儿也无法总是提点着她。 “青思，快叩谢公主大恩。”大夫人立刻拽了拽还在傻站着的叶青思，事情好不容易平息下来。 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了一番惊吓，叶青思虽然嘴巴翘的老高，还是努努唇说道：“多谢公主，刚刚是我口不择言，罪该万死。” 慧荣公主舒坦了，她看着叶青思一脸不高兴还非得伏低做小的态度分外高兴。瞧，八哥说的没错，以后到了本宫的地盘上，看她还敢耍横。 第44章 前世初见 这是前世的番外，总感觉不写有点突兀。补上好了。 -- 蜿蜒的山道盘旋着向上，一队华丽的车马踏着春日的嫩草走过，道路很窄，两旁低处的树梢垂弯了身子，斜生出的枝丫调开了挡的密不透风的轿帘，叫人可以一窥究竟。 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漂亮小公子躺在软绵绵的靠垫上，不顾发簪凌乱衣衫皱褶，闭起来的眼睛垂落着，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一道浅影，薄红的唇角微微张开，嘴唇还恣意地向上扬起，即使马车颠簸，也不影响他睡得惬意万分。 忽然，马车猛地一晃动，停了下来。 “公子爷，前面……” 李玥揉了揉眼睛，慵懒的声线中带着不悦：“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挡本殿下的路？” “回禀殿下，是侯府的马车。看着像是位小姐，咱们要不要让让？”小厮在一旁壮着胆子劝道。 “不让不让，小姐怎么了，我还是公子呢。”少年不耐烦起来，漂亮的长眉一挑，说道“叫她们绕道，山路这么窄，还非要和本公子撞个对面，真是晦气，平时怎么教你的？遇到事情这么怂了？不行就把舅舅的虎皮扯一扯。” 小厮被训斥的面红耳赤。但在主子这里得了底气，他胆子就硬气起来。 “这位小姐，我们公子说了，不让，劳烦小姐退回去吧。改日国舅府定有厚礼相赠。” 听着外面陌生的小厮的声音，叶青岚掀开帘子，就瞧见对头来的是个阔气的朱顶马车，车顶四檐还挂着摇曳的风铃，侧壁罩着的布上面还带着明黄色的繁复的花纹，看起来骚包的很。 “小姐，这好像是国舅府的马车，那可是皇亲呀，要不然，咱们让让？”司棋竖着双簪，年纪看着不过十一二岁。她听了车夫的回禀，顿时有些无措起来。 她口中的小姐年纪尚幼，瞧着不过□□岁模样，肉嘟嘟的脸还没有长开，模样看着可爱，但是说出的话实在是不那么可爱。 只见女孩小脸一板，认真的说道：“不让，这个狂徒如此无礼，咱们这就冲过去，把他们挤到树丛草堆里。” 车夫听到小姐这种小孩子赌气的命令，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实在是左右为难。 她们说的声音不大，可刚巧，李玥从小耳聪目明，听得一清二楚。 小姑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和他斗狠？那不如就看看撞在一起，谁的马车先翻过去。 这边好说歹说，小姐终于是放弃了驾马车撞过去的决定。 不过接下来的小姐的举动，倒是让他们更为担忧起来。 叶青岚跳下车。几步走到那辆陌生的马车前，掀开帘子钻了进去。几乎就没等叶府的家丁和宫里的下人都反应过来。 就算是她们反应过来也没用，小姐在家里胡闹惯了，怎么会理别人的劝告。 叶青岚身量不高，胆子却大的很，她站直身体看着窝在软塌上的李玥，乌发白肤，黑眸红唇，竟然比年画上的娃娃还要好看。责问吵架的话都到了嘴边瞬间收了回去。 “呀”叶青岚惊喜的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生得真好看。”完全忘记自己目的的叶青岚，伸手摸了摸少年细滑的脸蛋，嘿嘿嘿的傻笑。 “你大胆！”李玥虽然言行不端，没有皇子的威仪，但是心智早熟，这番举动让他瞬间红了脸孔。拍掉小姑娘作乱的手。 叶青岚把他的喝斥当成了耳旁风，自顾自地问道：“你是谁呀？我在京城里从来没见过你。” 李玥心中转了个弯，没有报出本来的名号，而是说：“我是十二皇子，你竟然敢得罪我！” 他向来是这样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就报弟弟的名字，叫他顶上。这样父皇罚人的时候也不会总是罚他一个。一来是他们两个长得本来就很像，二来李铮向来寡言，对谁说话都少，也不会辩解什么。 十二皇子？没听说过，皇帝老头总归是有很多的儿子的。她一个都没见过。 暗暗把这几个字记在心里，叶青岚继续说道：“咱们这样僵持总归是不好的，不如你答应我一件小事。我就放你过去。” “什么事？”李玥挑眉问到，感觉有些不妙，自己好像进入到了她的谈话节奏里面。 “你答应当我的男宠，我就退开路给你怎么样？” 谁也不知道叶青岚是打哪里听来的这个词，瞎用在了这里，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咧。 李玥忍住一巴掌拍到叶青岚脸上的冲动，不肯吃亏，愤愤地说道：“堂堂皇子，给你当男宠？你承受的起吗？不如叫你父亲把你许给我当小妾吧。” 这回叶青岚听懂了，因为父亲是有小妾的。就是那些姨娘们。 “咱们再这样争辩下去也没个结果。”叶青岚丝毫没有被这话气到，反而提出了建议，“不如咱们打个赌，赌输了就答应对方的要求，并且还要让路！” “好，赌就赌，我堂堂十二皇子还怕你不成？”李玥重申了一遍，觉得自己丝毫不吃亏，用别人的名义来赌，简直立于不败之地。 叶青岚拿出三个杯子，在其中一只里扣了个果子。伸手来回挪挪挪。 “猜猜在哪个杯子里面。” “这个。”李玥看得眼睛都花了，但是他觉得应该没看错，于是伸手信心满满的指了一个。 叶青岚抬起杯子，给他看了里面：“不对。” “那这个。”李玥不确定的点了点另一只杯子。 杯子里面依然空空如也，叶青岚摇摇头：“也不对。” “你骗我，这里面根本没有果子。”李玥反应过来，立刻抓着另一只杯子翻了过来，里面明晃晃的果子突然地出现在眼前。 李玥长吸一口气，微笑着说道：“好，愿赌服输，你来皇宫找我吧。” “你输了，快让路。”叶青啦颇有些得意，谁会当小妾呀，傻帽，刚刚她使了个小手段，这人犹自不知呢。 第45章 再会 大夫人刚刚着急，如今想起来，立刻叫丫鬟奉上了一个小匣子，朱漆红木的盒子，扣锁还纹着玉饰。 “慧荣公主，刚刚小女失礼了，还望公主勿要怪罪。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大夫人恋恋不舍的看了眼盒子里的东珠，像这颗这么大，成色这么好的，她可是宝贝着呢，如今就要送走了，实在是在割她的心头肉，可是没法子，皇家的人寻常小礼物怕是看不上眼，这送礼，如果随意敷衍，反倒起不到效用，反而要结仇了。 慧荣见多识广，自然一眼认出了这颗珠子的价值，这种东西，就算不是自己留着赏玩，用来送人也是极好。 “这个嘛”慧荣小小的脸蛋皱起来，为难地看了眼八皇子李玥，刚刚的事情，她细细想来，她的八皇兄李玥明显是人还没娶到，心已经偏了，她可要小心一点。见到李玥一直在笑，没有露出拒绝的神色她才放心的接了过来。 “公主年纪小小，便大人大量。多谢公主。”大夫人忍着心中的肉痛，面上恭维的笑着。 “叶候夫人客气了。” 宾主尽欢，相安无事。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一身宽袍华服的李玥不显得沉重肃穆，反而面带浅笑，色如春晓，望着叶青岚眨眨眼，就算穿着正装，李玥也实在没有个严肃的模样，神色轻佻，说不出的潇洒写意。 婉宁心中郁结，有话要说可说不出口，这里人多，实在是不方便。但见李玥专注的看着……叶青岚。她瞪大了眼睛，心中郁结更甚，不由开口提醒道： “八殿下，请你还是去外院陪客，这里毕竟是侯府内宅后院，你在这里，总是于理不合的。” “怕什么，早晚是一家人了。”李玥不在意的回答道。 大夫人看着俊朗不凡的八皇子肯把她们当一家人，顿时心花怒放，应承着答道：“对对对，新姑爷说的对，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好啦，好啦，皇兄你快去外面吧。这里都是闺阁小姐们，你赶快出去。”慧荣公主想了想，故作成熟的说道。说完，害怕李玥不听她的，慧荣转头想要扯个虎皮大旗，她问向叶青岚：“八皇嫂也这么觉得吧。” 李玥厚着脸皮，赖在这里也不怕，但是这些人总是劝也实在啰唣。他扬起唇角，笑望着叶青岚，自皇宫一别，二人多日不见，她似乎是瘦了些，下颌尖尖的没有之前圆润，但衬的五官愈发精神，今日她着着淡妆，显出几分少女的娇柔。衣袖空空，手臂似乎也细了一圈，细细白白的皓腕拢在回纹的袖口里，叫他不由想起那日未竟之事。 看来不只是他惦记着叶青岚。叶青岚心里也定然是想他想的，不然怎么会瘦了一圈？李玥厚脸皮的脑补着，嘴角笑意扩大，美滋滋的。 从慧荣公主和李玥一道回来，叶青岚便安安静静的当着摆设，此时见到提起她，便顺口接道：“殿下快去外院吧，不要失礼，我正打算回院落小歇片刻。” 李玥会意，得意的笑着告退。这明显是暗示他现在人多不方便说话，稍后叫他去小院子里找她吗。这种明示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定然是安心养伤这些天没有去翻窗找她，她心里惦念着的。 叶青岚狐疑的看着李玥笑着走远……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 稍后，慧荣公主说是乏了，想要早些回宫，眼见事成定局，婉宁郡主既然把人带出来了，就不得不陪同她回去。 “慧荣公主，婉宁郡主慢走。”叶青岚与侯府众人在后头行礼。 已经迈出门槛的婉宁闻言回头，瞪了她一眼，目含警告之意：哼，少得意，一时的胜负算不了什么，又不是最终成亲了。 触到她的眼光，叶青岚立刻乖顺的低下头。走了就好。 叶青岚稍作休息，安慰了一番十妹妹和大夫人。进宫，不算是好事，但也不算太坏，至少不是去做皇帝的妃子嫔妾。 叶青思闷闷不乐的垂着脑袋，事情闹得这么大，母亲还平白失了财物，也不知道大夫人要怎么罚她。 大夫人一改往日的冷漠态度，热络的拉住叶青岚的手说道：“五姐儿以后嫁到王府，可不能只带着这些旧首饰，到时候要叫下人丫鬟笑话了，我那箱子嫁妆里有不少都算拿得出手，改日来大房我叫丫鬟一件件拿给你看看。我寻思着总要送五姐儿点称心的” “劳烦大夫人费心了。”叶青岚中规中矩的应答道，大夫人有心交好，她也不好推辞，免得人家乱想。 送走了大夫人娘仨儿，叶青岚便去大宴会打了个照面，因为这次没有能够炒热气氛的陈九小姐，几位贵女三五成群坐在一起，说些体己话。 因为依然对国公府的事情心存忌惮，叶青梅早早地避开了这些小姐们，独自一人躲清静去了。 所以，主持宴会的差事便落到了三房的九小姐，叶青馨。 平日里叶青馨总是畏畏缩缩的不敢多说话，如今离开了三夫人，与众位小姐交谈竟然还和契的很。虽然少语谈笑，但是宴会的流程，各位小姐们的口味喜好，全都安排的丝毫不差。 这叫叶青岚不由高看了她一眼。九妹看着老实，想不到却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侯府没有国公府那么大的园子可以逛逛，那么多的美景可以赏玩，再说天冷了，人们多也不愿出去。 叶青岚也懒得应酬，本来就交情浅薄的一群人，不必费力去讨好。 大夫人一贯节俭，这次实在是牙缝里省下来的钱办的宴会，连应季的瓜果都少的可怜，唯一拿的出手便是各色的糕点。 “这种糕点从未见过，软糯好吃，妹妹也尝尝。” “恩，还不错，不知道侯府是从哪里找的厨子，比皇宫里的御厨做的还好。” 叶青岚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当着吉祥物接受参观，听到不远处两位陌生的小姐说着话。嘴角浮上淡淡的笑意，叶府当然没有这样的厨子——宴会的糕点都是李玥送过来的厨子做的。 糕点当然是好吃，可是叶青岚却没有料想到当日被借走的厨子竟然被拿来做这般用途，大夫人还真是会物尽其用知人善任。 不一会儿见到叶青思和叶青月一起出来，她们神色如常，还与列位小姐谈笑，看来是已经调整好心情。 叶青岚觉得也差不多了，便推说有些头晕，遁走了。 --- 府里办着喜事，除了大夫人那里下人都加紧的忙活，叶青岚早早就跟自己这院子里的几个下人放了假。过年了，也让她们都陪陪家里人，过个团圆年。 早上刚刚下过一场薄薄的雪，门前还未有人打扫，叶青岚看着多出来的陌生脚印，只是进了里面没有出来。 猜到屋子里有人，所以推开门踏进房间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还未来得及关门，眼前一阵旋转，整个人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叶青岚深吸口气，瞧着这一身华服的硬质布料，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人。 “是我。”低沉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刚刚我瞧见，你竟然把这里的窗户都封上了，不想我来？” 叶青岚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答话。 李玥下巴摩挲在她头顶，呼吸缠绕在她的耳际，低低的笑道：“想我没有？” 叶青岚也不挣扎，任由他抱着，调笑着反问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都要听。”李玥哼了一声，都学会说假话了，他必须要听听看。 叶青岚自他怀里转身，伸手环过他腰身，不敢抱得紧了，害怕伤口没好，她轻轻的把头靠在李玥肩膀上，柔声说道：“当然是想你了。” 李玥激动的把她搂在怀里抱紧，柔柔软软的小人似乎要融化了他整颗心。 叶青岚被趴在他肩头，闷声笑着，偏头在他耳畔低语道：“刚刚就是假话……才怪。” “好啊，你敢戏弄我。”李玥挑起眉毛，语调挑高，佯怒着说道。 只是他的嘴角还不受控制的上扬着，出卖了李玥的内心。 叶青岚呵呵笑着，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她伸出手，隔着衣料轻轻抚摸着李玥的背脊：“伤口好些了吗？” “御医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信我可以给你瞧瞧。老头还有些奇怪呢，我竟然好的这么快。” 两人很有默契的没有提那天晚上的事。 “你要抱着我到什么时候？” 此时屋子里很热，叶青岚刚刚从外面回来还未除下外袍，整个人被捂得脸孔发烧。脑袋真的有些晕晕乎乎的，看来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不然万一应验了怎么办？ “哈哈哈，要永远抱着才好。”李玥闻言继续笑着。 第46章 居所〔捉虫〕 “我可说不过你，你这张嘴,比抹了蜜还要甜。”叶青岚脸孔泛红，嘟囔着小声哼道。 李玥低下脑袋，薄薄的红唇抵上她的额头，轻轻呵气道：“甜不甜，你尝一口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完这话，叶青岚赶紧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遮住了漫红的脸，她不用去看铜镜，也知道此刻脸孔一定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 “怎么害羞了，那天不知道是谁强吻我。”李玥旧事重提，调笑着说道。 叶青岚老脸一红，那天在他的宅子里，一是人少，二是事急从权。如今她可没喝酒，李玥也没有…… 李玥笑的眯起眼睛，他就喜欢看叶青岚窘迫的无话可说的样子，满足了他某种恶趣味，不过调戏一下还好，若是惹恼了她实在划不来。 “我带你去骑马兜风怎么样？”李玥笑着提议道。 叶青岚红着脸摇摇头，哼哼着说道：“大白天的，该叫人瞧见了。” “看到又怎样？你可是我的皇子妃，谁敢胡言乱语我砍了他。”李玥满不在乎的牵过她的手，漂亮的眉眼带着嚣张桀骜的神色。 叶青岚白了他一眼，这就是传说中的仗势欺人吗，竟然还说得理直气壮。 李玥再接再厉地说道：“现下正好，叶府里聚着的人多，咱们随意逛逛也不担心被人认出来。” 叶青岚被他说的意动，有些犹疑的蹙起眉毛问道：“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是咱们两个的订亲宴会，咱们都走了那些宾客怎么办。” “有什么不好？侯爷他们会帮忙盯着的。”李玥挑眉，十指紧扣住她的手，反问道，“咱们俩的订亲宴，当然是咱们自己开心最重要。” 此言有理。叶青岚竟然找不出反驳的话，留下来是不失礼了，但那些宾客开心有什么用呢，他们到底也不过是一旁看热闹的，真正过日子的，还得是他们两个。自己都不开心反而去讨好别人，实在舍本逐末。 “成，容我去换件儿衣服。”叶青岚回答着，再不迟疑走进了内室。 李玥本以为要等很久，想不到才一会儿，便听到珠帘叮当作响，他循着声音偏过头，正好瞧见叶青岚已经从上到下装点一新，衣服是不起眼的鸦青色，外罩着的大袍子从头拢到脚，头发也除下了钗环，只用发带高高束起，瞅着不像个千金小姐，倒像是模样俊俏的后生。 李玥没忍住，噗的一下笑出声，问道：“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 说完，李玥如有所悟的补充道：“难不成是想打扮成这样好去别苑见我？哈哈哈还说不想我呢，这衣衫估计是早就准备好了吧。” 叶青岚被他戳破心事，低头清咳了一声，说道：“咱们走吧。” 李玥莞尔一笑，走近帮她拢了拢衣袍，柔声说道：“我平时都不在别苑的，你去哪里找我可能会扑空。现在正是隆冬，工匠赶工慢了些许，新府邸还没建好，我还住在宫里，不如我就先带你去认认家门，省的走丢了，找不到路。” 叶青岚听他解释着，才想到皇子及笄之后是要搬出宫的，一般这个时候会给个挂名的封号王爷，前世李玥的封号是临安。如今两人订了亲，李玥又马上弱冠，只等她也及笄便可以在王府里成亲。 也许到那个时候，老皇帝一手把持的朝堂也是另一番景象了。 如今的皇子们兄友弟恭和乐太平，不过是因为权利的天平还没倾斜。皇帝显然也深谙此事，是以从来绝口不提立嗣之事。原本还是可行的，但是皇帝的寿命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久，不等他把玉玺递给下位钦定的接班人，便驾鹤西去了。 抛下这一团乱局。 --- 两人共乘着白马，李玥环过她的身侧，一手勒着缰绳。另一只则搭在她的肩膀上。 雪驹走的很慢，叶青岚坐在马背上丝毫感觉不到颠簸，只能感受到身后靠着的人强而有力的心跳。 这个时间，路上行人蛮多，见到两个“男人”共乘一骑，不由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起来。 李玥看到了，隔空抽出马鞭子在空气抖了几下响“啪” 虽然没有抽到人，但也成功把人吓跑了。 叶青岚扶额，这么蛮横，像只螃蟹一样横行霸道真的好吗。 见到叶青岚望着他，李玥笑弯起眼睛，收好鞭子，咧嘴笑道：“怎么？吓到你了。” 叶青岚摇摇头说道：“没吓到我，是你把别人吓跑了。” “管他们做什么，以后这条路就是咱们家的了，敢说三道四的，以后不让他们走了。”李玥一副我的地盘我做主的神气模样，叶青岚也拿他没辙。 下了马车，走到正门前。 叶青岚环顾一瞅，还是蛮气派的。大门两旁左右分立着石狮子，铜钉大门高高数丈。抬头正中的牌匾上空空如也，还未写上字。 说是还在修整，其实里面房屋早就建好，只是一些园林山石需要调整，这毕竟是几年后才能用到的，这些景物的美化也不急于一时，现在正是隆冬，想参观也参观不出什么的。 王爷府比侯府还要小些，但毕竟这里只需要住下李玥。侯府却需要住一大家子人。 “快来看。”李玥兴致勃勃的伸出手，叶青岚不忍拂了他的好意，握住他的手，任由着他一处处的介绍着。 “这个园子叫岚心院。是咱们的卧居之所。” 叶青岚不懂这些宅院的布置，只是觉得雅致美观，于是点头称赞道：“不错，很好。” 李玥红唇紧抿，似乎有些不满意，指着牌匾问她道：“你觉得这名字怎么样。” “岚心院，挺好的。”叶青岚说着，突然就住了口，岚心，岚心，着不就是叶青岚的“岚”字，和李玥的小名“心”字吗。 叶青岚笑意溢出眼角：“你怎么把咱俩的名字用在园子上了？岚心院，这都想的出来。” “这不是挺好吗，名字响亮好听。”李玥神采飞扬的笑着，“以后你散步的时候一抬头就能想起我来。” “那你呢？天天不去上朝，呆在园子里看牌匾？” “我看什么牌匾，我看着人就成了。”李玥哼了一声漂亮的眉头轻轻皱起，继续说道，“这就是用来提醒你的。我都不用看，早就把你装在心里了，就怕你不把我放心里，所以这个定要高高挂起，安在最显眼的位置。” 叶青岚闻言，不可抑制的笑出声。“好好好，我天天看着它就是了。” “你要天天看着我！”李玥不满地反驳着说道。 叶青岚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见过这样的人，还和一个物件争宠的。 之后李玥又一一介绍了府中几个园子，东厢房和西厢房陈设相同，只有墙壁上挂着的画轴不太一样，李玥乐此不疲的领着叶青岚全部献宝一般参观一番。 最后他带着叶青岚走到一面墙前面，紧抱着她，腾身而起。 叶青岚虽然早有准备，可身子猛地腾空无处着力，她还是紧紧的抓住了李玥的腰身。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才感觉到了一份安心。 “好了，可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外面。”李玥爽朗的笑声从头顶上传开。 叶青岚知道身在墙头，不敢乱动，唯恐倒栽下去。她紧紧抓着李玥，如同溺水的人抓着一块浮木。偷偷的转过头，望向了下面，一望之下，不由惊呆了。 买糖儿人的，买糕点的，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物件的，这里看着似乎有些熟悉。还记得那夜里两人偷溜出来玩，似乎就是来的这里。竟然把府邸安在闹市旁边，也亏他想得出来。 “以后咱们新家就在这里，什么时候嘴馋了，我翻墙带你出来，就可以直接在这里逛上一圈。买点好吃的，好玩的，也很方便，还有你记得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就在那边街角的那家小店，就算不翻墙，也可以叫下人直接出门去买最新鲜的来吃。” 听着李玥絮絮叨叨的说着，叶青岚心情愈发舒畅，就好像，这些未来真的呈现在眼前一样。 年节的时候，这里喜气洋洋。西城不算富庶，但是这些人却享受着一番平凡的快乐，实在叫人憧憬。 站在墙头的两人相携而立，阳光被乌云遮掩，半隐半现的光芒落下给两人镀上一层金边，细细淡淡的影子隐没起来，继而消失不见。 第47章 看望 距离订亲，已经过了月余。这叶府之中，一切周而复始的运转着。 除了叶青岚把钉住的窗户叫人又给启开了。春桃指挥着下人干活的时候，分外不解的问道：“五小姐，既然这窗户还要打开，当初为什么要封上呢？” 叶青岚只是轻笑着应答道：“想看看窗外的风景。” 春桃纳罕的望着庭院，晚冬的皑皑白雪开始融化，天天都是这些，有什么可看的，小姐真是越来越奇怪了，这些天里都不让她随身侍候着，这主卧的下人也该放假的放假，该赶走的赶走，若不是看到书桌前越堆越高的字帖，她还以为小姐藏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春桃心思简单，心直口快的问道：“小姐，你写这么多字画干什么，咱们又不用像四少爷一般要考取功名，可别累坏了身体。” “那些字帖就不用动了。”叶青岚被她问得心虚，清咳了声，正经的说道：“你总是提四少爷，是不是想嫁人了？有相中的就提早告诉我，小姐给你做媒。” 一句话，果然就春桃歇了继续问下去的念头，羞红着脸孔低头扭着帕子。 “五小姐，我……” 这样的态度，叶青岚哪里不明白。她寻思着等过些天办好手头的事就把春桃先嫁出去。 静巧早先出去，把大部分银子换成衣服粮食棉被，全都送给的灾民，剩下的小部分，叶青岚叫她去京城不远的临安置办几处商铺田地，待到李玥封王之后，恰恰好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有自己的产业，这岂不妙哉。 虽说，皇子封了王爷之后也未必一定去封地，但是早作准备总是好的，她仔仔细细规整了前世发生一些大事的时间，也对未来有了模糊的规划，比如说成亲之后，正好去临安封地避避风头，兴趣可以躲开这多事之秋。比如说再过几日四房就要回来了，她住了这么久的院子，可得先给人家让出来才成。 老夫人不可能总是称病，这日“旧病沉珂”的老夫人终于宣布大好了。 把阖府的女眷请过去，打算一起吃顿团圆饭。 又是一番请安见礼略过不提，女眷们按着辈分，各房分别落座。 叶青岚去找了叶青梅，所以晚到，来得时候，大夫人和叶青月，三夫人和叶青馨，还有二夫人都已经到了。 叶青岚先是向二夫人点点头，打算落座在她身旁。 老夫人眼尖的瞧见了叶青岚，立刻招呼着，中气十足地说道：“五姐儿，快过来坐。” 她神采奕奕，面带红光，深色抹额下炯炯有神的双眼，这哪里像是病了。 “祖母，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您这大病一好，瞧着像是年轻了十岁。”