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归来 支离破碎的大红色嫁衣,嘴边不停蔓延的黑血,还有面前两人冷漠冰雪般的目光…… 苏染夏颤抖的看着眼前的两人,被截断的双脚,鲜血流了一地。 她用沾了污渍的帕子掩着脸,半截的身躯一点点向前爬,似乎想要抓住眼前这两个人。她的肚子似乎是被利器剖开,一片血肉模糊,肠子内脏流了一地。 云乾眼中闪过深深的嫌弃,手中长剑一划,把苏染夏的双手齐根砍下。苏染夏被突然而来的痛楚袭击得几欲死去,但是双手被砍下的痛楚比不上心中蔓延的噬心之痛。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曾经深爱过的男人,若不是她这三年来在他身边辅佐他,为他谋事,倾尽家族之力推他上帝位,他云乾会有今天?! 还有眼前这个肚子微微隆起已有三个月身孕的妹妹,一直以来都是娇娇柔柔,像是一朵不胜凉风的小白花,有谁想过在今天她的封后大典前夕用她尖锐的长指甲一下、一下亲手毁掉自己的容颜!她不相信,爱人和庶妹竟然早在三年前就厮混在一起。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只是为了高高在上的帝位和自己在一起。 眼前血红一片,原本就受尽屈辱的孱弱身子,再想想三年来的郎情妾意,原来都是狼心狗肺!她哪里受得了再次的打击,当即哇的一口呕出一口血来,毫不容易喘过一口气. “不可能……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不可能……你们骗我!我是不会相信你们!一切都是假的……” 苏云雪看着眼里,笑在心里。脸上凄容满脸,身子却无力倚在云乾的怀里. “姐姐好吓人啊,陛下,我很怕,姐姐她是不是疯了?” 云乾一脸怜惜地安抚着怀里的苏云雪:“这贱人吃了我云家秘制的疯癫夺命散,现在怕是毒入心肺了。别怕,她很快就不能吓着你了。” 苏染夏头脑一阵眩晕,眼神有些恍惚,眼前渐渐蒙上一层白纱,但她还硬撑着精神:“想我唐唐定国侯爷府嫡长女,原来不过是你手中一个棋子!好!好!好!你们等着,来生愿我为猫,你们二人为鼠,也要活活将你们二人喉咙咬断!”而后便是一阵晕眩,彻底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染夏忽地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人紧紧地箍着一样,让她几欲断过气去,耳边还似乎传来几声焦急的呼唤声。 凌厉的双眸倏然睁开,苏染夏眼中的滔天恨意把身旁的贴身丫头秋染吓得不浅。这京城里头谁人不知定国侯府大小姐苏染夏心性平和、与世无争,何时曾露出如此凶狠的眼神。 不过想想,秋染又释怀了。大小姐早前感染风寒大病一场,许是病气还没退去,脑子糊涂了些。 苏染夏额上抹汗,整个人仍沉浸在噩梦中迟迟没有完全醒来。也没有注意到一旁立着的丫头脑中已是千回百转。 苏染夏秀气的眉头紧蹙着,喉咙里一阵翻滚,嘴边苦笑蔓延。 她的宏儿,来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这个花花世界,便夭折在那明晃晃的削骨刀下。七七四十九刀,从她腹中取出的宏儿,还没有刚出生的猫儿大小,就这样被那刽子手剁成肉酱,喂了那苏云夏的猎犬! 这天是苏染夏重生的第十三天。重生而来的苏染夏脑中却时时闪过面无表情的云乾,还有幸灾乐祸的苏云雪,夜夜梦魇,不得安生! 云乾、苏云雪,我恨不得现在将你们煎皮拆骨,茹毛饮血! 不知过了许久,苏染夏才从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抽离出来。目光落在了眼前这生着一张瓜子小脸,身着着青锦掐牙背心、藏蓝裙子的丫头秋染,心中仍旧止不住的悲痛。就是这个上一世伴自己一道长大,忠心为己的丫头,最后却被为虎作伥的宫人棒杀致死,足足两百棍,倒在地上只是一摊血肉! 秋染见苏染夏定定地瞧着自己,心中有些疑惑,脸上也多了些羞涩的不自在。她试探着小声说道:“姑娘,姑娘?” 苏染夏被秋染几声唤醒,也不觉有些不自然,知道自己失态了,连忙干咳了两声,轻柔道:“我也睡了这好几日,每日都只能吃些米汤,这会儿子也有些饿了。你叫院中的小厨弄些汤水小吃吧。”秋染应道,便扭身去了。 第二章 退亲风波 不出片刻,秋染便端了一方托盘上来,一只小巧的白瓷碗呈于其上,袅袅的白汽带着鸡汤的香味钻入苏染夏的鼻中,她这才觉到腹内空空,头却已不疼了。 吃罢鸡汤,苏染夏便扬手让秋染退下,自己一个人留在闺房中。 她张望了自己的闺房。青檀木的桌椅,书案上陈放着一把紫檀木制的筝,窗上挂着白色的轻纱,墙上挂着一幅雅致的山水画。简单的布置,还是自己熟悉的闺房。苏染夏手中摆弄着一把月色长箫,如果没有记错,这把箫应该就是云乾专门在江南找寻了大半年,以此讨自己欢心的所谓无事。 苏染夏看着玉箫上轻易不察觉的裂纹,不禁自嘲自己的目光短浅。不过也不禁暗叹云乾的好手段。所谓投其所好,不过如此。 算好今日是乾正十五年三月初九,初春。春回大地的好日子,定然少不了好戏连连。 也不过一会儿,便听到有人脚步由远及近,暗色檀门被几声急促的敲打作响。 “大小姐,大小姐……”原来是春晖那丫头,苏染夏嘴边闪过讥诮。 “进来吧。” 推门而入。苏染夏眼中倒映出春晖那张冗长的瓜子脸面,形容娇媚艳丽,眉眼之间尽是风sāo。 春晖在苏染夏跟前停了下来,福了福身,才慢慢道来:“大小姐,三王爷过府,侯爷有请你过花厅一下。” 苏染夏淡淡应了一声,便挥了挥手让春晖退下。 春晖妖媚的狐狸眼闪过疑惑,平时苏染夏最喜欢她近身伺候,事无大小都喜欢与自己商量,怎么自从上次落湖大病一场醒来便改了性子。 在苏染夏的心中,除了云乾和苏云雪二人,最让她生恨的便是春晖这个忘恩负义,背主求荣的小人。若不是这个春晖近身在旁,不停在自己耳边说上云乾的好话,自己又是糊涂的主,就尽是听信这丫头的说话,便也觉得云乾是个好的。 最让她忘不了的就是这个春晖,前世里头早就认了苏云雪为主,把自己行踪意向全都报给了苏云雪,就连大婚前夕的那杯茶,都是春晖端上来的。 她恨春晖,但不过也怪自己的识人不清。现在自己重生而来,便再也见不得这些虚伪的嘴脸,倒不如落个清净,在趁着合适的时候,找个由头把这个“志气不浅”的丫头发卖掉。 苏染夏唤来了秋染,只是让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妆容,也没换衣裳。 秋染还想往苏染夏的头上插上金粉蝴蝶簪子,也被苏染夏拒绝了,只是自己挑了看上去清素的碧玉簪,简单绾起青丝,便作罢。 “小姐,这样会不会太素,毕竟是三王爷……”三王爷是大小姐的心上人,平时只要他过府便定好生装扮,今天…… “女子悦容,所谓是谁?”说着便自顾自起身,推开房门,扬长而去。 秋染嘀咕:“小姐什么意思?”不过一阵恍惚,秋染发现不见了苏染夏的身影,心中一惊,连忙跑出门,跟上了苏染夏的脚步。 花厅。众人的欢笑不绝于耳,年轻男子时不时的诙谐幽默引得众人笑声连连。但众人的笑声很快就因为眼前的女子停了下来。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头上仅仅以一碧玉簪挽起一缕头发,其余一头及腰的长发倾斜而下。身上也没有过多的装饰,简单的碧色长裙,臂间的白色轻纱随风扬起。但就是这样,却依然美得不可方物,出水芙蓉。 只是眼中的清淡,生生让人生出距离,仿佛是一道银河,划开了女子和众人的距离。年轻男子闪过疑惑,这苏染夏平时见到自己,眸中的欣喜止都止不住,若不是碍于礼仪,怕也要扑上跟前,甜滋滋地喊上一声“乾哥哥”。今日倒好,一反常态,莫非是想欲擒故纵?。 其实也不止这男子有这样的想法,坐在主位上一脸威严的定国侯爷心中也闪过疑惑,以往这长女最爱这三王爷,只要他在场,长女定然欣喜异常,今天怎么就一反常态? 不过疑惑归疑惑,这花厅中哪个不是人精?很快,他们就恢复了正常。 定国侯爷清了清嗓子,朝着苏染夏招手,让她坐到跟前。苏染夏也毫不客气坐了下来。坐在左下旁的苏云雪眼中闪过阴霾和掩不住的嫉妒,这小蹄子一来就抢了风头,心里恨得苏染夏要死,偏偏脸上却要装出欢喜的脸容。 第三章 我不同意 定国侯爷上过沙场,本就是个豪爽之人,也不拐个弯说话,一来便直奔主题:“三王爷今日前来想与你定亲,你看意下如何?” 苏染夏听罢也不禁噎住,这个爹爹还是改不了直爽的性子,也难怪前世里头一听自己要支持云乾,便如飞蛾扑火般入了云乾的阵营,最后却在自己大婚前夕,被暗杀在二宫门前! 她也不扭捏,当即应了:“我不同意!” 众人原本还以为苏染夏会欣喜答应,谁知道是这个答案,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全都直勾勾地盯着她。 苏染夏见众人似乎不满意她的答案,这次清朗明亮的声音再响起那个一模一样的答案:“我不同意!”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这苏染夏说得倒是真的。 “大姑娘,这是哪门子的说笑?”坐在定国侯爷身后的二姨娘陈芸娘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但眼底的阴毒与幸灾乐祸倒是挡也挡不住。 坐在她身旁的苏云雪不禁蹙眉,暗惊:“这个姨娘怎么学都学不乖,尽给我拖后腿。当家的和三王爷都没有说话,你热闹个什么劲。” 只见苏云雪如弱柳扶风般起身,向云乾福了福身,娇娇柔柔,如风中摇曳的白花,做足模样,才施施然道:“三王爷莫要见怪,许是嫡姐昨些日子身体不爽,现个儿还没全好,有些糊涂,莫要见怪。” 这明里像是为苏染夏说话,其实就是暗中向众人给苏染夏下眼药:这苏染夏就是个不识大体的,偏要拿身子说事。 听了苏云雪的话,云乾墨黑的双眸更加深邃,唇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冷意,眼中似有千万飞刀。不过,这些情绪掩埋得很深,只有苏染夏一人感受到。 “染夏妹妹,定然是像二小姐所说的一样身子还没好透,有些糊涂了吧?”云乾的说话听起来似乎温情脉脉,甚是体贴苏染夏。 但只有苏染夏知道,这个云乾不过是为了拉拢爹爹这个大筹码,作为爹爹掌上明珠的自己,结亲,就是拉拢的最上乘手段! 云乾还当自己是十四五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吗?可惜自己十四五岁的皮囊之下,早已经换了一副铁石心肠! 苏染夏神色淡然地望向云乾,将他眼底的威胁收进心底。欠我的,我迟早要你血债血偿! 苏染夏的眸子不复往日对着云乾的炽热,只是淡淡地,像是望着一个陌生人。 “三王爷,我想你一切都是误会了。我对你所谓的倾慕不过一切是年少无知。希望你能谅解。” 然而,只有苏染夏知道,自己的内心炽热翻滚,心中怒火几乎快要冲出天灵盖,拳头紧紧的攥着,因为愤怒无法释放,保养得当的粉色指甲深深插进掌心,鲜血淋漓。 苏云雪听到苏染夏的话,唇角漾开掩不住的笑意。苏染夏你个愚蠢无知的笨蛋,是你放弃云乾的,以后自求多福吧! 苏染夏眸中无波无痕,轻轻招了招手。云乾的桃花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异色,但眼中含情,深情脉脉又无可奈何地注视着苏染夏。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云乾深情一片,百般纵容苏染夏,反而是苏染夏不知好歹,辜负了云乾一番好意。身后的秋染马上会意把手中用绸布包得严密的玉箫递到苏染夏的手中。 云乾和苏云雪可是天设一双,地设一对,连演戏的功力都不是凡人可比。 不过,苏染夏怎么会容得云乾在自己面前得意忘形。 “昨日于流花亭中,侯爷与云雪妹妹男才女貌,侯爷吹箫,云雪妹妹抚琴,真是羡煞旁人啊。” 苏云雪听罢,脸顿时煞白,心里道苏染夏如何得知此事?那个病秧子不是卧病在床,不能自理的吗? 云乾眼中则闪过精光,苏染夏,我还真会小看了你。 这两人也好生奇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偏偏这两人,还高调宣扬,真是可笑。 不过,在苏染夏心里,更觉得可笑的是自己。连旁人都一清二楚的事儿,偏偏前世的自己却觉得云乾痴心一片,从没有怀疑过他的“真心”。 一来,是自己前世识人不浅,遇人不淑;二来,则是自己人缘极差,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若不是昨天无意在院中听得几个丫头嚼舌,自己还不知这两人的风流韵事。 因为苏染夏的一句话,整个花厅陷入一片死寂,众人都感到尴尬异常。 正当定国侯爷正要出来打圆场的,门外传来侍卫的高声一喝:“有刺客!” 第四章 神秘来客 这刺客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在众人一阵惊慌之际,没有人注意到苏云雪的身影正一点一点向后退。 苏染夏心中暗暗冷笑,苏云雪,你就怕了?以后还有好戏连场,不知你可还承受得住? 因为众人一向知道侯爷侍卫武功高强,放眼整个京城,除了皇宫,可能都找不到比定国的禁卫深严。 于是众人都神情自若呆在花厅中静观其变。 苏染夏带着秋染也退回花厅中,在靠近定国侯爷的边上坐了下来。 只见一个红衣男子带着十几个紫衣侍卫追着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虽然以寡对多,但是劲装男子却并未现颓势。 男子宛如地狱修罗般,手中长剑所到之处,招招毙命,见血封喉。苏染夏望着男子的剑法,心道好生利索。 蒙面男子似感觉到她的视线,微侧过头望来,一双深幽的眼眸如子夜天幕,单是一眼就叫人难以忘怀。 她晃了晃神,就看到了白衣玉面的云连成,瞬间所有的记忆汹涌而出,裹挟着仇恨,将苏染夏所有的屈辱倾倒而出。 就是这个云乾身边的谋士护卫,一步一步把自己逼近深渊。若果说云乾和苏云雪是毒骨,那么云连成就是这两个毒骨上的附俎。 苏染夏不自觉的握紧拳头,手中的锦帕早已被揉成一团。生生压下自己想冲下阵去,一剑贯穿云连成的心脏的冲动,不断的告诉自己,在羽翼未丰之前,一定要隐忍。 而在满目满眼的鲜血中,苏云雪身旁的两个丫鬟最先发出尖声的高叫,满脸惊恐神色。 苏染夏渐渐镇定下来,那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分明就是十日前在夏染院见过的树上男子。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苏染夏也不相信这帝都之内,竟然还有人比这云连成身手更好。 而云连成也从最初的自信满满,开始变得焦灼不堪,连步法也越来越慌乱。 云乾的眉头紧蹙,自己麾下这个谋士身手最高,又有王府一干精卫在旁,怎么连个黑衣男子都擒不住? 哼,上辈子下定亲礼的时候,这个云乾也是引来几个乌合之众,在云连成一番痛打落水狗之后,连爹爹都认可了云乾,认为他有足够力量保护自己,所为这个定亲礼可谓是顺顺利利。 这辈子,我看没有这个优势,你云乾还怎么翻云覆雨! 只是,上辈子这个黑衣男子可没有在定亲礼中出现,就连定亲礼的十日前也是没有见过这男子?莫非,这男子的出现是一个变数? 莫待苏染夏深思,院中的打斗声便越来越激烈,长剑与长剑对撞之间几乎碰出火花! 身着夜行衣的男子,竟朝着苏染夏的方向,一纵身而起,挥剑直刺。几个紫衣侍卫,便也快步追了上来。苏染夏的周身瞬间成为危险所在。 说时迟那时快,定国侯爷杀气大起,挥手间就把紫衣侍卫的左臂用长剑砍断,鲜血迸溅,瞬间就吓得府中一众女眷昏死了过去。 而一旁的秋染见到这种情况,竟然自发的护在了苏染夏身前。 苏染夏看在眼里,也不觉心中划过一阵暖流,这丫头果然是个实忠的。你对我好,我苏染夏一定护你一生。 云连成见此,便更加发狠的冲进混战中,想着将苏染夏护在身侧,借此让她多留意自己。 却没想到,暗卫早已把苏染夏护在中央,紫衣侍卫见在定国侯爷和苏染夏这边讨不着好处,便开始不断反攻云连成让他自顾不暇,难以分身,更奇怪的是平日里出了名喜欢舞刀弄枪的苏染夏,竟然就那样镇定的站定,不见任何慌张。 而黑色劲装男子似乎也是爱上了这样猫捉老鼠的游戏,招招向他,但是却又不肯使出全力,竟是像耍弄他一般。 就在这时,苏连城回身竟然发现不知何时起,在混战圈外,竟然围了一群黑衣人,就等着他们的主子,黑色劲装男子的施令,而黑色劲装男子在解决了最后一个侍卫后,望了苏染夏一眼,最后带着等待他的黑衣人们飞身离去。 看到黑色劲装男子一行人竟全身而退。饶是定国侯爷再好脾气,也不禁怒发冲冠,这小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在王府安插眼线,真是可恶至极。 而彻底压低苏惊风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的稻草,很快就来了。 “侯爷!你书房心爱的蓝釉凤纹流彩花瓶不见了!”门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惨叫声。 第五章 大小姐威武 苏惊风剑眉倒竖,一怒之下,把手边的梨花木八仙桌拍个粉碎,只把身后的苏云雪吓的粉脸刷白。 三王爷云乾表面看似镇定不已,然而眼底的惊讶似有似无,不过值得让人深思的就是他的眸中还杂陈着些可惜和感叹。 苏染夏一脸讥诮地望着这两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就是这两人合谋骗走了这花瓶的。 前世定亲礼之后,苏云雪作为那时苏染夏的“好姐妹”,一个劲儿在苏染夏耳边重复着:“三王爷一片深情,投你以玉箫,姐姐你也要报之以琼瑶啊。三王爷最好收藏名贵花瓶,我听说爹爹书房中有一蓝釉凤纹流彩花瓶,品相上乘……” 苏染夏也不禁感叹前世自己的愚蠢,竟然就听信了苏云雪的挑唆,三番四次央求苏惊风让出花瓶。谁人不知这花瓶是苏惊风的心头好,一直藏在书房,供着养着。自己倒好,为了个不值得的男人把生身父亲的心头好夺走。 君子不夺人所好,虽然苏染夏不是君子,而是女子,不过她一直都以君子美德要求自己。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花瓶都在差不多的时间里消失了。或许,这就是机缘吧,就像自己重生归来一样,也是机缘。 不过,这花瓶没有被云乾和苏云雪施计夺走,一切就好。 那头苏惊风发完脾气之后,心头的怒火也停息不少。他在想,技不如人还能怪谁? 不过,经过这番事件之后,苏惊风也没有了继续和云乾周旋的气力。 他客客气气地拱手施礼:“三王爷,今天府中发生如此不愉快的事情,让你见笑。我看今天的日子可能不是太好。小女那边,我代她向你道歉了。这门亲事,容搁后再说。府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就不多留侯爷了。” 云乾暗叹,老狐狸苏惊风果然待苏染夏如掌上明珠,舍不得她折损半分半毫。今天这苏染夏如此落他面子,这老狐狸竟然一句也没有责罚。 现在的意思是,看我不顺眼,要赶我走了? 云乾也不扭捏,向苏惊风点点头应道。 苏染夏正奇怪云乾竟然会舍得轻易放手的时候,只见这云乾果然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停在她的面前俯身作揖,深情款款地望向她:“染夏妹妹,我知道你肯定是前几天的病气未过,所以今天才一反常态。” 苏染夏回了云乾一个白眼,正想开口反击的时候。 云乾马上插上一句:“自染夏妹妹收下我定情玉箫之后,我就认定妹妹你。今生非卿不娶。”说完便马上掉头大步走出花厅。 苏染夏没等云乾说完的时候,就知道这男人想说些什么。 定情信物?真是好笑得很,这云乾赠与玉箫之后,马上又提出对定国侯府中珍藏的江山锦绣马尾双面绣感兴趣得很。 最后还不是自己死皮烂面缠着爹爹要走了这真品,转手就给了云乾。 这云乾不提还好,一提就让苏染夏想起不知何时开始,这云乾就三番四次提出这种要求。只要每次他一赠送自己些许物事之后,这云乾过后不久肯定就会假装不经意地向她表示出对定国侯府某物事感兴趣。无非就是想通过自己的手,把定国侯府的真品骗走。 苏染夏现在想来就大感头痛,暗骂自己人头猪脑。 不行,一定要挑个好日子,寻个由头把这些宝贝全部要回来才行。 苏染夏无不得意地想着,看你云乾还想与我扯不明关系。 我就要你一次心痛够本。 这边苏染夏想入非非,那边的苏云雪却恨得要死,这蠢货什么时候开的窍,自上次风寒大病醒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莫非是撞邪了?苏云雪想着想着,心生一计。 而坐在主位的苏惊风哪里想得到家中女眷们的百转千回心思,一心只想着痛失宝贝花瓶的事,自个儿骂骂咧咧出了花厅。 一众女眷见家中主事人都走了,自己还热闹个什么劲,也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一下子,花厅空了出来,就只剩下苏染夏和陈芸娘、苏云雪两母女。 “大小姐今天真是威武得很啊,竟然敢当面下三王爷的面子,我敬佩你。”陈芸娘一脸的幸灾乐祸,妖媚的桃花眼中尽是小人得意表情。 第六章 鬼楼,三王爷的另一面 苏染夏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这个陈芸娘不过是跳梁小丑,还不值得她花费心思。 苏染雪娇柔地攥着手帕干咳了几声,低垂着满头翡翠玉差的头细语道:“姨娘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其实也是怕你得罪三王爷。希望你不要怪罪姨娘。不过妹妹看三王爷对你是情深一片的,我就放心了。” 说完还想抓起苏染夏的柔荑拍上几下,表示安慰。不过却被苏染夏轻巧而不轻易地闪开,苏云雪一阵尴尬,暗地里道:“不识好歹。” 这苏云雪也是个面皮厚的,自己在背后耍小心眼,还好意思。不过,就是苏云雪这种厚脸皮,才让上辈子的苏染夏栽了个大跟头。 苏染夏也懒得和苏云雪周旋,点头告别苏云雪之后便领着秋染扬长而去。 一直回到夏染院的时候,苏染夏的整个身心才舒缓过来。躺在贵妃椅上,苏染夏忽而感到些许懊悔,刚才就怎么如此沉不着气呢? 去花厅之前,千叮嘱万叮嘱自己一定要沉着行事,毕竟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事已至此,日后见机行事吧。 苏染夏闻着房中点燃的檀香,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双手枕在后脑勺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她没有发现,房梁上有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一直静静地望着她,若有所思。 苏染夏这边彻底睡过去了。却不曾想,云乾的三王爷府上都是灯如白昼,彻夜未眠。 半躺在白虎皮坐床的云乾状似一脸慵懒地把玩着手中的两个白玉珠,然而暗黑的双眸异样深沉,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阴郁低沉的气息。 跪伏在冰冷空地上的云连成如芒刺背,肌肉紧绷。京城人人都道云三王爷玉质彬彬,清朗如风,只有他知道人前温润如玉的三王爷,其实比沙漠中的野狼还狠。 “你是如何干事的!”倏忽,云乾手中的珠子带着三分狠劲,撞在了云连成的额上,顿时血流如注! 然而,跪在地上的云连成却一动不动,犹如石像一样镶在了地上。 “你下去到鬼楼领罚吧。”云乾说完便看也不看云连城一眼,转身走进了府中竹林。 云连成一脸呆滞。府中谋士谁人不知,这所谓的领罚是用沾满了秘制海盐水的带刺木棍,足足打九九八十一大板。 这是云连城又庆幸自己领罚之事并没有传扬开去。看来侯爷还是没有彻底放弃自己。 这边的云连城想入非非,云乾都是一点都不知。其实,他留着云连城还有后着,现在这个时候当然不能杀之。 这个时候的云乾正听着鬼楼楼主的复命。 “主人,属下把苏大小姐凤寒前后十几日的行踪举止都查过一遍,都没有查出苏大小姐性情突然大变的原因。请恕属下无能。” 鬼楼中人,来无影去无踪,眼线遍布天下。云国都传颂这样一句谚语:“世人不知鬼楼人知,鬼楼人不知鬼知。” 鬼楼人不知,只有鬼知。这后半句话,足以可以探出鬼楼行事一二。 “不过属下觉得,要抓住这个苏染夏并不难,毁了,便是。”鬼楼楼主眼中闪过凌厉。 云乾听罢,心中无名火大气,但语气依然平静:“云白,你今天多事了。” 云白心中诧异,还想说些什么:“不如……”不过被云乾一句话打断了。 “继续再探,有新进展再报。”云乾突然心烦意乱,直接挥退了云白。 云乾摇晃中琉璃杯中酒,望着皎皎月色,心中暗道:“苏染夏啊苏染夏,你以为你装神弄鬼,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 伺弄花草的花匠只因前几日苏染夏在府中指明要了几盆品相上乘的夹竹桃花。清早就来到了夏染院, 但是府中一向没有养植夹竹桃的传统,所以花匠在城外寻了几天才寻得到这种长着竹一样的叶子,却开出艳桃一样的花。 望着花匠手上的几盆叶大花硕的夹竹桃,苏染夏非常满意。然而,这几盆夹竹桃并没有因为得到苏染夏的满意,而被摆在了夏染院最显眼的位置。 反而,这几盆夹竹桃被苏染夏指挥着几个婆子摆到院中那最角落的地方。 秋染有些不明所以,奇怪地问苏染夏:“大小姐特意让花匠寻得这几盆花,为什么却置之一旁? 第七章 祖母有请 苏染夏没有回答,只是嘴边挂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苏染夏又在院中指挥几个婆子把院中的花花草草摆弄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回房吃早饭。 生育苏染夏的大夫人在苏染夏十岁那年抱恙病逝之后,就一直是生育苏云雪的陈姨娘掌管后院。饶是生母不在,后来上位的陈姨娘却没有因此在衣食住行上刻薄了苏染夏。反而样样遵循正统王府嫡女的身份伺候着她。 就拿早饭一说,苏染夏每天早饭规定荤菜十碟、素菜十碟,滋补粥水一壶,炖汤一盅。其实,一个早饭就是追求简简单单,营养齐全便是,偏偏陈姨娘为苏染夏准备这一大桌。 王府外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苏染夏生性奢侈,铺张浪费。但是,人人都道这陈姨娘宅心仁厚,待苏染夏如同己出。 苏染夏望着八仙桌上的满目菜肴不禁冷笑,如同已出? 金针菇炖驴肉,同吃会引起心疾。 盐焗黑芝麻滑鸡,多吃中毒。 香椿煮虾,同煮生成砒霜。 这哪种小菜不是毒药? 不过,这陈姨娘掌握的分量十分到位。每样小菜吃了,短期内不会致命。但是会慢慢把人的身子拖垮,表面造成身体浮虚的假象,但是身体内部早已被掏空。重要的一点是,一般的大夫根本无法通过望闻问切诊断病因,病人只能一点点地等着油尽灯枯。 不过,苏染夏清楚就陈姨娘那简单的头脑,肯定想不出这种阴毒的计谋。她的身后,怕是站着个懂得隐藏的主谋吧。 苏染夏挥退了屋子里头的下人,只留下秋染一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知了秋染之后。 秋染吓得冷汗直流,要知道这种菜肴,苏染夏已经吃了好几年了。 苏染夏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了秋染,吩咐她遵着纸上的所需药材,到京城中最大的仁寿堂去。 临走时还专门叮嘱她小心行事,不要让人跟着。 秋染自苏染夏醒来之后,对苏染夏的行事方式耳濡目染,顿时明白了苏染夏话中的深意。 从苏染夏闺房中退出去之后就特意走了一条与平时出府截然不同的路,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出了定国侯府。 苏染夏见秋染离开之后,也无什么事,左不过是吩咐了春晖把十几日前才抱养的白猫抱到跟前,放入怀中,有一下无一下地抚摸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便听到老太太跟下伺候饮食的董嬷嬷在夏染院外头一次又一次地高声叫嚷:“老太太有请大小姐过冬寿院一趟!老太太有请大小姐过冬寿院一趟!老太太有请大小姐过冬寿院一趟……”这董嬷嬷从前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在老太太跟前也伺候了大半辈子,也算是个人精了,怎么会连半点礼仪都不懂。 一个是老太太跟前的老嬷嬷,一个是府中“目中无人”的大小姐。 任谁听到这个董嬷嬷在苏染夏院外竭嘶底里地叫嚷,都会不自觉联想到是苏染夏不识大体,有意刁难这个老太太跟前的红人。 想来,前世在京城外头有关于自己“目中无人”、“肆意无礼”的传言,就是这样由一件又一件刻意人为推挤而成的了。 苏染夏嘴边挂起一丝冷然的笑意,若无其事地逗着怀中的白猫儿。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董嬷嬷在老太太去后不久,就到了陈姨娘院中捞了个半大不小的活儿。 这董嬷嬷在外头叫嚷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见苏染夏出院门,眼中闪过不屑的意味:“小蹄子就是不上道,活该被陈姨娘整。” 要知道这陈姨娘未嫁之前是丞相府中的嫡次女,除了生育了苏染夏的定国王妃,府里头身份最高便是她。最近,老太太总是有意无意向侯爷提出要抬陈姨娘的身份,这肯定不是平妻,就是王妃之位。这府里头都快要是陈姨娘的天下。这会儿跟对主子,日后也好让陈姨娘看高自家没出息的铁柱一眼,说不得还能捞个管事做做。 董嬷嬷一边走回冬寿院,一边美滋滋地想着,却浑然不知一切都要到头了。 等董嬷嬷慢悠悠走回冬寿院的时候,端坐在主位的老太太早已经火冒三丈。 得知苏染夏并没有随着董嬷嬷过来之后,老太太忍不住把桌上的茶具全都扇到地下,怒道:“这苏染夏还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第八章 见祖母,猫儿之死 陈姨娘和一边坐着的苏云雪目中饱含得意地对视了一眼。 这场戏自然就是这两个人的杰作了。 不过,在她们的心中却不认为有什么不对。老太太和苏染夏之间的裂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两个人每次见到面都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们只不过是暗中推了一把而已。 这会儿也快过午了。老太太毕竟过年六旬了,老人家最经不起饿了,索性叫了一大桌吃食用着。 正当老太太和陈姨娘两母女吃得欢快的时候,抱着白猫的苏染夏终于“姗姗来迟”。 “参见老祖宗。”苏染夏放下手中白猫,端端正正地行了礼。 “哼。”老太太却好像没有听到似的,依然让董嬷嬷布菜吃着,尤其是那味黑芝麻滑鸡,夹的次数最多。 苏染夏见饭桌那头没有动静,就知道自家祖母是要在众人面前给自己立规矩,自顾自就起来了。 老太太见这苏染夏竟然没有经过自己同意便擅自站起来,又想到刚才陈姨娘说的话,一时火气上涌,怒斥苏染夏:“你还有没有规矩!” 苏染夏没有被老太太的气场震慑到,反而假装天真,奇怪地望着她:“老祖宗你是怎么了?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孙儿又做错了什么吗?” 就像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松松软软的棉花团上,老太太顿感火气无处发泄, 陈姨娘见老太太和苏染夏之间气氛尴尬,互不理睬,便主动出来做缓和气氛,假笑两声道:“大小姐怕也是饿了吧,老祖宗你就饶了她吧。孩子不懂事,许是饿过头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都及笄了,还是孩子?” 陈姨娘也见老太太那边没有了刚才了火气,走到苏染夏身边,招呼她过桌吃饭。 苏染夏不动声色跟着陈姨娘坐下,布菜的丫鬟连忙就位,为苏染夏夹了几味小菜。 “啊……”苏染夏假装接不住布菜丫鬟夹的那味芝麻滑鸡,几块看似可口的鸡肉掉在了地上。 那边的老太太哼了一声,也没有说什么。 苏染夏趁着布菜丫鬟去取簸箕和扫帚的时候,暗地里踢了一块鸡肉进桌底,并神不知鬼不觉得把拖地的桌布遮掩住。 一桌饭,在你不言我不语的气氛中,很快就结束了。等丫鬟们收拾完饭桌,这老太太又叫上婆子烧上壶极品玉螺春,分发到个人手上,才慢慢想起自己好像忘记了给苏染夏立规矩的事情。 正在老太太想要开口找苏染夏算账的时候,饭桌那头的几个丫鬟突然尖叫了起来。只听其中一个丫鬟叫道:“大小姐的猫儿口吐白沫,要死了!” 身旁伺候着的董嬷嬷见老太太脸色不虞,连忙呵斥那几个丫鬟:“老太太面前,你们还有没有规矩!” 青衣丫鬟连忙赶来,跪倒在老太太跟前,回道:“老太太,方才奴婢几人收拾完饭桌回来,准备取桌布换洗,却不曾想桌下正是大小姐带来的白猫,正全身发抖,口吐白沫,似乎快要……快要……” “快要什么!”董嬷嬷抢着问道。 丫鬟支支吾吾道:“似乎快要不行了。” 老太太望了望左侧站立着的一个身形高大的婆子,那婆子向老太太点了点头便走向饭桌那边察看。不过一会儿,婆子便回来禀报:“老奴刚才在饭桌下发现了几根鱼骨,应该是刚才饭桌上的一味水煮黄花鱼。” “黄嬷嬷的意思是?”苏染夏假装懵然不知,一脸的惊讶地望着那婆子。 “这鱼里头有些问题。”黄嬷嬷脸容端正,深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依然的清淡如水。 黄嬷嬷为人一向公正不阿,直到去世都是一心一意伺候老太太的,从来都没有偏帮府中哪一派势力。 因此,黄嬷嬷一直以来都是老太太最倚重最信任的人,她说的话老太太不管真实与否都会信上三分。 “你们还是先下去。我会派人着查此事。”老太太挥了挥手,想要挥退众人。 陈姨娘和苏云雪两人眼神一亮,心中的那一根弦暂时松弛下来,都想着要赶紧回去摆平此事。 “老祖宗,那我们先回去了。”陈姨娘拉着苏云雪,迫不及待就要告退。 苏染夏冷笑,岂容你们这些挑梁小丑轻易脱身!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向老太太施了个礼。 老太太双目淬冰,把眼神投向苏染夏,好一会儿才冷声道:“你质疑我对此事的处理?” 第九章 阴谋阳谋 这语气中的冷气仿若寒冰般刺骨。这哪像是一个祖母对着嫡亲孙女说的话?这分明就是仇人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面对老太太的冷言冷语,苏染夏早已见惯不怪了,前世里头都不知多少次被这种语气抨击得体无完肤。 若是这祖母能多出几分面对家人的暖意对待苏染夏,前世的苏染夏就不会轻易被云乾的虚伪心意感动,甚至为他付出飞蛾扑火的短短一生。 苏染夏定了定神,一脸若无其事淡然道:“老祖宗,府中家法规定,危及性命之事必定当面严明查证。” 老太太听了苏染夏的回答,不怒反笑:“家法?你苏染夏跟我说家法!好!我现下就跟你谈家法。府中哪一条家法规定,要为了一只猫的性命严明查证?黄嬷嬷你说,有这样一条家法吗?道给我们大小姐听。” 黄嬷嬷顿了顿,沉吟道:“老夫人,大小姐,家法并没有对此作出规定。” 老太太听后,冷笑地斜睨了苏染夏一眼。 苏染夏不急不慌,点头应道:“是的。家法并没有这一条规定。但是老祖宗,今儿个猫吃了这鱼便是如此,那么明儿个是老太太吃了呢?” 黄嬷嬷在苏染夏进了这门以后,就发现她的规矩守礼和进退有度与以往的跳脱不羁大相径庭,心中大加赞赏。但现儿个怎么又变回从前的样子,死抓着这件事不放。 在她看来,苏染夏应该先放一放这件事,等老太太喘过一口气,才慢慢着手解决才是正道。 苏染夏不知黄嬷嬷心里早已对自己的看法大有不同,不过让她知道在黄嬷嬷心中的自己竟跟“规矩”这种词连在一起,怕也是要笑得背过气来。 其实老太太对苏染夏今日的行为举止也产生了些许质疑,大胆还是那么大胆,不过似乎大胆中生出了些许心细。 也罢,就让她看看这个一贯粗鲁无礼的长孙女要闹出些什么花样来。 “传府医!” “老祖宗!”陈姨娘心中一惊,急得叫出声来。 苏云雪连忙抓了抓她的衣袖,示意她静观其变。 不大会儿,就见双鬓斑白的府医肩背药箱,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一脸都是汗。 老太太简单说了来龙去脉,府医便说需要检查菜膳才能知道起因源头。 于是又召了大厨房的管事,让其带着那味黄花鱼的残渣前来检查。 一番折腾之后,府医终于得出了结果。 “这味水煮黄花鱼,倒是没有任何异常,只是食盐放得稍微重了些。日常里,猫儿是不能碰有调料的吃食,对于它们来说,没有放调料的吃食是存在味道的。所以才造成大小姐的猫儿口吐白沫的问题。” 在府医的娓娓道来中,陈姨娘和苏云雪快速地对视一眼,嘴边都挂着得意的微笑。 定国侯府中早已经是陈姨娘的天下,这府中一个小小的府医焉不会审时度势? 苏染夏听后,凌厉的眼神扫向了府医,语气中带着十分冰寒,道:“府医似乎漏了点什么?” 陈姨娘马上反讥:“大小姐莫不是听不懂府医的话?”说完还攥着手中的金锦帕娇笑了几声。 苏惊风的定国侯爷手握重权,是名副其实的一国侯爷。所以,其长年在外处理军务,根本没时间顾忌后院庶务。 只是,堂堂定国侯府嫡系大小姐,岂容一个小小的姨娘作威作福! 说时迟那时快。门外便传来婆子说大小姐的丫鬟秋染带着仁寿堂大夫要觐见。 苏云雪飞快地瞥了苏染夏一眼,心中大惊,这个嫡姐究竟要弄什么花样。 老太太眼见苏染夏是一场戏紧跟着一场戏,心中也不免好奇心打起,干脆便传了秋染进屋,看这个苏染夏能耍出什么花样。 只是,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秋染恭恭敬敬向老夫人跪拜行礼,身旁的大夫却是一脸的清风淡然,风骨天成地站立一旁,眼无旁骛。 苏染夏见该来的人都来了,便清了清声道:“老祖宗,这位是仁寿堂的首辅大夫。” 老太太眼见苏染夏是一场戏紧跟着一场戏,心中也不免好奇心打起,干脆便传了秋染进屋,看这个苏染夏能耍出什么花样。切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老太太用余光扫了扫大厨房管事,便见其立马端端正正把那味黄花鱼捧到首辅大夫面前。 仍然在口吐白沫的白猫儿也被抱着准备让大夫检查。 只见这位首辅大夫也只是用手扇了扇味道,便语气肯定地道:“这味鱼看似平平无奇,却放了一种西域的调料,名叫惊风。这种惊风与黄花鱼混在一起,便会产生一种慢性毒药,日子长久下来,就会慢慢掏空一个人的身体,逐渐衰微而死。” 第十章 救命,狡辩 首辅大夫便说便往白猫儿的嘴里塞了一颗药丸,不过一会儿猫儿便不再口吐白沫,慢慢醒来,眯着双眼看着众人。 老太太听到首辅大夫的话也心中大惊,这府上竟然有人阴毒如此。 想起这后院庶务一直以来都是陈姨娘管着,浑浊的双眼顿时变得凌厉,怒道:“陈芸娘!你干的好事!” 陈姨娘见自己被点名,立马出列跪倒在老太太面前:“老祖宗,我并不知晓这事!我……” “你不知道!自苏染夏亲娘歿后,就一直是你管的这事。你说你不知道?” 陈姨娘狠狠地叩了一个响头,也是语气肯定的道:“这后院的庶务也的确是贱妾一直管着,但是厨房里头的采购煮食却一直是陈管事管着的。我看他人心思细密,为人中肯,便让他放手管着厨房事务。怎么知道,这……” 陈管事见陈姨娘突然把话锋转向自己,便知道这个远房表亲是要把自己拿出来顶罪。 他也不是糊涂人,当即截下了陈姨娘的话,大声喊冤:“老夫人明鉴啊!小人不过是小小一个厨房管事,哪会懂得这些弯弯道道,我只想着一心一意服侍各位主子。况且,这府中的菜谱都是陈姨娘下达下来,我们都是依足规矩办事。老夫人冤枉啊老夫人!” 老太太被厨房管事吵得心烦意乱,头痛得很,董嬷嬷“眼明心快”,见此情形立马骂道:“老太太自有定夺,你嚷嚷什么!” 厨房管事顿时噤若寒蝉。 不过苏染夏似乎觉得这戏还不够味道,添上了一把洪火:“陈管事,听说你是姨娘的远房表亲,是吧。” 被点名的两人马上条件反射地盯着苏染夏,陈管事一脸诧异,陈姨娘则恨不得把苏染夏盯出无数个小洞。 “陈芸娘,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老祖宗,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苏染夏冷笑,陈姨娘会是那种轻易认输的人? 果然,陈姨娘又马上接着说:“都怪贱妾识人不清,竟然不知道幸仁堂的首辅大夫竟然是个歪心的。头几年,贱妾接手管理后院庶务的时候,就暗暗发誓一只要让府中上下人人都把身子调养好,不能像当初的王妃姐姐一样……所以,后来我才亲自到幸仁堂问了那大夫,要了些滋养身子的膳方,自个儿钻研了很久,才开始让府中厨房着手准备这些膳食。这各院每天至少都有一顿滋养菜肴,我房中也是……” 苏染夏听罢,也不得不佩服起陈姨娘的口才。她先是表明自己的清白,用幸仁堂的大夫作了挡箭牌。 然后有意无意提到苏染夏的生身母亲,借调养身子一事,暗地里表明自己在庶务上的处理远比大夫人上道。最后,又拿个人院中皆有相同膳食一事,表明自己的清白。 真是高明。也难怪,这定国侯府之中,前前后后多少个姨娘都逐渐在众人面前淡退了下来,也唯有陈姨娘一人独领风sāo,占尽了府中风光。 陈姨娘经过几年的经营,其势力早已经在府中扎根深厚,不是一朝一夕能动摇的。不过,折去陈姨娘的一个翅膀,苏染夏倒是乐得见之。 第十一章 陈姨娘的狡辩 果然,老太太很快又传来了幸仁堂的大夫。 这大夫一见这屋里头的阵势,就知道是高门府邸中妇人之间的恶斗。他只是一个升斗小民,可不想淌这浑水。 不过,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所以他避轻就重地表明自己并不知情,也不知道这“惊风”一味调料,只是当时的确是给了陈姨娘些许膳方。 这大夫也当即默写了膳方,让仁寿堂的首辅大夫过了过眼,的确也没有发现问题,便急急忙忙推说要出急诊,就快步离开了。 随后,老太太赏了些金钿子给仁寿堂首辅大夫,也让其离去。 毕竟,家丑不可外传,处理家事的时候留个外人在此,怎么也不好看。 经过这一轮折腾之后,原本只是抱着看戏态度的老太太也不禁严肃了起来。这可不仅仅是一桩简单的食物中毒事件。 依照目前的情况看,最令人可疑的还是陈姨娘,尽量她舌灿如莲,嘴皮功夫做足,力图为这膳食一事开脱自己的罪过。 但是,无论是与不是,这监守失责的名头到底还是落到她的身上。 然而,这府中能挑起后院庶务的可不知陈姨娘一人,要知道当年的七姨娘李锦绣可是独当一面的庶务能手。 只是后来听说是除了定国侯爷的霉头,才渐渐淡退在众人眼前。 “董嬷嬷过李院传七姨娘过来。” 陈姨娘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这老太婆从来都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情,只是好提不提,竟然提那个小贱人? 陈姨娘转念又想起当年七姨娘八面玲珑的治府手段,心中暗想这老太太不会是…… 七姨娘久居偏僻院落,早已是闷得要长青苔了,就像就不被伯乐赏识的千里马一样,怏怏不乐。 这会儿见老夫人身边的红人董嬷嬷竟然传召自己过冬寿院,顿时心中欢喜不已,简单收拾仪容,便赶紧跟着董嬷嬷赶到冬寿院。 苏染夏静静带在一旁,看着这个灰尘扑面、身形瘦削,眼中却闪着生机勃然的七姨娘,心中仿若隔世。上辈子这个七姨娘自打被老爹冷落之后,就鲜少露面人前。 不过苏染夏对七姨娘的治府手段却依然有点印象。 上辈子里头,七姨娘帮衬着定国王妃,楞是把定国侯府治理得整整有条,府中上下一心。这两人治理后院的美名传遍京城。 所以,刚才陈姨娘有意无意想贬低苏染夏生母的时候,苏染夏也只是冷笑不已。 虽然,在陈姨娘的治理之下,府中还是整整有条。不过,谁人不知,这下面的丫鬟小厮对陈姨娘是畏多于敬。这陈姨娘动辄打骂下人的行径,早已是失了民心。所以说,这两者之间是压根没有可比性。 在众人眼里,也纷纷心惊。要知道,前几年里头的七姨娘可是姿容绝艳,也由于府中掌权在握,脸上生意无限。这下一见,这七姨娘的脸容枯槁和眼底疲色,反差不可谓不大。就连陈姨娘看到,也不得不感叹这个曾经的手下败将,活得是一日不如一日。 第十二章 另眼相看 “锦绣,近来可好?”众人听到老太太的问话,不禁咂舌。 李姨娘不动声色,只是低垂着头,恭敬回答:“回老祖宗的话,贱妾一切安好。”苏染夏看到李姨娘微微颤抖的身躯,不禁唏嘘。 “近来府中庶务日渐繁重。我想着后院只有陈姨娘一人照拂着,怕是心有力而余不足。想及你过去采购和吃食调理上面造诣不浅。以后这两方面的庶务就由你管着吧。” 老太太此番,是想要把陈姨娘的府中大权分薄出去。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众人心如明镜,这定国侯府不会再是陈姨娘一人的天下了。 处理完府中庶务分摊之后,老太太着实也见累了,便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了下去。 等众人走光之后,老太太独留了黄嬷嬷一人,眼神犀利,不复刚才的疲惫:“碧青你说,这苏染夏是不是有了点不一样的变化?” 黄嬷嬷心里道,这何止是一丝半点的变化,简直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吗。只是,在主子面前,怎样都要估计到主子的脸面。 所以,黄嬷嬷细想一番才语气低沉道:“的确如此。想来大小姐是有了什么机缘吧?” 老太太点了点头,略有所思,忽而又道:“以前看着蠢笨透顶,最近几年更是被陈姨娘把自己的闺名弄得一塌糊涂。不但拖累了自己,也是让王府蒙羞。她是不知道我这老婆子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倒好,被那两母女的花言巧语蒙了心肝,仇视起我这嫡亲祖母来。也不想想,这嫡庶之间,难道我还分不清楚吗?不过现在观其行为举止,大有当年我雷厉风行的风范,瞧着也顺眼了些。” 黄嬷嬷听着老太太的话,心中也不禁大惊。 原本以为这老太太不喜大小姐,是因着王妃的缘故,原来这老祖宗心中还是有顾念着大小姐的。 不过也是,嫡庶之间本来就是层次分明,庶子焉能和嫡子相争? 走在回夏染院路上的苏染夏,并不知道自己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是上升了不少层次。 她满心满眼都是想着刚才碰面的七姨娘,上辈子里头七姨娘栽倒之后便再也没有掌管后院了,更是连院门也不踏出一步。后来听说那几年后的一个寒冬,在一场急疾中殁了。 重生之后,七姨娘重出后院,并一连夺走了陈姨娘的两项管家权利。莫非,这是个变数?那么,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就此改变命运,改变命数,走上与前世不一样道路? 跟在她身后的秋染,看着自家小姐的背影,那是一脸的崇拜。 先是料到会有人在外头窥听,大声把自己要去仁寿堂的错误信息透露给外头的人听。 然后,暗地里给自己递来一张写有地址的纸条,要自己熟记地址后,然后把纸条烧了。 最后,当自己依着地址找到仁寿堂首辅大夫的时候,也如小姐所说的一样,只要让首辅大夫见到纸上的药方,便会随着自己到定国侯府作证。 第十三章 掌握之中 这一切,都尽在大小姐的掌握之中。只是秋染不知道的事,她手上的药方其实就是上辈子里头,首辅大夫自己研发出来的药方,只是重生而来的苏染夏又借着这个机缘把这个药方教回到他的手上。 其实,这首辅大夫也是好奇。 本来自己隐居的方圆几里是布置了奇门八阵的。今早清晨的自己,一时心血来潮竟然就卸掉了这些阵法。不然秋染就算知道地址也是摸不着路的。 但是让他心感好奇的更是秋染背后的人竟然知道自己的住址。不过,当他看到秋染手上的药方,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细看药方,只是觉得药材极其寻常,白芷、生地、茯苓……不过这十几味药材拼凑在一起之后研制而成的药丸,几乎可以消除百病,肉白骨,起生死。 观字如观其人。 看这人聊聊数十字,却是洋洋洒洒,笔锋犀利却又不失柔情似水,只是撇捺之处隐隐约约,似乎是有秘密不能示于人前。 这让他好奇心大起。 想他江湖上神龙见首不尾的隐面鬼医白起风,纵横江湖十数年,还没观人无数,便知这人背后定然是充满了神奇的遭遇。想他白起风最爱收集人间故事,走这一趟又如何。 有趣! 当被秋染带至定国侯府之后,白起风便被这定国侯府大小姐感兴趣得很。 毕竟其人天赋在此,不过想不到这隐有气势万钧意气的背后之人竟然还是一个身居士族的世家小姐,顿时庆幸自己作出了正确的选择。 在冬寿院老太太屋中,白起风就悄无声色把众人观了一遍。刚开始的时候,白起风很失望,只见到一众蝇营狗苟、浑噩度日之辈,心中大呼不可能。但当瞥到苏染夏的时候,他的眼睛顿时一亮。 从来没见过,竟然有女子能把自己的滔天气势收敛的那么深沉,但是一举一动之间却又不知不觉透露着气质的不凡。 就是她了! 就算旁人还没提到苏染夏,白起风已经知道那背后的人就是苏染夏。 能有如此气场的,这世上除了自己,怕也只有自己那个来去无踪的爱徒了。 白起风已经想象着他们和苏染夏举杯共邀千古愁的情形了。 怕是让苏染夏知道了,也不禁暗叹白起风的思维简直就是一匹栓不住的烈马。 这头的白起风在隐屋里头想入非非,那头定国侯府内的陈姨娘却是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云雪,你说,这苏染夏最近是邪灵上身不行?怎么一桩一桩都是针对着我们的?” 苏云雪看着陈姨娘的慌张失措,心中反了一个白眼,这还用问吗,那小贱人肯定是针对我们。 但是嘴边却又吐出安慰的话语。 “姨娘莫急。这曾经的七姨娘都是姨娘你的手下败将。区区一个小小的苏染夏,我们还怕她翻出什么风浪吗?” 苏云雪不提七姨娘还好,一提到七姨娘,这陈姨娘就炸毛了。 “这李锦绣也是的,这贱人天生就是跟我作对的。之前跟着死鬼柳氏的时候,就处处挤兑我。这才消停了几年,这又要出来兴风作浪了。真是气死我,气死我了!” 陈姨娘嘴不停,手也不停,几只名贵的花瓶也在她的手里结束了短暂的生命。 苏云雪心痛地看着地上的花瓶碎片,这换做以前还好,想怎么摔就是怎么摔。 第十四章 小胜 现在府中大权都被旁人分走了些,还那么作践自己屋中的物事,真的好吗? 要知道,老太太今天把陈姨娘的权利分出去,这事儿一开了头,有了一次,便有了二次,以后府中还有她和姨娘的位置吗? 苏云雪看着陈姨娘摔花瓶也摔累了,连忙拉着她的手,压低了声线。 :“姨娘,我们现在不是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当务之急,是斩草除根。这七姨娘之所以能够重出王府,借的谁的力?也是乘着谁的东风而来?” “还不是那个苏染夏!” 陈姨娘为人虽然稍微鲁莽冲动,但是也不是个糊涂的,这一桩一桩事儿连在一起看,都是由苏染夏牵头带起的。 心中顿时啐道:“真是个不知脸面的小贱人。” 这陈姨娘和苏云雪嘴上都是一个小贱人又一个小贱人地骂着旁人,也不想想这两人心中的伎俩。 今晨儿便赶上了老太太的屋中,向老太太告状,说是苏染夏在院中诅咒老太太早死早超生,还暗中作了厌胜之物要加害老太太。 临暮的老太太,已是一只脚踏进棺材,平日里头最避忌别人触她霉头。 一时心中火起,原本是要狠狠整治苏染夏一番,也亏得苏染夏暗中醒觉,早已经把那些所谓的厌胜之物烧个干净,花匠送来的夹竹桃正好也让她借力布了个奇门八阵。 所以,当得了老太太命令,暗中到夏染院察看的婆子也是被院中的阵法迷了头脑,回去复命的时候只是一个劲儿说没有。 老太太没有得到确凿的证物,自然心中是降火了不少。不过这口头的诅咒,她也不敢实打实确保苏染夏没有做过。所以,一开始瞧着苏染夏的时候,老太太才想着给苏染夏立立规矩,让她知道些好歹。 老太太这头的火气没有激起,反而让自己丢了两项重要的管家权力。陈姨娘的心中痛得要死。 不过听了苏云雪的“劝告”,陈姨娘也觉察到是该时候收拾这个苏染夏了。不然,就算侯爷怎么看得起自己,没有老太太的点头,自己的王妃之位还是悬得很啊。 最后,两个人在心里都不得不承认,苏染夏的城府心计的确是棋高一着。 在夏染院玩秋千得不亦乐乎的苏染夏,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自己的表现,一下让老太太、陈姨娘和苏云雪三人对其另眼相看。 一连过了好几日。定国侯府里头都呈现出一片宁静和睦的气氛。尽管七姨娘新官上任,但是底下的人似乎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变化。或许是几年前七姨娘的余威尚在,倒是大家相安无事,连平时最喜欢挑头闹事的主儿也安守本分得很。 苏染夏倒是高看了这七姨娘一眼,虽然在心里对她治府本领是有个底的,却还是没有想到这七姨娘的本事似乎要比她想象中要大上很多。 原本的计划里头,也想着要找个人和陈姨娘抗衡,弱化她在府中后院的力量,也好方便自己以后行事。 却没有想到现今这个七姨娘的能耐超乎了她原先的想象。要知道,一个温顺缠人猫儿,随时随地可能化身狠辣的猎豹,这种滋味并不会好受。 苏染夏略有所思,手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腿上安睡的白猫儿。 第十五章 老太太的心思 良久,只听苏染夏呢喃:“猫儿,你说是吧。” 这日子,就像一面波平如镜的湖面,表面看起来平静无奇。只是湖面底下的惊涛骇浪,并不是每个人都看得到的。 偌大的后院,往往就是惊涛骇浪的深渊。 已经连续平静了好久天的后院,马上又因为一件事彻底打破了平衡。 …… 一连好几天,城中的大夫都被请到了定国侯府。来来往往的大夫,都是一脸自信地被请进府里,却是一脸沮丧地走出府。 偶尔有好奇地路人抓住这些大夫想要知其一二,这些大夫也是摇头叹息,什么都没有说。 众人便越发好奇,这王府里头是谁病了? 王府后院。 后院里头,四处都可以听到陈姨娘尖厉的责骂声。 “你这小蹄子是怎样干活的?” “你这是作死吧,快去弄过些温水来!” “还有你啊,看什么看,不好好干自己活,净看着我干嘛!” 骂到最后,陈姨娘也着实累了,喘着粗气,干插着腰,一脸的泼妇样。若是叫定国侯爷苏惊风看到也会大吃一惊。这还是平时他看到的温文贤淑、善解人意的陈姨娘吗? “你们真是要气死我了,你们平时都是怎么伺候主子的?这老祖宗要是有个三长……呸呸呸……叫你们好看!”陈姨娘休息了大半天才挤出了这句话。 没错。这府中生病的人正是老太太。 自打上次陈姨娘事件之后,老太太可真是恨上了陈姨娘,一连好几天都把晨早来请安的陈姨娘挡在门外。 陈姨娘还好,想着不用晨昏定省还真的省心,以后好在院子里头多睡几个时辰。 但是老太太的心情就并不秒了。 想着自己几年来竟然吃着那些个慢性毒药,不就是等于自杀吗? 这想着想着,老太太就觉得心里绞痛,尽管吃了苏染夏送去的清心解毒丸,但是老太太终是因为杯弓蛇影,自己被自己吓倒,一下子便卧床不起。 初时,苏染夏也满心奇怪,按说只要老太太吃了自己的清心解毒丸之后,应该是药到病除,甚至还能强身健体。这老太太怎么反而一下子就病得卧床不起呢? 不过,苏染夏也觉得老太太是极其可怜的。深居这个尔虞我诈的深闺后院,原本就时常提心吊胆。现在可好了,直接被人告知自己吃了几年的慢性毒药,心中定然有根刺,这一来二往,没病也会被折腾出病来。 心病还须心药医。 这满院子来来往往的大夫算什么样子,病人本来就是需要精心安养的。这老太太说不定再躺上几天就会痊愈。只是,这过多混杂的人气,恐怕只会让老太太没病也折腾出病来。 看着那头骂人骂得兴起的陈姨娘,苏染夏根本不用多想,便知道这肯定是陈姨娘的所为。 无他,之前惹怒了老太太,又被夺了两项管事之权。现下老太太“病了”,还不趁着机会表现表现自己,就算不能让老太太对自己彻底改观,起码也要刷刷存在感。 就看着她多跳脱几天,往后怕是想跳也没有机会跳了。 …… 冬寿院。 “咳咳咳……”老太太的咳喘声接二连三地响起,脸上由于咳喘过度,泛着不正常的酡红。 一进老太太的屋中,陈姨娘的眼中马上闪过不虞,想着自己一个健康正常的人偏偏要往病人屋中扎堆,算什么样子,这病气要是传到自己的金贵之体可怎么办? 第十六章 挑不起来的怒火 不过想起临去书院伴读的苏云雪,陈姨娘又花了狠劲才把自己心头上的厌恶压一下去,脸上挤上了担忧的表情。 只见三下五除二,几步迎上,搀扶着老太太,帮着她扫了扫背。 老太太咳喘了良久,也消停了下来。 等意识多了几分清醒之后,看到扶着自己的人竟然是陈姨娘,心中顿时闪过不虞,语气也有点冲:“是你?” 陈姨娘也看清老太太的一脸的嫌弃,不过她似乎一脸的不察觉,只是带着三分担忧地对老太太说:“老祖宗,你这样子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啊。贱妾是早晚也担心着你老人家的身体,又想到自己毫无办法,非常惭愧……” 陈姨娘借着说话的空当,余光扫了扫屋中,确认是没有看到苏染夏的身影,才再疑惑的说:“咦,这大小姐呢?怎么没有在老祖宗你跟前伺候着?我那云雪今天一早便赶去书院上学,她倒是惦记着你,要我这姨娘要好生伺候着她的祖母。哎,本来她也想着要赶过来在老祖宗面前伺候你的,不过她是长生公主的伴读,这……” 连苏染夏也不得不承认,苏云雪是个有福的。八岁的时候由于在宫廷花宴中因为一首咏柳诗而大放异彩,被圣上亲封为“京城第一才女”,并赐予了贵妃娘娘所生的长生公主作伴读。苏云雪不过一个小小的异性侯爷庶女,能够得此殊荣,当即是万分感激。自那以后,更是生出百般能耐,硬是把长生公主哄得妥妥当当,说是把她当作亲生姊妹也不为过。 王府中人自然也乐见其成,所以长年都放着苏云雪在外面。苏云雪自然不是善哉,趁着头上挂着公主伴读的名头,和皇帝几个儿子混个脸熟,尤其是三王爷云乾。两人可谓是惺惺相惜,投契得很。 果然,老太太听到陈姨娘提到苏云雪之后,脸色也松动了不少:“云雪,的确有心了。” 说完,也不再看陈姨娘了,自个儿挨着床头闭上眼静休起来。 陈姨娘见自己提起苏染夏,这老太太竟然没有一点反应,一点都挑不起她的怒火,只骂她老糊涂。不过她的心里更是奇怪,要知道这平日里头,老太太和苏染夏最不对盘,一点小事都能脸红耳赤一番。现在自己挑起苏染夏没有伺疾的事儿,这老太太换做平日早已火冒三丈暴跳如雷了? 这下,是平静过头了吧?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已经是一落千丈。毕竟,一个正常的老人,若是知道有人要在背后对自己耍阴谋,就算她有天大的本领,哪又如何? 况且,这个人还不是自己的亲人,只不过是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姓人。其实,明知道自己的出现不会讨好,只会让老太太厌恶上三分,还不如少些轻风作浪。 不过,这陈姨娘拿捏的力度一直都不够好,不然怎么会在前几年受人摆布,替人做嫁衣裳? 这点是后来苏染夏推测一番才想到的,这是后话了。 说回冬寿院中。 老太太假寐了一会儿,陈姨娘一个人站在那里也是尴尬。 正当陈姨娘也被屋中沉闷气氛感染得昏昏欲睡的时候。 一股清香淡雅的气味由屋外传到屋子里头的所有人鼻中。 第十七章 一时欢乐 “好香。” 而且这香味不是一般让人刺鼻难受的浓香,淡淡的,似有似无,却让人有种仿佛跌落在水生莲花的世界之中,又好像是雨后阵阵的白玉兰香,转眼间又像是带着清新气息的缅栀子花香。 一时间,屋中人都分不清自己置身于何种妙极世界之中。 一把娇中带着几分柔,柔中夹着几分甜的声线打破了屋中所有人的幻想。这声音初听时会觉得是黄莺出谷,清脆嘹亮却又婉转柔和。 “老祖宗,你看染夏给你带来些什么?”原来是大小姐,怪不得声音那么动听。 只是众人耳中美妙的嗓音,在陈姨娘听来却是夺人心魄的魔音。苏染夏这个小魔星又来干嘛? 只是陈姨娘不想想,自己可以来轻风作浪,怎么就容不得苏染夏来聊表孝心。 或许,在苏染夏的心中觉得自己和老太太之间仍旧存在隔膜,但是这冰冻三尺,只要肯花心思,也是可以溶解得了的。 想着黄嬷嬷前些日子找到了自己,和自己细细说来的话。苏染夏也不禁对自己和老太太的关系多了几分思考。 苏染夏只记得前世里头,自己在十岁之前其实和老太太的关系还算和睦,虽然说不上是亲昵密切,但怎么也不会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那种状况。自生母过世之后,陈姨娘和苏云雪就有意无意要亲近自己。自己也是个蠢笨的,连好与不好都想不通透,活该前世被这两人害得下场惨淡。 不过,重生而来的她,再也不是从前的苏染夏。这两人想要学前世一样诓骗自己,可能吗? 想着些前尘往事,苏染夏的心中更是对陈姨娘和苏云雪两人厌恶至极。不过,想着这两个人很快就不能在府中跳脱了,苏染夏才慢慢放松了自己。 “染夏你来了。”老太太自那次吃了苏染夏秘密送来的清心解毒丸之后,心里面对这个孙女儿也多出几分亲昵之心。 毕竟都是亲人啊,怎么会有隔夜仇?这下好了,两人的心结解开了,自自然然便要亲昵起来。 老太太接过苏染夏递过去的吃食,只是浅浅尝了一口,便眼睛为之一亮,说话也带着点颤抖:“这?这是什么糕点?味道十分的独特,之前我从未吃过。” 苏染夏掩嘴一笑,这老太太当然是没有吃过,前世里头这清心药膳糕可是受尽京城中人的喜爱。一般提到中药,一般人都认为是苦涩和难以入口。偏偏这药膳糕虽然由百种药材荟萃而成,但是却带着天然的花香,似白莲、似缅栀子、似玉兰,仿佛又似千百种花,吃之让人陶醉不已,真是糕不醉人人自醉。 更重要的是,这清心药膳糕能够抚平常人浮躁不安的心,让人彷如久旱逢甘露,再烦闷的心吃之便能大好。 后世,当苏染夏的名字流传万世的时候。有人便好奇问道,既然这苏染夏知道这药膳糕有如此功效,为什么不早早的拿出来,好让老太太早些好起来。 若是苏染夏本人,她会说,真是惭愧,她自己也是听到老太太病倒一事之后,才醒觉有这么一种糕点,可以让人治好心病。 第十八章 阴谋 果不其然,老太太一连吃了几块糕点之后,便觉胸中郁闷,仿佛喉咙中有异物迫不及待要吐之而后快。 有醒觉的丫鬟马上取来痰盂,只见老太太一下子把慢慢一口墨黑色的浓痰。 苏染夏很有手法地为老太太安抚心口。 这老太太不一会儿慢慢喘过气来,便顿觉自己身体有竟然从未有过的轻快,头脑清醒,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一时神清气爽。 望着为自己安抚心口的苏染夏,怎么看都觉得苏染夏看起来特别的顺眼。 一时看得高兴,情不自禁拉起苏染夏的手,连声说道:“真是个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苏染夏顿时受宠若惊,自己几时得到过这老祖母的赞赏。被突然而来的亲人温暖包围着,苏染夏险些落下热泪。 自己终于是盼到了吗? 苏染夏在心里头,其实是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虽然对自己来说,能够受到祖母的青睐,被祖母疼爱着是一件赏心乐事。 只不过,苏染夏总觉得多了几分不真实。 要知道,在前世里头,老太太一直都和苏染夏不对盘,不可以刁难苏染夏已经是极好得了,更莫要提对着苏染夏和颜悦色。 或许,在老太太的心里,苏云雪才是她真正要呵护在手心的孙女儿吧。 若是苏染夏心中所想被老太太知道的话,她肯定又要暴跳如雷。老太太当然想着苏染夏是越来越好,只不过这一辈子惯了雷厉风行的人大约是很难改变自己的气质话语,所以前世每每看到苏染夏被陈姨娘两母女欺辱的时候,总是恨铁不成钢。但是依照老太太的强硬个性,是低不下手段要去扶苏染夏一把的。 在老太太心里,这雏鸟连旁的几只无头乌蝇都对付不了,以后怎么对付得了天空海阔之后的各种惊涛骇浪? 只是,老太太也不细想,这雏鸟要想高飞,不单单需要自身历练,其实更需要的是老鸟细心的教导。连基本的教导都没有,又何谈高飞? 现下好了,两祖孙冰释前嫌,不复从前的冰冷。 老太太屋子里头的丫鬟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都了然:“这大小姐能入得老夫人的眼,以后这王府里头要变天了。” 这王府里头谁人不知,虽然苏惊风视苏染夏为掌上明珠,恨不得时时刻刻呵护在手心上。但是,苏惊风作为一国侯爷,身上政务繁多,自然不能时时刻刻照顾着苏染夏。 这王府后院是谁的天下?自然便是王府身份最为贵重的老太太,不过老太太年纪也大了,之前又十分看重陈姨娘,后院事务几乎都是陈姨娘把持着。 王府中掼一直把持在陈姨娘手中。不用细想都知道和陈姨娘不对盘的苏染夏的日子有多难过。 堂堂一个定国侯府嫡系大小姐,月俸不过纹银五两,连老太太身边得宠的婆子都要比苏染夏来得体面。 按照惯例,王府小姐一年四季各有四套换洗衣裳,一共十六套。这苏染夏就只剩下一年四季各有两套,反倒是苏云雪天天衣裳各不相同,美其名曰是为了人靠衣装,苏云雪在外求学也得体面。 第十九章 神秘的黑衣男子 从前的苏染夏性子其实也不坏,只是有了点大家闺秀没有的活泼劲。但是经过陈姨娘的四处打点之后,便在外头落得个尖酸刻薄、目中无人的印象。再后来,遇见了云乾,便一头撞进了他精心设计的温柔死局里头,再也不肯出来,也就对这些事儿更是不上心。 前世的苏染夏,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输得那么惨。重活了一世的苏染夏不知道是不是经历过生死,整个人反而比从前多了个七窍玲珑心,让人看上去清朗聪慧,透着一股子看透人生的淡然。 老太太看着面前气质非凡的苏染夏,内心也是一阵欢喜。毕竟有哪个老人家不喜欢看着自己的后辈越来越优秀呢? 但是有人就不高兴了,站在一旁的陈姨娘看着这幅祖孙温馨图是怎么都不喜欢不上来的,也不禁腹诽:“这老不死的和苏染夏是越来越亲密的,可我怎么看都像是老狐狸和小狐狸在一起狼狈为奸,准备要贻害人间?” 老太太和苏染夏当然不会贻害人间,她们只想贻害陈姨娘罢了。 老太太看着在一旁站在不断散发着阴郁之气的陈姨娘,就欢喜不起来。 她也就直接开口要赶这个让自己不高兴的人:“陈姨娘,我这边有染夏照看着也就够了。你怕是也累了,就先回去了。 陈姨娘听到马上就反应过来:”我不……“ ”你累了。“老太太直接打断了陈姨娘的发言,并有意无意瞟了她一眼。 ”是的。贱妾这就退下。“陈姨娘再笨也不可能看不出老太太眼中的燥意,省得继续留在这里没得讨人厌。 老太太见陈姨娘离开冬寿院之后,马上又让人张罗了一大桌菜肴, 苏染夏看着桌上的南华杂粮饭、香菇菰米盏、鸡丝豆苗、核桃虾仁炒丁和猴头菇炖鸡汤,眼中闪过一阵满意。 这些菜肴都是上辈子苏染夏研究了很久,适合老人饮食的菜肴。原本是用来哄云乾生母陈贵妃的欢心,现在却成了老太太桌上的常备菜肴,不可不叹上一句:世事难料。 老太太也是对桌上菜肴很是喜爱,想不到几味简简单单的家常小菜,竟然如此合自己口味。忽而又想到这是苏染夏专门为自己琢磨的菜肴,心中更是欢喜。 一顿饭下来,两个人都是有说有笑。 连守在门外的婆子听了,也不禁欣慰:老夫人可是很久都没有笑得如此开怀过了。 由于苏染夏和老太太两人是边吃便说笑,所以消化完这顿饭,也约莫到了正午时分。 因着天气入暑,外头的太阳毒得很。 知道苏染夏有午睡习惯之后,老太太也不拦着苏染夏,放了她回夏染院。 这一路下来,虽然有丫鬟撑伞乘凉,但是苏染夏几乎都要汗流浃背,额上的汗珠不停冒出。 待到了夏染院的时候,苏染夏都快要热得快要背过气去。 但是当她走进闺房的时候,脚下竟然生出一股凉意。 苏染夏瞧瞧了脚下,发现从门缝隙之处 冒出一股又一股的白烟。 苏染夏当下新生奇怪,更是加快脚步走向闺房。 当打开房门的时候,苏染夏身后的丫鬟惊讶地大叫一声:”这是什么!“ 冰块? 第二十章 改选谁为新君 要知道苏染夏所处的苍云大陆位于四个大陆中的最南方只有夏秋两季,长年无冬。 一般人家是用不起冰块的,只有皇宫里头有专门为贵人们制造冰块的冰窖。所以,一般人家几乎都没有见过冰块。 也不怪身后的丫鬟惊讶,上辈子的苏染夏也是在大婚之前没多久才见识过冰块,所以也略有些印象。 这屋子里头怎会有如此多冰块? 苏染夏数了数屋子里头,一共发现有十二盆冰块。而且摆放的角落也十分讲究,几乎屋中的每一个角落都能体会到冰块带来的酷爽凉意。 而且,冰块上面似乎添加了些许特别的东西,尽量降低了冰块的融化速度。 到底是谁如此有心意? 会是云乾吗? 苏染夏也只是头脑里闪过一闪,马上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若果是他的话,经过上次退亲事件,他早就在王府中人面前大锣大鼓,大肆宣扬一番,才会让自己收下冰块。 所以一定不是他。 那么会是他吗?那个来去无定的黑衣男子? 不会的,一定不会,像他那样潇洒不羁的男子,最是厌恶她这种高门大户里头“矫揉造作”的女子。况且,自己外头的名声那么不堪,一般男子都不会愿意接近,更何况是她? 想着想着,苏染夏的心中顿时觉得一阵烦闷,整个人都郁闷极了。 挥退了丫鬟之后,连连喝了几杯凉开水,依旧觉得烦气没有消退,反而更浓。 苏染夏巡视了屋中四周,最后眼光定在了四处紧闭的门窗,连忙快步走向窗边,一把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檀木窗。 顿时,屋子外头带着新鲜但又闷热地空气向着苏染夏扑面而去。但是这样反而让苏染夏感到胸中压抑的闷气消退了不少。 许是正午暑气炎热,院子里头也没多少下人,应该都是进屋子避暑了。苏染夏也不是陈姨娘那种苛刻的主儿,当然能够体谅这些下人。 正当苏染夏把眼光转向不远处高大的老榕树,却发现树枝忽而一阵摇晃。 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子。 只见这男子动了动唇形,不声不响地跟自己说了一句什么,便转身使了轻功飞去墙外。 榕树上是一个用宣纸扎成的巨型雪花灯笼。 苏染夏在心中笑骂一句“真是的”,便出屋找了个会爬树的小厮,把雪花灯笼取了下来。 回到屋子里头的苏染夏,自个儿把灯笼挂到墙上,左看看右看看,喜欢得不得了。乘着冰块的凉意,看着墙上的雪花灯笼,苏染夏的心中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包围着,轻快中又带着些抑制。 陷入这种情绪之中的苏染夏,竟然浑然不知端着一壶蜂蜜绿豆汤的秋染悄悄走了进屋。 直到秋染张开五根手指,在苏染夏的脸前扬了扬,苏染夏才从那种情绪抽离出来。 秋染一边舀绿豆汤,一边笑着说道:“大小姐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 苏染夏竟然觉得有点心虚,遮遮掩掩道:“没……没什么啊。” 第二十一章 妙语连珠会天子 秋染仔细地望了苏染夏好久,才神神经经道:“大小姐,我知道你是做什么呢!” “做什么呢?” 秋染刻意压低了声音,神神兮兮地道:“以前小时候住在我家附近的麻婆子,她一想男人的时候,就是你这个样子的。” 苏染夏闻言一愣,当即假意瘟怒:“好啊,你个小蹄子,竟然把我比作思春的老婆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秋染一听到这句话,立马反应过来就跳出几丈远。 苏染夏一边扑向秋染,一边嘴中大叫:“看你还跑!” 两个人闹着闹着很久,最后累了才一起倒在梨花木坐床上。 苏染夏看着脸红气喘的秋染,秋染也看着娇喘不已、香汗淋漓的苏染夏,互相对视一笑。 苏染夏感叹,自己重生以来,步步为营,什么时候玩得如此开怀过。 秋染也在想,小姐自风寒病愈过后,整个人都活泼起来,虽然和以前不太一样,但是她很喜欢这种的小姐。她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更卖力服侍小姐,谁敢挡着小姐的路,人挡杀人佛挡弑佛。 苏染夏全然不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俘虏了这个往后能为自己在前进道路上开山劈道的得力助手。她正想着一定要好好照看这个忠心耿耿的丫头。 随后,两个人又一起吃过绿豆汤之后,秋染就端着汤壶退了下去。 苏染夏躺在贵妃椅上,享受着冰块带来的凉气,又想起那男子无声无息跟自己说“祝你凉快”,脸上不禁红烧。 这是十几天前在院中窥探自己的男子,又是在定亲礼上大闹王府的劲装男子,现在又是为自己带来冰块避暑的男子。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苏染夏便是不想了。 这样又是一连过了好几天,苏染夏也没有再看过那男子,原本还想着念着看那男子还能给自己带来些什么惊喜。 但是夜里又时常梦见云乾和苏云雪两人狰狞阴险的脸孔,以及自己满身血污的身影。每每从噩梦中醒来,苏染夏都惊得是满头大汗。 自己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忘记仇恨,上辈子的怨恨还没清算完毕。这陷害自己的,辜负自己的人还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是逍遥自在呢! 儿女私情?在血海深仇面前,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苏染夏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便再也没有睡意。 轻轻打开了窗户,苏染夏任由温柔的月光倾斜进素雅的闺房。 借着月光,苏染夏抱着薄被,默默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现在的苏染夏刚刚及荓,若是按照上辈子的套路。苏染夏应该是三年后便嫁与三王爷云乾为后,也就是三年后是自己的死期。那么,接下来的三年,就是彻底改变自己命运的三年。想着前世发生的种种,以及云乾的品行德性,自己于情于理都不能让云乾坐上那万人之上的宝座。 当今陛下一共有六个皇子。 苏染夏过果断除去一直在边关戍边的二皇子和四皇子,因为清楚这两个人无意那位置,所以才会主动请缨,远离京城是非。 那么就剩下已被封为太子的大皇子,一直游戏人间的五皇子以及寂寂无名的六皇子。 当然,上辈子注定是最大输家的太子,不作考虑。那么就剩下五皇子和六皇子。 第二十二章:天子的赏识 这五皇子云燮,虽然看似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其实他掌握了京城几乎大半的经济命脉,临街过半商铺都是五皇子的。 可以这样说,云乾上辈子能夺得皇位,这个同胞兄弟五皇子可是出了很大一部分力量。所以,这个人也可以不作考虑。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皇子--六皇子云玦。在苏染夏的记忆之中,对这个六皇子云玦知道的实在太少了。 前世的云玦存在感太低了,低到她此刻根本回想不起来此人的样貌品行。 前世云乾在夺嫡之争中根本都没有考虑到这个云玦,苏染夏唯一记得是这六皇子云玦在陛下临终之前被遣去了封地烨城,而后的事情,她在深宫便不得而知。 世人都知,陛下对六皇子失望透顶。 可苏染夏并不这样认为,早早遣送六皇子去封地过做他的逍遥侯爷,与皇家皇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这是陛下对六皇子的另一种保护。只有远离是非漩涡,才能保住性命。 而在前世陛下驾崩后,云乾也确实没令陛下失望,血染皇宫,并亲身把自己的大皇兄、曾经太子的头割了下来,并悬挂城门三日,以示百姓。 狼子野心啊,见过云乾那般的心狠她都无动于衷,还傻傻的站在他身边,傲视天下百姓,以为这江山便是她与他共同打下,他定会宠爱她一世,却不料…… 呵,云乾之狠,可见一般。 苏染夏暗暗发誓,哪怕逆转天命,都不能让云乾登上皇位。 经过她重重思考,反复考虑,决定这辈子要把看似平淡无奇的六皇子云玦推上那凌驾于万人之上的位置。 她相信,没有一个男人能逃得过权利和欲望的漩涡,就算再平凡的人也逃不过。 而且,苏染夏知道三年后不但是自己的死期,更是定国侯府的死期。 苏云雪是个无情无义的自私之人,与云乾合谋害了苏惊风的性命,便把陈姨娘接到宫中,最后一把火把定国侯府烧个殆尽。这也是苏云雪成了鬼魂,终于游离人间看到的,只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所以,苏云雪要保住自己,还要把保住爹爹和定国侯府,就一定要选择扶持六皇子。不知道为什么,她相信这个六皇子,他不是云乾那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庶日一早,苏染夏没有叫醒秋染,自个儿在打了井水,简单洗刷一番,便在院中伸展伸展腿脚。毕竟想到自己还有一场又一场的硬仗要打,身体乃革命的本钱。所以,苏染夏便想着要把自己的身体锻炼得健健康康。 “哎呀,我的大小姐,你是在干嘛呢?”倏忽,身后传来了一阵惊呼。 苏染夏转身一看,便见黄嬷嬷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苏染夏连忙收回了伸展的手脚,一脸笑道:“不知嬷嬷来夏染院有何贵干?” 黄嬷嬷自打上次在冬寿院食物事件一事之后,便对苏染夏有了很大的改观,这瞧着瞧着苏染夏的活泼劲,也没有了以前的厌恶感,但是嘴边还是要念叨念叨: “大小姐是定国侯府的嫡长女,也是侯爷的掌上明珠,更是尊贵的一国郡主,在自家是可以随意点,但是在外头就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 苏染夏静静地听着黄嬷嬷的念叨,知道她是为自己好。 末了,黄嬷嬷才说:“今个儿一大早,宫里头就有公公来了王府,说是皇上要传召大小姐见驾,这会儿应该在外头等着。 苏染夏当即明白,大概是这老爹怕自己言行举止惊扰了陛下,所以才找了祖母跟前最懂礼仪和人情世故的黄嬷嬷,要教导自己一番吧。 苏染夏简单收拾仪容,穿上得体衣裳,便跟着黄嬷嬷走向府外 第二十三章 白玉嵌彩石凤凰如意 府上门前停着一辆银定皂色盖帷轿,轿前整齐划一的站着一匹人马,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李公公,便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那李公公已是年过半百,生的是慈眉善眼,一身藏青色的宫袍掩不住略有些浮肿的身体。见苏染夏出来了,便笑的如同弥勒佛,好不喜庆。 上辈子苏染夏与他并无过多交集,却也知久入深宫怎能是善茬,连忙恭恭敬敬的向李公公行了个礼,说道。 “染夏得知皇上宣见,喜得是手忙脚乱,连忙将自己收拾妥当才敢来见公公,多有怠慢,还请公公海量。” 李公公闻其声清脆动人,见其人曼妙婀娜,心中别说没有不满,便是有,也因这句巧话而烟消云散。 “苏姑娘说这话可是折煞洒家,皇上要见姑娘,洒家在门外侯着可不是理所应当!” 苏染夏见李公公佯装着急而拂拂衣袖,滚圆的肚子也跟着肚子抖一抖,便丝绢捂着嘴笑着,这李公公当真是个老顽童,也难怪常哄得皇上龙颜大悦。 外界对苏染夏的传闻在宫中尤胜,李公公不可避免的也得知一二,今日一见本尊便忍不住心中暗骂。 那些谣言可真是歹毒,硬是将一举止得体的姑娘说成黄泉地狱的母夜叉。 可恨,可恨! 黄嬷嬷对苏染夏的言行也很是满意,幸而她没了往常的随性随语,不然得罪了李公公,苏染夏在皇上心中可就没有好印象而言。 她见时机已到时候,忙将怀里的锦囊掏出,沉甸甸的银子便塞进了李公公手中。李公公会心一笑,脸上的笑纹深如沟壑。 黄嬷嬷真是无愧于祖母心腹,做事机灵慎密,若不是她帮村着,苏染夏这个挂名嫡长女,怕是拿出些体面钱都难。 上辈子的她心思并不活络,不懂或者不屑于摆弄那些人情世故。弄得身边除了秋染,一个体己人也没有。她的月钱与首饰就那么点,即使有心思想要收买人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让苏染夏惊讶的是,黄嬷嬷还给在场的每位小太监塞进几锭银两。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黄嬷嬷这番阔绰赏赐,必定会让小太监和公公回宫后帮自己加以宣扬,以此挽救她那岌岌可危的名声。 至情者莫若于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祖母能为她做到如此,让她在感叹其心思慎密的同时,也不禁愧疚于自己愚笨,竟因小人挑唆,将亲人越推越远。 还好上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使她在看透骗局同时,也能在祖母百岁归山前尽一番孝道。 苏染夏思绪万千,表面上还是一副从容淡定样子。在下人的扶持下上轿后,黄嬷嬷在轿外亦步亦趋的跟着,贴着轿窗给她讲宫中的规矩。 不多时,轿子便到了皇上御书房前。 望着眼前巍峨矗立的建筑物,苏染夏心里百感交集。当年就是在这里,云乾深情的向皇上表达对自己的爱意,并许诺会照护自己一生一世。 彼时,她站在云乾的身旁,一脸痴情的望着他的侧脸,真真觉得自己遇上的是世间最好的男儿。 “哼!” 苏染夏心里闷笑一声,她遇见的可不就是世间‘最好’的男儿,好到让她忍不住将其手刃。 苏染夏上一世就被宣进御书房多次,自是容态自然不急不慢,可身边的黄嬷嬷却是为她捏了一把汗。 第二十四章 面见圣上 三皇子求亲被拒的事情,在京城里传的风言风语,皇上传见自家小姐的原因也无需多想,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 索性苏家在朝廷的地位不一般,皇上不看僧面也看佛面,虽不至于迁怒,可是否为难就不好说了。 这一行,险恶啊! 黄嬷嬷的顾虑,苏染夏一路来也曾想过,但不同于对方的忧虑,她的心里是一片悠然。 她确信皇上不会因悔婚的事责怪她,相反还会嘉奖于她。 原因无他,狼的父亲怎能不知,自己的孩子是个什么德行! 苏染夏跟着引路的太监,进了御书房,期间一直埋着头,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定国侯苏惊风之女苏染夏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便屏气等待龙颜开口,只是许久都未听见皇上声音,大堂里更是安静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莫不是,自己猜错了,皇上本就看好三皇子云乾,有意让他继承皇位? 如果真是如此,为何大皇子明明体弱多病,也不见他重立太子? 后面的还没待她细想,一把威严的声音就在殿中响起。 “无需多礼,你起来吧。” 闻言,苏染夏心里松了口气,拂身抬起了头,发髻上的玉饰叮铃作响。 只见皇上端坐在百龙案之上,头戴束发镶宝紫玉金冠,身穿二色金百蝶穿花箭袖,鬓若刀裁,目如寒星, 肃穆的男人加上身后金砖玉石砌成的屏风,帝王之气压制而来,虽见过多次,却还是让苏染夏险些窒息。 不愧是坐在皇位上四十余载的男人,尽管鬓发苍苍,言语与眉目间任不失王者风范。 苏染夏暗叹着,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身形,端庄的如傲然梅花,亭亭而立,任由皇上刺骨的眼光来回打量自己。 云祀见苏染夏眼间无惧意,举止更是落落大方,单只身着一件碧绿色的翠烟衫,绿色长裙上绣着蓝色牡丹,却雍容不厌俗,活脱脱一名桃花仕女图走出来的仙女。 李公公站在云祀身边,在他打量着苏染夏同时也观察着他的神色,这会儿见他眉头微微挑了一下,深谙皇帝习性的他怎能不知对方满意的意思。 半百老头连忙弯下身子,逮准了机会在云祀耳旁嘀咕几句。 云祀点了点头,抿着的嘴角有了柔和的弧度,眼神也就不像刀剑一般的锋利,但声音仍旧威严不可抗拒:“来人,快给苏姑娘赐座。” 苏染夏听了这话倒是不以为然,只道皇上不似表面般冷漠不可亲,云祀身边的李公公可就乐开了花。 苏姑娘可真不是凡人,这进了御书房的,能有几个是皇上亲自赏座的,就是朝中大臣来了,也得乖乖站着说话。 苏染夏坐下之后,皇上便开口问道:“朕听闻苏姑娘已有及荓,可今日一见,却远远比同龄少女多些沉稳啊。” “家父家教严厉,染夏自幼刻学诗经琴画,自是比旁人少了些童趣,多了些历练。”宫女知眼色的为苏染夏端上碧螺春,嗅着杯中的茶香,她缓缓的答道。 第二十五章 凤凰还巢 胡话! 爹爹一代武将,怎么会注重那些舞文弄墨的东西,她刚学走路便是光着脚丫满府跑,任是她娘在后面追得鬓发散乱,她也绝不消停一刻。 苏染夏说谎还说得理所应当,柳眉微微蹙起,仿若想起那段日夜勤学的日子,让人见了都忍不住为其叹息。 而皱眉的原因只有她自个儿明白,这话还是莫让爹爹听到才好,不然定要吹着小胡子鼓着眼睛向她讨公道。 李公公被她这话糊弄住,还真以为她年幼便被逼着识字读书,慈善的脸上动了真容,差点掉几滴豆子给苏染夏应景。 云祀见话题被两拨千金的接住,心里在感叹后生可畏的同时,还对其多了些兴趣,便有意与其作对问道:“可朕怎么听闻,苏家嫡长女是个骄横野蛮女子,在府中兴风作浪不说,对外人更是不顾礼节,难道这也是定国侯教导的结果吗?” 苏云雪在宫里给长生公主当伴读,怎能放过抹黑她的机会。时不时在那些皇子贵戚前提起她几句,表面上是夸奖着她,实际上言语之中饱含恶箭,让她不出门便能收获冷眼千数。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外事行千里,形容她的秽语更是如插长翅膀,飞到宫中的各个角落,直到飞进皇帝的耳朵里。 今叫皇帝一提点,苏染夏才知上一世的自己,为何在宫中不着人人待见。 只怕这只是冰山一角,更难听的话还不知躲在谁人耳朵里。 李公公暗地里为苏染夏摸了把汗,偷偷瞧了下座的苏染夏,见她神色淡然恬静无半分慌张,不知怎地也就更加怨恨那造言人。 荒唐,太荒唐,世上怎有那么恶毒的人! 苏染夏怎么可能慌张得起来,她咬碎了银牙还来不及。想起她上世的种种,她绷紧了红唇,银牙狠咬,目光里有些隐忍的样子。 云祀至说完这话就去细看她的表情,唯恐错过一丝蛛丝马迹。谣言蜚语他自是不会全信,可万事无空穴来风,事情背后定是有它的原由。但看到苏染夏脸上的表情时,云祀失望了,苏染夏脸色苍白,目若星光,一脸隐忍的表情分明就是因闺名被糟蹋而感到羞耻。 如此为名节而恼怒的人,怎么可能会作出破坏名声的事来,看来是这宫中有人嘴舌不干净。 想到这里,云祀的眼里闪过一丝锐利。 见苏染夏如此冷然坚韧的样子,云祀也不欲再为难她,刚准备给女孩一个台阶下,却不想对方自己开口了。 从滔滔恨意中清醒过来,苏染夏才连忙回复道:“木秀于林,而风催之;嫉余之蛾眉,而谣诼谓余兮。小女想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云祀听了先是一愣,罢了仰天大笑,笑声如洪雷挤满了诺大殿堂。 “好一个被嫉妒的良木,好一个被嫉妒的佳人!”云祀拍了拍掌,掌声竟也如笑声般响亮:“看来这人世间最为险恶的便是人心,不然怎能将这样一块良玉染上污泥,掩其润光。还好你品性如莲,濯清涟而不妖,没被坏了本质。” 御书房里侍候的宫女,皆然侧目于苏染夏。因北方战事,皇上好久都没能展颜笑过,遑论是这样的开怀大笑。 皇上在一旁笑得畅意,身旁的李公公也哈哈陪笑。想他五岁便入宫,识不了几个字,虽不知皇上在笑些什么,但看皇上笑不止的样子定是开心的事情。 第二十六章 其女若父 苏染夏被他俩人的大笑吓得惊魂,不明白那短短几句话有何好笑,再看李公公强颜欢笑的样子着实有些凄惨。果是真伴君如伴虎,上一秒还对你横眉冷指呢,下一秒就对你开颜大笑。 虽心里不解,苏染夏还是从座上站起,行了一个小礼感谢皇上赏识。 “苏姑娘不必多礼,没想到苏惊风那么顽固,竟然也有这么一个七窍玲珑的女儿,妙哉,妙哉!”皇上接连夸赏两句,让宫女们都相视无言,莫不是这宫里又得多一位娘娘不成。 然后,皇上下一句话打消了她们的顾虑。 “来人,将上月瀛洲进供的白玉嵌彩石凤凰如意呈上。”被派去拿如意的宫女心里不解,这如意是瀛洲精玉所制,精美绝伦堪非凡物,即使见惯世间宝物的皇上也赞不绝口,一共十三柄如意,分别赐给自己的十二位皇子公主,还余下一柄。 众人都以为皇上想留着自己把玩,可如今又叫自己去拿,为何意? 满腹牢骚的小宫女,将玉如意呈在一鎏金锦盒中,双手捧着献给皇上。 云祀接过宫女手中的盒子,一拂金丝衣摆,在众人的惊讶中走到苏染夏的身前。 “朕瞧你心思剔透,如这白玉一般温润无暇,这如意放在朕的钱库中也是暴殄天物,不如今天便送于你,也好给宝物寻个归处。” 皇上的话如一声天雷劈在每一人的耳里,谁人不知那如意代表着什么,莫不是皇上想认苏染夏为义女不成! 大堂之内暗潮汹涌,纷纷揣摩起圣意,以及这一举对后宫前朝照成的影响。 苏染夏虽然懵懂不知,眼神越过皇上望见满脸纠结的李公公,却也知这宝物烫手。心里几番犹豫要不要接,但皇上赐你东西岂能有不接之说?只怕不字刚出口,便一杯毒酒赏赐在手。 苏染夏没有那个硬气,只得厚着脸皮从皇上手中接过锦盒,锦盒入手便觉如千斤玄铁般沉重。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皇上看见苏染夏只是拿着盒子不说话,便龙口一开说道。 “是。”苏染夏依言打开盒子,鎏金刻画着百鸟群齐的盒子缓缓打开,顿时殿内一阵流光溢彩。苏染夏眨了眨眼睛,牢牢地盯着盒内放着的白玉如意,白玉无暇如凝脂白雪,温润光泽,通体莹亮。五光十色的宝石镶嵌其中,构成一幅凤凰归巢的奇景。如意柄部线条流畅优美,似溪流的婉约又似江水的豪迈。 当真无愧是绝世奇宝。 纵然她为定侯府嫡长小姐,千千万万的宝物收藏于爹爹手中,她也没见过如此有灵性的玉石和如此精良的工艺。 “小女谢皇上隆宠。” 谁人不爱宝物,就是她苏染夏也因这盒中宝物喜不胜收。爹爹是个嗜宝如命的人,叫他看了此宝,还不得高兴地胡子翘起来? 云祀拦住了她要行礼的动作,依着扶她起身的动作在她耳边说道:“这白玉傲洁坚硬,朕希望你所做的决定也得像这白玉般坚硬才好!” 这一句话嗓音压得及低,唯二人听见。苏染夏抬头惊讶的望着他,两人对视的瞬间,便是风雨交错思绪万千。 苏染夏是何等的冰雪聪慧,怎能不知皇帝话见的蕴意,他提醒自己既然做了拒婚的打算,就莫要后悔! 果不其然,皇帝老儿的心思她没有猜错。 家养有恶狼,其父安能不知? 第二十七章 鬼灵精的公主 皇帝心里也是一片冰清,恶狼之所以愿意蛰伏在丛林间,是因为他心知没有全盘把握,若是让他得到了定国侯的势力…… “父皇,父皇!嫣儿要告状,有人欺负嫣儿!” 一声如黄鹂鸟般的清脆声音在门外响起,打碎了大堂之内诡异的气氛。 一连串匆忙脚步声在外面响起,并越来越近,竟有直接穿破御书房大门而入的趋势。 云祀闻言手指抵着额头,虽是一脸苦恼却并无怒意,眼睛微瞥身后的李公公,李公公浑身一个激灵,会意向门外赶去。 李公公从苏染夏身旁经过时,皱成菊花状的脸几欲将她逗笑,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心里不禁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物,能让天下的皇帝也头疼不已? 不劳她翻阅大脑里的名册,话音的主人随着一声巨响,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苏染夏闻声望去,只见一明眸皓齿,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莫约有豆蔻年华。身穿一鹅黄百花曳尾裙,头挽垂鬟分肖髻,银光闪烁的银铃发出悦耳的声响。 那小人儿逆着光,看不真切五官,却更添了几分仙姿绰约之感,只叫苏染夏看待了眼。直到李公公卷着肥胖的身子,滚到她的脚边才让她拉回了神智。 “嫣儿无礼!你母后怎么教你的,竟然胆敢在御书房撒野!”云祀大喝一声,底气十足,不仅将殿中所有的奴才吓得跪下,也让苏染夏的心肝再次抖一抖。 好家伙,这皇宫可真不是好待的地,一番未平一番又起,纵然是九尾的狐狸,也挨不到明年年初。 躺在地上的李公公心里哀叫连连,遇上这个小魔头保准讨不着好! 他本欲赶在安宁公主进门前拦住她,却不想这魔头的动作这样迅速,他才挪着身子走到门前,安宁公主就踹开了御书房的门,他就力滚落在地。 那御书房的门可是用千年紫檀木做成的啊!经不得这番糟蹋,他这把老骨头,也更是经不得踹啊! 李公公揉揉被撞痛的脊梁椎,旧伤加新伤怕是都有百来余了,自这小魔头会走路起他的好日子便熬到了头,幸而他身上的肉多,不然怕是老早就归西了。 “哼!因为嫣儿知道父皇不会让嫣儿进来,听着嫣儿的声音肯定会叫阿福来堵嫣儿!”云嫣儿粉嘟嘟的小嘴嘟起,眼里是一片狡黠的笑意。她其实是故意先发声再出现的,她就是想看阿福那老头手忙脚乱的样子! 阿福就是趴在地上还没起来的李公公,李多福。 李多福听见这魔头话里提到他,连忙哆嗦着身子利索爬起,颤巍巍的躲在皇帝的身后。那身上的肥肉一抖一抖,快要掉下来的样子。 “朕不让人堵着你,可不就是因为不让你胡闹吗?”云祀本来舒展的眉头,被云嫣儿这样一闹,便如愁云密布,有电闪雷鸣之势。可身边的苏染夏却觉得,高不可攀的皇帝少了分威严,多了分父亲教导孩子时的无奈。 “嫣儿不依,嫣儿不依,父皇就是不想见嫣儿。”云嫣儿也是个鬼jīng子,见云祀的神色不对,便收起蛮横的性子,一头钻进云祀的撒起娇来。 怀里一头软毛乱蹭着心窝,就是钢铁做的心也得被蹭化了 第二十八章 刁蛮公主发难 这云嫣儿排行老十,也算是他老来得子,加上又是皇后所出,自是一出生便万千宠爱集一身,理所当然的就养成了骄横跋扈的性子。 当苏染夏的闲言闲语传得宫中遍是时,他心里还琢磨着不会是有人拐弯抹角骂自己的宝贝女儿吧?不然天底下怎能有如此相似之人! “父皇不是每天都会去看望你和母后吗,哪来不见你之说?”云祀帮她理了理蹭乱的头发,有些责怪的说道:“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像为公主。” 云嫣儿嘴巴撇得能挂字画,群星闪烁般的眼眸含着水汽,金豆子欲掉不掉。 “有,就是有。你都好几天没有来看嫣儿了,母后说我只要来这儿就能看见你。” 闻言,云祀思索了下,最近北方战事紧迫,他日日夜夜在御书房点灯阅奏,的确是连着几天没有步入后宫了。 云祀咳嗽了几声不欲在这件事上多说,便将话题转移到云嫣儿的身上,剑眉蹙起:“你不是说要来向父皇告状吗,怎么又成了专为看父皇而来。” 姜还是老的辣,即使是小姜也斗不过老姜。 云嫣儿被他问得支支吾吾,其中的原由说了半天也只是片言碎语。这时眼光瞥见不远处的苏染夏和她手中的如意,便指着她的鼻子问道:“她是谁,怎么会杵在这里?” 苏染夏自云嫣儿进来,便对她的印象大起大落,她蛮不讲理的性子更是让苏染夏瞠目结舌。 之前,她对云嫣儿的认识,且停留在上辈子的记忆与传言中,传言里她是后宫插着魔角的小霸王。而上辈子唯一一次与安宁公主的会面,却是觉得这只是个可悲的女孩。 那时云乾登基,皇子皇孙被他杀以殆尽,单只留了那几名公主,也是为了巩固皇权而联姻的工具,云嫣儿便是其中最悲哀的一位。 云嫣儿当时已过及荓,出落的如蔷薇般娇艳,可因父皇母皇长兄皆亡,未脱稚气的面孔上总是蒙着一层死灰,如同行尸走肉只余一个空壳。 那时苏染夏就在想,或许她的灵魂早就随亲人远去了。 云嫣儿留在宫中不久,便被分给西域一位皇亲国戚,只听闻那人肥胖不堪且妻妾成群,并好淫术。当天下皆为这名妙龄公主节哀时,云嫣儿毫无抵抗的上了前往西域的花轿。 却在出发几日后就自杀于轿中,听说鲜血沾染了她的嫁衣,喜庆的红被染成死气的黑。 同意联姻的公主却死在半路上,这无疑是给云乾尚未稳固的政权一沉重打击。西域解除与永厦皇朝的和平约定,时不时的派兵攻打永厦边境。朝中倒戈的官员看着云乾的脸色,皆狠狠的咒骂云嫣儿不知好歹,言语之污秽妄为读书人。 而只有苏染夏记得,那女孩在尘沙飞扬时启程,麻木的面孔是一片决然。 她深知前方的路,就是自己的死路。 现如今看见活泼明媚的安宁公主,简直恍若隔世,往事总总都如同黄粱一梦。 “本公主和你说话呢,你瞠大着眼睛盯着谁呢,即使本公主花容月貌也容不得你这番放肆无礼!”云嫣儿见苏染夏只是盯着自己瞧,却是对自己提及她无半点反应,顿时恼怒成羞,双手插着腰怒目瞪着她。 第二十九章 难得之人 “嫣儿,你才莫要放肆!”云祀平时由着她欺负宫女太监,可现在她怒目的是安国侯之女,安国侯乃立国之臣手握兵权数万,是他的心腹同时也是他的心患! 听闻,那苏惊风最宠嫡长女苏染夏,若是让他知晓嫣儿当堂侮辱苏染夏,怕是没有异心也会有间隙! 云嫣儿今日心情本就积郁,最宠爱自己的父皇又因一个外人置气于她,她当即就跺着蓝牡丹银丝绣边鞋,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对苏染夏的排挤心思也越加强了。 “哼!父皇不要让嫣儿放肆,但她怎么会拿着嫣儿的如意?”云嫣儿眼神落在苏染夏手中的如意上,可不就是前几天父皇送给自己的如意。 云祀对自己这个蛮不讲理的女儿实在无奈,自己与皇后鲜少管教他,没成想让她变成如此骄横之人。 现在更是不耍野蛮的把戏,直接开始搬弄是非了。 “那分明是朕赏赐给苏姑娘的,何来是你的一说,你自己的如意呢,可有妥善保管。”云祀话里带着一些疲惫,接连几日的不眠不休,早就将他不再强健的身体掏空,面对自己闹事的女儿,也是硬撑起架子罢了。 此话一出,云嫣儿脸上跋扈的表情,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变得心虚焦灼。她眼神忽飘,望着房梁刻着的龙凤,又瞥着玉石地板上自己的投影。 “嫣,嫣儿的如意,被人摔碎了。对!被云凌那个混蛋摔碎了,嫣儿今日就是想向父皇告他的状的!” 其实,是她想要戏弄云凌,却不曾想,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今一大早,瞧见御前大臣云凌,听闻他武功高强,便缠着他比究竟是如意硬还是他的脑袋硬。 那云凌是谁?皇家倾大资培养的优良武士,武功非凡人所能及,身骨坚硬如铁,这如意一敲在他头上,顿时碎成万千。 当时云嫣儿也是心急,生怕父皇责怪于她,便生出这恶人先告状的心思。 云祀一听云嫣儿这么说,便知她又再胡言乱语,更别提她表情僵硬而却不自知。 那云凌生性老实寡言,何况自幼被灌输忠诚皇家的思想,怎么可能去主动欺负这个公主? 其中猫腻不言而喻。 今日他的情绪又是大喜又是大怒,早就乏了,便甩甩手说道:“这如意朕已赏给苏姑娘,你自己的若是没有珍惜,后果也由自己担着。苏姑娘,嫣儿她生性不羁,还请今日一事你不要介怀才好。” 这安宁公主云嫣儿虽然刁蛮任性,可苏染夏却觉得她比后宫任何一人,都来得爽快简单,不怕你面上如老虎,就怕你背后如豺狼啊! 尤其是在见过她空洞绝望的样子后,越发觉得现在的模样可人。 “陛下言重,安宁公主个性爽朗,直言直语,是性情中人。小女赏识还来不及,何来介怀之说?”苏染夏将如意放进鎏金盒中,身旁的宫女立即上前帮她守着,捧着盒子站在她身边。 “哈哈,确实是个性情中人,不然怎么敢踹御书房的大门!”云祀虽是剑眉竖起,可话音里的喜悦不假。不少人因他宠爱云嫣儿而恭维她,他却知那些只是场面话,心里指不定该是怎样的咒骂。 可苏染夏说出了他的心声,云嫣儿虽跋扈无理但本心不坏。淌惯了后宫脏乱的污泥,一粒莲花之中的洁白莲子,就显得弥足珍贵。 或许,这也是他如此放任云嫣儿的原因吧! 云嫣儿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夸自己,只知道父皇将如意给别人不给自己,气得幽黑的眼珠咕噜噜的转。 第三十章 野蛮公主强借玉如意 云祀见她脸上还含着怒气,便叹了口气,嫣儿虽童心未泯,但心思总归是简单了些。现今还有他和皇后为她照料,若是他们都不幸而去,嫣儿必定会卷入皇室争权的风雨中。 他看了一眼苏染夏,见她容色始终从容得体,如一柄莲花远远离凡尘,却也在这污浊的世间行云流水,心中便生出一个主意。 “朕送你的如意有另一番蕴意,苏姑娘可知?”虽是询问的句式,但苏染夏心知皇上不必自己回答,便安静的守在身边,侧耳倾听。 云祀见她如此聪慧便越加满意,接着上句话说道:“凤凰经涅槃得以重生,夜来还巢。虽得有万世长生,却日夜在宽广的世间寻找嫩枝与梧桐,朕愿种梧桐以引凤凰归巢,以此让其火光更耀。” 云祀本意是劝说苏染夏归心,以此更加稳固安定侯对王朝效力的忠心,随便帮忙教导云嫣儿,教会她识清人间冷暖。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凤凰经涅槃得以重生,夜来还巢’这一句无端触动了苏染夏。 她重生一次何尝不是凤凰涅槃!重归一些事发的原点! 若她真是凤凰定是舍不得那无垠天空,可惜她不是,她只是一只获得新生的无脚鸟,为了复仇的目标永不停歇,也无法停歇! “小女能得陛下如此赏识,惶恐不已。千里马能得伯乐的知遇,乃一生之庆事,苏染夏定当为陛下与安宁公主赴汤蹈火,以报恩情。”苏染夏如春花摇曳,轻拂下身,清凉的嗓音里是说不出的坚定,可低垂的睫毛却遮住的眼中的锋芒。 能攀上皇恩与安宁公主这两棵大树,她的复仇之路定会简单许多! 云祀满意的点了点,又嘱咐了几句后便让她与云嫣儿退下。云嫣儿本来是想来父皇这里讨如意,却不想让人捷足先登。想到回去后被得知实情的母后责骂,便气得将火气洒在苏染夏的头上。 “你你你,对,就是你,给我站住!”云嫣儿喊住正要上轿离开的苏染夏,一个箭头冲到了她的身前,气火中烧。 黄嬷嬷在门外焦急的等待了些许,正是盛夏晌午之时,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窝比头顶的太阳还要炙热。千盼万盼才将苏染夏盼出来,见她神色无异,身后还跟着一捧着礼盒的宫女,便欣喜满满的赶了上去,可高兴还没多久,就见一粉嫩女孩冲了上来。 那女孩生的是面白唇红,正一脸怒容的看着自家的小姐,仿佛他们之间存着滔天大仇。 被拦着的苏染夏无奈扶额,这安宁公主真是掩不住情绪,大喜大怒一数写在脸上。一想到,之前答应皇帝要照护她,苏染夏顷刻感受到莫大的头痛。 “不知安宁公主叫住染夏有何事?” 面对她的怒意,苏染夏不咸不淡的说着,反倒是让她一口气凝在嗓子里,不知该如何发泄,便又拿出自己蛮缠的本领说道。 “把本公主的如意还回来。”云嫣儿骄傲的仰着脑袋,鼻孔对着苏染夏说道。 苏染夏听了她这话,气极反笑,只觉得她是一只为博人关注的小猫,不时拨楞别人一下,以求注意。 “染夏愚昧,不懂安宁公主的意思,这如意是皇上赏赐给染夏的,何来是公主的一说。” 第三十一章 赏赐归来 陈述句结尾,听在云嫣儿耳朵里仿佛就是在嘲笑她一样,幸而她早有准备,立即搬出自己的说辞:“父皇视我如宝,这天下都是父皇的,不也就是本公主的吗?更何况这如意是父皇赏给你的,本公主现在替父皇将它要回来,有何不可?” 苏染夏轻笑一声,心道这安宁公主真是天真的可爱,便从身后宫女手中接过鎏金盒,拿出白玉如意细细的观摩说道:“安宁公主糊涂了,天下有一句话人人皆知,乃是‘君无戏言’。陛下的开金口送出去的礼,岂是说收就能收回来的?” 云嫣儿从她拿出如意就紧盯不放,她只要能将这如意带回去,就能免了被母后禁足的责罚。她的双腿双脚自出生就跟长了翅膀似地,怎么能忍受被禁闭的苦啊! “本宫才不管,本宫找你要东西,你怎能不敢给!” 苏染夏看了眼高高挂起的日头,心里苦闷不堪,她天生惧热,在这日头里晒这么久怎生熬得住。心知对方只是想借如意躲避责骂,便说道:“如果是常物,安宁公主想要染夏怎敢不给。可这是陛下恩赐的灵物,染夏即使是拼了性命也要保护着。” 这话说完,她就看见云嫣儿呲牙咧嘴的样子,便勾起嘴唇继续说道:“但若是安宁公主实在喜欢,染夏愿意将如意暂且存放公主这里几天,待公主兴趣尽了,在还我便是。” 云嫣儿听了上句话本兴致大扫,正准备派自己的侍卫暗中抢如意。不曾想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当即高兴地快要跳起来。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上一秒脸上还是怒气滔滔,下一秒便春光明媚了。 云嫣儿欢天喜地的从苏染夏手中接过如意,连道几声感谢,一蹦一跳的离去。 待目送云嫣儿的身影只余一个点,苏染夏才扶着黄嬷嬷的手上了轿。黄嬷嬷皱布般的脸上一片凝重,心中有千万个疑惑想要询问,可碍于宫中人多口杂,只得憋回肚子里。 回到府上时,时辰已过晌午,府前两只青玉血口大狮的影子,斜在一旁又黑又浓。轿中闷热不堪,虽省了些腿脚,却让苏染夏香汗淋漓。 下了轿子,黄嬷嬷让府上的丫鬟拿来冰镇西瓜,好好犒劳一番随行的太监与轿夫。 苏染夏火急火燎的赶回染夏院,本是烈火心中烧的烦闷,一进院门却感到阵阵爽意扑面而来。原来是,那黑衣人又偷偷送来十多余桶冰块,丝丝凉意与蚕丝般绵柔,熨在身子骨上说不出的畅意。 秋染见她回来了,连忙让人将菜肴端上了桌,苏染夏一一看去,皆是冰凉爽口的菜色。肚子里虽早就没有油水,但苏染夏还是等着黄嬷嬷来询问事情原委后,才就着满室的清凉用起饭来。 这可得好生将肚子填饱,待到晚上还会有一场战打呢! 陈姨娘听闻苏染夏被皇上宣进了宫,窃笑得是扇子都捂不住嘴。前不久那小蹄子刚闹出拒婚一事,今个一早就被宣进宫里,想必得挨上皇上一顿训。 这拒婚事小,丢了皇家脸面可是大。 一想到那小蹄子招惹了天下的王,往后的日子愈过愈惨,她积郁了几天的心顿时顺畅无比。 可这天下万事,岂能样样如意。陈姨娘一边在房里磕着瓜子,一边让小丫头给她扇扇子,哼着歌谣似地好不欢快。没等她高兴三两个时辰,底下的人就匆匆忙忙赶了进来。 “陈姨娘,大事不好,那苏大小姐回来了,黄嬷嬷怀里还抱着个鎏金盒子!” 第三十二章 陈姨娘失势 来人是陈老二,她从本家调来的一个家丁,做事虽说不怎么机灵,但总归是干净利索。最重要的一点,他知道自己的事情太多了,只有放在自个儿身边心才踏实。 平日里陈姨太常说他莽撞咋呼,现今一听他所说的,顷刻间便觉得天昏地暗。方才幻想的种种乐事,接连如短命的气泡砰砰破去。 一把拽过身边丫鬟的扇子,猛然丢在她的脸上,大声骂道:“扇!扇什么扇!惹得我心烦意乱!”说完就焦急的走来走去,挠破脑袋想要理清思绪。 本以为那小蹄子错过这次机会,在京城里的地位必然会一落千丈。不曾想,小蹄子不知吃了哪门子狗屎运,竟破天荒的得到皇帝的赏识。都道皇帝是面上的菩萨阎王的心,能得到皇上的赏识非有功便有才,前程更是平步青云。 那小蹄子是什么葱蒜,有什么脸面可以得到皇帝的赏识!一脸死沉晦气的样子,跟她那死鬼老娘是一个德行! 苏云雪从门外进来,就看见火狮子一般陈姨娘。她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破损的物件才开口:“姨娘,你这是怎么了。” 陈姨娘见她来了,燃到眉头的火才熄灭了一些,忙得拉过苏云雪的手说道:“那小蹄子从宫里回来,手里拿着皇上的赏赐你知道吗?” 苏云雪嘴里轻笑一声,就知道她是为了这事,才给自己置气。柔媚的脸上带着一丝狠戾,有些嘲讽的说道:“姨娘在怕什么,苏染夏这才得到一次皇宠,你也不想想我自小得过多少次赏赐。” 苏云雪的话如一剂镇定养魂的汤药,让她躁动的心思安稳不少。她在心里细数了一下,苏云雪是长生公主的伴读,自是得过不少次圣物,那能像那小蹄子,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想必皇上也是看着定国侯的面子,骂了她几句再给几件玩物,便差她回来了。 “可是,这次坏她机会的名声,可不就糟蹋了吗?”陈姨娘蹙着眉头,一想起不能给小蹄子使绊子,便心痛不已。 原来,趁着这次苏染夏拒婚的风波,她与苏云雪商量着在京城里散播民谣,民谣里一数说着那苏染夏是何等不知好歹,云乾是何等失尽脸面。 童谣是由苏云雪亲自编颂,朗朗上口,通俗易懂,不出几日全京城的孩童皆能唱几口。这事传着传着就传进了皇上耳里,才有了这次宣见之说。 苏云雪也有些可惜,但事已定局再可惜也没用,盯紧眼前的问题才是大事。 “先不要再说这个,方才我回来时听见大厅的丫鬟嚼舌,说是祖母很器重七姨娘,准备再从你手里拨一些权利给她呢。” 陈姨娘听了瞠大了眼,她本就生了双勾人媚眼,瞪起人来竟像聊斋里的鬼魔:“老不死的是什么意思,是想要我的命不成,干脆把我的命也分给那小贱人好了!” 苏云雪见她声音拔高,连忙用丝巾捂着她的嘴,还好陈姨娘住的是独立院落,身边伺候的也是贴心人。不然,这句话叫外人听了去,别说是分出些权利,怕是这苏府都没了她们容身之处! 陈姨娘听了这事一直惴惴不安,奢望只是丫鬟们的胡言乱语。可再怎么拜神烧香,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三十三章 陈姨娘吃瘪 旁晚,边境小国敬奉了一些瓜果,除了后宫六院得到一些赏赐,一些朝廷大臣也有幸分得一份,其中定国侯分得最多。苏惊风见今夜天象不错,便在用完晚膳之后,邀着一大家子,在府中的映月湖旁赏月乘凉。 晚风习习,嫩绿的柳枝随着岚风飘扬,湖面一阵阵凉意扑来,苏府上下看着是和乐融融。可实际上,却是人人怀着鬼心思。 定国侯一代武将,兵戈铁马活了本辈子的糙汉子,哪能懂女人那些叽歪心思。只知道自己身伴燕瘦环肥,膝下环绕着儿女齐享天福之乐。 定国侯一边喝着杯中果酒,一边问坐在身边的苏染夏:“我听说今日皇上宣你进宫,是因为拒婚一事,圣上他可有为难你?”这话放在别人嘴里可是就大逆不道之罪,也就只有他定国侯,敢如此无所畏惧的说出这样的话。 苏染夏只穿了件藕色荷边抹裙,和一件薄如蝉翼的水蓝色纱衣,面不着粉黛,清水如芙蓉。单是端雅的坐在那里,就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加之定国侯又是第一个提及她,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皎白月下,没有人注意到苏云雪手指紧缠着丝巾。 “圣上他宽慈仁厚,并没有难为染夏的地方,还赏给染夏一柄玉如意。”苏染夏一句话,点破了众人心中所有猜疑。 晌午时见黄嬷嬷捧着个鎏金盒回来,却没人能知那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便众说纷纭,有人说那里装的是金银首饰,有人说那里装着的是名画名萧,更有离谱者说那里装着是几尺白绫。 原来装着的,是皇家贵戚手中把玩的玩意玉如意,也没什么稀奇之处! “如此便好,只要圣上不为难你,拒婚这一事也算就此揭过。”定国侯手指捻着自己两撇胡须,脸上带着一丝慰藉。虽说他定国侯功高权大,但惹了皇帝老儿也让他难以吃消化。 陪坐在祖母身旁的陈姨娘,见话题就要这样过去了,便不顾祖母冷眼提议道:“既然圣上给染夏赐了宝贝,不如就趁着今晚的良景,拿出来给大家伙儿瞧上几番,也免得宝物在盒中黯然失色。” 她只是想瞧瞧皇上给这丫头赐了什么东西,若真是宝物也就当开眼,但若是个普通物件,她定让这小蹄子下不了台。 但想必,皇上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货色,大概就是国库中久蒙尘埃的废品,找个原由随手甩给了她。 坐在下位的苏云雪,焦急地缠着丝巾不放,几欲用鲜红的指甲在上面戳几个窟窿出来。 但她更想在姨娘的脑上开几个窟窿,且看看那里面是否装着稻草,不然怎么恁生愚笨! 关键时刻当出头鸟,不是等着别人在她脑门上闷棍子! 果真,苏染夏只是轻笑几声,不知是笑陈姨娘所说的话,还是单纯的因得宝物而发笑。 “陈姨娘说笑了,宝物既然是宝物,即使放在尘埃里也还是宝物,怎会因外物而掩其光华呢。可污物便不一样了,即使是附着在金佛像上,它也还是改变不了它是污物的事实。”。 第三十四章 神秘人 苏染夏语气缓缓,却让在场的一些人气噎不止“我看今日月华未满,不是个品赏宝物的好时刻,月华大盛时,必定是宝物大绽灵光之时啊!” 定国侯闻言拍手叫好,说道:“虽然爹爹也心急于见见宝物,但染夏所说言之凿凿,宝物必定是要配上好的时机,才能更显芳华。” 苏惊风是笑得何不拢嘴了,陈姨娘却被苏染夏的话激得面色苍白,她那话不就是在骂自己的污物吗,即使是全身绫罗绸缎也掩盖不了本身厌俗。 想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嫡小姐,虽不是长女但也未受过这等恶气,自那小蹄子的娘死后,她更是过的潇洒自在。 然而此时她只能敢怒不能言,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老祖母旁观他们语剑飞驰,见苏染夏面不改色却言语咄咄,直将伶牙俐齿的陈姨娘击得说不出话来。联想黄嬷嬷对她所说的事,再看今晚苏染夏的表现,直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虽毛头丫头锋芒过于凌人,但终归是能保护自己,也就不用她这老婆操心了。不过有一件事,还是该做的。 “我看大家都已经吃饱喝足,这聚会也马上就要散了,我便就在这里说一些事情。”祖母在黄嬷嬷的搀扶下站起身,人虽已半脚踏进棺材,气势却依旧威严。 定国侯也放下酒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眼见陈姨娘也管理府上这么些年了,岁数也些大了。日夜的操劳最为费心,我老婆子体谅你辛苦,索性七姨娘也是个会过家的,便就让她为你分担一二,日后你主外行宴会,七姨娘便主家里的衣食住。” 陈姨娘听了这段话差点吐出血来,苏云雪的脸色也不甚好看。 这哪里是分权一二,分明就是将她手中的权利全部夺取,将她打入‘冷宫’。那外行宴会虽说的好听,但谁不知定国侯向来不倡导铺设浪费,鲜少举办宴会与出行,别谈有什么油水可捞。 没想到她辛苦大半辈子,眼见成功就在不远处,却因这老家伙一句话全部归零! 定国侯听老母亲这么说,才想起为自己操劳家业的陈姨娘,便扭过头去看她,只见她两眼婆娑满脸苍白,果真是像操劳过度的样子。 便怜惜的对她说道:“娘说得对,你辛苦了这么久,合该是休息一下了。” 闻言,本来还指望他的陈姨娘,眼泪更似短了线的珍珠一般,哗啦啦的直往下掉。 定国侯只道她是感激之情,言于行表,夸赞了她几句后便不再提及。 今夜一聚,有人欢喜有人悲愁。悲愁的是那可怜的陈姨娘与苏云雪,欢喜的自是在窗头赏月的苏染夏。 这一天值得庆幸的太多,反倒叫人不能入睡,长夜漫漫,有窗外的皎皎月光,倒也显得不是那么孤寂。 但若是有个人能陪自己共赏,那便是最好。 “为何还不睡。” 苏染夏这个念头刚一闪而过,便听见,一把清朗却刻意压低的男声响起。那声音虽有意掩饰,却依旧低沉如古琴般醇厚,另人沉迷醉之。 第三十五章 月黑风高谈情时 起初的惊慌过去,苏染夏立即淡定下来,断定这是那来无影去无踪影的黑衣人,但她怎么左瞧右瞧都不见那人身影。 “在这里。”突然,从飞檐之上掉下一只果子,砸向正探着脑袋环视的苏染夏。 苏染夏敏捷的反手一个抓住,拿到眼前一看,是不知名的果子,只见通体殷红如酒美人脸上的两抹红晕。 她抬起头望去,便跌进一双沉黑如夜幕的眸子中,那双眼如含着万千星辰,凝着百般言语,单是看着你便让你深陷其中。 前几次的会面来去匆匆,她还从未注意,这个弑人如麻却会给她送冰的黑衣人,有双这样好看的眼睛!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来。” 苏染夏闻见一声闷笑声,顿时有些恼羞成怒,自己怎样的绝色不曾见过,怎么会被一双眼睛迷了理智! 可她望了望飞檐与自己的距离,仍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自幼习武,十八班武艺是样样精通,唯独轻功一项让她伤透了脑筋。 她是真不会…… “唰!”屋檐上的黑衣人一跃而下,脚尖落地,如落叶归根不带一丝声响,足以见得对方内力之深厚。 “哎,你这是作什么!” 苏染夏一阵惊呼,黑衣人揪着她的后颈,如同领着一只黄毛小鸡。脚尖借了几个力,便飞跃而起,瞬间就达几丈有余。 突如其来的高度让苏染夏寒毛竖起,脸色苍白如纸,紧闭着眼睛睫毛微颤。 “苏姑娘,你没事吧?”黑衣人的再次出声,才让苏染夏明白早已落地许久。脚下的地面有些不甚平坦,但总归还是站得住脚。 苏染夏颤巍巍的睁开了眼,就像刚破壳的小鸟,小心翼翼的眯着眼睛打量世界。当看到自己站在屋檐上时,苏染夏缓和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 “你,你凭什么将我带的这么高!”苏染夏抖动的嘴唇,维持良久的淡定面孔不再,一脸怒意的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活像是大闹御书房的安宁公主。 但她是真的怕了。 黑衣人也是被这声指责,弄得手足无措。他本意是想带着苏染夏在房檐上赏月,却不想一番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 “你别生气,这里不算很高。”武功高强,面对敌人冷酷无情的黑衣人,这时反倒有些手忙脚乱,双手在苏染夏身边晃来晃去,却始终不敢触碰对方。有些像刚知情爱,对恋人无可奈何的毛头小子。 苏染夏俱高,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却也都尽量保护她不受伤害。所以,苏染夏鲜少接触这些高处的事物,连飘渺的轻功也十分排斥。今晚突然收到刺激,多年前恐怖的景象回放在眼前,当即不依不饶,对黑衣人是又踹又挠。 “你这个混蛋,快把我放下去,放下去!”别看苏染夏平时一副淡雅恬静的样子,怒吼起来也是魔音绕耳。黑衣人知道自己做错,便想抱着苏染夏飞身下去,可苏染夏仿若失去了理智,仍是他怎么劝说,也不肯停下垂打他的拳脚。 没有法子,既然她俱高,让她看不见地面便是。这么想着,黑衣人膝盖轻触苏染夏的腿关节,苏染夏一个不设防,便让他轻松撂倒在地。 第三十六章 约定 苏染夏心头火气本就旺盛,他这番做法就能让她恼怒了,正准备转过脑袋拿言语激他,便察觉黑衣人也躺了下来,接着一只大手便嵌着她的脸颊,正对着上方广袤无垠的夜空。 “如果怕得话,只看着天空便就好了。”耳旁传来温厚的男声,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心。那人似乎离得及近,鼻翼间的呼吸喷洒在她耳旁,炙热的温度让这燥热的夜晚都透着一丝微凉。 群青色的夜幕,点点星光闪烁其中,一轮残月似挂不挂的吊在上面。天空之深广,让人感到渺小的同时,所有烦恼也一同丢在这无边的天幕中,只是看着月光倾洒,一同与身边人遥想千年的光景。 可是,景是美的,人却不一定是对的。 苏染夏扭过头去看身边的男子,却发现对方并没有看夜景,而是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望着自己。当自己回望他时,那双点漆的双目中闪过一丝惊慌,罢了又淡然的移开。 苏染夏知道自己浴血一生,不出所料会伴着仇恨孤独终老。她的心已经被上辈子的事情填满,再也分不开心去装其他事物。 但她还是忍不住的想,她或许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刻,银白的月光下,男人眼里撒着的星光。 “你那天为何血洗我府。”苏染夏想问出这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但一瞥对方眼眸,脱口而出的却是:“你偷了我爹爹的蓝釉凤纹流彩花瓶没还。” 那男子微微一愣,没料想她会在这时提及此事,细细想了一番,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 那天他带着人马,强行闯进定国侯府,本意是阻止云乾向定国侯提亲。然外界都到苏染夏迷情于云乾,两人形影不离情投意合,他便做出最坏打算,遣人去偷定国侯的阳陵虎符,若苏染夏真同意这门亲事,没了虎符想来也会给云乾的诡计造成些影响。 不曾想,那搜查阳陵虎符的小子如此大意,竟打破定国侯的一只花瓶,那小子本不欲理睬却发现碎片中的奥义,便将花瓶碎片一数带回。 这些事黑衣人当然不会说,便随口诌了一个理由说道:“那日我见定国侯的花瓶不错,便顺手捞了回去。可没在手里把玩几天,便摔成一堆烂泥,你爹爹若是真倾心于那只花瓶,我便寻个更好的送于他便是。” 黑衣人觉得自己说的有理有据,苏染夏听了却鼓起了腮帮。 这好家伙,将爹爹的花瓶盗走打烂不说,还敢把罪行说得理直气壮。这话要是叫旁人听去,还以为是她们定国侯府胡搅蛮缠,为了只花瓶喋喋不休。 但对方既然答应再赔只更好的,岂有不要之说,大不了秋后再同他算账。 “那好,三日之后,你定要将花瓶还来。”苏染夏这话说得有些强人说难,蓝釉凤纹流彩花瓶乃不凡之物,想要找到与它同品的都难如登天,更何况是找到品阶更高的。 三天着实太短了些。 她是想让黑衣人知难而退,然后好好嘲讽他一番,直到解了心中怨气再宽限时间也不迟。 可那黑衣人连眼睛也不眨,毫不犹豫的满口答应,让苏染夏险些抽了口冷气。 “你可想清楚,先掂量下自己斤两在作承诺,省得到时寻不着宝物,那只陶瓷罐子来糊弄我。” 第三十七章 苏府着火 黑衣人轻笑一声,在这盛夏下的黑夜中宛若琴箫和鸣,他往身边看去,只见苏染夏望着天际的北斗星,眼神温和无杂念,语气却尖酸的叫人咬牙切齿。 倒真是和幼时一个性子。 所谓夜相思,就是宁静的夜晚最易滋生,人心别样的情愫。可若那人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怎么那情愫反倒愈来愈浓。 “你以后别在给我送冰了,省的被人说闲话。”苏染夏有些心痛的开口说道,那些冰块固然凉爽珍贵,但她并没有合理的来源说辞。若是要陈姨娘知道,指不定又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波。 黑衣人踌躇半瞬,心念一转,便明白了对方的顾虑,便思忖一刻道:“我听闻北方极寒之地有一偏方,能解心中燥热,即使是盛夏时分也觉通体清凉,我为你寻来。” 苏染夏惊讶的望着他,那药方一听便是贵重无比,何况北方战事连连,这黑衣人竟轻松开口帮自己寻来。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会对自己这么好? 莫不是,也是为了爹爹手中庞大的军权! “无须劳烦,你只要三日后将花瓶送到就好。”想到如此,不知怎地,心头涌起一股烦闷之气,话音语气也变得冷漠疏离。 她究竟是在气什么,不过是一来路不明的刀客,自己连他是人是鬼都不知,有何好置气的! 黑衣人也被她这情绪的陡转,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正启唇想要询问,便看见西北方向红光乍现,袅烟滚滚。 苏染夏显然也是注意,那个方向似乎是府上的钱库,一着急便忘记自己身在高处,站起时险些晕眩,幸而黑衣人手脚敏捷,才没让她摔了下去。 两人此时动作暧昧,黑衣人一手将苏染夏揽入怀中,一手托着她不堪一握的纤腰,鼻息缠绵。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放我下去!”定国侯府走过,苏染夏也顾不得被人吃了豆腐,一拳锤在黑衣人胸口,嗔怒道。 “唔!”黑衣人闷哼一声。 苏染夏本就是自幼习武,功力底蕴自不用说,那拳脚上的功夫更是了得。这一拳因心系与府中火势,便失了力道,将黑衣人砸的内伤。 黑衣人忍住口中泛起的微咸,气沉丹田,微微提力,两人便如轻燕入空划破天际。 当将苏染夏放落在地时,她已是双目含着水汽,巴掌大似地小脸苍白无血色,我见犹怜。黑衣人手掌抚着她背脊,准备为她输送内力,缓解身体不适。 可苏染夏连晕眩劲都没过去,便拔腿冲向钱库,脚上且使着内力,步步如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化为一粒小点,消失在浓稠的夜色当中。 黑衣人伸出去的手顿在空气中,愣了半刻,畅意大笑,结果却牵动了被苏染夏打伤的胸口。 “呃!”黑衣人捂着胸口,只见手掌散发点点荧光,光亮过后他便觉得胸口伤势好受许多。 这小娘子,不仅说话刁蛮,做起事来还恁生野蛮! 苏染夏赶到失火的钱房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旁边的屋子。下人们急色匆匆,接手拿水桶慌忙而过,苏染夏连忙抓住一个丫鬟手臂,问道。 “这钱房一向安管严厉,怎么着了这么大的火,才被发现?” 第三十八章 谁放的火 丫鬟本忙着去熄火,一下子被人拉住正欲发火,但一瞧问话的人是大小姐,便老老实实的问答道。 “前不久,府上刚收了一批银灰粉入钱房里,估计是天气燥热才引起了这么大一场火。” 苏染夏闻言皱起了眉头,松开抓丫鬟的手,丫鬟见她无别的问题在问,便提着水桶奔向火势。 那银灰粉乃是助燃之物,酷寒的冬季丢一点进火炉里,瞬间便可让木炭火势高涨,燃烧的更加旺盛。 也难怪,她一直呆在房檐上,却没有察觉这里半星异动。那么一大批的银灰粉遇到一星火光,便是燎燎之火。 可,银灰粉的危险性下人应当都晓得,理当放入钱房前都会密封,怎会还生得如此大的火! 苏染夏整理思路的时刻,定国侯便匆匆赶到,接着陈姨娘和苏云雪与其他姨娘也赶了过来,唯独没有七姨娘。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下人都是白吃饭的吗,竟然让钱房着了这么大的火!”定国侯怒目而视,红艳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如地狱来的鬼魅,吓得在场的每一个下人都腿软不已。 “回侯爷,那银灰粉我派人放进钱库里时,都是装在石盒里面,老奴是不怎,怎么即使如此做了,还会着火啊!”站在定国侯身边的老总管,见定国侯怒意熏天,连忙站出身将罪名脱得干净。 可他确实不知,那石头盒子本是绝水绝火的东西,装在里头的银灰粉怎能有机会,营造出这样大的火势。 除非是,有人用钥匙将其打开。 老总管瞥了一眼在场的陈姨娘,要说钱房所有盒子的钥匙谁有,就只有他和管理家务的陈姨娘了。 定国侯似是也想到了此事,便问一旁以手绢掩住口鼻的陈姨娘,道:“你今晚有来过钱房,或将钱房钥匙给于他人吗?” 陈姨娘一听他这般问法,便知他是在怀疑是她纵火,顾不上再掩住浓烟,她拿着手帕直拍大腿,哭天喊地般的说道。 “侯爷可真是冤枉妾身了,妾身今晚同林姨娘在房中绣着女红,莫说妾身没有来钱房,就是有妾身也进不去啊!”陈姨娘说着说着就带着哭腔,仿佛,只是询问她几句便是折辱了她:“祖母今晚刚一宣布,让七姨娘管理家中事务,我便马上将钥匙交与她了。” 听完这话,众人便纷纷在人群中寻找七姨娘。 苏染夏冷眼看着掩面的陈姨娘,双眼只恨不能穿透人心,将她的恶毒心思揭露而出,大刺刺的晾晒在光天化日下。 她才不会相信,这歹毒姨娘的劳什子说辞,只怕眼前的一切表现,都是她再一次的尽心布演罢了。 苏染夏心里是明镜般的清明,可偏偏就是有人,愿意溺在陈姨娘笨拙的演饰中。 定国侯见她这番哭闹,本因火势不熄而感到烦闷的心情越加阴沉,但又怜惜她的眼泪,便耐着性子说道:“罢了,你也别再哭了,在这么多人面前整日哭啼像什么样子。” 陈姨娘得到了赦免,抽泣的声音停了下来,掩着眼睛的手帕掀开一点,确定定国侯是真不再追究,才缓了口气不再哭闹。末了依旧装模作样的擦擦眼角,将戏份都给做足才情愿。 “你去给我找七姨娘,把她给我带过来。”定国侯对身边的老管家说道,老管家佝偻着身子应了几声,便退了下去。 第三十九章 七姨娘放火? 待老管家走后,定国侯望着眼前因风更旺的大火,哀愁的叹了口气,虽说那钱房里装得并不全是府上家当,但经大火这么一烧,他也是赔不起的。 “爹爹。” 一把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柔甜腻,让他烦躁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他回首望去,见苏染夏就站在他的旁边,便皱起了眉头:“染夏,这时晚风正大,这里黑烟滚滚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就不要呆在这里了,仔细别伤着。” 苏染夏知道这是爹爹疼惜自己,也有意让他心情舒畅些,便依着他的肩膀说道:“染夏不怕,这不是有爹爹在么,爹爹还能让我受伤不成。只是这大火已定,爹爹站在这里想必也是没有办法,不会进屋等待,这不是更妙吗?” “姐姐说的对,在这里等着也只能受累,还请爹爹多注意身子,不然云雪坐寝难安。”苏云雪垂下长长的睫毛,一副柔顺而若不禁风的样子,如此较弱还能在此时想着父亲,让人心里直赞叹其孝感动天。 这种时刻怎能让苏染夏一人出风头,她此时若是不说话,指不定会被按个不孝的名头。那老头还只想担心着苏染夏,她也是身着薄衣陪他杵在这,怎么就不提及一下自己。 她最恨这嫡庶之差! 定国侯此时别说是身体劳累,他的心都跟火烧似地,沉痛难忍,但想这话也是女儿们一片孝意,便憔悴着脸答应了。 坐到钱房旁的院落里不久,老管家就带着七姨娘赶了过来。 那七姨娘发鬓微微散乱,身上的衣物也不似平时整洁的样子,俨然是沉睡在梦里被人叫醒,手忙脚乱的穿戴好衣物赶来。 七姨娘跟着老管家出了房门,才看见晕染了天空的红光,向老管家问起才知道府中失火。七姨太也是个精明子,今儿她喝了杯丫头送来的安神茶,就昏睡不起,不然这府上这么大的动静,怎生惊不动她? 老管家也一脸可怜的看着她,这七姨娘被遗忘多年,想必心中早没了生机。现今希望猛然而至,到了跟前却发现被扼杀在摇篮中,心中该是怎样凄凉。 定国侯望着站在大厅中央的女人,一身朴素的衣物,虽多年未踏入门宅,却是满脸的风尘。这女人的面容他早就既不清楚,只隐约记起府上确实有这么个人,最近还被老太太翻出来辅佐家务。 可这才是第一天!她就给自己惹出这样的事端来! “七姨娘,那钱房里的火,可是你放的?”不同于对陈姨娘的婉言,一开口便是赤裸裸的质问。 苏染夏看着七姨娘苍白干枯的脸颊,有些头痛于爹爹过于直言,七姨娘梦中醒来便面对如此大的阵仗,心里定是又惊又怕,又怨。 七姨娘这一路知道自己凶险,但她没曾想定国侯言语竟然如此笃定,分明这府上有钥匙的不止她一人,他是如何断定自己就是纵火贼徒? 先莫提那老总管,陈姨娘掌握钱库钥匙多年,虽不久之前将原钥匙交与她,但难保她自己没有存着备份! “哈哈--”众人望着眼前痴笑的七姨娘,不知这种时刻,她有甚么好笑。 可那七姨娘就像是疯了一样,嘴巴里止不住的笑着,还不拿丝帕掩着嘴,一口白牙就露在红唇中,好不吓人。 七姨娘抹着眼角的眼泪,有些不知她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笑到最后是满面血泪大笑不止。 第四十章 错爱一生 苏染夏看着七姨娘眼里的凄凉,仿佛是看见上一世的自己。当甜美的梦境被残忍划破时,她是否也是这样望着深爱的男人,绝望却又带着一丝希翼。 “苏惊风我问你,你可还记得我的名字,你若是说出来,我就将答案告诉你。” 七姨娘此言一出,众人大惊,还从未有一人敢直言侯爷的姓名,自从他定国将军一号名扬海外,这个名字怕是在没人叫过了。 有一些看不过眼的姨娘跳出来,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大胆无礼,更有甚者还叫她磕头认罪。陈姨娘见她这番狼狈模样,心里是出足了气,端坐在位子上一脸得意的看她笑话。 可就算周围的人再怎么吵闹,七姨娘只是定定地望着,高高在上的定国侯,嘴角执拗的抿着,执意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 定国侯没想到她会来这出戏,本欲大声呵斥她无礼,然那双眼睛过于澄亮,自己竟鬼迷心窍得想了起来。 思索许久不见结果,便气恼的抓抓脑袋,大怒道。 “你这个女人,我问你话你答便是,还敢同我提条件!” 七姨娘闻言,眼里的最后一点星光也熄灭,只余一滩浓黑不散的愁怨。她先是低头不语,少顷便冷哼出声,那声音冰冷无比,叫人不敢相信是出自温和的七姨娘之口。 “说不出来,便没有答案。” “你!”定国侯拍桌而起,浑厚的内力将红木金雕茶桌都给震碎。如此还不解气,提起力来掌毙七姨娘! 苏染夏就坐在苏惊风的身边,一直观察着他和七姨娘的动机,此时竟见他怒到如厮,慌忙伸手拦去。 可到底还是苏惊风功高一筹,那几十年积攒的深厚内力,那是苏染夏这个黄毛丫头能比的。那掌终究是打在了七姨娘的胸口。 索性,定国侯见是自己女儿冲上来,唯恐掌风伤及于她,收起了力度才使七姨娘没有当场毙命。 定国侯固然鲁莽冲撞,但还从未轻易取人性命。这一番举动,让躁动的大厅霎时安静了下来,就连陈姨娘和苏云雪,也惊讶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七姨娘。 七姨娘只是凡人之躯,加上因别院久居而拖垮的身体,这一掌下去已然去了她大半条命。 此刻,她正气息奄奄,口吐鲜血的躺在地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突然,门外传来一记威严的声音,打破了堂内死寂的氛围。 老太太在黄嬷嬷的搀扶下,不急不忙的走了进来。白发在精致发钗下梳理得极为精神,头上钗饰极为考究,眉目严肃,想紫色衣袍将老太太整个人衬得极为庄严。 苏染夏抬眼而去,见祖母来了心下松了口气。 暗道:这荒唐的戏码总可算能告一段落了。 思及此,连忙起身走过去,极温柔的搀扶着祖母的另一只手,将老太太迎上上座。 定国侯见是老母亲来了,方才的气焰消了一半,怏怏地答道:“娘,我这正处理家事呢。” “处理家事都把人给处理死了。” 祖母颤着手指指着七姨娘,见她口鼻流血,便怒喝一声:“还不快点给我请大夫来!” 几个丫鬟相视无言,不知是该听老祖母的还是该听侯爷的,直到侯爷瞥了她们一眼,她们才忙里忙活的赶去请大夫,其余几人将七姨娘抬到她自己的房间,小心伺候着。 等大堂地毯上的血迹清理干净,老祖母才缓缓地开口道:“你是因什么事,动了那么大的气啊,那七姨娘平时那么温和的人,你可下的了手。” 定国侯开口想要解释,却被老祖母拿着拐棍打了一下。 “靠边站去,我不听你讲,染夏,你说!” 第四十一章 真凶是谁? 苏染夏抬眼看了爹爹一眼,见他也正望着自己,当即给了一记安抚性的笑容,然后才转向老太太。 苏染夏面对老太太微微一屈身,行了礼后朝老太太走了两步,浑身上下无一不是侯府嫡女的典范。 厅中人目光都朝苏染夏看了去,想听她做如何说辞。 而苏染夏抚了抚身后便言简意赅道:“钱房里着了火,爹爹便以为是七姨娘做的,便打了七姨娘。” 她这话一说完,看完详情的众人皆目瞪口呆,她说的虽然也没错,但省去其间的细节,便有了另一番意味啊! 那就是定国侯,明目张胆的欺负着七姨娘! 祖母听了果然大怒,拿着个红木拐杖不停地戳着定国侯,一边戳嘴里还一边骂着:“我道我是老糊涂了,没想到你还没老了,人却比我更糊涂。这种事情一看便是存着猫腻,你怎么就敢轻易断言!你死去的爹早就让你多读书经,可你偏偏不听,不然现在也不至于如此愚笨!” 陈姨娘坐在位子上感觉一丝冷意,似是有谁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她抬头望向上位的老祖母,见她未曾望着自己才松了口气。 定国侯在外风光无限,在内也是一府之主,何以在这么多人面前,扫过脸面?连连往后退几步,让老母亲的棍子戳不着他,开口说道:“娘,事情并非你所听的那样。” “当然不是我所听之言,是我眼见之实,你只用说,那七姨娘身上的伤势是不是你所为?”老祖母虎目而视,让定国侯一阵心虚。 “是。” “那便容易,今晚事情过后,你自己去祠堂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认清自己的过错!”老祖母说完这句,向黄嬷嬷招了招手,黄嬷嬷会意,拔高了嗓音开口道。 “将那小子给我带进来!” 此话一说完,众人皆是一片喧然,事情发生到如此地步,还有一个人要插足进来吗? 门外走进来两个家丁,手中押着一个蓝衫男子,那男子低垂着脑袋被拖进来,蓬乱着头发看不清面貌。但还是有人从身形认出,这是看前门的家丁陈老二。 定国侯看着祖母这番举动,也是云里雾里,这究竟又是演的那出戏?绑个家丁进来又何用? 众人的视线皆聚集在陈老二的身上,没人看见,陈姨娘在陈老二被带进来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忙。 苏云雪暗中与陈姨娘对视一眼,口型示意对方不要打草惊蛇。 陈姨娘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对,她不应该这样紧张,云雪与她早就做了万全之策,即使把陈老二抓出来,也查不到她的头上。 并且,借此机会,除掉陈老二,也不是不可! “娘,这是?”定国侯走到陈老二的身前,一把拽起他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结果发现他两眼无神,便问道。 “钱房着火时,我的人在偏门看见了这东西,他正收拾了包袱准备逃跑,我便让人给他打晕了押了上来。” 闻言,定国侯拍了拍他两颊,见他并不半点反应,便心奇得狠掐他人中,还是半天反应也无,只是睁着双无神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定国侯。 那陈老二身边的家丁‘咦’了一声,见定国侯望着自己,便解答说道。 “侯爷,奴才抓到这小子时,他眼睛亮得像夜里的猫子似地,行为虽说有些疯癫,但腿脚却是很利索,可现在却……” 第四十二章 无药可解 随着家丁的话,定国侯爷注意到,陈老二不仅两眼无神,四肢更是瘫软成泥,软嗒嗒的趴在地上。 “莫不是吃了药物?” 苏染夏也走到陈老二身旁,翻看了他的眼皮,又把了把他的脉象,有些犹豫的说道:“我听闻,西域有一药物,名谓‘绝梦’,可以让人短暂的陷入兴奋,接着便被麻痹神经,浑身瘫痪自理不能,就好像陷入永久的梦中不能醒来。” 定国侯嘴里咀嚼着‘绝梦’二字,回想一下,自己闯南闯北也未曾听说,便问道:“染夏,你是怎么得知有这样一味药物的?” 苏染夏心里掀起波涛,她真是好生大意,这‘绝梦’一药是她在上辈子得知,她不仅知道此药药性,还为了云乾的前程给别人下过此药。她方才只顾着想问题,既然一不留神,将心中的思绪脱口而出。 “我只是在一些杂书上看见的,都是爹爹不好生读书,这才被染夏抢了风头。”苏染夏按捺住心中的波涌,有些调笑的说道。 定国侯手指点着苏染夏额头,带着几分宠溺的说道:“后生可畏,输给你爹爹也是心甘情愿。爹爹的这双手可是拿大刀的,拿不得那些文墨笔杆。” 祖母瞧着这父女俩,这种时刻也还温情暖意,便咳嗽了几声沉声问道:“既然染夏晓得这个药,那你可知这药性怎么解?” 苏染夏摇了摇头,有些悲怜的说道:“无药可解。” 上辈子被她下了此药的大臣,本是一国良臣,云乾却与她说这人心思恶毒,心怀不轨,在朝上处处与他作对。 而迷恋云乾的她,哪里去想云乾所说对错?气愤下只顾为云乾“报仇”给那大臣下了此药。而自那之后,一代英才,只能在病榻度完余生。 苏染夏心中有愧,前世虽被云乾迷了心智,却也是作恶多端,她又何尝不是云乾的刽子手之一? 不过,苏染夏秀眉轻蹙,说起来,那‘绝梦’还是云乾给她的。 对了,云乾! 苏染夏抬起头望向苏云雪的位置,苏云夏倒是极其敏锐,在苏染夏目光所及时便瞬间抬起,两人隔空对视。 苏云雪当下微征,见苏染夏望着自己,惊讶之余,便条件反射似地温和一笑。可如此却见那小蹄子无半点反应,眼里全然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怎么会忘记,这苏云雪与云乾私通已久,想来从他那寻得一些丹药,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这苏云雪实在心狠,连自己的人也要加害! “这下,你知道此事,并无你所想的那般简单了吧。”祖母用拐杖敲击地面,在鸦雀无声的大堂里发出‘嘭嘭’声响,语气更是恨铁不成钢,叫人听了心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以后万般不能如此大意!”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身边的黄嬷嬷见她咳嗽不止,便小心翼翼的说道:“老夫人,这事情算是有了些眉目,天已入三更,不如您就回房歇息吧,省些劳累身骨。” 定国侯也跟着附和,却引来老祖母几记冷眼。苏染夏不欲看着爹爹尴尬,便搀着祖母手臂,说道:“爹爹到底是孝顺您,夜里寒凉,祖母你还是先行歇息,这里有小辈照看着呢。” 第四十三章 黑衣人的礼物 祖母近来与苏染夏越发亲密,见着她素净如云烟的脸蛋儿,心里的郁气已然消了一半,拍拍她的手背后,就携着近身嬷嬷与奴才离开了。 祖母前脚刚踏入房门,老管家就前来禀报,钱房的火势终于熄灭,下人们正忙碌的补救局势。 定国侯听言,望了一眼敞开的门窗,天色已是弄得像磨不开的墨,便就只是嘱咐了几句勿要外扬,这场深夜闹剧就算落下帷幕。 苏染夏心事重重的回到染夏院,秋染与春晖等丫鬟,皆是被派到钱庄整理现场,院落里只有一两个小丫头贴身侍候着。苏染夏摆了摆手,遣她们出去,一人静坐桌前整理思绪。 这场火势的发生,陈姨娘与苏云雪定然脱不了干系,那七姨娘今夜刚得势,怎生会做出这番蠢事来。爹爹也是老眼昏花,旁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他怎就识不清楚! 苏染夏想起方才七姨娘的神情,就一阵烦躁,仿佛就像看到当初的自己。而她们的悲惨原由是何等的相似,作俑者竟也是同一人。 端起一杯凉茶喝了解气,忽而瞥见窗台前放着一藤篮,她走了过去拿起看着,是一篮子红润果子,她这才想起黑衣人丢她的那颗果子,惊慌之时被她丢在地上踩烂。 苏染夏灰心一下,一丝蜜意晕染在心,死寂般的心湖起了一圈涟漪。她拿起一颗果子在鼻下嗅着,甘甜如上佳的胭脂,清晰又如春日的嫩枝。她拿着果子在衣袖上擦了一擦,正想一口咬下,又看一只洁白的羽毛插在篮中。 那羽毛不知何鸟禽所出,静看是白色,拿在手中却又泛着幽蓝。苏染夏心觉惊奇,便忍不住拇指轻触羽毛,没曾想看似柔软的羽毛,却坚硬如铁。 苏染夏活了两辈子,也未曾见识过如此神奇的东西。这玩意儿小巧玲珑,若是藏在身上,作暗器是极佳的选择。 “哼。”苏染夏嗤笑一声,那黑衣人是记恨自己垂他一拳罢,拿着一只羽毛来嘲笑她恐高呢。心里虽是这样想着,苏染夏还是小心翼翼的将羽毛收起,丝毫没有半点别扭心思。 若那黑衣人在此,又识读她心中想法,必然是得以头抢地而,冤屈不止。 南海之上有一岛屿,岛上有奇花,名曰子兰。传说中的比翼鸟便是以此花为食,他寻了大半个海域,才寻得此岛,千方百计才得了比翼鸟的一只羽毛。 如此缠绵悱恻的情怀,到了苏染夏的眼里,竟成了斤斤计较的小把戏,真叫人无奈又可气。 一夜过后,府上的气氛依显凝重,呱噪的丫鬟不再嚼舌,只是低垂着脑袋匆忙而过,生生让阳气极重的宅子,多了丝诡异的阴沉。 昨夜的大火,并为对府上造成太大伤害,或是府上安全措施做的妥当,或是那纵火之人还有些良知。总之,在大火中成灰的,皆是相对廉价的物什。 可及时是这样,定国侯还是不能解心中气闷,不仅在家中乌云密布,在朝中也是臭着一张脸。还禁足了七姨娘,不许她出庭院半分,即使她大病为愈,连起床也得要人搀扶。 纵火之事,调查虽一刻不停,但得知的线索,也只是陈老二潜逃这一事。真相就像被扔进死海中,听不到一丝音讯。 府中无人管理多天,按捺不住的陈姨娘,终于在一天给老祖宗请安时,吐露了自己的心思。 “老祖宗,昨日我去见了七姨娘,她久躺病卧不起,我是止不住的抹眼泪。可这府上一日无人打理,便如散沙一盘,弊端是日积月累,老爷又那么烦闷,若是再惹些事端出来,我怕……” 第四十四章 夺权之争 陈姨娘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但老祖母清楚她寻思着什么,无非是想让她把大权再交于她! 陈姨娘忐忑不安的揪着手绢,为了不让目的显得过于刻意,她是惹了好些日子,才将闷在肚里的话说了出来。可不知这死老婆子想着什么,都半盏茶的功夫了,也不回话给自己。 终于,老祖宗终于开了‘金口’,陈姨娘听了她的话,差点撇不住嘴。 “你说的也是,既然这七姨娘不能管事,这府上又只有你一人是有经验的,那你便先顶替着她,等她病好在让她接管吧。”老祖宗淡淡的说道,眼里的情绪不冷不热,直盯着陈姨娘。 陈姨娘虽对那顶替之说,轻蔑不已,但权限转了几圈还是回到了她手上,自是欣喜的合不拢嘴。和她面子上还是得作出一副,只能如此的表情,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待陈姨娘满腹欢愉的出去,守在老祖宗身边的黄嬷嬷忍不住问道:“老夫人,你这是为何?” 老祖宗还是望着陈姨娘离开的方向,话音里带着不屑的说道:“这陈姨娘虽然心思歹毒,但管理府上事物还是有些能耐,她说的对,这府上不能有一日不管,她若今天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她呢。”虽然话里有些夸奖的意思,但黄嬷嬷听了还是觉得心寒。 看来这陈姨娘的确是失势了,今天她且这么跳着,明日便是她的死期! 清晨一大早,空中还晕着雾气,宫里边传来了请帖,邀着定国侯两位千金,参加晚上宫中举行的宴会。 苏染夏叫秋染来,给自己盛装打扮一番,上轿之前在秋染耳旁耳语几声。 秋染听完,眼神黑幽晶亮,暗中看了周围并无人注意,才点了点头以示明白。 皇家举行的宴会一向盛大,歌台舞榭,鼓乐齐鸣。到场的宾客皆是贵臣与名流,衣着或鲜艳或雍容,给这泛着今光的夜色,更添了几分别样色彩。 因皇上与皇后并为到场, 相知相熟的人凑在一起,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圈子,大有一番于世隔绝的意味。 苏染夏并无多少朋友,因而直能站在一堵堵肉墙之外,静数今夜的星辰。 苏云雪就站在离她不远的人群中,身穿一蓝色绣花长裙,样式新潮很是扎眼。她身边一位穿着粉红衣物的女孩,发鬓上的金步摇铃铃作响,就着她的眼神瞥去,问道:“那就是你的长姐吗,平时就是她欺负的你?” 话语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一句看似平凡的话,你若是改动几个字,它便会成另一个意思。 且如果说话时的情景不同,听在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意思。 苏云雪就常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表意是夸赞在苏染夏,实则是无形中给她泼墨。 “长生公主,姐姐待我很好,并没有欺负我的意思。” 苏云雪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意,看起来好不另人怜惜,话里更是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长生公主见她这副柔弱样子,拧起眉头,为她打抱不平的说道:“你怕什么,有我在这里还能让你受罪不成。你既是我的伴读,便是有我庇护的人,我倒要看看,这苏染夏是怎个欺负你!”说完,就气焰高涨的向苏染夏走去。 第四十五章 公主刁难 这长姐即将被欺凌,苏云雪站在一旁看着,省不了惹人非议。但如此精彩的戏份,若是不看,怎能解了她心头之恨! 苏染夏在那长生公主望着她时,便感到针芒刺身,但依旧头也不扭直视前方,任由对方的眼神将她大卸八块。 对于今晚的宴会,她本就未抱着侥幸心理。那苏云雪是何等人物,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整治她的机会。 长生公主这浩浩大大的队伍,引来不少人的侧目,他们皆停住话题看着被团绕在中间的女孩。 那女孩衣着简朴,虽然衣服也是由上好的衣料制成,但样式却是过于老旧。 “你就是苏染夏。”长生公主走到她身前,不可一世的说道,眼神轻蔑而鄙夷。 苏染夏不易察觉的往后瞥了一眼,那些人将自己团团包围,断送了自己所有后路。 “回长生公主的话,我正是定国侯子女,苏染夏。”原来是长生公主。 可她真是看高了这个血亲姐妹,本以为她会找位皇子来为难自己,谁曾想,她竟然让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丫,来给自己出风头。 苏染夏说出定国侯三个字,是好提醒这公主,这里可是有千万双眼睛盯着。她可莫要说出无礼的举动来,不然定是要惹了定国侯不可。 长生公主一听定国侯三字,气焰确实少了一些,但依旧是呵斥道:“你既知道自己是定国侯之女,可也知这苏云雪乃你血亲,同根而出,怎能心生妒疑之心。” “长生公主说笑了,我与苏云雪当然是同根而出的姊妹,怎会生了那歹毒心思。我朝一直为礼仪之邦,莫说歹意之心有多另人不齿,残害自己姊妹之人怕更是天理难容。”苏染夏轻瞥长生公主苍白的脸色,继续淡淡的说道:“遑论,我一嫡长女,为何要去嫉妒妾房生的庶子。” 苏染夏一通唇舌炮弹说完,在场上的人无一不苍白着脸。那苏云雪是叫苏染夏最后一句激的,其他人却是因她前句的大逆不道之语,谁人不知皇家向来是踩着血亲的尸首往上爬,如今她当着长生公主面说此惊语,不是当众掌她脸吗? 长生公主气得咬牙切次,连口大气也喘息不上,不沾雨露的手指指着苏染夏,‘你’字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贱人竟胆敢拐着话音辱骂她! 可她到底是接受精良教育的公主,街市骂人的污秽言语,她是一字也不会说。便干脆手掌一扬,准备给这贱人一耳光,好解她心头的郁气! 苏染夏武功虽不是大成,但寻常人的动作,在她眼中却是慢了一个拍子。当长生公主手指微抬时,她便做好了防御准备,可这一巴掌还没接近她一尺,便被他人接了去。 苏染夏抬头望向那人,险些噎住一口气,竟然是多日未见的云乾! 可真是冤家路窄,今晚不知怎地就触了眉头,不仅那苏云雪在自己跟前做足丑恶姿态,连这云乾也跟着出来蹦跶。 真所谓,郎有情妾有意啊! “三皇兄,你拦着我作甚么,让我教训这个胡口乱语的贱人!”长生公主一看这巴掌没打下去,就好像驰骋的野马被勒住了脖子,满心的火气要发不发。 云乾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不同于往日的纵容放任,语气透着一丝彻骨冷意。 “云淼,不要动她。” 这话,长生公主听了还没什么反应,苏染夏就忍不住噗哧一笑,长生公主却是气得脸色发白。今晚不仅外人掌她脸面,竟然连皇兄都不肯让她分毫!“ ”你今日且笑着,本宫以后让你好看!“长生公主说完这话就拂袖而去,临别还恶狠狠地瞪了苏染夏几眼。 第四十六章 皇上皇后 而被意淫行凌迟之刑的苏染夏,心里却畅意得想着:这小妮子,不会是被气哭了吧,话音里都带着哭腔了呢。 云乾在她大笑不止的时候,双眼深沉得望着她,他一直觉得苏染夏于曾经改变了许多,但让他明确说出变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最明显的莫过于气质的改变,与面对他时的态度。曾经的苏染夏习动活泼,丝毫没有女孩子该有的柔情,面对他时更是炙热如火,让人难以招架。 而现在,苏染夏性格虽然依旧开朗,但其中视乎沉淀了什么东西,叫人看不透摸不懂,硬生生地给她添了几分神秘。 对他的态度,也是让他琢磨不透…… ”染夏,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对我冷淡如厮,但我只请求你能给我个改过的机会,相信你也不希望我们错过彼此,苍发白首时追悔莫及。“云乾虽不知事情变动的缘由,但苏染夏曾经对他的痴迷不假。气质或许能改变,一个滚热血红的心,却是难以说变就变的。 苏云雪本欲跟着长生公主一起离去,但云乾的出现却让她留了下来。虽明知云乾对苏染夏的深情是假,但她的心里还是不住的涌起妒恨,为什么同样为定国侯所出,她们俩人生来却如此大的差距! 那些苏染夏能得到的东西,她分明更有资格获得! 在他人耳里,听来是一往情深的话语,停在苏染夏的耳朵里宛然诅咒般,刺得她耳痛难忍,只想冲上去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叫他闭嘴。 ”三王爷,你我本就没有什么可谈,何来什么追悔莫及。若是我曾经的头昏脑热,让你误会了什么,还请三王爷大人大量,不要在计较琐事。“苏染夏想忍住心中的怨气,可那怨气是如此森然,竟从她口中泄出夹杂着话语,让云乾当场羞愧难当。 枉他一往情深的样子,这苏染夏竟当众说他是计较之人,还把他们之前的情缘说成是琐事!即使他只是逢场作戏,他也忍受不了这等屈耻! 苏染夏看着他捏得咯吱作响的手掌,知道他一掌劈来,自己便会内脏俱碎,但她依旧无畏且冷淡的回望着他,料想他不敢动她分毫。 ”好,纵然你这样气我,我也绝不放弃!“云乾按捺住怒火,苦笑一声,凄凄然地说道。话音里是柔情蜜意,情比金坚,但额头上的青筋却彰显着他心中的怒火。 云乾越是隐忍,一旁干看得众人就越是觉得他可怜。有些人道,那苏染夏实在嚣张,既然不能心系于人,闻言细语的说通便是,何必这样恶言恶语。 瞧,把人家都给气的拂袖而去了,想三王爷温和有礼,何时这样气怒到失去风度过。 但也有人说,这苏染夏是真性情,没有女子的忸怩作态,倒是那云乾得不到美人心,便追缠不休,这才让美人当众羞辱。 苏云雪望了离去的云乾,又望着苏染夏,想出于礼节和她假意热络几句再走。可一念间,想起她的嫡庶之言,便也有些气愤而去。 这一时,所有的碍眼人都走了,终于给了她缓气的功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不知得花多少精力才能抗住自己的恨意。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宴会上的人已然来齐,形形色色的俊男美女端坐一堂,好不热闹。 皇上与皇后,身着华服款款而来,顿时沸腾的大堂内鸦雀无声,皆静然目视着二人,以示最高礼仪。 皇后是风韵犹存的娇娘,纵然已育一子一女,身材与肌肤已然保持少女般的曼妙与娇嫩。只见她身穿金丝绸缎绣双凤的衣袍,头戴金珠步摇,一颦一笑皆是母仪天下的风范。 第四十七章 刺杀!危险! 皇上与皇后入了上座,座下坐着众皇子与公主。苏染夏一一扫去,除了被她气走的长生公主外,即使是云乾也端坐在座位上。 察觉到苏染夏的视线,云乾回头冲她一笑,英俊的面孔晕着温柔深情,若是被不知事的少女看了,定会私定终生。 可苏染夏只是心叫厉害,这云乾方才被她气成那样,也能迅速调节好心情归来。知是不知他与方才离去的苏云雪说了什么,可是蜜里调油的话语,不然怎对得起上一世的偷情之事。 苏染夏又扫了几眼皇子所在的位置,即使是最小的十二皇子也被奶娘抱着出席,她数来数去唯独没有她相见的六皇子。 看来民间传言是真的。 相传,那六皇子是皇帝酒醉,宠幸了一宫女所生,并在出生不久其母撒手人间。没有后台没有母亲,可想而知,他在宫中的日子,有多煎熬。即使是品阶稍高的奴才,也敢当面羞辱他,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懦弱的性子。 听闻皇上极不喜欢这个软弱的六皇子,所以他连出席寻常宴会的资格也没有。 没想到这一次宫中之行,竟然会无劳而归。她虽是有扶持六皇子上位的心思,可她该怎么接近这个久居深宫的云玦呢? 回府的路上,苏染夏坐在轿中思索,若不是轿子因颠婆而掀起的一点轿布,她或许根本就不会发现,这条僻静的道路,根本就不是回定国侯府的路! 苏染夏眼神一凌,这轿夫并不是定国侯府的人,不排除暗中有人想要谋害她的可能。 在轿子还在行走的时刻,苏染夏脚下微微使力,掌上凝聚着内力,一掌便将轿顶震碎,并一跃而出。 ”你们是受何人所托!“苏染夏站稳在地后,厉声问抬着轿子的几位轿夫。 在他们抬起头时,苏染夏蓦然发现,这些竟然都不是原来的轿夫! 轿夫在苏染夏问出话后,就接连一跳而起,掏出身上藏着的短剑向苏染夏刺来。 苏染夏身上并无防身之物,只能以掌风应对,几番对持,苏染夏发现这些刺客并非寻常练武之人。他们配合默契,功力高深,且招招含着杀气,不出一会儿苏染夏便冷汗淋漓。 衣裙被利刃划开几道口子,幸而她躲闪迅速,不然以那刀剑的锋利程度,她非死即残! ”你们背后究竟是何人!“艰难应付四人刺客时,苏染夏咬着牙齿问道。 可那些人就像中了魔怔似地,皆面目呆滞,眼无情yù,只会挥刀进攻。 ”呃!“一个不慎,苏染夏的肩膀被利刃划开,一道不深不浅血口绽放在夜里,格外刺眼。苏染夏捂着血流不止的肩膀后退一步,脚风迎面踢在刺伤她那人的肚子上,将那人踹飞几丈有余。 苏染夏趁着空隙逃出重围,可后面的其余三人很快便又将她团围住,攻击也越发地凌厉! 苏染夏只恨这会儿她只会‘步步生风’这招逃命,那招应付普通人还可以,但若遇上会轻功的高手,不出几步她便会成为瓮中之鳖。 伤口传来炽热的疼感,不知那短刺刀上抹着什么药水,嘶啦啦得腐蚀着她的血肉。只是半盏茶的功夫,她的脸色就无半点血色,眼睛也像蒙着一层灰般模糊。 其中一位刺客逮住她的破绽,一刀向她的胸口刺来,苏染夏睁大了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刀刃,却再也没有力气挪动半分。 第四十八章 死里逃生 ”锵!“一只飞刃射来,击在刺客手中的短刺刀上,只听一阵嗡嗡声响,那刺客竟被直接震麻手臂,手中短刀应声而落。 黑夜中,几道身影从房檐上跃下,手持冰蓝色长剑,一对一的袭上刺客。 那几位刺客见大势已去,对望一眼,便使着轻功飘然而去。 苏染夏在失血过多昏迷时,想得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庆幸自己没有妄想逃走,不然现在莫说是重伤,只怕连命也没了。 她恍恍惚惚的又回到,那个血染红天的日子,面含冰霜的男人手持长剑,一下划开她的肚皮,将她那猫儿大的孩子穿刺在刀剑上! 云乾一脸嘲讽又畅意得看着她,一刀一刀将他们的孩子削肉而死! ”不要……求求你,不要……“苏染夏痛苦的抓着头发,想要去阻止他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心像是被火燎一般剧烈疼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成一滩肉泥。 ”你放过他啊!终于再忍受不了这痛楚,她仰天大叫,目流血泪。 猛然,苏染夏从梦中睁开眼睛,眼里是一片红色的血丝,就像染着鲜血一般通红。 她摸了摸湿润的面颊,这才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真实发生过的噩梦。 即使她重生了又能如何,她那可怜的,还未能来到世间的宏儿,已经永远地离她而去了。 “你在哭什么?”一声娇嫩的女声在房内响起。 苏染夏茫然的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房间内,说话的人正是坐在房内中央的安宁公主。 安宁公主惬意的靠在美人榻上,一边吃着荔枝一边指着她泪流不止的眼:“你睡觉时也一直在哭,是伤口太疼了吗?” 有次由于她过于贪玩,从榕树上掉了下来,虽然下面有奴才们垫着,但她的屁股还是止不住的疼。那个时候,她眼泪就哗啦啦掉,直到父皇将那颗百年榕树砍掉,她的心情才稍微好受了些。 “或许是吧。”发现在陌生的环境中,苏染夏本能收起软弱的一面,将脸上的眼泪都擦拭干净后淡淡的说道。 这时的云嫣儿,尚被皇帝保护在象牙塔中,哪能知晓,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疼痛,都比肉体之痛,更来的锥心刻骨! “没想到,你这么牙尖嘴利的人,受起伤来,也跟寻常人没什么两样嘛!”安宁公主摸着自己的小辫子,一脸得意的走到苏染夏身旁,好似得知了她天大的秘密一样:“那你梦中又是在和谁说话啊,什么不要放开他的。” 前晚宴会时,她本想逮着苏染夏,将白玉如意交还给她,哪知被一些事情绊住了脚。宴会过后,苏染夏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任她在身后大吼大叫,也没理睬她半分。 无奈自己又不能随意出宫,只得让自己的近身侍卫将她掳回来。谁知,人是带回来了,却是个半死不活的。 还好这人是遇上了她,她身上的毒奇特无比,恰巧宫中的药书上就有记载如何解此药,不然这苏染夏怕是一命呜呼了。 苏染夏听她问话,脑海中又闪现云乾扭曲的面孔,捏紧了拳头,嘴上却淡淡的说道。 “没有什么,我做了噩梦罢了。” 这话答得模糊,安宁公主也没什么兴趣,便耸了耸肩膀说道:“那你知道昨晚刺杀你的刺客是谁吗,还好你被我的人救了回来,不然早就横死街头了。”安宁公主说完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依旧无多大波澜,便不甚满意的说道:“你还不快谢本宫救命之恩!” 苏染夏浅笑一声,这公主还真是孩子心性,便依着她的意,做出一脸感激的神情,说道:“多谢安宁公主救命之恩,今后苏染夏定当铭记这泉水之恩。” 安宁公主傲慢的点了点头,算是满意了她的答谢,接着说道:“那刺杀你的人,本宫是没能帮你抓到,但是本宫的人带回了这个。”她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木质香盒,盒子里静躺着一柄寒光闪耀的匕首。 匕首做工质朴,甚至可以说的上简陋,但刀刃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你看这里。”安宁指着匕首刀刃上的刻痕。 苏染夏闻言看去,那些刻痕她方才也曾注意,本以为只是刀剑上普通纹路,没想到竟然是副奇怪的浮图。那副图构成一位女子的半张脸孔,从每个方位看,女子脸上的表情都不尽相同,观看久了甚至会让人有晕眩的感觉。 可苏染夏却觉得,那个女人的相貌,似曾相识。 “这是喋血盟的标记,是近几年迅速成长的地下门派。”安宁公主转了转手上的匕首,将匕首的刀剑往下丢去,刀刃插入大理石地板中,不动分毫:“喋血盟的武器制造被誉为江湖第一,与鬼楼同是朝廷的心患,关键时刻就下你的,俨然就是喋血盟的人。” 说完,安宁公主踢了踢插在地板上的刀刃,见其不动就只好作罢。 喋血盟,上一辈子她并不曾记得,江湖中有喋血盟之说。怎生这辈子,事情会有了这么多的转机? 还有眼前的这个娇俏女孩,上辈子她与云嫣儿的关系,也只是惊鸿一瞥,怎么现在却纠缠不断? 苏染夏摸了摸自己的伤口,看来世间万物的发展都有因过关系,她只是拒绝了云乾的求情,便惹出如此之多的事端。 虽然麻烦,但事情的走向,总归是向着对她有利的方向走。 安宁公主让人拿着如意进来,连同匕首一起帮她包好,放在她的枕边。 “你的伤势未好,还是在宫中养伤妥帖一些。”安宁公主坐到床边,伸着细白的小手戳着苏染夏的脸颊,说道:“你放心吧,既然你把如意借与本宫应急,本宫定会派人好生照料你的。” 苏染夏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便知她只是想把自己当个小玩意,闲来无事时解解闷。可拒绝的话到了口边,又被咽了下去。 这宫中神医无数,名药万千,她的病势自然会好得更快些。而且自己半路遭人刺杀,就这样回去,指不定爹爹会怎样担心,最近的爹爹气火正旺,她可没那个胆量往上浇油。 更何况,她心心念念的六皇子云玦,不正是在这深宫中吗? “好,既然如此,就有劳安宁公主照料了。” 安宁公主见她答应的爽快,惊讶的瞠大的眼睛。她本以为自己还要使些强硬手段了,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愿意留下了。 “太好啦!终于有人愿意陪我玩了。”安宁公主一蹦三尺好,蹦蹦跳跳的在房间里转了几余圈后,对苏染夏说道:“你等着,我去那些新奇玩意儿与你看看,你可别又睡着了!” 苏染夏无奈的笑了笑,刚刚还誓言要好生照护自己得人,这会儿为了玩闹,连觉都不让她睡了。 几天过后,苏染夏深刻的为她所作出的决定,后悔着。她终于知道宫中为什么人人称云嫣儿为小魔头,因为她实在是精力旺盛,且乐于看他人苦闷的表情! 云嫣儿多次命人,在她每日必喝的汤药里,添加古怪的调料。酸甜苦辣咸融在一碗药水里,单是一口,就叫苏染夏吃尽了苦头。 可她表面上依旧表现出淡漠的神情,即使所有的味蕾都炸开了花,她也能眉毛都不曾挑下,淡淡的喝完整碗药水。 苏染夏越是这样,就让云嫣儿越想使出浑身解数,就为看她脸上吃瘪的表情。索性后来就搬到苏染夏房间,与她一起同住,午夜时分敲锣打鼓,硬是不让她睡个安稳觉。 后来实在没了法子,苏染夏让安宁公主给她拿来一玉箫,朱唇轻启,幽冥动听的音乐就倾泻而出,流淌在房间的每一角落。 那乐声如蓬莱仙境的靡靡之声,含着世间千般思绪与念想,勾出人心最脆弱的一面。 可那安宁公主自幼受尽宠爱,哪能知晓情感之苦,她只是呆呆的听着萧声,仍由自己的魂魄随着飘渺空灵的乐声,进入苏染夏构建的幻境中。 萧声戛然而止,苏染夏放下玉箫,望着眼前昏睡在地上的云嫣儿。她嘴角勾着甜甜的笑意,不知是做着怎样的美梦,一脸天真无邪的可爱模样。 凡者用锐器伤人,不凡者却以声杀人与无形。 这是她的娘亲,将九宫玄谱交于她时所说的话。可,纵然她有操控人心的能力,在离世之前,也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一人。 娘亲的乐声幽静引人悲痛,她的乐声空灵善造幻境。叫人沉沦在幻梦中,不知今夕是何年。 聒噪的源头终于消停,她也终于能好好休息一番,忙抓着云嫣儿做梦的功夫,躺在柔软的床铺上酣甜入睡。 丝毫不去想,那娇嫩的金枝玉叶,现今还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第二天一大早,苏染夏在丫鬟们进来之前,用萧声将安宁公主叫醒。安宁公主醒来,先是迷茫的揉着眼睛,不明白自己怎会躺在地上。 第四十九章 不受宠的皇子 当看见身前站着的苏染夏时,安宁公主惺忪的睡眼顿时发亮,跳起身仰头傲然说道:“昨夜你可知道本宫的厉害,还敢摆着脸色与本宫说话吗?” 苏染夏被她这话击得糊涂,但转瞬又想起幻梦中,她脸上挂着的甘甜笑意,心里便知一二。 被迷惑者的幻境,她虽无法窥视,却也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幻境并然是人心最渴望的事情,不然怎能叫人醉生梦死。 看着云嫣儿的表情,便能知昨夜让她醉生梦死的,是她这个可怜‘玩物’了。 “安宁公主说得是,公主如此德厚流光,风华绝世,我等怎能不拜倒与你的脚下,俯首称臣。”苏染夏佯装诚心敬佩,将拍马匹的功夫练得登峰造极。 云嫣儿还沉溺在昨晚的美梦中,见她如此识时务, 更是开怀畅意,脸上的得意之色掩也掩不住。 对于强者或者冷傲的人,人们总是带着探知的欲求与征服的欲望。自打见苏染夏的第一眼起,云嫣儿便就看不惯她,无论何时何地,都荣辱不惊的样子。 现在,那平静的面具因她而打破,怎能不叫她眼笑眉飞。 苏染夏终于找到整治安宁公主的方法,夜夜行之,不仅自己在宫中过的快意,连公主昼日上学府也是眉飞色舞。 就这么安然渡过几日,苏染夏的身子在御医的调理下,日渐痊愈。因失血过多而显苍白的脸颊,也变得白皙透红,细尖的小脸圆润些许,更添了几分生动灵气。 近来与安宁公主关系渐好,苏染夏也准备把见云玦一事,提上行程。 一日,窗外夏光璀璨,晴空万里,苏染夏见机提出出门散心一事。 因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一连多日她被养病在床,连出自己房门的事情也是屈指可数。 安宁公主已然是把她当为所有物,听她如此说,便翘了课偷带她去后花园玩耍。 后花园的花草四季嫣红翠绿,世界各地的奇花异草聚集于此,娇嫩的花朵让天上的太阳,都失了颜色。 纵然这时的景色再美,苏染夏的本意也不在于这红花绿草,刚走了没几步就将话题引在云玦身上。 “上次的宫中晚宴,当真是人间的众仙齐聚,各色的才人佳子,都叫染夏看呆了眼。尤其是陛下的几位皇子公主,每位都不似池中之物。可让染夏新奇的是,怎么唯独没有六皇子云玦。”苏染夏与安宁公主走在青玉石板上,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身边花草,一边试探性的问道。 云嫣儿手里拿着随手摘下的花,眼睛还四处瞥着寻找写一个对象,毫无心机的回答:“他当然不能去啊,父皇不喜欢见着他,所以每次宴会都不会有他的影子。” 果然,皇上竟然讨厌云玦如此地步,竟是一眼也不愿瞧见他。 这番田地,让她不禁后悔自己的决定,如此招惹皇帝厌烦的人,真当能得到皇帝的青睐,从而与云乾抗衡吗? “陛下不喜欢他吗?他究竟是做了什么事,让皇上连面也不愿同他见。”苏染夏皱起了眉头问道,见前面有一凉亭,便与安宁公主先暂时歇息。 身后随着的宫女,从锦盒中拿出精致的点心与香茶,安宁公主嘴巴里塞着糕点,说话不甚清楚。 “唔也不太明白,可能四他太软弱,嫩么懦弱怎么可能是父皇的孩紫。”云嫣儿自幼就被众人围着转,当然是不理解那被冷漠之人,就连云玦的长相她也只是隐约记得。 果然,皇帝正如传言中一样,厌恶着自己懦弱的儿子。可她不曾想得是,圣上竟然讨厌他如厮,连面也不愿同他见。 如此田地,让苏染夏不禁怀疑,她所作出的决定是否正确。一个受尽怨气不被宠爱的皇子,真当能得到皇帝的宠爱,从而与云乾所抗衡吗? 苏染夏低头望着手中的茶杯,清亮的茶中倒影着自己的身影,那人脸上的神情也同她一般迷茫无措。可当看见时沉时浮的茶叶时,她顿时鼎湖灌顶,心塞全开。 世间万事,本就无一绝对,真相往常夹裹着假象存在,她怎就能断定事情没有转机呢? 上一世皇上即使在危难之时,也想着将六皇子送往安全地带,从这一举动便可窥见皇上心意,云玦在他心中还是有一席之地可言。 即使,此举只是皇上之于云玦的愧疚之心,也会成为她反败为胜的绝佳力证! 想清楚后苏染夏便觉得豁然开朗,脸上阴郁的表情,也随风消散。她同安宁公主就着云玦的话题,又谈论了几句,见她脸色不郁,便转移了话题说了些她喜欢的故事。 安宁公主本是欢喜的听着,时不时地附和几句,可突然就没了动静,苏染夏连叫几声她都是望着同一地方,脸上又露出她熟悉且寒骨的笑意。 那是云嫣儿,肚子里起了歪心思时的不轨坏笑。 苏染夏一阵好奇,便随着她的眼光看去,这一看不打紧,一眼就瞅见了自己的世仇,苏云雪。 苏云雪与长生公主亲密得走在一起,两人似乎是刚小学归来,一路上有说有笑,真当是比她这个亲生姊妹还要亲密几分。 长生公主最先察觉她们视线,抬起首望了过来,只见她先是脚步一顿,接着脸上灿然的笑意转瞬而逝,比潮汐散去还要快上几分。然苏云雪的表情就要自然许多,她脸上依旧带着亲昵的笑意,柔媚娇憨,配上一袭洁白纱裙,好不惹人疼怜。 苏染夏低头轻呷一口茶水,嘴角泛起嘲讽的笑意,真当你眼里的寒意藏得深沉,我便是瞧不出吗? 苏云雪似乎是想上来慰问几声,可那长生公主却是急忙拉住她,火急火燎的绕道而行。脚步之快,像是遇见甚么洪水猛兽。 瞧了一眼安宁公主,她只是惬意的喝茶吃点,对正妄想离开的云淼视若无睹。可苏染夏心里明白,这二人若是不让小魔头戏耍一番,便甭想走出这凉亭二十米之内。 云淼与苏云雪走的匆急,眼看就要穿过凉亭,云淼的心里不住窃喜,私以为即将逃过一劫。却不曾想,自己二人已然就是过街老鼠,所有行踪都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唰!” 就当长生公主与苏云雪越过凉亭时,一盏剩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一数洒落在长生公主头上。瞬间,娇艳的公主成了狼狈的落汤鸡。站在她身边的苏云雪也不能幸免,几片嫩绿的茶叶溅在她的脸上,连精心梳理的鬓发都沾满了茶味。 苏云雪脸色苍白,尽力压制着心中怒火,敢怒而不敢言。可云淼却是被这无礼举动,气到发狂! 只听一声尖锐的叫喊划破天际,连天空飞翔的鸟儿,都险些被这叫声震了下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九姐。九姐你走得这样匆忙是为何,竟然连路也顾不上看,就一头扑在我倒得茶上。莫不是,我这女儿舌真有那么幽香,竟然连九姐都不惜湿了衣裳,也要以这种方法尝一尝小妹的茶。”云嫣儿勾起了唇角,一脸调皮的样子,看起来是一粉雕玉琢的人儿,说出来的话却是连苏染夏也不禁乍舌。 女儿舌,乃是少女用唇舌摘采的茶叶,珍贵至极,整个皇宫也就只有皇后与安宁公主可以享用。 她若是此时的云淼,定当连肺都气炸了不可! 事实上,云淼虽不至于将肺气炸,却是也好不了哪去。只见她双目含着火星,秀气的小脸都因愤怒而狰狞,气势上带着她这个年龄,所不该拥有的狠意。 苏染夏见此惊心,她本以为这云淼同云嫣儿一样,只是一个娇蛮任性的公主,本性其实还存着孩童的纯真。可云淼此刻杀意弥漫的样子,俨然已经被养成了一匹毒蛇,静时蛰伏在草丛中养精蓄锐,动时一跃而出置人于死地! 瞥了一眼她身后的苏云雪,果然物以类聚。 但这长生公主到底还是稚嫩些,若是真得聪明就不该在此时动怒,装作无事的样子,一人咽下所有悲愤。 长生公主的生母乃丽贵妃,丽贵妃虽然在这宫里也是风光无限,但到底还是要仰皇后的鼻息。虽自古有母凭子贵的说法,但换而言之何尝不是子凭母贵。 想来,这长生公主方会那么惧怕,往日定是吃了云嫣儿的不少苦头。 “你敢这么望着我,信不信我告诉父皇,丽贵妃教导无方,才叫你跪一个月祠堂如何?”云嫣儿也被她狠毒盯得发憷,想着云淼那次不是忍让着她,今天竟敢表面上与她抗衡。 长生公主听到云嫣儿如此说着,眼里火光闪闪的狠意,也消散了一些。上次就因她不慎伤到了她,这贱人就同父皇说她故意伤人。或许伤了别人,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可谁让她偏偏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 那一次,她还是第一次看父皇同她,发那么大的火气。不仅她被责罚,她的娘亲更是受到牵累,连着一月都陪她在祠堂抄写经文。 娘亲经常与她说时候未到,可她不明白,那个‘时候’究竟得等多久才能到。 若是它不来,她要一辈子忍受这人欺辱不成! “道歉!”云淼想到往日的屈辱,与对这人的妒意,刚灭下去的怒火烧得更旺,连声音都寒冷得似一月的冰雪:“本宫让你道歉!” 第五十章 废弃的冷宫 云嫣儿闻言,不怒反笑,倒是对她越感兴趣起来,吊着眉毛学者市痞流氓的无赖劲头说道:“我为何道歉,若是不倒,你就来吃我啊!” 苏染夏没想到,她只是出来透几口气,就能遇见这般桥段。想她才大病初愈,要是又卷入什么风暴中,那可真是冤枉透顶。 云淼捏紧了拳头,眼神已经全然变成蛇的冷意,叫人看了胆寒不已,云嫣儿也是厚着脸皮,才敢同她大胆对视。 “公主,丽贵妇不是说备了你最爱的茶点,等着我们回去吗。仔细别在路上耽搁了功夫,不然茶点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关键时刻,云淼身后一直沉默的苏云雪,抓出了云淼的手臂,在她耳边小声的低喃着。 这句话到底还是起了些作用,云淼的身体虽然依旧僵直,但幸好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里头的怒火也被隐藏在了心底。 “今天是我唐突了,走路没仔细看路,才惹了这些事端,还请十妹不要介意。”长生公主淡淡的说道,虽然话里有道歉的意思,但神情却没半点歉意。 云嫣儿的一通好心情,也被她得不识抬举搅得混乱,也不欲再和她多争,随意得摆手道:“行啦,行啦,我原谅你了,下次注意便可,你快走吧。” 气刚消散的长生公主,听了那句‘原谅’,差点又是一口血水吐了出来。 这人不禁嚣张任性,竟然还是这等的无耻霸道,分明是她的不对,反倒还作着模样宽容自己起来?此时她也不曾想,自己平时也是这番刁蛮任性,在他人的面前为非作福。 只是这世界毕竟弱肉强食,那个被欺负的对象,变成她自己罢了。 “快走,快走!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让本公主瞅你那快瞪出来的眼珠子吗!”云嫣儿像敢苍蝇的不住扇赶,嘴里的话更是含满讽刺之意。 闻言,云淼心里冷哼一声,临别时瞪了她身后笑着的苏染夏,竟是有把她生吞的架势。 苏染夏无辜的撇了撇嘴,觉得这个小姑娘不仅冲撞,脑子也有那么些糊涂。分明辱骂她的并不是自己,为什么一副与她血仇海深的样子。 “真无趣。”云嫣儿在长生公主走后说道,嘴巴撇地老高,应当是觉得自己这一战役,胜得并不够精彩。 苏染夏笑不作语,能有胜利的资格,便是很大的庆事了。 “对了,刚刚站在云淼身后的病秧子,是不是你的庶妹啊?”方才还急着的云嫣儿下一秒又转移注意,满脸好奇的问道。见苏染夏点头后,又有些不解的说道:“可她怎么和那云淼一样无趣,一点也没你有意思。” 想不到人人见了都说柔媚的苏云雪,在安宁公主的眼里,竟然就是一个病怏怏的无趣之人,便啼笑皆非的说道:“我与她虽然是姐妹,但毕竟也是独立于两人,怎么可能相似呢?更何况,我与她又不是同母所生。”苏染夏说道后来话音带了些冷意。 云嫣儿听了,只以为她介意自己父亲有别的女人,便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说道:“你的娘亲也是个可怜之人,夫君可以三妻四妾,妻子却得和不同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这本就是不公平的!我的母后更加可怜,父皇后宫佳丽何止三千万,他虽每天都会抽空看望母后,可年幼时有多少个夜晚,我看见她一人在房中暗自垂泪。” 此话一出,云嫣儿惊讶的望着她,想不到看似无忧且无恼的云嫣儿,竟然也会想如此深沉的问题。男子三妻四妾,自古以来便是恒古不变的天规,多少女人妄图想要打破,最终却也是糟得一身血泪。 一个天真烂漫的公主,能想到如厮,自己倒也是小看她了。 苏染夏笑了一笑,将手中茶杯放在石桌上说道:“你是公主,生来便是与他人不同,以后你要是不想让驸马娶妾偷腥,便是给他一千个熊胆,他也不敢。” “可是……”云嫣儿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里竟然有些羞涩,白皙的面颊也跟沾了胭脂似地红润:“我想要的是,一双人,一对真心,谁稀罕那些表面功夫。” 苏染夏蓦地一阵,惊讶的望着眼前羞涩低头的女孩,她的眼中还存着对未来的憧憬,脸上带着的也是不知人事的烂漫,何曾几时,自己不也是如她这般模样,渴望着一双人,一对真心。 可生活给她的结果却是,阎罗地狱一般的凄惨。 多么的天真,也多么悲悯。 她仿佛又看见,那日黄沙飞扬,四面啸声,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空灵女子,决然而去。她用了一辈子,也没等到,那位一世一生的良人。 安宁公主还是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吐露自己的心思,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回复自己,抬头望去却见她一脸震怒。她以为苏染夏这是嘲讽自己,便气的一跺脚,扭头就走。 苏染夏也没急着去追,这会女孩若是扭过了头,定然是红得像煮熟的番茄,羞愧难当。她要是现在追了上去,怕是只会火上浇油,让事情发展的更加糟糕罢了。 又在凉亭里坐了片刻,苏染夏望着一望无际的花草良亭,细想自己生来的种种大事。或是欢喜,或是哀愁,或是悲恨,无一不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地烙在她灵魂里,纵然是阳寿已尽,魂魄飞天之时,那些凡事她怕是也无法摆脱。 忽然,她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人影,那人用黑布蒙着面,一双眼睛璨若星辰。 苏染夏从怀中摸出那叶羽毛,她嘴上虽然说着厌恶,但却一直将这根羽毛包着几层手帕,小心翼翼地随身携带。 那晚遭遇刺客,她若是将这根羽毛拿出当做暗器,说不定还会有逃离的机会,也不必后来受了这么重的伤。 但她实在是不忍心,见如此圣洁的羽毛,玷染上污秽的鲜血。 这其中的原由,苏染夏不敢想也不能想,她的眉头紧皱几分,从素色的手帕中拿起羽毛,作势要将其扔进不远处的湖水中。 但犹豫了几番,终究是将抬起的手放下,将羽毛又仔细的包裹起来。 如此漂亮的羽毛,一看便不是凡物,她且仔细珍藏上,若是以后遇上什么难事,将它变卖或许还能换些银子。 想起钱财,苏染夏这才想起黑衣人答应,三天期限后还于自己花瓶的事。她受伤那天正好满三天期限,现今她受了重伤暂住皇宫,若是那黑衣人遵守信用,此时怕是正如无头苍蝇般,在宫外四处找着自己。 她得快些将事办妥,出宫向那黑衣人讨来花瓶,不然他因没等到自己出尔反尔,她可不就是吃了哑巴亏。 定下主意后,苏染夏便想趁着安宁公主不在的功夫,去找一找六皇子的寝宫。那六皇子早已到了封王的年纪,可就因不着皇上的喜爱,封王之事一直拖延着,竟是有是把他遗忘的架势。 今日她问了恁多云玦的事情,想来安宁公主也早已厌烦。安宁公主虽不是聪慧之人,但也不会是愚昧之人,她若是继续表现对云玦的兴趣,哦啊是遭人嫌疑。 她决定以联姻之事,来协助六皇子登上皇位。但当她还未见过云玦时,所有的事都不能轻易定夺,联姻之事也不能宣张。 不然那六皇子若是一位,满脸麻子,肥硕不堪的男人,纵然只是假意定亲,她也会在夜半时惊醒。 可这皇宫如此之大,那六皇子的宫殿岂是自己说找到,就能找到的。 苏染夏不敢贸然就去问宫女太监,只能自己来回摸索,往人间稀罕的地方走去。那六皇子在宫中地位如此之低,想来也不会分到甚么好的宫殿,往清冷颓败的地方走去,便是对了。 不知走了多久,路上遇上不少人拦截,她便拿出安宁公主给的令牌,那些奴才立即一改嚣张面孔,以头恨不能低到地上去的卑微姿态,恭送她的离开。 如此,她还真有些狐假虎威的意味。 苏染夏身边的房屋确实是越渐颓败,有些墙壁上的漆甚至有些斑驳,朱红色的瓦片不禁松动,还因日积月累的风吹雨打,而变成怪异的水红色。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苏染夏也不敢相信,如此富丽堂皇及所有宝物于一身的皇宫,竟然也会有这样破败的房屋。 那墙角上的蜘蛛网,与满地的落叶与灰尘,该是有多久无人打扫了? 回首她来时的路,一串串脚印清晰地印在地上,让人反感的同时也感到悲哀。 天下穷富之差,纵然是在皇宫中,也是有着如此之大的落差。 苏染夏暗自下定决心,她纵然没有改变乾坤的能力,在她有生之年也会倾尽全力,减少这荒谬的差距。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改变,也聊胜于无。 “咯吱。” 就当苏染夏如此想着的时候,她身后的一扇门悄然打开,老旧的房门发出喘息般的呐喊,在这死寂般的偏宫里显得格外阴森。 苏染夏倒退回去仔细打量那个宅子,与她所经历的院落不尽相通,皆是残破荒芜的样子。但这栋老宅院却不难从它沧桑的面貌中,看出它曾经所拥有的风华。 它的布局格式皆是由最大的格度所做,只是它的大门过于破旧,才让苏染夏忽视了它。 苏染夏看了一眼它的牌匾,听风阁。 倒是一个清雅的名字。 “有人么?”苏染夏推开半掩着的房门,却未踏进去,只是站在门外问道。 第五十一章 云玦真容1 院落里虽然也是简朴荒芜,但却比外面不知洁净多少,可想而知,这栋院落的主人有多珍爱自己的寝宫。 苏染夏喊了几声,依旧不见有人回应,如此之大的宫殿,即使主子不在,也不可能无下人照料。 料想,这房屋的主人或许并不愿意见自己,心里有些许遗憾,若这是云玦的寝宫,那自己这一路走来不是白费功夫? 不甘心地喊了最后一声,终于听见有人声答复。 “来了,来了。姑娘别再叫了!”只见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太监慢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对她说道:“老奴实在是老了,听不见姑娘叫喊,让姑娘等了这么久,实在是该死!” 那老太监生的是满脸褶皱,说自己该死之时,无官更是皱得连神情也看不清楚,怪异无比。 这人不知道自己来历,还对自己对此胆怯,该是得受多少的委屈,才能懦弱如此。 “行了,老人家,我并不是这宫中之人,也不必同我讲礼仪客套。”苏染夏实在是不忍心看对方皱脸的样子,生怕他一个用力,把自己的脸皮都给皱破了。 听闻此言,老太监皱起的五官开始留出一条缝,一双虽显老态却并不浑浊的眼睛,露了出来。 “那小姐您是?”看这位小姐的衣着,他当然知道不是宫中之人,就怕是一些调皮宫女,穿着常服来作弄他,不然怎生会跑到如此偏远的地方? 可眼前这位女子,气质非凡,不似常人,无论是从相貌还是仪态来看,皆不是宫女所能比及。 这样的人,就该在辉煌的宫殿中待着,来他们这里作甚! “我只是想请问一下,你们的主人可是六皇子?”苏染夏不知老太监心里的心思,脑袋张望着,渴望能从这每一片砖瓦中,寻得蛛丝马迹。 那老太监听她这番问话,先是一愣,然后再后退一步细细端详她,接着又往门外瞅了几眼才回道:“我家主子是六皇子云玦,您这是?” 实在不是他想如此惊奇,而是事情的发生让他不惊奇都难。他家主子自出生,莫说是皇上,即使是下人也鲜少问津。 每月来找他这个半百老头的,都比来找他这个皇子的人还要多。如此谪仙般的姑娘,身边不带一名奴仆,独自一人来找他家主人,怎生让他不惊奇! 苏染夏得到他的肯定,脸上露愉悦的神情,她连忙说道:“我是来拜见你们家主人的,可否请您帮我会知一声?” 那老太监见苏染夏冲他笑,直看得傻了眼,虽木然地点了点头,却是迟了半响才去房内通知主人。 只过须臾,那老太监便盘着罗圈腿,小跑着冲了出来,到她跟前说道:“姑娘请进来把,我家主子愿意见您。” 苏染夏跟着老太监进了房屋,进去之后才发现,那屋内虽说不上别有洞天,但也与房外的简陋不同,有几分隐士归园田居的静雅。 屋内摆放的每一物件,都并不贵重,但因屋主的巧妙摆设,让它们少了几分粗糙多了几分格调。 老太监带着苏染夏兜兜转转,一路上竟然再也没见其它下人,便忍不住问道:“这宫苑的其他下人呢,怎么就你一人?” 老太监脸上有些黯然的说道:“还有一小太监去拿月供去了,也不知能不能拿到。曾经这宫里也有十几个宫女太监伺候着,可他们见小主不得势,便纷纷跑了。” 苏染夏大惊,这么大的宫苑,竟然只有两个下人打扫,怕是有许多的事情,都得六皇子亲力亲为。莫说她这个定国侯府的嫡长女,就连他们府上等级最低的妾室,身边也伴着三个下人。 这堂堂的一朝皇子,竟当是连个妾室也不如了吗? 她想问,难道发生这样的事情,就没有人管了吗?可话到口边她又咽了下去,这宫中的生存法则她最清楚。六皇子这般不受宠爱,不受人欺凌便是最大的幸运了。 老太监将她带到前厅,将她请入上座后,便给她奉上了茶叶,她闻着茶香便知,这是最次的西湖龙井。 但看老太监的表情便可知,这或许也是他所能端上,最好的茶叶了。 “姑娘且在这里等着,小主立即就到,奴才还有许多琐事要做,这就先退下了。” 苏染夏点了点头,微笑着看看埋着头退了出去。 苏染夏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无聊地观察屋子的摆设,越是往屋子里头走,就越是发现里面的摆件更加贵重。 或许那六皇子只是担心,这些所剩不多的东西,被一些不长眼的狗奴才摸了去,才将这些东西隐藏地这样深。 忽然,她耳朵里捕捉到了一些,细微声响,带着鲜草的芳香,与夏日的宁静。 她往声源走去,原来是未关的窗台前,窗棱上挂着的一草叶编制的鸟笼,里面半卧的两只蝈蝈发出的叫喊。 这六皇子还真当风趣! 云玦匆忙赶来时,看到的画面便是一素衣飘然的女子,站在阳光倾斜的窗台前,伸出白若凝脂的手臂,逗弄蝈蝈的景象。 那女子身站璀璨阳光中,与他所在的阴暗角落,隔成两个背向而驰的世界,叫他不忍心去打破这美妙幻境。 苏染夏将那两只蝈蝈逗弄得着急直叫,她咯吱地笑了几声,便不欲在叨扰它们歇息,转眼时便见一席月牙白色长衣男子,站于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也不知他进来多久,自己竟然连一丝警觉也没有。 想起那老太监说这宫中只有三人,看这位男子的穿着打扮,应当就是传闻中的六皇子,云玦。 想到如此,她心里的疑惑便缓了缓,宫中皇子自幼学习文武,有些内力功底,步伐无声也是应当。 看身段,那男子长的修长挺拔,只是由于他身在暗处,叫她看不清相貌便站近些了说道:“殿下,吾乃定国侯之女苏染夏,今日唐突拜访,请殿下见谅。”走进了瞧见,那人相貌也是面如冠玉,英俊不凡,两弯眉浑如刷漆,一双眸子更是泛着星辰碎片。 当看清那人面貌,苏染夏冷吸了一口气,这人的眼眸与剑眉竟然如此像那黑衣人。可她惊讶过后再仔细去看时,却发现二人气势偏差太大,黑衣人器宇轩昂,气势凌人,可这云玦却是木讷软弱,呆若木鸡。 云玦见了她竟然是连话也不会说,堂堂一八尺男儿,像个女人一般矫揉造作! 苏染夏耐心等了许久,他也未组织好语言,便先行开口说道:“此次打扰,并无别番意思,只是染夏未曾见过六皇子真容,一时心奇,便就趁着机会前来拜访。” 她还没有想好,是否将定国侯上下押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不然若是输了,陪着她殉葬的,便是整个定国侯府,爹爹与祖宗的一生家业! 云玦对她这番奇怪言论,似乎也并无疑心,自是面对她时有些破不自在的搓手,缩手缩脚地说道:“苏姑娘,愿意来便是,请坐,千万别累着。” 说完就要将苏染夏请到上座,苏染夏惊讶地看着他,他自己竟然有要坐下座的意思。 一般府上来客,家主总是坐着上座,若是尊贵客人便让他坐于自己身旁。只有身份地位极其高的来宾,家主才会让出上座,自己坐在一旁。 可这云玦身为皇子,竟然觉得她的身份地位,比他还要高上几筹吗? 荒谬! 其实,传闻中的六皇子便是如此懦弱,她若是不知不觉的前来,或许不会有半点非议。但因之前,她私心里,将云玦与那黑衣人作攀比,便就越发觉得这六皇子软弱无能,愧于这番剑眉星目! “殿下还是请你上座,染夏承受不起。”苏染夏淡淡地说道,不顾云玦作出请的手势,自顾自的找了右侧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第五十二章 云玦真容2 那云玦伸着手尴尬的站着原地,无措的就像是被家人责罚的孩童,不知怎地就惹了苏染夏生气。在那里愣了半天,才坐到苏染夏身边的一个位子,竟是连那上座也不敢座。 苏染夏几欲气结,但也不好在这些礼仪上纠结太久,更何况,这宫苑是他的地盘,他就算是想坐在房梁上,也没人敢说一句。 “殿下,这宫中尚且有些清冷,不知你平日里可是如何解闷。我看殿下儒学之气极浓,想必应当是读了不少圣贤书。”苏染夏套着他的话问道,了解一番他的作息,才敢对他这个人的品质作出结论。 不然,她若是将他扶植起来,却发现他如云乾一样,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邪魅,她便是妄负苍天再她一世的机会。 云玦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如此问,有些措手不及的抓紧椅子的副手,生硬的回答道:“平时里也无什么闲事, 便就看些书籍,练剑打拳。” 苏染夏听了眼前一亮,说道:“殿下还有练武的兴趣,可是有师傅辅导着。” 那云玦被苏染夏这番直视,脸色都泛着红晕,眼神忽飘躲着她的目光:“是屠日将军。” 云玦一说完,苏染夏便吸了一口冷气。 她料想这六皇子师傅,应当不是凡人,但没想到却是这号人物。 要说起永厦王朝当今的两位名将,除却她爹爹阳陵将军,屠日将军穆凌天当仁不让。 她的爹爹是以凶猛善战,武功高强才屡建奇功,而穆凌天却是文涛武略,除了功力高强外,还善于巧布阵法,打下的胜仗竟是比她的爹爹还要多上些许。 爹爹性格火爆直率,与那不喜言语的穆凌天素不交往,所以苏染夏也从未见过穆凌天将军。 然而,上一世,这位将军却是不知得了什么怪病,竟是一两年后便因病离世。 虽然有关屠日将军的传奇多不胜数,但关于穆凌天的事情却是少之又少。苏染夏只知道他性格怪癖,面不露色,传闻许多拜门求学的人都被他打了回来,其中不乏,古根极佳的习武奇材。 怎生,这般懦弱无能的云玦,却偏偏被他瞧上了呢! “那屠日将军,不是说自己不收徒弟吗,怎么……”苏染夏杏目微张,末了将话说完才觉不妥,尾音便低了下去。 云玦在宫中一直似影子一般,若他真是凌天门下之徒,在朝廷上并然会掀起滔天大浪,也不至于会混成此番地步。 可若是假的,她一个曾经素未谋面的人,何得以他这样欺骗呢。 云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似是对她的反应早有所料,有些羞愧难当地说道:“师傅也本不欲收下我,可能是我死缠难打,才让他勉强答应。” 苏染夏当然不会相信,他这劳什子的理由。想拜入穆凌天门下的人,多如牛毛,费尽心血缠着他的人更是不在少数,可那穆凌天是何等无情,直接一个掌风扫过去,将人打的半死不残。 若说是因云玦六皇子的身份,而收下他。她看也不然,这六皇子身世尴尬卑微,若穆凌天真想收个皇子为徒弟,也应该是个当宠得皇子,挑个这么不起眼的是作甚? 皇上知道此事吗,为何又缄默不语,难道他不知晓这穆凌天站在云玦身后,意味着什么吗? 莫不是想要保护他不成。 苏染夏心事重重,当未见着云玦时,谣言将他蒙上一层薄纱看不真切,让人联想翩翩;可真当又见着他时,她才发现这人浑身都是迷雾,别说是看透,她连头绪也摸不出来。 来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苏染夏不欲多留,几番寒喧之后便准备告别。云玦得知她要离开,眼里虽有不舍,却任唯诺不敢出口,只亲自将她送到门外目送离去。 苏染夏一路忙赶回到安宁公主寝宫,与云玦简陋掉漆的大门想必,安宁公主的大门便是用玉石砌成,由宫中最好的建造师傅打造得美轮美奂。 安宁公主的气本就消了大半,见夜幕四起,苏染夏却未归来,心里还隐有些担心。她在庭苑里的高阁上张望,老远见着苏染夏匆匆赶来,便又摆着脸回了自己房间。 她心里纵然不气了,但到底还是拉不下脸面,等着苏染夏自觉来向她和好。可她等到了深夜,派丫鬟去打看的结果却是,那苏染夏一回来便歇息了,一点给她道歉的迹象也没有! 苏染夏浑浑噩噩一觉醒来,发觉这宫苑中的气氛不对,尤其是安宁公主近身的几位丫鬟,看她的眼神满是同情。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今天的装扮并未有几分不妥,头发是梳着款式新颖的流云鬓,衣着是云嫣儿为她打点的镂金百蝶曳尾裙,一切都按着她平时装束所置办的。 莫不是,那安宁公主,还在与她置气不成。 事情本都已解决,苏染夏昨夜还苦恼着,如何让云嫣儿答应自己离。现在不如就趁着安宁公主生气的档,顺水推舟,说出自己要离开的事情。 苏染夏在安宁公主的闺房中,找到了还鼓着脸颊的她。她半卧在窗前的紫檀木榻上,是手里揪着窗外竹叶的叶子,回头见她进来,揪着竹叶的手越发勤快。 “你来作甚,我当这宫苑中是没你这人呢!”云嫣儿先行开口,却头也不回,将脑勺对着苏染夏说道。 苏染夏也不气恼,只道她有是在闹公主脾气,只等别人哄上一哄,便又会眉开眼笑。可她若是将云嫣儿给哄开心了,怕是等下一次出宫的机会,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实不相瞒,染夏已经叨扰许久,现今伤势已好,便想回府上看一看,以免外出过久,让家父与祖母担心。”苏染夏坐在安宁公主的身边,脸上挂着些许遗憾的笑意说道。 云嫣儿听见她这话,撕着竹叶的动作顿了顿,猛然扭过头不可置信的望着她,说道:“你要走了?什么时候决定的!” 对方惊讶的反应,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对上那双似要将她活吞的眼神,苏染夏依旧温润得笑着,话音不卑不亢:“早些日子,伤势好的时候便就决定了,只是感谢公主的救命之恩,想在这宫中多陪你些日子,便现在才说。” 这句话说得另有深意,大意便是我为了陪你,耽误了这么些日子,你也该是放我走了。 安宁公主虽听不懂这拐弯抹角,但也被苏染夏的话堵得不能回击,嘴唇张了又合好几回,最终烦闷地摆了摆手说道:“走吧,走吧,省的让本公主心烦!本公主早就看你不耐烦了!” 云嫣儿虽是恶声恶语的说着,但说到最后竟是觉得有些委屈。自己好不容易找个称心得人,还愿意把自己心意说与她听,可对方不禁嘲讽她还连道歉二字也不愿说。 现在更是拿着回府的借口,躲着自己呢。 苏染夏偷偷瞥见她泛红的眼眶,有些啼笑皆非,料想她又天马行空想了什么,生生将自己逼出了眼泪。 不知愁苦的女孩,还真是多情善感,眼泪没得用处,便都用在这些小问题上了。 苏染夏装作没有看见,对方暗自抹泪的动作,只在出门临别时说了一句。 “这世上本就有姻缘红线的说法,你自幼便是受尽万人宠爱,想必那月老也怜惜你舍不得叫你受苦,定会派个有缘人,早早送于你眼前。” 说完这话,便转头而去,也不管房内的安宁公主,听到这话是作何反应。 苏染夏坐着皇宫的轿子回府,这次回程一路平安,待谢过那几位轿夫。苏染夏分别先去给祖母与爹爹请安,她重伤留宫的第一天便给府上托了口信,因怕二老担心,她只是说与安宁公主颇为投缘,半字也未提自己遇刺的事情。 请完安后,苏染夏回到了染夏院,秋染几天未曾见她也不知她现状,正担心的满屋乱转。那口信虽是托人送给了定国侯,可定国侯怎会同一个丫鬟解释,秋染自是也不敢问,只得在心里乱猜疑。 主子多日外出终得归来,染夏院的丫鬟奴才皆是高兴地样子,可唯独只有秋染一人,苏染夏看出她是真心实意得为她担忧。 春晖挤过人群,端着一盅刚温好的雪莲燕窝粥,娇媚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甜甜地说道:“小姐,想必你一路赶回来也是渴了,喝一些润润喉咙吧,我特意将这粥熬得稀一些,先暖一暖胃才好用膳。” 苏染夏淡淡的瞥了一眼那盅粥,确实是熬得色香味俱全,兴许以前的她会迫不及待地喝掉,可她现在却是连胃口都没有。 遑论,里面还不知道放着些什么药草,给她的生命当调料。 “我现在不想吃,你端下去吧,我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苏染夏这话一说完,春晖脸上挂着的媚笑就凝固住,往日她是最得苏染夏喜欢的,可今天她偏偏在众人面前扫自己脸面,这叫她以后还怎在府上混。 人群里已经有几个奴才憋不住笑,让她的动作更加僵硬难堪,她回首狠狠瞪了那几人一眼,然后温顺地对苏染夏说道:“是,奴婢这就端下去。” 春晖端着粥,扭头对堵在门口的丫鬟奴才说道:“小姐要休息了,让你们退下,还都杵在这里当门柱吗!”这话看似是对众人说着,但她的眼神却一直瞥着秋染,有几分挑衅的样子。 “秋染留下伺候我洗澡,其他人退下吧。” 第五十三章 冰晶草 这话一出,春晖推搡着秋染的动作一顿,眼神凶狠的剜着她的肉,后对还在门后看她笑话的丫鬟奴才说道。 “还不快些走,是想要给主子添气吗!”其实,是她自己心里堵得慌。 若说,苏染夏拒绝她献殷勤,是当众扫她颜面,那么她此时的这番话,便是当众扇她一大耳光。 这娘亲早死的小蹄子,如此不知好歹,活该一直被苏二小姐压着! 等那些不相干的人走后,苏染夏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几口润了润喉咙才说道:“我走时让你办的事,你可办好?” 闻言,秋染谨慎地望了望门外,将门窗都关严实,才走到苏染夏身边说道:“回小姐,都已经办妥,可似乎并未像小姐所猜测的那样。苏云雪的闺房与她丫鬟们的房间,我都一一收过,像小姐说的那些可以东西,是一件也没瞧见。” 苏染夏手支着下巴思索,那晚宴会苏云雪比她早些离去,陈姨娘也去了店铺巡视生意,正是翻查两人房间的好机会。 纵火一事,她坚信是由陈苏母女俩所为,事情过后理应也会有罪行留下,可那两人其是泛泛之辈,果然叫她扑了个空。 “这事不宜惶急,也万不要像他人透露,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两人既然做了亏心事,便总会叫我抓住把柄!”苏染夏轻声对秋染说道,秋染温顺地点了点头,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染夏知道她这是担忧她近来发生的事情,便笑着解释道:“那安宁公主和我聊得很是投缘,便留着我在宫中耍了几日,你无需担心。” 秋染自幼便伺候于她左右,对她的习性与神情都了如指掌,见她脚步虚浮话音不足,便知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可小姐不愿意说自是有她的道理,她只能尽心尽职地做好自己的事,不为小姐增添麻烦才好。 为了掩人耳目,苏染夏让秋染为自己准备好洗澡水,留她伺候自己洗浴。 秋染为苏染夏梳理湿润的头发,望见了她肩膀上还未褪去的疤痕,嗓子一噎。 苏染夏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抖,料想她是看见自己的伤痕,也不欲解释,便问道:“我想起前不久伤着的七姨娘,现今她的伤势怎么养,府上的大夫可有好好照看。” 秋染想去那可怜的七姨娘,便被转去了注意力,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怜悯的说道:“府上的大夫都好生伺候着呢,事情还在风头上,陈姨娘也不敢再做些什么。只是那七姨娘着实可怜,现在已然是半死不活的人,只能靠人参灵芝吊着命。” 七姨娘现在这番情况,无需陈姨娘动手,也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恐怕那陈姨娘也是抱着这番心思,才任由着名贵汤汁喂在七姨娘嘴中。 “爹爹那一掌着实打得重了。”苏染夏想到七姨娘今后的下场,也叹了口气说道:“于情于理这事都是爹爹的不对,过会儿,你陪着我去看望一下她。” “是。” 苏染夏洗漱过后,在晚膳之前赶到了七姨娘的院落。七姨娘依仗着老祖母的信任,再一次得势后,便从曾经僻静的小院搬离,重新回到自己盛宠时的院落。 院落里的布置简单大气,不似陈姨娘奢侈铺张的风格,却也不失体面,可见当初的七姨娘继她娘亲后,是多么的风光。 七姨娘的贴身丫鬟樱桃得知她来探望,连忙亲自将她请到七姨娘房中。一进门,苏染夏便嗅到浓浓的草药味。 天色将黑,昏暗的房间中却不点一只烛火,樱桃似乎心知她疑惑,主动开口解释道:“主子整日昏睡,不喜点灯,便是晚上房中也只点一盏油灯。” 说完,她便手脚利索地点亮一盏灯,让苏染夏看清了房中的情况。 七姨娘卧躺在床铺上,明明已是盛暑,她的身上却盖着一床厚重的棉被,纵然这样她还是脸色苍白,不染一丝红晕。 红木床边的置屋榻上,摆放着各类汤药,有些已经凉透有些还温热着。 “七姨娘平时就吃这些吗?”苏染夏一碗碗端起嗅了嗅,皆是些大补之物并无不妥,可怎么吃了这么多的至阳药物,七姨娘的脸色还这么苍白。 樱桃望着主子奄奄一息的样子,有些泣不成声地说道:“回大小姐,主子平时就是吃这些方子,草药都是府医送来的,可即使是吃了这么些天,也依旧是不见效,反而……”说道后来,樱桃竟是噎住嗓音,再也说不出话来。 秋染似是安慰的拍了拍她手臂,樱桃头垂在她肩膀上,小声抽泣了起来。 苏染夏坐到七姨娘床边,先是摸了摸她的额头,再托起她露在被外的手臂,为她把了把脉搏。 七姨娘的脉象很是微弱,且像风吹竹林一般,脉象混乱毫无规律可循。苏染夏‘咦’了一声,照理说纵然爹爹那掌打得再厉害,也只可能让她脉象微弱,也不至于叫她体内寒气如此深重。 爹爹练得是至阳功法,专克阴气之毒,怎会让这七姨娘阳气散尽,阴气缠绕心肺。 “大小姐是看出什么来吗?”樱桃听见她惊讶地吸气声,像看到一丝曙光,焦急地问道。 听闻,那陈姨太在食材中耍手脚,让老祖宗吃了多年的慢性毒药,而这大小姐只是一碟糕点,就叫老祖宗药到病除。 是否,她也能治好自己主子呢? 苏染夏摇了摇头,不忍心去看樱桃眼里暗去的光芒。一切还只是她的猜疑,并无有证据定夺,在事情还没有转机之前,不如不给对方期望,以免期望越高失望来临时越心痛。 苏染夏坐了半响也不见七姨娘醒来,便随着秋染打道回府。 夜半,苏染夏躺在床铺上辗转反侧,想着云玦神秘的背景,也想着七姨娘怪异的病情,越想越觉得脑袋胀痛,便干脆穿上单衣,走到窗外吹吹凉风。 “笃笃。” 刚走出房门,苏染夏听见石子落地的声音,苏染夏警觉的向发生地看去,那里却是空无一人。 疑惑地转回头时,苏染夏看见一只璀璨润泽的花瓶,被一条麻绳吊着从房檐垂下,吊在她的眼前。 苏染夏先是一惊,接着笑骂一声:“怎么你那么喜欢往人房檐上跑啊,真当自己是江南大盗不成。” 说着,就将花瓶接在手上,然后用力拽住麻绳,一个使力! 黑衣人由着她的力气被拽下,在半空中的时候松手,一个潇洒利索的空中翻,稳稳落地。 苏染夏就着月光端详着手中的花瓶,胭红珐琅螭虎龙口衔灵芝,寓意倒是不错,瑞兽献灵,保健安康。 花瓶表面的釉彩光滑泽润,上画者的画功更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果然不似凡物。 “这样品质的花瓶,你当真是三天就寻到了?”苏染夏把玩着手捧的花瓶,爱不释手,想那蓝釉花瓶是爹爹千山万水,才在一隐士手中寻见,这黑衣人真有那个本事在三天内寻得珍宝? 黑衣人眼里噙着笑意,子夜般的眼眸闪着温润的光,看得苏染夏心头一跳。 “既然答应了,定当会倾尽全力找到。”黑衣人语气笃定地说道。 苏染夏抓紧手中的花瓶,那股怪异的感觉又上来了,这黑衣人同她是什么关系,为何会待她这么好,而她却无半点介怀的意思。 “你怎么了?”像是发现了她瞬间冷淡的情绪,黑衣人上前一步准备扶着她肩膀问道。 躲开那只伸过来的人,苏染夏撇过头淡淡地说道:“无事,既然你已经将花瓶送来,我们两人之间也再无纠葛,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就请回吧。” 黑衣人垂下伸在空中的手,眼里的光芒暗去,似是有些伤心地样子。苏染夏努力控制,才叫自己不去看那人黯然的表情。 这人的来历不明,她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知晓,更不知道他接近自己的目的为何。他们之间的联系是如此薄弱,像在波涛大海上连接两岸的细线,脆弱地不堪一击。 她只怕,他是第二个云乾,为了利益而接近她的云乾。 黑衣人见她神色坚决,也只自己操之过急,神色黯淡地从怀中掏出一水晶瓶,手掌小心翼翼地托着,递到苏染夏的眼前。 “这也是我许诺给你寻得冰寒药物。” 苏染夏定睛看去,只见是一只蓝水晶做成的药瓶,晶莹剔透小巧玲珑,瓶内装着有十余颗湛蓝小丸,各个体态圆润。 “这是由极寒之地所生的冰晶草所制,根据药方我只做了十二颗出来,你将一颗服下,可使你一整天神清气爽,不再受炎日之苦。”黑衣人将小瓶塞进苏染夏的手中。 苏染夏拿着手中的水晶瓶,怔怔发愣,黑衣人能轻松寻来宝物,药丸却只能拿出十几颗,可见其珍贵程度。 “那这冰晶草药丸,可能医治寒毒,以毒攻毒。”苏染夏忽然想起那七姨娘怪异病症,抬起头,一双晶亮的眼睛望着他说道。 “可,可以。”黑衣人被她盯得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就应了几声,等回过神来才觉说错,思量几番说道:“理论上是可以的,听说这冰晶草不禁有预热的神效,还可以吸取周围的寒意,以补充自己的冰冷的温度。” 闻言,苏染夏波光潋滟的眸子,更加夺人眼目,只叫月亮的银晖都失去光彩。 “多谢!” 第五十四章 陈姨娘的警觉1 黑衣人被她盯得直不舒服,低头摸了摸脑袋,正想再说几句,就见苏染夏已经进屋关上房门,只留下一句。 “如果你都说完,就请走吧。” 黑衣人无奈地笑了笑,拿出怀中用锦帛抱住的物什,最终将其塞进苏染夏房门的缝隙中,末了才犹豫离去。 待那黑衣人走后,苏染夏才走到房门前,将黑衣人塞进来的东西拿起。掀起锦帛,里面装着是一本古老书籍。 书籍封皮上的名字,已经模糊不清,隐约能看出‘一苇渡江’四字,苏染夏疑惑的将书翻开,里面画着得竟然是武功功法与心诀! 苏染夏像被烫伤手一般,将这书籍扔下,心想这黑衣人出手竟然如此阔绰,拿出宝物与药丸也就罢了,竟然将无功秘籍也掏了出来,宝物虽是价值连城,可要知道,秘籍乃是有价无市啊! 她所修炼的,是苏家祖祖相传的功法,若不是苏家无男丁,相信这功发也轮不到她来修炼。 莫不是,这黑衣人将自家功法,送于给她不成。 若真是那样,他还真是大逆不道! 苏染夏像是烫手山芋一般,将秘籍妥善地包裹起来,将它藏放在放首饰的匣子中,又觉不妥,便又拿出来放在枕头边的暗盒下。 下次见了那人,还是将武功秘籍归还为好,这般贵重的东西,她可承受不住。 可是,她那蠢蠢欲动的心又是为哪般? 刚刚匆匆一瞥,里面画着的似乎是瞬移秘籍,她虽然也懂得以内力提升脚力,可那和瞬移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轻功虽比瞬移来的飘渺,瞬移却是更来的无踪无影。轻功她这辈子是无缘练成,既然有修炼瞬移的机会,何乐而不为之? 这么想着,苏染夏便悄悄拿出秘籍,心里安慰自己只是看一眼,可一看眼睛竟是黏在上面,一宿也未曾合眼。 翌日,秋染来到苏染夏闺房,侍候她起床洗漱。她像往常一样敲了几声房门,里面无一人应响,秋染猜想她是昨夜过于劳累,便又喊上了几声,还是无人应答。 秋染疑惑地推门进去,大小姐虽是有着贪玩性子,可却是未曾睡过懒觉,大家闺秀该遵守的礼节教养,她是一样也没落下。 怎生今天,却破了例子? 一推开门,秋染就被苏染夏泛着血丝的眼睛,吓散了魂魄,颤着手指指着她问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苏染夏单脚立在房中央,身上还穿着昨夜的衣物,一双眼睛睁得极大,眼中充血布着血丝,俨然一副一夜未眠的样子。 “我在练武。”苏染夏嗓音沙哑地问道。 “练武?”秋染关上了房门,怕叫多嘴之人看去了惹是生非:“练武不应该是在武场练吗,怎么在房间中就连起来了。” “无碍。” 苏染夏会说,自己昨夜因看了秘籍,茅舍顿开,迫不及待竟是连武场也不顾去,直接在房中就练了起来吗? 幸而,她的房间还算宽敞,不至于叫她畏手畏脚。 “那小姐可是练得尽兴,现在日头还早,小姐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秋染帮她整理好床铺,又给她添上热茶让她润润喉咙。 一口气将茶喝完后,经秋染这么一说,苏染夏也觉有些乏意,便褪去衣物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就睡到日上三竿,洗漱吃过早点之后,已是将近午时。 夏日炎炎,还没到最炎热的正午,太阳就如同火炉一般荼毒生灵。苏染夏坐在窗边看书,两旁分别是一小丫鬟,拿着扇子为她扇风。 纵然这样,她还是觉得闷热不堪,竟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连那风叶是热的。 忽而想起,那黑衣人送来的冰晶草丸,昨夜她只顾得练那‘一苇渡江’,将那冰晶草丸与胭红花瓶都给忘到了一边。 连让秋染帮自己将水晶瓶拿来,她倒出一粒蓝色小药丸,刚打开瓶口就感觉丝丝凉气从瓶中散出。药丸滚躺在手掌中,更是如同手握冰柱,小半个手掌都被冰得麻木。 苏染夏下口时有些犹豫,这么冷得东西该怎么吃进去,别把她肠子冻住才好。可那药丸实在冷得厉害,苏染夏已经分不清自己的手是冷是热,连忙一仰头将它咽了下去。 那冰晶草药丸,一入口先是冻麻了她整条舌头,后沁出丝丝甜意,慢慢在口中化开,苏染夏一口咽了下去,只感到一阵凉意通达她的五脏六腑,只是一瞬间,燥热的感觉便烟消云散。 苏染夏低头望着剩余的丹药,这一小小药丸,竟是有这样神奇的功力! 只可惜,一颗冰晶草药只能维持一天,这漫漫夏日该是叫她如何熬过。 苏染夏得知了这药丸功力,先是将其中一颗送给七姨娘,樱桃小心翼翼地捏着那颗蓝色药丸,喂进还在昏迷的七姨娘口中。 七姨娘吃了之后未有反应,苏染夏虽是有些失落,但还是吩咐若是七姨娘有了动静,便派人来会知她一声。 从七姨娘庭院中离开侯,苏染夏拿着白玉如意与胭红花瓶,赶到定国侯的书房中。 定国侯果然在房中擦拭宝贝。 “爹爹,你看女儿给你带什么来了。”苏染夏将两个盒匣放在桌子上,对背对着她的定国侯说道。 定国侯正仔细擦拭他的双面锦绣屏风,听见女儿的声音,忙转过头来,笑逐颜开的说道:“染夏今天怎么想着来找爹爹啊,莫不是又想找我讨几件宝物过去。” 苏染夏俏皮地笑了一下,眨着眼睛说道:“才不是,我这是给爹爹送宝物来了。” 定国侯闻言,也是精神一振,走到她身旁瞧着那两个盒子说道:“是什么宝物,可是皇上赐你的那如意,快给爹爹瞧瞧。” 见他这心急的样子,苏染夏先是缓缓打开花瓶的匣子,胭红色的花瓶就露了出来,定国侯眼前一亮,小心翼翼地拿手去触碰花瓶,几刻都不曾说话。 “爹爹上次丢了一蓝釉凤彩花瓶,我住皇宫几日,见公主有一只品貌相差不多的花瓶,便替爹爹求了过来。”苏染夏解释道。 这花瓶岂是与那只蓝釉凤彩同品,工艺简直比上一只,还要好上几分。 定国侯仔细看了半响,将匣子的盖子小心关上,才叹气说道:“有劳染夏费心思,不久丢了那只蓝釉凤彩花瓶,我是茶不思饭不想,亏得你寻了另一只来,不然爹爹怕是到死都得耿耿于怀。” 想不到定国侯对宝物的执着,深厚如此,苏染夏对因云乾而割爹爹心头肉的事,更加愧疚不已。 她将第二个盒子也打开,白玉嵌彩石凤凰如意就露了出来,顿时盒中光芒乍现,温润的玉质吸引的人不肯挪目,定国侯哑言的盯着眼前的宝物,许久说不是话来。 半响才声音颤抖的说道:“这可是皇宫中的那瀛洲白玉如意,公主竟然把这个也给了你。” 皇上将白玉如意送给皇子公主前,他有幸能看得几眼,当时还心想当皇帝就是好,可以坐拥天下宝物无数。 当然,他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便在无半分音讯。 只是回来之后,他仍是对那如意念念不忘,就像是在人潮拥挤的街市上,遇见一绝世佳人惊鸿一瞥,可等他匆忙追去,才晓得那佳人已做了别人妻子。 这柄如意的寓意确实要贵重与它本身,苏染夏也不甚明白,皇上将白玉如意送给她的意思,便有些模糊的说道:“不是公主赐给女儿的,是皇上。” 闻言,定国侯这才想起,如意本来有十三柄,赏赐给众位皇子公主侯,确实还余下一柄。 可这皇帝将如此贵重的宝物,赐于自己的女儿是为那般? 苏染夏抬头悄悄看了它一眼,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接了一句说道:“我想皇上赐给染夏如意,应当是看着爹爹的面子,是要更加博得爹爹地忠心啊!” 或许,皇帝根本不想让定国侯牵入国君之战中,可那六皇子云玦却让苏染夏感觉蹊跷,皇上表面上虽冷淡于他,实际并非如此。 苏染夏有一种直觉,若是苏家支持于六皇子,应当会得到皇帝的默认。 定国侯虽在女人之事上木讷,在朝中之事却意外机灵,当即就想到那云乾一事,便嘱咐她说道:“你既然拒绝了三王爷的婚事,以后就莫要与他接触,省的别人说闲话。” 苏染夏点了点头,见他实在喜欢那两样宝物,便自觉退了出去,回到染夏院继续修炼‘一苇渡江’。 这功法她已经记住了大半,可心诀也是没什么头绪,强行试出来,所谓的瞬移也还没徒步来的快。 琢磨了大半天,晚膳时一家人聚在一起,定国侯谈起苏染夏送于她宝物一事,大笑连连对她大加褒扬。 苏云雪听闻她得到是那白玉如意,震惊得瞠目结舌,别人只道那是普通物什,她成天与皇子公主呆在一起,怎能不知晓那如意的寓意。 没想到这纸糊的苏染夏,竟然也有这个本事,不仅攀上了安宁公主这棵大树,还哄得皇上将最后一柄如意送于她,还真是小瞧了这蹄子! 陈姨娘不知那两件宝物珍贵,却也是苏染夏近来表现异常,已经大大超出了她们的预想。若是再任由着事态发展下去,怕是会坏了她们的计划! 第五十五章 陈姨娘的警觉2 俩人不动神色地对视一眼,对方眼中的心思,恰如自己所想的一样。 除掉苏染夏! 苏染夏一直暗中观察着二人,见她们眼睛里迸发出凶狠,便知他们又动了什么歪心思。 联想到爹爹刚才的话,不难想到陈姨娘与苏云雪,是将自己当做大敌准备行动了。 苏染夏心里冷笑一声,她还愁着怎么去找两人算账,她们自己倒是凑了上来,既然如此她便将计就计! 夏日炎炎,窗外是一片炽热,可苏染夏却觉得是神清气爽,这几天除了研究秘籍上的心诀,是她一直等着陈苏二母女出招。估计那陈姨娘也是对于饭菜放毒有了阴影,近来她的饭菜与茶品一直正常如昔,只怕她们现在正想着什么招式,来除掉她这个眼中钉! 下午,苏染夏又去探望了七姨娘,那颗冰晶草丸吃下去之后,她终于有了些动静,却是朝着更加恶劣的方向发展。 樱桃虽然碍于她大小姐的名号,不敢说些什么,但苏染夏能明显感觉出,她对自己的态度冷淡许多。甚至有几次不让自己见七姨娘,生怕她再‘动手脚’。 对于七姨娘此时的形式,苏染夏也十分的担忧,毕竟这件事她也有不可脱卸的责任,若是七姨娘就这样去了,怕是她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她突然很后悔,当初为什么和黑衣人说出那样重的话来,她只求他能脸皮厚些,不要在意她所说的话,快点出现。 可那黑衣人的脸皮显然很薄,一连几天过去,苏染夏也没在自己房檐听见任何动静。 倒是把另一位给盼来了。 那天春晖端着一个香炉进来,苏染夏便觉知事情蹊跷。夏天炎热一般房中是不点香炉的,那些甜腻的香味她也不甚喜欢,所以丫鬟们都会自觉将香炉收起,就是连气温骤降时也鲜少拿出。 事态反常即是妖,这香炉里指不定卖着什么药。 苏染夏慵懒地躺在床榻上,任由着她将香炉放在离自己近的地方,懒洋洋地开口道:“我不喜欢熏香你又不是不知,将这东西拿那作甚!” 果然,那春晖的身子颤了一颤,将香炉小心放好,才抬起头强扯起笑容说道:“回大小姐,这香炉里装着不是寻常香料,是百香阁刚推出的夏用香薰,里面放着冰片薄荷,最适宜在这炎热天用。” 闻言,苏染夏装作有兴趣的样子,耷拉着的眼皮也撑开了一条缝,说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把香炉点上。” 春晖生的妖媚漂亮,性子也有些高傲,虽是奴仆也听不得别人对她指手画脚。曾经苏染夏待她如姐妹,粗杂的事情她也鲜做,几时受过她这番气。 当即气愤地将所有香料都点燃,让火势烧得极旺,毒死你这个‘骄横’的小蹄子! 一切做完,春晖垂着头,推脱有别些事情要做,便要出去。 苏染夏摇着扇子,喊住即将推开门的她说道:“别些事情都交给秋染做,你来替我扇扇子就行,秋染,你去帮春晖做些杂事吧。” 旁边的秋染正帮她收拾镜台前的物什,闻言虽有些疑惑,但还是退了出去。 春晖见了脸上的笑意都僵持住,苦着脸说道:“自然不必,大小姐疼惜秋染,那些粗鄙的杂活,让我干就好。” 苏染夏似笑非笑地悌了她一眼,若有所指的说道:“不,我更疼惜你一些,你比秋染高贵,做不得那些事情,还是来给我扇扇子便好。” 她的话音虽温柔谦和,但语气坚决让人不能抵抗,春晖站在原地不愿挪步,看着那袅烟徐起的香炉,仿佛就看见魑魅魍魉。 “怎么,你都高贵到我也叫不动的地步了?”苏染夏语气骤冷,阴森森地说道。 春晖脸上魅气的笑容不再,怕在这番踌躇下去,苏染夏会发现什么,便就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苏染夏身边,接过扇子给她扇风。 “你站那么远做甚!扇得风我还能吹着吗?” 没得法,春晖只得站在苏染夏的床榻边,那香炉就离自己几尺远,浓郁香甜的味道转进鼻孔,她立即封住口鼻,可又因缺氧忍不住大口呼吸。 早知道最后自己也会受累,就不将香料燃这么多,不知那陈姨娘是否会有解药,等这小蹄子放她出去,她立即就去寻些回来。 一边给苏染夏扇风,春晖一边低头望着她,只见半眯着眼睛闻得惬意,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这小蹄子不是不喜欢浓香吗,这房中香味这么的足,她怎么连吭也不吭一声! 小蹄子命不久矣也就罢了,还要连累着本姑奶奶性命! 苏染夏见那香料也烧得差不多,连自己都你被浓郁的香味,烧得头疼难惹。再去看那春晖已然是晕晕乎乎,即将昏迷的样子。 “行了,我看也差不多了,你出去吧。” 春晖闻言,为之一振,眼睛顿时清明,可步伐依旧有些漂浮。纵然是这样,她还不忘将香炉里的罪证带上,却又被苏染夏拦住了。 “你拿那做什么,留下,我很喜欢。”苏染夏起身坐起,端起一杯茶轻呷一口说道。 春晖脑袋有些发胀,努力想着应对对策,便说:“这香料燃烧之前虽是好东西,可燃烧之后却带着毒性,对大小姐的身子不好,春晖还是将它拿出去扔了为妙。” 苏染夏心里冷哼,这春晖真是回颠倒是非,自己走路都走不稳了,还应将这毒物说成是好东西。 “这香料不是还没烧完吗,你且出去,我等这香料烧尽让秋染丢了便是。” 春晖的脑袋也被熏糊涂了,听她说会自行丢掉,便放心的走出了房门。 等她走后,秋染立即推开门进来,一进门就嗅见浓郁的香薰味,便捂着鼻子说道:“小姐,你不是不喜欢熏香吗,怎么竟闭着门窗在这屋里呆这么久。”说着,就将门窗都给敞开,让房中透些新鲜空气。 苏染夏冲她使了一个眼色,意思说隔墙有耳不易多说,秋染便会心不再询问,而是给她端来一碗绿豆汤,给她润润肝肺。 苏染夏掏出一颗清新解毒丸喂在嘴里,过了须臾,便感觉嗓子一咸,一口黑浓的血就吐了出来。 好阴狠的毒,看来她真是将陈姨娘逼急了,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急着置她于死地! 幸好,她上辈子为了云乾学了不少医,用毒方面更是造诣匪浅。不然还真叫陈姨娘这毒,毒到七窍流血不可。 苏染夏想到那春晖眼神飘渺,步伐不稳的样子,不知道她还能否撑到找陈姨娘要解药。她若是就此去了,这件事就会断了线索,到时候就会像纵火一案一样,让罪人逍遥法外。 “秋染,你拿着这颗药丸去寻春晖,若是她不在房间,你便去往陈姨娘院落的路去找,若是找着她,便将这粒药丸喂于给她,然后将她关进柴房!”苏染夏将秋染叫到身边,在她耳旁低语道。 秋染虽然好奇,但还是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药丸攥在手里,小跑着追了出去。 苏染夏等秋染走后,将一壶茶水浇灌在还燃着的香料上,燃红的香料发出哧哧挣扎声,最终还是被灭了火焰。 望着眼前被茶水浸湿的香料,苏染夏深觉这陈姨娘的日子,也像这香料一般,到了尽头。 秋染在春晖房中找不到她人,到外面跑去,果真在通往陈姨娘别院的石子小路上,找到了昏迷的春晖。 秋染将春晖翻了过来,一看之下,吓得花容失色。 春晖已是七窍流血,口鼻眼皆是流出黑色的血液,她缠着手指探到春晖鼻下,幸好还留有一口气息。 秋染将苏染夏给的药丸喂进春晖口水,久久不见她醒来,便叫了一路过的家丁,帮自己把春晖背回去。 春晖在家丁的背上咳出一口黑血,浓稠的血液直接染在那家丁的衣服上,家丁在染夏院门口丢下春晖大怒,秋染陪着不是,给他塞了十个铜板,他才作罢。 秋染让染夏院的家丁,将尚未醒来的春晖抬进柴房,然后亲自锁上了房门。 院落中的丫鬟奴仆,见春晖那副模样,便知这府上怕是又有大事发生了。 秋染将一切都办妥当,回到苏染夏房中时,发现她正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样子。 秋染大惊,连忙上前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吗?” 苏染夏摇了摇头,口语对她说:“去到外面找个大夫回来,然后将爹爹和祖母也找过来。” 秋染点了点头,利索地跑了出去。今天发生的一切之于她而言,就像是阴天里的月亮,朦胧叫人看不清楚。但她只知道,顺着小姐所说的去做便是,到了最后,谜底总会揭晓。 苏染夏自己用内力,打乱了自己的心脉,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中毒颇深的人。若不是那陈姨娘用毒那么歹恶,她也不至于想到这个办法,先解毒后装病。 寻常大夫应当是看不出她的怪异,只求那秋染别找来仁寿堂首辅大夫,不然她也不知那白起风是否会给自己脸面,演这么一出戏。 可等到秋染将大夫带进来的时候,苏染夏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 门前那身型修长一席白衣的男子,不是白起风,会是谁! 第五十六章 将计就计1 白起风斜跨着一竹木匣子,想必里面装着一些医治物件。他陶然自若的行步走了进来,自顾自地环望四周,丝毫不避讳这是未出阁女儿的闺房。 他左右瞧了一番,才将视线移到苏染夏的身上,皱着眉头说道:“你这房中的熏香怎生这么刺鼻。” 那春晖着实狠毒,本是一天用的量,她一口气全部点着,纵然过了这么久,房中的香气还是萦绕在四周,久久不肯散去。 这香味虽然比方才要淡些,但总归嗅多不利,苏染夏便先让秋染去找定国侯与祖母,并吩咐让二人用布料掩住口鼻,在进来。 秋染这会儿也知道是香薰惹的祸,难怪她在房中站了片刻,便觉得有些头晕脑胀。心里不仅担心起苏染夏,她在这样的房中待了大半天,不知现下是否因香薰问题才卧床不起。 苏染夏话音说完,见她只是睁着水润的眼睛望着自己,步子不挪半分,便知她心里正为自己担忧,便安慰性地一笑,说道:“快去吧,这房中不易久留。” 秋染一项奉她的话为圣言,纵是有百般迷惑,还是从言按她所说地做。 见秋染的裙角消失在门外,苏染夏对白起风礼仪一笑,开门见山的说道:“两番闹事将白大夫扯进来,我深感愧疚,等事情过后定当以重酬谢之。那熏香中的猫腻,相信以白大夫高超的医术,一嗅便能知晓。闲事染夏也不多说,只求白大夫待会能配合我些,不要揭穿才好。” 自白起风进门,见她脸色虽是苍白,却无病象可寻时,便知她是自行乱了心脉。当时他心里还有些疑惑,他本以为这苏染夏乃不凡之物,何时也耍起这番女人矫作之事,待嗅到那股不寻常的香味,他便将事情猜清了一二。 “士为知己者死,白某视苏染夏为知己,这番小事自是不在话下。只是白某很是新奇,这熏毒似乎根解不易,苏小姐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解除,并且还未有后遗症呢?” 那香炉的铜壁还泛着余温,他刚刚摸了一下,应当是在不久前熄灭。至他来,最多也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如此短的时间内她便能解此毒,果真不似池中之物。 白起风根本就不会想,若是苏染夏根本没有中毒的可能。想她白起风纵驰江湖多年,血雨腥风何事不曾见识过,老早就练就了火眼金睛,怎生会识错人。 苏染夏听他提‘知己’二字,便觉汗颜。这厮与她见面不过唯二,就擅自将自己视为知己,若不是秋染请错了人,恐怕两人今后再无交集,何谈‘知己’之说。 “我有一药房,可除百毒,并延年益寿,平时我便做了一些装在身上,以防不备之需。”苏染夏清微淡远的说道,知晓他对药物成痴,便将装药丸的珐琅小口瓶拿出,放在他探出的手心上。 说起来,这药方还是她上辈子所得,人在河岸走总会有湿鞋的时候,云乾为得皇位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她生怕有人会向他投毒,便从民间一老妇人手中收得这一药方。 那老妇人祖辈本是行医世家,无奈到了她这一辈家道中落,竟是连个字也不识,便就把祖传的医书当做成破烂累赘。 如此,倒也便宜了后来的苏染夏,那清心丸的药方,便是她从这书籍上寻得。 白起风眼里闪着兴趣的光芒,拿着瓶子在鼻下轻嗅,末了还倒出一颗放在嘴里细细咀嚼。 苏染夏看着无言以对,这白起风还真是胆大,就不怕自己在药中投毒吗?不过转瞬一想,医术高明的大夫,都可以闻香识药材,白起风乃江湖神医,恐怕也是先确定药丸无毒后,才敢放在嘴里咀嚼。 苏染夏心里是为白起风找了个好原由,可真像并非如此,白起风嗜医成痴,只是那轻轻一嗅,尚且来不及识别是否有毒,便迫不及待扔进嘴里咀嚼。 医士的唇舌最为敏感,更易分辨出各种药材,解百毒的药方一直是他研究的方向,他甚至知道几个药方比清心丸更有效力,却没有配方可以像它这么简单。 识别完其中所含的药草之后,白起风双眼发亮地看着她,问道:“苏小姐方才说,此事过后定当以恩报答,白某厚颜,不知苏小姐能否将这清心丸的准确药方告知于我,也算解了我的药瘾。” 当将清心丸递给他时,苏染夏便就有了将药方给他的觉悟。反正她寻求灵丹妙药,也只是为了解决一己只需,而白起风寻得丹药,是为了造福天下生灵,若是能行一件善事还能解决此时困扰,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苏染夏刚点完头,便听见有脚步声从长廊的另一头传来,连忙躺在床上作出虚弱的样子。 白起风也是听见那声音,将清心丸的药瓶收起,又恢复成风轻云淡的样子。 下午,太阳正盛的时刻,定国侯本兴致盎然的观赏自己的宝物,正小心翼翼的擦拭苏染夏孝敬他的花瓶时,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丫鬟声音,扭头一看是女儿身边的秋染。 秋染神色匆忙,进门连礼也顾不得行,忙说道:“老爷不好了,大小姐她中毒了!” 秋染话音一说完,定国侯吓得一惊,手中的花瓶险些砸在地上,消香玉殒。定国侯将胭红花瓶放定后,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秋染本就惴惴不安,见定国侯如此严声厉语,险些哭了出来说道:“今天春晖不知从哪弄了熏香,放在小姐闺房里,小姐嗅了不到几刻的时间,就不行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定国侯在她话说一半时,就似闪电雷鸣地冲了出去,秋染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立即又去通知老夫人。 定国侯匆匆忙忙地赶到,就看见平时里活泼好动的苏染夏,一脸病怏的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房间里过真有甜腻的熏香味,定国侯剑眉拧起,想要大声询问下人,但又关心女儿病势,生怕一个大声就吓走她的魂魄。 连坐在床头,执起苏染夏的手问道:“染夏,爹爹在这里,你可感觉好受一些,可有请大夫来。”说完,他扭过头冲站在门旁的丫鬟说道:“小姐病的这生重,怎么还不请府医来!” 那小丫鬟唯唯诺诺,小声接到:“回老爷的话,府医已经派人去请了,马上就到。” “爹爹,你莫要担心,白大夫刚刚给我吃了些解药,毒性已然有些许缓解,并不伤及性命。”苏染夏虚弱地对定国侯说道,看到定国侯一脸心痛的样子,心里也有些须愧疚之意。 爹爹,你莫要怪女儿欺骗你,那陈姨娘在府上最大的依仗便是你,若是不能戳穿她的假面。怕是今后,无论是我还是你,都会惨遭她的毒手啊! 今日,我且躲过了她的陷害,可下次呢? 定国侯听她提及另一个人,才注意到身边站着的白衣青年,见那青年气宇不凡,并身挎医箱,便知这就是苏染夏口中的白大夫。 定国侯一脸感激的望着白起风,郑重地说道:“今是大夫救小女之恩,我苏惊风日后定当重重答谢,可是不知小女身上的毒性可否根除,染夏尚且年幼,受不得什么后遗之病啊!” 定国侯想起自己的亡妻,苏染夏的生母,那样婉约清丽的女人,就是中毒医治未果而去的。 一想起,若是苏染夏也步了她母亲的后尘,定国侯的心便如刀剜般疼痛。 白起风不易察觉地与苏染夏对视一眼,才貌若为难的对定国侯说道:“根除是可以的,只是令千金怕是要受些劳苦,这毒性太过于顽固,即使今日解除,也难免残余些毒性沉淀。白某若是配出解药来,还不知得是何年何月。” 定国侯爱女心切,最恨他们这些书生拐弯抹角,直接了当地问道:“我苏惊风大字不识一个,白大夫你且说怎么解小女身上的毒吧!” 白起风心中叹道,果然不愧是苏染夏的父亲,说起话来也有沙场血战的豪迈。 “解铃还需系铃人,当务之急,最快的办法便是找到下毒人。” 定国侯愣了愣,这才道会中毒并然是有中毒之人,只是不知道谁人这么胆大,竟敢给他苏惊风的女儿下毒。 此时,他也只想,是那朝廷上那位同僚想要加害于他,不好对他下手便来残害他的家人。半点也没曾想,罪犯就在这府中。 这时,老妇人也在黄嬷嬷的搀扶下赶到,秋染亦步亦趋的跟在她们身旁,已然是累的满头大汗。 当时,定国侯走的匆急,秋染并没来得及嘱咐他掩住口鼻,她不安的向苏染夏看去,见她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便寻些布料分给每一人。 白起风见了直接在竹匣中拿出一瓷瓶,将里面水散落在房间中,须臾,房间中怪异的余香便消失干净。 还是老夫人善于处理这些后宅事,一进门便心疼地拉起苏染夏的手,关切的询问几句,环视四周后联想秋染对她说的话,心里就有了明白。 抓清事件的关键问道:“那熏香是谁送来的?” 秋染守在一边老实地问答到:“回老夫人的话,是春晖,奴婢已经把她关进柴房里了。”她没有说出是小姐吩咐,直觉告诉她那样对小姐不利,依着小姐当时清醒的样子,哪里是像中毒深沉得人。 第五十七章 将计就计2 她走的时候,大小姐还是清明面色自然的人,等她办妥了事一回来,小姐便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现在冷静下来,将事情想个明白,她也隐约猜出小姐这是将计就计。 “那快将春晖带上来!”定国侯在一旁听了,说道。 秋染闻言应声,连忙叫上两名家丁,将已经苏醒的春晖带了上来。 春晖在路上昏迷时,便感觉自己可能就此丧命,心里对苏染夏十分怨恨。可谁知等她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在柴房中,虽然心中诧异不安,但总归是庆幸能活下来。 当秋染带着家丁来抓她时,她还是懵懵懂懂的样子,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看到房间中威严的定国侯与老夫人时,她就知道事态不妙了。 定国侯望着跪在地上的春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他万万没有想到,下毒的竟然是女儿身边的人! 春晖跪在地上浑身颤颤发抖,她瞥过头看见房内还放着的香炉,心里恨恨的想着,那小蹄子骗她说要将香炉丢掉,竟然还留着! 她心里正怒火中烧着,头顶上方的定国侯就开口了:“染夏身上的毒可是你下的!背后可有人指使!” 春晖心头一颤,听定国侯那语气,竟是有要将她活活扒皮的气势。她犹豫着是否要将陈姨娘交代出来,若是她能假装糊涂,硬是不承认或许可以逃过一劫。 便声音弱弱地说道:“奴婢也是不知那香薰中有毒,奴婢也陪着小姐呆在房中,出去时便昏迷在地,醒来时就已经呆在柴房里了。” 一向平易温和的秋染站了出来,指着她说道:“你撒谎,小姐察觉不对时,让我前去追你。你正昏迷在通往陈姨娘别院的羊肠小路上,那条路僻静无人,平时也鲜少有人去,你若不是去找陈姨娘,那你是作甚!” 春晖没有想到秋染会指责她,平时她是欺压惯了的,此时见她竟敢仗着定国侯的胆子,指着自己的鼻子来骂她,便气得咬牙切齿。 定国侯听到秋染的这番话,猛然一脚踢翻那黄铜香炉,香炉只朝春晖滚去,撞在她的膝盖上,她闷哼一声捂着腿。 痛呼的声音还未来得及吐出口,定国侯雷霆大怒地说道:“你若是再不说实话,这黄铜香炉砸的就不是你的腿,就是你的脑袋!” 春晖听到最后一句话,连忙将痛也遗忘在脑后,跪在地上直给定国侯磕头说道:“求老爷饶命,求老爷饶命,春晖一些都招,只求老爷饶了春晖的贱命!” “那还不快说!”老夫人沉稳的开口,一双浑浊的眼睛虽带着老态,威严的气势却是半分不减。 春晖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退路,怕是自己再说一句谎言,这些人就要把自己舌头给割掉,不如都将罪过推在陈姨娘的身上,自己撇开一切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可言。 想清楚后,春晖趴伏在地上说道:“今天晌午小姐刚用完膳,那陈姨娘身边的丫鬟银瓶便找上了奴婢,说陈姨娘那里有一奇异熏香,可让人在夏日也感到清爽不已。银瓶说陈姨娘怜惜大小姐俱热,便给了奴婢一些那香料,奴婢也是念着让主子舒坦,谁知让那恶毒的陈姨娘钻了空子!”她这话说的巧妙,将自己的罪过全部开脱,说到后来还有些泣不成声的样子。 秋染在一旁冷眼看着她,恨不得上去撕烂她胡说乱语的嘴。 “那你为何事后,去找陈姨娘还是走那么偏远的路,明明那条路要绕得远些。”一直静默听着的苏染夏开口了,她也是对春晖的胡搬乱造弄得气愤不已。 这人做了恶事也就罢了,都到了最后时刻,还死不悔改! “奴婢,奴婢是看着小姐闻着舒坦,便以为小姐喜欢,就想再去讨要一些。”春晖一边小心翼翼的回答她,一边咒骂她闲嘴多舌,这事都快让她糊弄过去,她竟还想插上一脚:“走那小路,奴婢也是想着既然银瓶的偷偷来找奴婢的,就想可能陈姨娘并不想让旁人知道,她送了熏香给我们。” 老祖母听了冷哼一声,眼睛冷飕飕的望着她说道:“只怕是你自己联合那外人,来陷害自己主子吧!” 这句话,如同冰铸成的剑,戳穿在春晖那颗本就心虚的心上,她忍不住拔高音量说道:“奴,奴婢冤枉啊!奴婢对主子是一片忠心啊,春晖若是曾经起了半分歪心思,便就惩罚奴婢五雷轰顶!”春晖咬了咬牙,大不了事后去寺庙请求菩萨保佑便是! 可纵然她发了如此恶毒的毒誓,在场的也没有一位信任她,问话的老妇人只能冷哼一声,对秋染说道:“去把陈姨娘和银瓶叫来,我要当面对质!” 春晖心里一惊,吓得嘴唇苍白颤抖。那银瓶一定不会帮自己说话,指不定也会像她一样,将罪过推在她的头上。 说到底都是那苏染夏的错,若不是那天她当着自己的面,扫自己的脸面。她也不会做出如此的事来,不仅没有将她毒害,还把自己赔了进去! 一想到,那银瓶来后自己的后果,春晖便慌了。 她抬起头望着房间中的人,一个个都是不好说话的主,从那愤怒的定国侯严肃的老祖宗脸上扫过,春晖的目光最终钉在虚弱的苏染夏身上。 当即,跪着爬了过去,速度之快让定国侯也没来得及阻止。 “小姐,请你求求奴婢吧,奴婢对你是真的无二心,奴婢伺候你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莫要让银瓶那个贱人,冤枉了奴婢啊!”春晖扑在苏染夏的被子上,凄声惨语的说道。 春晖扑来时使了极大的劲,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她闷声哼了一声。身边守着的白起风见了,连忙抓住春晖的胳膊,将她摔在地上。 门口站着的家丁,眼疾手快的上来将春晖抓了起来。 春晖最后几句话是吼出来的,所有生还的希望都寄托于苏染夏的身上,她满脸布满泪水,散落的鬓发粘在脸上,再无平时妖媚风骚的样子。 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苏染夏,只求她能心善些,看着自己侍候她多年的份上帮自己求情。她知晓,若是苏染夏肯为她求情,无论结果如何,她受到的责罚绝对不会重。 那苏染夏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期望,对她温和的露出笑容,春晖心里立即又布满了希望,只是她的下一句话,却如惊天霹雳,将她推入深不见底的悬崖中。 “我帮不了你,一切都听爹爹的,这府中当事的人是他,他说你如何,你便如何。”苏染夏唇角还挂着脆弱的笑意,温柔的将她所有希望抹杀。 她当自己是傻子吗,任由定国侯处置的唯一下场便是死,那定国侯纵横沙场多年,杀人对于他而言,只是眨眼的功夫。 想那七姨娘,为他辛劳办事那么多年,他也下得了狠手。自己一个卑贱的丫鬟,他能饶她生路吗! 这苏染夏实在是太狠心了,明明只要她的一句话就可以救自己! 这时,秋染也已经带着陈姨娘与她的丫鬟到来。 陈姨娘步伐匆匆,似乎是很心急的样子,进门连定国侯和老夫人也不看,只冲躺卧在床的苏染夏,握住她放在被外的手,哽咽着嗓子说道:“染夏,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晌午用膳时还好好的,现在就变成这番模样了,身子可是好受了些,姨娘为你心痛啊!” 说道最后,陈姨娘抽泣着,眼泪像决堤的江水,哗啦啦地直往下流,将丝帕都染湿了大半。 “究竟是谁这么狠心,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小姑娘,也狠得下心去残害!”陈姨娘作戏是一把手,拿着帕子掩着面,哭得是伤心欲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床上躺着的是亲闺女呢。 定国侯老病又犯了,他听了春晖的话,本以为染夏的毒是为她所下,本想她一到就给她几巴掌。可一看她这番模样,他心里又不确定了,真会是她所做的么? 陈姨娘平时在他面前,待苏染夏也是极好的,甚至比待自己的亲女儿苏云雪,还要好上几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残害染夏! 老祖母无意间瞥见他脸上犹豫的神情,无奈的在心口叹了口气。自己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太灵光,在朝中尚且还好,在处理家事上简直就是榆木脑袋! 家里没个省事主家的人,什么事都得她这个老骨头来! 她用拐杖敲了敲地板,让陈姨娘那惹人心烦的哭声小些,然后将银瓶叫道跟前问道:“那香炉中的熏香,可是你交给春晖的!” 银瓶低着头,同春晖一起跪在地上,认命地说道:“是,是奴婢交给春晖的。” 春晖心急的望着她,给她使眼色想叫她绕自己一命,可那银瓶竟是连头也不敢抬。 哼!还陈姨娘身边的大丫环呢,平时仗着陈姨娘为非作福,到了关键时刻竟是连自己也不如! “那你可知那熏香里有毒!”老祖母又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显然是真得动了怒气:“那熏香可是陈姨娘叫你给春晖的!春晖可也知晓!” 陈姨娘听到老祖母提起自己,小声啜泣的声音立即停下,一张风韵犹存的脸上满是忧虑,望了望老祖宗,又望了望跪在地上的银瓶。 第五十八章 将计就计3 银瓶身子也是颤了几颤,有些艰难有下定决心地说道:“回老夫人的话,奴婢确实知道那熏香中有毒,可是,是奴婢擅自决定给春晖的,并不关陈姨娘的事。但春晖确实知道此事,她当时还咒骂大小姐,说自己恨极了她。” 既然,她注定要当这替罪羊,当然要在拉上一个当垫背的! 银瓶说完这句话抬起了头,悄悄地看了陈姨娘一眼。 陈姨娘还拿着丝帕擦着眼角,见银瓶望着她便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银瓶见了低下了头,想起自己那未满周岁的儿子,滚热的眼泪就留了下来。 儿子,莫要责怪娘,就这样撒手而去。娘给不了你荣华富贵,好歹也要给你存活的权利。 陈姨娘听见银瓶这话是放心了,春晖听了她这话却快要抓狂,她这话不是要短自己的活路吗! “你骗人,你诬陷我,你这个贱人!”春晖站了起来,对身边的银瓶拳打脚踢,一边打嘴里还骂着。 她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纵然三个家丁抱着她,也很难将她给制服。 定国侯没想到自己府中,竟然还有这样心思恶毒之人。今天是只察觉出两个,可那暗中不知还藏着多少,类似于这样的歹毒之人。 他心里正烦躁,就见春晖不仅不识错,还敢在他的面前发狂,便上去就给了她一巴掌。 只是一巴掌,就将春晖的脸颊打得红肿,鼻子和嘴角都流出血丝来。 春晖摸着脸颊怔愣得坐在地上,为什么这些人都不给她留条活路,她生的这样漂亮本就该享受荣华富贵,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难道,只是因为她出生不好,老天爷就薄待于她吗! 春晖望着躺在床上的苏染夏,她好像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自己走到绝路。她拥有这样戏弄别人生命的权利,只是因为她生来就是将军之女,而她只是奴役所生的孩子! “啊--”春晖拼命从地上爬起,挥舞着尖锐的爪子,就朝苏染夏跑去。 可定国侯看她方才痴癫的样子,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她刚迈出一步就被他击了一掌,穿着一袭红衣的身子直接飞了出去。 春晖嘴角喷出一口鲜血,掉落在地上,脖颈一歪,没了生息。 “晦气!”老祖母最讨厌看见血的事,责怪定国侯说道:“你怎么能在孩子房间敢这种事,染夏的毒还没有解透,你是想给自己的女儿触霉头吗!” 定国侯也是情急时的反应,战场上的多年厮杀,早就让他对敌人的攻击会做出自然反应。事后冷静下来,才想起这里是女儿的闺房,便就业觉得晦气。 “是,是孩儿鲁莽了。”定国侯乖乖地低头认错到,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问那银瓶说道:“解药呢,你身上可放着解药,快些拿出!” 银瓶见到春晖的下场,对定国侯的畏惧又增加了几分,连忙将身上陈姨娘给的解药拿出,递给了定国侯。 定国侯接过瓶子,就急切地想要倒出一颗喂给苏染夏,可却半途被白起风夺了过去。 定国侯不满得皱起眉头,正准备发怒,却见那白大夫正捻着一颗解药在鼻下嗅着,当即尴尬地笑道:“瞧我这急性子,竟然忽略了这解药若是也是毒药,该怎么办。亏得白大夫心细,不然染夏若是再出什么事……”未说完,定国侯自己也不敢在想象下去。 苏染夏见他这副伤心模样,心里也很是痛心,手握着他垂下的手给予他安慰。 “可以吃。”白起风将药丸递到苏染夏的嘴边,苏染夏望了她一眼,见他神色无异,便知这药丸即使她毒素已去,因当对她的身体也无大碍。 秋染倒了一杯水端了过来,让她吃下药丸时能顺畅些。 老祖母看着苏染夏吃了解药,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幸而染夏没有出什么事,若是真有事,她定然饶不了陈姨娘那贱人! 说着,她就狠狠地瞪了陈姨娘一眼,见她虽也是一副关切的样子,实则眼里含满了逃生后的侥幸。 她又不是定国侯,正当她会听信她那番说辞吗,那银瓶哭的那样伤心,定然是受了她的要挟! 眼看这事又要被掀过去,此时若是不给陈姨娘一个教训,她还真当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 “惊风,这事银瓶虽说是自己干的,但依为娘所看,此事怕是陈姨娘也逃脱不了干系。”老祖母叫过围在苏染夏身边的定国侯,直接了断的说道。她实在是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婉转的话不消对他说,越说他越糊涂。 陈姨娘刚以为自己又逃脱一次,老夫人的突然开口,却又让她落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定国侯也是惊讶的看了看陈姨娘,见她满脸凄哀,便说道:“应当不是吧,陈姨娘看着不会是做那样的人。” 他身后的苏染夏听到这句话,没毒到吐血,也险些被爹爹的话气的吐血。那白起风也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他一个外人都将事情看透,怎生这个闻名于世的将军,还蒙在鼓里。 他生平最讨厌这些女人间的尔虞我诈,若不是为了帮苏染夏一把,和那清心丸的药方,他是万万不会呆在这样的地方的。 可此时,就事态的发展来看,竟也有几分趣味性。 老祖宗见她都如此点了,他还是这番执着愚昧,便气的拿起拐杖去敲打他的头。 “为娘倒是想看看,你这脑袋是否真是榆木做得,是否敲着也和那和尚庙的一样响!”老祖宗拿着拐杖,追得他满房间跑,跑累了便停在原地气喘吁吁,指着定国侯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你非要将自己的女儿害惨,你才甘心!” 定国侯听了她这话,摸不着头脑,便就去看着陈姨娘,见她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就问道:“娘,您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可能去害染夏啊!” 老祖宗也不回答他,只是坐在圆木五脚凳上,喝了几口由黄嬷嬷泡的茶水,才慢悠悠地说道:“陈姨娘,你说说染夏一个月多少月钱,一年四季多少套衣服,可每年都有新添的首饰。” 陈姨娘本来就被她吓得胆战心惊,这会儿听了她这么说,心肝更是砰砰快跳了出来。 嘴唇颤抖着不敢开口。 定国侯本以为老祖宗会和他解释,方才为什么会那么说,虽知竟然是问些这些琐碎事情,就不以为意。可一见那陈姨娘唯唯诺诺的样子,他便皱紧了眉头,严声说道:“快说!” 陈姨娘被他陡然拔高的声音吓得一颤,知道不能躲藏,咬着牙说道:“回老夫人,染夏一个月纹银五两,一年八套换洗衣物,每年的首饰……没有。” 定国侯府乃京城里的名门望族,岂是一般的家族能比,小姐们的吃穿用度,夸张些的说,应该也不能比皇宫公主差,可苏染夏一将军的嫡长小姐,一月竟然只有五两银子,穿得衣服也是过时的旧款式,首饰更是带着她娘留下的旧物。 老祖宗看了定国侯一眼,见他面色并无半分异常,便也知他从不关注女人这些东西。 凡事有了对比,才有了差距。 “那你再说说,苏云雪一个月的月钱,一年的衣物,和一年的首饰。”老祖宗不顾陈姨娘汗流不止的额头,冷酷地继续问道。 陈姨娘已经跪在了地上,方才演饰的担忧全然消失,只有满脸的惧怕。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太太已经决心站在那小蹄子身后,是要帮她出气啊! 纵然定国侯再不懂什么,此时听到老祖宗这样问,也知道了一二,当即就大怒说道:“老夫人问你话,岂有你犹豫的时候!” 陈姨娘的眼泪都快叫他逼了出来,苦着连说到:“回老夫人,云雪一月月钱纹银五十两,每月都会增添几套换洗衣物和饰品。贱妾这样做,是因为云雪她给公主做陪读,吃穿用度不能过于寒颤,而丢了我们苏家的脸面……” “住口!”定国侯没有等她说完,便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啊,染夏身为他的嫡长女,自她生母去后,竟是过的连个庶子都不如! “那你的意思是说,云雪拿的是嫡长子的用度吃穿,而染夏这个苏府嫡长子过得却是丫鬟生活咯?黄嬷嬷,你一月月钱是多少?”老祖宗问身边的黄嬷嬷道。 黄嬷嬷垂着头,悌了跪坐在地的陈姨娘说道:“回主子,老奴博得主子厚爱,一月能拿纹银十五两。” 定国侯听了,差点肺都给气炸了不可,这下好了,他的女儿既是连个嬷嬷也不如了。 定国侯望着眼前的陈姨娘,只觉得她心肠如蛇蝎。他本是因为陈姨娘待苏染血似若己出,才对陈姨娘另眼相看,放心的将家务事都交与给她。 可结果是什么,结果竟然是一场骗局!她表面上在自己面前宠溺着染夏,背后里却做尽了恶毒后娘,该做的所有事。 回头愧疚的去看苏染夏,只见她正低垂着头,似乎对他们的话题视若无睹。定国侯这才发现,苏染夏看着活泼开朗,可实际身子骨十分单薄,这样低垂着眉眼的样子,更是脆弱地叫人看了心疼。 第五十九章 娘亲遗留的财物 “可是贱妾在吃的方面却没有亏待染夏啊,染夏无论是早中晚膳,哪样不是按着最高规格做的。穿用都是表面,贱妾是怕过于奢华养成她骄纵的毛病啊!”陈姨娘见定国侯看她时眼里的失望,连连爬过去抱住他的大腿,哭得是梨花带雨。 往日她一哭,定国侯必然怜惜不已,可如今定国侯的表情没有半分松动。 老祖母听了她的话却是有了反应,不过只是气火更焰些罢了:“在吃方面你确实没亏待染夏,样样都是挑最好的,连早餐都得摆上一大桌子。可这才你的狠心之处啊,那里面的哪道菜不是相克成毒,盘盘都是毒药啊!你还不仅给小孩吃那些东西,给我这个老东西,也是餐餐慢性毒药,幸而染夏聪明发现的早,不然我怕是早一命呜呼了!” 老祖宗的这番惊人天语,把定国侯震在原地,府中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竟然一样也不知! “好你个恶毒的妇人,那染夏这次熏香中毒一事,是不是也由你暗中操作的!”定国侯一脚踹开抱着自己的陈姨娘,语气森然的问道。 陈姨娘慌忙了,这次熏香下毒的事情失败,她与苏云雪本商量着将所有的罪行都推在银瓶身上。 银瓶开始哪能愿意,苏云雪便拿着她小孩性命来威胁她,好不容易让她答应替罪。苏云雪与陈姨娘都松了口气,却不想事情又出现异态,这老夫人竟然将那些琐事都翻了出来,当着定国侯的面指责她虐待苏染夏。 她望了一眼银瓶,事情还有的挽救,只要她能留着性命,便一切都好说。 银瓶收到她的眼色,苦涩地笑了笑,事到如今她谁也怨不得,只怨自己没有跟对主子。 这么想着,她便站了起来,大声叫喊道:“事情都是我做的,你们别再为难陈姨娘,有什么事冲着我来!是我想要残害大小姐,我就是看不惯她的样子!”说完,就用头去撞房里的房柱,一次只是见血,便又用力得磕了一次,当即昏死了过去。 苏染夏无奈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银瓶,想着自己是否该换个房间,以免夜里总做恶梦。 这银瓶还真是可怜,看她那撞柱之前的表情,她定当不是心之所愿吧! 银瓶这一举动来得仓促,谁也没有来得及反应,便又有一个生命在眼前陨落。 陈姨娘见最大的忧患已经不再,便不顾嘴角渗出的血丝,爬到定国侯身边凄然地说道:“事情都到了这番田地,老爷您还是不相信臣妾吗?你若是你恋着我们多年共枕的份上,好歹也要看着云雪的份上啊!” 定国侯见她又摆出做作的样子,本是烦闷地准备再次踢开,可她最后提到苏云雪,却是让他的心犹豫了一下。 他这生怕是与儿子无缘了,只有这么两个宝贝女儿。虽平心而论,他更看重染夏一些,但云雪也是他的心头宝啊! 他的一个女儿已经没有了娘亲,他怎么能够让另一个也失去娘亲! 准备一掌打去的手掌还是收了回来,定国侯垂下了手,只是一脚将她踢开,走到苏染夏的床前坐下。 “染夏啊,都是爹爹不好,竟然没有识破这恶毒女人的心思,留着一只毒蛇待在你身边这么久啊!”定国侯说道最后有些忍不住落下泪来:“我对不起你娘亲,她离去时让我好生照护你,可我却是这样让别人对待你的啊!” 定国侯没说出一个字,苏染夏的心就要痛上一分,自己的爹爹向来是威猛无畏的英雄,哪里会流这些眼泪。当即用手帮他擦去一些,可惜越擦越多,便也哽咽着说道:“爹爹别说了,爹爹待我很好,我并不苦,娘亲在天有灵也会宽心的。” 说道最后,苏染夏想起上辈子自己与爹爹的下场,有些失控的哭出声来。 定国侯当她是因为委屈,却还要强装坚强来安慰自己,便越发觉得自己愧对于女儿。 “爹爹今后在也不会瞎眼,让你受半分委屈,以后你的食宿都由爹爹包办。”定国侯拍了拍她的肩膀,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将她揽入怀中安慰地说道。 老祖母看着父子俩相拥的场面,干枯的眼睛里也忍不住滴几颗豆子,可一听定国侯这般说,便忍不住有些气结道:“胡说,朝廷的事都叫你忙不过来,你还怎么来管家中杂事,何况那是男人能管的事吗?” 定国侯似乎想起不妥,染夏已经是这般大的女孩了,由他来管确实不妥,娘的年岁也已经大了,染夏自己又尚且不能挑大梁。让别人来管,他又怕是第二个陈姨娘,便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我不来管,这府上还有谁合适的。” 陈姨娘听了她这话,黯然的眼睛亮了一亮,七姨娘已经除去,其余的几个姨娘又像是圈养的家畜一样,上不了台面。 数来数去,就只有她一人能为定国侯分忧了。 她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便想再此时插上一句,求夺最后的信任。 可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的一句话,残忍地打消了她的念想。 “我够胆毛遂自荐,来照料染夏的吃穿用度。” 众人皆被这意外的声音吸去了注意力,接连望向门外,只见是被樱桃扶着的七姨娘,正迈着艰难的步子一步步走进来。 七姨娘虽是面颊消瘦,但面色不同于前几日的苍白,有些红润气色,只是因多天不下路,步伐还有些虚浮。 “七姨娘,你已经好了?” 苏染夏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声音还有些沙哑,但不难听出她是真心为七姨娘开心。 七姨娘笑着望着她,身边的樱桃望着她的神色,也带着半分愧疚。前几日苏染夏来见七姨娘都被她拦着,她以为是大小姐心思恶毒,用毒药毒害自己主子。 可就在今天中午时,奇迹发生在情况愈差的七姨娘身上。樱桃像往常一样给她喂些汤药,正抹着眼泪为自己主子伤心时,重未有反应的七姨娘开始吐药,并越吐越厉害,樱桃怕她呛着便让她侧卧着身子,拍着她的背脊。 结果七姨娘将肚里的东西都吐了个空后,人竟慢悠悠转醒。七姨娘本意醒来就去向苏染夏道歉,可樱桃却拦着她,让她调养好精神在去。 谁知等到她们来时,便已出了这么大的事端。 “我还得谢谢大小姐相救,不然我怕是这条命,都交代那张床上了。”七姨娘瞥了定国侯一眼,眼里有些意有所指的意思。 定国侯有些惊奇的看着眼前的女人,那老总管不是来向他禀报,说这女人不是不行了吗,怎么还和染夏扯上关系了? 其实,事情过后他也有些后悔,当时他并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那钱房里的火就是七姨娘点了,就此鲁莽的出手着实不对,而且还是那样的重手! 老祖宗见七姨娘来了,还直觉看见了幻觉,或是这七姨娘回光返照。可看她这一言一行的,怎么瞧着都是一正常人。 古人都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老人家都喜欢图个吉利彩头,便将七姨娘叫了过来。 “你来的正好,我们正愁着谁来管理府中事物呢,幸好你病势痊愈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我当初让陈姨娘顶替你,如今你的伤势也好了,便就让那陈姨娘将权势交出来吧!” 陈姨娘瞠目结舌,望着有说有笑的七姨娘,仿佛就同见了鬼魅妖魔一般,不是都说这个七姨娘时日不久了吗,怎么关键时刻又来搅她的局! 今天,莫不是她犯太岁不成,不然坏事怎么一桩接着一桩地来! 那个苏染夏没丢了命也就罢了,这个七姨娘竟还‘诈尸还魂’叫她怎能不诧异。 那老道士给的阴湿毒虫真没用,这么一个病秧子也害不了! 七姨太听了老祖母的话,有些犹豫的看了定国侯一眼,才说道:“我的这条贱命是大小姐捡来的,我自愿为大小姐操劳事宜,可府中的事由我来管,我看可能不太合适。毕竟王爷并不信任我,怎能安心将内府的杂事将于给我呢?” 七姨娘此话一说,老夫人与苏染夏,皆然盯着他看。定国侯也摸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这女人的态度虽让他很是厌烦,但到底是自己对不起她,心里总会有些愧疚。 且染夏与娘亲的眼神,皆都带着一丝征求的意思,她们二人都选择相信七姨娘,他还何须苦苦挣扎,抓出过往的是非不放,当即就点头表示同意。 老祖宗见他点了头,对着管家人一事也就算松了口气,又嘱咐了七姨娘几句,她才对神色恍惚的陈姨娘说道:“既然事情都已经商量妥当,陈姨娘你就将钱库的钥匙交过来吧!” 陈姨娘恍然抬起了头,望着四周都看着她的人,狼狈的同时,心里又觉得不甘,但还是温顺的掏出袖子口袋中的钥匙,递给了七姨娘。 七姨娘也不伸手去接,只是让樱桃接了过来,才收在自己手中。 事情该解决的都已经解决,那陈姨娘虽是歹事做尽,但终究是苏云雪的母亲,他没有办法也不能去动她。 但最后他还是寻求了苏染夏的意见,问道:“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苏染夏睁着一双清盈晶亮的眼睛望着他,又望了望失魂落魄的陈姨娘说道:“有,我要陈姨娘将娘亲的店铺和银票细软全部归还,不少一分。” 第六十章 陈姨娘割肉交财 她娘亲本是临南侯之女,临南侯家大业大,当年光装着她娘请嫁妆的车,就延绵十条街市不止,更不要谈那些西市北市最繁华的店铺。可这些在她娘亲仙逝后,都被陈姨娘她还年幼稚嫩,收在自己囊中。 这几年来,陈姨娘奢侈成风,不知花去了她娘亲多少两银子。倒不是苏染夏贪恋钱财,实在是她不愿意再让这种人,多花她娘亲的一个铜板! 陈姨娘听到苏染夏的话,失魂落魄的表情猛然退去,一双血红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她,涂得血红的手指抓紧肉里,几欲就想要这样冲上来,撕烂她的嘴。 但她依旧平静地继续说道。 “娘亲去世多年,如今我也已经及荓,无须将娘亲的家产放在外人手中。” 定国侯听完才想起,染夏娘亲去世不久后,管家的陈姨娘确实向他提出了这个要求。当时他还沉溺爱妻逝世的悲痛中,望着一旁年纪尚小的苏染夏,便随口答应了她。 可那时他并不知晓,外表看起来温顺得体的陈姨娘,背地里的心思却是这样的歹恶。也不知,苏染夏生母的嫁妆,在她那里有没有折去大半。 定国侯这样想着,扭过头看着还趴在地上的陈姨娘,眼里如冰霜一般寒冷,让陈姨娘打了个冷颤。 “染夏说的没错,如今以她的年纪,也是个快要出阁的姑娘,她娘亲的嫁妆放在你那里并不妥当。既然当初,是你说要帮她保管,那如今就一分不少的全拿出来吧!” 当苏染夏提及此事的时候,她心里就有天要崩塌的感觉,此时定国侯的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她逼近绝生之路。 那嫁妆中的银两,早就被她拿出许多肆意挥霍。虽然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所留下来的钱,着实让她在京城贵妇中增了许多脸面,即使她那个嫡长姐姐,也对她羡慕不已。 如今,叫她把泼出去的银子一数交出,不是让她把泼出去的水收回来吗! 可,若是不交…… 陈姨娘小心翼翼的抬眼去看定国侯,他眼里的冷意,哪里还恋着曾经情分。她敢肯定,如果此时她敢说出一个不字,定国侯纵然看着苏云雪的份上不杀她,也会要了她半条命。 一想起,自己可能会在床榻上度过下半辈子,陈姨娘就心惊胆战的点了点头,颤抖着嗓音说道。 “老爷说的是,贱妾自当是会将染夏生母的遗产,交还给她。” 陈姨娘说完,心念一闪,定国侯将那死鬼夫人的家产交于她时,染夏还是豆丁大小,她怎么能清楚自己娘亲有多少银钱,且让自己糊弄她一番,说不定自己尚且还能余留一些。 “只是染夏生母留下的钱物颇多,近年店铺生意不景气,有些许银钱我投进店铺里周转生意。所以要一下子收起,有些许困难,还望王爷能多给贱妾一些时日。” 定国侯没有给她回话,而是看了一眼身后的苏染夏。 苏染夏眼里闪过一丝讽刺,那陈姨娘心里耍着什么把戏,她焉能不知?就让她最后扮丑一番,怕是以后她想再看,也看不着了。 “既然如此,那就多给陈姨娘些时日便是,只要能将娘亲的嫁妆全部归还,我多等些时日也无妨。”苏染夏冲定国侯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 定国侯见苏染夏并无异色,就许诺多给陈姨娘宽限时日,到了期限日子必须将钱财归还,不然就用她自己钱库的银两来作抵押。 陈姨娘听了连声感谢,哭哭啼啼的状若柔弱的样子,好像被这一大家子凌辱了一般。定国侯看着心烦,便将她哄走,命她马上会府筹备银子,不可再动什么鬼眼心思。 陈姨娘走后,老祖母这快夜半,还陪着她们动了如此大的情绪,年迈的身子也不似她们那般能熬,当即又嘱咐了秋染照护好小姐,便携着黄嬷嬷离去。 老祖宗临走时饱含深意的望了七姨娘一眼,七姨娘心知她这是有话交代,连忙和苏染夏告别,追了上去。 等房内的人三三两两离去,拥挤的房间变得敞亮空旷,定国侯这才注意到白起风并没有离去。 刚才府上发生了那么多丑事,都叫一个外人瞧见,纵是定国侯也觉得脸面无光。 “白大夫,今天发生的事情叫你笑话了。”定国侯尴尬的摸了摸胡子,望了望脸色恢复如常的苏染夏,说道:“小女体内的毒,幸好有白医生先行抑制住,不然后果是我所不能承受的啊!白医生今日大恩,我苏惊风一辈子也难以偿清!” 白起风对一个将军的诺言,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反应,苏染夏听了却是不住汗颜。这白起风何曾救过自己,不过只是陪自己做了场戏,她也答应有所偿还,哪里担得起爹爹的如此重誓! “定国侯言重了,行医救伤本就是医者应当做得事情,哪里还需苏将军如此厚重的报酬。” “何况,我与苏小姐颇具眼缘,救她一事,也是白某心之所切。”白起风当着苏染夏的面,厚颜无耻胡编乱造,一点心虚的样子也没有。 定国侯听见那‘眼缘’一词,眼皮跳了一跳狐疑的望着他,行色中多了丝防备。 白起风也知方才的话言语不妥,便干笑着又接上一句:“恕白某嘴拙,在下的意思是,苏小姐的为人很让白某赏识,并认其为自己的知己,月下交杯畅谈的良友。” 定国侯听了松了口气,刚走了一个云乾,他实在是再受不住下一个女婿。苏染夏与云乾相交时,闹得定国侯府是鸡飞狗跳,他更是接二连三的被割舍至宝。 现今,染夏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甚至相较于之前,更加多了些稳重。他幸喜的同时,也实在不愿再看,女儿堕入情河迷失自我的样子。 “如此甚好,苏某请求白大夫再允诺一事,今日家中所发生的丑事,在外莫要宣扬才好。不然,我这老脸,也算是在京城丢尽了。”定国侯拱了拱手,皱着眼脸说道。 白起风闻言答应,见定国侯隐隐有逐客的样子,便扭头望了一眼苏染夏。苏染夏知道他是惦记着那清心丸的药方,便暗中冲他眨了眨眼。 白起风放下了心,拒绝了定国侯的客套挽留,留下几副养身的药方,便拿着药箱离去。 在苏染夏养身的日子里,定国侯每每亲自来给她喂药,照护她到事无巨细,作尽了慈父的派头。 真当两人深入交谈时,定国侯才知道,往年他所自以为的宠爱,是多么的疏冷浅薄。身为染夏的父亲,她身上竟然有如此多的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定国侯心里越发惭愧,便就花越多的时辰在苏染夏身上,不久,他便发现,自己乖巧的女儿无论是在府中,还是在京城,名声都是乱得一塌糊涂。 自己女儿的品行,他如何不知。那些街市中的荒谬言语,简直如同在一张洁白宣纸上泼墨,污秽不堪! 定国侯立即让人去勘察,这些污秽淫乱的词谣,究竟是由那个大胆妄为的人所出,他定当亲自惩罚那人! 苏染夏的身子骨本就没什么大事,奈何定国侯爱女心切,硬是逼她喝下不少大补之物,才几天的功夫又圆润了不少。 她做在桌案前,摸着自己的下巴,苦恼不堪。 一旁给她研磨的秋染见了,便捂着嘴笑了笑,说道:“小姐,这是生怕自己长得过于滚圆,而找不到好婆家吗?” 听闻她戏语,苏染夏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说道:“纵然我胖的似头猪,我也只会是那杨玉环。”说完,她便提起毛笔,点在白纸上思索了几番,开始动笔。 “既然小姐知道自己天香国色便好,何必愁苦这个。”秋染一边认真磨墨,一边垂着眼眉说道:“要我说啊,小姐之前就是太瘦了,所以现在胖一些,也刚好糅合一下。” 秋染几句话的功夫,苏染夏便洋洋洒洒地在纸上写下几行字,都是清心丸所需的药材,和制药过程中所需注意的事项。 苏染夏将字条交与秋染,让她按着以前的那条道路,将这纸上写的药方给白起风送去。前些日子,定国侯来她这里来得极勤,让她连给白起风送药方的机会也没有。 今天,爹爹因急事被宣进宫,她也终于得了空子写下这张药方,想来那依白起风药痴的程度,必然焦急盼着这张方子。 果然,等秋染回来后,向她诉苦那白起风有多么疯狂,竟是接过她手中的药方,就将房门在她眼前碰上。 期间,她连一句话的功夫,也来不及说。 秋染脸上含着怒气向苏染夏抱怨,看苏染夏哈哈大笑,也忍不住地展颜欢笑。忽然,她想起一事,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面色异常地对苏染夏说道:“小姐,那银瓶今日醒来了,方才我回府时,负责照护她的小丫鬟向我汇报了。” 苏染夏脸上的笑意不减,反观眉梢还带着一丝雀跃,不以为然的问道:“醒来就好,她还真是福大命大,那样用力的以头撞柱,竟然还能在这短短的功夫里清醒。她神智可有异常,莫要撞成个傻子。” 第六十一章 嫁妆难凑 秋染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说道:“她可好着呢,小姐用了那么多名贵药材喂给了她,她若是不好简直天理难容!” “奴婢只是不明白,那银瓶曾经跟着陈姨娘,没少做出欺负我们的事,小姐为什么还要救她,是生是活也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苏染夏好笑地瞥了她一眼,见她一幅义愤填膺的样子,便知她心里气的,也是为了自己过去那段窝囊地日子罢了。 “我留下她,自然是她还有她的用处在。过去银瓶虽在这府中为非作歹,但大部分也并非她本人心愿,要怨也只能怨她背后的陈姨娘,怨一个奴才干什么?” 秋染眨了眨眼睛,心里想着那银瓶还有什么用处可言,莫不是小姐认为她办事妥帖,想收了她为自己办事不成? 苏染夏望着窗外翠意盎然的园林,嘴角衔一个淡然的笑意,却是再也没有理会秋染的疑问。 这厢,苏染夏近来的日子过得是越发地惬意,那厢的陈姨娘可就愁老了几岁。 她清点了一下前夫人留下的遗物,有一些的银票已经被她挥霍而尽,首饰也都带在她的头上,或者是苏云雪的头上,若只是这些还都好说。 还有一些金银饰品,她都趁着开心赠送给了自己的姐妹,或者赏赐给了下人。那苏染夏说要一并收回,莫不是要自己再去将花出的银子,送出的饰品再要回来不成。 想她陈姨娘想来是最好面子的,怎生能做出那番丢人现眼的事情来。 可是,她东凑西凑,凑出来的财物也只是到当年的一半而已。她只得将苏云雪叫了过来,出谋划策。 苏云雪也对那晚发生的事情,抱着很大的意见。想她前夜还是管事女主的女儿,在府上风风光光羡煞旁人,可第二夜姨娘就被夺去的权势,并还有要被定国侯打入‘冷宫’的趋势。 剧烈的反差,让她难以忍受。而更让她恼怒地是,陈姨娘竟然连那贱人母亲的遗物,也要还去! 姨娘当初可是答应着,这遗物中的一半,是要给她出嫁时当嫁妆冲脸面的。若是身上不多傍些钱财,她一庶出怎能在婆家站稳步子! “云雪,你说说我该怎么办,我已经想尽了办法,可怎么凑也凑不够啊!”陈姨娘焦急的在房中来回踱步,双手绞缠着说道。 苏云雪冷眼看着不停晃悠的她,心想若不是你平时那么铺张,何须现在这么惶急。可毕竟自己生来,就和陈姨娘绑在了同一条船上,她的处境也关乎着自己的生死存亡。 “你不是动用那女人的遗产,买了不少的宝物吗,将那些东西都卖了便好。”苏云雪为自己倒了一杯温茶,不紧不慢地说道。 “什么!”陈姨娘顿下脚步,猛然转身,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说道:“那些都是我的宝贝,我凭什么卖了筹钱给那个小贱……”陈姨娘大声尖叫道。 苏云雪眼睛瞪大,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旁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可别忘了,这府上可不再是你的天下,有多少张眼睛帮七姨娘看着呢!” 那七姨娘得势之后,做得第一件事便是大肆替换府中奴隶,美名上说是,上一批奴才们年岁大了,不如新来一批鲜活有力。 可众人心照不宣,她只不过是用自己的眼线,换掉陈姨娘的眼线罢了。 除了陈姨娘苏云雪院落中的奴婢换得最多,还有染夏院里的奴隶竟是全部换新,只留苏染夏点名的秋染。 众人见到此番,才知那陈姨娘究竟又多歹恶,竟然在嫡长女身边布下如此之多的人。可实际却是,陈姨娘只安插进去了两个丫鬟,其余替换下去的,只因七姨娘纯粹的顾虑,生怕其中还有漏网之鱼,索性就全部换掉。 陈姨娘听闻苏云雪的提点,才想起七姨娘早就换了她的几个心腹,现在她身边待着的,全是七姨娘亲自点名而来的人。 “云雪,你自小就是聪明伶俐,难道除了将我自己的东西赔进去,就再无其他的法子吗?”陈姨娘移开苏云雪的手,也压着声音在她耳边说道:“眼看着,归还遗物的时间就要到了。” 苏云雪瞪了她一眼,这人怎么屡教不改,这都已经是什么时候了,她还抓着不该抓的东西不放。 “你自己想想,是你的命更重要些,还是那些宝物要重要些。” 陈姨娘心痛地皱起了眉头,云雪这番话她自是明白,宝物没了或许还可以再买,可命没了就是什么也没了。 可她就是心里不甘愿啊,凭什么她辛苦寻来的东西,就要因为那苏染夏而失去! 只是她也没曾想过,她现今所拥有的至宝,都是花着苏染夏娘亲的银两,才得到的。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办法了,姨娘你莫要犹豫了。幸而那苏染夏不知钱财数目,我们大可差上一些,任她也发现不了。”苏云雪见她还是一脸纠结的样子,虽是恨铁不成钢,但还是耐着心思劝解道。 陈姨娘也知晓其中利弊,苏云雪所说的,是如今最好的办法。她们应当庆幸,当时的苏染夏还是幼小的孩童,怎能知自己娘亲的钱财有多少? 可她们遗漏了当初陪在苏夫人身边的奴仆,被她们赶出定国侯府的首席大丫鬟。 作为陪嫁丫鬟的岑红,怎能不知自家小姐的嫁妆有许多? 当陈苏二人在苏染夏看见岑红时,惊得连下巴都快要掉在地上。或许苏云雪对她的印象还有些模糊,但陈姨娘对她却是记忆犹新。 岑红是苏染夏娘亲身边的红人,虽说是丫鬟识不得几个大字,但却识破了她不少的把戏,给了她不少难堪吃。 自那薄命夫人死后,她便将这岑红折磨到残废,然后找了个由头赶出了定国侯府。 岑红一手残疾,还丢了饭碗在外面的日子,可想而知有过么的煎熬。当苏染夏费劲心思找到她时,刚过而立不久的她已经是白发苍苍,满身污浊。 苏染夏命人给她清理干净,换上一套得体的衣物,陈姨娘才得以认出她,不然就是在她面前喊她名字,陈姨娘也是绝无半点反应。 苏染夏看着陈姨娘交给自己的单子,和她手上拿着的小匣子,施施然地说道:“陈姨娘,你确定这么小的一张纸,能写满我娘亲的嫁妆行头吗?还有你手上拿着的盒子,怕是也装不下那么多的银票把?” 陈姨娘脸上挂着的笑意僵在脸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有干干地说道:“那可不是,我还能骗你不成,你娘亲的嫁妆银票和店铺房契,都在这里放着呢。” 苏染夏不再回话,而是看了一眼身旁的岑红,岑红会意从袖中拿出一张字,足足比陈姨娘那张大上两倍有余,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毛笔小字。 然后岑红拿着两张字,对比的念了出来,陈姨娘纸上的珍贵物件虽说也不少,但有很多不值钱的小东西混了进去,充数量。 岑红这边的纸张,上面样样是让咋舌的名玩古器。 陈姨娘怎么会不知,那纸上东西写得是什么,那里面有许多东西,都是她亲自拿去变卖的,甚至还有几件现在还摆在她房间里呢。 岑红念完之后,声音沉着地说道:“奴婢手上这张是当年夫人出嫁时的清单,陈姨娘所交还的东西与之比较,不难发现这些东西缩水了不少。” 岑红夹着指尖的纸张有些泛黄,一看便是有些年代了。更何况陈姨娘无比清楚那嫁妆里有些什么,此时难免有些心虚,便也就拿不出话反驳。 苏云雪见自己的姨娘又是这番模样,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不该说话的时候却是敞怀大说。心里冷哼了一声,自己站了出来。 “你凭什么说,你手上的就是真的,我们的就是假的。” 岑红望着眼前这个已然长大的姑娘,一张尖细的小脸与儿时重合,她正准备开口反驳,就听苏染夏说道。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我有权利这样说罢了,陈姨娘若是不愿意将东西全部交还,我也就不勉强了。”这话说的虽然是宽宏大量,但任谁也不难听出,其中的嘲讽之意。 苏云雪被她说的呛声,首次敢在当众场合,拿冰冷的眼光瞥着她。 她这是在警告自己,以她和姨娘的处境,她们没有资格抱怨任何事情,因为这府上没有人会听她们的怨言。她们所能做的,便是将曾经的东西,不动分毫的还回。 可那些东西,早就在近几年的时间里,被陈姨娘挥霍干净,让她们如何找回? 眼里的寒意只维持了不到一瞬,苏云雪眼里又恢复成温润得样子,柔媚不堪的向嫡姐行了个礼,柔声说道:“如果姐姐非要这样说的话,那还请姐姐在多给我姨娘一些日子,叫她凑齐这些东西送给姐姐。” 苏染夏冷眼看着眼前向她行礼的苏云雪,这苏云雪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她们欺人太甚,非要逼着她们拿出纸上没有的嫁妆。不知情的人要是听了这话,还得说她这个嫡姐欺负妹妹呢! “妹妹言笑了,那东西既然都被陈姨娘挥霍出去,姐姐自然也是知道难以收全。不然若是真的替我保管遗物,怎会用了这么多天来凑齐嫁妆?” “可惜,这凑来凑去还是不齐,也莫要怪我心切于保护娘亲遗物,我只怕在留在你们手中,这一张纸都要缩水成叶子般大小了。” 第六十二章 乞丐林涵 苏云雪低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中的凶狠。这愚昧的小蹄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牙尖嘴利的了。 既然敢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同自己叫嚣! 可她显然是忘了今日非同往日,曾经是陈姨娘当家,即使她公然拿话呛苏染夏,也会有人为拍马屁而纷纷叫好,并暗中指责苏染夏不识好歹。 先在陈姨娘大势以去,局势全然倒了个过儿,纵然今天苏染夏扇她几巴掌,也只会有人说她以下犯上,而没有人会指责苏染夏欺压姊妹。 更何况,以当下的情况来看,分明就是陈姨娘私吞了遗产,却再也吐不出来的事。 苏染夏见苏云雪不再说话,却一直低着头不肯抬起,便知她心里指不定地又是如何咒骂自己。 不过,她也没心思忌讳她心里的把戏。 她走到岑红身边,拿过她手中泛黄地字,对陈姨娘说道:“想必陈姨娘近些年过得如此舒心快意,我娘亲嫁妆中有什么东西,应该也是一清二楚。若是你记性真当那么不好,我愿意将这份清单交于你,以免遗落下一样物件。” 陈姨娘撇过头望着她手中的纸,喉咙有些莫名发干,弱声说道:“谢谢大小姐体谅,我虽芳华已过,但记性总归不是那么糟糕。那岑红刚才所念的我都记着呢。” 苏染夏听了将清单又交还与岑红,转过身说道:“既然如此,那剩余的东西我就再给陈姨娘你五天期限,五天之后必须还清!” 陈姨娘点头答应,正准备与苏云雪离开时,却被叫喊了住。 “等下,把那银票和房契留下。”苏染夏开口说到。 秋染走到陈姨娘身边,双手伸出,陈姨娘咬着牙齿将匣子放了上去。岑红从秋染手中接过匣子打开,清点了一下银票和房契对苏染夏说道:“大小姐,房契倒是够的,但银票却是差了一半。” 闻言,苏染夏淡淡地瞥了一眼陈姨娘,说道:“我想姨娘应该是知道该怎么做吧!” 她知晓,陈姨娘已然花了不少银子,可没想这么些银票,她竟是连一半都花去了,还不算那宝物中被她变卖的。 陈姨娘也是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也出嘴里挤出几个字:“知道!” 说完,就领着苏云雪和几个丫鬟离开了。 岑红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正在查看房契的苏染夏,心里想小姐的女儿果然不一般,和她一样美貌聪明不说,还比小姐多了些气魄。 想起自家红颜多薄命的小姐,岑红叹了一口气,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心地过于和善,没有心机。 不然之后也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苏染夏谢过岑红,见她可怜且又忠诚于自己母亲,就想留她在这府中安享晚年。 可岑红并无所愿,苏染夏没有办法只得叫人给她安排一处宅子,并从匣子中拿出一张百元银票,交与给她。 “大小姐,这银两我不能要。”岑红双手推拒着,嘴里慌忙说着。 苏染夏动作敏快地将银票塞进她怀中,笃定地说道:“这是你这些年来应得的,我替我娘亲给你的。” 岑红闻言一愣,眼圈红了红,摸着怀中的银票似是想起曾经的主子。 安顿好岑红,苏染夏头疼地看着眼前的地契,一张又一张的翻阅,并一边问着秋染这些店铺的事情。 应为夫人的陪嫁店铺都是在繁华地带,所以这些店铺的生意普遍都不错,有好几家还是京城里的名店。 “这个是脆香居的房契,脆香居是做酒楼生意,前段时间小姐不是喜欢吃他们家的马蹄糕吗?” 苏染夏经秋染这么一提,才想起前短时间爹爹带回来了一些,她很喜欢,定国侯便叫人每天都采购一碟回来,给她当饭后茶点。 原来那家店铺竟然是她家经营的,苏染夏撑着脑袋想着,一边听着秋染向她述说这些店铺的经销与收益。 “小姐,你刚刚在苦恼什么?”苏染夏方才一直看着地契皱眉,还时不时得叹气。 苏染夏摆了摆手,烦闷的将所有地契罩在自己脸上,末了可能觉得气味实在难闻,将它们拿了下来说道:“我在想,我的年岁这么小,便掌管这么多的店铺,他们是否会心服于我呢。” 毕竟之前的管理他们的是陈姨娘,他们经历过一段磨合期,应该也有着自己的默契。如今那陈姨娘下台,还不知这些人该怎么为难她。 秋染听了她的顾虑却是一笑,不以为意的说道:“那又如何,小姐你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你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得干什么!” 苏染夏听了一笑,夸赞地看了她一眼。 没错,这天下想要寻口饭吃的人多如牛毛,想要当掌柜的小厮也是不在少数。若是那些掌柜管事敢不服从于她,她便也学着七姨娘,来一番大换血。 敲定注意后,苏染夏决定下午就先去巡视几个店铺。 娘亲留下的店铺遍布京城的大街小巷,有的在西街有的在东街,若是苏染夏一个个的巡视下来,怕是一整天的功夫也不够用。 她挑选了三家距离最近的店铺,准备先探探水深与浅。 其中有一家赫然就是鼎鼎大名的‘脆香居’。 要说这‘脆香居’在京城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最出名之处,不在于它的食物之精美可口,而在于它高昂到令人咋舌的价格。 单是一盘普通的饭菜,其他酒馆只收几十余铜板,它却收纹银一两。对于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一两银子或许他们大半年才能赚得。 真当是有钱人家,才能踏进的饭馆。 苏染夏揭开轿子的轿布,下轿之后望着眼前高耸的建筑,和那气派的大门前络绎不绝的食客。 “他们都是慕‘脆香居’的佳肴而来的吗?”苏染夏问一旁的秋染说道。 秋染点了点头,给她指了指不远处停留马车的地方,说道:“有些是为这里的美食而来,有些却是纯粹为了撑场面。这‘脆香居’在富豪门家十分出名,若是请客在‘脆香居’便是代表主人阔绰的意思。” 苏染夏望着那些你行我往的客人,仔细观看衣着,确实都是些纨绔公子的样子。 与此同时,她还发现‘脆香居’的门口,还聚集了许多的乞丐,即使他们不被允许靠近辉煌的大门,但他们依旧不愿走远。 “那他们又是在干什么。”苏染夏指着一个大乞丐和一个小乞丐说道。 那大乞丐似乎已是双十年华,却拉着一个瘦弱的小乞丐在街边行讨,可他们却又不全然像是乞丐的样子。 似乎是还存着人性的尊严,不肯对来行的人们作卑微态。 秋染顺着她的眼光望去,解释道:“这里来往的都是富豪人家,出手都比平常人要阔绰些,若是他们能要得一锭银两,就可连续一两月都吃顿饱饭了。” 苏染夏闻言,取下自己腰上挂着的荷包,她掂量了一下,里面还有些许银两,便叫秋染拿去分给那些乞丐。 秋染拿着荷包走到乞丐中,很快就被围绕了起来,分得银两后那些乞丐皆是欢呼雀跃的样子,但只有两人向她走了过来。 是大乞丐和小乞丐,小乞丐的腿似乎有些畸形,走路需大乞丐搀扶着。 “多谢姑娘的银子,姑娘真当是菩萨心肠,想必众仙也会更爱护像姑娘这样的人。”大乞丐的眼神黑幽,炯炯有神,说话更是刚强有力,不卑不亢的样子。 苏染夏想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何会沦落在街上乞讨。 “不必多谢,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姑娘虽是举手为之,却是解了我和弟弟的燃眉之急,让我们不必日日受饥饿的折磨。只是,小人有个不情之求,还请姑娘再次举手一次,救救我弟弟!”说着,那大乞丐竟是要跪了下来,苏染夏慌忙将他拦住。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若是有什么难处,便说出来吧,今是叫我遇见便是你我有缘,我定当鼎力相助。” 大乞丐忘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牵着他的手,将躲在身后的他推到苏染夏面前,说道。 “想必姑娘方才也看出,我弟弟他有腿疾,可这病非他天生如此,而是近来才生了这怪病,并且正蔓延另一支腿上,请求姑娘救我弟弟一命,我林涵定当以恩报达!” 苏染夏望着那名小孩,他似乎很畏惧生人,一直想要躲在哥哥的怀中。她仔细观察那名小乞丐的腿,确实是连站立也不易,心生同情,便望了秋染一眼。 秋染会意,拿出荷包来,倒出一些银两放在林涵的手中,说道:“这里是二十两银子,你且拿去给你弟弟看病吧。” 谁知,大乞丐接了银子却退回了五两,说道:“我们只需十五两便足以,那郎中说医治我弟弟的病,需十五两银子。” 这天下还有白白给钱而不要的,林涵诚实如厮又多看了他几眼,却还是将那五纹银两递在他手中说道。 “万事都会有意外,这五两银子就当你们应付不备之需的钱。”苏染夏不再给大乞丐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我暂且还有些要事要做,你且快些去给你弟弟治病,却耽误了医治时间。” 说完,便携着秋染走进了‘脆香居’,那林涵也想追上去,却被看守房门的人拦在了门外。 第六十三章 威慑人心 店小二自苏染夏在门外驻留时,便一直暗中打量她,见她虽衣着简朴出行仗势却盛大,便知这是哪个未出阁的豪门小姐,听了他们‘脆香居’的名号,慕名而来。 又见她连打发个乞丐都如此大方,想必赏给他的银两也不会少。这么想着,在她进门时,抢先一步挤在她的面前,一张黝黑的脸颊挂满笑容。 “这位小姐,你们几人,我们二楼还有上房。”店小二作出请的动作,指了指大厅中间的木质楼梯。 苏染夏只是温雅地笑着,并未回话,身边的秋染站了出来,同那店小二解释道:“我们小姐并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找人的。” 店小二一听这话,心知打赏无望,待客的热情便少了几分,干笑着问道:“那请问,您们来这店里是找谁?” “我们家小姐,要找你们的掌柜。”秋染望了苏染夏一眼说道。 那店小二也是愣了愣,显然也是没有想到,她们上来就要找自家老板,有些犹豫的说道:“不知两位姑娘有何事,我们家掌柜可不是随便就会出来的。” “你就同他说,定国侯府的苏小姐来了,他便就懂了。”秋染回到。 店小二心里一颤,抬起头又不着神色地打量了她们几番,或许这京城里知道‘脆香居’是定国侯府名下铺子的人并不多,但他们这些铺中跑堂却是有些耳闻。 他慌忙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你们稍等我片刻就来,就跑进了后厅。幸好他方才听那二人是来寻人时,还有些分寸,没惹了这些背后主子。 苏染夏和秋香就在原地等着,期间有一小二将两人请上桌位,沏好了茶端上糕点,供二人享用。 苏染夏端起一盏茶在鼻下嗅了嗅,心道这‘脆香居’果然名不虚传,这茶虽比不上府中和宫里,却也是一等一的好茶。 “小姐,你看那乞丐,还在外面等着呢。”秋染推了推她的肩膀,手指指着不远处,叫她去瞧那门外等着的林涵。 大概是门旁的看守,嫌弃他满身的恶臭沾污了店门,便赶着他往一边站着。林涵只好站在车水马龙的路中央,行驶不断的马车三三两两经过,掀起一阵阵尘埃。 苏染夏见那大路中央只有他一人,眼神寻索着他的弟弟,却是在对面房檐下的阴凉处发现了他。 显然秋染也是瞧见了这个,不由地赞叹道:“这林涵还正当是位好兄长,不仅体贴自己的弟弟,还能为一句答谢而站在路中央吃那黄沙。” 苏染夏瞧了她一眼,话里有几分调笑得意味说道:“他的品行的确是不错,可品行不错的也大有人在,怎么就这一个让你这么在乎,莫不是瞧上了不成?” 秋染还带着稚气的脸孔,染上朝霞的红晕,有几分嗔娇地说道:“怎么可能,我怎会看上一个乞丐,小姐你莫要拿我当调侃。” 苏染夏淡淡地笑了一声,知道她这是欲盖弥彰,但顾忌小女孩脸皮薄弱,也没再继续追问。 那林涵现今看着,虽是脏乱落魄的乞丐摸样,可眉宇之间却丝毫没有乞丐的卑微乞怜,可见他也是不得已才沦落到如此地步。 秋染见她没再继续询问,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眼神又飞快地瞥了眼林涵,状若心急地说道:“为何我们等了这么久,这茶水都快要凉透,那掌柜怎生还不出来。” 经秋染这么一提,她才想起那店小二进去的确有些功夫,虽说是让他们稍等片刻,可这都一盏茶水都快要喝完,大厅里依旧是不见掌柜的身影。 苏染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淡淡地说道:“看来,那掌柜与陈姨娘交情不浅,这是与我为她出口气呢!”可是他也不看看,如今是谁得势,这番无头无脑,怎生做这么大的酒楼掌柜? “既然你看得上那林涵,我便帮他一把,也算是让你以后的生活,过得更舒坦些。”苏染夏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秋染虽不懂她的意思,但却知道好不容易转移的话题又转了回来。 她们两人又等了片刻,竟足足是有两刻钟的时间,待苏染夏的耐心全部耗尽时,那中年微微发福的掌柜才姗姗而来。 “哟,苏大小姐,我正忙着在后头算账,没听见那小二的叫喊,这才来吃了些,想必已苏大小姐的心怀,定然是不屑于计较的。”胖掌柜身穿一身深蓝色的绫绸长袍,行头奢华无度,衬得苏染夏朴素的妆容,倒是有几寒酸。 那胖掌柜平时不轻易露面,且这一楼多是寻常富贵人家,没有几个见得这‘脆香居’掌柜真容的。 所以自他一出来便牢牢地盯着他,只是心里不明白,这神龙不见尾的掌柜,和一个小丫头说什么话呢。 苏染夏冷眼看着身前这胖掌柜,也不回话也不回笑,这胖掌柜表面上虽是一番客道,但话里却是费尽心思,挖苦她这刚上任的掌柜呢。 看来这胖掌柜,近年确实是油水吸多了,连脑袋里也全是肥油。 “我们家小姐时间金贵,你算那门子来得东西,敢让小姐等了那么久。依我看,你是知小姐她宅心仁厚,才敢拖了这么长的时间!”秋染见苏染夏不好出口训责她,便替她出口恶气说道。 那胖掌柜近年来荣誉享尽,除了大官大富,还有谁敢和他这样说话。 更何况这里人多口杂,这小丫头竟胆敢如此不给自己面子,他气恼的当场扬起手就要打,却被苏染夏拦了住。 苏染夏握着他手腕的力道极大,一弹指的时间,便叫他脸色铁青,不甘心的叫道:“疼疼疼,苏大小姐松手。” 谁知即便他如此求饶,苏染夏非但没有松手,手中力道反而更加地大,胖掌柜甚至能听见自己骨头喀嚓的声音。 等见了胖掌柜两眼直翻,几欲疼晕过去,苏染夏才松开了手,几个一旁着急的小二连忙将掌柜扶住。 待那掌柜缓了缓气,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指着苏染夏,怒骂道:“你一个黄毛小丫头,以为自己现今拿了地契又如何,竟然敢这样对我,你不知道我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苏染夏垂下的手指弹动一下,他连忙放下指着她鼻子的手,生怕她一个不高兴,把自己另一个完好的手也给折断了。 周围的客官看得是头晕脑转,这掌柜平时不是风光无限吗,怎生在自己的地盘还被一小丫头欺负,且那身边的打手还一副不敢动手的样子? 苏染夏见时机差不多,便让秋染拿出地契,摊开贴在胖掌柜的脸上说道:“你既知道我手上有地契,便应该知道我才是这家酒楼的主子,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掌柜,如何敢和我叫嚣?” 那胖掌柜听她如此折辱她,又见身边围绕的看客越来越多,身上的赘肉便剧烈的颤抖着,像是不抖下几块肥肉,就无法表达自己心中怒火一样。 “那主子的意思是?”胖掌柜颤抖的嘴唇中挤出几字,‘主子’两字的发音压得极重,似是嘲讽着眼前这个小主子。 苏染夏没有理睬他,而是环视着大厅中所有的跑堂与看守,看清他们眼里的神色多是不屑,才淡淡地说道:“既然我是这店里的主子,那谁去谁留便是我说了!” 此话说完,那些人心里皆是一颤,对视一番后都垂下了眼帘。 这‘脆香居’的规矩虽是刻薄,但月钱却是比普通酒家拿的多上一倍不止,何况还能和名门豪富打交道,不知该有多少人羡慕着他们手里的活。 如此优待的工作,他们可不像就这样丢了! 反正他们与那胖掌柜又不同,谁是他们的主子都无碍,只要银钱照发便行。 苏染夏见他们的态度软化,便就不再去看他们,而是对着脚下的胖掌柜说道:“你也一样,我让你走你便走。今天我且看你不适宜这掌柜一职,我要让他当这‘脆香居’的掌柜!” 众人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奈何那门外来往的人流众多,没人能看出她指的是谁。 苏染夏看了秋染一眼,秋染会意,小跑着将站在烈阳下的林涵,带了进来。 林涵茫然地环视这大厅里的情况,察觉他一进门身上便聚集许多异样眼光,且多是羡慕与妒恨。 “小姐,请问这是?”林涵站在苏染夏的身边,疑惑地问道。 苏染夏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周围的跑堂和守卫说道:“今后他便是这‘脆香居’的掌柜了,今后我若是知道有谁人不服,便也同这前任掌柜一样,卷着铺盖回家吧!” 末了,她不去看呆若木鸡的众人,对脚下的胖掌柜说道:“前任掌柜,我方才的话你可是听明白了,若是明白,便收拾着东西离开吧!” 那掌柜本以为她只是个刚断奶的娃娃,没曾想她还有这气魄赶自己下台,而且还随便从路边拉来一乞丐,将自己挤下去。 当即也顾不上手上的痛意,跳了起来向苏染夏骂道:“你莫要欺人太甚,竟敢让一个乞丐顶替我,你当你是再说笑话吗,这‘脆香居’里有谁会听你的话!” 苏染夏瞥着站在一旁的打手,说道:“这前任掌柜发了痴疯,你们还不快将他赶出去,以免吓到客人!” 第六十四章 定国侯出征 “你们敢!”那胖掌柜也瞪着眼睛说道。 几个打手面面相觑,不知是该听新任主子的话,还是该听掌柜的话。毕竟那新任主子让乞丐当掌柜,实在过于荒唐,不排除她是拿这话吓唬胖掌柜。 若是他们今天将掌柜抬了出去,怕是明天被抬出去的便是他们了。 “你们犹豫什么,难道你们也被替换下去不成。”苏染夏的声音如寒冰九尺,光是叫人听了都忍不住心里打颤,简直不敢相信此话是出自一女孩之口。 那几个打手见苏染夏神色决然,并非是开玩笑的样子,便撸起袖子对那前掌柜说声抱歉,合力将他抬了起来,不顾他反抗地将他扔了出去。 众位客官见了,神色皆是木然的样子,怎么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高高在上的胖掌柜就跌进了污泥里。 而那方才还在路中央吃土的乞丐,就一跃而起,成了京城名店‘脆香居’的掌柜。命运虽是造化弄人,可这‘弄人’的程度,也忒让人心惊了点。 几句话便被改变命运的林涵,也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他本是气势极足的话语也变得微弱,对苏染夏说道:“小姐,您是不是在戏弄林涵,若是小姐在开玩笑,林涵自当分配到底,但若是真事,那林涵就……” 苏染夏挑眉望了他一眼,怎么还有人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偏愿意当被人戏说的笑料。 “你是不愿意当这掌柜,而便要去当那乞丐,连弟弟的病也无力医治的乞丐吗?难道你不想给弟弟营造一个更好的环境吗?” 林涵听到此话,脸上的表情松动了一些,飞天横财不是每人都会喜欢,他便是觉得脚踏实地得来的更加实在。可以他如今的情势来看,脚踏实地确实有些不切实意。 他可以吃苦可以忍受异样的眼光,但他不能让自己的弟弟,也跟着自己一起受苦受累! “你可想好了,机会或许仅此一次。”苏染夏给了他思考的机会,见他脸上已有打算的迹象,便又问了一次。 林涵的为人,从那短短几件事便能看出,他命不该绝当那街上行讨的乞丐。她虽不知他为何沦落于此,但如此人才这番下场,确实让她感到可惜。 不如她从现在就培养手上的势力,三年后的皇位之争,自己也更有胜算一些。 “小姐看重林某,愿意将如此重任交与于我,我林涵定当以永生永世来回报小姐!”林涵向苏染夏拱手答谢,声音有力且真挚。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日他说出如此誓言,今生今世便为忠诚效力于苏染夏。 苏染夏满意的点了点头,有悄悄地与秋染对视一番,秋染知晓她眼里的意思,脸上又飞快地染上两抹红霞。 只是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脆香居’的掌柜便重新换了一人,跌宕起伏的剧情叫众位看官意犹未尽,恍若如同身在梦境一般。 而身在戏中的人,何尝不是如同做梦一般。 就拿那被拦在门外的胖掌柜来说,前一秒他还是‘脆香居’的掌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下一秒便就被当做污秽物清扫出门。 他看着一脸无奈拦着他的守卫,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知怎生事情就到了如此田地。 身价的剧烈跌幅,怕是他到死也不会明白。 林涵虽是被指名坐上了掌柜一位,但离真实上位还是有些距离。走马上任之前,他必须要将自己弟弟的怪病医治好,并将自己收拾妥帖。 苏染夏既然有意培养他,对于他弟弟疾病的事也格外上心,帮他请来了白起风亲自为其弟医疗,以免以后落下后遗症。 在他弟弟痊愈的期间,林涵也褪去乞丐的落魄样子,穿着得体净洁。 当看见他换衣洗漱后的样子,苏染夏都险些认不出来,之前他的脸上总是灰黑一片,清洗干净后她才发现,原来林涵也是一俊俏男儿。 如此,配上秋染,倒也更加合适了。 秋染自那以后,时不时地往‘脆香居’跑,虽名曰为她采购糕点,实际上却是会自己的情郎。当然,这只是后话,暂且不提。 那天,安置好林涵与他弟弟后,苏染夏与秋染连忙赶去另外两家店铺。果不其然,那几家店铺的掌柜都似商量好了一般,对她百般为难。 苏染夏如法炮制,那两人的下场皆是如同胖掌柜一般,被后人换上位。只是她没了如林涵般的人选,只能从那些店员中挑出顺眼的,暂且顶替上去。 不出一日,苏染夏狠戾干脆的手段,便传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街巷。之后她再去巡察其他店铺时,再也没人敢给她脸色看,倒也给她剩了许多的麻烦。 这几日,苏染夏兜兜转转忙于店铺的事情,不知不觉间水晶瓶里的冰晶草丸药少去一大半,只余最后两三颗。 她这才恍惚想起,她竟是有些许日子没有见到黑衣人了。 得了空闲,想起那人的时间越发地多,尤其是夜晚时更是辗转难眠,屏气听着屋顶上的动静,深怕错过一次与他相见的机会。 当苏染夏意识到这种想法时,深深地为自己感到难堪,当初赶他走的人是自己,可真当他不来了,失望的还是自己。 如此,还真当有些像她痴迷于云乾时的样子。 苏染夏最近恍恍惚惚,竟然也忽略了定国侯愁云满面的样子。直到定国侯再次下朝陪她用早膳,她注意到他举起筷子迟迟不动时,才觉察出一丝异样来。 便奇怪地问道:“爹爹这是怎么了,难道饭菜不合胃口不成?” 自七姨娘当家后,定国侯府上上下下被她整治的妥帖,尤其是吃穿方便,相对于陈姨娘对苏染夏的苛刻,七姨娘显然要大方许多。 甚至为了弥补苏染夏曾经受得委屈,近半月来,光是京城中最有名的裁缝,便往她这里跑了三四趟。 吃食方面,也是琳琅满目,让夏日胃口不好的苏染夏,也忍不住多动几下筷子。 定国侯瞧了自己女儿一眼,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和她避讳朝廷上的事,说道:“北方的战事愈演愈烈,陛下有意派一将军去前线鼓舞军心。” 他生来就酷爱耍枪弄剑,若是往常皇上由此意思,他定当毛遂自荐,争着去前线打仗。 可如今他明白自己因战事,而忽略了染夏,心里有弥补之意。可他这才弥补几天,朝上便出了此事,叫他怎不左右为难。 “我见爹爹这意思,是有些不愿意去,那便将机会让给屠日将军不就好了吗?”苏染夏为他夹了些菜肴,不解地说道。 提起那屠日将军,定国侯更是头痛,他皱了皱眉说道:“这穆凌天也不知怎么回事,竟传出他得了怪病的消息,竟是连早朝也许久未上。如此,朝中能胜任的将军,可不就只我一人。” 闻言,苏染夏筷子顿了顿,那屠日将军的怪病竟是来得这么快。听闻那将军得了这病不久,便不治身亡,不知这一世是不是也如前世一般,那么快的就撒手人间。 若是他真的去了,六皇子云玦背后不就少了一利将,他们胜算的几率不也就少一分吗? 她虽现在还未考虑周全,是否协助云玦登上皇位,那云玦为人懦弱,但眼下她也只有云玦一个选择。