叶青岚可没有说假话，她还没见祖母这么精神焕发的样子，有什么事情能叫她如此开心？ “五姐儿这张嘴呀，真是越来越甜了，以后做了八皇子妃，可要好好跟皇后娘娘美言几句，平时进宫，多带上些妹妹们，指不定她一个提点，你妹妹们也能赐婚个好人家。” “青岚知道了。”叶青岚佯作害羞，实在不想接她这话，她怎么可能常常见到皇后娘娘呢，就算是成亲了，也是在王府里头，上次见面对她不冷不热的皇后看上去不像是个好惹的，不找她的麻烦就不错了。 老夫人瞧着她越发满意，枯瘦的手拍过她的双手。“真想不到，我这大病一好，府里竟然添了两件喜事，双喜临门！” 大夫人此时也笑意盈盈的接过话，说道：“是三件喜事才对。” 她们这番话叫叶青岚摸不着头脑，三件喜事？ 大夫人当然也没有卖关子太久，便继续说道：“除了五姐儿成亲，候爷升任户部侍郎，还有四房的……他们也要回来了。” 四房要回来，叶青岚是一早就知道的，外任了数十年的叶文厚要调回来了，从四品的知府变成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权力上是明升暗降，国子监没什么油水，但到底是份清闲的差事，大抵除了叶文厚本人，家里的各位还在为了他能升官到京城开心着。 可是侯爷升职的事，她可以头回听说，这件事在前世从来不曾发生过，怎么会？ 瞥见叶青岚疑惑的神情，大夫人明艳一笑，说道：“这可要多多感谢五姐儿了，老爷升职的事，沾了八皇子的光。” “田大人年纪大了告老还乡，这个侍郎的位置空缺出来，一众同僚之中，老爷和另一位官员资历最深，本来就别着劲呢，那位暗中投靠了三皇子，本来事情已经十拿九稳，前些天任状下来，上面竟然结结实实的写着老爷的名字。” 大夫人说道这里，见到众人都望着她，不由有几分得意，可是还顾全着矜持，特意压了压语气，说道：“老爷前几天托了关系去问，尚书大人只叫他等着上任就成了，还说自己姓和，以后就是一家人。侯爷这才想起来，尚书大人可不就是皇后的叔伯。” 想不到重生影响了这么多事情，更加想不到的是，户部，那么肥的差事竟然都握在外戚手里，加上先前见过掌管京畿卫的和飞光，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叶青岚估摸着皇帝心里怕是不好受，他总是想一碗水端平，和家气焰这么嚣张总是会徒惹许多猜疑，也许暗地里已经有了动作。 “恭喜大夫人。”叶青岚以茶代酒，敬了她一杯。 席间尽欢，尤其是大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多喝了两杯，世袭罔替的爵位虽好，但到底是不如实打实的官职，单单靠爵位的俸禄，都无法养活老夫人那些金贵的雀鸟，更别提这一大家子人的吃穿用度。 祖母则是早早撂下筷子，拉着叶青岚问东问西，一会儿是问李玥，一会儿又问她的嫁妆。 叶青岚想说不急，可既然祖母表现的如此亲善，叶青岚也乐得让她做做好人，不客气的讨要了几副体面的首饰。 说着说着话，不知怎么话题转到了进宫给公主当伴读的叶青思。 “这么多天了，也不见个消息。”大夫人掩面，一副痛心担忧的模样，一边说着，一边拿帕子擦着本就不存在的泪水。她透过绢帕看着木讷的作者只顾着吃茶的叶青岚，终于忍不住，焦急的说：“五姐儿，不如你进宫去给皇后问安，顺便看看你十妹妹怎么样了。她走的匆忙，我没给她准备许多的银子，这到了宫里一切都要靠自己，吃穿用度，上下打点少不得花费。她年纪小，性子又急，万一得罪了人可怎么好。” 叶青岚能理解她的心情，但还是皱眉道：“可是非有诏不得入宫，我这次去，名不正言不顺的……” “皇后这些天赐下了不少的礼物，你就说是去回礼。”见到叶青岚肯松口，大夫人松了口气，急急说道。 好嘛，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连名义都准备好了。 进宫去看看十妹妹也好，这许多天不见她叽叽喳喳的啰唣实在还有些想念。 就是怕，进宫会碰见什么人。 --- 轿子到了皇城角门，先是递了帖子，然后宫女太监引着她去暖阁里头候着。 不多时，太监得了令回来禀告。甲士才放下枪戟，放她过去。 “静巧不能跟着？” “丫鬟不可以。”兵丁冷冰冰的语气，叫静巧有些不爽，但她还不至于和这些人一般计较，哼了一声，转回椅子上坐下。 叶青岚原也不过是多嘴问了一句，因为静巧原本就是宫里的人，她还以为可以跟着进来。 层层把关的严密和金銮重宇的凝重，无一不说明这里不是个好地方，可偏偏却又是天底下最尊贵的所在。 “娘娘，叶家小姐到了。”宫女见到她来，脸上立刻扬起笑，爽利的通报。 叶青岚有些受宠若惊，实在是这人的态度和上次来时明显是两番做派。即便是小小的宫女也是看人下菜的。 还不等皇后娘娘答话，便听到内室传来轻笑，清越熟稔的声音滑过。 “母后，青岚来了，儿臣请她进来。” 李玥今日穿着一身浅青色的长衫，衣摆绣着清雅的墨竹，愈发衬着他身姿欣长，面如冠玉。 一见到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带着三分笑意，直接抓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拉着她走进去。 叶青岚微微挣扎了下手指，但见拗不过他，只得任由他抓着。 “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正坐在上首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张还未下完的棋盘，两个茶碗，和一个空位。 看来叶青岚没来之前，这母子两个正在对弈。皇后今日却没有那日的疏离，只不过眉色淡淡地，凤眼低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眸底滑过深思。 “快起来吧。”皇后说道，望向李玥，挑高了声音说道，“本宫还在想，你这孩子今日怎么会来陪母后下棋，原来根本不是惦记着母后。” 第48章 交谈 皇后继续说道：“这王妃还未娶到，心里就偏帮着外人了？看来对母后做主给你订下的这门亲事心里十分满意？” 叶青岚被她说的脸孔一红，有些不自在的向回抽了抽手，李玥却牢牢的抓着她的。薄唇一扬，笑道：“母后说的是。青岚还小，孩儿思衬着要等上几年实在太迟，不如就和三皇兄一道，把婚事办了吧。” 皇后对于他这个提议十分惊讶，秀气的眉眼微蹙，轻声说道：“这不合规矩，我朝还未有先例……” 语音落到一半，见到李玥志在必得的神情，忽然息声。她这个儿子，从小就是这样，认定的事情，劝说无用，当初想着赐婚，也不过是她这个为娘的想要揽回些主动的权利，如今看来似乎有些失算。 皇后眼波微挑，斜望着安安静静的叶青岚，看着应该是个听话的，至少比婉宁听话些，她虽然有心促成李玥和婉宁，好让八皇子和自己娘家亲上加亲，但她活了这么久，事情还是看得开的，结亲这种事，须得双方情愿，不然就算当时强迫着李玥点了头，以皇儿的性子，心中有怨气，等她百年之后，和家境况定然更加艰难。不，怕是没有那么久…… 能有人管住他，也是好的。皇后心念微动，托词说道：“这件事，需得要你父皇首肯。” “父皇现在应该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李玥望着皇后笑，他们有着极为相似的眼睛，甚至连个性也带着几分肖似。 皇后盯着眉眼还含着笑意李玥，他已经不是那个小小的趴在她腿上举高书本问她这个字念什么的小玥儿，也不是骑着太监满皇宫乱跑，把后宫弄的鸡飞狗跳的小霸王，不知不觉的时候，原来皇儿已经长大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这些事也要瞒着她呢，皇后忽地叹了口气，说道：“坐吧。” 李玥携着叶青岚坐在下首，叶青岚没有说话，因为这种时候似乎并不需要她来多说什么。曾经李玥言谈之中无意透露的意思来看，似乎对于皇后有很深的成见。 “秋荷，去外面看看茶水好了没有。”一旁侍立的宫女轻应着是，躬身退下。 皇后支走了宫女，眼神凝视到叶青岚身上。 “母后有话但说无妨，青岚不是外人。” “近来皇帝心力交瘁，批阅奏章的时候时常会昏厥，太医们说皇上劳累过度，开了些补药。”皇后缓缓说道，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我叫人查了下药渣。” 听到此处，李玥神情也略显的紧张起来：“难不成那药，有问题？” “药物没问题。”皇后揉揉额头，继续说道：“那些药物只是些寻常的滋补药物，药性都十分温和。” 说道此处，叶青岚也明白过来了，既然已经会昏厥，那定然不是小病，可是太医不敢开药不敢用药，就说明，这病…… 皇后语速很快的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本宫得到消息，太医院院使病逝了。” 李玥深吸口气，说道：“母后怀疑……” “皇儿难道不是得到了消息才要早早成亲？若是国丧，满朝上下都要守孝。”皇后坦率的说，秋荷是她的心腹宫女，武功一流，此时在外头守着她才可以这般放言。 叶青岚闻言，惊讶的望着皇后，她说着此事，就好像万分寻常一样，丝毫不见情谊。 “后宫这十几年的风风雨雨，本宫实在是累了。若说还有一件心愿，那便是你登上那位置。” “皇儿的身份，决定了你注定要坐上那个位置，不然，无论是你，还是和家恐怕都会覆灭于顷刻。” 这话说得有些诚挚，叶青岚也明白这个道理。前世的经历实在只能作为参考，若是某些事情真的提前发生了，还要早作预备才是。 李玥抿起唇，怎么会这么快，前世父皇是三、四年之后才去世。他怎么可能时时刻刻盯着皇上，他想早些成亲只不过是怕迟则生变，非要拖到前世那个时候，他怕李铮从中作梗。 李玥抬头就见到皇后凝望着他，他动了动唇角，忍不住低笑着问出了略显刻薄的话：“母后真的想要我坐上那个位置？从小到大你让我事事都让着李铮！皇儿实在不明白，母后口口声声说着为我好，又为何做出与言行完全相悖的事，是希望我把那个位置也让了？” 是的，李玥对皇后成见最深的事就是这点，她总是叫李玥让着十二皇弟，寻常的事倒也罢了，连叶青岚也要让着…… 皇后被这一番话气得不轻，好久才保持住面上的平静，只是端着杯子的手有些微的颤抖显示出她内心的波澜。 “本宫以为你明白，你才是我的亲子。我怎么可能会向着外人？”皇后强忍着怒气，平静的解释着，“当年，皇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个野种，就叫我养着。本宫心里有气，无处发泄，难道能对一个小孩子做些什么？我对他好，自然是因为他身上流着皇家血脉，将来可以辅佐你成就大事。可你倒好，小时候置气也就罢了，现在连本宫一道记恨起来，还有没有一点做兄长的大度？” 叶青岚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态的皇后，只觉得现在自己实在不应该在场，把房间让出来，让母子二人好好地谈心。 “儿子没有记恨母后。”李玥低声道了歉，从小到大，他总是感觉母后偏心着弟弟，哪怕是后来知道了李铮的身世，也难以释怀。所以他经常言行无状，只不过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关注，虽然后来这种顽劣融到了骨子里。 可惜皇后对于他惹事总是恶言斥责，但李铮每次犯错，却总是被轻易放过。那时候李玥明白了这点，就经常惹了祸推到李铮头上，就算是再大的麻烦，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前世，他就是让得太习惯了，才会把叶青岚也拱手让人。母后那时的话语言犹在耳，让李玥有些控制不住，他直到死时，心里最后想起的就是叶青岚。他的死，与李铮恐怕也脱不了干系，他更害怕母后会被李铮蒙蔽了双眼。 但询问过后，李玥就知道自己不该问，现在那事情还没发生，甚至永远都不会发生，为了一件没发生的事情去斥责别人，实在是没有道理的。现在知道了，不过是一场误会，他心下宽慰了些许。 李玥笑着请罪，眉眼弯弯看不出心事：“儿臣失礼了，请母后恕罪。至于那个位置的事，孩儿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母后且放心就是。” 皇后嘴角一抽，小的时候骂的太多了，以至于现在她对着李玥的笑脸，连硬气的话都不敢说上三句。她低声道：“这件事，错不在你，怪我没有明白说过。你心里有数就好。需要的时候，和家必会全力支持你。” 李玥插科打诨地说道：“母后棋艺高超，孩儿这就来继续讨教。” “算了，”皇后哭笑不得的说，“本宫不和你下，你这孩子不知道让棋，总是惹得我生气。青岚，来坐，咱们下棋。” 对于皇后这番突然地示好，叶青岚实在受宠若惊。只是敏感的感觉到，这母子二人关系似乎改善了许多，本来就是嘛，有什么话不能敞开了说，非要憋在心里呢。联想到自己与自家母亲头痛的关系，叶青岚决定哪天也找二夫人好好聊一聊。 叶青岚再次坐在这位置上与皇后对弈，只是有所不同的是，皇后不再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反而纠结着棋盘上的得失，眉宇间多了一丝人气，叶青岚猜想，这番变化也许是因为李玥在一旁。 每一次皇后下错了位置，李玥总是笑眯眯的挑出来许多毛病。 忍无可忍的皇后，斜飞着眼角白了李玥一眼，嗔怪道：“观棋不语懂不懂。” --- “皇上驾到。”外间传来太监的高声通禀，冲散了屋子里的气氛。 一身明黄色锦袍的陛下，慢慢的踱步走了进来。 皇帝腿上有伤，没人搀扶的时候，注定了他得慢慢的走，早年的行军生涯，使他周身更添威慑气度。多日不见，皇上精神似乎比上次见到还要差些。眼窝深陷，仿佛熬夜很久的人一般。 一番请安见礼，皇帝没有坐下，反而示意她们继续下棋。 “皇儿有何事？”皇帝兴致不高他刚刚丢下了堆积如山的奏折过来，神色怏怏的看着一旁的李玥，问到。 李玥开门见山的说道：“儿臣想与三皇兄一道成亲。” 皇帝盯着李玥看了许久，应道：“这种小事不用拿来烦朕。” 言下之意，便是答应了。想不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估计三皇子那边怕是要不开心了。 皇帝并未打算留下来一道用饭。看了会儿不久的棋局，便匆匆离去了。 出了宫门，叶青岚凝望着碧蓝色的天幕，长空万里无云，心情也一道豁然开朗，她前些天还在想如何搬出小院子，现在就不必焦急了。什么事都没用她操心，李玥全都办得妥妥当当的。 第49章 李玥李铮 李玥李铮-小番外 五岁。 小太监提着食盒，沿着宫墙根走。 这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给上书房送去的，皇子们蒙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着了。 八皇子和十二皇子年纪相仿，但八皇子毕竟是皇后的亲子，自然吃穿用度要好上许多。虽然是新来的，但他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对比着二位皇子：坐在窗下还在端起书看的锦衣玉带，神色冰冷，另一个则坐在桌子上玩着蛐蛐。 像是皇后的教养下不会出来这么粗鄙无礼的皇子，小太监很自然的把食盒放在那位神色冰冷的小公子前头。 毕恭毕敬是说到：“这是皇后吩咐我带给您的。” 神色冰冷的皇子依旧神色冰冷，坐在桌子上的皇子一步跳了下来，扯住小太监的衣领子，凶巴巴的问到：“母后没给我送来吃的？” “殿下饶命，这都是皇后娘娘吩咐的。” 李玥看了眼一旁神情冷淡的李铮，强行压下气怒。 李铮淡淡然的开口：“皇兄，不然这就让给你，我还不饿。” 皇兄？小太监发现自己似乎认错了人。但此时已经被李玥气势汹汹的撵走了。 --- 七岁。 一左一右两个人小皇子站立着。在他们两人面前是随手翻阅着书籍的皇帝。 他浓眉带着威慑，周身气势英挺，看着面前两个儿子，说道：“你们也跟着太傅学了一年有余，朕今日是来考效你们的学识。” “就来背丞相早年做的策论吧。” 李铮毫不费力，滚瓜烂熟的背出来。 皇帝抚掌大笑：“好，皇儿果然天资聪慧。” 李玥傻了眼，他哪里会什么策论，这些东西先生没有讲过，他去哪里知道。 皇帝收敛了笑意，看出了李玥的为难：“就被第一句。” 李玥连第一句也不会。刚刚李铮说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记下来。 渐渐地，李玥发现李铮果然是天资聪颖，无论学了什么他总是能在皇帝面前倒背如流。往往是李玥吭吭巴巴终于背出来，李铮早就已经被整片文背下来。 “既然来了书房还不好好念书，整日就知道玩耍贫嘴” “儿臣知错了。”李玥看着眉色平坦无波的父皇，噘嘴道歉。 --- 十五岁。 细雨打湿了宫人衣衫的裙琚，李玥踩在太监的肩头，透过高高的围墙向里面望去。 “主子，您看看就好，可千万别爬进去。里面没有垫脚的东西，你爬进去就出不来了。”宫人急促的劝着。他虽然看不到院内的风景，但也知道主子是在偷瞧一位小姐。这是侯府的宅院，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小姐怎么倒霉，叫‘混世魔王’看上了。 越过翠绿的树荫，一双眼睛眺望着不远处的小阁楼。 那里，经常见到一个坐在窗边的女孩子，把瑶琴弹的像是群魔乱舞。有一天他策马而过，听到了，便记了下来。 李玥经常就想，究竟是谁能把娴雅乐声变成噪音。待到有机会定要来瞧瞧。 李玥从来是个敢想敢做的人，记在了心里，便趁着清明节祭扫偷偷溜出宫外。 先是只瞧见了背影，瑶琴丢在一旁，那人斜瘫着半趴在桌子上，半点不像是千金小姐，她无聊的转着胳膊，又懒散的偏过脑袋，乌黛的眉下秀丽的眼有透出股不耐烦的神色，李玥看着看着仿佛感受到那人一股子厌学的味道，不由轻轻扬起唇角，这人他竟然见过，独自出宫那天，可不就是被人家给调戏了。 想想也觉得释然，也只有她才能做出来的事。 就是不知是叶家哪位小姐？想来也真是很巧，唯二的两次独自出来浪，竟然都见到了她。李玥心中微动，眼底划过莫名的情绪。 “殿下，咱们该回去了。” “等一下。”李玥还想再看清晰些。向上爬了一下。 细雨绵绵，湿透了衣衫变得分外湿滑，李玥没踩稳，一下子跌了下来。 宮侍一声惊呼，连忙把人半拖半抱抬走了。 李玥疼得厉害，但是忍住了没喊出声，用眼神示意宮侍赶忙把他背走，这事实在太过丢脸，若是被她发现了，自己这张老脸可往哪搁。 混蛋围墙！为什么修的这么高。李玥气极了，都怪小时候贪玩，结果现在文不成武不就的，若是武艺高强，是不是就能一下子翻墙而过了。 --- 李玥被大发雷霆的皇帝痛骂了一顿，笑呵呵地对上皇后担忧的眼神，劝解道：“母后，孩儿没事啊，只是骑马不小心跌了一跤。” 皇后当然知道他在编鬼话骗人，但也忍住了没拆穿他，不想说就算了。 待到探病的人都走光了，李玥揉着受伤的腿，疼的呲牙咧嘴，太医不是说用了麻药，怎么还这么疼嘞。 李铮没有随着众人走散，反而转了回来，立在床边，冷冰冰地问道：“八皇兄真的是骑马跌伤了。” “怎么会？”李玥觉得自己与这皇弟关系还算不错，这个弟弟读书比他好，经常替他背黑锅。是以，他也早就习惯了李铮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模样。 李玥笑眯眯的眉毛扬起，欢快的说道：“你皇兄我瞧上了一家姑娘。” “愿闻其详。”李铮无波澜的表情似乎闪过诧异，不过那神情快到稍纵即逝。 李玥摇摇头，得意的说道：“不告诉你。” --- 那日宴会，李玥腿伤还没好全，发现那个小女孩儿离开很久，一瘸一拐地走在园中寻她。无意中见到李铮和她站在树下，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她一脸迷茫和惊喜的望着自家皇弟，最后还抓住了李铮的手。 李玥抿起唇，心底浮现起失落的酸涩溢满的胸腔，他也不知是怎么了，最终没有如同往日一般走上前去质问他们，揣着空荡荡的心黯然走了，原来她喜欢李铮。 李玥心中郁郁，他想要找母后来赐婚。就算是喜欢别人，他相信他一定能让那人喜欢上自己。 “李铮要结亲？”还未等李玥开口，母后便说出了这个消息，心中懵地划过不好的预感。 “婚期就定在下月。” --- 李玥不知是怎么度过那些天，待到京城里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亲事，他着实有些忍不住了。骑着快马，满城飞奔终于找到了送亲的轿子。 “听说十二弟娶亲，我这个做皇兄的怎么能够不来看看呢？”不知道是什么心情的说出这句话，李玥脸上带着笑，心里想着若是叶青岚愿意，他就带着她一道私奔了。 李玥伸手一把抓开了盖头，红裳趁着那人娇俏的模样，眉宇间还杂糅了怒气，李玥扬唇道：“弟媳还不错。” “出去。”接过迎面砸过来的玉。 “赏赐我就收下了，喜酒下次再喝。”李玥抓住玉，低眉笑了笑。 若，这是你的选择，我便放手好了。 第50章 大婚 二夫人给叶青岚描着眉，因为手抖，几次都画偏了。 春桃在一旁红着眼睛劝道：“二夫人还是我来吧，我为小姐最后梳一次头。” 叶青岚的陪嫁丫鬟就带了静巧，至于春桃则是打发给了四哥房里的下人，既然他们两情相悦，叶青岚自然做个顺水人情，只等送走她，春桃也会在今年成亲。 二夫人也不坚持，递出眉笔。她看着面前凤冠霞帔包裹下叶青岚小小的娇俏脸孔，心中空落落地说道：“为娘本想多留你几年，但既然你自己拿了主意，又与那孩子有缘，娘也不多留你，你只要记住这叶府永远是你家。” “我知道了，娘。”叶青岚望着面前的娘亲，神情有些恍惚，继而自心底涌出几分不舍，前世娘亲可没有说过这些。 二夫人继续拉着她的手，絮絮说道：“娘亲知道你不喜欢宗源，可他终究是你弟弟。他还那么小，能有什么错呢，千错万错都是娘亲的错。是娘把他带到人世间受苦，以后只有你能帮衬他。这里有些银票你留着用，若是需要打点……” 娘亲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语叫叶青岚鼻子一酸，她忍不住的点头，险些弄花了妆。叶青岚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想要落泪的感觉了。 春桃忙在一旁劝道：“小姐别哭，莫要误了吉时。” 叶青岚推拒了银票，轻声应道：“娘，你放心吧。” 匆匆忙忙的收拾好，把人送上轿子，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盖住了远去的马蹄，长长的送亲队伍搬着嫁妆，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在远处响起锣鼓，二夫人终于忍不住掉下了泪，生怕被人瞧见，马上拿帕子擦了。 大夫人瞧了一眼，眉峰一挑，嘲讽道：“现在知道哭啦，早些时候做什么了。” 她说完，伸手拢紧了外袍，转身走进府里。她一直看不惯这个姜氏，挺大个岁数了，和自己的女儿怄气，和自己的夫君怄气，天天不苟言笑的模样，像是满府的人谁给她气受了。 瞧瞧姜氏，竟然还知道哭。 大夫人油然生出了智商上的优越感，她的十姐儿犯了那么大的错她也没责怪半句，不说别的，单单教养女儿这方面十个姜氏也比不过她一个。 --- 叶青岚，手里抓着平安玉，静静的坐在晃晃悠悠的轿子里，红色的盖头罩在头顶，外面鞭炮唢呐的声音交响，震耳欲聋，在轿子里叶青岚却静静的听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她透过帕子下的缝隙望着自己红色的绣花鞋，天气冷了有点冻脚，不过这鞋子可真的漂亮的很。 金丝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印在鞋面上，每一丝的纹理都是那么精致。 叶青岚荡了下腿，发现鞋子的后面似乎还有图案，她扫了眼四周，似乎是没人会突然进来。 她轻轻的掀开裤脚往鞋子上看，没等看清，轿帘被人风风火火一把掀了起来。 李玥一身红衣，张扬肆意，更衬得容貌俊美无双。他扬着笑脸，见到叶青岚这副样子，先是愣了一息，继而噗嗤一下笑出声，说道：“娘子请。” “出去，敲门！”叶青岚赶紧坐正了身体，盖头下的面孔一红，眉毛一挑，把人捻了出去。 “是。”李玥摇摇头，刚刚一时心急竟然忘了规矩。 转出来的李玥再次敲了敲轿门，问道：“娘子，我能进去吗。” “娘子……” 还不等李玥第二句话问出声，叶青岚便掀开帘子自己走了出来，视线受阻，不得不老老实实的把手递过去。 “小心” 李玥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的向门内走，每迈过一道门槛，李玥都道声小心。新建成的王府本来显得冷清，可因为今日宾客众多，全府上下满是热闹的烟火气。 周围都是宫廷里的乐师，一年难得奏几回激扬的喜乐，合着震鸣的鞭炮，。 地面红色的长绢铺开延伸到正室的客厅。叶青岚一步步走到门内，在明黄色的身影前停下脚步。 礼官在一旁宣读着兀长的贺词，他声音抑扬顿挫，慢悠悠的叫人听了心急。 仿佛知道她的心意，李玥抓着她的手，伸出尾指擦了下她的掌心。 叶青岚脸孔一红，不过被盖头遮住了也无人看到。 当着皇帝的面，竟然敢如此放肆，简直没羞没臊。 “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就位。” 总算是说好了，叶青岚被李玥扯着手，慢慢地走到堂中。 “一拜天地。” 两人躬身，下拜。旋即起身，转过头。 “二拜高堂。” 李玥的高堂，就是父皇和母后了。 “好孩子，快起来。”皇后脸色红润，心情还算不错。 “平身吧。”皇帝脸上难得有了笑容。 “夫妻交拜。” 李玥这时松开了手，微微站的远了些，两人双双鞠躬，步调和谐。 “礼成，送入洞房。” 说是入洞房，其实只是叶青岚一个人去卧室候着，李玥还要去招待宾客，估计要晚些时候才能过来。皇帝和皇后此刻就要走了，还有三哥也成亲，他们还要去赶一下。 所谓吉时，不过是骗人的把戏。 独自坐在新房中，叶青岚摸了摸饿得咕咕直叫唤的肚子。把几个不认识的丫头打发出去，唤了静巧进来。 “小姐，你不能掀开盖头，这要等着王爷来掀开。”静巧一着急，把她扬起的手拍了回去。 因为成亲，李玥封了王，和前世一样，都是临安王爷。 听着她这句话，叶青岚好生气闷，这家伙平日里时时刻刻都向着她的，到了现在原形毕露果然是向着她家主子的。“去给我拿些吃的，你小姐我好饿。” “小姐以后要自称王妃，还有，成亲是不能吃东西的，等喝过了酒……”静巧嘿嘿一笑。说完不等叶青岚瞪她，静巧便推说有事，赶忙避了出去。 叶青岚自帕子底下望着儿臂粗的红烛，大红的喜字和红色的帷幔，一切恍如隔世。 不知是不是为了防止她贪嘴，屋子里头没有可以吃的东西，叶青岚凭着经验，在被子里头翻到不少红枣，从早上饿到现在，顾不得许多了。叶青岚抓了一把红枣，一个个往嘴里塞。 有这盖头碍事极了，不知道李玥什么时候会来。 第51章 大婚二 还未等叶青岚吃的尽兴，便听见远远的外间传来熟悉的讲话声。 “你们下去吧。” 叶青岚把剩下的枣放了回去，收拾好罪证，端端正正的坐好，免得再次失了礼数。红烛燃得透亮，透过喜帕只能朦朦胧胧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靠近，待他走到面前站定，叶青岚心底隐隐浮现出说不清的情绪，像是怀了春的少女忸怩中又带着莫名的期盼。 她瞧着李玥轻手轻脚的带上门，脚步站定在桌前，似乎在桌上摆开了什么，清晰的碗盘声互相磕在桌面，随着他的动作，那边传来了食物香糯的气息，叶青岚吸吸鼻子，有桂花糕，还有银耳莲子粥。 叶青岚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饿了吧，要不要过来吃点。”李玥话音带着笑意，语气微醺。 只听见声音，也知道他定然喝了不少的酒。李玥倒是好了在外面大吃大喝，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饿着肚子。 叶青岚嗯了一声，站起身，又忽地坐了回去，羞恼地问道：“你不先把帕子挑开，我怎么吃东西？” 李玥没忍住低笑出声，拿起一旁的秤杆挑起了她的盖头。 “看得清楚了？过来坐，为夫也饿着呢，咱们一块吃。” 他这自称倒是顺口。叶青岚偏过头，看着乌发白肤，俊颜如玉的李玥，红衣衬的他身形越发秀挺，薄薄的唇角微微向上弯起，勾勒出一派风流写意。夫君两个字在叶青岚嘴边转了一圈话要出口又咽了下去，反倒羞得自己满脸通红。她端起粥，用作掩饰的轻轻抿了一口。 “慢点喝，你饿了一天了，吃的太急于身体有害。”李玥宠溺的目光望着她小小的身影。白皙剔透的肤色娇嫩，嘴唇因为湿濡透出几分饱满的红润，红烛映衬下越发显得娇俏可人。 被他灼热的烫人的目光盯着，叶青岚有些不自在起来。她小声说道：“你不吃吗。” 李玥只是笑：“看着你吃，我心里高兴。” 叶青岚对于他时不时冒出的傻话也习以为常。她真的有些饿了，就不顾及许多，一勺勺舀起还举得不过瘾，最后干脆把勺子放下，端起一碗粥喝了干净。 这里只有李玥，再假做什么淑女气度似乎没那个必要。 况且叶青岚是真的饿了，事急从权，只这一碗粥，她还觉得没有三分饱呢。 李玥一边拿出绢帕替她擦着唇角，他目光含笑，似乎是看出了端倪，贴心的问到：“要不要再来点。” “不，不必了。”叶青岚虽然饿，可是还没忘记了正事呢。 李玥只是笑，忽然转身出去，吩咐在不远处候着的下人去厨房要一桌子酒菜来。 “吃饱了才能好好休息，咱们还没喝交杯酒呢。” 叶青岚闻言看了他一眼，见他眸光清澈毫无遐思，不由觉着是自己想岔了。 很快，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叶青岚略有些饿，但是实际上吃不下太多的东西。 李玥则是端起筷子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一边给叶青岚夹着菜，一边细嚼慢咽的往嘴里塞着肉。 叶青岚看得有些生气，又抹不开脸直说，扬着气鼓鼓的小脸说道：“我吃饱了。” 李玥马上撂下筷子，轻轻擦干净嘴角，叫人把东西撤了下去，待到门扉闭合。李玥端起酒杯，倒了两杯酒水。 “王妃请。”李玥似乎是有些醉了，平时话语特别多的一个人今日却缄默着。 这个称呼，倒是久违了。叶青岚眸光略显恍惚，随即挪了挪椅子微微靠近了李玥，闻到他身上令人心安的皂角香气混合着微醺的酒气，心中的不安总算是驱散了些许。 喝过了合卺酒，才算是礼成。 叶青岚小声的抱怨道：“这凤冠好沉，戴了一天压得我脖子酸痛。” 李玥轻笑着，站起身，走到叶青岚背后，小心翼翼的替她解开凤冠的束带，动作轻柔，似乎害怕扯到她的头发。 “把外袍也脱了吧，这衣服看着漂亮，我穿着实在难受。”叶青岚笑盈盈的说道，站起身伸开手臂。 李玥手下动作迟疑了一下。不知是在顾虑着什么。 叶青岚看到了，也当没瞧见，只是催促着他快点。 李玥轻轻的替她除下外袍。 叶青岚只着着中衣，她轻轻抓住李玥的手，红着脸问到：“你热吗？夫君，不如咱们安歇吧。” 这原本是该男子主动说的话，叫她说了，这叫什么事阿。 叶青岚说完，轻轻的抱住了李玥，头枕在他的肩窝处。 李玥低声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么瘦，没有几两肉，全都是骨头。” 他说完心里头打定主意以后要把人养得胖胖的，带着叶青岚走到床榻边上。 轻声说道：“你睡吧。” 叶青岚坐到床上，不依不饶的问：“那你呢。” “你还太小了，我不能……告诉我，是不是喜娘偷偷叫你看了些什么，恩？”李玥抱着她，轻柔的语调吹在耳际，最后一个字尾音微微上挑拉出滑润的音节。 叶青岚甚至酥软，神色也带着几分迷离。她闭上眼，冷哼说道：“没有。” “忘掉那些。”李玥说着，脸色也微微泛起红色，他转过头，轻声说道“等你及笄了，咱们再把余下的补全，现在先睡觉。太早成亲对身子不好。” 李玥仍然记得在去扬州的时候见到那个病弱的叶青岚，虽然眉宇间透着盎然的韧劲，但是身子骨却已经病弱不堪了。不能只因为占了一时的便宜而枉顾未来的。 不过就是两年，他还等得起，人都娶到手了，再有什么变数也在可以防范的范围之内。 叶青岚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明明感觉到了。还以为…… “好。”今晚就算了，反正喝了酒，精神也不佳，叶青岚想着，以后有的是时间，怎么也把他推倒了。 第52章 把被褥里放的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挑拣到一旁。 二人皆身着着亵衣，各怀着心思，倒在榻上。 长夜未尽，同盖着一床被子，叶青岚在被窝里蹭了蹭，靠到了李玥身边，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吐气如兰，低声絮语道：“我怕冷，要你抱着我睡。” 李玥想到只要一偏过头就能贴上她的脸孔，心里就砰砰砰的跳个不停，身子无端的燥热起来。 他赶忙支撑着侧身立起，轻巧的吻了吻她的耳垂。 “快睡吧。” 柔和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意，丝丝话语落到耳朵里。 叶青岚定定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自己脸色先红到了耳垂，今日怕是撩不下去了。 来日方长，走着瞧。 --- 早上天色将明，李玥合衣而起，望着睡得沉沉的叶青岚，轻摇着头笑了笑。 昨晚闹腾到半夜，叶青岚倒是毫不愧疚的睡着了。他可是直到了天明才将将合上眼。 李玥帮她盖上了滑落的被子轻手轻脚的穿戴好衣服走出门，他还要上朝，虽然不用穿戴朝服，不过每天早早地总是要去打个转，不然底下那些臣子们该要胡思乱想。 在门外守了一夜的静巧急匆匆迎了上来。 “王爷，皇后吩咐过，早就备好了补药，只等你们起来，快请王妃起来用膳吧。” 李玥眉角一跳，补药？这可真像是他母后的作风，就爱没事瞎折腾，皇家不比别的小户人家，还要早起请安，累了一天了，还不多睡一会？ “让王妃先睡着，本王没胃口，这桌子撤下去，上些清淡的，四五个就够用了。等王妃起来了再重新做一桌，”李玥瞧着一桌子，山珍海味，硕大的甲鱼汤霸占在了桌子正中，李玥脸上划过黑线，嫌弃的吩咐道。 “是。”静巧忽然问道。“但是那这一桌子菜怎么办。” “马房里的母马不是刚刚生产完，把这些剁碎了掺和到饲料里。”李玥说着，还不忘记补上一句，“对了，悄悄的办，别让皇后知道。” 李玥前脚刚走，叶青岚便马上起了身，唤丫鬟进来梳洗一番。 静巧听见声音，也连忙走了进来，问到：“王妃，王爷叫你再睡会儿呢。” 叶青岚摆摆手，又不是真的操劳一夜体力不支了，有什么好睡的。 今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虽然李玥带着她一点点都看过了，不过最好还是趁着新鲜再摸一次，认认路。 两世做人，她都没赶上什么妻妾成群的男人，后宅安生的很，要她学侯府几位夫人那些打压小妾的道道她还学不来。冷清就冷清点吧，吵吵闹闹总会生出许多祸事。 “静巧，李玥有没有什么通房丫鬟？或者养在外面的什么相好的？”叶青岚忍不住问道。 “这个嘛，据我所知是没有。”静巧眨眨眼睛，别说是没有，就算是有她也不会说阿，王妃竟然问出这么傻的问题。再说您要是在意这个，现在才问会不会有点晚。 叶青岚清咳了一声，厚着脸皮说道：“我猜也没有。” 静巧：“……” 一旁端着水的小丫鬟就机灵多了，她嘴巴甜甜的说：“王妃放心，我们王爷眼里心里只有你呢。” 听了这话，叶青岚高兴极了，当即叫人赏了这丫鬟。 “你叫什么名字？” “杜鹃，奴婢名叫杜鹃。” 话好听，人喜庆，名字也吉利。 “以后就和静巧一起，跟在我身边吧。”叶青岚笑眯眯的给她升了位份。 “多谢王妃。”杜鹃忙不迭的道谢，心里乐开了花，从一个粗使丫鬟直接升成了大丫鬟，这位王妃可真真是她的贵人。 小丫鬟一高兴，漂亮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听得叶青岚飘飘然。 怪不得皇帝都喜欢奸臣，这么好听的话，搁谁谁不喜欢啊。以后就把这人养在身边，空闲时候还能得个好心情。 --- 转眼已经过了数月，叶家一片祥和，蒸蒸日上。 四房的知府大老爷今日终于回来了。当年他就是走科举出仕的，大约确实是念书一道有些天分，连年仅十岁的叶宗冕也承袭了其父亲的天赋，小小年纪，已经是童生了，听说这次来还打算和四哥一起下场去参加会试。 叶青岚回门的时候听到两个丫鬟议论着，也不以为意，重生回来她当然知道这次两个人都没考上。 不过长辈回来了，她这个做小辈的还是要去看看的。 这日起身时，叶青岚正熟稔的帮李玥系好外袍上的带子，认认真真的吩咐道：“不许出去和下属疯闹，下了朝就回来。” 李玥微低下头，就能闻到她发间的清香。瞧着自家王妃认认真真的模样，李玥心里欢喜，点头笑着说道。 “过几日，父皇带咱们去西山游猎。待本王大显身手给王妃打些野味来吃。” 叶青岚心中一跳，直到现在她仍然是对西山这个地名心存恐惧。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只得笑着应声：“好，王爷可要小心些，别猎物没打着，自己累坏了，咱们尽力就好，不要争些虚名。” 李玥觉得她若有所指，挑起眉毛把她按在椅子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放心，我心里有数呢。□□正好，不出去踏青赏玩一番，总是窝在家里怎么好。” 叶青岚还是不放心，李玥所谓的有数她已经领教过一次了。 “皇宫里的众位亲眷都会去的，还有各位三品以上大员的公子小姐们，人多、热闹，出不了什么意外的。再说京兆卫那边已经打点好了，都是自己的人。” 叶青岚眉眼弯弯，领了他的好意。难得李玥还能想到她的心情，府里冷冷清清的，也没有什么亲戚。虽然行动没被限制，但是出门了，总是要跟着四五个或明或暗的护卫。 叶青岚已经趁着李玥上朝的时候乔装打扮去一旁的集市逛了多次，说高大了，是体察民情，真真正正的目的，还是为了自己吃喝玩乐，怪不得人人都想做纨绔。 胆子大了，顾忌少了，自然风流潇洒。 今日却也不必出去逛街，叶青岚早就打算好了回侯府看看。上次回去还是一月之前的事情，那次回的人多，架子排场不小没怎么呆太久，光是请安问礼便过了一天。 日落时分回去，仍有些依依不舍。 这次她铁了心要回去多住几天，这件事，不打算和李玥讲，不然他肯定不同意，悄悄的回去，等耽搁的天晚了，再叫静巧回来递个话。 不成也成了。 第53章 “你们是谁？”门房的丫鬟怯生生的伸长脖子看着面前华丽的轿子，一看就是京城里的大官，她穿着粗布的衣裳，语调扬高，略带警惕的询问道，“你们有拜帖吗？” 静巧楞在那里：不过是两个月没回来，自己家小姐你都不认识？ 叶青岚打开马车的帘子，唤了她一声，现在还没进门，不要和人闹起来，她没有从正门大张旗鼓的进来，而是选择了侧门本来就是不想声张，悄悄的回来，免得祖母再大摆一桌子宴席。 眼前的丫鬟有些面生，看起来从未见过，叶青岚耐心的解释道：“我是侯府的五小姐。” 小丫鬟眼神滑过惊讶，目光流转在这位漂亮小姐的脸上，看上去似乎确实和府中另外几位小姐有些相似，她惶恐道：“小姐您先进来，奴婢是新来的，没认出您，我这就进去通报。” 丫鬟终于是让开了门扉，但是办事实在不太牢靠，就这么把二人丢下了，自己进去禀报。 这也正好，此时这里没什么人，叶青岚乐得自在，他们主仆二人正好逛逛。 此时已经春深，草木苁蓉，但因为时辰尚早，叶青岚还是满身厚厚的衣袍。一边系紧了挡风的袍子，一边找了个方向迈步走去。 循着穿堂游廊走过。一屋一景皆是旧日模样。 “小姐要去西院？”瞧着身边的景物越来越熟悉，身后静巧不由纳罕的问道。 叶青岚不由顿住脚步，本欲是要随便走走，没成想腿脚却自动走向了原来的小院，那里曾经是她的闺房，如今四房回来。院子已经不属于她，再去恐怕也见不到旧人了。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这一路走来竟然没看见什么人。 叶青岚顿住了打算走向二房的脚步，转头过去，继续走向西院，既然都到了门口，还是进去瞧瞧看吧。 树荫下，模样精致的孩童一手拄着头，一手执起书卷，他就坐在叶青岚常做的椅子上，因为身量不高，双□□叠着晃荡在椅子上面，见到叶青岚直接闯进来，头也不抬，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 “老子爹不在，去前院寻他，别来这里烦我。” 这陌生的小孩穿着粗布的衣衫，看起来像个佃农家的贫寒书生，颐指气使的仰着小脸，说话实在不客气，瞧着，也是略有些眼熟。 叶青岚仔细端详了半晌，终于认出来这人是她四房的弟弟——素有小神童美誉的叶宗冕。 她噗嗤一声笑了。四老爷十年清官，回京的时候只带了一马车东西，还全部都是诗书诗画，坊间早有传闻，这位知府只有官袍没有破洞补丁。叶青岚扫过叶宗冕袖子上的补丁，连亲生儿子穿的都是破旧衣物，真是大大的“清”官。 不用想，门外头见到的那个丫鬟一准是伺候这爷俩的下人……侯府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还没有给下人穿破衣补丁的时候。这种事，只有四老爷才做得出来。 或许是叶青岚过了这么久还没走，叶宗冕再次不耐烦的抬起头，呵斥道：“你怎么还不走！” 他话音刚落，就见到来人似乎不太对，年纪有些小了，心里知道可能是认错了，但还是嘴硬的说道：“快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七弟就这么不欢迎我？”叶青岚被他一激，也不打算走了，扯着裙子径直坐到他的面前敲敲桌子问。“看什么书呢。” 哦，原来这人还是他姐姐，叶宗冕挑剔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嘴里哼了一声，完全把她的问话当成了耳旁风。这几天他刚刚回府，京都的繁华盛景没看见，就瞧见满院子的女人叽叽喳喳的吵闹个不停。 “你不去前院参加宴会，少来这里烦我。”叶宗冕小脸上露出不耐烦，他现在满肚子火气呢，这人正撞到枪口上。 “宴会，什么宴会？” 见叶青岚眉宇间的神色不似作伪，叶宗冕挑眉，硬气的回答道：“想不到还有人和我一样被蒙在鼓里，老太婆叫了各家的大龄未嫁小姐，撺掇着要给我找个后娘呢。” 怪不得这孩子满肚子的怨气，原来是这件事啊，前世是有这么一出，那时候她还没出嫁，呆在座位上看着这些小姐们变着法儿的使出浑身解数来争夺四老爷的正房“宝座”，本朝女子十六岁及笄，若过了二十还没成亲就算是老姑娘了，因为同龄的男子这时候一般都已经订好了亲事，挑剩下的指不定会是什么歪瓜裂枣。 而现在，年仅三十的四老爷丧妻、独子，加上因为要做清官，没的什么许多妾室，年轻官位高前途远大，学识不菲，家族有积蕴，唯一的缺点不过是有个嫡子。但这么大年纪了，没个把孩子也实在是不可能的，唯一的缺点也不算是缺点，剩下的一切再不成问题，在叶青岚没发现的时候，叶四老爷已经悄悄成为了京中女子炙手可热的谈论对象，太小的姑娘自然不会把这些放到台面上来议论，她们也瞧不上四老爷这么“老”的，年纪大些还待字闺中的女子的就不会顾及这些，就像叶宗冕说的，卯足了劲儿要做他的后娘。 叶青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再次敲了敲石桌，说道：“别看书了，考状元也不差这一日，不想跟我去瞧瞧你爹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后娘？” 叶宗冕有些微的心动，但仍然说道：“那里都是女子，我怎么好意思过去。” 叶青岚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白玉似的小脸蛋，板正了脸孔，说道：“没事，五姐姐有办法。” 叶宗冕半信半疑，不过因为心里憋着一口气，还是咬牙点头同意了。 --- 几分钟后就见叶青岚身后跟着一个与叶青梅差不多高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忸怩的捏着裙子角，低着头脸孔通红，他压低了嗓子，哼哼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办法？” 叶青岚面容无波动的点点头，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叶宗冕生得漂亮，加上年纪小声音偏尖细，这副羞答答的样子可不就是像极了小女孩儿。 叶青岚能够装模作样，后头跟着的静巧可忍不住，一个劲儿的夸他漂亮，嘿嘿嘿的傻乐。 被她嘲笑，叶宗冕怒瞪了她一眼，这个丫鬟真胆大，他这不是事急从权，丫鬟竟然一直取笑他。不过事已至此，脸也丢了，不达成目的，实在有些不甘心。 --- 走了不久，迎面跑过来一人。 “小姐，你们竟然在这里，奴婢找了您好久，二夫人请你过去呢。”先前穿着粗布麻衫的小丫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停在叶青岚她们面前，指了指一旁的路。 “我稍后就过去。”叶青岚应声道。 见到这个小丫鬟，叶宗冕赶忙尴尬的躲在了静巧的后头。脸红的像猴子屁股。 “这位是？”小丫鬟疑惑的看着突然多出来的人，纳罕不已的问道。 叶青岚憋着笑，端正严肃的道：“这位是我妹妹。” 啊，小姐的妹妹，那不就是主子了。小丫鬟不疑有他，奉承道：“这位小姐瞧着有些眼生，不过还真是漂亮，百灵一时忘记了，请小姐恕罪。” 百灵问安行礼，低声嘱咐道：“小姐们请赶快过去吧，府里的人都在那边，去晚了就没有位子做了。” “好好好。”叶青岚道，赶紧把人先支走了。 看着丫鬟风风火火走远的背影，叶宗冕小脸上神色纠结，遗憾之中带着些许的放松，难道他就那么像女孩子。百灵陪着他们两年多了，竟然都没认出自己，那自己的爹估计也未必认得出来。 “瞧瞧你家丫鬟，连自己公子都认不出来。”叶青岚忍不住调笑着说了一句。 静巧也跟着笑，先前她还在怪这丫鬟认不出王妃，但现在来看，还真的是没认出…… 侯府举办宴会一般都在老太太的院子，但那里寻常的家宴尚且显得拥挤，这次人实在多，便把平日里空置的大屋子收拾出来用来待客。 还未走近，便听到各种管弦丝竹的乐声，一会儿低音婉转，一会儿高亢嘹亮。 “你也不怕你爹挑花了眼，还不替他把把关。”叶青岚促狭的冲叶宗冕笑了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宗冕总算是习惯了这一主一仆的调笑，连眼角都不撇她们两个，既然事情已经成为定局，那么他定要找个稍微称心如意的，书读得多了，见识就多，他经常在白话话本上见到后母歹毒，苛责非亲生的孩子，心里防备着这个，小小的眼睛掠过一个个莺莺燕燕，看看究竟哪个比较面善些。 场面热闹的很，因为在做都是女宾，大家都放得开些，唯一算得上男人的叶宗冕，还不过是个孩子，又做女装打扮，除了叶府原本几个小姐，根本没人留意到她们进来。 第54章 除了回避掉这些场合的叶青月，和进宫当差的叶青思。余下的叶府的两个个女孩儿只剩下叶青馨和叶青梅，多日不见，这二人关系竟然亲近了起来。 叶青梅眼尖的瞧见叶青岚，赶忙招手叫她过来。 叶青馨注意到扭扭妮妮的跟在后头的叶宗冕，愣是没瞧出来是谁。 “这位是？” “啊，这是王府发远方亲戚，叫百灵，她有些胆小害羞，不爱说话。”叶青岚笑着解释道。 两个人好奇的看着年岁似乎差不多的小女孩儿，亲亲热热的问了起来，叶宗冕红着脸没答话。因为先前叶青岚已经解释了是这位妹妹胆小，她们也就不以为意，转而略过去，拉住叶青岚说起话来。 几个人围坐在单独的圆桌，还有几个旁系的女孩儿，都是早就见过的熟面孔，年纪都小。 “五姐姐，一别多日，你气色很好，王爷姐夫对你不错？”叶青梅嘻嘻笑着说道。 叶青馨也在一旁附和着起哄。 叶青岚一点也不害羞，厚脸皮说笑着与她们打闹：“那是当然，怎么你们想嫁人了？这可要提前告诉我，姐姐叫王爷留意下京城里有没有年少多才的俊俏公子。” 一句话把两人说的脸红，叶宗冕嘴里吞着葡萄，圆溜溜的眼落在叶青岚笑脸上，这人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果然，立刻就有一个小女孩儿凑过头来问：“王妃，新婚之夜是什么样的感觉呀。” 叶青岚扫了她一眼，女孩儿生的很是漂亮，看着年岁似乎与她差不多少，却偏偏有一双妩媚的桃花眼。这人叶青岚有印象，是三叔公那边的，名字该叫叶青芷吧。叶青岚笑着把话带过去：“等你成亲就知道了。” 叶青芷立刻端起酒杯：“那就要王妃替我物色个人选了。” 叶青岚微微皱起眉，只是微笑的应了声好。 似乎是看出了气氛有几分尴尬，叶青梅连忙拉过了话，说道：“五姐姐，你还记得养在我那里那只猫咪吗？它现在长的可肥了。” --- 叶青岚留下叶宗冕在这里，嘱咐两个妹妹照顾好他叶宗冕却不肯，非要跟着她道进去。 “好，那就跟着吧，” 走过去给祖母她们几个长辈见礼。 祖母和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这几个人单独坐在里间的屋子。 桌子上堆满了各家姑娘的画卷。几个人对着这些画不断的挑挑拣拣，品头论足，那样子有些像集市里挑大白菜的妇人一样。 “青岚怎么回来了？”二夫人神色好了许多，见到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大夫人也招呼着说道：“快过来坐。” “青岚要不要也来看看，咱们叶府难得办喜事，最近可是好运连连。” “这位是……”三夫人看着一旁站着的俊俏小姑娘，一时间没有开口问话。 “宗冕？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带着叶宗冕走过了一圈了，见到了各色的人物，还是祖母最为眼尖，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就是过来看看。”被发现了的叶宗冕低着头，囫囵的说道。 “祖母，不如让宗冕跟着一块挑吧。他很想看看呢。”叶青岚帮着在一旁说话。几位夫人也连连附和着，本来嘛，这事也不该绕开叶宗冕的。 作为正主儿的四老爷都不急，祖母看着似乎是着急的狠了。 叶宗冕感激的看了叶青岚一眼。 祖母沉眉凝思了片刻，点头说道：“好，那就跟着一起挑吧。” 祖母向一个丫鬟招手，示意她过来，然后拿过来了三张画。 看来桌子上堆的那些根本就是凑数的，真正的人选，祖母怕是心里早就有主意了。叶青岚扶额，这老太太喜欢热闹，招呼来一大帮子人，这不是消遣人家吗。 祖母先是打开了一张裱的精致的画轴，向叶宗冕问道。 “这是浔阳长公主。” “长公主丧夫，你爹爹也丧妻，正是合适。” 叶宗冕皱着小脸摇摇头：“太老了。” 叶青岚坐在一旁，乐于看热闹，小孩子眼睛还挺厉害，画上的人已经特意画的年轻了，他都能看出老了。长公主，确实要比四老爷大上四五岁。不过祖母也真敢想，竟然把主意打到公主头上。公主虽然丧妻，可是还有个六岁的儿子呢。四老爷给人做后爹吗。 怪不得前世这事情就没成。大概在祖母眼里，她儿子值得最好的。先前叶宗冕的亲娘就另祖母不甚满意，可那人远在千里，那人命数不佳早早亡故，又把这份挑儿媳妇的权利交回到了她的手里。祖母当然要细看一番。 “这是长乐郡王之女。” …… 一连看了三幅画，叶宗冕连连摇头，总是能挑出许多毛病，祖母神色有些微的不悦，斥责道：“看你打扮成什么样子，快回去换回来，回头叫外人笑话了。” 祖母叫人送走了叶宗冕，望向叶青岚的时候，二夫人立即会意。 “母亲，儿媳带着青岚先回去了。” 祖母微笑颔首。 二夫人拉着叶青岚转回后面的房间，弟弟还在襁褓中安睡着，小嘴微微张开，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模样。二夫人又小心的放下帘子，领着叶青岚坐到了外室。 “你弟弟会叫娘了，他那么小，人却机灵，饿的时候不会哭闹，只会喊娘。当年你可是一岁多了才会说话呢” 二夫人似乎年轻了几岁，迫不及待的把这个好消息与女儿分享。 叶青岚笑着应声，她怎么可能记得自己是几岁说的话，但是难得娘亲高兴，她便听着二夫人絮絮叨叨的说着。 “如今你也算是有了托付，不必叫我操心，你跟娘亲说实话，王爷他对你好吗？” “李玥很好。” “你知道，娘亲说的不是这个。”二夫人欲言又止的小声说道，“八皇子现在对你好，可是他年纪轻轻，性子还没完全定下来。你知道啊，这做女人的，将来还是要依仗个孩子，早些生下嫡长子，你这个王妃才做的稳当。” “娘，我知道了，可我还小呢。”叶青岚赶忙打断了她的话，敷衍着说道。她没办法扭转二夫人的观念，却也不打算和她犟嘴。 “不小了。”二夫人拍拍她的手，继续说，“若不是当今改了及笄的年岁，前朝的时候都流行早嫁，女孩儿十三岁就嫁人生子，正是你这年龄。” 二夫人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这孩子脾气不好，我看王爷也是年轻气盛的，若是吵架了，记得让着点人家，不然总是你吃亏。” “吵架？”叶青岚愣愣的看着她，“娘亲，我们没吵架啊……” 不单单是没吵架，李玥连句重话都没说过，叶青岚叫他往东，他从来不往西走。除了那件事，唉，现在可不就是没办法生出来孩子么。 “娘亲是过来人。”二夫人一脸我了解的表情，完全无视了叶青岚的辩解，在她眼里，这都是狡辩，继续说道，“没吵架你一声不响的溜回来做什么，是不是受了委屈？等王爷过来了娘亲说他几句。” 叶青岚：“……” 见叶青岚不说话了，似乎是听了进去，二夫人从一旁的小匣子里拿出一包药，递给叶青岚。 “等王爷来接你回去，就……”二夫人一脸的不可言说，朝她挑挑眉毛，“这东西是在观音庙求来的，送子观音。” 叶青岚脸红到耳根，送子娘娘什么时候卖春|药了？娘亲你可又被人骗了。 “看到你弟弟了吗？又聪明又健康，白白胖胖，福气着呢。” 叶青岚只好点点头：“好了，娘亲，我收下了，别再说了，我知道了真的知道了。”她怕再不收下，娘亲又爆出什么惊天秘密。 她和李玥，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 --- 先是去叶青梅的房间看了看许久不见的小猫，果真如叶青梅所说变成了一只肥硕的懒猫，毛发油亮亮的，瞪着圆滚滚的眼睛警惕的看着她，神气活现的的尾巴乱甩。 叶青岚摇头，刚想调笑她几句，转头就瞧见桌子上摆了一排的草扎的蚂蚱，数了数，竟然有七八个。 “八妹妹手可真巧，竟然还会编这个？”叶青岚笑着问道。 “这个……闲暇无事”叶青梅脸色一红，平日里她这里都不会来人的，所以就这么放着，想不到今天被五姐姐看到了。 “送我一个吧，我拿回去给叶宗源玩儿。” 叶青梅神色一慌。吞吞吐吐的说道：“我再给你编一个……” “嘻嘻，不用啦，我只是在逗你。”叶青岚早就敲出她神色有问题。神态娇嗔，像是少女怀|春的模样，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瞧上了哪家的登徒子，竟然给小姑娘送这么多的草蚂蚱。 --- 今天有不少姑娘都没回去，就在客房里睡了，她们饮了些酒，加上许多人聚在一起吵吵闹闹，直到天色擦黑，隔壁还传来笑声。 打发走了静巧去另外的房间睡觉。 不知是不是习惯了王府的人肉抱枕，晚上住在客房的叶青岚觉得有点冷，一直都没睡着，她着着中衣挑起灯看书，听见敲门声，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谁在外面。”难道是静巧？ “采花贼。” 听见这声音，叶青岚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随便披上一件衣服，赶紧打开了门，果然见到李玥站在外面。 他肤色白皙，俊朗如月华，眉宇间还带着倦意，似乎刚刚下了朝就过来了。 第55章 “怎么不跳窗了？”叶青岚一边打趣着，一边帮他解下了外面的披风。 李玥毫不客气的端起茶水给自己添了一杯，洋洋得意的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可是从正门大大方方发走进来的。” “不过王妃若是喜欢那样的情趣，我就出去再跳一次。”他刚刚饮过茶水的唇色还带着薄薄的润红色，上扬泛起潋滟的笑意，皎如月华。见到叶青岚愣住他笑盈盈的继续说道，“过来坐，客气什么。” 叶青岚望着秀色可餐的李玥，心思不知怎么就转到了二夫人送她的那些东西上面，微微有些走神。 李玥见到她神思不属的模样，靠近了手指拨开发丝，用额头贴了贴她的脑门。 “怎么了，不欢迎我来？” 温热的呼吸喷在面上，精致的面孔离得很近，这些天二人虽然同床共枕，但到底没有丝毫太过亲密的举动，加上她略微有些心虚。叶青岚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熏得像是喝了假酒，脸从脖颈漫道头顶，慌乱的掩饰答道：“没，没有。” “真的没有？”李玥不依不饶的问道。他一眼就看出来叶青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叶青岚掩饰好神色，起身向内室走去，落座在一旁的书桌前。 李玥璇即跟上，他拿起一张张字画看了半晌，忽而说道：“这些字迹，看上去有些眼熟。” 眼熟？叶青岚斜眼望向李玥拿着的那幅字贴，那是她原来练习的时候所写的，是模仿着……李铮的笔迹写下来的，难免以后会用到，临摹，以后总会派上用场。 叶青岚赶快拿过了他手上的字帖放到桌子上，压在下面。 解释道：“这是我仿造别人写的。” 李玥敛去疑惑，心里仍有些不高兴，语调微微发酸的问：“王妃你怎么不模仿我的字迹。” 叶青岚笑道：“殿下是在说笑吗”李玥几乎不会认认真真的写字，几乎都是飞扬跋扈的狂草，能勉强辨认出形态已经很了不起了，天底下估计还没有谁能模仿的出来。 “这倒也是。”李玥也跟着笑了，打量着屋子，径直做到床上：“我也不打算回去了，咱们一起宿在这里好了，明天跟我回家好不好，可是本王哪里惹得你生气了？” 李玥一下朝直扑书房，在那里没见到叶青岚的身影，一问下人竟然都说不知道，李玥猜到可能是偷偷跑回家了。他心里惦记着，立刻马不停蹄的狂奔了过来。 “您那里都好，没惹过我生气。”叶青岚愤愤不满的说道。幸好她把那包药藏在了柜子里，不怕被他发现。 李玥似乎明白了些许，他好整以暇的坐在塌上，说道：“时候不早了，王妃咱们洗洗睡了吧。” 然而他说的睡觉也真的只是睡觉而已！叶青岚无奈的摇摇头。 李玥一伸手撑在床上，发现有些不对，这床上还有什么东西，伸手抽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本《春|宫图》，他嘴角扬起笑，细细端详着翻了两页。 叶青岚眼尖的看到了，连忙从他手上抢了下来。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她娘放在这里的，刚刚怎么她就没有发现呢，好丢脸。 叶青岚夺过了书，坐在床上另一边，盯着脚尖不说话。 “王妃好兴致，不过嘛。”李玥站起身，再次把书夺了回来。“先没收了，留着以后我研究研究。” 李玥大言不惭的说着，把书藏到了身后。 叶青岚连忙去抢，脚下一空踩到床摆没站稳，倒在李玥身上。 叶青岚横下心，突然就是一扑把李玥按倒在床上，恶狠狠的说道：“今天你不从也得从了！休想跑。” 李玥笑意盈盈，看着身上的女采花贼说道：“我要是不从呢。” 叶青岚像八爪鱼一样死死的抱着他不下来，这床不像是王府那张大床，本来也不是给双人准备的，她刚要答话，一抬头却磕在木床的腿上。 “疼。”她捂着头，连连呼痛，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怎么了，磕到那里了。”李玥着急去看，连忙起身，结果只听“砰”的一声。叶青岚竟然又撞到了床柱子上。 她泪眼盈盈控诉的看着李玥，忘记了疼痛，简直不敢相信一般。“你你你，竟然……” “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给你揉揉。”李玥嘴上说着哄人的话，脸上却还带着笑意，怎么能叫人相信他的诚恳。 竟然还敢嘲笑她，叶青岚委屈极了，就不搭理他。 见到她总算是忘记了目的。李玥站起身，闻言劝道：“我看看好不好，我这里还有些药膏，要是明天头上顶着一个大包，出去不能见人了。” 叶青岚松开了手，她莹白如玉的小脸上额头果然青了一片，李玥连忙拿出凉凉的药膏抹在上面，伤口冰润一片，似乎好了一些。 李玥垂下眸子，正看到她眼睛里闪着泪光，可怜巴巴的看着李玥。 李玥终于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哈哈哈。” 叶青岚一生气，也忘记呼痛了，站起身，就要再扑过来。李玥一把捞住了人，抱在怀里，低声趴在她耳边软语说道：“这地方小，你施展不开，别再磕坏碰坏了，为夫可心疼。不如回家了，为夫跪在床上给你赔罪。” 叶青岚仰头，凑过去在他脖颈上啃了一口：“好，这可是你说的，说话要算数。” --- 翌日，天色将明，在屋外头候着等待传唤的静巧瞧见自家王爷竟然从里面走了出来，惊讶的张大了嘴。 “竟然私自把王妃拐跑了，回头再收拾你。快去备好车马，咱们要回府了。”李玥低声呵斥着。 静巧下意识的瞧了一眼天色，大早上的这就回去了？这么着急。 “哦，去拿一套衣服来，要带斗笠的。”李玥接着补充道。“王妃现在出不来了。” 衣服？静巧狐疑的看了眼自家王爷，这也太饥渴了吧，这可不是自己家啊，王爷竟然在这里就兽性大发，也不知道战况有多激烈，昨晚她睡得太沉了，没听到声音实在是遗憾。 李玥笑眯眯的任她打量了半晌，语气一横说道：“还不快去。” 听见声音，叶青岚也悄悄的起了身，她走到小柜子，偷偷拿起那包药藏起拿在一个包裹里。这东西，还是要带上，已备不时之需。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用的。 第56章 上了马车，李玥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开始的时候还能听到叶青岚漫不精心的嗯嗯应声，后来，干脆没了回话，一低头。 才发现趴在自己怀里的小人呼吸匀称，已经睡着了，李玥不由莞尔，白玉似的手指轻轻抚平了她皱起的眉头。只有在睡觉的时候，叶青岚才会温顺的像是个可爱的猫儿。 想来的因为昨晚睡的不安稳，今早起来又连忙赶路实在困乏。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几个女子的吵闹声音。李玥不禁皱起眉头，昨晚就是这些人，好生吵闹。 “外面怎么了？”李玥压低声音问到。 “似乎是前来做客的几位姑娘争抢一块帕子。” 帕子有什么好争抢的，李玥不以为意。也没放在心上，吩咐道：“快赶路吧，让她们回避一下，或者绕过她们。” “是。” 李玥掀开了帘子的一角向外看去，不知道静巧和那些人说了什么，吵闹声总算停止，他放下帘子，替叶青岚盖上了披风。 说道：“咱们走吧。” 在一众人的目送之下，这辆分外华丽的马车缓缓行驶出了府门。 “姐姐，这是谁啊，竟然敢在侯府里面驾车。” “嘘，没看到刚刚过来的丫鬟都穿着绫罗绸缎吗，这人一定是皇亲贵胄，仔细着说话。” --- 到了王府，李玥摆手阻挡了下人的搀扶，就着这个姿势，跃下马车，连着披风带人一起抱回了主卧。 李玥把人安置在床上，也略微有了些许倦意。这个时间，去上朝已经有些晚了，还不如给自己好好放个假，修养一番，过几日的围猎，争取占个中上游。 往年每次的围猎第一位总是三皇子，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的射艺高超，而是因为，几位皇子或多或少都有相让之意，但今年的围猎却大不相同了，父皇身体每况愈下，在这种紧张的档口，能够取得头名无疑会使胜利的砝码大大增加。四皇子这次绝对不会让了，非但不让，恐怕还会让众位朝臣们看的清楚他雄厚的实力。 从探子回报的消息来看，今年定会有好戏上演。他只要静静地坐山观虎斗就行了。以不变应万变。 围猎是京中最为盛大的活动，不止是皇子门的角逐，也是各个世家公子在皇帝面前展露头角的大好良机。故而参与人数众多，列为公子都会准备铁甲骏马长弓。而各家小姐则会与皇帝和内眷一起在山顶观赏最终结果。 --- 叶青岚舒舒服服的醒来，发现身旁的景物竟然已经变成了王府里，她理了理衣裳起身，叫了两声，静巧没有答话，似乎是又出去了。 随手带上门，沿着一条小径，叶青岚往后院走去，隔着翠绿的竹子，就听到前方传来潺潺的水声。 走过竹林就见到李玥果然浸泡在温泉里，背对着她，长长的墨发披散到水中，白皙的裸背光滑如同羊脂美玉，只是后心处突兀出狰狞的伤口分外碍眼，叶青岚心有所感，不由有些唏嘘不已。 李玥习武，自然耳聪目明，听到身后有声音，立刻回过头去，垂落的发丝带起飞扬的水花，水波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他嘴角飞扬向上，目光如水色潋滟，眼波微挑，显得清丽绝艳。 叶青岚微笑看着他，目光专注的盯着他身上，眼神用他的脸孔顺着白皙的脖颈，形状优美的锁骨，渐渐向下，腰际处隐没到水里，李玥瘦削，却不算瘦弱，身材还是蛮好的。 李玥笑眯眯的拍拍水：“王妃干嘛色眯眯的看着我，不如一道下来。” 她什么时候色眯眯的，叶青岚不由气结，不过待听到后半句，瞬间转怒为喜，答应道：“好啊，我这就下来。” 李玥连忙摆手，阻止的说道：“可别，回头再受凉了，又要为夫赔罪了。” “头还疼吗？”李玥关切地问道。 听见他说，叶青岚才想起来自己额头上磕出来的大包，伸手一摸酸痛的不行，眼泪差点掉下来。想到自己，刚刚顶着个大包，站在岸上看他，可不就是又猥琐又色眯眯。她目光控诉的望着李玥，愤愤说道：“都怪你，还不快点赔罪。”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不该惹娘子生气。” 李玥笑着飞身出水面瞬间披上了外袍，腰带系的松散，露出大片胸膛，水珠还顺着胸膛处的纹理滑落。 叶青岚看着，忽然有些懊恼起来，她现在姿容有损，推到实在不算是个好机会。 委屈的抱着李玥，脸孔在他胸膛上蹭了蹭，问道：“怎么不去上朝。” “今天误了时间，就不去了吧，最近风声比较紧，我不去也是件好事，免得被有心人推上了风口浪尖。以后多在府里陪着你。你嫁过来，整天呆在府里会不会闷，以后我就多陪着你。” 这倒是个好消息，叶青岚心里雀跃，只是仍有些许疑虑，轻声问道：“朝堂上的事……” “咱们静静看戏就好了。”李玥扬唇一笑答道：“过两天的狩猎，他们一定会有所动作。为夫已经安排好了，尽管放心就是。” 叶青岚嗯了一声，虽然李玥这样说她更加的不放心了。 回到屋子里。叶青岚拿着帕子替他擦干了头发，看着铜镜里俊秀的人影，用梳子一点点把他的墨发梳起，随口问道：“静巧呢？” 李玥惬意的眯起眼睛，听到叶青岚问起，嘴角忽然扬起笑，答道：“相亲去了吧。” “相，相亲？”叶青岚手下动作一顿，很难想象静巧会看上怎样的男子。她比一般女生长得高，年纪也有些大了，不过这份精神，实在令人敬佩。 “嗯，早上天刚亮就走了，和我说了还拿走了你的帕子。” “帕子？”叶青岚一愣，忽然想起前世四老爷没有选到续弦就是因为这个帕子的缘故。他是文人，总喜欢附庸风雅的调调，要每位小姐都留下帕子回府去等待，最后据说也没有选到合心意的人。 静巧该不会是赶去参加侯府的相亲宴了吧，脑海里闪过四老爷，三十多岁，官居翰林，一表人才，除了有点斤斤计较的抠门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其他毛病了，再说吝啬也是好事，能给自家多多积蓄财富，好处多多，哦，对，还有一个小鬼头似乎有些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静巧怎么会见到四老爷呢，真是奇怪。 “专心点。”李玥不满的拍拍她的手。 刚刚在想事情，之前李玥原本漂亮的长发已经被她揪成了鸡窝，叶青岚噗嗤一笑。谄媚的笑道：“我家夫君果然貌美如花，天底下能顶着这个发型还显得俊美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了。” 李玥斜睨了她一眼，别的不见她学得快，夸人的本领越来越厉害了，也不知是和谁学的，李玥懒洋洋的说道：“那是自然。不然怎么配得上貌美如花的娘子你呢？” 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刚刚进门的杜鹃听到他们对话，赶忙又关上门退了出去，天呐，王妃竟然还说她嘴甜。王爷和王妃互夸起来，实在是羞死个人儿。 早上刚刚起来的时候，李玥吩咐她避开远点，她也听话的躲走了，现在眼看着日上中天，想不到这两人还在房间里腻歪呢，她要不要再躲远点。 叶青岚眼尖的从铜镜里瞧见身后进来的人。开口把丫鬟支走了：“杜鹃去厨房端碗燕窝汤来。” “是” 杜鹃出了门，竟然不知道是真的去端碗燕窝还是远远避开。她打定主意还是远远避开吧，万一瞧见什么不该瞧的…… “你饿了？”李玥扫了她一眼，这么一会儿折腾他身上的水气干的都差不多了。其实他大可以用内力烘干头发，不过有人乐意为他服务他也乐得享受。 原本是不觉得，现在李玥一问，叶青岚觉得整个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 挽好发，插上簪子，叶青岚扳过他的头仔细端详一番，平日里李玥很少梳成这样的书生气的头发，今日一瞧，倒是别有些味道，他眉眼锋利，属于极为惊艳的美丽，加上总是穿着朝服，会对人生出些许威慑和不敢直视。 但是现在，或许因为对着她总是眉眼含笑，气质显得温和清润，薄薄的唇角也总是慵懒的扬着配上书生气十足的头发，和少见的一身白衫。真有那么几分翩翩公子的味道，机具欺骗性，只要李玥张嘴不会咄咄逼人的说话，那么这个温润的形象简直完美。 叶青岚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夫君呀，再拿把折扇，你就可以上街去勾搭小姑娘去了。” 李玥原本只是仰着头任她端详，却不料她左瞧又瞧竟然说出来这么一句话，他额角滑过黑线，不满的问道：“那我可以勾搭你吗？” 第57章 面前放着一堆各位小姐们送上来的帕子，与侯府的众位老爷相比，四老爷面孔清瘦，脸颊无肉，白面无须，与老侯爷夫人差很多，倒是与老侯爷最为肖似。 昨天翰林院有些事忙，他今日特意请了假，回家参与，以全孝道。对于叶文厚自己来说，对于续弦一事并不热忱，因为光是聘礼，就要出好多的财务，他也不能用侯府公中的钱财，就算是母亲偏疼他，可是若真是那样，大房长兄改有意见了。 耐不住母亲催促。他只好点头同意了此事，一开始未曾考虑过叶宗冕的想法，只因为他还是个孩子。 不过现在，安坐在座位上的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的对望了一瞬。 叶文厚揉揉额头问道：“不想要个娘。” 叶宗冕已经换回了他那件带着补丁的衣衫，闻言，立刻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 好吧，他明白了。“孩子，你怎么不早点说呢。” 早点说他也好有借口给母亲提一下，这事情说不定就不了了之了，现在闹得这么大，满京城都知道了，他实在也是骑虎难下。 想了一会儿，叶文厚正色的咳嗽了一声：“孩儿，你放心吧。这件事情，既然已经成了定局，为父一定给你找个贤惠善良知书达理的后娘，就算不能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也断然不会影响到你参加会试，你只要一心上学，光宗耀祖就好了。” 父亲说的还是挺好的只是不知道做出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叶宗冕想了想，点点头答道：“是，父亲我知道了。” 他仍有些许顾虑，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叶文厚面上有些挂不住，自己的儿子竟然这么不相信他。 他左思右想，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他不可能一一亲自去相看那些小姐，又不放心母亲年老，难免会选写不切实际的人出来。 ——帕子。 让每位参选的小姐都送上自己的帕子，这样隔空选人，既不失礼数，又顾全了众位小姐的面子。将来就算传扬出去，名声也好听。这叫缘随天定，但实际上，叶文厚有着自己的想法。 画像他是不想看了，那些个小姐把自己画的美若天仙，谁知道真人会是怎么样。他自是相信有母亲把关，参选的小姐姿容都在中等之上，但若是想要个更漂亮的，凭着画像来选才无异于盲人摸象。 老太太坐在上首，起初听到儿子的这个回答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略一寻思，就就随他去了。 是四老爷要续弦，又不是她自己要改嫁，没的这么上心，儿子不喜欢她不是枉做了好人。既然他要自己选，那才是说明他也是对这件事上心了，也好选个合意的。 列位丫鬟捧着托盘上的帕子一个个走上来。 这东西本是小姐们的私密之物，待到验看完了，还要归还回去。所以每一个手帕的托盘上都放了号码。 叶文厚，一个个看了过去。 有些精致华贵的丝帕他都是紧抿起眉，看也不看就略过了，用这种帕子的一般都是千金小姐，吃不了苦，多花钱，说不定还要给自己儿子气受。 深色的帕子也不看，用这种帕子的小姐一般都心思深沉，长于后宅争斗算计，虽然他的后宅没什么可算计的。可是娶个太聪明的女人，不好不好。 碰到素雅的帕子叶文厚才会端起来瞧瞧，甚至有些还凑近了去闻闻。 小丫鬟看着笑出了声，难不成四老爷对于脂粉还有些研究，能闻出女孩子擦了什么香粉，这可着实是厉害了。 老太太也瞧得新奇，这儿子是闻什么呢，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见到自己的行为似乎引起了疑虑，叶文厚清咳一声，解释道：“我闻闻帕子上面有没有墨香。” 一般来说，长于诗书世家的女子，衣袍绢帕上总会沾染些许文墨的气息。这也是他一开始的想法，只要辨认出有墨香的帕子，那定然会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小姐。 老太太先是皱眉，细想想也就明白了，赞赏着笑道：“果然是文采斐然的厚哥儿，寻常女子庸脂俗粉怎么配得上你呢” 老太太这回安心了，开始是她想得差了，一心想攀个高枝，如今看来儿子心里有主意也不错，夫妻琴瑟和鸣才有利于家业兴旺，长治久安。 想通了她就不再出言干涉了，只静待着结果，到时候儿子看中了人，她准备好聘礼就去提亲。 叶文厚最后选定了两个帕子，一个上面有个素色的梅花，可以看出这位小姐品行高岸，只是手帕中除了墨香还带着龙涎香的气息。这东西可实在不便宜，要他娶了，很可能会养不起。 而另一个帕子则是有很浓重的书墨气。看得出是个久居桌案前的诗书世家的小姐，各方面都很满意，只是…… 叶文厚顿了顿，一般来说，第二个帕子这样的小姐都是典型的书呆子，加上大龄未嫁，可能姿容平平。在同等条件的情况下，叶文厚又开始考虑起容貌来了。 不能说选个绝世美人，但至少带出去的时候要落落大方，温婉得体吧。 他下定了决心，指着其中一个帕子，向老夫人说道：“娘亲，我决定好了。就选这家小姐。” --- “哈哈哈，那是当然，我早就被你勾住了魂。”叶青岚无奈的说道。她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和李玥一起疯闹，明明这些事情都不在计划之中，李玥的出现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不过幸好他出现了，才免于她整日挣扎在复仇的苦海里。 “看上去可不像，你看着我还会走神，在想些什么？”李玥似乎对于这个回答略有些不满。 叶青岚连忙殷勤的给他揉揉肩膀,说道：“夫君，我饿了。” 叶青岚想起李玥早先大价钱撬了几个厨子过来,现在都在后院呆着呢，不如就叫他们做些糕点。 还不待她说完，李玥转头刮了刮她的鼻子：“总是想着吃糕点，那些东西怎么能当做饭来吃。今日恰好时间充沛，让你尝尝为夫的手艺。” 叶青岚惊讶的望着他，问道：“你竟然会做菜。” 李玥秀眉一挑，不满道：“我为什么不能会做菜。” 这实在是出乎叶青岚的意料之外，她还以为李玥只会骑马游街，装酷耍帅，耍嘴皮子，没想到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还是我来做吧。”叶青岚没忍心打击他，就算会她估计李玥做的东西也…… “你……还是算了，那次去别苑看望我带的鸡汤，味道我现在还难以忘怀呢。” 叶青岚一愣，继而羞恼浮上眉眼，冷声道：“好啊，你终于说实话了，你那个时候明明说好喝。” “我不是为了哄你开心嘛。”