如此,她是万万不期望屠日将军早日离去的。 “那爹爹,不是就得前往前战线了吗?”苏染夏迟疑地问道,最近她与定国侯相处更加和睦,她也不希望爹爹在这种时候离去。 定国侯没有回答,只是看了她一眼,但苏染夏明白他眼中的意思,怕是皇上心中早就有了定夺。 苏染夏虽心里早有准备,但她没有想到那一天来的这样快。自那天早膳过了没几日,定国侯回来便在全家人面前宣布,前去北方带兵打仗的事情。 此次一去,还不知多少年才能回来。 苏染夏抹着眼泪,心里纵是万分不舍,可也不能抵抗现状分毫。定国侯敲锣打鼓地准备出行,出行那日全家前去送行,苏染夏特意为他求了护身符放在身上。 虽知道自己的爹爹矫勇善战,但她还是生怕出现一丝意外。 定国侯走后,定国侯府上安静不少,可看似平静无澜的湖面上,又有风雨袭来的迹象。 苏染夏这几日又去‘脆香居’转了一转,林涵弟弟的病势在神医白起风控制下,已经好上许多,如今已经不需他人搀扶,便能如常行走,只是还需调理一番身骨。 见自己弟弟康复如此迅速,林涵对苏染夏更抱有感恩之心,对于‘脆香居’的掌柜一事也越发地上心。不出一月,‘脆香居’的来客比往月有所增长,银子更是如流水般卷来。 苏染夏见他才新上任不久,便能将‘脆香居’打理妥当,就知自己没有看错人,还有意将其他的店铺交于他管理。 可现在林涵的弟弟并没有全然回府,加之他又是刚上任,她也不好施加过多的压力,只有自己每周抽空,勤快地四处奔走。 一日清晨,苏染夏也是早早地起床,例行在院落里练‘一苇渡江’。这些天来,她一日也不曾间断修炼此功法,因为她深知练功非一日而成。 若是三天两头的晒网,怕是即使再过两年,她‘一苇渡江’所能使出的威力,也只是如老人徒步。 第六十五章 舍命陪公主 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练武的根骨虽谈不上百年奇才,但也算得上是同龄翘楚,加之自幼练武积累的功底非常人所比,即使无他人指点,苏染夏的瞬移还是迅速进步着。 最初,只能使出走路一般缓慢的速度,此时也能偶尔爆发一次,弹指间转移到几米开外的距离。 苏染夏正为自己再次的爆发而雀跃,就听见门外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接着是秋染的声音。 “大小姐,大小姐,有大事啦!” 苏染夏的眼皮抖了抖,心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也不急着询问,先是用丝帕擦拭着额头上的薄汗,才缓缓询问道。 “有何事,一大清早的就这样着急,莫不是那林涵娶了别家姑娘不成。” 秋染听见她的调侃,害羞的差点忘了眼前的事,撇了撇嘴说道:“我方才出门时,看见府上停着一个轿子。我见那轿子极其奢华便多看了几眼,没想却被轿上的人叫住,那人说自己是安宁公主,正要找小姐你呢!” 苏染夏一听,心里直叹了口气,她方才不安的预言果然实现。这些天她忙碌到废寝忘食,几乎都快到将自己遗忘的地步,当然也就将这小魔头抛到脑后。 如今提到安宁公主,她才想起自己之前惹怒了她,并潇潇洒洒一走了的事。想那安宁公主是何等人物,魔头般的性子怎肯吃亏? 瞧,这可不就找上了门。 “她可有说,找我有何事?”苏染夏并没有怀疑那人不是安宁公主,毕竟也就只有安宁这样的性子,才敢大刺刺的停轿在定国侯门前等着,还是在天色微亮的时候。 秋染想了想,柔顺的嗓音变得尖锐嚣张,似乎是极力模仿安宁公主的语气:“她说,叫你们家小姐出来,就说本公主有事找她,若是一炷香的时间她还不出来,本公主就带人杀进去!” 秋染说完懵懂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想起,单是她们对话的功夫,已然就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小姐,你快些出去吧,不然若真是让她闯了进来,该怎么办!”秋染说着,就拿起一旁的青烟色外衣披在她的肩上,推着她往外面走去。 苏染夏竖着耳朵听了听,叹了口气说道:“不必去了,她已经进来了。”这安宁公主还真是雷厉风行,说是一柱香的时间,就绝不拖延一瞬。 她话音刚落,秋染还疑惑的望了望院门,就听见围墙上传来衣袂飞扬的声响,抬头看去,一道道黑色的身影窜了进来。 诺大的院落中,顿时多出了六七个玄衣带刀护卫,被其中一个护卫抱着的,正是身穿男装的安宁公主。 只见安宁公主穿着一身太监装束,俨然一副偷渡出宫的打扮。 那护卫刚把安宁公主放了下来,她就一蹦一跳的跑到苏染夏面前,捏了捏她胸前梳起的长发说道。 “你这么久不来找本宫玩,本宫就来找你了!”说完她撇了撇嘴,似是还惦记着不久前的事情,闷声说道。 “你还欠本公主一声道歉,不过既然你不好意思开口,本宫就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 苏染夏暗中扶额,巴不得她不给自己这次机会,就将她遗忘就好。可既然当初她在御书房,答应了皇上照护安宁公主,她就会言出必行。 其中,也不乏陪着安宁公主玩耍的意思,纵然她身体装着一深沉的灵魂,她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不知公主给染夏的,究竟是怎样的机会?” 安宁公主见她这是答应了,冁然而笑,说道:“不是什么难事,我听闻今日民间举行五年一次的庙会,便也微服感受一下民间文化,也无愧于本宫公主的名号。” 这话说得是漂亮,但论谁都知,她只是生性贪玩,宫里的乐子都寻了个边,便将目光转移在民间了。 “公主说的极是,五年一次的庙会,确实很能体现民间的习俗文化。既然安宁公主这么想要了解,那染夏定当舍命陪公主!”苏染夏也不欲戳破她的谎言,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道,只把安宁公主哄得眉开眼笑。 安宁公主出宫时匆忙,并未来得及享用早膳,苏染夏便邀请她一同用膳。定国侯府纵然再有名望,终究是比不上皇宫雄厚的资源,佳肴当然也就比不上宫中的山珍海味。 但因身边有人相伴,安宁公主此餐倒也吃的颇为开心。 因为此次,安宁公主是‘微服出行’,所以她来定国侯府的事并不易声张。在街市逐渐热闹之前,她都待在苏染夏的闺房中,同她讲宫中近来发生的趣事。 似乎是察觉到苏染夏对云玦的兴趣,关于云玦的事情安宁公主便多提了几句。 前不久是皇宫中每年外出打猎的日子,每位皇子与公主皆伴架而行,云玦也不例外。 不知是为何,皇上不让云玦参加宫中宴会,却默认让他参与皇家狩猎。有大臣说,这是皇上给六皇子表现的机会。 可惜的是,六皇子每次的表现都不尽人意,最多能猎杀到的也只是兔子而已,相较于其它皇子的野豹猛虎,实在是不够眼看。 今年的狩猎,六皇子的表现依旧是皇子中最差的,甚至还差点毙命于黑熊掌下,若不是三王爷云乾反应迅速,一箭将那黑熊心脏射穿,怕是那六皇子早就一命呜呼了。 更让是感到可笑的是,那六皇子当时被狂暴的黑熊,吓得竟是连走路也不会,直抱着脑袋蹲坐在地上,以为这样黑熊就不会伤害他了。 安宁公主说完哈哈大笑,仿佛又想到了当初云玦那窝囊的模样,眼泪都快要逼了出来。 苏染夏听完,也是应景的笑了几声,可她心里却是思绪万千。 那云玦为屠日将军的唯一徒弟,怎么可能那样无能,即使他没有练就绝世武功,也应当有自保的功力才是。 听安宁公主这样描述,云玦竟是连个寻常人也不如。 可那天她拜访六皇子宫苑,云玦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她确实一点动静也未曾察觉到。 若不是功力高于她,是绝对不可能有接近她背后的机会! 那云玦为何要掩饰自己的功力,为何又要特意表现懦弱,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胆怯吗?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了解的越多,她便是越看不透云玦。 “还有啊,当时父皇见到云玦遇见黑熊,不躲反而杵在那,气得脸都发白呢!”安宁公主把玩着手中杯子,双脚一晃一晃地说道。 如果曾经听到这件事,苏染夏或许真与旁人一样,认为皇上是气六皇子身为自己的孩子,却如此不争。 但此时她心里,却隐隐有了新的猜疑,不过那番念头也是一闪而过,毕竟六皇子的表现,确实是让她这个外人,都心寒不已。 更莫要说,是他亲生父皇了。 临近午时的时候,街市上已是一片敲锣打鼓的声音,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安宁公主让带刀侍卫领着她到高耸的围墙上看,看见不远处繁华的街区,已经有不少的商贩出行,便立即叫上了苏染夏,上了轿子赶往闹市。 五年一次的庙会,可以说是比春节更加盛大的活动。若是往年的苏染夏,她一定是会像安宁公主一样,高兴地蹦蹦跳跳的样子,此次的庙会刚结束,便掰着指头盼望下一次庙会。 可因前些天过于忙碌,她竟然忽略了街上异常高涨的气氛,若不是经安宁公主提点,她或许就会就此错过,五年一次庙会的第一晚。 京城的庙会分五天举行,其中第一天庙会最为隆重与盛大,除了因为人们因盼望而高涨的情绪外,还因为第一天夜晚有一个特别的节目。 便是带着面具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与闪跃的灯笼中,寻找自己今夜的恋人,送他一片梧桐的叶子。 这一夜,谁也不知面具下的是谁,或是高官达贵,或是文弱书生,或是街头艺人,无论是谁,在这一夜皆是平等。 或许正是因为带着神秘的面纱,所以这一夜在世人眼中,才格外具有吸引力。 距离夜晚的到来还很有一段时间,安宁公主鲜少有出宫的机会,纵然是有也未曾逛过这些街头野市。 一路上,男装打扮的她都东摸西摸,吃着这个又想着那个,才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那些带刀护卫的手上都拿满的小吃与玩意儿。 大概闹了有两三个时辰的样子,安宁公主最初的兴奋劲过去,也开始感觉疲惫起来。苏染夏牵着她的手生怕让她走丢,见前面就是‘脆香居’便拉着她走了进去。 ‘脆香居’的店小二早就将她的面孔,刻在脑海里。这会见她进来,连忙跑着来到她身旁,一脸殷切的将她迎进最好的房间。 ‘脆香居’有三个房间是概不外售,只有最高贵的客人才可进入,三个房间中最上品的,当然便是给背后主子独用的‘凝香阁’。 在进房间之前,店小二见这次主子竟带着一面俏小生,便忍不住好奇的多看几眼。 谁知只是多瞧了两眼,就被那小生狠狠剜了几记眼刀,吓得他连忙低下头去,心里想着这主子的朋友果然也不似凡人,像主子一样的狠戾。 第六十六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待进了‘凝香阁’后,苏染夏命店小二端一些招牌糕点上来,两人坐在格局雅致的房间内,透着二楼的窗户望着楼下熙攘的街市。 安宁公主起初看得兴致勃勃,那五花八门的景色,看多也觉得视觉疲乏,便点着手指将街上的每个人评头论足一番。 “那个长的太胖,肚子像阿福一样的滚圆;那个生的又太矮,比桌子高不了那里去的姑娘,以后真当有婆家许吗,咦?”安宁公主说在心头上,苏染夏听了也觉得她牙尖舌毒。 这会听见她惊奇的吸气声,也凑在窗子边缘往下看去,问道:“究竟看见了什么,让你反应如此。”苏染夏随着她的眼神去捕捉,却什么也没寻见,只是一些满面欢喜的寻常百姓。 安宁公主又不确信的看了会儿,末了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有些迷糊地说道:“我方才像是看见了六皇兄,可他一向像大家姑娘似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躲在自己的宫苑中,怎生会有勇气出宫了?” 苏染夏一听她这么说,连忙快速的搜索街上每一人面孔,却也没发现她口中的云玦。 “或许是你眼睛疲乏,一瞬间看错了眼,不然他怎么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没了踪影。” 安宁公主也是点点头,她刚才那一眼只是匆匆瞥过,确实没有机会仔细看清,待她反应过来再往那人看时,原地站着的已是一垂鬓小儿。 或许真当是她看昏了眼。 这一小小插曲,两人谁也没有在意,只继续坐在隔间中谈笑饮茶,等到天色昏黄灯火四起时,两人便结伴去逛夜市。 夜晚中的街市才是重头戏,许多昼日忙碌人们,也得空在夜晚得了空闲,在街市中感受节日的喜庆。 周围的人群摩肩接踵,带刀侍卫分别守在她们的前后左右,才使得两人没被川流的人群给冲散。 天色只是昏暗的程度,就有许多男女带上了面具,手指间捻着梧桐叶。苏染夏在‘凝香阁’饮茶时,就已经同安宁公主讲了这夜晚的规矩。 此刻,她正兴致盎然得从品种繁多的面具中,挑选自己心仪的。 苏染夏儿时也参加过三两回,只是那时年龄过于幼小,纵然带上魅惑妖姬的面具,也没有人愿意送她一片梧桐。倒是同样是小毛头的孩子,送给她几块香甜的桂花酥。 现今,她虽然到了收梧桐的年纪,也没了当时期盼的心思。安宁公主却是带着当时她的心情,挑选了一只最为华美的面具,红底金丝描边,很是妖艳俨然是狐狸精的造型。 苏染夏挑选了一只,白底青边的普通面具,在众多精致艳丽的面具中,平凡无奇,不会吸引任何人的瞩目。 “你难道不想要梧桐叶吗,你再重新挑选一个,我们今夜就比谁拿到的梧桐叶多。”安宁公主带着那与它同样嚣张的面具,昂着脸同她说道。 苏染夏摇了摇头,带着普通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也看不清究竟是何神色,说道。 “若是实心实意欣赏你,又真会为小小一张面具而改变。若是我真换了长华美面具,那么那些给我梧桐叶的,想必也只是因为我漂亮的面具罢了。” 安宁公主听了苏染夏的话,琢磨了一下也是这番道理,身在公主光环中的她,坐拥了无数他人倾慕的眼光,但她都知晓若她没父皇的宠爱,那些人也会像对待六皇子一样对待她。 这也是,为什么她待苏染夏要特别一些的原因,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没有在她眼中看见谄媚的影子。 这个人,并不因自己是安宁公主,就将自己放在特别的位子上,而是用平心来对待她。 这么想着,安宁公主也摘下艳丽的面具,换了一张同苏染夏一样平凡无奇的面具。 面具摊位的老板就想不明白,这梧桐夜每个人都想尽千方百计,获得最华美扎眼的面具,以求在这样光怪陆离的夜色中,成为万人焦点。 怎么这两位看似豪富人家的公子小姐,却偏偏挑了他店里最普通的面具去。那两张面具工艺粗糙,早就被他摆在店里染了多年尘埃。 若不是今年被这两位公子小姐选去,他都准备将这面具丢给乞丐。 苏染夏与安宁公主买完面具,就去了旁边的店铺买梧桐叶,青翠的梧桐叶被串着红丝线,挂在腰间或者手臂上,倘若遇见自己心仪的人,就将梧桐取下塞在那人手中。 等两人挑选好顺眼的叶子,就手提着灯笼去了梧桐夜最为热闹的地段,北市里的明溪河。 明溪河将京城一分为二,平时夜晚的这里只是漆黑的河流,可当梧桐夜到来时,千万女子在这里放莲花灯,造型别致的莲花灯淌漾在河水中,如同阻隔牛郎织女的银河。 因为这里女子聚集,所以众多男子也慕名而来,希望能在那定情桥上有场美丽的邂逅。 安宁公主一双晶亮的眼睛从面具透出,对身边的男男女女左环右顾,又望望那灯光闪烁的河流,兴奋地眼睛里都闪着星光。 苏染夏与她穿着的衣料,虽都不似凡品,但因为样式与颜色简单,便也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安宁公主心底虽然有些失落,但却又带着丝将众人蒙蔽的雀跃。 就好像,一位功力高强的大侠失去了右手,正当江湖人士都幸灾乐祸的时候,那大侠却冷哼一声说道:其实我是左撇子。 这种留一手的感觉没有让她等太久,就在期待中发生了。 梧桐夜是男子猎艳的节日,也是女子争奇斗艳的日子。有一富家小姐为了多加引人注意,竟然堂而皇之的骑马过街,此举给熙攘的人群带来不小的麻烦。 安宁公主就差点卷入那麻烦中。 苏染夏见她喜欢那明溪河中的莲花灯,就牵着她的手带她到了定情桥上,一低头便可将整条河流的美景,收入眼帘。 正当她们看得惬意,就听见人群那头传来喧闹声,顷刻,还不待她们反应,就见一骑着白马的女子冲了过来。 白马的马蹄差点踢在安宁公主身上,暗中看守的带刀侍卫连忙一跃而出,一道白光闪过,那白马的前蹄便被侍卫的剑所划伤。 白马不堪剧痛的躺倒在地,那富家女子想来也是有些功力,多亏躲闪迅速不然也会被那白马压在身下。 虽是没有受伤,安宁公主还是受了惊吓,当即就准备将那女子一顿臭骂。却不想她还未来的及开口,那女子反倒恶人先告状。 “你们什么人,竟敢伤了本姑娘的马匹!”女子插着腰,气火高涨地说道。 安宁公主一愣,向来都是她气焰对人,还从未有人如此嚣张的对她说话。看着那女子酷似她的跋扈模样,安宁公主怒火中烧。 “本公,本公子还想问你呢,你是什么东西,敢骑着这样的破马招摇过市,还敢惊吓本公子。”安宁公主险些忘了自己是男装,还好及时改口,不然公主两字就滑出了口。 安宁公主说话向来是毒舌无比,好似昂着鼻孔看人,那女子听了她的话也气得竖起冷眉。 她今日起的白马,可是她家中所能找出最优良的马,这有眼无珠的穷酸人,不识她白马的珍贵也就罢了,竟然敢说她是个‘什么东西’! 女子扬起手就要扇安宁公主一巴掌,可她才刚举起了手,就被公主身边的侍卫拦了去。 为了掩人耳目,所有的侍卫都换上了寻常老百姓的服饰,若不是他们眉宇间有肃杀之气,混在人群中也就是一个普通青年。 可那女子被气火迷昏了眼,只是看着服饰就断定两人家世穷苦。 “你竟敢如此和我说话,我可是名豪杨家的二小姐,我定让人撕烂你的嘴!”女子怒吼着说着,她身后也追上来一批家丁,将苏染夏与安宁公主团团围住。 苏染夏听了她口中说的杨家,思索了几番,想起京城中确实有这么一经商人家。恰巧的是,这女子的父亲还是她一家店铺的管事者。 说不上是什么豪家门第,她想不通这女子为何还会这般嚣张跋扈。 安宁公主冷哼一声,望着密不透风的人肉墙,瞥了眼身后的带刀侍卫,几个侍卫立即剑不出鞘,几下的功夫就将那些家丁打得爬地。 这时,那女子也察觉出安宁公主来历不凡来,这些侍卫各个武功高强,若不是豪门人家,怎生能请得动如此众多的高手。 可她既然话已说出,就拉不下脸面收回,幸而身后随行的姐妹追了上来,她们带着的家丁也加入了混战。 一旁观战的苏染夏乐得悠然,靠着定情桥的木制栏杆看那一群人打闹。 人流被这一群厮杀吓得停滞,导致后面堵着的人群越来越多,甚至有控制不住的迹象。后面的人群不知前面发生什么,只知道自己想要上桥看莲花灯,便簇拥而上。 如山海般的人群挤来,厮打的人群立即被冲开,几名侍卫为了保护公主不受伤害,接连守护在她的身边。 可苏染夏显然就没这么好运,此番出行因为有安宁公主,她连秋染也没带在身边,加上她正将重力靠在栏杆上,人流一涌而来她便被挤掉下河。 第六十七章 下药绑架 桥上熙攘的人群与吵杂的声音,很快将苏染夏掉水的声音给淹没,无一人注意突然消失的妙龄女孩。 就连被侍卫保护良好的安宁公主,在此番人流过去后,也只是以为苏染夏被人群冲散了而已,半分也没往她掉河的方向想。 苏染夏掉入河中的瞬间,心里一阵慌忙,连用内力封住自己的口鼻,憋气掉落在河水中。剧烈的冲击像细微的针头,刺在她每一个毛孔上。 她捏着鼻子沉入水中,被束缚起的长发肆意飘扬,等到冲击所带来的疼痛过去,苏染夏才划着手臂浮到水面上。 她仰头望着头顶上的定情桥,上面依旧是吵杂异常的样子,显然她的落水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明溪河的河流很宽,她望着离自己遥远的彼岸,一想到自己得游过去,就一阵头痛。待她大口喘息几下,便刨着狗爬式往彼岸游去,身边还不时撞来几盏莲花灯。 看起来美若仙境的景色,却给她的求生带来了最大的困难。名家小姐大多不习水性,若不是她儿时贪玩,在定国侯府的湖水里,学会了大黄狗的狗刨式,现今早就在落水时就没了气息。 苏染夏许久不曾游水,光是游到彼岸就花了一刻钟的时间,体力巨大的消耗让她瘫坐在河堤上一动不动。 待休息好了,苏染夏才整理好衣物,准备去桥上寻找安宁公主。可因她身上穿着的是素色衣物,湿透了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将身体曼妙的曲线显露无疑。 苏染夏只得在河堤旁的草丛中守候,待一个中年男子走来时,她一跃而上将那人敲昏,褪去他的衣物穿在身上。 中年大叔带着面具且看不清面目,但穿着一身亵衣的样子着实可怜,将他落进草丛中遮掩好,放了几锭银子在他身边,苏染夏才潇洒而去。 当她赶到定情桥时,安宁公主早就带着侍卫寻她而去,她原地停留片刻也不见安宁公主身影,便火急火燎的往钟鸣寺赶去。 庙会最为精彩的地方除了梧桐夜,当仁不让的便是钟鸣寺。钟鸣寺是永厦王朝最大的寺庙,就连每年年初,皇家的人也会前来祭祀求福。 苏染夏曾经同安宁公主讲过钟鸣寺的趣事,便猜想街市逛够之后她会来到这里。 可诺大的钟鸣寺,想找到一个人是何其的难,更何况在人流如此之多的庙会,寻找一人更是如同大海捞针。 那些招呼香客的小沙弥,一个个忙的头晕脑胀,是一刻也顾不上寻人的苏染夏。 可即使他们愿意帮自己,她又该如何解释,难道直说自己找安宁公主吗? 苏染夏求助不能,便只好作罢,准备四处走走碰碰运气。倘若找不到安宁公子,自己就率先回定国侯府,况且那安宁公主身边有众多侍卫,定然会保她不伤分毫。 苏染夏四处闲逛,眼神一直观察着周围的人群,反而没有察觉到不远处望着自己的眼睛。 陈姨娘在一栋阁楼的第二层,望着下面左环右顾的苏染夏,挑起的丹凤眼里一片阴狠,她与身旁的苏云雪对视片刻,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一斩而后快的神色。 因是炎热的夏天,纵然是夜晚也带着丝丝闷意,何况自己身边走是密不透风的人群。行人摩肩接踵的从她身边走过,让不喜与他人接触的苏染夏,身上一阵麻意。 她搂着自己的肩膀,望着不远处的高塔,便准备在塔上观望,说不定可以瞧见安宁公主等人。 正当这时,她眼角不经意的瞥向一旁,不远处的百年樟树下一抹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人身段修长,带着玄色面具的脸上,露出一双璀璨若星光的眼眸。 黑衣人。 虽然对方不似平常夜行衣的装束,但苏染夏心头就是迅速确定,对方就是黑衣人。 黑衣人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她,隔着千百人的海流与她相望。两人的面孔上都带有面具,但无需多想无需多问,只是一眼,便让彼此都认出了对方。 苏染夏站在原地,身后的人不满的推搡她,使她不时踉跄一下。可纵然如此,她的眼睛还是牢牢紧盯樟树下的身影,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让他再次离开。 多日未见,那抹身影似是有些消瘦,虽看不见脸色,但苏染夏不知怎地就坚持着,那人的脸色想必也如他的身影般,有些清消苍白。 苏染夏想过去同他道歉,但又不知自己该是以怎样的立场与他说话,当初说出那样伤人话语的是自己,这时百般悔意的也是自己。 如此不知廉耻,仿佛又让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对云乾一脸痴迷的自己。 只是这一会失神的功夫,那黑衣人便眼眸弯了弯,转身融入川流不息的人海中。 苏染夏心里一紧,连忙想要上前追去,可自己面前堵着的肉墙,就像是最坚硬的堡垒,让她步履难行。 等她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冲出重围来到百年樟树下时,那黑衣人的身影早就融入人海中,就好像面孔化作他们每一人,任她瞪疼双眼也寻不见。 苏染夏突然有些觉得委屈,可又不知为何委屈,或许是怪那黑衣人之后再不曾来找过自己,或许是怪他明明看见自己,却为何不肯挪步。 她仰头望着樟树盛茂的繁枝翠叶,突然想着,自己真像这树上的一片叶子。春来初生,夏来茵绿,秋来枯黄,冬来成埃。 此刻,她已经到了秋季,待一切哀怨都结束,冬天便也就来了。 苏染夏放弃继续寻找那黑衣人,登上了之前看见的高塔,七层高的建筑,足以让她俯瞰整个钟鸣寺。 她等到月亮都成了昏黄,也没能将安宁公主等来,苏染夏松了口气拍拍衣襟。她任务已完成,虽不能整夜伴在安宁公主左右,但好歹也在这凉塔上等她到半夜,情意算是作够。 今夜的庙会已是到了尾声,不久前吵闹的钟鸣寺此刻一片死寂,除了几个小沙弥慌忙清扫杂物,全然看不出方才喧哗的样子。 苏染夏湿淋淋的衣物,早就在那高塔中被夜风吹干,可她还是紧紧裹着大叔的外衣取暖。 或许是在那河水中待得太久,又吹了太久的凉风,苏染夏只觉得头脑发胀,两眼模糊。 她艰难的走到寺庙的门口,一只脚正准备踏出那一尺门槛,就听见身后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她警惕的准备回头,奈何因受风寒,行动比往常缓慢许多。 苏染夏刚转过了头,就有一个麻袋罩在了她的头上,两个男人不顾她反抗将她扛起。她努力求救,这钟鸣寺的人却都像死了一般,诺大的寺庙中只有她的声音来回荡漾。 苏染夏感觉自己被带进了一个房间,她被粗鲁的扔在地上,接着关门的声音响起,和两个男人的低语声。 “这小蹄子的叫声还真够大,不知有没有惊动方丈。”一个人说道。 另一个人回道:“有首堂撑腰你怕什么,那方丈最不喜庙会的吵闹,早就躲在后山修行了!” 可那个人还是不放心,似是拿出了什么瓶罐说道:“可这小蹄子一直不安生,我们还是给她灌药吧。” 另一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或许也怕惹出麻烦,便说道:“好,我掰开她的嘴,你喂给她,量别太多,我不喜欢失去理智的。” 苏染夏听了,心里一惊,她上辈子也算经过人事,怎能不知这些人话里的意思。 听他们那么说,此事背后还有人操纵着! 苏染夏来不及多想,头上罩着的麻袋便被揭开,略微刺眼的灯光让苏染夏睁不开眼。那两人反应极其迅速,寺庙中的和尚怎能不练过几式,不一会就将头昏的苏染夏给挟制住。 苏染夏的双手被反抓在背后,察觉有一人给自己绑上绳索,便撑着模糊的理智说道:“是谁让你们这样做的!你们今天若是敢碰我一根手指,明天我就让你们横尸街头!” 一个微胖的和尚见将她困锁好后,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不屑的说道:“这小姑娘的性子还挺烈,我喜欢!” 苏染夏见他笑的猥琐不堪,心里一阵愤怒,一个飞脚踹去,将他踹倒在地。 那和尚摔在地上,脑门磕在身后的椅子上,磕出一个豌豆大小的血疤。 胖和尚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一见出了血,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上来就给苏染夏一个大巴掌。 那身后拿着药的瘦和尚见了,心疼坏了说道:“别大脸啊,这么漂亮打坏还怎么玩啊!” 那胖和尚听了狰狞一笑,恶狠狠地说道:“也是!”说完,胖和尚就抓起苏染夏踢她的那只脚,咔嚓一声就将她的腿卸脱臼。 苏染夏因发高烧,脸色本来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可腿部传来的剧烈痛感,让她瞬间脸色苍白,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 那胖和尚不等她痛呼,这阵痛意还未过去,他就卸了苏染夏的另一只腿。 末了满意的看着苏染夏疼痛的样子,对瘦和尚说道:“像这种烈脾气的,就得比她的脾气还烈!看,现在连绑也不用绑了,跑不了!” 那瘦和尚看着苏染夏因疼痛而皱起的脸,无奈的叹了几口气:“罢了,我给她吃点麻痹神经的药,也不至于让她太痛,脸都皱在一起了!” 第六十八章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胖和尚嘿嘿一笑,知道这瘦和尚是爱美人的,便主动结果药瓶喂进苏染夏的口中。 苏染夏疼的意识渐渐模糊,想要将牙齿合住,却被胖和尚钳住下巴,不得不将一整瓶的药水都灌下了肚。 过了一会儿,苏染夏觉得身体上的疼痛渐渐缓和,但自己的四肢却无法再动弹分毫。 “你们这两个畜生!”意识虽然有些模糊,但苏染夏的眼睛却是格外明亮,双眸中全是燃烧的恨意! 那两个和尚不在意的笑了笑,苏染夏已经全然没了反抗的能力,还敢如此叫嚣,在他们眼中就像是抓狂的野猫一般。 胖和尚解了自己的衣衫,只穿着亵裤坐到苏染夏身边,摸了摸她的脸颊说道:“你还这般同哥哥置气做什么,反正都是一夜,不如顺从一些,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谁说没有。” 那胖和尚的话音刚落,一把阴森含着千把利剑的声音传入房间,接着房中传来剧烈的响动。 却是那头顶的房瓦破了一个大洞,一个人影从屋檐上跳了下来,正是带着玄色面具的黑衣人! 苏染夏见着那人的瞬间,倔强的眼色就忍不住软化,鼻子一酸竟有些想哭的预兆。 那黑衣人从面具透出的眼睛里,燃着熊熊烈火,双眼似是被匕首插了两刀,血红无比的望着胖和尚。 那胖和尚的手还搭在苏染夏的衣襟上,正准备揭开她的衣服,这人就破房而入。 胖和尚被他的眼神盯得心寒,手忍不住收了回来,可刚收回来就见白光一闪,自己的一只手滚然落地。 “啊--”胖和尚望着自己血洞般的手臂,先是呆愣一阵,接着是惊声尖叫,那嗓音竟是有冲破屋顶的预兆。 瘦和尚从惊吓中反应过来,连忙随便捞起一样东西冲了上来,想来那瘦和尚是只善用药不善武功,还没近黑衣人的身,就被一脚踢飞了出去。 黑衣人继续望着胖和尚的另一只手臂,胖和尚似乎察觉出他要做什么,连忙跪在地上求饶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求求你放了我,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黑衣人扬起了刀剑,干脆利索的又是一刀下去,胖和尚的另一只手臂也掉落在地。 只听他冷然说道:“你不会再有下次!” 不知那黑衣人的佩剑为何宝物,锋利无比,却不见血。那胖和尚虽是两臂断落,身体却还干净得狠,甚至能从那碗大的血口看见森森白骨。 宁静的房间内,就在这时传出一声异响,黑衣人的视线冷冷的扫过去,袖子中滑出一柄暗器,狠狠地插入发声的屏风上。 屏风后传来女人的惊呼声,可能因过度惊吓,宽厚的屏风被他们推到在地。 脸色苍白的陈姨娘与苏云雪就暴露了出来。 苏染夏见了那二人,就晓得究竟是何人如此害她了。这陈姨娘不仅屡次想要要她性命,现今竟然还想要找人羞辱她!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陈姨娘与苏云雪见黑衣人提刀走来,皆是腿脚一软,跪倒在地,陈姨娘更是哭得涕泪满面。 黑衣人不理她们求饶,能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定然是和此次的事由关联。 既然是想要加害于苏染夏,那么就一个也不能留! 黑衣人无情地举起了刀刃,银光闪烁的刀片清晰地倒影,她们二人恐惧的面孔。 “等一下!”就在陈姨娘和苏云雪都以为自己要死掉时,苏染夏出声阻拦道。 陈姨娘从未觉得,这个苏染夏的声音是如此之动听,简直同天籁一般,可下句话就让她刚挤出的好感,顷刻冻入湖底。 “她们还不能死,至少不是现在。” 苏染夏巴不得将二人碎尸万段,这两人的狗命只能由她亲自来取,但她现在连动根手指都是困难,莫要说提刀杀人。 何况,现在的情势,并不是除掉二人的绝佳时机。 倘若两人在寺庙中离奇死去,必然会是对定国侯府一个沉痛的打击! 黑衣人听了苏染夏的话,刀剑一侧,将剑收入鞘中。跨步来到苏染夏的身边,扶起了她说道:“你感觉怎样,他们可还对你做过什么?” 黑衣人进来这么一会儿,也不见她移动分毫,便知那些想必是点了她的穴道或是用了药物。 苏染夏示意他为自己解开绳索,然后说道:“他们给我吃了麻痹神经的药物,还将我的双腿卸脱臼。” 苏染夏语气说的平缓,仿佛刚才疼的呼天喊地的人并不是她,而黑衣人听了却是心中一紧,只恨自己不能来得早一些,也免得苏染夏受如此大的疼痛! 感受到黑衣人绷紧的肌肉,苏染夏淡笑着反而安慰道:“没什么大碍,幸好他们给我吃了麻痹神经的药物,减轻了我的疼痛,你现在帮我把骨头接上,在喂解药给我。” 黑衣人听她如此说着,心中虽仍愧疚不已,但还是按着她所说的有条不絮的做着。 苏云雪见黑衣人的注意力都在苏染夏身上,并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况。 她恶狠狠地瞪着床榻上卧着的苏染夏,这次大好的机会却又让她逃脱,下次自己一定要了她的命! 苏云雪望了一眼门的方向,瘦和尚还横躺在门口,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陈姨娘接受到她眼里的意思,便点了点头,两人缓慢的向门口挪去。 那黑衣人的耳朵动了动,连看也没看,就从袖子里拿出一柄小刀刃,扬手一扔,稳稳地插在陈姨娘眼前的梁柱上,离她的鼻子只有分毫距离。 陈姨娘惊得往后仰了一下,后脑门碰在苏云雪的鼻子上,让她又是咬牙切齿。 那柄刀刃就像是给她们的警惕,二分之一都插入了实木梁中,让二人跪在原地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黑衣人继续专心的为苏染夏接骨,曾经他也多次帮别人接过,却没有一次会像这般紧张。 苏染夏见他额头上的汗滴,都快要流进眼睛里,便笑着对他说道:“你且放心的接,我现在感受不到一丝痛楚。” 黑衣人忘了她一眼,眼里满是疼惜,纵然她这般说了,他的动作还是小心翼翼。只是接骨,就费去了三炷香的时间,两人皆是满头大汗。 “将我衣袋里的瓷器药瓶拿出来,倒一粒喂给我。”苏染夏被黑衣人扶起身靠在床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说道。 苏染夏想来喜欢将东西放在胸口的口袋中,平时觉得方便安全,如今却成了此时最尴尬的事情。 黑衣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尴尬地咳嗽的一声,沉声说了句:“多有得罪。” 然后就将手伸进了苏染夏衣襟中,他表面上虽看似沉然,可当那只手贴上来时,苏染夏却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的颤意。 黑衣人很快找到了药瓶,然后快速的拿了出来。因为苏染夏素来喜爱带许多药丸,以备不时之需,所以黑衣人也难以用摸索分别瓶子,索性一手全抓了出来。 亏得他的手掌厚大,那么多的药瓶要牢牢抓紧手里。 黑衣人摊开手掌看着手中众多的瓶子,视线最先看到了是蓝水晶瓶,里面已经空无一物,他看了苏染夏一眼,从袖口中拿出另一只水晶瓶放了进去。 这只是白色水晶瓶,却被其中满满的蓝色药丸印成淡蓝色。 苏染夏面色一红,越发觉得自己无耻,就像做了什么错事被大人抓住一般。 黑衣人没有注意到她脸色的神色,径直将青花瓷瓶里的清心丸倒出来一颗,喂进苏染夏的嘴里。 片刻后,苏染夏便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也有了知觉。例如,那黑衣人托着她后脖颈的手无比炙热,几近将她给烫伤。 “我已经好了。”苏染夏将黑衣人的手推开,本意是羞涩,却被黑衣人理解成拒绝。 他眼眸里黯淡了一瞬,被低着头的苏染夏错过。 苏染夏低头扭动脚只,黑衣人的接骨功夫很是不错,完全没有异样的感觉。 只是因为方才吃了药物,药效还没全然解去,她尚且还感到身子的一丝虚浮。 苏染夏将药瓶都放进自己的口袋,望了一眼跪在角落的母女俩,和昏迷的胖和尚瘦和尚。思索片刻,她率先走到了陈苏母女面前,俯视着她们说道:“这次你们可使了好计,差点把我算了进去。” 陈姨娘与苏云雪知道这时多说无益,便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苏染夏也并没有听她们解释的心思,嘲讽地说道:“陈姨娘,你真当把我除掉,定国侯府里就会再有你的地位,我娘亲的财物也能再为你所属吗?” 陈姨娘听了她的话,将头埋的更低,心里却咒怨着,若不是你咄咄相逼,我怎会走到此番田地。 你那死鬼老娘的财物,早就叫我挥洒一空,何来再求回来一说! 你这可不是将我往死里逼! 苏染夏又看着她身旁的苏云雪,她苍白着小脸跪坐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的样子好不可怜。 苏染夏想起上一世新婚之夜,这个伪装极深的女人,是如何一脸狰狞的挠破自己的脸,心里就掀起滔天的怒火。 “虽然你们二人的脑袋不好使,这次想得法子却是不错!以破坏名誉让我无法在京城立足,真当是妙招!” 苏染夏一说完这话,苏云雪便心觉不妙,果不其然,只听她接下来说道。 “竟然你们喜欢耍这些把戏,我便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第六十九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苏云雪听了她的话,震怒的抬起头,方才还一脸娇弱的脸蛋儿,即刻变得狰狞丑恶。 姨娘年岁已大,又嫁为人妇,被玷污了倒也不会怎样。可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若是未出嫁就失了清白之身,以后还怎让她在京城里混,还怎会有好的人家愿意娶她! 这苏染夏怎是好生恶毒! 陈姨娘也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女子的名节为大,纵然私底下可以与男人苟往,但这种事若是搬到台面上,她不仅会在定国侯府无法立足,就是在娘家也会成为笑柄。 “求大小姐饶命啊!你不可这么狠毒,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姨娘,你父亲的妾室啊!”陈姨娘跪着挪到苏染夏身边,抓着她衣服的裙摆说道:“倘若我丢了名节,也是在老爷脸上抹黑啊!” “我自是知道后果,你如此肮脏,我怎会让你沾染上我爹爹的名誉。”苏染夏这话虽是说给陈姨娘听,但却是看着苏云雪说的。 陈姨娘的哭音一顿,也听明白苏染夏这话里的意思,扭头看了一脸面色苍白的苏云雪,急忙说道:“这更是不可啊!云雪还是个小姑娘,若是出了这种事,可哪还寻得好婆家!” 她从苏云雪幼年就努力栽培她,誓言要女儿嫁给最好的婆家,好将那些嘲讽她只是妾室的人,狠狠地踩在脚下。 这期间的艰辛不言而喻,可苏染夏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就想毁了她女儿的前程,毁了她的心血不成! 苏染夏睥睨着她,嘴角牵起一抹讽刺的笑意,说道。 “既然你如此反对,那便用你顶替如何,为了不让你给定国侯府抹黑,在此事过后我定然将你一刀毙命,你也就不必担心受万人唾弃了。” 陈姨娘的身子僵硬了一瞬,抬起头不可置信的望着她,颤抖着手指着她说道:“你,你怎敢这样做!你可还有把老爷放在眼里!”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苏染夏后退一步,眼神轻蔑的大量着她说道:“正是因为眼里有爹爹,我才敢这么做!你真当自己是贞洁烈女不成!” 陈姨娘初入定国府时,定国侯一出征便是三四五年,那时的陈姨娘还是破瓜年华,哪里熬得住漫长等待。不多日,便和府上的一男丁厮混在一起,被娘亲发现后,娘亲谅她年少无知便没与外人声张。 但还是有不少在场的丫鬟知晓,丫鬟嘴碎说与别人听,一传十十传百,这件事便也就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 可纵然这样,也从未有人敢在陈姨娘面前提起过,如今这话被她一向瞧不起的苏染夏说出,她就像脸皮扔在地上被狠踩几脚一样,浑身气得哆嗦,久久说不出话来。 “还有,这种折阳寿的招数,本就是由你们母女二人想出,我若不让你们也尝尝这滋味,简直天理难容。” 苏染夏说完这话,便拿起瘦和尚放在桌子上的药瓶,逐各在鼻尖下轻嗅,待闻到一个桃红釉彩瓶中散发的甜腻味道时,苏染夏唇边勾起一笑,拿着药瓶向陈姨娘与苏云雪走来。 苏云雪怎会不认识她手中的药瓶,为了多给苏染夏点苦头吃,她特意命人去烟柳巷寻来这药物,还特地嘱咐要药力最强的药物。 没曾想,当时的自己一番心思,此时竟然要用在自己身上! 黑衣人见那两人神色恐惧,且眼眸里都含着一丝疯狂,就从苏染夏的手中夺过了药瓶。 方才自己过于愤怒,若不是黑衣人这番动作,苏染夏险些将他遗忘。 “怎么,觉我得以仇报仇的心思实在过于丑恶,你就善心泛滥想救他们不成。”苏染夏看着黑衣人手中的桃红釉彩瓶,冷冷地说道。 黑衣人杀人如麻,苏染夏才不会认为他个是善心之人,此番举动,想必也是被那苏云雪的娇媚模样迷了心智,才动了就她们的心思。 的确,她比不得苏云雪那番装模作样,自然在她洁圣柔弱的光环下,显得丑恶一些。 谁知,那黑衣人却满眼鄙夷地说道:“你在说什么,我是看她们两眼有疯狂之色,才从你手中把药瓶抢来,不然此时你的脸早就被她们给挠伤了。” 黑衣人说完这话,苏染夏愣了一愣,呆呆的看着他将药瓶放下,然后卸断陈苏母女的手脚。 陈苏二人不如苏染夏来得幸运,卸断脚后还有麻痹神经的药物可吃,此刻她正满脸大汗的躺在地上,用手去摸脚也不是,站起来逃跑也不行。 正当黑衣人准备将媚药倒入陈姨娘口中时,苏染夏说道:“慢着,喂给苏云雪就可,毕竟她是我爹爹的妾室。” 刚刚她的那番话,只不过是拿出来吓陈姨娘,纵然她再怎么不堪,苏染夏也不可能给自己爹爹戴绿。 但苏云雪就不同了,一想起这个上一世就与云乾勾搭的女人,今世还想继续加害于她,苏染夏的心中的怒火就止不住的往外冒。 黑衣人听到苏染夏的话,就放开了陈姨娘,转向一旁苍白着小脸的苏云雪。 苏云雪看见他手拿药瓶过来,仿佛是看见这个世上最可怕的鬼魅,脸色几乎白到发青,乌黑的眼睛里流露出乞求的目光,好不可怜的说道。 “哥哥,求求你放了云雪,云雪年纪尚且幼小,待云雪长大些定当结草相报。” 这番楚楚动人的模样,论谁看了都不忍心下狠手,可黑衣人却是不耻得笑出声来,沉声说道:“如此年幼,都能有这样歹毒的心思,想来你以后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我可不需要。” 苏云雪心里咬了咬牙,对这个不识抬举的男人一番咒骂,末了脸上却还楚楚的模样,弱声说道:“不是云雪,这一切都是姨娘想出的。” 陈姨娘正爬在原地,看黑衣人一步步向自己的女儿走去,心里也是一阵心痛。可现在一听苏云雪这么说,怒气立即就淹没了心痛,她厉声说道。 “云雪,当初的一切招数可都是你想出的,你不是还说巴不得苏染夏不得好生,生生世世都沦为畜道吗!” 苏云雪听到陈姨娘如此说着,恨不得将一口银牙咬碎,她不管指点了多少次,这陈姨娘还是屡不悔改,如此蠢顿。 如今她在府上已无任何翻身之地,还得仰着她的脸面过日子,她若是也失了清白身子,她们二人岂不都成了俎上鱼肉! 苏染夏看着二人窝中恶斗,心里一阵解气,亲手从黑衣人手中拿来药瓶,灌入了苏云雪的口中。 苏云雪极力挣扎,却还是有一大半的药物入了口中,那媚药虽如蜂蜜晨露般甘甜,可她却觉得那是比砒霜更为阴狠的药物。 连忙连手脚上的痛楚也不顾,躺在地上侧着脸干呕,可那药水都已然喝进肚子,她这番做法又有何用? “你这个贱人!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苏云雪见实在是呕不出什么,便抬起头凶狠地瞪着苏染夏,双眸里含满了血丝,宛如地狱而来的怨灵。 苏染夏心里哼笑一声,她确实是不得好死,但却不是恶事做尽,而是因由眼前这个阴狠的女人!她若是今世不能除掉她,这一世的结果,怕是也与上一世相差无几。 那药效实在过于迅猛,只是须臾的功夫,苏云雪便觉得浑身燥热,满脸通红。 黑衣人见状踢了踢门口横躺的瘦和尚,说道:“起来吧,别装晕了。” 瘦和尚还是纹丝不动,直挺挺地躺在原地,黑衣人见状,脚上使力踢在瘦和尚肋骨的地方。 “啊!”瘦和尚大叫一声,原本紧闭的双眼睁大,双手摸着自己的肋骨,一脸惊吓得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俯下身在瘦和尚耳边说道:“若不是你还有用处,我真想将你削骨吮血,你最好聪明些,别让我有满足心愿的机会。” 人的气息明明是温暖的,可瘦和尚却觉得扶着自己肩膀的手,如寒冰一般的彻骨,对方的话更是让他堕入冰封的湖底。 苏染夏不知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见瘦和尚颤巍巍的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往这边走了过来。 苏云雪看那和尚过来,通红的双眼里挤出眼泪,对苏染夏乞怜说道:“姐姐,不要这样,你快些让他离开,妹妹知错了!” 闻言,苏染夏低下头看她,昏暗的烛光且照不出她神色,只听她不急不缓地说道:“这是你欠我的。” 说完这句话,苏染夏便示意黑衣人将陈姨娘抬到一边,两人便关门走了出去。 背后紧闭的大门内,传来苏云雪的咒骂声,和衣服撕裂的声音。两人充耳不闻,气定神闲的踱步走出钟鸣寺。 此时,银灰的下玄月已是高挂头顶,苏染夏望了望周围空寂的景色,对黑衣人说到:“此事多亏了你,不然我怕是再也难以做人了。” 黑衣人一想起不久前,破房而入时看的景象,胸腔就挤满了怒火,但当看见苏染夏被月光映得模糊的面孔时,心里的怒火就被一头浇灭。 “你不必谢我,若我当时从在樟树下遇见你,便伴在你左右,你后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他知道后来苏染夏会遇害,就算那后山的藏经阁藏着万千宝贝,他也不会挪一分脚步。 第七十章 红色梧桐叶 苏染夏看着他脸上凝重的表情,乐得噗哧一笑说道:“我遇害与你何干,你不必这样自责,如此反倒让我难堪起来了。当初是我赶得你走,你不愿来找我也是情理……” 她还未有说话,就被黑衣人急促得打断,他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忙头忙闹的像苏染夏解释道:“不,不是,我是后来有事,所以才没去找你,不是你的原因。” 黑衣人此时的目光,让灰暗的夜色都变得光彩照人。 苏染夏呆呆的看着他解释,不知是因为他所说出的话,还是因为那双实在动人的眼眸,几天多来的心中积郁一消而散,浑身轻得仿佛就要飘了起来。 等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苏染夏才发觉自己嘴角挂出的傻笑,她连忙将笑容收起,去看黑衣人手掌间静躺的叶子。 那是一片形状完美的梧桐叶,翠绿色的叶子还特意染成红色,艳丽得如同新娘的精巧的嫁衣,梧桐叶尾的枝干上,拴着一条精细的红绳。 这样精致的梧桐叶,是她在路边随意买来的叶子,所不能相比的。 苏染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还带着玄色面具,眼眸坚定不移的望着她。 “如果我收了梧桐叶,你将面具取下来给我看好吗?” 黑衣人点了点头,似是同意。 见他如此干脆利索,一点反抗也没有,苏染夏反倒不相信起来,再确定一遍后得到同样答案,苏染夏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揭掉黑衣人的面具。 “呿!” 苏染夏扔掉手上的面具,看着黑衣人被黑布蒙住的面,难怪他同意自己将面具取掉,感情是下面又带着一个! 黑衣人的眼睛弯了弯,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将自己捧着梧桐叶的手往前凑来凑,等着苏染夏实现自己的承诺。 苏染夏虽是哭笑不得,却还是拿起了那片梧桐叶,将红线拴在了自己腰上,看着红艳的梧桐随风飘扬的样子,苏染夏这才想起一个事来。 她原本挂在腰间的翠绿梧桐跑哪去了? 苏染夏抬起了头,本想问那黑衣人,在为自己拿药时有没有看见,可抬起头却只看见那人施展轻功而去的背影。 玄色的衣物很快就融入夜色中,苏染夏摸着腰间的梧桐叶,嘴角牵起一个笑容。 这家伙,想必那片梧桐也是被他顺了去,罢罢罢,就当是礼尚往来了! 苏染夏静悄悄地溜回了定国侯府,那安宁公主果真早就回来,正堂而皇之的躺在她的床上,睡的一脸安享。 想来也是,这染夏院除了她的房间最为奢华,其他的房间估计也入不了公主的眼,她只好忍痛割爱,自己回身去了其他厢房。 一夜过后,清晨醒来府上依旧是平静如水的样子,但吃着茶点的苏染夏知晓,一枚深水鱼雷将很快在府上炸开了。 可她没将大的炸药等来,却将安宁公主这只小火药等了来。 正当她惬意地坐在厢房中品尝茶点,吃着自己最喜欢的马蹄糕时,厢房的房门就被人大力踹开,安宁公主急火冲冲的走了进来。 “昨晚你跑哪里去了,本公主连庙会也顾不得看,与侍卫找了你一夜!”昨晚定情桥事件之后,安宁公主带着人到街市上找了她一圈,没有寻见她便又回府看了一次。 谁知府上也没她的消息,安宁公主一阵心急,以为自己把人弄丢了,就火急火燎的派人四处搜查,下人带回的口信均是为曾看见她。 于是,安宁公主只得回到定国侯府,想着若是她今夜还不回来,翌日便继续去找她。 谁知,今日一早醒来便得到她已回来的消息。 苏染夏听了她的叙述,掩着嘴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公主还真是可爱,也不想想自己在这京城中生活了多久,怎么可能轻易的迷路。 她将还生闷气的安宁公主拉着坐下,为她倒了一杯香茶,才将昨夜的事情娓娓道来,不过后面自己差点被玷污的事情,她没有说。 这种丑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更何况不久之后,苏云雪的事情便会传遍整个京城,她可不想和这件事连起干系。 “你掉进河里了!”安宁公主忽地站了起来,诧异的说道,她手指点着嘴唇想了一下昨夜的情景,有些愧疚的说道:“当晚的人确实很多,我的脸都被挤变形了,早知也分些侍卫保护你了。” “即使你让侍卫呆在我身边,察觉危险,他们的第一反应还是保护你。”苏染夏淡淡的笑了一下,说道:“更何况我现在不是安然无事吗,反倒是我,还欠你一次逛庙会的夜晚。” 说道玩,活力又重新回到安宁公主身上,她坐到绣花圆木凳上,仰着小脸想着今夜该玩些什么。 苏染夏望着她期待的样子,将糕点往她面前挪了挪,只求今晚真的有空可以陪她。 临近中午的时候,苏染夏等待的那枚深海鱼雷终于炸起,那鱼雷比她所预料的威力还要大些,不仅定国侯府上下炸开了锅,就连整个京城都因此消息掀起了风云。 定国侯的庶女被和尚给轻薄了,并且她姨娘也在旁边,那些人虽说陈姨娘并没有大碍,但谁人知晓呢! 苏云雪和陈姨娘被送回来后,整个定国侯府都被封锁了起来,苏云雪与陈姨娘的院子里人来人往,那些丫鬟一脸阴沉照看两人的伤势,仿佛都知道主子快要失了势,自己也快要难保饭碗了。 老祖母听闻这件事,气的一口血堵在嗓子眼,差点没有昏死过去。她是万万不敢相信,苏云雪那般聪慧怜人的姑娘会被人玷污,当即带着人赶往苏云雪所住的庭院,想要用事实撕烂造谣人的嘴巴。 可当她感到苏云雪的闺房时,等待她的却是一脸苍白躺在床上的苏云雪,和房间中弥漫的血腥味与中药味。 老祖母见状瘫倒在地上,双手拍着腿说道:“可怜的孩子啊!做的什么孽啊,谁这么狠心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黄嬷嬷急忙要去拉老祖母她却怎么也不肯站起来,嘴里不停念叨着这两句。 此时的苏云雪正两眼呆滞的望着床顶的帷幔,仿若房间中的一切吵杂都与她无关。 她知道自己的前程已经毁了,毁在苏染夏的手里,毁在她的轻敌中! 苏染夏,她今生今世都不得放过她,即使是化作厉鬼,她也要做只缠绕在她肩头的厉鬼! 此时的苏染夏,正陪着安宁公主四处游玩,一边吃着香脆可口的小吃,一边看着擂台上的舞龙弄狮,好不惬意。 待安宁公主玩得尽兴,两人才赶回了定国侯府,苏染夏依旧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安宁公主,自己住在了不远处的厢房。 秋染端着铜盆进了她的房间,侍奉她洗漱宽衣,当给她解开鬓发的时候说道:“小姐,那苏云雪被人玷污的事情,你应当知道吧?” 苏染夏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明眸皓齿,神采飞扬,若是那黑衣人没有赶来,此时的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呢? “知道,倘若她不如此,今日躺在床上的便是我。” 秋染一听苏染夏这么说,心里一惊,为她梳头发的手也停顿了下来。联想到那陈姨娘与苏云雪的凶狠,她不难猜出此次事件由她二人所导,可最后尝了苦果的却是自己。 呸,那两个人一点也值不得同情,巴不得那两人从此消失在世界上,免得再祸害万物苍生。 夜半,苏染夏斜躺在床上,就着昏黄的火烛看着手中的书籍,一苇渡江这些日子她总是觉得堵塞,果然没有旁人指点,习武会难上许多。 “笃笃。”石子敲击窗户的声音,在宁静的房间内响起。 “谁!”苏染夏放下书籍,合衣起身,走到了窗边说道。 回答她的又是石子击窗的声音,虽无人说话,苏染夏却笑了出来,从石子传来的草丛说道。 “出来吧,知道你在那里!” 应声而出的,是一道黑影,那黑影接连几个跳跃,跳到了苏染夏的窗前,身影之灵活几乎让人察觉不出行踪。 苏染夏见他这番功夫,想起自己久久不能顿悟的瞬移,便就问道:“你这可是那‘一苇渡江’,竟然如此厉害。” 她并没有见过‘一苇渡江’的真实实力如何,只能凭靠那书籍上的只言片语,来想象这功法的威力。 如今见这黑衣人使得功法,觉得迅速且神奇,便以为是那‘一苇渡江’。 黑衣人笑了一笑说道:“并不是,我方才使出的,只是普通跳跃性的功法,谈不上是瞬移,你那‘一苇渡江’若是练成了,可以一步之内转移到数十米的距离。” 方才如此厉害的功法,在黑衣人口中竟然成了‘普通’,那连黑衣人都如此赞叹的‘一苇渡江’,练成之后该是怎样的厉害? 想起那功法,苏染夏便想起它的主人,本是眼前这个蒙面侠客,便犹豫着开口说道:“那功法本就是你的,我不能收那么名贵的东西,还是交还与你比较好。” 黑衣人蹙了蹙眉头,有些不解的说道:“那秘籍你应当很喜欢才是,为何又要归还,我一大男人,送出去的东西你还叫我收回来不成。” 苏染夏还是有些不自在,功法秘籍向来是引起江湖血雨的最终祸首,黑衣人这番轻易得送给了她,反而叫她惴惴不安。 第七十一章 眼睛 那黑衣人看她又要反驳,便继续说道:“若是你实在觉得不妥,便就将那秘籍学完之后还我便是,你也莫要将此功法传送给别人,就当这一武功是我送于你的礼物便好。” 黑衣人说了这话,苏染夏权衡一下觉得尚且妥帖,若是这黑衣人前些日子来,她说不定还会执意将秘籍送还。 可现今她功法已经练了小半,已然成痴,若是现在将秘籍送还,那未练成的功法想必一辈子都是她的遗憾。 “功法中你可有不明白的地方,你与我说一下,我为你指点一二。”黑衣人见她表情有些松动,便乘胜追击的说着。 听言,苏染夏的眼眸亮了亮,连忙出了屋子,将自己近来迷惑的问题说与他听。 黑衣人先是将功法练成后的威力,使给她看,方才还站在她眼前的人,她只是眨了眨眼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环望四周的寻去,却在几十米开外的走廊另一头看见了他,苏染夏还没来及高兴,那黑衣人的身影接着又是一闪,到了他眼前。 “原来练成之后,是这样的厉害!”苏染夏小手握拳,几乎要为自己呐喊出声,若是有了这样功法,她以后还用愁恼不会轻功吗? 见她勤奋的满脸泛红晕,黑衣人不禁庆幸自己瞒着师傅,将秘籍送于了她。但若是师傅知道他将秘籍送于了旁人,还指不定地该怎么责罚他呢。 黑衣人手把手的教解她的疑问,两人站得几近,几乎快要贴在一起。苏染夏望着那黑衣人的眼眸,发觉自己经常会被他眼睛吸引神智,却开口说道。 “我也不知你叫什么名字,想必问了你,你也不愿意同我说,我便叫你眼睛吧!” 眼睛?这是什么鬼怪的名字。 像是看出了他心里的疑惑,苏染夏自觉地解答道:“因为你全身上下,我就只能看见你的眼睛,不叫你眼睛能叫什么?” 黑衣人听了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不过对方既然愿意给他起‘名字’,是否也就代表着两人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了呢? 黑衣人这么想着,便就点了点头,自此便就被苏染夏套上了眼睛的称号。纵然往后她知晓了他的名字,也依旧不时会就叫他眼睛。 这个只属于两个人的别称,就像是一种另类的联系,在两人身上搭上一根隐形的绳线,不会缠得太紧,也不会轻易就短。 “谁在院子里啊?”一声迷糊的女声响了起来,打断了两人对视的视线。 黑衣人慌张的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原属于苏染夏的房间门前。 安宁公主此刻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她看见庭院中站着两个人影,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后,人影却变成了一个,俨然就是穿着正常装束的苏染夏。 “你在这里干什么啊,刚刚那个人呢?”安宁公主也走到庭院中,四处张望着问道。 苏染夏淡然处之,纵然明知是撒谎,也笑得坦然:“什么人,方才就我一人在这里练武,莫不是你眼花不成。” 安宁公主没有回话,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全然不信的样子,对暗中的侍卫说道:“你们分几个人,快去追!” 暗处几道人影闪过,迅速的消逝在夜色中。 苏染夏倒是不担心已经离去的眼睛,先不说眼睛武功了得,不是这些侍卫说能比,单是他离开这么久,怕是已经到了数千米之外,这些人想要追上简直难如登天。 “快说,方才那人是谁,看身段应当是个男人。”安宁公主不知从哪里捡起一只树枝,指着苏染夏的鼻子说道:“哦!你既然和一个男人夜里私会!” 看着安宁公主一脸抓奸在床的样子,苏染夏突然有想要将对方暴打一顿的念头,她将指着她鼻子的树枝打开,说道:“只是我一个人,公主你看错了!” 但安宁公主并不理会她的解释,信誓旦旦的说她绝不会看错,两人回了房间,等那那几位侍卫归来,带回的消息果真是没有追到。 安宁公主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苏染夏,又问那答话的侍卫:“那你们放在在庭院中,可有看见苏染夏和一名男子在一起。”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那眼睛进了定国侯府就万事小心,哪有那么容易叫他们瞧见。 可毕竟还是在庭院中呆的就一些,就让其中一个侍卫瞧见了他与苏染夏在一起,那侍卫看两人相聊甚欢,便也没有多加注意。 听了侍卫的描述,安宁公主得意的望着苏染夏说道:“怎么,这样你可无话在说了吧,还不快些招来!” 苏染夏叹了一口气,既然都已经叫人看了个正着,她若是再隐瞒下去,也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了,只得说道。 “那人是我的一位朋友,因为身份敏感,所以要穿着夜行衣,此番来便是给我送一样东西。” 安宁公主听了,好奇的两眼瞪得极大,焦急的问道:“什么身份如此敏感,我来找你玩都不掩面呢!还有,他送给你的是什么东西?” “身份敏感的意思,当然是不能随便开口。至于送给我的东西,便是这个。”苏染夏将怀中的冰晶草拿了出来,虽这冰晶草也是稀奇玩意,或许还会引起公主的兴趣。 但这万千世界,安宁公主一个小女孩,没能见到的东西多了去,应当也不会怀疑。 苏染夏心里也不知担心着什么,眼睛的背景与身份,连她自己都不知晓,但她知道的是,无论是什么一定非常秘密,不然也不会连她也不知道。 “这是什么,凉凉的。”安宁公主果真没有见过冰晶草,拿了起来贴在脸颊上说道。 那冰晶草的药丸十分冰凉,将水晶药瓶都染上了丝丝寒意。 苏染夏接过她手中的水晶瓶,打开瓶塞往她手上倒了一颗,圆滚滚的药丸滚落在手中,颜色湛蓝如同晴空。 安宁公主还从未见过这样颜色的药物,并且这药丸泛着丝丝寒意,将她的手掌都冻的有些酥麻,她便也就没有联想到吃的方面去。 “这小珠子,是干什么用的?”她用手指拨楞着药丸,看它滚来滚说道。 “这是一种祛热的凉署药物,吃下去之后,可以一整日都感到清爽。”苏染夏为她解释说道。 安宁公主眼睛瞪得滚大,像她手中的药丸一般,说道:“这么神奇,本公主且试试。”说着,就要将药丸往自己嘴中扔,却被身旁的侍卫拦了住。 “公主万万不可,还不知这药丸中含着什么成分,怎可随意吃下去。”那名拦着她的侍卫说道。 这侍卫说的不错,若是她是心怀叵测之人,在这药物中藏有剧毒,以安宁公主这番天真烂漫的性子,怕是死个十来余次都不够用。 可安宁公主却是瞥了她一眼,指着苏染夏问道:“你的意思是她要残害于本宫吗,她怎么可能会害我!” 安宁公主说完,苏染夏神色一愣,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骄横的女孩,竟然会这样的信任她。 她从安宁公主手中接过药丸,丢进了一盅茶水里,看着蓝色的药丸融进水中,浅绿色的茶水立即变成淡蓝色。 冰凉的药丸一入水,便让瓷器的茶壶蒙上一层水露,水面上甚至浮起丝丝白烟。 见药丸已然完全融化,苏染夏拿出两个洁净的杯子,分别倒了两杯,一杯放在了安宁公主面前,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有毒无毒,我们一起喝了它便能知晓。”苏染夏端起瓷杯,冲安宁公主笑着说道。 安宁公主悻然拿起水杯,轻轻呷了一口,茶水因冰冻而尝不出它的鲜,却因那冰晶草药丸多了丝甘甜,加之冰凉可口,在这闷热署夏喝下再好不过。 “好像冰块一样,没想到这么小的一粒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用处。”安宁公主一口喝尽杯中的茶水,眼睛晶亮得望着苏染夏手中的水晶瓶。 苏染夏怎能不知晓她眼里的意思,嘴边牵起了一个笑容,无奈的拿出一个多余的瓶子,然后给她匀出了十多余粒。 白色水晶瓶中立即减少一半,安宁公主拿着苏染夏递给的瓶子,乐得满脸欢笑,蹦蹦跳跳的回自己房间了。 望着她欢快的背影,苏染夏摇了摇头,躺在床上思索了眼睛指点她的话,便是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翌日的早上,她在庭院中练着那‘一苇渡江’,经过昨夜眼睛的一番提点,所有的难题都迎刃而解,练起功来顺畅了不少,再也无前几日内力滞涩的感觉。 晌午时分,苏染夏听晓老祖母与七姨娘暗中商议事情,虽话题并没有外传,但众人皆知是与苏云雪和陈姨娘有关系。 苏云雪昨日的事情,闹得全京城都沸沸扬扬,比苏染夏当时的拒婚一事,还要轰动几倍。但是这一晌午的功夫,就不知有多少的人家来府中看热闹。 府上在京城里丢了脸面不说,七姨娘也不准苏染夏靠近苏云雪庭院半步,说毕竟是刚失身的姑娘,名誉已经变得一塌糊涂,她还是个明白人家,还是莫要接近惹人闲话为好。 七姨娘的一番好意,倒是她想看苏云雪的笑话也不成。 她没有想要苏云雪性命的想法,纵然她上辈子做了那么狠毒的事情,可当气头过去,她还是能感受到她们之间血缘的联系。 第七十二章 苏云雪下嫁西域 这种联系就像一道斩不断的羁绊,让她无法将苏云雪歹毒的心思,全然报复于她的身上。 倒不是说,她原谅了苏云雪与云乾。 那两人的所有恶行,皆如夜半梦醒时的梦魇,缠绕着她生生世世,哪怕是她阳寿耗尽,也要一并带入棺材中。 苏惊风夹在她与苏云雪之间,就像是她通往复仇之路的一层隔膜,这层隔膜很脆弱,轻而易举便能若破,可惟独她却舍不得。 她不想要爹爹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不想她黑发人送白发人,上一世的种种她看得明了,爹爹冤死在皇宫门外,期间的关系苏云雪定然推脱不了。 苏云雪眼中的不甘愿,像是噩梦的前兆,给她敲响了名为警惕的锺。她誓要撕裂苏云雪的一切寓羽翼,让她再无翻身用武之地。 此时的苏云雪,就像是被拔掉毒牙的毒蛇,再也无法用自己的毒液,伤旁人一分一毫! 庙会一连举行了五天,在五天的时间里,苏染夏每日都得伴在安宁公主左右,陪她逛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只是几日的功夫,仿佛诺大的京城都要被他们踩平了去。 第六日的清晨,安宁公主还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天色灰蒙便将床上的苏染夏吵醒,拉着她便要继续是逛街市。 天子脚下的街市不同于其他城镇,大清早依旧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从各地来往的商人急忙敢集市,牲畜的嘶鸣声、人们的叫喊声,将还在睡梦中的人扯了出来。 可这样热闹的街市,安宁公主想来是没多少日子,再能戏耍了。 定国侯府停着的那辆豪华的马车,便是断送她欢愉日子的最好力证。 苏染夏与安宁公主刚出府门,就看见那顶被众人围观的轿车,金丝布料青红凤凰绣,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皇室,敢用这样嚣张的布料与刺绣。 几个太监模样的人守在轿子旁边,一旁还站着一圈身待玄色长刀的侍卫,皆是一脸肃穆的样子。 这番阵仗,论是放在哪里,都得掀起一番风雨来。 那些早晨起床采购的丫鬟,见了这门前停得大轿,便也不肯挪半分步子,皆是叫了自己的姐妹一起观看。 都猜测,这宫里的人莫不是来了府上拜访,若真是有这等大事,她们又怎会不知。 正当她们喋喋不休地吵个不停时,安宁公主就携着苏染夏出现了,那一直沉默寡言的太监,一见安宁公主出来,就一个飞扑冲了上去,猛然跪在了安宁公主的面前。 安宁公主还是男儿装束的打扮,近日来为了免去麻烦,苏染夏就她是娘亲家的远方亲戚,没有见过京城庙会的大场面,自己好好带她戏耍一番。 所以,安宁公主这才能自由出入定国侯府,也没惹得旁人的嫌疑。可一望见那脚下缩成一团的太监,安宁公主肠子也恨不能悔青。 早知如此,便就不走这前门! “你来干什么!”安宁公主一声厉吼。 那小太监又将身子卷的圆实,等安宁公主一脚踹上来时,才没有摔得更惨。 “回安宁公主的话,奴才是奉皇上的命,来接公主回宫。” 安宁公主怎会不知,这群狗奴才是她父皇派来的,纵然明道逃不过这劫,她还是冷哼了一口气,问道:“父皇,可还有说些什么!” 小太监闻言,也顾不上抚揉伤口,先是小心的瞧了她一眼,见她脸色不悦便愁苦着脸说道:“陛下还说了,若是安宁公主不肯回去,便将你房里的宝贝都扔了去,还让那宁太傅亲自辅导您的学业。” 果然,她就知道父皇为了叫她回去,一定拿些事情来威胁她! 小太监说的话,前一项她还并不怎么在意,反正她贵为公主,那些精细的小玩意要多少都有多少。 可让宁太傅来辅导她读书,她光是想着便忍不住地头痛! 这个宁阜,就是一个迂腐不堪的糟老头,整个皇宫里,除了父皇与母后,她最怕的人也最不敢得罪的人,便是这个父皇的太傅宁阜。 安宁公主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像宁阜这样固步自封的小老头儿,怎么能教导出她父皇这样英明神武的人来! 苏染夏见安宁公主脸拉得极长,还有那小太监委屈的模样,便忍不住劝解道:“你就莫要生气了,陛下也是谅你在宫中闷得慌,才放你在宫外逍遥了几天,不然陛下贵为天子,怎能不知你偷溜出宫的事情?” 安宁公主一听她这么说,才恍然大悟,难怪那晚她夜溜出府如此顺利,原来暗中都是有父皇操控着。 可一想到又要回到那沉闷的皇宫,安宁公主的嘴角就撇了下来,对苏染夏说道。 “那宫里无聊透了,没人敢和我玩,我也就只有你一个朋友。” 苏染夏笑了笑,让身边的秋染去房里,将庙会中买的小玩意儿与零食一数拿来,对她说道:“既然你认为我是你朋友,那日后我们相处的日子也不会少,何必拘于这几天的功夫。” 安宁公主思索了半响,好像以她此刻的情况来看,也并无其他的选择,便命人拿上近日的战利品,怀着一肚子的哀怨上了轿车,走时还不忘叮咛说道:“你一定要来宫中找我,不然要等到我来找你时,你便惨了!” 苏染夏淡然地笑着,安宁公主话里阴森森的意味让人胆寒,可却只有她知晓,那不过是公主开的玩笑罢了。 生处高位的她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旁人的一味奉承又让她失去表达的理由,才会叫她养成现在刁蛮的性子。 苏染夏叹息了几声,待那顶金黄璀璨的轿子走远,才跟着秋染转头回到染夏院。 苏染夏不知道的是,在她看来只是一个小小的道别,旁人看去却觉得是惊天消息。 府上的两位小姐还年幼,苏染夏和苏云雪便一直被拿着作比较。 在苏染夏的娘亲还未病逝时,自是身为嫡长女的苏染夏更甚一筹,可当大夫人去世,苏染夏在府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 苏云雪与陈姨娘后来者居上,抢尽了原本属于苏染夏的所有风头,更让人侧目的是,苏云雪还是长生公主的伴读,且与宫中各位皇子公主皆交好。 能有如此的背景与交际,苏云雪未来路途的顺畅,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若不是发生了昨天的事,所有人都会以为苏云雪会嫁入皇家。 可纵然如此,以苏云雪与长生公主的关系,博得公主为她在圣上前的几句美言,赐得一个良婿,也未尝不可。 但今一瞧,大小姐竟然与安宁公主的关系这样亲密,苏云雪以后是否能寻个好人家,便也就难说了。 苏云雪的事情,让老祖母伤透脑筋,整日埋怨那陈姨娘生为生母,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恶人糟蹋,自己反而无半点行动。 这时的陈姨娘是有怨不能说,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这也是当初她们自己打的算盘。 钟鸣寺的和尚被她们收买,若是当初苏染夏真的失了身子,谅那些和尚也不敢多说一句闲言。那和尚是受自己钱财的诱惑,苏染夏却是以他们的生命作危险,他们怎胆还为自己说一句话! 自个的算计叫自个吃下,期间的酸楚只有陈姨娘晓得。 她整日呆在房间里,也不敢去瞧自己的亲闺女,自那件事件后,两人本就不亲密的母女情变得越发糟糕,她有脸面再去见苏云雪? 听到传言,前来探访的人越加得多,七姨娘每日应付那些看笑话的人,忙得是头晕脑转。 老祖母见状,深知如此隐瞒下去也不是办法,苏云雪不可一辈子也不出门,总得找个万全之策,断了别人的闲话,也叫苏云雪能安然渡过下半生。 苏染夏这时寻见了她,给她提了一个建议,将那苏云雪嫁到遥远的西域,那里路途遥远,没有人知道苏云雪曾经的事情,因此也不会嫌弃排挤她。 且他们祖上与西域有些渊源,还能认识几位西域豪商,苏云雪出嫁后的日子也不至于太过贫苦。 老祖母听了,苍老着一张脸垂眉思索,苏染夏说出的这个方法,对苏云雪来说确实是最好的一个。 苏云雪的名声已经糟蹋如此,即使皇上肯为她赐婚,她也会因名节一事而无立脚之地。而西域却不同了,虽是野蛮之地,但那里天高地远,想必也无法得知苏允许名节毁尽的事情。 老祖母敲定了注意,便联系着西域那边相识的豪商,准备尽快将苏云雪嫁出去。 西域是何等的遥远,纵然她心急如火,等口信快马加鞭的赶去,也足足得花一个多月的时日。 口信还没赶到富商的耳朵里,就被躲在房间中的陈姨娘,一数听了去。 “你这个贱人!竟妄想将云雪下嫁到西域,我呸,亏你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她家的苏云雪,自幼就是被当做皇后皇妃来培养的,往后最次也是嫁个皇亲贵戚,岂能容得了苏染夏这般糟蹋! “下嫁?陈姨娘莫是弄错了,苏云雪此时可不同于往日,这京城中没人家愿要,当然就得塞去那西域了。” 苏染夏正在房中惬意的喝着茶,就听见门外一阵喧闹,接着就是陈姨娘不顾阻拦地,闯了进来。清晨刚酝酿好的心情,被这野蛮的人毁得干净,她回话自也就没有好气。 第七十三章 林涵的背景 陈姨娘掐腰指着她的鼻子,将那一晚的恐惧抛在脑后,怒然说道:“谁说要嫁给京城这样鼠眼之辈,皇上怜惜云雪,定然会为云雪许门好亲事。” 苏染夏听了这话,噗哧笑出声来,喝下去的茶水险些都呛了出来,她摇了摇头看着陈姨娘,说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几日皇家都没派人来慰问,难道你还看不出皇上的态度吗?” 苏云雪出了这等污浊之事,莫说是皇上,就怕是她往日的姐妹长生公主,被避她如蛇蝎,生怕沾染上什么邪门妖气。 就如七姨娘不让她靠近苏云雪一样,这就是人们对待,失去清白之身姑娘的态度。 陈姨娘这几日躲在房中,对府中的事物也并不了解,这会听到苏染夏如此说,便被堵得哑口无言,她说道:“即使如此,你也不能确保,圣上不会赐婚给云雪!” 苏染夏真是要被这个女人气笑了,这等愚蠢,也不知苏云雪近几年是如何忍过来的。 “你若是相信,你便等吧,反正那联姻的口信,还有两个月才能回来,你便就在这两个月中等赐婚吧。” 陈姨娘听出苏染夏这话中的嘲讽,羞怒之余还带着一丝愤恨,也不知是何情绪所使,让她猛然扑了上去。 “你这个贱人!若不是你乱说,云雪怎么会落为如此地步,看我撕烂你的嘴!” 陈姨娘一边咒骂着,一边张牙舞爪的向苏染夏冲去,可不待接近她半尺,便被她一脚踹飞了去。 “陈姨娘疯了,你们快将她抬回房里去。”苏染夏站起了身,对身旁的一干丫鬟说道,那几个丫鬟对视几眼,才犹豫着将陈姨娘抬了起来。 陈姨娘奋然反抗,将几位丫鬟的脸都给打青,苏染夏一阵气结,这陈姨娘在她闺房发野也就罢了,竟胆敢打她的人! 苏染夏上前,一个手刀将陈姨娘劈晕,对那几个小声啜泣的丫鬟说道:“快将她抬回去!” 几个丫鬟允声,一路上还不忘掐几把陈姨娘,为自己解解气。 这件事一闹,苏染夏也没了悠哉喝茶的心思,便带着秋染去巡查店铺。秋染得知要去‘脆香居’,连忙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打扮得如同一个美娇娘。 这一路上,自是少不了苏染夏的一番调笑。 ‘脆香居’距离定国侯府最近,两人最先到达的便也是它。她们下马车时,林涵正好在照理酒店上下的事宜,他弟弟林泽便就跟在一旁,为他拿着账本与其它杂物。 林泽的病势早就被调理好,现下的身体与常人无异,行走自如,只是寒雨天比旁人多了丝痛楚。 林泽长相与林涵相似,却又比他多了分机灵乖巧,黑黝黝的眼珠子最先瞧见苏染夏,一见她二人来便扑了上去。 “染夏姐,秋染姐!” 林泽跑到她们身边,似是想伸出手拥抱她们,却碍于脸皮薄而不敢。 苏染夏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问道:“近日可有好好做功课,而没有给你哥哥惹麻烦。” 林泽伤势好了之后,苏染夏便为他寻了京城最好的书院,也不必让林涵每夜挑灯叫他识字。 “他最近乖了不少,多亏苏小姐找了那吴先生,磨去了他所有的精力,我才得以有些空闲。”林涵见她们谈论着什么,便走了过来,恰巧就听见了苏染夏的问话,便替林泽回答道。 闻言,苏染夏笑着又捏了捏林泽的脸蛋,几人又就着林泽的学业聊了几句。 罢了几人进了雅间,一边喝着浓茶一边聊生意的近状,林涵将‘脆香居’的生意处理的井井有条,与重要宾客的关系也处理的妥当。 苏染夏见他如此能干,就越发觉得自己当时的眼光没错,这家‘脆香居’的生意被他照料的游刃有余,她便想着将其他店铺的生意也交与林涵打理。 苏染夏聊到口渴之处,将茶杯端起润润喉肺,看见一旁的秋染低垂着脸,才想起自己方才只顾与林涵聊生意,竟将身边怀着春心的秋染忘了去。 她见该说的都已然说清,便拉着林泽让他带着自己去后院观花,将空间留给了秋染与林涵。 两人走后,秋染脸上一片绯红,见林涵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便忍不住在心底骂他一声呆瓜。 生性害羞的秋染,对上林涵这个敲不开的木鱼,真不知这段情愫,什么时候才能开花结果。 林泽望着苏染夏偏移的路线,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这染夏姐方才明明是叫自己带她去后花园,怎么却是往大堂走去。 那里嘈杂一片,所有的客人都在那里吃饭,染夏姐去那里哪看得到花草? 苏染夏不知身后林泽的疑虑,她只不过是找个了由头,从那房间中将他带出而已。定国侯府上布置,虽也谈不上奢侈绝伦,但也不会寒酸到,让苏染夏急着去看一酒楼的花园。 她去大堂坐一坐,无非也是想要观察一下客人脸上的神情,看他们是否对酒楼还抱着某些不满。 客人的不满她没瞧见,一干闹事者的不满她瞧得一清二楚。 苏染夏正和林泽坐在空座上闲聊,就看见门外进来几名男子,喋喋不休吵着要见掌柜。 林泽听见吵闹声,便往发生源看去,一张小脸惊得发白。 苏染夏见他这番神情,便以为他认识那些人,刚准备开口询问,就瞥见那群人向她们走来。 几位男子看穿着不似贫苦之人,行为言语却粗鄙不堪,一上来便将林泽的后领抓起,大声问道:“这不是林泽吗,快说你哥哥在哪,让他给我出来!” 看着林泽被勒紧的脖子,苏染夏眉头紧皱,对一旁干看着的看守说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 那几名看守愣了愣,连忙上前,两下子就将那男子制服在地,苏染夏拉过一脸惊吓的林泽,将他护在怀里。 其余的同伙见了,去推搡押着那男子的看守,怒言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是掌柜的家人,你也敢这么无礼!” 苏染夏听了,向林泽问道:“这人可真是你们的家人。” 林泽被她安抚了几下,吓飞的魂魄又飞归回来,但依旧有些后怕的望着那男子,小声说道:“他才不是我和哥哥的家人!” 那名被压制在地的男子,抬起头大叫:“我是你大伯,怎会不是你的家人!” 林泽被他这一声吼得吓白了脸,却还是壮着胆子回击道:“才不是,你早就将我和哥哥赶出家门了,说我们以后不是林家的人!” 苏染夏听了这话恍然大悟,难怪她之前就觉得林涵非池中之物,原来他本就不是什么乞丐,而是被这人逼赶出门,才沦落到那番地步。 想来这林家也有些手段,不然以林涵那样的人物,找个活做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林家人,是像将林涵与林泽逼往绝路啊! “既然林泽都这么说了,你们就快点把他们仗棍打出去!”苏染夏对一旁的看守说道,没了顾忌,她也就没有不下狠手的理由了。 大伯听见苏染夏这么说,狰狞着脸从地上爬起,却被看守一个仗棍打趴在地。 “我们林家的事,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管!这酒楼可是我侄子林涵的!”大伯被打的头破血流,却还是硬着牙说道。 楼下的吵闹,惊动了在二楼雅间中的林涵与秋染,两人沉默的气氛终得打破,林涵说了句我下楼看看,便匆匆忙忙的赶了下去。 秋染坐在原地撇了撇嘴,终究也是追了上去。 两人下楼时,正巧看见林家人被赶出去的场面。 那头被棍子打破的大伯,睁着双血染的眼睛,瞧见林涵从楼上下来,便妄想挣开看守的束缚,无奈自己一个养尊处优的中年男子,怎比得上一练家子的年轻人,最终只能大声叫喊道。 “是我,林涵!快叫他们放开你大伯。” 我呸!好生要脸! 苏染夏心中腹诽道,她虽然不知事情发展的始末,却也能看出这大伯乃是个唯利是图的鼠辈,想来也是因为财产纠葛才将林涵赶走,这会儿见他得了势,便又厚着脸皮地贴了上来。 林涵在看见那人的一瞬间,脸色便变得阴沉吓人,就连他身边的秋染都吓了一跳。 “我不记得我有这门亲戚,你们快把这疯狗拖走,别坏了客人用膳的心情。”林涵走下阔步到大门前,俯身望着那声称自己是大伯的人,说道。 几个看守见连掌柜都不认,下手便再也不知轻重,将那几个闹事的人打的连连哀嚎。 那几位林家人见他如此狠心,便一边跑着一边咒骂,说道。 “你这个畜生,怎不知孝道,你也不为你爹想一想,我要去报官!” 等那几个林家人跑远,林涵还是一脸凝重的样子,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等他抬起了头,见苏染夏正定定地望着自己,便强扯起笑容,说道。 “家门不幸,让你看笑话了,我们进屋去吧,想来你也是想知道事情的原由。” 苏染夏点了点头,她不想说什么不强人所难的君子话,林涵身上若是有太多纠缠不清的事情,对她的店铺来说,也不会是件太好的事情。 身为这家‘脆香居’的真正主子,她有资格摸清手下人的身世背景。 第七十四章 衙门洗冤 雅致的隔间内,香气四溢的茶水白烟袅袅,在位的几人静默不语,皆等着林涵缓缓开口。 林涵摆弄着桌上的茶壶,似是酝酿着该如何开口,过了须臾,当苏染夏以为要等都茶凉时,对面的人才终于开口。 “我们林家是一个代代经商的门户,开始还只是在街头贩卖物品,后来生意渐渐做大,在我祖父那一辈,林家在经营上已经是声名鹊起,但到了我父亲这一辈,却开始中落下来。” “我父亲是个喜好古玩与书词的人,他不屑于这些酸臭的生意,却也不得不去经营它。他虽然也很努力,但林家的生意还是一天天在他手中败落,直到我与林泽的娘亲嫁入门。” “我娘亲是个很好强的人物,她看不惯父亲散漫的性子,便从他手中接过了生意,虽然开始家族中还有反对的声音,但看到她所作出的成果后,都渐渐淡了下去。” “林家虽没能恢复成上一辈的程度,但若是没有了娘亲,想必京城现在也不会有这个林家。前几年,娘亲因为太过劳累而病终,爹也因悲痛而染上了大疾,家中的权利便被我叔伯夺了去。” “想必后来的事情,你也能猜出一二来,父亲病危顾忌不上我与林泽,我们又没有长辈撑腰便被赶了出来。” 林涵述说着自己的过往,短短几段话里,便包含着生死离别,众叛亲离,可作为当事人的他,表情却是平波无澜,仿佛从他口中述说的并不是自己的故事。 窝在他身边的林泽,已经哭成个泪人模样,才八岁大的孩子,短短几年的时间就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无论是谁看了都会伤心不已。 “那你的父亲呢,你叔伯那么狠毒,他会愿意花钱为你父亲治病吗?”苏染夏想了一想,京城中似乎真有这么一号人家,可她从前也不爱打听这些民间事,知道的便也就仅限于,林家是个经营丝绸的家族罢了。 难怪那几个人闹事时,她见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上等且新潮的面料,甚至有一些花纹连她也未曾见过。 林涵低垂着头,似乎也在为这件事情而烦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初大伯只是敢了我和林泽出来,想必也是表达了态度,他还暂存了几丝人性,不至于将自己的亲生兄弟推入火海。” 他虽是这么说着,但在场的人都心知事情并无这样乐观,那大伯临走之时还嚷着拿他父亲作为要挟,想必林涵二人的父亲,在林府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报官吗?”苏染夏不解的问道,按理来说,民间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定是会传言于四方,即使林涵与林泽不报官,那衙门老爷听了也不因不管。 林涵听了她的话脸色便的阴沉,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怎会没有想过报官,我与林泽被赶出林府,便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官衙身上,没想到那贪官竟然收了林家的钱财,还说我污蔑好人而打了了二十大板。” “那夜我与林泽流落街头,林泽为了照护身负重伤的我,便就是在那个时候而得了怪病。” 林涵说完这话,苏染夏便觉得满腔的怒火,几乎关也关不住地就要泻出,这天子脚下竟然也会有这样,不识民间疾苦,与恶人相勾结的贪官! 她本以为永厦王朝已然是个礼仪之邦,京城更当是各个地方的模范,没曾想京城也会发生这样的腌臜事来,遑论那些边境小城! “你莫不是忘了我是谁,爹爹虽不在京城里,那官老爷怕是还得给我些脸面。” 闻言,林涵惊喜的抬起了头,思维慎密如他,却也忘记了苏染夏的身份,若是定国侯之女肯帮忙,那他爹便也就不必在那林府受苦了! 林泽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凝固的气氛活跃起来,便也知染夏姐又给他们带来好事,直扑往她的怀中将眼泪擦在她身上。 报官的事情不宜在拖下去,多拖一分,林涵与林泽的生父便多一分危险。 几个人事情商量妥当,林涵交代了酒楼中的事宜,便一同上了马车赶往京城中的衙门。 京城中的衙门,自是比那普通衙门要气派些,整日处理的杂事便也就多一些。每日有不同的人来这里敲鼓报官,或是偷鸡摸狗的小事,也或是如林涵这样血海深仇的大事。 不论是那大事还是小事,在官场上都只有一个真理,你若是银钱有余,你便是有理的那方;你若是银钱亏空,你便是有罪的一方。 孤立无援的林涵,便是中了这样不成文的规定,在半夜三更中栽了大跟头,拖着血印而去。 苏染夏一干人等,从马车上招摇下来时,便吸引了在门口守着的杂役,那杂役见苏染夏穿着不凡,便知这是桩大买卖,连忙迎了上去,连登闻鼓也不消敲,就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大堂里的官老爷正在处理别的冤情,那杂役低头在他耳边细语几番,他便将手下的事宜匆匆结束,随便将罪名按在一人头上,也不顾那人错愕的神情,就命人将他们带了下去。 苏染夏瞧着这番情景,对眼前这个满脸络腮的男人,就越发得没有好感。 望着那官老爷头顶挂着的匾牌,上面金笔挥洒‘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简直就是对这个公堂无声的侮辱。 “请问,小姐尊姓大名?”那官老爷提了提腰上的金玉带,昂首阔步的向苏染夏走来。 苏染夏瞥了她一眼,也不屑于回答,只要秋染替她说道:“我家小姐姓苏名染夏,乃定国侯之女。” 那官老爷一听定国侯三个字,吓得差点跪坐在地上,方才的趾高气昂一数散去,只剩下阿谀逢迎。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这几位小姐公子上座,累坏了苏小姐,你们可生赔得起!” 几位衙役连忙端上座椅来,还奉上了热茶,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那所谓清官老爷的脸上,刺客含满了奴颜婢色,恨不能将脸贴在地上,为苏染夏提鞋。 苏染夏将连瞥在一边,也不欲去摸那瓷器茶杯,气定神闲地说道:“魏老爷不必客气,小女今日一来是有事欲办,可还请魏老爷赏个脸面。” 魏老爷低弯着身子,苏染夏说一句他便点一次头,待她说完便,满脸笑容的说道。 “苏小姐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以魏某对定国侯的敬仰,就是苏小姐让魏某上火山下火海,魏某也在所不辞!” 他夸张的样子,就是连秋染也看不下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魏老爷虽心有不满,但也深知打狗要看主,只是憨厚的笑了一笑也没再询问什么。 “既然魏老爷都如此说了,那染夏也就开门见山,我有一朋友前不久在你这里报官,可你却包庇罪人将恶行推在他的头上,可有此事?” 魏老爷一听,心里便凉了半截,他平日里没少冤枉人哪知她说的是那个,可无论是谁,得罪了苏染夏的朋友,总归是不好的。 他低沉说道:“近来事情繁忙,魏某也不知苏小姐说的是哪位,不过既然苏小姐都称他为朋友,想必那人的品德自然不错,是断然干不出污浊事来的。如此,便也就是魏某老眼昏花,识错了好人。” 林泽躲在自己哥哥的身后,伸出半截脑袋看着那魏老爷,他还记得当初这人是如何的豺狼虎豹,命人将自己的哥哥打得半死。 哥哥当时几欲断气的样子,在林泽眼前浮现,他不安地揪着林涵的衣服,生怕往日的事情再次重演。 林涵心知他害怕,安抚的摸着他的脑袋,眼睛凶狠地盯着眼前的狗官。 那魏老爷从刚才便察觉,一道狠厉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顺着感觉望去,望见一位剑眉漆目的青年,那青年纵然与他对视,眼里的阴戾却半分不减。 魏老爷的眉头皱了一皱,不知自己怎地就招惹了这位公子,且看这人面相还有些熟悉。 苏染夏见魏老爷注意到了林涵,便开口说道:“我的朋友便是这位公子。” 听苏染夏这么一说,魏老爷就越发觉得对方熟悉,只是刮净了脑袋,也想不起这人究竟是谁。 直到对面的器宇不凡的青年站起,拱手说道。 “在下林涵,见过魏老爷。” 魏老爷眼珠子瞪大,终于想起眼前这人就是不久前,被他毒打的那一位。当时他落魄不已,连自己府中之位也保不住,怎么这才几日的功夫,他就抱到了苏染夏这等大树。 “我今日带林氏二兄弟来,想必魏老爷心中也明白,那林家的官事今天怕是要重新定夺了。”苏染夏站起了身,将林涵背后的林泽也拉了出来,对魏老爷说道。 魏老爷看了她手里牵着的小孩,这才将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都细细想了起来。 可是…… “苏小姐的这忙,怕是下官也帮不了啊!”魏老爷愁苦的皱着眉头,有些难办的看着苏染夏,叹了一口气说道。 苏染夏杏目睁大,嘲讽的望着他说道:“这衙门是魏老爷的地方,你判错了人,再判一遍便是,何来帮不了之说。” 魏老爷谄媚的脸皱成了一团,看了她一眼说道:“不是下官不想,只是那林卫森背后有人啊!” 第七十五章 洗脱冤屈 林卫森便是林涵与林泽的大伯,也就是他们生父的亲生兄弟。 苏染夏听言心里先是一惊,然后与林涵对望一眼,见他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就问道:“能是谁,叫你连我的面子也不给。” 此时的魏老爷,正觉得自己是两头不是人,定国侯他惹不起,林卫森背后的人他更是惹不起啊! 他本欲不愿多说,可见苏染夏坚定要他说出,便在她身旁小声嘀咕几句。 当那居酸臭的身体靠近她时,她的胸口就一阵恶心,可当耳旁听见那个人的名字,苏染夏的身体便像是被定住一般,在也无法有别的思考。 “苏小姐,你可知道那林卫森的厉害了,小官我可惹不起啊!”魏老爷见她神色呆滞,便以为她也是畏惧那人,就有些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做对了决定,既不用得罪了定国侯,也不必得罪了那人。 “林卫森背后的人是云乾!”苏染夏反应过来后,惊讶的说出声来。 秋染听见也是吓了一跳,谁人不知,苏染夏与云乾之间的纠葛。她也是看出小姐是真心讨厌那人,虽不知态度为何会转变如此之快,可能不和对方扯上联系便不扯。 原本风波即将过去,眼看着两人又要撞上了。 秋染望了一眼旁边的林涵,她不想让林涵受委屈,也不忍心看他为父亲担心,但若是小姐真帮上他的忙,就代表她与云乾即将斩断的关系,又要粘了起来。 魏老爷貌似也想起,苏染夏与云乾有一段拒婚风波,眼神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低声说道:“既然三王爷有此意,下官看,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苏染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无其它问话,不言一发的带着众人离开了。 林涵虽是有些不甘心,但也知那云乾是当朝皇子,苏云雪若是硬碰上去,也不会好过。他只能阴沉地望了魏老爷一眼,转身离去。 魏老爷瞅见他方才的模样,充满鄙夷的往地上吐了口痰。 “我呸,以为自己是什么德行,刚攀上一棵大树便耀武扬威的寻仇来了,可主子听了三王爷的名号还不是掉头就走,谁会为了一只狗和皇室闹不和!笑话!” 这时满嘴污语的他显然忘记,方才是谁一副摇尾乞怜的样子,伸着张热脸到苏染夏面前挨扇。 林涵与苏染夏回到‘脆香居’后,苏染夏让秋染会府中,从她娘亲的匣子中抽出几张银两,交给了林涵。 “这些银两你先拿去给那林卫森,将你的父亲接回来,他今日找你,无非就是想要钱罢了。” 林涵接过那几张银票,明明只是几张纸的重量,他却觉得如同几座大山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眼前被什么模糊东西挡住,林涵眨了眨眼睛,将那股酸楚的感觉忍了下去,牢牢抓紧手中的银票,就像抓住救命的浮木,说道。 “苏小姐对我的恩情,我本就今生难以报答,现今小姐又赏赐于我如此大的恩惠,林涵真不知道这情意何时能还清。” 他不会讲什么推脱之事,将银两交还与她,这是他爹的救命钱,他嘴上说着无事,却也只是安抚年幼的弟弟,其实心中最担心的那个,是他。 他知道大伯有多么妒忌父亲,也深知他留下父亲,不过也只是为了折磨他。 当官司失败之时,他本就做好,此生此世再也无法与父亲相见的准备。 可上天再一次的给了他的机会,让他在混沌夜色中,看见第一丝曙光。 苏染夏与秋染回到府中时,灰色的夜幕已经降临,她用过晚膳后,泡在洒满玫瑰花瓣的浴桶里。 白色的烟雾像层薄纱一般,让周围的一切模糊不清,她撩起一捧水浇在肩膀上。 殷红色的玫瑰,白皙如软玉的身骨,强烈的反差给人视觉冲击的美。 “你说,林涵的事该如何?” 四周虽空无一人,但苏染夏知道秋染就在帷幔外等待,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不就,秋染便给了她答案。 “回小姐,秋染虽认为林涵家世可怜,却也不想再让小姐卷入与三王爷的风波中,固小姐还是莫要与那三王爷有交集为好。” 苏染夏嘴角牵起一个笑意,她不意外秋染此时选择自己,毕竟林涵与她相识的时日并不多,而自己却是相处多年的主子。 “那你难道就不想帮林涵吗?”虽明知道答案,苏染夏还是调侃的问道。 即使看不见秋染的脸,她也能想象,此刻她的脸颊定然同这绯色的帷幔一样,红嫩可人。 “奴婢当然想要帮他,可是奴婢也明白,帮不帮他都是小姐说了算,但是秋染不希望因为帮助他,而给小姐沾染上了麻烦。” 这番话,就像一枚小巧可人的暖炉,熨得苏染夏心里舒服畅意。她往后舒展着腰肢,仰着头看着头顶复杂的房梁,说道。 “反正早晚都会有一场对决,哪里差这一会儿的时间,他的事我会解决的。” 帷幔外的秋染听见这话,惊讶的抬起了头,竟然也顾不上小姐之前的嘱咐,扬起帷幔就往里面看去。 只看见一具白玉无瑕的背脊,圆润的肩膀沾着几片玫瑰花瓣,纵然同为女子,她的脸颊也迅速升起两片云霞,放下帷幔缩了回去,小声地说道。 “小姐说的可是真话。” 苏染夏前一句话的意思她并不知晓,她只知道最后一句话带给林涵的影响,可是…… “小姐真当要再与那云乾有交集吗?” 苏染夏不知她身后的动作,只是自顾自的继续沐浴,气神淡然的说道:“如何不可,我还能怕了他不成,你便放心,你的情郎不会有事的。” 在次之前,她应该想得是如何与那云乾交锋,她当找个怎样的理由,叫他甘愿松开抓着林家的手。 当时听见云乾的名号时,她确实是吓了一跳,不明白这样一个普通的商家怎用皇子扯上干系。冷静之后细细一想,她便找出了许多云乾会伸出魔爪的理由。 云乾在朝中的野心很大,势必要花费很多银子来收买人心,可光靠着三王爷之位得来的银子怎生能够。要想得到金山银海,定然要插手于商界,才能拥有更多驱动人心的金钱。 那林家近年的生意虽已中落,但往年积累的人脉与口碑,却是在京城丝绸之家中的翘楚。 云乾若是能收购了林家,想必他在丝绸这门生意上,也会省去许多功夫。而之所以协助林卫森赶走林涵,想必也是料想他生母为林家丝绸产业而死,怎会轻易的将家业交付给外人。 于是,他便看中了林卫森这个狐鼠之辈。 苏染夏玩弄着手中的花瓣,将它碾碎看它成为一滩香泥,紧皱着眉头思索自己该如何对付云乾。 这个问题她思索了一整夜,也并无太大的进展,倒不是对付他有多么的艰难,而是她所能想到的办法中,没有一样是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全然胜利。 她现在的羽翼还并不丰满,容不得别人伤害一根羽毛! 苏染夏想了一天觉得脑袋胀痛,又听闻那林卫森见了钱财,同意让林涵将他父亲带走,便准备将夺回林家产业这一事,暂且一放。 晌午时分,她命人备好了车辆,载着自己赶往皇宫去探望安宁公主。 安宁公主给她的令牌她一直带于身上,所以也就畅通无阻的进入了皇宫。 安宁公主知晓她来了,立即扔掉了手中的书本,与她一同在荷花池塘边戏水。两人玩水玩累了,便一同沐浴换上了洁净衣物,携手去看戏,待戏剧落幕,苏染夏婉拒安宁公主的挽留,便上轿准备离去。 但正当轿夫走往通向北门的道路时,苏染夏却叫了停,让他们赶往另一个方向。 此次她带来的,都是自己府上的轿夫,格外温顺听话,她说往左便就往左,她说往右便就往右。 坐在轿子中的苏染夏撩起帘子,望着窗外越渐荒凉的景象,心里想着那穆凌天病危之事是否当真。 此次一来,她不止是为了探望久别的安宁公主,还为了确定屠日将军病危一事是否属实。 回去之后她思索良久,云玦身上有太多她看不清的地方,所以她也不敢贸然决定是否协助他上位。 可正因为这些看不清,让他多了丝神秘,也多了丝危险,更多的是苏染夏对于他力量的权衡。 他不一般,苏染夏心中如是想着。 虽谈不上哪里不一般,但终归云玦能给她更多的筹码,来对抗明处的云乾。 这条冗长的道路,依旧是常年未有人路过的样子,轿夫们的脚印清晰地印在地上。 轿子停在了记忆中破旧的朱红门前,苏染夏这次没有在门外叫喊,而是进了院子之后才开始呼叫。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年轻的小太监跑了出来,腿脚利索不是上次的老太监所能比的。苏染夏料想他就是老太监口中说的小太监,便将自己的来意同他说明,得到的却是让她失望的答案。 云玦出宫了,今夜怕是不会再回来。 “他去哪里了?”苏染夏心底失望不已,虽知那人不会告诉自己答案,却还是试问一边说道,毕竟没有一个人会将主子的行踪,告诉一个并不相熟的人。 第七十六章 白起风的奇门八阵 没曾想,那小太监也不知被嘱咐了什么,竟然对于她的疑问毫不避讳,一数回答。 “六皇子的师傅生病了,他正在将军府上照看呢。” 小太监的一番话,如同一盆冰凉刺骨的冷水,熄灭了她说有的期望。 原来那屠日将军真的生病了,就她上一辈的信息来看,穆凌天得病不久便撒手人间。 若是那穆凌天也死了,她获胜的筹码不就是更加少了吗? 恍恍惚惚的从六皇子宫苑出来,回府的路上,苏染夏一直想着那穆凌天究竟得了什么怪病,竟然连那么多的神医都奈何不了! 对了!说起神医,可不就得说一说那白起风! 白起风的医术在民间被传为半仙,苏染夏没有真的见识过,可见他真人虽是痴痴颠颠却也仙风道骨的样子,想必医术定然不为凡人所能比。 苏染夏咬了咬牙齿,大不了自己将那医药秘籍,默写出来一并交与他。那本秘籍上的药物,制作复杂且药材昂贵,以她现今的水准只能作出清心丸来。 将秘籍叫于那白起风,说不定他能从中得到一丝信息,从而救活穆凌天。这也算是这本秘籍在她手中,所能发出的最大效用。 苏染夏做事一向雷厉风行,更何况此事还关乎着她的复仇大计,回到染夏院她便就迫不及待的默写药书。 那本药书她因怕被旁人抢走,就花了功夫牢牢记入脑海中,然后将本体书籍烧毁。虽内容她可以倒背如流,但那毕竟为上辈子的记忆,有些记忆模糊的地方她还是拿捏不准。 因为就怕这些模糊的字眼,而减弱药性或改变药性,她花了一整夜的功夫挑灯思索,直到确保默写出的医书不会有任何问题,她才趁着天灰休息了几刻。 清晨,秋染端着铜盆进来叫她,却见她未解衣物便斜躺在床榻上,再看一旁的书案也是一片狼藉,秋染便知她这是一夜未眠。 她小心翼翼的将脚挪出门外,想要将门合上让她继续歇息。 不曾想,她遗忘了门前的门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装满水的铜盆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苏染夏不出意料的被吵醒,秋染慌忙收拾着,劝她再歇息些,她摆了摆手示意不必。 秋染无法,只好侍候她洗漱用膳,吃完早膳后苏染夏连功法也来不及练,就带着秋染一同前往白起风的住处。 白起风的住所在极为偏僻的地方,在南门之外的一片竹林之中,绿茵笼罩,蝉鸣鸟啼,如此悠哉还真符合那鬼医的性格。 不过此时的苏染夏,却是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景色,通往白起风竹木居的道路明明就在眼前,她们却是怎么也到了不了。 “怎么回事,我以前按着小姐说的方法,分明轻易就走到了,怎生这次无论如何也走不到。”秋染拿着丝帕擦脸上的汗水,气喘吁吁的说道。 这次为了以免人多口杂,她只带了自己最信任的秋染出来。正如秋染所说的,她们已经在竹木居的百米开外,耗费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却怎么也无法靠近通往木屋的小道。 明明眼前什么东西也没有,她们就是走不到那条小道上去。 苏染夏心知白起风是动用了奇门八阵,才叫她们迷昏了眼,无法靠近他住所分毫。 只可惜自己于阵法上的造诣,并不深通,哄骗那些老婆子或许绰绰有余,但对起白起风这样的阵法高手,她就也只有吃瘪的份了。 她与秋染在原地大吼了几声,妄想将那白起风惊动,好撤了阵法将她们放过去。却没想到这阵法厉害如斯,莫说是声音透不过去,就是连风也传不过去。 苏染夏与秋染累的是满头大汗,因努力了两个时辰也不见进展,索性就坐在地上不再多费功夫,等着那白起风发现她们。 撩起长袖,苏染夏结果秋染递来的水喝上几口,看见那飞鸟轻松穿过阵法,忽然灵机一动。 她的‘一苇渡江’虽谈不上大成,但也能算得上是有所小成,最初只能瞬闪到几步开外,经过眼睛的提点后,她现在已经能做到瞬移到十步开外的距离。 只是这一招式实在浪费精力,使用过一次后,便就无法接连使用第二次,想到此方法,苏染夏便对一旁的秋染交代了几句,准备自己使一苇渡江过去。 刚开始她只是试探一下,没想真得闯入了白起风的阵法中,虽然离那条小道还有些距离,但她歇息一会儿在使用瞬移一次,想必马上就可以进了那条小道。 “是谁!闯进吾的阵法。”正当她蓄积了力量,准备使用第二次时,白起风的声音隔空传来。 苏染夏心中一喜,想也不必再浪费自己的精力,便大声的喧喊道:“是我苏染夏,我有好东西带来给你。” 白起风闻言,从竹木居的窗户中飘然而出,使着轻功点着水面,落在了苏染夏的身旁。 他先是看了眼苏染夏,又看了不远处的羊肠小道,戏谑的问道:“你这是干嘛,来送死吗?” 苏染夏本就为了找他,花了身上全数的尽力,一听他这么说,便后悔自己不应该拿医书给她。 白起风这时也看见她护在怀里的物件,见她护得如此的紧,就认为是什么好东西,伸手便要夺来。 “咦,这是什么东西,先给我瞧瞧。” 苏染夏打开那只没礼貌的咸猪脚,将书籍藏放于身后,逼视着白起风说道:“你先告诉我,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白起风见东西拿不到手只好作罢,一挥手撤去眼前的奇门八阵,住所周围真正的景色便露了出来。 苏染夏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方才她努力想要踏上的小路,是一个湖水碧绿的池塘,而她方才似为池塘的地方,竟然是一条蜿蜒的小路! 不止如此,那白起风拾起一粒石子,向湖面击去,原本漂浮在湖面上形若石头的东西,感受到了湖面的波动,忽然睁开了血腥大口! 竟然是几只体型庞大的鳄鱼! 苏染夏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吓得满脸苍白,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若是跳了上去,该是怎样的结果。 看来以后轻功可以不会,但奇门八阵她是一定要精通的啊!不然怎么死的她都不知道。 不远处的秋染跪坐在地上,神色呆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难怪她觉得方才的景色如此怪异,原来湖与小路的位置调换了一下。 幸好,白起风即使出现救了小姐,不然她怕是一生一世也无法原谅自己。 白起风邀请苏染夏与秋染进了自己的居室,格局不小的房子里,堆满了制药所需用的药材与药具,即使敞开着天窗,满室浓浓的药草味依旧不能散去。 苏染夏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将自己此次而来的目的说了清楚,然后才拿出怀里的医书放到白起风的面前。 “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本医书,清心丸也是由上面所出。”苏染夏刚说完,手中的医书就被抢了去。 白起风迫不及待的翻看着手中的书籍,草草几眼之下确实让他影响深刻,期间有几个大胆的用药方法,叫他忍不住敬佩。 上次光是那清心丸就足以让他惊艳,这次一整本的医书该不会让他更加痴疯吧?苏染夏看着白起风满脸兴奋的神色,心里忍不住地腹诽着。 “这忙我是帮定了,那这书……”白起风将手中的医术攥得极紧,话里虽有征求苏染夏意见的意味,可苏染夏敢肯定她若是拒绝,那医书也绝回不到她的手中。 “这书本就是准备作为你答应的谢礼,既然你愿意帮忙治疗屠日将军,那这本书自然也是你的。”苏染夏无奈的回答的。 白起风没有傻到询问是否归还一说,这书本上的墨迹还是新的,想必也是不久前刚番写的副本。 “既然如此,多谢苏小姐割爱了。”白起风拱手谢道,谢完之后竟然连茶水也不肯倒一杯,就准备将她们敢了出去。 “白某还有些许事情要忙,就不得空被两位小姐闲聊,这是解我阵法的口笛,以后想要见我便吹响它便是,阵法会自动撤除。” 说完,白起风从怀中掏出一个用竹茎做的小笛子,上面只有两三个粗糙的小口,苏染夏试尝吹了一下,声音有些沉闷,但总归是能吹出声响。 白起风见她确定笛子无误后,就无情地将二人推了出去,然后房门紧闭。 那一刻,苏染夏终于明白秋染当初的愤怒。 俩人累了一整天,回到府上时皆是无精打采的样子,苏染夏怜惜秋染疲乏的样子,就让她先回房休息,随手点了另一个小姑娘来侍候自己沐浴。 那小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服,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有两个酒窝,笑起来时脸上的甜意能将人灌醉。 苏染夏不经意的瞥了她一眼,见她低垂着眉眼为自己擦拭头上,心里起了一丝好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何时入的府?” 那小姑娘听见她喊她,惊了一下才怯弱的回答道:“回主子的话,奴婢叫小柳,是一个月前入的府。” 苏染夏思索了一番,那一个月前正是七姨娘帮她换奴才的时候,这段时间她一直很繁忙,见人也只是匆匆望一眼,加之她只信任秋染,且排斥陌生人来照护自己,所以也就对眼前这个姑娘,没什么大的印象。 第七十七章 拜访屠日将军府 “你多大了?”苏染夏扭回继续摆弄手中的珠钗,漫不经心地问道。 主子的几番问话,让小柳有些受宠若惊,慌忙之下手上的力气使大,让苏染夏吃痛了几下。 小柳见苏染夏皱起了眉头,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苏染夏揉了揉被扯痛的头皮,让她站了寄来,见她脸蛋依旧有些稚嫩,就说道:“你也刚及笄吧,正巧我们年纪相仿,以后你就当我的贴身丫鬟了。” 春晖走后,一切事宜都落在了秋染的头上,秋染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她也看得出她神色中的疲惫。 恰巧这个女孩合她的眼缘,便就让她到自己的身边,替秋染分担一些劳累。 小柳听她如是说,两眼闪着兴奋的光芒,连连几番道谢。苏染夏摇了摇手,见一切都收拾妥当,便叫她先出去歇着,明天去秋染那里请教一些事情。 待小柳走后,苏染夏侧躺在床上手中把玩着一个珊瑚小瓶,瓶身是由巨型的红色珊瑚所制,盖口是用蓝色玛瑙制作而成,由于时间的把玩,瓶子表面看起珠圆玉润,光可鉴人。 这个珊瑚小口瓶是她在娘亲的嫁妆中发现,本身很不起眼的放在一堆杂物中,瓶身上沾满了灰尘。 意外瞥见的一瞬间,苏染夏便模糊想起,娘亲在世前手中似乎经常拿着这个瓶子,一边又一遍的抚摸把玩,轻柔的似是抚摸恋人的肌肤。 当时,苏染夏将珊瑚瓶上的灰尘拂去,瓶子因常年无人观赏而黯然失色,却依稀保留着母亲手中的温度。 至此,苏染夏便将珊瑚瓶放在了床头前,每日安睡前都得抚玩几番。 想来那陈姨娘也是觉得,这个瓶子个头过于小巧,不值几个银钱,才没将这个珊瑚瓶变卖。 陈姨娘吞进去娘亲的那么多嫁妆,她能收回来的却只有一半,还不知另一半该怎么让她吐出来。 自从爹爹出征后,那陈姨娘似乎也放肆了不少,答应几天之后偿还的嫁妆,一拖再拖,都快是一月的功夫,她连一个金豆子也未曾看见。 那陈姨娘怕是也被她逼急了,才同苏云雪想出那样的恶计来,却不想是自掘坟墓。 这么想着,苏染夏一边将珊瑚瓶夹着手指中转动,谁知一个不慎,那珊瑚瓶从手中滑落。 她慌忙伸出手去接,却只能看见直击地面,碎成万千。 苏染夏也顾不上被锋利的棱角刺破手,将碎片都聚集在手心中,手指轻轻地触碰着。 心里还没来得及痛惜,一片碎片里的刻痕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刻痕似乎是一副画的残影,暂且看不出画的是什么,她拿起来仔细端详,却意外发现气他几片碎片也有这样的刻痕。 将几片碎片摆放在一起,隐约能看出画的是一座山脉与流水,其间还参杂一些奇怪的标记。 民间有藏宝图的故事,苏染夏素来喜欢奇闻异事,这些故事自然也是没有少听。 可当这样的事情落在自己的头上,苏染夏反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似乎是残片,难道还有其他的碎片吗?”苏染夏将带着刻画的碎片保存好,又仔细观摩了几眼,却还是发现不出什么端倪。 如果真得要将碎片集齐,还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且不说她根本不知碎片的下落,便是宝藏真得让她找到了,里面究竟有没有藏宝海是个问题。 关于藏宝图的恶作剧事件不少,还有不少人借此杀人,将仇家引入藏宝地点,然后用机关杀之。 阵法机关上的研究,她最为薄弱,怕是刚走到藏宝洞穴的入口,就被暗箭刺死。 苏染夏无奈的将碎片放入锦盒中,此时的她就像是沙漠里饥肠辘辘的旅人,终于找到一枚可口的果实,却发现其壳坚硬,任是让她如何敲击也不能打开。 如果是这样匆忙的结果,还不如不让她发现这残片,免得心里空欢喜一场。 为了尽快治疗好穆凌天,苏染夏在次日的早上,就同秋染一起赶往屠日将军的府中。不出意料,两人被拦在门外。 那屠日将军生性冷淡,素不与人交往,从来没有听闻他有一位交好的大臣,所以重病以来门庭冷落,即使有三两个前来探望的人,也被拦在门外。 苏染夏早知会是这个结果,没有六皇子的引荐,她们想要见穆凌天简直比见皇上还要难上几分。 “我们是来找将军的徒弟--云玦。”她只是在打个赌,打那六皇子是否还在将军府上,还有他是否还愿意见自己。 穆凌天府上的下人也冷淡的很,刚开始只是面无表情的同她周旋,此时提到她说出六皇子的名字,面具般的脸才有了丝裂痕。 这天下没有几个人知道,六皇子云玦是屠日将军的徒弟,将军为了封锁这个信息,从未同意任何人的拜访,且除了他们这些看守大门外出采购的人,所有的下人几乎都被割了舌头。 这苏家大小姐是从哪里得知,还会有其他人知道吗? 想到这里,那看守的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苏染夏自是也瞧见了他的神色,连忙说道:“我同六皇子有一面之缘,你且进去和他说,定国侯府的苏染夏求见,他便知道了。” 苏染夏既然如此说,就说明她和六皇子有些渊源,暂且不能视为敌人。那看守点了点头,和旁边的几位人招呼一声,就小跑着进了去。 屠日将军府上的办事能力很快,没有叫她等多久,那个看守就跑了回来。 这次他脸上的表情有了丝松动,终归不再是那泥烧的瓷偶,他对苏染夏作出一个请的动作,领着她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处池塘围绕的阁楼前。 一路走来,苏染夏才发现这屠日将军心思慎密,不仅来往巡视的守卫繁多,府中还设置了不少奇门阵法,若不是前面有看守带路,怕是她饶个七年八年也走不到府中心。 那阁楼有四层之高,摸约有十几来米的高度,房体均为檀木制成,造型复杂且让是苏染夏找不到入口。 看守将她们带到这里就离去了,也没有告诉她们进去的办法,苏染夏与秋染绕着阁楼走了一圈,都没有进去的入口。 正当苏染夏以为阁楼采用的是机关门,四处寻找开关的时候,第三层的窗户被打开,一道身影从窗中飘然而出,衣袂飘飘,宛如仙袛。 那道身影落地之后,苏染夏定睛望去,原来是那畏畏缩缩的云玦。 说来也奇怪,前一秒还仙露明珠的人,后一秒气势就被收敛了起来,立即又变得拘拘儒儒。 苏染夏以为自己看差了眼,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哪里还有那超尘的仙人,分明是自己看错了眼,错把白色抹布当天丝绸缎。 那云玦不知几天没有换衣物,好生生的雪白料子,被他染黑得东一块西一块,再配上他怯弱的表情,正当将懦弱一词饰演到登峰造极。 “不知苏小姐找我有何事。”云玦像苏染夏拱了拱手问道,后也察觉衣着有些脏乱,便伸出手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 苏染夏望了一眼三楼的窗户,对云玦说道:“染夏确实有要事,但相信六皇子也不希望站在这里谈事吧?” 云玦愣了一愣,有些尴尬难堪的摸着自己的袖子,说道:“是我的失礼,可这阁楼并没有门,且让我带两位小姐上去,还请两位小姐莫要责怪我唐突。” 苏染夏点了点头同意他抱自己上去,就在飞起来的那一刻,云玦用一只手搂着自己,另一只手贴心的为自己遮挡视线。 这六皇子怎会知道自己惧高,她乃是武将之女,在外人看来小小轻功应当是不在话下。可这六皇子却是问也未问一句,就断定自己不会轻功,提出要抱自己上去的建议。 苏染夏望着云玦的侧脸,那一瞬间的他的脸部轮廓与眼睛重合,莫非这云玦就是蒙面的眼睛不成,俱高一事,她也曾向眼睛提起过。 这一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就被苏染夏自己给否定。 眼睛向来是神采奕奕的样子,哪像这云玦只是空有一副架子,整天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想来方才的事,也只是他的无心之举,六皇子做事向来另人琢磨不透,又何差这一两次。 上了三楼,这是一个昏暗阴沉的房间,房间里布满了难闻的药味,其中还夹杂着动物尸首腐烂的味道。 苏染夏捏着鼻子,惊奇的看着云玦,云玦摸了摸脑袋说道:“在这房间里呆久了,我都快忘记这里的气味让人难以接受了,二位且请同我去四楼。” 秋染也有些受不了这里的气味,紧随着他们身后,上了通往四楼的楼梯。 苏染夏最后瞥了一眼三楼房间,等适应了昏暗的视线,她才发觉这个房间同白起风的竹木居一样,布满了各种草药与器具。 不同的是,云玦还用动物昆虫的尸首,来作下药的药材。 阁楼四层的视线一片宽广,在云玦推开所有窗户后,阳光尽情的洒落了进来,填满了整个空落的房间。 房间中的摆设极为简单,只有窗边挂着遮阳的帷幔,与正中间放着的矮桌子与藤编坐垫。 第七十八章 血口怪物 几个人就座,云玦为两人斟上了茶,才开口询问道:“不知苏小姐是又何事,才会如此急忙。” 苏染夏笑着回道:“我听闻六皇子的师傅病重,想起自己有一位神医朋友,便想让那位神医为屠日将军瞧治一番。” 云玦听到她如是说,眼里的光芒暗去了一些,低垂着头望着手中的茶杯,说道:“世界上的神医,师傅他也看的不少,却没有任何人能够想出一个法子来,这次怕是要辜负苏小姐的一番好意了。” 他为了治好师傅的病,寻遍了世界上所有神医,也寻遍了天下所有的医书,就是没能找到医治师傅怪病的方子。 多次的失败,让他再也无法相信那些自称是神医的人。 苏染夏就知他会这样说,便试探性的问道:“不知六皇子,可听闻江湖神医白起风的名号?” 她的话音刚落,云玦黯淡下去的眼睛,立即又亮了起来,不可置信的说道:“白起风,苏小姐的朋友可是那曾经名扬江湖,最终却隐退仁寿堂的大夫白起风!” 苏染夏清澈盈亮的眼中,含满了笑意,在云玦的期待中点了点头。 云玦冷吸一口气,那白起风的名号他自是也听说过,从师傅病重时他便就想着去找他,可无人知道他的居所在什么地方,即使是那他挂名的仁寿堂,他也半年之久未曾去过。 “若是苏小姐真能请来那白起风,云玦定当结草衔环!”云玦脸上的懦怯散去,字正腔圆地说道。 此刻云玦脸上的神情,倒是有些让她刮目相看,她摆了摆手说道:“我与六皇子有缘,请友看病也只是小事一桩,六皇子无需挂齿。” 云玦执意又道谢了几句,苏染夏将口笛交于秋染,让她带着笛子前去白起风的居所,将她带来。 看着云玦脸上不解的神色,苏染夏解释道:“那白起风的居所有奇门八阵的阵法,若是不知道是怎么解阵,是断然不会找到了。” 云玦淡然的笑了笑说道:“难怪那几日,我明明知道他居所的方位,却怎么也不能寻见。” 上辈子苏染夏得知前往白起风居所的方法,所以才能破了他外面的阵法,进入他居所方圆百米之内。 可是这云玦连他外面的阵法都不知如何破,当然也就看不见白起风的竹木居了。 两人又聊了一些,苏染夏发现这云玦虽然木讷,但上到天文下道地理他都知晓一二,谈吐不俗,看问题也有自己一番独到见解。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秋染带着白起风慌忙的赶了回来,苏染夏为两人做了短暂的介绍,云玦便有些焦灼的要带白起风去见穆凌天。 关于穆凌天患的是何怪病,民间一直是众说纷纭,苏染夏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对这个折磨大将军的疾病也很好奇,便提出了也一起进去的请求。 云玦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不过苏小姐的丫鬟要留在门外。” 苏染夏没有回话而是看着秋染,她无论走到哪都将秋染带在左右,从来没有想过要避讳她。 秋染笑着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说道:“秋染在这里等着小姐便好。” 苏染夏点了点头,同云玦和穆凌天一起下了楼。 这栋阁楼一层比一层昏暗,穆凌天便是住在阁楼的最后一层,完全避绝了任何光线,房间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云玦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吹良了它也只是发出点点光火,不足以照亮前方的路。 习武之人都可以夜中看物,但也只是比平常人清楚一点,也不知这云玦时常伴在自己师傅身边,带个火折子是如何看清这脚下的路的。 还是白起风从自己的医盒中拿出一个纸袋,从里面抓出一把萤光闪闪的粉末,洒在了半空中,房间中才亮堂一些。 “我们快些走,这是夜路粉,只能支撑十瞬便会灭下去。”绿色的荧光照的白起风脸上泛着异光。 云玦点了点头,加快了步伐带他们穿过冗长的走廊,期间那夜路粉若是暗了下去,白起风便继续抓一把闪着。 苏染夏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看见他脸上心痛的神色,只恨那云玦腿上不能长着翅膀,好让他少浪费一些。 她也曾经听过夜路粉的传闻,这是由苗疆的赶尸人配做而成的房子,由夜明珠的粉末和阴时死去人的骨灰,加上一些稀奇药材制作而成。 这方子十分冷僻,没想到他也得到并且制出。 苏染夏望着身后空气中闪着的粉末,心道这夜路粉可真是个好东西,危难时刻说不定可以保人一命,日后她定要找白起风要一些。 几人走了片刻,便到了一处被铁链拴着的大门前,那铁链足足有婴儿的手臂那般粗,不知道的人该以为这里面关着什么凶猛野兽。 但当苏染夏看见那穆凌天时,也认为他和凶猛野兽差不来去。 云玦刚打开那房门,苏染夏就嗅见从门缝中钻出的,恶臭气味。那气味就像是馊了半月的饭菜,也像是乱葬岗里腐败的尸体,但是站在门口,就熏得人眼睛流泪。 云玦见她面色不适,便从怀中掏出一张布制作的面具,面具的口鼻被掩住,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苏小姐,这是我平日里带的面具,布料中封着清新提神的药草,暂且可以遮挡一下这里的气味。若是苏小姐不嫌弃,便带上吧。” 苏染夏被这里恶臭的气味,熏的几乎要昏了过去,哪里还会嫌弃这是一男子常带的面具。 面具一递到她面前,她就连忙从云玦手中接过,戴上之后,难为的气味确实减轻了不少,只剩面具上甘甜香草的气味,还有男性刚毅的味道。 苏染夏一想起她口鼻对着的布料,正是云玦平时用的,刚清醒的脑袋,又有一些晕眩。 云玦不好意思的望了白起风一起,说道:“白兄,这面具只有一张,怪我事先没能准备妥当,只能先让白兄忍受一下了。” 白起风瞪着他,摆了摆手表示无事,只是催促道:“可否劳烦六皇子步子快些。”只是他们说话的一会功夫,他手中的夜路粉就不知消耗了多少。 云玦看向他手中的粉末,这才知他是心疼自己的夜路粉,便连忙道歉说道:“是我大意了,日后若是白大夫能将师傅的病治好,就是再多再名贵的药材,我也甘愿奉上。” 白起风听了还没有多在意,苏染夏却是望了他一眼,珍贵的药材单是一支就价值千两,连她也不敢以提供药材一事来请白起风帮忙。 而这六皇子素来不得宠,却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夸出海口,想来也是用那屠日将军的银两。 就在他们刚踏入门没几步的时候,屋子里面便传来类似于野兽喉咙里的低沉声音,紧接着便是铁链碰撞的声音。 “师傅,是我。”云玦往前摸索着走去,走到一个台桌面前,用火折子点亮了油灯:“我带了白大夫来看你,还有阳陵将军的女儿。” 铁链碰撞的声音,在云玦出声后就小了许多,只剩下喉咙里带有威胁的低吼声,似是对他们这两个外来之客。 房间被点亮之后,苏染夏才看见了房间的全貌,这里的物件摆置大气而不厌俗,每一个角落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也不知那恶臭味是从哪里散出。 房间的木雕大床上垂着厚重的帷幔,将床里的人围得密不透风,每往前走一步,就能闻见更浓重的臭气从里面散出。 而低吼的声音,正是从帷幔中传来。 苏染夏与白起风对视了一眼,她眼中尚有些难以置信,该是怎样的怪病让人见不得光,且满身散发出恶臭。 相比于她,白起风平静不少,这世界上的怪病数千,他不敢说全部见过,但绝大多数他都有耳闻且知晓如何治疗。 他主动上前去掀开帷幔,云玦想要阻止他却晚了一步。 深褐色的帷幔不似其它布料般柔软,带着异常的粘稠,他刚把帷幔掀起,准备去看自己手上,沾染上的污浊物。 忽地,一张血腥大口向他而来! 白起风慌忙往后跳了一步,只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那夹着唾液的怒吼,给穿刺而破。 帷幔中的景象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只见,床上坐着一不成人形的东西,它浑身上下溃烂不堪,炸裂的血肉中流出黄色的脓液,多到将身下的软褥与帷幔浸染湿透。 它的手脚均被铁链拴住,牢牢的固定在床后的几个石柱上,纵然如此,它还是张着嘴角裂开的大嘴,冲白起风嘶鸣着。 苏染夏甚至能看见它黑色的牙齿,连舌头都开始炸裂流脓。 “你吓到师傅了。”云玦见状,无奈又带着责备地说道。 闻言,苏染夏护住了嘴巴,眼睛瞪的极大,床上的东西竟然就是穆凌天! 白起风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有些难以喘息,他平复了几下呼吸,干笑着说道:“你说屠日将军得了怪病,可这俨然已经脱离病的范围了吧?” 这哪里是怪病,分明就是‘怪物’。 这话是说给一旁的苏染夏听的,她缓了几口气,挪开眼不忍心再去看床上的那人,对云玦说道:“为何你的师傅会病成这样。” 第七十九章 麒麟红果 云玦低垂下眼,眼里闪过一丝狠意,嗓音低沉道:“我也不知为何,只是突然有一天,师傅在身上发现了黑色弯曲的血管,起初只是一条,最后竟蔓延到整个身体!” 白起风见穆凌天这样,已经没了医治的心情,准备抬脚离开,而听到云玦这话时,他眼眸一亮有些激动。 “是不是那些血管都往心脏聚集,当黑色血管布满全身时,将军的皮肤就开始炸裂。” 云玦本是心情低迷,一听他如是说,连忙抬起头惊奇地说道:“白大夫,你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你听说过这样的病症不成?” 云玦漆点般的双眸,因期待而璀璨无比,苏染夏恍惚的望着他,又觉得他与眼睛重合了起来。 “没错!我确实听过类似的病症,但像你师傅这样严重的,却是头一遭遇见!” 白起风同欲绝一样的兴奋,两眼中绽放着异彩,每一位医者都渴望挑战高难度的病症,当将患者医治好时,那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是不能以言语所表达的。 “这种病被其他医者称为‘不救’,意思就是遇见这种最好不要救的意思,因为再怎么努力也不能存活。” 白起风说完这句话,云玦的拳头就紧紧握起,好像他在敢说一个字,就要扑上去暴打他一番的样子。 “可实际上,这种病症在医学上成为‘红黑蟒’,意为黑血管与炸裂的血口,就像蟒蛇一样布满在患者身上,这种病症虽然难治,但历史上有人治好过。” 闻言,云玦的拳头松开,脸上松了一口气,安静地等白起风继续说下去。 “那人之所以能治好,是因为他发现‘红黑蟒’并不是一种病,而是一种毒盅!”白起风说完,云玦与苏染夏皆是大惊,穆凌天这样恶狠的病情,竟然是因盅而制! 白起风没有注意二人脸上的惊讶,而是自顾自地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说来也奇怪,这种盅在西域被下的人比较多,怎么你师傅离西域那么远,也能被沾染上?” 云玦往后推了一步,不敢相信的望着床榻上的人,他一直以为自己师傅是被下毒所害,所以才试尽了天下所有解毒药方。 可没想到,师傅中的不是毒,而是盅! 白起风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回答,就扭过头向他看去,却见他满脸的震惊之色,连脸色都有些苍白。 “我只是说你师父中了盅,你也不必这样惊讶吧!” 云玦摇了摇头,满脸的悲恸,声音颤抖的说道:“我给师傅吃过沁风草。” 白起风听了,脸色也是大惊,一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愤怒的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沁风草会驱动盅虫,让病情更加恶化吗!” 难怪穆凌天的病情会那么严重,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全身都溃烂,不成人形的患者! 云玦仍由他揪着自己的衣领,低垂着脑袋说道:“我寻得一个解毒方药,里面就含着沁风草……” 仔细想一想,师傅的病情恶化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给他药方的‘神医’也在几天后就消失,原来他终究是中了别人的计! 苏染夏看他快要喘不过气来,连忙上去阻拦二人,将白起风的手掰开说道:“你也莫要责怪他,难道一个徒弟还会有害师傅的心吗?” 白起风松开了手,是他过于得冲动,云玦为他师傅付出那么多的心血,他没有资格去指责他。 当务之急,还是医治好穆凌天的病情,只是…… 白起风往雕床上看去,穆凌天身上那么多的血口,没有云玦每日大量的药材喂补,怕是再也撑不下去。 这样眼中的盅毒,真的可以医治好吗? “也算你走运,我知道‘红血蟒’的病症却不知道治疗方法,可苏小姐昨天交与我的医术上,却是记载着治疗此病的方法。”白起风叹了一口气,屠日将军是否能好,也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白起风不再惧怕穆凌天对他的怒吼,上前走到床边观察他的病势,穆凌天的牙齿几乎就能咬到他的鼻子。 “只不过,其中的一味药材难求,即便是你寻见了,你师父也不知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什么意思?”云玦也走到床边问道。 白起风瞥了他一眼,又望了望穆凌天,见穆凌天双手被铁链勒出的血痕,便放下了帷幔。 “你师父的胸口有一黑点,那黑点就是‘红血蟒’的盅虫,若是不快些医治,等一个月后,那盅虫到达心脏,你的师傅就再也无救了。” 云玦的指甲掐血肉里,嘴唇抿得极紧。 苏染夏看了他一眼,将手放在他手臂上紧紧抓住,以示安慰,替他向白起风问道:“那草药是什么,怎生那么难求,连皇家也求不着?” 白起风点了点头,说道:“我行医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那味药材,还是在你给我的医书中了解了一些,那味药材名为麒麟红果。” 闻言,苏染夏抓着云玦的手,僵了一下,那本医书她倒背如流,怎生会不知那麒麟红果。 编写医书的人,一辈子都对这种果实馋涎不已,却终不能得,便在书籍里花了大量的笔墨表述它。 麒麟红果的生长条件其为苛刻,所以才能成为传说中的药材,相传只有在金木水火土五行聚集的地方,麒麟红果的萌芽才会破土而出。 可是大千世界,哪里会有这样奇异的地方? “那本医书上记载的有一个药方,其中含着就有麒麟红果,麒麟红果的治疗能力十分强大,若是你能寻见他,不仅你师父的命可以保住,他身上的裂口也可以一数愈合。” 云玦不知那麒麟红果为何物,但看苏染夏与白起风的反应,便知那枚果子是何等的难得。 但好不容易叫他看见希望,他怎么会轻易的就放弃! “如何得到那麒麟红果,你可知道谁手上有这果子吗?”云玦像是变了一人,神色决然刚毅,再也无初见时的懦弱。 白起风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回答道。 “我没有听过谁得到过这样的果实,但我知道这果实只生长在五行皆有的地方,你若是能找到这样的地方,便很有可能寻见这果实。” 云玦的剑眉皱起,好似有些不能理解白起风话里的意思:“五行?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残忍的就是这里,分明已经找了解决方法,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办法。 苏染夏与白起风都不忍心再去看,云玦脸上的表情,他们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人的表情为何能够这样悲痛欲绝。 苏染夏与白起风道了声别,便留他一人在屠日将军的房中,怕是两人再能相处的时日也不多了,能珍惜一分便是一分吧。 关上那扇沉重的大门前,苏染夏回头望了他最后一眼,只看见他呆然的站在房间中央,烛光将他的影子拖得极长。 悲痛就像是会传染一样,在离别的岔口,白起风与苏染夏都没多说一句话,就连秋染看见他们脸上的神情,也聪明的选择了闭嘴。 回到染夏院后,苏染夏连沐浴的心思都没有,将房内的丫鬟都打发走后,合衣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复杂的雕花。 天意弄人,也不过如此,叫人看见希望再狠狠地碾碎希望,还不如永远不要希望。 就像是她昨夜得到的藏宝图残页一样,她从枕头下摸出锦盒,发泄一般的摇晃着盒子,听着里面碎片撞击的声音。 想来,那云玦的心情,也同这盒子中的碎片一样,被人关在盒子里肆意摆弄,可以怒吼可以咒骂,却不可以反抗。 她打开盒子,从中拿出一片碎片,对着朦胧的光看着,又放在手中轻柔抚摸,就好像每日每夜她娘亲抚摸这个珊瑚瓶一样。 倏然,苏染夏注意到残片上的奇异图案,那些图案聚集在山川与河流的中间,每个图案都造型古怪且模糊不清,但其中一个图案却让苏染夏感到熟悉不已。 她努力在脑海中回想着,似是在那个地方见过这个图案,而且还不止一次。这个图案的原型,在脑海中渐渐清晰浮现,她的眼睛越睁越大。 是麒麟红果! 那本医书的原本上,还有着很多编写书籍人所画的奇异药材,其中就包含着麒麟红果,因由那编写者实在花了太多的心血在这幅画上,果子被他画的惟妙惟肖,她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当时她心里还想着,哪里会有果子长这个模样,可也多亏了它奇异的模样,才叫她影响深刻。 苏染夏从床上跳起,拿着碎片在油灯地下细细观看,那枚小小的印记越看越像是麒麟红果。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云玦的师傅不就有了生的希望!”苏染夏眼睛亮了一亮,但想起这只是一张残片,眼里的光芒便就淡了下去。 如果真的是宝藏,光是寻找其余的残片,就不知得花多少的时间,等她凑齐了残片,屠日将军不知还能不能撑住。 苏染夏失望的垂下了手,将碎片放入了盒子中,在关上盒子的那一刻,她听到了一丝不属于这个房间的动静。 苏染夏抬起了头,是从房顶上传来的。 今夜的银月被乌云遮住,就连星辰也失去的往日的光彩,拥有星辰般眼眸的眼睛,也像被遮挡的月亮一般,不复往日的洒脱与凌人。 第八十章 藏宝图 苏染夏站在院落里,望着躲在她房檐上的男人,开口道:“你来找我,难道只是想在我的房檐上看月亮不成。” 何况今夜也没月色可看,天空灰茫茫的一片,也不知他执意抬头在看什么。 眼睛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垂下头来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当苏染夏以为他一座雕塑的时候,他忽然翻身一跃,跳到了苏染夏的身旁,然后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苏染夏被他这一突然举动,吓得手中的锦盒都险些滑掉,她连忙两手抓住盒子,怒然道:“你敢什么!你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 往常听话的眼睛,没有对她说出的话作出任何反应,只是安静且用力的抱着她。 苏染夏一直都知道对方是个习武高手,却不知他的力气会大成这样,让她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只能乖乖地仍有对方抱着。 她自暴自弃的放松自己,靠在眼睛的肩膀上,听他传来沉稳心跳,一击一击,就像是敲锣打鼓一样,每一击也都敲落在她的心头上。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秒,苏染夏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也不知站了多久,才听见眼睛在她耳边说道。 “抱歉,今天发生了一些事情。” 苏染夏听出他声音里的低落,心里忍不住地叹了一口气,她今日心情大起大落也并不好受,却还要安抚一个同样情绪积郁的人,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她伸出手拍了拍眼睛的背,就像街巷坐着门槛上的母亲,哄弄自己的孩子一样:“一切都会过去的。” 闻言,眼睛的身子更加僵直,只听他僵硬地说道:“可是我不想让他过去。” 苏染夏没有去问那个‘他’是什么,她与眼睛之间蒙着一层雾,谁也无权过问对方的生活。 他们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最怪异的知己,没有固定的联系,没有深切的羁绊,甚至没有彼此的了解。 但却,愿意向对方吐露自己的心声。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眼睛的情绪才恢复了一些,他缓缓放开了抱着苏染夏的手,说道:“多谢。” 苏染夏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从见面开始,你便帮了我许多的忙,我只是安慰你一会儿,怎能能但得上这句谢。” 眼睛直直地望着她,眼睛深沉的像是一潭深水,几欲将苏染夏拉进去。 “可是,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你能安慰我了,如果我不谢你,我该去谢谁呢。” 苏染夏怔了一怔,此刻他们之间的气氛过于怪异,索性撇开眼不再去望他,问道:“这几日你很忙吗?” 自安宁公主的那一晚上,眼睛就再也没有来过了,她每晚睡觉前都会留意房顶的动静,却是什么也没能听见。 “嗯,很忙很忙,忙到每天我连自己是谁,也都忘了。” 夜风吹来,苏染夏似乎从眼睛身上,嗅见一缕奇异的草药味。那抹味道很淡,就连方才她被他抱了那么就也没闻到,此刻想再去仔细辨认时,却只嗅见了男子身上阳光的味道。 她想起眼睛不久前给她的药丸,他对草药如此的了解,想来应该是个制药了得的人物。 忽然,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便将抬头问道:“眼睛,你平时是不是对医学有些研究,你可知道那麒麟红果。” 眼睛听到她如是说,再看她急切的神情,眼眸里化不开的黑暗中,有一丝柔和。 “就是像这样形状的果子。”苏染夏将锦盒中的珊瑚碎片拿出,将印有麒麟红果标记的碎片,放在他的眼前。 模糊的月色,让人分辨别人神情都有些困难,但眼睛自幼就接受严苛的训练,五感上的强化更是非常人所能及。 夜中视物,对于他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 在苏染夏将碎片递在他眼前时,他的表情有些困惑,但当看清那是一块残破的藏宝图时,他的眼眸瞪大,将碎片从她手中接过。 “你认识麒麟红果?”苏染夏见他神色激动,以为他也见过那麒麟红果的图鉴,便开口问道。 眼睛抬起了头,有丝不确信的问道:“麒麟红果,你说什么麒麟红果?这上面有吗?” 苏染夏这才知道,他也见过这藏宝图的残页,才如此的激动,不禁有些气馁的说道:“这藏宝图上有麒麟红果的标记,我想在这宝藏中,应当能找到麒麟红果,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苏染夏说道后面,眼睛的身体竟然开始颤抖起来,眼睛里蒙着的灰色一数散去,漫漫全是喜悦。 不就只是一片藏宝图的残页吗?何必这么激动,能否找倒剩下的,还是很大的一个问题。 眼睛攥紧手中的碎片,也不怕被尖锐的棱角,刺破了手。 “我有剩余的残页,就差这一页就能找到宝藏了!” 那日他的手下,打破定国侯的蓝釉凤纹流彩花瓶,在里面发现了第一片藏宝图残页,之后他发现这宝藏来历并不小,便试尝到处寻找残片,还真叫他寻见了其余几片。 可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不得不中止他寻找藏图的行动,谁知在苏染夏这里,发现了最后一片藏图残片! “什么,你那里有!”苏染夏大惊,兴奋的尖声大叫出来,而后觉得自己声音太大,唯恐惊动了别人,便捂住了嘴巴,但清澈的眼眸依旧是亮盈盈的。 眼睛也没有在意她的失态,毕竟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在他以为自己无路可走的时候,一条新的道路又开辟在他的眼前。 “那你的可以给我吗?”苏染夏双眼含着期待说道,两只眼睛如同秋水一般,直直地望着眼睛。 眼睛虽然有些愣神,却第一次坚定地回绝了她:“我不会将藏图给你,但我们可以一起去找,若是你看中了什么拿去便是。” 苏染夏想了想,她去找宝藏的最终目的,便是救云玦的师傅。而且她的藏宝图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眼睛却拥有绝大部分的残页,他能同意带上自己,便是很大的幸运了。 遑论自己武功暂且能自保,可到了那荒郊野外,她就失去了照理自己的能力,更不消说那宝藏的洞穴中,该是有多少的暗器机关,有眼睛这样的高手在,会是最明智的选择。 “好,这片残页交与你,你只需出行的时候,带上我便可。” 苏染夏将装有剩下碎片的盒子,也放在了眼睛手中,对他说道。 眼睛望着眼前的女孩,眼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感情,这个人总能在他心防最薄弱的时候,闯入他的心里,也总能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解救身在沼泽的自己。 “那你今夜且好好休息,明日准备一下,当天晚上我便带人来找你。” 苏染夏点了点头,没想到时间会这样的急切,便问道:“除了你我还有别人吗?” “路途遥远且艰辛,人多一些也能有些照料,你放心,我挑出来顺行的人都是值得信赖的人。” 苏染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既然如此说,便说明寻宝藏的难度,不是一般二般的大。幸而自己答应了他的提议,不然救得穆凌天的机会,怕是就要在眼前错过了。 “那需要几天的时间,我得找一个好些的理由,以免招人嫌疑。”苏染夏随即问到。 眼睛想了一想,在脑海中对比了一下路线,开口说道:“约莫需要五日的时间,便可到达藏宝地点,但估计进洞穴寻宝物又需一天的时间,回来时恐怕会有伤亡减弱速度,应该会花费十五天左右的时间。” 那已然是大半个月的时日了,如果他们能早些赶回来,快马加鞭的医治穆凌天应当不是问题。 苏染夏点了点头,眼睛同她说了要准备些什么,便就使着飘然的轻功离开了。 这事的定夺,虽又为她找了桩不可预知的麻烦,但她却觉得压在胸口的大石,终得落地,身体像是放空一般飘然轻柔,一夜无梦。 乘风离去的眼睛,捧着手中的盒子就像捧着一颗,炙热滚烫的心脏一般小心谨慎。 夏日夜晚的徐风,吹动他的衣袂作响,他越来越远离京城,来到偏离市区的一片荒野建筑上来。 他停在一只矗立而落败的石柱上,一跃从几十米的距离跳下,眼前是一座残败的寺庙,就像他那残破的宫苑一样。 他走到那寺庙前的一座巨大的睡佛面前,扬起手中的剑,在佛像上划出府中的轨迹。 ‘轰隆’ 在他停下刀尖的那一刻,巨大且笨重的佛像向后移动五米,路出一个整齐的地下通道来。 那通道的阶梯像下延伸,地下是一片漆黑,宛如人间地狱。 通道周围的石壁被磨的光滑无比,钉在墙壁上的石座上,插着几把烧的正红的火把。 眼睛的往下走去,就像他每次走的那样神色自然,当踏上最后一层阶梯时,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墙壁上的火把自然亮起,将眼前的景色照耀而出。 这一座雄伟宽阔的地下宫殿,来往不息的人流,脸上都带着怪异的面具,忙碌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他一路走来,反是见了他的是,都毕恭毕敬的弯下腰来,说道:“恭迎盟主归来!” 第八十一章 明伦山脉 地宫的通道错综复杂,越往里走来往的人便越稀少,灯火却是越明亮。 眼睛在一处石门面前停了下来,藏青色的巨型石板上,雕刻着凶神恶煞的貔貅与獬豸,他在石门玄机之处按了几下,那石门便就缓缓打开。 室内的房间混沌阴暗,眼睛无需点着灯光,径直走到一架靠墙的置物架旁,将放在中间部位的盒子拿出,把苏染夏交与他的碎片,一同放了进去。 残破不全的藏宝图碎片,在最后一片残片放进去后,轮廓变得完整清晰,隐约能看出一片延绵不绝山脉的样子。 “明伦山脉……” 眼睛盯着那副藏宝图看了半响,嘴里吐出了这几个字。 他双手拳头握紧,露出的眼眸在黑夜中闪着精光,眼里的自信好似将世界,都踩与脚下。 将脸上带着的黑布摘下,银色的月辉从散落的乌云中露出,就着天顶上的小孔透了出来,照在眼睛的脸上。 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孔,赫然就是那六皇子,云玦! 苏染夏将府上的事宜打理妥当,因此次行动并不能带秋染去,她便让秋染忙自己照看店铺,并找了个出门游玩的理由,搪塞了老祖母与七姨娘。 虽说这理由有些牵强,不久便会被多心的丫鬟发现,但这府上与她相对的陈苏二人已然失势,想来即使有人会发现,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眼睛让她准备的东西并不多,只用带一两套换洗的衣物,和自己称手的刀剑,其余的东西由他来帮自己准备。 纵然如此,苏染夏还是不放心,携带了许多药物,以防不备之需。 此次寻麒麟红果一事,她没敢告诉给白起风与云玦。 一是,她怕此去一行,到终来也只是空欢喜一场。 二是,寻宝一事本就是不能言语的秘密,藏宝图的最大贡献者是眼睛,她若同第三人说出此事,终究是不妥。 夜色很快在她的期待中降临,苏染夏早早就准备好包袱,坐在窗前等着眼睛的到来。 当云玦的脚尖刚落在庭院中,苏染夏就站起身向前走去,他只身一人,身边并没有带着其他随从。 察觉到苏染夏四处观望的视线,云玦说道:“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其它人都在府外等候,你且和我一起出去。” 定国侯出征之后,因担心府上的女眷,便加强了府里的守卫力度,云玦一人进来尚可,若是后面还跟着一群人,确实容易被发现。 云玦还记晓苏染夏恐高,将她一手抱起时,另一只手遮在了她眼前。 那张手掌因常年习武,手指上积着薄薄的茧,盖上她眼部的肌肤上。或许会有些粗糙,但因温暖的体温,让本因俱高的苏染夏,都有些晕晕然的样子。 就在落地的那一刹那,苏染夏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好似那一场景就在何时发生过,只是怎么也记不起来。 云玦将她放下后,口中吹出一声口哨,暗中的树丛中走出几个人来,苏染夏心中默数了一番,分别有四名男子一名女子。 那几位蒙面黑衣侠客,训练有素的站在云玦身边,却不言一语只等他的发落。 其中两位体形较为壮硕的男子,背后背着巨大的行囊,其余几位甚至是那女子,肩上也斜挎着不小的包袱。 想来,那里面就是装着这几日的口粮与野宿用具。苏染夏掂了掂自己小巧的包裹,反倒是有一些不好意思。 因为路程遥远,他们必须连夜赶路,以此减少时日。这行人当中,只有苏染夏一人不会轻功,所以全程都得云玦抱着。 黑衣人中的女子,名为七沙,只见她体态妙曼不失柔情,眉宇与双目间,却是久战血场的肃杀之气。 其间,她示意苏染夏可以由自己负责,却被云玦一口否决了。 苏染夏在她提出这话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虽说她与云玦男女有别,但总归是相熟良久,而七沙却只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比起一个陌生女人,她更乐意让一个熟悉的男人抱自己赶路,反正之前被抱的次数也不少,在忸怩下去就真是矫情了。 云玦的轻功显然是这几人最高的,一直首当其冲,不时的还减慢速度等待未跟上的人。 离地百米的高空中,苏染夏心一直揪成一团,听见耳边撕裂的风声,眼睛紧紧地闭起缩在云玦怀中。 云玦见她实在不适,便问道;“要不要在前面先休息一下。” 苏染夏苍白着脸皱了皱眉头,他们刚出发不久,还未能走出紫荆城,若是此时因他的拖累而歇息,以这样的龟速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到达。 “无需,我忍过去便好。” 云玦见她实在坚持,也知她心性好强,不愿成为累赘,心疼之余也无可奈何。只好让自己的速度缓慢一些,企图能让她舒服一些。 第一次的落脚地,在离京城百里之外的村庄中,近一个时辰的匆忙赶路,让其余几人都有些劳累。 轻功赶路虽说比马快些,却是随消耗体力与内力的,尤其是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中,每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疲惫。 云玦见几人脸色实在不好,苏染夏脸色更是苍白如纸,就决定在山庄中先行歇息,等翌日蓄积好劲力,再出发。 就宿的老妪为苏染夏端来热粥,红陶瓷的碗边有几处豁口,苏染夏靠在床上向她道谢,端起碗喝了几口。 老妪家的空房并不多,苏染夏与七沙住一间侧房,云玦与其他四名大汉便挤在一间屋子里。 七沙不仅神色冷漠,言语也甚少,只是在进屋后慰问了几句,便靠在土炕的另一边,闭眼养神。 两人一言不发等到天明,苏染夏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在云玦抱着她的一瞬间,身体有些僵直。 云玦在她耳边安慰道:“想一些令自己开心的事情,不然恐惧只会越来越深,不如你试着心中默念一苇渡江心诀” 苏染夏点了点头,将眼睛闭住默背心诀,除了突然离地时一刹那的惧怕,之后的赶路确实适应了许多。 明伦山脉,位于永厦王朝的最西边,那里群山连绵,地势陡峭,人烟袅袅,可却是闻扬于世界的名山。 原因无它,相传那座山脉是神仙居住的地方,云烟环绕宛如幻境,有些许经过此地的商人,都说自己见过仙人。 起初并无多少人相信,但随着原来越多的传言出世,将明伦山脉描绘成蓬莱仙境,就有一些胆大如斗的侠客,冒险探入那深山野岭中求仙,却无一人归来。 苏染夏望着远方淡蓝的山脉,延绵不绝连到天际,她向来信奉空穴来风的道理,那深山中不知藏匿着何物,才被传得神乎其神。 前方不知有多少险境等着他们,或许是一场噩梦,或许是一场厮杀,但他们无半分退路。 眼见着明伦山脉越来越近,疲劳了几天的众人,都仿佛有了动力,脚程也越来越快。 云玦心知,那山脉虽近在眼前,赶过去却还得半天时间。他望着天色已是暮色苍茫,便让队伍在丛林中歇息一晚,明天继续赶路。 这几来不分昼夜的赶路,几位精挑细选的侠客,眼睛里都多了丝麻木。四处无人,只是枯燥的飞行,却是非常人所能忍受。 “那深山中还不知藏着什么,明天休息半天养精蓄锐,待到午时再继续赶路。”云玦找到一处临近溪流的洞穴,对那几人说道。 几位蒙面人点了点头,四散而去,寻找干燥的火柴与稻草。 这样的状态下,若是贸然进去,的确不是明智的做法。只有等他们蓄积精力,才能保证出行万无一失。 本来因飞行而虚弱的苏染夏,经过几天的心理调谐,倒是成了这群人中精神最好的一个。 或许因那几人是云玦的手下,他使唤起来毫不手软,对于苏染夏就和缓了许多,赶路时抱着,休息时坐着。纵然是脸皮不厚的苏染夏,也扛不住众人扫来的幽怨眼光。 她自告奋勇地同七沙一起去打水,七沙只是淡淡的望了她一眼,就转身向深林里走去。 苏染夏在原地愣了愣,终究是追了上去。 七沙当时的眼神,不同于往日的冷漠,甚至有些让她感到浑身冰冷的感觉。可这几日来,她与七沙对话甚少,怎能有得罪对方的机会? 七沙的步子很大,加上有意要将苏染夏甩掉,速度更是同奔跑一般。索性苏染夏一直刻练一苇渡江,脚上的功夫很是了得,没几下子便将她追上。 “你是从小就跟着眼睛吗?眼睛就是你们的首领。” 前方的路途险恶,与同行的伙伴恶交,怎能让她放心把背后交给对方。她不知七沙是哪里误解了自己,但她希望能尽快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 七沙听了她的话,急促的步子停了下来,扭过头看着她,露出的眼睛里一片冷凛:“你刚刚叫他什么?眼睛?” 即使苏染夏这时再迟缓,也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敌视了,她无奈的点了点头:“他没告诉我他的名字,我总不能每次都叫他黑衣人。” 云玦还真有一套,整天不是傻兮兮,就是满脸漠然的挥刀,也能在阳气盛足的地方,吸引女性的目光,真不知是该说他幸运,还是该说他霉运。 第八十二章 三张藏宝图 七沙眼里一瞬间的杀气,让她有些心惊。摊上这样的仰慕者,云玦以后应当会有许多麻烦吧! 幸好,七沙只是忘了她一眼,并没有作何动作,当眼中杀气收回后,便再也没有瞧她一眼。 儿女情最复杂,云玦的态度那么暧昧,也无怪对方会复杂。苏染夏修补关系无望,之后的日子里就对云玦疏离了一些。 她可不想关键时刻被捅刀子,这么大的丛林,总有她落单的时候。 云玦也发现那天夜晚后,苏染夏对自己的态度冷淡很多,他虽然也很苦恼,但明伦山脉就在眼前,便也就无暇处理。 “藏宝的地点,就在明伦山脉的第二座山峰,与这条河流交界的地方。”云玦将碎片上的藏宝图,画在了一张牛皮上,便于观看也更易携带。 一名蒙面的男子,较于其他三名男子的强壮,他有些偏向于文弱书生,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更加白皙些。 同行的几人,称他为龚羽。 这一路来苏染夏都同其他几人聊过几句,除了七沙,其余几人都很热情,可只有这一位,对她虽说也很和善,却从来没有同她讲过话。 苏染夏知道他并非哑巴,因为她曾经站在远处看见,他同云玦说话的嘴型。虽距离太远不知他在说些什么,但她也能察觉,这群人对自己的防备。 此时,沉默了五天的龚羽终于开了口,苏染夏发觉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尖细,似乎同云玦一样,故意掩饰着。 “这个地理位置很奇怪,这山脉的形状,连起来似乎像是一条龙。” “明伦山脉之所以被传得神乎其神,是因为它是永厦王朝的龙脉所在,山林中灵气盛足,自是容易出一些古怪之事。”云玦点了点头,手中拿着一柄匕首,指着牛皮上的一处地点,接着说道。 “这里是藏宝地点所在,也是龙穴所在。” 一个黝黑憨厚的壮士,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嘻嘻地说道:“听闻这宝藏中,藏有永厦王朝皇家秘密,不知是不是真有此事。” 在位的几人听到他这话,都没有接话。除了苏染夏是懵懂不知,其他几人心中都知晓,这宝藏本生就是为皇家所开,怎么还会愚蠢的将家族秘密放进去? 就连藏宝洞穴中,是否真藏有宝物也难以确定。 因为,藏宝图根本就不止一份! “我们所要面对的就是,这龙脉中所布的阵法。”云玦扶着额头,似乎在沉思什么,罢了说道。 “龚羽,你最擅长风水与阵法,这些阵法就由你来处理,七沙你解决洞穴之中的机关,四蛳你负责提防洞穴中的盅毒,黑锤你扶着拿所有人的行李,其余几人见机行事。” 黑锤就是那名黝黑大汗,四蛳是一个同黑锤一般,体魄强壮的男人,不过相较于黑锤的坦率粗莽,他多了一丝沉稳。 苏染夏抬起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样与医师不沾边的形象,也会是个用药高手。 这些人的底细,她虽都不知晓,但他明白,能被云玦选上共赴生死的人,一定不会是普通侠客。 尤其是云玦,能自如使召集这些高手的人,更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其余几人都有相应的人物,苏染夏却被云玦吩咐,待在自己的身边,她虽心里有些怨言,但也知这是她对这个团队,所能做出的最大贡献。 她并没有什么拔尖的地方,只有用药与武功稍好一点,用药方面有四蛳出手,功力方便在场的谁也不会比她差。 或许还比她更高一筹。 他们所在的地点,已经到了明伦山脉的脚下,远处望去已觉巍峨的山脉,近处一看更是如天塔一般,神圣不可攀登。 不过不愧是被称为蓬莱仙境的地方,山黛葱荣,溪潺幽静。 只可惜众人心情沉重,谁也分不出心来欣赏景色,他们此行需攀登第一个峰头,到达第二个山峰。 他们无论如何,之前也没有想过明伦山脉,会是这样耸立入云的高峰,站在山麓往上望去,几乎望不到尽头。 “不行,我刚刚试过了,这样的地形使不得轻功,这深山中不知吹着什么邪风,让人控制不好身体的力道。”四蛳从远处跑来,向云玦说道。 闻言,云玦皱了皱眉头,同所有人的心情一样凝重。 如果不能使轻功绕过这座山,就代表他们要攀爬上去,暂且不说这样高的山峰,会让他们攀爬多少时日。光是森林中怪异的气场,就让他们望而却步。 “我呸,这是什么破山,这么邪气竟然也被称为灵山。”黑锤将背上的包袱都丢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上面,嘴里愤恨地说道。 龚羽沉默地望着周围的山势,皱着的眉头一直未有松开,过了良久他才对云玦说道:“这里的龙脉似乎被是破坏了,我看了一下这里的阵法,残缺不齐,有几处明显有些漏洞。” 云玦眼神一沉,声音肃然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龚羽听出他话音里的冷意,咽了咽口水,回答道:“对,应该是有人比我们早先凑齐了藏宝图。” 苏染夏静默地听到这里,就再也忍不住了,她终于开口说道:“什么早一步凑齐,难不成这藏宝图还有两份不成!” 他们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眼看前面就是藏宝地点,可却连连出现境况,怎能让她不心生焦急。 龚羽望了云玦一眼,似乎犹豫着要不要同她解释,云玦却亲自开口了:“不是两份,是三份。” “这藏宝地相传是永厦王朝的开国皇帝所创,他分别准备了三份藏宝,将它们藏在瓶器,乐器,玉器当中,收集了其中一种器具当中的藏宝图,便可将藏宝图凑齐。” “我们前面的这群人,应当也和我们一样,收集了玉器或乐器其中一种。” 苏染夏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这副藏宝图竟然还有,这么大的由来。 她突然想起,被云玦带走的那蓝釉凤彩花瓶,想必它其中也是含着藏宝图碎片,才叫云玦顺手牵羊了去。 云玦察觉出苏染夏的目光,便知她猜到了什么,他不愿将这件事说与她听,也是因为怕曾经说的谎言被拆穿。 望着对方撇开的眼神,苏染夏心道果然,那花瓶果真成为一堆碎片,化为这张藏图中的一部分。 “走山路是不可的了,我们可以试试,前面人的开辟的那条路,说不准还能捡漏。”龚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大家射来的犀利目光,有些苦涩的说道:“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谁让我们晚来一步。” 众人闻言,都垂下了脑袋,谁都不想白费了这么多的功夫,却只落得一捡漏的下场,其中云玦的心情更加低沉,他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来时的地方,不知再想些什么。 七沙看见他的表情,心里揣测一番,说道:“要不要,我们先回去?” 听到她的话,云玦扭过头来望着她,坚定地说道:“不,我们继续往前。” 苏染夏很庆幸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不然连藏宝洞穴也未看到,就原路返回的话,她的心里一定很不甘愿。 “对!我们进去,说不定那群人死在了里面,连宝物影子也没摸着呢!”黑锤站了起来,脚一跺地,将所有行李都抗在了肩上说道。 所有人眼前一亮,低迷的心情豁然开朗,他们都因被人捷足先登的消息扰乱了心神,却没想那藏宝洞穴是何等的难闯。 即使那群人能早先他们一步又如何,能不能将藏宝都拿走,还是个问题! 龚羽拍了拍黑锤的肩膀,朗然孝道:“你这只大黑牛,平时看起来傻里傻气,关键时刻脑筋还挺灵光!” 众人都因为他的话而哈哈大笑,苏染夏却注意龚羽话音的不同来。因为兴奋,他说话的嗓音忘了遮掩,多了一丝男人的刚气。 苏染夏似乎觉得,这样的声音在哪里听见过,却因印象太浅,怎么也想不起来。 龚羽指出那群人走的道路,是从第一山峰旁的峡谷穿过,然后直达与河流交汇的第二峰头。 路途虽然被缩减了很多,但其间的危险性,却让人难以预料。那黑幽深沉的峡谷,细窄且看不见一丝光亮,谁人也不知里面究竟藏些什么。 但总归是别人走过的道路,即使有危险,也会被前面的人除掉一般去。 几个人收拾好行囊,整顿一番就继续出发。 山中路途崎岖,即使在群山脚下,路也并不怎么好走。好在几人都是多年习武,所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走到了峡谷的下面。 等到近处一看,他们才更能感受的峡谷的幽深。 一阵阵阴风从峡谷中吹来,带着扑面而来的潮气,其中还夹杂的腐臭的味道。 风穿过狭窄的峡谷,发出古怪的低鸣声,像是召唤夜像是警告,将众人的步伐钉在原地。 “这峡谷里好黑,即使这明伦山脉再高,也不该一丝光亮都不透啊。”四蛳仰着头望向峡谷上方,黑幽的连一丝光亮也不能看见。 “说不定这根本就不是峡谷吧。”龚羽没头没脑说得一句话,让众人纷纷望着他,他急忙摇了摇手说道:“我也只是看这里太奇怪了而已。” 云玦瞥了他一眼说道:“这峡谷里有阵法吗?” 第八十三章 兽潮来袭 龚羽摸了摸下巴,四处转了一圈,又拿出包袱中落盘拨楞几下,说道:“应该没有,但深处我就不敢肯定了。” 云玦点了点头,这就代表至少在峡谷的前半部分,他们不会遇见大的问题,只是到了深处他们其中一人若是走散,身边没有善于破阵的龚羽,就怕永远也走不出来了。 “你待会离我近一点,不要离开半步。”云玦对身旁的苏染夏说道,见她点了头才放心。 几个男人都习以为常,毕竟云玦对苏染夏的偏心,也不是一朝两朝的时,他们早已司空见惯了。 可七沙却始终看不惯苏染夏,她就像她眼里的一根刺,不时扎她几下,提醒她的存在。 龚羽建议将衣服的碎片,绑在一起成一条长绳,每人拽着绳子防止走散,善于破阵法的龚羽走在前面,云玦与苏染夏句中,拿着行李体型笨拙的黑锤垫后。 一切准备就绪,一行人排成一竖列,向峡谷中走去。 世界上有许多的峡谷,但能狭窄成这样的,苏染夏还是头一遭见到。 狭窄的道路只够两人并肩通行,拿着巨大行李的黑锤,不时在身后因包袱被卡住,而停滞几秒。 一行人因为了等他,停停顿顿,不长的一段距离,硬是走得满头大汗。 “你们有没有觉得,温度有些提高了。”四蛳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还带有一些喘息声。 苏染夏也察觉,越是往峡谷中间走,越是有些闷热,她真不知站在峡口时,那一阵阵的阴风是从何吹出的。 走在前面的龚羽说道:“这里确实有些古怪,但不是在阵法上,我怀疑地下有些东西。” 的确,那闷热的感觉,确实是透着脚传上来的,这让本就困难的行走,变得更加困难起来。 他们大约又继续走了一刻钟,峡谷的道路变得越来越宽阔,即使是他们七个人并排走也没问题。 黑锤不再受累,走的脚程便就快了一些,一行人的速度也提高了许多,不大一会儿便走到了峡谷的中央地段。 龚羽站在原地停了一会是,嘴里发出惊奇的声音,云玦连忙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一向恭敬云玦的龚羽,却没有立即回话,而是从怀中拿出罗盘,就这火把的光亮看了几眼,才惶急说道。 “我的罗盘全乱了,这里有东西干扰,我却看不出有何阵法来。” 云玦沉默了,其他人不知道龚羽的来历,他却是最清楚不过。 龚羽是奇门阵法大师顾振子的直传弟子,连他都解决不了的阵法,可想而之有多险恶。 没有了龚羽的帮助,前方的路途于他们而言,是一片未知。后面的归途又遥遥不可及,便是他们甘心回去,也会又花一大番心血。 所有人都静静地望着云玦,等待他的指令。 云玦同黑夜一样深沉的眼睛,直望着前方,刀削一般的薄唇轻启。 “继续走。” 简单的三个字,仿佛赋有魔力一般,即使明知前方或许就是死路,也让本惴惴不安的一行人,坚定不移地向前走去。 苏染夏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对于云玦的盲目随从,到了置自己生死于不顾的地步。 望着前面宽阔的背影,她想着,该是怎样的魄力,才能叫这些人,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 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柄火把,刺眼的光芒几近驱逐,峡谷中的所有黑暗,但他们依旧如同瞎子一般,在峡谷中摸索而行。 峡谷深处的温度越来越高,几乎不能再用闷热来形容,即使是站在盛夏的太阳下暴晒,苏染夏也不会有这种晕眩的感觉。 在汗滴快要滴进眼里的时候,苏染夏将装有冰晶丸的水晶瓶拿出,征得云玦的同意后,把药丸分给所有的人。 吃下冰晶丸后,身体对温度的抗力确实大了许多,寂静的环境中,也再也听不到沉闷地喘息声。 七沙拿着手中的蓝色药丸,却没有吃下去,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应当是由冰晶草所制。 当初还是由她陪伴着盟主去冰寒之地,千方百计才寻得此草,盟主还险些为此草受伤。 苏染夏不知道的是,每一株冰晶草都有一只雪兽看守,雪兽形似人类力大无穷,云玦当初不知打败了多少雪兽,才能制得这一瓶丹药。 盟主竟然能为她做到如此,七沙两指微微使力,蓝色药丸便被碾成粉末,从她指尖缓缓滑落。 四蛳在她身后看见这一幕,眉头微微皱起。 “你们听见什么了吗?”龚羽动了动耳朵,沉默多久,再次开口说道。 对于无法破解峡谷中的阵法,他一直心怀愧疚,他的一次失误,可能叫整个团队全军覆没。 所以即使眼睛看不出什么来,他的耳朵也一直静听八方,方才终于让他听出了一丝动静。 “听什么?”黑锤左右环顾,努力竖起耳朵,可除了自己的砰砰直跳的心声,他再也听不出其他。 “是一阵阵的声音,像是敲鼓。”龚羽将手放在耳旁笼罩,侧着脑袋,说完他又趴在了地上,将耳朵贴在地面上:“有点像是脚步声,可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脚……” 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地听他说着。 “那声音正往这边来,越来越近,来了!”龚羽突然大叫一声,然后一跃而起,慌忙地在原地打转。 云玦拦住了他,扶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别急,你说什么来了,我们都还没有听见,距离应当还很远。” 龚羽只觉得前面危险,想要找个办法让大家躲避一番,可四周空无一物,往哪里去找可以躲避的地点啊! 云玦的询问,让他寻找回一丝理智,他的耳朵可以听见的声音。其余几人虽五感没有他明锐,但总归不是平常人,他们若是也听不见,便证明那怪异的声音距离确实不近。 “我听见很多脚步声,非常凌乱,它们正往这个方向赶来。” 云玦皱了皱眉头,想了一想说道:“是人的脚步声吗?” 龚羽仔细地回想了一番,有些犹豫的回答道:“好像不是,那种速度不是人类所能达到的,它们的速度很快,我听见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在这样幽闭且黑暗的环境中,最易滋生一些不好的幻想,越是负面的情绪,越是能大规模的扩展开。 其余几人也被渲染上紧张心情,均是一脸凝重的望着前方,分明什么也还看不见,却觉得下一秒就会有,洪水猛兽扑面而出。 “这里的高低不一的石台,我们可以爬上去,在上面等你说的‘它们’过去。”云玦的一番话,点亮了所有人的脑袋,他们举高了火把望向石壁,确实有许多不整齐的石台。 方才苏染夏也被紧张感染,竟忘了冷静思考,此时最重要的不是担忧,而是想着怎么逃脱。 云玦一这么说,她就抬头望去,那些石台皆在很高的位子上,就算有低的地方,也不一定不会被那些东西发现。 “我带你上去。”云玦从苏染夏身后,搂住她的腰,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脚尖轻点窜出十米之高。 就在快下落的瞬间,他一脚踏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借力再次一跳。几次借力跳跃后,他将苏染夏放在一处近百米的石台上,对下面的人传声道:“你们也快些上来。” 云玦话音刚落,几道身影便弹跳而起,同云玦一样,选在近百米的位置。 黑锤将包袱扔在石台上,坐在上面问龚羽道:“你说的那个声音还有多远,我怎么还没听见。” “我听见了!”四蛳竖起了耳朵,作出安静的动作,听了一会儿说道:“是轰隆轰隆的声音,但不知是什么。” 苏染夏在他出声之后,也听到了那个声音,较为细微的,掩藏在水滴声中的,虽此时听着丝毫不令人害怕,但它的确正往这里接近着。 “它们数量很庞大,简直就像是击雷一般,我们躲在上面是正确的。”龚羽一边听一边说道:“只要能熬到它们过去,应当就没事了。” 他一说完,众人心中就松了一口气。 “可是,究竟该是怎样的阵仗,才能有这么多的脚步声呢?”苏染夏不解的问道,迅速且数量庞大,真的能确定哪些东西,不是冲着他们而来,而只是单纯的路过吗? 峡口那么小,既然龚羽说他们数量庞大,那它们该挤成什么样才能从峡谷出去。 “是兽潮吧,我见过几次,就是这样的轰隆声。”沉默良久的四蛳终于开口,但他的猜测却没有人附和。 正如苏染夏所想的那样,这么狭小的地方,怎么可能发生大规模的兽潮,即使是兽潮,他们该怎么逃出峡谷去。 “如果真的是兽潮呢,前面会不会正发成这什么。”四蛳见众人都没有反应,继续地说道:“那是不是证明,比我们早先一步的人,就在前面!” 苏染夏侧目望了一下四蛳,他木讷着一张脸,表情全然没有兴奋的样子,但他话中所带的信息,却给了所有人一个希望。 “若真是就在前面,我们就杀他个措手不及,把宝物全部都抢过来!”黑锤站了起来,从腰侧解下自己的玄铁锤,在空中挥舞了一把,恶狠狠地说道。 第八十四章 有惊无险 这次,谁也没有说黑锤鲁莽,他所说的就是众人的心声,这次的寻宝他们势在必得,岂能容忍宝物在眼前被人夺走! 一时间,所有人的情绪被调动到高昂,皆是一脸振奋地望着峡谷的另一头,静静地等待那怪物的到来,全然没了方才对未知事物的惧怕。 这个黑暗的峡谷中,视乎有某种神奇的力量,牵引着他们的神经往最坏的方向打算。 这一行人中,哪一个人在自己领域中,不是呼风唤雨的佼佼者。可等进了峡谷之后,一直勇而无畏的心,却感受到了惧怕的滋味。 “这峡谷中的水滴声,似乎是有些古怪,应当可以迷惑人的心神。” 龚羽皱着眉头说道,这么长的峡谷他们才走了一半,若是后半段他们又被那水滴声迷惑,怕是再无精力对抗前方强敌。 说起迷惑心神,苏染夏醍醐灌顶,从缠在腰间的包袱中,拿出自己的玉笛。 朱唇轻启,幽静的空间中,就飘扬出一段清洁心肺的乐曲,那乐声澄澈如溪流,将心中的所有杂念清洗一空。 所有人静声听着,感觉心中所有焦急一扫而净,剩下得只是最为纯净的平静。等一曲过后,每人口中都吐出一口浊气,眼眸也清明不少。 “你用以乐器制人?”苏染夏把玉笛放下后,云玦出声问道,关于苏染夏的一切事情,近几年他都调查的一清二楚,可唯独她会用乐迷惑人心这一事,他毫不知情。 苏染夏点了点头,娘亲一家会用乐器这件事,只有她和定国侯知道,武乐谱在世上很是稀奇,若是被外人知道了,难免会招来不测,所以苏染夏从未对他人说过。 不过,这时已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由不得她犹豫,她想也没想的就将玉笛拿了出来。 黑锤几人,本以为苏染夏只是盟主带来的包袱,本来在第一眼看见这个大小姐时,他们心里就存着不满。 可碍于盟主的面子,几人也并未表达出什么,反而对她多有关照。 今日,苏染夏露出这一手,不期然而然让他们刮目相看。 几人身上的杂念解除后,五感上的明锐度更加清晰,那脚步的轰隆声越来越近,听力最强的龚羽,耳膜都隐隐要被震碎的感觉。 “那会是阵法或者机关吗?”苏染夏开口,问向捂住耳朵的龚羽,与一直缄默的七沙。 龚羽听了摇了摇头,回答道:“并不是阵法,我还从未听过行动这样巨大的阵法。”他说完后,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在七沙身上。 七沙虽对苏染夏颇有怨言,但也知这种时刻,不可感情用事,就开口说道:“虽声音有些蹊跷,但也不能排除不是机关的可能,可没有什么机关,能保存这么多年之后,还有这样强大的动力。” 众人都能听见巨大的声响,那声音宛如天际响雷,的确不是存了几百多年的机关,能使出的威力。 如此一来,排除一切人为原因,四蛳提出兽潮的可能性,倒是比较大一些。 这里是灵山,虽不知怎么被破坏了风水,变得阴阳参杂,但终归在这上千年中,孕育出了无数的生灵。 峡谷中会出现兽潮也并非不可能。 云玦脸色阴沉地望着前方,周身的气压让苏染夏侧目,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就像含着冰箭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来了!”龚羽声音陡然拔高,却转瞬又被淹没在脚步声中:“这次听清了,确实是兽潮!” 它们脚步凌乱慌张,似乎是受了什么惊吓,不得已才跑进这狭窄的峡谷中,可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叫它们如此慌不择路。 巨大的身影越来越近,身下的岩石都有些颤抖的感觉,他们朝下望去,眼尖的已经能看见几个跳动的黑影,料想那就是脚程较快的野兽。 “这声音,快把我耳朵都震碎了!”龚羽捂着耳朵,在石台上打滚,满脸皱起一团。 眼看他就快滚到石台边缘,若是掉了下去,定然会兽潮踩成烂泥。 云玦站起身来,几个跳跃,跳到龚羽的身边,封住了他的五感,才叫他表情好受了些许。 众人见云玦冲了过去,都为龚羽松了口气,看来五感过于敏锐,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云玦为了照护失去五感的龚羽,不得不留在了他的身旁。人若是封了五感,便就失去感知能力,对突然来袭的灾祸也就没了防备。 苏染夏趴在石台旁边往下看,只是一眼就让她头晕脑胀,从方才开始,因为情绪的过于紧张,让她忽略自己身处在百米的高中。 此时,得知那巨大的声响,只是因兽潮而起,绷紧了情绪便松懈了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对高空的恐惧。 苏染夏紧靠在石壁上,那声音让整个峡谷都为之颤抖,她生怕一个不慎,就被震掉了下去。 想到会从百米的高度掉下,苏染夏脸色就惊得发白,身子也微不可见地颤抖着。 七沙是最先注意苏染夏异常的人,至苏染夏笛声响起时,她便一直不动神色的观察她。时刻见她脸色不佳,很快就联想起她不会轻功的事情。 苏家一直是武将之家,身为嫡长女的人,怎么可能连区区轻功也不会,想来她此刻苍白的脸颊,便是最好的解释。 云玦一直在给龚羽检查伤势,见他体内的气息顺畅许多,才缓下心来望苏染夏那边看去。 只见她安然靠着石壁坐着,离石台的边缘很远,并无坠落下去的危险。 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他们在上了石台落脚后,就将手中的火把全部熄灭,只靠夜视来分辨物体。 黝黑的环境中,云玦可以看见远处任何事物,可对颜色的区分就比昼日弱上几分。所以,苏染夏脸上的苍白,他并没有注意。 起初,只是一两只的黑影跳了出来,接着越来越多,三五成群的狂奔而过。让他们比较庆幸的人,那些灵兽并没有注意他们的存在,只是慌慌忙忙地往峡谷出口跑去。 后面的兽群数目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片将峡谷堆满,甚至能听见其中夹杂野兽的啼鸣声,与嘶吼声。 巨大的声音挤在狭窄的过道中,他们捂着耳朵望着下面,静等兽潮离去。 当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兽潮上时,七沙却牢牢紧盯不远处的苏染夏,手悄悄摸上一旁的石子,夹在两指之间,猛然一个用力,石子击在了苏染夏所在的石台上。 她用的力道很巧,不会立即就让石台断裂,这峡谷中的震动这样巨大,不出一会儿,被她击中薄弱地带的石台,就会因为强烈震动而断裂。 那时,谁也不会发现,这会是她做的。 石子击中石台的声音不小,可在巨大的兽潮面前,就像无声落入汪洋大海中的一小滴水,怎会引起一丝注意。 苏染夏抱着双腿靠在石壁上,努力忽视脚下传来的震动,与灵兽们的嘶吼。 怕是这件事过去以后,她有好一段时间都不敢在骑马了。 又一大波的兽群来袭,脚下石台的抖动越加剧烈,她甚至有种自己就要被甩下去的感觉。幸而,峡谷中的石壁并不光滑,让她抓住了几处突起的石壁。 纵然如此,那抖动依旧让人无法忍受,她甚至能听见石头裂开的声音,那声音非常细微,有一瞬间她曾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但当看见脚下的一处裂痕之后,苏染夏才知道那声音究竟从何而来。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惧怕,那裂痕在她还未惊呼出口,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断裂而开。 两米长的石台,瞬间就断裂成两半,索性苏染夏紧贴在石壁上,才避免了摔成肉泥的下场。 可离那下场的距离也不远了,大块大块的石台碎落,她所能站着的地方只有巴掌大小,这让她难以立足的同时,也让她将脚下的一切了然于目。 苏染夏胸腔重重地起伏着,额角低落被惊出的汗水,她抓住石壁的手已经有些发麻,双腿更是吓得直发软。 七沙之前的碾碎药丸的举动,一直很让四蛳在意,所以额外分出些精力去留意她,此时见她一直侧头望着身旁,便也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苏染夏脚下的石台摇摇欲坠,险些快要掉下去的样子! 四蛳心里一惊,立即飞身而起,将惊慌的苏染夏搂在怀中,然后脚在石壁上一蹬,一个旋转间又回到自己所在的石台。 两人的动静也引起了大家的注目,四蛳刚抱着苏染夏落下脚,苏染夏方才所站的地方,立即就碎成一滩掉入深渊中。 云玦见状,脸色黑沉,也顾不上五感封住的龚羽,立即飞到苏染夏的身边。 那兽潮来袭的声音太大,没有任何人听到苏染夏石台断裂的声音,若不是四蛳早先注意,怕是苏染夏也同那些断裂的碎片一样,被众多脚蹄踩入脚下。 苏染夏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受了些惊吓,并没有受太大的伤害,云玦将她紧握的拳头掰开,看见了她手心被石头的棱角,划出的一道道血痕。 云玦的拳头攥紧,让四蛳拿出一瓶外伤药来,细细地洒在苏染夏的伤口上。 第八十五章 坐收渔翁之利 四蛳制药方面的天赋,一向是在他们门派最为拔尖的,那药粉刚接触伤口,就见那些细碎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怎么回事!”云玦低声地问道。 四蛳知道他这是在问自己,眼神瞥了一眼七沙的方向,她正一脸冷然的向他看来。 “当我注意到的时候,她所在的石台就已经开始断裂了。”四蛳面色无异地说道。 他并不能确定,这件事是否真的是七沙干的,兽潮带的来的影响过于巨大,出现石头崩裂的现象,也并非不可能。 何况,他与七沙的关系虽说并不密切,但总归是与自己拜在同一门派,又有过出生入死经历的人。 他是决不可能,因尚未被确定的事情,就将自己的盟友给指认出。 云玦也未曾怀疑自己的手下,便也就接受了他的说法,待苏染夏神色恢复一些后,他将苏染夏一同带到龚羽的石台上,顺势照护两人。 四蛳遥遥与七沙对视一眼,他虽然也不相信此事是七沙出手,但多少还是对她带了一丝防备。 几人休息一段时间后,兽潮已经全部跑了过去,只有零散的几个残弱灵兽跟在后面,但并不妨碍他们赶路。 龚羽被云玦揭开了封住五感的穴位,继续走在前面探察路线,后半段的路里有苏染夏笛声的帮助,他们走得格外顺畅。 走了几柱香的功夫后,他们终于在漆黑一片的峡谷中,看见一丝微弱的光芒。 第二山峰绿茵的草丛冒了出来,寂静的山岭中,他们甚至能听见溪流潺潺的声音,不远处的溪流在日光下闪着波光。 新鲜的空气,不似峡谷中那么潮湿,带着被阳光烘烤后的麦香,让他们被黑暗麻痹的神经也清爽不已。 “终于从这个邪门地方出来了,一想到回去之后,我们还得从这个地方走,我就头疼。”龚羽揉着耳朵,坐在一块岩石上休息,嘴里咕噜着。 刚一逃脱牢笼,黑锤还来不及庆喜,就听见龚羽如此说着,他一拳挥在了龚羽的头上,说道:“好歹让爷高兴一会儿!” 龚羽估计平时也是被他欺负惯了,捂着头瞪了他几眼就没再说话,他虽擅长阵法,但在武力方面却不及这几个人,受了委屈也只能往下咽。 四蛳去小溪边接来水,验过毒后才分给每一个人喝,云玦望着不远处的地方,他们要找的藏宝洞穴,应该就是与河流相连的地方。 休息半刻之后,一行人拿着行李继续出发,等沿着溪流走了一会儿,他们就嗅见空气中的火药味儿。 “那些人果真就是我们前面。”龚羽动了动鼻子,接着说道:“他们应该是用火药炸开了藏宝洞穴的入口。” 苏染夏也使劲深吸一口气,果然,有一种淡淡的火药味,飘荡在空气中。 想来,他们之前所遇到的兽潮,也是因为这些炸药,而吓得东逃西窜。 “这样真冒险,他们就不怕引起塌方吗。”四蛳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认同,医药师通常都会使用火药,所以他很清楚火药带来的危害。 “若是因他们而引起山土松弛,就连我们进去也会有危险。” 云玦望着站在高石上,看着远处石块凌乱的地方,说道:“应当不会,能找到藏宝图,对方怎么可能会是泛泛之辈,他们应当会控制火药用量。” 龚羽一边拿着罗盘,一边在四处转动,他走的步伐十分奇怪,连在一起似乎是什么图形。 “这里的阵法已经被他们破坏掉了,直接进去不会有什么麻烦。” 被人捷足先登,虽然他们心里有些空落,但此时看来未必也不是一件好事。 藏宝洞穴中机关重重,虽然身边有研究机关的七沙,可难免还是会出现差池,造成人员丧亡。 前面有人开道,几乎为他们减少了一半的危险,他们只用提防不要被前方人发现,然后在关键时刻夺走宝物! 设想很美妙,但实施起来也不那么简单,那冗长复杂的洞穴,如同深幽的峡谷一般,稍有一些动静就被听得一清二楚。 何况,就龚羽的言行来看,他方也有一名或者不止一名的阵法师。研究阵法的人都有一个特点,便是五感非常明锐。 他们这么多的人尾随其后,不出半刻便一定会被发现。 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在尚且摸不清对方人数的情况下,云玦也很难说清,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因藏宝洞穴中是青石板路,这样紧闭的环境中,脚步声最易察觉。每个人便在脚上缠上上毛兽皮,龚羽还拿出静声的法器来,以图暂且躲过前方阵法师的耳朵。 洞穴中的空气十分稀薄,若不是他们有着练武的功底,怕是进了这洞穴不久,便再难以抗下去。 如云玦所料的那番,通道中暗藏的机关,都被前方的人破坏殆尽。 七沙观察着那些被损坏的机关,说道:“这些破坏的痕迹干净利索,甚至有些机关还来不及发动,就被人破坏了。可见,前方的人不容小觑。” 她话音一落,众人脸上皆是凝重的样子,苏染夏心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总觉得前方有什么东西,正在等着她。 不用防备洞穴中暗藏的暗器,几人的前行出乎意料的顺畅,但因担心怕被前方人察觉,便走一会儿歇一会儿。 这个藏宝洞穴在苏染夏看来十分普通,全然不似想象中,金碧辉煌的样子。一路走来只有残破的暗器,与一望无际的深色石壁。 苏染夏举着火把望向一旁的石壁,仔细一看才发现石壁上的奥妙,石壁上刻画着清浅的浮雕,上面刻画着一女子不同的舞姿。 巨大的浮雕延绵在所有石壁上,且每一副浮雕上的女子表情皆不同,时而欢笑时而忧愁时而嗔怒。 因那浮雕刻的实在清浅,在没有火光照耀的情况下,才让他们忽视了这么久。 云玦察觉她站在石壁前良久,就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问道:“你在看什……”话还未有说完,他的眼睛就瞥见了石壁上的雕画,嘴里的话立即咽了下去。 苏染夏感觉身边有人,却迟迟等不到他开口,便扭过头看去,只见云玦一脸复杂的望着石壁上的刻画。 心中一动,她好奇地问道:“难道你知道这浮雕中的人吗?” 如果这藏宝洞穴真的是由开国皇帝诒帝所创,那么这布满整个石壁的女人,究竟是何人,竟然在诒帝心中占了如此之大的份量。 云玦先是恍惚地摇了摇头,待看了她一眼之后,才叹了口气说道:“这只是一个舞姬罢了。” 如果真是区区舞姬,她的雕像怎么可能,在这王朝宝穴中占据这么大的幅面。 云玦见苏染夏一脸不相信的模样,便说道:“传闻她是诒帝最深爱的女子,这个女人为他生儿育女,甚至为他死,但终究她连个才人也没捞着,她不是舞姬会是什么?” 云玦说的平平淡淡,但苏染夏却觉得他话音里,填满了苦涩。 此时其余几人也注意到石壁上的浮雕,但他们都同苏染夏一样,谁也不清楚这石壁上画得究竟是谁。 云玦只是提起靠在墙壁上的剑,不言一发地走在前面,再也没有同其他人解释什么。 苏染夏走在队伍的末端,望着云玦挺拔如松的背影。 她想不明白,方才云玦分明是以嘲讽的语气,谈论那画壁上的舞姬,可他的眼眸里却无半分讽刺的意味,满满都是无奈地悲悯。 她见过那双眼睛露出千万种神色,却惟独没有见过它悲伤的样子,那舞姬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才让一向带着面具的云玦,流露出那种神情来。 舞姬的故事,云玦只同她说了表象,一定还有一些是她所不知道的! 纵然,他们将速度一拖再拖,还是撵上了前方人的尾巴。 龚羽侧着耳朵听见面前的脚步声与兵器相撞地声音,他伸出手在空中停顿,示意后面的人停下。 “他们似乎在前面遇见了困难。”龚羽听了半响,说道。 七沙面色依旧无澜,淡淡地开口:“洞穴中的机关越来厉害,这段路的机关,是被强行破坏的,看来对方那边的机关师已经有些吃力了。” 刚开始他们进入洞穴时,机关上的破坏痕迹干净利索,石壁上也并无打斗的痕迹。可就是不久前,他们在地方发现机关木偶的残骸,地上还有深浅不一的刀痕。 可见,这洞穴机关的厉害,让前面人也难以招架。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里面的机关木偶会越来越多,等他们精疲力竭的时候,就是该我们出手之时。”云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黑曜石般的眼眸闪过一丝精光,在昏暗的洞穴中一闪而过。 多亏了前面队伍的帮助,才让他们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随着机关的难度增大,他们解决机关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不得不让苏染夏一行人,在原地开始漫长的等候。 黑锤最是个急性子的,他往自己手上吐了几口唾沫,拿着手上百斤大锤跃跃欲试,屁股研磨在地上都快起了火。 “那群人这么慢,我看也是穷途末路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冲上去,趁他们应对机关时,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第八十六章 另辟蹊径 四蛳坐在他的身旁,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能肯定,他们是全部人都出手了,或许他们也留着一部分主力,养精蓄锐对付下半部分。” 苏染夏发现,这两人虽然都是彪头大汉,但四蛳显然要沉着冷静的多,关键时刻也总能一鸣惊人。 “四蛳说的没错,如果前方开路的是我们,老大他会出手吗?”龚羽开口附和道。 他们在出行之前就商量好对策,若是没有遇见致命的伤害,所有的麻烦都由他们来解决,而云玦则在最后一段路当做主力。 听他们说的有理有据,黑锤激昂的斗志也松懈下来,垂着肩膀说道:“可他们行动这么缓慢,等得老子一肚子火!” 众人也因漫长的等待有些泄气,皆坐在原地闷闷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打斗的声音才听了下来,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又过了半刻钟的时间才开始动身。 等来到那群人方才打斗的地方,苏染夏被眼前一片疮痍惊得呆住。隧道越往里走,空间便越宽敞,这里是一个较大的石室,可却因破碎的石片与木屑,连个站脚的地方也很难寻见。 除了那些被毁成碎片的机关,苏染夏还在地上发现鲜血,显然那群人中有人受伤,对于伺机的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 “我们还在这里等吗?”苏染夏问向云玦,云玦显然也注意到那滩血液,红色的鲜血在单调的石室中,刺眼而不详。 云玦并没有回话,龚羽却开了口:“我们还是在最后行动,他们的人数也比我们多几倍。”越接近对方,他们的脚步声与说话声,就越来越清晰。 虽然并不能分辨出对方谈话内容,但音色他却能分得清楚。 龚羽提出的建议,并没有遭到云玦的反对,众人就当他是默许,便就在石室中顺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自从进了这洞穴中,云玦就像是被勾起了某些回忆,变得寡言少语。或者说,自从踏入这场寻宝之旅,云玦就脱离了她所认知的范围,虽少了一丝温和,但却多了一丝可靠。 龚羽坐在云玦的身边,皱着眉头在他耳旁嘀咕几句,云玦眼睛里露出嘲讽的笑意,那是苏染夏第一次在他眼中看见嗜血的杀意。 这一次的等待更为漫长,却让他们收获了不少,有三名人在这场斗争中战亡,他们的尸首被同伙遗弃在冰冷的地上,瞠大着眼睛不能瞑目。 随着机关的难度增大,他们也进入了洞穴的深沉,因这里并无与外界通连,他们只能估摸此时已经到了旁晚。 消耗了一天的体力,却未进食任何食物,黑锤将包袱打开拿出水与干粮,分到每个人手中。 苏染夏虽也是饥肠辘辘,但在这样血腥的场面下,实在是吃不下任何东西。云玦随行的几人,似乎对尸体也习以为常,面色不改地照常吃喝,就连云玦脸上也无半分不自在。 因怕休息的时间太长,叫前面的人先行寻到宝物,他们吃完东西后就继续出发。 洞穴越是往里面走,空气就越是稀薄,石室与机关也越来越多,有的石室中空无一物,只暗藏几具机关木偶;有的石室中堆满了金银财宝,可周围守护无数。 机关的数量太多,并不是每一个都会被前面人触发,被漏网的机关由七沙来解决。 七沙的出手十分迅速,她能快速的找出机关,并一击解决。就算是机关木偶,她也能不费余力地应付。 其间,他们触发了一处机关木偶,七沙并没有与木偶对决,而是找到了它们的动力装置,而一击毁坏。 机关木偶的破坏力有何强大,看前几个石室巨大的划痕,就可以猜想一二,可他们一旦失去动力,就只是一堆破铜烂铁,无半分威胁。 苏染夏不敢相信,这洞穴中的石室这么多,诒帝究竟是从何处寻来这么多机关木偶,且让它们安然保存上百年的。 还有这洞穴中所装着的珠宝,几近晃瞎苏染夏的眼睛,起初普通的青石板道路也变成玉石砌成,墙壁上雕刻的浮画,也用金粉描边,奢华至极。 财宝虽多,苏染夏却只能看着干流口水,此时的她最需要的除却势力,便是富可敌国的财力。 朝廷中的势力需要靠钱财打点,而那些朝中大臣有多么贪心,她最是清楚不过。 娘亲遗留的嫁妆,对此时的她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她若是想要蓄积财力,除了经商这个办法,就是带走眼前的财物。 可云玦一行人的目的,显然不是这石室中的财宝,金光闪耀的珠宝玉石,他们看也未看一眼就淡然走过,这等视金钱为粪土的气概,让苏染夏佩服的同时也有些无奈。 她最后留恋的看了那几眼金山,只期望这洞穴最后,有更加珍贵的东西,不然云玦等人怎么对这财物如此不屑。 在后半段的路中,他们已经不用在举着火把照明,因为每个一段距离,墙壁上都会镶嵌着一颗夜明珠,昏黄的柔光虽不似火把明亮,但事物方便已经足够。 这次,前方在无打斗的声音,龚羽走了一会儿,停了下来,惊奇地说道:“我们好像离那群人越来越远了,分明是跟着他们身后走的。” 那些人的声音渐渐淡若,他本以为是他们休息整顿的原意,可谁知就在方才,他竟然连他们的说话声,都听得不太去清楚。 经龚羽这么一说是,几人也发现,这一路来他们触碰的机关愈来愈多,而大规模的打斗痕迹,他们却没有发现一处。 “会不会是他们发现我们了?”四蛳开口问道。 龚羽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我们距离保持的很远,他们也并无发现的迹象。” 他对他们所发出的声音,做了割断,加之距离遥远,纵然是在敏锐的耳朵也不可能听出后面的动静。 “七沙,你觉得呢?”一直沉默的云玦开口问道。 七沙挺直了腰身,眼睛直视他说道:“我没有发现有机关的迹象,如果真得如同龚羽所说,我们紧随其后,只会越离越近,而不会越来越远。” 龚羽觉得她话里有话,拧着眉头不适地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是我带错了路吗?我看是你让我们陷入了什么机关吧!” 七沙没有理会他的质问,只是淡漠地看向一边,连余眼也不分给他。 龚羽见状一阵气结,但碍于她是个女人,又是一个他打不过的女人,便也就不再说些什么。 怪异的气氛又笼罩在这个团队里,云玦皱了皱眉头说道:“与其你们在这里吵闹,还不如想一想怎么解决眼前的事。” 黑锤哼哧哼哧地开口,口沫飞溅:“我看就直接冲上去得了,省得跟龟孙似地跟在后面。” 苏染夏远离那群嘈杂,站在一旁抚摸石壁,发觉石壁的触感与最初的不同,虽眼色与纹路相通,但终究不是同一种材质。 “会不会墙体的原因,墙的材质被换了,应该比之前更加隔音,让龚羽的探听发生误差,才倒是与前方人走向不同的道路。” 苏染夏的开口,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云玦走了过来摸了摸墙壁,说道:“的确与之前的不同。” “是青纹石,与普通制材石无异,但防秘性却更加的强。”龚羽也走了过来,观察了几眼石壁,有些愧疚地说道:“确实是我的原因,将大家带偏了路。” 说完,他又忘了一眼七沙,有些别扭地说道:“之前的事,是我冲动了。” 闻言,七沙只是冷哼一声,并不回话,让本就尴尬的龚羽更加尴尬起来。 “既然这之后出现这么多石室,就说明道路并非一条,不一定随着他们走,就是正确的。”云玦拍了拍龚羽的肩膀安慰他道:“我们就另开一条路,若中途遇见了他们,便杀!” 龚羽摸了摸脑袋点了点头,但此时显然已经用不上他了,未知的路途机关重重,正是七沙大展身手的时候。 听到这个消息,最开心的莫过于黑锤,他早就厌倦畏畏缩缩的跟在别人身后,他不懂什么叫做战略,只知道以拳头打天下! 决定好另辟蹊径后,一行人再无保留,迅速地向前移去。中途遇见的机关越来越多,有一些已经不能全靠七沙来解决,黑锤与四蛳也加入了战斗。 当黑锤出手时,苏染夏才知道那玄铁锤的力量有多巨大,重击敲下,火花四溅,坚硬的岩石也能被砸出个窟窿。看似笨拙的身躯,却意外的矫健,丝毫不逊给灵活的七沙。 四蛳的功力自是也不弱,他的用药功夫虽不能用在冰冷死物上,但一套刀法使起来,看得苏染夏也是眼花缭乱。 有了二人的加入,七沙处理机关简直如虎添翼,他们不一会儿的时间便过了三个石室。 越是往后,机关分布的密度便越小,几乎每一个石室中都安藏着机关。那些机关的位置十分刁钻,即使想要避免,也会自动触发。 苏染夏与武力值最弱的龚羽,站在云玦的身旁,所有从战火源头飞出的攻击,都被他一人挡了去。 龚羽是乐得清闲,苏染夏看着他们畅意打斗,却有些手痒难耐。 第八十七章 覆骨虫 这次被触发的木偶有五只多,苏染夏看着一边靠墙的书柜,在七沙几人忙于应付时,走到书柜前拿起一本书籍。 这些都是几百年前的藏书,甚至有几本还是武陵秘籍,秘籍虽然珍贵,但对于她来说却是没多大的用处。 她随手挑出几本放在包袱中,这种秘籍一页相当于千金,她若是不能带走金银财宝,带走秘籍也算是最好的选择。 七沙手持一柄怪异的长剑,那长剑比普通刀剑要细上一些,剑刃也更偏向于圆润,可尖锐剑尖却锋利无比。 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木偶,木偶一个重击向她袭来,她往后一跃闪过,方才她所站的地面立即炸开,岩石迸裂开来。 就在木偶收回手臂的刹那,她找准弱点袭去,刀剑穿透木偶的左胸,顷刻便没有了动静。 看着眼前倒下的机关木偶,七沙心里松了一口气,眼神不知觉向苏染夏看去,当扫过那面占据整个墙面的书柜时,神色一愣。 她不确信地又仔细看看,确定心中的想法后,她从黑锤那边引来一只木偶。 在脑海中计算角度,七沙引着木偶向脚下的岩石攻击,坚硬的石面顿时断裂成蜘蛛网,一块碎石飞溅而起,直击苏染夏所在的书柜。 书柜暗藏的机关,一瞬激发,苏染夏只觉得脚下传来震动,还未给她反应的时间,她就感到自己的身体急速下降! 云玦正在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见这一幕,心瞬时揪紧,想也不想地冲了下去。 他伸出手,抓住掉入机关中的苏染夏,下面漆黑一片不知暗藏着什么,只能隐约捕捉几丝一闪而过的光。 “你不要动,我拉你起来。”云玦开口说道,他的手一只抓着苏染夏,一只扶在断石的边缘,尖锐的石头让他手心沁出鲜血。 苏染夏感觉身体悬在半空中,一荡又一荡的晃着,全身的借力点只有云玦抓住她的那只手。 曾经的恐惧再次袭来,纵然光线昏暗,云玦也能看见她苍白的脸颊,他抓住断石边缘的手使劲,手指几近要陷入岩石中。 他的力道太大,加上断石的边缘本就脆弱,很快就在他的大力撑扶中,裂开一条黑缝。 云玦只感到手中力道一轻,断石的边缘断裂而开,半个身子探入陷阱的云玦,也同苏染夏一起掉落下去。 黑锤几人被木偶缠着脱不开身,龚羽站在原地被突发事件给愣住,等他急忙赶去帮忙,只能抓住云玦的一片衣角,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坠入黑暗中。 掉落的瞬间,云玦将苏染夏抱在怀中,巨大的冲击让他胸腔传来,激烈的疼痛,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被云玦抱在怀中的苏染夏,因下面有人垫着,并没有受太大的伤害,只是有些头脑晕沉。 等她适宜了陷阱中的黑暗,才想起云玦还被自己垫在身下,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暗中摸索到他的脸颊,焦急问道:“你怎么样,还活着吗?” 手下的肌肤温热,当听见她的问话时,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肌肉的抽搐。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再次询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我听见你的呼吸有些急促。” 苏染夏的手碰在他肋骨上,他丝地一声,嘴里发出抽气声:“你别动,我的肋骨好像断了几根。” 索性,这机关陷阱虽看起来深,实际上却也只有近十米的高度,云玦往上面看去,黑暗的空间中不透一丝光亮,机关的出口已经被关闭了。 “那该怎么办,我身上没有带内伤药。”苏染夏的手像是被刺了一下,瞬间从云玦的身上弹开,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 她猜想此次一行,受皮肉伤与中毒的可能性比较大,身上带着的便全是解毒与金创,没有一瓶治疗内伤的药物。 云玦伸出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肋骨震断并不是最糟糕的,可能他胸腔里的内脏也被震裂,显然稍微动一下就是刺骨的疼。 “我衣袖的袋子中有内伤药,你帮我拿出来。”想必苏染夏的惶急,云玦就来得镇定地多。 他沉稳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仿佛带着感染力,让苏染夏急躁的心冷静下来。 她按云玦所说,从他的衣袋中掏出药瓶,倒出几颗喂进云玦的口中。 云玦并没有说实话,这瓶里装着的不是内伤药,而是麻痹人神经的药物,可以在瞬间让人遗忘身体的痛楚,并且精神抖擞。 这是他为了以防万一,当力困筋乏时才拿出来吃下,以作最后的拼搏。 虽然,此时显然没到最后一刻,但他们也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若是他不能行动,只靠苏染夏一人的话,他们两人都会被困死在这洞穴中。 这药丸虽然立竿见影,对身体伤害却不亚于毒药,若只是内伤他调理一两月便能痊愈。可吃了这丹药,怕是他整整半年中,也会是一副气若游丝的病弱样子。 药丸吞下肚后,云玦瞬间便觉得胸口的伤痛,减轻了许多,神智也更加清明。 黑暗中,苏染夏不能看见云玦缓和的脸色,只能靠他的呼吸声,来分辨他此时的状况。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受这么大的伤了。”苏染夏低垂着头,呢喃道。 从陷阱到地面的高度并不高,以云玦的功力,想要保自己安然无恙并不是问题。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云玦也不会受断骨之苦。 云玦顺了顺自己的气息,感觉药效已全然发挥,便从地上坐了起来,缓缓开口说道。 “但如果受伤的是你,我只会更难过。” 闻言,苏染夏的身体一震,即使知道这么黑的空间中,对方不可能看见自己,她却还是感觉一道眼光直逼自己。 细细想来,云玦对她无偿付出了许多,如今更是连生命也愿为她抛弃,想起自己曾经对他的怀疑,她便觉得愧疚不已。 云玦的感情表现得如此明显,叫她怎能不察觉,虽明知对方正等着自己答复,她还是不言一发地站了起来,搀住对方的手臂说道。 “如果你感觉好一些,我们便去寻找出口,不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不是她冷血,是她根本就没有资格接受这段感情,一个为仇恨而活着的人,你能指望她拥有比仇恨,更加鲜明炙热的情感吗? 云玦听出她话音里的冷淡,嘴角牵起一个苦涩的笑,果然还是被刻意忽视了,他连名字也无法告诉对方,还怎能奢望,对方接受自己。 胸口的疼痛虽然淡去,但一种比伤痛更加酸楚的情感,充实在他整个胸腔。 他们相扶着在黑暗中摸索,在这样浓稠化不开的黑暗中,即使是夜可视物的云玦,也很难看清脚下的路。 这里的通道似乎不似石壁平整,他们一路磕磕绊绊才走了不远的距离。 “你刚刚有看见什么吗?”苏染夏突然开口问道。 在掉下来陷阱时,她就已经注意,这里的光线虽然黑暗,但不似会闪出一些微弱的光亮。 那些光亮一闪而逝,连给她定睛的机会也没有,便消失在黑幕中。 云玦轻声应了一下,示意自己也注意到了那些亮光,因他的视觉比苏染夏好一些,能看出他们周围不是岩石,而是某种晶体。 那些闪光便是由晶体发出,但这么暗的光线中,晶体怎么可能发出闪光? 云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余眼中又捕捉到一丝闪光,他向那抹闪光的地点走出,手指摸在了石壁上。 参差不齐的晶体上,竟然覆盖着一些细小的颗粒,云玦将那颗粒抓入手中用力捏了捏,那颗粒立即炸开成一滩粘液。 就在这时,他周围越来越多的光亮闪起,此起彼伏就如天际的繁星般,借着那些微弱的光芒,云玦注意晶体上覆盖着的,并不是某种颗粒,而是小体的昆虫! 那些昆虫被他手中,同伴尸躯的气味给激怒,纷纷闪烁起来,并如连锁反应一般,闪烁地虫子越来越多,最后竟然整个洞穴都亮了起来。 虫子闪出的光偏向于绿色,整个晶体的山洞,都被映成一片莹绿,好不壮观! 苏染夏看见如此仙境奇观,非但没有露出沉迷的神色,反而脸色惨白。 云玦正思索着那些昆虫为何物,就被苏染夏拉住了手,拼命向前跑去。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些看似晶莹剔透,荧光闪烁的虫子,是书中所记载的覆骨虫。 这些虫子外表虽然漂亮,但却凶狠无比,平时只是趴在阴暗个地方休眠,一旦察觉入侵者的侵入,便会集体围攻入侵者,覆盖在它们的躯体上,吸取对方的鲜血。 甚至有些会钻进血肉中,覆盖在入侵者的骨头上,繁衍生息。因此才被称为覆骨虫。 这洞穴中这么多的覆骨虫,若是真一同发起怒来,到时候怕是他们插翅也难逃。 虫子似乎正在以光亮,传达某种讯息,越来越多的覆骨虫随即响应,有几只甚至已经摇摇晃晃地飞起,向他们飞了过来。 也算是他们因祸得福,虽激怒了这些虫子,但却因它们散发的光亮,看清了眼前的道路。 这条晶体覆盖的洞穴,并非没有出口,出口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 第八十八章 冤家路窄 苏染夏看见了那个黝黑的通道,想也没想地就拉着云玦跑了过去。这时,晶体上覆盖着的虫子,绝大多数已经飞起,正向他们袭来。 出口就在眼前,两人迅速地钻了进去,却还是感到背部传来一阵尖锐地疼痛,似是被覆骨虫划开了皮肤。 进入甬道后,两人迅速往前跑去,身后的覆骨虫即使偏离的巢穴,还是穷追不舍。 这里的甬道,并不像上面那样,拥有数不清的石室可以供他们躲藏。整个通道狭窄冗长,不然地像前面延伸而去,云玦甚至得低着头才能安然通过。 他们不知被追了多久,背后不停传来刺骨的疼痛,终于在甬道变得宽广起来,他们进入了一个辽阔的山穴。 山石奇异的穴洞,并没有人工上的打磨,怪异的石头在身后覆骨虫的照映下,像是群魔乱舞的妖魔,在石壁上张牙舞爪地睥睨着他们。 洞穴的中间有一片不小的水池,苏染夏与云玦不谋而合,一同跳入了那水中。 不知是不是苏染夏的错觉,在这深山中的溪水,应当是冰凉彻骨。可她却觉得这池水,比她身体的温度还要高上些许。 他们方才跑了许久,现今已是满头大汗,泡在这样热的池水中,简直比在外面被覆骨虫追着,还要难受几分。 苏染夏紧紧憋着气,见云玦手指指着下面,便随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只见池水漆黑不见底,不知地下藏着什么。 那些覆骨虫盘踞在水面上,不肯散去,萤绿色的光芒,映绿了整片池水。 苏染夏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消弱,胸腔中已再无半点空气,若是不能吸入新鲜空气,怕是下一秒她就会死去。 忽然,她眼前一黑,踩水的脚停了下来,向水底沉去。 云玦正思索如何让那些虫子离开,就感觉身边苏染夏的身影往下沉去,他急忙向下游去,在苏染夏坠入那片黑暗前,抱住了她。 苏染夏脸色发白,嘴唇已经开启,俨然已经有水进入了肚子里。 他吻住那双冰冷的唇,将空气缓缓地渡了过去,如此苏染夏依旧没有醒来,他也因缺乏氧气而有些昏沉。 如果他们再不上去,就会死在这里。 云玦托着昏迷的苏染夏,向水面上游去,当头露出水面大口呼吸时,他已经做好了被虫子袭击的准备,不曾想,周围光线昏暗,哪里还有覆骨虫的影子。 心中虽然疑惑,但眼下救苏染夏最为要紧,他将苏染夏拖到水岸上,拍打着她的脸颊,她却无半分反应。 云玦使力按压她的胸腹,将她肚里的水缓缓挤出,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苏染夏开始有了反应,眼皮颤抖着睁了开来。 她睁开眼,第一眼望见的,便是一脸关切的云玦,随即是他身后一片金色的墙壁。 “咳,这里是哪里?”苏染夏坐了起来,环视四周说道。 他们不是在水中躲避,覆骨虫的追赶吗,怎么她一醒来就在这样的石室里。 云玦经她这么一说,才开始注意身处的环境来,他们跳入水池时,周围还是天然的洞穴。 出来时,洞穴却变成镶满金箔的石室,连盘踞整个洞穴中的覆骨虫,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你当时昏迷了过去,我救你上来时,就到了这里。”云玦说完,脑海中一闪,说道:“会不会是洞穴中的池水,与这个石室中的水是相连的,并不是那虫子不见了,而是我们到了另一个地方。” 苏染夏点了点头,附和道:“我确实有听过这样的事情,如此,我们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这个石室的规模,显然是比他们之间遇见的,要大上许多。镶嵌着金箔的墙壁上,还有鹅蛋般大小的夜明珠照明,光线虽有些昏暗,但足以让他们将整个石室收入眼下。 石室中有两个出口,不知是通向何处。 “嘶!”苏染夏突然痛呼出声,她伸出手往自己的背后抹去,只感到伤口更加的疼痛。 云玦让她背对过来,瞧见她背后的衣服上,还贴着几只覆骨虫。只是覆骨虫俱水,此时早就没了生息,却还是咬住她的血肉不放。 云玦一片用刀将它们挑下,一边问道:“这究竟是什么虫子,竟然这么凶猛。” 当时,若不是苏染夏反应迅速,怕是现在他们已经成了,这虫子嘴下的亡命魂。 “是一种会吸血的虫子,叫覆骨虫。”苏染夏回答道。 这虫子的牙齿上覆有轻微的毒素,本来被它咬后要立即上药,可男女毕竟有别,苏染夏并没有提出此事。 云玦提她处理好后,她接过对方手中的匕首,也替他将虫子挑了下来,并倒出一颗清心丸递给了对方。 云玦问也未问,就咽了下去,苏染夏自己吃了一颗后,两人便从两个出口中挑选了一个,走了进去, 可还未走多久,走在前面的云玦便停了下来,身后的苏染夏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刚准备开口询问,就被他用手掩住了嘴。 云玦拉着她往回走去,脚步小心翼翼,仿佛是怕惊动了谁。 “前面有人,正往这边赶来。”云玦简单地解释了几句,推着苏染夏,继续潜入了池水中。 他们紧靠着墙壁,潜在离水面不远的地方,大约过了一会儿的时间,真如云玦所说的,有几人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进来。 “没想到这洞穴如此邪门,让我们折损了这么多兵力。”一个男声狠狠地说道。 水中屏住呼吸的苏染夏一惊,竟然是走在他们前面,为他们开路的那一群人。他们误打误撞从陷阱中掉下,进入了这个石室中,竟走到了这群人的前面! “这里还有一个水池,不知能不能喝。”又一个男声说道,并往水池走来。 苏染夏与云玦紧张的绷直身体,若是那个男人真的过来打水,定然会弯腰看见他们二人,到时候便免不了一场恶战了。 “行了吧你,这洞穴这么邪乎,这死水你也敢喝?”第一个出声的男人粗声说道。 即将走到水池边缘的男人停了下来,调转了回去,似乎是同意了那男人的话。 “王爷,你说这前面是不是就是真正的藏宝室了。”一个声音阴柔的男人开口,让水中的云玦与苏染夏,皆是一震。 王爷?会是哪个王爷! “从地图上来看,应该就是了。”一把男声响起,让苏染夏红了眼。 纵然是呆在水中,让水面上的声音有些失真,苏染夏也是在第一时间,就识辨出那是云乾的声音! 没想到一直在他们前面的,竟然会是云乾!难怪她之前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前面会有什么的东西。 苏染夏心里惊奇不已,她身旁的云玦也并不好受。当龚羽说阵法都被破解时,他就猜想前面的人会是云乾,可真当自己的猜想被确实时,心中的惊讶还是存在的。 云乾方才说起地图,他是怎么得到的? 诒帝在创建这个藏宝洞穴时,确实有一份地图在这一名大臣手中。只是那名大臣自诒帝死后,便也就此消失在世界上,唯一一张的藏宝地图,也在人间蒸发。 云玦一直以为那是人们的臆想,没想到还真有地图的存在。 这个石室中,除了一池水池并没有什么,云乾一行人也并未作停留,径直走入了另一个出口。 自他们走后,为了以防万一,两人在水池中又待了片刻才出来。 上岸后,两人歇息了一会儿,等到那甬道中再无动静,才动身尾随其后。 这个甬道也并无过多的石室,笔直的隧道往前延伸,不知通向何处。白玉砌成的石壁上,依旧雕刻着那舞姬的画像,五颜六色的宝石点缀其中,好不绚烂华美。 云玦停了下来,作出噤声的动作。 他们两人之间,五感最强的便是云玦,自是由他来听前方人的动静。苏染夏也学他静心听去,却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什么也没能听见。 “他们似乎在前方打斗,应该是又触发了一处机关。”过了一会儿,云玦说道。 苏染夏并没有回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等待他做出决策。 这几天来,她已经习惯于听从云玦的话,或许是其他人对他的敬仰感染了她,又或许几天来云玦的表现,确实是个值得信赖的决策者。 无论是哪一个,都让苏染夏在短短几天中,对他有了新的认知。 “我们继续往前走。”云玦静默了一会,扭头对她说道:“待会儿若是被他们发现,我便将他们挡住,你是去藏宝物品。” 云玦的眼眸里映满了柔情,沉黑的眼眸,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闪着熠熠光芒。 苏染夏点了点头,她明白云玦话里的意思是什么,他们暂且不知对方人数,但无论有多少都不会少于四人。 若是正面对上他们,云玦是想牺牲自己,来保护她。 他们往前走了一会儿,苏染夏就也听见那打斗声,她屏住气甚至连喘息声也不敢发出,与云玦缓缓地向前赶去。 这一次的机关似乎是非常厉害,前方不断传来兵器相撞的声音,与粗狂男子的咒骂声。 他们所在的石室就在前方,而让他们惊喜的是,那个石室中并无其它通道,说明他们是被触动而出的机关,逼进那个石室中的。 第八十九章 宝物就在眼前 通往前方的甬道就在眼前,旁边是云乾一群人打斗的声音,苏染夏悄悄探出头望去,只见室内刀光剑影,火花四溅,快速的身影缠绕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来。 那一行人打得正酣,丝毫没有留意门外的动静,或许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身后还跟着另一批人。 现下应当愁恼的是,他们应该怎么避开云乾的视线,从石室门前经过,抢先他们一步找到宝藏的最后藏点。 苏染夏往旁边看去,云玦似乎也正在思索这个问题,刚毅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下,且看不清神色,只是一双眼眸如洒满了星光,璀璨夺目。 感觉到旁边传来的视线,云玦扭过头来看着她,指了指石室门前上的烛台,说道:“我抱着你使轻功过去。” 苏染夏顺着他的手望了过去,那烛台比门要高上些许,但因是木头所制,看起来并不结识,若是他们能借着烛台的力,飞身贴着甬道顶部越过,确实可以躲避室内人的视线。 但若是,那烛台经不起他们的重量,不论发出多小的声响,也会引起云乾等人的注意。 苏染夏被云玦抱起,她能感觉到对方绷紧的肌肉,似乎也在为这关键时刻而紧张着。 云玦的轻功向来了得,此时虽然有些紧张,却还是有惊无险地将苏染夏带了过去。脚尖落地时,声音轻若一片羽毛,苏染夏细细听了一下石室中的动静,他们并没有发现的迹象。 打斗似乎已经进入了尾声,几人的攻击越发的迅猛,因担心被他们追上,云玦没有将苏染夏放下,而是抱着她迅速向前跑去。 云玦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如此快的速度,脚尖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周围炫彩的画壁往后退去,舞姬美艳的脸孔变成不可分辨的残影,似嗔似怒,又似无尽地哀怨。 不出半刻,甬道的尽头透出昏黄的亮光,就像无边黑暗中久违的日光。那光亮带着胭脂的浅红,又透着点点绿意。 等云玦一个踏步迈了出去,苏染夏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幽静的山谷,四面为树荫繁茂的山脉,中间有一方凹陷下去的湖水,不知名的雾气云绕在山谷间,宛若云阶月地。 夜明珠微弱的光亮,毕竟不似日光强盛,当苏染夏从昏暗的地穴中出来时,眼睛有些微微酸痛。 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地形,末了对身边的云玦说道:“你瞧那湖水,是红色的。” 云玦也早就发现,这里的异常。这里的景色虽美如仙境,却处处透着一丝诡异,仿佛苍天将世间所有不可能的事情,都堆积在此。 血红色的湖水,在朝霞的照耀下更显红艳,甚至分不清,是湖水将朝阳染红,还是朝阳染红了湖水。 炙热潮湿的烟雾,从湖面上源源不断升起,就像是被鲜血浸染了一般,透着不详地暗红。 “这湖水怎么还滚着气泡,连雾气也烧得皮肤疼。”不一会儿的功夫,苏染夏的脸颊便泛起红晕,呼吸也有些困难。 这里的空气很是稀薄,温度相较于甬道中,也高出好几倍。 云玦见她实在不适,就拉着她的手寻找出口。环视之下,四处茵绿都被山脉封住,除了他们来时的入口,再无其他出口。 只是那湖中蒙着的血雾中,隐隐透出些什么,云玦与苏染夏走了过去,雾中被遮挡的东西渐渐露了出来。 是一座金属制成的桥! 桥身因常年被湖水熏染,已看不出它本来的眼色,只依稀能从那红色斑驳中,看见几处黑色小点。 既然湖中央立着一张桥,桥的那一面定然就是出口的位置。只是这湖水,光靠近就叫人难以忍受,怎能再从桥面上经过呢。 苏染夏往桥对面望去,血色的雾气遮挡住所有视线,除了远处耸立的高峰,他们所能见的范围也仅此十来米。 “湖面上的温度太烫了,我抱着你过去。”云玦将身上的外衫褪下,披在了苏染夏的身上。 云玦里面只穿着一件白色亵衣,单薄的衣料根本不能抵挡炙热的温度,若是他就这样上桥,难保不会被趴下一层皮来。 苏染夏伸出手,想要褪下身上的衣物还给对方,可却猛然被对方抱了起来,吓得她立即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云玦并没有往桥上走,而是脚尖点着桥面,施展轻功向前飞去。那金属桥在湖面上矗立多年,桥面上的温度早就如同炽铁一般,虽只是短暂接触,却还是让云玦感到阵阵热浪,从脚下传来。 他们甚至能听见,鞋底与桥面接触时,所发出的滋滋声。苏染夏被云玦紧紧护在怀中,她睁开眼缝往下瞅了一眼,只见那湖水暗潮翻滚,湖底是一片深沉的红。 湖的面积并不大,几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到达了彼岸。只是寥寥几秒的时间,云玦却觉得度日如年,脚部因有鞋底的保护好上些许,腿部的皮肤却免不了被烧伤的下场。 被抱在怀中的苏染夏,都觉得浑身肌肤疼痛,更何况身上只着单衣的云玦。她将自己肩上的衣服褪了下来,重新披在云玦的身上,并拿出怀中的冰晶丹,倒出一颗递在对方眼前。 “这么炎热的地方,冰晶丸是没有用的。”云玦看着她手中,迅速融化的冰晶丸说道。 冰晶草被制作成丹药,失去它大部分的制寒能力,只能应对寻常的盛夏天。在此刻异常的温度下,只能如同被放进火炉中的钢铁,慢慢融化。 更何况,这冰晶草是他费了力气,才从极寒之地寻来,本意是为苏染夏解暑。用在这种时刻,着实浪费。 可苏染夏执意要将冰晶丸给他,她见手中的冰晶丸,在一瞬间就融化得失去形状,就再次倒了几颗,放入他手中说道。 “聊胜于无。” 她记得云玦曾说,冰晶草有治疗的效果,这里的气温虽炎热难忍,就算是杯水车薪也比没有更好。 云玦不得法,只好将她手中的冰晶丸吞下,不然以苏染夏倔强的脾气,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几刻冰晶丸刚接触空气,就有了融化的迹象,表面上蒙上一层细软的膜,吞入肚里不似平常般彻骨,却还是让心肺都舒畅了不少。 他能感觉皮肤上的温度,渐渐降了下去,待是体力恢复了一些,他说道:“那三王爷不知什么时候赶上,我们还是快些行动为好。” 苏染夏点了点头,随着他往里面走去,不久便看见一扇大门,半遮半掩于茂盛的丛林中,敞开的大门似是欢迎他们的到来。 门内昏暗一片,隐隐有荧光闪动,他们实在是被那覆骨虫给追怕了,站在门口踌躇犹豫。 云玦看了一眼身后,朦朦胧胧地雾气,让他们看不见对面的情况。但云乾等人的打斗本就接近尾声,此时他们应该就快要赶上。 “我走前面,你跟在我身后,若有不对劲的地方,我们便往前跑。”云玦对身边的苏染夏说道。 时间不等人,眼前他们不能再有别的顾虑,好不容易寻见的宝物就在眼前,岂能允许一丝顾虑而却步! 苏染夏点了点头,云玦适宜应付各种突发事件,若是让她走在前面带路,反而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何况,云玦也不会同意,让她走在自己前面…… 门内的气温,要比室外低上许多,当他们踏进门后,就能感到丝丝凉意迎面而来。 “砰!” 就在他们走进门内几步后,身后的房门就自动关上,室内的最后一丝光亮,也被锁在了门外。随即,暗中传来几声声响,黑暗的洞穴顿时亮了起来,墙壁上的火烛不明不灭地闪着。 当整个洞穴都亮起时,他们才看出洞穴中的全貌来,红色的火光将洞内映得亮如白昼,方才他们在洞穴外,看见的闪光竟是洞内的晶体,发出的光亮。 洞穴的两边和墙壁上,布满了水晶簇,或蓝或白或紫,错落有致地分散开来,映着灯火的火光,放眼一看如银镜世界。 脚下也是由白色水晶组成的地板,不同于覆骨虫的那个洞穴,这里的晶体俨然是经过打磨,光滑无比光可鉴人。 “好像没有危险,我们往前走吧。”苏染夏环视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异样的情况,便对一旁的云玦说道。 云玦点了点头,两人一步不离地往前走去。 晶洞看起来辽阔无边际,红色的火光延绵在尽头,不知会有什么在等着二人。 云玦与苏染夏一路提心防备,却什么也没发生,让他们进入了洞穴内部。 往里走的时候,晶体的洞穴就发生了改变,越往深处墙面上的晶体便越少,反之出现的是黑黄色的矿石,矿石布满了洞穴的墙壁上,隐隐有金光闪烁。 深处的洞穴逐渐宽广,走了大约有半刻钟的时间,他们就看见了洞穴的尽头。 一个诺大的石室中,一口千年寒冰的棺材,被摆在一个圆形神坛上。 棺材的旁边有三个水晶砌成的台子,每一个台子上面,都摆放着一个匣子。 苏染夏与云玦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眸中,看见欣喜的神色。想来那三样宝盒中,就放着他们此行所要找的东西了。 一想到此行费了多少心血,苏染夏心中的喜悦就汹涌澎湃,她正想一步跨上神坛,却被身旁的云玦拦了住。 第九十章 阵法机关秘籍 望着她疑惑的眼神,云玦只是从地上拾起一块碎水晶,往神坛上丢去, 苏染夏顿时顿悟,她竟然被喜悦冲昏了脑,忘了这洞穴中的机关是何等的厉害。 只见那块被云玦丢出的水晶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眼见就要触碰到神坛,却一晃就消失不见! 云玦皱起了眉头,又丢出了一块石块,依旧是在他们眼前消失踪影,久久听不见石块落地的声音。 眼前的一幕,让苏染夏目瞪口呆,她突然想起娘亲曾经提过的事情,便开口说道:“会不会是障眼术,利用周围奇异的磁场,构成一个虚假的幻影,吸引猎物上钩。” 障眼术虽和乐声惑人相似,但却是归属于阵法的一种,但因难度太大和时间久远,早就流传于江湖。就连娘亲也只是听闻而已,没想到今日她却能有幸看见。 云玦皱了皱眉头,他也曾听龚羽提出这样的幻术,当时虽觉新奇却不以为真,不想这幻术竟是真存在于世上。 “还好你刚才试探了一番,不然我早就不知掉入什么陷阱中去了。”苏染夏一想起之前遇见的凶恶机关,就心有余悸地擦拭着脸上的冷汗,然后继续说道。 “既然这里有幻影迷惑人心,宝物的藏地定然在这附近。” 苏染夏说完之后,便与云玦分头去找。 时间紧迫,他们已经能听见洞穴的另一口,传来大力砸门地声音。云乾等人已经解决了最后的机关,并过了那红色血湖,正在洞穴之外,试图破门而入。 幸好那门在他们进后就封闭了,不然这时的云乾,恐怕早就追了上来。 苏染夏正想着,突然发觉手下矿石的触感,有些怪异。那块矿石似乎要比周遭的高上一些,却因为这周围杂乱晶簇的掩盖,难以被肉眼察觉。 “眼睛,你过来看一下。”苏染夏将远处的云玦叫了过来,毕竟关于机关,对方似乎比自己更了解一些。 果然,当云玦摸上那块凸起的矿石时,就发觉出异样来。他试着将自己所能知晓的,打开机关的方法,一数用了一遍,却丝毫不见其动静。 眼前那洞穴那头,传来的砸门声越来越大,云玦心中一紧,将内力输入矿石中。 顷刻,脚下的地面便一阵震动,墙壁上的石壁‘轰然’裂开,显露出一扇仅一人而进的门来。 苏染夏与云玦对视一眼,眼中满满都是难以置信,与惊喜的神色。 身后猛然传来‘砰“的一声,声音之响,让他们脚下的地面都震了一震。 不容迟疑地,云玦率先钻进了那扇门中,确定无异后将苏染夏也拉了进来。 小门旁边有一个圆形石台,云玦见状,试着将手放上去输入内力,小门应声缓缓关上。 诺大的洞穴中,再次恢复了平静,方才二人所在的地方空无一物,无一异常。 小门内的甬道有些拥挤,只供一人弯腰前行,待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苏染夏才与云玦发现,这甬道竟然不是平行,而是向上而去。 越往上走,坡度便越大,必须将内力护在手上,紧紧覆在墙面上,才能使他们不失足堕下。 不知走了多久,有一丝光亮从上面透出,云玦跃身爬了上去,在拉着苏染夏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那甬道中并不是以岩石为壁,而是普通的泥土参杂着石块,所以两人身上且是一片狼藉。 这个石室中的摆置,与下面的石室无异,墙面上混杂着金黑色矿石与水晶簇,只是比起下面石室的面积,眼前这个显然要小上许多。 神坛上的三个水晶石台,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摆放其上的锦盒不知等了多少岁月,等待那个将他打开的人。 苏染夏这次有了警惕并没有冲上去,而是等着云玦试探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走上了神坛。 神坛上摆放着的千年冰光,在她站在几米开外时,就感受到了丝丝凉意。她没有想到,在这样宝藏的最终藏点,竟然还会有衣服棺材摆在这里。 苏染夏脑海中闪现舞姬的画像,心间一动,会是她吗? 她忐忑地走上前去,并没有急着去打开锦盒,而是选择探着脑袋去望冰棺中的人。 冰光通体晶莹透亮,可因过于寒冷,其上蒙着一层厚厚地冰霜,苏染夏只能分辨出里面是一穿着华美的人,却分不出究竟是女人还是男人。 苏染夏看了一会儿,往云玦看去,发现他也正朝这边看来,便以为他也疑惑这棺中的人身份,于是问道。 ”眼睛,你知道这里面的人,究竟是谁吗?“ 云玦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并没有要挪步过来的迹象,他的眼睛淡淡地盯着千年冰棺,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只听他淡漠的说着:”不知道。“ 苏染夏愣了愣,见对方脸上蒙着寒霜,便没有继续再问下去。她发现,自云玦进了这个洞穴,情绪上就有些奇怪来,她虽然不知奇怪的原因,但也大体能猜出,与舞姬与诒帝有些关联。 既然对方一脸漠然,她便不好继续探究那冰棺中的人,她走到那三个石台的旁边,随意挑选其中一个盒子打开。 盒子刚打开时,她还有些防备并没有离得太近,却不想那宝盒上并没有什么奥妙,她轻轻掀开盒盖,里面装着的东西便引入眼帘。 是一本深蓝的书皮的书籍。 苏染夏见之眼前一亮,不管如何,能在此放着的不是秘籍也会是秘法。无论是什么,都是此刻的她所需要的。 但当看清那书皮上的打字,并翻开随意阅读一下后,苏染夏失望的将书籍放入盒内。 竟然是关于轻功的秘籍,或许对于他人来说,这样的级别的轻功秘籍,却对是至尊宝物,。 可对于她这个俱高的人来说,这本不薄的书籍,等同于一叠废纸。 不同的功法也有不同的等级,轻功在众多功法中,可以说是最为普通的,几乎每位习武者都会。但那大多都是下层轻功或中层轻功。 上层功法江湖中传言有两本,在谁手上不得而知,但可以知晓的是,上层轻功绝世无双,也只有在街市臆想小说中,才能探得一二。 纵然这轻功再怎么了得又如何,她这辈子也没有修炼的福气。 苏染夏沮丧地将秘籍放了回去,突然想起身后的云玦,是个轻功高手。他所连的轻功秘籍似乎是中层,将这秘籍给了他,简直是最好不过了。 这么想着,苏染夏扭过头望向云玦,惊喜地说道:”眼睛,我看见这……“ 忽然,她的话音顿住,不远处的云玦低头看着冰棺,虽然以她这里的角度,且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但苏染夏依旧感到一丝凝重。 云玦听到她的声音回过神来,望向她时,脸上还是一片木然,但随即又恢复成温润的样子,平缓向她走来,说道:”你方才叫我做什么?“ 苏染夏晃来晃手中的盒子,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说道:”我发现了这个秘籍,心想很适合你,便想让你看看。“ 她虽然清楚,此刻不能多问,但心里还是涌起一股,奇怪的酸意来。 云玦看着她手中的锦盒,并没有她所预料中的狂热,而是衔着不淡不浓的笑意,将盒子打开拿出秘籍。 他看了几眼后,笑着说道:”的确很适合我,我只要这一个便好,其余的你拿去吧。“ 云玦说完,苏染夏并没有感到开心,而是感到一丝怪异。能多拥有一件绝世珍宝,当然是此行最好的结果。 但苏染夏不明白的是,云玦当时见到她手中碎片时,脸上分明表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怎么到了此时就变得如此冷淡。 如果不是为了宝物,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像是看出苏染夏眼中的疑惑,云玦说道:”我曾听闻这洞穴中有一宝物,可此时看来是没有了。“ 经云玦这么一提,苏染夏也想起,那传说中的麒麟红果来。他们一路走开,看到的景象确实不似凡间,但却像是那’挑剔‘的麒麟红果,才会生长的地方。 可她自进了洞穴就一直留意,却也没有见那红色果子的半分影子。 苏染夏相信藏宝图上的图案,确实就是麒麟红果,可问题是它现在在哪里呢? 难道在这百年的时间里,枯萎成灰了不成? 苏染夏心事重重,也没再问云玦口中说的宝物是什么,就径直打开其它两个宝盒,想看那麒麟红果是否保存在盒子中。 让她失望的是,盒子中并没有放着鲜艳的果子,而是放着一条腰带与一本书籍。 那条腰带样式普通,她并看不出什么来头,只是那本书籍,对她来说却是意外之喜。 苏染夏一直觉得自己的阵法过于薄弱,而这一项恰好最是受用,所以她一直想找个机会寻个阵法师傅,学习奇门八阵。 曾经她对于机关并没有什么大影响,可进了这藏宝洞穴,见识了那么多神奇机关后,苏染夏便对这些伤人于无形的机关,垂涎不已。 让她惊声尖叫的就是,她手中拿着的这本,俨然就是那阵法与机关的书籍! 她虽是不知,机关与阵法明明是两种不同的学术,为何这本书上却将两种归结在一起。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能在这洞穴中出现的,绝非凡物! 第九十一章 千机剑 云玦见她一脸喜色,如同刚得了糖果的小孩一般,眼里晕染着笑意,看着一旁被苏染夏丢着的‘腰带’,便就拿了起来。 苏染夏正拿着那本书翻阅,就感到身边寒光闪过,传来刀剑轰鸣的声响。她扭过头看去,只见云玦手中拿着一把蓝光闪烁的长剑,剑柄薄如蝉翼,锋利无比。 “你之前有拿着这柄剑吗?”云玦身上带着的武器并不多,苏染夏发现比起长剑宽刀,云玦更喜欢用小巧精致的匕首。 长剑的剑柄是由玉石镶嵌着珠宝制成,云玦握着它放松力道,锋利的剑柄立即软了下来,耷拉垂在地上,就似一条普通的腰带。 苏染夏瞪大了眼睛,定国侯府中也收藏了许多兵剑,她自幼也见过不少神器,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独特的。 “这是软剑,平时只是寻常的腰带,握住剑柄输入自己的内力,便会成为削铁如泥的宝剑。” 云玦对武器了解甚广,所以才会知道这冷门的宝物,软剑的铸造并不稀奇,应由它造型别致,在过去受许多门派女弟子的喜爱。 但却在近几十年中,使用软剑的女子越来越少,导致曾经辉煌的兵器也蒙上了一层层灰烬。 可能造成腰带这样薄软的软剑,云玦还是第一次听闻,他将手中的剑柄递给苏染夏,教她将内力输入剑柄。 苏染夏尝试着他所说的去做,也不知那剑柄究竟藏着何奥秘,她的内力刚传到手心,就被剑柄的玉器吸收。 本来软嗒嗒的剑刃,在吸收到内力之后,瞬间变得笔直,流畅漂亮的刀刃闪着幽幽寒光。 剑鸣在耳旁嗡嗡作响,似是为多年后寻得伯乐而幸喜。 苏染夏拿着剑柄四处挥舞,翩然而起使了套剑法,只觉得手中的软剑用起来顺手无比,就像为自己贴身打造一般。 软剑吸收的内力并不多,就像涓涓溪流的溪水,不仔细去感受很难发觉出。 云玦见她喜欢,便说道:“这剑在这里封尘了百年,今日能等见你,也是它百年来的缘分,曾经它为何名已经不重要,你就在给她重新起个名字吧。” 闻言,苏染夏停止舞剑的动作,长剑收回,在空中划出一道水蓝色残影。 她收回手上的内力,银光闪耀的剑刃软了下去,又变回普通无奇的腰带。她摸了摸‘腰带’的边缘,发现这软剑看似柔软如绸缎,其实还是带有一定的硬度。 “既然我与它相识在此,又因是种种机缘才能得到它,就叫它千机剑吧!”苏染夏将软掉的千机剑研究了一番,发现剑柄上有一个凹陷下去的槽,她将千机剑带在腰上,剑尖刚好能扣在槽中。 成为腰带的千机剑,只是一条样色普通的装饰品,比不得她身上任何意见东西华美,却又比他们任何一样都来得珍贵。 “可是,这里好像并不麒麟红果……”高兴完后,苏染夏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最初目的,不由地有些失望。 如果得不到麒麟红果,屠日将军必将要撒手而去,一想起那晚云玦落寞的背影,她心里便觉得有些酸楚。 想起那传说中的麒麟红果,云玦的眼眸也暗了下来。 “不过那果子不一定长在这里,洞穴这么大,我们才走了一下部分。何况这里四处岩石晶体,那里是果子生长的地方。” 苏染夏缓缓说道,既然她当初抱着决心而来,就不应该轻易放弃,时间还有限,也不急于一天两天。 云玦听言,也点了点同,这种地方过于炎热,确实不似植物生长的地方。至少他们一路走来,还没有看见一株植物的影子。 可那麒麟红果究竟长在哪里?这里的洞穴如此复杂,莫不是要他们一间一间的找下去? “地图!”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他们怎会忘了那云乾手中拿着的地图,虽不知他是从何而得,但随着他身后找到藏宝石室便可看出,他手中的地图并不做假。 “藏宝碎片上标明有麒麟红果的图案,说不定从那地图中,也可看出麒麟红果所在的位置。”苏染夏的眼睛亮了亮,脑中一闪说道。 只是,那云乾就在他们下面的石室中,他们人数占着优势,他们二人怎么能从云乾手中夺过地图呢? 云玦似乎也为这个问题苦恼着,但他还是决定会此尝试一番。 苏染夏跟在他身后,他们就着原路返回,这次的下坡比上坡更为艰难,若不是前面有云玦挡着,苏染夏怕是早就摔下去十来次了。 好不容易抵达那个一人宽小门,他们却失望的发现,无论如何向矿石输入内力,小门都纹丝不动。 云玦让身后的苏染夏躲开,他沉下力道,将内力蓄积在手上,猛然向石门打去,却一个反弹被弹了回来。幸而他察觉异样及时收手,不然非得受重伤不可。 “怎么样?”一直在后观察的苏染夏上前问道,她用千机剑向石门砍去,却被反弹的力道震疼了虎口。 云玦拦住她继续出招的手,声音低沉的说道:“这门上被下了阵法,我们估计是有进无出。” 听到他的话,苏染夏的脸色也暗了下来,他们二人在阵法上面并不擅长,云玦对于阵法虽是见多识广,却也只懂防备不懂解阵。 他们惶急进来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困在这狭窄的空间中。 “难道要在这里等龚羽他们来吗?”苏染夏收起千机剑,话音低落地说道。 云玦暗中轻声应了声,似是不想让她担心,故作明朗的说道:“龚羽与七沙他们现在一定在急忙找我们,相信不久就会赶到这里了。” 他虽然如此说着,但他们二人心中都明了,他们能找到这个藏宝石室也是多亏了云乾。没有地图,龚羽等人自己能存活都是个问题,哪里还会有希望找到他们呢? 何况他们是从机关掉下,才误打误撞进了云乾这一层。从此可看,这藏宝洞穴并非一层那么简单,龚羽能找到他们的希望,微乎其微。 沉默充实着整个甬道中,狭窄的空间甚至能让彼此,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苏染夏站起身后,四处摸索着对云玦说道:“与其在这里被动等下去,不如我们自己寻找出口,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若诒帝真不想让人拿走宝物,又何苦画了这藏宝图!” 闻言,云玦先是一愣,后会心露出一笑,自己被强烈的失望给蒙蔽,以为这不见光亮的黑暗就是绝望,却不想一切的困难都只是表面,只因自己的怯弱才将它放大成灾难。 他一次次的陷入绝望中,一次次地对人性失望,可每次将他从深幽黑暗中拉起的,都是眼前这个人。 混沌中,他虽看不清苏染夏的神色,却知一定是一如当年一脸,倔强又带着永不磨灭的坚强。 苏染夏四处摸索着前面,她的夜视能力并不如云玦,所以在这密不透风的黑暗中,连自己的手也看不见。在眼睛看不出的情况下,触觉与听觉就变得极其敏锐。 手下的都是坚硬石块的触感,还有一些潮湿松软的,是泥土的感觉,看不见的感觉让她有一丝狂躁,忽然她听见身后传来动静,是云玦动身往上爬的声音。 “你去哪里?”苏染夏的疑惑地问道。 云玦并没有说出原因,只留下一句你在这里等等,便快速地往上面的石室赶去。 一个人呆在密封空间的感受,并不好受,何况还是在你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下。索性,云玦很快就赶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他手上散出的光亮。 那光亮虽然很微弱,但在这样的黑暗中,却像是一轮烈日一般炫目。 “我忘了拿这个,说不定前面的路会一直暗下去,我们总不能连个照明的东西也没有。” 云玦摇了摇手中的夜明珠,那是他是方才的石室中翘出的,他只翘出了两个,一是因为这夜明珠体型不小,不便于携带;二是因为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微弱的光芒识路已足以。 他将其中一颗递给苏染夏,苏染夏双手捧住,鹅蛋大小的夜明珠散黄色光晕,上面还带着些许温度。 有了夜明珠的照亮,甬道中的情景清晰了许多,之前他们慌忙进来时就径直爬了上去,现下他们才发现,此时的情况比他们所想象的,要乐观了许多。 正如苏染夏所说的,诒帝并没有想过,要将得到宝物的人困死在这里。甬道小门的不远处,有一处更加小的通道,他们方才只顾失望,却望了寻找其它路口。 那甬道径口很小,就连体形轻巧的苏染夏,进去都很是费劲,莫要说为八尺男儿的云玦。 等爬了进去,两人皆是一副狼狈的样子,脸颊上更是沾满了泥土,丝毫看不出往日俊男俏女的模样。 甬道中的空间并不小,越往里走空间越大,等来到一个晶体砌成的石室时,两人皆是相视而笑,都在对方眼里看出死里逃生的意味。 这个石室与上面的那个无异,都是由通明的晶体组成,只是少了那种黄黑色的矿石。 苏染夏四处环视,发觉这个石室的出口有两扇,正愁着应当选哪一个才好,就听见背后云玦叫她的声音。 第九十二章 命悬一线 她回到望去,当看见云玦面对的那面墙时,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 云乾正站在不远处的位子,一双黑沉的眼睛正往这里望来,似乎在寻思着什么。 看着那记忆中熟悉的,在梦中出现千百回的阴冷目光,苏染夏感觉全身的血液倒流,浑身上下冰冷一片。 “这里可以望到外面去,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机关。”云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低声呢喃道。 听闻此话,苏染夏像是从噩梦中惊醒,她后知后觉的向云乾看去,才发觉他的身影又点模糊,似是被什么东西阻挡。 原来,那堵由晶体制成的墙壁,可以看到墙壁之外的景象,而墙壁外的石室,却对他们一无所知。 至少,在此时的苏染夏看来,云乾等人只顾得寻找机关门,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被窥视。 “你看那里!”云玦的声音,将她的视线从云乾身上拉回,顺着他指的地方望去。 她这才发现,他们之前所见的那个幻影机关被破解,代价是那蛇池之中的白骨。 那云乾似乎也发现了神坛的异常,可他并没有像云玦一样,拿石头去实验。而是直接推出了手下中的一位,让他去神坛上拿来宝盒。 可想而知,那名以为自己被委托重任的手下,是多么欣喜地去拿宝盒,可前脚才刚踩着神坛,后脚就摔进了布满虫蛇的槽池中。 那槽池和神台一般大小,凹陷下去有四米来深,池中的毒蛇绞缠蠕动,不知是以什么办法才存活了百年。虽不是那人掉下去多久,但此时俨然已经看不出相貌,只剩一具森森白骨来。 那人的死相越惨,苏染夏就越心惊,不是惶恐那坠下蛇池的差点就是自己,是对云乾毒蛇般的心肠而寒心。 或许她该庆幸上辈子识出这人的面目,才没有再重生时,掉入同一个坑中。 苏云雪已经被她给扳倒,云乾这座让她遥望不及的大山,什么时候才能,为之抗衡呢。 “他们似乎也找到了那机关,却没有办法打开。”云玦发觉云乾所站的地方,正是苏染夏之前发现的矿石机关。 可他们使了许多的法子,那机关门也纹丝不动。 试到后来,云乾放弃了试探,开始寻找其它的机关来,他最终瞄准的,是蛇池后面的三个石台。 那神坛虽然是假的,但三个石柱却是真的,它们就矗立在蛇池之后,想要得到上面摆放的盒子,就必须要用蛇池上过。 饿了千百的蛇,仰着头望着池边的几个人类,眼睛都有些绿的发黑。 “那些盒子中,也会有宝物吗?”苏染夏问向一旁的云玦,会不会是保存下来的麒麟红果。 她虽然也不敢相信,一个鲜嫩的果子,如何在这不透光的空间中,保存上百年而存着药效。但她在这洞穴中,看见不可能的事物实在太多,完全颠覆了她曾经的那套认知。 云玦俨然也是这样想着,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云乾的动作,云乾贪婪的野心他最明白,即使是有一丝可能,他也不会放弃打开那三个盒子。 果然,苏染夏说出这话不久,云乾便让手下中的一人,使轻功上去拿盒子。 这样的短的距离并不的难事,可在见一个同伴惨死于蛇池中后,纵然是有多高超的轻功,在此刻都会有一丝惧怕。 云乾的手下加上他,一共还有六人,比他们之前预料的要多一些。 那名被云乾点名的男人有丝犹豫,他身后的一名男子将他推开,阔步走了出来。只见他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应该就是之前水池说话的那名粗狂大汉。 粗狂大汉对云乾毛遂自荐,三两下飞向石台,将石台上的宝盒拿了下来, 动作干脆利索,没有一丝惧怕。 苏染夏暗中留意了一下,这群队伍中并没有云连城,根据上一世的记忆来看,云连城是云乾的心腹,如此重要的事情都不带他出行,莫不是被他派去做了其他事情? 云乾的底细她一直都不清楚,只知道他有许多得力的手下,却不知他这些手下是从哪里培养而出。 细细想上辈子的种种,不难发现云乾对她一直有所防备,除了必要的事情一项也没同她说,亏她还那么地傻,竟以为自己是他的患难之妻。 粗犷大汗刚将盒子从石台上拿下,意外的事情就发生的,他双脚落地时,整个石室都开始摇晃。 起初云玦与苏染夏,只注意云乾等人的身形有些晃动,接着就连他们这个石室,都能感受到异常的晃动。 就像那被拿起的盒子,触发了什么机关,释放了被关押在地底的野兽,现在那野兽正努力想要破土而出。 云玦脸色苍白,不再去关注云乾等人的后续,而是惶急的拉着苏染夏,随意挑选了一个出口跑了出去,说道:“不好,他们触碰了机关,这里很快就要塌陷了。” 苏染夏被云玦拉得一个踉跄,慌慌忙忙地跟在他的身后,听闻他的话后,心里一片冰凉。 “可是,云乾手里的地图,还有龚羽他们怎么办?” 云玦摇了摇,脑海中浮现师傅痛苦嘶吼的样子,和与龚羽几人往昔的种种,最终他只是狠狠地咬了咬牙,说道:“我们能出去便是万幸,那里还有精力去管别人!” 等一等,再等一等,等他将苏染夏安然送出去,自己在进着洞穴中,做自己未能完成的事! 苏染夏抿了抿嘴,这种话或许在多日前,她还会听信。但在这几日的了解后,她明白云玦根本不会是,那种为己私利的假君子,他心中一定还是有着自己的打算,只是不愿说与她听。 洞穴正在剧烈地颤抖着,地下的岩石仿佛像活了一般,四处震动就是不愿让他们站稳脚步。 一路上苏染夏跌跌撞撞,不知有多少次被云玦拉起,最后云玦索性将她背了起来,使着一苇渡江向前迅速跑着。 苏染夏也练过一苇渡江,知道这样的招式有多伤内力,以她充溢时的状态,用两三次都有些难以招架,更何况像云玦这样不停使用。 “别用了……别用了……”苏染夏抱紧云玦的脖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说道,她手中还拿着那枚夜明珠,微弱的光亮照着云玦的脸颊,那是死人般的惨白。 可云玦就像是毫无所知一般,拼了命地往前跑去,即使他的丹田因失去过多的内力,而开始发出抽搐的疼痛。 甬道内不断有石头落下,狠狠地砸在他们身后,堵住了他们所有的后路,除了一味地向前,他们别无任何选择。 唯一让此时的苏染夏,感到庆幸的是,他们所走的这条通道并不复杂,并没有七拐八弯的线路,而是笔直的往前通去。 苏染夏甚至能感到,炙热的温度渐渐降低,甬道中混沌的空气,也越发的清新。 云玦的呼吸声,如同迟暮的老人一般艰难,剧烈跳动的心脏传达给苏染夏,一击一击地敲打在她的心上。 当甬道的另一头传来微弱的光亮时,苏染夏鼻子上涌起一股酸意,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中低落了下来,炽热的眼泪地在云玦的脖子上。 他以为掉落下的石块砸中了她,才让她痛得哭出来,连忙安慰道:“马上就要出去了,你等一等。” 苏染夏听见他的声音干涩嘶哑,眼里的泪水反而更加汹涌,怎么止也止不住。 路口就在眼前,茵绿色的草地与芬芳的空气,无一不透露着生的气息。 身后轰隆塌陷的声音越大地大,周围都是石块四溅,灰尘扬起的场面。云玦奋力一个瞬移闪到了门外。 绿茵的草地将他们包围,他们虽然出来了,云玦却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丹田传来的疼痛几近将他给撕裂。 在昏倒时的前几秒,他看见几张熟悉的脸颊,与盛开在灿烂阳光下,随风摇摆的绿色植物,那点缀在绿色上的红色果实,像火一般的艳丽。 “云玦!云玦!”苏染夏从地上爬了起来,推搡着地上昏迷的云玦,深怕他此时闭上眼睛,下一秒就不能再醒来。 四蛳一行人在不远处坐着,他们也是好不容易从洞穴中逃出,索性他们所在的地方离出口并不远。多亏了龚羽知晓阵法,也懂得更具石层薄厚分别出口,才从那炼狱中逃生。 七沙受了一点轻伤,正在接受四蛳的包扎,此时她听见出口传来动静,便急忙看去。 一见是盟主躺在地上,连忙将四蛳推开,不顾伤口地跑了上去。 其余几人也发现了云玦与苏染夏,急忙也围了上来,挤在一起查看云玦的伤势。 云玦与苏染夏两人身上虽然狼狈,但是并没有受皮肉之苦,苏染夏还好上些许,除了手上一些细小伤痕,就是脸色因惧怕有些苍白。 而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云玦,情况就有些不容乐观。四蛳沉着脸检查他身上的伤势,并没有发现大碍后就为他把起脉搏。 龚羽等人焦急的看着他,尤其是七沙恨不能将他瞪出一个窟窿来。 四蛳的脸色越来越黑沉,正当其余人准备询问时,忽然,四蛳飞跃而起将苏染夏扑在地上,揪着她的衣领说道:“你是怎么搞得,竟然让盟主受这么重的伤!你是废物吗,只会让别人保护!” 第九十三章 丹田为废 龚羽见状,连忙上前拉住他,说道:“盟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事情已经到了这样地步,你再怎么责怪也无法挽救了,再说盟主能安然出来,我们就得上高香了。” 慌忙之下,他们也不忌讳对云玦的称谓,平时在苏染夏的面前,他们对云玦的称呼一直是老大。 可惜,苏染夏也没有心思注意两人的对话,四蛳方才的话一直盘旋在她脑海中。 我是废物吗?她望着头顶青蓝色的天空问自己。 细细一想自己身边的种种,每一个真心接近她的人,最后都不得善终。上一世的自己没心没脑,被人害的名声狼狈也不自知。 唯一真心待她的秋染,为了维护她而惨遭仗毙,而为她操劳半生且倾尽全力的爹爹,最后更是冤死在皇宫门口。如今,为她付出良多的眼睛,更是落得此般下场。 她是废物吗?她是的,如果不是她无能,她身边的人也不会接二连三得遭遇不测。她仿佛生来就带着厄运,会将所有的人,都拉进不幸的深渊。 “盟主究竟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一向冷静的七沙,此刻话音里也带着一丝慌乱。 云玦脸色苍白到发青,气息更是微弱到难以察觉,当云玦倒地的那一刻,她心头就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此时见四蛳又是这般反应,那股不安越发地膨大。 “对啊!盟主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清楚,老子的心都吊到嗓子眼儿了!” 黑锤黝黑地脸皱成一团,不难看见其中的关心,他不易察觉地挡在苏染夏前面,一群人围着昏迷不醒的云玦,将同样死里逃生的苏染夏排挤在外。 四蛳跪坐在云玦面前,从来镇定自若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痛苦地挣扎。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再次为云玦把脉,可现实的残忍却让他闭上了眼。 “盟,盟主他,丹田内力耗尽了……”四蛳颤抖着声音说道。 在场所有的人,包括不远处静耳听着的苏染夏,心中皆是一震! 丹田对于一位习武人来说,是内力蓄积的唯一地方,它对于习武人的重要性,更胜于手脚五感。 可以说,如果一个习武人的丹田作废,不论曾经他的武功有多么高强,从今往后,他也只是废人一个。 而损坏丹田的至关因素,便是内力耗尽,丹田枯竭,再也无法恢复内力。 “怎,怎么可能,盟主那么厉害!”黑锤深色的皮肤,都被吓得透出一丝惨白,他一手将四蛳次从地上揪起说道:“一定是你看错了,我就知道,你一直是个庸医!” 四蛳任由被他拧着衣领,即使自己难以喘息。他的苦涩的闭紧眼睛,生怕一睁开眼,眼里的湿润就叫同伴看见。 盟主的真实情况,他并没有全部说出。 方才会云玦诊脉的时候,他就发现,除了丹田无力之外,他的脉搏还非常徐乱,身体上的肋骨更是断了几根。 他吃了自己制作出的禁药,禁药的危害四蛳再清楚不过,因为那药就是自己做的。 禁药带来的伤害,丹田耗尽后的后果,四蛳简直想不出,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 一直最为焦急云玦的七沙,此时听了四蛳的话,却没有半丝反应。只是呆坐在地上望着云玦,脸上无一表情。 绝望笼罩在每一人心头,洞穴中不停传来塌陷的声音,甚至他们所在的地点都不能保证安全,可他们此时却无心担忧生死。 七沙望着躺在地上的人,那个人脸色苍白,已经接近死亡的边缘。他一身狼狈,全然没有平时的意气风发, 更重要的是,他身为习武之人,十几年来蓄积的内力,全部被人夺走了! 想到这里,七杀仰天发出痛苦的吼声,她提起放在地上的长剑,一步步向苏染夏走去。 苏染夏瘫在地上,神色呆滞的看向七沙,她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滔天的杀意。 这次她是真的想要杀死自己了。 前几次的意外,她都知晓是七沙做的,重活一世的她心思敏感,怎能察觉不出,身后那道阴狠地视线。 七沙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那柄奇异的刀剑被她举起,只要简单地往她胸口刺去,她就能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上了。 苏染夏闭上了眼睛,等待死神的裁决。 龚羽一个箭头冲上前,将失控的七沙抱住,狠狠地从她手中夺走长剑,扔在远处。 七沙已是气急,眼见就能将这人抹杀,却又在半途被人阻拦,她一个侧肘顶在龚羽胸口,让他喷出一口鲜血来。 七沙又接连打了他几下,即使他被打得脸色发青,却依旧死死地抱住七沙,不肯放开分毫。 一旁冷眼观看的四蛳与黑锤,见这番打下去,七沙非得将龚羽打死不可,便一同挟制住失去理智的七沙。 “你若想要杀了她,还不如去杀了盟主,盟主为了她连命也不愿要,你还怎忍心对她动手!”龚羽单手撑地跪在地上,一手擦着嘴边的鲜血,眼睛盯着七沙说道。 七沙就像是一是头破笼的野兽,红着眼睛怒吼着,听不见任何人的劝听。 与其说是听不见,不会说是逃避,她无法接受苦苦暗慕的盟主,却因另一个女人轻弃所有的事实。 四蛳听见龚羽的话沉默了,他在压制七沙的同时,回头望了一眼昏迷的盟主。 盟主昏迷的最后一刻,回望苏染夏的动作他没有错过,既然盟主都愿意拼了性命解救她,他们又有什么理由能伤害她! 亏他刚才,在看见七沙提刀向苏染夏时,心里还有一丝解恨与期待。 黑锤一个手刀将七沙敲晕,将她放在地上,脸色阴沉地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救盟主,而不是窝里斗。” 黑锤的话让他们蓦然觉醒,盟主的情况已经够糟糕,若是不马上接受治疗,只会更加糟糕! 他们一直这样吵闹,竟然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 四蛳连忙跑到云玦身旁,从医箱中拿出瓶瓶罐罐,从中选出一些喂在云玦口中。 这些皆是急救的药丸,能暂且稳定他的状况,具体的治疗却是要等到回去,才能进行。 他们都知此次盟主前来明伦山脉,是为寻求一宝物,虽不知盟主寻到了没有,但情况不容他们在等下去,他们必须快速返回。 只有龚羽知道,云玦是为求麒麟红果后来,可他却不知那麒麟红果长什么样子。他方才就注意,洞穴出口的石门旁边,一柱奇异的植物生机盎然。 那红色的果子长相奇异,不知是不是云玦所找的麒麟红果。 可那麒麟红果是何等的珍贵,怎么会出现这样寒颤的地方,即使是长也应当长在奇花异草中,而不是长在杂草中。 龚羽摸了摸脑袋,扭过身去,经过苏染夏身旁时蹲了下来,俯望着她说道。 “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不能让你就呆在这里。” 苏染夏望着天空不作回应,不知脑海中在想些什么,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即使已经干涸到失去润泽。 她这副模样,让龚羽有些担心,他晃动着对方的肩膀,说道。 “老大他会没事的,你也不想老大醒来见不着你,而生气吧。” 苏染夏听她提及云玦,才缓缓地移了移眼珠,望向龚羽,却在视线触及他身后的一点红时,瞳孔立即放大! 龚羽在苏染夏望过来时,被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睛给震惊,她的眼睛里甚至没有自己,仿佛将整个世界都给遗忘。可就在下一秒,那双黑沉的眼睛中,又重新绽放出夺目光彩,让世界都黯然失色! 他还来不及惊奇,就看见苏染夏一咕噜从地上爬起,连滚带爬地往自己身后跑去。 龚羽往身后看去,只见苏染夏捧起那株红色果子,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他心里突了一下,瞬间明白了什么,一股狂喜从悲凉的心中涌起! 苏染夏与盟主另一个身份,关系似乎不错,不排除她知道麒麟红果的事情。 盟主前来寻求麒麟红果,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若是这件事情泄露了出去,苏染夏必然能猜出,他就是六皇子! 结局虽然有些仓促与意外,但好他们没有白走一趟,盟主的伤势也有了它的价值。 一想起,等盟主醒来,他所要面对的,龚羽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他们比来时更加慌忙。 出口所连接的道路,是明伦山脉的第一山峰,所以给他们省去了半天的路程。 龚羽背着苏染夏,使着轻功迅速往前赶去,他回头望着湮没在云烟中的山脉,没想到那藏宝洞穴竟是这样的大,足足跨越了两个山头。 苏染夏得到了麒麟红果,颓靡的精神也好了许多,只是一路上依旧不肯言语,偶尔会坐到不远处观看云玦的情况,却被醒来的七沙赶走。 七沙虽不再追着要杀她,但谁都明白,她并没有轻易地放弃。那双冰冷眼睛里掩藏地恨意,纵然藏得再深,也很容易就被发现。 两人的气场虽依旧不和,但黑锤他们也没再将七沙打晕,毕竟托扶着昏迷的盟主,与不会轻功的苏染夏,已经给他们的回程增加了困难。 若是再有一个人昏迷,他们会耽误至少一天的时日,才能赶回京城。 第九十四章 麒麟丹 龚羽背着苏染夏飞了几人,才体会到带一个使人轻功,究竟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人。在离京城还有一天的路程时,龚羽终于受不住地半路停下。 苏染夏缄默不语的看着他,好像也知道自己的存在尴尬,所以尽量地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四蛳见身后的龚羽没跟来,便原路返回找到了他们,得知龚羽的情况,他主动提出带苏染夏上路的事情。 这两个人前不久还有些间隙,但他们都知道,这回程的路上耽误不得,因为耽误一分钟,便就让云玦痊愈的可能缩减一点。 此后的一天,就是四蛳将苏染夏带回,他直接将苏染夏送回了定国侯府中。 彼时正是深夜,徐风阵阵,吹响了苏染夏挂在门前的贝壳。 染夏院的丫鬟下人都已经休息,院落中是一片宁静,所有的摆置都与她离去时无异。 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苏染夏感到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前不久所经历的生死逃亡,只是一个诡异的梦境。 可她手中牢牢抓住麒麟红果告诉她,她所经历的并不是一个梦。 眼睛,也可能真的因为她,而断了习武之路…… 四蛳站在院落中,身上还是穿着那套黑色夜行衣,全身一体的黑色,几乎要将他融进夜色中。 “那我就先走了,我还要赶回去给老大疗伤。” 苏染夏回过了头,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她想找到眼睛疗伤的进程,但她的身份这样尴尬,能有什么资格去问呢? 四蛳知道她想问什么,便主动开口说道:“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救回老大,只是不知道治疗的时间会花多久,可能是一年三年也可能是十年。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放弃。” 此话说完,四蛳一个跃身就飞到了屋顶上,临去之前说道:“另外,前几天前的冒犯,请谅解。” 苏染夏没有注意最后一句,她脑海中想的全部都是,四蛳说的治疗时间。 十年,真的会那么久吗? 眼睛的治疗时间,她摸不清楚,但她知道,在穆凌天大限将至之前,他有希望获救了。 回来之后的翌日,苏染夏甚至连秋染也来不及带,就孤身一人赶往白起风居住的地方。白起风对她的突然消失,又突然带回麒麟红果的事很是好奇,可他几番追问对方也不愿回答,他就只好作罢。 麒麟红果他还是头一遭见过,百年难遇甚至是千年难遇的药材,就安然放在他的面前,正能让他不兴奋。 在苏染夏催促了几次后,他才放下抚摸麒麟红果的手,提着药箱带着麒麟红果,赶往屠日将军府。 另他们意外的人,孝敬的云玦竟然不在,几个下人只是将他们引到那栋湖中竹楼,说里面的东西任由他们使用,若是还需其他的东西,便同楼下守着的下人交代。 苏染夏找了整个竹楼,确实不见云玦的存在,她想起自己走时并没有同云玦说,料想那六皇子也像她抱着一样的心思,去外面找药材去了。 心里的一些疑惑,在白起风制药的时候,就很快被转移了。 白起风使用的是书籍上的药方,因是古代传下的古老方子,一些药材的处理方法十分琐碎。 虽然现今有着更好的处理工具,但他唯恐会照成药效上的缩水,便按着古老方子,一点点的对各种药材进行处理。 期间苏染夏想要帮一些杂事,但白起风却以碍手碍脚一事,将她赶到了一旁,最后甚至将她赶到了门外,不允许她窥看。 苏染夏知道一些医药师,在治疗病人或者制作丹药时,会有自己的一些小癖好,便理解的待在了门外。 这里是阁楼的三楼,空气因封闭而有些浑浊难闻,她捏着受罪的鼻子逃到了四楼,吹着惬意的和风时,多日来的疲惫袭来,让她陷入了周公的幽约。 被叫醒时,天色已是旁晚,红色的朝霞晕染了整片天空,橙红色的光线,照耀的阁楼帷幔似梦似幻。 白起风一身白衣站在她面前,身上还带着药方中的草药味,他白皙如玉的手指间,夹着一个通体白润的小瓷瓶,笑得是满脸得意。 “喏,做出来了。”他将小白瓷瓶递到苏染夏眼前。 苏染夏惺忪的双眼,立即恢复了清明,连忙将那小白瓷瓶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帽,倒出一颗丹药仔细瞧看。 那是一颗红似烈火的丹药,红中还带着一丝青与黄,看起来奇异无比。丹药圆润如同晨间的露珠,小巧玲珑,无愧是神医制作而出的药丸。 一点也不似她这个半吊子,作出来的丹药看似圆润,实则扛不住长时间的打量。 “香味很特别,是果子的芳香。”苏染夏将手心的药丸放了进去,轻轻摇了摇瓶子,估计丹药有二十来颗。 说起麒麟红果,白起风满面荣光,兴奋地说道:“这都是麒麟红果的香味,这药丸中也加入了许多重味药材,可就是压不住果子的芳香。” “说来也是奇怪,那果子未切开时,并没有什么味道,但一切开就是满室的香甜味道,我忍了好久才没吃上一颗!” 至于吃没吃,苏染夏不得知,但她知道,当一株麒麟红果回到她手中的时候,只剩下了四颗。 麒麟红果她还回来时,一株上面一共有二十颗,每颗如鹌鹑蛋大小。因不知道那药方,究竟会用上多少果子,苏染夏便将整株药材带了过来。 她本就做好了那不回一颗的打算,麒麟红果是眼睛用命换来的,到了她手中,她反而还会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想起眼睛,她看着剩余的果子,便向白起风问道:“这果子可以治疗丹田耗尽吗?” 白起风听了皱了皱眉头,说道:“麒麟红果有很强的愈合能力,但我还从来没有听过,内力耗尽还可以愈合的,恐怕不行。” 苏染夏听了,眼里的光又暗了下去,连见识颇广的白起风都这样说,可见丹田为废是真得不能恢复了。 白起风撩着眼皮,见她没有质疑果子的数量,不由地松了口气。他一直手伸到背后,摸着自己藏在袖袋中的六颗麒麟红果,心里乐开了泡。 其实那瓶麒麟药丸,他是费去了十颗麒麟红果,剩余的十三颗中,有三颗制作丹药时失败,他收下了六颗,还给了苏染夏四棵。 苏染夏这丫头这么聪明,他本就做好还出几颗的打算,谁知她只顾得魂不守舍,愣是问也没有多问一句。 平白多了六颗绝世药材,他这几年里睡觉都得笑醒过来。 他手掩着嘴,作出咳嗽的动作,以此掩饰自己扯到耳根的嘴角。 “既然药都已经做出来了,我们还是快些去给屠日将军吧。” 府上的下人,将穆凌天房门铁锁的钥匙交给了他们,再次来到那昏暗不透光的走廊中。 苏染夏的心里没有一死忐忑,藏宝洞穴之行,让她眼睛比曾经更加适宜黑暗,甚至没有白起风的夜路粉,她也能将路看的一清二楚。 白起风掏出怀中的钥匙,将铁锁打开,刚一推开那厚重的铁门,屋里就传来穆凌天愤怒的嘶吼声。 似乎除了云玦,穆凌天不喜欢任何人的接近,甚至连下人也只是匆忙来送饭而已。 穆凌天现在虽然没了理智,但还是能分辨出亲近的人,应当是初得病的那段日子里,云玦不离不弃的照护,让他的心里产生了依赖感,所以即使是失去神智,也能在众多人中,分辨出云玦来。 没了云玦,他们怎么给穆凌天喂药就很是问题。 苏染夏提议将药放进饭菜中,却被一旁的白起风一口回绝。 几天前,他们来看穆凌天时,他除了床单浸满了脓水,其它一干二净。 可这次在来时,只见他床上满是剩饭剩菜,有些经过闷热的天气,已经散发出酸臭味,可见那些下人有多么惧怕穆凌天,对于自己的主子也‘敢’这么怠慢。 “曾经有六皇子喂他吃饭,现在没了六皇子,恐怕他连怎么吃饭都已经忘记了,若是将麒麟丸放在饭菜中,还不得像这饭菜一样,被糟蹋。”白起风将帷幔都收了起来,解释道。 苏染夏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了吗?” 闻言,白起风回头露出一个狡黠笑容,从怀中掏出一个粉包说道:“这个问题我在制药的时候就想过了,所以就顺便做了一包软骨散,这软骨散没有其他害处,只是让他暂时不能动罢了。” 说完,他就将粉包打开,抓起一把洒向穆凌天,等着他将空气中飘荡的粉末吸进去。 可他们等了半天,也不见吸食软骨散的穆凌天有何反应,他依旧是红色一双眼睛,怒目瞪着他们嘶吼。 “这软骨散一点点都能制服一头牛,这屠日将军吸进去这么多,竟然还一点事也没有。”白起风瞪大了眼睛,惊奇地说道。 不愧是永厦王朝的两大神将之一,病成这个模样,还能有如此之强的抗体。 白起风意味不明地望了一旁的苏染夏,昏黄的烛光下,苏染夏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你看什么。” 白起风摇了摇头并没有回话,屠日将军都这么强悍,与他同位的阳陵将军是否也是如此呢?他想起在定国侯府看见的,那个鲁莽直率的中年人,心里叹了一口气。 第九十五章 怪病 他又抓起几把扔向穆凌天,此时他已瘫在床铺上一动不动,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再抓了一把扔向穆凌天。 确定对方没有攻击性后,白起风才踱步到床边,掰开穆凌天的嘴,将两粒丹药塞进他的嘴中。 穆凌天身上的皮肤已经全部溃烂,无数的裂痕似蜈蚣般,遍布他的全身,看着就叫人毛骨悚然。 “他身上的皮肤真的可以再生吗?”苏染夏掩着嘴,眼睛有些不忍落在他身上。 如此重的伤势,纵然他理智全无,也未必不能感受的痛苦。连她这个不相干得外人见了,都有些于心不忍,云玦日夜伴在他左右,心中该是怎样的酸楚? 白起风看了穆凌天一眼,他依旧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眼睛空落落地望着帷幔,任是谁见曾经风光的将军,落得这样的下场,都会感叹命运弄人。 “麒麟红果之所以会成为传闻中的草药,自是有它的道理所在。” 他将帷幔缓缓放下,对苏染夏做出退出去的手势,拿起桌上的灯笼继续说道:“疗效如何,我们先观察几日在说。” 昏暗的走廊中,无尽的黑暗像是一条笔直的黑线,就着白起风手中灯笼的暖光,苏染夏最后回望了那扇紧闭的铁门。 那本书籍上的药方是否奏效,就且看今晚一夜,屠日将军的造化了。 当夜,苏染夏与白起风都没有入睡,皆是在湖中竹楼中静静等待。 白起风呆在穆凌天门外,时刻观察穆凌天的状况,苏染夏则是被赶去了小楼四层。 炎夏久旱,老天终于在下了场夜雨,电闪雷鸣之间,狂风将阁楼中的帷幔掀起。 苏染夏望着不远处的紫荆城,脸上的表情,映着忽闪而过的雷电,若明若暗。 今夜分明是穆凌天的去留,她却想起重伤的眼睛。 心里虽知晓,他的伤势并不关乎生死,且有四蛳那样高明的神医在,阎罗王就是派来一营的黑白无常,也奈何不了他。 可是,心中还是忍不住地泛起担忧。 上一世她因死亡,忘却对云乾的痴恋,这一世,她该那什么去偿还眼睛的痴恋。她的心早就在上一辈子,就被人连着血肉,给剜出来了。 苏染夏一夜未合眼,站在小楼中望着远处的风景,看着浓厚的雨幕渐渐停歇,看着灰暗的天际亮起一丝白光。 白起风顶着疲惫上来时,苏染夏背对着他,站在阁楼栏杆地旁边,烟翠色的长衫浸透了雨水。 “你昨夜难道没有歇息吗?” 昨晚他让苏染夏会厢房歇息,她却执意要留在阁楼中。他也看出苏染夏对穆凌天的关系,便退了一步让她在四楼歇息。 虽知,这人竟辜负了自己一番好意,愣是一夜也未曾合眼。 望着苏染夏眼中带着的血丝,一向面含笑意的白起风,心里也涌起愤怒来。 “你一个女孩家,怎么能这样任性,一夜未睡呆在阁楼上成何体统。” 苏染夏早在重生后的一个月里,就习惯了彻夜不寐的生活。 因为那时她一旦闭上眼睛,苏云雪与云乾就会闯入她的梦境,吞噬尽她的理智。 “你不必担心,我比你还精神着呢。” 此刻,见白起风吹眉瞪眼的样子,她竟然还会觉得,挺有意思。 白起风头发凌乱,以白玉书生示人的他,下巴上竟然还沾着青色胡茬。 “你不要和我比,昨天一夜将军状况百出,被阎王拉去的,差点就是我这个精疲力竭的人了。”白起风愁苦着一张脸,可见昨夜的情况,真的就如夜中的狂风骤雨般。 说起穆凌天,苏染夏浑身一个抖索,她眼睛睁大问道:“将军的情况可有好一些。” 白起风点了点头,脸上虽也是疲惫的样子,但不难看出他心中也松了口气,甚至带点不易察觉的雀跃。 “昨晚虽出了许多状况,我一度以为他存活没有希望,但就在后半夜,他的情况好了许多。” 虽然效果并不如想象般神奇,但穆凌天眼里的血丝退下不少,胸口出黑色的血管也淡了些许。 “一切情况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若是一直保持下去,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全副。”白起风脸上露出喜色,可见身为医者,救死扶伤,他是真心为屠日将军担心着。 穆凌天最后的病势,如白起风所预料的一样,渐渐转好。 起初只是混沌眼中的血丝,最后是皮肤层下的黑色血管,紧接着就是裂开的血肉开始愈合。 痊愈迹象虽十分细微,但白起风说已有生还之机,这让苏染夏松了口气。 一旦精神松懈下来,苏染夏才想起,自己有好些时日没有回府,近来为了穆凌天的病势,她便长久住了下来。 待穆凌天身上的伤痕开始褪痂,苏染夏便告别了白起风,一人乘着屠日将军府的车轿,回了定国侯府。 说来也是奇怪,屠日将军府上的下人,在她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一脸冷漠无视的样子。这次却是极其的殷情,有时她甚至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穆府的大小姐。 上次慌忙而出,苏染夏并没有给秋染报备,秋染见她房中床褥凌乱,且放着他离去时带着的包袱,便知晓她已经回来。 可她连着等了一两天,也不见苏染夏的身影,焦急的脑袋就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当看到染夏院门口,那抹烟翠色的身影时,秋染满脸欣喜地迎了上去,焦作地问道:“小姐这几天你去哪里了,身上怎么弄成这样?” 匆忙赶向将军府时,苏染夏身上空无一物,除了一株麒麟红果什么也没带。 加之这几日,一直为穆凌天的恢复而担忧,日夜都待在那昏暗的竹楼中,竟是连自己也抛在脑后。 她身上穿着的烟翠色长衫,里面穿着月白色长裙,衣物皆是皱巴巴的样子,还沾着竹楼中浓重的药味。 秋染一接近她,嗅见她身上的味道,就知道她去了那屠日将军府。 进屋后,秋染光上了房门,阻挡了别人探求的视线,扭过身问道:“小姐是去了屠日将军府上吗?” 苏染夏接过她倒的茶水,喝了口,才淡淡说道:“屠日将军的病势已经有些好转,只是怕这一年都不能示人了。” 秋染没有进去铁门,自是不知道那穆凌天病得有多种,此时听见她这样说,还唏嘘不已:“将军那生威猛,竟也会遭这样的罪。” 足足一年才能见人,那该是有多种的病。 她知自己的丫头天性善良,对于自己所说的话,也会极力保密。 但穆凌天生的这种怪病,超出世人所能接受的范围,这种事还是不宜对她解释。 “将军虽矫勇善战,但那杀场毕竟含着无数冤魂,将军难免会遭阴气入体,所以才会渐渐拖垮了身骨,潜心修养一年半载。”苏染夏削葱似地手指,轻轻点弄着桌面上的刻画,随意地说道。 秋染点了点头,示意认同后,为她打来的洗澡水并滴上花油,侍候她清理身子。 苏染夏空闲之余,问起那陈姨娘与苏云雪的事。 从秋染的话中,她得知自她走后,陈姨娘便忐忑不安地等西域回复,苏云雪受了打击,近两个月未踏出房门。 几日前,西域传来回信,说是同意他们的联姻,但因府上与苏云雪年龄相仿的少爷,都娶了自己的妻子。只有当家人的弟弟,前不久结发妻子离世,当家人正愁着再为他娶一人。 老祖母看了那信大发雷霆,那当家弟弟有四十多余,一个体态肥硕的老汉,怎能配的上他们定国侯府小姐。 苏云雪被玷污之事,并没有传到西域,可见这户富商人家,并没有将定国侯府放在眼里。 陈姨娘得知这件事情,也非常的气愤,自己的女儿如花似玉,才学兼优,以后可是当皇后的料子,这个卑贱商家竟然如此无礼,敢将凤凰识做野鸡,以为随便牵只野狗就能配上。 秋染将陈姨娘的表情,模仿的活灵活现,看得苏染夏是开怀大笑。 那陈姨娘脑筋可真不好使,西域一家越是瞧不起苏云雪,就代表着苏云雪远嫁的机会越小。老祖母虽是气她的不争气,但也不至于将自家血脉,往火坑中推。 还来还是自己出马,在老祖母耳边吹吹风,让她乐意将苏云雪推入火坑中! 清理完后,苏染夏又是神清气爽的样子,镜子里的少女,身穿一桃粉色抹胸拖尾群,肩上披着一银丝勾边小夹克。 略显苍白的脸色,让秋染用胭脂掩盖一二,当初她同老祖母说的是,自己去宫中小住几日,如果脸色苍白无神,定会让多疑的老祖母操不少的心。 老祖母小院,距离她所住的院落有些距离,需绕着府上几处花园才能到达。 在经过一个梨花园时,苏染夏看见了许久未见的陈姨娘,她坐在湖边的凉亭中,背影清减消瘦。 秋染见她顿下步子,便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陈姨娘与她贴身丫鬟,便问道:“小姐,要上前打个招呼吗?” 陈姨娘刚从苏云雪里受了气,正望着湖水生闷气,就听见丫鬟提醒不远处有人。 她转过身看去,嚯,可不就是那‘罪魁祸首’苏染夏! 院子里梨花已全部凋谢,只剩下单调的繁枝洒着绿叶,可即使繁枝重重叠叠,也遮挡不住陈姨娘射来视线中,冷冽的恨意。 第九十六章 虎落平阳 望着恨意直逼自己的陈姨娘,苏染夏摇了摇头,说道:“她终会来主动找我,我又何苦送上门去。” 说完,就迈着步子向前走去,秋染急忙赶上。 老祖母如苏染夏所想,肚子里的怒气蔓延至脸上,整日黑沉着一张脸,仍是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见到许久不见的苏染夏,老祖母脸上的积云才缓和一些,当一个孙女让自己头疼不已,再看见另一个时就会欣慰许多。 老祖母让黄嬷嬷快去倒热茶拿点心,她让苏染夏坐在自己身边,粗糙的拉起她的手说道:“看起来清瘦不少,可是那宫里的厨子,不合你的意。” 苏染夏心里一突,如此打扮竟还叫老祖母看出来了,近百年的资历可真没白练,一双火眼金睛令人无所遁形。 她哪知道的是,并不是老祖母眼睛毒辣,是她消瘦的实在明显,行刺被安宁公主养圆润的下巴,都变得尖细可扎牛皮。 “宫里被公主折腾的,整日陪她骑马看戏,可不消瘦一圈。”苏染夏甜笑着回应着,一点也看不出心虚的样子。 老祖母垂下脸点了点头,嫡孙与安宁公主关系密切,本应该是让她开心的事情,可她此时半分笑意也露不出来。 “你是出息的,未来的路途会越走越宽,只可怜你那个庶妹,今生是无望了。” 她本来就最看好苏云雪,小小年纪,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就连天子也忍不住地夸上几句。 这样的女孩该配上似锦前程,不曾想却会落得这样下场。 “云雪妹妹着实可怜,可事到如今,再无扭转现状的办法,只有帮妹妹善后才是最重要的。”苏染夏两指捻起一块点心,漫不经心地说道。 活了半辈子,都快要成精的老祖母,怎会不知她话里的意思。 嫡庶间的争斗她最清楚不过,苏云雪往年给苏染夏使的绊子,她也并非不知晓。 如今害自己的人落了势,染夏便就来她这儿寻口气了。 “依你的意思是?”老祖母叹了口气,小辈人的事她若是管了,总归不好。但苏染夏受气这么久,帮她出口恶气也是应当的。 苏染夏见老祖母神色松动,便笑着坐近了一些,给祖母杯中斟满了茶:“云雪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我们苏家的颜面也已然丢尽,只有将云雪尽快嫁出去,才能封住这些人的嘴。” 她说的,老祖母也曾想过,可一个毁了名誉的姑娘,哪有那么容易说嫁就嫁。 苏家乃永厦王朝的大家族,所谓高处不胜寒,有多少人瞪着眼睛看他们笑话。 苏云雪的事情刚一曝出,这丑闻就传遍了大江南北,往日有过节的人,皆装出一副熟稔可惜的样子,踏破了府上门槛来看笑话。 七姨娘为了与那些人周旋,忙得是焦头烂额,就连府上的丫鬟小厮,也不敢轻易踏出府门。 “这道理我懂得,可你妹妹的事情已然传开,还有那户清白人家敢要她。”她也是为了这事愁得茶饭不思,布满褶子的手在桌上拍打,震得茶盏中的茶水泛起涟漪。 苏染夏坐正了身子,试探性地说道:“祖母不是向西域提出联姻的事了吗,染夏听闻那户人家是西域首富,云雪嫁过去也算得上的门当户对。” 听了她的话,老祖母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嗓音压得低沉问道:“你可当真,那西域当家可是要将云雪许给他弟弟。” 那当家人的年纪与她相仿,都是半脚踏进棺材的人,身为他的弟弟能年轻哪去! “而且,云雪若是过去了,也只是个续弦。”无论怎么算,将苏云雪嫁过去,都是亏大发的。 苏染夏颦眉笑着,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她将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说道:“祖母这就是您糊涂了,云雪染上这样的事,怎能还以曾经的标准来评估呢。” “以染夏来看,尽快将云雪嫁出去,才能抑制谣言的传播,苏家才不会在整个王朝丢尽脸面。” 苏云雪的存在,就像是她骨头中的一根刺,夹在她的骨头缝中,不给她一利索的痛击,也不给她放松警惕的机会。 只有尽早将她铲除,才可以在这沉闷地复仇路上,偷得一丝欢愉。 老人家的房间中,点着浓郁清神的乌沉香,青铜香炉中白烟袅袅,紧闭的门窗让房中白烟不散。 老祖母的表情阴沉不定,自苏染夏说完话后,室内就陷入一种奇怪的宁静。 苏染夏缄默不语,心中忐忑地等候老祖母的回复。 其实,此次来探问老祖母的口风,她也是带有一定风险。 她是在赌,老祖母究竟是更看重苏家颜面,看是更倾向于苏云雪的未来。 半响,就在她觉得无戏时,老祖母终于开了金口。 “你与云雪,从巴掌大小的女娃,长成这般亭亭玉立的俏模样,祖母我一直在身后看着。可当你们其中一个要嫁人时,祖母说心中不难受,那是假的,尤其是嫁给这样不堪的人。” 老祖母浑浊的两眼直视前方,也不知透过红木雕门,望向何处,只听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云雪想来是个聪慧乖巧的女孩,她值得更好的人家,可如今,今非昔比,还希望她莫要怪祖母才好。” 苏染夏听着她上一段话,还以为她不同意远嫁,谁知峰回路转,老祖母竟然改嘴同意。 “云雪她会明白祖母的苦心的,毕竟多拖一日,她的名声也多坏一分。”苏染夏侧着身子,身躯如清风拂柳,给老祖母施了一个小礼,似是替苏云雪向祖母感谢。 老祖母摆了摆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只求真如你所说的。” 苏云雪表面上是一副乖巧模样,但她却能看出,这女孩心性傲慢,对未来充满野心。 她这样憧憬未来,却被自己一手毁掉,指不定一直会骂她到棺材里。 染夏的话虽带着私心,却句句带着真理,若是不将苏云雪快些嫁出去,只会让云雪的名声越传越远。 等到她追悔时,怕是连西域也求不见人家了。 “你先回去吧,见你近日脸色不佳,还是回房里好生休息,就不用赶早来向我请安了。” 苏染夏站起身,向她施礼后就准备离开,离开前为她打开了门窗,好让房内能透一些新鲜空气。 老祖母见状,眼里含着些欣慰,庶女嫁出去了,至少家中还有嫡长女在。 老祖母决定一旦做下,行动便也不容迟缓,当夜就在一家人的晚膳中,宣布了将苏云雪远嫁的事宜。 陈姨娘听到这个消息,手中握着的筷子掉落在地,不沾粉黛的脸上满脸不可置信。 自从陈姨娘失势之后,她在府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往日因骄横招惹的敌人,全部找上头来。 无奈虎落平阳被犬欺,多日来的碰鼻,早就让她学会了乖顺少语。可今日老祖母宣布此事,她却坐不住了,当场就与老祖母质疑起来。 老祖母心情正在低谷,哪里有空与她周旋,让几位家丁将陈姨娘拖回房中,这便又是闹了一出笑话。 当家老夫人,亲自在众人面前宣布婚事,就像是给陈苏母女判了死刑,让平日里就看不惯他们的人,欺负他们也越发明目张胆。 上一世,苏染夏在新婚前夜,遭到丫鬟下人们的反叛,她们争着抢着拿走她的饰品与钱财,将她房中洗劫一空。 一些胆子大的,更是敢站到她面前趾高气昂,让她在一夜之间,受尽一生的屈辱。 而现在,这样被下人叛变的戏码,竟然也会在苏云雪身上出演。 苏云雪自钟鸣寺一事之后,就再未踏出房门半步,所以关于她的事情,苏染夏也是从秋染口中得知。 秋染知道她在意二小姐的近状,就将这一月来发生的事情一数说出。 苏云雪院落中的丫鬟家丁,因自己主子失宠,日常照料便松懈了下来。 府中姨娘夫人之间恩怨不断,丫鬟之间也是攀比连连,若是哪个丫鬟跟了一落势主子,便会遭受其他下人的欺压。 而这些,在他人身上受来气,自是落在了主子身上。 听说苏云雪有日病重,贴身丫鬟让一小丫头去熬药,那丫头竟是跑去和人戏耍,旁晚之时才将药汤端上,还是冰冷的。 近日,苏云雪被宣布了婚事,那些丫鬟知道主子走后,她们也难以留在府上,便趁着苏云雪卧床不起,就偷拿她的首饰古玩。 如今,她的房中已是冷冷清清,值钱物件都被偷逃的丫鬟拿走了。 老祖母无心管理这些事,七姨娘又刻意忽视,导致陈姨娘的冤屈无数伸张,叫那些人的行为越发嚣张! 苏染夏从她口中听了这话,心中唏嘘不已,世态炎凉,论是谁从高处摔下,都会落为人人脚下的尘土。 曾经的事情,她不愿意再重蹈覆辙,唯一的办法便是变得更加强大,将一切都牢牢握在手中! 一日旁晚,苏染夏用了晚膳,坐在院内的绿茵中纳凉,晚风带着湖面上的凉意,吹在身上带着莲花的芬芳。 她半卧在竹木编成的凉席中,惬意的看着缸盆中摘下的睡莲,正当她昏昏欲睡之际,听见院门外面传来吵杂声。 “什么事,竟然这样吵闹。”苏染夏半撩起眼睛,眼中水光潋滟,乌黑地丝发如绫罗绸缎,披洒在她的肩头。 第九十七章 陈姨娘求情 秋染只抬头看了一眼,便有些脸红的低下了头,回道:“回小姐,秋染这就是去看看。” “罢了,你不必去,小柳你去看看吧。”在秋染正准备转身而去时,苏染夏开口叫住了她,手指轻轻点了点旁边的小柳。 小柳连忙点头跑向门外,过了一会儿,她又跑了过来说道。 “门外是陈姨娘,她想要见小姐你,却被看守拦在了外面。”小柳颦着眉头,两只黑幽的眼珠,小心翼翼地瞧看着她。 她本以为小姐听了这消息,会面色不悦,谁知睡意昏沉的苏染夏,竟然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虽是一闪而逝,却还是让小柳逮了住。 “你去让看守放她进来。”苏染夏淡淡地说道。 她就知道陈姨娘会主动找上门来,这几日她一直精心等待,为的就是猎物上钩的这一刻。 过了些许,小柳就领着陈姨娘进来了,陈姨娘在与看守的拉扯中,头上精心插着的头钗有些散落,她整理了一下衣衫,昂胸抬头地向苏染夏走来。 苏染夏漫不经心扫了她一眼,即使是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陈姨娘的吃穿用度可真还一点也没消减。 可见,她娘留下的那笔嫁妆,让陈姨娘过得有多滋润。 那日,岑红当场识破了她的谎言,她与苏云雪承诺几日之后,就将余下的嫁妆奉上。 可就在爹爹出征之后,归还嫁妆的日期便一拖再拖,到了现在,竟是连音信也无半分。 陈姨娘见苏染夏不再追究,便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却不知更大的危机在前面等着她。 “是不是你让老夫人,将云雪许给那西域富商的!” 陈姨娘也是被气坏了头脑,竟还将苏染夏当年少无知的女孩,上来就是满腔的指责。 苏染夏也不气,也不恼,半卧在床榻上的姿势,一丝未动。 庭院中无一人回音,安静到只能听见蝉鸣声,陈姨娘被晾在原地,一通怒火让人啼笑皆非。 想她陈姨娘是何等人物,出生不凡且不消再说,光是这定国侯府上的权势,她就掌控了近十年的时间。 即使她现在落入这般地步,也容不得别人这样小觑。 “你这个小蹄子,有了几分本事,就狂妄的不知道自己姓谁名谁了!”她气得胸膛鼓动,满脸带着丑恶的狰狞,掐着腰恨不能冲上去。 苏染夏发出嘲讽的小声,手指掩着嘴睇了她一眼,晶莹如玉的面孔如三月桃花。 话里带满了鄙夷之味,却因身上一股仙气,而不会让人感到刻薄。 “陈姨娘这话没错,用在我的身上却不适,最衬得上这句话的,莫过于你了。” 院落中的丫鬟们听了此话,应景般似地捂嘴偷笑,大小姐的地位现今是如日中天,反观陈姨娘却是一落千丈。 真不知,她是抱着怎样的优越,敢用这样的口气,同大小姐说话。 陈姨娘听见他们的笑声,气的面红耳赤,微挑起的丹凤眼狠刮他们几下,昂着头对苏染夏说道。 “我现今在怎么失宠,也是你的姨娘,你爹的妾室,你这般目中无人,可有把你爹放在眼里。” 近来,她也想明白了,她虽然失去了权势,但她好歹也是宰相之女,若是她在夫家失去了立足之地,她娘家是定然不会不管的。 苏染夏侧过了头,秋染立即端上一盏茶,让她清润喉肺。 陈姨娘放出了话,以为对方会有些忌惮,谁知竟又将她晾在一旁,悠哉惬意地喝起茶来。 她一口怒气堵在嗓子眼儿,正准备一吐为快,就听见对方说道。 “时候也不早了,若是陈姨娘想要撒泼还是请打道回府,我这儿素来喜静,你还是一早回去为好。” 苏染夏被陈姨娘这一闹,睡意全无,她是有意要引陈姨娘上钩,可她这样的态度,实在让人厌恶难忍。 事到如今,陈姨娘还分不清情势,让人可笑之余,还感到一丝可悲。 她话音一落,身边的家丁就作出赶人的姿态,陈姨娘与他们拉扯间,慌忙地说道。 “你们不能这样,我可是姨娘,你们这些奴才凭什么敢动我!” 苏染夏听言,柳眉一挑,扬手说道:“快把陈姨娘送出去!” 家丁得到指令,再也不缓和力道,两个家丁一人提着陈姨娘的胳膊,就要将她往门外抬。 见状,陈姨娘彻底皇了神,她是来向苏染夏求情的,老祖母那里已然是没望,若是苏染夏这里她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 云雪难道就真要嫁给那半百老头了吗! “我说,我说,大小姐,我是来同你求情的啊!”陈姨娘披散着头发,死赖在地上,扭头不甘愿地吼道。 苏染夏心里一笑,却还是不肯做声,只是坐在踏上闲情逸致地赏花。 陈姨娘心中一咯噔,咬了咬牙开口说道:“都快我无礼,得罪了大小姐,还请大小姐莫要怪罪于我,大小姐求求你了!” “罢了罢了,你们将她放下吧,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话要说。”得到自己想要听的话,苏染夏摆了摆手,让那些家丁将陈姨娘放下。 陈姨娘摆脱了控制,连忙连滚带爬跑到苏染夏面前,见了没了危险,才转头对那两家丁说道。 “你们这两个畜生,当心我剁了你们的狗手。” 苏染夏在她身后冷哼一声,说道:“比起管教我染夏院的仆人,还不如别浪费时间,说说你求我什么事。” 染夏院里的下人,见陈姨娘这么低视下人,都一脸怒然的看着她,恨不得让她快些滚出去。 陈姨娘感觉脊梁骨冰冷,像有针扎似地浑身不适,她心怪小蹄子住的地方,阴气太重。整理整理仪容后,苏染夏已经等的不耐烦,她思忖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这么些年来,我知道我与云雪,与你有一些过节,但总归是血浓于水, 你也不能将你妹妹往血口里退啊!” 苏染夏听了冷笑,还以为她长了些记性,谁知面上是服软了,话里却还拿着毒针刺人。 这话是让她院里人听见了,若是让别的下人听去,还不知该怎么传她心狠手辣。 她就是念着血浓于水,才放了苏云雪一条生路,只是将她远嫁,而不是让她死于非命。 “陈姨娘你若是还想拿脏水泼我们家小姐,就快些出去,我们染夏院容不得你。” 这种时候,本当是秋染开口,可一旁的小柳却抢先一步说道。 没想到这平时里维诺的丫头,说起呛人的话来,也是牙尖嘴利,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苏染夏摸着手上的翡翠玉镯,暗中与秋染对视,两人眼中皆是同样的意味。 陈姨娘被一个黄毛丫头说教,气得是满脸涨红,更可恨的是,自这小丫头开口护主后,那些丫鬟家丁都吵着闹着,要将她赶出去。 此时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发怒,便努力压制心中的气焰,僵着脸笑道。 “是我话里失礼了,我只是想请大小姐,替我们家云雪求个情,我知老夫人最是听你的话,你若是肯说上两句,她定是会改变主意的。” 苏染夏去老夫人房里的事,她并没有避讳,所以当老夫人改变主意,将苏云雪出嫁西域时,人人都猜测是苏染夏在老祖宗面前怂恿。 若是苏染夏肯答应求情,苏云雪不用出嫁的希望,就会大上许多。 苏染夏点着下巴,白皙的手指衬的樱唇越发娇艳。 她怎会不知陈姨娘的想法,如果将苏云雪留下,以苏云雪的手段,即使是名声毁尽也可以咸鱼翻身。 如果她真答应了,可不叫她前面所有的心血,都成了江洪流水,一流而去了。 “陈姨娘说笑,老祖母的想法,哪能是我左右的,何况那西域豪商也是个好去处。”她懒懒地说道,连眼神也不曾瞥她一眼。 呸!谁都知道所谓的西域豪商的怪癖,苏云雪这么个小姑娘嫁去了,定当被他们羞辱不可。 世上人的脸皮究竟能有多厚,今天还真叫她见识到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她在府上的日子已是穷途末路。 “哪里的话,老爷出征,这府上除了老夫人,最有话语权的人可不就是你。”她强颜欢笑地说道。 那扑着厚粉的脸,硬生生被笑容扯出皱褶,仍是谁看去了,都会知道这笑容有多违心。 陈姨娘本是半老徐娘,风姿绰约,媚态百千,初嫁入定国府之前,在京城中是有名的美人。苏云雪清秀脸上的媚气也是遗传于她。 这些日子里强烈的反差,却让她满面憔悴,眼角的皱纹也多了些许,哪里还有曾经艳绝京城的样子。 “我虽能说上几句话,但你也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老祖母她怎么可能为我区区几句话,而反悔呢。” 苏染夏看着陈姨娘如今的模样,就经不住想起自己早逝的娘亲,如果她还健在,该是怎样倾城的模样。 陈姨娘拿眼偷瞧她,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小蹄子不是不愿意帮她,而是非要她开口示弱不可。 对一个自己想来不耻的人求饶,确实是有些难以开口,但事到如今,俨然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暗中捏了捏拳,一口银牙几近压碎,罢了她面色一转。 两目含泪,如溪流涌现,泪水沾着睫毛扑簌往下掉。 第九十八章 气火攻心 “大小姐冤枉,我知大小姐心里还怄着气,曾经是我有眼无珠,错识了大小姐这样谪仙之人,可千错万错都不能怪在苏云雪身上啊!” 陈姨娘又开始展现,自己的哭闹功力,拿着黄丝手帕蘸着泪水。 “云雪那么小,怎能受得了这样的罪,都是姨娘我的错,小姐你就饶了她吧。” 陈姨娘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泪水粘着白粉滚落在地上。 这一套戏法,苏染夏已经司空见惯,纵然陈姨娘哭成个泪人,她心里也不为所动。 但她也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既然陈姨娘已经愿意低头,她之后的条件便也好提一些。 “竟然你如此说,云雪也是我的妹妹,我说上几句话倒也不是不可,不过……”苏染夏蹙眉,似乎在为什么事为难。 陈姨娘看见曙光,立即抬起头,连哽咽的哭泣也瞬间止住。 只听她迫不及待地问道:“不过什么,只要你能答应,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苏云雪为了钟鸣寺的事,一直与她闹脾气,几月以来,她都被拦在院门外。即使塞给丫鬟银两,让她放自己进去,苏云雪也曾未给自己好脸色。 如果能救下云雪,自己与云雪也会冰释前嫌,留下她,也相当于给自己,留了一条活路。 对方越是迫切,她计划的成功率也就越高,苏染夏斜眼瞅她一眼,说道:“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不知陈姨娘可否记得答应归还的嫁妆。” “如果你愿意归还,我便也愿意去老祖母跟前,说上你母女的几句好话。” 一听她提起嫁妆,陈姨娘心中就是一紧,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躲过,若是云雪真得出嫁,自己也能靠着丰厚的嫁妆,过上无忧的日子。 嫁妆是她的后路,没曾想还是被苏染夏惦记上了。 她心里如是想着,却也不想想,这嫁妆本就是人娘亲的遗物,何来惦记之说。 “如何。”看着底下满头大汗的陈姨娘,苏染夏过了一会儿问道:“你可要想清楚,究竟是钱财重要,还是自己的女儿重要,何况等爹爹回来,嫁妆你还是要归还的。” 她之所以不愿等爹爹回来,一是因为不知他胜仗归来,得多少年月;二是怕陈姨娘在苏云雪远嫁后,带着钱财逃跑。 毕竟苏云雪一走,陈姨娘在府中便无了凭仗,即使爹爹念在丞相的份上,不会将她赶出定国侯府,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陈姨娘也是想到带钱逃离的办法,比起苏染夏的猜测,她更多了丝忧虑。 毕竟她年岁已大,带着钱财出去逍遥,虽衣食无忧,但最终还是落得独孤终老的下场。 “我选云雪,等你将老夫人说服,我立即就将剩余嫁妆奉上。”陈姨娘绷着脸说道。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了最大让步,可苏染夏并不满意结果,她手撑着头,接着桑树落下的绿叶,漫不经心地说道。 “陈姨娘的为人,实在是很难让染夏再相信一次。” 陈姨娘听了气结,心想若不是你惦记着我的东西,我怎会不折手段的骗你。 苏云雪本就是她生存的筹码,她已经老了,再没有拴住男人的能力。 如果手中攥着的筹码消失,她曾经所努力的一切,都会从零开始! 思及弊端,陈姨娘点了点头,却感觉每一次点头,都像有千百斤的石头,压在她的头上。 “好,我将嫁妆筹备起来给你,之后你便履行你的诺言。” 在陈姨娘点头的刹那,苏染夏垂眉的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意。 嫁妆不能少,苏云雪也不能留! 那些被陈姨娘挥霍而出的银两首饰,实在是过于分散,陈姨娘要了三天期限去准备那些钱财。 这次,苏染夏没有担心她出尔反尔,毕竟关乎于自己的女儿,她怎么无情,也不可能带着细软就逃跑。 夏末时,气候终于在雨天之后,有一丝清凉。苏染夏乘着马车,前往屠日将军府上看望对方。 自医治穆凌天之后,白起风便开始在府上常住,因整日躲在竹楼中,他的脸色在昏暗的环境下,给人一阴恐的感觉。 穆凌天恢复的状况十分好,身上的伤口已经止住,并开始结痂。只是不知怎地,他陷入了昏沉的睡眠中,每日也只有一个时辰里是清醒的。 白起风说在将军恢复清醒时,看见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摸向枕头下面,没有摸见匕首,便用手刀向他袭来。 苏染夏看着他绘声绘色形容的样子,不难猜出,当时他有多么慌忙解释自己的身份。 与白起风又聊了几句后,苏染夏突然想起久别的云玦。 一问之下,才得知,六皇子竟然再也未来过将军府。 那六皇子究竟去了何处寻药材,竟是花了这样多的时间。 满腹疑虑地从将军府出来后,苏染夏便马不停蹄的赶往皇宫,她要去云玦的寝宫一探究竟。 可结果不出所料地,让她失望了,庭苑中的老太监,并不知自己主子的下落。 只说六皇子是远行游山,却也不知具体方位。 想起云玦那副维诺的样子,苏染夏开始猜测,对方是不是在寻药中遭遇不测,不然怎会都两个月的功夫,竟然还未回来…… 云玦关乎于她复仇成功的关键,失去了他,会让她整盘棋盘都被打乱! 心里猜疑不断,线索却寥寥无几,种种迹象都让事情的发展,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在她愁恼的几天,陈姨娘也愁恼的筹齐了嫁妆。 正如说话之道一样,钱财也如流水有去无回,她想要收回曾经挥霍的金银珠宝,简直难如登天。 可期限眼见就在眼前,无奈只能用自己的嫁妆,补上了剩余的缺口。 苏染夏娘亲的嫁妆是勉强补齐,陈姨娘自己金库里的嫁妆,也被罗掘一空。 几十余大箱子,将苏染夏的院子摆的满满当当,一眼望去,壮观无比。 可苏染夏还是让秋染,拿着岑红留下的清单,一样样地查数。 上千样的嫁妆,其中还不包括一匣匣珍珠玉石,秋染一人慢悠悠地点着,足足一天才将嫁妆核对完毕。 一旁等着的陈姨娘心焦如焚,这苏染夏也不多派几人,就叫一个小丫头清点,让她站在院落里整整一天。 她知道这是对方有意为难,谁叫她有事求人,只能一切苦怨往肚子里咽。 哼!等到我翻身的时候,看我怎么整治你! 一切清点完后,陈姨娘送来的嫁妆,与清单上所陈列的相差无几。苏染夏让人将箱子都搬到房库中,才想起陈姨娘来。 此时已是天色灰暗,斜阳也隐匿在天边,燥热的气温骤降,一阵阵凉风吹起院落中种植的花草。 “我已经将嫁妆都筹齐,大小姐可否兑现自己的承诺?”陈姨娘看着一箱箱被搬走的箱子,心头似针扎一样,疼痛难忍。 苏染夏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满意地笑道:“我的话向来算数,可你也知老祖母的脾气,她是否能答应,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陈姨娘听了眼角欲裂,她不敢置信地又问一次:“大小姐什么意思,不是说好劝服老夫人,让她不要将云雪嫁走吗。” “我只说为云雪说几句话,何时说过一定会劝服老祖母的,是姨娘你会错意了。”苏染夏巧笑嫣然地说道。 可在陈姨娘眼里,她甜美的笑容就像是恶魔的嘲讽一般。 “你是什么意思,你竟然敢骗我!” 陈姨娘愣了半响,忽地发起疯来,她张牙舞爪地冲上前,却被一旁等候的家丁,拦了个正着。 “你怎敢骗我,你让我怎么活!”陈姨娘哭泣声如魔音绕耳,尖锐的声音划破每一人的耳朵。 没有了金钱,没有了云雪,该让她怎么活在这世上! 她所有的后路都被断了。 被眼前这个她欺压了几年,一直想要谋杀的女孩! 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个丑态百出的女人,苏染夏粉唇微启,声音冷漠而傲然地说道。 “将她给我拉出去,以后谁也不准放她进来!” 陈姨娘听了,声音凄厉地说道:“苏染夏,你不得好死!你会和你娘一个下场!” 染夏院里的家丁,早就忍受不了这个傲慢的女人,他们手中也不放松力道,一个后备式的擒拿,将她的手臂扭成不可思议的形状。 拖着拽着地将她甩了出去! 大门在她眼前大力关上,在最后一刻,苏染夏看见陈姨娘眼中的怨恨,浓稠的,像是她被挑断肠子时的鲜血。 在朱红色的大门被关上后,陈姨娘依旧在门外大力拍门。 披散着头发毫不顾忌他人的眼光,手掌因大力而震出血口,嗓子里几乎啼出鲜血。 