李玥不以为意，反而洋洋自得的道，“看上去还是有几分效果的。” “你——”叶青岚说不过他，哼了一声，转而笑道，“算了，反正是丫鬟做的。” 李玥面上笑意一僵，他还在为能打击到她而高兴，没想到…… “好了，是我的错。”李玥淡笑着道歉。“这次把给府上的厨子放个假，咱们二人做顿饭怎么样？” 叶青岚嘿嘿笑了，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说道：“还是你做吧，我可以切个菜什么的。做饭这种事实在是不要逞强了。” 她不太会做饭，虽然勉强可以把东西弄熟，可是要说精通实在是太难办了。毕竟平时没吃过苦，都是张嘴吃现成的。 李玥换了一身衣服，看着还真像是个小厮，叶青岚就在一旁瞧着他忙来忙去切菜，连去洗了菜叶都被李玥打回了手，他扬眉看了她一眼，随即说道：“看着就行了，不要碰。” “好好好，你来你来。”叶青岚笑，她倒是乐得不用伸手，不过闲着没事也不忘记调侃他两句：“都说君子远庖厨，你倒是好，还乐意往上凑合。” “那些远庖厨的君子最后不也是在我手下乖乖效力。圣贤书读过，听听看就好，若是真的信了，哪天饿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倒是自有一份歪理。叶青岚拿他没办法。伸手帮他把垂落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 不得不说，认真起来的李玥还是蛮像一个贤夫良父的，至少看着样子像是那么回事。 光线凝刻在他的脸上，带着岁月静好的温柔，坚毅的眼神有种年轻人所没有的沉凝气质，丝毫不像是个才刚刚冠礼的弱冠少年。 他抬起头，嘴角邪气的上扬着，冲淡了刚刚的平稳，反而飞扬明艳。 “怎么样。” “好。”叶青岚恍惚着应了声好，低下头才看到李玥把萝卜切片摆了一盘子，簇拥围在一起成了花朵的形状。“厉害了。” 第58章 “这是什么话。”李玥笑着，十分得意的把汤汁浇到上面。肉香立刻扑面而来。 叶青岚眼巴巴的瞧着，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想不到李玥竟然真的会做菜，看着好像还能吃的样子。 没等多久，四菜一汤，颜色看着鲜亮，汤水也冒着腾腾的热气。 叶青岚惊奇的望着李玥，询问道： “殿下是在哪儿学的手艺？不会是跟大厨学的吧。” “本王对此颇有研究，只管吃就行了，哪儿来的那么多问题。”李玥挑起眉毛笑眯眯的说道。 研究怎么做菜？这个兴趣爱好可着实有点奇特，至少在男子身上很难看到，特别是像李玥这般含着金汤勺出生的。 似乎是被她纳罕的眼神看得不耐烦了，李玥轻飘飘的解释说道：“为夫小时候常常做不好功课，被父皇罚了不准吃晚饭，你也知道父皇开口了，御膳房的厨子肯定是没人敢做菜给我吃，半夜的时候我就趁他们都睡觉了，去找些能吃的生食，后来御膳房丢东西被人发现了，能生吃的食材都保管的好好的，我只好偷偷的跑进去自己研究怎么做熟了吃。” “做菜还是挺简单的，多试试几次至少做出来的东西也可以吃了。” 叶青岚差点笑岔气了，她就知道，怪不得李玥这么不好意思提起。半夜偷偷溜到御膳房给自己做菜，恐怕也只有他才做的出来了。 “快尝尝看。我可是第一次做菜给别人吃。” “嗯，好吃。”叶青岚为了掩饰住笑意，只得狂点头。又补上一句，“太好吃了，王爷果然厉害。” 李玥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目光满足，十分高兴的模样。 叶青岚忍着笑，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 李玥满怀期待的尝了一口，面无表情的说道：“好像是有点焦了。” “知道就好。”叶青岚叹息着，笑道，“我这不是为了让你开心，特意夸你两句。” --- 吃饱喝足，二人又去旁侧的集市上溜达了一圈。不务正业也有不务正业的好处，总是玩的尽兴了。 眼看天色渐渐晚了，两人打道回府。 黑暗中放下帘子，叶青岚眼睛亮亮的，她瞧着一旁的李玥，挪过身，挤了过去。 “别挤了，说再挤为夫就掉下去了。” 掉下去就掉下去，正好扑倒。叶青岚继续蹭。 李玥无奈的说“你压到我头发了。” 叶青岚只得委屈的往回挪了挪。 “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去狩猎呢。”看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叶青岚，李玥如是说道。 叶青岚微微有些气馁，但是也听了劝，掀开被窝，自己钻了进去，头枕在李玥的胸膛上，不一会儿竟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她一向浅眠，不过自从嫁到王府来，睡得格外香甜。 没多久，她的呼吸竟然均匀起来。 温香软玉一般的小人趴在他身上，手臂压在他胸口，还用手指勾着他的头发，李玥把压在身上的沉重的手臂放下，略微带着灼热温度的手指摸摸她散乱的发，这样下去可怎么好，我的小娘子，你可要快写长大啊。 --- 一大早，便是一番起床梳洗打扮，见到李玥的时候他已经换好了一身猎装，如果不是外头披着颇为华贵的裘皮大袄，李玥当真像是个英姿飒爽的少年侠客。 只是这位少侠眼眶青黑，幽怨的望着她，好生委屈，昨晚似乎没有睡好。 叶青岚想清楚缘由，不由轻笑，自找苦吃，她才不心疼。 好不容易全都收拾完了，天色还未完全大亮，进宫的时候，正看到轩王府的马车也停在一旁。 三皇子封了轩王，圣旨是和李玥临安王的册封一道下来的。想必他的心中有诸多的不满，明明是该做太子，竟然只封了王爷。相比之下，另外几位王爷要沉着冷静多了。这一点，从他们没有因为着急封王而成亲就可以看出。 二人就此分别，李玥是要跟着众位皇子和皇帝一道进山的。她却是要跟着皇后这些人一道去，按理说往年的狩猎她也是应该跟着侯府大夫人一道参加的，但是因为年纪尚小就没有在这种场合出现过，哪怕前世，成亲之后也是因为李铮不喜欢参加这种场合抛头露面，这次也算是她第一次参加狩猎。 在皇后的殿外，叶青岚瞧见静待着传唤站着的鹅黄色衣衫的人似乎是个熟人正是那辆马车的主人。 多日不见，轩王妃美貌更胜，一举一动都带着婀娜的风姿，看得出婚后的生活过的不错。 “陈姐姐。”叶青岚笑着当先打了招呼，她可还记得上次这人叫她姐姐呢，这次抢先叫了，看她说什么。 轩王妃偏过身，轻笑着向叶青岚打了招呼。 “叶妹妹。” 二人心照不宣的笑笑，有些人大概就是天生气场不和，比如她们。 轩王妃掩饰下眸底不满的神色，明明是同一天成亲的，可是拜堂竟然还分了先后。皇上明显是更加的器重八皇子。叫面前这个女人出尽了风头，她却成了笑话，还惹得王爷埋怨。 轩王妃心里憋着火气，可是面上不露分毫。 叶青岚倒是对她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本能的觉得这个女人不太喜欢自己，所以原本只想敷衍两句过去，没想到轩王妃竟然扯着她姐姐妹妹叫个不停，问东问西的最后还问了床|事，真是把她问傻了。 好在殿前的路不长，不然还不知道要扯到哪里去，这个人也太能说道了。 小宫女笑意盈盈的行礼问安道：“二位王妃，皇后请你们进去。” 一开门，熟悉的龙涎香气息扑面而来，因为是初春，屋子里返潮，宫室空旷总是会再青炉里点上许多的龙涎香养气安神，驱寒散潮。 隔着软缎垂丝的珠帘，隐约可以看到后面的两个人在对弈。 “参见皇后。”二人一齐躬身行礼。 许久却不见答应免礼的声音，叶青岚微微抬起头向帘子后头看去，却正对上一双含怒的杏眼。 “你们怎么来了。” 与皇后对弈的人竟然是婉宁郡主，她今日看得出似乎是细细修饰过一番，连眉毛也是重新用炭笔描线出轮廓。整个人愈发显得艳丽绝伦，素白的肌肤上大红的唇像是盛开的火莲，徐徐绽放与云巅之上。 她一开口，叶青岚便是听出了她话音中的不悦。只好低垂下头，不去看她。 叶青岚不怕她，不悦就不悦呗，李玥都已经是我的人了。郡主又不会来伏低做小，所以叶青岚最最不怕的人就是婉宁了，可以说，只要李玥无意于她，她连当情敌的资格都没有。 “姑母，她们怎么也来了。”婉宁第一句话本来就是惊讶之下问出声，现在反应过来，立马撒娇着像皇后说道。 “你两位皇兄都成了亲，两位皇嫂也是皇家的人，自然要跟着我们一道去。”皇后声音听不出喜怒，不过她也一贯是这样子无喜无悲。只静静的坐着就是一副艳丽威严的画卷。 “平身吧，赐座。”皇后抬抬眼睛，目光落在叶青岚的时候才问出声，“八皇子身体还好吗？” 婉宁眼看着她们坐下，心里更加不满意，她哪会儿下什么围棋啊，还不是为了讨好姑母，虽然下的一塌糊涂，不过就说是来这儿学棋的，姑母定然不会不教她。 她今日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为的就是狩猎的时候能被八哥哥多看几眼，婉宁总是不敢相信李玥竟然会看上毫不起眼的叶青岚，平时哪家进宫，参加围猎的小姐们只要多瞧了李玥一眼，她便寻个由头把人痛骂一顿。 可是现在日防夜防，没想到从天上降下来的情敌，不单单是看了，摸了，还把整个人都从她的碗里抢走了。这简直是拿刀子在割她心口的肉。 婉宁偷偷调查了发现这两人原本根本没什么交集，谁知道怎么就勾搭到一起，还不是这个狐狸精给八皇子灌了什么*汤药。 她相信八皇子的迷惑只是一时的，只要她在八皇子面前戳穿这个狐狸精的丑恶面孔。 “劳烦母后挂心了，王爷身体已经大好了，旧伤完全痊愈，没有留下病根。”叶青岚收到了无数的眼刀，不过她也没放下心上。坐下的时候，还微微抬起笑脸，冲着婉宁礼貌性的笑了笑。 婉宁几欲当场翻脸，瞧瞧这个狐狸精，竟然还敢向她耀武扬威还敢叫姑母做母后！母后也是她叫的，真是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轩王妃没有因为自己被忽略而生出不满，她目光淡淡的看着婉宁和叶青岚之间的暗流涌动，嘴角渐渐勾起淡笑。 第59章 皇后把二人唤到近前，一一问过了话。但是总是亲疏有别，最多问起的还是八皇子。 轩妃对于此面上只是温婉的淡笑，丝毫不表露出一点点不满的心思。 “前日，西番使臣来京，圣上把这些进献的奇异瓜果分润到后宫，你们回去的时候记得差人来带回去一些，玥儿最喜欢这些个新鲜玩意儿。也叫他尝个新鲜。” “是。”叶青岚恭恭敬敬的答着话，目光却偷偷落在棋盘之上。这盘棋有意思的很，和皇后下棋大多人都会让着皇后，但是现在，叶青岚却看出了皇后明显是在让着婉宁郡主。看来这位小郡主在皇后心里还是十分重要的。 这种和谐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就见两位公主也联袂而来。除了几位早就出嫁的公主，后宫之中待嫁的公主也就剩下这么两位。一位是早先见过的慧荣小公主，一位则是从来没见过的蕙兰公主，两位公主一大一小，一动一静。 记得前世这位蕙兰公主远嫁到番邦，结果半路失踪了，西番大汗震怒，举兵来犯。而刚刚皇后又提起番邦使臣来京，不会就是来求和亲的吧，叶青岚在文文弱弱的蕙兰公主面上转了一圈，似乎没有发现什么沮丧神色，看来是还不知道这件事，想也知道，这些公主们平日看着高贵，总是要承担起对应着身份的责任，皇宫中的未嫁公主只剩下这两个，可是慧荣年纪幼小又得圣宠，生母门庭一般的蕙兰公主便成为了最佳人选。 叶青岚看着她，目光不由就浮上一层怜悯之色。 蕙兰公主年纪比她略大，性格也是十分沉稳有礼，不像是 --- 京畿卫队开路，趁着天将将亮起。整个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打头的是皇家的多辆车马，之后便是众位大臣。 皇宫的马车宽敞，侧壁和车顶都是琉璃般的明黄，内里宽敞明亮，柔软的缎面内侧，靠在上面休息十分舒服。因为马车太大，需要有两匹马一起拉着才行拖动行驶，从狭窄的地方走过的时候，整个马车占满了整个路面。 马车内里，皇后与婉宁端坐在正中，余下的四人分座在两侧。 慧荣公主看到叶青岚还有些眼熟，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着话，整个马车里就只听见她的说话声。 “本公主这几天给她放假回去了。”慧荣说着。 叶青岚略微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她说的是叶青思。 “十妹妹多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她这个人还日挺有意思的。”慧荣满不在意的摆摆手，本来她心里是有气的。不过后来叶青思来了，二人年岁相仿，加上性格相似，总是能聊到一块去，自此慧荣的最后一丝芥蒂也消失了，她在宫中没什么年纪相仿的玩伴，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 婉宁一直没说话，漂亮的面孔上却显露出不悦， 车轮碾在石板上，不时还会听到石板被压的晃动的声音，从京城到西山并不算遥远，特别是这条路是皇家专用的道路。道路平坦，走起来也格外的快，不过中午时分便到了围场脚下。这些女宾自然是不上山的，只候在山脚下等着儿郎们凯旋，但在进山狩猎之前，还要进行一场例行的表演。 几人依次下了马车，落座在宾客席位上。最中心的地方是一个八角形校场，远处排列放着有各种骑射的箭靶子，这里也是骑射比赛的举办场地，由皇帝来圈定项目，总多精于骑射的公子们在此大展拳脚，比试分为好几场，娱乐的性质大于竞技。 环绕着校场，周围一圈都搭好了暖棚，初春还微微有些许冷意，虽然在山脚，也要以防风避寒为主。也因此，每年的狩猎年纪大些的大臣都不会来参加。叶青岚的座位在后排她的正前方就是皇帝皇后和公主郡主。 皇室的暖棚自然在最好的位置，下面有略略高出其他官员台子，挡风的布幔也是象征着身份的明黄锦缎。 此去不远便是皇家马场，现在全部被征用来做骑射的比试。 开场是诸位皇子的比射箭，三箭定输赢。 几位皇子骑着马就位了。一群人都穿着铁甲和护具，偏偏把李玥凸显了出来。 叶青岚一眼就看到了一身黑色劲装的李玥，他没穿盔甲也没带护具，身形单薄得仿佛能被大风吹倒，乌发雪肤形貌昳丽，长腿跨着雪驹，银光闪闪的长弓挎在马背上，潇洒极了。不知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叶青岚就是觉得李玥在几位皇子中最为俊美，比方说一碗的汤圆端上来，李玥就是那个看上去最饱满最鲜嫩的那个，胖胖乎乎还冒着热气，让人看到了就想咬上一口。不知为什么联想到了吃的，叶青岚咽了咽口水觉得这个想法贴切极了。 李玥如有所觉一般向这边看了过来，还帅气的冲她挥了挥手。 婉宁郡主连忙站起身，腰身虽然纤细，可竟然完完全全挡住了叶青岚的视线，估计在她看不到的前面，还朝着李玥展颜一笑暗送秋波。 这个女人竟然敢当着她的面勾引自家相公，脑补出这个情况，叶青岚略有些不爽。 李玥见到这边的情况也是不着痕迹的笑了笑，难得看到叶青岚吃醋的模样，实在分外可爱。 今日校场大风，前面几位皇子试射了几次都偏离了靶心，只有四皇子的箭矢稳稳当当的停在了耙子正中心，周围传来一阵阵叫好声，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四皇子天生神力，拉弓射箭都需要特制的硬木长弓。 李玥虽然没有脱靶，却也没有射中红心。 叶青岚担心的看着他，记得早上刚刚过来的时候，这人还跟她吹嘘过一番箭无虚发，现在看来还是比四皇子要略逊一筹。 不过李玥的神情可没有丝毫沮丧的模样。搭弓射箭在所有人还在瞄准的时候，箭矢已经稳稳地落在了靶心。 “好。”坐在前方的婉宁郡主当先叫出了声。小脸涨得通红，十分欣喜的模样。皇后侧过身，目光凉凉的扫了她一眼。 婉宁方才收敛了些许，跟着众人拍手叫好。 不知是不是运气好，接下来四皇子两把射箭的时候都没有射中，最终的彩头，倒是叫李玥赢了。 叶青岚没空搭理婉宁郡主，她把更多的目光投向了暖棚里的皇帝。 皇帝单独在另一个暖棚里面。比她们坐的位置还要高些。且隔着虚遮着一道垂软的烟帘，只能窥见一个依稀的人影，话说回来，从马车行进到进入暖棚，她好像一直未曾见到这位陛下的身影。 “皇儿的骑射又精进了。赏！”皇帝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因为离得不算远，话音落到耳边的时候叶青岚感觉不太妙，这声音听着虽然字正腔圆，可是却带着虚弱无力的飘。 难不成皇帝真的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了？ 还没等叶青岚想个明白，就见到李玥十分得意的骑着马走到近前，把赏赐得到的一串珍珠手钏亲自交到叶青岚手上。 “喜欢吗？” 皇后无奈的看着他，婉宁郡主目光莹莹如水的瞪着他，两位公主却像是习惯了，不以为意的低笑着，打趣瞧着叶青岚。 第60章 叶青岚笑着收下了。她就知道还是李玥最宠她，寻思着下次吃饭是不是要多给李玥加个鸡腿。 后面的比试是众位大臣家的公子，叶青岚早已无心去看。 因为厚脸皮的李玥坐到了她的身侧，一堆女眷中间，好在都是些公主郡主连着血脉的亲戚，但是他一个皇子坐在这里，也显得不太像话。 皇后回头瞪了他一眼，目露警告之意。叶青岚只是受了些余光波及也下意识的错开这凌厉的目光。 也许是看得习惯了，李玥丝毫不惧，拉着叶青岚的手，大大咧咧的做到了一旁。 亲亲热热的说了起话来。 “昨晚你压得我腰痛。”李玥趴在她耳边絮语道。声音很低，可是周围的小姐全都闹得面红耳赤。 叶青岚也忍不住红了脸，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他好像说的发生了什么一样，这话实在歧义太重，引人遐思。 前头坐着的婉宁郡主正是竖起耳朵听着话，李玥的话传到耳朵里，先是叫她一愣，然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眶微红气得哭着跑走了。 叶青岚忍住笑，板起脸问道：“人跑了不要去哄哄。” 李玥见到她吃醋的小模样分外喜悦，嬉笑道：“理她做什么，咱们去那边坐，省得被人打扰了。” 叶青岚这才明白李玥并不是为了坐在这边哗众取宠，而是为了帮她出气。 实在是像个孩子，不过她喜欢。 “不像话，看来本宫真是老了。”身后传来皇后的低声叹息。也不知道她是脑补出了什么。 李玥斜着她走到另一边单独的帐子。他长臂一环，抱着叶青岚搁在腿上从另一边取了件毛皮大袄裹住两人。 “冷不冷，早上出来的时候我觉得风有些硬，忘记叫丫鬟给你多带些防风的衣物。” “没……没这么冷。”叶青岚低声应到，一面贴着李玥热乎乎的胸膛，一面被密不透风的毛皮大衣裹着全身，也只剩下脑袋还能喘气了。 李玥低声笑，胸腔传来震动。 “你看那些树，来的路上，我看到野草生在原来的枯枝烂叶上连成一片，想必再过不久这里便会翠绿苁蓉，树荫遮蔽着太阳，鸟儿落在树梢歇息。往南面走还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野果甘甜，到时候我再来带你玩儿。” “这里寻常时候不是不让进来……”叶青岚听着他的描述也有些神往，从小生于宅院之内，所见之景色，无外乎假山小池，庭榭园林奇花异卉。就算是来的路上，也只是在马车的车帘中一窥春景。 “这里原本可不是皇家猎场，因为在旁侧有一处避暑山庄，父皇少年时外出时路过这里，见之生喜，便命人捉来不少的动物，圈建造了围场。”李玥断断续续的一边说着旧事，一边抓起杯盘里的野果就往叶青岚嘴里塞。 “这是南屿进贡的果子，没有核只有果肉，你尝尝看。” 说完这句话，李玥接着说道。 “你可知道父皇的腿伤是怎么落下的？” 叶青岚正细细品尝着果子，没想到李玥话锋一转，突然说到了这里。幸好果子无核，不然恐怕要被噎着了。 没等叶青岚回答，李玥继续说道：“大家多以为父皇是早年随着皇爷爷打仗落下的腿疾。” “难道不是？” “打仗的年代有些伤痕在所难免，但还不至于……父皇是在这处行宫狩猎时摔下马背。按理身体有缺陷的皇子是无法继位的。” 话到此处，叶青岚也明白过来，如果皇帝是不能继位的，当年另外几位皇子是怎么死的，也就有待细究了。不过这都是些陈年旧事，李玥说来干嘛？ 见到叶青岚疑惑的眼神，李玥继续说道：“我查出父皇还有一批秘密驯养的死士，他们只忠于下位继任者，父皇虽然江河日下，但决定他的下位继承人的能力还是有的。最近，这些死士秘密的被人派到了西山。” “这次狩猎名义上是狩猎，实际上父皇恐怕另有安排……未防止发生变动，我已经早早在京畿位调来了一部分，一会儿我会跟着其他几位皇子进山去寻找猎物，你跟着静巧，从那条小路离开。” 叶青岚惊呆了，她完全没想到那个隔着帘子即将不久人世的老人还有这样的野望。心中惶恐不安，蓦然想起前世李玥似乎也是死在狩猎，只不过不是现在，而是三年之后，她在李玥怀中转过身紧紧抱着他问道：“你不会有事吧，对不对。” “没事，瞧你吓得，这只是我的猜测。又不一定会作数，为防患于未然，我们早早准备起来。” 李玥冲着她笑，一派张扬桀骜，可是叶青岚心里有事，开心不起来。 “不要，要不咱们回去，不要参加狩猎了，我不想你有事。”叶青岚红着眼眶抓着他的衣襟。她实在太过没用，重生回来也一样没用。万一李玥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该怎么办？ “不相信我？”李玥拿着绢帕，替她轻轻擦净了眼角的泪痕。低声安慰道：“别怕，现在要走就代表是自动退出了这场争夺，胜利的人不一定会活下来，但是失败了估计一定会死。” 叶青岚强行忍住心中的思绪翻涌。前世李玥死在了狩猎，但也只有他死了而已呀，其他人都没事……这让她心里愈发的慌乱起来。 事情恐怕没有李玥想的那么简单，但是如今也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你这一哭，我还真的想就这么留下来陪着你。”李玥微笑着说，“但是不是说好了，我们还要一起去看山间溪水，草木清幽，总得把这山水改成自家的后院，才能心之所至，身之所到啊。” 他的眸光清澈，黑白分明眼神温柔若水，却透露着坚定。像是璞玉初被磨开了犀利的棱角。 叶青岚抿起唇，她知道这个时候再劝已经没用了。 压着心里的不安，看完了大臣公子们的骑射表演， 其中一人走到皇帝跟前领赏赐的时候，看着身形似乎有些熟悉，叶青岚看了看李玥。 李玥低头笑道：“认出来了？这是陈府的那位公子，他武艺高强，有他保护着本王你还不放心。” 叶青岚紧张的情绪稍缓，陈元厄既然前世能护住六皇子，那么现在应该能够护住李玥吧？她终于有心去看看来到此处的宾客们。准确的说是看看皇子们。 六皇子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刚刚的骑射也表现的不佳，这辈子没有陈元厄相助，这个皇子还能登上那个位置吗。 叶青岚实在是看不出来，不由转过头去，看着另外几位皇子。 三皇子似乎是因为刚刚输了，面色不佳，发现叶青岚看着他，阴冷的回望过来。 叶青岚避开了他的目光。四皇子刚刚仅仅差了些许位居第二。不过面色倒是看不出什么，叶青岚刚刚见识到了他的天生神力，倒是觉得这人对李玥威胁最大。 在一旁的小帐子里，叶青岚难得见到了熟人。 刚刚几位皇子下场表演骑射，未曾见到李铮，想不到他竟然也来了，前世李铮可是最讨厌这种场景的，越是人多热闹的地方他总是避开的远远的，这一次来，怕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叶青岚眉心微蹙。但只看了一会儿便偏开了视线，今日侯府也来了几人，除了几位老爷之外，小辈只有几位公子和三姐到场，各方的夫人和小姐们都没有来。 接下来的一些喜庆热闹的舞蹈，叶青岚注意到这些舞者和陈府见到的那些似乎是同一队人。 寻常人哪里敢在江面上跳舞，这些人怕是都是武功高手。 隔着不远的侧帐，不时传来皇帝的低咳声音，气氛似乎有些紧张，没有寻常的年节该有的热闹。想必不单单是李玥，其他的皇子也感觉到这一点了。 接下来由几位皇子带领众位大臣家的公子进山狩猎，皇子们只要到场了都要参加。大臣家的公子们却是自愿。 为李玥整理好外袍，看着他跨在马上心里顿时感觉空落落的。瘦削的身影随着白马一道没入密林深处。 “王爷已经安排好了，王妃不要担心。”静巧在一旁却没有太多担忧。 刚刚静巧出去办了些事情，如今回来，倒是叫叶青岚心中放心不少。没有李玥，她独自一人坐在这里也很少无趣，叶青岚起身向着侯府的帐篷走去。 叶青岚走到侯府的帐篷外面的时候，发现这几位老爷似乎是在争执着什么。 叶宗槿喊了一声：“好了不要吵了，我不去了。” 叶青岚进来一看，原来是几位老爷为了叶宗源去那个队伍参加狩猎起了争执，这次大哥都没有来，据说是有事绊住了。叶宗槿虽然不学无术，可是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骑马。 二老爷自然是认为叶宗源该去八皇子的队伍，大老爷却有不同想法，认为此时不宜太早战队。三老爷则是更加看到武将出声的四皇子。唯独四老爷端坐在一旁喝着茶水，气定神闲的模样让人看了牙疼。 叶宗槿坐在当中，早就被众人吵得头皮发麻。喊完了那一声，也没有勇气继续辩驳下去。 见到叶青岚过来，几人神色都有些尴尬。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几位老爷早就不拿她当自家女儿看待，说话自然也存着一丝的防备。 叶青岚劝道：“最好哪位皇子的队伍都不要去。” “为什么？女儿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二老爷疑心病犯了，真要是这样，他们叶府可怎么办。 “父亲，你想多了。”