几位家丁见主子狠皱眉头,便出去抬起陈姨娘,一路抬着送她回宅院中。 才相隔几日,陈姨娘就因为苏云雪求情,而被抬进自己的房门中,这件事传遍了整个定国侯府。 理所当然,也传进了现任管家的七姨娘耳中。 在得知事情的缘由后,七姨娘并没有安慰,那个众人想象中伤心欲绝的母亲,而是无情地将陈姨娘禁足。 发生了这样的事,陈姨娘指不定如何怨怼苏染夏。 苏染夏将她逼进了死路,她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定会不顾一切地向苏染夏复仇! 七姨娘坐在房中想了片刻,觉得光是禁足还不够,便叫来几个强健的家丁,命他们守在陈姨娘的院落前,禁止她踏出一步房门。 第九十九章 巧遇苏云雪 可事实证明,苏染夏与七姨娘都多虑了。 陈姨娘自被搬回房间,气火攻心吐了一滩血来,整日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嘴里念叨着‘那是我的银子,是我的……’。 见往日风光无限的敌人,变成癫狂痴憨的模样,纵然七姨娘恨她至极,却还是为她找来了大夫。 可陈姨娘生的是心病,哪能是寻常药物能调理好的。心病还需心药医,苏染夏不愿意为她医就,她也只能日日躺在病榻上。 一颗毒瘤除掉,苏染夏心里也轻松不少,不必在自己的家中,也过得如履薄冰,时刻担忧半路有人杀出。 随心情高涨的是食欲,近些天来太过忙碌,她一直亏待了自己的胃。 等到心情舒畅时,吃到那些令郎满目的美食,苏染夏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饿。 酒足饭饱之后,苏染夏午睡一觉醒来,问起店铺近来生意的事,在她走后秋染一直帮她照料生意。 秋染年纪虽然不大,但心眼特别活泛,一些问题不大的事情她都可以解决。 如她所想的,她走后店铺里并无太大异动,秋染三言两语的将近况带过,说道‘脆香居’的林涵时。 她双目里泛起柔光,说道:“小姐走后,林涵将他父亲安置好,正在那别院里调理身骨呢。” “那我还真应当去看望一下。”苏染夏叫她帮自己疏理打扮,毕竟林涵是个经商人才,她有意大力提拔他,对方的事情她当然也得操一半的心。 林涵无愧于她的期望,将‘脆居阁’经营妥善不说,还在南市低价买来一处酒楼,准备经过她同意后,就再开一家分店。 苏染夏赶去‘脆居阁’时,他并没有待在店铺中,她们便转折到她给林涵置办的院子中。 林泽正在院落门前,与其他孩童戏耍,远远看见苏染夏的轿子过来,他便蹦蹦跳跳地迎了上去,在苏染夏刚下轿时就扑进她怀里。 或许是日子安稳不少,没有他人的欺压,林泽的性格比以前开朗不少。 苏染夏没有弟弟,也没有尝过被他人依赖的滋味,见林泽红扑着脸颊冲她微笑,苏染夏心底就一片柔软。 “你哥哥在府上吗?”她摸了摸林泽额前浸湿的头发。 林泽乖巧的点了点头,将她引进了门,来到东侧的大院前。 林涵正端着一碗汤药出来,抬头间看见了苏染夏,他连忙将汤碗放在一旁的石墩上,快步走了过来。 “林涵不知苏小姐前来,未能上门迎接,还请见谅。”他拱了拱手说道。 苏染夏噗哧一笑说道:“这才几天没见,你就和讲起客气了,不必在意表面上的事。” 林涵憨厚一笑,侧脸时与她身后的秋染对视,两人都闹得面色泛红。 记得之前,林涵还如一个木头桩子,对秋染送秋波无半分反应,怎么今的只是对视一眼,两人就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莫不是,就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俩人身上又发生什么不成。 苏染夏几人寒喧几句,就进了房门探望林涵的父亲。林涵只请了一个老婆子做饭,房间与院落的打扫,通通是他一人。 林老所住的房间,是宅子里最大的一间房,按着自己父亲的喜好,林涵寻了一些清雅物件摆放在房间里,将简陋的房间布置的典雅清新。 林老刚喝完汤药,正半靠在床上的看书。 第一眼见到林老时,确实给了苏染夏文弱书生的感觉,虽然细细的鱼尾纹爬在了他的眼角,他骨瘦如柴,病入膏肓。 但他身上那股儒雅气质,即使经历了岁月的洗涤,也难以消减。 那林老看书很痴迷,他们这么多人走进来,他的眉头都未皱一下。 “爹,我和你说过的苏小姐,来看你了。”林涵将房门关上说道。 闻言,林老抬起了头,望见站在门前的苏染夏,就准备起身下床。 苏染夏连忙上前拦住他的动作,让他躺在床上说道:“林叔不必多礼,你有病在身,还是多歇息些为好。” 靠近时,她才注意到林老手臂上,布满青紫色的淤青,那淤青颜色虽有些淡去,但依旧能想象,林老在那林府中受了多大的苦。 林老察觉了她的视线,忙将自己卷起的袖子抹下,有些尴尬地笑道:“家丑,让苏小姐见笑了,只是些小伤罢了。” 身后传来林涵带着怒意的声音,即使不用扭头,也能知对方脸上的恨意:“什么小伤,要是我晚到一些,怕是您老就交代在那里了!” 想起刚见到父亲时,他全身布满的淤青与鞭伤,林涵就觉得一把火烧着心脏,怒气挤满了胸膛几乎要炸裂。 苏染夏也是有父亲的,自是能明白他心中的感受,当得知自己父亲被暗杀时,她也与林涵一般,满腔怒火无从发泄。 “你莫要吓着苏小姐!”林老瘦弱的脸上露出焦急,语毕,他有些神经质地握着手说道。 “听涵儿说,我这次能从府上逃出,还多亏了苏小姐鼎力相助。涵儿与泽儿运气好,才能遇见你这般菩萨心肠的人。” 林涵端来朱红圆木凳,让苏染夏与秋染坐下,自己一人站在床边。林泽一个几岁小娃,待在这里听他们说事实在无聊,便被林涵遣去院子里玩耍。 八月,正是万里晴空的日子,徐风从木条窗帷溢进来,吹得人有些昏然。 “林叔言重了,既然我与林涵结交,他便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我怎能不帮。” 苏染夏让秋染拿出礼盒,三只长扁漆木盒,里面用黄色丝绸包底,各自搁放着百年草药。 她接过木盒,将盒子放在床旁的茶几上,说道:“这是染夏的一点心意,您气血不足,面色暗黄,恰好多喝些阳性药物,调理身骨。” 那盒子看着就不凡,里面的药草有多重要,用膝盖想也能得知。 “收不得,收不得,我们林家已经受了你太多恩惠,若是再平白无故收你的东西,可是要遭天谴的。”林老忙将盒子推过去,染白的脑袋,摇的像拨浪一般。 苏染夏心中一笑,怎么这林老看着博学,却和自己父亲一样,讲究些天意天谴。 既然老人家不愿意收,苏染夏便将盒子递给了林涵,关于调理父亲伤势的东西,林涵倒是不客气地收下了草药。 苏染夏又聊了几句,关于林老伤势的问题,发现他所受的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及内脏。只是因为在林府的那段日子,终日里待在阴暗房间里,三餐不继,才落下了病根。 那林卫森本是想将林老饿死,但因他平时人缘不错,不少下人偷偷给他送药材与饭菜,他才能熬住最后一口气。 “那段时间,没了儿子没了妻子,我简直失去活下去的信心。还好孩儿她娘保佑,让我们遇见了苏小姐你。” 林老说着就老泪纵横,让苏染夏同情之余也有些咋舌,大概因为自己的父亲剽疾轻悍,她从未想过,世上还能有这样多愁善感的父亲。 大概这也是,林涵的母亲能当家的原因吧。 从林涵那里回来后,苏染夏就发现秋染时不时地往外面跑,对此她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秋染的岁数也不小,春心萌动是很正常的事。 苏云雪的婚事已经开始筹备,定国侯府的庶女出嫁的事情,传的满城风雨。 下嫁给偏远地区的老头,本就是定国侯府愧对了她,加之老祖母心有歉疚,这场婚礼办的就更是盛大。 全府的下人,都因这场婚礼忙碌着,却无一人被嫣红氛围而感染,其中最已与的,便是当事人苏云雪。 苏染夏没有想到,在自己妹妹出嫁之前,既然还能碰见她一次。 出嫁的女儿,出不得闺房,何况苏云雪碍于脸面问题,就是死,也不肯踏出门槛半步。 可今的不止太阳大哪边出,苏染夏竟在去荷花池乘凉时,碰见了这个久未出房的庶妹。 天气接连燥热几天,烈阳像是一鼎火炉,熔炼着世间万物。秋染听闻荷花池中的荷花将败,就提议去池塘边喝茶乘凉。 因闷热天气而困在屋里的苏染夏,也几天未出去走动,当即就答应了秋染的提议,带着茶水与水果,就敢往荷花苑。 谁知,只是这临时而动的念想,就让他们在凉亭中,碰见了同样出来透气的苏云雪。 往常,苏云雪身边总是做足了派头,每每出行,都跟着三四个丫鬟。 可这次,她身边但只带了一个丫鬟。 那丫鬟苏染夏有些印象,似是她从小到大的近身丫鬟,看来即使主子是豺狼,也会有尾追者愿意追逐。 比起几月前的花容月貌,苏云雪的脸色苍白些许,面颊更是瘦出棱角来。 远远看去,单薄的身体穿着一袭白裙,在绿茵的映衬下显得摇摇欲坠,仿佛一阵轻风拂来,就回坠入湖中。 那丫头最先注意到苏染夏,她人还未走近,就感受到一抹刺人的视线。 樱唇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她提了提繁琐重叠的荷花边裙,身姿摇曳如扶柳,款款向凉亭走去。 说起来,这妹妹出嫁,她这个做姐姐的,不当面祝贺一声怎能行? 当苏染夏踏入凉亭时,苏云雪就察觉身后有人,却冷傲的不肯扭头,只是一脸凄然的望着远方。 第一百章 血色婚礼 娇小美人满脸苍白,映着全身白衣只有朱唇一点红,一双含着秋水的眼睛满是死灰,如此悲戚却还抿着嘴角,强装坚强。 如果苏染夏不是将这人看透,还真会被她蒙蔽了去。 幸而这次看见她的是自己,不然叫老祖母看去了,本来就心疼的心肝可不得反悔。 “妹妹,还真是有雅兴,还有几日就快出行嫁往西域,还在这里悠哉赏花。” 苏染夏叫秋染将食盒放在石墩上,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调侃着说道。 明明知道是她,苏云雪头也未扭过来,淡淡地说道:“云雪马上就要离开,怕是永远也不能再回来,当然要将府上的一些映出脑中。” 她双目黯沉,沉默的看着苏云雪的背影,不知她又在耍什么花招。 “姐姐,你可记得,我们儿时经常在这里玩水,云雪还记得当时我们有多么开心。” “可惜的是,这里的荷花依旧艳盛,可我们却物是人非。” 原来是打情意牌,可在让她看过,一张张算计的脸孔后,这张牌是不是打得晚了一些。 她手撑着下巴,手上拿着方才路上折的柳枝,剪水双瞳无精打采地,望着眼前的背影,静等她接下来会耍的花招。 苏云雪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秉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观念,说出来的话,差点没让她把肺震出来。 “儿时我们的关系好如并蒂莲,究竟是什么,让我们现在的关系,含着这么多的尔虞我诈!”说道最后,苏云雪还动了真情,晶莹的眼泪扑簌往下掉,衬着一张小脸越发凄然。 她是见过对方无耻神功的,却从未想过,她竟然能将无耻练就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该是怎样的自信与脸皮,让她以为,在她经过一次次毒杀与谋害后,还能将她当做真心姐妹。 或者真如她所说的,如果没有尔虞我诈,她们之间的关系,真得如同池中的并蒂莲般。 相抱而生,携手相老。 只是,在苏云雪第一次,对她抱有侵害之意的时候,她们之间的姐妹情就变质了。 “妹妹所言有理,如果妹妹心不黑的,我们也不会落得这番地步,可这话今日叫妹妹说出,未免可笑了一些。”柳枝在苏染夏手中折断,粘腻的稠液,就像是柳枝死后的痛吟。 明知自己乃将死之人,却非得徒劳挣扎。 苏云雪听出她话里的酸刻,终于肯扭过头她,此时的她已然是泪流满脸,满面凄哀。 其实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究竟输在了什么地方,才会让云乾弃她如草履,待苏云雪如珍宝。 比样貌与才艺,她苏染夏样样不差,可为什么还会落得,那样血腥的下场。 在看到此时的苏云雪后,她才明白自己差了什么--装。 上一世的她不善于伪装,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因过于直白,而显得无趣乏味。简单易得的东西,也会让人感到廉价卑贱。 原来她的天真开朗,在别人的眼中,就像傻子一般。 在‘装’这方面,苏云雪堪称鼻祖,也难怪将云乾哄的头晕脑转。例如此时,她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让苏染夏与秋染看呆了眼,心防薄的秋染,都有些于心不忍。 “姐姐错怪云雪了,你是我的亲生姊妹,哪有妹妹会陷害姐姐的。”她哽咽地说道,话音里圈是委屈:“在我懂事时,就知道你我二人的差距,我不甘心,分明都是爹爹的女儿,为什么差距会那么大!” “所以在情感的选择中,云雪被嫉妒冲昏头脑,才会作出一些难等大雅之堂的举动,可我没有一次想要加害于你啊!那只不过,是我的善妒心作怪罢了!” 好一个善妒心作怪! 苏染夏啧了啧嘴,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硬是把自己的多次蓄意谋害,说成小女孩的善妒心说怪。 这样舌灿如莲,她可真不能留她。 苏云雪心里忐忑不已,抽泣地等着对面人的反应。在她的影响中,苏染夏一直是无脑心软的人,虽最近脑袋便灵敏了许多,但她不信,一个人的心能在一夜变成钢铁。 可纵然她这么卖力饰演,苏染夏还是懒散地摆弄手中枝条,一个余眼也未赏给她。 她暗地里咬着下嘴唇,不死心地放出大招。 “姐姐,可是因为三王爷的缘故,才会刻意疏离妹妹吗?”语毕,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染夏。 苏染夏眼皮震了一下,怪异地瞅了她一眼,疑惑的说道:“究竟是什么,让你以为我是因为他,而防备你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那点伎俩还真当我不知道吗?” 绕了半天又绕了回来,苏云雪见对方不上当,便继续开口说道。 “三王爷和长生公主,与我的情意那么深,姐姐千方百计将我远嫁,就不怕两人报复吗?” 苏染夏眼皮又跳了一下,对她所说的话,不再是感到疑惑不解,而是感到一丝可笑。 “如果他们真的与你情意深厚,怎会在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后,也未曾探望你一次。他们愿意与你相交,是因为你还有些用处,现今没有用处的你,在他们眼中恐怕就是一滩烂泥了。” 他们躲着你还来不及,干嘛还要因你而得罪于我呢。 最后一句话,她并没有说,因为不用说苏云雪自己心中,也不甚明白。 多天的绝望中,她无比渴望能有一个人,带领自己走出这绝境中。可那些所期望的人,一个也没有出现,甚至连个音信也没有。 她当然知道,她与长生和云乾之间,只从属于利益的关系。只是没想到,大难临头时,他们连一分精力,也不肯分给自己。 见她愣怔的样子,苏染夏便将手中的柳条扔掉,站起身淡然说道:“被逼进绝路了,才想起乞怜是不是太晚了些。” 她本以为,这句话会激怒苏云雪,让她露出本来面目,,没想她竟然还是一副抽抽搭搭的样子。 反观她身旁的丫鬟,双眸霎时绽出阴狠之意,她握着袖口的手一松,一柄匕首就落了出来,猛地向苏染夏扑来。 “不要!绯儿!”本低着头哭泣的苏云雪,忽然抬起了头,一身大叫挡在苏染夏前面,想要替她挡下这一刀。 她的计谋显然不能得逞,早在进凉亭之前,苏染夏便发现绯儿的手有些僵硬,加之她眼中不时闪过的狠意,稍稍一想,便能知那里面藏着什么。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苏云雪本来的目的就不在于劝动她,而是想要通过替她挡下一刀,而迟缓出嫁的时日。 说不定,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形象大转,再也不必远嫁西域。 还真是一个妙计,只不过在她拦下绯儿的手时,她前面所作的铺垫,一数白费。 绯儿一脸吃惊地望着她,似乎是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为何会这样迅速。她努力挣扎了一番,右手握着刀柄用力往苏云雪胸前捅去。 可苏染夏毕竟是从小习武,力气怎么是普通女子可以比的,她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绯儿一阵吃痛,不自觉地将手中匕首丢掉。 苏染夏将匕首踢到池水中,才放了抓着她手腕的手。 她们的动作迅速,苏云雪还未反应过来,局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她精心策划的一切,本非常有信心可以成功,却因她的一举,毁于一旦! 难道她真的要嫁给那个老头子了吗! 秋染根本就没有注意,绯儿的小动静,当见对方握刀刺向主子时,她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 幸而,自家小姐反应迅速,不然还真不知会发生什么。她上前将绯儿拉开,生怕她还会有后续动静。 苏染夏冷冷地睇了苏云雪一眼,讽刺地说道:“原来这就你所说的,知悔!” 说完,她也不管原地愣住的主仆,就带着秋染离开了。 今天荷花没有赏到,倒是让他的赏了一处大戏,真不知她是该高兴,还是该懊恼。 苏云雪挣扎了几天,还是在晚夏时分出嫁了。老祖母待她不薄,一趟街的嫁妆足以让她风光许久,但当时苏云雪上轿时,还是一脸死灰的样子。 那天正是晌午,天色灰蒙,雨滴欲落不落,空气凝结到让人发闷。 几个月前,府上出了一场惊动京城的丑闻,几个月后就大张旗鼓地办了场喜事,同样也是轰动京城。 不过比起,那另人羡艳的几里嫁妆,人们更好奇大红花轿中坐着的新娘,谁都知道,里面坐着的新娘已被破瓜。 看他们这仗势,嫁的应当也是个豪门人家,可姑娘出了这样的问题,还有那家大户敢要呢? 苏云雪上轿时,她的姨娘正躺在病床上,甚至来不及看上她最后一眼。 苏云雪只带了一件自己的东西,就是她身旁随嫁的绯儿。对于这场不公的婚姻,绯红哭得比她还要凄惨。 似乎要帮主子,将未掉落的眼泪,全部在今日流下来。 老祖母也是悄悄抹着眼泪,将苏云雪送上花轿。因路途遥远,他们并没有使用传统轿子,而是将轿子改造成马车,五匹马共行拉着轿子,给足她脸面。 轿子出行时,苍天终于下起了大雨,豆粒般的雨滴从天而降,狠狠地砸落在地面上。 路边观望的人们一哄而散,纷纷躲藏在屋檐下看热闹。 第一百零一章 云林山庄 厚重的雨幕中,苏染夏目送着那只火红的队伍离去,与其说这是场鲜艳的婚礼,不如说这是一场血红的葬礼。 葬礼埋葬了苏云雪所有的野心。 电闪雷鸣之间,苏染夏心中突然涌起悔意,就这样轻易放她离开,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 苏云雪野心有多么的大,她一清二楚,就算是落得如此地步,她也真能灰心放弃吗? 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她有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即使苏云雪不愿意放弃,可那西域是野蛮荒芜之地,纵然她的野心有多茂盛,在那种地方她又有何施展空间? 心中对苏云雪的恨意,她永远也不会停歇,即使是在暮年之时,她也会在梦回时惊醒,回想起这个曾经剜她血肉的女人。 但,她们两人之间的争斗,算是告一段落了。 苏云雪出嫁的事情,并没有给府中带来多大波浪,日子依旧是有条不紊地过着,只是苏云雪院中的下人被遣散出府,她所住的宅院也被赏给另一个姨娘。 她存在的所有证据,都被抹杀。 那个乖巧文静的女孩,只存在于每人的记忆中,但这记忆也终有一天,会被岁月给抹杀。 没了敌人,苏染夏的日子过得轻松不少,连呼吸都比曾经顺畅许多。可就在她没有逍遥多久时,宫里派来几名公公,传圣旨命她陪皇上与众位皇子公主,前往云林山庄游玩几日。 皇家前往别院游玩,只会带上几名受宠大臣,而带上大臣之女还是第一次。 有人说,阳陵将军是陛下的心腹,往常这种事情,都会分他一羹。只是此次将军远征在外,陛下又不想轻视于他,所以才带上他的女儿。这是不知道陛下赐给苏染夏白玉如意的。 又有人说,苏染夏此时前行的身份,并不是大臣之女,而是皇子公主中的一名。这是知道苏染夏有白玉如意的。 总之,就算民间再怎么传闻,也一样落不进苏染夏耳朵里,她现今烦恼的是,陛下为什么会宣她一同伴驾。 自上次御书房一别后,皇上再也没有宣见过她,只是她在安宁公主宫殿小住时,遇见对方几次。 像这样的皇室出游,除却皇亲国戚,不带女眷已是不成文的规矩,为何这此却单单钦点了她? 平淡的侯府生活,被这特别的恩宠打破,奴仆们又恢复成,不久前婚嫁时的忙碌。 不同于上次的死寂气氛,全府上下都是一派祥乐。 受得圣上的青睐,苏染夏今后的日子,可谓是青云直上。她已然是府上最盛宠的人,如今更是锦上添花,几月前还门可罗雀的院门,现今差点被踏破。 秋染点着桌子上高堆的礼盒,一边清点一边说道:“这是李姨娘送来的珍珠项链,成色中等,这是汪姨太送来的百年老参,这是……”最后点不过,她索性不再记写,直接让小丫鬟放入仓库中。 苏染夏正靠在窗边懒散的听着,秋染拿起桌上的一盅甜品,端到苏染夏身边,说道:“小姐,这个雪花梨燕窝糖水已经温了,你喝一些吧。” 苏染夏接过瓷碗,用勺子三下两下的搅拌,懒懒地开口:“平常那些还横眉冷眼,这种时刻,倒是通通凑上来了。” 攀炎附热秋染看不过眼,但毕竟主子受得拥捧,她这个丫鬟自也是幸喜不已。 “眼看着小姐即将鲤越龙门,那些人自然是要巴结上来,她们怕是做梦也想不到,小姐以后的前程会这样顺畅。” 苏染夏听了轻笑一声,没有多做回答,喝完糖水后,让秋染帮自己整理一下行囊,后日就前往皇宫。 正当旁晚的时刻,一个体型微高的男人求见,自称自己是茧丝庄的裁缝,受命来为她剪裁衣服。 原来是那七姨娘,怕苏染夏的衣服与皇家比,过于寒碜,便拨了一大笔银子,叫了京城里最好的裁缝,连夜给她缝制衣物。 七姨娘掌管权势后,她每月衣物都有新的,比起曾经已经好上太多。她能这么心细如丝,让苏染夏很是感动。 在裁缝量好尺寸后,苏染夏便亲自登门去道谢。 彼时,七姨娘正在用晚膳,见苏染夏来,便拉她坐下一起用餐。 “那裁缝你可满意?”七姨娘笑着让丫鬟添上碗筷,问道。 真正精品的衣服,哪里是两天两夜能赶出来的,怕是不知道那茧丝庄得花费多少人力,才能赶出那两套衣服。 茧丝庄是京城里出名的谨慎,不允许自己的衣物有一丝瑕疵,七姨娘竟然让他们接下这么紧急的活,应当花了不少银两和关系。 “有劳七姨娘费心了,姨娘这么心细,也难怪老祖母非常看重你。” 闻言,七姨娘低头笑了一笑,放下手中的筷子说道:“你娘亲生前,我欠她的太多,她不在了,我当然要帮她好好照护你。”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苏染夏只能大概想起,七姨娘年轻时十分美貌,并与自己娘亲交好。 这句话,听似普通,但七姨娘脸上凄然的表情,却让苏染夏明白,她们之间的事情并不简单。 时间匆然过,往事是尘埃。 当年的事情已经被埋在了土土里,既然七姨娘无意开口,她也不好开口询问。 吃完饭后,两人又聊上了几句,七姨娘交代了一些该注意的事情。虽然她所说的事情,苏染夏心中不甚明了,但还是泛起丝丝暖意。 茧丝庄不愧于京城第一剪,在第二日的早上,就将两套衣物送了过来。 一套洁白如雪,一套殷红如火。 两件完全不同风格的衣物,穿在苏染夏的身上,映照出两种不同的人格。 秋染看了铜镜里的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呆呆地说道:“奴婢已经就觉得小姐漂亮的不似凡人,可今日见小姐穿上这衣服,我才知道,原来小姐还可以更加漂亮。” 苏染夏从层层衣袖中,伸出一截白藕似的手,点着她的鼻子说道:“就你嘴甜,快将这衣服帮我褪下,实在是太厚重了。” 想要漂亮也是有代价的,这衣服层层叠叠,白色如白莲,红色如血莲,穿在身上虽飘逸艳美,却让人感到沉闷不适。 苏染夏是穿惯普通衣裙的,这些隆重的衣裳她从来没有过,别家的大小姐都习以为常,她却还在初始接触中。 唯一一次,穿着样繁重的衣物,就是在上世新婚前夜。 当穿着那身鲜红的嫁衣时,她心里是无比雀跃的,当时她的脸上挂满幸福地笑意。 殊不知就在几个时辰后,这件漂亮的嫁衣需用自己的鲜血,来浇灌。 因游玩时间并不长,苏染夏只让秋染整理了一箱衣物,带上一些首饰与碎银后,苏染夏就上了进宫的车轿。 秋染这个贴身丫鬟,自也是跟在一起。 宫中的轿夫脚程极快,苏染夏联系秋染在外面追赶,过于劳累,便让她进了轿子陪着自己。 宫中出游的队伍,在午后出发,因云林山庄距离京城并不远,以侍卫的脚力几个时辰便能走到。 这次出游只有四天的功夫,但出行的排场却不小,一车车行李延伸至远方,一眼望去竟看不见头。 苏染夏赶去的时间极巧,不多时队伍就将出发,她本想去找安宁公主,却被一个下人慌忙送进一个马车中。 她只坐了几刻,便感到马车微微震动,号角声从外面传来,列队已经出发了。 秋染从手中的食盒中,拿出一些糕点出来,说道:“这桌上的糕点也不知放了多久,幸好奴婢带了些新鲜的来。” 宫中什么事,向来都讲究排场,因太多的细节需要注意,一些内在的东西便被忽视。 比如这马车中摆放的糕点和茶水,茶水温度适宜香味浓郁,但看似精致的糕点估计已经过夜,色泽不似刚出炉那般鲜亮。 她们坐了一会,掀起马车中的帘子,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她们已经出了京城。 又走了些许,车轿中的帘幕突然被掀开,将马车里的苏染夏与秋染吓一跳。 一张血红色的脸,从掀起的帘幕后露出。 “哈哈,被本宫吓着了吧!”安宁公主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有几分得意的笑着,脸上带着的是恶作剧成功的喜悦。 苏染夏怪事经历的太多,当见到那面具的瞬间,她便猜想是出行队伍遭遇刺客。 此时看着安宁公主精致的脸,苏染夏松气的同时,气也不打一处来。 秋染也见过安宁公主,本来担惊受怕的样子,再看见面具下真容后,连忙跪了下来说道:“奴婢拜见安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安宁公主摆了摆手说道:“罢了,这里又没有什么人,不必再讲究这些。” 苏染夏看她身后空无一人,便问道:“我的马车与的你的马车,应当是隔得很远,难道你是一个人走来的吗?” 外面尘土飞扬,虽然又不少侍卫看着,但难免会有内奸。她身边的暗卫和丫鬟,怎会放心她一个人来。 “什么啊,你的马车就是在我的后面啊。”安宁公主奇怪的扣了扣脸,问道:“难道你上马车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仔细看看吗?” 苏染夏瞪大了眼睛,难怪她上了马车之后,觉得车内的装饰这样华美,她还以为是宫中阔绰,每一顶马车都是这个样子。 第一百零二章 云玦重病 没想到她竟然是紧跟皇子公主身后, 马车当然是和公主一个待遇。 “我上马车的时候比较急忙,所以并为来得及看清,我也很难想象,我一个大臣之女,竟然会跟在你的后面。”苏染夏疑惑地说道。 按理说,皇家的马车应当是最中间,后面跟着皇亲国戚,一些不相干的大臣家眷,便就在队伍的最外围。 安宁公主昂了昂头,有些卖弄地说道:“还不是我和父皇提议,让你跟在身后,好让你坐得马车更舒适一些。” 苏染夏心里笑笑,应当是你过来玩时,更方便一些才对。 这句话,她只是放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开口说出,她笑着说道:“那还真是多谢安宁公主,不然这几个时辰的山路,染夏非得颠地腰酸背痛不可。” 安宁公主歪了歪脑袋,得意地点了点头,从马车里的桌子里拿出棋盘说道:“既然你知道感谢,可不能嘴上说说就罢,先陪我下一盘棋。” 她没想到,这马车中竟准备的这样齐全,她顺着为关的拉门看去,里面还有一些稀奇小玩意,想来应当是给车上人解闷的。 几个时辰的路途,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苏染夏与安宁公主大战十来个回合后,就已经到了云林山庄。 这时,她们都坐的有些骨头酸硬,毕竟马车再怎么宽广舒适,也不似平地能让人自由活动。 所以,在马车刚落轿时,安宁公主就甩掉手中的棋子,撒丫子跑了出去。 苏染夏举着黑棋苦笑一声,让秋染收拾好东西,两人也追了出去。 路上马车众多,所以地上被扬起大量沙层,让她们都紧紧闭着窗口,不敢透出一丝日光来。 在看腻了马车中艳黄的装饰,看到满山遍野生机盎然的绿,苏染夏便觉得发闷的胸口,顿时舒畅不少。 安宁公主正在前面,挥着手喊她过去,苏染夏连忙走了过去,听她满脸喜悦地说道。 “方才我已经问了父皇,他同意我们两人住一间别院。” 苏染夏听了也是很高兴,除了秋染她并没有带人来,这云林山庄虽每日有固定人打扫,但毕竟多日无人居住,总是会有一些阴气。 两个人住在空落的院子中,可先而知,是有多么的冷清。 见苏染夏点头同意后,安宁公主便让丫鬟,带着她们到属于自己的院子中。 云林山庄,安宁公主来过不少次,早就有自己的特定的别院。别院的风格与她皇宫居住的宫苑,相差无几,都是同一种奢侈风格。 估计安宁公主这样小,也并没有自己独有的审美,宫苑与别院的布置,皆是由她的母后一手操办。 她听闻,皇后虽然朴实简约,但对于自己的儿女,却是奢靡成风。 苏染夏这几天居住的房间,被安排在安宁公主的旁边,因这里人生地不熟,她心里或多或少都带有防备,便就拒绝嬷嬷为秋染分配房间,让她睡在自己房间里的外间中。 嬷嬷对此事也是见怪不怪,毕竟自家的公主,每夜房中都要有四个以上的丫鬟守着。 苏染夏这样身份的小姐,出行却只带一个丫鬟,才叫人感到惊讶。 因赶到云林山庄时,天色已经黑透,皇上便取消了晚上的晚宴。 在马车中坐了一路,苏染夏与安宁公主皆不疲惫,便在别院中开办属于两人的晚宴。 让苏染夏没有想到的是,安宁公主竟还带了戏班子过来,那戏班子是皇后会了帮她解闷,特意为她召集世上奇能人士,组成的一个戏剧班子。 晚风之下,两人在奇花异草的院落中,一边看戏一边吃着茶点,好不惬意。 一出戏剧即将结尾,苏染夏突然想起那失踪的云玦,便侥幸地问道。 “难道这次游玩,皇上也没有带上六皇子吗?” 苏染夏在安宁公主面前,已经毫不忌讳对云玦的好奇,毕竟关于云玦的许多消息,她都是从安宁这里得知。 即使一直防着她,不多日也会被对方察觉。 可能因她问得多了,安宁公主并没有感到好奇,眼睛定定地望着戏台说道:“有啊,父皇这次竟然让他参加出行,只是他不争气,病怏怏的一直躺在马车里,所以你才没看见吧。” 苏染夏心里一惊,云玦竟然生病了,不久之前最后一面时,他的身体不还很好吗? “他得了什么病?”不会是在外出时受了伤吧? 戏台上的戏已经落幕,戏班子的头领询问是否还继续,安宁公主摇了摇头,然后回答苏染夏的话。 “他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作,身体非常微弱,只是这次情况更加糟糕一些。” “既然这样,陛下又为何还让他远行?”皇上虽然疏远云玦,但也不至于知道他旧疾发作,却还是硬带着他出门远行吧。 “他在宫中本就没人关心,还是今日出发时,父皇才察觉出他的异状,不过他执意要来,父皇也就随他了。” 安宁公主不以为然的说完后,喝了一口茶道:“我发觉,父皇那么多皇子中,你最关心的就是云玦,难道在你心中,三皇兄也比不上他吗?” 对于云玦,同是皇子公主的他们,向来是指名道姓。 安宁公主从小就这样叫,所以也不觉得不妥,可听在苏染夏耳里,却是让她有些心寒。 “陛下的这几位皇子中,云乾与太子,自是其中最优秀的,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世人眼下。” “而同为皇子,却存在感微弱的云玦,他身上所能挖掘的故事,当然也是比前两人要多上一些。你是他皇妹,除了他懦弱无能,你还知道其他事情吗?” 安宁公主撑着下巴想了一想,发现对于六哥的了解,她确实只停留在面表上,而那些都是众人知晓的,没有一件是值得拿出来说的。 “哎呀,我管那么多干嘛,难道他除了懦弱还有其他的事情吗!”她想得烦闷,又觉得自己被问住话有些丢人,便发起了脾气,拍着桌子说道。 桌上的茶水被震的溢出,苏染夏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想要让安宁明白一些事情,还是太早了。 她前面的人生过于平静,所有想要的东西,都是伸手而得。导致她对于自己无力掌控的事情,有些厌恶甚至是抵制。 若是不经历一些风浪,她这个娇惯公主性子,即使是到了而立也不会改变。 第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子斜进来,苏染夏就睁开了眼睛,昨天劳累了一整天,应当是呼呼大睡的时刻,她却因身在陌生的环境里,难以沉稳睡去。 秋染有些累到了,平常这种时刻她早已起来。 然而,当苏染夏撩开隔绝在中间的帷幔时,就看见秋染睡在软榻上,正是酣甜。 当丫头的,向来是天还没亮就起床,为还在睡梦中的主子打理一切。幼年时的丫鬟还好一些,在长辈的照护下,可以多睡些觉。 可在秋染十岁有二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她近身大丫鬟,她细细想了一下,在她的记忆中,秋染没有一次睡过懒觉。 苏染夏怜惜她辛苦,为她掖了掖薄被,就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 皇宫中训练出的宫女嬷嬷,比他们侯府上,要更加专业历练些。此时,天还未大亮,所有的人都已经起床,开始准备生火做饭,打扫洗漱。 其中一个清扫院落的丫鬟,见苏染夏蓬散着头发出来,便奇怪的望了望她身后。 苏染夏以为她要问起秋染的事,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麻利的给她端来洗脸水,并帮着她梳理头发。 等到为她盘了一个流行的髻发,那宫女才羡慕地说道:“苏小姐待下人可真好。” 她看着铜镜里的人,梳的发型,因按着她的要求,与平日里无异,但两边却留着一些鬓发修饰脸型。 苏染夏笑着对她道歉,看得小姑娘慌忙低下了头,还从未有做主子的,给奴婢道过谢呢。 不过,苏小姐笑起来,可真是好看。 圣上举行的宴会在晚上,苏染夏想趁着白天空闲,去六皇子的别院见他一面,将关于穆凌天的近况告诉他。 可安宁公主却拦着她的去路,再得知她去意的时候,竟提出要和她一起去。 如果是往常,她得知要去见无趣的云玦,定是远远躲开,怎么也不会答应去的。 想来,还是昨晚对她说的话,引起了她对云玦的兴趣。 山庄里都有固定的下人,他们穿着玄色带银边的衣饰,与普通的宫女区分开来。 因在云林山庄待得时间久,所以分配房间与带路,就是由他们操劳。 安宁公主拦住一个下人,让他带自己去云玦的住处,那下人望了她们一眼, 见两人穿着且为不凡,便立即勾弯下腰给他们带路。 云玦在皇宫中就分不到好地方,到别院中小居,更是分不到好地方。 昨夜夜色太黑,她又是第一次来云林山庄,所有的精力都用上记路上,所以也没精力去观察周围的房屋。 等到昼日,看到他人居住的院子,苏染夏才知道,原来安宁公主真的是个例外。 因云玦从未来过这里,山庄便也没预留他专属的院落,他的房间等次,等同于前来伴驾的大臣。 甚至连一些受宠大臣的住处,也不如。 第一百零三章 心生怀疑 云林山庄向来以奇树怪石闻名天下,皇家也是前些年,将这座山峰封闭,盖了一处避暑山庄。 因为时年并不久远,加之山路难行,山庄的有些地方并没有完善,所以也比不上皇宫的金碧辉煌。 如果说,紫荆城是一位浓妆艳抹的倾城佳人,云林山庄便是清新脱俗的山间仙子。 它的每一处都浑然天成,无牵强之迹,也难怪天子这么厚爱它。 云玦所分的院落,位于偏僻的西侧,那里临近黑幽深林。旁晚时分,远处黑压压地一片,暗兽低鸣,惹得人寒毛竖起。 院子的格局与其他无异,但布置上却简单些许,山庄中的下人并不多,这次天子出行又来的匆忙。 想必他们也是懂得,挑权势弱的人捏,所以对此处院子的照料,就携带了很多。 苏染夏望着院子里杂乱的花圃,不知该有多少日子未打理了。 她们一大波人进来,别院里也没一人出来迎接,苏染夏知道云玦仆人少,便也就没有在意。 可一向被簇拥惯了的安宁,却觉得这是对自己的轻视。 她撇了撇嘴说道:“我算是知道了,云玦他除了懦弱之外,还有傲慢。” 苏染夏望了她一眼,笑着说道:“事实并非你所想得那样,你瞧见便是。”说完就大声喊道:“有人吗,有人在吗?” 这次,那老太监没有让她多等,麻利地就跑了出来,跑到门口时看见她身旁的安宁公主,费力迈动的罗圈腿差点打结。 “奴才跪见安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老太监刚跑进,就一头叩在了地上,磕了一个响亮的头。 安宁公主望了望他身后,说道:“怎么就你一人,其他下人见了本公主,怎么不出来行礼。” 公主没开口,老太监也不敢起身,只低着头说道:“实不相瞒,陪伴在六皇子身边的奴才,除了我就只有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正忙着照看六皇子,所以就只有老奴一人来侍候您了。” 安宁公主紧皱眉头,与苏染夏相望一眼,有些惊讶地说道:“云玦怎么说也是皇子,怎么身边侍候的人这么少。” 对于皇家来说,两个奴仆未免也太可笑了一点。 “不说这个,先让老伯起来吧,这地是青石板做的,太阴寒。”苏染夏抿了抿嘴,笑着对按您公主说道。 安宁公主这才想起还跪着的老太监,连忙让他免礼,六皇子已经这样可怜,自己若是再让他唯二的奴才病了,可不是罪孽深重。 老太监起来后,诚惶诚恐地带他们到大厅坐下,颤着手为他们沏来茶后,才问起她们的来意。 当得知她们是来见自家主子的,他满布皱纹的脸上,有一丝犹豫。 苏染夏捕捉到他脸上细微的表情,便开口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莫不是,那云玦真病的那么厉害,连床也下不了。 老太监摇了摇头,期期艾艾地回答道:“其实也不是,既然小主与公主特意赶来,老奴这便就去叫六皇子。” 说完,他就踏踏地跑了出去。 老太监说自己待会儿便来,可她与安宁公主坐了许久,也不见门前冒出一个人影来。 耐性耗尽的安宁公主将茶杯放下,踢着脚说道:“怎么过了这么久,还不见云玦来,真无趣。” 苏染夏与她同样焦急,但她明白云玦病重,走路自是要比往常慢上一些,只是她不明白,该是什么样的病,才能让他行动这样艰难。 又过了些许,安宁公主已经吵着闹着要走,云玦终于姗姗而来。 当第一眼看见他时,苏染夏险些有些认不出来。她简直无法相信,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短期里,消瘦的这样厉害。 前不久见到的云玦,虽然面带懦怯,但也不乏是个相貌俊朗,掷果潘安的英俊少年。 从门外走进的人,除了身高相仿,哪里还有半点曾经的样子。 云玦逆着光从门外走来,强烈的反差给他脸上打着阴影,只能看见一瘦骨嶙峋的剪影,恍惚看去,宛如鬼魅。 安宁公主怔怔地看着,满眼尽是恐怖,还以为见了什么脏东西。 等待云玦走进,苏染夏也看清他的面目,人依旧是云玦,只是清减的太多,就像变了一个人。 “你,你是人,还是鬼!”安宁公主跳了起来,躲在苏染夏身后问道。 她并不熟悉自己的六皇兄,所以扎眼看去,并没能将他看出。 苏染夏听了哑然失笑,云玦现在形容枯槁,还真有几分鬼怪的样子。 “我没想到,自己病重的样子会吓到安宁公主,还请公主见谅。”云玦苦笑着说道,说完又重重地咳了几声,的确像身体带病的样子。 安宁公主听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望了望身边的苏染夏,见她点头才站直了身体。 “我听公主说,你得了重病,却不想会病的这样严重,近日可有好一些?”苏染夏请他入座,罢了,开口询问道。 其实,这也是她的客套话,看云玦的样子,便已经是病入膏肓,哪里有康复的迹象。 没想到云玦与穆凌天这对师徒,命运如此相似,师傅的怪病刚被治好,徒弟又步了他的后尘。 “这病虽看似可恐,实则并不伤及性命,我自幼每隔几年就会犯上一次,修养一段时间便能康复。”云玦苍白着脸,只有眼睛还能看见一丝光彩,懦弱的样子也被病态给掩埋。 这个人虽相貌枯瘦,但眼中的神韵,倒是和眼睛有几分相似之处。 “如此最好,往日我在让人挑选些大补之物,亲自带到六皇子宫苑。”苏染夏笑着说道。 安宁公主并未开口说话,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同这位皇兄,正经说过一句话。 同为父皇的孩子,他却这样懦弱无能,这是让她无法接受的。儿时见他被比他幼小的皇子欺负,她也只是冷眼看着。 如今,和她从未正眼而视的人同座交谈,说心里不别扭,那是假的。 云玦似是也不在乎她的沉默,在同苏染夏道谢后,两人又聊起了别的事情。 索性,他们是天南地北的奇闻异事,才没让她这个听众,感到乏味。 过了一会儿,门外又走进来一个小太监,他手中端着一个彩釉瓷碗,碗中冒着袅袅白烟。 “什么气味儿,好臭。”安宁公主捏紧了鼻子,皱着眉头说道。 自小太监进来,空中确实散发着异样的恶臭,苏染夏知道中医药材稀奇古怪,却还从未闻过这样难闻的。 简直,同屠日将军重病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恶臭有得一拼。 那小太监走到云玦身边,开口说道:“主子,该喝药了。” 听到他的声音,苏染夏浑身一震,杂乱的记忆一股脑的涌来。 在明伦山脉时,龚羽因急迫而未掩盖音色,当时她听见了就觉得有些熟悉,只是想不起究竟是谁。 如今再次听见小太监的声音,苏染夏竟然发现,这两人的声音竟如此的相似。 可她往小太监眉眼看去,他的上半张脸,并不像龚羽那样细腻儒雅,而是回头就望的平凡。 大概是苏染夏看得过于张狂,小太监感受到她的视线,扭头望了过来冲她笑了一下。 太像了! 他的面目虽有些区别,但眼中的神韵却别无二致。 龚羽笑的时候,眼角也会有一些些细纹,眼角眯成一条小缝。 可如果真是龚羽,他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冷淡,他又为何呆在云玦的身边。 苏染夏望向正在喝药的云玦,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瓷碗,宽大的手掌将整个碗都给包住。 她与眼睛相处的时间不断,那双手她自也是认得,记忆中的眼睛与云玦重叠在一起。 想法虽然很荒谬,但这一刻,她却无比的坚定。 加之云玦的病势,实在是来的巧妙,眼睛重伤的时候恰巧也是他始终的时候,那个时候眼睛昏迷不醒,是无法示人的。 且从云玦踏入房门时,苏染夏便觉得他步伐十分虚弱,如果是功力深厚的人,纵然是大病未愈,脚步也不该是这样凌乱。 而眼睛,伤的便是丹田! 苏染夏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大跳,她甚至有意避开自己的猜想。倒不是她介怀云玦掩饰身份,来接近她。 她怕的是,如果事实真的如同她想象的这样,那么以云玦这副虚弱的样子,眼睛他不是真的内力耗尽了吗! 回来之后的日子,她努力不去回想,眼睛昏迷时的惨白模样。 因为她实在是不敢,也无法承担这样的后果! 云玦最先察觉她脸上的异常,便开口询问道:“有什么问题吗,可是这气味让你感到不适。” 苏染夏恍然摇了摇头,说道:“无事,只是早晨并为用膳,有些头晕罢了。” 她一说完,安宁公主也觉得肚子咕咕地叫,清晨只顾找她玩,匆忙间就忘记吃早餐。 她们聊了已经有一会儿时间,日头已经升高,也难怪会感到肚子饿。 小太监眼睛眯了起来,不动神色的看着苏染夏,过了一会儿似想起什么,在云玦耳旁嘀咕了几句。 云玦听了脸上未有异样,嘴角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说道:“小福方才对我说,厨房刚送来一些糕点,刚好你们在这里用便是。” 第一百零四章 疑虑被解 小福大概就是那个小太监,苏染夏敢肯定,以他脸上的神色来看,觉不是说糕点茶水那样简单的事情。 若真是这样平凡的事,大可当着她们的面说便是,何必偷偷摸摸捂着嘴说呢。 安宁公主显然并没有想到这些,一听有点心可以止饿,她当即说道:“那还不快点拿上来,本公主都快饿死了。” 小福子听了连忙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就端上一些糕点,来来回回端满了一桌。 云林山庄在住宿上有些差异,但显然在吃食方便,可谓一视同仁。 桌子上摆放的精致点心,即使是安宁公主,也挑不出一个不字来。 心中一旦有了怀疑的种子,便会依法不可收拾,苏染夏默不作声的观察着云玦,或许是有了对比,越发觉得他像眼睛。 可她认识的眼睛,一直是强大可靠的样子,什么时候表现出这样胆怯。 两种声音在脑海中争吵,她仿佛是陷入冰寒两重天中,渴望答案的欲望,像烈火一样,炽烤着她的心。 她决定试探一番,或许无论是哪一个答案,都让她难以接受,但总比这样一直猜疑下去,也好的多。 眼睛落在桌子上精致的点心,苏染夏如同嚼蜡,忽然她眼睛一亮,拿起装甜汤的瓷碗看了一看,心中生出一计。 “这牡丹锦绣碗乃恭州精品,我爹爹也曾收藏一些,它的外行虽说不是格外出众,但它的硬度却是普通瓷碗所不能比的。” “民间有一好玩的事情,说是如果有人,可以用内力将这碗震开,便不枉多年苦修武术,不如我们今天就来试一试,这碗是否真的有那么坚硬。” 习武者在经过多年修炼后,浑厚的内力可震碎大石,甚至她还听闻,有的武林高手,一掌下去可以在钢铁上留下印记。 而这恭州瓷碗,比石头还要硬上几分。 不知她的功力会如何? 苏染夏这么想着,将瓷碗放在手心中间,手中微微使力。初始时分,瓷碗只是微微地震动,最后震动越来越快,一条裂缝出现在白瓷碗中间,瓷碗裂成两半。 安宁公主瘪了瘪嘴,不以为意的说道:“不就是震碎一只碗吗,我还看过徒手碎大石的呢!我倒要看看,它能有多硬。”说完,她将自己的恭州碗丢在地上。 那碗‘砰’的一声落地,滚了几圈之后停了下来,众人定睛看去,却是一丝也未损坏。 安宁公主身边的宫女,将碗捡了起来,擦拭干净后放在安宁公主眼前。 她细细地看了一番,碗口上竟然连一个裂口也没有,她瞠目结舌的说道:“我只知道你会武功,却没想你的武功这么厉害,你也会徒手碎大石吗?” 徒手碎大石本是民间的杂耍,但因她喜欢看这些趣事,嬷嬷便为她寻来不少民间卖艺人。 她想象这苏染夏也和那大汉一般,裸着胳膊,挥打放在地上的大石,石头的碎片四处绽开。 光是想着,她就浑身打了一个颤,让苏染夏这样的人去玩杂耍,简直就像是将一块上等的和田玉料,放在茅坑里当垫脚石。 安宁公主扬起手,大声说道:“我也要比,出来,云影!” 她话音一落,门外就闯进来一个玄衣男子,正是安宁公主的影卫之一云影。 那男子进来之后背手站在她身后,她将瓷碗递给对方说道:“将它震碎。” 男子得令,迅速地将碗放在手心,不出片刻,瓷器碗就裂出多道裂痕,碎片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 苏染夏侧目,没想到安宁公主的影卫这样的厉害,她自认内力不差,却也只能将这碗震出一条裂缝,而云影却能将它震成碎片。 安宁公主得意的拍了拍手,好似将恭州碗震碎的是她,她说道:“怎么样,见识到了吧!我虽不会武功,但我的影卫队,每人可都是江湖高手!” 说完,她对一旁的云影说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云影听了命令,点头之后,身影一闪又隐匿在了暗处。 “早就听闻安宁公主的影卫,都是皇家暗卫中挑选的精良,今日一见果不名不虚传。”云玦拍手叫好,刚大声说出几句,便就受不住地咳嗽几声。 安宁公主见他咳的严重,好像肺都要咳出来一般,便犹豫地说道:“你应该也会武功吧,但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力气使内力吧,就也叫你的影卫出来吧。” 话一说完,她就想去这人连奴才都没有,怎么会有影卫呢。 父皇真狠心,竟然连自己的儿子也不管。 苏染夏眸色不惊地望着对面,云玦手拿白色丝帕捂着嘴,肩膀随着咳嗽而抖动。 如果他真得是眼睛,那么震碎恭州碗简直轻而易举,甚至连震成粉末也有可能。只是眼睛丹田受伤,是不可能再使用内力的。 云玦若是拒绝了这个比赛,那么他是眼睛的可能性,就大上了许多。 苏染夏没有去想,若是对方真的是眼睛,她该怎么办…… “六皇子武功并不差,甚至高染夏一筹呢,想必即使是重病,用内力震碎恭州碗也并不是很难。”苏染夏笑着对安宁公主说道。 她一说完,安宁公主的眼睛就是一亮,满眼期待的望着他。 云玦苦笑一声,将手帕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拿起那汤碗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福子在听到这话时,脸上担忧又慌张的表情,被苏染夏伊一数收入眼底。 云玦应当不能使用内力才对,为什么又会答应呢。难道他想借说重病不能震开瓷碗,而糊弄过去吗? 然而,事实非她所想,云玦手中握着碗后,她很明显的看到瓷碗正在震动,说明云玦正在使用内力。 不出一会儿,瓷碗便裂开几道口子,虽然没有云影那样厉害,却比苏染夏好上许多。 她没有掩藏势力,自己努力许久都只能震出一条裂痕,而云玦病重却还能将碗震成几块。 可想而知,她之前的想法有多么荒谬。 破碎的瓷碗碎片,从他的手中滑落,像是用功太深,超出是身体所能承担的负荷,云玦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嘴唇几乎与脸同一个颜色。 “主子。”小福子哀嚎一声,扶住他不稳的身子。 见状,苏染夏与安宁公主,皆是关切地站起身,围在他的身旁。 云玦摆了摆手,气若游丝地说道:“果然还是有些牵强,都怪我有病在身,让二位扫兴了。” 苏染夏连忙摇了摇头,有些无措地说道:“不,是我的错,竟选择玩这样的比赛,没有考虑好你身上的病势。” 难怪小福子方才那样担心,云玦已经到了纸人的地步,他应当知道主子催动内力的下场,才会这样担忧的吧。 她们几人还想慰问几句,小福子就挡在云玦云玦面前,声音冷了几个度说道:“小主身体抱恙,怕是得快些回房歇息,不能再陪公主和苏小姐了,二位请回吧!” 安宁公主难得关切一次,不曾想被人一桶冷水泼下,当即她就黑了脸,一张秀美的小脸拉得极长。 “你!你竟然敢赶我走!” 苏染夏一听她发声,就将她的嘴捂得严实,生怕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一边制服着不断挣扎的安宁,她一边低头表示歉意,声音温和地说道:“那我们就先走了,六皇子好生休息,过几日染夏定当上门道歉。” 说完,她就拖着安宁公主走了出去,再留下去,她还不知该说出怎样的话来。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圆拱门后面,云玦放在捂着嘴的手,一丝鲜血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她发现了吗?”云玦一开口,更多的鲜血从口中溢出。 原来他刚才破例使用了内力,才将内脏震碎,一口浓血涌上喉咙,小福子察觉出异样,才急忙将两人赶走。 “应当没有,盟主你这次实在太冒险了,好不容易才恢复的一点内力,现在又白费了!”龚羽焦急的扶着他,用手帕擦拭他嘴角的血液。 他可以想象,当四蛳知道自己功夫白费时,该是怎样的愤怒跺脚。 盟主的脾气生不得,便又会将脾气,一股脑的发泄在他身上。 “方才的情况,没有别的方法,我还不能让她知道真相。”他觉得丹田一阵火烧,前几日的疼痛又绕了回来,甚至比之前还要痛上几分。 龚羽看他眉头紧锁,问道:“盟主你无事吧,要不要再喝一些药吗?” “不必,烧水泡药浴……” 出了云玦别院的范围后,苏染夏才松开抓着安宁公主的手。 走了这么长时间,云嫣儿心里早就没有了气火,只是面子上依旧有些放不下,她昂着一张脸质问道。 “你凭什么抓着本公主,母后都没有这样对我。” 对于云嫣儿的公主性子,苏染夏算是了如指掌,或许平时她还会顺着对方来,但今天实在是没有是那个兴致。 她现在的脑袋一团糟,就像是堆满一堆杂乱的麻绳,往日里云嫣儿可爱的性子,现在也变成吵杂的麻雀。 “就凭是你父皇让我管教你!就算别人在怎么看低云玦,你也不可以在他的别院里大发脾气,他是你的皇兄!” 云嫣儿被苏染夏的声音震住,她从未见她发过这样大的脾气,而且还当面指责她。 第一百零五章 惊艳四座 被自己视作肺腑之交的人责骂,虽明知是自己的错,但她还是忍不住感到委屈。 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的生硬的语气,当面责骂她! “本公主再也不理你了!”云嫣儿跺了跺脚,梳着的发髻也跟着一震。 话音刚落,好像她急于兑现自己的话,转身就跑的没有踪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苏染夏甚至看见她泛红的眼角。 这时,她才知道自己话说的重了一些。 安宁公主本就只吃软不吃硬,何况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自己何必和孩子置气呢。 她将自己视为挚友,她有何尝不是! 勾心斗角的敌人实在太多,在疲累之时,她也想身后有几个朋友安慰一下。 可不知是她磁场不对还是怎地,愿意与她交好的人就是不多,所以对于这个意外撞上来的公主,她才格外的珍惜。 或许她们之间早就存在间隙,只是今日趁着脑袋晕胀,才一股脑的倾泻而出! 她没有去找安宁公主道歉,她身边影卫众多,这庄园与山里有守卫森严,即使她是半夜三更跑出去,也只是寻不见路而已,何况现在日头高照。 现在,安宁所需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冷静一下。 回到别院,秋染找就四处寻她寻得焦急,见她回来急忙迎了上去,说道:“小姐这么早起来,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苏染夏魂不守舍地笑了一笑,说道:“见你睡的那样香,就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对了,我有些不舒服,你给我打些洗澡水吧。” 秋染照护她这么久,自是知道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心中定是藏着心事,而这种事情她一向不会过问。 主子愿意告诉她的,便是她有资格知道的,不愿意告诉她,即使求也求不来 “小姐,方才我在这院落后面,发现了天然浴池,小姐便在里面放松就好。” 苏染夏点了点头,在秋染准备好衣物后,随着她去了那出浴池。 那浴池应当是天然温泉打磨而成,雕刻石还利用周围的奇石,雕刻出一座座金凤戏水的雕塑来。 四周是由树木组成的天然壁障,所以也无需担忧别人的窥视,池水中已经预先撒好的玫瑰花瓣,白烟袅袅,乃人生一大美事。 可苏染夏并没有心情赞叹,她半靠在光滑石壁上,仰着头瞻望蔚蓝的天空。 茵绿笼罩的壁障中,隐隐透出一小块天空来,从下望去,让苏染夏感觉自己有些像井底之蛙。 而她确实只是井底之蛙而已,重生一世的她,以为自己是独特的,天生被上苍眷恋的。 可事实却是冷酷的,她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即使思想有多么的辽阔,她所处的,也只是这一小块天空而已。 她这么软弱,怎么去和云乾争斗! 现在的云乾还未完全成长,都让她无力应对,若三年后,云乾的势力迅猛增长时,她还有什么胜率可言呢? 难道上天让她重生一次,只是告诉她,即使重来也是同一结局吗! 她不甘心,她怎能甘心! 要将曾经的敌人碎尸万段,要将她所承受的痛苦,加倍奉还! “小姐,你洗好了吗?”秋染抱着软巾走了进来,却被她眼中的恨意吓了一跳。 苏染夏靠在青黑色石壁上,白皙的身子在热水的浸泡下,有些微微泛起红晕。 而那双被热气润湿的眼眸,更是因含着怒火,发出刺眼的血红。 听到身后的声音,苏染夏从情绪中脱出,再望过去时,她眼里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让秋染感觉她只是被热气熏痛了眼睛而已。 秋染捡起方才因惊吓,而掉在地上的软巾,说道:“奴婢手拙,这就再去拿一条。” 走出浴池的屏障后,秋染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难道刚才真的只是眼花吗? 小姐的前半生说不上坎坷,按理来说因当不会心存恨意。 如果方才说见都是真的,那该是有多大的仇怨,才能露出那样的表情来。 因晚上有宴会,所以秋染为她准备的,是那套隆重的雪色衣裙。 将衣服穿好后,静澈的浴池中倒影一个曼妙身影,秋染呆然望着她说道:“今晚小姐一定是最受瞩目的人。” 刚沐浴完,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刻,苏染夏看了一眼旁边空着的座位,问一位宫女说道:“公主还没有回来吗?” 见那宫女否定后,苏染夏望着窗外有些担忧,这个时刻安宁公主还没有回来,大概是真得生她气了。 等她回来,自己就主动去同她道歉吧。 苏染夏心中想好道歉的措辞,并亲自下厨准备了一份点心,可从晌午等到旁晚,也不见安宁公主的半个身影。 旁晚黄昏时刻,嫣红色的光芒印染了天空,将院落的石板,都蒙上一层薄薄地红色。 “小姐莫要在等了,怕是公主正在皇后那里了,宴会眼看着就要开始,奴婢为你准备一下还是快些走吧。”秋染拿着首饰盒子,在她身旁焦急地说道。 也不知主子今天怎么了,执意要在窗前等安宁公主回来,她都摧了几次,也不见她动一下。 见天色确实将晚,苏染夏捶了捶肩膀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的便好。” 她怕是躲在皇后那里,再也不肯见自己了。 秋染见她终于松懈,便利索地给她划上妆带上饰品,因衣服的眼色浅淡,她也不敢化太艳的妆,强了风头。 在发髻上插上一只翡翠玉钗后,秋染满意地拍了拍手,说道:“小姐,这样满意吗?” 苏染夏对着黄镜照了一照,笑着说道:“你的手艺我向来满意。” 宴会在云林山庄的丽春院举行,丽春院里种满春季所开的花草,不知看管花园的人,使了什么法子。 即使现在已经接近秋季,院子里的鲜花也是照常开放。 云林山庄有四处出名的院子,分别以春夏秋冬区分,每一处花园里都种着当季盛放的花草与树木。 这次游玩的人数虽然众多,但聚集在丽春院里并不觉得拥挤,反而有些松散的感觉。 昨夜这里就开始布置,树杈上挂满了灯笼,将整个院子都照的亮如白昼。 一眼望去,甚至给人一种,来到灯火世界的感觉。 “小姐你看,那是什么花,开得好生灿烂。”秋染喜好园艺,自进了丽春院便一直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苏染夏都耐心的为她一一解答。 她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团红色的花朵开的正盛,在橘色灯光的照耀下,就像一个火球一般。 “那是天竺葵,因种子很难得到,所以府上从没有种过。” 聚会在不远处的湖心中间,一处人造湖水中间有一处小岛,聚会的地点便在耸立在上的宫殿中。 灯笼柔光的照耀下,那宫殿好似海市蜃楼一般,似梦似幻。 陆陆续续有人从桥上走过,赶往湖中心的宫殿,苏染夏身边每经过一人时,都忍不住驻步回头观望,等人走远了才回过神来。 湖水也被明亮的灯光,照耀的通透明亮,亮色的银波就好似银河一般壮阔。 殿堂中已经来了一大半的人,当苏染夏与秋染走进去时,以她为中心的小范围人开始静默,皆是瞠目看着她。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刚进殿堂的女孩。 只见那女孩明珠生晕,美玉莹光,身着一席拖地白色长裙,裙摆如莲花盛开,千般妙姿翩若惊鸿。 灿如春花,皎如秋月也不过如此了。 云乾正侧着头,与身边的五皇子云燮闲聊,忽听见身边人群的躁动,就扭头望去。 当见着盛装打扮的苏染夏时,云乾也是愣了一瞬,身边的云燮看见了,夸张地‘哇’了一声,打趣道。 “皇嫂好漂亮,她敢打扮成这样出席,皇兄你难道就不生气吗?” 半响,云乾移开了眼光,看她在不远处的席位坐下,便瞪了云燮一眼,说道:“瞎说什么,我和她早就没了可能。” 云燮生者一张狭长的眼睛,瞥着看人时,给人老奸巨猾的感觉。他将手中的扇子展开,挡在嘴边,眼含春花。 也不说话,只是望着对方,让云乾越加恼火。 “都是曾经的事情,你就莫要再提了,那也算是我的失策,竟被反将一军。”云乾端起矮桌上的青铜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进。 云燮一双眼睛,环望了四周一圈,话音带笑的说道:“那皇兄是要改换目标吗,张大人的女儿如何,不行她太胖了,林大人的庶女长得不错,可身份太低,怕你也是看不上眼……” 他的记忆力惊人,一眼见过的人,可以永久不忘。将在座大臣的女儿都点了一遍,他又绕回来说道:“还是苏将军的女儿好,生的漂亮地位又高,配你刚刚好。” 云乾怎能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之意,他狠狠地刮了他一眼,说道:“想要关心我,还不如关心你自己更好,你被紫溪那丫头缠的够呛吧!” 紫溪乃是绅亲王之女的小名,刚过及笄年华,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可她身为郡主,什么样的男子寻不到,偏偏就看上云燮这个家伙。 提起那紫溪,云燮的脸也是臭了几分,只怪那丫头太能缠人。 打,打不得;骂,骂不得,他若是敢动紫溪分毫,她身后的老子,定饶不了他。 第一百零六章 安宁公主失踪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们两兄弟就莫要相互调侃了,还是想办法,应付眼前看热闹的人吧。”云燮将扇子合起,点了点桌子说道。 原来,苏染夏拒婚三王爷一事,闹得众人所知。苏染夏得皇上青睐盛装出席,在最初的惊艳过后,在桌的众人才想起拒婚一事的,另一个主角。 差点成为发妻的人引起瞩目,三王爷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反而还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 一些异样的眼神看了过来,窥视之中参杂着看好戏的敌意。 云乾面不改色端起一杯酒,缓缓饮下后,眼眸不经意地瞥了过去。一道冷冽的锋芒,顿时让那些怪异的眼神,少了许多。 不过,他总觉得,还有一道似有似无的视线,锁定在他的身上。然后,他随着视线望去,却什么异常也未发现。 稍微有些让他在意的,便是坐在后排的那个病秧子,脸色惨败成那样,也敢硬撑着参加宴会。 云乾心里冷哼一声,为了在父皇眼里站一席地位,还真是不折手段。 一位衣着艳丽的舞姬,为苏染夏的酒杯中斟满果酒,淡红色的液体淌漾在玉石杯中,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殿堂中的四处,各有丝竹之乐奏起,宴会还未开始,有各色美女穿着艳美的衣裳,游离在各个桌位前。 “小姐,那些人的眼睛都快要黏在你的身上了。”秋染跪坐在她的身旁,捂着嘴对她小声呢喃着。 苏染夏将视线从屋顶的灯笼移开,淡淡地向周围看了一眼,确实从她进门起,就感觉许多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那些人的眼神,或是小心翼翼的窥探,或是含着嫉妒的目光打量,或是猥琐之人肆无忌惮的扫视。 无论是那一种,都让她浑身感到不适。 往常出门时,也会有这样多眼神盯着,可那些都是善意的老百姓,从未会像这样夹带这别样情绪。 “先不说这个,你有看见安宁公主吗?”苏染夏收回了视线,问向秋染。 她方才进门的时候,就开始留意。 宴会中的席位,一向是按照地位的高低来排置,而地位又是与恩宠所挂钩。 按说以安宁公主的受宠程度,她应当会被安排在皇上附近,可她往高台上扫了一眼,怎么也没寻见安宁公主的身影。 秋染疑惑地望了一圈,皇上与皇后妃嫔的位子还空着,殿堂其他地方也未见安宁公主的身影。 如果安宁公主在这里,她那么不安分,定当会引起骚动才对,殿堂里怎么可能会这样安静。 “或许安宁公主会和皇后一起来吧。”秋染想了一想说道。 苏染夏点了点头,默许了这个猜想,安宁公主与吵闹后,若是真的去了她母后那里,与皇后一同出席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请问,你就是那个阳陵将军的女儿,苏染夏吗?”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那声音如黄莺出谷,余音绕梁日不绝。 她从下往上望去,只见是一橘红色裙摆,然后是不盈一握的曼妙身姿,再然后是一张楚楚动人的面孔。 那女子虽长相清秀,却画着浓厚的妆容,硬生生减去了几分天生的淡雅,而一双水波潋滟的眼睛,顾盼流转,勾人魂魄。 “是,你是?”苏染夏眼前一亮,美人她是见的不少,长得这样有纯雅气质的,却未预见过。 女子黑浓的睫毛垂下,眼里的波光被分割成碎片,她苦笑着说道:“我的身份不足挂齿,说出来也是脏了苏小姐的耳朵,您叫我妙音便可。” 看着妙音黯淡的神情,和与舞姬相差无几的装扮,苏染夏也将她的身份猜出一二来。 想必也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女子。 不过,妙音一名,倒是只有她才担的上了。 “妙音,若是不嫌弃,坐下与我聊几句如何?”苏染夏淡笑一笑说道,伸出手指着旁边的空位,宽长的衣袖垂落在地上。 妙音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但她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左右环顾了半刻,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半响,她松了口气,才席地而坐。 “妙音本是被小姐的样貌所惊,鼓足了勇气才来向你说话,没想到苏小姐不仅人长的美若天仙,心肠更是天仙般善良。”妙音中规中矩的将手摆好,说的虽然是恭维话,但她脸上认真的表情,是在是很难让人怀疑。 秋染掩着鼻子笑着,声音脆脆地说道:“可不是吗,人人都这样说呢!”说完,就拿着酒壶,给妙音添了酒杯倒上果酒。 “不必,不必。”妙音摆了摆手,阻拦她继续为自己斟酒,看着秋染疑惑的眼神,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的嗓子不能喝酒。” 苏染夏见她举止僵硬,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便笑着为她开脱道:“可不是吗,这样美妙的嗓子,若是被这酒给糟蹋了,那可真是罪过。” 秋染听她说完,就拿起另一壶茶水为她斟上,说道:“既然如此,就喝杯碧螺春润一润嗓子。” 妙音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越染越开,说道:“我听闻苏家小姐刁蛮任性,所以才在为是否与你说话而犹豫,没想到你竟是这样温和近人,对于我这样的人也毫不吝啬。” 她话音一落,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话不妥当,抬起眼睛小心翼翼的睇着对方,见苏染夏笑意未减,才继续说道:“妙音向来话直,还望苏小姐不要介怀为好。” 苏染夏粲然一笑,她当然知道这妮子话直,不然在这样的场合下,有哪位舞姬敢向宾客搭讪,还是因这样蹩脚的理由。 可见妙音不仅话直,心眼也有点直。 “我坐着正无聊,有你这样的靡靡之音同我谈天,我怎么会介怀呢。”她拂了拂衣袖上的灰尘,话音骤然冷淡:“至于那些外界的声音,大可不听就可。” 陈姨娘与苏云雪是跨了,可自己被她们所搞垮的名声,却是很难恢复了。要摧毁一栋高塔很简单,但要重新修葺它,却是难入登天了。 妙音听她如此说,甜滋滋地捧起茶杯抿上一口茶,也没听出她最后一句话的冷意。 两人又聊上几句后,妙音便被一个红衣舞姬给叫走。 那舞姬似乎正数落着妙音,妙音也是一脸的慌张,可即使如此,在她走时也不忘向苏染夏眨眨眼睛。 “妙音可真可怜,那样艳的衣服根本就不适合她,若是画上淡妆一定很适合她。”秋染在妙音走后,叹息地说道,她对这个黄莺女子也抱有好感。 苏染夏点了点头,说道:“女子之间的妒意与争斗,在哪里也不会改变,妙音生的漂亮嗓音又美,招人嫉妒也是在所难免的。” 过了须臾,她们刚说几句话,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两人扭头看去,原来是皇上和皇后进来了。 皇上与皇后两人,褪去了平日里厚重艳黄的衣物,穿着平易近人的日常装束,看起来竟是更年轻几岁。 所有人都半蹲下身行礼,苏染夏悄悄抬起头寻找安宁公主,可那皇后身后除了跟着一干妃嫔和宫女,半点也无安宁丫头的影子。 这时,她的心里是真的慌了。 从末时的时候,她心里就涌起一股狂躁的不安,所以才会那样急于看见安宁公主。 此时,最后一个可能也被抹杀,怎能不让她乱了神。 秋染也发现不对劲起来,因小主一直提及公主,她对安宁公主出现与否也格外上心。 “小姐,这该怎么办,公主是迷路了吗?”她颤抖着声音说道。 看苏染夏的样子,安宁公主久久未归是因为她的原因,如果安宁公主有了什么三长两短,疼惜她的皇上定然是饶不了主子。 苏染夏神色也有些恍惚,她甚至忘记礼仪上的规矩,开始左顾右盼,希望在杂乱的人群中,找出安宁公主来。 她突然有些后悔,为何对一个女孩,说那样重的话。 如果安宁因她的气话,作出什么事来,怕是她到死也无法原谅自己。 皇后入座后,也发现身边的位子空着,就扭头问向云祀:“嫣儿这丫头,不是最喜欢热闹吗,怎么现在还迟迟未来?” 全场在皇上与皇后进门时,就变得鸦雀无声,就连丝竹音乐也停了下来,所以国母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堂中格外明显。 云祀也看了看那个空位,问向一旁的阿福公公,说道:“安宁公主是有何事,为何比自己的父皇还晚些到场?” 胖阿福似乎又胖了一些,听闻皇上的问话,他摸着额头的虚汗说道:“奴才也不知,不过奴才听闻苏小姐与公主同居一处别院,想必她应当知道公主的去向。” 秋染听到阿福的话,心里咯噔一声,眼带慌张的望着苏染夏。 殿堂中的氛围变得紧张,苏染夏慌乱的心反而沉静下来,此时失去理智只会将事情便的更加糟糕。 当务之急,是将安宁公主找出来,而她在山庄的人力微弱,只有靠皇家侍卫队的力量,才能让那丫头少一分危险。 就在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苏染夏身上时。 她还未等皇上的问话,就主动从矮桌后走出,走到了过道中间。 暗红色绣金的地毯,将那个抹白色衬托的格外脱尘,只见她微微拂下身子行礼,宛若水中青莲轻点湖面。 第一百零七章 殿堂失火 “禀告陛下,染夏因与公主有些口角,另公主拂袖而去,染夏愚钝未追上去,才让公主如今下落不明。染夏心知有罪,但恳求皇上责罚我之前,先派侍卫找到安宁公主。” 她话音一落,再坐的众人就冷吸一口气,这看似柔弱的女子竟胆敢同小魔头斗嘴,真不知是该说她真性情,还是该说她莽撞无脑好。 众人本以为,自己方才听见的该是今天,最让他们感到意外的事情了。没想到最劲爆的,却是在后面藏着。 云祀听到‘下落不明’四字,眼神冷了一瞬,但听她句句恳切,话音里含着的关切不假,便叹了一口气说道:“责罚也就不必了,你先起身吧,嫣儿那丫头的性子朕最清楚不过,事情的源头一定是因她而起。” 疼女入骨的陛下,发生这样大的事情,竟然还能心静如水的原谅对方,甚至连责怪的话也未说一句! 难道,今天的太阳,真是打西边而出的吗! 皇后眉目上却染上愁色,她扶着额头不安的看向云祀,问道:“有暗影在那丫头身边,她应当是不会出什么事吧?” 丫头向来无礼任性,故而招惹了许多达官贵人,而这山庄中的守卫又不似皇宫那样森严。 若是嫣儿出了什么事,她该如何是好! 云祀心里也有些紧张,但国君位子坐久了,许多情绪都会掩藏在心底。为了安慰焦作的妻子,他拍了拍对方的手,笑着说道。 “嫣儿身边跟着那么多人,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何况山庄外面有重兵把手,就是只苍蝇也难以逃脱。” 得到丈夫的安慰,皇后心里安定了许多,但难免还会有丝忧虑残存,如此便对苏染夏没什么好脸色。 云祀见皇后脸色缓和许多,便暗中递给御前大臣一个眼神,云凌心里会意,点了点头后就往外面走去。 回到座位上,看到他们这个暗中动作,心里松了一口气。 陛下这次带了不少入手出来,就是将云林山庄翻个底朝天,也是绰绰有余了。 接下来,宴会便在云祀的几句开场词后,正式开始了。 一对对衣着艳丽的舞姬飘然而,为灯光璀璨的殿堂添加了许多色彩,丝竹乐器再次奏起,欢悦的气氛重新围绕在四周。 这波风波看似过去,可在座之中的有些人,心里的波浪却久久未停。 云燮与云乾不动声色地对视,两人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同样的神色。 云乾侧头,对站在身后的云连城低语几声,云连城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随之而出的,还有云燮身边的两位侍卫。 虽不知嫣儿那丫头出了什么事,但他们若是能先一步找到她,定能博得父皇的欢心。 端起酒杯,掩盖去嘴角的冷笑,云乾猎鹰一样的眼睛望着对面的太子云晟,眼波深处含着不易察觉的嘲讽。 这个傻子,自己的孪生妹妹失踪,他竟然还能安如泰山的饮酒看舞。 也难怪坐上太子之位这么久,也一直碌碌无为! 这样的人竟能压在他的头上,简直就是他的耻辱! 云乾心里波涛涌起,自以为动作做得小心谨慎,却不想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苏染夏看在了眼里。 方才因安宁公主的事情,她一直魂不守舍,这才忽略了不远处的大敌,云乾。 当心中的包袱被卸掉后,她强烈的感知便让她迅速锁定了云乾,自他与云连城说话起,她便见几人的动作收在眼底。 不可避免的,也看见了他身旁的云燮。 上一世,她与云燮相交甚少,所以对他的事情并不了解,只知他是一个极其狡猾阴险的人。 其实她早就该猜到,云乾与自己的兄弟关系那么好,而云燮对自己的态度却总是带着轻浮。 曾经她以为,那是因为他桀骜,而现在她才知道,那是因为云乾对自己的不重视。 正当她想得入神时,忽然发觉被她观察的人,转过了眼神与她对视。 狭长的丹凤眼里含着桃花,眼角的一颗朱砂痣,消减了他眼里了寒意,平添了几分风流, 苏染夏不意外地,在他眼中看见了戏谑之情,就如上辈子一样。 他们一定是将自己,当做傻瓜看待吧! 她愤然地扭过了头,不再去看那二人一眼。 开场的艳舞结束后,那些穿着暴露的女子,就开始游离在各个座位前,专挑一些达官贵人攀在他们肩膀上。 而那些贵人也毫不忌讳,一数将美人搂在怀里,挑逗抚摸。 殿堂中欢愉的气氛,顿时带上了几分暧昧与厌俗,甚至是房梁上挂着的五彩灯笼,泻出的光彩也变得淫靡起来。 悦耳的奏乐声中,隐约夹杂着几声低吟,让苏染夏厌恶地皱起眉头。 她总于知道,这样的游玩为什么不许带上女眷了。若是哪家有个刁蛮婆子看见眼前这样的情景,非得把房梁都给掀起不可。 似乎这宴会的筹办人,也考虑到了公主仰或是其他女子的感受,艳舞中甚至还有几名裸露上半身的男子。 舞毕之后,他们也寻找着自己的猎物,有几个男舞姬不约而同盯上了苏染夏,却碍于她阴沉的脸色,一个也不敢上前。 殿堂中的大多数男子,怀中都抱着一名衣衫半解的女子,更有甚者,怀中搂着两三名美女。 皇子们身边围绕的美女最多,尤其是已是太子的云晟。 云乾不知是顾忌名声还是什么,只是一个人喝着闷酒,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身边的云燮坐拥两个美人,嬉闹不断。 这时,当所有人都做同一件事的时候,那些没有随波逐流的人就凸现了出来。 比如,角落中的云玦。 云玦的存在感实在太弱,或许是早上发生的事情,让她确信对方不会出席,所以才一度将他给忽略。 大概因为他是皇子,那些舞姬也急于摆脱卑贱的身份,便也不顾他重病在身,三三两两地向他扑去。 苏染夏不动声色看着,她倒是要瞧瞧,这六皇子是否如表面一般洁身自好。 结果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在那几名女子靠进时,云玦挥手将她们赶开。可他身子病弱,哪里是被急于盘龙成凤女子的对手,那些女子刚被他感受,就又缠了上去。 还是他身边守着的小福子出马,才将几个姑娘赶走。 一场又一场歌舞开始,表演结束的舞姬都没有退下,皆是留了下来。 苏染夏无聊敲击着桌子,心想还是离场去找安宁公主,比较不浪费时间。 可如果她私自立场,便是对皇上的不敬,眼看宴会即将结束,还是等众人都离场后,再去寻找安宁公主吧。 最后一个节目中,苏染夏看见了不久前的妙音。 妙音换了一套衣饰,比先前的更加暴露一些,脸上的妆容也十分艳丽。 与之出来的,还有一排乐器师傅与一只舞队,那些舞姬将妙音围绕在中间,乐器师开始奏乐的时候,妙音樱唇一启,美妙的歌声就流泻而出。 苏染夏一向喜好乐器,也听过不少唱曲女子的歌声,每一位女子的歌喉各有特色,却唯独没有妙音这般清脆空灵。 妙音光是开口说话,就能酥麻人的身子,何况是配上管弦乐曲唱歌呢。 本来还有些浮躁的殿堂,在她出声后,就渐渐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盯着唱曲的那位女子,沉浸在她的歌喉声中。 一曲完后,全堂响起了掌声,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站起身,率先开口说道:“陛下,这位姑娘的声音竟如此动听,给大家带来这样声乐饕餮之餐,可一定要重重赏赐于她啊!” 老人的话音刚落,就听另一个人开口说道:“我看李大人,是想让皇上将她赏赐给你吧!” 此话一出,全堂轰然一笑。 妙音低垂着头,似乎有些尴尬无措的样子,她生怕皇上会将自己赐给别人。虽说她只是山庄请来的一个戏班,但连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他想改变自己的人生,会是难事吗? 苏染夏也是有些紧张的看着陛下,就怕他一句话出来,毁了女孩的下半生。 幸而皇上并没有理会他们的话,皇后似乎是格外喜欢她,命人赏赐给她许多东西后,还说要将妙音带入宫中,天天唱歌给她听。 这样的结果,虽仍旧改变不了歌姬的命运,但也比之前的状况好上太多。 最后一个歌舞表演完,宴会已经快要结束,一部分人已经喝的满面红光。 云祀还顾忌着云嫣儿的安危,在歌舞结束没多久,便推脱着身体不适,准备离去。 有些大臣与皇亲国戚,虽然没有玩够,但皇上说出的话,能有谁敢不从。 苏染夏直立起身子,在皇上从她身边过时,弯下腰表示礼仪。只要皇上从这扇门槛踏入,她逗留片刻便也就可以离开了。 可就在皇上与皇后快接近门口时,悬梁上的灯笼,突然掉了下来! 云祀也是习武之人,身为皇上即使日机万里,也从未将练武懈怠。当灯笼从上面掉下来时,云祀便察觉了出来,并抱着皇后迅速闪过。 可有个宫女显然没有那么幸运,灯笼砸落下来,掉在她的身上。 一瞬间,火光便布满了她的全身,一个妙龄女孩霎时成了火人! 原来,那灯笼中布有机关,里面藏着些易燃油物,当灯笼砸下时就泼洒在宫女身上,笼中的火苗迅速将油物点燃。 第一百零八章 逆党 宫女的尖叫声,宛如厉鬼冲破人的耳膜。 皇后就离那宫女不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近身丫鬟,被火焰包裹全身,张牙舞爪地在地上翻滚。 纵然皇后母仪天下,仪态万方,而遇见这种事情,却还是会像一般女子那样,面容苍白,浑身哆嗦。 陷入浪火中的宫女,似乎是痛苦到极点,她伸出手向周围的人,渴望能得到一丝帮助。 云祀拉着皇后远离,一干丫鬟与妃嫔也是退后几丈,留出一个圆形包围圈,仍由宫女在里面挣扎。 空气中开始弥漫,烤肉的焦味,平时闻起来另人食指大动的味道,此刻却让几个人呕吐了出来 阿福看似呆愣迟钝,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让小太监去外面打来水,泼在宫女的身上。 当水泼洒在宫女身上时,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但下一秒又没了生息。 苏染夏探头看去,那宫女身上已经被烧的焦黑,勉强能看出人形来。 现下她虽然有幸能得救,但大家心里都明了。伤势这样重,即使还存着一口气,也是无力回天。 忽然而来的意外,让所有人心上都蒙着一层死灰色,那个宫女躺在地毯上,焦黑的血肉透出一股暗红色,似乎暗示这什么不详。 “皇上,臣妾看还是快些离开吧。”皇后捂着口鼻,空气中隐隐的肉焦味,让她胃里不断地翻滚着。 云祀见她脸色实在苍白,就点了点头,揽着她的肩膀准备走出去。 而那掉落的灯笼,就像是一场灾难的开端,预热还未过去,房梁上悬挂着的灯笼就接二连三的掉下。 尖叫声与痛骂声,充斥着整个殿堂,一团团的火影从房梁上坠下,聚集的人群顿时分散开来。 宫女的下场,他们看得一清二楚,一想到自己即将会遭受火燎之痛,礼仪规矩通通被抛在脑后。 杂乱的人群横冲直撞,想要一涌挤出房门,可门口的火势是最大的,油污滴落在地板上,将地毯与木质的地板点燃,熊熊大火形成一道火墙,将他们困围在殿堂中。 苏染夏与秋染,自也是不能幸免。 从她进门开始,就注意到了悬梁上挂着的灯笼,那些灯笼密密麻麻的布满整个房顶,将殿堂照的两如白昼。 看似奢华无比,可那可恐的数目,怎么也让人有些介怀。 她拉着秋染躲过又一个灯笼,灯笼砸落在矮桌上,轰然一声就燃烧起来。 火星子溅在秋染的裙上,她连忙将火灭扑灭,留下一个黑漆地小洞。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秋染声音里带着丝不安地说道。 让她不安的不是这场火灾,而是眼前杂乱的景象,其实从那个宫女遇险后,就再无一人被火焰包裹全身。 可他们依旧是一脸惊慌的样子,哀嚎着,怒吼着,无措着。那些掉落在他们身旁,只能烧到他们衣角的火苗,使他们脸上的惊恐,显得格外好笑。 “那些人害怕失去。”苏染夏注意到她的视线,也望向过道中,似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的官员。 或许真的如小姐说的,他们日子过得太舒畅,所以格外畏惧死亡。反观那些在底层挣扎的奴隶与舞姬,却是要比他们淡定许多。 苏染夏在人群里寻找云玦,他身子那样虚弱,不知是否可以安然无恙。 现场袅烟滚滚,宾客横冲直撞,很难找出一个人来。她巡视了几圈之后,才在一个角落中,看见了云玦。 云玦一直望着她,所以当她视线触及到对方时,两人的目光立即撞上了。 “你受伤了吗?”苏染夏做着口型问道。 本来她只的一试,并没有奢望对方可以看懂,可云玦却出乎她意料的摇了摇头,同样用唇语说道。 “没有。” 苏染夏望着他身旁守着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严实实地挡在他的身前,眼睛望来望去,提防意外。 见小福这样机灵,她也就放下了心。 殿堂发生了火灾,夜里从外面看格外清楚,不多一会儿,就有人前来救火。 而这里正位于湖中心,外面守卫的士兵众多,不出片刻,本就不大的火焰就被熄灭了。 云燮手持扇子掩盖在鼻口,与云乾淡定地站在墙边,墙的周围并没有悬挂灯笼,所以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个灯笼滚落在他们脚边,里面的油物洒了出来,火苗却是早就熄灭了。 “皇兄,你怎么看?”云燮眯了眯眼睛说道。 云乾正看其余皇子的状况,让他有些遗憾的是,一个人也没在这场意外中伤着,即使是那病怏云玦,也是迅速地被太监拉到墙边。 听见云燮的声音,他转过头来,蹲下身摸了摸灯笼流出的油物,又闻了闻说道:“这是缅甸的一种烧油,这种油燃烧速度快,并不适宜作灯油,应当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云燮摇了摇扇子点头同意,说道:“可如果说是故意,为什么又要用这样蹩脚的方法呢,直接用刀剑不是来得更好一些。” 望着眼前渐渐熄灭的火,云乾眼里流露出轻蔑的神采,他淡淡地说道:“或许是想要拖延时间吧!” 听见这话,云燮懒散的眼睛睁大,扇子一收说道:“你的意思是?” 火焰熄灭后,人群渐渐安稳下来,也重新捡拾起礼仪道德,一个个道貌岸然地整理服饰,仿佛方才惊慌失措的并不是自己。 皇后也是余惊未了的样子,胸腔起伏着,额沁香汗。 她颤抖着手,抓着云祀强健的手臂说道:“皇上,这次是真的没事了吗?” 云祀现在也是满脸乌云的样子,今晚本就是要开心的时候,却不断有人挑战他忍耐的极限! 究竟是谁,这样的胆大包天,敢在这种时候向他挑衅! “父皇!” 灾难接触之后,人们只是小声地低语,所以这把男声格外凸现。 云祀与皇后扭过头去,是云乾与是云燮,云乾手里还押着一个男子,他一脚踹去,将男子踹倒在地。 “就是这人,暗中捣鬼,孩儿见她可疑便就将他抓了起来。”云乾低着头说道。 云祀定睛看去,那躺在地上哀嚎的,可不正是这云林山庄的管理太监,许公公。 许公公平时是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可此时见了他,却没有丝毫的胆怯,也并无为自己开脱的迹象。 怎么瞧,这人很可疑。 “许公公,可真如乾儿所说,这灯笼里的手脚是你动的!”云祀话音严厉,龙颜大怒,让场上许多人都垂低着头。 许公公是山庄里的管理者,这场宴会也是由他一手操办,他若是真有异心,动起手脚来一点也不难。 但问题是,这许公公家里代代为宫中太监,何来有异心之说? “没错,你这个血魔,房梁上的灯笼,是我一针针射去割断的!”许公公抬起头,两眼染着血红的恨意,话咬在嘴里说道。 云乾见他表情不对,连忙一脚踩在他的背上,以免他作出什么举动。 那许公公被他这一踹,刚直起的身子又趴在了地上,头发散落开来。云燮望着他裸露出的耳朵,眼中光亮一闪。 “嘶!” 云燮一把撕下许公公脸上的人皮面具,一张陌生又年轻的脸孔,暴露在众人眼前。 他看着手上的人肉面具,做得非常细致逼真,若不是皇兄踹了他一脚,怕是所有人都不会发现出来。 真正的许公公,应该早就死了。 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云祀的眼眸寒光乍闪,声音阴沉地说道:“血魔?你是云景那个家伙的人?” 云景是他在上位之前的对手,在他登基后,落荒逃跑。 当时年少轻狂的他并不是太子,他野心很重,便想将皇位从太子手中夺走。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本只想与太子树敌,却不想其它想要皇位的血脉兄弟,也接连蹦出。 皇室就是一个血场,你想要带上皇冠,就必须砍掉别人带皇冠的脑袋。 他嗜兄屠弟,才会被敌党冠上‘血魔’的称号,但自他登基上朝后,那些敌党全灭,再也无人敢说出这两个字。 时隔多年,再次听见这两个字,依旧让他血脉涌动。 男子抬头冷眼看他,大难临头竟然还能笑出来,他被云乾单脚踩着不能动身,脸贴着被烧焦的地面,笑的眼泪都快要流了出来。 云乾见父皇双眉皱紧,便一脚踢在男子的下巴上,无所防备的他咬伤了自己的舌头,粘稠的血液从他嘴角溢出。 舌与手指一般,痛觉相连于心。 纵然是到了舌头被咬断的地步,那男子眼里的疯狂不减,张着血腥的口模糊地说道:“想知道你女儿在哪吗?云景大人也来了,哈哈!” 听到他提及安宁公主,苏染夏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一个箭头从人群中冲出,提着男子的衣领将他提起。 慌忙问道:“她在哪里!” 男子被她抓起,歪着脑袋垂在她手臂上,仿佛刚才的吼叫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粘腻的血液夹杂着唾沫,从男子嘴角溢出留在她的手上,她也毫不在意,只是更用力地摇晃着他,逼问道:“我问你,安宁公主在哪里!” 男子痴痴地笑着,被红血染红的牙齿张合着,好不阴森。 “嘿嘿,你们担心也没用,估计早就没命……” 他话音还未说完,就被云祀单手提起,他一手按着他的头,砸核桃似的将他的脑袋砸在地上! 第一百零九章 身后的黑影 男子喉咙里发出呜咽声,他双手撑着地面挣扎,那力道比之盛年的云祀,宛如蚍蜉撼树。 云祀见他喉咙里无声,就将他血肉模糊的脸提了起来,冷冷地问道:“朕只给你两个选择,说或是死!” 他们鲜少能见到,陛下生这样大气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为男子捏了一把汗。 男子的眼睛被撞流血,红肿地眯成一条线,他嘴里呢喃着:“不,不说。” 他眼神一暗,将男子扔在了地上,对一旁的侍卫说道:“刑法伺候,直到他说为之!” 皇后一直在旁边焦急等着,这帮人这样心狠,将一个宫女活活烧死,还不知该会怎样对待她的女儿! “皇,皇上。”皇后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眼前这个人是她唯一的依靠。 云祀望向皇后时,眼里的冷意被遮了一些,他耐着性子说道:“你莫要慌,方才朕就遣人去找嫣儿,这会儿应该是有些音讯了。你先回别院等着,待有了消息,朕自会派人转告你。” 爱女心切的皇后哪里肯,她只想一同去找自己的女儿。 皇后美眸含泪,声音哽咽地说道:“不,臣妾……” 可她还未说完,就被云祀打断,他对皇后身边的宫女说道:“送皇后回别院,外面危险,莫要让她出来。” 皇后听了,也无力反驳,只得满脸含着泪水地退了出去。 皇上又召集山庄里所有的士兵,分头去寻找安宁公主,甚至是被严格把守的深山中,也毫不放过。 苏染夏望着一涌而去的士兵,知道自己不能在等,早知事情会有这样的严重,她就不该顾忌到皇上皇后,早一些儿退场去寻找安宁。 她本来想趁乱离开,每曾想在离开时,却被云玦叫住。 “你要去找安宁公主吗?”云玦手握拳状,放在嘴边轻轻咳嗽说道。 苏染夏望了一眼他身边的小福,说道:“没错,你可知道什么信息吗?” 云玦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她身边,低语:“我并不知道她的消息,但外面显然这样危险,你还是要去?” 安宁公主是她的朋友,这种时刻怎能不顾自己朋友的安危。更何况,安宁公主还是因为她,才陷入危难中。 只是让她一直在意的便是,安宁公主身边跟着众多影卫,那些人是如何将她劫持走的。 “既然如此,我便陪同你一起去吧。”云玦脸上露出苍白的笑容,说道:“虽然此时的我,可能会拖后腿,但多一个人也多一双眼睛。” 苏染夏点了点头,想也没有想,就同意了对方的提议。 “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快些出发吧!” 她慌忙地看了看远处,夜色一片混沌,山庄这样大还不知该从何找起。 “那些人应该还躲在山庄里,外面守卫那样森严,他们是出不去的。”云玦快步跟在苏染夏身后,一边微微喘息,一边说道。 这群人的目标俨然是父皇,他们费尽心机闯进这里,绝不会轻易离开。 前面的倩影传来认同的声音,云玦捂住自己的胸口,前不久受伤的肋骨未完全痊愈,只跑了这么会儿时间,就让他难以忍受。 接下来漫长的路,该怎么办。 那逆贼既然说的信誓旦旦,就一定不会轻易让他们,将安宁公主找出。此时她一定被逆贼藏在某一角落,拉长这种紧张的情绪,来折磨父皇。 龚羽一直走在他身边,扶着他的身体承受他大部分重量,他只恨自己扮演的角色,是个不会武功受人揉捏的太监。 若他是正常身份的龚羽,一定将盟主背起来,免得他继续消耗自己的身体。 为了跟好的治疗盟主,并不让别人起疑心,四蛳一直躲藏在六皇子的宫苑中。而这次出行,躲藏就显得有些困难,盟主便让四蛳准备一些药材,在这几天的时间里,自己为自己疗伤。 他伺候盟主这么久,自是知道他那些四蛳没有说出的病症,几处肋骨折断,内脏破裂,禁药过量。 不过挑哪一样出来,都不是短期就可以治好的病症! 诺大的山庄中,对于那个是确切方向,他们并没有头绪。所以苏染夏带着他们到与安宁公主离别的地方,向着她拂袖而去的地方找去。 山庄的中心部位是灯火通明,可越是往外走,夜色就越加浓厚,到是后来几十米的距离,也只有一盏灯火而已。 索性秋染足够机灵,在从立春院出来时,为每人从树上摘下一柄灯笼。 云林山庄中部有繁华城市的样子,走到外围才会发现,原来它依旧只是处深山老林罢了。 石头铺的小路越来越狭窄,并且杂草丛生,在往前就根本无路可走了。 就连皇宫也有僻静荒凉的地方,何况是这里呢。 “不能在往前走了,安宁公主那么爱干净,想必也不会跑到丛林里。”秋染举着灯笼照着前面,可前面的路途实在太黑了,灯笼所发出的光亮,很快便就被吞噬了。 苏染夏停驻下来,回头望去,来时的路也是一片漆黑,只有点点星光在闪动。 这里似乎是一个荒芜别院,房子在建造到一半时搁置了,到处都是杂乱的石头,废弃的木材。 “我们掉头再找吧。”苏染夏转过了身,对他们说道。 说完,她的表情僵了一僵,眼神警惕地望着黑暗中,冷冷地说道:“阁下是谁,既然有胆量跟踪别人,怕是也有胆量出来。” 云玦与龚羽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身后跟着一个人,早就被他们两发现,可他们一个是重病的软弱皇子,一个是不会武功的小太监。 怎么堂而皇之地告诉苏染夏,身后跟着有人呢? 苏染夏话一说完,暗中的人并没有犹豫几分,就从丛林里走了出来。秋染离他的方向最近,就举着灯笼照去。 仔细一瞧,既然是云乾,吓得她差点没把灯笼扔掉! 即使不是逆党,苏染夏的心里也没有轻松几分,她眼里带着敌意地望着云乾,说道:“怎么会是你,为何会跟在我们身后。” 云乾不动神色地瞟了一眼云玦,想不通这样的人为何会和苏染夏在一起。 难道他也妄想攀上定国侯,争取皇位不成。 他被自己心里的想法给激笑,这样半死不活的人,怎么可能会夺得父皇的欢心! 父皇肯给他封王,便是对他最大的恩赐了。 云玦看云乾脸上的表情,就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他装作瑟缩的样子,藏在苏染夏的身后,让云乾眼里的轻蔑更加浓厚。 绝对不能让对方察觉出异样,不然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势力就会毁于一旦! 他没有强大的背景,若是此时锋芒毕露,定然会成为出头鸟,遭受所有人的反对与攻击。只有在这群人斗得两败俱伤时,他才有资格站出来! 云乾牵起唇角,望向苏染夏的时候,眼里又恢复成含情脉脉的样子。 只听他柔声说道:“我见你未带侍卫就出来,有些不放心你的安慰,便就偷偷地跟在你的身后,希望能在关键时刻保护你。” 这话说的动听神情,加上云乾英俊的外貌与显赫的家世,仍是哪一个未出阁姑娘听了,都会脸色涨红,小鹿乱撞。 可听在苏染夏耳里,却是觉得无比虚情假意,在经历过眼睛那样的全力付出后,她可以不费余力地分出,那些是谎言,那些是真心实意的关怀。 云乾明显是想趁着,这黑暗低迷的夜色,与她和好。 黑夜中容易滋生可怕的情绪,尤其是方才发生那么多奇怪的事情。他大概猜想自己一个女孩,在荒芜人烟的山庄里四处寻找,心里或多或少总会有一丝害怕,才想趁虚而入 “三王爷多虑了,即使染夏有危险,也无需三王爷来救。”苏染夏皱着眉头,侧过脸厌恶地说道。 身在暗处的云乾,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在黑幽的夜里一闪而过。 云玦眼色一暗,准备接下来他不管做什么事,自己都会出手阻拦。 可云乾眼中冷意散去后,他却是什么也没做,而是从暗影中走去,乌云散去月光倾泻而去,给漆黑的夜色蒙上一层银色光亮。 “染夏,你这样说虽然使我很伤心,但我仍旧不会就此离开,我必须要保护你。”月光洒落在云乾的脸上,那双猎鹰似的眼睛柔情一片,微皱的眉头仿佛在述说无尽的哀愁。 这种柔情攻势,在上一世他就没少对自己用,但还从未用过这样高深的。 因为,在他一露出温柔表情,或者是哀伤表情后,自己就会一扑而上,管他提的什么无礼要求,她都会通通答应。 然时过境迁,这副身体装着的早就不是曾经的苏染夏,而是在经历重重仇恨后的她! “如果三王爷,真的希望厚脸皮地跟在别人身后,那么你就跟吧,染夏愿意满足你这怪异需求。” 苏染夏说完,秋染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倒不是觉得小姐的话有多幽默,而是因为云乾霎时崩塌的表情,实在是太可笑了。 云乾怒意抑制住心里的怒火,警告自己千万不能动手。 这个女人多次给他难堪,不经让他因拒婚一事,被调侃了近半年的时间,还在宴会中当众不给他脸面。 现在更是,在他最瞧不起的废物前,羞辱他! 第一百一十章 蒙面的云景 苏染夏见对方握起拳头,就知道对方这次是真动怒了。她心里有些担忧,突然后悔这时惹怒了他。 这里了无人烟,山庄有笼罩在恐怖氛围下,若是云乾真对他们出了手,士兵也只会怀疑在敌党身上,也不会怀疑云乾。 而云乾此时的功力,已经算得上武林高手,就算是她三年后的全盛时期,也不能敌云乾白招。 何况,她身边还跟着病重的云玦,与手无缚鸡之力的秋染与小福。 就在两方剑拔弩张之时,被众人防备的云乾,反而先低垂下的肩膀。 他往前走了一步,探出手准备抚摸苏染夏的脸颊,却被她警觉地躲了过去。 “你不必这样,即使你说出这样的话,让我很伤心,我也不会动你一根毛发。”云乾低下了头,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语气,就仿佛他面对的,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儿。 躲在身后的云玦皱了皱眉,从后面走出,挡在了苏染夏的面前。 云乾稀奇地‘咦’了一声,想不通这样窝囊的孬种,怎么敢为了一个女人与他对质。平时见了他不都得打哆嗦吗,他是哪里的自信,站在自己的面前。 莫不是,他身后的苏染夏,让他以为自己有了可靠的后台。 “嗤。”云乾冷笑一声,眼神幽暗地盯着眼前的云玦。反正他动不了苏染夏,揍一揍懦弱皇弟,也勉强能解气。 可正当他准备出手时,突闻上方传来轻微的物体掉落声,他慌忙抬头看去,只见是一灰色的大网,正笔直地向他们扑来。 他想要闪身躲过,却已经是来不及,刚迈出一步那大网就罩在了他们身上。 云玦也发现了那张大网,他的反应速度没有云乾那么快,逃离的想法刚从脑海中闪现,就被灰色的网子罩的结实。 那灰网不知由什么做成,刚覆在他们身上,就像蛇一样粘附在他们身上,并且越挣扎越紧。 “呃……”秋染发出痛苦地呻吟。 忽然而来的袭击,让苏染夏先是愣了一瞬,接着便是奋力挣开灰色网。听见秋染的痛呼声,苏染夏低头望去,只见一缕线网缠住了她的脖子,并在他们挣扎的过程中,越缠越紧! “桀桀,我劝你们不要再动了,不然这小姑娘的性命,可就就此陨落了。”一声苍老的男声从深林里传出,阴寒的带着冷蛇般的滑腻。 闻言,苏染夏停止了挣扎,怒吼道:“是谁!快些给我出来,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男声像是听见什么笑话,喉咙地发出痴痴地笑声,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刺耳无比。 “我向来就不是英雄好汉,当然也不会装着君子行事。”男子如是说着,却还是从浓黑的丛林中,踱步走了出来。 云乾瞳孔睁大,那面具男子走出来的地方,正是他方才躲藏的地方!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难道是一直藏在他身后吗,为什么他没有发现? 男子带着一鬼魅面具,阴森森地红脸白牙,只有一双黑洞似的眼睛,暴露在外。 苏染夏默然打量着他,从衣着且不能看出什么,但以对方全白的头发,与露出的手上满是皱褶,便能知晓对方的年纪颇大。 如果说,出现在这山庄中的暴徒,并年纪很大的话,就只有一人。 “云景,上次你能侥幸逃脱,这次竟然还敢出现!”苏染夏冷冷地说道。 带着面具的云景,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厉光,他阴笑着说道:“没想到你这个小姑娘这样聪明,才几句话的功夫,就猜出我是谁。” 他停顿了一下,沉默半响,才更加阴狠地说道:“不过可惜,知道我是谁,只会让你们更惨而已。” 云景乃当朝皇上的皇叔,先皇的弟弟,在先皇离世后,正当皇上与其他兄弟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云景趁乱插入,企图能鼓动当朝大臣,篡权登上皇位。幸而皇上发现的及时,设计将他铲除,并顺利地登基为皇。 见大势已去,云景连夜带着自己心腹离京而去,竟是将自己的家人也弃之不顾。 只是没想到,这云景逃亡了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地还是回来了。 “这山庄早就被封锁掩饰,杀了我们,你以为你还能逃脱吗?”一直慌忙挣扎的云乾开口说道。 云景低笑一声,并没急于回答,而是踢了踢地上的灯笼,接着灯笼地光芒说道:“侄孙儿,爷爷劝你还是不要乱动了,你的手都快要断了。” 昏黄灯光照耀下,很清晰的便能看到,几缕丝网缠绕这云乾的全身,甚至有一缕网子陷进了他的手腕中,再用一些力道,就能将他整只手卸下。 自秋染发出痛呼声后,其余几人便就不再挣扎,只有他一人不顾秋染脑袋掉地的后果,奋然动着。 而结果却是,他身上缠绕的绳子,比其余几人都更加紧一些。 “你绑着我们,想要做什么。”苏染夏沉静地说道,要是再不想个法子,秋染就撑不了多久了。 云景将网子前端的线提了提,他们顿时被捆在了一起,被他拖了一步之远。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凑巧从这边过,看见了你们争吵,便随手抓了起来。” 苏染夏听到这个答案,差点气得头晕脑转,这个人竟然用‘随手’这个词,当他们是小猫小狗吗! 云景又试尝将他们往前拖,奈何他们人数总多,他的年纪有大,怎么拉也只能前进一小步。 没法,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奇异的彩螺,将彩螺放在嘴边吹了一下,声音沉闷压抑。 过了没多久,就有几个身影向这边赶来,皆是带着与云景相似的面具。 那些人影从树林里闪出,并排站在云景的面前,云景指了指地上被困的他们,说道:“将这几人给我抬回去,切勿引人注意。” 几位蒙面人点了点头,抬起苏染夏一人行,就往深林里走去。 云林山庄本就处于深山里,有许多地方的树林被保留下来,里面却没有人把守看护,才让这群家伙有了藏身之处。 苏染夏只觉得身边的树丛快速闪过,黑压压的树林里不透一丝光亮,除了他们手中拿着的一盏灯笼。 橘黄色的火光,在幽深的环境中,就像是一团招魂灯,引着他们前往未知的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几人的步子慢了下来,被颠簸一路的众人也终于有了喘息时刻。 苏染夏费劲扭头向秋染看去,关于颠簸的路途,让她的脸色透着浆紫的颜色,她双眼紧闭,俨然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她咬了咬牙,不能在这样无目的地等下去,若是不快点找机会开脱,秋染真的就会这样离去。 前方是一处废旧的木屋,木屋看似破旧,面积却是不小,只是有些地方连屋顶都没有,比那被废弃的别院更加破旧。 看来,山庄里的人也是想过,派人看守庄子里未砍伐的丛林,才修建了这个简陋的木屋。 只是不知因什么愿意,他们放弃了这个想法。 木屋中透着些许光亮,从窗子外看去,里面隐约有人走动的影子。 那些人利索地将他们抬了进去,进入一个房间后,就粗暴地将他们扔在地上。 云乾闷哼一声,那些人的动作,让细网捆进他的肉里,手腕上勒出一道道血痕。 “唔,唔!” 正当苏染夏被撞得眼冒金花,突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她往发声的角落看去,只见安宁公主被捆绑住手脚,嘴被碎步塞住发出嗯哼声。 安宁丫头的眼睛有些红肿,可想之前受了不少的委屈,她眼睛刚有些干涩,看见苏染夏又忍不住涌起泪花来。 她虽然被五花大绑,但身上的衣物只是被刮破了衣角,应该没有受到非人的虐待。 云景对陛下那样仇恨,他抓住安宁公主,无非也是想要他痛苦罢了,作为云祀最疼爱的女儿,若是她被伤及一分,他心里一定痛如刀割。 之前因为这个猜想,她脑海中不断冒出,安宁公主被施行刑法的样子,越是乱想,她的心里就越是慌乱。 当见到真人安然无恙时,她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才终于落了下去。 “大人,他们怎么处置?”一个蒙面的人,对后追上来的云景说道。 云景喘着气,面具下的眼睛直盯着他们,说道:“先别急着处置,等那云祀过来,我要当着他的面,一个个地杀死他们。” 苏染夏听言,心里一凉,慌忙说道:“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大臣之女,你杀了我,陛下也不会眨一下眼。” 虽然心知对方不会放她走,但她还是想要松懈敌人的防备,好在他们不备之时,有反击之力。 这里都是皇子宫女,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不相干的角色,谁知那云景却是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我真是没有目的的抓你们,你们三人有两名是皇子,一名是将军之女,当然是最值得被我杀的人。” “何况,你爹苏惊云能是什么好东西,当初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败的这样惨!”云景说道最后,声音渐渐激昂起来,眼珠都往外凸起,看起来格外惊恐。 当初,皇室大乱,他四处拉拢朝中命臣,其中就包括苏染夏的父亲苏惊风,那苏惊风表面上顺从于他,实则却是和云祀里应外合,将他一举击垮! 第一百一十一章 得救 云景想起当年他落魄的样子,他就越来越气,再也装不出淡定的样子,他提起气就准备向苏染夏打去。 “等一下,当年西皇后身上的毒,是你下的吧!”千钧一发时刻,一直沉默的云玦,忽然开口。 听到这句话,云景的动作瞬间定格在半空中,头僵直不动,一双眼睛斜着看向他。 眼里平波无澜,而没有情绪却是最可怕的。 云玦心底也有些紧张,倒不是怕云景做出什么,而是怕云乾心底起什么嫌疑。 虽然,他心底可能已经有了怀疑。 云景顿了半刻,喉咙里挤出一声笑,将手收回来对云玦说道:“这件事可没有其他人知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西皇后乃先皇的发妻,也就是他的皇嫂。先皇出征打仗后,西皇后得了重病一卧不起,当时朝中已经有了动荡的迹象,毕竟几位皇子已经长大成人,随之而长大的,还有他们的野心。 为了催促这场暗波的发展,他命安排在西皇后身边的眼线,在她的药汤中下慢性的毒药。那毒药不易不察觉,加之西皇后本就已经重病,所以在她咽气之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病重身亡。 身在前线的先皇,也是因得知这个消息,在战场上晃神被流矢击中。 一场大战,瞬时爆发! 他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那个下药的眼线也已经被他除掉,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件事的应当只有他一人才对。 这个病怏不受宠的皇子,怎么会知道? 云玦勇而无畏地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道:“我的生母是西皇后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而你和那下药丫鬟的对话,她恰好听见。” 西皇后的葬礼办的仓促,当时宫中乱成一团,根本就没有人打理,所以他生母才逃脱陪葬的命运,后来偶然间将这事说与他听。 云乾沉黑的眼眸睨视着他,眼里的情绪深不可见。 “桀桀,没想到是竟会有个漏网之鱼,不过纵然你知道当年的真相又如何,能追究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云玦心里叹了口气,方才的话他只是一时冲动说出口,根本就没有想过后续如何。 此时最重要的,俨然就是拖延时间,不然云景若是发起火来,可能等不到父皇来,就迫不及待地将他们都解决了。 “你之所以想要谋权篡位,恐怕也是因为萧贵妃吧,不然怎能平静几十年后,突然想起博夺皇位的事情。” 云玦话一说完,云景的脸色骤变,太久没被提及的人,突然被提起,就像是封尘多年的匣子忽然打开,里面装着的记忆一股脑地涌出。 “你一个小鬼,怎么会知道那么久远的事情,难道也是你那卑贱生母告诉你的!”云景声音里有不易察觉地颤抖,‘唰’地一声从身边的蒙面人腰间,抽出长刀,锋利的刀刃直指云玦的脖颈。 云玦看着那柄闪着寒光的刀刃,装作胆怯地瑟缩了一下,强装镇定地说道:“曾经的事情,我从母亲那里听闻了一些,所以……” 其实,曾经的事情,他也并不清楚,她母亲不是多言之人,何况生他之后没过几年就逝世了,哪里来得及告诉他这陈年往事。 他只是从那只言片语中,平凑出一个结果。 萧贵妃在未入宫前,还是皇子的云景曾爱慕她,却因为她喜欢自己的皇兄而放弃。 云景与先皇是孪生兄弟,感情一直非常好,甚至还协助先帝登上了皇位。可至萧贵妃枉死,云景与先帝的感情便开始恶化起来。 “哼!你生母不仅是个贱婢,还是个多嘴贱妇,有其母必有其子!”云景恼怒成羞,年轻时的事他好不容易遗忘,却被这人三言两语给勾了出来! 对方三番四次地辱骂他母亲,让他的忍耐度到了极限,但他知道他必须忍住,即使现在他抑制不住怒火反抗,他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说不定,还为连累到苏染夏。 他低垂着头,因愤怒颤抖的肩膀,就像是听见自己生母被辱骂,却因害怕对方不敢还嘴的懦怯。 “怎么,这就孬了!”云景伸出一直脚将云玦踹到在地。 可因他们几人被绑在一起,所以其他人也受到波及。 其中云乾的身上捆绑的线网最紧,线网已经勒进了他的皮肤中,一些血液浸湿了灰网上的线。 但他疼极的时候,忽然发现手腕上的束缚松动了一些,从方才的不敢动一分,变得可以自动活动一些。 而那些变得松动的地方,皆是被血液浸染的地方! 苏染夏被牵连倒下时,眼睛正对上云乾的背后,所以当云乾晃动手腕时,她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这不知名的灰色大网,怕水! 她眼睛不易察觉地扫视房间,这房间里空落落的,哪里会有水。忽然她看见角落中摆放着的几个木桶。 木桶的底部开始流出一些液体,粘腻不似水一样的清爽,而是带着棕黄的颜色。 是放在殿堂灯笼中的油物! 这烧油有多容易燃烧,现在还让她记忆犹新,如果她能解开身上的束缚,将烧油点燃,那些四处寻找的士兵,还能不找到这里来吗? 只是如何找到水,揭开身上覆盖的大网,还是一个问题。 眼角瞥在了安宁公主身上,安宁公主哭的眼睛红肿,正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忽然,她发现安宁身边放着一食物盘,上面装着一些点心,和一壶茶水。 点心纹风不动,显然她并没有进食,不知水壶中的水是否也是满的。 解决问题的方法已经找到,但如何顺利实施却还是个问题。 秋染已经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那云景方才连杀她的心都有了,想必要求他松开身上的绳索也不能如愿。 可这木屋中,这多只眼睛盯着,让她如何能示意安宁公主,将水喷洒在她的身上? 云景踢了云玦半天也不解气,可那病秧子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哪里经得住他的踹。 一旁戴面具的男人,拦住了他说道:“大人,这人怎么说也是六皇子,还是莫要这样轻易让他断命为好。” 云景冷哼了一声,狠狠瞪了云玦一眼后,转身向外面走去,他身边的三人也紧随其后。 顿时,木屋里只剩下两名面具男。 苏染夏见时机已到,唯恐云景掉头转回来而错失良机,便拼命地向安宁公主眨眼睛。 安宁公主正盯着苏染夏看,这陌生的地方,和那些人无礼的对待早就让她受够了。 苏染夏的到来给她带来一丝希望,虽然因对方也是被劫持进来,这希望有一些渺茫。 但她不知为何那样笃定,苏染夏一定会想办法,帮助她逃离出去! 果然,苏染夏那里有了动静,只是她不知道,那些挤眉弄眼代表着什么。 竟然现在还和她做鬼脸,难道她还在生今天的气吗! “唔,唔!”安宁公主同样会以挤眉弄眼的动作,若是嘴巴没有被碎布堵住,她一定还会吐出舌头。 苏染夏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心里有些无奈,她转动的眼睛示意对方注意自己旁边的水壶,并称着两位面具男背对着自己,唇语告诉她将水壶拿起泼洒在自己身上。 安宁公主并不擅长看人唇语,苏染夏做到嘴都快要麻掉,对方才恍然大悟。 可她双手双脚被捆绑住,该怎么拿着水壶洒向她呢! 她斜眼望了一下两位面具男,他们正站在窗边正谈论什么,显然没有将被捆缚住的他们,放在眼里。 既然不能用手,那么就用嘴试试。 安宁公主用舌头顶着塞在嘴里的碎布,一点点地将它从口中推出。其实她早就发现嘴里的碎布有些松动,但她不敢轻易将布取出,因为她怕他们会塞一个更臭的布给她。 这个碎布的气味已经够让她苦闷了,带着陈年的酸臭,和腐朽的木头味道。 当碎布被她顶落在地时,那两位面具男也并未发现,她努力弯曲身子叼起水壶,向苏染夏扔去。 索性,那几人的距离,离她并不是很远,才叫她一扔一个准。 茶壶掉落在地的声音很响,很快便引起了那几人的注意,茶壶砸落在苏染夏身旁,迸溅气的水花浸染在她的身上,很快她便觉得身上的绳索松动了许多。 就像是连锁反应一般,当她这里的绳子松动时,其他几人便也觉得缓和许多,秋染脸上的表情也好上了许多。 面具人已经掉转过头,似是还没反应了什么事情,当他们看见苏染夏挣扎出灰网,站起来时,才明白对方知道了灰网的弱点。 可为时已晚,苏染夏刚站起来,便猛然像两人冲去,迅速从一人的腰间掏出长剑。在那两人还来不及反应时,就割断了他们的喉咙,让他们无法求救。 这期间的速度快得惊人,安宁公主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苏染夏就消失在原地,接着窗边就传来重物到底的身影。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苏染夏用瞬移闪动到那两人的身前,才让二人措手不及,不然免不了是一场恶战。 苏染夏解决掉那几人后,慌忙赶到安宁公主的身边,用刀剑将她身上的绳子砍断。大概也是知道她只是个普通人,便只用了麻绳作为捆绑,才让她没有费几分功夫。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定国侯归来 一个人从灰网逃脱后,灰网便就裂开一个缺口,使其他人也顺利地脱离出来。 秋染因为窒息太久,有些昏迷的迹象,被小福单手扶住。 苏染夏见消耗的时间太久,不知云景那群人什么时候回来,便迅速地拿起放在桌的蜡烛,让众人都遣散出去后,将蜡烛一把扔在那油桶旁边。 燎燎大火,一冲就是几丈尺高,瞬间就将整个木屋吞噬! 苏染夏等人躲在不远处的树上,如果就这样贸然的冲出去实在太危险,且不说他们记不得出去的方位,若是中途遇见云景等人,他们的逃亡的胜算并不大。 云乾与苏染夏两人,倒是可是顺利的逃出,可这六个人中有四人不能参战,无形中就带来许多麻烦。 只有在这里静静等待救兵到来,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云景等人看见火势并没有往返,同苏染夏想得一样,他们恐怕也是知道,这样大的火势一出并然会引来大批侍卫。 如果他们此时冒出,就相当于是自投罗网。 想必,他们此时也是躲在某处,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大火。 赤红色的烈火迅速燃烧着,红色的火光映染天际,仿佛将整片天空都烤红了一般。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陆陆续续地有侍卫从森林外赶来,站在燃烧的木屋前四处探勘。 等人来的有十多余时,苏染夏他们才放心地跳下了树。 那群人中,有一个正是御前大臣云凌,只见他佩刀站在火光中,一阵风吹来夹杂着燃烧的灰烬。 竟让安宁公主有落泪的感觉,那场可怕的劫持终于结束了。 皇上赶来时,大火已经快要熄灭,安宁公主刚看见他,就扑进他的怀中哭闹,最后竟然是昏迷了过去。 之后,大量的侍卫在深林中搜查,最终找到了躲起来的云景等人。 等到人都被抓起来后,苏染夏才发现,原来他们的人数远比自己预测的多。除却被自己解决掉的两个,加上云景一共是七人被关在了临时监牢中。 当那些人被取下面具后,苏染夏才明白,为什么安宁公主身边带那么多的影卫,却还是会被劫持走。 与许公公一样的戏码,将本尊杀害后,将死者的脸皮割下制成面具,带在脸上,并伪装成死者潜入这个山庄。 皇宫中的守卫太过于森严,这次出行才给了他们出手的机会。苏染夏不能肯定,他们是怎么将影卫杀害。 但能确定的是,他们先是伪装成山庄中的人,才有机会杀害影卫接近安宁公主。 云景最后的下场如何,苏染夏不得而知,她只知道最后再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隐藏了那么多久,在快要入棺时却还要想着复仇,可想而知曾经的那场血战,给他埋下了多大的仇恨。 不能说谁是绝对的正方,只是说谁是绝对的弱方。 弱者,既是错的,在皇室中,这个道理更加得深刻。 云玦因被绑一事过于奔劳,精神松懈之后,身体更加地虚弱。所以在最后几天里的宴会,他都没有出席。 不过,显然陛下也不会在意这个,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安宁公主的身上。 安宁公主长这么大以来,经历了第一次死亡的危迫,让云祀更加注意对她的保护,甚至将武功高强的云凌遣派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这不知又让暗处的人,羡慕红了双眼。 自上件事后,她发觉最大改变的是云乾,云乾极为爱面子,所以在她的接连轰炮之下,即使还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密集。 云乾不知吃了哪门子地怪药,三天两头地往她面前凑,无论她怎么百般为难或者给他脸色看,他也不肯退却半步。 所以,在云林山庄最后的一段日子,苏染夏什么也没做,只顾得躲他了。 回到定国侯府时,已经是五天后的事,初秋来临,气温骤降,沉闷的空气开始夹杂着清爽气息。 在云林山庄时,她并未察觉出季节的变换,因为云林山庄的温度,本就让她深刻地体会到它的不同寻常。 除了它,还会有哪座山头,可以四季花朵共存一院? 等下了云林山时,苏染夏才发觉走时燥热的天气,变得凉爽起来,且京城中树木的叶子,也不似盛夏时那样的浓绿,而是带着一丝隐约的黄。 回到府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熟悉的床上好生休息,等出了一次远门,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这样的认床。 五天的时间里,她没有一次睡过安稳觉,倒是秋染,次次都睡的甘甜。 那次的突袭,在秋染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明显的勒痕,因为那痕迹是淤青,所以即使借助外界的药物,也很难快速消除。 苏染夏用药物为她散过几次血块,效果并未有想象般地那样好,奈何那勒痕看着实在有些吓人,秋染便带着锦绣围脖将它遮起。 休息了一晚上后,苏染夏便提着从山庄带回的礼物,向老祖母与七姨娘请安。 在得知苏染夏游玩回来后,又有许多人前来,想要往她房里塞礼,皆被秋染挡了回去。 苏染夏与秋染去看了店铺,有些店铺已经脱离了淡季,开始进入旺季,收入十分客观。 虽然还未达到她的目标,但若是就此发展下去,将店铺扩展到各个枢纽城市的日子,指日可待。 其中做的最好的,当属于林涵,林父的身体日渐好转,他便买了一两个奴仆照护林老与林泽。自己则全身心地投入酒楼的生意中。 ‘脆香居’的分店已经开始筹办,林涵两头跑着忙得焦头烂额,当看见秋染脖颈间围着冬季的围脖时,他便就随意地问了出来。 毕竟,此时虽然气温下降,但下午时分,秋老虎下山的威力依旧不容小觑。 秋染明明是热得满头大汗,却还强撑围着围脖,叫他怎么能不好奇。 秋染不愿意同他说起,云林山庄发生的险事,可她没想到的是,平时端庄的小姐却八卦地,将那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林涵趁秋染不防,将她脖子上的围脖取下,确实是有一道狰狞的痕迹,布满白皙而纤细地脖子上。 他不敢想象,若是晚了一分,他眼前这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自此,他们两人就是生死两隔了。 苏染夏撑着下巴,抿着嘴笑看两人,一个害羞地红了脸,一个铁黑着脸沉思。 她明白,已经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开始改变了。 又悠哉地过了几日,苏染夏便接到一个好消息,定国侯再过几日就快要返回京城了。 因报信的人只是快报,所以爹爹的回程要比他晚些几日。 信中说明,爹爹还没有打入前线,就传来敌军投降的事情,人人都传是因阳陵将军威名在外,还没有真正开始大,就让敌方吓破了胆。 可苏染夏却明白,事情远没有表面那样简单,为何那北方战事僵持许久,仍是派谁去,也只是勉强守住城池,不能击退敌军半步。 而爹爹一去,还未感到前线,只是走到半路上,那些敌军就原路返回,宣布投降。 觉得蹊跷的不止是苏染夏,就连迟钝的苏惊风也察觉出事情地不对。 这场,莫名其妙的战役,就像是海啸来临之前的假意退潮,退的越快,下一波攻势也会来的越快! 所以,在刚进入京城时,苏惊风连府上也没回,就直接进了皇宫与皇上在御书房密聊。 当定国侯从皇宫中赶回来时,已经是天色将晚时分,红色的霞雾将天空笼罩,有一丝异样的不祥。 苏云雪出嫁的事情,老祖母早就托人送信告诉了定国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一回事。 不久前走时,家里还是一片祥乐的样子,而他才离去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失去了一个女儿。 西域那生地远,不止云雪路上是否安全。 家人为他办得接风席,在他无精打采中草草结束,看着爹爹落寞而去的背影,苏染夏便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苏云雪光是出嫁,就让爹爹这样伤心,若是真的死于非命,他该是怎样的痛苦。 事隔那么久,她也想得清楚明白,或许她重生一次的意义并不在于复仇。 而在于守护,守护那些曾经被她忽视的东西。 上一世的她觉得自己无人疼爱,所有人都与自己作对,可真当她擦亮自己的眼睛,用心去看事物时。 才发现,原来还是有这样多的人,在她身后默默支持着,只是从前的她从来不懂得回头罢了。 林涵另开的一个酒楼,置办完毕,即将在几日后就开张迎客。 苏染夏与他商量了一下,‘脆香居’之所以能做到这个地步,就在于它的独一无二。 如果再开一个与‘脆香居’一样的分店,只会让酒楼失去它的独特性,从而成为一家普通的酒楼。至此,‘脆香居’的辉煌也只能成为过去。 所以,他们决定开设一家,与‘脆香居’性质全然不同的酒楼。 而酒楼除却‘脆香居’这样以贵闻名的,就只剩下以女色闻名的青楼。 然而青楼的银两虽来得快,名声却不是那样的好听,如果有人得知定国侯府的大小姐开设了青楼,定然会连累了爹爹的名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妙音 两人思忖了一番,最终决定取两者的结合体,酒楼还似和是‘脆香居’一样的营业方法,以贵为名。而和‘脆香居’不同的是,酒楼添加了女子曲艺表演的板块。 他们在镂空巨大的天井中,搭置一个戏台,无论是一楼还是二楼的宾客,皆可以看见名伶的表演。 看似与青楼有些相似,但表演的姑娘却是卖艺不卖身,他们也会尽量找一些有才艺的奇女子,将她们包装成京城才女,以博噱头。 如此,便比青楼少了一分落俗,多了一分清雅。 可酒楼与规划是筹办好了,他们该去哪里找那么多才女呢? 有才学的女子大多都出生名门,怎么可能屑于在酒楼中卖艺。 其他愿意加入的,又是由青楼老鸨培养而出,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风尘味,怎么看都调不起那些风雅公子的兴趣。 他们这个酒楼并未正式开办,别人一听他们的想法,只会觉得与那青楼无异。毕竟在这之前,没有前车之鉴可以让他们学习,世人又总是对新的事物抱有质疑。 所以无形中,给他们开设新酒楼,带来了重重困难。 新酒楼一事有些停滞不前,陈姨娘那边倒是有了新的动向。一日,苏染夏午睡起来享用甜品时,秋染在她一旁对她说道,那陈姨娘偷偷溜走了。 陈姨娘在床上卧了那么些日子,想得通的想不通的,都该想得透透彻彻的了。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苏云雪,在得知自己女儿真的远嫁时,听闻她当场崩溃。 她身边的丫鬟也未有在意,毕竟早就预料到她此时的反应,便利索地将她制服后,送回房间中。 陈姨娘在床上痴呆那么久,她身边的丫鬟奴仆,早在他人的嘲讽中起了异心。莫要说对她起码的尊重,就是日常的照护也没有。 谁知,她们松懈了对陈姨娘的照看,便让她在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跑了。 清醒后的陈姨娘,纵然是没有了智囊苏云雪帮助,她也终究是当了几年管家的人。眼见这府中最后的依仗也没有,她最好的办法,当然是逃出去。 至于逃去哪里,苏染夏就不得而知了。 听闻爹爹知道这个消息后,大发雷霆,马上命人掘地三尺将陈姨娘找出。他一日未将陈姨娘休了,她就一日还是定国侯府的人。 苏染夏想其中还带着一些弥补的感情,那陈姨娘还是有些自作聪明,爹爹正为苏云雪出嫁的事情愧疚,怎么能亏待了她这个姨娘。 虽说她的日子回不到从前,但也总归府外未知的路,要好上一些。 苏染夏只把这当笑话听听,陈姨娘已然是被拔了毒牙,就是再怎么扑棱也是伤不到她分毫。 秋老虎下山,将地面最后匿藏的水份给榨干,无论是树叶还是人,都透着躁动干燥的烦闷。 临近旁晚时分,气温总算降了下来,苏染夏坐着轿子去探望穆凌天。 穆凌天虽依旧昏迷不醒,但身上的伤痕已经开始长粉红色的嫩肉,依白起风的话,再过几月,他就可以完全康复了。 麒麟红果的前段药效,并不是非常明显,甚至让白起风与苏染夏,有些失望。 可在治疗的后期,麒麟红果的药效越来越明显,前不久苏染夏见穆凌天时,他身上还有一些黑色血管,此时已经全部消失。 曾经以为必死无疑的人,脱离危险期并日益康复,说不开心是假的,她迫切地要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云玦。 听白起风说,在云玦病重的这段时间,云玦从未回府探望师傅,这让苏染夏有些好奇。 即使身体抱恙,云林山庄那么远的路都能走得,小小地屠日将军府有何不能来的。 云玦究竟在顾忌什么。 赶到皇宫里时,天色已经有些黯沉,橘红色的灯笼被高高挂起,看着那城墙上挂着的一排灯笼,苏染夏心底就有些发憷。 她现在对漂亮的灯笼无一丝好感,那宫女在眼前尖声燃烧的样子,让人印象不深也难。 估计同样忌讳的,还有六皇子云玦。 在赶到他的宫苑时,院子里不透一丝光亮,她这还是第一次在夜晚,探访云玦。 连烛火都这样的省,难道云玦真穷到这地步了吗。 老太监没让她等太久,就热情地将她迎进了待宾的厅房中,苏染夏也算是轻车熟路,也不需老太监招待,就静静地坐着等云玦来。 云玦即使没有去探望自己师傅,也应当会安排人送口信,所以穆凌天的情况他应该比自己还要轻松才对。 她也是被云玦的外表给蒙骗,见他懦弱好欺,就以为他连个透风报信的眼线也没。可事后仔细想一想,他身为皇子,即使没有陛下的宠爱,也不可能真得如此窘迫。 预感告诉她,云玦这个人,并不如表面那样简单。 人适宜的伪装,可以帮助自己达到某种目的。苏云雪伪装柔弱博人疼怜,陈姨娘伪装贤惠博得青眼,云乾伪装耿直博得信任。 那云玦伪装懦弱又是为了什么呢? 在她胡思乱想地这段时间,云玦已经整理一番赶来。 当老太监禀报苏染夏来时,他正在暗室里泡药浴,四蛳站在他身旁拿着银针准备给他做针灸。 一听到苏染夏三个字,四蛳的眉毛就皱的紧紧地。 没想到,盟主竟然还和那女人有来往。 他虽然能看出她本心不坏,但一旦牵扯到他,盟主就像是失去理智一般,将所有地一切抛之脑后,包括他自己。 但毕竟云玦才是主子,即使他心里思绪万千,对于主子的决定,他也不能说出一个不字。 云玦刚进门的时候,苏染夏就问到一股浓郁的草药味,云玦脸上的气色依旧不见好转,但比之前几日断气似的虚弱,却是好上了许多,说话的底气也足了一些。 “苏小姐,这么晚赶来这里,可是有什么急事?”云玦坐了下来,让小福上茶后说道。 因方才一直在想着这人,所以苏染夏打量了他半响,恨不能将他脸盯出个洞后才说道:“我来这里,是想转告六皇子屠日将军的事情,不知皇子可否知道。” 听言,云玦病态的脸上绽出笑容,乍一眼看去无任何怯弱之意。 “师傅病势的事情,我还未有向苏小姐道谢呢,我听闻那麒麟红果是苏小姐找到的,若不是有小姐相助,我师父怕是现在已然不行了。”云玦说道最后,好似想起师傅病重时痛苦地模样,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身后的龚羽听了,心里不住地泛嘀咕,要说能找到麒麟红果,最大的功劳便是他们的主子。而现在,所有的功劳被苏染夏担着不说,还反叫盟主给她道谢! 苏染夏心道果然,这六皇子并不似表面上那么寒酸,该有的一些势他还是有的,只是无人知道罢了。 “皇子也不必感谢我,能找到那株麒麟红果,还多亏了我一位朋友的帮忙,若不是他我是定然与果子无缘的。” 几番的试探之后,她越发觉得云玦是夺政的最佳选择,所以在心里已经把他划分成盟友,并没有太过于保留。 “那苏小姐可真得要替我好好谢谢,你那位朋友。”云玦面如止水地说道,让苏染夏有些失望。 不可否认,她还是带着云玦就是眼睛,的天真想法。 只是想想也能知晓,云玦即使掖藏实力,也绝不会是像眼睛那般,呼风唤雨的人物。他一个失宠且无后台的皇子,就算他的野心再大,也不可能蓄积那样强盛的势力。 两人又聊了几句后,苏染夏看窗外的天色已经黑透,便就将装着药草的锦盒放下,与云玦告别。 云玦将苏染夏送到门口,等她的轿子走远,还是望着远处。 他身旁的龚羽见他这番模样,昏黄灯光照耀下的神色,有些晦涩不明。 从云玦宫苑到西门,会经过安宁公主的宫殿,苏染夏想着反正也离门口不远,就掉头去探望她。 那件被劫持的事情,还是给她心里留下了阴影,不知她现在情况如何。 因苏染夏来的次数繁多,宫女直接就将她带到安宁公主的别院中,刚一踏进房门,苏染夏就听见一熟悉的歌喉声。 她抬眼望去,那为寻乐搭起的戏台上,站着一穿明黄色衣裙的人,那女子面容淡雅,明眸皓齿,俨然就是晚宴一别的妙音。 脑海瞬间有些疑惑,这云林山庄的妙音怎么会给安宁公主唱曲,安宁没有参加晚宴,应当也没有听过她的歌声才对。 下一秒,她随即想起皇后对妙音青睐一事,想来皇后本也是欣赏她的歌喉,但因安宁公主出事有些闷闷不乐,皇后便就想了法的逗她开心。 安宁公主听了入迷,也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人坐下,等到妙音一曲唱完对苏染夏点头时,她才注意到苏染夏来了。 见到自己的朋友,安宁公主更是开心,当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苏染夏摸了摸她的脑袋,也没有问她近来过得如何,看她白白的脸蛋和满院子的小玩意儿,就知她这几日一定过得非常潇洒。 或许连学堂,陛下也恩准给她放了几天假。 苏染夏看着台子上的妙音,在安宁公主的近身丫鬟示意下,她又继续开始唱起了下一曲。 听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有另一番滋味,应该是唱了许久未有歇息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新酒楼比试 说起这妙音,面容长的清雅不说,歌声也美妙堪比上等乐器,这样的人正是她所要找的才女。 只是安宁公主如此喜欢她,是否能忍痛割爱这件事,让苏染夏颇为苦恼。 妙音唱小曲的时候,一向爱和她说话的安宁公主,连抹余眼也不肯分给她,双眼紧紧盯着台上的妙音,听的如痴如醉。 苏染夏不得不承认,妙音的声音的确奇妙,就连她也被吸住了魂魄,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台上的人。 妙音唱歌一向很投入,两眼紧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周围的一切为她而凝固,忙事的宫女也顾不上手中的活儿,纷纷驻步躲在门口侧耳倾听。 一曲过后,纵然是妙音也有些吃不消,苏染夏看她神色疲惫,要是再继续唱下去,恐怕会伤及嗓子,便对一旁的安宁公主说道:“妙音姑娘唱了这么久,公主就让她歇息一下吧,美妙的东西也得慢慢品味不是。” 安宁公主这会儿听得也有些累了,听苏染夏这么说,当即答应了下来,让妙音下台来休息。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了一件事情,疑惑地说道:“我未有提过她的名字,你怎么知道她叫妙音。” 苏染夏勾起樱唇笑了笑,见妙音走了过来就让她坐在一旁,说道:“怕是你还是不知道,妙音的歌喉在山庄宴会上是压轴表演,加之我与她也算得上是邂逅之交,她的名字我自是清楚。” 提起云林山庄,安宁公主还有些厌恶感,但并不妨碍她对苏染夏的话感兴趣,她看了旁边的妙音一眼,说道:“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是朋友。” 妙音正襟危坐地端身坐着,听到公主提及到她,忙像炸毛的狐狸回答道:“是苏小姐为人和善,即使只是几句话的交情,也愿意将妙音当做朋友。” 如果说起宴会上的邂逅,还是她厚着脸皮上前搭话,现今被苏染夏主动说出,反而还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安宁公主也不管交情深厚,既然苏染夏开口说了,那么她的朋友便是自己的朋友,对她的态度也就不像对一般的歌姬。 “我说呢,也难怪你会突然过来,敢情是来找妙音而不是来找我啊。”她打趣说道。 宫女重新为他们斟上茶水,在一旁的池塘中点上荷花灯,整个院落里如梦似幻,就似在梦境中一般。 坐在这样的场合下,让妙音如坐针毡魂不守舍,她没听出安宁公主的调侃,还以为她是真与苏染夏怄气,便惶急解释道:“不是的,苏小姐与妙音只是一面之缘,而公主与苏小姐宛如金兰姐妹,她真么可能弃大取小呢。” 安宁公主与苏染夏相视一笑,苏染夏冲她眨眨眼,说道:“怎么样,与的性格倒是很相似。” 望着眼前开朗大笑的二人,妙音有些不知所谓,难道她们贵族人家都这么喜怒无常吗。 “我想与你说一件事,这件事需要你的帮忙。”聊了一会儿时间,苏染夏还是将酒楼的事,告诉给安宁公主。 毕竟,想要从她那里将妙音要回,必然要让她了解酒楼的事情。 听了苏染夏关于酒楼的述说后,安宁公主点了点下巴说道:“是个不错的主意,我喜欢看戏,如果你开了这个酒楼,我定会经常捧场。” 苏染夏淡然一笑,端起茶杯轻呷一口,看了妙音一眼说道:“不瞒你说,我与你说酒楼这事,除了请你捧场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便是妙音。” 安宁公主当即就反应了过来,说道:“你是想要妙音去当才女吗?” “对,她最合适不过了,不知你是否原意把她交给我。”苏染夏直直地望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一个表情。 按照她对妙音的欣赏,她以为她至少会犹豫一刻,才肯答应。谁知安宁公主刚听完她说的话,就坦然同意,无一丝迟疑。 苏染夏瞠目,惊讶地说道:“你不是很喜欢妙音吗,怎么答应地这样干脆利落。” 她是喜欢妙音不错,但在她的认知中,朋友比什么都重要,跟何况妙音也是苏染夏的朋友,她有什么资格阻拦呢。 “反正你的酒楼开张,我随时想见妙音都可以,而且还可以收获更多的名伶,何乐而不为。” 安宁公主的坦然,倒是让苏染夏感到一些吃惊,要是曾经的她此时肯定跳脚了,哪里还会这样心平气定的和她说话。 看来前不久发生的事情,的确让她有了些改观,人也不似以往那样刁蛮任性。 一旁坐着的妙音懵懵懂懂,她还不知道,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就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苏染夏与安宁公主谈妥,便询问妙音自己的意思。妙音先是愣了一秒后,随即点头答应。 对于妙音来说,无论在是哪里唱歌都是一样的,只要有口饭吃。而且苏染夏性格这样和善,如果能在她手下做事,她定是不会亏待自己的。 “那皇后那里……”苏染夏没想到事情进展得这样顺利,只是她还没有高兴多久,就想起另一个隐患来。 妙音是皇后看上的人,她疼惜自己的女儿,才将妙音给了她。而此时她若是知道,安宁公主又将妙音转交给她,不知该是怎样的神情。 山庄一事后,她就有一丝微妙的感觉,皇后并不很喜欢自己,甚至可以说有些排斥。 这种排斥并不难以理解,毕竟安宁公主是同她争嘴后,才跑到荒凉地方被劫持的。 事后,任安宁公主如何解释,皇后也听不进去半分,顶多不再追究她的过错。 安宁公主也知她担忧什么,当即拍了拍自己胸脯说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同母后解释清楚的,母后也不是那样不明事理的人,我若是同她详细说说,她一定会理解的。” 苏染夏点了点头,但愿如此,皇后是安宁公主的母亲,她自是不想和她的关系僵硬尴尬。 一切都商议好后,苏染夏当即带着妙音离宫,先将她安置在自己府中,回到府中已经是大半夜,苏染夏也不好继续说什么,直接就让秋染带妙音回是自己的房间。 翌日,苏染夏带着妙音去拜访林涵,林涵见了妙音也非常欣喜,当即决定将妙音定为酒楼头牌。 头牌是找到了,其他的人员却并没有凑齐,这几天林涵东奔西跑,也只劝动了两名名门之后,其中有一位还事后反了悔。 这件事让林涵愁白了头,眼见开门大吉的日子即将到来,酒楼的事宜却鲜少有进展,若是错过了这此的良辰吉日,下一次还不知该等到什么时候。 苏染夏见他焦作,便知这种事情,他一个男子不好处理。 这种以才艺为噱头的酒楼,本就与青楼有些相似,何况女子不易抛头露面,名门家的小姐定会将这当成一种耻辱,所以才避之如蛇蝎。 事到如今,他们该想的应当是,如何扭转世人的想法,只要她们不对酒楼卖艺带有排斥的心理,那么还用愁找不到才女演艺吗? 而之所以排斥他们的邀请,是因为她们打心眼地瞧不起这一行业,如果想要将瞧不起变成一种殊荣,这种时刻就需要安宁公主的帮忙了。 安宁公主得知酒楼的事情,兴趣盎然,她毕竟也不再是小姑娘,开始在意除却戏剧曲艺之外的事情。 苏染夏能经营自家的店铺,一直让她很羡慕,所以当苏染夏提出找她帮忙时,她想也未想的就答应了。 她找来自己认识的名门闺秀,邀请她们前往新酒楼比试才艺,因酒楼还并未开张,所以大门上的匾牌上空无一字。 倒不是他们对于店名没有其他想法,而是她心里还藏有其它小九九,她希望能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为她的新酒楼起名。 这样,酒楼还未开张时,就已经是名扬海外了。 安宁公主并不是合适人选,她虽盛宠于生,但太过于稚嫩,没有足够的威慑力。 公主发下请帖,名门小姐们谁敢不从,皆是放下之前傲然地身段,盛装打扮后乘车赶往新酒楼所在地。 酒楼内部已经装饰妥当,延续了‘脆香居’的奢字,只不过比它多了些淡雅,少了分张扬。 店内的小二看守也已经到位,苏染夏特意请茧丝庄的裁缝,为店内的小二们裁制衣物。与‘脆香居’不同的是,新酒楼中的小二收用了年轻丫头,男性也皆是伶俐的少年郎。 别出心裁的服饰,和店小二青春洋溢的面孔,单是这两样就叫人眼前一亮,让前来的宾客心中打了不低的分数。 门前本是冷清的大路,被各式各样的华美车辆,堵得是水泄不通。名门小姐生来高贵,出门都得近十人跟着,声势浩大让二楼观望的苏染夏,都有些咂舌。 她并不方便下去迎客,官臣之家暗地里经营商铺,不是什么值得提的秘密,已经成为了众人所默认的一种现象。 毕竟,入仕途虽看起来风光,但那一点点俸禄,怎么能撑起一大家子的耗费。 不过,即使大家心里再怎么明了,她也不应该做的明目张胆,免得叫人抓去了尾巴,关键时刻给她当头一棒。 苏染夏是轻松了,楼下的林涵却是忙疯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群芳争艳 林涵身穿一黑蓝暗纹长衫,青丝冠发,看起来是英俊潇洒,每位从他身边走过的姑娘,都忍不住小心拿眼睇着他。 这里阴盛阳衰,一位还未娶妻纳妾的男子,泡在这女人堆里实在是不好受。他不仅得忍受女子射来的目光,还得僵持着笑意,一位位地同千金小姐打招呼,并将她们迎向座位。 一旁帮他忙的,只有几个同是男性的小二,可他们身份不够,一般情况下也只能受小姐们的冷眼。 女人多的地方口舌就多,口舌多的地方争执就多,名门小姐虽不屑于同街井泼妇一样,抓头挠耳。 但她们比泼妇更狠毒的是,言语中伤! 面上看着是一片和乐融融的样子,实际上却是暗潮涌动,唇枪舌剑。如果不是吵急了惹出事端,林涵是万万不想靠过去的。 他突然很想念温和的秋染,秀丽端庄,这才是女子该有的模样。 苏染夏与秋染悠闲坐在楼上,透过天井观看下面的情景。看着林涵在各式女子之间徘徊,满脸无措的样子,她心里没一丝愧疚,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 “秋染,你的情郎被这么多佳人团绕,你就不担心他被勾走吗。”苏染夏向身旁的秋染打趣道。 秋染正心事重重地望着下面,听她这么一问,就涨红着脸颊,结结巴巴地说道:“谁,谁担心了,他才不是秋染的情郎,小姐你莫要胡说。” 苏染夏被她害羞的模样逗乐,不肯罢休地逼问道:“哦?那是谁每天偷溜出门会情郎啊,我有叫你帮我带话带糕点吗?” 秋染与林涵暗生情愫,但两人都是死鸭子嘴壳子硬,不肯明说心里的感情,一个劲地往肚里憋。 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情相悦的人你若是让他们长期不见,简直就像在剜他们心头肉一样。所以秋染总是找着各种理由,三天两头地往‘脆香居’跑。 为了给自己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秋染每次都拿苏染夏当挡箭牌,次次都说是小姐嘱咐我来送东西,带口信什么的。林涵也知晓她这是撒谎,但每每都舍不得戳穿。 却不想,这个他们以为瞒过苏染夏的‘谎言’,今的竟然被她戳穿了。 秋染脸色越加涨红,眼神慌忙地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对面的她。 “小姐,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染夏噗哧笑了声,说道:“你们做的那么明显,还用得着我猜吗,我一看你提着食盒偷摸摸地走后门,就知道你去见林涵了,而你脸皮又是这样的薄,能不为自己的多次探访找借口吗?” 而她,显然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借口了。 秋染搓着手,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似的,只低头不说话。 “罢了,我也只是提几句而已,你们之间的事情我管不了,但我绝对赞同。”苏染夏眼眸一弯,宛如一轮秋月,含着百万柔情。 秋染望着她不知该怎么说话,眼睛晕着水光,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她没有奢望可以早些出嫁,做丫鬟的,哪个不是等小姐成亲多年后,自己人老珠黄才被主子许户人家的。 她看得出来,小姐十分重视林涵,她甚至带着一些悲观的心态,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人家是少爷出生,而自己只是个被贩卖进府的丫鬟,小姐即便待自己再好,也改变不了她卑贱的出生。 所以,对于感情的试探,她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只求付出,不求回报。 她向来也没有妄想,林涵会看得上自己,小姐会同意他们俩人的感情。 苏染夏见她动了真情,就知道她又胡思乱想了,探出手拍着她手背说道:“你这个丫头,心思比旁人细腻百倍,却从来不懂得为自己考虑。等你们的事情有了眉目,我就为你置办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她以为许下这承诺,会让秋染破涕而笑,谁知反叫她哭的更加凶狠起来。 秋染摸着眼角滑下的泪水,摇着头哽咽说道:“我不,小姐别把我嫁出去,我要侍候小姐一辈子。” 从苏染夏落水醒来,她就察觉出她身上微弱的变化,她不知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什么,总觉的小姐内心变得警惕,不肯轻信他人。 在她身边的众多丫鬟中,自己是唯一让她全心信任的,若是她走了,还有谁能侍候小姐呢。 苏染夏笑了一笑,亲昵地刮着她的鼻子,说道:“你想着美呢,我怎么会这么快将你嫁出去,嫁妆的前在这几年里,你可得给我好好赚回来,不然我可亏了血本。”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秋染总有一天会成家立业,膝下孩儿围成堆,那时家里有的事情够她忙,她哪里还会有空管她呢。 即使她婚后也执意待在她身边,从小丫鬟熬成老嬷嬷,可林涵一生必定是不凡之人,哪有当家夫人还给别人当丫鬟的理。 如今,她们也只有好好珍惜眼前,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当一切人事都默然改变时,她们再怎么追悔也是来不及的了。 秋染被她安慰了几句后,渐渐稳定了情绪,看似这场对话已经过去,但事后苏染夏才发现,她貌似将问题越搅越乱了。 前来的名门小姐,也并非每一人都傲慢嚣张,也有些气韵独特的。 比如坐在第一排的红衣女子,无论相貌还是气势,她都是张扬如火,只是一眼就炙的人眼睛疼。 那女子,看名册上介绍,应当是散秩序大臣李渊候之女,李玟珊,性格家事均有记载,也是一个家世显赫的人,难怪会被安排在第一排。 最后记录着她的才艺是,舞剑。 李家也是武门之家,祖辈陆续成为朝中大臣,所以也算的上是势力强盛的家族。李玟珊眉间带有英气,会习武弄剑也是意料中的事。 另一个是坐在她身后的白衣女子,那女子比其它女子还要冷傲,如果说李玟珊是一把燃不尽的烈火,那么这个女子就是冰山之上不可亵渎的雪莲。 白衣女子名为辰千墨,是翰林院掌院学士辰雉之女,性格孤傲怪癖,与穆凌天有得一拼,从进门开始就从未同别人讲过话,就连林涵也是。 这样的人,能来参加才艺比试,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时候苏染夏才知道,她就是事先答应林涵的两位名媛中,其中的一位。 名册上并没有记载她的才艺特长,而是写着全通,苏染夏见了惊讶一笑,这可真是当真无愧地才女。 最后一个她能瞧上眼的,就是坐在角落里的藕粉衣女子,那女子装扮朴实,不像其他达官贵人的女儿那般,恨不能将全府的宝物都穿在身上。 仿佛这并不是一场才艺比拼,而一场家底攀比。 苏染夏扫了名册一眼,她坐在最角落中,身世果然比其他女孩弱上几分,为太医院耿太医的女儿,耿灵雪。 耿灵雪就如同她名字一般,长相与衣着虽然朴实,年纪也稍显稚嫩一些,但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灵气,仿若封世已久的灵玉被蒙上薄薄的灰尘。 她的才艺是乐器,这点倒是与她的兴趣无异。 其余的一些人,不是歪瓜裂枣就是鼻底朝天,苏染夏不介意她们保有小姐的蛮横脾气,毕竟这样才显得真实与众不同,可性格太过于蛮横的,实在是让人招架不住啊。 苏染夏盯着楼下闹事的几人,默默地在名册上找到对应的名字,并将其化掉。 新酒楼还未开张,就大张旗鼓地摆起擂台,比试才艺一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很多纨绔子弟前来凑热闹,却被严实地拦在门外,他们想要带家丁硬闯进去,但看那十来打手各个虎背熊腰,就只能打消了心中的歪念头。 虽看不见里面的名门闺秀,但并不妨碍他们堵在门前,浮想联翩。 要知道,这个深院里的名门小姐,平时捂得比什么都紧,除了一些较大的喜庆节日,家人是万万不会放她们出来的。 也不知这酒楼的老板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聚集这么多名媛,还敢搭台让她们卖艺。 这可不是作死吗! 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加上那些贵门小姐的车辆,直接将门前宽阔的马路,堵得是严严实实,整条街道的交通,算是就此断了。 林涵在里面忙着应酬,并不知道外面已然是乱成一团,即使知道他也不会出来,因为他们越是吵,明日酒楼的名气就越是大。 估计还未开张,就如此嚣张的酒楼,就只有他们一人了。 苏染夏将所有的人都观察一遍后,望着外边近午时的天气,低喃道:“安宁公主怎么还不来,莫不是出宫遇见什么麻烦不成。” 底下这些人,都是冲着安宁公主的名气来的,若是她这个‘主办人’不在,下面的小姐们或许不会冒然立场,但一定会是怨声载道。 安宁公主同她相约,在比试开始的午时之前,会从皇宫里偷流出来,但此时说好的时间已经到了,却还不见安宁公主半个影子。 苏染夏高估了楼下的小姐们,此时她们的心里已经满是怨气了,她们是奔着受宠的安宁公主是来的,而坐在这里这么久,也不见安宁公主出面便就觉得这只是一场骗局。 第一百一十六章 比试开始 当拿到安宁公主送的请柬时,每人的父母亲都幸喜若狂,认为自家的女儿受到公主的青睐,连事情的原委也未弄清楚,就将她们送了出来。 如果知道,此行是同歌姬一般表演才艺,还是和这么多的人攀比,她们即使是冒着不敬的危险,也绝对不会来的。 躲在戏台后面的妙音,明显感觉到场上涌动起的浮躁,各家小姐的争吵声越发地大,竟是有闹起来的趋势。 苏小姐让她守在后面,静候消息,顺便也帮忙从中物色一些佳人。但她怎么敢对这些人做评论,即使再怎恶劣,她也不敢说出一个不字来。 见场面越发地难以控制,妙音鼓足了气从台后走出,一直都是她受苏小姐的恩惠,这种时刻她也当该尽几分力。 从一开始,就注意到台后有人的李玟珊,见妙音走出,惊讶地挑了挑眉。 望着台紧紧盯着她的诸位小姐,妙音就感觉头脑一阵晕眩。 她还是第一次独自一人,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一瞬间就紧张地不是自己。 众人等了半天,见终于有了进展,便满是欢喜地望着她,还以为她是安宁公主身边的宫女,或者也是哪位打扮寒素的小姐,可谁知这人站在台上半响,也未挤出一句话来。 “你站在台上究竟想干什么,好歹说一句话啊!”人群中有一位名媛说道。 有了开头,后面不满的声音就接连冒出,一个个如同拳头大的冰雹,通通砸落在妙音头上,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叫她本就昏晕的头脑更加晃悠。 “大家请静一静,台上这位名为妙音,是我们酒楼中第一名才女,在比试开始之前,还请大家静声听她表演,以作拉开帷幕的开场曲艺。”林涵连忙上台,为妙音结尾说道。 众位小姐还是给他几分面子的,见他开口,便也就不再喧闹,皆安静下来将声音让给妙音。 妙音不安地与林涵对视一眼,对方脸上肯定的笑容,让她心底的懦怯消散一些。 一旦精神舒缓,紧绷着的身体,也就跟着放松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她水波荡漾的眼眸直视前方,不知望着何处,朱唇轻启,动人的歌声就流泻出来。 一瞬间,场上鸦雀无声,彼此都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妙音的靡靡之音,即使听多少遍也不会腻,苏染夏都听着陶醉入迷,何况是楼下第一次听的小姐们。 可往往,越是美好的事情,越是有人争着抢着打破。 正当大家都陷入歌声的溪流中时,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响起,粗鲁地打断了妙音的演唱。 “我们是奉安宁公主的旨意,前来比试才艺的,你算哪根葱哪根蒜,直挺挺地就杵在台子上!”一个体型微胖的女子站起,叉腰指着妙音说道。 猛然被人从沉溺的世界拖出,任是谁心里都不好过,何况这女子态度无礼,光是看了就叫人是火大。 苏染夏将手拍上栏杆上,正准备一跃下去,将那女子教训一番,就有人抢先在她的前面。 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李玟珊。 “哼,我看你是哪根葱,竟然敢在这里放肆,莫不是你知道自己声音粗狂似男人,才嫉妒人家的声音比你的动听吗。”李玟珊鼻子里哼出气,显然觉得她打扰了自己听曲。 被她说的那名微胖女子,气得嘴里嘀嘀咕咕说不出话来,她看着李玟珊坐在最前面,也知她不是自己能惹的主,只得将怨恨往肚里吞。 她自己‘大方’的想将事情一笔勾过,但兴致被打断的众人显然不想,他们纷纷逼视着女子,将口株妙音的本事,都甩在了她的身上。 胖女子在怎么嚣张,毕竟也是大家闺秀,看她的体系就知在家中有多受宠,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当即脚往地上一跺,两眼抹着泪水,就想横冲直闯地跑出去,躲过这场株法。 所谓万事不如意,她打乱了别人的兴致,自也会有人给她颜色看。 那女子还为走出大门,就被一阵袭来的风刮倒在地,看着那掠过的黑影,苏染夏眼前为之一亮。 还好女子身上的肉敦实,才没叫自己收半分伤,她揉着屁股站起来,心道清爽的秋季哪里来这么大的风。 殊不知,刮倒她的哪里是风,分明是抱着安宁公主进来的云凌。那门口堵着那么多的人,即使是只脚也难以插进去,若是云凌一人不管肉墙有多厚,他都能安然进来。 可身边跟着一娇弱公主,就一切都不一样了,为了保全对方的安危,他只得抱着她踩着人群的头顶,施展轻功从大门冲了进来! 他们的速度太快,那女子眼前什么也没看见,才以为是风搞得怪。 “方才是你在嚣张吗,本公主还未说话呢,你就敢擅自跑出去!”安宁公主稳稳落地后,将张扬演绎到顶峰说道。 众位名门之后,大多都是参加过宫中晚宴的,都认识眼前的女孩就是十公主安宁。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看见安宁公主,群人皆从椅子上站起,异口同声地行礼说道。 安宁公主不在意地应了一声,说了声免礼,就走向之前那个微胖的女孩。 女孩早就吓得坐在地上抖动,见她走来连忙趴伏在地上,说道:“求公主恕罪,求公主恕罪。” 安宁公主并不领情,而是冷哼了一声说道:“之前那么嚣张,怎么这一会儿就怏了,你的胆量呢!” 女孩的胆都快要被吓破,哪里还有胆量一说。 安宁公主见她懦弱地像蝼蚁,只会趴伏着地上颤抖身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心底的兴趣就散去了大半。 她烦闷地说到:“罢了,罢了,你出去吧,以后别再叫我看见你。” 听到她这话,女孩惊讶的喜不胜收,没想到公主竟然这样轻易地,就原谅了她。 不再在她面前出现而已,她还求之不得呢,公主原来真如同恶魔一样可怕,以后遇见一定绕道而行。 这么想着,她连连谢恩,佝偻着身子站起来准备离开,就听见安宁公主又开口了。 “谁让你站起来的,我让你爬着出去?”安宁公主幽幽地说道。 外面那么多男人,让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以狗爬的姿势出现在众人眼前,可不是欺人太甚! 就连楼上的苏染夏听了,都觉得这个点子实在太狠。 那女孩不敢置信地望着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她身份这样高贵,怎能用那么卑微的方式走路。 “怎么还不爬啊,你不是挺能爬的吗。”安宁公主斜睨着她说道。 女孩的情绪已经到了零界点,却碍于公主的身份,不敢同她翻脸,但依旧僵直地站在原地,梗着脖子不肯挪出半步。 安宁公主冷哼一声,惊奇地说道:“没想到,你还有些骨气,但再怎么有骨气,在本公主面前都是白费。”说完,她望了身旁的云凌一眼。 云凌心中会意,却还是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最后一定会牵扯到他动手。 女孩惊慌地看着那个男人走向自己,见他要将自己提起,就慌忙地尖叫说道:“啊!你想干什么!” 云凌望着她肥胖地身体,即使是想干什么,也绝不会肖想这样的女人! 他提着女孩的领子走像门口,此时她也察觉到,这人是想要将她丢出去,慌忙挣扎地越加大力。 “你们不能这样,怎么说我也是朝中命臣的女儿!你们这样还让我以后怎么嫁人!”女孩惊声尖叫地说道。 云凌头冒黑线,即使有人家想要娶你,也绝对是看着你爹的地位上,怎会在意你半分。 或许是权衡了利弊,那女孩觉得被扔出去,总比自己爬出去要好上一些,所以即使后来嘴上再怎么求饶,也没再大力挣扎。 当她被扔出去时,拥挤的人群自动分开一个空位,等到女孩落他们又围了上来,数百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看。 姿色并不怎么样,怎么会被扔出来了,难道里面只能留漂亮的姑娘吗? 女孩虽被摔的很惨,但总归是受不了别人的议论与眼神,她撑着地站起来,推开人群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 此时,安宁公主与苏染夏聊得正欢。安宁公主路上出了些问题,从皇宫偷溜出来时险些被侍卫发现,还好云凌变通能力强,才叫她躲了过去。 安宁公主的到来,让场上的气氛高涨起来,她们都是冲着公主的名号来的,临走时也被家人吩咐,一定要在公主的面前留下好的印象,给朝廷上的父兄带来升迁得机会。 因由安宁公主的到来,苏染夏不可避免地也露了面。 众人盯着那从楼上走下的女子,螓首蛾眉,巧笑倩兮,一身素衣如杨柳弱袅袅。 她们无一人注意,楼上竟还藏着一位佳人,且看这女子与公主言行密切,笑语连连,不由地让她们心底涌起危机感。 苏染夏参加的赏花抚琴的宴会甚少,所以样貌不为外人所知,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这酒楼为定国侯府幕后所办,是总所周知的事情,只是她打扮素净,也没人能猜出她就是传闻中的苏染夏。 东风已来,比试也渐渐拉开序幕,以林涵为掌局者,苏染夏与安宁公主为鉴赏人。从最后一排至第一排,开始上台表演才艺。 第一百一十七章 气势汹汹归来 上台的第一位,就是苏染夏看中的耿灵雪,她穿着朴素样貌又不是拔尖,所以在上台时,受到很多女子的轻蔑。 可耿灵雪并不气恼,也无半分忸怩之态,落落大方地取上自己的古琴,玉指轻抚,泉乐流动,宛如蓬莱之地的仙乐。 开头一曲就惊艳全场。 苏染夏暗地的点了点头,耿灵雪的表现并没有让她失望,虽并没有达到她预想的境界,但那动人的乐曲配上她灵动的气质,也别有一番韵味。 后面上场的几位各有特点,深闺中的小姐,哪位不是名师严厉教导而出,自然多才多艺,让人眼花缭乱。 但才女哪里光有才艺就能当的,自然是外貌与内里兼得,才能无愧于这桂冠。 那些深府小姐,不是这里有毛病就是那里有问题,而偏偏所有问题都是致命的,硬将她们总体分数拉低许多。 一连看到十几人的表演,苏染夏与安宁公主都连连摇头,摇得脖子都有些酸疼。 林涵见她们的表情,就知道她们并不满意。他看不出这些小姐的恶劣,在他看来,所有的女子都是差不多的。 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即使后面几人脱颖而出,也是远远不够的! 他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得打那烟柳巷的注意了。 结果如他所料,苏染夏真就只挑出两人出来,除了那耿灵雪,就是咏诗对词的辰千墨和舞剑的李玟珊,其余人通通被刷了下去。 辰千墨的咏诗意境优美,加上她独有的气质与清亮的音质,光是听着,就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而李玟珊则是招招带风,李家独有的剑法,繁琐如夏花般璀璨,红衣飘然,刀剑幻影,看了只叫人拍手叫好。 比试之后,苏染夏并没有宣布心中的结果,而是与安宁公主商量之后,准备翌日送礼去各位府上,以中举的方式来宣布结果。 一场比试,弄得各位小姐莫名其妙,这比试举行的没头没脑,除了让她们观望了公主真颜,其它什么也没有告知她们。 在场的诸位,心里虽有不满,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只怀着满肚的疑惑打道回府。 看了一天的比试,苏染夏的视觉早就陷入疲劳,可安宁公主好不容易出一次宫,怎会轻易地饶了她。 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正想着回府就泡一个惬意的沐浴,就察觉到安宁公主不怀好意的眼神。 她心里一个咯噔,知道躲不过了。 繁闹的夜市,吵杂的人群,是宣泄一日情绪的最好时刻。 此时本已是劳累一天,带着妻儿去河边玩耍,与家人团聚的时刻,她们却带着面具穿梭在各个小巷。 梧桐夜早就过去,可安宁公主对面具情有独钟,不仅自己带上一个,还逼着她们每人都得带上。 除了特定的节日,街上带面具而行的人,少之又少,她们的举动就像是晴朗天打伞一眼。本想掩人耳目,却不想更加受人瞩目。 妙音也被安宁公主拉上,几位妙龄女子,加上两位形似俊朗男子,六人一行,堂而皇之地走在过道上,频繁引起人们的侧目。 多日未出宫,安宁公主对夜市的喜爱不减,东摸西摸,就想刚见世面的乡间小丫一样。但没有一家小贩,敢轻瞧眼前的几人,就是眼前这姑娘的一个衣袖,都是他们一辈子也难以赚来的。 安宁公主在后面买,秋染自觉掏腰包,只是苦了云凌与林涵,两个大男子自然成了搬锦盒的苦力。 一行人逛到半夜才肯歇息,安宁公主唯恐偷溜被发现,拒绝了苏染夏留宿的邀请。 等到苏染夏带着秋染与妙音,回到定国侯府时,已经是定昏时刻。 忙碌了一天的苏染夏,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休息,却不想还有更大的麻烦,在前面等着她。 刚进府,苏染夏就察觉出府上紧绷得气氛,苏染夏拦过一个丫鬟询问,那丫鬟神色焦作,见是大小姐连忙低下头,维诺地说道:“回大小姐,是陈姨娘回来了,正在前厅与老爷在一起。” 听言,苏染夏疲惫的神色顿时凝重,她思忖了半刻,转身让秋染带妙音回房休息。 这几天妙音一直暂住在染夏院里,苏染夏有意给她置办宅子,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只好先留在府上。 她与妙音关系再好,总归也只是朋友,家里的丑事自然是不能让她看见。 见秋染与妙音的身影走远,她整理了一下妆容,往待客的前厅走去。 陈姨娘向来不是善罢甘休的人,苏染夏就知道,总有一天她还会回来,只是她没料到,这一天竟来的这样快。 到了前厅,她才知道,更让她没料的在后面。 那陈姨娘并不是单行归来,而是带着她的后台。 她的身旁坐着两人,一人是她的生母丞相夫人陈夫人,与已经是督察院右督御史夫人的长姐,如此大的阵仗,感情是来给她爹爹施压来了。 陈姨娘的生母来,她并不奇怪,只是想不通她与长姐一向不和,此时怎么会来。 定国侯坐在主位上,脸上是一片为难,但苏染夏能看出,他的情绪已经压抑到极点。 这陈姨娘脑子还真不好用,与爹爹同床共枕这么久,竟还摸不透爹爹的性子。爹爹这样血性的男子,怎么肯受一妇人的威胁。 如果她没有擅作主张地逃跑,而是低声下气地给爹爹道歉,不管曾经如何,看在苏云雪的份上,爹爹也会给她一安详的下半辈子。 而现在,即使不用她费心,陈姨娘也是彻底完了。 定国侯府见她来了,僵硬地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道:“染夏来了,爹爹这里处理一些事情,你若是没事,就快去歇息吧!” 大女孩最近的动作,他一清二楚,他们苏家不似书香门第的迂腐,何况女儿这么大,经营一下自己的势力,好在夫家站稳步子也是常事。所以关于她的事情,他没有过多地插手。 只是这后宅太乱,他不想让她看见其间的丑恶,即使现在为时已晚,但他也想要尽量挽回。 苏染夏也知他苦心,可爹爹性格向来耿直直率,对面三个妇道人家嘴舌似剑,不比血腥剑影的战场简单。 她怕爹爹一个冲动说错了话,让这三人抓住了把柄,由此吃亏。 “爹爹,女儿不累,前不久我听闻陈姨娘逃出府,心里正遗憾话还没说清。”苏染夏笑容甜美的说道:“正巧今晚,她自己回来了,染夏便乘机将话说了,不然陈姨娘若是在溜走,可就难办了。” 这话是提醒陈姨娘,是她逃走在先,可别颠倒是非贼喊抓贼。 长姐与宰相夫人对视一眼,这小妮子不简单。 苏惊风见自己女儿执着,便也就不好多说什么,让她坐在自己一旁。 “侯爷,我们这一次拜访也无恶意,方才也说了,小女所做的虽有些过错,您也不该将云雪远嫁,把小女给逼疯啊!”宰相夫人开口,拿着手帕蘸着眼角苦声说道:“我那花容月貌的云雪哟,就这样糟蹋了!” 呸! 要是拜访真没恶意,谁会挑大半夜地拜访人家,还这样得气势汹汹,俨然是有备而来。 若真是可怜你那外孙女,在苏云雪出事时怎么不冒出来,偏偏人已经出嫁了却出来猫哭耗子了。 苏染夏撇了撇嘴,她总算知道陈姨娘的做作模样,是和谁学的了。 母子俩简直一个模子刻出的。 “这,苏云雪被远嫁,也是被逼无奈之举……”一提到小女儿,定国侯的气势就消散了大半,脸上布满愁云,眉目皱起,满是愧疚地说道。 那长姐冷冷地哼了一声,她不似陈姨娘那般妩媚,生的是一张尖酸刻薄地脸,此时又作出一副冰冷姿态,光是看着就知不好惹。 “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我的侄女沉鱼落雁,生来就是吉云饶顶,多少好人家可以选,你却将她嫁给那秃子,怎么可能是无奈之举!” 这位更是奇葩,将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都堆积在苏云雪身上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因陈姨娘与她关系冰裂,她从来未见苏云雪一眼。 难道那些美好的词语,都是她在心底对苏云雪的想象吗? 定国侯在战场上,或许是一位战无不胜的将军,可面对这唇舌上的战役,他就变成一灰溜溜地入伍小兵。 长姐这才刚开口,就把他堵得哑口无言。 那边三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看着定国侯与苏染夏的眼神,就像是看手下败将一样傲然。 就在前厅笼罩着诡异气氛时,苏染夏的一声轻笑,将它不留余力地打破。 长姐一个剑刀望过去,不满这晚辈的失礼,纵然陈姨娘之前将她说得再厉害,她也未将一个毛头小丫放在眼里。 在她看来,一个未及双十的丫头,能成什么气候! 而自己那个,惨败这丫头手上的姊妹,更是懦弱到尘土里! “罗夫人,请容染夏失礼,让染夏说上几句。”苏染夏拿着胸侧挂着的丝帕,掩在唇角,盖住嘴唇嘲讽地弧度。 “关于云雪出嫁一事,确实是无奈之举,谁让我的妹妹可怜,还未及荓就被人破瓜,如果这样夫人也觉得她前途无量,那就真是我们苏府做错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被封尘的真相 “当时爹爹正血战沙场,妹妹出嫁一事,也是由祖母作的主。祖母活了大半辈子,走过的桥吃过了盐数也数不清,您是想质疑老祖母的判断能力吗?” 罗夫人眼里一片阴霾,心想那老婆子都快入棺材的人了,恐怕糊涂的筷子都拿不稳,哪里还有什么判断能力! 背后若不是有你搞怪,事情何至于如此! 可这小蹄子将老夫人都抬出,她若是敢质疑一句,就代表对老夫人的不敬,那么可就真得罪定国侯府了。 她斜着眼望着身边的姊妹,为了这个蠢货,还不至于作出这样傻事。 然罗夫人不开口,并不代表宰相夫人不会开口。 宰相府势力雄厚,与定国侯府也是势均力敌,身为宰相府夫人的她,自是不会怕苏染夏这个毛丫头。 “姑娘既然这么说,不就是明摆着封我们口吗,没想到府上竟然这样有礼仪,这种事还拿一老夫人开腔。”宰相夫人摇了摇扇子,保养姣好的脸上,染上几分轻蔑。 “什么时候,我们宰相府落入这样田地,竟然被一小丫头当面指责。” 这老女人比陈姨娘油头多了,最擅长胡搅蛮缠,歪理直说。 话里话外指向苏染夏,骂她地位低贱,还不足以与她平起平坐地讲话。 可她自己呢,还不是插手别人后院的事情。 “罗夫人,我知道对于您女儿的事情,你多有怨言,但毕竟她嫁入我们苏府,就是我们苏家的人了,何至于你如此说呢?” 见闺女被欺,一直沉默的定国侯终于开口,一开口就给了宰相夫人一巴掌。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她多管闲事吗! 想她自从坐上宰相夫人这个位置,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侯爷就是怪我多嘴咯,我女儿在你府上受了这样的罪,生为母亲的我,为女儿争口气,难道还要受人非议吗!” 宰相夫人气焰高涨,直把两人的气势比了下去。好似,她才是这个宅子的女主人! 坐在身边的陈姨娘,从一开始就低垂着头,作委屈模样,她然并没有说话,但心底指不定如何的乐呢! 然在女人面前栽尽跟头的定国侯,此时却是和她杠上了,既然她的音调大,那么他就比她更大声! “那也是她自找的!教导出这样的女儿,你也有脸面前来理论!”苏惊风一掌拍在茶几上,掌风几乎将桌子拍烈,一些木屑飘扬了起来,将气势烘托地更加凌人。 他的声音里含着内力,将面前几个没功力的女子,震的耳膜发疼! 陈姨娘久受他威严之下,此时见他生气,吓得立即就是一哆嗦,抬起的眼脸布满恐惧! 宰相夫人摸了摸自己耳朵,上了年纪的心脏,差点被他这一吼,吼得停止跳动。 半响,她才缓过劲说道:“你这样大声欺负我们妇道人家,就不怕我家老爷知道,在圣上面前奏你一折吗!” 这宰相夫人还以为,那朝廷也是女子撕扯的地方,天子整天坐在御书案前,为这种芝麻绿豆的事情苦恼呢。 “陈夫人,你也莫急,爹爹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你女儿在苏府有没有受委屈,你待会儿便能知晓了。” 苏染夏慢悠悠地说完,也不管她们心底的疑惑,径直将一旁的丫鬟叫来,在她耳旁嘀咕了几句。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丫鬟听完,吓得手中捧着的托盘掉落,结结巴巴地说道。 “可,可是,小姐……” 苏染夏瞪了她一眼,厉声说道:“你去就便是,只管照我的话说,其它你什么也不消想得。” 那丫鬟见她动了怒气,纵然心里吓得直结冰霜,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走了出去。只是那同手同脚的样子,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丫鬟的衣角消失在门后,苏染夏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任别人怎么盯着她瞧,她嘴里也泄不出一句话。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秋染带着一位素衣女子进来了,两人低着头进门,一进来就行了个大礼,异口同声地说道。 “拜见老爷,拜见大小姐。” 被自动忽略的宰相夫人,气得是歪牙咧嘴,没想到这府上的主子不懂规矩,府中的奴仆也是这样目中无人! 陈姨娘眸色深沉地,望着秋染身边跪着的女子,看她的身形与隐约的面容,怎么都觉得熟悉无比。 她突然涌起不好的预感,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又觉得自己担忧的事情,荒谬无比。 已经逝去的人,怎么可能再复生! 可当那女子抬起头时,陈姨娘的心跳顿然停止,屁股就像是被人扎上一针。哧溜一下,蹦了起来。 “怎,怎么可能是你!你不是不在了吗!” 陈姨娘话音失真,尖利的嗓音,就像是嬷嬷地指甲刮在青玉板上,难听却又悠长。 苏染夏见她脸上的表情,却不顾适宜地笑了出来。 她曾经就常常想,若是陈姨娘看见埋土的银瓶,脸上该是怎样的惊讶表情。 结果果然没让她失望,陈姨娘丹凤眼瞪的滚圆,眼角欲裂,眼珠子都快要跳了出来。 “你这样惊讶是作甚么,怎么连你也这样不知礼节!” 陈姨娘的尖声厉叫,将她身边的母亲吓了一跳,她拍着胸部气呼呼地说道。 然而现在,陈姨娘哪里还顾得上其它,只是颤巍着手指指着眼前的人。 银瓶二字呼之欲出,却怎么也脱不出口。 定国侯见了这银瓶也是有些疑惑,对于府上的下人,他向来无意去记他们的面孔。所以,即使是侍候他十余年的下人,他也是转脑就忘。 只是这银瓶,曾经牵扯了他女儿的生死,她就是化成一撮灰,他也能认出来! 可她不是早就咽气了吗,为何此时还出现在眼前。莫不是怨气太深,魂灵漂游在此吗。 即使是鬼怪之物,敢违背于他的,他也见一个杀一个! 定国侯大喝一声,大掌用力拍起桌子上的茶杯,手指微微使劲,那茶杯就碎成万千,他手持其中一片碎片,准备掷向那‘鬼怪’。 “慢着!” 苏染夏伸出手,将他手中即将扔出的碎片截下,笑着说道。 “爹爹,银瓶她是人,那天她并没有断气,染夏就将她留了下来。” “什么,她胆敢给你下毒,你留她作甚!”定国侯吹胡子瞪眼说道。 在他看来,一切危险的隐患都要彻底除掉,才能防患于未然。 苏染夏斜望了陈姨娘一眼,话里意有所指地说道:“自然是想与她聊聊,关于陈姨娘的事情啊。” 她此话一出,还莫名其妙的生母与长姐,就将事情的起因猜的七七八八。 后院争斗争宠是常有的戏码,而这些戏码,需要一些棋子辅佐,才能正常的执行。 想必,这所谓的银瓶,就是陈姨娘没有处理好的棋子。 宰相夫人幽幽地望了她一眼,心里为她的愚钝,感到可恨又可气,如果她能多一分心眼儿,哪里还会叫人抓住把柄。 这棋子就像,一只装满黑水的瓷瓶一样,你所有的污浊事情都装在它肚子里。如果瓶子落入别人手中,别人只消打开瓶盖,就能知道你所有的秘密。 可她哪里知道的是,陈姨娘确实留了一个心眼儿,让人去乱葬岗看了尸体。 却不曾想,她派去的人所看到的,只不过是苏染夏偷梁换柱,换过去的陌生尸首。 只是稍微装扮成银瓶的样子,再在她脸上抹满污血,呆在阴秽之地的丫鬟,只是匆匆看上一眼,就回府同她禀报了。 银瓶在她的藏匿下,除了秋染再无二人知晓。 而这期间,她也从她嘴中,问出了不少有趣事情。当知道那些事情后,她才发现,自己以前有多小看陈姨娘。 “陈姨娘的事情,她能有什么事情。”定国侯开始是疑惑不解,但在苏染夏意味不明的视线中,混沌的眼睛顿时清明。 “你!你是不是不止干过一次,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猛然站起,指着陈姨娘怒气冲冲地说道。 如果事情真如他所料,那么真正愚蠢的人便是他,他竟然会留这样一个祸害,在自己的后宅残害家人! 亏得他在前线打仗,将家中的事宜,全心全意得交付与她! 敢情他打了一辈子的仗,都打不过,家中内贼啊! “老爷,银瓶早就断气,这人一定是苏染夏找人冒充的!”陈姨娘慌忙地解释说道。 定国侯哪里还肯相信她,比起一蛇毒心肠的妇人,他当然更乐意相信自己的女儿,当即一巴掌扇过去,打断了她后面的污蔑。 陈姨娘吃痛地捂着脸,小心翼翼地拿眼瞧他,只见他两眼通红,是真动气的模样,便惊得再也不敢吭声。 “你说!说这陈姨娘,究竟做出过什么腌臜事来!”定国侯气的不再与看银瓶,一手背在身后,侧身指着她说道。 银瓶跪叩在身上,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心惊胆战地说道。 “是,老爷。” 陈姨娘刚入府时,是一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鲜嫩的,就像是刚从树上摘下的玉兰花。 定国侯当时也只是一小将军,并没有被封为爵位,但苏家家底殷实,苏惊风又是在朝中崭露头角。陈宰相识他为人才,觉得日后他必成大气,就将自己的小女儿嫁与他为平妾。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沈络云之死 可彼时,苏惊风与苏染夏生母沈络云,珠联璧合,情比金坚,他怎么也不愿再娶平妻,而委屈了结发之妻。 陈宰相对他的硬气并不恼怒,反而不顾妻子的阻拦,硬是要将小女儿嫁给他,即使只是做个地位低贱的妾室。 陈姨娘自持貌美,认为自己只做一个妾室,实在是大材小用。沈络云的性子在他人看来是温婉可人,在她看来却是懦怯无能。 于是,刚入府,她就不甘示弱地,掀起一波波风浪。 回忆起,初见陈姨娘时的情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谁会想,在这样妖娆的皮囊下,会藏着一颗黑红的心脏! 银瓶抬头望了陈姨娘一眼,眼里的决然让她感到害怕。 她惶急地站起,初只是如小儿学步般蹒跚犹豫,后如一道破弓利箭,势不可挡地向她袭去! 还没待银瓶开口,她就被陈姨娘扑在地上。 陈姨娘拿着手中丝帕,狠狠地捂住她口鼻,狰狞的面孔,满是疯狂地恨意。 “去死,去死!” 陈姨娘眼眸涨红,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她压在身下纹风不动。 苏染夏神色一敛,立即从椅子上站起,一个掌风打在陈姨娘身上,因情况急迫,她并没有收起力道。 那陈姨娘吃了她一掌,直飞一丈之远,摔落在木制的置物架上。 虽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银瓶的脸上就被憋得紫红,可见那陈姨娘使了多大劲儿! “你没事吧?”苏染夏将她扶起,问道。 银瓶咳嗽了几分,缓了缓呼吸,见嗓子无异才说道:“多谢大小姐再次相救,奴婢并无大事。” 苏染夏笑着点点头,眼神示意让秋染照料她,再往陈姨娘那里看去,她躺在地上半响没吱一声。 宰相夫人用手掩着脸,看也未看躺在地上的小女儿,愚钝如此也就罢了,怎么还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堂而皇之地杀人。 这不是,主动承认罪过嘛! 陈家血缘奇妙,母子几人皆是冷血动物,生母尚能如此默然,长姐能有多么的热心。 苏染夏瞥了她一眼,唇角勾起的一抹弧度,怎么看都是对自家愚蠢妹妹的嘲讽。 “呀,方才一直和侯爷聊着,倒是没有注意天色,这么晚我若是没回去,我们家老爷该是要担心了。”宰相夫人莫说为女儿出头,看情势不妙,便起了脱逃的心思。 她身边的罗夫人,不住地附和,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幽幽站起说道:“府上还有些杂事,我们就不方便叨扰了。”说完,就想要搅完脏水后,全身而退。 三更半夜登府闹事,苏染夏怎么会如她们的愿,见几人已然站起准备离开,俏丽地脸上就露出一笑颜。 “陈夫人与罗夫人且慢,两位不是认为陈姨娘在府上受了委屈吗,刚好这事就要真相大白,怎么就急着要走?” 苏染夏甜腻的笑容变得狡黠。 “既然二位有心夜半来访,夜色再浓几分又有何妨,莫不是想要留下陈姨娘不管。” 最后一句话虽是问句,却带着陈述句的肯定,将两人的步子钉在原地,难以下得了台。 她们此时若敢踏出这房门一步,就中了苏染夏话里的套,承认自己是血情浅薄之人。 如果这事,让她施计传了出去,她们多年经营的菩萨形象,就会毁于一旦。 狠,好狠的小崽子!牙还没有长齐,就敢对老虎耀武扬威了! 罗夫人缓缓转过身,一双阴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她人本就消瘦苍白,配着一双鬼魅的眼睛,整个人就像是从忘川河里,捞出的冤魂一样。 阴森恐怖。 “苏小姐既然如此说,我们留下便是。” 她眼睛未曾离开苏染夏一眼,从说话到侧身坐下,视线一直黏在她的身上。 小丫头这会儿和我玩阴的,等你落了单,看我怎么整治你! 苏染夏不用猜,也知道今天又树了两个敌人,从一开始她就为打算,有好脸色给她们看。 即使知道二人皆比陈姨娘精明,她也不肯让步半分。 陈姨娘是一只毒蛇,她的生母与长姐,更是一只及大汉腰粗的蟒蛇。对于这样阴冷之人,你无需对她们半分示弱,不然叫她们看轻了你,只会让你落得一口吞的下场。 “银瓶,有什么事,你大可说出来就是,我能救你一次,定然还会有第二次。”苏染夏转头,对银瓶温和地笑道。 银瓶在人情冷暖的世间混久了,早就将一颗柔软的心脏,变成千锤百炼的钢铁。 可当看见苏染夏回眸一笑时,心里却是如春风沐浴,温暖不已。 她低思索了半刻,想起方才陈姨娘脸上的杀意,她的眼眸上就蒙上一层灰色。 “奴婢全部都会说出来。”她趴伏在地上,将额头抵在地毯上,语气坚定地说道。 陈姨娘的恶行,几乎可以谱写成一本恶人传,洋洋洒洒,白余章也怕是写不完。 银瓶便挑出几样,具有代表性得说了出来。 “定国侯之所以没有子嗣,大部分的原因都在于陈姨娘,陈姨娘唯恐他人怀上少爷,便定期会让府医开麝香极足的药物,掺在各位姨娘的炖品中。” “久而久之,这些姨娘不是小产,就是失去了生育能力。” “她不仅给各位姨娘投毒,还在大小姐与老夫人的膳食中,调配阴阳相克的食物,好慢慢侵蚀她们的身体,好让自己一家独大。” “可谁知,老夫人与大小姐这样命大,那么阴寒的食物入肚,面上也无半分异样。” “陈姨娘与苏云雪,就起了暗杀之心,前不久大小姐失足落水,便是这两人所害。二小姐苏云雪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比起陈姨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外玷污大小姐名声,往熏香中投毒,皆是二小姐所相出的点子。” 银瓶一口气,说出大段大段的真相,事情之跌宕让人叹为观止,听的定国侯是晕头转闹,越听越不是滋味。 当听到事情的始末,苏云雪也有牵扯进来时,定国侯的脸孔,就黑的像是炭烧锅底似的。 这些事情的绝大部分,苏染夏心里都知晓,但作为旁观者听起来,依旧是觉得触目惊心。 而让她真正惊讶的,却是银瓶下一段话。 “这些事情,明眼的人或多或少都能看出,但只有一件事情,恐怕这世上除了我与陈姨娘,再无他人知道。”银瓶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苏染夏一眼。 该是怎样的事,竟连苏云雪也不知道? 苏染夏有些惊奇,但更多的,是心底涌起的一股不安。 她浑身的细胞躁动着,宣泄着,仿佛眼前有一扇封尘依旧的大门,有什么秘密从里泻出。 “七年前夫人生了场恶病,不幸病终,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夫人体弱,其实不然。” 她话刚一说出后,就感到投射在身体上的视线,变得凌厉锐利。银瓶嗓子眼儿一紧,接下来的话被卡回肚子里。 苏染夏稳定自己的呼吸,指甲掐进血肉里,努力维持镇定地说道。 “没关系,你接着往下说。” 她以为自己的嗓音很平稳,殊不知,她话里的颤抖那样明显,明显到可悲可怜。 让人不忍心去倾听。 银瓶硬着头皮,开口的瞬间突然有些后悔。 她为什么要将岁月的伤口扒出,让再次苏府笼罩逝亲的悲恸,让已经长大的小姐,回归幼年时的伤痛。 或许,她真该后悔的,是放纵陈姨娘的恶行,并屈以她淫威而为虎作伥。 “众人不知的是,夫人之所以日渐虚弱,是因为陈姨娘在夫人喜好的百香烛中,掺有少量的砒霜。” “她每次用毒的用量,都十分微少,所以毒素渐渐积累在夫人体内,任是大罗神仙也看不出一丝可疑。” “砰!” 银瓶刚说完,苏染夏就听见身边,传来一声巨响。 原来是爹爹因愤怒,将紫檀木的把柄捏断,木屑从他手中滑落,似燃烧的灰烬肆意飘落。 第一次,面对自己的生父,她感到害怕。 从爹爹身上传出的,不再是往日慈父样的温和,也不是鲁莽时的直率可爱。 而是,被沙场千百条性命浇灌的,杀意。 或许此刻,不应该称他为爹爹,应该称他为浴血的,修罗! 定国侯两眼暴突,眼里的恨意,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插上几刀,鲜艳的血水从中汩汩流出。 “你这个毒妇,你竟然敢害我的云儿!” 他嘶吼着,让场上所有人都心寒胆怯,唯恐下一秒,自己的脑袋就被对方捏碎! 陈姨娘被苏染夏拍飞在地,头磕在桌脚上,听觉虽然还在,眼前却是无尽头的黑暗。 她竖着耳朵,绝望的听银瓶对她罪行数落,期间的每一分一秒,都像身代冰窟一样煎熬。 可当银瓶提起沈络云时,她瘫软的身躯变得僵直,她竟敢,她竟敢! 纵然心里怨气冲天,此刻她也只是俎上鱼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悬挂与头顶的刀刃慢慢劈下。 听到定国侯那一声怒吼时,她的世界全然崩塌。 她知道自己命不休矣。 爹爹并没有杀死陈姨娘,而是将她关在一个,永无天日的黑暗地室里。 其实有没有光亮,又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呢,毕竟陈姨娘的眼睛已经瞎了,烛火再亮,她也看不见什么了。 那晚,宰相夫人走时并没有说什么,但从她悲戚的脸上也能猜出,她是知晓陈姨娘后半辈子的下场的。 对于此时的陈姨娘来说,死,是最好的下场。 无边无尽地煎熬,才是最残酷的,阿鼻地狱。 第一百二十章 识香阁 事后,苏染夏并没有问过弑母之人的下场。因为她明白,真正恨她入骨的不是自己,而是深爱着娘亲的爹爹。 沈络云之死,正如银瓶所想的一样,像一道凄厉的伤口,再次被扒开。 猩红色的哀愁,围绕在定国侯府高空中,主子身上散出的低气压,感染了府中每一位下人。 霎时间,定国侯府仿佛又回到,那个夫人去世的子夜。 低迷的气氛,在府中持续了七曜也未散去。定国侯几日用膳未出席,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但苏染夏猜测,他一定在那个阴黑的地室中,宣泄自己心中的悲愤。 林涵按捺了几天,不见秋染来‘脆香居’找自己,便找了个理由亲自上门。 青灰色的天空飘着细雨,朱红色大门像女儿凋落的胭脂,被雨幕洗染的更加黯沉。 门前的林涵手执一柄墨画油伞,脚步踌躇,不知敲门后该说些什么。 却不想街巷空无一人,他却在人家门口徘徊,本就是一件不寻常的事。 秋染被一位熟悉的丫鬟知会,才急忙打开后门,将站在屋檐下,湿了大半衣袖了林涵拉了进来。 看到林涵,秋染才恍惚地想起,小姐究竟低迷了多长时间。 除了为见秋染以解相思,林涵还有另一件事同苏染夏询问,关于比试选举一事,已经拖了不短的时日。 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早就没了耐性,三天两头地往他这里送口信,询问什么时候才能给个明白话。可苏小姐不发话,他就算是知道结果也不敢乱说。 苏染夏听了林涵的话,才想起,这事确实拖了有一段时间。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现在她再怎么伤秋悲春,曾经逝去的人,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只是可怜爹爹,当得知是自己将‘匕首’安置娘亲身旁,他心里该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秋染,你去库房选些贵重物品,切忌要挑选不凡的宝物,并将安宁公主的题字拿来。”苏染夏对身边的秋染吩咐道。 早在最初,苏染夏就托安宁公主提了几副字,那些人家非负即贵,绝世珍宝或许会让他们惊艳一时,但最奏效的,莫属于当朝公主的青眼。 趁秋染拿东西的这会儿功夫,苏染夏问向林涵道:“其他姑娘都选好了吗,可是清白出生?” 提到这个,林涵古铜色的皮肤,就被炕得发红。 为了寻找那些多才多艺的女子,他没少往那烟柳之地跑,那勾栏女子言行举止放浪,让他吃了不少胭脂白粉。 索性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几处名店,寻见几位身份清白的女子,虽身在烟柳之地,身上却半分没有红尘味儿。 除了这几个艺妓,他还在几个经商家族,寻了几位妙龄女孩。以商发家的门第,对女孩的管教并不似书香门第严厉,一听是与安宁公主有牵连,立马欣然答应。 “回小姐,其余几位才女都找好了,加上小姐挑选上的三人与妙音,一共是十二人。”林涵恭敬地回答到。 苏染夏点了点头,三人也不少了,酒楼还未开张,人多了反而照拂不来。 “那小姐,匾牌提名该怎么办?”林涵开口询问到。 听到匾牌二字,苏染夏才发现竟忘记这茬,她扶了扶额头,苦恼地想了一会儿。 提名人的地位越高,他们酒楼的起步点就会越高,她本意是想找皇上题字。可扭头一想,那皇上是谁,怎会为他们的小营生,而动金笔。 事先,她本想趁着这几天的功夫,去穆凌云府上询问一下,奈何身边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才叫她把题字一事,给抛之脑后。 “这事暂且挪后,先将几位才女的事情解决。”苏染夏叹了口气说道。 他们虽是搬出了安宁公主,但她们府上父母大不答应,还是个问题。 毕竟一个未出阁的闺女,总在门外抛头露面,也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还是在一大帮男人面前,强颜卖笑。 当时构想时,她觉得前景十分美妙,可真当投身于实战,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来,她才发现,构建一种新的营销方式,是那样的难。 秋染将东西拿了过来,十几箱的东西,分了三个丫鬟才搬进来。盒子是鎏金渡边的,光是看外表,就知里面的东西不凡。 苏染夏相信她的眼光,便也就没打开盒子,叫来几位家丁帮林涵拿着盒子,请了一家鼓乐师傅跟着敲锣打鼓,并让人制了抬架,将礼物与公主的题字送往各家各户。 乐队一边走一边敲着,很快就引起了百姓的围观,彼时天色转晴,金色的阳光重归大地,让人抑郁的心情也好转起来。 所以,当三位女子的父亲,看见丰厚的礼物与他人羡慕的目光时,心中的情绪还算舒畅。 可当听到林涵的来意时,不出苏染夏所料,他们的脸不约而同地拉扯着,更有甚者还想将林涵往外赶。 他急忙从怀掏出安宁公主的提字,几位大臣见了摸着胡子不说话,等到女儿们开口劝解,他们才勉强答应。 毕竟,安宁公主的题字与其说是赏赐,不如说是一种逼迫。 三位才女的事情,不温不火地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匾牌的事情了。 苏染夏为此,特意又上了一次屠日将军府,可从白起风口中得到的消息却是,穆凌天他仍旧没有醒来。 说没有醒来,其实有些牵强。 在苏染夏不在的时间,屠日将军曾短暂地醒过几次,却因身上的病势再次昏迷了过去。 白起风说这是身体重创修复时,自我的保护方法,穆凌天此时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怎么睡也睡不够。 屠日将军这里没有希望,她的人脉关系网算是彻底用尽,忽然,她望着低头研磨药物的白起风。 白起风江湖人称鬼医,医法精湛,很有名气,虽在商界的地位不高,但死马当作活马医,现在她已经再无其他选择。 听到她说让自己起名题字,白起风只是愣了半响,就应声道:“好啊,只是我字写的并不隽秀,你恐怕会失望的。” 苏染夏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连忙拿着对方往外面走,说道:“我借的是你的名气,又不是你的字,你且和我去酒楼题字。” 她感觉手中一顿,回头疑惑地望去,只见白起风不赞同地看着她说道。 “屠日将军的病情虽稳固,但这病向来来来得奇妙,去的迅速,我得在他身边照看他。” 经对方提起,苏染夏也察觉自己鲁莽,比起自己的匾牌,自然是屠日将军的病势更加重要些。 “无碍,你命下人将空匾牌送来,我提完字,在叫人送去便是。” 苏染夏点了点头,马不停蹄地赶往新酒楼地址,等到时却发现,有另一个惊喜等着她。 酒楼虽然并未开业,但一切工作照常运行着,新聘来的小二与厨娘,也都住在酒楼中,所以随叫随到很是方便。 等到马车走到街道口,苏染夏发现酒楼围着一群人,几乎快要将整条街都给塞满。 人群这样拥挤,她的马车也不能过去,就命车夫前去问话,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引得群众如此关注。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就在苏染夏等得焦作时,那问话的车夫终于挤了出来。 说出来的话,几乎让苏染夏兴奋地跳起。 “大小姐,前面有一家酒楼,不知是那个祖坟冒了青烟,竟然能得到皇上的亲笔题字,啧啧,这酒楼一开张恐怕就日进千斗了。” 这车夫跟着苏染夏的时间并不长,所以不知这家酒楼,就是眼前的小主所开办的,这才敢张口诳语。 但此时的苏染夏,哪里还有心思同他计较这些,当即从马车里跳了下来,一溜烟地消失在人群中。 那口直心快的马夫摸摸脑袋,心道这小姑娘家家的,动作可比他这粗老爷们迅猛。 方才他就为挤进这人群,挤得是满头大汗寸步难行,而大小姐却是身轻如燕,刚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苏染夏入了人群,就像是入了水的鱼,使着巧劲迅速从人群中脱离。 林涵带着一帮奴仆,拦着不断向前涌动的围观者,而那酒楼的大门上,一张金光闪耀的匾牌正高高挂起。 上面墨汁挥洒,大气凛然写着几个大字。 识香阁! 苏染夏抬头望着那匾牌,只觉得雨后初生的阳光,很是刺眼。 “怎么样!”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几乎立刻,她就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得意,即使不扭头,她也能想象出对方傲娇的神情。 “这牌子还算不错吧,我帮你向父皇求来的。” 安宁公主侧弯着头,发髻上编着的小辫子俏皮翘起,她也是知道这种酒楼名声不好,她本以为劝说父皇,会花上好大一番地功夫。 但谁想,父皇一听苏染夏的名字,皱紧的眉头立即松开,提起笔墨,就洋洋洒洒地写下几个大字。 动作之流畅,看得她这个亲生闺女,都忍不住怀疑,那苏染夏是否是他在外留的龙种。 不然,对于一个不相干的人,一向冷淡的父皇,怎么会如此热络。 不过这种事,她是不会和苏染夏讲的。 她巴不得苏染夏对自己的感恩多一些,这样她就能缠着对方,玩到天昏地暗,也不会担心受到对方怨言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开业之宴 那张匾牌,就像世界最珍贵的承诺,诺许‘识香阁’未开张就能闻名天下。 事实上,就在苏染夏举办那场比试后,这家不知名的酒楼,就传遍京城的每一隅。虽不似‘脆香居’那样如雷贯耳,但却如一道新鲜的泉水,注流进京城千遍一律的街巷中。 “我正为这件事感到苦恼,公主就为我带来福音,你可真是不愧是我的贵人。”苏染夏将眼睛从匾牌移开,眼眸含笑地望着安宁,一把将她拉过说道。 听她这样不吝啬的夸张,安宁公主脸蛋扬地更好,不无得意的哼声道:“那可不,我不仅是你的贵人,还是这识香阁的贵人,今后这识香阁可就算是有我一半了。” 她一堂堂公主,哪里会看上规模这样小的酒楼,如此说,也不过是为了方便日后玩乐罢了。 苏染夏自是知道她心里的心思,唇角勾起一笑说道:“莫要说贵人,你只管把自己当做这里的主人,不过话又说回来,陛下起的这名字,正有我想要的意境。” 云祀幼年为皇子时,无论是诗词歌赋或刀枪舞剑,都是同胞兄弟中拔尖的。盛年时期,更是被誉为博学者中的翘楚。 虽,这其中不乏有些夸张成分,但不得不承认,当今圣上的确是个有才学的人。 “起个名字,对与父皇还是难事吗,他想也未想,就唰唰下笔写下这几个大字。” 安宁公主此时炫耀的表情,就像所夸之人是她自个儿似地。 林涵吩咐人将门前打理好,几盏鲜艳的红灯笼,与青玉石料雕刻而成的雄伟狮子,将曾经落魄的酒楼,点缀的焕然一新,美轮美奂。 “苏小姐,一切事宜都已经准备完善,您看过几日就是良辰,我要先去下帖邀客吗?” 酒楼第一日开张,自然是少不了邀请重量宾客压座,大摆席宴几天几夜。 今早还为酒楼的事情,伤透头脑,下午所有的事情便迎刃而解,苏染夏头顶堆积的乌云,雨过天晴般得消散的无影无踪。 她并没有要求自己下发请帖,因为或许她的人脉关系,还不如林涵来的更广,林涵八面玲珑说话滴水不漏,深得那些京城公子与大臣赏识。 只不过,她有一些重要朋友,倒是得让她亲自走上一趟。 开业大宴的日子,就定在次日的辰时,南市鲜有人烟的街道,因识香阁的开业变得人声鼎沸。 有些人即使知道,自己没有进去的资格,却仍三五成群地堆积在街道中,遥遥观望豪华马车接连在酒楼门口停下,穿着亮丽的达官贵人挽着小妾,挺着胸膛阔步走进‘识香阁’中。 嘿,瞧那官老爷胖的,肚子上的油脂都快滴下来了,身边挽着的娘子还恁地娇滴滴。 一些双手藏在袖子里的长工,不怀好意地望着那些妾室,心里不住地嘀咕。 但也并非所有的客人都膘肥体胖,也有一些俊俏的玉面公子,身穿锦服腰带玉佩,手上摇着一柄山水题字扇子,好生风流倜傥。 这类纨绔之弟,就引的一些妙龄女子与妇人脸颊涨红,却又手持丝帕半遮面,欲拒还迎。 临近午时的时候,宾客已经来了绝大部分,少数一部分还在路上,未能在良辰吉放炮仗时赶到。 红艳的炮仗挂在大门两侧,像爆炸的月季一样,四处散落迸裂。 几个小儿捂着耳朵,笑闹着站在不远的地方。 酒楼开张,即使是苏染夏这个幕后老板,也得隆重出席,她与林涵站在匾牌地下,两人一同拉着遮掩匾牌的红色布料,长长的丝绸上绣着一繁琐花球,喜庆得气氛荡漾在鞭炮声中。 林泽身穿一蓝色锦绣长褂,可爱的白嫩小手拿着一铜锣,在秋染对他回头点头后,他一个用力敲响铜锣。 “唰!” 苏染夏与林涵听见锣声大作,就知吉时已到,猛然将匾牌上的红布扯下,黑底金墨的三个大字,就显露于众人眼前。 ‘识香阁’就此正式开业。 “恭喜,恭喜,开业大吉。”这是一位肥腰厚膀的达官,送上的祝福。 “祝林老板,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日后发达可莫要忘了兄弟我!”这是同街的古玩老板。 “林兄,你这识香阁主意这般妙,日后我定会多带人来照护生意。”这摇着扇子称兄道弟的,就是无所事事纨绔子弟了。 众人虽都知,这酒楼的背后主人是苏染夏,但没有一人会主动上前打声招呼,而是经过时礼节一笑。 倒不是说,苏染夏生的有多么可恐,气质有多么冷艳拒人,而是这暗中的主子说不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苏染夏见这会儿没自个事,就率先进了酒楼店门。 安宁公主早在几个时辰前,就已经赶了过来,宫中虽然防备森严,但当巡逻的士兵换班时,也有几秒空隙可偷。 云凌就是这样,带着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出来。 说是神不知鬼不觉,着实是有些夸张,顶多看宫门的侍卫不知道罢了。云凌本就是陛下身边的时,他的一举一动怎能不禀告圣上,所有人都知道,云凌乃是陛下派来的‘尖细’。 只有安宁公主一人,还蒙在鼓里。 苏染夏上楼时,就看见被她心里吐槽的安宁,正鼓着脸颊趴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冰糖猪蹄啃得热乎,而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望着窗外。 她因为身份特殊,所以并不能在这样吵杂的环境下,大张旗鼓地出现,只能委委屈屈地躲在厢房中。 良辰她下去时,这人的嘴巴还撇的老高,这会儿看着楼下的舞狮,又眉开眼笑了。 “你来了,下面热闹吗?”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安宁公主扭过头问道,一双油腻腻的爪子,还抓着猪蹄牢牢不放。 苏染夏转头地望了她一眼,不由有些头痛,这样大咧的性格哪里还有公主的样子。 不过她也并不担心,她在关键时刻出礼节性错误,只是唯恐当她落马之时,这些不恰当的举止,为一样样被拿出作为弹劾她的武器。 只是想起,她那臭气远扬的名声,苏染夏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多虑了。 “你不是看见了吗,又何必再问我呢。”苏染夏夹起一块马蹄糕说道。 二楼的厢房中,她留了一间视野最宽阔的,给了安宁公主。 这间包厢不仅能将楼下的景色,一收眼底,还能清晰地看到天井下的戏台,并且包厢外的盆景摆置巧妙,只能从里望去,外面人却窥视不见里面。 “旁观看着,哪里有身临其境地感受强烈。”安宁公主嘟着嘴说道,眼睛却还是望着楼下。 忽然,她惊奇地叫了一声说道。 “咦,你还请了六皇兄吗?”至上次被绑一事,她就对云玦有了许大改观,索性最后连称呼更改了,直接欢对方皇兄。 这叫宫中许多低视云玦的人,大跌眼镜。 苏染夏确实是邀请了云玦,她本来还准备邀请白起风,可一想穆凌天的病情并为完全转好,只得作罢。 “他来的还真够晚的,还好他乘坐的马车不至于太寒碜,丢了皇家的脸面。” 安宁公主虽对云玦的称呼改变了,嘴却依旧地坏,毕竟也是忽视了十几年的人,猛然一下让她将轻蔑转为敬仰,仍是谁也无法做到。 “你等一下,林涵并不认识他,我下去将他接上来。” 苏染夏慌忙留下这句话,就‘嗒嗒嗒’地跑下楼去。 安宁公主眯着眼睛撇了撇嘴,她是不是对云玦太在乎一些,频繁在她面前提起对方便罢,还为了对方可自己争吵。 即使迟钝如她,也感觉可疑起来。 “云凌,你说苏染夏会不会喜欢我六皇兄啊!”安宁公主漫不经心地问道。 云凌就站在她身后的暗处,随时等待她的发落。 可她这话音落了半天,也不见对方有丝毫回音,不满地扭头看去,只见云凌冷着一张脸不言语,整个人似冰雕雕刻一般,不透一丝人气。 云凌总是这样,除了一些必要的问话,总是将她的话视为空气。 “哼,这个苦瓜脸,忧愁给谁看。”安宁公主狠狠地咬了一口猪蹄,稚嫩的面孔装作凶狠地说道。 初始,父皇将武功高强的云凌拨给她时,她还惊喜不已的答应,可相处没几天等新鲜劲过去。 她的肠子都快要悔青了。 原因无他,这个臭云凌,简直就像一个闷了几万年葫芦一样,不透一丝风。 待在他身边,自认快乐无忧的她,都快要被憋成一霜打茄子了。 正在此时,她气呼呼地啃着手里猪蹄,忽然听见走廊的脚步声。 ‘识香阁’虽然已经开业,但第二层因为保留一些神秘,并未全部开放,所以二楼的包厢中,只有她这一间是开放的。 通往二楼的楼梯有小童把守,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恐怕就属方才离去的苏染夏与云玦的了。 一想起云玦,安宁公主连忙拿袖子擦嘴,并将云凌叫到身旁,将两手的油腻全抹在他的身上。 她也不知怎么地,虽无法以敬仰的态度,对待云玦,但就是对他有一丝惧怕,不敢在他面前过于放肆狂妄。 或许,是因为被绑的那晚,她看见被所有人忽视的,云玦眼里闪过的冷光。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速之客 或许,是因为被绑的那晚,她看见被所有人忽视的,云玦眼里闪过的冷光。 “坐这里吧,地方有一些小,莫要介意。”苏染夏将云玦请上座,提起茶壶准备为他倒茶。 云玦身边依旧带着小太监小福,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主子身旁,见苏染夏的动作,连忙将茶壶从她手中夺过,笑着说道。 “这种事情,还是由我们这些奴才做,苏小姐你坐着就好。” 苏染夏伸出的手一顿,不明所以地笑了笑,便弯身坐了下来。 云玦环望着四周,厢房中以翠绿色的调子为主,配以沉重的棕红色压底,看着十分雅静,空间也不似苏染夏所说的狭小。 因是南市不似北市那样繁华,所以这里的铺子面积大且便宜,‘识香阁’就比‘脆香居’还要大上一些。 “苏小姐谦虚了,我还未在京城见过,比识香阁更加亮眼的酒楼。” 安宁公主低着头,听他二人你来我去,而听到云玦的这句话,心里忍不住地冒起嘀咕。 你那么不受宠能出宫几次,能有几夜可以入住酒楼? 不是她有意嘲讽,而是实在觉得他话里漏洞百千。 苏染夏知道他一些底细,所以也没有安宁那般较劲,这种话只是过场面而已,听听就罢。 “皇子,你的病势可好上一些。”苏染夏初见云玦时,就已觉得他气色好了许多,面颊也饱满了些许,只是脸上依旧带着病弱的苍白。 那层苍白,让苏染夏有些不详的预感,她似乎是在哪里看过这种白,就像逝人脸上蒙着的灰烬。 安宁公主也悄悄瞄了他一眼,竖起了耳朵听他答话。 “谢姑娘关怀,我的病情已经好了许多,虽离康复还有些时日,但总归不似几天前一步一喘了。”云玦消瘦的脸上露出笑容,似乎说出的事情,与自己并不相干似地。 龚羽低垂着头站在他身后,听到他说的轻描淡写,苏染夏也有相信的样子,不由地为自己主子感到悲愤。 丹田耗尽与吃禁药落下的病根,哪是说好就好的,虽然现在四蛳找到了解决办法,可照现在的恢复进度来看,离康复简直是遥遥无期。 如果能有麒麟红果…… 那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说不定主子的病,也可以快些痊愈。 苏染夏听了心里松口气,低头望着杯中一片嫩芽,忽然,就听见身边‘咚’的一声! 她吓了一跳,慌忙看去,却是那小福给她跪了下来。 膝盖撞地发出那么大的声响,也不知他用了多大力道。 云玦看着也是云里雾里,他私下并没吩咐龚羽这么做,他现在又是演的哪出戏。 “苏小姐,奴才知道你宅心仁厚,你就救救皇子吧!”龚羽给苏染夏行了一个大礼,头不住地往地板上磕着。 虽说,整个包厢都铺着厚厚地地毯,可为了增强视觉效果,他是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地上磕着,没几下的功夫,就已然是眼冒金花。 再次抬头时,他跪着的身子,已有晕乎乎地感觉。 “苏,苏小姐,这世界上,只有你能救我家主子了啊!” 若说上一句,云玦还听不明白,那么这一句,他一听心里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小福,你给我站起来,何须你这么丢人现眼!”一向温和怯弱的云玦,难得怒吼说道。 身边的安宁公主吓得一抖,屁股不易察觉地往旁挪了挪。 果然,如她那天所看的,这六皇兄根本不是好捏的软柿子,而是长着尖刺的榴莲。 即使是切开它的外刺,它熏人的气味,也让你如不了所愿! 可如果此时她肯扭头,一定会看见一个,让她惊讶到下巴落地的景象。 站在暗处的云凌,万年冰山的面孔竟牵起一个淡笑,而他目光锁定之处。 是,云玦。 云玦吼出这声,见龚羽依旧跪在地上不动,作势就要将他拉起,却被他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主子,你若是没有那麒麟红果,你的病该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龚羽凄然说道。 何况,那麒麟红果还有他们的一份,他们要过来也是应该的。 听见他提到那果子名字,云玦一阵恼怒,呵斥道:“闭嘴!”说完,捂着他的嘴不让他接着往下说。 可为时已晚,苏染夏一听到麒麟红果的名字,才弄明白小福为什么说,世界上只有她可以救云玦。 麒麟红果有多珍惜无需再说。 而问世于江湖的,只有她手上的一株,并且知道的人还寥寥无几,这‘无几’的人中,恰好就包括云玦。 云玦派人观察穆凌天病势,知道她手上余下几颗果子,也并不稀奇。 “我还当是什么事情,原来你是想求那果子,给六皇子治病。”苏染夏爽朗一笑说道。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既然那果子的药效如此神奇,即使对云玦的病势无太大的作用,但也聊胜于无。 更何况,她本就是为了云玦,才与眼睛跑去明伦山脉,千辛万苦地寻来这麒麟红果。 将剩余的果子送于他,又有何妨。 “那麒麟红果,放在我手上也并无大的用处,如果它能医治好皇子的病,我便将它全部是送于你便是。”苏染夏将小福扶了起来,他的双膝上,确实因用力太大而渗出血来。 这云玦虽看着无用,可他身边的人竟这样维护他,可见他私下的人品与气节一定上佳,不然也不能引得仆人这样卖力。 她的眼光果然没错。 君王的胆识是可以锻炼的,但一颗暴虐的心,却是怎么改也改不了的。 “谢谢苏姑娘,姑娘的心肠果然如样貌一般美。”龚羽这么恭维着,一边暗地拿手揉着膝盖。 若不是为了眼前的人,他们的盟主也不必受这番苦,而他也不必受这双膝破裂之痛。 说来,真可气! 怎么他们这施恩者,反倒求起被施恩的人来。 云玦见苏染夏已开口诺许,没好气地瞪了龚羽一眼,他以为自己待他和善,就可以肆意妄为地行事吗? 看他回去,不将他扔进刑堂,好生惩戒一番! 因那麒麟红果,放在她房间的暗格中,苏染夏答应明日就亲自将锦盒送到。 楼下敲锣打鼓,传来人们欢呼吵闹的声音,安宁公主小跑过去观望,回头笑着说道。 “底下的初演快开始了,我们还是看戏台上的表演吧。” 方才她就觉得桌上气氛怪异,现在终于有个开脱的理由了! 如果是平常的日子,才女中只有三分之一出席,而那几位名门大派的小姐,出席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然,因这是开业的第一次演出,所以全员都被邀请出动,连同其中的头牌妙音。 对于妙音是头牌的事情,三位听过她歌声的小姐没有怨言,其他人自是也不敢有任何不满。 即使有,也是在肚里藏着掖着。 其余八人的才艺表演,就算是苏染夏也未看过,所以对于这场初演,她抱着很大的兴趣。 楼下熙熙攘攘,红艳的戏台上,由平凡的舞姬开场助兴,高昂的音乐奏起,全场热闹的气氛开始营造出来。 “开场是谁。”安宁公主坐在栏杆旁边,翘着腿问道。 虽然这里能看见幕后的景象,但因为距离太远,她也看不清那人长得什么模样。 苏染夏的视力比她好上些许,很轻松的就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我也没有见过,应该是林涵另找来的,我相信他的眼光应当不错。”苏染夏摇了摇头说道。 如她所想的一样,林涵的眼光确实不错,开场的女子长着一张鹅蛋脸,身子轻盈地与众舞姬翩然而舞,随着女子舞蹈大动作,丝竹乐队拉奏出的乐曲时高时低,似乎那不是一段舞蹈,而是一幕有故事的戏曲。 一舞终,见楼下宾客脸上的笑意,苏染夏就知道,她们的初演就算成功了一般。 开头就叫他们这样满意,后面的才女表演只会越加精彩,倒时候叫他们着了迷,他们锦囊中的财物,可就属于她了。 苏染夏这么想着,愈加觉得自己像一名奸商,不过所谓无商不奸,她没有学那云乾,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已经称得上是小义了。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乌鸦嘴,可她心里当念叨完云乾,楼下出现的人影不是他会是谁! 云乾莫说是化成一撮灰,就是他便成一粒灰尘,她也能从无垠沙漠中将他找出。 所以当云乾出现在人群的那刻,她的视线就立即锁定了他。 于此同时发现他的,还有一旁的云玦。 云乾纯属不请自来,自上次的事情过后,苏染夏的表现,全然颠覆了他对她的所有感官,所以在山庄的后几日,就对对方热络了些。 本来,苏染夏拒婚一事闹的满城风雨,让他的颜面扫地,而她的态度又那样坚决恶劣,所以没多久,他就自觉放弃了这颗棋子。 只是没想到的是,山庄后几日自己分明是真心示好,那苏染夏却依旧油盐不进,一分好脸色也未给他。 征服她的欲望,就此被挑动起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把妙音给我 云乾行事不似云玦这样低调,一件芝麻绿豆的事情,恨不能轰动到全世界都知晓。在场的所有人,几乎多数都认识他的面孔,所以在他出场的瞬间,就引起全堂侧目。 与之相伴的,还有他身边的五皇子云燮。 在京城的上流之家,云燮的知名度比云乾还要高些,他无望于皇位,整日留恋于街市烟柳之地中,想不被人知晓都难。 两位皇子大驾光临,一些人已经离席,开始将他二人团团围住,假意奉承以攀关系。 即使被人群一圈圈包围,云乾脸上还带着和煦的笑意,一如他为世人营造的完美假象。 身为皇室,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浓厚的胭脂与沉重的面具。 他们需要伪善,来为自己捏造一个世人喜爱的形象,这样才不会遭人诟病,遗臭万年。 从通义上来讲,每一位皇室都是伪善者,除却她身边,被父母保护在象牙塔中的安宁公主。 云乾摘下面具后的青面獠牙,她一分未差的收入眼底,那么貌似怯弱的云玦呢,他沉厚的面具下,会是怎样的模样? 苏染夏低头思索时,侧头望了云玦一眼,只见他目光如炬,一双星眸紧紧地盯着被人群拥簇的云乾。 那双眼眸在这一瞬间,竟与记忆中,洒满碎光的眼睛那么相似,皆带着蓬勃的野心,与雄姿英发的凛人气势。 苏染夏愣了半响,见云玦即将扭头,连忙又撇开眼光,心跳如鼓,就怀揣一只受惊的小鹿。 刚刚那是什么,云玦怎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莫不是,他也窥视着王座不成! 她被自己的猜测惊到,就好像你无比坚信自己的世界,却发现自己只存在于颠倒的幻境中。 摇了摇脑袋,将脑海中奇怪的想法赶走,再去望云玦时,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初,病态,懦怯。 云玦镇定地像一座久恒不变的雕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她晃眼而过的错觉。 即使他已经恢复成熟悉的模样,她依旧是抗拒不了,那扇被她戳出一个小洞的纸窗。 这时,楼下喧闹的声音安静下来,苏染夏定心看去,云乾不知对身边人说了什么,让人群甘愿散去回到自己席位上。 云乾眼睛朝这里望来,虽然面前有竹帘遮挡,但苏染夏知道,他已经发现他们了。 果不其然,云乾脚步没有停顿分毫,侧头向云燮低语几声,就抬步向楼梯走来。 楼梯前守着的小童,即使见二人器宇不凡,依旧尽心地拦在二人面前。 可他还未开口,就被云乾身后跟着的随从推开,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他身边另一个小童见了,挥起拳头向侍卫打去,苏染夏捕捉到云乾脸上的不悦,心里正感不妙,那小童就被林涵拽进怀里。 林涵笑着与云乾说了几句,这里虽听不清楚,但就嘴型来看,应当是同云乾道歉。 云乾点头轻笑,带着云燮走了上来。 因二楼还未开放,所以几人也不忌讳什么,便也就没有将门带上,由此倒是便宜了云乾,让他们畅通无阻地走了进来。 云燮手持一柄扇子,扇子上画着春日桃花,妖灼的嫣红衬着眼里春意,倒是格外的允恰。 “没想到,这地方倒是挺别致,若是配上几位美人,那就更好了。”云燮摇着扇子,四处晃脑,桃眼一望过来,便‘咦’的一声。 “皇兄,我说美人在哪里藏着,原来是藏在这里啊。”说完,他人还未有反应,自个倒是先乐了起来。 安宁公主猛然站起,指着云燮的鼻子说道:“五皇兄你要是再这样淫词秽语,当心我告诉宁贵妃。” 世人皆知,五皇子谁也不怕,就怕自己的生母。即使在天王老子面前,他也依旧敢作出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对于宁贵妃,他就乖得像几岁是孩童似地。 苏染夏曾经也见过宁贵妃几面,直到现在,她也不得不惊讶。 豺狼与狐狸的生母,怎么会是一只温婉可人的玉兔! 宁贵妃是宫中,从始至终,对她表意如一的人,或许云乾还有几分孝心,没有让自己与她做多接触。 但即使从此,当云乾告诉她自己暴毙时,宁贵妃依旧是抹着眼泪,哭了好一阵子。 如此善良无防的人,想来若不是靠着家中雄厚的势力,也不可能盛宠几十余年。 关于告状的事情,安宁公主似乎是驾轻就熟,所以当她说完这句话后,云燮虽面露恼怒神色,但那张嘴却老实了许多。 云乾走到苏染夏面前,彬彬有礼的拱手说道:“我不请自来,苏小姐应当是不会介意吧。” 他暗自瞥了一眼,这个病秧子的出现,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苏染夏头也不会,自顾自地端起茶杯,悠哉喝上几口,才作答道。 “三王爷脸皮这生的厚,纵然染夏介意,那又有何用呢?” 以往,她当着这么多人面给他难堪,即使不会当场翻脸,云乾的脸也会憋成猪肝色。 可此时,他眼里笑意为减半分,一双狭长的眼睛含着水意,直直望着她。 苏染夏心里升起危机感,反常即是妖,云乾这个样子,怎么看都有问题。 “识香阁的二楼并未对外开放,二位若是想要看歌舞,劳烦楼下请。”苏染夏冷冷地说道。 云乾指了指楼下,眼睛移也未移的看着她,问道:“你认为楼下这个样子,我们还可能下去吗。” 的确,云乾与云燮一出,楼下的众人再无心于台上表演,皆偷偷地打量二楼给阻隔的包厢。 二楼不是未有开放吗,怎么三王爷却是上去了? 众人现在已是议论纷纷,若她此时执意让云乾下去,指不定他会说识香阁什么坏话。 那些人已经被利益冲昏头脑,对云乾的话马首前瞻,他若是表现一丝不满,他们一准尽心尽职地漫骂识香阁,恨不能把房檐上沾着的灰尘,也揪出来指责一番。 这个酒楼花了自己不少功夫,绝不可以因此,毁于一旦! 云乾笑看着她,见她没有了反驳的话,便厚着脸皮在一旁坐了下来。 苏染夏见状很是后悔,之前怎么没叫人将余下的凳子,全部收走 云乾和云燮同安宁公主一样,遇见云玦不是嘲讽就是无视,两人见了云玦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径直坐下。 包厢安静了一会儿,楼下被打断的表演,就继续开始了。一个个水灵灵气质脱俗的姑娘,皆飘然而上,向众人展示自己的才艺。 后面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精心打扮后的样子,更是让人将眼睛都黏在她们身上。 没多大一会儿,所有人都将半路杀出的皇子遗忘,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的表演。 压轴的是三位名媛与妙音,妙音伴随着会乐器的耿灵雪最后出场,李玟珊与辰千墨先行上台,一个动一个静,看得人们如痴如醉,连连拍手叫绝。 识边天下女子的云燮,摇了摇扇子哼声说道:“嗯,不错不错,还算入得了眼。” 苏染夏冷笑一声,这样才貌兼备的女子,你都只用‘还算’二字形容。 那该是有多绝色,才能让你老满意。 李玟珊与辰千墨表演完,看台下男人的倾慕与女子的妒恨,就可得知这场初演已经成功了。 苏染夏心底歇了口气,只要后面云乾不闹事,识香阁的生意就算是有了着落。以‘脆香居’的收益来看,识香阁的财源只会多不会少。 接下来,就在众人觉得初演落幕时,一声清脆的琴声震响天际,那琴声停顿了半刻,正待众人摸不着头脑,它又陡然响起,如激流,如风啸,直直击中心里。 妙音黄鹂般的声音响起,婉转悲戚的声音,与激昂的琴声配合完美,仿佛为众人勾勒出,沙场上的肃杀与情仇。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牢牢地盯着台上并蒂莲般的佳人,沉醉于美妙的乐曲中,不肯醒来。 等两人一同上台,苏染夏才发现,妙音与耿灵雪的气质是这样相似,两人皆带着天然而成的灵气,宛如上好玉石一般晶莹剔透。 这会儿,云燮再说不出什么闲言来,他将扇子收起,在座椅的扶柄上拍打,两眼紧闭听得入迷。 一曲过后,云燮睁开眼对她笑道:“唱歌这个女孩叫做妙音吧,不错,苏小姐是否能赏个脸,将她转交于我。” 他话音一落,苏染夏就皱紧了眉头,这话说的轻佻,似乎妙音不是人而是物件,可以随意地转让给别人。 她还没有发作,安宁公主就受不住了,妙音是她与苏染夏的朋友,怎么能容忍别他如此不敬。 “你想都莫想,你若是敢动妙音一根寒毛,可就不是被宁贵妃打屁股那样简单了!” 云燮气结,这小妮子敢这样不给她颜面,皇宫里和他处处作对也就罢了,出了宫反而更嚣张了。 她也不想想,在宫里有皇后母鸡似地护着,在京城可就是他的天下! “你!”云燮将手中扇子一甩,怒意高涨,正准备将皇妹训斥一番,就被身旁的云乾拦住。 “不要无礼。”云乾眼眸黑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云燮被他一拦,气昏了的大脑清醒过来,瞥见她身后的云凌,庆幸自己没说出过分的话来。 这云凌可是父皇的人,他若是敢教训云嫣儿,父皇回头肯定会教训他! 云玦默不作声地望着云乾,他拦着云燮,看似关心自己的兄妹。但眼里深藏的厌恶,却暴露了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宁贵妃虽盛宠多年,但因与世无争的性子,受了不少其它妃嫔的气。而那些妃嫔,皆是皇后阵营下的人。 “五王爷,妙音是我们识香阁的人,她可不是什么歌姬舞姬,请王爷还是自重为好。”苏染夏轻飘飘地说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菊院偶遇 对于这个云燮,她向来未抱有好感,即使是上一世第一次见他,她就知道,这个生着狐狸眼的男子,不是简单货色。 他轻蔑所有人,甚至轻蔑自己,所以他会毫不犹豫地掷出手中筹码,以换取最大的利益。 而那些筹码,通常是惨死于他手上的人! 众人都道五王爷善于经商,掌管的商行遍布整个永厦王朝,可他们哪里知道,云燮的每一锭银子,都是用鲜血洗净的! 有这样的人馋涎着妙音,即使旁人怎么说,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那云燮手指敲击着桌子,脸上又恢复成轻佻的样子,散漫地说道:“既然苏小姐这样说了,我又怎敢妄想呢?” 看来,她以后得多安排些人手,来保护妙音了。 初演结束,楼下的众人意犹未尽,交头咬耳地讨论几位才女,哪位喉咙更加动听,哪位舞蹈跳的轻盈, 但谈论最多的,还当是,一曲惊艳全场的妙音。 众人都在议论,那妙音为何女子,为何有这样美妙的嗓音,却从未听过她的芳名。 妙音曾经只是一个小戏团的歌姬,那戏团因得了她,才有幸为皇室表演,还是压轴表演。戏团的管事,本以为可以靠着妙音平步青云,谁知这才刚崭露头角,就被皇后将人要了去。 戏落人散,林涵笑着与每一人道别,不用他们感想,光是看他们的表情,就知他们是何其得满意。 人走了大半时,苏染夏一行人才款款下来。 林涵将送客的人任务交给他人,向苏染夏走来问道:“初演非常成功,接下来识香阁就照常运营吗?” 苏染夏点了点头,指着二楼包厢说道:“包厢开放,不过价钱收的比脆香居高些。” 林涵表示认同,‘识香阁’起步比‘脆香居’高上许多,日后走的路定然也会更远,价钱收的高也不足为奇。 光是冲着门上的挂着的匾牌,即使他们收的再多,也不足为奇。 此行,云乾本想同苏染夏说几句话,可对方从头至尾,都将他视为空气,任他说什么也不给答复。 旁边的云燮已经开始掩嘴偷笑,安宁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微妙感觉,本以为练就抗打神功的他,脸依旧被啪啪打肿。 上马车离去前,云乾最后一眼往回望去,苏染夏与云玦面对而立,病秧子不知说了些什么,引得苏染夏嫣然一笑。 对着自己是一副冰冷模样,对别人却可以展颜欢笑,其中的差别不言而喻。他不记得有得罪过对方,难道自己接近她的目的被识破,这才陡然转变态度吗? 云乾眼眸寒光闪过,盯着云玦脸色黑沉阴戾,云玦察觉到他的视线,眸光扫了过来,对视的瞬间,云乾眼里警告味十足,云玦却是望了一眼,就扭回了头。 如果是曾经,他一定会觉得这是懦弱的表现,而此时,他却从云玦侧脸的笑中,感到一丝轻蔑。 看来,他是该分些精力,在这个落寞皇弟身上了。 当晚,苏染夏就准备好麒麟红果,隔日实现自己的诺言,将锦盒送进了皇宫。 天色微亮,紫荆城蒙着一层白雾,宫中的侍从早已像忙碌的蚂蚁,一排排地穿行在蜿蜒的行廊中。 苏染夏敲响宫苑的门,或许近来她来的频繁,老太监早就摸清她的门路,没一会儿就跑过来给她开门。 一见她手中拿着锦盒,就问道:“苏小姐,这是来找皇子的吧,皇子正在书房里温书呢。” 苏染夏点头一笑,随着老太监去了书房,云玦的书房简朴到寒碜,除了书就是书,一排排书柜在房内耸立着,清晨的光被挡在外面,偶尔一丝泄了进来,也被满室的书籍霉味,染成黯然的颜色。 她穿过繁琐的书柜,在书室最后,找到了云玦,他捧着一本古书看得入神,听身后传来声音,立即将书放回了原位。 苏染夏没能看见书籍的名字,但却察觉出,云玦动作里的慌乱。 “你怎么来了?”云玦转过身,一丝阳光从窗棂洒下,被分割成碎片的光,将他的脸色映得发白。 他的样子与昨天又不同了些,但具体是哪里,苏染夏又说不出来。 她将手中的锦盒捧着,递到他的眼前,说道:“我把麒麟红果送来了。” 云玦看了一眼暗红色的锦盒,没有接过手,有些无奈的说道:“昨天只是小福胡言乱语,我的病是天生的,即使用再好的草药也调理不好。” 麒麟红果虽恢复疗效很好,但苏染夏也知,世间不可能有治百病的神药,她只是私心抱着期望,希望这草药对他有些用处,哪怕一分也好。 这锦盒放在她床头的暗柜里,每天不眠时,她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从暗柜里溢出的怨气。 那些怨气缠绕在她的头顶,诉说她的无用,时刻提醒着,曾经有一个人为她牺牲了多少! 她心里有个莫名的想法,尽管听起来十分荒谬,但云玦若真是眼睛的伪装。 那么,他就是麒麟红果最好的去处。 “既然我答应的事情,当然不能反悔,麒麟红果已经是你的东西,我只是送过来而已。” 苏染夏拉过他的手,强硬地将盒子塞入他手中。 “那就多谢苏小姐,云玦无以相报。”云玦见她神色决然,只得收下说道。 云玦古板的性子,倒是不似眼睛那般灵透,说起话来中规中矩,即使她们已经称得上熟稔,也不肯有一丝逾越。 周围的书柜密不透风,隐秘又给人压抑的感觉,苏染夏望着大部分被遮住的窗棂,说道。 “没想到六皇子的书这样多,可都读的完?” 云玦将盒子放在身后架子上,笑着说道:“儿时没有人愿意与我玩,只有将自己埋在书海中,我才不会感到无聊。” 苏染夏一直觉得,六皇子如此不受宠爱,且形似懦怯,他的才武一定也排在末尾。 可现在看来,人家不仅拜了大将军为师,读过的书也不止学富五车,那样简单。 “你的气色,好像比昨日好了许多。”苏染夏盯着他的脸,依旧觉得哪里怪异,或许那怪异的感觉太微弱,以至于让人难以察觉。 云玦抬手摸了摸自己剑眉,半响,尴尬地笑了一笑,说道:“我也感觉今日,精神要好上许多,这种娘胎里的病症就是时好时坏。” 两人聊了一会儿,苏染夏得知,云玦母亲十月怀胎时中毒,将毒素传给了肚里的云玦,这才让他一出生,就与常人不同。 他虽为母亲分担了些,但绝大多数毒素还在她身上,就在他出生不及五个年头里,母亲被埋藏于冬日的寒梅中。 苏染夏从云玦行宫出来,秋日的清晨还沾着寒气,莹润的露珠挂在树叶上,欲落不落,几分缠绵悱恻。 清晨赶得急,即使是车夫也没有起来,索性她脚程快,就孤自一人赶来皇宫。可一想起,回去还有好几里的路程要走,她就伤透了脑筋。 经过一处别院,嗅见院内传来的暗香,她动了动鼻翼,只觉得那香味沁人心脾。 探头往院子的圆窗里望去,原来是一院落的菊花盛放,真值秋季最绚烂的时刻,这时绿意未尽黄色未满,斑斓夺目很是璀璨。 这样的日子里,惬意地赏着菊花,喝清酒吃闸蟹,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苏染夏站了门口望了半响,宫中的院子是不许外人乱入的,可她终是抗不过花香诱惑,踏出了步子。 说是菊花,种类却繁多到眼花缭乱,她自称算得上多学,却也只能说出一两个名字来。 她摘下一束多头菊,插在素净的发髻上,对着一旁的池水照了照,奈何那水里尽是睡莲干枯的叶子,也照不出什么名堂,她只得将花取下。 “桃花配佳人,绝配,姑娘为何取下?” 忽然,一声女声飘然而至,听声音应当是不远处,可她回首望去,却是一个人影也未瞧见。 正当她疑惑时,看见不远处一棵茂盛的常青树,几块鲜艳的色彩夹在缝隙中抖动。 定睛一看,原来是那树与花丛,遮挡住一处湖边凉亭,亭上坐着的,正是皇后与一干妃嫔。 苏染夏心里一乐,这宫里人真会玩,请安都请到花园里来了。 她眼神错了错,瞥见众多艳丽妃嫔中,一抹殷红色的身影,那女孩面容娇嫩如花,两眼吊起有几分凌厉,正是长生公主云淼。 皇后一行还未走到面前,苏染夏就先行弯下身子,行了一个礼说道:“染夏拜见皇后娘娘,诸位嫔妃娘娘。” 这时,皇后已经走到她的身前,拈着丝绢的手往上一抬,说道:“免礼吧,苏姑娘怎么会来这菊园?” 苏染夏心里一咯噔,听皇后这惊讶的语气,果然这院子是禁止随意走动的。 她低垂下睫毛,遮住骨碌直转的眼睛,怎么办? 即使那六皇子再怎么不受重视,皇后应当也不喜自己与他接触,若是知道自己为寻他而来,指不定心里会升起什么心思。 幸而这条路通往安宁公主行宫,她只要说去找安宁,应当就不会出错。 “回皇后娘娘,染夏是有一事相求,才进宫来找安宁公主,只是半路嗅见园中奇香,这才失礼走了进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鸣瑟献舞 皇后头带凤簪,身上穿着黄底绣凤的尾裙隔着,隔着老远,苏染夏问道她身上传来的清香。 皇后掩着嘴笑了一下,说道:“嫣儿脾气骄躁,能有你这么个人做朋友,还真是嫣儿的福气。” 苏染夏受宠若惊,爱女如厮的皇后,竟然会高抬她而贬低安宁。 “皇后言重,安宁公主贵为金枝玉叶,能识得公主,是染夏的福气。”苏染夏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说道。 皇后暗中点头,不骄不躁,能知能退,这丫头未来必能成大器。 苏家虽是武将名门,历届当家的位位都是将相之才,可却总少了几分头脑,以至于被外界称为莽夫之族。 苏惊云虽没了儿子,却能有一个这样聪慧的女儿,也算是老天给他的补偿。 “不知苏姑娘,这么早来找嫣儿,是为何事?”皇后身边的丽贵妃站了出来,笑着问道。 苏染夏在宴会上见过她几次,所以还有几分印象。陛下后宫当中,只设有一后两妃,其余的位子暂且空着。 宁贵妃性格婉转,与皇后一样喜欢念经诵佛,可丽贵妃却比两人不安分许多,仗着自己在后宫地位高,便为所欲为。 不过,她还是有几分聪明的,每次耍把戏,都不触碰皇后的底线,所以皇后也就忍让着她。 皇后能忍她,安宁公主可就未必能忍,苏染夏猜测。 或许这就是她,总找长生公主麻烦的原因了。 说起长生公主,苏染夏自方才,就能感受一束刺骨的视线,那视线黏在她的身上,恨不能穿透她的身子。 苏染夏抬头,仿若不经意地望去,直直望入云淼的眼中。 只是轻扫一眼,她就低下了头,将对方眼中的恨意视为空物。 “回丽妃娘娘,染夏找安宁公主,只是女儿间的小事罢了,不足挂齿。” 这丽贵妃问话看似普通,却有意挑她的刺,她与丽贵妃无冤无仇,何得以她冷箭相对。 应当是那云淼,与她抱怨了什么,才叫她们第一次见面,就火药味十足。 “丽贵妃你也是,她们小姑娘聊着的闺房密语,哪里是你能问得的。”或许是察觉丽贵妃的敌意,皇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她语气里的和善不减,丽贵妃却是吓得魂不守舍,连忙点头赔笑道。 “瞧臣妾这张嘴,实在有够漏风的。” 长生公主望她的眼神,更加幽怨了。 “既然是闺房密语,想必也没什么急切吧,我听闻苏大小姐舞姿惊人,趁今的花意正浓,何献上一舞呢?” 好家伙,不再以眼刀为武器了,直接放话了。 自小她就喜爱舞刀弄剑,哪有什么舞姿惊人之说,娘亲在时,也为她请过几位舞蹈老师,可都被她躲在树上,拿石头砸了出去。 娘亲死后,她便再也没有学舞这份殊荣,陈姨娘巴不得她只会好吃懒做,哪里还会帮她请老师。 真不知,这长生公主从哪里看出,自己是跳舞的料子。 “回长生公主,苏家人都是马背上长大的,染夏哪有跳舞的娴静,还请长生公主见谅。”苏染夏暗自咬着牙,却不得不恭敬回道。 云淼嘴角牵起一笑,眸子里尽是算计的光芒。 “此话怎讲,你妹妹苏云雪可是舞姿动人,身为姐姐的你,应当比之更甚一筹也对。”说完,她顿了顿,继续笑道。 “何况,云雪也曾与我说过,你的舞姿宛如惊鸿,莫不是你不想让我们欣赏不成。” 这一顶帽子扣得,差点将苏染夏脖子压断。 她算是看出来了,无论她会不会跳,云淼总能找出理由,让她像名舞姬一样表演。 苏云雪定是提过,她未有过任何舞蹈老师,这才叫她抓住了尾巴,得空戏耍她一番。 “能为诸位跳舞,当是我的荣幸,哪里会有‘不想’之说,只是……”苏染夏为难的停住。 皇后和蔼地开口,问道:“只是什么,你便只说就是,不必惧怕。” 方才苏染夏说自己不会跳舞,她也有几分不信,苏云雪的舞姿她见过几次,虽说不上最好,但在同龄人当中也是翘楚。 而比起苏云雪,苏染夏身上更多了几分才气,舞蹈是深闺女孩儿的必备课程,她怎么可能不会跳舞。 有皇后撑腰,苏染夏说出下面话的勇气,也多了几分底气。 “只是染夏跳舞有个习惯,若是没有琴瑟相奏,就很难展开手脚,染夏听闻长生公主弹瑟为一绝,不知可否与染夏配合一番。” 苏染夏话音一落,云淼与丽贵妃的脸色,就齐齐变得涨红。 这小妮子好生胆大,竟然敢让身为公主的云淼,给她伴奏,她哪来那份荣幸! “淼儿,你可愿意为染夏伴奏?”皇后神色虽也是一顿,但却并未责骂她,而是扭头问向云淼。 云淼脸上的红意未褪,皇后这么问,分明就是想让她为苏染夏伴当绿叶。 看着女儿委屈的眼神,丽贵妃先开口说道:“能曲舞相伴当然是最好,只可惜不久前淼儿的瑟坏掉,不如将舞蹈之约延后,今日就算了吧。” 哼,说是将约定延后,实则是为自己开脱。 若是哪天她们心情大好,将这个‘约定’翻出来,指不定弹瑟的人,就变成哪位弹瑟名师。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日后,才能欣赏苏姑娘的舞姿了。”皇后满是遗憾地说道。 苏染夏心里松了口气,以后出丑,总比现在出丑强,至少期间她还有准备的时间。 只是不知,她们选择什么场合,让她当众出丑。 稀里糊涂地闯进菊园,被强制性地按上一个约定,苏染夏告别皇后等人,从菊园里出来时,整张脸都愁苦的不成样子。 为了掩人耳目,她特意又去了安宁公主行宫,将菊园遇见的事,与她说了一下。 谁知听完,她非但没有同情自己的遭遇,反而还瞪大了眼睛,惊奇地说道。 “你居然不会跳舞,连我都会呢!” 看似清雅的苏染夏,舞刀弄枪是一绝,却唯独不会女儿家的女红和舞蹈,也无需责怪她这样惊讶。 苏染夏没好气地望了她一眼,说道:“我从来没学过,怎么可能会!” “不可能,那家女子没学过几只舞,何况你还是侯爵的长女。”安宁公主摇了摇头,眼角还带着刚睡醒的眼屎,站到桌边,端起一杯茶就喝。 “你一定是在骗我。” 苏染夏无奈地叹了口气,反问道:“我何必骗你呢,我是真未学过。” 她本来还是有几分不信,但见苏染夏神色坚定,心里的疑虑就轰然瓦解了。 “那你还愁苦什么,不会难道不好吗?反正母后已经饶了你不是吗?”安宁公主接过宫女递来的毛巾,一边擦拭一边问道。 苏染夏见她毛糙的头发,只觉得发痛的脑仁儿更加胀痛。 这丫头在她来时,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若不是自己将她拽醒,指不定会睡到什么时候。 “你母后愿意饶过我,难道丽贵妃母女,也愿意饶过我吗,我只是逃过这一天罢了。”苏染夏低垂着肩膀,把玩着手中的瓷杯。 一提起丽贵妃的名字,安宁公主就拧起柳眉,气吁吁地说道:“果然是她们捣的鬼,你不必担心,我帮你把仇报回来!” 不用问,苏染夏也知,她所说的报仇是什么。 可那些整人小把戏,哪里解的了,现在的燃眉之急。 看着安宁公主志气燃烧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打断,摸着平滑的瓷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怒吼,那吼声中气十足,光是叫人听了,就寒从心起。 更何况她所叫的人,还是有魔头著称的安宁公主。 “安宁公主,速速出来,您躲着也是没有用的!” 苏染夏本以为她会大怒,哪曾想,竟在她脸上看见一丝恐惧! 来者为何人,竟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头,慌忙地找藏身之处! 她震惊地看她上串下跳,惶恐的就像遇见猫的老鼠,终于安宁找到一个满意的地方,躲在帷幔后面对她说道。 “你就说我出去了,千万别说我在。” 苏染夏木然地点点头,还闹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 见宫女脸上表情平静无澜,可想而知,这样的场景,在平时也见过不少次。 “公主,莫要让老奴找见你,不然惩罚只会更严重!”那吼声越来越近,不知不觉就已经传到门前,粗声粗气的声音,就像是在耳旁吼出的一样。 苏染夏侧头看去,只见一位老嬷嬷站在门前,画着的淡妆,也遮不住她脸上的刻薄。 嬷嬷?安宁公主怎会怕一个嬷嬷! 那嬷嬷进屋之后,就是盛怒地四处张望,将坐在眼前的苏染夏彻底无视,等真未搜到安宁身影时,才低头瓮声道。 “喂,这位丫头,你有瞧见安宁公主吗?” 呵,好没礼貌的嬷嬷,宫中会有这样不知礼节的嬷嬷吗? 她穿着不似宫女,又是生面孔,即使不叫声小姐,也应当叫一声姑娘。她倒好,直接叫起丫头了。 虽然看不顾这位嬷嬷言行,但她还是选择背叛安宁,将她藏匿的位置指给她看。 帷幔平静的褶子明显一震,安宁公主跳了出来,指着她骂道。 “苏染夏,你怎么能这么不受信用!” 那嬷嬷冷笑一声,哼声道:“此时此刻,公主你还是多管管自己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王嬷嬷教舞 安宁公主脸气的圆鼓,黑润的眼珠子绽放精光,这时倒不胆怯了,脸上的怒意,有几分鱼死网破的意味。 “哼,本公主早就说过,不跳那劳什子舞!” 嬷嬷眉毛一拧,厉声道:“放肆!你身为公主,怎能满口粗语!” 安宁憋着嘴,眼里全是执拗,狠狠地瞅着眼前的老妖婆。 苏染夏不明所以的看着,不明白,怎么刚一会儿的功夫,魔头公主就威风不在,成了被人欺凌的小野猫。 小野猫握着拳头,浑身汗毛竖起,警惕地看着嬷嬷。 嬷嬷挥舞着手,一道黄影闪过,苏染夏这才注意到,她手中拿着一藤条。 藤条呼呼作响,被她耍出花来。 “公主还是莫要发倔,乖乖跟着老奴回去练舞。” 听老嬷嬷这么说,她应当是安宁的教习嬷嬷,而之前她又未曾听闻,那便是最近才调来公主身边。 只是,一个教习嬷嬷,为何话语也这样粗鲁。 她看着安宁公主的眼神,带着一丝悲悯,有这样严苛的人压着,一定很憋屈吧。 嬷嬷这样放话,所有人都以为公主会顺从,谁知她猛然跃起,脚尖往后一抹,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安宁公主打得一手好算盘,准备溜到母后那里诉苦,并美美地吃上一顿。 却不曾想,那嬷嬷眼睛手快,似她肚里的蛔虫一样。 公主刚跑到门口,就被她老手一抓,提小鸡似地提了起来。 “公主,你的那点歪心思,还是用在学业上吧!”嬷嬷冷哼一声,颇为鄙夷:“对上我,你还嫩的很!” 苏染夏越听越惊悚,这是嬷嬷同公主的说话态度吗,怎么像药铺老板娘,教训犯错的小学徒? 嬷嬷这样无礼,竟然没一人上前阻拦! “放开我,哼,你个老妖婆,大妖怪!”安宁公主奋力挣扎,企图将桎梏她的手掰开。 见她的脸憋得通红,苏染夏再也看不下去,站起来朗声道。 “嬷嬷这样做,怕是有些不妥吧。” 从刚开始,安宁公主就一直,以期盼的眼神望着她,见她终于肯为自己说话,当即感动了鼻涕横流。 “苏染夏,救救我,这老妖婆要把我吃了。” 安宁夸张的表情,惨绝人寰,苏染夏光是看着,额角就流下一滴冷汗。 嬷嬷斜瞥了她一眼,语气孤傲地说道:“老奴不知,身为公主的教习嬷嬷,竟还不能训教公主。” 她话里虽没有不敬,但看着苏染夏的眼神,却委实让她恼怒一番。 那轻佻的神色,仿佛就在说着,你是从哪冒出的野丫头,我的事情你也敢管! “公主她再有不对,也是皇族高贵血脉,嬷嬷你这样无礼训斥,可是在挑战皇家威严不成?” 苏染夏话音一出,嬷嬷的提着公主的手臂,一顿。 她挑高了眉毛,将公主放了下来,不怒反笑说道:“没想到,你一小小丫头,也这样牙尖嘴利。” 安宁公主落得实地,没来得及感叹脚踏实地的安稳,就啪嗒嗒地小跑,躲在苏染夏身后。 “你出自何门何户,家父是谁?” 嬷嬷也不管她,走进了一些问道。 老实说,她对嬷嬷轻蔑的态度,很是反感,但尊为礼节,她又不得不说。 何况这类事情,即使她不说,也很容易就被打听出来。 “家父定国侯,我乃苏家长女,苏染夏。” 嬷嬷听了摸摸下巴,狐疑地自我呢喃。 “不可能看,看你也不像愚钝的样子,苏惊风怎么可能生出你这样的闺女。” 她话音不小,在风声能闻的房间中,格外清晰,连同她背后,安宁公主的一声轻笑。 苏染夏拧起柳眉,清莹秀澈的眼眸未沉,反驳道。 “爹爹只不过为人耿直些罢了。” 定国侯的脑子都用在战场上,平日里,就是靠意气用事的。 想她上辈子,不也是一根死脑筋,不装南墙不回头吗! 难道,这就叫傻? “话我不肯收回,但你爹的为人,倒是有几分值得敬仰。”嬷嬷手握藤条,拍在手心啪啪作响说道。 身后的安宁抱紧她腰身,一听那声响,就吓得直抖索。 可见,平时没少吃这鞭子亏。 “不知嬷嬷,这么急着找公主,可有何事?”苏染夏见她神色松动,乘机询问道。 这嬷嬷不像宫中教导而出的,反倒有些像市痞流氓,披着一张正经嬷嬷的外皮,就开始招摇撞骗。 听到她问话,嬷嬷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盯着她身后的裙角,说道。 “好了,这休息也算休息了,您还是随老奴,快些去练舞房吧。” 她们俩人之间的对话,从一开始,就让苏染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习舞,关一个嬷嬷什么事情,难道让一个嬷嬷,来叫公主跳舞吗? 嬷嬷已经年迈,虽仍能看出往日风华,但身材已有些浮肿。苏染夏想象她翩然舞动的样子,默然捂脸。 画面太没,她着实不敢看。 “几句话的功夫,也叫休息吗,昨夜本宫的脚都起水泡了!” 安宁公主再也憋不住,探出半截脑袋,瓮声瓮气地说道。 竟然连脚都能磨出水泡,这训练该是有多辛苦! “这还不是老奴,怕公主在八月宴会上,丢了脸面。” 嬷嬷脸上丝毫没有愧疚,不紧不慢地说道。 一提起那宴会,安宁公主被掩住的脸,愁成一团皱布。 说道底,也是她自个儿嘴快,才落得如今,这不上不下的尴尬场面。 三天前,她在一次家族聚会中,一时兴起,对皇太后夸下海口,说在中秋之夜,定会跳一曲绝世舞蹈,给她助兴。 她当然只是嘴秃噜,撒把牛皮,过一把口瘾,谁知连皇太后都没当真,父皇竟然当真了! 昨天参加完‘识香阁’初演回来,她行宫里就冒出,这么一个满嘴粗言的嬷嬷。 自称是父皇为她寻来的教习嬷嬷。 她曾经也有不少教习嬷嬷,可全被她整的哭爹喊娘。 自此,再也没有哪个凶嬷嬷,敢对她严声厉语。 她是个倔脾气的,这嬷嬷言行这样轻浮,她哪里能忍受这番羞辱。当即就打算把她的整人招数,用在她的身上。 可让她栽一跟头的是,几乎所有的把戏,都被这嬷嬷识破了。 她不仅被臭骂了一顿,还被抓去舞房,练舞练到子夜。 “您会跳舞?”苏染夏眼里闪出一道光,试探性都问道。 嬷嬷瞅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过会儿,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亵渎,便接着说道。 “当然,丫头你别看我老了,老奴年轻的时候,世间所有的编舞,没有我不会的!” 嬷嬷说的志气满满,苏染夏却是有些质疑,她左右打量着对方,怎么也看不出,曾经艳舞天下的风情。 咋呼的安宁没有吭声,显然是见过了她的舞姿,也认同了这种说话。 她刚及苏染夏下巴,仰头望着她时,正好将她脸上表情收入眼底。 苏染夏思索问题,习惯性地颦眉凝神,她一见此,就灵机一动! “王嬷嬷,你不是喜欢教人跳舞吗,那就教苏染夏啊!” 索性,她也不再躲藏,从苏染夏背后跳出,一把将苏染夏推了过去,说道。 “喏,给你。” 方才她背叛自己一次,自己方将一军,想必也不为过。 苏染夏本就有些心动,被她这么一推,犹豫的心,就干脆豁出去了。 “王嬷嬷,染夏最近有些麻烦,不知是否可以向你请教一番。” 王嬷嬷怔愣一下,末了,鼓起了胸膛,用下巴点着安宁,说道:“恰好你与公主一起,也好让她老实一些。” 安宁公主嘴巴长得老大,不明白自己怎么,又被扯了进去。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苏染夏说道:“让她代替我,在中秋晚宴表演,难道不可以吗?” 话一出后,她就深感失策,问句结尾的句子,实在是太被动了。 果不其然,王嬷嬷冷着脸否决,连反驳的机会也不给,就一个手鞭甩在她的身上。 “还不快点换好衣服,跟老奴走!” 安宁公主这会儿还穿着亵衣,白色绸缎的亵衣薄如蝉翼,她这一鞭子下去,她立即疼的一跳。 两眼汪汪想要怒喝她,却又怕再次被打,只得委屈地去收拾东西。 苏染夏在一旁看的咂嘴,王嬷嬷这声‘老奴’,叫的可真违心。 或许是身边有人虎视眈眈,安宁没一会儿,就将自己收拾妥当,身上穿着一水蓝色抹群,白色绣边的水袖,长得快要脱在地上。 “等明日量了尺子,就让衣堂也给你送一件,今日你且就穿着这一件。”王嬷嬷拿着藤编指着她。 语气虽十分无礼,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苏染夏还是恭敬地点了点头。 她跟着去了练舞房,安宁公主的行宫里,闲置着不少屋子,其中一间小院潦草布置一番,便充当了练舞房。 房内放着许多落地铜镜,好让她们可以校正自己的姿势。 室内窗子十分大,近乎于半室外的样子,日光倾洒,绿茵拥簇,从湖面吹来的清风,瞬间让人心旷神怡。 王嬷嬷将手鞭放在桌子上,转过身对她们说道。 “一支舞,想要练出个样子,不花几个月的功夫,是不可能的。”她结果宫女手中的水袖,戴在自己的袖子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就在她带上水袖的瞬间,整个人凌厉的气质,就收敛了不少。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再遇林家大伯 就像是一个市痞泼妇,换上一身华服,变成气质上佳的名流小姐。 王嬷嬷不仅气质改变,眼里的神韵也变得柔和,望在人身上,就像棉花一样柔软,不似之前针尖般刺人。 “离中秋只有大半月的时间,所以,我只能教你们速成的舞蹈。” 王嬷嬷眼神一凝:“这期间,就需要你们配合了。” 这话说的意有所指,安宁公主乖乖低下头去。 “公主夸下的海口,早就传到朝廷当中,中秋之夜,你若是跳的不好,便就会成为皇室的笑柄。” 安宁不以为意地撇嘴,在这后宫中,有谁敢嘲笑她,她就撕烂那人的嘴。 看出她心思的王嬷嬷,手一扬,那落地的白色水袖,就像柳条一样打在安宁公主脸上。 看安宁委屈的脸色,也知那下并不轻。 听王嬷嬷的步伐,不像是习过舞的人,却将柔软的水袖耍得这样有力。 可见她的功力真如她所说的一样,非同一般。 “我要教给你们的,是千穹舞,传闻此舞为开国一位舞姬所创,舞姿曼妙却带有战士的豪情,相比其他舞乐,它的动作要简单许多。” 事后,苏染夏才知道,这个简单究竟有多‘简单’。 王嬷嬷先让安宁公主来一段,看昨晚教的,她还能记得多少。 在苏染夏看来,安宁的悟性已经算不错了,虽然有的地方望了舞步,但靠着自己身上的鬼灵劲,跳起来也有几分意思。 王嬷嬷看了,却连连摇头。 “昨晚教你那么久,你连舞步也没记住,更别谈领悟其精髓了。”王嬷嬷叹了口气,很其不争地说道。 刚跳完动作激烈的舞,安宁公主还气喘吁吁,就听她毫不留情地指责自己,当即气火噌噌直上! “老妖婆,你真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比本公主还要尊贵!” 自幼不管她做什么,做到何地步,都只会有人拍手叫好,绝对没有一句贬低的声音。 更何况,她刚刚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竟还是捞不到一个笑脸。 “你,你欺人太甚!” 苏染夏捂着眼睛,心道不好! 安宁好了伤疤忘了痛,这才刚被人教训完,又跳脚与人挑衅了。 她分开捂着眼睛的手,从指缝偷瞄出去,王嬷嬷竟只是轻笑几声,脸上没有任何怒气可寻。 不应该啊,按照王嬷嬷不好相与的个性,还不抽红安宁嘴巴…… 难道,是因为水袖吗? 王嬷嬷扬起水袖,洁白的手腕就露了出来,她才发现,嬷嬷脸上虽显老态,但一双是却保养的极好。 白嫩如藕截,按在一年迈嬷嬷身上,虽显得有些怪异,但却不至于太过为何。 她摆出一个姿势,正是千穹舞的开场姿势,苏染夏虽看不出什么门路,可光是气势,就比安宁强上许多。 “你且看着,为什么我说你跳得差。”说完,她就随着丝竹奏乐跳了起来。 等她刚跳出第一个步子,苏染夏就知道,安宁公主究竟差的有多远。 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 王嬷嬷一旦跳起舞来,整个人的气质便皆然不同,身姿与神情,宛若少女般灵动。 苏染夏不知千穹舞的最高境界,但眼前气势磅礴而悲戚的舞蹈,就是她心中,此舞的顶峰造诣。 千穹舞,是舞姬为出征的将领所创,有大漠滚尘的豪迈,又有儿女思别的柔情,两者相容,耐人寻味。 “老奴的身子是老了,刚一曲,就不行了!” 显摆,赤裸裸的显摆! 一舞跳罢,王嬷嬷气也未喘,还得意洋洋地说自己老了,这让差点断气的安宁,情何以堪! “接下来,老奴就该教你们舞步了。”说完,她瞅着苏染夏问道。 “这千穹舞,你曾经可有学过?” 她现在才知道,女儿习武不习舞,是件多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可即使她不说,不出几式,王嬷嬷就能看清她的底细。 “实不相瞒,我并未学过舞蹈,更谈不上千穹舞了。” 出乎她意料的,王嬷嬷没有露出惊讶样子,反而一副我早知如此的样子。 她摆了摆手,说道:“也罢,反正公主比你强不到哪里去。” 安宁公主不知这两人聊着,怎么又扯在自己身上,不三不五时地将自己贬低一句,这王嬷嬷的嘴就痒痒。 王嬷嬷将开头几步,放慢了节奏交给她们。 安宁公主因学过一次,所以还看得过眼,苏染夏步骤没错,手一伸脚一迈,姿势精准的让人找不出缺憾。 但毕竟耍刀弄剑的人,舞姬初别时的浓情,硬是让她跳成套马的汉子。 “苏染夏,你是在跳大神吗,神情那么威严干嘛!” 王嬷嬷急了,嗓子开始冒烟。 “还有,这舞虽代表送别,但含蓄地隐藏着,舞姬挽留爱人之情。” “你手伸出去那么大劲,是想把爱人推得远远的吗!” 见终于不是自己一人挨骂,安宁公主捂着嘴偷笑,就像吃了蜜糖的孩子一样。 苏染夏尴尬地收回手,这也不能怪她,哪有女子刚习舞,就学这样高难度的舞蹈。 何况,还是她这个习惯舞剑的女子。 大概,王嬷嬷也是想到这点,表情柔和下来。 “量你是初次学习,后面可注意了。” 得到赦免,苏染夏忙不迭的点头,学习越发地用心,眼睛紧紧地贴在嬷嬷身上,不肯遗落她一小瞬姿势。 纵然,她眼睛盯得发涩,手脚僵直酸痛,却还是受了默默不少骂。 一天的学舞过后,安宁也是肩膀酸痛,脚底磨泡,心里却是美不滋的。 原因无他,有了苏染夏的分担,即使她再怎么偷懒。 王嬷嬷也分不出心思来骂她。 看来,她当初无意间的决定,正当是极极明智的! 来的时候步步生风,走的时候左瘸右拐,形容在苏染夏身上再好不过。 此时,俨然已经是旁晚时分,熙攘的夜市开始忙碌,各式小吃的香气,随风而来。 苏染夏狠狠地吸了一口,肚子不争气的咕噜直响。 为了激发她们的斗志,王嬷嬷狠心地连饭也不让吃,让她们饥肠辘辘一整天,关在练舞房中不停跳舞。 连她都满脸郁结,更别提娇身惯养的安宁,从早晨到晌午,不知发了多少通脾气。 那香味勾引这她的胃,薄成蝉翼的胃,就快要从她喉咙里跳出来。 可怜她出门,向来只带丫鬟不带荷包。 如今,这两样都没有,只好灰溜溜地加快脚步了。 走到人迹稀少的地方时,小吃的气味渐渐散去,一股更要人命的香气,从前面飘散过来。 苏染夏瞪着眼睛望去,三个大字,熠熠生辉。 ‘识香阁’ 她怎么忘了,从皇宫回来,恰好会经过南市的‘识香阁’,她终于能好好犒劳,饿了一天的小肚子了。 林涵并不在‘识香阁’,但对于这个隐秘的主子,酒楼中的伙计无一人不知晓。 她刚从门沿冒出头,屋内眼神儿灵活的小丫头,就匆匆迎了上来。 “主子,今地怎就您一人?”没人敢叫她名谓,都以主子称呼。 那灵敏丫头,探着脑袋往她身后瞅去,不见马轿,也不见随身丫鬟。 苏染夏捂着抽搐的胃,扶住她的肩膀说道。 “别看了,快给我准备一桌小菜,就在楼下吃。” 她脚底的水泡磨的厉害,上二楼的包厢,免不了又是一顿苦头。 ‘识香阁’的表演,大多都推挤在夜晚,加上酒楼风头正盛,多少人挤破脑袋也想要进来。 所以,即使离开场还有些时辰,一楼大厅也是人声鼎沸,无一个空位。 丫头环望四周,显然是有些为难,额头上都沁出一层薄汗。 苏染夏体贴地说道:“后院不还有闲置桌椅吗,你在给我添上一桌。” 小丫鬟得令,连忙小碎步地跑到后堂,带来几个威武看守,抬着实木座椅过来了。 为了能有更好的视野,让主子满意。 他们特意将桌子,搁置在舞榭歌台的正中间,既不会挡住他人视线,自己也能看得开怀。 苏染夏的双腿早就没了劲儿,他们刚把椅子放下,她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快叫厨房端菜上来,速度要快。”在晚几分钟,她胃都得饿穿一窟窿了。 几个下人连声道是,马不停蹄地跑到了厨房,不一会儿,一盘盘香嫩刚出炉的佳肴,就被端上了桌。 苏染夏闻着气味儿食指大动,拿起筷子正准备吃。 背后就传来一个男声,打断了她的雅兴。 “我说店小二啊,老爷我要桌子没有,怎么这黄毛丫头却有了呢。” 苏染夏已经夹起一块白斩鸡,鲜嫩的肉就在眼前,背后的视线虎视眈眈。 “啪!”她摔下筷子。 饿急眼的人,就像绿眼狼一样,很凶残的好不好! 扭过头,苏染夏这才发现,来人竟然还是位老熟人。 刚才她饿昏了头,没有听出这么有识辨度的声音,等看到对方更有识辨度的脸,他才被从记忆的旮旯里扣出。 苏染夏想不明白,林卫郁那么有气质的俊儒大叔,怎就会有这么个,猥琐不堪的弟弟。 林卫森也瞪直的眼,显然也是将苏染夏认出。 想出之前那段屈辱,他就怒火中烧,肯不得将这未开苞的丫头,买进勾栏里! “我说呢,老远闻见一股臭味,原来是从您老身上传出。” 苏染夏轻挑着眉,悠悠然地说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安宁闹上吊 林卫森听了这话,眉毛竖起,脸色通红的准备发火,却怪异地笑了一笑。 “这不是‘脆香居’,姑娘的嘴这么利索,就不怕我……” 说完嘿嘿一笑,满脸猥琐不言而喻。 苏染夏本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可一见他眼神肆意乱瞟,肚子里的怒火噌噌直上。 酒楼里的看守,那容得他撒野,壮硕的胳膊高高举起,准备将他扔出去。 苏染夏抬手阻拦道:“慢着!我还有几句话,要同林当家说。” 林卫森被大汗托起,还有些不明所以,可当苏染夏语毕,大汉乖乖地将他放下。 才猛然幡然醒悟。 原来,这‘识香阁’竟也是这小丫头的产业! 他可真是触了大霉! “哈哈,苏小姐的伙计可真是较真,我的玩笑话,他们也当真!” 林卫森脸色泛青,酒槽鼻红肿滑稽,脸上挂着的,是令人作呕的谄媚。 脸色转变之快,怕是千面王云乾,也望尘莫及。 苏染夏看得咂舌,这点倒是让人不得不敬佩。 “林管家哪里的话,他们也是与你开玩笑罢了。”苏染夏红唇一勾说道。 “倒是林掌柜,身为丝庄的掌柜,怎么却连个位子也抢不到。” ‘识香阁’刚一开业人山人海,表面上虽说先到先得,实际上却是价高者得。 林家丝庄,在京城也是有名望的,连个下座都抢不到,实在说不过去。 提及这个,林卫森脸上有些尴尬,神色敷衍地说道。 “我这不是刚来吗,不凑巧人就满了。” 酒楼里的一个伙计,在人群中喝声道:“林掌柜几个时辰前就来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发出哄笑声,让林卫森脸上的笑意差点滑掉。 即使他不说,派人监视他的苏染夏,也一清二楚。 云乾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他看中的东西,定然会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哪里还会叫旁人占着便宜。 这林卫森,虽丝庄掌柜身份不变,却已然成了摆设。 想必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的他,最近过得,也相当窘迫。 “那林掌柜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楼下的位子没了,楼上的包厢还多着呢!” 说罢,不顾林卫森满脸惊愕,她扭头对一旁的丫头说道。 “没眼力见儿的,还不快给将林掌柜迎上去!” 情势陡然转写,不光当事人林卫森惊讶,其余冷眼旁观的人,也惊得何不拢嘴。 丫头连忙垂头称是,迈着莲花步,走到林卫森面前说道。 “爷,请随着我上楼吧。” 总所周知,识香阁大堂的座位,是靠银两砸出来的,二楼的上等包厢,却是你再有钱也买不来的。 只有在京城里,真正有身份地位的人,才有资格上去。 林卫森最初是一脸茫然,一看周围羡艳的眼神,才知这一切并非骗局。 心里有了底气,话也便的粗硬起来。 “那还不快些,这么碎的步子,让爷干着急!” 他挺直的胸膛,就似一座巍峨的大山,有意让方才嘲笑他的人,顶礼膜拜。 可他也没去想,苏染夏与他素不想干,凭什么请他进包厢挥霍。 碍眼的人终于走了,正值才女表演开始,所以人的眼神都黏在台上,她才放心地大口吃菜喝茶。 吃饱喝足之后,她让人帮自己备辆马车,走时在丫头耳旁叮嘱了几句。 那丫头听了捂嘴直乐,点头如小鸡啄米。 是夜,雾色四起,苏染夏泡在药浴中惬意不已,而潇洒一夜后的林卫森此时光裸着身子在街上晃悠。 “小犊子的,我说今儿运气怎就这么好,竟是挖着坑让爷跳!” 林卫森抱着胳膊,在冷风瑟瑟的大街上,冻得直打哆嗦。 原来,表演散后,心满意足的他正准备离开,谁知竟被店伙计缠住,硬要他付包厢的银钱。 他连大堂的座位都买不起,哪里还出得起包厢费用。 那伙计与看守,将他剥光扔了出来,若不是他求着留一条亵裤,真当要光腚示人了。 翌日,苏染夏休息到晌午,急忙赶往宫中。 按照王嬷嬷所说,中秋之前,她们得一刻不停地练习,才能勉强达到标准。 安宁公主对这个‘标准’不屑,她却颇为看重。 骨子里傲气让她不能输! 而且,她有一个预感,丽贵妃母女想要她出糗,定会挑人多的时间地点,而近日里的中秋之夜,正是最佳选择。 她不想在一舞成名,更不想以糗闻名天下! 赶到安宁行宫,她径直往练舞房走去,却不见一个人影。 以王嬷嬷的性子,怎么可能给安宁懈怠的时间,这个点没有练舞,实在异常。 苏染夏拉过一丫鬟询问,丫鬟脸色怪异,小声说道。 “公主在花厅闹上吊呢!” 上吊?为何上吊? 难道就是为练舞不成。 看丫鬟脸色,也不像担忧的样子,便知事情真如她所说,只是闹闹而已。 慢悠悠地走到安宁别院,老远就听见鬼哭狼嚎的声音,差点没将她的耳膜震裂。 苏染夏揉着耳朵,踏了进去。 不曾想,她刚埋进一个步子,一个彩釉花瓶就扔了过来,正击她门面。 她快手一闪,稳稳地将花瓶接住。 眼前的景色一片狼藉,让她嘴里的质问卡在喉咙里。 皇室就是不一样,她以为陈姨娘生气扔起东西来,已经算得上豪迈。 谁知,和安宁公主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安宁闺房中的宝贝琳琅满目,一进门就能晃瞎人的眼,可此时它们的尸骨都躺在地上,残的残,破的破,没一样是完好无缺的。 就是那棉芯绣花枕,也被安宁扯的稀烂。 “你滚,快给本宫滚!我不活啦!” 安宁公主被众人围着,脚踩着八仙桌,手里拽着挂在房梁的白绫。 小小的脑袋搁置在白绫上,只要一松手一踢腿,花一样的年华就消损了。 “你这敢什么呢。” 苏染夏皱着眉头,跨过一个个残骸,在不远处停下。 她话音一出,慌乱的丫鬟才知是她来了。 安宁公主两眼抹泪,是哭嚎着说道:“父皇欺人太甚,连同云凌一起欺负我!” 这事怎么还牵扯住皇上,难道不是王嬷嬷的‘罪过’? “是你自己无理取闹吧。” 一声冷冽的男声响起,冰冷到将空气都给冻结。 望声源望去,正是那作用者云凌,只见他一身玄衣,一如往常站在角落里,安静地像一尊雕塑。 除非在杀人时,不然他的存在感太微弱了,弱到她三番四次,将对方遗忘。 “本宫与你讲话,你竟吭也不吭,难道不是欺负我吗!” 他的话就像炮仗,点燃了安宁心中怒火。 索性她也不哭了,从桌上一跳而下,掐着中气十足地开始大骂。 “闷油瓶,你是不是瞧不起本宫,你竟然瞧不起皇家!” 她套用了苏染夏的话,可用在云凌身上,却完全不受用。 “……” 云凌一动未动,眼也未眨一下。 诡异地寂静在房内凝结,安宁公主恼羞成怒,哧溜一下跑到桌子上,拽着白绫就往脖子上套。 “本宫不活了,连个下人也敢瞧不起我,呜!” 簇拥着她的宫女手忙脚乱,扒着她的衣裙说道:“公主,求您下来吧,别难为奴婢们了!” 苏染夏弯腰,从地上拾起一茶杯碎片。 啧啧,波斯进贡的血玉器皿,就这样糟蹋了。 感叹完,她手指微微使力,指尖的碎片就飞了出去,将紧绷地白绫割断。 “哎呦!”安宁公主一个不防,摔了个屁股墩儿。 还好她那处没有碎片,不然真得宣太医私密看诊了。 “如何,清醒一些没有。”苏染夏踱步到她面前,面容清冷地问道。 看她的表情,安宁就知是她所谓,她本该生气的,可一看对方的表情,所有的怒火都熄灭了。 她扁着嘴,嘴巴像用线封的一样密实,如云凌一样,不肯吐出一字。 见她这模样,苏染夏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对方从地上拉起。 柔声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你拿生命开玩笑。” 安宁果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她的话音一柔和,她就将事的原委一五一十地是说了出来。 原来,王嬷嬷宫外有事,无暇管教,便命她在练舞房独自练舞。 阎罗王走了,安宁哪里是个会安分的。 当即就拉着云凌,让他带着自己逃亡宫外,云凌身为陛下的人,自是不愿意。 也不知,其中那句话冒犯了这大小姐,让她哭闹的御书房去。 将王嬷嬷与云凌,都狠狠地数落一通。 皇上倾耳听着,却怎么也不肯答应,将两人换走,与是她便不依不饶地,上演了这出戏码。 苏染夏听完,会心一笑,想必皇上也觉得,是时候该磨磨安宁的脾气了。 幼小时有人让她,是因为她年幼无知,长大后别人仍旧让着她,却是因为她家有权势。 此时的人们,会将幼时的痛抛在过去,长大的痛埋在心底。 说不准那天,这种痛推挤成伤疤,让他们破釜沉舟,不顾后果地报复。 皇上对于安宁,还真是一片苦心,寻了天下最好的舞师不说,还将武功最强的云凌拨给她。 “有第一个王嬷嬷和云凌,必定也有第二个,你能保证第二个会比他们好吗?”苏染夏开口问道。 安宁公主倔强地抬起头,脖子梗着说道。 “我不管,我就要将他们换掉!我是公主!”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三两白雪 安宁一如既往的任性,让苏染夏头疼不已,这样硬气的她,真不知在这种强行磨合下,是碎裂,还是圆滑。 “这件事就先搁置一番,中秋宴会如果你能惊艳四方,不管你说什么要求,陛下也会答应。” “而能让你圆满成功的,便只有严厉的王嬷嬷了。”苏染夏慢言慢语的诱惑道,她说的话看似有理,其实说与没说都一样。 只是想努力维持现状罢了。 安宁公主歪头想了一会儿,假如她没有骗自己,云凌与王嬷嬷,她确实是有希望摆脱。 再等十几天而已,虽有些苦闷辛苦,但也不是全然不能接受。 “那本宫勉强就忍耐他们几天。” 直到妥协,她也不肯放下尊严,一脸本宫赏赐你的表情说道。 苏染夏心里吁气,可总算是不再别扭了。 安宁公主的脾气的稳定了,凌乱的房间,却是再无法恢复如初。为了方便宫女打扫,苏染夏与安宁去了花厅坐着。 她喝了几口茶,时光静好,阳光流泻,这样懒散的天气暖到骨缝里。 不找点事情来做,实在有愧于这么好的天气。 “对了,不如我们……”她刚开口,就被安宁先知拦截住。 安宁公主手指一抬,做出捂住她嘴的动作,说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可不去。” 好不容易得来的空闲,她可不想花在练舞,那么无聊的事情上。 听说,邻国刚送来几只怪异牲畜,比马儿还要温顺,她还想趁着午后,好好去异兽苑瞧瞧呢。 苏染夏料想她也不会答应,只好在用过下午茶后,乘着车轿赶回府中。 半路经过‘识香阁’,她撩起帘子往外看去,川流不息的人群让她灵机一动。 对于苏染夏的到来,林涵是惊讶的。 毕竟,苏染夏身份有些特殊,并不适合,经常出入这些场合。 即使出现,也是在客源稀少时。 而今天,正是午后生意正红火的时候,即使没有才女表演,一些京城大老爷们儿,也愿意在这里听曲吃茶点。 “苏小姐,你这是?” 不用看,他也知道秋染不在她身旁,因为不久前,她还给自己送来自制水晶月饼。 苏染夏越过他的肩膀,望向不远处的戏台,上面一位妙龄女子,口涂红脂,正神情并茂地唱着小曲。 除了精心挑选的才女,她们还广布大网收罗了一些艺姬,毕竟才女寥寥无几,期间还包括着大部分名门小姐。 不足以应付客人的热情,便请来一些著名戏班入阵。 “那个跳舞最好的绫萝在吗?”苏染夏张望着问道。 “今晚恰巧轮她表演,凌萝姑娘正在房间休息。” 为了以示尊重,他们为每位才女,都准备了精美的房间,所有日常所需都包含在内。 可除却表演疲惫,没有几位愿意常住酒楼里。 然,凌萝是个例外。 虽不明白苏染夏用意,但林涵依旧不过问一句,就将对方带到凌萝门前。 只是站在门口,就能嗅见,从门缝中钻出的熏香味儿,她有些不适应地揉揉鼻子。 女儿闺房男子自当避让,见没有自己的事情,林涵知会一声,便转身离开。 苏染夏敲响了门,轻声问道:“有人吗?” 门内鸦雀无声,正当她以为对方正憩息时,门里传来椅子碰撞的声音,接着是懒散地脚步声。 红漆木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俏丽秀美的脸蛋,女孩穿着平常装束不着粉黛,露出半张脸警惕地望着她。 苏染夏哑言,在自家地盘,防备心有必要这么重吗? 她温和地露出一笑,说道:“我是苏染夏,你应当知道我是谁。” 或许是她面目和善,不惹人厌,女孩眼里的警惕散去,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忽然醒悟。 她猛然,将半掩房门敞开,说道。 “凌萝不知是主子,多有怠慢,还请主子谅解。” 房门一打开,更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布满柔软帷幔的房间里,一个银色香炉放在桌上,白色的袅烟不断升起。 大概是她脸上的不适,表现地太过明显,凌萝局促不安地说道。 “奴婢睡觉得点着熏香,不然很难入睡。” 休眠点香的人多的是,但点这么浓的香,她却是头一次见着。 可让她惊讶的不是熏香,而是凌萝口中的‘奴婢’。 才女非权势家族就是富豪之家,性格不说有多傲慢,但绝对是平日里做惯主子的人。 怎会称自己为是奴婢? 就算是其中的烟柳女子,也是青楼中的红牌,收近人们的宠爱,比小姐的傲慢,有过之无不及。 凌萝怕她难受,将房间中所有的门窗打开,可即使如此,屋内香的也让她不敢入内。 “罢了,罢了,你也不必忙了。” 苏染夏拦住东窜西窜的凌萝。 “我们去后院便是,我只是请教你一些事情。” 说完,凌萝惊讶地瞪着眼,莫名其妙地穿好衣物,与她到了酒楼后院。 后院是一处小型花园,因鲜少有客人前来,地域面积便也不大。 只有一处凉亭,几座假山,与过桥流水,那水也是泛青的死水。 “此时贸然找你,只是想向你请教,关于跳舞的事情。” 王嬷嬷虽教的详细,但作为零基础的她,仍旧有些地方难以理解,只会依葫芦画瓢的使出来,并不明白为何如此。 凌萝路上还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让主子不满意。 这才找了个由头,来责骂她。 谁知,竟是为跳舞的事情! 一聊起关于舞蹈的事情,凌萝便一番方才的局促,嘴里的话,滔滔不绝,如过江流水。 苏染夏耐心的听着,不时提出几个问题。 凌萝也以比王嬷嬷更生动的讲解,为她解说一番。 说起在舞蹈上的建树,凌萝并不比她人差,只是少了成名的契机。 而林涵,恰好挖掘出她,给了她机遇。 两人零碎的聊着,不知不觉中,天色已到旁晚,橙红色的晚霞染红空气。 离去时,苏染夏让林涵好生照护凌萝,最初的谈话中,她察觉凌萝有些不安,对与她也带着一丝胆怯。 只有在聊到舞蹈时,这个不大的女孩,脸上才会露出清澈的笑容。 夜晚入睡时,她将几个动作重练一遍,等觉得无失误,才翻出催动丹田,练习‘一苇渡江’。 中间发生的事情,让她的练习有些断层,但并不妨碍她的进步。 此时,她所能使出的威力,以有四层左右。 遇见功力相差不大的敌人,她可以很轻松地逃走,甚至快到不易察觉。 若遇见绝世高手,她也可以为之一拼,即使希望渺茫。 骄阳高挂,即使已经到了深秋,偶尔热起的天气,还是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王嬷嬷拿着手鞭,审视着两人的基本舞步。 “啪!” 她一个鞭子,打在公主的小腿肚上,语气不满地说道。 “动作怎么这么僵硬,你昨晚该不会是跑出去玩了吧!” 安宁公主被她打的抽气,恼火地想要发怒,但她终究是心虚,嘟嘟嘴不再说什么。 王嬷嬷纠正了她的动作,在去看苏染夏,却发现比起前日,要流畅柔媚了许多。 “不错,就按着这个势头来。” 王嬷嬷点了点头,区区几个舞步,硬是让她们顶着太阳,足足练了三个时辰,才松口休息。 安宁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揉着小腿,说道。 “这个老妖婆,下手可真够重的!” 苏染夏抹了抹额头的汗,往她小腿上看去,一个绯红的影子,清晰地印在白皙的腿肚上。 红肿的鞭痕,甚至还有些发肿。 “这种伤看着吓人,回去之后你抹些膏药,不出一晚,便能消肿了。” 安宁扁着嘴看了她一眼,似埋怨为什么就自己一人受苦。 “怎么才就两晚的功夫,你就变得这么熟练,那妖婆的精力全放我身上了。” 大概王嬷嬷,不知从谁哪里,听闻安宁逃课一天四处闲逛,今早是拼了命地找她麻烦。 站在一旁,光是听着的苏染夏,都一个头两个大。 “我找了识香阁会跳舞的凌萝,教了我几招。” 一听不是什么捷径,安宁不以为意地扭过头,蓦然望见树上的云凌。 心里的坏水,直往外冒。 “哎,你给本宫下来!”她严肃着脸说道。 听言,云凌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嗖地一声,从树上跃身跳下。 那么重的冲击,竟未激起一粒尘埃。 这样深厚的功力,让苏染夏叹为观止。 “本公主的腿肿了,你去那苍雪山,取山顶的三两白雪回来,给本宫左以敷伤。” 苏染夏听了,冷吸一口气。 那苍雪山因地域奇特,山顶终年白雪覆盖,皇室里冰窟里的冰块,相传便是从那里运下的。 苍雪山虽路程不远,但怎么说,骑马也得一日的功夫。 她指名要三两白雪,回来的路上,可不得化成一滩雪水。 苏染夏哀悯地望了他一眼,即使云凌功力再怎么高强,恐怕也是无力回天了。 她以为云凌即使不反驳,也会犹豫。 但他听完此话后,想也未有想,就机械地点头答应。 那不含表情的眉眼,仿佛将世间的一切抛之脑后,即使所面对的事情,有多么地无礼滑稽。 看到他干脆利索的答复,安宁公主也是一愣。 “你可当真?不会诓我吧!” 第一百三十章 安宁逃逸 云凌抿着嘴唇不语,似不屑于回答这话,他冷冽地望了安宁一眼,就跃身跳起,消失在重叠的朱红房檐中。 安宁被他最后的眼神,钉在原地愣了半响,等回过神明白其寓意,跺脚气呼呼地道, “这个臭云凌,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就狗眼看人低!” 苏染夏揉着腿上肌肉,心里知晓,又是这丫头的控制欲作怪,要是有人没能顺着她。 她恨不得将对方十八辈,从老坟中拽出,狠狠地训上一通。 梧桐树上叶子落下,不知名地鸟在枝桠上叫着。 安宁公主踢着木桩,气消了大半,她才开口幽幽说道。 “你说云凌是狗眼,那从狗眼看到的你,又是什么呢?”说完,还作歪头状,似乎真的为这问题伤透脑筋。 她有意戏耍安宁一番,最初她还不能明白,眨着眼睛无辜地望着她。 过了须臾,安宁就涨红着脸过来,伸手打着她。 “连你也欺负我,本公主的威严不在了!” 她虽看着生气,但下手依旧知分寸,苏染夏杵在原地让她打,拳头落在身上就跟挠痒似地。 王嬷嬷站在远处树荫,看她们打闹嬉笑,拎着藤鞭走了过来,让她们顶着日头又是跳了几个时辰。 之后的王嬷嬷,不再像之前那么严苛,好歹懂得了劳逸结合,给了她们几刻喘息时间。 白天在皇宫里练习,旁晚她就跑到‘识香阁’,向凌萝请教不懂的事情。 这样两头跑着,虽谈不上进步如飞,但总算不用挨王嬷嬷的骂。 嘴上不肯闲着的嬷嬷,将所有的嘴皮功力,都使在安宁身上,导致她的脸皮拉得一天比一天长。 让她烦闷的人,除了妖婆王嬷嬷,就是冷若冰山的云凌了。 永厦王朝夏长冬短,高涨的气温甚至让严冬,也惧怕地躲在一旁。 真不知,这样被阳光眷顾的国土,怎么就生出,云凌这样千年不化的雕塑来。 那日命他取回三两白雪,纯属想让他知难而退,好好戏耍他一番罢了。 谁知对方晌午出发,晚膳前,就带回一厚重木匣,里面装着的,正是不染一尘的白雪。 足足三两,不多不少。 京城方圆百里之内,只有苍雪山上,才有这样圣洁的白雪。 她根本无从怀疑,对方的雪是从黑市买来的。 因为没人,能从山顶,完好无损地将它带下。 要知道,苍雪山与京城的距离,比之从山脚到山顶的距离,简直不值一提。 苍雪山高耸入云,山峰直插云霄,山顶与山麓冰火两重天,剧烈的反差,即使是冰块也会即时融化。 何况,是脆弱的白雪! 苏染夏见了也是惊讶不已,她伸手取出一些,指尖的白雪晶莹剔透,顷刻间就化成一滩雪水。 “我生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雪。” 永厦王朝虽是酷热国家,但依旧有许多父母,在给子女取名字时,用上‘雪’这个字。 即使,他们一辈子也不知道,雪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安宁虽贵为公主,却也是头一遭见,她探着脑袋观望几下,嘟嚷道。 “早知你能取到,我就让你取一箱回来了。” 苏染夏听了笑而不语,漫长路上,冰雪之所以没有融化,想必是靠着云凌的内力维护,与高超的轻功。 若她真的要一箱,恐怕是云凌也不能办到。 安宁公主望向云凌,他依旧是木讷着脸,心静如水地站在一旁。 这样平静倒像是对她的嘲笑。 就是这个旁晚,苏染夏敏锐的感到,安宁与云凌间的战争,从小打小闹,上升到更为激烈的白热化。 虽然,只是安宁的一厢情愿。 事实验证了她的想法,比起吐槽王嬷嬷的鬼畜,安宁找云凌麻烦的频率,显然不止高上一点。 以人类之力,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被她接连丢给云凌。 她期望在他脸上,看见窘迫的表情,但云凌给她的,只有一层不变的冷漠。 那些荒谬的,如女孩呓语般的事情,云凌不仅能超时完成,还让人找不出一丝纰漏。 苏染夏撑着脑海,看着远处焦躁的安宁。 所有传说中的事情,几乎都让她说了个遍,只差让云凌上天摘星星。 安宁没有让她失望,中秋之夜前夕,她将摘星星的要求提了出来。 那一刻,苏染夏清晰地看见,云凌冰封面庞上的裂痕。 “这怎么可能,那星星遥不可及,除了神仙,谁能将它摘下。”苏染夏无奈地说道。 安宁脸上露出狡黠笑容。 “云凌,你若是怕了,就求求本公主,没准将本宫哄开心了,就不让你上天了。” 云凌脸上的裂痕迅速愈合,望也不望她,就径直走了出去。 往常,安宁一定气得跳脚大骂,可此时,她却只咒骂了几句,眉头也未皱一下。 不正常,实在不正常。 安宁公主最近的情绪,一直处于莫名的暴躁中,实在是想让人不侧目都难。 练舞过后,苏染夏留了一分心眼儿,出了安宁行宫并为走远,而是在周围晃悠。 可她的行为实在过于诡异,在被几番询问后,终是扛不住地出了宫门,只差一个随从留下。 旁晚她回了染夏院不久,宫里守着的随从传来消息,宫中乱了套,安宁公主趁夜出宫了。 听了下人的话,苏染夏脸上没一丝惊讶,一口将盅里的雪梨汁喝完,她站起无奈地说道。 “难怪她会将云凌支开,只好我们去找她了。” 秋染不明所以,却知公主擅自出宫是大事,连忙召集染夏院所有下人,出府寻找公主。 正值大节前夕,每门每户门前,都挂起花哨的灯笼,上面用小篆写着灯谜。 本该是沉睡的夜晚,街巷中却不时穿过一道声音,慌忙地寻找着什么。 此时引起全京城骚动的人,正躲藏在一个荒凉杂院里,一脸得意地从门缝偷瞄。 又一个提着灯笼的人过去,安宁低骂一声,蠢货。 她将包袱放在地上,身下是一堆柔软的稻草,房屋虽然破烂不堪,但关键时刻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她才不会参加,那劳什子晚宴。 这几天来,她都想明白了,要想真得自由,只有从牢笼中逃出,才不会叫人丢在掌心戏弄。 头顶的天空漆黑泛蓝,点点星子洒在上面,她看着那烁烁闪耀的星星,轻笑出声。 “那傻子,人怎么可能摘到星星。” 活该他总欺负自己。 若真是个汉子,就走遍天下,寻找摘星的办法吧。 “小娘子,歌巧动朱唇哎,字字娇嗔,桃花深径一同津哟。” 忽而,隔壁传来一男子,酒醉唱调,淫词艳语,低俗不堪。 安宁公主听了羞红脸,气恼地骂道:“有伤风化!” “咯!”那男子打一酒嗝,从残破的墙洞里探进头。 眼睛一眯,喜不胜收。 “还真有,咯,一个小娘子!” 这处荒凉的名宅,旁边还有一处人家,两家之隔只有一道薄墙,而那墙也破了一个大窟窿。 酒汉眼放精光,绿油油地眼睛在黑夜里发亮。 安宁心觉不妙,连忙拿起包袱准备开门出去,奈何她为了阻挡外面的人,早就将门锁死。 如今,连自己也困在里面。 酒汉见她要跑,一步作三步地跑了过来,不费丝毫力气将她抱起。 “小娘子莫要逃,与相公好生耍耍。” 那酒汉身上尽是酒臭味,其中还夹杂着狐臊味儿,熏得她满脸飙泪。 她打着大汉的胳膊,常年下田习作的胳膊又粗又状,箍得她几近断气。 然而,最不能忍受的是,酒汉的咸猪手还一直在她身上摸着。 隔夜饭差点都让他摸出来。 “放肆,本宫可是安宁公主,小心本宫赐你凌迟!”她一口咬在那手上,挣脱后,大声说道。 一个血印子印在胳膊上,酒汉两眼的光亮更甚,酒意也散了大半。 他鼻子里哼着气。 “你要是公主,老子就是驸马!” 说完,他猛然扑了过去,将安宁扑到稻草上,急哄哄地就扒她衣服。 只要安宁一敢挣扎,他就使劲掐着她的脖子,纤细的脖颈,仿佛一个用力就会断掉。 安宁被掐的满脸通红,痛苦眯着的眼睛满是惊恐。 油腻的嘴唇凑了上来,妄想想要吻她,她奋力扭过头想要躲闪。 却不想,脑袋被酒汉扳直,一张猪嘴就要凑上来! 安宁眼角逼出眼泪,绝望地闭上了眼。 就在此时,一声清冽的声音响起,在她绝望的心上划开一道口子。 “住手!” 她从未觉得,云凌的声音竟然这样好听,简直比靡靡之声,还要好听百倍! 一把银色刀柄,在月色中闪着寒光,刀柄薄如蝉翼,架在酒汉脖子上,刀剑正对自己眼睛。 她仰望着云凌,他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却比手中的兵器还要冷上几分。 酒汉迷迷糊糊地闹不清现状,等脖子被划开一道血痕,切肤之痛,才叫他酒意全散。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他连忙从安宁身上爬起,跪到一旁,不住给云凌磕头。 安宁见已经安全,像个担惊受怕的孩子,连忙跑到云凌身边,寻求保护。 她索性也不站起,直接坐在地上,抱着云凌的腿。 “你刚刚那只手碰了她。”云凌神色不变,冰冷的声音如腊月冰霜。 光是听着声音,就让酒汉吓得直哆嗦,他也不顾脖子上的伤痕,垂着头颤声说道。 “小的没有碰她。”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中秋晚宴 “锵--”寒剑发出嗡鸣声,似是对醉汉的质疑。 醉汉抖动了一下,距离脖子一厘米处的刀剑,寒气逼人,就像眼前的男子一眼。 他咬着牙齿,深知他敢说一个是字,下一秒就会人头落地。 醉汉脑袋磕的砰砰响,声音颤得像筛糠一样。 “小,小的,真没有碰这位姑娘。” 有了靠山,安宁心底的恐惧散去,平日里的嚣张在此时暴涨,她从地上站起,脚丫子踢在醉汉门面上。 “还敢说谎,除了那两只猪蹄,难道你还有别的手藏着吗?” 醉汉心里泛苦,他只是出门小酌几杯,被勾栏的姑娘起了兴子,奈何身上没半两银子。 扫兴回家时,恰巧看见这美娘子,才起了轻薄之意。 谁知这美娘子不仅是夜叉,还外带一个阎罗。 “姑奶奶哟,是小的眼瞎,小的手……” 他话还为说完,就见红光一闪,自己的双手飞了出去,滚落在稻草堆中。 定睛一瞧,那红光正是,自己血流如注的伤口。 两只粗壮的胳膊,成了没手的红漆柱子,看起来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安宁公主捂住嘴,她是恨这人恨到心眼里,被那双手轻薄时,她肯不得将其搅碎。 但当这一切在眼前发生时,她心里除了震撼,再无其他。 醉汉看见自己断掉的双手,两眼一翻,直接晕死了过去。 云凌淡定地擦拭刀叶,即使上面惨白一片,什么也没有。皇宫佩戴的刀剑皆是上品,白刀子进白刀子出,不染一丝污秽。 即使斩尽千百人,被滚烫的鲜血洗净身子,依旧能不沾染任何温度,一如他们的主人一样。 一个滚热的心脏被封锁。 安宁公主呆呆地看着云凌,他面无表情,眼里无一丝波动。 好像杀一个人,之于他而言,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你,你为什么……” 安宁退后一步,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人是如此可怕,她突然很后悔,之前对他的态度那样恶劣,会不会引起他的憎恨? 这里了无人烟,她又是擅自出逃,如果云凌想借机报仇,定会人不知鬼不觉。 她右脚挪开,目测自己与出口的距离,准备趁他一个不注意,就跐溜出去。 忽然,低头擦剑的人抬起头,一双冷冽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安宁心间一跳,身子僵直钉在原地。 云凌摸向口袋的动作,一个袋子掏了出来。 黑绸缎的袋子,就着昏黄的月光,能模糊看见那袋子里有什么抖动着。 她听过苗疆盅虫一事,细思极恐,额头都滴下汗来。 “云凌,我父皇从你年幼,就花大把财力栽培你,你可莫要心入魔道。” 听言,云凌神色一愣,不知所谓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将袋子打开。 打开的瞬间,安宁跳开一米之外,却见黑漆的袋中荧光闪烁。 萤绿色的星点翩然而起,足有的百余只的萤火虫,闪着微弱的光芒,却将整个院落照亮。 安宁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伸手,就有萤火虫撞进她手心。 “我摘不了星星,就用这个代替吧。” 云凌如是说着。 苏染夏赶来时,就看见这一幕。 云凌如松一样站在远处,满园的萤火虫翩然而舞,安宁公主低头望着手心地光亮。 一夜的有惊无险,安宁公主终是被带回宫里。 传闻,回宫之后就挨了皇后好一顿骂。 应安宁的要求,云凌并未将她被轻薄的事,告诉皇后,但是否告诉圣上,就不得而知了。 苏染夏所能知道的,就是至那晚以后,安宁身边的守卫又多了不少。 层层看护,将她的行宫围成一个坚固堡垒。 外面人别想伤她分毫,同时被保护着的她,也失去了最为看重的自由。 中秋之夜的晚会迫在眉睫,她们两人多日来的苦练,也算是小有所成。 她们终于在王嬷嬷口中,套出‘还行’二字。 丽贵妃母女,真如她所猜测的一样,在宴会这样请她应约,企图让她在全部皇室大臣面前丢脸。 苏染夏看着手中,用金水浸染的战帖,心里冷笑一声。 秋染识不得几个字,见她拿着一张纸端详半天,就将手中衣物放下,说道。 “小姐,衣服我给您搁这儿了,你看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桌上放着一水色长裙,是王嬷嬷为她俩准备的舞衣,也不知用了什么料子,摸在手里十分顺滑。 “不用了,待会你给我头发收拾一下,就进宫了。” 每逢大节日,皇宫总会筹办一些晚宴,邀请朝廷功臣共度节日。 而定国侯每次都会在名单首榜。 见女儿衣着夸张,好看是好看,但舞衣哪能是胡乱穿得,便就随口问了一句。 “染夏,你这衣服是可是穿错了?” 苏染夏习舞的事情,除了秋染并为告诉任何人,她以前又未曾穿过,所以引起瞩目也不足为奇。 她将晚宴表演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定国侯起初诧异,后欣慰地拍拍她的手,感叹道:“你从小就舞枪弄剑的,现在总归像个女儿家了。” 以前这种时候,身边一定会跟着苏云雪,姨娘们地位太低不配入宫,老夫人年岁已大鲜少出府。 所以这次,苏家前往赴宴的,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云玦的出席率,比前几年频繁许多,但大多人说他是厚着脸皮,因为皇上从来未开口邀请他。 可一向讨厌六皇子的皇上,见着他也缄口不语,便又有些人,将这当做默认。 小小一个节日晚宴,人们面上展颜欢笑,背地里却是暗潮汹涌,争议不断。 云乾自苏染夏进来,就想凑前同她讲话,可一看她身边的定国侯,只得打消主意。 苏染夏可不认为,云乾是为怕他爹爹的人。 即使爹爹再怎么勇猛,也不可能与一个皇子较劲,与其说他是心中惧怕,不如说他心里有怪。 宫中的宴会再怎么华丽,也是千层不变一个套路,还是不如那些背地里的勾当来的精彩。 苏染夏盯着不远处的丽贵妃,距离她三个桌子的,就是长生公主。 两人不时交换视线,而视线里的信息,正是她这个被盯着的‘羔羊’。 长生公主脸上的得意笑容,让苏染夏脸色发冷,即使她心智在怎么成熟,也终究同安宁公主一样。 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有些情绪抑制不住,全然表现在脸上,哪能像她的母亲收放自如。 这种用脚趾都能猜出的计谋,她怎么可能无所防备。 隐秘的假山后,两名男子抬着一位中年人,将昏迷的他藏在洞穴中。 一个身穿白色小短袄的女子,在身边指挥着。头顶的明月被乌云遮挡,暂且不能看清她的神色。 “快一点,马上就赶不上时间了。” 闻言,两名随从加快速度,三下五下的就将中年男子,塞进狭窄的洞穴里,也不管人家一把年纪,舒服与否。 “好了,快些离开,可别让他人发现了。”那女声急促地开口。 说完,他们勾着腰,从假山丛里走出,乌云散去,十五的月亮钻出脑袋,洁白的月光映在女子脸上。 赫然就是苏染夏的丫头,秋染。 秋染与两位随从,一路躲躲藏藏赶回宴会大殿,小步到苏染夏身旁低语道。 “小姐,你让我办的事情,都已办妥。” 听完,苏染夏脸上表情未便,依旧淡淡地喝着果酒,看台上的戏曲表演。 下一场戏演完,压轴的,就该是她与安宁了。 她从未在众人眼前表演过,更何况还是最不拿手的舞蹈,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然比她更紧张的,竟然是安宁这个丫头。 平日里她无法无天,逍遥自在,可一走到戏台面前,她的脚也抖得更普通人似的。 苏染夏暗中捏着她的手,轻声安慰道。 “别紧张,按照平常的联系就可以了。” 她余角往黑压压地人群一瞥,心里也被那众多人头,压得喘不过气来。王嬷嬷就站在戏台的一旁,眼神静默地看着他们。 她心里灵机一动,见安宁继续颤抖着,就说道。 “想想王嬷嬷,如果你这次表现不好,莫说要求圣上将她换了,只怕圣上会叫她教你一辈子。” 提起王嬷嬷,安宁公主心里的胆怯,瞬间转化为愤恨。 一想起王嬷嬷的军队样的训练,她的身子就发哆嗦,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生气。 这样的人,她一生遇一次也就罢了,几乎在这短短的半月里,她将一辈子未受过的委屈都尝试了。 若是永生,都得更这样的恶魔在一起,不如在台上就此了解算了。 安宁吸了口气,放松自己的手脚。 她一定要赢! 赶走王嬷嬷,顺便,顺便,赶走云凌! 一阵丝竹乐器响起,接着是平缓的弹瑟声,苏染夏与安宁相望一眼,从后台里飘然而上。 弹瑟的人将音律控制地平缓,与她们平日里惯用的节奏无异。 台下的丽贵妃皱了皱眉头。 不应该啊,她不是嘱咐乐律师傅,将乐声加快,越快越好吗? 怎么现在慢得跟温水煮鸡蛋似的。 台上两位皆是妙龄女孩,身骨还未张开,就能看出曼妙的曲线。 那骨头都跟水做的一样,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飞扬,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 雾轻红踟蹰,风艳紫蔷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借花献佛 女子妙姿使红罗,身轻如燕向飞鸽,瑟声缓慢哀愁,二人身子缠绵悱恻,似述百般柔情。 忽而,瑟声骤急,两人手脚舞动间,带着肃杀的刚毅,阴阳结合如炼钢绕指柔,好不妙哉。 台下的众人目不转睛,本想看两人笑话的丽贵妃母女,心里也是惊讶佩服。 长生公主听着耳旁的赞叹,心里一阵发酸。 那苏云雪不是说过,自己嫡长姐是个一无是处的莽女,除了一身的蛮力,就再无其他吗? 怎么今的,这舞跳的比她还要好。 这熟练的姿势,与脸上洋溢地自信,怎么看也不想初学者的样子,莫不是那苏云雪骗了她? 长生公主颦着眉头,眼里寒光闪过。 好一个苏云雪,自己趁了口舌之欲,种下的苦果却让她背负着。 她是断定苏染夏不会舞,才事先告知一帮姐妹,准备好生嘲笑她一番。 现在倒好,嘲笑的戏码依旧上演,只不过,被嘲笑那人成了她。 为了迎合气氛,几位公公将几盏灯吹灭,只余台上挂着的几个灯笼,与墙壁上的烛火。 云玦坐在后座,一双眼眸黑如点漆,被台上的灯光映得发亮,眼里装着的,满满都是台上的身影。 舞蹈依旧接近尾声。 龚羽垂首在他身边站着,低头望着盟主脸上的专注,心里愁苦不堪。 盟主一路走来,虽说不上冷血暴戾,但总归是河走鞋湿。 他生来就注定得忌讳儿女情长。 情感上的羁绊,注定会成为,他未来路途上的绊脚石! 瞧,这才刚踏出几步,主子为了她,连命都快要赔了进去! 以后的路那么长,若是再有几次意外,龚羽锁紧眉头,后果他实在不敢想象。 “主子,这马上就到疗伤的时间了,我们是否该回去了?” 周围的声响太大,谈论声与乐器声混杂在一起,让他不得不弯腰说道。 云玦眼睛未离戏台,头也不回地说道:“不必,再等一会儿。” 龚羽急了。 “可四蛳说了,这个点泡药浴,疗效最好,主子坚持了这么久,怎能放弃?” 千穹舞已经结束,苏染夏与安宁行了谢礼,一旁的宫女地上锦盒,安宁手捧着锦盒送给皇太后。 远处的一家人和乐融融,所有人都在欢笑,唯独他这次角落,染不上任何欢愉。 云玦最后望了苏染夏一眼,龚羽几番劝动,最终让他放弃上前搭话,与他回了那冷清的寝宫。 寝室之下,还有一处阴冷的暗室,里面沸腾的药池,还等这他这个残废浸泡。 苏染夏似有感应,抬起头往云玦座位望去。 空落的座位上已是空无一人,只有倾倒的酒杯,述说着来人走的匆急。 苏染夏最终还是一舞天下闻名,却不是她所想的啼笑天下,而是艳名远扬。 王朝的人都知晓,鬼将苏惊云,有一美貌天仙的女儿,那女儿是瑶池仙女下凡,身子妙曼,玉骨柔香。 一日间,苏染夏又回归到,被众人围头议论的境地。 只是这次,议论的话题总算往好的地方发展,即使它有些夸张。 定国侯自苏染夏一舞毕,周围的同僚不住地向他表示羡慕,那些赞叹的声音,听起来比他畅饮三缸还要爽。 近来求定国侯办事的,都瞅着这功夫,只要提起他长女,事情一准能够办成! 染夏院的门都快被踏破,被恭维得苏染夏,却躲在房里不肯出门。 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那日云玦走的匆忙,她虽未能看清他脸色,但心里总是莫名地忧虑。 不知那麒麟红果,对于他的病势是否有助。 他当时虽接受了果子,但脸上却隐隐有些抗拒,不知他是否有将它当做药引。 旁晚,外面的人散去大半后,黑浓的暮色弥漫开来。 转秋的夜晚越发寒凉,光是套着一棉制夹袄都有些消受不住。 苏染夏与秋染从后门走出,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车轿,催着轿夫赶往皇宫。 秋分时节,夜晚来的急躁,她们刚进了皇宫,一撩起帘子,外面就已经点起灯笼。 灰色的凝土高墙,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将半截天空都锁在里面。 秋染吹着火折子,将灯罩里的油灯点亮,窗外的灯笼如长龙,硬生生地把她们轿里的光亮掩盖。 “小姐,这么晚来这宫中是为何?” 苏染夏愣了一愣,细细思索一番,好似她每次探望云玦,都没有将秋染带在身旁。 也难怪她会这样问,毕竟安宁公主的宫苑早已过去。 “我来找云玦,不知他的病势怎样了。”苏染夏扒着窗边,低声说道。 秋染眼珠转了转。 想起那六皇子苍白的脸,难怪这几天,小姐一直魂不守舍。 只是,除了云乾,她还从未对其他男子这样关怀过,怎么这六皇子这样特别,频频引得主子注目。 这样明了的话,她当然不敢问,只敢憋在心里琢磨,结果越想越荒谬。 两人说话的功夫,云玦的宫苑就在眼前。 秋染站在苏染夏身后,看着她熟稔地敲响房门,在望望周围清冷地景色,与小姐身上的锦衣华服实在不搭。 皇子真会住在这种地方吗? 连他们府上的下人,住的地方都比这里好。 云玦的行宫接近冷宫,是被皇宫遗弃的角落,常年未修葺的房屋残破不堪,也无怪秋染会这样想。 门顷刻就被打开了,老太监手中拿着扫把,看来正在院落里打扫落叶。 苏染夏见他一大把年纪,还要作出频繁弯腰的动作,就让门前守着的轿夫,进门帮忙打扫。 云玦正在院落中练剑,老太监将她引到院门口时,就看见他身穿白色劲衣,挥剑之间干净利索。 汗水浸湿他的衣襟,渗透薄薄的衣料,将结实的肌肉勾勒出来。 苏染夏看了一眼,就慌忙移开。 没想到,重病后的云玦看似瘦弱,身形却依旧结实,挥动剑的力道,也能使长剑发出嗡鸣声。 云玦察觉有人进来,见她们侧面似避讳什么,连忙回房中换了一件衣服,才走了出来。 “看你的气色不错,那麒麟红果可有些用处。” 几人坐在院落中的石凳上,小太监端上几杯热茶,苏染夏喝了几口问道。 或许因为练武的原因,云玦身上的热气还未散去,苍白的脸上透着一丝红晕,看着着实精神许多。 云玦还未回答,他身边的龚羽就抢先回道。 “苏姑娘送来的药草,主子都已经服用了,效果果然不同凡响。” 龚羽探着头说完,受到云玦一个冷眼,连忙杵在原地,作噤声状。 苏染夏听了他的话,心中松了一口气,她就怕云玦较真着什么,不肯服用那果子。 现在看他气色上佳,自己这几天来的担忧,倒有些像笑话。 两人猛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时苏染夏才想起,似乎除了穆凌天的事情,他们之间无任何交集。 想起是穆凌天,苏染夏不仅有些头痛。 自从服用了麒麟红果,屠日将军就鲜少能有清醒的时候,白起风虽说是身体的自我本能。 但从当时他脸上的神情,不难看出,他也正为这事苦恼着。 “最近你可有去看过穆将军,将军病重,府上无人照料,正是需要你操劳的时刻。” 穆凌天有些奇怪,他不仅在感情方便十分清冷,在情爱方便也是冷淡至极。 府上除了几位皇上赏赐的妾室,就在无其他女人,就更别谈长房姨娘了。 云玦将佩剑交给龚羽,让他放回房中后,回道。 “我已去师傅府上看过几次,师傅恢复的情况十分好,府上也有老掌柜打理,并不需我插手。” 想起屠日将军府上严谨有律的下人,倒还真不像,失了主子就乱成散沙的人。 “对了,师傅府上有一果,那处院子较为奇特,在秋季才会开花,冬季才会结果。” 云玦忽而想起什么,眼睛都亮了起来,似孩童像家长炫耀什么。 满满都是求夸奖的神情。 龚羽刚从屋里走出来,就又被叫了过去,让他将昨日带回的东西拿来。 龚羽平凡的脸鼓起,心里虽颇有不愿,却还是得跑这趟腿。 “我听闻许多女孩喜欢这个,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说这话时,云玦脸上竟带着一丝羞涩,即使他刚练完武,脸色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红润。 也能清楚地让人捕捉,他脸红的迹象。 男子送女子物件,以正常的心态来看,并不足以为奇,但云玦脸上的表情,就让事情变得微妙起来。 这时,龚羽依旧拿着东西出来,苏染夏探着头望去。 是一个木雕而成的盆子,里面似乎装着很重的东西,龚羽走几步就会喘一口气。 等他小心翼翼地将木盆放下,苏染夏才发现,里面装着的,竟全都是水。 水上飘着些许鲜艳的地莲,宽厚的叶子肆意舒展,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面而来。 “听说,女子喜用地莲作胭脂,当时我看了这莲花,才想着为你取来。”云玦用手轻扣脸颊,眼眸已经不敢直视她。 她素来最喜欢的花,就是莲花。 染夏院里经常摆几口大缸,在夏日里种满莲花,供她赏玩。 只是一过秋季,池子里的莲花就枯萎大半,鲜少还能见着这样鲜嫩的地莲了。 她伸出手拨楞着花瓣,白皙的手指与血红的莲花,形成强烈的对比。 第一百三十三章 王嬷嬷离宫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这诗里形容的美人,大概也就不过如此了。 云玦盯着那双手,粉色的指尖沾着露水,白玉似的剔透,那手指突然一顿,手指的主人抬起头来。 “这地莲长的确实好,但离了根总归是活不了多久,即使有水,也免不了枯萎的命运。” 苏染夏轻飘飘地说着,睫毛垂下,盖住波光潋滟的眼眸。 云玦的态度过于怪异,她又不是傻子,自是能看出其间意味。只是这颗心的重量太重,叫她承受不起。 听她这一说,云玦神色微微怔,向那盆中地莲望去,鲜嫩的叶子娇翠欲滴,却无人愿意赏识。 他尴尬地笑出声,也觉得自己此举唐突。 “苏姑娘说的没错,离了根的花,再怎么艳丽也只是一时,索性就待在根上,还能偷得一些时日。” 说完,他侧头对秋染说道。 “你可会研磨胭脂,将这地莲配上一些香料,给自己与你家小姐,做一些秋季适用的胭脂,聊以备用。” 秋染也看出,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她小心地瞧了小姐一眼,见她脸色并不异样,才双手将那几朵地莲接过。 龚羽斜睨着苏染夏,想那屠日将军府上,拢共就只有几多地莲,还主子全部摘来送给她。 谁知,人家却根本就不领情! 可怜七沙,这已入凉秋,却还整日卧榻不起,他扭头看了盟主一眼,深叹一口气。 凝固的气氛,因云玦的几句话缓和下来,苏染夏就着方才的剑法,与他闲聊几句。 她注意到对方手上,有着薄薄的老茧,那是因常年握剑形成的。 “你刚才使的什么剑法,不像哪门哪派,倒是十分别致。” 方才只是惊鸿一瞥,也能看出,云玦一式剑法使的行云流水,虽因身体问题有些虚浮,但也算得上刚劲有力。 “那是师傅自创剑法,拜师之后,就教授于我。”云玦笑着说道。 难怪看着有种弑杀之感,与云玦温和的外面有些违和,这剑法飘渺虚无,若是用在暗杀上,定能杀的敌方措手不及。 “我听闻苏家剑法绝世武林,不知苏小姐可否肯露一手。” 云玦让龚羽拿来剑,正是他那柄秋水色的古铜剑,柄上雕有腾龙九条,总长四尺八分,宽一尺三。 之于女子而言,这柄剑略有些沉重。 她的手划过腰上平凡的腰带,千机剑她一直佩戴于身,却因重重事宜,来不及世人。 今天正好有个机会,不如将它拿出,好生耍上一番。 “不必,我带的有配剑。”她的声音轻柔,好似四月的桂花一般甜美。 双手奉剑的龚羽,撩起脸皮看她,这妮子身上无一剑鞘,丫鬟身上也无带剑的痕迹。 不肯用盟主的佩剑,莫不是要从袖里变出一把不成? 云玦抿嘴一笑,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地狠。 苏染夏手指按在腰带玄机上,柔软的腰带断开,她握住白玉手柄输入内力。 ‘噌’的一声,水蓝色剑身弹开,发出悠长清脆的剑鸣,似乎不满这么久才见天日。 龚羽眸光一闪,眼里泄露出惊讶,他好歹为高师之徒,知道这种痛惜名为软剑。 可秋染显然就不知道了,一张嘴长的老大,将小姐拉来东瞅西瞅,不明白这手中剑究竟从哪里变出。 苏染夏好笑地收起内力,那笔直坚硬的剑刃,立即软榻下来。 秋染眼睛瞪得越发大,一双圆溜溜地眼睛眨也不眨。 “小姐,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戏法?” 苏染夏手握长剑挥了挥,漂亮的剑身拉出幻影,她轻笑说道。 “这是软剑,靠内力才能维持坚硬度,并不是什么戏法。” 纵然她如此说,秋染眼里满满还是期待,望着她拿剑走到草地上,拱手说道。 “今天,染夏在这里就献丑了。”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在睁眼之间,眼里的笑意尽数散去,只剩下冷风样清冽的神情。 大风刮过,秋叶纷然落下,静止不动的苏染夏忽然出剑,苏家的剑法并不花哨,却也被她使的如舞蹈般,翩然似蝶 出鞘间,招招带风,快如闪电叫人眼花缭乱。 懂武的云玦与龚羽还好,能看清苏染夏的动作,可秋染就惨了。 小姐的舞剑在她看来,只是一通乱影,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还谈何美感。 一式剑法使完,苏染夏呼出一口气,将千机剑收了起来。 云玦一声叫妙,拍手说道:“苏小姐剑法精妙,让我好生佩服。” 苏染夏想起云玦的功力,笑了一声说道:“佩服不敢当,比起六皇子,染夏这一套功夫可是差远了。” 龚羽也想赞叹她几番,可他还记得自己饰演的身份--文武不识的小太监。 既然是文武不识,用怎能看出她剑里的妙处,只得委屈自己,与秋染一同卖傻。 此时天色将晚,苏染夏喝了一杯茶,就与云玦告别。 秋染紧追她身后,等到路过她舞剑的那片草坪,才知道自家小姐,剑法究竟有多妙。 树上飘落的叶子,一数被快剑切断,足足一地的深黄叶子,无一幸免。 中秋之夜过后,闻名的不止是她的舞技,还有她的美貌。 民间的传闻一向夸张,将苏染夏比作天仙不说,还说比起嫦娥与洛神,她更要美上几分。 吓得苏染夏好一阵子,不敢随便出府。 随着水涨船高的名气,众多倾慕者也随之而来,虽然那些前来求亲者,定国侯一个也看不上眼。 但并不妨碍他鼓起的虚荣心。 这京城里,也就自己自家的女儿,能有这样多的追寻者。 宴会之后,苏染夏永远也不会忘记,长生公主铁青着的脸,与那双幽怨的眼神。 虽然这场无声胜仗已过去,但她也发现,一个自己身上的致命弱点。 那就是女子精通的琴棋书画,她样样不会。 古琴她一直当兵器来练,所以还好上一些,论书法与才学,她也不会输给任何一位女子。 但棋艺与作画,她可就是一窍不通了。 除此之外,还有歌艺与跳舞,她也只是略知皮毛,实在拿不出场面。 今日有长生公主的挑衅,明日就有无数个长生公主跳出来,这次她且是躲过了,那下次呢? 苏染夏是个不愿输的,也不愿意站在原地,任人宰割。 也绝不允许,将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敌人的眼前。 纵然这场舞艺危机过去,她也不打算中断练习,不仅不会中断还会增加。 一想起,之后将要面临的魔鬼训练,苏染夏就头疼不已。 同样与她头疼的,还有安宁公主。 中秋晚宴过后,正如苏染夏所说的那样,父皇龙颜大悦,愿意答应她三个要求。 此前,她心里满满都是,将王嬷嬷与云凌赶出行宫。 王嬷嬷早就暗示,在这次宴会之后会主动离开,所以也不必为她失去一次机会。 那云凌呢? 真得要将他赶走吗…… 安宁公主趴在桌上,透过昏黄的镜面,偷瞄站在不远处的云凌。 云凌脸上无半分表情,一如那萤火之夜一样,萤火虫的光亮再暖,也暖不了他的目光。 王嬷嬷前来告别,看见平日咋呼的公主,趴在桌上怏怏不乐。 安宁公主听见脚步声,没好气地转过头去,见来人是王嬷嬷,吓得立即跳了起来。 还以为这是训练日子,王嬷嬷这雄赳赳气昂昂地来,正是为了抓她呢。 “我真有这么可怕吗,放心,以后你就是想让我烦,我也不会烦你。”王嬷嬷将手中的包囊放下。 薄薄的布料,抱着的只有寥寥几件衣物而已。 可能是曾经过于严苛,即使她说了这话,安宁也不肯放松警惕,躲在金漆雕刻柱后瞧着她。 王嬷嬷也不管她,自顾自地为自己倒了杯茶,坐下幽幽地喝着。 安宁公主躲在柱后,看着她喝自己的茶吃自己的点心,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吭声,便就憋不住了。 “你这一趟,究竟是干什么来的!” 王嬷嬷正吃着桂花酥,被她这一吵给噎住了,连忙端起一杯茶润喉咙。 安宁公主见她不理自己,对房里守着的丫鬟说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茶点收下去!” 几个丫鬟听见,皆是面面相觑,这王嬷嬷的脾气她们也是见过的。而且这人连公主自个儿都怕,她们还敢惹吗? “你就别劳烦她们了,我说完话就走。”王嬷嬷说完,从包袱里拿出一张纸信来。 她将纸夹在手指间,推给她说道。 “你我是不指望了,今日我就得离京,若是苏家小丫头问起我下落,你就将这字条转交给她。” 安宁公主打量她一番,看她身边没有藤条,才小心翼翼地站了出来,却还是不肯离的太近。 将东西接过来后,她卷开偷看一眼,见只是普通地址就没了兴致。 “就这一件事?”她将字条攥在手里问道。 王嬷嬷挑着眉头看着她,不以为意地说道。 “当然还有句话给你,就是劝你以后脾气收敛一点,不然总会有你的亏吃。” 安宁公主听了,脸颊气鼓鼓的。 好嘛,到最后的道别,都要专程前来骂自己一番。 哼!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来。 王嬷嬷见她脸上不屑,心里叹了口气,将桌子上的包袱拿起,头也不转地说道。 “那我先走了。” 王嬷嬷的去,就像她的来一样,匆忙又潇洒。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失踪的凌萝 苏染夏得知王嬷嬷离开时,已经是将近秋末的时候,天气日将转凉,清晨呼出的气息都化成了雾。 安宁公主别扭地将字条塞给她,上面的字迹普通,甚至有些歪歪扭扭地样子。 上面写着,清水乡王家苑。 她将白纸翻了过来,背后空无一字。 “她恐怕以为你还会去找她吧,呿!”安宁公主抱着脑袋,还以为苏染夏与她一样,巴不得躲王嬷嬷远远地。 苏染夏轻笑一声,将皱巴巴地字条仔细收好,说道。 “我还真有去找她的想法。” 王嬷嬷为人虽然严苛,但作为一名教导老师,却是最不错的选择。 安宁公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跐溜从桌子那边爬了过来,向她询问为什么。 奈何怎么问,苏染夏也不肯多说一句。 秋末,苏染夏并未急着去找王嬷嬷,因为有另一件事将她绊住了脚。 ‘识香阁’出大事了,或者说是凌萝遇见了大麻烦。 那日苏染夏正在房里看书,就听见门外一阵慌忙地脚步声,在院里清扫落叶的丫鬟送来消息。 一个酒楼的伙计来找她。 苏染夏本是漫不经心,一听这话,连忙从书里抬起头,说道。 “快让他进来。” 那丫鬟应声退了出去,立即,就将那伙计带了进来。 伙计身上的服饰未褪,一路跑来汗流浃背,见着她一直喘气说道。 “主子不好了,酒楼里出事了!” 苏染夏皱眉,心想方才的预感果然没错,连忙与那伙计赶往‘识香阁’。此时,酒楼虽维持正常状态,店员却多数心不在焉。 酒楼里依旧是一片喧嚣,客人多为男子,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林涵正在后院里,听她来了慌忙出来,一开口就说道。 “苏小姐,这里并不方便说话,不如我们去后院吧。” 往日他们聊酒楼里的事宜,通常都会在二楼的包厢里。但割断包厢的都是很薄的木板,隔音效果并不好。 看来这次的事情,叫人听了,可能会影响酒楼的名声。 林涵脚步匆忙,将她带到后院后,屁股刚一坐下就开门见山。 “凌萝不见了。” 苏染夏手抖了一下,心里先是质疑,再是一瞬间的慌乱。这几日她与凌萝关系密切,知道那丫头心思还算单纯,并对‘识香阁’抱有很大好感。 更何况,她也不至于不告而别。 ‘识香阁’的每一位店员,都是心甘情愿入酒楼的,林涵在一开始就有说明。 如果有一天谁不愿意继续待下去,只要说明愿意,酒楼还会另开一笔费用给他。 自身原因排除后,就只剩下人为了。 林涵和她想的一样,所以才会这样的紧张,他将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眉纹深沉。 “她离开已有三天了,因这几天并没有她的表演,我也没有放在心上,才错过了找她的最好时机。” 苏染夏没有责怪他,才女的工作一向散漫自由,几日不来酒楼也是常事,也怨不得林涵没有留心。 只是让她苦恼的是,凌萝已经离开三天。三天可以去很多地方,也可以彻底抹灭一个人的行踪。 这无形中,会给他们的追寻,带来许多困扰。 “报官了吗?”苏染夏问道。 林涵点了点头,但并没有一丝欣慰的样子,想来他早就对官府失望透顶,不指望他们做任何事情。 “那官衙大人,也是看小姐脸面,听闻酒楼里出了这事,立即就派人满城寻找了。” 苏染夏垂眉,冷静下来后,开口说道。 “这事并不易声张,先将酒楼的生意停办几天,将伙计分散出去找凌萝。” “你也仔细想想,你可知道她的家世背景,今日就派人前去询问。” 林涵眉头皱的更深,话里也有一些担忧。 “我愁恼的正是这个,凌萝是被生父买进烟柳巷的,在进了‘识香阁’后,重新开始照料她父亲。” “事情一出,我就找人去她家住址,可已是人去楼空,就连他父亲也多日未归。”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不用怀疑是否为他人所为。 父女俩接连消失,怎么看都不正常! “那你可有打听他们接触的人事?”苏染夏想了一会儿,问道。 秋染在旁边守着,见林涵嘴唇干枯起皮,连忙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 林涵抬头与她相望一眼,也不做作,举起杯子就一饮而尽。 “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只是现在还未回来。” 两人消失应当是沾染上什么人,他们最后的希望,恐怕就是这前去打听的人了。 且不说,她与凌萝之间的情意,就算是没有感情,也觉不能放任别人在‘识香阁’里撒野。 如果,凌萝的事情他们坐视不理,必然会引起店员的人心涣散。 等到那时,他们失去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凌萝,那么简单的了。 凌萝舞姿轻盈似绸缎,许多公子哥儿,都拜倒在她的舞裙之下。几日为见青睐的女子,不少来客已经有些情绪布满。 店里的丫头连声抚慰,却只是起到缓和的作用,根本无法使那些客人,将嘴闭上。 为了能早些知道消息,苏染夏索性一整天,都待在酒楼中。 她在二楼包厢歇息,俯视往下看,几位公子哥的情绪已经绷到极点。 林涵让妙音上台唱了几首,才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这时,一个慌忙的身影跑了进来,正是出去探察的伙计。 林涵也顾不上避讳,直接将人就引了上来,那小伙计生的方块脸,面黄肌瘦,长相倒是颇为憨厚,。 秋染见这么冷的天,他也能热的满脸通红,就端了杯温茶给他。 伙计接过来大喝几口,抹嘴说道:“谢姑娘的善心。” 林涵与苏染夏早就等不及,连连催促他。 “王二,你快与我们说,让你打探的结果,究竟怎么样了。” 那王二嘿嘿一笑,一口洁白牙齿露了出来,似乎对自己打探有用消息,很是得意。 “会掌柜的,您让我这一去,还真就打听出一些事情。” “凌小姐的生父,之所以会将她买入青楼,是因为他生性好赌却又手烂,经常赚不了几个钱,就在赌场输光了。” “不仅如此,他还将女儿买了当做筹码,在凌小姐之前,已经有三个姐姐被卖给人当小老婆,或同她一样被买入青楼。” 苏染夏听到这里,直皱眉头。 世间怎还有这样的爹,不养育自己子女也罢,竟将自己的骨肉当做货物来交换! 林涵听着心里也不舒服,却还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王二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 “凌小姐出名后,生父就找上门来要银子补贴家用,凌小姐心善,自己舍不得买胭脂买衣裳,将钱都给了生父。” “谁知,这生父有了钱,越发地嚣张好赌,结果被赌场的人盯住,设计让他欠了一屁股的债。”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了,欠债后他与凌萝都消失了。” 王二说完,眼巴巴地望着林涵,林涵拿出几两银子,放在他的手中。 伙计拿了钱,连连道歉,自觉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 “小姐你说,这生父是否是为了躲债,才逃跑的呢?” 秋染方才在旁边听了半天,对这个生父咬牙切齿,她也是打小被买入苏府的。 可那是因为庄家闹饥荒,父母为了让她活下去,才将她卖给了大户人家。 而这个人呢,竟然为了赌博,将自己所有女儿都给卖了! 苏染夏手指摸着下巴,颦起眉头的样子格外好看,此时却并没有人得空欣赏。 “我看未必,这人连女儿都敢卖,关键时刻,怎会带着凌萝逃走呢。” 林涵也点头附和,手指敲着桌面。 “苏小姐说的没错,多带一个人逃跑,就多一分危险。何况凌萝是‘识香阁’的人,安全的很,他有什么理由带凌萝出逃?” 秋染皱着眉很苦恼,觉得自己不如二人聪明,使劲地往深处去想。 忽然,她瞪大了眼睛,有些颤抖地说道。 “那该不会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 秋染双手捂嘴,黑亮的眼睛瞪的滚圆。 林涵无奈地闭起眼睛,他一路走来虽遇见许多麻烦,但走到这个地步,也算得上是京城有脸面的人。 可面到这种问题时,他竟也会,深深地感到自身的无奈。 他现在连酒楼的人都保不住,若是以后家人、恋人出事,他也要像此时一样,只懂焦躁却无能无力吗? 苏染夏低着头,一想起凌萝此时的遭遇,毛孔就像是被针扎开,恐惧接连往里面涌。 “我们不能这样等下去,官府动作太慢,等他们将凌萝找出来,不知她还能否有口气。” 她手撑着桌子站起,盯着林涵说道。 “让人继续向赌场询问,套不出消息就靠财诱,如果他们还不肯说,就搬出定国侯府的名号,让他们吃牢饭。” 林涵怔愣的望着她,她清澈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坚定。 情绪的感染力实在过于强大,不知不觉,他乱成麻团的心,也渐渐地镇定下来。 又恢复成,平日里有条不紊的林掌柜。 林涵沉稳地点了点头,与苏染夏谈论了几声,就下楼吩咐店内闲置的人手,前往各个赌场询问。 窗外,正下着秋季最后一场细雨,雨幕如珠帘,清冷到人的骨子里。是 不知这时,可否也有人同她一样,透着狭小的窗子,往外望。 第一百三十五章 阎王穆凌天 正如苏染夏所想,那些赌场管事都不愿意吐露,债权者的任何信息。 可一将定国侯名号搬出,那些赌场管事吓得屁股尿流,嘴就像合不住地菜盒,里面的料噗噗往外冒。 灯火通明的房间中,桌上沏的茶清香扑鼻,上座坐着的两人神色威严,让跪在地上的王二,额头忍不住渗出汗来。 “凌萝父亲的债权者中,有林卫森?” 林涵皱着眉头说道。 王二善察颜观色,一听林掌柜这口气,脖子就缩在衣领里,小声说道。 “那赌场老板确实这样说,而且凌萝生父欠他的银子,还不是一笔小数目。” 苏染夏与林涵对望一眼,皆是从对方眼里看出狐疑。 凌萝生父虽好赌成性,但总归有些自知之明,怎么可能碰筹码大的赌博。 林涵站起身,踱步到王二身边,俯视他问道。 “除了这些,你可还有问到其他消息。” 王二歪着脑袋想了会儿,确实再想不出什么,只得老实地摇头。 苏染夏见他摇头,抓紧衣袖的手松开,升起的心瞬间摔落谷底。 事情刚有了眉头,他们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发现只是空欢喜一场。林卫森虽是最大的债权人,但也不能断定,他就是与凌萝失踪相关的人。 林家家大业大,在林涵母亲当家时,林卫森就是个纨绔子弟,借给他人一些银钱当赌资也无可厚非。 林涵望着窗外探出头的枝桠,枯黄的叶子欲落不落。 他坐上位子,侧头对苏染夏说道。 “苏小姐,我伯父的为人我很清楚,他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万不可能将钱扔进水里。” 凌萝父亲家徒四壁,怎么瞧,也不是还得起债款的人,林卫森将钱借给他,无疑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你的意思是?”苏染夏挑起眉头,望着他说道。 林涵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林卫森有鬼。” 得知对方是否有鬼,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眼线苏染夏已经安插过一个,那人倒不是她身边人,而是她让林涵用钱财买通的林府下人。 林涵性格温和,在林府受得下人爱戴,而林卫森性情暴躁不说,还猥琐不堪,不知有多少丫鬟遭他毒手。 一听需要帮忙,那下人连连点头,最初连银两也不肯拿。 林涵派人去通口信,将眼线悄悄带出来出来。 林府眼线,是一位年岁已大的家丁,在林府很有一些地位,找这样的人充当眼线再好不过。 “小的,给林少爷苏小姐请安。” 老家丁佝偻着身子,进门就扑通一身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苏染夏伸出拦住,将他扶起引上座位,说道。 “老人家不必多礼,今日叫你一来,是有些是事情想要问你。” 老奴看了林涵一眼,见他点头才回道。 “小姐想要问什么,尽管说就是,小的决不隐瞒。” 苏染夏勾唇一笑,黄色光晕的烛火,映在她眼中似满空繁星。 桌上茶已经凉透,此时已然到了子夜,气温骤降,霜雾夹杂在空气中,被人吸进脾肺中冷彻到骨。 老人如他所言,但凡他知道的,都会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林涵派人将老人送回,又给了他些银两以做酬劳,当干完这一切回包厢时,就看见灯光将苏染夏影子拉得极长。 她的侧面迎着灯光,一面陷入暗影,一面晕着火光,好似一座沉思的雕塑。 “苏小姐,林卫森最近动作不断,确实有嫌疑的可能。” 苏染夏轻声一应,手指拨撩茶杯上的盖子,未回头说道。 “明日,你就派人跟踪林卫森,瞧瞧他这几天,究竟偷摸摸地去了何处。” 老人所说的,大多都是林卫森日常琐事,对事情的进展并没有什么用处。只是有一句话,让他们不得不在意。 近来,林卫森经常会去一个地方,除了他身边带着的奴仆,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老人曾向那些奴仆询问过,可那些人嘴巴极紧,只是不明所以地笑着,什么也不肯说出。 苏染夏忽然有种不安的预感,心里就像被塞进什么,一直怦怦直跳。 夜晚,她并没有回定国侯府,而是直接在‘识香阁’住下。 翌日,天色微亮,鱼白色的天际被划开一道口子,橙红色的暖阳倾洒而下。 秋染收拾着床褥,瞄着坐在黄镜前的苏染夏,小心翼翼地斟酌道。 “小姐,今日的天气还真好,一看便是大晴天。” 苏染夏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听她这么说,才注意到,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首饰盒上。 黯沉的沉木盒子,被这束光映得火红。 “确实是个好天气。” 秋染眼睛碌碌转着,说道:“那消息也不是一时两时就能传回,天气既然这么好,不如我们出去放纸鸢如何?” 晴空万里,此时放纸鸢再好不过。 只是,她现在实在没有那闲情雅致,她也知道,秋染这么说也是想让自己分心。 情绪拉得越紧,稍有不注意,就有崩裂的可能。 她将梳子放回锦盒中,为自己插上一玛瑙红簪,转身说道。 “纸鸢就不必了,今日我们去屠日将军府,探望一下穆将军。” 秋染听了,眼眸弯成一个月牙:“哎!” 在酒楼简单用完早膳后,苏染夏坐着马车,赶往处于北门附近的屠日将军府。 经过定国侯府时,苏染夏让秋染下去留一口信,通告七姨娘自己旁晚就回来。 昨日她留宿酒楼时,就让人带信回府,说是在安宁公主行宫小住。 安宁公主与她的情意向来好,对于这样的事情,七姨娘也见怪不怪,就放任着她去了。 到了屠日将军府,那看守远远瞧着她马车,就快步迎了上来,头一次主动和她搭话。 “苏小姐终于来了,老爷已经醒来,正想着见您呢。” 苏染夏正在下马车,一听他的话,差点从马车上摔下,还好马夫眼疾手快,将她扶了住。 稳住身形后,苏染夏连忙问道。 “当真?将军他在哪里?” 看守没有再说话,而是将她带到一处别院前,院里绿意盎然,栽种了许多这个季节不该有的草木。 苏染夏轻扫一眼,在一处矮灌木的草丛中,看见几片眼熟的叶子。 正是那地莲的尖长的叶子,只是此时那几株地莲光秃秃的,叶间簇拥的花朵早被人摘取。 化作她房中的一小匣胭脂。 原来,云玦早就知道自己师傅醒来,并将他转移到,这阳光充足的院落中。 以前,穆将军待在昏暗竹楼中,是因为病势过于怪异,怕被人瞧去闲言风语。 彼时,穆凌天怪异地模样,直到现在还印在她脑海中。民间有怪力乱神之说,将军的病症要是叫人看去,定会被当做鬼说中的妖魔,行火刑之苦。 看守见她们送到门口,就原路返回。 秋染见看守走远,才小声地对她说道。 “小姐,这里的下人像木偶似地,脸上无半分神情,真可怕。” 苏染夏轻笑一声,踏步往院落里走去:“穆将军为人谨慎,养出这样一批下人,也不足为奇。” 秋染紧跟她身后,认同地点着头,几分娇憨地呢喃。 “还是定国侯府好,老爷看着虽很严肃,但对于下人管教,却很宽松。” 进了屋子,才发现这房间窗子布置巧妙,屋内的采光极其好,确实是个易养病的地方。 苏染夏敲响了门,门未打开,房顶上却冒出一颗脑袋来。 秋染与苏染夏吓了一跳,定睛一瞧,发现是那许久未见的白起风。 白起风依旧穿着一身长袍,连苏染夏都不禁怀疑,他是否就这一套衣裳,从来都没有换过。 “你在屋顶干什么。” 刺眼的阳光,扎的人睁不开眼,苏染夏往后退一步掩藏与暗影中。 白起风没急着回答,脑袋跐溜一下消失不见,过一会儿又见他手拿着包裹,跃身跳了下来。 苏染夏嗅见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正是从那白色包裹中传出。 白起风将包裹打开,给她看里面鼓囊囊地草药。 “今天天气好,我正在上面晒草药,谁知刚上去,你们两个就来了。” “可是来看穆将军的?”白起风将包裹小心收好,问道。 见苏染夏点头,白起风脸色猛然一臭,往周围望了一圈,耳语说道。 “那你可要小心点,那老头脾气可臭了。”说着,一脸追悔莫及的样子,像是后悔救穆凌天似地。 苏染夏哑言,这白起风不一向最尊重屠日将军吗,当初将军病成那个模样,也不见他半分嫌弃。 怎么这会儿病好了,却嫌弃上了? 白起风嘿一声,笑道。 “你可别不以为意,待会儿有你受得。” 等进了房间,见了卧床修养的穆凌天,苏染夏才知道,这句有你受的究竟为何意。 外界将阳陵与屠日,这两位驰骋沙场无往不胜的将领,传为魔将下凡的可恐妖魔。 更有甚者说,这两人沙场身披血袍,面目狰狞如魍魉,单是瞪大眼睛,就能叫对手肝胆俱裂。 苏染夏听了哈哈大笑。 定国侯长相确实不是善茬,但苏家人向来俊美如铸,怎么看也沾不上妖魔鬼怪的边。 而穆凌天,苏染夏看了也能作证,他并不是什么张牙舞爪的怪物。 而是比怪物更恐怖的,阎罗王。 都说阎罗王面如冰玉,冷漠的不尽一丝人情。 第一百三十六章 ‘金屋’藏娇 苏染夏以为,云凌那样冷漠的人,已经称的上是阎罗二字。 可当见着穆凌天时,苏染夏才知道,她实在是冤枉了对方。比起穆凌天的冷,云凌的冷,简直就像四月里的暖风。 穆凌天的冷,是蔑视天下的狠戾,云凌眼中至少还有皇上和安宁,但他的眼中只有他自己。 她刚踏入房门,一个尖锐地眼刀就刮了上来,那眼神就像被冰封住一样,盯在她身上,让她难动分毫。 “小女子苏染夏拜过将军。” 苏染夏离床几尺的距离停下,盯着压力,不卑不亢地说道。 她能抗住,秋染可就没那气魄,穆凌天的眼神刚扫来,她的腿就软了半分。 再一看那人面容,与他结结实实地对视一眼。 秋染的腿顿时像煮软的年糕,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颤抖。 “奴婢拜见屠日将军。” 即使以卧榻的病态示人,穆凌天身上的凌厉气势,也不减分毫。 这种气势苏染夏曾经也见过。 在得知娘亲为他人所害,爹爹也是这般,面露冰冷之色,让人见之胆怯。 那是属于将领们的气势,只有再屠尽万千敌,手染万千血,才能拥有的肃杀。 “起来吧。” 穆凌天的声音,如他的人一样冰冷,听了恨不得将耳朵冻住。 秋染不敢怠慢,连忙从地上爬起,站在苏染夏身后。 穆凌天瞥了她一眼,又瞄了眼空位,苏染夏心里明了,这是让自己坐下呢。 往常去别家做客,当主人的总是热情将客人迎上座,再斟上满满一杯茶。 贴心照料,就差把饭也送进她口里。 这穆凌天倒好,别说是热茶,就是话也懒得说一句。 他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 你要是机灵,你便坐着,你若是不机灵,对不起,就一直站着吧。 苏染夏自是不想站着说话,那样只会让她微弱的气势,更加微弱罢了。 入座后,穆凌天一双冷刀似的眼睛望来,声音无起伏地说道。 “你就是苏惊风的女儿?” 苏染夏想起穆凌天与爹爹不合的事情,穆凌天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身份,为何又突然这样问? 百万思绪从脑海中闪过,苏染夏脸上的笑意,不会让人感到谄媚,也不会让人觉得过于疏离。 “染夏的爹爹确实苏惊风。” 穆凌天冷哼一声,轻瞥了她一眼却也未再说什么,整个房间陷入异常的寂静中。 苏染夏额头抹汗,这种时刻,对方不应该表示一下吗。 即使她不在乎这些东西,但不管怎么着,都该处于礼节言语客套一番吧! 还真如爹爹说的那样,穆凌天就是个油盐不进的,千年大冰山。 “你与我徒儿是什么关系。”就在苏染夏忍受不了这沉默,准备撕破脸皮时。 穆凌天冷着一张脸,开口质问道。 一口郁气堵在嗓眼儿里,这句话什么意思,她能与云玦有什么事,难道她怀疑自己有所企图不成? 心里翻江倒海,面子上却还是温婉如玉,就连她都觉得,自己这铁面神功是越发厉害了。 “六皇子与我乃君子之交。”她将君子二字咬着重音,用力地强调。 穆凌天生性多疑,怎么肯信她的话,眼里含着一丝戏虐,瞅得苏染夏恨不能抓耳挠腮。 难怪,一向看重患者的白起风,提起他会是那个模样,连房屋也不轻易踏进一步。 治疗养生,本就需要患者的全心配合,若是连患者也怀疑医者,莫说是神医白起风。 就算是她,也肯不能将这穆凌天卷成一团,狠狠地扔进湖水里。 越是清楚对方的脾气,她就越发地佩服云玦。 穆凌天似乎唯独信任他一人,也不知他是努力了多少年,才换得阎王眼里的地位。 “与我徒儿相交,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 穆凌天神情未变,却叫人不寒而栗,一瞬间,苏染夏清楚地从中感受到了杀意。 云玦身上有许多谜团,光是她知道的那一部分,扔出去,就会在朝中掀起不小的风浪。 “染夏自是明白,请将军放心。” 苏染夏说完这话,许久也等不来对方应声,抬头望去,穆凌天已经闭上眼睛,窗前耷拉着的丝质帷幔,半透明地掩着他的脸。 即使被模糊了轮廓,那个身影,依旧难以让人有亲近地感觉。 苏染夏小声叫了几声,未得到对方回应,她与秋染对视一眼,秋染如蒙大赦,迫不及待地去开房门。 就在踏出门槛的刹那,苏染夏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丫头,多谢。” 脚步一顿,苏染夏未作言语,就走了出去。刚一出门,就被守在门前的白起风,拦了下来。 见她出来,白起风嘴里发出惊奇声,围在她身边转了两圈,感叹般地说道。 “你竟能安然无恙地出来,真是不简单。” 想他第一次见穆凌天清醒,差点被他眼中的肃杀吓死,还好他也算得上是见识颇广,硬着头皮做了介绍,才感觉那眼神的分量减低一些。 苏染夏轻笑一声,笑这滑头可怜,若不是被自己医德约束,这人早在对方睁开眼的瞬间,就溜得无影无踪了。 “对了,六皇子最近可有来过?”笑声戛然而止,苏染夏猛的问道。 白起风侧头想了一会儿,因穆凌天的原因,他在这个别院呆的时间不多,多数时间里都在自己房间中。 所以有关于云玦的事情,他还真是不知道。 “我只记得半月前曾来过一次,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想起云玦,白起风神色有些凝重,他皱着眉头说道。 “六皇子身体似乎有些问题,体弱多寒,内力丹田也出了些问题。” ‘砰’的一声,苏染夏心脏剧烈敲动一下。 “什么,他丹田出了问题,严重吗?” 她陡然拔高的声音,让白起风诧异地抬起头,手揉了揉头发,苦恼地说道。 “比起他身体上的状况,丹田的问题,可以忽略不计。” 苏染夏神色恍惚地退步,眼睛也是丹田受了重伤,那日她试探云玦,见对方脸上的隐忍就该留意。 云玦是否真得是眼睛,如果是,他又为何骗自己? 可,眼睛丹田几近被毁,怎会是这轻描淡写的忽略不计。 从屠日将军府失魂落魄地回来,苏染夏一路在心中,对云玦与眼睛做着比较。 两人性格皆然不同,功力也有强弱之分,最重要的,是两人身上的病势轻重,也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性格与功力,皆是可以隐藏掩盖的,可病势呢? 即使能掩盖,又怎会逃过白起风的法眼! “小姐,林涵叫你呢。”忽然,一声熟悉的声音,将她从思索中拉出。 这时,她才注意到,周围所处的环境。 她们已经赶回‘识香阁’,此时正在一个隐蔽包厢中,林涵坐在对面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苏染夏回过神来,歉意地笑了一声,挽起额前的头发说道。 “你刚刚说的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林涵点了点头,贴心地没有再去过问,而是将刚才的问话,重复说了一遍。 “今天派去的人,已经回了消息,林卫森经常会去郊外一处荒庙,那里面似暗藏玄机。” 苏染夏眸色一敛,望着窗前的竹帘说道:“如果不出意外,凌萝应该就在里面。” 只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不知凌萝怎么样了。 林涵看着她的脸色,见她没有异样,才问道:“那今晚?” “不,一会就行动,尽快就好!” 多延迟一分钟,凌萝就多煎熬一分,昼日查人虽有些明目张胆,但此刻,他们已经顾忌不了其他。 闻言,林涵心里松了口气,以他的意思,也是觉得越早将凌萝就救出越好。 只是此事若只是个乌龙,定会坏了酒楼的名声,所以此前,他才询问了苏染夏的意思。 得到正主的恩准,林涵连忙带入将那荒庙包抄,古庙很小,几十余人就将它围的密不透风。 苏染夏从车轿上走下,望着眼前残败不堪的寺庙。 里面的人察觉出动静,刚探出头来,就被门口守着的壮汉压制住。那人穿着蓝色的布衣,看似为林家的奴仆。 “你,你们是什么人!” 奴仆被压制在地,浑浊的眼睛张皇地望着。 林涵走到他面前,望了一眼压制着他的人,那大汉立即放松手中力道,将蓝衣奴仆的脸抬起。 “林少爷!”在看见林涵的一瞬间,蓝衣奴仆叫出声来。 “林卫森在里面,庙里藏着什么?”林涵并未回话,面色清冷地问道。 蓝衣奴仆一见是心慈面善的林涵,脸上的恐慌减淡些许,眼珠子开始溜溜直转。 林涵一脚踩在他的手上,一边用力转磨,一边说道。 “你最好说实话。” 这一脚并不轻,霎时让奴仆脸色发青,额头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小的招,小的都招!”喘着气说完,手上的力道减小,他立即将手收回藏在身下。 “林老爷正在里面,里面藏,藏着几个姑娘。” 几个? 苏染夏眉头皱紧,奴仆话刚一说完,就将腰上的千机剑取出,踹开大门闯了进去。 或许是古庙的隐蔽性有自信,院子里并为守着过多奴才,那零星站着的人,还未近苏染夏的身,就被她一剑解决。 后面的人,见一小妮子这样凶猛,皆是犹豫地站在原地,不敢出手。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到底发落谁 别说他们不敢动手了,就算他们真动手了,苏染夏也必定不会放在眼里。 “人呢?”林涵脚下又是一阵用力,直踩的那个蓝衣奴仆连连呲牙咧嘴。 当下求饶不断,“林少爷脚下,脚下收力,小的……小的给你们带路。” 当下冷哼了一声,林涵抬脚放了脚下那个蓝衣奴仆,嘴里威胁道,“最好别给我耍花招,要不然有你好看!” “是是是,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一面说一面站起来。 苏染夏见他乖觉,周围众仆人也不敢妄动,皱着眉收回了千机剑。 那蓝衣奴仆低垂着的脸上,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袖子下的手里捏了捏绑在手腕上的短刃。 他心里一夕之间已经来来回回,转了好几个弯弯道道了。 如果现在带他们进去,真让他们坏了林老爷的事,他们走了必定不会有事。 可自己这条命可就算是悬在剑尖上了,林老爷那脾气,就算不生吞了自己也必定要活剥了自己了。 但若是不带他们去,当下这关却也不好过。 不如现在投个巧、卖个乖,好好的给他们带路,事后求一求,让林少爷把自己带走了。 想到这里,眼睛里边精光一闪,摸在短刃上的手已经收了回来。 再抬起头看林涵的时候,已经是一脸的讨好,却是比对着林老爷的时候还要殷勤些。 “林少爷,您当心脚下,小的给您带路。”一边说一边弓着身子引着他们朝里走。 一边走一边做出十分操心的样子,“那几个姑娘却还是好好的,林老爷倒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哦?”苏染夏心里诧异,来的路上,她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就算她们手脚再快,却也是过了不短的时间了。 这时间杀个人或者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那真是足够了,却没想,竟然是没有做什么坏事? 那蓝衣奴仆见苏染夏接话,当下心里提起了万分的精神,一股脑把他知道的事说了七七八八。 “我也是凑巧偷听到,林老爷拿这几个姑娘却是有大用处的,他可不敢自己先享用了。” 大用处?苏染夏冷笑了一声,却懒得再接话了。 林涵见听到苏染夏的冷笑,一面走一面问道是什么大用处。 蓝衣奴仆抹了抹头上的汗,一脸的讨好,“不知道林老爷打哪听到了,一些小消息,知道五皇子殿下对……”说着不敢再说了。 苏染夏不由停下了脚步,眼神犀利的看向那个蓝衣奴仆。 眼神跟刀子一样,在他的身上来来回回过了很多遍。 “你说话且当心着点,污蔑皇族可是大罪。” 那蓝衣奴仆正在紧张的时候,那受的住苏染夏这眼风,两股战战,不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头磕的通通响,“就是再给小的一百个胆,也再不敢污蔑皇族的,小的说的句句可是事情啊!” 苏染夏也只不过是吓他一吓而已,她当然知道,一个小小的仆人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他说的必当是实情了,那这事可就有点棘手了。 林涵听那蓝衣奴仆嘴里说的话,心下也是一惊,但是他毕竟经历的事情多了一些。 只略想了想便开口问道,“你说,是得来的消息,想必不是五皇子当面提说的?” 这一问,也是抱了五分的侥幸心理。 蓝衣奴仆伏着身子想了想,他并不知道五皇子知道与否,这事也不过是他偶然偷听到的。 但是眼下他也不敢说自己不知道,说了不知道,还哪敢提让林少爷带走自己的事。 咬了咬牙握紧拳头,摇了摇头,“五皇子殿下并不知情。” 他的一番动作全落到了,苏染夏和林涵的眼睛里。 眯了眯眼睛,苏染夏反倒歪着嘴笑了笑,她朝着蓝衣奴仆走了几步。 那蓝衣奴仆,正伏在地上心思惶惶的,突见眼睛里走进了一双云履。 深红色的鞋面,上边用暗黑的丝线绣了祥云朵朵,祥云边上还用金线纹绣了几缕金色的长条,隐隐看上去像是日光的样子。 这么一双好看的鞋子,蓝衣奴仆却没有什么心思欣赏。 许是心里心虚有鬼,看见鞋子他的手抖的更厉害了。 “我是个好说话的,你若骗了我,我也拿你没办法。” 苏染夏的声音凉丝丝的,窜进了蓝衣奴仆的心里。 他还没来得及为这句话高兴,苏染夏却又开口,兜头一盆冷水泼到了他的脑袋上。 “只是,这余下的他们,是不是好说话的我就不知道了。他们一向自由惯了的,平常可是说打杀就打杀了的。” 放佛是为了响应苏染夏的话,边上站着的几个人,纷纷使自己手里的武器发出了呜鸣声。 看那蓝衣奴仆的头更低了,苏染夏退了几步。 那双云履也退出了蓝衣奴仆的视线,他心里更是一片冰凉。 他自认有些小聪明,所以才敢咬牙说谎的。 却没想,人家竟然是连想都没想,就知道他是扯谎了。 “我也不舍得拘了他们的性子,想来,就算是死他个三个两个人,我定国候府,也必定护的了他们。” 这下,那个蓝衣奴仆连想都不敢再想了,连连磕头求饶不止。 “那你可是想清楚了?”苏染夏的声音分毫未变。 好像刚才说那些的话并不是她一般。 蓝衣奴仆咬了咬牙,头伏的更低了,“五皇子知情不知情小的并不知道,这几日跟着林老爷,也并没有看他去见哪个贵人。” 林涵站在一边默然了片刻,缓缓开口,“这番却是不好办了。” 周遭几个人纷纷噤声,站在那里一步也不动。 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屋门,心里再想想蓝衣奴仆说的话,不消片刻,苏染夏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她率先朝着屋门走过去,清冷的嗓音飘到了众人的耳中。 “那就当他不知道吧,就算知道也必定不知道了。” 边上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不知道苏染夏是什么意思。 林涵略想了想,就懂苏染夏的意思了,匆忙几步跟上了她的脚步。 苏染夏却是要剑走奇峰了。 不管五皇子知道不知道这件事,也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五皇子授意。 但是光从这迹象上来看,五皇子却是不知道的。 他是刻意隐藏也好,不是刻意隐藏也罢。 只能将他不知道这件事给落实了。 若是他真不知道,正好也省的他们后头再收拾烂摊子。 若是他真的知道,却要可以隐藏,那必定这件事。 是真的有见不得人的地方了。 既见不得,那他们也不怕他五皇子来兴师问罪了。 到时候只装聋作哑,听不懂他的话就好了,想来,他比他们更不希望此事闹大。 不过,就算明面上过去了,却真的是得罪了五皇子了。 想到这里,林涵抬头看向苏染夏的背影。 她可有想到这一面,可有想过这遭算是得罪了五皇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涵心里却是认定她必定是知道的。 为了绫萝,她竟然愿意得罪五皇子? 苏染夏一点不带迟疑的走到屋子面前,歪着头看了一眼蓝衣奴仆,蓝衣奴仆抹着汗点了点头。 一脚踹开房门,厅里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蓝衣奴仆几步快跑过去,引着苏染夏进了侧间。 林卫森早就听到外间的声响了,正放下茶盏打算起身看看出了何事。 刚站起来没走两步,正撞上走进来的苏染夏。 一看见苏染夏,林卫森的心咯噔就是跳了一下。 她怎么会在这里? 眼睛再往后看,正看见他的那个好奴仆,正低头站在苏染夏的身后。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先是伸手指住了那个蓝衣奴仆,一脸的怒容。 “你!是你把他们引进来的?” 那蓝衣奴仆哪敢接话,身子更是往苏染夏的身后缩了缩。 进屋到现在,苏染夏一句话也没说,她正看墙角床榻上的几个身影。 绫萝赫然就在里头,被软布塞了嘴,双手缠在身后。 冷笑了一声,苏染夏一双眼睛清冷的看向林卫森,“不知道林老爷这是想要做什么?” 已经被抓个正着了,林卫森刚才怕了一阵子,现在已经是赶鸭子上架的态度了。 当下把脖子一梗,来了个死猪不怕开水烫。 “我瞧这个丫头很合我眼缘,想要跟苏小姐商量商量,把她转给我。” 见过不要脸皮的,这么不要脸皮的龌龊东西,苏染夏还是第一次见。 “既然林老爷都说了,要跟我商量商量,私自把她绑到这里,不通知我又是什么意思?” 林卫森眼睛看了一眼绫萝,双手背在了身后,“这不是事多,忙忘了。” “好一个事多忙忘了。”苏染夏怒极反笑,回头朝着林涵作了一个眼色。 林涵默不作声上前打算给绫萝松绑。 哪知道林卫森见了,竟然几步跨过去拦住了林涵。 心里本来就憋足了火的,苏染夏看林卫森动手,当下也不客气了。 三两步过去,一脚踹翻了林卫森。 林卫森一脚被踹翻在地,还想再动时,千机剑已经指住他的脖子了。 “林老爷当心,这刀剑最是无眼,若是不小心伤了你的性命,可莫要怪我。” 被个小丫头拿剑指着,林卫森心里羞恼当头,想都没想就破口大骂。 “你敢把她带走,五皇子必定发落你们!” “哦?我看五皇子要发落的不是我们,而是你这个污蔑他的狂徒!” 第一百三十八章 暴打林卫森 苏染夏这句话太过笃定,脸上的神色又是坚毅逼人。 自觉有五皇子这个招牌傍身,林卫森心里本来是有底的,现在看苏染夏一点都不怕的样子。 非但不怕,好似还捏了自己的错处一般,一双眼眸像刀子一样在自己的身上飞来飞去的。 有底也变的没底了。 心里的思绪来来回回过了千百遍,见苏染夏根本不怕,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他向来是一个胆大妄为的,现在被一个小丫头一句话逼怕了,这事闹出去他以后还混不混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惶惶,面上却一点不显,歪着嘴角冷笑了一声。 “哼,好个胆大包天的丫头,你这是要跟五皇子作对咯?”一句话说完,竟是想把一顶大帽子扣到苏染夏的头上。 苏染夏可是那种,随意让人扣帽子、任人欺负的人?冷冷的睨了林卫森一眼。 而后不急不缓的朝着上座走了过去。“这话倒好笑,这与五皇子又有什么相干?” 看来这个林卫森一时是不准备乖乖听话了,他撑着,没道理自己也陪他累着。 那林卫森见千机剑离了自己的喉咙,苏染夏也朝上座走去,立时便准备站起来。 哪知道手刚撑到地上,还没来得起撑起身子,后背却突然踩上了一个脚。 这一脚可不轻,硬生生踩的林卫森几欲吐血。 林卫森哪里受到过这种欺辱,想他林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锦衣玉食好多年了。 自从继了林家的产业后,更是天天把自己当成了天皇老子一般,家里哪个人不是把他当天看待的。 现在折到一个小丫头手里不说,还受到这种屈辱,一时疼痛也顾不上了。 破口大骂了起来,“大胆!谁?居然敢踩你林爷爷!不想活了是不是?看我不活生生剥了你的皮!” “林老爷还是省些力气吧,别着急喊,等会儿够你喊的。”苏染夏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卫森。 看到她的眼神,林卫森心里咯噔一下。 莫不是他看错了?他刚才居然从苏染夏的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杀意。 不可能!一个小丫头,还是养在深闺里的,打小锦衣玉食,怕是连杀鸡都没有见过。 怎么可能眼睛里会有杀意? 但是……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分明就是杀意。 林卫森却不知道,苏染夏身体确实是个小丫头,里头的灵魂却已经是换过了的。 杀鸡?她可是亲眼看到自己被斩手断脚、剖腹切子的! 身上不但有杀气,还有滔天的怨气,只不过得苏染夏隐藏,平常是丝毫不显的。 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会忍不住暴漏出来。 林卫森不自觉抖了一把抖,“你,你想做什么?” 苏染夏却懒怠理他,只歪着头看林涵几个给那几个姑娘松绑。 自打苏染夏和林涵出现在屋子后,绫萝的眼睛里的泪珠就没断过,嘴里更是呜呜咽咽的哭个不停。 好几天了,头一天被这林卫森绑来的时候,她叫过也喊过,但是没有一个人理她。 后来又送来了几个姑娘,她们几个惶惶不可终日,天天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一点小声响就吓的战战兢兢。 到底还小,哪见过这种阵仗,不过几日,心神早就不能镇定了。 绫萝还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能回去了。 她是被她父亲抵给林卫森的。 那日她照例回去看父亲,却不想,刚回去就被绑到了马车上。 双手双脚更是被绑住了不得动弹,嘴里还被塞上了绢布。 她听到马车外头,父亲和林卫森的谈话,才知道父亲竟然把自己抵给了林卫森。 当下心里冰凉一片,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她父亲把她卖人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会摊上这样的父亲。 本来她已经放弃了的,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苏染夏竟然会来救她。 她没想过,也不敢想。 苏染夏是主子,她是奴仆,不过是一个奴仆而已…… 林涵刚解开绫萝身上的绳子,还来不及伸手搀她一把。 绫萝竟然一下蹦到了地上,三两步跑到苏染夏跟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一言不发的伏在了地上,声音呜咽,“谢,谢主子。”只能说这三个字,多余的却是说不下去了。 这一跪吓了苏染夏一跳,她忙探身子伸手托住了绫萝的胳膊,“这是做什么,你被困了这几日,也不知道身子如何,快起来。” 绫萝竟然是个固执的性子,坚持伏在地上,声音从呜咽转到坚定,“这次是主子救了奴婢,奴婢,奴婢当牛做马也……” 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染夏一声轻笑给截住了。 “这么个美人,给我当牛做马,岂不是暴残天物了吗。”说着起身,手上用力托起了绫萝。 苏染夏现在是练家子,手上用力,可不是绫萝这么个柔弱的小姑娘能抵抗的了的。 当下身子不由自主,随着苏染夏的手劲站了起来。 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胳膊,苏染夏一脸的温和。 再转身看向林卫森的时候,脸上的温和已经不留一星半点。 “林卫森,我本不欲与你多计较,你居然敢私绑我的人,是打量我定国候府好欺负是吗?”一句话说的威严十足,连面子情也不打算给了。 到这个份上了,林卫森哪还能服软,一张嘴便什么也顾不上了,“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什么时候私绑你的人了?那是她爹拿她抵押给我的。” 话还没说完,苏染夏眼睛里边寒光一闪。 她晾着林卫森这许多时间,本身就是要消磨他的意志,好让他心神不定之下多说些错话。 哪知道他嘴一张,这么多的污言秽语。 骂苏染夏还好,居然敢骂她的母亲,她哪里能忍。 当下咬牙切齿,伸手指向了林卫森,声音里带着彻骨寒意,“给我打!” 那几个壮汉抱拳,应了一声是,手脚不客气的朝林卫森身上招呼过去。 养尊处优惯了的林卫森,身子骨本身就虚的很,现在还没挨三拳两脚,已经是哀哀嚎叫,一边嚎一边告饶。 苏染夏能饶他才怪,淡淡的吩咐了一声,“给他留一口气就行。” 得了吩咐,那几个壮汉,手上脚上朝林卫森身上招呼不停。 林涵默默站着看了半晌,脸上一点神色不显,看打的差不多了,才走到了苏染夏的身边。 “苏小姐可想过怎么跟五皇子交代了?”声音小的只有苏染夏和绫萝能够听到。 绫萝只是被绑了,并不知道这中间的缘故,听到林涵提怎么跟五皇子交代。 一脸狐疑的看向林涵。 林涵有意多提苏染夏的好,当下笑了笑,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了个大概。 这下可不单单是救命之恩了,竟是顶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救自己的。 一时脸上来来回回转了好几个神情。 “绫萝不过是低贱的艺伶,主子何必担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救我。” 林涵多嘴这几句,倒是出乎苏染夏的意料,印象里,他可不是这么多话的人。 状似不经意的看了林涵一眼,正瞧见林涵一脸温和的笑意,如初升的太阳一般。 见苏染夏看自己,还拱了拱手。 收回眼神,苏染夏看向绫萝的眼神,一片清净。 “我识香阁的人,个个都是尊贵的,任谁也不能轻看你们,包括你们自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直击中了绫萝和林涵的心。 特别是林涵,那句话如一个石子一般,投入了林涵的心湖。 小石子虽小,却在心里留下了一波一波的涟漪,久久不能散去,直荡到了林涵的脑子里。 好,好一个任谁也不能轻看! 待那几个壮汉停手的时候,林卫森就只能哼哼了。 厌恶的看着躺在地上,如死猪一样的林卫森,苏染夏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林涵使了一个眼色,马上有人上去架起林卫森,跟在苏染夏的身后。 绫萝更是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跟着苏染夏。 “林涵。”苏染夏一面走一面吩咐,“你使个人走一趟五皇子府,请五皇子来识香阁一趟,只说定国候府苏染夏,有要事相商。” “是。”林涵抱拳应了一声,脚不停步的去挑人。 苏染夏上了马上没一会儿,林涵就站在马上外边复命。 绫萝打里边撩开帘子,林涵就站在边上低声回话,“已经使机灵的小厮去五皇子府了,若五皇子不在府上,便让他去三皇子府上传话。” 苏染夏眸光闪了一闪,她只吩咐了让他使人去五皇子府,却没有提三皇子一言半句。 他却知道五皇子府上找不着,就去三皇子府,到底还是小瞧了他了。 却说那小厮,到了五皇子府,果然被告知云燮并没有在府上,当下并不迟疑,直接赶到了三皇子府上。 门房并没有放他进去,他眼珠子一转,称自己是定国候府的小厮,是自家大小姐使他过来的。 迟疑之下,门房也不敢作决定,让他等着,自己小跑进书房禀报去了。 一听是苏染夏那边来人,云乾眉毛挑了挑,嘴角先弯了,“我还当这丫头真厌烦了我了。” 门房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他,他说是来,来寻五王爷的。” 云乾不能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嘴角的笑早就不见了。 云燮更是惊异,拿折扇指了指自己,“什么?找我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乖乖上门 听得是来找云燮的,云乾心里疑惑不已,她找云燮做什么? 云燮跟她又不相熟,两个人连话都没多说几句。 莫不是,她看上云燮这小子了? 想到这里,云乾的目光转到云燮的身上,这么一看,云燮的样子还真是招小姑娘喜欢的。 面若温玉,眉眼带笑,一颗红痣更是给云燮平添了一丝妖气。 这妖气非但没减少他身上的风采,还造就了非同凡人的气质。 云乾投到云燮身上的目光,他当然感觉到了,对于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皇兄,他心里想的什么。 自己不说猜个九分八分,五六分总是有的。 心里略想了想,他摇开折扇晃了几下,嘴里嘀嘀咕咕,“奇怪,我跟这丫头也不熟,她找我作甚?” “那个小厮可有说,他们大小姐找我做什么?”这句话却是问三皇子府上门房的。 门房弓着身子摇了摇头,“并没有说是什么事,只说有要事相商,请五王爷到识香阁走一趟。” “真是稀奇。”云燮哼笑一声,扇子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不管苏染夏是不是对云燮有意思,看起来,云燮对她是没意思的。 心里有了计较,云乾挥手让那个门房退下,“告诉那个小厮,五王爷应了,等会儿便去。” 那门房应了一声是,弓着身子退出了书房。 “你怎么就替我应了,我还没想好去不去呢,一个小丫头,找我又会有什么要紧事。”云燮撇了撇嘴,收起了手上的折扇。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云乾一脸的淡然,“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去看看,权当散心了。” “我看,是你想去瞧她吧?”云燮怎么能不知道,云乾现在对那个苏染夏,越来越上心了。 自打云乾会喝茶开始,他便一直独爱君山梅峰三清茶,他现在手上端着的,正是今年上贡的新三清。 他没理云燮,只微眯着眼睛饮茶。 这君山梅峰三清茶,可不是人人喝得的,这茶大有讲究。 君山乃奇山,陡峭不说,一山竟有两世界,一面热如酷暑,一面又冷若严寒。 梅峰便是恰恰立在了这两个世界的中间,既是梅峰,想当然梅树不少。 那梅树跟一般梅树可不同,受得酷暑烤灼,又受得严寒冷冽。 产出来的梅花,香味不似一般梅花香味远扬,却是经久不散,让人闻之欲醉。 取梅峰的梅花,经君山雪峰浸泡,再在竹峰晾晒,便是三清。 “尝尝我府上的三清茶,比你府上味道纯正多了。”饮了一杯,云乾才看向云燮。 云燮拿折扇敲了一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咚”的一声。 “我若在你这儿喝了,回我府上了,想必再凑合却是不能了。”声音透着点调侃。 君山梅峰三清茶本来就讲究,云乾喝的三清茶更是多了一分讲究。 泡茶的水,要么是君山雪峰上雪化的水,要么是初夏荷叶上子时采的露水。 君山陡峭,雪峰更是难攀,取得雪回来,再藏于窖中存一年才得泡茶的水。 取初夏荷叶上的露珠却更难上一分,子时就那么些时间,一个荷叶顶多了也不到一钱的水。 啧啧,这永厦皇朝,最能享受的人,云乾称第二,谁还敢称第一? “不喝?那走吧。”云乾也不跟云燮客气,弹了弹衣袍站了起来。 走吧?云燮心里虽然知道,云乾说的走吧是去哪,面上却故作不知。 扇子一抖,一副温润公子的样子摇扇子,“去哪?” 睨了一眼云燮,云乾背着双手看着窗外,“识香阁。”神色意味不明,看着不悲不喜。 啧啧,这一副惆怅又强作镇定的样子,哪里有往日云乾的影子? 竟似活脱脱变了一个人。 云燮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云乾也会有这般模样。 从在都是外表温和,内心阴狠冷厉的云乾。 只是不知道,他这番变化到底是好,还是坏。 “我说皇兄啊,要去你自己去吧,我可没想去。”云燮一边摇扇子,一边歪了脑袋。 自己一个人去?云乾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如若今天自己一个人去,怕是还没跟她说上一句话,就会得她一顿排揎,然后甩脸子走人。 到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变了。 变得对他不再热情,呵,何止是不热情,简直是厌恶。 他不知道原因,所以很想弄清楚原因,越是想要弄清楚原因,就越是想要靠近她。 想要把她整个人看清楚。 却越看越模糊,越看越上心,越看越……挂怀。 闭上眼睛镇定了精神,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云乾又是那个云乾了。 “确定不去?” “确定。”云燮干脆转开了视线。 云乾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他轻轻点了点头,“好,好,我想母妃一定很想知道,你背着她在府里藏了多少‘好东西’。” 一句话说完,云燮倒抽一口冷气回转过脑袋,“你怎么也学会安宁那一套了。” 云乾歪着嘴角笑了笑,“不管是谁的招数,只要好用,就是好招数,不是吗?” 好!好的很!云燮眼角抽搐了几下,惹不起自己还……陪不起吗?不就是识香阁吗,去就去了。 当下嘴角含笑站了起来,也不管身上衣袍乱着,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朝前一伸,“皇兄,请吧?” 却说那小厮紧赶慢赶回到识香阁,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直奔苏染夏给她自己留的雅间。 屋子里,苏染夏坐在靠窗的地方静静的喝茶,林涵坐在一边。 “主子,事办妥当了。”小厮手脚利落,几步走过去立在苏染夏一侧。 苏染夏并不转头,依旧小口的啜着茶盏里的茶,“怎么说?” 那小厮不但手脚利落,口齿也伶俐,不多说别的,只挑了重点说。 三两句就把事情交代完了。 惹的苏染夏回头看向了他,这么个伶俐的小子,当个小厮真是可惜了。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厮很有规矩,被问话也不抬头,只恭敬的回道:“回主子的话,小的姓常单名一个安字。” 听他回话就知道,这是个懂规矩的。 说话干净利落,并不说多余的话,可以看出来是个有主见的。 办事估计也是个干净利落的,倒是有点意思。 她眼中带着兴味看了这个常安好几眼,才转头看向林涵。 “是个可造之材,不如你带在身边,多带带他,以后也可以替你分担一二。” 苏染夏的话说完,林涵的眼睛先弯了。 他去挑这个小厮,可不是随随便便乱挑的,这小子是他细心观察了好些时日的。 当时新买进仆人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小子了。 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是洗的干干净净,办事手脚那叫一个快。 叫着问了几回话,没一次不让林涵满意的。 他本来就有心想要栽培这个小子,没想到还没跟苏染夏说,倒是让苏染夏赶在前头说了。 “是,必定好好带着他。” 常安听得苏染夏抬举他,心里高兴得跟什么似得,伏在地上磕头谢恩,“谢主子抬举,谢主子抬举,常安必定尽心尽力给主子效力。” 苏染夏眉眼弯弯的挥了挥手,常安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待常安退出去后,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林涵看了苏染夏几眼,忍不住开口问,“苏小姐可想好对策了?” “恩,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放在心上。”苏染夏放下手里的茶盏,拿绢帕擦了擦嘴角。 这还不是大事呢?得罪了当朝五皇子还不算大事,那到底什么才算大事? 好像猜到林涵在想什么似得,苏染夏开口安抚他。 “五王爷我虽没见过几次,但是他这个人我也有所耳闻,最是诡计狡诈的一个人,刚才在林卫森那里没细想,现在细想想,他必定是不知道林卫森办的那遭事的。” 他那样狐狸似得一个人,怎会用一个猪去给自己猎猎物,即便不怕那猪愚昧的坏了自己的事。 也该嫌弃这猪脏吧? 落人口实这种事,除非是他魔怔了,要不然再不可能这么做的。 可惜云燮不知道苏染夏心里的想法,若是让他得知,必定要握着苏染夏的手大叹一句,‘知我者苏染夏也’。 林涵听了苏染夏那几句话,心里却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头一句,怎么听也不算是在夸五王爷,诡计狡诈,这说穿了都不像是说人好话的吧? 狐狸这种动物,可不就是诡计多端、阴险狡诈吗? 还没等林涵开口,雅间的门却被从外边打开了。 率先进来的是五王爷云燮。 一身玄白色衣袍,衣袍上用金色暗线绣了龙破云的图案,许是金线的缘故,走动间流光溢彩,那龙竟好似活了一般。 云燮抬头看了一眼,朝着苏染夏笑了笑,“苏小姐别来无恙啊?” 苏染夏规规矩矩的站了起来,朝着云燮福了福,“托五王爷的副,还好。” 听了苏染夏的话,云燮脸色古怪,拿着手里的折扇遮住了半张脸,“这话倒怪了,我看你不是托了我的福,是托了我皇兄的福吧?” 一句话说完,云乾从云燮身后走了出来,神色温柔看向苏染夏,“近来可好?” 第一百四十章 严惩林卫森 方才常安回话,说自己是在三皇子府上找着五王爷的时候,苏染夏心里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整个永厦皇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三王爷跟五王爷,兄弟情深。 有三王爷的地方,六成以上,肯定有五王爷。 有五王爷的地方,八成以上必定是有三王爷的。 既然自家小厮是在三皇子府找着五王爷的,想必三王爷也知道这件事了。 自己跟五王爷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这次贸然请他来识香阁,是个人都会好奇。 更何况是本身对自己,志在必得的云乾。 状似不经意的睨了一眼云乾,苏染夏略颔了颔首就算是打过招呼了,敷衍的意味十足。 刚才对着云燮的温和模样,早就飞到天边找不着了。 云燮折扇掩着半张脸,眼睛在云乾和苏染夏身上来来回回转个不停。 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回事,以前看到皇兄的时候,恨不得贴上去才好。 现在突然间就冷成了这个样子,刚开始他也怀疑过,是不是这丫头欲擒故纵。 但是经历过那几次事,再看看她看向皇兄时的眼神。 那眼睛里的厌恶真真是戳眼,实在做不得假。 让云燮更觉奇怪的是,皇兄好像也变了性子了。 若是以前,有哪个姑娘敢像苏染夏这样对待他,即便云乾对那个姑娘再上心、再喜欢,也必定会扔下一眼都不再看。 怎么偏偏现在,对苏染夏居然越来越缠的紧了?对着她的时候,脸皮也比以前厚了不止一星半点。 就说现下,苏染夏敷衍的颔了颔首,是个人明眼一瞧,就知道她的意思是懒怠搭理。 偏皇兄跟没瞧见似得,一张脸笑的快要掐出来春水了,还有那一双含满柔情的眸子。 秋波一水儿一水儿的往苏染夏那里送。 啧啧,云燮生生打了一个冷战。 苏染夏只作没瞧见云乾的眼神,侧了身子请云燮和云乾进屋。 皇子出身的两个人也不跟苏染夏客气,就着她请的手势坐下了。 主坐上坐着云乾,云燮紧挨着云乾。 苏染夏皱了皱眉,走到离他俩最远的地方坐了下去,然后冲着林涵偏了偏头。 林涵授意,点头退了出去。 不几时,便有长相秀美,打扮雅致的丫鬟捧着菜盘,鱼贯进入雅间。 这么多人进屋子,竟连个大的声响都没有发出。 一个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只看着自己身前的三寸地儿,手脚伶俐又不失规矩的放下菜色,又鱼贯退出。 来来回回不过片刻,看的云燮拿着折扇啧啧称奇,“苏小姐真是会教人,瞧你这里的丫鬟,比我府上的也差不了多少。” “五王爷谬赞了,也不怕实话告诉王爷,这人却并不是我教的。”苏染夏眼皮子都不抬,伸手要携酒壶。 林涵早就默不作声进到屋子了,现在正站在苏染夏的身后。 见苏染夏身后,快走一步抢先捏住了酒壶,挽住袍袖给苏染夏倒了半杯。 不等苏染夏吩咐,他自动自发的走到云乾喝云燮的旁边,给两人各自满上了一杯。 云燮睨了一眼林涵,不甚在意的又转开了眼神,“不知是谁这么大的本事,教得这么一手得好仆人。” “正是给王爷斟酒的这一位。”苏染夏的眼光投到了林涵的身上。 云乾和云燮的眼神也投到了他的身上,林涵放下酒壶拱了拱手。 “还是照着小姐的规矩教的,若不是小姐的规矩好,必定也是教不出来的。” “我瞧着你这里能人异士,倒是有几个。”云乾被冷落了半天,实在忍不住,眉眼弯弯的又热脸贴上来了。 苏染夏实在懒怠理他,作势拿起酒杯送到了唇边,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样子。 林涵是个反应机敏的,立马接了话头,“愧不敢当,能人异士实在不敢应,只是有点小聪明罢了。” 苏染夏越是不理云乾,云乾却越是想要缠的她开口,就是不开口,光看她皱着眉头瞧自己也是好的。 自打进来到现在,她一眼都没有瞧过自己。 “我瞧着你瘦了,若是以前,我必定天天往你家送补品。”云乾做出一副痴情的样子,遥遥的望着苏染夏。 苏染夏虽然没有看到云乾的样子,但是已经被他那自作深情的声音,给腻歪出一身的鸡皮疙瘩了。 “三王爷真是说笑了,满府的人都说我圆润了不少,偏你说我瘦了。”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瞧王爷这眼神不大好使,我认识有一位医师,不说妙手回春,治个小病小痛却是没什么问题的,不如介绍给三王爷。” 一席话说的云燮喝到嘴里的酒,差点没给一口呛出来。 她便是不耐烦,说一句说笑就得了,这后边一大席的话又是做什么?看把皇兄给排揎的。 云燮想到这里,转过脑袋去看云乾,不看不要紧,一看又被呛了一口。 被苏染夏那丫头这么一顿排揎嘲讽,皇兄居然还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好像没有听到那些话似得。 这也就罢了,他接下来说的话,差点没把云燮给吓跌到椅子下边去。 只见云乾笑的一脸温和,眼睛柔光浅浅盯着苏染夏,声音更是能掐出春水似得,“那便谢过苏小姐了,让你担心了。” 这句话说完,云燮吓到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苏染夏被他的厚脸皮给恶心到了,一句话也懒怠接口。 林涵则是瞧了云乾好几眼,这位王爷,脾气居然这么好? 若是被苏染夏知晓他现在的想法,必定要大笑三声,再叹一句云乾若是脾气好,这天底下怕是再没有脾气差的人了。 云燮见屋子里气氛凝结,拿折扇抵着鼻子咳嗽了两声,“不知道苏小姐找我,所为何事?” 终于说到正题了,林涵的背不由紧绷了一分。 苏染夏也放下了酒杯,一张脸上波澜不惊,“今天可赶巧,我顺手捉了个贼人,那贼人嘴里却不干不净的攀咬五王爷。” “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捉了他送与五王爷处理。” 苏染夏说完,平静的看了一眼云燮。 云燮和云乾不约而同皱了眉,居然还有这么大胆的贼人?敢攀咬皇族。 云燮还没有说话,云乾先一掌拍到了桌子上,“放肆,还有这般胆大包天的人,把那贼人提上来!” 这一掌拍的力道十足,那桌子上的酒杯都跟着晃了晃。 奇怪的睨了云乾一眼,云燮不得不怀疑,皇兄这是故意在苏染夏面前逞能耐的。 林涵听了云乾的话,悄声退了出去,让人把林卫森架到了雅间。 一桌子的好菜好酒,这识香阁又建造的精妙,云燮本来是有几分心思喝酒吃饭的。 哪知那林卫森被架进来,衣服脏乱不堪不说,头发凌乱的跟鸡窝子似得。 一身的血污,脸更是被打的跟猪头似得,怕是他亲娘来了也认不出来。 看着这场景,哪还有心思喝酒吃饭?云燮先倒了胃口,放下了筷子,皱着眉头看被架着的林卫森。 “这是谁?可打听出来叫什么了?” 敢攀咬皇族的,想必身份背景也不弱。 林卫森到底是云乾的钱袋子,他本身就记忆力惊人,见过林卫森几面,不说熟识,当街认出来还是没问题的。 虽然他现在被打的跟猪头似得,那身形还有样子,还是让云乾心里犯了嘀咕。 这人怎么瞧着这么像林卫森? 苏染夏看云乾的眼神,知道他估计是把林卫森给认出来了,嘴角不由弯了弯。 “他叫林卫森,丝绸世家林家的林大爷。” 果然!云乾不由皱紧了眉头,这小子怎么犯到苏染夏手里了? 一听丝绸世家林家,云燮觉得有些耳熟,再细想想,可不正是效忠皇兄的那个林家吗。 这可难办了。 一面觉得难办,云燮一面也好奇,这林卫森莫不是疯魔了?怎么会攀咬自己。 “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云燮伸手随意的指了一下林涵。 林涵弓着身子,三两句把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不说云燮惊疑不定,连云乾都觉得荒谬极了。 都知道云燮这个人最爱美人,也爱搜集美人,性情也最是自由不羁。 但是再自由不羁,也不可能是没脑子。 “当真是大胆之极!”云乾眸光冷冷的看着林卫森,眼中的杀意苏染夏可没有错过。 看皇兄表了态,云燮也跟着装作愤怒的样子,“可不是,真是魔怔了。” 林卫森魔怔不魔怔,云燮不知道。 皇兄怕是要发好一顿脾气了他却是知道的,刚才他眼里的神色自己可没有错过。 “我就知道他是攀咬王爷,当时那庄子上还有好些个服侍的小厮,好在我已经派人把他们拘起来了。” 苏染夏笑的一脸温和无害,好像真的是为云燮操心一样。 “那好几个被绑着的姑娘,我也已经安排妥当了,王爷就不必操心了,该远送的都远送了。” 远送了? 云乾眉头跳了跳,她就这么做主远送了? 那可是证人。 还没细想她是什么意思,又听到她开口,“不知这林卫森,王爷打算怎么办?” 话却是问云乾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云乾发怒 看到苏染夏的眼神,云乾的眼皮跟着跳了跳,莫不是她知道什么了? 要不然,她怎么不问云燮怎么处置,却偏问了自己? 瞧见他神色一瞬之间转了好几个颜色,苏染夏心里顿觉一阵舒爽,心情甚好的笑了笑。 “瞧我,糊涂了,这话该问五王爷才是。”说着似笑非笑睨了一眼云乾,转过头又问云燮。 “五王爷,这个林卫森,要怎么处置?” 这可是皇兄的人,他能说怎么处置?云燮一面支支吾吾应着,一面偷眼看云乾。 刚才苏染夏那一笑,落到云乾眼里,他哪会不知道自己被她给戏耍了。 但是他却丝毫不生气,反而觉得心里好像被种入了什么,一瞬间破土生芽了。 他都好似听见那声音了。 眼睛更是盯着苏染夏的笑脸,不舍得转弯。 苏染夏无疑是个美人,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以前她的美,在他眼里实在算不上什么。 因为他觉得,她除了美,好像别的再没有什么了。 但是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现在的她还是美,却又跟以前的美不一样。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人。那双眼眸、一瞥一笑、一动一静,怎么好像不一样了? 那通身的气派,怎么好像换了个人,还有,这嘴角的笑,为什么变得这么的摄人。 是自己以前没有看透她,还是她真的忽然变了? “咳咳,皇兄。”云乾那直白的眼神,云燮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拿折扇捅了捅他。 “嗯?”云乾转回心神,诧异的看向云燮。 “皇兄替我拿主意吧,这人要怎么处置。”云燮拿折扇指了指被架着,昏迷不醒的林卫森。 看这个样子,可是被打的不轻。 云乾瞧林卫森的样子,好像只剩下一口气了,若是再耽误会儿,怕是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尽管他的心里,已经给林卫森定了死刑了,但是现在林卫森暂时还不能死。 很显然,苏染夏并没有把事说全,而是避重就轻的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很多事情她都没有讲。 比如被绑的是谁?林卫森又为什么绑她?还有,苏染夏知道不知道林卫森是自己的人。 这些事,云乾都要挨个弄清楚。 万千个思绪在他的脑子里过了一个遍,他脑子混乱,面上却一点也不显。 “先替皇弟谢过苏小姐。”云乾起身,朝着苏染夏拱了拱手,“我们还有事,就不多留了,这林卫森,我们带走了。” 苏染夏乐得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云乾,想都没想应下了。 云乾使了个眼色,随着他和云燮来的小厮,小跑过去接过林卫森架在身上。 朝着苏染夏颔了颔首,云乾当即准备告辞。 却不想,苏染夏突然开口了,“三王爷留步,我有一事相求。” 这句话听到云乾的耳中,使他本来乱糟糟的脑袋,一下豁然开朗了。 他掉转过头,眸光很有些深意的看向苏染夏,“你和我,用不上求这个字,你说便是。” 这句话落到苏染夏耳朵里,没有引起她丝毫多余的反应,她还是一脸的平静无波。 “我这掌柜与林卫森有些纠纷,衙门的魏大人却不敢正判,只说这林卫森背后有靠山,所以我想求一求三王爷。” 云乾说了不用求这个字,苏染夏却偏要用求这个字,“想来这京城里,再稳的靠山也敌不过三王爷,烦请三王爷给魏大人支会一声。” 云燮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指使云乾指使的这么理直气壮。 虽然嘴上说的是求,她说的那些话可实在不像是求人的,特别是最后一句。 魏大人那三个字从苏染夏嘴里蹦出来的时候,云乾就已经知道了,她必定已经知道林卫森背后的人是自己了。 云燮回到三皇子府的时候,脑子里还是没有弄明白。 皇兄怎么就那么爽快的答应了,他居然答应了自己去拆自己的东墙? 别人不知道林卫森背后站着云乾,他自己总该知道吧? 云乾冷着一张脸坐在上座,眼睛中的杀气,一点也不隐藏,全部投到了林卫森的身上。 “来人呐!把他给我弄醒!” 没有说怎么弄醒,意思就是随便发挥咯? 屋子里站着的几个小厮,手脚利落的抬了一大桶水进来,还往里边加了几块冰。 “平常人家可是没有福气在夏天享用冰,林卫森倒是有‘福’了。”云燮坐在一边看着林卫森说风凉话。 几瓢冰水泼到林卫森身上,许是被凉气激的,他还真就幽幽的转醒了。 那一顿打可是下了真力气的,林卫森被打的三魂也少了一魂,迷迷瞪瞪的睁开眼,一脸的呆滞。 “拿续命丸给他吃。”云乾看着林卫森那呆滞的样子,眉毛拧的都快成一团麻花了。 这续命丸可是珍贵的东西,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哪怕嘴里只有一口气了。 只要吃了续命丸,就可以保住这条小命。 但是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续命丸只是用来吊命的,不能起到根治愈合的作用。 可惜了了,这么珍贵的丸药,却是便宜了林卫森了。 吃过续命丸不消片刻,林卫森整个人就‘醒转’过来了。 一看到云乾,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想,直接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哭天抢地嚎起来了。 “主子,您可要替小的做主啊。” 云乾冷哼了一声,“做什么主。”他有心想要看看,林卫森还能扯出什么谎来。 果然,他开口便一句实话也没有,“我这好好的在山庄避暑,定国候府那个叫苏染夏的小贱人就带人打进来了。” “我提了您的名号也不行,什么也不说便没个缘由的把我给打了,这可是打您的脸呐!” 果然是个蠢货,云燮拿折扇遮住嘴巴冷笑。 听到林卫森嘴里不干不净,骂苏染夏是小贱人,云乾心里早就是一团怒火了。 他抿紧嘴唇看向林卫森,双拳紧握,眸光里边寒意逼人。 可惜林卫森一点感觉都没有,兀自说个不停,“那小贱人一点都没把主子放眼里,主子您可要好好的收拾收拾她啊!” 话音刚落地,云乾已经从上座站了起来,一步跨到林卫森跟前。 抬起一脚直朝着林卫森的心窝踹去,直把他踹出了好几米远。 林卫森只觉得喉咙口一甜,有什么东西从嘴角溢了出来。 奇怪,自己被踹了一脚,还踹出来这么老远,居然连疼的感觉都没有。 他伸出手抹了抹嘴角,湿湿黏黏的,张开手一看,吓的差点没瘫倒在地上。 “你好大的脸,我却是不知道,你林卫森什么时候代表着我云乾的脸面了!” 云乾说话的声音不高,但是却让人害怕。 林卫森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手忙脚乱爬起来跪伏在地上求饶不止,“主子息怒,是奴才不会说话,主子息怒。” “说,为什么打着云燮的名号绑人。”云乾眼神冰冷,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林卫森。 林卫森的身子抖了抖,跪伏着趴了很久,才开口说道:“是,是奴才听说,五王爷喜欢识香阁的艺伶。” 说的云燮一头的雾水,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喜欢识香阁的艺伶了?怎么自己不知道这事。 “我瞧你苦头是还没吃够,到现在还敢扯谎。”云燮声音温和,拿着折扇指向了跪伏着的林卫森。 “皇兄,我看先砍了他的手脚,他才会老实呢。” 林卫森听的大惊,低嚎了一声,脑袋砰砰朝地上磕去,“三王爷、五王爷明鉴,奴才说的是实话啊。” “别磕了,听的我头都痛了。” 云燮皱着眉头抽了一口冷气,那砰砰砰的声音实在不算好听,沉闷的好像敲在耳边上一样。 “你且说说,你是打哪听说,我喜欢识香阁的艺伶的。” 性命攸关的时候,林卫森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把所有的事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只盼着自己说实话,云乾和云燮能放过自己。 他却不知道,自己这条命只是续命丹续着的。 原来那日云燮从识香阁回去,晚上念叨了几句,被他身边伺候的记在心里了。 林卫森想要巴结攀附上五皇子,细心的打听他的喜好,正巧听到了这无心之话。 这才辛苦设了套子,绑了识香阁的姑娘,还顺手又绑了别的地方的几个有名的艺伶。 林卫森把话说完了,云燮才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拿着折扇盖住嘴,先笑了几声,“真是愚不可及。” 林卫森再蠢,也知道云燮这话是在说他的,当下更是战战兢兢,恨不得立时晕过去才好。 云乾的脑子里却还在想着,临走的时候,苏染夏说的那些话。 “你和识香阁的掌柜,有什么纠纷?” 林卫森抹了抹头上的汗,磕磕巴巴的开口说道:“那,那是,是我侄子。” 这这一句话云乾就明白了。 叔侄间能有什么纠纷?无非就是家产。 听苏染夏的意思,她这次应当是要帮着那个掌柜出头了。 林卫森这个钱袋子也活不过多久了,到时候他死了,林氏的产业还得回到该得的人手里。 既然是这样,不如自己顺手卖给苏染夏一个人情。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决心效忠 林卫森回完话,便被小厮糊糊涂涂的架了出去,只等他一死就送回林家。 云燮一边摇扇子,一边仔细的打量云乾脸上的神色。 可惜,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云乾能当什么都没发生似得,坐着喝茶,云燮却是不能。 他忍不住探了身子靠近云乾,“皇兄,现下,你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云乾悠闲的喝了一口茶,缓缓的放下了杯盏,“能有什么打算,人死了,连弃子都算不上。” 这意思,便是要完完全全舍弃林卫森了。 那林家没有了林卫森,怕是要变天了。 却说林涵忙了一天回到家里,强撑着身子进了林父的屋子。 林父手里捧着一本杂记,正歪在床上看的入神,听到开门的声音方回过神。 看到林涵,怔忪了一下,才招呼他赶紧坐下。 “这么晚了过来做什么,你忙了一天了,回来还不好好歇息歇息。” 林涵抬起手摆了摆,搬过凳子坐到了林父的床边,“我有事与父亲商量。” 这么晚了,还找他商量,不用想也知道不是小事。 林父闻言坐直了身子,把手上的杂记放到了一边。“你说吧。” 伸出手替林父掖了掖被角,林涵声音低缓,“再过个几日,咱们家的产业,估计就要回到咱们的手里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林父的眼眸猛的亮了,好似揉进了日光一样。 嘴角跟着抖了抖,声音颤的好像绷在箭弦上一样,“真,真的?” 林涵的眼睛黯了黯,轻轻点了点头。 哪知林父接着就嗷的一声,撑着床边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念叨,“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这是我的心病啊!我对不起你们兄弟,对不起你娘啊!” “你娘拿命撑起来的,那是你娘拿命撑起来的!我日日想着、念着、悔着,就怕你娘怪我;怪我没照顾好铺子,没照顾好你们兄弟,我对不起你们啊!” 一席话听的林涵心酸不已,他伸出手撑住了林父的身子,声音哽咽,“父亲说什么呢?我和弟弟怎么会怪你,便是我娘,她也不会怪你的。” 林父一边流泪,一边摆手,“你们不怪我,我自己怪!” 他身子这些年越来越不好,一是因为在林家被欺压的,二却是因为心病。 铺子在他手里被夺走了,那是孩子娘的心血,一寸一寸没有一处不是孩子娘用命拉扯的。 两个孩子还被赶出了林府,他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也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林父兀自哭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了心情,有时间问是怎么回事。 林涵撑起精神,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跟林父讲了个清清楚楚。 一听又是苏染夏帮的他们,林父的眼圈又红了,眼见马上就又要落泪了,林涵忙开口说道:“这大恩,咱们不能不报。” 听得这句话,林父已经蔓延到眼圈的泪,又迅速的收了回去,身子也直起来了,一脸的严肃认真。 “正是这个理,苏小姐接二连三的帮咱们,咱们不能做不知恩的人。”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拉住了林涵,“你打算怎么报答苏小姐?” 这件事林涵想了一下午了,心里也忐忑了一下午。 金银财宝苏染夏必定是瞧不上的,定国侯府的小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瞧着她做事的章法,也不像一般的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姐,便真的是了不得的稀世珍宝。 也未必能入得了她的眼。 自打今日苏染夏救出绫罗,她在林涵心里的形象,就不止上升了一个台阶。 “我想投身苏小姐门下,一辈子效忠她。” 林父吓了一跳,惊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的开口,“这,她一个侯府大小姐,又没有官职在身,你,你怎么投身她门下?不行不行。” 越想越不好,林父的手直摆的跟拨浪鼓似得。 “便是无名无分也使得。”林涵声音平缓中透着不容置疑,眼睛里更是透着一股子坚毅。 “父亲,你且听我说。”林涵伸出手,安抚的拍了拍林父遍布青筋的手背,“苏小姐不是一般人,我瞧着她是有大志向的,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听得林父心里又是一阵诽谤,一个高门的小姐,能有什么大志向,将来不还是要嫁人生子,一辈子相夫教子?能有什么作为。 林父心里的质疑,林涵哪能看不出来。 但是这里边大有内情,也是他细看下才看出来的,即便是跟林父说了,怕是他也听不懂。 “接回产业,想要在京城稳住脚跟,这靠山不能不找,以咱们现在的身份,能找谁?” 这话不无道理,林父直起的身子又软了回去,是啊,他们父子谁也不认识,能找谁? “那也不必,让你去给别人做仆人。”林父还是有点不舍。 自己这个大儿子,是他一辈子的骄傲,性子随了他娘,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娘还能多几分聪明稳重。 在父母的眼里,自己的孩子都是人中龙凤。 他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孩子,去给别人做仆人。 到底是自己的父母,林涵的眼眸柔和,嘴角也勾了勾,“父亲想左了,这京城里,再没有哪位贵人,比苏小姐更适合咱们了。” “我细看了,苏小姐是个好心的,跟着她的人,她都是真心相待的。”林涵顿了顿,“就拿今天的事说,绫罗不过一个艺伶,她却愿意冒着得罪王爷的危险,替她出头。” 这份担当,放眼整个京城,莫说女的了,便是位高权重的男子,也少有人能及的上她了。 再有就是……林涵垂下头看向自己的手,伸开又握住。 自己现在护不住产业,也护不住自己心里重要的人,他必须找一个能护得住、愿意护,且没有私心的人。 这个人,非苏染夏,再无第二人。 于情于理,是她;于自己的私心,也是她。 听到林涵这么说,林父也知道,这件事他心里已经拿定主意了,自己再说什么,也不能动摇他了。 尽管他心里不相信林涵说的,苏染夏会有一番作为的话,但他还是相信苏染夏的。 “罢了罢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你打小就是有主意的,总不会出错就是了。”林父好像霎时间没有力气了似得。 冲着林涵无力的摆了摆手。 父子俩又说了会儿话,待林父两眼皮打架,林涵才悄悄的退了出来。 这一进一出,心情犹如天上地下。 进去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拿不定主意的。 这出来的时候,却是通身舒畅,好像压在身上的石头被移开了一样。 远在定国候府的苏染夏,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又得了这么一个‘能将’,便是她知道了。 现下估计也开心不起来。 秋染正站在她跟前,嘴里叽里呱啦报个不停,一长串的名字从她嘴里,蹦豆子似得一个一个蹦了出来。 “这是禁卫军左军统领夫人送来的,说是与小姐好些日子不见了,她家老妇人很是想念小姐,请小姐得空的时候去一趟。” 说完这个又拿出另一个帖子,“哟,真是巧了,这个是禁卫军右军统领夫人送来的,她家院子里荷花开的正好,请小姐去赏荷,小姐……” 还没说完,就被苏染夏抬手阻止了接下来说的话。 苏染夏一手撑着额头,一手不耐的敲了敲桌子,“这突然,怎么这么多人与我熟识了?” 平常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人,居然请她去赏荷?真是笑话。 “小姐 ̄”秋染嗔怪的叫了一声,一双眼睛更是盛满了笑意,“二小姐都嫁了,本身妹妹嫁在姐姐前头就有些不合规矩,现下老夫人定是要马上着手给您挑门好亲事的。” “再说,小姐您现在可是才名在外,都说定国候府的大小姐乃仙女下凡,一家有女百家求,更何况是仙女。” 说到这里,秋染很是自豪的扬高了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京城里的夫人们,最是能抓住风向的。 前头苏云雪嫁了,还没有人对苏染夏起意,毕竟这么些年,苏染夏一直都是‘凶名在外’。 哪成想她居然一舞成名了,一夜之间她的名声来了个大反转不说,身价更是水涨船高。 京城能说的上的高门,只要家里有未娶的公子哥,一个个都忙着给苏染夏下帖子。 一个比一个手快,恨不得马上把苏染夏抓在手里才好。 重生到现在,苏染夏一直,投身在自己的‘重活’大计里。 怎么离云乾远一些,怎么把云乾拉下来,怎么好好的过活,她都想过。 就是没有想过自己的婚姻大事! 苏染夏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怎么把这岔给忘了。 “小姐,您怎么了?”秋染听苏染夏吸冷气,忙上前询问。 摆了摆手,苏染夏眉头皱的跟麻花似得,“秋染,你说,如果我告诉父亲我这辈子都不嫁人,能成吗?” 秋染被苏染夏这惊世骇俗的想法,给惊住了,她吃惊的捂住了嘴,声音呜呜囔囔从手掌下传了出来。 “小姐您说什么呐?哪怎么成,就算侯爷答应了,老夫人也不能答应啊,她已经着手给您挑着人家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亲事烦心 这一句可把苏染夏给惊着了,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声音透着急促,“你说什么?老夫人已经在挑人家了?” 秋染不知道苏染夏急什么,茫然的点了点头。 “我去老夫人院里拿帖子的时候,老夫人院里的婆子告诉我的,说是老夫人正仔细的给您挑人家呢。” 话音落地,苏染夏抿紧了嘴唇,眉头紧锁,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 小姐莫不是心里有人了吧?秋染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行,我去找老夫人。”苏染夏握紧了拳头,一挥衣袖准备去找老夫人。 “小姐,使不得!”秋染疾走几步拦住了苏染夏,“这么晚了,老夫人定是已经歇下了,您要是匆忙去了,老夫人定会怀疑的。” 现在秋染的心里,已经认准了苏染夏是心里有人了,那个人的身份一定不高,说不定还是寒门。 如若不然,小姐怎么不先告诉了侯爷和老夫人?偏这会儿着急了。 被秋染拦住之后,苏染夏急躁的心冷静了不少。 是啊,已经这么晚了,这么贸贸然的过去,老夫人是精明的,定会怀疑的。 见苏染夏神色平静了一些,秋染手忙脚乱倒了一杯冷茶,递到了苏染夏的手中。 “小姐,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虽说是请示苏染夏,声音里却带着劝导的意味。 喝了几口冷茶,苏染夏一颗心已经恢复了平静,脸上已经不见焦急的神色了。 “你去歇着吧。”她挥手让秋染退下。 现在这个情况,秋染怎么肯走?就怕她一走,小姐一个冲动去找老夫人了。 看秋染的神色,苏染夏怎么会猜不出她想什么,当下安抚的冲着她笑了笑,“去歇着吧,我也歇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哎!”秋染一颗心总算回到胸膛里了。 方才她真怕小姐一个冲动,真的去找老夫人了。 她和老夫人现在,好容易才有了几分祖孙情,要是为着这事又闹生分了,对小姐可不好。 秋染也不敢真回去歇了,自己回住的屋子抱了一床被子,铺到了外屋的软榻上。 这一夜,两个人都没有睡好。 秋染是担心苏染夏,苏染夏则是想怎么回绝了老夫人。 朦朦睡过去没一会儿,天就大亮了。 顶着一副萎靡不振的脸,秋染进屋伺候苏染夏梳洗的时候,手劲比平常轻了不少。 心知秋染是一夜没有睡好,苏染夏摇了摇头,在心里轻笑不已。 去老夫人院子的时候,便没带秋染,只说让她回去养好了精神再过来。 看秋染欲言又止的样子,苏染夏笑了笑没说话,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去老夫人的院子了。 那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苏染夏,进到老夫人院子的时候,正碰到七姨娘也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可是巧了。”七姨娘笑了一声,“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走到苏染夏的身边福了一礼。 “醒的早,反正也没什么事,过来陪祖母说说话。”苏染夏侧着身子,只受了七姨娘半礼。 两个人相携走到老夫人的门口,里边的丫鬟远远就听到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了。 才刚走近,里边的丫鬟就打了帘子,“老夫人正念叨大小姐呢,可巧大小姐就过来了。” 苏染夏嘴角带着笑,走至老夫人的跟前,撩起裙袍福了下去,“请祖母安,祖母万福。” “快起来,自家人作什么虚礼。”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让身边的婆子过去扶起了苏染夏。 自打苏染夏改了性子之后,老夫人便对她越看越满意,深觉她很有自己当年的风采。 不等那婆子扶,苏染夏自己举止轻盈的直起了身子,“祖母不让孩儿多礼是疼孩儿,孩儿却不能不规矩。” “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万福金安。”七姨娘踩着苏染夏的话音,行了个全礼。 老夫人这会儿正高兴,点了点头让人扶起了七姨娘。 “怎么今儿你俩一道儿过来了?”老夫人看了看苏染夏,又看向七姨娘。 七姨娘掩着嘴角笑了笑,“也是赶巧了,走到老夫人门口,正碰上大小姐。” 苏染夏就坐在老夫人下首的绣墩子上,七姨娘又坐在苏染夏的下首。 三个人一会儿说东,一会儿扯西。 不几时,几个丫鬟抬了一桌子吃食进来了,手脚伶俐的摆好桌子便退了出去。 苏染夏搀着老夫人坐到了主坐上,老夫人坐下后朝着七姨娘招了招手,“你今儿也别回去了,就在这儿吃吧。” 能在老夫人屋子里吃饭,这可是抬举了。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是精明的,看了眼七姨娘,冲着她笑的更温和了。 以后这家里,七姨娘的位置恐怕要高不少了。 老夫人抬举七姨娘,她却不敢拿大,苏染夏落座了她才坐到了苏染夏的下首。 她这个样子,老夫人对她更满意了。 高门家的女眷,吃饭从来都是吃了半饱就足够了,一桌子的菜也只动了一点。 老夫人放下筷子,苏染夏和七姨娘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桌子撤下去后,三个人又回到了正厅。 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苏云雪的身上。 到底是自己的孙女,打断骨头连着筋,提起苏云雪,老夫人脸上到底带了点哀色。 “也不知道这孩子,在那边怎样了。” 这话七姨娘却不好接,也不知道怎么接。 “祖母别担心,她若是有一星半点的不好,想必早就捎信回来了。”苏染夏状似不经意的安慰老夫人。 提起信件,老夫人的眉头果然皱了起来,刚对苏云雪升起来的一点,舐犊情份一下烟消云散了。 “哼。”老夫人冷哼了一声,眼神里哪还有半分哀色,“她要是个孝顺的,早该捎信件回来了,便是不问问我这老婆子身体如何,也该问问她姨娘,可见是个狠心的!” 话到这个份上,苏染夏就不用再火上浇油的,她嘴角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却是不接老夫人的话。 老夫人上了年纪,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刚怒言苏云雪是狠心的,话音刚落地便又感叹起来了。 “若不是她办了那起子腌臜事,也不用嫁的这么老远。” 说到这里,眼光看向了苏染夏,“染夏以后,说什么也不能远嫁。” 苏染夏心里咯噔一下,眉头快速的蹙了起来,又收了回去,“祖母说什么呐,染夏还要伺候祖母呢。” 这句话说的老夫人心里熨帖极了,嗔怪的瞧了苏染夏一眼,“你总不能伺候祖母一辈子吧?” “那有什么不可,染夏就要伺候祖母一辈子。”苏染夏难得装作一副撒娇的样子,眉眼弯弯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先是哈哈笑了两声,而后摇了摇头,“那可不行,祖母可舍不得,我的孩儿这么孝顺,祖母必定要给你挑个如意郎君。” 就怕你给我挑如意郎君!苏染夏没好气的在心里叹了一声,看来这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过去的。 本来苏染夏是打算探探老夫人口风的,这下也不用探了。 待她一脸愁容的回了院子,秋染看她的面色,一颗心总算又回到原位了。 隔得大老远就迎了上去,“小姐。”这一声,含足了殷勤。 “怎么?是有什么事?”苏染夏睨了一眼秋染,眸光带着疑问。 “林涵使人过来请小姐,请您晌午去一趟识香阁。” 苏染夏听了,满眼揶揄的看着秋染,“我说你怎么一脸的殷勤呢,原来是林涵的事。” 听苏染夏调侃自己,秋染跺了跺脚,想走又不能走,手里的帕子直被她揉的都不成样子了。 “小姐 ̄您又逗奴婢。” “那你且说说,何时对着我有这么殷切的样子了。”苏染夏一边说,一边朝屋子走去。 秋染跺了跺脚,快步跟了上去,嘴掘的都快挂上一个瓶子了。 她总不能告诉小姐说,是自己看她的脸色,知道她多半没有问老夫人,自己亲事的事,高兴的吧? “那是小姐没看见,我对着小姐一直都是这么殷切的。” “哦?”苏染夏坐到软榻上,一脸揶揄看着秋染。 秋染被苏染夏看的一张脸红的跟布似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哎哟,小姐 ̄这次,这次是有要紧的事,顶要紧的事!” 好在苏染夏心里也有事烦心,没多大的兴致逗秋染,乐的借着话头转移了话题,“什么事?” 秋染看了看,屋子里没有外人了,才神秘的凑到了苏染夏的跟前。 “林涵使人过来说,三王爷的小厮去识香阁递了话,说是晌午三王爷要到识香阁见小姐。” 云乾? 苏染夏的眸光冷了冷,脸上的表情变的坚毅冷淡。 他要见自己,想必是自己求他办的那个事,他已经做到了。 哼,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苏染夏歪着嘴角冷笑了一声,云乾啊云乾,我要怎么好好的答谢你呢? 她手里捏着茶盏,转了好几个圈,来来回回,好像陀螺一样,心里则想着怎么‘答谢’云乾。 只是苏染夏不知道的是,那林卫森已经是死人一个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恶整云乾 云乾是一个很守时的人,在苏染夏的印象里,好像他从未有过逾约的情况出现。 这次也不例外。 苏染夏到识香阁的时候,林涵快步过来引着她上楼,一边走一边低声回话。 “三王爷来了已有一刻钟了,只给送上了一壶好茶,没敢上别的,现在雅轩里坐着。” 挑了挑眉毛,苏染夏心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想法。 “想来他还没有吃饭,我给你说几道菜,你让人做好了送上来。”苏染夏提着裙角,一步一步走的稳健。 一边走一边说了几道菜名,说完又加了一句,“噢对了,顺手带上来一壶桃花酒。” 林涵自去安排不提。 打从进门开始,秋染的眼睛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林涵身上瞟,苏染夏只做看不见。 带着她进了雅轩。 若是平常,苏染夏肯定就放秋染去缠林涵了,但是现下,她可不想自己一个人面对云乾。 秋染打开雅轩的门,正看到云乾坐在窗边,一个人自酌自饮,边上连个伺候的小厮都没有。 听到开门的声音,云乾放下茶盏,缓缓转过头看向门口。 许是背着光的原因,秋染站在门口,看着凭窗而坐的三王爷,觉得晃眼的很。 连他的样子都没有瞧真切,只看到了一身玄衣,还有被风吹起来的缕缕发丝。 云乾和苏染夏的眼神在空中撞到了一起。 他勾着唇角笑了笑,苏染夏却一脸平淡的转开了眼睛。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的她,竟然这样厌烦自己,云乾在心里苦笑了两声。 “不知三王爷匆匆叫我过来,所为何事。”苏染夏看也不看云乾,自发的坐到了下首的位置上。 云乾也不说话,起身走到苏染夏身边坐了下来。 苏染夏不期然闻到了他身上,让她熟悉的作呕的味道。 这个味道,曾经是自己痴迷贪恋的味道。 那一天,自己被斩断手脚的时候,这个味道夹杂着自己血的味道,窜到她鼻子里,一路蔓延到了心里。 她情窦初开的时候,这个味道伴随在她左右。 她劳心劳力的时候,盼望着这个味道能够久久伴着自己。 她癫狂几欲死去的时候,这个味道夹着自己血的味道,深埋在了她的记忆里。 云乾的靠近让苏染夏又回想起了曾经,那个布满血色的回忆。 那个被斩手断脚的自己,那个被剖腹切子的自己。 她无法忘记,每每梦魇,里头总是冷冰冰看着自己的云乾,还有娇笑着把自己踩在脚下的苏云雪。 苏染夏握紧了掌心,嘴里一口银牙紧紧的咬在了一起。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白活这一遭! 云乾和苏云雪欠她的,她必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一寸一寸的,讨,回,来! 无声的歪了歪嘴角,苏染夏一脸嘲讽的站起来,走到云乾对面坐了下来。 “我不喜与生人坐的太近。”一句话把她和云乾的距离,划分了个清清楚楚。 云乾被苏染夏一句话呛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才好了。 生人?好一句生人。 他竟不知道,他俩现生分到如此地步了。 林涵赶巧在这个时候进来了,后边几个丫鬟捧着托盘进来,手脚伶俐的把菜摆到了桌子上。 一桌子的菜,看的云乾眉头抽搐了好几次。 八宝水晶虾仁、百花酿鱼肚、五香子鸽、金丝喇叭糕、荷藕蒸羊排、红豆薏仁粥、花菇鸭掌、奶汁烹野兔、杏仁佛手、云腿馅儿府、斋扎蹄、砂锅煨鹿筋、鸡丝银耳。 十三道菜,样样都是顶尖的大菜,但样样却都是他不能吃的。 即便是再巧合,也不可能巧合到这个份上吧? 云乾皱眉看着一桌子的菜,细想了会儿,却不知道怎么突然又高兴了。 看向苏染夏的眸光,又成了一汪春水。 苏染夏只作看不见,让着云乾吃菜,“我这里厨子虽比不上御膳房,味道却也不差,三王爷尝尝。” 举拳抵着鼻子咳嗽了两声,云乾有些底气不足,“来前吃过了。” 这些菜,在三皇子府里可是压根不会出现的。 即便是皇宫里有宴席,但凡三王爷在场,这几道菜也都是避着的。 让他吃这些菜,不说要了他的命,也差不多少了。 “三王爷是不肯原谅臣女吗?”苏染夏一脸平淡看着云乾,眼睛中含着莫名的敌意。 臣女这个词,听的云乾心里很不舒服,这个词太有距离感了。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明所以,“这句话却又从何说起?” “我也不跟三王爷说虚话了,那林卫森我知晓是三王爷的人。”苏染夏声音淡淡的,“只是不好开口,只得装作不知了。” 说完,眼神平静的看向云乾,一脸的平淡大方。 这是摆明了,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了。 苏染夏这么坦诚,云乾又落了下风了,他是承认自己已经猜到了好,还是不承认的好? “不过是赏脸吃个饭,三王爷也不肯吗?”苏染夏不给云乾反应和说话的机会,一句话又逼了上去。 云乾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不能吃这些菜,一道两道不能吃,道道都不能吃? 刚才菜放到桌子上的时候,他也诧异为什么十三道菜,偏偏都是他不能吃的菜。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必定是苏染夏故意恶整他的。 这个想法先是让他吃惊,后却又让他高兴。 她总不能会神机妙算,算得这些菜他不能吃吧?想必是细心打听过他的喜好的。 他这么想也不算冤枉苏染夏,重生前,初陷入爱河的苏染夏,确实去打听他的喜好了。 事无巨细,全部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云乾这个禁忌当然没有被漏掉,这十三道菜云乾吃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只不过会连着跑几天肚子而已。 说来也奇怪,小时候还好好的,后来就这样了,吃别的一概没事,偏这十三道菜不行。 后来,她无意从云乾那儿得知,原来是有一次他中毒,吃的就是这十三道菜。 当时毒虽然解了,却落下了后遗症,只要沾得这十三道菜任何一样,必要连着跑几天肚子才肯罢休的。 云乾自以为猜到了苏染夏对自己的心,当下眼睛里边换上了宠溺的神色,声音温柔的跟什么似得。 “好,我吃,但是我吃过,你可不能再生气了。” 这声音别说苏染夏了,便是站在苏染夏身后的秋染,听到都忍不住抖了抖。 林涵则站在一边,眼中含着深意看着云乾。 苏染夏不接话,只静静的看着他,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话都说出来了,云乾只能硬着头皮夹了一小筷子菜,到底念着自己的身体,没敢多夹。 苏染夏却不跟他客气,亲自出手,挨个盘子给他夹了一点。 这大概就叫,痛并快乐着吧。 眼见着云乾把自己夹的菜都吃了,苏染夏才满意的把刚才,用来给云乾夹菜的筷子扔到了一边。 “三王爷该说正事了吧?” 云乾忽视掉肚子不舒服的感觉,面上还作温和的神色,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衙门那里我打过招呼了,过去走个过场就行了,该收的,都可以收回来。” 这该收回的,除了林氏丝绸还能有什么? 虽说林涵早就猜到了,但是实打实听到耳朵里又是另外一回事,当下高兴的,第一次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秋染看他形色激动,站在一边使了好几次眼色。 匆匆把该说的说完,云乾起身告辞了,其实他也是不想走的,想多跟苏染夏待一会儿。 奈何他刚才坐着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肚子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了。 熟悉的跑肚子的感觉,让他一阵惶然。 他实在做不出在苏染夏跟前,来来回回跑茅厕这种事。 他想走,苏染夏肯定不会留,平淡的把他送到楼下,眼神冰冷的看着他的背影。 直到看不见了,才嘲讽的转身回了雅轩。 一进到雅轩里,林涵撩起刨角就要跪下。 唬的苏染夏和秋染都吃了一惊。 虽说林涵现在是苏染夏的掌柜,但是他自来跟别人不一样,自有那么一股清高的感觉。 日常苏染夏也只把他当做,请来的掌柜的看,从不把他当奴仆看。 苏染夏忙伸手扶住了林涵,“使不得,这是做什么。” “主子的大恩,林涵无以为报。”苏染夏扶着他,他跪不下去,只得拱了拱手,头低垂了下去。 这声主子,可比刚才他想要下跪来的震撼多了。 这样清高又颇有几分傲骨的林涵,居然愿意叫自己一声主子? 看了林涵好半晌,苏染夏才幽幽的开口,“你可想好了?”这声主子,可不是随便叫的。 “林涵向来不是莽撞之人,自然是已经想的妥妥当当,家父也同意了的。” 居然连家长都同意了?这样突然…… 苏染夏突然有了啼笑皆非的感觉,“你们这么郑重,可别到时候又后悔自己草率,跟了我这么个主子。” 林涵又拱了拱手,长揖到地,“唯主子马首是瞻,再不会后悔的。主子的所有图谋,林涵即便帮不上大忙,也能出几分力。” 这句话让苏染夏收起了脸上的笑,她眸光带着深意看向林涵,“那你说说,我有什么图谋。”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云诀暗中调查 她有什么图谋,林涵自然是一概不知。 这么一番话也是他从肚子里过了好几遍,才从嘴里吐出来的。 一怕自己表的忠心不够,苏染夏不会重用自己。 二又怕自己卖乖太过,惹得苏染夏觉得自己太浮躁,不堪重用。 两下心情挤兑着,让林涵的心跟坐轿子似得七上八下。 听得苏染夏这么问自己,头垂的更低了,声音不急不缓却又透着不稳,“林涵不敢猜主子的图谋,也猜不得。” 这话倒好笑了,苏染夏收起心里的警觉,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涵,“那如何说出那么几句话。” “林涵不过觉得,主子不是寻常的姑娘家,行事章法也不是一般爷们能比的,想来,将来必有所成。” 这番话,不辨真假,但是苏染夏心里却觉得,林涵不会是那种说好话讨人家开心的人。 “你们家的丝绸庄子收回来后,你便有些分身乏术了吧?用不用从定国候府给你支几个人。” 这话说出来,就是接受了林涵,把林涵当做自己人的意思了。 林涵长揖到地,声音里边难掩欣喜,“那林涵便谢过主子了。” 在直起身子的时候,一张脸上已经是意气风发。 秋染站在一边,也是一脸的高兴,这以后,他俩可就是‘一家人’了,伺候着一个主子。 想到这里,她感觉自己跟林涵的距离又近了不止一成。 看向林涵的眼光,比以前殷切柔和了许多。 她的眼神可躲不过苏染夏的眼睛。 苏染夏心下好笑,举拳抵着鼻尖咳嗽了两声,眼睛满是揶揄,在秋染和林涵身上来来回回转个不停。 直把秋染闹了个大红脸,头都快垂到胸口了,林涵也难得红了耳根,眼睛哪里都不敢乱瞄。 “主子,我昨儿想了个章程,常安这几天跟着我,我瞧他真是个难得的助手,以后堪得大用。” “嗯。”苏染夏随意的应了一声,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林涵果然垂着头,口舌伶俐的把自己的打算一股脑倒了出来,“脆香居和识香阁我一个人还能看守的过来,过几日林氏丝绸庄子收回来,我怕是分身乏术。” “是这个理,你这几日好好的教教常安,过几日丝绸庄子回来,你先紧着料理自家的丝绸庄子。” 苏染顿了顿,接着说道:“虽然丝绸庄子从林卫森的手里,回到你手里了,毕竟他也把手了这么多年,余威尚在,你是得多尽尽心。” 两个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天边晚霞泛出的时候,苏染夏才从识香阁打道回府。 她怕热,晌午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忍耐着了,顶着大日头出来,她可不想做一个行走的五花肉。 只挨到太阳下落,才从识香阁踏了出来。 刚走没几步,正面居然碰到了云玦。 苏染夏看到云玦,怔了一怔。 不过几日未见,她却感觉,自己好像好久没有看到了云诀一样。 他今天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早前看着一张泛白的脸,现下看着有点血色了。 依旧一袭白衣在身,头发束在发冠里,脸上带着点怯弱的神色。 看到苏染夏,他的眼睛亮了亮,好像揉进了星光一样。 没来由的,苏染夏被云乾弄坏的心情,一下子便回到了春暖花开。 她朝着云诀笑了笑,微微福了福身子,声音全不似对着云乾时候的冷冽,“王爷安好。” 云诀手忙脚乱的侧身,受了了苏染夏半礼,脸上带出温和的笑,“苏小姐也好。” 站在苏染夏身边的秋染,眉毛抖了好几下,什么叫苏小姐也好?怎么还有这么打招呼的。 这六皇子也真是的,皇室的人哪个不是威风凛凛的,看看云乾和云燮。 光是站在哪里,都让人怕的慌。 再看看这六皇子,连说话都让人想叹息。 一个好好的皇子,竟长成了这个样子。 两个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这样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站在台阶下,两两对望着。 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苏染夏却不能控制自己的脑子,把云诀和眼睛摆在了一起。 那么极端的两个人,她却觉得他们那么相像。 尽管她已经把云诀和眼睛摆到一起了,潜意识里,她还是不想接受这个可能。 绝对不可能,他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人,而且他俩的伤势也不一样。 苏染夏这么劝自己,思绪又飘到了不知名的远方。 不知道眼睛,现在怎么样了。 她这么想着,眼睛又不受控制的审视着云诀。 边上那个小太监一直低垂着脑袋,看他俩都不说话,上前两步冲着苏染夏打千行礼。 “给苏小姐请安,托苏小姐的福,咱们家王爷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引的苏染夏的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又是这个小太监,苏染夏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 “王爷的人,真是乖巧。” 这句话说是夸,却也不是夸。 云诀皱了眉头,侧过头阴冷的瞪了一眼。 “多嘴!” 这两个字说的苏染夏一怔,云诀的身影,又和那个蒙面的黑衣人重叠到了一起。 真的,有些像。 云诀再回过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换上了与往常无异的神色,“苏小姐这是……要回府?” 苏染夏回过神点了点头,“还没问,王爷过来做什么?” “哦。”云诀好像不好意思一般,伸出手歪着脑袋挠了挠,“那日在你这儿吃的八宝鸭不错,今天突然想吃了,过来,过来带一只回去。” 声音越说越小,到后边苏染夏都快要听不见了,还要支着耳朵去听。 一个皇子,居然只要一个八宝鸭?他在皇宫的日子,过的真是清苦。 苏染夏眼眸闪了闪,浅笑着吩咐林涵,“去,在我常坐的雅轩里摆一桌。” 林涵应了一声去安排了。 云诀听了,有些不安的搓了搓衣角,“不用了,我,我吃过了,就是想吃八宝鸭,我,不吃也行的。” “王爷,咱俩认识了这许久,算得朋友吧?”苏染夏脸上带着浅笑,淡淡的看着云诀。 云诀忙点了点头,声音不迭,“自然算得。”说完好像觉得语气不深刻,又加了一句,“必须算得。” 苏染夏装作认真的样子,看着云诀,“那你就不能跟我客气了,识香阁开业至今,我还没有尽尽地主之谊呢。” 这下云诀再想拒绝,也拒绝不得了,只得随着苏染夏进了识香阁。 既然说是尽尽地主之谊,哪有丢下客人一个人在这儿吃饭,自己却离开的道理。 两个人且走且让,慢吞吞上了二楼。 龚羽跟在云诀的身后,心里唉声叹气。 云诀为什么会来识香阁?因为他接了线报,云乾独身一个人来识香阁找苏染夏了。 本身对着云乾充满敌意的苏染夏,不知道怎么,却没有拒绝云乾。 当时云诀就皱了眉头,站站不住,坐坐不住,最终到底没有忍住来识香阁了。 也真是赶巧了,要是再晚个一会儿半会儿,恐怕就要跟苏染夏错过了。 他身子还没好全,龚羽是拦了又拦,怎么也拦不住,只能跟着来了。 苏染夏把云诀让进了雅轩,桌子上已经摆了几盘子凉菜了。 识香阁里边规矩齐全,丫鬟比平常酒楼里的手脚可快多了。 云诀状似有些不安的坐在下首,看的苏染夏心里又是一阵哀叹,哪个王爷会坐下座? 想来是在皇宫里头,下座坐惯了的。 “王爷,您坐上座吧。”苏染夏站在云诀的身后让他。 云诀听了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是这里的东家,该你坐上座的,你坐,你坐。” 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 朝着林涵使了个颜色,苏染夏也不跟云诀争辩那许多。 林涵走至云诀身边,俯身做足了姿态,声音平淡又轻缓,“请王爷坐上座,再没有别人坐到王爷前头的道理。” 说着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云诀看苏染夏脸上虽然带笑,却不容置疑的神色,只得期期艾艾走到上座坐了下去。 却一副忐忑的样子。 两个人酒足饭饱之后,告别了一番便各走一边,分道扬镳了。 云诀坐到马上上之后,脸上那一副软弱的样子早就没了影子了。 龚羽跟在云诀的身后坐了上去,刚坐下便开口问道:“主子,身子没觉得有什么吧?” “我瞧着是那么软弱的样子吗。”云诀闭着眼睛,声音清冷的好像冷泉一样。 您在外边,可不就是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吗,龚羽在心里诽谤道,不过这些话,他也就只敢在心里说说了。 “主子,您英勇神武。”龚羽一脸的严肃,低垂着脑袋。 云诀睁开眼睛,淡淡的看向龚羽,“我瞧你最近,话多了许多,是不是太闲了?” 龚羽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话了。 云诀静默了片刻,掀开车帘看向外边,楼兰亭阁穿马而过。 每个楼阁前头都挂上了灯笼,上边或写酒,或些清,或写当,很是繁荣昌盛的样子。 他一脸的平淡看不出喜怒,“去,让人查查,云乾找她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再次夜探候府 云玦下了命令,龚羽却没有动。 他眼中带着犹豫,偷眼看了一眼云玦,“主子,这……怕是不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当。”云玦睨了一眼龚羽,脸上平平淡淡。 “当时云乾去识香阁虽带了小厮,但跟着他进去的,一个人都没有。”龚羽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云乾办事一向狠厉谨慎,绝不会给自己留下什么纰漏。 云玦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嗯”了一声。“你去云乾府上查查,这两天他府里,可曾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龚羽的本意是要劝说云玦,不要查这件事的,即便是苏染夏那里,也不好派人去查。 更何况是云乾那个精明的人。 他府里的戒备,不说连蚊子都进不去,最起码进个老鼠也是费尽的。 “主子,想在云乾府里套话出来,有些难,而且,这么做可能会引来祸端。” 这道理云玦当然知道,龚羽能想出来的,他怎么可能想不到? 只不过,不过是祸端罢了,跟苏染夏比起来,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让你去你就去。”云玦淡淡的斜了一眼龚羽,眼睛里警告的意味十足。 龚羽没有受命退下,而是单膝跪在了地上,双手抱拳,举到了眉心处,“请主子三思。” 最近龚羽的表现,已经让云玦很是有些不满了,眼见他现在居然拒不受命。 这让云玦心里窝的火,一下冒了出来。 他冷眼看着龚羽,脸上满是冰霜,“我是使唤不动你了?”说完不等龚羽说话,又开口说道:“既如此,你也不用跟着我,回盟里待命吧。” 愕然的抬起头看向云玦,龚羽怎么也不敢相信,就因为这点小事,云玦就要把他赶回盟里。 这惩罚不重也不轻,但是却能打龚羽的脸。 盟里高手如云,却只出来这么几个人跟着云玦,护他安全。 若是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回去了,他以后在盟里也不用立足了。 当下他心里一片冰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知道是寒心,还是害怕。 车子晃晃荡荡的朝着走着,外边渐渐没了声音,想来是靠近皇宫了。 马夫故意放慢了速度,好让云玦和龚羽有时间把话说完,进了皇宫可就隔墙有耳了。 两个人彼此沉默了很长的时间,云玦闭目养神,龚羽则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玦才幽幽睁开了眼睛看向龚羽,“你可知我为什么要罚你。” “龚羽不知。”他的头垂的更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的沙哑。 “我想要罚你,不在于今天的事,而在于你。”云玦目光清冷的看着龚羽,“你已经接二连三,没有得我请示擅作主张了,我都没有罚你,可你今天,居然拒不受命。” 云玦停顿了片刻,声音突然降了调,“你还当我是你主子吗?” 龚羽豁然开朗,一颗心砰砰直跳,听到云玦最后一句话,直急的满脑袋满手心都是汗。 干脆改成双膝跪地伏在了地上,“主子明鉴,龚羽绝无二心!”不是不敢,而是绝对不会。 车子走进皇宫之后,里边便没有声音再传出来了,马夫也不知道结果是个什么。 龚羽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马夫很是担忧的看了他好几眼。 但是龚羽的面色跟平常时候一般无二,什么都看不出来。 连云玦下来的时候,都已经重又带回了‘六皇子的面具’。 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连个水纹都没有激出来,龚羽没有走,云玦也没有再说那句话。 只不过这天晚上,一个黑影又掠到了定国候府,停在了苏染夏的院子里。 彼时苏染夏心里正在想着眼睛,拿着笔在宣纸上,想要画出眼睛的样子。 但是画来画去都觉得不像,眼睛不像、气度也不一样。 “砰砰砰。” 苏染夏旁边的窗子发出了一阵响声,声音很低,只有苏染夏能够听到。 这大半夜的,偷偷跑到她院子里边,敲她窗子的,除了眼睛还会是谁! 匆忙的把桌子上的宣纸收了起来,苏染夏没有意识的抿了抿自己的头发,又看了看身上的着装。 石榴红的短袄,家居的湖蓝色沙裙子,不算太失礼。 苏染夏手忙脚乱的打开窗子,果然看到了外边正站着眼睛。 “你……”苏染夏一个你字卡到了喉咙里,却不知道该往下说些什么了。 问他身子好没好?问他怎么这么时间不来看自己? 但是她跟他又没有什么关系,她甚至连他的名字和样貌都不知道,更不占地他的家世背景。 这么长时间,想找他却不知道从何找起,这感觉苏染夏很不喜欢,特别被动的感觉。 如果他就这么消失了,她就一辈子也找不到他了。 云玦黑布覆面,目光温柔的看着苏染夏,声音沙哑,“我怎么了?” 苏染夏很想问他,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看自己,但是她没有立场这么问。 “你,你身体好些了吗?丹田的伤……怎么样了。”苏染夏脸上带着点焦急,眼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 云玦低声笑了,眉眼弯弯的样子,很不像是穿衣夜行的人,“无碍了,机缘巧合下碰到了一个神医。” “那就好,那就好。”苏染夏低声喃喃,心里却是疑惑顿起。 这会不会太巧了些?下午的时候才见到六皇子,被告知他身体已经无碍了。 偏今天晚上就见到了九不露面的眼睛,也被告知身体无碍了。 到底是巧合,还是……?她不敢想,也不想想。 “近来可有什么事缠身?”云玦看着苏染夏,声音听起来平淡无奇,像聊家常一样。 他说有什么事缠身,苏染夏脑子里一下就蹦出了,老夫人老给她择婿这件事来。 想到这件事,她眉头紧跟着就皱了起来,脸上带了点愁色。 她这个样子,便是不说,云玦也能看得出来,她确实是有什么麻烦事缠身了。 “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跟我说说。”云玦以为让苏染夏烦心的,是云乾的事。 能告诉他吗?苏染夏不确定的看了一眼云玦,心里有些纠结。 她很想找个人倾诉一下,憋在自己心里的情绪,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既不能跟太熟识的人倾诉,又跟太陌生的人搭不上话。 想到这里,苏染夏发觉,眼前这个自己不知道名字、不知道面貌、不知道年龄的男人。 正是最合适自己倾诉的一个人。 “你带我去屋顶吧?边看星星边说。”苏染夏眼中揉进了一点调皮的神色,一脸期盼的看着苏染夏。 云玦当然不会拒绝,送到眼前的亲近心上人的机会。 他一点也不客气的捞过苏染夏,脚尖点地,几个起跃就飞到了屋顶。 轻轻放下苏染夏之后,云玦的声音带着点揶揄,“这么低的屋顶,你自己必定也是能上来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苏染夏才想起来,自己明明也是有上好轻功在身的! 虽然及不上眼睛。 她好像被他被抱习惯了,看到他,居然就忘记自己会轻功的事了。 苏染夏的耳朵根红了红,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你的身体果然大好了。” 云玦席地而坐,双手枕在脑袋后边躺了下来,面朝着天。 当下苏染夏也不客气了,走到离云玦一步远的地方也躺了下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天空。 上边的星辰,就像宝石一样,一颗一颗撒在黑布上。 她很少赏月,也很少这样悠闲。 上一世是没有时间、没有精力,这一世是没有平静的心。 但是奇怪的是,她在眼睛的身边,却能稳的下心神。 “天上的那颗星星,很像你的眼睛。”云玦看了半晌,伸出手指了一颗最亮的星星给苏染夏看。 苏染夏顺着他的胳膊看过去,只看到了密密麻麻一片的星星。 “天,那么多星星,都像我的眼睛?” “最亮的那一刻最像。”云玦转过脑袋看向苏染夏,“亮的人心发慌。” 亮的人心发慌?这是什么话,苏染夏嘴角歪了歪,“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自然是夸你的。”云玦复又转回脑袋,看着天上的点点星辰。 他听说过,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只是不知道,娘是哪一颗。 两个人静静的躺着,谁也没有说话。 晚风从他俩身上掠过,带起了几片叶子,落到了苏染夏的脸上。 她伸出手把叶子抚了下去,心里有了一种怅然的感觉。 叶子总是要落叶归根的,这是自然的法则,谁也违背不了。 上一世,她便是没有根的叶子,被生生扯离了树干,扔到了一边,这一世,她绝对不让别人掌握自己的命运。 她自己的事,她自己做主! “我祖母,正在给我择婿。”苏染夏的声音低缓,幽幽的传到了云玦的耳朵里。 她的声音不悲不喜,却听的云玦的心猛然漏跳了几拍。 他甚至恍然了片刻,把苏染夏的话前前后后,颠来倒去咀嚼了几遍。 她祖母给她择婿?她祖母在给她择婿! 他一个翻身做了起来,伸出手抓住了苏染夏的手腕,“你说什么?你祖母正在给你择婿?” “恩。”云玦握着她的手腕,她也不在意,只是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 云玦想都没想,就低吼了一声,“不可以!” 第一百四十七章 苏染夏决定扶植云玦 不可以? 苏染夏的眉毛挑起又落下。 这三个字从眼睛的嘴里说出来,可就有意思了。 苏染夏又不是真正的十几岁,不知情事的小姑娘。 她可是正经嫁过人,也怀过孩子的,虽然上一世她一心只扑到了云乾的身上。 心里有什么东西,捅破了一层薄纸,一切说不过去的,想不透的,现下苏染夏都想得明白了。 苏染夏只觉得心里砰砰直跳,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了。 刚才还没觉得,现在倒觉得他俩有些过于亲密了。 说到底,自己跟他又不熟识,名字年龄和相貌又是一概不知,怎么自己就这么莽撞的跟他到房顶上来了? 可见是忘记了,这可是她自己要求人家带她到这上头来的。 云玦那句不可以脱口而出,过了没片刻也觉得不妥当了。 自己什么身份,什么背景,又是什么资格,对她说不可以。 他那双如漆墨一般的眼睛,揉进了一丝丝的黯色,浑身上下透出了萎靡的感觉。 苏染夏偷眼看了他,见他低着头并不看自己,怔了一下。 这个姿势和角度,虽然他穿着黑色锦衣,脸上又有黑色纶巾覆着面,除了眼睛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这身量和姿态,太像那位弱弱的六皇子了。 想到六皇子,便想到了皇宫,想到了皇宫,自然想到了以后会做皇帝的云乾。 心里刚涌出的一丝不确切的旖旎心情,一下就被冲的烟消云散了。 自己在干什么?在想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再活的这一世,只是为复仇而来的,为自己,还有自己那个还未生下,就被云乾剖腹取出、挑在剑尖上的孩子。 他还没有睁眼,还没有看看这个世界,还不知道父母疼爱是什么滋味。 连句娘亲都没有叫过的可怜孩子,就被云乾那个畜生…… 仇人还活的好好的、开开心心的,大仇未报,自己居然有心情在这里想一些有的没的。 她是对得起上一世惨死的自己,还是对得起自己那可怜的孩儿! 云玦在心里想了半晌,鼓足了勇气抬头复又看向苏染夏,看到她的脸却一下怔住了。 她怎么了? 眼前的苏染夏,已经不是刚才那个,眼睛亮晶晶带着期望,看着自己要自己带他看星星的苏染夏了。 她的眸子遍布冷霜,嘴角紧紧的抿着,一张脸更是严肃的跟什么似得。 再看她的手,紧紧的攥着,手背上依稀可以见着青筋。 云玦心下大惊,忙板住了苏染夏的肩膀,“你怎么了?” 被云玦叫回了心神,苏染夏一眼一脸的冰霜,慢慢的退了下去,她闭眼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气息,才无力的摆了摆手。 “没什么,大概晚上吃坏了肚子了。” “我去给你抓个医师回来。”云玦说抓当下就站起了身子,却被苏染夏拉住了衣摆。 她并不抬头看云玦,而是缓缓的跟着站了起来,“不用了,这会儿好多了,夜色重了,我要歇下了。” 这分明就是送客的意思。 云玦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突然就这样了。 他转过身子,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苏染夏。 她却一眼也不看云玦,自己站在一边整理了衣裙,“更深露重,你身子还没有大好,我身子有些不爽利,就不送了,你自便吧。” “那我把你送……”云玦忙开口,想说送苏染夏下去。 话还没说完,苏染夏脚尖用力,衣袂翻飞划过一道好看的弧度,这屋顶上哪还有苏染夏的影子。 她轻功进步真快,云玦眼睛闪了闪,蹬脚跟上了苏染夏。 苏染夏刚落到院里,朝前没走两步就听到了身后,沉稳的脚步声。 她抿了抿嘴角,没有回头,脚步不停反而更快了。 眼见她马上就要走到屋门口了,云玦急开口叫了一声,“等下。” 本身是不想理他的,但是苏染夏犹豫了片刻,到底停住了,却没有回头,只背对着他问道:“怎么?” 云玦想问问她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又对自己这么冷淡,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惹着她了。 千言万语在胸膛里翻来翻去,就是问不出来。 “你若无事,我便进去了。”苏染夏等了许久不听他说话,心里五味杂陈。 云玦疾走几步靠近了苏染夏,想伸手碰碰她,又害怕惹她更气,犹豫了几息,握紧了拳头垂到了身侧。 “你,你刚才说的,你祖母给你择婿……这不是小事,也急不得,你,你……” 你了半天,云玦也没你出来个所以然来,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我的意思是,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但到底是自己熟识的才稳妥一些。” 一席话说了个乱七八糟、没头没尾的,也亏得苏染夏听懂了。 她又不是没经过人事的傻子,都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只可惜,现在的自己,没有资格沉迷在儿女情长里。 而且,有人说过,一落入情事里的女子,都会变的蠢上几分,看看上一世的自己,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 她现在只恨自己,没多长出几个心窍来,哪敢再蠢笨上几分? 苏染夏的声音又淡了一些,声音轻的好像风能吹走一般,“有句话,叫做不听父母言吃亏在眼前,可见听父母的安排决计不会又错。” 说完毫不迟疑的走进了屋子。 云玦站在院子里,久久的看着屋门,不动不言,只站了好长一会儿才掠走了。 只是走时的身影,没有来时沉稳。 苏染夏进到屋里后,靠在门上怔怔出神。 “哒。” 一声几不可闻的音儿窜入了苏染夏的耳朵里,苏染夏现在武功突飞猛进,耳力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当下目光凛然的投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正要开口喝问,就见到一个瘦弱的身影走了出来。 “小姐……” 怯怯弱弱,一副害怕忐忑的样子,是小柳。 苏染夏目光闪了闪,“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柳好像很困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揉了揉眼角,“今儿是我守夜,刚才不小心睡着了,没听到小姐起来了。” 自己一直都没有睡下,哪来的起来的? 她这话却又挑不出错,连自己没睡下都不知道,想来时睡了不短的时间了。 睡前洗漱一应事务,都是秋染伺候的,她们守夜的只用守在侧间就可以了,她不知道也不奇怪。 “你去睡吧,我是睡的口干舌燥,起来喝点水。”苏染夏垂下眼睛,朝着内室走去。 这个小柳,绝对有问题,苏染夏低垂着的眼睛,迸射出寒光点点。 她说她没听到自己起来了,就是睡在苏染夏前头了,即便这里有什么事她也不知道了。 但是成也这句话,败也这句话。 这个小柳太谨慎了,一句毫无疏漏的话,却又疏漏百出。 苏染夏刚才可是站在门口,背靠着门的,身上穿的可是居家的服饰,哪点像刚起来的样子。 她不问苏染夏怎么这么一副装扮,靠在门口,却急忙说了这么一句话,想要打消苏染夏的疑虑。 有意思,只是不知道,这却是谁的人。 那个小柳,那句话说出口之后,也觉出了不对,但是即便觉出不对也晚了,已经说出口了。 当下什么多余的话也不敢多说了,有道是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这一晚必定是一个不眠夜。 不管是侧间守夜的小柳,还是苏染夏,都无心睡眠。 小柳是害怕苏染夏对自己疑心,找了由头打发了自己,让主子知道了,自己也不用活着了。 到时候还会有另外一个人进来替代自己。 苏染夏却是突然开了心窍一般,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静静的待着了,她要行动起来了。 她的仇人,是手眼通天的云乾,是这个永厦皇朝最阴险狠戾的人。 别人不知道,苏染夏却是知道的,他暗中的势力可不少。 想要跟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较量,她现在实在是没有那个资格和能力。 这让苏染夏的心,如同在油锅上一般,受尽了煎熬。 只剩下几年的时间了,如果不能绊倒云乾,到时候云乾登了大宝,就是定国侯府的死期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再不紧不慢了,要现在,现在就加紧行动! 苏染夏的手握住又松开,缓缓的吐了几口气,稳住,心不静则事不成,一定要稳住。 她脑子里快速的想着对策,自己不能直接对上云乾,必须要找一个‘合作伙伴’。 这个‘合作伙伴’不能太有势力,太有势力的人不会需要自己,且容易反口。 云乾的目标是得到那个宝座,自己要让他得不到那个宝座。 所以自己的‘合作伙伴’不能没有身份,必须要是一个名正言顺,可以跟云乾抢夺一番的人。 谁合适?苏染夏把所有的皇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终,只剩下了六皇子一个人。 是了,是了!六皇子云玦,他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 以前心里有的一星半点的想法,现在一点点变大,变得坚定。 明天,看来要入宫一趟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择婿,忧心 那次被皇帝召见入宫,苏染夏仔细的在心里盘算过,未来的继承大统的皇帝是谁,才会对她有益。 算来算去,只有一个六皇子适合。 初次见到六皇子的时候,她心里很犹豫,对他也不信任。 毕竟这是大事,牵一发则动全身。 若她这里出了什么过错,定国候府全府就全被她搭进去了。 她不能,也不敢莽撞。 认识了这么许久的时间,她却慢慢发觉,六皇子不是表面上那样的,最起码没有那么的优柔软弱。 只剩下不到三年的时间了,这唯有的不到三年的时间,正一日一日的消逝掉。 她不能再等了,也不能再犹豫了, 苏染夏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已经离天亮不远了。 才浑浑噩噩的睡了没多大会儿,天就大亮了。 秋染已经很长时间,没见着苏染夏有睡懒觉的时候了。 这次撩开帐子一看,苏染夏还趴在一床的软被中睡的香甜。 小姐居然没有起来练早功?秋染诧异极了,她脚步轻盈的走到床边,探头去看苏染夏。 这一看可把她吓的不轻,苏染夏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秋染伺候了这么长的时间,小病小灾的她都见过不少,忙探手去摸苏染夏的额头。 触手滚烫,可不就是发烧了吗! 约莫是觉得,秋染的手凉丝丝的很舒服,苏染夏嘴里发出了舒服的喟叹。 “小姐,小姐醒醒,小姐。”秋染动作轻柔的拍了拍苏染夏,轻声的叫着。 “嗯?”苏染夏朦朦胧胧的听到有人叫自己,胡乱应了一声。 见苏染夏应了,秋染松了一口气,她刚还以为小姐昏迷了呢,吓了她好大一跳。 “小姐,您好像发烧了,我去请大夫过来给您看看。” 发烧了?自己吗?苏染夏睡眼惺忪的睁开眼,边上已经没有秋染的影子了。 这么一说,苏染夏还真觉得自己不太舒服,头昏脑涨的,身上的肉还有点疼。 秋染匆匆忙忙的禀了老夫人和七姨娘,又请了大夫过来,走进屋子的时候,苏染夏已经穿好衣服了。 只不过她浑身觉得乏力,还是靠左在床上。 大夫也不多说,当即问了问症状,又把了把脉,然后摸着胡子站了起来。 “怎么样大夫,我们小姐怎么了?”大夫站起来去桌子那里写药方,秋染亦步亦趋的跟在大夫的身后。 “应该是昨儿着了凉,夜里又没有睡好,这才火气上涌发了烧。”大夫低着头写药方,声音不急不缓,“按着我的药方去抓药,三副水熬做一副,早中晚各一次,不出五日就好了。” 大夫写了药方,又领了谢礼,满意的摸着胡子走了。 他走后秋染可不敢大意,使了一个腿快的小厮去抓药,自己亲自打了盆水捧到了苏染夏床边。 往盆里扔了两个干净的布巾,过了水贴在苏染夏的脑门上。 这让苏染夏哭笑不得,“我烧的也不厉害,头上贴着这个怪不舒服的。” “发烧可不是小事,关系着脑子呢,被烧坏了脑子的事又不是没有,而且大夫说了,且先想退了热再说。”秋染的嘴里跟崩豆似得,说个不停。 “大夫说你昨儿着了凉,这大热的天,居然也能着凉?真是稀奇。” 苏染夏恍然,估计是昨天夜里,跟眼睛躺在屋顶上的原因吧。 屋顶上,夜里风还是挺大的。 不过这些话苏染夏可不会告诉秋染,说了她又得啰嗦好一通了。 本来是打算今天去一趟皇宫的,看来今天是去不成了。 有了决定之后,苏染夏的心静了许多。 反正现在自己是病人了,想出去也出不去了,干脆歪在床上闭目养神。 秋染看苏染夏困怠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守在一边,算着时间给她换头上的布巾。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有小丫鬟过来报说七姨娘过来了,不过几息的时间,七姨娘扶着樱桃的手进了内室。 她见苏染夏要起来,忙快走几步按住了苏染夏的身子,“可别起来,好好的躺着。” 先仔细看了看苏染夏的神色,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怎么突然烧起来?”这话是问边上站着的秋染的。 “大夫把过脉,说是着了凉,夜里又没睡好,火气上涌才烧起来的。”秋染把大夫说的话给七姨娘说了一遍。 七姨娘听着皱起了眉头,“这大热天的,居然还会着凉?是不是贪凉吃了什么东西了?” 秋染仔细的把苏染夏,昨天吃到嘴里的东西过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那倒是奇了。”七姨娘嘴里嘀咕了一声,探过手摸了摸苏染夏的额头,“好好将养着,老夫人听说你病了,急得跟什么似得。” 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让你们操心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七姨娘审视着苏染夏脸上的神色,要不然怎么会夜里睡不好呢。 心事倒真是有,只不过不能说。 “我能有什么心事,不过是想着那日祖母说的,要给我择婿的话,心里难过一会儿。”苏染夏装作伤愁的样子,唉声叹气的。 七姨娘拿着绢帕按住了嘴角,眼睛里有盈盈的笑意,“这是好事,你难过什么。” “我舍不得家里。”这句话倒是实话。 这个世间,唯一能让苏染夏有归属感的,就是定国候府了,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定国候府。 看着苏染夏的样子,七姨娘有些怔忪,她好像依稀看到多年前的自己。 那个时候,自己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青葱的年纪,不愿意离家远嫁,一说要嫁人心里就不高兴,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家里更好的地方了。 偏偏后来遇到了苏惊风。 她歪着嘴角笑了笑,看起来似悲似喜,分辨不清楚是什么情绪,“总有这么一天的,你现在这么想,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能让你倾心的人。” 没有遇到倾心的人?苏染夏垂下眼眸看了看,盖在被子下的肚子。 上一世她遇到了,何止是倾心的人,而是让她掏心掏肺的人。 怎么料到,最开始的如意郎君、心尖上的良人,最后会变成那个,阴狠残厉的地狱阎罗。 一切只怪自己太傻。 秋染拧出来新的布巾,快手快脚的给苏染夏换上了,然后静静的退到了一边。 “你这丫鬟,真尽心。”七姨娘有意转移话题,便随便扯了个话儿。 “恩,人也好。”苏染夏乐得接七姨娘这个话题,她实在不想听那个,让人忧烦的话题。 七姨娘过来看苏染夏,本身就是替老夫人过来看看的。 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不敢来苏染夏这里,怕过了病气,心里焦急,只能打发七姨娘过来看看,要紧不要紧。 她心里还想着给老夫人回话,坐着闲扯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秋染直送出了院门才折回来。 “小姐,我瞧着七姨娘跟以前不大一样了。”秋染一边拧布巾,一边跟苏染夏说话。 苏染夏歪在床上,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怎么不一样了?” 秋染把苏染夏头上的布巾拿下来,扔到了水盆里,又把手上那个新的布巾盖到了她头上。 “整个人都不大一样了,好像……突然之间少了什么似得。” 这感觉苏染夏也有。 说来也奇怪,七姨娘近来开朗了许多,对别人也热络了很多。 但是偏偏就给人,少了什么东西似得感觉。 就好像,油灯里边没有灯芯了一般。 樱桃扶着七姨娘出了苏染夏的院子,缓步朝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说来也奇怪,以往总有打扫的仆妇来来往往,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难得清净一回。 “樱桃。”七姨娘声音轻飘飘的,樱桃却听的真切,忙应了一声。 七姨娘沉默了许久,才慢悠悠的开口,“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嫁给苏惊风。” 从那日着了火,她站在苏惊风的跟前,叫了他的名字之后,就再也没有叫过他侯爷了。 樱桃随着七姨娘的步伐走着,过了片刻才回道:“但是,已经嫁了这么多年了。” “呵呵。” 七姨娘哼笑了一声,对啊,都嫁过来这么多年了,以一个妾室的身份,嫁给他这么多年了! 他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真是好笑,真是讽刺。 那个时候,自己也是娇娇柔柔的,没有出阁的小姐。 现在,却成了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妾室。 “哈。”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七姨娘张嘴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出来之后,便再也收不住了,笑声不停的从七姨娘的嘴里溢了出来。 直笑的她眼角都沁出泪了,还依旧笑个不停,边笑边捧住心口。 樱桃知道她委屈,也不劝,就这么陪着她掉眼泪。 伤痛悲切这种东西,郁结在心里是最不好的,早晚憋出病,只有哭出来才能放下。 她打小就跟着七姨娘,转眼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 苏惊风和七姨娘的故事,樱桃是除了这两个当事人之外,知道的最清楚的。 那个时候,七姨娘还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家境算不得坏也算不得好,不过是一个小康之家。 第一百四十九章 年少遇见 七姨娘的家,在一个靠山临水的小城,那个小城夹在永厦皇朝和长乐国之间。 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泗水陵。 因着地势尴尬,又因为山水极好,那个小城居然成了真正自由的地儿。 永厦皇朝和长乐国都没有插手去管,谁也不好派朝臣去驻扎。 两个国家也很有默契,都把泗水陵当做一个界点,一个不可侵犯的界点。 久而久之,泗水陵的人也习惯了,不管是永厦皇朝,还是长乐国,他们都没有放在心里,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反正也没人拦着他们,一时之间,倒成了两国的人了,因此也都没想过,到底归哪国管。 总之不管是归给了哪个国家,对他们无害就行了。 七姨娘就是在这个泗水陵出生、长大的,她的父母也都是泗水陵本地人,一辈子只得了孪生的一儿一女。 从小到大把兄妹两人,捧在手心里疼大的。 特别是七姨娘。 都说女儿得富养,七姨娘是真真正正被父母富养着的。 十指不沾阳春水就不用说了,春夏秋冬换季的衣服一年就得好几箱子,珠钗头面不停的打。 就这样如珠似玉的,养到了十几岁。 七姨娘生的好看,性子也好,最是和善容易让人亲近的一个人,天天脸上就没少过笑。 她们家在泗水陵不算顶尊贵的人,也不是最下等的人家,算是个中上游吧。 长到十几岁,与母亲一起走过几个高门府邸,她这名字便也在泗水陵,众夫人的耳朵里了。 南面做粮食生意的安府,家里头的小女儿生的面容俏丽,性子又和善,娶回家做儿媳妇,最好不过了。 一时之间,安府家里的门槛子都快被踩烂了。 只不过七姨娘脾气直,不愿意嫁给不认识的人,更不愿意嫁给自己看不上的人。 父母没办法,只能让她自己择婿。 断断续续的看,断断续续的挑,却没有一个能入得了她的眼的。 那一年的暮春,天气比以往都要热一些,到底是春天的尾巴、初夏的头,很有几分夏天的样子。 夜里更是闷热上几分,七姨娘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悄悄的起床,踩着梯子出了自己的院子。 七姨娘的院子,临着一条小河,跳出去就能看见。 她穿着薄薄的衣服,披着披风就出去了,一走到河边才觉得冷,干脆蹲下身子。 手伸到河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河里的水。 河水凉丝丝的从她手里穿过去,舒服的她眯着眼睛直笑。 这泗水陵虽然没有官府驻扎,却比有官府驻扎的还要安全些,两个国家都想着法儿的给这边好处。 明面没有官府驻扎,暗地里可有不少派来的兵将。 苏惊风,就是其中一个。 他当时还没有现在这么风光,朝廷也是暗暗的派他来这里的。 一来是为着历练他,二来是为着让他来查一下,摸一摸长乐国的底。 长居在长乐国,又恐生事端,不如住在泗水陵方便,就此便在泗水陵住下了。 也是巧了,他夜探了一回长乐国将军府,回来是沿河走的,进了泗水陵之后,心里放松了。 脚程慢了许多,跟着他的小厮们也放慢了脚步。 正走到七姨娘这一处不远,一个黑衣人遥遥跟了上来,喊了一声“主子”。 苏惊风便停下等着那个黑衣人。 “主子,我本来在长乐国将军府断后,结果见了了不得的事。”那个黑衣人单膝跪地禀告苏惊风。 “什么了不得的事。”苏惊风背着双手,皱着眉头问跪在他跟前的人。 那个黑衣人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那将军夫人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起来,去了后院一个僻静的屋子,我当时存了心就在树上瞅着,后来见一个男的翻墙进去了。” “哦?”苏惊风来了兴致,这是因为长乐国将军不在府上,便红杏出墙了?“可认识是谁。” 这一句话苏惊风本来也就是随便一问,哪知道那个黑衣人还真的认识。 “是长乐国太子殿下。”声音里带着笑意。 “什么?”苏惊风这下可惊着了,这太子殿下也太大胆了些,臣下的妻子他也敢染指。 瞧着他挺精明的,不像是那么昏庸的人啊。 黑衣人回的话不但惊着了苏惊风,还惊着了在河边的七姨娘。 刚才他们一群靠近七姨娘这里的时候,七姨娘已经够害怕的了,捂着嘴不敢出声。 这下听了这么个八卦的故事,又是小姑娘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若静静的待着,苏惊风没有防备,可能还觉察不出来。 这么一个大喘气,苏惊风武功高强,怎么可能会觉察不出来,河边上蹲着一个人。 当下脚一蹬掠了过去,手一伸便抓住了七姨娘,嘴里厉声喝问,“谁!” 七姨娘什么时候见过这阵仗,吓的嘴也不会说话了,手直哆嗦。 看见是个穿的薄薄,披着浅粉披风的姑娘,眉头先皱起来了。 这大晚上的,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大清楚,幸而天上有轮明月亮的很。 七姨娘看着眼神的人怔了一会儿。 她从没见过像苏惊风这样的人,个子这样高,身材又这么魁梧。 但是却不像一般莽汉看着粗陋。 就着月光看,脸白净的跟玉盘似得,一双眼睛不怒自威,鼻梁挺拔,嘴巴厚实刚毅。 真好看的一个人,七姨娘看的心里嘭嘭直跳,也不害怕了,手也不抖了。 苏惊风看的皱了眉头,怎么是个小姑娘,痴痴傻傻的看着自己做什么? “好个大胆的小丫头,半夜里不睡觉,蹲在河边做什么。” 七姨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苏惊风,他的声音也好听呐。 “我叫安苪眉,你叫什么名字啊?” 苏惊风冷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放下了七姨娘,脚一蹬又越会了刚才他站着的位置。 七姨娘哪肯就这么放过他了,提着裙角追了过来,一双乌黑的杏眼直愣愣的瞅着苏惊风,“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叫什么名字呀?你记着我的名字了吗?” 真是个缠人的小姑娘,苏惊风使了一个眼色,先几个起落使轻功走了。 跟着苏惊风的那几个小厮,纷纷看了眼七姨娘,跟在苏惊风的身后走了。 见他走了,七姨娘可着急了,忙支着嗓子喊,“诶,诶,你别跑呀!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凉风习习,河堤上的柳树唰唰作响,哪还有苏惊风和那几个黑衣人的影子。 只有七姨娘一个人站着,好像没有人来过似得。 她刚才喊那一嗓子,不知道苏惊风听到没有,她院里守夜的小丫头倒是听到了。 当下吓的那个丫头鞋都顾不得穿了,跑到院子里一看,果然看到墙上支着梯子。 忙爬上去往外瞅,正看到急的跺脚的七姨娘。 自见过苏惊风之后,七姨娘的心里就一直想着他,觉得那样的男子,才是如意郎君的样子。 自此一日一日的站在河提上,就盼望着能再见苏惊风一面,好问问他的名字。 然后,再问问他婚配与否。 这一日一日的等下来,七姨娘一点也不气馁,反而越来越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因为苏惊风的面貌,在她心里记得清清楚楚的,越来越清楚。 只是七姨娘没有想到,再见到苏惊风,不是在河提上,而是在一个林子里。 现在七姨娘想着往事,总要叹上一句命中注定。 那日她心情不好,带着丫鬟去游河,船经一个果园,不知道怎么的,特别想进去看看。 待带着丫鬟走进园子没几步,一眼就瞧见了躺在一棵果树上的苏惊风。 一身血污,脸上惨白,双眼紧闭着。 光看着侧脸和身形,她就确定是苏惊风无疑了。 直到这个时候,七姨娘心里豁然开朗了,一瞬间就通了情事了。 心里只有一句话来回倒转,这辈子,非他不嫁。 她不知道苏惊风怎么会一个人躺在这里,还一身的伤,只能找急忙慌跟丫鬟一起把他弄回了家。 可巧她父母不在家。 七姨娘是从没的,看他一身的血污,不敢随随便便请大夫。 自己动手给他擦了身子,上了些治创伤的药,又拿干净的布缠上,另又熬了些去热的药。 这样照顾的妥妥帖帖的,苏惊风本来呼吸急促,竟慢慢的平缓下来了。 等七姨娘的父母知道的时候,苏惊风已经退了热,将要转醒了。 这一问,知道自己女人给人家擦了身子了,惊了一阵气了一阵,后来七姨娘的母亲上前一看。 床上躺着的苏惊风,眉目英朗,身体魁梧,心里七分担心生气便没了四五分。 到底想着自己女儿做事太莽撞了,故意板着一张脸教训了一回。 七姨娘哪听的进去,一颗心都拴在苏惊风的身上了,期期艾艾的牵着母亲的袖子,耳根子先红了, 瞧着七姨娘这个样子,她母亲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唉声叹气了一声,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只说父母会给她做主的。 这下七姨娘心里有了底,想着自己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高兴的跟什么似得,脸上的笑越来越多了。 第一百五十章 柔情过往 苏惊风醒来的时候,触目是陌生的屋子,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莫不是被人家给抓住了吧? 再一看屋子满屋的浅粉纱帐,灯罩子都是红色画着梅花的,周围的装饰全部是只有女孩子家才用的东西。 苏惊风是莽撞,但是他又不是傻子,心下知道。 这恐怕是个姑娘屋子的侧室,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姑娘救了自己。 刚提起来的心,倒落下了一大半。 “他怎么样了?”一把清脆的嗓音,跟清泉一样叮当好听,只是苏惊风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不知道在哪听过。 “烧已经全退了,睡的也安稳,刚少爷过来看了看,说是伤口已经不再沁血了。”又一把女声,伶俐的回话。 估计前头说话的那个,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后头回话的那个,应该是伺候的丫头。 “我去看看。”那把声音渐行渐近。 一重重的纱帐被从外边打开,苏惊风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慢慢朝里边走来。 最后一道了纱帐打开后,他看到了一个眉目秀美,娇俏明丽的姑娘。 那个姑娘看到苏惊风睁着眼睛,当下惊呼一声,高兴的眼眸里尽是喜色,“你醒啦?” 说着提着裙摆快步走到了床前,认真的审视苏惊风的神色,见他面色不再那么苍白,当即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谢谢菩萨。” 苏惊风挑了挑眉毛,这么个小丫头,居然信佛? 不是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才会信的吗。 他不知道的是,七姨娘确实不信佛,只不过,她这几日都会日日求一次菩萨,好保苏惊风平安。 七姨娘身上穿着浅黄的短袄,下边配着浅绿色的居家纱裙,头上没有带那些珠珠翠翠,只簪了一朵素色的花。 简单的衣着装饰,衬得七姨娘通神气派不俗,倒有一股脱尘的味道。 “谢姑娘救命之恩。”苏惊风不便起身,坐在床上拱了拱手。 七姨娘眉眼弯弯,声音清脆好听,“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句话……苏惊风睁大了眼睛,这句话不是那日夜里,河提上的姑娘嘴里念叨的话吗? 再看看眼前一身素色的七姨娘,身影逐渐和那日河提上的姑娘重合了,“原来是你!” “你看,咱俩有缘分吧?你那天不告诉我就走了,今天必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七姨娘眼睛弯弯,嘴角挂着笑。 毕竟人家救了自己,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当下又拱了拱手,“在家苏惊风。” “苏,惊,风。”七姨娘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了一遍苏惊风的名字,声音如珍珠落盘一样。 清脆,利落,好听。 “这名字好,适合你。”七姨娘眨巴了眨巴眼睛,认真的夸苏惊风的名字。 “谢姑娘夸奖。”苏惊风懒怠跟个小丫头扯话,装作困倦的样子,慢慢的闭上了眼。 七姨娘看他闭上了眼睛,便坐在一边悄悄的,一点声响也不发出来。 认真的托着下巴,打量苏惊风,越看心里越欢喜。 她倒是看的开心,苏惊风却装睡装的辛苦。 七姨娘的父母和哥哥听说苏惊风醒来,三个人一起过来探望他。 现在全部安家的人基本都知道了,这床上躺着的男子,是自家小姐看上的。 以后就要做自家姑爷了,一个比一个伺候的用心。 苏惊风挑着七姨娘的父母说话的空档,转醒了。 床前站着好几个人,一对中年男女,是七姨娘的父母,一个跟七姨娘长的特别想象的少年郎,是七姨娘的哥哥。 “醒了醒了!”七姨娘看苏惊风睁眼,在一边大呼小叫。 她母亲站在她旁边,皱着眉头拍了一下她的手臂。 苏惊风只做不知,装出疑惑的样子,自有七姨娘上前给他介绍。 “这个是我父亲,这个是我母亲,这个是我哥哥。”七姨娘抓住她哥哥的胳膊,凑过脸到她哥哥旁边,“你瞧,我俩是不是长的一模一样?”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这欢声笑语,没有进到苏惊风的心里,他等所有人都笑完了。 掀开被子站到了地上,朝着七姨娘的父母拱了拱手,“苏某在这里谢过了,日后必有重谢。” 七姨娘的父亲咳嗽了一声,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屋里头只剩下她和苏惊风。 足说了有一刻钟,没有人知道他俩说了什么,只不过出来的时候,七姨娘父亲的脸色不怎么好。 苏惊风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原来苏惊风已经有妻室了,安父听了,心里也不太愿意了,但还是多问了一句,便是二房、平妻也行。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七姨娘的母亲已经告诉他了,七姨娘心里眼里全是这个苏惊风,已经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了。 哪知道苏惊风一口回绝了,只说自己的妻子如何如何好,他们夫妻情分如何如何重,他不能不尊重她。 安父也要脸面,人家连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脸上的笑早就不见了,和苏惊风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知道苏惊风已经有妻子了,七姨娘心里也难受了好一会儿,但是她只是想了想,便说自己不在意。 做二房也行。 安父气急败坏,桌子拍的彭彭响,“你以为我没说?人家连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你要是还要点脸面,这事就再别提了。” 七姨娘哪能同意,跪在地上就是不起来,说什么都要嫁给苏惊风。 看的安母心里也是焦急的跟在油锅上似得。 即便是她再想嫁,人家不愿意娶又能怎么办呢。 七姨娘偷偷的去找苏惊风,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娶自己。 苏惊风皱着眉问她,为什么非要自己娶她。 想了半天的七姨娘,嘴里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他。 只知道,自己心里脑子里都是他,如果不嫁给他,这辈子估计也没魂了。 苏惊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娶她,没有理由,也不想想理由。 七姨娘却梗了脖子,无论如何也要嫁给苏惊风。 最后实在无法,便说出了他病的期间,是自己解了他衣裳给他擦身子的。 清誉已毁,如果他不娶自己,要么她一根绳子吊死了算,要么找一个庵堂出家。 全凭他怎么抉择了。 她不止逼的是苏惊风,还有安父和安母。 苏惊风最讨厌别人威胁逼迫自己,便说要娶也行,只能一个轿子傍晚从侧门抬回家。 这意思,就是做个侍妾了。 气的安父拍桌子不知道拍了几回,安母本身对他的满意,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七姨娘却迷了心窍一样,做侍妾她也愿意,只一门心思要跟着苏惊风。 做平妻已经是安父的底线了,更何况是侍妾。 安父见七姨娘不成器的样子,气的病倒了,躺在床上抖着手指着七姨娘,“你若是做他的侍妾,便再别说自己姓安!” 七姨娘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自己只不过是喜欢他,想要嫁给他罢了。 为什么偏偏就要闹成这个样子? 她背地里哭了不知道多少回,翻来覆去的想,最后咬咬牙,决定跟苏惊风走。 她害怕错过苏惊风,这一辈子就要在懊悔中度过了。 安父也是铁了心,见她打定主意,就把她从族谱中除了名。 七姨娘以为,只要她嫁给苏惊风就好了。 却不知道,等着她的不是她以为的甜蜜日子,而是日日的冷淡。 苏惊风本身就是一个武夫,儿女情长的事,他根本懒得多想,只凭着自己喜欢。 七姨娘逼迫他那一次,已经让他心里有隔阂了,哪还能好好的待她。 而且他喜欢的,是那种温柔小意的人。 跟着苏惊风回了家,七姨娘才知道,他家里除了有妻子,还有别的侍妾。 除了他最放在心上的妻子,还有一个叫陈姨娘的,也比较得她喜欢。 陈姨娘跟七姨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这样的情景,也没有让七姨娘灰心。 她一心一意的伺候苏惊风,还包揽了一些庶务。 只是她再努力,也没有换回苏惊风的一个温柔眼神。 她等了一日又一日,等来的却是类似软禁的闭门思过。 那个时候,她的心还没有冷,依旧一日一日的等。 直到,那个着火的夜晚,她看到苏惊风眼里只有陈姨娘,疼的也只有陈姨娘。 对她只有责备。 她心里凉的跟冰川似得,心里的柱子轰然倒塌,支撑了她那么久的东西,没有了。 “苏惊风,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哈,他不记得了,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他可还记得,自己之所以没了姓氏,全是因为要一心一意跟着他。 苏惊风,我叫安苪眉! 七姨娘握着樱桃的手,突然攥紧,心里涌出了无尽的怨和恨。 这一辈子,她一心都扑到苏惊风身上了,得来的是什么结果。 樱桃被七姨娘握疼了手也不说话,只抿紧了嘴唇朝前走。 她知道,小姐心里苦,苦了好多年。 七姨娘一脸的泪,蹒蹒珊珊朝着老夫人的院子走。 “你……”熟悉的声音,带着迟疑传进了七姨娘的耳朵。 是苏惊风。 第一百五十一章 坦白,不愿出嫁 苏惊风是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的,他听说苏染夏病了,正要去看看她,出门刚走没两步就看到了七姨娘。 她脸上带着泪,步伐蹒跚,整个人都显得心神不定。 他对自己这个妾室,实在算不上太熟悉,但是也不算陌生。 想开口叫她,竟然不知道叫她什么才好,想要喊她的名字,却又抹不开面。 最终吐出嘴来的,只有一个“你”字。 七姨娘听到苏惊风的声音,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直了身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一些。 抽空还伸出手擦脸上的泪。 抹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明明对他已经失望透顶,也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现在这样又是为了什么?就算自己做的再好,打扮得再漂亮,他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不是吗? 苏惊风的脑子可没有那么多的弯弯道道,也不会想那么多。 他见七姨娘是从苏染夏院子的方向过来的,刚老夫人也说了,让她过去探望苏染夏去了。 现在她哭着回来了,仔细看,步伐还很不稳健,这又算怎么回事? 他心里着急,也顾不上别扭了,疾走两步冲到了七姨娘的跟前,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肩膀,顺带晃了晃。 “是不是染夏那里不好了?是不是她病得很厉害?” 苏惊风的手劲多大啊,直晃的七姨娘脑袋犯晕也没松手,她干脆自己伸手去掰苏惊风的手。 “她没事,她没事!好好儿的,你先松开我,要是再这么摇我,等会儿有事的该是我了。” “那你怎么哭着回来了?你是不是怕我伤心所以不敢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我自己瞧去。” 苏惊风现在,根本就不信七姨娘说的话,他松开七姨娘,一甩袖,快步往苏染夏的院子去了。 七姨娘跺了跺脚,看了看苏惊风的背影,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院门。 老夫人可还在里头等着自己回话呢。 “樱桃,你去给老夫人回话,把知道的都告诉老夫人,说得仔细一点。我再去一趟染夏那儿。” 说完提着裙摆,小跑着去追苏惊风了。 哎,真是冤家孽缘啊。樱桃看着七姨娘的背影,略有些惆怅的摇了摇头。 七姨娘没见到苏惊风的时候,嘴里怨心里恨,一见到苏惊风,就又顾念着三分感情了。 苏惊风进了苏染夏的院子,离着内室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开始喊苏染夏的名字,一路喊到了苏染夏的床边上。 “快让我瞧瞧,到底怎么了。”苏惊风也不问了,干脆直接上去用看的了。 “没什么,就是昨儿着了凉。”苏染夏有些哭笑不得,拉着苏惊风的袖子,让他坐下。 苏惊风哪有心情坐下,只站着仔仔细细的看着苏染夏,恨不得连头发丝都一根一根数了才好。 知道他不自己好好看了心里不踏实,苏染夏也不拦着他了,就歪在床上,大大方方的随便苏惊风看。 苏惊风仔细的看过之后,又摸了摸苏染夏的脉象,见她虽然脸上没精打采,脉搏却强劲有力。 心头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砸到了地上。 七姨娘进到屋里来的时候,苏惊风已经四平八稳的坐着喝茶了。 他抬起眼皮睨了一眼七姨娘,有些不太自在的把眼神转开了。 这一举动落到七姨娘的眼里,又让她难受了一下。 她只当做不知道,嘴角含笑走到了苏染夏的床边上,坐了上去。 “我的耳环有一只找不着了,沿路找了一遍都没有,我过来看看是不是落在你这儿了。” “秋染,你帮着七姨娘好好找找。”苏染夏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个幌子,只是她不想戳穿罢了。 两个人在屋子里头捣腾了很久,连铺的地毯都掀开了,还是没有找到。 幸而最后,七姨娘在一个犄角旮旯里边找到了。 耳环找到了,她也没有什么理由,继续待在苏染夏的屋子里。 跟两个人告了退之后,脚步轻快的走了。 七姨娘走后,苏惊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若无其事的放下了茶杯。 “乖女儿,你告诉爹,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所以晚上才睡不好。” 苏染夏笑了笑,不置可否,“我能有什么心事,我倒是瞧着您才是有心事呢。” “胡说,我能有什么心事。”苏惊风吹胡子瞪眼的,睨了一眼苏染夏。 苏染夏掩着嘴角笑了笑,刚才七姨娘和苏惊风的‘互动’她可是看在眼里的。 一个是全然当做没看到那么个人,一个是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往那个人身上看。 没事才怪! 一杯茶喝尽了,苏惊风才想起另外一件事。 忙放下茶盏,脸上带了点忧色看着苏染夏:“你母亲去世得早,家里除了老夫人,别的人也不好插手你的婚事,你自己多留心一些。” “是祖母给您说了她正给我择婿的事吗?”苏染夏脸上的表情连变都没变。 “你知道了?” 苏惊风眼神微挑,刚才在老夫人院子里的时候,老夫人跟他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谈话的内容全部围绕在苏染夏的身上。 老夫人的意思是,让苏惊风过来,先给苏染夏打打预防针。 自己给她择婿的事,她还不知道呢。 再有就是问问,苏染夏自己什么想法,她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你祖母也是替你操心,想要你早些嫁了。” 苏染夏没有立时开口接话,而是歪着靠在床上,眼睛盯着床尾,那里是镂空的,雕着个站在云彩上的仙女。 “父亲,我不想成亲,不想嫁出去。” 她的话唬了苏惊风好大一跳,这种惊世骇俗的话,他从来没有听到过。 不愿意成亲,不想嫁出去,难道要自梳吗? 这可不行,他还等着抱外孙呢,她要是自梳了,自己找谁要外孙去? “平时什么我都由着你,只是你说的这件事不成,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道理,不成不成!”苏惊风手摆的跟拨浪鼓似得。 苏染夏早就想过了,自己这番话说出来,不管是老夫人还是父亲,谁都不会答应的。 没关系,这个策略不行,她还有一计。 “父亲,现在咱们定国候府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不久的将来更是有一场大危机,我哪有心思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苏染夏一脸的严肃,虽然是存着哄骗苏惊风的意思。 但是这些话倒是真的。 听了苏染夏的话,苏惊风愣了愣,什么叫定国候府处在水深火热中?什么叫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场大危机? 他现在多风光啊,定国候府多风光啊!哪里是处在水深火热中的样子。 毕竟是自己的父亲,苏惊风脸上的表情落到苏染夏的眼睛里,便把他的想法猜了七七八八。 “我知道父亲不信,你听我跟你解释分析一下。”苏染夏的声音清清冷冷的。 “皇帝越来越老了,太子殿下却一点能让人信服的能力都没有,再看看剩下的几个皇子,哪个不比太子殿下强?” 苏惊风闻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皇子都是人中龙凤,一样是龙,他们又比太子殿下优秀,为什么不能争上一争?” 苏染夏顿了顿,“这几年正是要紧的时候,这个时候不管我嫁给谁,都会是站队的表现,无论我嫁给谁,都是拿着定国候府的命去赌的,好了便是一朝功成,不好就是万劫不复。” “一朝功成……万劫不复……”苏惊风出了神,嘴里念着这两个有着天壤之别的词语。 “那,你的意思是,等朝局稳定了,你再择婿?” 苏染夏摇了摇头,“即便咱们不站队,他们也会逼着咱们站队,如果咱们哪个都不选,咱们便可能成为他们共同的敌人。” 这可不是好玩的。 苏惊风被苏染夏说得都迷糊了,这横也不是,竖也不是的,“那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您是定国候,又是骁勇善战的将军,他们谁都想拉拢你,这场祸难,咱们是避不过去的,只能迎着上。”苏染夏的眼中精光一闪。 “所以,咱们不能处于被动的状态;那几个皇子,一个个都是深藏不漏的,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特别是三皇子云乾。” 苏染夏的额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上一世,自己嫁给了云乾,父亲就义无反顾的投入了他的队列里,最后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果。 她那时候怎么会那么笨?怎么就想不到,云乾那样阴狠残暴的个性,怎么可能忍受兵权在别人的手里。 那时候,穆凌天已经因病去世了,满堂朝臣,最有兵权的,就只剩下父亲了。 只要除去了父亲,他就可以把所有的兵力都握在手里。 她记得,他说过一句话,所有的东西,只有握在自己手心里的时候才踏实。 她怎么就给忘记了呢? 从回忆里回过神之后,苏染夏的眼神更显坚定了,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和定国候府重蹈覆辙! “怪不得,你要跟云乾退婚,原来是这样。”苏惊风声音喃喃,“你那时,是不是觉察出他身上有什么不对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皇家局势,属意六皇子云 苏染夏没有回答,而是端着茶盏送到了嘴边。 她现在吃着药,茶是解药性的,秋染没给她倒茶,又怕她发着热口渴。 给她倒的白嫩香醇的杏仁酪,里边放了纯正的蜂蜜,又香又甜。 放到鼻子下边闻一闻,也让人精神。 她眯着眼睛闻了闻,一股子甜香的杏仁味儿直窜到鼻子里,刚刚因为想起云乾而冒出来的暴躁,退回去了不少。 “他身上有什么,我觉察不出来。”苏染夏垂下眼眸,脸上平平淡淡,“只是,他居心不良我倒是发觉了。” “以前总觉得他对我好,有什么都想到我,今儿这个东西,明儿那个东西,总往我这儿送。” 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一脸的嘲讽,“他每次送了我什么,总要‘不经意’的跟我漏一嘴,他喜欢哪个东西,却不可得。每次他说的东西,就恰巧咱们府里有。” 说到这里,苏染夏抬起眼睛看向苏惊风,眼眸深深,脸上神色意味不明,“父亲,您说,可巧不巧?” 说完好像自己觉得好笑,低笑了几声。 苏惊风的眉毛跟着抖了抖。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还听的出来。 好他个云乾,这是仗着染夏喜欢他,把自己女儿当成傻子了? 再想想自己以前,还深觉得他好,越想心里越窝气,手上用力拍到了桌子上。 “巧!真是巧得很呐!”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苏染夏一脸的不在意,“父亲您也别生气,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以后远离他就行。” 片刻后,苏染夏绕回正事:“倒是父亲,女儿刚才说的话,父亲以为如何?” 苏染夏睁着一双乌黑溜圆的杏眼,静静的看着苏惊风,就等他心里拿下主意了。 苏惊风是武将,平常最厌烦这些事,特别是内里的弯弯道道,便是听、他都听的头疼。 平常有什么事,都只凭着自己的心情,看谁顺眼喜欢了,就跟人家亲亲热热。 看谁不顺眼不喜欢了,或者是拌嘴了,什么话也不用多说了,上去就是一顿好打。 现在苏染夏问他,他眉头拧都快成了一股麻绳了。 “这……” 也倒是因了他武将出身,没什么避讳才会跟女儿谈这逆天大不敬的话题,这类稍有不甚便会惹祸上身的话,哪里会出现在别的文官府上。 苏染夏见父亲犹豫,心下叹气,自己父亲,自己能不了解吗。 “那我说说,父亲看在理不在理。”苏染夏征询的看着苏惊风。 不用自己想,苏惊风乐的清闲,抬起手腕忙挥了挥,“你说。” 苏染夏点了点头,“二皇子和四皇子,咱们不必再想,他两人前前后后自请去了边关,谁都知道他俩是无意那个位置,即便父亲去投诚,他二人不收不说,反过来用这事治我们苏家一个‘谋逆’大罪,我们苏家可就完了。” 深觉有理的苏惊风点了点头,是了,那两个人都不是有野心的人,跟所有朝臣都不敢走得近,一看就知道是故意避‘那个风头’的。 “太子就不必说了,文武都不成,哪个都比不过。五皇子与三皇子一母同胞,他俩可是一条心的,说不好听,他俩是穿着一条裤子的人。” 说到五皇子,苏惊风的眉头松开了一些,其实他心里还是比较中意云燮的,因为他为人亲和,人又大方,平常见着谁都是乐乐呵呵。 只是可惜了,自己既然要远着云乾,就等于远着云燮了。 那剩下的唯一一个,不用苏染夏说,苏惊风也知道是谁了。 他惊的睁大了眼睛,“只剩六皇子了?” 苏染夏点了点头,“只有六皇子了。” “不成不成。”苏惊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若是选六皇子,咱们还不如冒险一回选三皇子呢。” 满朝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六皇子是最没势力的一个人。 宫里的宴会,有一多半都不见他,不是因为他不方便,而是因为皇帝不愿意见他。 选这么个皇子,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吗? 越想越觉得不可行,连连摇头,“你不知道,这六皇子连自己都护不住,他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即便咱们去投诚了他,他身边只有咱们,能成什么事。” 就知道父亲不会轻易答应,把身家押云玦身上。 毕竟外面人看着,六皇子可不是什么潜力股,一不得皇帝喜欢,二又没有外戚势力,怎么看怎么不成。 苏染夏也不急,把手上的茶盏放到了托盘上。 “那日我去面圣,皇帝的表现很奇怪。” 苏惊风来了精神,腰板挺直了一些,“哦?怎么个奇怪法儿。” “本来这事皇帝是该生气的,但是皇帝非但没有生气,还赏了我那抦如意,那可是皇子公主们才可以得的如意,父亲您觉着,这是什么意思?” 苏惊风皱了眉头,这当然是抬举苏染夏的意思,难道,皇帝不喜欢自家跟三皇子结亲? 那是不是说,皇帝不想给三皇子再添助力?再往深处想想,可不就是皇帝不看好三皇子的意思? 看苏惊风脸上表情变幻的厉害,苏染夏知道父亲一定是摸着里边的门道了。 平常父亲虽然不喜欢想这些门门道道,但是在大事上,反倒有些大智慧。 不是有句话说的是,大智若愚吗。 柴火已经点上了,就差着一点火苗了。 苏染夏再接再厉,打铁趁热的又说到六皇子身上,“我前阵子经常去皇宫,跟六皇子熟了些,父亲知道六皇子的师傅是穆凌天吗?” “哦?他师傅是穆凌天?”苏惊风的眼睛闪了闪,脸上带了点激动的神色。 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也不是谁都知道的。 “是。” 苏染夏点了点头,“一个没有势力的皇子,师傅竟然是穆凌天,您不觉得奇怪吗?” 那穆凌天是什么人物,是永厦皇朝,跟自己齐名的战神,平常可没听说过,他有收徒弟的习惯的。 那皇帝知道吗? 不对,苏惊风眼睛闪了闪,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呢? 这事许是他睁只眼闭只眼默许的,又许是……他暗示的? “这倒有意思了。” 苏惊风脸上带了点笑意,眼睛里亮闪闪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说完想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句,“有意思。” “皇宫不比外头人家,六皇子又没有外戚依仗,若是圣眷太浓,对他不是好事,反而是给他引杀身之祸了。”苏染夏又给添了一把柴火。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皇宫里头的皇子,生母都在,即便是生母不在的,还有外戚家可以依仗给撑腰。 只有这六皇子,生母死的早,连个外戚都没有。 要是皇帝表现出来喜欢他,对他有意。 一个没有依仗的皇子,想害死还不容易? 想让他生存,可不就得远着点,厌恶着点,也巧在六皇子打小就身娇体弱。 想到这里,苏惊风又有些不相信六皇子,是真的从小身体弱了。 人家或许是装的也说不准。 恩,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 苏惊风站了起来,背着双手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踱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回头看向苏染夏。 脸上和眼里的表情,带着欣喜和骄傲。 “我的女儿,果然不是别人家的能比的。” 这是什么话,苏染夏哭笑不得,她以为他刚才是在想六皇子呢。 原来又在骄傲呢? 苏染夏掩着嘴角笑了笑,“父亲,你好歹也谦虚一点。” “谦虚做什么,我不是那么虚伪的人。”苏惊风豪气的甩了甩袖子。 合着谦虚落到苏惊风的眼睛里,倒是虚伪了? “那父亲想好了?” “嗯。”苏惊风点了点头,“想好了,就六皇子了,最重要的是。” 苏惊风眼睛带着宠溺看向苏染夏,“是你选中了六皇子。” 苏染夏噎了一下,想要开口争辩解释,却被苏惊风抬起手臂止住了话语。 “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知道,你怕是早就想好了,今天才有这么一番话的吧?先是贬低了三皇子,后又抬了六皇子,为父不是傻子。” 都被苏惊风给猜中了,苏染夏也不必再掩饰了,干脆大大方方的承认了,“那日拿着那抦如意,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考虑六皇子了。” 苏惊风听了之后,脸上带着点不忍,走到床边摸了摸苏染夏的头。 “你还这么小,就在想这些事,究竟是谁,把你逼成这个样子的?” 说着,眼眶就红了。 苏染夏一直是苏惊风最疼爱,最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儿。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苏染夏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天天开心悠闲。 现在的苏染夏,已经偏离他的愿望很远很远了。 听了苏惊风那句话,苏染夏眼眶跟着便红了,心里无限的委屈涌了上来,自打她重生以来。 她一直都绷在一根弦上,绷的紧紧的,不敢放松自己,生怕一不小心,定国侯府就又没了。 这会儿慈父在跟前,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她哪还忍得住,一直憋在心里的委屈一股脑涌到了眼睛里。 扑到苏惊风怀里,大声嚎哭起来,不多会儿,苏惊风的衣服就被浸湿了。 苏惊风心疼的跟什么似得,怨自己以前没有照看好苏染夏。 让她从小到大受了这么多的委屈,逼的她小小年纪就心思成熟,思虑周全。 父女俩一时抱头痛哭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云玦夜送桑葚 秋染站在一边,看他俩的样子,跟着也在一边儿抹泪。 说实话,她也觉得小姐过的太辛苦了。 白天为这个操心,为那个操心,晚上又不知道想些什么,睡觉都睡不好。 有的时候,她晚上做梦,还在梦里哭,哭的撕心裂肺的。 听的秋染好不心疼。 她不知道苏染夏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变了。 但是她知道,自家小姐是受了委屈了。 两个人哭了好长的时间才作罢,苏染夏一边抹眼泪,一边笑,“都是父亲惹得我,瞧我眼睛都哭成桃子了,丑死了。” “哪里丑了?我瞧着好看的紧,谁敢说你丑,我就一鞭子抽死他!”苏惊风一脸严肃的样子。 苏染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要是这满天下的人都说我丑呢?” 这句话不过是玩笑,哪知道苏惊风一听,就好像真的全天下说苏染夏丑了一样,气的一脸的杀气。 “那便是全天下的人都瞎了眼了,也不用在这世上活着了。” 听的苏染夏心里暖暖的,自己的父亲,大概是这个世上最疼爱自己的人了。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苏惊风起身就要去找六皇子,吓的苏染夏忙拉住了他的袖子。 “父亲别急,您跟六皇子平常话都不说,这会儿巴巴儿的去找他,要投诚,他敢不敢信?怕是会觉得是个套子,到时候再弄巧成拙了可不好。” 苏惊风一想是这个道理,又坐下了。 “我跟他见过几次,熟一些,等我病好了,我去宫里找他,慢慢儿跟他说。”可能是说的急了,苏染夏咳嗽了几声。 秋染忙又倒了一杯杏仁酪,递到了苏染夏的手里。 苏染夏接过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又开口,“现在着急的是,老夫人那里。” “这个无妨,我这会儿就去找老夫人说说,这择婿的事,缓几年再说吧。”苏惊风一脸的不在意。 “你好好歇着,我去找你祖母说说去。” 说完挥了袍袖,双手背在身后,走了。 这一番话说完,苏染夏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下来,连带着身子都跟着轻爽了不少。 “哎哟,这嘴里真没味,想吃桑葚,酸酸甜甜的,吃到嘴里,不知道多好吃呢。” 说的秋染都跟着流口水了,“小姐,您说我的流口水了。” “你去找林涵,让他想法子给我弄点桑葚来。”苏染夏来了兴致,非要吃桑葚不可。 秋染听了眨了眨眼睛,“小姐,这都秋天了,桑葚熟在四月、六月天里,现在哪还有桑葚啊。” 说着捏了捏帕子,“可让林涵去哪儿找啊。” “哎哟,这还没有嫁给人家呢,就先替人家说上话了啊?怕累着他啊?”苏染夏满眼的揶揄看着秋染,“哎,真是留不住你了,你也别急,过几日我就托人找林涵说合去。” 秋染羞的耳根到脸都红了,跺了跺脚提着裙角跑出去了。 苏染夏看着她的背影,歪着嘴角笑了笑。 上一世,自己欠了秋染很多,她为了自己把命都搭进去了。 这一世,一定要让她和和美美、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再不让她受苦了。 窗外一个几不可见的影子,听屋里没了声音,抽身离去了。 苏染夏只顾着出神,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到底到了秋天,虽然永厦皇朝一年四季温度都高,但是到了秋季到底凉快了一些。 苏染夏怕热,太阳一落山就让人开了窗子。 窗外的凉风吹进来,让苏染夏觉得舒服了很多。 外边的虫子趴在墙角鸣叫不已,跟唱歌似得,倒也好听。 苏染夏歪在床榻上,手上攥着兵书看的起神,窗外虫声鸣鸣,难得有了一回清闲。 正看的出神,忽然听到窗子那里“嘭嘭嘭”响了几声,却是有人在敲窗子。 眼睛? 苏染夏忙转头去看,窗户大开着,窗边挂着的纱帐被风吹的飘逸,哪有人的影子。 只不过,窗台上多出了一个食盒。 “秋染!”苏染夏扬声喊了一声。 “哎,来了。”秋染快走几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没有做完的绣活儿。 她正在给苏染夏做荷包和络子,因为怕打扰了苏染夏看书,所以坐在内室外边的软榻上。 “去把那个食盒提过来。”苏染夏指了指窗台上的食盒。 “哎,好嘞。” 秋染走过去看了一眼,提着食盒放到了苏染夏床边的小茶几上,“这是谁放在那儿的?” 食盒很精致,是三层的,上边雕着手里拿着仙桃的寿星公的浮雕,边上用金漆描了边。 提把上还用金漆描了线条。 一个食盒都做的这么精致。 秋染打开食盒看了看,里边竟用冰冰着桑葚,紫里透红的桑葚就躺在洁净的冰块中间。 “呀,是桑葚!”秋染吃了一惊,“这是林涵送来的?” “林涵怎么可能不禀报一声,放下桑葚就走了,再说,这食盒也不是林涵能找来的。”苏染夏摸了摸食盒。 “咱们脆香居和识香阁可没有这么好的食盒。” 这就奇怪了,秋染也不管是谁拿来的,拿了个盘子把桑葚拿了出来,“小姐,我去洗洗。” “去吧。”苏染夏点了点头,干脆放下手里的兵书,把食盒提了过来。 提到手里才觉得沉,里边还有东西?苏染夏眉头动了动。 她把一层的食盒揭开了,里边赫然放着梅子,她又把第二层的食盒揭开了,第三层则放着一层的樱桃。 杨梅和樱桃都被冰块冰着,放在冰块里好看的很。 特别是樱桃,一个一个跟红宝石似得。 苏染夏已经猜中了,这估计是眼睛送的,那就是说,他又来偷偷的看自己了? 想得出神的时候,秋染捧着一盘子的桑葚进来了。 桑葚沾着水更显得好看了。 “小姐,您看这桑葚长的多好。”秋染笑眯眯的捧着盘子,一双眼睛跟月牙似得。 苏染夏眼里盛了笑意,故意逗秋染,“这来路不明的东西,你就这么给我吃了啊?要是谁在里边投了毒呢?” 说着伸出手捏了桑葚,送到了嘴里。 秋染撇了撇嘴,“要是这东西不干净,小姐您肯定不会让接过来的。” 这是实打实的相信苏染夏。 苏染夏没再接话,吃了几颗桑葚,就把剩下赏给秋染了,连带着二层的杨梅,还有三层的樱桃。 都给了一半给秋染。 “你去歇着吧,别让人过来伺候了,我要看书,清净一些。”苏染夏手里拿起兵书,打发秋染出去。 秋染应了一声,提着食盒出去了。 她刚出去,就碰到小柳拿着东西进来了,她忙伸手拦住了,“你别进去了,小姐在看书,不让人伺候打扰了她。” 小柳笑眯眯的应了一声,又转身退出去了。 只不过等秋染走了,她却又轻手轻脚的过来了。 苏染夏自己在内室里边,看了会儿兵书,才慢悠悠的开口,“你进来吧,我知道你在。” 小柳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这句话,吓的出了一身的冷汗了。 她知道自己在?怎么办,要不要出去? 还没等小柳想明白要不要出去呢,就听到里边苏染夏又说话了。 “你怎么又来监视我了?” 却是云玦在听到苏染夏说话后,自觉的从窗户口跃进屋子了。 “我不是监视你,是担心你。” 苏染夏手里捧着兵书,抽空抬起头睨了云玦一眼,“我有什么事,用得着你担心我。” “我就是,就是放心不下你。”云玦有些手足无措,眼睛一刻也不离开苏染夏身上。 苏染夏沉默了好长一会儿,才开口,“我好得很,不烦劳你操心了。” 自从那日之后,苏染夏对云玦便又冷了,好像两个人不熟一样。 云玦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敢问,也不敢在她面前露面。 其实他每日都会来看苏染夏的。 “那你,好好照看着自己的身子。”云玦声音有些郁郁,眼睛里边的星芒也敛去了不少。 “要是没别的事,你还是早些走吧,让别人碰到了,我这名声就没了。”苏染夏又低头去看兵书了,不再看云玦。 云玦却站着不动,看了苏染夏好几眼才开口,“你祖母给你择婿的事……怎么样了?” 原来云玦来看苏染夏的时候,苏惊风已经走了。 所以他两人说的话云玦并没有听到。 虽然苏染夏是在看兵书,但是她的心早就不在兵书上,一颗心都在关注旁边站着的云玦。 听他这么问,心里莫名其妙有些熨帖,“你操心这个做什么?”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云玦急了,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样了?” “你不觉得,你这么问很不合适吗?我的婚事,与你有什么相干?”苏染夏放下兵书,声音平平淡淡,脸上也平平淡淡。 云玦被撅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染夏不是没看出来,他绝对是喜欢自己了,但是自己没有资格顾及儿女情长。 而且,她对抗上的是云乾,以后事是成还是不成,还两说,没道理耽误了人家。 她咬了咬牙,“我也不瞒着你了,我心里有喜欢的人,是六皇子云玦。” 第一百五十四章 惊愣,情意绵绵 云玦的反应并没有像苏染夏想象的那样。 她以为他会伤心绝望,或者生气发怒,亦或是不敢相信。 通通都没有,他只是诧异的睁大了眼睛,眼眸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甚至还有些发亮。 但是绝对不是她猜的那些。 “谁?你,你说谁?你说你心里有谁了?”云玦一句话说的颠三倒四,都不成一句整话了。 苏染夏心里觉得怪怪的,怎么着也没办法再说一遍那句话了。 本来就是一股气冲着才说出来的,现在那股气没了,也就说不出来了。 别说自己没喜欢六皇子,就算自己真喜欢六皇子。 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好意思这么大大咧咧的,当着别人的面说喜欢哪个人。 “你耳朵也没问题,做什么非要我再说一遍。” 苏染夏心里有点懊恼,看云玦也有些不顺眼起来了。 “你怎么那么悠闲,天天盯着我不说,还有空去弄桑葚给我送过来。” 刚听了苏染夏那句话,云玦心里正热乎着呢,恨不得立时,把脸露出来给苏染夏瞧瞧才好。 不过想着以前的隐瞒,再想想自己背后隐藏的势力,到底把那股子冲动给按捺下去了。 苏染夏这脾气,如果知道自己刻意骗了她,不知道又要怎么别扭呢。 “我是担心你。”云玦一眼的柔情蜜意看着苏染夏,“一时看不见你了,心里就发慌。” 才刚刚被苏染夏给表白了,云玦这会儿跟踩在云朵上似得,飘飘忽忽的。 惹得苏染夏看了他好几眼,却没接他的话。 云玦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两个手负在了身后,“那个。你们两个很熟吗?” “不熟。”苏染夏又拿起兵书放到了被子上,托着看。 唔,云玦仔细想了想,他跟苏染夏确实算不上熟、 “你们俩既然不熟,你又是如何喜欢上他的?” 这话太直白了,特别是喜欢那个词,听的苏染夏眉头都皱起来了,以前怎么没觉得,喜欢这个词,这么让人觉得不自在。 “情这个字,是最没有理由的,无关姓名、无关年龄、无关家世,也无关认识时间的长短,只因为是这么个人。” 云玦不由自主跟着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喜欢苏染夏,喜欢的就狠没有道理。 不过几次偷偷看她,心里就再也忘不掉她了。 “是这个道理,你说的很对。”云玦毫不吝啬的夸了苏染夏。 这句话苏染夏可不放在心上,只当做没听见。 她不说话云玦也不在意,只管着自己说自己的,“我听说六皇子是最没有势力的皇子,也不得皇帝喜欢,更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这你也喜欢?” “他又没有势力、得不得皇帝喜欢,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是他就行了。” 苏染夏顿了顿,“至于没什么本事的这说法,我不知道你打哪儿听来的,转个头就忘了吧,他文武兼备,怎么可能是没什么本事的。” “在你眼里他就这么好?”云玦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苏染夏的侧脸。 他今日话怎么这么多?苏染夏心烦意乱,哪还看的进去兵书,不耐烦的伸出手按住了太阳穴。 “不是他在我眼里好,是他本身就是这么的好。”苏染夏的声音冷冷清清的,让人听了心里凉丝丝的。 好歹冲散了云玦心里的旖旎心思。 自己现在不是云玦,而是一个苏染夏不知道名字、面貌的人,现在他该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才好。 但是这么个高兴的事,他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上去了,眼睛里的喜色都快飞出来了。 怎么还能装出来伤心的样子。 有他在,苏染夏根本就看不进去书,干脆把书扔到一边,歪在床上打了一个哈欠。 这下不用她说什么,云玦自己开口要走了。 “你还发着热,昨儿夜里又没有睡好,早些歇着吧,我走了。”云玦有些不舍的看了苏染夏一眼,脚下用力跃到了窗户外边。 再回头看了一眼苏染夏,见她没有看自己,几个起跃掠走了。 小柳直听到云玦走,才悄悄的退走了。 云玦走了好一会儿,苏染夏从床上站到了以上,拿起外套披到了身上,慢慢悠悠的走到了床边。 窗外院子里,几棵夹竹桃树被夜风吹的刷刷作响,天上一轮明月,照的地上撒了一层银粉似得。 苏染夏看着月亮,心里一阵怅然,心里空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得。 她知道自己约莫对眼睛有好感了,要不然也不会好几回因为他患得患失。 这让苏染夏心里,觉得几分好笑,又觉得有几分荒谬。 她到现在只看见了他的眼睛,其他一概不知。 就这样,居然还会对他有好感? 这是其一,其二就是她这一世,实在不想再掏心掏肺的对待别人了,也不想为谁失了心智。 怪只怪,他们无缘吧。 苏染夏犹自一个人看着窗外出神,连秋染进来都没有听见。 秋染一看苏染夏披着衣服站在窗前,窗边上的纱帐被风吹的飘飘然然。 忙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了,一边关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小姐,您这病还没好呢,怎么又站到窗户那儿去了?让风吹着了怎么办,热刚退下去呢。” 说完又替苏染夏正了正她的披风,看苏染夏脸色郁郁,以为她是困了,扶着她朝床边上走去。 “小姐累了一日了,早点歇着吧?” “嗯。”苏染夏就着秋染的手躺到了床上。 秋染快手快脚的拉高了被子,盖到了苏染夏的身上,又把床上的床幔放了下来。 一切都做好了,才吹了边上的灯,只留下一个宫灯,光不是特别的亮,照明勉强可以。 可能真的是累了,苏染夏躺着没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苏染夏现在是练家子,身体比一般姑娘家的身体好多了。 这病没几日就好了。 又成了活蹦乱跑的苏染夏了。 她这几天养病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着定国候府跟六皇子合作的事。 病一好,什么也等不了了,换了衣服收拾妥当了便往皇宫里去了。 还是那个宫殿,还是那些个人,还是那样的情况,还是一样的六皇子。 只是,他怎么看自己的眼神,这么不对劲呢? 苏染夏坐在六皇子的下首,心里很不踏实。 从进来看到六皇子第一眼的时候,苏染夏就觉得眼前这个皇子,不对劲。 “苏姑娘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云玦的脸上带着笑,眼睛温温柔柔的看着苏染夏。 苏染夏放下手中的茶盏,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六皇子这里说话,方便吗?” 这皇宫里头是最不安全的地方,到处都隔墙有耳。 云玦看了看周围,边上站着的太监早就很有眼力见的退出去了,哪还有一个影子? “苏姑娘有事就说吧,我这儿院子大,声音飘不出去。” “那就好。”苏染夏点了点头,“我跟六皇子不是外人,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 这句话‘我和六皇子不是外人’,听的六皇子心里熨帖极了,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得。 “是是是,我们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只管说。”脸上的笑,跟花园子里的百花齐放,有的一拼。 “近些时日,我和父亲心里有事,总也睡不好觉,前几天我还因此得了一场病。”肃然小歪着嘴角浅浅淡淡的笑了笑。 “在病中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父亲也想了很多,我俩还商量了商量,达成了共识。” 听到这里,云玦更是忍不住一脸的笑了。 她想了很多,她父亲也想了很多,他俩还商量了商量,一定是婚事的事了。 “这也不是什么急事,不用那么着急的想,慢慢商量就行了。” 苏染夏怔了一下,他这么说的意思是,他知道这件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定国候府有他的人? 不对,自己那天跟父亲说话,跟前只有秋染伺候的,再没有别人了,她屋子里的人她都是知根知底的,再没有…… 不,有一个人,她并不知根知底,而且,她行径很可疑。 正是让他怀疑的那个小柳。 “我看你知道这事,是偷听来的吧?”苏染夏没好气的看了一眼云玦。 云玦听苏染夏说这话,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她怎么突然这么说了?难道知道自己就是眼睛了? “你,你知道了?” 苏染夏点了点头,“为什么瞒着我?”脸上稍微带出了点怒气。 小柳出现的时间可不短了。 “你别生气,我却是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要不然也不会瞒着你。”云玦一看苏染夏生气了,一颗心跟着就乱了。 “即便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不应该。”苏染夏皱着眉头白了云玦一眼。 “是是是,是我莽撞了,你别生气了。”云玦随口应着苏染夏的话。 “我怎么能不生气?那小柳都出现多长时间了,你竟然派他监视了我那么长的时间。” 这句话从苏染夏嘴里出来,云玦立时愣住了,“什么小柳?什么监视了那么长的时间?” 第一百五十五章 姑娘开诚布公 苏染夏跟着也愣住了,“小柳不是你派来的?” “什么小柳?”云玦怔怔的,不明所以。 哎,苏染夏伸出手捂住了额头,原来说了这么长时间,他俩居然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也亏得这么巧,居然聊了这么长的时间,真是太巧了。 想了想,觉得好笑,忍不住歪着嘴角笑了。 云玦也不知道她笑什么,他现在正在好奇那个小柳是怎么回事呢,“你说的小柳是谁?” “没什么,我屋里的一个丫鬟。”苏染夏手撑着额角,小拇指按着太阳穴。 她最近好像笨了不少。 “她有什么不妥当吗?”云玦从苏染夏刚才的话里听出来了,那个小柳恐怕身上有什么秘密。 “你不用操心这个。”苏染夏挥了挥手,“我还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云玦见她不想多说,也不强求,“你只管说。” “那我就不说虚话了,我只问问六皇子,您对那个位置,有意吗?”苏染夏睁着眼睛,平平淡淡的看着云玦。 云玦心里咯噔又是一下,这话太直白了,“不知道苏小姐说的,是哪个位置?” 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六皇子,我对您实话实说,您何必对我还藏着掖着?” 云玦的眼睛闪了闪,伸出手端起茶盏送到了嘴边。 看他这个样子,苏染夏知道他是在想,该不该跟她说实话,当下也不催他。 学着他的样子,端起茶盏送到了嘴边。 说实话,云玦这里的茶实在算不上好茶,严格来说还有点难喝。 定国候府里下人喝的茶,恐怕都比他的茶好。 但是苏染夏也不在意这些,只管抿了几口,然后轻轻的放下了茶盏,“六皇子不想说,我便再多说几句吧。” 苏染夏拿起绢帕擦了擦嘴角,“这几日我一直忧心忡忡,总感觉我们定国候府,上头悬着一把刀,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落下呢。”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皇帝的身体虽然还好,毕竟上了年纪,太子又是那么一个庸碌的人,看着实在不像能继承大统的人,我想不光我是这么想着。” 云玦眼睛精光一闪,在心里暗暗点头。 “二皇子和四皇子自己请去边关镇守,又不跟朝中的大臣来往,谁都知道他俩对那个位置没想法,三皇子和五皇子又是一条线上的,我们能依靠的,只有您了。” 说完,苏染夏目光坚定的看向六皇子,好像要等他表态似得。 六皇子脸上带着点犹豫,好像是紧张,嘴唇还抖了一下,“我,我也没跟朝臣来往啊。” “那不一样。”苏染夏果断的摇了摇头。 二皇子和四皇子,就好比是活在俗世中的和尚一样,是真的对红尘一点牵绊都没有的。 六皇子却断断不是这样的人,即便他真的是那样的人。 这一遭,也得让他变得不是那样的人了。 苏染夏说了不一样,云玦却暗自挑了挑眉头。 “您也知道,我拒了三皇子的婚,我俩现在即便不是仇人,也差不多了,他日若让三皇子继承大统了。”苏染夏握紧了手掌。 “他是阴险狠戾的,我父亲手握兵权,他断断不会放心的兵权在我父亲手里,到时候,恐怕就是我们定国候府的死期了。” 她说的这些话,云玦一点也不怀疑。 别人不知道云乾是什么个性,云玦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包括云乾背后的举动和计划,他也知道的很清楚。 虽然云乾表面装作很和善、很又亲和力的样子,实际上,他是完全相反的人。 “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说给三皇兄听吗。”云玦的眼睛跟点漆似得,似笑非笑的看着苏染夏。 苏染夏嗤笑了一声,“您不会的。” “你这么信任我?”云玦好像来了兴致一样,动了动身子,遥遥的看着苏染夏。 “你不是那样的人。”苏染夏笑着摇了摇头。 云玦的眼珠更黑了,嘴边的笑也更深了,“我们见过没几次面吧?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苏染夏抿着嘴角笑了笑,脸上带着点调皮,“我就是知道。” “好吧。”云玦心情很好的耸了耸肩,“那就当你猜对了吧。” “谢六王爷。”苏染夏举起手掩在了嘴边。 “你自己猜着的,谢我做什么。”云玦一张脸上盈满了笑意,眼睛弯的跟月牙儿似得。 他本来就生的好看,现在这样更好看了。 看的苏染夏心里也很舒服。 他好像很喜欢穿白色,很少看他穿别的颜色。 他的气质本身就是温柔如玉,一副翩翩公子哥的样子,穿着白衣,更看着带着丝仙气了。 “谢六王爷对我开诚布公,现在六王爷可以告诉我,您对那个位置有没有意思了吧?” 云玦现在也不打算再装下去了,收了脸上笑,眼睛垂下看向鞋尖,“有意无意并不重要。” 苏染夏不置可否,“您要是有意,咱们皆大欢喜,您要是没意,我得好好想着怎么劝着你让你有意啊。” 这句话成功把云玦给逗笑了,“你这意思是,我争也得争,不争也得争咯?” 苏染夏跟着笑了笑,“我可不敢逼六王爷。” 云玦正想说什么,忽听到外边传来了一阵惊呼声,还有龚羽拔高的声音,“诶诶,公主您小心脚下啊!” “哎哟,你起来,别挡着我了,跪到一边去!”这声音不是安宁还会是谁。 苏染夏的眉毛挑起又放下,眼角抽搐个不已,完了,这话还没说完呢,这姑奶奶倒是过来了。 不知道是哪个眼快最快的告诉她的。 “苏染夏!”安宁推开殿门,就高声喊了一句苏染夏的名字,“你来了宫中为什么不先去找我?怎么先来刘皇兄这儿了!” 话音好落地没一会儿,就看见一团火红的影子窜了进来。 安宁今天打扮的格外娇俏。 一身锦红的衣服,上边用黑线滚了边,金线在上边绣了百花穿蝶的图案,腰上带着的腰带还缀着一圈桃红和嫣红相间的流苏。 走路的时候一晃一晃的甚是好看。 再看脚上,踩着一双高腰的鹿皮小靴子。 安宁走到苏染夏的跟前,双手掐腰,下巴抬的高高的。 居高临下的看着苏染夏。 “我这不是有急事来找六王爷吗,本来想着,事办完了就立马去找你的。”苏染夏颇有些无奈的跟安宁解释。 安宁听了也来了兴致,忙坐到了苏染夏的旁边,伸出手挽住了苏染夏的胳膊,“什么急事啊非得找刘皇兄办?你给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苏染夏哭笑不得,这库奶奶怎么这么好事呢,枪皇位你能帮的上忙吗?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跟安宁说。 只得胡乱扯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安宁为人单纯,苏染夏说什么她就信了。 “你跟我去我宫里,我有东西给你看,走走走。”好奇心被打发了,安宁站起来就要拉着苏染夏走。 苏染夏无奈,跟着站了起来,“什么东西啊,等会儿看也跑不了。” “哎呀,你快跟我走啦。”安宁就非得扯着苏染夏,立刻要往她的宫里去。 看她俩立时就要走,云玦坐在椅子上低声咳嗽了两声。 安宁这个时候才像想起这里还有云玦似得,微微撅着嘴转过了身子。 “六皇兄好。”声音不情不愿的。 真是奇了,苏染夏的眼神来来回回,在云玦和安宁身上转来转去。 安宁居然会老老实实的给人问好?她以前不是最看不上云玦的吗? “恩,你照顾好她。”云玦这句话是跟安宁说的。 “六皇兄你就放心吧,我带走什么样儿,还你的时候也什么样,必定一根头发丝也不少。”安宁对着云玦打包票,恨不得拍胸脯保证才好。 出了六皇子的寝宫,苏染夏眉毛就挑起来了,“你刚说的什么呀,什么叫还给他啊?做什么要还给他啊?我跟他又没关系。” “切。”安宁不屑的切了一声,“你也不用瞒着我了,我早看出来了,你喜欢我六皇兄。” “要不然,你怎么会总问他的事,一看见他就跟蜜蜂看到花朵似得扑过去了。”说完一脸自得的样子。 算了,苏染夏也懒得给安宁解释了,她没办法解释,估计就算她解释了安宁也不会信。 两人刚走到御花园,一抬头便看到了云乾。 云乾也看到了苏染夏。 苏染夏脸上没表情,云乾先笑了,他朝着苏染夏拱了拱手,“多日不见,苏姑娘一向可好?” “托三王爷的福,还好。”苏染夏规规矩矩的给云乾行了一个礼。 云乾伸手就要扶苏染夏。 苏染夏赶在他扶自己以前站了起来,一脸平平淡淡,朝安宁的身后站了点儿,藏住了自己半个身子。 安宁也乖乖的给云乾行了礼,“三皇兄这是打父皇那儿出来,要回府去吗?” 云乾点了点头,一双眼睛扔紧紧的盯在苏染夏身上,眼神的神色意味不明。 “那我回我宫里去了,三皇兄走好。”说完也不等云乾说话,拉着苏染夏的手便走了。 云乾也不拦,就这样看着安宁拉着苏染夏走了。 待她们走远了,才依旧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只是他眼里的光,跟蛇似得,让人瞧着害怕。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宫门前,云乾拦住苏染夏 他不说话,跟着他的小厮更不敢说话,只安安静静的跟在云乾的背后。 宫里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看见云乾的都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 云乾脸上一直带着笑,看到谁都颔首,看着一团和气的样子。 他一直很在意自己的名声,特别是皇宫里头的人。 如果他们嘴里经常说自己好,保不准这话,哪天就飘到皇上的耳朵里了。 所以,这皇宫里头的人怠慢不得,即便是宫女和太监。 一路行到马车跟前,云乾只觉得自己脸笑的都僵硬了,他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 “日日来宫中,也是力气活啊。” 边上的小厮忙伸着手把马车的帘子拉开,脸上带着谄媚的笑,“王爷待人亲和,不是这样,也不会觉得累了。” 待人亲和? 云乾嗤笑了一声,自己什么样子,伺候自己的小厮还不知道吗。 真是谨慎,就剩下自己和他两个人了还这样说话,不落人口舌。 “你伺候我多长时间了?”云乾上了马车,看着依旧撩着帘子的那个小厮。 “回王爷的话,已经三年多些了。”那小厮见云乾一副要跟自己说话的样子,依旧撩着帘子,探身站在车马的旁边。 “嗯。”云乾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你坐到车夫旁边的位置,跟我说会儿话。” 小厮眨了眨眼睛,乖乖的坐到了马夫旁边的位置,“王爷,咱们不回府吗?” 云乾闭上了眼睛,嘴角歪了歪,“嗯,等一个人。” 小厮没敢问是谁,王爷的事,可不是他一个小厮能问的。 坐在小厮旁边的马夫眼观鼻鼻观心,好像周遭的事情跟他半分关系也没有似得。 旁人看着,也只当这个马夫是个安静谨慎的人。 恐怕谁也猜不到,这个马夫是个又聋又哑的。 云乾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能在他身边近身伺候的人,一能得丰厚赏赐,二就是全家性命都捏在云乾的手里。 其他云乾懒得动心思的人,干脆一碗药毒哑了喉咙、堵了耳朵也就算了。 云乾这个人,对他有用的,他必定想方设法、不择手段的要把握在手里,对他无用的,他连看一眼都懒得看。 不管什么东西,他觉得,只有握在他手心里的,他才踏实。 却说苏染夏跟云嫣儿去了她的皇宫,本来还以为能看到什么了不得的宝物。 哪知道进去看了才知道,原来是皇上给她弄了一对小狐狸养着,两个狐狸通体雪白,尾巴长而绒。 云嫣儿还专门给它们做了个大房子,又让宫人量着做了一个特别大的笼子,足有一张床那么大。 那笼子里,一时也跟个院子似得,有花有草的,还有个房子。 只不过这两只雪白的狐狸,本身是长在雪山里的。 来了永厦皇朝这个常年热气腾腾,根本就没有下过雪的地方,天天蔫蔫巴巴的窝在笼子里,不动也不叫。 不管云嫣儿怎么逗弄,就是不起来,有时候被逗的急了,也只不过翻眼皮看一眼罢了。 云嫣儿还以为它们身子不好,专门找了太医来看。 这太医院的人,可都是给皇宫的主子们把脉的,连外边的那些人都求不得他们问脉一次。 没想到这次,居然要给畜生把脉,被叫来的太医,一颗心一抽一抽的。 但是云嫣儿可是皇帝最喜欢的公主,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不从。 好不容易爬到了现在的位置,他不愿意给那两只畜生把脉,可有的是人愿意把脉呢。 当下什么也不想,只安安心心的给那两只雪狐把了脉。 原来,那两只雪狐是热的了,想它们祖祖辈辈都生长在雪山里,一身的毛就是为了雪才生的。 现在换到这么个热地方,没有死了就算不错了。 云嫣儿知道缘故了,心里踏实了些,把笼子里放满了冰块,不停的换,一时宫里别的寝殿要冰,都不得了。 那两只小雪狐生的漂亮极了,雪白雪白的,看着就让人心里爱的紧。 苏染夏看了也喜欢的很,趴在笼子边上看了好长一会儿的时间。 云嫣儿一脸得意的神色,她听父皇说了,雪狐是最具有灵性的,又聪明的很。 调养的好了,它一辈子都会跟着你。 云嫣儿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送她两只雪狐,但是她当时心里就想到苏染夏了。 现在苏染夏在这儿,她扬高了下巴,两个手掐着腰,指着两只雪狐故意做出大方的样子。 只让苏染夏随便挑一只带走,是自己赏给她的。 云嫣儿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很得皇帝宠爱,皇宫里头所有的公主,个个都看着她眼红。 从小到大,她身边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即便是有想跟她做朋友的,一个个都只知道一味的奉承。 哪个也不想苏染夏这样,对她真实。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很喜欢跟苏染夏在一块了。 这难能可得的友谊,第一个朋友,云嫣儿可是很珍惜的,虽然她嘴硬,并不承认自己心里的想法。 但是她待苏染夏,可是真心真意,掏心掏肺的。 苏染夏看她这么对待自己,心里一阵暖意,笑着作了谢恩的样子。 云嫣儿脸红了红,一副得意的神色,挽着苏染夏让她赶紧选一只。 苏染夏也不矜持做作,云嫣儿让她选,她就选了。 两只雪狐一模一样,通体雪白,眼睛跟黑宝石似得,连个体都是差不多一样大的,偶尔皱着鼻子闻闻空气里的味道。 反正也没什么好选的,苏染夏随便指了其中一只,说道就这只了。 身边伺候着的宫女,忙打开笼子,把苏染夏指着的那只抱出来,递到了苏染夏的手里。 云嫣儿也让人把剩下的那一只递给自己,两个人相对抱着雪狐逗弄着玩。 一时兴起,又给两只雪狐起了名字,头先云嫣儿觉得两只雪狐长的干净雪白,干脆一个叫小雪,一个叫小白好了。 只不过苏染夏摇了摇头,她不喜欢雪这个字,容易让她想起苏云雪。 这辈子,她都不愿意再想起那张丑恶的嘴脸。 雪这个字既然被抛弃了,也就只剩下白那个字了。 干脆决定,苏染夏那个叫大白,云嫣儿这个叫小白好了, 苏染夏想了想,这样也好,这样才显得出来,两只雪狐亲近不是么? 就这样,两只高贵的雪狐,一个冠上了大白这个名字,一个冠上了小白那个名字。 坐了一下午的时间,临近黄昏的时候,苏染夏才从皇宫中慢慢悠悠的走出来。 总要赶着宫门下钥前出去才好。 怀里抱着大白,苏染夏心里轻轻松松的,刚出了宫门口,就听见旁边一阵急促的脚步朝着自己靠拢过来。 苏染夏也不担心这是有人想对不自己不利,毕竟这是皇宫门口,再丧心病狂的人,也不敢这么做。 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孩走到苏染夏跟前,恭恭敬敬的打了一个千,“给苏小姐请安,小的主子请苏小姐过去一叙。” “你主子是哪个?”苏染夏垂着头,看单膝跪在自己跟前,垂着脑袋看不清楚脸的小厮。 “回苏小姐的话,苏小姐过去,就知道小的主子是谁了。”那个小厮恭恭敬敬,多余的话却一句不愿多说。 苏染夏笑了笑,“你这小厮倒有意思,你过来叫我过去,我问你主子是谁,你也不说,你不说我也不过去。” 两个人在这边僵持不下,云乾在马车里看的一清二楚。 他看苏染夏一点要过来的意思都没有,干脆跳下马车走了过来。 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苏染夏知道怕是正主过来了,转过头想看看到底是谁。 哪知,居然看到是云乾,当即眉头皱了起来。 “让你请苏小姐过去,这么点小事你都办不好,要你何用。”云乾嘴角歪着,声音却阴冷。 那个小厮忙调转方向面对云乾,两个腿都跪到了地上,“小的无能,请主子责罚。” “不是他的问题,是我不想过去。”苏染夏可不愿意,看着别人因为自己,被云乾责难。 云乾这个人,手段最是阴狠,要是他吩咐的事别人没有办好,必有一番责罚等着那个人。 这责罚,必定也让那个人记一辈子。 云乾抬起眼看了一眼苏染夏,双手背到了身后,“既然苏小姐替你开脱,这事就算了,你还不谢谢苏小姐?” 那个小厮又调转身子,面对苏染夏磕了三个头,嘴里不住说着,“谢苏小姐,谢苏小姐。” “行了,你起来吧。”苏染夏看的心里一阵不舒服。 那个小厮听话的站了起来,腿脚利落的很。 “不知道三王爷找我,所为何事?”苏染夏的手,一下一下摸着怀里的雪狐。 那个雪狐想来是太热了,在苏染夏的怀里并不安生,动来动去的。 云乾的眼神也被苏染夏怀中的大白给吸引过去了。 “好个漂亮的雪狐,是安宁给你的?” 这皇宫里头都知道,皇帝得了两只雪狐,都赏给安宁了。 雪狐生在雪山,行踪又难觅,想捉一只,难度虽然比不上登天,但是也差不多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云玦吃醋,秀恩爱 “是。” 苏染夏也不看他,只管自己站着,就当看风景了。 云乾点了点头,见苏染夏没有看自己,又“嗯”了一声。 “永厦皇朝热的很,这小玩意又生在雪山峰里,想来它受不住这热,我府里冰还有些,待回去了,着人给你送过去。”云乾瞧着苏染夏的侧脸,心里一阵痒。 也是怪了,以前她跟自己有婚约,天天粘着自己的时候,倒不觉得她这么好看。 现在怎么这么好看了? 肤如凝脂,白嫩的好像能掐出水儿来,恐怕雪山的雪都没有她皮肤看着洁净玉莹。 在看那眼睛原如杏仁,垂眸时看着最是温柔,鼻子生的小巧秀美,跟个玉蝉似得。 尤为吸引云乾视线的,是她的嘴,唇形盈润,一抹嫣红点在她脸盘上,好看的惊心。 云乾不由自主暗暗咽了一口唾沫,眼神也迷离了一些。 不由自主朝着苏染夏,走过去了几步。 苏染夏虽然并没有看他,但是他靠近,她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脸上不显什么,脚步轻轻的往侧边让了几步。 让完故意拿手在离岸边扇风,“这天儿,真热。” 明面是嫌热,暗地里是嫌弃云乾。 云乾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意思,眼里迷离的神色退的一丝也不见了。 “是有些热,太阳都落山了,还这么灼的慌。” 背着双手往侧里让了几步,“你抱着它,你热它也热,递给你的丫鬟抱着,送到我车上去,让人守着。” 云乾打的好主意,把这雪狐放到他车里,待会儿让苏染夏坐他的车,随他回府上拿冰。 这来来回回,好歹也好几盏茶的功夫呢。 “不用了,我这就回了。”苏染夏摸了摸怀里的大白,她又不是个傻子,大白送进去了,再抱出来可就没那么简便了。 云乾眼皮跳了跳,拿眼看着苏染夏,神色莫名。 他这么看着,若是别人,肯定会害怕。 但是苏染夏还是照旧站在一边,隔得远远儿的,跟他两个世界似得,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心里则冷笑不已,他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 别说就这么看着自己了,哪怕眼珠子都瞪出来了,看自己冷不冷一点怯意。 上一世,他斩自己的手,断自己脚的时候,可比这个狠多了。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云乾看着苏染夏,苏染夏看着别处。 他不说让苏染夏走,她指定走不得。 云乾这次是发了狠了,非要跟苏染夏说出来个一二三不可。 为何以前看见自己那么热切,现在看见自己这么的不耐烦,能躲多远躲多远? 要是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就在这儿赔个不是,他俩以后也好来往不是吗。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那边龚羽引着云玦过来了。 老远就看到云乾背着双手,眼睛转也不转的看着苏染夏,苏染夏则错着脸看一边,只不看云乾。 苏染夏从他宫里出来的时候,云玦就已经让龚羽悄悄的,远远儿的跟在她身后了。 只交代跟着苏染夏,见她进了府门再回来。 龚羽在云嫣儿宫门口直等到黄昏,又从云嫣儿宫门口跟到了皇宫门口。 路上遇到云乾,龚羽又不是瞎子,跟在后边看的真真切切的。 待在宫门口看见云乾,心里一惊,这一位难道从那个时候等到现在? 当下心里犯了嘀咕,也不敢怠慢,抽身立马回去找云玦了。 云玦一听那还得了,气的一手拍到了桌子上,桌子上放着的茶盏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龚羽站在一边一声也不敢吭。 自己生气了一会儿,让龚羽引着自己去皇宫门口。 还没走近就看到是这么个情形,还没压下去的怒气又增添了一些。 “咦,三皇兄怎么这里?” 云玦隔得远远的就叫了一声。 云乾听到云玦的声音,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转身看向朝这边走来的云玦。 就这么近的距离,云玦生生走出来了个风尘仆仆的感觉。 “你来这里做什么?”坏自己的好事。 云玦在皇宫里头,没有势力没有背景,从小到大,这些皇子公主,都是哪个想欺负他,就欺负了。 没有人对他客气。 他表面性子又软弱,所以云乾看到他才会这么个样子。 “我来找阿夏。”云玦眼神怯弱,又含尽了柔意看向苏染夏。 阿夏? 这个名字让云乾的眼睛跳了跳,心里一阵烦躁,看着云玦感觉更碍眼了。 苏染夏听了,嘴角先歪了。 这名字叫的也太亲密了些,他可是第一次这么叫自己,恐怕是想……苏染夏瞄了一眼脸色不怎么好看的云乾。 自己可不能辜负他这番心意了。 当下换了一脸的温柔笑意,苏染夏略有些热切的朝着云玦靠了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身子好些了吗?” 眼中的关心和柔情,看的云玦晃了眼睛,怔怔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见他怔怔的不说话,苏染夏忙举起怀里的雪狐递到他眼前,“你看,这是安宁给我的雪狐,本来是一对儿的,她给了我一只,我的叫大白,她的叫小白。” 脸上的笑从嘴角一只蔓延到了眼睛里,弯成了一个月牙儿,“好看吗?” “好看。”云玦点了点头,也笑了,“很好看,非常好看。” “嗤 ̄”苏染夏伸手掩着嘴角笑了笑,“一个狐狸,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看。”说着撇了撇嘴角,一副娇俏小女儿的样子。 云玦脸上的笑更好看了,“只要是你的就好看,天底下再没有人能比的上你了。” 不知道是在夸苏染夏,还是在夸苏染夏的东西。 苏染夏垂下眼皮,嘴巴紧紧的抿着,还是掩不住嘴角的笑意,轻轻的说了一句,“油嘴滑舌。” 声音很轻,但是足够云玦听见,也足够云乾听见。 这个样子,是云乾以前也没有见过的。 以前的苏染夏,看见自己只会大胆的冲上来,粘着自己,热热切切的恨不得扑倒了自己。 这样娇羞的样子,从来没有。 云乾不由握紧了掌心,他云玦凭什么!无权无势,连他自己都保不住,他凭什么! 苏染夏,苏染夏!你是瞎的吗?若是别人也罢,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云玦!他哪里配跟自己比? 云玦和苏染夏哪知道云乾心里的想法,更不知道云乾现在已经是气急了,心里一股邪火马上就要冲到脑门子上了。 兀自在那里‘秀恩爱’秀的起劲。 你一眼我一眼,端得郎有情妾有意。 云乾只恨自己的眼睛没有立时瞎了才好。 “六皇弟,今天倒是得闲了。”云乾声音阴冷,眼睛更是阴毒,死死盯着云玦。 云玦好像刚想起来云乾在身边一样,不好意思的抿着嘴腼腆的笑了笑,“也不是很得闲,身子还不太爽利,安宁从我宫里把阿夏叫走了,我不放心,过来送送她,也……” 说着看了看苏染夏,“也看看她。” 她今天来宫里是看云玦的?云乾觉得心口都有些疼了,呼吸不大爽利起来了。 “有什么好看的,不是刚从你宫里出来没多大会儿吗。”苏染夏睨了云玦一眼,一脸娇嗔的样子。 秋染在一边看的整个人都不大好了,小姐这是怎么了,六王爷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幅样子。 “小姐,天不晚了,咱们该回了吧?”秋染看了一眼天色,催促苏染夏。 等会儿还要去识香阁一趟呢,现在再不去,就没时间去了。 “嗯。”苏染夏也抬头看了一眼天,“是不早了,该回了。” 说着回头冲着云玦笑了笑,“外头风大,你回去吧,记得喝药。”巧笑倩兮好不漂亮! 再转过身子冲着云乾行了一个福礼,“臣女告退。”简简单单四个字,连个正脸都没给云乾。 显而易见的差别待遇。 “路上慢着些。”云玦轻声嘱咐苏染夏。 苏染夏又回头朝着云玦笑了一眼才离开。 刚一转身到两个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就换了一副脸色,“呼,笑的我脸都累了,可见戏子也不是好做的。” 自己刚和云玦演的那么一出,就累的她脸都快抽筋了。 “小姐,您刚跟六皇子……”秋染欲言又止,小姐不会真的喜欢上六皇子了吧? 他哪配得上自家小姐啊。 “逢场作戏而已。”苏染夏淡淡的,扶着秋染的手上了马车。 云玦和云乾站在一起,看着苏染夏的马车离去。 “今日听了一个笑话,说是有一个癞蛤蟆,偏偏看上了天鹅,想要跟天鹅做一对,你说可笑不可笑?” 云乾意有所指的看向云玦,“一个在天上飞的,一个在沼泽泥地里爬的,他也配?” 云玦好像没听懂似得,一脸的笑意,“三皇兄此言差矣,癞蛤蟆可不是沼泽泥地里爬的,那是大富大贵的。”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要不你看,怎么招财进宝的东西,不放在别的物上,偏偏放在蟾蜍身上?又有蟾宫折桂这一说法,月宫那么洁净的地方,却用蟾宫这一别名。” 说着笑了笑,“可见蟾蜍是多么的贵不可言。”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二龙争珠,云玦云乾暗中较劲 苏染夏走后,这里只有云乾和云玦在,他也没必要再装样子了,干脆一张脸都冷下来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六皇弟口齿这么伶俐,懂的也多。” 云乾眼神冷意尽显,睨着云玦冷哼了一声。 云玦好想没有听到云乾话里的冷意似得,笑着朝云乾拱了拱手,“谢三皇兄夸奖,口齿伶俐不敢应,只不过是能说一两句话罢了。” “六皇弟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云乾忍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问了出来。 云玦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又快速的松开了,“不知道三皇兄说的她,是谁?” 云乾脸上颇有些不耐,皱着眉头看向云玦,见他一脸的莫名,才有些别扭的开口,“苏染夏。” “这……”云玦有些别扭的垂下了头,“这是我和阿夏的私事,可以不跟三皇兄说吗?” 这句‘我和阿夏的私事’,听的云乾心口又有些疼了,“你和她能有什么私事?你一个未婚的皇子,说自己和她有私事,太不妥当了。” 云乾随便找了借口,云乾一皱着眉头训斥云玦,“即便你不在意名声,人家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还能不在意吗?糊涂!” 说的云玦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只不过他越是不高兴,云玦就越是高兴,他低垂着眼眸,看似好像认真听云乾训诫的样子。 实则心里正高兴得意着呢。“三皇兄说的是,是我鲁莽了。” 看云玦不怒不喜的样子,云乾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一样,自己不疼,棉花也不疼,连个动静都没有发出来。 心里的郁闷的很,愈发看云玦不顺眼了,“你以后远着点她。” 哦?云玦心里好笑,让自己远着苏染夏,他以什么身份说这句话? “这,三皇兄有些为难我了。” “这怎么为难你了?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趁早别再心里动不该有的念头了,那都是妄想。”云乾抿紧了嘴唇。 一想云玦也喜欢苏染夏,心里就跟吃了个苍蝇似得难受。 他什么身份?也配喜欢苏染夏! “不知道三皇兄说的妄想,是什么意思?”云玦依旧垂着眼眸,看不清楚神色。 装糊涂?云乾没好气的哼笑了一声,“你当我看不出来你喜欢苏染夏吗?你俩身份不般配,还是尽早撒手的好,对你俩都好。” 云玦也笑了笑,“既然三皇兄看得出来我喜欢阿夏,那想必,三皇兄也看出来阿夏对我的不一样了吧。” 这意思是,苏染夏和他是两情相悦咯? 不过明面看着,确实是这么个情况,云乾被云玦不软不硬的顶回来,气儿都有些不顺了。 看着站在跟前垂着眼睛的云玦,有心要打他一顿,但是这是皇宫门口,又不敢随意造次。 自己好容易营造出来的形象,可不能就毁在云玦手里。 当下丢下一句“日后再与你算账”便拂袖而去。 云玦在皇宫里头,从小到大可没少受别人欺负,挨打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三皇兄好走。”云玦冲着云乾的背影拱了拱手。 待云乾马车的背影看不到了,云玦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主子,咱们回吧。”龚羽站在一边,恭敬的问云玦。 云玦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天边的一抹红颜的晚霞,心情好的呼吸都带了些天意。 “宫外的天空真好看。” 龚羽顺着云玦的视线,也去看那抹晚霞,但是他悟性赶不上云玦,这天在他眼里,跟宫里一个样子。 “主子,我瞧着,没什么两样啊。” “愚钝。”云玦睨了一眼龚羽,不置可否。“就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跟三皇兄似得,在宫外建府邸。” 这话龚羽可不敢接,他垂着手默然的站在一边。 云玦也没指望他回答,看了一会儿,转身朝着宫里走去。 心里一阵怅然,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 苏染夏赶到识香阁的时候,天边晚霞已经慢慢隐去,有些擦黑了。 林涵收到信儿,赶着跑了下来,站在苏染夏跟前躬了躬身子,“主子。” “嗯,近日店里还好?”苏染夏提着裙子跨过门槛朝识香阁里走去,一路上了二楼。 林涵走在苏染夏的侧前边,一面回禀这几日的事,一边引着苏染夏朝二楼去。 大厅里边坐着的人,非富即贵,看着林涵那么恭敬的引着一个姑娘上二楼,在下边纷纷议论,这姑娘是谁,怎么这么大的面子? 京城里边贵人多,遍地都是沾亲带故的贵人,但是还没见林涵对哪个这么恭敬过呢。 自识香阁开业以来,林涵的名字已经慢慢的被传开了。 京城圈子挨着圈子,慢慢都知道,这个林涵不但是识香阁的掌柜,还是脆香居的掌柜。 更是林氏绸缎庄的东家。 但是却没见林涵跟哪个贵人走的近,或者去巴结哪位贵人,大家都怀疑林涵背后有个大大的靠山。 只是不知道是谁。 今日看他这么恭敬的引着个姑娘直上二楼,一个个心里好奇的,跟猫爪挠着似得。 “那是谁啊?林涵对她一个小丫头,怎么这么恭敬?” “那个啊,是定国侯府的大小姐,苏惊风的掌上明珠。”知道苏染夏是谁的,当然要出来说一嘴。 “原来是苏将军的女儿,怎么林涵对她那么恭敬。” “这你不知道了吧。”一个人一脸得意的神色,“我认识宫里的贵人,知道点事,这识香阁的东家,就是苏小姐,包括那脆香居,也是苏小姐名下的产业。” “哟,她是东家啊?” “这林涵怎么说也是林氏绸缎庄的东家,他怎么愿意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做掌柜。” “这就不知道了。” “啧啧啧,说不定人家许了什么重金呢。” 一伙人讨论个起劲,边上坐着的一个中年男人安安静静的听着。 他一身青衫,面前桌子上放着几叠小菜,酒放的极多,都是上好的沉梦。 这沉梦是只有识香阁才有的酒品,酒性子温,后劲儿却大的很,喝醉了便在梦中沉睡好几日不醒。 故叫沉梦这一名。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沉梦,送到嘴边小口的饮着,眼睛一眼也不往台子上错。 好像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喝酒似得。 喝尽了一杯之后,他慢悠悠站了起来,径直朝着二楼走去。 在楼梯口守着的丫头忙拦住了他,“这位爷,二楼不便上去。”说着朝边上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 那个小厮忙伸出手拖住了他的手,“爷,您怕是喝多了吧?茅房不从这儿过呢,我带您过去。” 青衫男子不说话,睨了小厮一眼,伸出手拿出身上别着的玉箫,也不见他怎么动作的。 等那小厮和丫鬟再看的时候,萧口已经抵着那小厮的喉咙了。 吓的小厮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那丫鬟也忙上前,一脸的急色,“识香阁可不是你能闹事的地方,还不快放开他!” 她的本意是想要吓吓他,逼的他放下玉箫,然后再叫人把他撵出去。 哪知道青衫男子听到了,萧又往前送了几分。 那个小厮只觉得自己喉咙被掐着似得,快要不能呼吸了,“这,这位爷,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你……” 话没说完,那个一直默默不做声的青衫男子开口了,“带我去见你们主子。” 声音轻缓,但是很有力量。 大厅上那些人已经看的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居然有人敢在识香阁闹事? 识香阁门上可还挂着皇上亲笔的三个字呢,据说这识香阁,还有安宁公主罩着。 安宁公主是谁,那可是最得皇上喜爱的公主,从来都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要是让安宁公主知道了,怕是这一位…… 众人想了想,在心里替青衫男子默哀不已。 再说那个丫鬟,怎么敢把他带上去,苏染夏和林涵规矩可大着呢,要是苏染夏被这个人伤着了,或是怎么着了。 那自己连着一大家子也不用活了。 那青衫男子看丫鬟犹豫,脸上一点急色都没有,慢悠悠撩了一下眼皮,“某不才,请见识香阁东家苏染夏。” 声音如钟声,送出去了好远。 大厅上的人都被震了一下,好高深的武功,好醇厚的内力! 却说苏染夏跟着林涵上雅轩,林涵便把这几日发生的事一股脑全部告诉苏染夏了。 他接手林氏绸缎庄,接手的太过顺利了,一直也没见林卫森露面。 心里疑惑之下,他让人去打听。 原来林卫森竟然已经死了,这林氏绸缎庄易主,全部都是三王爷云乾的人着手办的。 林卫森的家人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咬牙忍了,悄悄的办了林卫森的丧事。 “别的也没什么,就这件事顶要紧的事。”林涵恭敬的站在苏染夏的身侧。 苏染夏抱着大白,眼睛看着它,脸上带着笑,“想来是云乾没有救他,好歹也是效忠他的,他可真够狠心的。” 林涵站在一边没有说话,这京城里的贵人,不都是这样的吗?有用了他把你当条狗,无用了你的死活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第一百五十九章 神秘人欲收染夏为徒 他之所以想要效忠苏染夏,其中的也有一小部分是这个原因。 她虽然手段果决,但是对待她自己人却是再和善不过的,又是极其护短的一个人。 这样的人,是最适合做主子的人选。 两人还待要再说些什么,忽听得一阵声音传到了耳朵里,正是那句“某不才,请见识香阁东家苏染夏。” 声音忽远忽近,远的好像在天边,近的又好像在耳边。 可见此人武功有多么的高深。 林涵心里一凛,伸出手挡在了苏染夏的跟前,“主子,来者不善,您先走?” 看着林涵的举动,苏染夏心里很满意,危险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伸出手挡在自己面前。 这么护主的人,还难得是这么个人才。 “这人武功高强,他想找我,我即便出去了又有何用,还不如在这儿乖乖的坐着,你去请他上来吧。” 林涵有些犹豫,“主子,来者不善。” “善不善的,反正也躲不过了,不如请上来看看,去吧。”苏染夏挥了挥手。 林涵无法,只能退出去了。 秋染看林涵出去了,也是一阵着急,“小姐,一听就知道是狂徒,见他做什么呀,还不如让人把他打出去。” “你看你开口就是打打杀杀的,哪有姑娘的样子,让林涵那个文弱书生看到,可不得吓死。”苏染夏好笑的睨了一眼秋染。 一提林涵,秋染的耳根果然又红了,“小姐 ̄奴婢说正经的呢,你又打趣奴婢,再说,再说……奴婢也没有说杀他呀。” 声音越来越小。 苏染夏噗嗤一声笑出口了,“好好好,我等会儿就告诉林涵,你是最温柔可意的一个人儿。” “小姐!”秋染撅着嘴垂下了脑袋,看着好不害羞的样子。 苏染夏不再打趣秋染,端起手边的茶盏送到了嘴边。 秋染和林涵怕她出意外,她都知道。 只不过从她苏染夏,怎么可能是一个怕事,一味想着逃避的人? 她是有大图谋的,若是一点小事就怕的逃了,还能成什么事? 林涵以为他看到的会是一个粗壮的莽汉,哪知道看到的,居然是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 他手里捏着一个通体晶润的萧,萧的一头正抵在那个小厮的脖子上。 “我们主子请你上去。”林涵侧过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那青衫男人闻言收了手里的萧,还朝着小厮和丫头颔了颔首,然后撩起袍子,慢悠悠跟着林涵上了二楼。 “不知怎么称呼?”林涵一边走,一边问。 那个青衫男人一直淡淡的,眼睛看着温和平静,嘴角平平,神色也平平,却没有接林涵的话。 林涵闹个没趣,也没多问,引着青衫男人进了雅轩,“主子,人来了。” 说完站到了苏染夏的左手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那个青衫男子,眼中的防备浓的化不开。 看他的姿势,好像随时准备进攻似得。 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请坐吧。” 那个青衫男子也不客气,顺着苏染夏的话音落座了,苏染夏看的眉头挑了挑。 这个人,倒是直白。 “秋染,倒茶。” 秋染不情不愿的倒了一杯茶,放到了青衫男子的手边。 那个男子不喝茶,只是一脸平静的打量苏染夏,一点藏着掖着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直白的看着。 他打量苏染夏的时候,苏染夏也在打量他。 这个青衫男子看起来身量消瘦,个子不高,肤色白白的,整个人都显得干净爽利。 虽然人已经中年了,一双眼睛却不显浑浊,浅色的眸子惆怅淡然,鼻子高挺,嘴巴不大不小,颜色浅淡。 端得是风华犹在。 他身上的青衫虽然简单,但是简单中透着一股子雅致。 还有他那双手,修长纤细,更显白嫩,苏染夏挑了挑眉头,心里有了想法。 “不知道怎么称呼?”苏染夏嘴角噙着得体的笑。 “你是苏惊风的女儿?”青衫男子不回答苏染夏的话,却没理头的问出这么一句话。 苏染夏点了点头,“你认识家父?” “不认识。”青衫男子垂下眼睛。 还真是诚实又直白,苏染夏心里虽然有些好笑,但是没来由对这个青衫男子有了好感。 “不知道你找我,所为何事?” 青衫男子又从头到尾打量了一边苏染夏,才慢慢悠悠的开口,“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别说苏染夏,就是一边站着的林涵和秋染都被惊着了。 这是什么个意思? 他俩还以为是来寻仇的,怎么突然间就转到拜师收徒这儿来了。 苏染夏眉毛挑起来,又放了下去,“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家室背景也不知道,就莽撞的拜师,不太合适吧?” 不软不硬,却没有拜师的意思。 这个人说话还真是不懂拐弯抹角,恐怕是一个心思纯净的世外高人吧? 苏染夏可不相信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 天上若真是掉馅饼了,恐怕不是馅饼里有毒,就是馅饼上有吊线了。 青衫男子皱了皱眉,思索了一阵儿之后才开口,“我叫夙潆,没什么家室背景,就我独自一人,干净的很。” 他特意在干净上加重的音。 这名字……苏染夏心里的想法更坚定了几分,“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夙被霜露欺,红荣已先老的夙;潆渟澹不流,金碧如可拾的潆。”青衫男子淡淡的念了这两句诗。 果然,苏染夏的眼睛亮了亮。 她刚才问哪两个字,本身就有试试他的意思,果然他是一个文武皆佳的人。 “名字是好名字,这两句诗,太哀了些。” 青衫男子哼笑了一声,眼中注入了一些神色,却是惆怅和哀伤。“现在可以拜了吧?” “别急,我还没想好呢。”苏染夏笑了笑,端起茶盏送到了嘴边。 青衫男子眉头皱了起来,“怎么样你才愿意拜师?” 苏染夏觉得奇怪,他为什么非要收自己为徒呢? “你的武功我还一无所知,这样吧,我拜师可是挑人的,除非这个人懂武也懂兵法,还让我钦佩,我就愿意拜到这人门下。” “这不是什么难题。”青衫男子脸上还是平平淡淡的。“还有别的吗?” “别的,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哦对了,既然你想收我为徒,也不用隐瞒性别了吧?”苏染夏指了指夙潆身上的衣服。 夙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脸的不在意,“你说这个啊?我也没故意瞒着我是女人啊。” 都女扮男装了还不是故意瞒着,那什么才是故意瞒着,苏染夏撇了撇嘴。 “穿男装方便些,这么多年习惯了。”夙潆难得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给你露一手我的功夫?” 苏染夏眼角抽搐了一下,她就这么着急吗?“现在晚了,改日吧,今天有些晚了,我还要回府呢。” 夙潆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你安心在这儿住下,缺什么、需要什么,只管跟林涵说。”苏染夏指了指身边的林涵,“他是我的心腹。” 林涵躬了躬身子,没有说话。 苏染夏又坐着说了会儿话,看外边天色不早了,起身要回府。 林涵忙让旁边的丫头,去拿自己早就备好的干果点心,并提了一个多层的食盒。 里边放了些新研的菜色,早就有人尝过了,是按着苏染夏的口味做的。 林涵提着食盒送苏染夏到车前,“主子,这是按着您的口味研的新菜色,您回去尝尝。” 苏染夏看着食盒点了点头,“新研的菜色,怎么按着我的口味来了?别人爱吃吗。” “别人来这儿也不是专门为着吃饭的,当然要紧着您的口味为主。”林涵躬着身子答话。 “嗯。”苏染夏点了点头,踩着脚踏上了马车,秋染也跟着上去了。 苏染夏打开一半窗帘子,看向林涵,“照顾好那位,估计来头不小,也是有备而来。” “是,请主子放心。”林涵应了一声。 “有事就去找秋染。”苏染夏笑着睨了林涵一眼。 林涵本来脸皮子就薄,又被闹了个大红脸。 秋染在一边撅着嘴悄声叫了一声“小姐 ̄”声音九拐十八弯的。 苏染夏回到定国侯府,脱下身上繁重的衣服,披散着头发歪在软榻上再懒怠动了。 连吃饭都是在软榻的几子上吃的。 因为从识香阁带回来了吃食,也就没有传饭。 盒子层层叠叠的打开,一盘一盘的菜,摆了一桌子。 “林涵真有心,还记得小姐吃什么。”秋染在一边给苏染夏布菜。 “嗯,你也有心,随时在我跟前提着他。”苏染夏笑睨了秋染一眼,“你坐下陪我一起吃吧。” “奴婢不敢。”秋染站着不动。 苏染夏叹了一口气,托着秋染强行按到了桌子边上,“坐下,我自己一个人吃的没味道。” 秋染念着主仆尊卑,没敢把凳子坐全,筷子也没敢多动。 “你瞧着那个夙潆,人怎么样。”苏染夏边吃饭,边问秋染。 秋染咬着筷子想了想,“嗯,她要是穿女装,肯定很显漂亮,性子也太冷淡了一些,说话也怪的很。” “不是说话怪,是说话太直白了。”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 第一百六十章 夙潆展萧音,苏染夏迷陷旧忆 夙潆看着眼前桌子上的棋盘,难得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是平淡的神色,眉头也微微的皱了起来。 “这是要做什么?” “下棋啊。”苏染夏忙活着给自己和夙潆各添了一杯茶,又把桌子上的点心水果,挪到了放着期盼的桌子上。 秋染和林涵刚已经被苏染夏给支出去了,这屋子里头也不要人伺候,只图个清净。 好能够好好的下下棋。 一个人的兵法精湛与否,在棋盘上还是可以得见一二的。 她有心想要看看夙潆的兵法如何,但是又不能带着她真去打仗列阵,只能想着,从期盼上看出点苗头才好、 但是看着夙潆的样子,她好像很不高兴? “下棋最能看人兵法,我想看看你的兵法如何。” 尽管夙潆看着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但是比刚才已经收敛了很多了。 忙活完之后,苏染夏坐到了夙潆的对面。 “我喜欢白色,我用白棋,你用黑棋?”语气带着商量看着夙潆。 夙潆不追求这个,对这个也没有要求,自己伸手把黑棋拿了过来,“随意,我无所谓。” 拿好各自的棋子之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面对面在棋盘上厮杀。 苏染夏上一世对下棋不太喜欢,但是也不是不懂。 不过那个时候,自己的棋艺只能算一般,还曾经得过别人的评价,说是她下手鲁莽,不经过大脑思考,全凭她自己的喜欢。 是一个不爱思虑的人。 但是这一世不同了,她下棋总会想到以后几步之内的所有情况,落子可吧上一世沉稳多了。 不拿定注意就不落子。 不过,因为她心里不静,所有每次进子都显得太急功近利了一些,这样反而压制了她自己的棋艺。 人一旦沾了急功近利这个边,脑子就不能跟平时一样正常思考了。 夙潆整个人都显得平平淡淡的,下棋的棋路也平平淡淡,看起来根本就招架不住苏染夏凌厉的气势。 但是奇怪的是,就是那么平平淡淡不刚硬的气势,愣是架住了苏染夏的森森杀意。 一般人看着,棋盘上不过几片棋子,啪嗒啪嗒下个不停。 棋盘的上边,还有两只莹莹玉手,看着好不美妙。 不过,若是让懂棋的人过来一看,就知道棋盘上厮杀的有多么的激烈了。 这场厮杀,全部是又苏染夏一个人主导的。 一开场她的棋子,就像真的将士一样,带着凌厉的气势,直冲夙潆的面门而去。 若是旁的一般人,碰到苏染夏这样的棋路,保不准就自乱心神了。 夙潆不一样,她面对苏染夏咄咄逼人的气势,还是那样平平淡淡、只图了一个稳字。 苏染夏急功前进,她就绕路而过,或者退步三舍也没关系。 这样苏染夏也靠近不了她,虽然她和苏染夏都没有落到什么好处。 但是慢慢的,苏染夏有点支撑不住了,进势弱了下来,边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夙潆给占了。 让,让不了,转,无路可走。 这个时候,夙潆的风格突然变了,一改刚才的平平淡淡,居然朝着苏染夏进攻起来了。 苏染夏早就被磨的没了力气,脑子也不能正常的思考了,哪招架的住夙潆。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棋盘上只剩下一盘的残局了。 白子输,黑子胜。 看着棋盘上的残局,一大片的黑子,灿烂稀少的白子,苏染夏有些怔忪。 她伸手抽出衣襟里的手帕,抹了抹头上的汗,“我输了。” 三个字说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你太急躁。”夙潆这会儿已经有空喝水了,她端起茶盏子啊嘴边饮了一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急躁,但是,急这个情绪是最要不得的。” “哪怕你现在被十万天兵天将追捕、哪怕你现在办的事迫在眉睫,沾上一个急字,事就败了三分了。” 夙潆这一句话,正点到了整洁上,苏染夏可不就是事事都急躁的很呢? 苏染夏也端着茶盏送到嘴边,没有说话。 夙潆喝尽了一杯茶,把茶盏放到了桌子上。 “特别是刚交锋的时候,万不能着急硬拼,要聪明的避让,慢慢的磨尽敌人身上锐气和力气,到最后,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看着整个人都平平淡淡的,风格也是平平淡淡。 苏染夏听了之后细想了想,然后从软榻上站了起来,给夙潆福了一礼,“受教了。” 夙潆一点也不客气的受了苏染夏的礼,然后虚抬了抬手让苏染夏站起来。 反正在她的眼里,苏染夏已经是自己的徒弟了,她受自己徒弟的礼,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看来改日,我得好好跟你探讨一下兵法,再布几个阵跟你看看。”苏染夏坐在一边,乐滋滋的看着夙潆。 夙潆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不就是兵法和布阵吗,她懂的可不少呢,跟苏染夏比试一下一点问题都没有。 “到时候,可别输的哭鼻子。”夙潆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这还是苏染夏第一次,从她眼中看见这样的神色,也是第一次听到她嘴里出来,吐出带着调皮的话。 “看来你心情不错,第一次跟我开玩笑呢。”苏染夏笑着睨了一眼夙潆。 “我不是开玩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夙潆的脸上和眼中,又恢复了平平淡淡的色彩。 “怎么样,接下来要看什么?” 苏染夏想了想,指了指她腰上别着的箫,“这是你的武器吧?” 夙潆低头看了一眼腰间别着的箫,眼眸柔软的把箫解下来,送到了眼前。“恩,它是我的武器,名字叫绿芜箫。” “绿芜……绿芜。”苏染夏嘴里念叨了两边箫的名字,双手抚掌,脸上带着惊叹,“好名字,极配你!” 夙潆嘴角歪了歪,摸了摸手里的绿芜箫,“我都叫它绿芜的,声音清脆幽远,好听的很,我给你吹一首?” 苏染夏皱着眉头,警惕的看着她手里的箫,“都说萧音醉人,我不会听着听着也睡着了吧?” 萧音攻击人这一说法,她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不过这种功夫,只在古籍中存在,早就在这个世界上失传了。 失传了,并不代表不存在。 看着现在夙潆腰间总别着一个箫,苏染夏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了。 恐怕这位的箫声,也是能醉人的,只是,应该不及古籍上记着的那么神奇,但是也够自己喝一壶的了吧? 夙潆摸了摸绿芜,又放在嘴边比划了比划,“睡着了有什么不好,趁机休息休息,再做上一个美梦,岂不美妙?” 眼波流转看向苏染夏,“我看你也是常年有心事的人,不如轻松一回。” 说着根本不待苏染夏反应,就吹响了绿芜。 箫声没有露出来以前,苏染夏本来是要拒绝的,但是第一个萧音窜到苏染夏的耳朵里。 她就无感不识了,别说阻止了,嘴巴都不会动了。 一阵清越的箫声,幽幽的在屋子里回荡,苏染夏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浑身的力气好像突然被抽走一般,歪倒在了软榻上。 夙潆眼眸淡淡的看着软榻上的苏染夏,箫声慢慢的放柔了很多。 苏染夏幽幽的转醒,睁开眼只觉眼前的一切都让自己很熟悉,熟悉到让她忍不住发抖。 脑袋调转方向,她吃惊的捂住了嘴巴,竭力扼制住了喉咙里马上要涌出来的尖叫声。 她的手抖个不停,指尖冰凉,心里也一片冰凉、 她看到自己在地上躺着,身上穿着支离破碎的大红嫁衣,黑血从嘴角慢慢的流了出来。 脸上被划的血肉模糊,她嘴里一直叫嚷着不信,慢慢的爬到云乾的脚下,想要拉他的衣摆。 云乾看到她靠近,只不过往后退了几步,好像靠近自己的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得。 “我不信,我不信!云乾,你告诉我,这都是假的,这都是假的!云乾你告诉我!” 那里站着的两个人没有回答她,苏云雪一脸讥讽恶毒的笑意看着地上的苏染夏。 她还想要再拉住云乾的衣袖,但是云乾很嫌弃她,他抽出手里的剑。 齐腕切断了她的手腕,又挥剑斩断了她的脚。 云乾脸上的表情让她陌生,阴冷狠厉,好像地上趴着的那个不是苏染夏,而是他的仇人一般。 下边的一幕苏染夏不想看,她没办法忍受再看那一幕,她害怕,是,她害怕! 说过天不怕地不怕,不要再逃避的苏染夏还是害怕了。 她不敢看云乾刨开自己肚子的样子。 但是不管她怎么抗拒,怎么想要闭上眼睛,她就是闭不上,看的反而越来越清晰了。 云乾手握长剑刨开了她的肚子,那么清晰,全部都落到了苏染夏的眼睛里。 她看到她的肠子内脏全部都流了一地,看到她还没有出世的孩儿,就这样被露了出来。 云乾好像很嫌弃似得,把她的孩子挑在剑尖上,然后扔到了地上。 苏云雪看到地上的宏儿,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捂着嘴干呕了好几下。 云乾担心的冲过来抱住了苏云雪,问她有没有不舒服。 第一百六十一章 狭路相逢 苏云雪摇了摇头,一副虚弱的样子,靠在云乾的怀抱里。 她不知道苏云雪悄声说了什么,但是她知道,云乾的眼神变得更加的阴冷狠厉了。 他冷笑了一声,踱步走到了‘自己’的跟前,他看着地上还没有睁眼的孩儿看了片刻。 然后一剑一剑的划到了她儿子的身上,一刀一刀的划着。 苏染夏避之不及也没办法避,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畜生,在他自己的儿子身上。 划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刀,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成了肉酱。 又眼睁睁的看着,苏云雪一脸讥讽的笑意,让人牵着猎犬过来,把她的孩儿吃了个一干二净。 地上躺着的苏染夏,血混着肠子和内脏流了一地,慢慢的,她又看着‘自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想我唐唐定国侯爷府嫡长女,原来不过是你手中一个棋子!好!好!好!你们等着,来生愿我为猫,你们二人为鼠,也要活活将你们二人喉咙咬断!” 这是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苏染夏自己亲耳听到,却有些怪怪的感觉。 梦到这里,一场梦也该结束了。 夙潆早就不吹绿芜了,就安安静静的坐在软榻上,等苏染夏醒转过来。 苏染夏看着地上躺着的,凄惨无比的‘自己’,心里五味杂陈。 想想自己那可怜的宏儿,他还没来得及到这个世界上,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叫自己一句娘亲。 宏儿!宏儿!我可怜的孩子!! 苏染夏只感觉自己胸口堵的慌,好像被棉花塞住了一样,既上不去,也下不来。 那股恨意冲破了自己的身体,把自己整个人都淹在了里边。 夙潆奇怪的看着躺着的苏染夏,一脸的神色莫名。 她梦到什么了?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为什么嘴唇抿的那么紧,又为什么手握的那么紧? “畜生!我必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以祭奠宏儿在天之灵!苏云雪!你若再敢出现在我眼前一次,我必定不放过你!!” 苏染夏突然吼了这一声,然后猛然惊醒了过来。 她豁然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我,我,这是哪儿?”苏染夏一脸的泪还来不及摸,一脸迷瞪的审视周围。 看到坐在一边的夙潆,才想起来刚才发生的事。 这让她很不高兴,皱着眉头看夙潆,“你刚做了什么?” “吹箫。”夙潆依旧一脸平淡和坦然,她又没做其他的,这个小丫头防备心也太重了吧。 “呼……”苏染夏抚着胸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吧?” 夙潆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没有。”反正她刚才说的,也不算是什么不搞说的。 这下苏染夏放心多了,根本也懒得多想。 “不过,你说的畜生和宏儿是谁?还有苏云雪。”夙潆一脸平平淡淡的看着苏染夏,好像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话而已。 “你,你不是说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吗?”苏染夏怔怔的看着夙潆,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夙潆也皱了眉头,“这是不该说的?”那到底哪里不该说,是那个畜生还是宏儿,亦或是苏云雪。 听着苏云雪这个名字,应该跟她是姐妹吧? 算了,苏染夏没了力气,“没有什么不该说的,我有些累了,身体也有些不舒服,改日再过来。” 说着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身子虚虚浮浮的朝着门口走去。 这次夙潆没有拦着,也没有露出别的什么神色。 从苏染夏从软榻上站起来,再到她走到门口,夙潆一直静静的看着她。 应该是刚才,梦到什么很让她心痛的往事了吧?就跟自己一样。 出了屋门之后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站着的林涵和秋染。 两个人往前迎了几步,秋染伸出手托住了苏染夏的手,“小姐,您怎么了?” 苏染夏现在的气色实在是算不上好,严格来讲,是非常的差。 脸上苍白,嘴唇也苍白,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谢什么。 林涵一路送两个人下了一楼,走到了马车的旁边,待看得两人长了马车,马车扬长而去。 才转身回了识香阁。 刚才在识香阁,苏染夏还能撑得住身体,现在一到马车上,哪还撑得住,一下软倒了。 刚才在梦里,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被剁成了肉酱,七七四十九刀!七七四十九刀啊! 这场景刺激了苏染夏,她实在有点承受不住。 她的宏儿,她可怜的孩子,苏染夏嘴唇抖动着,心里难受的好像吃了秤砣一样。 马车一路到了定国候府,苏染夏扶着秋染的手,恍恍惚惚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她什么都没说,天还大亮着,就脱了衣服卸了妆,去掉了钗环,又净了面。 “我今天累了,不要人进来打扰我,这屋子只要我一个人。” 苏染夏的声音轻的好像没有重量一样。 秋染即便再担心,还是犹犹豫豫的退出去了。 她退出去后,苏染夏抿着嘴唇躺倒床上,拉高被子盖住了自己整个人。 她的手还在抖,她的嘴唇还在抖,她的心还在抖。 苏染夏握紧了拳头,深呼吸了几下,她的宏儿,还那么小,还没有长成人形。 他还闭着眼睛,小嘴唇紧紧的抿着,他可能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一脸的安详。 云乾一脸的冷意在挥刀的情景,又出现在她眼前。 她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自己可怜的孩子,一个好好的孩子……被剁成肉酱。 她的心好像也被划了四十九刀一样,她数的清清楚楚。 云乾每划一刀,她就数一刀。她不停的在尖叫,但是云乾听不到,不,是那个畜生听不到。 他怎么忍心,他怎么忍心?!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残忍的剁杀了宏儿之后,还要喂给苏云雪的野狗!! 为什么!! 云乾,云乾!!我必要让你碎尸万段,一定要让你碎尸万段!! 苏云霞把头埋在枕头里,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低声尖叫,直嚎哭到嗓子哑了,还在哭。 上一世和这一世的眼泪,好像都在这一天流尽了。 屋顶上藏着的云玦,听到了苏染夏的哭声。 尽管她已经很隐藏了,但是他还是听到了,他练了那么多年的武功,耳力惊人。 她为什么哭的这么厉害?云玦的心揪在了一起。 他很想下去问问她,再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安慰,但是刚才她吩咐那个叫秋染的丫头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 她不想让人打扰她。 云玦只能藏在房顶上悄悄的听着,就等着苏染夏哭完了之后,自己好下去安慰安慰她。 苏染夏直哭到太阳落山、天漆黑不止,还是趴在枕头上哭的厉害。 这下云玦可忍不住了,说什么都要下去看看苏染夏,到底是为什么哭。 刚一动身准备跃下去,那边龚羽掠了过来,压低了声音禀报云玦,“那边有人过来了。” 云玦皱了皱眉头,“多少人?” 如果人少的话,龚羽一定会直接报是几个人,不报,就证明人比较多。 “大约有十几个人,我远远看着,武功都不低。”龚羽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 十几个人来定国候府,还专门来苏染夏的院子,会是什么人? 当下云玦也不敢妄动了,他今天出来只带着龚羽,跟人家硬拼可不行,毕竟寡不敌众。 却说那十几个人前前后后,掠到了苏染夏卧室的窗户外边。 前边那个站着的,恐怕就是他们的头目,后边那些是跟随保护的。 那个前边站着的黑衣人,朝着后边的人做了一个手势,就要越窗而入。 这还得了?云玦哪还忍得住,起身就迎上那群黑衣人的头目。 龚羽咬了咬牙,暗叹了一声也上去缠身上几个人,争取给云玦些便利。 云玦过来的冲劲,惊动了那个黑衣人,他反身朝着云玦就是一记摧心掌,直冲云玦的心口过去。 这些时日,云玦的伤好的也差不多了,躲他的攻击跟吃饭似得,这边换到那边,那边换到这边。 里边的苏染夏蒙在被子里,又一心沉迷在自己的怨恨里,外界的声音她早就听不见了。 那个黑衣人武功也不俗,和云玦打了好几个回合也不相上下。 他朝着那边另外一个黑衣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个人忙过来帮这个黑衣人的忙。 新来的这个,武功倒是高了不少。 云玦一打二,慢慢就有些吃力了,刚开始还有前进的架势,现在竟然节节败退。 “你是谁?”云玦一边打,一边问黑衣人的头领。 “这你管不着,还是先想想你自己怎么脱身吧。”那个黑衣人却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的样子。 云玦皱了皱眉头,总感觉这声音和眸子,很有几分熟悉的样子,到底在哪里听到过呢? 他一面接几招功夫,一面伸手去探黑衣人的覆面,他胳膊长,还真就给他探着了。 黑衣人想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覆面被摘了。 看到黑衣人头目的脸,云玦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上的覆面掉到了地上。 “原来,原来是你!” 第一百六十二章 针对云乾 云玦眼前,一身黑色夜行衣着身,玉冠束发站着的,正是云乾。 他眉头深深的拧着,眼睛阴冷的盯着云玦,“你是谁?” 他听着这人的嗓音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似得,但是就是抓不住一个人,能跟眼前这个人对上号。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我劝你快些走吧。”云玦说完,哼笑了一声。 云乾皱着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既然他知道自己是谁,那就证明他应该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这里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却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云玦不想跟他废话太多,他现在还一心惦记着在屋子里边,哭的让他心痛的苏染夏。 他伸出手拔出了身上的佩剑,边上站着的,蒙面的龚羽也拔出了佩剑。 “我想,你大概也不希望跟我缠斗,引来定国候府的人吧?苏将军现在可是在家呢。”云玦的话不无警告的意思。 云乾的眼眸晃了晃,略思索的一会儿,脸上带出了笑,“是,我是不希望引来定国候府的人,但是想必,阁下也同样不希望吧?” 云玦手里握着剑没有说话,但是他的动作没有显示出来退缩的意思,依旧身如挺松一样站立着。 龚羽的手就按在剑柄上,全幅精神都放在了云乾,和他身后跟着的那群黑衣人身上。 只要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先动手了,龚羽手下的刀就会取下那个人的首级。 并不是他自负,而是凭借他身上的这身武功,百步之余取人首级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想要全身而退却是有些难的。 见云玦并没有想要退缩的意思,云乾心里一阵郁气,他今天已经在云玦那个废物那里碰了软钉子了,现在居然还要,在一个不认识的威胁下退缩吗? 就算他愿意,也要看看他身后跟着的死士们愿意不愿意了。 “想要我离开,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云乾抿紧了嘴唇,手上什么武器都不拿,抬起手掌向云玦掠了过去。 他一动,他身后跟着的死士们,也跟着动了。 龚羽早就在注意他们了,见他们纷纷掠了过来,那还客气什么,拔剑朝着最近的一个人掠了过去。 今晚的月光尤其亮,照的地上明明堂堂的,他们缠斗的影子在地上好像小蛇一样,歪歪扭扭、难舍难分。 云乾的武功很高,尽管云玦手里拿着剑,也只不过跟他打了个不相上下而已。 这中间,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云玦身上的伤还没有好。 他伤了丹田,麒麟果虽然能治疗他的伤势,也还是需要时间的,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他的武功只恢复打了以前的六七成。 尽管打得很激烈,但是双方的人却跟达成了共识一样,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龚羽抹了一个人的脖子,转身朝着另外一个人掠了过去,后边的人见他步伐又快又轻盈,又轻易抹了自己同伴的脖子。 当下三个人一起挥掌拍向龚羽,后边跟着的人脚尖一个用力腾起,从上边掠向龚羽。 就算他武功再高,四个人一起发力攻向他,他躲的了一招两招,也躲不掉上边那一掌。 不过片刻,龚羽脑子里已经想出了很多方法,但是每一个都不能让他满意。 当下也不躲了,把身上的气力全部推到了覞上,掠近三个人身边的时候,来了一个‘横扫千军’。 那三个人被龚羽的剑划伤了腹部,又被他的剑气给镇退了,三个人躺在地上,齐齐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喷出去好远。 但是龚羽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那三人的掌风直冲他的胸口,他生生的受住了。 因为他还要躲上边那个人,不能把力气浪费到躲这三个人不成大器的掌风上。 眼见那个人马上要贴过来了,龚羽左脚弯曲压下,身在往左侧,一个右脚抬起,飞起一脚朝着那个人面门而去。 没想到那人居然运气翻身,脚踩到了龚羽的脚上,借着力道腾起,又一个翻身,探起一掌朝着下边的龚羽压去。 眼见已经避无可避了,龚羽干脆伸手打算接下这一掌,奈何他接的太仓促,运气不够,被那人一掌拍的跪倒了地上; 龚羽只觉得喉咙一甜,一股热流涌到了嘴里,他抿紧了嘴唇,极力压制住了体内翻腾的热气,血从他的嘴角慢慢的溢了出来。 后边跟着的人接二连三朝着龚羽奔了过来,龚羽剑尖抵着地,撑着剑站了起来。 尽管他的身体,已经摇摇晃晃,他还是挺直了脊梁。 云乾的死士武功都不低,虽然个个都不及龚羽,但是架不住他们人多,双拳还难敌四手呢。 龚羽一开始跟人家对上,就落了下风了,只有招架的能力,没有反击的能力。 不多会儿,连招架都招架不住了。 那边云玦和云乾两个难分上下,来来往往过了不知道多少招,谁也没落到好,谁也没伤着谁。 正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冷不丁窗户从里边打开了,苏染夏眼睛红肿看着院子里一众的黑衣人,还有被摘去覆面的云乾。 云玦和云乾纷纷停下了动作,他俩不动了,龚羽那边也不动了。 院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么多,穿着夜行衣的人,苏染夏一点也没有出现惊慌或者害怕的神色,就好像她的院子里本身就是这样死的。 她的眼神,从他们身上一一的看过去,最后落到了云乾的身上。 这样凉风习习的夜晚,头顶上还有一轮冷月,云乾从苏染夏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尽的冷意和怨恨,是对着他的。 对着苏染夏这样的神色,云乾的心里没来由觉得有些心虚,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 “哈。”苏染夏突兀的笑出了声,院子里的人都被她这声笑,吓的打了一个冷战。 她眼睛肿的跟核桃似得,头发凌乱,身上只胡乱的披了一件外套。 这样的形象,实在是说不上好看。 但是她一点都在意,嘴角歪出了一个嘲讽的弧度,眼神转也不转看着云乾,“这么晚了,不知道三王爷来我定国候府,所为何事啊?” 说完又幡然醒悟一般,指了指他身上的夜行衣,“你是来偷东西的?”她知道云乾性子骄傲,怎么会忍受别人说自己是小偷。 云乾听了苏染夏的话,果然眉头拧成了一股麻花,“我,我是来,是来……”云乾说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所以然,这大半夜的,穿着夜行衣来到人家的院子里。 不管什么理由都说不过去。 苏染夏嗤笑了一声,“今晚夜色虽然很好,但是三王爷可别说自己是散步,不小心散我定国候府来的。” 云乾又不是眼瞎了,怎么会看不到苏染夏眼里的嘲讽,还有隐藏在嘲讽后边,无尽的怨恨。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苏染夏了,这一段时间一直摸不到头脑。 苏染夏越是想要远离他,他心里就越是抓心挠肝的想要靠近她。 但是她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样?好像,除了他,她对别人都很好。 “他也是跟我一样,穿着夜行衣的,苏小姐为什么偏偏只问我?”云乾心里吃味,伸出手指向了站在一边的云玦。 苏染夏睨了云玦一眼,神色莫名,“他是我朋友,我不用问。” “他是你朋友,他来找你却蒙着脸?”云乾心里已经认定,苏染夏是在故意针对他一个人了,怎么可能会信她嘴里,说的云玦是她朋友的话。 可惜不管他是怀疑,还是不怀疑,苏染夏一点都不在意。 “这是我俩的私事,与你无关,三王爷还是请回吧,等会让若是让家父发现了什么就不好了。”苏染夏淡淡的看着云乾。 “我父亲是最忠君的一个人,如果他发现你半夜三更穿着夜行衣跑到我们定国候府,明日一定会详细的跟皇上禀报一下。” 说着,眼神意有所指的看向了那些死士。 不知皇上知道他养了这么多的死士之后,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云乾心里郁气更重,眼神狠厉的看着苏染夏,好像随时会冲过去掐死她一样。 苏染夏一点也不害怕,扬高了脑袋看着云乾。 两个人对着看了许久,最终还是云乾败下阵来了。 “走!” 他深深的看了苏染夏一眼,咬牙切齿的带着自己的死士走了。 云乾走后,苏染夏忙撑着窗子看云玦,“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云玦摇了摇头,眼睛完成了月牙,“没有受伤,他武功没有那么厉害。” 对于云玦的说辞,苏染夏不置可否,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他的武功是上一世,苏染夏认识的所有人里,最高强的。 “龚羽好像受伤了。”虽然龚羽跟云玦一样带着面罩,但是苏染夏还是一眼就把他给认出来了。 毕竟他们也算是,同甘共苦了一段时间的。 龚羽听到苏染夏提自己,忙用剑尖指着地,撑着他的身子站了起来,“劳苏小姐挂念,我还好。” “你快带他回去吧,我看他都快要站不稳了。”苏染夏看向云玦,眼神里边带了点安抚的神色。 她并不知道,她哭的那段时间,全部都被云玦看到眼里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苏惊风欲收云玦做女婿 好在龚羽伤的并不算重,只不过是被那几个人的内力给震到了,内脏也没有受到什么大的冲击。 四蛳给他泡了一顿药浴之后,他的身体就恢复到跟出去之前差不多了。 龚羽没事云玦也能放心了,安抚的拍了拍龚羽的肩膀之后就出去了。 他属于拍着无心,只不过是感叹云乾的死士武功那么厉害罢了。 龚羽和四蛳却不能不去猜想里头的意思。 一晚上两个人都没有睡好,翻来覆去的揣摩那一拍是什么意思。 等云玦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四蛳和龚羽却顶着黑眼圈就出来了。 惹的云玦看了他们好几眼。 这一天本该就这么平静的过去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云玦。 但是在早朝过去之后,云玦这里却迎来了一个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踏进自己这里来的人。 那个人正是苏染夏的父亲,定国候府的侯爷,苏惊风。 在云玦的心里,苏惊风可是超然的存在,他武功高强,领兵如神这都不必说了,大家都知道。 最主要的是,他是苏染夏的爹,就这么一条,就够云玦把他请到上座上去坐着了。 “去,倒最好的茶过来给苏将军喝。”云玦略有些忐忑的坐着,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温和的太过了。 苏惊风心里有点想打退堂鼓了,但是已经到这一步了,人也已经在他这里坐着了,自己就不能轻易的把这篇揭过去了。 龚羽顶着黑眼圈,以及自己刚好的差不多的身体,端着碧螺春手脚轻快的走了过来。 他把茶盏放到了苏惊风的手边。 云玦伸出手比了比茶,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惊风不爱喝茶,所以对茶叶没有什么研究,在他的心里,所有的茶叶都是一个味道的。 不过,做做样子他还是会的,苏惊风饮了一小口就放下了茶盏,慢慢的点了点头,“好茶,好茶啊!” 好不好的他不知道,他也不是真心实意的说这茶好的,但是,你夸人家东西好,人家肯定不会不高兴吧。 苏惊风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可惜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云玦在宫里的生活这么艰苦。 他这里喝的茶,连宫女和太监都不稀罕,他居然说好茶? 心里虽然好笑,云玦的脸上却还是一本正经的看着苏惊风。 “苏将军找我是有事吗?” 云玦可不相信苏惊风没事会往他屋里过来坐坐,也顺便看看他,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 苏惊风脸上带着点迟疑,慢慢的放下了茶盏。 苏惊风就个直肠子,弯弯道道的客气话在他身上从来不会有,所以,待片刻的拿捏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的谈。 “不知道六皇子殿下可曾想过,若是让那些争夺皇位的人,继承了皇位,到时候,你可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儿?” 真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是现在的皇宫了,恐怕让他住到冷宫都觉得便宜了他了。 云玦拿着杯盖拨了拨茶叶,垂着的眼神看不清楚情绪,“以前一直觉得苏将军是一个很正直的人,什么龌龊事在你那儿都上不了台面,我也一直以为,苏将军是只站在皇上那边的。” 说着还配合的笑了两声,“没想到苏将军,也有心进来掺和一脚。” 苏惊风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无奈的神色,“这事本来我是不欲插手的,对这些事也没有什么兴趣,只不过我女儿好像很在意这件事,做父亲的,少不得替她奔波奔波。” 他眼里宠溺的神色太过明显,不用细心看就能看出来,他有多么的疼爱苏染夏。 云玦心里不乏羡慕。 “不知道染夏都跟你说了什么?”云玦很想知道,她是怎么劝说苏惊风的。 “也并没有说太多的。”苏惊风顿了顿,回忆那天苏染夏说的话,“只是说我们定国候府头顶上顶着一把刀,二皇子和四皇子对那个位置无意,大皇子又是个碌碌无能的,三皇子和五皇子一母同胞,仔细想想,一切也就明了了。” 云玦皱了皱眉头,“那为什么是我?” “染夏说,只有你最合适。”苏惊风只能想起来这些了,他一向不爱记这些东西的。 云玦点了点头,嘴角歪了歪,似是在自嘲,“你也知道,在这所有的皇子中,我是最没有势力、最没有能耐的一个人,我没有外戚傍身,要论碌碌无为,我才是第一个碌碌无为的皇子。” 尽管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这样的,苏惊风的心里还是办法排斥苏染夏的想法。 看苏惊风一脸的忧郁和纠结,云玦歪着嘴角笑了笑,“不如,我来猜测陈述一下,若是对了,确实是苏染夏说的,你就点点头?” “好好好,这样很好。”苏惊风一听不用自己分析,高兴的跟什么似得,哪还管别的其他乱七八糟的事。 云玦笑着点了点头,想着不久之前苏染夏在自己这里说的话,模仿着苏染夏的口气开口说道:“虽然我是最没有势力的一个皇子,却是皇上想要保护的皇子,因为我没有外戚傍身,在皇宫里头若想好好的活着,就不能有皇上的宠爱和爱护。” 苏惊风点了点头,跟苏染夏说的一样。 “还有呢?” “你们定国候府手握兵权,如果到时候是云乾继承了皇位,那么你们定国候府的存在就有些碍了他的眼了。” 这句话很无情,但是也一针见血。 “云乾这个人极其的阴狠毒辣,所有的东西,只有握在他手心里的,他才会觉得放心。” 苏惊风耳朵里听着云玦的话,又想了想平常云乾的行事作风。 虽然他一直,在竭力的给自己打造一个,温和敦厚的皇子形象。 但是谁都不是傻子,刚接触的时候可能会被表面的现象给迷惑,但是次数多了,接触的多了,慢慢也就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样的脾气秉性了。 云乾脸上一直都是笑眯眯的,看到谁都是一副和善可亲的样子。 但是接触的次数多了就发现,一旦你说的话,或者做的事有悖他的原则和道理,他眼睛里的神色就会让人很不舒服,就像被蛇给盯住了一样。 苏惊风跟云乾接触的并不多,只是前阵子因为苏染夏才跟云乾有些接触的罢了。 说来也奇怪,苏惊风一直都不太喜欢云乾,没有的不喜欢。 好在后来苏染夏跟云乾解除婚约了,要不然他真不知道得心塞成什么样才好。 要是选择一个皇子做自己的女婿,他倒是觉得眼前这个六皇子最合适。 苏惊风的眼神投到了云玦的身上。 虽然都是皇上的儿子,但是,云乾和云玦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相像的地方。 想来是因为两个人长的都像母亲的缘故。 云乾的脸型像皇上,棱角分明,轮廓方方正正,云玦则不一样,他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精致的味道来。 不管是轮廓还是下巴,都让人觉得象是精心雕刻的一般。 云玦眼睛狭长一些,眼角微微的挑起;眉毛是典型的剑眉,英气逼人;鼻若悬胆、唇如樱瓣,端的是公子如玉。 以前这个六皇子不起眼,永远都是躲在角落里的,有宴会的时候也少见他。 皇上就像不知道他的存在一样,从来没有让他在众人面前露脸过一次。 所以,大家也都不再看六皇子了。 苏惊风觉得他可怜,六皇子却觉得清净的很。 看着云玦精致的样貌、温润的气质,苏惊风心里有一个想法冒了个头,然后迅速的膨胀了起来。 “六王爷还没有婚配吧?”苏惊风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云玦。 云玦摇了摇头,“没有,皇上也没有要给我选妃的意思。” 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云玦突然觉出味来了,他怎么会突然问自己有没有婚配?难道是……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苏惊风。 正看到他一脸满意的审视自己,云玦心里一突,当下不由自主、悄无声息的坐直了身体。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苏惊风暗暗点了点头,越看越觉得云玦满意,哪里都长的顺眼。 “恩,男子要先成家才能立业的。”苏惊风意有所指的看向云玦,眼睛里边包含了太多的情绪。 一向聪明的云玦,这次却觉得有些拿不准苏惊风的心思了。 “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云玦壮着胆子开口说道:“若是将军不嫌麻烦的话,就劳烦将军替我操心一下了,若有合适的,不妨说与我听听。” 苏惊风神秘的笑了笑,“你别说,我这里还真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你们两个还认识呢。” 这句话刚从苏惊风嘴里出来,云玦就感觉自己心里“咯噔”一下,心刹那间猛地窜到了嗓子口,紧张得呼吸都有些不顺了。 “不知道将军说的这个人是……” “正是小女,苏染夏。”苏惊风得意的看了一眼云玦。 在他的心里,苏染夏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儿,再没有谁能比过自家女儿的了。 云玦刚才已经猜到苏惊风要说的人是谁了,但是他听到之后还是按耐不住心里狂喜的心情。 第一百六十四章 绝顶好人选 不过也只是一会儿,云玦的理智就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这个事,你有跟她说吗?” 苏惊风怔了一下,脸上浮出了一丝丝的迟疑,眼眸中的亮色也黯下去了几分。 “我是刚才突然意起,哪会告诉她,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同意,她肯定不会反对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看看这六皇子,相貌出众,仪表堂堂,整个就是一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再仔细想想他的性格,因为他已经决定要扶持云玦了,近日背地里,他打听了不少云玦的事。 这皇宫里,所有人对云玦的评价只有一句话。 性格温纯、待人和善,是一个好人,就是跟别的皇子比起来,显得稍优柔了一些。 这句话隐藏的意思是,云玦是一个温和好欺负的人。 这一点恰恰是让苏惊风最满意的地方。 苏染夏的脾气就不用说了,最是强势的一个人,又很执拗。她这样的性格,就是要找一个性子温和好拿捏的。 看看眼前的云玦,再想想宫人嘴里出来他的评价,这不现成的一个给苏染夏量身定做的夫婿吗! 就他了! 这还想什么啊,现在不定下来,难道等以后他枪手了,再去跟别人想吗? 不过片刻的功夫,苏惊风心里已经是千回百转了,他当即一掌拍到了桌子上,“就这么定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想,苏将军还是先问过染夏的意思,再做决定吧。”云玦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这事总要两情相悦才合适的,而且……” 云玦顿了顿,“我尊重她,只要她愿意,只要她点头,我云玦立马求皇上赐婚。” 这下苏惊风更满意了,恨不得立马叫云玦一声女婿才好。 他本身就是一个说风就是雨的性格,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站起来挥了挥袖子就要告辞。 “我这就回去问染夏,必定要携着喜讯再来一趟。”苏惊风拱了拱手,“到时候,跟六王爷来个不醉不归。” 苏惊风在苏染夏很小的时候也就已经想好了,待苏染夏找到如意郎君的时候,他一定要跟自家女婿喝个不醉不归,好好跟女婿说说体己话。 以前就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就等苏染夏找到如意郎君了,现在自打知道了苏染夏,从小到大受了多少苦之后,他肚子里的话又添了很多。 云玦直把苏惊风送到了门口,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才折回他的寝宫。 他现在很高兴,高兴的他想要大叫,却又竭力的控制住了那股冲动,他一边走,一边伸出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脸埋在掌心好长一会儿,才揉了揉,然后抬起头看向天上的云朵。 第一次,他觉得皇宫的天空,也这般好看。 这么多年,第一次他这么的高兴。 就好像一个湖死了很长的时间,突然涌入了新的河流一样,缓缓的注入到了他的心底。 苏染夏,云玦。 本来隔得远远的名字,没有任何关系的名字,以后就要连在一起了。 他很期盼,今天过后的生活。 相较于云玦小心翼翼的高兴,苏染夏的反应跟他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彼时,她正坐在花厅里边,一边喝茶一边看兵书,自从那一日输给夙潆之后。 她心里就一直别别扭扭的,以前是她太急躁了些,她自己心里很清楚。 苏惊风风风火火冲进来的时候,苏染夏觉得自己已经很有些进步了,因为她只是抬起眼皮子看了一下而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看到苏染夏的样子,苏惊风心里就觉得熨帖极了。 这个女儿,一直是他手心里的至宝,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愧疚。 知道她从小被磋磨到现在,他心里的愧疚更浓了。 苏云雪嫁了之后,她的婚事就成了自己心头第一件大事。 老夫人给苏染夏择婿的事,也算是他特意提醒老夫人,让她好好给苏染夏挑个人家的。 低嫁,他怕委屈了她。 高嫁,他又怕她这个脾气在婆家受欺负。 云玦就算再不受宠,他也是皇上的儿子,是王爷,是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 就是因为他不受宠,苏染夏嫁过去之后才不用再受磋磨,再说云玦那个个性,苏染夏不欺负他就够对得起他了,哪可能是他欺负苏染夏。 “染夏,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苏惊风坐到苏染夏的身边,一脸喜色的看着她。 苏染夏抬起眼皮看了苏惊风好几眼,心里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高兴的一脸褶子。 她放下兵书,一脸认真的看着苏惊风,“什么事啊?” 她很好奇,苏惊风会说出什么高兴的事来。 “咳咳。”苏惊风搓了搓手心,也有一点紧张了,“我给你找了门好亲事。” 一句话说完,他看到苏染夏变了脸色,但是并不是开心。 苏染夏确实不是开心,她心里咯噔一下,就觉得浑身血液都倒流到心里去了。 她只觉得自己手冰凉,嘴唇也冰凉,“什么?” “染夏你听我说。”苏惊风以为,苏染夏还沉浸在云乾的情事没有出来,有些担忧的朝前探了探身子,“六皇子仪表堂堂,人品贵重,是个绝好的人选。” 什么?六皇子? 苏染夏倒流回心里的血液,又从心里流出来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嗔怪的看了一眼苏惊风,“父亲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吗?” 看她这个表现,苏惊风还以为,她是听到是云玦,心里高兴的。 其实他哪里知道,苏染夏心里想的是,她觉得自己跟云玦熟。 到时候找云玦一说,再由云玦出面拒绝苏惊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她心里如意算盘打的很好。 奈何苏惊风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兜头一盆冷水泼到了她的脑袋上。 “这事我已经跟六皇子说过了,他也是同意了的。”苏惊风坐着,一脸的喜色,“虽然他现在还住在皇宫里,没有在外边建府邸,但是只要你们成婚了,他行动就会方便很多,到时候咱们行事也方便。” 尽管知道不可能,苏染夏还是忍不住怀疑,云玦不会是把自己当成筹码了吧?他会不会以为,自己的父亲要把自己嫁给他,是为了让他们的关系更牢靠? 毕竟古往今来,君王站队,都是靠联姻来完成的。 自己父亲说话的本事,自己清楚的很,难保他会这么怀疑。 苏染夏觉得自己的头都疼了,她歪在软榻上,伸出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您就这么直愣愣的说要把我嫁给他,就不怕他怀疑您的用心吗?” “我能有什么用心。”苏惊风皱了皱眉头,这话说的也太奇怪了。 他们可是选中了一个,看起来毫无胜算的皇子啊,而且这个皇子连正经府邸都没有。 “我要是有什么用心,去选别的皇子不正好吗。” 苏染夏叹着气摇了摇头,“但是他身边没人,只有您一个扶持他,如果他成功了,您就是泼天的富贵,有道是富贵险中求……” 她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而是意有所指的看向苏惊风。 听苏染夏说完,苏惊风的眉头也皱起来了,想了半天,有些坐立难安起来了,“不行,我得去找他说清楚。” “您别急。”苏染夏忙拉住了苏惊风,“您看您,一说就冲动,说风就是雨,从来不想想后果。” 苏惊风顺着苏染夏的手坐了下来,“我是真心诚意的想要把你嫁给他,并没有想别的,不能让他误会咱们啊。” “我知道。”苏染夏安抚的拍了拍苏惊风的手背,“我就是那么猜测的,说不定六皇子,他并不是想法太多的人呢。” 这话也只是苏染夏用来安慰苏惊风的而已。 跟云玦认识了这么长的时间,一开始,她以为云玦是很好摸透的一个人。 但是认识的时间越长,接触的次数越多,苏染夏心里就越来越没有底。 以前对云玦的看法,已经被一一的推翻了, 他云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苏染夏并不清楚。 说他优柔怯弱,简直是笑话,那根本就是他的伪装。 说他待人亲和纯善,苏染夏也觉得不能苟同,最起码云玦并不是那种,一心向善的人。 说不定,他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是他故意放到表面上,用来迷惑众人的。 他的本性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我还是太冲动了,早知道应该先回来跟你商量商量的。”苏惊风有些愧疚的看了苏染夏一眼。 他心里还是太着急了,所以才会忘记问苏染夏一句。 现在仔细想想,皇家的事,没有一个简单容易摸透的。 哪怕皇上只是简单一句想吃什么,御膳房的人都要颠三倒四的想几遍,成婚可是大事,他怎么就糊里糊涂的跟人家定下口头的约定了呢。 苏惊风越想心里越别扭,眉头已经拧成一股麻花了。 苏染夏看的心里也不好受,她伸出手握住了苏惊风的手。 “父亲,其实对于云玦这个人,我是不排斥的,您不要想太多了,只是,他毕竟身份贵重,咱们还是多想想的好。” 这话是苏染夏安慰苏惊风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猜忌 听到苏惊风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他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了,染夏说不排斥云玦这个人,那意思是不是,她还是比较中意云玦的? 只是云玦身份放在那里,皇室又是个复杂的地方,不能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 一定是这样的,苏惊风自认为,已经猜中了自己女儿的心思,心里悬空的那颗大石头慢慢的落了下来。 只要她不是讨厌云玦,那事情就好办了。 整个人都轻松起来的苏惊风,不甚在意的挥了挥袖子,“云玦这人,你不会看走眼,我也不会看走眼的。” 苏惊风顿了顿,“至于他的身份背景,即便不是助力,也不能让它们成为他的拖累!” 他眼里的神色严肃中透着坚定。 苏染夏很了解自己的父亲,一旦他把谁列入到自己的阵营里,他就会一心一意的为那人着想。 就比如现在,他就在替云玦谋算。 “父亲今日就这婚事,与他说了些什么?”苏染夏对云玦的身份背景是不是助力并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云玦和自己这个直白的父亲,究竟谈了些什么。 