叶青岚哪里能对他说刚才的话，她继续说道，“现下皇帝还没有出事，咱们便忙着站队，他看了会不高兴的。” “妇人之见。”三老爷轻哼了一声，成功止住了叶青岚的话头，她也不多说，坐在了三姐的一旁，由着他们继续争论，话已经带到了，儿子是他自己的，亲爹这个样子，她没有任何立场去劝说他。 “你别气，三老爷就是这样的。他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多日不见的三姐还不忘记拍拍她的手来安慰她。她今日没戴面纱，露出了略显平常的容貌。唇色和眉毛看得出都精心修饰过。 这番帐篷里的众人还在争执不休，那边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几位老爷话语一停，皆是望向了来人。 “十二皇子。”请安行礼。 李铮依然一身白衣，神色冷淡，衣衫单薄。目光淡淡的撇过众人，落在叶青岚面孔上。 “我的队伍还差一人，听闻令公子骑射了得。不知可否……” “宗槿，还不谢过十二皇子。”三老爷闻言大喜，这不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吗，这位皇子为人低调，不打眼，身份也好，不在争斗中心。既不会有站队之嫌疑，也不会错过了这次在圣上面前大展身手的机会。 其他几位老爷也纷纷表示同意。 叶青岚簇起眉毛，强硬的说道：“二哥，山上路滑，不然还是别去了吧。” 叶宗槿闻言一愣，这位妹妹与他交集不多，没想到现在竟然突然站起来阻断他飞黄腾达的好机会，他烦闷的说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说完就直接出了帐篷。 李铮凉凉的目光扫过叶青岚，面孔不带一丝波澜。薄唇微动，说道：“山上路确实很滑，我得看好了八皇兄，请王妃放心。” 言毕，转身离去。 叶青岚面色一沉，不知道他又要搞出什么手段。 坐下的时候，叶青岚已经听不到几位老爷的责备了，她现在全部心思都挂上李玥身上。因为刚刚李铮的话，明确的对他产生了杀意。 她这些天过的太过安逸，竟然忘记了悬着头上的剑。 叶青岚出了帐篷，随着静巧往回走去。再呆着这里，只怕会给自己找气受。 到了李玥的帐篷，没想到恰巧见到了打着帘子出来的宋表姐。 二人一照面，宋秀娥先是笑，然后把叶青岚迎了进去。 “我刚刚来看你，可没找到，可是天见的缘分，咱们正在门口碰见了。” 自从叶青岚嫁给李玥，宋秀娥已经好久没有找她的麻烦了，不知是不是感觉没有必要，再没见她那么热切的和自己交谈过。 如今重拾了笑脸，叶青岚有些瘆得慌，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表姐进去说话吧。”叶青岚神色不变，静巧就在身边，就算她出什么幺蛾子也不怕她。 “许久不见了，我就想着咱们姐妹二人叙叙旧。从你嫁到王府去，我有好些天没见到你了。”宋秀娥亲亲热热的拉她的手。 叶青岚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便忍她扯住了。 “多日不见，表姐愈发美艳动人了。”叶青岚淡淡的说道。她注意到宋秀娥头上攒着一头名红色的花朵，越发衬出来人比花娇。 宋秀娥如有所觉，取下了头顶的花朵：“这是南屿进贡的，不但比一般花朵艳丽，花期也十分长，就算被摘了下来也可以盛开上三四天而保持原样。妹妹不如试试戴戴。” 叶青岚拒绝着说：“不必。” 宋秀娥可不管，拿着花就要给叶青岚别上。静巧连忙蛮力把人拉开了。 “你做什么。”真是嚣张，敢当着她的面欺负王妃，静巧把花扔在地上，踩了一脚，“不好意思，奴婢不是故意的。” 宋秀娥脸孔僵了僵，这个丫鬟实在是碍事：“妹妹呀，你太紧张了，让你的丫头出去，咱们说些体己的话可好。” “有什么话，表姐还是直说吧。”叶青岚看着地上被踩碎的花，若有所思地说道，“表姐如果没事，就先回去吧。我有些累了，要去里间小歇一下。” “听到没有，快出去。”静巧也开始不耐烦的撵人。 宋秀娥脸孔终于变色了，这个丫鬟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在她面前狗仗人势，颐指气使。不过手劲还真是大，胳膊被掐的现在还有些生疼。“妹妹当真不想听？这个消息可是关于李玥的。” 叶青岚眉毛微动，只是静静的望着她，没说话。 宋秀娥继续说道：“关于李玥的身世！你当真不想听吗？” 静巧连犹豫都没有，钳住了她的膀子就往外送。 叶青岚眉心紧蹙，低声道：“静巧，你先出去。” “王妃。” “出去。” 宋秀娥得意的笑了笑，坐回到塌上。 “现在可以说了？” 二人几乎已经撕破脸皮，宋秀娥噎懒得再做出一番笑脸，她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变回小时候的身体感觉怎么样？”宋秀娥话一出口，忽然低声的笑了起来。 “还成。”叶青岚平淡的回答着，她早就猜到了宋秀娥也是重生回来，没想到两人还真有这么一天坐在一起，平心静气的喝茶水的一天。 “我回来之后可是害怕的紧呢，生怕被人发现了，不过后来我发现似乎没人发现胆子就大起来了。” 宋秀娥镇定的揉揉眉脚，舒缓的喝着茶水。 “我的前世过的太累了，虽然表面看着风光无限，但王爷老了身体不行，膝下的几个世子比我年纪还有大些哪里肯听话，只等王爷撒手一去，人人便都可骑在我头上。” “重生我想着还有些心愿未了的，那便是李铮了。江州水患的时候见到他，我对他一见倾心。” 叶青岚静静的听着她的抱怨，没有应话，这些事，和她猜想的也差不多。奇异的是，听到宋秀娥对自己前夫有所肖想，心里也没有任何波澜。好像李铮与她真的只是陌生人了，刚刚会突然站起来说话，也只不过是因为担心二哥。 “求你把他让给我吧。”宋秀娥突然面容凄苦，神色哀怨。 叶青岚寒毛一竖起，沉声道：“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原也是这样想的。”宋秀娥笑了笑，“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还有你。我那日偷偷去了李铮房间见到他在卧榻侧壁上挂着你的画像。” 叶青岚一愣，她根本没有同李铮有过太多交集，怎么会……想起前世京城的王府李玥卧房内确实有挂画留下的一道与周围墙壁颜色深浅不一的痕迹，叶青岚忽然有些迷惑。 李铮喜欢她？怎么可能。若是喜欢她，前世怎么会…… 叶青岚内心烦乱。突然涌上心头的旧事令她心中郁结。 “说不出来了？”宋秀娥语气上扬，眉宇间带着恨意，“就是因为你，他才一直冷淡待我。只要你死了……” 叶青岚站起身，连忙唤静巧进来。这人情绪看上去不太稳定，保险起见还是把静巧叫进来。 “别叫了，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进来。” “你把静巧怎么了。”叶青岚站起身，忽然感觉头晕目眩。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昏迷前的最后一息看到的就是宋秀娥的冷脸。 她太大意了，以为在皇帝眼皮底下不会出什么差错。没想到宋秀娥这么胆大包天。 --- 静巧站到门外开始的时候贴近着门，只等里面一有什么差错她就立刻冲进去。 但不过半晌，就见到一个王爷身边的小厮，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静巧姐，快走，王爷他有危险。” “在哪里？” “就在溪水边，快去吧，再不去就来不及了。我还要进屋去通知下夫人。” “好，我马上过去。”静巧一听顿时慌了神，因为面前的脸孔是认识的，顿时不疑有他，施展着轻功跑去。 可是走到突然想起来事情有些不太对，王爷身边人手那么多怎么会突然遇到危险，还需要她一个武功平平的人去帮助。如果连陈元厄都打不过的人，她去能有什么用呢。 静巧立刻掉头往回走，待走到大帐，发现里面的人已经不见了，无论是宋秀娥还是叶青岚，还有那个王爷身边的小厮，她慌了神，马上把事情禀告了侯府的众人，然后跟着侯府的人，去了定国公的帐篷。 打算与人当面对峙一番。 然而定国公在听完他们的叙述之后，反而笑道：“你们定是看错了人，小女前些日子早就去了谷阳老家，那里离京城千里之遥，怎么会突然飞回来呢。” 静巧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妙。她不顾众人的指责询问，跑了出去，人是她弄丢的，也一定要想办法找回来。 她先是在营地周围走了一圈。然后顺着一条杂草被踩乱的小径也走进了山里。绕过山谷，空气中浮现出血迹的味道。 静巧惊呆的看着溪流中染红的痕迹顺着上游流淌下来，沁红了整条小溪。 不会是王妃出事了吧。 这要死多少人，才能流这么多血啊！ 静巧运起轻功，沿着河岸，急速奔向上游。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过一炷香时间，叶青岚失踪的事便传遍了整个山脚的营地。 大多数臣子们都派出了家丁和侍卫去寻找。但是直到黄昏时分，人也不见踪影。 令人奇怪的是，不但是叶青岚不见了踪影，连进山的皇子协同众位公子们竟然也全数消失不见。 这下众大臣才纷纷慌了神。或亲身上陈，或调派来御林军搜山。 皇帝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推说着不见外人，虽然是隔着帘子坐了一个时辰但此刻他身体已经疲乏不堪，侧卧在塌上。 突然周围响起了一阵喊杀声，无数的火光亮起。 皇帝睁开疲惫的双眼。听到身后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脚步沉稳，但气息粗重，看得出来人有武功，并且受了伤。 “孩儿参见父皇。” 听到这个声音，皇帝终于缓缓转过身，用一双浑浊的眼睛望着他。 这是他的三儿子。他从小最为知书达理，亲善弟弟，孝敬长辈，也是他觊觎了厚望的长子。但是此刻，这个乖巧的儿子带着宝剑闯进了父皇的卧榻。 皇帝神色不变，眼神却越发浑浊起来，几乎看出人面前的人的轮廓。 “你不该来。”皇帝叹息着说。 “父皇，儿臣看天色已晚，请您早会皇宫。”三皇子不去看皇帝的眼睛，那是他年少时最怕的一双眼，每当看到里面的失望和忿怒总能引起他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之路了，不成功便成仁。 “那上面的血，是谁的？”皇帝随意的问道，就仿佛在谈论着今天天气不错，抑或是这道菜很好吃。 三皇子心中颤抖着。突然跪下磕头说道：“这上面是野猪的血，儿子，儿子并没有亲自动手，父皇，请您原谅我。” 皇帝没有做声。 三皇子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早已不是在他小时候那个顶天立地的皇帝，而是一个垂死的、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的心里生出几分忧伤和说不清楚的忿怒，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头霸占着皇位几十年，让他平白无故做了几十年的三皇子。而不是太子。 他已经等的太久了，再等下去就要错失良机。 府上的中书先生，算了一卦，今日是最好的机会，如果他不抓住。那么以后将永远只能做个闲散王爷，甚至作为曾经的皇位继承人选之一，新皇帝——他的那些弟弟们不会放过他。 每次夜晚的时候三皇子都梦见自己的头颅高高的挂在京城的外墙之上。在城墙上是一团看不清的黑影在笑，是谁在笑呢。他知道一定是他的某位弟弟。 “请父皇回宫吧，儿臣已经安置好了皇后他们，等到了父皇万安之年，定叫你们在天上团聚。” 皇帝接着摇头叹息说道：“派个人来吧，我如今已经不能走路了。” 三皇子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再抬头时候目光已经变得坚毅。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只要他成功上位，以后的史书就轮到他来写了。 否则，万劫不复，遗臭万年。 --- 皇后听见了外面的声响，沉声吩咐道：“谁也不准出去。” 两位公主和几位郡主都意识到事情不对，但是她们顾全着皇家的威仪，就算是十万火急也要安坐在座位上。 只有年纪最小的慧荣公主略显得害怕的扯了扯皇后的袖子。 皇后轻柔的拍了拍她的头发：“别怕，无论是谁做了皇位，将来你也是公主，这江山不会改姓。” 慧荣似懂非懂的摇摇脑袋。 婉宁郡主眼眶还红着，闻言望着皇后紧紧簇起的眉心忽然有了些许不好的猜测。 “姑母？” 皇后脸色瞬间又变得了无波动。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婉宁一般，轻声说道：“别怕。” 婉宁只感觉这声音有些无力，她慌乱极了，无措之下只得继续低声抽噎起来。 陈十小姐安坐在帐子内，不，应该叫轩王妃。 她静静的坐着看着突然出现的兵丁包围了帐篷，没有如同其他几位公主郡主脸上那样的害怕反而扬起了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 皇后瞥见她脸上的笑，只得闭上眼叹了口气。 领头的官兵是个不认识的面孔，眼神肆意的望着一众皇家女眷。如今三皇子成事，那么他也算是有功于社稷，等他封侯拜将，岂不可讨个公主尝尝滋味？ 他低身行礼，说道： “刚刚有刺客企图行刺皇上。现已经被三皇子制服。未免再遭贼人暗算，陛下有令，派卑职即刻护送各位回宫。” 气氛一时有些静止的沉默。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慧荣年纪小，不明白这之中的麻烦，低声呵斥道。“这里都是女眷，你一个小小的侍卫怎么敢进来。” 皇后连忙拦住了慧荣，形式比人强，这个时候强出头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来人，请众位娘娘公主、郡主们回宫。” “别拉我，我自己会走路。”慧荣公主发着脾气，但被那侍卫吃人的眼光瞪了一眼之后立刻收住了声。 其余各位大臣也被一一制服控制住了。 回去的时候，三皇子坐在最前头的车马，那本是他父皇的车，金碧辉煌，靠背的缎子上面绣着腾飞的五爪金龙，祥云隐现宝珠环绕。车底要高出寻常的马车不少，取义九五之尊，高高在上。 三皇子靠在上面的时候似乎有种天下在握的俯视之感。把整个京城的所有势力掌握在手里，这江山还不尽现于眼前。 “轩王爷，王妃求见。”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 “不见。”三皇子想也不想的回答到。随机反应过来，一把掀开帘子，跨了出去。 他气怒的望着面前的家丁，抬脚便提在他胸口。喝问道：“狗奴才。你叫我什么！” 家丁就地一滚，衣物上粘上不少泥土草榭。可他不敢拍落上面的泥土，磕头求饶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三皇子犹觉得不解气的又踢了几脚。“混账东西。” 一旁的侍卫立即走了过来，呵斥道：“狗奴才，你确实该死。还不给皇上磕头求饶。” 家丁惊讶的啊了一声，随机反应过来，立刻高声喊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罢了，朕今天就饶了你。”三皇子脸孔溢出笑，重新坐回了车里。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这边声音这么大，另外的几个马车自然也都听得透亮。 慧荣小脸上满是惊骇的神色，不过随即泄气一般无精打采的垂下了头。 皇后手里捏着不知从哪里寻到的佛珠，闭着眼睛念起佛来。 婉宁郡主凑近了去听，似乎是大悲咒。她还以为皇后会念着李玥，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想着念起了佛经。不行她得想办法逃出去，京畿卫那么厉害，只要逃出去了……就还有机会。 李玥一定没死。 --- 空气中浮动着草药的香气，青炉内的细烟袅袅升起。温热的室内烧着地龙，把她头上蒸出了热汗，叶青岚醒来，发现自己整个人被绑在床上。嘴里还塞着布，说不出话。 她看着正对面墙上挂着的画，神情有些恍惚。瞬间认出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宋秀娥会绑架她，果然和李铮脱不了干系。 画上的人与她极为相似，如不细看简直就是同一个人，但是叶青岚年岁略小，且五官更显得素淡。而画中女子款款而立，眉目顾盼神色艳丽，艳美到让人不敢逼视。 这不是她。 叶青岚敢肯定，即便是前世年岁大些之后，她的容貌也无法同这画卷上的人相媲美。 看着看着，叶青岚忽然感觉有些恐惧，在画卷的落款处，写着吾母临安。 这是李铮的母亲……临安公主。叶青岚想起那夜的谈话，又想起皇帝初见她的时候说她的容貌与一位故人相似，又想起皇帝竟然封李玥为临安王。 这实在是天大的巧合，难道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竟然能够如此肖似？ “你醒了。”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李铮推门进来，他身上的衣袍还是早上见到那套，神色冷淡，看不出心思。手里端着药碗，漆漆黑黑的看不清楚是什么汤药，只是看着就另人分外不舒服。味道也有些刺鼻。 李铮竟然无声无息的把她从数里之遥的山脚移到了京城里。这背后不知道要有多大的势力，她终究还是小看了李铮。她因为一时的失误被人掳走了。李玥还不知道要怎么担心，叶青岚心中愧疚。 “感觉如何。” 没有得到答话，李铮继续问道。把药碗搁在了桌子上。 叶青岚暗暗心惊，不说话，只是冷眼望着他。 如果她的相貌和李铮的母亲相似，那么一切都解释的清了。前世李铮之所以对她好，从一见面便送她玉镯夸她长的好。 叶青岚心思翻涌，不知道面前这双暗色的眼睛藏进了多少的情绪。 他的母亲死时，李铮才七岁，小小年纪便心机深沉，实在是太可怕了。更让叶青岚接受不了的李铮明明知道自己和他亲生母亲长得相似，还费尽心机的娶了自己。 李铮对她没有爱，恐怕只有着对亡母某种近乎于扭曲的执念。 他走定到叶青岚身边，坐在床榻上。 叶青岚向后缩了缩，在得知了真相之后，看着面前的李铮，她的心中不停翻涌着不适。 李铮半晌没有听到回应，似乎是才想起床上绑着的人被塞住了嘴巴，挑眉说道：“你想说话？” 叶青岚连忙点头。 李铮拿开了堵住她嘴巴的布。 叶青岚深吸了两口气，警惕的问道：“你把我抓到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李铮没有答话，神情专注的用冰凉的手指摩挲着叶青岚的面孔，从额头，眉毛，眼睛，再到脸颊，嘴唇，手指掠过的时候叶青岚强忍着发抖，这样的李铮让她从心底感到了恐惧。 第61章 “怕吗？”李铮微勾起唇，却不像是在笑，反而牵出一抹冷意。 叶青岚抿起唇，说道：“你就不怕……” 李铮神色淡然地说道“还是先管好你自己，李玥如今自身难保了。” 虽然他神色平淡，但是话音之中充满了笃定之意，叫叶青岚心里有些惊慌起来。李玥出事了？ 她强行压下这种情绪，这个时候问李玥显然是不明智的，叶青岚压抑着问道：“你把我二哥怎么样了。” “他只是睡了一觉，如今应该回府去了。” 虽然叶青岚刻意掩饰，但却还是被李铮窥见了她眉宇间的慌乱，轻轻用手指抚开了她的眉宇。 “你就呆着这里，先喝药。” 李铮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只见他端过来一碗黑乎乎的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这是变相把自己囚禁起来了吗？还要用慢性□□控制自己？果然还是老一套的套路，皮囊变得年轻了，心却还是一样的黑。 叶青岚先是装作镇定的模样。待到李铮扬手把药汤舀起的时候，她猛一使力，狠狠地在李铮手腕上咬了下去。 药汤撒在衣袖前襟、被子上，药碗掉在地上摔碎了，四分五裂。 “松手。” 李铮使劲把手拽了下来，端在眼前一看，瓷白的肌肤上一道血红的牙印，槽口嵌到肉里，看得出来这是喜下了多大的狠心咬下去的。 叶青岚见他扬起手，以为要打自己，连忙闭上眼睛。她早就做好了承受酷刑的打算，这个人阴晴不定，很难捉摸，直接把她杀了都有可能，怕只怕再也见不到李玥了。 叶青岚想着情绪激动起来，眼眶微微湿润。 李铮并没有如预想那般打下来。他只是怔忪的看着被咬的齿痕，然后缓缓的垂落手臂。 “你好自为之，如今只有这里最安全。” 叶青岚当然不肯听他的话，见他转身出去，总算是松了口气。 面对着李铮的时候她的心底总算控制不住的涌起烦躁，还有一种打算离得远远的退避感。 --- 钟鸣声连城一片，钟楼高数十，鸣声清越可以传遍整个京城内外，这是紧急召集大臣们上朝时才会鸣起的声响。 晋国公府。 也许是得到了什么风声，老爷们昨日并没有趣参加狩猎，并且晋国公府的一家小辈，除了已经外嫁的轩王妃，昨日全部闭门不出。 直到了早上听见声响的时候，国公爷才摸着胡子露出了笑。 看起来，事情成了。 现在只等早朝，就可以宣布皇帝退位让贤。 --- 叶青梅正在回廊内领着猫儿玩耍，初晨的阳光带着微微暖意，驱散寒冷。听见钟声，连忙竖起耳朵，奇怪的是，今天的钟声却似乎停不下来了。 上朝的早上，为了提醒群臣按时觐见，都会有一声的钟声。而普通的礼乐，哪怕是会见外国使臣，钟响也不过七声。只有皇帝殡天的时候，钟响才会敲七七四十九下……难道是皇帝他不行了？ 接下来叶青梅就发现自己猜错了，因为这声响，早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四十九次。 新帝即位？ 她是知道昨日群臣去狩猎的，现在这么一看，只怕是不太妙，这个敏感的时候新帝即位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手段上去的。 难道姐姐出事了？叶青岚拄着头，神色有些担忧，恍恍惚惚的听见有人叫自己，一抬头，就见到陈元厄一身宽袍的粗布麻衣站在面前，笑着露出整洁的白牙，生生把高大英挺的面孔笑出了几分憨气。 叶青梅已经习惯了他这幅样子，虽然拿着剑——这人还算是个好人，陈元厄被派到二房外面的产业，做一副农庄的管账，想不到的事，他那上刀剑是个侠客，放下武器了，还是个精明的商人，这些天把一些商铺经营的井井有条。 “你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钟声敲响了这么多次？”陈元厄消息灵通，定然知道些她不知道的事。 “我跟着八王爷一道去了山里，路上走散了。” 看着陈元厄平平淡淡的说着这段话，叶青梅差点没喘上来气，王爷丢了？他还笑。 “我姐姐呢？” “她应该已经跟着大队伍回来了。” “那就好。”叶青梅拍了拍胸脯。接着问道，“快给我讲讲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陈元厄笑着，她也就不慌了，也许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糟糕呢。 陈元厄道：“一会儿要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千万不要出来，可能会有兵丁闯到府上，王爷教我轻功飞回来，提前护卫叶府的安全。” 叶青梅傻掉了，呆呆地望着紫禁城的方向。还真是……就是不知道篡位的是哪位皇子。 “想什么呢？别怕。”陈元厄依然笑着，丝毫看不出慌张的模样。 --- 百官们跪在大殿之上，听完太监宣读的旨意，大殿之内一片寂静，针落可闻，没人起身。 这些人有些是刚刚从西山赶回来，神色带着疲倦，有些是刚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形容略显狼狈，可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紧紧深深锁起眉宇。 连平日里最能阿谀奉承的言官时刻也像是个锯嘴葫芦。 三皇子明晃晃的站在龙座的旁侧，趾高气昂的模样仿佛江山尽在掌握，皇帝一脸久病沉珂，面如金纸，眼里带着红丝，虚弱的咳嗽，然后缓缓的问道：“众位爱卿意下如何？” 一片寂静，即便是知道皇帝已经倒台了，他昔日横刀跨马，说杀就杀的个性也深深的烙印在群臣的心底。 过了良久。 “吾皇圣明！”其中一位官员终于在众人推举下爬了出来开口说道，只是他的额间冒着冷汗，话语说的也不顺畅。 “微臣以为，此举，效仿古先贤禅让之道。上合天理，下应民心。三皇子忠勇仁孝，品行端正，实堪大任。陛下身体欠安，也该早日静心休养……” 他一直低头执着笏板，说道此处，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虽然面露疲态，但虎目之中猛然迸发出的寒意令他拿着笏板的手一颤，声音也顿住了，连忙仓促的退了回去。 陛下此刻的眼神，实在不像是个失败者，反而像是头收拢了爪牙的猛虎，随时准备伺机而动，择人而噬。难道皇帝还有后手？他惊慌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怪不得这帮人只叫他出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下恐怕要惹麻烦了。 