重活的这一世,她习惯所有的事都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即便不能全部都掌握,她也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苏惊风摸了摸鼻子,略有些忐忑的咳嗽了两声,提起来这个事,他心里还是愧疚的。 “就是,就是我说要把你许配给他,他说要我问问你的意思,如果你愿意了、点头了,他二话不说就去请皇上赐婚。” “请皇上赐婚。”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他是故意要给我脸面,还是真的太看重我。” 说着好像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抬起手腕遮住嘴笑了起来,“他不会是忘记了,我曾经跟云乾有婚约的事了吧?” 当时云乾都没有请皇上赐婚,他居然要去请皇上赐婚? 皇上答不答应另说,单说到时候满朝堂,上上下下都知道他要娶自己,自己又是曾经与云乾有婚约的,这该是多么精彩的一出好戏啊。 想必到时候,会有不少的人趁机做文章的。 “不要再提那个混蛋了。”苏惊风现在听到云乾的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 苏染夏乐的轻松,偏过脑袋转移了话题,“这事您就别操心了,交给我吧,我会跟云玦说清楚的。” “云玦是个好孩子,我瞧着他很好,你可别欺负他。”在苏惊风的眼里,云玦俨然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毫无还手能力的人了。 “是是是,我一定客客气气的跟他说。”苏染夏脸上带着敷衍的笑,伸手捞起了刚才被自己扔到一边的兵书。 苏惊风看了一眼,正是自己书阁里边放着的兵书,“你没事看这个做什么?” “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看着很有些意思。”苏染夏头也不抬,眼睛盯着兵书不转弯。 左右坐了也有半天了,该说的也都说完了,苏惊风站起来理了理衣服,“看一会儿就出去转一圈。不要总盯着书,别累坏了眼睛了。” “父亲要走了吗?”苏染夏抽空从书里抬起眼皮,看了苏惊风一下,然后又垂下了眼眸。 “嗯,我去看看你祖母。”苏惊风探过手到苏染夏的头顶,轻轻的揉了揉,嘴角带着慈祥的笑。 苏染夏有些不满的偏了偏头,躲过了苏惊风的大手掌,“我都这么大了,不是小孩子了!父亲别总揉我的头、”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苏染夏才有这个年龄段女孩儿该有的样子,嘴微微的撅起,眼睛里眸光柔和,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苏惊风看她这个样子,心里到底放心了不少,背着双手朝老夫人院子里去了。 在定国候府,老夫人就相当与最高的权威,她的院子也是整个定国候府里头最好的院子。 因为老夫人偏爱竹子,她院子的后面种了一大片绿竹,风一过,吹的竹林里头簌簌作响,不时还有夹杂着竹子清香味儿的风窜进来,弄的老夫人屋子里一室的竹香。 苏惊风过来的时候,老夫人正在吃午饭。 人到老了吃的就少了,饿的也慢,她平常的时候都是早饭和午饭一起吃的,只有留人在自己屋子吃饭的时候,才会陪着吃点早饭。 见苏惊风过来了,老夫人忙招呼他坐下跟自己一起吃饭。 吃的差不多了,苏惊风才慢慢悠悠把苏染夏和云玦的事说了说。 老夫人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听到苏惊风说的话,也只不过筷子顿了一会儿,而后便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了。 “你仔细思量过了?” “恩,云玦配的上染夏,他性子也和染夏合。”后边一条,才是让苏惊风下定决心的重点。 “嗯。”老夫人点了点头,放下了碗筷,“如果是一般王侯家也就算了,云玦毕竟是皇子,皇家无小事,这个道理你要时刻捏在心里。” “是,儿子记住了。”苏惊风跟着放下了碗筷,一脸严肃的看着老夫人。 “哎……”老夫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其实当初染夏跟三王爷云乾的事,我是不同意的,咱们家虽然不算顶富贵的,但是也算不上贫寒,实在没有必要再去沾惹皇家。” 看看沾染皇家的家族,哪一家能长久的?幸好,云玦只是一个六皇子而已。 老夫人没有想到的是,她想的这个幸好,根本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 苏惊风也没有把自己和苏染夏的打算告诉老夫人,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免得晚上睡不着。 却说苏惊风走后,苏染夏依旧歪在软榻上看兵书,但是她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做到心无旁骛。 最后干脆再一次扔下手里的兵书,认真的思考自己和云玦之间的事。 坦白来讲,这是一个脱身的好机会。 她不想成婚,尽管她现在身体是云英未嫁的青葱少女,灵魂却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虽然她的宏儿还没有出世,她也已经是一个母亲了。 她做不到大仇未报就有了婚约,也做不到再嫁给皇室的人。 但是父亲和老夫人是肯定不会同意的,到时候选的成婚人选,很有可能将是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 相较之下,云玦跟自己熟悉,他又比较好相处,仔细想想,他海真就是现在最合适的,用来做‘挡箭牌’的人。 她拿不准云玦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如果说他是因为对自己情根深种,才想跟自己定下婚约,她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她俩见过面的次数,统共就那么几回,两个手都能数的过来了。 那,就是利益驱使?也不对,他应该不是那种人。 应该是想要跟定国候府捆的更紧一些吧,毕竟口头之约随时都可能改变,如果别的王爷再使出点什么招数,这事就不是那么绝对了。 自己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京城里边无人不知,如果他把苏惊风最疼爱的女儿捆在自己身边。 父亲就不得不一颗心都扑到定国候府了。 就像,上一辈子云乾一样。 苏染夏的眼眸里一片冰冷,幸好云玦不是云乾那么阴狠的人,但是,谁又能保证以后呢。 如果他坐到皇位之后,也改变了呢?到时候他也忌惮定国候府了,自己和父亲又要如何自处? 她前段时间怎么没想清楚呢,变的不是王爷,而是做上皇帝的王爷。 在其位谋其政,他是王爷的时候,父亲手里握的兵权是越多越好,但是他是皇上的话,父亲手里的兵权,就成了他的心病了。 不管是谁继承大统,定国候府想要抽身,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是她太武断、太急躁了些。 这些日子看了兵书,她心里豁达了很多,眼界也开阔了很多。 以前她是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她是走一步看三步,也不是那么急于求成了。 有道是,欲速则不达。 但是头已经开了,自己和父亲相继对云玦投了诚,要回头已然是晚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除了后患。 苏染夏低头,正看到书上用小纂体写着五个大字,谋定而后动。 这是那日从夙潆那里回来之后,自己写上去的,现在看着,觉得嘲讽极了。 以前自己自诩聪明,是边谋边动,现在这会儿,才算是初尝苦果了。 愁眉苦脸了好一会儿,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在心里暗想。 哪就到那个时候了,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苏染夏有心事,这一天精神都有些不济,太阳一落山就躺到了床上,屋子里照旧不要伺候的人。 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思前想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昏昏沉沉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皇宫,看着云玦登了大宝,看到他一脸的喜色,看到自己父亲被押到了他跟前。 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压到了父亲的头上,定国候府全府都被拖到了法场。 她又看到自己披头散发的奔到法场,却被云玦拦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全家性命都付之烟云。 “云玦!”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小姐,咱俩做个交易吧 这一声喊倾尽了她身上全部的气力,喊完之后,她豁然睁开了眼睛。 眼底的全是恨色,愣了好一会儿,才从梦中回过神。 自己这是怎么了,苏染夏皱紧眉头,伸手捂住了一只眼,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白天太过担心,所以晚上才会做这样的梦。 窗外一片黑色中透出一点点的蓝色,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 外屋守夜的小柳听到苏染夏的惊呼声,踢着鞋子就进来了,重重幔帐掀开,露出了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小姐,怎么了?”语气里不无关心。 又是她,苏染夏的眼眸晃了晃,心底一片澄明,“你过来,我要起床了。” 近身伺候的事,一直都是秋染做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用别人伺候自己梳洗。 “是,小姐。”小柳放下幔帐,幔帐外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透过幔帐,苏染夏影影绰绰,只能看到小柳的一片剪影。 小柳再进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了,手里端着铜盆,铜盆的边缘搭着两块干净的手巾。 她把铜盆放到了床头的椅子上,手巾在水里浸湿再拧干,然后把手巾递向苏染夏,“小姐。” 苏染夏接过手巾擦了擦脸,把手巾又递回到小柳的手里。 小柳把手巾放到铜盆里,伸手轻轻的卸掉了苏染夏手腕上带着的金钏玉镯,放到一边之后,端起铜盆送到苏染夏的跟前。 很有规矩,手脚又灵活,还不多话。 苏染夏洗过手,拿着手巾擦了擦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小柳,“这么伶俐又懂规矩的丫头,以前在哪伺候的?” “以前没在别处伺候过,牙婆说我看着聪明伶俐些,就特意好好调教,要送到大户人家。”小柳眼观鼻鼻观心,手上还不停的张罗着。 “哪个牙婆,这么会调教人,以后也好让她再给我调教几个丫头出来。”苏染夏眼睛一直盯在小柳身上。 想从她身上看出来一点点不妥。 但是小柳听了一点反应都没有,右手托住苏染夏的手,给她手上裹了纱绢,又拿起金钏玉镯给苏染夏戴上了。 “小姐找咱们府上,专门管进人的管家,告诉他找张牙婆,他定然把张牙婆带来给您。” 一席话又说的滴水不漏。 苏染夏却笑了,“你来的时间短,对候府里的人口倒熟悉。” 她明显的感觉到,小柳给自己戴镯子的手抖了一下。 既然她敢让自己找调教她的牙婆,那么张牙婆那里应该早就准备妥当了,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苏染夏心里来了兴致,这个小柳,主家到底是谁?送她到自己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肯定不是那个不成大器的陈姨娘,她找不到这样伶俐的人,也调教不出来这样懂规矩的人。 自己最近接触的人,能找到这么伶俐的丫头,又有能力让张牙婆闭嘴的。 只有云乾、云玦和安宁公主。 若说现在云玦送进来个丫头,苏染夏还能信几分,但是小柳出现的时间,不大可能是云玦。 安宁更不可能,她如果要送自己丫头,一定是大张旗鼓的把自己叫去宫里,然后装作骄傲的样子,赏给自己几个丫头。 对,一定是几个,一个丫头安宁怎么好意思出手呢。 那么,是云乾?苏染夏的眼眸又冷下去了,这确实是云乾的行事作风。 不管是什么人事物,只有握在他手心里的,他才踏实。 “哈。”苏染夏发出了一声低笑,小柳的头垂的更低了。 苏染夏现在已经认定了小柳是云乾的人了,心里只觉得跟吃了个苍蝇似得。 一想到自己平时一举一动都被眼前的人报给云乾,就一阵气愤难平。 “你主家是谁。”声音冷的寒冬腊月似得。 小柳的身子僵住了,还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抬头看到苏染夏的眼神,嘴张了张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提着裙子跪了下去,脸上一片的视死如归,嘴唇抿的雪白。 “不说?”苏染夏哼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主子是云乾吧。” 本来小柳已经做好了准备了,自己被苏染夏谴出府,回去复命的时候,只希望自己一个人以死谢罪,不要牵扯自己的家人。 现在一听苏染夏后一句话,已死了一半的心又活了过来。 她忙抬起头看向苏染夏,连手带头一起摇个不停,“不是的小姐,您想左了,我主子若是三王爷,就让我不得好死。” 那日夜里,她看的可是清清楚楚,苏染夏是极其讨厌三王爷的,怪不得她突然对自己这么厌恶。 不是云乾的人?苏染夏怔住了,那会是谁的人?“既然你主子不是云乾,那你给我解解惑,你主子是哪个?” 小柳一口气梗在喉咙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苏染夏也不着急,就斜坐在床牙上看着小柳。 小柳的心里千回百转,如果自己说出主家是谁,必定是个死字逃不掉了,如果现在不说,她一定会被谴出府,到时候也是一个死字。 来之前,上头已经说过了,如果被苏染夏发现并且送出府,那她也不用活了。 京城的人不都说,定国候府的大小姐苏染夏,是一个蠢笨的人吗? 但是这些时日看来,苏染夏要是蠢笨的人,那这世上大概就没有几个聪明的人了。 可见流言真是害死人。 “小姐,我主家是谁,真不能告诉您,若是说了,我就没命了。”小柳真诚的看向苏染夏。 “若是我一人死也就罢了,我却不忍我全家老小跟着我一起丧命。” 苏染夏的眉头皱了起来,这行事作风,真的不是云乾?“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你收拾收拾,天亮了就出府吧。” “请小姐可怜奴婢,若是我出了府,我全家老小连带着我就都活不成了。”小柳付霞身子磕头不已。 “你不说,我又怎么敢用你?”苏染夏转过脑袋不看小柳,她这一世,最不耐烦看到的,就是别人在自己身前磕头。 “这屋里只有你我,你说了,也不会有旁人知道的。” 小柳还是磕头不已,声音坚定,“请小姐可怜奴婢。” 这就是不愿意说了?“你不用磕头了,我并不是什么善人,最是铁石心肠的,你今天即便是磕死在我屋里,我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小柳磕头的架势果然止住了,她伏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苏染夏只能看到她的头顶。 不管这人有多么硬的骨气,只要他有了软肋,就好拿捏。 没过一会儿,小柳抬起了头,眼里没有眼泪,也没有哀色,“小姐,咱俩做个交易吧。” 交易?苏染夏坐直了身子,“什么交易,你且说说看。” “我主家是谁,我还是不能告诉您,但是,我拿我全家身家性命赌誓,他不会对小姐您不利。”小柳的眼睛干干净净的,什么旁的神色都卡不出。 “哦?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对我不利。”苏染夏歪着嘴角,笑看着小柳。 “因为。”小柳一点也不躲闪,直愣愣的看着苏染夏,“他是派我来保护小姐的。” 这下苏染夏倒有点愣神了,保护自己的?有这样的好事? 还没待苏染夏想明白,小柳又开口说道:“顺便把小姐的事递传回去,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样的话,都要递传回去。” 这才是重点吧?苏染夏伸出手扶住了额头,“你递过几回话?” “三回。” “哪三回?” “一回小姐见那个黑衣人,一回小姐劝说苏将军,一回三王爷深夜潜进定国候府。” 小柳知道,如果现在不把自己的底牌露出来,她一定会被赶出去的。 不如自己只隐藏了自己主子是谁,别的全部都告诉她,好表明她说的都是实话。 “小姐,即便是我死了,主子也一定会再派人进来的,现下小姐对我也算是知根知底了,不如留我在身边。” 小柳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苏染夏,“这样,你也放心。” 好一句知根知底,好一句你也放心,这丫头不错,有勇有谋,“你起来吧。” “小姐不说留下奴婢,奴婢不敢起来。”小柳还是跪着不动。 她不起来,苏染夏也不强求她,“既然你都说了是交易了,我这里,也要跟你做个交易。” “小姐请说。” “你想保全你自己和全家的身家性命,我可以帮你,只是以后,你往你主子那里递话,要先经过我这里,如何?” 小柳不做声,在心里想着苏染夏这个提议,是否可行。 苏染夏又接着说道:“你放心,你主家必定发现不了,你该递话就递话,我只不过是看一眼罢了。” “成,小姐放心,我必定会好好保护小姐的。”小柳自动自发的站了起来。 苏染夏在心里笑了,这真是有意思,“那我这里,还要谢谢你咯?” “不,是奴婢要谢小姐。”小柳心理素质极好。 站起来之后跟什么都没发生似得,就好像刚才一切,都在做梦。 她拿起旁边放着的竹盐,倒到杯子融到水里,然后递到苏染夏的跟前,“小姐漱口。” 苏染夏心里,对小柳的评价又高了一些。 她现在更好奇了,到底是谁? 第一百六十七章 滋阴补阳的好东西 这样出色的丫头,有勇有谋,又极有眼色,听她话里的意思,她武功还不低。 自己平常并没有发觉出来她有武功,可见她是个多谨慎的人了。 苏染夏含了一口竹盐水在嘴里过了几遍,然后吐到了她手里捧着的陶金器皿里。 小柳手脚麻利的把绢帕递了过去,苏染夏拿着擦了擦嘴角。 “你伺候人的功夫,比秋染好多了。” “熟能生巧。”小柳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到了一边。 苏染夏点了点头,“你刚才说的那些,我心里还是有很多疑惑的地方,想要问问你,问过了,我才能放心。” “小姐,您问吧,只要是能回答的,我必定回答清楚。”小柳的声音轻柔却又掷地有声。 这话倒好笑了,既然有能回答的,就必定有不能回答的咯?“我也不为难你,我问,你只用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 小柳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你主子可是云乾那一派的?” 小柳丝毫没有迟疑的摇了摇头。 “你主子可会把我的事泄露出去?特别是那日,我与我父亲说的话。” 说句不好听的,那天她和父亲说的话,实属大逆不道,若是传出去了,定国候府也不用等以后了,现在就要先倒了。 特别是云乾那样个性的人,知道自己和父亲的打算,必定要除之而后快。 这个问题,小柳又毫不迟疑的摇了摇头。 这下苏染夏是真放心了,她一直挺着的腰板也软下来了。 并不是说她多么的信任小柳,而是小柳说的那么多,她实在没有理由再怀疑。 并且,苏染夏的性格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她如果疑心某人了,说什么都不会用的,即便那人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好处或者便利。 如果她用了某人看,也必定不会整天没事疑心那人。 她哪有那么多的闲空,给自己找那么多的不自在。 苏染夏拢了拢自己鬓边的头发,撑着床牙站到了地上,“这两个问题就足够了。” “若是以后我再有什么问题了,希望你还能这么爽利的回我的话。” 说完似笑非笑的睨了小柳一眼。 小柳没有接话,而是伸出手托住了苏染夏的手,携着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之后,才开口。 “是,小柳记住了。” 苏染夏有一头乌黑的头发,不管是谁看到,都会感叹一句,小柳也在心里称赞了一回。 她不但在心里称赞,嘴里还带出来了,“小姐的头发真好,不抹头油都乌黑发亮。” “你这嘴,一直都这么的会讨人开心吗。”苏染夏在嘴里嗤笑了一声,透过铜镜看小柳。 铜镜磨的再光也不清晰,看的不太真切,这样影影绰绰的看着,小柳更好看了。 她是个典型的美人,巴掌大的小脸,白白净净的,好像玉盘一样圆润。 眼睛大大的,像两颗黑葡萄一样,按在那张白净的小脸上,鼻若悬胆,唇若浅樱,真是远看近看都是个美人。 “奴婢是实话实说。”小柳面不改色的拿起檀木梳子,一下一下替苏染夏梳头,好像怕动作大了,折了她的头发似得。 “你以后在我面前,也不必拘着你的性子了,该是什么样的人,就什么样就是了。”苏染夏透过铜镜看小柳。 “我最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戴着一套面具了。” “是。”小柳嘴角略微歪了一下,然后又隐去了,动作麻利的给苏染夏挽了一个垂云髻。 “早就想给小姐梳垂云髻了,您眼角高挑,梳这个发型最好看了。” 苏染夏在镜子里左看右看,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柳又扶着她起来,自己则去挑了一套衣服拿了出来。 百花穿蝶的素粉夹袄,银白的十二幅百褶宫裙,“小姐,这一套怎么样?” “恩,素气淡雅,很是我穿衣的风格。”苏染夏睨了小柳一眼。 没想到她来的时间不长,居然这么的了解自己,能摸透自己的喜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给苏染夏换过衣服之后,小柳又拿了一个暗银色的腰带给苏染夏带上了,上边挂了一个半月佩环,又挂了一个万福结。 秋染进来准备伺候苏染夏起床的时候,她已经穿戴妥当,站在院子里练剑了。 太阳还没有升起,院子里有凉风,吹的人心里凉丝丝的舒服。 小柳就站在一边守着,跟一个石柱子一样。 秋染走过来捅了捅小柳的胳膊,然后朝苏染夏扬了扬下巴,“今早你伺候的?” 小柳点了点头,“小姐好像做了噩梦,叫了一声,我进来问怎么了,她便让我伺候她起床。” 惹的秋染看了小柳好几眼,小姐已经很久不让人近身伺候了,现在居然让人伺候了? “小姐没有不高兴吧?”秋染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 这个小柳看起来憨憨呆呆的,看着让人忍不住想要疼惜她,别惹小姐不高兴了。 小柳朝着秋染笑了笑,“等会儿你悄悄问问小姐不就知道了。” 她来府里之后,对她最好的人就是秋染,她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什么东西。 几个破衣服装了一个包裹就算完了。 哪知道秋染看到之后,把自己没穿过的衣服给了她,还给了她一些小巧的首饰。 她也是做丫鬟的,手里哪有那么多的闲钱,这些东西还不都是她辛辛苦苦赚来的。 居然轻易就给了她,这让小柳很吃惊,心里也暖暖的。 这些事在秋染心里并没有留下痕迹,毕竟小柳是伺候小姐的,那她们就是自己人。 对待自己人,就要真心实意的好,这是秋染跟苏染夏学的。 这些小柳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想来过不久她就会知道了。 苏染夏武完两套剑法,收力收回了千机剑,垂着手走到了小柳的身边。 小柳很有眼色的走上前,拿起绢帕给苏染夏擦汗。 秋染在一边暗暗高兴,小姐终于又接纳一个人了。 “小姐这样可不行,哪能就擦擦呀?我去给您打盆温水,您得洗洗脸,姑娘家家的,身上带有汗味可不好。” 秋染说完自去打水了,小柳拿着绢帕,不知道是该继续擦,还是收回来。 苏染夏笑了笑,伸出手接过小柳手里的绢帕,自顾自的擦头上的汗,“去传饭吧。” “是。”小柳躬着身子退走了。 待她再回来的时候,秋染已经在给苏染夏洗脸了,也幸好苏染夏不喜欢涂抹脂粉,要不然就可惜了。 不多时,几个丫鬟浩浩荡荡的提着食盒过来了,早饭直摆了一桌子。 苏染夏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又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小柳,“怎么传这么多菜?” 小柳也很纳闷,她刚才可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啊,“回小姐的话,刚才我只说小姐让传早饭,跟往常一样,多余的话什么都没有说。” “怎么回事?”苏染夏又去看传菜的丫头。 那群丫头的领头,对着苏染夏福了福身子,“这是老夫人昨天特意交代的,说是往后大小姐的饭菜,都要多加这几道菜。” 说着伸出手指了几个菜品,“老夫人说,这都是滋阴补阳的好东西。” 苏染夏惊住了,秋染呆住了,小柳怔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那群丫头回过话之后,福了福身子退出去了,没有人留下来给苏染夏解惑。 可怜她,面对一桌子的菜,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吃,还是不吃? 吃的话,怎么感觉有些尴尬呢,不吃,肚子太饿。 秋染站在一边,也不好意思给苏染夏布菜,滋阴补阳的东西诶,天呐,好害羞。 到底最后还是小柳有了动作,她走上前拿起公筷,给苏染夏夹了几筷子的菜,特意避开了那几品‘滋阴补阳’的。 “小姐,早上不宜吃的太油腻,多吃些清单的吧,秋季最容易上火。”小柳给那几品菜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罪名’。 苏染夏欣然接受了,点头没有做声,默默的祭奠自己的五脏六腑。 秋染那个呆呆的,犹自一个人站在那边害羞。 根本就没有想起来要伺候自家主子吃饭。 “恩,我怕上火,这几个菜就给秋染吃了吧、”苏染夏边吃饭边逗秋染。 秋染一听,耳根子都红了,“小姐,您又说这话来逗奴婢,奴婢,奴婢才不需要呢。” 声音细小的跟蚊子似得,亏得苏染夏耳朵灵敏听到了。 她点了点头,“恩,你不需要,那你等会儿去拿给林涵,告诉他,这是难得的滋阴补阳的好东西,让他吃。” 苏染夏特意在‘滋阴补阳’这四个字上边加重的声音。 秋染听了,耳根的红一路蔓延到了脸上,捏着手帕跺了跺脚跑出去了。 小柳在一边看着苏染夏和秋染的互动,心里不无羡慕。 这种主仆关系,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在她心里,主子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奴婢都是匍匐在主子脚下的。 哪有跟苏染夏这样的主子,居然跟自家丫鬟调笑,一点架子都没有。 苏染夏留着小柳伺候自己吃饭,确实有点私心。 有道是货比三家,看到自己这样的主子,谁知道小柳心里会不会有想要换个主子的宪法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 驭夫之道 她仔细的想过了,小柳现在主子,一定是个身居高位,有权有势的人物。 但是苏染夏一点退却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心里更坚定了想要把小柳给‘策’到自己阵营里的想法。 这么个伶俐聪明的丫头,胆大心细,有勇有谋,不抢一下实在是太可惜了。 而且,小柳也说了,她的主子不是云乾派的人。 只要不是跟云乾有什么关系的,她就不用再防备害怕了。 有这么一个武功高手在自己的身边,她晚上睡觉都要更安稳一些了。 吃过早饭之后,苏染夏带着小柳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早上那顿饭,让她不得不过来一趟了。 老夫人院子里的三等丫鬟看见苏染夏,忙奔到门边替苏染夏打帘子, 大红色的底子,上边用湘绣绣了喜鹊梅枝,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这种看起来吉吉利利的东西。 “大小姐当心头顶。”小丫头殷切的看着苏染夏,又扭头朝里边喊了一句,“大小姐来了。” 现在的苏染夏,早就不是以前的苏染夏了。 以前她不得老夫人的喜欢,连带着老夫人院子里的人都有些,不太拿苏染夏当回事。 但是现在不同了,以前苏染夏是苏惊风掌心中的至宝,最近,苏染夏俨然也成了老夫人手里的宝贝了。 这一屋子的人,都是会看眼色和风向的。 那丫头话音落地没一会儿,就有几个婆子迎了出来,老远就笑的见鼻子不见眼,“大小姐来啦?老夫人天天念叨您呢。” “嬷嬷们好。”苏染夏点了点头,脱去了身上大红色披风。 一个婆子忙走过来要接她手里的披风,“哎哟,大小姐实在长的太俊了鞋,老远的看着,我还以为是画里的仙女儿走下来了呢、” 小柳就在一边站着,哪能让她接披风,还没等那婆子到跟前,披风已经到小柳的胳膊弯里了。 “老夫人最近身体可还好?”苏染夏一边往里走,一边微微的侧过脸问旁边站着的婆子。 “我前几日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老夫人,就一直没过来,老夫人可别以为我是不孝顺,不愿意过来看她。” 走在她旁边的婆子笑了笑,一脸褶子的看着苏染夏,“瞧大小姐说的,老夫人还惦记着你身子好没好透呢,这会儿过来,她定要啰嗦您几句呢。” 一行人且行且说,走到了内室。 老夫人坐在上座,拿着个老花镜在看账册,看到苏染夏进来,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坐祖母旁边。” “是。”苏染夏很听话,提着裙子走到了老夫人的旁边。 她并没有坐到老夫人旁边,而是搬起一个绣塌,坐到了老夫人的下首。 “怎么坐那儿。”老夫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苏染夏,嘴里虽然在问,眼底却是一片满意。 果然,苏染夏在心里暗笑,她表面上做的再疼爱自己,自己还是不能逾越,不能没有规矩。 “祖母心疼孩儿,孩儿可不能没有规矩。” “你这孩子,太知礼了些。”老夫人放下了手里的账册,“早上的菜吃了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染夏的眼角抽搐了几下,故意装作害羞的样子垂下了脑袋,“那些菜没吃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厨房传错了。” 传菜的丫头已经回来给老夫人复过命了,老夫人也知道苏染夏是已经问过了的。 现在看她装作不知道,老夫人自认为她是害羞了。 不由想起已经嫁了的苏云雪。 苏家血脉单薄,只得这两个孙女。那个已经出了错,这个决计不能再出错了。 “那些都是补身子的,你现在这个年纪,正是该好好补身子的时候,记得餐餐都吃一些啊。”老夫人探着身子,有些急切的看着苏染夏。 她还指望苏染夏以后生个孩子,过继一个到定国候府呢。 总不能百年之后,连个继承定国候府的人都没有吧? “唔,知道了祖母。”苏染夏支支吾吾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瞟了老夫人一眼。 小柳站在一边,看的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会演戏的了,原来最会演戏的不是自己,而是小姐。 “你父亲与你说了没有?”老夫人看着苏染夏害羞的样子,心柔软了许多。 苏染夏的头垂的更低了。 老夫人笑了笑,“瞧我这老糊涂,你爹当时可是从你那里来我这里的,你也别害羞了,都是自家人。” 说着摆了摆手。 “是,祖母。”苏染夏眼观鼻鼻观心,做一个安静乖巧听话的孙女。 老夫人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孙女,太强势的,她不喜欢。 “你从小没了娘,少不得祖母给你多说道几句。”老夫人笑看着苏染夏,“待你成婚之后,先抓住夫君的心才是要紧的,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这话苏染夏不置可否,如果别人连给你抓住他的心的机会都不给呢?比如云乾,在成婚那一夜,就把她给杀了。 她又拿什么去抓夫君的心? 可见这句话不甚管用。 “不要等着他自己往屋里带人,男人只顾得自己,看着喜欢的就要往家里带,根本不管那是不是干净的女人。” 老夫人哼了一声,“倒不如咱们贤惠些,赶在他前头给他添人,总比他带回来什么戏子、窑子女的好。” 这话苏染夏更不置可否,为什么男人一辈子就要有那么多的女人?为什么女人这一辈子只可以有一个男人? 是否太不公平了些? 上一世她忍了苏云雪,已经是耗尽她身上所有的耐性了。 所以这一辈子,她不会嫁给任何人。 因为她知道,就像老夫人说的那样,男人都是这样的,见到长的好的、喜欢的,就要往家里带。 既然自己忍不了,那干脆就不要有这个源头的好。 “是,祖母说的是。”苏染夏装作一副受教的样子,认真的听老夫人嘴里念叨个不停。 尽管她表面装作认真听着的样子,其实心里却在不停的反驳。 老夫人说一条,她就在心里反驳一条。 到老夫人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苏染夏才惊觉,她居然没有同意任何一句。 这一番过来,苏染夏听了一脑袋的‘驭夫之道’。 但是没有任何一条是她赞同的。 待她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只觉得头重脚轻,好像身上的力气都用完了似得。 小柳在一边看着苏染夏的神色,斟酌了许久才开口,“小姐,您不必在意老夫人的话,生活是自己的,得看自己怎么选择,怎么过了。” “我并没有在意她说的,我只是发觉……我好像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苏染夏的手放在小柳的手背上,无意识的抖了抖。 小柳感觉出来了,并没有说话。 “你觉得,男人三妻四妾好吗?”苏染夏的眼睛撇了一眼身侧的小柳。 这问题小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诚实的摇了摇头,“奴婢并不知道,这些事奴婢从来没有想过,像奴婢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能成婚的、” “什么?”苏染夏停下脚步,眉头皱到了一起,“不许你们成婚?” “嗯,”小柳点了点头,脸上平平静静的,好像说的并不是她的事一样。 “你同意?”苏染夏有些吃惊,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跟自己一样的人呢? 尽管她们一个是自愿,一个看起来并不是自愿。 “奴婢也不知道,打从奴婢懂事开始,奴婢就知道了,所以,奴婢习惯了。”小柳看起来不悲不喜,眼底一片澄明。 苏染夏自己不愿意成亲,并不代表她觉得,所有女的不成婚就是好的。 她是因为大仇未报,还因为自己已经怀过一个孩子,实在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小柳却是正常的女孩子,正值花一般的年纪,这个时候不成亲,什么时候成亲? 难道等到老了,再去后悔? 苏染夏心里,想要把小柳‘策’到自己这边阵营的想法,更强烈了。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让小柳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也不能再让她继续待在她这个主子的身边了。 她心里有想法,面上却一点都不显。 携着小柳的手,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却说云玦那里,自打苏惊风来他这里一趟之后,云玦整个人就变得有些坐立不安了。 并不是着急生气的坐立不安,而是高兴的坐立不安。 龚羽自然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但是他不好说什么,也不好表现出来不高兴。 云玦正在高兴的时候,谁在他跟前拉个脸,不是自讨没趣吗? 但是龚羽实在是高兴不起来,说实话,他心里一点也不看到苏染夏。 自家主子自打认识她之后,这条命都快搭进去了,如果她再嫁进来,以后的生活谁知道能不能安稳的度过去呢? 而且,七砂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身体还没有好。 如果她知道了云玦可能要娶苏染夏的消息,心里该有多难受。 她为了云玦,已经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 云玦的眼睛里,却从来没有她。 想起七砂,龚羽皱起了眉头,转身准备去看看她。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七砂的执迷不悟 刚走没几步,云玦发现了他,招手把他叫了过去,“你是准备出去?” “主子,我去看看七砂。”龚羽也不隐瞒,把自己准备去看七砂的事说了出来,也顺便提醒一下云玦。 还有一个女子,为了你的伤势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起不来呢。 云玦的眉毛果然皱到了一起,“她最近……怎么样?” 不怎么样,天天盼着你去看她。这是龚羽内心的真实想法,但是他不敢说出来,“好了一些了,天天还是躺在床上。” 说完小心翼翼的撇了云玦一眼,“主子,要不您和一起去看看她?” 云玦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考虑了一会儿之后,眼睛看向了一边,“你自己去吧,给她带些滋补的药过去,我这里还有个千年的人参,你也一并带过去。” “是。”龚羽冲着云玦拱了拱手,转身退了出去。 他在开口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云玦要说的话了。 云玦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也不是一个愿意给人留下念想的人。 他不知道的时候还好,若是知道了,又对这人无意,必定是要离的远远的,不会给她多想的机会。 现下,不就离七砂离的远远的。 当时主子情况危急,他们全部有心而又无力,如果不救主子的话,主子丹田必定要枯竭再无可用。 他看过一本秘籍,上边写了很多,专门治疗习武之人疑难杂症的治法,其中就有治疗主子这丹田耗尽之后的治法。 只是,云玦有些迟疑,那却是牺牲一个救另外一个的办法。 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空手救一个人的办法,你想要获得什么,就相对的要失去什么。 并不是他不想救主子,而是他害怕牺牲了自己,主子没有可用之人了。 懂武之人好找,但是懂武可以随时跟在主子身边,又懂谋略的人,又要去哪找? 没有人接替自己,他怎么敢不伴在主子的身边。 他把办法说出来之后,七砂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就要用自己救云玦。 这份情意,云玦醒过来听龚羽禀报之后,就懂了。 从那次之后,云玦没有再去看七砂。 说他狠心?其实他做的是最正确的,不给七砂念想,才是最好的。 龚羽拿了千年人参,自去看七砂了。 七砂看到龚羽的时候,眼睛亮的跟星光一样,眼神不住的往龚羽的身后看。 她等了很长时间,等着云玦来看她,但是这么长时间了,赏赐一直有,就是没有看到过云玦。 说不忐忑是不可能的。 每次龚羽来看她的时候,她都要问问云玦的近况,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云玦怎么不来看自己。 “身体好些了吗?”龚羽提着东西,自觉的坐到了凳子上。 “有什么好不好的。”七砂笑了笑,“还不就是那个样子。” 龚羽看着七砂的笑脸,有些心酸,“恩,好好将养着,我会找到办法的。” 七砂笑的更明媚了,“你看过那么多书,连主子丹田枯竭你都有办法救,如果真能找到办法,早就找到了。” 这是实话,龚羽无话反驳。 他还知道七砂是在强颜欢笑,故意做出这样轻松的样子给自己看的。 都是痴情的人,主子是,七砂也是。 只不过,七砂痴情错了对象,主子,好像也痴情错了对象。 “这是主子让给你带来的千年人参,他只得了这株。”龚羽强撑着精神,把手里的盒子递到七砂的床边上。 七砂脸上的笑隐了下去,眼睛里边的光并不是高兴,“主子,最近怎么样了?” “很好。”龚羽不敢多说一句。 “他跟那个,定国候府的苏染夏呢?”七砂却执着的要问下去。 龚羽沉默了半天,再开口的时候眼中盈满了不忍,“你不该再执着了,七砂,如果主子对你有意,他不会不来看你。” “主子的为人你清楚的很,他不来看你,就是猜透了你的心思,用行动告诉你不可能。” 七砂嘴唇抿的紧紧的,眼睛里边全是脆弱,“我没有奢望过可能啊,我没有奢望过的,我只是,只是……想要待在主子的身边,就待在他身边,伺候他而已。”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颤,“没有名分也无所谓,只是死士,也无所谓,只要能看到他,只要能看到他,只是这样而已,也不可能吗?” “主子看重你,所以不愿意耽误你,你要明白主子的心意。”龚羽很想对七砂说几句重话,但是她现在还躺在床上。 他实在是说不出来那样的话。 “我不怕耽误的,真的不怕。”七砂靠在床背上,一下一下的摇着头,“什么耽误不耽误?我这一辈子,只能跟着主子,他怎么不替我想想、” “主子就是替你想了,所以不来看你!”龚羽转过头不看七砂的样子,越看,他心里就越不忍。 “龚羽,我们一起伺候主子了这么长的时间,你也是这样以为的吗?”七砂的眼睛盯在龚羽身上。 龚羽只觉得身上有一个尤其炙热的眼神,但是他不敢回头去看。“主子的宪法,就是我的想法。” “哈。”七砂轻笑了一声,“好一句主子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七砂,我们共事这么多年,我不忍看你再这样下去。”龚羽到底转过头看向了七砂。 “主子说不可能,就绝对没有可能。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你为主子丧命了,也只不过得一个牌位和身后事,不可能在他心里留下任何印记。” 龚羽很了解云玦,“看起来他是无情,这样却对谁都好,你不放手,只是在为难你自己。” “你们都来劝我放手。”七砂抹了抹自己的头发,触手便觉得枯槁,“情这个字缠身了,是说放手便能放手的?” 她也想放手,但是她自己不愿意放过自己,她又有什么办法。 “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放手。那些方外之人,哪一个不是原来处在俗世红尘里的,他们看得透,所以便能脱离俗世红尘。” 龚羽说着看了七砂一眼,“只要你愿意,你看得透,你就可以放手。” “怎么,你现在又要改劝我出家了?”七砂冷笑的睨着龚羽。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龚羽皱紧了眉头。 “哼。”七砂哼笑,“对,你说的对,是我自己不愿意放手,不愿意看透。” 她撑着床牙坐直了身子,“我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日日陪着他,日日伴着他,什么脏事都是我替他去干,我怕脏了他的手。” 七砂一脸的决绝,“我为了他,现在成了一个废人,为什么你们都看不见!为什么要劝我放手!为什么!!” “因为你说的都是你的职责所在,在其位谋其政。”龚羽心里的不忍,已经被磨光了。 “那一日若你迟个一时半刻,四蛳他们也会牺牲掉自己救主子的,我们都是忠心伺候主子,并不是只有你一个。” 这一刻,他觉得云玦做的决定,再正确不过了。 七砂这样的性子,这样执迷不悟,但凡云玦有一点点举动,她可能都会沉迷在里边不出来。 “你今天若是来看望我的,我欢迎你,若是来劝我的,你还是请回吧。”七砂的抿紧了嘴唇,“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手的。” 龚羽被气的不轻,胸膛起的一起一伏,“你何必这样?若他对你有意,你喜欢便是谱了一曲佳话,若是他对你无意,你这样只不过让他厌烦!” “你不是主子,怎么知道他厌烦我?”七砂嘲讽的看着龚羽,“若主子真厌烦我了,让他亲口对我说!” 她不信,她不信自己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他会当她的面说厌烦自己。 只要他不说,只要他不说……自己就能继续这样待在他身边。 她是一个自私的人,她并没有奢求什么,只不过想要时常看着主子罢了,只是这一点点的要求而已。 难道也不可以? “不要忘记你自己的身份。”龚羽冷冷的看了七砂一眼,“他是主子,你是仆人,他为什么要来亲自跟你说?” 说着站了起来,不再打算跟她多说,“你不要仗着自己对主子有恩,就想要逼迫主子做出什么事,他什么性子你知道。” 说完拂袖而去。 七砂瘫软到了床上,眼泪不争气的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她能逼迫主子做什么?她没有逼迫主子,没有。 只不过是想要他来看看自己,这就是逼迫了吗? “即便是你说的那样,她苏染夏,就适合主子吗?主子认识她之后,大灾小难不断,不能是她!绝对不能!”七砂竭尽气力喊了这么一句话。 已经走到门边的龚羽停住了脚步。 他没有回身,“能不能是他,不是你说了算,而是主子。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在主子那里,只不过是个仆人!”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主子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这辈子,只能是她。”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床上的七砂,眼眸里冷芒乍现。 苏,染,夏! 第一百七十章 树下大敌 七砂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生意略拔高了些,叫了一声“素衣”。 许是气力不大足够的原因,声音只送出去了不远,便隐没了,不过,这低微的声音也足够有心人听见了。 立时窗前便出现一穿着简简单单,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小姑娘,也不知她是怎么进来的。 一晃眼,就立在七砂的床前了,“姐姐?”想来这就是七砂叫的素衣了。 素衣还是一副稚嫩小女孩的样子,脸上不施粉黛,头上梳着简单的马尾,身量很是高挑。 只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太冷清了些,除去这个,就只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 七砂拿起一件外套披到了自己的身上,“撑着床牙站了起来,还没站稳倒先晃了几下。” 素衣在一边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的身子,“姐姐小心,好好的躺着,起来做什么呀?” 其实,七砂虽然身子还很弱,但是早就能下床走几步,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的柔弱不堪。 她只是想要营造出来自己现在病的很重的样子,好让云玦心里一直存着愧疚。 只要他对自己愧疚,她的名字就还得围绕在他身边! “我有事吩咐你去办。” 素衣是多年以前,七砂捡来的一个女孩儿,当时她正从外边赶回京城,在路上便看到了她。 她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站在管道上,那么小的一个女孩,眼睛里的坚定,太像七砂了,让她不由停住了马。 从那以后,她身边就多了一个小丫头,暗地里她把自己的功夫都交给她了。 素衣是七砂的人,并不是云玦的人,素日里七砂也不让素衣叫自己主子,让她叫自己姐姐。 “姐姐您说,我马上去办。”素衣扶着七砂走到桌前坐了下来,伸手给她倒了一杯暖茶,送到了她的手心里。 “一,你找个叫花子,守在定国侯府,让他时刻注意着苏染夏的动向。”七砂捏着茶杯,眼睛里寒光乍现。 “二,去雇一趟镖,就说,护送一对姐妹去广州,再,找一对妓女姐妹,安排她俩出城,去离京城不远的谷城等着。”七砂说完,冲着素衣挥了挥手。 素衣领命,一个闪身便不见了。 不过两顿饭的功夫,素衣就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七砂还是坐在桌前,桌子上一壶的茶都喝尽了,“办好了?” “是,找了一个小叫花子,年龄十岁;雇的勇门镖师,交了定金,这趟镖雇了二十个镖师。”素衣把事情交代的很清楚。 “好,帮我梳洗穿衣服。”七砂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待素衣扶着七砂出门的时候,七砂和素衣已经变成了一对衣着简单又不失华丽的姐妹花了。 “出来。”七砂站在院子里,低声喊了一声。 立时便有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冲着她单膝跪地。 “去告诉你龚爷,我要出去散心养病,不牢他挂念我了。”七砂才说了一句话,就停下来喘气儿。 “就说我说的,若是好了,再回来一起共事,若是不好,也省的他们主仆看着我厌弃,去吧,不用跟着我了。” 那个黑衣人颔了颔首,脚尖点地掠走了。 素衣站在旁边没有说话,把七砂扶上了镖局派来的马车上,她心思聪敏,又猜的准七砂的心思。 刚才让她雇镖师的时候,她便自作主张,立刻带着镖师回来了,并着一架豪华的马车。 七砂虽然是云玦的死士,能吃得苦,但是不用吃苦的时候,她也是最懂享受的人。 马车里边铺满了软被,七砂进去便靠坐了上去,懒懒的也不说话。 素衣掀开马车的帘子,眼看着出了京城的门,才放下了车帘,“姐姐,出城了。” “人回去了吗?”七砂依旧闭着眼睛,也不说问的是谁。 素衣点了点头,“刚才便走了,想来是见咱们出城,放心了。” “哼。”七砂冷哼一声,睁开了眼睛,眼睛寒光点点,尽管脸上苍白了些,但还是慑人的很。 “约莫是防备着我呢吧。” “姐姐对他这般好,他对不起姐姐。”素衣在一边,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了。 七砂闭着眼睛喘了一口气,试着凝聚自己身上的内力,但是就如同在一个无底洞里,找石头一样。 一无所成,她霎时便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跌进无地洞里了。 她不后悔牺牲自己救云玦,她只是觉得不甘心,觉得怨恨。 怨恨苏染夏,只要没了她,云玦就是自己的,只要没了她,云玦就不会排斥她。 一切,都只是因为苏染夏,只要没了苏染夏。 只要,没了苏染夏! 七砂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如同结了冰的湖水一般,“紧盯着,别让人跟着咱们坏了事。” “姐姐放心,我省得的。” 素衣是一个极其有天分的习武人才,不过几年的功夫,她的的武功就已经超越七砂了。 即便是七砂以前,武功也不及素衣。 那个黑衣人把七砂的话传给龚羽之后,龚羽一时有些不太相信,他在她那里的时候,她还是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呢。 怎么突然,就要出去了?这其中是不是有诈? 龚羽不敢把七砂说过的话告诉云玦,如果云玦知道了,七砂就真的得离了云玦身边了。 现在七砂离京,他却不得不跟云玦禀报。 云玦知道七砂离京的事,一句知道了就没了下文,龚羽也只得把这件事给放下了。 不管她是不是有诈,七砂总不会对主子不利就是了,至于其他人,跟他也没有什么关系。 龚羽并不是傻子,七砂对苏染夏的怨恨和不满,他怎么会不知道。 但是,苏染夏跟他没有关系,她也不是自己的主子,即便苏染夏真出了什么事。 又跟他有什么干系?或者说,她最好是真出事了,然后让她嫁不成自家主子,这最好不过了。 天将傍晚的时候,一对姐妹,坐着一辆牛车进了京城。 姐姐长的明艳,一双眼睛柔弱含情,看着好不风流,只是脸色略苍白了些,身子看着也不大好。 妹妹年纪尚小,眼睛溜圆,看着可爱的很,只是好像不大爱说话,一双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这对姐妹长的忒好看了些,惹得周围的人,连着守城的士兵都多看了两眼。 那个姐姐从包袱里拿出两个覆面,绣着牡丹的递给了妹妹,自己则带着绣着青竹的。 那赶牛车的,嘴里还啰啰嗦嗦说个不停,一会儿告诉两姐妹这京城有多富贵,一会儿又说自家什么亲戚在哪个哪个地方当差。 天擦黑的时候,才走到了识香阁门前,那牛车停了下来,赶车的人跳下牛车,嘿嘿笑着伸出了手。 那妹妹打自己身上拿出一点碎银子,递到了赶车人的手里,赶车人嘿嘿笑着道了谢,又坐上马车哼着小曲走了。 都说这京城里的窑姐最是美妙,他得去尝尝不可,得跟刚才那俩姐妹长的差不多的。 却说那对姐妹站在识香阁门前,看了好一会儿,才提着裙子进去了。 识香阁跟别处不同,少有小厮伺候,伺候的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 看到带着覆面的俩姐妹,提着包袱进来,就有丫鬟迎了过来,“两位姑娘,有何贵干?” 总不可能是过来喝酒看表演的就是了,识香阁里边,来的大多都是大老爷们,少有女子家能来。 “我找你们东家。”姐姐声音娇娇弱弱的,眼眸含着怯意看着丫鬟。 那丫鬟笑着称了一句不好意思,“咱们东家,并不在的。” “那,那掌柜的在吗?”姐姐又问了一句。 看她这么娇弱的样子,那丫鬟也不好声音太大了,压低了声音说道:“掌柜倒是在的,只不过,你得先说有什么事。” 姐姐舒了一口气,眼睛带了点笑意,伸出手揭开了脸上的覆面,“我们姐妹二人,家中新丧,只余下我和妹妹了,想来识香阁卖艺。” 看见姐姐揭开了覆面,妹妹跟着也揭开了绣着牡丹的覆面。 大厅里吃饭喝酒赏美人的人可不少,从姐妹俩进来的时候,便有人有意无意的看向她俩了。 现在看到竟然是一对难得的美人,纷纷发出了惊叹声。 那丫头笑了笑,“那你先坐下,我去找掌柜的。”说完小跑朝着二楼去了。 林涵下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那两个美人坐在一个桌子上,周围围了很多富家公子哥,一个两个都色眯眯的看着那两个姑娘。 只不过看起来,她俩胆子小的很,都吓的缩着肩膀,恨不得钻到墙里似得。 长的,倒真是美。 “各位爷,不好意思,请让一让。”林涵推着众人,让出来了一条路,然后伸出手朝着二楼比了比。 “你俩跟我来。” 那对姐妹花如释重负,提着包袱小跑跟在林涵的身后上了二楼。 走在楼梯上,还心有余悸,回头看了看大厅里坐着的那群人。 虽然她俩很美,但是在林涵眼里,跟识香阁的姑娘也没差多少,这天下,最不缺的便是美人了。 恰逢绫萝来找林涵,看到这对姐妹花,愣了愣,“这是……?”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迷一样的姐妹花 林涵正愁着呢,他一个大男人,跟两个女子共处一室,到底不好。 绫萝偏这个时候过来了,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绫萝,正好你来问问着对姐妹,来咱们识香阁做什么。”林涵朝着绫萝招了招手,要她跟自己进屋。 “你是掌柜的,你不问,怎么倒让我问。”绫萝站在原地,就是不靠近。 又现成的人选,林涵怎么可能让她走,当下也不顾自己的身份,硬把绫萝给拉到屋子里去了。 那对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跟着一起进去了。 林涵坐在上首,绫萝坐在挨着他手边的椅子上,脸上颇有些不耐烦。 “坐。”林涵抬起手臂示意,他温温和和的看着那对姐妹,声音和缓的好似温水一般。 那对姐妹带着怯意,小心翼翼的坐下了,眼睛不敢到底乱看,只敢盯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林涵睨了一边坐着,并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绫萝,想要示意她多说几句话,别让气氛尴尬了。 哪知道绫萝垂着眼睛,一心一意的看着手里的帕子,根本就不看林涵。 那姐姐看了看绫萝,才又转向林涵,“回爷的话,奴叫红茗,奴的妹妹叫红衣。” 听到她自称奴,林涵的眉头先皱了一皱,这称呼…… “红茗,红衣。”他念着名字,心里有些奇怪,这名字,怎么好像专门卖艺的窑女似得? 这名字也太艳了些,父母怎么会给自己的女儿起这样的名字? 林涵看向红茗和红衣的眼神,不由谨慎了些。“这名字,是谁取的?” 红茗听到林涵问的话,身子几不可见的抖了抖,“是,是奴的母亲。” “那你们母亲可真疼你们姐妹。”说完,林涵低笑了一声,含尽了嘲讽。 那叫红茗的,更紧张了,连红衣也觉察出不对劲,有些忐忑的看了看自家姐姐,又看向了林涵。 思索了一会儿,才起身,提着裙子跪到了林涵的跟前,“还望爷莫要生气,我们姐妹二人从小在青楼长大,名字是鸨妈妈取得。” 说完便打算磕头。 林涵心里有数,忙上前扶住了红衣欲磕头的架势,“我并无怪罪的意思,只是想听实话罢了。” 红茗听了林涵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脑袋,过了好一会儿才复又抬起头来,“奴并不是有意欺瞒,实在是不想我妹妹被人看不起。” “你光说不想你妹妹被看不起,那你呢?”林涵似笑非笑的看着红茗。 红茗咬着嘴唇,好像在纠结该不该摇头似得。 林涵也不逼她,挥了挥手让红衣坐下了,“说说吧,你们的身份和来历。” “是。”红茗坐直了身子看着林涵,“奴和奴的妹妹,本在谷城的醉意楼挂牌子,平时只卖艺不卖身,” “不意,前阵子,他们竟威逼利诱我们姐妹二人接客。”红茗说着,握紧了手掌。 “躲的了一次、两次,那三次、四次呢,奴可以不为自己着想,却要为妹妹着想,只得……携着妹妹逃到京城。” 说道这里,红茗抬起眼皮看向了林涵,眼睛里的柔弱,好像能把人淹下去似得。 不过林涵可不是一般人,即便她说的这么可怜,即便她眼睛好像一汪春水,林涵却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脸上还是那副温和的表情,声音也依旧没有多大的起伏,“逃到京城,却为何来我们识香阁呢?” “识香阁声名远扬,谷城离京城不算远,早就知道京城有这么个雅致的地方了,奴万不敢再携着妹妹踏进那种地方去,识香阁,便是最好的去处。” 说道这里,红茗拉着红衣起身,一起跪到了林涵的跟前,“我们姐妹二人,从小便孤苦无依,求掌柜的可怜我们姐妹。” 林涵真是讨厌极了这动不动就跪的规矩,但是人家跪了,他只得又起身虚扶她们二人,“两位姑娘快快请起,万不可行此大礼。” 红茗和红衣却不起来,林涵无法,只得看向绫萝。 绫萝这次倒不好再装看不见了,起身动手把红茗和红衣一块拉了起来,“我们这儿的规矩虽然重,但是这跪礼,还是免了吧,也省的掌柜的为难。” “是。”红茗怯弱的看了绫萝一样,好像很怕她似得。 红衣跟着红茗站了起来。 “你俩坐着吧,别动不动就跪着了。”林涵颇有些无奈的看了红茗和红衣一眼,然后挥了挥手。 “是。”红茗携着红衣忐忑的坐到了椅子上,两个人都只沾了椅子的边,实在不敢坐全了。 “咱们识香阁,姑娘们都是以才艺著称的,不知道你们姐妹二人,可有什么才艺傍身?”着话林涵不好问,绫萝帮着问了出来。 说实话,她俩能不能留下,林涵心里没数,绫萝心里更没数。 “奴琴棋书画都略通一些,琴艺比之其他娴熟一些。”红茗抿了抿嘴唇,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得,“奴的妹妹,舞姿惊人,凡看过妹妹一舞的,必不能忘。” 林涵听了,眉头高高的挑了起来,这话,说的也太满了些,在场可有一位舞姿同样惊人的呢。 绫萝倒没有生气,反而弯着嘴角笑了,“可巧了,我也略会一些呢。” 她并不是那等心思狭隘的人,遇到同好的人,心里难免起了怜惜之意,“哪支舞,你跳的熟?” “降仙。”红衣的声音清脆,话也不多。 “哦?”这倒是更巧了,“我也惯会这支舞的,不如咱俩今日共舞一曲,也好让林掌柜瞧瞧,看能不能留你。” 红衣并不答话,扭过头去看红茗,红茗点了点头,红衣便福了福身子,“那今日便献丑了。” “那便烦请红茗姑娘为我们奏乐吧。”绫萝笑着走到门边,吩咐门外守着的小丫头去自己屋子取古琴。 待一切都准备好,红茗坐到琴前,伸手拨了拨琴弦,而后朝着两人点了点头。 红衣和绫萝背着彼此,摆好了起舞的姿势。 红茗手下第一个音拨出来,两人脸上的表情霎时就变了,挥手转身、弯腰斜脸,端的事曼妙非凡。 这降仙,算是属于水袖舞的一类,也有专门的服制,裙子料如流水,惯用的是纱绢,裙底再缀上不同颜色的穗子。 舞起来的时候,极其好看,好似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却又有仙子下凡不想再回天庭的意思。 所以得了降仙这一名字。 一曲舞罢,林涵率先抚掌,“妙,妙极,红茗所言不虚。” 红茗微笑着站了起来,并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睛满含希冀看着林涵。 林涵知道她想什么,但是这事,他可做不得主,“你也别急,先在识香阁住下,明日自有定夺。” 说完,林涵自离去了。 绫萝却没有跟着走,而是自己接了安排红茗和红衣的差事,领着两个人去了自己的屋子。 绫萝的屋子红幔帐堆,香气满屋,红茗和红衣进去了,都是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 “你俩今夜就跟我一起睡吧,可别嫌弃。”绫萝笑看着红茗和红衣。 红茗抿着嘴唇,福了福身子,“姐姐肯收留奴姐妹二人,奴已经感激不尽了,怎敢嫌弃。” 红茗的自称,让绫萝皱紧了眉头。 “你以后别在自称奴啊奴的啊,咱们主子肯定不会喜欢的。”说着又想起她动不动就跪的习惯。 又补充说道:“还有,主子也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冲她下跪,你以后别再跪了。” “是,奴……不不,我知道了。”红茗刚开口,就又习惯的说了个奴,忙改口。 “算了算了,也不急在一时。”绫萝摆了摆手,“只不过啊,你要是见了主子,可得注意着点,想必,明日主子就会过来了。” 绫萝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林涵刚才急忙出去,必定是给主子传口信去了。” 红茗有些担忧的看了绫萝一眼,“主子……”说了两个字,就不知道该怎么问了,支支吾吾的说不下去。 “你是想问主子性子如何吗?”绫萝好奇的看着红茗。 红茗忙点了点头。 绫萝安抚的朝着红茗笑了笑,“你别担心,主子虽然是千金小姐,但是她可没有那些小姐脾气,最是和善不过的人了。” “而且啊,对咱们可好了。”自打苏染夏那次救出绫萝之后,她就成了苏染夏手下最忠实的人了。 “主子是女的?”红茗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绫萝点了点头,一脸得意的神色,“主子虽然是女儿身,年纪也不大,但是啊,她可是有大智慧的,别说一般的女儿家了,便是一般的男子,也比不得她。” 红茗抿着嘴唇颔了颔首,然后伸出手抚住胸口,“幸好是女的,若是男子……” 话没有说完,但是绫萝却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你们还没有吃饭吧?等着,我给你们叫点东西吃去。” 绫萝出去后,红茗眼里的怯弱便退的一干二净,身上柔弱的气势也没有了。 “姐姐,接下来怎么办?”红衣坐在红茗的旁边,一脸的平静。 红茗冷笑了一声,“等她来,再做打算。” 第一百七十二章 似曾相识 红衣看了看红茗的脸色,眼底有些犹豫,“她会留下咱们吗?” “若是留了,最好,若是不留,我自由办法让她留。”红茗歪着嘴角,一脸的嘲讽。 “倒是你,明天注意些,她可是有功夫在身的,别漏了底。” “是,姐姐放心。”红衣颔了颔首。 红茗叹了一口气,眼睛看着桌子上放着的红烛,烛火辉辉,照的她眼眸也晃晃荡荡,“并不是对你不放心,而是,这事出不得一点差错。” “若是成了,我便可以回去,若是不成,姐姐我唯有一死了。” 最后一句,直说的咬牙切齿。 既然她已经做了这样的打算,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了,这便是,不成功便成仁。 红衣听的皱了眉头,“姐姐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直接让我去杀了她不好吗?” “杀了她?”红茗冷笑,“你以为只是一刀抹了脖子那么简单吗?事后,必有不止一波的人彻查这件事,谁能保证咱们脱身脱的干干净净呢?” “‘咱们’不是已经去广州了吗。”红衣抿了抿嘴角,她觉得姐姐想的实在是有些太多了。 这对姐妹,正是据说已经出了京城,去广州的七砂和素衣。 “我只求万无一失。”七砂闭上了眼睛。 她并不是不想尽快的解决这件事,而是,她还想着以后,这件事还是万无一失的好。 并且,如果苏染夏就这么死了,她也必定会在主子心里留下印记。 她绝对不许,别的任何女子,在他的心里有一席之地!特别是苏染夏! 绫萝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群丫鬟,手里捧着食盒,直摆了一桌子的菜。 七砂已经又恢复那副柔弱的样子了,不好意思的看着绫萝,一脸的忐忑,“姐姐,不用这么多的,就奴……我姐妹二人,实在是不必浪费。” “正巧我也没吃,你们吃的不多,我吃的多呀。”绫萝坐了下来,冲着她俩招了招手,“来呀。” 七砂作出犹豫不决的样子,绫萝直接一把手把她俩拽过去坐下了。 云玦那么一副会做戏的样子,他手下的人,演技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看看眼前的七砂,哪还有那副寒冬腊月似得样子,整个就是娇俏柔弱的美人,连眼睛都盈满了含情怯意。 却说林涵出去之后,却是亲自去了一趟定国侯府。 苏染夏听到林涵过来了,心里很是好奇,叫秋染亲自去二门把林涵带了进来。 秋染即便是再不好意思,也不能不去,跺了跺脚咬着嘴唇去接人了。 小柳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苏染夏没说让她退出去,她肯定不会自己主动出去。 “你随我去外室吧。”苏染夏朝着小柳伸出了手。 “是。”小柳伸出手,托住了苏染夏的手,两个人相携去外室了。 林涵随着秋染进了外室,看到苏染夏之后,站着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服,才走到苏染夏跟前。 朝着苏染夏拱了拱手,声音低沉,“见过主子。” “怎么这么晚过来了?”苏染夏抽出衣服里的绢帕,掩住嘴角咳嗽了两声,而后伸出手指了指下首的座位。 “坐吧。” 林涵也不拘束,随着苏染夏的话音坐了下去,“这么晚过来,是有一事拿不准,来请主子的示下。” 还有林涵拿不准的事呢?苏染夏倒是好奇了,“你且说说是什么事。” “今日傍晚,识香阁来了一对姐妹,要驻识香阁卖艺,这姐妹俩确实有大才,只是,来历不太清楚。” 林涵看了一眼苏染夏,“她们倒是有说辞,但,还是略蹊跷了些。” “怎么个蹊跷法。”苏染夏睨了林涵一样,冲着秋染抬了抬下巴,“秋染,给林涵沏茶。” “是。”秋染抿着嘴唇,给林涵沏了杯茶送到了林涵手边,也不敢正眼的看,只瞄了几眼,便退到了苏染夏的跟前。 林涵的耳根又红了,端起茶盏掩饰的喝了口茶,心里直犯嘀咕。 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回事,总拿他跟秋染开玩笑,以前还不怎么在意,说的多了,他也多看秋染几眼。 虽然秋染长不顶美,但是她性子活泼的很,眼睛又总是弯的月牙似得,让人看了她心里舒服的很。 识香阁美人是多,但是他却不喜看那些美人,他不喜欢那些清冷的眉眼,也不喜欢柔婉的。 倒是喜欢秋染这样的,月牙弯弯似得,浑身都充满了朝气活力。 “咳咳,主子,您觉得,那对姐妹,是收,还是不收。”林涵一双眼睛不敢看苏染夏,也不敢看秋染,只能盯着苏染夏旁边的桌子了。 苏染夏似笑非笑睨了一眼林涵,“你还没说她俩有什么蹊跷呢,莫不是,看什么好景色,给忘了吧。” 秋染听了,脸红成了一块红布,林涵的耳根更红的跟滴血似得。 “是,是她俩这样的姿色和才气,即便是进宫也不难,不知道为何,却要来咱们识香阁。” 林涵呼了一口气,想挥去一身的燥意,“天上掉馅饼这种事,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嗯。”苏染夏淡淡的应了一声,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我明日去看看,若真才气逼人,收了也无妨。” 林涵来,却没有想过苏染夏能这么轻易,就要收了那两人的,“主子,不怕她俩有什么不妥?” “能有什么不妥。”苏染夏嗤笑了一声,“即便是有不妥,我还怕她们不成?” 苏染夏脸上的表情倨傲,略微的仰着下巴,“千日防贼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有什么事,来便是,我自当接着。” 林涵倒是被苏染夏这些话给震住了,这份豪气,男子身上也少见啊。 他心里一时之间有些激荡难平,起身朝着苏染夏拱了拱手,“主子放心,虽然某没有武功在身,也必定尽力护主子周全。” “没武功怎么护我周全。”苏染夏笑了笑,“还是我护着你们吧,天也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我去识香阁一趟。” “是。”林涵躬了躬身子,恭敬的退了出去,秋染被苏染夏派去送她。 小柳则扶着苏染夏回了内室。 苏染夏听了林涵的叙述,也想过这对姐妹花是多么的惊才绝艳。 但是看了她俩的表演之后,苏染夏还是感叹了一回,怪不得林涵觉得蹊跷,不敢用这两人。 也怪不得说她俩入宫也使得。 一个柔弱含情,一个清冷娇俏,站着的时候还好,表演起来,却真好似仙女下凡似得。 七砂和素衣站在苏染夏跟前,垂着眼睛并不敢看她。 “抬起头,我看看。”苏染夏声音也难得温和了一次,她也看出来了,这一对姐妹,性子太柔弱了些。 七砂和素衣听话的抬起了头,眼睛含着怯意看向苏染夏。 苏染夏,七砂是见过的,素衣却还是第一次见。 再次看到她,七砂的心里已经快把一口牙咬碎了,面上却还要做出柔弱的样子,也难得她眼里看不出来端倪。 素衣好奇的打量苏染夏,想看看,她是什么样的女人。 看了,心里却有点失望,美则美矣,却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美,六王爷到底喜欢她什么? “嗯,长的真是美。”苏染夏笑着看了林涵一眼,“我瞧着她俩很不错,便留在识香阁吧。” “是。”林涵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发表意见。 “谢主子收留,谢主子收留!”七砂又跪了下来,磕头不已。 苏染夏使了个眼色,秋染上前把连个人搀扶了起来。 “我跟前,不用跪来跪去的,绫萝。”苏染夏叫了一声,绫萝朝前走了几步应了一声。 “把识香阁的规矩跟她说说,多带带她。” “是,主子。”绫萝睨了七砂和素衣一眼,走到她俩身边,“走吧,我带你们去安排你们以后住的屋子。” 七砂退出去之前没有忍住,又看了苏染夏一眼。 这一眼,却看的苏染夏心里怪怪的,好像有什么闪过,却又抓不住,“慢着!” 七砂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停住了脚步,素衣也有点防备的看向苏染夏。 “红茗姑娘,咱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苏染夏探寻的看向红茗。 “我们姐妹二人一直在醉意楼,哪能见过主子,主子……怕是看错了吧。”七砂心里忐忑不已,眼睛也不敢再看苏染夏了。 苏染夏皱了皱眉头,“是吗?总觉得你很熟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似得。”特别是刚才那一眼。 那眼眸里,明明包含了别的东西。 “我和姐姐是孤儿,还在襁褓里就被扔到了醉意楼门口,长到现在,再没有出过谷城的。”素衣接了话。 “我和姐姐素日都是在一起的,主子怎么可能见过我姐姐呢。” 素衣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却开口了。 苏染夏的目光投到她身上,看了会儿又转开了,“嗯,估计是走了眼了,你俩下去吧。” “是。”七砂和素衣垂着脑袋退了出去。 这一次,七砂不敢再抬头看苏染夏了,出了门还依旧低着头,垂着的眼眸冷意尽显。 第一百七十三章 婚事自己做主 她俩出去好一会儿之后,林涵才开口,“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我瞧着那个红茗,甚是熟悉,一定是在哪见过。”苏染夏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而且,刚刚绝对不是她敏感,那个红茗的眼神里,确实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她却没有抓住。 “到底在哪见过呢?”苏染夏皱紧了眉头,眼睛出神的看着墙壁。 林涵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想了一会儿,“主子想想,最近有没有见过生人。” 生人?苏染夏皱了皱眉头,“最近一直在家,没见过什么生人。” “那主子还是别想了,一时也想不起来,该想起来的时候,自然就想起来了。”林涵征询的看着苏染夏。 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办法了,苏染夏脑袋都快想穿了,也没有想出来到底在哪里见过红茗。 “夙潆在这里还好吗?怎么没见她。” 提起来这个夙潆,林涵的不但眉头皱了起来,连五官都跟着皱起来了。 这真是一个顶顶难伺候的大爷,吃的喝的住的,样样必要精品中的精品,不是精品她也不给你甩脸子。 就那么冷清的看着你,淡淡的看着你,直看的你自己心里犯嘀咕,她再开口说自己对哪里哪里不满意。 偏偏这位大爷,不,大娘?算了,还是称呼大爷吧。 这位大爷,你跟她对话一句可以,两句也可以,三句就气的你直想吐血,偏她还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好像自己说的是实情一样。 这也就罢了,好歹落和好儿吧?怎么伺候好她了,她还轻蔑的看你一眼,放佛你是多么愚蠢的人一样。 日日穿着男装,要么坐在大厅里喝酒,一喝酒必喝沉梦。 林涵也奇怪了,怎么她喝沉梦就不醉呢?就不睡呢?每次都喝的一桌子空酒罐,她还是精精神神的坐着。 恐怕再过个几日,识香阁的陈猛就被她一人喝光了。 苏染夏听了林涵的抱怨,不由自主咧着嘴笑了。 秋染在一边看着,也跟着笑了,这几天,小姐一直有心事,不管脸上笑不笑,都是一副忧愁的样子。 别人看不出来,她可是能看出来的,好歹也伺候了小姐这么多年了。 说句不好听的,小姐别说一个眼神了,即便是抛给自己半个眼神,自己也能心领神会。 “这里的沉梦喝完了,就换酒做招牌,断了酒也无妨,只是,不能短了她的酒。”苏染夏一脸的笑意。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不,今天就换酒吧,沉梦留给她一个人喝。” 苏染夏不觉得肉疼,林涵可觉得肉疼极了,那可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啊。 沉梦要是再识香阁卖,一瓶可值不少钱呢。 看出林涵的犹豫和不舍,苏染夏心里也没有不高兴,他不舍和犹豫,不都是为了自己。 “她身上有的东西,可是多少沉梦都换不来的,这份卖卖,咱们不亏。” 她都这么说了,林涵还能说什么呢。 苏染夏一脸向往的看向了窗外,她一直在想自己的选择,还有以后要走的路。 那必定是一条很多泥泞,并且满是陷阱的路,即便这条路走到头了。 她也会面临着再选一条路的情况。 事成之后,她该何去何从呢?安顿好定国候府的众人,她该怎么办呢? 嫁人?这辈子也行都不可能了。 直到这一刻,苏染夏心里才有个想法慢慢的成型了,她要做一个自由的人,像风一样。 想吹去哪里,就吹去哪里。 一人一马一酒壶,伴着晨光走在乡道里,踩着夕阳踏在远山上。 她也要穿着男装,像夙潆一样,一身的武功,却有不拘在俗世里,走过千山万水,看过人间喜怒。 春天她要去宁山,看那里的花海,夏天,她要去翠山,爬上高山看瀑布,秋天,她要去临海,站在海边看夕阳西下。 冬天,就回家看看,跟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喝酒。 对了,她要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要再因为自己的女子身份而被束缚。 这样的生活,光是想想,就让她整颗心都快飞出来了,它在胸膛里砰砰砰砰的跳动。 她知道,它激动,它渴望,它叫嚣。 再等等,苏染夏闭上了眼睛,再等等,会有那么一天的,一定会。 许是夙潆的行事作风,突然打开了苏染夏身上,某一处的开关。 那一天过后,苏染夏变的不一样了。 以前的她,虽然威严,虽然果决,但是身上还保有一丝的谨慎。 自打那天从识香阁回来,睡了一晚上之后,苏染夏再睁开眼睛之后,她身上的气场不太一样了。 究竟哪里不一样,秋染和小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晨时练剑的时间更长了,整套剑法,跟以前也有一些出入了。 以前苏染夏的剑法,招招漂亮,给自己留的还有后路,现在她的剑法,却不是那样了。 剑气如虹暂且不说,套路却不再拘泥了,练出来一气呵成,竟好似人剑合一的境界。 吃过早饭之后,小柳再给苏染夏挑衣服,她便连多看一眼都不看了,只要和规矩就穿。 只要看着不是那么的另类就穿。 “走。”苏染夏穿好衣服,连妆都没化,便朝外走去。 小柳和秋染忙跟了上去,彼此纳闷的看了对方一眼,秋染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姐,咱们去哪儿啊?” 苏染夏大刀阔斧走在前边,“皇宫。” 秋染倒抽了一口冷气,小柳则瞪大了眼睛。 进皇宫,就这么进去?事先怎么不说一声呢?穿的这个样子,首饰没带几个就算了,居然还粉黛未施。 “小姐你等一下,我回去拿东西,再给你收拾一下,小柳你陪着小姐。”秋染提着裙子便往回跑。 那跑起来的速度,跟小柳都有点不相上下了。 苏染夏也不管秋染,自带着小柳上了马车。 “小姐,等下秋染吧?”小柳就坐在侧面,征询的看着苏染夏。 苏染夏好笑的睨了一眼小柳,“肯定要等的啊,难不成,你自己一人随我入宫?” 待秋染气喘吁吁提着一小包袱的东西上了马车,苏染夏连丝毫迟疑都没有,便吩咐车夫去皇宫。 苏染夏去皇宫也不是第一次了,马夫轻车熟路便朝着皇宫去了。 “小姐,您带上这个。”秋染从包里掏出一个清润的玉镯,光色透亮,水头足,是个实诚的好玉镯。 苏染夏睨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不带了,我手脚莽撞,免得碰坏了。” 秋染也不多说,又拿出了金镶玉的臂钏,送到了苏染夏的眼前,“那小姐,您带上这个吧。” “不带,太重了。”苏染夏睨了一眼,转开了视线。 “那这个呢?凤凰衔珠的钗头。” “皇宫里就一个凤凰,那便是皇后,你让我带着凤凰进宫?” “那这个吧,梅花点翠的把梳,简单又不失大气。” “懒得动头发了,就这样吧。” 秋染这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苏染夏这就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带了,她无法,只得退而求其次,“那小姐总得让我给您补补妆吧?这样进皇宫怎么成啊。” 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我又不是进宫选秀女,要那么好看做什么,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就行。” “你也别忙活了,让我休息一会儿。” 不等秋染接话,苏染夏就闭上了眼睛,她这个样子,秋染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犹不死心的盯着苏染夏看。 最终,苏染夏踏进皇宫的时候,秋染那些东西还是没有派上用场。 云玦没想到苏染夏会来找自己,听到龚羽过来禀报自己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恍惚。 直到龚羽叫了他一声,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朝着会客厅奔去。 龚羽很想在后边喊一句,“主子,注意您的形象,您可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看到苏染夏一副简单的打扮,脸上未施粉黛,坐着悠闲的喝茶,云玦觉得自己好像产生了不得了的错觉。 他觉得,苏染夏已经坐在这里很久很久了,他和苏染夏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了。 听到云玦的脚步声,苏染夏转过头看向云玦,而后朝着他微微的一笑。 云玦觉得,自己的心,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它停了一下,突然又开始跳动了。 “你来啦?”云玦在心里酝酿了千言万语,想全部对她说出来,但是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却变成了这三个字。 云玦不无懊恼的皱紧了眉头。 苏惊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云玦之后,云玦便有些飘飘然了,这几天也没好再去看苏染夏。 并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怕自己激动的忍不住,对苏染夏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来,是找你说咱俩的婚事的。”苏染夏歪着嘴角看云玦,她的表情,就好像,她说的是别人的婚事并不是她的一样。 秋染在一边,震惊的想要尖叫出声,什么?六皇子要做自己的姑爷?小姐怎么可以当着姑爷的面说这个! 天呐,她要不要上去捂住小姐的嘴?天呐,小姐想要干嘛! 小柳显得比秋染镇定多了,她只是眼皮跳了跳而已。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的心,愿意给你看一看 但是她眼皮跳完之后,胸膛里的心也噗通噗通直跳,脑子里热的一塌糊涂。 眼前所有的人景物她都看不到了,双眼模糊,什么也瞧不见。 苏染夏要嫁给六皇子,苏染夏要嫁给六皇子! 小柳眼睛炙热的看向苏染夏,心跳个不停,手也跟着抖个不停,连呼吸也变得不稳。 苏染夏和云玦再说什么,她已经完完全全听不进耳朵里了,整个人的魂魄,都漂到不知名的远方。 即便云玦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乍一听见苏染夏这么直愣愣的说出来,也是愣了一下。 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苏染夏好像没有看到云玦的窘迫似得,依旧自说自话,“我父亲只懂打仗,不跟别人似得惯是口舌伶俐的,想着,他必定没跟王爷说清楚。” “毕竟是我与王爷的大事,不如我自己来与王爷说清楚。” 说完,拿眼睛去看云玦,眼底一片澄明,别的,什么也瞧不出来。 可云玦心里,却还惦记着那晚,她说的喜欢自己的话,“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六皇子与我父亲说的话,父亲都转述给我了。”苏染夏笑了笑,眉眼和顺让人看着心里舒坦极了。 “王爷说只要我愿意,只要我点头,我想着,让别人传来多没意思,不如当面点头的好。” 前几日,云玦心里既高兴,又害怕,他心里想着,苏染夏对自己有意,必定不会不同意的。 但是一面,心里又忐忑不已,害怕出了什么岔子。 现下听苏染夏这么说,心里那颗高高吊起的石头,不由就落到地上了,飘了几日的心,也终于回归原位了。 “你这意思,便是同意了?”云玦怎么忍,也忍不住眼底和脸上的笑意。 “怎么算,都是我占便宜多一些,为什么要不同意呢?”苏染夏睨了云玦一眼,好像真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似得,嗤笑了一声。 好好一件喜事,生生让苏染夏说的这么无趣。 秋染在旁边,已经在心里不止尖叫了一次两次了,这会儿听见苏染夏这么说,真是恨不得自己晕过去了才好。 天呐,小姐这是做什么啊?怎么能这么说呢! 云玦心里正高兴,根本想不了这许多,整个人都快长出翅膀飞起来了,哪还管苏染夏嘴里说出什么话呢。 即便她现在说他蠢笨如猪,他也必定虚心听了,再涎出一脸笑意来。 “是我占了天大的便宜了。” 苏染夏本来只是开玩笑罢了,此刻见云玦这个样子,全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一时竟有些尴尬起来。 不由端起旁边的茶盏,送到嘴边掩饰自己的尴尬。 云玦也不说话,只一脸温柔笑意看着苏染夏。 “你们都出去吧,独留我跟王爷说几句话。”苏染夏朝着秋染和小柳使了一个眼色。 小柳还是迷迷瞪瞪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还是被秋染给扯出去的。 这屋子,一时之间只剩下云玦和苏染夏两个人了。 久久的沉默之后,还是苏染夏先开了口,“我来劝过王爷一次,我父亲来劝过王爷一次,王爷都没有在明面上松口。” 她抬起眼睛,认真的看着云玦,“眼下,我和父亲已经表明了立场,愿意与王爷绑在一起,王爷,还不能给个准话吗?” 好好的心情,好好的气氛,却偏偏要说正经事,云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开了口,只是情绪并没有先前那么高涨了。 “再准的话,只不过一张嘴说出来的,准不准的,只看有没有那个心。”云玦看着苏染夏,一脸认真。 “我的心,愿意给你看一看。” 这句话,说的有些太有情义了,倒让苏染夏不好接口了。 她不由看向云玦,认真的审视他脸上的神色。 只见他一双眼睛饱含深情,嘴角微微挑起,脸上带着点微微的热切,一瞬不瞬的的看着苏染夏。 苏染夏心里咯噔一下,他莫不是喜欢自己吧? 不可能啊,自己跟他……也没有多少交情,一定是自己想多了,苏染夏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云玦不知道苏染夏心里的想法,热着心口看苏染夏。 这事马上就要定下来了,从此以后,她是自己的了,这一世,本来这么的长,他以为以后会枯燥的过一辈子。 有了她,就不会再枯燥了。 尽管苏染夏安慰了自己,那句‘我的心,愿意给你看一看’却在她脑子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王爷既这样说,染夏也懂了,那便是我和父亲的劝解有了成效了。” 苏染夏有意的避开了那句话。 云玦以为她害羞,也不追着不放,跟着苏染夏转开了话意,“只怕我有心,却又无力。” “这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那一分二分的如意,能顶什么用处?还不都是自己拼搏得来的。” 苏染夏笑了笑,接着说道:“只要王爷有那个心,我们定国侯府,倾尽全力,也要助王爷搏一搏。” “我手里可是什么都没有的。”云玦也歪着嘴角笑了,看着苏染夏,想看她接下来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苏染夏垂下了眼眸,嘴角含笑,声音轻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世事瞬息万变,谁又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 说完,抬头笑看着云玦,“王爷,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对!”云玦眼底的笑意蔓延出来,“对极了,这世事最是瞬息万变,眼看着天气晴朗,下一刻也许雷雨交加。” 两个人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两人心里的方法,却完全不同。 云玦深觉自己,倾心对了人,苏染夏若是不陪着他君临天下,这世上又有谁能站在自己身边。 又有谁,配站在自己身边君临天下! 苏染夏也觉得自己选对了人,却跟感情没有太大的关系。 “不知道王爷以后有什么打算。” 云玦喝了一口茶,“蚕食。” “蚕食?”苏染夏重述了一遍云玦嘴里出来的词,一脸的若有所思,“不知道,王爷要蚕食哪里?” “蚕食人心。” “即便人心在手,没有兵力也无用。”苏染夏眼睛亮亮的看着云玦,她并不是觉得云玦的办法有问题,而是想要知道更多他的打算。 云玦睨了一眼苏染夏,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想法,“人心所向,兵力之所向;即便不是,我自有那个本事让他们是。” “那王爷,要用多久蚕食人心?”苏染夏眼底的笑意又多了一些。 “蚕食永厦皇朝一国,并不是我的志向。”云玦脸上,意味不明。 苏染夏却怔住了,他的意思是,他还要蚕食别的国家?他的野心,居然不止在一国? 他一个手无任何实权的皇子,拿一个永厦皇朝就已经是难如登天了,现下看来,他居然不止要登天,而是要登九重天? 她一时居然有些想笑,笑自己到底小看了云玦。 云玦说完,平淡的看着苏染夏,想看她作何反应。 只见她先是怔了怔,而后眼底弥漫上笑意,最后,是一脸的放心。 她放心了,云玦自然也就放心了。 “这可不是小图谋,王爷日后要辛苦了。”苏染夏似笑非笑的睨了苏染夏一眼。 云玦跟着也笑了笑,“无妨,只要有你陪着我一起辛苦,我便不觉辛苦。” “王爷这话倒好笑,您的图谋,我跟着辛苦什么。”苏染夏撇了撇嘴,乐得跟云玦斗斗嘴。 以前总见他是怯弱的样子,这大概是他的本性吧?虽然还是温润的公子如玉,但温润里又带着沉稳。 沉稳里带着笃定。 这样的人,堪为皇帝。 “夫妻本位一体,哪有一人辛苦,另一人安心享福的道理。”云玦垂着眼眸,“同甘共苦的夫妻,才是能走一辈子的夫妻。” 云玦顿了顿,“他日若登大宝,你为皇后,我也有理由以你陪我渡难为借口,免去我很多的烦恼。” 这一席话,又让苏染夏的心跟着跳了跳。 这可比许诺重的多了,居然连以后都想到了,但是,她可从来都没有打算过,跟他过一辈子的。 也没有打算做皇后。 她强撑着笑了笑,“染夏蒲柳之姿,怕是难当国母。” “我说你当得,你便当得,不是你,其他谁都不可以。”云玦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坚定。 刚才那句要给她看看自己心的话,苏染夏还能当做是他表明自己的话,现下这一句。 却完全不是那么简单的意思了。 即便苏染夏再傻,也知道恐怕是被自己给猜对了。 这让她心里有些不安,究竟是什么时候? 见她一脸神色莫名,云玦也皱紧了眉头,“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越是对苏染夏好,苏染夏的心里越是忐忑。 想问问他,又怕问了他回答。 但是她对云玦,并没有那份情意,对于眼睛,她确实有情,对于云玦,并没有。 如果他是因为自己,才愿与定国侯府联手,那她罪过大了。 只是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情意,到了哪种地步。 第一百七十五章 约法三章 不过片刻,苏染夏的心里已经千回百转,前前后后想了一个遍。 既想了自己和云玦相处的种种,又想了想自己跟眼睛的相处,然后又想该怎么推脱。 她并不认为,这种事是能拖得了的,感情的事,拖着就是在害对方,还是早日说清楚的好。 “王爷这话,染夏担当不起。”苏染夏站起来,走到云玦的跟前,福了下去,“染夏心里有些真心话,想要与王爷说说。” 看她这个样子,云玦忙上前打算搀扶她起来。 苏染夏却福着身子,坚持蹲在地上,“待我说完,王爷再扶我起来不迟。” 见她这么坚持,云玦也没办法,只能放弃扶她起来的想法,他干脆也不坐下了,就这么站着。 看着福在地上的苏染夏,他只能看到她的头顶。 她并没有戴那些麻烦的珠钗,头发也是简单的发髻,应该没有抹头油。 因为,她头发虽然乌黑,但是看着并不像抹了头油的样子,看起来清清爽爽的。 “你说吧。” 云玦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她接下来说的话,绝对不会是让自己高兴的话,要不然,她不会这样。 “谢王爷。” 苏染夏顿了顿,停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是一个很没规矩的人,担不得王爷妻子一称。” “之所以特意来找王爷说一句愿意,是向王爷表明定国侯府追随王爷的决心。” 她的声音低缓,铿锵有力,“不管我心里是什么想法,外头的人只会认为我们定国侯府和王爷是一个绳子上的蚂蚱。” “这王爷不必担心,我们是捆在一起的,且捆的紧紧的,只求王爷事成之日,给我们定国侯府一个自由。” 云玦放在身侧的手,已经紧紧的握到一起了,“放你们一个自由?你们想如何。” “到时候,我父亲会卸下官职,我们定国侯府必定脱去所有,归隐山林,只求做山野里自由合美的一家人。” 苏染夏垂着眼眸,声音依旧平缓。 “这是你父亲的想法,还是你一人的想法?”云玦并不认为,苏惊风会有这么多的想法。 苏染夏果然承认是自己的想法。 她不是喜欢自己吗?她不是说喜欢自己的吗?为什么愿意弃自己而去? “你为何有这种想法。” “因为,我不想被圈住,我想活的自由,我想保我家人一世平安。”苏染夏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云玦皱了眉头,恐怕,最后一句才是重要的吧。“你不想被圈住,这世上便没有人敢圈住你,你想活的自由,皇宫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云玦顿了顿,“随时由你进出,你想保你家人一世平安,我保你家人一世平安。” “王爷难道忘记了,功高震主这句话吗。” “我信任你们。”云玦话说的很笃定。 苏染夏却不信,她上一世,就是错信了,所以害了她们苏家满门,这一世,再不可信了。 一旦坐上皇位,人心变换,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了。 “只怕,就算王爷信,别人也不信,日日有人在王爷耳边谗言,王爷还能保证初心不变吗。”苏染夏这话说的太直白。 就是摆明了不相信云玦就是了。 说不失望是假的,说不伤心也是假的,这一刻,云玦的心已经沉入了无底深渊了。 她居然这么不信自己。 “待得王爷登了大宝,我父亲愿卸下身上所有兵力,全无保留还给王爷,我们苏家改头换名,归隐山林,再不见他人。” 苏染夏这话的意思便是,即便有人惦记着他们苏府也没有关系,他们会该了姓氏让别人找不到。 刚才的热切劲,早就从云玦的身上退的一干二净了,他现在的心情不是热切,而是冷的彻骨。 他以为,他俩是郎有情妾有意,却原来,并不是他想的这样。 “你心里可有喜欢的人?” 云玦犹不死心,想要得她一句喜欢,只要她喜欢,他就可以什么都不在意。 苏染夏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脑子里窜出了眼睛的样子来,“有。” 她没有丝毫的迟疑,承认了自己有喜欢的人。 让一个人死心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他自己有喜欢的人。 “谁?”云玦的眼睛又亮了。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样貌,跟不知道他的身份来历。”苏染夏说到这里,自己都有些不信了。 哪有既不知道名字样貌,也不知道身份来历,就喜欢人家的。 “我叫他眼睛,他总是蒙着面,但是我确定,我喜欢他。”苏染夏呼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尽管我不想承认,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他,总是惦记他。” 云玦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她在眼睛的跟前说喜欢云玦,却在云玦跟前说喜欢眼睛? 但是她恐怕不知道,这两个是一个人吧。 云玦皱了皱眉头,“你说的是真的?” “是。”苏染夏声音坚定,不带一丝一毫的迟疑。 “那你便是要,在事成之后嫁给他咯?”云玦心里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意思。 这算是什么事,她居然要拒绝自己,然后再嫁给自己吗? 苏染夏却没有想他想的那样点头称是,而是微微摇了摇头,“我不会嫁给他的。” “这又是为什么?”云玦不解。 “我说了,我不愿意被圈住,也不愿意失去自由,这辈子,我都不会成婚。”苏染夏顿了顿,“即便那个人是我喜欢的人。” 上一世的爱恨情仇,依旧还在她的脑子里。 她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心情,再继续一段感情,她害怕,极其的害怕。 现在这样的她,挺好的,若是再陷入感情里,她不能保证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保持理智。 “我想要自己一个人,自由的过完这一生,除了这一世的业障,就算不白活了这一遭了。” “你是被云乾伤到了吗?”这是云玦心里,唯一能想到的,能让苏染夏有这想法的理由。 苏染夏有些吃惊和纳罕,她抬起头看向云玦,“六王爷何出此言?我怎么会被一个畜生给伤到呢。” 好一句‘怎么会被畜生给伤到呢’,云玦竟有些想笑,“那你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会有这想法吗。” “是因为我师父。”苏染夏只能随意扯了一个理由,在心里想着,先借着夙潆的名号一用好了。 “我师父就是一个自由的人,擅音律杀人,她总是一身男装,想去哪就去哪,我羡慕那种生活,也向往那种生活。” 谎话加着真话,才能让人真假难辨。 云玦看着苏染夏的头顶,知道这想法恐怕在她心里早有时日了,不是一时能改得了得。 不如现在先应了,以后再想办法。 “你起来吧,我答应你。”云玦一脸平静,亲自伸手把苏染夏给扶了起来,“何必这样。” 苏染夏借着云玦的手劲站了起来,许是蹲了太久的缘故,刚起身脑袋里一阵眩晕,腿也麻的走不得路。 云玦叹了一口气,伸手把苏染夏抱了起来,送到一边的椅子上坐着,“以后,不管什么情形,都不要对我行大礼。” 顿了顿,“即便是事成之后。” “谢王爷。”苏染夏眼观鼻,鼻观心,“那染夏在这里就跟王爷说定了,到时候,希望王爷能放我和定国侯府满门,解甲归田。” “好,我答应你。”只不过,只是现在,云玦在心里补充。 苏染夏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云玦本来是留了她吃午饭的,但是她执意要走。 云玦无法,只能放她走了。 她并没有回府,而是去了识香阁。 小柳回来的时候,已经恢复正常了,只是,她看向苏染夏的眼睛,却热切的好像火炭一样。 惹得苏染夏看了她好几眼,见她眼中有深意,也不做声,想着回府之后跟小柳好好说说话。 她必定是有话跟自己说。 苏染夏到识香阁的时候,林涵并不在,丫鬟们远远看见她,就迎了上来。 一群人簇拥着苏染夏,把她送到了二楼的雅轩里。 绫萝听说她来了,颠颠儿的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七砂和素衣。 苏染夏看到她们,笑着颔了颔首,“今日没表演?” “没有,我正在带着她们姐妹二人,熟悉识香阁呢。”绫萝笑着扯了扯七砂,七砂走上前冲着苏染夏福了福。 “主子安好。”素衣跟着七砂一起福了福。 苏染夏抬起眼皮看了看她,“你不用叫我主子的,叫我小姐就行,你只是挂名在这里卖艺的,不算我手下的人。” 并且,来路不明的人叫自己主子,她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 听了苏染夏的话,绫萝不无骄傲的微微扬了扬下巴。“主子这是打哪来啊?吃过午饭了吗?” “小姐刚从皇宫里出来,六皇子本来留了小姐吃饭的,但是小姐不肯,你快去给小姐叫一桌菜上来。” 秋染可算是捡着话了,扯着绫萝啰嗦起来了。 “多上些肉食类的,小姐今日练功的时辰比别日多,而且还没有吃早饭。” 绫萝听了,忙不迭的去给苏染夏张罗午饭了。 苏染夏睨了秋染一眼,没有说话。 七砂听得苏染夏去了云玦那里,却气的咬紧了牙关,垂着头掩饰自己的神色。 第一百七十六章 奸夫淫妇 “红茗。”苏染夏叫了七砂一声,“你带着你妹妹去休息吧。” 七砂正垂着头暗自着恼呢,冷不丁被苏染夏叫了,不敢抬头,依旧垂着头应了一声是。 带着素衣福了福身子之后,恭谨的退了出去。 出了屋门,七砂还依旧垂着头,闷不做声的朝自己的屋子走,素衣也不说话,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进了绫萝给她们安排的屋子之后,七砂才抬起头来,眼睛里边杀意弥漫。 “贱人!” 素衣看了七砂一眼,倒了一杯冷茶送到了七砂的跟前,“姐姐,喝杯茶去去火气。” “哼。”七砂冷笑了一声,“你现在即便给我搬一座冰山回来,也去不了我心里的火气!” 嘴上这么说,七砂却还是把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素衣又给杯里添了一满杯。 而后放下茶盏,坐到了七砂的旁边,“姐姐可想好接下来的计划了吗。” “还没有。”提起来这个七砂本来就狂躁的心,又平添了一些心烦。 她本来的打算是,来识香阁多跟苏染夏接触,总会发现她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或者借机陷害她。 只有在她身边,才好下手。 但是她迄今为止只见了苏染夏两面而已,两次都被她赶了出来,跟前不给她跟在她身边的机会。 她去哪找空档。 “我还就不信了,什么错处都抓不到!”七砂抿紧了嘴唇,手指捏在茶盏上,指尖都泛白了。 可见她用了多少气力,也亏得她现在没有武功了,否则这杯子早就被她捏碎了。 “姐姐,咱们已经进了识香阁了,抓到她错处是早晚的事。”素衣安慰七砂,“你别太急躁了。” “往日里,你不是常对我说,越急越不成事吗?” 那是事不关己的时候,七砂撇了撇嘴角,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闭上了眼睛,看着好像在平复自己心情。 “你长大了。” “不管我长不长大,我永远都是姐姐的妹妹。”素衣伸出手抓住了七砂的手,“我会永远,跟着姐姐。” 七砂勾起唇角笑了笑,回握住了素衣的手,“我知道,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 “当初姐姐把我带回京,好吃好喝的照顾我,还教我武功。”素衣一脸的回忆,“说句僭越的话,我心里是把姐姐当成娘一样看待的。” “怎么今天这么多话。”七砂并不在意素衣把她当成什么看待,只要她心里最敬重自己就行。 素衣难得脸上泛出一丝笑意,“我是瞧姐姐心里苦,想宽慰姐姐。” “哪有你这么宽慰人的。”七砂暂时也懒怠想苏染夏的事了,伸出手摸了摸素衣的脑袋。 “等你大了,千万不要像姐姐这样,爱上一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很苦的事。” “很痛苦吗?”素衣眨了眨眼睛,专注的看着七砂。 七砂笑了笑,揽住素衣的脑袋,让她躺到了自己的腿上,“很痛苦,也很快乐。” “那是痛苦多一些,还是快乐多一些?”素衣仰着头,看七砂的下巴。 姐姐这么美,比苏染夏也不差,为什么六王爷看不到姐姐对他的好? 七砂摸着素衣的头,眼睛看向窗外,“对我而言,痛苦多一些。” “我知道他对我无意,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没有苏染夏的时候,他还会对我笑笑,看到我的时候,会叫一句七砂。” 七砂脸上带着回忆的神色,“没有苏染夏的时候,他眼里还有我,至少还看得见我,但是有了苏染夏之后……” 摸着素衣的手停了下来,七砂看着窗外的眼眸,也慢慢的冷却了。 “他眼睛里再也没有别人了,我为他牺牲了自己,他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都是因为苏染夏那个贱人!” 素衣觉得头顶上的手掌,透出了一股热气腾腾,让她的脑袋很不舒服,但是她没有说话。 她知道七砂现在需要发泄。 “以前,我至少还能看到他,得他一个笑脸、一句话,现在,哈。”七砂冷笑了一声,“现在却避我如蛇蝎!” “姐姐。”素衣伸出手,拉住了七砂,“是他没有福气。” “不,是因为苏染夏。”七砂垂下头,看着素衣,一脸的认真执拗,“是因为苏染夏,没有她,一切就都回到原来的位置了。” 是这样吗?素衣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她永远站在姐姐这边,“对,没有苏染夏,一切就都回到原来的位置了。” 七砂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她就知道,就是因为苏染夏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看,素衣也是这样觉得的。 却说绫萝给苏染夏叫了一桌子的菜,其中有几品,是最近几日研制出的新菜品,都是按着苏染夏的口味来的。 “主子,这道三烩牛筋,鲜香麻辣,你肯定最爱吃了。”绫萝站在一边,亲自给苏染夏布菜。 苏染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把绫萝夹过来的牛筋送到了嘴里,还没嚼几口,绫萝就在一边问,“怎么样?主子,好吃吗?” “难得,牛筋竟然烩的有些许软糜,鲜里边透着辣味,好。”一个好字,把所有的夸赞都融合到里边了。 绫萝笑了笑,“这是我的主意,把鲜牛筋泡在姜汁里,泡上一个整晚,要做额时候拿出来冲洗过之后上蒸锅,这是一烩。” “蒸的差不多了,下高汤里注一刻钟,这是而烩;然后再炒制,这是三烩。” “怪不得口感软糜,你有心了。”苏染夏看着绫萝笑了笑。 绫萝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唇,“主子爱吃就行,我平常也爱研究些吃喝什么的,主子想吃什么口味的,只管跟我说。” “你竟要改行做厨子了?”苏染夏笑看了绫萝一眼,话里都是调笑。 “哪是啊,我就是平常闲的无聊,多爱研究这个,并不是……”待看到苏染夏脸上越来越多的笑意, 哪还能不明白苏染夏是在调侃自己,撅着嘴嘟囔了一句,“主子惯会取笑别人的。” 秋染这下感觉,可算碰到知音了,可算不只有她被取笑了,一脸同情的神色看了看绫萝。 在心里替她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一屋子和乐融融的情况下,夙潆推门进来了,眼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到了苏染夏身上。 她自动自发的走到苏染夏旁边坐了下来,就坐着,也不说话。 这位大爷的脾气秉性,秋染已经从林涵那里听说了,当下不敢怠慢,忙亲手沏茶送到了她手边上。 夙潆跟没看见似得,依旧一派淡然的坐着,没有端茶,也没有看秋染。 “这是打哪回来呀。”苏染夏一点也不在意夙潆的态度。 “外边。”夙潆声音冷淡。 这不是废话吗,绫萝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她跟这个夙潆一直不大对付,头几次见面,她好心好意给她露笑脸,人家跟没看见似得。 后面绫萝再碰到夙潆,干脆就当没看见了。 “哦,我正在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吃点?”苏染夏指了指桌子上的菜,“这几天的新菜品,我尝了,很好吃。” 夙潆抬起眼皮睨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吃过了。” “那你稍等我一会儿。”苏染夏问过夙潆之后,也不再看她,只专心致志的吃饭。 屋里还没安静一会儿,就有丫鬟一脸慌张的进来,凑在绫萝耳边说了几句话。 绫萝看了看苏染夏,一脸的纠结,挥手让丫鬟退下了。 “说吧,怎么了。”苏染夏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睨了绫萝一眼。 从刚才那个丫鬟进来,再到绫萝纠结的看着自己,苏染夏都用余光看到眼里了。 “主子,丫鬟说,三王爷来了,要见您。”绫萝一脸的愁容。 苏染夏夹菜的手顿了顿,然后淡淡的“哦”了一声,“安排他去别的雅间等我。” 然后又慢条斯理的吃起饭来了,绫萝应了一声,亲自去应付了。 “怎么?王爷来了,你还不亲自接见?”夙潆在一边睨了苏染夏一眼,见她一脸的淡定,心里不无欣赏。 “王爷怎么了,王爷就该我亲自接见了?”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等他让这天底下都是他的莫非王土再说吧。” 夙潆无声的笑了。 苏染夏虽然没去,七砂和素衣却不小心在走廊里碰到他们了。 看到云乾在这里,七砂的第一个反应是诧异,他怎么来这里了? “慢待三王爷了,我们主子现下有要事与人商谈,请三王爷稍坐会儿。”绫萝对着云乾福了福身子。 这是个好机会,七砂的眼睛闪了闪,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焦急的走到了绫萝的跟前。 “绫萝姐姐,小姐还在吃饭吗?我现在方便过去吗?我有事要跟小姐说。”几句话,把苏染夏在做什么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若是云乾是别的王爷,听到苏染夏只自己吃饭,却不理他,一定是要生气的。 可惜了,云乾并不是别的王爷,而是一心要把苏染夏重带回身边的云乾。 “怎么这么晚她还没吃饭?对身体不好。”云乾脸上的关心神色,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七砂的眼皮跳了跳,脑子里无端端冒出了一个词。 奸夫淫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哪里来的野男人 奸夫是云乾,淫妇自然是苏染夏。 七砂不是傻子,云乾是谁?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主子最大的敌人就是云乾。 她和四蛳几个人,不止一次窥探过云乾,也不止一次在暗中调查过云乾。 不说对云乾了解的清清楚楚,四五分总是有的。 云乾这个样子,七砂可从来都没有见过。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云乾是一个怎样冷血残暴的一个人吗? 但是他却因为苏染夏晚吃了午饭,脸上就露出这样的神色?不管他是伪装的,还是真心实意的。 这都不重要,只要他脸上做出这幅样子,就证明他跟苏染夏不是一般的关系。 只是不知道,主子知道吗? 七砂心里嘭嘭直跳,他一定是不知道的,主子那么讨厌云乾,若是知道了,一定会离苏染夏远远的。 哪还会跟现在似得,对她这么上心。 她现在就去告诉主子!七砂刚想到这里,却又按捺住了内心激荡的想法。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主子知道呢?自己去禀报了他,不就泄露了自己的行踪? 到时候,做的这一切都白费了。 不如……七砂的眼睛里闪过算计的神色,既然云乾看起来对苏染夏好像很在意的样子。 不如自己顺水推舟,助他一臂之力,让苏染夏跟他发生些不该发生的事。 到时候,她就不信,主子还会惦记一个,被别人沾了手的女人! 七砂只觉得身心都通畅了,整个人周遭都洋溢着轻松的氛围,惹的素衣看了她好几眼。 刚听到七砂说那几句话的时候,绫萝心里已经是咯噔一下,拍死七砂的心都有了。 现在看云乾没有怪罪的意思,还很担心自家主子,悬着的心也落下去了,她皱着眉头睨了七砂一眼。 转过身冲着云乾福了福身子,“谢三王爷挂怀,我家主子就是因为身子有些不爽利,才这么晚吃饭的。” 不管他怪罪不怪罪,绫萝还是要替苏染夏开罪的。 “我去看看她。”云乾抬脚就往绫萝来的方向走去,绫萝在后边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了想,到底跺脚追了上去。 七砂兴奋的也跟上去了,素衣自然跟在后边。 雅轩的门被推开的时候,苏染夏还在吃那道三烩牛筋,听到开门声,她以为是绫萝回来了。 抬眼去看,冷不丁居然看到了云乾,咬在嘴里的牛筋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的。 一息间,绫萝气喘吁吁的也出现在门口了,后边还跟着气喘吁吁的七砂和素衣。 苏染夏挑了挑眉毛,示意的看向绫萝。 “主子,我跟三王爷说了您身子不爽利,正在吃饭,三王爷担心您,就过来看您。”绫萝垂着脑袋福了福身子。 心里早就把七砂从头到脚都骂了一个遍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你接着吃,不用管我,我坐着等你就行。”云乾好像来自己家一样,冲着苏染夏挥了挥胳膊。 话是对苏染夏说的,眼睛却看着夙潆。 这是哪里来的野男人?不吃饭坐在苏染夏旁边干什么。 他的视线夙潆自然感觉出来了,但是她连看都不看云乾一眼,依旧淡然的坐着。 这下云乾心里更气闷了,他是聋子吗?没听到自己是三王爷?别人看到自己都是赶着来巴结,他怎么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对了,一定是因为苏染夏。 云乾自动的把夙潆划分到了情敌的行列里边。 他挑剔的打量夙潆,一身白衣,是上好的料子,看着一尘不染,眼神好的人才能看出来,上边用银线绣了图案。 仔细看看,依稀是竹子的图案? 这料子云乾是认得的,因为他平素也喜欢这个料子,叫浮光。 有各色的料子,每个料子上都用同色的暗线绣了图案,坐着的时候不显,走动的时候才能知道其中妙处。 有光的地方,那料子上的图案如同会动的画一样,没有光的地方,却又是素色的衣料。 故得浮光一名。 他用这个料子做衣服,可见不是什么穷光蛋一流的,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权了。 夙潆感受到云乾打量的目光,故意摇开了手里的扇子,拿在手里一下一下的晃着。 看的云乾眼疼不已。 那是一把好扇子,莹润的扇骨,如皓雪一样白,如清水一样透润,扇面上题了几个大字。 随风逐流四个字,字,也是好字。 再看看夙潆的样子,虽然看起来有些年老了,但还是不失风华韵味,看起来,别有一种魅力。 “我看这位朋友手里的扇子极好,不知道,朋友怎么称呼?”云乾做出一副好客的样子。 夙潆听见也跟没听见似得,只故作不知,也不搭理云乾。 气的云乾在心里咬牙切齿。 活到这么大,他还从未吃过这种冷落呢,当下就要起身发作了。 苏染夏却赶在前头开口了,她拿起绢帕擦了擦嘴角,“他不爱说话,三王爷莫怪。” 这下云乾心里已经不是气闷那么简单了,而是上火。 他不知道这个野男人跟苏染夏是什么关系,但是肯定关系匪浅,要不然,她怎么会为他说话呢? “我看他好大的排场,不知道在哪里高就?”云乾一双眼睛冷冰冰的看着夙潆。 夙潆还是不说话,摇扇子摇的一派安稳。 “她是自由身,并没有官职在身。”苏染夏看了一眼夙潆,“她喜欢自由,最不惯被规矩束着自己了。” 这意思便是,她并不是故意无视云乾,而是自来便是这种人。 七砂在一边看的眼睛都要放光了,她现在已经确定了,云乾一定是喜欢苏染夏的。 真是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七砂高兴的在心里大吼了两声。 这下,可算是有对付苏染夏的办法了。 只要自己一手促成了苏染夏和云乾的‘好事’,再让素衣引主子来看,到识货不怕主子对她不放手!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七砂扯着素衣出去了。 她现在心里很乱,有很多想法,需要安静的理一理。 苏染夏站起来之后,绫萝叫了几个丫鬟把桌子上的菜全撤走了,夙潆这下也不好再坐在那里了,跟着站了起来,站到了苏染夏的旁边。 “要不要给你拿瓶沉梦?”苏染夏看着夙潆,眼睛里带着关切。 “不喝,青天白日的,喝什么酒。”夙潆淡淡的拒绝了,走到内室,坐到了椅子上。 苏染夏也没接话,跟着走过去坐到了她旁边。 云乾感觉,他好像成了外人了,但是现在让他走,那是万万不能的。 他厚着脸皮走过去,坐到了苏染夏的旁边。 “三王爷找我,所为何事?”苏染夏自觉的给云乾倒了一杯茶,却没给自己和夙潆倒。 云乾又感觉,他被当成外人了。“没什么,问问林氏绸缎庄的事,客人有人为难你?” 为难我?苏染夏在心里冷笑,那个时候是他派人跟林涵交接的,他会不知道林氏绸缎庄交到林涵手里了? 这借口,扯的真生硬。 心里鄙夷,苏染夏面上却不显,“我并不知道,林氏绸缎庄交到林涵手里了,那本就是他家的产业。” “嗯。”云乾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不说话,苏染夏也不说话,夙潆更不会说话了,屋子里陷入了尴尬的安静中。 “嗤。”夙潆摇着扇子,发出了一声嗤笑。 苏染夏纳罕的看向她,“你笑什么?”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笑呢。 “没什么。”夙潆又恢复了平淡的样子,脸上哪里看得出来刚笑过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云乾的错觉,他觉得,那个人是在笑自己,“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不爱说。”夙潆依旧一眼也不看云乾。 云乾眼睛已经不是结冰那么简单了,他一定要闹清楚这个人是人,然后把他捏在手里。 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自己!他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既然林氏绸缎庄那里没什么事,我也不担心了。”云乾起身,冲着苏染夏拱了拱手,“我还有事,便不多待了。” 苏染夏起身,冲着云乾福了福身子,“三王爷好走。” 再看夙潆,还是平静的坐着,摇着扇子看窗户外边,一眼也不看云乾。 云乾憋了一肚子的火出了识香阁,刚上到自己马车上,便挥手砸了边上放着的小茶几。 “给我查!查这个人是谁!” “是。” “我晚上之前要知道他所有的事!” “是。” 云乾走后,苏染夏没忍住先笑出声来了,“你刚才做什么故意针对他。” “故意针对他?”夙潆冷哼了一声,“他还不配。” “你就不怕得罪了他吗?他可是最心狠手辣,又小肚鸡肠的一个人,手段血腥残忍的很。”苏染夏看向夙潆的眼神里,并没有担心。 “嗯。”夙潆收起折扇,“给他机会,让他尽管来吧,只是不知道,是谁收拾谁。” 话说的很狂傲,但是苏染夏却丝毫怀疑都没有。 她知道,云乾必定是要查一查夙潆的底细的,她也很好奇,夙潆到底什么来历。 真是期待,期待夙潆收拾云乾。苏染夏的眼睛都亮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夜雨私话时 苏染夏赶在天擦黑之前回了定国候府,手里拿着夙潆送她的绿芜。 她站在书桌前,脸上神色莫名看着通体晶润的绿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既不是高兴,也不是不高兴。 她不知道夙潆送她这把箫的意义,许是决心要收自己为徒,许是心里喜欢自己这样的,许是她只是单纯的想要送自己绿芜。 但是她知道,自己当时是可以拒绝的,她却没有拒绝,鬼使神差的把绿芜接到了手里。 当时夙潆的眼里,是欣慰,还有高兴,尽管,她脸上依旧还是那样平静淡然的神色。 苏染夏猜不透夙潆,也摸不透,她觉得,夙潆已经习惯做一个面无表情的人了。 她还觉得,夙潆身上有故事,这个故事正是她找到自己,要收自己为徒的关键。 她穿女装是什么样子?苏染夏突然很想看看,夙潆穿女装是什么样子。 一定是风韵犹存的美人。 旁边的窗户开着,一阵夜风带着清凉的寒意送进了屋子里,撞到了苏染夏的胳膊上。 她身上穿着薄薄的居家服,浅浅透透的纱料,依稀可以看见里边的抹胸裙子,还有皓雪一样干净的肌肤。 冷风触到她身体的时候,她倒抽了一口冷气,伸出手抚了抚自己的胳膊。 桌子上放着的宣纸被风吹的簌簌作响,苏染夏看着,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她的画技不算好,风景画画不得,人物画还是画得的。 外边的虫鸣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好像一夜之间,所有的虫子都搬家了似得。 以前一到晚上,院子里静下来的时候,总能听见各处虫鸣声,好像吵架似得,你一句我一句,喋喋不休。 现在即便是走遍了整个院子,也听不到一声了。 苏染夏就着夜风,捏着笔在宣纸上画夙潆的脸,她想着,画个夙潆的脸,然后再话上女装。 不就能看到夙潆穿女装的样子了吗? 可问题在于,她的画技实在是差的很,别说画出来神韵了,连一点神似的地方都没有。 她确实是想着夙潆画的,但是画到宣纸上的,却是另外一幅样子。 苏染夏画着画着便有些力不从心,提起纸张一看,哭笑不得,这哪是夙潆,竟是完完全全陌生的一个人。 “这是谁?” 突兀的一句话,在屋子里荡开。 听到有人在窗边说话,苏染夏心里咯噔一下,吓了一跳,“你出声之前,就不能提醒我一下吗?人吓人是能吓死人的。” 苏染夏一边拍胸口,一边看向就在她手边的窗子。 刚才她已经听出来是眼睛的声音了。 云玦看她难得漏出来的可爱样子,弯了眼睛,“吓着你了?那我便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谁要你赔不是了,赔不是又有什么用呢,一点好处都没有。”苏染夏撇着嘴角,把宣纸放到了桌子上。 “原来你是知道我今夜手里有宝贝,所以要跟我索要宝贝的?”云玦看着苏染夏调笑。 苏染夏歪了歪嘴角,看向云玦,“什么宝贝?” 云玦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送到了苏染夏的眼前,“这是我花了大力气找来的玉,你看看。” 只见躺在云玦手心里的那块玉,本身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玉的质地不算透润,里边还可见几丝的玉云。 只是,别的玉云多是暗绿色,或者浅白色,这块玉的玉云,竟白的跟皓雪似得。 看上去,还跟蓝天白云似得。 “这不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玉吗。”苏染夏也不伸手接,就着云玦的手端详着。 云玦笑了,“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玉,你也别问我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你自己捧着它便知道了。” 苏染夏也不客气,伸手要接云玦手里的玉,指尖刚碰到玉,就瑟缩了一下,她睁大了眼睛看向云玦。 眼睛里满满都是惊喜的神色,“这?” 云玦点了点头,眼神柔和,“这是冰玉魄,世间只得十几块。” 冰玉魄?苏染夏的眼皮跳了跳,这个东西她太熟悉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上一世,云乾也得过一个冰玉魄,却没有这个大,也没有这个好看,那个冰玉魄就跟平常的玉石没什么两样。 扔在玉石堆里,指定没人能认出来,只有触手摸过,才知道它的奥妙。 只是,跟眼前这个出入也太大了些,否则她也不会认不出来云玦手里的是冰玉魄。 她畏热,永霞皇朝又长年都处于炎热,云乾好容易得了一小块,却给了苏云雪。 苏云雪日日带着那个块玉,就用红绳穿了挂在胸口。 那个时候,自己还笑问过苏云雪,怎么日日带着这么个玉货,她那个时候,只是一脸高深的笑意看着自己,并不说话。 直到那日,她把那块玉贴到了自己的脸上,她全身都浸透了凉意。 第一次感觉,永霞皇朝的天气不热了,也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不受酷热逼迫,是这种感觉。 “姐姐,这本来是他寻来给你的,我只不过在他跟前叹了口气,说太热,他就给我了。” 苏染夏永远记得苏云雪脸上,带着的让她厌憎的笑意。 她掩着唇角,怜悯的看着自己,“你看,你我两人,在他心里的地位多么的明显。” 苏染夏的指尖颤了颤,慢慢缩回了手,“听说,冰玉魄产自冰川洞中的一块石头中,那石头包着玉心。” “玉心只有一个碗口一样的大小,有人把玉心挖出来,劈成了十块,这是其中一个?” 云玦点了点头,“恩,我前几日无意间得的,想着你畏热,给你带最合适了。” 隐在房顶的龚羽,一颗心都皱到一起了。 这哪是无意间得的,分明就是早就吩咐了下去,倾全盟的人力找到的,找到之后,费了好几条人命夺来的。 本来刚开始是打算偷的,但是在别的国中,那又是将军府,偷东西?想想也知道后果。 被抓住是肯定的,一波一波的人往里填,最终到底把这冰玉魄给夺来了。 想想死的那么许多兄弟,龚羽心里就一阵一阵的抽抽。 自从认识了苏染夏,主子就太冲动了,即便她再畏热,这么多年不是也过来了吗? 她不还是活蹦乱跳的在这里,何必要费那么大的气力去夺这冰玉魄。 苏染夏不知道云玦找到冰玉魄费了多大的劲,但是她知道,这个太贵重了,她不能收。 “我看也看过了,你收起来吧。”苏染夏声音淡淡的。 皱了皱眉,云玦把手又往前边送了送,“这是给你的。”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苏染夏眼皮都没眨一下,根本不打算去接冰玉魄。 云玦想了想,干脆自己动手,把冰玉魄放到了苏染夏的书桌上,“总之,我是送你的,你若是不想要,便自己毁了吧。” 说完不待苏染夏开口,又接着补充,“只是怕,可惜了我全盟盟众的心意。” “跟你全盟的盟众又有什么干系?”苏染夏眼睛看着桌子上的冰玉魄,拿也不是,放着也不是。 “这是秘密。”云玦朝着苏染夏眨了眨眼睛,“你若不收,便自己想办法解决了它了吧。” 这下,苏染夏不收也不行了,“那这样吧,就当是你寄存在我这儿的,我先帮你保管着。” 管她是保管还是什么呢,只要她收下了就行,云玦眉眼弯弯的点了点头。 苏染夏把冰玉魄拿起来放到手心,一股凉意从手心直接传到了身体四肢,就好像瞬间处于冰窖中一样。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之后,幽幽的喟叹了一声,“好舒服。” 看她眉头舒展开的样子,云玦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了,“这块冰玉魄是最大的一块,也是唯一一块里头有玉云的,寒意比另外九个也大些。” “但是这寒意,一点都没有刺骨的感觉,让人很舒服。”许是因为凉快得多了,苏染夏心情好的一塌糊涂。 “玉本身就是养人的,不管是热玉还是冷玉,都带着一股子温和劲儿。”云玦笑了笑。 正要再说话之际,一滴清凉的水落到了他的手背上,他愣了愣,抬起头去看天空。 没有星星,也不见月亮,一块黑布似得蒙在上头。 接着,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越来越多的雨水落到了云玦的身上,“下雨了。” 他的声音幽幽。 苏染夏听到,走到他身边往窗外看。 外头几个宫灯亮光昏昏,照的院子蒙在一层雾里似得,看的不太真切,苏染夏只能听到簌簌的细雨声。 “真的!”她发出了一声惊喜的低呼声,提着裙子跑到门口,推门跑到了屋檐下。 云玦一个起落便立在了她身侧,他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你怎么总是穿的这么单薄?” “太热了。”苏染夏一脸惊喜的神色看着院子,“这雨下的,正合我心。” “哦?怎么说。”云玦眼神专注的看着苏染夏。 苏染夏没有回答他,而是提着裙摆,踮起脚尖一个用力便飞出去好远,脚踩在她院子的院墙上,“想来是天公作美,送我一场雨!” 第一百七十九章 相拥 云玦的眼力好,苏染夏站在院墙上,他还是能看的清楚的。 她提着裙角站在那里,露出了一小截脚踝,浅色的纱裙,点缀在夜色里,看的人心神荡漾。 让云玦心里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他眼眸晃晃荡荡、深深浅浅看不出情绪,脚下用力朝着苏染夏站着的地方掠去。 苏染夏看到他追过来,嘴里发出一声轻笑,一个转身,脚尖点地,又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去。 夜里寂静,万家无灯火,这一声笑,如同清山里的泉水叮咚,在夜色里炸开,让人听了心里也跟着高兴。 刚踩到苏染夏刚才站着的地方,云玦没有丝毫迟疑,又一个起跃朝着苏染夏飞的方向而去。 他的轻功比苏染夏高多了,要是诚心想追苏染夏,她早就被云玦给抓到手里了。 现下云玦只使出了几分的力气,并不费心思去追,只做出被苏染夏‘放风筝’的样子。 他没追一处,苏染夏就笑一次,笑声也越来越大,转眼间,他们就把京城给踩了一个遍了。 苏染夏觉得京城没意思,便朝着城外一个山林里而去。 龚羽在后边跟着,看苏染夏的方向,只觉得头疼不已,忙闪身赶在她前边去了守城的士兵那里。 一个迷药甩过去,守那一片的士兵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迷药只有两个时辰的药力,龚羽想着,那个时候,他俩总该回来了吧? 但是龚羽不知道的是,自己只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 苏染夏和云玦掠过这片城墙的时候,顺利的一塌糊涂,甚至都没有人追来。 待他俩到山林的时候,雨势比刚才大了一些,苏染夏和云玦已经都是一身湿衣服了。 这样并没有让苏染夏觉得不舒服,她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有什么在拥抱自己一样。 紧紧的,密密的。 远远的看到波光粼粼,苏染夏朝着那个方向掠了过去,云玦不远不近的跟在后边。 苏染夏放慢了速度等着云玦,云玦心里有数,便提着速度追了上来。 他追到苏染夏身侧的时候,他俩同时踩着树干猛的一跃,正跃到了那个湖的上方。 云玦并不在意,水上漂这种低级的武功,小时候他就学会了,苏染夏练的轻功,最基本的也有这一项。 哪知道,苏染夏右掌使力,拍向云玦,云玦哪敢还手,只能苏染夏打一招,他接一招罢了。 待他力气差不多了,他俩已经快要贴近湖面了。 云玦刚要换个姿势,苏染夏却狡黠的一笑,伸出手抓住了云玦的衣领,一个翻转跟他调转了方向。 然后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云玦。 “噗通”一声,不用想,正是苏染夏和云玦掉进湖里的声音。 在远处看着的龚羽,自打苏染夏出手之后,一颗金就吊在嗓子口了,这会儿看见主子和她一起掉到湖里了。 差点没忍住跃出去,但也只是差点而已,因为他算清醒,云玦的水性很好。 苏染夏抱着云玦落到水里之后,立时便松开了抱着云玦的胳膊,脚踩着水浮出了水面。 一息间,云玦跟着也浮出了水面。 “哈哈哈哈哈哈。”苏染夏抹了抹脸上的水,指着云玦笑个不停。 因为他脸上的带着覆面,浸了水之后,覆面紧紧的贴在云玦的脸上,露出了他的轮廓,看起来特别喜感。 云玦可没心情在湖水里跟她玩笑,他伸出手强行抱住了苏染夏,一个用力跃出了湖面。 待再次落下的时候,脚下借力一起一跃,朝着岸上过去了。 到了岸边,云玦放下苏染夏,自己先坐到了地上,他内力还没有恢复好,丹田也还处于恢复的状态。 跑了这么久,又跟苏染夏打斗了一会儿,这会儿他实在没多少力气了。 苏染夏蹲在云玦跟前,歪着脑袋看他,“怎么?这就没力气了吗?” “你忘了吗,我还是病人。”云玦故意做出虚弱的样子看苏染夏。 “哈哈。”苏染夏笑了笑,伸出手探向云玦的腹部,想要指指他的丹田,哪知道却摸错了地方。 云玦心里一跳,倒抽了一口冷气,伸出手抓住了苏染夏的手,呼吸也急促了很多。 被抓住手腕的苏染夏怔了怔,“你抓着我做什么?” “咳咳。”云玦尴尬的举拳抵在鼻子上咳嗽了两声,“没事,刚才,刚才……想起来我有话想对你说。” 刚说完,云玦就想打自己一下,这是什么借口。 果然,苏染夏睁大了眼睛,“什么话?” “就是……”云玦急的出了一脑门子汗,绞尽脑汁想该说什么话,看到苏染夏身上的衣服,眼睛猛的一亮。 “我是想问你冷不冷,穿的这么单薄,衣服又被浸湿了。” 这个借口好!既表达了自己关心她的态度,又找到了借口,妙极! “你就是想说这个啊?”苏染夏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不觉得冷呢,跟在候府站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说着摊开手掌,露出手心的冰玉魄,“想来是这个的原因吧,它已经够冷了,再有什么,也比不上它的冷了。” 苏染夏看着冰玉魄的脸,恬静温和,看的云玦心里热腾腾的。 他脱下身上的短装,铺到了地上,“坐下吧,蹲久了你腿又该麻了。” “嗯?”苏染夏皱了皱眉,“你这话有些奇怪,又该麻了?我在你面前腿麻过一次吗?” 云玦心里咯噔一下,手不自觉握到了一起,“没有,是因为我一个侍女,她蹲久了腿总会麻,我想着,你们同为女子,你若是蹲久了,腿也会麻的吧。” 苏染夏奇怪的睨了云玦一眼,转过身坐到了地上。 天上还下着雨,两个人却跟没感觉到似得,静静的坐在湖边。 雨水落到湖里,叮叮咚咚的,听的苏染夏弯了眼睛,“你看,雨水那么小,湖那么大,雨水落进去,是被湖接纳,还是被湖吸收?” “吸收。”云玦丝毫的迟疑都没有。 苏染夏皱了皱鼻子,“一看就是有野心的人。” “怎么说?”云玦歪了歪嘴角,她好像总是有许多的道理。 “因为你们眼里只有大,没有小,看到弱小,心里只想着吞并。”云乾是这样,云玦,必定也是这样。 “你怎么不想想,是双赢的局面?湖因为雨水的落入,才可以不干涸,雨因为湖的接纳,才不蒸发,这是双赢。” 云玦不在意的笑了笑,“少它一两滴雨,这湖水难不成还就干涸了?” “聚少成多。”苏染夏睨了云玦一眼,“就像这个世道,一个人说你是坏人,别人会以为那是谣传,如果人人都这么说呢?” 就跟以前似得,这京城的人都是怎么传她的?即使她根本不是那样的,说的人多了,就好像事实也变成那样了。 “雨都是一样的,人心也都是一样的。”经不起考验。 她说的话,却让云玦一阵心疼,以前京城里的传言,他也听过。 好好的一个女孩,却被说成那样。 心里叹息了一声,云玦伸出手揽住苏染夏,把她按到了自己的胸口。 苏染夏怔了一下,而后用力的推他,“你做什么,放开我。” 云玦却不放,执拗的按着她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胸口,“傻瓜,你心里憋了多少事?哭一哭吧。” 他还记得,那天夜里,听到她藏在枕头里的嚎啕大哭,一个人在屋里哭成那样。 可恨自己当时被拦住,没有进去安慰她。 一个人哭是没办法抹去悲伤的,只会在悲伤上再添伤感。 “我为什么要哭?谁跟你说我心里憋着事了,你放开我。”苏染夏伸出手手推云玦的胸膛。 她到底是女人,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推不开云玦揽着自己的胳膊,也避不开鼻尖下传来的他的气息。 “我在这里,放心,我在这里。”云玦什么也不说,就这样嘴里念叨着四个字,抚着她的后背。 苏染夏本身是真的没想哭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听到他这么简单的四个字,后背感受着他温热的手掌。 她心里弥漫出好多好多的委屈。 委屈自己当时付出了全部身心,却换来斩手断脚的结果;委屈定国候府一府的忠心,却换来全家丧命的结果。 委屈宏儿有那么一个爹,还没有生下来,就被自己亲生父亲从肚子里刨出来,七七四十九刀切成肉泥,喂给了苏染夏的猎狗。 这一切,没有原因,只有委屈,只有怨恨。 云玦没有听到苏染夏说话,却感觉到胸膛热热的湿意,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她这次没有嚎啕大哭,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流泪,甚至,身体也没有动,只有眼泪流出来而已。 这样让云玦更觉得心疼,胸膛里塞了棉花似得憋的难受。 他找不出任何语言安慰她,他甚至连她为什么这么伤心也不知道,他只能这么无声的陪着她。 只能给她一个肩膀。 “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云玦声音低沉,说给苏染夏听,也说给自己听。 她看着那么坚强,却又那么脆弱,别人怎么会看得透她?只有自己,他不会放手的,也不可能放手。 没了自己,她再哭,又要去找谁? 第一百八十章 共度一夜 云玦知道,现在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安慰她,但是她这么坚强。 从不在人前哭,即使是现在,也只是伏在他胸口默默流泪。 他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话安慰她,他也算得上文成武德了。 现下,他体会了词穷的感觉,也理解了这个词,原来,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任何学识都派不上用场。 觉得所有安慰的话,都显得很苍白多余,因为,她只是在默默的流眼泪而已,没有哭声,没有抖动,没有话语。 他能说什么?他能怎么安慰? 只能抱紧一点,再抱紧一点,告诉她自己在这里,自己陪着她。 “我在这里,阿夏,我会一直在这里。” 苏染夏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云玦同样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哭得他心都碎成了粉末,哭得他衣襟都湿透了。 “谢谢你。”苏染夏深吸一口气,离开了云玦的胸膛,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又热又肿的,回去可得好好的敷一敷,要不然明天可没法见人了。 云玦看到她的举动,知道她心里的担心,“你把冰玉魄放到眼睛上,比冰块好用的多。” 苏染夏果然依然把冰玉魄贴到了自己的眼睛上,丝丝凉意从眼皮传到了眼睛里,很舒服。 “这真是好东西,舒服的紧。”说完,苏染夏不知道想起什么,嗤笑了一声。 “笑什么?”云玦看她笑了,心里放心了不少。 “这么个宝物,现在落到我手里,就是一个可以取凉的器物,本身就可惜了,现下又被当冰块用。”说完又笑了一声。 云玦愣了愣,嘴角歪了歪,“什么宝物不宝物的,本身就是个玩物,怎么用,都是主人说了算,能给你敷眼睛,是它的造化。” 虽然眼睛对自己一直很好,一直很温柔,也一直没有隐瞒对自己的感情,但是,这么讨好的话,他可是第一次说。 苏染夏睁着一只眼睛看云玦,“跟谁的,这么油嘴滑舌的。” “是实话。”云玦伸出手,摸了摸苏染夏的发顶,触手只觉手下的头发顺滑。“你头发真好。” “嗯。”苏染夏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都这么说。” “你这头发,用一般的俗物点缀有些太可惜了。”云玦想了想,“点翠是最好不过的了。” 苏染夏嗤笑了一声,嘴角都是嘲讽,“我不爱用点翠,家里只有一套点翠的,还是母亲的遗物。” 云玦好奇,“怎么偏不爱点翠?我虽然不懂,但是也见别人戴过,觉得那个是最好看的。” “你知道它为什么叫点翠吗?我看过一本书,上边可巧写了这个工艺。” 苏染夏没给云玦开口说话的机会,又接着说道:“用金,或者镏金等各种金类做成底座,再把翠羽点缀上去。” “翠羽,便是翠鸟之羽,因着工艺要求,需得在翠鸟活着的时候,生生拔它身上得羽毛。” 世人只看得见这点翠多么的华美艳丽,却没有想过,一套点翠头面,却折损进去多少生灵。 这是苏染夏上一世看过的书上写的,那个时候她没有什么感触,看了只觉残忍,点翠头面,却还是戴的。 只是,她重活这一世,却不敢再多戴点翠头面了。 她不知道自己承了谁的恩,才得以重活这一世,但是她告诫自己,在复仇之余,万不可忘记存一丝善心。 谁与她有杀子杀身灭门之仇,她便让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谁敢伤害她在意的人,她便让谁死无葬身之地。 同样的,谁与她有恩,谁忠诚与她,她都会倾尽全力庇护他们。 “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这么说来,确实太有些残忍了。”云玦的话打断了苏染夏的冥想。 苏染夏把冰玉魄换了个眼睛贴着,“那一副头面下来,也不知道搭进去了多少生灵。” 云玦点了点头,“你是一个善良的人,别的女人都只顾得要美丽漂亮,哪管的了这许多。” “我?”苏染夏指了指自己,“我是一个善良的人?”说完,好像觉得很好笑似得,哈哈大笑。 “居然有人说我善良。” 这世间善良的人不计其数,可是其中不可能会有她,善良的人都会以德报怨,都抱着大仁大义大爱的心。 不管什么仇,都会因为别人的求饶而饶过对方。 如果真换了一个善良的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一定会放过云乾和苏云雪的吧?毕竟这一世的他们,什么都没做。 自己心里怨恨的,是上一世的他们。 但是在苏染夏看来,这又有什么区别呢?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云乾还是云乾,苏云雪还是苏云雪。 如果自己不未雨绸缪,受伤害的会是她和自己的家人,如果自己不动手,到时候他们就会对自己和定国候府动手。 她不会允许,哪种事再发生一次! 云玦看苏染夏莫名其妙的笑,没有接话,他觉得现在自己不该接话。 果然,苏染夏笑完之后,一脸的嘲讽和认真,“你看错了,我并不是善良的人,我没有一颗仁爱的心,我很自私,只在意自己人。” “跟我没有关系的人,我只能做到不去伤害他们,却不愿意伸手保护,即使有,那可能也是因为他对我有利用价值。” 云玦的眼眸晃了晃,心也跟着晃了晃,“那我呢?”既然她说,她只在意自己人,那么,他对于她而言。 是自己人,还是,可以利用的人? 苏染夏没有料到云玦会问这个话,她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啊,自己跟他纠缠了这么长的时间,是因为把他划分到自己的阵营里了,还是因为,自己在利用他? 不不不,苏染夏在心里否认了最后一种可能,如果只是想要利用他,她怎么可能总是惦记着他呢。 又怎么会心里对他有奇怪的想法。 那么,便是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把他划分到了自己的阵营行列里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回答了,她跟他之间,想要再保持距离,就有些难了。 如果不回答…… 他离自己很近,他眼睛里焦急和渴望又带着些忐忑的神色,她看的清清楚楚。 苏染夏心里一阵柔软,抿了抿唇角,“是自己人。” 云玦先是眨了眨眼睛,而后心里荡漾出无尽的欢喜,慢慢蔓延到了指尖、脚趾、嘴角、眼睛。 他知道自己不该,但还是把苏染夏拥到了怀里。 跟刚才安慰她不同,是紧紧密密的抱住了她,“谢谢,谢谢你把我当成自己人,也谢谢你告诉我,我是你的自己人,我很高兴。” 苏染夏知道自己该推开云玦的,但是今晚的气氛这么好,她眼睛上还贴着他送给自己的冰玉魄。 头顶上还下着蒙蒙的细雨,湖面上还淅淅沥沥,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 只有簌簌的雨声,只有自己旁边这心脏,噗通噗通跳动的声音。 就一下,就一下下,就今晚。 让她放纵自己一下吧。 苏染夏深呼一口气,伸出手双手,回抱住了云玦。 这一抱,会改变很多东西,她都知道,但是她现在不想管那么多了。 远处的龚羽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心里五味杂陈,什么感觉都过了一个遍。 他很高兴云玦有这样在意的一个人,能让云玦高兴,能让云玦振作,但是他又有些排斥这个人是苏染夏。 因为她总是给云玦带来了很多的麻烦,甚至殃及性命。 她是一个麻烦的人,以后一定会有更多麻烦的事,他很确定。 就看看她的行事作风,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不养在闺阁人事不知,居然参与了争位之事。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办了那么一个识香阁。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胆识过人。 这都告诉了龚羽,苏染夏是一个很麻烦的人物,以后也会有很多麻烦的事。 就是因为这样,龚羽才不愿意得罪苏染夏,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别人伤害不伤害她,就不管他的事了。 到时候主子会伤心的吧?龚羽的眼眸暗了暗,长痛不如短痛,主子是做大事的人,身边不能有这么一个麻烦的人。 况且,如果一朝事成,主子坐上了那个高位,皇后居然是这么一个女人,会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 能不能母仪天下他不知道,但是她这样的女人,想要权倾朝野,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皇后权利大了,外戚的权利也就大了,到时候这江山,还能否是主子的,就另说了。 因此,那后位上的女人,不宜太过聪敏过人,她可以有点小聪明,但是绝对不能聪慧的跟男子比肩! 就怕聪慧太过,心气也跟着高的过头了。 龚羽是云玦身边的谋士,他能想到很长远的地方去,他不算了解苏染夏,但是她的事迹,他跟着云玦看的清清楚楚。 云玦是动心,他则是心惊。 七砂那点小伎俩,他看的透透的,也知道她绝对不会轻易离开京城,更不会就这么放手。 他不能帮她,睁一只闭只眼,还是可以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究竟喜欢谁 没等云玦体会完狂喜的心境,他身上便是一松,苏染夏松开了抱着他的胳膊。 “我有话对你说。” 云玦很是有些恋恋不舍的松开了苏染夏,在离着她不到三个巴掌的距离凝视着她。 “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要跟六皇子云玦定下婚约了。”苏染夏并不看云玦,她静静的看着湖面,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这句话落地之后,两个人之间陷入了久久的沉静。 她以为她会听到云玦的怒吼,或者是听到他再喊一句不可以,再不济,他也该震惊的站起来。 但是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好像她旁边没有坐人一样。 苏染夏忍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转过头看向云玦。 现下是正下着雨的雨夜,他脸上的表情苏染夏看的并不真切,模模糊糊只看到了眼睛里的怔忪。 怔忪?不是愤怒、伤心、不甘,而是怔忪? 接触到苏染夏的视线,云玦才一副如梦初醒一样的表情,眼睛眨了两下,然后把脸埋到了手心里。 苏染夏悬起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刚才那一瞬间,她心里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哪里古怪却有说不上来,在她脑袋里一闪而过。 快到她根本抓不住,却又好像模糊抓住了一点的样子。 看云玦这个反应,苏染夏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是他太伤心难过了。 刚才一下子难以接受,才会没有反应。 “我上次告诉过你的,我喜欢他。”苏染夏咬了咬牙,又说了一遍喜欢云玦的话。 苏染夏敏锐的感觉到,云玦的肩膀抖动了一下,她以为,那是云玦受了打击的表现。 只是,她机关算尽,却错了最重要的一点,那一步走错了,接下来这步步都是错的。 她不知道云玦和眼睛是一个人,把他们当成了两个人。 如果她只是跟眼睛说喜欢云玦,这无可厚非,云玦也无从怀疑,但是,她却在他两个不同的身份跟前,说喜欢另一个身份。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值得揣摩的事,细想想就能感觉出来,这只是苏染夏推脱的借口而已。 有可能她两个都不喜欢,只是把他的两个身份当成了挡箭牌而已。 “你真的喜欢他?”云玦的声音透过他的掌心传了出来,瓮声瓮气的,听起来闷闷的。 苏染夏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自然是真的。” 她说的太笃定了,就好像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话一样,连丝毫的迟疑和停顿都没有。 “你喜欢他什么?”云玦的脸依旧埋在手心里。 “什么都喜欢,只是因为他这个人。”苏染夏的心砰砰乱跳,害怕他再问一些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 但是越害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云玦又接着问道:“你最喜欢他的地方是哪里?” “喜欢一个人是找不到喜欢的理由的,我又怎么能知道自己最喜欢他哪里呢?”对于云玦的步步紧逼,苏染夏随机应变。 “那我呢?”云玦从掌心中抬起脑袋,认真的看着苏染夏,“你喜欢我吗?” 苏染夏只觉得自己耳朵旁边炸了一个响雷,周遭的雨声她丝毫都听不到了,脑子里只听见那句,‘那我呢?你喜欢我吗?’ 喜欢吗?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了,但是她知道,自己对他是对别人不一样的。 这个问题她不能,也不敢回答。 “我看起来,像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这跟那个无关,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喜欢我。”云玦眼眸坚决,“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着我。” 苏染夏的呼吸窒了窒,什么拒绝和逃避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有些事情,不说出来的时候你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当做不明白、不懂他的心意。 即使是两个人已经心照不宣了,只要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你就可以拿这个做借口,依旧允许他的靠近。 一旦什么话都说出来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也不曾存在了,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明面里。 一切,就都不同了,就比如现在。 苏染夏的心只是朦朦胧胧的震了一下,便冷清了下去,她本身就是遇到大事反而看的越清楚的人。 她看了云玦许久,而后慢慢的坐离了他一点,“你说,你喜欢我?” 云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本身是一件极其风花雪月的事。”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只是,那得是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 “你现在对我说这些,只会给我徒增烦恼罢了,我却没有半点欢喜的心情。”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暗地里的意思便是,我不喜欢你,你喜欢我,是给我徒增烦恼。 “我不信。”云玦的心里没有悲伤,也没有不高兴,他只是直觉的不相信苏染夏说的是真的。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那都不重要。”苏染夏呼出了一口气,伸出手手掌去接天上掉下来的雨滴。 清清凉凉的落在她手心里,一滴一滴,让她的心思越来越澄明。 刚才抱着他的时候,她已经在想怎么跟眼睛保持距离了,现在好了,他先说出来,也省的她麻烦。 把话说清楚了也好,不耽误彼此。 如果他把时间放到自己身上,是什么也得不到的,这一世,自己已经沉浸在仇恨里不能抽身了。 即便是她有心想要给他和自己机会,那机会,也只能是大局已定的时候。 最起码,不是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 她跟云玦的话还没有说的特别清楚,她俩还没有定下什么计划,她什么也不能说。 “眼睛,你没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这世间女子多的是,个个都比我好,我是最不堪的那一个。不值得。” 很不值得。苏染夏在心里,一字一字的又念了一遍这四个字。 “即便真是你说的这样,她们个个都不是你,值得不值得,要看我的想法,我说值得,就是值得。”云玦眼眸深深的看着苏染夏。 这个时候,苏染夏是很好奇的,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他喜欢着自己,那为什么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呢? 或者说,是他隐藏的太好?她居然看不出来?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天空却透出了一点点的亮色,湖上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气,从湖心蔓延到了岸边,拢在他俩的身边。 苏染夏突然觉得有些冷,瑟缩了一下身子。 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在永厦皇朝感觉到冷,还是在秋老虎猛烈的这个时候。 云玦眼尖看到了,伸出手准备脱自己身上的衣服,被苏染夏给拦住了。 “刚才不过一阵冷气吹过,现在好多了,不用脱了。” 他看了苏染夏一眼,依旧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强硬的披在了苏染夏的肩膀上。 “哈,活到这么大,第一次在这个季节,感觉到冷。”说完摸了摸鼻子。 她不想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了,她希望自己说的那句话就是结尾,眼睛从此以后离自己远远的,再也不要来找她。 但是云玦却没有打算要放手,“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执着的想要一个答案,一个真实的答案。 苏染夏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微微勾起的嘴唇又抿在了一起,“我那么说了,你还是不明白吗?” “不明白,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喜欢我。” 看着云玦坚定的眼神,苏染夏知道,如果自己不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他是不会放弃的。 “不喜欢。” 苏染夏移开眼睛,并不看云玦。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依然平静,“不,我不信。” “哈。”苏染夏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眼睛是这么一个无理取闹的人? “你让我说,我说了你却又不信,难不成非要我说了喜欢你才信?” 这句话原不过是玩笑话,哪知道云玦还真就点了点头。 苏染夏瞠目结舌,“我以前不知道,你竟然这么……这么的无赖。” “不是无赖,是我相信你。”云玦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借口。 “缘何相信我?” 云玦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我心有不甘;大概是因为,我对你有诸多不舍;大概是因为,这一生太长,我想与你作伴。” 这都是他心里最最真实的想法。 苏染夏不可谓不感动,他说的话没有华丽的辞藻,很质朴,但是却能打动她。 天边隐隐的蓝色已经蔓延到了头顶,苏染夏睨了一眼云玦站了起来,脚用力的踩地,借着力道飞了出去。 衣袂飘飞间,一句“我回去了。”送到了云玦的耳中。 她身上还穿着纱裙,晚上看不真切,白天可是看的真真的,就好像九天玄女一样曼妙。 看的云玦怔怔的,忘记立刻追上去,待他回过神之后,只能远远的看着她的衣衫,好像一颗星辰一样在空中掠过。 他怎么可能让她独自回家,一个起跃朝着苏染夏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经过龚羽身旁的时候,状似不经意的睨了他一眼,龚羽知道是什么意思,并不紧赶着追。 而是远远的跟在两人的后边。 第一百八十二章 沐浴笑语 夜里下了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晚上,雨势有时候大有时候小,秋染本来就觉浅。 雨声滴滴拉拉的打着雨搭,扰的秋染一个晚上都没有怎么睡好,昏昏沉沉的总做梦。 早上天还没亮就起床了,遥遥的看苏染夏屋子里没有亮灯,干脆自己穿衣梳洗好之后,坐在窗前绣花样子。 小姐最近喜好变得很有些奇怪,不太喜欢那些太花哨的东西了,一切都爱个简单大气。 以前衣服的花样,还有荷包鞋履,她都不喜欢了,也不怎么爱戴着了,连贴身的衣物和肚兜,都不要鲜艳花哨的了。 小姐可以不带荷包腰饰,总不能不带肚兜吧?还有腰带,总得有搭配的腰带才是。 哎,这两天还得报给针线房,给小姐一些新布料做衣服,衣柜里的衣服小姐连看都不看一眼了。 以前不爱穿的素色衣服,她倒是很喜欢穿戴了,秋染一边想苏染夏的变化,一边绣花样子。 苏染夏有了什么变化,别人不知道,贴身伺候她的秋染是最清楚明白的,简直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但是秋染知道,还是那个人,只不过一夕之间变了性情而已,可问题就在这一夕之间上。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小姐截然大变? 并不是说小姐变了不好,而是小姐变得让秋染很心疼她,她身上总是弥漫着淡淡的那种惆怅的感觉,一丝一丝,并不浓烈。 甚至,还做了很多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小姐到底是怎么了? 有道是人闲则生事,秋染现在正正应了那句话,闲的没事,就开始胡思乱想。 她拿剪刀剪了线头,把绣的肚兜举到面前看了看。 嫣红色打底,上边绣了几朵简单的荷花,几片绿色的荷叶,都小小巧巧的,看着鲜活的很。 “我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 “嗯,你早些休息,让你的丫鬟给你煮点姜汤,喝完了再睡。” “嗯,再会。” 一阵平淡无奇的谈话声让秋染睁大了眼睛。 这天刚擦亮,院子里怎么会有男声?而且……那个女声分明就是小姐!天呐! 秋染提起裙子,快步跑到窗边探头去看,正看到苏染夏一身凌乱狼狈不堪的站在主屋的屋檐下。 她对面站着穿一身夜行衣的男人,男人覆着面,秋染并不知道是谁。 但是这样的场面已经够让秋染倒抽好几口冷气了。 天呐!小姐还穿着日常居家才穿的纱裙,那裙子可有些透呢,里头的抹胸都隐隐能看到呢! 天呐天呐!秋染伸出手捂住了嘴巴,在心底惊呼了一阵之后,提着裙子冲出了屋子,一口气冲到了苏染夏的跟前。 出门前,她顺手从自己屋子里拿出了一个披风,刚一走到苏染夏的跟前,就把披风披到了她身上。 “小姐!”声音里边带着深深的不满,眼睛也不住的使眼色,大概的意思是让那个黑衣人赶紧走。 苏染夏也没让她失望,果然冲着黑衣人颔了颔首,“请回吧。” 云玦深深的看了一眼苏染夏,又睨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秋染,默不作声的一个起跃飞走了。 天色还没有到大亮,他身形快如飞燕,几个起跃就看不到影子了。 直到看不到他的影子了,苏染夏才幽幽叹了一口气进屋子里去了,秋染咬着嘴唇跟在她后边。 “秋染,你让人给我烧点热水,我要净身。”苏染夏脱了身上的披风,坐在椅子上揉额角。 秋染有话想对苏染夏说,但是看看她现在狼狈的样子,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忙不迭的出去让小丫鬟弄热水去了。 经秋染这么一喊,满院子的丫鬟都起来了,擦木桶的擦木桶,弄花瓣的弄花瓣,准备干净衣服的准备干净衣服。 别的院子还都在睡觉,苏染夏的院子先‘醒’了,一院子的人忙活个不停,他们醒了,厨房里自然也不得安生。 净过身之后总要吃饭的吧?这早饭,也该准备着了。 “小姐,都准备好了。”秋染过来请示苏染夏。 苏染夏嗯了一声,扶着秋染进了浴室,里边木桶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木桶里飘着一层的玫瑰花瓣。 “这是今日子才摘得的新鲜玫瑰花瓣,我让人多撒了些。”秋染看了一眼苏染夏。 “嗯。”苏染夏睨了一眼木桶,“放的也太多了些。” “小姐,您看你身上这衣服脏的,可不得多放些花瓣呢。”秋染不满的撅了撅嘴。 苏染夏伸开双臂,秋染忙上前,伺候她把衣服给脱了。 远远看着的时候,秋染只觉得她身上衣服脏的不行,乱的不行,脱了才知道,何止是脏乱。 一看就知道是浸泡了一夜,衣服都带着水汽了,苏染夏的身上也不知道哪沾的,好多碎末子。 秋染直觉得头疼,“小姐,您这是去哪了呀?怎么身上沾了这么多东西,这衣服也别穿了,可以直接扔了。” “现在真是财大气粗了,衣服说扔就扔了。”苏染夏也不说去哪了,只管张着双臂调笑秋染。 “小姐就别再取笑奴婢了,奴婢心里正不舒服呢。”秋染嘴撅的都可以挂一个葫芦了。 不过一会儿,苏染夏身上的衣服已经脱干净了,苏染夏没穿衣服,也不觉有什么,大大方方的朝木桶走去。 “怎么,谁欺负你了,与我说说,我替你出头。”苏染夏踩着木梯,跳进了木桶里,“是林涵?” “他怎么会欺负我,他对我可好了,小姐就乱说。”秋染扶着苏染夏,待她坐进去了,才走到屏风前。 一边脱自己的外衫,一边跟苏染夏说话,“林涵那么一个老实的人,能欺负谁呀他?别人不欺负他就不错了。” 苏染夏闭着眼睛靠在木桶上,听秋染在一边唠叨个不停。 这木桶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做的木桶,泡上水之后,还有淡淡的木香,闻着让人心旷神怡。 木香加上玫瑰花瓣的香,不困也让人加了一分困意。 “你这是心疼他了吗。” 秋染脱完衣服,冷不丁听到苏染夏这么一句话,脸直接红了一半,“小姐!您能不能有一天不取笑奴婢的。” 她走到木桶边上,拿着一个木簪,把苏染夏的头发全部束到了头顶上,“小姐头发真好。” “你日日都要说这么一句,摸一次便说一句,听的我耳朵都长茧子了。”苏染夏闭着眼睛,嘴角微微的挑起。 跟秋染待在一起的时候,苏染夏的心情就忍不住的好。 “是真的好嘛,是我见过最好的。”秋染笑着弯了眼睛,她拿着手巾,一下一下的往苏染夏的背上撩水。 苏染夏身上的碎末子全部被冲到了木桶里,身子白的跟皓雪一样,秋染看得心里好受多了。 对嘛,这才像大家小姐的样子。 “小姐,您昨晚去哪儿了啊?那个黑衣人是谁啊?”秋染瞧着苏染夏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问她。 “没去哪,昨夜里下雨了,我出去看风景了。”苏染夏依旧闭着眼睛,“至于那个黑衣人……不知道也罢。” 大半夜的出去看风景?秋染差点没当场一口血给吐出来,哪有大半夜,趁着雨夜出去看风景的呀? 而且,那个黑衣人才是关键的关键!小姐不会是跟他出去待了一夜吧?天呐,秋染的手抖了抖。 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小姐的名声可就又坏了。 到时候被六皇子殿下知道了,秋染越想越心惊。 想想小姐在六皇子殿下跟前的样子,说话直白的吓人,直言谈论自己的婚事。 到时候再知道了这件事,天,让自己晕过去吧,秋染感觉天塌了一样,一张脸紧紧的皱到了一起。 苏染夏觉出来不对劲,睁开眼睛看向秋染,“你怎么了?” “小姐……”秋染撇着嘴,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你跟那个黑衣人待在一起了一个晚上?您得为自己的名声想想啊。” “以前,因为您在外头名声不好,你明里暗里吃了多少苦啊,奴婢不想看到您再跟以前一样。” 傻丫头,苏染夏心里暖的一塌糊涂,伸出湿漉漉的手,摸上了秋染的脸颊,。 秋染也不嫌弃,脸依旧皱的紧紧的。 “你放心,我就是偶然遇到他的,并没有在一处,昨晚我是一个人在山林里练武了。” 苏染夏不想让秋染担心,也只能说谎话了,秋染这丫头心太实诚,如果知道自己跟眼睛真的在一起一个晚上。 只怕,到时候她心里会难受好几天。 “真的吗?”秋染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苏染夏,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苏染夏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骗你做什么,好啦,水都快凉了,快给我洗吧。” “是!”听到苏染夏说没跟那个黑衣人在一起一个晚上,秋染悬起来的心终于落到了地上。 手脚麻利的给苏染夏净身。 心里放心了,嘴上还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太好了,可算是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要不然,小姐可就又要苦了自己了。 苏染夏听到秋染的叹息,没有开口,而是低垂下眼睛,掩住了眸子里的柔意。 第一百八十三章 坦白从宽 这丫头对自己忠心耿耿,一门心思都扑在自己的身上,上一世又是为了自己惨死。 这一世,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再受苦,一半是为了弥补,一半是为了报恩。 本身她是可以活命的,却为了自己葬送了大好的机会,即使她知道,就算她死了也可能救不了自己。 还是义无反顾的去赴死。 傻丫头,你两世忠心与我,我也必定不会负了你的心意。 林涵那个小子确实不错,这么些个时日看下来,刚开始他只是内向了些,现下,对秋染也不是没有那层意思。 只不过,不知道他会不会好好的对秋染,现在他也算的上是圈里名人了,虽不顶顶尊贵。 也当得起一声爷了。 就怕他心绪不定,被富贵和红尘蒙了眼睛,到时候,只怕不是为秋染好,反倒是害了她了。 再看看吧,现在时局也未定,以后再发生什么事,也未可知,不如再等上一两年。 一方面磨练磨练林涵和秋染,一方面也让时局清明一些,待局势大定再给两人做主成婚,到底比现在好些。 也免得到时候连累了他们。 秋染伺候苏染夏沐浴之后,外室桌子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的吃食了。 上边有苏染夏爱吃的红枣什锦粥,粥熬的红枣都糜烂,远远的都能闻到红枣的味道,白粥也被红枣染红了。 还有酥油摊饼,油是上好的酥油,饼用白面和上鸡蛋,再放进些牛乳,和好了面之后放一晚上醒面。 第二天再在面里加上时鲜的蔬菜,用果木的火拷锅,待锅半热,把面放进去,摊成饼,摊的半熟的时候放进虾米仁,再撒些葱花和芝麻。 这是苏染夏最爱吃的饼,每天早上都要吃一小碟,沾着混着麻料的辣椒酱,好吃的紧。 再有秘制的八宝菜,并着一枚咸鸭蛋,对半切开,蛋黄红的流油,跟月亮似得放在盘子里。 咸鸭蛋旁边,放着糟鹅和鸭信,边上有摆着几盘子的‘滋阴补阳’的菜。 另外一边又放了些点心,还有一盘的炸油条和炸菜盒,还有一盘子糖醋泡花生。 苏染夏饿了一晚上,吃的比平常可多得多,秋染在一边伺候的也用心,待苏染夏停筷子。 这一桌子的菜,居然也吃了三分之一。 “原来,我也可以吃这么多的。”苏染夏看着桌子上剩余的菜,颇有些啼笑皆非。 怎么以前不见自己吃的这么多呢。 “小姐平常就是吃的太少了,就该吃这么多呢,这样才有精神。”秋染笑着倒了一杯杏仁酪递给苏染夏。 “圆圆润润的才好看呢,现在太清瘦了,不好看。” 苏染夏笑着睨了秋染一眼,“你是在说我现在丑咯?” “哪有,奴婢不是那个意思!”秋染跺了跺脚,站在苏染夏的一边,又撅起了嘴。 主仆俩笑闹的时候,小柳打帘子进来了,眼睛饱含深意,看着苏染夏不转眼睛。 苏染夏知道小柳有话对自己说,也不着急,转身朝内室走去,“秋染,小柳,跟我进来。” 秋染冲着小柳招了招手,跟上了苏染夏的步子,小柳紧跟在后边。 进了内室之后,苏染夏一眼看到墙角花盆旁边的笼子里,大白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趴在地上。 她心里一动,走过去把笼子打开,伸出手摸上了大白的脑袋。 大白正热的不行呢,苏染夏透着凉气的手贴到它脑袋上,它的眼睛豁然睁大了,站起来便是一跃。 苏染夏张开双臂接住了大白。 大白到苏染夏的怀里之后,舒服的直动身子,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便卧着了。 一直半睁不闭的眼睛也睁开了,五黑溜圆的眼睛,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看看秋染,一会儿看看小柳。 秋染看的稀奇,冲着它招了招手。 它把脑袋一别,一副傲娇的样子靠在了苏染夏的怀里,用眼角的余光看秋染。 秋染气的嘴巴又撅起来了。 “秋染,你去给它弄点东西吃。”苏染夏好笑的睨了秋染一眼,秋染很是有些不开心的出去了。 她出去之后,苏染夏抱着大白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坐吧。” 这话是对小柳说的,小柳却不敢贸贸然就坐下了,就那么瞧着苏染夏,不坐也不说话。 “让你坐下你便坐下吧,想必我俩还要说好久的话呢,你不怕累着你自己,我却怕我看累了。”苏染夏摸着大白,平静的看着小柳。 小柳默默的福了福身子,走到一边搬了一个绣褟放到了床边,小心翼翼的坐了上去。 不敢坐满,只坐了半边。 “自那日在云玦的寝宫里回来,我瞧着你就像有心事的样子,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苏染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小柳。 “小姐聪慧过人,小柳知道必瞒不过小姐的。”小柳平静的看着苏染夏,脸上也平平淡淡的。 “说吧。”苏染夏身子乏的紧,干脆脱了鞋子斜靠在被枕上。 “小姐真的要嫁给六皇子殿下吗?”小柳盯着苏染夏,眼睛亮晶晶的。 苏染夏点了点头,“是啊。” 得了苏染夏肯定的回答,小柳的脸上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眼神也更亮了。 她起身朝着苏染夏单膝跪了下去,“求小姐可怜奴婢。” “可怜你?可怜你什么。”苏染夏慢慢悠悠的摸着怀里的大白,歪着脑袋看小柳。 这小柳身上的故事,可多了去了,她心里实在是好奇的很。 “可怜我一家老小,性命不得自己做主。”小柳垂下了脑袋。 “唔,这个你那日与我说过了。”苏染夏眨了眨眼睛,“即便是我可怜你,我又能如何?” 这小柳也奇怪的紧,瞧她的样子,她现在效忠的主子,必定是一个手能遮天的人物。 他手里捏着她们全家性命,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别说她家人了,便是她,估计自己也保不住她。 “小姐自然是能够的。”小柳抬起头看向苏染夏,眼睛里依旧亮晶晶的,脸上也带了点笑意。 “只要小姐嫁与六皇子云玦,就能帮到我。” 苏染夏皱了皱眉,坐直了身子看向小柳,“你说什么?这与云玦有什么干系?难不成,你竟然是云玦的人?” 小柳摇了摇头,“我并不是六皇子殿下的人。” “那你怎么说我嫁与云玦,就能帮到你?”苏染夏好奇的微微探着身子看小柳。 想来是心情甚好的原因,小柳居然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是,只要小姐嫁给六皇子殿下,就能救得我全家脱身。” “为何?” “这事说来话长,小姐先听听我的建议如何?” 每次跟小柳说话,苏染夏都会觉得极其有意思,她又歪回到软枕上,冲着小柳抬了抬胳膊,“既然是说来话长,估计也是一言难尽了,坐下来说吧。” “谢小姐体恤奴婢。”小柳也不客气,颔了颔首站了起来,坐回到绣褟上。 “想来,小姐已经猜到我是什么身份了?”小柳抽着手看苏染夏。 苏染夏点了点头,“是死士吗?” “小姐猜对了,我是死士。”小柳声音平平,“我自小被拐子拐卖,半途中被师傅所救,因为不记事,师傅干脆养我在身边教养。” “本来我好好的做死士,老天怜悯,居然让我碰到了母亲,她一眼就认出了我,我亦一眼就认出了她。” 小柳眼眸和神色都温柔,想来是那段回忆很温馨的缘故。 “母亲看到我,嚎哭着抱住我,我自小被教的不能有感情,那时不知道怎么,却忍不住掉眼泪。” 这一掉眼泪,就像开了小柳身上感情的开关一样,这么多年隐藏的感情,全部倾注了出来。 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家人的亲情,她有两个哥哥,因她是家里的幺女,所以倍得父母兄弟宠爱。 可怜她父母年纪不甚大,却一头白发,小柳听两位哥哥提起,才知道父母是因为思念她。 所以才苍老的这么快。 只是小柳不知道的是,有了家人,她不但有了感情,还有了软肋。 即便她隐瞒的再好,还是被师傅给发现了,她全家被抓起来,不知道送到了哪里。 她跪着求了很久,只得了师傅一句‘好好效忠主子,他们会很安全,否则,他们会陪着你一起死。’ 得来不易的亲情,他们为自己奔波各处,苍老的父母,疼爱自己的哥哥们,这都成了小柳的软肋。 她成了被绑住的雄鹰,不敢也不能展翅。 只求父母和兄弟能安安稳稳的过活,不要因为自己葬送了性命。 她问过师傅,为什么偏偏是她,即使没有她家人在手,她也会尽心效忠的,何必要牵连无辜。 她记得师傅当时的表情,一双悲天悯人的眼睛,眸子里却冷冰冰的,好像看着蝼蚁一样看着自己。 她跪在地上,他负手站在她跟前,低垂着脑袋看她,那姿势,她永远也忘不掉,那是屈辱,那是践踏她的自尊。 “你是我教的最好的一个弟子,你心性太直,我一直担心,哪一日就管不住你了,真是天助我也,你自己送了把柄到我手里。” 他的声音,从来都是冷冰坚韧。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最得力的助手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尽心的效忠主子,我好你便好,你好了,你家人自然也好,我会好好照顾他们,你不用操心。” 那是她最后一次求师傅,也是他最后一次跟她谈论关于她家人的是。 从那以后,她不再问,只是学着他的样子,冷冰冰的,穿梭在一个接着一个的任务中。 接到师傅的命令,来靠近苏染夏、监视苏染夏的时候,她心里很有一丝诧异。 这类的任务,从来没有到她头上过,她武功很高,从来都是暗杀或者调查之类的任务。 监视,还是第一回。 她心里再好奇,也只是好奇在心里,并不带到明面上,死士是不能有感情的,更不能表露到脸上。 接了任务要走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的冷冰冰的声音,“还有一点,你不止要监视她,还要保护她,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知道了。”她转身要走,他又叫住了自己,“这事若是不成,你便只有一死了。” 这个时候,小柳才知道,这个任务是极其重要的任务。 从来没有一个任务,居然牵扯到她的性命的。 “他又补充,不能暴漏了自己的身份,否则我回去也是一死,我的家人也跟着要死。”小柳脸上平平静静。 就好像讲的并不是自己的故事,而是别人的故事一样。 苏染夏听的眉头紧锁,“你主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柳摇了摇头,“这个,我并不清楚,我也没有直接见过主子,我只知道主子是谁,知道自己该效忠谁。” 哦?苏染夏勾起嘴唇笑了笑,心里有一个想法慢慢浮现出来,一点一点变得清朗。 “不如,让我来猜一猜你主子是谁,如何?” 小柳看着苏染夏,眼眸里边盛满了笑意,“有没有什么彩头?” “唔。”苏染夏想了想,“这样吧,若是我猜对了,你以后便做我的人;若是我猜错了,我也不问你,现在你主子是谁,到时候还帮你达成所愿,如何?” 小柳点了点头,“好。” 苏染夏捏住了下巴,“让我想一想……你不敢泄露你主子的身份,是因为他权利很大,最起码,比我定国侯府大。” “必定国侯府权利大的,就那么几家。”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宰相?” 苏染夏摇了摇头,“宰相那个老迂腐,必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么……皇后母家?”苏染夏又摇了摇头,“她家那蠢笨如猪的,怎么可能让你尽心。” “放眼朝野,手眼通天、有遮天的本事的,能让你效忠的,却一个都没有。”苏染夏笑了笑,“你说,我嫁与六皇子便能帮你,那必定这人是与六皇子有关系的。” 说着眨了眨眼睛,“且还关系匪浅,这里不够分量,咱们再往上边看一看。”苏染夏伸出手指了指天上。 又抬手做了一个拱手的动作。 小柳眼皮跳了跳,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眼看就要猜出来了,这苏染夏哪里有一点蠢笨的样子? 聪明的简直都要成了精了。 “我若没猜错,你主子是皇上吧?”苏染夏一脸笃定看着小柳,一派安然的靠在被枕上。 小柳一脸佩服看着苏染夏,“小姐英明。” 这意思,便真的是皇上了?只是,他让小柳来监视自己做什么,想来,那日自己跟父亲说的话,他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自己和父亲的打算,他并没有什么表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那便是,默认了? 果然,苏染夏眼眸中精光尽显,自己当时大胆的猜测是对的。 知道自己和父亲准备扶持六皇子,皇上并没有什么反应,便是默许了,或者说……还会支持自己? “想必,你只知道来监视、并且保护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吧?”苏染夏睨了小柳一眼。 “死士都是只做不问的。”小柳垂下了眼眸,“既然小姐已经猜到了,那咱们的赌约……” 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那你以后,可就是我的人了。” “小柳在这里,也与小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小柳认真的抬起头,看向苏染夏,“与小姐相处这许多时日,小柳打心眼里佩服小姐,也甘愿跟着小姐。” “我若是说跟了小姐,便是死心塌地跟着小姐了,小姐以后不必疑心我。” 这便是表忠心了。 又收了一名猛将,苏染夏心里不可谓不高兴,喜的眉毛都快飞走了,“你大可放心,我这人最是怕麻烦,从来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两人都表明了心迹之后,小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跪下之后伏下了身子,“主子在上,请受柳如烟一拜。” 说着,磕了三个响头。 “快起来。”苏染夏抬了抬胳膊,“你叫柳如烟?” “是,师傅给我起的名字。”小柳站了起来,并不坐下。 苏染夏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名字,我刚要说小柳这名字太小气,不衬你呢。” “主子,皇上心里只有一个儿子,就是六皇子殿下云玦,他属意的要接替他皇位的,也是云玦,主子跟六皇子成婚,再好不过。” 小柳垂着头站在苏染夏的跟前,眼观鼻、鼻观心。 “哦?我虽然猜着皇上并不是心里没有云玦,却没有想到,他要把皇位传给他。” 苏染夏皱起了眉头,到底哪里不对? 如果皇帝一直都只想把皇位传给云玦的话,想必早早便留下遗诏了,小柳知道这事,他们那些死士也必定全部都知道。 上一世,她却从来没有见到过什么遗诏,更没有听说有一丝一毫的流言蜚语,说皇帝要把皇位传给云玦。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苏染夏只感觉心里塞了很多的事,脑子里成了一团乱麻,眉头也拧到了一起。 小柳瞧了一会儿,倒了一杯冷茶送到苏染夏的跟前,“心乱,则事乱。”她的声音清冷,只窜进了苏染夏的脑子里。 苏染夏抬头看了她一眼,豁然笑了笑,然后伸手接住了小柳递过来的茶杯,“好一个心乱则事乱,说的好。” 她喝了一口冷茶,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又缕清了自己脑子里的一头乱麻。 皇帝属意的是六皇子,这一世如果是这样,上一世也必定是这样,那么,云乾知道吗? 看云乾的表现,他应该不知道,但是最后遗诏却不见了。 她依稀记得,上一世……云玦好像也突然消失了? 那么,云乾便是在后面才知道的?他知道这件事,一定是有人告诉他的,没有遗诏,便是毁了遗诏。 知道皇上属意,又知道有遗诏的,只能是皇帝身边的人。 对了!柳如烟的师傅! 事情,能不能这样想?苏染夏一张脸严肃了下来。 上一世,皇帝依然属意六皇子,对他多有保护,那个时候云乾不知道,是因为皇帝身边的人。 也是属意与六皇子的,甚至云玦,说不定也知道那些人和遗诏的存在。 但是后来,自己嫁给了云乾,定国侯府也效忠了云乾,偏偏云玦的师傅得了怪病,不治而愈。 这国家的兵力,便是自己父亲一人独大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人心里开始有些不安稳,犯了嘀咕。 后来,或许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契机,让那些人转而投靠了云乾,然后告诉了云乾。 皇帝心里只有云玦,早早就写好了遗诏,放到了一处。 所以云玦才会消失,不,有可能是被杀了。 苏染夏眸光清冷,如果自己猜的不错,宫中,恐怕还有一个自己猜不到的云乾的同伙。 如果她没猜错,应该是皇帝得某个妃子。 这一场想下来,苏染夏只觉得自己身子都凉了半截,头皮一阵的发麻,心更是凉了个透彻。 她知道云乾一直是一个运筹帷幄的人,走一步想五步,但是她没有想过,他织的网居然这么紧密。 上至皇上的妃子,下至朝中的官员,都是他的棋子,在他的棋盘里。 “小柳,你师傅是一个怎样的人?”苏染夏整个人身上都迸射出阵阵寒意。 “性子清冷,话不多,心狠手辣。”小柳捡了他最特有的点,讲给苏染夏听。 “年纪呢?可有家小?” “比我大十几岁,无家室、无妻小。”小柳皱了皱眉头,她那样的人,怎么会有人愿意跟他在一起。 冷的跟冰块一样。 苏染夏有些好奇的看向小柳,虽然她声音还是没有起伏,但是她还是能听出来,小柳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她再提起她师傅的时候,好像一个炸了毛的小鸟一样,浑身的羽毛都炸起来了。 难道……是因为他拿捏了她全家性命的原因? “你师傅,是真心效忠皇上?” “是,他是皇上养大的。”小柳想了想,“他心里对皇上的敬重,超过父亲,也超过师傅。” 这便没错了,他效忠的是皇帝,他心里对皇帝很敬重。 但是皇帝心里只有云玦,那么有没有可能,他心里是嫉妒云玦?所以不想扶持云玦?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他并不是皇上的儿子。 但是唯一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小柳的师傅效忠的是皇帝,不是任何一个皇子! 第一百八十五章 险丧命,惊魂未定 不是云玦,也不会是云乾,更不可能是太子。 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不管帝位是由云玦继承,还是由云乾继承,对他们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那么,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忠心与皇帝的人倒戈向云乾那里。 苏染夏心里想的是,上一世那样的结局,可能或多或少,有一部分是她做的决定的原因。 上一世她一心一意的跟着云乾,苏惊风那么疼爱她,即便他心里对云乾有多少的不满和看不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还是没有丝毫怨言的投入了他的阵营。 苏惊风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别人都以为他不会参与这种站队的行动,但是他偏偏就那么直白的,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众人。 他做的选择就是,站在云乾的后边。 他们定国候府对云乾的亲密,以及苏染夏跟云乾的婚约,都让众人心里有了谋断。 朝堂里的人,一个个脑子里都是九拐十八弯的,恨不得长出两个脑袋来,这定国候府和云乾身上的事。 往小了说,是云乾跟苏染夏情投意合,苏惊风顺手帮自己的女婿;往大了说,那便是定国候府和云乾有什么图谋。 且所图谋之事必不是小事,他们心里有了计较,这事就变得不是那么简单了。 但这不可能是他们倒戈的重要原因,极有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苏染夏撑着脑袋苦思冥想,第一次没有带情绪回忆上一世的事情。 小柳坐在床边的绣褟上,见苏染夏一脸严肃,眼神涣散,知道她是在想事,便安安静静的坐着。 期间秋染回来,看到床上撑着脑袋的苏染夏,再看看她怀里已经睡着的大白。 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一边的床几上,然后冲着小柳比了一个手势,意思是我出去了。 小柳冲着她颔了颔首,秋染嘴边含笑悄声的退了出去。 今天的事要是搁在别处,别的丫鬟心里早就开始‘摊煎饼’了,先恐慌自己是不是失去了主子的疼爱。 后再开始四处打探消息,最后是想好词然后去跟主子表白一番、使劲巴结。 但是秋染不同,她从小就伺候苏染夏,又是一个极其实心眼的人。 她脑子里和心里,就只有伺候苏染夏这一个目的,不管苏染夏身边有多少人,也不管她对谁更亲密一些。 这都是秋染不在意的。 苏染夏想了半日,把前一世比较奇怪的事全部都回想了一遍,并没有任何发现。 干脆不想了! 她撑着胳膊直起了身子,看到了旁边茶几上放着的定西,眼睛不过扫了一眼就移开了。 这会儿打败睡的呼噜呼噜的,嗓子里还发出低声的咕噜咕噜的声音,现在叫它起来。 指不定它就发脾气了。 “现在暂时没事了,我昨夜一夜没睡,这会儿乏的紧,我要睡一觉,若有人问我,便说我身体不适。” 苏染夏说完摆了摆手,要赶小柳出去的样子,但是小柳已经手脚麻利的上前替她脱衣服,褪发簪了。 都收拾妥当了之后,苏染夏心满意足的躺到了薄被里边,刚躺下,便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声。 “主子安心睡吧,我就在门口守着。” 不躺着的时候还没什么,苏染夏也没觉得有多困,但是,一沾到床,苏染夏心里的意志早就跑的一干二净了。 两个眼皮直打架,思绪也混乱起来了,她还没来得及跟小柳说话,就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看她闭着眼睛的样子,小柳知道她昨晚定是耗费了很多力气,才会像现在这样。 小柳轻手轻脚的把绣褟放到了原来的位置,脚步轻盈的掀开重重纱幔走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的只能听到苏染夏和大白这一人一狐的呼噜声。 小柳出去的时候,正看到秋染搬着一个凳子,坐在回廊上不知道绣鞋样子呢,忙走过去坐到了秋染的旁边。 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秋染手里的花样。 她从小就被师傅收养教导,从来没有学过女红。 别的姑娘家一双手都是捏着针线,要么就是捏着纸币,她倒好,手里捏着的一直都是武器。 “这是怎么做的?能教教我吗?”小柳一脸好奇的看着秋染手里的花样。 “你没做过?”秋染手里的针线舞动的飞快,看的小柳心里一阵羡慕。 她摇了摇头,声音里不无遗憾,“我是给拐卖的,从小都是学武功,女红这一类的东西,我碰都没碰过。” 秋染听了一脸的惊讶,手里的针线也跟着停下来了,“怎么会是被拐卖的呢?那你家人呢?……”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个没完没了。 却说苏染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居然发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梦。 梦里她到了一个不知道名字和方向的小路,她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沿着路的边上走。 那一路碰到了很多的妖魔鬼怪,奇怪的是,那些妖怪怪兽好像很害怕她的样子,不敢靠她太近。 走着走着,又看到一个孩子在路的尽头站着,背对着自己。 她看不清楚那是谁,但是她心里却很难受,有一种想要哭一场的冲动,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伤感些什么。 那个孩子慢慢的转过身,她看不清楚那个孩子的脸,但是她听到自己叫了一句“宏儿”。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一样,炸在了苏染夏的头顶。 她想上去抱住宏儿,但是不管她怎么走,都走不到他的身边。 这个时候,她看到苏云雪出现在了宏儿身后,她朝着自己阴险的笑了笑,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她心里忐忑,想方设法要抓住宏儿。 苏云雪又出现了,她手里牵了一个比她还要高的狗,手里拿着一把刀。 “娘,娘救我。”她听到宏儿在哭,听到他在叫自己救他。 苏染夏奋不顾身的跑过去,一把抓住了苏云雪的手腕,苏云雪却一个翻转手腕,又抓住了苏染夏的手,苏云雪不爱练武,她的武功本身就只是点缀而已。 什么时候,身手居然这么了得。 没等她想清楚想明白,那个狗就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她想跑,腿上却怎么也用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狗的嘴巴,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甚至都看到它嘴巴里的一颗颗牙齿了,特别是那对尖牙,看着寒光闪闪。 宏儿却在她眼前飞了过去,直接到了大狗的嘴巴里。 “不!不要!”苏染夏犹如疯魔了一样,疯狂的冲到了狗肚子的方向,不停的踹它的肚子。 那个狗跟没有感觉一样,嘴里吧唧吧唧嚼个不停,有血从它嘴边溢了出来。 熟悉的极度惊恐和极度伤感,从苏染夏的指尖一直窜到了她的嘴边,她抑制不住在梦里厉声长啸。 吃完了宏儿之后,那狗又掉转过头,朝着苏染夏这边就扑了过来。 还是那张血盆大口,甚至比刚才还要鲜红的多,许是经过鲜血洗礼的缘故。 她双手双脚都被什么缠住了似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张血盆大口伸到了自己的头顶。 “呼!”苏染夏猛的倒抽了一口冷气,从梦中惊醒过来了。 她坐直了身子,抚着胸口不住的大喘气,心脏犹紧张的砰砰直跳,那张血盆大嘴在脑子里逛来逛去。 苏染夏蹙紧了眉头,怎么好端端的梦到苏云雪了?还有,她在梦里为什么武功那么高强? 难道是因为自己心里太怨恨她的缘故? 不对,苏染夏自己否定了自己,梦到云乾的可能性比苏云雪要高多了,这次这个梦有些蹊跷。 她探长了身子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下去了,院子里宫灯一盏一盏的,把院子照的昏昏暗暗的好看。 “小姐,您醒啦?”秋染拉开重重的纱幔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盆水并着几块干净的手巾。 “我算着时间,您这个时候也该醒了。” 苏染夏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看到秋染的时候,眼神里有一丝脆弱闪过,而后消失不见。 “给我拿套衣服换换。” 秋染把水盆放下,走大衣柜旁边,给苏染夏拿了一套素色的衣服,还有自己亲手做的肚兜。 “小姐,这是我做了好长时间才做好的呢,您说什么都得穿着。” 肚兜可是穿在里边得,要是连肚兜都用肃净的颜色去裁制,未免有些肃净太过了。 年纪正是如花似玉的时候,怎么能不好好的打扮自己呢? 秋染作为苏染夏跟前最得力的丫鬟,她是全院子里头,给苏染夏绣东西绣的最多的。 “小姐,您要换衣服,我把大白抱走吧?,免得它总往你身上爬。”秋染看了一眼懒洋洋睁着眼睛的大白,心里有点犯怵。 这大白可邪乎了,你说它好话它可能不懂,但是,只要你说了它任何的坏话,它立刻就懂了。 一双眼睛阴测测的看着你,嘴里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秋染没听过也知道那是不高兴的信号。 第一百八十六章 警示? 看了看卧在自己旁边的大白,它蜷缩成一团,背靠着苏染夏,脑袋就搁在前肢上,乖的不得了。 “不用了,衣服给我吧。” 大白眼睛一直微微眯着看秋染,喉咙里倒没有发出什么警告的声音,见秋染靠近,只是伸了个懒腰。 翻了个身子蹭了蹭苏染夏,又闭上了眼睛。 苏染夏笑着摸了摸大白的头,伸手接过秋染手里的肚兜换上,又换了亵裤,而后翻身下床。 身边的凉气突然没了,大白睁开眼睛看了看,苏染夏背对着它张开双臂,秋染正伺候着她穿衣服。 大白眨巴眨巴眼睛,站起来走到床边卧了下去。 “诶?”苏染夏背对着大白看不到,秋染可看的清清楚楚的,“小姐,它真是有灵性,好像知道你在换衣服不方便似得,这次倒不扑过来了。” 苏染夏闻言回头看向床边上的大白,它正懒洋洋的趴着,见她回头,抬起脑袋用鼻子嗅了嗅。 秋染手脚伶俐,不过片刻就帮苏染夏换好了该换的衣服,苏染夏一身清爽的朝大白张开了手臂。 本来萎靡不振的大白,好像瞬间注入了活力一般,一下便扑到了苏染夏的怀里。 这次秋染没有好奇的看大白,她手里拿着苏染夏的衣服,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小姐,您衣服背面怎么湿了?” 这正是苏染夏要换衣服的原因,许是方才在梦里太过惊恐,惹出了一身的冷汗,醒来才觉得背上湿腻的难受。 “睡着的时候没睡好,盗了汗的缘故吧。” 苏染夏一手抱着大白,一手撩开纱幔,“外间可摆好饭了?” “摆好了,摆好了,我进来的时候正摆着呢,想来这会儿已经摆了整一桌了。”秋染上前替苏染夏撩纱帐。 一重一重的纱帐撩开,苏染夏穿着家常的纱衣,从纱帐里走出来,怀里抱着个白狐。 美的朦朦胧胧,让人觉得晃眼睛,好似眼前蒙着一团雾气似得,怎么瞧都瞧不真切。 小柳正站在桌前摆碗筷,回头看见苏染夏,一时之间有些愣神,手里的动作停顿了好一会儿,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苏染夏。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这么瞧着我做什么。”苏染夏斜着嘴角坐到了主坐上,好整以暇的睨了小柳一眼。 “小姐就适合这样素净的打扮,简单大气一些,花哨的倒压制了小姐的气度了。”小柳给苏染夏盛了一小碗的红枣薏仁粥。 一手压着袖子,一手放到了苏染夏的跟前。 苏染夏松开胳膊,把大白放到了腿上,它匍一沾到她的腿,支起前肢趴到了桌子上,小鼻子一皱一皱的。 “我什么有什么气度?”苏染夏并不抬头,只是看着前肢趴在桌子上的大白,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 桌子上放了好多的肉食,酥油小鹌鹑、九酿糟鱼、烤鹿腿、干果烹兔子,另还起了一个锅子。 里头盛着浓白的骨头汤,咕咕嘟嘟的冒着泡,翻腾出来的热气带着骨香送出去好远,让人闻了都要流出口水来了。 锅子旁边放着三个笼屉,也冒着热气,上边一笼已经揭开,放着仨白嫩晶莹的包子。 包子皮薄薄的,里头是羊肉合着时鲜的蔬菜,还带着汤汤水水,咬一口下去,一口肉一口肉汤,鲜的紧。 “小姐的气度是大气,穿素净的时候,尤为明显,若穿的太过花哨,则压制了好些。”小柳用公筷夹起一个包子,“给它一个?” 苏染夏摸了摸大白的脑袋,把边上一个干净的碟子往前推了推,“大气与否,气度被压制与否,都不重要。” “那是给人欣赏的,我倒不想被别人欣赏。” 小柳把羊肉包子放到碟子上,大白知道是给它的,探着鼻子过去闻了闻,试探的又碰了碰,而后才小心翼翼的张嘴咬了一口。 才触到羊肉的鲜香,眼睛跟着就亮起来了,一口把包子全吞到了嘴巴里。 “小姐与旁人不同。”小柳放下筷子,脸上波澜不惊,就好像,刚才苏染夏说的,不过是晚饭很好吃而已。 “小姐吃什么?” “锅子。”苏染夏一双眼睛也跟大白似得,亮晶晶的。 那锅子里骨头汤熬的浓浓的,又飘着很多的香料,下边用果木炭火烤着,咕嘟咕嘟直冒白泡。 锅子旁边放着几盘羊肉、牛肉、鹿肉,并着几盘子蔬菜和菌菇。 永厦皇朝常年出于炎热,实在不大适合吃锅子,但是苏染夏偏就爱吃这一口。 这也就罢了,爱吃就吃,也没人拦着她,倒是她自己太畏热,即便是再爱吃,也不敢常吃。 不过几个月吃一次罢了。 现在好了,有了冰玉魄,吃锅子也成了一件享受的事了。 小柳把一盘子羊肉全部下到锅子里,又下了些青菜蘑菇,火大,不过片刻,羊肉就泛白了。 她把菜并着肉全部捞出来,放了些作料拌了拌,送到了苏染夏的跟前。 肉类最占肚子,不过吃了几回,苏染夏便觉得饱了。 小柳又送上香茗给她漱口,再用手巾给她擦了擦手和嘴,一顿晚饭也就结束了。 可惜了了,一桌子菜,她只吃了锅子,其他倒是一筷子都没有碰的。 “你把秋染叫进来。”苏染夏捏了一小块肉放到大白跟前,大白探头去闻了闻,又舔了舔。 小柳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大白尝出来是肉,一口全叼到了嘴里,几下吃完了又抬头看苏染夏。 苏染夏看它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干脆把一盘子肉全部放到了它跟前。 秋染和小柳进来的时候,大白已经把一盘子的肉给吃尽了,正躺在苏染夏的腿上打滚呢。 看到她俩进来,大白一个骨碌翻了起来,两个大眼睛看着苏染夏,眨巴眨巴的。 看得秋染心里又是一阵抓心挠肝。 她是很想抱抱大白的,但是大白除了苏染夏,别的人概不让碰的,连摸一下都要受它警告一番。 秋染胆子小,就怕大白挠着她或者咬着她了,只能天天眼巴巴的站在一边,就是不敢去碰。 “你俩坐下吧。”苏染夏抬起胳膊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 小柳看了看秋染,秋染看了看小柳,两个人谁也不敢真就这么坐下了。 “小姐?” “坐下陪我一起吃,我一个人吃,太孤单了些,吃不下。”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 “这哪成啊?您是主,我们是仆,我们哪敢跟小姐同桌子吃饭啊?”秋染立时不依了,说什么也不肯坐下的。 苏染夏就知道秋染会是这么个样子,干脆自己站起来,走到旁边的软榻上坐了下去。 “现在不是同桌了,你俩坐下吧,忙活一天了,待会儿还有事干呢。”苏染夏歪在软榻上,笑看小柳和秋染。 秋染一口气梗在胸口,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倒是边上的小柳,也不扭捏了,干脆直接就坐下去了。 顺手还扯着秋染一起坐了。 一桌子的菜,并着那些老夫人滋阴补阳的菜,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整桌子。 平常苏染夏没吃完的饭菜,本来就是让自己院子里的人分下去吃的,但是上桌吃,这还是头一遭。 秋染吃的有些食不知味,小柳倒淡定的多了,一筷子一筷子的不停手往嘴里送。 苏染夏不说话,静静的摸着大白出神,过了一会儿,秋染也不觉得拘谨了,干脆敞开了胃口吃饭。 她们两个小姑娘,吃能吃多少,不过消灭了一桌子的三分不到之一而已。 “吃好了?饱了吗?”苏染夏嘴角带着揶揄的笑,看了看秋染,又看了看小柳。 小柳和秋染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吃完就吃完了,不漱口也不擦手,从椅子上站起来立到了苏染夏的跟前。 “今晚可有的跑的,你俩别到时候说自己饿了,那时候可是不管饭的。” “小姐,今晚要做什么啊?”秋染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苏染夏,一脸的好奇。 小柳看着苏染夏并不说话。 苏染夏坐直了身子,睨了秋染一眼,“放心,今晚我给你安排的可是好差事,你听了保准高兴。” 秋染听了又撅起了嘴,“只要是小姐吩咐的,就都是好差事,奴婢哪里会不高兴。” 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好奇苏染夏到底给她安排了什么事。 夜里出去办事,这可是有史以来头一遭,秋染心里兴奋的不得了,尽管,她连是什么事都还不知道。 “待会儿入了夜,你悄悄儿的让人套个马车,去识香阁找林涵,把我的几句话带给他。”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 “今晚你便睡在识香阁,明儿早再回来。” 秋染先还兴奋的心,腾的一下就悬起来了,“小姐,要带什么话给他?” 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非要现在去找林涵说?莫不是林涵办错了什么事,招了小姐的恼了吧? 天呐,一定是这个样子的,要不然怎么这么找急忙慌的要自己去给他带话,怎么办?要不要给他求情? 不行,要是他真的不尽心尽力的给小姐办事,自己做什么要给他求情?又求的哪门子情?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三更半夜,各路人马齐聚 秋染的眉毛不自觉皱到了一起,要是他真的对小姐不尽心尽力,那自己肯定是要站在小姐这边的,有什么好求情的! 她不是一个有心计的人,个性最是老实纯厚的,心里有点什么想法,先就表现在脸上了。 不用她多说什么,苏染夏也从她的脸上看出来个一二三了。 “你也别担心,我不过是有事要吩咐他去做,并不是要发落他。”苏染夏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啼笑皆非。 秋染先是愣了愣,而后便闹了个大红脸,脑袋都快垂到胸前去了,“小姐说什么呐!我担心他做什么,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双手捏在一起,都快拧成麻花了,虽然嘴上说着不担心,她脸上的喜色可是不会骗人的。 “你去找他,让他着一个聪明妥当的人,去一趟西域,打听打听苏云雪的事。” 苏染夏顿了顿,接着说道:“打听她最近都做了些什么,或者,见没见过什么不妥当的人。” “不妥当的人是什么人?”秋染有些迷瞪,不理解苏染夏这句话的意思。 “就是……”苏染夏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来到底什么人才算不妥当的人,干脆挥了挥手,“算了,关于苏云雪的事,事无巨细全部调查清楚,回来报给我。” 秋染点了点头,有些小心翼翼的撇了苏染夏好几眼,“小姐,好好的查二小姐做什么?是不是她又惹了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对她有些不放心。”苏染夏顾左右而言他,总不能说,自己事因为一个梦,才临时起意的吧? 这说出去,也太让人笑话了。 入了夜好一会儿,院子里安安静静都睡下的时候,秋染小心翼翼的找到苏染夏心腹的马夫,悄悄儿的架了辆马车,从定国候府的角门出来。 出了门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月光洒在地上,看着好不渗人。 定国候府坐落在京城靠水的角落里,这附近风景不但好,还是个僻静养人的所在。 这里住的可都是顶顶尊贵的人,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国之栋梁,再要么就是有功之臣。 这儿的房子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一般都是皇上赏赐下来的,能住在这儿,就代表着皇上的圣眷正照在他们的头上。 白日里都少有人在这儿走动,更别提是晚上了,连打更的都不敢在这儿瞎转悠。 马车一路朝着识香阁所在的街道疾驰过去,过了道河,便成了另外一幅天地。 河那边僻静怡人,河这边热闹非凡。 京城是这个国家最重要的地方,这里称之为不夜城也不为过,白日里热闹的片炮齐鸣、人山人海。 夜里的热闹也丝毫不输与白日,街上挂的那是红灯结彩,从街这头看到街那头,齐刷刷全是大红灯笼。 照的街道跟仙境似得。 识香阁所在的地方更是热闹,门前车马云集,光看那一个个的车子,就知道车子里的人有多么的‘财大气粗’。 秋染在前门下了马车,招手叫来一个小厮开门,让车夫把马车开到后院,他就可以去休息了,明儿一早再回府。 临出门前,苏染夏一脸揶揄的告诉秋染,晚上便不用回来了,明儿一早再回来。 她那揶揄的神色,逗的秋染又闹了一个大红脸才作罢。 识香阁秋染来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里的丫鬟小厮也都认识她了,她一路朝着二楼去也没人拦她。 说来也是凑巧了,林涵今日偏还没有回家,倒省了秋染再使人去叫的力气。 林涵从屋子里出来,匍一看见秋染,愣神了好一会儿,“你怎么来了?”说完觉得不对,忙改口,“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 秋染看他窘迫的样子,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着脑袋,脸上又红了,“小姐让我过来,吩咐你办件事。” 听说是苏染夏让过来的,林涵忙侧身往里边让,“秋染姑娘,咱们进去说。” 进去说?秋染心里有些忐忑和纠结,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不太好吧?要是被人知道了…… 但是在这里说,小姐吩咐的事,让自己找林涵,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总不能在走廊说吧? 迟疑了一会儿,到底转身朝着屋子里进去了,林涵抿着嘴唇跟在后边,仔细去看,还能看到他脸上来不及隐去的一丝红晕。 这一幕,也正巧便落入了七砂的眼里。 她只看到了秋染和林涵进去的背影,没有看到苏染夏,但是她认定了苏染夏一定就在那个屋子里。 忙回去让素衣上了房顶,偷听屋里边都在说些什么。 识香阁里边统共就那么一个武功高的人,便是夙潆,偏这会儿她又不知道往哪儿去了。 素衣这一身的武功,还不跟狼入了羊窝似得,任你来去? 她悄儿默声的伏在房顶,从头到尾也没有听到苏染夏的声音,好奇之下掀开一个瓦片往里看。 里边只有秋染和林涵,却哪儿有苏染夏的影子? 心里翻了嘀咕的素衣从放上跃回到院子里,回去把自己听到的话全部告诉了七砂。 七砂手里捏着茶杯,脸上神色意味不明,“你说,苏染夏让那个林涵派人去西域调查苏云雪?” “是,我听到那个,总跟在苏染夏跟前的丫头这么说的。”素衣一脸的波澜不惊。 “这倒奇怪了,她让人不远万里的去调查,自己已经出了嫁的妹妹,这里边一定有什么隐情。”七砂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奋。 说不定,这个隐情能毁了苏染夏也说不定,如果不是非同一般的大事,她苏染夏何必大费周章? 一定事什么特别重要的大事,一定是这样的!七砂的脸上兴奋的都快要扭曲了。 素衣在一边看的一阵心惊,想要劝劝她,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劝起。 “去,你去写一封密信,悄悄的送到云乾府上,告诉他,西域苏云雪那里,捏有苏染夏的把柄。”七砂笑了笑。 “咱俩现在查不了苏云雪那里究竟有什么,不妨让云乾去查,反正最后还是要把消息送到他手里的。” 依云乾那个性格,只要他手里捏有苏染夏的把柄,就一定会不择手段的威胁苏染夏的。 “姐姐是要让云乾跟苏染夏在一起吗?”素衣还是不能明白,七砂心里到底在打算些什么。 她现在的做法,在素衣看来简直是太浪费自己的时间了,她一向是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办成一件事。 这样迂回的路线,是她不熟悉的,也是她不喜欢的。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太便宜她了?”七砂歪着嘴角冷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直接杀了她会比较干脆?” “不,那样会让主子心里永远有她的影子,我不允许!她必须好好活着,让主子厌恶她!” 这样,主子心里没有了她,即使看不到自己,即使他心里依然没有自己,她也不会觉得难过。 如果不是自己,那就不要是任何人! “去吧。”七砂挥了挥手,“你还不懂,她跟云乾在一起的话,对所有人都好。” 素衣所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七砂,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彼时,另一端云乾的府上,正歌舞笙箫。 云乾坐在主坐上,云燮在一边陪着他坐着,桌子上摆满了吃食和水果,另有几罐好酒。 他俩正对面站着一群衣着暴露的女人,个个生的妖媚异常,眼睛跟带着钩子似得看着云乾喝云燮。 云燮爱看美人儿,自己看的不亦乐乎,旁边的云乾却没有那个心思看这些庸脂俗粉。 他心里想着苏染夏,一杯酒接着一杯酒的往嘴里送,看的云燮都替他胃疼了,“得得得,你再这么喝下去,恐怕得躺着了。” 抢了云乾手里得就被,云燮拿着纸扇点了点前边正舞的卖力的女人,“看这个,看这个。” “没兴趣。”云乾皱了皱眉头,枪了云燮手里的酒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的酒。 云燮拦不住他,干脆撒开手不管了,反正这是他自己的府,总不会出什么事就是了。 喝醉就喝醉吧,待会儿好好睡一觉,明儿早喝一碗醒酒茶就是了。 这句话刚在云燮脑子里过了一遍,一个黑影便从外面掠了进来,眼睛从堂中众人脸上一扫。 最终停在云乾的脸上。 云燮心里暗道不好,张开扇子就要挡在云乾的身前,但是那个黑衣人的身手比她可快多了。 不过一瞬间,云乾的怀里就多了一封信,那个黑衣人已经退到门边了,“看过信,去城南葫芦口,苏染夏在那里。” 说完不等云乾和云燮的反应,一个起跃不见了踪影。 云乾听到苏染夏这三个字,早就清醒到不能再清醒了,他抽出信封里头的信粗略的看了一遍,而后用内里震成了碎末末。 “来人呐!给我拿衣服!”云乾扬声喊了一句,脸上神色严肃到不行。 “换衣服?换什么衣服啊?好好的换什么衣服啊皇兄?”云燮在一边急的抓心挠肝。 第一百八十八章 出师不利,两人被捉 刚才那信他本来就想看看的,但是却被云乾给震碎了,现在他又一声不吭的就要换什么衣服。 这样子分明就是要出去,看他那个架势,也分明没有要带自己的意思。 这对于爱凑热闹的云燮来说,简直就是惩罚,当下有些不太乐意了,“我说皇兄,你心里不痛快,我什么话没说,扔下正事陪你喝酒来了。” “你扔下什么正事?跟哪个窑姐儿相约的正事?”云乾不听他废话那么多,干脆直接堵住了他的话口。 云乾被堵的一口气憋在胸口,但是也拿云乾没有办法,只得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子,“瞧皇兄说的什么话,我看着像那么不正经的人吗?” 你看着像正经的人吗?云乾的眼神带着些嘲讽,上上下下的大量云燮。 得,云燮摇开扇子,干脆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不一会儿,小厮捧着两套夜行衣过来,云乾挥手让闲杂人等全部都退了出去。 “你换上衣服,跟着我不要多说话。” 说实话,云乾实在是有些不想带云燮的,但是把他一个人扔在府里好像也不太好。 还不如带着他,只要他不说话就好了。 云燮得了首肯,忙不跌的点了点头,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手放在摇了摇,示意自己不会开口说话的。 两个人自换夜行衣不提。 却说素衣穿好夜行的衣服,写好了信件之后,第一时间没有去三王爷的府上。 而是到了定国候府,定国候府很大,她并不知道苏染夏住在哪个院子里,但是她有耐心。 一个院子挨着一个院子的找,最终到底让她给找着了。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苏染夏也换了一身夜行衣,还有她身边,还有一个着一身夜行衣的女人。 “小姐,真的要去吗?”小柳有些忐忑的看着苏染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劝她。 小柳也不知道苏染夏发了什么疯,非要夜探她师傅府邸一趟。 夜探别人的府邸也就算了,哪怕来个夜探皇宫呢?怎么就想要夜探那里了。 从来都是那里的人夜探别的府邸,这方面的事,再没有比他们更熟悉的了,她俩居然要在资深‘木匠’前班门弄斧? 想想都有些头疼,“小姐,他们很厉害的。” “我知道,要不然能教出来你这样的人吗?”苏染夏一边带上覆面,一边看向小柳。 “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就怕到时候有事就晚了!小柳急的出了一脑门的汗,心里也急躁的身子好像要着火了一样。 苏染夏做了决定的事可不是那么好改变的,再者说,这一次她只是想要去夜探小柳师傅的书房一下而已。 不为了别的,就看他现在跟云乾来往着没。 葫芦口是一个地形很奇特的地方,各门各户造的一点都不匀称,这儿一个那儿一个,九曲十八弯。 进口小,出口大,因此得名葫芦口。 真是易守难攻又好脱逃的好地方啊,苏染夏蹲在屋顶上看周围的布局。 她最近看了很多兵书,也了解了很多排兵布阵的知识,现下这个葫芦岛,若是放在行军打仗。 也会是一个好布局。 苏染夏感叹了一回,到底没有多停留的走了,今晚出来可不是为了欣赏民居的。 她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小柳心事重重的在前边带路,苏染夏平平静静的跟在后边,素衣又跟在苏染夏的后面。 但是她看的出来,苏染夏和小柳都有武功,那个小柳的内力比自己都要深厚,因此不敢紧紧的跟着,只远远的缀子啊后边也就罢了。 入了小柳以前住的地方,苏染夏心里起了一阵的心疼和怜惜感。 她不知道小柳是怎么撑到现在的,院子的围墙高到不行,一看就知道是为了圈禁住他们的。 越往前走,苏染夏心里就越是不舒服。 这所有的建筑,所有的屋子都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门。 这又是什么东西? 小柳顺着苏染夏的目光看过去,嗤笑了一声,“那房子,是专门让我们忘记时间的。” “这样就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日夜。” 死士不都是这样吗,只能看到黑暗,看不到光明。 苏染夏不想迟疑耽误,脚尖点地往里边跃过去了,有小柳引着,进她师傅的书房简直是易如反掌。 她俩却不知道的是,在她俩推开他书房门的那一瞬间,小柳的师傅就知道有人进入他的书房了。 他也不急,先起身穿好了衣服,不点灯,背着双手慢慢悠悠的朝着屋外走去。 这房子他熟悉到简直不能再熟悉,且他是做暗事的,眼睛是能习惯黑暗的,即便是在没有月光的夜里,也能看的清楚。 苏染夏和小柳在她师傅的书房里一顿乱翻,小柳并不知道要翻找什么,但是她还是忙忙碌碌的翻着。 就祈祷苏染夏能尽快找到她要找的东西,然后尽快的离开。 “小姐,您到底要找什么啊?”小柳一边翻,一边悄声问苏染夏。 苏染夏也不说话,轻声“嘘”了一下,示意小柳不要说话。 急的小柳出了一脑门的汗,这个情况下,还不让自己说话呢?天呐,希望她师傅不要突然这个时候起来。 哪知道,怕什么偏偏来什么。 “两位,某的书房,可是有什么宝物不成?”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屋里炸开了。 苏染夏愣住了,小柳僵住了。 “不如,带我一起翻找翻找,我对这里熟悉的紧,你们想找什么,不妨告诉我。我拿来与你们如何?” 真是倒霉,苏染夏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运力与掌心,回身朝着小柳的师傅便劈过去一掌。 小柳的师傅是什么人?苏染夏现在的功夫,想近他身都难,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便接住了苏染夏的一掌。 轻轻的一拨,拨到了一边。 看着他是轻轻的一下,好似拂尘土一般,力量却大到千斤重。 眼见苏染夏落了下风,小柳也不再迟疑,脚下用力,朝着她师傅的方向掠了过去。 匍一看到小柳的身子,她师傅的眉毛便动了动,眉头也皱了起来。 她来势汹涌,他四两拨千斤,两个人打的不分上下,从屋里打到了外边。 今天这个事,全靠一个巧字,七砂巧合在走廊看到了秋染,素衣又巧合看到了苏染夏和小柳来这里。 她不知道苏染夏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小柳的师傅是谁,她只是替七砂办事的。 现下,是一个好机会,如果云乾来救了苏染夏,说不定他们两个之间能有什么发展呢? 当下不及多想,便抽身朝云乾的府上而去。 待云乾和云燮赶过来的时候,小柳的师傅依旧是那样气定神闲,小柳身形却乱了不止一分一毫。 苏染夏也拿着千机剑加入进去了。 小柳的师傅一个人打两个人,身形还是那样潇洒,一点凌乱都不见。 “咱们什么时候过去?”云燮看着下边打的不亦乐乎的三个人,对小柳的师傅早就感兴趣到不得了了。 好一身潇洒漂亮的武功! 云乾的眼睛缠在苏染夏身上,转也不转,“不急,待她们处了下风再下去。” 到时候再来一个英雄救美,云乾心里的如意算盘打的响亮,在这方面,他的想法跟素衣的不谋而合了。 小柳的师傅脸上依旧冷冰冰的,眼眸也冷冰冰的,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他的眼睛一直放在小柳的身上,眉头打一开始就拧巴在一起,现在还是拧巴在一起。 无疑,他是把小柳给认出来了,但是他没有戳破。 因为他不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目的,身边这个女的,便是苏染夏吧? 主子有命令,要保护她不受伤害,如果她伤在自己手里,自己要拿什么去见主子? 两种情绪潆绕在他心间,他便只能接招而不能还招,即便如此,苏染夏和小柳也没能处到上风。 “两位姑娘,深夜来某这里,所为何事?”小柳的师傅话是在问两个人,眼睛却是在看小柳。 如果她是迫不得已来自己这里的话,一定会对自己有所表示的。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小柳跟没听到他说话似得,掌风丝毫不弱也不见停顿,一掌一章往他身上拍过来。 如若不是对小柳的了解,他一定会怀疑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小柳,怎么好像跟自己有多大仇似得? 他皱了皱眉,难道是因为她的家人吗?愚蠢! 心里猛的窜出一股燥意,他伸出左手从怀里摸出了什么东西撒向苏染夏。 苏染夏心里大惊,忙急退几步。 有了这个空档,小柳的师傅一把抓住了小柳的手腕,一使劲便把她揽在自己的怀里。 手里一翻,把她扛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上面的朋友,这里交给你了。”说着脚尖点地,一息之间便没了踪影。 云燮眨巴眨巴眼睛,再眨巴眨巴眼睛,吃惊的指了指院子中央,“皇兄!你看,她不会动了!” 云乾的目光顺着云燮指着的方向一看,苏染夏正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站在院子中央。 一动也不动。 第一百八十九章 无耻之徒 云乾心中一凛,来不及多想什么,身子朝着苏染夏站着的方向掠了过去。 他和云燮现下都穿着黑衣,苏染夏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待他俩靠近,她只能看到两个黑衣人,跟自己一样脸上带着覆面。 但是,云乾对于苏染夏来说是最熟悉不过的人,上一世,她对他一片痴心,别说只是穿着夜行人覆着面了。 说句夸张的话,便是那句俗语,化成灰也认得出来,也不为过。 云乾能把苏染夏认出来,苏染夏也能把云乾给认出来。 “你怎么了?有事没事?”云乾探手扶住苏染夏的肩膀,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确定她身上没有伤痕了才放心。 苏染夏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云乾,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眼睛中却包含了很多情绪。 焦急、厌烦、愤怒。 都这个情况了,她还有心思对自己愤怒?云乾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苏染夏的呼吸急促了一些,还是不开口说话,眼珠子却左右乱晃。 有道是当局者迷,云乾因为太过于担心苏染夏,头脑已经不如平日里灵活了,一颗心只担心着苏染夏有没有怎么样。 云燮作为局外人,看苏染夏的样子,突然福至心灵,“她是不是不能说话?” 话刚落地,苏染夏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喜意。 默然看了苏染夏片刻,云乾伸手把她抱在怀里,脚尖用力朝院外飞跃而去,“走!” 声音稳中带着丝慌乱,云燮飞身跟了上去。 却说小柳被她师傅带走,她只是被禁锢着,并不是动弹不得,她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到哪里去。 还有小姐,还站在那里,他说的上边的朋友又是谁? 他怎么敢就这么把小姐扔到那里了,那些人要是伤害了小姐,他就不怕主子怪罪他吗? “你放开我!”这是小柳这一个晚上,第一次开口说话。 小柳的师傅没有说话,依旧带着她朝前飞掠过去,脸上的表情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情绪。 他能这么淡定的待着,小柳却不能,小姐还在那里,她不能就这么把小姐扔下了。 着急之下,小柳不管不顾起来了,丹田运气,准备来个鱼死网破。 她挣不开他的钳制不要紧,自己就把所有的真气都沉在丹田里,然后全部震发出来。 到时候,即便是武功高强如他,也要被震飞出去,只要自己得了自由,她一定有办法跑回去。 这办法并不好,损敌一千自损八百,一个弄不好,她就要躺在床上养个一年摆在。 她才刚运气,她师傅便感觉出来了,一个反手把小柳提到了自己眼前,“你疯了?” “放开我。”小柳的眼睛里带着沉着的坚持,“我说放开我!” “不放。”他抿紧了嘴唇,死死的盯着小柳的眼睛,眼眸中露出了冷冽的狠意。 小柳冷笑了一声,“那我只能来个鱼死网破了。”说着又要运气。 “你不担心你的家人了?”小柳的师傅拿出小柳的软肋。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小柳这次并没有被他威胁到,反而还歪着嘴唇笑了笑。 “你笑什么?”小柳的师傅皱紧了眉头。 小柳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你以为现下还能威胁到我?我若死在这里,或者伤了一分一毫,必然有人替我筹谋,给我父母家人自由。” 方才被云朵遮住的月亮,悄悄的露出了一半,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好像镀上了一层银光似得。 “你最好放我回去,若是主子知道你对小姐做了什么,你以为会有什么后果?” 沉默了很长时间,小柳的师傅才缓缓开口,“那只是让她定身一刻钟的药,对她无害,刚才藏在暗处的人,是云乾和云燮。” 他并不叫云乾和云燮王爷,而是叫他们的名字,在他心里,主子只有一个人,便是当今皇上。 若是皇上哪日驾鹤西去了,他的主子便换成下一个皇上。 刚才在院子里,云乾和云燮匍一进来,他就感觉出来了,并且听到了云燮叫了一句“皇兄”。 根本就不用想,他就知道那里的两个人,是云乾和云燮。 但是他却不能直接挑明了说,自己知道他们二人是谁,若说了,必定会暴漏自己的实力,说不定还会暴漏自己的身份。 干脆携着小柳撤走,至于苏染夏,便留给他好了。 他不是傻子,云乾和云燮来自己这里,必定是因为苏染夏,权衡利弊,两相比较之下,他只能舍了苏染夏,好保全自己。 “不管是谁,我都要把小姐带走,放开我!”小柳心里一股邪火烧了起来,“你怎么能把小姐定身留在那里,若是他俩图谋不轨……” 小柳不敢细想,气的手都抖了。 “你想的太多了。”小柳的师傅皱了眉头,看她挣扎的厉害,干脆松开了她的手,“这个时候,云乾必定是带着苏染夏回自己府上了。” 他顿了顿,“你现在回去通知定国候府的人,派人去云乾府上要人就是了,想必他也不敢强留人。” 小柳不听他说完,起身朝着云乾府邸所在的方向掠去,身形快的如同闪电一样,根本不给她师傅反应的机会。 “该死!”小柳的师傅不提防,回过神来的时候,小柳已经掠出去好远了。 云乾回到府上,衣服都不及换下,便让人去把京城里有名望的医师全部捉回来。 现在是半夜,那些医师都睡的香甜,拍门没有一个应的,得了云乾的命令,他的人哪敢怠慢。 敲三下门没人应,便直接破门而入,找到上房,直接把医师从被窝里拽出来带走。 吓的他们的老婆或小妾们尖叫不已,京城里一时热闹了起来。 这些医生别说衣衫不整了,一个个都只穿亵衣亵裤,被抓到云乾的府上,直接被云乾的气势给震住了。 他背着手站在床前,冷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他们,“给我查,她为什么动不了?若是她有个什么事,我必定让你们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没有人怀疑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他们吓的屁滚尿流之下,一个个抖着手全跻身到床前给苏染夏诊脉。 诊完脉之后,几个人又聚在一起商讨了一阵,最终派出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有点镇定的医师出来禀报。 “这位姑娘,不过是被人撒了一些药粉定住了身形,过不了许久,大概就能动了。”那个医师抹了抹头上的汗。 “过不了许久是多久?”云乾皱了皱眉头。 这……那个医师鼻尖都沁出汗珠了,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药粉,只知道是被定住了身形,被定多久却是不知道。 他不说话,云乾眼眸中的冷意更深了,“你敢糊弄我?” 这句话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个医师噗通一下便跪到了地上,“万万不敢啊!并不知道这姑娘中的什么药,实在不敢妄下定论。” 按在地上的手抖个不停,看着好不可怜。 云乾眯了眯眼睛,正要发落,床上的苏染夏却撑着床牙坐了起来。 那个医师一看苏染夏醒了,跟看到自己亲娘似得,高兴的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虽然她能动了,手脚却还是乏力的很,只能撑着床牙坐起来,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你能动了!”云乾一脸喜色的朝前走了几步,眼睛里边柔意尽显。 苏染夏喘了几口粗气,皱着眉头看跪了一地的医师,“我能动了,放他们走吧。” 这些人今日受这些无妄之灾,都是因为自己,苏染夏心里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她能动了,那这些人是去是留,云乾便不在意了,挥了挥手把人全放了。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云乾一脸的殷切,瞧着苏染夏,眼睛转也不转。 “谢王爷挂怀,我好的很。”苏染夏并不看云乾,悄悄努力聚气,聚了半天,身上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苏染夏无法,只得放弃,“劳烦王爷派个马车,送我回府。” “这么晚了,更深露重的,不如在我府上住一宿,明儿再回去。”云乾怎么可能送苏染夏回去呢? 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么一个机会,他怎么可能放手? 苏染夏很想呸云乾一脸,真是无耻之徒!居然让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在他府上住一宿。 她名声还要不要了?被别人知道了,她还能不嫁给他? 但是她现在他的地盘上,也只能在心里暗骂他几句,现在惹恼他,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 “谢王爷好意,不好在此叨扰王爷,烦请王爷使人送我回府。”苏染夏语气强硬,犹如钢铁一般。 她撑着床牙站到地上,浑身乏力让她站不稳自己的身体,双腿无力,走一步都让她的腿打颤不已。 即使是这样,她依旧坚持的走到云乾的身后,背对着他,“改日,再登府来谢。” 改日再登门道谢?云乾的眼眸晃了晃,这改日又是何日?恐怕等到天荒地老,也难有那一日吧。 “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今晚就歇在我这儿了。” 第一百九十章 大闹王爷府 云乾好像没有看到苏染夏的坚持,还有脸上的厌恶似得,他扯住苏染夏的手腕,强行把她拖到了自己怀里。 两腿没有力气,虚弱无力的苏染夏被拖得后退几步,双腿一软,朝着地上倒去。 云乾伸出手双手抱住了苏染夏,手上用力把她倒翻了一个个儿,他一手揽住苏染夏的腰身,一手揽住了她的脖子。 她的脖子那样纤细,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折断一样,她的身子也那么弱小,抱在怀里犹如婴孩。 原来,她抱起来是这样的感觉。 云乾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感觉去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激荡难平?或者说,兴奋莫名? 不,都有,千言万语全部都梗在他的胸口,所有的情绪都涌上他的心头,复杂到他的心都为之颤抖。 或许他不知道,也说不清楚,但是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想放手,一点也不想,一刻也不能! “王爷请自重。”苏染夏被云乾揽在怀里,声音却依然平静,好像这句自重,不过是在说王爷请吃饭一样。 许是没有多少力气的缘故,这句话说出来,跟猫儿叫似得,一点威严也没有,倒好像在撒娇。 云乾正是满心旖旎的时候,苏染夏现下说的话再难听,也没办法让他生气。 他嘴边带着温柔的笑意,弯腰俯身把她抱了起来,几步走到床边,单膝跪在床上,把苏染夏放了下来。 她的头发真好,云乾心里感叹了一句,伸出手抚摸苏染夏的头发,“你好好休息,我使人给你做饭去,想吃什么?” 声音里边带着无尽的柔意。 他的靠近和抚摸,都让苏染夏觉得恶心,她实在是忍不下去,猛的偏头躲过了云乾的手掌。 “王爷莫不是听不懂人话?”她偏着脑袋,声音冰冷的寒冰也似。 云乾的手落空,他顿了一息,又固执的伸出手抚上了她的头顶,“你想吃什么?” 苏染夏很固执,云乾同样是一个很固执的人。 但是他的固执跟旁人不同,别人固执是有理由且有理智的,云乾不是,他的固执只看他的心情。 没有理由也没有道理,只看他是否高兴了。 “呵。”苏染夏冷笑了一声,“面对自己厌恶的人,我连口水都喝不下去。” 即便云乾有再多的耐性,这一刻也因为苏染夏这一句厌恶给磨光了,更何况,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 他抿紧了嘴唇,一双眼睛带着恼意盯着苏染夏的侧脸,“故意说这些话让我生气,对你并没有什么益处。” 苏染夏又嗤笑了一声,转过脑袋认真的看向云乾,“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在说实话呢?” 这次她没有丝毫保留,让自己眼睛里的厌弃全部暴漏到了云乾的面前。 原来,热脸贴冷屁股是这么个感觉,云乾怒极反笑,伸出手钳制住了苏染夏的双手,举高放到了她头顶的上方。 “你脾气很硬,你的嘴比你的脾气更硬。”他的目光从苏染夏的脸上掠过,“就是不知道,是否对自己未来的夫君,也是这样。” “你什么意思!”苏染夏眼睛都快冒出火了,恶狠狠地盯着云乾。 云乾还以为,她面对自己的时候,就知道会是冷淡或者厌弃的表情呢,原来,不止是这样。 那么,会不会以后的某一天,她又会眼睛带光看着自己,饱含深情的看着自己? 这双眼睛,多么美,她怎么可以看着别人呢?那里,怎么可以有别人的影子呢? 云乾伸出手抚摸苏染夏的眼睛,“你说,如果我和你有了夫妻之实,再父皇赐婚,他回答应吗?” “你敢!”苏染夏呼吸急促起来,脑子里霎时便是一阵眩晕。“云乾,你敢!” 不敢?有什么不敢,只要能得到她,又有什么不敢,他一向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敢不敢,我可以让你看看。”云乾眼睛里迸射出无尽的寒意,盯着苏染夏,就像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 “都出去!”云乾扬声喊了一句,不过一会儿,屋子里便只剩下云乾和苏染夏两个人。 那些丫鬟退出去之前,顺手把纱幔都放下了下来,又吹灭了几盏宫灯,只有几个烛台,晃晃荡荡、明明灭灭。 烛火在苏染夏的脸上投下了几个剪影,她处在阴暗的影子里,朦朦胧胧,美的很不真切。 云乾的呼吸急促了很多,伸出手探到了苏染夏的腰间,摸到了她的腰带。 只要一扯,事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只要一扯,她就是自己的了。 “我要你记住,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或者是以后,都只能是我的!” 他不会后悔,即使她怨恨自己。 苏染夏感觉到了云乾捏着自己腰带的手,只要一用力,就扯开了,她的心里涌出了无尽的冷意。 脑子里一片空白,筹谋了这么久,避了这么久,准备了这么久。 全部都要付之东流吗?不,不会这样的,那她重活这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让她重蹈覆辙,重新走上那条路,看着上一世自己最在意的人,重新在自己眼前死一次吗? 不要!不要!!谁来帮帮她?眼睛呢?眼睛呢,这个时候,为什么他偏偏不在? 苏染夏在这一瞬间,知道了什么叫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云乾看着她绝望的神色,心里一片冰凉,她就这么厌恶自己吗?眼看他就要扯开苏染夏的衣服了。 “如果我是你,我会马上用最快的速度滚的远远的。”一个冰冷的女声,在屋子里传开。 “谁!”云乾猛的从床上跃起来,飞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跃了过去。 苏染夏的床前却多了一个人,正是被她师傅带走,拼尽全力折回来的小柳。 看到小柳的一瞬间,苏染夏的眼泪就跟绝提的河水一样,她只是默默的流泪,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让小柳心里难受极了,她在这一刻,在心里发誓,一定会保护这个坚强到连哭都不发出声音的女人。 即使是豁出去自己的性命。 “主子,我来晚了。”小柳单膝跪地,声音带着点颤抖。 苏染夏深吸几口气,压制这了嗓子里随时都会出来的尖叫声,“无事,来了就好。” 来了就好,幸好来了。 小柳起身,眼睛冷冰冰的看向朝自己掠过来的云乾,浑身的怒意无从发泄,只能全部发泄到他身上了。 “王爷,得罪了。”小柳抿紧唇角,迎了上去。 几个回合下来,云乾便处于下风了,他刚想开口叫人进来,小柳撤下自己脸上的覆面,一个用力塞到了他嘴里。 “夜深人静,王爷不要扰了别人的好觉。” 云乾气急败坏的想撤掉嘴里的布片,却被小柳抓住了双手,“王爷可是累了?躺地上休息休息吧,也好去去火气。” 她一个用力踹向云乾的膝盖,顺手又点住了他的穴道,他腿一软跪到了地上,面对的方向正是苏染夏。 小柳看向苏染夏,“小姐,怎么处置?” 苏染夏没有说话,而是费力从床上坐了起来,缓缓的走到了云乾的跟前。 她腿依然软着,呼吸也很急促,但是她脸上平静的犹如死水一样。 “你知道我有多厌恶你吗?”苏染夏顿了顿,“即使只看到你的脸,也足够我晚上做噩梦。” 苏染夏扶住小柳的胳膊,把自己身体大部分的重量全部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我们走。” “是。”小柳没有多话,驾着苏染夏快步朝着窗子掠去。 “你最好离我远一些,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这是苏染夏最后扔给云乾的话。 待云乾身上的穴道自己解开之后,他的腿都要跪麻了,圃一解开穴道,便倒在了地上。 “来人!”云乾的怒吼划破了他府上的长空。 一拨人拥着云燮进到屋子,正看到屋子里一片狼藉,云乾歪坐在地上。 吓得众人忙上去把云乾伏了起来,云燮也挤过去,问云乾有没有怎么样。 “统统都是废物!你们刚才做什么去了?没有听到这里打斗的声音吗?”云乾一个巴掌甩到了离他最近的仆人身上。 这一巴掌清脆响亮,吓得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云燮忙上前架住了云乾,“怎么这么大火气?刚发生什么事了?” 他总不能告诉云乾,这里的人都是他支出去的,就是为了不耽误他好事的吧? 哪知道偏偏就弄巧成拙了。 云燮把云乾扶坐到床上,挥手让人上前给云乾检查,看身上有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 那人的手才刚碰到云乾的身体,便被他一手挥开了。 “死不了!” 一屋子跪着的人,脑袋垂的更低了。 “去!让人去西域,找到苏云雪,不要让她发现把她所有的事都给我查清楚,一丝不漏,我要全部都知道!”云乾的眼睛里盈满了恨意。 苏染夏,苏染夏!我一定会让你自己主动来求我!一定会! 云燮挥手让仆人都退了出去,自己则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查什么苏云雪?” “为了我的猎物!”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不谋而合 云燮挑起半边眉毛,而后又放了下来,“苏染夏?” 说完立时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不是在说废话吗?他出去前,苏染夏还好好的躺在云乾的床上呢。 现在是云乾好像不怎么好的样子坐在床上,而苏染夏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就像,她压根就没来过似得。 “我一定会让她后悔的。”云乾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她会自己来找我、求我,一定会!” 撇了撇嘴,云燮根本不信云乾嘴里的说辞,人家会不会主动来找他另说,就怕即便是人家主动来找他了。 他却把今日的怨恨给忘记了。 在这一点上云燮失算了,因为他没有看到,小柳把覆面塞到云乾嘴里的场景。 云乾活了这么大,一直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走到哪里,都是别人匍匐在地上仰望他的。 现在他却被一个小丫头,拿破布塞住了嘴,这个仇不报,他不配姓云、 云乾握紧了掌心,在心里已经把小柳凌迟处死了不止一百次了。 隐在院子里的素衣看到这里,抽身朝着来的方向离开了,苏染夏已经被劫走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只差一点点,就一点点。素衣心里不无可惜,一边朝识香阁而去,一边在心里扼腕不止。 她走了没一会儿,隐在另一边的一个身影也跟着离开了,只不过,跟她们离开的方向是完全相反的。 正是小柳的师傅。 却说小柳驾着苏染夏,速度比来的时候晚了一倍不止。 一是因为承重多了,二是因为怕架不住苏染夏,她虽然不重,但是到底没有自己跑起来的时候方便。 “你是怎么回来的?”苏染夏的脸上已经恢复平静了,完全看不出来哭过的样子。 “我师父绑着我,我没办法,本来是想要自震丹田的,不过师父拦着我不让。”小柳顿了顿。 “我瞧着一个空档,用尽了力气来到三王爷府上的。” 听到这里,苏染夏鬼使神差的回头去看身后。 她们是走在房顶上的,现下月亮高高的挂着,月光撒在房顶上,远处的场景也能看个大概。 “怎么没见你师傅。” 小柳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不知道,大概是回去了吧。” 云乾的府邸离定国候府也不算太远的距离,离开云乾府邸不过半刻钟,苏染夏便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了。 大白早就在屋子里急躁的转来转去了,见苏染夏回来,跟小狗似得一跃一跃的,想要苏染夏抱住它。 这次苏染夏可没有纵容它,直到自己躺到了床上,才朝着大白伸开了双臂,大白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啸,纵身一跃,跃到了苏染夏的怀里。 这几日里,苏染夏一直抱着大白,倒也习惯了,摸着大白反而能让她心静。 “你师傅知道是你了吗?”苏染夏整个人还是有些有气无力。 “他已经知道是我了。”小柳翻箱倒柜的给苏染夏找衣服,头没回,声音也没有什么起伏。 “也知道是小姐了。” 找好衣服之后,小柳拿着衣服走到窗前,伸手替苏染夏脱身上的衣服。 也不知道师傅撒的是什么药,怎么小姐到现在还是浑身都没有力气呢?这到是奇怪了。 按道理来讲,不管是多么厉害的迷药,也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最多只能顶几个时辰而已。 当时看师傅只是撒了一小撮儿而已,药效居然这么厉害? “小姐,要不要我去找个医师给你看看?”小柳把苏染夏换下来的衣服扔到了一边的筐篓里。 “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师傅肯定自有分寸,想必睡一晚上就好了。”苏染夏不甚在意的垂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大白、 到底是在自己家里好,不管遇到多大的事,只要在家,她心里就踏实的很。 “既然你师傅知道是你了,有没有拿你的家人威胁你?” 小柳的手顿了顿,不过片刻又动作起来了,“威胁了。” 苏染夏心里来了兴致,很想坐直身子,奈何她现在身上没有力气,只能斜靠在床上而已。“那他是怎么威胁你的?你又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如果我因为这件事死了,我家人那里,一定会有人筹谋的、”小柳朝着苏染夏歪着嘴唇笑了笑。 那个时候的小柳,确实是抱了视死如归的态度。她自己倒不怕死,只是希望家人能安安稳稳、快快乐乐的过完下半辈子。 苏染夏认真的盯着小柳的脸看,想从她脸上看出来点什么情绪,“你就那么信任我吗?” “对,很信任。”小柳笑了笑,“我在这世界上,能信任的,只有小姐了。” 刚才在云乾的府上,她叫了苏染夏一声主子,是情难自禁。 平常在她身边的时候,苏染夏是不允许秋染和小柳叫她主子的,毕竟她俩是跟在自己身边的内宅的人。 跟外边的林涵和绫萝是不一样的,他们能叫苏染夏主子,秋染和小柳却不能。 现在这个时候,苏染夏手里能用的筹码太少,能力也不够,能用的人更是少,跟谁抗衡都有些弱。 稳妥一些,总没有坏处就是了。 小柳的师傅给苏染夏撒的可不是一般的药,不但能让人定身不动,且能动了之后一天一夜都浑身无力。 武功越是高强的人,受到的限制越是多,苏染夏武功不算高,顶多也就算个中等。 即便是这样,也够苏染夏受的了,她支撑到家里已经是不易。 给她换过衣服之后,小柳不过出去端盆水的功夫,再回来的时候,苏染夏已经歪在枕头上睡着了。 小柳心里一阵难受,走上前把手巾弄湿,替苏染夏擦了擦脸,而后拉高了被子盖到她身上。 大白就卧在苏染夏的旁边,小柳拉高了被子把它蒙上,它不过是往上爬了几步。 左右转了转圈,卧在了苏染夏脖子旁边。 心里正兀自愧疚着的小柳干脆也不去外室了,自己抱了被子过来内室,在苏染夏的床边打起地铺了。 今天晚上的事实在事有些太多了,不让她守在苏染夏旁边,她心里不踏实。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小柳心里诸多情绪凑在一起,五味杂陈,想想她师傅,想想苏染夏,再想想自己的家人。 根本无心睡眠。 云乾则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在自己的府里练了一晚上的武。 小柳把覆面塞到了他嘴里,大概是这辈子云乾受到过的最大的挫折,也是最大的侮辱。 七砂则是扼腕不止,感叹就这么一个机会遗失掉了。 却说素衣出去之后,七砂本来是没有担心的。 但是她不过是让素衣去给云乾送个信,左等右等却等不到素衣回来,这下七砂心里也着急起来了。 担心素衣是不是被抓起来了,还是出了什么事了。 有心想要出去找找看,但是她现在根本就是一个凡人,一点武功都没有,她能往哪去找人? 即便是找到人了,如果到时候又出点什么意外,自己不过是扯素衣的后腿罢了。 坐立不安了大半夜夜晚,素衣才推开窗户跃了进来。 七砂在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焦急的迎了上去,“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过是送封信的事。” 说完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把素衣打量了一个遍,“你没事吧?有没有被人伤到。” 素衣歪着嘴角笑了笑,伸出手扯下了脸上的面罩,“我好好的,姐姐别担心、”说着携着七砂的手一起坐到了椅子上。 “怎么去了这么久?”刚一坐下,七砂就忍不住了。 素衣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喝完了才把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全部都讲了出来。 说自己怎么先去的定国候府,怎么看到苏染夏和那个丫头穿着夜行衣出去,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苏染夏和那个丫头不知道在找什么,主人家出来,和她们打成了一团。 那个主人武功出神入化,她心里起意,用最快的速度到了三王爷府,把信给了他,又告诉了他苏染夏所在的地方。 云乾果然和云燮一起赶了过去,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主家把苏染夏的丫鬟给掠走了。 苏染夏也不知道被那个主人家撒了什么,站在院子里动弹不得,后来被云乾给带到了府上。 她醒过来之后却和云乾吵了起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云乾怒极了,把苏染夏扔到了床上,准备用强的, 听到这里,七砂的眼睛都亮了,难道老天都在助她? 素衣接下来说的话,却兜头一盆冷水泼到了七砂的脑袋上。 云乾确实是想要对苏染夏用强,但是那个被掠走的丫鬟却不合时宜的出现了。 把云乾给揍了一顿,而后架着苏染夏走了,临走之前,苏染夏不知道跟云乾又说了什么。 气的云乾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听得云乾没有成事,七砂心里得失落和愤怒,比云乾也少不了多少。 “就差一点点。”素衣伸手捏着茶杯转了转,“要不是那个丫头出现了,苏染夏当时便只能任由云乾摆布了。” 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害怕苏染夏不从? 在这一方面,素衣和云乾再一次不谋而合。 第一百九十二章 威慑 不管七砂心里有多么的遗憾,苏染夏还是从云乾那里逃脱出来了,不但如此,还把云乾给揍了。 她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莽撞,就不怕云乾怪罪她吗?显然是忘记了,动手的并不是苏染夏,而是苏染夏的那个丫头。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就这么遗失掉了,而且还是只差那么一点点的情况下。 “累了一晚上,你去歇着吧,明儿还得起早。”七砂很有些头疼的按住了额角。 识香阁这里的姑娘们,表演都是要排时间的,明天恰巧就是她和素衣表演的时间。 上午的时候客人并不多,相对于晚上的表演,要轻松得多但是这不代表,她们可以一晚上不休息。 当天色微微透出亮色的时候,京城的街道上迎来了一日热闹的始端。 小贩们一个个面带喜色,提着自己的货朝自己的摊位走去,或有到的早的,坐在小凳子上笑的嘴巴都咧到耳朵根去了。 今天注定是一个好天气,太阳没有出来,阵阵风吹过来都带着难得的凉气。 永厦皇朝常年处于炎热,这样难得凉快的日子,谁愿意在家里?一个个还不都跑出来了。 人出来了,生意也就来了,这不让他们高兴,又有什么能让他们高兴呢? 外边的热闹也感染了识香阁的众人,一大早起,一个个面上都带着喜色,来回走动间笑语不断。 本来秋染是想要一大早赶回定国侯府的,但是马夫才刚套好马,两人还未及动。 小柳扶着苏染夏出现在了识香阁的大厅里。 站在台上舞动的素衣看到苏染夏,眼皮跳了跳,再看七砂,经过一晚上已经镇定的多。 她跟没看见苏染夏似得,兀自坐在古筝旁耐心的拨弦。 苏染夏闭着眼睛听了会儿,嘴角勾出了笑意,“这曲音,让人闻之欲醉。” “小姐,我不懂音律。”小柳站在一旁,脸上颇有些尴尬的神色。 虽然她一身武功傲人,但是什么琴棋书画、女红描红,她一概一窍不通。 就说现下,她只知道弹的是曲子,好听不好听,她却不敢妄下评论。 “嗯。”苏染夏扶着小柳的手,慢生生朝着二楼走去。 接到消息赶过来的秋染,看到苏染夏有气无力的样子,三两步跑到了她身边,声音里边充满了焦急。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我走前还好好儿的,怎么一晚上未见就这么着了?”说话间,眼睛看向小柳。 小柳只管垂着头不说话,昨晚的事太复杂,不经过苏染夏的允许,她可一点都不敢透漏出来。 “一大早就咋咋呼呼,你是要把这里的客人都吓走吗?”苏染夏睨了秋染一眼。 “若客人被你吓跑了一个半个,我只管让林涵找你算账。” 调侃秋染,是苏染夏每日必做的功课。 一提林涵,秋染浑身的毛果然都顺遂了很多,“小姐,您就不能说些别的吗?” 她眉头紧锁,仔仔细细的打量苏染夏,别的人看不出来,她伺候了苏染夏那么长时间会看不出来吗? 苏染夏走路的姿势比平时蹒跚了不少,以及她走路的速度,也比平时慢了许多。 这每一条都在告诉秋染,苏染夏现在很不好,至于怎么个不好法,她却不知道。 “有,我自然有别的话要与你说。”苏染夏停下脚步,一脸严肃的看向秋染,停了好一歇,直把秋染的心都吊起来了,才开口。 “我早起还未吃饭,饿的很,去给我弄些吃上来。” 本来以为苏染夏是要说什么重要的话,没成想居然是饿了,秋染一口气梗在胸口,脸都木了。 “小姐!”秋染撅着嘴看着苏染夏,喘了几口粗气,才跺了跺脚提着裙子下楼了,“我去给您吩咐些吃的,您别急。” 苏染夏笑着摇了摇头,扶着小柳进了雅轩。 因着秋染在识香阁住了一晚的原因,林涵这一晚上也没离开识香阁,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他只是想着,秋染在识香阁住着,他有些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她只有自己这一个熟人。 若是有什么事,她也只能找自己不是? 不得不说,林涵想的有些太多,做的也有些太多。 一晚上他都在忐忑,秋染会不会来找他,会不会有这里住的不如意,他没敢睡的太深,一晚上都没脱衣服。 就这样合衣在床上躺了一宿,就等着随时都能起身开门。 可惜了了,这一晚过的简直太过安静,连个丫鬟都没过来,林涵早上起床的时候,还颇有些呐呐不知所谓。 他不禁问自己,这是在做什么?瞧瞧身上带着褶皱的衣服,真是可笑无比。 还没等他给自己清醒清醒脑子,便接到通报,苏染夏一大早来了识香阁。 他让人先去通知秋染,自己则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并换衣服,即使是这样,等他赶到苏染夏身边的时候。 她桌前已经摆好了吃食了。 “主子。”林涵快步走到苏染夏的跟前,垂下了脑袋。 苏染夏睨了林涵一眼,颔了颔首,“怎么,近来可是有什么事让你烦心?瞧你一脸忧色重重。” 林涵无由的便想起自己一夜的闹剧,他心里窘迫,连带脸上的表情也僵硬了许多,“许是昨儿夜里没有睡好的缘故。” 说道此处,他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脸,惹得秋染站在一边,看了他好几眼。 苏染夏没有说话,安静的吃尽了一碗的粥,擦了擦嘴角按着桌角起身,小柳不漏痕迹的上前扶住了她。 这会儿正心不在焉的林涵,没有觉察出来苏染夏现下,有些不太好。 “夙潆呢?”苏染夏坐到窗边,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脸上神色莫名。 “她两日未回,并不知道去了哪里。”林涵提起夙潆,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起来。 苏染夏低笑了一声,“是不是这里没有沉梦了?” 林涵睨了一眼苏染夏,确定她脸上没有着恼的神色,才开口说道:“主子英明,沉梦,确实没有了。” “怎么,不给她找些好酒?”苏染夏摸了摸腰间别着的绿芜,脑子里映射出夙潆的样子。 “想来,一般的酒入不得她的法眼。”林涵的声音低了许多。 其实沉梦没有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告诉夙潆,在夙潆要酒喝的时候,他让人给她送的是平常待客的酒。 夙潆没有多看,喝到嘴里才吐出来,皱着眉头提着酒壶,直接去找林涵。 见到林涵,只管把酒壶往桌子上一放,问林涵为什么给自己的不是沉梦。 林涵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脸上却还是带着微笑,告诉夙潆沉梦早便没有了,想再喝,却要等一年了。 没有好酒,夙潆更是日日不在识香阁了。 听了林涵的禀报,苏染夏转过脑袋淡淡的睨向他,“你讨厌她?” “没有。”林涵脑袋垂的更低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讨厌她。”苏染夏斜着嘴角笑了笑,“我以为,你甚懂我心,却原来……” 苏染夏的话没有说完,林涵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主子,万不敢对您有二心,也不敢不跟您一心。”若不是知道苏染夏讨厌,林涵早就要跪下来了。 秋染在一边,听的一颗心都跟着揪起来了,要是小姐发落了他怎么办?他怎么不好好伺候那位大爷呢!真是急死人了。 苏染夏默了片刻,才冲着林涵笑了笑,“你这话多没意思,我又没说什么。” 没说,却比直白说出来更让人害怕。 “主子别担心,我知道夙潆在哪里,原是因为不放心,派了人跟着她的。”林涵抹了抹头上的汗,忙向苏染夏表示,自己对夙潆还是很好的。 他知道夙潆想要收苏染夏为徒,但是他以为,苏染夏并不想拜她为师,现在看来,却不然。 “嗯,去寻她,告诉她,我找她有事。”苏染夏的声音淡淡的,林涵忙抽身去让人找夙潆。 秋染心里惦记林涵,有心想要提点他几句,寻了个由头也跟着出去了。 小柳看着秋染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解,“小姐,林涵对您忠心耿耿,怎么今日……” “做事讲究个张弛有度,用人则讲究有赏有罚。”苏染夏顿了顿,“自我用林涵,便一直对他和颜悦色,从未有过一句重话。” 以前林涵事事都会过问自己,哪怕是一项小小的变动,也会先问过自己的决定之后,才有动作。 这次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点小心思,却违背了自己的意愿。 她不曾怀疑过林涵,只不过,想用这次的事告诉他,她并不是一个合事顺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 在不违背自己意愿的情况下,即便他杀人放火,她也无所谓,但是在违背自己意愿的情况下,哪怕只是小动作。 她也不会允许。 用人也是有大技巧的,并不是只给他们恩惠就可以的,恩威并施,才是长久之道。 “人心是最难琢磨的东西,你瞧他上一刻对你柔情似水,下一息说不定就能亲手杀了你。”苏染夏声音悲凉。 现下,她只相信秋染一人。 小柳除外,林涵,也除外。 第一百九十三章 意乱情迷 并不是苏染夏心太硬、太冰冷,她实在是怕了,再不敢随随便便的相信别人了。 她已经尝过一次,全幅身心的相信别人,却被别人害的尸骨无存的痛苦。 若是她一人死了便罢了,却带走了定国侯府全府的性命,还有未出世的宏儿。 这全是她一个人错,怪她看不透奸人,怪她天真到随便相信别人,怪她眼界太浅! 这一世,她再不敢重蹈往世的覆辙了,现下,她一步一步走的都很艰难,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走错了。 宏儿已经不在了,她现在要护住定国侯府,誓不让定国侯府再损伤一丝一毫。 苏染夏摸了摸肚子,小姑娘家正是身姿窈窕的时候,腰肢纤细的盈盈一握。 肚子上一丝赘肉也无,摸着平坦紧致。 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的肚子,那里,曾经鼓鼓囊囊的,怀着宏儿,比现在大了一圈不止。 她还记得宏儿在她肚子里动的时候的感觉,没有做娘的时候,她没办法体会做娘的心情。 自打宏儿在她肚子里动了第一次,她便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牵扯着她的心扉。 他每动一下,她的心里便溢出来什么东西,甜蜜的让她忽视了云乾的改变。 但是他还没有长大,力道还那么小,在自己的肚子里一拳一脚都那么柔弱,小小的。 自己还没来得及抱抱他,亲亲他。 她只看了他一眼,浑身带着血水,眼睛都没有睁开,嘴巴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还有他的小手和小脚,微微的抖动,他是不是很冷?她看到他的手在抖。 云乾,云乾,他很冷,你让我抱抱他,让我抱抱他。这是苏染夏当时没有说出来的话。 她失血太多,头晕目眩,动动身子已经费劲了她身上的力气,即使张嘴,也没有发出声音。 云乾当时冷冰冰的看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没有看剑尖上挑着的孩子。 她好恨,他还那么小,没有长大,还那么小!是他的亲生骨肉!!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把那么小小的他挑在剑尖上!他不怕他疼吗?他不心疼吗? 但是她心疼啊,她好心疼,心疼到每每午夜梦回,都在梦里辗转不得醒来,心疼到床上的被单,不止被她抓烂了一条。 以前,她不敢想那个场景,每次想起那个场景。 居高临下的云乾,冰冷的眼眸低垂看着自己,还有他手上握着的剑,以及……剑尖上的宏儿。 她都会呼吸困难,好像立时会死去一样。 苏染夏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撑住了桌角,呼吸急促的样子吓坏了小柳。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小柳的心跟着抖了抖,是不是他昨晚撒的药的缘故?“小姐,是不是……” “无,无碍。”苏染夏喘了几口粗气,只觉得眼前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只有模模糊糊的映象,“不过想起了,不好的事。” 昨夜的遇险,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和云乾之间的差距,还大的很多,即使他对自己用强,自己也没有办法。 没有筹码让自己跟他抗衡,这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 她不能再逃避自己的痛苦了,即使害怕恐惧、即使心疼不甘,她也要面对这个痛苦。 不敢面对,就只能是软肋和弱点,一个为了复仇的人,是不能有缺点的。 宏儿,苏染夏在心里低声念了一句,原谅娘,让你一次一次的承受痛苦。 娘定会为你报仇!不付一切代价!! 只有将怨恨及软肋化作动力,才可以支撑她走尽这一条难走的路。苏染夏握紧了掌心,垂着的眼眸盛满了恨意。 夙潆是在一个画舫上找着的,跟着她的小厮不敢上画舫,只能自己雇个船夫,摇着架小船远远的跟在画舫的后边。 她知道后边有人跟着自己,是识香阁的人,心里没有多少厌恶,反倒放慢了步子任由他跟着。 林涵派的人上了画舫,冲着夙潆躬了身子,“……夙,夙爷,我家主子说有事要跟爷商量。”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叫夙潆,虽说他吃住都在识香阁,但是却是被主子奉为上宾。 叫什么都不合适,干脆就叫个爷,反倒挑不出来错处。 林涵那边也正为自己的莽撞,在心里暗自着恼不已,就盼着出去的人快快将夙潆给带回来才好。 “林涵!”秋染一手掐着腰,遥遥一指指着他,“你怎么这么糊涂啊,那夙潆不过是外人,你好好的放着不管不就是了,何必跟她过不去?” 看到秋染,林涵觉得自己头都疼了,“秋染姑娘,我实在是冤枉的很,并没有跟夙潆过不去,只是……” 只是了半天,却说不出来个所以然,他总不能说,是可惜那些酒吧?识香阁的好酒,总不能只供给她一人享用。 但是天地明鉴,他确实是一心一意的为着苏染夏,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外心,“总之,我是一心一意为着主子,万不敢有一丁点的外心。” 看他平时做事说话挺机灵的,现下怎么笨成这样样子?秋染恨铁不成钢的往前走了几步,手指头戳上了林涵的胸膛。 戳了一下又一下,“我自然是信你的,但是我信你无用,需得小姐信你才好,你这么许多的伶俐话,方才在小姐那里怎么不说?” 在自己跟前倒是挺会说的,真是笨,还要自己来提点他,秋染的手指还是戳在林涵的胸膛上,且她自己还未发现。 她没有发现,被戳的人可一早就发现了。 那么个青葱玉指,指着自己的胸膛,她靠的自己又近,身上的幽香一丝一丝往他鼻子里钻。 他越是想要忽视这香气,那香气却像长了手脚一样往他心里爬,一抓一抓的,让他的心跟着痒了痒。 林涵不自觉伸出手握住了秋染的手指,手上的力道可不小。 秋染正在心里埋怨林涵,冷不防被他抓住了指头,吓的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睛睁的大大的,一脸呆呆傻傻的看着林涵。 握住秋染的手指之后,林涵心里也是大惊,方才他纯粹是鬼迷心窍才会握住了她的手指。 但是现下看秋染这么呆呆傻傻的样子,他心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真是甜酸苦辣全部都占尽了。 “松开。”秋染低声嘟囔了一句,林涵一心迷茫,眼神迷离,并未听到耳朵里。 秋染咬着嘴唇,使劲甩开了林涵握着自己手指的手,“你……”你了半天,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看了林涵半晌,跺了跺脚跑走了,林涵直到她跑走,眼睛里才恢复一片清明,看着秋染的背影又是一阵头疼。 这两日自己是怎么了,事事都跟秋染有关,一关乎与她,自己这里就方寸大乱。 莫不是,自己还真就喜欢上她了?若不是,自己方才怎么会意乱情迷? 想到此处,林涵脑袋里又是一阵眩晕。 并不是觉得自己喜欢上秋染有什么不妥,而是他无端端就想起来苏染夏说起他二人的时候,那一脸调侃的样子。 若这事成了真,想也知道,主子会有什么话。 真是想想也头疼。 夙潆回到识香阁,大刀阔斧的进了雅轩,跟着她的小厮生生走出了个风尘仆仆。 反观夙潆,依旧风华不减,走到苏染夏的跟前,撩起袍子坐到了椅子上,端得是风流潇洒。 越是这么觉得,她反倒从腰后摸出了一把扇子,刷的一下晃开,一下一下的摇着,“怎么?这么急匆匆的找我回来,有什么事。” 这份风流气度,若是个男子,必定是一个谦谦公子,不知道要惹多少的少女芳心呢,只可惜她是个女的。 却生的这么一份男子的风华,当真是可惜了了。 小柳是第一次见夙潆,站在苏染夏的跟前不住眼的偷看夙潆,心里好奇这个男子是谁,怎么这么没规矩。 她皱着眉头看苏染夏,却见她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喜,便又垂下了眼皮,不再看夙潆。 “别处的酒,可好喝?”苏染夏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夙潆。 夙潆听她说话,皱起来眉头,探手捏住了苏染夏的手腕,小柳见她的动作,劈手便欲砍向她的手臂, 她没有回头,却跟头顶长了眼睛似得,胳膊肘一抬,也没见她怎么运气,却把小柳的手给震到了一边。 “别妨碍我把脉,边上站着去。”夙潆声音依旧平缓,却不怒自威。 小柳可不是一般的人,夙潆还威胁不了她,眼见她又要有动作,苏染夏轻轻的摇了摇脑袋,“住手,她是自己人。” 话音才刚落地,小柳又恢复了跟旁人平常无二的样子,站到了苏染夏的身后。 惹得一向淡然的夙潆也看向了她,“好一身漂亮的功夫。” 话是夸小柳的,她听了却丝毫没有反应。 夙潆没有不喜,反倒更觉得喜欢,这样不遮不掩的性子,才是她一向愿意深交的。 “咦。”她眉头拧在一起,“你这脉象……” “怎么?”苏染夏见她脸上神色凝重,不由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调戏 “唔。”夙潆眨了眨眼睛,“这脉象熟悉的很,在哪里摸过?让我再仔细摸摸。” 小柳听她嘴里说的三个摸字,眉头跟着跳了三次,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说话这么没规没距的。 不知道男女有别?对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说什么摸不摸的,让别人听见了,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想到这里,小柳的眼睛跟刀子似得,一个劲的往夙潆身上撇,直剜了她好几眼还不作罢。 屋子里安静的丝毫声音也无,只有几个人的呼吸声轻轻浅浅。 虽然识香阁靠路临街,外边又是闹事,车马云集,不过当初苏染夏可是花了大心思造这些个雅间的。 用了顶好的实木,里三层、外三层的包了个严严实实,窗户也是用实木凿成的。 窗户上呼着明纸,外边还有木板,想隔着声音的时候,便用木板挡住窗户便是。 苏染夏不喜声音嘈杂,进了雅轩便让人用木板把所有窗户给挡住了,屋子里头点几个宫灯。 又有纱帐低垂,弄得仙境也似。 宫灯昏沉的亮光照在夙潆的脸上,更给她平添了一分神秘,她抽回抚在苏染夏手腕上的手。 “你这是惹着谁了?有人给你用药你可知道?” 小柳站在一边,听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愧疚,头垂的更低了,要不是自己保护不力,小姐也不会…… “昨儿夜里,有事外出,碰到个蒙面的人,大概是怕我瞧见他或是什么,撒了些什么东西在我身上。” 苏染夏又喘了几口气,“撒过之后,先时是站着不能动,后来能动了,却浑身乏力的紧,用不上力气。” 有事外出?还是在大半夜的时候,这说辞,夙潆能信才怪,不过她不是好事的人。 又是一个极其嫌麻烦的人,苏染夏怎么说便是什么吧,她也懒怠管。 “无甚大碍,不过是被人用了迷药,只不过这迷药非同一般的迷药,须得休息个一日,才能好。”夙潆抽回手,脸上一派淡然。 “晚上回去,着人去弄些补气的药,补补身上的气才好。” 猛的一听要弄药,小柳的心又跟着揪起来了。“怎么又要用药?是不是被人家毒着了?” 一边问,一边在心里着恼不已,师傅也太莽撞了些,皇上不都说要她护着小姐了吗,他怎么敢对小姐用毒! 要是被皇上知道,他还要命不要。 夙潆听了,淡淡的睨了小柳一眼,“想的也太多了些,我不过瞧着她身上气弱,补补气总能好的快一些。” 这下,小柳心里的石头可算是落到地上了,脸上也不由带出了一点的软意。 幸好没有什么大事,要不然自己真实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拿着手上的扇子摇了摇,夙潆一脸的神色莫名,“你这丫头,倒有趣的紧。”竟这么当面便点评了一句。 小柳又一口气梗在了胸口,眉头紧紧的蹙在了一起,她哪时见过这样的人。 说别人也不背个脸,当面就这么说了,瞧那个样子,竟然还想自己感恩这一句夸呢? 心里更是憋气,看夙潆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哦?”苏染夏眼眸平淡的看了一眼小柳,“怎么个有趣法。” 可少见小柳脸上,带着这么着恼的神色,且这两日,小柳脸上的神色总带着忧心忡忡。 看着自己的眼睛里,更是饱含了很多的深意,苏染夏也不傻,看得出来她对自己愧疚。 且不说这事不怪小柳,单看看她为了自己拼尽的样子,连王爷都打了,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 有心想要借夙潆改一改小柳的心情,故才有这么一问。 哪知夙潆竟做出个风流公子的样子,扇子摇的那叫一个风流倜傥,“凭样貌,是个美人儿,特别是这张樱桃小嘴,晶莹玉润的。” 要不是苏染夏知道夙潆是个女的,她都要怀疑她是个登徒子了,瞧瞧这样子。 再去看小柳,眼睛都快喷出火了,嘴唇也抿的死白。 偏夙潆还不停口,“腰肢要软,跳舞最是好看,该比外边台子上的美人儿还好些。” 竟拿小柳跟外边卖艺的人比。“凭性情,是我偏爱的性子。” 眼见小柳手握的青筋都要出来了,想来她从未被人这样拿语言轻薄过,苏染夏抿了抿唇角,心里好笑。 “好的不学,偏做出这么一副样子吓我的人,吓坏了她,你拿什么赔我?”苏染夏睨了夙潆一眼,眼睛带了点笑意。 夙潆也不在意,看了一眼小柳,又拿着扇子点了点她,“我瞧她可不想个胆小的。” “爷好眼力,我确实不是胆小的人,杀人最是个眼明手快,手起刀落。”语气冰冷,眼神也冰冷。 若是常人在她跟前,早也被她的眼神冻成冰块了,夙潆好像浑然不觉似得,拿着扇子依旧摇个不停。 这眼明手快和手起刀落两个词,逗得苏染夏掩着嘴角笑了笑,“看看,她可生气了。” “唔,美人生气时候,更为好看。”夙潆认真的睨了小柳一眼。 要不是苏染夏还坐在这里,小柳发誓,她早就拿着刀上去抹这个人的脖子了。 “咳咳。”苏染夏拳头抵着鼻尖咳嗽了两声,“我这次找你,便是为你那日提议的拜师。” 夙潆来了兴致,眼睛睁大,扇子也合了起来,“怎么?终于考虑好要拜我为师了?” 被猜中了心思的苏染夏脸上淡淡的,“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拒绝呢?” “你想拒绝,一早便拒绝了,何必跟我下棋,听我萧音。”夙潆脸上依旧淡淡的。 她也是猜中了苏染夏的心思,才把绿芜送她的。 苏染夏端起茶盏送到嘴边,往嘴里送了一口,浓浓的杏仁酪在嘴里散开,香气在嘴里经久不散。 “只是不知道,手脚上的功夫如何。” “尽可一试。”夙潆抬了抬胳膊,甩了甩袖子。 纤纤一根手指,指向了小柳,“正好我这丫鬟,身上有些功夫,你俩比试比试。” 夙潆没有意见,摊了摊手,小柳更没有意见了,这可是个可以教训这人的好机会。 “小姐,这屋子拥挤的很,我怕施展不开手脚,不若去院子里。”小柳垂着脑袋,“让人搬个软榻到院子里,你也好晒晒太阳。” 看她这个架势,小柳怎么会不知道,她这是准备好好的跟夙潆比试比试。 想想院子里的美景,不作反意。 识香阁的后院没有住人,虽然也有厢房,不过里头并不是住人的,而是存放酒酿的。 两间屋子,西边那间放着新酿的沉梦,北面那间,存放的事普通的酒。 院落中间两条石板路相交错落而去,靠边的地方,种着秋海棠,现下正是秋海棠初开的时机。 一屋子的嫣红花骨朵,点点缀缀的挂在树上,看着好看极了。 苏染夏看的心里起意,让人把软榻摆在了最大的海棠树下,自己抱着大白躺了上去。 现下还惹得紧,躺在树荫下,倒凉快一些,时不时还有一阵风吹过,拂了几个花骨朵落到软榻上。 使苏染夏的心情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再看小柳和夙潆,两两相对站在院子中间,小柳抿着嘴唇看夙潆,夙潆淡淡的看着小柳。 “待会儿,我会手下留情。”夙潆这句话,并不是挑衅,而是实打实的心里话。 她若用了十成的武功,恐怕小柳得躺床上一年不得起身。 只是,这句话落在小柳的耳朵里,不是挑衅又是什么?她抿紧了嘴唇,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抬了起来。 “请。” 一句废话也不想跟夙潆多说,在她的心里,夙潆俨然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她心里也好奇。 怎么小姐竟然认识这么个纨绔?竟然还想拜他为师,不行,不能让小姐拜他。 被这样的人教,说不定小姐被教成什么样子呢。 当下心里认真到不能再认真,势必要挫一挫这人的锐气,让他输的肝脑涂地不可。 夙潆颔了颔首,冲着小柳抬胳膊,“你先出招吧。” 当下小柳也不客气了,运气与掌心,朝着夙潆面门便去了,眼见她掌都到跟前了。 夙潆却不着急,一个侧身避过了,也不见她怎么动作,身形如出水蛟龙一般一气呵成。 再看的时候,她已经在离小柳几米远的地方了。 “出手狠厉,不见丝毫拖泥,是个爽快的人。”都这个时候了,夙潆还有时间点评小柳。 气的小柳心下更是一阵着恼,脚尖点地,纵身朝着夙潆站着的方向过去了。 还没到她跟前,夙潆又一个翻转,转回到另外一个方向,一脸平淡的看着小柳。 “唔,形若翩鸿,这轻功漂亮。”夙潆指了指小柳的脚,“着鞋子,不甚搭配你的衣服。” 小柳的脑门子都沁出汗了,鼻尖上也起了一层密密的汗珠,不过才两招,她的身形却已经乱了。 狂徒!小柳嘴唇抿的雪白,手掌用力,再次掠身朝着夙潆而去,还未接近,这叫垫底,飞起一脚朝夙潆踢去。 不过,不管她怎么打,夙潆总有办法躲过去,还一派悠闲自得的样子,跟小柳形成了完全相反的样子。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奇士 几个招式对下来,夙潆还是风化气度犹存,安然的站在那里,一阵风吹过,白衣飘飘,跟个嫡仙下凡似得。 再看小柳,脸色难看,眼睛喷火,嘴唇紧紧的抿着,虽然还是那个样子装扮,却总感觉甚是狼狈。 尽管她竭力维持自己的内息,却还是止不住的喘粗气,胸膛一起一伏,心里着恼了不止一分半分。 怎么差别这么大?明明瞧不出来有什么武功高深的地方,居然逼自己至此。 这个样子,跟自己师傅相比,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吗,她以为,师傅已经是武功最最高深的人了。 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用再比下去,小柳也知道,自己这点功夫,实在是跟人家没法比,人家还没出招,自己已经快输了。 但是若要她说一句自己输了,看看那副嘴脸,她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对着个调戏自己的人…… “还打不打了?”夙潆双手都背到了身后,脸上带着淡淡的得意神色。 苏染夏坐在软榻上,看的心里一阵激荡难平,她也没有想过,夙潆武功竟这么高深。 平日里,她觉得小柳的武功已经够高的了,现在看看,小柳竟连她身子都碰不着。 她撑着软榻的边角坐直了身子,“不用比了罢,我心里有数了。” 小柳即便心里再有不甘,输了就是输了,她只能抿着嘴唇站回到苏染夏的身后。 苏染夏看她一脸神色不太好看,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睛眨了眨。 小柳心里顺意了很多,几个呼吸间脸色和缓了很多。 “扶了起来。”苏染夏朝着小柳和秋染伸出手,她身上还是乏力的很,起身有些困难。 秋染和小柳忙把她扶了起来,她缓缓走至夙潆的跟前,站定身姿之后,她细细的看了看夙潆,才打算跪下去。 吓的小柳和秋染跟着也要跪下来。 夙潆赶在她跪下之前扶住了她,“这礼就免了罢,我最不耐烦这些了。”撑着苏染夏站直了身子才抽回手。 “那日绿芜赠与你的时候,便已经把你认作徒弟了,以后这些虚礼都免了,以前怎么对我,以后照旧。” 爽快的样子引得小柳一阵侧目。 就这么着,苏染夏便多了一个师傅,从识香阁出来的时候,身上又多了几本夙潆嘴里说的‘秘籍’。 到此时,苏染夏才知道,原来拜她为师,居然是要自学成才了,她是个喜欢清闲不喜欢麻烦的。 干脆就扔给自己几本秘籍,让自己研修,又说了些心得,这便是教过了。 出了识香阁好一会儿,苏染夏想了会儿,一阵啼笑皆非,这师傅,拜的是值,还是不值? 苏染夏坐在马车上,撩开窗纱,看着外边的景色一一从眼前掠过,心里想起方才夙潆跟自己说的话。 她要多动作动作、走动走动,才好的快一些,心里一动,让马夫绕远点,沿着河走一走。 临近河边,苏染夏又起意,要下去吹吹清风。 小柳和秋染一左一右跟着苏染夏,身后远远的,又跟着几个小丫头。 苏染夏还真是少有这样悠闲赏景的时候,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心里静了不少,暂时把什么事都抛之脑后了。 走了一会儿,周遭连个人影都没有了,只有苏染夏她们依旧沿着河边走。 一阵风带着湿意送到苏染夏的面门上,她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只觉得胸膛里憋燥的感觉去了不少。 “他日,必定要一辈子游走山水,看尽一世的美景。”苏染夏的声音轻轻,带着些许憧憬。 “那小姐,这辈子怕是不得如愿了。”一把低沉的嗓音从众人的右侧传了过来。 小柳立时伸出手臂挡住了苏染夏,脑袋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谁!” 只见,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一身的青衫,一点花样都不见,脸上干干净净,一点胡须都不见。 长相平淡无奇,只是那双眼睛,却亮的很,整个人看过去不觉其他,只感觉干净的很,虽然身子消瘦,却很有精神。 消瘦的男子朝着苏染夏拱了拱手,长揖到地,“某姓万,名里疆,字守得,在这里见过小姐。” 这名字,倒有深意,苏染夏笑了笑,“好个豪气的名字,守得我万里疆土?” 万里疆眯着眼睛笑了,“正是。” 虽然不知眼前这个人是谁,苏染夏却知道,这人绝对不简单,光这通身的气派,必定不是俗人。 苏染夏朝着万里疆福了福身子,“既先生在这里赏景,我们不便打扰,就此别过了。” “小姐留步。”万里疆笑眯眯的脚了一句,“某有几句话想与小姐说叨说叨。” 小柳和秋染一脸戒备的看着万里疆,哪有人第一次见着别人,就要跟人说几句话的。 万里疆也不着急,笑眯眯的站在原地。 “既如此,便叨扰了。”苏染夏垂着眼眸略勾了勾嘴唇。 “叨扰不敢当。”万里疆眼睛笑成了月牙,朝着旁边抬了抬胳膊,“小姐,请。” 这意思,竟然还要单独说?小柳和秋染眉头紧皱,就等着苏染夏拒绝。 哪知道,苏染夏拍了拍她俩的手背,缓缓的朝着万里疆比的那个方向去了。 两人也不走远,就走到众人能看到,却又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儿,苏染夏走了这一会儿,站着喘了好一会儿气。 “瞧小姐身子好像不大爽利?”万里疆不掩饰脸上担忧的神色。 “无碍,这两日受了些许风寒,气力不顺,过几日便好。”苏染夏声音弱弱,“先生有话直说便可。” 万里疆点了点头,“无甚大事,不过是某夜观星象,颇有所得,想与人分享分享。” 苏染夏笑了笑,“那先生找错人了,我对星象,一窍不通。” “不瞒小姐了,某是特意来找小姐的,能与我分享的人,这世间,除了小姐,再无二人了。”万里疆依旧笑眯眯的,声音低沉。 “呵。”苏染夏轻笑,“既如此,先说且说吧。” 万里疆睨了一眼苏染夏,“某自小习得周易,近来夜观天象,原不觉得有什么,现下发现,竟然是在异动,不过,是缓缓的异动。” 说道这里,万里疆停了停,“小姐可知,有什么异动?” 苏染夏摇了摇头,“我怎会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万里疆,就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九江伏蛰,宿移向西,尾首东指,大凶。”万里疆文绉绉的念了几句,“本是九江撑天,隐隐却冒出另一颗新星,大有与九江争辉的迹象。” 这话,即便苏染夏听不懂,也觉得有些怪怪的,一个星星跟另外一个星星争辉……这,是什么意思? 看出苏染夏脸上的疑惑,万里疆笑了笑,“意思便是,一颗帝星灰灰暗暗,且向西移,另出了一颗帝星,与原来的帝星争辉。” 咯噔一下,苏染夏听到自己的心跟着跳了跳,“放肆,这些话也是你可以浑说的?” 若是让别人听了,可不就是大逆不道了吗,天,这人好大胆,居然跟自己说这些。 苏染夏捂住了胸口,她的手能感觉到,胸膛里那颗心噗通噗通跳的厉害。 “观得此星象,我几个日夜未睡,策了好些卦,才算准了很多我想算准的事。”万里疆眼睛笑眯眯的。 “算得今日小姐会到此,故在此等候。” 说着,朝着苏染夏又拱了拱手。 “你这话倒奇了,等我做什么?”苏染夏皱了皱眉头,她的直觉告诉她,不能再听他说下去了。“无趣的很,竟说些疯言疯语,先生自留,告辞。” 她得快快的走,快快的离这个人远一些,这个人非同一般人。 想到这里,苏染夏提起裙子便要离开,万里疆也不急,看着苏染夏的背影笑了笑。 笑的声音被风送到了苏染夏的耳朵里,惹得苏染夏走的更急了,只不过,她身上没有力气,越急反倒走的越慢。 她着急,扬声便要喊秋染和小柳。 “小姐不必着急,某说的是准,还是不准,小姐心里最是清楚不过。”万里疆声音低沉。 “小姐得天独厚,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该是信得这些的罢。” 苏染夏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她感觉自己的手尖颤了颤,心跳到了嗓子口。 她转过身看向万里疆,眼睛睁的大大的,“你浑说些什么?我知道什么别人不知道的!” “策的卦象之后,某想方设法得了小姐的生辰八字,算了算,倒奇怪。”万里疆眼睛炯炯的看着苏染夏。 “上卦小树拔根,这该是死相,也必定得死,却为何,下卦却又枯木得以逢春?这两卦在一起,怪的很,小姐可能给某解惑?” 小树拔根是死相没错,自己上一世已经死了,枯木逢春也没错,是因为自己重生了! 他,他果然不是一般凡人! 万里疆说完,双手依然背在身后,遥遥的看着苏染夏,一脸的笑意。 苏染夏放下裙子,稳了稳心神,又朝着万里疆走了回去。 她说过的,这一世,她不能再害怕逃避,不能再有软肋,不过是卦象,有什么好害怕的? 不过就是一个卦象而已! “我亦不懂,烦请先生解惑。” 第一百九十六章 凤 看苏染夏走了又折回来,刚还方寸大乱的样子,现下不过一个转身,脸上已是淡定从容。 她目光炯炯的看着万里江,嘴里说着让他给她解惑,表情却带着点挑衅。 “小树未长成大树,却被拔根,这树必定是一命呜呼,却又逢得一个机遇,得以枯木逢春开新芽。” 万里江背着双手,笑眯眯的一双眼睛,月牙似得,“只,这枯木上开出新芽,却难以摆脱往昔枯木的牵绊。” 听万里疆这一席话,苏染夏再力图平复心情,也止不住心脏噗通噗通直跳。 别人或许听不懂,也参不透万里疆的话,但是苏染夏是当事人,她心里是最明白不过的。 上一世,她还没有成长成可以为别人遮阴避雨的大树,却被云乾和苏云雪杀害致死。 好不容易得以重生,却还是在自己往昔的岁月里,不过重走一遭,一世新生,却不能抛却往事种种。 她猜到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是一个高人,却没有想过,他居然能算到这么精确。 “别人之事,到底与你无关。”苏染夏心里越是紧张,眼睛越是淡淡,“先生以前是做何营生?” 万里疆伸手摸向下巴,伸手到一半,却又把手收了回去,依旧背在身后,“寄情山水,自给自足,倒也快活。” “既然是世外高人,沾染这凡尘俗事,岂不是误了先生?”苏染夏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 你是世外高人,这俗世里的事,还是不要沾身的好,要不然哪当得起高人这一称谓? 哪知道万里疆摇了摇头,“小姐这话可说错了,某是俗人,俗到比这俗世还要更俗上几分,最是贪权爱财的一个人,世外高人不敢当。” “普天之下,全俗人,活着,本身就是一间极其俗气的事,吃喝拉撒很俗,穿衣喝药很俗,睡觉取凉亦俗;若是不俗,一死了之便可。” 说道这里,他还配合着笑了几声,“死了,便无俗事沾身,竟是世间最不俗的事了,某胆小惜命,甘愿做俗人。” 微微笑弯着眼眸看向苏染夏,脸上表情再和顺不过了,抬手不语,朝着苏染夏拱了拱手。 苏染夏一时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这一席话说的当真是让人耳目一新,最后一拱手,又是为何? 一时之间,倒不敢妄自给眼前人下评语了,从开始说话至今,别的不知道,苏染夏却知道,这是甚是胆大妄为的一个人。 “先生说的对,你是俗人我亦是俗人,别人亦然。”苏染夏转了转身子,面朝河边,脸上神色淡然,“所以,事不关己,还是高高挂起的好。” 她微微侧着脸,睨万里疆,“这是俗世里俗人的处世之道。” 万里疆点了点头,“深有道理,某也是这么认为的,不关自己的事,还是不要瞎操心的好,管的了一件两件,难不成能管尽天下事?” “先生既也这么认为,我便劝先生一句,祸从口出。皇上圣体康健,旧帝星和新帝星这些话,先生还是烂在肚子里的好。” 苏染夏顿了顿,“至于小树,是死是活,是枯还是新生,跟先生更是一丝一毫的干系都没有。” 她把话说完,万里疆又点了点头,“旧帝星是移是隐,跟某确实没有干系,不过……” 他睁开眼睛,隐去了脸上一脸的笑意,眼睛亮的渗人,“新帝星,却跟某有着大干系,某后半生的所求,全都在这上面了。” “先生有自己的谋断,也知道自己往后要去到哪里,我在这里,先祝先生心想事必成,俗事俗语尽一生。” 说着微微福了福身子,“告辞。” 既然他说,世间所有的事都俗,自己祝他俗一辈子,他总不会说别的吧? 见苏染夏要走,万里疆先时没有说话,只睁着眼睛看她,一脸的莫名,却不见笑意。 苏染夏走的缓缓,浑身没多少力气,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腿上了,就怕一个走不好再摔倒了。 “小姐就不问,某为何要拦着你,与你说话?”万里疆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隐隐传来。 “先生不是说,与我分享星象?”苏染夏头也不回,脚步也不停。 万里疆双手背在身后,悠闲的走了几步,靠近苏染夏,“不过是借口,小姐岂会猜不出。” 苏染夏停住了脚步,却不回头,“借口也好,实话也罢,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懒怠多想。” “我最是懒烦的一个人,不耐烦别人说一句猜三句那种把戏,若是敌人也就罢了,若不是……” 她没有把话说完,抬脚接着往前走去。 万里疆心里却犯了忐忑,没想到她是这么一个强硬的性情,不过是自己没有说实话,却是一句话也不愿意与自己多说了。 第一眼看到苏染夏这么个小姑娘,虽然心里有计较,但是他自诩是一个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的,难免有些眼高于顶。 自觉有一身好本事,看谁都有种与他人不同的傲骄,面对苏染夏的时候,尽管他已经收了一身气势。 到底是自己本性,收去可以,收尽又怎么可能,再没想过会因为这个惹恼了苏染夏的,他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不过是不够恭敬罢了。 都这个时候了,也看清了苏染夏是个什么性子,万里疆可再不敢拿乔了。,撩起袍角追了上去。 走至苏染夏跟前吧,腿一弯曲便要跪下去,唬的苏染夏忙伸手拖住了他的胳膊。 “使不得,先生这是做什么?”虽然她心里也有气闷,不过是恼万里疆说话拐弯抹角惹她心烦而已,旁的却没什么。 这又是个高人,连自己这来历都摸的差不多,她怎么敢让他给自己跪下呢。“这大礼,我当不得。” 万里疆也不迟疑,她让他起来,他便起来了,“方才是某唐突了,还望小姐,莫要生气。” 他起身,苏染夏便抽回了手,盈盈而立,“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先生说说吧,山水迢迢找我做什么。” 这山水迢迢,本来就是苏染夏调笑的语句,却不想,万里疆确实是山水迢迢过来的。 “并不为着什么大事,不过是想过来看看小姐,挣个眼熟。”万里疆又恢复了一脸的笑意。 “那瞧也瞧过了,看也看过了,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苏染夏对这个万里疆,有一些排斥。 若是自己的人这么聪明大才,她心里肯定高兴,即便不是自己的人,她也可以想方设法弄到自己手里。 眼前这个人,苏染夏自觉没有那个本事能让他跟着自己,干脆离的远远的好。 万里疆愣了愣,“别的,也没什么了。” “既这样,天色也不晚了,我该回府了。”苏染夏睨了万里疆一眼,颔了颔首,“先生留步吧。” 知道苏染夏的意思是不让自己跟上去,便立在原地拱了拱手,“小姐慢走。” 苏染夏深深的看了一眼万里疆,轻步缓缓的朝着小柳和秋染站着的方向过去了。 “小姐凤瞳凤颈,日后必定大富大贵。”万里疆这一句,飘飘荡荡顺着风,送到了苏染夏的耳朵里。 苏染夏听了,眼皮子都未眨一下,走至秋染和小柳跟前,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河边只留有万里疆消瘦的身影,不时有风吹过他的衣衫,簌簌而动,看着很有几分仙风道骨。 “小姐,刚才在河边,那个人跟你说了些什么啊?”秋染一边拿手巾给苏染夏擦手,一边好奇的问她。 大白在苏染夏肚子旁边滚来滚去,不时闻闻苏染夏,眼睛睁的溜圆看秋染。 “没什么。”苏染夏不想谈论这个,万里疆最后那句狂语,现在还在她心头翻滚着呢。 凤瞳凤颈?他可真敢说。 苏染夏在心里想的出神,连秋染和小柳什么时候退出去的都不知道,大白也趴伏在肚子旁边睡着了。 它脑袋支在前肢上,看着好不可爱。 心里猛的一软,苏染夏伸出手摸向大白的头顶,它还小,绒毛软软的,让人摸着很舒服。 不由的想起曾经在自己肚子里呆过的孩子,她出神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都忘记那是什么感觉了。 当时摸着,是什么感觉? 约莫,是热乎乎的,偶尔还跳动一两下,那是胎动,她问过医师的。 宏儿在她肚子里动的很厉害,医师跟她说过,生下来的,必定是个十分康健的孩儿,必能习得一身好武艺。 她当时心里还一阵的担心,就害怕是个女孩,若是女孩太强悍了,将来可怎么找个好夫婿。 直到云乾把他从自己的肚子里刨出来挑在剑尖上,苏染夏才知道,那是个男孩。 他以后长大了,必定文成武就,骑马驰骋。 但是,他还没有睁眼。宏儿,你怎么不睁眼瞧一瞧?是不是也担心,瞧见那张让人厌恶害怕的脸孔。 苏染夏摸着大白的脑袋,心里一阵难过,只要安静下来,她脑子里就控制不住的想,想那团小小的挑在剑尖上的身影。 小手小脚,就那样被穿在剑尖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请旨定婚 自打心里下了决定,不再逃避让自己痛苦的回忆,她便不再刻意的回避那噩梦般的场景。 非但如此,她现在很有些坦然的面对了,只有时不时的看到那个景象,才能提醒她,她都该做些什么。 苏染夏抱着大白昏昏沉沉的睡过去,连被子都没有盖上,窗户也大敞开着。 入秋了,即便是永厦皇朝这么常年热腾的地儿,晚上吃风,依旧还是带着凉意的。 现下,晚上守夜都是小柳来做的,她有功夫在身上,到底安全便宜些。 她抱着被子进来,透过重重纱帐,看到里间灯火通明,却没有苏染夏的影子。 心下起疑,她放下被子撩起重重纱帐走进去,看到苏染夏合衣躺在床上,大白就卧在她肚子旁边。 看看大敞开着的窗子,小柳叹息一声,上前把窗户关严实了,又给苏染夏盖了被子。 又把宫灯吹熄了几盏,只留了两盏,远远的放着,离苏染夏的床远远儿的,免得晃了她的眼睛,一夜不好睡。 东西都收拾妥当了才撩开纱帐出去。 才刚在外间铺好自己的东西,便听到屋子上头传来一声轻微不可闻的声音,她耳力好,听见之后立时便掠出去了。 三两下跃到房顶上,看到一个黑影蹲在那里,正准备掀开瓦片。 夜里黑的跟黑帐似得,得亏小柳的眼力好,要不然也看不见那团影子了。 小柳也不发声,直接上去就要揪那个人,还没到跟前,眼前的那团影子却飞身掠到了旁边的屋子上头,遥遥的看着小柳。 刚才蹲着,小柳没把他认出来,现下他站着了,小柳倒认出来了,这不正是自己那个冷冰冰的师傅吗。 “江季!”小柳眉头都皱到一起了,也不往前追了。 见她不追,江季掠身回到了她跟前,一身简单的黑衣,脸上什么都没带。 “可见是翅膀硬了,现在都敢叫我的名字了。”江季一双眼睛冷冰冰的看着小柳。 好在还很热,否则小柳都怕自己被他的眼神冻成冰棍了。“名字不就是被人叫的吗?” 她皱着眉头默不作声往边上挪了挪,“深更半夜,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来这里,一定没什么好事。 江季睨了她一眼,背着双手看向远处,“过来瞧瞧你在做什么,可准备好后事了。” 这么不吉利的话,也唯有他说出来,小柳不会出手打人了,不为着别的。 只因小柳心里很清楚,自己打不过他。 “你这话真有意思,我活的时日必定比你长。” “你把什么都与她说了?”江季并不回头,声音冰冰冷冷的,给这个夜里平添了一丝寒意。 小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嗯。” 江季听了,转过身认真的看小柳,想从她脸上看出来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当真是逼到绝处,糊涂了吗?” “我心里有数。”小柳一脸的倔强。 “你又不为着你的家人着想了?”江季不见生气,依旧还是那副模样。 小柳笑了笑,一脸的明媚,“我说过了,我心里有数,小姐心里也有数。” 江季心下奇怪,她怎么就一心一意要跟着苏染夏了呢?她有什么魔力不成? 主子是让他们来着人保护她,但是她也别忘记了,主子的本意是要监视她的。 在江季看来,监视为主要,保护为次要。 “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这事我还未禀报主子。” 小柳回到外屋,心里藏着事,一夜都没有睡好,第二天起来,眼睛浮肿还带着黑眼圈。 苏染夏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很是好奇,“怎么?夜里没有睡好?” “小姐,昨夜我师父来过了。”小柳一边给苏染夏擦手,一边偷眼看她,把昨儿夜里江季跟自己说的话一股脑全说了。 “我说小姐会替我做主,他犹不信,我也不跟他争论那许多,只说要休息,他说给我三日的时间考虑。” “这意思便是,三日后他要禀告皇上了?”苏染夏起身走到妆台前坐了下来,“皇上知道你家人的事吗?” “奴婢并不知道,依奴婢看来,不知道占的多些,皇上日理万机,我们办事他只看成果,过程并不重要。”小柳拿起桃木梳子给她梳头。 苏染夏伸出手拍了拍小柳的手背,“放心,吃过早饭随我入宫一趟,这事现下须得办妥了。” 既然江季那里只给了三日的时限,她们便要赶在他禀告皇上之前,告诉皇上,说另一番的故事。 苏染夏匆匆赶到皇宫,茶水也不喝一口,扯着云玦到了他寝宫里最僻静的一个屋子里去。 “我问你,你准备什么时候与皇上说?” 云玦愣了愣,“说,说什么?” “请旨赐婚。”苏染夏一脸的从容,一点也不见女儿娇羞的姿态。 哪有姑娘家主动说起,要请旨赐婚的事的?云玦一口气梗在胸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苏染夏心里有了计较,眼珠子转了转,“这样,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我今儿也在这儿,咱俩一同去吧?” 这下云玦都要咳嗽出声了,天,她说什么?她要随自己一起去请旨赐婚? 古往今来,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事,她一个姑娘家……怎么,怎么这样大胆? 苏染夏现在心界开通了许多,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若再跟上一世一个性子,不定怎么死呢。 等云玦回过神来,苏染夏已经扯着他在去御书房的路上了。 “咱们也得合计合计,这么匆匆忙忙的过去,说什么?” 苏染夏扯着云玦的手,头也不回的扯着他走,“就是要这么去说,准备好了去说,缺了真情,反倒不好。” 这话说的在理,云玦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两个人到了御书房,阿福进去通报,说是六皇子和定国侯府大小姐有事求见皇上。 皇上正好也没事,便宣了两人觐见。 苏染夏走到跟前,噗通一声便跪下下去,匆忙的样子惹得阿福都侧目了。 云玦撩起袍子,也跪下了下去,“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 “起来吧。”皇上抬了抬手,好整以暇的看着两人,“有何事,说吧。” 苏染夏却跪着不起身,“回皇上的话,臣女与六皇子情投意合,求皇上恩典。” 阿福在一边给皇上斟茶,差点没把杯子给掀了,皇上的手指也颤了颤,云玦脸上僵硬了一片。 “……”皇上无语的瞅了一眼云玦的眼色,“你怎么说?” “求父皇成全。”云玦也伏下了身子。 坐在高位上看着伏在地上的两个头,皇上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求恩典,这不是坏事。 但是为什么,却是她说出来的?上次见她,是很稳重的一个姑娘家,进退有度。 怎么今天这么失了礼节? 再去看苏染夏,他眼尖的看到,她按在地上的手指不住的在颤。 皇上挑了挑眉毛,是了,想必是对云玦真的情根深种,所以才忘了礼节。 她若还是那样进退有度的淡然模样,他才要好好的斟酌一番呢。 “情投意合?什么时候得事。”他的声音不大,却跟惊雷似得,炸在每个人的耳朵边上。 “回皇上,便是第一次住在宫里的时候认识的,第一眼见到六皇子,臣女心里就乱了。”苏染夏趴伏在地上,声音嗡嗡,带着不稳。 好一句心乱了,竟没有别的词,比这个更适合形容少女情动的词语了。 云玦在一边,还是愣愣的,脑子里的计较,心里的想法,全部都跑了个没踪没影。 苏染夏要嫁给自己了,她终于要嫁给自己了,眼见这事马上就要成了!天呐! 他感觉心都要跳出嗓子口了,耳朵里听得那句心乱了,别的没什么,他的心才是实实在在的乱了。 别人不了解云玦,皇上怎么可能不了解,这个儿子一直是他心里最重要的。 说一句唯一,也无不可。 看云玦的样子,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是真心喜欢苏染夏的。 看自己最看重的儿子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他只觉一阵的头疼,“云玦出去,我与她单独说会儿话,阿福也出去。” “是。”阿福躬着身子退了出去,云玦懵懵懂懂的也跟着退了出去。 屋里只余苏染夏和皇上两个人,她依旧是那样谦卑的跪伏在地上,皇上只能看见她的脑袋。 “抬起头来。”皇上声音淡淡的,苏染夏不敢怠慢,立时便直起身子抬起头,眼眸却依然低垂,不敢看他。 “以前不觉,你是个胆子大的,从未听闻,有哪个姑娘敢亲自到皇帝跟前请旨赐婚的。”他的声音带了点笑意。 “你就不怕,落一个不稳重的名声吗?” 苏染夏垂着眼眸,嘴角颤了颤,“臣女的名声一直都不好,已经这样了,何妨怕再添一个不稳重?历来,众人都说臣女是个不稳重的。” 可不就是这个样子吗,不管她稳重不稳重,在外头人的嘴里,她一向都是不稳重的。 既这样,她又何必想着那些虚名头? 第一百九十八章 试探 “想要拿这人的软肋攻击他,也得是这人有这个软肋,或者,把这软肋当做软肋。”苏染夏声音平淡,眼眸低垂,看不出神色。 “臣女从来没有过好名声,也不在意这些,名声与我,不是软肋。” “那是什么?”皇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兴味。 “回皇上的话,所有别人以为是我软肋的,臣女都把它们化作利器。”铿锵有力的声音,耐人寻味的话。 皇上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一个小姑娘家,需要那么多利器做什么。” 虽然苏染夏是临时起意来的宫中,又临时起意来请旨赐婚。 不过,这个场景她已经在心里想过不止一次了,她从来都是打算亲自来向皇帝请旨赐婚的。 拒云乾婚的是自己,若是云玦来请旨赐婚,皇上是不会同意的。 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明面上,他不会允许弟弟娶曾经与自己兄长有过婚约的女子,即便只是做做样子。 但是他知道自己和父亲要跟云玦绑在一起,那次父亲想要自己嫁给云玦,皇上也知道。 如果皇上不想她嫁给云玦,早就一封圣旨送到定国候府,把她指婚给别的人了。 他选择沉默,就代表了他默许;默许了却没有给自己任何的表示,还是高高在上的沉默着。 恐怕,他是在看自己和父亲会有什么举动,他不插手,就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若是自己和父亲不堪得用,也可以随时的撒开手,但是不管得用不得用,这话都不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仗着有一些思量,苏染夏早就把皇上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那是他最疼爱、最放在心尖上的儿子。 用尽办法保护到今日,他不会允许出一点岔子的,想要跟他儿子绑在一起,估计他还要看定国候府是否是良将了。 更何况,是苏染夏要嫁给云玦这件大事。 皇上不是昏君,而是一个‘耳聪目明’的明君,且还是一个能忍的人。 这件事没有办到让他满意,以后也不必提跟着云玦的事了,单看云玦到现在,身边没有什么人就知道。 他把这事看的很重,轻易不会放人到云玦身边。 不对,苏染夏眸子晃了晃,说不定云玦身边有人,只不过自己和父亲不知道罢了。 说什么苏染夏都不会相信,皇上会不给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势力。 既然避无可避,不妨把自己坦露出来,心思、还有手段,让皇上放心,她也好多一层保障。 以及,自己已经知道皇上在自己身边放人的事。 想到这里,苏染夏又伏下了身子,“若是臣女一人,且只是定国候府的大小姐,自然是不需要那么许多的利器。” 她顿了顿,“但我要站在云玦的身边,就要有自己的尖牙和利爪,敌人太多,会站不稳。” “朗朗乾坤之下,哪来的敌人?”皇上的声音低缓,让人猜不透他现在是什么情绪。 “在明面上的敌人,都不是敌人,也有可能是盟友做出来的样子,隐藏在暗处的,才是敌人。”字字清楚,铿锵有力。 皇上沉默了很久,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温和了很多,“你是真的喜欢云玦,一心一意要嫁给他?” “是,若是嫁不成云玦,臣女也只能削发出家了。”声音还是四平八稳的,就好像说的不是出家,倒像出去吃饭似得。 “哈哈哈哈。”听得皇上大笑了几声,“你这么说,我若是不同意,便是逼你出家的咯?” 苏染夏伏着的头更低了,做足了伏低做小的姿态,“臣女万万不敢逼迫皇上,不过是由心而发,自然之语。” “若皇上可怜臣女和云玦一片真情,臣女心里自然欣喜;若是皇上不应,那便是臣女蒲柳之姿,配不上云玦,再不敢做他想的。” 皇上嘴里哼笑了几声,站起来背着手走至苏染夏的跟前,定定的站着也不说话。 苏染夏只看到一双明黄色的靴子映入眼中,上边用木棕色的丝线缠着金线,纹绣了一条龙,边上用银白丝线又绣了云朵。 活灵活现的一条龙,缠绕在他的脚踝上,眼看要冲天似得。 握紧了手掌,苏染夏这个时候才感觉,自己的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手心的汗。 背上也带着丝丝的凉意。 离皇上远远的时候不觉得,他走近了,才觉着威压从四面八方逼了过来。 直感觉过了不知道多少时候,才听见皇上低沉的声音在脑袋上方传来,“我若不应,你真个去了寺庙里做姑子了,我怕苏惊风来我御书房大哭大闹。” 这意思,便是答应了?苏染夏心里一松,声音也放松下来了,“父亲敬重皇上,绝不敢造次。” “哎 ̄”皇上抬了抬胳膊,“说的我跟他倒生分了似得,起来吧,别跪着了。” “臣女还有一事求皇上。”苏染夏垂着脑袋,声音平平淡淡。 “说吧。” 苏染夏过了片刻才开口,“臣女在这里,先谢皇上使人保护臣女,那丫头臣女瞧着很投缘,求皇上赏赐给我。” 御书房里久久的安静了下去,只余下了皇上和苏染夏呼吸的声音,她没有抬头,也感觉到了皇上放在她脑袋上的眼神。 “你说什么?”皇上的声音还是温和,却带了个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边。 “回皇上,那丫头很用心,只不过……厚着脸皮说一句,臣女比她稍稍聪明一些。”这句话,倒是把小柳给摘除了出去。 “你这丫头,倒真是胆大的很。”皇上声音里又带了点笑意,听着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罢了,今日你求的事,都遂了你的意愿便是,这下可以起来了吧?” “谢皇上。”苏染夏快手快脚的站了起来,好在那些药药力已过,身上的力气一早起床便恢复完全了。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朝前踱步而去,走至窗前停下了,“他自小便是自己一人过活,受了不少的苦,往后,对他好些。” 苏染夏看着皇上的背影,心里被什么触动了,微微的一颤。 可怜天下父母心,皇上也有他自己的苦衷,她福了福身子,轻轻道了一句“是”。 “永厦皇朝天气不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变天下雨,你父亲他身子不好,不能淋雨,遇雨躲一躲才好。” 皇上说了这一场似是而非的话,看着是在说家常,苏染夏可不敢真当家常话来听。 把他的话颠三倒四的在心里过了好几遍,嘴上恭恭敬敬又应了一句“是”。 看她不骄不躁,一直淡淡的样子,皇上心里很是满意,解下腰间的佩环,递到了苏染夏的眼前。 “这佩环是朕从小便带在身上的,有心人瞧着,便知道是朕的东西,拿着吧,父皇赏你的。” 苏染夏双手举高与头顶,接过了佩环,不敢细看便收到了腰间的荷包里。 “谢皇上。”皇上虽然没有说出口,苏染夏却懂他的意思,拿着这个佩环去找江季,即使他不想放人,也必得放人了。 “怎么还叫皇上呢?还不改口?”皇上似笑非笑的睨了苏染夏一眼,脸上表情温和,就像看着自己孩子似得。 当初赏给苏染夏的那柄如意,便是赏给皇子皇女的,没想到,送了她,她居然就要做自己的儿媳了。 看来,事事都是有上天安排的。 “事情还没有定下来,臣女不敢造次。”苏染夏眼观鼻鼻观心。 皇上哼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走回书案前坐了下来,“我说的话,还不是定下了?”说着,拿起了毛笔。 “去把阿福和云玦叫进来。” “是。”苏染夏悄悄儿的走到门边,推开门冲云玦招手。 云玦身子在外边,心却在里头,一直不住眼的看御书房的门,见苏染夏朝他招手,忙三两步走了过来。 阿福胖墩墩的身子,在云玦后边紧紧跟着,看他身子虽然胖,行动却轻盈的很。 云玦和阿福进得御书房来,云玦撩起袍子行了一礼,嘴里喊着父皇万安。 皇上抬了抬胳膊便让他起来了。 “今日看在苏惊风的面子,这事我应了,只染夏年纪还小,先定下婚约,待再过上两年,大了再成婚。” 这一说,倒算是了了苏染夏的一桩心事,她还怕皇上赐婚,立时便让他们成婚呢。 她和云玦都还没成长成大树,结婚反倒坏事了。 云玦听了大喜,撩着袍子又跪了下去,伏在地上,“谢父皇,谢父皇!”言语里的狂喜,是怎么装都装不来的。 他跪下了,苏染夏总不能在边上站着看着,跟着也跪了下去,嘴里谢恩不止。 心里却感叹,以后能不进宫就不进宫,动不动就跪,实在是累的很。 亲手写好了圣旨,拿起玉玺盖上,皇上越看越满意,眼睛盈满了笑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国侯苏惊风之女,苏氏染夏,闺英闱秀,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良敦厚,今皇六子云玦,适婚嫁之时,堪得良配,为成佳人之美,特将苏氏染夏配与皇六子云玦为王妃。一概事宜交由礼部操办,着钦天监择吉日行大婚之礼。 钦此。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吐血 圣旨是跟着苏染夏一起到的定国侯府,苏染夏对着传旨的小太监恭恭敬敬,那小太监可不敢拿乔。 躬着身子跟在苏染夏的跟前,脸上带着怎么淡都淡不过去的谄媚。 这小太监叫阿禄,是皇上的人,最是机滑不过的,虽然平日里看着胆小怕事,又惯会谄媚。 心里却比谁都看得清楚,皇宫是什么地方?他若不做出这么个样子,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 看皇上对苏染夏和颜悦色的样子,阿禄就知道,不管六皇子在皇上眼里什么地位。 这个儿媳妇,在皇上眼睛里的地位肯定低不了,想想也是,她背后站着的可是整个定国侯府呢。 “小姐您慢走,奴才跟着就是。”到了定国侯府,看看那高门上悬着的牌匾,上边写着‘精忠’两个字。 心里更是一阵的素敬,脸上的谄媚更浓了,“小姐当心脚下。” 许是他太谄媚,话语里头太有油头的缘故,惹得苏染夏看了他好几眼。 这小太监,看那一脸的笑还有咕噜噜只转的眼睛,苏染夏在心里感叹,宫里的人,心眼都是多长了几幅的。 自己这里可不能怠慢了,“公公稍待,我去通知家父设香案接旨。” “小姐快去吧,皇上不催着这事,只让我好生办妥了才让回去,小姐不用着急,将军慢慢着来也行。” 阿禄笑的眼睛都完成月牙了。 苏染夏颔了颔首,快步去往老夫人的院子,又使人去请苏惊风。 她和阿禄进了大门,老夫人那里便已经收了消息了,她身边的丫鬟早站在二门翘首以盼了。 看到苏染夏的身影,眼睛都亮了,“大小姐可来了,老夫人正着急呢,也不敢莽撞派人去前院问,让我这儿等小姐。” 且行且说叨的,走到门边,打开绣着行云万福的帘子,“小姐小心脚下。” 进了内室,老夫人着正装,正襟危坐在上座,看到苏染夏,撑着便要起来。 苏染夏忙上前,轻轻按住了老夫人的手背,“祖母别急,无甚大事,是好事呢。” 老夫人看了看苏染夏的神色,见她虽然面带疲惫,但是脸色还好,心里大定,身子软了下去,“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苏惊风进来又没有行军打仗,皇上的圣旨下来的太过蹊跷。 武官不比文官,听说有圣旨到,文官必定心里高兴要升官,武官却要担心是不是责难。 兵权在手,竟跟烫手山芋也差不多,皇上需要你,你便是良将,皇上不需要你,恐怕你便是‘叛国之臣’了。 “你说是好事,是什么好事?”老夫人想起苏染夏的话,又是一阵疑惑。 苏染夏笑了笑,“祖母,是皇上的赐婚圣旨。” 老夫人软了的身子又直了起来,“当真?可是你与六皇子的?” “正是。”苏染夏眉眼弯弯的笑了笑,做出了狠欢喜的态度来。 “快快,你去收拾收拾,我也再戴些东西,待会儿跟你父亲一同接旨。”老夫人撑着椅子站了起来。 方才不知道是什么旨意,她不敢冒失,只穿了正装,现下知道是好事,哪还能不好好装扮一番? 苏染夏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笑了笑,“孩儿伺候祖母换衣服便好,刚从皇宫出来,换衣服不合适。” “是是是。”老夫人扶着苏染夏的手到了妆台跟前。 上一世,苏染夏跟自己祖母的情分生分的,还不如她院子里的丫鬟好。 整合这两世,她竟然还是第一次孝敬老夫人,到底血浓于水,看看老夫人满头银丝,一脸皱纹。 眼睛一点不见浑浊,只是手微微的有些颤抖。 心下一阵难受,苏染夏伺候的老夫人更用心了,“祖母,孩儿以前年少轻狂,不谙世事,有很多冲撞祖母、惹祖母生气的地方。” 说到这里,看向镜子里的老夫人,“祖母却还是这般对孩儿,孩子实在是……” 这话说的是实话,上一世,她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便是老夫人,也只看到了她冰凉年迈的身体。 尽管日常她总是不耐烦老夫人,那一刻,她心里才懂,什么叫祖孙情分。 这一世,她心性通了,才看清楚,老夫人待她已经是很好的了,只怪自己上一世眼昏,什么都看不明白。 老夫人透过模糊不清的镜子看苏染夏,心里也是一阵感慨。 这个孙女,先时让她操碎了心,也很有些不耐烦看到她,不是因为厌烦,而是因为心里难受。 后来突然就变了性子了,跟自己年轻的时候还有些许相像,怎么能让她不喜欢呢。 她伸出手拍了拍苏染夏的手背,“我是你祖母,你是我嫡亲的孙女,我不包含你,却让谁包含你?” 祖孙俩对着笑看了一回,都不再继续刚才的话。 老夫人穿好衣服再出来,跟刚才完全不似一个样子,只见她一身猩猩红的大袄夹褙子,上边用暗黑的线绣了万福的图样,很是吉祥的样子。 下身黑色的绒布百褶裙子,净面的一点儿花样也没有。 头上戴着抹额,同样是黑色的,只用金线滚了边,中间镶着鹌鹑蛋一个大小的绿祖母石。 既简单又大气,大门里头的富贵老夫人,很该这么穿的。 穿好衣服出了二门,迎面便碰到了同样穿戴整齐的苏惊风,一时,合府都到了前院接旨。 上边香案瓜果已经摆好,那个叫阿禄的小太监正笑眯眯的站着,看到苏惊风,颠颠儿的跑了过来打了个千儿。 “苏将军万福。”不等他弓下身子,苏惊风的大手已经抬住他的胳膊了。 “使不得,公公是代皇上来宣旨的,我可当不起这礼。” 阿禄也不多缠,立时便走到香案前要宣旨,苏惊风撩起袍子跪了下去,苏染夏扶着老夫人跟着跪了。 后边远远儿站着的丫鬟仆人并着姨娘,都跟着跪了下去。 阿禄声音尖细高昂,把圣旨上写着的旨意念了一回,念完笑着合了圣旨,上前搀扶苏惊风。 “将军大喜,小姐大喜。” “同喜同喜。”苏惊风笑的嘴都合不拢了,苏染夏站在一边做娇羞状。 阿禄笑着把圣旨递到苏惊风的手里,“待来日小姐与六王爷成婚,奴才可要厚着脸皮来讨一杯水酒的。” 苏惊风正高兴,仰头大笑了两声,“就怕公公不来,到时候,我可着人去请公公了。” 他俩又寒蝉了几句,阿禄还要回宫复旨,匆匆忙忙的便又回宫了。 这事算是定下了,苏惊风前些时候,还怕苏染夏不愿意,又被苏染夏那么劝说了一回,心里也退了一半的热意。 哪知道,圣旨就这么了冷不丁的下来的,皇上也没给他透个口讯儿,真是奇怪的很。 “你说皇上,怎么突然就赐婚了呢?”苏惊风一时还没把这事,跟苏染夏进宫的事扯到一起。 苏染夏看了看苏惊风,歪着嘴笑了,“是女儿请的旨。” 这话说出来,苏惊风睁大了眼睛,老夫人扶着脑袋就要晕倒,幸好身边有丫鬟扶着。 刚还觉得她行事稳妥了很多,现在再一看,比以前还莽撞厉害了,苍天老爷啊,哪有女孩子家去请旨的啊! 苏惊风惊讶了一会儿,倒不觉得有什么,拍了拍苏染夏的肩膀,很是骄傲的点了点头,“不愧是我苏惊风的女儿。” 这下,老夫人胸膛里头更是难受了。 圣旨才下来了没多久,这消息就跟长了脚似得,跑的满京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家里都知道了。 定国侯的掌上明珠苏染夏,要嫁给六皇子云玦了,是皇上下的旨亲赐的婚。 这消息传到云乾府里的时候,他正在练武,那日被小柳塞了满嘴的覆面后,他便天天闲了便练功夫。 就等着有一日,能报这塞嘴之仇。 猛一听得苏染夏要嫁给云玦的消息,心里正内力来回转腾,一时没有控制住,直冲到了胸口。 立时便感觉喉咙口一甜,有什么东西从喉咙口涌到了嘴里,他抿着嘴角,一丝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吓得边上的小厮魂儿都快没了,咋咋呼呼的喊人叫医师。 听到小厮们的咋呼声,云乾心里更觉烦闷,张嘴便要喝骂,哪知道,血就这么一下涌了出来。 看着跟受了多大的伤害,快没命了似得,好不吓人。 “嚷什么!都给我滚出去!”云乾现在恼的手颤个不已,直想提着刀去砍人。 特别是云玦。 那日在皇宫门口,就看出来他俩之间有什么了,果然这样,这才多久,就下旨赐婚了! 一定是云玦请婚的,一定是!哼,他以为皇上下旨赐婚,他就可以娶苏染夏了吗? 做梦!朝堂上还有朝臣呢,弟要娶曾经与兄长有婚约的女子,这可真是好笑之极。 他倒要看看,若是满朝满堂都反对,这圣旨,是遵,还是不遵! 云乾自己给自己斟茶,漱了漱口,嘴里的血腥味冲淡了不少,只是丹田里内力还是冲冲撞撞、混乱不堪。 偏偏一事未平,事又起,他还没调整好心情,那小厮又过来了,站在云乾跟前偷眼看云乾,就是不敢说话。 “说!”云乾心里烦躁,一股不怎么好的预感冒了出来。 “王爷,小的,小的听说,这旨意……是,是定国侯府的大小姐自请的。” 第二百章 我想要她 一句话刚及说完,云乾手里的茶杯已经碎成了渣渣,小厮听到茶盏炸裂的声音,很是吓了一跳。 心里咯噔一下,心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噗通噗通的在胸膛里跳个不停,连气都快喘不上了。 过了许久也没听到云乾再有什么东西,那小厮壮着胆子抬起头看向云乾,一看之下,吓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王爷!”他抖着手上前想要掰开云乾的手,却又不敢碰他,一边抖一边着急,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云乾心里内息正乱,听得这接二连三的坏消息,犹如什么东西在肚子里崩了盘。 只觉得头晕目眩,即使茶盏在手里成了碎渣,即使碎渣瓷片全扎进了他的手心,他也感觉不出来了。 脑子里来来回回只剩下一句话,赐婚的圣旨是她自请的,她不顾自己的脸面名声,自请赐婚的圣旨。 拒了自己的婚事之后,请嫁云玦! 那小厮在边上看了好半天,咬牙上前把云乾的手掰开了,本以为云乾不会松手。 哪知道没用多大气力,云乾的手就松开了,一张手血肉模糊,皮绽肉开,血红的一片,哪还看得出掌心的样子。 “来人呐!快来人!”小厮心里着急,扬声喊被云乾撵出去的人。 外边伺候云乾的太监闻声忙小跑进来了,走近一看,吓的一个个都低呼出声。 云乾身边有个常年伺候的老太监,打云乾小小一点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出宫建府也跟在云乾的身边。 在宫里,都叫他小德子,出了宫,可没人敢叫他小德子了,因着云乾敬重他几分的缘故。 认识他的人,都叫他一句德叔。 “哎哟我的爷啊!你这是要老奴的命啊!”他咋咋呼呼的上前,恨不得抱着云乾的手哭一回才好。 德叔什么都好,就是为人有点啰嗦,更有些娘们的一惊一乍,伺候的好,却堪不得大事。 云乾内息紊乱的时候受了刺激,一时心性受了蒙蔽,五感不识。 不管是拔出来的瓷渣,还是边上德叔的咋咋呼呼,他都听不到了,只坐在那里一脸怔愣。 待医师把他的手抹上药缠上纱布,他才猛吸了一口冷气顿悟了过来。 眼睛才刚恢复清明,他挥手便拍到了桌子上,根本不顾及自己手受伤没受伤。 脸上表情阴狠,眼眸更是布满了阴鸷。 云玦!本来我念及你一直安分守己,有心想饶你一命,你居然敢觊觎我的女人! 云乾握紧的手掌,刚包扎好的伤口,血又穿过纱布流了出来,一滴一滴的落到了地上。 惹得德叔又是一阵惊呼,“我的爷啊!您这是要心疼死奴才啊。” 一边心疼,一边喝骂,“你们都站着做什么?眼睛是用来出气的不成?要你们何用?主子要是有一星半点的不好,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 他不但很有些娘们的一惊一乍,连性子也跟妇人差不多,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是在正常不过的了。 许是失了男子气概的根本,德叔一直以来便是这样子,远远看去,跟个女的似得。 行为举止,也跟女的没有太大的差别,只少了些女性的象征。 这也便罢了,偏他还是个心狠手辣的,不管是男是女,略长的平头正脸些,就惹他厌烦。 但凡过的很好,脸上总带笑的,也很惹他碍眼,背地里不知道整治了多少人。 可怜这些人身家性命都在云乾手上,不管德叔怎么打骂,也只能咬牙忍了。 有些不能忍了,被他整治死的,死了也就死了,后事自有王府主管帮着料理,再给些体恤银两,也就罢了。 王府里的人,没有一个待见他的,见他又喝骂,心里偷偷骂了他好几句。 不过手脚可不是一般的伶俐,免得等会儿又被打骂了。 还没等云乾心气顺一点点,云燮那边知道了消息,马不停蹄的赶来了,隔着老远看见云乾坐着,边上围着密密麻麻的小厮丫鬟。 “皇兄!皇兄皇兄!你知道了吧?”云燮提着袍角,把他平时的风度都给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父皇把苏染夏指给云玦了!” “嘶……”云乾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知道是被云燮气的,还是给他包扎伤口的医师下手不轻不重。 德叔一看,那还得了,恨不得一脚立时踹到那人屁股上才好,“你轻点啊,给王爷包扎也没轻没重的?” 云燮走到云乾的跟前,一看他在包扎伤口,吓了一跳,扭头问德叔,“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他这里来刺客了? 不提还好,一提德叔便是满肚子的牢骚,“也不知道谁惹着我们家王爷了,好好儿的,气的茶盏都给捏碎了,手被扎的血肉模糊。” 一边说一边对着他心目中的假想敌咬牙切齿,“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非要剥了他的皮不可” 总之,德叔嘴里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剥皮,不管是生气还是做什么,剥皮总离不开他的口。 云燮不待见德叔,懒怠同他说太多的话,冲着他挥了挥手,“得了,我要与皇兄说些话,这包扎也包扎好了,你们都出去吧。” 在德叔的心里,云燮跟云乾没什么两样,听了他的吩咐,忙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从云燮进得屋来,便没见云乾说话,看神情,他应该是已经知道苏染夏和云玦的事了。 “皇兄?”他微微歪着脑袋看云乾,想要引他开口说话。 云乾听到云燮叫自己,眉头拧在一起,微微侧着脸看他,“你闲的很?没事往我府里跑什么。” 啧啧啧,他以前没事也天天往这儿跑,怎么不见说什么?看这上火的样子,约莫是已经知道了。 “我天天可忙的很,一点也不得闲,好容易抽点空过来的。”云燮手里常年都不离扇子。 今天是冰晶玉骨的折扇,明天是紫檀木的扇子,一忽儿又是镂空的扇子。 巧了他今天手里拿的是带着幽幽檀香的扇子,最是安神不过了,他摇开扇子,故意凑近了云乾,一下一下的扇着。 淡淡幽幽的檀香钻进了云乾的鼻子里,没让他心里的火气降下去,反倒更上升了一些。 “这么大热天的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云乾不耐烦的看了云燮一眼。 云燮被云乾嫌弃了也不介意,撇了撇嘴挪了位置,“我说皇兄啊,你也没必要介意,不能嫁给你是她没有福气。” 若是自己皇兄,以后可是母仪天下的命呢,可惜这个傻丫头,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最没有本事的云玦。 啧啧啧,真是可惜了那个样子,是个美人儿呢。 想到这里,云燮歪着嘴角笑了笑,手里的扇子摇的更起劲了。 “谁说她没有福气?”云乾冷冷睨了一眼云燮,“你来这里就是说这几句闲话的?” “我这不是过来看看你嘛,你消消气,不是什么大事。”云燮安抚的冲着云乾笑了笑。 云乾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话,若这都不算大事,那还有什么事算大事的? 云燮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这事,倒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说着,拿扇子掩住了自己的嘴低笑了两声。 听得云燮这句话,云乾眼睛跟着亮了,“怎么说?” “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云燮看向云乾,“你得让我知道知道,你心里到底对那个苏染夏,是个什么想法吧?” 云燮问的这个问题,云乾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一时愣在了那里,把这问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自己对她是什么想法?他自己也不知道,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去细想,或者说,不愿意去细想。 “这都不重要,我对她什么想法不重要,她对我什么想法不重要。”云乾微微眯了眯眼,“重要的是,我想要她,不想放手。” 这话说出来,云乾自己觉得一阵轻松,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他也不是一个体贴的人。 想要一件东西,就不得手段的去得到,自己本来不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云燮摇着扇子笑了,“想要,夺过来就是了。” 苏惊风那里匆匆忙忙的接过旨,又听得苏染夏说是自己请旨赐婚得,家里安排妥当之后,换了朝服直奔皇宫。 皇上云祀好像早就知道苏惊风要来似得,派了阿福在御书房门口守着。 远远的看到苏惊风,苏惊风笑的见牙不见眼,“还没来得及恭喜王爷吶,王爷大喜啊。” “同喜同喜。”苏惊风这会儿正高兴,也是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朝着阿福拱了拱手,“大婚之日,公公记得去府上喝杯水酒。” “哎!”阿福笑着点了点头,“皇上在里头等王爷吶,王爷进去吧。”说着,在前边引路,朝着前边走去。 即便是苏惊风那种大大咧咧的人,这个时候也不好越过阿福走在前边,心里再着急,也慢慢腾腾的跟在阿福的后边。 云祀正伏在书案上,不知道在翻看什么,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抬起头看了一眼。 “来啦?” 苏惊风忙紧走几步,拱手跪了下去,“臣苏惊风,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二百零一章 受封郡主 云祀歪着嘴角笑了笑,“咱们君臣二人,现在可是成了儿女亲家了,起来吧。” “谢皇上。”苏惊风一脸惶恐的样子站了起来。 惹的立在边上的礼部侍郎,颇有一些牙酸的撇了撇嘴角。 这礼部侍郎叫文正,年纪跟苏惊风相当,一文一武两官,要说到底是一起做事,侍奉一个皇上的。 政绩上也不会有冲突,合该是‘官官相护’才是,就算达不到那个情分,也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俩之所以是现在这样的不冷不热的关系,跟文正的儿子有些关系。 前两年,也是这样的秋天,永霞皇朝还是一如既往的炎热,苏惊风夜里睡不着,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吃豆腐脑了。 蒸的滑滑嫩嫩的豆腐,上边撒些葱花、腌小菜并着腌黄豆撒在上面,用酿制的香醇的酱油并着鼓汁浇上去。 挑白净的芝麻,热锅什么也不放搁在在温火上,锅烧热了把芝麻放进去翻炒,闻到芝麻香气的时候,把芝麻倒在案板上。 用擀面杖擀成碎沫沫,再撒些盐,制成芝麻盐,往豆腐上一撒。 啧啧,别提多好吃了。 苏惊风越想嘴里越馋得慌,干脆拉了一匹马。直奔东面天桥去了,那里夜里总有各种小摊摆着,直摆一晚上,天将要亮了才收摊。 到了地方,果然看见有卖豆腐脑的,苏惊风过去叫了一碗,心满意足的吃了。 吃好扔下钱要走,路边过来俩公子哥,一白一青,骑着高头大马,后边跟着一群小厮,看着好不威风的样子。 这也没什么,京城里贵公子哥太多,一抓就是一大把,苏惊风解了马绳就要走。 冷不丁一阵对话传进了他耳朵里。 “听说你今天跟三王爷出去游玩了?怎么样,可还尽兴?” “嗨,别提了,哪能尽兴啊,偏偏苏惊风的大女儿苏染夏跟着,要说扫兴才对。”说完还啐了一口,满嘴都是嫌弃。 “不都说,定国候府大小姐,长得很是貌美?文兄一直都爱护美人,怎么提起苏染夏,倒是这个样子?” “哼哼。”那个被称作文兄的少年冷笑了两声,“再有几分好看,也掩盖不住她花痴的俗气。” 说道这里,又嗤笑了几句,“你是不知道,她瞧见三王爷,跟蜜蜂看见花儿似得,那眼神好像要随时扑到三王爷,真不知羞。” “这次三王爷不是只召了几个公卿世家的公子哥游玩吗?没听说请小姐啊。” “可不就是这样吗,就她一个姑娘家家不请自来,怪不得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没教养。”言语越说越难听。 苏惊风攥紧了手掌,忍无可忍的冲了上去,一把揪住了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的那个少年的衣领。 另外一个少年见了,慌了手脚,嘴里胡乱报着,他爹是什么什么官,这个北揪着衣领的少年父亲是什么什么官。 生气暴怒下的苏惊风,根本就没有听到,那个少年嘴里说出来的文正的名字。 向来都是有仇报仇的,苏惊风看他是个少年,只想好好教育教育他罢了,赏了几巴掌也就算了。 他心里觉得没什么,还是饶恕他了,那个少年可不是那么想的。 想他文家大少爷,一向在这里横着走,马走到哪人家都得让,今日居然受了这么大得侮辱。 苏惊风打他确实不重,但是噼里啪啦一阵耳光扇在他脸上,边上还有那么些人看着,他心里又气又闹又羞。 一时气急攻心,晕过去了。 自己下了多大的手,苏惊风心里有数,看他居然晕倒了,心里好笑,一看就是个小心眼的。 “以后说话给我小心点,再侮辱我女儿名声,我把你腿打折了。”苏惊风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牵着马走了。 那少年正想着把他的名号诳出来呢,没想到苏惊风居然自报家门了,听得他是苏惊风,那少年眼睛瞪的大大的。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惊风走了。 文正一看儿子是被抬回去的,以为出了什么事,还没等问清楚,先嚎出声了。 嘴里喊着‘我的儿’扑了过去,细问之下,知道没事,是在街上被人打了气晕的。 心倒是回了原位,气的眉毛都倒竖起来了,大喝一声问‘贼人是谁!’。 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 还是跟着文正儿子一起出去的那个青衫少年,站出来把前后始末都说了。 文正一听,是苏惊风打的,又一听自己儿子嘴里说出来的话,气先消了一半,叹气让人叫医师诊脉。 医师摸了脉,说是气急攻心,好好静养便罢了,开了一幅药拿了赏钱走了。 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什么时候挨过打啊?不经风吹不经日晒的,皮肤也是水嫩的很。 被苏惊风那样的武将赏了几个巴掌,到现在脸上还有巴掌印,看的文正又是一阵心疼。 在心里把苏惊风骂了个底朝天。 从此之后,两人便很不冷不热起来了,见面了你冷笑一句,我嘲笑一回,也就罢了。 这会儿看苏惊风的女儿要嫁给云玦了,心里有些酸,又有些幸灾乐祸。 苏惊风这傻子,把女儿嫁给六王爷,这不就是站队的表现?若是想站队,不拘哪个皇子都比这个六皇子强。 就知道他是个没见识的,虽然幸灾乐祸,心底还是有些泛酸。 这老匹夫,怎么女儿跟三王爷订婚、退婚,兜兜转转,还是嫁到了皇室? “恭喜苏将军。”文正脸上带出笑意,不管他心里多不耐烦苏惊风,在皇上面前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苏惊风睨了文正一眼,拱了拱手,“同喜。”说得这俩字,连多一个字都懒得跟文正说了。 好容易主动跟苏惊风说句话,这下文正又热脸贴了冷屁股了,一口气梗在胸口差点没给他憋晕过去。 “你俩也别寒蝉了,这次叫你俩过来,主要是为着六皇子和染夏封号的事。”云祀看他俩一眼。 虽然不知道他两人为什么这么不对付,不过还是比较乐见其成的,朝内武官跟文官,关系不宜太好。 “皇上,六皇子也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了,且,他已经订了婚,再住在皇宫里,怕是不合适。” 这些话,苏惊风在来之前,苏染夏就已经叮嘱过他了,到皇上面前的时候,千万要提一提,让云玦出宫自建府邸这件事。 云祀摸了摸下巴,“也确实到了这个时候了。”说完感叹了一句,“时间过的真快啊,转眼间,咱们都老了。” “皇上千秋万代。”文正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拍马屁的机会。 这也是苏惊风不太喜欢他的原因,一个好好的官,身上偏带了谄媚的气息。 “我定了几个封号,你们跟着参谋参谋。”云祀朝两人招了招手,把手下的纸推到他俩面前。 贤成、玉瑾、惠文、恭俭、永初。 这五个封号都不出奇,甚至还有些寒酸,但是苏惊风和文正可不敢这么说,左思右想。 两人不约而同的指向‘永初’那两个字,第一次这么有默契。 “永初。”云祀微微眯了眯眼睛,“永初好啊,就永初吧。”永远像初升的太阳,充满了潜力和朝气。 “对了,染夏也该提了提身份、” 苏惊风心里一喜,脸上不由带出来了一点,“谢皇上!” 云祀想了想,“就给一个郡主的身份吧。” 苏惊风撩起袍子又跪了下去,“臣替女儿,谢过皇上的恩典!” 这下站在一边的文定,嘴里边更酸了,但是酸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家父女俩就是有这么命。 不消一会儿,从皇宫颁发出来的圣旨,便贴到了皇城公告栏出,上边明黄的诏书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开头是把给苏惊风的圣旨上的话给搬到这上边了,后边又写着,晋苏氏染夏为郡主,因苏染夏和云玦年纪尚小,大婚之日定在两年后。 布告刚贴上去,就闹的全皇城都知道了。 云祀这一次,也是执意要这么做的了,连跟大臣商量都没有,直接发了昭告天下了。 这样一来,即便是大臣们反对也无用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更何况是圣旨。 皇上一言九鼎,岂是能随意反悔的? 办好了这件事,云祀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算是落到了地上,以前一直担心犯愁,哪家姑娘嫁给云玦好? 太好的姑娘家,肯定嫌弃云玦,嫁不嫁都还是一回事。 没想到,苏染夏居然自己请旨赐婚,也算是了了云祀的一件心事了。 心里轻松了,云玦出宫自建府邸的,倒成了小事了,反正不过是暂居外边而已,早晚还是要回来了、 当下也不太在意,让文正着手去办这件事,府邸仆人家具,一应只要云玦中意就行,不用来回他了。 文正听了,心里一阵舒坦,苏惊风不得意了吧?看看皇上,六皇子的事可是一点都不想插手的,自己都不用来回的。 很有些怜悯的看了苏惊风一眼。 以为自己的女儿嫁给皇室的王爷,就一步登天了?做梦去吧,也得看看你选择得是有前途的王爷,还是没前途的王爷! 云乾收到第三个坏消息时,正在吃药。 第二百零二章 中毒 有医师开的稳气沉血的药,这次的消息不过让云乾的眉头皱了皱,心气乱了些而已。 嘴里的药苦,一直蔓延到了心里头,苦的他舌尖心头苦的难受。 “拿蜜饯来。”他皱着眉头吩咐边上伺候的丫鬟。 丫鬟听这话,怔愣在那里,方才王爷说什么?她没听错吧?王爷,居然说要蜜饯? 看丫鬟不动作,云乾眉头拧的更紧了,“聋了不成?让你拿蜜饯过来!” 声音犹如惊雷,炸在那丫鬟耳边,她被吓了一跳,忙应了一声是小碎步退了出去。 谁都知道,王爷是个挑食的,打小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有很多东西吃不得。 其中一个,就有甜食,其他还有很多的菜品吃不得。 也因此,王府里头很少做蜜饯甜果之类的吃食,做的少少的,都是供给丫鬟们吃的。 姑娘家,都爱吃些甜的。 那丫鬟是伺候云乾的,有事吩咐下去就得了,自有小丫鬟忙着张罗,这次她却亲自跑到了厨房。 厨房里的大娘婆子们看到她,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都迎了上来,嘴里喊着姑娘寒蝉,笑的一脸褶子。 “姑娘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有什么想吃的?” “王爷要吃蜜饯,今天厨房可做甜食了没?”丫鬟眉头锁着,就怕厨房没做甜食,可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受牵连呢。 好在恰好今日做了新的甜食,偏没有蜜饯,那丫鬟心里松口气,不拘什么,只要是甜食就行,提着食盒回去了。 匆匆忙忙的回去,云乾那里早就不耐烦的把眉毛拧成一股绳子了,看到丫鬟,声音冷冽。 “怎么?你是去现做的蜜饯不成?” 这丫鬟叫翠玉,是云乾跟前的大丫鬟,长的端端正正,不顶美,但是看着很让人顺眼,很是耐看。 云乾不是那种偏好美色的人,伺候他的人得让他看着顺眼才行。 翠玉不但看着和顺,性子也和顺,说话办事也很稳重。 她把食盒里的三样甜果点心拿了出来,一样驴打滚,一样百花酿蜜三刀,一样冰糖核桃。 黄米面和面,多加水和的软软密密的,上蒸锅蒸熟,另将黄豆炒熟,碾成粉面,将蒸熟的黄米面外面滚上黄豆粉面,擀成片。 在里面摸上赤豆沙馅,或者红糖、红枣馅,卷起来切成小块,撒上白糖,再在黄豆面上滚一滚。 香香的黄豆味再加上赤豆香味,或红枣甜香,吃的一嘴软软糯糯的香甜,唇齿生香,便是驴打滚。 百花酿蜜三刀便是平常蜜三刀的做法,在蜂蜜里加上百花酱做成。 这百花酱,是一年里的可以食用的百样花的花蕊并着花瓣,洗干净存在瓷罐中,放进蜂蜜存上几个月,待花和花蕊都化的入口即化的时候取出。 剩下一样冰糖核桃简单的很,不过剥好核桃仁放在盘中,炒了糖稀浇上去,再撒些白芝麻就得了。 “王爷,现在吃蜜饯容易存食,再过不一会儿就要传饭了。”翠玉把三样甜食一样挑了一点,放到小盘子上,送到了云乾的眼前。 “这些吃了好克化,也不耽误待会儿吃正餐。” 云乾本来就不吃甜食,之所以说要吃蜜饯,也是因为刚才他脑子里想起来的是蜜饯。 并不是说他有多想吃蜜饯。 他捏了一点冰糖核桃送到了嘴里,胡乱嚼了嚼咽了下去,停了半歇,舌尖心头,还是苦的跟什么似得。 皱着眉头又捏了蜜三刀送到嘴里,这次,他仔细的嚼了嚼才咽下去,不过一会儿,舌尖又犯苦。 再吃的时候,干脆捏了一大块的驴打滚,放在嘴里嚼了嚼,并不着急咽下去,这样才觉不出苦味。 但是他总不能一直含着不咽吧?吃了一块又一块,舌尖心头的苦依旧萦绕不散。 越吃越生气,越吃越苦,越吃心越乱。 嘴里塞下最后一块的核桃,云乾怒上心头,挥袖把桌子上的盘子碗碟并着食盒全部扫到了地上。 “把刚才给我开药的人带过来!” 那医师被带了来,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 云乾居高临下的看着伏在地上的身影,“你开的那些药里放了什么东西?”声音轻缓,不重不轻。 听到那医师耳朵里,却跟要了他的命似得,嘴里大呼冤枉,“王爷明鉴啊!不过是平常的稳气血的药,不敢放别的!” 说完觉得不够恳切,又加了一句,“就是给小的百万个胆子,也不敢往药里乱加东西啊。” 言辞恳切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云乾看似得,他可不是傻子,问药里放了什么东西,约莫是中毒了。 天王老爷啊,是哪个挨千刀的往药里放的毒!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他并不知道云乾不是中毒,而是中了苦。 “既然你没放别的东西,怎么我嘴里这么苦?”心里也这么苦,一定是他放了什么苦药,一定是这样。 医师正战战兢兢,猛的听到云乾这话,愣了一会儿,“自古以来,良药苦口,从来就没有不苦的药,王爷不必……” 话没说完,就被云乾冷冰冰的打断了,“你以为本王从没吃过药?”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医师跪在地上,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本来以为给王爷看病是好事,赏钱比一般人家可不止丰厚了一分半分,哪知道,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从小到大,本王吃了也有不少的药了,却从没有吃过这么苦的。”云乾的声音平静的让人心颤。 那医师伏在地上想了想,干脆豁出去了,他抬头恳切的看向云乾,“可否让小的再给王爷把把脉?” 云乾不说话,只是把胳膊放到了桌子上。 抹了抹头上的汗,医师撩着袍子站了起来,弓着身子过去云乾把脉,但是把来把去,也摸不出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硬着头皮看向云乾,“王爷,张嘴伸出舌头让小的瞧瞧。”若是舌头上没有了舌苔,吃药就会比别人苦很多。 云乾照做了,却还是正常,这下医师后背都流出汗了。 他看了看边上站着的翠玉,拱了拱手,“烦请这位姑娘,把王爷刚喝药剩下的碗,以及药渣拿来。” 翠玉领命出去,不过一会儿就把药渣拿来了,喝药剩下的碗就在云乾床边放着,她一并拿过来送到了医师手里。 现在关乎着身家性命呢,那医师也顾及不了许多了,把碗里剩下的一点药渣全倒进了嘴里品了品。 又捏着药渣子闻了闻,这两样也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这可怎么办?医师又犯了难了,哪都没问题,怎么王爷偏说苦?虽然药苦很正常,王爷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药再苦,怎么能苦这么长的时间,吃再多的甜食也不管用? “王爷,是否还有其他症状?”这医师已经一门心思认定是云乾中了毒了。 云乾皱着眉头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 其实云乾心里不是没有想法,他只是不愿意往上边去想,想把这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到一碗药上。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不愿意承认自己后悔了,也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那医师又问了半天,惹的云乾恼怒不已,挥袖子把他赶了出去,自己烦闷的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屋子里。 不同于云乾的生气,和莫名其妙的苦意。 云玦那里却是一派喜气,整个寝宫都被他感染的带了很多的喜色,平常看着没有一丝生气的院子,也带了人味。 下边伺候的,除了龚羽,剩下的也都跟着他高兴。 再过不久就要出宫建府邸了,在宫里生活的战战兢兢,出去自己做主,必定要松散很多了。 隔着远远的识香阁,素衣把皇榜上写着的旨意,一字不差全部念给了七砂。 七砂坐在椅子上,听得结了一脸的冰霜,最后一个字从素衣嘴里蹦出来,她挥袖子便要把桌子上的东西砸了。 素衣忙伸手拦住了,“姐姐当心,这里不是家里,是苏染夏的地方。”特意加重了苏染夏这三字的读音。 听了苏染夏的名字,七砂双手紧握,咬牙切齿的念了一回她的名字。 看似平常的一件赐婚的旨意,却闹的整个永厦皇朝不得安宁,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下边却波涛暗涌。 一张密密的网,把所有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人,都连到了一起。 苏染夏并没有猜到,一个旨意,居然带来了一件殃及她和云玦性命的大难。 云乾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很久,再出来的时候,他嘴里含着散不去的苦意,眼里的冷意比以前更多了。 身上杀伐的气息也更重了。 “来人。”声音平平淡淡,话音刚落地,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他跟前,单膝跪地。 “去叫五王爷云燮,让他立刻来见我。” 那黑衣人颔了颔首,并不说话,一息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云乾看着西面快要落下去的夕阳,眼睛里有什么神色缓缓流动。 苏染夏,你可知道,你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在我云乾的眼前,错的路,必得扳正了! 第二百零三章 苏染夏,好苦 黄昏的日光斜斜,在云乾的脸上投上黄色的光影,照的他脸上熠熠生辉,但是,那光色却没有投进他眼底。 到了时间,即便太阳是所有人仰仗的光亮,它不想退下去,也得退下去。 你看着,觉得那样遥远高大炙热的存在,却也有它不能控制的事情,却也被不知名的力量控制着。 就像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并不是一个可以任意妄为的身份,这天下是他的,也不是他的。 苏惊风和宣旨的阿禄去了皇宫,苏染夏心里担忧的事全都有了着落,松松泛泛的回了自己院子。 一进去院子就看到小柳眼巴巴的在门口等着自己,她歪着嘴角朝小柳笑了笑,慢悠悠进了屋子。 有心想要急一急她,光笑也不说话,径直往里屋走。 小柳急的心口砰砰直跳,但是也不敢冒冒失失的问,只帮苏染夏打了帘子,把她往里让。 走至妆台前,苏染夏揉了揉脖子,一副累坏了的样子,“进一趟皇宫可真够累的了,这头上的东西压的我脖子酸疼。” “我给小姐卸妆。”小柳挽了袖子,上前替苏染夏下头上戴着的簪子。 虽然她不爱带那些麻烦的珠钗头饰,不过这次去面见皇上,苏染夏也不敢不敬重。 卸了头上的珠钗头饰,苏染夏又站起来让小柳给自己脱外衣,待小柳解下荷包来,苏染夏才恍然大悟一般的“呀”了一声。 小柳手里捏着荷包,还以为自己怎么了,唬的不敢有动作。 “瞧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苏染夏伸手接过小柳手上的荷包,把里边的佩环取了出来,递到小柳的跟前。 “这是皇上的佩环,你拿着佩环去找你师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说完,自己先笑了。 拿了佩环到手上,小柳激动的手都跟着抖了,不顾苏染夏的反对,坚持跪到了地上。 “即便小姐不让,奴婢也要磕几个头谢小姐的恩。”说完磕了三个响头,声音也跟着颤抖不止,“谢小姐救奴婢的家人,谢小姐……” 嘴里不住的道谢,越说声音越哽咽。 天知道她这些时日是怎么过来的,就怕办错了什么差事,连累好容易找着自己,白了头发的爹娘。 以及疼爱自己的哥哥们。 都是为着自己的家人,这也是苏染夏想帮小柳的原因,同是天下可怜人,她帮着小柳,就盼望以后,也有人能帮帮自己。 “你现在便去找他吧,想谢我,以后时日多着呢,不拘在这一时,就怕你父母兄弟受苦。”苏染夏轻柔的扶起小柳。 “想来有两日可忙,你安心的去办这件事,把你父母兄弟接来,安置在识香阁。” 话说完,她敏锐的感觉到小柳的胳膊一紧,身上的气息也不一样了。 知道小柳是想左了,苏染夏不着急解释,拉着她坐到了绣褟上,“有道是远水解不了近火,你还是把父母兄弟安排在眼下的安全,这是其一。” “其二,你父母刚找到你,又受了这样的惊吓,不日日看着你,心里必定不安稳,他们二人年迈,你也好时常在他们膝下孝敬。” 刚才小柳听苏染夏说,要把她父母兄弟安排在识香阁,还以为苏染夏也想软禁他们好威胁自己。 现下听苏染夏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误会她了,脸上不自觉带出了几分的不自然。 小姐一直不疑心自己,坦诚相待,还为了自己的事这样奔波,自己倒好,还没好好报恩,竟先怀疑起小姐了。 苏染夏一点也不在意,嘴边带着浅笑拍了拍小柳的手背,“接了你父母兄弟来,你陪着在识香阁那里住上几天,都安排妥当了再回来。” “告诉林涵,便说是我说的,好生照顾你父母和兄弟。” 小柳又一番谢恩才带着佩环取寻江季了。 她走后,苏染夏觉得身上被抽走了什么东西似得,也不愿意听嘈杂的声音,也不让人伺候,自己在内室待着。 窗前桌子上放着几盘子的点心茶果,又放着奶酪,是秋染出去前放着的。 没人伺候是一回事,总不能短着吃喝吧,不过那碗奶酪也只剩下小半碗了。 大白蹭到苏染夏怀里之后,闻着奶香味去舔,生生舔下去了大半杯子。 却说小柳拿着皇上赏给苏染夏的额佩环,去找江季,江季拿着佩环看了看,深深的看了一眼小柳。 竟然歪着嘴笑了,这还是小柳第一次见着他笑,心里紧张的揪了起来。 不过他只是笑了笑,也没有做别的什么,让人牵了两匹马,指着其中一匹,问小柳敢不敢跟自己走。 小柳笑了笑,说有什么好怕的,跟着便走了,两人双马,比拼似得朝城门口奔去。 苏染夏歪在软榻上,越休息越觉得身上没有力气,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起来了。 到了夜里,也没让传饭,只让秋染弄了点白粥,并着一些腌小菜拿托盘送了来。 吃了半碗就再也吃不下去了,秋染担心的跟什么似得,偏苏染夏还觉得烦闷,不让她在跟前。 只想自己静静的想些事,秋染无法,只得退了出去。 苏染夏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得窗外有东西敲窗户。 眼睛?她眼睛跟着亮了亮,自那日一别之后,眼睛就没再来过了。她强撑着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 外边确确实实站着一个黑衣人,却并不是眼睛。 那黑衣人并不是穿着夜行衣,而是穿着黑绒布的袍子,没有覆面,双手背在身后。 一双眼睛深邃冷冽,眉毛狭长充满了英气,鼻子高挺,嘴巴紧紧的抿着,正是云乾。 他如同挺松一样立在窗口,看到苏染夏,脸上仍旧淡淡的,只不过眼睛晃了晃,显出他心里并不是那么平静。 看到是云乾,苏染夏直觉便要关窗子,想了想他的性格,到底忍住了。 并不是她不敢关窗子,而是怕她关了窗子之后,云乾敢破窗而入,到时候引得人来了,倒不好解说了。 “可是我定国侯府有什么宝物不成?怎么王爷这么爱夜里偷偷摸摸的来。” 这话可是在讽刺云乾行事不光明正大了。 云乾撑着窗牙就要跃进来,苏染夏挪动脚步挡住了,眉毛拧着看向云乾。 “怎么?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云乾眉毛挑了挑,一脸的薄怒。 他这是怎么了?苏染夏觉得稀奇,平常不惯爱在自己跟前装谦谦公子的吗?今儿这是转了性子了? “拦不拦得住王爷,都要拦。”苏染夏垂下眼眸,懒怠看云乾的样子。 云乾仔仔细细的打量苏染夏脸上的脸色,没有错过她脸上的排斥和厌弃。 “你就这么讨厌我?” 苏染夏沉默了片刻,歪着嘴笑了笑,“王爷想听我怎么回答?虚话,还是真话?” “自然是……”云乾刚想说真话,却又害怕从她嘴里听到最不想听的答案,“算了。” “是你自己请旨赐婚给云玦的?”云乾抱着最后一点点希望,问出这个问题。 “是。”苏染夏声音淡淡的,整个人都淡淡的。 “为什么?”云乾嘴里的苦味,又蔓延开来,直苦的他整个心都跟着揪起来了。“为什么在拒了与我的婚约后,要嫁给云玦?” 这问题,苏染夏没办法回答,也不想回答,她低垂着眼睛站在窗前,什么话也不说。 她不说话,云乾又接着问道:“是不是你喜欢上云玦,所以才拒了与我的婚约?” “王爷想的太多了。”苏染夏睨了云乾一眼,“我认识云玦,是在拒了你的婚约之后。” 这么短的时间就要嫁给云玦了?那个时候,她不是缠了自己很久,才决定要嫁给自己的吗。 “你与我认识了几年,才有了婚约的。” “呵。”苏染夏嗤笑了一声。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看走过眼呢?你以为你喜欢花红色,其实不过被花红迷了眼,直到看了柳绿色,才知道爱的是柳绿色。” 这句话,犹如刀子一样,字字句句扎进了云乾的心里。 以前,竟然只是她误会了?从前,原来只是她看走了眼?他只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了。 那自己这算什么?她看走了眼,现在知道自己爱柳绿了,那自己怎么办? 既然是看走了眼,为什么不一直看走眼下去? 这夜里没有一点的月光星光,外头只有几盏宫灯,昏昏暗暗的黄光,从云乾的身后照了过来。 苏染夏并不能看清楚云乾的脸色,他隐在暗影处,一身的黑色,和黑影融到了一起。 一阵夜风吹过来,吹的苏染夏打了一个哆嗦,吹的云乾心也跟着颤了颤。 他还记得苏染夏抱在怀里的感觉,他决定了要抱一辈子,再也不撒手的。 现下,看到苏染夏,他嘴里舌尖上,胸膛心头上,苦的难受,他想要抱一抱她。 但是,他也知道,现在这些,都成了奢望,眼前这个女人,已经是云玦的了。 云乾握紧了掌心,力道大的他手心泛起疼,“苏染夏,好苦。” 第二百零四章 月事 好苦?苏染夏的眉毛微不可见的蹙到了一起,不解其意的看向云乾,“好苦?什么好苦?” 这句话怪的很,由不得苏染夏想要问清楚,莫名其妙的,怎么会说好苦,又没人请他吃什么东西。 最终,云乾什么也没说便抽身走了,像黑雾一般融入到黑夜里,什么也瞧不见了。 苏染夏久久的站在窗前,看着夜色静静的出神,刚才云乾走之前,最后看自己的一眼里,包含了太多情绪。 她看不太懂,也不太想看懂。 站着看了好一会儿,被夜风吹的打了个寒战才关住了窗子,把屋子所有的宫灯俱都吹灭了。 只余了远远的一盏亮着,照着一屋子昏昏暗暗的,看着不晃眼了才上了床。 迷迷糊糊的睡过去,苏染夏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朦朦胧胧,总觉得有人跟自己说话。 仔细去听的时候,又什么都听不到,模模糊糊也感觉有人影在自己床前走来走去。 第二天醒了,只觉得睁眼都费力,身上也疼,特别是肚子,坠的酸酸疼疼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掐着她肚子似得。 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多少,更何况起床?心里虽然觉得不妙,苏染夏倒能沉得住气。 闭上眼睛只当闭目养神了,直到外边天大亮秋染进来了,她才半睁了眼睛看向秋染。 “小姐,今儿怎么还没起?都这个时辰了,再练武,就有些热了,外边太阳都将要出来了。”秋染放下铜盆唠叨个不停。 “不过小姐肯定不怕热了,您现在有冰玉魄呢。” “秋染……”苏染夏声音微弱,唤了一声秋染的名字,秋染正拧帕子,听苏染夏微微弱弱的声音,直觉不对劲。 忙跑到窗前看苏染夏,刚才没打窗子,屋子里头也不大亮,远远的看不清楚苏染夏的神色。 现在看到仔细了,她一张脸白的跟白纸似得,嘴唇也干的起了皮,眼神也微弱。 吓的秋染尖锐的呼了一声,手抖着向前探去,“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昨儿睡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么着了。” 晃的她眼圈红了,呼吸也乱乱,心也跳到了嗓子口,“天呐,怎么办?这得让医师看看,对对,我去请医师。” 秋染拿手搓了搓自己的脸,立刻就要出去找医师了,苏染夏皱了眉头,“站住……别慌!” 声音跟风的声音也大不了多少,好在秋染虽然慌乱,到底还能听见她说话。 “小姐,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慌啊。”秋染声音哽咽,“要是昨儿夜里我守着……怎么好好的就这样不好了呢。” 说着说着就要哭出声来了。 苏染夏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声音微微弱弱的,“你去,去把白起风叫来,这事,先,先悄悄的。” 喘了一会儿气,才又开口,“若是传出去一星半点,又要掀起来好多风浪了。” 白起风的本事秋染是知道的,听苏染夏这么安排了,心里安定不少,套了马车亲自去请白起风了。 听得是苏染夏病在床上起不来,白起风哪敢耽搁,匆匆忙忙的跟着秋染去了定国侯府。 心里惦记着苏染夏说的不让人知晓的话,秋染带着白起风只说是平常的医师,小柳身子不爽利,床也起不来了,所以请医师来府上。 因小柳去接自己父母兄弟,那天晚上从角门出去的,装扮又不出奇,倒没人注意。 都只知道,那小柳已经好久的时间没有出来了,秋染这么一说,纷纷心里有了计较,怪道好几日没见着她了。 白起风悄悄的进了苏染夏的屋子,秋染撩开冲冲的纱幔进去,一眼便看到了床上一点生气也没有的苏染夏。 皱了皱眉头,白起风上前仔细的打量她的神色,又好好的摸了一回脉。 “嘶。”白起风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脉摸着,竟然虚虚浮浮,犹如海上的萍浮一般。 “可有什么先兆不曾?” 秋染看看白起风,又看看床上的苏染夏,而后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先兆,先还好好的,只昨儿夜里饭吃的极少。” “可是食不下咽?”白起风又看床上的苏染夏。 苏染夏虚弱的点了点头,张嘴说话,“昨儿办妥了一件事,身上便感觉被什么抽了力气似得。” “只愿意躺着,吃饭也觉得没胃口,一点油腥也不想见。” 歇了一息,苏染夏又低低开口,“肚子,坠的疼。”声音纤细虚无。 “什么?”白起风没有听清楚,侧着脑袋贴近了苏染夏。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现在也不是惦记那些男女大防的时候了,“肚子,不舒服,感觉坠的酸疼。” “近来月事可正常?”白起风抬起头问边上站着的秋染。 这话被一个大男人问出来,秋染被闹了个大红脸,垂着脑袋期期艾艾的开口。 “一向,一向都是晚个几日的,不大准过,这次……迟了有五日了。” 声音跟蚊子叫唤似得。 白起风听的皱了眉头,“医者父母心,现下,我便跟你们父母似得,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苏染夏躺在床上听了,很想笑几声,奈何没有那个力气,她惯来喜欢这种洒脱自由的人。 如白起风此人,如她的师傅夙潆其人,都是这样的人。 “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苏染夏自己觉得没什么,只是身上哪都没力气,肚子又坠着疼。 别的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白起风不回答,捏着下巴想了想,问苏染夏,“夜里做梦吗?” “多梦。” “睡的踏实不踏实?早上好起床?” “不大踏实,早上都是,自己起床。” “吃的多不多?” “心情好了多一些,心情不好,也就少吃些。” 少吃些?白起风看向秋染,“少吃些是吃多少?” 秋染忙比了一个碗口的大小,“小姐少有时候吃的多的,一般都是吃这么一小碗口的东西便不吃了。” “可用过补品?”白起风又问秋染。 “老夫人顿顿都让做了些……”滋阴补阳这四个字,怎么都从她嘴里出不来,想想刚才白起风的话。 怕他又说自己,又硬着头皮说道:“子嗯无羊的膳食。”说是说了,却是嘴里嘟嘟囔囔的。 “什么?什么膳食?”白起风瞥了撇眉毛,转头看秋染。 抿了抿嘴唇,秋染咬了牙开口说道:“滋阴补阳的膳食。”一字一顿清晰的很。 这下苏染夏是真觉得忍不住了,弱弱的笑了几声,眼皮子直跳。 白起风睨了秋染一眼,又转开了眼。“去拿纸币,放到桌子上,我写个方子。” 秋染一听,颠颠儿的去苏染夏的书房拿纸笔去了。 有心想要瞒着所有的人,苏染夏这屋子里头便只剩下秋染一个人了,外头伺候的小丫鬟连门都进不来。 “先生,说与我听听。”苏染夏眼睛平静无波的看白起风,就好像病着起不来的不是她似得。 白起风看了也不由在心里赞了一回,真是沉得住性子,是个有大才的人。 其实也并不是苏染夏真的就是刀枪不入了,而是因为她很信任白起风的医术。 再有,虽然他开始皱着眉头,后头眉头却又展开了,还有闲心教训秋染几句,若是了不得的病症,他断不会这样的。 “夜里浅眠多梦,只因心里存事太多;食不下咽,只因优思太过;再说这迟迟不来行经。”白起风一脸的平平淡淡。 “都是有准时日的,心里有事便不准了,这次肚子坠疼,怕是要好几个月不来了。” 优思太过,扰了心又扰了身体。 苏染夏也平淡,没有接话,眼睛晃晃荡荡。 “小姐是聪明人,可也知道一句话不曾?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哈。”苏染夏低低笑了一声,“这句话,不该是用来讽刺算计别人得了报应的人吗?” 白起风摇了摇头,“我却不这么认为,历来太聪明、心性太强的人,都不会有个好结果,身体也不会太好。” “聪明并不是不好,只是,劝小姐一句,放开了性子,不要自己钻牛角尖,拿起来的时候好好的做,放下的时候撒开手。” 他是为了苏染夏好,只不过,他不知道苏染夏能不能听得进去。 钱财也好,权利也罢,那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东西,只有身体,是万万要保养好,要抓稳当的。 “先生说的在理。”苏染夏垂着眼睛笑了笑。 大道理她岂会不懂?活了两世的人,即便她是个榆木疙瘩,也该开窍了的,更何况不是榆木疙瘩。 但是,她该有多大的胸怀,才可以把那些事忘记的干干净净? 她该怎么忘记,她被斩手断脚凄惨吼叫的场景?该怎么忘记,宏儿被从她肚子里刨出来,穿在剑尖上的样子? 又该怎么忘记,七七四十九刀被切成肉泥的宏儿,还有那猎狗的血盆大口! 这些她都忘不掉,但是她也知道,云乾和苏云雪不死,她的身体不可以出问题! “先生医术高明,我相信先生,替我保住了这身体,必有大谢。” 第二百零五章 告状 “大谢不大谢的暂且另说。”白起风好整以暇的抚了抚袖子,“即便我是华佗在世,或者医神托生,也不能救活一个没有求生意志的人。” 苏染夏睫毛颤了颤,微弱的笑了笑,“我若没有求生意志,现在便不会躺在这里与先生说话。” 白起风定定的看了苏染夏半晌,才慢慢悠悠的开口,“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我与先生几次接触,我是什么样的人,想必先生很清楚,且……”苏染夏吐出一口浊气,“我与先生,算得上伯乐与千里马吧。” “哦?”白起风笑了笑,“就是不知道,小姐说的伯乐是你,还是我?” “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大才,当不起千里马。”苏染夏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歪了歪。 她这样没有生气的躺在床上,一张脸雪白的跟白纸似得,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看着好不可怜。 “经由小姐这么一说,千里马倒也不是人人能当得的。”白起风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味。 苏染夏缓慢的抬头看向头顶上的床顶,上边用纱幔堆着,看着跟朵大大的牡丹花似得。 “千里马要有大才,伯乐要有懂才、惜才之心,千里马要用真本事,伯乐只是懂千里马的知己而已。” 白起风点了点头,嘴角跟着咧了咧,“伯乐用的千里马,才是最好的马。” 伯乐之于千里马,就像知音对着知音,千里马不懂伯乐,伯乐却懂千里马。 等回过神来,白起风才发现他和苏染夏的谈话,扯的太过远了,“小姐和我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我在小姐跟前,便大胆说实话了。” “先生请说。”苏染夏半睁着眼睛,平平静静的看着白起风。 “我并不知道小姐为何优思太过,只奉劝小姐一句,你现在年纪尚小,就这样优思,恐怕是在借以后的寿。” 一般人听到这些话肯定会很害怕,或者惊悸。 苏染夏听了却不过眨了眨眼睛而已,连睫毛都只是跟着忽闪了一下,一脸的平静无波。 借以后的寿?她本来就已经是死人了,得上天垂怜才得以重生,本来就是借寿,何必再怕借寿? 白起风接着说道:“人站在紧绷的弦上,倘若这根弦断了,那这人便也跟着掉下去了,摔出个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 说着指了指苏染夏,“你现在,便是因为突然的放松,历来积攒的郁结心绪全部倾倒出来,才逼的身体跟着想要休息。” “身体跟着,想要休息?”苏染夏不理解白起风的话,呐呐的跟着念了一句。 白起风点了点头,“身体和精神是分开的,有时候精神醒了,身体不一定醒。” “如果一个人一晚上没有睡,第二天躺下刚睡着,你去叫他,他能答应你,却未必能起来。” 苏染夏饶有兴致的睁大了眼睛,“这又是为什么?” 白起风老神在在的把双手放在了膝盖上,“人在睡觉的时候,身体和精神都跟着在休息睡觉,身体就好比一个小国,从上到下,通知劳作很不容易。” “先生形容的很有意思。”苏染夏眼睛里盈了些笑意。 看她觉得好笑,白起风皱了皱眉头,“我并不是给你讲笑话听的,我说的话你可知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苏染夏眨巴了眨巴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在脸上投下了扇形的阴影。 自己说了这么久,苦口婆心的劝,又绞尽脑汁想故事讲,她却还是一窍不通。 白起风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不好好对待身体,它也有可能从此再不听你控制了。” “有这么夸张?”疑惑的语气,明显是根本不信这说辞。 见苏染夏不信,白起风也懒怠解释那么许多了,他算是看明白了,说再多也是白搭。 “你想让我保全你的身体,也并不是难事,只你要配合我,从此精心养病,不要再忧心其他的事,可能做到?” 苏染夏无声的歪了歪嘴角,眼睛里带了些狡黠,“不能。” 直白的两个字,差点没把白起风气到仰倒,“既然如此,你这身体是不要了?” “我相信先生。”苏染夏的语气,坚定的白起风都不好意思再反驳她了。 “罢了罢了。”他不耐烦的摆了摆袖子,“如果你愿配合我静心,这身体好好调养个几个月也就好了。” “若是不愿,却得好好的调养个几年了。” 几年?自己哪有那么多时间,苏染夏在心里讽刺的笑了笑,“我还要练武,可有什么冲突?” “并没有什么冲突,这病不是一般的大痛小痛。”白起风幽幽叹了一口气,“优思起与心,存与心。” 不管是好,还是不好,平日里是看不出来的。 就像一个盆,上边在滴水一样,滴到满了才会溢出来,日常外边一点水星都不见。 “你练武也好,强壮身体,总比柔柔弱弱的强,我给你配着药,你要日日的吃。” 正说话间,秋染拿着纸张和毛笔进来,铺到了桌子上,白起风起身过去,洋洋洒洒写了很多的药名。 其中有秋染认识的,补血益气的当归、麦冬、龟胶、紫河车、白术,还有大补的人参并着何首乌。 另有很多秋染从没有见过听过的药材名字。 “这些药都是平常的药,以后常备着,人参吃上两日便停下不可再吃。”白起风把方子递给秋染。 “三副水熬成一副,这半个月内天天吃,半个月后改成三日吃一次,过得一个月,便可七天吃一次。” 秋染拿着药方听了,头都有些大了,“这药要吃多久?”听他的意思,竟不是轻易就能停的药? 白起风打开了随身带着的药箱子,从里头拿出了一个小瓶罐,从里头倒出一小丸的药递给秋染。 “去让她喝下。” 苏染夏喝了那一丸的药,先还没觉得有什么,过得一会儿了,才感觉身体有些发热起来了。 她试探着想要抬起头,还真就离开床铺了,不过只有一点点的距离而已。 撑着床牙也坐不起来,顶多只是撑起一点的身子而已。 秋染在一边看的直在心里暗呼阿弥陀佛,把白起风从头到尾都谢了一遍。 看她能动弹了,白起风收拾东西便要走了,“穆将军那里,我还要去看看,最近正到了要紧的时候。” “这些药千万记得不可断了,有什么事,再去寻我。” 既然是关于穆将军的事,苏染夏也不留他了,让他自行离去了。 如果没有了穆将军,云玦手里可就要上一张王牌了,上一世,穆将军的死亡,就带来了云玦的毁灭。 而自己嫁给云乾,却给他带来了光明如太阳一般的前程。 既然已经决定要跟云玦站在同一战线了,那么,他那里所有能给他带来便利的人,也同样该自己保护。 即使她现在没有那个能力,也要尽力的给他们带来好处。 白起风回到穆将军养病的地方,左思右想,爱管闲事的毛病又在他脑子里蹦来蹦去。 他身为一个医者,所有在他手里治病的病人,都是要听他的话的,他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在自己手里出一点岔子。 特别是苏染夏! 这个小小年纪的姑娘,给自己的震撼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有那么一种感觉。 每次看到苏染夏,都感觉她成长了不止一星半点,不是身高和年龄,而是周身的气势。 今天她即便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他却还是在她身上感觉到了,不一样的镇静。 就像一汪湖水,你看着她表面平平静静,在她沉静的表面下,却隐藏着勃发的生命力和力量。 这样一个姑娘,怎么能眼睁睁看她那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不行!白起风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去找云玦留在这里的小太监。 前几日苏染夏和云玦订婚的消息,白起风也已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妻子身体不好,他总不能不关心吧? 可惜苏染夏现在并不知道,她辛辛苦苦隐瞒下来的病情,就这么被白起风给直接捅破了。 苏染夏早上起不来的时候,心里就有了计较,除了肚子偶尔有坠疼,其他都还好,应该不是什么殃及性命的大碍。 但是这样总不好听,又怕传出来什么不干不净的话,亦或者有人趁机弄幺蛾子,所以才把这事隐而不发。 也幸得她不知道,若是知道了,绝对要气个仰倒。 白起风怕小太监传话不清楚,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让那小太监赶紧进攻递给云玦。 看他着急的样子,那小太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套了马就走,匆匆忙忙的回了宫,又跌跌撞撞的进了云玦的寝宫。 一看到自己留在外边的小太监急急忙忙回来了,云玦还以为是他师傅怎么了,手里的书啪嗒便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可是那里有什么事?”云玦感觉自己的心都提到嗓子口了。 小太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双手举高过头顶,把信封呈了上去。 信封上空白,什么都没写,云玦撇了撇眉毛,拆开信封掏出了信纸。 第二百零六章 救命良药 匆匆把那封信看完,云乾脸上的神色变得十分的难看。 “准备马车,我要出宫。” 白起风等的心焦气躁、坐立不安,终于看到门口云玦匆匆赶来的身影,他心里一喜,忍不住往前迎了几步。 “王爷来啦,书信已经看过了吗?”声音里边也带着急切。 看过信之后,云玦的眉头便一直皱着,这会儿看到白起风,皱的更紧了。“看过了,怎么回事?” 信里写着,苏染夏现得病了,卧床不起,他被秋染带去已经把过脉,也下过方子,但是近期还不会见好。 且苏染夏不愿意配合他治疗,这让云玦很好奇,有哪个人得了病会不配合医师治疗的? 除非她不想活了! “你信上并没有写清楚,她得了什么病症?又是为什么不愿意配合你治疗,你一字不落的给我说清楚。” 这是白起风认识云玦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的真面目,原来这个少年王爷,并不是软弱懦弱的人。 以前看他,总是温温和和的,就如同温水一样,让人看了心里虽然很舒坦,却不能对他生出敬畏的心情。 现在这一刻,白起风差点就要以为,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云玦,而是别人冒充了坐在这里的了。 白起风晃了晃脑袋,甩掉了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她因优思太过,扰了心智,伤了气血。” “说我能听懂的。”云玦眼神炯炯的看向白起风,“我并不是让你教我行医的,而是要听,她,究竟怎么了,有没有大碍!” “……”白起风默然了半晌开开口,“她心里存的事太多,想的也太多,难免影响了她的睡眠和饮食。” “长而久之,身体再好也变得不好了,这次她月事没没有来,便是因为气滞血瘀的原因,气不顺血不顺,身体便少了支撑的机力。” 这也是她躺在床上起不来的原因,没有力量,怎么起来?气不顺血又郁结着,哪来的力量? “有无大碍?”云玦不懂医术,听的半知半解,干脆不想什么愿意,只问好,还是不好便可。 “好或者不好,还是两可的事。”白起风也皱了皱眉,“她若愿意配合我,不过调养几个月便罢了,若是不配合我,却得调养个好几年了。” “到时候好不好,还得再看看。” 云玦听的眉头拧成了一股绳,“要她怎么配合你?” “今日把脉之时,我问她,可能保证以后静心,不再想左想右,她说做不到。”白起风垂下眼眸,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就靠云玦劝劝她了。 反正自己是已经尽力劝了的,甚至不惜拿会丢了命来吓唬她,人家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端的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动。 白起风不理解苏染夏,云玦却能理解,那日她和自己说的还,还在耳边回荡。 她不是一般的闺阁小姐,不是养在温室中的花朵,她心里想的跟自己一样,她现在跟自己牵在一条绳子上。 “没有别的办法?”白起风抬起一只胳膊,眼睛看向窗口。 “只有静养,才可以保她万全,若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早晚会跟燃烧的蜡烛一样,只余下残烛并没有明火。” 白起风眼观鼻鼻观心,脸上什么神色都没有。 云玦转回眼睛看向白起风,“我是问你,有没有别的办法。”眼眸中坚定的神色,就好像知道白起风有办法似得。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到一起,谁都没有避开彼此的视线,云玦微微的歪了歪脑袋,示意的看着白起风。 最终,白起风败下阵来,“办法确实有一个,只不过,我只是在古书上看过,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可行不可行,你先说来听听。”云玦脸上的表情温和了很多,他刚才看白起风的神色,也是猜测他那里还有别的办法。 却没想过,还真的有。 “古书上记载,若有人因气急燥郁伤了心脉,或是优思太过气滞血瘀,寻蛇影花,捣碎取汁,混入补气血的药饮下,便可大愈。” 白起风的声音还是平平淡淡,没有焦急,也不藏着欣喜。 “蛇影花?”云玦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名字。” “此花之所以叫蛇影花,是因为只长与存有万蛇的蛇窟,母蛇产下蛇卵,蛇卵壳上的粘液混着蛇窟上特有的土质,才可长出蛇影花。” 白起风看了看云玦,“这花,我只见过书上记载,从未真正见过,蛇窟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更何况是在蛇窟中取一株花。” 即便是真有人见着这花了,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命把蛇影花带回来了。 蛇是冷血动物,它身上蜕下来的皮,连着蛇卵身上的粘液,无一不是宝贝。 蛇窟中有上万条蛇生存,更是宝中之宝。 长在蛇窟中的蛇影花,吸收的便是万蛇身上下来的气,这气性属凉,可=冲血脉。 云玦自听到蛇影花长与万蛇蛇窟的时候,眉头便不知不觉皱起来了,上次他和苏染夏去的那个藏宝地,不就有一个蛇窟?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上天还是不愿意对他和苏染夏太坏。 “那蛇影花长什么样子?” 白起风把那本古籍拿过来让云玦看了看,上边仔仔细细画着一株花,只有花朵没有叶子,整株花密密麻麻都是花朵。 那花朵的样子也奇怪,一个花朵的大小看起来跟扣子似得,花瓣的形状曲曲转转,跟蛇很像。 “我把这花寻来,其他要准备的东西你准备好,后天带来给你。”云玦看了古籍一眼,站起来大步流星的朝着外边走去。 屋子里只余下了怔怔不知所以然的白起风,他刚才说什么?他把这花寻来? 他是没有听清楚吗,这花可不是一般的花,哪是说寻来就能寻来的,他那口气,就好似蛇影花就长在他家院子里似得。 但是他那么笃定的语气,怎么可能……是在说假话,难道他真的知道哪里有蛇影花? 云玦去后院看了穆将军,他正在休养长肉的时候,每天只是吃饭睡觉,先时还有力气,现在一点精力也没有。 一天只有短短一两个时辰是清醒的,其他时间,都在睡觉。 看了看自己师傅,早些时候皮开肉绽的模样早就不见了,整个人也都显得很完整。 只不过,闭着的眼睛,眉毛紧紧的蹙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也不得安宁。 云玦眼睛里有脆弱的神色一闪而过,这次他师傅得的怪病,跟他脱不了干系。 就是因为自己,才让师傅受到这样的苦痛折磨,他心里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只是,不知道是宫里的哪个人。 他手里一点权力都没有,甚至没有争储的意思,这样他们还不愿意放过自己? 那,究竟要如何,难道非要自己去死吗? 云玦握紧了拳头,慢慢的直起了身子,从小,他就知道,他的身份跟别的皇子皇女不一样。 别人有的,他没有,别人没有的,他更不可能有。 但是他知道,谁想要让他死,让他不快活,他就要让谁死!让谁不快活! 伤了自己看重的人也是一样! 云玦怀着沉重的心情,又策马赶到了定国侯府,守门的将士一看是云玦,忙拱手,“给永初王爷请安。” “免了。”云玦翻身下马,抬了抬胳膊,有眼色的将士忙引着他往府里去了。 早就有人去冰雹苏惊风了,云玦走在半路便看到了苏惊风,忙急走几步到苏惊风跟前,眼看就要长揖在地。 苏惊风哪敢受他的礼,伸手拖住了云玦的胳膊,“王爷不可行此大礼。” “现如今,您已经是我的岳丈大人,这礼受得的。”云玦做出温温和和的样子看苏惊风。 云玦今天穿了一身的青衫,干净简洁,又不失大方,腰间系着棕黑色的腰带,头发全束在玉冠里。 眼眸如永夜里的星辰,嘴唇线条坚毅,端的是君子世无双。 这女婿真是越看越满意,苏惊风笑的牙都快飞出来了,虚扶着云玦往里边让。 “怎么这么匆忙就过来了?也不使人先过来通知一声,你看,现在什么都没备下,可怎么是好。” 云玦被苏惊风托着胳膊,到底是自己的老泰山,浑身上下都绷的紧紧的,就怕苏惊风对自己不满意。 “我来是来看看阿夏,听说她病了。” “什么?”苏惊风停下脚步,“王爷是听差了吧,染夏好好的在她院子里,怎么可能病了。” 她病了怎么可能自己不知道呢,苏惊风想了想觉得好笑,摇了摇头,“王爷定然是听差了。” 看苏惊风的反应,好像他不知道苏染夏病倒在床起不来了?自己又该怎么跟他说,自己得到苏染夏生病的消息? 看云玦一脸纠结担心的神色,苏惊风根本没有想那么许多,只以为是云玦担心苏染夏,笑的更开怀了。 “既然你还是担心,咱们去染夏院子里看看就是了,也好让你放心。” 苏惊风一点做人父亲该有的自觉都没有,扯着云玦便朝着苏染夏的院子去了。 第二百零七章 慌乱 苏惊风携着云玦出现在屋子里的时候,苏染夏悔的肠子也青了,她该留几个人守门的。 院子里的丫鬟大大小小都被她支出去了,连守门的婆子都隔得远远的不让靠近。 先还觉得云玦说的话太过匪夷所思,匍一走进苏染夏的院子,苏惊风就改变了想法,不再那么认为了。 好好的,怎么就两个婆子远远的站在门口,一问之下,才知道是秋染吩咐的。 推开门进去,心里更觉诧异,院子里清清冷冷,一个人都没有,就好像这里没有住人似得。 苏染夏是定国侯府的大小姐,按定国侯府的规矩,她身边要配备浆洗丫鬟三个,清院丫鬟四个。 针线房的丫鬟三个,另有针线房的婆子两个,三等丫鬟五个,二等丫鬟四个,大丫鬟两个。 秋染和小柳便是苏染夏跟前的大丫鬟,其他的丫鬟们都归秋染和小柳管。 规定是这么规定的,不过秋染是一个心思单纯又好说话的,小柳又懒怠管这么许多的人。 因此,那些丫鬟尽都归苏染夏房里,一个年迈的老嬷嬷管了,那老嬷嬷姓陈,是苏染夏母亲的陪嫁丫鬟。 一辈子都没有嫁,苏惊风知道她跟苏染夏的母亲情分深厚,从不插手后院的事的他,也吩咐让这个陈嬷嬷跟着苏染夏。 苏染夏自打重生以来,除了秋染便谁也不让近身了,那时候买了小柳过来,也只是让夜间守在外室。 后来小柳对她投诚,能近身伺候她的人,又多了一个秋染,日常里,除了秋染和小柳,其他人最多也只能走到外室罢了。 苏染夏的里屋,是谁也不敢进来的。 以往苏惊风来苏染夏的院子,总也能看见有丫鬟婆子在院子里来来往往。 “怎么回事?这院子怎么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苏惊风站在门口问身后站着的婆子。 这里是定国侯府,即便这些丫鬟婆子是苏染夏的人,但是这府里,主人只有一个,那便是苏惊风。 这也是苏染夏懒怠梳理院子的缘故,梳理管的再好,自己到底在定国侯府做不得主。 即便是做主,也只是在自己的那一小片土地上。 她意不在定国侯府的权利上,苏惊风有多疼爱她,过了这两世,苏染夏是最清楚的人。 只是因为她喜欢云乾而已,他就愿意为云乾奉上自己所有的力量,义无反顾投身在里边。 即使他的性子,从来不是一个会站队的人。 被苏惊风问话的那婆子,战战兢兢的垂下了脑袋,“小姐,小姐说不要这么多人伺候,院子里有小柳在养病,怕过了病……病气……” 说到这里,那婆子怎么也说不下去了,脑子里从混沌恢复了清明。 苏染夏说的是,怕小柳过了病气给他们,所以不让他们靠近院子,统统都离得远远的,日常伺候让秋染一个人来就行。 既然怕过了病气给她们,怎么不怕过了病气给自己? 那婆子噗通一声便跪到了地上,头不住的往地上磕着,嘴里也求饶不止,“求王爷饶命,求王爷饶命!” 原来这定国侯府里的老人,大多都受过苏云雪的好处,虽然不至于效忠她,也没有必要效忠苏染夏。 苏染夏又从来没有做出什么表示,愿意撑起定国侯府,现下定国侯府的事,也都是七姨娘安排的。 公中也都是七姨娘分拨打理,虽然看起来七姨娘跟苏染夏关系没有那么坏,却也没有那么好。 再看看苏染夏现在的做派,除了秋染和小刘,谁又能近得了她的身?别说拿好处了,连脸都见不到,还拿什么好处? 起始的时候,她们心里还存着一点希望,顾着一股作气,要好好的伺候苏染夏,好在主子面前存些脸面。 这样日日也不见着苏染夏一面,话也不回一次,她们心里唯一仅存的那一点点殷切也没磨没了。 哪还谈得上尽职尽忠?只要不坏了规矩就成了,主子吩咐什么,便去办什么。 掏心掏肺的为主子着想,就算了吧。 因此,苏染夏吩咐了让她们离院子远一些避病气,她们心里有疑虑也罢,没疑虑也罢,只听命的离院子远远的。 有一些聪明的,想到这层的,也没有说出来,既没人去回禀七姨娘,也没人回禀老夫人。 谁知道,苏惊风怎么突然就这么过来了。 她们心里想的那些小九九,苏惊风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些人一个个都不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好好的伺候苏染夏。 就这一条便够了。 “滚下去!去让七姨娘来见我!”苏惊风很不能一脚踹到这婆子身上,但是他从不动手打女人。 更何况是一个年迈的老婆子。 那婆子得战战兢兢的起来,提着裙子去找七姨娘不提。 被云玦看到这一幕,苏惊风心里是很有些尴尬的,他站在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说话不是,不说也不是。 云玦知道苏惊风尴尬,忙上前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军请,先看看染夏的情况要紧。” “是是是。”苏惊风乐的借着这个梯子下来了,跟云玦一起大步朝着苏染夏的屋子过去了。 吃了白起风给的丸药,苏染夏现身上暖烘烘的,已经有点力气了,苏惊风撩开重重纱幔进来的时候。 正看到她撑着床牙喝水脆弱的样子。 她身上还穿着薄薄的寝衣,黄竹色的纱绸从肩头一直垂到床上,只露出了她纤细的几根手指。 听到声音,她抬头看向苏惊风和云玦站着的方向,一张小脸苍白的跟白纸似得,头发披散着在肩头,黑发衬着白脸,让人看了好不心疼。 只不过是几日不见,云玦却感觉,苏染夏好像瘦了许多。 先前他觉得,苏染夏肤色白皙如同牛乳凝脂一样,眼睛大大的如同黑色的杏仁,很是好看。 现下他却觉得,他宁愿她黑一些,不要这么白,眼睛小一些,在脸上不要显得这么大。 看的他心里很慌,很害怕。 她的嘴唇以前那么嫣红,好像樱桃一样,总是让他想咬一口,怎么现在也那么苍白? 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那样脆弱的撑在床上,好像随时都会软下去的样子,苏惊风的心跟着揪起来了。 他猛的抽了一口气,就要冲上去,脚才刚抬起来,身边一个影子却掠到了苏染夏的跟前,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甚至,苏惊风根本没有来得及看他是怎么动作的,不过一闪身,他就从自己身边,挪到了苏染夏的跟前。 苏惊风的眉头蹙了起来,眼神若有所思的看着云玦立在床头的背影。 “你……”云玦立了好久,才开口说话,刚吐出一个你字,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是谁的声音?为什么带着哽咽,是他? 看到云玦的时候,苏染夏心里已经什么都清楚了,肯定是白起风告诉的云玦。 她在心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冲着云玦虚弱的笑了笑,“王爷怎么过来了?” 尽管她已经尽力的让自己的语气稳一些,有力量一些,却还是徒劳,听得云玦心里又是一阵疼。 “你还好吗?”云玦有千言万语想要跟苏染夏说,有千言万语想要劝她,又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自己的心情。 但是所有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了这四个字,他在心里懊恼自己的没出息,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说,怎么什么都说不出来呢? 听得云玦这四个字,苏染夏虚弱的笑了笑,唇边漫出止不住的笑意,“还好,让王爷操心了。” 云玦很想给自己一巴掌,她都虚弱成这样了,还用问她怎么样了?简直是在问废话。 “有没有觉得舒服一些了?”心里越是着急,却越是不知道问什么,云玦只能这样一边着急,一边问废话。 “舒服很多了。”苏染夏又笑了笑,眼神投向云玦背后的苏惊风,“父亲。” 在边上待了很久的苏惊风终于有机会,跟自己的女儿说几句话了,他几不可见的把云玦往旁边挤了挤。 直接抓住了苏染夏的肩膀,认认真真的把她看了一个遍。 苏染夏配合的露出了笑脸,尽量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好一些,还调皮的歪了歪脑袋,“父亲可是看我眼生了?这许多天都不来看女儿了。” 这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却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病倒在床上都不能起身了。 尽管以前的苏染夏很有些胡闹,但是在他心里,她一直都是那么的懂事可爱,小小一点的时候,就拿大眼睛瞧着自己,看的他心都化了。 现在她还是这样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 “我的乖囡囡,你这是怎么了?”苏惊风想伸手摸摸苏染夏的脸,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她现在看起来好脆弱,好像一碰就会碎掉似得,苏惊风眼圈跟着红了红,“是爹对不起你,连你病成这样了都不知道。” “父亲。”苏染夏满眼都是柔意,伸出手拉住了苏惊风搁在半空中的手,用劲力气握了握,“女儿就是,吃东西没克化,跑了肚子,不碍事的。” 她越是这么说,苏惊风心里越是觉得愧疚。 第二百零八章 暧昧独处 这么懂事乖巧的孩子,怎么偏偏这么多灾多难?女孩自小没有母亲教养,本身就已经很可怜了。 还被陈姨娘从小到大磋磨,遭到她居心叵测的危害,都是因为自己的疏忽。 苏惊风伸出手摸了摸苏染夏的脑袋,“囡囡,苦了你了。” 这是她小时候,苏惊风惯常叫她的叫法,过了十岁之后,他便没再这么叫过她了。 囡囡这俩字,包含着父母对孩子无尽的疼爱和宠溺,苏云雪从来没有被叫囡囡过。 或者说,苏惊风从来没有这么叫过苏云雪。 苏染夏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她还很小,并不记事。 她听定国候府的老人们说过,苏惊风是很爱重自己的结发妻子的,从心眼里爱重的。 他俩刚成婚的时候,苏惊风还不是将军,只是军中的小将,苏染夏的母亲却一点嫌弃他的意思都没有。 尽管苏染夏外家势力并没有多大的权利,官职并没有太高,压那个时候的苏惊风稳稳一头还是没有悬念的。 苏惊风和苏染夏的母亲是怎么认识的没有人知道,府里的老人只知道,成婚那天。苏惊风笑的像傻子一样。 他一直是那种不被规矩束缚的性格,即便是成婚那天也不见安生,打破了好多的规矩。 只是这条条被打破的规矩,总与苏染夏的母亲有关。 那是一对真正合美齐眉的一对夫妻,郎才女貌且不必多说,光看苏染夏这张脸就知道了。 性格上海极其互补,苏惊风性子冲动不爱多想,行事很有些冲动,苏染夏的母亲却稳重大方。 不管遇到什么事,总要在脑子里想的清清楚楚了再动作,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主。 夫妻俩和和美美、恩恩爱爱的过了几年,苏染夏母亲当时的骤然离世,让苏惊风受了很大的打击。 从此他化悲愤为力量,立下了很多战功,也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现如今的地位。 且不说苏惊风从来没有偏心过苏云雪,即便是他偏心了,现在的苏染夏也不会埋怨他的。 苏染夏倒宁愿他偏心苏云雪多一些,这样,他就不会为了自己冒险。 “瞧父亲说的。”苏染夏抿了抿嘴唇,“女儿有什么苦的?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锦衣玉食的过活,何来的苦?” “傻孩子。”苏惊风一脸的痛苦神色,“到时候,我有什么脸面去见你娘,她统共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连你都照顾不好。” 苏染夏看得心里难受,伸手抓住了苏惊风的手放到了下巴处,“病痛哪是人能控制的?是女儿自己没照顾好自己,与父亲什么相干?” 父女俩拉着手,两个人泪眼相望,一个一脸纠结,一个一脸痛苦愧疚,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被带的悲伤了些。 云玦举拳抵在鼻尖,轻声咳嗽了两下,好提醒那对父女自己的存在。 果然,听到他咳嗽的声音,苏惊风和苏染夏齐齐看向了他。 “父亲,您先出去喝杯茶,我与六王爷说会儿话。”苏染夏看苏惊风脸上神色不好,有心让他出去缓缓心情。 苏惊风“哎”了一声点了点头,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都没看云玦就出去了。 “你别介意,我父亲约莫想起了什么往事。”苏染夏目光温和的看着苏惊风的背影。 云玦跟着她的视线,一起看向了那个高挺的背影,他身材很魁梧,但是却不显胖。 人到中年了还是一副干练的样子,做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他撩开重重纱幔走了出去。 “他老了。”云玦的声音低沉,只有苏染夏能听到。 苏染夏的睫毛颤了颤,不细看的话发现不出来,苏惊风的背影确实微微有些佝偻。 不知道是真的上了年纪,还是被往事打击的。 “人总有一老。”苏染夏靠在软榻上,“还请王爷在这里稍待一会儿再出去。” 云玦提着精神笑了笑,“求之不得。” 刚才她说要跟云玦说几句话,秋染很有眼色的跟在苏惊风的身后一块出去了,这会儿屋里就剩下云玦和苏染夏两个人了。 云玦左右看了看,自动自发的搬了绣褟坐到了床旁边,既然她说让自己稍待会儿,总不能让他站着吧? “王爷真是自觉。”苏染夏嘴角带了点调笑。 这个时候能开得玩笑的,大概也只有苏染夏了。 她这样脆弱的样子,云玦怎么样都做不到,看着她苍白的脸跟她开玩笑。 “白起风都跟我说了。” 苏染夏的本意是谁也不说这个问题,谁也不往这上边带,就让这件事揭过去就好了。 听得云玦得话,苏染夏心里烦躁,面上却冷静,“他得嘴真是该好好的管管了。” 说完垂着眼眸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为什么不配合他?”云玦的眉头皱了起来。 苏染夏嗤笑了一声,“我怎么配合他?你我的大计,别人不知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大计,呵呵,云玦冷笑了两声,如果是以前,他还可以犹豫犹豫,毕竟这不是殃及性命的大病。 现在他却做不到,他一点也不想看她这样的样子躺在床上,不想看她的脸白的跟一张纸一样,更不要看她日渐消瘦的身姿。 “如果我愿意放弃呢?”云玦目光炯炯的看着苏染夏,“如果,我愿意放弃这个大计呢?” “你……”苏染夏因为吃惊,猛的一用力,激的她扶着胸口咳嗽不已。 慌的云玦忙伸手帮她拍背,“你不要急,有什么话好好说。” 苏染夏喘了一会儿,才慢悠悠推开了他放在自己背上的手,“你方才说什么?你想放弃?” 她脸上的表情认真到结了冰,眼睛里边的神色也晦暗不明,云玦拿不准她现在是什么心情。 看起来不像平静,也不像是愤怒。 “我说,如果我要放弃这个大计呢?” “为什么?”苏染夏在心里咬紧了牙齿,她怕现在她忍不住,扑到云玦的身上。 他怎么可以说放弃!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怎么可以说放弃?自己把什么都压到他身上了,他凭什么说放弃! “白起风说,你优思太过身体才这样。”云玦说道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苏染夏歪着嘴角冷笑了一声,“只是因为这个?” “只是因为这个。”云玦垂下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哈。”苏染夏低笑,“云玦,虽然我不了解你,但是你该知道的,你不能因为这一件小事,就放弃了你多年所愿。” “这不是小事。”云玦反驳,“并且,我的志愿并不是只有这个。” 皇位对于他来说,一半是为了期望,一半是为了报仇,但是现在,一半是习惯,一般是负担。 如果这个皇位给他的代价,是要苏染夏用健康来换,他宁愿不要。 苏染夏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伸出手用力的抓住了云玦的衣领,慢慢的把他拉向了自己。 “你听好,我苏染夏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即便是阎罗王,也不要我的命!” 要不然,自己怎么会重生而来呢?“如果白起风告诉了你,我是因为优思太多太卧床不起,那么他应该也告诉你了……” 许是用力太过的缘故,苏染夏说道这里,便伏在云玦的身上大口的喘气。 白起风给的丸药确实管用,但是,往火山里扔一块冰,只能起一点小小的作用罢了。 这一起一坐,一拉一扯,便耗费了苏染夏身上好容易积攒的力气。 远远的从外室看过去,只看到苏染夏撑着床坐起来,把云玦拉向她,没说两句,伏在了他身上。 这样的场面,不听声音,看着像是一对有情人在你侬我侬。 谁又能想到,画面是你侬我侬,对话却布满了杀机。 “我这病,并不是要我的命,调养几年便好了,若你是为我担心,大可不必。”苏染夏伏在云玦的身上,热热的气喷到了他的脖子上。 云玦知道这个时候,他心里不该想些有的没的。 但是,自己满心喜欢的人,就伏在自己的身上,甚至她的鼻息和呼吸,都喷在自己的脖子上。 幽幽的香味一点一点的钻到了他的鼻子里,从鼻子一路爬到了他的心头,又蔓延到了四肢。 他觉得自己的手很痒,他很想抱抱苏染夏,即便她嘴里说出来的话那么冰冷。 云玦和苏染夏,一个心里热的好像一团火,一个冷的好像一层冰。 “如果你放弃了这个大计,才等于要了我的命。”苏染夏的手依然放在云玦的衣领上。 “你知道的,我把全部的身家,都放在你身上了,你现在跟我说放弃?你就因为这事,居然起了这心思?” 或许是苏染夏病的糊涂了,在这一刻,她有点茫然,自己选择云玦真的是对的吗? 他真的堪得此大计吗? 就像他今天得软弱一样,他居然想到放弃,居然开口说了出来,如果他真的放弃了。 岂不是把定国候府直接送到了死路上? 她以前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这么轻而易举就相信了他。 为什么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不对,这还不对。 第二百零九章 暧昧鼻息 苏染夏的心从至高处跌落到了无底深渊,心里空空落落的,早先时候的自信和笃定全部都烟消云散。 她眼神涣散起来,慢慢的松开了握着云玦衣襟的手,身体也软了下去,重又躺回到了床上。 脑子里很多的想法全部挤到了一起,如同一团乱麻一样,没有一点头绪。 是她没有想周全,她想左了。 一门心思的要投到云玦的阵营中去,她却没有想过,若是云玦败了怎么办? 以前是她太自信,自觉是重活了一世的人,没有什么是她不能掌控的。 但是世事万变,她一个已死之人都可以重活过来,谁又敢保证,云玦绝对会登上那个位置? 若他败了,定国候府不一样还是死路一条吗? 或者就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云玦突然对争大位没了心思,被有心之人趁人之危。 他是皇子,背后站着疼爱他的皇上,定国候府背后又站着谁?除了自己,定国候府还能靠谁? 上一世便是这样,云乾要问罪定国候府,放眼整个朝廷,一个为父亲说话的人都没有。 诚然这是云乾专政霸权的缘故,其中也不乏父亲在朝廷中孤立无援、没有朋友的原因。 历史上专政霸权的皇帝可不少,但是也有拼死谏言的臣子不是吗? 现今永厦皇朝有功之臣不少,忠臣更多,愿意拼死纳谏的也有,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人出来为父亲说一句话? 苏染夏冥思苦想,仔仔细细的把重生前的事,翻来倒去想了个遍。 苏惊风是武将,历来行事莽撞,为人处世也讲究个直来直往,平日里最讨厌的便是官官相护。 朝堂中跟他关系的官员,一个都没有,关系好的官员没有,结仇的人却不少。 也因此,苏惊风被云乾发落的时候,那些人不趁机来落井下石已经不错了,更何况是拉一把? 这里边,苏惊风的个性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有一些原因就是,没有人代表定国侯府周旋。 陈姨娘的那点本事,志气只在管掌握好定国侯府上,且她想着,苏惊风是大将军,除了皇上没有人管得了他。 恐怕她根本就是自傲到,懒怠搭理其他的官员家眷,或者,等着别人来巴结她也说不定。 她行事作风是怎样的,苏染夏再清楚不过了,惯是个欺软怕硬的,恐怕不知不觉间就得罪了很多的人。 枕头风有多厉害,苏染夏是见过的,只要哪个女人在自己丈夫跟前吹吹枕头风,也不消说其他。 只说苏惊风家里有多乱,那些人也就断了愿意跟苏惊风往来的想法了。 连自己家都管不好的人,怎么可能是可深交,并且绑在同一条绳子上的人? 再说那苏云雪,一心只扑到了怎么巴结皇室上,其他官家小姐她也不会用心结交。 不过她最能做的便是面子上的功夫,得罪别人的事她不可能去做。 老夫人即便是有心想要跟京城的贵妇们打好关系,却差着辈分,怎么也不会说到一起去的。 自己是定国侯府的唯一嫡女,和京城贵妇小姐们打好关系这件事,本来是应该她去做的。 她上一世,却一心只用来惦记云乾了。 苏染夏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老夫人上一世会那样看不上自己了。就连自己都痛恨前世的愚钝,又何况老夫人? 后宅女人们的关系从来都不能小看,朝堂是男人们挣功的天下,后宅是妇人小姐们联络的天下。 京城所有的贵妇和小姐们都各有派系,这个与那个相好,那个又与这个是世交,算来算去,只有定国侯府一家是隔在外边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定国侯府身边必须要有其他的势力,成群结队的牛不好抓,落单的老虎却好抓。 苏染夏抿紧嘴唇,眼睛里边迸射出点点的寒光,看得云玦心里猛的一紧。 “你不要再想那些事了。”云玦伸出手想要抓住苏染夏的手,却被她躲过了。 “我不想,我定国侯府该如何立足?”苏染夏眸光淡淡的看向云玦,“不管是哪个皇子即位,我定国侯府都会是他的心头刺。” “所以,我们才想要投诚,所以我们才要跟你绑在一条绳子上,所以我才说事成时候,请求你准我们解甲归田。” 说到这里,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王爷说要放弃,你知道这句话,给我多大的冲击吗?” 云玦看着苏染夏一脸的怔怔,“我,我只是不想你日日为了……与你身体康健比起来,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王爷虽然与我有了婚约,你我却还不是一个人,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苏染夏垂下眼眸不看云玦,“若我告诉王爷,我毕生所求,只是要助你登上那个位置呢?” “为什么?”云玦看着苏染夏的侧脸,心里那股热意早就退散的一干二净了。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 “为了你,也为了我定国侯府。”苏染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人不都是在走生路,而不是死路吗。” “你怎么确定,只有我这里才是生路?”云玦的眼睛盈出了一点点的星光,亮闪闪的看着苏染夏。 苏染夏歪着嘴唇笑了笑,一脸的笃定,“生路不止是你这里,但是,我是一个懒人,只走捷径。” 好一个只走捷径,云玦恍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和苏染夏这样对望着,神色纠结的是自己,坚毅的反而是苏染夏。 咬牙切齿要走下去的是苏染夏,想要放弃的居然是自己,实在是太讽刺了。 “哈。”云玦低笑了一声,“从来没有发现,原来你是这样坚毅的人。” “那是王爷没有仔细的看过我。”苏染夏目光炯炯,“王爷被性别蒙蔽了双眼。” “我看你不够仔细?”云玦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唇边带着一丝苦笑。 “你有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圆圆大大的,看着别人的时候,像星辰一样。” “你有一个挺直俊秀的鼻子,像玉蝉一样,紧张的时候会微微的皱起来。” “你有一对嫣红如樱桃一样的嘴唇,上唇浅薄,下唇丰盈。” 云玦一脸的柔和,双眼紧紧的盯着苏染夏的眸子,好像要看到她心坎里去似得。 “你手指纤细,说话的时候,左手的小拇指习惯翘起来;你走路的时候,习惯把左手放在肚子前。” “你脸红的时候,最先蔓延出来的红色的,是耳朵,然后才是脖子。” 说到这里,云玦伸出手探到了苏染夏的耳朵上,“你很瘦,吃的少,不爱吃油腻的东西。” “我总想着,以后要日日的看着你吃饭,不吃也要逼你吃下去,你看,你那么瘦,现在却更瘦了。” 云玦的手就放在苏染夏的耳朵上没有动作,却让苏染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扼制不住胸膛里砰砰直跳的心脏,也控制不住越来越紧的呼吸,云玦甚至探着身子到苏染夏的上方。 苏染夏躺在床上,云玦就在上方,定定的拿眼睛看着她的眼睛。 她并不算了解云玦,只是知道,他并不是那种软弱的人,但是他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她,还是第一次。 现在她很想张嘴说些什么,再让他起来,他这样让她很不舒服,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但是她喉咙发紧,即使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云玦一脸柔意的看着苏染夏,手从耳朵转到了她的脸上,“以前觉得你的肤色白如凝脂,很好看,但是,我现在希望你能黑一些。” “最起码看着很健康,你白的我心都发慌了。”云玦用食指磨砂着苏染夏的脸颊。 苏染夏很想忽视脸上痒痒的触觉,但是她的身体却跟她作对似得,他的手指在脸上划过的地方,都涌出一股热意。 点点红色又从苏染夏的耳朵上蔓延出来,一点一点的染到了脖子上。 “你脸红了呢。”云玦的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 “你说我从来没有仔细的看过你,你错了。”云玦的声音犹如叹息,“我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你,一点一滴,一举一动。” 云玦的本性本来就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以前那副做派,只是做出来样子给别人看罢了。 即便后来苏染夏看出来了,却也只是知道他并不是表面那样子。 并没有感情经历的云玦,有心想要来一个扮猪吃老虎,干脆在苏染夏跟前揭了一个面具,却又戴上了一个面具。 他不知道苏染夏喜欢什么样的人,但是他却知道,她讨厌云乾那样的人。 自己和云乾,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为了登上那个位置,倾尽了所有精力吗。 既然是这样,不如就让她以为,自己是一个谦谦公子,只要她不讨厌自己就好,他相信,早晚有一天,他可以得到她的心。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还不够了解苏染夏。 云玦一脸的温柔,嘴边带着浅浅的笑,手指还磨砂着苏染夏的脸,“你说,我为什么这么仔细的看着你?” 第二百一十章 狡兔三窟 话是在问苏染夏,云玦却没有等她回答的意思,他微微的歪着脑袋,认真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 他的食指,还在轻轻的磨砂苏染夏的脸颊,那里像撒了痒痒粉一样,让苏染夏很想伸手挠一挠。 不过,也仅仅只是想想罢了。 两个人沉默的相望了很长的时间,最后到底还是云玦退了一步,他慢慢的直起了身子,背着双手站在床边。 “你好好休息,后日我来看你。” “我并没有什么大碍,王爷总往这里跑难免引人怀疑。”苏染夏的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蹙。 她心里想什么,云玦怎么会不知道,他歪着嘴角,走到第一重纱幔那里,伸出手撩开了。 “你我有婚约在身,引人怀疑什么?不往这里跑才引人怀疑呢。” 说完看了苏染夏一眼,转身一重一重的撩开纱幔,他的身影从清晰到模糊不清,一点一点的离开了苏染夏的眼睛。 他才刚出去,秋染后脚就进来了,苏染夏耳朵后、脖子上的红晕还没来得及退下去。 秋染看见了,却难得聪明了一次,两个眼睛就跟没看见似得,走到苏染夏的跟前帮她掖了掖被角。 云玦和苏惊风又在外室说了些什么,苏染夏无从得知,她只知道云玦走后,苏惊风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不少。 先前担心的神色也减轻了不少。 苏染夏直觉有哪里不对劲,这不对劲的地方,所有人都知道,只有自己不知道。 这让苏染夏感觉很被动,悄悄的在心里,把以前对云玦的评价,全部都自己推翻掉了。 白起风给苏染夏留下的药方分了三部分,一部分是头两天陪着人参一起吃的。 人参这东西,都知道是大补的,甚至有时候是用来吊命的。 有人生孩子没力气的时候,只要在嘴里舌尖下含一片人参,就有用不完的力气。 可见人生补气的效果有多强。 苏染夏才刚吃了一次药,就觉得手脚上的力气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还不能下床就是了。 才刚好了一点点,苏染夏就闲不住了,让秋染搬了一个小几子到床上,再拿了纸笔磨砚过来。 秋染听了,一脸的不愿意,“小姐,您这才刚有了一点的力气,还是躺着休息吧?” “无碍,你拿来给我,我自己心里有数。”苏染夏安抚的冲着秋染扬了扬下巴。 不管她怎么说,秋染就是站着不动,打定了主意不给苏染夏搬小几子。 苏染夏无法,这屋子里头现在就秋染一个人,她除了使唤秋染,还能使唤谁? “那你给我拿本书总可以吧?” 秋染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两圈,然后乖乖的摇了摇头,“现在小姐要做的是好好的休息,吃了就睡,睡了就吃。” “你以为我是猪吗?”苏染夏啼笑皆非的睨了秋染一眼。 “不管,反正小姐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养身子最重要。”秋染现在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的。 天知道,看到苏染夏病成这个样子,她心里有多害怕,甚至都已经想好要陪苏染夏一起去了的。 这样的情绪,秋染可不想再尝第二次。 “哎……”苏染夏幽幽长叹了一口气,“这也不让,那也不让,我总可以坐着吧?” 没等秋染拒绝,又接着说道:“我躺的浑身都不舒服,骨头都疼了。” 看苏染夏愁眉苦脸的样子,秋染到底没有忍住,扶她坐了起来,在她背后塞了好多的软枕。 正忙活着,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苏染夏和秋染的眼神齐刷刷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娇小窈窕的女人慌手慌脚的撩开了纱幔,露出了巴掌大的小脸,正是七姨娘。 看到苏染夏的样子,七姨娘即便心里已经有了数,还是背她枯槁的样子给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七姨娘提着裙子颠颠儿的跑向床榻,刚靠近就伸长了手。 苏染夏歪着嘴笑了笑,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没什么,一点小毛病。” 这说辞七姨娘能相信才怪,什么样的小毛病可以把人折磨成这样?乌黑的头发没了光泽。 脸苍白的跟一张白纸似得,嘴唇上也没有血色,看的七姨娘心里也一阵泛酸。 虽然她跟苏染夏关系不远不近,但是七姨娘不是一个冷血心肠的人。 “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你要是有什么,可让你父亲怎么活。”说着睨了秋染一眼,“你屋子怎么只有她一人伺候?是不是用的人不够?” “够了的,是我嫌吵闹,把他们撵出去的。”苏染夏虚弱的笑了笑。 七姨娘点了点头,眼神左看看右看看,在找什么的样子。 苏染夏福至心灵,眉头挑起来,又放了回去,“我父亲也是刚走没多久,你现在追还来得及。” 追?来得及?这两个词就像两个刺一样,狠狠的扎进了七姨娘的心里。 并不是因为苏染夏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劲,而是这两个词,恰恰就是自己这一辈子的污点。 是她不顾颜面追了苏惊风,是她抱着侥幸心理,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切来得及。 到底是她喜欢了一辈子的人,哪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失望是一回事,放手又是另外一回事。 七姨娘又坐着陪苏染夏说了会儿话,才带着丫鬟慢悠悠的走了,相较于刚进来的时候的紧张。 她出去的时候,背影好像比刚进来的时候坚毅了一些。 不过一会儿,就有好多丫鬟拿着各式各样的食盒来了苏染夏的屋子,里边有苏惊风让带过来的。 又有七姨娘要带过来的,更有老夫人那里赏赐的,整整摆了满满的一桌菜品,看的苏染夏头都跟着痛了。 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密密麻麻的菜品,苏染夏脑子里无端蹦出了一句话。 “我总想着,以后要日日的看着你吃饭,不吃也要逼你吃下去,你看,你那么瘦,现在却更瘦了……” 苏染夏吃过饭之后,很想要出去消消食,顺便看看这两日没去院子,院子里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最终还是被秋染给架到了床上,“小姐您现在首要、也是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的躺在床上!” 秋染不满意的撅了撅嘴,“小姐从来都不知道体谅自己。” 苏染夏终究难逃吃了睡、睡了吃的命运。 没办法记录,也没办法看兵书,苏染夏只能在脑子里模拟自己的后路计划了。 云玦刚才那一番让她心惊肉跳的话,让她幡然醒悟了不少,到底还是被仇恨蒙蔽住双眼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注意,也没有想到。 定国候府现在本身就处于危机中,或者说,一直以来都是处于危机中。 在京城里,在朝堂上,没有关系网的人永远都是最先被淘汰的,苏惊风对于别人来说,有也好,没有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不是因为皇上相信苏惊风,恐怕他现在住的就不是定国候府了,而是某处山上的某一座坟墓。 但是皇上已经老了,即便他再信任苏惊风,也不能控制别人让别人也信苏惊风。 且,他只有两年多的寿命了,他的信任也只能保证定国候府两年多的安全而已。 等皇上仙去后呢?等他仙去了,定国候府该怎么自居? 苏染夏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装作假寐的样子,脑子却在不停的运作中。 现在朝廷里都有哪些官员,她并不清楚,一是以前没有兴趣,二是打听的太仔细难免引人怀疑。 既然决定了要周旋在里边,就要摸清楚朝廷里的底细,比如有几个派系,哪派支持哪个皇子,哪派保持中立,她全部都要知道。 可是她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人物,可以清清楚楚告诉他朝廷政局的人。 现在培养人再去接触这个,已经太晚了,小柳虽然是皇上的人,但是她的规定确实,只做不问。 想必朝廷里的事,她也一概不懂。 苏染夏想到小柳,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对了,江季!他是皇上养大的,教了他很多这方面的知识, 甚至放他在外边专做这些腌臜的事,那么他应该对朝廷里边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了。 即便他自己看不清楚,皇上也一定会告诉他的。 不告诉那把刀杀到哪个方向去,它又怎么能杀掉需要被死亡的人? 只不过,从小柳的话里不难看出来,江季对皇上的衷心不是一星半点,在他的心里。 皇上是他的主人,也是他的‘父亲’。 怎么可能会有儿子,愿意背叛自己的父亲呢?更何况是让他欣赏崇拜的父亲? 苏染夏闭着眼睛,眉毛习惯性的蹙到了一起,两个手叠在肚子上,两手交握,大拇指也跟着转起圈来。 还有上一世的事,她上一世并不知道有江季这号人物的存在,她初次猜测的是,最终是江季背叛了云玦。 把皇上的遗诏所在地方告诉了云乾,甚至把云玦身上的事告诉了云乾,这才导致了云玦最后的‘消失’。 只是,现在她越来越糊涂,江季对皇上那么中心,怎么可能在他死后,违背着皇上的意愿。 她知道,这里边一定发生了什么故事,一定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只要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只要找到了让他倒戈相向的原因,这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染夏想着想着出了神,嘴里不由自主咕哝了一句。 第二百一十一章 蛇窟冒险 却说云玦出了定国候府,龚羽和四蛳早就在不远处等着了,龚羽和四蛳身上穿着平常的短打劲装,两人三马遥遥站在树下。 看到四蛳也过来了,云玦走至两人跟前,上上下下看了看他,“你怎么也来了?” “主子身板只有龚羽一人,我不放心。”四蛳眼观鼻鼻观心,眉头紧锁的样子,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想也知道,云玦身体还没有好尽,需得安心静养才最好,这好容易养到八分了,却又要为了那个苏染夏以身犯险。 他心里有许多不满意,但他是奴才,没有那个权力质疑主子,能做的,只能尽心尽力的跟着。 “你不用跟着我,在这里守着吧。”云玦看了眼身后隔得不远处的定国候府,脸上平平淡淡。 四蛳早就知道云玦会把他留在这里,好在他也做了两手的准备,“主子放心,我带了人出来的,已经安排在定国候府周围,必定会护得她周全。” 既然有了安排,云玦也不多做迟疑,飞身上马,双腿夹了马肚子,嘴里低喝了一声“走!”。 他的马通身雪白,马腿筋腱有力,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马驹。 这马还有个名字,原先叫飞雪,因为浑身雪白,跑的又飞快,干脆就叫飞雪了。 后来云玦知道苏染夏不喜欢雪这个字,又因为她那只狐狸叫大白,他干脆把这马改名叫飞白了。 四蛳和龚羽听到云玦摸着马,叫它飞白的时候,心里很是滴血了一阵子,这么一匹好马,却被改成了这么个名字。 如果这马听的懂人话,知晓人情世故,估计也能当场吐血不止。 云玦心里着急,一丁点的时间都不想耽搁,又因为这事隐秘,三人也不走官道,干脆专挑着山道小路走。 要是搁着一般的马,这么长的路,再加上这么快的速度,早就累摊下了。 四蛳和龚羽的马驹虽然比不上云玦的好,比一般的马可不止好了一星半点了。 即便是这样的好马,在他们连夜不停的赶到地方的时候,也累的卧在地上了。 “你去把马找个隐蔽的地方拴上,我和龚羽先进去看看。”云玦看了眼四蛳,转身朝着洞里走去。 龚羽冲四蛳比了一个安心的手势,跟着云玦进去了。 云玦一边走,一边撩起袍子,把袍角塞到了腰带里,“这里跟走时有什么不同?” 龚羽四处看了看,而后摇了摇头,“主子放心,并没有人进来过,还是走时的样子。” 因为云玦当时受了重伤,他们一片忙乱,把洞口弄的乱糟糟的,即便是隔了这么长的时间。 地上居然还能看到他们当时的脚印。 “走。”确定没人来过,云玦脚尖点地,一个用力朝着深处掠去,沿途路过许多的陷阱都被他巧妙的避了过去。 不过一会儿,身后便有人跟着掠了进来,正是去栓马归来的四蛳。 洞里曲曲折折,云玦跟一般人不一样,只要是他看过的东西,短时间内是忘不掉的。 更何况是来过一次,给他投下深刻印象的藏宝地? 三个人在洞里兜兜转转,终于到了当初云玦和苏染夏发现蛇窟的地点,隔的远远的,云玦就闻到了蛇腥味。 蛇是冷血动物,身上本来不会有太大的气味,但是那么多蛇聚集到一起,没味也变的有味了。 云玦慢慢的靠近那个蛇窟,只见一个大坑就在平地的正中间,里边密密麻麻盘着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蛇。 这个坑是被人专门修建的,坑面被用光滑的石头贴满,那些蛇根本爬不上来。 不知道最开始这里头放了多少条蛇,又经过了多少的时间。 总之,现在这蛇窟里的蛇,是一条叠着一条,聚在一起蠕动个不停,看的人头皮发麻。 四蛳才刚探头一看,腿就软了,“主……主子,要,要下去取,取蛇影花?” 云玦看了一眼四蛳苍白的脸,又看了看他打颤的腿,“你待会儿在这儿守着就行。” 四蛳听了,脸上的神色先是一松,而后反应过来,又是一脸的不好意思。 他是云玦的贴身护卫,又是喋血盟里数一数二的高手,因懂一些医术才得以跟在云玦的身边。 堂堂贴身护卫,居然会怕蛇,说出去多少有些丢人。 云玦没有回头也感觉出来了四蛳的不好意思,他慢悠悠张开了双臂,“把我的外衫脱了。” “哎。”四蛳应了一声,上前帮云玦把外衫脱了,又把腰间上带着的玉佩扇坠子等东西一并取了下来。 云玦眼睛看着蛇窟里蠕蠕动动的蛇团子,嘴却在跟四蛳说话,“每个人总有点害怕的东西,这用不着不好意思。” 四蛳的手顿了顿,心里暖烘烘的,“是。” 龚羽在一边,蹲着身子看蛇窟的深度,大概有十几米的高度,“主子,这高度,这蛇窟壁上光滑,可不好攀爬。” “嗯,我瞧着洞里头有不少树藤,你去截取些过来。”云玦眼睛也看向蛇窟,“瞧见里头可有东西没有?” “蛇太多了,密密麻麻的,都盖住了,什么也瞧不见。”龚羽眯着眼睛看下边一团一团的蛇,心里也起了毛,“我先去弄些树藤过来。” “嗯。”云玦应了一声,伸手把内衫的袖子挽了上去,一手掐着腰,低垂着眼帘看下边的蛇窟。 四蛳拿着云玦的衣服和配饰站在他边上,硬着头皮,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和发麻的脑袋,也跟着往里瞅。 不仔细瞅还好,仔细一看,四蛳真想历时便晕过去才好,那些蛇全部都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动。 “呕……”四蛳到底忍不住,按着肚子躲到一边干呕不止,脑子空白的只有那些蛇蠕动的样子了。 “看不得就不看,何必非偏头要往里看。”云玦回过头睨了四蛳一眼,又幽幽的转回了脑袋。 他不怕蛇,这么探头往下看着,还不觉得十分的害怕,就是有些瘆的慌。 他摸了摸腰间塞着的一小包的药粉,心里踏实了一些。 这是从白起风那里出来的时候,他塞给云玦的药粉,这里头不但放了雄黄,还有很多驱蛇蚁的药粉。 只是这么许多的蛇,白起风给他的药粉却只有那一小包,管用吗?即便是云玦下定了决心要下去,这会儿也有些惧怕的慌。 那么多的蛇,掉下去了不说被咬死,光那许多的蛇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也够他心里难受一回的了。 心里正犹自担心着呢,龚羽那边厢胳膊弯里夹带着一大串树藤回来了,“主子,回来了。” “嗯。”云玦应了一声,背着双手看向龚羽回来的方向,乍一看他胳膊弯里的树藤,吓了一跳。 “怎么折了这么许多回来?” 龚羽把树藤往地上一扔,把身上的外衫也给脱了,里边穿着短打的劲装,倒也不必挽袖什么的。 “免得等会儿还要再去。” 说完之后,招呼那边已经干呕完了的四蛳过来,两个人蹲在地上,把树藤缠缠绕绕的弄到了一起。 缠成了两股绳子,差不多的长短,又把两个绳子都拧在了不远处的石头柱子上。 都预备的妥当了,龚羽拍了拍手上的泥灰站了起来,“主子,成了,可以下去了。” “嗯,把树藤带过来。”云玦挥了挥手右手,眼睛还在看下边的蛇窟。 龚羽拿着两根树藤扯过来,四蛳上手,把其中一个树藤缠到了云玦的身上,缠好了还紧了紧,确定绑结实了才放开手。 “龚羽,你可看好了主子,你掉下去都不能让主子掉下去。” “得了得了,就你忠心,这我还能不知道?”龚羽低着头给自己绑树藤,满嘴的不耐烦。 四蛳吩咐完了龚羽,又把话头转到了云玦身上,“主子,万事小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是取不成,咱再想法子,啊!” “放心,在上边呆着。”云玦走到蛇窟边上,胸膛起起伏伏喘了好几口的粗气,“待会儿一拉绳子,你就把我们往上边拉。” 话音才刚落地,四蛳就一手扯着一条树藤晃了晃,“主子放心。” “下吧。”云玦站在蛇窟的口上,看了好久,咬牙说出这俩字,率先一手攀着绳子下去了。 龚羽实在是不怕这蛇的,看云玦下去了,跟着也就下去了,只留了四蛳一个人,在上边一脸难看的等着。 离的越近,云玦的手心越是出了汗,那下边的蛇在上边看着渗人,靠的近了更是害怕,树藤将将都要握不住了。 “主子当心,这蛇最是机敏,不要发出什么声音,动作小一些。”龚羽靠在云玦的边上,小心的提醒他。 云玦点了点头,“我看左边,你看右边,好好的瞅着,看见蛇影花了就告诉我。” “是。”龚羽低低应了一声,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当初建这蛇窟的人是谁,云玦心里有数,能在这蛇窟里都贴上光滑的石板的,这么大的手笔,还能有谁? 两人慢慢的一步一步往下落,眼睛一点一点的扫过下边的底。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只有蛇,哪能看见别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蛇口险丧命 “主子,看不见吶,蛇太多了些。”龚羽看得下边那么许多的蛇,脑袋都有些疼了。 下边若没有东西,想看还容易些,到底能把影子落到眼睛里,可下边只有蛇,一条堆着一条,把蛇窟塞的满满当当。 哪还有空档的地方? 云玦看了看,想起白起风给自己的那包驱蛇的药,如果这药真能驱蛇,把这药撒下去,那蛇不就避开了? 想到这里,云玦心里有了计较,拆开药包,里边只有小半碗的药粉,双脚踩在石壁上,猛的一登脚离开了石壁。 到了蛇窟地盘中间上空才把药粉撒下去,那药粉慢慢的飘了下去,才刚有蛇接触到,便见那蛇痛苦的扭扭曲曲,嘴里还发出嘶哑的声音。 那声音并不是蛇叫,只是蛇信子的声音,这条蛇跟起了头似得,下边的蛇挨个嘶嘶哑哑的叫了起来,拼命的往边上躲。 蛇叠着蛇往边上拢,就是不敢往中间去,这个叠上去了那个又掉下来了,看着让人好不难受。 待那些蛇都让开了,云玦和龚羽才开清楚底下是个什么情形。 下边乌黑的一层,跟铺着黑布似得,这黑布上却有几株小花,嫣红的跟秋海棠似得。 “蛇影花!”云玦的眼睛都跟着亮了,立时便要下去折那花,幸而边上还有龚羽在,拉住了他。 “主子在这儿等着,奴才去折。”龚羽说完,小心翼翼的往下落,待落到差不多的位置了。 把树藤缠绕到了手腕上,双脚使劲的蹬了墙壁,飞身便朝着蛇影花过去了。 眼看就要探手拿到了,一大团的蛇却从边上掉了下来,正落到了龚羽的身上脑袋上。 没碰到的时候还不怕,冷不丁被湿湿腻腻的碰到脖子,吓的他身赶忙的抓了过去。 哪知道他捏着的是小蛇,因被吓着了,手上没有轻重,不小心把那蛇给弄死了。 蛇胆的上的汁儿霎时便漫到了他手上,这一下可不得了,那些蛇跟受了刺激似得。 一条两条全部都朝着龚羽叫了起来,眼看就要扑上来了,龚羽一看,再看看近在咫尺的蛇影花。 咬牙就要再往前去拿那蛇影花,脚才刚踩到了底上,虚虚软软的,唬的他心口砰砰直跳。 怎么着?这下边居然是水?但是龚羽踩着又不像啊。 这一迟疑之间,边上的蛇跟海潮似得,一波一波的朝着龚羽蔓延了过来。 “不好!”云玦在上边一看这架势,再看看龚羽还要费力的去摘那蛇影花,脚上一个用力飞身朝着龚羽过去了。 “龚羽!快回来!”一边过去,还一边在叫龚羽。 龚羽也不回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蛇影花那儿过去了,踩到这地上之后,他竟一时难用轻功了。 边上蛇潮涌过来,他并没有注意到,他全幅身心都已经放在那蛇影花上了。 脑子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把这蛇影花给主子拿过去,决计不让他再来冒险。 咬着牙走近到蛇影花的跟前,龚羽才看到,那不是一株花,而是好几株长在一起,远远看上去跟一大株似得。 龚羽心里一喜,忙探手便去折,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那一整株都拿到手里了。 拿到手里之后,回头便看向云玦在的方向,“主子,拿到了!” 才刚回头,便吓的立在当地动弹不得。 只见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蛇朝着自己涌了过来,哪还能看见云玦站着的地方? 龚羽咬紧了牙齿,掌心用力在自身周围转了一圈,把靠近自己的蛇都掠到了一边。 只是,掠了一层又是一层。 “主子!接话!”龚羽眼见已经是这么着了,心里已经存了必死的想法,脑子里清明了一些。 先把这花扔给主子,好也不用主子下来再冒险了。 却不见云玦应声,龚羽咬牙急切的去看,却见云玦一身暗褐色的内衫,周身运气飞掠了过来。 要说龚羽心里不感激那是假的,一面感激却又一面的焦躁,主子怎么就下来了? “主子!您才是最重要的,不要管奴才,把花拿走,您先走!” 云玦紧皱着眉头,根本不搭腔,脚尖轻点在地上,又借着力飞跃起来,直直靠近了龚羽。 “走!”云玦一手握住龚羽的肩膀,脚下又是一用力,“运气震飞它们。” “是。”龚羽心里一阵激荡,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内力,把周围所有的蛇都震飞了。 上边的四蛳早就看到直跺脚了,看到云玦进蛇堆了,他喉咙里便是一阵发紧。 这会儿看见云玦带着龚羽出来了,心下一松,差点就坐到地上了。 “四蛳!”云玦声音低沉,如瓮声传到了四蛳的耳朵里。 四蛳才刚松下一口气,忙又提了起来,两手两个绳子,飞快的缠在自己的胳膊上。 他力气大,一人拽云玦和龚羽也不是问题,这会儿咬牙切齿,一脸狰狞的飞快用胳膊缠着树藤。 不过一会儿,便见云玦和龚羽狼狈的蹦到了地面上。 他俩一上来,四蛳先瘫坐在了地上,接着便是龚羽。 云玦心里虽然依旧后怕不已,却还能站得住,只是胸膛一起一伏的,可以看出来他用了不少的气劲。 龚羽瘫坐在地上喘了一会儿气,待恢复了平静,一个翻身单膝跪到了地上,“谢主子救命之恩。” “谢什么。”云玦睨了龚羽一眼,“起来。” “是。”龚羽心里激荡难平,抿着嘴唇站了起来。 四蛳也跟着站了起来,一边拍身上的尘土,一边后怕不已,“主子,您刚才可吓死我了。” 云玦接过龚羽手里的蛇影花,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怕什么,对我没有信心?” “不,主子哪的话,就是害怕您出点什么事,您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呢。”四蛳抹了抹脑门子上的汗。 刚才他的心可是差点没从胸膛里跳出来,要不是这两个树藤还在自己的手上,他一早就跳下去了的。 “担心,不还是心里没有底?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云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哎。”四蛳忙上前,又伺候着云玦把外衫给穿上了。 三人站在蛇窟跟前,看了看下边密密麻麻的蛇,再想想刚才的情形,心里又是一紧。 出了藏宝洞再往前走了一会儿,飞白和那两匹马,正低头吃草,四蛳上前把马绳解开了。 把飞白的绳子递到了云玦的手里。 三人飞身上马,连休息都来不及,便打马又朝着京城去了。 这一来一回,风尘仆仆都是说的太轻了,第二日才回了京城。 云玦出现在白起风屋子的时候,很把白起风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指着云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往常见着云玦的时候,哪个时候不是看着好像天上飘下来的? 一身白衣自不必提,头发也梳理的一丝不苟,身上的衣服更是一点的褶皱都不见。 再看看眼前的云玦,衣服不止凌乱,脸上也很没有精神,看着好不狼狈。 “王爷这是……跟谁打仗去了不成?”白起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咽下一口唾沫看着云玦。 云玦向后伸手,龚羽忙把蛇影花递到了他的手上,他又把蛇影花送到了白起风的眼前,“先生看看,这可是蛇影花?” 话音刚落地,白起风抢着似得,便把蛇影花从云玦的手里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端详了好久。 而后一脸的喜色,眼睛亮的跟永夜里的星辰似得,“是,是,可不就是蛇影花吗!” “阿夏的病,可有的治了?”云玦犹自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 “治得治得!药都到手了,有什么治不得的!”白起风笑的见牙不见眼,“明日一早,药便可以得了。” 云玦心里的石头可算是落到了地上,龚羽心里的石头也跟着落到了地上。 别说云玦了,龚羽心里也是一阵松泛,这姑奶奶可别再出什么问题了,要不然,可要了主子的命了。 认识了才多久,才订下婚约多久?主子都为她付出了多少了,连命都快搭进去了。 云玦这一来一回匆忙的很,第二日又要去定国侯府,若是现在回宫,每日等开了宫门再出来。 可不知道又要耽搁多少时间呢,干脆就在穆将军养病的地方住下了。 反正这里也有他的衣物和房间,住一晚上也不碍事。 龚羽和四蛳也跟着云玦在这儿住下了。 这一晚龚羽翻来覆去,怎么都没有睡着,脑子里不停的念叨七砂。 他还是把希望寄托到七砂身上了的,七砂那样的手段,那样阴冷的性子,他相信苏染夏定会折在她身上的。 他也猜准了七砂的心思,她不会允许苏染夏就这么嫁给主子的。 只是,她动作什么时候这么慢了?她办了那么久的腌臜事,难道连个苏染夏都收拾不了? 敌人在明她在暗,这事不还是手到擒来? 龚羽那里念叨着七砂,七砂那里也念叨着苏染夏。 只是让七砂奇怪的是,以前苏染夏总是三两日便来识香阁一次,怎么这都好几天了,还不见苏染夏的影子? 她心里犯嘀咕,便怎么也睡不下去,直觉告诉她,这里头有什么不对劲。 第二百一十三章 挟持 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睡在她外侧的素衣更别想睡着了,在她翻了不知道第几个来回之后。 素衣终究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姐姐,你怎么了?” “苏染夏有好几日没来识香阁了。”七砂的声音在深夜里,带着几分刺骨的寒冷。 以前的七砂不管表面多么的阴冷,对着自己人的时候还有几分温度,自打她为了救云玦毁了自己之后,就有些性情大变了。 对着素衣的时候,虽然还是以前的做派,却再也没有看到她脸上出现过以前那样温柔的脸色。 也许她的温柔全部都潜藏在心底,只等着下一次再见着云玦的时候,冲他绽放吧。 素衣翻了个身,面朝向睡在里侧的七砂,“她不来怎么了?” “她以前每隔几日,总会来识香阁一趟的,哪怕只是在这里吃吃饭。”七砂的眉头皱了起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素衣,你现在马上去定国候府一趟,去探探虚实。” “如果她没在府上呢?”素衣坐了起来,一边穿外衣一边同七砂说话,“也有可能她出去游玩了,不能来这里。” “所以让你去探探虚实。”七砂跟着也坐了起来,拿起外衣披到了身上。“我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七砂的一惊一乍,素衣一点表示都没有,只是默默的起床,拿出夜行衣套在了身上。 “姐姐放心,我去看看。” 说完打开窗户,轻巧的跃到窗台上,一个起跃便不见了影子。 七砂看着素衣消失在夜色里,脸上的神色隐晦不明,她的手指动了动,握紧了又松开,而后只是拉了拉肩膀上的衣服而已。 她垂下的眼眸中,带着冰凉彻骨的哀伤。 曾经,她也是有着一身高强武艺的人,可以自由自在的翱翔在空中,可以出手便致人性命。 但是那都是从前的事了,现在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别说致人性命了,连提刀都很让她费力。 这都是因为云玦,不过她丝毫都没有后悔,只是觉得悲哀。 一阵夜风从敞开着的窗口吹了进来,凉意佛到七砂的脸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素衣一身黑衣融在夜色里,不仔细分辨的话,一般人是看不到她身形的,一为着她身上穿着黑色的衣服。 二为着她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些。 行到定国候府的外边,素衣找到苏染夏院子所在的方向,一个起跃站到了墙头。 院子里昏昏暗暗的,只有台阶下两个灯柱子上,放着两盏宫灯,光亮明明灭灭。 苏染夏的屋子里却还存着一点的光,只是看着不大亮。 素衣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在府上? 不及细想,四面八方掠过来了数股掌风,她不敢掉以轻心,仔细的分辨了掌风所在的位置。 在靠近自己不到一米的地方,急转身形躲了过去,一个翻转掠到了不远处的墙上站着。 “来者何人?胆敢夜闯定国候府!不要命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素衣原本站着的位置传了过来。 不用怀疑,如果素衣刚才没有及时躲避的话,这会儿的她已经是死人一个了。 见她没有回话,那几个人又朝着素衣掠了过来,不过这几个人的武功明显不如素衣。 几个人却堪堪跟素衣打成了一个平手,还有处于下风的样子。 “一群废物!”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股风直扑素衣的面门而来。 好深的内功!素衣一个扫堂腿把围在自己周围的几个人全部扫落到地上,而后右脚垫底,左脚抬起,身形下压,躲过了直扑过来的一脚。 那人本来以为只是哪里来的小贼,并没有把素衣放在心上,这会儿一看,心中也是警铃大作。 “学这一身的好武功不容易,若是把命搁在这儿了就可惜了,劝你一句,尽早离开,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说话的人正是四蛳留安排在这里的人的统领,名字叫无妄。 他可是四蛳手下第一猛将,这次也是下了血本了,知道苏染夏在云玦心里的位置,才把无妄安排过来。 素衣听了不过挑了挑眉头而已,飞身朝着无妄打了过来,也算是直接用行动回答了他了。 无妄见状,冷哼一声迎了上去,两人打了个难舍难分。 刚才无妄也是存了点功力没有尽数的用出来,这会儿见素衣敬酒不吃吃罚酒,也没有必要手下留情了。 不过几个来回,素衣便觉得有些吃力,见招只能接,却不能拆了,她且打且退,不自觉退到了苏染夏屋子的旁边。 无妄这个时候才觉出来不对劲,心里暗道不好!但是这个时候已然是来不及了。 素衣哼笑了一声,一个翻身从窗口翻进了屋子里,脚步不停跃到了床边。 床上苏染夏睁着一双大眼睛冷静的看着她,一点慌乱也不见,就好像进来的不是一个一身黑衣的人,而是她的朋友一样。 从束腿上抽出一把匕首抵到苏染夏的脖子上,素衣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如果你想活着,就别动。” 说完又冲着窗外喊了一句,“你最好别进来,否则,我会让你看见什么叫血溅三步。” 无妄本来准备进来的,听得她得话,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咬牙切齿的站在窗边。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保证苏染夏的安全,如果她出点什么事,不但自己,连四爷都要跟着受牵连。 “呵。”苏染夏听了她嘴里的血溅三步轻笑了一声,“我可以坐起来吗?”她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素衣,眼神里带着点调皮。 素衣皱了皱眉,“可以。”她都有些怀疑,自己手里拿着的不是匕首,而是糖葫芦了。 要不然,苏染夏怎么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费力的撑着床起身,苏染夏歪头看向素衣,“你能帮我把我把那床被子放我背后吗?” 素衣拧着眉头看她,却并不动作。 苏染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脸的啼笑皆非,“不难看出来,我现在动作很不方便,别说你手里拿着匕首,即便不拿,我也动弹不得。” 说着朝着床角的被子扬了扬下巴,“不过一息的事,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吗?” “你最好别有什么歪心思。”素衣心里对苏染夏没有什么好印象,皱眉头瞪了她一眼。 苏染夏脸上带着惬意的笑,素衣刚把被子挪到她背后,她就毫不客气的躺靠了上去。 “说说吧,看中了我们府上什么宝贝?”这话,竟是把素衣说成了小毛贼了。 素衣果然气的不轻,抿紧了嘴唇看苏染夏,“若说,我要的是你的命呢?” 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苏染夏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现在我的命就在你手里,你大可以动手。” “你!”素衣手里的匕首往前送了送,“你以为我不敢动手?” “对,不是我以为你不敢动手。”苏染夏歪着脑袋看素衣,“是你不会动手。” 或者说,是不敢。 她不知道这个黑衣女人是来做什么的,但是她知道,这个黑衣女人一定很了解自己。 刚才院子里打斗的声音她听的清清楚楚,如果不是她直接进了自己的院子,那些人是不可能动手的。 云玦的人,只会保护自己,定国候府别的人,他们可不会管。 且,这个黑衣女人直接从窗口跃进来,直奔床前,看到自己的时候脸上一点惊讶也没有。 明显她知道这个屋子里住着的是谁。 知道自己是谁,还知道自己住在哪里,更是直接进了自己的院子。 不过让苏染夏觉得奇怪的是,她明明是可以直接脱身走掉的,为什么还要冒险进自己的屋子? 素衣惯不是个油嘴滑舌会说话的,苏染夏那一张伶牙俐齿,她怎么会抵抗的住。 气的咬牙切齿,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人家摆明了就是不怕你,也不怕你手里拿着的匕首,也说准了她不会动她。 若是以前,杀了也就杀了,但是她脑子还清醒,记得姐姐说过的话,苏染夏不能死。 如果她死了,姐姐可能就没有机会了,还可能因为自己,牵连到姐姐。 见她不说话,苏染夏心里觉得好笑,这么一个老实人,真是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来了。 “能帮我把大白拿来吗?”苏染夏的脸色平淡,眼眸也平淡,声音更是淡成一条平线。 “我为什么要给你抱它过来?我不是你的丫鬟!”素衣声音里盈满了不耐烦,看着苏染夏的目光也带了点厌恶。 “呵呵。”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而后抑制不住大笑了起来。 笑的素衣心里一阵的不踏实,匕首又往前送了送,“你笑什么!” “当心。”苏染夏止住笑,弯着眼睛看素衣,“这匕首下边可就是血脉,你若再送一点,我可就要与世长辞了。” 果然,苏染夏的话音才刚落地,素衣的匕首就往后收了收。 “哈哈哈哈。”苏染夏感受到她的动作,又大笑了几声,笑的素衣整个人都心烦气乱起来了。 “你到底在笑什么?!”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反挟持 “我看你这性子,却不像梁上君子。”苏染夏眉眼弯弯的看着素衣,抽空还抚了抚自己的衣服。 素衣皱了皱眉头,“我本来就不是梁上君子,你话太多了。” 直觉告诉素衣,不要跟苏染夏说那么多话,有道是多说多错,但是苏染夏就是有这个本事,让素衣不由自主开口说话。 “哦?是吗。”苏染夏眨巴了眨巴眼睛,“我平常可不跟人说这么许多话的,你还是第一个。” 这个意思,她居然还要自己觉得自豪了?“你还是省省心力吧,我不耐烦与别人说话。” 说完转过了脑袋,只看着窗户外边影影绰绰的暗影,应该就是刚才那个跟自己交手的暗卫。 看着刚才那人的行动套路,素衣依稀之间觉得有些眼熟,刚才不及细想,现在细觉味觉味,还真让她给想起来了。 原先七砂还好着的时候,有一日,一个叫四蛳的男人来找过七砂,当时她装扮成丫鬟跟在七砂的旁边。 两人不知道为着什么争吵起来了,刚开始不过是两人横眉竖眼的,你冷冰冰一眼,我冷冰冰一眼。 后来居然还动起手来了,素衣在边上看的清清楚楚,把那个四蛳的行动套路全部都看到了眼里。 男人跟女人到底不一样,四蛳出拳行腿,都带着一股子很有些力气的狠劲。 素衣一直都是跟着七砂学武,当时第一次看到这么个武功厉害的男行套路,干脆就把招式记到了脑子里。 自然不是自己用来学的,而是放在脑子里,权当又收了一门功夫了。 现在拿脑子里印象里的那套拳法和刚才,那个暗卫跟自己缠斗的时候使得拳法拿来一比较。 十成里边,竟然有六成的相像,素衣的眉头蹙的更紧了,这是……四蛳的人? 四蛳没事必定不会安排人来定国侯府,且之前来的时候,这周围并没有暗卫。 一定是云玦给安排来的,好好儿的,做什么安排暗卫来这里? 素衣想到这里,眼睛带着探究看向侧躺在床上的苏染夏,没成想,苏染夏也正在看她。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到了一起。 苏染夏一脸的轻松,眼睛里还带着笑意,看素衣看自己,歪着脑袋咧着嘴笑。 素衣心里一突突,才想起来,自己刚才问苏染夏为何作笑,她还,没有回答呢。 “你方才在笑什么?” “你我,是不是相熟的人?”苏染夏饶有兴致的看着素衣,脸上带着了然的笑意。 话音落地,素衣便觉得自己的心咯噔一下,“我怎么可能与定国侯府的大小姐是相熟的人?” 说完还故意做出好笑的样子。 “是吗?”苏染夏抚了一下衣袖,“那你来告诉我,你怎么知晓,我是定国侯府的大小姐?” 暗暗在心里悔自己话太多,素衣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定国侯府二小姐远嫁西域,谁人不知?” “且这么屋子这么富贵,雕金刻银的,除了千金小姐,难不成是下人住的不成?” 说了两句,算是把那句误说出来的话给兜过去了。 苏染夏深觉有理的样子点了点头,“嗯,说的在理,但,我若告诉你,我是定国侯府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呢?” “小姐就是小姐,丫鬟就是丫鬟。”素衣睨了苏染夏一眼,“我不是瞎子,能看出来。” “那你再且告诉我,缘何对定国侯府地形这么熟悉,直接便找到我屋子来了?”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 素衣握紧了掌心,“谁跟你说我是来找你的?碰巧过来的罢了。” “好,好一个碰巧过来的。”苏染夏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真是巧,碰巧从定国侯府外直接到了我的院子,又进了我的屋子。” 这下素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拿着一双眼睛蹙着眉头看苏染夏。 苏染夏又接着说道:“也当真是奇怪的很,我让你把大白拿来与我,你不问我大白是什么,却说……” 说道这里,苏染夏嘴角咧开,“你却与我说,不是我的丫鬟,为什么要把大白抱来给我。” 听到这里,素衣便知道那简单的一句话,透出来了太多的讯息。 “我让你拿来,却并没有告诉你大白是什么,你是怎么知道,该把它抱来与我的?” 苏染夏笑的一脸笃定,睁大眼睛看着素衣,“你且与我说说,是不是相熟?” 素衣感觉自己出了一手心的汗,背后还有些发凉,这苏染夏,实在太过聪明了。 不知不觉,谈话之间居然给自己下了一个套,自己不过是平常的话语,她却能硬掰扯出来好多东西。 忽然之间,素衣觉得七砂是斗不过苏染夏的,即便七砂现在占了很多的便利。 即便她们在暗苏染夏在明,即便她们可以占尽了先机,却也不一定能真贻害到苏染夏。 她这样的冷静聪明,即便是自己拿着匕首抵着她的脖子,她都可以平淡的与自己谈笑。 又这样的大胆,敢让自己给她搬软被让她靠,这样的女人,该是什么样的人才可以赢了她? 什么样的人能赢了苏染夏她现下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个人不会是七砂和自己。 素衣一时之间心乱如麻,想起七砂平日的苦,心里更是乱的一团糟。 如果姐姐不能把苏染夏从云玦心里去除,这辈子,可能姐姐都开心不了。 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素衣的眼光不由自主又投到了苏染夏的身上,眼眸深深。 只要她在一日,恐怕姐姐就永无出头之日,不能让她再活着了。 不如,就趁着今天杀了她,被捉住也好,她可以当面跟云玦说清楚,把事情都包揽在自己身上。 不被抓住,她便亲自去找云玦。 素衣握在匕首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手心潮潮腻腻的,出了一层的汗。 “我给你吹个曲子吧。”苏染夏突然开口,眼光平静看着素衣。 素衣的眼睛恢复了一丝清明,眉头紧锁看着苏染夏,不说话也不动作。 苏染夏不等素衣有反应,已经往枕头下边摸去,不过一息之间,便摸出一把通体盈翠的玉笛。 那玉笛偷偷亮亮,居然是薄胎的青玉笛。 “这大好的夜晚,吹曲春江花月夜,正合景。”苏染夏眼睛看着素衣,把笛子送到了嘴边。 第一个音节出来,素衣握在匕首上的手不自觉松了松,这玉笛的声音,真是好听的紧。 苏染夏低头垂眼吹笛子,心思却活络,刚才素衣眼睛里边转过的神色,她可没有错过。 她之所以能对着这人的匕首还自己安定,是因为素衣身上没有杀气,眼睛里头也没有杀气。 一个不想杀你的人拿着匕首抵着你的脖子,也没什么好怕的。 方才她说完话之后,她却敏锐的感觉到,素衣整个人紧绷了起来,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变得深深。 最后,居然还露出了隐隐避避的杀气。 苏染夏心中大凛,着急慌忙之中,想起自己这几日病着,可把乐谱看的差不多了。 也把夙潆给她留着的几本武功本子看了个七七八八,别的不说,吹一曲还是没问题的。 正好她也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像夙潆那样,吹一曲可以迷人心智的。 这曲子,开头确实是春江花月夜,只不过吹到途中,苏染夏悄悄的换了。 素衣惯常跳舞的,音律上她有些不太懂,也比不得七砂,故没有听出来。 那笛音一点点送到素衣的耳中,她眼神慢慢的涣散起来,眼前的景象也慢慢的变了。 床上侧躺着吹笛子的苏染夏也看不清楚了,周遭的景象,跟掉进河里了似得,曲曲折折,竟什么都看不分明了。 “啪嗒”。素衣手里拿着的匕首掉到了地上。 苏染夏眼眸中射出寒光点点,嘴角也漾起一点点的笑意,见素衣一脸的呆愣,才停下笛声。 “进来!”苏染夏扬声冲着窗外喊了一句。 一直在外头守着的无妄,听到之后一个翻身破窗而入,正看到素衣呆呆愣愣的站在窗前。 苏染夏好生生的歪靠在床上,手里拿着笛子。 刚才他还好奇,怎么听到屋子里头传来了笛声,这会儿进来,那个黑衣人居然呆呆愣愣站着不动作。 心中好奇,行动却丝毫不带迟疑,走至窗前单膝跪了下去,嘴里什么话也不说。 “你这几日辛苦了。”苏染夏歪在床上,嘴边带着恬静的笑。 她知道这些一定是云玦的人,那日云玦走了,这些人便出现了,她又不是傻子。 “这是奴才分内之事,不敢说辛苦。”无妄眼观鼻鼻观心,“是奴才护卫不周,让小姐受惊吓了。” 苏染夏虚抬了抬胳膊,“起来吧,你尽心的护我周全,我还要问你罪不成?且,这事突然,怨不得你。” 这是云玦的人,又不是苏染夏的人,他的主子是云玦并不是苏染夏。 即便是苏染夏想要发落他,她也没有这个权利发落不是? 无妄不言不语的站了起来,垂着头等着苏染夏吩咐。 “我病得起不来床,烦劳你把这人的覆面揭开,让我瞧仔细长相。”苏染夏冲着素衣扬了扬下巴。 “是。”无妄抱拳应了一声。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中毒 素衣就站在离无妄不远处的地方,无妄一个转身朝右走了两步,走近了才皱了眉头。 刚才在院子里,看不大仔细,只知道是一个身量小小的一身黑衣的夜行人。 这会儿在屋子里才看分明,那黑衣人身高不过到自己的肩胛那里,身量较小。 腰肢纤细的盈盈一握,前凸后翘的,一身夜行衣也掩盖不住她的好身材。 可不就是个女的吗。 这到让勿无妄略迟疑了一下,可惜了这一身的好武功,居然生在女人家身上。 心里一面想,一面探手准备去揭素衣脸上带着的覆面。 却不知道,那素衣不过是呆愣了一会儿而已,苏染夏不过学了几日?能定住素衣,不过几息的时间。 回过神来的时候,无妄已经进得屋子了。 先机已然失了的,素衣现在别的也不用想了,只用想怎么脱身就罢了。 干脆仍旧装着呆愣的样子,且看苏染夏准备要怎么动作。 冷不丁就听到苏染夏嘴里说的那句,她病的起不来床,让她心里跟着嘭嘭跳了好几下。 都病的起不来床了,是不是过不久就会去世了?阿弥陀佛,这可算是了了自己和姐姐的一桩心事了。 眼见无妄的手都要摸到她的覆面了,快速的运气在掌心,直接送了一掌拍向无妄的胸口。 无妄不提放,见素衣突然动了,一掌还拍向自己的胸口,那可是心脉之根本,被拍到了还了得? 慌忙之间急退几步,躲开了素衣的掌风。 看的苏染夏在一边皱紧了眉头,下手如此狠毒,她与这人没有仇,居然就这样一掌拍向胸口。 她认识的人里头,心狠手辣不管不顾的,也只有云乾了,难道这是云乾的人? 若是云乾的人,这么大半夜的来找自己做什么?好好儿的还突然想要杀了自己。 一面想,苏染夏一面朝素衣说话,“这位姑娘,你信不信,即便我不看你是谁,我也能找到你?” 说完轻笑了两声,“你敢不敢与我赌一赌?我这一会儿之间便可找到你是谁。” 无妄这会儿身形正乱,素衣正要再起一掌拍向无妄,冷不丁听到苏染夏的话,她脚下便是一个趔趄。 果然,苏染夏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好像很害怕自己知道她是谁。 “你再多说几句话,多行几招,让我仔细分辨分辨。” 这话说出来了,素衣哪还敢动作,心里想着,原先苏染夏可是看过自己跳舞的。 她这么聪明,保不准就真能从自己身形上认出自己呢?认出自己不打紧,再牵连出姐姐,那可怎么办。 素衣只觉得束手束脚的,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动作,干脆一个转身翻窗出去了。 外边那些人哪拦得住她,几个起跃便不见了。 无妄正要去追,外边哪还有素衣的影子,只有那几个护卫站着看向远处,正是素衣离开的方向。 “奴才办事不利。”无妄回身朝着苏染夏又一个单膝跪到了地上。 苏染夏看无妄又跪下了,脑袋跟着就疼了,“别总动不动就跪着,起来说话。” 说完又接着说道:“给我倒杯牛乳酪来,就在桌子上温着吶。” 无妄抬头看了苏染夏一眼,应了一句是,昂首阔步走到桌前,从温坛里拿出装着牛乳酪的壶,倒了一杯牛乳酪。 走到苏染夏的跟前,大手大脚的送到了苏染夏眼下,“牛乳酪。” “哈。”苏染夏看他大手大脚的动作,嗤笑了一声,接过牛乳酪送到嘴边饮了一口,“我歇着了,你自便吧。” “是。”无妄眼观鼻鼻观心,又行了一礼之后才闪身,又从窗户出去了,出去之后,还体贴的把窗户给关上了。 苏染夏看着已经关上的窗户,笑着摇了摇头,一看就是不惯常伺候人的,不等自己喝完就走了。 却说素衣从定国侯府撤出来,心里想了想这一晚上的事,再想想苏染夏说的话,干脆调转了方向,冲南面去了。 一时也不先回识香阁了,竟要去云乾的府上了。 这个时候,云乾必定是不知道苏染夏卧床不起的消息的,她得把这个消息递给他。 能有什么作为,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到了云乾的府上,素衣才发愁,云乾府上的护卫,可比定国侯府多了不少。 她该怎么进去? 刚在定国侯府便是硬闯,这会儿她也没别的法子了,干脆也来个硬闯好了。 弄出点大动静,把云乾印出来才好。 想到此处,脚一蹬地,分身跃进了院子里,脚才刚在地上站稳,四面八方便掠过来许多的杀意。 素衣稳住身体,只等都靠近了,才缠斗了上去,且打且让的,把院子里的花盆等易碎的东西,全给弄碎了。 乒乒乓乓的,云乾能睡的着才怪,听到院子里的声响,披了外裳便起来了。 他府上跟定国侯府可不一样,院子里羊角宫灯密密麻麻,把院子照的亮亮堂堂的。 出来往院中一看,只觉得那个一身黑衣的人,身形很有些眼熟。 素衣看到云乾出来了,扬声便喊,“王爷可还记得我?上次与王爷送的信,王爷可烧了?” 这一说,云乾就想起来了,这正是那日给自己送信的那个黑衣人,眉头微微蹙了蹙,抬起胳膊止住了那些人的动作。 “住手!” 那些暗卫听到云乾的声音,就跟听了圣旨似得,立马便停了动作。 “怎么,你总爱夜里过来,我这王府这么招你?”云乾看着素衣,脸上不喜不悲,也看不出怒意。 素衣学着男人的样子拱了拱手,“在这里先给王爷赔个不是,这次来,却还是给王爷送消息来的。” “哦?”云乾来了兴致,“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苏染夏现在得了病,在床上起不来身,王爷该去看看她的。”素衣遥遥的看着云乾,声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云乾听了,心里更是好奇,这人到底是谁?给自己送了两次消息,次次都是关于苏染夏的。 他提了提身上披着的外衣,慢悠悠的朝素衣走去,“不知,友是何人?为何两次都与我送苏染夏的消息?” “我是谁对王爷来说并不重要。”素衣声音淡淡的,“王爷只需要知道,我对王爷有益无害便是了。” 云乾笑了笑,“有益还是有害,这该是我来说定的。”走到素衣的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姑娘家家,怎么总穿着夜行衣?” 素衣垂下了眼睛,并不看云乾,“行事方便。” 才刚一靠近云乾,素衣便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就好像有蛇水猛兽靠近了一般。 那种汗毛直竖起来的感觉告诉素衣,这个云乾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只在心里告诉自己,赶紧说完了便走,不多留。 “你与苏染夏什么关系?”云乾声音冰冷,紧紧的盯着素衣。 “并没有什么关系。”素衣还是垂着眼睛。 云乾点了点头,“你与她没关系,却总关注着她?还把消息送到我这儿,可见你知道的事不少。” 说着围着素衣转了一圈,“还总三更半夜的来,有意思。” 素银尽量忽视身上云乾的目光,尽力不让声音发颤,“王爷不必想那许多,我不会对王爷有什么危害,只会帮王爷。” “哈。”云乾笑了一声,“你帮我?你帮我什么。” 云乾双手环胸抱着,饶有兴致的看着素衣,眼睛里边却冰冷的跟寒冬腊月似得。 “帮王爷,把苏染夏捏在手里。”素衣抿着嘴唇说了这么一句,说完之后抬起眼皮看向云乾。 云乾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看了素衣一会儿,背着手看了看自己的鞋尖,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素衣。 还没等素衣反应过来,云乾便伸手快如闪电一般点住了她的穴道。 素衣动弹不得,只觉得心都落到谷底了,她太大意了,没想到这云乾的功力短时间内,竟增长了这么许多。 “王爷这是何意?” 云乾也不说话,朝着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点头,上前把素衣脸上的覆面给揭开了。 她长的本来就不差,因年纪还小,脸盘圆圆润润的,还没有褪下婴儿肥,看着比年龄还小些。 看的云乾眉头挑了起来,“你多大了?小小年纪这么老成。” “王爷只为看看我长的什么模样不成?”素衣冷笑了一声,“若是这样,王爷早说,我也好让王爷好好看看,何必这样?” 看她厉害的样子,云乾也不恼,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来一个药丸,递给了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接了药丸就要往素衣嘴里塞,素衣哪能吃?咬紧牙关就是不长嘴,眼睛死死的盯着云乾,好像要把他盯穿了似得。 眼见素衣这么硬气的样子,云乾还在一边看着,再想想平常遇到办事不利的,云乾都是处置的。 这人心里一急,干脆手上用劲,把素衣的下巴给卸了。 素衣只觉得下巴处一疼,张不张嘴便不由自己做主了,云乾在一边看着,连眉毛都没眨一下。 那丸药,被那人送进素衣的嘴里,顺着喉咙滚了下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威胁 素衣只感觉一股子苦意,从嘴里顺着喉咙滚了下去,即便是她心里多么不愿意,那丸药也已经到了肚子里头了。 那人见素衣把药咽下去了,又看云乾笑眯眯的样子,手一抬又把素衣的下巴给接回去了。 只听咔吧一下,素衣觉得自己下巴那里又酸又疼又痒,好不难受。 “你喂我吃的什么?!”素衣厉声,眼眸阴狠的看向云乾。 以前就听姐姐说过,云乾这个人是最难相与的一个人,并不是说他性子太暴躁。 而是他性子太隐蔽的阴狠,面上只做着一副温和风流的样子,私下里却是再心狠手辣不过的一个人。 曾经就有个得罪了他的人,官职不高也不低,只因为不知道说了那句话,让他心里不痛快了。 他却一面做出不在意的样子,让那人放了心,他又在背地弄出来一些勾当整治他。 可惜那个得罪了云乾的官员,到最后落了个斩头抄家的地步,头点地了也不知道是云乾在背后搞得鬼。 还总在人前人后说云乾的好话,说他是怎么怎么和善的人,又说他是怎么怎么心胸宽阔的,但得那大位。 这事本来七砂也是不会知道的,只不过那阵子她在调查云乾背后的隐藏了多少势力。 恰听得别人说,那人与云乾关系很好,他总替云乾说好话,不由就去查探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生生吓了七砂好一跳,云乾在背后给这个人可下了不少的套子呢。 七砂当时就在心里给云乾画上一个大大的符号,然后又给他标记了大敌人。 当初安排了素衣给云乾送信,本身就属于冒险的举动。 她也嘱咐过素衣,云乾是一个蛇蝎心肠又表里不一的人,行事万万要小心。 平常七砂说的话,素衣都放在心里的,只是这次,素衣在苏染夏的府上受了太大的冲击。 这次苏染夏给她的刺激太大了,即便是她不想承认,在心里,苏染夏已经把七砂比下去了。 她心里一时着急,急功近利起来了,这才没有计划的来云乾府上,哪知道,居然会被云乾捉住了。 就算是知道云乾表里不一,她再没想过,会无缘无语被他给捉住的,事先还一点表现都没有。 自己是来与他送消息的,他居然会对自己出手!素衣觉得好笑,在心里觉得自己愚蠢,脸上带出嘲讽的笑意。 “别怕。”云乾温和着脸,眉眼弯弯的看着素衣,“是好东西呢。” “呸!”素衣这会儿气的急了,远远的冲着云乾啐了一口,整个人跟炸了毛的小鸡崽儿似得。 若是好的东西,怎么要把自己捉住下了下巴来喂?素衣心知,恐怕自己被喂了什么毒药了。 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哪还顾得上脸面,素衣也不怕云乾了,啐了一口之后,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云乾,活生生要把他吃了似得。 遥遥的被素衣啐了一口,平常那么爱干净又小心眼的一个人,这会儿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即便云乾现在心里恼的想要掐死素衣,他脸上却笑的开怀,看着素衣愈发的温和了。 “小姑娘家家的,年纪不大,口齿倒伶俐的很。” 素衣只瞪着眼睛看云乾,并不接他的话。 云乾背着双手踱了几步,面朝着院里那片小湖,只留给了素衣一个背影。 他身上穿着深色寝衣,衣服松松散散的垂在地上,头发也散在肩上,光看这通身的气度,跟天上的仙人也差不了多少。 “谁指使你来的?” 平平常常一句话,听到素衣的耳朵里,就跟扎着她的耳朵似得,让她耳膜生疼,“没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要来。” “哦?”云乾转过头笑看向素衣,“你以为你不说,我便不知道你背后还有别人?” 素衣抿紧了嘴唇,偏过脑袋不去看他,打定了主意咬死也不开口。 “你不说也不打紧。”云乾垂着脑袋背着双手,又慢慢踱步到素衣的跟前。 “你说,若是将你的尸体挂在城楼上,只说是在王府外有一遗尸,本王心里可怜,使人来认领,你背后那人会不会来?” 素衣歪着嘴角冷哼了一声,还是一脸的淡然,压根就没把云乾的话放在眼里。 七砂不是傻子,她好好的,又有这么一身武功在身上,怎么莫名其妙就死了? 能杀了自己性命的,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再想想今晚上的事,素衣料定了七砂会想到云乾上头。 云乾看素衣的神色,也不着急,背着手绕着素衣来回的转圈,“你是在想,你背后的人必定会觉得事情不对,不会来吧?” “不打紧,我原也不是这么想得,你既每次都夜里来我府上,想必也是京城里住的,难不成,这京城里看你眼熟的,竟一个人都没有?” 这话没有说完,却把该漏的意思都给漏出来了。 他话音才刚落地,素衣的眉头就蹙了起来,她和七砂是在识香阁卖艺的。 即便是识香阁的人不爱凑热闹来看,看过她表演的可不止一人,到时候有人指认自己是识香阁的艺伶。 云乾再使人去识香阁上一问,还有什么问不出来的? 素衣恨得牙痒痒,到底还是没法子,闭着眼睛在心里想了一会儿,现在来个硬碰硬,她吃不到一点好处。 今晚上看云乾这做派,他说的那些话,不一定办不出来,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姐姐。 好容易潜藏到现在,若是被挖出来,不定是个什么结果,但若是被云玦恼到了。 说不定就她就要一心寻死了。 当下心里有了计较,素衣睁开眼睛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点不甘心,“王爷,我已经说过,不会对你不利。” “我却不是能轻易相信别人的人。”云乾歪着嘴角笑了笑。“说说吧,为了什么?” “这里头也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我不过受人之命,不若王爷派了人跟我回去,明日约个地方,与我主子一见,如何?” 素衣脸上带了点挑衅和微微的恼意看着云乾。 云乾站在素衣跟前,脸上似笑非笑,点了点头,“我看,使得。”说着随手指了身边站着的一个暗卫,“便是你吧,随她去了。” “是。”那暗卫应了一声,又拱了拱手。 “明日也不用另约了地方了,我这王府风景还不错,便请你们来看景好了。”云乾说完,睨了一眼素衣,转身离开了。 云乾走后,素衣也恢复了自由。 那个被安排,要跟着素衣一起去了的暗卫,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素衣,生怕她消失了似得。 抱着对云乾的恼恨,以及对云乾府邸的抵触,素衣几个起跃朝着识香阁在的地方去了。 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正是云乾安排的那个人。 却说七砂在识香阁等了许久,就是不见素衣回来,心里早急了,坐立不安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两次让素衣去办关于苏染夏的事,两次都没有一次顺顺当当回来过的。 七砂正急的跟热锅上蚂蚁的时候,她左手边的窗户“啪嗒”一声被打开了,素衣一个闪身进来了。 她进来先是看了一眼七砂,而后回身把窗户关上了,跟着她回来的那个暗卫,就在头顶上的房顶站着。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是不是又发生什么变故了?”七砂忙迎了上去。 素衣安抚的拍了拍七砂的手,“姐姐别急,听我与你说。” 因为上边还有云乾的人站着,素衣挑拣着把能说的话说了,把事讲了个七七八八。 一边讲,一边拿手在茶杯里沾上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正是‘屋顶有人’。 看了桌子上的字,七砂眉头先皱起来了,冲着苏染夏府上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的看向素衣。 素衣摇了摇头,接着嘴里不停的讲着,正讲到自己去了云乾的府上,她眼眸深深的盯着七砂。 七砂的心跟着便是噗通一声急跳,拳头也握紧了。 看她紧张的样子,素衣忙按着她的手背摇了摇头,七砂心知这次的事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了。 忙敛气收息,做出轻松的样子携着素衣上床歇着去了。 上边那人听到她俩悉悉索索睡觉的声音,干脆在房顶盘腿闭目养神起来了。 这一晚上的惊惊险险,苏染夏那边自然是不知道的,把素衣设计走了之后,她心里只觉得舒舒爽爽,睡了一个好觉。 本来心里烦闷憋屈也松散了不少,第二天起床神色恢复了少许的红润。 云玦那里早早起了床,就等在白起风的药方外头,等着拿白起风的药。 直等到日头都出来了,白起风才从里边把门打开了,只见白起风头发凌乱,一双眼睛红的跟兔子眼睛似得。 看到云玦和龚羽、四蛳,愣了一会儿,而后咧开嘴笑了笑,朝着云玦伸出了手掌,“药得了。” 云玦忙上去接药,刚拿到手里,白起风就这么笑着朝地上倒了下去。 龚羽在一边看着,眼疾手快扶住了,吓得嘴里低呼了一声,“白先生!” 第二百一十七章 打赌 这一声惊呼,把四蛳和云玦也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突然倒在地上了?” 云玦一边急问,一边疾走几步到龚羽的旁边,蹲下身子看他怀里躺着的白起风。 “主子,我看白先生脸色很是有些不好,会不会是为了制药……”龚羽看了看白起风,又看向云玦。“中毒了?” “他自己是医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一定是第一个感觉出来的。”云玦半蹲在白起风跟前,认真的打量他的脸色。 龚羽正想说什么,一阵轻密的鼾声,从白起风鼻子里传了出来。 在场三个人都有些不能置信,云玦甚至还探手过去到白起风的鼻子下边,果然感觉到了一阵一阵的鼻息喷在自己的手指上。 “睡着了。”云玦的酷夏不得的收回手,拢了拢衣服大步朝前走去,“把他抬到他屋子床上去。” “是。”龚羽和四蛳应了一声,一人抬着胳膊,一个人抬着腿,把白起风抬回了他的屋子。 云玦带着药紧赶慢赶的到了定国侯府,门口守卫和门房上依旧还是那些人,看到云玦过来,一个个脸上涎着笑脸看云玦。 这可是他们的姑爷,当今皇上的第六个儿子,虽然这个儿子好像不讨皇上的喜欢,那也不要紧。 只要他们知道,未来定国侯府跟云玦是一体的便足够了。 定国侯府这些仆从守卫,俱都是跟着苏惊风出生入死过的,那情分跟一般的主仆是比不上的。 “王爷,您来啦?”门房上的管事提着袍角迎了上来,弯腰躬身站在了云玦的跟前。 “嗯。”云玦一脸温和的颔了颔首,也不用门房这个管事的领着,自顾着朝定国侯府里去了。 那门房的管事忙跟了上去,就提着袍角躬着身子跟在云玦的旁边,“王爷来前可吃饭了?我使人去厨房叫一桌饭?” 这个门房亲近的殷切让云玦很满意,这让他感觉自己也是定国侯府的一份子,他笑着转过头,“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爷的话,小的姓庞,在家里行三,王爷叫小的庞三就行。”那管事躬着腰,行事说话很有些圆润。 云玦很是满意的睨了庞三一眼,“你很好。” 这三个字,可比的别的夸奖来的熨帖的多,庞三得了云玦的夸奖,笑的见牙不见眼,“谢王爷夸奖。” “这个时候,不知道你们大小姐吃饭了没有。”云玦声音轻轻的,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问庞三。 庞三惯是个会看眼色的,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大厨房约莫也是刚做好饭,大小姐那里可能也刚吃上饭。” “我正巧要去,也不用厨房再麻烦了,再添一副碗筷就是了,我在阿夏那里吃。”云玦熟门熟路的朝苏染夏的院子走,步伐比刚才快了许多。 把云玦送到了苏染夏院子的二门上,庞三便止步不前了,小姐的闺房院子,外仆轻易是不能进得。 眼见云玦的背影看不到了,庞三才转身到大厨房,让人又往苏染夏的院子送了一副碗筷。 又问苏染夏今日吃的是什么,厨娘忙把菜名报了一遍,苏染夏爱吃的饼自不必说。 另还有些时鲜的腌小菜,酱瓜,酥香小鹌鹑,还有糟鹅鸭信,并着补气的红枣桂圆粥。 庞三听了,又让人送去了一只酥小鹌鹑和一碗粥,别的估计也不用送。 吩咐完厨房,庞三又去了前院苏惊风的院子,这个时辰,正是苏惊风晨练的时候。 进了院子,果然看到苏惊风赤着膀子在院子里舞剑,“主子,六王爷来了。” “嗯?”苏惊风听了,收了手里的剑,“在哪里?” “去了大小姐的院子,我让人把早饭也送到大小姐院子里头了。”庞三站在一边,也不上前伺候苏惊风。 苏惊风没说话,走到一边的石桌前头,拿干净的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又抓起外衫披在了身上。 “嗯,我去净身。”苏惊风转身朝着屋里走去,“我半刻钟便出来,让人摆饭吧。” “是。”庞三应了一声转身退出去了。 云玦进了苏染夏的屋子,院子里头跟上次比起来大不一样,院子里头丫鬟婆子来来往往的。 看着都忙到不行,但是没有一人敢靠近苏染夏的屋子。 看到云玦进来,众丫鬟婆子都是一愣,心里直翻嘀咕,怎么小姐的院子里突然来了个外男呢? 这些丫鬟婆子都是新买进来的,并不是定国侯府里头的老人,故而没有见过云玦。 虽然知道苏染夏已经跟六王爷有了婚约,一时却没有把眼前的人跟那个六王爷画上号。 眼见云玦就要走到屋子里了,有那胆子稍微大些的丫鬟,在后边小心翼翼的拦了一句,“这是我们家小姐的闺房,不可以乱进的。” 云玦停住脚步想了想,站在台阶上转过身子,一本正经的看向一院子的丫鬟婆子。 “对,就是要这样,除了我,别人概不能放进来的。”说完歪着嘴角转身进了屋子。 屋子门窗敞开着,云玦又是站在门前说话的,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全部都进了苏染夏的耳朵。 苏染夏盘腿坐在软榻上,侧面摆着两个小几,上头摆了很多的吃食,她端着粥碗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垂着眼睛认真的看自己面前的几盘子菜,估计等会儿就没时间吃饭了。 好容易今天起来,肚子里觉出点饿意,她可不想辜负了。 云玦进了外室,看到苏染夏盘腿坐在软榻上,还有软榻上摆着的吃食,自觉的走过去坐到了另一边。 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云玦,苏染夏暗暗的撇了一下嘴角,“王爷稍待会儿,我吃果早饭再与王爷说话。” “不妨事,我也没吃,这会儿正要与你一起吃呢。”云玦胳膊支在桌子上,朝苏染夏笑的好不温和。 他越是这样笑,苏染夏心里越是觉得别扭,那天的事,她可还历历在目呢。 这个人有多深藏不漏,她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他在自己面前,居然带了双层的面具。 她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这个人,却原来,那只是他想让她看到的,这让苏染夏觉得很不舒服,甚至有些抵触。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想要说后悔也已经晚了,圣旨都已经昭告天下了。 她可以拒婚一次,难不成还要拒婚第二次?就算是皇上不怪罪她,朝中的大臣们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的。 一个小小的侯府嫡女,居然接二连三的跟龙子订婚再拒婚,说出去,丢的可是皇室的脸面。 哎……苏染夏在心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眼中带着探究睨了云玦一眼,只希望,这两年多的时间能快快的过去。 云玦捏了一个油饼扔到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又砸吧砸吧嘴,“嗯,不错,好吃。” “王爷平常惯都是这么吃饭的?”苏染夏垂着眼睛,只专注的看着眼前的一碟子小菜。 刚想要再点评几句,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个婆子进来了,是大厨房的管事婆子。 那婆子进了屋子,看到苏染夏和云玦,便涎着脸走上前福了福身子,“听说王爷来了,庞三特意来厨房吩咐了添菜。” 一面说,一面指使身后的丫鬟把食盒提上来,整整三个食盒,摆了个满满当当,看的苏染夏眼睛都疼了。 这么巴巴的贴上来,是生怕这个姑爷会跑了不成? 可惜苏染夏也只能在心里诽谤几句,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平常的样子,只管吃自己的。 云玦拿了碗筷,也加入了吃饭的阵营,苏染夏完全做到了食不言寝不语,还另加了一个目不视。 那婆子把另加的菜摆到桌子上,才领着众丫鬟们退了出去。 屋子里边一时只剩下吃饭的苏染夏和云玦,还有在边上伺候的秋染,云玦左右看了看,状似无意的问道:“你那个丫头呢。” “病了,在养病。”苏染夏垂着眼睛不看云玦,她希望自己的抵触,云玦能感觉出来。 云玦也确实如她所愿,感觉出来她的抗拒了。 “怎么,我看你好像不大想跟我说话的样子。”云玦笑看着苏染夏,微微歪着脑袋。 苏染夏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王爷哪的话,只不过我们家规矩严,从小就被教食不言寝不语。” 哦?云玦低笑了几声,这是在说自己没规矩咯?“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什么。”苏染夏听了云玦的话,被吸引的抬起了眼皮。 云玦放下筷子,双手撑在桌子上,“我有办法让你谢我,敢不敢赌?” “赌约是什么?”苏染夏也跟着放下了筷子,正闷着呢,不如找个乐子。 “我若赢了,你做一双鞋子给我。”云玦撩起袍子,垂头看自己的脚,“还从没人跟我做鞋子呢。” “不都说,有了婚约的姑娘家,要给自己的翁婆做衣服鞋子的吗?这要求不过分吧?” 皇上的衣服鞋子就不用苏染夏操心了,自己夫婿的衣服鞋子,她总得做做吧? “若你输了呢?”苏染夏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云玦。 第二百一十八章 狼狈为奸 “随你处置。”云玦一脸笃定的笑意,药就在他手里,他怎么可能会输呢。 苏染夏左手挽住右胳膊的袖子,冲对面坐着的云玦伸出了手,“我赌我一定会谢你,拿来吧。” “什么?”云玦呐呐的看着苏染夏,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她怎么就赌自己会谢我了呢? “我赌我一定会谢你,把药拿来吧。”苏染夏又把话重复了一遍,手又往前伸了伸。 如果不是白起风在他来定国候府之前晕倒了,他一定会怀疑,白起风已经来过这里,给苏染夏通风报信过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日白起风把我病了的消息递传给你,你来这里临走的时候,说后日来看我。”苏染夏收回手,悠闲的看着云玦。 “想必是来之前,你和白起风又有了什么计划,才会说‘后日’这个词,否则就该是‘改日’或者‘过两日’。”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计划是跟自己有关系。 好一个心思缜密的苏染夏,云玦心里突的升起一股畅意,仰头哈哈大笑,她不为国母,谁又堪当国母?! 云玦从袍袖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苏染夏,“这里边的丸药,是白先生配的,一天……先吃一粒吧。” 白起风也没说该吃多少,出来把药递给云玦就晕倒在地上了,云玦一时也有点犯难,“算了,你还是先别吃了,等问过白起风再吃。” “白先生怎么了?”苏染夏刚见云玦掏出药瓶的时候就想问,怎么送药的不是白起风,却是云玦? 莫不是因为给自己制药,让他发生了什么意外? 看苏染夏脸上神情变换,云玦怎么会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你别担心,他不过是连夜制药,累着了,睡一觉就好了。” 相较与云玦和苏染夏之间,还算比较和谐的气氛,远在云乾的府上,七砂和云乾却不然。 云乾像个笑面狐狸一样,坐在主坐上遥遥的打量素衣身边的七砂。 七砂长的很美艳动人,身姿也很苗条,腰肢纤细,前凸后翘的,若是平常的男人,看到七砂这样,肯定先便要被吸了注意力了。 不过云乾对美人并不感兴趣,他看到七砂的时候,跟看到他身边伺候的丫鬟没什么两样。 “你跟苏染夏有仇?”云乾饶有兴致的看着七砂,手里捏着一对玉器把玩着。 云乾对苏染夏是什么心思,七砂心里清楚的很,她要是说跟苏染夏有仇,照着这位的行事作风。 说不定今天,她和素衣就走不出这道门了。 想到这里,七砂一脸泰然的看向云乾,“没有。” “那怎么事事都盯着她?”云乾动了动身子,挥了挥手,示意边上伺候的丫鬟给素衣和七砂倒茶。 那丫鬟忙倒了茶,送到了素衣和七砂的手里。 七砂扫了一眼茶杯,又把眼睛放到了别处,一点要喝茶的意思都没有,吃过一次亏的素衣更不会想喝了。 谁知道这茶里下没下毒。 “我府上的三清茶,是别的地方比不上的,两位姑娘尝尝吧。”云乾歪着嘴角嘲讽的笑了笑。 “谢王爷好意,我和妹妹素来不爱喝茶。”七砂眼观鼻鼻观心。 云乾哪关心她喝不喝茶,他心里只想知道,她们和苏染夏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瓜葛,“那你说说吧,你跟苏染夏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七砂心知,今天若是不说出来个故事来,云乾是不会放她和七砂离开的,干脆脑子急转,开始瞎编乱造起来。 “我和妹妹是在识香阁卖艺的艺伶,小的时候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后来父亲蒙冤,不明不白的死了,家里只剩下我和妹妹两个人……” 七砂讲说,她本身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后来做了艺伶,本身是在谷城卖艺的,只是在那里做不下去了,因此才来了京城。 素衣从小因为爱学武,倒练了一身的好武功。 那日在识香阁,见到云乾之后,直觉云乾的身份不简单,就在暗处暗暗的打听了云乾的身份。 知道云乾是王爷之后,又猜出来云乾喜欢苏染夏。 她有心想要利用云乾的势力,帮自己的父亲平反,但是她想到自己跟云乾又没有什么关系,人家为什么平白无故的帮你? 冷不丁的就想起来,云乾是喜欢苏染夏的,她为了替父亲平反,干脆大着胆子,想要报功给云乾。 因此才两次派素衣来云乾的府上,递传消息给云乾 这本来是一个虚无的故事,生生被七砂给说活了,其中还夹杂着她时不时的抽噎声,零分的故事,说成了五分。 云乾相信不相信七砂不知道,素衣也不知道,但是她们看的出来,云乾对她们没有敌意了。 “你们在识香阁做乐伶,认识的达官贵人想必不少,怎么偏偏就要我帮你们父亲平反呢?” “这京城里边,别人办的到的事,王爷能办到;别人办不到的事,王爷也能办到。”七砂一脸诚意的看向云乾。 对于云乾来说,没有那句话比这句话更让他开心了,“好!你说吧,事成之后要我办什么?” “奴婢只有一求,便是替奴婢的父亲平反。”说着携着素衣从椅子上站起来跪到了地上。 云乾定定的看了俩人半晌,才虚抬了抬胳膊,“起来吧。” 待七砂和素衣拿了解药走后,云乾的谋士之一,从他座位的后边走了出来,云乾的那个椅子很大,别说是藏一个人了,便是藏俩也是足够的。 “王爷可信她的话?”那谋士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看渐行渐远的七砂和素衣。 “哼,”云乾冷笑了一声,“我可不是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她出来的太过巧合了,这故事也太天衣无缝了,” “那王爷怎么给了那人解药?”那谋士略有些好奇的看向云乾。 “谁告诉你那是解药?”云乾垂下眼睛,把手里的两个玉器捏的粉碎。 云乾给七砂和素衣的并不是解药,素衣身上中的毒是奇毒,一般医师把脉是把不出来的。 那毒名叫潜蝶,能潜藏的蝴蝶,就在体内行至五脏六腑,有武功的人被牵制的最厉害。 他给七砂的那药,表面是解药的,其实是又下了一层毒在素衣的身上。 这两日且还不会有什么,表面上看上去跟解毒了似得,私下里却又有一种毒藏在了她的体内。 平常的时候潜藏着,根本不会有任何的表现,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会毒发。 “我怎么可能给她解毒?”云乾歪着嘴角笑的一脸阴狠,“且不说她啐我一口,就说她居然想对苏染夏不利,这就已经够给她死刑的了。” “那王爷给她的是什么?”那谋士捏着羽毛扇子一脸的好奇。 云乾歪着嘴角,笑着睨了那谋士一眼,“你忘记了?有一种毒药,可以潜藏在体内,只要没有外界的催发,它永远也不会毒发。” “但是只要外界催发了,这人便立时暴毙而死。” 那谋士眼皮子一跳,脑子里立时蹦出来一个名字,“猝心!” “对。”云乾回过头,端起茶杯送到了嘴边,一脸温和的品尝杯里的三清茶。 那猝心,之所以是叫猝心,是因为它的毒性便是埋在心上的,若是没事便好,若是有事,立时便心脏骤停。 所以叫猝心,又因为死的原因是心脉俱碎,所以得猝这个字。 云乾得打算很简单,他刚已经跟素衣和七砂约好了,明天晚上由素衣带着他去定国候府。 他要夜探定国候府一回,到时候由自己的护卫缠斗住定国候府的护卫,然后由素衣陪同自己去苏染夏的屋子。 七砂和素衣当时直觉是要拒绝的,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和借口。 她们已经和云乾达成合作的共识了,她们帮云乾得到苏染夏,云乾则帮她们那莫须有的父亲平反。 这样的合作方式七砂是很满意的,但是心里又觉得很不安全,没有底。 跟一个笑面狐狸合作,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冒险的事。 七砂哪知道,云乾和她们心里想的,完全事天壤之别,她们一心想要帮云乾得到苏染夏。 云乾却一心想要杀了她们。 他心里已经想好了全部的计划了,到时候他带着素衣到定国候府,进了苏染夏的院子之后。 进了苏染夏的屋子,先点了她的穴道,然后再催发素衣身上的毒,到时候她心脉俱毁,由不得七砂不相信,素衣是被苏染夏给杀死的。 这一晚上的相处,云乾已经看出来了,素衣是一个十成十的打手,所有的主意都是七砂安排的。 他不能任由这么一个武功高强,且想要危害苏染夏的人活在世上。 即便是要算计,也只能是他算计苏染夏,不能是别人! 留下七砂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却又怨恨苏染夏的人活着,自己再利用她的仇恨,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虽然只是见了一次面,云乾却相信七砂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她一定会找苏染夏报仇,只要自己把握好七砂的怨恨和报复,就能很好的利用她把苏染夏绑在身边!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二王冲突 云乾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双手踱步到窗前,外边正是一个艳阳天。 大大的太阳高悬在天上,虽然还是照的人头脑发晕,却没有以前那么炎热了,到底是到了秋季。 “王爷在看什么?”云乾的谋士手里拿着羽扇一下一下的扇着。 伸出手挡在眼前,云乾透过指缝看天上那轮太阳,“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太阳,太耀眼了。” 那谋士眉毛挑起来又放了下去,“若是觉得耀眼,照的眼睛不舒服,王爷可以不看。” 说完探出手,把羽扇挡在了云乾的脑袋上边,“王爷且看,别处的美景,比太阳可好看多了。” “若是,我只愿意看太阳呢?”云乾挥手推开挡在自己脑袋上头的羽扇,转过身子认真的看着那谋士。 那谋士好像听了什么好笑的话似得,垂着脑袋笑了一会儿才抬头,“王爷若觉得困扰,便让它没有那么亮就好了。” “它不亮了,王爷不就看不到它了。” 让它没有那么亮就好了?云乾拧紧了眉头,但是,怎么才能让它不那么亮? “来人呐!备马!” “王爷要去哪?”那谋士悠闲的晃了晃羽扇,一脸淡淡的看着云乾,他心里自然知道云乾要去哪里,但是他还需要从云乾嘴里确定一下。 “定国候府。”云玦的声音清清冷冷。 定国候府苏染夏的闺房里,她还不知道一个不速之客马上就要来了,她现在正一门心思想对云玦提什么要求。 方才那么赌约,云玦输了,他倒爽快,就坐在那里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时不时还对苏染夏笑笑。 这可难为了苏染夏了,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让云乾从皇位的争夺台上摔下去,让苏云雪一辈子活在痛苦里。 但是这两件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且,云玦本身就是在帮苏染夏,把云乾踢下台子。 苏染夏想了半天,到底没能想出来一个好主意,“算了,先欠着吧,若是哪天我想了,再现说,怎么样?” “你说怎样就怎样。”云玦一脸温柔的笑意,眼睛里边都快荡漾出水来了。 这眼神没来由让苏染夏觉得心里怪怪的,好像在哪里见过,又好像很陌生。 她不由自主的往前探脑袋,想要贴近了更清楚的看云玦的眼睛。 云玦并不知道苏染夏在干吗,只当她是在看他的脸,歪着嘴角笑了,这一笑,那眼睛便变了。 一看那一双眼睛变了,苏染夏猛的惊醒过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她刚才,居然觉得这双眼睛,是眼睛的? 天呐,这个想法太疯狂了,她的脑子一定是睡出什么问题了。 苏染夏抱着脑袋摇了一下,又摇了一下,毫无联系的两个人,一个像白昼,一个像永夜。 怎么可能,除了某些坚持,他俩好像根本没有共通的地方。 “你怎么了?”云玦看苏染夏样子古怪,伸出手探到她脸前,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并没有感觉到太滚烫的热意,“好好儿的啊。” 还没来得及抽回手,苏惊风出现在了两个人的身侧,一双眼睛意味不明的看着云玦。 先看了看云玦的脸,而后又把眼神投到了运距的手背上。 云玦的手跟火烫着了一样,迅速的从苏染夏的额头上抽了回来,速度快的跟闪电也有的一比了。 “咳咳。”苏惊风举拳抵在鼻尖上,假意的咳嗽了两声之后说道:“染夏,你也坐了这么许久了,回床上躺着去吧。” 苏染夏才刚吃完饭,哪能愿意就这么躺着去?她又不是猪,没有说出去练武就不错了,还让她躺着? “父亲,我躺的浑身骨头都疼了,让我多坐会儿吧。” “什么你躺的骨头都疼了,那是你身体不好,所以骨头才会疼的。”苏惊风一脸的不满意。 父母命不可违,苏染夏幽幽的在心里叹了一句,认命的下了软榻,边上站着的秋染忙就要上去扶。 哪知道斜里突然伸出手了一只手,纤细白净,骨骼匀称。 这只手直直的握住了苏染夏的手,然后另外一只手揽住了苏染夏的腰,手的主人想当然是云玦。 云玦就这么当着苏惊风的面,人贴人的把苏染夏给搀扶到她床上去了,看的苏惊风狠的嘴里直痒痒。 以前他觉得六皇子云玦哪里都好,人温和优柔,行事作风有没有道理就不用说了。 即便是没有道理,也可以当风景欣赏了。 且性格温良敦厚,一看就是好欺负的,苏染夏那性格嫁给他了,一不用侍候公婆,二不用行那么许多规矩。 王府里头就属云玦和她最大,可不又惯起来她淘气的性格了? 那时候觉得云玦是苏染夏的良配,怎么看云玦怎么顺眼,但是自从那次看到云玦触碰苏染夏之后,苏惊风就打消了肚子里的这个想法。 再看看现在的云玦,怀里正抱着苏染夏,右手握着苏染夏的手,左手还揽在苏染夏的腰上,正掀开重重的纱幔往里屋去。 “让我来伺候小姐吧。”边上一直站着的秋染,有些不好意思睨了云玦一眼,就希望他能有眼色一点,赶紧让开。 苏惊风的眼神秋染可是看在眼里了,她就怕等会儿云玦出去了,苏惊风会好好的教训他一顿。 哪知道云玦根本不领情,头也不回的说道:“不过就这么一点距离,哪用的着换人?有那功夫,早躺床上了。” 苏染夏也很想扭捏一下,装作害羞的样子躲开云玦,但是她做不到。 一是因为她身上没有那么多力气。 二是因为云玦的力气实在有些太大了,刚才她本身是不想走的,但是被云姐两只手这么提起来,她不走也得走。 而且她害怕,如果自己强行的离开了,会被他直接抱到怀里。 从外室到内室不过十几步的距离,苏染夏却感觉自己走了好久。 待把苏染夏扶坐到床上,云玦蹲下身子,伸手要给苏染夏脱鞋子,吓的苏染夏忙把鞋子甩掉了。 云玦愣愣的看着眼睛余留下来的,凌乱的一双鞋,很有些不能置信,若不是心里确定苏染夏病着了,他一定会怀疑她是在装病的。 “王爷,您暂且回避一下吧?我给小姐换个衣服。”秋染在一边忍不住提醒云玦。 小姐都已经准备要睡觉了,少不得是要脱了外衫,只留内衬亵衣的,他一个男人站在这里,可怎么换? “咳咳。”云玦这才想起来,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两声,背着双手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朝外边走去。 只是,他走路的脚步好像比平时轻了许多。 苏惊风还在外室坐着,看到云玦过来,朝他扬了扬下巴,“坐吧。” “恩。”云玦点了点头,坐到了苏惊风的旁边。 苏惊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开口,“你对染夏是不是真心的?” “是。”云玦毫不迟疑,甚至眼神都没有变就回答了,就好像这个问题是在问‘今天吃饭了吗’, “她从小到大受了不少苦,你以后要好好对她。”苏惊风看着云玦,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背。 “我会的。”云玦收了一脸的笑意,一脸严肃认真的看向苏惊风。 苏惊风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轻松了不少。 两人正想要再说些什么体己话,外边一个小厮急匆匆跑了进来。 “给老爷请安,给王爷请安。”打了一个千便跪在了地上。 苏惊风认出这个小厮是门房上的人,好奇的问道:“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过来。” “是三王爷来了,要求见王爷,还有就是……探探小姐的病。”那小厮说完便垂下了脑袋。 小姐的病,连他们府上知道的人都没有几个,三王爷是怎么知道的? 但是若说这消息不是府上的人传出去的,他自己都不相信,看来定国候府是又要换人了。 苏惊风听完,果然气的抿紧了嘴唇。 云玦在一边眯了眯眼睛,“三王爷是一个人来了?” “是,就他一个人,现在正在府外头等着吶。”那小厮也不敢抬头,就这么垂着脑袋回答。 “你带我去迎他。”云玦站起来,弹了弹衣服和袍子。 苏惊风跟着也要起来,被云玦给制止了,“将军在这里等着就行,我去接了他便可,若是真有事再迎进来,没事也好让他回去。” 这也是云玦心里打的如意小算盘,如果让苏惊风过去,还怎么光明正大的撵人。 云乾顶着大太阳在外头站着,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脑门上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不时拿眼睛看往府门里头看。 不几时,看到那个进去回话的小厮回来了,他忙挺直了腰板,脸上带出温和的笑。 在他的计划里,合该是苏惊风出来,看到他仪表堂堂、一表人才的站在他的府门口。 哪知道走近了云乾才看清楚,跟着小厮过来的人,居然是云玦。 “你怎么在这里?”云乾眉头瞬间就拧成了麻花。 云玦歪着嘴角笑了笑,朝着云乾作了个揖,“我与阿夏有婚约,这定国候府,也算是我家。” 第二百二十章 大打出手 云乾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云玦会在定国候府。 现在耳朵里听他这得意的宣言,气的一口牙都快咬碎了,脸上却还要做出亲热的样子,“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你俩是有婚约的。” 说着严肃着脸,做出了教导的样子,“即便你俩有婚约,你也不该总往定国候府跑,这样有损苏染夏的清名” 他这句话刚说完,云玦好像发现了新世界似得看着云乾,一双眼睛眨巴眨巴,脸上甚至还带了点惊愕。 “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云乾顺着云玦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莫不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 “皇兄说的好奇怪,我总往定国候府跑,便是有损阿夏的清名了?”云玦睁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云乾。 云乾很有些不耐烦的点了点头,“对。” “那你,皇兄你总往这里跑什么?”云玦抿了抿嘴唇,“你与她以前有过婚约,你总来才是有损她的清名吧?” “你不管好你自己,反倒来管我。”这句话是云玦嘟嘟囔囔说出来的,却比直言令色更能刺激云乾。 他直觉的自己肚子里,一股无名火气,一路冲到了嗓子口,“你说什么?” 云玦做出吓了一跳的样子,还微微往后撤了几步,“皇兄,我什么都没说。” 定国候府门前,那些护卫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云乾和云玦。 为了保持自己辛苦营造的好形象,云乾皮笑肉不笑的上前拍了拍云玦的肩膀,“你给我小心点。” 这话是云乾贴在他耳朵上说的,也只能有他一个人听见。 在大庭广众之下,又是这么一个好机会,云玦怎么可能放过云乾呢?他也凑近了云乾的耳朵,声音轻的一阵风能吹走似得。 “不要再缠着阿夏,她是我的,而且,你不配。” 云玦本身就是存了要激怒云玦的打算,所以才特意的说出你不配那三个字。 他已经受够了云乾天天缠着苏染夏的日子了。 云乾听了哪能不恼,伸出手便抓住了云玦的衣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了什么,皇兄不是听的清清楚楚吗?”云玦歪着嘴角看云乾,一脸的嘲讽。 “我告诉你!”云乾使劲的揪了揪云玦的衣领,“你不要以为你们现在有了婚约,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早晚,她都会回到我身边的。” “这辈子不可能了。”云玦收起脸上的笑,伸出手隔开了云乾抓在自己衣领上的手。 “苏染夏已经是我的未婚妻,她以后会是我的妻子,会是我孩子的娘,会是我同穴而葬的发妻。” 云乾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到,苏染夏在云玦怀里笑的样子,不及想完,又看到云玦嘴角嘲讽的笑意。 早就憋了一肚子无名火的云乾哪还能忍,挥拳便朝着云玦的脸上去了。 两人身子贴的太近了,现在想往后躲已经是来不及了,云玦干脆迎了上去,只尽力的躲一躲。 堪堪一拳,正擦着云玦的脸过去了。 云乾都已经动手了,云玦又什么理由只挨打不动手?他在心里早就看云乾不顺眼了。 现在看到他还依旧缠着苏染夏,心里也是跟吃了火药似得,直想把眼前的云乾给捏碎了才好。 两个人彼此都想好好教训教训对方,直打了个不可开交。 门房上守着的人一看,不得了了!两个王爷在自己家门口打起来了,这要是说出去…… 忙有小厮又去后院苏染夏的院子,去请苏惊风和苏染夏了。 乍一听云乾和云玦打起来了,苏惊风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背了,怎么听到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内室里边的苏染夏本来也睡不着,一听这事,掀开被子便起来了,虽然扯了一件外衣披到了身上。 “父亲,我们出去看看吧?别到时候闹大了不好收场。” “对对对,走走走。”苏惊风惊醒过来,携着苏染夏往两个人打架的地方去了。 待出了正门一看,苏惊风和苏染夏齐刷刷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俩人下手可真是一点不顾及弟兄情分啊,一个比一个狠。 哪里不好打?身上那么多地方,怎么偏偏要往脸上打。 云乾和云玦的脸上已经都挂了彩了,这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那个脸上几道血痕。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快住手!”苏惊风忍无可能的扬声喝了一声,这一声中气十足,跟山庙里的大钟也差不了多少。 云乾和云玦听到苏惊风的声音,不约而同停了手,又都看向了门口站着的苏惊风和苏染夏。 来之前,云乾以为苏染夏不过是偶感风寒的小病症,这会儿看她一脸的苍白,心里很吃了一惊。 “你……” 苏染夏见云乾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垂着脑袋福了福身子,这就算是见了礼了。 “不知王爷来我府上所为何事?”苏惊风心里很看不上云乾,又因为苏染夏跟他说的事,他看到云乾就心里不高兴,说话难免冷硬了些。 一面说云乾,一面又看向云玦,“瞧你脸上弄的,怎么这么不小心,等会儿回府上,让丫鬟给你擦擦药。” 明显的差别待遇,让云玦心里很高兴,他拿着手背胡乱擦了擦脸,“不碍事,一点皮外伤罢了。” 说完走到台阶上,站在了苏染夏的旁边,苏染夏回头看了云玦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台阶上站着背着手的苏惊风,苏染夏披着外衣站在苏惊风的旁边,云玦又站在苏染夏的旁边。 云乾却遥遥的站在台阶的下边,亲疏远近立见。 “将军近来可好?”云乾也把双手背在身后紧紧的握在一起。 苏惊风点了点头,“托王爷的福,还好。” 这话说完,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苏惊风是因为懒怠跟云乾说话,云乾则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们三个站在一起,那就是一家人,自己站在这里,倒是个外人。 “小王想起还有事未办,就不多待了,告辞。”云乾朝着苏惊风拱了拱手,眼睛有意无意的瞟在苏染夏的身上。 “王爷慢走。”苏惊风也朝云乾拱了拱手。 云乾再没看云玦一眼的,转身上吗扬长而去。 “这三王爷行事,总是古古怪怪的。”苏惊风看了看云乾远去的背影,皱着眉转身朝府里走去。 苏染夏自始至终也没看云乾,跟在苏惊风后面转身朝府里走去,云玦就跟在她旁边。 “怎么好好的打起来了。”苏染夏睨了一眼云玦,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脸上带着血痕,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给刮伤的,头发凌乱,衣衫也凌乱。 打就打吧,怎么还打的这么狼狈? 云玦顺着苏染夏的目光摸了摸脸,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说了什么?”苏染夏身体还没有恢复,走路慢慢腾腾的,云玦便放慢了自己的脚步,跟在苏染夏的旁边。 “没什么,不过是他说了一些疯话。”云玦歪着嘴角嘲讽的笑了笑。 苏染夏沉默了片刻,“与我有关?” 云玦看了苏染夏一眼,点了点头,“恩。” “不过几句话的事,他说便说了,难不成你还能少一块肉,他多一块肉不成?何必跟他纠缠。”苏染夏叹了一口气。 “你不是一直是很能忍的吗,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又差在这几句话上了?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 苏染夏说话的语气,不由自主带了点劝告,很有些居家贤妻教训自己夫婿的样子。 云玦听的心里高兴,眉毛眼睛都染进了温柔,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好,下次不跟他拌嘴了。”直接用打的便好。 “你不要不当回事,你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忍了所有的人,怎么能因为几句话功亏一篑?”苏染夏停下脚步,皱着眉头去看云玦。 “哪就功亏一篑了,你也别把他看的太强了,他还没那么大的本事。”云玦很不把云乾放在眼里。 “你不要小看了他,他可是最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一个人,惹了十个小人,都比惹他强。” 在苏染夏的心里,云乾就是这样的人,她毕竟是跟云乾有过夫妻之实的人,还有谁能比她更了解云乾的狼心狗肺? “你放心。”云玦伸出手摸了摸苏染夏的发顶,她并没有梳妆,一头秀发不过用头绳绑着垂在腰上。“我心里有数的。” “你有什么数。”苏染夏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把云玦放在她头顶上的手拍掉了,“你若是心里有数,就不该跟他撕破脸。” 云乾那人睚眦必报,这次挨了打回去,不定又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云玦被拍掉手,笑着把手背到了身后,“谁也不能在我面前肖想你。” 苏染夏听得这话,心里咯噔便是一下。 “我并不后悔惹了云乾,也不后悔在他心里挂上了号,只要是为了你,我不管做什么事我都不会后悔。”云玦收了笑意,一脸的认真。 即便是不争那皇位,也不后悔。云玦又在心里添了一句。 第二百二十一章 请罪 白起风醒了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定国候府,苏染夏看到他一点好脸色也没给。 似笑非笑的眼神上上下下在他身上转了个来回,她可是一个记仇的人,白起风把她病了的消息告诉云玦,可见他是个嘴巴不牢靠的。 “人参可停了没有?”白起风算算时间,约莫人参是已经停了的。 他的眼睛是看秋染的,回答的当然也是秋染,她忙点了点头,“人参已经停了,吃的第二个方子上的药。” “好,以后吃药的时候,先把这丸药吃在前头,过半个时辰再吃我开的那些药。”白起风顿了顿,“今天的药吃了几顿了?” “两顿了。”秋染算着时辰,“早上起来吃了一副,中午日头顶头的时候吃了一副。” 白起风打瓶子里倒出一丸,亲自送到了苏染夏的跟前,“先把这药吃了试试,一日吃两次,早晚各一次。” 苏染夏嗤笑了一声,伸手把白起风掌心的丸药接了过来送到嘴里,就着温水喝了下去,“先生今日看起来,格外殷勤些。” “有,有吗。”白起风嘴角尴尬的扯了扯,“约莫是刚起来的缘故?” 当着云玦的面,苏染夏不想因为他传递消息给云玦的事发作,不过歪着嘴角睨了他一眼便转过视线看向云玦。 “王爷也来了快一日了,该回去了吧,路上再耽搁耽搁,宫里就要下钥了。” 云玦看了看外边的天,又转头看了苏染夏一眼,只见她垂着眼眸,脸上带着疲乏。 她还病着,陪了自己也有这么长时间了,该是时候休息了,想到这里,云玦从软榻上起身,弹了弹自己身上的衣袍。 “你好生养着身子,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王爷慢走。”苏染夏冲着云玦颔了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了,“秋染。去送送王爷。” “不用了,你在这儿伺候好你主子便是。”云玦背对着秋染挥了挥手,大步流星的朝着外面走去。 秋染目送着云玦离开之后,忙转身回到了苏染夏的跟前,“小姐,他们走了。” “恩。”苏染夏脑袋里一松,身子跟着软了下来,秋染忙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小姐当心。” “扶我去床上。”苏染夏感觉身子乏得很,按着秋染的手站了起来。 躺着的时候觉得,躺的浑身都不舒服,坐了这大半天,又让她觉得好像干了一天重活似得。 果然是得了病的人,身体跟以前是不能比的。 秋染把苏染夏扶到床上坐着,在头靠处放了一床的软被,又另抱了一床被子放在脚头。 苏染夏这一天都没有梳妆,倒也省的再下妆了,不过把外衫一脱,鞋子一脱,便干干净净了。 “小姐现在就要歇下了?”秋染看苏染夏靠在床上的样子,眼看就要入睡了似得。 睨了一眼依旧亮堂堂的窗户,秋染有些迟疑,“这天儿还早着呢,过不久又要吃晚饭了,小姐靠着略歇一歇,先别睡下吧?” “恩,你去外间做你的事,我就靠着歇一会儿。”苏染夏依旧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吩咐秋染。 秋染很有些不愿意,但是看苏染夏闭着眼睛的样子,到底还是乖乖的去了外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姐就不喜欢别人总在她身边绕来绕去的了,不管什么做什么都爱一个人。 好像也不大爱凑热闹了,以前她可是最爱热闹的一个人,现在却变了性子,愈发爱安静了。 秋染怕里屋不透气,开了窗户又怕外边的人吵了苏染夏的休息,干脆静悄悄的把纱幔一重重全部都撩开绑在柱子上。 这样在外间也能一眼看到里屋,又透气,又安静,又可以让她安心。 秋染拿了绣活,就坐在外间的小凳上给苏染夏做鞋袜。 云玦从定国候府出来,还没有走几步,斜里一条人影窜到他跟前,什么话都没说便跪了下去。 四蛳在一边看的皱了眉头,看看无妄,又看了看云玦。 “跪着做什么?”云玦背着双手,很有些奇怪的打量跪着的无妄。 “无妄有负主子重托,请主子责罚。”无妄垂下脑袋,声音铿锵有力。 云玦挑了挑眉毛,“怎么有负我的重托了?且说来我听听。” “昨夜有人来行刺,属下没有拦住她,险些让她伤了苏小姐的性命。”无妄的声音掷地有声,却又带了些羞愧。 昨晚的事他还历历在目,那贼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却让她溜到了苏染夏的屋子里。 这还不算,还让苏染夏自己动手稳住了那贼人。 无妄已经觉得无颜面对云玦和四蛳了。 乍听到有人行刺苏染夏,虽然明知道苏染夏好端端的,云玦还是没有控制住心里的一阵害怕。 “起来吧,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云玦一脸温和,亲自伸手把跪在地上的无妄扶了起来。 他自己的人,他自己很清楚,这些人都是很忠心,且都是死脑筋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因为他们擅离职守。 无妄被云玦扶起来,心里的羞愧更浓了,垂着脑袋把前一天夜里的事说了个清清楚楚。 且还把素衣被定在那里的事,形容了个一丝不苟,“奴才进去的时候,那贼人就立在那里,苏小姐手里拿着箫。” “箫?”云玦反问了一句。 “是,奴才在窗外的时候,听到了一阵箫音,奴才猜测,是苏小姐用萧音定住了那贼人的身形。”无妄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 云玦点了点头,“后来呢。” 无妄又把苏染夏,怎么样用话语把那贼人吓走的事说了,几句话一字不漏的全部复述了一遍,连口气都学了个十成十。 “你做的很好。”云玦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漾出笑意,“以后你就守在这里,替我保护好阿夏,知道吗?” “是,奴才定当竭尽全力护得苏小姐周全。”无妄没想到云玦还是这么的相信他,激动的声音都拔高了。 云玦拍了拍无妄的肩膀,翻身上马扬长而去,四蛳和龚羽拍马跟在后边。 “王爷,无妄他,一定不是没有恪尽职守,他是什么人我最清楚。”四蛳心里还担忧云玦对无妄不满意,拍马追在云玦的身边。 “我知道,这事不用再提了,阿夏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云玦脸上一直带着散不去的笑意。 “四蛳,你听到无妄说的了吗?她那么聪明,那么勇敢,即便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却还是能运筹帷幄!” 云玦的声音激荡难平,脸上的表情也是激荡难平。 四蛳心里对苏染夏并没有那么多的偏见,听到云玦高兴,他跟着也高兴起来,“主子,奴才听到了,奴才早就知道苏小姐胆识过人。” “她可不止是胆识过人吶,计谋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哈哈哈哈!”云玦的笑声回荡在他走过的路上,听着好不大快人心。 龚羽默不作声的跟在两个人后边,眉头紧锁的看着云玦的背影,脑子里早就乱的一塌糊涂了。 刚才听无妄回话的时候,他心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七砂,难道是七砂回来了? 后来想想又不对,七砂为了救云玦,早就抛弃一身的武功了,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恢复。 但是,龚羽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人跟七砂一定脱不了干系。 龚羽跟七砂共事这么多年,对她算是了解,也不算太了解,他只是信任她。 信任她不会就这么放弃,信任她不会就这么放手让云玦娶苏染夏,在她第一次害苏染夏的时候,她已经收不了手了。 当时在那个高台上,只要苏染夏从那个石快上掉下去,下边是兽潮,落下去必定是要被踩死的。 那个时候她不怕云玦的怪罪,之后就也不会怕,特别是在云玦不再见她之后。 龚羽有道理相信,七砂会把苏染夏从云玦的身边带走,所以,他只要冷眼旁观就好了。 七砂也确实没有让龚羽失望,她已经三番两次给给苏染夏那里下绊子了。 只是,约莫是苏染夏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这两次都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苏染夏那边没受到什么危险。 素衣居然先中了毒。 早就知道云乾是什么性格的七砂,对云乾向素衣下毒的事并没有多惊讶,她只是在心里怨恨。 “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要你万不可靠近他,你倒好,自己送羊入虎口!” “是我着急了。”素衣撇着眉头,心里跟吃了苦莲子似得,别提有多难受了。 七砂挥了挥手,用手撑住了脑门,“算了,你都是为了我,只是不知道这毒解了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姐姐放心,我吃了药之后,让医师给我把过脉了,他说,并无不妥、”素衣说完又加了一句,“那医师,是最精通毒理的。” “你说,他为什么要你明天晚上陪他去定国候府?”七砂皱紧了眉头,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古怪。 凭他的本事,进定国候府简直易如反掌,怎么偏偏要素衣跟着? “约莫是因为,我跟那帮护卫交手过。”素衣心里也很不踏实。 第二百二十二章 狂徒 但是现在想要反悔已然是来不及了,除非她们想要放弃,立刻出城潜逃,否则,这次夜探定国候府,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去了会有什么结果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如果不去,她和姐姐就会暴漏身份。 她自己暴漏了无所谓,如果姐姐暴漏了身份,被云玦知道了。 虽然她不了解云玦,不知道他办事的习惯,不过从姐姐的只言片语里,她知道,云玦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 且因为喜欢苏染夏而避着姐姐,为了一个苏染夏,宁愿抛弃一个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刀。 这样性格的人,不会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如是让他知道姐姐一直在背地里谋害苏染夏,可能他会放姐姐一条生路,但是姐姐这辈子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也许是被远远的放逐到西域,也许是被远远的送到别的国家。 到时候,照着姐姐对他的深情,一辈子看不到云玦,她宁愿死。 她不可以任由这样的情况发生,不过是夜探定国候府一次,她也不是第一次去了。 哪怕这次定国候府里有豺狼虎豹,为了姐姐,她也要豁了命去。 她怎么会知道,这次去,确实弄丢了她自己的性命。 却说苏染夏吃了白起风给的丸药之后,便一直觉得困倦,晚上迷迷糊糊的起来喝了小半碗的粥。 桌子上的饭菜,只吃了清爽利口的醋溜三鲜,别的一概也没有动,全赏了秋染吃了。 吃过饭之后,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连秋染给她擦脸都感觉不出来了。 眼看她困倦成这样子,秋染干脆自作主张的睡在了里屋,就把铺盖放到了她床边上,也好晚上伺候苏染夏起夜。 结果到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了,苏染夏也没睁开眼睛,依旧躺在床上睡的天昏地暗,不时还有鼾声传来。 要不是苏染夏脸上慢慢恢复了红润,秋染一定会以为苏染夏不好了。 白起风一大早也赶了过来,看了看苏染夏的睡相,又给她摸了摸脉,胸口里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好了,这便好了!”他高兴的嘴巴都咧到了耳根上。 “这是好了?小姐从昨儿吃过药便犯困,吃了晚饭睡到现在都没起呢。”秋染知道自己不该怀疑白起风的话。 但是正常人哪能睡这么长时间?虽然小姐的脸色确实红润了不少,但是总这么睡着,总归是不好吧。 “你知道什么。”白起风白了一眼秋染,“她以前心里存事太多,吃的少睡的浅,所以才消耗了自身的精力。” “她现在吃了药,正是补精气的时候,可不就得睡觉呢?你可别打扰她,只按时叫她起来吃药就是了。” 秋染还是有些不相信,但是她也没办法,只能不甘心的问道:“那这要睡多久啊?” “什么叫睡多久,她又不是冬眠,饿了自然就醒了。”白起风歪着嘴角笑了笑,提着药箱子拍了拍屁股便走人了。 白起风走了没多久,苏染夏果然打着哈欠醒来了,睡眼惺忪的看着秋染,“秋染,传饭,我饿了。” 一看苏染夏知道饿了,秋染别提有多高兴了,颤着声音应了一声,小跑着出去走到院子里,随便指了一个丫鬟让她去叫饭。 自己则站在院子里,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一边念叨一边东南西北各拜了一遍。 天知道,这几天秋染都快吓死了,只感觉日日都过的迷迷瞪瞪、朦朦胧胧的,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小姐不好了,天天提心吊胆的看着小姐过日子,心里只想着,要是小姐有个万一,她便立时找个绳子吊死。 苏染夏吃过早饭,看了没一会儿的书,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会儿,秋染已经把白起风的话当做‘圣旨’了,见苏染夏睡着了,轻手轻脚的把她手里的书接过来放到桌子上。 拉高被子盖在她身上,又把纱幔照旧绑在柱子上,自己则出去,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叫到了一边。 “小姐这两天要补身体,你们远远的伺候,不要站的太近,更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来,知道吗?” 秋染双手叠在肚子前头,说话的时候脸上严肃的不见一丁点的笑意,看起来还真有点那个管事的意思。 那些丫鬟婆子大多是新来的,秋染可是苏染夏跟前伺候的大丫鬟,她的话再不敢不听的。 她们听说,苏染夏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大丫鬟,只是,听说有病挪出去了,过几天便回来的。 又知道,那个人是最冷冰冰不苟言笑的一个人,心里一时都有些忐忑,伺候的别提多用心了。 这一觉,把天从大亮睡到了大黑,中间只中午的时候起来喝过一次药,连午饭都没有吃的。 苏染夏睁开眼睛,这次没有打哈欠,直感觉身上盈满了力气,身体也轻盈了不少。 连肚子也饿的舒服,她掀开被子,穿了鞋子站到地上,遥遥的喊了一句“秋染”。 秋染正在外头坐着,听到苏染夏的声音,提着裙子便进来了,一看苏染夏,眼圈先红了。“小姐……” “打住。”苏染夏抬起胳膊止住了秋染的眼泪,“我这已经好了,是好事呢,你可别哭了。” “是是是,奴婢不哭。”秋染抬起胳膊擦了擦眼角的泪,“小姐饿了吧?饭早就做好了,一直在大厨房温着,就等小姐起来吃呐。” 本来打定主意要好好吃一顿的苏染夏,往外间桌子上一坐,只感觉身上力气又被抽走了一半。 “这都是什么?” “都是药膳,补气补血的。”秋染拿着公筷给苏染夏布菜,“猪肝牛肝鹅肝羊肝,只要是能吃的肝,这里都有。” 一顿饭吃的苏染夏有气无力的,“明天记得给我要个锅子,做的辣辣的,多放些花椒。” 怀着对锅子的无限憧憬,苏染夏好吃歹吃,到底把肚子给填饱了。 睡了这么长时间,也尽足够了,苏染夏说什么都睡不着了,干脆就半躺在软榻上看起兵书了。 这一看就看到了大半夜,秋染坐在一边都打起盹来了。 苏染夏从软榻上起来,刚伸了一个懒腰,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外边又传来了打斗声。 这声音很小,一般人是听不到的,但是自从苏染夏练武之后,耳力跟着可好了不少。 她心里好奇,推开门走了出去,正看到外边两个黑人人,和无妄打了个不可开交。 苏染夏很想笑笑,怎么定国候府这么招人?时不时就要有穿着夜行衣的人过来探视一番。 那两个黑衣人,正是云乾喝素衣,素衣知道无妄的厉害,即便是听到苏染夏开门的声音也不敢掉以轻心。 “小姐,快进屋!”无妄眼角的余光撇到苏染夏,急的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这次是两个人,他很有些招架无力。 云乾本来是背对着苏染夏的,听到无妄嘴里的话,嘴角勾起一笑,一个转身朝着苏染夏掠了过去,速度快的如同闪电。 自从被小柳侮辱过之后,云乾便一直在家里苦练,就等着这次来给自己报仇呢。 哪知道一个转身,只看到了苏染夏,哪有小柳的影子? 不过都这个时候了,他也不能管那么许多了,直接伸长了手,打算把苏染夏捞到自己的怀里。 他心里想着苏染夏有病在身,不好用太大的力气,因此,也只用了五成的功力罢了。 苏染夏看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靠近自己,也不着急,直到他离自己不过几丈的距离了,才一个急翻身躲过了他的手。 没等云乾反应过来,苏染夏又是一脚飞起,朝着他腰腹间踹了过去,云乾忙弯腰俯身躲了过去。 一脚踢空踩地,苏染夏又飞起另外一脚,朝着云乾的背部踢去,云乾心里大惊,急转身子堪堪接住了苏染夏的腿脚。 苏染夏被抓住脚,也愣住了,“放手!” 云乾心里又气又恼又好笑,哪能就这么放了苏染夏?心里一时泛起恶意,伸手摸了摸苏染夏的小腿。 一层鸡皮疙瘩顺着苏染夏的腿,一路窜到了脑袋,苏染夏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跟着竖起来了。 “放肆!”苏染夏气急了,也不管自己能不能站住,运气在掌心朝着云乾的面门过去了。 云乾如果想避开的话,只能放开苏染夏的腿,即便心里很有不舍,云乾到底松手了。 只不过松手之前,顺手又摸了摸苏染夏的小腿肚。 他并不是什么好色的登徒子,只是想要看到苏染夏气极的样子,那样,他才感觉,自己也是在苏染夏的眼睛里的。 她的心里还是有自己的痕迹,哪怕只是厌恶和讨厌。 苏染夏连着被云乾摸了两次腿肚子,只感觉浑身上下都难受的紧,特别是被摸过的地方。 好像是被什么虫子爬过似得,恨的她直想拿手去擦。 “大胆狂徒!我今天定让你横着出去!”苏染夏咬牙切齿的看着云乾,也不管自己刚恢复了气力,飞身朝着云乾站着的方向掠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素衣之死 云乾看倒苏染夏气急的样子,抿着嘴唇笑了笑。 苏染夏生气的时候,眼睛睁的大大的,嘴唇抿成了两片苍白的花瓣,看着好不可爱。 也许是刚才被云乾摸了腿的缘故,她耳尖还泛着红意。 云乾心里怀着对苏染夏的爱意,权当跟苏染夏玩乐,接了苏染夏的招也不回招。 只用手逗弄她,她送掌他便避,她收掌他便贴上去。 到底是刚恢复气力,苏染夏不过匆匆几招,便有些气喘吁吁起来了,行招也慢了许多。 那边素衣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她跟无妄对招,本来就有些有心无力,这会儿已经退到不能再退了。 无妄抽空看了一眼苏染夏这边,一掌拍到素衣的胸口,一个飞身便站到了苏染夏的身旁。 一脚飞去踹向云乾,云乾堪堪躲了过去。 “小姐,你没事吧?”无妄着急的上上下下打量苏染夏,眼见她没有什么伤处,才长吁了一口气。 这次要是苏染夏出点什么事,他真是不用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无碍,不过有些累。”苏染夏垂着头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冲着无妄摆了摆手。 云乾在一边沉默的看了一会儿,才一个起跃到素衣的身边,伸出手扶住了素衣。 刚才被无妄一掌正拍到了胸口上,素衣体内的内息一时有些紊乱。 “怎么样?没事吧?”云乾做出关心的样子,一双眼睛柔和的看向素衣。 他若是冷冰冰的看着素衣还好,这么亲热又关心的眼神,看的素衣心里警铃大作。 她绝对不相信,他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同伴,所以这么关切自己。 这么表里不一的人,他面上越是对你好,背地里越是可能在想怎么对不利。 想到这里,素衣无声无息的避开了云乾拉着自己的手,往左侧走了几步,保持了跟云乾之间安全的距离。 云乾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光看看她躲开的举动,就知道她现在是在怀疑自己。 不过,一切已经晚了。云乾勾着嘴唇笑了笑。 刚才他过来扶住素衣的时候,已经对她下手了,他手上一直抹着一种药膏。 那药膏若是单独抹在身上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但是如果有人中了猝心,身上任何一处再沾染上这种药膏。 猝心的毒性便会被催发出来。 素衣自以为避开了就没事了,她那里知道,身上的早就又被下了毒,且被催发出来了。 先是,她只感觉呼吸有些不顺,她以为是带着覆面的缘故,没有太在意,过了不一会儿。 她便感觉口舌有些发麻,特别是舌根,好像是被什么绑住了舌头似得。 这么不正常的状况,素衣再感觉不出来便是傻子。 蓦然转头看向云乾,素衣的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来了,她疾走几步,想要上前抓住云乾。 但是才刚走出一步,她便觉得心脏的位置,好像被什么扎进去了一样,疼的她手脚都跟着抽搐了起来。 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忍着痛朝着云乾走过去。 云乾就那样背着双手,遥遥的站着看着素衣,眼睛低垂着,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她就知道,不该这么轻易的相信云乾,自己在他那里已经吃了一次亏了,居然还会有第二次。 不,她还没有帮姐姐完成心愿,不可以就这么死掉,不可以!云乾,云乾身上一定有解药。 凭借着心里的一点执念,即便素衣疼的快要死过去了,她依然捧着胸口,一步一步的朝着云乾走过去。 云乾不避开,就等着她一点点的靠近自己。 素衣不知道别人的心被砸着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她现在,实实在在的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石头一下一下的砸着。 先时,她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一下又一下不停的戳着,后来,便是像石头砸一样了。 她疼的头晕脑胀,脑袋上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眼睛已经模糊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只能感觉到心脏疼的直抽搐。 她感觉自己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从地上走到了天上,她的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 “噗通”一声,素衣躺在了地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即便是如此,她还是伸出手,费力的摸到了云乾的鞋子上。 这边发生的变故,苏染夏和无妄都看在了眼里,他俩惊疑不定的看着云乾喝素衣站着的方向,一时不敢有动作。 刚才无妄跟云乾对过一招就发现,云乾身上的武功远远在他之上,若是妄自行动,他怕缠不住云乾,反倒把苏染夏一个人丢在这里很危险。 他身边的兄弟们,早就已经被他用不知道什么药粉放倒了。 整个院子里,只有他们四个人,他不敢妄自行动,在他的脑子里,保护苏染夏才是最重要的,抓不抓这两个人是其次。 谁知道那俩人是不是在演戏,现在他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 素衣躺倒地上之后,手一点一点的,从云乾的鞋子上摸到了裤子上。 她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窒息的感觉这么难受,脑袋快炸了,胸膛快炸了,身体快炸了。 哪里都快炸了。 “放……放……”素衣费力的想去看云乾的脸,但是只是徒劳,她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她只是凭着感觉,把脑袋转向了一个方向,企图云乾能够看到她的嘴型。 云乾看着地上躺着,身体抽搐不已的素衣,笑着蹲下了身子,“你是想说,让我放了你姐姐?” 素衣想点头,但是她没有那个力气,她快要死了,她心里很清楚。 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呼吸也呼吸不了,因为窒息,她的脸涨的泛红,就像一个煮熟了的番茄一样。 “我会放了她的。”云乾的声音轻柔。 还没等素衣高兴,却又接着说了一句,“我会让她死的舒服一点的。” 这句话就好像一个锤头一样,一下敲击在了素衣的脑袋上,她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戾气。 伸出手精准的抓住了云乾的衣领,恨的脸上的肉都在颤动。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死的这么痛苦吗?”云乾不介意素衣的手抓着自己的衣领。 甚至还好心的把素衣扶了起来,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这样,她才能听清楚自己说的话。 “因为你曾经想要对苏染夏不利,你想要杀了她。”云乾的声音突然变的冰冷。 “任何想要伤害苏染夏的人,我都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看在你死的这么让我满意的情况,我可以让你姐姐死的舒服点。” “……啊……恩……”素衣长大了嘴,想要骂云乾,但是吐出来的,只是嗯呀的声音。 “要怪,只怪你们打错了主意,她,我可以动,你们却不可以。”云乾的眼神阴冷,低垂着看躺在自己腿上的素衣。 “这个世上,除了我,谁也不能动她,你懂了吗?” 原来,他竟然这么爱苏染夏,原来,他对苏染夏这么好。姐姐,快逃!这是苏染夏弥留之际,脑子里最后的想法。 素衣就这样,死在了云乾的怀里,死之前受尽了世间的痛苦。 七砂一个人坐在识香阁的屋子里,眼睛静静的看向打开窗户,手里捏着晶莹的杯子。 一阵夜风豁然吹了进来,吹的一屋子的纱幔都瞟了起来,“啪嗒”一声,桌子上放着的一个花瓶掉了下来。 不知道是被风吹倒的,还是被纱幔缠倒的。 清脆的声音,把七砂从她的思绪里带了出来,她幡然醒悟一般看向地上的碎片。 那个是…… 七砂蹙紧了眉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的朝着那个花瓶走了过去。 那是素衣今天早上,出去给她摘的花,素衣亲手放在瓶子里的,好生生的,怎么碎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详预感,慢慢的从七砂的心头浮现了出来。 素衣!七砂来不及抓起一件外套,推开门疯狂的跑了出去,她甚至来不及叫一辆马车。 识香阁坐落在最热闹的一条街上,即便是到了晚上,这条街上的人也是熙熙攘攘的多。 七砂跌跌撞撞的往前跑,路上撞了多少人她已经不知道了,后边传来了多少叫骂的声音她也听不见了。 她只知道,她现在要去定国候府,她现在要去找素衣,素衣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的! 七砂的身子,也只比前几日的苏染夏好一点而已,跑了不过一会儿,她的腿便跟灌了铅似得。 一步一步走的都艰难起来了。 素衣,素衣!你等着姐姐!七砂的脸上出现了慌乱和紧张的情绪,她的手在抖,腿也在抖。 迎面一个捧着盒子的男人和七砂正面撞到了一起,那男的手里的酒瓶子兜头浇到了七砂的脑袋上。 漫天的酒味冲到了七砂的鼻子里。 那男的嘴里低呼了一声,想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气的指着七砂骂了起来,“你个天杀的,着急去投胎?撞坏了爷的酒!你是不是作死!” 七砂哪听得见,只一门心思的要往定国候府去。 那男的见七砂不做声,只闷着头往前走,哪能就这么放过她,伸出手拉住了七砂的胳膊,“你往哪去?撞坏了东西不赔就想走?” 第二百二十四章 癫狂 匆匆忙忙出来的七砂,身上还穿着识香阁独有的寝衣。 蚕翼纱做的轻纱薄料,就套在七砂的身上,从肩头垂在手上,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衣服下凹凸有致的身子。 这人拉住七砂的胳膊,只感觉触手一片的滑嫩,忍不住低头看去,只见一片雪白的手腕,上头套着一只素面的金钏。 因为是夜里,即便周遭的灯笼再多,灯光也是昏暗,比不上白天的时候亮堂。 方才七砂撞着这人的时候,因着灯光昏暗,他也懒怠细瞧,这会儿摸着七砂的胳膊,忍不住便抬头去看七砂的样子。 只见七砂脸如皎月一样白净,细润如脂,脸上薄粉敷面更显得冰肌莹彻,手里摸着匀称的手腕,眼中看着七砂娇媚的脸庞。 这人心里便跟坐轿似得,激荡的一上一下的。 “哎哟,可撞疼你了没有?”这人一边摸七砂的手,一边色眯眯的看着七砂,嘴角恨不能流出口水来。 “放手。”七砂一脸呆滞,看也不看正摸她手的这人。 那人听了又是一怔,没想到看起来温温柔柔,瞧着又柔弱,声音听起来这么冷,看来是个冰美人啊。 想到这里,笑的一脸龌龊起来,“你都撞疼了我了,到现在胸口还疼呢,不信你摸摸。” 说着,拉着七砂的手便探到了他的胸前,把七砂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眼看七砂这么听话,拉着她的手让她摸她便摸了,本来这人只是想调戏调戏她的,这会儿胆子可大了不少。 “这儿人太多,咱们说话不方便,走走走,咱们去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说说话儿。” 说来也巧,扯着七砂便朝着定国候府所在的方向去了。 这人心里想的是,往那个方向去,人便越来越少了,也好办事。 心急火燎之下,扯着七砂快步朝前走,七砂现在心里已经是一片冰凉了,一点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她不会喝酒,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喝过酒,这人的酒浇了她一个脑袋,酒气冲了她一鼻子,熏的她有些醉了。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要往前走,过路的人和景象,她都看不见了。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一边摸着七砂的手走路,一边回头看七砂。 七砂木愣着一张脸,什么话也不说,眼睛也发直,看着跟眼珠子不会转弯似得。 那人看的皱眉,心里一阵嘀咕,别是个傻子吧?想到这儿,又暗自笑,是傻子才好呢! 也不知道两人走了多久,周围虽然有灯笼高高的挂着,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七砂的眼睛看向旁边的桥,过了这个桥,再转过一个街道,就是定国候府,她呆呆的朝着那个桥走去。 那人刚松开手,便看见七砂朝着桥走去,忙跟上去,“诶,你去哪啊?那里可不是能乱进去的,快回来!” 不用想也知道,七砂是听不见的,她眼睛里只看着穿过桥之后的那条路,心里只想着,去定国候府。 去定国候府做什么?她不知道,想不起来了,只是知道,要去。 到底,去定国候府做什么?七砂提着裙子,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桥上走。 后边那男人已经追上来了,三两步走到七砂跟前,拉住了她的手腕,“你做什么去?” 七砂的眼眸晃了晃,脸上还是带着呆滞,“对我,我……我做什么去?好像,我是要去找人。” “你找的人不就是我吗。”那人嬉皮笑脸的,又伸手摸了摸七砂的脸,“走,跟爷走。” “我是要找你吗?”七砂有了反应,转过脑袋看向说话的这个男人。 “对啊,可不就是找我呢吗,快走快走。”那人急了,扯着七砂就要走。 七砂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是缀着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男人,“我找你做什么?” “我哪知道你找我做什么啊,你跟着我走就行了。”那人不耐烦了,干脆两只手上来拉住了七砂的手。 “我不认识你,不是找你。”七砂的眼睛恢复了一点清明,“我不是找你,我在找谁?我要找谁……” “你要找的人死了,还找他做什么,跟我走。”那人不过不耐烦的时候,胡乱说了一句。 哪知道,七砂听了这句话,脑子里电光火石,把刚才的事全部都想了起来。 刚才她不过是因为,一时之间受了刺激,脑子里空白了会儿,这会儿恢复正常了,两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素衣……素衣!素衣一定是出事了! 七砂猛然醒悟过来,心里一阵难受,转身便要往定国候府过去,哪知道那人还是拉着她的手不松手。 开什么玩笑,好容易碰到这么一个美人儿,好像还是神志不清的,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你要去哪?爷都说了,让你跟着爷走。” “放手。”七砂的声音像是结了冰一样。 那人也不害怕,不管不顾的就是要拉七砂走,这会儿他身上跟着火了似得,心里的火早就被七砂给挑起来了。 要是现在把七砂放走了,他往哪灭火去? 见那人不放手,且还想把自己拉走,七砂心里咬牙切齿,一股烦躁突然从心头冲上了脑子。 她转过身,冲着那人嫣然一笑,“你想要我跟你走?” 这一笑,直把那人笑的魂儿都快美了,只会涎着脸点头,嘴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跟你走也可以,你给我你身上的一样东西吧?”七砂提着裙子,一步一步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好好好,你说。你要什么?”只要能抱的温香美玉在怀,那人哪还想那么多? 七砂勾着嘴唇笑,眼睛不经意的看向那人的胯下,引的那人心里又是一阵激荡难平。 她并不着急说话,而是一步一步走近,脸朝前探,手摸到了那人的胸膛,“我要的东西,是每个人都有的。” 那人已经被七砂迷的人事不知了,眼睛光顾着看七砂的脸,鼻子光顾着吸七砂身上的香气,根本没有注意,七砂的手探向了她的腰间。 “给我……”七砂手里握着匕首,猛的扬起直直戳进了那人的胸膛。 七砂看着他脸上突然迸发出的痛苦,歪着嘴角笑了笑,眼眸睁的大大的,“给我的命,我要你的命啊!” 说完把刀抽了出啦,又扬起匕首照着原来的位置戳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 那人先还能低呼,到后来,他便只剩下地上的一具尸体了。 七砂依旧还在一下一下戳着那人的心脏,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你说谁死了?你在说谁死了!现在是你死了!!” 那人胸膛的衣服,被血浸透了,七砂跟没看见似得,还一下又一下的戳着他的胸膛,一边戳一边低笑。 她的低笑声幽幽怨怨,在夜风里送出去很远。 却说素衣死后,云乾便把她的尸体抗在了肩上,遥遥的看苏染夏和无妄。 无妄一直警惕着他会有什么动作,却没想到云乾不过是看了苏染夏几眼,冲着她做了一个手势之后几个起跃出去了。 苏染夏看着云乾远去的背影,心里若有所思,今晚这一切都有些太莫名其妙了。 莫名其妙来了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黑衣人还莫名其妙的死了,另外一个则莫名其妙的走了。 刚才虽然离那个黑衣人远,但是苏染夏总觉得,那个死掉的黑衣人,是前天晚上来的那个。 “小姐,刚才跟我打斗的那个黑衣人,依稀是前天晚上来的那个。”无妄的话算是验证了苏染夏心里的疑惑。 那另外一个又是谁?他们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什么? 云乾肩上扛着素衣的尸体,从定国候府翻出来之后,沿着小道一路朝着自己府上而去。 行至一半,遥遥的看见不远处的一座桥上,有一个女的蹲着不知道在做什么,胳膊抬起来,又放下,再抬起来,再放下。 那个女人只穿着薄薄的寝衣,头发也是披散着的,远远的看着好不吓人。 不过云乾可不是那么胆小的人,他仔细的看了两眼,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他几个起跃站到了离那个女人不远的地方。 “你……”云乾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呢,想开口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叫。 七砂听见背后的动作,猛然回头看向云乾站着的方向。 两人打了个照面之后,七砂愣住了,云乾的眉头锁的却更紧了,该死的,这个女人疯了吗?! 那个调戏七砂的人正躺在地上,胸膛上已经成了一个坑,衣服也被割破了,能捅成这样,可见七砂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 “你怎么在这里?这人又是怎么回事?” 七砂没有回答云乾的话,她的眼睛放在云乾的身上,直勾勾的看着他肩膀上扛着的素衣。 那是她给素衣准备的衣服,即便只是看下半身,七砂也认出来了,云乾肩膀上扛着的,正是素衣。 “你扛着我妹妹做什么?为什么不把她放下来,她武功那么高,她自己能走。”七砂的声音和表情都木愣愣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尸体 云乾肩上扛着素衣沉默了半晌,睨了一脸僵硬的七砂,肩膀一低,甩手把素衣的尸体扔到了地上。 只听“噗通”一声,素衣的身体掉到了地上,就好像一个布袋子一样,一点生气也没有。 掉到地上也只是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音,手没有动,脚也没有动。 七砂感觉自己世界里的时间停止了,她只能睁大眼睛看着地上素衣的尸体,希望那是假的。 希望这一切都是在做梦,希望下一刻她从地上站起来,扑到自己身前,告诉自己,她是在吓自己。 “这不是真的,不是……”七砂惶然的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地上素衣的尸体,嘴里喃喃自语。 “姑娘节哀顺变。”云乾一脸平静的看着七砂。 七砂走到素衣身前,慢慢的蹲下了身子,伸出手摸向她的脸,“她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云乾垂着脑袋,沉默的看着七砂的发顶。 “走的时候,还好好儿的呢!”七砂顿了顿,喘了一口气,“为什么回来的时候会是这样?” 这句话当然是在问云乾,只是七砂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他。 发怒发火,她不敢,且不说她现在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即便是以前,她也没有胆量直接跟云乾直接对上。 这人有多心狠手辣,她心里很清楚,但是让她就这么不管不问,她也做不到。 “她被苏染夏的手下拍了一掌,被震碎了心脉。”云乾的声音一点起伏都没有,就好像说的是豆腐被打碎了一样。 本来他准备好的说词是,素衣是被苏染夏打死的,不过他没有想到,苏染夏的护卫武功会那么高。 打的素衣毫无招架之力不说,还被当胸拍了一掌,这下可真是瞌睡偏有人送枕头过来了。 且不说七砂能不能去求证,即便是她去了,问出来的结果也跟云乾说的没什么两样。 “苏,染,夏!”七砂根本听不见云乾嘴里说的什么苏染夏的手下,她的耳朵只听到苏染夏这个名字了。 又是她!不但抢走霸占了云玦,居然又杀了她唯一的亲人。 七砂的心里恼恨,根本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言语去形容,她只知道现在她的胸膛里翻来滚去都是苏染夏的名字。 就这三个字,一个字一个字的挨个嚼过来嚼过去。 不用怀疑,如果苏染夏现在就站在七砂的跟前,她一定会扑上去,一口一口把她的肉全部都撕下来。 素衣的身体已经冰冷,皮肤摸上去,就好像在抚摸一块失去了生命的木头一样。 七砂还记得,第一次看到素衣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形。 那天,她办好云玦吩咐的事,连夜奔赴在管道上往京城赶,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深爱着云玦了。 尽管她已经骑了好几天的马,尽管这一路一直都是换马不换人,她丝毫没有觉得累。 反而觉得内心很充实,只要想起云玦,她便不觉得累。 她骑马从一个写着茶字的驿站走过,一个小女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并不是因为那个女孩长的有多漂亮,毕竟当时素衣脸上沾满了灰尘泥垢,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样子。 也不是因为她身上穿的太过于破烂才引得七砂侧目,毕竟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衣衫褴褛的游侠和乞丐。 而是她垂着两个攥成拳头的小手,还有,她瘦弱却直挺的脊梁,让她不由自主拉住了缰绳。 马嘶鸣了一声停住了马蹄,在原地来回踏步,七砂遥遥的看向那个衣衫褴褛、头脸脏乱,背脊却尤为直挺的小女孩。 “你过来。”她朝那个女孩伸出手。 那个女孩,就是素衣,她睁大双眼冷静的审视七砂,脸上一点慌乱和忐忑都没有。 可能是心里对七砂放心了,她快步的走到七砂的跟前,就站在马的右侧,仰着小脸冷静的看着七砂。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一句话,没有说自己有多惨,也没有求七砂给她钱,或者是要求七砂收留她。 “你叫什么名字?”七砂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素衣眨巴了两下眼睛,而后乖巧的摇了摇头,又歪了歪脑袋,好像有些不解七砂话的意思似得。 “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七砂看她仰着脑袋看着自己,好像很累的样子,干脆从马背上翻了下来,走到素衣跟前蹲下了身子。 “等……母亲。”素衣声音微弱清冷。 七砂从来都不喜欢小孩子,在她的印象里,孩子就是麻烦的根源,而她,是最不喜欢麻烦的一个人。 她看到素衣的时候,心里却不由的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共鸣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让她做不到就这么转身离开。 “你母亲不见了?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七砂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怕吓到了眼前这个倔强的小女孩。 一个手里拿着擦桌布的年轻小伙子走了过来,看看七砂,还有她身上穿着的价值不菲的衣服。 “她在这里等了好几年了。” 七砂听到有人说话,转过头去看那个年轻小伙子,“好几年了?一直没人来接她吗?” 那年轻的小伙子一看就是个爱说话的,七砂一问,嘴跟把不住的匣子似得,该说不该说的,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原来素衣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可能是父母那里家计艰难,也可能是父母家人都死了。 总之,她是在一个夏天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天天就在这儿站着,哪也不去,晚上了就靠在驿站门口睡会儿,白天依旧站着。 刚开始的时候,问她她什么也不说,可能不懂,也可能不会说话。 后来再问,偶尔也会说几句话了,只是,几年的春秋替换过去了,一直也没个人来接她。 久而久之,这里的人也都无视了素衣了,也就驿站的老板是个好心思的,早中晚给她送来稀粥咸菜,权当做了善事了。 七砂听了心里一阵感慨,她也是被遗弃的孩子,也是不知道父母兄弟是谁。 再看看素衣挺直的脊梁,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你愿意跟我走吗?” 可能也真是素衣跟七砂有缘,她问过素衣愿不愿意跟她走后,素衣连迟疑都没有,点头跟捣蒜似得。 就这样,出来的时候是一人一马,回去的时候,七砂的马上便多了一个人。 “以后,你就叫素衣吧,跟着我,有我一口饭就会有你一口饭。” “好。” 素衣在某些地方,真的很像七砂,比如她的执着和倔强,她认定了七砂是她的全部。 便愿意为七砂做任何的事情。 七砂是把素衣当女儿养的,素衣也是把七砂当做母亲一样的存在,只是,她俩一直是姐妹相称。 素衣的存在,一直是七砂的秘密,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即便是云玦。 她是学武的好苗子,继承了七砂身上所有的武功,甚至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对七砂而言,素衣是她唯一的亲人,对素衣而言,七砂也同样是她唯一的亲人。 两个人一直相依为命活了这么长的时间。 好好儿的人,她还打算以后给素衣找一个好婆家,攒了钱给她做嫁妆,让她不要像自己这样过活的辛苦。 什么都还没有做到,她还没有长大,还没有尝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就成了一具尸体…… 苏染夏!都是因为苏染夏!!如果没有她,素衣就不会死,自己也不会没了一身的武功。 如果没有苏染夏,云玦就会看到她对他的付出。 为什么,为什么无论什么事,都是她在前边绊着自己!! 就因为她一个苏染夏,她连爱人的机会都没有了,就因为她一个苏染夏,她成了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人。 就因为她一个苏染夏,她唯一的亲人都没有了! 七砂已经进入了癫狂的状态,把所有的不幸全部都归到了苏染夏的身上。 素衣的尸体在地上扔着,甚至连眼睛都闭不上,一脸痛苦的神色,眼睛睁的大大的。 她死的时候,该有多么不甘愿?她还这么小,还没有长大。 七砂颤着手摸上素衣的眼皮,想要帮她把眼睛合上,但是不管怎么抚,她依旧睁大着眼睛。 “啊!!”七砂垂着头,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悲鸣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全部都落到了素衣的身上。 云乾站在一边,垂着眼睛淡定的看着素衣死不瞑目的样子,他当然知道素衣为什么死不瞑目。 她是在替眼前这个女人担心,担心自己会对她不利,歪着嘴角无声的笑了笑,云乾的眼睛里带着嗜血的残忍。 他会让这个女人死的更有价值一点,最起码,不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法。 “节哀顺变,还是想想,怎么处理后事吧。”云乾心里想着怎么杀了七砂,脸上还做出一副柔和的样子。 七砂低垂着脑袋,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 照着她对云乾的了解,这次的事,跟云乾脱不了干系。 第二百二十六章 归来 凭着他的身手,还有,他府上那么多的高手,即便不是个个都比素衣强,想要找出比素衣强的人却并不难。 他放着自己手下那么多的死士不用,偏偏要带素衣去定国候府。 事先她和素衣已经想到过,这里头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但是……怎么也没有想过,会是死这个结果。 不过,如果他想要素衣死,为什么还要给她解药?干脆了当的毒死她不就好了。 何必还要给她解药,再费尽周折的弄死素衣? 他刚才说,素衣是因为经脉被震碎才死的,他应该不会骗自己吧?是不是证明,真的是他说的那样。 素衣真的是被苏染夏的手下害死的?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云乾他没有理由骗自己。 想到这里,七砂抬起头看向背着双手站着的云乾,“打死素衣的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云乾摇了摇头,“并不知道是谁,看样子只是苏染夏的一个护卫。” 七砂眼神呆滞的重又垂下了脑袋,看了素衣很久,才悠悠的站了起来,“烦劳王爷,帮我一个忙。” 第二天一早,识香阁迎来了一群人,当头的正是好几天不见踪影的小柳。 她身后还跟着一对年迈的老夫妇,以及一对年轻夫妻,另有一个青年男子,这些人正是小柳的家人。 一群人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拘谨的跟在小柳的身后进了识香阁。 小柳现在对苏染夏已经是十二分的衷心了,进了识香阁便跟进了自己的家似得。 “林掌柜的在吗?”小柳脚步轻快的走到账房先生跟前。 账房先生正在算账,抬头一看是小柳,眉眼弯弯的笑了,“是小柳姑娘啊,掌柜的还没来呢。” 说着看了看外边的天色,“估摸着也快来了,要不,你先坐着用点茶水点心?” “行,先生忙吧。”小柳随意的摆了摆手走开了。 小柳的父母都是老实人,家里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物,来了京城,本来就够小心的了。 这会儿进了这么一个堆金砌银的地方,只觉得脚都不敢随便放了,五个人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知道自己家人老实,小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点笑意,“爹,娘,你们饿了吧?走,咱们去吃饭。” 被小柳扯着往二楼去了,小柳的父母急的脸都涨红了,悄声的伏在小柳跟前说话。 “柳儿啊,这儿看着这么富贵,咱们手里也没多少钱,还是换个地方吧,啊?” 听的小柳一阵心酸,她被江季严看着长大,虽然练武辛苦,但是吃穿用度,江季从来没有短过她的。 即便是比不了公主郡主,比那些官家小姐也比得了。 她得父母却连吃顿饭都不敢随意吃,当下声音又更轻柔了些,“爹,娘,你们放心吧,这是咱们自己的店,我主子是这里的东家。” 小柳的父母一听那还得了,更不愿意上去了,“那更使不得了,你怎么敢做主?要是你主子怪罪你怎办是好?你别因为我们吃了怪罪。” 一边说一边要下楼,“不行不行,我们出去随便买个馒头包子的就行,咱们还是走吧。” “哎哟,爹,娘,我现在跟你们说,你们也不能信,我主子是最和善体贴的人了,等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说着强行拖着她父母上楼去了。 她两个哥哥和大嫂一看,彼此又对看了几眼,只得无奈的跟着上去了。 那些丫鬟也都是会看脸色的,见过小柳一次,知道小柳是苏染夏的贴身丫鬟,一个个都恭敬的很。 有那些个会办事的,早早的就去找绫萝了,这识香阁的人都知道,林涵不在,有事先找绫萝就行了。 绫萝听了也不拿乔,跟着丫头过去迎小柳,离的远远的就绽开了笑脸,“好几日不见你了。” 说道这里,看到小柳左右搀扶着的两位老人家,又看了看后边跟着的三个人。 “这是……?” “是我父母兄弟,小姐让我接他们过来在识香阁住着。”小柳也朝着绫萝颔了颔首。 既然是苏染夏吩咐的,绫萝肯定不会怠慢,再说,小柳是苏染夏的人,她自觉也是苏染夏的人。 都是共事的,她难免对小柳存着几分亲近的心情,“房间可多着呢,识香阁里的姑娘们都不爱在这里住。” 说着携着小柳的手,把他们朝最里边引去,小柳的家人毕竟跟识香阁里的姑娘们不同。 哪里最清净便是哪里最好。 识香阁对这里的人自来是最体贴且大方的,哪个房间都装置的很好,里头一应家具都是全的。 小柳的父母一间,小柳大哥大嫂一间,小柳的二哥单独一间。 这安排,倒把小柳的父母又弄的拘谨了,说什么都不敢住三间,嘴里直说不敢当,一间就好。 绫萝诧异的看看小柳,小柳叹得一口气,朝绫萝使了一个眼色。 看了小柳无可奈何得神色,绫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她父母都这么老实,心里又加了些尊敬。 “伯父伯母别客气了,咱这里什么都不多,就空房间多,没人住着还怕辜负了那些好东西呢。” 绫萝笑着挽住了小柳母亲的胳膊,“且,既然主子说了让你们在这里住着,若是我安排不好了,我可要被主子说的。” 这么一说,小柳的父母反倒不好意思拒绝了,只能存着恭敬的心情,进屋去了。 一进去,吓了好大一跳。 之间屋子内外室具备,外室放着一个大圆的团聚桌子,另摆了一圈的椅子,右手边放着几盆花草。 一个观音滴水,一个佛手,又有一个富贵树,正对着门的地方还放着主座几个。 左手边是暗绿色的纱幔,松松垮垮的绑在柱子上。 再往里看,便是内室了,靠窗的地方放着一个梳妆台,上边还放着一个模糊的铜镜。 正对着妆台的地方用屏风隔着,大大的地方,里头放着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浴盆,另还有一个脚踏。 浴盆的左面又放着脸盆架子,上边放着铜脸盆,只是没有手巾,想必是没人住,也就没放。 从屏风看出来,便看到一个大床,床上还垂着床帐。 绫萝走过去撩开了床帐,里头放着几床被子,高高的堆在床位,光用眼睛看都知道那不是一般的货色。 “我还以为这屋子清净,没想到,缺的东西还不少呢。”绫萝放下床帐笑了。 “伯父伯母且先住着,我马上使人过来填东西。” 小柳的母亲一听,忙开口,“姑娘不必了,这东西全着呢,哪还缺呢,要是再弄进来点什么,我晚上真要睡不着了。” 绫萝一听,捂着嘴笑了,“那行,洗漱的东西总得有吧?这伯母可不能再推辞了,以后若缺什么,让人回我就是。” “哎,哎。”小柳的母亲连应了两声。 几个人正收拾行李当头,七砂从外边进来了。 刚才她起来想拿些东西吃,正看到一群人往这边来了,她不由跟了进来。 她认出其中一个是苏染夏的贴身丫鬟,那丫鬟好像叫什么小柳,这会儿正亲热的站在一个老妇人的旁边。 “这是……在做什么?”她装出柔弱的样子,站在一边轻声开口。 冷不丁窜出来一个声音,把小柳和绫萝吓了一跳,绫萝被吓着便罢了,也没什么表示。 小柳是练家子,立时便习惯性的抬手想要拍过来,刚有动作,便想起来这是哪,又放了回去。 这一动作没有逃过七砂的眼睛,她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这人身上有武功?难道,也是苏染夏的护卫? 那这群人是谁?一定是跟苏染夏有什么关系的人,要不然,怎么会安排进这么好的屋子。 绫萝看到七砂,先是愣了愣,而后歪着嘴角笑了,“你怎么过来了?” “我刚看到一群人朝这儿来了,好奇之下,就跟过来看看。”七砂装作柔弱的样子笑了笑。 小柳跟七砂不熟,不过瞟了她一眼,便又回头照旧收拾行李。 小柳的父母兄弟都老实,肯定也不会随意跟别人攀谈,不过是冲着七砂颔了颔首,也跟着小柳去忙活行李了。 “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七砂福了福身子准备退出去,刚走到门口,正碰到准备进来的林涵。 林涵看到七砂,颔了颔首,侧了身子让七砂过去,进得屋子后朝着屋子里得众人挨个拱了拱手。 “这是这里的掌柜。”小柳伏在她母亲的耳边说得一句,放下手里得东西朝林涵走了过去。 “这是我父母兄弟,主子说让安排进来。” 林涵点了点头,“你父母兄弟都会做些什么?”他是个聪明人,既然安排进来了,就得是长久得打算。 所以苏染夏得意思应该,让他们在识香阁里做工。 且看小柳父母拘谨的样子,还有她兄弟背脊的挺直,让他们在这里吃白饭,他们也不能同意。 一听得林涵问他们会做什么,小柳一直安静的二哥站了出来,朝着林涵拱了拱手。 “我父母年迈,恐摔打了店里的东西,因此前边竟不必去,只管进后厨就是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复仇 “我大哥和我习得几年的书,在账房跑跑腿还使得,我大嫂厨艺不错,原是江南的人,做得一手好菜。” 小柳的二哥说话简便,条理清晰,说话更是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引得林涵看了他好几眼。 “既如此,以后柳大哥和柳二哥便去账房,柳大嫂和柳大娘去厨房。”林涵又看了一眼小柳的父亲,心里犯了难。 小柳的二哥也没说他爹能干什么,识香阁里头好像也没有合适的能让他做的工。 “我父亲以前做过别人府上的马夫。”小柳的二哥在一旁,不轻不重的提醒了一句。 林涵的眉头挑起又放下,眼睛带着笑意看向小柳的二哥,这人倒有点意思。 “小柳,你父亲这事,还得请你去跟主子说一声,识香阁这儿暂没有适合他得工。” 说着似笑非笑的看向小柳的二哥,“既然你父亲以前做过马夫,不如还让他做马夫,以后跟着主子。” 想了想没什么问题,父亲离自己的近了,还可以照料照料他,日常也得见,小柳点了点头,“行,我回去与小姐说。” 窗外的七砂听到这里,心里有了成算,眼中带着算计的光离开了。 “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呢?”林涵眼角带笑,看着小柳的二哥。 果然,依旧是他拱了拱手回话,“家父姓张,掌柜的叫我大哥张大,叫我张二便好。” 林涵听得他们姓张,眼睛带着诧异看向小柳,她不是姓柳吗?怎么父亲哥哥却姓张呢? 张母看到林涵的目光,眼睛又是一红,拉住了小柳的手,“我这女儿命苦,小的时候被拐子拐走了,前几年无意间碰到的。” “原来如此。”林涵笑了笑,“既然这里没什么事了,我也不多待了。”说完冲着绫萝使了一个眼色便离开了。 林涵离开之后,绫萝好奇的拉着小柳说东说西,三句话里头有两句都离不开她被拐子拐的事。 一忽儿问她被拐的时候记不记事,一忽儿又问她们是怎么相认的。 小柳听了也不回答,只眉眼弯弯的笑着,把脸贴到她母亲的脸上,她母亲跟着也笑弯了眼睛。 绫萝看了低呼了一声,“好像!” 可不是吗,小柳离开她母亲的脸畔,心里喟叹了一声,第一眼看到母亲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是自己的母亲。 因为太像了,就像在看老了之后的自己一样。 这辈子再没有想过,能有承欢父母膝下的时候,这一切,都要谢主子。 几个人收拾完小柳父母的屋子,又去收拾了她大哥大嫂还有二哥的屋子,这次绫萝说什么也往里边塞了些自己的东西。 玫瑰脂粉、茉莉头油、羊脂膏、百花熏香,还有桃木的梳子,洗头用的皂角,并着一盒子的竹盐。 这还不算完,又送了头钗和镯子过来,头钗虽然算不得是顶好的,却也是小柳的大嫂没有带过的。 更别提还有那些玉镯金钏了。 小柳的大嫂看了盒子里的东西,忙推脱不要,脸红的跟什么似得,说什么都不收。 绫萝见她不收,抿着嘴唇垂手不接盒子,“嫂子可是嫌弃我的东西?这脂粉头油可都是没有启封过的。” 说着又指了指头钗和镯子,“这我虽然带过,但是也没带过几次。” “瞧姑娘说的,我哪敢嫌弃啊,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只是我不好意思伸手要姑娘的东西,姑娘还是收回去吧。”小柳的嫂子脸色绯红。 绫萝干脆把双手背在了身后,“嫂子不接就是嫌弃,我不管。” 小柳的嫂子见绫萝不收东西,眼睛不由看向小柳,神色带着点惶然。 “嫂子就收下吧,这是绫萝的心意。”小柳歪着嘴角略笑了笑,看向绫萝的眼神揉进了感激的神色。 她不是细心的人,跟着江季也没学会什么女儿家的细腻,只会杀人做事。 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想过给她嫂子添点什么东西,也亏的绫萝想起来了。 见小柳都这么说了,小柳的嫂子也只能红着脸收下了,只是心里还是觉得臊的慌。 虽然他们一家不富贵,后来更是为了找小柳花尽了存余,但是他们家家风却很好,无功不受禄,便是首当其冲的一条。 她因心里臊的紧,这一天都有些不好意思,只做事很少说话,直到晚上绫萝做主给他们接风,她才呐呐的多说了几句话。 一屋子的人,都是自己人,说话吃饭倒没那么拘束,绫萝说这算喜事,每人都得喝几杯。 谁也没能逃过三杯酒,连小柳的父母都跟着乐呵了一回。 直聚到半夜才准备睡觉,绫萝晃晃悠悠得站起来,咧着嘴角笑,“今儿先喝到这儿,咱们改日,改日再喝!” 桌子上其他人听了,低低的笑。 绫萝转身要出去,才刚走两步,便倒在了地上,吓的一桌子的人都忙站起来过去。 谁知道,一桌子的人俱都倒到了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外边进来了一个人,只见那人穿了一身薄纱,一脸柔弱的样子,正是七砂。 七砂眼眸阴狠的看着地上倒着的人,冷笑了两声,“进来吧。” 话音才刚落地,便从外边破窗而入几个人,俱都是一身的黑衣,黑布蒙面。 “把他们抬走,就到城外的竹林。”七砂声音冷冰冰的吩咐那几个黑衣人。 那几个黑衣人听完,默不作声的上前,把所有的人都扛在了肩上。 不过一会儿,这屋子里便空无一人,就好像刚才一切不过是幻想罢了。 远远的,在定国候府的苏染夏并不知道识香阁发生的事,正到了睡的时间,秋染已经准备服侍她歇下了。 “小柳这死丫头真是的,到现在还不回来。”秋染拿起玫瑰花露,往铜盆里滴了几滴。 “怎么,你想她了?她难得见父母一次,想多待便多待一会儿吧。”苏染夏闭着眼睛,声音不急不缓。 白起风那药可真管用,吃了不过几丸,就已经恢复的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了,可见他那次说的话是吓自己了。 说什么药调养几年,回去不立马就有了药?苏染夏想到这里,轻笑了一声。 秋染不知道她笑什么,还以为她在笑自己,一边托起苏染夏的手一边辨白,“我哪是想她啊,这不是小姐总担心她吗。” 苏染夏睨了秋染一眼,歪着嘴笑了,“谁跟你说我总担心她了。” “小姐不说我也知道呢。”秋染不无得意的扬了扬下巴,“伺候小姐这么多年,小姐的心思我还猜不透吗?” “哦?”苏染夏饶有兴致的看着秋染,“那你说说,我现在在想什么?” 秋染停下动作,抬起头审视苏染夏的脸色,看了会儿摇了摇头,“这会儿看不出来呢。” “那你还敢说猜的透我的心思。”苏染夏甩了甩手,自己动手拿手巾擦了擦,又撩水往脸上。 见苏染夏自己动作,秋染抱着手站在一边,“那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猜出来的呀,我又不会读心术。” 说道这里,觉得好笑,自己抿着嘴偷笑了几声。 “我在想啊。”苏染夏拿着手巾一面擦脸,一面看着秋染笑,“什么时候把你和林涵的事说准了,好把你嫁出去。” 话音刚落地,秋染的脸腾的一下便红了,眼睛睁的跟杏仁似得,“小姐!” 两人正笑闹不止的时候,外边传来一个人得声音,“小姐,我有事禀报。”正是无妄。 “去看看他要说什么。”苏染夏现在只穿着亵衣,到底有些不方便见无妄。 “哎。”秋染应了一声,转身朝着外边走去,出去不过一会儿便回来了,手里还捏着一个信封。 秋染不识字,也不知道信封上面写了什么,走到苏染夏跟前把信封递到了她眼前。 “无妄说刚有个身手了得的黑衣人,把这份信用箭定在墙上。” “给我一个绢帕。”苏染夏朝着秋染伸手。 秋染忙从身上把自己用的绢帕抽出来递到苏染夏的手中。 苏染夏把绢帕盖在信封上,小心翼翼的打开,拿着信纸抖了抖,确定里边没有什么,才放到了眼前。 上边不过写了几句话,苏染夏看完,刚还带了点温度的眼睛刹时变的冰冷无比,信纸也被她撕了个粉碎。 看苏染夏面色不对,秋染的神经也跟着提了起来,“小姐,上头写的什么?” 苏染夏抿紧了嘴唇不说话,两个手都握成了拳头。“给我拿衣服来,我要出去。” “这么晚了,小姐还要出去?”秋染看了看外边漆黑的夜色。 “不要多话,快去。”苏染夏眉头拧成了麻花。 “是。”秋染当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自去给苏染夏拿衣服不提。 苏染夏抿着嘴唇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两个手撑着窗牙看外边黑漆漆的天。 一阵夜风顺着窗户吹了进来,又顺着苏染夏的衣袖吹进了她的身体,但是她好像没有感觉似得,眼眸比夜色还黑。 天上一个星星都没有,好像被一块黑布蒙着似得,让人看了便觉得心里慌、 果然是一个多事之秋,看来,又要变天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独身赴险 那信上什么也没写,不过描述了几个人的样子,一个容貌俏丽舞姿惊人,非绫萝不再做他想。 另外一个面容冷清,身子窈窕的,身边还有一对年迈的夫妻,另有一对年轻夫妻和一个年轻男子。 右下角写了,请苏小姐到城外竹林一叙。 这个时候,外边是已经宵禁了的,别说出城了,靠近城门都得被当成贼子给抓起来了吧? 呵呵,苏染夏冷笑了一声,关上了窗子。 “小姐,衣服。”秋染轻声轻脚的走过来,手里捧着衣服站在一边。 苏染夏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衣服先放着,给我把头发梳起来。” “是。”秋染把衣服放到一边的绣墩上,走到苏染夏身后,拿起妆台前的玉梳给苏染夏通头发。 这玉梳子还是云玦前两日送来的,一个檀香木的盒子,上边雕刻了花团锦簇的图案,也没用什么别的点缀,看起来简单又不失大方。 褐红色的盒子,打开来,里边用红色锦缎铺的满满当当,上边就独独摆着这么个玉梳子。 盒子干净,锦缎干净,这玉梳子也干净的很。 梳身足有一尺见长,梳齿均匀紧凑,梳身上边两条活灵活现的龙,一条头朝左,一条头朝右。 这两条龙头中间,却是个指甲盖大小的珠子,想来取的是个二龙戏珠的意头,梳子柄却是一个回过头看的貔貅。 这整个梳子要说最巧夺天工的地方,大概就是那两龙中间的珠子。 梳子通身都是和田青玉色的,白里透着白青色,看着好不干净,偏偏那珠子整个都是玉红色的。 远远看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可以染上去的,凑近了瞧,才知道妙处。 想来是雕玉的师傅看着这红色尤为可爱,心里一时又想起二龙戏珠的典故,干脆就雕成这么个样子了。 也亏得云乾送的是干净的玉梳,苏染夏看着心里倒喜欢,干脆就放在妆台上了。 说起来,苏染夏这么久都躺在床上,几天没有梳头发了,今儿还是头一次用。 秋染握着玉梳子,只觉得手上先是觉得一凉,过后便觉得舒适很多,拿在手里凉津津了。 “小姐,梳什么发式?”秋染一边给苏染夏通头发,一边透过铜镜去看苏染夏。 苏染夏脸上平平淡淡的,“就梳成束发就行,拿个缎带绑在头上,别的什么都不用。” 秋染通头发的手顿了顿,“那也太简答了吧,束发可是男装打扮呢。” “就是要梳男子的发式。”苏染夏垂下了眼睛,眼光投到自己的手上。 “别人家的少爷,还用个玉冠或者小金冠呢,小姐就用缎带?”秋染一边通头发一边跟苏染夏说话。 苏染夏笑了笑,眼睛似笑非笑的透过镜子看向秋染,“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是。”也不知道是被苏染夏感染的,还是怎么的,秋染放在还乱跳个不住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了。 既然都梳了男子的发式了,妆也就不必上了,苏染夏就这么简单的用缎带束了头发在头顶。 脸上粉黛未施,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一边张开了胳膊。 秋染忙抓起自己放在绣墩上的衣服,手脚伶俐的套到了苏染夏的身上。 月白的里子,素锦的内衬,外头是暗褐色的罩衣,下边穿了锈了撒金的牡丹的裙子。 透过镜子看了自己的衣服,苏染夏眉头蹙了起来,“这衣服穿着也太不方便了些。” 秋染跟着看了看,这衣服已经够简单了,连腰间的配饰都没带,不过是一件裙子,再加一个罩衣罢了。 “小姐,这已经够简单了。” “还是太麻烦了。”苏染夏脑子里突然闪过夙潆的样子,她身上好像总穿着男装,看起来就很轻便的样子。 不过现在让秋染去找男装,想必她也找不来,苏染夏不再耽搁,挥了挥衣袖朝外边走去。“你不用跟着我了,我要自己出去。” 秋染能同意才怪,疾走几步跟上了苏染夏,“小姐要去哪?身边没人伺候怎么能行。” “你身上没武功,我带着你也不方便,你在这里等我也是一样的。”苏染夏停下脚步看了一眼秋染。 “如果实在睡不着,就给我做几件男装吧。” 说完不等秋染再说话,她抬了一下手,止住了秋染的话,“不要再说了,就这么定了,我说的话从来不改变的,你知道的。” 秋染还想说什么,但是看苏染夏一脸坚持,知道多说也无益,只能乖巧的站在原地。 “我等小姐回来,小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不过一会儿的事。”苏染夏笑着睨了秋染一眼,冲她挥了挥手。 从她打开门出来的时候,无妄就已经注意到她了,猜着估计是刚才那封信的缘故。 一个闪身从暗处蹦了出来,单膝跪到了苏染夏的跟前,“小姐。” “起来吧,替我守好我的院子。”苏染夏抬了抬胳膊,大步流星的朝着外边走去。 听得苏染夏说得话,无妄很是愣了一会儿,过了片刻才追了上去,“小姐去哪里?得让奴才跟着。” 苏染夏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我说了,让你替我守好院子,如果你愿意,就回去找你主子。” “不要跟着我。” 声音冷淡中又透着坚持。 无妄心知自己想跟着苏染夏是不能了,但是也不能让苏染夏一个人出去,便想要暗中安排几个人远远的跟着苏染夏。 哪知道胳膊才刚抬起来,苏染夏就跟脑子后边长了眼睛似得又开口了,“你最好不要让人跟着我,即便是要安排,也别被我发现。” 这句话刚落地,等无妄抬头去看的时候,哪还有苏染夏的身影。 这段时间苏染夏卧病在床,什么事也干不了,就只能看夙潆留下的书,那里可都是武功秘籍。 现在的苏染夏,武功俨然已有小成,许是先就学了轻功的原因,一身的武功反倒是轻功最为精进。 无妄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到底挥了挥手,霎时间,从四面八方掠出来十数道影子追了上去。 他自己则一个起跃朝着皇宫所在的方向去了。 不过一会儿,院子就恢复了安静,就好像刚才那一切不过是在做梦一样。 一阵凉风吹的门忽闪忽闪的,秋染抱紧了胳膊,心里只觉得好像被抽走了力气一样。 站着不知道想了什么,提着裙子关上门进屋了,脑子里心里就一句话,我还是有用的,小姐说,让我给她做男装。 进了屋子什么也不干,翻起装着绣线的筐子就坐在外室做起衣裳来了。 无妄心里着急,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他就出现在了云玦的寝宫里,跪在他床前等着回话。 他是被云玦留在定国候府的,他回来了,不就代表苏染夏那里出了什么事? 云玦也顾不上自己只穿着亵衣,也没顾上自己头发衣服都是凌乱的,掀开被子就坐了起来。 “说!” 京城里边宵禁是管的最严的,在这个圈子里边,怎么热闹都成,但是靠近圈子的地方,却是生人勿近。 一到晚上,巡逻的官兵那是一队接着一队,城墙上站着好多的驻守的官兵。 远远的看过去,就是一排一排的火把。 苏染夏停在不远处的地方,左右看了看,当机立断的把裙子撕下来一个衫角绑到了脸上。 又把裙子撩起来拧成一股绑在了腰带上,外边穿着的罩衣一盖,远远的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公子哥。 数着过去了又三个队的巡逻官兵,苏染夏脚上用力朝着城墙掠了过去,才刚靠近就有人大喝了一声。 “呔!大胆狂徒!” 声音震耳欲聋,可真是不巧,偏让苏染夏遇到了守城门的将领头目过来巡查。 苏染夏心道不好,现在想退却也不能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那将军手里提着长枪就过来了,遥遥的指向了飞在半空中的苏染夏,“谁!还不快快的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苏染夏冷笑了一声,只管往城墙头上冲,刚靠近城墙,那将军的长枪破风捅了过来。 感觉到耳边呼呼的风声,苏染夏也不着急,左脚踩城墙,借力又跃了起来,这个时候,那将军的长枪刚好戳到了苏染夏方才落脚的地方。 右脚再一踩那长枪,借力朝外边翻起,一个转身,苏染夏面朝着那个将军,比了一个手势,又拱了拱手。 那将军眼神可好着呢,苏染夏比的那个手势,可不就是多写帮助的手势吗。 气的这将军七窍生烟,立时便要追上去。 幸好边上的护卫上前拦住了,“将军,万万不可追上去,谨防中了调虎离山之际。” 那将军也不是没脑子的,想了想,觉得深有道理,朝着苏染夏离开的防线啐了一口。 “呸!什么东西,还想把老子引开?也不看看你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当老子是个傻子吶?” 边上的护卫听了眉毛抽搐个不停,到底也不敢多说话。 那将军一边骂一边收了长枪,哪成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远边又掠过来十数道影子。 第二百二十九章 对峙 刚才在苏染夏那里吃了憋屈,这会儿那将军一看,好嘛,这次干脆来了十几个人? 这就当老子怕了?顿时鼓起了一大股作气,势要把这十几个人都捉了下来才好。 那十个人正是无妄安排追苏染夏的人,靠近城墙的时候他们已经简短的做了安排。 想必刚才苏染夏从这里过去,已经惊动了守门的人了,这会儿硬闯约莫是不好闯了。 一个黑衣人加紧速度遥遥领先了过去,剩下几个人一左一右分散开了,先缠斗一番。 看哪里有空缺,就紧着从哪里出城,这十几个人都不恋战,只为了出城追上苏染夏。 因此功力不发狠,只为了能给自己找空闲。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那将军便被十几个人玩的团团转,头晕脑胀的不知道该抓哪个好了。 边上守城门的哪个武功都不高,也只能围在一边干看着。 又过了一息之后,这城墙上哪还有那十几个人的影子。 那将军气的,袖子都挽起来了,提着长枪说什么都要追去了,唬的旁边的守卫一个个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腿。 一边拖着不让走,一边大呼小叫,“将军,小不忍则乱大谋啊!这一定是奸人使计要引将军出去啊!” 这句话听到那将军的耳朵里,细品了品,果然一腔怒火又安静了下来,“果然是这样,要不然,怎么接二连三的有人过来?” 这将军本身就是没有经过实战的,是家里捧在掌心里的嫡子,勋爵人家的嫡子世子可想而知。 真本事那还真没有多少,放到这里不过是为了混个历练罢了。 那些守卫可都知道打紧的地方,若是让这个大爷在这里出了事,那他们这当班的所有人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京城的城外有一片竹林,那片竹林长的也奇怪,就在靠着山崖的地方,日常是没有人敢去的。 只因那里地势险峻,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在里头了。 那片竹林好像也是人种上去的,密密麻麻,远看着的时候觉得清俊悠闲,出了竹林走到悬崖边上就觉得冷飕飕的。 苏染夏到了信上写的地方,眼睛左右看了看,又屏息查探了一番,确定周围没有人,才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 她不知道送信的人是谁,也不知道送信的人是什么目的。 那信上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写,只不过是写了几个人的样子而已,苏染夏确定小柳一家以及绫萝是被抓住了。 想想也知道是为了胁迫自己,她也可以不来,只是,这次不来,难不成下次还能不来? 她抓的了自己身边人一次,难不成抓不住第二次?她不愿意冒那个险。 才往前走了一会儿,远远就感觉到了灯光,苏染夏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心神走了过去。 那里站着一个窈窕的女人,她手里提着一盏宫灯,是上好的造品。 六角的黒木骨架,镶嵌着薄薄的一层绢纱,绢纱上画着一个跳舞的女子,柔密的光从里头照了出来,映着那个女人的身姿更窈窕了几分。 离的远的时候苏染夏看不清楚那女子的面貌,只知道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心里却莫名觉得眼熟。 走的越来越近了,苏染夏才慢慢的一点一点看清楚了。 她先看到的是握在灯柄上的一只手,白嫩的跟玉瓷似得,青葱手指一根一根的握在灯柄上。 黑色上边覆着白色,还没看清楚样貌,就先被这双手给吸引了目光。 那女人身上穿着也简单,六幅的裙子,上边是海棠撒花的图案,腰间一条大红色的腰带。 腰带上没有什么装饰,只一条缎带低低的垂在裙子上,身上又穿着月白色掐浅紫罗兰花的褙子。 走的更近了,苏染夏的指尖跟着颤了颤,她不由停在了原地,离那个女人遥遥的,“是你?” 她再也没有想过,会是这么个柔弱的女人的。 七砂笑了笑,还旧保持着那副柔弱的样子,怯生生的看着苏染夏,“小姐这一向,可安好?” 苏染夏皱了皱眉,“你想做什么?” “小姐别这么看着我,我害怕。”七砂故意缩了缩肩膀,那六角的宫灯也跟着晃了晃。 昏暗的灯光在竹林里边透过来透过去,看着好不吓人。 “你到底是谁?”苏染夏抿紧了嘴唇,脸上神色莫名。 七砂眨巴了眨巴眼睛,“小姐还没说呢,这一向,可还好?” “好的很。”苏染夏声音平淡,脸上也平淡。 经过刚才的惊讶之后,她现在反倒淡然了,那个时候林涵已经告诉过她了,这对姐妹来的太过蹊跷了。 那才貌,便是进宫也成的,自己不过是不害怕,由着她呆着罢了,只是没想到,这个居然是这么胆大包天的。 想到这里,苏染夏才觉得不对,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一边想,一边左右张望了几眼。 “你在找什么?”七砂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看向苏染夏的目光也变的跟寒冬腊月似得。 “你妹妹呢。”苏染夏转过头看向七砂。 她不提素衣还好,一提素衣,七砂整个人又变得癫狂起来,仰头哈哈大笑。 “你问我,我妹妹?哈哈哈哈哈哈,我妹妹?我也想问你,我妹妹呢!我妹妹不是被你害死了吗?!” 凄厉的声音传出去好远,这深更半夜的,若是有人从这里过去,约莫也要被吓死了。 苏染夏听了七砂的话,眉头锁了起来,“什么叫我把你妹妹害死了?你在说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回应苏染夏的是七砂的狂笑,她好像癫狂了一样,笑的止不住。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苏染夏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七砂一边笑一边看向苏染夏,“我说过,不让你带人来的,否则他们会死无葬身之地。” 苏染夏摊了摊手,“所以你看,我只身过来的。” 她说这话,七砂不信,犹转头去看向身后的某一处,苏染夏知道,那里藏着人,刚才她就已经感觉出来。 这里不止她和七砂。 那十数个人还没有赶过来,因此他们也就没有感觉出来,对着七砂点了点头。 七砂心里暗骂了苏染夏胆大,心满意足的挥了挥手,身后那些黑衣人推着众人出来了。 小柳被绑了之后就恨的只想给自己几个嘴巴,才刚把父母兄弟接来,就让他们跟着自己冒险。 后来看到七砂,脑子里却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她不知道七砂是谁,更不知道七砂是为了什么绑了自己。 她只当是来寻自己的仇的,再没有想过是用她来威胁苏染夏的了。 因此,看到苏染夏的时候,小柳不可谓不惊讶,但是惊讶过后便是紧张和害怕。 