三皇子眉宇掠过一抹狠色，他站在金銮殿前，凝望着几个曾经提议共同起事的大臣那些人纷纷垂下头去，避开了他的眼神。 一群没用的东西！如今他已经成功了，连退位诏书都拟好，只差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这群猪脑袋！看着实在来气。 “都起身吧。”老皇帝叹息着说道。 “父皇您是否累了？不如儿子搀扶着您吧。”三皇子说道，然后明晃晃的当着众人的面，坐到了皇位上。磕头也磕过了，道歉也道过了，他的胆子忽然大了起来。 这天下最大不道的事都做了还怕人指责不成？ 大殿内响起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但更多的是沉默，皇帝也沉默。 这时候群臣似乎反应过来老皇帝的威慑已经散去，有不少人都跪下磕头，三呼万岁。 皇帝默默看着这些人，一个一个扫过去，记在了心里。 三皇子旋即从座位上起身，越过这些跪倒的人，向着站着的人看去，除了几位武将，文臣的膝盖似乎软些，但是偏偏就有几个不怕死的例外，站在前面的人尤其受人瞩目。 “叶侯爷？”三皇子没有开口问那些手中有兵权的人，在他看来没有了四皇子，这些人还能作上天了不成。反而是这几个勋贵世家一个都不能留下。包括自己王妃的母族，定国公府和晋国公府。 叶文宽被叫到名字显得有些慌张，他忙不迭的擦擦汗，连连说道：“微臣早年感染了风寒，不能久跪。侯府定然遵从圣意。” 老狐狸！不少人痛骂道，遵从圣上，到底是现在的圣上还是以后的圣上呢？叶文宽玩起了文字游戏，实在奸诈狡猾。 三皇子听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表示，他一早就派人去包围侯府和几位国公国舅，事情要万全，在这里就要把人先稳住，等到飞鸽传信过来，这些老东西他非得一刀一个全杀了解恨。 还不等他继续一个个的提点出来，忽然看到一队兵士从大殿外头突然闯了进来。 当先的一个人一身白衣没穿盔甲，在众位整齐的兵丁之间立着分外醒目。 “孩儿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李玥声音清朗传荡得很远，跪在大殿上声音清晰。 “平身吧。”皇帝脸色猜不出喜怒，只是叹息着说道。 “李玥！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不是……” “外面已经被我的人包围了。”李玥得意洋洋的笑着。 三皇子看着这些从没有见过的兵士，急怒攻心，大喝道：“李玥！你竟然募集私兵。” 看着似乎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的三皇兄，李玥无奈的叹了口气。 “来人，给我拿下这个逆贼。” 李玥款款站立着指着坐在龙椅上和皇帝并排坐着的人说道。皇上其实早有准备，就算李玥不来也不会落到被人逼着人退位让贤，此番示弱一般的演戏，也不知是有何居心。 “父皇，您受惊了。” “确实是受到了不少的惊吓。”皇帝缓缓开口，可是眼神却丝毫没有流露出害怕的模样，他视线在这群兵士身上掠过，眼底隐隐透着防备。难道李玥一早也打算篡权夺位？ “父皇，这都是四哥豢养的私兵。”李玥仿佛猜到了皇帝的想法，接着说道，“藏在西山深处，被些灾民检举告发给我，事情紧急，还未来得及和父皇禀告，儿子就带着人先冲杀过来了。” “你血口喷人！”刚刚还装作不存在一般的定国公听闻此言也变了脸色，“皇上，四皇子对圣上忠心可鉴。国公府对皇室绝无二心啊！皇上。” 说完，还磕头跪拜了下去。定国公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八成是真的，可是真要是承认了，募集私兵可不就是等同于谋朝篡位的大罪。 皇帝表情未有所动，淡淡然的道：“你先起来说话吧，孰是孰非，朕心里自有明断。” 三皇子被兵丁五花大绑，看见李玥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净，怒骂道：“李玥，你别得意。叶府我已经派人过去，说不定早已经血流成河……” 李玥好笑的看着他的垂死挣扎，面色淡然的说道：“是吗，那你派去的人现在确实是该血流成河了。” “诸位不要慌张，本王已经派人去各位府上守着了，断然不会出事。” 三皇子气得浑身颤抖，几欲昏厥，他只得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父皇！父皇，儿臣冤枉啊。” 皇帝揉揉头，推说累了，“众位爱卿受了不少惊吓，这就回府吧，此时，暂时不要声张。” 李玥连忙过去搀扶，却被皇帝一把挥开，皇帝面色僵硬的说道：“朕自己能走。” 皇帝一瘸一拐的随同着众太监走了。 李玥在后头看着只是摇头笑了笑。如今事情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父皇也拿他没办法。 三皇子杀了七皇弟，四皇子被他生擒了，六皇子重伤昏迷，只剩下一进山就不见人影的李铮，陛下虽然可能会怀疑到他头上，但也不会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李玥没有篡位之心，但获悉了此事之后，实在觉得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与其一直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借着这件事情，做些自己的打算。 可是千算万算，实在没有算到叶青岚会突然失踪，任他叫人把整个西山翻了底朝天也不见人影，反而意外找到了四皇弟囤积在此处的私兵和粮草。 这边摆平了政敌，他还得想想怎么才能找到叶青岚才行。按照他的分析倒是觉得李铮的嫌疑更加大些。 “来人，带兵去十二皇子府上。” 第62章 叶青岚躺在床上，自然也是听到了钟声。她仰起头，就看到李铮正从外面走回来，李铮重新把丝帕塞到她嘴里绑上，只见他在床柱子上一拧，机括打开。 不知道他摆弄了什么，整张床陷落下去，壁板隔开，叶青岚整个人就像被关在柜子里，黑漆漆的空间不见光亮。 外面传来嘈杂的声响。 “十二皇弟？你竟然在这里，为兄还以为你死在了山上。” 这声音，一听就是李玥的，他果然没事，叶青岚松了口气，然后挣扎起来，她希望李玥能够发现她在这里， 然而这层厚木板隔音效果似乎十分出色，任凭叶青岚怎么拍击，也不见外面有丝毫回应。 “八皇兄，有何贵干？” 李铮丝毫没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听着那语气简直像是真的丝毫不知情一样。 “来人，给我搜。”李玥懒得与他废话。在他心里，直觉觉得叶青岚的失踪肯定与他逃脱不了关系。 “殿下，西厢房没有。” “东厢房也没有。” …… 一队队的兵丁都来禀告结果，李玥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李铮，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难道人真的不是他劫走的？ 跟着叶青岚一起失踪的还有国公府的小姐宋秀娥，以及丫鬟静巧。李玥皱起眉头，思考了一瞬其他可能的人选。 “皇兄要找什么。”李铮不慌不忙的开口问道。 李玥没有应声，打量起这个屋子，平平常常似乎没什么特别，视线落在侧面桌子上放置着的碗上面，“皇弟受伤了，还要喝药？” “一点皮肉外伤。”李铮轻轻带过了这个话题，“皇兄请便吧。” 李玥不死心，但到底没有找到把柄，只得领着人走了。 叶青岚听着声音走远，顿时心急如焚，黑暗里，声音消失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有些慌了神，他竟然真的走了……万一发现不了，那她岂不是要被李铮关起来一辈子，想想就很可怕。 不过多时，眼前一亮，光芒乍现。 叶青岚死死的盯着李铮，恨不得把那张平静无波澜的面孔盯出个窟窿来，这种无声无息令人抓狂，叶青岚根本猜不透这人心中所想，也不知道他打算拿自己怎么办。 李铮对于她的眼神仿佛视若不见，平平淡淡的问道：“想吃什么？” 叶青岚偏过头去，经他提醒，确实发现自己有些饿了。不过她是不会屈服的，谁知道他会不会在饭菜里下什么毒……下毒，可是他最常用的手段。 “我叫下人随便做一些小菜。”李铮仿佛猜到了她是这种反应，毫不在意的说道。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谁知道一开门，寒光闪闪的枪头正对着他，门外围满了铁甲卫兵。整齐的呼喝声音响起：“别动！” 李铮眉眼无波动，望着笑意盈盈的李玥。冷淡的说道：“原来你没走。” “如今陛下抱恙，朝政由本王代为处理。你敢私自扣押王妃，还是去天牢里说话吧。”李玥说完，吩咐了两个人上前把李铮五花大绑捆住了。 李铮没有反抗，只是抬头看着热泪盈眶的叶青岚神情有些恍惚，本来刻意忽略的，手腕处一阵阵的疼痛此刻翻涌上来，胸腔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他甚至有种错觉，那眼泪本该是属于他的。 叶青岚委屈的看着一众铁甲簇拥着的李玥，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过是几个时辰不见，却仿佛是过了一个甲子那么久。 四肢挣脱束缚，叶青岚手脚并用，整个人扑到李玥身上。委屈的趴在他肩膀上，哼哼了半天，虽没有哭出来，也是心酸的不行，没有得到意料当中的安慰，她不由不满的抬起头，红着眼眶看着李玥。 李玥笑得眯起眼睛，摸摸她的脑袋，语调却带着威势：“怎么，觉得委屈？还不是你自己蠢得，竟然被人生擒了，跟你说过的话都当做耳旁风了？回去再收拾你。” “我……”叶青岚说不出话，因为李玥说的是事实。可是一见面就说这些话实在令人沮丧，她不满的揪住了李玥的头发，环在手指里转圈。 李玥见她这副样子，哪里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他紧紧抱住她，把下颌放在叶青岚头顶上，“以后别在这样了，我会担心的，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听着他连着重复了两声的喟叹，叶青岚觉得鼻子一酸，差点真的哭起鼻子。 这次真的太惊险了，还好，大家都没事……她也害怕再也见不到李玥了，只要想想，心脏都跟着痛了。她环住李玥的脑袋，踮起脚，在他侧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李玥立刻笑嘻嘻的回吻过去，还不等加深这个吻，一旁忽然传来声音。 “咳咳。”李铮看得恼火，在一旁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在呢，这两个人光天化日之下，不知羞耻。 “把皇弟……十二皇子押送到天牢里去。”李玥此刻才想起还有人在一旁大煞风景，立即挥挥手赶紧叫人把他送走。 叶青岚闻言也向李铮望去，猛地撞进他冰冷的眼神里闪过的复杂神色。她挑起眉毛愣了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大体局势已经稳住，李玥把余下的琐碎细节交给了贴身侍从和副官处理，伴着叶青岚一道回了王府。 叶青岚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比如被掳走时候的难过害怕，比如得知李铮意图时候的惊慌恐惧，抑或刚刚以为李玥真的走了时候的难过心酸……种种话语，可是见面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靠在李玥胸膛上，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 温热的呼吸萦绕在耳侧，李玥没有问她一路上发生了什么，只是细心的替她盖上薄被，温柔的语调缠绵在耳边，絮絮的诉说着一路上发生的事。 从进山狩猎突然遭到埋伏，再到太监假传圣旨，听起来简直像是话本里的故事，这之中自然惊心动魄。 但明明是惊心动魄的事情，叶青岚听在耳朵里，却起到了催眠的效果，她懒洋洋的趴在李玥怀里找到了舒服的位置，眼皮一沉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起来。 李玥注意到叶青岚不再应答他的话，摇头笑了笑，他就知道肯定是睡着了。 手指摩挲着她白嫩的脸颊，红润的肌肤透过细腻的纹理看上去实在让人想要咬上一口，指腹下光滑的触感让李玥忍不住多摸了几下，手指流连在唇瓣，那里柔软而嫩红像是正在等待人采撷的花瓣。 想起刚刚被人煞风景的打断的吻，李玥左右一瞧，四下无人，他低下头，轻轻的用唇碰了碰花瓣。 柔软的触感甫一接触到，就令他整个人都流连忘返，他细细啃噬，轻轻撕咬着唇瓣。 叶青岚不知道做梦梦到什么美事，一边笑着扬起嘴角，一边微张开小嘴呵气。李玥趁势加深了这个吻，舌尖轻柔的撬开贝齿，灵活的舌尖与唇齿共舞，细细品尝着芳莹的香气，室内的气息渐渐的温热起来，李玥觉得自小腹升腾的火焰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的理智烧毁。 不知是不是被剥夺了太久的空气，叶青岚不满地皱起眉，睫毛轻轻颤动着，张嘴咬了一口。 “嘶。”李玥吃痛，轻呼了一声，连忙慌慌张张的坐正回去，取出绢帕替她擦了擦溢出的银丝。 叶青岚刚醒，一时间双眼迷蒙的看着他，嘟嘟囔囔的问到：“怎么了。” 李玥有些做贼心虚，但还是恶人先告状的说道：“还不是你，睡觉了还流口水。” 叶青岚信以为真，接过帕子擦了擦，“原来都没有这个毛病啊……” 叶青岚满不在意的揉揉眼睛笑着说道，忽然眼尖的看见李玥破了一角的唇，惊叫出声：“刚刚我好像做梦，梦到了鸡腿，还没咬到竟然就醒了——咦！你的嘴怎么了。” “没事。”李玥不自然的笑了笑，嘴角微抽，抽动的时候还牵动了伤口的疼痛，鸡腿？ 叶青岚动动发麻的身体打算坐起来，忽然发现有什么东西顶在腰间。 她忽然噗嗤一笑，“厉害了我的王爷，白日宣银。是不是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想小姑娘了。” 李玥罕见的没有回嘴，嘴角一撇，瞪了她一眼，神情仿若控诉。 叶青岚觉得他神情像是娇羞了，忽然兴奋起来，问到：“王爷咱们把马车赶到没有人的小树林里，然后……嘿嘿嘿怎么样！” 李玥怒瞪了她一眼：“闭嘴！” 第63章 李玥白皙的面孔从肤色深处漫上薄红，像是被阳光晒得红通通的枝头最高处的苹果，娇艳鲜嫩，另人垂涎。 叶青岚笑着环过他的脑袋，搂住李玥的脖子，趴在他耳边轻轻呵气：“夫君。” 李玥只感觉她柔软的唇擦过脖颈，软糯的声音像是一团灼热的火，酥酥麻麻的从脖颈烙印到心底，继而升腾起浓烈的热，喉结滑动，轻轻咽下口水。 正待有所动作，马车忽然一个剧烈的颠簸。 眼看着叶青岚就要滑下去摔倒，未免发生上次磕到床壁上的惨剧，李玥伸手一捞，捞是捞到了，但整个身体重心不稳。 “扑通一声”两个人双双倒在地上。 “王爷没事吧！”听到马车里面的巨响，小厮赶紧掀开帘子问候了一句，却在看到自家王爷和王妃男上女下的倒在地上姿态暧昧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飞出去了。 “小的该死。”未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小厮赶紧错开眼神，忙不迭的一把合上了帘子。 李玥连忙起身，把她搀扶起来，温柔的问道：“磕到没有。” 刚刚倒下的时候，李玥特意把手垫在了她的脑后，所以这次总算是没有磕到头。 可是没磕到头，不代表不痛啊，被李玥结结实实的压住了，看不出来这么瘦弱的身板还蛮重的。 “回府再说，这里人多眼杂的。”叶青岚哼哼着说道，抓起掉到地上的大氅，替李玥整平了衣衫上面的皱褶。 劳累了大半日，又小睡了一觉，此刻饥饿涌上心头，叶青岚摸摸肚子觉得还是先吃饱为好，李玥……有的是机会。 --- 府中的下人得知二人回来，也很是高兴了一阵，刚刚外面全都的兵马走过的声音实在怕人，现在主子回来了，证明至少不会有事。 杜鹃十分开心，赶忙跑过来问候着。 叶青岚见到她的笑模样就开心，更加上她经常说些好听的话就更为受用。 “你去吩咐厨房做些酒菜来。” “哎，奴婢这就去。” 李玥此刻看着比方才好了许多，至少不是满面羞红，这一路的风吹了过来，心头的燥热也退去了不少，坐在锦兀上盯着她眼珠儿不错地瞧，好似看不够一般。此刻大婚时装添的内室，早已撤去了红烛和装点用的簪花，可是对坐着的叶青岚却显得艳若桃李，更胜府外春景。 叶青岚猜不透他心中所想，索性也懒得去猜，自顾自的斟酒先填填肚子。 “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李玥笑着说，抢过来杯子把剩下的喝光了，“少喝点酒。不和为夫讲讲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我们这么些人在山上寻遍了，也见不到你的影子，反而偏偏被皇弟掳走了？” 叶青岚笑道：“还说呢，我表姐进来和我聊了好多事，一个不防备竟然被她暗算了。” “就这么简单？”李玥狐疑的挑起眉毛。 叶青岚连连点头，应声道：“对，没错。”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件事情绝对不和李玥提起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略有些难以启齿。 “李铮为什么劫走你？为夫可不知道何时你们还有交集了。”李玥心中有数，但还是半真半假的说道。 听着他语气中的不信，叶青岚错开眼神，心虚的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人伙同表姐来劫持我，刚刚若是你不来，他可能还要喂一碗药给我。” 药？李玥想起在桌子上见到的空碗，回头叫军士进去拿出来验看一番，那个时候他闻到药汤里面的一味伤药，还以为是李铮自己受伤了。 李玥皱起眉毛，说道：“上一次他给我下药的事，因为没有及时取证，全都被销毁了，好在这一次总算抓到了把柄，众目睽睽之下，也容不得他抵赖。此事，还要等父皇身体好转，再行发落。不过……” 他说道这里，话语微微一顿，斜飞的眉毛上挑，轻睨着她，语调轻飘飘，阴阳怪气地问道：“刚刚我让人把他押下去的时候，你多看了他好几眼……” 李玥欲言又止，语气泛着酸气，唇瓣也收敛了笑意，像是非要问出个结果的模样。 叶青岚正端起酒杯打算喝掉，闻言差点呛住，小心的看了李玥一眼，磕磕巴巴的说道：“没有没有，你记错了。” “没有，嗯？”李玥忽然倾身靠近过来，握住她的手，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水。 然后，环住叶青岚，双唇相贴，把酒水渡了过去，细腻吮吸，轻轻纠缠。 猝不及防的，叶青岚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光洁细嫩的皮肤，英俊的轮廓和眉眼，简直美得不像是真人，她忽然就红了脸，不知是不是被酒气熏的，感觉自己像是喝醉了酒。 温热湿软的触感还停留在嘴角。 看着双眼迷离，气喘嘘嘘的叶青岚，李玥追问道：“那你说，是为夫好看一些还是李铮好看？” “这还用说，当然是你呀。”叶青岚见势不好，赶紧想也不想就狗腿的说道。 “哦？”李玥嘴唇扬起笑，眸光却浮动着寒意，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潋滟着碎冰，闪烁着灼人的光彩。他继续开口，语调舒缓的说道，“那你为什么多看了他几眼？” 叶青岚不知道怎么话题又转回到了这里，她细细思考自己是否是偷偷多看了……好像是看了吧，可是她绝无二心呀，难得这么细小的事情都被注意到，望着俊美的面孔，叶青岚心虚的说道。“没有没有，有你在身边我怎么还会看别人。” “那就好。” 拜服在李玥嚣张的眼神和浓烈的醋意之下，叶青岚喝了些酒水略作掩饰。 “王爷，王妃，外面有客人来了，是位小姐，说要见王……你们呢。”杜鹃忽然去而复返，注意到两人坐的很近，连忙低下头，掩饰着说道。 叶青岚忽然来了兴致，看着杜鹃欲言又止的模样，叶青岚马上猜到是一位小姐是要见李玥。 她大着胆子瞪了一眼李玥，理直气壮的回问道：“哪家的小姐？长得漂不漂亮呀。” 杜鹃低下头，老实的应答道：“她自称是婉宁郡主。” 李玥簇起眉头，摆摆手吩咐道：“别让她进来，就说我不在。” “可是她……” 还不等杜鹃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姑娘，您不能进去，那里是王爷和王妃的卧室，姑娘……” 门再次被打开，从里面瞧见了外头乌压压的一堆人，是府里头为数不多的家丁和丫鬟们，婉宁穿着艳红色大氅内衬白狐毛里子，下颌尖尖更显得美貌如花，眼眶红肿更添柔弱之气，她见到李玥，不管不顾的就要扑过来。 “玥哥哥，太好了你没事。” 叶青岚被这一声娇滴滴的哥哥叫的头皮发麻。 李玥连忙闪身侧开，说道：“来人，快把郡主送回府上去。” 得到了命令，先前假装看不到的众多下人总算是赶了过来，自从叶青岚嫁过来，这几个月里，就看着王爷和王妃花式秀恩爱，她们也腻歪了，这次放人进来多少是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哪知道这个郡主段位太低，难成大器。 两个粗使婆子七手八脚的把郡主架出去了。 婉宁豆大的眼泪不要命的往外掉，实在可怜。 “还真是狠心呀，竟然也不怜香惜玉。”叶青岚啧啧叹道。“现在京城里这么乱，她一个女孩子家的只身前来看你，这份情谊可是不一般呢。” 听着她口不对心的话，李玥额角跳了跳，继续坐了回去，压根没当回事，转头把丫鬟支走了：“杜鹃，快去看看饭菜好了没？” “怎么？吃醋了。”李玥把她抱在怀里，低声笑道。 叶青岚却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得意，于是伸手扶额，佯做哀怨的说道：“是啊。” 李玥眉眼含笑，高兴的不得了。 --- 晚上的时候天空纷纷扬扬的飘起小雪，乍暖还寒，柳树新抽出的枝丫上面挂满了银装素裹，整片夜空不是深沉的黑色，反而少见的漫天玫瑰一般的红霞。 仆从们在院落里扫着积雪，待到掌灯时分，却不见王爷和王妃房间里亮起灯火。 因为害怕撞见什么尴尬事，没人进来，只认为这两人全都歇息了。 两排一大一小的脚印却从后门只通向外院。 叶青岚和李玥并排走着，交叠着的手心留住一片寒夜中的暖意。 “瞧你这王爷做的，在自家也要偷偷溜出去。”叶青岚开口嘲笑他，因为温度变低，说话的时候，嘴角还吹出雾气一样的白气。 “还不是你非要出来踏雪？怎么怪到我头上，咱们偷偷出来，不叫下人看到才能玩得尽兴啊。” 叶青岚闻言觉得有理，两人走在雪里，不多时就来到了墙外。 不过一墙之隔，这里便是灯火辉煌的繁华闹市。 络绎不绝的行人热情似乎丝毫不被漫漫长夜所阻挡，嘈杂的嬉笑叫卖声音连城一片。 路过的小贩举着架子上面有着数个又大又红的山楂，外头挂着糖浆，个个饱满透红，看上去可爱极了。 叶青岚指着那个糖葫芦，扯着李玥衣袖说道：“我要哪个。” 李玥摇头，笑望着她，好看的唇形翘起一抹笑，说道：“出来的匆忙，忘记带钱了。” 叶青岚眨眨眼睛，好像是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李玥歉疚的摸摸她的头：“忘记带钱了，咱们就看看吧。” 叶青岚可怜巴巴的望着糖葫芦渐渐走远，他们两个早已经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除了特意想着，谁也不会带些碎银子在身上。 李玥摸摸下巴，保证地说道：“你等着，我这就去变些银子出来。” 叶青岚看了他一眼。不会是去抢吧……她脑补了李玥的做派，发现他还真的很可能做出来。她不过愣神了一会儿，再见到李玥的时候，他已经揣着一叠银票回来了。 叶青岚默然不语的看着银票和糖葫芦，心里纠结起来：“你还是不要抢人家的银子吧，大不了咱们回府再去取些……” 说道这里，她突然看到李玥早上缀在腰间的玉佩不见了，顿时没了声音。 “想什么呢。”李玥噗的笑出声，“我把玉佩换了些银子。咱们先用着，回头再让下人赎回来……” 简直机智，叶青岚咬了一口，甜甜的感觉腻在嘴里，她把糖葫芦举高递到李玥面前。 李玥咬了一口，笑着弯起了眼睛：“好吃。” 第64章 城 接下来又是数月的忙碌，因为篡位一事牵连甚广，清查了京城大半部分的官员，有人欢喜有人愁，愁的应该占了大多数。 皇帝最后感念旧情，决定把三皇子和十二皇子一道发配，宋秀娥实在是有情有义，跟着李铮一起去了，岭南艰苦，就是不知道他们受不受得，记得上一世三皇子好像在路上就病死了。 上一世继位的六皇子倒是没有在这场祸乱中被杀，他后来被静巧发现时和众多的难民躲在城外破庙里，着实是受了不少罪，左手好像还残废了，但是好在人活着，没事倒是万幸。 由于最后皇子们死得死，残得残，发配的发配，除了李玥，京城里头似乎只剩下一位年岁商幼小的皇子。 这下再也没人争，次年四月的时候，李玥众望所归登上了太子的宝座，连带着叶青岚也跟着涨了位份——太子妃。 自从有了这个位份，叶青岚开始忙碌起来，没空出门去闲逛，反而要赶些大大小小的宴会。叶青岚也乐得去参加，这时自然与在叶家当小姑娘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大多都是各种贵妇贵女们围拢她，说些好听的话，只要动动眉眼，便有各种礼物送上。 