主子是一个人过来的! 小柳嘴里塞着东西,手又被捆绑在背后动弹不得,只能呜呜咽咽的朝着苏染夏喊。 谁也不知道她嘴里喊了些什么,绫萝看到苏染夏也是呜呜咽咽的喊。 其实她俩喊的意思差不多是一样的,就是让苏染夏快跑。 看到小柳和绫萝都没事,苏染夏心里松了一口气,最后一点担心也烟消云散了。 她朝着小柳和绫萝安抚的笑了笑,“噤声。” 短短的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从容,让小柳和绫萝也跟着安定了不少。 “你还有心情笑?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的性命吧。”七砂看到苏染夏在跟前,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一口一口啃咬了她。 就因为她怕云玦起疑心,所以才一直没有要苏染夏的命,就为了不让云玦心里有这个女人的影子,她才决定让她活着。 没想到,赔进去的却是素衣的命,尽管知道这可能跟苏染夏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那都不要紧。 她只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苏染夏就足够了。 丧失了一身武功是因为苏染夏,成了废人是因为苏染夏,不被云玦接纳是因为苏染夏,被云玦嫌弃也是因为苏染夏。 素衣的死更是因为苏染夏! 这一条又一条,足够苏染夏死个一百回了。 “我有什么不能笑的?你以为,你伤的了我?”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你可没有武功在身上。” 七砂抿紧了嘴唇,眼睛恶狠狠的盯着苏染夏,“我没有武功在身,他们可有。” 说着眼神看向身后站着的几个黑衣人。 “哦?”苏染夏还有笑的泰然自若,“我瞧着,他们可不像你的人,约莫也不会听你的话。” “你!”七砂心里恼恨,却找不出任何语言反驳苏染夏。 她不知道苏染夏是怎么看出来这些人不是她的人的,但是她知道苏染夏说的是真的。 如果她下命令让这些人杀了苏染夏,这些人是不会从命的。 云乾那么喜欢苏染夏,他下的命令一定是让这些人配合自己,但是不能伤害了苏染夏。 即便是这样,七砂也不在意,她选这么一个地方是有理由的。 你云乾想要借我的力把苏染夏弄到身边?做梦去吧,我就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把苏染夏杀了的! “呵呵”七砂冷笑了一声,走到那些黑衣人的旁边,“即便是你说的那样,我杀不了你,却杀的了这些人。” 第二百三十章 破罐子破摔 苏染夏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她只是一脸平静的看着七砂,“我劝你最好不要。” 说完悠闲的抚了抚自己鬓边的碎发,她最近身子不好总躺着,又因吃了白起风的药,碎发倒长出来不少。 可见别人说的心闲长头发也不是虚话。 “你抓了她们不就是为了做筹码的?你若伤了她们性命,你以为我还会乖乖听你威胁?” 七砂抿着嘴唇,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苏染夏,“你以为我是傻的?傻不得这一群,我还不能杀一两个?” “你可以试试,若她们被你伤了一分一毫,我便让你十倍偿还之。”苏染夏一脸认真看着七砂。 尽管她现在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七砂却没有怀疑她说的话,虽然心里忌惮,她却不愿意面上也做出来忌惮的样子。 一面心里忐忑,一面又一脸的强硬,“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张嘴说大话?你现在人就站在这里忍我宰割,又如何让我十倍偿还?” 话虽这么说,手下到底还是停了动作,没敢再妄动。 苏染夏看到了也不揭穿,她不是特别爱嘴上争强斗狠的人,且现在到底她还的人还被人家拿捏着。 只要七砂不妄自动人就得了。 “方才听你说,你妹妹是被我害死的,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苏染夏心里还惦记着刚才七砂说的话。 自打重生以来,虽然她算计了不少,但是真正死在她手里的人,可一个都没有。 想到这里,苏染夏的眉头微微蹙了蹙,不对,倒有一个她差点都忘了,林涵的叔父林卫森。 他不算是死在自己手里的,但是也算是被自己开了头,打掉了他半条命,而后又被云乾给解决的。 就不说死在她手里的根本没有人命,即便是有,也不该是女孩子,更何况,还是自己识香阁的人。 别人她不认识,七砂和素衣都是打自己眼皮子底下进来的,她总不能连人都不识得吧? 最近也没有发生特别奇怪的事。 电光火石之间,苏染夏就想起,那个死在自己府里的女刺客,当时好像是被无妄拍了一掌死去的。 难道…… 苏染夏猛的看向七砂,“难道,你妹妹是那夜死在我府里的那个女刺客?” “哼哼。”七砂冷笑了几声,听得苏染夏这么说,更是认定了素衣就是死在苏染夏的手里了。 “亏你还记得她,若不是你,我妹妹怎么会年纪轻轻还未行得成人礼,就香消玉殒!” 知道了缘由,苏染夏心里有了底,听完七砂的话,先歪着嘴角笑了,“怎么就是我害的她?” “没人拉着她来我府上,更没人拉着她的手要来行刺,怎么,我就合该被她杀了不成?” 苏染夏以为七砂已经知道素衣的死因了,到先跟七砂分辨起来了。 闲杂的七砂脑子早就不正常了,癫狂的不同常人便罢了,且她跟苏染夏还另有很多恩怨。 这会儿苏染夏就在自己眼前,孤身一人,正是一个大好的时机,她哪里还能跟她好好的说话。 立时便伸手遥遥的指向苏染夏,“我妹妹已死,你现在说什么也是白搭。” “那你想如何?”苏染夏淡然的看着七砂,脸上一点惊慌失措也不见。 “呵呵。”七砂冷笑,“我想如何?”她提着灯笼朝前走了几步。“你过来,我告诉你。” 苏染夏垂了下眼眸,又抬起来看向七砂,到底朝前走去。 一看苏染夏果然朝七砂走过来了,小柳心里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嘴里又呜咽起来。 在她边上守着的黑衣人不免觉得她聒噪,抽出手里的刀抵到了她的脖子上。 “闭嘴,再叫就割断你的喉咙。” 来之前云乾吩咐他们的是,要看好苏染夏,不能让她被伤了一丝一毫,却没说也要护着苏染夏的人。 那黑衣人这么一说,也不过就是恐吓小柳罢了,且他也不知道小柳身上是有武功的。 小柳不经意的时候着了七砂的道,喝了迷酒,且那酒里还有些散功的药。 药放的量不多不少,能让她武功散失两个时辰,算着时间,也合该是这个时候差不多了。 她感受到脖子上的匕首,闭上眼睛慢慢在体内凝息,果然,内力正在慢慢恢复。 不过,现在才恢复了一点而已。 便是这点也足够了!小柳哪还管的了那么许多,暗自咬牙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脱身。 她可不是傻子,只要她和父母兄弟以及绫萝在这里呆着,主子就要受那该死的女人的牵连。 这黑衣人显然是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小柳左右看了看几个黑衣人各自的站处。 脑袋一偏,回头瞪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黑衣人,惹得那黑衣人横眉竖眼,她还犹自不住。 身子一偏碰了碰那黑衣人的腿,差点没把那人给碰倒了。 这可惹着那黑衣人了,刀子又往前送了送,小柳趁着他倒退几步的空站了起来。 她腿脚没被绑住,抬腿就朝着那个黑衣人的裤裆处踢去,并没有用武功。 那黑衣人这下可被气的不轻,抿着嘴唇把匕首送了过来,有心想要捅小柳一下,好让她安生。 却没有想要要小柳性命的意思。 小柳等的就是这一下,刚才她都是故意想要惹恼这个黑衣人的,眼见匕首送过来了。 慌忙一个转身,背对着匕首,凭着感觉把胳膊一抬,果然,那匕首锋利无比的划着绳子过去了。 哈!割开了!一个地方松了,另外的地方也就跟着松了,小柳不敢莽撞,三下五除二的把身上的绳子脱开了。 脱开之后,一手握着绳子的一端,一个横扫堂便过去了,先抽的就是在自己跟前的黑衣人, 小柳的速度不可谓不快,那黑衣人堪堪躲了过去,那绳子也不见停,又朝着那几个黑衣人扫了过去。 小柳的父母兄弟还有绫萝,都是跪着的,那些黑衣人是站着的,因此绳子过去,抽的也只是那些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一个个都是练家子,条件反射的往后跳了好几步,刚站稳脚步,心里忙道不好。 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小柳已经把那几个人护在身后了,她手里还拿着从那个黑衣人手里抢来的匕首。 挨个把身后人的绳子都解开了,一面护着他们,一面注意着那几个黑衣人的动向,一面又朝苏染夏喊。 “主子!” 这边的动静苏染夏和七砂早就注意到了,七砂反应快,在看到小柳脱身的时候,已经一步一步的后退了。 这会儿,她已然退到了那群黑衣人的旁边,正一脸不甘的看着苏染夏。 苏染夏则站在原地朝着她挑了挑眉毛。 那些黑衣人在小柳手里吃了亏,一个个脸色都不很好,各自看了彼此一眼,使了一个眼色。 小柳注意到之后,知道他们马上就要进攻过来,忙推了推身后的众人,“快带着主子走!” 绫萝这会儿腿都有点软了,听到主子俩字,强撑着站稳了,拿眼睛一看,正看到小柳正在滴血的手腕。 唬的她捂着嘴巴低呼,“小柳,你的胳膊在流血!” 她不说小柳还没感觉,这会儿才感觉胳膊那里有些凉意,还有些微微的刺痛,抬起胳膊一看,手腕处正有一个一指长的刀口。 许是切着那里了,血不住的流个不止。 以前是在刀尖上舔血的,这点血小柳还不放在眼里,不过胡乱的在身上蹭了蹭,“无碍,快带着主子走!” 话音才刚落地,那些黑衣人就跟黑影似得朝着这边掠了过来。 这么几个人,身手还不简单,即便是小柳以前,也不见得会游刃有余,更何况是现在。 她眉头不自觉的皱在一起,“快走!” 虽然绫萝不想把小柳一个人留在这里面临危险,但是她知道,自己和小柳的家人不能再落入这些人的手里。 这是小柳拼了命才搏来的机会,不能毁在她手里,绫萝咬了咬牙,拉着小柳的父母兄弟便走。 小柳的父母哪愿意扔她女儿一人在这里,说什么都不走,哭喊着要上去拼命。 这就是父母,宁愿自己没命也要护着自己孩子,小柳第一次,在拼杀的时候,心里是暖的。 “爹,娘!你们若不想让女儿就这么死了,就跟绫萝走!你们在这里,不过是让我分心!” 小柳一边拦着那几个人,一边背对着父母喊话。 她父母听了,只能满脸是泪跟着绫萝朝苏染夏跑去。 苏染夏皱着眉头站在原地,看到绫萝靠近,不等他们开口就说道:“快回京城去,用跑的,这里有我们拦着。” 绫萝听了一愣,“主子,你不跟我们一道走?” 看了看远处拼杀的小柳,她的身形明显已经有些乱了,“放小柳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快走!” 不待绫萝有什么反应,小柳的父母先跪了下来,朝着苏染夏磕头不止。 “主子大恩,求主子救我女儿回来,我们夫妻奔波了半辈子才找到她啊,求主子救救我女儿!” 看着老两口跪在自己跟前哭的老泪纵横的样子,苏染夏心里一阵泛酸。 第二百三十一章 拼死一搏 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是多少年没有相见的父母孩子,还是从没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 这之间都有什么东西在牵绊着他们,大概,这就叫亲情的天性吧。 看看这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他们本来不该这样苍老,头发也不该这么花白。 小柳说,就是因为他们常年在寻找她,才一头黑发加速转白。 还有他们脸上一条条沟壑一般的皱纹,以及一双皮包骨头一般的手。 苏染夏很是动容,面上却不显,亲自蹲下身子,把老两口扶了起来。 “你们放心,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是我答应你们,有我在,就有小柳在。” 这些时日跟小柳日日相处,小柳的父母天天听小柳念叨,苏染夏是怎么怎么一个好的人。 好相处,又好说话,出手又阔绰,不拘泥小家子礼。 先时,小柳的父母是不在意,甚至是不相信的,他们也经常给高门大户或者小门小户做短工。 寻找小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变卖了家里的房子和田地,拿着银钱走了一处又一处。 钱总有花完的一天,干脆就走到一处,就去那一处的高门大户人家做做短工。 也不奢望能挣钱,只求能顾得住温饱便可,那些变卖东西得的银钱,他们还准备留给小柳的两个哥哥。 他俩跟着老两口四处奔波寻找小柳,慢慢的长大,却一点怨言也没有。 都是自己的孩子,尽管他俩心里偏疼小柳多一些,也还是要顾及以后给自己传宗接代的人。 以前,他们老两口身上还是有些傲骨和骨气的,否则,也不会敢就这么变卖了东西就出来找人。 但是,走了一处又一处,碰过的那些高门大户人家,哪个都是鼻孔朝天,能克扣就克扣,脾气又大的跟翻天似得。 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像小柳说的这样的主人家,慢慢的,他们身上所有的生气都被磨灭耗尽了。 小柳的父母在心里想的是,小柳年纪太轻,看不清楚别人的性情也是有的。 毕竟他们并不知道,小柳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活的,他们以为,她是被拐卖做了别人的丫鬟。 又被主子家赏识,跟着学了些武功在身上。 关于这些,小柳也不想跟她的父母多说,光是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头,已经让他们心里无限愧疚了。 若是知道自己做的这种刀尖舔血的营生,他的父母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呢。 这会儿听到苏染夏说出来这句话,心里早就感激的不知道什么似得了。 被苏染夏拉起来之后,老两口脸上老泪纵横,双眼模糊,根本看不清楚苏染夏长得什么样子。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苏染夏,没想到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若不是听到小柳和绫萝嘴里叫着‘小姐’和‘主子’,这老两口怎么也不会想到。 眼前这个看起来还没自己女儿大的女孩,就是小柳嘴里佩服的‘主子’。 她看起来这样小,好像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样,穿的这样简单,丝毫装扮都没有。 远远看着的时候,只能从身形看出来是一个瘦弱的孩子。 但是,他们的双手,又分明从她的手上,感受到了无穷尽的力量。 以至于他们跟着绫萝朝京城跑去的时候,身上也跟着涌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那也许,叫信任。 苏染夏并没有跟着走,这让小柳心里既觉得窝心,又觉得着急。 “主子!不用管我!”她一面应敌,一面背对着苏染夏大喊。 也幸得她不知道苏染夏大病初愈,若是知道,这会儿可就不是背对着苏染夏大叫的事了。 脚尖点地,一个使力便朝着小柳在的方向掠了过去,靠近那群人还有几米的地方便运力在掌心。 “专心应敌,不要多话。”苏染夏声音低沉,如同一股清流,从小柳的耳中涌入,一路流到心头,让她安定了不少。 两个女人,两个人都是一身简单,行动简练。 七砂见苏染夏加入,心里不可谓不高兴,身影又往旁边让了让,就等着苏染夏吃下风的那一瞬间,她好上前。 这些人来之前,已经收了云乾的死命令,不能伤苏染夏一分一毫,别人一概不论。 刚才只是跟小柳对打还好,出手倒不用顾忌那么多。 这会儿苏染夏加入了,不由都束手束脚起来,就怕一个不小心伤着苏染夏了。 不过几招之间,苏染夏就瞧出了不一样的地方,他们好像刻意的避着自己。 被自己打到了也不还手,只一心一意的专攻小柳。 心里有了想法,苏染夏便转身朝着其中一个黑衣人过去,那黑衣人正一掌拍向小柳。 苏染夏一个起跃到他的掌下,挡住了小柳。 那黑衣人看见心里赫,忙急转掌力到一边,这一下,弄的他自己吐了一口血出来。 七砂在一边也看出不对劲的地方,在心里咬咬切齿不已,果然云乾吩咐了他们不许伤着苏染夏。 这跟她的计划可不同,心里不由着急起来,“你们一群是白痴吗?先把她点穴定在那里啊!” 这一句话可算是点醒了那些手忙脚乱的黑衣人了。 里头出来一个轻功厉害的果然缠上了苏染夏,一边避一边找机会点穴。 苏染夏的轻功跟那人比不了,不过一会儿就被点穴定在了地上,她眉头一皱看向七砂,“你这女人,我有心饶你一命,你却要不依不饶?” “你饶我?真是笑话。”七砂仰头大笑,“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情形,用的着你饶了我?” 一面笑一面又在心里咬牙切齿,且让你再得意一会儿,待会儿看你还得意不得意。 这会儿那些黑衣人缠斗小柳,打的绰绰有余,若是自己这里有什么举动,他们绝对有补救的机会。 心里不由又有些着急,又有些后悔,那会儿应该让苏染夏带人来的,要不然,这会儿多几个人缠上那些黑衣人,她也有机会下手。 那些黑衣人哪知道七砂心里想什么,他们只想快解决了这个丫头,下手一个比一个狠。 一个一个出的都是死招。 小柳本来就被下了散功力的药,这会儿不过是坚持罢了,顶了那么一会儿,这会儿已然是撑不住了。 一个黑衣人见她身形慢了很多,斜里出了一掌正拍到小柳的背上。 小柳受了一掌,喉咙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出去好远。 受了这一掌,小柳真格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再也支撑不下去了,身上漏洞百出。 接二连三的掌力,像下雨一般全都落到了小柳的身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打了多少掌。 她只知道浑身上下都疼的要命,身上的力气也被抽走了,即便是她想站着,还是不受控制的朝后倒去。 “噗通”一声,她像一个破布娃娃一般,倒在了地上,嘴里还不时朝外边冒出点血来。 小柳倒在地上之后,什么都听不到了,眼睛也模糊的看不清楚,只能凭着记忆,把脑袋转向苏染夏站着的方向。 她费力的伸出手,遥遥的伸向苏染夏,好像是想摸摸她似得,不过只是徒劳罢了。 即便是她躺在地上了,那些黑人还不肯放过她,其中一个更是抽出腰间的匕首握在手里。 “你若敢伤她一丝一毫,我马上从这悬崖上跳下去!”苏染夏看到黑衣人手里拿着匕首,心都吊起来到嗓子口了。 那黑衣人听了,看了看苏染夏,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小柳,迟疑了一会儿,到底把匕首收到了腰间。 七砂在一边看的咬牙切齿,恨不得亲手上前解决了小柳的性命才好。 “不要浪费时间,主子还等着我们复命。”黑衣人这句话却是朝着七砂说的。 心里正恨得咬牙切齿,没有发火的地方,七砂听了慢慢的朝着七砂走过来,准备给她一个痛快。 他们估计苏染夏的性命,她可不估计,她恨不得苏染夏立马死了才好。 可惜,事情总是与她的愿想违背。 没等她走到七砂的跟前,斜里突然冲出了数个身影,朝着黑衣人所在的方向过来。 一个个跟离弦的箭一样。 七砂心里一惊,忙又缩了回去。 那几个人,正是被无妄安排跟上来的人,他们不敢迟疑,上来就直接朝那几人攻去。 其中一个看到苏染夏站着不动的样子,知道她被点了穴,抽手还把苏染夏的穴给解开了。 苏染夏解穴之后,慌忙奔到了小柳的身边。 小柳躺在地上,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了苏染夏,她嘴边还不住流着血,竟朝着苏染夏笑了笑。 “小姐……无,无事……便……便好……” 一边说一边笑,越笑,嘴边的血越是止不住的往外留。 “不要说话。”苏染夏声音轻柔,伸手拉住了小柳的手,“我好好的,你也会好好的。” 小柳听了,歪着嘴笑了笑,她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这会儿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苏染夏握着小柳的手,她的手腕那里血肉模糊,是刚才被匕首切得。 第二百三十二章 殊死同归 就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才会引起小柳的剧烈挣扎,当时她看的一清二楚,她是为了不让自己受牵制,所以才会拼死一搏。 如果以前,苏染夏还对小柳有所保留,且心里并不怎么信任她的话,就在这一刻,就在悬崖边这里。 小柳眼睛已经涣散,却固执的扭脸看着自己,嘴角还带着笑,尽管笑容里带着血。 她胳膊那里的伤口已经结痂,即使是这样,还是能看到拿伤口处,往外翻的血肉。 这都是为了自己,她不想拖累自己,宁愿自己一个人对抗所有人,好给自己逃跑的时间。 够了,这就足够了。 苏染夏用力握着小柳的手,眼泪没有意识的从眼里掉了下来,落在小柳的手背上。 本来意识已经渐渐模糊的小柳,好像突然被灼伤了一样,她重振起精神,倾尽身上所有的力气回握苏染夏的手。 “小……小姐,快,快走……” 即使她现在看不见,她却能听见周遭的打斗声,那一定是援兵过来了。 如果小姐不趁着现在走,很可能就再也离不开了,她不知道来的援兵实力如何。 她只知道,那些人是死士,为了命令不择手段的死士。 刚才她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睡觉,是小姐的泪把她拉回来了。 也许这么说很神奇,但她确确实实是这样感觉的。 苏染夏抬头看向周围拼斗的两帮人马,一队是刚才抓着小柳一群人的黑衣人,另外一队人,苏染夏认出来那是无妄的人。 “放心,我会带你跟我一起走。”苏染夏心里大定,拍了拍小柳的手背,“听话,不要再想有的没的。” “是……是我,拖……累……累了……小姐。”小柳的声音很微弱,这是苏染夏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 以前看到小柳,总感觉她是站在冰块里的人,不管脸上是什么表情,总让人感觉她冷淡的太过。 也许是做杀手太长时间的缘故,她还没有习惯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比起那些外表柔弱的人,苏染夏反而更心疼怜惜像小柳这样的人,表面上她们很坚强。 像无事不能的女英雄一样,其实这样的人反而更需要人疼惜不是吗? “不要说话了,省些力气。”苏染夏拍了拍小柳的手,声音放的轻轻的,好像怕吓着小柳似得。 这边和那边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些黑衣人和无妄的手下打的不可开交,双方谁都没有占到好处。 七砂在一边看的不由有些着急,如果最后是苏染夏的援兵赢了,云乾的人输了的话。 不用想也知道,她会是什么下场。 看那些人的装扮,分明就是四蛳那里的人,好在他们不认识自己,要不然刚才就已经露馅了。 她不怕死,也不怕伤残,唯一怕的就是云玦再也不肯理她,或者不再用她。 尽管现在,云玦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七砂了,在七砂的心里,这却都苏染夏的过错。 七砂满眼怨恨的看向蹲在小柳身边的苏染夏,小柳躺在地上,她就蹲在小柳的旁边。 再往那边不远处的距离,就是悬崖,只要把她推下去,只要把她推下去! 七砂的眼睛如同魔怔了一样,双眼血红的盯着苏染夏的背影,蹑手蹑脚的朝着苏染夏蹲着的地方过去了。 这个时候,她眼睛里已经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了,眼底心里全都是蹲着的苏染夏,还有离苏染夏不远的悬崖。 苏染夏因为全副身心都放在小柳身上,又因为七砂谨慎,是一点一点往她背后蹭过来的。 所以她倒没有发现七砂正一点点的靠近自己。 无妄的手下正跟黑衣人打的不可开交,且,他们以为危险都在自己这里,苏染夏那里也没有别的黑衣人了。 不会再出什么差错了,也就没有注意苏染夏这边,小柳双眼早就模糊,连苏染夏都看不见了,怎么会看到她身后? 也因此,七砂才得以一点点靠近苏染夏而没被发现。 行至苏染夏的旁边,七砂眼睛里迸射出无尽的寒意,两个眼睛铮亮的跟永夜里的星辰似得。 “苏染夏,你去死吧!”她身上不知道打哪儿冒出的力气,低着头抱住苏染夏的腰身,分离的把她往前推。 没有防备的苏染夏,就这么滚着被推到了悬崖边上,身体悬空掉了下去,但是她的手臂上还有一只手抓着。 苏染夏抬头一看,正看到七砂满是怨恨的眼睛。 她的双眼因为怨恨和兴奋睁的大大的。 即便是很不应该,苏染夏在这个时候还是感觉,眼前这个女人很可怜,即使她根本不知道她在可怜她什么。 现在这个情况看来,明明是自己比较可怜吧? “为什么?”苏染夏揪着七砂的衣服,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话。 七砂在这个时候突然跟苏染夏有了默契,她歪着嘴角笑了,脸上的表情都扭曲到了一起。 “你毁了我的一切,杀了我唯一的亲人,你必须死!” 她声音低沉,就像耳语一般,苏染夏却听的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听的很清楚。 “我毁了你的一切?”苏染夏又重述了一遍七砂的话。 “苏染夏啊苏染夏,你要怪的话,就怪你自己……”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低沉激昂,让七砂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她在云玦身边这么多年,别说是一句话了,即使是一声咳嗽、一句叹息,她都能听出来是他。 “阿夏!”这两个字饱含了感情,又让人觉得心里凄楚。 七砂心里觉得好笑,突然想起一种可能,如果今天,这里将要掉下去的人是自己。 上边那个抓着手腕的人是苏染夏,云玦他会不会也这么紧张? 她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 七砂保留了说了一半的话,一点一点的松开了自己的手,苏染夏只能无力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她看着手腕上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松开,奇怪的是,她没有觉得害怕或者不甘。 在那一瞬间,即便苏染夏不想承认,她感觉到的是轻松,大病还未初愈,就又接着遇到了这件事。 苏染夏不可谓不累,这个时候,她心里一片荒芜,什么都没有。 她闭上了眼睛,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就让她轻松一会儿吧,已经要死了,就让她什么也不想,这么轻松一会儿吧。 七砂的手完全从苏染夏手腕上松开的时候,失重的感觉席卷苏染夏身体的时候,她条件反射的张开双手想要拉住什么。 却只能徒劳,什么都抓不住。 没想到,自己筹谋了这么久,居然又什么都没做到就死了。 以后,定国候府怎么办?云乾还没有除,苏云雪还活着,宏儿的仇还没有报。 她怎么有脸去见宏儿? 一滴泪顺着苏染夏的嘴角流了出来,居然向上飘去。 云玦堪堪走到七砂的身边,只能看到苏染夏慢慢下坠的身体,还有七砂嘴边疯狂的笑。 多年的涵养告诉云玦,他不可以动手打女人,但是他的眼睛像刀子一样从七砂身上过了一遍。 四蛳和龚羽跟在后来也看到了这个场景,龚羽心里是松了一口气,四蛳则有些担心的看向云玦。 这段时间的相处,四蛳看的出来,云玦对苏染夏的感情,已经是喷泉不可收回了。 苏染夏就这么死了,他不知道云玦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再看看趴在悬崖边上的七砂,不会是让她去陪葬吧?或者是让她生不如死? 但是四蛳想过一百种可能,就是没有想过,云玦会毅然决然的跟着跳下了悬崖。 等到他反应过来想要伸手的时候,已经连他的衣角都看不到了。 一切都来的太快了,龚羽注意到,云玦盯着七砂看了一眼,眼睛里边藏满了杀意。 他以为,云玦是想要杀了七砂,心里还在想,待会儿怎么替七砂求情,毕竟是她救了云玦。 还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 他也没有想到,云玦一个转身便利落的跳下了悬崖,惊的龚羽差点也跟着跳下去。 七砂也惊呆了,她呆呆的看着云玦像一片白云一样掉落下去,甚至忘了该有什么反应。 “主子!!”四蛳惊叫一声冲到了悬崖边上,往下看的时候,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四蛳气急了,飞起一脚踹向七砂,直把七砂踢飞了好几米远,像一块破石头一样掉落到了地上。 龚羽的心里砰砰直跳,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决定,但是一时又不敢下定论。 他呆呆的看向躺在地上的七砂,脚步迟钝的走到了她的跟前,“你为什么当着主子的面杀她?你不会傻到这个份上的。” “你明明知道,如果被主子看到你杀了苏染夏,你一点好处都讨不到。” 七砂看了看龚羽呆滞的脸色,突然张开嘴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吐血,“哈哈哈哈,原来你知道,原来你竟然知道!” 四蛳虽然没有龚羽聪明,但他也不是傻子,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窝里斗 龚羽看着七砂癫狂的样子,心里的恐慌满满的一点点放大,直到他心里思绪成了一团乱麻。 他转过脑袋去看四蛳,果然看到四蛳眼里怀疑的凝重神色。 “我……” 四蛳有些不能置信,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七砂,又看了看站在七砂跟前的龚羽,“你告诉我,你是真的知道?” 他不是一个爱撒谎的人,从四蛳认识龚羽以来,他一直没有撒谎过,不管是多大的事,他都敢承认。 四蛳希望能看到龚羽摇头,或者能从龚羽的嘴里听到一个不字。 但是,龚羽让他失望了,他在四蛳的目光中垂下了脑袋,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不振。 七砂看到龚羽的样子,笑的更癫狂了。 “哈哈哈哈哈哈,主子,你看看!不是我自己不同意,龚羽他也不同意,他就在你身边算计你啊!” 话音刚落地,四蛳就大跨步沉默的走到了七砂的跟前,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难道不是吗?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七砂一脸嘲讽的看向龚羽。 “龚羽,你自己说,我说的是不是事实?恩?”说完自己觉得好笑,又笑了几声。 龚羽的身子,因为七砂的话又瑟缩了一些。 四蛳咬牙切齿的看着七砂,很想就这么掐死她算了,但是他不能,他还要等主子回来自己处决七砂。 早在七砂流露出来对主子非分之想的时候,四蛳就在心里很看不上七砂了,不是因为她身份和主子不配。 而是因为,她借着自己身份的便利,总围绕在主子的身边。 只要是主子身边出现了异性,她总能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要么把那人撵走,要么就杀人灭口。 主子是要做大事的人,这些事他不在意,也没人跟他说。 就这样,七砂却总以为她自己是有机会的,什么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抵就是这个情况。 七砂自己看不清楚,四蛳看的清清楚楚,云玦对七砂,就跟对四蛳和龚羽是一样的。 并没有因为是七砂就多一分关心,或者因为不是七砂少了一分感情。 也因此,四蛳和七砂明里暗里闹过几次不愉快,不过都不了了之了。 她心里对主子抱有非分之想本来就够愚蠢了,现在居然胆敢算计主子,可见她愚蠢到什么地步。 最可恨的是,龚羽知道一切,却什么都不说。 四蛳咬牙切齿,看着七砂的目光充满了冷意,猛然推了一下七砂,又把她扔回到了地上。 转而又走到了龚羽的跟前,抿着嘴唇看他,“你告诉我,七砂说的可是真的?” 龚羽无力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四蛳,复又垂下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这个样子,四蛳心里已经有数了,却还是固执的想要听他亲口承认,仿佛只要他不说,事情就不是这样似得。 猛的伸手抓住了龚羽的衣领,四蛳用力的把龚羽揪到了自己跟前,“你告诉我。七砂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你知道一切,却什么都不说!” “……是。”龚羽的声音低的跟蚊子一样,四蛳却感觉,那声音大到他耳朵都快聋了。 他无力的松开了抓着龚羽衣领的手,站着看了龚羽半晌,好像第一次认识龚羽一样。 过了好久,才猛然给了龚羽一拳。 龚羽心里正乱成一团麻,身上也没有力气正萎靡不振,被四蛳这一拳打到脸上。 猛的倒退了好几步,靠在一个竹竿上。 “亏主子这么信任你!”四蛳又冲上去抓住了龚羽的衣领,“你对得起主子吗?你居然想害死他!” “不,不不。”龚羽猛烈的摇了摇脑袋,“我不是想害死主子,我怎么可能会想害死主子?!” “我只是不想苏染夏再缠着主子,我只是……害怕她害了主子。” 说道这里,龚羽整个人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猛然抬起头,眼睛死死的盯着四蛳的眼睛。 整个人又注入了活力,“你看,主子才认识苏染夏多长时间,就在鬼门关走了几个来回,如果让她一直留在主子身边,主子……” 他实在说不出来云玦会死这样的话。 “虽然主子几次经历生死都是因为她,但那都是主子愿意的。”四蛳嘴唇抿的雪白。 “她不也好几次救了主子的命吗。” “不。”龚羽伸出说反抓住了四蛳,“但是主子几次冒险也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主子怎么可能有机会冒险?你想想,四蛳。” “她就是麻烦的根源,只要有她在,主子就一直会处在危险中。” 说道这里,龚羽的一张脸都亮起来了,“而且,她那么聪明,如果让她站在主子跟前,以后,我是说以后,她会不会……” 这话没有说完,他的眼神却在跟四蛳传递着什么讯息。 四蛳在这一刻,突然觉得他一直不认识龚羽,特别是这样疯狂甚至接近于癫狂的龚羽。 他知道龚羽是谋士,想的多,但是他没有想过,他会想的这么多。 俗话里的自寻烦恼,说的是不是就是龚羽这类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四蛳一点一点掰开了龚羽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我只知道,主子在乎她,我就该保护她。” 说完看了看龚羽,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七砂,“而不是伤害她,因为,伤害她,就等于在伤害主子。” 这辈子,龚羽都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所以四蛳说的话,他并不是太理解。 七砂却能理解,不过她只是躺在地上冷笑。 刚才四蛳踢的那一脚可不轻,她感觉身上的某处骨头断裂了,让她动弹不得。 否则这个时候,她一定会跑到悬崖边上大笑几声,而后跟着跳下去的。 尽管她面上不显,其实在心里,她已经承认了四蛳的话了,或许以前她可以装糊涂。 但是看到云玦义无反顾的跳下悬崖后,她不承认也得承认,因为那是事实。 四蛳一脸疏离的看着龚羽,“是你害了主子,龚羽,还有七砂。”说完转头嫌弃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七砂。 “难道你以为,七砂配站在主子的身边?” 龚羽顺着四蛳的目光去看,正看到七砂一脸扭曲的表情,似哭似笑的躺在地上。 他的眉毛不自觉周在了一起,“我从没有觉得,她配站在主子的身边,一日为仆,终身为仆。” 不过是因为七砂要找苏染夏的麻烦,他心里也觉得苏染夏是主子麻烦的根源,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但是,苏染夏是麻烦的根源,只要有她在,主子就时时刻刻处在麻烦里,她不能活着。” 到这个时候了,龚羽还是执迷不悟。 四蛳刚才心里还是留了一点念想的,这会儿听了龚羽执迷不悟的话,气的两只手都握在了一起。 忍着气看了龚羽半晌,到底忍不住,一个巴掌朝龚羽打过去,想到打醒他。 刚才龚羽是因为震惊,所以才会受控在四蛳手里。 这会儿他抓住了一根稻草,又执迷不悟了起来,哪还能站着任人宰割,两个人一时之间,居然打了起来。 七砂躺在地上,看他俩打起来,在一边癫狂的笑,一边笑,一边费力的给自己翻了个身。 从她躺着的地方到悬崖,不过是一二十步的距离,但是,她连站起来都不能。 只能一点一点的往悬崖的地方爬。 “你还是执迷不悟!”四蛳心里气急,手下出招一点也不留情,“你伤害苏染夏就是伤害主子!你知道吗?!” 龚羽抿紧了嘴唇,“只要苏染夏不在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主子也会忘了她。” 显然他是忘记了,云玦已经跟着苏染夏跳下悬崖了,即便是他忘记了,四蛳却不会不提醒他。 “那主子为什么跟着她跳下去?你告诉我!” 龚羽被问住了,行动步伐也慢了一瞬,四蛳见机,一个巴掌扇到了龚羽的脸上,“你给我醒醒吧!再执迷不悟我就替主子清理门户!” 活到这么大,龚羽受过伤、挨过骂、甚至也曾经差点死掉,但是被别人扇巴掌他还是头一次。 心里又愧疚又忐忑又害怕又难堪,眼睛都跟着红了,咬牙切齿的盯着四蛳。 正打算出手,有人一边笑一边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哎哟,好生热闹啊。” 四蛳扭头去看,只见一个一身青衫的中年人,背着双手,一脸笑眯眯的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别停啊,你们继续打,继续斗啊,再打会儿再斗会儿,你们主子自己就上来了。” 那中年人说着还冲着龚羽和四蛳做手势,意思是让他俩接着打。 跟着云玦这么长时间,该有的警惕四蛳还是有的,这个中年人出现的太奇怪了,时机也太过凑巧。 这么几波人打在一起,地上还躺着两个人,一个一身血,另外一个也没好到哪去。 他还能一脸笑意,跟没看见似得跟自己开玩笑。“你是谁?” “怎么?不打了,不斗了?”那中年人眉眼弯弯的看向四蛳。 第二百三十四章 奇怪的男人 不管四蛳和龚羽怎么内斗,他俩到底是自己人,这个时候,看到一个奇怪的中年男人突然出现。 两个人到底先把内斗的问题扔到一边,同仇敌忾的看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中年男人。 “这里的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四蛳从来都是一副冷酷的样子,看着别人的时候,就像是没有感情的稻草人一样。 那中年男子歪着嘴角笑了笑,缓步走到了七砂的跟前,垂着脑袋打量七砂很久,“真是个胆大包天的。” 这是他看了很久之后蹦出来的一句话,引得四蛳和龚羽都皱了眉头,心里直犯嘀咕。 看这个中年男子得样子,根本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恐怕,他知道的内情还不少。 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突然现身又是为了什么。 仔细的看看,那中年男子很有一些仙风道骨的样子,虽然他整个人都快瘦成干柴了。 但是只看他一身简单的穿着,还有身上从容的气度,四蛳和龚羽就知道,这个人不简单。 “不知道……”四蛳上上下下打量着那个中年的男人,在心里思衬该叫他什么,“先生有何贵干?” 那中年的男人挡在七砂的跟前,摆明了就是要阻止七砂的动作,他听到四蛳说话,抬头朝着他笑了笑。 “我不过是来瞧热闹的,你们接着打便是了。”说完还冲着龚羽和四蛳抬了抬胳膊。 看他这个样子,就好像是在戏园子里看戏似得,龚羽和四蛳哪可能再打斗,两个人各自整理了整理衣服。 而后眼神意味不明的看了彼此一眼,分开站定看向那个中年男人。 “现在没有热闹了,先生要走吗?”四蛳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中年男人,好像怕他突然消失似得。 龚羽一向是云玦这里的智囊团,不管出了什么事,云玦都会跟他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且,喋血盟的人也都很愿意听他的安排,一般云玦不在的时候,一切事情都是由他出面完成的。 或者偶有谈判的时候,也都是龚羽来开口。 四蛳话不多,平常也不爱枪功劳,他跟龚羽共事的时间也不短,都是近身伺候云玦的人。 两个人的关系,比平常人之间的友谊更深一些。 这还是第一次,四蛳不问龚羽,也不打算让龚羽开口。 心知是自己知道七砂谋害苏染夏的事,却不说的原因。龚羽心里不能说不后悔。 只是,他后悔的是,没有帮七砂动手,才给苏染夏这个机会牵累主子。 这个时候的龚羽已经钻进牛角尖里了,一心只把苏染夏当成了红颜祸水,却从没有想过,苏染夏本身是没有错的。 那中年男人听了四蛳的话,不过笑了笑,左右看了看,走到小柳的身边蹲下了身子。 先伸手捏住了小柳的手腕,摸了一会儿脉之后一脸的笃定,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瓶子。 从瓶子里又倒出来一粒丸药,捏着小柳的下巴让她不得不张开嘴,把丸药直接送到了她嘴中。 龚羽和四蛳在一边只是默默的看着,在他俩的眼里和心里,小柳的死活根本就不重要。 小柳意识已经只剩下一点点了,声音和眼睛全都看不见,只能感觉到身上的疼痛。 而且这种疼痛慢慢的离她越来越远,所有的东西好像离她都很遥远,她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直到一个东西顺着她的喉咙进到肚子里,她才慢慢的找回了知觉,身上还是那样疼、 耳朵旁边还是那样嘈杂。 见小柳脸色有好转了,那个中年男子才起身背着双手走到了悬崖边上,伸着头往下看了看。 “这么高的悬崖,可怎么下去才好。” 四蛳一直都在注意他的动静,听他嘴里喃喃这么一句,眼睛豁然变亮了,起身冲到了中年男子的跟前。 激动的他甚至伸出手抓住了那中年男子的肩膀,又使劲的晃了晃,“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要下去?是为了救主子吗?” 那中年男子被四蛳晃的头晕,伸出手拍掉了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晃的我头疼。” 说完还倒退几步,让自己跟四蛳之间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到底是不是?你想下去,是不是想救主子?”四蛳的脑子里可懒得关心其他有的没的。 他现在全副身心都放在怎么救云玦身上,哪有闲暇的心情去想别的? “我看你长的挺聪明的一个公子哥,怎么偏偏就爱明知故问呢?”中年男子睨了四蛳一眼。 “你以为,我是想下去看看风景吗?” 刚才这个中年男子喂了小柳药,把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小柳给拉了回来,这神通,可不是一般二般人能做到的。 四蛳眼睛里看的清楚,心里也存进了一些希望。 刚才跟龚羽缠斗的时候,他心里已经在想,待会儿要怎么办。 先时,他想的是自己干脆替主子清理门户,然后再自尽,后来,他又想,即便这里是悬崖。 人掉下去会不会死,还两说,不如让人下去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会儿这中年男子出来,什么都没说,轻轻松松就说要下去,这悬崖可是一般人能下去的? 原来,这里地形很是奇怪,这悬崖也不是长在山上,而是长在稍微高一点的平地上。 如果没有这悬崖在,也不过是平地一块,有了这悬崖在,就好比在平底上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一样。 这样的悬崖,又不是在山上,却让人怎么下去?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四蛳站在一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那中年男人。 现如今,这中年男人在四蛳眼里的形象,俨然已经成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了。 “不急,你的人马上就要把那群黑衣人打跑了,待会儿你让他们把她赶紧送回去。”中年男人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小柳。 “你也知道苏染夏是什么脾气,如果小柳在你们眼前出了事,以后,你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咯。” 说完抬起胳膊到下巴下边,而后又僵直在那里,过了好长一回才收回手放在背后。 四蛳这会儿脑子和眼睛已经被高兴给蒙住了,龚羽却没有,他一直在一边警惕的观察那中年男人。 听到他嘴里直接吐出苏染夏的名字,龚羽心里的警惕又高了一些。 很显然,这人知道他们是谁,也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们对这个中年男人却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让龚羽心里很不舒服,总觉得不踏实,在心里把一个个可能全部过了一遍。 最后才发现,居然没有一个可能,是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的。 那中年男人跟四蛳说的那话,还没过一会儿,那些黑衣人果然跑走了。 无妄的人身上也没有讨到身上好处,身上到处都是伤痕,还有的人站都站不住了。 那些黑衣人撤走之后,无妄的人忙走到四蛳的跟前行礼。 四蛳只觉得心里的震惊已经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了,看向那中年男人的眼光,已经带绿光了。 “把小柳送回定国候府,一切要小心,不可让她再少一根头发丝儿,明白吗?” 无妄是四蛳的手下,这些人又是无妄的手下,那会不听命,一个个抱拳接令,“是。”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直接扛着小柳便朝着京城掠了过去。 眼见那群人没了总经,四蛳才睁大眼睛,一脸希冀的看着那中年男人,“所以,要什么时候开始?” 中年男人正站在悬崖边上往下看,听了四蛳的话,直起腰转过了身子,“记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说完还满眼戏昵的看了四蛳一眼。“这边的问题你可解决好了?” “这边能有什么问题。”四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呐呐的问道。 “他。”中年男神伸手指向龚羽,歪着嘴角笑了笑,而后又指向躺在地上的七砂。“还有她。” 四蛳看了一眼一脸平淡的龚羽,心里还是很有几分难受的,“等主子回来之后,看主子怎么安排。” 说完转过脑袋,一眼也不看龚羽。 “你主子什么脾气秉性,你能不知道?”中年男人眼神里含着探寻,有心想试试四蛳。 毕竟以后,他还要跟四蛳多打交道的。 “虽然是这样,但是我没有权利越过主子发落任何人。”四蛳皱了皱眉头,眼睛和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天知道,他现在感觉脚心和屁股上都贴满了钉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情站着。 其他的问题他也一点都不想想,他现在一门心思只在想,怎么把主子给救上来。 尽管他心不在焉,回答也很刻板,但是却让那个中年男人笑弯了眼睛。 他笑的眉眼弯弯的,一边审视四蛳,一边点头,在心里暗想,这个人不错,怪不得…… 从刚才这个中年男人挡在她面前之后,七砂就一直处于装死的状态。 看到这个奇怪的男人之后,七砂心里就一直有不详的预感,总感觉他会坏了自己的事。 第二百三十五章 告白 果不其然,他居然要把云玦和苏染夏给救回来。 七砂心里砰砰直跳,在一边发出一声冷笑,“这里这么高,且不说落下去的人能不能活着,你又怎么下去救人?” “这跟你无关。”那中年男人冷眼睨了七砂一眼,“我自有我的本事,你还是不要担心那么多呢,先想想好怎么顾好自己的小命吧。” 说完,意有所指的顺便看了一眼龚羽。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如果云玦发落了七砂,龚羽也不会逃过这一劫。 龚羽的脸色也因为这个中年男人的话,变的很有些不好,一会儿看看七砂,一会儿又看看四蛳。 而后又垂下了脑袋看自己的鞋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四蛳这个时候可没有闲心管龚羽心里难不难受,他现在只在意,怎么把云玦给救上来。 而且,他心里也在担心,刚才七砂说的并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悬崖有多高,他们谁都不知道,从这里掉下去,云玦和苏染夏活没活着,谁都不敢下定论。 即便是活着,若是残了呢?四蛳不敢去想,那么骄傲的主子,如果身体哪个部分不健全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都是因为七砂和龚羽,四蛳想到这里,再看到他两人身上的目光,含满了冷意。 如果云玦真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不用怀疑,四蛳一定会亲自动手解决了这两人的性命的。 七砂在云玦跳下去之后,早就没有任何求生意志了。 她从来没有仔细的想过,云玦对苏染夏,到底抱有什么样的心思,以前是她不愿意去细想。 其实她心里多少也有点底,只不过不愿意面对那么结果罢了。 就在刚才,云玦冷眼看她,义无反顾的跳下去之后,七砂便觉得,她整个人的生命力都被抽走了。 她的灵魂也跟着云玦跳下去了。 她知道云玦对苏染夏不同寻常,但是她没有想过,居然不同寻常至此,愿意义无反顾的跟苏染夏一起受苦,即使是死。 当时那个情形,云玦根本不知道这个悬崖有多深,他也知道跳下去之后,说不准就是一个死。 他也只不过的是冷眼看了七砂一回而已。 这江山他居然宁愿不要了,杀母之仇他居然也可以不报了,还有他在世间牵挂的东西。 以及,疼爱他入骨的皇上,他都不管不顾了。 这个举动,无声的告诉众人,在他云玦的心里和眼里,大好的江山、杀母之仇、所有他牵挂的东西以及皇上,都比不上一个苏染夏。 不说别人动容不动容,苏染夏本人是很吃惊的。 当时情况紧急,七砂松开了她的手,她手里撕下七砂胳膊上的一点布料,失重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很不舒服。 她徒劳的的在空中挥舞着双手,却只能无奈的看着七砂和悬崖边离她越来越远。 先时那一瞬间的轻松也消失不见了,想起宏儿之后,她身上又注入了力量和浓到化不开的怨气。 她还没有来得及手刃仇人,云乾和苏云雪都还好好的活着,她就要这么死了? 还有定国候府,以后会是景象,她不敢想。 她不甘心! 即便是再不甘心,她也只能无力的朝下边坠落,失重的感觉让她的心整个皱成了一团。 那感觉,就像有一条绳子高高的把她的心吊起来了一样。 直到,她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快速的朝自己接近,眼睛被风刮着,她的眼睛看的模糊不清。 苏染夏因为是倒着掉下悬崖的,她躺着张开双手双腿,让她下降的速度减缓了一些。 云玦确实直愣愣的冲下来的,头朝下,双手紧贴在身上,速度比苏染夏降落的速度快了不止一点。 慢慢的靠近了,苏染夏才看清楚。 白衣飘飘,一头乌黑的发丝在空中飞荡,一双狭长的眼睛直直的看进了苏染夏的眼睛。 温润如玉的男子,风华无双的样子,可不就是云玦吗。 刹那间,苏染夏感觉,云玦就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仙人,他衣衫和头发翻飞的样子,就像是在飞一样。 苏染夏无意识的冲云玦伸出了手,即使隔得这么老远。 云玦看到苏染夏之后,紧紧悬着的心总算掉到了它该待着的位置上,看到她朝自己伸出的手。 即使他们两个人还在空中,即使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结果等着他们,云玦还是不受控制的笑了。 先是微微的勾起了唇角,而后他不能克制的咧开了嘴唇,再然后,笑意跃上了他的眼睛和眉梢。 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要抓住她的手了。云玦在心里暗想,恨不能立马出现在苏染夏的身边。 终于,他握住了苏染夏的手,一个使力便把她朝自己拽了过来,两个手环抱住苏染夏,腿上用力在空中调整了姿势。 她让苏染夏趴在自己的身上,而他则是垫在苏染夏的身下,他伸手把苏染夏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苏染夏本来被风吹的睁不开的眼睛,终于得以缓和一下。 闻到云玦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苏染夏的脑袋还有些木然,有一瞬间甚至是一片空白。 她被推下来是身不由己,难道云玦也是被推下来的?不可能,他身边一定有不少的侍卫呢。 “你放开我。”苏染夏被云玦抱在怀里,刚才慌乱的心到底安定了不少,又恢复了以前理智的样子。 云玦抱着苏染夏,心里也是一片澄明,他一手揽着苏染夏的腰,一手按在苏染夏的后脑勺上。 “不要说话,这个时候你还要说话煞风景吗。”云玦的声音带了点笑意。 这个时候本来是该害怕或者是愤怒的,但是怀里抱着苏染夏,在这样急速降落的过程中。 他心里居然生出一种满足的感觉,甚至,他还觉得,就这样抱着苏染夏,即使是死,他也心满意足。 虽然他心里是这样想着,手还是下意识的保护苏染夏,如果真有一个人死的话,那就让他死吧。 “你想死吗?”苏染夏有点着急,双手抵在云玦的胸膛上,用力的推了推。 但是云玦下定了决心要保护她,哪能让她就这么轻易的挣脱了? “我不想死。”云玦的声音从苏染夏的头顶传了过来。 那就放开我,苏染夏刚想开口说话,却听到云玦接着说道:“但是我更不想你死,如果你我真要死一个人,死的只能是我。” 这句话含义太重,苏染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推着云玦胸膛的手也停止了动作,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那个时候,我告诉过你,我不后悔惹上云乾,现在,我想告诉你,我也不后悔。”云玦很想看看苏染夏的脸。 想看看她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是不是还跟那个时候一样,不过皱了皱眉头? 也许这次会不一样呢,毕竟,这次他可是豁出去命的。 想到这里,云玦有些想笑,想他筹谋隐忍了一辈子,居然会……苏染夏真是自己命里的克星啊。 “惹上云乾不后悔,即使是死也不后悔,我愿意放弃自己手里握着的一切,愿意放弃皇位,只是因为你,所以不后悔。” 话音才刚落地,云玦便感觉他的后背,被什么东西划过,他的衣服破了,皮肤被什么划破了。 先是一凉,而后便感觉后背火辣辣的疼。 他甚至还来不及低呼一声,又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抵到了他的后背上,而后在自己后背上断裂。 这一次的疼痛,比上一次疼了很多,那种感觉,就像一大片火烧着他的背似得。 即便是他刻意的忍着,还是不由闷哼出声。 苏染夏就趴在云玦的胸膛上,这一声闷哼想当然被她听到了。 她慌忙又剧烈的挣扎起来,双手用力的推着云玦,“你怎么了?是不是撞到什么东西?快放开我!” “不要动。”云玦忍着后背的疼痛,使劲的按着苏染夏,想让她安分一些。“不要动。” 第二句不要动,尾音甚至发出了轻轻的颤音。 苏染夏很想挣扎起来,看看周围到底是什么情形,但是她又怕自己挣扎伤着了云玦。 云玦躺着,能看到从自己身边擦过的是树,只是这些树,叶子居然都是白色的,就像被雪覆盖着一样。 密密麻麻的,遮住了上边的月光,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云玦的眼睛有一瞬间的不适应。 他什么都看不清楚,那些树叶一层一层密密麻麻的,他感觉自己好像跌入了黑洞一样,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第三下冲击来的很突然,云玦根本就没来得及做什么防备,就感觉背部又被什么擦过。 这次的东西很尖锐,划着他的背过去,他只感觉背部一凉,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流血了。 “嘶。”云玦到底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没等他这口冷气吸完,他就落到了地上,也幸好他被拦了三次,冲击虽然还是很大,倒不至于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摔碎。 不过也只是没有摔碎罢了,他掉到地上又弹起来,而后又落到地上,他只觉得肚子里发热,喉咙一甜,一口热血喷了出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晕厥 这口血吐出去,到底没有溅到苏染夏的身上,即使云玦的身体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即使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他还是匆忙间把头偏到了一边,没让苏染夏身上沾上血。 一口血喷出来之后,云玦费力的撑着脑袋看向怀里的苏染夏,她伏在云玦的胸口上,也正抬头看云玦。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碰到一起,云玦认真的看了她一回,确定她没有受伤,才长叹了一声,放心的晕了过去。 苏染夏看到云玦突然倒了下去,忙支撑着身子半坐起来,“王爷,王爷!”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云玦,见他没有反应,又把手伸到他鼻子下边试了试。 确定云玦还有鼻息之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刚松了一口气没一会儿,胸膛里就又提起了一口气,她想起来,刚才云玦是垫在她底下的。 降落的途中,她分明还听到了云玦的闷哼声,他的后背一定受了什么伤。 苏染夏想到这里,伸出手打算把云玦翻个个儿。 云玦毕竟是男人,身体的重量是女人没办法比的,平时看云玦一副弱弱的公子哥的样子,没想到身体这么结实。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云玦翻了过来,露出了后背。 翻过来这一看,苏染夏唬的伸手捂住嘴巴低呼了一声,脸上更是充满了不忍心。 云玦的后背已经不能算是后背了,横七竖八的伤口布满了他的背部,衣服也早就划开,变得破破烂烂的。 那些伤口的肉全部都往外翻着,看着好不吓人。 其中一个更是深到,好像被别人用什么掏肉的武器掏了掏一样,像两片唇瓣一样张开了嘴。 同样是掉落下来,她只不过觉得五脏六腑受了冲击,而云玦却为自己挡住了所有的伤害。 苏染夏还记得那种感觉,他把手按在自己的脑袋上,不让她看周围的情形。 她听到他胸膛里噗通噗通直跳的心脏,那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背后这么多伤口,留了这么多的血,又掉到了地上,云玦不晕过去才怪。 扭头左右看了看,苏染夏仔细的看了看自己周围的情形。 这谷底居然有很多的萤火虫,许是害怕苏染夏和云玦的原因,那萤火虫只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来来回回的飞。 而苏染夏和云玦的旁边,连个萤火虫都没有。 这也是苏染夏能看清的原因,这里萤火虫太多,一点萤火之光虽然不算什么,但是一万个十万个呢? 且周围的树上的树叶都是白色的,倒映了些月光进来。 苏染夏有些着急,云玦的伤口刚才沾了泥土,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个地方清洗一下,然后包扎起来。 但是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会住人的样子。 看了看云玦苍白着的脸,苏染夏咬了咬牙,起身提着裙子朝远处跑去,这里有树有草。 应该也有湖的才对,也许还有干净点的小溪也说不定。 可能是老天不想要看苏染夏太累,她不过随意找了个方向跑了一会儿,果然看到远处波光粼粼。 她大喜过望,提着裙子朝那个地方跑去,左右看了看没有什么可以水的东西。 只有湖里不知道长着什么大叶的植物,苏染夏干脆过去折了两叶,在手里三下五除二折了折,能存水也就行了。 不但这样,还把自己身上穿着的裙子给脱了下来,撕成一条一条的,全部都沾上了水。 就这样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可算是把云玦伤口给处理干净了。 苏染夏把那些一条一条的破布全部都缠在了云玦的身上,他背部的伤可不是一点半点。 不整个把他上身包起来的话,总会漏掉一处两处的伤口。 这一系列的动作做完,苏染夏只感觉自己累的都大喘气了,来来回回跑了那么几趟不说。 因为怕耽误时间,或者云玦在这里不安全,苏染夏来来回回一点时间都没耽搁,全部都是跑的。 这个时候也不顾什么形象了,干脆坐到了云玦旁边的地上,双手抱膝看着躺着一动不动的云玦。 如果不是刚才在他鼻息下边试探了,她也会以为云玦已经死了的。 这里安静的一点旁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幽幽的虫鸣声此起彼伏,苏染夏知道这个时候该保持警惕。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突然放松的原因,还是处理好云玦的伤口让她心里踏实了的原因。 苏染夏的脑袋靠在膝盖上,就这么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 云玦还躺在地上陪伴着她,周围又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尽管声音还是有些嘈杂,却听的苏染夏心里一阵舒服。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抬头看天,还是漆黑一片,她是被云玦在一边的声音给扰醒的。 虽然刚才她睡的很舒服,但是她的睡眠还是很浅,云玦不过哼了两声她便醒转过来了。 骤然醒转过来,苏染夏很是愣神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被七砂推下来的。 至于刚才在自己身边哼哼的,自然是那个陪着自己跳下来的傻子云玦。 她晃了晃脑袋,慢慢的靠近云玦,刚伸手贴到他的脑门,就吓得缩回了手。 怎么办?他身上好热好烫。 苏染夏看了看云玦脸蛋上慢慢浮现的红晕,说不担心害怕是不可能。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是落到了这么个地方,周围连一个活物都不见,只有云玦陪着自己。 若是云玦也出了什么事,她岂不是要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熬日子。 她伸手摸了摸云玦的身上,也一样滚烫,她当机立断脱了身上的外衫,又撕成了布条。 接着手里拿着这些布条又光顾了那个小湖,把手里的布条都浸湿了之后,又拿着跑回到云玦的身边, 把浸湿的布条贴叠起来贴在他脑门上一个,再用另外的一个替他擦了擦裸露在外边的皮肤。 发热之后首要做的就是先要降温,苏染夏这些时日的书也不是白看的。 她的衣服料子到底轻薄,不过一会儿布条就慢慢的干了,一是因为永厦皇朝温度太高。 二是因为这料子太薄,存不住水。 苏染夏无法,也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拿着布条去沾水,这样别说睡觉了,也只能休息一会儿罢了。 幸好云玦的热意退的不算太慢,忙活到天渐渐擦亮了之后,云玦紧皱着的眉头便慢慢的松开了, 脸蛋上的红意也慢慢的退了下去。 摸了摸云玦的脑门,确定他脑袋的温度不再十分滚烫之后,苏染夏才敢放松自己。 她才刚大病初愈,又折腾了整整的一晚上,她其实早就撑不住想倒在地上了。 如果不是云玦还发着热,苏染夏一定会躺在地上不起来的。 苏染夏抱着双腿坐在云玦的旁边,脑袋就放在膝盖上,闭上眼睛打算休息一会儿。 这一休息便直接睡了过去,待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自己的云玦。 “你醒啦?” 云玦歪了歪嘴角点了点头,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吓得他猛然的睁开了眼睛。 他的举动苏染夏自然是看到了的,她安抚的朝着云玦笑了笑,“你不要担心,只不过因为发热一夜的缘故,所以嗓子才说不出话。” 听到苏染夏嘴里说的话,云玦刚提起来的精神又萎靡了下去,只是皱眉看着苏染夏。 那眼神,活像一个呆呆的小猫。 苏染夏伸出手安抚的拍了拍云玦,“你不用担心,我等会儿去给你弄些水喝,想来过一会儿便好了。” 云玦点了点头,没有再企图张嘴说话。 心思放松下来,云玦才注意到苏染夏的脖子上带着一个红绳子,还有若隐若现的冰玉魄。 他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要带在脖子上,但是看到这情形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自己送她的东西,她都没有好好的带在身上,却这么珍爱的带着‘眼睛’送的东西。 直到这个时候,云玦才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不过不及他细想,苏染夏便主动的过来靠到了他怀里。 自己心爱的人主动的靠了过来,云玦哪还能安然的想些有的没的,一颗心都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我帮你看看伤口。”苏染夏一边给云玦解开布条,一边对他解释。 云玦没有说话,只是抵扣温柔的看着在自己怀里的脑袋,他很希望,绑在自己的布条长到不能再长。 然后让苏染夏就这么靠在自己的怀里解一辈子。 苏染夏解开云玦身上的布条之后,走到后边看他背后的伤口。 经过这一夜,他背上的伤口虽然一个个都还血红,但是好歹算是没有那么可怕了,也没有再流血。 昨夜因为不放心云玦一个人在这里昏迷不醒,苏染夏没敢出去找草药。 这会儿云玦醒了,苏染夏看过他的伤口之后,给他绑好了布条便出去找草药了。 那样的伤口,不给点什么药敷着的哈,好的速度会非常的慢,特别那条最深的伤口。 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崩裂呢,到时候再找草药就晚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自欺欺人 把这些布条换下来,用昨儿夜里给他敷脑袋的再缠上他的伤口,苏染夏细心的帮他穿好外衫。 又扶着他侧躺在地上,“你先躺着,我出去找些吃的和草药来。” 听到苏染夏说要自己一个人出去找东西,云玦挣扎着就要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他怎么能放心苏染夏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乱跑。 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伸出手按住了云玦的胳膊,“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若是跟我去了,我还要照顾你。” 说完拍了拍云玦的胳膊,“还不如我一个人去,快些回来就是了。” 一边说一边环顾周围,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让云玦躺的舒服点的地方。 即便他表面上是不受宠的皇子,那也是锦衣玉食,锦衣玉带被人伺候着长到现在的。 就这么让他躺在地上,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不过周围跟现在躺的地方没有什么两样。 “我去找些吃食和草药过来,顺便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让你躺的舒服点的东西。” 话是这么说,在这么个看着就没有人住的地方,只能弄些树叶软草罢了。 苏染夏走之前,弄那些树叶存了些水,又找石头堆成了凹进去的石堆,然后把树叶放了进去。 “你渴的话先自己喝些水,我尽快回来。” “你确定不要我跟着去吗?”云玦还是不能放心,侧躺着看苏染夏,就希望她能临时回心转意让自己跟着一起去。 “等我回来。”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转身朝着一个方向离开了。 云玦看着苏染夏离开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 他感觉出来了,虽然苏染夏和他的相处还是那个样子,但是他敏锐的感觉出来了,其中有什么不一样了。 还有……云玦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根羽毛,正是自己的另一个身份‘眼睛’送给苏染夏的东西。 再想想苏染夏贴身带着的冰玉魄,云玦的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他原先的计划不过是,隐藏着身份好接近苏染夏,不知道苏染夏是什么态度,他不敢冒冒失的把自己完全坦露在苏染夏的跟前。 直到后来,即便是他想要对苏染夏坦诚,也做不到了。 他只是想要接近苏染夏,好好的观察观察她,却从来没有打算过,让苏染夏喜欢上自己这个见不得光的身份。 云玦攥紧了手里的东西,看了很久很久,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后来到底催发内力在掌心,把那羽毛全部震碎了。 却说苏染夏出去找草药,到底存了点心思,怕自己找不到回来的路,一路上都在地上和树上做了记号。 并且,这路倒也好认,苏染夏自觉还是能摸回来的,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细心的观察了这里的地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人住的缘故,这里的草和树,都比陆地上长的要大一些。 好在都不是什么稀有的没有见过的品种,大多也都是在陆地上能看到的。 下边这个深坑可不小,不但有湖,走了好长时间才看见壁崖,从那边走到这边,苏染夏估摸着花了一顿饭的功夫。 可惜的是这一趟一无所获,路边只有一些野草罢了。 苏染夏左右看了看,干脆沿着壁崖开始走,走了一路,在壁崖上画了一路的记号。 又走了一会儿,苏染夏蓦然看到那边有一块分明的地界,那里的树叶子太过茂密,遮的下边一点光都不见。 但是奇怪的是,那下边的草也比这里高了不止一点。 或许那里有自己要找的草药?苏染夏提起精神快步的朝前走去。 也幸得苏染夏看过医书,上边记载了不少的草药,不但功效,还画了样子在上边。 那些高级的苏染夏不记得,这些初级基本的治疗外伤的药,苏染夏还是记得样子的。 野草长的高,连带着药也拔高了不少,她找到草药也不着急,连拔了一怀的草药才打算回去。 算着自己刚才从云玦那里走到那边壁崖的时间,又算了算自己从那边壁崖走到这里的时间。 苏染夏按照调整了方向,斜着朝前走去。 自己是从云玦那里直着走过来的,走到这边壁崖只花了从那边到这边不到一半的时间。 如果她没猜错的,就这样走过去,一定能走到她来的那条路上。 严格来讲那根本不算路,只不过是那里的树恰好长的奇特一些,又曲曲弯弯好像自动隔出来了一条路。 苏染夏就这么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往回走,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就看到远处一片小湖。 她眼睛一亮,提着精神朝前跑去,走到湖边的时候她很想停下来洗洗澡,但是想到云玦还在那里躺着,到底忍耐着没有停留。 云玦早就那里等的心焦气躁的了,他在心里不住的想着苏染夏走到哪了,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心里太在意一个人就是这个样子,他在脑子里想到了无数个场景,每个都是苏染夏遇到了什么危险。 一面想一面怪自己不中用,一身的武功还躺在这里,让一个弱女子出去给自己找药和吃的。 全然忘记了苏染夏也是一身的武功,那里有一点弱女子的样子。 就在他的理智到了临界点的时候,苏染夏抱着一怀的东西从远处跑了过来。 云玦忍着身子的不适,强撑着支起了上半身,“你回来了?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的?”苏染夏把草药放到了地上,朝着云玦笑了笑,先把怀里的果子拿出来递到了云玦跟前。 “吃些果子吧,这里也没动物,看来只能吃这些野果了。” 她知道看云玦不接果子,又接着说道,“这果子我已经在刚才的湖里洗过了。” 云玦听到苏染夏的话,忙把果子接到手里,“我不是嫌脏,是……觉得对不住你。” 苏染夏不解的看向云玦,“你有哪里对不住我的?” 云玦又侧躺回地上,“要你出去找草药和吃的,来来回回的跑,我却在这儿躺着。” 原来是因为这个,苏染夏好笑的摇了摇头,“你在想什么,你躺在这里还不是为了保护我?” “我还要谢谢你呢。”苏染夏认真的看着云玦的脸,把果子塞到嘴里咬了一口。 这果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果子,嫣红的外皮,咬到嘴里便是一嘴的汁液,酸酸甜甜的,倒也好吃。 就是不知道有毒没毒。 想到这里,苏染夏笑了笑,“光顾着填饱肚子了,若是这果子有毒,你我岂不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一面说一面还啃咬个不停。 云玦听了也同样没有停嘴,“怕什么,一切都有我陪着你呢。” 苏染夏的动作顿了顿,撩起眼皮瞅了一眼神色如常的云玦,心里怪道,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嘴这么会说话了。 而且每次都是好心在讨好自己,又像是在对自己示好。 如果只是这样,苏染夏完全可以无视,但是他这次义无反顾的陪着自己跳下来,真的是惊着苏染夏了。 她不知道云玦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陪着自己跳下来,难道是怕自己失去了盟友? 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这个,总不能是他真的喜欢吧?苏染夏在心里笑了笑,这个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就不说云玦是一个心思多重的人,就说她和云玦前前后后才见过几次面,他就对自己这么示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苏染夏可不相信,云玦是因为喜欢她才做出这些事,说出这些话。 上次云玦在她跟前小露了一下本性,已经让苏染夏心里直打鼓了,一直以为云玦只不过是一个聪明的人,知道隐藏自己。 却不曾想,他是这么重心思的一个人,一面跟自己合作,却还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带着一层面具。 这是不是代表了,他其实也不是全然的相信自己? 那他这次敢跳下来,估计也是存着赌一赌的心思吧?之所以尽力的护着自己的周全。 也是因为如果自己死了,他和定国候府可不是结实的盟友关系了。 这么一想,苏染夏的脑子里豁然开朗,那么这一切都说的过去了。 云玦之所以这么对自己,是下了大赌注的,谁知道他面上是不是还带着几层的面具? 对自己的好,是想让自己对他放下心防,对自己说那些话,是想要自己喜欢上他。 陪自己跳崖,是赌他能保住自己的命。 毕竟,如果自己死了,他和定国候府能不能成为盟友还是两说的事,他现在没那么实力端了定国候府。 到时候这件事如果传了出去,估计被端的就是他云玦了。 所以,这悬崖,跳不跳都没有什么区别。 他跳了,还有几分可能护住自己,保住他和定国候府之间的牵绊,若是不跳,任由自己死了。 那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想到这里,苏染夏的脸上又恢复了光彩,心里的大石头也移到了一边。 从她看到云玦陪他跳下来的一瞬间,她的心就乱了,甚至是害怕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怪鱼 在她眼里,云玦就只是合作的盟友而已,如果云玦对她真有什么情意的话,会让她觉得很为难。 毕竟自己是要把他送到那个高位上去的,他以后的身份会贵不可言,她可不会在这个时候惹他不高兴。 让他心里存下对自己不好的印象,毕竟她是代表定国候府的。 但是若让她就那么答应或者接受了云玦的心意,她自问也做不到,且不说她对云玦没意思。 即便是她对云玦有意思,也不会接受他的心意。 在经历过上一世那样的苦痛之后,她已经不能再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正常的去爱一个人了。 感情是那样复杂的东西,她再也不想要了,那是毒药。 盟友这样简单的关系才是她想要的,在这个安全的关系范围内,她可以做任何的事。 如果是两个人互相有感情,能不能保持住自身的理智还是个问题呢。 自己给自己一通胡乱的解释之后,苏染夏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她自以为自己猜到了云玦的心思。 再看云玦的时候,一直以来的警惕也少了不少,还带了几分柔意,让云玦很是有些不解。 自欺欺人的以为是各套所需的苏染夏,又好心的出去抱了很多的软草和树叶回来。 把软草铺在下边,再在上边撒上树叶,这样睡起来虽然也不舒服,但是总比直接睡在地上的好。 即便是一直不受重视的云玦,好歹也是高床软被睡了一辈子出来的,什么时候在地上睡过? 且背还受着伤,躺在地上的时候,丝丝凉气直往身体里窜。 苏染夏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直把一大片的地方都铺满了软草树叶,而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想吃肉吗?”云玦侧躺着,静静的看着站在一边的苏染夏、 他还记得,刚才苏染夏说只有植物没有动物的时候,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可惜。 “恩?”苏染夏愣了愣,“想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打吃了白起风配的丸药,她胃口就好了很多。 以前总是不爱吃东西,肉更是吃的少,现在她每顿饭都吃的多了,而且极其爱吃肉。 若不是相信白起风不会在丸药里动手脚,她都要怀疑丸药被人给下了什么蛊毒了。 “那边是不是有个湖?”云玦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沙哑的沙砾感,听到耳朵里让人很舒服。 苏染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只要有湖,里边必定有鱼或者虾蚌之类的东西,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云玦眨巴了眨巴眼睛。 他话音才刚落地,就看到苏染夏挽了挽袖子离开了,走的方向正是她去找草药的方向。 到了那个湖那里,苏染夏站在河边犯了难,云玦话说的真是容易,好像鱼和虾蚌都是长在岸上的一样。 这湖说大不大,但是说小也不小,苏染夏取水的时候也没敢下去,只是在岸边取的水。 她也不知道这水有多深,但是想要抓鱼虾,总得下去吧。 站在岸边往下边看,根本看不到下边有什么东西,下边看着很有些浑浊,一点也不清澈。 不过,这样的湖才能有鱼虾,不都说,水至清则无鱼吗。 苏染夏左右看了看,走到一课小树旁边,伸手一劈就把树给劈断了,而后运气在掌心。 化手为刀,把那棵小树削成了鱼叉,下边尖尖的,跟箭头一样。 拿着自己胡乱做的鱼叉,苏染夏站到湖边,定睛朝着湖水里看,如果里边真有雨的话,只要一动,她仔细看一定是会发现的。 贸贸然的下去她可不敢,也只能站在岸边,希望有鱼能游过来。 等了大半天,就在苏染夏快要忍不住放弃的时候,她看到湖水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蠕动。 苏染夏眼疾手快,也不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直接用力的把手里的树叉朝着那个东西戳去, 这一下苏染夏用了三成的功力在手上,她明显感觉到树叉确实叉到什么东西了,那种韧劲不像是叉空了。 她心里一喜,忙举起叉子脱离了湖面,举上来一看,苏染夏有些傻眼了。 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叉子上确实叉着一个活物,它还不时的抖动了两下,证明它刚死不久。 苏染夏不知道这能不能称之为鱼,如果是鱼的话,为什么它后边居然有两条腿? 如果它不是鱼的话,为什么有鱼头、鱼鳍和鱼鳞? 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的苏染夏,看着叉子上还在抖动的东西,到底把它取下来扔到了一边。 不管怎么样,还是带回去吧,有的吃总比没的吃强。 她又聚精会神的看向湖面,等着下一条鱼过来,果然,不知道等了多久,又有东西在下边蠕动。 只是,让苏染夏好奇的是,那鱼还是在刚才捉到上条鱼的地方,她来不及细想,叉子直接招呼了过去。 就这样连着捉了好几条,还都是在一个地方叉到的,苏染夏不怀疑都难,为什么那些鱼都往这一个地方来? 难不成下边是有什么东西? 仔细的看了看它们蠕动的地方,那里浑浊不堪什么都看不到,蹲着看了会儿,苏染夏确定下边一定是有什么东西。 要不然那些鱼好好的,为什么游到一个地方,还在那里蠕动个不停? 苏染夏拿着鱼叉戳了戳,大着胆子下到了湖里,贴近了水面往里看,刚开始还是看不清楚。 不过等苏染夏适应了再去看,便看的清楚了。 之间那湖水的壁上,长很多的虫子,那些虫子个个细长,如同血丝一样,在水里泥土里蠕动。 仔细一看,足有碗口大的地方,上边密密麻麻,足有上百条那样的细虫子,想来,刚才那些鱼就是在吃这些虫子? 苏染夏看的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慌忙跳出了湖,还跺了跺自己的脚,生怕那些虫子爬到脚面上似得。 她也没多想,只当那是这里的蚯蚓,抓着那几条怪异的鱼开膛破肚。 这鱼看着怪异,肚子里头倒干净,虽然苏染夏是第一次杀鱼,做的倒干净利落。 把几条鱼全处理过后,提着便朝着来的方向回去了。 云玦正躺在那里看着上边密不透风的树叶,眼睛一眨也不眨,听到苏染夏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看一眼。 “回来了?” “恩。”苏染夏应了一声,朝着云玦晃了晃手里拿着的鱼,“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鱼,看着怪吓人的。” 听了她的话,云玦顺着她的手去看,果然看到几条长相怪异的鱼在她手里呆着。 那些鱼肚子都敞开着,还滴着水滴,明显就是刚被开膛刨肚过的,云玦皱了皱眉头看向苏染夏。 “这鱼都是你杀的?” 苏染夏好笑的睨了云玦一眼,“要不然呢。”说着把鱼递向云玦,“先拿着,我生火。” 云玦愣愣的接着鱼,驾着胳膊提在空中,“你怎么会杀鱼?” “我不会。”苏染夏一边堆放柴火,一边从怀里拿出火石,幸好她平时为了以防万一带了火石,要不然即便是有鱼也吃不了啊。 “那这鱼怎么处理的……这么干净。”云玦看着自己手里提着鱼,说不诧异是假的。 那些鱼上的鳞片都被刮的一干二净,肚子的刀口也整齐,里头的内脏被取的干干净净。 怎么看,这手法怎么熟练。 苏染夏把木头堆好之后,打开火石燃了火,又往上边堆了很多树枝,“我只不过是看过别人这么做而已。” 上一世,云乾的手法可比自己的干净利落多了,苏染夏歪着嘴角嘲讽的一笑。 若是比起来,自己可比云乾差的远了,人家开膛破肚的是人,而自己不过是开个鱼罢了,哪能比? 而且,云乾下手的是自己的发妻,还亲手把自己的儿子剁成了肉泥。 想到这里,苏染夏肚子里就一阵难受疼痛,就好像当时云乾的剑划破自己肚子时候的感觉似得。 她手里捏着的木柴被她折断了,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悬崖底传出去了好远。 云乾看苏染夏脸上的脸色不怎么好,想了想第一次以云玦的身份去定国候府,看到的便是她空无一人的院子。 在心里暗想,估计是那个时候,他们府上的那个姨娘欺负她,她只能自己杀鱼吃吧? 看她脸色这么愤恨,云玦自以为猜到了真相,没再往下问。 他哪知道,只不过是因为苏染夏不害怕,无所畏惧,下手就比较干净利落,所以处理的鱼也比较好看。 他们二人在悬崖地上烤鱼吃,悬崖上边的那些人却一个个蹲在悬崖边上,片刻也不敢离开。 正在这个时候,无妄的人忐忑的走到了四蛳的跟前,单膝跪地,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四蛳看了看他脸上的神色,直觉便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说,怎么了?” “那个女人……跑了。”无妄的手下头也不敢抬。 “什么?”四蛳有些发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嘴里说的那个女人是谁。 过了片刻,四蛳才想起来,他把七砂交给他们看管了,只让他们远远的守着便好。 第二百三十九章 惨死谁手? 他猛然站了起来,刚立定身子,眼前就冒出来一片金星。 也不知道是因为许久没沾水米又起的太猛的缘故,还是被这些人给气到的缘故。 “什么?!”四蛳根本顾不上眼前的金星,又把方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单膝跪在地上的人脑袋垂的更低了,任谁都能听出来,这一句可比刚才多了不少的气急败坏。 “那女人跑了。”单膝跪在地上的无妄的手下,也只能把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四蛳只觉得脑袋生疼,“你们是怎么回事?连一个手无寸铁、毫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看不住?!” 那单膝跪在地上的人默然了片刻,咬了咬牙开口说道:“是那边龚爷,助那女人跑了的。” 这一句话的冲击,一点也不必听到七砂跑了的话来的低,龚羽是在做什么? “先生稍待,我去去就来。”四蛳皱着眉头,朝着那个中年男人胡乱的拱了拱手。 那中年男子正蹲在地上朝崖底看,听到四蛳的话便慢悠悠站了起来,背着双手转过了身子,“某姓万,名里疆,表字守得,你叫我守得便可。” 这中年男子,正是本来归隐山林,夜观天象之后出山的万里疆。 四蛳听了他的名字和表字,也是一愣,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心里念着那边的事着急。 解决了那边的事之后再回来细问也不迟,想到这里,又略拱了拱手,转身拂袖朝着龚羽待着的方向过去了。 万里疆看着四蛳离开的方向,瞧着他的背影映出了一脸的笑意。 从昨儿夜里开始,四蛳就觉得龚羽整个人都有些不对,瞧着他又不像悔改的样子。 用脚后跟想,用脑袋想,用哪里想,四蛳都没有想到过,他居然会把七砂给放走。 四蛳看着垂着脑袋盘腿坐在地上的龚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四个是被云玦亲自挑选出来的。喋血盟里高手如云,能跟在云玦的身边是多大的福气。 跟在云玦身边的时间,长到他根本忘记有多久了,云玦从小不沉迷女色,再漂亮的女人在他眼里也不过是皮肉包着白骨。 七砂是云玦身边,能近身,且唯一一个近身的女性,她的性别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便利。 也没有引起云玦的另眼相待。 平常,有什么腌腌臜臜的事,都是七砂去办的,她是女的,出手反倒比他们狠厉很多。 最毒妇人心,大抵就是她那个样子吧。 他们四个都是伺候一个主子的,都是朝着一个目标的,关系虽然算不上特别的好,却惺惺相惜。 尽管这么多年很累,每日都是在刀尖上过活,但是他却过的很充实开心。 若说谁最得云玦看重,那一定是龚羽,不做第二个人选。 龚羽这个人,心思缜密,武功也高,若有什么事,云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跟龚羽商量。 他们几个人,也只有龚羽一个人在云玦那里最得脸,充当的是谋士的角色。 反观他们四个,说好听些是护卫,说不好听些就是打手,但,这些他们都不在意。 云玦是一个顶好的主子,给他们的也都是最好的,从来也不苛待任何一个人。 后来,七砂对云玦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慢慢的他们都发现了,只不过谁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头开始,七砂还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敢太过分,只不过是拿一双炙热的眼睛看云玦。 后来,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和便利,只要有哪个宫女多看云玦一眼,或者多给云玦表示了什么。 七砂总会无声无息的把人给弄死。 皇宫是什么地方?死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宫女和太监了,那皇宫里的井底,最多的恐怕就是森森白骨了。 少一两个宫女也不怕有人发现,即便是发现,也不怕有人会查到云玦身上。 他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藏在自己的寝宫里,任是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云玦。 许是云玦自己也讨厌有宫女总围绕在他身边,总之,七砂的所作所为,云玦知道,却没有多说什么。 四蛳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想的,他在心里是很看不上七砂的。 在他的心里,云玦就是天上太阳一般的存在,高高在上又耀眼,他们任何人都离不开这个人。 七砂的身份,怎么配得上太阳? 但是云玦的默许,却给了七砂很多想象的空间,也越来越助长了她的气焰。 没想到,她居然把手伸到了苏染夏的头上。 四蛳知道,这一次,云玦是绝对不会放过七砂的,即便是七砂为了云玦成了废人。 云玦也不会心软饶了她。 自打认识苏染夏之后,云玦确实多了很多的危险,甚至有好几次差点丧命。 但是,这都是云玦自愿的,并没有人逼迫他,或许说,他甘之如饴的享受着。 他刚开始也觉得不好,看苏染夏哪里都不顺眼,可是他也发现了云玦不一样的地方。 那张常年带着面具的脸上,也有了自己的情绪,那常年都没有情绪的冷淡眼眸,也染进了很多的生气和笑意。 那是因为苏染夏。 “我们四个,出身喋血盟,一直跟在主子的身边。”低垂着脑袋的龚羽突然开口。 四蛳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龚羽,没有接他的话。 “但是现在,只剩下三个了,我不想再少一个。” 两个人沉默了很长的时间,四蛳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龚羽默然了片刻,才抬头看向四蛳,“你知道什么?” “你觉得呢?”他想给龚羽留一份脸面,有些话,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哈哈哈哈。”龚羽笑了笑,“你觉得,苏染夏她配得上主子?” “定国候府嫡女,怎么配不上?” 龚羽冷哼了一声,“我说的不是身份。” “那你在说什么?”装傻充愣,一向是四蛳的强项。 “她太有野心了,若是她做国母,将来这国家,可能就要改姓苏了。”龚羽目光炯炯的看向四蛳。 可惜四蛳的脸上还是一片平淡,就好像没有听到龚羽说话似得。 “你听不懂我说话吗?” “我听的懂。”四蛳幽幽叹了一口气,“你还是钻了牛角尖。” 他也学着龚羽的样子,盘腿坐到了他的对面,“你这么聪明,脑袋一个比的上我两个,怎么不想想,若是没有定国候府,主子可坐的上那个位置?” “哼。”龚羽冷哼了一声,“没有他定国候府,难不成主子就止步不前了?” 四蛳摇了摇头,“也许是,也许不是,未来的事,谁又知道呢。” “你是铁了心要支持苏染夏?”龚羽皱着眉头看向四蛳,“你别忘了,是谁害的咱们四个成了三个人。” “你怎么还是不懂,不是我支持苏染夏,而是王爷非她不可。”四蛳的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 听到这里,龚羽一脸的热切果然又冷了下去,“也是,王爷只是一时迷了心窍。” “即便王爷真是一时迷了心窍,在这一时之内,苏染夏便是我们该保护的人。”四蛳的话带了点苦口婆心。 他想要劝龚羽回头,只要他悔改,看在以前的情分上,说不准王爷会原谅他。 以前跟在云玦身边的是四个人,现在死了一个,跑了一个,若是龚羽被发落了,剩下的,便只有他了。 龚羽垂着脑袋很长时间,才开口说道:“他怎么死的,我还记得,是因为苏染夏,我做不到。” 听到这里,四蛳才知道,龚羽现在已经是回不了头了。 非但如此,他还觉得,龚羽魔怔了。 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四蛳甚至来不及抖了抖身上的尘土,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龚羽低垂着的脑袋。 “你魔怔了,龚羽。” 龚羽身体微微一僵,抬起头看向四蛳,脸上表情僵硬,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 四蛳垂着脑袋,眼光和龚羽的目光在空中撞到了一起,两个人对看了许久,好像是在较量似得。 最终,到底还是龚羽败下阵来,他微微蹙了蹙眉头,默不作声的又垂下了头。 “我说的不是事实?王爷知道她畏热,不远千里寻冰玉魄,为了那冰玉魄,折了我们多少兄弟的命在里头?甚至连……”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四蛳看向龚羽的眼神便是一片冰冷。 他有心想要避开这个,没想到龚羽却咬死了非要拿出来提,他是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呢? “哈。”四蛳立时便冷笑了一声,“你以为,那件事死无对证了,谁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龚羽的脸上也不见慌乱,还是那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不知道?”四蛳朝前走了走,用力揪起地上的龚羽把他揪到了自己的眼前,“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句你不知道。” 龚羽闻言,果然抬起头看向四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四蛳抿紧了嘴唇,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招呼到了龚羽的脸上,“你果然有脸说,我却没有脸听!” 第二百四十章 真相 龚羽没有防备,被这一巴掌扇的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还差点翻到在地上。 四蛳这一巴掌可没顾及他俩的情分,力道一点也不小。 他卯足了劲想要给龚羽一些教训,能打醒他是最好的,若是打不醒,他也好替死的人出一口恶气。 想到这里,四蛳一巴掌扇完,快走几步又冲到了龚羽的跟前,一拳朝着龚羽的身上招呼了过去。 他的武功跟龚羽的武功不相上下,但是龚羽却没有想跟四蛳打一架的心情。 这只不过是单方面的挨打罢了,龚羽无心还手,也无心躲避,就这样任由四蛳的拳头一拳一拳的往他身上招呼。 两个人就这样默不作声的,一个奋力的打,一个默不作声的挨打。 好在四蛳还给龚羽留了脸面,拳头只是往他身上招呼,并没有给他脸上留什么印记。 龚羽被打的瘫倒在地上,无力的看着头顶的天空,无声的笑了笑。 四蛳在一边喘了几口气,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怎么死的,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龚羽看也不看四蛳一眼,“你若是心里有数,怎么不告诉主子去?” 默不作声的看了躺倒在地上的龚羽半晌,四蛳平复了自己的呼吸,什么也没有再说,拂袖离开了。 他的人都离的远远的,没人上前,四蛳没有吩咐,他们只用远远的看着就成了。 四蛳也不怕龚羽会走,他对主子到底还是很忠心的,若不看着主子活着上来,想来,他这辈子也不会走。 龚羽忍着一身的疼痛躺倒在地上,睁大眼睛看着头上的天空,蓝的好像泼了蓝水一样的天,上边缀着几朵白云。 这天,还是跟以前的一样啊。龚羽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落到了泥土里,瞬间便不见了。 当时,知道苏染夏畏热之后,云玦在他的寝宫里很是烦恼了几天,甚至把很多古籍都翻了出来。 只为了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苏染夏能过的舒服一点的。 专门给苏染夏研制的避暑的丸药也不是永久性的,吃完了便没了。 看着云玦自己在那里忙的双眼通红的样子,龚羽到底不忍,带着四蛳他们几个帮着云玦一块翻书。 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怎的,果然让龚羽在一本牛皮纸书上找到了一个可以永久驱热的办法。 那上边写了,冰玉魄是取自冰川冰石的玉心,自身带有温润的凉气,只要佩戴在身上,周身便有寒气流转。 找到了驱热的办法,接下来当然是马不停蹄的去找冰玉魄的消息。 喋血盟别的不说,打探消息这一点,是别的盟会拍马也赶不上的,因为他们在各个国家都设立有青楼。 青楼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消息流通的是最快的,且,男人们在床上最容易把秘密说出来。 不消多时,便打探到了一块冰玉魄的消息,只是,这不算是个好消息。 那冰玉魄是在别国的将军府上,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将军府是什么地方?重兵所在。 想也知道,将军府的护卫有多严。 即便是这样,云玦还是命他们前去把冰玉魄给夺过来,想要买或者换肯定是不成的。 这种好东西,却没有献上去给皇上,想也知道,一定是存了私心的。 只是,这冰玉魄云玦是志在必得,把他们四个全部都派出去夺取冰玉魄了,他自己的身边则一个人都没留。 本来这事他们说什么也不同意,云玦身边一个护卫都没有,他们怎么可能不担心? 但是云玦很坚持,他们四个必须倾尽全力把冰玉魄给带回来。 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他们四个也没有办法,只有领命前去夺取冰玉魄,而云玦身边则多填了好几个人。 虽然武功不及他们,但是保护个把人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从永厦皇朝出发去夺取冰玉魄到回来,算了算,大约需要十天的时间。 他们四人打定了主意速战速决,到了地方之后,还不及歇息个一晚上休养生息,第一天晚上就摸到了藏有冰玉魄的将军府上。 即便是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知道将军府的护卫多,乍一看到密密麻麻的护卫,还是让他们四个的心跟着缩了缩。 也幸得他们来这里也不是独身前来的,喋血盟一小半的人都跟着来了,不然能不能全身而退还需另说。 站在墙头比了几个手势,四面八方就掠进来很多影子,上去缠斗上将军府的护卫。 他们四个则是兵分四路去找冰玉魄,一人一个方向,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个敌国的将军府翻了一个遍。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谁敢没事夜闯将军府?一个国家里,最难闯的是皇宫,第二难闯的,恐怕就是将军府了吧? 黑锤并不知道冰玉魄长什么样子,那古籍上也没有记载,玉这种东西,是可以随意雕饰的。 他只是随手打开了一个锦盒,便看到里边躺着一块玉石,那玉石一点也不起眼。 只是,它放在这么一个精美的锦盒里,不起眼也变得起眼了。 试探的伸出手把玉石攥在手心里,一股寒意果然从手一路传到了身上,黑锤立时便感觉,自己好像站在冰块中间似得。 冰玉魄到手,黑锤不可谓不高兴,立时便长啸一声做信号,朝着来的方向掠去。 那府上的将军,还以为是敌国来窃取机密的,早就严阵以待了,听到黑锤的啸声,拿着弓箭便朝着黑锤在的方向过去了。 七砂和龚羽以及四蛳,也都听到了黑锤的啸声,知道他是找到冰玉魄了,赶忙也抽身朝来的方向退去。 黑锤轻功不算多好,脚程也慢了一些,没有赶上他们三个,自己一个人被那将军截了个正着。 他们三人站在墙头等了片刻不见黑锤过来,反倒见远处一个院落里边亮了起来。 看着像是很多人提着宫灯站在那里。 龚羽皱了眉头,安抚了四蛳和七砂之后,飞身朝着亮光的院子掠了过去。 到那里一看,黑锤正被那将军缠着,明显他武功不如那将军,龚羽过来的时候他正落在下风。 黑锤也看到龚羽了,脸上现出喜色,不过片刻又转成了担忧,“走!”简单的一个字,气势十足。 那将军听到这里,一个回头看到了站在房顶上的龚羽。 这一个回头给了黑锤机会,他脚一蹬地便朝着龚羽站着的方向掠去,那将军再回头,黑锤早就脱身了。 他气急败坏的搭弓射箭,黑锤并没有回头,什么也没有看见,只知道手里攥着冰玉魄往回跑。 那将军搭上弓之后,瞄的却是龚羽。 龚羽皱眉看了将军,又看了看离开的黑锤的背影,电光火石之间,他脑子里有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他脚一用力,朝着黑锤掠了过去,让自己和那将军,以及黑锤之间呈了一条直线。 那将军现在并不能看到黑锤了,他只能看到飞掠的缓慢的龚羽,不及多想便松了手。 那箭带着破空的声音朝着龚羽过去了,堪堪到了他的后背,他却猛的一侧身躲了过去。 黑锤就在前方,他躲了过去,那箭却直直的扎进了黑锤的背。 那将军可是的力道可不小,箭端深深的没进了黑锤的背,他不过闷哼了一声,仍强撑着身子朝前飞掠。 刚才龚羽躲过去的时候,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这会儿他恢复了理智,看到黑锤背上的剪,他的心噗通噗通直跳。 虽然知道黑锤不会知道,他还是提速追了上去,弯腰俯身,把黑锤的胳膊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咬牙扛着他朝前快速的移动着。 “有没有怎么样?你怎么被箭给射到了。” 黑锤一头冷汗,摇了摇头,“是那个将军……真是倒霉,快走。” 在黑锤看来,不过是中了一箭,待会儿拔下来便好了,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不但他,龚羽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是被箭射了一下,肯定是不会死人的。 两人都没有注意,在一边,有一双眼睛把这一切都看到了眼里。 龚羽扛着黑锤回去,只看到七砂站在墙头,却没有看到四蛳。 “你们没看到四蛳吗?他不是去接应你们了吗?”七砂看只有他俩回来,一脸的焦急。 她话音刚落地,龚羽便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四蛳也去了?那刚才的一切他知不是看到了? 没成想,四蛳却从另外一个方向回来了,一个胳膊正捂着另外一个胳膊,那条胳膊正滴答滴答的流血。 “这是怎么了?”七砂忙迎了上去。 “无碍,碰到几个将领被缠上了。”说完又看向龚羽和黑锤,“幸好你们回来了,我还怕没有我接应,你们两人回不来。” 这句话无形中给龚羽吃了一剂定心药,看来四蛳是没来得及过去。 确定黑锤手里拿的是冰玉魄,他们四人才各自长啸了一声,而后快速的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便从将军府四面八方出来好多影子,四散逃走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黑锤之死 来的时候都已经把全部的计划说好了,喋血盟的人来打乱将军府的护卫,他们四个趁乱去找冰玉魄。 他们谁找到冰玉魄便发出长啸通知,他们四个再按照原路返回。 喋血盟的人员,听到第一声长啸的时候便准备撤退,而后注意听各个堂主的啸声。 七砂和龚羽他们四个,被选做云玦的贴身护卫之后,便成了喋血盟的堂主了。 他们四个分管四个堂,这四个堂日常做工也不一样,平日里只听这四个堂主的。 比如四蛳手下的无妄,便是负责保护的,再有七砂,是负责暗杀的,龚羽是负责谋划的。 黑锤则是负责搜集情报的。 那四个堂只跟自己的堂一起行动,整个喋血盟是一起行动的,却又互相不干扰。 听到各自堂主的啸声,便各自挑选方向四散逃走,这样也不好给敌国将军府追击的目标。 那敌国的将军有些愣愣的,这些人撤的也太快了些,一点拖沓也不见就撤走了。 方才还在一起打斗,立时便能抽身退走,这效率,行军中也不过如此。 黑锤走的时候还是被龚羽半抗半拽拖走的,倒比来的时候脚程慢了一些。 不过这个时候他们也不着急了,冰玉魄已经在手中了,且有喋血盟的众人垫后,又四散的逃走。 即便是将军府的想追,他们也应该追的晕头转向才是。 走到半道,黑锤才觉得身上不对劲,那箭早就被四蛳被拔出来了,他身上却越来越觉得乏力。 刚开始还能自己用劲走几步,后来越来越没力气,只能靠龚羽整个人支撑着他。 龚羽也觉味出不对劲,喊了一声七砂和四蛳的名字停了下来。 他试探着让黑锤自己站着,才刚松手,黑锤就倒到了地上。 刚躺倒地上便吐出一口黑血来。 吓的七砂低呼了一声,四蛳也跟着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了?你中毒了?” 能吐黑血出来,可不就是中毒了吗。 只有龚羽一个人,站在一边震惊不已,眼睛睁的大大的,死死的盯着躺在地上大口喘气的黑锤。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定是那箭上有毒。“是不是刚才中的那一箭?” 四蛳撕开黑锤身上的衣服,果然看到他背部箭伤那里乌黑一片,还有黑色的脉络往四周散去。 “这是什么?”七砂看着那些黑色的脉络,吃惊的问道。 “血管。”四蛳皱了眉头,“因为他中了毒,这里毒性最大,所以毒液顺着血液朝体内散发。” 从伤口周围的血管变黑可以看出来,这毒的毒性不食一般的高。 他们从将军府出来才多久,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毒就已经蔓延成这样了。 “还……”七砂看看那乌黑的伤口,有心想要问问还能不能解读,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虽然她不懂医术,但是她也知道,这个情况看着很不好,根本不像是能医治回来的样子。 黑锤并不觉得有多痛苦,只是觉得身上乏力的很,身上也燥热很,“你们……不要管我了,快走吧。” 他不是傻子,如果能医治的话,四蛳不会是这个表情。 若是这毒能解,他也不会让自己躺在这里浪费时间。 既然是死路一条,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他们几个惯是个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 “替我跟主子说一声,就说,不能再伺候他了。”黑锤说完,还勾着嘴唇笑了笑。 这四个人里边,最好相处的便是黑锤。 别看龚羽好像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其实那不过是他的面具,内里是很疏离的。 看着是对你笑,却又离你远远的。 四蛳不爱说话,总是皱着眉头,心情好了就淡着一张脸。 至于七砂,总是眼高于顶,心里眼里只有云玦,别人连看都不屑看一眼。 黑锤长的魁梧,性格也大大咧咧的,刚开始看到他,会觉得他粗莽不好相处,脾气可能会很大。 相处下来就知道,这是一个头脑简单,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真汉子。 “我们一起出来的,就一起回去。”四蛳皱了眉头,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眼睛却充满了悲伤。 他不喜欢七砂,对龚羽也淡淡的,唯有黑锤,让他愿意亲近些。 只不过,刀尖舔血的日子,早就带走了他表达自己情感的话语。 即便他现在心里很难受,很想说一句‘好兄弟’,却也不过走上前,架起了黑锤,默不作声的朝前飞掠而去。 龚羽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而后便一直沉默,见四蛳把黑锤抗起来,也只是沉默的跟在后边。 来的时候四人四马,回去的时候,三人三马,并着一辆马车,和一具冷透了的尸体。 云玦看到黑锤尸体的时候,一脸的哀痛。 龚羽垂手站在黑锤尸首的旁边,把手里的冰玉魄递向云玦,什么话也没有说。 四蛳在一边皱起了眉头,但是他到底什么话都没有说。 其实当时,四蛳已经到了龚羽和黑锤那边,正看到龚羽明明看到那箭过来,却只是闪身避开,没有提醒黑锤。 即便是他有心想要提醒,却根本就赶不及,那将军力气太大,箭破空而来扎入黑锤的背部,不过是两息之间的事。 他想,龚羽应该是和他一样,没有想到那箭是淬了毒的。他不知道龚羽脑子里想什么。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自己闪身,却不提醒黑锤。 但是龚羽脸上的震惊和后悔他没有错过,这么多年的交情,让他没有把那件事说出来。 却没有想到,龚羽会把这件事算到苏染夏的头上。 虽然事情的起因确实是因为她,不过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这叫不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四蛳在那一瞬间明白,不管是什么事,不管是不是苏染夏的错。 在龚羽的眼里,全部都是她的错,认识云玦,本身就是她的错。 太聪明的人,想的太多的人,真是痛苦。四蛳垂下眼眸,慢慢的往回走。 万里疆依旧蹲在悬崖的边上,听到四蛳的脚步声,不过回头看了一眼,便又回头看向悬崖底下。 四蛳遥遥的站住,看着万里疆销售的背影,心里一阵烦躁,“你还没有说,你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万里疆背对着四蛳,声音里边带了笑意,“都说了,我是谁对你来说不重要。” “那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你?”四蛳背着手走到了万里疆的身边,声音低低的,好像是在问万里疆,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万里疆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因为,你只能相信我。” 四蛳听了,久久不说话,脸上一片愁云。 现在主子的身边只剩下我一人了,若是他回来了,知道了这件事,该会是什么心情? 总之,肯定不会是开心。 “走的、离开的,都是沙子,留下来的,才是金子。”万里疆的声音淡淡的,随着一阵风送进了四蛳的耳朵里。 还没及他说什么,无妄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手里各自抱着一大团麻绳。 “你不要告诉我,你的办法就是绑着绳子下去。”四蛳看着那些麻绳,只觉得一阵头疼。 万里疆站起来,还拍了拍手,“要不然呢?你能飞下去不成?”说完拿起无妄手里的麻绳看了看。 “即便是你不说,我也会找绳子下去。”四蛳抿了抿嘴唇,到底没有忍住。 这最简单的方法,四蛳也想过,只不过是没有来得及实施而已。 没想到,他在这里装了这么长时间的世外高人,最后却也是用这个方法,这让四蛳感觉自己被骗了。 “过来帮忙。”万里疆可没有时间跟四蛳解释太多,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把云玦和苏染夏给弄上来。 自从那日见过苏染夏之后,他便在京城住下了,前几日算得苏染夏有难,又卜卦算了时间地点。 早早的在白天就在附近等着了,半夜的时候才隐在了竹林里。 看到苏染夏被七砂推下去,他还能气定神闲的偷偷的看,但是看到云玦跟着飞身跳下去之后。 他便不能再袖手旁观了,或者说,不能再气定神闲了。 云玦出现的时候,他就在云玦的脸上看出了了不得的东西。 他可不能出任何问题啊! 四蛳心里愤懑,手却很老实的摸到麻绳上,学着他们的样子,把麻绳绑在了一起。 这悬崖不知道有多高,但是这麻绳却很短。 绑了大半日的麻绳,足足盘的一个人都抱不住了,万里疆才让人停手。 他拿着麻绳在四蛳的身上比划了比划,“多套两圈,这样你下去的时候会结实一点。” 垂着脑袋看了看麻绳,四蛳声音淡淡的,“这长度,你确定够吗?” “不确定。”万里疆干脆把麻绳递给那些护卫,让他们给四蛳绑上,“你下去若是还不见底,就重上来。” 四蛳沉默了片刻,“这一来一回得浪费多长的时间?干脆直接弄长点好了。” 他做事一向喜欢万无一失,不喜欢凭运气那种抓不着的东西。 第二百四十二章 身世之谜 万里疆看了看四蛳手里的麻绳,随意的摆了摆手,“你若觉得不够,再缠些上去就是了。” 反正下去的又不是他。 说完盘腿坐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一手捏着放到另外一个手的掌心。 神神叨叨的在嘴里念叨了几句,而后闭上了眼睛。 边上的四蛳看的皱了眉头,到底忍住了想要质问的话,自顾自在一边缠麻绳。 “你确定他二人无事?”四蛳一边拧麻绳,一边问万里疆。 他不知道万里疆为什么这么笃定,现在再看他这么神神叨叨的,心里有些忐忑。 收住了手心的同伴,万里疆撩起眼皮睨了四蛳一眼,“确定。” “为什么?”四蛳眉头微微皱着,干脆把手里的麻绳扔给旁边的人,走到万里疆跟前坐了下来。 “我这人好奇心重,我还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次万里疆的脸上没有露出什么不耐烦的表情,他重又垂下了眼睛,“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要知道,好奇害死猫吶。” 四蛳盘了腿,两个手撑在腿上,一脸的坚持,“你只管说就是了。” “呵。”万里疆轻笑了一声,把铜钱放到了衣服里,“即便我说了我是谁,你也不会认识。” 他以前可是在山林里住着的,才刚出山,除了自己的师傅,这个世界上,大概没人认识他了吧? 唔,也不对,也有认识他的人,却不知道他名字的。 万里疆这个名字,也是师傅给取的,那年冬天雪下的尤其大,听师傅说,他出门便看到门前一个襁褓。 襁褓里头只露出一点点的脑袋,万里疆的师傅掀开看了看,正看到一个睡的香香的孩子。 这孩子,就是万里疆。 那样冷的天,他被放在地上,却睡的安安稳稳的,不哭也不闹。 他师傅抱着襁褓起来,左右看了看,又从襁褓里掏出了一张纸条,上边写了万里疆的生辰八字,连个名字都没有。 虽然他师傅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但是总不能就这么把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扔在冰天雪地里吧? 心一软,就把万里疆给带到他那个简陋的木房里头去了,这一软啊,就一直软到了他去世。 万里疆这个名字,包括守得这字,都是他师傅给取的。 有了万里疆之后,他师傅怎么也不能再凑合过日子了,好歹也找了个营生,给他二人挣些口粮。 他的师傅,以前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出身,打小就被家人送到家学里读书。 虽然不至于考个状元,四书五经还是通的。 便一面采药卖药挣口粮,一面亲自教万里疆读书,哪知道万里疆是个读书的人才。 不过几年,四书五经便学了个透透彻彻。 师徒俩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倒有很多相像的地方,比如,都爱看医书,对草药更是研究的透彻。 再比如,他师傅观星的本事,万里疆也学了个干净,竟跟他师傅的亲生儿子似得。 后来大了些,万里疆便跟着他师傅一起上山采药,平常的头疼脑热,他也是能看得的。 万里疆长到十七八岁,他师傅突然就卧床不起了,找了很多的医师,个个过来把了脉摇头就走,只说准备后事。 这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若是有救,这些医师能放着人不救? 哪知道,这老头子心里惦记着万里疆,怕他年少自己一个人孤苦无依,硬是撑着身子,好歹混过了几个春秋。 攒了一些体己,到底撒手人寰了。 这一下,万里疆便觉得天都塌了,活着也没有个目标了,差点没一根绳子跟了他师傅去。 幸得看到他师傅留下得绝笔书,才算是拉回了他一心求死的心。 上头洋洋洒洒写了他师傅前半生的荣华富贵,若不是全家被构陷,他也不至于从一个公子哥,沦落到衣不蔽体。 又写了自己的不甘愿,密密麻麻好几页的纸,看的万里疆眼圈都红了,再不敢提起跟他师傅去的心思了。 原来,他师傅在上边写了密密麻麻一串的名字,还有几个高门大户的姓氏,只说是他的仇人。 若不是他们,他沦落不至此,万里疆若还记得他的养育之恩,就该替他报了这仇。 最后一页,写尽了他的不甘和怨恨,字里行间都藏刀纳箭,一字一句都泣血。 那些个姓氏,万里疆也都是识得的,别说是他一个人,就算是他师傅还活着。 恐怕也不能动摇人家的一分一毫。 好在万里疆不是一个着急的人,他就此便搬到山上去了,隐居山林,只待时机一到便出山。 一等便是二十几年,他师傅留给他的书他都翻烂了,那些姓氏在他心里也都念烂了。 那一日夜里,天上星象有异,他便知道,机会来了。 那些姓氏大族,在这个朝代早就是盘根叶茂了,若想搬倒大树,连根拔起,就只能把土也翻了。 他把自己的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挨个门都锁了,收拾的轻便下了山,只身到了京城。 掐算着到了定国候府,正看到苏染夏从大门里边出来。 看了苏染夏的面相,万里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尾随了她几次,心里有了计较。 又拼着自己的命数,算了很多的天机,这才有机会跟苏染夏自然的一见。 两人见过之后,万里疆便又给苏染夏算过好几次命数,只因为,她的命数实在是稀奇的很。 恰巧也就算到她近日有血光之灾。 他来这里,也是打算救她一救,好让她欠自己一份人情,哪知道,居然就碰上云玦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并不认识云玦,只是从苏染夏这条线上,摸到了云玦那里,甚至还把他调查了个清清楚楚。 今日再看云玦的面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不过是山野村夫,略懂些天相,所以……”万里疆顿了顿,“投奔了苏小姐。” 他本身是想说投奔云玦的,后来想想,若是这么说的话,恐怕有不妥,一改口,便说是投奔苏染夏的。 敢于抢夺那个位置的人,为人处世也一定谨慎到不能再谨慎,他若贸贸然的便说是投奔云玦的。 他会不会接受另说,光是不让他怀疑,就有些难。 若说投奔苏染夏的,就简单多了。 现下这个时候,苏染夏也不过是定国候府的千金而已,他投奔苏染夏,也可以说是投奔定国候府。 投奔个将军,总归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四蛳听了万里疆的话,很有些诧异,不由多看了万里疆几眼,“苏小姐她……是女的。” “女的怎么了?”万里疆斜了四蛳一眼,“你可不要小看苏小姐。” 那气度和胆识,一般二般的男子都比不上她。 “我并不是小看她,只是,你愿意投在一个女人门下?”这才是四蛳想问的。 苏染夏多有胆识谋略,四蛳可比万里疆清楚的多,要不然,龚羽怎么会这么忌惮她呢? 万里疆笑了笑,“我不在意这些。” 两人一时无话。 却说苏染夏和云玦,在崖底祭奠了自己的五脏六腑,一个侧躺着,一个盘腿坐着,都抬头看头顶上的树叶。 “这里树长的高,草也长的高。”苏染夏幽幽叹了一口气。 阳光只能丝丝缕缕透了一点到她跟前,虽然永厦皇朝一直炎热,这崖底却很有些清凉。 云玦听得苏染夏叹气,侧过脸看了一眼,“不要着急,总有人会下来寻咱们的。” “这么高,你确定他们不会以为,咱俩摔死了?”苏染夏歪着嘴角自嘲了笑了笑。 云玦也跟着歪了歪嘴角,“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他对自己的部下很信任,即便是自己真摔死了,他们也不会任由自己的尸体在崖底不见天日。 好歹自己也算是皇子,死了还要入皇陵的。 就算再皇宫,明面上多么的不受宠,好端端的没了一个皇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更何况,有个那么疼爱自己的父皇。 “说话也不知道忌讳。”苏染夏嗔怪的睨了云玦一眼,眼波流转的样子,看呆了云玦。 他伸出手,探到苏染夏的脸前,替她把碎发拢到了耳朵后边,“童言无忌。” “嗤。”苏染夏躲开云玦的手,捂着嘴笑出了声,“你也真好意思说,你还是孩子吗?” 这句话本来就是云玦说出来,故意逗苏染夏一笑的,见她笑了,云玦也不反驳,跟着笑了笑。 收回手,把指尖上的暖意攥到了手心,眼角眉梢都带着点柔情。 苏染夏自己笑了一会儿,回头便看到云玦这么一副表情,心跟着咯噔跳了一下,生生收了笑意。 看着云玦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对你一直坦诚相待,其实你大可不必在我跟前还隐藏自己的本性。” 云玦很有些惊愕,撩起眼皮看向苏染夏,嘴巴微微的张开,一脸的不明就里。 “既然选了你,我再不可能做对你不好的事的。”苏染夏认真的看着云玦,“更不会对外说你的不好。” 别说对外说云玦的不好了,苏染夏恨不得天天说云玦的好话。 第二百四十三章京城两派 不管他俩私下定了什么协议,在外人看来,苏染夏跟云玦可是一体的。 他是皇上不受宠的六皇子,同时也是手握重权的定国侯,最疼爱的女儿的未来女婿。 定国侯府所做的一切,都会以六皇子的利益为先。 提起苏染夏和云玦的婚事,京城中的人还都处于余热中,不少人茶罢饭后,总还拿出来说几嘴。 一说云玦起了争夺那位置的心思,一说定国候老了,不愿意沾进夺位大计中去。 隐隐还有成两派之势。 说云玦起了心思的,愣说云玦在皇宫中见了苏染夏第一面,见她长相不凡,就起了拉拢定国侯府的心思。 即便苏染夏那个时候名声不好,云玦为了争夺大位,也就忍耐了,再说,苏染夏长得不也挺貌美的吗。 苏染夏那个时候,跟云乾还很有些不清不楚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苏染夏偏偏还就看上云玦了。 这些人又忍不住感叹苏染夏的眼光太差,不管对比什么,明明就是云乾高云玦很多嘛。 两个人横着比竖着比,云玦也就容貌上高了云乾一些。 这还是因为云玦总是一袭白衣的原因,那些皇子们都爱穿个黄色或者褐色,看着怎么尊贵怎么穿。 也就云玦,不管什么时候看他,都是羸弱的样子,身上万年不变的也是一件白衣。 私下不免都在思衬,瞧着他不声不响没有存在感的样子,却原来还是有大手段的。 一出手,就把苏染夏勾在手上了。俨然把云玦说成了一个男版的狐狸精。 另一派的,就说定国侯老奸巨猾,他年纪一大把了,也只有两个女儿。 幺女远嫁到西域,大女儿却要嫁给了看起来最安全的六皇子。 那时候还疑惑,怎么好好的定国侯千金,却要嫁到西域去?这会儿再细想,可不就因为天高皇帝远吗。 至于这个从小最得他宠爱的大女儿,不忍她嫁的太差,所以嫁给了最安分的六皇子。 这样一来,名分有了,却又很安全。 她女儿不嫁给炙手可热的皇子,也就避免了参与进夺位斗争。 这一派,也把苏惊风说成了一个老奸巨猾的人物。 两个派系的人难免碰到一起,各自发表自己的见解,非我派系者,皆为敌人。 有了这种觉悟,两方难免要争吵,这个说你说的不对,那个说你说的错了。 说云玦居心不良的,力证云玦是多么的居心不良,平常又是什么样的作为。 另一方说苏惊风老奸巨猾的,不免又要挨句拆台。 这边说,你看云玦第一面见到苏染夏的时候,就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一心想要把定国侯府抓在手上。 那边就说,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六皇子可是一个身心健康的少年。 看到年纪相当的美人儿,多看几眼也是有的,即便是心里真有了什么,也是一见钟情。 这可是佳话啊,佳话! 反观苏惊风,他一心把掌珠苏染夏嫁给六皇子,还是苏染夏自己请旨的,一个姑娘家哪好意思。 这事一定是苏惊风背后筹谋的。 一个姑娘家家的,即便她以前名声有多不好,她也不会不顾脸面去自请赐婚。 即便是请,也该跟皇后说才是,怎么好端端的却去找皇上? 再说皇上,平常日理万机,有人来自请嫁给自己的儿子,即便是再不得他喜爱的皇子,那也是皇子皇孙。 他怎么就轻易答应了呢?一定是苏惊风那个老奸巨猾的,在背后跟皇上说了什么。 又碍着面子,干脆让自己的女儿去请旨,这样一来,皇上看在他以前功劳的份上,也不好拒绝不是。 另外一方说云玦居心叵测的,又为苏惊风保驾护航。 京城里头都知道,苏染夏可是苏惊风捧在掌心的女儿,谁说她一句不好,只要被苏惊风听到,难免要挨一顿好揍。 他怎么可能用自己的女儿去给自己搭下桥? 苏染夏能请旨,分明就是她自己看上了云玦,否则,这事只要她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就不成。 可见是苏染夏对云玦钟情在先,所以请旨在后。 他俩认识才多长时间?前头还有个文武兼备的云乾,苏染夏怎么就钟情云玦了呢? 一定是云玦有心让苏染夏钟情他。 这样的争论,隔个几天总会发生一次,哪里有聚会,哪里就有争论。 当然,这些事苏染夏和云玦两个当事人一点也不知情,谁也不是傻子,会在当事人跟前八卦不是吗。 云玦现在也没有心情想些有的没的。 方才她说的那些话,对云玦来说,已经是不大不小的打击了。 苏染夏说出来这些话,无非就是想跟他划清界限,越清越好。 “我以为,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云玦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 “什么?”苏染夏盘腿坐着,眼睛也不睁,就那么坐着运气。 云玦看着苏染夏闭着眼睛的样子,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我说的那些话,你都没有放在心里吗。” 苏染夏放在腿上的手抖了抖,“我以为,当初我们说的也很清楚了。” “那个协议?”云玦侧躺着,支着脑袋看苏染夏。 “恩。”苏染夏睁开眼睛,“王爷不用刻意的讨好我,我还有父亲,会好好辅佐王爷的。” 云玦看着苏染夏淡淡的样子,很想坐起来拍一下她的脑袋,把她敲醒才最好。 她是石头吗?怎么暖都还是这样冷冰冰的样子,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可以不动容。 “我是在讨好你,只是……”云玦顿了顿,“不是你想的那个目的。” 苏染夏有些好笑的睨了云玦一眼,“王爷还真是大度,就这么承认了你是在讨好我。” “讨好自己的心上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云玦也朝着苏染夏浅浅的笑了。 “哎……”苏染夏叹息了一声,又摇了摇头。 云玦好奇,“叹什么气?” “王爷。”苏染夏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褪下的一颗草,“我可不是情窦未开的小女孩。” 就像这颗小草一样,早就被压的失去了生气,只能这样趴在地上苟延残喘。 不,不是苟延残喘,是趴在地上谋取生路。 如果她不努力,就只能眼看着云乾一步步登上皇位,定国侯府被问罪。 在谋取生路的同时,还要想着报仇。 上一世被斩首剁脚的自己,被开膛破肚的自己,还有被串在剑尖上的宏儿,被剁成肉泥喂给苏云雪野狗的宏儿。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伴随着她的呼吸,日升日落,存在自己的心里。 她感恩阳光还照在自己的身上,却不奢望,也不打算接受别人,当然包括云玦。 也包括……眼睛。 苏染夏的手无意识的摸向自己脖子上戴着的冰玉魄。 这一举动没有逃过云玦的眼睛,他微微的蹙了蹙眉头,“你真的喜欢你说的那个人?” “恩?”苏染夏怔了怔,摸在冰玉魄上的手指颤了颤,然后点了点头,把冰玉魄掏了出来。 “这就是他送我的。” 果然是这样吗?云玦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女人,却喜欢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份? “你我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你就这么当着我的面,说你喜欢别人?” 苏染夏歪着嘴唇笑了笑,把冰玉魄取下来放在手心把玩,“我记得,一早就告诉过王爷,我心里是喜欢别人的。” “你我,是合作的关系。” 真是一个无情的女人,云玦眯了眯眼睛,“非要说的这么无情?” “说清楚,才好继续往下走不是吗。”苏染夏抬眼看向云玦,一脸的认真,“王爷是做大事的人,看的一定比我清楚。” 云玦看着一脸认真的苏染夏,并不接话,他该说什么?说自己看的清楚,还是说自己看不清楚。 他不想把自己和苏染夏之间的关系说成是合作关系,但是他也听出了苏染夏刚才的画外音。 若是说不清楚,她和自己就走不下去了?这是在威胁自己吗。 “你在威胁我。”云玦的声音淡淡的。 “王爷想左了,染夏不敢威胁王爷,不过是,希望脚下的路好走一些。”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苏染夏在等着云玦说话,云玦却并不想再说什么。 气氛正尴尬的时候,却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由远及近。 苏染夏一脸防备的站了起来,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过一息之间,一个人影闯进了苏染夏的视野,正是从悬崖上边下来的四蛳。 他看到苏染夏也是一愣,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苏染夏,怎么看都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这么高的悬崖,她掉下来居然无事? 不好!电光火石之间,四蛳想到了什么,猛的冲到了苏染夏的跟前,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云玦。 刚才看到苏染夏一身无伤的时候,四蛳已经想到了,照着以前云玦保护苏染夏的个性。 她从悬崖上掉下来,云玦一定是要护着她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问罪 他料中了云玦会护着苏染夏的行动,却怎么也没料中是这么一个场景。 光用看的四蛳就能看出来,苏染夏毫发无损,而云玦,一定是弄了一身的伤。 “主子!”四蛳不及多想,一个箭步走到云玦的跟前,单膝跪地,头深深的垂了下去。 云玦看到四蛳的时候,心情是很有些轻松的。 一是因为终于不用再在这崖底呆着了,二是因为,四蛳的出现打破了他和苏染夏之间尴尬的气氛。 “怎么?起来说话。” 四蛳却固执的单膝跪地,一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是奴才办事不利,没有护主主子,才害的主子弄了一身的伤。” 他这么说,一是为了说给苏染夏听,二则是,他心里却是很有些不自在。 在崖上的时候,他离的云玦不远不近,却根本没有来得及抓住云玦。 当时他是怎么都没有想过,云玦会跟着苏染夏跳下去的,即便是知道主子对她的情意。 他也没有想过,主子对苏染夏的情意会有这么重,重到同生共死的地步。 云玦听了四蛳的话,勾着嘴唇笑了笑,“你做的很好,起来吧。” 垂着脑袋起身,四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过去默不作声的给云玦检查身体。 或者说,直接把苏染夏给云玦绑的绷带给拆开。 他又不是瞎子,上半身缠了一身的绷带,还用检查别的地方吗?伤的一定是上半身。 即使已经做好了准备,四蛳看到云玦后背伤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背了,整个背部都已经发乌发紫,上边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痕。 那些伤痕已经是半结痂状态,外翻的肉也慢慢的往里收。 四蛳抖着手,又把草药放到伤口上,而后一圈一圈的把绷带缠了上去。 即便是他心里一直在告诉自己要忍,不能多话,不能埋怨苏染夏,他在起身的时候,还是不冷不热的睨了她一眼。 瞧瞧,本来是她被推下悬崖的,现在倒好,她好生生的站在这里,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少。 主子是为了救她,却落了一身的伤。 他看苏染夏那一眼,并没有被苏染夏给忽视掉,不过她仍然淡着一张脸默默的站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 她相信,云玦一定有很多话要问四蛳。 果然,四蛳才刚站起来,云玦便开口问道:“那个女的怎么样了。” 四蛳听了一时有些没有弄清楚,云玦嘴里说的女人是谁,一脸呆滞的站在原地,看着云玦眨巴了眨巴眼睛。 云玦皱了皱眉,“推阿夏下来的那个女的。” 他总不能直接说出七砂的名字吧,到时候苏染夏问了,他又该如何解释自己和七砂的关系? 说了是自己的护卫,苏染夏一定会好奇,怎么他的护卫不保护他,却要去杀她吧? 这个问题云玦也很好奇,龚羽不是说,她出京去了广州府吗?怎么她还在京城,而且还谋害上了苏染夏? 云玦觉得,他有必要跟龚羽好好谈一谈。 “那个女的……跑了。”这一句话从四蛳嘴里吐出来,简直就是从他的话里伸出了一个巴掌扇到了自己的脸上。 七砂身上已经没有武功了,却从自己的手里跑了。 一方面是因为她没有功夫在身,自己这边的人掉以轻心,另一方面还是因为龚羽。 不过,不管是什么理由和借口,结果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七砂,从自己的手里跑掉了。 这让四蛳很有些郁郁寡欢,对自己也生了很多的不满。 苏染夏也知道七砂身上没有武功,听到四蛳说的,七砂从他手上跑了,也很有些惊奇。 这个女人,看起来还有些本事,一点武功都没有,居然从王爷护卫的手里跑了? 她忍不住看了四蛳几眼。 虽然她没有说话,不过是看了四蛳几眼,但是那眼神落在四蛳的身上,还是被他感觉了出来。 这更让他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了。 “跑了?”云玦的声音拔高了一些,脸上带出了点啼笑皆非,“从你的手上跑了?” 四蛳没有说话,默默的单膝跪地,又垂下了脑袋。 他的举动就是在告诉云玦,七砂确实是从他手上跑掉的。 “这倒有点意思,你且说说,她一个没有一点武功的女人,是怎么从你手上跑掉的?” 看着云玦是在笑,其实他已经气的快从地上跳起来了。 这真是太给他长脸了,他身边的贴身护卫,居然看不住一个废了一身武功的废人。 说出去,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是奴才办事不利。”四蛳依旧垂着脑袋,声音带着点隐忍。 四蛳自己也知道,他丢了云玦的人,不管是什么理由和借口,他总归是丢了主子的人。 云玦抿着嘴唇,生生抿出了一点笑意,“从你下来,说了两次你办事不利。” 他顿了顿,眯着眼看四蛳,“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知道我什么脾气,办事不利的人,我有必要留在跟前?” 话音落地,四蛳的指尖跟着颤了颤,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倒回了大脑。 脑袋里嗡嗡的轰鸣,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看到眼前脚边,深深的草丛。 苏染夏本来是事不关己的在一边站着,也没有想要插话。 听到云玦说的话,也跟着一愣,他这是什么意思?就因为这点事,就要把这个人赶走? 本来就已经害云玦受了伤的苏染夏,怎么再好意思因为自己,让这个护卫丢了饭碗。 而且刚才听云玦说,这人跟在云玦身边,也已经不短的时间了。 苏染夏看了看垂着脑袋,背脊绝强的护卫,心里没来由软了软,“王爷,我可以说几句话吗?” 说完,转过脑袋看向地上侧躺着的云玦。 尽管他现在一身狼狈侧躺在地上,苏染夏还是从他的身上感觉出来不一样的气息。 那是……只有成功者才有的自信。 他就那样侧躺着,甚至看四蛳和苏染夏的时候很有些不方便。 但是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很理所当然,眼睛里边也带着亮光,让即使是站着的苏染夏,也还是了他是侧躺在地上。 “你平常在家里怎么样,在我跟前就怎么样。”云玦冲着苏染夏说话的时候,音调虽然没变。 却让人感觉到里头不一样的情绪。 当然,感觉到的人是四蛳,并不是苏染夏。 苏染夏对云玦并不熟悉,她也只是了解他身上的一点点而已,并且,那还是云姐想让她看到的一点点。 “其实这整件事,原因都在我。”苏染夏笑了笑,“那个推我下来的女人,是我店里的人。” 说完,四蛳的脑袋一下便清明了,抬起头诧异的看向苏染夏,云玦也是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你说什么?是你店里的人?” “恩。”苏染夏点了点头,“她是我店里的舞伶。” 云玦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既然是你店里的人,怎么会想要谋害你?” 说完,眼睛探究的盯着苏染夏的脸,想从上边看出点什么,就害怕苏染夏知道了什么。 他再没有想过,七砂是接触过苏染夏的,他还以为,她是想办法把苏染夏骗了出来。 或者说,是机缘巧合。 原来,她竟然在苏染夏跟前潜伏了这么长时间?也就是说,她从来都没有去过广州府。 这让云玦感觉到愤怒。 她身为自己的护卫,违背自己的意愿不说,还背着自己做出来这种事。 “她当初带着她妹妹来我店里,只说是古镇一间青楼里卖艺不卖身的妓女,我看着她俩有才艺在身,又无处可去,便收了她们。” 苏染夏说道这里,自嘲的笑了笑,“说起来,可能连这个身份都是假的,是想好了来骗我的。” 妹妹?云玦忽然感觉自己有些胸闷,他连七砂有个妹妹都不知道。不,七砂是孤女,哪来的妹妹。 想到这里,他把眼光投向四蛳,或许,四蛳知道她还有个妹妹? 四蛳接触到云玦疑问的视线,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七砂居然又个妹妹。 “前几日,定国候府夜里来了两次贼人,想来,无妄已经跟你说过了。”说道这里,苏染夏似笑非笑的睨了云玦一眼。 被苏染夏这样看着,云玦很有些不好意思,掩饰的举拳抵在鼻尖咳嗽了两声。 苏染夏却不介意,又接着说道,“谁知道,过了两日,那贼人又带着另外一个人来了定国候府,后来,死在了我府上。” “尸首被同她一起来的那个黑衣人带走了。” 这些事云玦都不知道,“那贼人没伤着你吧?”虽然知道这么问很傻,云玦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问。 “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站着呢吗。”苏染夏笑着张开了双臂,还配合的转了一圈。 她的身影,在云玦的眼睛里转出了一道光彩,让他眼睛跟着染进了笑意。 许是谈起这件事让苏染夏觉得轻松的缘故,她整个人的比四蛳来之前活络了很多。 甚至还蹲到了云玦跟前。 第二百四十五章 救援 苏染夏希望自己跟云玦之间,永远都是在谈正事,不要讨论其他无关的事,比如,他愿意为了自己做到什么地步。 严格来讲,云玦说的那些话,苏染夏本身是不相信的,只是她不好表现出来,也不好明说。 相较之他一脸深情的对着自己‘吐露心声’,她更愿意累一些,跟他共商大计。 “我还没有讲完。”苏染夏微微歪了歪脑袋,她的头发已经两天没有松开了。 刚开始这样束着头发让苏染夏感觉很轻松,但是这样两天不松散,她觉得自己的头皮好像离自己远了一些。 挽发髻讲究的是有韵味,且松松散散的才衬得人气度非凡,更有,挽发髻的时候都是用簪子,根本用不上头绳。 男子束发却明显跟女子不同,想要把头发束出来那种英姿飒爽的感觉,就要用头绳绑的严严实实的。 最好是越紧越好,这样才显得精神。 歪着脑袋的时候,苏染夏还能觉得头舒服一些。 云玦点了点头,“你接着讲。” “那天从她嘴里说出来,我才知道这件事,她还说是因为我,她才到的那步田地。” 苏染夏说道这里,眼睛眯了眯,“我还没有问清楚,为什么她说,是因为我。” 四蛳听到这里,眼皮跳了跳,云玦的眼皮跟着也跳了跳,而后伸出手顺了瞬胸口。 幸好七砂没有说出来,谢天谢地。 看到云玦的举动,苏染夏还因为他那里不舒服,好心的伸出手帮着云玦顺气,“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并非是苏染夏突然之间对云玦好了,而是经过刚才四蛳‘无意间’的提醒,她心里那点小愧疚被放大了。 她身上毫发无损,本身就是为了救他才跟着跳下来的云玦,却弄了一身的伤。 不管他嘴上怎么说,面上怎么做,总归是真的对自己好的。 这里边的理由,苏染夏认为,他知道自己在父亲心里的位置,也知道没有了自己,他和定国候府之间就不会有关系。 且,他是一个有胆有识又有勇气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义无反顾的跳下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即便是知道这里边的益处,他可是拿自己的命在赌。 苏染夏静静的看着云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更忌惮他了。 她不怕精明在表面的人,也不怕背地里下阴招的小人,她只怕一种人,能忍且豁的出去的人。 而云玦,恰恰这两条都占满了。 他是皇上心头之宝,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从小却备受宫里人的欺凌,这只是因为皇上要保护他。 在这样大的反差之下,他却懂得藏拙,而且一藏就是这么多年。 在皇宫那样吃人的环境里,他知道装弱才可以活下去,一装就是这么多年。 云玦,远远比云乾可怕的多。 云乾是很坏,但是他的坏,虽然没有公之于众,却也没有藏着掖着,他不介意向有些人显露自己的恶。 再反观云玦,他聪明果敢,文韬武略,但是没有任何人发现他这一面。 虽然不可谓说是皇上有一部分功劳,这其中,云玦靠自己才是最多的,那样小小的年纪,就知道该怎么做。 那个时候他几岁?或许是刚懂事吧。 苏染夏在心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跟这样的人合作,分明就是与虎共谋。 到时候……若是他反悔了,或者是,定国候府也成了他的眼中钉,自己又能拿他怎么办? 高位已得,整个永厦皇朝都在他的手里,有什么是他不能做主的。 他还会把这个时候的约定放在眼里吗? 虽然这个江山是他云家的,但是远远的看着,跟握在手里的可是不一样的。 就怕,到时候,变的还是人心。 不行,她要给自己谋划好退路,不能就这样口空白牙的一个口头约定,到时候受牵制的还是自己。 她要打造自己的势力,让这整个永厦皇朝任何人都不敢轻易动她,才算是把定国候府真正的解脱出去。 这不是一个容易办到的事。 苏染夏的眉头无意识的皱了起来。 “怎么了?”云玦注意到苏染夏的变化,“怎么忽然显得这么不开心,何事让你烦忧?” “恩?”苏染夏回过神,看到云玦探究的眸光,忙换上轻盈的笑,“无事,想我那个丫鬟。” 她看向四蛳,“她怎么样?” 自己被推下来的时候,小柳还一身是伤躺在那里,连说话都不能了。 “已经遣人送她回定国候府了。”四蛳眼观鼻鼻观心,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苏染夏听了四蛳的话,只觉得头疼,“你们就这么,把她送回去了?” 天,那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却一身是伤的被送回去,自己当初可是说她出去养病的。 这倒好,受了一身伤回来了,更何况自己没在府上。 父亲没有知道这件事还好,若是知道了,定国候府现在不定闹个怎么天翻地覆呢。 “你吩咐他们到了定国候府怎么说的?”云玦是最能洞察人心的一个人,看苏染夏的表情,早把她心里想的猜了个七七八八。 四蛳说把那丫鬟送回定国候府,她马上就是一脸抽搐的表情,再想想这几次接触苏惊风。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有多么的疼爱自己的这个女儿。 “我吩咐他们把人送去门房,让苏小姐另外一个丫鬟出来接人,只说是回来的路上遇了山匪。”四蛳还是那样淡淡的。 他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了,使人送小柳回去,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 “送去识香阁也比送回定国候府强。”苏染夏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她并不是抱怨,只是心里一阵的无力。 想想回去之后,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她就忍不住浑身无力,忽然觉得,就这么在崖底呆着,也挺好的。 四蛳睨了一眼苏染夏的神色,又垂下了眼睛,“送去识香阁,请医师到底麻烦些。” “送去定国候府便不一样了,拿了定国候府的名帖,到底好请一些。” 别说是请京城的名师了,便是请皇宫里的御用医师,也不是不可以。 苏染夏幽幽叹得一口气,“这个时候,你们又把白起风给忘了不成。” 话音落地,四蛳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嘴上什么也不说,脸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在心里把万里疆里里外外骂了一遍。 那个时候他正乱的时候,再有小柳到底是一个丫鬟,哪里比的上云玦的事紧急。 又被万里疆的神秘给搅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哪还想的起来把小柳送到白起风那里去。 现在倒好,做了好事,反倒落了埋怨。 苏染夏捂了一下额头,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又是一片春风和煦,“无碍,我那个丫头自会去请白起风的。” 四蛳快速的睨了一眼苏染夏,又快速的垂下了眼皮,心里对苏染夏的评价到底高了一点点。 他在心里想,其实苏染夏人还是不错的,如果主子跟她没关系,且她没给主子招惹麻烦的话。 当然,这些麻烦其实都是主子自找的,他知道跟苏染夏没关系,心里还是难免有些排斥她。 这排斥比之龚羽的排斥,可轻的多得多。 抛开这些不提,苏染夏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人聪明又大胆,虽然对人不亲近,但却很温和。 这样的人反倒比那些总爱亲近别人的人,看着舒服的多。 对于四蛳这样的人来讲,他喜欢别人跟自己保持距离,蓄意的靠近只会让他们心生警惕。 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的谋略,四蛳并不是太清楚,也没有正面接触过几次。 但是从龚羽防备她的样子上来看,应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最起码,比龚羽要强很多。 否则,他怎么会想要为了云玦‘以后’的江山安稳,想要除掉苏染夏呢。 只有在面对强大的敌人的时候,才会想要连根拔除。 该问的问题都问过了,云玦心里的大石头也掉到地上了,就是该想办法上去的时候了。 四蛳下来的时候只有一条绳子,且是攀着下来的,要想上去,还是得攀着上去。 或者把绳子缠在腰上,让上边的人把自己拉上去。 这两个办法,都不是一个绳子可以完成的,若是云玦还好好的,一点伤都没有,那且另说。 四蛳想了想,只能自己上去再让人弄条绳子下来,而后再让人把云玦给拉上去。 他现在背部伤成那样,好容易躺着结痂了,万不能让他再动了。 这一来一回,又花掉了半天的时间。 待云玦和苏染夏从崖底上去的时候,太阳已经默不作声的从西边落下去了。 竹林里边又响起了虫鸣声。 好在天只不过是隐隐有些暗色,这个时候回去,京城的门还没有关上。 一行人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京城。 守门的将士们不认识苏染夏,却认识云玦,问都没问便放行了。 进得城之后,又分成了两拨人,一拨紧赶着把云玦往穆将军养伤的地方送。 一拨人紧赶着把苏染夏往定国候府送。 第二百四十六章 狡辩 四蛳自然是跟在云玦的身边,而护送苏染夏回定国候府的,依旧还是无妄。 他现在已经觉得,自己好像成了苏染夏的护卫了。 走到定国候府跟前的时候,天已经整个都暗下来了,左右街道上的灯笼也早早就点亮了。 好在这个圈子是京城贵人的圈子,定国候府占地也大,周围的邻居都隔着很远。 苏染夏骑着高头大马回来,一身的狼狈,衣服虽然不至于凌乱,但是衣衫和裙摆都布满了褶皱。 回来之前,她也曾好好的拂过,怎么拂也拂不掉就是了。 再不提头上那男子的束发,好在头发看着还整齐些,但也只是比着身上的衣服整齐些罢了。 定国候府守门的将士看到,一个个慌的三两步朝着苏染夏奔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门房上的人听见,全都奔了出来,庞大一边往外跑,一边挥手让下边的小子去通知苏惊风。 天知道,苏惊风都急成什么样子了。 小柳被送回来的时候,一身的血,眼睛紧紧的闭着,气息微弱,眼瞅着立时便要死过去了。 门房上的人都认识,小柳是苏染夏贴身的丫鬟。 这会儿见这么着回来了,一个个腿都软了,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以前那么白净清秀的样子。 现在脸煞白,嘴唇也白的跟抹了粉似得,再别提那一身的血,衣服都浸透了。 不是说,小柳出去养病了吗?怎么一身是血的送回来了。 再瞧瞧送小柳回来的人,一个个都脸板的跟什么似得,什么表情都没有,看着很是有些吓人。 到底门房大管事的见过一些场面,涎着脸问是怎么了,怎么一身是血的送回来了。 那些人说是遇到了山匪,送小柳回来的人都死了,他们和他们主子路过,只救下了小柳。 小柳昏迷之前。告诉他们让把她送来定国候府。 这说法,别说头脑门儿清的门房大管事,便是守门的榆木疙瘩似得将士,都觉得不可能。 京城是什么地方?周围怎么可能有山匪,到时候那些想要挣功劳,弄政绩的将军或者一地之守。 早早的就把山匪给剿了。 再看看小柳身上的伤,血还没有干,一看就知道是在不远的地方受的伤。 离京城不远的地方有山匪?除非那山匪头子一心想死,否则怎么可能容他们活到能伤了人? 不过这些猜测的话,那门房大管事的还有守门的,也只能在心里多念叨几句罢了。 接了小柳过来,让人进去吃茶,他们却说主子还在等,一语不发的走了。 门房的大管事看着小柳犯了愁,只能先使人去请秋染了。 他可不敢擅自就把一个受了伤,眼瞅快要死了的丫头送到苏染夏院子里头去。 哪知道,秋染还没有过来,苏惊风先过来了。 一看一身是血,眼睛紧闭的小柳。饶是手上沾满了敌军鲜血的苏惊风,脚下也跟着踉跄了一下。 他并不是看着害怕,而是小柳是苏染夏贴身的丫鬟,看到小柳这个样子,他脑子里先想到的就是苏染夏不好了。 怕是碰到了什么事。 门房大管事的心道不好,忙上去扶住了苏惊风,解释这是小姐身边染了病的丫鬟。 先时送到外头养病去了,小姐用惯了的,不愿意换人,这会儿好了便又送回来伺候小姐, 哪知道路上遇到了山匪,护送她回来的人都死光了,就这丫头命大,捡了半条命回来。 苏惊风这才放了心,身上也有力气了。 秋染出来看到小柳的样子,捂着嘴差点没叫出来,看到苏惊风又生生的忍了回去。 偏这是个胆子小的,看到苏惊风便是一脸犯错的样子,人家还没怀疑呢,她倒先虚上了。 就这么着,苏惊风心里起疑往苏染夏院子里一看,哪有苏染夏的影子? 再一问,居然一日一夜没有回来了。 好嘛,苏惊风这下可不止是脚步踉跄那么简单了,差点没打秋染一顿,只问苏染夏去哪了。 秋染心里再怕,还是咬死了不说苏染夏的动向,只会摇头。 苏惊风气的急了,就算是想打,也看着苏染夏的面子忍了,往屋子一坐,也不走了。 他坐下了,秋染那里可着急着呢,眼看小柳这都快没命了。 一面心里着急,一面又害怕,小柳这么一身血的样子,她已经知道苏染夏为什么出去了。 一定是为了救小柳,小柳这一身的武功都被伤成这样,秋染能不害怕吗。 不过,秋染到底长进了不少,心里再着急害怕,还是顶着一脑袋的汗水一串命令吩咐下去了。 先使人让苏染夏的马夫去识香阁一趟,只说让林涵把白起风请过来。 一面又使脚程快的人,先就近找个医师请过来,稳住小柳的情况。 即便是心里又乱又怕的命令,秋染还是没有忘记,伺候苏惊风这个定国候府的主人。 这下苏染夏回来了,先是门房,接着一层一层的报进去,惊动的阖府都知道了。 庞大走到苏染夏的跟前,恨不得跪在地上磕几个头才好,“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苏染夏下了马,朝着众人颔了颔首,脚步生风的朝着府里走去,“是不是父亲知道了?” “是,小柳姑娘送回来的时候,恰赶上侯爷要出府。”庞大微微弓着腰跟在苏染夏的后头。 他身上没有武功底子,一路小跑着才算是跟上了苏染夏的脚步。 “唔,真巧。”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 可不是巧嘛,庞大苦着一张脸,怎么偏偏就那么巧呢,正要出门就碰上了。 当时侯爷的表情可真是厉害,看着跟暴风雨要来了似得,吓的阖府都战战兢兢的。 以前陈姨娘对苏染夏不好,也只在内里,表面上可是对她很好的。 且她的性子一向骄纵,有什么话说出来,便是陈姨娘对她不好了,又是怎么苛待她了也不像。 穿的是锦衣,吃的是玉食,睡的是高床,头下是软枕,一顿饭要摆一桌子。 这可是好到不能再好了,苏染夏说陈姨娘对她不好,苏惊风看看苏染夏的样子,也就一笑而过了。 现在可不一样了,自打陈姨娘的事败露出来,再有苏染夏病的那次,遣了一院子的人。 整个定国候府便知道了,苏惊风可不是以前那个好糊弄的苏惊风了,他是真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苏染夏身边呢。 苏染夏走得一路,看了一路得殷勤脸色,很有些奇怪,“她们怎么了?一个个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庞大苦笑了一声,“哎哟我的大小姐啊,您这一日一夜没回来,侯爷知道之后,咱这定国候府差点没了。” “我瞧着,好好的。”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装作打量四周的样子,“一根草都没有少,别糊弄我。” “我哪敢糊弄大小姐啊,您是不知道,侯爷那脸色瞧着有多吓人。”庞大忍不住抖了一下。 “晚上您要是再不回来,怕是侯爷就要进宫去了。” “恩?”苏染夏愣了愣,“进宫做什么?” “找皇上啊,出兵找您。”庞大又苦笑了一声。 苏染夏嗤笑了一声没有再接话,在她看来,庞大这有些夸大其词了。 但她若是早些时候看到苏惊风的脸色,想来定不会觉得庞大是在夸大其词了。 苏染夏走到自己院子的二门,那边早有婆子在守着了,看到苏染夏也是一脸喜色的迎了上来。 苏染夏脱了身上的披风递到了那老婆子的手上,“可有医师过来了?” 她心里最担心的还是小柳,就怕她有什么不好了。 “来了来了,来了俩呢。”那老婆子颠着小脚跟在苏染夏的身后。 “两个?”苏染夏皱了皱眉,“怎么请了两个?是小柳有什么不好吗?” 那老婆子忙回道:“这老奴不知道,没进得屋子,只是秋染姑娘使人叫了两个医师。” 苏染夏没有再说话,提着裙摆大步流星的朝着屋子走去。 丫头看到苏染夏,忙走上前打帘,把苏染夏请了进去。 外室正座上,苏惊风一脸阴云的端坐在上边,眉头紧锁,眼漏凶光,嘴唇紧紧的抿着。 怎么看,都像是马上要爆发的样子。 怪不得,庞大说那样的话。 “女儿给父亲请安。”苏染夏走上前,提着裙子跪了下去,“让父亲担心了,是女儿不孝。” “你还知道回来!”苏惊风一掌拍到了桌子上,“这一日一夜去哪里了?你还当自己是姑娘家吗?” 一面说,一面又伸手指了指她,“你瞧瞧你这是什么样子?居然还打扮成了男子!” 苏染夏抬起头来,朝着苏惊风笑了笑,“哪有男子穿褙子裙子的,父亲说笑吶。” “你!”苏惊风气结,“你还狡辩?!知错没有!” “女儿知错了。”苏染夏眨巴了眨巴眼睛,一脸的认真。 “你错哪了?”苏惊风明显不打算轻易的放过苏染夏,还要她亲自说出来自己错在哪里了。 “错在不该让父亲生气。”苏染夏抿了抿嘴唇。 说完装作累坏的样子喘了一口气。 第二百四十七章 伤势 苏染夏的本意是,苏惊风看到她一脸疲惫的样子,马上心软下来,并且体谅的离开她的院子,让她好好的休息休息。 事情合该是这样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以前是她好好的站在苏惊风的跟前,人好端端的,天知道这会儿他心里早就不能正常的思考了。 坐在这里多长时间,他就胡思乱想了多长的时间。 一时想是不是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让人把她给绑了,满京城谁不知道自己有多疼爱她。 一会儿又想,是不是她贪玩,跟谁出去被骗了,她那么单纯,坏人那么多。 可见父母都是把自己的孩子当成小孩白痴的,要知道,苏染夏那聪明狡诈的劲儿。 她不去骗别人就好了,哪轮得到别人来骗她? 这会儿瞧她做出一副累了的样子,苏惊风心虽然软了些,但却还是板着一张脸,要好好的说叨说叨她。 她从小没了娘,长到这么大也没人管教她,以前还以为陈姨娘是好的,不会苛待她,也会好好的教她。 现在想想,陈姨娘既然能在吃食上给她,教养上肯定也会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想想以前京城里边关于她的传言,还有她的名声,苏惊风简直不敢想,一想到那些诛心的话,他就觉得心窝子疼。 对苏染夏更是羞愧到不行,只希望以后能好好的补偿她,把以前欠的都给补回来更好。 “说,你这一日一夜去哪了?”苏惊风蹙着眉头,一脸严肃的看着苏染夏。 好容易近来她名声好一些了,以前那些风言风语也没有了,可不能再因为什么事勾起以前的话才行。 她现在的身份可跟以前不同了,她现在是皇上封得郡主,尽管只是一个空名号,那也跟平常的官宦人家小姐不一样了。 再有,她是皇上的儿媳妇,皇家的儿媳妇,名声便代表了皇家的脸面。 若是再有什么不好听的话在京城里出现,到时候,情况可比以前艰难的多。 苏染夏没想到这一招居然不好用,很有些愣愣的睨了苏惊风一眼,见他一脸严肃。 脸上还是那样冷硬,更是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依旧四平八稳的在主座上坐着。 看来,今晚这一关是不容易过去了。 在心里叹得一口气,苏染夏眼睛快速的朝着秋染的方向瞄了一眼。 从苏染夏进得屋子以来,秋染得眼珠子就恨不得黏在她身上,一寸一寸得看过才好,就害怕她弄出什么伤出来。 先头里,小柳人事不知的抬进来,已经把她吓掉了一半的魂魄了。 秋染打小就是在定国候里长大的,也是打小就跟着苏染夏的,性子最是和顺敦厚的一个人。 什么时候也没见过一身血的人。 要是苏染夏也受点伤回来,或者躺着送回来,估计秋染也就跟着躺下去了。 好在苏染夏好好的,除了衣服脏乱了些、头发凌乱了些、脸上没精神了些,其他都好的不得了。 听得苏惊风问的话,再看到苏染夏瞟向自己的眼神,马上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到底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主仆,该有的默契总有一点的。 见秋染摇了摇头,苏染夏心下大定,这便是什么也没有跟苏惊风说了。 “我什么时候出去一日一夜了,父亲竟拿话吓唬女儿。”苏染夏也跟着蹙了眉头,做出一副难过的样子。 “女儿累了一日回来,连口茶都还没喝上,父亲就在这里责骂我。” 说完,更是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肩膀还微微的抽搐了几下。 苏惊风一见她这个样子,整个人都慌了,莫不是错怪了她了?但是……她院子里的丫头们说,她出去了一日一夜又是怎么回事。 但看苏染夏这个样子,也不像作假。 眼见苏染夏肩膀抽的更厉害了,苏惊风脸上那点严肃早不翼而飞了,心里又是铺天盖地的愧疚把他掩埋了。 顺便掩埋了的,还有他的理智。 “好好的哭什么,为父不过问你几句话,你说出去多久就多久,我的宝贝闺女的话,我能不信吗。” 苏惊风一面说话,一面过去把苏染夏拉了起来。 苏染夏从手臂里抬起头来,眼睛果然红红的,看的苏惊风心里又是一阵的心疼。 这件事又勾起了以前对她的愧疚,一面愧疚,一面在心里着恼。 怎么总是听信她人的话,不来问问染夏呢?她从小没娘教养,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长大。 自己这个做爹的,嘴里说的疼爱她,却总是没有真正的照顾到她。 已经粗心大意的过了那么多年了,以后万万不可再粗心大意了。 深深叹得一口气,苏惊风叹息得把苏染夏揽到自己得怀里,伸出手拍了拍她单薄的背。 孩子长大了啊,都到自己的肩膀了,也是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 苏惊风一时又感慨起来,心里酸一阵甜一阵,想想去世的发妻,再想想以前苏染夏娇小的样子。 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了,显得萎靡不振。 苏染夏又在苏惊风跟前撒了一回娇,看他脸上的神色,知道估计心里有什么事不好受。 干脆自己做出了困倦的样子,三请四请的把苏惊风请了出去。 苏惊风被请出去之后才想起来,自己还些事没处理,就因为等染夏回家给耽搁了。 这会儿苏染夏既回来了,他也没什么事了,喊了常随便又出门去了。 目送着苏惊风出了二门,苏染夏才扯着秋染进了屋子,“小柳呢?”一进屋子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她刚才就一直在担心小柳,进了院子又听那老婆子说请了两个医师,心里直害怕小柳有什么不好。 “在我们屋子里呢。”秋染乖巧的回话,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秋染话音才刚落地,苏染夏便大步流星的朝着小柳和秋染的屋子走去。 苏染夏的院子很大,丫鬟们住的屋子也足够,本身她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该一人一间的。 小柳和秋染却非要住在一起,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苏染夏便准了。 推开屋门进去,苏染夏先闻了一鼻子的烤艾草的烟味,还有中药的味道混合在里头。 不知道为什么,苏染夏总觉得这重中药的味道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这屋子不大,也不算太小,内室外室都是有的,进得内室,便看到两个床,一个靠窗,一个靠墙。 小柳正睡在靠墙的那个位置。 苏染夏三步并作两步走至小柳的窗前,小柳眼睛已经紧紧的闭着,好在脸色已经不是那么的苍白了。 嘴唇上也有些血色了。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苏染夏觉得自己身子都轻了许多,“怎么请了两个医师过来?请白起风过来了吗。” “请了的。”秋染忙点了点头。 “不过白先生住的远,小柳抬回来的时候,脸煞白,嘴唇也没有血色,看着惊险的很,我便先就近请了医师过来稳住她的伤势。” 那个时候,小柳看着就跟个纸人似得,让秋染就那么干坐着等白起风过来,她实在是等不下去。 这安排再好不过了,只是,苏染夏有些诧异,秋染什么时候也变的这么妥帖了? 以前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分明就是一个憨头憨脑的笨丫头。 秋染被苏染夏看的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小姐,您怎么这种眼神瞧着奴婢?” “没什么。”苏染夏歪着唇角微微笑了笑,“你长大了。”也成长了。 “都是小姐调教的好。”秋染很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脑袋。 “回吧。”苏染夏转过身子朝屋子外边走去,步伐比过来的时候稳健了许多,也慢了许多。 秋染颠颠儿的跟在苏染夏的身后,一脸的喜色。 现在好了,小姐回来了,她就不用再做男装了,也不用再担心了。 她手上现在已经好几十个窟窿眼儿了,就是因为做衣服的时候心里担心苏染夏,针直往手指头上扎。 “白起风看过小柳的伤势,都说了些什么?”苏染夏一面走,一面问秋染。 “白先生说小柳失血过多,其他的伤口倒还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只是……”秋染犹豫了一下,没有接着说下去。 苏染夏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转过脑袋认真的看向秋染,“只是什么、” “只是,白先生说,小柳以后到了冬天,一定会比别人畏寒,手脚最容易冰凉。”秋染抿了抿嘴唇。 听白起风那个意思,大抵的意思就是,小柳虽然送回来的不算及时,又加上失血过多。 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血,血就是女人的本钱,小柳身体里的本钱差点就流没了。 想要补回来,恐怕有些难。 “畏寒?手脚冰凉?”苏染夏听到了重要的两个词,“可有根治的办法?” 她曾在医术上看过,畏寒之人,多半是体内寒气过多,无处倾泻的情况下,遇到寒气则比比常人更害怕。 女子身体里寒性越多,对她的身体就越不好,更况到了每月行经之时,身体还要排出更多的血。 第二百四十八章 苏染夏发威 血保热,小柳身体缺了还多的血,便遗漏了太多的热气。 秋染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白先生说,只能靠补养的办法,至于能不能好,还得看小柳自己。” 苏染夏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子默不作声得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进得门坐到外室的主座上,虽然苏染夏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秋染就是知道,她心里在不舒服。 秋染没有猜错,苏染夏确实在不舒服,她心里怪怪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好像她离这个世界很远,这里所有的事都跟她无关一样,这么长时间的筹谋,都是一场戏,一场梦。 如果没有她,是不是这些人就不会受这些苦难? 好像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不幸,都围绕在她身边,都是她造成的。 这种感觉很不好。 秋染站在一边,小心翼翼的看苏染夏的脸色,“小姐,我让人送热水进来,我伺候您沐浴吧?” “恩。”苏染夏已经一日一夜没有洗澡了。 在崖底的时候,她还要照顾云玦,左跑跑右跑跑,出了一身的汗不说,还合衣在树叶上躺过。 有多脏可想而知。 待到苏染夏坐到梨花木的浴盆里去的时候,她还是一脸热有所思的神色。 “小姐,您是不是去救小柳了啊?”秋染一边给苏染夏撩水,一边小心翼翼的问她。 “恩。”苏染夏点了点头,她最信任的人就是秋染,如果不是什么特别机密的事,她不会瞒着秋染。 毕竟事要跟着自己一起走下去的,怎么可以两眼一抹黑的走在自己身边呢。 她还要秋染看着,自己是怎么把云乾和苏云雪拉下来,一步一步的逼死的。 上一世被害死的,需要报仇的,可不止自己和宏儿。 想到这里,苏染夏方才心里那一点意味不明的情绪,马上被她的怨气冲散了。 “下次小姐做什么事之前,也先跟奴婢说一下,您都不知道,这一日一夜,奴婢感觉过了一年似得,担心的不得了。” 秋染撅了撅嘴,声音带了点微微的埋怨。 苏染夏歪着嘴唇笑了笑,“知道你忠心。” 见苏染夏终于笑了,秋染心里也是一阵轻松,“您不知道,侯爷知道的时候气的呀,啧啧。” 一边说一边伸手比划,“就站在外室那张大桌子跟前,拍的桌子嘭嘭直响,可吓人了。” 想想庞大送自己进来的时候说的话,再结合秋染说的话,苏染夏的脑子里已经出来了一个很清晰的画面。 苏惊风一脸生气,大力的拍着桌子,边上秋染和众丫鬟战战兢兢的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嗤。”苏染夏没忍住笑了出来。 “您还笑吶,要不是念在我是打小伺候您的,侯爷一定让人给我一顿好板子呢,” 秋染托起苏染夏的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手心里,又沾了一点玫瑰油抹了上去。 这玫瑰油是秋染自己做的,晨起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摘得新鲜的玫瑰,把玫瑰花瓣取下来用水清洗一下。 再用调好的精油泡上,泡的玫瑰花瓣发白了,再把花瓣都取出来,只用这剩下的油就好。 玫瑰的香气,还有玫瑰的花汁,已经都留在油里了。 这玫瑰油日常便是给苏染夏从来擦手的,最是滋润不过的了。 苏染夏听了却有些不信,苏惊风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平时说话也大声,但是打骂奴才这种事,一般还是没有的。 府上的男丁都没被苏惊风给打过,更何况是候府嫡出大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呢。 这打秋染容易,只怕还折了苏染夏的脸面。 “竟浑说,你从小在候府长大,可见过侯爷动手打骂过谁?更别说是要打你了。” “是真的小姐。”秋染见苏染夏不信,急的嘴唇都抿到一起了,“您不知道,侯爷一听说您一日一夜没回来,那脸……” 一边说,一边想怎么去形容苏惊风暴怒的脸,“就像……就像,诶对了!”秋染眼睛亮晶晶的。 “就像门上贴的那个门神,可吓人了。” 听到这里,苏染夏皱了皱眉头,“对了,还没问你,是谁说的我一日一夜没有回来。” 秋染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想了想,“好像是院子里的丫头,侯爷问了,她便说了。” “你出去传饭吧,我饿了,就摆在外间的小几上,我不上桌了。”苏染夏没有多问,转而吩咐秋染。 秋染福了福身子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苏染夏又在浴盆里坐了一会儿,才自己出来了,屏风上挂着秋染给放上去的寝衣。 秋荷叶色的纱绸,看着如同发丝一样丝滑,穿到身上也让人觉得舒服,跟贴在云朵上似得。 收拾妥当了出去,外间的小几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苏染夏进得候府大门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去大厨房吩咐了,大小姐回来了,赶紧预备上饭菜。 不怕苏染夏吃过了,就怕她想吃了大厨房却来不及做。 小几不大,上边盘子叠着盘子,苏染夏叹得一口气,走到小几旁边坐到了卧榻上。 桌子上放着她爱吃的饼子,还有银耳红枣粥,米炖的烂烂的,香甜的枣香味直钻进了苏染夏的鼻子。 粥旁边放着腌渍过的八宝黄豆,再往旁边则有烤鱼一个,羊小排一小盘。 又有肉干烘茄子、糟鸭信、砂锅焖鹿筋、烩牛肉陪衬着,并着几个素菜盘子叠在一边。 满满当当的一桌,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自打苏染夏爱吃肉了之后,秋染便日日变着法子给她叫菜,天天吃肉都没个重样的。 苏染夏坐下之后,筷子只往肉菜上挪,吃的肚子里头有了舒服的感觉,才夹了几筷子的素菜。 这一日一夜可把她给饿坏了,头开始是吃果子,只是,果子只能解渴,要说果腹,真是有点牵强。 后来又吃烤鱼,一点味道都没有,好在腥味也不是那么重。 人饿着的时候才会感觉,原来饿着是这么的不舒服,胃直叫嚣着要吃东西。 不管吃什么都感觉不舒服,哪怕你吃果子吃到想吐,肚子里头却还是难受。 这会儿吃了肉之后,苏染夏感觉自己总算是活过来了。 吃过饭,秋染本以为苏染夏累了一日一夜了,总该要躺床上去歇着了,才刚要伺候她安歇。 哪知道,苏染夏竟然摆了摆手,依旧坐在卧榻上,让秋染去把院子里的丫头和老婆子都叫进来。 那些婆子和丫鬟们打来了之后,还是第一次被苏染夏叫进来,有的心里忐忑,有的则心里高兴。 那些平时里头手脚利落有眼色的自然是高兴的,忐忑的自然是那些爱偷懒的。 本来买进来的丫鬟婆子总该警惕一些的,头先时候也确实一个个都是勤奋着呢。 只不过后来见苏染夏不管他们,也不跟她们多说那么许多的话,有的也就软下来了。 这会儿突然的,苏染夏便要叫她们进去,可不就吓着那些人了吗。 叫她们进去做什么?总归不是赏赐。 那些丫鬟婆子进得屋子,纷纷跪了下去给苏染夏请安,苏染夏不说话,她们便一个个垂着脑袋,头也不敢抬。 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朝着秋染使了一个眼色。 秋染点了点头,朝前走了几步,“起来吧,咱们小姐最是宅心仁厚的一个人,你们也不用害怕,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 那些丫鬟婆子果然依然站了起来,但是依旧谁也不敢看苏染夏。 “你们来我院子里伺候我也有一些时日了,平日里我总不得闲,巧了这会儿有时间了,有几句话要跟你们说叨说叨。” 苏染夏盘腿坐在床榻上,眼睛一一扫过下边站着的丫鬟婆子。 “我脾气软和,是个好说话的,偏耳朵也不大好使,所以我这院子大抵是定国候府最松散的。” 那些丫鬟婆子也不知道苏染夏要说什么,只能支着耳朵认真的听,谁也不敢接话说一个字。 “你们在我院子里伺候,就是我的人,你们做事糊涂,眼睛看不清楚,少不得我多提醒提醒你们。” 那些丫鬟婆子个个脑袋垂得更低了,原来叫她们进来,是为了训话的。 苏染夏说道这里,顿了顿,过得片刻才又开口。 “这定国候府的主人,自然是我父亲,你们顺着他,听他的,都没错。”苏染夏歪着嘴笑了笑。 “只是,你们在孝敬我父亲的时候,也不要忘了,你们人还在我院子里头。” 说道这里,苏染夏敛去了脸上的笑意,声音也变得冷了一些。 “既在我的院子里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可要掂量掂量清楚,别为了孝敬我父亲,就忘了顾及我的脸面。” “到时候若惹了我不高兴,我想发卖你们,你们且看看谁能护得住你们。” 苏染夏说道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伸出手端了桌子上的菊花茶送到嘴边。 秋染接着苏染夏的话便开了口。 “孝敬侯爷没错,讨好侯爷也没错,只是别拿错了由头。你们惹了侯爷不开心,小姐能开口求情,若你们惹了小姐不高兴,第一个不饶你们的便是侯爷!” 第二百四十九章 轻浮女人 堂下跪着的丫鬟婆子们,听得秋染这么一席话,个个都噤如寒蝉,脑袋恨不得贴到地面上去才好。 更有甚者,脸呼吸都快要屏住了,就怕自己呼吸太重引得苏染夏的注意。 现下她不过是因为这件事,才再这里说这么几句话,也没有在明面上说是要训诫谁。 但若是引得她的注意,被她点出来单独训斥,别说没脸,以后在这个院子里也难有立足之地了。 那些平日里办事快手快脚又勤快些的,自然是认真的听苏染夏和秋染训话,并把她俩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行动上也只是更敬重些罢了。 反则那些平日里懒手懒脚的,做事又有些拖拖拉拉的,这会儿听得苏染夏和秋染得话,总觉得是在说自己似得。 一个个下的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就怕下一刻便被点了名字出来。 做他们这一行的,既然进了主子家里,大都签的是死契,便是有那些签的是活契的,也不会让她们近主子的身。 一则她们不是死契不好管教,二则若是在主子身边次货惯了,以后出去也不方便。 签了死契的,便是生是这里的人,死是这里的鬼了。 若是签了死契却被主子家发卖出去,或者打发出去了,脸面没有了且还另说,以后再找主家,却要降一个级了。 苏染夏这院子里的人,现换进来的,都是才从外边买回来的,个个签的也都是死契。 才进得这富贵的地方,有巴结讨好的心思倒也正常,先时见苏染夏不爱管事,又不太爱理别人、 巴结讨好她的人便也都个个败下阵来了,讨好不了这个千金大小姐,一个个可不就卯足了劲儿去讨好侯爷呢。 他可定国候府的主人。 刚秋染说的那一层,她们脑子愚笨些,一时还真没有想到,只以为讨好了侯爷就成。 哪想过讨好了侯爷,若是得罪了苏染夏,又该是什么场景。 这会儿被秋染这么点出来,仔细想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苏惊风有多疼苏染夏,不用别人告知她们,她们就知道,更别提下午还闹了这么一出了。 若她们惹了苏染夏不高兴,到时候只需要苏染夏弹弹手指甲,她们便会被发卖出去。 这也不用别人告诉,她们就知道,这是指定会发生的。 但是,换个方向去想,若是她们得罪了侯爷,到时候也仅仅只是需要苏染夏的一句话。 一时之间,跪在地上的丫鬟婆们,一个个心里都犯了嘀咕,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苏染夏知道她们心里总要慢慢的消化消化,她也不着急,捧着差盘在床榻上。 眼睛看也不看她们,只看着手里捧着的茶盏,好像里头的茶有多好看似得。 秋染在一边也是一脸的平淡,眼睛看似看着门口,余光却不时的扫着下边跪了一地的丫鬟。 今天苏染夏难得发威这么一次,秋染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 这么院子已经乱了太久了,小姐一直也懒怠管,只交给了她和小柳。 即便是她想好好的管管这个院子,也很有些力不从心,院子里头这么多人。 个个都要安排好,她连自己都安排不好,怎么能安排好别人呢? 她只恨自己是一个蠢笨的,不能给苏染夏分担一二烦忧。 再有小柳,更是一个喜好自由的,让她看着院子里的丫鬟们,一准那些丫鬟们个个变的更没有规矩了。 这会儿见苏染夏亲自操刀上阵了,她能不高兴吗?再听听苏染夏平平静静说的那些话。 秋染在心里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可见还是她太笨了些,小姐说的这些话她根本就想不出来。 别说想出来了,便是想到这一层都是不能的,若不是小姐点出来了,她还没想起来呢。 眼见下边的丫鬟们个个都有些跃跃欲试了,很有些想要表忠心的样子。 秋染转头睨了一眼苏染夏,只想请示一下自己下边该怎么做。 苏染夏依旧捧着茶,脸上还是平平淡淡的,丝毫情绪也不沾染,看到秋染看向自己的眼神,刚要开口说话。 门口的帘子被人从外边掀开了,一只桃红的绣鞋先踏了进来,紧跟着便是桃红柳绿的身影。 桃红的绣鞋,上边绣了木兰花,与绣鞋同色的桃红比甲上绣着向阳花,远远看上去精巧的很。 柳绿色的裙子上撒了些碎金的小花朵,也不知道什么话,与比甲上的向阳花倒也陪衬。 细高挑的身材,盈盈一握的腰肢,走路的时候裙子一摆一摆的,露出下边小小的绣鞋尖儿,看着漂亮的紧。 再往上看,先就看到了雪一样的脖颈,皮肤皓白凝润,一点旁的东西也没有。 柳叶眉毛杏仁眼,悬胆鼻子樱桃小嘴,偏还有一个嫣红的血痣正长在耳垂上,不仔细的看,还以为是带着红色的耳钉。 进来的这个美人儿苏染夏认识,正是苏惊风身边的二等丫鬟,名字叫水玉。 平常苏染夏也很少见她,每次见她都是在苏惊风的院子里,恰恰每次都能看到她一双眼睛含波带情不住的看着苏惊风。 这也不怪她总那样看着,苏惊风虽然年纪不小的,但长的还是一表人才,比那些年轻的公子哥更有一股成熟的韵味。 再且他身上带着的阳刚之气,可是那些没有上过战场的公子哥们比不了的。 其实水玉对苏惊风心怀不轨,苏染夏也不觉得怎样。 之所以苏染夏很有些看不上她,是因为她一脸的轻浮之色,走路的时候腰肢扭的跟水蛇似得。 要说她一直就是那么走路的苏染夏可不信,还不就是故意那样走给苏惊风看的吗。 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人便是这么一副样子,不难想象,平日里在私底下,她又有些什么样的手段。 凭着自己相貌出众,便这么一副做派,不成大器。 那水玉笑盈盈的踏进来,看到一地的丫鬟婆子,跟没看见似得,眼皮都没有跳一下。 “给小姐请安。”她走至苏染夏的跟前,不过微微的福了福身子,看着很有些不太恭敬。 秋染在一边先皱了眉头,“水玉姑娘有什么事吗?” 水玉看都没看秋染,朝着苏染夏笑的见牙不见眼,“侯爷出门前吩咐的,让我给小姐送来血燕补补身子。” 一面说,一面把手上提着的食盒递给旁边站着的秋染。 她好像现在才看见秋染似得,朝着她颔了颔首,脸上的笑意也没有那么大,看着很有些骄傲的样子。 苏染夏最见不得的就是她这么一副轻狂的样子,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但是这到底不是自己屋子里头的丫鬟,她不好越俎代庖代为管教了。 再说,这到底是她父亲跟前的人,不管苏惊风对她怎么样,苏染夏都不该直接跟她过不去。 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一年里头也见不到几次,没必要跟她闹什么不愉快。 忍下心里的厌恶,苏染夏挤出来一点笑意在脸上,朝着水玉点了点头,“麻烦你专门送这一趟。” 这不过是苏染夏的客气话,哪知道水玉竟跟没听懂似得。 脸上挂着不客气的笑,往前又走了几步,“侯爷的事就是我的事,他说小姐您身体不好,少不得要补补身子。” “我最看不得侯爷犯愁的样子了,当时就说库房里还有血燕,让拿来给小姐喝好了,侯爷想了想便准了。” 这话说完,别说苏染夏愣了,秋染站在一边也楞了。 这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是怎么回事?她打量苏染夏什么都不知道好糊弄呢? 别说是她说的让拿血燕,便是侯爷说的要拿血燕,也要先过了七姨娘那里,拿了对牌开了库房的门才可以拿出来的。 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好似这事全是她说了算?提血燕的是她,开库房的也是她。 侯爷之所以答应,好像也是看她的面子? “嗤。”苏染夏嘲讽的笑了笑,眼睛不冷不热的睨了水玉一眼,“照你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咯?” 水玉没听懂苏染夏嘴里的嘲讽,还依旧笑的开怀,“瞧大小姐说的,谢什么呀,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你还知道你是奴婢呢?”秋染在一边也冷眼看着水玉,什么东西,也配在小姐跟前班门弄斧? 秋染的话音落地,水玉收了一脸的笑,先是愣愣的看了秋染一眼,而后便是一脸的怒意转过了头。 “大小姐,你院子里的丫头也太没规矩了些。”说完还不忘狠狠的剜了秋染一眼,“大小姐还是好好管教管教的好。” “我的丫头,就不牢你费心了。”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把手上端着的茶盏放到了桌子上。 端了这么一会儿,手腕都有些酸了。 “倒是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苏染夏说完,冷冷的看了水玉一眼,眼睛的警告不言而喻。 水玉也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刚才她之所以说那些话,不过是想枪了七姨娘的功劳罢了。 在这个府里,没有主母,也只剩下七姨娘一个姨娘了,还是个手握实权的。 第二百五十章 又添新妈 别说只有水玉一个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便是苏染夏也是不信的,更别提水玉了。 她对苏惊风的心思,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别人对苏惊风起的心思,可能只是想要爬床,或者是想要做个姨娘。 水玉是个心大的,她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苏惊风,心里存的念想便是守着苏惊风过一辈子。 也让苏惊风守着她过一辈子。 虽然她心很大,也不敢痴心妄想主母和正妻的名分,但是姨娘,也只能有她一个。 死了的她比不了,也不敢去夺名分,但是活着的,谁也不想争的过她。 在水玉的眼睛里头,头一个敌人便是七姨娘,虽然她手里握着实权,管理着定国候府的后宅。 但是她没有苏惊风的宠爱,别说宠爱了,苏惊风都多长时间没碰过她了。 这水玉可是清清楚楚知道的,平时七姨娘和苏惊风见面,她知道了总要翻来覆去的打听了。 打听的清楚了才放心。 没有孩子傍身,还没有侯爷的宠爱,在这府里,七姨娘唯一有的东西,也只是实权了。 水玉会怕这样的女人?笑话。 所以她才会对苏染夏说出那些话来,不过是为了向苏染夏示好,顺便再把功劳扣到自己的头上。 她没说七姨娘的坏话就算不错了。 自以为没有说错什么话的水玉,很有些怔愣的看向苏染夏,一脸的呆滞,不明白苏染夏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时候她也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身份,就是她的身份提醒着她时刻也不能放松。 “小姐……奴婢从来也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 “既然这样。”苏染夏收了脸上嘲讽的笑意,“你是我父亲跟前二等丫鬟,秋染则是我跟前的大丫鬟。” “她听得你说错话了,好心好意的提醒你,你不领情不说,居然还要我管教她?” 水玉听了眉头微微一皱,方才她确实忘记了,她虽然是伺候苏惊风的,但是到底是二等丫鬟,秋染也确实是大丫鬟。 只有大丫鬟教训二等丫鬟的份儿,却没有二等丫鬟教训大丫鬟的事。 但是,她是伺候侯爷的,以后还要为侯爷开枝散叶呢,秋染这种丫鬟怎么配跟她比? 她脸上一息之间转了好几个颜色,苏染夏全部都看到了眼里。 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很轻蔑的睨秋染,苏染夏怎么可能会猜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水玉抿着嘴唇低垂了脑袋,“大小姐说的对,是奴婢僭越了。” “恩,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跟秋染赔个不是便好了。”苏染夏垂下眼皮,淡淡的吩咐水玉。 听得苏染夏得话,水玉不能置信的抬头看向苏染夏,“大小姐,虽然我……但也不必赔不是吧?” 说道这里,还恶狠狠的睨了秋染一眼,一脸的威胁。 秋染便是再傻,也知道她的意思是让自己向小姐说不必了,但是,秋染怎么可能会不听苏染夏的话。 这可是苏染夏吩咐的,秋染只做不知,微微垂了脑袋,做出等候她赔礼道歉的样子。 这幅样子可气坏了水玉了。 她不过是受命来给苏染夏送血燕的罢了,哪知道好心好意的过来,竟然是来受气的。 在定国候府里,她可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谁不知道她将来是要做侯爷屋子里头的人的,且侯爷对她也很好,从来没有排斥抵触过她的接近。 这候府里头,哪个大丫鬟看到自己不是笑着喊姐姐,居然还有丫鬟敢让自己陪不是? 她俨然已经忘记,这是苏染夏指示的了。 “你这丫头,也好意思说我的大丫鬟没规矩,你瞧瞧你,打进了屋子以来,又有哪个地方合规矩了?” 苏染夏一副嫌弃的样子,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 水玉听到耳朵里,胸口又是一阵发闷,耳朵都开始发鸣了。 “大小姐教训奴婢,奴婢不敢不听,只是大小姐也好让奴婢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合规矩了,回头好改。” 嘴里说着客气恭敬的话,实则心里早就把苏染夏骂上了。 小蹄子,等哪天我生下哥儿来,看你还有什么好猖狂的,现在侯爷疼你,还不是因为候府没别的孩子? 既然她想死,苏染夏就让她死了明白,她伸出手指向水玉,“一,你身上穿的不合规矩。” 水玉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心里却觉得没什么,平常她都是这么穿的啊。 “咱们府上的丫鬟,知准着荷绿色、藕荷色、麦黄色和湖蓝色,什么时候也准人穿红色了?” 红色本身就是主子们才能穿的,这样的桃红色虽然不是正色,但是也只有姨娘才可以穿的。 “我……”水玉才刚开口要说什么,苏染夏却又比了个二。 “二,你进来向我行礼,却只胡乱行了半礼,又是什么规矩?”苏染夏歪着嘴角嘲讽的笑了笑。 她知道水玉为什么会向自己行半礼,虽然水玉和自己是在一个府上,但是她眼睛只盯着父亲。 平时自己也少去父亲那里,自己的转变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便是陈姨娘被自己给扳倒了,她也猜不出来是自己做的,即便是有人跟她这么说,恐怕她也不信。 这便是先入为主,在水玉的认知里,自己还是那个软弱可欺的苏染夏。 水玉听到这里,脸色跟着变了,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三。”苏染夏又比了一个三的手势,“说话太没规矩。” “四,秋染作为大丫鬟,看你说话没规矩提点你,你却忘了自己什么身份,要我惩治我的大丫鬟。” 苏染夏说道这里,胳膊放在小几上撑住了脑袋,“这样不分尊卑、没有规矩又满口胡言的丫鬟。呵呵。” 最后一句轻笑,像针一样扎进了水玉的心里。 她之所以那么说话,一方面是为了抢七姨娘的功劳,另一方面却是好显得跟苏染夏很亲热的样子。 这里这么多的丫鬟婆子,她好面子,有心想要在她们面前做出不一样的样子,好让她们心里头羡慕自己。 心里飘飘然的情况下,举止难免比平时更轻浮了,本来就够轻浮的了,这会儿还不轻浮到天上去。 水玉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那些丫鬟婆子们,看她们是不是有注意到自己。 注意到自己后,脸上又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的眼神没有逃过苏染夏的眼睛,她也所有所思的看向那些丫鬟婆子们。 心里想出来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既能料理了眼前这个举止轻浮的女人,又能让这些丫鬟婆子门害怕。 想到这里,她打起精神来坐直了身体,“你可还有想说的?” 水玉低垂着脑袋并不看苏染夏,“大小姐教训的是,奴婢无话可说。”声音很有些萎靡不振。 “既如此,自己去七姨娘那里领罚去吧。”苏染夏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水玉,就等着她再反驳自己。 事实是,水玉也确实没让苏染夏失望,她听得苏染夏说让她去七姨娘那里领罚,整个人都跟炸了毛的母鸡似得,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大小姐,您说的这些奴婢的罪过,奴婢认,只是,实在不必去七姨娘那里领罚的吧?” 水玉一脸要笑不笑的表情,“只是,七姨娘打理府中事物,总是忙的焦头烂额,这样的小事,也不必麻烦她。” 苏染夏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不显,“你这丫头,嘴上承认那些罪过,心里头恐怕不是这样想的吧?” “不过让你去领罚你又不愿意,怎么,你还要教我怎么做事不成?” “奴婢不敢。”水玉福下了身子,这次的礼行的标标准准,跟刚进来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样子。 懒怠跟她多说,苏染夏睨了秋染一眼。 秋染收到苏染夏的眼神,马上向前走了一步,“大小姐说让你去领罚,你自去就是了,何必再多说这么许多的话。” “秋染……姐姐说笑了。”水玉这一句秋染姐姐直喊的咬牙切齿,“奴婢不过是耽误了七姨娘的事。” “即便事耽误了,自然有大小姐去分说,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你只管去领罚就是了。” 秋染眨巴了眨巴眼睛,一脸认真的看着水玉。 水玉现在已然是走投无路了,但是要让她去找七姨娘领罚,那还不如干脆一刀杀了她。 在她眼里,七姨娘便是她心里眼睛唯一的情敌,她怎么可能低声下气的去找自己的情敌领罚? “大小姐,是奴婢言语无状、举止轻浮冲撞了大小姐,您就饶了奴婢这次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水玉咬了咬牙,到底跪到了地上。 不过是来送血燕的,还是奉了侯爷的命,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当着这么多的面,打了这么响的一巴掌。 水玉好像已经听到,候府里那些人笑话她的声音了。 苏染夏权当没看见她跪下,端了茶盏装作品茶的样子,秋染也眼观鼻鼻观心,谁也没有搭理水玉。 就好像她刚才说的话没人听见一样。 水玉见苏染夏这样,嘴唇抿的紧紧的,只得拿出杀手锏了。 “我已经是侯爷的人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分外眼红 一句话才刚落地,苏染夏手里的茶盏跟着就晃了晃,一脸不能置信的看向跟前站着的水玉。 瞧她一脸认真,又隐隐带了点得意的神色,苏染夏知道,她说的必定是实话。 只是,既然父亲已经收用了她,为何还不让人提了她的身份,却还让她做一个二等的丫鬟? 要说心里不排斥这件事,那是假的。 苏染夏乍然听到水玉已经是苏惊风的人了,心里却是很难受的,再看水玉的时候,更觉得扎眼。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苏惊风一直也没有再续弦,定国候女主人的位置一直是空悬着的。 她知道,这是父亲心里的执念,不愿意把曾经母亲的位置让给别人。 母亲也过世了这么多年了,府里却一直没有再添姨娘。 他这么大年纪了,身边收用几个人也不是不可以,且,定国候府血脉确实太单薄了些。 秋染听到水玉嘴里说出来这样的话,也是大吃一惊,心里一下慌乱了起来。 但是,看到苏染夏还是一脸淡然,丝毫不为所动的表情之后,秋染到底把心里的慌乱给按捺了下去。 状似无意的把茶盏放到桌子上,苏染夏微不可见的朝着秋染扔过去了一个眼色。 下巴还微微朝着水玉的方向抬了抬。 压下心里的慌乱和怪异的感觉,秋染上前一个耳光朝着水玉的脸就招呼过去了。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清脆的耳光声突兀的在屋子里炸开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水玉不能置信的捂着脸瞧着秋染,眼睛睁的大大的,好像受了什么惊吓似得,一时忘记该作何反应。 下边跪着丫鬟婆子一个个也都吓呆了。 天呐,秋染居然打了这个穿着鲜艳长相出众的丫头,刚才她说的话还都在耳朵里边转着圈呢。 这可是侯爷的人吶,被侯爷收用了的人,好歹也算是府里的半个主子了。 她居然就这么大胆,一声不吭的给了那漂亮的丫头一个耳光。 本来就战战兢兢的的丫鬟婆子,这会儿更觉得害怕了,总感觉有股子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天,一定要发生大事了。 这会儿她们已经全然把苏染夏和秋染刚才说过的话给忘了,只知道秋染打了侯爷收用的丫头。 侯爷瞧着那么凶的样子,这丫头长的这么漂亮,穿的也跟她们不一样,很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一看就是平时得宠的。 要是她在侯爷耳边吹吹枕头风,到时候怎么发落秋染,还不是她说了算? 水玉猛的被秋染扇了一个耳光,很有些不能置信的怔愣了一会儿,待回过神来。 指头恨不得戳到秋染的脸上去,才刚要抓住秋染说话,没成想,秋染却截在了她前头。 “你个猪油蒙了心的,在小姐跟前,嘴里居然这么不干不净的浑说!” 一句话算是给水玉带了一个大帽子。 苏染夏可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不管水玉她是被侯爷收用了,还是没被侯爷收用。 这些话都不是该在苏染夏跟前说的,且不说这些话太不上台面。 只说侯爷是苏染夏的父亲,再没有把父亲房里的事告诉女儿的道理,这要是说出去,可不就让人笑话了呢。 水玉本身就出身贫寒,半大不小的时候才进的定国候府,以前也没去过别的地方。 那个时候现教导,也只能教导个表面的东西,里头的精髓她可是从来没有学过的。 这些个规矩,她从来都没有听谁提起来过,即便是说了,也是从左耳朵进,再原封不动的从右耳朵里出来。 现在被秋染扣了这么一个大帽子,她还不觉得有什么,根本不接那个话茬。只伸手指着秋染一脸的阴狠。 “你敢打我?” 她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进得定国候府,这还是第一次挨打。 自己都说了是侯爷的人了,就算是候府的半主子了,她一个丫鬟居然也敢扇自己一个耳光? 再说,这里还有这么多人,若是今天不把这份脸面挣回来,以后她在定国候府可就是个笑柄了。 水玉怒火、急火全部都冲到了脑门上,只想着怎么给自己挣回脸面,起身便朝着秋染扑了过去。 两个手朝前伸着,一看那个架势就知道,她想要抓秋染的脸。 可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小姑娘家家的,她不往别的地方打,却转往脸上招呼。 “放肆!”苏染夏拧紧了眉头,一手用力拍到了小几上,上边放着的茶盏跟着也蹦了蹦。 “给我住手!” 这会儿水玉耳朵已经不好用了,一门心思也只在给自己挣回脸面上,苏染夏说的话她还真就没有听见。 她没听见可不代表秋染没有听到,她看到苏染夏的表情,忙一个急转,避开了水玉朝自己扑过来的身子。 苏染夏见水玉又转身准备朝着秋染扑过去,下了床榻走至水玉的跟前,亲自上手打了她一个耳光。 又挨了苏染夏一耳光的水玉,这下可算是清醒过来了,愣愣的看向苏染夏。 只见她正一脸怒色的看着自己,嘴唇紧紧的抿着,心里虽然着恼,但是到底她也不敢明面里顶撞苏染夏。 更别提朝着苏染夏张牙舞爪了。 “大小姐即便是偏心自己跟前的人,也不能作践奴婢吧?奴婢好歹也跟了侯爷,被您的大丫鬟打了,侯爷的脸面却往哪搁?” 这话说的不软不硬,竟是在说苏染夏不懂规矩,不顾着苏惊风的脸面了。 “哼。”苏染夏冷哼一声坐回到床榻上,“父亲的脸面暂且还不用你来操心,嘴里再不干不净的浑说,我先让人把你拉出去赏一顿好板子再说!” 苏染夏做事从来都是凭着自己的喜好,也惯是个说到便坐到的,水玉不能不忌惮她。 心里再恼恨,也只能拿眼睛不住的剜秋染的眼刀。 可怜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进这个院子的时候还是意气风发的样子。 这不过一会儿,就挨了两个耳光,而且还是不同的两边,远远的看上去,就跟抹了胭脂似得。 箭既然已经发出来了,万没有半道回头的时候。 “去,让人把七姨娘请过来。”苏染夏朝着秋染吩咐道,秋染福了福身子依言退了出去。 “既然你不愿意去,那我便把七姨娘给请过来。” 水玉一听苏染夏的话,心里又急又气,脖子都跟着发红了。 秋染是亲自去请的七姨娘,只说苏染夏这里有急事,请她过去一趟。 七姨娘还以为苏染夏发生了什么事,放下手里正在算的账本便找急忙慌的赶了过来。 进得屋子一看,一屋子得丫鬟婆子,还有苏染夏跟前站着得,七姨娘一眼就认出来是新被苏惊风收用了的丫头。 看看苏染夏的脸色,再看看那个水玉的脸色,七姨娘不过一息之间便猜出了个大概。 水玉是什么性格,她心里很清楚,毕竟是伺候一个男人的。 惯是个举止轻浮的,自以为有几分貌美,又因为苏惊风对她也不算太差,她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大小姐近来可好?身体好些了没有?”七姨娘心思转了个来回,权当什么都没看到,走上前给苏染夏行礼。 苏染夏站起来受了半礼,又朝着七姨娘颔了颔首,权当回礼了,“好了很多,谢姨娘挂念。” 说着朝旁边指了指,“姨娘坐吧。” 七姨娘点了点头坐到了苏染夏的下首。 见她坐下了,水玉的心里更是难受了,恨不得现在回去好好的装扮一番再出来见她才好。 在自己的敌人和情敌跟前,先不能输的便是外貌和装扮。 瞧瞧七姨娘身上穿的,虽然简单,却又很大方得体,既没有僭越的地方,又不显得小家子气。 再瞧瞧自己这一身,花红柳绿的,倒被七姨娘给比衬下去了。 “咦,水玉怎么在这里?”七姨娘好像才刚发现水玉似得,歪着嘴角好奇的看了水玉一眼。 感受到七姨娘的视线,水玉马上挺直了脊梁,胸膛挺的高高的,“老爷出门前吩咐,让我给大小姐送来些血燕。” 这一次她可是学聪明了,没再乱说话,只把事说了个大概。她可不愿当着自己情敌的面被苏染夏训斥。 丢脸事小,被情敌看不起事大,先在气势上便不能输给对方。 “对,瞧我这记性,方才我记得有人来取对牌了,说是老爷要开库门取东西。” 七姨娘朝着苏染夏温和的笑了笑。 “姨娘平日事太多,一时忙忘了也是有的。”苏染夏没说话,站在一边的秋染接了话茬。 “秋染这嘴,越来越能说话了。”七姨娘摇头笑了笑,眼神又投到了水玉的身上。 “我记得你取了血燕也有好一会儿了,怎么还在这儿没回去?” 怕什么来什么,水玉越是害怕七姨娘会问,偏偏七姨娘还真就问出来了,这让她怎么回答? 苏染夏睨了一眼水玉脸上的神色,知道她万不会自己说出来的,便朝着秋染使了一个眼色。 “这丫头好没有规矩,言语无状,举止又没个规矩。”秋染一脸挑剔的看着水玉。 第二百五十二章 惩戒 水玉只感觉自己身上跟挨了刀子似得,一刀一刀割得她身上跟火烧了似得难受。 她很想反驳几句,但是又怕自己反驳了之后,被秋染再教训一顿,只得不甘心得垂下了脑袋。 一边抿紧了嘴唇,一边在心里咒骂不已,骂了苏染夏,又骂了秋染,还骂了七姨娘。 水玉到底是伺候了苏惊风的人,七姨娘心里看着她再不舒服,到底还要顾及苏惊风的脸面。 “这丫头一直便是这样,性子直了些,大小姐不要跟她计较。”七姨娘赔了笑脸看着苏染夏。 “大小姐若心里实在不舒服,说她几句便是了,再不行,交与我,我好好管教她,再不会叫她冲撞了小姐的。” 这话本来是给水玉求情的,但是在水玉眼里,七姨娘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这些求情的话,落在她耳朵里,完全变了味。 这不是明着是给自己求情,暗则再给自己脸上抹黑吗? 什么时候她一直是这样的了?她居然还叫交与她管教?她是什么身份,也配管教自己! 心里这么想着,水玉牙齿咬的死紧,手也握到了一起。 这些小动作可没有逃过苏染夏的眼睛,“就怕这丫头不服管教呢。”苏染夏歪着嘴角嘲讽的笑了笑。 “是呢。”秋染踩着苏染夏的话尾巴说道:“姨娘不知道,方才大小姐不过教训她几句,她脸上就做出那样一副表情。” “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跟大小姐说,她是侯爷的人了。” “谁让你多话了。”苏染夏不轻不重的睨了秋染一眼,端起桌子上的茶盏送到了嘴边。 要是不想让秋染说,何必等她把话说完了再说她多话? 七姨娘知道,苏染夏这是要让自己惩戒水玉呢,只是,恐怕这水玉也不会服自己的管教。 一股子苦意四面八方的朝着七姨娘涌了过来,她在这府里,也只有实权在手了。 刚才说教导水玉,也不过是场面话,她可没想过真去教导这个水玉的。 到时候人家枕头风一吹,还不知道苏惊风会怎么反过来教训自己,毕竟他那么讨厌自己。 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记不住。 七姨娘歪着嘴角自嘲的笑了笑,眼眸里也含了一点无奈,“这事我会禀报侯爷的。” 苏染夏听了,眉头挑起来又放了下去,睨了一眼七姨娘脸上的神色,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心里倒有些好奇起来。 怎么,她不是管着定国候府的后宅吗?连一个没有提名分的丫头也不敢管? 水玉一听七姨娘要让侯爷解决这件事,心里高兴的跟什么似得,一面高兴一面得意。 她就知道,七姨娘不敢对她怎么样。 不成想,苏染夏放下茶盏笑了笑,“这件小事也用去告诉父亲?他天天忙于朝政,哪有时间管后宅的事。” “既然七姨娘没有时间,便还由我来处置吧。” 七姨娘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看向苏染夏的目光带了点探究,她不知道苏染夏为什么执意要处置水玉。 尽管这事不算小事,但是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张开手便过去了。 进来的时候她已经看了,水玉两颊红肿,一看便是被打了耳光的样子。 敢对水玉动手的,除了苏染夏,还能有谁,她打也打了,怎么还是咬死了不肯松口? 难不成,是讨厌这个水玉?七姨娘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大多数嫡子嫡女,都会对自己父亲的妾室或多或少有些敌意吧,想到这里,七姨娘做出感激的样子。 “那便谢谢大小姐了,实在是忙的没有空闲的时间管教她了,秋染也知道,刚才我还点着灯在算账呢。” 秋染笑着颔了颔首。 “既如此,看在你用心伺候我父亲的份上,便罚你去歪头跪一个时辰吧,若有下次,直接打发出去,知道了吗?” 苏染夏就坐在软榻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水玉。 虽然她二人相差的高度不差多少,但是水玉就是感觉到,自己永远也触摸不到苏染夏,她在天上,而自己在地上。 水玉倔强的看了七姨娘一眼,就等着她为自己求情,哪知道七姨娘居然跟没听见似得。 这会儿苏惊风也不在府上,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就是跪一个时辰吗?她跪! 水玉提着裙子跪了下去,“奴婢知道了,也记住了,时刻不敢忘记。” 一字一顿,字字清晰的送到了苏染夏的耳朵里。 见没有什么事了,七姨娘便说自己那里还要算账,不便多留,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跟没看见院子里跪着的水玉似得。 七姨娘走后,屋里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都如梦初醒,刚才那一切,就跟做梦似得。 被侯爷收用的人啊!大小姐说发落就这么发落了,连问都没问,管着事的七姨娘也不敢有什么话。 心里那点疑惑和不清明,在这一刻全部都跑的没影了。 一个个在心里头,也都熄了那点想要巴结别人的心思,大小姐这雷厉风行的手段,她们可承受不起。 那个姑娘是侯爷的人,在大小姐面前说被立刻就被打了,说被罚跪就去罚跪了。 可见秋染说的那些话也都属实,即便是侯爷的人惹了大小姐不开心,大小姐说发落也就发落了,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苏染夏自知这招杀鸡儆猴已经起了效果,便挥挥手让她们都散了。 也该让她们都各自聚在一起商讨商讨的。 并且,她本身也没有要让她们对自己忠心的意思,只要让她们忌惮自己就行。 她并不想让自己这里一点秘密都没有,人多难免口就杂些,有些话本身没有什么传出去,不定就变成什么样子了。 这府里,也并不是真就是自己的安乐窝,陈姨娘虽然被关起来了,到底也还没死不是吗。 她留下的旧人还有呢,只要没死绝了,自己这院子就难保清净。 丫鬟婆子门退出去,一个个都不敢看跪在院子里的水玉,只当做什么都看不见,快手快脚的进了自己的屋子。 该守夜的守夜,该守门的守门,该就寝的就寝。 瞧着院子里人不少,却硬生生没有发出来一点声音,之后院子里的宫灯光影晃晃荡荡的。 这下是真没有什么事了,苏染夏早就撑不住了,在崖底的时候她是坐着趴在膝盖上休息的。 可把她给累坏了。 人一退出去便让秋染关了门,也不等秋染回来,自己提着裙子跑到床上去了。 头枕着真丝软枕,鼻子里嗅着被笼的香味,别提多舒服了,苏染夏鞋子都没脱便闭上了眼睛。 秋染回来看见,忙走上前帮苏染夏把鞋袜脱了,腿放到床上之后,又拉高了被子盖到苏染夏的身上。 从头至尾苏染夏都没睁眼,只一脸惬意的神色躺在床上。 安置好她躺着,秋染又放下了一半的床帐,自己则把被子枕头全抱了过来放到了苏染夏旁边的太妃椅上。 这椅子也是前两日才抬过来的。 自闹过那么多事之后,秋染说什么也不愿意睡到外头去了,有什么事也来不及不是。 不过一会儿,主仆两个便都睡着了。 苏染夏没在府上这一日一夜,秋染怎么也睡不着,也没比苏染夏轻松到哪里去。 这边厢两个人睡的舒舒服服,那边厢云玦那里情况可没有这么好。 四蛳带着人把云玦带到穆凌天养伤的院子,进了院子才知道白起风被秋染着人请走了。 左等右等好容易把白起风给盼了回来,看了看云玦身上的伤,白起风说道无碍,四蛳却不信。 指着云玦横七竖八伤口的背,说什么都要白起风给开药才行。 本身伤口结痂看着就有些吓人,白起风被四蛳说的没法,只得开了些加快伤口愈合的药膏。 得了药膏之后四蛳得心里才算是踏实,拿着药膏把云玦整个背部都给涂了。 涂完之后,先是还不觉得有什么,过了一个时辰,云玦便觉得背部有些不对劲。 一开始是微微的痒,后来便是想让人抓抓的痒,再后来,这痒意怎么忍也忍不住,好想痒到心里去似得。 白起风摊了摊手,加快伤口愈合,本身就会刺激痒意,伤口愈合都会痒的。 看云玦实在是痒的没办法了,但是这伤口可是万万挠不得得,便学了别人给长了天花的人做的扇子样子,也给云玦做了一个羽扇。 让四蛳拿着羽扇抚云玦的背,虽然这样不多止痒,到底也没痒的那么难受了。 白起风瞧着云玦的样子,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却也想不起来。 这一晚上,给云玦抚背的人直换了十几个,没有痒的钻心的感觉,云玦到底皱着眉头睡了。 却说苏惊风办完事回了定国候府,人才刚踏进自己的院子,就有人来报,说是水玉在苏染夏的院子里受罚了。 苏惊风听了,停下脚步问怎么回事。 那人正是给苏惊风守二门的,跟陈姨娘有些远亲关系,揪着这个机会,还不好好的说一回苏染夏的坏话? 第二百五十三章 恶人先告状? 这人名叫二柱子,家里是陈姨娘家的远亲,也算是陈姨娘的陪房。 当时陈姨娘嫁过来的时候,他家的身契一并都给了陈姨娘,陈姨娘自以为以后便是苏惊风的人,一辈子也就跟着苏惊风了。 这些个陪房也全都充到定国候府家的奴仆队伍里去了。 不过即便他跟陈姨娘关系再亲近,也到底不是定国候府的家生子,在这里往上爬可没那么容易。 混了好有十几个年头了,才做了苏惊风跟前的人,只不过只是个守二门的管事罢了。 即便是身份低了些,到底是陈姨娘的远亲,又得她器重,陈姨娘还得势得时候,他也没少沾光,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的。 后来眼看着,陈姨娘居然就这么失势了,还是折在那么一个小姑娘的手里。 连跟仙女似得云雪小姐,都一并被苏染夏给算计了。那可是他一直放在心尖尖上不敢奢望的仙女。 看着苏云雪的时候,他便觉得自己是在瞧着嫦娥,那么遥不可及,又那么的美妙。 这二柱子一没有了靠山,不能再在府里横行霸道,二又因为苏云雪被苏染夏陷害到西域。 所以心里一直都极其怨恨苏染夏。 二柱子平时惯是个能拍马屁的,嘴里说起好话来一套一套的,水玉跟他关系也算不错。 主要还是因为这二柱子会说话,每次见到水玉总把水玉夸成一朵花似得,水玉最爱听别人夸自己。 所以也愿意跟二柱子走的近一些。 方才水玉去给苏染夏送血燕的时候,二柱子是跟着一起过来的,走了一路说了一路。 在苏染夏的门口等了许久没把水玉等出来,倒等来了神色匆忙的七姨娘。 后来,七姨娘也走了还是没见水玉出来,他大着胆子偷偷垫了石头在脚下去看。 正看到水玉跪在院子中的样子。 这可了不得了,二柱子心里喜的跟吃了糖似得,马不停蹄回了苏惊风的院子,就等苏惊风回来了。 苏惊风一回来,他便跟口若悬河似得,添油加醋把事情给苏惊风全说了。 直把水玉说的跟窦娥似得,只恨天上没飘下来点雪才好。 听了二柱子的说法,苏惊风心里倒不生气,背着手朝苏染夏的院子去了,二柱子喜不自禁跟在后边。 在他看来,这水玉是侯爷的人,苏染夏罚了侯爷的人不就是插手侯爷屋子里头的事?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居然插手自己父亲屋子里的事,说出去定国候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待会儿指定要发一顿好脾气了,二柱子在心里偷乐不止,颠颠儿的跟在苏惊风的屁股后头朝苏染夏的院子里去了。 因为水玉还在院子里跪着,苏染夏的院门便还开着,苏惊风踏了进去,果然看到了水玉跪在院子正中央。 苏惊风微微蹙了蹙眉头,朝着水玉跪着的方向过去了。 早有守着的婆子看到了,移着小碎步走到了苏惊风的跟前,先福了福身子,“奴婢给侯爷请安。” “起来吧。”苏惊风胡乱的挥了挥手,根本没看请安的是谁。 水玉听到婆子和苏惊风的声音,眼睛发亮的转过脑袋看向苏惊风的方向,一看到苏惊风,眼睛马上跟撒了水儿似得。 两个眼睛都是水汪汪的,眼圈也跟着红了,“侯爷……”声音里含着说不尽的苦楚和可怜。 让人听了也忍不住一阵心酸。 不过苏惊风可是常年混迹战场的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人,他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一回水玉。 而后抬了抬胳膊,“先起来吧。” “是。”水玉心里一喜,便准备站起来。 哪知道旁边那个婆子居然走过来一把按住了水玉的肩膀,眼睛却在看着苏惊风。 “侯爷,小姐说了,得跪满了一个时辰。”那婆子硬着头皮说道:“小姐还说,侯爷难道要为了一个丫头驳了她的脸面不成。” 这话说出来,那婆子也准备好了迎接苏惊风的怒火,哪知道苏惊风听到后,却没有什么反应。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背着手看了一眼苏染夏屋子的窗子,那里漆黑一片,看着应该是睡了。 “你们小姐睡了?” “是,小姐吃过饭后便很没有精神,还硬撑着跟水玉姑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那婆子见苏惊风没有生气,一心想要讨苏染夏欢心的她,大着胆子向苏惊风告起了状。 “只是,水玉姑娘言语无状,举止有很轻浮,冲撞了小姐,让小姐生了好大的气。” “哦?”苏惊风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连一眼都没有看水玉。“生着气便睡下了?这可对身体不好。” 竟是一点要袒护水玉的意思都没有。 水玉心里也是一阵紧张,着急忙慌的伸手指向了那婆子,“你居然恶人先告状!” 那婆子也不是个蠢人,能伺候头层主子,且被送到定国候府的,哪个是太蠢笨的人? 看苏惊风的表现,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这个跪在地上的,瞧着是个美人儿,还是被侯爷收用了的,即便是如此,也比不上大小姐一根手指头。 侯爷疼大小姐居然到这个地步了。这个时候不在侯爷的跟前表忠心,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想到这里,她眼睛一瞪,一脸的薄怒,“你说谁是恶人?怎么跪倒现在嘴里还是不干不净的!小姐岂是你能攀咬的?” “小姐那样的品格性子,你一个泥里的丫头,也配小姐诬告你?” 说完好像还犹不解恨,朝着水玉啐了一口。 苏惊风不冷不淡的睨了那婆子一眼,面上虽然什么都不显,心里却是十分厌恶她这种做派的。 “行了。”苏惊风冷冷的睨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水玉,“你便跪够一个时辰了再回去吧。” 说完拂袖离开了。 本来以为苏惊风回来会解救自己的水玉,这会儿身体所有的力气都已经被抽走了。 却还硬撑着跪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那婆子冷哼了一声,走到二门旁边坐到了凳子上,远远的看着水玉的背影。 院子里虽然寂静,下人们住的房间里头却是寂静中的沸腾,所有的丫鬟和婆子都挤在窗前看院子里的情形。 苏惊风说的话也全都进了她们的耳朵,说不吃惊是假的,一个个都感叹幸好自己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苏染夏睡的天昏地暗的,院子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她事一概不知。 还是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听她身边的二等丫鬟说的。 水玉是在跪组了一个时辰之后,一路晃晃荡荡的回去的,至于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她们不得而知。 这事可不是苏染夏在意的事,她养足了精神之后,要做的便是自己筹谋的大事了。 若不是为了把好自己院子的‘门’,这样的小事,她本身就不想沾手,既浪费时间,又没有什么用处。 吃过早饭之后,苏染夏先看了小柳的情况,确定她身体没有什么大碍的情况下,她才让秋染套了马车往识香阁赶。 小柳的父母恐怕都还担心着吧?自己和小柳回来的事,还没有人告诉他们。 秋染看小柳伤城那个样子,也不敢贸贸然的便告诉小柳的父母,就怕老两口一个受不住再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就不好了。 马车还没到识香阁,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下来了?”秋染本来在马车里头坐的好好的,车夫这么一停,她差点没在马车里翻个跟头。 秋染把车帘子掀开了一点往外看,只能看到马车宽厚的后背。 那马夫看着马前头的人,脑门子也出了汗,“有人拦马车。”他已经躲了很多次了,这人却跟影子似得,怎么躲都躲不掉。 秋染听了,忙探出头去看,外边站了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皮肤苍白,嘴唇抿的紧紧的。 长的不算难看,但也不是顶顶好看的人,跟云玦比起来还是相差了很多的。 那人背了一只手在身后,眼神冰冷的看向秋染,“苏小姐可方便?我有事与她说。” “你是谁?我们小姐很忙。”秋染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黑衣男人,心里一阵忐忑,这别是来寻仇的吧。 “忙?她在马车里,能有什么好忙的。”那人不但眼神冷,连声音也让人觉得冷。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若有急事,与我说也是一样的。”秋染一点也不害怕,还朝着对方扬了扬下巴。 “若是没有急事,还请你让开,让我们过去。” 那人背着一只手,不说让,反而朝着马车走过来了几步。“只怕这话你不方便听。” 坐在马车里的苏染夏听到这人的声音,总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似得,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这会儿听到他这句话,眼睛顿时就是一亮,不过,他怎么可能来找自己呢? 苏染夏眉头挑了挑,眼神示意秋染把车帘子全部都拉开。 她挪到靠近门帘子的地方,探出去头往外边看,果然看到马前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 果然,是个熟人。 第二百五十四章 拿命赌! 马车前头那个背着一只手站着,一身黑衣的男子,可不就是小柳的师傅,江季吗。 还是那样冷冰冰的一张脸,眼睛里也含尽了冷意,嘴唇抿的紧紧的,正一脸不善的看着苏染夏。 苏染夏挑了挑眉毛,“怎么?有什么事吗。” 她可不记得,自己跟这个江季有什么必要的接触,若论的不错,他俩的关系好像也没有那么的好。 怎么好端端的,他居然拦着自己的马车? 她并不想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的,也不想知道他是不是跟踪了自己。 这到底是皇上用的人,手段也好,办法也好,肯定比自己的人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并且,她的行踪也没有什么不可以被人知道的,又没有特意的隐蔽行踪,被跟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是,她好奇的是,他拦着自己的马车,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柳呢?”江季看到苏染夏之后,神色没有缓和,反而更严肃冰冷了一些。 如果眼神里头有刀子的话,苏染夏感觉,自己身上已经中了很多刀了。 “在定国候府里。”他说话简短,她也就言简意赅了,反正他也只是问小柳在哪里而已。 江季没有说话,而是慢悠悠的走到了苏染夏的跟前,他在马车下,她在马车上。 两个人离的很近,但是没有人会把两个人的关系想的暧昧了。 因为江季的脸上都快结冰了,眼神也变也含尽了恼意,“我之所以同意让她跟着你,是以为你能护着她。” “但是,你没有,你让她差点死了。” 有什么情绪在苏染夏的心里划过,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江季,认真的审视他脸上的神色。 她跟江季不是熟悉,并不知道现在他脸上的表情,究竟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 上次碰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冷冰冰的,虽然在跟小柳说话,也还是跟冰块似得。 但是苏染夏又觉得,这两者之间,明显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究竟哪里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而且,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江季现在是很生气的,为了自己让小柳受伤的事。 他为什么生气?从小柳的形容里来看,他不是把小柳当成工具了吗? 有人会为了工具被磕着碰着了而生气吗?很不应该,并且是这么一个冷冰冰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苏染夏有了一个想法。 除非,那只是他做出来给小柳看的,或者,是给别人看的,那么这一切就都说的过去了。 事情可不可以这样想。 江季很看重小柳,并且很很喜欢她,但是由于他的身份和小柳的身份,这样的情感是不允许存在的。 他是皇上养大的,是皇上最得力的暗中助手,或许他也有不成文的规定,一辈子不可以有另一半。 也不可以喜欢上别人,特别是自己的手下。 小柳作为他的徒弟,苏染夏并不知道是不是唯一的徒弟,但是她能确定的是,小柳是一个很有用的人。 想必江季自己也知道,但是奇怪的是,皇上却不知道小柳,只知道江季把小柳的父母兄弟关起来了。 那么,是不是江季在向皇帝汇报的情况下,故意漏掉了什么,比如,小柳是一个很有大用的一把刀。 这样说来,他把小柳父母兄弟关起来,其实是为了小柳好。 让她没有后顾的活着,他则不被她理解的保护着她的家人,因为他们二人比起来,还是他权利更大,做事更方便一些。 既如此,那么上辈子,有没有可能他之所以投靠了云乾,背叛了云玦,也是因为小柳? 苏染夏突然觉得一阵发冷,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个可能性太大了。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依照江季的个性,没有别的事能让他做出那样的选择。 除非事小柳出了什么问题。 就像现在这样,他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光天化日之下拦住了自己的马车。 他是暗人,本不该做这样的事的。 “江季。”苏染夏眼眸深深的看向江季,“你是不是喜欢小柳?”笃定的语气,不是疑问句。 本来处于主导的江季,却被苏染夏的话给吓到了。 他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一样,眼神里边还出现了类似惊惧的神色。 看来自己猜对了,苏染夏眯了眯眼睛。 江季看到苏染夏的神情,突然之间发力,脚尖点地朝着苏染夏掠了过来。 苏染夏慌忙退进了马车里,一手摸到腰间的绿芜上,江季跃进马车之后,伸长了手向苏染夏的脖子抓去。 还没碰到苏染夏,便觉得自己脖子上被抵了一件物什,冰凉的感觉从脖子蔓延到了脑子。 他低头看去,是一把清脆薄玉的箫。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人与人之间的比试,有时候要看两个人谁先抢得先机,有的时候却要看谁能忍的住。 苏染夏便是忍住了,也稳住了,她并没有着急去抢先机,而是在何时的时候把绿芜送了出去。 就这么直接抵在了江季的命门上。 “哼。”江季冷笑了一声,做出了一幅要同归于尽的样子。 “我还没有说完,你居然就这么着急要我的命,看来我是说对了。”苏染夏笑了笑,手里的绿芜又往前送了送。 江季闭上眼睛没有理苏染夏,在他看来,现在是多说无益,多说多错罢了。 苏染夏觉得自己不但说对了江季的心思,也猜对了,若不是身份顾及不被允许,他又何必急着要杀人灭口? 甚至都不担心自己背后的定国候府,可见这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 见他闭着眼睛不愿意理自己,苏染夏也不生气,反而歪着嘴角笑了笑。 她觉得,这件事出现的实在太是时候了,她正在为了自己的后路一筹莫展。 也正在为了插手不到朝政一筹莫展,江季居然就这么出现了,简直就是及时雨。 在苏染夏看来,这分明就是老天给自己专门送来的礼物。 “你想不想,以后和小柳归隐山林?再也不管朝廷的腌臜事?”苏染夏的语气带着蛊惑,眼眸深深的看着江季。 江季果然被苏染夏的话吸引了,他睁开眼睛,眼眸里甚至还有一些亮亮的东西。 那大概是希望吧,苏染夏想。 江季的生活是没有希望的,也许他一辈子都要投身到这样的腌臜事里,一辈子替皇上做见不得光的事。 这样的事,从来没有人给他提过,甚至,也根本没有人发现。 他即便是光听一听,想一想,都觉得很美好,这样的心情苏染夏能够理解。 “你不要担心,小柳是我的人,我不会对她不利的。”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 “还有我刚才说的事,你可以考虑一下。” 显然是已经从美好的梦想里回到现实了,江季皱着眉头一脸怀疑的看着苏染夏,“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苏染夏顿了顿,用脚踢了踢马车壁,“走。” 马夫在外边一直注意着马车里的动静,听到苏染夏声音平稳,嘴里喝了一声“架”,马车扬长而去。 街道上谁都没有注意刚才的事,就好像从来没有马车在这里停过似得。 “你是皇上的人,想必也知道,我与六皇子云玦有了婚约。”苏染夏一脸洽淡的看着江季。 江季眉头依然紧紧的皱着,没有接苏染夏的话。 “皇上的遗诏,你也知道在哪里吧?”这只不过是苏染夏试探江季的话,这遗诏的事,不过是苏染夏的猜测罢了。 没成想,江季居然一脸吃惊的看着苏染夏,“你怎么知道!” 苏染夏挑了挑眉毛,看来又被自己猜对了,皇上果然留了遗诏。 这也对,皇上那么疼爱云玦,为了他演戏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留遗诏呢。 “没什么,猜的。” “猜的?”江季明显是一脸的不相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确实是我猜到的。”苏染夏笑了笑,“我猜,遗诏上写的是六皇子云玦即位,对,还是不对?” 江季没有说话,而是垂下了眼睛。 果然,他看过遗诏,皇上是很信任他的。 虽然在猜到有遗诏的时候,她猜到遗诏里写的云玦即位,但是看到江季默认的这一刻,苏染夏还是难掩心里的激动。 她赌对了! “我拿你日后和小柳的自由,来换你五年的效忠,如何?”苏染夏一脸的平淡,眼睛带着笑意看着江季。 江季听到苏染夏的话不可谓不吃惊,她居然要自己五年的效忠?她明明知道自己的皇上的人。 她居然胆大包天要皇上的人对她效忠五年! 实则,苏染夏在说了这个提议之后,自己心里也是很紧张的,但是她不能露怯,只能做出这样平淡恬静的样子。 如果江季拒绝了,她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让江季闭嘴,不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她是在赌,赌小柳心中的地位,也赌自己猜的上一世事情的关键也是小柳。 如果老天垂帘,让她重活这一世,就该一直垂帘她,直到她为上一世惨死的自己和宏儿报仇的那一天! 第二百五十五章 协议达成 马车行的很慢,有足够的时间让江季想清楚,是该答应苏染夏,还是该拒绝她。 “你也知道,将来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人,必定是六皇子殿下,到时候,我答应你的事,想要做到便是易如反掌。” 苏染夏一脸的悠闲,语速也不紧不慢,让人听了更容易接受一些。 “曾经觉得不可能的事,只要换个方向,说不准就做了了,这世间所有的事都没有个绝对。” 她又适时的给他加了一点油进去,让他心头那簇火苗烧的更旺。 江季虽然还是一脸冷冰冰的神色,但是苏染夏没有漏掉他涣散的眼睛,还有里边复杂的情绪。 该说都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要看他自己怎么想了。 若是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帮助,只要把该抛出来的好处尽数抛出来,再说些不痛不痒,却让他无法遗漏掉的话就好。 跟的太紧,显的太着急,反而会坏事,更何况是江季这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呢。 之所以苏染夏说他疑心重,是因为他看着她的眼神,还有他对着她说的话。 无一不是在告诉苏染夏,江季是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并且很小心谨慎。 马夫架着马车直在京城里头转了一圈,从东边转到了西边,也没见进到里边的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出来。 更没有听到苏染夏叫停车。 干脆架着马车又走到了护城河的旁边,自己坐在驾车的位置上,只做出车里没人,他在这里看车休息的样子。 马车的停滞不前,没有影响到马车里头的气氛。 苏染夏的话说完之后,江季便垂下了脑袋,一脸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在选择吧,选择是该相信她,还是不相信她、 相信她的话,他可能真的能够跟小柳双栖双飞,不相信她的话,他只能把这件事禀报皇上。 但是到时候说不得要暴漏小柳了,这应该是江季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即便是他愿意暴漏给皇上,到时候他又该怎么解释之前隐瞒的事?惹了皇上一次的疑心,想必以后做什么都不会顺。 为人臣子本身就是一件时刻要保持警惕的事,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从来都是至理名言。 这么清楚明白的对比,苏染夏相信,江季不会看不到。 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等江季自己过了心里的那道坎儿,毕竟这也相当于背叛了。 他是皇上亲手调教出来的,为的就是重心他一个人,在外边替他做他不能沾手的事。 现在让他对自己忠心五年,对他来讲,这是一件很为难的事。 江季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纠结的神色,取而代之的还是往日的冰冷。 他睨了苏染夏一眼,眼神平平淡淡,“我是皇上的人,是不会背叛皇上的。” 明面上听着是拒绝自己的意思,苏染夏却听出来了不一样的意思,他是希望自己表述一下? 表述一下自己需要他做什么样的事,会不会危机到皇上,毕竟他的主子只有皇上一个人。 “当然,我们都是皇上的人,理应当时刻效忠皇上,谁若是背叛了皇上,我首先第一个便不愿意。”苏染夏笑了笑。 “皇上对云玦的好,我是都知道的,全部都知道。” 不得不承认,江季是很欣赏苏染夏的,好像什么时候看到她,她都是这么一副样子。 不管有没有情绪,都这样让人不能忽视,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好像都是这样淡然的态度。 是没有人能入她的眼,还是没有事能干扰她的心? 心智稳定者,大才也。 “那么,苏小姐的意思是,我用我五年对你效忠,换小柳?”江季眼眸淡淡的。 “瞧你说的,好像小柳是什么物件似得。”苏染夏笑了笑,“虽然小柳是我的人,我却不会管她的私事。” “那你还说,放我和小柳归隐山林?”江季皱了皱眉头,觉得苏染夏很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前头说放自己和小柳归隐,后头却又说不管小柳的似得。 “所以,这五年的时间,我会给你创造无数的机会,只看你会不会把握了。” 苏染夏抚了抚自己的裙子,“若是你拿得了小柳得芳心,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我也不会强迫她。” “那你说的那句话,有何意义?”江季心里蔓延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方才还在做着美梦,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却被这个造梦的人亲自给戳破了。 从远端跌落到深渊的感觉,大抵就是这种感觉吧? 看到江季脸上难掩的失望,苏染夏的嘴角抖了抖,看来,不管是什么人,都难逃情字一关啊。 那么聪明果敢的江季,居然也有这时候。 “我是在给你机会,独一无二的机会。”苏染夏微微歪了歪脑袋,掀开马车的窗帘往外看了看。 外边阳光正好,河岸上的杨柳也绿油油的,不时被风吹着晃荡几下小树枝,让人看了心里舒服的很。 “……”江季垂下了脑袋,很想叹一口气,到底忍住了。 “不要小看这个机会,小柳身边没有其他的男性,更别提有人会了解她,你会是这唯一的一个。” 苏染夏脑袋朝外,话却是在对江季说的。 听了苏染夏的话,江季抬起脑袋朝苏染夏看去,只看到了她的后脑勺,什么发饰都没有带的后脑勺。 头发真好。这是江季心里的真是想法,这大概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头发。 即便是在心里赞赏,也只不过是一息之间而已,他眼中带了点希冀,“几分的把握?” “这得看你自己了。”苏染夏放下马车窗帘,转过脑袋看江季,“感情的事,可是能去猜的?” 所谓当局者迷,江季今天可算是尝到这种滋味了。 “我可以同意,但是有些话我要说在前头,皇上是我的底线,若是让我做对皇上有危害的事,我是不会去做的。” 听到江季答应了,苏染夏心里不可谓不激动,她甚至想跑到河边大吼几声,好宣泄自己心里激动的膨胀感。 但是她忍住了,毕竟江季还在。 “你放心,我危害谁也不会危害皇上,他可是我和六皇子殿下的靠山,哪有人自己去凿自己靠山的?” 苏染夏笑了笑,难掩一脸的喜意。 两个人达成协议之后,江季一点留恋都没有的便走了,撩开帘子看他离开的方向,那是朝定国候府去的方向。 “小姐,刚刚那个人是……?他认识小柳啊?”秋染小声的问苏染夏。 刚才苏染夏和江季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就怕引起两个人的注意了。 也幸好江季确实没有心思管缩在角落里的丫头。 这是苏染夏自己的丫头,他相信苏染夏的能力,若不是她心腹的人,她怎么可能让这个人上自己的马车。 甚至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也不叫退下去,干脆两个人谁都装作没有发现秋染的样子。 秋染还很是高兴了一会儿,深以为自己有别人没有的功夫在身上。 不过,被苏染夏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才知道,原来不是她有什么了不得的武功,而是他俩懒得搭理她。 “那是小柳的师傅,以后的五年里,算来……有一半是属于我的吧。”苏染夏咧着嘴角笑了。 苏染夏居然笑了,这让秋染感觉很惊奇,已经多长时间了,多长时间都没看到小姐这样高兴了? 虽然平日里头她有事没事就歪着嘴笑,但是只有秋染知道,那样的笑是装出来的,不是发自内心的。 至于为什么这样,秋染不知道,也不问。 后来,苏染夏说,脸上经常挂着笑,容易迷惑敌人,也容易接近别人。 秋染听了苏染夏的话,只觉得惊奇万分,后悔刚才没有仔仔细细的看看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这会儿让她想,她居然都已经想不起来,那个黑衣男人长什么样子。 “哎呀,我居然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天呐。”秋染捧着脸,一脸的惊惧。 “恩。”苏染夏应了一声,“想的起来云玦是什么样子吗?” “当然了小姐,那可是未来的姑爷呢,我怎么可能忘记他的样子。”秋染撅了撅嘴,一脸的不满意。 苏染夏笑了笑,“看来,果然是云玦能容易让人记得。长的那个样子,不被别人记住反倒奇怪了。” 秋染哪有那个心情管谁好看谁不好看,他现在心里已经画了一万个问号了。 “那小姐,你为什么说只会有一半属于你?”秋染不解的看着苏染夏,“难道说。他成亲了?” 要不然怎么说是一半属于自己呢? 不过,那个人长的还没有刘皇子殿下好看呢,小姐应该不会是对他有好感了吧? “因为,他是皇上的人。”苏染夏勾了勾唇角,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指。 十根手指就像玉琵琶一样,骨节分明,皮肉匀称。 “什么?!”秋染大吃了一惊,两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脸的恐惧。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不知廉耻 秋染的惊惧持续了很长的时间,甚至到了识香阁之后,坐到雅间之后,她还没有回过神。 就连林涵的出现,都没能唤回她跑的天边的思维。 她毕竟只是一个丫鬟,即便是从小在定国候府长大,她的世界也只有定国候府罢了。 出了那个门,还有外边的天地和世界,那样宽阔的地方,有着很多她没有见过的事。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很胆小的人,平常更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不出头就不出头。 她唯一的愿望便是,陪着苏染夏过一辈子,最好是无忧无虑的,没有大风大浪,平静的一辈子。 但是总是事与愿违。 想要的平静根本没有,小姐身边王爷接着一个王爷,拒绝了那个,却又接受了这个。 眼瞅以后就要做王妃了,哪还有平静可言? 至于想要没有大风大浪,那更是笑话了,这定国候府,晚上突然人热闹起来了。 世界上的黑衣人也多了起来,隔个几天就要出现几个黑衣人出现在院子里。 再有那么几个胆大包天的,居然还想要苏染夏的性命,这跟没有大风大浪也相悖。 这也就罢了,在秋染没有发现的时候,苏染夏一点一点的变了,以前是没有头绪的大胆。 现在是有计划的大胆,看看,现在连皇上的人都要分一半给她了,这胆子简直大到要包天了! 秋染被这事惊到了,很有些不是很能理解。 林涵进了雅间,看到秋染眼神涣散的站在苏染夏旁边,眉头不自觉皱了皱。 给苏染夏回话的时候,眼神还不住的往秋染的脸上瞅,心里暗想她这是怎么了,难道被谁欺负了不成? 他那点小心思还逃不过苏染夏的眼睛,她心里好笑,面上却不显,“小柳的父母和兄弟,你安排他们住到哪里了?” “就在绫萝住的那层,最靠里边的两间。” “恩,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单独跟他们说些话。”苏染夏站了起来,又指了指秋染,“你在这儿等我。” 秋染木纳的点了点头,没有跟上去。 苏染夏这是有心想要给他们二人单独的相处空间,也是真有话想跟小柳的父母兄弟说。 提着裙子上了三楼,那是识香阁姑娘们的住处,踩在楼梯上刚转个弯,一股香味就冲进了苏染夏的鼻子。 好在这香味不浓,只是浅浅淡淡的,也不算难闻。 慢慢踱步走至最靠里边的一间,苏染夏猜着,这应该是给小柳父母安排的房间。 老人家夜里睡的浅,越靠里边越好,也能清净一些。 苏染夏站在门前,左手挽住右手的袖子,抬起右手去拍了门。 小柳的父母碰巧也都在,听到拍门的声音忙开了门,开得门一看,竟然是苏染夏。 慌得老夫妻两个忙手忙脚得把苏染夏给请了进去。 又把苏染夏往主座上让,苏染夏也不会当着老人家的面托大,时候什么也不肯坐主座。 自己只管坐了客座,又让老两口坐下了。 小柳的父母拒绝不得苏染夏得好意,只得依言坐下了,只是不敢坐主座,屁股也不敢坐满。 上次匆忙一见,苏染夏还没来得及好好的打量一回小柳的父亲。 这会儿一看,心里知道老两口是老实惯了的。 瞧瞧他们不住搓着手,眼睛垂着看自己的脚,一脸的板正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平时也是这么老实的。 “我听小柳说,你们姓张,我便叫你们张伯张婶吧?”苏染夏放柔了声音问老两口。 就怕声音大了,或者样子不温和了吓着两位老人家。 可怜见的,这般年纪,合不该这么一头白发的,听小柳说都是为了找她愁白的。 要是别人家的父母,丢个女人也就丢了,谁还会耗了大半辈子的时间,倾家荡产的找女儿。 “不敢不敢,主子折煞老奴了。”小柳的父亲慌忙伸出两手手不住的摆,脸上也带着焦急。 “张伯就别推辞了,我呢,这次是抽空过来的,时间也不多,咱们别在这上头说太长时间,可好?” 苏染夏也不接那个话,只管和稀泥。 “哎,哎。是是是。”张伯一听,什么也不敢多说了,只管支着耳朵听苏染夏准备说什么。 “我辜负了张伯张婶的重托。”苏染夏抿了抿嘴唇,“小柳虽然救回来了,但是却身受重伤。” 张婶一听,脸刷的就白了,放在椅把手上的手指头也跟着颤了颤。 倒是张伯冷静了一些,听到苏染夏的话,不过是握了下拳头。 他俩越是这样什么都不说,苏染夏心里越是难受,“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苏染夏的声音低低的,好像在耳语一样。 张伯听到苏染夏的话,脸跟着就涨红了,“您说这话,让我们老两口无地自容啊!” “那一日我们先跑了不说,把您一个人留在那里,还对您寄以重托。”张伯抿了嘴唇,脸上显出刚毅的神色。 “本身就是我们的不对,那个时候该带着您一起跑的,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好容易才找到柳儿,实在承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所以才会那么不知道轻重,您没计较不说,还保住了柳儿,我们该歇歇您才是。” 说道这里,张伯从椅子上起身,张婶跟着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见老两口都要跪下了,苏染夏忙上前扶住了他俩的手。 “我堪不得如此大礼。” 两个老人的力气怎么比得过苏染夏的力气,到底被她扶了起来。 苏染夏这次来识香阁,本来就是为了把小柳的情况,透漏给小柳的父母。 既然正事办完了,看着他俩脸上疲惫的神色,心里猜想怕是也是一日一夜没睡,找了个理由便走了。 回了雅间,秋染已经恢复如常,林涵就坐在客座上品茶,看到苏染夏进来,忙放下茶盏站起来揖了一礼。 “坐吧。”苏染夏随意的压了压手,踱步走到窗边坐了下去,秋染眼疾手快的倒了茶送了过去。 “这是我父亲晒制的茶叶,主子尝尝味道如何。”林涵微微眯着眼睛笑了笑。 苏染夏低头看了看茶杯里的茶叶,跟往常喝的果然有些差别,只是这味道却差不多。 “不错,跟我屋里头的味道差不多。” 正要问林涵这茶叶要怎么晒制的时候,苏染夏眼角的余光瞄到了店门口有两个人在拉拉扯扯,是一男一女。 男的背对着自己,女的正对着自己。 那女的穿了一身雪白,衣服用银线滚了边,衣服上什么图案都没有,或者,是用暗线绣了图案,她看不到。 头发挽的发髻并不是永厦皇朝的发式,头上只带了珠串,耳朵上也带了同样的珠串。 最吸引目光的不是这个女人娇俏的容颜,而是她腰间的腰带。 银色的腰带,比她们的腰带要宽很多,上边不过祥云的图案,不过,腰居然带了十个八个红包。 苏染夏挑了挑眉毛,居然是个卖荷包的不成?一个腰带上居然放了这么多的荷包。 而且就她目测来看,所有的荷包都是空的,里边什么也没放,这就更奇怪了。 背对着苏染夏的男的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女的先是抿着嘴唇生气,而后便是眼圈也跟着红了。 这一男一女一开始在这里拉拉扯扯的时候,周围就有人在看。 那女的眼圈一红,看着更我见犹怜了,那些男人一个个都跟喝了鸡血似得,上去就要教训那男的。 那女的一看,伸开双臂又挡在了男人的跟前,不让那些人靠近那个背对着苏染夏的男人。 哦?苏染夏更觉得有趣了,看来这也是个痴情女子啊,只是不知道,这个男的值不值得她这么做。 被那女的一栏,边上那些一边看热闹一边打抱不平的人,又跟那女的理论起来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女人是温室里的花朵,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吓的缩了缩脖子。 可能真的是那个男人给了她勇气,即便是她害怕成这样,她却还是张开双臂,坚定不移的守在那个男人的跟前。 说了不过几句话,那些该散的人也就散了,那女人一脸高兴的转过身子看那个男的。 估摸着那个男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那个小美女的脸跟着就垮了下去。 嘴里不知道嘟嘟囔囔在说写什么,那男的可能又说了什么,那个姑娘一副受伤了的表情看着男男的。 过了好久才扑上去搂住了那个男人的肩膀,强行的按了下来亲了上去。 “哇。”苏染夏倒吸了一口冷气感叹,这女的……一定不是永厦皇朝的人。 永厦皇朝的女儿家可是很注重名声的,光天化日之下,别说是跟别的暂没有关系的男子。 便是订了婚约的,也是不能够在外边光明正大的亲热一些。 “不知廉耻。”边上突然有个声音突兀的加了进来。 恩?苏染夏转过脑袋看向声音的方向,却是林涵背着双手站在窗边也伸头往下看。 显然刚才那一幕已经被林涵看到了。 “那男的准备转过身来了。”林涵出声提醒苏染夏。 第二百五十七章 公主来驾 苏染夏听到这里转过脑袋去看,那男的果然已经脱身了,一定是被吓着了,肩膀都比刚才抬的高了些。 那女孩虽然行事大胆了些,到底也是年轻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这会儿正一脸害羞的站在一边。 不时还抬起眼睛偷看一眼那个背对着苏染夏的男子。 那男的后退了几步,果然转过身子,一身富贵的秋荷色外衣,里头是洒金的内衬,头上玉冠冠发。 狭长的眉毛,微微上挑的燕尾,一张面盘堪比唐寅宋玉,端的是公子风华绝伦。 云乾。苏染夏在心里咬牙切齿念了一遍,本来是抱着看好戏心情的,这会儿按在窗台上的手都卧到了一起。 这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慌乱的神色,怕是因为那个女的吧?云乾转过身忙撩袍子往识香阁里进来了。 那女孩忙也跟在后边往里进。 “我瞧着那女孩不像咱们这里的人,你瞧着,这是哪里的装扮?”苏染夏看着外边那个空空的马车,脸上神色意味不明。 “头上带着串珠,腰带宽广,瞧着那发式,约莫是西域的。”林涵是商界圈子里的人,哪里的人都见过。 这样的发式虽然鲜少见,但是他依稀见过几个来买绸缎的西域人,有时也有身边带着女眷的。 那些女眷有的就是这样的装扮,有的也学这里的发式装扮。 若是猜的没错,想来是西域的人。 “哦?西域的人……跟在云乾的身边。”苏染夏微微眯了眯眼睛,在脑子里猜测那女孩的身份是什么。 “听说西域王来了京城,西域王身边有众多儿子女儿,但是他最疼爱的,乃是他的幺女,明熙公主。” 林涵轻声提醒苏染夏。 苏染夏挑起眉毛,又放下,“你知道的倒多。”说完似笑非笑的睨了林涵一眼。 “接触过几个西域来的客商,听他们说起过,又恰逢听说西域王进京了。” 林涵顿了顿,“西域王过来,总不能自己一人来。” 他放下手里的竹窗帘子,嘴边含笑看过去,一脸的笃定。 “你瞧那女孩行事做派,大胆蛮横,却没个手段,一看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想想这两日的事,倒能猜着个七八分总没有错。” 苏染夏也跟着放下窗帘子,端了茶盏送到了嘴边,“嗯,若不是身份尊贵,怎么能在云乾的跟前,他被缠着还这般无奈,呵,倒不常见。” “想来是存着拉拢西域王的心思,若是他娶了西域王最疼爱的女儿,在夺位这件大事上,西域王能不偏帮自己的女婿吗?” 林涵也跟着坐到苏染夏的旁边,嘴边的笑意含尽了嘲讽。 可不就是这个理么,苏染夏也跟着哼笑了一声。 两人一时还正没再多说些什么,外边有丫鬟拍了门小心翼翼的进来回话,垂着脑袋站在林涵跟前。 “掌柜的,三王爷来了,我们不敢怠慢他,想来问问掌柜的,如何安排,您可用去作陪?” 这丫头,倒机灵的很,苏染夏似有若无的笑了笑,“林涵可真会调减人,一个丫头也这么伶俐懂事。” 她不知道这丫头,林涵怎么可能不知道,平常哪有这么乖觉过,“谁教你这么说的?” “账房的柳二哥。”那丫头也不藏着掖着,她嘴里说的柳二哥,便是小柳的二哥。 虽然她们家不醒柳,只小柳是姓柳,又是苏染夏跟前的大丫头,这里的人便都称呼她们一家柳家的。 苏染夏虽然知道小柳有个二哥,但是一时还真没有往那上头想,一双眼睛朝着林涵睨了一眼。 “是小柳的二哥,现下在账房。”林涵言简意赅的给苏染夏解释了。 “嗯,既然是三王爷来了,你便去作陪吧。”苏染夏拿起茶盏吹了吹茶叶,送到嘴边吟了一口。 听了苏染夏的话,林涵很有些诧异的看向苏染夏。 虽然他算是下人,但是苏染夏也说了,他可比别人尊贵多了,从来也没为了权贵让他去给谁作陪过的。 这还真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以前三王爷来的时候,她更是厌烦的厉害,恨不得全阁里头的人都没了才好呢。 这次……林涵突然想到,那个紧紧跟着云乾的女孩,心里一时有了想法。 怕是让自己去好好的观察观察,弄清楚那个女孩的身份吧? “是,我这就去。”林涵站起来拱了拱手,一手挥了挥让那个丫头在前头带路。 从始至终苏染夏也没有抬头看一眼,只是垂着脑袋喝茶,也按下了眼眸里边的恨意。 “怎么这么不巧,他每次来小姐都在。”秋染在一边也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句。 因着苏染夏讨厌云乾,秋染看得懂苏染夏的脸色,也跟着不太喜欢云乾起来。 更何况,云乾以前还和她们家大小姐有过婚约,若不是他人太坏,小姐怎么会去拒婚。 现在每一次听到云乾这个名字,都让秋染心里不舒服一分。 “孽缘。”苏染夏把茶盏放到桌子上,嗤笑了一声。 她和云乾,也只有孽缘这一个词适用了。她死在云乾手里过一次,这一次,她也是必定要取了云乾性命的。 这可不就是孽缘吗? 那女孩也确如林涵所猜,正是西域王的掌珠明熙公主。 这次西域王进京,是她求了好长时间西域王才答应带她来的,在京城外长亭接他们的,便是云乾。 明熙正是年轻懵懂的时候,云乾又是这么一副风华绝貌,她一颗心便全被吸走了。 这两日是日日跟在云乾的跟前,时时刻刻都缠着他。 云乾是惯会做表面功夫的,他心里即便是再着恼,面上也还做出一副谦谦公子的样子。 本来就对云乾有异样心思,这几日相处下来,心里更喜欢了。 “云乾哥哥,我想吃那个。”明熙坐着,拿筷子指向云乾跟前的一盘子菜。 那是识香阁独有的菜品,名叫八宝酿花,是甜品。 挑八种干果,先在牛奶里泡得一宿,再在油里过一遍,炸的脆脆的,撒上芝麻蜂蜜,再临上花酿。 干果吃着香,难免有些腻味,但是合着花香,吃到嘴里遍口生香,便跟处在花海里似得。 云乾心里厌烦,面上却带了笑,夹了一碟子亲自送到了明熙公主的跟前。 “谢谢云乾哥哥。”明熙公主朝着云乾笑了笑,也不看云乾的脸色,只顾着低头吃菜。 虽然她是生在西域,只从小便喜欢吃永厦这里的菜品,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明熙公主长的自然是美艳,更难得一双眼眸清澈见底,鼻子高挺,樱桃小嘴,头发是西域的发式。 见惯了永厦的美人儿,乍一看这样的异域风情,谁不贪着多看几眼。 偏偏云乾不重女色,看着明熙公主就跟看自己的丫头没什么两样,因她缠着自己,心里更厌烦一些。 就跟以前的苏染夏似得,就因着自己的样貌,恨不得扑到自己的身上才好。 说起来这个,云乾还真不知道,怎么她突然也厌烦自己了。 偏自己骨头里边也不知道怎的,越是人家厌烦了自己,他越是想要往上贴。 正兀自在心里不舒服,门从外边被人推开了,林涵撩了袍子进来,远远朝着云乾拱了拱手。 “不知道三王爷大驾光临,来迟了,王爷莫怪。” “不用拘着那些虚礼了,过来坐。”云乾歪着嘴角笑笑,朝着自己旁边的椅子比了比。 “是。”林涵笑了笑,放下袍角走到云乾跟前坐了下来。 “你主子今日可好?”云乾看着林涵的时候,脸上作出十分温和的样子。 这是苏染夏的心腹,他是知道的,万不能得罪的。 “蒙王爷挂怀,主子还好。”林涵垂着脑袋,不看云乾,也不看对面坐着的明熙公主。 明熙公主早就好奇的看着林涵了,看云乾对他这么客气,眨巴了眨巴眼睛。 “云乾哥哥,这是谁啊?” “是这识香阁的掌柜的。”云乾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心里厌烦更浓了一些。 吃饭就吃饭,怎么什么事都爱问一句? 明熙公主一听是这里的掌柜,小嘴巴撇了撇,很有些轻蔑的转开了眼睛。 她以为是什么尊贵的人物呢,却原来不过是掌柜的。 轻蔑的眼神可没有逃过林涵的眼睛,他装作没看见,执起酒壶往云乾跟前的酒杯里头斟酒。 “王爷慢饮,这酒略烈了一些。” 明熙公主看了看林涵手里的酒壶,把自己跟前的酒杯往前边推了推,“给我也倒些。” 林涵抬起眼睛看了看,缓缓放下的酒壶,“姑娘还是别喝了,这酒性子烈,怕姑娘不适应。” “本公主让你倒,你倒就是了,哪那么多的废话。”明熙公主眉头都跟着皱起来了。 看来这位明熙公主,性子不怎么好啊。林涵心里好笑,脸上却做出为难的样子来。 云乾跟着也皱了眉头,“明熙公主,他并不是你的家仆。”声音略严厉了些。 明熙公主认识云乾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口气说话,心里一时起了委屈。 第二百五十八章 祸水东引 但是,再大的委屈,在她抬头看到云乾那张好看的脸的时候,就全部都就着饭吞了下去。 他皱着眉头的时候也好看,这是明熙公主心里真实的想法。 不用怀疑,明熙公主就是一个只看重外貌且权势的人,她眼里的良人就是云乾这个样子的。 一副好看的,怎么看都不会看厌的皮囊,动静皆宜,并且很有权势,身份跟她一样尊贵。 他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明熙公主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在心里暗暗把自己和云乾分成了一对,光是想想就让她乐开了花。 “这位是西域的明熙公主。”云乾带了点不耐烦,朝着明熙公主比了比。 林涵忙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慌忙起身朝着明熙公主拱了拱手,“不知道是明熙公主,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公主海涵。” 其实这不过是一句客套话罢了,他总不能说是明熙公主自己刁蛮吧? 他惯是一个处事圆滑的,公主的面子打,便让他来搭个下来的台阶也就罢了。 哪知道明熙公主脑子简单,根本不懂人情世故,她听林涵这么说,自以为很大度的挥了挥手。 “既然我云乾哥哥高看你一眼,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坐下吧。” 说最后一句坐下吧的时候,林涵甚至瞄到明熙公主的眼角往下耷拉了一下,一副居高临下的施恩者态度。 可怕林涵给恶心到了,心里跟吃了苍蝇似得,果然,跟蠢人说话,只会让自己更生气罢了。 林涵托着沉重的身体,揣着恼怒的心回了雅轩。 苏染夏背着一只手站在窗外,视线看着的方向正是离开的云乾和明熙公主。 “怎么样,套出来什么了。” 即使她不回头,也早就听到林涵靠近屋子的声音了。 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在加紧练自己的武功,还是很有些巨大的进步的。 “差不多该套的都套出来了。”林涵的声音有点萎靡不振。 皱了皱眉头,苏染夏转过身子看向林涵,默然片刻之后朝着他抬了抬胳膊,“坐下说吧,秋染,倒茶。” “哎!”秋染精精神神的应了一声,倒了杯热茶送到了林涵的手中。 林涵点了点头接了过来,手里捧着茶也不喝,就那么捧着给苏染夏回话。 “西域王这次来京城,约莫是给明熙公主择婿的。”林涵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明熙公主说话字里行间都透着跟云乾的亲密,还一副要插入云乾交际圈的样子。 他也看出来林涵心里很讨厌这个明熙公主,但是他却忍了下来,还刻意做出来照顾她的样子。 尽管明熙公主是西域长大,便是西域再民风再开放,也不会在街上随随便便就亲人。 更不会就这么冒冒失失插入别人的生活圈子里去。 所以林涵大胆的猜测,明熙公主是想要嫁给云乾的,再看看云乾的表现,更让他笃定了这个想法。 “可能他是在迟疑,不知道是该接受,还是拒绝。”林涵笑了笑,“他可是皇子,若真心想要拒绝她,让她断了念想还不简单?” 恐怕,是云乾不想吧。 “经你这么一说,这件事好像更有意思了。”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居然是明熙公主自己送羊入虎口?” “对。”林涵点了点头,“主子是不知道那个明熙公主的性格。” “说说。”苏染夏饶有兴致的看向林涵。 林涵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她蠢都是夸奖她了,一看到三王爷,就跟猫看到鱼似得,恨不得扑上去把三王爷吃了的样子。” “咳咳。”苏染夏被林涵的形容震到了,拳头抵着鼻子咳嗽了两声,“是吗?这么说还真是……” 这可不就是自己以前做的事吗,看到云乾就想扑上去吃了他似得,怪不得云乾这么讨厌她。 可怜她长的还是不错的。 这事,其实林涵只猜对了一半。 明熙公主确实是来京城择婿的,皇上和西域王都有这个意思,想要加深彼此的关系。 所以这次进京,也就心照不宣了、 本来西域王想的是,他来挑选一个皇子,哪知道明熙公主非要跟着来,也就演变成公主自己挑了。 这不,就挑中了云乾了,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也差不多了,只不过就差说出来了。 关于这件事,云乾那一派所有人都是高兴的欢天喜地,唯一不高兴的只有云乾一个人。 这事若是搁在以前,云乾一定是第一个高兴的人,可是,那也只是从前罢了。 他在明熙公主缠上他之后,脑子里第一反应居然是苏染夏,想起以前的苏染夏,还有现在的后悔。 她和云玦定亲了,他还可以抱有一丝希望,只要他们不成婚,只要赶在他们成婚前夺下皇位,一切就还不是定数。 可若是他跟明熙公主成婚,即便是他坐上皇位,为了以后的社稷江山,他也不能随意的废了明熙公主。 这是两难的境地,从夺位上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西域王的支持是多大的助力,他比谁都清楚。 但若从感情上来说,他不想取明熙公主,皇后的位置,只能是苏染夏的,他不想要任何人站在自己身边,除了苏染夏。 云乾的忧愁丝毫没有感染云燮,他乐颠颠儿的跑到了云乾府上,嘴里说着恭喜的话,眼睛里还带着揶揄。 待看到云乾愁眉苦脸的样子,云燮那点高兴劲全没了。 “皇兄,你怎么了?天大的喜事,怎么你看着这么不开心。” “无事。”云乾垂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 云燮看看云乾的样子,默然的走到他身边坐了下去,“皇兄可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苏染夏不高兴。” 果然是自己兄弟,云乾抬起头看了云燮一眼,什么也没说的转开了脑袋,算是默认了。 “果然是因为她,皇兄怎么还越陷越深了。”云燮想想就觉得头疼。 以前苏染夏和他有婚约的时候,他连看都不正眼看人家,只当做工具用,现在倒好。 苏染夏都成了别人的未婚妻了,他倒惦记上了,这叫什么事? “我后悔了。”云乾声音低低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是后悔那么对待苏染夏,还是后悔那一天没有狠下心来。 云燮没有经历过云乾这样的情感,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能坐在一边唉声叹气。 过了许久的时间,云乾才缓缓开口,“我不能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了。” “恩?”云燮不懂云乾在说什么,一脸的疑问。 “你去想办法,把明熙公主引到云玦的跟前,让他们见一面。”云乾的眼眸黑的如同永夜一样。 “皇兄!你是不是傻了,放弃这么个大好的机会就算了,还要亲自送到别人手里?” 云燮豁然站了起来,“你别犯傻了!” “总比落在太子手里的强。”云乾抿了抿嘴唇,“你也不希望看到皇兄天天如此不开心吧?” 云乾一脸认真的看向云燮,眼神满满都是坚定,两人对视了半天,最终还是云燮败下阵了。 “算了算了,你心里自有打算。”云燮又颓然的坐了回去,“只是,云玦最近说是旧疾复发,一直没出过他的寝宫。” “我怎么引明熙公主见他一面?” “他的寝宫是最容易进的,连个守门的都没有,从外看跟破殿似得。”云乾嘲讽的笑了笑。 “明熙公主性子最是好奇,你引出她好玩的心,直接带她闯进去便是了,或者,你便告诉她,那宫里有一名容貌绝世的美男子,她自然跟着去了。” 照着明熙公主那个性,若是真知道哪里有绝世的美男子,她还真就跟着去看了。 “成,明日我想办法引她去云玦的殿里。”云燮皱着眉头应了,脸上还带了点迟疑,“只是,到时候皇兄可别后悔。” “自然不会后悔。”云乾突然觉得身体轻了很多。 就好像压在自己身上的石头被搬走了一样,他歪着嘴角笑了笑,一脸的阴险。 云玦啊云玦,我倒是要看看,若是明熙公主看上了你,皇上是会保全你和苏染夏的婚事,还是牺牲了你来成全邦交。 这样一个一石二鸟之计,让云乾心里变得雀跃了起来。 他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云玦的表情,是怎样的痛苦。 只能说这算是弄巧成拙了,皇上心里属意的本来就是云玦,若是明熙公主看上了云玦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反正,以后云玦继承了皇位之后,后宫总是要有很多佳丽的,也不差明熙公主这一个。 苏染夏肯定是正妻之位,云玦还需要定国候府镇守边疆,他想要好好的握住定国候府,便要好好的握住苏染夏。 至于明熙公主,现下封个侧妃便好,以后等云玦继承了皇位,晋升一下位份便是了。 因此,第二次故意接近明熙公主,带着她往云玦殿里去的时候,皇上即便是知道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皆大欢喜啊!他以为明熙公主看上的是云乾呢。 没想到云乾居然要把明熙公主引给云玦! 第二百五十九章 找茬 “云燮哥哥,那个殿里真有你说的东西?”明熙公主跟着云燮一路朝着云玦的寝殿过去。 “当然,我岂会骗公主?公主跟着我去了便知道了。”云燮一边走,一边抹了抹头上的汗。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皇兄不愿意娶这个明熙公主了。 即便是他这种爱欣赏美人儿的人,都有点受不了这么热情的明熙公主。 她不是应该对皇兄忠贞不渝的吗?怎么转眼看到自己,也是这么扑上来了? 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这个想法让云燮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千万不要!他可不想日日对着这么一个人, 这么的好骗,可以说是天真,但是那火热的眼神,他实在是没办法装作看不到。 女人,就该守妇道,他怕自己娶了明熙公主回去,天天变着花样带绿帽子。 就这么个性子,日后必定少不了养面首。 一面想一面走,到了云玦殿门跟前的时候,明熙公主缩了缩脖子,“这里真有你说的那种做香料的花啊?” “真的。”云燮大力点了点头,“我皇兄最喜欢闻那种味道,公主若是用那花做了香囊送与我皇兄,他必定高兴。” 云燮说完一阵心虚,若她真的对皇兄忠贞不渝,看到云玦之后还问花的下落,他该怎么圆谎? 到时候再被云玦发现了什么,不对不对,云玦也是个蠢笨的,他一定不会发现什么的。 “公主,这里是我六皇弟的寝宫,他为人喜静,咱们悄悄的进去,不要打扰了他。” 云燮转过脑袋吩咐明熙公主,“他这几日身体有些不好,所以你们来的时候,他没有去迎接。” 明熙公主看了看寒酸的寝宫,撇了撇嘴,“行,我知道了,你快带我去找花吧。” “好。”云燮转过身子悄悄的往里走,“花在他的后院,咱们得穿过主屋过去。” “恩。”明熙公主也学着他的样子,悄默声的往里走。 这个计划其实是有漏洞的,比如,若是云玦在午睡,或者云玦在沐浴,更或者云玦的人拦着他们了。 他们又该怎么脱身? 只是,巧的是,他们进了主屋,第一眼便看到了云玦。 他已经能够下地了,正站在书架的跟前,伸手去拿上边的书,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 明熙公主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直了。 一身月白色的寝衣,外边又批了白色绣着银线的斗篷,头发微微的挽了在脑袋后边。 虽然形容看起来慵懒了些,但是脸上的表情一点慵懒都不见,眼睛也精精神神的。 一双眼眸跟撒进了星辰一样好看。 “皇兄?”云玦心里诧异,面上做出吃惊的样子,书还从他的手里掉到了地上。 四蛳并没有在云玦的跟前,他奉云玦的命,出宫去安置龚羽了,这会儿寝宫里只有云玦和一个老太监。 云玦叫完皇兄,又把眼睛转到了明熙公主身上,“这位是……?” “这是西域王的幺女,明熙公主。”云燮忙做出引荐的样子,又冲着明熙公主笑了笑。 “这便是我跟你说的,我的那位这几日病着的六弟。” 可惜明熙公主这会儿已经听不进去话了,她眼里只剩下云玦了,一双眼眸含尽了桃花。 她觉得,这次来对了,没想到永厦皇朝的王子,个个长的都这么好看。 在西域,她可没有见过这么有风采的男子。 明显也感觉出来异样的云玦,暗中皱了皱眉毛,表面还要做出怯弱的样子,拢了拢披风朝明熙公主拱了拱手。 这样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明熙公主也娇羞的福了福身子,眼睛含着秋波朝云玦的身上扔过去。 云玦的眉头挑起来,又放了下去,全然当做没有看见明熙公主的眼神,蹲下身子把书捡了起来。 捡完之后,一只手抵着嘴唇咳嗽了几声,让人听着就觉得心肝跟着疼了疼。 那个老太监听到了,忙过来扶住了云玦,“王爷,躺着休息休息吧。” 老太监的话音落地,云玦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看向云燮,一副有客人在我不好意思躺着的样子。 “既然六弟身子不适,我们便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看望六弟。”云燮朝着云玦拱了拱手。 这正合他意,他就怕待的时间长了云玦起疑心,或者明熙公主又想起来要花做香囊的事。 这会儿不退还待何时? 明熙公主很有些不舍,但是看到云玦病弱的样子,到底咬着嘴唇跟在云燮的背后往外走。 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看云玦,“六王爷,我改日再来看你。” 云玦听了挑了挑眉毛,她改日再来看自己?若是没记错,他们二人好像才刚认识,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她以什么身份来看自己? 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在云玦的背后,明熙公主两个小手都拧在一起了,她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几句话呢。 就这么走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明熙公主看了看四周,“他住的寝宫,怎么这么寒酸啊?” 云燮能怎么说,总不能说是云玦不讨皇上的喜欢,所以在宫里很不受宠,过的很凄惨吧。 不能回答的问题,就顾左右而言其他。 云燮打马虎眼的功夫一直都是很厉害的,三言两语就把话题给扯了过去。 但是明熙公主心里惦记着云玦,跟云燮分开之后,就四处的打听云玦的情况。 当得知云玦是一个不受皇上待见,甚至皇上连见都不愿意见一面的皇子之后,精神很是恍惚了一阵子。 这云玦虽然长的比云乾更得看一些,但是他身份却太低了,不被皇上看重的皇子啊。 跟自己想象的差距很大,比如,云乾那样的身份就正合适。 哎,若是云乾的身份,再配上云玦的样貌,那就真是一个自己梦寐以求的良人了。 哪知道,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这云玦居然是已经定了亲的,甚至是女方自己求职赐婚的。 这让明熙公主心里别扭了一下,忙又问是跟谁定的亲,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定国候府的大小姐,苏染夏。 这是明熙公主第一次听到苏染夏的名字,留下的印象很不好。 在她脑子里,苏染夏一定是一个很丑,并且又粗俗不堪的丫头,要不然,怎么一个姑娘家,居然自己轻质赐婚。 “不知廉耻!”明熙公主很是咬牙切齿了一下,很显然已经忘记她自己强吻云乾的事了。 “等等,你说她是定国候府的大小姐?那她跟苏云雪是什么关系?” 那宫女也认识苏云雪,当下笑了笑,“苏染夏是定国候府的嫡出大小姐,身份尊贵;苏云雪不过是庶出的二小姐罢了。” 明熙公主皱了皱眉,她跟苏云雪的关系不冷也不热。不过一个外族女,明熙公主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现在知道了她是苏云雪的姐姐,明熙公主心里倒轻松了很多,很好,她手里有筹码,可以用来威胁苏染夏。 明熙公主眯了眯眼睛,突然很期待和苏染夏的会面。 谁知道,过了不过几日,宫里便办了一个宴会,把所有世家公子哥和小姐们都叫到了宫里。 明着说是陪皇后热闹热闹,其实不过是给西域王相看罢了。 公子哥让明熙公主挑,小姐则给西域王挑。 就这样一个宴会,办的也很像模像样、热闹非凡,居然也不输给年后的朝拜。 苏染夏作为定国候府的嫡出大小姐,又是皇家定好了的儿媳妇,还封了郡主的。 她自然也在邀请的行列里头,可惜的是安宁公主恰好得了风寒,这么热闹得宴会,她也无缘参加。 京城圈子虽然大,苏染夏的朋友却也只有安宁公主一个人,安宁公主不来,她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在皇宫的宴客厅里瞎逛了。 “你就是苏染夏吗!”一把清脆的嗓音闯进了苏染夏的耳朵。 她手里正捏着一朵花看,闻言转过脑袋看过去,正看到明熙公主一手掐腰,一手垂在身侧看她。 “是,你是……”苏染夏装作不认识明熙公主的样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明熙公主。 那时候远距离看的时候,苏染夏就知道她是个美人儿,没想到,近距离看更好看些。 特别是脸上张扬的气息,让她看起来潮气蓬勃,可惜啊…… “大胆!你居然敢这么看本公主!”明熙一看苏染夏打量自己,心里一喜,立刻便借题发挥了。 “公主?”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这宫里的公主我都认得,却没见过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个公主。” 明熙公主的语气也惹了苏染夏不开心了。 “你!”明熙公主气的往前紧走了几步,手指头都快戳到苏染夏的鼻子上了。 苏染夏连看都没看一眼,“当心,你这手这么好看,青葱玉指似得,若是折断了,可就不好看了。” 她的声音很轻,甚至很缓,但还是吓的明熙公主骤然缩回了自己的手。 “我,我是西域王的幺女,明熙公主!”明熙公主做出一副很强势的样子,干脆两个手都掐到了腰上。 第二百六十章 吃暗亏 本来明熙公主是想要看到苏染夏吓的大惊失色,最好是脸都变色了的样子。 可惜苏染夏没有配合她,听到她说自己是明熙公主,脸上依旧还是淡淡的,“原来是明熙公主。” 明熙公主高高的扬起了下巴,一副‘我很尊贵,快跪下来给我磕头’的样子。 哪知道,苏染夏接着又开了口。 “不过,可能是我太无知,竟然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明熙公主,西域王我倒是知道。” 苏染夏一边说,还一边点了点头,一脸的思索,她本身就是为了故意气明熙公主的。 打从她那么怒气冲冲的叫了她之后,苏染夏就知道,这指定是来找自己的麻烦的。 麻烦都上门了,躲可不是她的性格,但是让她正面跟明熙公主对上,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 毕竟远来是客,自己现在只不过是定国候府的大小姐,虽然对外称是郡主,却是个连个名号都没有的郡主。 即便自己是皇上未来的儿媳妇,这现在,这不还不是吗,皇上就算有心想要护她,也不好责备西域王的女儿吧? 很有可能这个明熙公主,将来也是他的儿媳妇呢。 儿媳妇对上儿媳妇,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还有一点让苏染夏好奇的是,她跟这个明熙公主连面都没有见上一次,她居然准确无误的找到了自己。 不必说,苏染夏也知道这背后必定有人指点,只是,却不知道是何种缘由,让这明熙公主像对待仇人一样对待自己。 若知道是为了云玦,苏染夏不定要吐多少血呢。 明熙公主本来都已经做足了姿态了,就等着苏染夏在她跟前俯首称臣呢,哪知道,苏染夏居然说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可是西域王最疼爱的女儿,谁不知道她明熙公主的称号? 一定是她在说谎,一定是! “你说谎!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为了自己的颜面,明熙公主已然忘记了刚才那一瞬间害怕苏染夏的情绪了。 被苏染夏称赞的青葱玉指,又遥遥的指向了苏染夏的鼻尖。 苏染夏垂着眼眸看了一眼自己眼前的手指,可真是细如凝脂,手看着跟一块嫩豆腐似得。 这样的手指,平日里恐怕什么都不做。 她一面看,一面伸出手抓住了明熙公主的手指头,慢慢的把她的手拖到了一边。 刚才一时之间生气,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的明熙公主吓的脸都白了,“你想做什么?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若我不放呢?”苏染夏还朝着明熙公主笑了笑,一副你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我父王最疼爱我了,你若是对我不利,他不会放过你的,皇上陛下也不会放过你的!” 明熙公主向来是一个外强中干的,遇到这种情况了依旧还是做出强硬的样子来。 在她眼里,苏染夏俨然就是一个不顺眼的破石子,让她给一个破石子低头,想都别想! 苏染夏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公主说的是,若是有人对公主不利,西域王和皇上,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听她这么说,,明熙公主心里一阵暗喜,她这是害怕了吧? “知道就好,快放了本公主,本公主若是高兴,还可以饶你一命。” “公主在说什么啊?”苏染夏微微歪着嘴角,“什么快放了你?没人拉着你啊。” “你!”明熙公主抿紧了嘴唇,“苏染夏你是瞎了吗?你明明就抓着我的胳膊呢,什么叫没人拉着我?你是不是疯了!” 苏染夏眨巴了眨巴眼睛,“公主,你在说什么?没人,拉着公主啊。”说着,苏染夏加重了自己手掌的力量。 “谁看到你被抓着了?谁又看到我抓着你了,是公主傻了。” 明熙公主被苏染夏吓着了,虽然苏染夏没有对她做什么,但是她脑子里还一直回荡着她放开自己手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只要没人看见,即便是公主你死在了这里,我也能全身而退,公主信吗?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说完这句话,苏染夏的眼睛还往明熙公主的脖子上看了一眼,看的明熙公主脖子一阵发凉。 她没有还以苏染夏的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办法怀疑。 出来的时候还意气风发,一心一意的要找苏染夏的麻烦,回来的时候确实萎靡不振的回来了。 一个宫女悄无声息的站到了明熙公主的身后,“公主殿下,刚才的事,奴婢都看到了。” 明熙公主豁然睁大了眼睛,转过脑袋去看身后站着的宫女。 她低垂着脑袋,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但是谦卑的态度让明熙心里很受用。 “你真的看到了?” “是,苏小姐松开您的手之前我就先离开了,公主殿下受委屈了。” “那……”明熙公主有点紧张的攥紧了手掌,“你可以给我做个证吗?” 那个宫女丝毫迟疑都没有就点了头。 实际上苏染夏也并没有对明熙公主做什么,不过是吓唬吓唬她,好让她不再纠缠自己罢了。 所以她也没有刻意的注意,当时周围是否有其他的人。 一是因为不过是吓唬一个心性顽劣的公主,用不着小题大做,她也没有对她做什么不是。 二则是因为,这里到底是永厦皇朝的皇宫,没道理这里的人会帮着外人来欺负自己。 哪知道,偏偏皇宫里就是有自以为是并且蠢笨的人。 有了现成的人证,明熙公主拉着那个宫女,一脸委屈的跪到了皇上的跟前,她虽然性格跋扈,但至少懂规矩。 “求皇上给明熙做主。”明熙公主带着一脸的委屈,眼圈也红红的伏在了地上。 皇上心里怎么想还未可知,这下可记着西域王了,这可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平时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哪时候见过她这么委屈的样子?立时便坐不住了,起身走至明熙公主的跟前把她扶了起来。 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可不怎么好看。 看到西域王这样的举动,皇上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漏出来,还是那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你说,到底发生了何事。”皇上干脆抬起手指指向那个宫女。 那宫女好像受了惊吓似得,战战兢兢的不敢开口,哪还有刚才面对明熙公主时候的镇定自若。 明熙公主在一边看的干着急,干脆从西域王的怀里抬起头,还是保持那一副委屈的样子。 “非是明熙找事,实在是明熙受不得如此屈辱,才让皇上给明熙做主的。” 这话说的,还真有点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你且放心了说,若真是有人欺负了你,朕自会给你做主。”皇上抬了抬胳膊,示意明熙公主。 “你放心大胆的说,既然皇上说了替你做主,就一定会给你做主的,不要害怕。” 瞧着西域王一副五大三粗的莽汉样子,居然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明熙抽了抽鼻子,垂下了脑袋。 “我刚才觉得头晕,便自己往外边去,想转几圈,哪知道,碰上了定国候府的大小姐。” 一听到事关苏染夏,皇上即便是再镇定自若,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我看到她,好心上前请安,她……她居然说我是冒充的公主,还抓住我的手,说要折断了我的手指头。” “哎呀!”皇上还没说什么,皇后倒现在一边吃惊的捂住了嘴巴。 这话听着确实也太嚣张了一些,只是,皇上却不相信这话是苏染夏说的。 他转过脑袋冷冰冰的睨了皇后一眼,而后又转过来看向明熙公主,“莫不是明熙听错了吧。” “皇上若是不信我的话,问这宫女便是了。” 明熙公主说道这里,拽了拽跪在地上的宫女,焦急的催促她替自己作证。 那宫女还是战战兢兢的,头都快垂到胸口了,“是,是明熙公主说的这样,奴婢当时,正,正看到苏小姐抓着明熙公主的手。” “苏小姐脸上的表情,看着,看着可吓人了,跟要杀人似得。” 这下好了,人家有了人证,皇上即便是想包庇也没办法包庇了。 坐在下边的定国候府一听,不干了,这不是败坏自己闺女的名声吗? 染夏那么个柔弱的女孩子,还有病在身,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对西域的公主不敬? 听着宫女的意思,她居然还想杀了公主?这更不可能了。 他豁然就要站起来,他的肩膀上却突然多了一只手,死死的按着他不让他起来。 有皇上在场,苏惊风便是再着急也不敢大声喧哗,心里再恼怒,也只能怒目朝着自己的身后瞪了过去。 居然是四蛳。 他看到苏惊风看自己,悄默声儿的摇了摇头,又抬起下巴比了比高座上坐着的皇上。 苏惊风曾经在云玦的身边见过四蛳,知道是自己人之后,他反倒轻松了,朝着四蛳比了个撒手的手势。 四蛳却跟没听见似得,抓着苏惊风的肩膀更紧了。 气的苏惊风胡子都快冒出来了,要不是皇上在,他早就好好教训教训四蛳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惊人转折 “将军安心坐着,一切自有王爷。”四蛳的声音低低的,但是苏惊风一字一句却听的清清楚楚。 一切有他?苏惊风冷笑了一声,他一个手无权无势的皇子能做什么?这场上他又拦得住谁? 没待两人分说明白,皇上那里便先有了动作。 他慢悠悠站了起来,背着双手晃到了那个宫女的跟前。 那宫女低着头,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她听到有脚步声慢慢朝自己这边走来,步伐稳健有力。 不过一会儿,一双明黄色的靴子闯进了她的眼帘。 她放在地上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胸膛里的心也跟着噗通噗通跳个不停,饶是她多么的镇定,这会儿也实在忍不住害怕。 这可是皇上,当着皇上的面陷害别人,本身就是很需要胆量的事。 皇上背着双手站在宫女的跟前,垂着眼睛看跪在地上的宫女,许久没有说话。 西域王在一边很有些不高兴,脸色难看不说,声音也很冷硬,“还望皇上替我的明熙做主。” “可否听臣女说几句话?”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苏染夏淡淡的开口,她谁也没看,只看着皇上。 她需要征求意见的,也只有皇上而已。 皇上看她镇定自若的样子,好像这事跟她无关似得,挑了挑眉头,“你说吧。” “这位宫女姐姐如何称呼?”苏染夏转过脑袋看向那个宫女,声音不急不缓,很显柔和。 “不敢当苏小姐一声姐姐,叫我翠语便是。”那宫女声音也不见慌乱,回答的有条有理。 “翠语。”苏染夏在嘴里念叨了一遍她的名字,跟着点了点头,“好名字。” “谢苏小姐夸赞。”那翠语说话这半天也没敢抬起来头,一直就这么垂着脑袋。 她俩这样子,倒像是唠起家常了。 “翠语平日里在哪里当差?”苏染夏又紧跟着问了一句。 那宫女心里立时便又加了几丝谨慎和警惕,“平日里便在御膳房做传菜的小丫头,这次得被安排到晚宴这里来。” “家是哪里的?”苏染夏没给那宫女歇一口气的时间便又问了一句。 那宫女窒了窒,想着这个问题应该不妨碍,便如实说了,“家在临汾。” 苏染夏点了点头,“临汾是个好地方,那里可有什么特产的小吃不成?或者别的地儿吃不到的东西?” 这一句看着也不像是有什么问题,只是,苏染夏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跟她聊家常?还是在这个尴尬的时刻。 这宫女明明知道这里头有问题,却不能不说实话,因为宫女入宫都是有存档的。 她若是现在说了什么谎话,到时候被查出来,别说全身而退了,只怕会被拉出去做替罪羊。 一个是定国候府的掌上明珠,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孰轻孰重,还用的着想吗? “擦圪蚪。”那宫女也真就说了临汾才有的吃食,“一种面食。” “哪里做的最好吃些?” “这……家家户户都会做,只是,也常有摆摊做生意的,在外头摆了来卖这个。” 苏染夏听过之后点了点头,意味不明的睨了那宫女一眼,那眼神,竟然跟看死人差不多。 里头含了怜悯,也含了冷意。 宫女直觉不好,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她还是觉摸不出味儿来,只能两个手握在一起紧紧抓住。 “皇上,臣女冤枉。”苏染夏看过那宫女,什么都不说转过头便跪在地上,头伏在地上。 皇上眨了眨眼睛,亲自上前要把苏染夏给扶起来,阿福在一边看着,怎么可能让皇上出手? 在皇上的手刚伸出手一息,阿福就挺着圆滚滚的身子上前,搀扶着把苏染夏给搀起来了。 “您跪着,可不是要皇上心疼吗?” 阿福惯是个会看眼色的,皇上要亲自扶她,一定是心里的天平歪了,皇上不好明说,他是皇上另外一张嘴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说吧,冤枉什么?”皇上背着一只手,另外一只手比了比苏染夏。 “皇上,这宫女无缘无故便攀咬臣女,也不知道臣女与她素不相识,怎么就惹着她了。” 苏染夏一边说,一边看向那个宫女。 “莫不是以前在什么地方得罪过这位姐姐?所以对染夏怀恨至今,竟然还诬陷我!” 那宫女完全被苏染夏说的头昏掉了,她怎么前后态度转变的这么快?再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看着自己,好像真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似得。 瞧着这个样子,边上哪个大臣女眷不怀疑这宫女居心叵测,一个个都冷眼睨了一下这宫女。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那宫女一颗心早就飞到天外去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若是处理不好,自己恐怕就要被当场杖毙在这儿了。 这个场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救自己,能救自己的,也只有她自己。 想到这里,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膝行至苏染夏的跟前,伸出手紧紧的抓住了苏染夏。 “苏小姐,就算您身份贵重,您也不能这么冤枉奴婢呀,您是千金大小姐,奴婢的命就该如草芥吗?” 一面说,一面默默的流眼泪,看着好不可怜的样子。 “奴婢这是第一次见着苏小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冤枉您呢?若不是奴婢良心不安,奴婢也不愿意开这个口啊。” 苏染夏侧着脸看那个宫女,静静的等她说下去的样子。 那宫女果然也没让她失望,接着抽泣了起来。 “奴婢家里还有父母兄弟要赡养,实在是不能就这么去了,求苏小姐扰了奴婢一条贱命,求苏小姐了。” 说道这里,松开苏染夏不住的磕头。 皇上在一边没什么反应,阿福皱了皱眉头,瞧着这样子,还真像是苏染夏欺负那宫女的样子。 “皇上,您看她这么可怜,怎么可能会说谎呢,求皇上替明熙和这宫女做主!” 明熙公主这会儿真是来了急智了,还知道拉上这个宫女一道加大对皇上的压力。 “呵。”苏染夏突然轻笑了一声,虽然很轻,但是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宫女磕头也停止了,明熙公主皱了眉头看过去,阿福也一副吃惊的样子,周围坐着的官员,也都吃了一惊。 这苏小姐,别是吓傻了吧? 在众人都吃惊的眼神里,苏染夏蹲下身子,伸出右手拉住了那宫女的胳膊,强迫她抬头看向自己。 “你确定不要说实话?这可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骑虎难下了,那宫女也只能咬着牙一路走到底了,“苏小姐在说什么?奴婢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呜……” 一边说,一边又做出垂泪的样子。 “好。”苏染夏松开她的胳膊站了起来,还拍了怕自己的手,好像碰了什么脏东西似得。 “你是第一次见我,却知道我是定国候府的小姐苏染夏,苏小姐叫起来一点都不含糊,这又作何解释?” 那宫女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睛一阵发黑,“是,是奴婢刚才,刚才听到明熙公主叫您名字的。” “哦?你当时离我们有多远?”苏染夏垂着眼睛看那宫女,一脸的笃定。 “约莫,约莫是十米的样子。”那宫女想了想,过了片刻又忙改口,“不,好像是……六米或者七米。” “这么近的距离?”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你以为我的功夫是练起来杂耍的不成?” “别说是六米七米,十米外的呼吸我也能听到。” 那宫女瞳孔缩了缩,“奴婢,奴婢从小没念过书,对这个……不甚在行,总之是听到明熙公主叫苏小姐了。” “既然这样,你且说说,我都是怎么跟明熙公主说的话?你总不能说,你只听到明熙公主叫我苏小姐了吧?” 苏染夏挑了挑眉毛,一脸的镇定自若。 那宫女忙就要说自己真的只听到明熙公主叫苏小姐了,哪知道苏染夏赶在她头里开口了。 “对了,你前头说过,你瞧着我抓着明熙公主的手了,既然看见了,该是待了很久的才是,说吧,我都说了些什么?” 明熙公主这会儿便觉得不妙,看那宫女,分明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她忙张嘴就要说话。 皇上却抬起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明熙公主便是再自负,也不敢违背皇上的命令,只能咬牙切齿站在一边,不甘心的而看着苏染夏。 