叶青岚统统笑纳，宾主尽欢。 侯府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一时之间成为炙手可热的门庭。 祖母跟着大夫人聚拢在内室商讨着大事——三姐叶青月和八妹叶青梅议亲的事。 三姐年纪大了大约是要直接成亲了，上门提亲的不少，大夫人一个都不满意，还要再挑。八妹还不着急，就是各种宴会时递话的也不少。大哥刚及弱冠，估摸着今年也要开始着手挑选人家。 --- 叶青岚回府的时候天色已黑了，锦衣羽裳皆是上好的宫绣，穿着得体而考究，下马车的时候她轻声吩咐静巧提起裙摆，免得长裳拖曳到地上。 静巧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熟练的掀开门帘。 “太子爷……”随即请安的声音响起。 听着这声音，叶青岚打开帘子，瞅着李玥一张比夜幕还黑的脸孔。 她低笑着打了声招呼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今儿倒是回来的早。” 李玥看着她那副嬉笑的样子十分的不满，开始的时候是他为了躲着叶青岚，天天多忙些公务，可如今呢，叶青岚竟然比她还忙碌起来。 每天早出晚归的，天不亮就出去赶宴会，夜色深了才回来。他连人影子都抓不到，实在是……郁闷极了。 “去哪儿了？怎么天天这么晚回来。” 李玥黑着一张脸委屈的样子，活脱脱像是捉奸的小媳妇，叶青岚瞧着可乐，故意不搭理他，走下马车，转头对静巧道：“叫些人手，把这些搬到库房去。” 李玥看着马车里变着戏法一般搬出来的一大箱子又一箱子的东西，额头一跳，怪不得叶青岚前些日子找他说要换一辆大马车呢，如今看来，还非得是大马车才能装下这些东西不可。 李玥一把抓过她的手抱在怀里，头一低就要亲上去，肉麻的说道：“我想你了。” 眼看着就要吻到软玉温香，叶青岚伸手一挡捏住他的脸掐了一把，一旋身退了出去：“太子还有事？我这边还忙着，待会儿再聊吧。” 她还要把这些东西登记上册。 李玥脸色更黑了，像是阴沉的锅底，她知道叶青岚说的“待会儿”就要等到半夜时候了。 明明前些日子还如胶似漆，这会儿他就下堂了？ 李玥心里委屈，非常不服，拦腰把人抱住抬了起来，直往内室大步走去。 叶青岚心中偷笑，面色却不变动，调侃着说道：“夫君做什么？我还有些事没办完呢。” 李玥恶气狠狠的说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爷今儿就把你办了。” 叶青岚只想笑，她伸手搭上李玥的脖颈，顺着衣襟往他脖颈里吹起。 柔软的小手搭在身上，像是点着了火，李玥原本只是说着气话，低下头，看着叶青岚瓷白的肌肤如玉温软，发顶的香气，实在有些把持不住，不由分说的一路抱进内室，还不忘回头锁上了门。 李玥恶狠狠的扑到她身上，不像是平日一般温柔的抚弄，点到即止的亲吻，反而略带暴戾的啃噬着她的唇，叶青岚十分受用，积极的回应着。还顺势伸手去解李玥衣袍上的系带。 不过多时唇舌分开，二人都是气喘嘘嘘，贴着的肌肤处像是升腾起的火焰。 室内略暗，没有亮起灯火，可此时却恰好把床榻上的两人衬托的暧昧万分。 叶青岚软软的唤了声：“夫君。” 这声音仿佛撩在李玥心底，他望着越发俏丽可人的小娇妻，皱起眉头思索着该不该在此时采摘了果实，还有半年叶青岚才及笄，按说该再等等。 叶青岚见他还有心思索着其他的事，不由分说的仰起头轻轻碰了碰他的唇角，手臂摸索着握到了一处。 “夫君。”她又叫了一声，甜甜软软的声音像是撩在心底。眉头蹙起仿佛不满的模样，水光浮动的眸子在夜里潋滟着。 李玥被勾的色授魂与，捉住她捣乱的小手举过头顶，再次吻了下来。 狂躁的急切的吻从脸颊滑落向下，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一般。 叶青岚本觉得自己能够主导进度，却没想到双手被按住了，她不舒服的哼哼着。 “放开我。” 李玥忍了太久的火，亮亮的眼睛在黑夜里像头饿狼，眼角眉梢都带着满满的色|气，叶青岚觉得有些失算，不过也正是得意，看来对付李玥果然得用这招，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用兵之道……欲擒故纵好过狂追猛打。 这次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一定不能让他跑了。 叶青岚扭动着身体，抬腿踢了踢李玥，娇嗔道：“夫君，快点。” 脱个衣服都这么慢。 李玥闻言微微顿了动作，狐疑的抬头看了一眼叶青岚，她哪里有半分不情愿的模样，反而从眼神和动作上都写满了期待，比他还急不可耐。 李玥细细一想，理出头绪，得知自己上当，忍着浴火，轻易不肯叫她如意，一年都忍下来了，不过只剩几个月他还忍不了了？ “我先去沐浴，娘子先睡吧。” 叶青岚只得说好，猜不透李玥心里怎么寻思的。 回来的时候李玥头发还微带着湿意，转进被窝的时候身体是冰冷的。解下外袍，只余中衣，李玥手臂抱过叶青岚，心无杂念的说。 “睡吧，明日母后叫你进宫，就不要再去赴宴了。” 叶青岚好生郁闷，明明叼到嘴边的肥肉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辗转了一会儿，便也靠着李玥睡去了。 --- 皇后真的很喜欢下棋，每次来到凤仪宫，她总是拉着人对弈，就算寻不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也要让这些个宫女太监几手，聊以自娱。 皇后屏退了左右，指了指棋盘，说道：“坐吧。” 叶青岚轻声应是，坐在了对面。刚刚下棋的是一个小宫女，她的棋艺明显不高，半壁江山都被黑字侵吞了，但是皇后没有直接直取要害，反而一点点的侵吞蚕食着剩余的领地。就像是猫捉老鼠的游戏一般。 “母后进来身体可好，儿媳给您带了莲子雪参汤，最是滋补养颜不过了。” 皇后轻抿了一口茶水，叫小宫女收下了。 “身体还算好，只是心情烦闷，并非这些外物可以滋补的了的。” 叶青岚察觉出来她话里有话，便顺着她的心意问道：“母后因何事不喜啊。” “六皇子也是前年成亲的，如今孩子都已经满月了，可太子成亲两年，还不见有半个子嗣。”皇后直抒胸臆。老六只从手废了之后，也不见寻常时候的那么积极上进，整日声色犬马，沉迷美色，可还是个有本事的，正妃还没娶，长子反而先生出来了。 叶青岚一愣，孩子？她还没想过这事呢，她和李玥都还没有圆房，哪里来的孩子。但这话决计是不能对皇后说的，一是不好说，二是，就算说了皇后估计也是不信的。成亲两年，李玥并未有其他侍妾通房，如果连唯一的正妃都没碰过，这实在是解释不清。 叶青岚红着脸低下头，准备聆听一番教诲。 哪只皇后轻轻带过了这话头，转而说道：“本宫请了太医，一会儿你也去请脉罢。” “是。” 皇后不知道是在寻思些什么，接下来下棋的时候连连出错，黑字本来一片大好的棋局硬是变成了一片散沙，叶青岚差点翻了盘，她擦擦头上的汗，觉得还是输了好，省得下棋下出了什么麻烦，犯不上。 于是最后简直就是两人在比谁失误更多，还未下完，皇后把棋子往棋壶里一搁，叹口气道：“不下了。” 叶青岚连忙奉承了几句，却见皇后并不应声，那双锐利美艳的眼睛紧盯着她看。 叶青岚只得尴尬的笑笑，她应该没有让的太明显……吧。 “太子无嗣，终究不是一件小事。虽然你们年轻，以后也会有孩子，可也要可怜一下本宫想要早些抱孙子的心呐。”皇后再次提起，缓缓说道，“我估摸着六月正是个好时节，草长莺飞，打算给李玥选几个侧妃。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65章 城 意下如何？这话问得。叶青岚在心里暗暗翻了翻白眼。面上恭维笑着说道：“这事，太子决定就好。” 看着面色温婉贤淑的儿媳妇，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严肃的面孔也缓和了些，她当初的决定没错，这孩子不错，性子比婉宁更加和善，有容人之量。 李玥他敢！敢纳妾就给他扫地出门，叶青岚心里暗暗想着面色依然淡定，不打算和皇后做正面的交锋，让李玥自己和他亲娘好好聊聊吧。 终于道出了心中的事，皇后面色红润，笑着说道：“青岚，多日不见，你的棋艺越发精进了，母后甘拜下风。” “哪里的话，是母后教导的好。”叶青岚笑着推回了来。 皇后顺着刚刚的话，说是要去赏春景，叶青岚自然要陪同着。 经过一年的时光，皇帝身体总算是温养过来，不理朝政，潜心休假，多在避暑山庄休养。大抵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每日与众多美人在那里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留在深宫里的嫔妃们已经几月见不着圣驾,不过好在皇帝还活着，她们也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 御花园的花朵开得争奇斗艳，却比不过相携出来逛园子的众多妃嫔，每个路过的妃子都会过来请安，然后眼神复杂的看一眼叶青岚，叶青岚只当没看见。 如今大权已经牢牢握在皇后母族手中，下一任的继承者，不出意外的话几乎就是李玥了，叶青岚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皇帝活着还好，要是死了，这些后宫女子还不知道何去何从……她们也都芳华正盛，自然是羡慕着叶青岚的。 这些日子，听不尽的恭维话环绕在耳边，叶青岚早就习惯了面色淡笑的回应着，如何得体有礼而不失气度。 “此花是南屿进贡过来的品种，之前皇上最为喜爱，连本宫轻易也碰不得呢。” 路过满园花丛，皇后伸手打算探上那朵开的最为艳丽的玫瑰。 叶青岚连忙拦住，劝道：“母后小心，这上面有刺。” 皇后斜睨了叶青岚一眼，说道：“我自然知道这上面有刺，只不过能够摘下这朵花，小小的伤痕又何妨呢。” 叶青岚不解觉得她意有所指，没敢接这话，看着皇后探手把花掐了下来。 “母后为何不让宫女代劳呢。” “只有亲手摘下这果实，才更加能够闻到迷人的香气，不信你闻闻看。” 叶青岚看了一眼，瞥到皇后纤纤玉指已经沾染上血迹，不由皱起眉说道：“母后快叫太医处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了，她觉得皇后是意有所指，仿佛……是对皇上不满。当然这些事情也不是她能够轻易猜测的。 --- 白日高升，山间也还飘着一层薄雾，山脊中间一条索道紧紧接连两端仿佛没入云端天空，一队铁甲兵士匆匆忙忙的赶过去。 连日奔波，使得每个人脸上布满了疲惫，押解着的两辆囚车均用黑布包裹着。 此地离京城已经有千里之遥，连月跋涉终于在此刻要到目的地。圣上许是眼不见为净，把两位皇子远远的发配到如此荒僻之地，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穿州过府，加上半途大皇子生病，到如今竟然走了整整一年有余。 “水，水，水。”一辆车里一条手臂伸出来，白皙的肌肤隐隐可以看出曾经养尊处优的模样,只是指甲缝里都沾满了污泥，手臂也略有些肿胀的擦痕。 大皇子早已不是当初趾高气昂的模样，受他所累，晋国公府一众人砍头的砍头，发配的发配，只余下一个三王妃还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被李玥的人马牢牢的控制住。 另一辆囚车里此刻也传来冰冷的声音，“来人，给我皇兄递水。” 高大的兵丁是这群人的头头，他啐了一口，骂道：“呸，还当自己是皇子呢，还敢使唤老子。” 他说完，□□顺着囚车的破洞捅了进去。叫里面的人成功闭上了嘴巴。兵士这一路走来背井离乡，心中早就憋着老大的不情愿，今日发作起来，非要掀开车帘，拽着里面人的胳膊，作势想要毒打一顿。 “官爷，官爷，您别生气。”一个打扮的村妇模样的女人连忙拦住了发怒的士官，她小心的陪着笑脸，用腰间解下酒葫芦递了过去。“这是孝敬您的。” 兵丁见到酒，咽了一口吐沫，终于松口道：“好。你算是个识趣的，今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放过他。” “多谢官爷，多谢。” 女子看不清面孔，脸上抹着污泥，兵丁却在见到她给囚车里的人递水的时候，粗布麻衫下的手臂露出洁白的一段皓腕，这明晃晃的白，刺痛了他的眼睛，这一路鸟不拉屎，平日里就算见到个婆娘，也俱是黑黄干瘪，眼前的女子非说是王府里头的丫鬟，好说歹说，忠心耿耿非要跟着主子一道去。 这本是于理不合的，可是他寻思着队伍里缺个做饭跑腿的下人就把她留下来。 原本他从未注意过这个女人的相貌，刚刚发育的干瘪丫头哪里比得上勾栏的风骚徐娘，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现在看着，脏兮兮的小脸还别有一番俏丽。 一种别样的心思之下，他跟这个小丫头聊了起来。 “我是专门做押解的差事的，岭南那里环境艰苦，有毒虫蛇蚁，别说是你，就算是你主子，长的细皮嫩肉，怕是生受不住。不如跟了军爷，咱们作对快活夫妻如何？” 他想的倒是很好，只是恐怕万万想不到眼前穿的像是粗使丫头一样的女子，在一年前还贵为千金小姐。 该死。宋秀娥敛住了眸光底下涌起的杀意。她现在形势所迫，只得艰难求生，如果不是因为放不下李铮，她又怎么会放弃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截人逃亡。 但是即便她落魄至此，也绝对不是这些低贱的庶民可以肖想的。 “承蒙军爷厚爱，小女子已经有夫婿了。” 成亲了？兵丁一愣，收回了心思，成亲了还千里迢迢的跟着主子过来，可见也是个不安分的……他收敛回心思。 宋秀娥掀开黑布帘子，朝囚车中的人望去。 李铮身形清瘦，脸孔苍白，唇角的血色褪去，唯独留下惨淡的白色，一身囚衣洗的发白，却丝毫不显得脏乱，他靠着一角静坐着，见到光亮进来眼神无波动的掠过面前的人。 “你走吧。” “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宋秀娥喜道，她一路跟来，无论是怎么样小心的伺候着，李铮始终铁石心肠毫无波动。而今天终于肯和她说话了，这如何令她不开心。 “去给皇兄递些水。”李铮淡淡的命令道，他打量着面前早已看不出千金小姐模样的女人，心中未有丝毫波澜。 宋秀娥依言照做，心中还沉浸在激动之中。另一辆车上的大皇子此刻看上去可不太好，刚刚还能拼力挣扎的叫喊着，如今有出气没进气的趴在地上喘息着。 “死了没？过来喝水。” 三皇子偏头，却没有睁开眼，身子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宋秀娥吓了一跳。 “官爷，官爷，快来看——三皇子他。” 兵丁窥见她惊慌的神色，觉得事情不好，急忙掀开布帘，此刻抽搐着的三皇子完全的不动了，他咽了咽口水，伸手探上他的鼻子。 没气了。 竟然就这么死了。兵丁也吓了一跳，前些日子三皇子一直说是头疼，又总是要喝水，把他们搅合的烦了，最后谁也不肯理会，现在整个人竟然就这么死了，说出去谁也不会信呀。 兵丁知晓事情要糟糕，虽然全天下都知道篡位失败的三皇子难逃一死，可现在，死在这里，他们几十号兄弟不都得跟着陪葬。他的眼神闪过诡狞，叫着另外的几个兵丁，避开了宋秀娥和李铮二人。 宋秀娥感觉到有些不对，但她没放在心上，毕竟，死的是三皇子而不是十二皇子，总是与她无关的。 李铮趴在囚车的木柱子上，怔怔的看着将将死去的三皇子，双眼一闭，吩咐道。 “你，还记得本王来时候穿的那身锦袍吗？” 宋秀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问起这个，下意识的回答道：“我放在包裹里。” “那袍子里有一个小烟花，你去放了。” “现在？”宋秀娥看了一眼大亮的天色。 “快去。”李铮声音少见的带上了急迫，叫宋秀娥也不由着急起来，连忙匆匆在马的一侧兜子里找到了烟花放了出去。 烟雾消弭在空气中。 那群兵丁很快就回来了，想必是商量出了处理皇子尸体的结果，现在天色渐渐热了起来，到时候恐怕尸体会腐烂的严重，很难运回京城。 兵丁看着车马这边的两人一尸体，喊道:“动手！” 兵士们个个红了眼睛，分头行动，一些人抓住了宋秀娥，另一些把囚车的车门解开，带出了李铮。 宋秀娥吓坏了，特别是看着一旁几人三下五除二把三皇子顺着山涧扔了下去。 兵丁头头对着悬在半空的宋秀娥说道：“对不住了，老天不开眼，叫那废物死在这里，我们弟兄几个一合计，如果把人送去了岭南，肯定是没有命在了。今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大妹子，下辈子投个好胎，跟着个好主子吧。” 第12章 .19| </script>沐浴过后，叶青岚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靠在书桌前翻书，多是一些杂书，聊胜于无。 李玥换下朝服，迈步走了过来，环住她的肩膀，自头顶闻着虚浮的发香，脑袋一偏就要偷香窃玉。 叶青岚偏过头就看到他一脸色眯眯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举起书拍了拍他的脑袋。“知道回来了。” 李玥俊美的脸上立刻露出傻乎乎的笑来，把书本挑到一边，低声解释道，“最近南屿使臣又来京城了想要继续谈一年前的和亲之事，事情赶到一起，为夫实在是抽不开身。” “抽不开身？那还有空和皇后谈选侧妃的事？”叶青岚知道这事肯定不是李玥说的，但是她就是想拿这话来气气他。 “什么侧妃？”李玥果然如预料之中的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随即便恍然大悟道，“可是母后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她说咱们成亲一年没有好消息，撺掇着要给你纳几个侧妃好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娃娃。” 李玥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不由莞尔：“不要听母后的，明天我去跟她讲，生那么多小孩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抢皇位，咱们只生一个就好了。你要是喜欢小孩子，那咱们就生两个，太多了吵吵闹闹多烦人。” 这番话把叶青岚说得面孔一红，连忙伸手去推他。 “你还说……咱们都没圆房，哪里能生出来小孩儿，都怪你。” “好好好，怪我，怪我。”李玥抓住她的手，轻轻把人抱在怀里。 “御医和为夫说了太早圆房对你身体不好，咱们再等等，等你及笄了咱们再好好探讨这些事。”李玥一边劝，一边拦腰把人抱上床。 书本掉在地上，叶青岚身子一轻，手臂自然的搭上他的脑袋。 “太晚了不要看这些，早点休息。”叶青岚倒在床上，再李玥起身时拉住他的脖子，就见李玥身形低下来，她笑嘻嘻的拉开本就系的随意的衣襟，细密的啃了口李玥漂亮的锁骨。 李玥吸了口气，脸孔瞬间涨红了，却没舍得推开身下的人，待她亲够了，才急匆匆的跑向外面去。 喘着粗气的声音留下来：“你先休息，为夫去去就来……” 叶青岚笑得合不拢嘴。道理她都懂，不过总是要让李玥吃点苦头的。 --- 再回到叶府，门里头的丫头虽然还是眼生，不过瞧着叶青岚坐着的车马，又见到面前衣着光鲜艳丽，贵气十足的模样，看了看叶青岚头顶挽着贵妇人的头发，眼珠一转，怯生生的问到：“来人是太子妃吗？” “正是。”静巧当先答了。 丫鬟猜测得了回应，顿时高兴的不得了。呼喝着飞奔，一路上边走边喊：“太子妃回来了，太子妃回来了……” 还没过了二门，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叶青岚回来了。 老爷们都去上朝了，大夫人携着一众女眷过来相迎见礼。 叶青岚无奈的扶额，赶快叫人都起来，这些人净喜欢弄这些有的没的排场，自己家里人何必呢。 也只有二夫人看着她的眼神不带那几分生分，叶青岚心中一暖，继而凝眉深思，她不过才一月没回来，怎么府上就变了另外的情景？ 大夫人当先起身，笑盈盈的说道：“五姐儿可算是回来了，你原来住的小院子，我已经吩咐人收拾出来了，上次是小孩子不懂事，不要见怪了。” 叶青岚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她说的是哪一回事，不由僵硬的笑道：“大夫人那本来就是四房的院子，我霸占了好多年，不过是物归原主了，现在我已经出嫁了，用不着这些的。” 大夫人却是不依，好说歹说，非要留下叶青岚小住几天。 叶青岚觉得事情有些怪异，差人回去告知了李玥，便依着大夫人的意思住了下来。寻常时候虽然没少往侯府送礼物，不过却很少耽搁的太久，盖因李玥下朝回来一见不到人就满世界的去寻她。他公务缠身，又不能像做皇子时候整日陪着叶青岚疯闹。 叶青岚很久没见到娘亲，心里想念的紧，打发走静巧，跟着娘亲回了二房，母女两个手拉着手说些贴心的话。 二夫人严重微带着湿意，从前因为弟弟的事，娘亲见了她总是没个好脸色，但打叶青岚出嫁之后，这种情况好上不少。本来嘛，若不是凭空多了个弟弟，娘亲还是最爱她的。 “宗源睡了。”或许是这一年操劳不少，二夫人鬓边平添了几缕华发。一开口，就是和她谈起弟弟。 “宗源虽小，可身体康健，比寻常孩子更加壮实些，看着是个福气的，你爹总算是后继有人了。”二夫人抓过她的手拍了拍，脸上带着欣慰和满足。 叶青岚接不上这话，只得动动嘴唇，说了句：“那就恭喜爹爹和娘亲了。” 私心里，她确实是不太赞成二夫人的话的，后继有人？他那么小等着长大、懂事，还要多久呢。叶家这几个男丁，没有一个算是出挑的，各自都有不少的缺点。唯一看着争气点的，就是四房的叶宗冕，去年虽然没考上，但是他还小，总会得个功名，走他爹的路。 说起叶宗冕，不得不提起上次四老爷选续弦一事，最后却是闹了个笑话。四老爷选中的帕子竟然恰恰好是静巧的，那天静巧管叶青岚要了个帕子……最后，也不知道四老爷是怎么看的，见到静巧的身高仙师吓了一跳，而后又看她不知礼数，粗鄙无礼，实在看不上她。 静巧也心生不满，以为是个仪表堂堂满腹经纶的温润君子，没想到，仪表堂堂和满腹经纶倒是有了，为人却刻薄的很，反正这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因为闹了笑话，再也没见人提起过，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虽然亲事不成，可到底静巧和叶宗冕混的很熟，隔三差五给他带些玩物，现在怕是又过去找人了。 “青岚。”娘亲捏了捏她的手，再次问道，“你听没听得娘刚刚讲的话。” 叶青岚低下头，刚刚一错神，实在没有注意到二夫人说了什么，“娘亲，你再说一遍，这回一定听到心里去。” 二夫人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小声的道：“娘亲上次给你的东西你用了吗。” “什么东西？”经二夫人一提醒，叶青岚才想起自己的小柜子底下压着的还有一堆的春|药。她脸色一红，声音细弱蚊蝇的说道，“没，没用。” “赶快生下长子，你好在太子府立足，那药很是有用。娘亲不是用过了吗，这才生下你弟弟。”二夫人推心置腹的说道，“还要那个寺庙，这回不着急走，赶明娘亲就陪你去观音菩萨面前烧柱香。” “这……还是不必了吧。” “怎么不必，一定要去！”二夫人霸气的说道，“前些日子进宫请安，我探了探皇后的口风似乎已经对这事生出了不满。你再不去，她恐怕就有所动作了，别像娘亲一样，年轻气盛和夫君闹别扭叫你祖母寻了空子接连抬了几房姨娘进门。这事可要放在心上。娘亲断然不会叫你吃亏了去。” 叶青岚心中感动，娘亲倒是神机妙算，只是她恐怕是猜不到皇后昨个就跟她通了话儿，叶青岚点头应道：“好，一切都听娘亲吩咐。” “你等着。”二夫人说着，开始在内室翻找起来，叶青岚跟在后头看着，忍不住问道，“娘亲，你要找些什么。” 二夫人翻箱倒柜的找了一圈，最后眼神停在了在叶宗源安睡的小床，她几步走了过去，从叶宗源枕头底下取出了一本小册子。 “给你。”二夫人献宝似的递到叶青岚怀里。 叶青岚低头一瞅，寻寻常常的蓝色封皮上写着《清心咒》，叶青岚伸手一翻开封皮，脸色一红，赶紧合上了，竟然又是一本《春|宫图》，上次那本被李玥藏起来了，还没见着呢，这次……娘亲究竟是从哪里寻来了这么多这东西。 “收好，回去好好看看，男人就喜欢这个。” 叶青岚看着二夫人笑得仿佛开花的模样，抽抽嘴角，能想出来在清心咒包裹里放下这些东西的，也算是个人才了。 --- 静巧原本是照旧循着路去小园子找人，到了地方，才想起来，刚刚大夫人说这里已经收拾空置出来给叶青岚小住用了。 她赶忙抓住一个下人，询问了四老爷现在的住处所在。 相亲的事，按说也是缘分未到，四老爷嫌弃她粗鄙，她还看不上四老爷呢，行为刻板，思想守旧……只不过是喜欢叶宗冕这个小孩子，才起了一份心思。 问询了叶宗冕的房间，静巧想给他个惊喜，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冕儿？”没想到端端正正站在房中的确是叶文厚那张尖酸刻薄的脸，一见到静巧，脸色顿时黑漆的像是锅底灰一样。 老气横秋的责问道：“你又来做什么！大呼小叫，一个姑娘家还带着兵器，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