那宫女只觉得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心里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只余下了一片的空白。 “我,我不记得了,真的,我当时太害怕了,把什么都忘记了。”显然是紧张害怕到不行。 这宫女脸奴婢都忘记说了,嘴里直说我啊我的。 “忘了也成。”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这也没什么,“那你且告诉我,你是怎么一眼就知道,我是定国候府的大小姐苏染夏的。” 说道这里顿了顿,“难不成,你会算命?” 那宫女握紧了手,“我,我听过苏小姐的名号,在这京城里,苏小姐是个名人,我早就知道小姐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主谋 不知道苏染夏信不信她的说法,总之,宫女说一句,她便点一点头,再说一句,她便再点一点头。 看着跟被牵着鼻子走似得,其实她不过是为了让这个宫女心里更没底而已。 她倒还不至于傻到以为,是明熙公主说服了这个宫女让她来诬陷自己,且不说这宫女有没有这个胆子。 明熙公主大概也没有那么大胆,在初来乍到的情况下收买皇宫的人,来跟自己过不去。 只有一种可能,便是这个宫女主动找到明熙公主的,明熙公主那么天真,肯定不想其中的缘由。 便带着这个宫女来跟皇上告状,到时候告倒了自己最好,告不倒,反正跟她明熙公主也没有什么关系。 就是这个宫女……这样的手段,她还真是有点吃惊,这么简答卑劣的手段,莫不是还有什么后手吧? 只是,不管她是有后手,还是没有后手,苏染夏觉得,她背后一定还站着一个人。 这人必定也是皇宫里的人,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在皇宫里,有一个想要让自己死的人,等着她漏出来马脚,这可不是苏染夏的习惯。 干脆就想打铁趁热,把那个人逼出来好了。 “我虽然名声有些太大了点,但也不是一朝一夕才有的。”苏染夏动了动胳膊。 “刚才问了翠语姐姐几个问题,我可是看的出来,翠语姐姐是土生土长的临汾人,哪个地方有那些吃食姐姐还记得清清楚楚。” 刚要说打小就在京城长大的宫女刚张开嘴,便又闭上了,撑在地上的手握的更紧了。 原来,她问的那些问题是打的这个主意,她早就猜到自己要说什么了? 宫女长长久久的沉默了下去,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是她太大意了,也是她太大意了,还以为苏染夏是以前那个蠢笨的人。 以前明明没有这么聪明的,现在心思居然如此缜密。 “怎么,我现在的名声,居然大到从京城,传到了山西临汾去?”说道这里,苏染夏拢袖掩嘴笑了笑。 “真让我受宠若惊。” 看那宫女沉默的样子,在场的人也都猜出来,大概是这个宫女胆大包天攀咬的苏染夏。 想到这里,又纷纷看向一脸怒意坐着的苏惊风,个个在心里惊奇,今天他倒坐的住。 若是以往,恐怕早就站起来要掐死这个宫女了,脾气还真是有长进。 苏惊风感觉到大家的视线,微微偏过脑袋去看,身后哪还有四蛳的影子,眼睛往最不起眼的角落看去。 看过看到云玦一脸苍白端坐在那里,身后一个看不清脸的人站的笔直,是四蛳吧。 云玦看苏惊风在看自己,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朝着苏惊风比了比,一脸的笑意。 虽然对刚才云玦拦着自己有些不满,到底苏惊风不会驳了他的脸面,端起酒杯一举,顺势一仰而尽。 这一动作也没逃过在场诸位大臣的眼睛,又纷纷把视线投向云玦那里。 他照样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周围伺候的宫人一个都没有,只有他背后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看不清楚脸的小太监。 啧啧,若不是苏惊风这么一举杯,他们谁都不会往这边看一眼的。 这种场面他们也早就习以为常了,皇上不喜欢这个儿子,本身就不是什么秘密。 历来的宴席,他都是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的,那时候听说苏染夏请旨赐婚,还很有些人感叹过。 云玦这样弱不禁风,苏染夏又是那么的热情似火,恐怕云玦以后的日子就要苦了。 但幸好,还有苏惊风这个定国候在,皇上总也能看到他了。 谁知道,苏染夏居然跟传言这么不同,不但一点不显张扬,个性也很沉稳,遇事冷静,手段干脆。 简直是跟传言天壤之别。 以前觉得是云玦委屈了自己,现在再看看,倒有些觉得是云玦配不上这个定国候府大小姐了。 四蛳站在云玦背后的阴影里,眼睛也不住的往苏染夏的身上看。 方才本来王爷是命他先把苏惊风给稳住,然后逮着时机杀人灭口的,灭的,自然是那个宫女的口。 他手里已经藏有一把暗器了,只要一有机会,就甩出去当场毙命。 哪知道,竟然有这么惊人的转机,她居然在没有人证物证,现场的情况对她很不利的情况下,生生的扳回来了。 若是龚羽在场,恐怕又要起了杀苏染夏的决心了。 只是,四蛳跟龚羽不同,他倒觉得只有苏染夏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云玦,他也不担心以后会存在外戚干政的情况。 皇上无能,才有外戚干政的可能,他很信任云玦,绝不可能有这种情况出现。 “把东西收好吧。”云玦垂下眼睛,认真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桌子。 他早就知道,她不需要自己插手,也可以解决很多棘手的麻烦,只是,他没有想到,她有这么大的本事。 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虽然看起来没有那么惊险,但是结果总也不会差太多。 若是她找不出对自己有利的证据,就凭着那宫女的一面之词,再有明熙公主在旁边添油加醋。 还有西域王那疼爱自己幺女的样子。 即便是知道苏染夏的被冤枉的,只要她拿不出证据,这个事情就只能是板上钉钉的事。 皇上为了稳固邦交,只会牺牲苏染夏。 虽然不致死,但是一来名声不好听,以后还怎么做皇家妇?二来,不下罪也说不过去。 所以他刚才才会想要冒险杀人灭口,尽管她知道,那个宫女说的都是假话。 整个宴会刚才还有些交头接耳之语,现在全场都寂静下来了,都等着看皇上会怎么处理。 这宫女已然闭嘴不语,算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来个花样了。 既然这宫女说的是假话,那这明熙公主说的话的真假,可想而知。 “说,谁教你这么说的?”皇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翠语的脑袋,眼睛里边的寒光堪比冬天的冰锥。 翠语瑟缩了一下,手指抖的厉害,确实有人教她这么说,只是……她不敢拱出来那个人。 “皇上,一个小小的宫女,我与她素不相识,她怎么敢随随便便的攀咬我,想必,背后有什么更有趣的东西呢。” 苏染夏歪着嘴角看向翠语。 “想来她定要说明熙公主收买了她,或者,她想要巴结明熙公主,所以才要构陷我。” 苏染夏的话说完,那宫女又是一抖,她终于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 自己的举动,全被她猜到了,自己要说什么话,她也提前想到了,怎么可能不输? “明熙公主是西域人,性格最是热情直白,收买别人不像是明熙公主能做出来的事,公主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会收买别人来诬陷我。” 苏染夏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明熙公主,“我说的对吧,明熙公主?” “当然,我怎么可能会收买一个小小的宫女。”明熙公主说完抬高了下巴,很有些骄傲的样子。 哼,苏染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又接着说道。“再说说,她若是说要巴结明熙公主,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巴结明熙公主做什么?” “明熙公主不在宫里常住,到底是要回西域去的,即便是要巴结,也该是要巴结我吧?” 这一席话,可谓是把在场所有人,包括皇上心里的疑虑全解释了个清清楚楚。 也算是把那宫女所有的活路和借口全部都推翻了。 有些话,不同人说出来有不同的效果,由宫女说出来,再加上眼泪的声情并茂,说不准就有人同情她了。 但是由苏染夏这么直白的剖析出来,这些人也算是提前打了预防针,哪有人会再相信那宫女? 苏染夏捏了捏下巴,“她在宫里,却要构陷我,又顺便把明熙公主拉下水,惹上我们两个,背后一定有比我们两个更厉害的人。” 这下,她干脆拉上明熙公主,跟她一起成了被害者,更是一个被人利用的旗子。 不得不说,苏染夏她很聪明,有些话,她不能说,但是明熙公主就能说,更何况,她又是那个性子。 果不其然,明熙公主刹时间便忘记了跟苏染夏之间的仇怨,整个人都跟炸了毛的孔雀一样。 “是啊皇上!这一定是有人看我跟苏小姐不顺眼!肯定是这宫里的人,要不然怎么能够使唤的动一个小宫女呢!” 明熙公主越说越激动,“我真是太聪明了,什么都没我猜到了,皇上,说不准这人就在这晚宴上呢!” 苏染夏挑了挑眉毛,还真被这明熙公主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背后设计的人,一定是在晚宴上,只不过,恐怕也只是她的无心之举。 自己和明熙公主的争执被看到了,她想要除了自己,便想借由明熙公主的手。 这样一来,发命令的是皇上,跟她可没有什么关系。 只是,这个人究竟是谁呢?是皇后?还是……那个一脸贵气的贵妃娘娘? 苏染夏状似不经意的朝上首描去,皇后皱着眉头,一张脸看起来很不高兴,同样不高兴的,还有贵妃。 第二百六十三章 养虎在畔 两个人都是这么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还都瞧着不是开心或者幸灾乐祸,一时之间,苏染夏还真有些不能确定。 究竟是这两人之中的谁,但是也只在这两人之中了,不再做他想了,但是也不一定真就是她们两个。 其他人说不定,跟自己有什么说不到明面上的过节。 不过,也没有必要苦心来构陷自己吧?她入宫的次数两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能跟谁有过节? 或者,是她想左了,不该从这个想法入手? 她记得,上次这宫里跟她过不去的,是贵妃娘娘,但那是因为安宁公主,她也算是无端被牵连。 难道,是贵妃?苏染夏的眼睛下意识的看向那个一脸贵气的女人。 她今天穿的比往常见的都要精致贵气,一身的服饰都在无声的告诉大家,她是本朝唯一的贵妃娘娘。 贵妃服制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的都在她身上。 青绒檐缀朱维的头冠,顶三层,各一东珠,皆用金凤承之,又有点缀东珠各三个在凤头处,珍珠十七与凤尾处。 最上头镶嵌了大东珠一个,朱维周又缀着七个金凤,每个金凤身上都点缀东珠、珍珠各几个。 中间一枚青金石,周围镶嵌东珠、珍珠各四个,末边缀珊瑚,头冠尾处三线垂珠。 再瞧身上,石青色滚金边的褂子,上头绣了洒金的立龙,周围祥云朵朵铺满了衣服。 再下则有万福花样内里露出来,褂子下边是八宝平水,再看裙子,则是黑色的十二幅裙子。 上头干干净净,也没有纹绣什么特别的花样子。 只是这一身行头,跟皇后比也不差些什么了,两个人坐到一起,远远看上去,还真有些分不出来到底哪个是皇后呢。 端的是尊贵华容。 也不知道她在生气些什么,眉头蹙着,好像看谁都不顺眼似得,瞧她的眼神,也没有特别的凶意。 再瞧皇后,一样皱着眉头,只是她眼角眉梢嘲讽的意思,好像都是针对坐在她旁边的贵妃的。 这两个人,不知道是真跟这件事无关,还是做出来跟这件事无关的样子。 这边苏染夏在考虑背后黑手是谁,那边皇上则在考虑,怎么把这件事给解决了好。 刚才知道这件事牵扯到苏染夏的时候,皇上心里也是很有些犹豫的,一时也拿不准主意。 云玦那个样子他看的清清楚楚,对这个苏染夏定是动了真感情了,他是最能体会云玦感受的人。 他也不愿意看着儿子为了他心爱的女人伤心难过的样子。 只是,这江山还不是那么的稳,周围还有那么多狼子野心的国家,若是出一点问题,可能永厦皇朝就会被吞掉。 这个江山,他要好好的交到云玦的手里,不能有一点岔子,特别是西域王这里。 他是最没有野心的,也愿意跟永厦皇朝和平共处,共建友好的关系,从他要用自己最疼爱的幺女和亲这一点就能看出来。 寒了西域王的心,就代表要多一个敌人,少一个友邻,这是多么大的损失,没有人能估量。 好在苏染夏出乎意料的聪明大胆,这么不利的情况,也生生让她扳回了局面。 这个儿媳妇,没挑错啊!有一个得力的娘家助力,自己又这么聪明果决,堪为国母! 最起码,比自己在位时这个国母可强的多了。 皇上想到这里,皱着眉头看向坐在高座上的皇后,心里一阵的恍惚,若是云玦的母亲…… “皇上!您还没说要怎么处置这个宫女呢!”明熙公主是一个很没有眼力见的人。 见皇上一脸的愁容,也没能影响她破坏别人心情的能力。 “恩,明熙说说,你想要怎么处置。”皇上背着双手,淡淡的睨了明熙公主一眼。 西域王在一边有些尴尬,收回手走回皇上的身边,还朝着他拱了拱手。 他一离开,最先反应过来的便是明熙公主,她自己一个人站在这儿,感觉心里怕怕的。 看着皇上的眼神也没有那么的勇敢,整个人都好像被抽走了力气似得,还缩了缩脖子。 “我……我,我不知道,一切单凭皇上做主。” “恩,是个懂事的乖孩子。”皇上这才满意的笑了笑,转过头睨向那个宫女。 “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这话可算的上是暗示了,都这么长时间不说话了,又被苏染夏这么抢白了一通,也该是说些什么的时候了吧。 比如,背后的黑手是谁?其实皇上压根也不信,背后的推手会是自己后宫里的那些人。 在皇上的眼里,她们都是柔弱的女子,并且跟苏染夏又没有什么接触,怎么可能会陷害苏染夏? 这太说不过去了。 那宫女却跟吃了秤砣似得,就是不开口说话,只是跪在那里不住的磕头,磕的皇上看着都烦了。 “让你说你便说,谁让你磕头了?” “求皇上可怜奴婢,奴婢家里还有父母兄弟要照顾,他们不能没了我。”一席话说的可谓是声情并茂。 可惜,苏染夏不吃这一套,皇上也不吃这一套。 “你若说了,朕还可放你一命,若是不说,当场便杖毙了你。” 这话说了,那宫女也算是知道了,皇上这是打定主意要知道背后是谁了。 想到这里,她反倒不磕头了,从地上直起了身子,还伸手拢了拢自己耳边的碎发。 脸上还遗留着泪痕,她却像没事人一样抹了一把脸,眼神坚定的看向皇上。 “皇上,若是不说,您便要杖毙了奴婢是吗?” “你念及你家里的父母兄弟,也该珍惜自己。”皇上声音淡淡的,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翠语。 翠语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这样。”皇上伸出一只手,“既然你不好明说是谁,那你便指一指,或者看一看。” “你指了谁,或者看了谁,我便当你说那人是背后主谋。” 他还没把这件事想到他的后宫里,所以才可以这般气定神闲。 哪知道他话音才刚落地,皇后跟贵妃同时喊了一句,“不可!” 皇上和苏染夏都扭头看过去,皇后站起来提着裙子要往下走,贵妃也不甘示弱的跟在后头。 不过一息之间,两个人便都到了皇上的跟前。 “皇上,这宫女死不足惜,让她就这么贸然随便指,不太好吧?”皇后一脸试探的看着皇上的脸。 “是啊皇上。”贵妃难得也配合了一次皇后,“就不论她的话可不可信,这么多朝臣在这里,看了难免寒心。” “那你俩的意思是……”皇上一脸的意味不明,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皇后和贵妃居然异口同声的说道:“立时杖毙!” 说完,各自看了彼此一眼,都有些嫌弃的移开了眼睛。 “既然她已经认罪,按着宫里的规矩,是要打六十大板的。”皇后接着说道: “只是,这么胆大包天的丫头,不好好的震慑住她们,以后都敢攀咬主子大臣女眷了。” 皇上睨了皇后一眼,什么都没说,又把眼睛投向苏染夏,“你怎么说,她攀咬的是你,你想怎么处决?” 苏染夏有些吃惊,皇上居然会问她的意见?很有些忐忑的睨了苏惊风所在的方向一眼。 正看到苏惊风素平八稳的坐在那里,一脸的正气凌然,腰杆子挺的直直的。 刚才还有些忐忑的心,立马便安静了下来,有父亲在,什么事都没问题的。 “皇上,既然问臣女对此事看法,那臣女就大着胆子多说几句话了。”苏染夏福了福身子。 “起来吧。”皇上挥了挥胳膊,朝上座走去,“朕准你说。” “谢皇上。”苏染夏垂着脑袋谢了恩,又接着讲道,“臣女还是相信,背后必定有另一个位高权重的人。” 说道这里睨了一眼翠语,“否则,她既跟我无冤无仇,又没有见过我,怎么会跟我过不去?” “所以,她也算是被人利用了,皇上不若把她赐给我。” 苏染夏歪着嘴角睨皇上,一脸的笃定笑意。 这倒有意思了,皇上一个胳膊肘撑在了桌子上,“她可是对你不利的人,你要把她放在你身边?” 真是胆大包天啊,居然敢把自己的仇人放在自己的身边,她是怕自己活的不够长吗? “染夏从来都不逃避,只会正面面对。”苏染夏又垂下了眼皮,掩住了眼睛里所有的光芒。 在皇宫这么个吃人的地方,有才气并不代表会出人头地,也可能等待你的,是你的死期。 这巍峨的皇宫,看上去是那么的尊贵不凡,但是这样的尊贵不凡的表象,却怎么也掩不住藏身其中的阴谋。 这里是权利最集中的地方,但却也是阴谋最集中的地方。 在这个地方,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亡魂也已经够多了,苏染夏不想把自己也赔进去。 即便是要死,她也会选择死在一个自由的地方。 这个皇宫,她永远也不想再踏进来,站在权力至高点上的人,她永远也不想再过多的牵扯。 比如,云乾;再比如,云玦。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大发雷霆 一场宫宴,最后却闹了个不欢而散。 即便事情解决了,众人也都没有兴致再开玩笑,皇上和皇后以及贵妃,都摆着一张脸坐在那里。 他们不高兴,下边的人怎么敢高兴呢? 还有明熙公主,这会儿已经回过味儿来了,刚才是被苏染夏利用的,自诩聪明绝顶的她,怎么可能烟的下这口气。 化悲愤为食欲,把桌子上的菜全部都当成苏染夏送到了嘴里。 最不开心的大概就是苏染夏了,皇上准许她把翠语带走之后,她便很没力气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本以为,今晚上会有一场好戏的,或者,是把背后的黑手给揪出来。 哪知道,皇后和贵妃会一起站起来阻止,为什么她俩一起阻止?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这一个个问题在苏染夏脑子里转圈,快把她给逼疯了,从头到尾压根没吃几口东西。 好容易撑到晚宴结束,忙告退离去,拖家带口的回了定国候府。 秋染没那个身份地位跟去皇宫,早就在苏染夏的院子里等着了,大老远看到苏染夏便迎了上来。 “小姐!小姐小姐!小柳她醒啦!” 跟一个小鸟一样欢快,声音也叽叽喳喳的。 “哦?”苏染夏恢复了一些精神,脸上露出了笑意,“快带我去看看她。” “哎!”秋染喜滋滋的小跑在前头带路。 进了屋子,果然看到小柳靠墙坐着,手里拿着暖炉,眼睛看着窗外,听到开门的声音便看过来。 “小姐……”小柳看到苏染夏之后,眼睛都跟着亮了。 苏染夏笑着走到小柳的旁边坐了上去,伸出手抓住了小柳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没事,我也没事,大家都没事。” 小柳抿了抿嘴,眼圈跟着红了,“是我连累了小姐,小姐你……当时被推下悬崖,只恨我动不了,否则我就跟你一起跳下去了。” “什么!!”秋染猛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小柳你说什么?什么小姐被推下悬崖,你在说什么?” 说完又一脸震惊害怕的看向苏染夏,“小姐你被推下悬崖了?!” “我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苏染夏很有些头疼,真后悔带秋染过来。 “小姐,您下去出去,若是不带我,我就吊死在你面前!”秋染眼圈跟着红了红,说完又加了一句,“我是说真的!” 苏染夏歪着嘴角苦笑了一下,“好好好,带你带你,你先别忙着哭,去给你小柳妹妹倒杯乳酪,她现在可是病人。” 秋染一听来了精神,拿胳膊抹了抹眼睛便出去给秋染拿热奶酪去了,其实她也知道,是小姐跟小柳有什么话要说。 她心里也不难受或者嫉妒,一定是什么自己不能听的,自己只要照顾好小姐就行了,其他的不用在意。 “你也别自责了,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你们一家无辜受殃,你若是再这么说,我心里可就过不去了。” 苏染夏似真似假的嗔怪,眼睛里面还带了些许愧疚。 小柳点了点头,垂着眼睛抹了抹自己的眼泪,“哎,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苏染夏拉起小柳的手,“是关于你的身体,白先生已经给你把过脉了。” 本来还有些感伤的小柳,听到这里,动作全部都顿住了,眼睛也不敢看苏染夏。 她醒来之后,便一直试着凝结自己的内力,哪知道,竟然感觉是在大海里捞针似得。 “没事的小姐,武功……没有便没有了,我一个女孩子,舞刀弄枪的也不好,我父母瞧着也担心。” 说着还笑了笑,“我年轻的时候,还总羡慕别人家的女孩,都在那儿绣花呢,这下好了,我也不用羡慕别人了。” 知道小柳误会了,苏染夏也不急着解释,而是静静的看着她,“即便是这样,你也不埋怨我吗?为了我,你……” “不,不埋怨。”小柳抬起脑袋,认真的看向苏染夏,“别说是一身修为,便是舍弃这条命,我也不埋怨。” 看着小柳这么忠心耿耿的样子,再想想自己以前对她的不信任,苏染夏心里一阵的难受。 并不是她故意不相信小柳,实在是不敢信,经历过上一世那样的事,她实在谁也不敢信了。 看着每一个人,都好像会害自己的样子。 “小柳,对不起。”苏染夏抿着嘴唇,眼睛里漫出点笑意,她拉着小柳缠着绷带的手到身前,垂下了脑袋。 眼泪顺着她的眼睛滴到了小柳的手背上,丝丝凉意顺着纱布浸到里边,小柳觉得手背像被火烧一样。 “小姐……” “都是因为我,才有这么多的事。”苏染夏拉着小柳的手,突然又被那种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所有人的悲惨都是因为自己,若不是自己,她们一定会好好的,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我,若不是因为我,你怎么会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床。” 小柳从来没有安慰过别人,听苏染夏说她下不去床,马上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小姐,我能下地的,我能的!” 本来还有些感伤的苏染夏,被小柳这一举动逗的一脸的眼泪还咧开嘴笑了。 “快躺好,白先生说你要静养,以后可能会四季畏冷,要好好的调理身体。”苏染夏帮小柳掖了掖被角。 “至于你的武功,还在,只不过白先生暂时给你吃了闭内力的药。” 刚才以为自己没有武功的小柳,怕苏染夏心里愧疚,才没有表现出来伤感,这会儿乍一听到这个好消息。 整个人就好像跳进了蜜罐里一样,高兴的一张脸都通红了,恨不得出去大喊三声才好。 正巧秋染端着冒热气的乳酪进来了,后头还跟着两个小丫头。 “来,快把这热腾腾的乳酪喝了。”秋染站在床边上,把盘子送到小柳的跟前。 那两个丫头一个带着碳火炉,一个带着一个铜茶壶,那提着碳火炉的把炉子放到了离小柳比较近的地方。 苏染夏忙让开了,她是畏热的,离碳火远远的便感觉到热气了。 偏小柳跟没事人似得,还一脸的惬意,好像很舒服的样子。 另外一个丫头把铜茶壶放上去,两个人悄默声息的便退了出去。 “这里头放的是乳酪,时时在这上边温着,想起来就喝些,知道吗?”秋染指了指碳火炉吩咐小柳。 “知道了。”小柳一脸恬静的笑意点了点头。 这样的感觉,她从来都没有过,在江季那里,江季教她们的是,不要有感情。 感情是牵绊,感情也是麻烦。 人一旦有感情了,手上的刀便变钝了,同时,身上也多了一个致命的缺点。 但是,感情明明就是这么好,这么奇妙的东西,她有了感情之后,明明这么的开心。 甚至,她都学会怎么笑了。 “年纪轻轻,便是管事婆子的样子了,光听你啰嗦,三天都听不完。”苏染夏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你先歇着,我还有事去安排一下。” 苏染夏朝着小柳颔了颔首,朝着门边走去,走到门槛处停了下来,“早些好起来,还要你做事呢。” 本来因为苏染夏离开一脸黯淡的小柳,听到苏染夏这句话便跟打了鸡血似得。 秋染陪着小柳,把从林涵那儿听说的事一股脑全部都倒给了小柳,只是,话题大部分都是围绕在明熙公主身上的。 惹的小柳也是一阵的好奇,这个明熙公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光听秋染叙述,好像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做的都是平常女儿家不敢做的事。 她想的,明显跟秋染形容的不一样。 明熙公主确实敢做别人女儿家不敢做的事,这样的表现,西域王非但不讨厌,还很是喜欢。 从小便是在西域王的溺爱下长大的,难免跋扈了些,还太有些天真了。 但是天真是一回事,却不代表明熙公主是噶傻子,该清楚了解的,她也都清楚了解。 最起码,这次被苏染夏给利用的事,她不过一会儿便回过神来了。 只是,再回想起来也是于事无补了,事情已然是定局了,她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了。 更何况,还有生气的西域王。 这还是西域王第一次生气,不,确切的说,是第一次对明熙公主生气。 这可不是什么好值得自豪的事,明熙公主见西域王生气了,忙跪倒在地上,“女儿错了,请父王责罚。” 声音带着轻微的颤音,让人听着心里好不可怜。 “你还知道你错了!”西域王气的一把胡子都快飞到天上去了,心里一阵后悔把明熙公主给带过来。 就知道,把这个小祸星带来没什么好事。 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敢在宴席上诬陷别人,还是当着皇上的面。 过后西域王可是打听了,那个定国候府的苏染夏,是跟皇上的六儿子云玦定了婚约的。 父亲又是永厦皇朝大名赫赫的将军定国候,这可不太好惹啊,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那可是皇上未来的儿媳,你怎么可以对她如此不敬!”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两难 “父王!”明熙公主听到这里很有些不服气,“女儿以后也是皇上的儿媳啊!” 再说,那个凶巴巴只知道搬弄武功的女人,怎么配得上六皇子那样谪仙一样的人物。 瞧她那个样子,长的没有自己好看,也没有自己温婉,还敢对自己动手,这么胆大包天,以后岂不是要欺负六皇子? 她可不能看着六皇子就这么掉进这么个坑里。 “你也知道是以后?”西域王没好气的睨了一眼明熙,唉声叹气的转过了脑袋。“她是已经跟六皇子有了婚约的,父亲又手握兵权。” 今晚明熙的举动,实在有些太放肆了。 即便皇上会为了他的面子照顾明熙,苏惊风是个什么脾气,即便他人在西域也是有所耳闻的。 若是苏惊风当场翻脸了,也不是没可能,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是皇上护着自己,还是护着他手里的爱将了。 西域王摸了摸下巴,他还有些自知之明,大约是护着自己的爱将,斥责他几句就算了吧? “我告诉你,我不管你跟那个苏什么的小姐有什么过节,以后见到她,你避开就是了。” 他知道,明熙公主是再不可能让人的,更何况这两人现下已经成了仇家了,更不可能让了。 那避开总行了吧? “父王,我为什么要避开她?她是个什么身份,也配我避开她?!”明熙公主一张小脸都快皱到一块去了。 “女儿不避。”说着撅了嘴,把脑袋转到了一边。 “你才来永厦多长时间?怎么就偏偏要跟她过不去了?”西域王悔的肠子都青了。 怎么就把这个冤家给带来了呢。 不提这个还好,提了这个,明熙公主又是生气又是害羞,两个手扭到了一起,都快成了麻花了。 “她,她配不上六皇子嘛……” 西域王心里还在想着,是什么样的大事,没想到居然是为了那个不受宠的六皇子,气的差点仰倒。 “放肆!那,什么叫她配不上六皇子?那是皇上赐的婚,也是你能说配不配的吗?” 西域王脑门上青筋突突直跳,“你觉得不配,莫不是觉得皇上旨意下错了不成?!” “父王,我不是这个意思。”别看西域王看起来粗犷,但明熙可不怕他,还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 “您看,六皇子气度多么的不凡,再瞧瞧苏染夏,她哪一点配的上六皇子啊。” 简直是暴殄天物。 “苏小姐又有哪一点配不上?”西域王冷眼睨了一眼明熙,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明熙死了这条心。 “六皇子是皇上的儿子,是人中之龙!”明熙公主说着还抬起了下巴,好像说的是她自己似得。 “苏小姐出身高门,她父亲是永厦皇朝的定国将军,所有封侯的时候被赐号定国候!至于六皇子,不过是皇上不受宠的一个儿子。” 西域王当头泼了明熙一盆冷水,“平常宫里宴会,他是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皇上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他又有哪点配的上定国候的掌上明珠?” “那,反正他是皇上的儿子,血脉尊贵。”明熙咬了咬嘴唇,干脆拿血脉来说事。 她这么说,反倒惹的西域王笑了,“一个皇子,若是只能拿血脉来说事,可见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个皇子。” “父亲!!”明熙公主气的松开自己的手,一双脚在地上跺个不停。 “我告诉你,别说六皇子现在定了亲,即便是他没定亲,我也不会同意把你嫁给他的。”西域王这次拿定了主意,脸上一点软化的迹象都没有。 明熙也知道想让西域王改变主意是不可能的了,只能不甘心的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是六皇子?”西域王眼神犀利的看向明熙,“他在宫里可是活的最悲惨的一个皇子,只有一个空名号。” “你想想,若你嫁给了这样一个皇子,不受宠爱,没有进项,以后过活要短衣节食,你可受的了?” 明熙的眼眸晃了晃,肩膀放松了一些,“这……这不是,还有父王吗。” “我能帮补的了你们一次两次,难不成还能帮补你们一辈子?”西域王眉头皱了皱。 “到时候,你可会后悔选了这么一个没有出息,并且没有权利的皇子。” 西域王这话说是在问明熙公主,不妨说,是在提醒明熙公主。 会后悔吗?明熙公主也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又在脑子里想了那个场景。 酷暑的夜里,敞开的窗户,一屋子的寒酸,她坐在软榻上不住的打扇,但丝毫没办法给这酷暑添一丝凉意。 因为没有权利没有钱财,他们连冰都用不起。 明熙打了一个寒战,她会后悔的,光想想都让她后悔,她不能选择云玦。 看出来明熙的恐意,西域王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摸了摸明熙的头顶,“你再瞧瞧云乾。” 是啊,还有云乾呢!明熙的眼睛豁然又亮了,云乾!那个长相俊美,手握重权的云乾。 “父亲。”明熙公主回过神来,双眼发亮的看向西域王。 父女俩什么都没说,只是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就知道了对方在想什么。 西域王很有些欣慰的拍了拍明熙公主的肩膀,“放心,为父会替你筹谋的,你安心备嫁就是了。” 打从西域王看到云乾的第一眼,就已经把云乾当成自己的女婿看待了,所以明熙公主才刚表现出来对六皇子有点意思,西域王会这么反对。 在西域王的眼里,云玦根本就没办法跟云乾比。 他进宫之后可没白忙活,而是把历位皇子都调查了个清清楚楚,果然不出他所料,最出众的便是这个三皇子云乾。 只要明熙嫁给了这个三皇子,将来,她就可以永厦皇朝的皇后。 那个云玦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呗皇上厌弃的皇子,把明熙嫁给他,简直是侮辱他西域王。 他也没有那个心情辅佐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婿。 云乾以为自己好容易把烫手山芋扔给云玦了,哪知道,这烫手山芋转了一个圈,又转到他这里了。 不过,他此刻可没有心情想山芋的事,他现在正在皇宫的冷宫里。 今日他奉旨去了一趟皇陵,并没有参加宫中办的宴会,不过,这也不妨碍他知道宴会发生的事。 毕竟,那可也算的上是一件大事了,苏染夏怎么替自己解围的,他想当然也知道了。 苏染夏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云乾一听就知道了,那幕后黑手,正是和自己联手的那个人。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害苏染夏,但是他不会容忍的,所以连夜冒险进了皇宫。 为了,就是要警告那个人不许伤害苏染夏。 云乾背着手看向冷宫门口的方向,好在这冷宫偏远,是皇宫最偏僻的地方。 皇上嫔妃也没有那么多,犯了宫规的妃子更是一个都没有,所以,这冷宫也算是摆设的地方。 平时一周才有宫人来打扫一次。 “吱呀”一声,冷宫的门被从外边打开了,一盏手提的宫灯先递了进来,而后才是一个宫女。 她手里提着宫灯东张西望看了一阵,又往自己后边看了看,确定没人跟踪才敢进来。 进来之后二话不说便朝着云乾站着的方向过来了。 云乾是习武之人,进这冷宫根本不需要点灯,就能把这冷宫里的情形看个清清楚楚。 那宫女却不能,直到走到云乾跟前了才发现云乾,好在她知道这冷宫里有一个人,也没被吓出声,只是伸手抚了抚胸口。 “好端端的来找我做什么?还这么大半夜巴巴的跑来,你也不怕被抓着。” 这宫女说话的语调显然是跟云乾很熟悉的样子。 “我来找你自然是有事。”云乾皱了皱眉,“你怎么这么一副打扮?” “我不扮成宫女怎么过来?这宫中夜里巡防的人可不少。”那宫女说着把手里提着的宫灯吹灭了。 这冷宫里一个人都没有,若是冒出点光出去,有人路过看到就不好了。 “你有什么事抓紧了说,说完赶紧走。” “晚上,是不是你指使那个宫女诬陷了苏染夏?”云乾的声音冷冰冰的,给夜色也平添了一丝的冷意。 那宫女诧异的看了一眼云乾,“怎么能说是我诬陷她?那宫女说的可句句属实啊。” 云乾皱了皱眉,“不管是不是真的,为何这么做?” “因为她挡了你的路。”那宫女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不答应娶明熙公主,不就是因为她。” “她若不在了,就没有这个麻烦了。” 那宫女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很长时间,云乾叹了一口气,“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另外的打算。” “你能有什么打算,不就是还对苏染夏那个丫头放不下吗。”那宫女说完还嗤笑了一声。 “也真是奇怪,以前你俩有婚约,你看都懒怠多看一眼,现在人家拒了你的婚,你巴巴的又凑上去。” 这几句话跟针似得,扎的云乾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第二百六十六章 宫中秘会 可不就是她说的那样吗,以前他跟苏染夏有婚约的时候,他看都不想看苏染夏。 现在却完全掉了个情景,苏染夏看都懒怠看他一眼,他跟个狗皮膏药似得想往人家身上贴。 “既然以前你觉得我娶苏染夏好,怎么现在又觉得我娶她不好了。” “这就叫货比三家。”那宫女装扮的女人歪着嘴笑了笑,“以前是想把握住苏惊风的力量,现在出了个西域王,可比苏惊风好用多了。” 云乾睨了她一眼,声音平平淡淡,“西域王可不是傻子,怎么会心甘情愿让人借用他的力量。” “对呀,西域王可不是傻子。”那宫女看向云乾,一双眼睛迎着天上的星星,凉的渗人。 “他既然要选你,也默许了明熙公主对你的接近和示爱,这就表示,他已经知道你手里的实力,也知道你要夺位。” 既然已经知道云乾要夺位,还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云乾,这其中抱有什么样的心思,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 “永厦皇朝皇后的位置,可是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的。” 那宫女的声音好似带着蛊惑的力量,让人听了也好像闻到了那个味道似得,经久不散的,权利的味道。 沉默了很长时间的云乾,再抬起头看向那宫女的时候,眼睛还是那样淡淡的,“好,我知道了,我会娶明熙公主的。” “怎么?你又愿意娶了?”那宫女有些好奇,声音带了点笑意。 云乾背着双手稍微调转了身子,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宫墙,这冷宫地处偏僻,挨着的就是高高的宫墙。 也不知道,以前可否有人,妄想从这冷宫逃到外边去。 若有选择,住在这冷宫里的人,是选择逃走,还是选择留下静待时机? 让他选择的话,他会留下来,不管条件多么的苛刻,不管会发生什么事,他都会留下来。 只有留下来,才有机会创造时机反败为胜,若是逃走了,前面有什么路等着不说,很有可能便是死路一条。 就如同他现在选择的这条路,若是他软了一丝一毫的心性,若是他一步走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若他倒下了,就再也没有起来的可能了,等待他的,也是死路一条。 不可以为了一个苏染夏,就放弃了他多年的筹谋营造,眼看,万事已经具备了,只差一口东风。 为什么偏偏,他在这个当口,心里脑里都是苏染夏,坐着也是想她,站着也是想她。 只要想到娶了明熙公主,以后苏染夏跟着自己,就没办法用正宫的身份,他心里就一阵难受。 她不会介意的吧?若是她原谅了自己,愿意跟了他,她是一定不会介意的,对吧。 他会亲自扶她坐到皇后的座位上去,哪怕那上边坐了别人,推下去不就好了。 就当前几日,是自己任性了吧。 “对我而言,我无权选择,不是吗?”云乾的声音轻轻的,刚出口就被夜风出走了。 但是也没妨碍那宫女把这句话听到耳朵里,她看了云乾半晌,默默的收了嘴角的笑意。 “现在正是要紧的关头,不可任性,不过忍些许时日罢了,若你真喜欢,到时候再娶了苏染夏便是。” 说完伸开手臂,“到时候,这天下都是你的,你喜欢谁,便可让谁入宫。” 但是,明熙公主万万动不得,这句话,她却没说出来,若是现在说出来,有可能他就不娶了。 有时候,做了皇上,束缚反而比做王爷更多。 皇上身上的责任太大了,他的身上也没有小事和私事,只要牵扯到皇上,都是可以动江山社稷的大事。 谁都可以任性,皇上不能,除非他想要做一个昏庸无能的皇上,除非他想要把这江山败到自己的手上。 “是啊,天下都是我的,包括她。”云乾幽幽叹了一口气,两个人都抬头看向头顶那轮明月。 冷宫又陷入了寂静,不管是刚才,还是现在,任谁也不知道冷宫里站着两个人。 宫里的密谋没人知道,宫外定国候府的动作,大家却都注意着。 苏染夏把翠语带回了府,有些人心里好奇,不懂她为何会把这个陷害自己的丫头带回府。 有的人却恍然大悟,心里猜着苏染夏恐怕是要动用私刑。 刚才在宴席上,众人也听的清楚,苏染夏暗示背后还有什么人在做推手,只是,这丫头嘴硬,愣是没有说出来。 她把人带回府,恐怕打的就是撬开那个宫女嘴的主意,在宫里她不好下手,回到她自己的地盘,还不是任她胡作非为。 啧啧,就是可怜了那么个水灵灵的丫头了,不知道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俨然忘记了她攀咬苏染夏时候的可恶嘴脸了。 苏染夏也确实没让大家失望,她回了自己的院子,门也没关,就那么敞开门庭的审问起翠语来了。 翠语跪在苏染夏的跟前,秋染则站着苏染夏的左手边上,好在地上铺的有毯子,跪着倒不胳腿。 “说吧,在宫里没说出来的话,现在可以说出来了吧?”苏染夏脱了鞋子,盘腿坐到了卧榻上。 “奴婢,奴婢不知道苏小姐在说什么。”翠语依旧垂着脑袋,看着好似很害怕的样子。 不过,这假象可骗不了苏染夏。 在宫里,这叫翠语的丫头演技确实好,装出来很害怕的样子,皇上说一句她抖一句,看的苏染夏都跟着心疼了。 只是,她却遗漏了一点,她害怕成那个样子,紧张成那个样子,回话说话,却有条理的很。 通常害怕恐惧的人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哪还能像她那样,回话回的那么滴水不漏。 “在我自己的院子里,我可懒怠再维持那层虚的样子了。”苏染夏笑了笑,垂下了眼睛。 秋染提起玉壶,里头装着半壶的杏仁酪,放了一点点的糖,倒了满满的一杯送到了苏染夏的手里。 眼睛瞧着玉杯,话却是在对跪着的翠语说的,“我们小姐是个讲道理的人,听话的人,她赏,若是不听话的人,她便罚。” 说完直起了身子,眼角撇了一眼翠语,“这叫赏罚分明。” 翠语听了,反应不过是脑袋垂的更低罢了。 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秋染挑了挑眉毛,没再做声,这便是败下阵来了。 哎,苏染夏叹了一口气,慢条斯理的饮了几口杏仁酪,垂着眼睛看玉杯里头一圈一圈的涟漪,心里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一动。 “你在宫里的存档,约莫是真的吧?家乡是真的,恐怕你说的父母兄弟,也是真的吧?” 这次翠语丝毫反应都没有,手没有动,肩膀也没有松,却更让苏染夏确定,自己猜对了。 敢出来诬陷自己的,必定是个胆大心细的,若想故意引导自己错判,也必定会给一些虚假的反应。 反倒是猜着真的,她会力图保持镇定。 瞧她在宫里说的话,该是个极其孝顺的姑娘,听到自己提她的家乡和父母兄弟,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想来,是条件反射想要隐藏真实的信息,真是可惜了,这么个好人才。 “怎么,你父母兄弟被捉走了不成?” 翠语垂着脑袋,依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苏染夏也不着急,放下茶盏,自己斜靠在了软枕上,“让我来猜猜。” “你说在御膳房做丫头,想必入宫也没几年,入宫不久却可以到宫宴这样大的场合来,是谁安排的?御膳房主管?” “不对。”苏染夏嘴角含着笑意摇了摇头,“若是御膳房的主管安排你的,怎么不安排你做其他的活计,却让你闲逛?” 尽管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苏染夏敏锐的感觉到,翠语的呼吸好像有些重了。 她又接着说道:“那,能不能证明,是别人安排的你来的宫宴?安排你来宫宴做什么?这一晚上,你统共做了一件事,便是攀咬我。” “再让我猜猜,恐怕,你早就认识这位背后的贵人了吧?你是她放在御膳房的眼线之一,对吗?” 之所以说之一,苏染夏也是猜的,谁会放出去只一个眼线,并且还是在御膳房这么无关紧要的地方。 把她放在御膳房,只能说,她的眼线很多,不愿意漏掉御膳房这个地方。 “所以,你们的父母兄弟应该都在她手里吧?”苏染夏说完,眨巴了眨巴眼睛,安静的看着垂着脑袋的翠语。 屋内陷入久久的沉静,过了很长的时间她才抬起头,“苏小姐想知道什么,想做什么。” 她没有辩解,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问苏染夏想知道什么,想做什么。 “若我让你供出背后之人呢?”苏染夏饶有兴致的看着翠语,想看看她会怎么说。 翠语连想都没有想就摇了摇头,不过,苏染夏也没指望她会同意。 毕竟人家的父母兄弟还都在那人的手上的,背叛握着自己父母兄弟性命的人,不是聪明人回做出来的事。 同样,苏染夏也不会逼翠语做这种事,她不过是被逼着‘各为其主’罢了,也是个可怜人。 第二百六十七章 翠语之死 “既然你不愿意拱出来你背后的人,我也不强求你。”苏染夏伸出手,用手指描绘着玉杯的纹路。 翠语没想到苏染夏会这么好说话,她不同意她便不问了,诧异的看向苏染夏,看到她恬静的脸庞,才算相信她是真的不会强迫她。 就是因为这样,翠语才更觉得心惊,她人就在她的手里,她却不问,自己明显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她为什么这么对自己? “你在好奇我为什么不追问你?”苏染夏停住手里的动作,似笑非笑的看向翠语。 迟疑了片刻,翠语才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虽然脸上很平淡,眼睛里满都是好奇。 “你心性坚定,既然已经表明不会说出来,我再多问也是无益。”苏染夏微微抿了抿嘴唇。 “你敢攀咬我,便是做好了死的准备,你连死都不怕,我又能奈你何?” 说实话,苏染夏在宫里的时候便知道,从这个翠语的嘴里是套不出什么话的,皇上她都闭口不言。 不怕得罪这天下的主子,她又怎么会害怕得罪自己?之所以把翠语绑过来,她是有大用处的。 不过,能从她嘴里套出来是最好的,即便是套不出来,也无甚大碍。 翠语在这一晚上,看尽了苏染夏身上的本领心性,说不佩服是假的,只感叹自己遇人不淑。 没有早日遇上这个定国候府的大小姐,转而又想到,即便是以前碰到了,想必她也不会在意。 因为,苏染夏的名声可不算好,若不是苏染夏漏才了,她怎么会对苏染夏起了这样想依附的心思。 “既然苏小姐不问,翠语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有翠语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苏小姐明言。” 苏染夏点了点头,“你不说,我也要请你帮我个忙的,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翠语微微蹙了蹙眉头,抬起脑袋无声的看上苏染夏,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就烦请你,先死一死吧。”苏染夏歪了歪嘴角,一脸柔和的笑意看着翠语。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一个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那个在宫里晚宴上攀咬了苏染夏的丫头,在前一夜里突然暴毙了,至于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还要从一个医师身上说起。 那个医师也算是京城里有名望的医师了,没少接触过达官贵人,凌晨天将要亮的时候被人匆忙接到了定国候府。 进了府没去禀报定国候,而是被带着直直进了定国候大小姐的院子,进了外室一看,地上躺着个姑娘。 瞧那姑娘身上穿着的衣服不像是普通的样子,那姑娘长得也齐整,因此这个医师多看了两眼。 他还以为这姑娘是一时昏倒了,心里还在奇怪,怎么好好的把人扔在地上,也不扶起来。 哪知道,手刚放到那姑娘的脉上,指头就抖了抖,竟是气脉全无,不是死人又是什么。 吓的医师忙跪下去磕头,嘴里道人已经死了,可以准备后事了。 好像那个苏大小姐很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差点没瘫软到软榻上去,幸好她身边的大丫头扶着了。 这一切,都没逃过这个医师的眼睛,别看他是趴着的,眼角的余光可一直在注意苏染夏呢。 这一趟没费多少力气,也没开药就拿了赏钱出来。 苏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亲自送他到了二门,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了这医师的手里。 “先生经常出入内宅,想必先生定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医师颠了颠手里的荷包,沉甸甸的,喜的他眼睛都弯了,“姑娘放心,刚才地上那姑娘啊,是得了疾病暴毙身亡得。” 那丫鬟果然放下心来笑了,“辛苦先生了,先生慢走。” 既这么着,那丫头暴毙在定国候府的事就这么出来了,只是,那医师却说是得了疾病暴毙得。 这医师回去,骂骂咧咧得说道晦气,定国候府里死人了,说的有模有样的,还编出个病症来。 说者无心,偏偏有个朝里大臣的小厮来抓药,听到了之后心里犯了嘀咕,回去跟自家老爷说了说。 这下子,翠语死了的消息算是真真正正传出来了。 苏惊风还是在朝堂上知道的这个消息,愣愣的样子看着好不好笑,皇上也头疼的捂住了脑袋。 心里不可谓不生气,他以为苏染夏能有什么好主意呢,却不过是严刑逼供?严刑逼供也就罢了,怎么好端端的把人弄死了。 弄死了也就算了,还被人给传出来了,瞧着她头一日在宫宴上表现的不错的,怎么办出来这么一出? 不消几时,这消息便传到了后宫里,有的人权不当这算是事,有的人可就不一样了。 “怎么?苏染夏居然把翠语给弄死了?”一把温温柔柔的嗓音,带了点笑意,正是那日在冷宫与云乾私会的那个女人的声音。 “是,听说皇上也很是头疼了一会儿,定国候还是在朝堂上才知道的这事。”又一个声音恭谨的说道。 “哦?我瞧她挺聪明的呀,怎么会办出来这么蠢的事?”温柔的声音说完笑了笑。 “真是高看她了。” “本来就不用娘娘多费心的,凭她也配?要不要派个宫医过去?” “不用了,云乾已经答应要娶明熙公主,她是死是活已经没有必要了,现在要紧的事是,让云乾顺利的娶了明熙公主。” “是。” 另一宫里,贵妃却跟打了鸡血似得,脸上冒着红彤彤的光,“真的?苏染夏真的把那个翠语给打死了?” “是。”那个传话的宫女垂着脑袋谨慎的回答。 贵妃听了,高兴的眼睛都发光了,“你去找个宫医过去,传本宫口谕,翠语是宫里人,查明是何病致死,也好防备宫里再有这病症。” “是。”那宫女听话的福了福身子,静静的退了出去。 京城里边因为这个消息闹翻了天,苏染夏却好整以暇的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怀里抱着大白,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它的毛。 大白好些时日没有亲近苏染夏了,这会儿乖的不得了,因为凉爽,也不是那么嗜睡了。 溜圆的眼珠子咕噜噜的直转悠。 秋染就坐在外室的门口,腿上放着绣筐,里头放了针线锦缎,筐的边上则搭着一件衣服。 正是苏染夏要求的男装,秋染已经快做好一件了。 石青色的锦缎,上边用抽纱佻了片片的竹叶,只在袖口和领口用银线滚了边。 穿到身上,该是怎么样的清俊干净。 “差不多也该到了。”苏染夏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恬静的笑意,宫里人办事的效率可是很快的。 果不其然,不过一会儿,就有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亲自领了几个人进来了,老远就朝苏染夏笑。 “大小姐,宫里来人了。” 苏染夏睁开眼睛,先朝着老太太身边的嬷嬷颔了颔首,“你先下去吧。” 那老嬷嬷福了福身子,“是。”说完脚步轻盈的退了出去。 这可是宫里的人,万不能失礼,也不能做出没规矩的举动,这长的,可是定国候府的脸。 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服,苏染夏把大白递给秋染,自己提着裙子福礼,“给姑姑清安。” 瞧着这宫女不像很老的样子,但是身上穿着的,跟翠语完全不同,证明她的职位比翠语高很多。 再看看她身后那两个小太监低头的样子,还有跟她保持的距离,这个宫女,应该是很得宠的人。 宫里贵人身边得宠的人,定是管着什么事的。 那宫女倒愣了愣,“苏小姐认识我?” “姑姑在宫里,染夏怎么有机会得见。”苏染夏垂着眼帘笑了笑。 “那怎么知道叫我姑姑?”宫女的眼神微微动了动,审视的看着苏染夏,心里在想,这个苏小姐,果然不简单。 “染夏见过另外一个姑姑,衣服虽然与姑姑不同,但也差不太多,且,姑姑与她的气质差不多。” 苏染夏还是保持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那宫女点了点头,像才发现苏染夏似得,上前扶住了苏染夏的胳膊。 “我这次来,不过是贵妃娘娘知道翠语暴毙了,担心是在宫里染病,故而让我带个宫医过来,查明是何病症致死。” “啊?”苏染夏眨巴了眨巴眼睛,一脸的震惊,嘴巴微微的张开,眼睛也微微的睁大。 这宫女只当是苏染夏不知道这消息传出去了,安抚的拍了拍苏染夏的肩膀。 “苏小姐放心,贵妃娘娘知道跟您无关,不过是想查明是何病罢了。” “这,其实……”苏染夏着急的蹙紧了眉头想说话,却给那宫女抬起打断了。 “苏小姐,不知道翠语的尸体在哪里?” 苏染夏一张脸刹时变的涨红,一副既生气又吃惊的样子,手也跟着动了动,“谁说的翠语已经死了?” 那宫女一听这话愣住了,眨巴了眨巴眼睛,看着苏染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宫医也愣住了,他出来之前可是得了贵妃娘娘吩咐得,怎么,突然之间又没死人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起死回生? 别说那宫医了,这宫女这个时候已经不是简单的吃惊了,她僵硬的笑了笑。 “苏小姐说笑了,我们知道的,翠语之死责不在你,贵妃娘娘会给你做主的。” 她现在只希望,苏染夏是因为害怕承担责任,所以说翠语没有死。 但是苏染夏一脸的生气和认真,实在不像是在开玩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贵妃娘娘给我做不做主的事,实在事翠语还活的好好的,怎么好端端的,却说她死了?” 苏染夏抿紧了嘴唇。 “这定是有人要诬陷我,翠语可是皇上赐给我的人,我怎么可能让她死在我府上。” 那宫女好像突然被点开了穴位一样,脑子里顿时茅塞顿开。 对啊,是有人陷害啊,传这件事的人,其实事想要陷害贵妃娘娘,她因为一时急功近利忽视了很大的一个问题。 就像苏染夏说的那样,她怎么可能让宫女死在她自己的院子里,还叫来医师把脉。 这么不小心就把消息泄露了出去? 这么凑巧的事,她居然也能信,可见最近有多么的急了。 心里已经有了假想敌的宫女握紧了拳头,心里气的都快吐血了,表面上海做出一副开心的样子。 “阿弥陀佛,幸好翠语没事,我和我们娘娘都担心,怕宫里的宫女们染病呢。”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给自己主子卖好,真是个忠心的丫头。 苏染夏心里好笑,脸上却做出感动万分的样子,“贵妃娘娘真是个好人。”这话说的她自己差点没吐了。 那宫女与有荣焉的点了点头,带上太监宫医就要走了。 那宫医脑子可还清醒呢,他小声的提醒那宫女,“不当面看看翠语,谁知道她是死是活。”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忙活了这么大半天,她连翠语的面都还没见着呢,若是苏染夏其实是在骗她的呢? 想到这里,那宫女又折回了身子,做出伤感的样子拉着了苏染夏的手。 “苏小姐善解人意,还是让我瞧瞧翠语吧,回去也好让娘娘放心。” “行。”苏染夏连丝毫的迟疑都没有,挥手让秋染把翠语给带了出来。 还是那个翠语,只是身上的衣服换了换,头发的发式也换了换,她看到贵妃身边的姑姑,也楞了一下。 而后无声的朝着那个姑姑福了福身子,什么话都没有,但是那个姑姑确定这个确实是翠语。 若是她开口向自己打招呼了,她还可以有理由怀疑她,只是,她还是这么沉默,跟记忆里的翠语没有丝毫差别。 人还活着,也不是有人假冒,那宫女心里已经噙着一口血了,匆匆忙忙带着人回了宫。 这次贵妃的人却没有把翠语还活着的消息放出去,她自己吃了闷亏,可也要别人吃吃闷亏才好呢。 但是,这也不妨碍有心的人探听到了这个消息,毕竟,贵妃的寝宫也不是密不透风的墙。 翠语还没有死的消息,也传进了那个跟云乾有约定的人的耳朵里。 她一边喝茶,一边笑着听探听消息的人给自己回话,越听脸上的笑容越大。 “瞧瞧,幸而咱们安定不动了,否则,吃亏也有咱们的一份呐。” “真是想不到,这个苏染夏居然如此大胆。” 她们可不是贵妃那种傻子,翠语死了的消息,分明就是苏染夏自己放出来的。 目的吗,恐怕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苏染夏也确实是有这个打算,只是,计划好像并不怎么顺利。 “你跟贵妃娘娘熟悉吗?” 翠语摇了摇头,“不熟。” “恩,我也觉得,她应该不是背后那个人。”苏染夏笑了笑,又坐回到软榻上,把大白接到了怀里。 “头脑简单,偏还以为自己多么的聪明,说的就是贵妃娘娘。” 苏染夏说完,还笑了笑。 她倒不怕这些话能飘到翠语的耳朵里,恐怕这时候,贵妃娘娘已经认定了,她和翠语是一伙的了。 顺便也会以为宫宴上那场闹剧,是她和翠语共谋的。 “可惜啊,我以为会等到我要等的人呢。” 苏染夏一脸的可惜,喝了一口杏仁酪,又摇了摇头,一脸的扼腕叹息。 “既然这一招无甚用处,你便在我府上安心住下吧,相信,她早晚会露出马脚的。” 翠语听了,一脸的迟疑,“我想请苏小姐把我送回宫去。” “我开口把你从皇宫要出来,你现在又让我开口,把你送回皇宫?”苏染夏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我若不回去,父母兄弟无人保护。”翠语干脆提着裙子跪了下去,“求苏小姐成全。” 苏染夏看她跪下倒没有什么感觉,而是歪着身子靠在了软枕上,“你可想听我说一说看法?” 抬头看了一眼淡然的苏染夏,翠语无声的点了点头。 “你在我这里,你父母兄弟会得到更好的照顾,你信吗?”苏染夏眨巴了眨巴眼睛。 “我不懂。”翠语一脸的问号,显然不太懂苏染夏的意思。 “你若留下,你背后之人必定以为你说了什么,所以我饶了你,而你选择留下来。” 苏染夏的手指头敲了敲自己的腿,“但是我跟她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所以,我不会对她出手,她不会对我出手。” “这个时候,情况就是,我捏了她的把柄,而她,什么都没有,她为了不激怒你,定会好好的照顾你的父母兄弟。” 说道这里,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若你回去了,等待你的是什么?是你死,还有你的父母兄弟一起死。” 翠语的瞳孔晃了晃,慢慢的垂下了眼睛,什么都没说。 “你已经失败了,也暴漏了,若留下你,唯一的用处就是可以用来顺藤摸瓜摸到她,她怎么可能,留一个这么大的把柄活着?” 尽管苏染夏说的很残酷,但是翠语知道,那是事实,回去等待她的,很可能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说不心动是假的,翠语确实很心动,但是她不敢贸贸然的答应苏染夏。 毕竟她和苏染夏之间闹了不愉快,她不知道,苏染夏是否会对她没有隔阂。 而两个人之间最重要的便是信任,不管是主子对下人,还是情人对情人。 看得出她脸上的纠结,苏染夏也不着急,冲着秋染使了一个颜色,秋染忙上前把翠语扶了起来。 “你回去好好的想想,我不着急要答案,你想清楚了再答复我。” 翠语颔了颔首,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小姐做什么对她那么好啊,听说她昨天在宫宴上可诬陷你了呢。”秋染看着翠语的背影,心里很有些不舒服。 凡是对苏染夏不利的人,在她眼里都很不顺眼。 苏染夏摸了摸大白,嘴角带出了一点苦涩的笑意,“她也是个可怜人吶,说到底,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她的家人。” 就像她一样,做的这么多,也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帮衬一把也没什么。 并且,翠语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宫宴上也不算是诬陷自己,只是说了对明熙公主有利的话罢了。 明熙公主是一个天真的人,想怎么骗怎么骗,这一点,西域王已经尽量的教她怎么有心眼了。 只是,明熙公主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不管怎么教都还是那个样子,到后来,西域王也就放弃了。 只能在女婿身上下功夫了,明熙那么天真,就得找个心思深重得,这样才好互补。 总不能两个都是心里什么算计都没有的人吧? 这也是西域王选上云乾的原因,云乾的眼睛太复杂了,身上也带着特别深的执念。 他猜测的是,他的执念是哪个位置。 看重了云乾之后,西域王也曾三番两次,有意无意的暗示云乾,自己想把明熙公主嫁给他。 只是,不知道他是没听懂,还是听懂了却装作听不懂。 这可算是把西域王的心从油锅里过了一遍了,他实在不想放弃云乾这么个女婿。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时候,云乾居然带着明熙公主去了宫里求皇上赐婚。 皇上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只是,在皇上旁边的西域王高兴的哈哈大笑,笑的见牙不见眼。 即便皇上心里多不舒服,他还是答应了。 明熙公主是一个喜新厌旧的,这会儿早把早几日想要嫁给云玦的心思给忘了。 这会儿在云乾旁边,一副羞涩的样子,这可是西域王平时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这一瞧,西域王就知道,明熙公主是真的喜欢云乾的。 这四个人,有两个人是真正的高兴,有两个人心里却很不舒服。 高兴的是西域王父女,不高兴的是云乾好皇上。 皇上有那个心思,希望明熙公主能嫁给云玦,云乾则是心里依旧过不去那道坎儿。 即便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娶明熙公主,人也已经在求赐婚,但是他的心早就远远的飘到苏染夏的身旁了。 “云乾,婚姻不是儿戏,你可要想好了。”皇上威严的声音在云乾的脑袋上方响起,“不可作悔。” “是,儿臣定会好好的照顾明熙公主。”云乾伏在地上,盖住了一脸的冷意。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大婚之日 这件婚事在西域王的推动下,还有明熙公主的期盼中,就这么的定了下来。 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皇上和云乾这对父子可没那么高兴。 赐婚的圣旨,就在他们出宫没多久便由内务府送了出来,贴在了皇榜上最醒目的地方。 皇三子云乾和西域王的掌上明珠要成婚了,这可是大事,举国的大事。 因云乾年纪也不算小了,西域王又怕再节外生枝,便直接越过了定亲,和皇上商议了个吉日就要成婚。 西域王那里倒不讲究这些,在他们看来,哪天都是吉日,实在不用顾忌这个的。 所以这黄道吉日,也算是皇上自己定下来的了。 没能让云玦娶到明熙公主,皇上心里也很有些不把这事当回事看,不过让内务府翻了老黄历,挑了个日子便张榜了。 云玦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站在地上穿衣服,四蛳刚才刚跟他换过药。 他一边系腰带一边问四蛳,“圣旨上都是怎么写的?” “不过就是常见的话,夸了明熙公主贤良淑德,又说三王爷到了婚配的年纪,两个人情投意合,定在下个月初十完婚。” 四蛳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边。 “恩?怎么,直接就成婚?”云玦抬起眼皮睨了四蛳一眼。 “是,圣旨就是这么写的。”四蛳打量了一眼云玦的脸色,又接着开口说道:“自然是比不了主子跟苏小姐。” 云玦听了不过撩起眼皮看了四蛳一眼,嘴边还露出一丝笑意,“你也学会说巧言了,跟谁学的。” “无师自通。”四蛳一本正经的声音,脸上也是一本正经的表情,看的云玦一阵好笑。 “得了得了,故意的吧?”云玦一边笑一边抓起外套披到了身上,一边穿一边朝外边走去。 “主子去哪?”作为云玦跟前,剩下的唯一一个护卫,他自然是要跟在云玦身边的。 “定国候府。”云玦的声音张扬的好像长了翅膀一样,任谁都能听得出来,他现在心情很好。 云玦推开门,脚还没踏出去便看到外边站着的龚羽。 龚羽听到开门的声音,手抖了抖,身子也跟着绷紧了,却不说话,也不敢抬头。 自打云玦受伤回来,就像不认识他了似得,也好似看不到他了。 平常是怎么着就还是怎么着,既没对他发脾气,也没问罪,只是漠视他了,全然当看不到了。 越是这样,龚羽却越是不舒服,他倒希望云玦能对自己发顿脾气,发了脾气便能消气。 这不声不响的憋在心里,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一次云玦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无视掉龚羽走掉,而是背着双手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龚羽刚开始只是紧张,现在从紧张变为忐忑,他垂着脑袋,只能看到云玦一袭白衣的衫角。 还有衣衫下的鞋履,同样的白色,上边用银仙绣了节节高升的竹子。 “可是我的鞋太好看了?”云玦的声音在龚羽的脑袋上方炸开,吓了龚羽好大一跳。 他条件反射的就单膝跪下了下去,“请主子责罚。” “哦?责罚你什么。”云玦的声音还是那样淡淡的听不出来喜怒。 “责罚奴才自作主张。”龚羽咬了咬牙,脑袋垂的更低了。 云玦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只是这些吗?”让云玦生气失望的,可不是这个。 龚羽迟疑了片刻,脑袋里一息之间转了好几个来回,“还有就是,奴才办事不利,知道七砂的事却没有及时禀报主子。” “还有呢。”云玦的声音轻了一些,好像带了些惆怅。 这让龚羽很奇怪,主子在惆怅什么?还有就是,还有什么?他做错的,不是只有这两件事吗。 “看来,你还是执迷不悟。”云玦幽幽叹了一口气,抬脚便要走。 四蛳站在一边看了许久,看到了云玦脸上的不耐烦和失望,也看出了龚羽身上的无力。 不能让主子个龚羽再这么下去了,虽然龚羽有错,但是他的错也只是因为他一心向着主子。 主子正是知道这个,才愿意给他机会,只要他悔过了顿悟了,主子定会原谅他的。 “主子留步。”四蛳叫了云玦一声,单膝跪到了地上,“请主子再给龚羽一次机会。” “我给他什么机会?”云玦背对着龚羽和四蛳,背影显得很坚毅。 “求主子给龚羽一次机会,他是真的不懂,并不是不愿意。”四蛳说道这里,看了龚羽一眼。 “他钻了牛角尖。” 云玦默然片刻才背着手转过身子,遥遥的睨了四蛳一眼,却并没有显出不高兴的样子。 “就你知道的事多?” “奴才只是担忧主子,想为主子分忧。”看到云玦这样,四蛳便知道,这事算事有了底了。 龚羽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眉头却皱的更紧了,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最了解主子的人,已经变成四蛳了。 “龚羽。”云玦淡淡的叫了龚羽一声,龚羽回过神来,慌忙的应了一声,“是,奴才在。” “你为何针对她。”云玦这个她说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就这么直白的被剖析出来,龚羽握紧了身侧的手,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日后必成大患。” “什么日后?” “主子登基之后,若是苏染夏做国母,难保被外戚干政,将来这江山,恐怕就要改姓苏了。”龚羽一脸的认真。 别说悔过了,脸上连丝毫的迟疑都没有。 直到现在,他还是笃定自己的想发是对的,“并且,主子自打认识她以来,大灾小难不断,她是主子的克星。”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突然从侧里传了出来。 “谁!”四蛳猛的站起来,拔刀警惕的看向自己的右侧。 不过片刻,那里果然走出了一个中年的男子,身量消瘦,个子矮小,一脸的笑意,看的人心里怪怪的。 正是万里疆。 云玦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过话,只知道自己来这里养病的时候,这个奇怪的中年男子跟在身边。 四蛳却是默认了,那就证明这个人是安全的。 “给六王爷请安。”万里疆虽然说是在请安,却不过是拱了拱手罢了,礼数做的要多简便就有多简便。 “免了。”云玦抬了抬手,心里也不在意万里疆这礼行的如何。 万里疆笑的见牙不见眼,转而面对龚羽,“这位先生,某方才听你说,那苏染夏是六王爷的灾星,是也不是?” “自然是。”龚羽也知道这个万里疆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既然不是敌人,也不用顾忌那么多。 “非也,非也。”万里疆摇头晃脑的念叨了两句,“先生说的正好相反啊,那苏染夏可不是六王爷的灾星,而是福星呐!” 云玦挑了挑眉头又放了下来,四蛳一脸波澜不惊,权当没听见,只有龚羽的脸色涨红。 “自打我主子认识她,大灾小痛不断,甚至有好几次差点没了性命,这样还是福星?” 龚羽在心里已经把万里疆当成江湖骗子了。 “某可不会看错的,苏染夏确是六皇子的福星,若没了苏小姐,六皇子殿下所谋之事,恐怕……” 万里疆这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却耐人寻味。 “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云玦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朝着万里疆拱了拱手。 “不敢担六王爷叫的先生,某姓万名里疆,字守得,王爷叫我守得便是。”万里疆这次一揖到地。 云玦点了点头,转过头看向龚羽,“你在此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透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说完又加了一句,“你有事不禀报我,或者是办事不利,我都可以不在意,只是,唯有对她不利我不可不在意,你便是杀了我,也不能动她一个手指头。” 说完这句话,云玦便朝外走去。 这话的份量够重,惊的龚羽猛然抬起头,眼睛睁的大大的。 “你好自为之,我说的你不信,现下主子亲口说出来,你可信了?”四蛳睨了龚羽一眼,甩手跟上了云玦的脚步。 万里疆也朝着龚羽笑了笑,颠儿着脚跟了上去。 直到万里疆坐上了云玦的马车,四蛳才忍不住开口了,“万先生,这是主子的马车,您还是……” “无妨。”云玦抬了抬胳膊,“坐便坐了。”说完转头看向万里疆,“只是,先生可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定国候府。”万里疆笑了笑,“王爷怎么还叫我先生,都说了叫我守得便是。” 云玦笑着点了点头,“好,守得,既然你知道是去定国候府,怎么还跟上来?” 一边问万里疆,一边朝着四蛳挥了挥手。 四蛳只能亲自驾车朝着定国候府的方向奔马而去。 “我也好久没见苏小姐了,这不,知道今儿王爷要去见她,便巴巴的过来跟着王爷去瞧瞧她。” 万里疆说的浑不在意。 云玦听了却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去看苏染夏这事是自己临时起意,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去看她的? 看他这样子,分明就是特意过来寻自己的。 第二百七十章 自荐 “怎么,你还认识阿夏?”云玦笑了笑,大约是嫌自己的衣领不舒服,动了动脖子。 万里疆笑的一脸高深莫测,“说起来,我跟苏小姐的缘分,可比跟六王爷多呢。” “哦?是吗。”云玦听了不过睨了万里疆一眼,而后便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这还是万里疆第一次看到有人是坐着闭目养神的,偏偏看云玦那张脸,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眉眼都显得那么安详宁静。 即便是万里疆这样的厚脸皮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能悻悻的抱着胳膊坐在边上,也学着云玦的样子闭目养神。 感觉到万里疆的动作,云玦面上不显,却在心里笑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万里疆是什么来历,不过,云玦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出来危险的气息。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闭着眼睛,若是有人在这时候进来,大概会以为进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呢。 定国候府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安静,一日也不见有人到访,这还需归功于定国候苏惊风的脾气。 四蛳催着马车走至定国候府的前门,早有人认出来这是云玦的马车,忙着人去请守门的管事庞大了。 庞大听闻是云玦过来了,撩起衫角颠颠儿的赶了出来,大老远就拱手,“不知道王爷来了,奴才迎晚了,王爷莫怪。” 云玦从车上下来,朝着庞大颔了颔首,“前边引路。” “是。”庞大弓着身子退到一边,撩着袍角侧着往前走。 “你们小姐在家吧?”云玦这句话问的简直是废话,他也是明知道苏染夏在府上才来的。 “在的,小姐并不爱出门,平日里都在家里呆着的。”庞大一脸的笑意,“看看书,或做些别的。” 也幸而庞大没说苏染夏绣绣花,要不然云玦也定然听不下去。 苏染夏听到云玦来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照样歪在卧榻上,一个手里捧着瓜子,一个手翻着腿上的书卷。 这瓜子是绫萝特意做了交给林涵,林涵再亲自送到定国候府的。 日常京城里的小姐夫人们,闲暇的时候也都爱磕个瓜子、吃点洋糖,或是吃些个干果什么的。 只是,瓜子和干果也都只是烘烤一下,或有心思巧妙的,也不过加进些牛乳烘烤翻炒。 那瓜子吃着虽然香,到底有些腻,牛乳那东西香味太浓,倒遮住了瓜子的香味。 且火气太大,吃个一捧两捧的还好,吃多了难免就要流鼻血。 苏染夏也爱磕个瓜子,只是她身子最近不大好,想磕瓜子却也没办法,嘴里天天闲的只让人心里难受。 不知道绫萝打哪知道了,便生了一个法子。 摘了新鲜的薄荷,全部都碾压出来汁水,又把甘草煮了,薄荷水加着甘草水先把瓜子浸泡了。 甘草味甜,稍稍有一点点的苦味,薄荷虽然凉麻,但本身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味道。 瓜子泡好了再烘烤翻炒出来,吃到嘴里清凉不说,还带了甜味,倒也不是糖的甜味。 清清凉凉的,稍微有些甜,剩余的全是瓜子的香味,巧就巧在,这瓜子吃多了也无甚大碍。 薄荷和甘草在里头呢,都是清凉去火气的,跟瓜子的热气正好冲着了。 “好兴致,这么青天白日的,在软榻上坐着也不起来?”云玦进了门,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坐到了苏染夏的左手边。 “给我倒杯六安瓜片过来。” 秋染得了云玦得吩咐,自然亲自去给他倒茶了,这可是未来的姑爷,不能怠慢了。 苏染夏看他这么的自来熟,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王爷这样子,若不是我还坐在这里,倒要误会这儿是王爷的家了。” “你家便是我家。”云玦笑了笑,探过身子看苏染夏腿上的书,“在看什么?” “兵法。”苏染夏翻了一页,没再看云玦。 “吃什么呐?”她不主动理云玦,云玦怎么可能不主动理她?涎着脸又把身子朝前探了探。 苏染夏也不做声,把桌子上的罐子朝着云玦推了推,示意云玦自己拿。 云玦果然坐好了,掀开罐子去闻,入鼻一股子清凉的薄荷味,他抓了一小撮放在手里,一脸的稀奇。 “怪了,这瓜子怎么一股子薄荷香?” “这是识香阁专门给小姐做的,先用薄荷汁和甘草水泡了瓜子再烘烤翻炒,这样吃了不上火。” 秋染脸上都快笑出一朵花了,把六安瓜片放到了云玦的手边,“小姐最近哎吃些个瓜子干果之类的,又怕上火,识香阁免不了上点心。” “恩。”云玦点了点头,又把手里的瓜子放回了罐子里,他不爱吃瓜子,觉得费劲。 “王爷来是有事?”苏染夏垂着脑袋看书,也不看云玦,就好像云玦是站在书上似得。 “你就没发现,这屋子里除了多了个我,还另外多了个人?”云玦不答话,反倒问苏染夏。 苏染夏闻言抬起头,转过脑袋看向门口的方向。 一身青灰色的布衣,身量瘦小,身材消瘦,一脸的笑意,正是万里疆。 “你怎么在这儿?”苏染夏一脸的诧异,合上了腿上的书放到了一边。 “好一阵不见,苏小姐近来,这一向可好啊?”万里疆眉眼弯弯的朝着苏染夏拱了拱手。 “好,好的很。”苏染夏笑了笑,把腿从软榻上挪了下来,还整理了整理身上的衣服。 倒比看到云玦的时候还要正式一些。 惹的云玦看了万里疆好几眼,心里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居然会让苏染夏这么谨慎。 他怎么会知道,苏染夏不是在害怕万里疆,而是觉得恭敬。 她重活了一世,上一世不相信的东西,她现在是不信也变成信了,有些事,还真是没办法解释的。 就比如,万里疆能算出来她的命数,而她,却也只能眼睁睁的在一边胆战心惊的听着。 “某有一事相求,还望小姐能答应。”万里疆朝着苏染夏拱了拱手,“小姐刚脱困,且大病初愈,某本不该这个时候求小姐,只是……” 说道这里,万里疆转头看了云玦一眼,“只是,六王爷此来,要与苏小姐说的话,想必比某要多,某便先厚着脸皮与小姐说了。” “先生请说。”苏染夏也很好奇万里疆想跟自己说什么,应该是最近才下的决定吧。 毕竟上一次,他可没有表示出来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可见上次见面的时候,这些话还没有存在他的心里,或许,是他又算出来什么东西了? 这想法让苏染夏紧抓的握紧了双手,这一举动没有逃过云玦的眼睛,他皱了皱眉头,再看万里疆的时候,眼睛里边带了探究。 “这京城人才济济,某身无长物,又举目无亲,想在小姐这里求个营生。”万里疆垂下眼睛。 “方才苏小姐身边侍女说的那个识香阁,某听起来就不错。” 这哪是求别人给自己营生啊,自己都动手挑上了,还已经有了目标,分明就是在说。 我已经挑好了去处,你要收留我,不收也得收。 云玦听了觉得这个万里疆更奇怪了,他若是求自己,自己说不准还真能答应他。 只是,他这么跟苏染夏说话,她怎么可能答应呢? 不过,让云玦大跌眼镜的是,苏染夏还真就点头答应了,“一件小事,先生自己去识香阁就是,便说,是我的人,那里的人自由安排。” 说完朝着万里疆笑了笑。 万里疆眨了眨眼,“小姐就这么让我过去?也不给个信物之类的东西?若是他们以为我是个骗子呢。” “先生神通广大,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先生吧?”苏染夏一脸笑意看着万里疆,眼神亮的如同夜里的星辰点点。 这还是云玦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这么一副表情,不由多看了几眼。 “定不会让苏小姐失望。”万里疆也不多纠缠,一脸轻松的颔了颔首。 他知道,也算是苏染夏给自己的惩罚,也算是她给自己出的小难题,为的就是他刚才又是那样的语气说话。 啧啧,万里疆在心里叹息,这个苏小姐,脾气还真是大呀,以后若自己改不掉这么个吊儿郎当的习惯。 怕是三天两头就要受罚呢。 “某的心愿既已达成,便不在此叨扰了,某这就去识香阁了,告退。”万里疆朝着苏染夏拱了拱手,又朝着云玦拱了拱手。 “恩。”苏染夏点了点头,“去吧。” 万里疆又朝着云玦长揖到地,而后便退了出去。 云玦看了看万里疆的背影,又转头看向苏染夏,“怎么,他对我行此大礼,对你却……” “王爷身份尊贵,乃龙子龙孙,自当受此大礼。”苏染夏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的不在意。 其实心里则已经诽谤上了,还不是因为他觉得云玦是未来的皇帝,所以对他如此的恭敬吗。 就是因为这样,苏染夏才更奇怪,他若是想要在未来皇帝面前露面,去他跟前岂不更好。 何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到自己这里呢? 虽然自己现在跟云玦有婚约,只是,这只是一纸契书定的婚约罢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独处情暖 等到他们二人心愿都达成,这契书也就不当存在了,到时候,皇帝还是皇帝,皇帝身边的人,却要换一个了。 万里疆既然这么大的本事,能算出来自己的命,怎么他却没有算出来自己不是云玦身边站着的皇后? 只怕,他也不算是算无遗漏的人吧。 苏染夏自己在想心事,云玦却在看她,见她一脸的深思,想起白起风嘱咐过的话,伸手握住了苏染夏放在腿上的手。 她果然跟触电似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而后快速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秋染在一边看到云玦的举动,捂着嘴偷笑了一下,又善解人意的退了出去,出去的时候还把守门的也都叫走了。 这个时候,苏染夏想叫也已经来不及了,秋染从来没有一刻走的这么快过,也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有眼力见。 “你这丫头,甚好。”云玦看着秋染带走了所有伺候的人,心里觉得这丫头眼里不错,堪得大用。 “我这丫头是好,只是,唯有一点不好的便是,眼神不太好。”苏染夏状似不经意的朝着旁边挪了挪身子。 有人在屋里的时候,苏染夏没觉得担心或者惊惧,毕竟云玦已经习惯了在人前保持翩翩公子的样子。 只是,秋染那么有眼力见的把人全都叫走了,这屋里就剩下自己和云玦了,谁知道他会做出来什么事情? 苏染夏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期盼云玦是那样软弱的性格。 可惜,云玦也果然没让苏染夏失望。 他注意到苏染夏微不可见的动作,垂着眼眸看了看自己和苏染夏之间的距离,然后慢悠悠站了起来。 先抚了抚自己的衣袖,而后慢慢的朝着苏染夏走了过去。 不过几步的距离,苏染夏却感觉他走了好长的时间,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好像是用余生来走一样。 “你怕我?”云玦挑了挑眉毛,故意放慢了脚步,他已经看到苏染夏不住发颤的指尖了。 苏染夏强撑着没让自己逃跑,“我为何要怕王爷?”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 云玦是自己的合作伙伴,他没有什么好害怕,他也不会对自己不利。 但是她也控制不住身体发出的讯号,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他正在一步一步的靠近自己。 “既然你不怕我,为何要躲我?”云玦的声音慢慢的放轻,他跟苏染夏之间,已经近到衣衫挨着衣衫了。 “王爷怕是看错了,我怎么会躲着王爷?”苏染夏垂着眼睛,不敢抬头看云玦。 她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改看那里。 云玦个子很好,他站在自己身前,她这样坐在软榻上,脑袋只是到他胸口下边的位置而已。 若是这个时候她抬起头,想要看云玦,就要高高仰着脑袋去看他,这个姿势苏染夏光是想想,就觉得难以接受。 云玦歪着嘴笑了笑,慢慢伏下身子,右手绕过苏染夏的身子,把她整个人都往前揽了揽。 “既然不怕我,就不要这样往后仰着身子,腰不会不舒服吗?” “王爷,让人瞧见了怕是不好吧。”苏染夏握紧了双手,尽量忽视云玦的手透过衣衫传过来的热度。 “不会有人进来的。”云玦笑了笑,慢慢的屈膝弯下了腰,而后让自己的视线保持跟苏染夏平等的位置。 这个姿势不太好保持,云玦光是这样支撑着就觉得小腿一股子酸意。 苏染夏迎上云玦的视线,本来是想着不要回避,就这样指使过去的,奈何,云玦眼睛里的视线太过炙热。 才不过几个呼吸,苏染夏就抿着唇角移开了眼睛。 “哈。”云玦轻笑了一声,伸出左手的食指,轻轻的碰了碰苏染夏的脸,而后慢慢的磨砂了几下。 这个动作成功的惹起了苏染夏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甚至想要尖叫出声,但是她忍住了。 面对这个多面人,苏染夏害怕自己有什么举动会激怒他。 “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总是想你。”云玦的食指一下一下的在苏染夏的脸上划过,“做梦的时候,都梦到你这双眼睛。” 说道这里,他的手指又移到了苏染夏的眼睛上方,轻轻的划过苏染夏的睫毛。 苏染夏不受控制的眨了眨眼,又惹得云玦一声轻笑出来。 “白起风说我能下床了,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来看看你。”云玦收回手,就这么屈膝弯腰看着苏染夏。 他一脸的认真,可惜苏染夏没有看到,“我一刻也不想等,就是想看到你,看到你好好的坐在这里,我的心里就踏实。” 若是看不到你,我这心,就像丢在了什么地方一样,空落落的,也没办法集中精神。 这句话,云玦没有说出来。 “王爷,你我二人之间,我以为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苏染夏侧着脑袋,不知道在看哪里。 “越是简单,越是不会出问题。” 这是苏染夏的态度,她不想让她和云玦的合作关系,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的,只是和云玦的合作和互惠而已。 云玦知道,他只是想让苏染夏知道,自己心里是在意她的。 她一天不愿意接受他的心意,他可以等,两天不接受,他依然可以等,三天不接受,他还是可以等。 哪怕是等到进了棺材,他还是愿意等。 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苏染夏,不管她喜欢不喜欢自己,愿不愿意接受,眼睛里能不能看到自己。 这都不影响云玦心里喜欢着苏染夏。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尽管云玦眼底一片黯然,他还是一脸的坚持。 “云乾和明熙公主赐婚的事,你知道了吗?”云玦直起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苏染夏顿时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没有那么压迫了,她又恢复了那个镇定自若的苏染夏。 “知道,第一时间便收到了消息。”在皇榜还没有粘上去之前。 是江季给苏染夏送的消息,现在朝廷上的布局和时局,江季都有告诉苏染夏。 她现在已经不算是两眼一抹黑了,最起码,哪个朝臣有哪些弱点,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还是要归功于江季。 江季答应了苏染夏五年的效忠之后,便真的一心一意的效忠她,对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即便是苏染夏不想知道的,他都会告诉她。 苏染夏也曾对着江季感叹过,即便他对皇上再忠心不过,却到底英雄难过美人关。 江季的反应还是冷冰冰的,扔下一句话便走了,那句话便是。 皇上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只是,我先一步归顺了选择的选择罢了。 “看来他是要有什么动作了。”苏染夏一提起云乾,脸上便瞬间结了冰,眼眸也深邃的可怕。 “恩,只要他娶了明熙公主,西域王的实力便被他囊在袋中,这又是夺位的一大筹码啊。”云玦背着双手,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在暗处,手上的实力本来就不多,仅有的那些力量,还要被人耳目,不比云乾这种野心漏在外边的。 他身后有强大的靠山,而云玦,身后只有一个皇帝而已。 “他手上能用的力量多,靠山也多,想想,还真是有些不公平吶。”云玦笑着摇了摇头调侃了一句。 苏染夏却睨了云玦一眼,“王爷也觉得对云乾不公平?我也这么觉得呢。” “恩?”云玦眨巴了眨巴眼睛,没听明白苏染夏在说什么。 “他手上再多能用的力量又如何,他背后又再多靠山又如何,王爷,您背后站着的,可是皇上。” “这个我知道,只是……”云玦抿了抿唇没有接着说下去。 “只是,皇上却不能事事做主,对吗?”苏染夏把云玦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云玦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王爷怎么不想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染夏歪着嘴角笑了笑,“皇上即便是被束手束脚,这天下可都是皇上的,这天下人,也是皇上的人。” 这话云玦也知道,但是,一切只要不放到明面上,这些人就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且,为了能隐人耳目,皇上做事从来都是以假乱真,所有的人都看不出来皇上是为了保护他才冷落的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外边的形象,一直都是那个被皇上讨厌到连一眼都不想见的皇子。 “只要我不放到台面上,谁又能相信,我背后的靠山是皇上呢,不能说出来的靠山,还是靠山吗。” 听了云玦的话,苏染夏皱了皱眉,他说的在理,只要不把云玦抬到明面上来,云玦就永远处于劣势。 “我想问王爷一句话。”苏染夏抬起眼皮认真的看着云玦。 云玦睨了苏染夏一眼,抬了抬胳膊,声音有气无力,“你问吧。” “不知道王爷可否知道,皇上为何要用如此极端的方式保护你,他若是表现出来宠爱你的心思,朝堂上也无人敢有反对吧?” 这是苏染夏一直好奇的事,为何皇上要冷落云玦才可以保护他?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因? 第二百七十二章 背后黑手 关于这件事,云玦还真就知道原因。 在云玦还小的时候,经常有一个一脸慈祥的男人,半夜去他的寝宫看他,有时候带些吃的,有时候带些小玩具。 只是,小玩具只是让他玩一玩,那个男人走的时候也会带走。 那个男人告诉他,这是他和云玦的秘密,若是他不说出来,第二次来他会给他带更多好吃的好玩的。 就这样,一日一日的陪伴,云玦长到了十岁。 虽然他是皇子,却总受自己的兄弟姐妹们的欺负,非但如此,连他宫里的人都跟着欺负他。 包括他的养嬷嬷,没有一个人给他一丝温暖,除了总在半夜来的那个男人。 他后来便不带玩具给云玦了,而是换了书,还有纸张笔砚,教他读书认字。 慢慢,宫里的人都发现,这个不受宠爱的六皇子,居然写的一手好字,背的一手好书。 然后,那个男人好长时间都没有来,再次出现的时候,却是在宫宴上,他看到那个高高在上的,自己该叫父皇的男人。 居然就是那个夜夜来陪自己的那个慈祥的男人。 只是,云玦却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因为他脸上没有那种慈祥的表情。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云玦一眼,正有人禀报云玦来了,他不过是不耐烦的甩了甩手。 但是,他的遭遇却好了一些,本来因为他漏才,宫里有儿子的那些嫔妃一个个都变着法子折磨他的。 自打那次宫宴之后,那些嫔妃就好像忘记了他一样,再也没有找过他的晦气。 他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会来找他的,果然,在一个晚上,他俩又见面了。 只是,这一次他来却没有带别的东西,只带了一个画卷。 上边是一个跳舞的美人,长的特别美,云玦忍不住拿手去摸,一边看,一边掉眼泪。 他知道那是他的母亲,因为他长的好像画上的那个一身缥缈舞衣的女人,好像。 “这是我的母亲?”他声音颤巍巍的。 “是,这是你的母亲。”皇上的声音也颤巍巍的。 父子两人看着画卷上的女人,两个人都是一脸的难过,眼圈也跟着发红。 两个人对坐了很长时间,也看了很长的时间,皇上把画卷收了起来,递给了云玦。 “这个,以后交由你保存了。” “我可以……叫你父皇吗?”云玦睁大眼睛看着眼前慈祥的男人。 他觉得很稀奇,原来他不是没有疼爱的,自己的父亲,也是陪着自己长大的,他只是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云玦觉得很高兴,他没有抱怨以前的生活,也没有抱怨为什么皇上这么对他。 “傻孩子,当然可以。”皇上的声音哽咽,伸出手摸了摸云玦的头顶,而后忍不住把他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当时,我瞧见您坐在上头,我知道不该问,便闭嘴不言,只是,忍不住多看了您几眼。”云玦在皇上的怀里乖巧的说话。 听得皇上又是一阵的心疼。“乖孩子,朕的好儿子。” 云玦就这样,躺在皇上的怀里,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皇上难过了一阵子,便把事情的始末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云玦的母亲是一亡国将军的女儿,本来算是罪女,和皇上偶遇之后,皇上对她一见钟情。 云玦的母亲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表明了自己是罪女,但是皇上一点也不在意。 他同样坦诚的把自己皇帝的身份说了出来。 没想到,却遭到了云玦母亲的反对,因为他是皇上,而她不但是罪女,还是舞楼里边跳舞为生的艺伶。 尽管她还是那么的干净,她却认为自己配不上皇上。 在皇上的坚持下,云玦的母亲最终还是心软,和皇上在一起了。 本来两人说好的是,云玦的母亲不进宫,就住在宫外,皇上想出来的时候便可出来看她。 只是,后来云玦的母亲有了身孕,怀了云玦,皇上喜悦之下,不顾云玦母亲的反对,把她带到了宫里。 一入宫门深似海。 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云玦的母亲生性温柔善良,哪里敌得过皇宫里头的女人。 她撑着自己的身子,把云玦生了下来,然后撒手人寰。 直到她死,皇上才惊觉这个后宫里,居然有那么多的毒蛇,他以为后宫是很干净的。 云玦的出生,带走了他母亲的姓名,皇上大发雷霆,连抱都没抱云玦一下,看也未看一眼。 这个消息,在后宫里蔓延开来。 果然,云玦暂时安全了,皇上更加表现出对云玦厌恶的样子。 即便是这样,皇上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云玦一点危险都没有成长到了现在。 在他看来,后宫那些蛇蝎心肠的女人,应该要斩草除根的,为何云玦一点伤害都没有受到? 其实在云玦的身边,皇上派的也有人保护,只是,不是暗卫,而是懂得隐藏功夫的人。 这样才能躲开别人的视线。 就这样,云玦和皇上演戏一般过了这么多年,那个谜题,也始终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云玦叹得一口气,走至刚才坐得地方坐了下来,“这个问题,也算是盘旋在我和父皇心中十几年的问题。” 苏染夏不知道,云玦身上既然还有这么多的故事,怪不得他是这样的性格。 皇宫本来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他虽然身份尊贵,却连宫女太监都能欺负他,即便有个疼爱自己的父亲,却不能明面里保护他。 他一个人生活在那里,不带个面具,又要怎么生活呢? “是不是你母亲曾有恩与谁?”苏染夏想到一个可能,也许是云玦的母亲对某个人有过什么大恩,所以那个人一直在暗中保护云玦呢。 这个想法却被云玦摇头否决了,“我母亲进宫之后便一直待产,一直深居简出,身边的人她都不敢相信。” “即便是这样,还总有疏漏的地方被人抓了把柄,别人,她又怎么敢轻易相信,轻易出手相救?” 苏染夏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她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只能选择谁也不信。 为母则强,她即便是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堤防别人给自己留下陷阱。 那既然是这样,到底是为什么,云玦能好生生的活到现在。 皇上暗中的保护虽然占了一份子,但是总不至于,从小打到,云玦只是受了欺负这么简单吧? “王爷,您从小到大,在宫里只是受欺负?”苏染夏猛然转头看向云玦,眼睛睁的大大的。 云玦点了点头,“恩,每个人都欺负我,包括我自己的养嬷嬷。” 这就奇怪了,苏染夏皱了皱眉头,手无意识的抚摸着手下的桌子。 按照道理,后宫那些女人该很忌惮云玦母亲的才是,他母亲枪了皇上的宠爱,那些女人也该恨之入骨。 即便是云玦的母亲死了,也不会不管云玦,当他不存在吧? 殃及性命不可能,总该有点什么动作才是,怎么就单单只是欺负呢? 不对,苏染夏蹙紧了眉头,即便云玦不受宠,怎么所有的人都在欺负他?就好像,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一样。 想到这里,苏染夏脑子里灵光一闪,“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要这么折磨你?”苏染夏眼睛发亮,目光炯炯的看着云玦。 “会不会是她太恨你母亲,不想让你死的太轻松,即便你身份尊贵,却要受最低贱的人的践踏,这不是更让人难以忍受吗?” 苏染夏感觉自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越想越是这个样子。 “你想,你的母亲出身名门,虽然是罪女,到底是亡国将军的女儿,身份同样尊贵,她独得皇上的宠爱,必定碍了那些女人的眼。” 后宫里的女人是什么样子,苏染夏再清楚不过了。 “你母亲的死不管是不是被害,从宫里所有人都欺负便可以看出来,这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为何?”云玦也跟着皱了眉头,只要想起来受宫女太监欺压的日子,就让他的心忍不住揪到一起。 “你想啊。”苏染夏看向云玦,“即便是你不受皇上宠爱,你也是皇上的儿子,是龙子龙孙,十个里边有八个欺负你,还可说是他们心肠坏。” “怎么十个里头,竟有十个都要欺负你,也不怕被皇上或者内务府发现。” 苏染夏说道这里,抚摸桌子的手停了下来,“恐怕,内务府也并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的太多。” 云玦听到这里,眉头无意识的蹙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里头究竟是什么缘由,父皇也只当是因为他没有皇上的宠爱,那些宫女太监胆子都太大。 经由苏染夏这么一说,云玦才觉味出来不对。 欺负他的人,确实有些太多了,个个都要欺负他,内务府却不过问。 “内务府以为皇上不喜欢我,却又不想坏了某位贵人的好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当看不见。” 云玦眯了眯眼睛,“果然是知道的太多了。” “想来,内务府的人也总该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宫人欺负王爷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 突如其来的病症 云玦匆匆忙忙的走了,徒留苏染夏一个人复又斜躺在卧榻上嗑瓜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噼啪噼啪的声音,难得这么清静一回,苏染夏觉得空气好似都香甜了一些。 一阵衣袂翻飞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 练了武功之后最大的改变,约莫就是耳力比以前好了许多。 “下来吧,屋里没人。”苏染夏垂着眼眸看腿上的兵书,伸手把手心的瓜子放回了罐子了。 而后两个手放到一起拍了拍,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屋子里头已经多了一个人。 一身黑衣,一脸的冰冷,寒冬腊月似得眼眸,正是江季。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苏染夏问得一句,一脸询问得看向江季。 他一般都是晚间过来得,即便是晚间过来,也都挑在越深人静人不知的时候。 这样白天就过来,还是第一次。 到底是皇上的人,该避嫌还是要避嫌的,虽然没人敢跟踪他,但是事情无绝对不是吗。 “皇上的身体不对劲。”江季的声音硬邦邦的,一字一句都让人觉得冷硬。 不过,这句话包含的东西太多,让苏染夏根本无暇去顾及江季是什么语气在说话。 也没办法想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上一世皇上也是突然得病而亡的,只是,那明明是两年后,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从来也没有听说皇上身体有什么不对劲。 因为那个时候,她还是皇上的儿媳妇,皇上的身体云乾是最清楚的。 为什么这一世提前了这么长的时间?难道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皇上就已经得病了? 不对,看云乾当时的表现,皇上的身体别说有问题,恐怕健朗到不行。 否则,若是皇上身体不好,体力不支,云乾怎么可能会送皇上弓箭呢?他是那样八面玲珑的一个人。 当时那把弓箭可是苏惊风的最爱,被云乾看到了,三言两语就骗着自己把弓箭送给他了。 那把弓可是数十位匠师呕心沥血而做的,握力比别的弓要大很多,做工也同样比别的弓箭精美许多。 光是上边镶嵌的美石宝玉就不是凡品。 她记得,当时皇上收到这把弓的时候很是高兴,还亲自试了试,皇上的生辰可还得再过两个月呢。 绝对不可能是皇上这个时候就得了病,这一切都说不过去。 难不成,是变数?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既然她都能重生,可见世间变数还是很多的。 比如,明熙公主,上一世明熙公主并没有跟着西域王过来,同时,西域王也是无功而返,没有找到合他心意的女婿。 但是这一世,云乾就要娶明熙公主了,婚期也定在下个月,不过一眨眼的事。 不过一息之间,苏染夏的心思已经转了好几个来回,再看江季的时候已经一脸的严肃和紧张。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召了宫医去看?严重不严重?” 皇上可是云玦的靠山,也是暗中的保护膜,若是皇上有什么不测,这个时候云乾若反了。 她和云玦该怎么对抗?等待他俩的,就是死亡了。 “皇上好像没有察觉,只是我觉得有些许不对劲的地方。”江季皱了皱眉。 “以往我去回话,皇上精神头总是很足,这两次去回话,总觉得皇上脸上疲色太重了些。” “只是因为这个?”苏染夏想了想,“会不会是皇上太累的缘故,夜里没有睡好,所以脸上带出来疲色了?” 江季摇了摇头,“我已经问过阿福了,阿福说皇上还是以前的作息习惯,只是……中午加了小憩的时间,且,每日里总显得没以前精神了。” “既然是这样,合该找宫医问问的吧?”既然阿福这么跟江季说,证明他也怀疑皇上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一个人怀疑的话,可能是他觉察错了,但若两个人都怀疑了,是不是证明皇上真的有什么问题。 这才更让苏染夏好奇,皇上身体有不对劲的地方,不该是找宫医看治的吗,怎么江季会来找自己? 她可不信江季是过来专门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说到底,她只不过是用一件事利诱了江季五年顺便对她的效忠罢了。 江季的主子还是皇上,他不可能把皇上的事无缘无故告诉自己,除非这件事牵扯到她,或者需要她去办什么事。 果然,江季朝着苏染夏拱了拱手,“我有一事相求。” “你说,什么事?”苏染夏警惕的直了直身子。 想来,他要说的事一定是跟皇上有关,否则也不会说这么半天皇上的近况了。 “虽然我和阿福都觉察不对,但皇上的龙体安康是大事,宫医是日日都去诊脉的。” 江季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苏染夏也已经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皇上的圣体安康当然是大事,宫医日日请脉,想来皇上也会说自己最近嗜睡了许多。 即便是皇上不说,宫医的手一个比一个准,有什么是他们把不出来的。 但是,宫医那里却什么都没说,就好像皇上还是和以前康健一样,这很不对劲。 除非,背后有人指使宫医院,隐瞒皇上的症状。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江季和阿福贸然的去告诉宫医自己的猜想,这两人会怎么个下场还不重要。 重要的是,恐怕就要打草惊蛇了。 蛇被惊着了也没什么打紧的,只怕到时候惊着了蛇,又让蛇咬了皇上。 “我懂了,你想让我做些什么?”这个时候也不是客气或者拐弯抹角的时候了。 苏染夏难得这么畅快一次,什么也没多问便答应了下来。 江季脸上的神情明显一松,“听闻小姐身边有一能人,没有医治不得的病症,请小姐务必想办法把这人带到宫里去,为皇上诊一次脉。” 虽然知道江季说的是白起风,苏染夏还是觉得有点恍然,虽然白起风确实医术高明,但也没有高明到这个地步吧? “我知道了,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我会想办法把他带进去的。”苏染夏抿了抿嘴唇,脸上没见有多紧张。 江季看了看苏染夏,到底还是拱了拱手,“事既有了开头,想必宫里已经被别人全面监视,箭已射出,万没有回头的道理。” “所以?”苏染夏眨了眨眼睛,等着江季接着往下说。 “请小姐务必多加几分谨慎在里头。”江季垂着脑袋,看不清楚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不过苏染夏猜想,一定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毕竟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别的神情。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苏染夏歪了歪嘴角,“你可还有别的事?” “这次过来,只有这件事。”江季不等苏染夏吩咐,自己先直起了身子。 苏染夏点了点头,“今天可还有别的事?” 江季垂着脑袋想了想,然后默不作声的摇了摇头。 “正好,小柳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可以下地走走了,我想让她去识香阁瞧瞧她父母,老人家正担心着呢。” 说道这里,苏染夏认真的审视江季脸上的神色,果然看到江季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有了一丝类似于裂痕一样的表情。 那表情里透着僵硬的软意,还有那双眸子,难得软化了一些。 苏染夏心里满意,脸上也更添了几分笑意,“只是她身子不好,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过去,我下午又不得闲,你……” 话没说完,江季就拱了拱手,“我陪着她去就好。” “那便,谢谢你了。”苏染夏撇着嘴笑了笑。 江季却一本正经,“替你分忧是应该的,保护她也是应该的。” 想来,重要的是后面那一句吧,苏染夏在心里暗笑,朝着江季挥了挥手,“你去吧。” 朝着苏染夏颔了颔首,江季携着一身的冷意朝外边走去。 “这么个冰块,真是适合生活在永厦皇朝,也省的家里造冰了。”苏染夏睨着江季的背影嘀咕了一句。 待屋子里重又安静下来了,苏染夏才趿拉着鞋朝里屋走去,坐了这么许久,她觉得腰酸的厉害。 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身上也重了很多,干脆便打算躺在床上小憩一会儿,也好养养神。 她知道自己这病还没算好,要不然也不会就这么一会儿就累了。 只是,她实在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休息了。 苏染夏侧躺到床上,拉高被子盖了点身子,闭上眼睛盘算怎么把白起风带进去。 江季说的很在理,宫里恐怕现在已经遍布眼线了。 这人能把控的住宫医院,可见是很有手段的,想来宫里多收买几个人也不成问题。 云玦向来表面是不受皇上待见,即便是他把白起风带进去,也没机会往皇上跟前送。 并且,若是白起风就这么贸然跟着云玦进宫,恐怕云玦背后的那个黑手会捣乱。 所以,这人还是得自己带进去才保险。 毕竟自己不是宫里得人,她们一时也不好对自己怎么样。 从宫外带进去个把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想个什么借口才好呢? 这个借口,可不能随便糊弄。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大婚进行 到时候,就要凭着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好进宫求见皇上,也好把白起风给带进去。 就这么直愣愣的把人带进去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把白起风往皇上跟前一扔,一把脉,这件事也算是完了。 但是后续呢? 不让那些人放心,怎么能占得先机?只怕这件事若是让他们起了疑心,他们再换别的招数过来,他们防不胜防。 毕竟现在是他们在明,敌人在暗。 苏染夏不由觉得有些头疼,这皇上看来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活的累也就算了,还总遭人算计。 虽然是九五之尊,但是受的苦也不是一般人会碰到的。 还没等苏染夏想出个头绪出来,她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秋染抽空进来看了一眼,发现云玦已经走了,苏染夏自个躺在床上睡着了,她偷眼看了一下,帮苏染夏掖了掖被角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顺手又把门给关上了,这次是怕外边的声音会扰着苏染夏睡觉。 江季奉了苏染夏的命,半哄半劝半命令的把小柳带到识香阁去了,苏染夏的院子又剩下秋染一个人了。 虽然她也很想去识香阁,但是她又担心苏染夏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她又不愿意用别人。 两相比较之下,秋染选择乖乖巧巧的在家里给苏染夏做衣裳。 院子里一时安静下来了,没人敢嘈杂着说话,也没人敢随意走动,就好像这院子一直都是这么安静。 就好像云玦从来都没有来过似得。 云玦来这一趟,无妄只是远远的看到了四蛳,最近苏染夏没有什么事,他便没有现身。 四蛳和云玦匆匆忙忙走的时候,无妄还很有些黯然,他感觉自己好像和主子越来越远了。 他们一脸的匆忙筹谋大事,而自己只是在这里守院子,说不憋屈是假的,心里只盼望着苏染夏能早日嫁给云玦才好。 到时候两家人成了一家人,他尽管还是守着苏染夏,也算是给主子守院子了。 只是,京城里头先办婚事的,还是云玦和明熙公主。 十几天一晃就过去了,也不知道是皇上着急还是西域王着急,总之,成婚的日期定的这么匆忙,后头居然还改了日子。 到底等到了成婚的这一天,京城里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 因明熙公主是西域人,在这里又没有娘家,便直接从宫里出嫁,早几日的时候宫里明熙公主住的宫殿便喜气洋洋起来了。 到处张灯结彩不说,明熙公主恨不得把整个宫殿都用红绸子包起来才好。 到了成婚这一日更是不得了,廊下挂满了红灯笼,红绸子绑了同心结挂了一整个宫殿。 连树上都挂满了,还扔了红色的喜纸在上头。 地上用红色的毯子铺了一路,一直从宫殿的门口延伸到了宫门口。 一副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她出嫁的样子。 明熙公主算是嫁进来,自然要守这里的规矩,天没亮就起床梳妆了,好在她激动的一晚上没睡,倒没闹脾气说没睡好。 一屋子的宫女太监的更是一晚上没睡,竟张罗着成婚要用的东西了。 给明熙公主梳头的是皇后,西域王特意请了她来给明熙公主梳头,上妆的也是皇后的老嬷嬷。 她本来就生的漂亮,一屋子红光映在她脸上,又是这样的打扮,更显得明艳秀丽,夺人摄目。 不懂事的宫女看见了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懂事的、会说话的嬷嬷便叹一句三王爷好福气。 听的明熙公主跟着做出了不好意思的动作来。 边上伺候明熙公主有些时日的宫女,一个个都露出不怎么好看的神色出来,这位姑奶奶,可别吃了三王爷才好呢。 本身就是嫁得她认为的良人了,明熙公主平日里即便是再嚣张跋扈,这天可是她的大日子,她也是女孩子,害羞也是正常的。 一直忙到日上三竿了,宫里的妃嫔们才陆陆续续的过来了,一个个给明熙公主添妆。 这些妃嫔们忙完了,便是京城里受邀的名门望族的女眷。 苏染夏自然也在受邀的行列,不过这次她可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陪着苏家老夫人来的。 苏家老夫人一向都很低调,来了这样的场合也没太张扬,只还是穿着桃木棕色的衣裙,没太作打扮,只头上戴了简单的头面。 同样低调的还有苏染夏,若不是因为她年轻,恐怕她也要穿一身素服呢。 不过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穿的太素气到底不好,她总归也带了点红色在身上的。 女人从来都是很敏感的,苏染夏才刚踏进屋子,明熙公主便跟接了讯号一样转过头来。 看到苏染夏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便是一脸的怒气,接着又一脸的鄙夷的打量苏染夏。 最后,定格在明熙公主脸上的,是一脸的骄傲,她甚至向苏染夏抬了抬下巴。 对于明熙公主的挑衅,苏染夏不过回了一笑便搀着老夫人去应酬了。 她都有好些时日没跟京城的人说话了,一是为着苏惊风的脾气,二是为着避嫌。 一个孤立无援的定国候府,比一个关系网庞大的定国候府,更能让皇上放心。 “哟,这不是苏老夫人吗。”一个身上穿金戴银的中年妇人,大老远便迎了上来。 老夫人含笑点了点头,微微侧着脸对苏染夏说道:“你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自己玩去吧。” 说完拍了拍苏染夏的手,苏染夏知道,这是支开她不让她多接触这些人。 苏染夏颔了颔首,福了福身子快速的闪身离开了。 那中年妇人果然一脸的失望,看着苏染夏的背影一脸可惜,“苏小姐这是急着做什么去了?” “她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老夫人笑了笑径自朝着前方走去,她总不能跟着苏染夏去皇后那里吧? 果然,那中年妇人想了想,又一脸笑意的缠上了老夫人。 “苏染夏!” 还没等苏染夏靠近皇后,便听到一声低叫,是云嫣儿的声音,苏染夏抬头去看,正看到她提着裙摆朝自己这边跑过来。 “公主,这里这么多人,您也该注意下形象的。”苏染夏笑了笑。 “哼!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云嫣儿根本不听苏染夏说什么,只管抱着胸兴师问罪。 “公主见谅,实在是没空。”苏染夏眨巴了眨巴眼睛,让自己看起来会更可怜一些。 云嫣儿才不上这个当,“你少跟我瞎扯,我知道你很闲的,都闲的跟我六哥定了亲了!”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婚都没定,说这些话出来一点忌讳都没有。 苏染夏忍不住一阵头疼,“公主,这话不是你该说的,当心有人听到了到皇上跟前告状。” “我看谁敢!”云嫣儿还是那样天真,被苏染夏三言两语便转移了话题。 “是是是,没人敢,公主是皇上心尖尖儿上的人,谁敢得罪您呀。”苏染夏笑着挽了云嫣儿的胳膊,扯着她往外边走。 皇后大老远朝着苏染夏颔了颔首,一脸的慈祥。 “谁说没人敢得罪我,你不就得罪我了吗?”云嫣儿撅了撅嘴,跟着苏染夏往外边走去。 “冤枉啊,我什么时候得罪您了?”苏染夏一脸的哭笑不得,真不知道云嫣儿这小孩心性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你没有最好。”云嫣儿轻哼了一声,又一脸神秘的探头靠近苏染夏,“诶,你看到没有,那个明熙公主,一脸的得意,轻狂的样子真让人讨厌。” 苏染夏挑了挑眉头,“怎么,公主讨厌她?” “恩。”云嫣儿点了点头,“她可嚣张跋扈了,说话总是咋咋呼呼的,看见就让人头疼。” 没想到,云嫣儿有一天也会说别人咋咋呼呼的,苏染夏忍不住想笑,但是又憋住了。 两人刚走了没几步,迎面就看到云玦走了过来。 还是那样一身的白衣,只是今天打扮的比往常正式一些,身上的白衣用银线绣了图样。 “巧了,在这里碰到你们。”云玦笑的一脸和煦,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亲近。 只是,这其中不包括苏染夏和云嫣儿。 苏染夏是知道他是什么真面目,云嫣儿则是心里总觉得云玦不像是这样简单的人。 “你这是要去哪里?”这里可是后宫,皇子不会没事往这里逛吧。 云玦朝着苏染夏使了一个眼色,嘴上却还是带着笑,“不过闲逛,借一步说话?” 这话说是跟苏染夏说的,不如说是跟云嫣儿说的,让她有点眼力见让到一边去。 不知道云嫣儿是改了性子还是怎么着,虽然她还是一脸的不满意,却乖乖的走到了一边。 苏染夏挑了挑眉,好像云嫣儿现在挺害怕云玦的?为什么…… “我已经查过了,那些人嘴都很严,特别是内务府,这事不好查。”云玦压低了声音,转过身子背对着云嫣儿。 “恩,我已经想到了。”苏染夏垂下眼眸,“你在明面上,不过是不受皇上宠爱的皇子,他们不会愿意为了你得罪背后的那个贵人。” “若是愿意开罪,这么多年便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少儿不宜 云玦刚着手去查这件事的时候,也已经想到,那些人这么多年都闭口不言,绝对不会在这当口说出来。 并且一个是不得宠的皇子,一个是让内务府都忌惮的人,权衡利弊之下,该怎么选择,根本不用说出来。 不过,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想去查一查,哪怕有一点的蛛丝马迹呢? “既然你知道查不出来,还让我着手去查,是不是消遣我?”云玦歪着嘴笑的清浅。 苏染夏睨了云玦一眼,知道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不过,她现在可没有那个闲情雅致开玩笑,江季让她做的那件事可还连个头绪都没有呢。 毕竟她要带人进的不是一般的小门小院,而是平常都戒备森严的皇宫,更何况是这么敏感的时候。 “你最近有没有觉察出来宫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苏染夏垂下眼眸皮,盖住了眼眸里的暗涌。 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云玦仔细的想了想,“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大约就是……哦,有了!” 苏染夏忙抬头看向云玦,一脸的期待。 云玦还是一脸和煦的笑,只是,他嘴边的笑含尽了揶揄,“最近天气好像凉爽了一些。” 没成想,竟然是云玦的调笑,苏染夏气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忍不住想要伸手用力的掐一下他的胳膊。 但是这里的是皇宫,旁边站着的还有云嫣儿,她不能做出那么失礼的举动。 “现在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时候。”苏染夏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一脸的严肃吓着了云玦。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苏染夏尽量,让她的脸色看起来跟平常一样淡然。 “我以为你自己会发现的,皇上最近身体很不对劲,你就没有发现吗?” “什么?”云玦低呼了一声,过了片刻便是一脸的慌乱,往左右看了看,好像是在辨别方向。 苏染夏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胳膊,“切莫着急,待我想办法带了白起风进来,一切就都清楚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的拉云玦的手,这个时候,云玦本来不该有旁的什么心思,但是他不受控制的把一小部分的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一个小小的温暖的手正抓着他的手腕,让他心里有片刻的恍惚,好像她很需要他,丝毫也不能离开一样。 不过也只是恍惚间的错觉罢了。 云玦伸出手按住了自己的脑门,“我知道了,不会冲动的。”他没有问皇上怎么了,也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他在皇宫都没有察觉的事,她在定国候府又时怎么知道的。 “隔墙有耳,你靠过来点。”苏染夏压低了声音,云玦放下手,乖乖的往前走了几步。 远处的云嫣儿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云玦一步一步的朝着苏染夏靠近了过去。 他好像一直在看苏染夏,头一直低着,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苏染夏也往前迎了两步。 云玦比苏染夏高了很多,她微微仰了点脑袋,云玦则垂着脑袋。 远远的看过去,他们两个就像河里的鸳鸯一样,一个抬头去望,一个低头去看,两个人的眼里都只有彼此。 那么近的距离,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苏染夏靠在云玦的怀里。 云嫣儿突然就有些害羞,抿了嘴唇偏了偏脑袋,不再去看那两个让人眼疼的身影。 若是听到苏染夏和云玦的对话,云嫣儿一定会把刚才她心里想的那副美景给撕碎的。 撕的一片一片的。 “这多少年,皇上一直苛与政务,从来没有午睡小憩过,但是近来,他日日中午都要小憩了下午才有精神处理政务。” 苏染夏的脑袋埋在云玦的衣袍之间,声音轻轻柔柔,丝丝的热气透过云玦的衣服浸到了他的皮肤上。 胸口的位置一片火热,或者说,是灼热。 尽量忽视心里异样的感觉,云玦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只是因为这个?” “不。”苏染夏摇了摇头,神色也变的暗沉,“皇上最近显得很没精神,这很不正常。” 是,这很不正常,云玦是最清楚不过的人。 因为他的父皇是怎样的人,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这个江山是他的心血,他绝对不是轻慢的对待。 永厦皇朝的子民就像他的孩子,他绝对不会不关心。 “你知道这件事多长时间了?” “……前前后后,也有十几天了。”苏染夏的声音有些黯然。 江季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自知重要,也知道这件事在紧不在慢,但是,带人进皇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别提宫里还有人在防备着,她必须要想一个完全的计策出来才可以行动。 如若不然,白起风没带进去事小,被背后的黑手知道了,恐怕他们会立时要了皇上的命。 即便她把白起风带进去了,白起风也神通广大医好了皇上,只是,背后的人还是隐在背后的。 皇上好了之后,她可以和江季一起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告诉他背后有人在害他。 之后呢?皇上大动肝火,要追查背后黑手,怎么查,明查还是暗查? 明查的话,背后黑手既然敢动皇上,必定也做了完全的准备,到时候,只怕只能查到宫医院。 到时候,宫医院的人只要全死了,也就死无对证了。 若是暗查,束手束脚不说,谁知道宫里哪个人是安全的,哪个人不是安全的,也免不了被背后的人知道。 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便是知道,那人既然动了皇上,也敢跟宫医院联手,想必这宫里,也早就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来来往往过着的宫女太监,包括守门的侍卫和大内的侍卫,又有哪个是真正给皇上效忠的? “我想的是,既然他敢对皇上动手了,想必宫里也已经部署好了,我只怕若是轻举妄动了,反倒害了皇上。”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探到了云玦的脖颈下边,她的手才刚放上去,便敏锐的感觉到云玦缩了缩脖子。 苏染夏眉毛挑起来又放了下去。 “你想的很周全,是该这么办,只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苏染夏微微歪着脑袋,好像是在给云玦整理衣襟的样子。“我也怕,只是,我更怕我们动了,他也跟着动了。” 整理好云玦的衣服之后,苏染夏松开了手,仰高了脑袋去看云玦,“他现在,应该暂时不会动。” 除非有什么特殊的情况。 他们二人在这边好似耳鬓厮磨的样子,那边厢云嫣儿早就有些不耐烦了,已经偷偷摸摸看了两人不下十遍了。 看到苏染夏一脸淡然的样子,云玦心里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不舒服,就好像嚼了腊一样,憋的不舒服。 也让他觉得很没出息,刚才她靠近贴在他身上的时候,尽管他极力压制了,还是按不住砰砰直跳的心。 他不知道苏染夏听到没听到,但是他看到的只是她一脸的淡然,就好像她刚才不过靠在一根柱子上似得。 不要冲动,不能冲动,云玦这样告诉自己,但是,下一刻他便一个转身欺身靠近苏染夏,把她逼到了树边上。 没防备云玦突然动作的苏染夏退无可退,后背抵在了树上。 微微的弯下腰,云玦认真的看进苏染夏的眼睛,“你说,若是我现在吻了你,云嫣儿会不会尖叫。” 云嫣儿会不会尖叫苏染夏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尖叫的。 她没有怀疑云玦到底会不会真的吻上她,而是想到了她会不会在第一时间尖叫出来。 这个时候她是正对着云嫣儿的,她看到云嫣儿也转头看到了这个方向,苏染夏在心里哀嚎了一声。 云嫣儿看到之后果然一脸的吃惊,然后便是受了惊吓的样子,然后一个黑影突然出现捂住了她的眼睛,把她揽到了怀里。 苏染夏的心突然一阵放松,但是下一刻,她才放松下的心神又提了起来。 因为云玦正一点一点的靠近她。 “你要做什么?”她压制着她的声线,尽量让它保持在平和的状态上。 但是,她压制得住声线,却压制不住她眼底如同小鹿一样脆弱得害怕,一晃一晃的,看的云玦心底一阵柔软。 真是个坚强又软弱的姑娘。 云玦直把脸停在了和苏染夏的脸不足一个手指的距离,才停了下来,他垂着眼眸看近在咫尺的苏染夏的脸。 她的皮肤真好,云玦在心里感慨,还有一阵淡淡的香味,云玦不知道,这叫脂粉香。 “好香。”他没有意识的低喃了一句。 只不过是短短两个字,就让天不怕地不怕,从来都是一脸淡然的苏染夏一阵耳鸣。 然后他看到苏染夏的耳朵又红了,接着是脖子。 很不厚道的笑了笑,云玦心里那点憋屈感终于没有了,“你又脸红了。” “你……你,你登……”刚想说云玦是登徒子,苏染夏就想起来,她跟云玦之间是有婚约的。 “你要说自己的未婚夫是登徒子吗?” 第二百七十六章 洞房花烛时 云玦笑的一脸惬意,眼眸深深的凝视着苏染夏的眼睛,“你可是我的未婚妻,而我,是你的未婚夫。” 认命的闭上眼睛,苏染夏只希望自己脸上的红潮赶紧退下去,远处云嫣儿还在看着。 等会儿若是有人出来看到,恐怕京城里又要有什么话传出来了。 什么苏染夏不知廉耻啦,什么还未成婚就勾引自己的未婚夫啦,等等等等,苏染夏都可以想象的出来。 已经习惯了坏名声的她,那些京城闲着没事的小姐们会怎么编排自己。 调侃够了的云玦心里舒畅了很多,松开了自己撑在树上的两只手,只是,苏染夏闭着眼睛,所以她没有发现。 笑的眉眼弯弯的云玦伸出手点了点苏染夏的下巴,“睁开吧。” 苏染夏听话的睁开了眼睛,云玦已经站在离她两步外的地方了,背着双手笑的眉眼弯弯。 真是一个千面的狐狸,她在心里诽谤。 “不要在心里说我坏话。”云玦眨巴了眨巴眼睛。 被猜中了心思的苏染夏窒了窒,稍微有些心虚的睨了云玦一眼,而后快速的转开了眼睛。 “没什么事的话,我和嫣儿先回去了,想必皇后娘娘该等急了。” 云玦不置可否,默默的侧过了身子。 这里的路那么宽,他偏偏却移开了身子,这是表示,他若是不让,她就没办法走吗? 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苏染夏提着裙子匆匆忙忙朝云嫣儿走去。 云嫣儿还捂着眼睛趴在云影的怀里,苏染夏走路声音轻,她根本没有听到苏染夏靠近的声音。 “咳咳。”没等到云嫣儿自己抬头,苏染夏只能低咳了两声,好让云嫣儿注意到她已经回来了。 听到她咳嗽,云嫣儿猛的就抬起头,气鼓鼓的一张小脸,“你们怎么那么多话,让我等了这么许久,无聊死了。” 一边说还一边偷眼去看远处站着的云玦。 他就背着双手站在那里,一身的白衣,一脸的笑意,有风吹过的时候,他的衣衫也跟着飘动。 这跟云嫣儿以前认识的云玦不同。 还是一样的人,还是一样的衣服,但是,就是有哪里不一样,好像,是眼睛。 以前云玦的眼睛总是充满了不信任还有怯弱。 但是自打认识了苏染夏之后,他的眼睛里也有了别的神采。 让她害怕的阴鸷,还有现在这样清浅轻柔的笑意,还有轻松。 “你在看什么?”苏染夏顺着云嫣儿的眸光去看,只看到远远站着的云玦,还有小小的石亭。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慌忙收回了视线,云嫣儿伸出手挽住了苏染夏的胳膊。 “恩。” 苏染夏回头朝着云玦颔了颔首,随着云嫣儿一起朝明熙公主暂住的寝宫走去。 云玦就站在那里,直到看不到两个人的背影了才转身离开。 他们都走后,远处假山便掠出了一道影子,快速的穿过院子朝远方去了。 已经走远了的云玦好像有所察觉似得,转过脑袋状似不经意的睨了一眼黑影离开的方向。 明熙公主和云乾的婚事办的很隆重,这跟云乾的意愿无关。 只是因为他娶的是西域王的女儿,即便是皇上想简单的操办了,西域王那里也不能同意。 西域王从他那里抬来嫁妆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怀疑,这西域王莫不是跟皇上早就约定好了的吧? 这么丰厚的嫁妆,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办好了? 云燮看着塞了满满当当一院子的嫁妆,很有些眼馋的转了好几圈,嘴里啧啧有声,扇子摇的也更起劲了。 他之所以爱做生意,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他的亲哥哥云乾。 夺位这件事可不是小事,上通下疏都是需要钱财的,收买人心虽然是最不保险的办法。 但同样也是最快速见效的办法。 时间和情况不允许云乾用怀柔的手段,他便只能用最简单,也是最粗暴的办法去做。 但一个王爷,即便是皇上赏赐再多,他要做的事那么多,那点赏赐是远远不够的。 云燮不贪恋权位,但是又想帮自己的哥哥,便只能在庶务上多下点心思了。 好在他是一个聪明人,也生有一副做生意的头脑,再就他皇子的身份,谁不卖他几分面子。 即便是这样,谁也改不了他贪财的毛病。 “你在这里做什么。”云乾回自己的院子拿东西的功夫,便瞧见云燮一脸垂涎的样子在院子里溜达来溜达去。 云燮看到云乾便跟看到救星似得,上前一把抱住了胳膊,“皇兄,皇嫂这儿这么多宝物,你多少也赏我点吧?” 云乾看了看周围放着的一架架红箱子,还有密密麻麻放了一走廊的东西,知道云燮那点老毛病又犯了。 三两下扒开了自己胳膊上的手,“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瞧中了那些便记下,过了今天自去她要。” 说完怪模怪样的睨了云燮一眼,“她什么性子你知道,看到你,别说是一件,十件百件也给你了。” 想想明熙公主的个性,云燮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算了,我还是过些时日跟你要吧。” “过些时日?”云乾眼眸晃了晃,过了片刻才好似低语一般说道:“也好。” 宫里头直忙到了黄昏,迎亲的队伍才吹吹打打的到了宫门口,云乾一身蟒袍红衣坐在高头大马上。 明熙公主暂住的寝宫门口,喜婆笑眯眯的一张脸高喝了一声:“吉时已到!” 话音才刚落地,整个寝宫里便忙了起来,人来人往的,好在有皇后亲在震场,倒也没出岔子。 好容易把明熙公主送到了喜轿上,皇后后那些伺候的宫女们可算是出了一口气了。 一直在边上陪着的女眷们也没闲着,喜轿刚走没多久,一个个携着便又往云乾府上去了。 待云乾把明熙公主迎回自己府上,西域王和皇上早就在高座上端坐着了。 西域王笑的那是见牙不见眼,任谁都能看的出来,他今天是顶顶的高兴,看着云乾的眼睛跟能发光似得。 边上观礼的女眷小姐们,有些心里一直喜欢着云乾的,难免难过一阵,有些则是纯欣赏云乾那张脸的。 明熙公主难得乖巧听话了一次,喜婆的话她都听了,也都照着规矩做的,直到送进洞房都没出岔子。 进了洞房之后,自然有闹洞房的。 这本来是一件极其享受的事,新郎官也该事一脸高兴的。 云乾脸上也没有不高兴,一脸笑眯眯的,只是,众人只觉得那张笑里少了什么东西。 众人最期待的便是掀盖头这一刻,只盼着看看明熙公主有多美呢。 那些见过的自然就不提了,没见过明熙公主的,心里早就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公主了。 盖头掀开来,惹的屋里人一阵低呼。 美,美艳。 明熙公主今天做足了娇羞的样子,一双眼睛含羞带怯的直直的瞅着云乾,时不时低头害羞的笑笑。 不知道明熙公主什么性情的,难免要在心里感叹云乾有艳福,娶了个炙手可热的公主,还是这么个美人。 知道明熙公主什么性情的,一个个脸上表情古怪,包括云燮和云乾。 云燮是最爱欣赏美人的,只是,面对明熙公主这样的人,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欣赏。 云乾低着头看了明熙公主半晌,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被明熙公主的样貌给惊着了,包括明熙公主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事实是,云乾幻想着他刚才掀开的盖头,底下是苏染夏,而不是明熙公主。 苏染夏的样子就在他脑子里,不用去细想,轻而易举就把明熙公主给换走了。 他好像真的看到苏染夏就这么温柔的坐着,一脸娇羞的看着他在笑,时不时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这个场景,是他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 有一种如愿以偿的满足感,就好像一直以来,身上一直都缺失这一件东西,不知道遗落到哪里去了。 在这一刻,掀开盖头看到苏染夏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圆满了,身体也圆满了。 克制不住内心激荡的心情,云乾眼含深情,眉头蹙到一起,嘴边带出了带着苦涩的笑意。 云乾伸出手摸上了明熙公主的脸,“我终于,娶到你了。” 这句话是他对苏染夏说的,他的眼睛里看到的也是苏染夏。 但那只是他的幻觉,只是他的梦,其他所有的人都是活在现实里的。 云燮大惊失色,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周围的人听了,一个个都露出一脸感动的神情。 这该是多么情深意重的一对情人啊,云乾说的‘我终于’那三个字,甚至都带着颤音。 明熙公主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伸出手盖住了云乾摸在自己脸上的手,“我也终于嫁给你了,夫君。” 沉浸在自己幻想里的云乾,就这么硬生生的被明熙公主的声音给拉回了现实。 他掌心下的脸,哪里是苏染夏的脸?分明是那个花痴到让他恶心的明熙公主! 她正一脸激动的看着他,眼睛里还带着点点的星光,她是很美,但是,云乾一点也不喜欢。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不想放手的执念 不但不喜欢,云乾还很讨厌明熙公主,甚至是厌恶。 他抿紧了嘴唇,慢慢的伸出另外一只手,拉开了明熙公主盖在他手背上的手。 而后缓慢的收回了那只让他想要剁掉的手,放到了背后,又往后倒退了一步。 喜娘在边上也欣赏够了,心里不住的感叹,这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吧?合该好好的整整他们呢。 “上酒瓶!”她的声音中气十足,外边的丫头听见了忙去取酒瓶,慌里慌张的递传了进来。 虽然她只喊了上酒瓶,但自然有知道规矩的人告诉取东西的人,不但要拿酒瓶,还要取一双筷子。 然后把筷子置于酒瓶之中,只用露出来一小节便成,若是露的太多了,便截掉。 酒瓶拿进来之后,有过经历的人都笑的一脸不怀好意,就等着看云乾待会儿出丑。 明熙公主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些,眼睛一直好奇的盯着那个酒壶,隐隐约约看到酒壶中间还露出点什么东西。 在嫁过来之前,就有人告诉过她,新娘子坐在新床上的时候不要随便的说话。 因此,她心里即便是再好奇,也还是只睁着眼睛看着。 虽然云乾没有经历过这些,但是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京城里这些高门公子跟他关系好的娶亲的时候也叫了他的,他可没少去参加婚宴。 这个闹洞房的招数他也见过。 不过是想要看着新郎官和新娘子嘴对嘴的闹一闹罢了,只露出来那么一点的筷子,怎么取? 云乾不由自主皱了眉,“新娘子也累了一天了,这些东西便都免了吧。” “嗨,王爷可真会疼人。”那喜娘笑的一脸褶子,“只是,不闹这一回洞房,哪像成亲的样子呐。” 话音落地,外边的人也都跟着起哄,“就是啊,三王爷,你可不能太护着王妃啊。” “是啊,王爷,当初我成亲那会儿,你可没放过我呀。” “三王爷疼王妃是肯定的嘛,这么个漂亮的王妃,不疼还有天理吗?只是,今日不管怎么说都是大喜的日子,得闹一闹呢。” 叽叽喳喳的,围着的人你一句我一句,云乾只冷着脸一句一句全听完了,却半个字也不接话茬。 只是背着一只手站在那里,眼睛也不知道在看那里。 众人说了半晌也没听云乾吱一声,慢慢的,也都觉味出来不对劲了,纷纷都噤声了。 那些达官贵人都不说了,喜娘肯定不会再去触霉头了,只能敷衍的哈哈一笑带过了。 “今天大喜的日子,新郎官和新娘子最大,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明熙公主也不知道怎么了,睁大了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虽然她不懂,但是她看的出来,云乾好像不高兴,为什么不高兴?今天不是特殊的日子吗。 所有能进她眼睛的人,都是一脸的喜气洋洋,连带着让她的心情也跟着越来越雀跃。 没有想到,第一个泼了她冷水的不是别人,却是已经成为她夫君的云乾。 什么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大抵就是这些等着闹洞房的人吧。 这些人回到酒席上,难免有偷偷的跟自己相熟的人嘀咕几句,左不过说云乾有些不高兴。 前头看着还觉得他是高兴的,摸着新娘子一脸的深情,后头就翻脸不认人了,一脸的菜色。 当然,也有说云乾是护着新娘子的,不过只在少数罢了。 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云乾和明熙公主这场盛大的婚礼,算是没有丝毫纰漏的完成了。 西域王也没有亏待众人,席面和酒茶都是顶好的,一桌子的菜顾全了所有人的口味。 有辣有甜,有酸有咸。 云玦在宫里没有人缘,是被欺负排斥的对象,在宫外也没人愿意跟他多攀谈。 一桌子上坐的都是皇子,其他个个周围都有献殷勤的人,唯有云玦这里安安静静的。 他也乐的清净,自己一个人该吃了就吃,该喝了就喝。 吃饱喝足了起身拍拍衣服,三两步走到管事的跟前,推说自己还有事,不便多待。 他从来都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管事的不过挽留了两三句就放人了。 云玦就像拂过水面的一个落叶,他的离开没有影响到任何人,即便是他走了,也没人发现。 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似得,整个院子的高谈阔论一句也没有少,大声谈笑一点调也没降。 云乾的府邸,苏染夏很熟悉,熟悉到即便她闭着眼睛也可以走个来回。 他是一个很懂得享受的人,这个事情,不管是上一世的她,还是这一世的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府邸,恐怕是京城里边仅次于皇宫的府邸了吧? 也唯有他,可以在一个府上挖出来三个湖,前院一个,后院两个。一个种了睡莲,一个种了芙蓉,一个种了荷花。 她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问过他,“为什么要挖三个湖?把这些花种在一起不是更好吗,也省地方。”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苏染夏一时有些忘记,慢慢朝前边踱步而去。 她现在站着的地方,就是三湖其中之一,这湖里种的是荷花,湖岸上的亭子是青石板的亭子。 伸出手抚摸上游廊上的栅栏,还是那样涩然。 他把这里修建的这么好,却很少自己来欣赏,只是为了虚名。 “三种花种在一个地方,不觉得太拥挤了吗?这湖虽然大,可若跟其他两花来平分,分的还是太少了。” 这是他当时的回答。 上一世,她只听懂了他这话表面的意思,这一世,她品出来了其中暗藏的味道。 他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他看上的东西,是不允许别人染指,也绝对不会跟别人平分的。 所以,他按照自己的理想状态,给了它们独立的世界,独立的去享受,这算是一种期盼? “你,你怎么在这里?”略带了诧异的男声,是苏染夏即使是死都不敢忘记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因为她不确定云乾有没有认错人,她不信就凭着一个背影他就知道自己是谁。 也许是知道自己的声音太过于激动,云乾压住了自己的雀跃,“苏小姐,可是找不到方向了?” “原来是三王爷。”苏染夏没有转身,声音淡淡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 如果云乾是一个有眼里的聪明人,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该默默的走开,不要再多说一句话。 可惜,云乾并没有打算就这么走掉,他不退反进,又朝着苏染夏走近了几步,“可有本王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你离开就是在帮我。这句话差点从苏染夏的嘴里蹦出来,但是被她及时的压制住了。 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苏染夏转过身子,快速的朝着云乾福了福身子,“三王爷来此赏花,染夏不打扰了,告退。”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看云乾一眼,自然也没有看到他一脸的复杂情绪。 隐忍,眷恋,恼怒,以及哀伤。 “你就这么讨厌我?一时一刻也不愿与我待在一起?” “三王爷这是说哪里的话,我与王爷既不相熟,又没有私交,何来厌恶王爷之说?” 第一次觉得云乾的话有些多,苏染夏微微低垂的脸上慢慢露出了不耐烦。 “是吗,好一句不相熟,又没有私交。”云乾喃喃重复了一遍苏染夏的话,末了还低声哼笑了几声。 “你可是还在怨我那次的鲁莽?”云乾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看向苏染夏,“我并不是有意唐突,实在是……是……” “是什么?王爷怎么不说?”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来这个,苏染夏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下一秒就能吐出来的感觉。 “难道,是有人逼迫王爷做出那般举动?还是说,王爷想说当时是有人给你下了药?” 她刚才还低垂着的脸这会儿已经抬起来了,巴掌大的小脸上盈满了薄怒。 云乾心里五味杂陈,只觉得苦一阵酸一阵,“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所以然,干脆伸出手抓住了苏染夏的肩膀,“不管我作了什么,你都要知道,我是为了你,只是为了你。” 被抓着肩膀,苏染夏没有着急挣脱,她只是淡着一张脸冷冷的看着云乾,“为我好?不顾及我,一心想要毁我清白也是为我好?” 微微抖动的手,慢慢从苏染夏的肩膀上抽离,云乾那双好看的眼眸,不似平常那样阴鸷。 他脸上有什么情绪来来回回,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苏染夏,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只是因为,不想放开你,我不愿意放开你。”不愿意,以前不愿意,现在不愿意,以后也不会愿意。 “你记住,我对你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要记住,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 这句话说完,云乾深深的看了苏染夏一眼,转身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夜色弥漫,他的身影很快便融入到黑影里,什么也瞧不见。 一阵夜风吹过,挂着的红灯笼晃荡了几下又停住了,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嘈杂热闹的声音隐隐传过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离奇失踪 云乾说的那些话并没有让苏染夏有丝毫的感动,或者心思的浮动。 他的谎话她已经听过太多了,这样的情话也听过太多,为了哄她,他也是下足了一番功夫的。 若是可以用他的情话编书的话,想来那几年说的话,都可以印上一整个册子了。 唔,或者说,是她以为的情话。 当时他只需要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不管对她说什么,哪怕只是一句多吃点,对她来讲也是甜到好像蜜罐里拔出来的话。 大抵这就是,当局者迷吧。 被打扰了情绪的苏染夏片刻都不想再待下去,她怕下一刻就会忍不住想要拆了云乾的王爷府。 每一处,每一处都印满了她愚蠢的身影。 她没有注意到,有双眼眸一直隐在暗处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到她离去才跟着一起离开。 宾客三三两两的离开,王爷府上的下人这才算开始忙起来了。 要收拾的东西全部都要收拾好了,桌碗筷碟各类器具要收到厨房,清洗干净了之后再入库。 什么东西都要对上账。 不管府上的丫头小厮们忙乱成什么样子,这都跟云乾和明熙公主无关。 他们二人的新房门关的紧紧的,从外边只能看的出来里头的红烛高照,只是,忒安静了些。 但到底也没人敢去听壁角,这一夜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 直到第二天,一阵尖声的“不好了”打破了王爷府的沉静,也打破了京城的宁静。 “什么?”苏染夏都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她微微侧了脑袋朝向江季,一副支起来耳朵的样子。 “你再说一遍,云乾那里怎么了??” 不怪苏染夏这么一脸的诧异,江季始听见这件事的时候,也根本都不敢相信。 这简直就是笑话,或者说,本身就是笑话。 “苏小姐不用怀疑,皇上已经着人查证过了,三王爷和王妃,确实失踪了。” “不。”苏染夏摆了摆手,眼神慢悠悠的转了一圈,“不是失踪,而是离奇失踪。” 屋里安静了下去,江季没有说话。 说失踪确实有些太好听了,昨日大婚,今日一大早,新郎官和新娘子就失踪了? 江季用脚趾头去想,都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大阴谋。 最焦急的是苏染夏,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心里也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是,直觉告诉她现在的进展很不对劲。 “皇上怎么说,又是怎么安排的?” “皇上听了之后当场掀了桌子,咆哮了很长时间,后着京兆尹找人,找不到提头来见。” 皇上为什么这么生气?这不像是他行事的风格,别说丢的是云乾,即便丢的是云玦。 按照他明察秋毫的个性,最多也就是斥责,并且勒令尽快把人找回来。 提头来见?这……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有些做戏的成分在里头,恐怕,是做戏给西域王看的吧? 想到西域王,苏染夏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微妙的情绪,“西域王知道这件事之后,是什么反应?” “恩?”她转的太快,江季一时有些愣神,不明白为什么会问西域王是什么反应。 “不知道,并没有见到西域王,应该是还没有收到消息。” “还没有收到消息?他那么疼爱明熙公主,即便他没有收到消息,他身边那些线人是吃干饭的吗?” 苏染夏皱紧了眉头,“他很不正常,按照道理来讲,他应该是最早知道消息的,知道消息之后会作何反应?” “第一时间冲到皇宫,在皇上面前……跳脚,然后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去找明熙公主。”江季的眼神晃了晃。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个样子,有的时候根本不用你把话说完,他就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马上派人,武功不用多好,最重要的是轻功要好,跟着西域王,一刻不离,哪怕他是去茅厕。” “是。”江季根本没问苏染夏是什么打算,丝毫迟疑都没有便抽身离开了。 江季的轻功很高,远远在苏染夏之上,不过眨眼的功夫这屋里便没有人了。 “秋染,给我换衣服,我要进宫。”苏染夏站了起来,这个时候,尽管带着白起风硬闯皇宫是下下策。 但是若再不带着他去看皇上,恐怕事情有变。 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打知道这件事之后,她的心便一直不踏实,上上下下的,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似得。 她什么都不怕,现在唯一怕的就是皇上离世。 她和云玦的羽翼还没有丰满,这个时候若是皇上离世,绝对是丢给他们两人一个大难题。 虽然不是必败的局面,但是她只能五成的把握,另外的五成,是握在云乾的手里。 匆忙赶到白起风住的院子,苏染夏没给白起风说话的机会,直接提着衣领把他扔到了马车上。 “诶,我的箱子,我的箱子给我拿上!那是我看病不能少的工具啊!!” 进到宫门那里,果然盘查的比以往严了很多。 苏染夏下了马车,一脸笑意的往宫里走去,受宫门的认识苏染夏,却不认识白起风。 “苏小姐请留步,这位是何人?” “是我府上的医师。”苏染夏选择实话实话,一脸波澜不惊的站在那里。 “不知道苏小姐带医师进宫,可有圣谕?”那守门的小队长显然不是什么善茬。 “皇上的口谕算吗?”苏染夏眨巴了眨巴眼睛,一脸的泰然自如,看起来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正在那个小队长盘问苏染夏的时候,偏巧了一个宫女从外边走了进来,是安宁公主身边的丫头。 她看到苏染夏的时候愣了愣,而后靠了过来,“苏小姐这时候进宫,可是来看望安宁公主的?” 看到这个丫头,苏染夏不由自主放松了些,“待我去瞧过皇上便过去。” “苏小姐是来见皇上的?”那丫头看了看苏染夏背后跟着的白起风,也一脸的不解。 什么时候高门大户的小姐进宫,居然会带个男的,而且,这男的身上还背个箱子。 “是奉了皇上的口谕,这是我府上的医师。”苏染夏笑着半侧了身子,让出背后站着的白起风。 白起风朝着众人拱了拱手。 那丫头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那小队长,“既然是奉了皇上的口谕,小将军就放他们进去吧。” “可是。”那队长还是一脸的纠结,不愿意就这么轻易的放苏染夏进去。 “若是耽误了苏小姐的正事,到时候你可开罪不了呢。”那丫头性子稍有些像云嫣儿,说话的时候带着微微的翘音。 苏染夏也不插话,淡淡的站在一边看那丫头威胁守门的小队长。 那小队长看看苏染夏,又看看苏染夏背后的医师,挥了挥手便放行了。 “多谢了,请转告安宁公主,染夏忙过正事便去看她。”苏染夏感激的朝着那丫头颔了颔首。 小丫头笑着摆了摆手,“苏小姐快别客气了,去忙正事吧,一切当心。” 两人互相道了别,苏染夏便带着白起风匆匆赶向御书房,这一路都畅通无阻,连太监宫女都没看到几个。 虽然心里多少有疑惑,苏染夏却不敢迟疑一星半点,脚步不停进了御书房。 云祀还是如同以往,端坐在那里看折子,阿福一脸担忧的站在一旁。 一个小太监犹犹豫豫的走了进来,打了个千跪了下去,“启禀皇上,定国候府大小姐苏染夏求见。” “掌嘴!”皇上还没说话,阿福在一边先伸出手遥遥的指了指那个小太监。 云祀眼皮都没抬一下,四平八稳的坐着,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阿福往前走了几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什么定国候府的大小姐,那是郡主!” 小太监吓的忙磕头不已,话都说不出来了。 待阿福说完了,云祀才放下了折子抬头睨了他一眼,“行了,让她进来吧。” “是。”既然没说让这小太监出去传话,皇上这意思,便是要阿福亲自去接人了。 阿福走至那个小太监的旁边,拿出拂尘敲了他的脑袋一下,“还不退下去?” “是是是,奴才告退。”那小太监稳了稳帽子,跟着阿福朝门外退去。 苏染夏早在外边等的焦急了,见阿福出来,才慢悠悠吐出了一口气。 他还这样站着,就证明皇上还没事。 才想到这里,又在心里暗笑,怎么这么一惊一乍的,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不好了呢? 这可是皇上,没人敢轻举妄动的,应该是自己多想了吧? 已经走了下下策,便只能就这么走下去了。 “奴才给郡主请安。”阿福笑眯眯的打了个千就要跪下去,这是皇上跟前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苏染夏怎么当的起他一个跪? 忙上前搀住了阿福的胳膊,“不敢当,公公无须多礼。” 阿福也不坚持,被扶着也就顺着力站直了身体,一张脸依旧笑眯眯的,侧着身子抬了胳膊。 “郡主请。” 秋染不能跟进去,只能侯在外边,白起风跟着一起进去了。 不知道白起风身份的阿福,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心里嘀咕,这是个什么人物。 第二百七十九章 诊脉 外头俱事不知的阿福怎么会知道白起风是谁,更不会想到这是苏染夏带进宫来给皇上瞧身子的。 这小半个月可把阿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日日都觉得皇上有些不对劲,却不敢直说出来。 这一不头疼二不脑热的,他平白无故的就说皇上不对劲,这不是咒皇上龙体不安吗? 他便是在皇上跟在再得脸,那也只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 宫里的奴才脑袋可不是长在脖子上的,而是长在嘴巴上的,一个说不好,就没了命了。 能在皇上跟前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一方面是因为他对皇上的忠心,另一方面则是他太‘笨’。 他笨了皇上才愿意什么话都跟他抱怨两句,也愿意信任他,这不,连皇上背后拿着的势力他也认识领头的人。 就是那个江季的。 也是因为他笨,后宫里的那些主子们才不找他的麻烦。 可这不代表他是一个没有心眼的人,在主子们需要他笨的时候,他自然是笨的。 但在该聪明的地方,他也没有少聪明一点。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该在什么时候说,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引着苏染夏一路进了御书房,阿福站在了侧面离案边三不远的地方垂下了脑底。 “臣女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苏染夏提着裙子跪了下去,声音清脆,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 白起风跟着跪了下去,两手撑地伏了下去,“草民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 “恩。”云祀搁了手里的笔,抬起脑袋看向苏染夏,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个遍。“怎么突然进宫来了。” “回皇上的话,臣女有事奏禀。” “说吧。”云祀挥了挥手,眼神投向跪在苏染夏身后的白起风身上。 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苏染夏却很有眼力见的微微侧了身子,把白起风整个都暴漏在云祀的眼下。 “皇上,这是定国候府的府医,虽说不是艺术超群,但也少有他治不了的疑难杂症。” 虽然她嘴上是在替白起风谦虚,嘴上却丝毫没有客气。 少有治不了的疑难杂症? 这疑难杂症,十个里头最起码有七八个都让医师束手无策,他居然敢说少有治不了的疑难杂症? 别说皇上听了吃惊了,连白起风本人听到这样的话都忍不住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虽然苏染夏说的,他也敢承认,但这直白白当着皇上的面说出来,他是承认好,还是不承认好? 宫里的宫医,恐怕都不敢这么打包票吧? 皇上显然来了兴致,一张脸精神了不少,眼睛也亮了些,“来,抬起头来。” 白起风顶着压力,一脑袋虚汗抬起了头。 这是他第一次面圣,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面圣的一天,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这样的场面,他是该说好,还是说不好? “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皇上让白起风抬头,但是白起风也知道,他不能抬头看皇上长的什么样子。 尽管他十分的好奇。 “回皇上的话,草民姓白,名曰起风。”白起风的声音带着微不可见的颤音。 “都能治什么疑难杂症啊?”皇上说这话的时候带了五分的好奇,三分的笑意,两分的不以为然。 宫里头的宫医都不敢说能治几个疑难杂症,这个人居然敢说少有治不了的疑难杂症? 若真是这样,那岂不是医仙在世? “回皇上的话,草民……只要是叫得上名头的,草民虽然不敢说个个都治的了,但十个总有八个,能下得去手。” 苏染夏说那句话的时候心里可是有底的,这白起风是谁,在场的人都不知道。 她一个重活一世的人能不知道? 说他少有治不了的疑难杂症,那也是确定了的事,要不然她怎么敢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呢。 “恩!好,有胆识!”皇上恩了一声,说完咧开嘴笑了笑,微微侧过身子倾向阿福的方向。 “你觉得,他说的真不真?” 阿福笑弯了眼睛和嘴巴,“这……老奴可不敢断言。” “朕让你说,你便说。” “是。”阿福弓了弓身子,“光凭几句话,老奴不敢说真,也不敢说不真,不若,请这位白先生给老奴把把脉……皇上以为如何?” 云祀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去,让他给你把脉。” 阿福心里有什么想法,只露出了一点点的角,不能摸到头绪,他走至白起风的跟前伸出手蹲下身子。 “请先生诊一诊。” “是。”白起风朝着皇上叩了叩首,挽了袖子摸到了阿福的手腕上。 所有的人都没有再说话,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吹走了白起风似得,特别是阿福,连动都不敢动。 白起风摸了摸左手,又让阿福换了右手,“公公平日里,是否常觉得口中发苦,夜里嘴干舌燥?” “是。”阿福点了点头。 “一日里饮水不少,夜里却甚少起夜,肚子虽饿,一天却总不能多吃。” 说着,又拉起阿福的手,仔细的看着他的掌心,“掌纹浅,掌心肤色深,手指纹路不清晰,可见经常盗汗,手指起皮。” “哎哟!真是神医吶,条条都让你给说中了!”阿福激动的抽回自己的手,往前倾了倾身子。 再贴近一点,都要趴到白起风的脸上去了。 “这……这是,我这是怎么了?几十年了,可折腾死我了。” 得病的人才知道得病的痛苦,阿福自打进宫,虽然没吃苦,但是身子也一直不大好。 永厦皇朝本来就是极热的一个地方,偏偏他还总觉得心里火烧着似得,总没有一日安宁的时候。 “不过是血热,但这想要根治,得耗一些功夫和时日。”白起风抬手抹了抹脑门子的汗,也趁机离阿福远了点。 “不是什么大事,要注意调理保养,我待会儿给您写长方子,您常日里喝着便慢慢好了。” 阿福这会儿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得,“是是是,谢谢白先生了。” “咳咳。”瞧着看的也差不多了,皇上举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 听到皇上的咳嗽,阿福才好似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似得,嘴里哎哟一声,怕了光溜溜的脑门一下。 发出“啪嗒”清脆的一声响,转过身子讨好的向皇上笑了笑,“瞧老奴这记性,光顾着自个跟这儿高兴了。” “怎么样?现在可知道该怎么说了?”皇上知道阿福是什么性子,这几十年都是这个样子了,虽然人淳厚了些,但总也不会误事。 阿福什么话也没说,伸出手右手瞭住了左手的袖子,然后比了一个大拇指,嘴巴还跟着往下撇了撇,“皇上,这个。” 一把大年纪了,偏还做出这么个举动来,皇上心里再没好气,到底顾及着他的面子,不过不轻不重的瞪了他一眼。 刚才说什么,阿福颠颠儿的走到了案前,弓着腰探了身子到他跟前,“皇上,老奴自个感觉是老奴自个的,要不,让白先生给你请请平安脉?” 这话说完,苏染夏的心蓦然就跟着跳了一跳,她正瞅不知道该找个什么借口让白起风给皇上把脉呢。 没想到阿福就自个把这个借口扔出来了。 皇上看了看白起风,略想了想便答应了,“也好,今日宫医院的人还没过来,便由他来诊吧。” “是。”阿福弓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伸出手摆了摆,朝着白起风比了一个眼色出来。 白起风忙撩着衫角站了起来,弓着身子慢慢走到皇上案前。 把手随随便便的往书案上一放,皇上朝着白起风抬了抬手,“诊吧。” “是。”白起风心里一阵紧张,恭恭敬敬伸出手放到了云祀的手腕上。 刚开始白起风还是一脸的忐忑和紧张,过了没多久,他的神色就变得有些疑惑起来。 苏染夏一直都在注意白起风的神情,看到这里,心里也跟着一阵的紧张,身体两侧的手跟着握在了一起。 这一诊花了很长的时间,直诊的白起风脸色煞白,一脸的震惊。 他有些不能置信的转过脑袋看向苏染夏,眼神里边的惊惧她看的一清二楚,若是细看,还能看到白起风那个空闲的手在抖。 至于他为什么在抖,苏染夏心里很清楚,恐怕,江季猜的没错,皇上不止是身体不正常,这不正常还是极其的不正常。 “怎么,可诊出来什么没有?这么大半天怎么一句话都没有。”皇上好整以暇的看着白起风。 刚才他给阿福诊脉的时候,可是说了不少的话呢。 一句惊醒梦中人,白起风哪还敢再诊下去,他也不必再诊了,该诊出来的都已经诊出来了。 即便还有一些有疑虑的地方,也已经想明白了。 他心里也明白了,为什么苏染夏会带他进宫,若不是早知道皇上身上不对,她怎么可能带他进来? 苏染夏啊苏染夏,真是没想到,她的手都插到皇宫里来了。 白起风什么话都还没说,便噗通一声便跪到了地上,声音大的阿福也是一个激灵。 第二百八十章 皇上中毒 “皇上恕罪,草民实在是……”话没有说完,停在了很尴尬的地方。 云祀皱了皱眉,纳罕的看了看苏染夏,她也一脸惊奇的看着地上的白起风。 “只因为你说一句大话,朕便要治你的罪?岂不是太小题大做了,起来吧。”他以为是白起风害怕了。 本来嘛,哪个行医的不爱说几句大话,在这宫里,说大话的宫医他见的多了去了。 白起风整个人都快趴到地上去了,“并不是草民说大话,草民已经有了结果了。” “既有了结果,怎么不说?”阿福在一边站着看,也跟着着急起来了。 这白先生是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那么神通,诊的那是一套一套的,怎么到皇上跟前,他就不行了呢。 好像他是陪着他一起哄骗皇上似得,这哪成啊。 “并不是草民不说,实在是……是……”一句话说了个断断续续,声音也说的七零八落。 皇上这会儿已经觉味出来了,恐怕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坐直了身子,眉头紧紧的拧到了一起。 “朕赐你无罪,说!” 得了皇上的口谕,白起风没有急着说出来,而是又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好似豁出去了一般开口。 “皇上,草民方才诊出来,您……您中毒了。” 话音落地,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阿福,他抽出拂尘,什么也没说便兜头抽到了白起风的头上。 “放肆!皇上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皇上好好的在这儿坐着,你怎敢说皇上中毒了!” 云祀紧握着的手放开了,脸上早已不见方才的轻松,眼眸也结了三尺的寒冰。 刚才若不是阿福眼疾手快拿着拂尘打了白起风,这会儿打白起风的该是皇上书案上的砚台了。 被阿福抽了脑袋,白起风忙边为自己申辩。 “草民虽然医术不精,但怎敢在圣驾面前胡言乱语,被抓住岂不是死路一条?草民怕死,万万不敢欺骗皇上啊!” 白起风声音微颤,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皇上听了没有丝毫反应,阿福也站在一边皱了眉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人是苏染夏带进来的,这时候她当然不会置身于室外。 “皇上,臣女有话要说。” 她知道,皇上是决计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相信白起风的话,就像阿福说的那样,他还好端端的坐着。 白起风却说他中了毒,再往下细想,他中了毒,宫医院的宫医却一句不漏。 这事,他是该相信第一次谋面的白起风,还是照顾他几十年的宫医院。 更甚者,背后牵扯的还有她,还有定国候府。 定国候府的衷心自然毋庸置疑,这也是白起风还能跪着好好说话的原因,但让皇上怀疑宫医院,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几十年都没有出问题,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问题? 云祀坐在座椅上默然盯着苏染夏的头顶看了半晌,“说。” “臣女自知,若是这样空口白牙说皇上您中了毒,您是不会相信的,只是,皇上可以不信我,却要信我的父亲,还有定国候府。” 苏染夏微微抬起脑袋,让自己的脸暴漏在云祀的目光里。 她心里坦荡,不怕云祀的眼光,她就是要让他看到,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问心无愧。 “即便这些您都不信,也该相信江季。” 前一段话或许对皇上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最后那句话,却着实让皇上吃了好大一惊。 这又关江季什么事? “江季从小由皇上调教长大,对皇上的衷心毋庸置疑,前几日,他曾来我府上一趟,让臣女想办法带白起风入宫。” 云祀没有说话,双手撑在桌子上遥遥的看着苏染夏,眼神意味不明。 “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臣女一直不敢带白起风进宫。” “若是想带个医师进宫,想必江季也能做到,为何却要你来做?”云祀脸上的神色已经归于平静。 “虽然江季武功高强,只是,若他带个人进宫,想来去自如,怕是有些难。” 苏染夏垂下眼眸,“这宫里现在的守备,想必比以前严了更多。” 白起风趴伏在地上,脑门上一层汗下去便又接着又出了一层,心里脑里一直有思绪不停的来回。 想的是皇上身体里的毒症,他心里只有五分的把握,这毒病症他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名字的毒。 上边也有解救的药方。 当时之所以对这个药不太上心,这毒药太难制成,还有几味药是已经灭绝了的。 怎么已经灭绝了的毒,会在皇上体内出现? 他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而是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过着药方,一味药一味药的回想药性。 这是给皇上配解药,一丝错都不能少。 皇上沉默了很长时间,也考虑了很长时间,直过了有一刻钟,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老了,糊涂了。” “皇上!”阿福听的一阵心酸。 嘲讽的睨了阿福一眼,云祀伸出手隔空指了指他的脑袋,“你也是个老糊涂啊。” 阿福虽然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苏染夏却明白。 这位公公在她眼里的印象,一直很好,虽然性子直了些,但是很爱打抱不平,心思耿直,是一个难得的好人。 “皇上,这背后之人想必已经准备了很久,哪是阿福公公一个人可以防备过来的。” 苏染夏顿了顿,“阿福公公只有一个人,也难有尽善尽美的时候。” 云祀没有接苏染夏的话,而是把目光投到了跪着的白起风身上,“白起风,既然你说朕中毒了,可知道中的是什么毒?” “回皇上的话,此毒名字草民一时忘记了,这是,毒药的药方以及解药的药方,草民还记得。” 尽管心里是紧张多一点,但白起风还是难以抑制心里雀跃的心情。 这可是已经灭种了的毒药,就好像弹琴的人碰到上好的古琴,爱品茗的人喝到绝品的茶似得。 “好,朕便让你留在皇宫,替朕……” 云祀话还没说完,便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周遭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眼前更是一阵发黑。 阿福是最先发现他不对劲的,忙上前扶住了皇上瘫软下去的身子。 “皇上!皇上!!来人呐!快来人呐!!” 话还没喊完,苏染夏已经一跃而起从地上站了起来,白起风也急忙站起来,踉踉跄跄的上前摸住了云祀的脉。 刚才摸着还是一副景象,这会儿再摸,居然又换了另外一种景象,白起风深觉有什么不对,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怎么了?皇上怎么好端端的晕倒了??” 苏染夏心里没来由一阵的紧张,整个人都有些不安宁,好像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了似得。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快的她根本抓不住。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急促的呼吸着,苏染夏压住了砰砰乱跳的心,尽量让脑子清醒一些。 她仔细的回想了进宫来看的一切,来来回回的想,甚至连她走了几步路都想过了。 最后,定格在了进来的时候。 那个宫女!苏染夏的眼睛豁然亮了,那个宫女不对劲! 她是从宫外回来的,一大早从宫外回来的,那个守门的队长本来是不会放自己进来的。 看他脸上坚持的神色就能看出来。 但是那个宫女不过说了几句话,他便放自己进来了,而且,他对那个宫女说的话也很奇怪。 就好像,很怕她一样?或者说,是忌惮她背后站着的人? 还有,进来之后,来的路上宫女和太监都太少了,就好像……消失了不少人一样? 消失了……不,或许说,是被抓起来了。 不好!恐怕这本身就是一个圈套。 “快走!”苏染夏这个时候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上前一步拉住了白起风的手腕。 扯住白起风抬脚便走,一点要跟阿福解释的时间都没有。 这里恐怕早已经换了血了,除了阿福,阿福对那人不会有什么威胁,所以他不会有生命危险。 她不告诉阿福那些事,才能保住他的命。 至于皇上,只要这个国家一日还存在,皇上的性命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清醒不清醒她不知道。 只希望这一切还不晚,她现在走还来得及。 才刚走到门边,苏染夏便感觉她好像用了一年的时间,每一步都踏的太慢。 再快一点,一定还没发现,一定。 心里还抱着一点侥幸的心理,毕竟是她想到不对劲的,也有可能背后的人还没来得及行动。 其实她自己也很清楚,皇上不是无缘无故晕倒的,恐怕,这御书房里头还有那背后黑手的人。 一个脚踏出御书房的门槛,苏染夏便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外边站了很多人,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个女人,最前边站着穿着一身凤袍的,正是当今的皇后。 她的脸上没有平日里见到时候的不耐烦,也没有看着安宁公主时候的慈祥。 一身凤袍染着血红的颜色,她一脸笑意看着苏染夏。 “苏小姐怎么这个时候进宫了?这么着急忙慌的,又要去哪里?” 第二百八十一章 被困皇宫 方才想到这是一个局的时候,苏染夏想过千百种可能,甚至怀疑到带自己进宫的小宫女的时候。 她都没有想过,这背后的人会是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 毕竟,她有那样天真无邪的一个女儿,安宁公主那样的率真,她的母后,怎么可能是一个心思歹毒的女人。 即使到了现在,苏染夏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希望皇后之所以在这里,是被别人骗来的。 她希望不要跟皇后正面相对,因为安宁是她唯一一个朋友,即使在她眼里,安宁更偏向与孩子。 “得皇上召见进宫一叙,方才皇上遇有要事处理,臣女不好在此打扰,便先行告退。” 压下砰砰直跳的心脏,苏染夏轻轻抬起另外一只脚,整个人都踏出了御书房。 抓着白起风手腕的手也放开了。 依旧一脸笑眯眯的样子,皇后脸上一点吃惊或者好奇的表情都没有,“不知道皇上召见你,所为何事?” “事关皇上,请恕臣女无可奉告。”苏染夏垂下眼眸。 “恩。”皇后点了点头,扶着宫女的手一步一步朝着苏染夏走了过来。 御书房里边一团乱麻,她不知道阿福公公喊的那一声皇后有没有听见,但屋外这些人总该是听到的。 只要她进去了,看到里边那样的场景,甚至不用多问就可以直接把苏染夏拿下。 但皇后没有着急进去,而是一步一步缓慢的靠近苏染夏,立在她跟前半晌,才幽幽开口。 “你跟安宁交好,本宫本不欲取你性命。” 说得这话声音很轻,一阵风吹过好似就能散掉,但苏染夏一字一句听的清清楚楚。 有了她这句话,苏染夏心里仅存的一点点幻想全部都烟消云散。 “为何?” “为何?”皇后松开宫女的手,敛袖慢慢踱步而来,“为何陷害你?还是为何谋害皇上?” 苏染夏抬头冷冰冰的看向皇后,脸上盈满了怒意,“安宁那样天真,你做出这种事来,就不怕她过后问你吗?” “这正是本宫让她天真的原因,过后?过后本宫便是这永厦皇朝的太后!本宫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她只会相信本宫。” 皇后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类似于疯狂的表情,“你懂什么?你以为你很了解她吗?你以为你是她的朋友吗?” “我什么都没以为,不要把你的妄想加诸在我身上。”现在苏染夏的心里早已经是一团乱麻。 这一切太突然,她不知道事情该从何理起,也不知道皇后为何会这么做,更不知道后续还会有什么样的麻烦在等着她。 唯一知道的是,她现在被困在皇宫里,一个弄不好命就会没了。 “本来,你可以好好的做你的定国候府大小姐,为何偏偏却要搅合进来?”皇后微微蹙着眉毛,嘴巴却带出笑意。 “你以为云乾他喜欢你,就可以有恃无恐吗?” “你以为,你跟云乾合作,他就会尊你为太后?”苏染夏一脸嘲讽,勾起唇角笑了笑。 “或许别人不知道云乾的为人,但看起来你俩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想必你也知道他是什么性情,过河拆桥这种事,从来都是他的拿手绝活。” “哈哈。”皇后扬起脑袋笑了笑,一脸的啼笑皆非。“苏染夏啊苏染夏,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挑拨离间?” 在苏染夏的印象里,皇后是一个恪守宫规,严肃知礼的国母,总是那样中规中矩,永远都是皱着眉头的样子,只有看见安宁的时候才会展开眉头。 可能她不是一个很合格的妻子,但她绝对是一个很合格的皇后,尽管她好似不怎么懂得权谋。 这样张扬热烈的皇后,是苏染夏从来没有看到过,甚至想都不敢想的。 或许说,这才是她本来的性情,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压抑自己的本性?那她又为何压抑自己本性? “我想你知道,我是在说事实。”苏染夏舒出一口气,脸上的冷冽少了一些。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有几个事情不太明白,想当面问清楚。” 皇后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施舍似得朝着苏染夏挥了挥手,“问吧,好歹你跟安宁关系不似旁人,本宫会让你死的明明白白的。” 安宁这个名字从皇后嘴里说出来,只让苏染夏感觉到恶心和讽刺。 她压住冲到嗓子口的冷嘲热讽,尽量淡然的看向皇后,“为何要谋害皇上?” 这个问题或许问出来很蠢,她是和云乾一伙的,云乾是处心积虑想要做上皇位的。 她和云乾达成共识,她隐在暗处助他坐上皇位,他则在登基之后尊她为太后。 “即便皇上活的好好的,他百年之后,不管是谁继承皇位,被尊为太后的都只会是你。” 皇后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子看向宫墙外的方向,“谋害?我并没有谋害他,我只是让他睡一觉罢了。” 一直自称本宫的皇后,在提起来皇上的时候,不由自主把本宫这两个冰冷的字眼换成了我。 “他以为我不知道吗?百年之后,登上皇位的一定是云玦,一定是那个贱人的儿子云玦!” 情绪激动起来的皇后猛然转头看向苏染夏,“你知道本宫说的贱人是谁吗?你知道吗?!” 苏染夏没有说话,皇后也没有等她回话。 她自顾自一个人癫狂起来,“那个贱人她配吗?她是亡国的公主,她连自己的国家都没有,她只是一个卑贱的舞伶!” “日日夜夜跳舞取悦别人的贱人!他居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边笑一边转过身子,从苏染夏的角度去看,只能看到她的肩膀在抽动,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 “没想到,她居然能命大的把云玦给生了出来,但是那又如何?她不还是得死吗!她死了,赢的还是我。” 蓦然转过身子看向苏染夏,皇后眼睛睁的大大的,额头青筋都冒了出来,可见她有多怨恨她嘴里正在讲述的那个女人。 “但是我对她的恨还在,只要他心里还惦记她,她死了,没关系,她的儿子还在,我就让她看着,我是怎么欺凌她儿子的。” “原来是你!”苏染夏一脸吃惊。 怪不得内务府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怪不得整个皇宫的人都在欺负云玦,原来背后的人居然是皇后。 她早该想到的,就在刚才看到皇后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应该想到的。 这些事看起来毫无关系,但只要把背后的人换成皇后,这所有的一切就都说的过去了。 “对,是我,云玦是在你那里知道了什么吧?居然想查背后是谁在主导折磨他。” 皇后咧开嘴笑了笑,“这也多亏了你提醒他,多亏了他暗查,否则,我们怎么可能这么匆忙就付诸行动呢?”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因为这个才有了云乾夫妻的失踪。 恐怕云乾失踪便是整个事件的开端吧? “我不明白,你怎么知道我会一早进宫?”即便是她暴漏了,或者是云玦暴漏了,皇后是怎么猜到她今天一大早会入宫的? “我不知道你会一大早入宫。”皇后摸了摸自己鬓边的珠钗,“还记得你进宫前看到的那个宫女吗?” “她?”垂着眼眸想了想,苏染夏怎么都想不出来,这件事跟那个宫女又有什么关系。 “她传出去了一些话,这些话过不久会传进你父亲的耳朵里,到时候进宫的便是你父亲,站在这里与本宫对峙的,也是你父亲。” 可惜,这一切又被苏染夏给搅乱了,踏进局来的不是那个憨直的苏惊风,而是他这个聪敏的女儿。 但这也无所谓了,不管是谁,只要是定国候府的人便行,她要谋害的,本来便只是定国候府罢了。 只要有定国候府在,云乾就不能安安稳稳的登上皇位,这个绊脚石,必须要搬开。 苏染夏的心里已经变的麻木,她知道,经由云乾和皇后这么一闹,永厦皇朝的皇宫,已经乱不堪言。 “这皇宫里的人,都是西域王的人吧。” 皇后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而是平平淡淡的看了苏染夏一眼。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足够苏染夏确定。 “西域一直狼子野心,你就不怕,永厦皇朝到时候落在他的手里?” “我当然不怕。”皇后笑了笑,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伸出两只手叠在一切,“哎呀,说了这么半天话,我有一件事好像忘记告诉你了。” 没来由心里冒出一股不详的预感,苏染夏警惕的看向皇后,什么话都没说。 看到苏染夏这个样子,皇后心里一阵高兴,脸上的笑带出来的更多了,“有一个人,想必你许久未见,也甚是想念她呢。” “去,把鬼妃带过来。”皇后一脸兴奋的冲着身边的宫女挥了挥手。 “皇后娘娘,妾身不请自来了。”一把柔媚入骨的声音遥遥的传了过来。 这声音苏染夏很熟悉,熟悉到她想上前把她撕碎,但是又很陌生,陌生到她怀疑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第二百八十二章 故人相见 紧紧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过一息之间,一个窈窕的女人慢慢走了过来。 再次看到苏云雪,苏染夏有片刻的恍惚。 以前记忆中的苏云雪,是一个温婉的大家闺秀,至少在外表上是这样的。 她最常穿的便是藕荷色的衣服,或者桃花色的,总愿意梳垂云髻,脸上时刻都带着温和的笑。 在男人面前的时候,尤其愿意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端得是我见犹怜。 不得不说,她以前的样子还是刻画的很成功的,最起码,跟她相近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想要去保护她。 这便是人的本性在作祟吧,谁都愿意去保护弱者。 而苏云雪,最擅长的便是扮演弱者。 眼前这个苏云雪,跟记忆中的那个娇弱的苏云雪完全是两个样子。 她不再娇弱,取而代之的是柔媚刻骨。 身上穿的不再是娇嫩的颜色,而是热烈的海棠红,好像红波一样裹在她身上。 腰上是黑色的腰带,脚上踩着的也是黑色的云履。 头发没有像以前一样高高的挽起,而是随意的用红绳绑了垂在腰上,缕缕碎发掉落下来散在脸颊旁边。 她脸上的妆容也变的妖娆,嘴唇嫣红的触目惊心,眼皮上用红色的胭脂点了梅花的样子。 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姐姐,这一向,可都安好?”苏云雪妖媚的朝着苏染夏笑了笑,眼眸中波光流转的样子,连天上的太阳比着都失色了不少。 苏染夏忍了很长的时间,到底没有忍住开了口,“当时你出嫁,父亲便说的很明白,无事……” “无事不要踏足永厦皇朝,是也不是?”抬起胳膊轻轻掩住嘴,苏云雪打算了苏染夏的话,替她把话说全了。 “我正是因为有事,所以才回来的呀?” 皇后在一边欣赏着苏染夏怒不可谒的样子,心里一阵畅快。 她在皇宫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过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一刻得到过皇上一丝的关爱,哪怕只有一点。 或许也曾经有吧?但那是在云玦的母亲在出现之前。 自打她嫁入皇宫,尽管皇上没有表现出对她极大的喜欢,但也总是相敬如宾。 这一切在云玦的母亲出现之后,就都不一样了,皇上甚至不想看到她,连碰都不再碰她。 当初义无反顾嫁给他,她从来就不曾后悔,即使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她也依旧无怨无悔。 她只后悔一个,就是当初在知道了云玦生母存在的时候,没有狠下心肠直接扼杀了她。 这才导致了现在她和皇上这样冷眼相看的局面。 他还是如同以前一样,对她相敬如宾,但是她知道,不一样了。 这个看着自己的男人已经变了,他只有一副驱壳,即便是温和的看着自己的时候。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驱壳吧。 皇后的脸色变的很诡异,好像很幸福的样子,又隐隐约约透着痛苦。 “你们姐妹二人若要叙旧,不若换个地方吧,听说苏小姐畏热,正好请苏小姐去皇宫的水牢里凉快凉快。” 抬起手遮住脑门,“这太阳已有些毒了。”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旁边的丫鬟忙上前打开伞送到了皇后的头顶。 深色绸布的伞,足足有三层的面料。 “皇后娘娘便是要降罪于我,也总该有个理由吧?”听到皇后怪声怪气的要送她进地牢,苏染夏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咧着嘴角笑了笑,皇后没有回答苏染夏,而是越过她朝着御书房内走去。 “定国候府苏惊风之女苏染夏,进宫谋害皇上,被本宫捉个正着,人证物证脏物俱在,你说,这个理由足够不足够请你进水牢一住?” 苏染夏没有漏听,皇后说的是进水牢一住,恐怕还是云乾的作为。 “皇后娘娘真是好谋算,只盼望您能如愿以偿才是。” “呵。”一声轻笑,像叹息一样从皇后的嘴里吐了出来,而后便归于沉静。 目送着皇后进了御书房,苏云雪才又展开笑颜,“姐姐,妹妹许久未见你,可是想你想的紧吶!” 一面笑,一面却又再咬牙切齿。 “苏云雪,若是你不回来,只要你不出现在我眼前,我还可饶你一命,为何你却偏偏要回来?” 苏染夏皱紧了眉头,看着苏云雪的样子好似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紧皱的眉头盈满了厌恶。 “可见,是老天爷不愿意让我放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苏云雪仰头大笑,直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伸出手颤巍巍指了指苏染夏。 “你,你还真是,一点都不长进,这么长时间,你也只学会了一逞口舌之欲吗?” 苏云雪伸出手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角,又抿着嘴贴向苏染夏。 她身上的红衣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把她曼妙的身姿全部都展现了出来。 盈盈一握的纤腰,波涛汹涌的线条,只可惜她现在面对的却是苏染夏,若是换成个男的,只怕早就坚持不住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苏云雪一张脸结霜一样看着苏染夏,眼底布满了怨恨。“你知道我是怎么取悦那个老头子的吗?” “我每次看到他,都像看到一块放置了很多年的腊肉一般,油腻的让我恶心,但是我为了取悦他,却要笑着躺在他身边。” 不管心里对苏云雪有多么的怨恨,但她到底姓苏,她体内留着苏家的血液,苏家的骄傲也在她的眼睛里。 她不知道苏云雪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是她知道,她一定很不好受,只是,这痛苦却比不了让她丧命。 要不然,一根白绫便能解决的问题,何至于苟活至此?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嫁给那样一个让我恶心的糟老头!” 苏云雪像崩溃了一样,伸出手抓住了苏云雪的衣领,整个人都快贴到她脸上去了。 “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你若不起害人之心,别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害你?” 刚才冒出来一点点的同情心,便苏云雪的这一举动给打散了。 她伸出手想要掰开苏云雪放在自己衣领上的手,却惊讶的发现,她居然掰不开。 “你……” “你是不是突然发现,我的武功好像高了不少?”苏云雪变脸就像翻书一样,不过一眨眼便又换了一幅样子。 刚才还怒不可谒,好像随时都能撕碎苏染夏的样子,这会儿却是一脸的得意和开心。 “这还要多亏那个糟老头子,若不是他,我也不能脱胎换骨,从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苏云雪,摇身一变成为现在的西域鬼妃。” 虽然早就知道,苏云雪是什么样的人,但是苏染夏的心里却还是潆绕着浅浅淡淡的哀伤。 不是为了苏云雪,而是为了她们的父亲,苏惊风。 苏惊风最疼爱的人是苏染夏没错,但他对苏云雪的疼爱也没少到哪里去,从小到大,她都看在眼里。 重活一世,她也看明白了。 只是,苏云雪却只顾得跟她攀比,没有注意到苏惊风对她的好,并没有比对她少多少。 若是看到苏云雪现在的样子,还不知道他会怎么伤心呢,念叨了那么长的时间,没想到,她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父亲很惦记你,总念叨你,他若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伤心。” 提起苏惊风,苏云雪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和迟疑,眼眸跟着晃了晃,不过片刻却又恢复了冷凝。 “你少在我面前提父亲。” 慢慢的朝后退了几步,苏云雪一脸笑意的看着苏染夏,“姐姐,请吧。” “你会后悔没有好好的待在西域。”苏染夏说这句话的声音很轻,她垂下眼睛不在看苏云雪。 苏云雪刚想要反驳些什么,斜里却突然一道掌风掠了过来,速度极快,直到快要到她身边,她才惊觉过来。 慌忙躲了过去,身形不免有些狼狈。 再回过神看过去,苏染夏的身边已经多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中苏云雪只认识一个,中间那个一身白衣的男人,分明就是六皇子云玦。 以前只注意到他是一个备受欺凌的皇子,没想到也有这样意气风发的时候。 边上那两个人应该是他的守卫吧?看起来武功不低。 “你以为我没有准备便过来了吗?”苏云雪歪着嘴邪笑了,“来人呐!” 话音落地,四面八方掠过来了几个一身黑衣劲装的男人。 他们以苏云雪为忠心,把她团团保护在了中间。 “把他们给我拿下!” 苏云雪这边连带苏云雪共有八个人,苏染夏那边却只有四个人,还带着两个拖油瓶。 一个是白起风,一个是秋染。 白起风早就吓的不知所措的站到一边了,秋染整个人也都魂魄不知去向了。 行了不过几招,苏染夏和云玦便处于下风。 云玦咬牙看了看周围。 可能是皇后太过自负,这里的守备居然松懈到,武力只有这么几个人,连一个护卫的影子都没有。 “这里交给我们,你先走!” 她们的目标是苏染夏,皇后要诬陷的也是苏染夏,只要她不被抓到,一切都好说。 第二百八十三章 吐血 但是苏染夏怎么肯先走,手里的千机剑片刻不停往身前招呼过去。 “要走便一起走,断没有我一人先走,却把你们都丢下的道理。” 斜里一个人掌风狠厉朝着苏染夏拍了过来,这时她正与正面一个黑衣人打的难舍难分。 若她现在抽身面对这个人,就难免要受这人一掌,若她接着这一掌,却又难免受正面这人一剑。 云玦眼角的余光看到这里,心里大乱,什么也顾不上分身扑了过来,堪堪正挡住苏染夏的身体。 那人一掌实实在在拍在了云玦的背上。 他只觉得身上被重力推了一下,而后肚子发热,紧接着嗓子便熟悉的涌上一股甜意。 “主子!”龚羽和四蛳吓的脸都白了,顾不上正缠斗的人,且打且退到了云玦的跟前。 此时已经不能说话的云玦,垂着脑袋抬起手,挡在他和龚羽之间,微微摇了摇头。 “主子……”龚羽和四蛳的声音颤的好像秋风里的落叶似得。 云玦紧紧拧着眉毛,抬起头睨了他二人一眼,龚羽和四蛳聪明的闭上了嘴。 苏染夏听到背后的动静,分神朝后撇了一眼,只看到龚羽和四蛳一脸紧张的看着云玦。 “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强忍住嗓子口好似马上就要冲出来的血,云玦朝着四蛳送过去一个眼神。 四蛳授意,“没事,刚刚那人的武功并不高,没有伤着主子,虚惊一场。” 听到云玦没事,苏染夏心里刚吊起来的大石头安安稳稳的落到了地上。 “你们带着白起风和秋染先扯,我在后边给你们断后。” 背对着云玦的苏染夏声音透着一股子坚毅。 听到她如此‘执迷不悟’,云玦只觉得胸口又憋上来了一股子,咽不下去,一点一点的往外翻滚。 喉咙口压抑的那股子甜更是怎么忍都忍不住了。 苏染夏听到身后传来云玦剧烈咳嗽的声音,忙转过身子看过去,却正看到地上一滩的血,还有云玦被染的嫣红的嘴唇和嘴角。 再联想刚才四蛳和龚羽惊叫的声音,苏染夏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为了自己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了,上一次她掉下悬崖,他义无反顾跟着跳了下来。 这一次他为自己挡住了那一掌。 一次她可以当做是他故意为之,二次她却不能再无视。 “快带着你们主子回去,这里交给我!” 四蛳和龚羽求之不得,忙要上前搀扶住云玦把他带走,两人还没抬脚,云玦的手又抬了起来。 他抬手挡住了两个人,又挥了挥,而后转过脑袋看向苏染夏。 “她们的目标是你,要陷害的也是你,只要你走了,她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云玦喘了喘气,“秋染和白起风交给我,你出去之后,先回府把这件事告诉苏将军,而后,便……便找个地方藏起来。” “即便不会拿你们怎么样,却……” “放心,我到底是皇上的儿子,是皇子皇孙。”云玦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抓住苏染夏的手,安抚的拍了拍。 “秋染和白起风,我会帮你照看的,快走!” 苏染夏也知道,越拖下去越对她们不利,云玦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她们要陷害的只是自己,跟这些人无关。 只要自己走了,他们不跟自己呆子啊一起反倒安全些。 “万事小心。”苏染夏背对着苏云雪,看着云玦无声的说出了这句嘱咐。 这是苏染夏第一次对云玦说出来这样亲近的话,即便现在的情景很糟糕,云玦还是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一身白衣,胸襟上点点血斑,嘴角和下巴都沾了血,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狼狈。 但是这一笑,就好像阳光突然照进了树林,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 一个横扫堂把身前的人全部都扫倒在地上,苏染夏右脚用力一跺地,身子急速的朝着宫门所在的方向掠了过去。 苏云雪想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看了看和云玦、龚羽以及四蛳缠斗在一起的黑衣人。 显然他们现在是抽不出身了,咬了咬牙看了看苏染夏离开的方向,苏云雪到底单枪匹马追了出去。 她对她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她也自信跟苏染夏对抗上的时候能打的过她。 苏染夏的轻功已经练到了九重,翻个宫墙跟翻农家院子里的篱笆似得,根本不在话下。 但是这对于苏云雪来说,到底有点吃力,这一迟疑把她和苏染夏之间的距离拉开了好大一截。 好在皇城周围并没有居住的民户,即便是有房子,也是被皇家给征集了的,根本没有住人。 苏染夏和苏云雪这样你追我赶的,竟也没人发现。 定国候府住着的圈子是在大东边,那里住着的都是勋贵人家,虽说是比较安静,但也不是没人。 借由这个便宜,苏染夏倒生生拉出了点时间来,一回到定国候府,她便直接去了苏惊风的书房。 虽说苏惊风是武官,但他到底是朝廷重员,哪有朝廷重员居然没有书房的道理? 苏染夏一路可谓是横冲直撞进了苏惊风的书房。 只听“哐当”一声,那书房的木门便跟散了架的扇子似得贴到了墙上,声音大的苏惊风吓了好大一跳。 他手都已经伸到放剑的地方了,想必如不是苏染夏,现在苏惊风的剑已经搁在她脖子上了。 “哎哟,你怎么这么莽撞,瞧你……”话还没说完,便被苏染夏给打断了。 “父亲,我没有多长时间了,你听我说,不要打断我的话。” 说完不及苏惊风回答,便又接着讲道:“皇上现在昏迷不醒,是中了毒的原因,背后下手的人是皇后。” 苏染夏简简单单两句话,吓的苏惊风一双眼睛差点掉出来,站着的身子也软的坐到了椅子上。 “你说……皇上昏迷不醒?” 说完便一个人愣愣的坐到了那里,一息之间又回过精神,忙就要进宫去看皇上。 “这正是要紧的时候,可不能出了岔子,我得守在皇上跟前。” “父亲且慢,听女儿把话说完。”苏染夏忙上前拉住了苏惊风,“皇后诬陷我谋害皇上,现下女儿已经是通缉犯了。”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皇上昏迷更有冲击力,苏惊风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是。”苏染夏抿了抿嘴唇,垂下了脑袋。 “今晨,女儿进宫求见皇上,不想皇上突然龙体欠安昏厥了过去,女人觉得事情不妙,忙要撤出来,却正碰上皇后。” “你等等等等。”苏惊风抬起手,“你大早上进宫求见皇上?做什么?” 果然还是那个敏锐的父亲,行军打仗的将军,怎么可能是一个笨人呢?即便是笨人,也是相当敏锐的笨人。 “这事隐秘,事关皇上,女儿不能告诉父亲,父亲只要相信,此事与女儿无关便是。” 自己的女儿,苏惊风难不成还真怀疑她谋害皇上不成? 便是他愿意相信,也得有个理由或者契机吧?她跟皇上的交际统共就那么几次,并且,她不是蠢人。 怎么可能会冒险进皇宫去谋害皇上? “你接着说吧。” “皇后当即对女儿说出,原来这计谋本来是打算对付您的,只是误打误撞让我给碰上了。” 苏染夏一脸担忧的看向苏惊风。 “想来父亲要受点委屈了,既然皇后已经决定要对付你,即便她诬陷的只是女儿一人,她也会让你脱不了干系的。” 苏惊风一瞬间好似老了几岁,抬起胳膊挥了挥,整个人都显得有气无力,“你放心,爹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什么苦没吃过?” 挨过箭挨过刀,吃过野草洗过冷水澡。 这个世间也许有没有人能受的了的严刑拷打,但是严刑拷打对他们军人来说,那却是能证明他们的手段。 “对了,既然你跟皇后碰上了,又是怎么回来的?”苏惊风一面说一面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他以为是皇后派人压苏染夏回来的。 “父亲忘了,女儿进来的时候便说了,女人成了通缉犯了。”苏染夏抿了抿嘴唇。 “我不能在此与父亲多说,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告诉父亲,说完便要潜逃了。”看着苏惊风一瞬间好似苍老的模样。 苏染夏心里便是一阵心疼。 她不想把苏云雪的事告诉他,但是若让他自己看到变成那副模样的苏云雪,他怎么会受得了? “父亲,云……” 话还没说完,一阵笑声从院子里传了进来,清脆犹如银铃,却透着一股子冷意。 苏惊风怔了怔,这声音…… 紧接着,一个火红的身影掠了进来,立在了离苏染夏和苏惊风不远的地方。 “云……云雪?你怎么回来了?”一脸吃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苏惊风很有些不敢相信,她怎么回来了? 过了片刻,苏惊风从震惊中回过神,才看到苏云雪一身的穿着。 他又怔住了。 在他印象里,苏云雪是那样温婉可人,怎么却变成了这幅样子?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夺命一掌 苏惊风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保护好那个温柔如水的女人,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明明已经梦到她了,却只能遥遥的看着她的背影,不管他叫多少声她的名字。 她还是那样背对着,一点一点的往前走,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而他,不管追了多久,始终都摸不到她一点的衫角。 他是一个武人,从记事起,喜欢的便是温柔和婉的女人,苏染夏的母亲为最。 那是他见过,唯一一个让他心动的女人,那感觉就像眼盲的人,突然能看到世界一样。 在他的世界里,她就是唯一的色彩,其他都是没有颜色的,唯有她,一瞥一笑都带着颜色。 后来的陈姨娘,也是因为有些像她,他才答应收用了,那还是迫于苏老夫人的威压。 因为她生苏染夏的时候伤了身子,医师说她再不会怀孕了。 为了苏家的血脉,苏老夫人软硬俱施,针对的确实她。 自己的儿子,苏老夫人是最了解的,若直接去找他让他收用个通房丫头或者小妾。 不用想都知道,他一定会拒绝,因为他太看重他的妻子。 苏老夫人是个聪明人,三言两语便说的苏染夏的母亲自己要求,给苏惊风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媵妾。 那可能是苏家唯一嫡子的母亲,身份不能太低,将来会抬不起头。 既然身份不低,那在苏府的位份自然也不能低,媵妾,已经是苏惊风最大的让步了。 所以,才有了陈姨娘,苏惊风自己挑中的她。 不管当初是什么样的心情纳了陈姨娘,后来,在苏染夏母亲去世之后,他二人的关系便一日胜似一日。 陈姨娘是真心的喜欢苏惊风,至于苏惊风,则是因为她有三分像苏染夏的母亲。 经过后来特意的打扮,更有五分相似,这也足够了。 这府中,大概只有苏惊风和陈姨娘自己心里清楚,她身上的宠爱,都只是因为那点影子。 可惜,不管陈姨娘怎么使尽手段,也没办法动摇苏染夏和她母亲,在苏惊风心里的地位。 即使是她去世了那么长的时间。 也没有人会知道,苏惊风是极其喜欢女儿的,比喜欢儿子多的多。 他疼爱苏云雪,便是因为陈姨娘从小就把苏云雪调教成了,像苏染夏母亲的样子。 温柔和婉,看起来娇娇弱弱,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 但是苏云雪的真性情到底不是这个样子的,年小不懂事的时候,她也曾反抗过。 几次过后,即便是那么小的苏云雪,也知道该怎么的取悦自己的父亲。 这也是她一直嫉妒怨恨苏染夏的原因。 她为了得到父亲的宠爱,不惜压抑自己的心性,做一个跟自己的性格完全相反的人。 但是苏染夏呢?她那样的狂妄无知,那样的不知礼数,那样的不知羞耻。 这样的她,却是苏惊风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是他最疼爱的滴亲女儿。 为什么? 只是因为她是那个女人的女儿,苏云雪知道,不管她和陈姨娘学的再像,都始终只是学。 终究取代不了那人在苏惊风心里的位置。 看,即便苏染夏跟她那么的不像,苏惊风还是疼爱她到如斯地步,不管京城里关于苏染夏的风言风语如何多。 到了苏惊风的耳朵里,他没有觉得羞耻或者丢脸,而是揪着传谣的人要打一顿。 一日一日的嫉妒,才有了现在对苏染夏怨恨到无以复加地步的苏云雪。 苏惊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二女儿,会因为要取悦自己,压抑自己的心性十几年的时间。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他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心里居然对他也有恨。 苏云雪眼神冰冷,脸上却带着笑,“父亲,女儿回来了,您好像不高兴?” 脸上的神情从吃惊变成深究,苏惊风的眉毛拧到一起,“你已嫁为人妇,即便是要回娘家,也该提前来一封书信才是,这么莽撞便回来还有没有规矩?”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点了点她,“还有,你身上这,这衣服……胡闹!给我换了去!” 到底是他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即便是苏云雪这样怪怪的站在这里,他也没有往别处想,还以为是那个听话乖巧的苏云雪。 苏染夏还来不及提醒苏惊风一句,苏云雪便在一边抬起手腕掩住嘴角笑了,笑声尖细昂扬。 “哈哈哈哈,父亲,您还是这样的……天真啊。” 从来没有晚辈会用天真这样的词去形容自己的长辈,更何况,这句话是从一向乖巧的苏云雪嘴里吐出来的。 苏惊风不可谓不吃惊,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不知道说什么,苏染夏却不允许她这么侮辱自己的父亲,伸手从书桌上抓起一方砚台便朝苏云雪扔了过去。 “你给我住口!” 眼见苏染夏抓起砚台直接扔了过去,苏惊风想拦也已经来不及了,嘴里“哎”了一声往前伸手,可惜什么都没抓到。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砚台朝着苏云雪的面门直飞过去。 虽然定国候府是一门武将,但苏云雪不同,从小就身子骨弱,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但武学上却是一窍不通。 至于苏染夏,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不说,前几年武学也是马马虎虎的拳脚猫功夫。 这一年间才突然有了学武的决心,武功也是突飞猛进。 在苏惊风的心里,她这样直接丢个砚台便过去了,苏云雪能不能躲的过去还得另说。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斥责苏染夏的准备了。 即便是他再疼爱这个嫡长女,也不能任由她这样对自己的血脉亲妹动手,虽然苏云雪确实该教训几句。 哪成想,事情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那砚台飞到苏云雪的跟前,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砚台眼看快要贴着她面门的时候,她才侧过脑袋堪堪躲了过去。 偏头的幅度很小,甚至连肩膀都没有动一下,她的眼眸含尽了凶狠的冷意看向苏染夏,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苏染夏,你以为你现在还有权利教训我?” “有没有这个权利,我会让你看看。”苏染夏一脸平淡,声音也轻,好似跟苏云雪在说家常一样。 尽管苏云雪的脾气早就不似以前,但在面对苏染夏的时候,她还是克制不住想要撕碎她的欲望。 特别是她带着这样一脸淡淡的表情,好像对她,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意的样子,更让她厌恶。 “好一张伶牙利口,我倒要看看,扯破了你的嘴皮,你是否还能这样巧言能辨!” 说完右手作爪,身子倾斜朝着苏染夏掠了过来,速度快到惊人。 最吃惊的大概就是苏惊风了,以前那个乖巧听话,温柔和婉的二女儿早已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居然是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着装暴漏的狠厉女人。 经由了刚才苏染夏成为通缉犯的打击,这会儿看到苏云雪的转变,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他最疼爱的嫡长女,从小捧在掌心的宝贝,被当今皇后构陷谋害皇上,皇上在宫里生死未卜。 以前那个乖巧温婉的二女儿,变成了现在这么一副样子。 身子一阵眩晕,苏惊风腿一软,眼看就要朝地上倒去,好在伸出一只手撑住了桌面,没有让他倒在地上。 但是他身体碰撞桌面发出的声响,还是止住了苏染夏和苏云雪缠斗的动作。 苏染夏是背对着苏惊风的,第一眼看到苏惊风异状的是苏云雪。 不管心里再怨恨,她在心里还是对苏惊风保留着一点亲情的,看到苏惊风瘫软下去的身子,忍不住扑了过来。 紧接着便是苏染夏低呼一声跟着扑了过来,“父亲!” 苏惊风的眼睛慢慢从混沌转到清明,喘着气看了看蹲在自己跟前的苏云雪,还有一脸担忧的苏染夏。 他虚弱的笑了笑,而后缓缓摇了摇脑袋,“……无碍,你俩,给我乖乖站到,一边去” 苏云雪的眼眸微微晃动,方才一瞬间的脆弱消失不见,她用眼角的余光睨了身边的苏染夏一眼。 左掌暗暗运气与掌心,在苏染夏毫无防备的时候抬起一掌朝着她胸口拍了过去。 苏惊风是什么人?他的反应比苏染夏快的多。 那么近的距离,苏云雪那一掌苏染夏是躲不过去的,苏惊风甚至连想都不及多想。 等所有人都回过神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他跪在地上,撑着身子挡在苏染夏跟前的样子。 那一章结结实实拍在了苏惊风的身上。 本来就因为接二连三的事受了冲击,又挨了苏云雪这运足了气的一掌,苏惊风只来得及狠狠看了苏云雪一眼,便瘫软到地上。 倒下的地方触目惊心流了一片的血,都是从他没有闭上的嘴巴里流出来的。 苏云雪和苏染夏都不能置信的看着倒在地上的苏惊风。 一脸震惊的苏云雪缓缓抬起自己刚才拍到苏惊风身上的手掌,那只手颤的好像秋风里的落叶。 她垂着脑袋看向自己的手掌,胸膛剧烈的起伏。 第二百八十五章 痛下杀心 刚才……发生了什么?苏云雪垂着脑袋看自己的掌心,她不相信那一掌是自己拍出去的。 甚至不敢低头去看地上躺着的苏惊风,好像不去看,苏惊风就还好好的一样。 不管她心里有多少的埋怨,多少的不甘,对苏染夏有多少的怨恨,多少的愤懑。 这十几年来,苏惊风对她的疼爱,也不是没有入她的眼,她都知道,只是,她想要更多,想要最多。 不希望苏染夏挡在自己的前面。 嫡长女的身份本来就是她的,父亲的最疼爱的也是她,提到苏家,别人最先想起来的也是她苏染夏。 苏云雪不甘心,她明明处处都比苏染夏好。 她哪里比的上自己?琴棋书画她一样不会,平日里什么都不会做,只会到处闯祸。 性子还那样的跋扈乖张,她怎么配处处站在自己的前面?她不配! 论长相,她也不输苏染夏多少,伦才华,苏染夏拍马也赶不上她,即便是给她提鞋都不配。 更不要提其他的,苏染夏本身就是个笑话,但是她却处处都落在一个笑话的后边! 输给谁都好,她就是不要输给苏染夏!这样不堪的苏染夏! 心里的怨恨占了上风,让她忘记看周围的人和感情,眼睛心里只看得到苏染夏的背影。 她要越过去,要把苏染夏踩在身下,在嫁给西域那个糟老头子之后,这想法在她心里长成了参天大树。 支撑她活下来的,唯有怨恨,其中可能不乏还有对苏惊风的亲情,但是,那又如何? 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就是苏染夏母女,她母亲死了那么长的时间,却还在苏惊风的心里。 那是生了根的,在那个根上开叉发芽,那个芽后来又长大了,就是苏染夏。 其他的一切,都在放在她俩的后边,苏云雪以前不懂,陈姨娘告诉过她,后来,慢慢的她自己懂了。 因为,他不会为了自己去跟别人在街上大打出手,只因为那人说了自己一句坏话。 他却愿意为苏染夏做到那个地步,只因为那人说了苏染夏的坏话,他是侯爷啊! 心里仅存的一点点的人性,渐渐的被不甘和怨恨吞噬掉,余下来的,便是那颗参天大树。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嘴里喃喃自语,好像是说给苏惊风听,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 “这十几年来,是你们逼我的,我本来可以做自己,为什么要去学别人?我本来可以荣耀天下,为何却一直在苏染夏的影子里!” “她哪里比的过我?你们的眼睛里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我?!我明明哪里都比她强,为什么你们总是先看到她!” 声音渐渐拔高,苏云雪一脸狰狞,眼睛瞪的如同铜铃一般,豁然放下自己的双手。 “因为她,我被迫嫁给西域那个糟老头,你们谁为我说一句话了?就只是因为她是你最疼爱的女儿吗?!那我呢,那我呢!!” 刚才还在发抖的手掌。现在握成了一个拳头,对,都只是因为她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而自己,只能被牺牲。 牺牲了自己去成全苏家的名节,牺牲自己去嫁给那样不堪的一个人! 苏云雪踉踉跄跄的倒退了几步,伸出手指向苏染夏,“都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我何至于沦落至此!若不是你……” 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苏云雪嘴里一直嘀咕着同一句话,眼睛里的怨恨越来越坚定,嘴唇抿的也越来越紧。 这本来是她攻打苏染夏最佳时机,可惜她现在同样心神不定。 苏云雪嘴里嘀嘀咕咕了些什么,苏染夏一句都没有听见,她只是一脸失神的看着躺在地上的苏惊风。 方才她已经偷偷的伸手摸了摸苏惊风的脉,确定他只是受了刺激才晕过去的才放心。 她之所以蹲在这里,是在反省,方才苏云雪那一掌,惊醒了她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梦。 苏云雪是什么人?她是最清楚不过的,经过一世,她早已经掀开苏云雪那张虚伪的面具了。 看似温婉,实则心思狠毒。 她可以看着自己的亲生姐姐被斩手跺脚、剖腹取子,那样血腥的场面,自己的亲生姐姐,她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她可以亲眼看着云乾七七四十九刀把宏儿切成肉沫,然后巧笑倩兮的对着云乾撒娇,说她的猎狗饿了。 何其狠毒,何其狠毒! 自己与她有什么仇恨?宏儿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与她又有什么仇怨!她居然忍心…… 即便不是自己的血亲,她又怎么忍看一个孩子被剁成肉沫,被猎狗一口一口吃掉。 宏儿连个尸骨都没有留下,那可怜的孩子。 明明自己那个时候那样怨恨她,恨不得一口一口把她吃了,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的心软。 她居然有一瞬间想过,如果苏云雪老死西域,她就放过她。 看看自己都做了什么,留了这样一个祸害,差点害的父亲丢了性命。 上一世,苏云雪的手上沾了自己和宏儿的血,这一世,她怎么会允许她手上再沾苏家的血! 或许她曾经心里有过一丝软弱,心里念及她是自己的血亲。 但是在她一掌拍到自己的身上,却害了自己父亲的时候,苏染夏心里那一点点的顾及都没有了。 她要杀了苏云雪,即便是当着苏惊风的面,她没有任何权利再心软。 缓缓的站起身子,苏染夏背对着苏云雪,听着她嘴里嘀嘀咕咕的‘都是因为你。’ “苏云雪,你知道你最可悲的地方再哪里吗?” 垂着脑袋看苏惊风,苏染夏的语气满满都是悲凉和同情,就仿佛,她在同乞丐说话一样。 这样的语气刺痛了苏云雪,她瞬间如同被引着的柴火一样,整个人都炸开了,包括她的声音。 “我可悲??你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居然说我可悲?哈哈哈哈,苏染夏你醒醒吧!我还好好的活着,而你,已经活不了几天了!” “呵呵。” 轻蔑的冷笑从苏染夏的嘴里溢了出来,她慢慢转过身子,抬起脑袋看向苏云雪。 她脸上终于如苏云雪的愿,没有了那样平淡的表情,取而代之的冰冷的麻木。 眼眸中的光也冷的彻骨,看着苏云雪的时候,就好像她看着的是一个死人一样。 苏云雪的心里没来突了一下,被什么敲击了一下。 “你可悲的地方在于,你对自己的不自信,一直想要跟我比,一直想要超越我,在你这么想的时候,你这一辈子就注定要活在我的影子里。” 苏染夏一步一步朝着苏云雪走了过去,眼睛一转不转盯着苏云雪,眼眸里带着冰冷嗜人的冷芒。 “可惜,我从来不曾把你放在眼睛里,你注定要踩着我的脚步,踏着我踏过的路,追着我的影子一辈子。” 这些话刺激到了苏云雪,把她心里仅存的理智给打破了,她整个人如同发怒的小兽一样。 圆睁着眼睛看着苏染夏,两个手在身侧握成拳,腮帮子鼓了起来,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苏!染!夏!” 咬牙切齿的从嘴里吐出这三个字,苏云雪不管不顾的挥起一掌朝着苏染夏拍了过去。 这一掌力道很大,苏染夏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一个翻转躲了过去,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苏云雪的手腕。 苏云雪被抓着手腕心下一惊,空着的一只手运气与掌心,朝着苏染夏的腋下挥去。 这一掌送过来,苏染夏只得松开了钳制着苏云雪手腕的手。 自以为武功进步巨大的苏云雪没想到,原来苏染夏的武功长进的更多,她行招的速度明显比自己快了很多。 心里好歹稳了一些心神,丝毫不敢再大意,苏云雪脚尖踩地,飞起一脚直直踢向苏染夏的肚子。 苏染夏急退躲了过去,紧接着苏云雪便又是一拳打向苏染夏的面门。 堪堪一个侧腰躲过了,苏染夏眉头微动,抽出腰间的箫,反手挥转箫打到苏云雪的手腕处。 手腕吃疼得苏云雪忍不住停下掠进的脚步,嘴里吸了一口冷气。 拿着绿芜遥遥的指向苏云雪,苏染夏一脸的冷意,“既然你招招都逼我要害,也莫怪我不手下留情了。” “哼。”苏云雪冷哼了一声,“你少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招招不也逼向我的死门?” 虽然苏染夏决定了要亲手了解了苏云雪的性命,招招也确实都逼向了苏云雪的死门。 但是苏云雪不知道的是,苏染夏不受控制的收了几分的力,做不到全力攻打她。 只要看着那张脸,苏染夏就做不到。 因为她知道苏惊风心里,苏云雪是仅此于她的,她不愿意苏惊风醒来的时候再受一次打击。 若知道苏云雪是死在自己的手上,双重打击下,天知道苏惊风又会发生什么事。 经由今天的事,苏染夏已经知道,他已经老了,再受不得打击了。 所以,苏云雪即使要死,也不该是此刻此地死,最起码,要让苏惊风看到她安安全全的离开这里。 至于离开之后,她是死是活,苏惊风不会知道,这京城所有的人都不会知道。 第二百八十六章 皇后的谋划 这还要归功于皇后和苏云雪自己。 她不知道皇后是怎么和苏云雪搭上线的,也不知道苏云雪是怎么来京城的。 这也是苏染夏心里疑惑的地方,苏云雪本该好好的在西域呆着,怎么无端端就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到了京城? 除非自始至终她都知道计划,也或者说,她自己本身就是计划中的一份子。 那么,也就是说,在不知道多久以前,皇后就已经跟苏云雪搭上了线,还是在她出嫁之后的事。 苏染夏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做的奇怪的梦,做了那个梦之后,她还让林涵派人到西域暗查过苏云雪一回。 去查探的人回来说,苏云雪自驾到西域之后,便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也不应酬。 就好像她死在了那个宅院里一样,从来没有出来过。 她会这样,苏染夏很理解,她太骄傲了,嫁给那样一个人,她一定觉得脸上无光。 即便是周围没有认识她的人,她的骄傲也不允许她暴漏在别人的目光之下。 按照当时回报的人来讲,苏云雪和皇后搭上,应该是在那之后,皇后人在后宫中,能办到这件事的,却有一人极其适合。 云乾。 他有自己的势力,手下的能人也不少,想去跟苏云雪搭话,肯定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苏云雪遇到京城来的人,为了她以后的出路,她一定会使劲浑身的解数,让来人觉得她有可利用的价值。 到时候,她就可以再利用京城来人,为她谋取想要获得的便利。 那么,这一切就都说的过去了,皇后让云乾派人去西域找到苏云雪,然后和苏云雪合作,借用她在西域圈养兵力。 之所以不在京城,便是要打人一个措手不及,京城里边眼线多到遍地,养不被人所知的兵太难。 西域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 苏云雪本身就处于人生的低谷期,为了从深渊里爬出来,她发挥自己最大的本领,让云乾派来的人觉得她有用。 然后,云乾远在京城,却给予了苏云雪很大的帮助。 金钱,人力,还有资源。 心里抱着对苏染夏的怨恨,苏云雪在西域尽心尽力做了一切云乾吩咐的事,然后,在西域王进京的时候,她就悄悄尾随在后边进京了? 西域王进京,身边伺候的侍女一定不少,谁还能无缘无故查一个侍女。 她的兵力却隐藏在京城外,在皇后把控了皇宫和禁军之后,由守门的禁军开门,悄无声息便把西域的兵力放了进来。 苏染夏不知道这件事他们谋划了多久,耗费了多少的心神。 光从皇后收买了这么多人来看,这应该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谋划的。 恐怕,苏云雪的出现是个变数。 所有的事情都想清楚之后,苏染夏的脑子一片清明,不及多想伸出手把绿芜放到了嘴边。 萧音惑人,苏云雪心里警觉,但是却没办法阻止萧音往耳朵里边钻。 而后,她便感觉眼前一阵模糊,苏染夏的身影,苏惊风的身影,还有书房,一切都好像掉进水里一样。 她只觉得眼前一花,忍不住闭了眼睛。 苏云雪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陈姨娘哭丧着一张脸坐在跟前,一脸焦急看着她。 “怎么办,你父亲好像生气了,你待会儿,记得学的像一点,知道吗?要温婉,一定要温婉,记得啊!” 猛的倒吸了一口气憋在心中,苏云雪什么话都没说,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都是假象,是假象,不可以看,不可以听。 撇下沉浸在幻想里的苏云雪,苏染夏把绿芜塞回腰间,回到苏惊风身边,慢慢把他扶了起来。 伸手又从腰间一个瓶罐里掏出一粒丹药塞到苏惊风嘴里,而后抬了他的下巴让他咽了下去。 这是方才在宫里逃出来之前,白起风匆忙塞到她手里的,说是救命护心的药。 只要不是毒药,多大的损伤都可以控的住。 “父亲,父亲?”苏染夏轻轻的推了推苏惊风的胳膊,试探的叫了两句。 过了好一会儿,苏惊风才幽幽睁开了眼睛,一脸迷茫的看着眼前的苏染夏半晌才想起来。 慌忙想坐起来看看苏染夏有没有伤到哪里,这一举动却拉扯到了他身上的伤,疼的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吓的苏染夏忙伸出手扶住了他,“父亲当心。” “你有没有怎么样?云雪有没有伤到你?”还不及身体的疼痛过去,他便忍耐着上上下下打量苏染夏。 苏染夏心里一阵难受,脸上带着苦涩的笑意摇了摇头,“您替我挡了那一掌,我一点事都没有。” “那就好。”苏惊风长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好。”才刚要靠在墙上,又想起苏云雪,忙支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父亲要做什么交代女儿就是了,您受了伤,现在得躺着。”苏染夏匆忙要拦苏惊风,却又不敢伸手按着他,就怕扯疼了他。 “云雪呢?”苏惊风一张都皱到一起了,却还固执的问苏云雪在哪里。 心里即便再生气,但苏染夏也早就猜到,苏惊风睁眼一定会确定苏云雪的安危,她伸出手指了指坐在椅子上好似睡着的苏云雪。 “在哪里。” 苏惊风顺着她的手指去看,正看到苏云雪紧紧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吓的他一张脸都白了。 “她怎么了?!” “父亲别急,她没事,不过是女儿让她睡着了,待会儿就醒了。” 苏染夏忙伸手安抚苏惊风,就害怕他一着急非要起来。 好在他听了苏染夏的话,没有坚持站起来,只是安心的点了点头,而后又一脸歉意的看向苏染夏。 “委屈你了。” “我有什么委屈的。”知道苏惊风是什么意思,苏染夏不过不在意的笑了笑。 若她表现出来一点的在意,难受内疚的不会是苏云雪,只会是苏惊风。 他伸出手拉住苏染夏的手,轻轻拍了拍,“爹知道,你最乖,爹也知道你委屈了,只是,她到底是你妹妹,能放过……就看在爹的面子上,放过吧。” 装作深思的样子想了片刻,苏染夏垂下了眼皮,盖住了眼眸中的冷光,“我知道,我和她是血亲,她是我妹妹,我自当照顾她一些。” “你知道就好,她也不容易。”放下心的苏惊风靠在墙上,虚弱的朝着苏染夏笑了笑。 “爹偏疼你一些,她们母女多多少少心里有些不痛快,这些爹都知道。” 苏惊风是一个好父亲,这无可厚非,虽然他偏疼苏染夏多一些,但是该疼苏云雪的,他还是疼了。 但他就像苏云雪说的一样,是一个脑子迂腐的人,他脑子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并不代表没有存在的弯弯绕绕。 这世间不是只有直白的,苏惊风永远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就好像在他的眼里,苏云雪只是他疼爱的二女儿,是个乖巧温婉的孩子,即使她现在是这么一副样子,即使她做出那样惊人的举动。 他不会想这里边有什么理由,因为苏云雪是他的女儿,是他至亲的人。 “父亲,虽然我可以放过她,但是您让女儿怎么不去介意,陈姨娘,还有苏云雪,她们二人是想要女儿的命。” 苏染夏的声音很轻,轻到话语里不带丝毫的感情起伏,她并不是不介意,她相当介意。 “这十几年,你可有想过,女儿是怎么日日在那些毒菜里活过来的?方才若是您迟一步,您可曾想过那一章是拍在我的心脉上?” 说完,苏染夏抬起头认真的看向苏惊风,一脸的平淡,但是眼底又带着浅浅淡淡的哀伤。 她没有怒不可谒,没有悲不成声,而是这样淡淡又带着哀伤看着苏惊风。 越是这样,却越让苏惊风心疼。 他心里一疼,伸出手拉住苏染夏,声音颤颤巍巍,“是爹对不住你,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您说她们二人也苦,说也苦,那到底是谁苦?女儿已经答应放过她,难道父亲还要让我以后忘却前尘吗?” 本来不欲对苏惊风说这些的,但是看他还是这样憨直的样子,苏染夏不得不使一点小心计。 苏云雪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苏云雪了,如果苏惊风不能在心里对她有隔阂,早晚会再为了她受一次刺激。 她就是要这样硬生生的扯开苏云雪和陈姨娘的面具,再一次剖到苏惊风的眼前。 让他好好看看,这对母女到底可怜不可怜,到底苦不苦。 最苦的是她苏染夏,是还未出世的宏儿! 苏惊风果然被说的无言以对,一脸的愧色低下了头,刚才还在喋喋不休的话一句也不再提。 这是陈姨娘的事败露之后,苏染夏第一次对他提这件事,以前她从来不曾提过,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想来是被苏云雪逼急了吧? 仔细想想,谁家的妹妹会对姐姐下杀手?苏惊风不禁在心里暗想,苏云雪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眼见说的话已经有了效果,苏染夏长长叹了一口气,反手抽出被苏惊风握在手心的手。 “我会放过她的,父亲放心。” 第二百八十七章 父女反目 苏惊风抬起头看向苏染夏,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像刚才那么释然,而是饱含内疚。 这一天之间,苏惊风好似一下苍老的十岁一般。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看着自己,苏染夏的心跟着揪到了一起,她蹙着眉头抿了抿嘴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 反倒是苏惊风,他觉得苏染夏比以前乖太多太多,乖的让他心疼。 “以后,她的事你不用再跟我讲,一切随你怎么办都好,为父老了,不愿意想这么多了。” 说道这里,转过脑袋看向靠在椅子上的苏云雪。 “这十几年,我没有亏待她们母女,她母亲害死你母亲,她今天又来害你……那一掌,已经把什么都拍没了,随便吧。” 好似有了什么感应似得,苏云雪慢慢睁开了眼睛,脸上带着还未清醒过来的混沌。 怔怔的看着面前不知名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猛的吸了一口气,应该是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了,豁然站了起来。 苏染夏跟着站了起来,遥遥的看着苏云雪。 转过头看向她站着的方向,苏云雪一脸的戒备,“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我能对你做什么?你这不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在面对苏云雪的时候,她一向都是这样不表露自己的情绪。 有心想要反驳苏染夏几句的苏云雪却看到,靠墙坐在的苏惊风。 本来已经平复的心情又有了波澜,她脑子里空白了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愣愣的站在那里。 苏惊风自然看到了她看向自己的视线,也看到了她对苏染夏恶略的态度,这更让他坚定了站在苏染夏这边的想法。 虽然苏染夏对待苏云雪,从来不像姐姐对待妹妹一样温和,但他也知道,苏染夏不会欺凌她。 他也找不到理由为苏云雪开脱,她为何会这么怨恨苏染夏。 “云雪,你若还是我苏家的女儿,还当我是父亲,现在立刻给我回西域去!”苏惊风声音不轻不重,却字字清晰。 眼神本来有些涣散的苏云雪,听到苏惊风的话之后,眼眸中又慢慢盈上了怨恨和冷意。 又要抛弃她吗?又要放逐她吗?又是因为苏染夏要驱赶她吗! “呵呵呵呵。”好像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苏云雪样子古怪的垂下脑袋,低笑不已。 “苏家的女儿?呵,你什么时候当我是苏家的女儿了?” 抬起头冷冷的看向苏惊风,“你要我嫁给西域那个糟老头子的时候,想过我是苏家的女儿吗?你不让我回永厦皇朝的时候想过我是苏家的女儿吗?” 心里被怨恨支撑着的苏云雪一步一步朝前走去,脸上的怨恨浓到散不去。 “当我在西域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你有当过我是苏家的女儿吗!现在想起来我是苏家的女儿了?哈哈,真是笑话。” 伸出手遥遥的指向苏染夏,苏云雪眼眸冰冷的睨向她。 “你的眼里,不是只有她苏染夏吗?你又何尝当我是你的女儿!若不是我自己努力,这京城里的人恐怕只知道她苏染夏吧!” “你!”苏惊风气的挣扎着要起来,却又无力的倒了回去,一张脸憋的通红。 苏染夏忙蹲下去帮他顺气,“父亲,您不要再说话了,这事就交给我吧,不管她说什么,您权当没听到就是了。” 苏惊风还要再说什么,苏染夏却固执的按着了他的胳膊。 他本来是想着,不要让她们姐妹二人闹的太不愉快,但是照现如今的情形来看,那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事了。 就算是苏染夏再听话,再不跟苏云雪计较,苏云雪也明显不会放过苏染夏。 身份疲惫的苏惊风闭上了眼睛,默认了苏染夏的提议。 苏染夏心下一松,安抚的拍了拍苏惊风的胳膊,“父亲放心,我答应了您的,会做到的。” 而后不等苏惊风做什么反应站了起来,一脸平静的看向苏云雪,认认真真,一寸一寸的打量着她。 “以前,你好歹还有我苏家的傲骨,现如今再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哪里有苏家二小姐的样子。” “这不还是拜你所赐?我几乎是被驱赶出京城的,下嫁给那样的糟老头子,你告诉我,我又拿什么去傲?!” 苏染夏默不作声看着苏云雪,过了片刻才嗤笑一声,从鼻间叹出一口气。 “拜我所赐?好似你忘记了,那件事是你咎由自取,若不是你害我在先,怎么会最后反倒害了你自己?” 不提这件事,苏染夏心里或许还保留着对苏云雪一点点的同情。 只要想起她险恶的用心,苏染夏那难得一见的心软就会消失殆尽,或许,即便是同情一个乞丐,也比同情苏云雪来的划算吧。 对自己的亲姐都能下此毒手,她值得谁去同情? 苏云雪抿紧了嘴唇,对苏染夏说的话不反驳,也不做反应,只是死睁着眼睛看苏染夏。 她心里很清楚,她打不过苏染夏,但是她也不甘心就这么轻易的走掉。 输给任何人,对任何人服软她都可以做到,唯有苏染夏,她不会对她服软,也不会承认输给她。 更不会当着她的面逃走。 苏染夏并不在意苏云雪的沉默,她只在心里想着,是时候把话都说清楚了。 “从小到大,尽管我没有尽到长姐的责任,但我也自问没有对不起你,更没有对不起陈姨娘。” “你不要在我面前提我母亲!”苏云雪好像被踩到了痛处一样,声音拔高了很多。“你害的她还不够吗?你有脸提她!” “我害她?苏云雪,我想你应该没忘记,她是怎么对待我的,明面里把我捧到高处,却在背地里设计害我性命。” 相对于苏云雪的歇斯底里,苏染夏显得很淡然,就好像说的这些事情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似得。 “我吃了十几年的毒菜,受了十几年的污名,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害谁?我为何在京城里名声这么差,你心里不清楚吗?!” 苏惊风蓦然睁开眼睛,眼底浸满了挣扎和痛苦,他看着苏云雪,想从她脸上看到悔意,或者是她争辩也好。 但是苏云雪没有,她只是一脸嘲讽的笑意,还有眼底的怨恨。 他不明白,明明是她们母女二人对不起苏染夏,为何到头来,怨恨的却是她们母女? “对,这是我母亲做的。”苏云雪脸上带着毫不在意的笑,“可惜啊,你背了十几年,现在再说还有什么用呢?” “我知道,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占了嫡长女的名分,别人提到苏家,只会先想到我。”苏染夏目光炯炯的看着苏云雪。 “陈姨娘虽然聪明,也可以想到这些计策毁我名声,但是,她一个妾室,从来都出不了定国候府的门,那些话,又是怎么传出去的?” 陈姨娘虽然在定国候府手握实权,但那也只是因为苏惊风不愿再娶正妻,苏老夫人年迈不愿意揽事,府中又无人可用罢了。 外头那些女眷们的走动亲近,她还没有那个身份,好在定国候府也素来与别人不愿意走的过近。 那何至于关于苏染夏的‘坏习性’京城里的人那么熟悉呢? 这当然要归功于苏云雪,她是公主陪读,时刻伴随在公主的身边,公主的陪读又不止她一个。 其他的陪读的官宦人家小姐,自然跟苏云雪也走的亲近一些。 她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在众人面前小小的抱怨几句,或者是她身边的丫鬟不小心说漏嘴几句就好了。 这是很简单的计策,但苏染夏却没办法破解,也懒得去管,只能任由那些话在京城的圈子里流传。 好在她一向都不是注重名声的人,否则,恐怕早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在京城的圈子里,苏染夏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总之,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定国候府嫡长女。 定国候府嫡长女名声坏,大家的目光自然而然就注意到苏云雪身上了。 那时候的苏云雪,真是一个可人儿,温婉和顺,见到谁都是娇娇怯怯的样子。 反观那时候的自己,日日都跟在云乾的身边,见到谁都不服软,连苏染夏自己都觉得,那样的谣言能像模像样的传了这么多年,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已经孤注一掷的苏云雪已经不在意,能不能引起苏惊风的反感,她现在不生活在苏府,也不用再取悦苏惊风了。 她扬高了下巴,一脸的得意,“你不用再暗示什么了,这确实是我的手笔,是我一手造就的你的坏名声,怎么样,恨我吗?” 苏云雪得意的看着苏染夏,眼底带着丝丝缕缕疯狂的期待,她想看到苏染夏怨恨她的样子。 只要苏染夏怨恨她,那她做的那一切就没有白费功夫。 可惜,让苏云雪失望的是,苏染夏的脸上还是那样平静,眼底甚至带了些许的同情。 “我不恨你,我只是可怜你,即便你毁了我的名声又如何?我根本不在意,你最后害的,不还是你自己?” 第二百八十八章 潜逃 苏染夏的这句话,就像一个石子一样,打破了苏云雪脸上骄傲自得的面具。 她整个人都处于癫狂的状态,声音尖细又单薄,“不可能!你骗我!你怎么可能不在意,你不可能不在意的!” 脸上还是那样淡淡的表情,眼底的同情越来越浓,苏染夏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苏云雪。 她越是这样,苏云雪就越是受不了,若她很激烈的反驳苏云雪,苏云雪还有理由欺骗自己,她是在骗自己。 可她就这样平静的看着她,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就好像她根本不在意苏云雪怎么想一样。 她用行动告诉了苏云雪,她苏染夏不在意。 不在意你苏云雪毁我的名声,不在意你背后小动作不断,也不在意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因为,苏云雪注定是一个失败者,胜利者怎么可能会跟失败者去辩解呢? 这一瞬间,苏云雪便跌落到了深渊里,她可以忍受苦痛,可以接受欺凌,也愿意委身与别人。 但是当这一切都变的毫无意义的时候,那些痛苦全部都都向她奔涌过来,瞬间便把她淹没了。 委屈、怨恨、痛苦、愤懑,全部都挤在她的大脑里,把理智一点一点的吞吃掉。 苏云雪的眼睛便的赤红,嘴里发出‘嘶嘶’的呜咽,脸更是扭曲到可怕的地步。 她朝着苏染夏扑了过来,嘴里发出痛苦的低啸声。 就像一个被困紧的小兽,要殊死一搏一样。 尽管她的动作很快,但是在苏染夏的眼睛里,她奔跑过来的动作就像放慢几倍一样。 她看的清清楚楚,在苏云雪离她还有一步远的时候,苏染夏不慌不忙抽出绿芜,指向了苏云雪的脖间。 冰凉的触觉在那一瞬间,唤回了苏云雪的理智。 她怔怔的立在原地,手还保持着向前抓的动作,眼眸充血,脸庞的扭曲慢慢的退了下去,嘴唇抽搐了几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了自己张牙舞爪的姿态,眼神恍惚的看向苏染夏。 “为什么?” 她武功明明这么高,自己根本丝毫没有机会,只要把这把绿芜拿出来,她就已经赢了。 甚至自己连近身都不能做到,她为什么直到现在才露出这一底牌? “或许,是因为我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苏染夏一脸平静的看着苏云雪,手里的绿芜往后抽了一点。 冰凉的触觉从脖子上消失之后,苏云雪的身子跟着软了,方才那股子气焰,全部都被绿芜冰掉了。 “你这话,留着骗鬼去吧。” 苏云雪没再看苏染夏,而是闭上了眼睛,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但是她也相信,苏染夏不会就这么杀了自己,旁边还有她们的父亲在。 他话说的再难听,她也不会相信,他会这么看着苏染夏把自己杀了。 但是让她对苏染夏道歉,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要做出这样一心赴死的样子。 果然,苏染夏收回了绿芜别在腰间,“你走吧。”永远不要再踏足永厦皇朝这句话她没有再说。 她知道,苏云雪不会就这么走了的。 皇宫里还有已经控制了皇宫的皇后在,还有无缘无故不知道消失到那里去的云乾。 不过,想也知道,肯定是跟夺位有关。 苏云雪走了,丝毫的迟疑都没有,也没有再看一眼苏惊风,脸上没有一点的留恋。 苏惊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可能他自己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看到苏云雪了。 苏染夏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只是走过去并排的坐到苏惊风的旁边,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两个人还没缓过神,七姨娘一脸的匆忙和焦急进了书房,第一眼便看到一屋子的狼藉。 吓的她伸出手捂住嘴巴低叫了一声,叫完忙四处找苏惊风的身影。 待看到坐在地上的苏惊风和苏染夏,她先是一愣,紧接着扑了过来,“侯爷,您怎么了?要不要我去叫医师?” 苏染夏摇了摇头,“姨娘怎么过来了?” 她的话提醒了七姨娘,她来这里是有事要跟苏惊风说的,“六皇子云玦在我那里,一身的伤,还带了几个人。” 一边说,一边看向苏染夏,“还有秋染也在,不过好在她没有受伤。” 满府都知道苏染夏对这个秋染有多好,七姨娘自然要特意加一句。 苏染夏拔高了声音,一脸的惊讶和不可置信,“什么?他逃出来了?” 这句话说的苏惊风心里咯噔一下,七姨娘心里跟着也是一突突,什么叫逃出来了? 想起苏染夏的处境,苏惊风大惊,伸出手抓住了苏染夏的手腕,“什么叫他逃出来了?难不成,他也牵扯到里头去了?” “父亲别急,让七姨娘带你去她的院子。”苏染夏说完起身走向书房的窗子,打开之后小心翼翼的探头朝外看去。 苏惊风被七姨娘搀扶着起了身子,眼看着苏染夏跳窗而出,知道她去现去七姨娘的院子了,两个人忙出了书房。 七姨娘心惊胆战的到了她的院子,进了屋果然一眼看到苏染夏立在云玦的跟前。 看到云玦的情景,苏惊风才知道,七姨娘说的话有多含蓄,什么叫一身的伤?这句话太模糊了,他分明就是一个血人。 一身白衣已经染成了红色,他本来就很白,现在更是白的整个人都快透明了。 好在人是清醒着的,仰着脑袋咬牙看着屋顶,而苏染夏正俯着身子不知道在做什么。 待苏惊风走金了才看到,原来云玦的衣服已经粘到他的伤口上了,血连着衣服,苏染夏正一点一点的把他的衣服扯下来。 从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可以想象的出来有多疼。 龚羽和四蛳站在一边早已经心疼的跟着出了一脸的汗,两个人都是紧握着手,随时都要冲过去的样子。 在起风在一边翻自己的药箱子,一股脑把里边的瓶瓶罐罐全部都倒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也就他自己能知道,那些药是做什么的。 苏染夏撕下来一点,他便上前沾了水清洗伤口,而后撒上药粉,再用绷带缠上。 好在苏染夏手脚快,下手也狠,赶在云玦晕厥之前把衣服全部都扯了下来。 最后一点伤口缠上绷带之后,云玦总算舒了一口气,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被四蛳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已经知道事情原委的苏惊风不可谓不感动,他这完全就是为了苏染夏受的伤。 他却愿意为了苏染夏做到这个地步。 没帮苏染夏的情况下,还有可能被皇后牵扯进去,这下更算是坐实了罪名。 现在所有的事都是皇后说了算,到时候只要说云玦联合苏染夏谋害皇上,他俩的罪名就算是定下来了。 为了苏染夏,云玦抛弃的不是别的,而是他皇子的位份。 苏惊风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云玦,撩起袍子就要跪下去。 吓的云玦一身伤还要过来扶他,疼的呲牙咧嘴还不忘说话,“岳丈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了。” 一句岳丈叫的苏染夏皱了眉,苏惊风展了颜,顺着云玦的力道站直了身体。 “都是一家人,阿夏是我的未婚妻子,我怎会弃她不顾,别说只是受伤,便是豁出去命也使得。” 云玦知道苏惊风为何会做出这样得举动,赶在他言谢之前先把话说完了。 苏惊风也果然如他所愿一脸的满意,伸出手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既然云玦已经逃出来了,也省了我再费工夫让他出来。” 苏染夏把手里的血衣丢到一边,接过秋染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 “父亲,若是有人来问,便说不知我行踪,我做的一切,与您无关。” 皇后即便是诬陷苏染夏,却不能拿苏惊风怎么样,也不能把这件事算到苏惊风的身上。 即便是她同意,朝堂上的众朝臣想必也不会同意,现在是非常时刻,定国大将军决计不能出任何问题。 便是苏惊风日常里再没有人缘,朝堂上那些朝臣却不是脑子里装豆腐的,正是正,私是私。 只要苏惊风咬死了说这件事跟他无关,他不知道苏染夏的行踪,这件事就跟他无关。 就算把控住了皇宫又如何,朝堂和江山可不是她能把控的住的。 难不成,她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不成? 只要没有实质的证据,她就只能相信苏惊风说的话。 “皇上现在还在皇宫生死不明,父亲您要好好的保护皇上,您可千万不能出事,皇上最后的希望就是您了。” 苏染夏苦口婆心的劝说苏惊风,他是忠臣,苏染夏知道该怎么让他妥协。 苏惊风的脸上果然也出现了犹豫。 打铁趁热,苏染夏转过头看向七姨娘,“姨娘,我院里有个叫小柳的丫鬟托您照顾一下,待她醒了,替我转告几句话。” 七姨娘点了点头,“你说吧,我一定一字一句转告给她。” 苏染夏颔了颔首,走至七姨娘的身侧,伏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第二百八十九章 无可奈何 苏云雪没有辜负苏染夏的期望,回到皇宫之后搬来了很多的宫中侍卫到定国候府,还有皇后的懿旨。 她现在是在京城,能用的只有宫中的侍卫。 可惜,苏染夏这个时候已经潜逃了。 苏云雪自己也很清楚,这次来定国候府一定是抓不到苏染夏的,但她还是不甘心要来看一看。 还有就是,让苏惊风看看,即便是没有他这个亲生父亲的帮助,她还是走到了高位。 她现在身后有永厦皇朝的皇后娘娘,而他捧在掌心的苏染夏,却是逆犯。 父女这一天之中第二次见面,居然是在这样的情景下,苏惊风的心境跟那时候有所不同了。 他现在心里只有大义,守住皇上才是最重要,只有守住皇上,才算是守住了永厦皇朝的江山。 当他听到皇后用了西域的一部分士兵守着皇宫的时候,他已经恨不得冲到皇宫把皇后立刻手刃了。 永厦皇朝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西域又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她居然敢用西域的兵! 皇后的懿旨无非就是大肆渲染了苏染夏谋害皇上的罪行,其中也自然连带了苏惊风几句。 无非就是狼心狗肺,枉费皇上这么信任苏惊风,他却心存叛意,公然谋害了皇上。 懿旨的最后,自然是要押苏惊风进宫。 苏惊风四平八稳的接了懿旨,捏在手里掂了掂,而后又打开看了看,确定那个太监没有添油加醋,才一脸讽刺的把懿旨随便递给了身边的随从。 那宣旨的太监是皇后的心腹,看到他的举动,整个人立刻跟炸了毛的公鸡似得,眼看就要爆发了。 一句“大胆”已经在嘴边,立刻就要吐出来了。 却被苏惊风给枪了先,“请皇上的圣旨出来,没有皇上的圣旨,我看谁敢‘押’我进宫。” “你!”那太监气的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他是听不懂吗?皇上已经被苏染夏给谋害了,他居然要请皇上的圣旨?! “苏侯爷,皇上的圣旨奴才怕是请不出来了。” 说道这里,还不忘记白了苏惊风一眼。 “奴才刚才恐怕没把话说清楚,贵千金谋害皇上,人证物证俱全,请侯爷进宫分说一二。” 苏惊风跟没听见似得,脸上还是那样的表情,“人证为谁,物证为何?” “人证自然是皇上跟前伺候的人,至于物证嘛,侯爷您进宫一看便知道。”那太监弯了腰,脸上却是一脸的等着看笑话的表情。 “好,既然说是皇上跟前的人为人证,想必福公公也在其中?” 那太监听到福公公的名字,脸上的表情凝了一瞬,而后又咧开了嘴,“不巧,福公公今日身子不爽利,没在御前伺候。” “哼。”苏惊风能信他的话才怪,但是他也没有道理跟一个太监争辩,挥了挥袖子朝前走去。 接旨的地方是在前院,苏惊风腿长,不过几步便走到了府门跟前,早有长随牵了马在外边候着。 苏惊风上了马便朝着皇宫疾驰而去。 宣旨的那个太监心思狭隘,苏惊风连正眼都没看他一下,他可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冲着扬长而去的苏惊风啐了一口,“什么东西,等你下狱之后,看杂家怎么收拾你。” 当着苏惊风的面还是奴才,这会儿已经自称上杂家了。 啐完心里犹不解恨,那太监又指使着人准备搜查定国候府,只是,他话音才刚落地,定国候府的府兵便提着长枪立在了他跟前。 领头的府兵队长一杆长枪遥遥的指向那太监,“定国候府岂是你说搜就能搜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太监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腿早就吓软了,战战兢兢的恨不得倒到地上去。 但是周围那么多人看着,又不愿意落了脸面。 “大胆,在家是代表皇后来的,你,你等还不速速退下!”壮着胆子说了这么一席话,那太监只觉得口干舌燥,生生咽了口唾沫。 府兵的队长不退反近,手里的长枪立着太监的脖子又近了一分。 “啊!”那太监看见长枪上的冷芒,忍不住尖叫一声,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头上的帽子差点掉到地上。 狼狈的样子看的府兵队长嗤笑了一声,“宵小,你这种人也配在定国候府放肆?滚回去!想动定国候府,请皇上的圣旨过来!” 苏云雪一直在一边冷眼相看,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查不了定国候府了,心里一面觉得苏染夏已经逃走了,一面又觉得苏染夏还在府里。 否则,这些府兵为何不让他们搜府?只是,今日恐怕无论如何都搜不了了。 “走!”苏云雪骑在马上高喊一句,率先朝着皇宫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她要回去和皇后商量对策。 既然他们不让查定国候府,那里边一定有什么猫腻。 离开定国候府太长时间的苏云雪忘记了,他们全部都是守卫山河的将士,苏惊风是他们的将军。 这定国候府,是他们的脸面,若让这太监随随便便就进来搜查,打的是他们的脸。 皇后派了那太监和苏云雪去宣旨,抓不抓得到苏染夏另说,苏惊风定会戴罪进宫。 苏惊风也确实来了,比她想象的早了很多进宫。 他直直进了御书房,看到皇后不过撩了下眼皮,匆匆忙忙行了个礼便自发的去看躺着的皇上。 确定皇上还活着,苏惊风的心里舒一口气,而后四处找了找,果然没有看到阿福的身影。 苏染夏离开之前已经告诉苏惊风了,当时所有的情况阿福公公是看在眼里的,他能证明她的清白。 她之所以留阿福在宫里而不是带出来,便是证明她跟阿福没有过多的接触,不可能存在收买他的情况。 他毕竟是打小伺候皇上的老太监,皇后断不敢拿他怎么样。 即便现在皇宫是在她手里把控着,也不是真就什么都由她说了算了,想要名正言顺的坐上太后,便面的功夫可要做的好一些。 皇后坐在那里半天,没有从苏惊风的脸上看出丝毫的担忧或者焦急的神色,即便镇定如她,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疑惑。 “侯爷真是好定力啊。” “娘娘夸奖了。”随便拱了拱手,苏惊风全然把这句话当做夸奖他的话来听的。 忍了又忍,皇后到底拉下了脸。 “苏惊风,本宫这可不是在夸你!说,你们到底是何图谋,到底为何谋害皇上?!” 一脸恶意看着苏惊风,皇后脸上已经结起寒冰,“你若现在坦白,本宫可以看在你为国征战多年的份上,让你们全家有具全尸。” 苏惊风的反应让皇后有些失望,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静静的站着看她自己一个人在说话。 要说没有动静,也不全然是这样,他唯一的动静便是眨了眨眼,而后又是一脸认真的看着皇后,好像在等着她接着说下去的样子。 皇后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愣是让他这样看着,丝毫想要说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了。 “本宫让你说话!” 朝着皇后拱了拱手,苏惊风垂下了脑袋,“回皇后娘娘的话,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么说,你便是认罪了?” “臣何罪之有?”可惜苏惊风根本就不买账。 皇后差点被苏惊风给气的仰倒,忍不住就要冲下去给他一巴掌了。 印象里的苏惊风明明就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是很莽撞的人,什么时候也会这一套了? “苏染夏进宫谋害皇上,难道你要说你全然不知情吗?” “皇后娘娘果然高瞻远瞩,臣确实好不知情。”又是不软不硬的一句话,让皇后犹如打在了棉花上,什么力道都使不出来了。 明明只要事情牵扯上苏染夏,只要说了她的坏话,苏惊风整个人都会暴跳如雷。 她今天在这里说苏染夏谋害了皇上,苏惊风居然一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也没有要发火的迹象? 就在皇后惊疑不定的时候,苏惊风又说了一句,“皇后娘娘请放心,臣一定早日将她捉拿回来交于皇后娘娘好好审问审问。” 说完抬起眼皮不冷不淡的看着皇后,“若真是她做的,那也不牢皇后娘娘动手,臣自己清理门户,也省的脏了娘娘的手。” “可若不是小女做的,臣也必定要把背后指使的人揪出来,一点一点的撕成碎片。” 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慢,皇后几乎就要认定是他在威胁吓唬自己了。 苏染夏回过定国候府,他一定什么都知道了,那么这些话,就是对着自己说的了。 即便知道苏惊风不敢轻举妄动,也不会找出来证据证明苏染夏的清白,皇后还是感觉身上猛的一凉,心里有些犯怵。 苏惊风的脾气全京城没有人不知道,最是莽撞的一个人,想什么便坐什么,惹了他还不如去惹阎罗王来的痛快一些。 苏惊风没给皇后喘息的机会,又接着问了一句,“敢问皇后娘娘,皇上身边伺候的阿福公公在何处?” 一个问题,直接问到了关键人物身上。 阿福在哪里?这还用问吗,他自然是被皇后给关了起来。 第二百九十章 决策 当时阿福眼见皇上倒在地上,惊叫一声便扑了上去,缩手缩脚的摸了摸鼻息,确定皇上还活着,心下松了一口气。 张嘴喊了一句来人。 他眼见着苏染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里惊叫‘不好’,抓了白起风便走。 她能想到的,阿福自然也能,他混迹宫城这么多年,心里也骤然知道哪里不好了。 这分明就是一个局,仓促的局,或许这个局本来不是用来陷害苏染夏的,但是偏偏却让苏染夏碰上了。 若白起风说的是真的,恐怕皇上中毒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这个计划也不是一时起意。 反之,若白起风说的是假的,这都是他的妄言,那这一切就都是出自苏染夏之手。 阿福倒没至于傻到看不清楚局势的情况。 别人不知道皇上的心思,他是皇上的心腹,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个缠绕在皇帝心头几十年的影子,他知道的很清楚,那是云玦的母亲。 皇上有多爱恋那个女人,阿福心里也清楚,说句过分的话,若可以,皇上甚至愿意为他舍了这条命。 可惜啊,那个惊为天人的女人,死在了这后宫里,死在了生六皇子的产床上。 她最后一眼看的也是六皇子,一句遗言都没留下便撒手人寰,一脸的不甘和遗憾。 那些年,皇上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只有阿福知道。 几年的时间吶,夜夜睡不着觉,每每午夜必定久梦,嘴里叫着那个女人的名字惊慌的醒过来。 最可怕的一次,皇上在梦里那么安详,他没有叫着那个女人的名字醒过来,也没有一脸的遗憾。 他脸上的安详和幸福,让阿福有种错觉,好像他已经随着那个女人就那么去了。 心里极度的担忧,他壮着胆子伸手推他,嘴里叫着,“皇上。皇上!” 最终他还是睁开眼睛了,回到现实的那一刻,阿福亲眼看到了他眼底的绝望。 脸上的幸福一点一点碎成了一片一片,慢慢从脸上退了下来。 阿福心里虽然安定,却忍不住流了一脸的泪,他噗通一声跪倒了地上。 “请皇上保重龙体啊,即便是不为了您自己,也要为娘娘和您的孩子,那是她遗留在世上最后的希望和对您的心意啊!” 娘娘说的是谁,皇上清楚,阿福也清楚。 这一句话过后,果然皇帝一点一点的振作了起来,每每夜里都偷偷的去看六皇子。 朝堂上的时局,皇上清楚的很,皇后家里的势力,还有她和她父亲手里握着的人脉,都是皇上忌惮的。 即便是没有皇上,还有后宫里那么多的女人。 唯有遗忘他,才可以保护他。 皇上有多爱那个女人,就有多爱云玦,他把所有对她的爱,全部转移到了云玦的身上。 他矜矜业业的为永厦的江山操劳这么多年,为的不是别人,而是为了云玦。 将来的一天,等云玦登基之后,皇上希望,他交到云玦手上的江山,是完好强盛的江山。 云玦也没有辜负皇上的期望,不管明面里怎么看,他长成了皇上所有的皇子中最优秀的那个。 文武兼备,手里握着江湖中最大的势力喋血盟。 即使是这样,他时刻都没有忘记他该怎么做,愿意收了一身的光芒藏在皇宫中,任人欺凌。 能忍的人,才是大才。 云玦不傻,苏染夏也不傻,那这注定了苏惊风也不会是一个傻将军。 即便是他想傻,也要看苏染夏和云玦同意不同意。 从苏染夏主动请旨赐婚开始,阿福在心里就把她当成了未来的国母。 以前的那些坏名声是怎么回事,他已经很清楚了,是有人故意为之,也见识到了苏染夏的聪慧和知礼之处。 定国候府也是唯一一个愿意在明面上站到六皇子身后的人,这情谊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背后的事,六皇子必定不愿意隐瞒苏染夏,想必她已然什么都清楚了。 阿福一颗心只知道皇上,皇上看重的人就是他看重的人。 苏染夏离开御书房的时候,一点没有要带他走的意思,只是不冷不淡看了他一眼,他当即便知道是什么意思。 既然这是个局,想必人证和物证也已经都有了,如果不想让事情成压倒性的状况,就要留在这里一个对她有利的人物。 这个人,就是阿福。 皇上身边最得力的人,也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人,断不是能轻易便可以被消失的人物。 苏染夏心里想的明白这个道理,她离开的时候看了阿福一眼,只是担忧,不知道他能不能想的明白。 没让苏染夏失望,阿福想的明白,并且想的比明白的更多。 皇后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已经想明白,心里也有了决断。 “福公公受惊了。”说话的是皇后跟前的女官,她一脸殷勤的上前把阿福扶了起来。 而后便是鱼贯而入的宫医,一个个把皇上围了个水泄不通,也把他给隔到了外边。 这场景让阿福眼睛泛酸,他心里也已经清楚了这个局是谁设的,忍住了想要扑上去的冲动,阿福转过脸不再细看。 皇上精明了一辈子,他在跟前伺候也清楚的很,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 没想到这么设计了他的,居然是他后宫里当家的人。 宫医医治了皇上具体说了什么阿福根本没听,下毒的人本身就是皇后,这些宫医也一个个都闭口不言。 现在他们嘴里吐出来的话,阿福也不敢再相信。 待宫医们都退了出去,皇后当着他的审问了‘人证’,一句两句,全部都指正是苏染夏谋害了皇上。 这些人都是经过阿福的手调教出来的,他不知道是以前就是皇后的人,还是临时被收买的。 他只知道他心冷了。 审问完所有的人证,皇后最后把眼睛放到了阿福的身上。 她到底是正宫皇后,阿福往前迈了一步弓下了身子,“禀皇后娘娘,他们所言不过是猜测,谁也没有看到苏小姐具体有什么行动是对皇上不利的。” “但是,她带来的宫医看过皇上之后,皇上便昏迷不醒了。”皇后没有说话,反驳阿福的是她身边的那个女官。 阿福皱了皱眉,垂下了脑袋。 他总不能说那个医师说皇上中毒了吧?只要有皇后在,谁敢说皇上中毒了? 即便是真有医师说皇上中毒了,她们也大可以攀咬苏染夏带来的那个医师,说是他趁人不备给皇上下毒。 现在一切都没有定论,阿福能选择的只有沉默。 皇后也从他这句话里看出来了,他没有站在她这边的意思。 自此,阿福就病了,据说还是能传染的病,被皇后单独劈出来一个院子,他就住在那里。 一应伺候的人,全部都是皇后的人,不可能有见到外人的机会。 这些事,苏惊风不会知道,但是他猜的出来。 他也从皇后不自然的脸色上看出来了,阿福确实在她的手里。 知道皇后心怀不轨,陷害苏染夏,还把皇上毒到昏迷不醒,在苏惊风的心里,她已经是死人一个了。 差的只是契机,只要皇上能醒过来,这一切就都不攻而破。 “侯爷当真是……永厦的顶梁重臣,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舍弃吗?”皇后身边的女官又跳了出来。 苏惊风一脸不屑睨了她一眼,而后便把眼睛移开,“娘娘的规矩实在弱了点,我与娘娘说话,也有她插话的份?” 皇后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虽然她想把事情扯到苏惊风的身上,但到底没有实质的证据。 他现在还是定国候,是永厦皇朝最尊贵也最有实权的侯爷。 一日没有证据指正他,皇后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放肆,自己下去领三十个板子。”心里既不甘又不愿,皇后到底把那个女官打发了。 那女官也是一脸的不甘,但她知道皇后说话自然有她的理由,只能乖乖的下去领罚。 “本宫这样处置,侯爷可还满意?”那女官出去之后,皇后一脸淡淡的笑意看向苏惊风。 “娘娘这话好像是臣逼着皇后娘娘处置她似得,臣也只是看这女官太没规矩了些才提醒皇后,没想到皇后娘娘居然就这么罚她了。” 苏惊风实打实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一面说一面朝着皇后拱了拱手。 “皇后娘娘这里,果然是最有规矩的。” 这一席话气的皇后差点仰倒,方才暗示她的,好像也是面前这个一脸正经的定国侯爷吧? 以前也没有听说他这么难缠,如何居然变的如此狡猾。 “皇后娘娘若无事,可以移驾了,这里交给臣来看守便可。”说完了正事,气过了皇后,苏惊风便一脸不客气的开始赶人了。 皇后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差点就崩断了,好在最后她的理智占了上风。 “虽然皇上很相信侯爷,但本宫却不敢贸然把这里交给侯爷来看守。” 这便是开始撕破脸皮了?苏惊风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抬头看向皇后,一脸的纳罕。 “臣不明白皇后这话是何意思,何以不敢交给臣看守?” 第二百九十一章 逃离 皇后不得不耐着性子把苏染夏的事情又讲述了一遍,其中大部分的话都在暗喻苏染夏谋害了皇上。 苏惊风听过之后却一脸的不以为然,“恕臣愚昧,这跟皇后敢不敢把这里交给臣看管有什么关系?” “侯爷,皇上的安危兹事体大,苏染夏谋害了皇上,本宫不敢轻易相信侯爷。”皇后尽量让自己的话听着好听一些。 但是,苏惊风依旧做出了很大的反应。 他一脸震惊的看着皇后,而后眼睛慢慢变的赤红,最后手都跟着抖起来了,这一系列的动作,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包括周围站着的宫医们。 接下来,苏惊风的举动惊到了在场所有的人。 只见他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得,往前疾行了几步噗通一声便跪倒在了皇上的跟前。 若不是皇上现在闭着眼睛,恐怕他都要忍不住哆嗦一下了。 “皇上!臣冤枉啊!” 苏惊风撕心裂肺的吼了这么一嗓子,让人闻之心碎,这得受了多大得委屈和冤枉才可以喊出这样得情感? 当场最不知所云的便是皇后,她整个人都愣在那里,只能怔怔的看着苏惊风的举动,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吼了一嗓子,苏惊风没有停下,而是提着袍子又往前膝行了几步,眼中居然落下泪来。 “臣三代忠臣武将,上阵杀敌无数,满门俱都是忠肝烈胆,便是杀了臣,也不敢对皇上有不臣之心啊!皇上!” 就是那个上阵杀敌无数的定国候苏将军,就是那个敌人闻风丧胆的煞星,在这一刻跪在皇上的跟前,哭了个老泪纵横。 见惯了苏惊风强硬的样子,这样脆弱的他,还真是让人不敢直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心虚。 这里边究竟是怎么回事,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清楚楚的。 面对这样的忠臣,他们实在有些抬不起手指诬陷他,再看看他虽然跪倒,但是还依旧挺直的脊梁。 想想他为永厦皇朝打了多少的胜仗,再想想自己的人微言轻,周围的人都很聪明的选择闭上嘴巴。 “皇上,求您睁开眼睛,臣便是立刻血溅当场,也要证明臣的清白!若不是您昏迷不醒,臣又怕死后遭人构陷……” 说道此处,苏惊风还刻意的停顿了一下,“若不是这样,臣怎么能容别人如此侮辱!” 苏惊风那句‘死后遭人构陷’惊醒了皇后。 她抿紧嘴唇站了起来,伸出手遥遥指住了苏惊风,“苏惊风!你说这话是何意?你是在说本宫诬陷苏染夏,诬陷你吗?” “这里一切都是皇后娘娘说了算,诬陷不诬陷,不就是皇后娘娘的一句话吗?臣无话可说,只求皇上早日醒来,还臣一个清白。” “你!你放肆!”皇后气的甩了甩袍袖,“本宫什么时候诬陷你了?便是说苏染夏谋害皇上,也是因为人证物证俱全,何来诬陷之说?!” 回应皇后的,是苏惊风的几声冷笑。 他提着衣袍站了起来,脚步生风走到御书房的外边跪了下去。 皇上昏迷不醒的消息虽然是秘而不宣,但也不是没有人知道,所有来的都是位高权重的大臣。 每个进宫的自然也看到跪在御书房外的苏惊风。 这还是有史以来头一遭,苏惊风也难得一脸的憔悴,眼圈还红红的,看着让人心里也跟着难受。 虽然他嘴巴直白了些,但也不是那般奸恶的小人,不惹人喜欢是真的,却也不惹人讨厌。 他这样跪着,难免让人多想。 有的唉声叹气多看几眼,有的则问一问太监是怎么回事,知道是他自己跪着,少不得上前悄声劝导。 不劝还好,一劝苏惊风便又嚎了起来,一边嚎自己满门忠肝烈胆,一面嚎皇上快醒,一面又嚎自己要不是不忍死后招人构陷早就撞墙自尽以示清白了。 这话全都落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先还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听,后来听的多的,大臣也都一个两个一脸的古怪,皇后实在忍受不住,提着裙子奔了出去,指着苏惊风便是一顿训斥。 苏惊风把头一偏,全然当听不见。 皇后还没多说一句重话,苏惊风便又哭的老泪纵横,做出要撞墙自尽的样子。 可苦了那些大臣,这可是永厦皇朝仅存的将军了,穆凌天那还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这个时候若是让苏惊风出了什么意外,皇上昏迷不醒的消息再传出去,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一个个全扑上去劝苏惊风,嘴里喊将军的喊将军,喊侯爷的喊侯爷,还有去求皇后的。 这跟皇后的预想完全不同,她当然没想过要怎么样苏惊风。 毕竟这事只能攀扯他,却不能归错到他身上,但他手里的兵权却要夺过来。 哪知道苏惊风这么软硬不吃,根本不给她发难的机会,她才刚开了个头,他便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嚎哭。 嚎哭也就罢了,还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寻死觅活,他一个将军,也不怕丢脸吗? 最让皇后头疼的是,这些大臣的态度,明明平时跟苏惊风关系也不好,为何却在这个时候替苏惊风说话? 不管皇后有多头疼,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苏惊风最终还是把看守皇上的权利争夺了过来。 这也是那些大臣努力的结果。 也并不是他们真就那么相信苏惊风,而是他们相信苏惊风绝对不会这么大胆。 至于皇后为何那么排斥,这些大臣就不知道了,也不敢去细想,一个个只盼望着皇上能早日醒过来。 计划被打乱的皇后回宫之后难免发了一通脾气,把寝宫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而后又派人好好监视苏惊风,若有什么举动立时来报。 皇后怕的是苏惊风把皇上转移了阵地。 可惜,皇后也没有想到,苏惊风在进宫的时候,就已经把白起风带到了身边。 苏染夏临走的时候已经把所有的部署和安排都告诉苏惊风了。 白起风在苏惊风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就要跟在身边,就装作守备军的样子。 到时候会有皇上身边最得力的暗中助手来帮苏惊风,外边的事就交给他来办,宫里的事交给苏惊风。 那个暗中助手自然是江季,苏染夏也让七姨娘转告小柳,安心的在京城待着,充当自己的眼线。 她武功很高,很多大臣的联络需要她,其实这件事江季一个人就可以胜任。 只是苏染夏想着小柳身上的伤,不忍她随着自己奔波逃亡,另一方面则是让她和江季联络联络感情。 皇上一面在皇宫里解毒,江季和小柳一面在外边联络各大臣。 至于苏染夏和云玦,他们现在是逃亡,也是搬救兵。 离开定国候府的时候,本来她是根本就没有目标的,是七姨娘匆忙写了一封信,让她带着去泗水陵。 七姨娘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只是说了泗水陵的地势,处于长乐国和永厦皇朝的临界。 不归永厦皇朝管,也不归永乐国管。 任这两国哪个都不敢随意的在泗水陵胡作非为,那里才是他们可以避祸的地方。 七姨娘的母家在那里,虽然自嫁给苏惊风之后便从没联系过,但七姨娘相信,她的父母和哥哥都是常年念叨她的。 亲手写了信笺,又把打小带在身上的玉佩一同交给了苏染夏,七姨娘只说让他们去找她哥哥帮忙,其余一概没有交代。 只听了泗水陵的地处位置,苏染夏就知道这件事可行,拿了信笺便出城了。 守城门的士兵自然比以前更严厉一些,也受了皇后的命,要在这里捉拿贼人。 贼人是谁?只说是一个女的带着三个男的,其中一男子受伤严重,多为剑伤。 苏染夏根本就不用多想,当即找了几个乞丐,一女三男,其中一个装成受伤的样子,又用易容术在身上做了剑伤的样子。 再把那个女子装扮的像自己一点,易容术也不能把那女的完全变成自己的样子,不过稍微有些像罢了。 蒙上面,再穿上自己的衣服,自然很像。 雇上那些小乞丐们,先给了钱,只要夹带着他们出城就好,苏染夏他们全部都换上了乞丐的衣服。 这大概是苏染夏和云玦此生最落魄的时候吧,居然装扮成了乞丐的样子。 苏染夏是死过一次的人,自然不在意这些,就是苦了龚羽和四蛳了,一个个都很不习惯的样子左挠右挠。 这时候也顾及不了像不像了,他们几个只用弄脏弓着腰便是了。 装成苏染夏和云玦的人果然在出城的时候被抓到了,盘查的时候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些人以为抓到了嫌犯,自然松懈了一些。 这个时候,那些乞丐们一个两个都拖家带口的往外边走,远远的一群靠近了城门。 还没靠近就闻到了臭味,那些士兵都受不了的样子捂住了鼻子。 乞丐多的是,问了问知道是换地方的便放行了,谁会想到去盘查乞丐? 这么多乞丐,他们也没有想过苏染夏和云玦会藏身其中。 京城里什么都缺,唯有不缺的便是乞丐。 第二百九十二章 谈判交易 出了京城之后,他们一行五人看看身后离的远远的城门,苏染夏心里倒还觉得怎样。 龚羽和四蛳都有些唏嘘,这样出城的方式,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也想不出来。 不动用一丝兵力便逃了出来,并且丝毫的阻拦都没有,顺利到好像在做梦一般。 至于伪装成他们的乞丐,士兵发现抓错了人,自然会放掉,他们只需要依旧出城,和城外的乞丐们汇合便好。 云玦和苏染夏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钱财,迁徙也是真的,京城要动乱了,他们留在那里也不过是徒失性命罢了。 他们被放之后,紧接着便又是全城戒备,只是那时候,又有谁能想到,该抓的正主已经逃出京城了呢。 最大感触的便是秋染,直到坐上去泗水陵的马车,她还是一脸的恍惚,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吁出一口气。 “这就……出来了啊?” “要不然呢,你以为我们现在是在发梦吗?”苏染夏脸上平平静静,撩开帘子往外看。 他们走的是管道,朝着的方向是永乐国。 四周郁郁葱葱都是树林,连个马车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现在已经接近傍晚了,该住宿的也都住宿去了,还在管道走着的要么是急事,要么便是叛逃了。 苏染夏和云玦他们这一车的人,可不就是叛逃吗。 不知道秋染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神色有些忧郁,扁了扁嘴没有说话。 虽然是看着窗外,苏染夏也没有漏掉她脸上的神色,放下手里的窗帘,苏染夏转头看向秋染。 “怎么了,心里不舒服?” 秋染摇了摇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着苏染夏绽开了一个笑颜,“没有啊,只要是跟着小姐,奴婢就不会不开心。” 云玦一直默默的坐在一边闭目养神,听到秋染的话不由的撩起眼皮睨了她一眼。 他知道秋染对苏染夏很忠心,但是也没想到居然忠心到这个地步,忍不住勾着嘴唇笑了笑。 这次也算是逃亡,他的身边有龚羽和四蛳,她的身边则有秋染。 也算的上是患难与共了,好歹没落到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苏染夏听到云玦轻笑的声音,不过甩了个余光便又把眼神投到秋染的身上,“是不是想林涵了?” 本来心情有些紧张的秋染听了不由又闹了个大红脸,缩了缩脖子看向苏染夏,“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啊,好啦好啦,你现在便是再想也先忍忍吧,待这事平定了,我就命令林涵来娶你,成吧?” 说完这句话,苏染夏赶在秋染反驳之前闭上了眼睛,“我累了,休息会儿。” 秋染便是一肚子的话也憋了回去,只能红着脸撅了撅嘴。 泗水陵离永厦皇朝的京城很远,他们日夜奔驰足足走了半个月才到。 别说苏染夏和秋染了,便是云玦也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了,虽然马车比骑马强些。 但是在马车里坐了半个月的时间,任谁也受不了。 不过最辛苦的还是龚羽和四蛳,两人都是日夜交替换着赶车,换马不换人的赶到了泗水陵。 泗水陵这个地方,名如其景,周围环水,又被众山包围在中间,这样的地方也确实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不过,这里出乎苏染夏意料的大。 她以为不过是一个小村镇之类的地方,没想到,比永厦皇朝一个城都大些。 好在七姨娘给她画了简易的地图,地图上画着红圈的地方便是她的家。 到了红圈的位置上,苏染夏才知道,原来七姨娘姓安,她心里多少有些忐忑的敲了门。 应门的是一个长随打扮的老年人,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苏染夏,疑惑的问是谁。 苏染夏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只得把手里得信物交给了这应门得老头,只说让他带给当家的,当家的自然知道是谁。 那长随肯定不认识七姨娘贴身的物件,翻来覆去看了看,留下一句等着便关上了门。 过了没一会儿,门又打开了,那长随急急忙忙的出来,后头跟了一群男女老少。 最先走上前的是一个年迈的老人,依稀可以看到七姨娘的影子,苏染夏猜想那应该是七姨娘的母亲。 她走出来左右看了看,然后一脸失望的看向苏染夏,“这东西,你是从何得来的?” 说着伸手到苏染夏眼前,正是七姨娘交给她的那个信物。 “家父姓苏。”依稀听过苏老夫人说过,苏惊风是出来一阵子之后把七姨娘带回去的。 苏染夏猜想,七姨娘的家人应该认识苏惊风。 果不其然,七姨娘的母亲听到她姓苏,便一脸的惊讶,而后上上下下打量着苏染夏。 知道她误会了,苏染夏却不急着解释,而是上前朝着那个老年人福了福身子,“姨娘很好,您不用挂怀。” 安夫人是个面子薄的,听到苏染夏嘴里吐出来的‘姨娘’儿子,心里一阵难受。 她后边站着的,其中一个年迈的老者,应该是七姨娘的父亲,剩下的大抵就是安家的家眷吧。 误会了苏染夏身份的安夫人一脸舔犊之情,把苏染夏和云玦带进了安宅里。 安夫人糊涂了,七姨娘的哥哥可不会糊涂,仔细的问了苏染夏的身份。 苏染夏一句也没有隐瞒清清楚楚说了,又把手里的信递给了七姨娘的哥哥。 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应该很疼爱七姨娘,因为他看信的时候一脸的心疼。 那信里写了什么苏染夏不知道,七姨娘的哥哥看了信之后便把他们安置到了客房里。 自己则跟着苏染夏和云玦进了客房,并告诉他们七姨娘已经把所有的事都他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便是。 苏染夏也不客气,和七姨娘的哥哥商谈了如何救定国候府,又谈了如何绊倒皇后。 她和七姨娘的哥哥都很清楚,这件事是必须去做的,包括七姨娘的哥哥。 因为若是定国候府不好了,七姨娘也必定要跟着丧命,她在心里也写的很清楚。 所以这忙,他不可不帮。 巧的是,他刚好知道该怎么帮苏染夏这个忙,且,这忙也只有他能帮。 “长乐国的太子殿下,现正妻之位空设,身边也没有妾身通房丫头之类的莺莺燕燕。” 七姨娘的哥哥端着茶盏送到嘴边,徐徐说了些毫无干系的话。 “不久前,他来泗水陵游玩,巧遇了一个姑娘,两人之间有了些纠葛,后竟然中意了这姑娘,可不巧,这姑娘碍于他的身份,拒绝与他来往。” 苏染夏皱了皱眉,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有何用意。 “其实,最碍于他身份的不是这个姑娘,而是这姑娘的父母,并且,这姑娘也觉得他们二人不合适,只是,这长乐国的太子殿下却是极执着之人。” 云玦和苏染夏都不知其意,却没有打断他的意思,只能纳纳的看着他,听着他接着说下去。 “想破解此局也简单,既然贵皇后用的是西域的兵力,那便找个人攻打西域便是,到时,西域自然要召集全部的兵力回去。” 话说的简单,就好像这个人就在眼前似得。 “这是个好办法,只是,我们找不到可以去攻打西域的人。”云玦皱了皱眉。 西域一直跟永厦皇朝交好,别的国家也不敢贸然便攻打西域吧? 七姨娘的哥哥笑了笑,放下了茶盏,“长乐国现已经是太子监国,皇上常年卧病不清醒。”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染夏和云玦若是再听不懂,便是傻子了。 “只是,想必这长乐国的太子,也不会无缘无故便答应对西域出兵吧?”更何况长乐国跟永厦皇朝可一直都是仇敌。 他们应该巴不得看永厦皇朝的笑话吧? “按道理来讲,是这样不错。”七姨娘的哥哥点了点头,“只是,若是拿了太子殿下最想得到的去交换呢?” “最想得到的?”云玦纳罕,“他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苏染夏歪着嘴唇笑了笑,“是那个和他偶然相遇的姑娘,想必您也知道那姑娘是谁,现在何处吧?” 他叙述这些事虽然不过几句话,却都是极隐秘的事,若不是熟人或者亲近的人,他怎么会知道。 七姨娘的哥哥果然露出一脸的笑意,“那个姑娘,正是小女,安念。” 安念是安家晚一辈中的嫡长女,长的和眉顺目,却没有苏染夏想象中的美艳。 她以为,能让长乐国的太子殿下执着的不肯放水的,一定是位美人,没想到居然是这样清秀的一个姑娘。 长相并不惊艳,好在看着很是干净耐看。 特别是那双眼珠,看着你的时候便跟会说话似得,水灵灵的,从里边能看出来这个安念的性情。 定不是什么温婉的姑娘。 这就更让苏染夏好奇了,这个长乐国的太子殿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或许长的并不俊秀,也或许是极其刻板的人,所以喜欢安念这样聪敏跳脱的人? 还未见到长乐国太子殿下的时候,苏染夏的脑袋里想了千万种可能。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大结局 见到长乐国太子的时候,苏染夏才知道,自己脑子里的想法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长乐国的太子长的确实不俊秀,而是太美。 在石亭里看到他的时候,苏染夏差点没晃着了眼睛,居然有男子长的这样的美。 并且,他一点都不刻板,整个人都洋溢着阳光的感觉,看着人的时候让人觉得暖暖的。 这一想法,又让苏染夏知道,她想错了,错的离谱。 长乐国的皇子可一点也不少,他既然能当上皇子,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 但是苏染夏被他的长相欺骗了,以为他是一个和善的人,直到谈判的时候才知道。 这个人有多贪心,又有多恶劣。 他并没有问他们来这里的原因,也没有问为何要让他向西域出兵,只是问给什么好处。 虽然知道这么说很过分,但苏染夏还是说了安念的名字,也说了只要他同意出兵,安念的父母便同意他们来往。 他垂着眼皮想了很长的时间,一只手敲在石桌上,最后指了指泗水陵的方向。 最终,他们用两个条件换了长乐国的出兵攻打西域,一是安念,二便是泗水陵。 泗水陵这个地方被两个国家控制也很久了,是该找个归宿了。 至于西域,自然也是长乐的战利品,这个交易算下来,长乐国占的便宜可大了。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长乐国便直逼西域境内,打了西域一个措手不及。 苏云雪带到永厦皇朝的士兵想当然被召集了回去。 她们也只当是西域要打仗,并没有把这件事往苏染夏身上想。 直到西域灭国了,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拜苏云雪所赐。 接到西域灭国的消息,苏染夏和云玦又马不停蹄赶回了永厦皇朝的京城。 这个时候的京城已经乱成了一片。 皇上依旧还是昏迷不醒,苏惊风也依旧在皇宫里守着,皇后一系用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把太子贬黜了。 不日又要封云乾做永厦皇朝的太子,得到群臣一致的反对,立太子是大事,不得到皇上的首肯,太子便不能立。 原来云乾的消失是去了西域,他计划的是把西域合并到永厦皇朝,到时候立了这样的大功,不怕皇上不封他太子。 只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长乐国攻打了西域。 云乾只能撇下明熙公主自己匆忙赶回了京城,没有契机没有功绩,自然不能平白无故封他为太子。 偏各大臣又接二连三的出事,朝堂上一没有皇上,大臣又缕缕出事,有谣言称永厦皇朝就要灭国了。 皇后的心思再坚定也忍不住慌乱了。 云玦和苏染夏赶回京城,迎接他们的是小柳和江季,他们一行人趁夜悄悄的进了京。 守门的将士也早已被苏惊风和江季拉到自己这边的阵营里了。 苏染夏和云玦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回到了京城,住进了定国候府。 他们二人回来,最开心的自然是小柳。 知道苏染夏被通缉,又逃了出去,她恨不得能跟着苏染夏去了才好,只是,苏染夏走前吩咐了她要在京城办的事。 便事再想跟着苏染夏去,小柳也只能忍了下来,在京城里配合江季。 好在没有辜负苏染夏的期望。 现在可谓是一切具备,只欠东风了。 在皇后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云玦和苏染夏出现在了早朝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便是皇后,她现在和云乾协作打理朝政,早朝她也在一边设席旁听。 看到苏染夏的出现,她先是一愣,接着就是心里暗喜。 苏惊风已经和她对立了太久了,她太需要一个理由把苏惊风打垮了。 只要苏惊风垮了,这皇宫中就还是在她的掌控中,虽然现在已经让她有些力不从心了。 “来人呐!给本宫抓住这个逆犯!”皇后一脸兴奋,站起来遥遥的指向苏染夏。 瞧那样子,若不是身份在那里放着,她一定会起来亲自抓住苏染夏的。 可惜,苏染夏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也没有乖乖的束手就擒,她身边出现了很多黑衣护卫。 “皇后娘娘这么着急做什么?既然您说我是逆犯,也好歹与我当庭对峙一下。” “本宫用的着与你对峙?人证物证俱全!你还不束手就擒!”心里的着急全然透到了脸上,皇后整个人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苏染夏歪着嘴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拍了拍手。 立刻便有人带了一个人进到了殿里,正是被皇后藏起来的阿福。 看到阿福出现的那一刹那,皇后便如同被抽走了力气一般,跌坐到了椅子上。 “皇后娘娘,您以为藏着阿福,我们便找不到他吗?”苏染夏的声音淡淡的,却字字清晰钻进了皇后的耳中。 阿福看了一眼皇后便垂下了脑袋,把这些时日发生的事说了个清清楚楚。 几遍是如此,皇后还是不肯放弃,挣扎着起来指着阿福尖叫,“你与这个逆犯勾结了,一定是!” “我看与逆犯勾结的人是你!”一把威严的嗓音蓦然出现在了殿里。 皇后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眼正看到皇上一脸怒意站在原地。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皇后来不及为自己申辩什么,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站在朝臣最前边的云乾,即便是想晕,却也晕不过去。 皇上慢慢的走到了云乾跟前,睨了他半晌,“你太让朕失望了。” 最终,这件事以皇后和云乾的失败告终,陪葬的还有苏云雪。 天牢里边迎来了两个顶顶尊贵的人,一个是皇后,一个是云乾,还有一个遍是定国候府的二小姐。 皇后的这一辈子就想个笑话,为了皇上,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最终却被皇上嫌弃。 而云乾,他或许迟疑过,却没有停下脚步。 在住进天牢之后,他脑子里唯一能想起来的,居然只有苏染夏,他求狱长给自己传话,只想见苏染夏一面。 得到消息的苏染夏虽然吃惊,却没拒绝。 仔细想想,她和云乾之间,确实需要好好的谈一谈。 看到云乾和苏云雪狼狈的样子,苏染夏以为自己会开心,但事实是,她并没有多开心。 “你有什么话对我说?” 云乾抿了抿嘴唇站了起来,局促不安的擦了擦自己的手,抬头看向苏染夏,“不管如何,我只愿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欢着你。” 苏染夏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冷着一张脸看云乾,“只是这些?” 这本来就是云乾鼓足身上所有的勇气说出来的话,她却没有丝毫的反应,这让云乾心里生出了一股卑微的不齿的感觉。 “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要与我一起吗?”云乾一脸希冀的看着苏染夏,希望她能开口说一句曾有过。 可惜,苏染夏只不过默然看了他半晌,才幽幽开口,“从没有,我看到你,只会厌恶。” 说完看了一眼苏云雪,“还有你,苏云雪,你这辈子,注定只能跟在我身后,永远追逐我的身影,却离我越来越远。” 说完头也不回离开了牢房,在她身后,苏云雪声音尖细,尖叫了一声,“苏染夏!” 她出了天牢没多久,便传出来了一个消息。 三王爷云乾,在天牢里自尽了,跟着他一起死的,还有那个苏云雪。 这个消息传到苏染夏的耳朵里,她没有高兴,而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么久以来,支撑她的便是怨恨,该报仇的人死了,她自然也撑不下去了。 白起风把了脉,摇头叹息,“这是旧疾复发,好在我这里有方子,不必担心,只能请六王爷再去一趟蛇窟取些蛇影果了。” 苏染夏听到蛇窟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不用担心,再劳烦六王爷去一趟蛇窟取一些蛇影果便是。” 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只有苏染夏和云玦才知道,这句话真正出问题的地方在哪里。 有了这个线索,以前疑惑的地方全部都迎刃而解了,原来,眼睛竟然是云玦。 即便是知道了眼睛就是云玦,苏染夏也当做不知道,不管是眼睛还是云玦,她都不愿意再踏进去一次。 她做好了远走的准备,却没有想到,云玦没有做好遵守约定的准备。 这场病比上次来的轻便,尽管如此,也到底病去如抽丝。 待到苏染夏病好,已经是几个月后,云玦登基大典过了之后的事了。 云祀把皇位传给云玦,便一个人寄情山水,把永厦皇朝整个交给了云玦。 苏染夏病好之后第一时间进宫求见云玦,她不能等到内务府定好完婚的时间再来请旨离去。 按照商量好的,云玦本该就这么放她带着定国候府全府离开。 待到苏染夏跪在云玦跟前的时候,回应她的,却是他二人完婚的日期。 她没有想象中的愤怒,甚至其中还带了一点点的期许和甜蜜,但这只有她自己知道。 “云玦!你和我当初是说好的!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阿夏,这辈子你只能待在我身边。” ……